《赐婚和亲后,嫡女她步步为营》 第1章 和亲 而今天下三分,大燕、大云、大凉,三足鼎立;大燕重文治,大云重武,而大凉则重农商,原三国之间互相制衡近百年之久…… 天顺十年夏末,燕帝贺渊受宦官诱导,迷恋上长生之道。 宦官魏坚日日进谗言,大燕皇帝开始重风水,疑大臣,动辄抄家流放,朝廷众官员为了奉承皇帝陛下,纷纷寻人研制丹药之术,搜刮民脂民膏研制丹药。 劳民伤财,民不聊生…… 天顺十七年春,表面上一片祥和的上京,终于被边境战火打破,邻国大云国乘虚而入,派兵攻打大燕,边关战事连连,燕国节节败退。 …… 几个月后,燕京朝堂 雕梁画栋的宫殿内,大燕国九五之尊的皇帝贺渊,此时倚坐在精雕细刻奢华精致的金色龙椅上。 明明只年过五十,却老态龙钟似八十的老者,一手拿着战报,一手抹了把下巴上刚粘上去的白胡须,一脸仙风道骨的模样,睨着下方跪着的一片朝臣,语气沉沉: “各位爱卿,都起来吧……” 众臣子理了理绯红色的官服,低着头站了起来,其中不少人汗湿了衣襟,都低着头你看我我看你不敢言语,生怕下一个出征的就是自己。 燕帝看着一个个似鹌鹑的臣子,了起沉重的眼皮,冷笑一声道:“怎么?边关战事节节败退各位没有什么计策吗?” 说完,随手把手里的折子猛地扔在下面,“咚”的一声,空气里蔓延着君王之怒! “陛下息怒……” 刚刚站起来的群臣又跪了满地,接着便是一阵静默! 不知过了多久,站在右侧高丞相拖着圆润的宰相肚跪爬了出来,拱手作揖:“陛下息怒,臣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燕帝垂下眸子,打眼看去,脸色渐渐缓和下来,目露温和:“爱卿但说无妨” 高丞相闻言自是笑得一脸谄媚,转而试探开口:“眼下战事吃紧,到处是流民,此番下去,民心动荡……实乃国之大忌啊!” 语毕,后面群臣纷纷附和高相,一句两句搭茬的话,活像一群学嘴鸟似的。 见此,高丞相那一双圆不冷瞪的小眼睛里全是精明和得意,旋即就要开口献计, “臣……”还没说完。 经特许坐在太师椅上年事已高的罗老将军突然讥笑着出声:“哼,眼下局势人人心知肚明,不知高相有何见解?” “是打算自己去出征?” 此间朝廷分为两党,太子党和已经封王的三皇子恒王一党。而高丞相便是太子党,其他大臣官员大多各自抱团投靠。 罗老将军一生戎马,自是不屑于这些争夺,也不加入任何一党。这会儿出言,纯粹是看不惯这小人谄媚的嘴脸。 果然,高相听了顿时眼瞪眉毛飞:“你” 见状,燕帝眉心带着不耐,抬了抬手,“好了,两位爱卿就别耍嘴皮子功夫了” 接着又道:“高相有话可直说……” 高丞相立马转过头来接话,神色转为谦卑。 “陛下,古往今来,不泛有两国结亲的先例,不如……不如与大云谈判,与之和亲,维系两国关系。 毕竟,再打下去也只是两败俱伤,而大凉还在一旁虎视眈眈,依臣来看,大云兴许不会拒绝这个提议……” 一瞬间,满堂死一般的寂静。坐在最上方的燕帝眸光微闪,脑子里思索着和亲的可行性。 作为一个帝王,他自是明白如今的强弩之末。 但是和亲……大燕建国以来从未有过先例,倒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作为一国君主,无法起头,眼下倒真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 而在燕帝正欲开口,顺势而为之时。 罗老将军猛地站起身向前走来,椅子被推出几米远,脸色难看的要命,怒目圆瞪,直指高相 “和亲?高呈华,你这个老匹夫是疯了?莫不是让人在笑话我们大燕没人了?” 罗老将军早已过致事之年,本应告老还乡,只突发战事,家里儿郎上了战场,自己无能为力,只能上朝听战况罢了,这会儿听到高相的话,心中难免寒从中起。 大燕终究是…… 想当初,如今的皇帝陛下夺位之际,罗家将军府和颜家镇北侯府的名号可谓是响当当的功臣。 时过境迁,皇帝忌惮,派遣镇北侯府常年驻守边关,上京城内独留了将军府,君臣终是离了心。可家国危难之际,将军府与镇北侯府却也从未想过用女子去换取一时的安稳,家中儿郎哪个不是在战场厮杀? 高丞相却恍若未闻,继续开口:“陛下,眼下和亲是最有效的止损之策,还望陛下三思” “燕侯怎么看?” 燕帝摸了把胡子,看了眼一言不发的燕侯楚峻山,众所周知,燕侯府和将军府乃是姻亲,楚峻山当年娶了罗老将军的女儿罗雁,一时间燕家势力一家独大,燕帝都有所忌惮,只是后来燕罗两家决裂…… 楚峻山向前一步,附和答道:“陛下,虽此法我朝从未有过,但国家社稷自是最重要的……” 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其他臣子也纷纷点头,礼部尚书任海站出来劝导罗老将军 “老将军,如今局势非同一般,此方法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罗老将军:“你们……” 燕帝眯了眯眼,有些不耐,直接略过老将军的发言,“高相此计不无道理,只是朕膝下的公主并没有合适婚配” 大燕眼下只有三个公主,大公主早已经尚了驸马,二公主仅有七岁,最小的公主还在襁褓,这…… 罗老将军听到这里早已失望透顶,还有什么可说的?只默默的呆滞在原地,曾经将军府强盛之时皇帝的嘴脸和现在的嘴脸实在是天壤之别。 这时,皇帝身边的宦官魏坚走到燕帝耳边耳语了一番。 随后,燕帝点了点头,龙心大悦道: “来人呐,传朕旨意,立刻快马加鞭派人与大云国和谈,另若和谈成功后,所有官员家中有女儿的,各家把适婚嫡女的名字都报上来,最后抽签决定,届时封为郡主,启程和亲” 此言一出,所有人呼吸仿佛都变沉了。一个个都是混迹官场的老貔貅,听到这里心里已经开始打鼓了,家里有女儿的官员,刚刚还觉得和亲是个不错的方法。 可这把火眼见会烧到自己身上,不免倒吸一口凉气,且不说其他的,谁愿意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出去?再者,听闻大云善武,一群粗人,怎会好好待人?不少人心里暗暗恨起了高相和燕侯。 但要数最震惊和恐慌的的便是楚峻山,他原先只想着附和。 可……,别的不论,原配罗雁所生之女,因为当初云游道士说那个孩子克父母,衰家族,一出生便送走了,十几年来都未曾见过,眼下自己那妾室生二女儿出落的花容月貌,他早已有把妾室扶正,让女儿以嫡女的名义出嫁,还能帮他笼络其他势力,这下可如何是好…… 殿中气氛莫名诡异。 罗老将军突然冷笑一声,打破了 安静的气氛。 众人纷纷看去,只见罗老将军忽然间跪了下来,双手握拳,神态悲凉: “陛下,臣年事已高,恐无法再为朝廷献力,自请告老还乡,以度余生……” 天顺十七夏,大燕与大云和谈,以两国联姻,大燕撤兵,让出冀州为条件,暂停了这场战事…… ------- 燕侯府 楚峻山正和妾室苏姨娘等人坐在红木圆桌上用膳。 待楚峻山道出皇上的打算后,一桌人都有些不可置信,最头疼的莫过于苏氏,好不容易女儿长大,儿子也算有出息,自己也有望被扶正,突然半路杀出个意外。 “爹……我不要和亲,那云国都是蛮人,谁知道嫁过去会如何折磨女儿”苏氏之女楚晴萱泪眼迷蒙娇喝道。 楚峻山看着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女儿,双眼含泪,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心下也有些不忍,连忙哄道:“好了,萱儿,爹会想办法的……” 楚晴萱得到保证,这才低头抽泣着做状擦了擦眼角,可敛眸瞬间眼神中闪过一丝窃喜。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苏氏突然眼神犀利冲她道:“晴萱,跪下” 楚晴萱呆愣了一瞬,随即反应极快的跪下。 “这么多年的规矩都忘干净了吗?陛下说和亲名单须为嫡女,你眼里是没有你嫡姐了吗?” 苏氏生的弱柳扶风之姿,眉目间却媚的自带风情。 如今不过三十年华,为了能做上正室夫人,每日端的一副华贵端庄模样,这也是楚峻山喜欢她的一点——知进退,愿臣服。不像曾经的罗雁…… 一言出,空气有些安静,楚峻山也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开始沉眉思考。 坐在下首的莲姨娘秋姨娘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莲姨娘曾经是老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给楚峻山做了通房丫头,年纪稍长一些。如今已近四十,眉目秀正,也是存了十足的风韵,服侍了这么多年,脑子转的也快,心下冷笑:好一招以退为进。 不过倒也没说什么,忙着给自己的小女儿楚瑶喂着玉米粥。 秋姨娘也是丫鬟出身,看着为人软弱老实,不怎么说话,这会儿也沉默待在一旁。 不多时,楚峻山思虑间心下有了决定:“好了……此事我已有决断,你们先吃饭吧!” 独独丢下这么一句,而后径直出了饭厅。 苏氏看着楚峻山离开的背影,心知算计已成,转头看向楚晴萱,严肃道:“好了,用完膳便回房抄写佛经,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出来” 楚晴萱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撇了撇嘴:“是,女儿知道了” …… 半月后,入了秋,和亲抽签结果也公之于众。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燕侯府嫡女楚青棠,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从即日起,封为永宁郡主,于三月后前往云国与七皇子谢祁共结连理,佳偶天成……” 朝野众人面面相觑,除了燕侯爷楚峻山,都松了口气。 这日傍晚,侯府华苑主屋内。古色古香的檀木架子上,放着九连螺香炉,正冒着缕缕香雾,弥漫在屋内,内室宽大的屏风遮挡住软榻上的旖旎。 约莫过了一炷香…… 只见那苏氏衣衫凌乱,身子软若无骨靠在楚峻山怀里:“侯爷莫要上火,此事也是情势所迫,更何况,大小姐嫁给云国皇子理应不会受苦才是” 楚峻山云雨一番后,心里郁结终于下去了些,靠在枕上想起来那日在御书房陛下说的话,双目渐渐清明。 其实那日朝上自提出和亲,没过几日,陛下便私密召见了他。 当时御书房内,只陛下和那宦官魏坚,而陛下丝毫不避讳那人,靠在金丝锦制成的软枕上,手上拿着丹药瓶仔细端详着,好半晌才对他说道: “听闻燕侯自夫人罗氏去世后,侯府便与将军府再无往来,而侯府也不再是十年前的侯府,燕侯可懂朕的意思?” 楚峻山心里有数,陛下哪里是抽签决定,从那天开始就已经给他暗示了,保燕家还是保女儿! 至于是哪个女儿并不重要,陛下要的是结果。 当日,他犹豫再三在纸上写下那三个字的时候,他看到了陛下眼中的惊诧转为探究,最后大笑了起来: “燕侯果然还是燕侯……”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牺牲楚青棠这个几乎从未见过的嫡女,哪怕会因此得罪罗家。 或者说,他知道陛下也乐见其成,燕罗两家互相抵制,以绝隐患,所以…… 第2章 雪山寺 越县雪山寺,距离上京有一整日方路程,人烟稀少,比不得上京那繁华,倒也多了几分宁静。 雪山寺后山,竹林小苑里的陈旧的木屋前,一个身着天青色纱衣,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迎着夕阳站在药材架子旁边,白皙清瘦的手执着药材放在鼻尖闻了闻,黛眉微微蹙起,自顾自道:“看来明日还需再晒晒……” 说着又动手继续翻晒药草。 不一会儿。 “小姐,小姐……”远处的冬葵一边喊着,一边跑了过来。 听到声音,少女只抬起双眸浅浅的望了一眼,此间阳光撒在她身上,让人只觉顾盼生辉。 冬葵走近后,不免也被自家小姐迷了眼,她家小姐如墨般的长发倾泻在肩头,用蓝色飘带随意半扎着,转头看过来,只见一张白皙清冷的瓜子脸上,那精致高挺鼻,樱粉的唇,相得益彰的眉眼,她不得不叹一句……美极了。 只是,那明明应该多情的桃花眼里如今大多时候尽是冷淡,好似什么事情都不能使她情绪外露。 冬葵叹了口气,心想也是,任何人经历了这些都可能不会没有影响,明明她家小姐是燕侯府嫡女啊! 回想燕侯府在大燕曾经势力也是一家独大,燕老侯爷膝下有五个儿子,两个嫡子三个庶子。 当初政变时,许是为了自家基业不倒,燕老侯爷便有了“强强联手”的想法,放下话去“联姻”。 美其名曰联姻,实际上是给几个儿子机会,谁娶到的妻更有利于侯府,谁便能袭爵。 只是,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最后袭爵的是最小的庶子楚峻山,而自家小姐便是楚峻山和罗氏的嫡女——楚青棠。 楚青棠这厢放下手中的药草,缓步走了过去,看着冬葵叹气的模样有些莫名,勾唇浅笑道:“怎么?晌午时又未赶上琴师父的烤鱼?” 冬葵回过神,憨笑了声:“嘿嘿” 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小姐,扶摇师父让奴婢把这个交给小姐,说小姐能明白他的意思……” 楚青棠伸手拿过来,把信缓缓展开,入目却是一张空白的纸,少女眼睫微垂,吩咐了一句:“我知道了,已经傍晚了,你去帮我把药端过来吧!” “好的小姐”说完冬葵又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楚青棠看着冬葵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听扶摇师父说冬葵自她被送到雪山寺便一直跟在她身边,那时她刚满周岁,便被所谓的云游道长说命里带煞,克父克母,须入佛门清修,否则---有碍于侯府基业。 冬葵那会儿五岁,是母亲身边林嬷嬷的女儿,长得圆润可爱。 听闻那时她非要跟着扶摇师父走,小冬葵胖嘟嘟的身子用蛮力拉着扶摇师父的衣角,扶摇师父半天都扯不动,小冬葵还泪眼婆娑道“小姐去哪,我便去哪!” 无法,燕侯府也不缺一个丫鬟,随她们自生自灭罢了。 横竖这十六年来从未过问,上山便再无任何联络,想到这里,楚青棠眼神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晦暗,接着转身进了木屋。 春夏更迭,入夏后,傍晚耳边的蛙叫声和蝉鸣声,一声声传来,听的人有些烦闷。 楚青棠拿着信在蜡烛上烤了一会,重新展开,看清楚后,她眼神一凛,思索了一瞬,轻启唇道: “看来,机会来了……” 思考间她动手开始研墨,手肘撑在桌子上,写下四个字:顺水推舟 夜色渐深,竹园四下寂静无比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小姐,是我……” “进来吧” 门外冬葵端着膳食走了进来,看见楚青棠站在坐在书桌前,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姐,已经戌时了,快快用膳吧……” 楚青棠转头看了眼窗外,圆月好似挂在了窗外的桃树上,放下笔,闭上眼睛,纤纤玉手抚上两鬓的穴道,好一会儿,抬眼看着冬葵在一边放置饭菜,眼神变得柔和,问道: “冬葵,十六年了,如今,你也年过二十了,可曾想许什么人家?” 她后来知道,冬葵的母亲林嬷嬷也早早的去了,如今冬葵与她算是相依为命,她想替她打算着。 可反观冬葵,她瞳孔放大,有些呆愣,手里的盘子差点掉地,语气有些着急:“小姐,你是不是不要奴婢了?” 楚青棠:“……” 看着冬葵一脸哭丧的样子,楚青棠没忍住笑了出来,本就是实打实的美人一个,此时双眸恍若有星河一般。 “小姐你笑了……”冬葵抹了抹眼角的水光突然惊喜道,她向来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走到楚青棠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楚青棠突然神色变的严肃,伸手去扶她:“冬葵,你我曾有约定,名义上你虽然是丫鬟,我是主家,但不用向我下跪,你可还记得?” 冬葵一听,吓得猛然站了起来,连忙摆手, “小姐,没忘,奴婢没忘,但奴婢不想嫁人,只想在小姐身边一辈子……” 知道她性子憨实,楚青棠语气缓和了些:“你呀……罢了,大概过十天半个月,我们就该下山回府了……” “回府?” “记住,此事不宜声张”她轻轻拍了拍冬葵的手 冬葵立马双手捂着嘴,点头含糊道:“好的小姐” …… 用完膳后,已经亥时。 楚青棠让冬葵下去休息,自己准备沐浴更衣,走到隔室水房内,她看了眼偌大的木桶里放着各式各样的药材,心底微微有些苦涩,扶摇师父说她先天有些不足,体亏,想必原是因为母亲罗氏当时身上带了毒,是早产又难产生下的她。 衣衫尽褪,少女肤若凝脂,身姿曲线分明,随后缓缓踏入水中。 烛火昏暗,明灭之间,热气氤氲,她闭上清冷的双眸,脑海中闪过许许多多的事情。 自从十六年前被扶摇师父带回雪山寺后,扶摇师父也算是又当爹又当娘,教给她学识,又传她医术,她曾经稚嫩幼时,还并不理解为什么要学这些,直到少时,扶摇师父带她下山游历,告诉了她原本的身份。她曾去过上京亲眼见过燕侯府的状况,也见过那所谓的父亲姨娘众人,她很陌生,也很反感。 直到后来知道母亲的死非偶然后,知道自己因为那所谓命格被放弃后,她开始痛恨燕侯府的一切! 扶摇师父告诉她,“总有一天,你要学会自保……” 不知道泡了多久,水已经变凉,楚青棠缓缓睁开眼睛,眸子里尽是杀戾,启唇吐出几句 “虚与委蛇,宠妾灭妻,抛女在外,荣华尽享,扶摇直上” 说完,又讽刺的勾了勾唇 “命格?” “天生带煞?” “那便应验吧” 第3章 侯府来人 眨眼间,已过半月,天空雾蒙蒙的,已经开始入秋,树叶渐渐泛黄。 这日清晨,雪山寺便迎来了侯府的姗姗来迟的丫鬟婆子信使。 楚青棠此间正站在雪山寺前菩提树下,穿着修行人穿的海青服饰,帮着清扫落叶。 忽然,“小师姑……”,一道尖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转头看去,不远处驶来一辆看起来十分奢华雅致的马车,后面跟着一辆略显简陋的马车,那马夫小厮坐在马车前方车辕上,带着三两个丫鬟,而前面这辆华贵马车里坐着一位满脸沟壑体态圆肥眼神犀利的老婆子,那婆子从马车里探出头来不断唤她“小师姑……” 心下了然,她并未回应,转过头去继续清扫,谁知对方情绪越发激烈,待经过她身边时,车里的婆子开始指责她:“我说小师姑,你莫不是耳朵不利索?我叫了你那么多声你怎么都没反应?我们可是侯府香客,可是你一个小师姑得罪不起的……” 这会儿,楚青棠面上带着白色面纱,只漏出一双眼睛,清透犀利的双眸扫了对方一眼,随后又状似懵懂:“哦?我确实曾听闻侯府家大业大,不过……观老人家的穿着,虽是上等蜀锦制成的衣物,但……老人家双目浑浊,弓腰塌背,皮肤蜡黄,想必老人家只是府中嬷嬷吧!” 大燕制度也分三六九等,其中修行者的地位本身并不高,但原因如今大燕皇帝陛下迷信追求长生之术,对所有的修行之人都是带着优待的,故道尼虽身份低微,眼下在大燕也是受尊敬的。 闻言,那老婆子恼羞成怒,正要破口大骂“你……” 然而楚青棠直接打断,声音清亮, “燕侯府倒真是家大业大,家里的下人都能坐如此精心打造的华丽马车……” 言语铮铮,一招致命,一语点破了对方仗着自己资历,理所当然地享受主家的马车,如此不知进退,是作为下人的大忌。 果然,那老婆子一听,心里已经开始发虚了,平时她仗着自己是苏姨娘身边的红人,就算占些小便宜,谁敢指出来?不大的眼睛滴溜溜的乱转,打量着眼前的小尼姑,硬生生把气咽了下去 “瞧小师姑说的,老身这是年纪大了,身子吃不消,实在无法,这才上了马车,侯府主家一向仁慈,想必不会与小人计较!” 楚青棠心中冷笑:仁慈?好一个仁慈! “那嬷嬷请便”说完深深的看了眼那婆子,转身离去。 看着那娉婷离去的身影,那老婆子轻啐出声 “呸,什么东西” 雪山寺佛堂 几位僧人站在门口迎接侯府来客,也就是刚刚老婆子那一行人,老婆子姓何,苏氏身边的红人。 这厢,何嬷嬷说明了来意后,住持法空看着来人的架势,向后招了招手,一小和尚立马上前,法空冲他耳语道 “你带着这些施主去后山找昭言姑娘,记住,扶摇师父叮嘱过,需走小路” 小和尚点点头,领着人去了,路上咕哝着“不是小路更陡吗?” 后山陡峭,有两条道,明路和小路,小路自然更陡峭难上,树木密集,杂草丛生,不少荆棘刺的那何嬷嬷一路上吱哇乱叫的,没办法,谁让这里面就属她胖一些,那些小丫鬟个子小,轻巧就避过了。 就这样原本半个时辰的山路,硬生生走了两个时辰,好不容易走到竹苑篱笆前,小和尚开了口:“各位施主请在外等候,小僧进去通传一声” 这会儿,何嬷嬷早已瘫坐在地,身边两个小丫鬟在给她捶背捏腿,其中叫翠芜的丫鬟有些不满道 “嬷嬷,这大小姐架子可真够大的” 何嬷嬷一边喘气,一边心里暗恨,但始终没有再说什么,只瞪了翠芜一眼 “慎言” 翠芜立马低头认错:“是奴婢失言” “行了,扶我起来” 翠芜连忙伸手去扶,只错眼间,眸子里闪过一丝讥诮,转瞬即逝…… 另一边,楚青棠坐在窗户边看着木质篱笆外的一行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身后的小和尚摸了摸头,看起来呆呆的, “昭言姑娘,你真的是燕侯府嫡女啊” 楚青棠转头看他,点了点头:“我原先的名字叫楚青棠” “昭言”是扶摇师父给她起的小字,她来雪山寺后大家都唤她小字,除了扶摇师父和冬葵,就只有法空住持知道她的身份,昭言——扶摇师父希望她所有想做的想说的,都昭而言之。 小和尚似懂非懂的看着她 “原是这般,那姑娘此去还会回来吗?”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那小和尚好奇接着又问,“听说姑娘此去时要和亲?和亲是嫁人吗?” “姑娘长得如画中仙子一般,定是能觅得如意郎君的” 听到小和尚的絮絮叨叨,她莞尔一笑,哄小孩的话脱口而出:“那便承你吉言?” “一定会的!”他信誓旦旦 稚子之言,楚青棠倒没怎么在意,只交代他,“烦请慧空小师父去旧河道把冬葵叫回来,就说该下山了” 小和尚领命而去,出门后对门外众人只留下一句了,“稍等片刻” 那丫鬟婆子这哪还待的住,没过多久,何嬷嬷就领着丫鬟穿过篱笆准备去敲门,刚行至门前,就在这时,突然“咯吱”一声 竹门大开,何嬷嬷众人抬头一看,一抹白色映入眼帘,少女身穿白色纱衣,举手投足可见优雅,再往上看,长相明眸皓齿,清丽非凡,乌发半披在肩头垂在腰际,活像画里的仙子一般。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少女意味深长看向何嬷嬷,轻笑一声道:“呵,原来是我得罪不起的侯府嬷嬷” 语毕,何嬷嬷眼睛发直,反应过来后被惊的够呛,这不就是菩提树下的那小姑子?她竟是大小姐? 何嬷嬷这下直接腿软了,扑通一下跪坐在地上“哎哟”了一声。 其他人见状也立马跪下,齐声道, “奴婢见过小姐” 楚青棠缓步走近,状似困惑,“听闻嬷嬷身子虚,腿脚不便?” 何嬷嬷心虚的很,说话支支吾吾,“奴婢只是……只是……” 楚青棠立时抬手:“嬷嬷不必解释!” “众所周知,侯府向来“仁慈”,本小姐自然不会为难于你,我刚刚已听小和尚说明了侯府此番派人的来意,只是我这一时没做好准备,还有许多事情未做完,师父出门前吩咐我要采收半夏这药材,好等他回来制药,我这还没完成任务,自然没那么快下山……” 说着,楚青棠眉头蹙起好似有些为难。 何嬷嬷这人精似的,哪里听不出言外之意,但也无法,苏姨娘的吩咐,人必须全须全尾给带回去,于是便谄媚开口:“大小姐放心,这些事情奴婢们今儿下午便能办好” “嬷嬷果然是嬷嬷,侯府有你,我便放心了” 跪在一旁的翠芜,低着头咬了咬牙,憋出一句:“大小姐,可奴婢们并不认识半夏这味药材” 闻言,楚青棠抬眸看了眼翠芜,又打量了一会儿何嬷嬷和其他的丫鬟半晌,旋即眸子里闪过一丝兴味…… 翠芜还没等楚青棠开口,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身后一道欢快的声音传来。 “小姐,奴婢回来了” 楚青棠转身看去,只见远处冬葵挎着竹篮子跑了过来,一蹦一跳鲜活的像稚童一般。 她眼神中泛起一丝笑意,唇角微勾, “教你们认识的人来了” 第4章 背叛 雪山寺和上京隔着好几个郡县,需一天一夜的时间才能抵达,何嬷嬷带着丫鬟忙活了一下午,楚青棠验收成果后,和住持打了声招呼,留下一封给扶摇师父的信,随后带着人傍晚便出发了。 夜晚山道上行驶着两辆马车,天上挂着一弯圆月,显得有些孤寂 而坐在前面的马车里的冬葵有些反常的沉默:“小姐真要去和亲?” 楚青棠靠在马车的卧榻上,瞥了眼马车内流光溢彩,华丽夺目的装潢,闭目叹了口气,轻声道:“自然是真的” “不然如何让侯府满意” 如此大阵仗,不过就是想做给外人看,侯府是多么看重这个侯府嫡女,侯府待她如何真心,她又有多风光,招摇过市…… 转而她眼神示意冬葵,轻声道:“何嬷嬷那人,不是个好相与的,但……身边那个丫鬟更加不简单。” 冬葵闻言愣了一会儿,心领神会:“姑娘是说那个叫翠芜的?” 她点了点头:“不错,回府后,你记得问问她是哪个院子的丫鬟” “还有,冬葵,我知你性子率真,但是侯府终归不是雪山寺,我也不会再是那个昭言姑娘,往后行事必须小心为上,不过你放心,你家小姐我不会受欺负的” 冬葵面色担忧的点头:“好的,奴婢省的了” …… 此时的云国七皇子府,寂静无边,夜色诡谲 后院膳房前的水井旁,坐着几个仆人在忙活晚膳,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伙夫,一边洗着羊肉,一边悄声问:“花婆婆,你听说了吗,听说前两天,陛下要选皇子和大燕联姻,好巧不巧的,抽签到了咱家殿下……” 前方花婆婆正在洗菜的手一顿:“啥?你说啥?抽到咱殿下了?和亲?” 一旁陈嬷嬷也插了进来“可不是嘛,这不,今天殿下去皇宫回来后,我家那口子,今儿在门口接,见殿下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后来一打听,原是要和亲,一整天了,殿下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没人敢去触霉头,话说也奇怪,这前两天知道要和亲还好好的……” “可不嘛,前两天不还挺正常,难道是那大燕郡主长相太丑不合殿下的意?” 一时间,众说纷纭。 话说前院的书房,灯火通明,一男子身穿玄色劲装,衣襟上绣着暗色花纹,身材修长宽肩窄腰,站在烛火旁,如松般挺拔,腰间挂着一根玉笛和绯色香囊,骨节分明的手正在焚烧信件,烛火照在他的脸上,影影绰绰可见那深邃的淡蓝色瞳孔中泛着冷意,俊美绝伦的脸如雕刻般,白皙而又野性,浑身气势不羁又渗人,他薄唇微勾,转过身来眸子如鹰隼般直直看向跪着的蓝衫男子 “父皇如此煞费苦心,你倒是上了他的套了” 对面的蓝衫男子已然后颈发凉,随即低头伏在地上颤颤巍巍道:“主上,是在下自作主张,但……但……” “蓝尧”男子打断他的话 蓝尧胆寒,缓缓抬起头来,盯着此刻已经坐在黄花梨竹节椅上的男子 “七皇子殿下” 闻言,座椅上的七皇子谢祈抬眼看着那张和自己无异的脸,心下有些讽刺,淡然开口道 “蓝尧,这些年我在外求医问药,知你代替我在这个位置上,实属不易。大多时要在府中装病不外出,这是我欠你的,我原总想着如何补偿,可却没想到,你却先背叛了我,不仅是在此次和亲的事情上面,甚至更早……” 说完,只见蓝尧脸色巨变,瞳孔微震,颤抖着开了口:“殿下,是如何发现的” 谢祈面色有些讥讽:“我确实是身中剧毒,众人却只知我身子不好,不过,自年初我归来之时,却在某些地方听说我身中剧毒,父皇突然时不时问我身体如何,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殿下饶命,是在下心有蒙蔽,听信了三皇子的话,那日在景和楼,三皇子发现了我并不是殿下,以此威胁……”蓝尧还没说完 “哈哈哈……”谢祈突然大笑起来,眼皮了起笑的极尽风流,手肘屈在椅子上撑着鬓角,手指一下下叩打着扶手 “是吗?威胁?难道不是说,让你彻底取代我吗?” 一瞬间,空气死一般的寂静,蓝尧心知到了绝路,心下绝望:“望殿下赐在下全尸……” 秋天夜晚寒凉,月色如水,沐浴后,谢祈身着紫色宽大长袍在南苑凉亭里站了许久,耳畔只有飒飒响的树叶声。 临近子时,从院墙外翻进来个黑衣人,那人扯了蒙面巾:“哎,谢祈?你站这吹冷风干什么?” “不是我说,听说你要娶媳妇?有这美事儿,你还不偷着乐……” 话刚落地,一道掌风直击面门而来,黑衣人反应极快翻身躲避,气急败坏骂道:“谢祈,我去你的,老子是你师兄,谋杀我?” 反观谢祈,恍若未闻,慢慢从凉亭走了出来,瞥他一眼,嫌弃摇头道:“如今越发老了,怎么?在大燕待久了水土不服?” “放你的狗屁 ,我不过就是年岁稍长你十五岁,正值大好年华”黑衣人说着忽然从衣襟里掏出个巴掌大的小铜镜左右照了照。 谢祈见此扬起唇角:“是,都要到不惑之年的大好年华” 不惑之年这四个字被他说的格外重。 黑衣人瞬间被气的脸色铁青,憋了憋最后还是咽下这口气:“哼,罢了,不与你计较” 说完后又似想起什么,有些欲言又止,盯着谢祈看了许久。 “有话便说……” 黑衣人一顿,似乎叹了口气:“蓝尧的事,我已经听十五十六说了,你也不必太过介怀” 谢祈听了后状似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无妨,人心本就是最难测的,打小我便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觉得有些有些可笑罢了” “生在皇家注定一生都身不由己” 他自出生开始便知道,生在皇家,这一生可能都难以摆脱尔虞我诈这宿命,身边所有人都是利用和诡计,父皇嫌他体弱多病,晦气得很,八岁就让他出宫住在了城郊皇子府邸,再后来蓝尧代替自己在皇子府,自己在苍山拜冷眉掌门为师,认识了一众师兄弟,隐姓埋名体会了几分平凡人的乐趣。不过自己身中剧毒,大多时都是自己待着,一年只会回来京都两三次,倒也习惯了…… 黑衣人叹了口气:“你自然有你的路走,事已至此,你有何打算?” “本来在最开始,我是给过蓝尧机会的,在年初时,我就已经知道他叛离且归顺了谢珺,我一直等他和我言明,只是……只是没想到,这次他还是听了谢珺的话,给我接了个烫手的山芋……” 谢祈心里清楚的很,这招祸水东引,谢珺不过就是得罪不起其他人,觉得他反正都快死了,不放在眼里罢了。此外还能彻底绝了他将来任何会即位的可能,毕竟,有一个敌国和亲的妻子,怎么能得到民心所向?他这个三哥倒是处处筹谋,连一个病秧子也没放过,其心昭然若揭! 黑衣人沉默片刻,对于自家师弟的处境倒也明白,但却束手无策,师父早已说过,师弟的路怕是难走,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安静了一会儿,黑衣人突然没头没尾又问了一句:“你真对娶媳妇没有一点想法?” 好似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谢祈挑眉看去:“我一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的人,干什么老想着娶媳妇?” “你不觉得你这个问题荒谬吗?” 黑衣人:“……” “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黑衣人眸色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身离去 独留谢祈站在原地:“……” 第5章 入侯府 多年未至,上京早已变样,那路上的流民比比皆是,只是表面上繁华依旧,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后,看了一路的风土人情的楚青棠沉思了很久,第二日临近傍晚才到燕侯府,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还没下去,便听见何嬷嬷谄媚的声音 “老奴见过侯爷,见过各位姨娘、小姐,奴才们已经把大小姐接回来了” 冬葵掀帘子的手一顿,转头看向自家小姐 楚青棠舟车劳顿,这会儿脸色有些苍白,眸光闪了闪,点头示意:“无妨,直接出去便是” 冬葵率先出去,之后拉开帘子,扶着楚青棠下了马车。 下车一看,可了不得,入目可见街坊邻居围了一圈,议论纷纷 “这便是出门在外的嫡女?”一妇人抱着孩子冲另一个女人道 “可不是,一出生便被抱走了,也是个可怜人” 一边男子插了话:“可怜?侯府这么大阵仗迎接,还封了郡主,这命还不好?” 那抱着孩子的妇人,横他一眼:“哪有孩子愿意从小没爹疼没娘爱?” 那男子自知理亏,说话支支吾吾:“可这女子,容貌昳丽,也定然是没吃苦的,侯府不还是关照着?” “就是就是……你看她风风光光的,哪里吃过苦”一时间,各执其词闲谈起来。 楚青棠倒是无畏,面色如常没有任何波动,只抬眼看向侯府门口。这会儿楚峻山带着侯府众人站在门口,陛下为了表示看重,还派来了宣旨的公公,正式赐楚青棠为永宁郡主,并且赐婚,赏白银千两。 公公旨宣完后,楚青棠上前一步接过圣旨。那公公人精似的,凑过来小声道:“姑娘如此天资,必是有福分的” 她点头笑笑,并未言语,宣旨公公带着随从走后。 楚青棠走到门口,微微行礼:“见过父亲” 楚峻山仿佛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妙龄少女,都有些恍然,她的长相和气质……太像罗雁了,只是罗氏出身将门,五官更加凌厉。反观楚青棠,面若芙蓉,虽一双含情眼里没什么波澜,却仍掩不住那貌美之容颜。其他人也都有些呆愣,特别是苏氏,第一眼看着楚青棠,神色一变,不过转瞬间便掩住了,复而转为笑意。 楚晴萱则死死地盯着此时衣袂飘飘的楚青棠,虽说此刻她脸色不太好,长相却胜过自己太多。 “哟,这大小姐果然是大小姐,出落的亭亭玉立,娉婷多娇”一旁的莲姨娘上前一步,眼睛似见了宝贝一样看着楚青棠。 听见这话,楚晴萱眼里妒火更甚,就要发作之时,苏姨娘直接把她往后一扯,上前去拉起楚青棠的手,扶她起来 “好姑娘,外面风大,进去再说……” 楚青棠轻巧避开,随后眸色温和看向楚峻山,似乎在征求意见。 楚峻山这会注意到楚青棠穿着的一身白衣,奔丧似的,眉头皱起,冷硬道:“进去吧” 说完甩袖入府,其他人也一个个跟上。楚青棠走在最后,入门口时抬头看了看那块精雕细琢的燕侯府牌匾,手中紧紧握着圣旨,淡淡道: “棋局开始了……” 一行人入了侯府,穿过偌大的前堂,绕过荷花池,再跨过几个走廊,便到了正厅 楚峻山坐在上首,苏姨娘直接坐在了他左侧,众人纷纷落座,唯独剩楚青棠站在原地,身后的冬葵也规规矩矩的站着 莲姨娘和秋姨娘见状刚刚坐下的屁股,瞬间抬了起来,妾室总归是下人,嫡小姐还没入座,明面上她们如何敢越过楚青棠? 莲姨娘眸子闪了闪,连起身忙过来牵大小姐,一一介绍了起来:“青棠小姐,快请过来坐,以后你称我为莲姨娘便是,这位是秋姨娘,和侯爷坐在一起的是苏姨娘,对面那是二小姐楚晴萱,你的妹妹……” 楚峻山突然摆了摆手,目带压迫的看楚青棠:“行了,先坐下,一路上舟车劳顿,等会用膳后便去休息,三月后便要去和亲,嫁衣自有皇室准备,这三个月,你好好待在自己的院子待嫁便是……” 接着又吩咐道:“德海……让嬷嬷给大小姐收拾海棠苑出来给小姐住” “父亲……”楚青棠站在原地,直直的看向他,打断了他的话 满堂寂静,落针可闻,厅内所有人看着她,她突然笑了,随后接着反问道: “敢问父亲是已经扶正了苏姨娘?” 楚峻山一时愣住:“你说什么?” “我虽自小在外长大,但从未听说过嫡女需给妾室行礼的道理,如若扶正为正室,那二妹妹岂不是也是嫡女?我这是凭空多出来个母亲和妹妹?” “但是若真是如此,莲姨娘为何刚刚唤苏氏为姨娘?既然不是唤夫人,那我那从未见过的妹妹见了我为何不行礼?” 语毕,坐在一边的苏姨娘手指甲都要陷入掌心,立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屈膝向楚青棠行了礼 “大小姐勿怪,妾身只是有孕在身,侯爷便让妾身免了,这倒是让大小姐误会了,是妾身的不是……” 一边说一边似受了多大的委屈般,又走过去,拉起楚晴萱的手:“还不快起来给你嫡姐行礼” 忽然“嘭”地一声,茶杯落地的声音,碎渣遍地都是,楚峻山眼中怒火快要压不住 :“够了,一回来便如此咄咄逼人,这就是你学的规矩?苏氏自你母亲走后操持府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些年府中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哪怕现如今还不是夫人,那也与夫人并无二致” “至于你的二妹,她年纪尚小,你大可当她不懂事,做姐姐的如此没有容人之量吗?” 说完,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喘,而总有人惺惺作态, “侯爷息怒,大小姐也是无心罢了”苏姨娘连忙过去给楚峻山顺了顺背,低头瞬间,一抹厉色从眼中划过。楚晴萱见此也乖巧走近:“姐姐莫生气,是妹妹的不好,姐姐要打要罚,妹妹悉听尊便” 楚青棠蓦然间挣开莲姨娘扶着她的手,众目睽睽下缓缓坐到了一旁的木制椅子上,示意一旁冬葵拎起茶壶给她倒了杯茶,她微微抿了茶,淡淡道 :“父亲大可不必上火,既然我回来了,也算是为侯府出力,若父亲不满,我大可离去便是……” 不卑不亢,横竖楚青棠今日是想硬干了,光脚的还怕穿鞋的不成,反正什么都没有,自然无所谓失去什么。 “既然父亲如此看重苏姨娘和二妹妹,我这个即将嫁出去的女儿自然无话可说” 她特地咬重了“嫁”这个字眼,苏姨娘和楚峻山登时心头一颤。特别是楚峻山,脑海中不断权衡利弊,最终看着眼前的少女终究是软了语气 “今日你也累了,苏姨娘和你庶妹今日就当是情有可原,从明日起……” 楚青棠直接打断道“从明日起,还请姨娘好好教导二妹,好好规诫自己,什么叫尊卑有序” 苏氏脸色有些僵硬,却只能憋着,拉过楚晴萱:“妾身明白了” 见楚晴萱一动不动,暗暗掐了她一把 楚晴萱眼眶立马泛起雾气:“妹妹明白了” 第6章 前因后果 海棠苑内,楚青棠和冬葵被一个老嬷嬷带进院子后看了眼布局,东西两个厢房,主屋在最里面,入院左侧还带着个小厨房,不算大,但东西也算齐全,主屋内室倒是宽敞,卧房后边还有一个浴房,只是虽然刚刚被打扫了一番,仍然有一股潮气 “小姐,院子已经看过,那老奴就先下去了……”那嬷嬷拱手道 楚青棠点了点头,眼神示意冬葵,冬葵立马上前,拿下腰间荷包:“这是给嬷嬷的茶水钱” 嬷嬷受宠若惊道:“这如何使得……” “嬷嬷万不可推辞,只是小小心意而已”楚青棠安抚道 “那老奴便谢过大小姐”说完后转身退下了。 这会儿屋子里只有她和冬葵,楚青棠拉过冬葵的手,一起坐在窗前卧榻之上,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冬葵 “可是有话要问?” 冬葵也算是憋一天,这会却有些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小姐今日撕破脸,会不会对往后不利” 楚青棠拿茶杯的手一顿,眸色沉沉,只吐出一句:“已经没有时间了……” 其实她今日这一番做法除了看不惯苏氏以外,其中最大的原因是要逼对方出手,露出马脚。只有三个月,三个月时间她要调查清楚一切,时间总是紧迫的,因这一路过来,她眼见大燕流民众多,加上扶摇师父已然提点过今年夏季干旱,朝堂混乱,民不聊生。过几个月至冬日形势怕是更加严峻,如今和亲只是缓兵之计,大云暂时不会入侵,怕是也知道大燕的气数早已经要断了。 至于是以何种方式从头再来,楚青棠也没那通天的本领,不过也管不着了,横竖她已经被作为牺牲品了不是吗?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虽然她不知道,将来是何局面,但不管如何,都要开始为自己谋划了…… 冬葵叹了口气,明白小姐自有她的打算,也不多问,转移话题幽幽开口道:“小姐,你难道真的不曾想过去云国和亲是怎样一番情况吗?” 听到这里,楚青棠嘴角带着丝苦涩:“顺其自然便是……” 怎么会没想过?她想过的,如果去了大云和亲,能被善待相敬如宾自然是最好,若……若是有其他的境遇,她也会想办法脱身,她也问过自己:会不会死? 可没有答案,一切都是未知,但只要活着一天,她便占着先机,总有机会的,若真的不幸身死他乡,她也会想办法保住身边的人…… “好啦好啦,小姐莫忧愁,刚刚晚膳我看小姐都没怎么动筷,我去小厨房给小姐做点点心可好?” 冬葵胆大却心细,大大咧咧地却通透 “行,明日还有硬仗要打,须得填饱肚子”楚青棠笑了笑 “好嘞,奴婢这就去!” 翌日,楚青棠起了个大早,爬起来打开柜子,看着满柜子花花绿绿的衣裳,眉头微微蹙起,直接从自己带的包袱里面拿了身简单的海棠色百褶凤尾纱裙穿上,用过早膳后,直接领着冬葵去了华苑,华苑小厮是听说过昨儿个晚上这位大小姐的威仪的,哪敢耽搁?楚青棠被小厮带到偏厅,一丫鬟迎了上来 “大小姐,苏姨娘昨儿个歇在了侯爷的竹苑,这会儿还未回……” “原是这样……那我去竹苑便是”楚青棠转身就走,出了华苑,直奔竹苑。 身后的丫鬟呆了呆,立马跟上 侯府分为竹苑,香雪苑,华苑,琳琅苑,远舟苑,海棠苑,墨苑。其中竹苑是最大的也就是楚峻山的住所,其次香雪苑是罗雁当年的住所,至于华苑和琳琅苑、远舟苑,是苏氏和其女楚晴萱,其子楚航之住所,至于其他姨娘和孩子只能挤在墨院的偏房。 此时的竹苑 楚峻山早起便去上朝,独留苏氏正坐在桌子旁一勺一勺用着肉丝粥,何嬷嬷在一边进言:“姨娘当真要放任那大小姐如此做派?” 苏姨娘拿勺子的手一顿,不由得想起了当初的罗雁,二十年前侯府为了选出有益于侯府的联姻对象,直接放话让几个儿子自己争取,楚峻山原是庶子,但却是个有野心的,步步筹谋,最终盯上了将军府嫡女---------罗雁 可那会儿她和楚峻山已经情投意合,一门心思想嫁给他,楚峻山则经常宽慰道:“无妨,即便娶了他人,我心中还是只有你,眼前只是权宜之计” 说的也是,她的父亲苏诚不过是个礼部尚书,她苏芙再是嫡女又如何能当侯府主母?所以,当楚峻山找上罗雁时,她也从未去干预,只能眼睁睁看着。 看着楚峻山对那个女人穷追猛打,看着那个女人从最开始眼里的嫌弃转为了在意,罗雁从小到大都是在边关长大,性子善良爽朗,武功也高强,但终归是被楚峻山长达三年软磨硬泡打动,一切都是如此顺利…… 可是,苏姨娘没想到的是,慢慢的楚峻山也好似爱上了罗雁,在外人看来,两人颇有一种柔情蜜意之感,这让她如何接受?她恳求父母,一个嫡女自甘下贱做了妾,用了好些手段才挽回了楚峻山的心。至于罗雁,本就不该存在于在她和楚峻山之间,死了便死了!至于楚峻山,在他心里什么都比不过权势重要,这一点她早就明白了。 好半晌,苏姨娘放下碗道:“她倒是个有骨气的,却好似没什么脑子……” 何嬷嬷一听,脸色变了变,立马接话:“那大小姐看着容貌不凡,若是脑子不清醒和姨娘您作对,该如何是好?” 苏氏冷笑一声:“哼” “横竖不过是仗着自己还有几分用处,侯爷不敢轻举妄动罢了,毕竟圣旨已经下来,怎么着她也不能出事” 何嬷嬷咬了咬牙,心中不甘心就此放过楚青棠,毕竟自己在她那里受了辱,心里自是记恨,如今却只能做罢,拉开话题 :“姨娘,今日二小姐好似情绪不太对” 何嬷嬷是楚晴萱院子里的嬷嬷,自小带着二小姐长大,所以才是苏氏眼前的红人。 苏氏皱了皱眉:“你回去告诉她,让二小姐消停点儿,关键时候绝不能出岔子” “是……老……” 何嬷嬷还没说完,便听到外面女子清灵的声音 “姨娘可在,青棠有要事相商” 苏姨娘自然也是听到了,此刻心都提了起来,有些莫名:“她来做什么?” 抬手示意身边站着的一个丫鬟 “出去回禀一声大小姐,就说我正在用膳,让她稍等一会儿” 丫鬟领命而去,何嬷嬷也止了话头,冲苏氏微微躬身:“那奴婢也先下去了” 苏姨娘摆了摆手:“去吧” 第七章 试探 楚青棠坐在正厅等了好一会儿,才见苏姨娘带着丫鬟嬷嬷出来,进来后看到她马上松开被丫鬟扶着的手,伏低做小走近微微屈膝 “见过大小姐” 楚青棠见此,伸出手向上扶了扶苏姨娘的手腕,随后眉头微蹙,眼神微闪,好似尽是愧意:“昨儿个姨娘说已经有了身子,都怪青棠一时嘴快,并无恶意,只是做女儿的,谁能不为母亲出头?原想着自己在外多年,一回家好似外人似的,一时心急言语有些欠妥,还望姨娘勿怪……” 苏姨娘突然愣了一下,实在想不通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昨天还义正言辞立威,今天就可怜巴巴的样子?这莫非是在庙里待久了,精神出了问题? 苏姨娘默了一下,旋即笑容满面:“大小姐哪里的话,妾身自然会体谅大小姐不易,哪敢怪罪” “那便好” 楚青棠做状舒了口气,然后拉着苏姨娘坐下,不紧不慢吩咐冬葵去沏茶,其他人也被支使了下去,坐了半天,还不见她开口,苏姨娘首先打破了僵局 “不知大小姐今日找妾身何事?” 问到这里,楚青棠突然用丝帕捂住眼睛,好似在默默流泪,这看的苏姨娘是云里雾里,刚想说什么 “大……” “姨娘可知道当年预言我命格的道士?”她哭着哭着突然转头看着苏姨娘 这话好似平底一声雷,惊醒了苏氏,心里有些打鼓,可还没等她说什么,楚青棠就已经站了起来 “姨娘不必隐瞒,其实我已经知道了……”说完目光直直看向苏姨娘,目光似探究,似打量,似询问。 苏姨娘眼皮跳了跳,可谓心惊胆战,喉咙管好似被堵住:“你……” 楚青棠不动声色移开目光,而后突然娇横道:“都怪那个江湖道士,我手下丫鬟下山时向何嬷嬷打听过了,说那道士是黔南人” “而扶摇师父下山游历,曾听说过黔南有一个骗子道士,不知坑害了多少人,扶摇师父已经去找了,到时候定不能饶了他……” “你说说他这不是要毁了青棠一辈子吗?” 说着又掩面哭泣道:“也不知是什么丧尽天良的人,能如此坑害人家姑娘家,他日后也不怕生儿子没……” 说到这里,就此打住,后头一看,就见苏氏手突然抚在肚子上。见她看过来后又马上松开 ,神色莫名道:“大小姐性情直率,如此好的姑娘自然不会是那命格” 楚青棠惊讶道:“姨娘也是这么想的?那便好,可我这回府父亲想必还是心存疑虑,可我好不容易回一次上京,只待在闺阁里,只怕会憋出病,只能帮着日日临摹那道士的画像,送出去让扶摇师父去外面张贴……” 说着还叹了口气。 苏姨娘这会儿心神不宁,听她这么说,神经又紧绷了起来,却不好发作,只能咬牙切齿道:“大小姐这说的什么话,姑娘家年纪尚小,自然是爱玩,妾身等侯爷回来自会帮大小姐说说,大小姐可放心去” 目的已经达到,楚青棠笑道:“那便谢谢姨娘” 秋日里出着大太阳,白日终究还是有些热意,楚青棠一个人坐在海棠苑院内院的竹制秋千上,她眯着眼睛看了眼烈日,不知道在想什么。海棠苑只有几个洒扫丫鬟进不来内院,都留在前堂,除了冬葵和她,其他人不被允许进来。 不一会儿,“小姐,人已经带到了” 闻声看去,庭院门口冬葵身后跟着一个丫鬟,快步走近,那丫鬟一见到她便颤颤巍巍跪下,语无伦次道 “不知,不知大小姐找奴婢何事?” “听说你叫翠芜?”她看着翠芜瑟瑟发抖的身子,心道:如此怕?不见得吧 “是” 楚青棠启唇,一字一句道:“翠芜,年有二十五,家住瑶县,被卖到了人牙子手里,后被侯府管家买下来,入了侯府当了洒扫丫鬟,我说的应该没错吧!” 翠芜有些胆颤,不知道大小姐提这个做什么,只道:“确是如此” “好,那便没错了” 翠芜抬起头来,疑惑:“大小姐……” 楚青棠并不看她,只从袖子里掏出张纸抖了抖,而后状似一脸懵懂看向她:“你说说,这苏姨娘好还是莲姨娘好” “大小姐饶命……”翠芜惊慌失措伏在地上 大家都是聪明人心里有鬼的,话点到这里已经都明白了,而翠芜心里彻底清楚了楚青棠的厉害之处,没错,下山之时,她是想撺掇何嬷嬷,让她对大小姐愈加不满,这样便可以借苏姨娘的刀,再不行也有二小姐楚晴萱那个心气儿高的,横竖都能斗起来,这不,昨儿个晚上不就开始了? 也不知道楚青棠到底想如何,只留下一句:“冬葵,把人带进内室” 冬葵:“好的小姐” 三人进去后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冬葵便领着人出来了:“你是个聪明人,小姐说的话,你大可仔细想想” 说完,冬葵转身离去,翠芜留在原地,呆愣了好一会儿后,眸子变了变,脸色逐渐平复,嘴巴里喃喃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申时过,楚青棠坐在书桌上提笔写着什么,写完后走到窗户边,不一会儿,一只白鸽飞来,摸了摸它的头 “去吧,回头给你喂好吃的”那立马鸽子扑棱着翅膀跑了 “小姐,晚膳吃什么呀!” 她听到声音抬眼看去,只见冬葵在窗户外的石榴树上摘石榴“冬葵,你当心,别摔了” “没事的小姐,小姐不是正巧爱吃石榴,等会奴婢摘了去做石榴茶” 说到这个,楚青棠有些奇怪,是啊,为何海棠苑会偏偏有一棵石榴树?思索再三,想不明白也不再想了,她勾唇笑了,语气戏谑:“那便麻烦冬葵了?” “晚上我还想吃……,核桃酪,金腿烧圆鱼,三丝瓜卷,琵琶大虾,川汁鸭掌,玉兔白菜,四喜丸子……” 楚青棠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挑眉看向冬葵,见冬葵挂在树上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她实在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冬葵见她笑了才反应过来,有些气闷 “小姐,你又逗我……” 楚青棠眼里划过一丝愉悦,其实原先本来她和冬葵就一起长大,年幼时她的性子和冬葵差不多,只是后来……不能在外人面前表露罢了,在冬葵面前,却不愿意让她为自己担心,想起自己今日在苏氏面前那副做派,不免有些好笑,这番东一出西一出装疯卖傻,就是要让她摸不着头脑自乱阵脚。 第8章 舅舅 翌日,楚峻山刚刚下朝,下了马车便见到罗源正站在侯府门口,同样也是一身未来得及 脱下的官服,他心里一咯噔,有些不好的预感,自从罗雁走后,罗家人什么时候登门过?刚刚在朝堂看到他就已经很惊悚了,十几年在边关,怎么突然回来了? 然而还没等他说话,不远处男人低沉浑厚的声音传来:“侯爷杵那儿干什么,这是不欢迎?” 一时间,压迫感十足,罗源正长得人高马大,正值壮年却也有了白发,他是罗雁亲哥哥,说话和他父亲罗老将军最像,同时也最宠爱罗雁这个妹妹,罗家兄妹当年在战场都可谓是名声远扬,后来罗雁嫁人时,罗源正从边关赶了回来,亲自背起妹妹出嫁,却没成想,妹妹这是入了狼窝,而做哥哥的连妹妹最后一眼都未看到。 楚峻山回想起当年罗雁死后罗源正气势汹汹从边关赶回来时,当时就闯进侯府的祠堂一把火点了祠堂,只能说挽救的及时,不然那满屋子牌匾,全都变成灰了,想到这里他的腿都有些发抖,转身对小厮说:“快进去叫人把祠堂守好” “怎么,十几年不见,不认识了?”罗源正走近 楚峻山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哪里哪里,只是在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罢了” “认识便好,我且问你,和亲之事怎么会突然落到青棠身上?是你有意为之还是?” 楚峻山心下一凛,急忙开口:“将军此话怎讲?这是抽签的结果,本侯当然也是不忍,但皇恩浩荡,无法推辞……” “哼” 这种鬼话,他罗源正自然是不会相信,当今陛下什么人,他们这些人谁不知道?可如今不是置气的时候,他也不是十六年前的罗将军了,十六年前因为烧了侯府祠堂一事闹得陛下对将军府十分不满,一边刻意打压,一边兴致勃勃看着将军府与侯府两相对立。 罗源正:“我外甥女如今在哪,我要带她回将军府一趟” “这……”楚峻山本来想拒绝,但触及对方凌厉的目光,咽了咽口水,心道:自己非要惹麻烦,那就别怪他没提醒了。 “青棠在院子里头,将军请吧”说着便唤来了管家 “德福,带着将军去海棠苑见大小姐,本侯还有事,晚点过去” 罗源正自然不会和他客气,更加不会在乎他去不去,直接甩袖往前走,德福走在后面。 跟着管家七绕八绕的,最后到海棠苑前,听到了里面女子的清灵的声音传来,罗源正却有些不敢进去了 前面德福有些疑惑:“将军大人,走这边” 进了院子,德福指着远处果藤架子下面的少女道:“将军,那位便是大小姐” 说完,德福走近过去通报:“大小姐,将军府来人了” 这会儿楚青棠正在自己下棋,闻言看了过去,眼神中闪过一丝茫然,站了起来,走近问德福:“这是?” “这是罗大将军,也就是先夫人的兄长,大小姐的舅舅” 楚青棠心头一颤,一时间愣了愣,而后快步走了过去,罗源正见少女向自己走来,直到看清那张和妹妹如此相似的脸,心中有些钝痛,征战沙场这么多年一向流血不流泪的罗将军,当下眼眶甚至有些泛红,好半天不知说什么。 突然“咚”地一声 楚青棠跪在地上,双手交叠在额际拜了下去,伏下去的一瞬间,一滴泪从眼眶中掉落 见此,罗源正急了了,连忙伸手去扶 “孩子,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起来” “青棠见过舅舅” 话里带着哽咽,好多年了,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流泪的她,此时是纵然是情不自禁,也低着头不曾让人看到,抬头时又是冷静自持的模样,起身吩咐站着的德福 “德福管家,烦请去浣衣室把冬葵叫回来” 德福领命下去了,楚青棠引着罗源正坐到了棋盘桌边,给他斟了杯茶,缓过来情绪后,罗源正开了口 “青棠,舅舅此番前来是有意接你去将军府……” “舅舅” 她一双眸子里尽是忧虑:“舅舅此时其实不该来的” 罗源正语气疑惑:“为何?” “眼下局势,陛下有意让侯府与将军府对立,此时我偏偏是将军府与侯府唯一的纽带,母亲去世,虽说侯府与将军府确实再无联手的可能,但是我此时避开将军府才是对将军府最好的帮助” 她心里无比明白,现在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在看着她,而树大招风,这股风早晚会吹到侯府,至于将军府陛下目前打压归打压并不会做什么,毕竟云国一直虎视眈眈,还需要将军府,陛下一边给了侯府一颗定心丸,一边让将军府转移怒火,一边又和解了战事,不得不叹一句——居心叵测啊,可有一个疑问却萦绕在她心间…… 罗源正低头叹了口气:“青棠,舅舅知道你的顾虑,唉,都怪舅舅没用,这一生什么都护不住,就连你如今都……” 楚青棠鼻尖有些酸涩,但还是扯起唇角宽慰道:“舅舅不必为我伤怀,虽说老话常说人各有命,但是路终究是自己走的,青棠此去和亲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自然不能牵连太多,不然我走之后反而徒增担忧,那便得不偿失了,今日虽然是第一次见舅舅,但青棠很高兴,这些年来都未曾见过亲人,青棠真的高兴” 罗源正抬手拍了拍她的头:“你这丫头,和你娘一样倔,只是可惜了你的母亲” 说到这个,楚青棠眼神暗了暗,思索了一会儿开口:“娘亲当初嫁给父亲也未曾想到这样的结局吧” “青棠,原本舅舅是男子,不该说这些,但是思来想去,还是要叮嘱一番,你日后若对谁上了心,也要知道一个道理,要敢爱敢恨,不可自己憋着耗着,男人多的是,那个云国七皇子我虽然没见过,但过去在边关也有过耳闻,貌似身体不好,若是对你不好,干脆拿药毒死他便罢了……” “咳咳咳” 楚青棠刚刚喝了口茶,听到后面一时被呛住,有些无奈:“舅舅还是莫开玩笑了,皇室的人再病弱,都不简单,只怕我还没下手,对方就要对我……” 说到一半就止了话头,眼睛瞅两眼自家舅舅,果然已经开始满脸担忧了 她刚要安抚:“没……” “青棠……” 听到声音,两人转头看去,远处楚峻山走了进来,楚青棠脸色倏然转冷,没有了方才的放松 站起来微微躬身行礼:“父亲” 罗源正在这里,楚峻山自然是不敢对她摆什么脸色,笑着寒暄开口:“这两日父亲太忙没空来院子看你,一切可还好?” “女儿一切都好,劳父亲挂心” 一旁罗源正一向看不惯他这装模作样的样子,阴阳怪气道:“是啊,倒难为你这老匹夫了,十六年后才知道自己有个女儿” “你……”楚峻山登时起结 眼看要吵起来,楚青棠走近一步“不知父亲有何事找女儿?” 第9章 百晓生 “一个月后就是陛下寿诞,今天下朝陛下特地吩咐了一句,让你也一同前去,还需得准备一份寿礼” 晚上,楚青棠沐浴后靠在软榻上不停思考楚峻山午时说的话,陛下这是想试探她的态度?还是如何?罢了,她抬手揉了揉脑袋,多虑无益,总归是要找人解惑了,欠人情便欠人情吧…… 就这样过了几日,这日晌午,艳阳高照,楚青棠带着冬葵出了侯府,马车缓缓行驶在繁华的街道上,侧耳听去都是小贩叫卖的声音,大概一炷香左右,马车停在了城南的一家酒楼前,楚青棠和冬葵换了外面的衣裳,楚青棠戴着帷帽只身下了车,看着马车渐渐驶去…… 她转身就要往里走,正巧此时一行人从里面出来,本来并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可错身之间,不经意闻到对方身上的香味…… 她猛然间侧身看了眼,可双方都带着帷帽,一黑一白,她根本没看清,只看到侧影,是个高大的男子,一身的肃杀之气,后面还跟着两个随从。 “哟,这位姑娘是打尖儿啊还是住店啊”店小二尖细的声音传来 楚青棠收回视线,走进酒楼,里面一片喧闹,喝酒的喝酒,猜拳的猜拳,大多是酒肉之辈,仰头看去,二层则是雅间,至于三层用黑纱遮住了,朦胧可见人影。 她也扮起了江湖女子的腔调:“不打尖,不住店,来花银子的” 店小二立马心领神会:“原是贵客,请跟我来” 小二领着她一路上了阶梯,路过三层,从暗门进去来到四层,也就是最顶层,令人奇怪的是楼下喧哗,在四层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七拐八拐的,最后来到一个写着“月阁”的屋子前 “姑娘,路已经带到,只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小的带姑娘出去” 楚青棠微微颔首:“有劳” 说完,她推门进去,绕过屏风,行至内间,看了眼此时站在窗边的人 “几年不见,韩先生,别来无恙” 话里的韩先生韩富贵,正是江湖百晓生,传说无所不知,却千金难求,她还是年少时跟着扶摇师父游历来过一次才认识的,不过……师父是不让她来的,这回算是破例。 韩富贵也年过半百,吃的满面红润,听到声音后略显笨拙转头看过来,眼睛瞪大:“你这丫头走路没声音的?” 楚青棠摘下帷帽,并不作答,只疑惑:“先生怎么知道是我?” “哼,也就你会尊称我韩先生” 韩富贵走到茶桌前坐下,冲她招手:“坐吧,说吧什么事儿?” 她也没客气,坐下来后,直接开门见山:“我想知道大燕这十几年发生了何事?” 她需要问清楚,这样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如何布局,才能让外祖家全身而退。 韩富贵执茶杯的手一顿,带有探究的眼神看向她:“真的想好了?” “自然是想好了” 韩富贵摇了摇头,缓缓道来:“想必你那扶摇师父已经和你说了不少了,如今的皇帝陛下曾经是淮安王贺渊,十八年前,淮安王异军突起,逼得德惠太后带着小太子退位,可没过多久,刚出生的小太子便夭折了,德惠太后被关禁闭,抄家流放其族人,贺渊称帝,后改年号为天顺,到这里一切还算平和,直到天顺十年时,燕帝突然开始追求长生之术,受奸臣挑拨,朝野愈加混乱,忠诚入狱抄家比比皆是,一直到今日……” “为何抄家?……”楚青棠有些疑惑打断。 “自然是因为有人当了出头鸟” 韩富贵接着又问:“顾家,姑娘可曾听过?” “可是长河顾家” 韩富贵点了点头,楚青棠眸子一顿,有些讶异:“长河顾家,世代簪缨,自大燕开国便是书香门第,先生的意思是说顾家已经……” “没错,六年前,顾家满门忠烈啊,无一幸存,可惜的是顾长流那老头的儿子顾江逢,年纪轻轻可还是个状元郎呢……” 短短几句话,楚青棠心头一震,犹豫着开口:“下一个便是将军府了吧……” 韩富贵并未作答,只抹了把胡子,淡淡说了句:“大燕终究是要变天了” “如今真的就没有一个靠得住的吗?” 她在心里想,大燕近百年的基业,怎么说也能找出能当大任的人吧?难不成一个都没有,不应该啊,若真是如此,大云为何会忌惮,为何不敢轻举妄动,仅仅是因为大凉?不对,这太奇怪了,奇怪的不合常理。 韩富贵看得出她心里大概有许多疑虑,不由得冷哼一声 “哼,扶摇那人真是捡了个便宜,白捡了你怎么个聪明的姑娘,如此玲珑之心,不知是福是祸啊!正如你心中所想,一切没那么简单,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楚青棠抿了抿唇,沉声开口:“还望先生指条明路……” ———— 上京城外的荒芜山道上,三个男子骑马入了林子里,不知辗转了多久,最终在一处悬崖停下,随后为首的男子翻山下马,站在悬崖边,风声鼓鼓,男子取下帷帽露出一张俊美非凡的脸,那淡蓝色的瞳孔,仿若旋涡一般,不多时,男子转头看向身后的两个随从 “十五” “属下在” “你留在大燕盯着那人,一旦有寒枝草的消息,立马禀报” “是” 十五的领命后,骑马掉头而去。 “主子,那我呢那我呢,属下要不要留下?”十六着急地马上跳了下来询问。 男子眼皮一了,瞥向他,目带疑惑:“你留在大燕干什么?” “主子,属下用处可多了,十五能做的属下也可以,他去盯着那个老滑头,属下可以……” 十六说着挠了挠头,好似在想理由,想了半天,在男子以为他憋不出什么话来的时候,十六突然像是灵光一闪,一拍脑袋瓜 “主子,属下想到了,主子不是再过几个月就要成亲了吗,和亲对象不是还是大燕的什么郡主,属下可以帮主子打探一番啊,提前知道对方的底细,如果对方不好,那人家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如果对方是个好人家姑娘,万一以后主子要想哄人家姑娘,这不也能提前知道人家姑娘喜欢什么……” 没错,男子正是将要和亲的云国七皇子谢祈,谢祈本想听听十六能编出什么理由,谁知他越说越离谱,于是谢祈阴恻恻的目光盯着十六,似笑非笑的,薄唇轻启: “十六……” “属下在”十六瞬间热情高涨,以为殿下要委以重任了。 “要不然,你这辈子都留在大燕吧。” 十六:“……” “主子,您现在意气飞扬的年纪,为何不考虑这些,这些年也不是没有人爱慕您,甚至刚刚出酒楼时还有个姑娘盯着您看呢,那眼神都要粘你身上了” 谢祈闻言一顿,爱慕?这个词谢祈倒是听别人对他说过,但是感受最深的不过是爱慕他的皮囊罢了,习武之人,五识敏锐,刚刚那个女子的视线他当然有感知到,只是……与他有什么关系?然后谢祈再度开口,语气戏谑:“爱打听是吧,实在不行,要不让你去流芳楼去打听打听消息?” “不不不不不不,属下再也不敢了”十六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似的,主要是一想到流芳楼那些奇奇怪怪的女人,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女人太可怕了,还是算了吧! 第10章 楚晴萱心思 今儿天气好,苏氏处理好了琐事,想着来看看自己的女儿,一入琳琅苑,便听到楚晴萱大吵大闹摔东西的声音: “那个贱人……不就是仗着自己是嫡女吗?” 苏氏一听,松开被丫鬟扶着的手,径直走了进去,入目可见一片狼藉,丫鬟婆子跪了一地,而楚晴萱坐在雅厅的藤椅上,一旁的何嬷嬷给她按着腿,她坐在那里不停的抱怨,直到看到苏氏,连忙站起身行礼 “母亲怎么来了” 说着扫了眼跪着的下人:“还不快滚……何嬷嬷留下就是了” 不一会儿,众人退下,雅厅只剩三个人 苏氏的手被楚晴萱挽住,露出少女娇憨姿态:“母亲怎么来了?” “怎么?这又是谁惹你了?发这么大脾气”苏氏答非所问道 说到这个,楚晴萱眼神变得不屑:“母亲为何要说服父亲让那个楚青棠出门?她这一回来又是出风头又是下马威,哪里还有人在意女儿?” “听说她今日还真的出去了,谁知道去干什么,母亲到底为何这样做?” “哼,不过女儿已经派人跟着她了,总有一天能抓住她的小辫子” 苏氏有些头疼的看着她,眉目间透露着恨铁不成钢,她这个女儿长相似她,性子却像极了侯爷,沉不住气,爱面子。 苏氏这两日因为楚青棠说的话本就有些心神不宁,也不知道派出去的林嬷嬷找没找到那孙道长,早知如此,当初便应该杀人灭口,以绝后患才是…… 这会听见自己女儿如此嘴碎,不知怎么就动了气,见何嬷嬷跪在地上一言不发,脑子里闪过楚青棠那日说的,直接一脚踹在了何嬷嬷的心口,骂道:“狗奴才!还不快收拾地上的东西” 其实还是带着气,那日楚青棠说那孙道士的事情是何嬷嬷说的,虽然不知是不是那小蹄子挑拨离间,但苏氏终究还是起了疑心。 “哎哟” 何嬷嬷捂着心口倒在地上,又马上爬了起来:“姨娘息怒,奴才这就收拾” 苏氏缓了下,知道自己过激了,何嬷嬷还有用,只挥了挥手 :“罢了,先下去吧” 不一会儿,雅厅只剩苏氏母女 楚晴萱见状嘴巴也停了下来,呆滞道:“母亲这是做什么?” 在她心里,何嬷嬷可是算心腹的,对心腹自然不能动辄打骂,况且何嬷嬷是看着她长大的,多多少少有些感情在。 苏姨娘缓了缓气儿,摸了摸肚子,看向楚晴萱,语重心长:“萱儿,你能不能和你兄长学学?你兄长如此争气,年纪轻轻已经是大理寺少卿了,可你呢,如今年满十五了还在争风吃醋,上不得台面的小女儿家作态……” “母亲……”楚晴萱松开挽着苏氏的手,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很快泪水湿了眼眶,万万没想到一直宠爱自己的母亲会说这样的话,一直以来她都讨好着母亲,从未顾及礼数唤她姨娘,唤母亲就是想让她欢心,可……终究是比不过哥哥,于是她恼羞成怒,话不过脑子直接开了口:“母亲何必如此刻薄?” 苏氏神色一变:“放肆……给我跪下” 纵使再生气委屈,可楚晴萱还是不情不愿的跪了下来认错:“母亲息怒,是女儿一时失言,还请母亲别放在心上” “你啊……唉” 说着,苏氏把她拉了起来,一起坐在软榻上,摸了摸她的头:“萱儿,你性子骄纵,平日里我也不说什么了,可楚青棠那小蹄子如今我们还没摸清她的路数,切记不可轻举妄动,明白了吗?” “可是母亲……” “好了,她横竖不过是个弃子,你日后还有大好前景 ,将来也能许个好人家,娘都替你想好了,那相府的大公子人还不错,届时…… ” 楚晴萱闻言有些心不在焉打断:“好了,母亲,女儿年纪还小,还不想考虑这些……” 看她好似不太情愿,苏氏眸光一闪: “萱儿,你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还想着恒王” 她自然知道自家女儿对恒王的心思,儿子楚航之幼时便与恒王交好,恒王也偶尔会来侯府找航之,而楚晴萱对这个哥哥的好友上了心思,幼年时便扬言道:“萱儿以后要嫁给这个哥哥” 只是当时只当是玩笑话而已,谁会当真? 可如今局势,燕侯是万不可能把女儿嫁给恒王的,更别说如今萱儿只是个庶女,嫁过去撑死也不过是侧妃,说白了还是妾室,苏氏这么多年费尽心思,怎么可能能容忍自己的女儿是妾?绝无可能…… 知道小心思被窥破,楚晴萱一张俏脸开始涨红:“母亲……” 见她如此扭捏作态,苏氏心下一寒,随即冷硬开口道:“你便死了这条心吧” “恒王不是良配,你还是不要再想了,最好收了心思,不然苦的是你自己” 楚晴萱一听便不高兴了:“为何?” 她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她喜欢个人也有错,为什么她想要的一切都这么难,可回应她的只是母亲更加冰冷的话: “为何?你还能问出这种蠢货问题?且不说恒王什么人,如今什么局势,你是不是忘了他是皇子,而你只是庶女,怎么?是要像你母亲我一样上赶着做妾才甘心吗?” “咳咳咳” 苏氏气急的摸了摸肚子,小腹隐隐坠痛,咳起来脸色有些苍白,在她以为楚晴萱听进去了而一言不发的时候,错过了楚晴萱眼神从呆滞变成了一种疯狂的执拗 “母亲好好休息吧,女儿不再说了……” 看她软了语气,苏氏叹了口气:“你知道便好” 好一会儿后,门口传来声音 “姨娘……大公子回来了”是下人在门口通报 一听到儿子楚航之回来了,苏氏的笑容立马上了脸,拉着楚晴萱的手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着有多久没见儿子楚航之了,可楚晴萱这会儿并不觉得高兴,只觉得悲凉,母亲对待哥哥和自己的态度永远都是不一样的。 “你哥哥回来了,你记得多和你哥哥聊聊天儿,这以后还要依靠着娘家人呢!” 明明是嘱咐,但是在楚晴萱耳朵里愈加刺耳,没好气道:“母亲心里只有兄长……” 苏氏只当她是撒娇 “哟,你这丫头还能说出这话?可真真是没良心了” “你兄长回来哪次没给你带礼物?” “你哪次干坏事儿不是你兄长替你担着?” 楚晴萱哑口无言:“……” 凭心而论,这些其实都没错,兄长对她很好 ,什么都好,但就是什么都好,她才觉得心里憋闷,她想要的是最受重视的是自己…… 第11章 大少爷 太阳刚刚落山,侯府门口已经点亮了灯火,一片寂静之下,一辆马车缓缓停留下来,楚青棠带着冬葵下了马车,刚走到门口,管家德福便走了过来,对着她行了行礼:“大小姐回来了,侯爷吩咐过今儿个大少爷回了侯府,一家人要吃个饭,所以命小的在这等大小姐,让一会儿小姐便去膳厅一起用膳” 她心下思忖----一家人?不是早就让她自己在海棠苑自己用小厨房了吗?这会儿想起来是一家人会不会太此地无银三百两?她倒要看看又要开始唱什么戏,还要她帮着唱…… 随即楚青棠点了点头,转头吩咐冬葵:“冬葵,你先把东西拿去海棠苑,我先去膳厅” “德福管家,我们走吧” 德福这才注意到冬葵手里拿着个大包袱,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些什么,一双眼睛转了转:“大小姐今日采买了不少东西?可需小的帮您拿?” 闻言,楚青棠眼尾一挑,有些神秘笑了笑:“不必,冬葵一个人就可以” 德福一听便不再多问,直接引着人入府,进了膳厅。 许是因为大少爷回来了家里的仆人来来往往忙里忙外地架势看的楚青棠心里有些好奇,她不是没有打探过侯府的这个大少爷,听闻,比她大一岁,少年天才,年纪轻轻便破格入了翰林学习,后又入了大理寺,如今大理寺的少卿。 楚青棠入了膳厅后,见人都到齐了,扫眼过去楚峻山,苏氏还有楚晴萱,莲姨娘、秋姨娘,还有个生面孔,那男子身着蓝色锦袍,眉目清秀,举止端的是温润如玉的模样,一眼过去让人觉得是好相处的样子,其他人都已经落了座,见她来了,本来热络的氛围瞬间凝滞,那男子一见楚青棠立马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这位就是青棠妹妹?” 苏氏在一旁点了点头介绍:“不错,这位便是大小姐……” 接着又看向她:“大小姐,这位是航之,稍长你一岁你的兄长” 说了半天,一旁楚峻山好似是有什么心事,倒也没说什么,只对着楚青棠淡淡开口:“回来了?今日做什么去了?” “女儿自幼身子骨弱,今日去医馆抓了些药”她说的坦坦荡荡,目光毫无避讳。 这下楚峻山被噎住了,自家女儿体弱这事儿他是不知道的,说起来还是他理亏,从来没关心过。 眼见气氛尴尬,苏氏身旁的楚晴萱小声轻哼:“有人还说你去了酒……” “青棠妹妹可要注意身子……”坐在一旁的楚航之突然开口 楚晴萱的话被自家兄长打断,有些尴尬的撇过头去,不再说话。 “谢兄长关心” 楚航之冲楚青棠颔首,眉眼间尽是温文尔雅,可眼底到底有些打量,他这个几乎从未见过的嫡妹,气质出众绝非一般的官家贵女,在大理寺待了几年,他也跟着师父学了不少。他看的出来,楚青棠身上更多的是冷淡和厌恶,但……这无可厚非! 就这样,一顿饭吃的氛围奇奇怪怪,楚青棠观察了一下桌上众人,除了楚峻山有些心不在焉外,莲姨娘的脸色也有些不对劲,平时挺张扬的人,这会儿倒是安静了,这可不对劲,叫她来吃饭,只是单纯的吃饭?她不信! 果然,没过一会儿,楚峻山突然叫了她一声:“青棠,你的寿礼准备好了吗?” 她正在舀汤的手一顿,不假思索的点点头:“已经准备好了……” “是这样,今日朝堂上,陛下收到大云来信,寿诞那日,大云的使者也会前来……” 说到一半,楚峻山的脸色越来越不自然,频频望向她,好似欲言又止。 楚青棠放下筷子,眸色不辨情绪的看向他:“父亲有话直说便是” 这吞吞吐吐的样子,一旁的楚航之也插了话: “父亲可是有什么难处?” 自小到大,他心里的父亲都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是权威的存在,可自从听说楚青棠要送去和亲后,他是震撼的,不过想了想后,下意识认为是皇命难违,父亲也应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所以他不再多说什么,或者说他不敢往深想…… 苏氏和楚晴萱这会儿心里倒是隐隐有些期待,到底是发生了何事?两人表面淡然,心里却高兴的不行。 好半晌,楚峻山终于开口:“大云说必须见一眼未来的七皇子妃,还得进行一番比试,只有赢了才能……才能堪当七皇子妃。” 一语毕,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安静了,只有楚青棠眉头蹙起,好似有些为难的样子。 楚晴萱趁机挖苦:“比试?我们的嫡姐琴棋书画怕是样样都不会吧!” “别说琴棋书画,撇开这些不说,那大云国人善武,万一到时候还要舞刀弄枪的,说不定小命都没了……” “嘭”猛地一声响,楚峻山恼怒拍了下桌子 之所以这么恼怒还是因为真被她说中了,提出来的比试就有射箭这一项,他看着楚晴萱道: “住嘴,跪下” 苏氏连忙出来搭腔:“侯爷息怒,小孩子之言,当不得真” 眼见着楚晴萱都要吓哭了,跪在地上身子都在抖:“女儿错了” 边上的莲姨娘和秋姨娘甚至都不敢说话,不断的把目光瞥向楚青棠,而楚青棠恍若未闻,脑子里不断的运转思考,最后吐出一句:“父亲放心便是,青棠不会影响到侯府” 闻言,众人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只有楚航之比较淡定开口: “青棠妹妹莫慌,兄长那日也会在,有事可以直接找我” 她只是点点头:“谢兄长” 一场闹剧就这样停止了…… —————— 竹苑书房内,楚峻山坐在太师椅上看着直直跪在地上的楚航之有些头疼。 “你这是干什么?” “父亲变了……” 楚航之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从小聪慧的他,如今就是想自欺欺人也做不来了。饭桌上的父亲竟然连半句宽慰的话都未对嫡妹说,最后嫡妹还说“不会影响到侯府” 此言一出,父亲竟然还是无动于衷,这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过就是把嫡妹作为一个牺牲品罢了,毫无在意,而他从小受到的最好的教育和得到源源不断的关怀,侯府也算是其乐融融,他不太相信父亲是这样的人,可现在事实胜于雄辩! 楚峻山哪里听不懂自家儿子说的话?只是他并不打算解释,哪怕是他最宠爱的儿子。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父亲”他仰头看过去叫了一声 “有一天你定会后悔!” 语毕,他从地上起来,随后躬身退了出去,独留楚峻山一人在书房,窗外寒风涌了进来,吹落了书桌上的一本书,书页翻飞之间,露出了一张小像,楚峻山弯腰去捡,但却没来得及,由一阵风来,小像从窗口飘了出去,最后不知所踪! 楚峻山伸出去的手蓦然停住,看向窗外。 “阿雁,想必你也是不会再原宥本侯了……” 年少气盛,不知低头,低头不知往前走,往前走却时而退却,犹犹豫豫,剑刃直直刺破了最后的余念,终究是韶华已负,一切的深情不过是盘算与诡计,落花消失在了风里,再无踪迹。 第12章 夜谈 这厢,楚航之从书房出来后,屏退了小厮,一个人漫步走在园中,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来到了海棠苑,看着眼前的景致脚步忽然一顿,刚想折回。 “兄长怎么来了?”一道女声传来 楚青棠本来这会儿坐在庭院的凉亭喝茶,见风大了,准备回屋之际隐隐约约看到门口有个人,走近一看,原来是楚航之。 这下楚航之只好停了脚步,向她走近,看了眼她有些苍白的脸,不由得蹙眉:“可是身子不舒服?怎么脸色如此不好?” 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妹妹,哪怕不是亲妹妹,楚航之骨子里便是温润的,这一点楚青棠在饭桌上已经看出来了,他是个君子,可这样的想法一冒出来,楚青棠差点笑了,那两个人生出来这样的孩子,也算是祖坟冒青烟了吧? 只是…… 他们终究会是敌人,所以楚青棠不甚热情,只扬起唇角,不过笑意不达眼底: “兄长多虑” “兄长可是有事找我?” 楚航之摇头:“并无要事,只是到处走走,走到这来了” 想起用膳时她的坦然,思索再三,还是问出了口:“青棠妹妹打算如何应对比试?”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楚青棠抬眸看去 :“嗯?” 夜色茫茫,寒风袭来,少女单薄的身子站在风里,眼里尽是淡然和坚韧,她不像花反而像那百折不挠的树。 “我是说和亲之事,还有寿诞那天的比试,你有何打算?距离今日只剩半个月了” 他问的十分直白,语气中暗含着担忧:“你一个女子……” 可楚青棠依然还是那样,坦然而又淡漠:“兄长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可曾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 楚航之听到这里突然心头一震,还未开口,她又道:“世人为了保全自己,保全大家的利益,保全大局,至于牺牲谁并没有人会在乎……哪怕在乎,却也仅仅是惋惜罢了” “今日和亲的是我,他们觉得高兴,为什么?因为我命格不好,没了就没了,可是谁又真的了解事情的真相呢?谁又有空去了解我呢?” “兄长如此替我担忧,青棠不胜感激,但这也是我的路了,父亲把我推出去的那一日,便已经成了定局,至于比试,青棠说过,不会影响到侯府,兄长大可放心就是” “我也会保全自己” 是的,她从未想过依靠别人,况且楚青棠心里明白的很,此次所谓的比试,横竖她都占不了便宜,赢了说明她很有能力配得上大云国皇子,输了也会让人诟病她无才无德,此题无解。 少女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凛然。 一字一句,言辞不卑不亢。 楚航之一双眼睛里全是震撼,半晌说不出话,但他没想到,一个女子有如此之胆色,如此之格局,对比之下,显得他倒是有些看低人了。 少年人的羞愧写在了脸上,一切都静了下来。 楚青棠抬头看了眼,倏地一滴冰凉落在了她的额间,她抬手去摸,有些湿润,随后道: “兄长早些回吧,待会儿大概要下雨了……” 他自然感觉到了,想着太晚了也不便多留,沉思了一下开口道:“那我便先走了,如果以后有事,大可找我,能帮的我一定在所不辞” 楚青棠倒是没料到他会这样说,有些愣住,不一会儿笑了笑:“那青棠在此谢过了” 看他转身离去后,她也预备回屋子,刚好碰上出来倒夜香的老嬷嬷突然喊了声 :“大小姐,刚刚那是大少爷吗?” 她点点头:“是” “大少爷好久都没回侯府了,不过也是,公务繁忙,每次回来苏姨娘都会带着大少爷又是烧香又是拜佛,侯爷也是对大少爷看重的很” 那嬷嬷碎碎念着,接着又道:“说来也是,这苏姨娘当初生大少爷的时候侯爷和夫人都不在府里,只有苏姨娘一人在府中生产……” 她这会儿离得有点远,断断续续,而楚青棠突然像是脑子里闪过什么,眸子里带着凌厉直直看过去:“嬷嬷刚刚说什么?” 老嬷嬷姓严,是侯府里最老一批的仆人,只是一直守着这海棠苑,也没被调出去过,海棠苑自楚青棠来了后,苏氏调了两个嬷嬷过来,一个姓刘一个姓姚,那天带路的便是刘嬷嬷,另外还有三个小丫鬟伺候着,不过大多时在前院,而这个严嬷嬷是一直守在海棠苑的,平时是负责倒夜香的,她对嬷嬷印象不深,只知道每日里这个嬷嬷都会这个时间出来。 听到 问话,老嬷嬷走了过来,隔着一小段距离,又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当时,苏姨娘嫁入侯府后不到一年便有了身子,可那会儿侯爷和夫人本来一起去了边关,回来后才知道这事儿,后来生产时恰……恰好夫人回了将军府,侯爷跟着去了,当天苏姨娘突然生产发作,侯爷立马赶了回来,可还是晚了,约莫是心里一直觉得有愧,又是第一个孩子,这些年对大少爷也是极为看重。” 老嬷嬷一语惊醒梦中人,这下她彻底听清了,但脑子里有一个极其荒唐的想法,一时间梗在了心口,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思考着什么。 直到冬葵叫她才回到屋子里,她才醒过神,冬葵一边拿着干巾给她擦拭,一边念叨: “小姐刚刚站在外面干什么?都下小雨了” 她反应过来后,有些用力的拉住冬葵的手:“冬葵,去打听一下大少爷的事情,事无巨细” 她刚刚想了一下,总感觉哪里不对,可是又不能凭空猜测,这让楚青棠感到无力,她身边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冬葵贴身照顾她,却人脉有限,是该想想办法了。 “小姐是要调查大少爷?” “对,还有严嬷嬷,你最近可和她走近一些,她也许会知道很多东西……” 冬葵点头应下:“好的小姐” 擦到一半儿,又像是想起什么,轻声道:“小姐,翠芜回话说已经成了” 说到这个,楚青棠回想起今日饭桌上莲姨娘的脸色,所以她并不意外,只笑了笑:“有人总是会为了自己的贪心而付出代价的” 就看如何狗咬狗吧! 不多时,擦完头发,冬葵就下去了。 她走进了浴房,把药材一个个放进浴桶,余光扫到架子上的包袱,那是今日冬葵去医馆带回来的,打开包袱,全是瓶瓶罐罐的药,都是以前扶摇师父留下来的,毒药,解药,伤药,甚至还有“蛊虫”,她对这些东西都见怪不怪了,怎么说也耳濡目染长大的,甚至她还擅长用毒,这一点,是扶摇师父都不知道的,她不曾告诉任何人,保命的东西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说不定去了大云也能用上,说不定真像舅舅说的,用在那个什么七皇子身上也不一定…… 第13章 狡兔死走狗烹 “嘭”地一声 茶杯落地的声音,打破了墨苑的夜晚的宁静,西厢房内一片狼藉 “狗奴才,你到底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莲姨娘坐在贵妃榻上恶狠狠的啐了跪在地上的翠芜一口,一旁的嬷嬷制住翠芜不得动弹 翠芜脸色发白,鲜血不断从额上流下,她强忍着痛意开口:“姨娘息怒,奴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那苏姨娘明摆着不给奴婢活路啊……” “活路?你听从苏姨娘的话给瑶儿下药,便有活路了?” 莲姨娘气急拍桌:“给我掌嘴……” “姨娘息怒,奴婢知道苏姨娘的秘密,还请姨娘让奴婢将功折罪” 翠芜慌不择言的样子让莲姨娘起了疑心,压下怒火,摆了摆手:“你想说什么?” 翠芜缓了缓气儿,轻声道:“苏姨娘……苏姨娘害死了夫人” 此言一出,莲姨娘眉目一蹙,双手紧紧的抓住丝帕,声音小了下来:“你可知道信口雌黄的下场?” 翠芜连连点头:“苏姨娘一直对奴婢设防,但偶然间奴婢听到了苏姨娘身边林嬷嬷的话……” “当时林嬷嬷问苏姨娘要如何对付大小姐,苏姨娘说,说当初罗氏如何死的便让她同样痛苦……” “还说让林嬷嬷去找什么江湖道士” 说完,翠芜心里有些发毛,这些话都是大小姐楚青棠让她在莲姨娘面前说的,这几天她总是往华苑跑,,她一步步都按着大小姐说的来做,应当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总归自己有利用价值不是吗? 此时屋子里,除了翠芜,只有莲姨娘和莲姨娘的贴身嬷嬷,一时间屋子里寂静下来,她连大气都不敢喘。 莲姨娘听完翠芜的话,这会儿心神不宁,如坐针毡,原本几天前身边嬷嬷发现翠芜与苏姨娘房里的人有往来的时候,她就起了疑心,今日竟还知道这贱婢敢下药给瑶儿,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这可如何是好?她思来想去,终究不得法,叹了口气 “嬷嬷,你去东厢房把秋姨娘请来,就说我想找她说说话” 随后又看向翠芜:“至于你,先关进柴房,且先警告你,要是有一星半点的差错,你便等着交代了你这条命吧。” “来人,捂了嘴带下去” 这下,翠芜心里更加慌了:“姨娘饶命,姨娘饶命……唔” 几盏茶后,下人收拾好了满地狼藉,嬷嬷就领着秋姨娘从门口进来,嬷嬷躬身:“姨娘,秋姨娘来了” 莲姨娘靠在软榻上,手肘屈起撑着脑袋,双目紧闭,仿若在思考什么 秋姨娘见此挥手屏退了下人,自顾自的走了进去,坐在软榻的另一边,伸手扯了扯莲姨娘的袖子 :“你这是怎么了?” 知道是秋姨娘,莲姨娘眼睛都未睁开,一张芙蓉面漫上了忧色,好半晌终于开口:“华艳,你说……” 说到一半,又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秋姨娘不禁挑了挑眉:“有话便说就是,往日里可从未见你如此支支吾吾,扭扭捏捏” 秋姨娘本名叫秋华艳,还是曾经罗雁院子里头的丫鬟,和她也算是相识多年了,她这会儿叫秋姨娘过来其实是想问问曾经的事情。 “你可知道夫人的事?”她睁开眼,目光直直看向秋姨娘。 秋姨娘闻言一顿,心里闪过一丝慌乱,眼神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夫人故去多年,许多事情就算记性再好也忘得七七八八了” 可这会儿,莲姨娘好似非要盘问出来个什么似的:“当真是一点儿都记不得了?” 怎么说她记得当年秋姨娘在罗氏身边当过一段时间的贴身丫鬟,而且罗氏还对她不错,怎么会一点印象那个都没有? “我还能骗你不成?”秋姨娘云淡风轻笑了笑,一脸的你怎么不相信我的神情,一边说,一边拿起茶壶要给两人泡茶。 知道她一向软弱不善言谈,莲姨娘也并未再强求,直接开门见山:“我得到消息,说夫人是被害的。” “咚”的一声,茶杯落地 “呀” 秋姨娘本来端着茶壶的手,猛地被茶水烫了一下,一脸惊惶:“此……此言可不能乱说” 莲姨娘皱眉:“你看看你,如此不小心,被吓成这样?” 秋姨娘低头不停的用丝帕擦拭着衣裳上的茶渍,莲姨娘刚想说什么,就听内室传来婴孩儿的哭声传来 “呜呜啊啊” 她赶紧进了内室,走到摇篮边,看着自己两岁的女儿满眼都是疼惜:“瑶儿乖,娘亲在……” 秋姨娘不多时也跟着进来了,看着眼前的画面,眼神中闪过一丝钝痛转瞬即逝,她走上前去 “瑶儿醒了,我也不多打扰了,有什么事,日后再说吧” 莲姨娘此刻也没工夫寒暄:“也好,你先回去吧” ………… 墨苑分为东院和西院,两个小院子中间还有一道隔开的桥,本是当年燕老侯爷和老夫人住的。 十八年前兵变之后,侯府乱成一锅粥,侯爷侯夫人相继离世,院子也空置了下来,而燕侯楚峻山娶了将军府嫡女后,稳固住了侯府,但是其他旁支都被发配了,独留下了楚峻山这一支,至于是何缘由,恐怕只有楚峻山本人知道了…… 已经夜半子时,秋姨娘坐在东厢房内室书桌旁,看着墙上挂着的水墨画陷入了沉思 “姨娘,姨娘” 贴身丫鬟雅月推门进来便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秋姨娘回过神来,眸光微闪:“苏姨娘说什么了?” 雅月定了定神,好似有些纠结,好半晌才断断续续把话说清楚 “姨娘,苏姨娘说……说秋姨娘若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让您……让您别忘了当初自己做的事……” 几句话说的她瑟瑟发抖,以为秋姨娘会大发雷霆,可谁知,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狡兔死走狗烹?哈哈哈哈” 秋姨娘突然发笑,笑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雅月有些不知所措,连忙站起身,声音有些颤抖:“姨娘” “秋华艳啊秋华艳,你终究是被迷昏了头啊,可惜,回不去了……” 她跟着秋姨娘这么久,在外人面前秋姨娘总是谨小慎微,特别是苏姨娘面前,好似总有什么把柄似的。 好半晌,秋姨娘终于开了口:“雅月……,天凉了,你也早些歇着吧了。” 雅月一时愣住,反应过来后,点点头:“是” 还没走出屋子,身后传来声音 “雅月,明日请大小姐来一趟吧……” “是” 第14章 秋姨娘之死 夜里这秋雨来的急匆匆,连绵不绝,好似要冲刷掉什么似的,猛烈又强劲。 天刚蒙蒙亮,楚青棠在梦中被惊醒,掀开被子披上外衣,站在窗前看了眼窗外花坛内被打湿的凌虐的花骨朵,心下有些可惜:“怕是救不回来了” 几个时辰后,天光大亮,楚青棠刚刚辰起用膳,门外冬葵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喘气 “小姐……不好了……” 她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拿着个春卷正要往嘴里塞,闻言侧头看去:“何事如此惊慌?” 平日里冬葵就是再大大咧咧,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过,她给她倒了杯茶顺顺气儿 “慢慢说,不必着急” 冬葵伸手接过,随后缓了口气,面色凝重:“小姐,秋姨娘死了……” 闻言,楚青棠拿着茶杯的手一顿,神色莫名,不一会儿后开口问道:“如何死的?” 冬葵犹豫了一下,怕吞金自杀这种事情说出来吓着小姐,斟酌开口:“是自尽” “今日一早,墨苑东厢房的婢女雅月在秋姨娘门外唤了许多声都未见回应,最后叫上嬷嬷一起把门撞开后,就见秋姨娘安详的躺在床上人已经没有气息了” 语毕,楚青棠一张俏脸上难得的闪过一丝恼怒:“倒真是好手段,让人宁愿死,也不愿意斗上一斗。” 在她下山前,扶摇师父就说明了侯府的所有情况,包括哪些人需要关注,所以她最开始的计划原本是让莲姨娘和苏姨娘斗起来,这样她才好去打探秋姨娘的事情,谁知还没开始,秋姨娘便…… “府中情况如何?” 冬葵:“侯爷和大少爷刚刚已经去了墨苑……” “莲姨娘呢?” “可别提了,莲姨娘今早听说了这个消息,人直接昏过去了”冬葵说着摸了摸胸口,好似有些不敢相信。 说的也是,莲姨娘和秋姨娘一向交好,这回怎么着都得神伤一阵子了,只可惜,还是如了苏氏的愿…… 沉思了一会儿,她站起身:“走吧,一起去看看……” 这可惊着了冬葵,连忙阻止:“小姐,这等晦气之事怎么能……况且侯爷仿佛不让府中人靠近。” “不让靠近?” “对啊,特别是苏姨娘,本来听说想去墨苑看看,但侯爷念她如今怀着胎儿怕冲撞了,都不让进,只有大少爷进去了带着一行人进去了,若不是大少爷是大理寺少卿,恐怕侯爷更加不会让他进去,毕竟就连侯爷都只看了一眼便罢” 冬葵说着又掏出个大蒜:“这个还是厨房大娘给我的,说是苏姨娘吩咐了,每个院子都可以辟邪” 楚青棠笑了,笑的带着讽刺,心里暗道:辟邪?下一个便是辟我了吧? 这命格如今倒是给了她话头了。 正想着,突然门外传来声音 “奴婢雅月求见大小姐” 楚青棠:“雅月?” 冬葵开口:“秋姨娘的丫鬟怎么来了?” “带她进来” “好的,小姐” 冬葵带着人入了内室,雅月淋雨过来的已经浑身湿透,就这样直直跪在楚青棠面前 “奴婢见过大小姐” 楚青棠面色淡淡坐在贵妃椅上,并未回应,只是一身的气魄压人的厉害,雅月鼓足了勇气抬头看去:“大小姐,我家姨娘曾说让大小姐去一趟墨苑” “哦?”她眸色深深看着雅月 “你还知道什么”这话听着像是问话,但楚青棠眼中却带着笃定,雅月一时间慌乱起来,语无伦次道:“奴婢……奴婢只是听从姨娘的话,来见大小姐”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一片阴沉,楚青棠眸色变得凌厉:“你若是个聪明人,还是直接开口比较好,本小姐不想多费那么多口舌……” 对于下人,她一向是和颜悦色的,她再怎么不喜侯府但总归和下人无关,但是这不包括一些包藏祸心的下人,这雅月一进来便怀揣着目的,让她去墨苑却丝毫不透露其他的,如此听从主子的话,如此有底气,说明她心里必有她的谋算,至于这谋算值不值钱,还得看她楚青棠配不配合了。 果然,雅月一听,紧紧抿着唇,好似有什么难处似的,边上的冬葵拿出了那天楚青棠对翠芜的那招,语重心长开口道 :“雅月啊……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循循善诱,一步一个坑,这楚青棠的套路倒是被冬葵学了个七八分,不过楚青棠却没有任何不喜,只略带赞赏的看向冬葵,不错,心眼子多了不少。 冬葵接收到了自家小姐的眼神赞赏就开始洋洋得意了,走到雅月面前:“哎,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此言一出 楚青棠:“……” 跪着瑟瑟发抖的雅月:“……” 好吧,楚青棠心底叹了口气,罢了,算是高看她了。 “姨娘房里还有一幅画,姨娘每天都会从箱子里拿出来看……只是,今早我去时那画已经被姨娘烧了”雅月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 “你是想说,现在只有你知道画里是什么对不对?” 一语点破,雅月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楚青棠,眼前的少女不过十六岁,但那双眼睛好似能洞察人的灵魂一般,并且毫无顾忌的说出来人家心里所想,太可怕了,和二小姐相比,简直是高下可见,嫡女果然是嫡女。 这下,雅月也知道自己不必再隐瞒什么了,卸下防备,抹了把眼眶里要流下的泪水:“大小姐气魄果然如秋姨娘所说,像极了当初的夫人” 雅月接着开口:“秋姨娘曾经是夫人的丫鬟……那一幅画是侯爷和夫人独有的。 夫人去世后,秋姨娘偷偷的把画带在身边的。但是,那一幅画上是用特殊香料铺洒过的,长期带着对妇人身子有损,可致使有孕妇人小产,长期放在屋子里会致使妇人再无生育可能,可秋姨娘明明知道,但这些年一直带在身边,……” 雅月说完后,一片寂静,落针可闻,她目光忐忑看着座上的人,却见楚青棠脸色极为难看,眉尖微拧,仿佛一团团疑云聚在其中…… 好半晌,冬葵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楚青棠抬起一只手捂着心口, “噗”地一声,吐出一口暗红鲜血 “小姐……” “大小姐……” 闭上眼睛那一刻,楚青棠顿悟了一瞬——原来是这样,原来是所有人对母亲的一场骗局,楚峻山的情刀,苏姨娘的局,和操刀的秋姨娘,不怀好意的莲姨娘,她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可是,扶摇师父说过,母亲明明是学香的啊,为何呢?为何明知是刀子却甘之如饴呢?她又不明白了…… 第15章 父女对峙 “什么?吐血了?” 苏氏放下账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旁的何嬷嬷连连点头,心中不免有些激动:“今儿一早冬葵急匆匆的出去请大夫了,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大小姐吐血昏倒了” “侯爷和大少爷都去了海棠苑” “可曾听说为何会吐血?”苏氏有些不解,她明明还没开始动手,怎么这一下就成了这个样子,原本她想着给楚青棠一点教训,让她这辈子也无法有自己的孩子,可这如今,她倒像是也活不长的样子,毕竟那江湖道士曾说那药引子会带到胎儿身体里,当初罗雁…… “好像是因为听说了秋姨娘的死,所以……” 苏氏心中疑惑:“难不成她知道了什么?” 何嬷嬷眼睛一亮:“对了,姨娘,雅月不见了” “你说什么?”苏氏突然尖声道 雅月一直是她和秋姨娘的中间人,传递消息也好什么也好,都是雅月干的,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不少,这会儿子人不见了,莫不是去了海棠苑? 见苏氏这着急上火的样子,何嬷嬷结结巴巴的开了口:“今儿一早,雅月叫了人去东厢房后,人就不见了” 苏氏一早听说了消息后,直接就派何嬷嬷去拿人的,结果人却不见了…… “你是吃干饭的吗?” “捉个人都捉不到?” 何嬷嬷慌乱起来,“姨娘,真的不是奴婢不尽力,只是那大少爷在东厢房时拦住了奴婢,说不得让任何人进去” “航之?”苏氏表情有所缓和 “是啊,姨娘,大少爷带着大理寺的人早早的就在那里了,根本进不去,这才没捉住雅月” 见何嬷嬷如此作态,苏氏眼皮狠狠一跳:“罢了,航之的事情,谁也不要插手” 苏氏心里永远是偏向这个儿子,这一点全府的人都是知道的。 苏氏沉下了思绪,“走,去海棠苑” …… 海棠苑 楚青棠双目紧闭的躺在床上,大夫在一旁把脉,旁边的冬葵不停的张望着,不多时外面传声音 “冬葵姐姐,侯爷和大少爷来了” 不一会儿,两人一起进了卧房,顾及男女大防,楚峻山和楚航之只站在屏风处看了几眼,少女脸色苍白,虚弱的不行。 终于,大夫站起身来走到一边写下个药方,随后叮嘱道:“你家小姐是急火攻心,加上身子骨弱,待会儿喂点药进去就能醒了”说完,大夫转身拿着箱子要离开 “大夫,我送你”楚航之伸出了手 “这边请” 楚峻山站在原地,面色十分难看,今日这又是死了人,又是吐血昏倒,好似中了邪似的,一个个的都倒下了,他紧紧皱眉看向冬葵 “你家小姐怎么会突然吐血” 冬葵苦着一张脸,眼眶通红:“小姐她自小身子就不好,打娘胎里亏空着,这些年扶摇师父努力调养着倒是好了不少,可……可今早听说了秋姨娘的事儿后,府中又开始传言小姐的命格,小姐这些年本就因为这些郁结于心,一气之下便……” 说着说着冬葵俯下身去低着头哭了起来:“呜呜呜呜,小姐明明只是个刚刚及笄不久的姑娘家而已,为何要遭受如此的流言蜚语” “那个秋姨娘的婢女雅月发了疯似的,指着小姐说小姐不祥,还说……” 楚峻山拧眉:“还说什么?” 冬葵仰头看去:“说大小姐只是个牺牲品,说苏姨娘和大少爷二小姐才是侯爷心尖尖上的,就算苏姨娘害死了夫人,侯爷也不会把苏姨娘怎么样……” “轰”地一下,仿佛血液逆流,楚峻山目眦欲裂,恼羞成怒:“什么欺上犯下的贱婢,竟敢信口雌黄” “是不是欺上犯下,是不是实话,难道父亲心里没数吗”一道女声响起 冬葵转头看向床边,惊喜道:“小姐醒了?” 楚青棠刚刚做了个梦,梦到了母亲,只是怎么看也看不清楚她的样子。 只看到她坐在书桌旁,一双甚至不太会拿笔的手,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着——青棠 她写完吹了吹,又拿给楚峻山看 “你看,我们女儿叫这个名字如何?” 他只看了眼,“为何叫青棠?” 母亲好似白了他一眼,动作大大咧咧的直接坐在了书桌上:“青-乃朝气蓬勃,强大生机的意思,棠-乃是乐观温和有内涵” “我希望,我们的女儿,强大有自己的想法,但也快乐温和,这样的话,她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不会站不起来” “小姐,快喝口水”冬葵拎起水壶走到旁边 楚青棠手撑着床沿,慢慢坐了起来,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口,随后看向楚峻山:“冬葵,你先出去熬药吧……” “我和父亲有话要说” 冬葵点头离去。 楚峻山一脸愠怒,开始质问:“你刚刚说什么?” 她看着楚峻山和梦里两种完全不同的嘴脸,一时间有些恍惚,却也没有多想。苍白的脸上尽是讥讽:“父亲,从来没有怀疑过苏氏是吗?” “父亲是个聪明人,当初凭借自己的力量袭爵,疑心这个东西想必父亲不会少,可是父亲,就真的没有思考过吗?” “为何苏姨娘总是这么刚刚好,刚刚好在你和母亲浓情蜜意时候有了孩子,又在你和母亲吵架时又临盆了” “为何母亲会难产,又为何我偏偏是这样的命格……” 楚峻山站在一旁,眼里露出惊讶却转瞬即逝,面色也很镇定。 楚青棠心里突然一痛,嘲讽的勾了勾唇:“为何呢?那便让我来说吧” “因为父亲你……关于母亲的事情,其实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 “但是,父亲你……不堪托付” 楚峻山心神一震,眼眶憋得泛红:“你……” 没错,楚峻山早就已经知道了,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已经知道这个结局,一个死局。 十八年前,如今的陛下,也就是淮安王蠢蠢欲动夺位,朝野一片动荡,王侯相争,燕侯府那时是站错了队,燕老侯爷才不得不提出“联姻”,只有这样稳固住了摇摇欲坠的侯府,可皇帝陛下并不是傻子,清君侧的道理没有哪个君王不懂。所以他找上了楚峻山,承诺他,可以给他和将军府嫡女罗雁赐婚,让他袭爵,且没有后顾之忧。 不过天底下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陛下要他承诺,必须和将军府互相制衡,否则侯府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至于该丢的棋子,只是棋局的一步而已,无伤大雅。 所以……,他是知道苏氏干的一切的,不过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16章 怀疑 直到此刻,楚峻山不得不承认,他和罗雁的这个女儿是所有孩子中最通透聪明的,只要一个苗头她便能想到全局。 一向机关算尽的燕侯爷,费尽心思,谋算至此,竟然被一个小姑娘看透了…… 楚青棠突然感受到眼角的一丝冰凉,用手摸去,她竟然流泪了,还是心痛吧,心痛这一场骗局里的母亲,只有她如此单纯。 至此,父女两人之间最后的体面已经碎了,也不必和颜悦色虚与委蛇了,楚青棠敛下情绪 :“父亲,若想我既往不咎,那便自己动手吧” 楚峻山眸光一厉:“你想如何?” 此时的海棠苑外,楚航之步伐有些凌乱的走了出去,正巧碰上赶来的苏姨娘,何嬷嬷一看见他,唤了一声 “哎,大少爷” 楚航之一只手撑在院墙边,稳了稳心神,好半天才看向苏姨娘的方向,眼里一闪而过的不自然透露着此刻的心慌 “姨娘来了……” 见儿子好似脸色极差,苏氏连忙走近:“怎么回事?可是哪里不舒服?” 说着就要伸出手摸他的额头看看是否生病,就在触上的一瞬间,手被按住:“姨娘不必担心,孩儿好的很,大概是没休息好,没事的” 楚航之一向要强,苏氏也是心里知道的,这个儿子她是十分之满意的,优秀又机警,哪怕不曾像女儿那样唤她母亲,但是她还是觉得这样的人合该是她儿子才对,她苏芙的儿子只要优秀,其他的她都可以不介意,一切阻挡他儿子的她都会除掉,毕竟若是没有楚航之的出现,也许…… “你呀,总是如此好强,有什么事儿都憋着,大理寺事务繁杂,平日里也要多注意着身体可知道?” 如此的关心,从小到大楚航之听过很多很多,不得不承认他也有过虚荣心,觉得自己很幸福。 可是回想到自己方才在青棠妹妹门口听到的话,他如此敏锐的人,思维早已经发散开来,心中疑虑满满,却不知道如何问起,他甚至有些恍惚,觉得眼前从小带大他的姨娘都觉得陌生了,青棠妹妹字字珠玑,还有父亲的沉默,一切的一切仿佛是一个开端,有些东西终将成为泡影,随风而逝,以至于他听到一半竟然不敢往下听,堂堂大理寺少卿,处理过多少案子,见过多少人丧命,都没有自己此刻的震惊。 于是,他试探着开了口:“姨娘,想过取代夫人吗” 好像是在询问,但又好像是笃定,眼前高大挺拔,长相俊秀的男子是自己的儿子,苏氏呆愣了片刻,随后笑道:“阿航希望姨娘变成夫人吗?” 双双试探,母子俩眼里却毫无波澜,仿佛只是玩笑之言,楚航之心下便有了数,也不再多说,只弯腰拱手 “姨娘……儿子今日处理府中之事后,便要启程去大理寺了” 苏氏浅笑一声:“你这孩子,总是这般用功,好了,快回去休息一下吧” “儿子告退” 看着楚航之的背影,苏氏眸子里的笑意渐渐消失,脸色沉的可怕 :“何嬷嬷,雅月不必找了,这些日子守好二小姐,另外,吩咐下去让人快马加鞭去一趟河源县” “是……” 楚航之当日晌午便快马加鞭回了大理寺,一路的喧嚣让他十分烦躁,直到傍晚审讯犯人穿上那身官服时,脑子里还是不断想起晌午听到的话。 就在这时,“大人,大人” 下属柳狱长手里拖着个犯人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用鞭子抽 楚航之手肘撑在桌子上,手掌握拳,随即抄起桌子上的茶杯飞过去:“带人就好好带人,谁准允你动用私刑?” “哎哟……”柳狱长被打了个正着,一只手捂着头叫唤 那犯人见此,趁机一口咬住了柳狱长的手,差点儿没咬下来一块儿肉,“啊”柳狱长一声叫唤,一脚踹在了那犯人脸上,直接把人踹晕了 “滚,狗娘养的东西,敢咬老子,看我……” “行了” 楚航之见此有些不耐开口:“直接说他是何来历,其他的无须多言” 那柳狱长甩了甩手,凑近道:“大人,这人是流放的犯人,从蛮夷之地逃了回来。” 楚航之挑眉看去,目露不解:“既然是逃出来的,又是如何抓到的?” 按大燕律法,只有杀人犯才会在脸上烙印,视为耻辱,而其他罪犯是不会有的,既然什么都没有,总不能是人家自投罗网吧? “额,这人……这人”柳狱长摸了摸头,好似说不出口似的 楚航之见不得这样支支吾吾,径直走到那罪犯面前,撩开挡住脸的头发,看清楚后,猛地瞳孔微缩 “顾江逢” ------------- 转眼间来到了陛下寿诞的前一天,那日过后,侯府草草的举办了秋姨娘的葬礼,这种身份显然是入不了祠堂,只随意找个地方葬了,而楚峻山那日之后,再也没来过,只是在那个问题过后最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说了句,“你和你娘一点都不像” 一切都消停了,至于楚晴萱,听说这几日闹着也要去寿诞,对于这个楚青棠并不在意,让她在意的是另一个人——翠芜 如今翠芜待在莲姨娘身边,那人倒是会审时度势,身边放着颗定心丸,还有苏氏的把柄,大不了共沉沦的样子,也算是豁得出去。 深秋了,海棠苑石榴叶子飘飘然落下,楚青棠站在树下,看着冬葵埋传说中的女儿红,一边埋一边说:“小姐,大燕习俗,女儿家出嫁时本应该喝到家人亲手埋在树下的女儿红当做合卺酒,没关系的小姐,扶摇师父替你我藏的女儿红在雪山寺,以后小姐和自己心爱之人再去喝,如今这个咱俩等出发那日挖出来,一起带去大燕你凑合凑合和那姑爷一起喝” 素来习惯了冬葵的虎狼之词,可这会楚青棠还是有些没听明白,或者说有些疑惑 :“你这里说的姑爷和我心爱的人,我要是没听错,指的是两个人吧” 冬葵一听,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又摇了摇头:“也不能这么说,你要是心悦姑爷那便是一个人了……” “心悦?” 这更离谱了,怎么可能呢?楚青棠眸色淡淡,似乎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异国他乡,素不相识的,不成怨偶也算是她命好了。 “你呀,竟会说这些不着边际的,好了,下午你盯好院子,我要出去一趟” 冬葵转身:“小姐找雅月?” “嗯” “小姐,你这刚刚才养好身子可千万小心,要不奴婢和你一起吧!” 楚青棠摇摇头:“最多几个时辰便回来了,如果傍晚还没回来,你也不要轻举妄动,去月河楼找韩先生就是……” “好吧” 第17章 再遇 上京天气愈发凉了起来,出门前冬葵特意让楚青棠带了一件披风,嫩绿色的披风正好搭配自己穿的天青色纱裙,看着整个人鲜活亮眼了不少,许是因为习惯,楚青棠极少穿那绫罗绸缎,大多时穿的都是以前的纱裙,车夫驱马缓缓驶向城外,不多时在月河酒楼前停下,她带上帷帽下了马车,朝车夫道 “我有些事,你在此处等着就是……” 上次来月河楼已经是半个月前了,大概是因为天气冷了,这次明显人少了些,她走进去随便找了个桌子坐下,半盏茶后 “大小姐……” 楚青棠回头看去,来人正是雅月,她抬手示意雅月坐下,“这几天可还好?” 雅月眼下穿着棉麻衣裳作农妇人打扮倒是有那么个样子,只是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恐惧:“还望大小姐指条明路” 那日楚青棠昏倒后,冬葵就已经提前把雅月藏起来了,她本来想跑的,有些事情她也参与了其中,她不知道大小姐会不会给她活路,不过想法没有来得及实施,楚青棠醒来后就找到了她,告诉她现在有两条路走,要么帮楚青棠做一件事,要么送她去苏姨娘那里等死,雅月哪怕算不上聪明人,再蠢也知道要活着的道理,所以当即就跪在楚青棠脚边不断磕头,最后开了口 :“苏姨娘其实也有一个秘密把柄在秋姨娘手里……” “把柄?” “具体的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和大少爷有关” “说了什么河源县……” 雅月慢慢回想之前秋姨娘字里行间的话,秋姨娘为人谨慎,这些东西都不可能自己告诉雅月的,雅月也是凑巧听到了秋姨娘和苏姨娘的谈话。 当时听了她的话,楚青棠眸色一亮,当天晚上便去了秋姨娘的东厢房,什么都被封起来了,尸体也被运走了,房间里只留着淡淡的香味,这个味道…… 她脑子里猛然间想起扶摇师父曾经教给她辨别香味时的经历,扶摇师父说过她母亲罗雁是习香道的,还有自己独创的香道。 但是当时楚青棠对香道并不敏感,香道学的并不精通,不过闻过的味道还是能记住一些的,在秋姨娘房里闻到的味道和扶摇师父说的母亲自创的香完全一样…… 难不成是秋姨娘偷了方子? 若是这样,可那日入月河楼是擦肩而过闻到的味道怎么也有几分相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二,还不上酒” “快点儿快点儿” 酒楼里仍然嘈杂,楚青棠的思绪被打断,抿了抿唇,然后看向雅月:“你去一趟河源县,打听一下十七年前谁家有新生儿” 隔着帷帽,雅月并看不清楚青棠的脸色,有些拘谨:“可奴婢已经没有盘缠了” 她一介丫鬟出来的时候也压根没带钱,楚青棠自然不会为难人,从袖子里掏出一袋银子,将要递给她时又猛地收回手 “想必你没有忘了自己身上的毒吧!” 闻言,雅月一张脸变得惨白:“奴婢自然是不敢忘……” 看着她瑟瑟发抖的样子,楚青棠掀开帷帽一角,眉目带着压迫:“这毒呢,只有我能解,你要是想跑也可以,横竖和毒共存亡罢了” 雅月连连点头,那日大小姐往她嘴里塞的药,她吐了半天没吐出来,吓得要命 “奴婢知道了” “手上的伤去看看吧,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毒会发作,想必一个月后你能让我满意” 出门时天色还是好的,雅月走后竟然慢慢下起了雨,楚青棠站在酒楼门口不断的张望,本来是要去一趟医馆拿东西的,这下可难了,她要送给燕帝的寿礼还在医馆,心里不免有些着急起来,车夫也不见了。 偏偏这个时候酒楼里不知因为什么,突然打了起来,几个江湖人士皆是带着面具,还有一行人带着帷帽,双方开始交手酒楼的其他人都跑了,鲜血满地,十分可怖,楚青棠一个花样年华的姑娘,是不曾见过这等场面的,刹那间,想起酒楼的后院外围有一个篱笆,她快步绕过去,雨越来越大,少女迎着雨踩着水缸边缘就要往篱笆外跳,可还没开始,后颈被人掐住,刺骨的冰凉,她反应极快的手肘抬起往后刺去,她是随身带着毒针的,只要成功,对方就会倒地不起,但她没想到对方动作凌厉敏捷,一手捏住她的脖子,一手抵住她的双手就这样环抱的姿势搂住她。 毒针落地,楚青棠气急,却又不好发作,“好汉饶命,我只是一介女子,什么都没看见……” 那人的手劲极大,她还是比较识时务者的,心里却冷然的厉害。 “哦?可是我觉得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男子声音低沉暗哑,凑在她的耳边起了阵阵鸡皮疙瘩,两人皆在雨里,她的帷帽和披风都已经湿透了,里面的衣裙亦然,两人的身子靠在一起,对方的冰凉的体温都能感受到,也不知是不是对方也觉得姿势有些怪异,松开了些许,可就是这些许间隙,楚青棠猛地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 “登徒子”一声娇喝 对方的帷帽落地,一张俊美异常的脸漏了出来,楚青棠只是瞥了一眼,但在看到对方的眼睛后,一时间忘了反应,心道……完了,云国人。 一阵风起,她的帷帽面帘被吹起,少女一张脸煞白,眸子中神色淡然,男子俊美的脸上带着个巴掌印,眸子里是不可置信,刹那间,两人四目相对…… “咳咳咳……”韩富贵站在酒楼二楼阶梯上看着底下的两人,现在的年轻人正让人操心。 “怎么?你俩看对眼了?愣着干什么” 韩富贵向来是爱开玩笑,不过楚青棠也暂时放下心来了,韩先生认识这人,说明自己的小命还是能保住。 “还不快上来?人都杀完了……” 还没说完,便见楚青棠直直一头倒在那男子的怀中。 韩富贵:“……” 谢祈本来只是看她身子摇摇欲坠的,下意识伸了手,可没想到接了满怀的温香软玉,咱们的七皇子殿下顿时有些无措,这可把韩富贵急坏了 “呆子,你干嘛呢?还不抱她上来,快点儿的。” 谢祈沉了口气,摘下她的帷帽,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微微屈膝抱起她…… 酒楼内,一楼遍地是尸体和血水,宁静中带着一丝诡异 十五十六靠在柱子上休息,转头见自己主子抱着个姑娘进来,两人都愣住了,他们刚刚在里面厮杀,主子突然追了出去,一回来就抱着个姑娘,这? 疑惑归疑惑,两人问是不敢问的,只不停的望向那姑娘,实在是好奇 谢祈自然感受到了两人的视线,本来被扇了一巴掌的七皇子殿下此刻火气很大 “看够了吗?还不快收拾尸体” 两人猛地低头 十五内心:不行不行,主子生气了赶紧干活 十六内心:主子这么爱这姑娘?看都不能看?完了主子坠入爱河了。 第18章 他要的东西 楚青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衣服也被换了,只穿着中衣,她掀开被子看了眼,是一个小房间,窗户打开着,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小姐,你醒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她松了口气:“冬葵?” 冬葵端着药进来,走到床前,:“小姐还说自己可以,这才离开半天,人就昏倒了……” 说着,冬葵皱起眉头看向她:“往后可再不能这样了,奴婢实在不放心” 冬葵是有一些功夫在身上的,不是很精通,但保护她是没有问题的,楚青棠笑着点点头:“行了,我这是意外,以后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随后又问:“我这衣服是?” “小姐放心,是奴婢帮小姐换的,韩先生派人去了侯府,我来时小姐还泡在药桶里”冬葵立马开口,她家小姐可是未出阁的姑娘,韩先生自是有分寸的。 “那便好” 她松了口气,端起药开始喝了起来,本身她的身子好的差不多了,约莫是方才淋雨了头脑发昏才晕了过去。 “叩叩叩”有人敲门 “楚姑娘,韩先生让小的过来传话,说让楚姑娘去一趟韩先生屋”小二的声音传来 “好的,让韩先生稍等” 楚青棠一边穿衣一边吩咐冬葵,:“你先去楼下等着,再让找辆马车过来,待会儿我们要去一趟医馆” 冬葵:“好的,小姐” 韩富贵其人一向喜欢奢华,这会儿月河楼没什么人,放眼看去,又是不同的感觉,特别是 二楼达官贵人待得区域,那简直是雕栏玉彻金碧辉煌了,可见奢靡,楚青棠被小二引着去到了上次的房间,进去后却吃了一惊,韩富贵和黑衣男子正在对弈,她止了步伐,不知该不该过去,就在这时 “小丫头,快过来,这棋局我快输了” 韩富贵朝她招了招手,那男子也转头看过来,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她尽量忽视这视线,缓步走了过去,停在韩富贵身边,低头看着棋局,韩富贵是白子,对方是黑子,白子明显落了下风,黑子步步紧逼。 偶然间看到一处空白,她手执白子缓缓放在黑子白子相间处,一子落下,双方形势骤然变化。 两人纷纷看向她,谢祈也有些诧异,眼前的女子长的一副不错的容貌,看着像哪家的贵女,但行为举止却没有那种大家闺秀的拘谨,反而带着一股子决绝,从她拿针刺他的时候他就有些讶异,更别说她还给了他一耳光,想到这个,谢祈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可对方却把他当空气一般,好像没察觉到他的存在一样,于是他猛的一扫棋盘,棋子落地,噼里啪啦的一堆响 又挑眉看向她,这会儿楚青棠总算是看过来了,只是目光中带着不解,和一丝“嫌弃”? 嫌弃他?谢祈有些不知所谓,语气玩味:“不好意思,手抖” “既然手抖,那麻烦公子捡起来吧!”楚清棠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句语气沉沉 她知道他故意的!!!! 一旁的韩富贵眼见着两人要吵起来,眼里漏出一点兴味,心道:有戏看了 见谢祈愣在那里,她也没惯着,她可还记得这个登徒子刚刚的所作所为,以至于出口语气刺人的很 “年纪轻轻,有个手抖的毛病可是大事,还望公子注意身子才好” “你……”谢祈一时哽住,蓝色的瞳孔微微一动,目光直直看向她,一口气憋在心口不上不下,多年的教养使他面对个女子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忍了半天,最后舒了口气,“好,本公子捡就是” 说着就低头开始捡 “哈哈哈哈哈哈”韩富贵大笑起来,眼带深意看着两人,意味深长的说了句:“果然卤水点豆腐,是一物降一物” 楚青棠没怎么在意,只看向韩富贵:“先生找我何事?” 韩富贵止了笑,放下手中的棋子,随后叹了口气:“还真有个忙需要你帮……” “这位公子需要找寒枝草,不知丫头你是否有耳闻?” 楚青棠跟着扶摇师父学习医术,药草什么的自然是有所耳闻的,只是,她看此那男子长相妖冶俊美,一双淡蓝色眸子,根本不似燕国人,倒像是云国人,加上对方行迹诡异,穿着也不是燕国的风格,可是一个云国人这时来到燕国是有什么目的?或者他也是明天将要贺寿的使者之一? 见少女眉头微微蹙起,不断打量着谢祈,韩富贵就知道她这玲珑心思在想什么,直接点破 “丫头是怕他不是什么好人是不是?” 谢祈:“……” 楚青棠:“……” 大可不必如此直言不讳,谢祈憋了憋,最后解释开口:“方才是本……是我唐突了,姑娘莫怪” 这也不能怪他,刚刚在楼下厮杀之时,余光瞥到一个身影还带着帷帽,下意识就追了出去,后来才发现是个姑娘,但是手比脑子快,所以才有了后面的事情,这不是还挨了一耳光? 楚青棠不是那等无理取闹的人,一向吃软不吃硬,也不再计较,“寒枝草生长的地方多雪山的悬崖峭壁之上,不过外行人不知,寒枝草是有毒的,需要和子末花一起服用” “寒枝草尚且易寻,但这子末花……” 谢祈眸子暗了暗,“姑娘但说无妨” 楚青棠细细回忆了一下,面色淡然看着他,“医书上曾经写过,子末花的源头是在大云” 韩富贵一惊:“大云?” 这下谢祈也怔住了,楚青棠倒是面色如常:“大云确实是子末花的源头,只是,之所以大家都不知道这个花的存在是因为大云曾经的郭皇后……” “郭皇后年生前独爱子末花的味道,大肆收集子末花,但在几年前,突然一把火烧了所有的花和种子,最后也香消玉殒……” 这种皇宫秘辛楚青棠本不应该知道,可是谁让她有一个曾经早皇宫里当过琴师的师父呢,琴师父爱清净,只每日待在雪山寺后山崖壁边上弹琴,少时她总爱听着他的琴声入睡,扶摇师父说他每天都在等一个人,只是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回来…… 想到这里,楚青棠眉头紧皱,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多人心中有如此执念?难道真的如扶摇师父所说,人终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住。 “丫头” “嗯?”楚青棠反应过来收回思绪时,已经不见了那男子的身影,只有韩富贵还坐在原处。 她目光迷蒙,脱口而出:“那位公子中毒了?” “是……” “可先生为何要帮他?” 韩富贵有些心虚摸了摸头:“我收了很多钱” 楚青棠:“……” “所以,先生把锅推给了我是不是?” 韩富贵:“……” 这姑娘聪明的可怕,可不是嘛,如今那男子治不好往后必然直接找她了…… 第19章 活着便好 楚青棠回到侯府时已经戌时,下车付马夫银子时,看府中一片寂静,只留了守门的小厮,那小厮见到她连忙提着灯笼过来。 “小姐出门之时不是叫了马车?怎的是租赁的马车?” 冬葵刚刚拿好东西走过来,一听这话,哼了一声:“还马车?今日小姐出去后,让那车夫在原地等着,哪成想办完事儿人就不见了……” 说到这个,楚青棠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反问道:“今日给我驱车的马夫叫什么名字?” 提灯小厮叫亮子,年纪不大,但鬼机灵的很,记性也不错,“今儿大小姐出门时,要是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顺耀叔驱车的” 侯府的驱车小厮有好几个,是轮班的,今日刚好是顺耀叔值班,亮子也没多想就说了,这会儿反应过来,好像事情不简单了,顿时有些慌张,摸了摸头:“约莫是出了什么事,顺耀叔一向为人忠厚,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 他说这话,是想到他刚来不久,什么都不懂,但是顺耀叔平日里对他不错,想着顺耀叔不会干有害主家的事儿才对,就算有也该是有什么苦衷。 夜色如水,楚青棠静了半晌,最后开口:“罢了,本小姐也不是那等为难人的,只是,这也不能不明不白,这样吧,有个忙需要你帮一下……” 亮子闻言赶紧跪下,“大小姐这话说的,奴才是下人,大小姐直接吩咐便是” …… 此时的琳琅苑,内室灯火通明,楚晴萱靠在贵妃椅上,一张俏丽的脸上尽是阴狠,“她回来了?” 丫鬟紫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是的,大小姐刚刚已经到了侯府门口……” “嘭”地一声,软枕被仍在地上 这几日,她无数次求父亲,她也想去陛下寿诞,父亲却态度坚决,不允许她去,她想不通为什么,曾经有什么宴会父亲巴不得让她去,不仅仅是代表了侯府,还能和其他王公贵族的小姐交朋友,日后人际往来也能好些…… 可如今,什么都不一样了,其实寿诞去不去也不是最重要的,主要她想见恒王殿下,听说恒王殿下快要选妃了,她绝对不能错过这次表现的机会。 于是今日她知道楚青棠出去后,她也带人跟在后面,见她只身进去了,车夫留在外面,那酒楼鱼龙混杂她是不屑于进去的,但是又想给她一个教训,她让人叫走了车夫,还叫了一些下九流去找她麻烦,可是那些人还没去,那酒楼里就打起来了…… 她眼里幽暗的凶光露出,“她怎么就没死在里面?” “贱人” 何嬷嬷听到声音,从外间走来,看见她这样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随后谄媚的笑着走过去,“二小姐这是怎么了?这么大气性?” 楚晴萱兴致不高,也没答,只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何嬷嬷眼神示意紫烟退下,房间只剩两人,她拉起楚晴萱的手:“小姐,你是我带大的,你的性子嬷嬷如何能不知道?你啊,就是太单纯,不像那大小姐那作风那心眼……” 楚晴萱一听,果然就跟着抱怨,“不过是仗着自己的母亲是夫人罢了,有什么可嚣张的?总有一天,我会让所有人知道,我才是最名正言顺的” 她从小争强好胜,何嬷嬷清楚的很,心里不免也感到气愤,脑子里突然冒出个想法, “老奴倒是有个办法,不知当不当讲……” “什么办法?”楚晴萱眼神一亮 何嬷嬷附耳过去,不多时,楚晴萱先是一惊,后来细细想着又露出来笑容 “还是嬷嬷有办法……” 何嬷嬷但笑不语。 这厢,楚青棠回到了海棠苑便直接开始分装从医馆药材了,还有那给燕帝的寿礼,冬葵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个盒子,直接就把东西装了进去。 “小姐,今日的事,就真的不追究了?” “追究?追究是不知道是谁才追究,而我们不是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了吗?”楚青棠心下冷笑 从上次去月河楼她就知道有人在后面跟着,所以上次特地和冬葵换了衣裳,这回又派人跟着,这种事情苏氏是干不出来的,太幼稚,除了她便只有你楚晴萱了,这种伎俩也亏得她使得出来。 冬葵皱了皱眉:“小姐,如今我们身边没有可供派遣的人确实是不方便,那小厮亮子看着挺机灵的,小姐是想用他?” “我需要一个能暗箱操作的人且忠心的人” 亮子机灵但并不是最主要的,而是他能知恩图报,这一点从他帮顺耀车夫说话便能看出来,年纪不大有此心思,是个可雕琢的。 “往后他会帮着我们盯着楚晴萱……” “冬葵,明日寿诞我不可带丫鬟进去,那些暗器什么的都带不了,明日记得帮我带那只银簪就可以,你就在宫外等着,不管发生什么,记住,不能自乱阵脚,明白吗?” 她知道明日有着一道道暗箭在等着她,她有信心可以自保,但是也要以防万一才是…… 冬葵有些担忧,“好的” ———— 深夜,谢祈一人坐在酒楼屋顶上手上拿着一杯酒,看着夜空出了神,秋风瑟瑟,冷的厉害, “你这是干什么?”远处一人使着轻功翻跃而来 “陆广白?”谢祈眼神有些迷蒙看去 陆广白出身寒门,但是却在科考拔得头筹,曾经大燕的探花郎,据说还当过几年当今太子的伴读,如今更是兵部侍郎,不少贵女求嫁的对象,可这人宣扬出去的却是——自己不举。 陆广白一身白衣,风度翩翩,他翻身坐下,语气玩味:“这漫漫长夜,你搁这儿干什么?话说,明日大云那些人不是还要去参加寿宴,啧啧啧,听说你那未婚妻也去,你不打算去吗” “不去” 两个字,干净利落。谢祈面上一片云淡风轻,看不出什么。心间却划过一丝怪异,不是因为别的,他已经派人去查过今日下午那位姑娘,叫楚青棠,侯府的。 刚刚巧的是,她就是他那将要娶回府的女子,想到这个,不知为何他总感觉怪怪的,就好似已经可以预见以后她知道是他一定会嫌弃的感觉…… 看他一直沉默,陆广白挑眉一笑,俊秀的脸上全是调侃:“哟,你就不想见见你未来的七皇子妃?” “关你什么事?”谢祈嗤笑一声,无语看他。 陆广白噎住了,双目瞪大,半晌说不出话来。 谢祈再度开口:“是,我再怎么样总比有些人好,不举的名声远扬” “对了,你最好好好想想怎么和师父交代吧!” 字字句句,杀人诛心。 扳回一城后,谢祈又道:“你这些年也算是混出来了? ” 陆广白横他一眼,顺了顺气漫不经心开口:“还能怎么样?我从山上下来之后,一路奔波到了大燕,后面本想着为朝廷效力,可兢兢业业摊上个这样的朝廷,还能怎么办?人生在世,不过是比谁看得开罢了” 他曾经满心的抱负,满心的壮志,辞别一众师兄弟还有师父,独自下了山,他的确出了头,但是这未来的路却不知道怎么走了。 谢祈迷蒙的眼里透出一丝清明,“活着便好了” 他们俩是师兄弟,陆广白也算是看着谢祈长大的,知道他总是沉默寡言,偶尔也会调笑两句,但总是淡薄 的,所以,他问出了口:“你真的没有什么想法吗?” 语毕,谢祈只安静看着远方夜色久久没有回应。 第20章 赴宴 翌日,出了奇的出了个大太阳,楚青棠一起来便站在窗前站了会儿,随后让冬葵给自己更衣,前几日苏氏便派人送来了参加寿诞应该穿的衣裳,听闻是陛下赐郡主名号时赏的裙裳,可谓华贵精美,巧的是,正好是她钟爱的天青色,只是内衬是抹胸襦裙,露出一截笋白的颈子和清晰可见的锁骨,外披着个同色的外氅,双手屈起挂住轻薄精美的丝帛。 穿上后,冬葵又给她梳了个飞仙髻,弄完后,冬葵感叹出声 “小姐,你好美啊!” 楚青棠还没接话,冬葵又挠了挠头,好似有些担忧接着道 “小姐,您还需多吃点才好,感觉都没什么肉”一边说,一边目光还直直看向她的胸口。 楚青棠侧身过来,自然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猛地俏脸一红,“冬葵!!!!” 饶是再处变不惊,这会儿楚青棠也是脸红的不行,她自然知道冬葵指的是什么,是了,她自小身子亏空,小时候是有些营养不良,身上的肉自然也少些,如今十六岁,貌似发育的确实迟缓了些,但是也不至于没肉,只是小了些罢了。想到这里,她眼神不受控制的看向冬葵的胸口,冬葵比她大上几岁,自然比她…… 冬葵却一脸坦然,“小姐,没事的,日后多吃些便好了……” 楚青棠有些羞恼,赶紧转移话题“好了,你赶紧去前院问问何时出发!” 冬葵捂着嘴讪笑了下,“好的小姐” 楚青棠:“……” 大燕有俗,陛下寿诞开始一般是晚宴,而午时则是迎客宴,喻为先接风洗尘,再正式给陛下贺寿,一步步流程繁琐而盛大,楚青棠用完早膳便跟着楚峻山出了府,两辆马车停在府外,楚青棠带着冬葵刚想上马车,就听到后面声音传来 “爹爹,爹爹……” 她都不用转头,就知道是楚晴萱,直接就上了马车,根本不想搭理,而楚峻山却停了下来。 楚青棠上马车后,没过多久便见着楚晴萱带着丫鬟掀开马车帘子欲上来,她也并未阻止,马车这么大也无所谓,不过,她倒是好奇父亲是如何同意的,她听闻前两日楚晴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都没同意,怎么这会儿松了口? 楚晴萱今日穿着深蓝色襦裙,本就容貌俏丽的很,衣服却为了显得稳重像是硬套上去的,扎眼的很 楚青棠正想着呢,就有人替她解答了:“姐姐莫怪,妹妹这回跟着你一起去,也能帮你引见其他的贵女,母……姨娘说了,姐姐性格好极了,自然是不会与我计较的” 楚晴萱一脸笑意盈盈,好似她们的关系好的不行似的。 哦,原来是苏氏,父亲这般爱苏氏?可笑。 她以为她已经够低声下气了,谁知楚青棠根本看都没看她,“要去便去,犯不着在我眼前假惺惺” “你……” 楚晴萱气急,咬了咬牙憋了半天,最后甩袖别开身子,“谁稀罕似的” 紫烟和冬葵都坐在侧面,见冬葵手里抱着个箱子,又看了眼自家小姐,得到肯定后,紫烟有些试探小声的开口:“冬葵姐姐,你这拿着的是寿礼吗?” 冬葵向来不喜欢这个什么二小姐,自然是连带她身边的人也不喜欢,语气十分生硬:“不是” 好笑了,就算是也不能说啊,她家小姐说过,出门在外要留个心眼才是,果然,紫烟听了之后一愣,之后便不再发言。 一路上除了沉默就是沉默,直到临近下车时,楚青棠幽幽的说了句,“今日非同一般,我劝你最好老实点儿,不然惹火上身,你姨娘哪怕就算是有通天的本领也救不了你” 楚青棠径直下了车,并未注意到身后那不甘又愤恨的目光,楚晴萱眼里像是要喷出火来,“呸,她算什么东西……” 紫烟大气都不敢出,说了是宫宴,这些丫鬟自然是不能进去的,她也要在外面等着,她一眼看过去,见冬葵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了引路的公公后,就站到了一旁,她连忙走到楚晴萱身边, “小姐,方才那冬葵手里明明就是寿礼,她还撒谎说不是” 楚晴萱瞥她一眼:“这还用你说?” “算了,你就在这等着吧,把东西给我,我去找雪儿了”楚晴萱摆了摆手,把东西藏在袖子里,直接提着裙子跟着进去了 欧阳雪儿是她的手帕交,两人感情是十分要好的,最主要的是欧阳雪儿是恒王的表亲,她一向喜欢恒王,经常都是雪儿给她通风报信告诉她恒王在哪。 另一边,由于男子和女子是分两个门进去的,和父亲说明后,楚青棠直接跟着公公进来了,从宫门口到正殿有着一段距离,这一路上她见到了不少名门贵族的夫人小姐,一个个女眷看着像是一朵朵鲜花,鲜艳多姿,众人穿梭在红墙绿瓦之中,倒是成了靓丽的风景线了。 当然,也有人不断的打量着她,嘴里还议论着,“这是谁家的,怎么从未见过?” 一女子附和,“这你都不知道?这是燕侯府嫡女,也就是要去和亲的那个什么郡主” “原来是她?” “可不嘛,听说架子大的很,不过好像说是因为命格不好”人群中有一女子突然接了话 其他人闻言纷纷看过去,“你是如何得知?” 那女子见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一时间有些尴尬,硬着头皮开口:“我也是听说的,我和侯府二小姐楚晴萱是表亲,岂能有假?” “得了吧,道听途说谁知道,苏明月,这话可不能乱说” 一个脸圆圆的姑娘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开了口,一言出四下静,苏明月气的眼眶泛红,低着头不再做声,她是刑部尚书的女儿陈遥,其他人多少带点忌惮在的。 就在这时,后方又一个女子开口 “是啊,不过长得倒是一副好容貌,只是可惜了”说着说着众人又开始惋惜了起来。 这些话,楚青棠很自然的略过,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在意的,对于好的或者坏的猜测,她也一笑而过,自顾自的往前走,入目可见的是宫中的繁华,雕栏玉彻金碧辉煌非同一般,只是那红墙之内,不知道困住了多少人? 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停了下来,侧身看去却没看到人,再转身之际便见长着一张圆脸的姑娘,冲自己笑着开口 “这位姐姐,我们能交个朋友吗?” 第21章 高家女 楚青棠一怔,一时间没做出反应,对方却自来熟的很,一口一个姐姐的叫,她屏下思绪,不冷不淡开口:“为何?” 陈遥听到楚青棠的话明显愣住了,而后有些不解:“交朋友也需要理由?” 她从小生活的环境父慈母爱,她的性格开朗直率,一向是一句话就能和别人搭上话,人家也会非常愿意和她做朋友,但是却是第一次有人问“为什么”,这让她匪夷所思,因为向来不缺朋友的她这会儿也突然晃了神…… 楚青棠见她呆呆地不说话,一双晶亮的眸子里好似带着天大的困惑,“若是谁与谁都能做朋友,那便失去了朋友的意义了……” 语毕,楚青棠转身便走了,从刚刚那些人的对话中,她虽然不知道这姑娘的来历,但看众人对她也是有所忌惮,必然不是小官小吏之家的大家闺秀,只是人生的可爱率真,大抵是没有被骗过,有些单纯,希望她能明白她的意思吧! 入了冬,天气愈加冷了起来,官家女眷陆陆续续入宫,直到晌午才聚齐在宝源殿的暖阁内,听闻这是曾经先皇母亲秦氏在时,先皇为秦氏打造的暖阁,据说还耗费了不少黄白之物,哪怕是冬日,里头也暖的像是春天,楚青棠一进来倒是甚至感受到了微微热意,当真是传闻不如一见。 楚青棠眼睛逡巡了一番找了个位置坐下,这暖阁虽是暂时休憩的地方,但吃喝的酒水瓜果样样俱全,所有人的寿礼都被公公运去了陛下正殿,眼下她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拿起一块桂花酥尝了尝,味道还不错…… 只是楚青棠左右看了看,本以为那楚晴萱就跟在后面,却根本没见她的人影,这是去哪了?不由她多想,前面就有人开始分发着什么东西,她从未参加过这种宫宴,有些好奇看过去,见那些宫女们一个个的给女眷带上了面纱…… “各位夫人小姐,本次宫宴特殊,陛下考虑到有他国使者,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请各位带上面纱……”为首的那位稍微年长的宫女开了口 此言一出,众人不免有些泄气,本来为了宫宴,年轻女眷为了能更好的展露自己的容貌才情,一个个的费尽心思打扮,希望觅得佳婿,再不济也能得到赏识,怎么说都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但这会儿众人却不敢说什么。 不过,难免有想出奇斗艳的女眷此时憋不住有些愤懑,这不,其中一个身着粉色绣花长裙的女子站了出来,“姑姑,为何有外来使者便要戴着面纱,我泱泱大燕,也不是见不得人” 闻言,身边的黄衣女子不断的拉,怎么也拉不住,那女子仍然义正言辞,“听闻大云国风开放,女子也应当不会须得蒙着脸才是” 一时间议论纷纷,嘈杂无比。不多时,也不知前方说到了什么,突然就听到一句 “那不是有位和亲的吗?既然如此,还怕什么?” 楚青棠原本只想坐在原地当个看客,却没想到突然提到了自己 很快,齐刷刷的目光看向她,其中不乏带有探究的,凝重的,不屑的,看好戏的,或许还有夹杂着些许同情的。 旁人都在等着她反应,可楚青棠却不慌不忙拍了拍手中的碎屑,而后站起身通身的气势瞬间立了起来,少女姣好的面容难得的挂上了不解,看向站在前面说话的女子,当即开口:“不知姑娘此言何意?” 站在堂前的高若云本身也不认识楚青棠,最多也只是听说过,但一个和亲的女子倒也和她没什么关系,今天这是话赶话,那宫中姑姑说正因为大云风俗不同,不知对方人会不会提无理的要求,这才让各位女眷蒙上脸,这样不但能保护好女眷,也能避嫌…… 可高若云可是高丞相之女,自小便是要什么有什么,骄纵惯了,当时这会儿被说的下不来台,恼羞成怒就冒出来那么一句话,但她不是个蠢的,说完后才反应过来不对味儿,毕竟对方也是个御赐的郡主,还要为了两国和亲,怎么说她也压不过楚青棠去,但话已经出了口,这可怎么办才好? 然而还不等她开口,身边的好友司徒然就站了出来:“永宁郡主见谅,高姐姐只是一时口不择言,并未恶意” 司徒然微微低头,双手紧紧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一时间泪眼欲滴看着好不可怜,高若云也以为这事情可以就此揭过,沉默之际,楚青棠蓦地笑了,其他人纷纷不解看着她,心想这女子莫不是不太正常? 楚青棠毫不在意,眼神略过高若云,在她身后瞥了一眼,收回视线后勾唇看着高若云,“若是没猜错,姑娘是高丞相之女吧……” 朝廷上有头有脸的官员,姓高的便只有高丞相了。 高若云见她这副样子,有些气急,“是又怎么样?” 言下之意是,纵观朝野,高丞相之女谁敢欺负?但她没想到的是,楚青棠不仅长相貌美,说起话来竟然这么气势凌人,楚青棠一步步走近, “高相之女高若云,果真是个妙人儿,众所周知,和亲之策便是高相所献,难怪高小姐左一个和亲右一个和亲,想必是非常支持这个提议,可是……” 说着,楚青棠好似十分受伤生无可恋的模样,淡淡启唇:“可是,高小姐如此言语,让青棠情何以堪?好似一件被人丢弃的物品?我也算是大燕的子民,也是永宁郡主,可高小姐说什么既然有和亲便不用怕了,这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大燕?” “难不成我们大燕比不过大云不成?” 一字一句,毫不退缩,少女的身姿站在那里,颈背站的直,仿佛永远也压不弯的脊梁,凌冽的寒风本是吹不进来的,可这会儿高若云只觉得心底泛出凉意,但手掌却紧握着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就在僵持之时,暖阁门口传来声音 “啪啪啪啪” “不愧是燕侯之女,口齿伶俐,超凡脱俗” 众人皆转头看去,楚青棠也侧身看去,眼神骤然变化,动作比脑子快和众人一起行礼, “臣女(妇)参见陛下” 燕帝一身明黄色龙袍,看着众人摆摆手,“各位不必多礼” “朕本来是要前往正殿,刚巧路过暖阁,这一听里面争执倒有些好奇,谁知又听到了永宁郡主的一番话,着实是有意思……” 站在燕帝身旁的魏坚也在一旁附和:“皇上说的有理,这永宁郡主果真是不同凡响,言语铮铮,看来这和亲也是天赐良缘才是” 魏坚本身就是个宦官,长相其貌不扬,但之所以能得到燕帝的喜爱成为燕帝眼前的红人不是没有道理的,一张嘴横竖是能说出花儿来。 这些话楚青棠听过不知多少回,也没放在心上,知道皇上并不会因为此事能把高若云如何如何,但终究是留下来一个结了,只能说那高若云有点聪明,但不多。 “高家女何在?”燕帝摸了把胡须,眸子里带着审视,沉重而压抑 高若云颤颤巍巍往前走了一步,跪在地上:“臣女在” “高家女德行有失,既然不愿配合,那便回府吧!” 语毕,立马有宫女嬷嬷来拉人,高若云顿时惊慌失措 “皇上,臣女知错了……皇上……” 燕帝说着又看向楚青棠,颇有些探究,皇帝生性多疑,赞赏的同时心底总觉得此女不太简单,最后却没说什么,只挥了挥手, “小德子,带各位女眷移步花宴吧” 第22章 寿礼 迎客宴,又名花宴,倒不是为了赏花,而是为所有来客接风洗尘献寿礼罢了,真正的寿宴须得晚上开始,因为晚上还有一场花灯会,天子邀花灯,那必然是绚烂之极的场面。 不过,今日的迎客宴怕是与众不同,金碧辉煌的花厅内,男女各在左右两边,中间隔着一大片距离。 楚青棠找到自己的位置,然后放眼望去观察了一下,女子这边不但有各个官员家眷,还有几个身着大云服饰的女子,他们着圆领衣裙,披着云肩。 同样的也是戴着面纱,但从举手投足之间也可以看出差别,大云女子豪放,不拘小节。 突然,她目光一定,瞳孔微微一缩,看到一位女子的穿着有些惊讶,嘴巴微动喃喃道“那是大凉人?” 就在她思考之际,“没错,确实是大凉使者” 耳边一道女声传来,她侧身转过头看去,对方也盯着她,四目相对之间,楚青棠眉头微微蹙起:“颜南星?” 颜南星一身红装打扮,墨发高高束起,许是在边关待久了,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唇红齿白像个江湖女子,却别有一番风情。 “别来无恙啊,楚姑娘……” 楚青棠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想起当初是如何认识她的,此刻多少有些不自然,试探开口:“是许久不见” 颜南星和前面的女子换了个位置,坐到了她旁边,“当初楚姑娘的师父救了我一命,我也记了许久,只是楚姑娘也知道,我一直想报答恩公却没有机会……” 五年前,扶摇师父带着她下山游历时,曾经去了一趟边关,那时候楚青棠身体十分不适应,又生了病,好在有一大户人家收留了他们,而这户人家就是颜家。 颜家之所以会收留,还是因为当时的颜南星刚刚及笄不久却得了天花,而扶摇师父刚好是个医者…… 医治加调养整整半年,本来以为事情就结束了,可没想到那颜小姐也就是颜南星对扶摇师父情根深种,日日缠着扶摇师父,大有一种非君不嫁的气势,颜父颜母也十分头疼,扶摇师父大抵是没见过这种事情,找了个日子直接带着她跑了…… 时至今日,她再次见到了颜南星,颇有一种替扶摇师父尴尬的情绪。 古人常说的女追男隔层纱,可不知为何扶摇师父对南星姑娘避之不及,这个问题楚青棠也问过,但扶摇师父支支吾吾的,让她小孩子不要多问。 无法,那便罢了,可这会儿又该如何? 颜南星见眼前的小姑娘生的花容月貌,我见犹怜,此刻眉头却紧蹙,当即笑出了声,“你倒是像极了你师父……” “罢了,逗弄一个小姑娘没什么意思,只是见你长这么大了,女大十八变,越来越美,想和你聊聊罢了,至于你师父,我不会放弃的……” 楚青棠:“……” “颜姑娘是如何……如何认出我的?” “你常年泡你师父配的药,有一股淡淡的药香,那味道……我曾经……” 说到一半,颜南星突然停顿了下来,脑子里想起当初那人给这个小丫头配药水用来沐浴时,她也想着要泡,当时就偷了一份,自己泡,结果却起了疹子,那人发现后好几天没理她…… “咳咳咳” “当然是因为你比较独特” 楚青棠:“……” 看了眼她桌子上的铭牌,颜南星是镇北侯的女儿,这一点是楚青棠知道的,不过从前她只是听闻镇北侯和罗将军府。 一南一北,曾经都是炙手可热的门庭,但镇北侯不一样的是,镇北侯夫妇是老来得女,并且只有一个女儿,陛下并没有什么好忌惮的,所以日子过得也较为舒坦。 想到这里,楚青棠思维更加发散,扶摇师父应当也是忌惮这个身份吧,还有扶摇师父比颜姑娘大十五岁……大概终究是无缘吧! 没聊几句,见众人陆陆续续入座,楚青棠往四周看去,终于看到了楚晴萱,见她和一个贵女坐在一起后,直接收回视线。 “颜姑娘坐吧” 不多时,整个花厅正殿一片寂静,燕帝坐在最上位,身边的小太监不断的念着寿礼名单: “太子献人参果一颗,徐流光山河水墨画一幅,金如意一个……” “丞相府献锦绣万寿图一幅,七彩琉璃杯一盏,海南水灵芝一株,昭洲人参一株……” “燕侯府献东海夜明珠一颗,玉琉璃一只……” “大云国来贺,献玉如意一对,佛像一尊,丝绸千匹,玉石一箱…… “大凉国来贺,献牛羊百只……” “……” “永宁郡主……” 念到一半,小太监突然停了下来,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燕帝,燕帝本来听的昏昏沉沉的脑子,突然醒了神,目光不善的看过去,“支支吾吾干什么……” 小太监抬手抹了把额头,继续道:“永宁郡主献……献” “献秦龟一只” 话落地,四周空气逐渐有些僵硬,楚青棠感觉到所有人齐刷刷的看了过来,其中有一道视线格外热烈,那便是她的父亲楚峻山,她瞥了一眼远处楚峻山那吃人的脸色,不由得心里冷笑,大抵是怕被牵连吧? 一阵阵沉默下,燕帝突然开了口:“永宁郡主何在?” 闻言,楚青棠不卑不亢的直接站了起来,身旁的颜南星目光暗含着担忧,轻轻拉住她的衣袖,她低头冲她点了点头,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让她放心。 随后,绕过桌子,双手合在腰间一步一步走向燕帝,脸上的面纱随着微风轻轻晃动,若隐若现的容颜不少人都注意到了。 其中也包括燕国太子贺连城,贺连城二十有五,长得高大,但人也肥硕,常年流连于烟花之地,堂堂太子,却好玩乐好美人,不然也不至于让恒王趁虚而入,有了自己的党派。 此时贺连城一双眼睛直勾勾的落在她身上,他见过许多美女,却没见过这样清新脱俗的,若是这等美人能在自己身下…… 贺连城眼里露出一股子贪婪,可惜这等姿色要去和亲,真是浪费之极。站在他身后的小太监注意到了后,眼神中划过一丝了然,见大家都没注意这边,偷偷俯首在太子耳边…… 而这边,楚青棠站定后,冲燕帝行了跪礼,“臣女祝皇上寿与天齐,万寿无疆,千秋不老” 燕帝眯了眯眼,眼神落在她身上,面色不太好看,也没叫她起来,直接点破道:“永宁郡主送朕一只龟是何意?” “难不成是对朕不满” 君子一言九鼎,一句话便能压死一个人,楚青棠却是不怕这样的试探,今日这场合不但云国人,还有大凉人,这会儿都等着看她的反应,她不是不知道,但是既然礼物送了,自然是收不回来的,别说她还是故意的,于是她抬起头沉声开口: “陛下,俗话常说龟龄鹤寿,龟常常寓意着长寿的象征,书上也有言,在屋子里养龟可增强人的体质,这同时也带着臣女的希冀” 是了,龟这种活物说出去是不好听,但是长寿是众所周知的,不仅长寿还有许多功效,这也就是她的用意,皇帝试探她,非要拿一样寿礼试探她的态度,她思来想去,还是从医馆买了只龟,既然追求长生之道,就必定不会犯忌讳,怎么说她都有话可说,心底对燕帝再不齿,只能心里偷偷骂,明面也上绝不吃一点亏!这就是她,楚青棠! 第23章 比试 楚青棠一席话掷地有声,花厅里一片寂静,好半天,燕帝还没来得及开口,男子区域那边就传来声音,“啪啪啪” 大凉使者拓跋宇一脸笑意开口:“听闻大燕人才辈出,没想到女儿家也如此有胆识,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燕帝眸光闪了闪,碍于眼下的局势,确实也不能说太多,只大笑出声:“哈哈哈,不愧是燕侯之女啊……” 说着又看向拓跋宇,眼里带着深意“我大燕人才济济,贵女自然是好的” “哈哈哈哈,那是那是……”拓跋宇附和,眼睛里却带着嘲讽 话题就这么被揭了过去,就在楚青棠被叫起来之后,突然一道女声插了进来,“燕国永宁郡主却是是个妙人” 楚青棠闻声看去,那女子穿着一身绿锦百合裙,五官精致漂亮,只是还不等楚青棠开口,她便劈头盖脸说了好几句 “永宁郡主与我们大云和亲,可我们大云人自幼文武双全,娇滴滴的女郎怎么能嫁给七皇子?” “不知永宁郡主有何长处” “不是之前答应有比试?比什么?” 说完还自己给自己找补起来 “我们大云女子个个都是爽朗的性格,还望永宁郡主别介意,本姑娘说话是直了一些……” 楚青棠却只瞥了一眼,目光落在了燕帝身上,“陛下,听闻今日须得臣女和云国人比试一番?” 燕帝一时间被架住了,面色有些不好看,心里寻思着这云国人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本来是想着等会各家表演才艺时再提出让楚青棠出来,这样大家都没话说。 但这会儿好似强迫似的,就在这时,身边的魏坚走了出来,魏坚打着哈哈走到燕帝身边,“还请永宁郡主稍安勿躁,容咱家说一句” 随后又看向刚刚发言的女子,“想必这位姑娘是云国郭丞相之女,郭冰语吧” 郭冰语一张俏脸上尽是得意,“正是” 郭冰语之所以有如此之底气,完全是因为郭家女子世代为后。 曾经大云的先皇后郭婵,和如今继皇后郭嬅还是一对姐妹花,而如今郭嬅虽无所出,但是总归嫡姐的儿子却还是云国太子,哪个敢得罪郭家的人? 但郭冰语如此咄咄逼人,还是因为她的姐姐…… “郭小姐看着气度不凡,定是有想法的人,但是永宁郡主怎么说以后也会成为七皇子妃,却是容不得质疑的,也自然是有能力的……” 一句话四两拨千斤,一边肯定了郭冰语,一边又说明楚青棠定是不畏惧的,一边又替皇帝当了个坏人,怎么说人家都反驳不了。 好好好,楚青棠眉头一挑,此刻心里甚至想为魏坚此人鼓个掌,不愧是当朝第一奸佞。 果然,众人都点头附和起来,她也不矫情,眼中毫无波澜的看着那女子,“既如此,姑娘想比什么?” 郭冰语看了眼身边的其他人,得到了肯定后,目光带着挑衅:“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三局两胜,第一局我们比射箭” “至于第二局便由你决定比什么,至于第三局公平起见由抽签决定如何?” 楚青棠微微颔首,“自是可以” 大概是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爽快,郭冰语有些质疑,却也没说什么,反正她有信心一定赢…… 武场----------- 所有人到武场时已经是巳时,阳光铺洒在城墙内,刺眼的厉害。 这武场还是先帝曾经用的,如今的燕帝征用后修缮了一番,倒是比原先更加壮观。 众人频频感叹,楚青棠跟着宫女后面去更衣,此时已经换上了一身白色暗纹劲装,头发也高高束在脑后,露出光滑白皙的额头,少女初显英姿飒爽的一面站在台子上。 观台上乌泱泱的人,一排排站着,都在看好戏一般,而楚峻山有些恍惚,情不自禁想起了当初的罗雁,罗雁当初是巾帼英雄一般的人物,如今她和他的女儿容貌像极了她。 当时虽然有利用之心,但是自己终归是动过恻隐之心的,只是…… 欧阳雪儿和楚晴萱手挽着手站在角落,欧阳雪儿倒是不认识楚青棠,只是听楚晴萱说了很多,对楚青棠也喜欢不起来,压根没什么兴趣看。 而楚晴萱眼神愤愤的看着,眼里尽是不屑,“仗着自己有点儿姿色,招摇过市” 一些贵女也议论纷纷,“哎,你们说,她看着弱不禁风的会赢吗?” “不会吧,那云国什么郭冰语看着嚣张跋扈,说不定真的有两下子” 陈遥之站在围栏前面,眼里还带着愁思,楚青棠刚刚的话她并不是很懂,虽说她是刑部尚书的女儿,父亲的雷霆手段她只有过耳闻却未曾见过,所以她一直觉得真心待人便可以交到很多朋友,直到一个时辰前…… 高若云和楚青棠起争执时,大家都关注到高若云的言辞,但……她因为无聊注意力一直在楚青棠身上,自然也没有忽略其他人对她的评判。 而高若云口中那些词明明是她身边的那个女子先在高若云身边议论的,只是其他人没关注而已。 还有,在楚青棠看到高若云时,那女子首当其冲去报了高家的名字,当时楚青棠还短促的看了高若云身后的自己,刹那间,醍醐灌顶,受益匪浅,所谓人教人学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 “咚咚咚”台上的小太监敲响了锣鼓 “比赛规则,每人有十次射击机会,击中环数累计越多则为赢家” 燕帝坐在廊亭子上,左右两边分别是太子贺连城和恒王贺连域,恒王刚刚才到,一坐下来,太子便劈头盖脸一顿阴阳怪气,“恒王这是去哪了?父皇寿诞竟然都能错过?” 贺连域长相清秀,一向为人谦和,不予争辩,只是冲燕帝拱手:“儿臣被事务拖住,误了时辰,还请父皇见谅” 燕帝抬了抬手,手里执起一杯茶,“黔南一事可办妥了?” 今年本是干旱之年,不过黔南处于燕国最南边倒是没有受影响,但却起了瘟疫,夏初时就有不少流民被关在了城外,后来不知流窜去了哪里,实在无法,恒王有自请带御医去医治,几个月过去疫情才控制住,恒王回京后为了防止传染,也在府中闭门不出直到今日。 “回禀父皇,一切都好” 燕帝这才满意点点头,“不错,虽然来晚了,但寿礼朕也收到了,有心意又有何错处” “儿臣谢父皇体恤” 太子在一旁脸红脖子粗,自己被忽视的彻底,心底骤然闪过一丝落寞,但也只有一瞬,反正从小到大便是这样,也习惯了。他立马转头看向武场台上站着的楚青棠,心道你们如此忽视,那休怪我把天捅出个窟窿来! 恒王低头转身时扫过太子的姿态,眼中闪过一抹晦暗,幽深的瞳孔全是深不可测的讥讽和势在必得。 第24章 博弈 来者是客,这场比试由郭冰语首先开始,楚青棠暂在一边候着,铜锣一响,只刹那间郭冰语的箭就飞了出去,“噔”地一声,众人立马转头就侧着耳朵听报数,数环的小太监从靶子上取下箭矢,尖声道:“郭小姐命中十环……” “十环?” 众人还没来得及感叹,郭冰语又是连续拉弓射出几箭,小太监捡箭矢的速度都没她发箭快,嘴巴不停报数, “十环” “十环” “十环” “十环” 连续五个十环,郭冰语骤然停了下来,目带挑衅的看向楚青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楚青棠淡淡瞥了一眼她,不做理会,一只手摸了摸头上的发带并不回应,许是被楚青棠的动作激到了,她转身连续射出几箭,每一箭都命中靶子中心,小太监收好箭矢高声喊道: “郭小姐满贯十环” 一时间,观台上的官眷都瞪大了眼睛看过去,不怪他们稀奇,大燕一向重文轻武,寻常家的男子都不一定能百发百中,更别说女子了,有些贵女甚至连弓都拉不开,今日郭家之女也着实让他们开了眼。 “这郭家之女倒是有些本事”官眷中唏嘘的声音,不断传入燕帝的耳中。 坐在上堂的燕帝眸色一顿,转头看向了魏坚,两人视线相撞,魏坚立马明白了燕帝的意思,宽慰道:“陛下,这楚小姐还没开始,三局两胜,输赢还未可知……” 魏坚心里清楚的很,纵然楚青棠只是棋子,但如果输了,丢脸的还是大燕,燕帝之所以应战也是抱着侥幸,说不定楚青棠如她娘亲一般呢? 这边,楚青棠云淡风轻的走到射击点,微风徐徐吹来,她倒是不慌不忙的,高台上的恒王贺连域也从刚刚郭冰语的震撼收回了神,看着那女子如此闲庭信步事不关己的样子,他倒是起了一丝好奇,早在府中时,虽未出门,但他的眼线遍布上京,对于这位和亲的郡主是有过耳闻的,只是……她有什么底气如此镇定? 然而,不等他想明白,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声惊呼,“她,她该不会是要蒙着眼睛吧!!” 太子贺连城也突然从椅子上坐直了身子,看着高台下不远处的女子,她素手微微抬起到脑后,猛地一扯发带,墨发披散开来,微风吹拂,清冷又孤寂,她抬手将发带蒙在眼睛上,穿过发丝系在脑后,随后拿起脚边的弓箭。 “噔”的一声,靶子旁边的小太监吓了一跳,颤颤巍巍的走过去,“永宁郡主,命中十环” 观台上的官眷一时间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敢置信地看过去,楚青棠不断的接过身旁小太监的箭矢,一次次的拉弓瞄准,又是一个个十环,不一会儿,一个个议论开口 “永宁郡主……已经九个十环了” “是啊,还是蒙眼睛” “这回肯定是赢了” 楚晴萱此刻早已呆住,心底泛起恐慌,楚青棠竟然还会射箭?她到底隐藏了多少? “她竟然能蒙眼命中……” 此时,楚峻山略显富态的脸上,此刻也是青一阵白一阵,他早已设想过或许楚青棠有一些他不知道的东西,但是却没想到她丝毫不比她娘差,甚至更狠,杀人诛心! 而离楚青棠不远的郭冰语此刻美目圆瞪,一股极大的耻辱感上了心头,从来没有过的,她从来没有输过,可这次那什么永宁郡主已经九个十环了,哪怕最后一个十环没中,自己赢得就像是个笑话一般,简直是个笑话! 楚青棠拿起最后一根箭矢,摸了摸箭头,随后抬手射击,“噔”地一声,箭矢插入靶心侧方,在众人翘首以盼的目光里,“永宁郡主命中九环” 一言出,四下静。 武场不远处的宫墙外的楼阁之上,谢祈穿着玄色青木纹锦袍双手抱胸靠在红木梁柱之上,眸子里划过异样的神采,挑眉道:“她还真是不吃一点亏……” 坐在一边的陆广白闻言笑了,平日里的谦谦君子,这会毫无顾忌调侃自己的师弟:“是,和你绝配,都是心眼子多的。” 这些年陆广白没少被怼,这个师弟看着沉默寡言,实际上嘴巴如毒箭,要么不说话,要么能刺死你,别说他了,就连大师兄他也敢怼,就仗着平日里师父的偏宠,无法无天了还。 谢祈横他一眼,“用你管?” 陆广白刚想回怼过去,却突然一顿,“等等,有些奇怪,你说楚姑娘不肯吃一点亏?你们见过?” 陆广白向来心细,这种字里行间的牵扯他一向八卦,如果不是见过,又怎么会称一个素不相识姑娘为“她”? 谢祈:“……” 本身对这种事情不予争辩的七皇子,这会儿有些怔住,思绪远了些。他觉得对于上次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那姑娘应该也不希望自己的隐私被人家撞破后,还到处宣扬。所以一时间他不知和陆广白怎么说,可却防不住他那人的喋喋不休,嘴巴不肯停歇。 “再说了,你为什么不否认我说她和你般配?” “你们什么时候牵扯上的?” “她也认识你吗?” “还是说你暗中偷偷注意着人家楚姑娘?” “你该不会是个变态吧……” “啊……”陆广白大喊一声,捂着被踹了一脚的肚子躺在地上,“你……” “你个……” 谢祈云淡风轻收回脚,看着他的眼神像是能杀人的刀子一般,“你再胡说八道一句试试” 说完,又接了一句 “不认识,她和我没关系!” 语毕,转身拎起石桌上的玉笛离去,独留下陆广白躺在地上生无可恋叫唤:“你走什么?还有两场比试呢!!” 说着又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跟了上去。 十五十六蹭的一下从楼阁屋顶上跳了下来,两人面面相觑,最终十六实在是憋不住了:“主子说不认识?” “撒谎” 十五冷硬的脸庞没有一丝波动:“刚刚主子踹陆先生那一脚你是不是也想挨一下?” 听到十五的话,十六面上一垮,心虚道:“当我没说!” 就这样沉默了几秒。 “你说主子这以后会不会追不到媳妇啊!” 十五:“……” “闭嘴” 第25章 我是她师娘 按照规则,击中的环数多的是赢家,郭冰语环数胜过楚青棠。 所以,最后燕帝宣布结果——郭冰语获胜,可一场比试下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不点破罢了,赢的是郭冰语,而楚青棠这回可真是名声大噪了。 郭冰语站在台下,抬头看着楚青棠慢条斯理整理发丝。她手指紧紧握拳,一双眼睛里全是不甘,正想再说些什么,身旁一个丫鬟拉住了她: “小姐,既然赢了,那便罢了,二少爷说了不能挑起事端” 最后那四个字说的极其用力,那丫鬟扯着她的手,语气中含着警示。 她知道这是自己二哥身边的丫鬟,可此时脑海中却不由得想起那日大姐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说的话, “大燕风光好,若是想去看看也好” “大姐这辈子怕是去不了的,听说七皇子殿下要娶的女子是大燕的永宁郡主,妹妹若是有机会便替我看看吧” “记得小心行事才好” 郭冰言乃是大云出了名的美人胚子,一双瑞凤眼百般风情,说话时那泫然欲泣的模样,倒真真是我见犹怜。 大云国的郭丞相一共有两女一儿,大小姐郭冰言,二少爷郭曜,郭冰语是最小的女儿。郭家两个女儿其实都生的花容月貌,但培养的方向和待遇是完全不同…… 想到这里,郭冰语陷入沉思。她一直知道大姐喜欢七皇子殿下,不过,郭家之女历代为后,前皇后郭嬅,和现皇后郭乔瑶都是她姑母。 眼下纵观朝局,除了太子哥哥外,其他四个皇子对皇位虎视眈眈。 至于七皇子谢祈……,传闻中谢祈自小体弱多病还不受待见,他定然是没有即位这个可能的。 或许,她帮了大姐,大姐如愿以偿了,她就可以嫁给太子哥哥呢?就因为这个念头,哪怕此次大燕之行父亲说了不让自己随行,她还是软磨硬泡的让兄长带着自己来到大燕,见到了楚青棠。 她自小在高门宅院长大,自然是有些看人的眼光,也明白这个楚青棠必然不是好欺负的主。可作为郭家小姐的心高气傲,她还是觉得不屑,既然如此,她倒要看看她有几分本事…… 正想着,坐在高台之上的燕帝发了话,“好了,众爱卿都回正殿歇息用膳吧,第二局午后再比……” 魏坚在一旁喊了句“摆驾回宫”,众人纷纷散去。 郭冰语经过楚青棠身边时还轻佻地剜了她一眼,留下一句,“永宁郡主真是深藏不露” 楚青棠刚刚走下台,不少人经过她身边时都投来目光,她自然感受到了,也听到了郭冰语那句暗含锋芒的话。她不咸不淡道:“郭姑娘说笑” 四目相对之间,楚青棠并没有错过郭冰语眼里的针对和不屑,好似还有一些打量,她一时没想出来缘由,微微颔首后直接离去。 …… 要说楚青棠的箭术让人激动不已,那其中最热烈的便是陈遥。 楚青棠刚走到武场门口,就见那姑娘一路小跑过来,“哇塞,青棠姐姐,你真是太棒了”,一边说着,一边还竖起来大拇指。 楚青棠听到声音眉心一蹙,抬手抹了抹鬓角的汗珠,而后抬头眺望着某个角落,只一眼,就收回视线。 面对跑过来的翩翩少女,勾唇笑了笑:“陈姑娘过奖” 太阳越来越大,刺眼的厉害,眼看着人陆陆续续都走完了,身后一道女声传来,“不愧是他的徒弟” 楚青棠侧身看去,眼里带着平和的笑意,微微冲来人颔首道:“颜姑娘” 颜南星本就是将门之女,从小舞刀弄枪的,眼下对楚青棠更加欣赏,不过碍于外人在不便多说。转头笑着打量着陈遥:“这姑娘是你朋友?” 不怪颜南星不认识,她虽然是一介贵女,但是她在上京的日子确实屈指可数,加上父母双亲似乎都对上京没什么停留的意思,对于她是否在上京和那些贵女交流也不看重…… 楚青棠还没想好怎么介绍,陈遥之却自来熟的很,大大咧咧开口:“我和楚姐姐今天第一次见面,君子之交哦” 楚青棠:“……” “噗嗤……” 颜南星笑出了声,实在是觉得这个姑娘单纯的可爱,倒是不像上京贵女该有的样子。不过她笑的是不是这个,而是她明白楚青棠这个姑娘随她师父,从来不主动和人交朋友,性子冷淡的很,别说见一面,就是十面她也不一定会主动和人家交朋友,别看她对谁都温温和和的,只是不怎么在乎罢了。 果然,楚青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双澄澈的眸子里此时涌现了些愕然,仿佛有些无言以对! 颜南星笑着走近过去,直接搭上了陈遥的肩膀,“陈姑娘率性可爱,让人羡慕” 陈遥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灵动的双眸转了转,随后开口问道,“那颜姑娘和楚姐姐又是怎么认识的?” 颜南星想都没想,“我是她师娘……” 楚青棠:“……?” 陈遥之:“????” …… 前殿花园小径上。 楚青棠跟着宫女们慢慢走在小路上,想起刚刚颜南星的话,不免有些失笑,也不知道颜姑娘那一番稀里糊涂的解释,陈遥信了没有? 刚出武场,两位宫人走近,扬言带着她去更衣,说是身上的劲装还需换下来。 楚青棠垂眸,心中略略起了波澜。宫中规矩多,不容置喙,她倒也没说什么,直接跟在宫人后面。 心思一转,一面走一面试探提问,“更衣慢了,万一错过了宴席可如何是好” 她倒也不怕耽误时间,寿诞当日的午膳皇帝并不会和大家一起用,皇帝需要去皇家祠堂祭拜,由太子招待各家眷和各国使者,众人都较为自由。不过终究是皇宫,戒备森严,外人不允许走动,只允许参观正殿厅和外花园。 她这么问,是存了试探的心思。 领路宫女讪笑了一声:“郡主多虑,宴席此刻较为自由,不会耽搁” 楚青棠心下了然,平静地开口:“那便好” 皇家姝华阁是大燕皇室专属的制衣阁,里面衣服多的繁多,无论是种类还是花样,层出不穷,繁华且精致。 楚青棠被带着去了三层,走过围栏又来到了一个大制衣堂,里面挂着颜色艳丽的染布,底部是一个个染缸,再穿过三个屋子后,宫女停留在一处空中阁楼外, “永宁郡主,我们主子有请” 第27章 莫纠缠 谢祈直接带着人出了宫,不过也没走远,就在自己落脚的酒楼内,直接从后门进去抱着人就翻入窗内,把人放在床上,给她喂了一颗药丸。 “十六” 十六从窗外猛地跳进来,单膝跪在地上。 “马上请城北医馆大夫过来,另外让十五多拖延一点时间” “是” 十六翻身而去,谢祈坐在床边,目光落在楚青棠脸上,脸色有些不好看,今日若不是十六提前来禀报,而他确实起了想找她帮忙的心思,才前去搭救,她又打算如何?她倒是想的挺理直气壮,还说什么她能救他,和他谈条件?她自己都难保! 脑海中蓦地想到贺连城的污言秽语,不免有些烦躁,没忍住伸手掐了一下她的脸颊,好巧不巧的,楚青棠在他掐上的那一刻睁开了眼睛。 窗外是贩夫走卒的吆喝声,是嘈杂的,屋内是一片祥和的安静,不,应该是死一般的寂静,因为楚青棠眼睛湿漉漉的,微微眨了眨眼,眼神还带着些空洞,额头香汗淋漓的。 “轰”地一下,谢祈猛然间觉得血气有些翻涌,喉结微滚,耳根处漫上绯色,立时就要松开手,可没想到,楚青棠突然抬起手抓住了他的手,把他微热掌心紧紧贴在她白嫩的脸颊上,就这样枕着他的手心,眼泪悬在眼眶,似乎还在梦里,嘴巴还喃喃道:“母亲” 一句话,犹如一盆凉水浇下 谢祈:“……” “叩叩叩……” “主子,大夫来了”门外是十六的声音 “进来吧” 十六抹了把汗,一只手从肩上把大夫放下,一只手把药箱递给大夫,大夫却迟迟未接,他侧身看去,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大夫晕了? 刚刚只顾着赶时间,去了城北,直接冲进医馆把老大夫扛起来拎起药箱就走了,留下一众药童面面相觑,他轻功一会上一会儿下,这下完了,汗流浃背几个字完全诠释了他的心情…… 他蹲下去给老大夫掐了会儿人中,终于“咳咳咳” 老大夫双眼冒着金星,他就把人扶了进去,一进去就见主子站在窗边一言不发,楚姑娘安安静静躺在床上,不见有醒来的样子。 好半晌,老大夫把完脉后,又接过十六递过来的香灰袋子,这是方才谢祈抱走楚青棠时,让十六进去拿的,想着让大夫看看是什么迷药,会不会对身体有害。 老大夫拿起香包,放在鼻尖闻了一下,眼中带着沉思,走到桌子前慢慢写下个药方,“这位姑娘是吸入了些迷药,这药倒是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只是会令人产生幻觉,陷入梦境……” “不过……” 老大夫有些欲言又止,谢祈转过头去,眼神里带着探究“怎么?” “不过,这种迷药带着一丝淡淡的陈檀之香” 十六一脸迷茫:“陈檀之香?” “没错,但是陈檀之香在大燕是基本不会有的,陈檀叶盛产于大凉才对……” “大凉?” 老大夫摸了摸胡须,眼睛里泛着异样的光:“不错,陈檀叶性热,适合生长在干旱之地,大凉是最适合它生长的……” 谢祈幽深的眸子里带着一抹了然,难怪这姑娘要以身犯险,她莫不是想试探什么? 正沉思着,老大夫坐在桌边自顾自喝了杯茶后,视线在谢祈和楚青棠之间晃了晃,斟酌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这位公子可是姑娘的情郎?” 谢祈一时间没听清,或者说以为自己听错了,十六在一旁紧紧压着嘴角的笑意。 他微微蹙起眉头,看向老大夫,“嗯?” 老大夫虽然作为医者,但是年轻时也行走江湖多年,是个极有眼色的,刚刚把脉时,那年轻人眼睛直勾勾盯着这姑娘。 老大夫也是个不带怂的,毕竟这一生也见过许许多多怨偶,最后天涯再也不相识。 横竖已经这个年纪,就当他是多管闲事吧。于是他沉声开口:“年轻人,我见你气度不凡,大概也是什么高门子弟,这个姑娘相貌虽然是与你极为匹配,但是……” 谢祈人生的高大,此刻靠在窗前,双手抱胸压迫感极强,眉头一挑:“可是什么?” 老大夫嘴角耷了耷,没什么好气:“老夫刚刚给这位姑娘把脉,这姑娘自幼身体亏空,我估摸着大概是出生时从娘胎里就带了亏空,甚至是带了某种毒……” “也因此,这位姑娘身体较为寒凉,以后怕是子嗣艰难……” “公子你或者公子的双亲若是介意这个,还是莫纠缠为好” 老大夫说的极为委婉,但话里话外是在告诉谢祈,不要去纠缠人家姑娘。 闻言,谢祈却像是呆滞了一般,长身玉立站在窗前,眼神落在床上躺着的女子身上,久久未动。 十六送大夫出去再回来时,便见自家主子一身的落寞,他以为主子是介意楚姑娘这一点,连忙开口劝慰:“主子,楚姑娘她……” “今日之事,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你知道后果” 谢祈一个眼刀过去,无形中带着杀气。 十六脊背渗出些凉意,“属下明白” …… 楚青棠做了个梦,幽深而又漫长,她梦到了母亲的年少之时,楚青棠像是一个游离的魂魄一般,看着一幕幕似走马灯一样从眼中略过…… 最开始映入眼帘的,就是边关的将军府,约莫是那时母亲还并未认识父亲,她整日里上蹿下跳,被舅舅带着活像个少年一般,胆子肥的很,楚青棠看到这些不免湿了眼眶,“原来母亲曾经也像个小孩一般……” 极快的,画面又是一转,母亲似长大了些,她辞别双亲,跟着江湖人士来到了一个什么门派,通过选拔,母亲被选中了,她开心极了,楚青棠在一旁看着嘴角也挂上了浅笑。 看着母亲每日里跟着师父师兄调香,母亲天赋极高,调出的香无人能比,师父也想母亲一直留在山上,可是天不遂人愿,母亲有一日收到了将军府来信,匆匆回去了…… 梦境到此结束了…… 但梦境结尾的一抹香味却一直萦绕在鼻尖,楚青棠猛然睁开眼睛,杏色的纱帐顶落入眼底,她闭了闭眼,侧身看去,视线相撞,一双淡蓝色的眸子正盯着自己,楚青棠心间一悸,心道:这人这样盯着自己怪吓人的…… 谢祈却好似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是本来沉着的思绪在四目相对之间被拉了回来,他微微拧眉,“身体可觉得有什么异样?” 楚青棠脸色好了些,但眼下和一个陌生男子待在一处多少有些不自在,犹豫了一下,“我很好” “眼下什么时辰了?那位姑娘呢?”说着她就要坐起来 谢祈心底轻嗤,她倒是记性挺好。 第28章 阿殇 他伸手按住她的肩膀,触及掌下的纤细后,似是觉得不妥,又松开手,“躺下吧,比试取消了,晚宴时再去就是了” 楚青棠拧眉:“取消?” 谢祈勾唇,薄唇轻启:“宫中走水,这会儿怕是忙不过来了” “至于那姑娘,她在隔壁屋子,不过还未醒” 楚青棠:“多谢公子搭救” 男人俊美的脸上全是高深莫测,楚青棠看着他失神了一瞬,这人长得近乎妖冶了。 一个男子长成这般,她甚至可以预见他的母亲是何等绝色,上回韩先生并未说这人是什么身份,她估摸着许是什么大云国的什么江湖人物,也没再多问。但此时她细细看了一下此人的容貌,还有浑身的气度,显然不像平常人家的,他竟然还能入宫,消息也如此快,难道是什么王公贵族?若是大云王公贵族的话,倒是不便牵扯太多才是。 她沉默了,脑子里飞快想着解决之策。 “楚姑娘是不是在想,我是什么人,竟然什么都知道,还能救姑娘?”谢祈直接点破,随后玩味的看着她。 楚青棠凝神看着他,此人怎么看着有点轻浮?不过,他身上隐隐传来的香味,让她留了神,这难道也是末离香? 思索了好半晌,楚青棠心里有了筹谋,垂眸道 “说过我可以帮公子,自然是有办法,而公子今日救我,小女子不胜感激……” 她还没说完,便被他玩味的声音打断,“救命之恩,需什么来着?” 许是平日里日子太过无趣,除了治病就是学武,要不就是同那些心思不纯之人虚与委蛇,难得的,谢祈起了逗弄的心思,一想起那日她让她捡棋子的狼狈,此刻便想逗逗她,一双带着风情的眸子里有了些现鲜活的波澜。 楚青棠:“……” 她怎么看不出来此人眼里的戏谑,一时间有些无语,冷着脸道:“能让公子活着,算是报恩吗?” 谢祈:“……” “能……当然能”他咬牙切齿的吐出几个字 说着就从旁边桌子上端来一碗药,乌漆嘛黑地还冒着热气,楚青棠面色有些不好看,“你放着吧,我等会儿就喝” 倒不是因为她怕苦,也不是因为矫情,只是扶摇师父说过,她的身体是不能随便吃药的,还有一点就是对外人的防备之心,所以……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谢祈直接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到嘴边喝了,然后一脸淡然的看着她:“放心,没毒” 小心思被点破,纵然是再波澜不惊,也有些脸红了,楚青棠脸青一阵红一阵,灵光一闪,“我知道没毒,但怎么说我也是有婚约在身的,公子还是避嫌些为好” “婚约?”谢祈拿着药碗的手一顿 “公子莫要说不知道我的身份,今日在武场之外的阁楼内,公子不是看的一清二楚了吗?” 楚青棠一早在武场便注意到了,只是隔得太远不敢确认,但眼下这人直接坐在身边,怎么也认出来了。 谢祈放下药碗,他知道她聪明,也没有和她扯太多,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够了。 他并没有回答,也不再客套,只是自顾自岔开话题:“你真想嫁给那体弱多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的七皇子?” 说完,目露调侃的望着她。 楚青棠却眼神一亮,体弱多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这些是她从来就不知道的,这种内情也不会传出来,如若真的是像这人说的这样,那岂不是正合她意? 于是她睁着一双淡然的眸子迎上他的视线,极其自然的吐出一句,“这不是更好吗?” 谢祈:“……” 他咬了咬后槽牙,憋了半天始终说不出话来,脸色发青恍若无意的捂了下心口,最后吐出一口闷气,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姑娘要么不说话,要么就能句句是刀。 四目相对间,谢祈忽然一笑,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行,希望你不要后悔” 窗外一声雷动,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幕铺散开来,而屋子内两人还在僵持着,谢祈非站在窗前,仿佛她不喝这药他便不走开似的,无法,楚青棠坐起身,拿起旁边的药碗,直接灌了下去,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谢祈刚想从怀里掏出来的松子糖又放了回去。 “既然往后要给公子治病,公子可以给我留个住址,我会按时过来,不过如今大燕我只能留一个多月,一个多月后我便要前往大云,公子那时可派人来信就是” 说完,见谢祈迟迟未答,背对着她不知在思考什么,既然要救人,而自己也有所筹谋,自然要避免尴尬,于是楚青棠再度开口:“公子如何称呼?” 终于,他有了反应,转过头来,“阿殇” 楚青棠:“?” 许是知道她想问是哪个字,他取下自己腰间的玉笛,递到她面前,楚青棠看清后却蹙起眉头,书上曾有注释,“殇”指的是年少而夭折的意思,寓意极不吉利,基本上不可能有人用这个字做名字…… 楚青棠一时没说话,两人就这样默了一会 “怎么?不识字?” 看见她的反应,谢祈心下了然,一双含情眼里带着调侃和试探,这个名字是母妃给他取的,那时他不懂,只知道母妃一向对他态度不好,却在发狂的时候也一遍遍的教他写这个字,告诉他,他乳名便叫阿殇,后来,母妃去世的时候他刚刚启蒙也不懂,直到少时夫子教授到这个字时,他才明白…… 想到这里,心里不免有些讽刺,想必母亲也是不喜欢他的到来,若不是因为他,母妃也不会被困在深宫之中了。 楚青棠玲珑心思,岂会看不出他故作轻松调笑,不知怎么的,许是因为他救了自己,也许是因为往后他也算是自己的病人,这个字怪不吉利的,她眼波流转之间,沉思开口: “我自幼在山林之间长大,这字太拗口,不好记” 谢祈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怔住,深邃的眸子里闪过异样的色彩,直直的盯着她, “哦?” 楚青棠脸色如常看不出异样,继而开口:“况且单字称呼过于亲近,公子还是换一个吧” 谢祈:“……” 他原以为她是觉得这个字不好,所以才…… “公子若不想透露真实姓名,也无妨……其实……”她还没说完 便见他勾唇轻笑了一声,“呵” 她眼带莫名的看着他,下意识抿了抿唇,她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他为何是此反应? 谢祈确实笑了,嘴角带着讥讽,眼神骤然淡漠,恢复了平日的冷凝 “既然楚姑娘如此避之不及,称呼什么也不必了” 楚青棠一时哽住,有些无言。 “有需要时我自然会找姑娘” “十六,送客” 第29章 顾家惨案 东宫,靡靡之音萦绕在富丽堂皇的内殿 贺连城坐在软榻之上,一手搂着个歌姬,一手拿着个酒杯,身边的乐师在不断的弹奏着琵琶,而前方不远处的地上跪趴着两个宫女,仔细看去,两人背后隐隐可以看出血迹,却一声都不敢吭。 突然,“嘭”的一声 酒杯飞起砸在其中一人的身上,贺连城怒骂开口:“没用的东西” 午时他从姝华阁出去后,再回来时,屋子里只有一个死了的太监,楚青棠和瑶妃不知所踪,而他又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去找,要不是当时父皇派人找他主持大局,他当场便要直接处死这两人,这些宫女都是他安插在宫内的,只是没想到这么没用。 “殿下饶命”一个宫女瑟瑟发抖开口求饶 贺连城摸了把怀中美人的细腰,不紧不慢的吐出一句,“拖下去吧” “殿下饶命……殿下” 两人不断呼喊,心里充满了绝望,贺连城的手段外人不知道,但作为眼线是十分清楚的,她们的下场,轻则卖入窑子,重则处以绞刑…… 反观贺连城,倒是大笑着舒了口气,折磨人这种事情,他最喜欢了…… 心情渐渐平复下来,贺连城脑子里想到刚刚返回正殿时恒王意味深长那句话,“太子倒是好兴致” 他思来想去,身后不由得起了寒意,“来人,把林先生请过来” 东宫这些年招揽了不少的幕僚,而其中有一个不同的,便是林崖,林崖作为江湖中人,本身是不参与这些的,可自从六年前贺连城初识他,他便帮自己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贺连城极为信任林崖,后来费尽心思招为了自己的幕僚,为自己出谋划策。 一炷香后,宫人领着人入了内殿 林崖穿着一身鸦色袍子,人生的矮小,已经年过四十却瞧着像是刚刚及冠之年的,整个人看着带着点邪气,站定后行礼,开口便是嘶哑低沉的声音:“太子殿下金安,不知唤在下有何事?” 贺连城见来人,立马拍了拍怀中歌姬的臀,淫笑着开口:“美人先下去,本殿下晚些时候再好好宠爱你……” 那歌姬眼含情波,娇哼一声,“殿下真讨厌” 勾栏里的调情话多少有些不堪入耳,但那歌姬也不是个没眼色的,当即从贺连城怀中下来,带着众人出去了,屋内顿时清净了不少,贺连城双手撑在桌子上,肥硕的身子还晃了晃,而后快步走到林崖身边,“林先生多礼了,快快起来” 说着就扶着人坐到椅子上,自己坐在了侧面,动作自如的给两人倒了杯酒,林崖一只手顺了顺耳后的一缕墨发,有些了然 的看着贺连城,“太子殿下这是遇到了何事?” 这些年贺连城遇到任何事儿都会找他问上一问,几乎每回都是这种姿态,林崖心里倒也有数,要不是因为五年前那件事,自己也不可能让他如此信任,自己这几年也过不得这般好,锦衣玉食,也可谓是见识过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贺连城叹了口气,语气担忧,“说来讽刺,先生也知道,本宫虽然是太子,但父皇却一直不喜,这么多年以来,父皇偏向恒王,恒王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 “如今父皇偏生追求什么长生不老之术,那恒王深得父皇信任,迟早有一天,恒王怕是就会取代本宫的位置……” 说到这里,贺连城眸光微闪,侧身看向林崖,“先生当初用计策为我除掉心腹大患,本宫一直铭记在心,眼下……先生可否再助我一臂之力?” 闻言,林崖心头划过一丝凉意,脸色微僵,贺连城的话里带着询问,但是更多的却是试探和威胁,而于自己最大的威胁,便是六年前的顾家惨案…… 六年前,皇帝贺渊大肆崇尚长生之术,燕国各地处处招揽会炼制丹药的修道之人,各方修道之人见解不一,方法千奇百怪,宫中几乎处处可见炼丹的炉鼎。可炼丹需要大量的财力物力,无法,官府便大肆敛财,百姓民不聊生,那时便出现了所谓的的“天顺之乱”。 不仅如此,官府甚至还推出了让百姓自愿尝试的机会,如果愿意先试药,便可得赏银,一时间不少百姓蜂拥而至,毕竟饭都吃不饱了,谁还在乎死不死呢? 乱世总有英雄出,那顾家便是头一个,曾经的顾家世代簪缨,顾家当家人顾长流曾经更是太傅,虽年事已高,但还有一个状元郎儿子顾江逢,顾江逢当时可谓是惊才绝艳少年郎,翩翩君子一个,在父亲反对燕帝种种法令的意见被驳回被关在家里禁闭后,他满怀着一腔愤怒直接在朝堂上以死相谏,妄图获得燕帝的一丝醒悟,但……事与愿违! 燕帝根本不曾理会,原以为事情会就这样平息,谁知道顾家的事迹传了出去,最后引起民愤,民众纷纷站在宫墙外讨伐,事情越闹越大,燕帝叫来太子贺连城,让贺连城去劝说顾太傅,那时的贺连城满心表现欲望,自是满口应下,可谁知顾家父子却是难啃的骨头,不管如何劝说,仍然不为所动…… 贺连城为此事苦恼了许久,燕帝吩咐他时已经说过,若是这点事情都办不好,那这个太子便无须再当了,就在贺连城焦灼之时,遇到了林崖,林崖也为他献了计策。 贺连城也按林崖说的做了,一步步布局,栽赃顾家通敌之名,然后装作“大义灭亲”的姿态,“痛心”的抄了顾家,还跪在金龙殿外为顾家求情,以彰显太子对太傅的孺慕之情。 天顺十年初,顾家以通敌之名被抄后,燕帝又下令顾家满门抄斩,三代宗亲以外,流放至蛮夷之地,至此,一代簪缨世家就此没落,民众也不敢再闹! 古时学究曾有言:“人之初,性本善”,也曾有言“人之初,性本恶” 贺连城虽是顾长流教导的,但顾太傅恐怕到死也不知道最后会败在自己学生手里吧。 想到这里,林崖眼皮一跳,当初他叛逃出师门后,走投无路,最后投靠贺连城,这些年干的事算是背上了不少冤孽,只是他一直不敢细想,但是,顾家的孽,这些年就算是不想,也总会夜半惊醒。 “殿下说的哪里话,殿下有什么吩咐直接开口便是”林崖谄媚笑着开口 贺连城眼中也尽是笑意,一只手举起酒杯,和林崖碰了碰,“还是林先生最知本宫的心啊” “至于当初的事儿,横竖顾家那顾长流和顾江逢父子都已经死了,先生就不必过于担忧了” 林崖微微扯唇,眼皮了起看向贺连城:“殿下是想除掉恒王?” 贺连城一双不大的眼睛里露出狠毒,“恒王不除,先生认为本宫能登上大宝吗?” 古往今来多少为了皇位兄弟相残的例子,林崖倒是不惊讶,只是觉得有点心余而力不足,恒王此人他也见过,绝不简单! 相比之下,他甚至觉得太子甚至还不如恒王狠,两兄弟一个明着狠,一个阴着狠,而一场局里最忌讳的就是阴刀子。 见林崖一言不发的在沉思,贺连城再度开口,“也罢,恒王终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先生今夜寿诞便和本宫一起去吧,正好再会一会恒王” 林崖回过神来,拱手道:“是” “来人,准备好轿辇,一个时辰后出发去正殿” 第30章 锦绣花灯 夜幕降临,皇宫正殿内灯火通明,皇帝寿宴正式开始,一时间殿内一片歌舞升平,热闹非凡。 一炷香之前,楚青棠被十六从酒楼里送出来,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他竟然联系上了颜南星,最后颜南星带着她悄悄从外翻了进去,颜南星什么都没问,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她也不是个多话的人,既然没问,也不必自寻烦恼了! 楚青棠坐在角落,想起后来与那人的谈话,有些头痛。她向他讨了个人情,让他把那女子送去城北医馆,那人不知为何虽然面色不好,好在应了下来。 她视线扫过在场的人,宫中失火,比起上午,众人都安静了不少。 原先她被宫女带走的时候,确实是故意而为之。她那时以为宫中有人想拉拢她,或者借她的手知道些什么。正巧,她刚好想知道这大燕王朝到底还有没有可以看得到希望的人,若有,那大厦倾塌之时,哪怕她不在了,外祖父一家也能得个倚靠。 所以,她去了。 不过有意思的是,当时她走在其中一位宫女后面,不经意看到其中一个宫女戴了简单的一个蓝色耳饰。但耳朵边缘处有好几个耳洞,并不是说大燕禁止女子这样做,而是大燕现行的女子装扮都是以简单端庄为主,饰品更加不会繁复多样,宫女的耳坠子多数是一条细小的银链上挂着颗粉色或者蓝色的珠子。 而那位宫女怎么会有如此多耳洞?难道是因为爱好?不,这不合常理,宫中宫女经过层层选拔,虽然家境不会太差,但是也不是所有人都家境殷实,一般情况下,家底好的才会有那么多饰品…… 值得深思的是,她早上在殿上见过的大凉女子装扮,没有一个不是三个甚至更多耳坠的,身上的装饰品也五花八门,琳琅满目,甚至男人也是。 于是,楚青棠思索再三,决定试探一番,她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一出戏。却没想到还是自己大意了。 想起谢祈最后提点她的话,楚青棠眸色一冷,往燕帝身边看去,却并没有看到太子贺连城,这不应该,皇帝寿诞打的名号便是与天同庆,这会儿却只有恒王在燕帝身边。大概是注意到她的视线,恒王也看了过来,眼睛里带着笑,还冲她颔首。 楚青棠当即偏过头去,并不做理会,这宫廷内的肮脏秘事,她不想沾染毫分,一丘之貉罢了。 她侧身放眼望去,方才就感觉到有个人却瞪着一双眼睛看着自己,原来是楚晴萱。她这样瞧着自己做什么?瞧着瞧着,见她又把目光转向恒王的方向,一脸的欲语还休,泫然欲泣的模样 原来……她竟喜欢恒王?有意思! 一直到酉时三刻,寿宴进行到一半时,殿外慌慌张张走来个小太监,一进来就跪在地上,“陛下……” 喧闹的殿内突然鸦雀无声 “陛下,奴才有事通禀” 魏坚立马躬着腰从侧面走来,大喝一声,“大胆,冒冒失失,成何体统” 燕帝认出这是太子身边的太监,挥了挥手让乐师舞女退下后,沉眉看向小太监道:“何事?” 小太监声音颤抖,“回禀陛下,太子殿下……摔断了腿” 话落,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众人各怀心思,燕帝猛然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早些时候,太子殿下从东宫出发来正殿的路上碰巧赶上了大雨,天色沉的厉害,谁知抬轿辇的奴才竟然没有好好检查轿辇,走到半路时,殿下直接从上面摔了下来,碰巧……碰巧被砸断了腿” 闻言,燕帝燕帝露出不耐,今日这个场合,发生这种事情总归是有些触霉头,心头聚了些火气,碍于场合还是压了下来,“今日就到这里吧,各位爱卿散了吧” 说完又转头看向恒王,脸色温和下来,“连域,你来替朕送送各位爱卿” 贺连域躬身,“儿臣遵命” 楚青棠垂下眸子,眼里带着深思,燕帝好似格外喜欢恒王,听到太子摔断了腿,燕帝只有不耐烦,而面对恒王却是极其信任,难道只是因为太子不上进? “来人,摆驾东宫” 说完,燕帝带着一行随从人出去了。 恒王直起身子,看着众人颔首浅笑,“各位大人今日辛苦了,今夜本来准备的花灯会无法观赏,但各位夫人小姐可每人拿一个带回府中……” 本来安静氛围被打破,不少贵女眼底都带上了星子一般灿烂,交头接耳的讨论,众所周知,皇宫内的花灯往年都是绚烂多彩,楚青棠倒是没见过,表情淡淡,身边的颜南星笑着看她,“你自幼跟着你师父,可能没见过这花灯,可谓是美轮美奂精彩纷呈” 楚青棠抿了抿唇,微微转头看去,“颜姑娘,为何如此执着师父?” 今晚的寿宴,颜南星时不时找她搭话,但……字字句句离不开扶摇师父,虽然楚青棠一直把扶摇师父当做父亲一般,却也知道扶摇师父的性子有些跳脱。将至不惑之年,他仍然像个顽童一般,正经的时候是极少的。奇怪的是,独独面对颜姑娘时正经的不行,这到底是不想撩拨?还是特别? “咳咳咳……这大人的事情,小孩子莫管”颜南星耳根通红,一双眼睛上下飘忽。 楚青棠目光一滞,继而挑眉看她,轻笑一声,“颜姑娘只大我五岁而已” “五岁也是大” 颜南星嘴硬的厉害,她不是扭捏之人,可是终究是个女儿家,这种小心思被小自己那么多的小姑娘看清楚,多少有点尴尬,本来以为楚青棠不会再问,可没想到那姑娘眼里罕见的露出了一抹狡黠,勾唇道,“扶摇师父可比颜姑娘大十五岁” 颜南星:“……” 这姑娘倒是把她师父那伶俐的口齿学到了精髓!正想说点什么,猛然间发现四周渐渐静了下来,周围的人走的差不多了,陆陆续续都去宫墙上看花灯了,“走吧,一起去看花灯” 楚青棠刚想答应,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永宁郡主” 贺连域款步向她走来,楚青棠脸色变了变,和颜南星一起向他低头行了个礼,颜南星的此刻眼神也变得淡漠,没有了方才的局促。 贺连域站在楚青棠几步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端的一个温文尔雅的君子模样,“父皇特意交代,永宁郡主再过一段时间便要前往大云国,离家路途之远,为了表示对永宁郡主的宽慰,今晚最大的花灯,锦绣灯归属于郡主……” 楚青棠一愣,微微垂下眼睫,她倒是没有想到还有这一茬,一边的颜南星双手抱胸靠在桌子边,“恒王殿下果真是细心周到,可是锦绣花灯由于有些笨重巨大,往年都是挂在灯柱上,青棠总不能一人拿着回去吧?” 贺连域侧头看向颜南星,“这位是镇北侯府的颜小姐吧,果然巾帼不让须眉,豪爽大气的性子” 接着又看向楚青棠,“颜小姐说的确实不错,所以还请永宁郡主与本殿一起参与开灯仪式,以郡主之名义开灯,也算是独属于郡主了” 楚青棠眼里闪过疑虑,和颜南星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点头应下,“那便请殿下带路” 第31章 知道的太多 十六送完人回来之后就站在门外,也不敢敲门,大概过了一炷香,十五从楼下上来,看见十六一脸颓态,直接走近用肩膀碰了碰他,“怎么了?” 十五和十六从小就跟着谢祈,两人的情谊也有十年了,十六一向大大咧咧吊儿郎当的,十五性子比较稳重 ,心思也更细腻些,一眼就看出定是有什么不对,果然,十六低着头叹了口气,“别提了,对了,主子让你去干嘛了?这么久才回来?” 十五闻言有些心虚的摸了摸后脑勺,眼神有些飘忽,心下暗道:这该怎么说?总不能说,主子貌似为了给楚姑娘出气,让我把太子的轿辇弄断了! “没事,只是办点儿差事” 十六这会儿心情低落,也没怎么注意十五的神色,只应了一声:“哦” 十五刚想说些什么,“咯吱”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谢祈换了身夜行衣,目光淡淡从两人身上掠过,最后定在十六身上,“十六,你马上回去一趟,把以前的药方拿过来” 这些年他喝了不少药,既然要配合治疗,自然要告诉医者,避免药性相冲,身体受不住,虽说治好的希望不大,但莫名的就相信她! 十六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属下遵命”,旋即飞身而去。 谢祈转身入了屋子,这是酒楼最高的一层,安静的厉害,除了谢祈和十五十六,没人能上来。 十五跟着进去,屋内烛火忽明忽暗看不太清屋内的陈设,走到屏风处时,蓦然间碰掉了屏风边缘挂着个几袋药包,谢祈听到声音转身看来,视线在药包上停留了一瞬,十五捡起药包开口问道:“主子,这是?” 谢祈移开视线并未回答,只是问道:“事情办的如何?” “主子放心,一切都办妥了,太子……腿断了” 十五一字一句的回禀。 谢祈眼皮了起,眼底的冷意稍纵即逝,随后走到窗户边,眸子沉沉看向夜空,“你留在酒楼,看住大云那群人,本殿还有些事” 十五一愣,除非是有十分私密的或者是危险的事情,平日里主子有什么事都是要么带着十六要么带着自己的,这回难道是有什么危险?他刚想开口 又听到自家殿下的话:“把药给我” 不知为何,十五从自家殿下语气中听出一丝幽怨,但作为一个暗卫的自觉,他并没有多问,只是把药递过去。 谢祈拿上药包,翻身出了酒楼,没一会儿就不见踪影了。 人走了半天了,十五才猛地一拍脑瓜子,“想必是主子是给楚姑娘送药的吧?” 另一边,楚青棠和颜南星跟在贺连域后面,赶上了走在前面的官眷,此时众人都摘下了面纱,夜色中充斥着烛火的明亮,皇宫内灯火辉煌,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城楼之上走,一切看起来无比的祥和,可让楚青棠忽略不了的是一道恶狠狠的视线,不用猜,便知道是楚晴萱,她并不做理会,只悄声对身旁的颜南星叮嘱了些什么,颜南星听完就放慢了脚步隐在了人群后面,走在前面的贺连域注意到了这一点,余光瞥了眼颜南星却没说什么。 一直走了一刻钟,才到达北城楼,一个个花灯已经挂在了城楼的各个角落,各式各样的花灯,楚青棠一时都看花了眼,本来是极为印象深刻,多彩绚烂的一幕,但她脑海中却突然想起那日回上京一路上的流民,一路上的荒凉破败。 “听闻永宁郡主自小在寺里面长大可是从未见过这些?”贺连域这会儿站在观台前端,转头看向楚青棠,一双眼睛里透露出莫名的温柔,大有一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样子,她不得不承认,贺连城的样貌和贺连域根本没法比,也怪不得楚晴萱喜欢,想到频频这个人有着一副人畜无害的皮囊,让人不由自主的就会认为他是个好人,可偏偏楚青棠向来不信这些,毕竟,论好坏,那披着羊皮的狼,她已经见过不少了,而论相貌……她脑子里突然出现那男子的模样,她自叹不如,还有那人身上的香味,着实是个迷,想着想着,一时间入了神。 “永宁郡主,永宁郡主……”贺连域连续叫了好几声 “嗯?” 她的目光从他身上收了回来,刚才一时间想的太沉,根本没听见对方说什么,“殿下勿怪,今日见到的东西确实是美轮美奂,一时间看花了眼” 贺连域笑了笑,“无妨,今日的寿诞本身就盛大,确实让人目不暇接” 说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收起笑意,正色道:“永宁郡主可曾怨过” 城楼上的风大,少女的束起的长发被风吹起,单薄的身子看起来不卑不亢,那嫩白的脸上的一双眼睛看不出波澜,贺连域一时间晃了晃神。 “咳咳咳……”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两人皆转头看去,一身蓝色印花暗纹锦衣的楚航之正朝这边走来,楚航之和恒王一向交好,楚青棠倒也不意外,只是颔首致意,“原是兄长” 自从秋姨娘死后,楚航之便一直待在大理寺,时隔大半月的时间楚青棠都未再见他,倒是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整个人好似都露出一种疲态来。 楚航之看了眼楚青棠,脑海中想起那日窥听到的对话,不由得有些不自然。 他敛了敛心绪对着楚青棠笑了笑,而后躬身对着贺连域行了个礼。 说起来,这是自那天他见到顾江逢之后,唯一露出笑脸的一次。 这段时日他被折磨的不轻,知道的东西太多,甚至是可以祸连侯府的程度。 他今日本不想来寿诞,却还是想着楚青棠一人对上大云使者怕是凶多吉少,他还是有些放不下,怎么说也是自己名义上的嫡妹。 却没想到今日上午时,就被陛下叫去了问话。 中午比试过后,本想着去看看楚青棠,又被自己的亲妹妹拖住了。 晚间知道因为失火,后面的比试都取消了,他松了口气。 方才与那些同僚聊了会儿公事后,从殿内出来就看到楚青棠会和贺连域在一起! “殿下在黔南一切可还顺利?”楚航之目光落在贺连域身上 贺连域微微勾唇,“一切都好” 楚航之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然后侧头转移视线,“许久不见,青棠妹妹身子还好?” “多谢兄长关心,青棠一切都好” 楚青棠对楚航之一直感到疑惑,他真是是苏氏所生吗? 那日雅月的话她听来听去总觉得不对,说苏姨娘有把柄在秋姨娘手上,但苏氏的所有肮脏手段,那日和楚峻山摊牌时,楚青棠知道楚峻山已经全部知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那么,除了这些,还会有什么?后来,想起那日严嬷嬷的话,她猛然间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楚航之非苏氏所生? 不管如何,那日她已经让雅月去打探了,但凡有蛛丝马迹,她也是会知道的。 贺连域走过去拍了拍楚航之的肩膀,“航之,如今怎么看着面色不好?” 第32章 作死 楚航之抬手避开他的手,眼睛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很快被隐藏下来,唇角微勾:“劳烦殿下关心,在下只是没休息好罢了” 贺连域收回手,刚想说些什么,“恒王殿下”一道娇俏的女声传来。 楚晴萱挽着欧阳雪儿的手往这边走来,笑意盈盈,脸色若桃,好一副小女儿家的作态。 “表哥” 欧阳雪儿也兴致冲冲的开了口。 贺连域转头看去倒是不觉得意外,甚至有些见怪不怪,他这个表妹年幼时经常和楚家二小姐来往,还经常会来到恒王府,起初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直到那日看到楚二小姐偷偷捡起了他掉落的荷包,被他发现时支支吾吾,脸色通红的模样,就算是再迟钝,也知道是为何了,只是……燕侯府于他而言却没什么助力,所以他并未正面回应过,他要娶的女子家世只能是能助他登上皇位的。 “原来是表妹,还有楚二姑娘”贺连域笑着开口 此刻观台上站着五个人,气氛难免有些尴尬,楚青棠好似浑然不觉,只是转身看向正在布置锦绣灯的宫人,倒是楚航之瞥了眼楚晴萱,语气严肃,“怎么?连兄长都不会叫了?” 一言出,几人都愣了愣,包括只听到声音的楚青棠,她有些好奇的侧头看了眼,楚航之居然会训斥楚晴萱?在侯府待了这么久,有一些传闻还是能听到的,就比如——楚航之如何如何宠爱楚晴萱这个妹妹。 视线一转,四目相对,刚好对上楚晴萱恶狠狠的双眼。 楚青棠:“……” 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了其中暗流涌动,楚航之脚步挪了挪,挡住了楚青棠的视线。 楚航之对这个亲妹妹是有些宠的,毕竟从小到大他也能看出来姨娘的偏心,所以格外的对楚晴萱好,哪怕这个妹妹对他不甚热络,但他这个做兄长的也不会斤斤计较,起初他发现楚晴萱喜欢恒王殿下的时候,因为恒王与自己一向交好,他自认为对恒王的秉性是有一定了解的,所以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可如今……若是顾江逢说的都是真的,那恒王此人着实不是良配! 于是,他难得的冷了脸色说出来那句话。 而从未被兄长训斥过的楚晴萱这会儿脸色白了又青,一双眸子瞬间红了,扯了扯嘴角,心虚道:“兄长” 欧阳雪儿也是一顿,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楚航之,她与楚晴雪是手帕交,自然是知道平日里楚晴萱这个兄长是如何清风霁月温文尔雅的君子,竟然如此不给自己妹妹面子? 许是气氛太过僵硬,贺连域缓步走到欧阳雪儿和楚晴萱身侧,而后看向楚航之,“你呀,多大点儿事儿,何必吓着小姑娘?” 此言一出,楚晴萱的眼睛里仿佛透出了光彩一般,眼里全是欣喜,完全没想到自己爱慕的恒王殿下会为自己出头! 但贺连域此举完全是有意的,侯府对他确实无益,但很明显,这楚晴萱在自己和她兄长面前,选择的是自己,那……可要好好利用一番才是。 楚航之眉头蹙起,眼里闪过一丝忧色,倒也没说什么其他的,只吐出一句:“罢了,女儿家的心思,我也管不了” 本应是寂静的夜,此刻不少贵女嬉笑的声音传来,众人面上尽是新奇,你一句我一句的议论着 突然“嘭”的一声,锦绣花灯展开在夜色之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花灯一层层由上而下,一节环着一节,灯与灯之间相连相融合,交错间还能看到一片片画在灯面的锦绣山河连环多彩画,灯内星星点点若萤火般的光亮倒影在所有人的眼中,惊讶于这花灯的妙处,其中也包括楚青棠。 她看着这幅画面,一时间也有些怔住,不仅仅是因为花灯的繁华美丽,更是感叹于工匠的别出心裁,一环扣一环,完美承接的手艺,这些确实让人咋舌。 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宫廷阁楼之上,一身黑衣的谢祈目光落在楚青棠身上,手上紧紧攥着着药包,视线一转,看向那最大的花灯,眸色淡淡。 他见过不少花灯,也曾惊喜花灯绚烂,只是如今觉得,那不过也只是瞬间的美丽,燃尽后便只是一个个零零散散的花架子。 而众人只在乎眼前的惊艳罢了,就像他母妃一般,他还记得他的母妃-----容嫔的模样,听闻容嫔未入宫之前是个江湖女子,曾经的名字叫——容杳,是个好听的名字。二十年前,现在的云帝谢正沅当初还是太子之时,在微服私访途中认识了容杳,两人机缘巧合下相识、相识、相爱、于是便有了他。 后来谢正沅带着容杳回到京城安心养胎,两人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但好景不长,不知为何,大云国民间盛传容嫔容貌似画中仙子一般,貌美异常,当年不少人争相花钱都想一睹真容。 一时间谢正沅这个太子遭到了不少人的弹劾与唾骂,常有言道:“太子不务正业,沉于美色” “太子不堪重任,实乃忧心” “容嫔长相妖艳,早晚祸国殃民” “江山社稷岌岌可危” 此等言论比比皆是,可当初他们怎么说的?“容嫔貌美超凡脱俗,与太子殿下乃是天作之合” 墙倒众人推,谢祈更没想到的是每个人嘴里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抹杀了两人之间的爱意,谢正沅为了太子之位的平稳,毅然决然的割舍了母妃。 可也许他也没想到,他以为把人关起来便好了,但一个率性而为的江湖女子,怎么会甘心? 海誓山盟骤然崩塌,肝肠寸断后,却又顾念着肚子里的孩儿,一遍遍的纠结拉扯,最终败给了自己的善良,所以……她疯了,冷宫里尽是她凄惨的笑声。 不知过了多久,灯会终于结束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也纷纷散去,谢祈思绪被拉回,心底透着股凄凉,身影显出无尽的落寞。 好半晌,他正欲转身离去之时,余光突然看见楚青棠身后的一个女子走到楚青棠身边之时,状似摔倒似的在她身上撞了一下,还趁机在楚青棠身上抹了一把。 楚青棠本来就是站在观台边缘,观台下十米之高,这一撞,她的身子突然一晃,看着就像是要掉下去一般,见此,谢祈眼神一凛,当即便要提腿飞去,说时迟那时快,有个人从人群中冲过去拉住了楚青棠,楚青棠手扶住了栏柱子才没掉下去,见状,谢祈猛然间收住脚…… 楚青棠转头凌厉看向撞自己的人,楚晴萱一脸无辜:“姐姐莫怪,妹妹一时脚滑” 此时人走到差不多了,也没人往这边看,楚青棠刚想一耳光扇过去,手腕一动才反应过来有人正拉着自己的手腕,对方似是才反应过来,四目相对之间骤然松手,楚青棠向他微微颔首,“多谢公子” 随后猛地侧身拉过楚晴萱便是一耳光 “啪” 无比响亮的声音,不少人都往回看了一眼,楚晴萱不敢相信的捂住自己的脸,“你……” 楚青棠向前一步一只手猛地掐住她的后颈,看着像两姐妹抱在一起似的。她凑近楚晴萱的耳朵,声音冷厉带着威胁,“楚晴萱,你要是喜欢作死,我倒是可以送你一程……” 说着,楚青棠那冰冷的手指不断收紧。 第33章 搏一搏 楚晴萱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恐惧和无力满上心头,她和楚青棠离得极近,看的分明,楚青棠的眼里全是暴戾与杀气,她真的会掐死她…… 就在楚晴萱要呼吸不过来的时候。 “永宁郡主,有人来了……”身后男子的声音传来,接着就是一阵脚步声,楚青棠缓缓松了力道,手腕一动楚晴萱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咳咳咳”,泪水直接淌了下来。 “你最好长点儿记性” 说完,楚青棠转头看向说话的男子,刚刚未来得及仔细看,只知道是对方拉了她一把才不至于掉下去,眼下才看清楚对方的模样,男子比她高上大半个头,长身玉立,虽然穿着普通小厮的衣服,但周身的气度却有着读书人的气息,长相平平,五官端正,只是一张脸看着怪怪的,看着温文尔雅模样,一双眼睛却沉寂灰暗,瞧着有些骇人。 “多谢公子” 楚青棠颔首致谢,天色已晚,也不再客套,直接转身下了观台,漫步下了阶梯 夜色沉沉,刚刚的喧嚣已经逝去,观台上男子站在原地看着楚青棠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看到她下阶梯之时,身子好似晃了晃。 见此,男子瞳孔眯了眯,直到楚青棠再次站稳,他收回视线,垂眸看向地上躺着的楚晴萱,“姑娘还不快走?马上便是宫禁了” 此言一出,原本瞧着还虚弱之极的楚晴萱立马站了起来,看都不敢看他,慌慌张张往观台下跑。 最后,观台之上只有他一人,看着这偌大的宫殿城墙,看着上京点点灯火汇聚而成一个个家户,看着天上星子隐入云层…… 不知过了多久, “顾江逢,你疯了?” 身后声音传来,顾江逢缓缓转头看去,楚航之这会儿站在观台下目眦欲裂,寒风凛冽,刀子一般刮在两个人脸上。 今日上午,楚航之在大理寺收拾好仪表后,正准备拿着帖子要入宫给燕帝贺寿,谁知道出门上马车掀开帘子,便见穿着小厮仆服的顾江逢坐在里面,当时他不免吓了一跳,却又不好出声,自那日救了他之后,楚航之每日也算是提心吊胆,私藏死刑犯之罪,他这个大理寺少卿岂能不明白? 可……终究是年少之交,燕侯府和顾家本身是没有往来,只是曾经在顾府还未消亡之时,上京所有学子都只能向顾江逢看齐,他一人的光辉可以掩盖所有,并不仅仅是因为学识,身手也是不凡,这样的人让上京几乎所有女子都心生向往。 而楚航之天资聪颖,却只是个文弱书生,技不如人自然只能屈于人下,以至于他每次见到顾江逢多少有一种艳羡和钦佩,有何问题也会写信与之探讨朝政,可每次都是顾江逢的辩驳更胜一筹…… 其实,相比于他和恒王的往来甚密,他和顾江逢,不过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有时候他想,若不是苏姨娘极力反对他习武,也许他并不会比顾江逢差,所以后来他一举成名后,靠着特权入了大理寺,跟着里面的大人不仅学了破案,也学了武功傍身,这件事他一直瞒着苏氏,整个侯府的人都不知道。 他也想着,等他再年长些,便能和楚航之切磋一番,谁承想,顾家轰然倒台,满门抄斩…… …… 大理寺后山坟堆,一辆马车停了下来,两个男子从车上跳了下来,站在一堆墓前,许久未曾说话,最后楚航之开了口 “你倒是胆子大……”楚航之轻嘲 顾江逢摸了摸耳朵后面的人皮面具边缘,似乎在寻找面具切口,听到楚航之的话,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淡淡开口:“今日谢了” “顾江逢……” “以后不要再叫我这个名字了,顾江逢已经死了” 楚航之:“什么意思?” 顾江逢讽刺的笑了声,“呵” “惊才绝艳,冠华上京,前途无限,少年英雄……”顾顾江逢这会摘了面具,站在楚航之对面,露出一张俊逸非凡的脸上,尽是讥讽。 “可笑,可笑之极,哈哈哈” 楚航之站在一旁没说话,眼底一丝不忍一闪而过,曾经的高门显贵子弟,如今已然不再,独留了一个躯壳一般。 “可笑又可悲”顾江逢笑的眼眶发红 当初若不是父亲冒死把自己送了出去,偏房宗族子弟与自己互换了身份,那么他早已被斩杀,哪里还有今天? 至今,他还记得那个替他死的宗族庶弟当时带上人皮面具过后说的话,“阿兄,顾家便靠你了” 从那以后,“顾江逢”身死,“顾恙”活了下来。 狂风骤起,风起云涌,雨珠掉下来落在楚航之的眼皮之上,一阵冰凉,他伸手摸了摸,眸色深深,“顾兄,你打算如何?” 顾江逢扯了扯唇角,开口吐出两个字:“复仇” 闻言,楚航之眼皮一跳,“你想干什么?” 当初顾家的事,外人根本不知道内情,只知道传出来公布于天下的便是顾家投敌叛国,铁证如山,但顾江逢心里有数的很,父亲自为官以来,从来都是两袖清风,忠心耿耿,绝无可能谋反,也无可能通敌,这其中的腌臜,必然不是那么简单。但如今他只能一步步查,一步步走,而这第一个便是——恒王。 其实,他与恒王虽然关系不深,但此人的名声却胜过太子,曾经顾江逢也有过耳闻,对恒王自是带了些赏识,只是……,他从流放之途中逃窜时,路过黔南时,听闻恒王下黔南平民乱,为了避免感染疫病,所有人出入都戴着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但他从小便与皇子一起上课,又如何会认不出? 那日城门之上穿着皇子衣裳的人,根本不是恒王,而那人身边跟着随从,都是宫中侍卫,如此大摇大摆,必定不会是冒充恒王,而更大的可能性便是……恒王授意,即是如此,那恒王去哪了? 于是,他一路逃窜后到了上京,第一时间就是找到楚航之,在上京,楚航之算是他唯一一个朋友了,虽然只是君子之交。 另外,他知道楚航之与恒王是好友,或许楚航之会知道些什么,棋局开始,必然得一步步铺路才是。 “航之,我年长你几岁,有些事情你与我的角度不同,我并不想谋求你的认同,但你放心,如若我出事,也绝不连累你和侯府” 他自己明白,这条路不易,他想过找楚航之帮忙,但也绝对会把自己撇开,顾府的惨案,绝不能祸及他人。 楚航之一顿,他对他自然是信任,不然根本不会救他,最主要的是他明白,顾江逢此人不是池中之物,遭受了灭门,还能站起来反抗的人,他愿意搏一搏,他也想看看他如何逆风翻盘。 第34章 谜团初现 从观台下来后,楚青棠就感觉自己身体有些不适,不断的心悸让她意识到事情不对,步伐越来越慢,甚至楚晴萱从她身边走过时,她甚至觉得有些呼吸不上来,她双手紧握,指甲陷进了肉里,眼眶漫上红血丝。 楚晴萱只在她身侧停留了一瞬,心神未定的靠近她,想看看她狼狈的样子。 谁知,她猛然间抬头眼神如同冰刀一般刺过来,楚晴萱看的心头一震,何嬷嬷给她的东西竟是如此厉害?自己刚刚趁机抹了些在她后面,眼下楚青棠整个人仿佛是濒危之人一般…… 楚晴萱心头一慌,慌不择路直接跑出了宫门。 不知过了多久,楚青棠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时 “青棠” 颜南星急急忙忙跑了过来,看见楚青棠扶着宫墙,一脸虚弱,她焦急的跑过去,把楚青棠扶了起来,摸了摸她的脉象,“你这是怎么回事?” 方才颜南星听了青棠的话,退到了人群后面,其实她是返回了正殿,青棠说正殿可能有意想不到的好戏可看,于是她去了,确实……很意想不到,看的她意犹未尽,停留了好一会儿。 最后还是那人引她出来,她猜测是青棠出事了,赶紧跑了过来。 但是,她还是很疑惑,那些事青棠是怎么知道的? 不等她想清楚,眼前少女脆弱的声音传来 “我好像有些不对劲,劳烦颜姑娘送我回府” 楚青棠说话的声音气若游丝,整个人仿佛那易碎的琉璃球一般,颜南星当即就一把抱起楚青棠出了宫门,此时宫门口人已经散完了,只有冬葵一个人站在那,看着自家小姐昏倒了,冬葵急的不行,“小姐” 颜南星眉头蹙起,“你们府中的马车呢?” 冬葵红着眼眶,刚刚二小姐直接带着人驱车走了,还把奴婢赶了下来。 她会武,但是小姐说了,若是遇到紧急情况,二小姐若是想提前走了,等马车走了后,就让她哭喊一番,喊给那些官眷贵女听,她照做了,马车一走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喊了起来: “啊……欺负人啊” 一嗓子喊出去,几乎所有人的视线转了过来,于是她接着喊,“燕侯府楚二小姐楚晴萱太欺负人了,欺负我家大小姐未出来,自己带着丫鬟直接走了,根本不管我家小姐的死活” “怎么办呀,我家小姐怎么还没出来,她便走了” “果真是仗着我家小姐没有母亲的依靠吗?” “奴婢可怎么和小姐交代啊” 一句句声声泣血般的叫喊,众人都有些不忍了,但没有人敢多管闲事,这如今多事之秋,谁敢牵扯上一个和亲郡主,所有人议论纷纷,贵女们深知闺门暗斗,在场的不管是嫡女还是庶女,这会儿都暗暗心惊。 那些正室夫人也在大宅院里面浸淫了一生,什么样的歪门邪道都见过,也一向看不惯小妾作风,不少人搭腔轻啐一口 “果然是小娘养的,没有什么格局教养” “谁说不是呢,仗着自己有姨娘,人家永宁郡主没人疼” …… 就在这时,不知道谁搭了一句 “燕侯宠妾灭妻这事儿,不是早已冠绝上京了吗?” 一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这事儿全上京都知道,只是谁敢点破? 所幸北门都是是女眷出口,不然不知这话被燕侯听到了会如何? 众人心思各异,找来找去没找到说话的人,或者说没人承认,一个个闭了嘴,随后上了马车,驱车离去了。 几盏茶过去,人都走完了,冬葵才看到自家小姐被一个红衣姑娘抱了出来…… 颜南星这会儿已经带着楚青棠上了自己的马车,听冬葵说完后,不免有些瞠目结舌,不过终究是没有说什么,只看着坐榻上的楚青棠,目光里透着担忧,嘴巴里喃喃道,“你师父若是知道你这样,许是会心疼的不行” 扶摇一向把楚青棠当女儿看待,这一点颜南星清楚的很,还记得当时楚青棠那会身子不好,整日躺在床上,扶摇急的嘴上冒了好几个泡,吃不下睡不好,那时她还以为他早已有婚嫁,楚青棠是他的女儿,还因此闹了不少笑话。 马车疾步向前,隐匿在夜色里…… 御书房 燕帝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装丹药的瓶子,一双眼睛彷佛在看至宝一般,贺连域跪在地上一直低着头。 一刻钟过去,上位的燕帝盯着跪着的儿子,生怕错过贺连域脸上一丝表情一般,好半晌终于开口,声音冷寒:“域儿,知道父皇叫你过来干什么吗?” 贺连域连忙抬头,一炷香前,父皇从东宫回来后就唤人把他叫了过来,他过来后,行了跪拜礼,父皇却迟迟没有叫自己起来,贺连域神思一闪,心下有了猜测,眸子里却是一贯的清风霁月,谦谦君子一般,充满着愧意,“父皇今日生辰,儿子并未及时准备生辰礼,是儿臣之过” “嘭”地一声 酒壶落地的声音响彻在御书房内,门外的魏坚站在廊柱前,漆黑的夜色笼罩着他的神色,身边的小太监小海子被吓得一愣一愣的,“大人,皇上这是?” 魏坚虽为宦官,但地位确极高,论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宫中太监宫女都唤他大人,一个个都牟足了劲的溜须拍马。 魏坚倒是没回应,心下沉思,世人都知道,恒王一向谦逊,从不会惹陛下不快,更别说如此暴怒,小海子也是有些胆寒,生怕祸及自己。 “哼……” 魏坚看了他一眼,而后轻哼一声。 他一双倒钩似的浑浊眼睛里带着无尽的苍凉与筹谋,声音尖细又嘶哑,“要变天了……” 小海子挠了挠头,从廊内探出头向上看去,正巧被雨珠砸中眉心。 不多时,贺连域从御书房出来,看见立在阶梯处的魏坚,“魏大人,父皇唤你进去” 贺连域是看不惯这个宦官的,但无奈父皇如此信任对方,耳朵边的风有时候比朝臣弹劾更可怕。 魏坚自是要有着表面的礼数的,走过来躬身行礼。 “奴才见过恒王殿下” 贺连域自知不应与魏坚走的太近,避免猜疑,只轻轻抬手,“魏大人多礼” 一时间,二人并无言语。 雨越来越大,飘洒进了廊内,就在这时,“恒王殿下,伞来了” 小海子小跑过去,将伞撑在贺连域上方。 “殿下若是无事,奴才便进去了……” 魏坚见此准备躬身退下,擦肩而过之际,隐隐约约感觉到贺连域浑身低沉的气息,似乎是不大高兴,不过……无伤大雅,棋子罢了。 第35章 蠢货 四更刚过,海棠苑里一片漆黑寂静,只有最里面内室还亮着烛光。 楚青棠的闺房并不似一般千金那样摆了许多精致装饰陶罐,梳妆台上更是没有什么华丽的首饰金品,反而都是一些瓶瓶罐罐放在首饰台的架子旁,布局颜色也是浅色为主,此刻天青色的纱帐中坐着着虚弱的少女,颜南星坐在床边给她运气调息,而冬葵站在屏风外不断张望,焦急踱步。 不知过了多久 颜南星脸色苍白的扶着墙从里面走了出来,冬葵赶紧迎了上去,“颜小姐,你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大好” 心急如焚的冬葵,嘴里都冒了个泡,昨儿半夜颜小姐一路带着自家小姐去了一趟镇北将军府,在她自己的闺房翻箱倒柜的的找出来一颗药丸让小姐吃了下去,冬葵不知道那是什么神丹妙药,只见小姐吃下去后立马止住了痛,脸色也缓和了些,不过还是未醒。 几个时辰过去天都要大亮了,颜小姐怕节外生枝,刚刚又冒着大雨把她和小姐一起送了回来,可谓是劳心费神…… 颜南星虚弱的笑了笑:“无妨,只是耗些内力罢了,习武之人过几天就好了,所幸你家小姐已经无事了” 冬葵扶着她坐下,斟了杯早已经温好的茶递过去,“此番多亏了颜小姐,奴婢自小与小姐一起长大,小姐就像奴婢的亲人一般,所以,您的恩情奴婢会一直记在心里的” “咳咳咳” 冬葵信誓旦旦一脸认真的模样逗笑了颜南星,没想到这楚青棠的小丫鬟还挺有意思,不过听到前面那句话,她试探着开口:“你和你家小姐一起长大?” “没错”冬葵点了点头 “那你是否认识扶摇师父?” “奴婢当然……”说到一半儿,冬葵突然止住了话头,虽然是颜小姐救了小姐,但是扶摇师父的行踪一直很隐秘,这好像不能随便为外人道才是。 旋即,她脑瓜子一转,“认识,但不熟” 颜南星:“……” 另一边,远在雪山的之上采药的扶摇背着药筐猛地打了两个喷嚏,“阿嚏” 身后的小和尚关心道:“扶摇师父可是昨天着凉了?” ………… 颜南星没久待,她还有其他事情要办,休息了一会儿后,就准备出去了。 临走前只吩咐冬葵,“冬葵,你家小姐如今只能静养,切记,你家小姐醒来之前,任何人不得探望,可明白?” 冬葵点点头,“奴婢明白” 又突然间好似想起了什么,冬葵拉住颜南星的手,眼神呆滞问道:“颜小姐,小姐这般,无须喝汤药吗?还有,小姐若是醒不过来怎么办?” 冬葵实在是害怕,她看的出来,这次小姐绝对不是突发恶疾那么简单,只是颜小姐不愿多说,想必是怕她着急上火。 感觉到冬葵的手冰凉且颤抖着,颜南星安慰的摸了摸她的头,冬葵和自己一般大,但是却率真可爱,招人喜欢 “你呀,和你家小姐一般,看着好似一根筋,实则细心妥帖的很” “放心,你家小姐福大命大……” “而且……有人想让她出事,自然也有人不想让她出事,你放心吧,自会有人前来相助……” 这话里的意味深长冬葵没听懂,但是后面那句话她放在了心里,“有人相助”,不管是谁,小姐有救就行,看着颜南星离去的背影,冬葵抹了抹泛酸的眼角,“没事的冬葵,扶摇师父和琴师父曾经说过,小姐命里带着福报,小姐一定没事” 天光大亮,云销雨霁,拨云散雾,太阳初升,倒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只是燕侯府的饭桌上气氛沉的厉害,楚峻山和苏氏坐在凳子上,楚晴萱跪在楚峻山腿边,不断的掉眼泪,抽抽搭搭的开口 “爹……女儿错了” “闭嘴……” 楚峻山沉声开口,今日上朝他就遭受了许多白眼,回府之际路过大街小巷也听到了不少传言,不乏是: “楚二小姐恃宠而骄欺负嫡姐” “燕侯爷宠妾灭妻,姨娘的女儿肆无忌惮骑在无母的嫡女头上” “这楚二小姐长得一般,想的挺美,占了便宜还卖乖” “可不是嘛,当年的罗夫人怎么说也是将门之女,生出来的女儿也不会差,反倒是那妾室的女儿,果然是上不得台面” 风言风语传遍了整个上京,苏氏自然也是听说了,这会儿挺着大肚子和楚峻山坐在饭桌旁,看着地上跪着的楚晴萱,眼底满是恨铁不成钢。 此时膳厅只有楚峻山和苏氏母女三人,至于莲姨娘大半个月前就已经告病,闭门不出了,一时间气氛有些凝滞 苏姨娘摸了摸肚子,秀眉微蹙,正思虑着怎么开口缓和气氛,谁知楚峻山先开了口,气势汹汹冲着楚晴萱吼了起来 “你昨日自己回来的?” “你没有等你嫡姐?” “你如今怎么变得如此不知进退?” 楚晴萱连连落泪,面色惨白,心中不安越来越大,眼神落在苏姨娘身上,满是祈求,苏姨娘每次都会帮她,原以为这次能向以前一般混过去,可还没等来姨娘的劝解,反而迎来了一耳光 “啪” 一巴掌响彻天际一般,直接把楚晴萱打懵了,白嫩的脸庞红痕凸显,看着骇人极了,纵然是苏氏,此刻也有些呆滞,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楚晴萱大笑了几声,一边笑一边哭,她的眼里是楚峻山从未见过的阴狠 “哈哈哈哈” “父亲……你曾经说女儿是你的掌中宝,可如今楚青棠回来后,为什么人人都向着她?不仅是你,还是哥哥,除了姨娘,没有人站在我这边……只有姨娘会帮我想……” 楚晴萱还没说完 “啪”的一声,又是一个耳光,可这次……是苏姨娘挥过来的手。 苏姨娘捂着自己的肚子,有些气急,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蠢货?同床共枕多年,她最为了解楚峻山,他好面子,并且利欲熏心,没有回报的付出是绝对不会在他的计划中,然而现在,且不说被外人说闲话,已经触及他的逆鳞,就连明明处处为之谋划的女儿,此刻把自己的愚蠢全然显露,心里只有争风吃醋,往后楚峻山怎么还会为她筹划?最让她火大的是,她竟然还牵扯出了自己! 第36章 中毒 “来人,把二小姐拖回琳琅苑,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楚峻山气势汹汹的发了话,苏姨娘也在一旁接茬,“萱儿是该回去面壁思过了……何嬷嬷,把人带回去” 楚晴萱泪眼朦胧,“爹……” “呜呜呜……” 楚峻山看都不看,直接别过头去不再理会,脑中不由想起那日和楚青棠的谈话,加上昨日她显露的锋芒,楚峻山心里愈发不安,也头一回觉得可怖,他这个大女儿绝非池中之物,胆大妄为又不失体面,下手狠辣伤人于无形。 今日流言之事没有她的手笔他是不信的,所以无论如何他需要给出个交代,况且那日他答应她不再管她要做的事,他也明白她是看不惯苏姨娘和晴萱,至于她会做到如何地步,他说过,只要不影响侯府,就都随她去,无非就是泄愤罢了,他确实是爱萱儿这个掌上明珠,但更重要的是他要的是侯府的脸面和屹立不倒,其他的皆可牺牲,哪怕是同床共枕的枕边人…… 哭喊声渐渐远去,楚峻山沉思了会儿也径直走出了膳厅,苏姨娘向何嬷嬷使了个眼色后,自己扶着肚子跟了过去…… ———— 海棠苑 灼人的日头升起,内室里一片明亮,楚青棠醒来时,睁开眼睛确认是自己的闺房后,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被立在窗边的黑衣人惊住,一时间说不出话。 倒是谢祈一脸悠然转过身来,他还穿着昨日夜里那夜行衣,浑身透着一股嗜血的冷然,只是一双眼睛看向她,眉头紧蹙,仿佛在说:你倒是多灾多难! 但楚青棠此刻并没有心情反驳,只是垂眸看了眼自己的穿着,确认无不妥之处后才松了口气,“水……” 接着盈盈秋水一般的眸子看向他。 谢祈:“……” 倒是见了鬼了,每次和她见面他都得“伺候”她一番,谢祈面色有些不虞,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毕竟还靠着人家救命。 许是渴了太久,楚青棠连连要了三杯茶水仿佛才活了过来,而谢祈便是一脸麻木,无法,反正他来就是来救她的! “公子此番前来是有何事?若是无事,男女有别……” 楚青棠语气有些冷淡,她虽然在乡野之间长大,男女大防虽然没有天天灌在脑子里,但也是知道男女之别的,不管是否熟识,哪有男子擅自入女子闺房的道理?还是说大云民风已经如此开放? 谢祈听到她的话,心底莫名窜起一股无名气,遂放下手中的茶杯,坐在床沿一动不动,眼神带着直击人心的锋芒,“楚姑娘未免有些过河拆桥吧” 楚青棠眨了眨眼,没太听明白他什么意思,一脸茫然,声音带着刚醒的低哑,“公子何意?” 随后便见他幽幽开口:“何意?你问我何意?楚姑娘口口声声说能救本公子,可反倒是本公子多次救了楚姑娘……” 楚青棠眸光微闪,“不是颜南……” 谢祈嗤笑一声:“呵,你倒是记性好,确实是颜南星救的你,但若是没有本公子,你说不定这辈子就只能躺在这床榻之上了” 楚青棠眸子颤了颤,“此话怎讲” 谢祈直接开门见山:“你中了鹊红楼” 鹊红楼,此毒无色无味,源自西域,若是染上太多便可致人如那濒死之际的鱼儿一般痛苦折磨,经脉内里受损,全身无力,三个时辰后,便会死的悄无声息,但外表不会有任何异常,就像正常死亡一般…… 作为习医术之人,楚青棠自然听说过鹊红楼,这个毒药西域鬼谷所出,而鬼谷,江湖志异曾有一句流传语, “鬼谷非人间,恶鬼多诸事,飞禽走兽比上下,奇珍异宝遍地来,要闻珍器层层厚,药是毒来毒是药” 其中鹊红楼便是首屈一指的毒药,至于是谁研制尚且没有耳闻,也许是为了隐藏身份。不过在十几年前,鬼谷出了大乱子,那时鬼谷就已经倾塌,所有鬼谷的江湖人士和所有奇珍异宝毒术秘籍都不见踪影,其中便包括这鹊红楼。 楚青棠心绪重重,秀眉微蹙,她明明也记得,这鹊红楼如若只是一点并不会让人有太大的反应,而她昨日的反应明显过度了,难不成…… 见她一脸疑惑,以为她是纠结是谁,谢祈开口道:“昨日往你身上倒的那个女子,你还需注意一下,她或许没那么简单” 听到这话,楚青棠从床上撑着就要坐起来,他伸手欲扶着她肩膀,眼神倏然落在她只着中衣的身上一瞬,旋即扭头收回了手。 “公子昨日也在?”她靠着软枕,看似焦急的询问,额间起了些汗。 谢祈站起身,避开她的目光,不知想到了什么,透过屏风看着窗外的石榴树,语气有些生硬,“昨日你的药没拿” 闻言,她抿了抿唇,难道他是担心她没喝药?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不,他们素昧平生,大约是担心她活不长久,不能给他医治吧。 想到这里,她看着他的高大背影叹了口气,坦白道:“眼下也不必和公子隐瞒了,公子的顾虑和关照我自是明白” “昨日我并不是因为其他的不喝药,只是身子不好带了亏空,带我长大的师父曾说,我的身体不能随便喝药,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还有……我昨日之举确实是愚蠢了,但这是最直截了当的方法,昨日公子最后提醒我的陈檀之香,我也已经有了打算” “今日之事,也多谢公子提醒,我心中有数,也多谢公子的救治” “另外,公子放心,你的毒我已经想好救治之法了” 听她一连串的剖白,一连串的划清界限规规矩矩的官方陈词,谢祈倒是听笑了,转过头来看她,明明淡蓝色的瞳孔中带着一丝厉色,但语气却像个纨绔子弟一般,“楚姑娘倒是个妙人” 楚青棠一时不察,四目相对之间,微微一愣,“公子过奖” 说完,她心中不免腹诽,这人实在是长得扎眼的厉害。 见她几番愣住,谢祈这回挑了挑眉,“姑娘每次见本公子都失神,难不成是为本公子美色倾倒?” 楚青棠:“……” 好一会儿,他以为她不打算接茬的时候。 突然楚青棠状似无意的开了口:“你们大云人都是蓝色瞳孔吗?倒是很漂亮……” 谢祈怔住,脸色僵了会儿,倒是没料到她如此直白,还一脸求知的神色,仿佛真的是好奇的不行。 难得的,他耳根处漫上绯色,极其不自然的转过头,轻咳一声,“咳……不全是” “哦……” 脱口而出的话,和他不自然的动作,楚青棠转头瞬间微微勾了勾唇,旋即眼里一丝狡黠闪过,眉头一挑:“那就是说公子是大云人,并且你们大云人有人是蓝色瞳孔” 谢祈:“……” 见他吃瘪,少女眼底闪过一丝自己都未察觉到笑意。 第37章 今安 深秋天气寒风阵阵,窗棂透过来的风吹的有一丝凉意,他与她视线相交刹那,时间仿佛静止在这蹉跎须臾,片刻,谢祈不动声色挪开视线,转移了话题,薄唇轻启,“楚姑娘打算如何救我?” 半晌,谢祈都没有听到她开口说话。 只见少女眉尖拧紧不断抿着发白的唇瓣,好似纠结又怅惘。 谢祈看笑了,双手抱胸站在窗边,眼睛略带味儿的看着她,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整个人莫名柔和了起来,忽而又开口:“怎么?不方便说?” 他见过她许多样子,初见时她坚韧不吃亏,聪明伶俐有头脑,那样的她看着像个精雕细琢的木偶一般,毫无生气。 直到昨日,他亲眼见她中药后露出的娇憨的一面,又见过她掐住别人脖颈时的凌厉果决,想必当时她真的是动了杀人的念头! 也许一个女子这样十分让人咋舌,但他觉得那样的她才是鲜活的。还有方才,她反问一句话,便让他险些失了方寸! 这姑娘这性子,倒是难得的有眼下这纠结的一面。 不多时,倚靠在床沿的楚青棠垂下了眼睫,终于开口,“寒枝草只能压制公子体内的毒,但无法根治,上回在月河楼我便说过,寒枝草需要和子末花一起服用,方可解毒。但,但眼下子末花找不到,便只能换一种法子了……” 谢祈抛了个疑问的眼神过去,“什么法子?” “古籍上曾有以毒养蛊的法子,不知公子可曾听过?”她看向他,眼里带着探究 这法子久远,没几个人知道,她也是曾在边关时误打误撞听说书先生说过,回雪山后,自己也曾试过。 不过,这法子虽然出自西域,但他知道鹊红楼,自然也可能听过“蛊术”。 闻言,谢祈表情僵住,看向她的眼神变得复杂,“蛊术需得药人的血为引” 楚青棠颔首:“公子说的不错,所以,这个忙只有我能帮……” 语毕,却见谢祈仿佛没听清一般,眼里是她没见过的认真,就这样直直看向她,“你什么意思……” 她也回视过去,一脸坦然,轻飘飘的回答:“我不是药人,但……与药人无异……” 其实,不为人知的是,她打娘胎里便带了些毒,那毒狠辣且致命,所以,自记事开始,扶摇师父便日日为她配药浴的方子,日复一日的一遍遍的试一遍遍的摸索,长达五年,身体余毒才清完,长此以往,她自然也就与药人无异,甚至是如今还要泡药浴药补身体。 那时扶摇师父一直不敢确认是何种毒,毕竟这毒实在是棘手。 如今,她心里却有了数,原来当年母亲竟是死于鹊红楼…… 正沉思着,手臂猛地被人拽起,她不可置信双眸瞪大看着谢祈,声音冷了下来:“你干……” “冒犯了……” 他说着就拉过她的手臂,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看到上面的筋络显现出的异常红紫色后,他咬了咬后槽牙,手指收紧,捏的她生疼。 楚青棠面上带着不耐,觉得此人越发莫名其妙。 不错,因为常年以药补身,是药三分毒,所以她的经脉确实与常人有异,只是不明显而已。 她不解的拧眉看他,“公子这是何意?” 这会儿,两人隔的极近,呼吸可闻,他神色难看。 可她却一脸平静,唯独那双眼睛里带着清晰的质问。 谁知,楚青棠没等来他的解释,倒是等来一顿劈头盖脸的话,语气讽刺: “自己都小命不保还替我医治?” “我说呢,怎么一个姑娘家,知道自己要和亲,却半点不慌不忙” “怎么?你是早已经想好自己大不了一死是不是?” “是想报完仇,最后直接死在大云?” 他早已把她的事情查清楚了,她自出生母亲惨死,父亲宠妾灭妻,刚周岁便被抛弃被云游道人带出上京,如今被赐婚和亲才得以返还上京,在上京她可以说是无牵无挂,到时候独独带着个丫鬟去大云和亲,她倒是好胆量…… 楚青棠愣住,眼睫微颤,抬眼看去便是他挨的极近的俊美无比的脸庞。 她暗自挣了挣手腕却动弹不得,最后深深叹了口气,看着他,目中无任何波澜,语气冷淡,“就算如此,与公子何干?” 话落,气氛瞬间凝滞。 不一会儿,察觉他的手松了松,楚青棠抽回手,扭了扭手腕,刚刚一番挣脱,墨发微乱。 她理了理披在肩头散乱的长发,白嫩却消瘦的脸上露了个释然的笑,“公子,命很重要” “当然,我也会好好活着,尽量护住自己” 半昏暗半亮堂的屋内,乍眼看去,男子坐在床边,女子倚在边上,二人好似一对新婚男女琴瑟和鸣耳语一般。 实际上却是两人互相僵持,周身气息紧张,毫无暧昧之言。 谢祈松开手,垂眸起身之时,仿佛不经意间吐出一句:“我活着,便不会看着你死” 闻言,楚青棠心神一颤,仰头望向他的眸子里带着探究。 谢祈回视过去,周身安静。 每一次她都能给他不同的震惊,这姑娘无论是相貌也好,头脑也好,甚至是格局都与常人不同,死也不怕! 说起来,她与他还真是“同类”。 真是罕见! 在气氛开始变味儿之前,他偏头过去,抬手握拳抵在唇畔, “咳咳,我的意思是说,你治好了我,我自当礼尚往来” 楚青棠扯了扯苍白的唇,眼神柔和下来,冲他道:“公子有心” 她权当他是善举,亦或是官方之言。 心里的异样缓了下去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继而开口, “若是用蛊医治,公子每三日来一趟我这里便是” “不过……蛊术自是有益有害,公子还须想清楚才是” 她会蛊术这件事情,从未告诉过别人,甚至是扶摇师父都不知道,毕竟这等禁术,也不便让他知道。 如今她也算是把这人当做半个自己人了,他知不知道也无所谓,她并不在乎他怎么看她。另外,不知为何,她却觉得他不会加害于她。 谢祈这人情绪转换极快,眼下心里已经有了权衡,眼神带着深意看向窗外的石榴树,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狠辣, “不必了,子末花,若是找不到,那便让下毒之人的血来养……” 他这会儿坐在窗边她的书桌上,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自顾自拿着她平日里最爱看的古药籍翻了翻,神情认真的看着上面她留下的簪花小楷,双脚还悠闲的踩在一旁的脚踏架子上,自然的像是自己的房间一般。 一边看还一边赞叹,“楚姑娘倒是写的一手好字”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又看他唇角勾起,眉头微挑,戏谑的看向她,一双含情眼带着无尽的风流韵味,但她却觉得怪怪的,果然,下一刻便听到他开口: “昨日不还说自己山野长大字太拗口?” 楚青棠:“……” 要不还是用蛊吧,她就不该对他有那一丝恻隐之心!!! 那一脸纨绔的派头,她一时间哽住了,刚想说些什么,“公子……” “既同是天涯沦落人,往后也算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楚姑娘以后直接唤我今安便是” 谢祈面带笑意看着她,这是师父给他的小字,除了师父,没有人知道,至于楚青棠……由古至今,向来只有亲近之人唤小字,但,她名义上是自己的未婚妻,叫这个应当也无妨才是! 楚青棠倒是没多想,称呼而已,也没有多问,颔首道:“好” 这回,两人之间终于没有了暗流涌动…… 第38章 野心 恒王府,水上凉亭内 贺连域披着宝蓝色大氅站在石桌旁,手执朱笔似在作画,那一双眸子里不似往日的温润,独留无尽的暗色,不一会儿,一幅城防图跃然纸上。 笔墨稍干,落笔成密。 贺连域抬手:“来人,快马加鞭送去黔南” “是” 金甲护卫接过密信转身离去……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管家匆匆来报 “殿下,陆大人来了,这会儿正在大厅候着” 贺连域看着刚刚铺好的棋局,眼中划过一丝冷芒,“嗯,请陆大人过来吧” 恒王为人一向低调,并且低调到朝野皆知。 传闻中所有人对恒王的评价几乎都是褒奖,例如,此人不卑不亢,戒奢靡实君子,堪当大任之言,遍上京流传。 只是陆广白没想到的是,恒王府哪怕是府中装潢摆设,都是简易的木制亦或是成色一般的瓷器。甚至府中连仆人都是极少的,方才刚一只脚踏入府中,陆广白心中晃神间还以为这是哪个落魄官员的府邸…… 今日下朝后,恒王又是特意过来和自己打了个照面,热络的很,哪怕自己一脸冷淡不怎么搭话,但对方仍旧是软磨硬泡,说是和自己切磋棋局,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众所周知,恒王和太子势如水火,朝野势力盘根错节,陛下寿诞没过几天,兵尚书刘大人告病将事务交给自己代管,这恒王就屡次找上了门,可谓司马昭之心! 无法,鸿门宴也是宴,上位者的权力摆在眼前,这一趟他不得不来。 凉亭处在湖中心,凛冽的寒风伴随着微弱的日光铺满在湖面,一阵阵的起了涟漪,湖中鱼儿争相聚在一起接着贺连域抛下的鱼饵。 陆广白走进凉亭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不一会儿仆从纷纷退下,他躬身作揖,“臣见过恒王殿下” 听到声音,贺连域收回手,转身看过来,温文尔雅道:“陆大人多礼,快请起” 两人落座后,陆广白以为对方会说些什么,谁知直到一盘棋局结束,还是没有等到对方开口,他也没纠结,索性也当做不知道,他倒要看看这位恒王殿下是何意…… 足足一个时辰,两人就这么坐在石凳的蒲团上对弈,陆广白的棋术哪怕算不上精湛,但是在传闻中听起来绝对算不上差的,可今日却节节败退…… 贺连域抬头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审视和探究,随后又低头布局。 不知过了多久 “臣又输了” 棋子落地,一局已定,陆广白收回手,面上似带着一丝苦笑,“殿下棋术了得,臣甘拜下风” 贺连域微微勾唇,继续摆弄棋局,“陆大人何必谦虚,本王倒是觉得,陆大人方才输的像是一步步布局一般” 陆广白闻言惊讶的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殿下这是何意?” 空气沉默了一瞬,陆广白就这样看着他,眼神全是自然的询问,而心底却划过一丝震撼,原来……他看出来了! 不一会儿。 “哈哈哈……”贺连域突然大笑三声,旋即倾身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紧张,玩笑罢了” 闻言,陆广白状似恍然大悟般叹了口气,最后自顾自给自己斟了杯茶,“殿下说笑了,臣这人直来直去,倒是呆板的很” “哦?”贺连域手中拿着一颗白子,顿了片刻后,他接着开口,“呆板这种形象可不适合曾经鲜衣怒马的探花郎,陆大人从陛下钦点的太子伴读,到变成如今的兵部侍郎,仅仅两年。这两年内,陆大人雷厉风行的手段和惊人的才华,朝野皆知,大人又何必谦虚?” 一句句试探,加上贺连域那淡然的目光,齐齐攻向自己,陆广白正在喝茶的动作一顿,放下茶水后,抬眼回视过去,“殿下说笑了,古有君臣之分,人自有长处与短处,为公,臣自是有术业专攻之道,但这棋术,倒真是愧不如殿下” 打太极般的来来回回,贺连域岂能看不出看来?索性直接开门见山道:“陆大人既然如此看好本王的棋术……” “那么对本王又是如何看呢?” 说完,不等陆广白回答,贺连域接着意味深长的瞥了眼湖面,语调平和:“瞧,刚刚才喂饱了那群鱼儿,这会儿又一个个冒出了湖面” 陆广白侧过头视线落在湖面上,寒风袭来,湖面波涛骤变,刚刚还冒头的鱼儿,没入了湖底,不见踪影! 他早有猜测恒王邀他来此的目的,自然对于他想谋夺皇位也在设想中,一个皇子有野心无可厚非,只是…… 没过多久,陆广白的纷乱的思绪渐渐明朗,黑眸中闪过机敏,说出的话却模棱两可:“风大了,湖水太浅,风雪日临近,鱼儿怕是过不了这个冬了” 贺连域冷眸微微眯起,视线从湖面收回,朗目看着他,眼中蕴藏着浓重杀机,“陆大人何意?” 陆广白曾经也是个江湖中人,自是没有错过贺连域眼里的杀机,这会儿不免心下哂笑,呵,什么温润如玉,什么谦谦君子,什么低调谦和!有时候,往往披着羊皮的狼才会反噬的更厉害! 陆广口吻坚定,不以为意,“殿下说的不错,臣年轻气盛时确实是一腔热血,抱负理想充斥着臣的心,但……” 说到一半,见陆广白语气迟疑了一会儿,贺连域挑眉瞥他一眼,言辞凌厉,“陆大人但说无妨” 沉默了一瞬,陆广白幽幽叹了口气:“鱼儿都明白自保的道理,臣自然也明白” 这寒风下波澜四起湖水,便像是如今的大燕时局,而其中被饲养的鱼就是如今的燕京朝堂的各方势力,贺连域这个“抛饵”之人大大方方坐在高堂之上,意图试探和拉拢朝臣时,时不时放出自己的“饵料”,让人迷惑于他给的“甜头”,日复一日形成习惯后,再逐一收于麾下。 不得不说,贺连域很有谋略,胜算也很大,权谋之术被他玩的烂熟于心,想必这些年的扮猪吃老虎也是在他的棋局之中吧! 不过……他陆广白如果仅仅是为了权势和官位,便不会下山了…… 第26章 禁脔 “主子?” 楚青棠眸子锐利的扫过前面站着的两个宫女,冷笑一声:“倒难为你们在这虚与委蛇半天了” 一只手的不动声色的转了转手腕,今日这一趟她也有自己的私心,所以这一路跟着来的时候并未拒绝。另外,对于这个“请”她过来的人,她也有了猜测,转头凝神看向敞开的大门,慢慢走了进去…… “嘭……”地一声,身后大门被关住。 楚青棠眼中划过一丝狠厉,看着阁楼内的布局,倒是没什么特别,只是中间檀木架子上放着一个香炉,里面冒出一缕缕香雾,那味道霎时萦绕在她鼻尖,不待她反应过来是何种香。 一道声音响起,“郡主真是好胆识……” 贺连城被身边太监扶着从内室悠悠走了出来,壮硕的身子一颤一颤的,一双眼睛不停的在楚青棠身上逡巡,言语轻浮,“郡主果真绝色,身段也是……” “太子殿下找臣女有何要事?”楚青棠面色不虞打断贺连城,这个时候,也没必要维持什么脸面了。 “哈哈哈……”贺连城大笑几声,松开太监的手,坐在茶椅上,眼神示意那小太监,“去,把瑶妃带出来” 闻言,楚青棠拧眉不再说话,正疑问贺连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时,下一刻便被眼前的一幕镇住了一瞬……. 衣衫凌乱的女子跪在地上,手上脚上都是链子,脖颈周围的肌肤之上尽是暧昧红痕。可最可怕的是她的神情倒像是痴傻了一般,时而笑着时而新奇的看向楚青棠,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趁那小太监不注意,窜过来连滚带爬到楚青棠身边,抓着她的衣角开始疯狂嘶吼,“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 “啊啊啊” 一边嘶吼,一边把她向外面推。 楚青棠低头垂眸 与她视线相对时,她从她眼中看到了无尽的苍凉,还有泪水,女子大概是不能说话了…… 一时之间楚青棠心情无比复杂,明明素不相识,却有一种极致的怒火。目中冷意乍现,在小太监过来拖那女子时,她猛地一脚踢了过去,“什么狗东西,也敢靠近本郡主!” “哎哟……”小太监叫唤着捂着自己的肚子,眼底凶光浓烈,连忙爬到贺连城脚边跪着。贺连城吊儿郎当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抿了口茶,“郡主火气倒是大……” 话锋一转,接着道:“郡主可知道她是谁?” 楚青棠转头看他,贺连城笑的淫邪:“她是我父皇冷宫里的妃子——瑶妃” 此言一出,楚青棠感觉到抓着自己衣角的力度松了松,最后彻底松开,女子昏了过去。 楚青棠前几年跟着扶摇师父游历,去过不少地方的,听过许许多多的是情爱轶闻,自然也听到过不少宅院腌臜事。但却没想到如今这种事还会发生在自己眼前,还是皇家! “太子殿下想说什么?”她面色彻底冷了 “郡主何必如此疾言厉色” 贺连城摸了摸拇指上的玉指环,意味深长又傲慢:“郡主天资,送去和亲岂不可惜?听闻那敌国七皇子不受待见,嫁过去也是受苦,孤又怎么舍得郡主受此等苦楚?” “郡主也看到了,孤是太子,也定会是将来的燕国之主,孤想要的,都会不择手段得到……” 说完,贺连城目光落在已经昏倒 的瑶妃身上,啧了一声:“你说说,让你听话,非要乱跑,要不是你乱跑我也不会用铁链把你锁起来” “瞧瞧,这细皮嫩肉的多让人爱不释手,可惜了” 污言秽语,丝毫没有顾及楚青棠,亦或者他这含沙射影的话在警告她,让她臣服。 “呵”楚青棠冷笑一声,心思一转,“太子殿下说的冠冕堂皇,难不成还能让人替臣女去和亲?” 语毕,贺连城迎上她的视线,微微一笑:“有何不可?” 一句话,如当头一棒砸在楚青棠的脑子上,这种话他既然说的出口,看来今日必然是存了霸王硬上弓的心思,想到这里,楚青棠突然间觉得有些呼吸急促,意识到不对的时候,身子已经开始发软,她踉跄了几步坐在了地上。 不对,她的身体常年被药泡着,怎么会这样?眼神略带空洞的看向那个香炉,那香…… 贺连城见此,放声大笑,“哈哈哈哈,永宁郡主,你也将成为我的禁脔,哈哈哈” 楚青棠眼神闪烁了一瞬,慢慢抬手从袖口摸去,正要摸到袖口的银簪时,外面嘈杂声音陆陆续续传来,宫人奔走的声音不绝于耳。 “嘭嘭嘭”外面宫女开始呼喊敲门 “太子殿下,走水了,姝华阁走水了,火已经烧上来了,殿下……” 贺连城猛地站起身,窗户并未打开都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他漆黑的瞳孔露出一丝慌张,今日父皇让他把持大局,他本想着趁父皇不在,他能借权溜出来一亲芳泽,谁知道发生这种鬼事? 如今永宁郡主已经知道他的打算,只能先关起来。于是他吩咐身后小太监,“把她看住了,孤去去就回。要是人跑了,孤拿你是问” “是”小太监急忙应下。 楚青棠看着那太监一步步走来,用尽最后的力气飞出银簪,正要收回手之际,耳边一道声音传来,“准头不错!” 谢祈靠在窗户边看了眼倒下的小太监,话里好似带着赞赏,但眼里却一片冰冷,楚青棠不知为何突然松了口气,向他看去,“救我,我能帮你解毒” 说完,少女还强忍着身上的乏力看向他,死死咬着唇瓣企图保持清醒,眼里带着决绝和不甘。 对,走到这一步,她一滴眼泪都没有,只剩决绝不甘! 谢祈一时怔住,视线交汇那一刻,压下心底的不适,向她走了过来,屈膝弯腰抱起她,而恍若极度自然不过的动作却让楚青棠身体蓦的有一瞬僵硬,这是下意识的反应,她实在不习惯这种触碰…… 察觉到她的僵硬,谢祈扯唇道:“冒犯了” 她缓神吐出几个字:“城北医馆” 楚青棠乌黑的瞳孔越发涣散,头昏昏沉沉靠在他怀里,也没听清他说什么,撑着最后留下一句:“劳烦救救那个姑娘” 第39章 换个人 “这一池子鱼儿长期得到殿下的喂养庇护,长势精致亮眼,漂亮极了,生活的也算是悠闲自在。可臣自小无拘无束惯了,还是更喜欢那山涧小溪的游鱼花草……” 语毕,空气寂静了一瞬。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清楚,怎么着也得维护着表面的祥和,不能当面撕破脸。 陆广白手撑着棋桌站起身,贺连域手里捏着鱼饵,脸色微冷,眸色不明的看向他。二人对视一眼,暗流涌动之间被一道声音打破。 “殿下,楚大人来了” 两人同时转头看去,各有心思。 说到起楚航之,贺连域倒是怔住了。他和楚航之乃是多年好友,少时两人就来往甚密。 当年二人还是同窗,整日一起谈天论道,打马高歌。 只是……那时楚航之是人人夸赞的少年天才,而自己虽是皇子,却也与楚航之之间有着高低之分。 他也曾经不愤过,但楚航之却像是毫不在意这些,从未因为这些埋怨他或者远离他,永远都是君子之风,慢慢的,贺连域更加被激起了斗志,他想证明自己! 至此,那所谓的“车笠之交”早已经变了味儿。 不过令人想不通的是,一向待人敦厚的楚航之,昨日与他再见面时,却感受到了楚航之的疏离,难不成…… 想到这里,贺连域思绪蓦地拉了回来,斜瞥了地上跪着通传的管家一眼,随后移开视线,立马恢复了一贯的谦和,“既如此,那本殿便不留陆大人了” 陆广白收回视线,倒也没说什么,直接颔首行礼退下,亦步亦趋跟着管家出了亭子。 湖水碧波荡漾,湖边的柳树早已光秃,日光渐渐被云层盖住,吃饱的鱼儿早已四处游离不见踪影! “嘭” 棋盘碎裂,指尖的鱼饵早已成了粉末落在地面。贺连域拍了拍手,眼底是极尽的嗜血疯狂,“来人” 一个带着铁面具的死士飞身而下,“主人” 贺连域背着手面对着湖面,眼眸中划过一丝危险的精光,语气决然,“杀” “是” ………… 几日后,夜色寂静,上京春花楼却热闹非凡。 此时的天字一号房内 “小二, 拿壶酒来 ”屋内男人声音低哑厚重 “好嘞,客官稍等” 陆广白嘴里紧紧咬着帕子,眉头蹙起。说话间微微垂下眼眸,豆大的汗珠细细密密的从额间滑落,他倚靠在贵妃榻上,一身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被褪至腰间,侧身拿药粉之际,腰间的一抹殷红血迹从袍子里渗透出来,一眼看去极为刺眼。 不知过了多久。 “怎么?得罪人了?” 窗边一道慵懒闲肆的声音传来,欠揍极了。陆广白却松了口气,没一会儿又没好气的转头看去,颇有些咬牙切齿道:“放心,死不了!” 窗户大开着,阴阳怪气的谢祈就这样坐在窗沿,一条腿屈起搭在上面,墨发在寒风中飘动,眉头的褶皱已然突出着他心中积攒的愤懑,但说出口的话却平静的厉害:“谁干的?” 话一出口,陆广白忽然笑了,咬牙忍着身上的痛意,吊儿郎当开口:“怎么?咱们云国七皇子要帮大燕的官员报仇?” 谢祈并不理会他的调侃,眉峰凝起,眸光暗沉如寂静的夜色一般,“恒王?” 他的语调不似反问而是肯定,二人做了十几年师兄弟,陆广白怎么会不了解谢祈?他是真的会去…… “好了……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眼下大燕局势紧张,看来得想想办法了,这偌大的王朝若是就此覆灭,这天下就不得太平了” 陆广白面色有些凝重。 不得不承认他是有私心的。 明眼人都明白,燕国在不久的将来势必会有一场腥风血雨。不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他是知道的,所以他没有考虑加入任何一党。 又或者说,他对这个王朝已经失望,不打算再费脑子周旋! 直到自那日从王府出来后,这几日不断的遭到恒王手下的刺杀,陆广白突然被敲醒了警钟一般,想起一句话——覆巢之下无完卵。 不管如何,他都算是入局了,只是这局是自己操控,还是别人操控却是截然不同的,太子也好,恒王也好,以眼下来看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太子荒淫无度不堪托付,恒王野心勃勃心狠手辣倒是像极了如今的陛下年轻时候,但却不一定会是什么贤明的君主” “这大燕皇室还能有谁呢?”陆广白披好衣袍仰躺在榻上 屋子里的烛火忽明忽灭,透过烟粉色的纱帘,谢祈目光幽幽的看向他,吐出一句:“或许,你可以换个思路!” “嗯?” 谢祈语气漫不经心开口:“你为官多年,知道什么叫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吗?” 闻言,陆广白突然一愣,声音低沉,“你什么意思?” 谢祈深邃的淡蓝色瞳孔泛出一丝冷意,薄唇微微勾起,语气淡淡,“为什么一定要从皇子选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陆广白仿佛被雷电击中了天灵盖一般! 对啊,这些年当官倒是当迂腐了!青年男子的眼里瞬间燃起了希望的光,可刹那后又转瞬即逝,“即便如此,也难找合适的人选,除了皇室,什么人能既被万民推崇又品行端正呢?” “品行端正……” “万民推崇……” 陆广白嘴里不断的咂摸着这几个字,脑中也飞速旋转着。 突然,“轰”地一声,雷声炸响在耳边,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正巧,陆广白灵光一现,脑海中立时浮现了一个人,只是……谢祈怎么会知道? 他猛地从从贵妃榻上站起身,结果血气不足又跪倒在地,“扑通”一声 “啊……唔!” 伤口处传来一阵刺骨的痛意,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了! 听到这声响,谢祈脸上毫无波澜,知道他已经想到了,也不打算再多说什么,转身欲走,刚挪动一只脚,纱帘里就伸出一只手,甩开帘子,一张惨白的脸露了出来,语气有些颤抖, “师……弟,你……如何……会知道这么清楚?” 闻言,谢祈跳窗动作一顿,神色变的有些复杂,意味不明道: “师兄,我不仅仅是你的师弟” “还是云国七皇子!” 语毕,陆广白思绪一顿。 是啊,作为一个长期生活在尔虞我诈的皇宫里的皇子,怎么会没有自己的暗线和城府?不然他又是如何能活到今日…… 陆广白再次回过神时,窗边的人已经不见了。 没一会儿,眼前又一个黑影闪过,只见十五从窗外翻身而入。 十五走过去扶起地上的陆广白,“陆先生,我们家主子让我给你送药过来,这几日在下会跟在你身边,护你周全” 说到一半,又想起什么,语气有些不自然,“主子还说……说……往后要……” 陆广白缓过来后重新躺在榻上,有些无语:“有话便说……扭扭捏捏” “主子说,这次保护就算了,下次保护得收费!” “咳咳咳……”陆广白猛的咳了几声,被气的。 一旁的十五也是脸红脖子粗的,他和十六曾经都是从苍山下来的,而且论辈分他们得管陆先生叫师叔才对,眼下这算是犯上了! 不过,掌门说了,他们只需要遵守主子命令! 陆广白自是知道师父给门派定下的规矩,一口气憋在心口不上不下。他突然有点儿后悔当初选择做文官,以至于武功相比谢祈差了不少!!! “好好好,他可真是好样的!” 说完,整个人直愣愣的倒了下去。 十五:“!” 第40章 苏瑶儿 距离陛下寿诞已经过去了半月。 这日晌午,海棠苑石榴树下,冬葵拿着扫帚清扫着满地的落叶,屋内楚青棠穿着一身淡蓝色长襦,肩头披着锦帛披风,坐在窗边的软榻之上,小几上摆满了瓶瓶罐罐。 少女一手拿着好几个药瓶一个个轻嗅,一手不断翻动小厮亮子这几日帮忙医馆带回来的扶摇师父的带过来的药典。 当初下山匆忙,扶摇师父未曾回雪山寺。所幸扶摇师父一直都有飞鸽传信,自那日中毒之后,得到上次那人的提点,便直接传信给了扶摇师父。 却没想到,扶摇师父收信后,直接下山来了上京,只是不便入侯府,便住在了城北医馆。亮子就成了这个中间人…… 楚青棠虽然解毒了,但并没有完全恢复,接连几日的查阅思索,眼下有了一层淡淡的青色,面色苍白,眉尖轻拧,像是被什么困扰住了一般。 她嘴巴里还不断低喃,“陈檀之香”、“鹊红楼” “以香之道,伤人于无形!” “末离香,子末花,寒枝草,蛊……” ………… 冬葵进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立马放下手中的扫帚,跑了过来,语气焦急:“小姐,你怎么还在看?” 又抬手指着桌上未曾动过的饭菜:“饭菜都凉了” 她是看在眼里的,她家小姐自那日醒来问了句二小姐楚晴萱如何了之后,又马不停蹄提笔写信给扶摇师父,收到扶摇师父的回信后,又派亮子去医馆等人。 原本冬葵不该说什么,可哪成想书拿回来后,小姐接连几日在看医书,还时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好几个时辰,不让人进去。 眼下这茶饭不思的样子更加吓坏了冬葵,直接落了泪,“小姐,你这是作甚,不吃饭怎么得了,怎么这般糟践自己?” 听到声音,楚青棠正要翻页的动作一顿,低头轻咳了一声:“咳……” 她放下手中的瓶瓶罐罐和医书,侧过身子看着冬葵,抿了抿干涩的唇,“傻姑娘,哭什么,你家小姐还没死呢” 只有面对冬葵时,她才这般有心思调笑,主要是不想让冬葵担心。 “呸呸呸” “呸呸呸,小姐快拍拍凳子,不许说这不吉利的话” 冬葵泪眼朦胧的看着她,好似天要塌了一般。 楚青棠直接低声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摇了摇头,最后认真看向冬葵:“好啦,劳烦冬葵帮我热热饭菜好不好,我定能吃光光……” 听到楚青棠这样说,冬葵立马精神了,收住眼泪:“好的小姐,我这就去” 说着立马拿着食盒把饭菜装了起来,转身去了厨房。 楚青棠透过窗户看着冬葵慌慌张张跑去小厨房的身影不免有些好笑,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 “原来楚姑娘会笑?”身后一道慵懒悠闲的声音传来。 楚青棠嘴角突然拉了下来,她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这声音这半月可没少听,再熟悉不过了! 她转头看去,只见谢祈从屏风内走了出来,他今日倒是一改常态,没有穿一身黑,而是穿了一身暗紫色金丝滚边长袍,瞧着整个人倒是雅致了些。 谢祈其实在冬葵进来之前他就到了,只是还没来得打声招呼,这姑娘不知道在干什么,一点儿警觉性都没有…… 刚刚话出口,却迟迟没有听到楚青棠的回答。 他慢悠悠走近坐在她对面,她也头都不抬,一个正眼都没给他。 见状,谢祈起初还不明白这是怎么了,端详了半晌她难看的脸色后,忽然灵光一闪。 少年人眼神飘忽不自然的看向窗外,扯唇冷硬开口,“刚刚不是有意偷听,楚姑娘莫见怪” 虽然他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是什么流氓土匪,明摆着是自己无意间得罪了她,也不扭捏,直接开口道了歉。 另外,以他对楚青棠的了解,若是他不道歉,往后的医治她虽然不会推辞,但却会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一般情况下,谢祈是无所谓的。但不知为何,也许是先入为主,也许是习惯了,他好像已经把楚青棠看做自己的人了,自然而然有些无法容忍她这种冷漠以待…… 相比之下,他更喜欢看她刚刚和小丫鬟调笑的样子,哪怕不是对他! 她应该是鲜活的才对,麻木和冷漠不适合她…… 果然,说清楚后,楚青棠终于放下手中的东西抬眼看了过来,淡淡叹了口气:“公子何事?” 那日二人说好,每隔三日他来她这里,就算他不用蛊也没有子末花暂且解不了毒,她也能用针给他暂缓毒性蔓延,也算是作为报答。 说起来,她一而再再而三对他这登堂入室的忍耐也是另有所图,她想知道他身上的“香”是什么,为何和母亲研制的末离香一模一样…… 谢祈与她视线相撞,淡蓝色的瞳孔微微眯了眯,淡淡道:“那日你让我救的姑娘已经醒了,只是她好似呆傻了一般,什么话也不说,不吃不喝的倒像是不想活了一般,但她想见你” “我让人调查了一下,宫中有一位妃子失踪了,想必那位姑娘就是吧” 说到这里,楚青棠明显有些意外,一双桃花眼里带着审视,挑了挑眉看向他:“继续说……” 谢祈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藏着掖着,继续娓娓道来 “瑶妃,大燕国皇帝陛下冷宫里的妃子,原名苏瑶儿,是宫女出身,五年前因为貌美而被皇帝看中,成为妃嫔,一时间宠冠六宫,不少人艳羡。只是……” “只是好景不长,后来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打入冷宫” “至于太子……,太子贺连城早在瑶妃得宠时,就对瑶妃图谋不轨,后来……” 谢祈停顿了一下,很明显接下来的话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楚青棠见他支支吾吾,神情扭捏,她心下了然,直接点破:“太子贺连城非人的行为我知晓” 回想起那日的状况,楚青棠轻啐一声,“这种腌臜败类,总有人会除了他” 谢祈有些惊讶看向她,似乎是没想到她这般大胆。 好半晌,他扬眉哂笑,略带试探开口:“楚姑娘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敢在我面前说?” “大逆不道?” “呵”楚青棠冷笑一声 “大厦倾塌之际,谁能笑到最后还说不准” 楚青棠不是傻子,如今朝堂之上,两党之争迫在眉睫,太子虽然是继承大统最名正言顺的,但恒王可不见得会是省油的灯! 第41章 镜花水月 谢祈对这些显然也是了然于胸,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就这样默了一会儿,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尾微微上扬,百无聊赖似的:“看来楚姑娘心中早已有了盘算” “不过,楚姑娘如此信任本公子,万一本公子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楚姑娘可就危险了,楚姑娘难道不害怕?” 上京的冬日干冷,屋内大多燃着炭火,楚青棠这屋子也是暖烘烘的。 这时,窗边的吹来一丝凉风,楚青棠微微瑟缩了一下,紧了紧披风,随后抿唇直视前方:“公子说笑了,如今公子与我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命都交给我了,青棠倒觉得没什么不可说的” 谢祈眼神微微沉了沉,噤声不再多言,撇过头望着窗外的石榴树好一会儿没说话。 桌面的书被风吹动,发出飒飒声响,楚青棠低头整理书册,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见他不搭话,思忖了一会儿直接扯开话题:“三日后,我会去月河楼,劳烦公子把瑶妃带过去……” 闻言,谢祈敛下心头的思绪,倏然转过头来,口吻淡淡,“有件事情我有些想不通!” 楚青棠蹙眉回望:“何事?” 谢祈目光中带着探究,若有所思看着她:“瑶妃既然曾经是宠妃,可她成为太子的禁脔这么久,如今也失踪半月了,宫中竟然没有任何传言……” “还有,太子好像也毫不在意他与瑶妃的事情败露” “那么只能……”他还没说完 对面女子的清冷淡漠的声音骤然响起:“那只能说明,这背后有一个位高权重的让贺连城有恃无恐的人存在” 位高权重,有恃无恐,两人视线交汇的刹那都想起了一个人,异口同声道: “魏坚” “魏坚” 就在这时,“小姐,饭好了” 冬葵推开门走了进来,楚青棠还没来得及反应,刚刚还在眼前的人已经翻身从窗外飞走了。 也许是不小心,还碰倒了架在窗户边的木棍,刚刚大开的窗户一下倏然关上,发出“啪嗒”一声。 还好冬葵没往这边看,楚青棠心底松了口气,不过嘴里还是无奈嘟囔了一句:“欸,这屋子里的窗户也算是被他翻遍了……” “小姐,你嘟嘟囔囔说什么呢?”冬葵走近询问。 楚青棠从榻上起来,“无事” 她和那人的“往来”暂时还不能让冬葵知道,虽说现在和那人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但是终究没有知根知底。 若有一天情况有变,冬葵似她的亲人一般,也是不想牵扯她,她还能再回雪山寺。 冬葵扶着人走到桌子旁,低头间布菜时,唇角一丝苦涩转瞬即逝! …… 用过饭后,楚青棠坐在书桌旁,冬葵在一旁研墨。 “冬葵,晚些时候吩咐亮子,这几日都值守在大门,你也帮忙看着点儿” 冬葵呆滞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小姐,是雅月要回来了吗?” 楚青棠眸光微闪:“期限到了,但愿她能回来!” 雅月是接下来至关重要的棋子。 冬葵心领神会,转头又不解地问,“小姐,奴婢还有一个问题,虽说亮子是男子行事较为方便,但小姐貌似很信任他?” 楚青棠笔尖微顿,垂下眼睫沉思了一会儿,樱唇微张,吐出两句反问:“冬葵,知道为何我入府这段时间不曾招揽任何丫鬟婆子和小厮,不曾清算这府里的事物吗?” 说到这个,冬葵思考了一下,最后还是摇头,“小姐,奴婢不知!” “当初在雪山寺时,扶摇师父曾给我写了一封信你可还记得?” “记得,当时还是我拿给小姐的”冬葵连连点头。 楚青棠微微勾唇,一边下笔一边解释:“其实,扶摇师父在我下山之前就已经帮我摸清了侯府如今的状况,包括被赐婚的事情……” “啊?” 不怪冬葵惊讶,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么多,只是知道扶摇师父下山游历时会给她家小姐来信,但是其中内容她是不知道的。 楚青棠接着又说:“所以,在下山之前,很多东西我都已经知道了。也许算不上准确,但也八九不离十,大到包括那些个姨娘的状况,小到她们身边的丫鬟婆子,甚至还有管家和小厮这些人。我将要去和亲,我对侯府这些内宅之事并不打算插手。来的干净,去也得干净。这样,才能撇清任何能联系的关系,往后外祖家也不会因为我的影响而祸及将军府” 这是她下山之前就已经想好了的,如今更加确认,侯府势力即将崩塌,她怎么样整治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至于亮子……亮子这个人在前几个月的书信中是没有提过的,也就说明这个人要么是新入府的,要么是极其不起眼的” “噢。我明白了”冬葵突然灵光一闪,旋即低声道:“小姐是想找一个底子干净的人,先试探再决定用不用?” 见她明白过来,楚青棠满意的点头,“是” “那日晚间回府之时碰上亮子,你可还记得那日发生了何事?” 说起这个,冬葵义立马撸起袖子愤填膺道:“那日小姐在月河楼,结果车夫被二小姐叫回来了,以至于小姐差点儿出事!” “你记得没错,那日我特地给亮子留了个人情,对马夫顺耀的事情既往不咎,这样一来,既能看清楚此人本性如何,还能为我所用……” 在楚青棠看来,收买人心这种事情在做之前,得先摸清楚品性,否则就是引狼入室,遭到反噬也是有可能的。 若是亮子此人可用,她也会询问对方的意见,愿不愿意替她做事! 听完后,冬葵挠了挠头,似乎是有什么想不通,“小姐说的奴婢只明白一半了,还有一半却想不通” 楚青棠拿起刚刚写好的信纸,吹了吹刚刚写下尚且湿润的墨迹,视线投向冬葵:“你是不是想问,为何你家小姐我迟迟没找楚晴萱麻烦?” “小姐怎么知道?”冬葵瞪大眼睛。 海棠苑下人不多,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人来,内院此时只有冬葵和楚青棠,寂静的厉害,书信的墨迹很快便风干了,楚青棠一边慢慢折好信放入信筒内,一边思考着如何回答。 好半晌,她终于开口:“楚晴萱先是给我使绊子,又是给我下毒。倒是花尽了心思,既然她与她娘都如此喜欢下毒,那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最好,不过……” 少女停顿了一会儿,眼眸中划过一丝危险狠厉的精光,意味深长道: “大戏还在后面呢!” “我要让她知道,她所拥有的,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 第42章 手足之情 大云国皇都,临近腊月,常年干旱的大云已经陆陆续续能见到大雪四下飘落,宫廷河面都已经结冰。不少人畏寒而缩在家中,但临近年关,街上却是越发热闹,民间男婚女嫁的更不在少数,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片祥和美满姿态…… 而此时皇城最北面的朝阳殿内,却是一片风云莫测。 朝阳殿是云帝谢正沅所居,建的宏伟且奢华,全殿四分为前殿、中堂、后寝房和上花园。中堂御书房内,云帝谢正沅身着龙袍坐在红木灯挂椅上看着手中的奏折,虽年过半百,可高大魁梧的身量和凌厉深沉的眸子哪怕不言语也能带来浓重的威压。 左下首坐着太子谢遥,右手边依次排开则是三皇子谢珺、四皇谢治、五皇子谢芳。 云国人善武好动,加上谢正沅身高八尺有余,生下的几个皇子个个身姿不凡,容貌也随了后妃的模样倒也不会差,只是性格各异罢了! 约莫过了一炷香。 谢正沅终于放下手中的奏折,扫了眼堂内,似乎在寻找什么。没过一会儿眸光微闪了一瞬,侧过头来,“怎么不见七皇子?” 身旁站了半日的太监陈海立马搭话,“陛下,来人回禀说七皇子病了” 闻言,在场的人心思各异,谢珺手里不停的摸着腰间的铭文玉佩,又不动声色间和谢遥对视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的眼里找到了一丝探究,很快,便不见踪影。 谢遥今日穿着着一身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往日不起波澜的眸子里也凸显出一丝担忧,云帝还未开口,便直接插了话,“七弟怎么会突然病了?” 此言一出,平日里就看不起谢祈的五皇子谢芳蓦然抬头,语带深意,“是啊,七弟怎么老是生病?” 大云开国以来便有个习俗,自束发之龄后,所有皇子必须每日上朝,下朝后太子需要陪伴在君主一旁学着批阅奏折。 今日之所以皇子都来到御书房,还是因为临近年关,祭太祖迫在眉睫。又加上将要与大燕和亲之事匆忙,所以云帝谢正沅这才找众皇子商议年关祭祀之事,至于谢祈的成亲之礼----大家都明白,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毕竟,往日里这些事务章程,这些父子和爱,和早在八岁那年便出宫自生自灭的谢祈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谢芳见众人没有反应,心思一转,言语轻浮道,“这马上就要娶妻了,这身子骨还行不行啊?” 一语双关,当面呛声这种事情是上不得台面的,更别说这种侮辱人的言语,明眼人都知道这种话不能不经大脑说出口,谁会犯这种忌讳?谢芳也不是个傻子,常年混迹烟花之地,怎么会不知道这话里话外的机锋? 只是,相比之下,谢芳更加知道,谢祈自小不为父皇所喜爱。不管他如何说,最多关禁闭罢了,多了不可能再有。 他一说完,其他人果然都是见怪不怪的表情,唯有太监陈海手心都出了汗,悄悄地捏了捏宽大的衣袖。 突然,一声暴喝,“跪下” 谢正沅拍桌的声音响彻整个御书房,长桌上的奏折也扫落在地,一时间所有人心神微震,齐齐起身跪在地上, “父皇息怒” “陛下息怒” 见状,谢芳刚刚上扬的嘴角一顿,立马反应过来,神色惊惶地跪下,“父皇息怒” 御书房内燃着炭火,还通着地暖,源源不断的热气萦绕在身旁,谢芳后背渗出了一层薄汗,他低着头根本不敢抬眼,心下暗自揣测着,怎么会呢?从前这种话他不是没说过,但是父皇从未如此大发雷霆…… 谢正沅站起身来,看着一个个俯趴着的皇子,眸色未明,抬手示意,“来人,五皇出言不逊胆大妄为,拖出去五十军棍,关禁闭面壁思过,祭祀大典再放出来” 一言出,安静的落针可闻,很快,两个禁卫军就把谢芳架了下去 “父皇……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 “儿臣……” “……” ******** 流芳楼 “路遥遥,水迢迢,千里芳华谁知道。日头升,月光照,日复一日催人老……” “大雪飘飞江水寒,故人烧汤忆春暖……” “咿……呀” 女子身着红色轻纱翩翩舞动,轻灵美妙的嗓音配合弹指之间着琵琶的音律,成了高楼观台之上唯一的美景! 鲜有人至的顶层雅房内,谢珺穿着一身月白色常服,肩头披着乌云豹大氅端坐在梳背扶手椅上,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捏着密报,惬意的听着靡靡之音。 好半晌,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眉眼间带着讶异,转头看向对面,“死了?” 坐在对面的副将严丰抹了把吃的油腻的嘴唇,极快点了点头,“没错” “有些日子了” 严丰曾经是谢珺一手培养起来的宫中禁卫军,如今年纪轻轻便是黑鹰营的副将,手上也握着不少精兵,可谓是谢珺的左膀右臂! “看来,我这个七皇弟不能小看啊” “只可惜,一颗棋子罢了……” 什么手足之情,什么其乐融融,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谢珺沉思着放下酒杯,拿起挂在腰间的玉,大拇指静静的摩挲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言不发。 严丰是个粗人,说话也直来直去,“殿下,今日五皇子是犯了何事?” 闻言,谢珺回过神来,脑海中想起今日父皇的所为,当时他确实也有些惊讶,惊讶于父皇的怒火,多少有些没想到。 别说他们兄弟几个,哪怕是整个朝野,谢祈不受待见这件事谁不知道?父皇今日偏偏给了谢祈一个脸面,这究竟是看不下去,还是另有谋算? 所谓伴君如伴虎,恐怕只有父皇自己心里明白了…… “无事,黑鹰营最近如何?” 知道谢珺不想回答,严丰也不奇怪,给自己斟了杯酒,重新回答,“黑鹰营最近倒是没有什么异动,只是……” 谢珺漆黑的眸子一肃,“只是什么?” 严丰:“只是有些奇怪” “哦?” “也就前两日,不知为何,咱们军营里的兄弟一个个的都像是得了病了,可一查又没病” 谢珺蹙眉:“什么症状?” “身体发汗,体虚无力,对了,还有时常突然昏倒,宫中御医去看了,也看不出来,像是中了邪一般” 第四十三 及冠 谢珺一双剑眉拧的厉害,顺势问了句,“可有人病死?” “那倒没有” 严丰双眸微微眯起,仔细回忆了一下细节,继续又道,“近来并没有什么外来人进过黑鹰营,也没有什么人出去过,这病倒是来的不明不白!” 谢珺凝神沉默了一会儿,思考良久后才道:“御医那边如何说?” “刘太医和李太医都去看了,都束手无策,不过……”话说一半儿,严丰突然停顿了下来 谢珺目光中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冷光,“不过什么?” 严丰明白这位主子最烦磨磨唧唧的人,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快速接话:“不过,不知是不是巧合,宫中传来消息,说长春宫那位也有同种症状……” “什么?” 谢珺猛地站起来,桌边的酒杯被大氅带着扫到地面,发出“哐当”一声的声响,严丰从未见到谢珺如此失控的一面,连忙站起身,“殿下?” 此时,谢珺那双眼眸透露着一种疯狂而割裂的邪恶,若是仔细观察,还有转瞬即逝的慌乱和无措。 好半晌 “吩咐下去,寻几个名医去黑鹰营诊治” 严丰一愣,旋即拱手:“是” ……*…… 上京酒楼 身着玄色衣裳的俊逸男子一个人坐在棋盘边,墨发高高束起,加了玉冠,少了平日里的慵懒,多了几分精致高贵。 他手里拿起一颗棋子又缓缓的放下,接二连三的布局,却始终不满意,站在身后的黑衣人低着头源源不断的回禀着密报,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汇报的声音终于停下来,男子侧头瞥了一眼,“事情办妥了?” “主子,都办妥了” 十六自那日得了吩咐回了一趟大云国,忙活了大半月才拿着主子曾经的药方返程。 这会儿才刚到上京,一路上可谓是马不停蹄,风尘仆仆。 闻言,他胸有成竹的笑嘻嘻地挠了挠后脑勺,刚张口想说点什么,抬起头却直接愣住,“主……主子” 谢祈挑眉,状如不解,“何事?” 近来谢祈身上的毒得到了压制,脸色比往日好看了不少,常年冷淡的脸,这会儿看着甚至有点儿春风和煦,但让十六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主子束冠了!!! 屋子里的窗户紧闭,微弱的烛火忽明忽灭,方才他进来时,只顾着禀报探查到的情况,倒没注意到这一点,此刻不得不有些惊讶! 其实,大云和大燕习俗是有不少差别的。俗话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发不管在哪也极为被看重的。 只是,在大云国,民风开化,虽在意这一点,最多也是较为爱护,却也不会对民众的发髻变化有什么特别的规定,较为自由。 而大燕却恰恰相反,男子女子在发髻上却有着不少规矩,就比方说及冠之年的束发,男子年满二十后便开始束发象征着已经踏入了成年男子的行列,可…… 主子一个云国人,怎么还学起了燕国的风俗? 见十六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头上,谢祈扯了扯唇,淡蓝的眸子里闪过一抹不自然,扯开话题:“宫中有何动向?” 十六清了清嗓子,不着痕迹的瞥了眼后,继续回答:“陛下罚了五皇子” “听说是因为出言不逊” “呵”谢祈勾唇冷笑一声 “出言不逊?” “怕是杀鸡儆猴,权衡利弊吧” 对于云帝谢正沅,谢祈从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半点所谓的父爱,倒没什么感觉,爱不爱的对于只要权利的上位者来说,有时候并不是那么重要。 可他不明白,不明白为何谢正沅曾经一国太子做不到保护心爱的女人,做不到对母妃专情还要去撩拨,也想不通为何明明已经撕破脸还要禁锢住母妃,好似情深似海的模样。可笑,真是可笑又虚伪! “这次送给三皇兄的大礼,就当是祭奠蓝尧的死了……”谢祈开口轻飘飘的一句话,冷漠又狠厉。 话落,十六后颈一凉,回想起蓝尧的死,不免在心底叹了口气。 当初他们谁也没想到,蓝尧竟然会背叛,可事实如此。他仍然记得主子那日收到密报后的样子,整个人看起来无比冷静,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日都未出来…… 作为暗卫,他与十五长时间和主子朝夕相处,对于主子的情绪感知无比敏感,他和十五也都明白,主子最痛恨的便是背叛! 同时,十六哪怕是个练武粗人,也知道主子这样的人是不会有半分脆弱的,也从来就没有心慈手软这一说。 说起来,主子九岁在苍山拜师时,他和十五当时还不是主子的暗卫,但却早已经是江湖闻名的雇佣杀手。 可冷眉师父却不管那么多,才训练人一个月便让十五和自己给主子陪练,主子从最开始的遍体鳞伤,被打落山崖,再到后面……呃,易如反掌把他们二人打飞…… 这其中都没见主子有过半分退缩,用他的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来说就是,“活着便好”。 时过境迁,主子也到了弱冠之年,这些年主子的脾气秉性他也是了解,孤僻冷淡,有仇必报,阴鸷狠辣……,眼下来看也就在楚姑娘面前吃过瘪! 对了,楚姑娘! 十六一拍脑门,“呀,差点儿忘了,殿下不日将要大婚,属下这回回去的时候见到府内的花婆婆了,她一个劲儿的给府里布置喜庆的丝绸装饰呢……” 谢祈思绪被打断,一时间有些无言:“……” 手中最后一颗棋子落在棋盘上,他低头看了眼,声音轻缓,并不接话,“局乱了” 十六表情古怪,又看了两眼主子头上的玉冠,灵光一闪间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也没拐弯抹角,不怕死直接道: “主子盘玉冠可是因为燕国男子及冠仪式后方可婚娶之意?” 语毕,空气陷入无尽的沉默!冰冻三尺的凉意,蔓延开来…… 谢祈扭过头来,先是瞥了他一眼,目光里带着浓浓的深意,最后扬唇道:“十六啊,流芳楼听墙角这些年,听了不少风流轶事吧” “那是”十六接话很快 闻言,谢祈勾唇一笑,阴恻恻道:“很好,既然这么爱听男女之事,等本殿回大云大婚之后,你便代替落月守在流芳楼吧” 十六:“……” 第44章 定情画像 燕侯府书房外。 苏姨娘身着四喜如意云纹锦缎制成的玫红色袄裙,外披着白绒披风,挺着个肚子一动不动站在寒风中,身边的丫鬟碧玉小心搀扶着。 就这样站了半个时辰,书房门口的护卫看不过眼,好说歹说几次劝阻, “姨娘先回去吧,这儿风大,伤了身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侯爷近来忙的厉害,实在是抽不出空来” 看着眼前那道紧闭的门,苏姨娘脸色铁青,手指紧握,那保养的极好长指甲几乎陷进了掌心。 回想起那日,楚峻山把晴萱关起来之后,她一路跟了过去,却没想到侯爷对她也是十分迁怒,这些日子三番五次借口公务繁忙,其实就是避而不见。 已经大半月了,不行,不能再坐以待毙!哪怕知道楚峻山此人只在乎权势,她也要问个清楚,力求自保。 恰逢休沐之日,她这才找到机会堵在了书房外,她就是要看看楚峻山究竟对她是否有半分在意。亦或者,对她肚子里的孩儿是否还有庇护之心! 不一会儿,苏姨娘泪眼朦胧对着门口大声开口,“侯爷真心不愿再见芙儿了吗?” 话落好半晌,门口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于是,她狠了狠心,缓缓推开碧玉的手,动作狠绝的跪了下来,声音仓惶: “晴萱年纪尚小,望侯爷原谅” 见此,碧玉惊惶万分的不得了,焦急想去拉,可刚伸手,苏姨娘一个眼神递了过来,其中意味明显。 得到暗示的碧玉伸出去的手蓦然顿住,很快便心思一转,大声开口,“姨娘快快起来,肚子里的孩儿怎么受得了” 站在门口的两个护卫也是愣了愣,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僵硬扯唇想说点儿什么,却都欲言又止。 众人皆知,苏姨娘这些年在侯府后宅可谓是只手遮天,上至其他姨娘小姐和公子的吃穿用度,下至府中下人的管理威压,从来都是当家主母的作态,说一不二。就连以前的罗夫人都未曾有她那般架子威严…… 眼下这般作态,倒是千载难逢了! 反观碧玉,那丫头没一会儿便是声泪俱下,跪在一旁不断劝说,“姨娘这是何必?眼下怀着侯爷的骨肉,身子骨本来就弱,若是伤了根基这往后可怎么得了” 苏姨娘睁着一双泪眸摇了摇头,“碧玉,你让开,晴萱做错了事,本就是我这个姨娘这些年管教不严,是该认错的” 话是这么说,但苏氏心里明白的很,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再加上楚峻山这个人向来都是吃软不吃硬,这么多年她早就门清了!眼下局势复杂,无论如何她都得给自己占一丝先机才是,低下来的头又算什么? 果然,她这一跪下,还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书房门由内被打开,管家德福走了出来。 “呀,苏姨娘这是作甚,快快起来” 德福一边说着一边眼神示意旁边的碧玉,“你这丫头片子,还不快扶你主子起来,要是苏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这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苏姨娘见状,心知目的已经达成,也就任由碧玉扶着站了起来。 许是因为在孕中的妇人更加虚弱,起身之时苏姨娘明显感觉到脑袋一阵昏沉,差点儿一头栽倒。 幸好碧玉是个手脚麻利的,扶的稳稳当当,“姨娘小心些” 德福弓着腰重新行了个礼,压低声音道:“姨娘千万顾惜身子才是,侯爷方才一直在处理公务实在是无暇顾及,这刚刚才停笔,姨娘不必太过介怀” “二小姐的事情,侯爷虽然生气,但……但终究是自己的女儿,想必也是有情分的” 这说的是客套的宽慰之言,苏姨娘心里知晓楚峻山什么为人,什么“情分”都比不过权势。 不过她向来是面子里子都顾及的人,眼下也缓了口气,拿过碧玉手中的绢帕按了按眼角,整个人又是和颜悦色的,微微冲德福点了点头,旋即领着碧玉进了书房。 书房内通着地暖,不比在外面。 苏姨娘进来后就取下了披风,让碧玉在门口屏风处等着。自己扶着肚子越过屏风进了隔间的屋子。 楚峻山的书房一向是不允许人进来的,她这些年也是第一次进来,不免有些好奇的四处看了看。 最后,她停在了一张书桌前,抬眸看去,见书桌之上有一张巨幅的画像,苏姨娘眸色深沉,抬腿走了过去。 那是一张人物像,许是因为年代久远,边缘处已经有些泛黄,画像里的是年轻的男子与女子共乘在一匹马上,穿梭在绿地芳草之上,马儿飞奔,留下一路的马蹄印记,瞧着便是一对壁人,唯美十足…… 但……画像的右下方却有着一片未干的墨迹,上方写着一个字:“雁” 苏姨娘看着眼前这幅画像,骤然间眼眶红的厉害,似是要发疯一般。 她一只手紧紧捏着画像,恨不得马上撕碎,她也确实那样做了,不过三两下,这张久远的画像变成了一地的碎屑,一片狼藉! 这幅画说来久远,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忘…… 十几年前,燕侯府站错了队,当年的燕老爷子为了保护摇摇欲坠的侯府,提出那釜底抽薪保住侯府的方法后,她的楚郎就已经变了! 她原以为他和她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一对璧人,哪怕还未公之于众,但是至少心意相通。 可没想到,燕老爷子一发话,他便转头追求罗雁,讨好罗雁,处心积虑的引诱一个将门之女,全然把自己抛之脑后。 而这幅画便是他曾经在皇家狩猎之时,带着罗雁狩猎时,被画师刘央画下来的。 画像一出,一时间,整个上京沸沸扬扬,后面便有了皇家赐婚这一说!这画也一式两份,二人各执一份。 说起来这幅画便是楚峻山与罗雁的定情之物。 这也是她挣脱不得的心魔! 想到这里,苏姨娘突然笑了,看着满地的碎屑眼里藏着无尽的阴狠,尽管他们的爱诞于画作,但那又怎样? 她也让罗雁死于画作了…… “你在干什么?”身后传来一声怒喝,楚峻山本身只是去后隔间换个衣裳,这会儿从后隔间出来,掀开帘子看到的便是一地狼藉,自然是勃然大怒。 苏姨娘猛地抬头,这些年积攒的疯狂与怨气终究是压过了理智,控制不住的冲楚峻山开腔,“侯爷倒真是有情有义啊” 此言一出,楚峻山心头一震,目眦欲裂的走近过去,大吼一声,“苏芙” 苏姨娘冷声道:“侯爷,这些年不曾忘过夫人?” 闻言,楚峻山一哽,眸色复杂看着眼前的女人半晌没说话。 第45章 撕破脸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空气安静的可怕。 这种场面,这种冷眼相对,哪怕是十几年来,苏氏在楚峻山面前都是从未有过的,她从来都是小意温柔,进退有度的。 这也是楚峻山从未见过的苏氏,或者说是从未在明面上见过的。 终于是到了这一日,撕破了最后一层遮羞布。 站在门口的碧玉自然是听到了内室的争执,反复踌躇却也不敢进去。 小丫鬟到底从来没见过这等场面,入府时日不算少,却也没见过侯爷对姨娘红脸的时候,眼见局势不妙,她想起姨娘出门时的话,连忙转身跑了出去…… 屋内,二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并未缓和,但楚峻山终于还是开了口,语气严肃可怖,“芙儿,你真的以为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我无半分知晓吗?” 话落,苏姨娘瞳孔微微睁大,刹那间感觉到脊背一凉,整个人跌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一张脸上露出些慌张。 她抬起手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猛地吸了几口气,才有力气微微颤抖着开口,“侯爷此话何意?” 楚峻山走到书桌一端,看着满地的碎屑沉默了一瞬,而后抬头与苏姨娘四目相对,叹了口气道:“你是不是从始至终都以为,我不知道你对罗雁做的事情?” “是不是也一直觉得,我于你从未有过半分真情?” 语毕,苏姨娘一愣,有些木讷道:“侯爷……” 楚峻山收回视线,低下头,“你我自小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我如何能不知你的肚量?” 苏姨娘抿了抿干涩的唇,心底惶恐又幽怨,似是没听懂他的意思一般。 想起前几日下朝时恒王特地找到自己说的话,楚峻山突然扶着桌子颓然的蹲坐在地,手里一边捡着碎屑一边继续道: “说起来,若说我这辈子对谁有愧,独有的仅仅是罗雁罢了” “而你……却不知自己才是被护着的那一个” 最初,他之所以娶罗雁确确实实是因为权势,因为他想袭爵。但少年人心性总对美好的人或者事物心驰神往,而罗雁心性至纯,自小被护着天真烂漫,特立独行的性格他也确实被吸引了,但他那时早已经和苏芙生了情意,他心里也是有苏芙的。 怎么说都是少年情谊,终究是舍不得伤了她。 所以哪怕是得到赐婚娶了罗雁,他仍然选择给了苏芙一片天地,他认为他已经做的两全其美了…… 既可以顺利袭爵,又能不辜负情意,横竖自古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常事! 但没想到的是,迎接他的是却罗雁的不情愿,还有苏芙的不满足。 “你以为当年罗雁死后,我并未调查过吗?” “雁儿……她擅香道,而你也是利用了这一点吧!利用了香,又利用了雁儿对我的信任与情意” “还利用了……我对你的信任” 楚峻山眼眸微沉,语气笃定,抬眼之间,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倒是少了往日的算计。 视线交汇刹那,苏姨娘心神俱震,吓得不会说话了一般,断断续续道:“你既然早已经知道,为何……” “为何?” “自然是我还挂念着你,自然是我以为年少的那个追在我身后要糖果吃的小姑娘还是那般率真” “自然是因为侯府的脸面比什么都重要,不能有妾室谋害主母的丑闻” “自然是因为……雁儿早逝,我独坐高位,始终不得安寝,见到你,至少还能证明,那些年的过往,并不是虚假的” “因为……你替我生了唯一的儿子” 说完,楚峻山突然大笑了几声:“哈哈哈哈” 终于都说出来了! 其实,他这一切的算计也好,筹谋也好,什么都好,当年他只查到一半,并没有盘根究底。 因为……他不敢再往下查了!也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直到那日,嫡女楚青棠与自己对质后,她那一句句话,就像是撕破脸面一般,让他所有的心思算计无所遁形。 他也早已看明白,他那个女儿并不是好拿捏的。 这些年在外,虽不知她的脾气秉性,但他很笃定,楚青棠终究会施展她的报复,对他或者是苏氏,再或者是晴萱和航之! 所以,自那日后他便把二女儿关在了屋子里,也是为了避免她与楚青棠碰面,而他和苏氏,至少在明面上,她还不敢做什么…… 他精心算计了这么多年,有过愧疚,有过风光,有过刻骨铭心,有过悔恨。 不过也无妨,侯府将要面临的打击,总归是还有一个航之,他眼下唯一的儿子,也是唯一能拯救燕侯府的希望。 苏姨娘也不是个蠢的,听着听着,千丝万缕的事情连在一起,她什么都明白了! 可笑的是,她自认为自己手段高明,说到底只是有人陪着她演戏,说来也是,楚峻山这种人怎么会那么蠢呢? 可听到楚峻山那最后一句,她彻底慌了…… 她知道,事到如今,航之是她最后自保的筹码了! 于是,苏姨娘泪眼朦胧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楚峻山身旁,缓缓蹲下身子,拉起楚峻山的一只手摸着她的肚子上,声泪俱下道:“侯爷,是妾身错了,全是妾身的错” “妾身只想到了自己,却忽略了侯爷的庇护” 梨花带雨,好不可怜的模样,往日里都是楚峻山无法抗拒的,此时却有些漠然,他拉开她的手,“你应该庆幸,你生了个好儿子” 若不是航之,这些年她哪里能享受着荣华富贵的同时,还稳坐在当家夫人一般的位置…… 当年若不是航之的出生,他与罗雁的关系也不至于达到冰点,再也无法消融。 说着,似是想到什么,楚峻山又看了眼她隆起的腹部,闭目叹了一声,“回去好生养着身子,别动了胎气” 苏姨娘却恍若未闻,有些声嘶力竭道,“侯爷,妾身是真心爱慕于你的” 楚峻山笑了,笑的讽刺, “芙儿,你知道吗?” 苏姨娘抬头,泪珠顺着眼角流下,妇人失了往日的优雅与从容,就这样看着他。 楚峻山:“你知道为何我曾经那么向往喜欢雁儿吗?” 闻言,苏姨娘一愣,眸光微闪:“为何?” “因为我没有” “作为一个庶子,生存在宅院之中,没有庇护,没有关怀,更遑论爱意,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般活着,可雁儿不是……” “她肆意妄为,张扬大方,心性纯良,像冬日里的暖阳一般” 苏姨娘还没品味出他话中的意思,接着又听到了一句让她心如死灰的话。 楚峻山讽刺道:“而你现在,像极了当初的我一般” 冰冷的话中没有留一丝颜面! 第46章 落花无情 另一边的海棠苑,楚青棠一早便从被窝里爬了起来,任由冬葵给自己里三层外三层的穿戴好。 用完早膳后,楚青棠在卧房里一边忙着在银簪里藏毒针,一边叮嘱身边的冬葵: “冬葵,待会儿我一人去月河楼便是,你在府中等着雅月的消息,约莫也就这两日了” 冬葵小脸拉的老长,实在是担忧,“小姐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放心吧,我……” “叩叩叩”话没说完,被外面一阵敲门声打断。 严嬷嬷嘶哑的声音传来:“大小姐,门童亮子有事禀报” 楚青棠拿着簪子的手一顿,眸色难辨的沉默了刹那,旋即抬头与冬葵视线交汇一瞬,冲冬葵点了点头。 冬葵立马心领神会转身去开门。 …… 耳房内,楚青棠穿着一身黛色云纹圆领袄裙,肩头披着杏色织锦皮毛斗篷,手里握着个暖手炉。那三千青丝不若往日闲暇时半披散的样子,而是拢在一起扎了个粗辫子,状似个农家女一般。 少女眼神冰冷看着窗外,眼底看不出一丝波澜,静静站在窗户边,听着亮子的禀报。 “大小姐,奴才说的句句属实!” 亮子跪在地上,言辞铮铮,一双圆眼睛看着有几分憨实,站在一旁的冬葵听完直接动手拍了拍亮子的头,“你这小子倒是机灵” 亮子年纪不过十二三,平日里再机灵但脸皮还是薄,因为冬葵的动作,直接闹了个大红脸,“冬葵姐……你” 支支吾吾的,反倒逗笑了冬葵,“哈哈哈哈” 听见声音,楚青棠转过头来看,冬葵顿时收了笑,不自然的轻咳:“咳咳咳,刚刚没忍住,把他当山上那些小和尚了” 自从知道小姐收拢亮子打探府中消息开始,冬葵就把亮子当做了自己人,言辞行为也是没个顾忌。 楚青棠见此摇了摇头,嘴角轻轻抿起,有些无奈。 “亮子,你可愿为我所用?” 听到这句话,亮子一顿,似是不可置信。 他自幼家境贫寒,母亲五年前生下妹妹便难产走了,父亲整日游手好闲还爱赌钱,今年开春被人打死在了赌场。眼下家中唯有年迈的祖母与尚且年幼的妹妹,家中开支只出不进,走投无路之时,是顺耀叔许是实在看他可怜,招了他进侯府当差。 他没去过学堂,没有什么本事,只能出来为奴赚钱养家,至少能把日子过下去! 楚青棠见他一脸呆愣,微微勾唇,“这些日子叫你帮忙,我看的出来,你虽然脑子机灵,但不是多嘴多舌之人” “我也愿意相信你一次” “若是你愿意,我自会想办法给你庇护,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亮子沉思了半晌,回过神来后,眼睛亮晶晶的:“大小姐需要奴才干什么?” 楚青棠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道:“你方才说苏姨娘身边的碧玉把大少爷找回府了是吧” 亮子:“没错,好似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一般,大少爷脸色也不太好看” “听说,碧玉带着大少爷直接去了老爷的书房” 楚青棠挑眉,先是没头没尾的说了句:“约莫是开始急了……” 接着又抬眼看向亮子和冬葵,“亮子,这几日你还是守在侯府门口,若是见到了雅月,隐秘一些把她带到海棠苑” “冬葵,稍等我出去后,你就守好院子,若是……” 冬葵一头雾水:“若是什么?” “若是大少爷来访,便说我去医馆了” 这是楚青棠的猜测,楚航之此番回来,定是有什么大事,或许是和苏氏有关。而且他也必定会知道楚晴萱被关的事情。 既如此,他定会来访,或早或晚! “是” …… 楚青棠坐马车到月河楼的时候已经晌午,许是正值用膳的时辰,人格外的多。 一进去,她下意识地看向最顶层,巧的是刚好看到站在楼阁观台之上有两人好似面对面在对弈,只是距离太远,隔着帷帽,看不清面貌。 正准备跟着店小二踏上阶梯之时,迎面走来一个布衣男子,错身之间,楚青棠纤细的手腕猛地被拉住,力道有些大,好在很快便放开。 耳边传来的声音极低,“永宁郡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楚青棠被拉住那一瞬,手上的毒针都扬起来了,所幸这人放手快。 隔着帷帽她有些防备的看向那人,待看清楚后,瞳孔骤然一缩:“是你” 男子退后一步,拉开距离,淡淡启唇:“是在下冒犯,还请郡主见谅!” 走在前面的店小二一头雾水,左看看右看看,不知要不要退下,正犹豫着,楚青棠清冷的声音传来,“小二,带我与这位公子先去二楼的雅间” 韩先生早已吩咐,店小二不敢怠慢贵客,立马应了:“好嘞,两位客官这边请” “咚”黑色棋子落在棋盘上 打乱了正在对弈的棋局,谢祈猛然回神。 对面的韩富贵见此轻轻挑眉,目露调侃:“果真是少年人啊,老夫老咯” 谢祈捡棋子的手一顿,鹰隼般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也没理会韩富贵的调侃,只当没听见。 韩富贵抬手摸了摸胡须,撇嘴轻哼道: “哼,自小丫头进了酒楼,你便频频用余光看那下头,你当老夫没看见啊?” 谢祈:“……” “先生究竟想说什么?” 韩富贵给自己斟了杯茶,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着开口:“你是否心悦她?” 一语激起千层浪,也让谢祈心底起了一丝涟漪。 这个问题他不曾想过。最初他只是为了寻解救之法,后来也觉得她这女子很不一样,又和自己同病相怜,难免多了些关照罢了,有什么奇怪? 不过……,谢祈脑中蓦地想起那赐婚,她与他的关系貌似并不是能用单纯来形容。罕见的是,他心底此刻却不愿深究…… 好半晌,谢祈扬唇,不置可否,只淡淡吐出一句: “先生说笑了,盟友之间的关照罢了” 没有正面回答,韩富贵眼底划过一丝了然。 他没有错过方才那丫头跟着楼下男子入雅间时,这小子片刻的呆愣,以至于棋子从手中滑落都不知道。 韩富贵突然笑了,“哈哈哈哈” 随后他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意味不明留下一句,“看来是流水有意,落花无情” “啧啧啧” 说罢,一脸笑意转身离去。 独留在原地的谢祈:“……” 第47章 合作 月河楼二楼的雅间不算少,一共十二个。这十二个雅间配合着生肖属相取名,子鼠为头,亥猪为尾依序排列,店小二带着楚青棠二人入的是“巳蛇间”。 打开门,三人一踏进去,满目的青色帐幔铺设开来,往左侧进去,越过一幅荷塘水墨画屏风便是一个观台。 楚青棠站在观台横门边,看了眼身后隔着距离的男子,冲店小二颔首:“辛苦了,先退下吧!” 店小二躬腰退下:“是” 房门被关上,楚青棠摘下帷帽,眼神犀利的看向身后的男子,“不知公子有何事?” 顾恙看了眼眼前的面不改色冷静问话的女子,心底有些赞叹。他淡淡扯唇道:“在下想与郡主合作!” “哦?” 少女一双眼睛里带着探究和怀疑,顾恙见状直接开门见山:“长河顾家,不知郡主是否有耳闻?” 楚青棠眸光微闪,心底隐隐有个猜测却又不敢相信,“长河顾家,不是满门……” “没错”顾恙直截了当开口。 仔细打量了一下男子平平无奇,甚至看起来有些僵硬的脸上,只有一双漆黑无波澜的双眸直直看过来,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像一潭死水一般。楚青棠心下不免有些好笑,也没拐弯抹角, “公子连真面目都不敢揭开,我凭什么相信你?” 易容术这种江湖上的把戏楚青棠并不陌生,说起来她跟着扶摇师父游历的那些年的所见所闻倒还真是五花八门。 寿诞那日晚间夜色昏暗,她没仔细瞧,眼下这青天白日一看,并不难看出端倪,毕竟初学者的手法都是僵硬的。 顾恙闻言却是一愣,眼中终于有了些异样,僵硬的脸做出的表情有几分滑稽,好半晌才开口:“郡主好眼力” 说完,顾恙抬手到耳后猛地撤下人皮面具,一张清雅俊逸的脸露了出来,刹那间那身灰扑扑的布衣这会儿倒显得有层次了。 君子如玉,端方有礼,样貌似清尘脱俗的谪仙一般! 四目相对间,男子微微一笑,低声开口:“在下顾恙……,郡主也可唤在下顾—江—逢” 最后三个字声音极低,但楚青棠完全听清楚了,心底的猜测被证实,她有些愣住的忘了反应,“你……” 相比之下,顾恙倒是极为淡定,也理解楚青棠此刻的呆愣,他径直向前一步,站在她面前。 他比她高了一个头,瞧着本是应该有压迫感的。 却没想到,下一刻他躬腰行了个礼,然后直起身子,幽深的眸子里藏着深意:“郡主自幼被侯府抛弃在外,如今和亲又被侯府推了出去,郡主之所以无半点抗拒,想必是因为……将军府吧” 语毕,楚青棠回神,方才还淡然脸上,似是凝了冰霜,抬眼回视他,“所以?” 顾恙勾唇一笑:“郡主莫急” “郡主在意将军府,但这大燕朝将要发生什么我们都不得而知,若……郡主愿意与在下合作,或许我们还能互利互惠,各取所需” 楚青棠来了兴趣,挑眉道:“哦?” “你想如何?” 顾恙低头垂眸间眼底藏着着痛意,轻嘲一声:“在下要做的事情,或许有些,大逆不道……” 最后四个字他说的讽刺。是啊,满门惨案,他永远都不可能释怀,他不再是曾经那个顾家大少爷,整日里读读书,写写诗文的谦谦君子,而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唯一幸存者! ……*…… 一炷香后。 跟在店小二后面上楼的楚青棠脑海中还是不断回荡方才与顾恙的谈话,不得不说,她震惊之余还带着一丝希冀,希望……一切都能顺利吧! 不一会儿,店小二停在一间屋子前,“姑娘到了,里面的人在等你” 楚青棠颔首:“多谢” 推开门,楚青棠重新取下帷帽一人走了进去,屋内外都被黑色的布遮盖着,不透一丝光亮,唯有薄弱点烛光在黑暗中忽明忽灭,瞧着有几分渗人。 好不摸索着容易走到内间,刚要跨过那道门槛,周身的烛光忽然全部灭了。楚青棠颈背一僵,手里死死捏着帷帽边缘,下意识就要往后退,却没想到直直撞上了身后的一堵肉墙,脚也踩在了对方的脚面上。 她立马准备要退开,对方眼疾手快扶住她的肩膀柔声开口:“别怕” 听到声音,楚青棠心头一颤,不知为何松了口气,缓了缓神。说起来她这些年什么蛇虫鼠蚁都没怕过,什么险山恶水也走过,只是却独独恐惧密闭的黑。 谢祈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恐惧,双手安抚似的在她肩头拍了拍,慢慢的半扶半推着她往前走,还一边解释,“那老头的蜡烛设了机关用来唬人的,没想到你先进来了” 不一会儿,二人摸索着到了灯火通明的暗室前,楚青棠眼前终于不再一片漆黑,立马与他拉开距离,“多谢今安公子” 谢祈掌心蓦的一空,倒也没说什么,直接带着人从暗门进去。 暗室里什么都没有,只摆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和几个灯笼,瑶妃就坐在桌子一方,背对着门。 听到开门声音她倏然回头,看见楚青棠的瞬间一双空洞的凤眸突然鲜活了起来,她半走半爬的到楚青棠裙摆处,抱住她的双腿,暗自抽泣。 似是没想到瑶妃会这样,楚青棠有些手足无措。 谢祈见状,垂眸看向楚青棠认真道,“大部分情况下,人长期处于一种惊惶的状态,本身就敏感畏惧外人,或许是那日你并没有让她感觉到危险或者刺激,所以自那日开始,你已经成为她唯一相信的人了” 闻言,楚青棠缓缓蹲下身子轻轻的拍着瑶妃的背,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开始安抚她:“没事了,别怕” 谢祈瞥过头去,只当没看见没听见。 他知道,竖起爪牙尖刺的姑娘,不喜欢被人看见这柔软的一面,自那日她对他冷脸他便知道了。 .... 待安抚好了瑶妃,楚青棠把人从地上扶了起来一起坐在凳子上,她转头看了眼谢祈,见他背对着这边没看过来,心底有些莫名的情绪涌起,却也形容不出来。 瑶妃这会儿止了泪,目光却不断的在楚青棠和谢祈身上打量,楚青棠以为她是害怕谢祈,毕竟他不说话的时候像个冷面妖孽似的,又是个有着异瞳的男子,确实会让人胆怯。 于是,少女樱唇弯起一个弧度,想了想哄人似的开口:“你放心,那位公子不是坏人,很好的,他不会伤害你的” 她的声音回荡在在暗室之中。 冬日的风从细小的缝隙不断涌进来,明明刺骨的厉害,谢祈这会儿懒洋洋靠在门沿,不知为何浑身却似在那烧的正旺的火炉子旁一般烫…… 第48章 秘闻 瑶妃年纪和冬葵一般大,一双眸中流淌出的疲惫与无力,宛如脆弱的沙堤任凭风浪侵蚀。她脸色十分苍白,明明身上穿着普通的布衣,却仍掩不住那张艳丽极妍的脸,美人如斯,让人赞叹! 听了楚青棠的安抚,她收回打量的视线,想说些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咿咿呀呀”的喊了起来。 楚青棠明白过来,直接拉住她的手,轻声开口:“是要纸笔吗?” “呜呜呜,唔”瑶妃不断点头。 “好” 楚青棠应下,旋即起身想去找。 身后却蓦的伸出一只手,骨骼分明的白皙手指紧握着纸和笔,她顺手接过,没有半点迟疑,仿佛这种默契已经形成了一般。 见二人如此默契熟稔,还有那男子站在永宁郡主身后看她的眼神,瑶妃眼神中闪过一丝异色,仿佛明白了什么…… 瑶妃是个宫女出身,但是字却写的出奇的好,不似一般女子那般的秀气,反而还有一种不多见的豪迈笔锋,谢祈走近来站在楚青棠身侧,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瑶妃终于停笔,墨色的笔迹微微干涸,她又拿起笔在另一张纸上写了几句话,先是防备的看了一眼谢祈,然后对折起来一起交给了楚青棠。 楚青棠接过之后,先是垂眸看了前面的那张纸,字字句句看去,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心都在发颤,好半天才缓过神去看后面那张纸。 谢祈发现她的异样,从她手里接过第一张纸,淡蓝色的瞳孔霎时间变得幽深晦暗,指尖捏的死紧,不一会儿那张纸被他拿到烛火之上焚灭。 这边,楚青棠看完后收起来第二张纸,淡然的眸子看向瑶妃:“苏瑶儿” 这个名字已经太久没有人叫过了,苏瑶儿有刹那间的恍惚,随即点了点头。 楚青棠:“你方才写的可能保证属实?” 苏瑶儿继续点头。 楚青棠眸光微闪,一时间眉尖拧起,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空气都安静了下来,苏瑶儿也沉默着。 谢祈见状慢悠悠走过来,甚至都不用看后面那张纸,他心里就有了数。 他表情冷凝,语气笃定开口:“你是想借楚姑娘的刀?” 一语点破。 苏瑶儿眼睛瞪大,有些惊惶的同时又带着些幽怨和无奈。 谢祈这话说的直白了些,但是苏瑶儿心底确实是有这个心思,那日在姝华阁之上,她其实听到了太子与楚青棠的谈话,也知道楚青棠是要和亲的郡主,但是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唯一能走出去的机会。 她确实是想推楚青棠出去,她没想过害楚青棠,但……也确实有自己的私心! 楚青棠听到谢祈的话,回过神来抬眼看她。想到那日苏瑶儿声嘶力竭的叫喊,还有眼中滔天的恨和绝望,她突然苦涩一笑,微微点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苏瑶儿一愣,低着头看起来有些难堪。 楚青棠扫了眼她脖颈处的伤,还有手腕上的青紫,在心底叹了口气。 没过一会儿,她站起身,留下一句,“你后面提的条件,我应了” 说完转身就要离去,走到门口时又忽然停住。 谢祈侧头看去,少女单薄的背影坚毅而傲然,像冬日里的青竹,风吹雨打,根筋不动半分。 她声音清浅,让人听不出情绪: “身上的伤势未好全,先养着,养好了才有力气报仇” 语毕,那道倩影消失在昏暗的灯火中。 苏瑶儿的眼神由茫然转为坚定,然后缓缓低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泪珠从眼角滑落…… ————*—————— “你为何不说话” 巳蛇间的观台之上,楚青棠和谢祈并肩而立站在风中,观台由内向外延伸,刚好能站两个人,周身青纱被风鼓动着飘扬起来,颇有一种萧瑟感。 听见他的话,楚青棠眼神未移动半分,一直盯着酒楼后面的花草树木,好半天才答,“你是不是想问我,对于苏瑶儿是何想法?” 谢祈摇头:“不是” 楚青棠终于收回视线,转头看他:“哦?” “相比于方才知道她可能要借你之手时你的错愕,其实你眼里对她的不忍更甚……” 听见他的话,楚青棠有些愣怔,脸色变得僵硬,看起来有些木讷。 不忍?这两个字听起来过于陌生,自从回到侯府,参加完寿诞被下毒之后,她自认为她会对所有人都防备,脑子里全是筹谋,一步步该怎么走她都要一遍遍思考。 可……在苏瑶儿这件事情上,从始至终她确真的未曾有过半分的质疑与防备。 她想起刚刚苏瑶儿陈词的字字句句,陷入了沉思——原来魏坚竟然是大凉奸细,而堂堂燕国太子竟然蠢的和别国奸细沆瀣一气,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 当年魏坚知道自己的秘密被苏瑶儿无意间听到后,直接把人毒哑了,还耸动燕帝把人打入冷宫,正想在冷宫悄无声息动手时,却被贺连城那个好色之徒闯入冷宫阴差阳错留下性命,成为了禁脔。 而魏坚和贺连城却达成了自己的交易,太子要美人,魏坚要棋子。 怪不得,怪不得太子会有大凉有的密香,而皇宫内对一个妃子的失踪也毫无在意…… 若是猜的不错,太子压根不知道苏瑶儿到底是为什么得罪了魏坚。 而魏坚也清楚,苏瑶儿恨极了皇室,压根不会告诉太子。再不济,就算她一个冷宫妃子说的话谁会信呢? 魏坚他……完全可以高枕无忧,太子也可以有恃无恐,只有苏瑶儿完全是个牺牲品! 突然,楚青棠手腕处的衣袖被人轻轻拽了拽, “别想了,小心掉头发”耳边男子声音传来,听起来有些温柔。 思绪被骤然拉回,她不愿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心软,转头冷声道:“世道不公,我看不惯罢了” 此言一出,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谢祈沉重的叹了口气,也不愿再戳穿,他发现这姑娘有时候让人看不懂,罢了罢了。 最终,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勾唇一笑,扯开话题:“你说说,那么大个秘密被我一个云国人知道了,你就不怕我做什么?” 语气十分欠揍,楚青棠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接着从容不迫道:“这话你已经说第二回了,我也早已经说过,既然大家是合作,自然有最起码的信任,还是说……” 她忽然停顿一瞬,转过头来看着他,视线相撞时,她狐疑道:“还是说,公子次次试探,次次心虚,是有何事情关于我却没告诉我?” 闻言,谢祈浑身一僵,视线却不敢躲避半分,生怕她看出端倪,黯然而轻嘲似的一笑:“并无” 第49章 争吵 楚青棠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只是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开口:“今安公子” 谢祈也看着她:“嗯?” “我最厌恶欺骗还有背叛” 少女的话回荡在耳边,一遍又一遍,最后落在他的心上。 谢祈嘴唇微张,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忍住了,心头一丝苦涩稍纵即逝。 还不等他回神,她扯开了话题:“苏瑶儿的事情我已经想好,公子晚些时候送她去城北医馆就好,就说是我的意思,其他的我会安排妥当” “你打算如何帮她?” 谢祈反问一句,看起来有些不解。 楚青棠自幼怕冷,这会儿察觉到风愈加大了起来,立马转过身,走进内室,在茶几旁坐了下来。 谢祈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反手关上门,跟了过去。 雅间燃着炭火,是暖烘烘的,楚青棠抬起双手放在嘴边,轻轻呼了口气,然后搓了搓手,拿起茶几上的暖袋,抬眼淡淡开口:“我自有我的法子,公子还是不要知道的太多才好,以免惹火上身” 这说的是实话,如今她知道的就是太多了,不仅仅是方才知道的皇家腌臜,还有顾江逢的筹谋! 眼前这人与自己虽是同盟,他不过只是想让她救命,而她不过也是想窥探他身上的香也需要他帮忙,这才多次合作。 这种简单的互利互惠关系是最好的。 还有,她不想让他牵扯进燕国那复杂的尔虞我诈之中。 否则,她势必会欠他越来越多,最后与他定是剪不断理还乱。 而对于这种情况,并不在她计划之中,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和亲之后更是步步危险,所以她并不想有什么多余牵挂或者软肋。 有冬葵一个,就已经足够了。 闻言,谢祈眸色幽深,一张脸上仿佛凝聚了冰霜,让人无端发寒。 楚青棠见此眉头微蹙,似是不明白他怎么又变脸了,还没想明白,耳边听到他轻嗤一声,“呵,楚姑娘是想与在下撇清关系?” “还是说,楚姑娘从未把在下当成自己人?” 楚青棠一愣:“我……” 他根本不等她说完,整个人慵懒的靠在梳背木椅上,脸色冰冷,语气嘲讽:“楚姑娘方才在暗室还说在下是个好人,言语恳切,好似真的对我毫无防备一般,可最后那张纸,楚姑娘根本不曾打算给在下看的吧……” 心思被点破,楚青棠心头一跳,多少有些心虚和遮掩,拿起茶杯就喝了一口,心里暗道:这人眼睛倒是太尖,不好糊弄! 气氛僵硬之时,敲门声骤然响起,“楚姑娘,可在?” 门外店小二的声音传来。 听到声音,楚青棠抿了抿唇不知为何松了口气,不再关注对面人的脸色,直接把人唤了进来。 店小二一进来就看到二人对坐在茶几两边,只是两人脸色都不好看,一个冷着张脸,眼神定定的看着楚姑娘,而楚姑娘又是一脸勉强的勾起了个笑,对着他道,“何事?” 店小二手上拎着个篮子,伸手就从篮子里掏出个药瓶,抬手递过去:“姑娘,这是方才那位公子走的时候吩咐小的转交给您的” 谢祈听到这句话侧头看去,楚青棠正巧伸手接过,衣袖微微上拉,仔细看就能看到手腕处有着一道不大明显的红痕。 他眼神一凛,咬了咬后槽牙,心中似的有股无名火一般烧的慌,这时店小二开了口,“那位公子还说了,方才一时情急这才冒犯了,还望姑娘勿怪,这药就当做赔礼” 这话说的刺耳,听的谢祈脸色铁青,刚要说些什么,却想到自己和楚青棠还僵持着,只能憋着,她的事情与他何干? 不知是不是故意,店小二临走前又加了一句:“那位公子倒是观察细心” 楚青棠蹙眉:“……” 什么细心,不就是被他猛地拉了一下手腕,手腕才红的吗?罢了,她不愿在外人面前辩驳,好在这药看起来不错。 谢祈:“……” 什么细心?登徒子一个! 店小二刚走,门一关上。谢祈彻底变脸,言语带刺:“楚姑娘和我待在一起时,总是不停念叨男女有别,自己婚约在身,哪怕是为在下施针诊治之时,都是让在下身边护卫代劳,可今日对那人倒是和颜悦色的很……” “还要与在下楚河汉界划分清楚,怎么?他不用?” “楚姑娘难道忘了自己的婚约?” 谢祈头一回对楚青棠这样冷语相对,之前怎么样都是自己憋着,可这回不知怎么的,许是她的态度太过疏离,亦或者是他太在意,说出去的话刺耳的厉害。 他以为只是心中介怀她不把自己当自己人,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话里多大的酸味。 语毕,谢祈仍然直勾勾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在意与无措。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她仍然淡然自若的喝着茶,根本没给他半个眼神。 气氛渐渐冰冷,她还是一言不发,似乎并不在意半点。 好半晌,谢祈眼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一般,淡蓝色的眸子里恢复了冷漠,唇角勾起笑了声: “呵,罢了” “人我会帮你送回医馆,不日我便要回大云了,你我就当不认识……” 闻言,楚青棠手中的茶差点撒了出来,她骤然抬眼,方才刻意的冷漠被担忧替代,少女眉尖轻拧:“你的毒……” “不必了,子末花有了消息,我自己去找便是……” 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楚青棠此时罕见的表情极为难看,脱口而出道:“你到底是为何生气?” 从来没有外人能这般让她急躁过,连公子的都不称了,直接开口质问。她不明白,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谢祈背对着她,脚步停了,却始终没说话。 楚青棠也是气急了,猛地站起来言语激烈道:“若是你心中有何事情介怀,直说便是,为何像是我做错了什么一般?” “你我盟友,互利互惠,有何不妥?” “我与谁合作,与谁同盟,为何要牵扯你进来?” 一大串的话,字字句句撞在谢祈心上,这会儿他已经从之前的情绪中缓了过来,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似乎真的欠妥,是他在意过头了。 同盟而已,是他有些越界了! 可是,若是日后她发现他瞒着自己身份,她会不会…… 没等他从思绪中抽离,耳边传来楚青棠的声音: “罢了,你曾说过,要好好活着,既然眼下能好好活着了,你我合作就到这里吧……” 第50章 父母之爱子 燕侯府,海棠苑门口。 冬葵站在树下,手里拿着把伞左等右等,左顾右盼的。一直到未时初,还真如大小姐所说等来了大少爷楚航之,冬葵见人越过了拱门往海棠苑走来,立马上前去迎:“大少爷可是找我们家小姐?” 楚航之还穿着官服,发丝看着有些凌乱,眉目间带着焦急:“青棠妹妹可在?” “真是不巧,小姐今儿已经出去了”冬葵如实回答 闻言,楚航之神色明显担忧了起来:“只她一人?” 冬葵点头:“公子放心,小姐今日是去医馆,吩咐过的不让人跟随,一会儿约莫就回来了,公子可要等等?” 楚航之犹豫了一瞬点头应下。跟着冬葵入了前堂。 两个时辰前…… 楚航之正在与同僚看卷宗时,得到了手下的禀报,说是家中姨娘重病了,派丫鬟寻来了。本来楚航之本来昨日在外公干,忙的厉害,今日一早才回大理寺。可想想百善孝为先,他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出了大理寺。 可没想到,他急匆匆赶回府,一进门就与要出门的楚峻山碰上,见父亲穿着官服一脸凝重,也来不及多问,只行了礼叫了声:“父亲” 楚峻山也并未多说,只点了点头,“去看看你姨娘吧” 说完便出了门。 入了府,他跟着丫鬟去了姨娘的院子,到了的时候,大夫刚走。 苏姨娘靠在软榻上一脸虚弱,似是动了胎气,一双眼睛黯淡无光,直到看见他时才有了些亮色,拉住他的手一个劲儿的喊着:“航儿,航儿” 楚航之一身的风尘自是劝阻着,“姨娘莫激动,先养好身子才是要紧的” 接着又看向碧玉问道:“姨娘今日怎么了?” 碧玉站在原地踌躇,支支吾吾的:“奴婢……奴婢” “好了,碧玉你带着人都出去” 苏姨娘冷脸发了话,众丫鬟退了出去。 楚航之看着一向爱护自己的姨娘,终究是于心不忍,暂且放下来那日的怀疑,语气柔和:“姨娘还是少操劳些,这日后……” 不待他说完,苏姨娘直接开口打断:“航儿” 楚航之停下:“姨娘有话要说?” 苏姨娘闭了闭眼,那张保养的极好的脸上露出无限的凝重,“航儿,你妹妹被关起来了你知道吗?” “为何?”楚航之显然不知 “都是楚青棠害的,你妹妹如今再也不能踏出侯府半步,她这一生算是毁在了楚青棠身上”苏姨娘眼里是他从未见过的狠毒 楚航之闻言拧紧眉头:“姨娘何出此言?” 从小到大,姨娘对他是教导有方,虽然名义上不是嫡子,说他算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都不为过,在他眼里,姨娘温柔大方,从来都没红过脸,眼下这刻薄的话,也让楚航之心头一震。 苏姨娘冷笑一声,“哼,何出此言?她设计让晴萱被全上京人耻笑,更是筹谋让你父亲与我离了心,如今我和你父亲十几年的夫妻情分都已经到了头,还要如何?” “她一回府,侯府便不得安宁,你姨娘我终会有一天死在她的手上……” 说着说着,苏姨娘作势抬手擦了擦眼角,似是全天下都辜负了她一般。 楚航之见状,眼底闪过一丝黯然痛色,安静了一会儿后,他淡然的开了口:“母亲” 苏姨娘擦泪的动作一顿,似是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般,抓过他的手,话中带着惊喜:“航儿,你方才叫我什么?” 楚航之忽而勾唇笑了一声,“孩儿唤您母亲” “我……”苏姨娘欣喜抬眼看去,却在看到楚航之没有半分笑意的眼睛的时候,突然顿住。 楚航之垂眸苦笑,温润如玉的脸上蔓延着痛苦,公正与亲情无尽的撕扯着他的心:“难道母亲当初并没有做害罗夫人的事情吗?” 轰!!苏姨娘似乎被天雷击中了一般,瘫坐在床,呆愣了一会儿后,眼眶渐渐变得血红,她望着自己的这个儿子,几乎发不出声音! 憋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句,“是谁信口雌黄?” 楚航之蓦的站起身,退开几步对着苏姨娘跪下,第一次红了眼眶,声音几乎颤抖: “自小母亲教我伦理纲常,人情世故,教我定要出人头地,教我公正严明” “可是……母亲,孩儿真的都听进去了” “这些年孩儿在大理寺看过冤假错案,也捉过凶手逃犯,我自认为无愧于心,我自认为父亲母亲都是为我骄傲的” “父母之爱子,则为止计深远,可我万万没想到这份爱凌驾于他人的生命之上,更没想到原来自己十几年来的幸福与安逸都是带着罪恶的” 说着说着,泪珠顺着眼角落下,苦笑着喊了一声: “哈哈哈哈,孩儿该如何?母亲还要孩儿如何?” 他笑的惨烈悲壮,一字一句似魔咒一般往苏姨娘耳朵里钻,脑子钻心的疼,她却只能干流泪,他竟然什么都知道! 事已至此,她做不了任何辩解,什么都是多余的! “滴答滴答”雨点声淅淅沥沥敲打在珠窗之上,给安静的屋内增添了一丝声响,苏姨娘慢慢支起身子,抬头看着他,眼里有着最后的希冀, “航儿” “姨娘别无所求,只要你好好地便好” “这偌大的侯府,姨娘只有你可以依靠了” ————*———— 雨愈来愈大,楚航之在海棠苑等了楚青棠近半个时辰。所幸还是等到了,只是不知为何楚航之见楚青棠脸色难看的厉害。 别说他,楚青棠踏进海棠苑开始,冬葵就发觉自家小姐不对劲,很不对劲!仿佛被人气的狠了,一路冷着脸,就连今日驱车的亮子都吓得够呛! “青棠妹妹可是身体不适?” “可是大夫说什么了?” “还是谁惹着你了?” 楚航之见状有些忧心,连忙询问。 楚青棠入了前堂后,听见声音这才回过神,低头间敛下思绪,看着面前的楚航之勾唇笑了笑,“并无,兄长多虑,青棠无碍” 随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接着又道: “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第51章 最后一次 二人落座后,冬葵在一边倒茶,楚青棠取下了披风看向对面略显疲态的楚航之,“兄长有何事?” 楚航之闻言扭头眼神微闪看了眼冬葵,张了张嘴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楚青棠心思玲珑立马会意,扬唇道:“冬葵不是外人,兄长但说无妨” 既然楚青棠不避讳,楚航之也没再扭捏,霍然站起身,随后猛地撩开官服跪在了楚青棠面前 “咚”的一声,整个屋子都安静了。 楚青棠见此眉头拧紧,眼神中带着惊诧,赶紧起身,伸过手就要去扶。可还没触及到他,耳边男子沉重嘶哑的声音传来,“青棠妹妹,我已经知道了姨娘对罗夫人做的事情” “对不住,是我们对不起你和夫人” “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 “这些罪如何赎,都由我来便是” “……” “还望青棠妹妹原宥” 听着这一句句带着颤抖与哽咽的话,楚青棠伸出去的手突然一顿,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半晌,少女鼻尖霎时间浮起一股酸涩,那是觉得这些年的痛苦突然被真相大白了淡然,还有对楚航之此举的一丝哑然。 她就这样弯着腰垂眸看他,此时楚航之双眼通红,虽然跪了下来,少年人的脊梁却丝毫不弯,说来也是,楚航之自幼带着的头衔便是少年天才,意气风发,大概是从来没有过眼前的颓态吧! 沉默好一会儿,气氛僵持,楚青棠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是想替苏氏道歉还有忏悔…… 可是有些事情,并不是忏悔就能解决的! 她叹了口气,劝道:“兄长先起来吧” 说完,可楚航之还是纹丝不动。 楚青棠无法,转头递给冬葵一个眼神,平日里没有小姐的吩咐,冬葵是不会插手小姐的事情的,只能站在旁边干着急,这会儿得了示意,她想也没想直接走到楚航之身边,拎起他后颈处的官服把人提了起来。 练武之人力气大,书生又文弱,楚航之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坐在了椅子上,整个人涨红了脸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冬葵,一时无言。 冬葵得意拍了拍手:“公子勿怪” 楚航之:“……” 楚青棠也无奈看着冬葵:“……” 其实她的本意是让冬葵把人搀扶起来,拎起来实在有些……莽撞! “罢了,冬葵,你先下去吧” 楚青棠挥了挥手,冬葵一愣,好似有些不解,但还是乖乖退了下去。 门口的雨声渐渐变小,屋内也寂静的落针可闻,楚青棠走了几步站在窗边,不知在看什么,楚航之看着楚青棠站着的背影,开口道:“青棠妹妹……你” “兄长” 楚青棠打断他,“我自小被遗弃在外,虽然算不得吃什么苦,但你可知道,你姨娘给我母亲下的毒不仅仅害死了母亲,连带我身上也有着余毒” 少女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空洞,楚航之蓦的瞪大眼睛,似是不可置信:“怎么会……” 楚青棠背对着他笑了,泪珠从眼眶滚落,“是啊” “怎么会有一个人能对有孕在身的女人下毒,还下如此之恶毒的毒呢?” “怎么会有人对刚出生的孩子带着最恶毒不堪的诅咒呢?” “怎么会有父亲只会利用自己的孩子呢?” “怎么会有人年纪轻轻心思却和她娘一样歹毒呢?” “怎么会呢?怎么会有人坏事做尽却高高在上,享受荣华富贵,而有人一生与人为善却痛不欲生,备受摧残……” 楚青棠转过身来,明明脸庞上早已布满泪水,却丝毫看不出软弱,只有倔强和决绝,像那百尺悬崖处刚刚冒头生长艰难的绝壁奇花,顽强且坚韧。 她一步步走近过来,“怎么会呢?兄长,大理寺少卿的你,真的不明白吗?” 楚航之的喉咙仿佛被塞了一团棉絮一般,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四目相对之间,他突然闭了闭眼睛,痛不欲生握拳垂泪的的模样让人不敢相信这是平日里一身正气的大理寺少卿! 楚青棠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怅然,叹了口气:“兄长” 楚航之墨发有些凌乱,听到声音抬头看她,少女唇角带着让人看不懂的笑意,声音轻浅,一字一句道: “这也许是青棠最后一次唤你兄长了” “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去歇着吧,大理寺少卿不该如此” “往后也不必来了,你我……终将成为仇人” 楚航之是个君子,几乎是楚青棠这么多年以来见过的唯一一个正人君子,他有他的伦理道德,他有他的公正道义。 可他被保护的太好,当有一天他发现这个世道不仅仅是非黑即白,这个世道并不能用他从小灌输的三纲五常来解决的时候,他坚信的东西崩塌之后,他的痛苦无异于整个人被摧毁。 当他看清养育自己的父亲母亲真正面目的时候,他是破碎的…… 她唤他一声兄长,这已经是楚青棠对他品性的最大的善意,其他的再没有了 ————*———————— 楚航之忘了那日是回到大理寺的,整个人浑浑噩噩,走在大街上马都忘了骑,一个人慢慢悠悠的从侯府淋着细雨走到大理寺,都已经是傍晚了,最后直直的倒在大理寺门口。正巧从大理寺出来找人的顾恙:“……” 他今日从月河楼回来就一直在楚航之的屋子里等,结果等来了一个“落汤鸡病患”,她面无表情的扯了扯唇,有些无言。 大理寺的上级官员都有自己的一间处理公务的屋子,不过陈设都较为简单,一个桌子一个椅子,外加一个床,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够了。 顾恙扶着楚航之来到他的那间屋子,把人放到床上后,又察觉他脸色不对劲,浑身湿透了,应该是发热了。 他立马出门唤护卫去叫大夫,如今他带着人皮面具,在大理寺都是以楚航之书童出没,护卫也都认识,没什么忌讳! 不知过了多久,楚航之悠悠醒来,“咳咳咳” 屋内燃着烛火,他影影绰绰之间看到一个黑影立在身旁,转头看去,顾恙坐在书桌边,手里正拿着书,他忽然觉得喘不过气,觉得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看,数了数,至少七条被子铺在自己身上…… 楚航之:“……” “哟,醒了?” “怎么了?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顾恙侧头看去 见楚航之脸色变得通红,他一时有些不解蹙眉:“你还在发热?要不给再你加几床被子?” 楚航之:“……” 第52章 燕帝的支持 楚航之恢复了点儿力气后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瞥了他一眼,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问:“你今日去了哪?” 虽说顾恙告诉了自己很多不该知道的那些过往,但是关于他的复仇计划,自己却一无所知。每每想到这里,楚航之心底难免有些不安,加上今日与楚青棠的不欢而散,他总感觉将要发生的事情会脱离他掌控的范围。 所谓无国便无家,顾恙会做到如何地步?他的计划又是什么?侯府又将何去何从? 烛火下,顾恙的脸忽明忽灭,让人看不清,他这个人也是一样,愈发让人看不懂了。 不多时,顾恙倏尔勾唇,眉头上扬,双眸带着深意,慢悠悠道:“你在害怕什么?” 楚航之微微一愣,转过头去嘴角绷直,有些欲言又止。 窗外的风呼啸着拍打着屋顶的瓦片,一阵阵的,扰得人不得宁静,顾恙侧头看他那魂不守舍的模样,放下手中的书,踱步至床边,居高临下看着楚航之,“你在担忧侯府?” 语气肯定,哪有半点疑问的样子! 这下换楚航之笑了,“我自幼长在侯府,锦衣玉食,侯府能给我的也都给我了,我忧心侯府难道不正常?” “你不是也想为顾府报仇?” 听到楚航之提到顾府,哪怕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顾恙眼底还是升腾起了一抹厉色,好半天才压了下去,冷硬开口道: “不管如何,我也想提醒楚兄,侯府背后的阴私太多,你做再多也无济于事了,侯府必然会走向败落” 楚航之蹙眉:“你都知道什么?” 顾恙叹气:“眼下局势你我心知肚明,且不说你那将要和亲的嫡妹永宁郡主会做什么,你又真的了解你的父亲吗?” “什么意思?” 顾恙也不拐弯抹角,扯唇道:“暗探来报,今日,燕侯入了恒王府” 这话犹如当头一棒敲在楚航之的头上,恒王此人,楚航之再了解不过,他们算是至交了,同时,他很明白贺连域此人的手段。 想起那日他去恒王府时,贺连域那一次次的试探,言语的机锋,甚至是暗含威胁的语气,他不免苦笑了一声,“呵,没想到他还是找上了父亲” 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下来。 贺连域无非就是想夺位,为自己拉拢人脉,已经十分明目张胆了。 可有一点楚航之和顾恙之前从未细想过,现在都思考了起来。 按理来说,贺连域此事闹得沸沸扬扬,陛下怎么可能一无所知呢? 两个儿子私下争斗,甚至是分帮结派,陛下真的已经老眼昏花至此了吗? 不……不会的,当年淮安王逼退小太子上位的事情众人皆知,一个皇帝最不应该缺的就是疑心,哪怕如今昏庸无道,陛下真的不怕恒王夺位?那太子又该如何? 除非…… 刹那间,楚航之抬眼,两人视线交汇在一处,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答案……. 除非------陛下根本就是打算支持恒王上位,太子那个酒囊饭袋才是皇权争夺下必须要牺牲的一颗棋子! 难怪,难怪派恒王去黔南,陛下大概是想让恒王在黔南收复民心,却没想到自己看重的儿子早已经等不及了,在黔南时就暗度陈仓开始招兵买马,实在是让人唏嘘,也不知道陛下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太子若是知道了,又是怎样一场腥风血雨。 “你打算如何对付恒王?” 楚航之再度开口,他知道顾恙定是有了筹谋,他们都是混迹官场的,也不是傻子,顾恙更是人中龙凤,短短一个月,暗探都布好了,这样的人楚航之防备之下更多的是赞赏。 毕竟,从一个谦谦君子转变为如今这样,倒是应了那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顾恙走到窗户边的小几上坐下,一字一句道:“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楚航之会意,反问:“鱼饵呢?” “鱼饵?不必,贺连城很快要坐不住了,等和亲之事过去之后,只需要点一把火足矣” 如今和亲迫在眉睫,恒王与太子势必不会轻举妄动,再如何他们也懂一个道理,那就是外患胜过内忧! 闻言,楚航之安静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苦涩的笑了笑:“说来,青棠妹妹马上就要离开大燕了,我这个做兄长的,倒是没什么可送的” 听到楚航之提起来楚青棠,顾恙有些愣怔,他其实早就调查过这位郡主,不然也不会在宫宴上出手助她,更不会与之谈合作。 霎时间,他脑海中突然浮现今日那女子的容貌,清丽非凡,佳人如斯。想起她今日拆穿他面具时从容的样子,还有与自己谈合作时的淡定睿智,男子难得的心底涌起了一丝异样,不过很快便压了下去。 没过多久,周身变得寂静,楚航之又躺了回去,已然睡熟了,顾恙低着头又状似不经意间轻声低喃:“或许,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罢” ————*—————— 另一边的海棠苑,早已一片漆黑寂静。 楚青棠用完膳,也早早沐浴完,熄了灯。她整个人缩进厚厚的被褥,享受这独属于自己的温暖。 却没想到一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入睡一向都慢,可今日明显是不对劲了,她自己也都能察觉到心口有些郁结,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子时已过,楚青棠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拉开纱帐摸索着点上了蜡烛,接着又从床边架子上找出自己用的针,然后又缓缓的扎入了神门穴…… 学医治病这些年,她这副身子早已习惯了扎针,从最开始刮痧都掉眼泪的小姑娘到如今眼睛也不眨一下就往自己身上扎针的大姑娘,她越来越没有脆弱这一说了。 往常这套针法都是立竿见影的,可今日却不知为何却失了效果。 少女垂眸放下针,双手抱住自己的腿,小脸埋进双腿之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炷香后。 身穿玄色锦袍的男子从窗外翻进来,这会儿蜡烛快要燃尽,他站在屏风处隔看着已然睡着的少女。 许是因为身上带着一身寒气,就这样站在原地,不曾靠近半分,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直到蜡烛燃尽陷入一片黑暗。 转身欲走时,床上的少女突然抱着被子往里翻滚了去,想来是冷了。男子脚步顿住,踌躇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把拉上的纱帐给她放下来,摇了摇头低声轻喃了句:“楚青棠啊楚青棠!” 接着,男子一阵风似的转身离去,恍如没有来过。 第53章 雅月归来 翌日,已经巳时初了,海棠苑内冬葵端着盆站在楚青棠房门外敲门,“小姐?” “还未起吗?” 这已经是她敲的第三次门了,里面还是没有回应,前两次她原想着小姐许是太累,多睡了会儿,可这都第三次了,不对劲啊! 她实在是有些慌神,也没顾其他的,拍门声音越来越大:“小姐……小姐!” 三声过后,终于,“咯吱”一声,房门开了。 楚青棠衣服都没来得及穿整齐,身上披着厚厚的狐毛锦披风,只露出了一张俏脸,眼睛半眯着,带着些疲态,“冬葵,何事如此惊惶?” 冬葵赶紧把人拉进屋子,关上房门不让风吹着自家小姐,紧接着又重新把人推到床上坐着,“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没睡好?” 楚青棠坐在床上,眼神难得的变得清澈懵懂,抬眼看着冬葵:“现在什么时辰了?” “都已经巳时了” 冬葵伸手在楚青棠眼前晃了晃,见她没什么反应,眼神呆滞,冬葵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哈哈哈哈” 楚青棠被她爽朗的笑声蓦的惊醒似的回过神,反应过来后,脸色涨红:“冬葵,你笑什么?” “小姐,你这么些年一直早起,就算晚起房门也是关的死紧,原来是因为晨起时像个小孩一般,奴婢瞧着还有几分平日里见不得的娇憨……” “难怪小姐迟迟不开门!” 冬葵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儿一般,嘴角不断忍着笑。 楚青棠:“……” 冬葵说完,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脸色变得怪异。 楚青棠挑眉看她,“怎么不说了?” 谁成想,冬葵一脸认真语不惊人死不休,“那小姐往后嫁给姑爷了,还会这般吗?” 楚青棠:“……” 冬葵在山上的时候就爱没事跑下山去镇上买话本子看,什么闺阁大小姐与穷秀才的故事,又或者是贵公子与俏丫头的故事,更甚者还有什么刘寡妇三嫁卖油郎,什么艳丽公主与俊俏和尚…… 楚青棠一直都知道她大大咧咧无所顾忌,平日里又爱看那些个话本子,这会儿根本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冬葵脑子里大概已经编了一篇叫——《我家小姐与姑爷》了 于是,她眼里划过一丝狡黠,半威胁半开玩笑的说道:“冬葵,你若是再说,我便写信给扶摇师父,告诉他你那些话本子藏在哪,你的话本子可就不保了哟” “扶摇师父会把它们全部扔去河里” “或者,全部烧掉哦” 扶摇师父一直都三令五申,让冬葵少看那些七七八八的话本子,甚至是警告…… 嗯……说起来,其实扶摇师父那个性子倒不是因为古板才不让冬葵看,而是冬葵曾经因为看话本子,把扶摇师父交代的话抛之脑后,以至于忘记关扶摇师父炉子上的火,结果就是……扶摇师父新研制了七七四十九日草药,毁于一旦! 后来,楚青棠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听小和尚们说,那日扶摇师父追着冬葵打,足足绕了五个山头! 自那以后,扶摇师父警告雪山寺再不能出现话本子了,冬葵确实不再明目张胆看了,她只是偷偷看…… 果然,一听到话本子,冬葵整个人眼睛都直了,立马收了嘴角的笑意,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自顾自道:“哎哟,奴婢刚刚说什么来着,哎哟这个记性,对了,炉子上还热着粥,小姐,奴婢先去厨房端过来” 一边说,一边向门口走去,“小姐,奴婢先去厨房了……” 门关上后,床上的楚青棠笑的仰倒在被褥之上,这几日的心间的郁结霎时间全部烟消云散! ……………… 用完膳后,楚青棠坐在书桌上执笔写信,手边已经写了三封信了,还差最后一封,这是她去大云之前最后的布局,如果顺利的话,她再无后顾之忧了! 就在这时,门口冬葵的声音传来: “小姐,雅月回来了” 楚青棠笔尖一停,“终于来了” 不多时,前堂中就站了三个人,冬葵,亮子,还有雅月。楚青棠从书房出来,走到三人面前,还没落座,雅月就连滚带爬爬到楚青棠脚边,欣喜若狂的抱着她的腿,语无伦次开口:“大小姐,奴婢知道了,奴婢什么都知道了” 雅月这一路去河源县,舟车劳顿,想必会受些苦,可眼下看着却是绫罗绸缎满身的模样完全与之前不是同一个人,这就怪了? 冬葵和亮子把人拉开,楚青棠坐在椅子上,垂眸看着雅月那张面若桃花般的脸,心思一转,对着亮子道:“亮子,你去外面再拿些竹炭过来,屋子里的不够用了” 亮子点头应下:“是,大小姐” 楚青棠见人走了出去,继续对雅月道:“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 雅月慌忙点头:“奴婢,奴婢去河源县打听了,十七年前倒是没有新生儿,但……有一个被丢在路边尚在襁褓的婴儿,后来不知被一户穷苦人家捡了去,那夫妇俩一个不会说话,一个身体不好,本来就无子女,捡到这个孩子自然是疼爱,没有什么奇怪的。可后来那孩子却不知怎么不见了” “哦?”楚青棠微讶,冬葵也有些不可置信:“那后来呢?” 雅月绘声绘色接着说:“后来奴婢到处打听,所有人的说辞都是孩子被狼叼走了,早就没了命,只可惜了那对夫妻,日日怀着对孩子的思念,郁郁寡欢,撒手人寰了” 楚青棠深吸口气:“没有了?” 难道是她想错了? 她探究的看着雅月,眼里带着疑惑和审视。 被楚青棠这样看,雅月眼中明显的闪过一丝慌乱,最后还是壮了壮胆:“小姐若是想知道,能否先给解药,横竖奴婢人在这里,跑也跑不掉” 闻言,楚青棠一愣,旋即嘴角含笑,笑的悠然:“若是我说,我并未下毒呢?” 是的,她根本就没给雅月下毒,一来她不确定她会不会这一路上遭到苏氏派去的人的刺杀,二来她也在赌,赌她是否惜命,这不,已经试探出来了,雅月此人比她想象的还要惜命,而且,观她这一身的华服,大概是混的不错。 想必若不是因为这个莫须有的“毒”,她压根不会回来! 听到楚青棠的话,雅月忽然浑身发冷,磕磕绊绊道:“那……那为何,奴婢偶尔会感觉浑身长满了疹子?” 楚青棠挑眉,意味深长道:“或许,你应该先告诉我,后面发生了什么,你又知道了什么?” “不然,也许那疹子一辈子都离不开你了” 第54章 真相 “不过,见你这一身绫罗绸缎,看来是想好好过日子的,想必不会犯傻才是” 楚青棠一脸的人畜无害,看着雅月的眼神也毫无波澜,她手肘撑在桌子上,纤细的食指轻轻的敲打在桌面,“咚” “咚” “咚” 空气安静的厉害,雅月跪在地上后脊背开始发凉,楚青棠的每一下都像是扣在她的心上一般,像一场没有冰刃却刀光剑影的拉扯。楚青棠在赌,赌雅月一定想活!雅月在猜,若是说出真相,楚青棠会不会杀人灭口…… 一盏茶过去,终究是雅月败下阵来,她深深的叩拜在地,“奴婢什么都可以说” 楚青棠抿了口茶水,垂眸看她,“那便说吧” 雅月抬头细细道来…… 话说,其实雅月一个月前去河源县时确实是过得不好,人生地不熟,她一个女子少不了要保护好自己,所幸楚青棠给了些盘缠,她脑子又机灵,一路上才免遭遇害。 不过,真正的麻烦是到了河源县之后发生的。她一路打听十七年前的事情,知道的东西并不多,她也自认为做的隐蔽,却还是被苏氏派来的人找上了,想要杀了她。 于是,她开始了一路逃亡,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却没想到有一日误入了青楼,被一位公子所救。 那位公子仪表堂堂,是个书生,雅月当时就起了心思,与那位公子说自己自幼与父亲相依为命,可奈何父亲是个赌鬼,在外欠了不少债。 如今父亲死了,债主找上门,她一个弱女子实在是走投无路!想让那公子先搭救于她,至少把命保住,有个靠山! 那公子倒是个出手阔绰的,许是也对雅月起了心思,一张梨花带雨的俏脸,实在是让人不断涌起起来保护欲,当日直接就把雅月带回了府…… 雅月跟着那公子回了府才知道,这公子是河源县首富陈家之子,还是个秀才,并无婚配。她心底不禁暗自窃喜。 而且陈家虽是一个郡县首富,府中陈设却也让她看花了眼,哪怕在侯府,有些东西她也是从未见识过的。 她日日跟着那公子身边,成了贴身丫鬟! 后面的事情也慢慢的变得顺理成章,她成为了陈公子的通房丫头,过上了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绫罗绸缎,锦衣玉食。陈公子还应允她,如今只是因为她身份的问题无法扶为姨娘,若是以后生下孩儿,她最差都是妾室……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呢?这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了! 所以她甚至早已把楚青棠交代的事情抛在脑后,整日就顾着享受下人的伺候,就这样过了十几日,直到几日前与陈公子同房时,身上冒出了疹子…… 说到这里,雅月突然掩面擦起来泪,“奴婢只是想好好过日子罢了” 楚青棠和冬葵半晌没说话,互相看了一眼,最后楚青棠抬手示意她继续,雅月咬了咬牙继续开口:“后来,奴婢托陈公子帮忙找人打听才知道,苏姨娘身边的何嬷嬷也是河源县的人,而且何嬷嬷是当年收养孩子那对夫妇的妹妹,是那男子的姐姐” “只是,那何嬷嬷这些年几乎是从未回去过,就好像没有这个弟弟一般” “说来也奇怪,那夫妇死后,她也从未过问,更别说祭祀” 雅月说完,见楚青棠一直未发话,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眉心像是拧在一起一般,雅月继续开口:“大小姐,奴婢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 “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了。 楚青棠思绪拉回,樱唇微微扬起,“好了,起来吧”,旋即又冲冬葵点了点头。冬葵会意走过去把雅月扶了起来,然后从袖口掏出个瓶子,“喏,这就是解药,吃了之后便不会再长疹子了” 雅月顿时喜极而泣,“奴婢多谢大小姐!多谢冬葵姐姐!” 楚青棠看着雅月沉思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罢了,她是个聪明人,也许这是她为自己谋得的最好的前程了,旁人说不得什么。 只是,在冬葵送雅月离开时,楚青棠站起身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没头没尾问了一句:“不后悔吗?” 她将要跨过门槛的脚一顿,丝毫没有迟疑又踩了下去,“奴婢之前做了些错事,也明白了些道理,只要活着,其他的并没有那么重要” 过了许久,人影早已看不见。楚青棠的视线却迟迟未从门口收回。 冬葵把人安全送出去后,回来见自家小姐好似在发呆,有些好奇地问,“小姐是在思考如何做吗?” 她不动声色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冬葵,眼神中是让人看不懂的怅然,却微微勾起唇:“冬葵,稍后替我送封信去医馆吧,再叫亮子去将军府带个话给舅舅” 楚青棠停顿了一会儿,复而开口: “就说,和亲启程那日,我想见见舅舅,舅舅一人来送我出嫁便够了” 多了,她怕再有许多牵挂,其实,自下山之后,她本应再去看看外祖的,但是楚青棠实在是不想让将军府和燕侯府扯上半点关系,也害怕外祖见到自己这张与娘亲相似的脸心里难受。只要大家能活着,也许有一天会见面吧! 一共四封信,送出去了一封,飞鸽传信一封给扶摇师父,还有两封!想来,只有启程那日才能送出去了。 不过,在启程之前,她得去看看那苏氏和楚晴萱了。 毕竟,若是之后再见不到了,岂不可惜? ………… 另一边,大云国七皇子府,十六百无聊赖的倚靠在后花园的柳树之上,一边挂着红丝绸,一边指挥着下面的嬷嬷小厮, “哎哎哎,花婆婆,你这个丝绸挂歪了” “陈嬷嬷你也是,那个花也摆错了,应该往左一点儿” “小严子,你也是,那个箱子里面放着的东西可摔不得,可当心着点儿” “哟,老管家,你怎么窜来窜去的?都说了主子不在府里,咱们要尽心尽力,再过三日,燕国郡主就启程过来和亲,加上路程,最多七八日人就到了,这府中的积雪还没扫完呢!” “这咱们府里第一次办喜事儿,大家都要上心啊,马上府中就有女主人了” 谢祈昨日早上刚刚才到大云,接着就马不停蹄去了苍山见了师父,眼下才赶回来,一路上风尘仆仆的,入府后刚想到内院换身衣服,却没想到,一踏入后花园便听到十六这噼里啪啦一大堆,说完这个说那个,简直是操碎了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大婚呢! 谢祈一时止住步伐,停在廊柱旁。 站在谢祈身后的十五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府中的前院还未布置,这后花园一直到主子卧房连接处,甚至南苑凉亭所在的凌川湖边都摆满了花盆,一圈都是颜色艳丽的花,等等,不对,这北风呼啸的冬日,哪里来的这么多花? 这样想着,十五也问了出来:“主子,这花?” 谢祈侧头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负手看着眼前的景象。 不多时,披着黑色大氅的男子薄唇轻启:“十五,去市集买棵树回来” 十五:“树?主子要什么树?” “石榴树” 第55章 双生情蛊 启程大云前一日,冬葵已经在收拾东西了,带着严嬷嬷忙前忙后。 楚青棠用完早膳后便去自己的卧房拿出来个红色药瓶收在袖子里,自己裹上厚厚的披风,一人撑着伞慢慢走出了海棠苑,先是穿过几个月洞门,再走过几条长廊,最后,停在了琳琅苑。 眼前宽阔秀美的院子,眼下看起来有些荒凉破败。楚青棠抬腿直接走了进去,守门丫鬟见了,双双对视一眼,随后立马跑到楚青棠跟前,拦在她面前,言辞恳切:“大小姐,侯爷吩咐了,二小姐关禁闭,不能出来,谁都不能进” “是啊,大小姐,侯爷吩咐过还望大小姐见谅” 两个小丫鬟看着年纪不大,却生的高大,看着面生,想是外院的丫头,不是贴身丫鬟,楚青棠朝她们笑了笑,“是吗?” 楚青棠心知肚明,表面上这是楚峻山为了防止楚晴萱胡闹,丢他的脸,其实更是为了防止自己对楚晴萱做些什么,伤了他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罢了。 “是的” 其中一个稍年长的丫鬟连连点头,另一个丫鬟见状也跟着点头。 楚青棠看了眼其中一个年纪大一些的丫鬟,也不再拐弯抹角,冲着不远处的房门紧闭的屋子大声道,:“本小姐不愿为难你们,只是今日我是带着好消息来见你们二小姐的,要是误了这事儿,你们二小姐怕是会怪罪于你们”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眼底都透露着惊惶,她们是知道二小姐的手段的,楚晴萱对下人一向是没有什么宽容之心,更别说其他的了。 虽然明眼人都知道,自从大小姐回来后,侯爷对她大不如前,眼下二小姐算是虎落平阳了,府中的丫鬟小厮也是更喜欢楚青棠一些。但是楚晴萱总归是府里的二小姐,大小姐马上要去和亲了,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犹豫了半天,最后稍大一些的丫鬟还是向前一步问了出口,“大小姐有何事找二小姐?” “那就劳烦两位通报一声,就说恒王殿下要纳妃了,看看你家小姐如何说……” 少女声音淡然,轻飘飘的谈论恒王的婚事,倒是让两丫鬟吓了一跳,一时间愣在原地反应不过来,就在这时,“嘎吱”一声,楚青棠看到楚晴萱的房门打开了,楚晴萱只是穿着一身中衣,脸色微微红润,想是刚刚从床上爬起来,一路跑过来开的门,这不……身后的丫鬟紫烟一边拿着披风披在她的肩头,一边焦急的喊着:“小姐,慢些……外面风大,小心受寒了” 楚晴萱却恍若未闻,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楚青棠,陷入沉思。 还记得几个月前她还是一脸的苍白,好似一阵风能吹倒在地一般,这如今在侯府好吃好喝的几个月,她看着愈发光彩照人,再反观自己,自被关禁闭之后就病了,已经大半个月了还未好…… 没过一会儿,耳边少女声音传来,状似诱惑又是疑问:“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楚晴萱回过神来,四目相对。 她看见,楚青棠眼神带着她从未见过的傲然。 她知道,她……是有备而来! …… 作为曾经侯府唯一的一个小姐,楚晴萱这屋子比楚青棠的屋子大的不是一星半点儿,虽然格局是几乎无差别,但是这屋子里的陈设还有框架完全都不能比。 什么古董,字画,雕花,琴具,琵琶乐器,瞧着都能晃了眼睛,一步步走进去,楚青棠突然明白为何叫琳琅苑,还真是,琳琅满目,目不暇接啊! 怪不得,怪不得方才还想着,怎么走的气喘吁吁,原是“跑”出来的! 想到这里,楚青棠嘴角勾起一抹讽刺! 待二人落座后,楚晴萱冲紫烟挥了挥手,“你先下去……” 紫烟站在原地好一会儿不动,楚青棠抬眼看她,眼神中透着冷意:“怎么?怕我吃了你家小姐?” 紫烟突然心底发慌,慌乱的看向楚晴萱,但发现楚晴萱并未说什么之后,也就慢慢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说吧,你找我想干什么?”楚晴萱开门见山道。 她们两个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姊妹情深,也更加没有必要装腔作势,楚青棠自然地接过她的话头,“也是难为了你,收敛了脾气,想必是喜欢恒王殿下喜欢的不得了” 闻言,楚晴萱脸色涨红,“你……” 好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脸皮子薄。看到她这模样,楚青棠想到这一点,不过又很快摇了摇头,嘲讽道:“脸皮薄?” “心这么黑,原来脸皮这么薄,我倒是高看你了!” 楚晴萱听到她的阴阳怪气,直接气的站了起来,“你到底要说什么,赶紧说便是” 楚青棠挑眉看她,语气缓缓似是带着引诱一般慢悠悠开口:“恒王要纳妃了,你说,你有机会吗?” “你如此喜欢他,难道不想嫁给他?” 楚晴萱顿时提高警惕,她们俩这种非死即伤的关系,怎么会突然好心提醒她这件事? 这其中肯定有问题,但是她却无法拒绝这个诱惑,于是她开口冷笑道:“我姨娘都帮不了我,父亲都不管我,就连从小到大护着我的哥哥也向着你了……” “莫不是你想说,你会帮我?” 楚青棠倏然一笑,“若是恒王非你不可呢?” 楚晴萱怔住:“什么意思?” 楚青棠从披风内把袖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放在楚晴萱的面前,开口道:“这个东西想必你没见过” 红色的药瓶子上面写着“双生蛊”三个字,楚晴萱看清楚后瞳孔微缩,猛地往后撤了一步,问道:“这是什么?” “双生情蛊,分为两只,情人双方一旦种下,此生只会钟情于对方,成为对方的此生挚爱!” 楚青棠的话犹如一簇火苗,燃动了楚晴萱冰冷彻骨的心。 楚晴萱自然也知道天上不会掉馅儿饼,她凝视着楚青棠,抿了抿唇:“你会这么好心?” “这蛊该不会被你下毒了吧?” 她倒是警惕,不过楚青棠知道,她的心已经动摇了。 于是她接着道:“你是在刻意提醒我,上次你对我做的事情吗?楚晴萱!” 说到上次,楚晴萱怕的不行,她没想到楚青棠竟然如此淡然,知道自己给她下毒还能心平气和坐在这里与她说话,她到底隐藏的有多深? 于是她猛地抬手指着楚青棠,破口大骂道:“那你装什么?你怕不是早就想让我死了吧?还帮我?呵,天大的笑话,你……” “呵”楚青棠冷笑一声打断她,“我确实挺想让你死” 此言一出,楚晴萱直接愣住,似是没想到她这么直白,嘴角微微颤抖:“你……” 楚青棠轻嗤一声:“你说的没错,这蛊确实不简单,可能会偶尔让你十分痛苦,但却不会丢了命” “不过,你我心知肚明,父亲他唯利是图,你猜他会把你嫁给谁?” “你是愿意痛苦一些的和你心爱之人在一起,还是愿意和我一样被随意推出去,生死未可知呢?” “或者说,你愿意现在直接一头碰死?” “可侯府娇生惯养的楚二小姐有这个勇气吗?” 她字字句句都让楚晴萱无法反驳,尤其是关于父亲楚峻山的为人,她早就看清了。 “时候不早了,我言尽于此,蛊就放在这里,若是不愿意搏一搏,你大可以当我今日没来过” 说完,楚青棠甩袖转身离去,而楚晴萱失魂落魄地坐在软塌上看着她的背影暗自出神…… 第56章 不后悔 从琳琅苑出来之后,楚青棠又转身去了华苑。是了,下一个便是苏姨娘! 彼时苏姨娘正躺在卧房的床上,脸色极为苍白,如今胎气不稳,动弹不得只能静养,这些日子就连用膳都是在床上。床边何嬷嬷这会儿正跪在地上给苏姨娘喂药,一张油腻的脸上带着几个巴掌印,却笑的极为谄媚,开口表真心:“姨娘,老奴真的再也不敢了,老奴只是看不惯大小姐那样子” “真的没有半分利用二小姐的心思啊……” “这么些年,老奴是忠心耿耿,当牛做马绝无二话啊,当初连老奴的亲弟弟老奴都……”还没说完。 苏姨娘转过头瞪着她:“闭嘴” 说完之后自顾自摸了摸肚子,给自己顺气。 心思一转,她脑海中想起十七年前的那个秘密,陷入了沉思…… 当年,楚峻山与罗雁新婚不过一个月,那两人正是浓情蜜意的厉害,苏氏越来越害怕楚峻山不打算娶自己入府。 于是,她破釜沉舟赌了一把,趁楚峻山喝醉装作罗雁引诱了他,一段时间后,又在登门拜访之时无意间的呕吐让罗雁知道了自己“怀孕”的消息。 结果不出她所料,罗雁心思单纯,听到孩子是楚峻山的之后,当时只是傻愣在了原地,其余什么也没说。 苏氏至今还记得,罗雁喊人把楚峻山找回来后的情形。 当时前厅内,只有楚峻山、罗雁还有她,那日罗雁穿着一身海棠色的襦裙,这是她出嫁后才有的装扮,看着与成婚前那个马背上英姿飒爽拿着长枪的女将军相隔千里,特别是一张英气的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与倔强。 罗雁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楚峻山,楚峻山也看着她,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一个什么都没问,一个什么都没说…… 就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峙与撕扯,苏氏根本插不进去。 气氛凝滞,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到楚峻山低下了头,就在那一刻,苏氏看到罗雁突然就勾唇笑了,那抹笑太美,美的刺眼,也极为讽刺…… 不过,自己终于如愿了! 楚峻山纳了她做妾,没过多久,罗雁却自告奋勇领命去了边关。 去便去了,也不会影响到她,不过她的日子虽然过得越发舒坦,却也时刻担忧着自己假孕被识破。 毕竟,孩子总不能凭空就没了。况且,她还需要一个孩子来稳固自己的地位,于是她日日对楚峻山温柔小意,试图得到他的宠幸。 可没想到,楚峻山每次都是以她怀孕在身为由拒绝,甚至后来直接追去了边关,更没想到,他几个月后竟然把罗雁追了回来! 她彻底慌了,她趁着罗雁与楚峻山关系还未明朗,罗雁还不肯回府之时,她又给他们之间加了把火! 她让何嬷嬷去找刚出生的婴孩,然后充做自己的,在楚峻山离府之时,来了个瞒天过海。 在楚峻山快把人接回府之时,她“临盆”了! 一步接着一步,一环扣着一环都是为了博得楚峻山的爱。 说起来有些可笑。 但苏姨娘这些年从未后悔过从那对农家夫妇手里抢来的儿子,她的儿子小小年纪如今是大理寺少卿,是她养大的,航之才能如此,那对夫妇死得其所! 不多时,苏姨娘收回思绪,看向何嬷嬷:“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何嬷嬷拿着汤药的手一顿:“可是出去找找雅月的人都没了消息,这事儿……” 说起雅月,苏姨娘眉头蹙起,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她重新看向何嬷嬷,眼底藏着一抹阴险与狠厉,开口时意味不明:“无妨,知道了又如何” 自从那日与楚峻山撕破脸之后自己就动了胎气,后来又被自己的疼爱的儿子戳破当年的算计,加上担忧楚航之知道十七年前的事情她急火攻心直接病倒了,肚子里的孩子险些没保住…… 不过,她早已经留好了“替死鬼”! 说起何嬷嬷,何嬷嬷在楚晴萱被关禁闭之后,苏姨娘就把她调了过来,苏氏好生盘问了一番,才知道寿诞那日楚晴萱干了什么,知道晴萱给楚青棠下鹊红楼之后,苏氏当时就气的踹在了何嬷嬷心窝子上,让丫鬟给了她几耳光,何嬷嬷好半天没爬起来。这些天也一直被关在柴房。 鹊红楼这个毒除了何嬷嬷知道,苏姨娘身边再无人知道,如今她撺掇晴萱给楚青棠下毒简直就是坏了自己的打算,鹊红楼这个毒鲜有人知,她当初就是仗着楚青棠找不出证据,也找不出是什么毒,才毫无担忧。 但是楚青棠如今再次见到那毒,却还不死,那大事可就不妙了…… 苏姨娘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后脖颈,刚想说些什么:“你……” “姨娘,大小姐来了……”门外丫鬟的声音传来。 听到声音,苏姨娘心一沉,与何嬷嬷对视了一眼,苏姨娘有些奇怪,明日楚青棠便要启程前往大云,这会儿来干什么? 何嬷嬷则是双腿直直发抖,一双浑浊的眼睛变得空洞,她当年可是见过这鹊红楼的威力之大的,大小姐中了毒却毫发无损? 不仅如此还主动登门来了,何嬷嬷拿着药碗的手开始发抖,难不成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 楚青棠打的名头是和苏姨娘告别,苏姨娘当然不能拒绝,横竖还有何嬷嬷在身边,楚青棠也不不敢青天白日的做什么! 楚青棠被丫鬟带着进了苏氏的卧房,一踏进内室,一股子药味扑鼻而来,入目而见的便是站在床边的何嬷嬷和靠在床上的苏姨娘,楚青棠走近,“不知姨娘近来可好?” 也不知是不是这几日睡得太多,脑子不甚清醒。苏姨娘听到声音,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衣着华贵的少女,朦胧之间仿佛看到了当年的罗雁,轻声开口道:“罗雁?” 闻言,楚青棠一愣,并未作答。她又转头笑着看向苏姨娘身边的何嬷嬷,看到何嬷嬷脸上的巴掌印子之后,惊讶似的捂嘴惊呼一声:“何嬷嬷这是怎么了?” 何嬷嬷见到楚青棠早就已经被吓得不行了,整个人都在抖,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老奴……老” 苏姨娘猛地清醒过来,语气冷硬,“不知大小姐有何事?” 楚青棠走近至苏姨娘的床边,轻声细语开口:“今日我是想来告诉姨娘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姨娘想先听哪个?” 少女的声音本是清灵悦耳,却让苏姨娘听出了浓浓的幸灾乐祸,她咬着牙吐出一句:“不知大小姐想说什么?” 楚青棠见苏姨娘咬牙切齿的模样,哼笑出了声:“姨娘怎的这样看我?” “罢了,我直说便是了” 楚青棠:“好消息呢,就是明日青棠要启程和亲了,姨娘是不是也为青棠感到开心?” 闻言,何嬷嬷和苏姨娘皆是一顿,实在是没看明白楚青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苏姨娘扯着嘴角,有些僵硬的笑了笑:“那是自然” 第57章 杀人诛心 周身都是苦涩的汤药气味,源源不断的灌入鼻子里,楚青棠笑着看向苏姨娘:“是啊,嫁人是件喜事儿,自然是要开心” 楚青棠停顿了一瞬,接着开口:“可……坏消息也是一件喜事儿呢” 苏姨娘闻言开始惴惴不安,也顾不得其他的了,焦急的开口问道:“什么意思?” 楚青棠见苏姨娘这个模样也不着急,慢悠悠走到窗棂前,猛地一把把窗户推开,肆虐的寒风猛然间涌了进来。 何嬷嬷见此马上劝阻,“大小姐,这天冷风寒,姨娘身子骨不好,窗户开不得啊” 说完,伸手就要拉开楚青棠。 楚青棠在她伸手刹那,嘴巴里淡淡吐出来一句话:“何嬷嬷可知鹊红楼?” 话落,何嬷嬷双手顿住,下意识转头看向床上坐着的苏姨娘,满是褶皱的脸上全是惊慌,“姨娘……” 苏姨娘表情倏然冷了下来,既然如此,也不必和颜悦色了。她恶狠狠的看着楚青棠:“你知道了?” 楚青棠望着她,“苏姨娘不必惊慌,毕竟,青棠知道的又何止这些……” 说完,不等苏姨娘反应,侧过头看向何嬷嬷,“对了,也不知何嬷嬷的弟弟在九泉之下是否安宁呢?” “轰” 若雷击了一般,何嬷嬷当场吓得跪了下来,抖着一身的肥肉,说话语无伦次:“大小姐在说什么,老奴听不懂……” “是吗?” 楚青棠一步步走近过去,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一个纸包,放在手心再递到何嬷嬷面前:“何嬷嬷可知道这是什么?” “这个呀,便是鹊红楼了” 她的声音不大,苏姨娘听得分明,直接愣住,显然是没想到楚青棠竟然会有鹊红楼,她是怎么有的?她为什么没死?各种思绪杂糅在一起,苏姨娘险些有些呼吸不过来,可脑子却依旧清醒,警惕起来:“你想干什么?难不成想给我下毒?” 楚青棠抬眼看着苏姨娘,不愧是能在后宅待这么久还能得到楚峻山的怜惜之人,头脑和冷静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比。 瞧,眼前的何嬷嬷早就吓得尿了裤子,身旁的毛毯被濡湿了一块儿,一股腥臊味儿大的很,楚青棠抬手在鼻子下面挥了挥,随后把药包扔在何嬷嬷面前,“现如今,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把药吞下去,第二,把药给你家姨娘吞下去” 楚青棠的话算得上是惊世骇俗了,别说何嬷嬷,就连苏姨娘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不远处的少女,张口就要喊人,“来……” 楚青棠见状讽刺一笑,拿捏她的七寸,“姨娘大可以喊,就是不知道父亲来的时候,是帮我,还是帮姨娘呢?” 苏姨娘话到嘴边戛然而止,心凉了半截,是啊!若是没有侯爷的默许,楚青棠为何如此有恃无恐?而且如今侯爷早已经对她不管不顾,就连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见得他有多在意,原本她是想靠着航之母亲这个纽带,好保全自己最后的体面,怎么样也不会太差,至于其他的她也不敢妄想了。 可事到如今,楚青棠这做法,明显是有备而来,她哪怕叫人了,她这本事怕是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给自己下毒…… 想到这里,苏姨娘突然笑了,笑的一脸的泪,她看着早已经六神无主的何嬷嬷,意味不明开口:“来吧,何嬷嬷,你大可做个选择” 何嬷嬷听到声音回过神,看着床上躺着的苏姨娘,并未作答。 气氛倏然静止,何嬷嬷知道自己逃不过一劫,活了这么多年,眼下才突然醒悟了一个道理,今日,她要么自己死了,要么投毒苏姨娘后,身上加个罪名被侯爷打死。 且不论这些,尽管没有这一出,她活了下来,她知道这么多秘密,苏姨娘能让她活? 条条是死路,句句是逼迫,楚青棠实在是杀人诛心,像个人间罗刹一般。 何嬷嬷收回视线,缓缓拿起眼前的药包,拆开后直接倒在嘴里,药量太多,没多久便七窍流血而亡…… 屋内血腥气蔓延,窗外的风把气味吹到床边,愈加浓烈,苏姨娘见状吓得连呕吐都忘了,叫都忘了叫,直接呆愣住了。 反观楚青棠却是一脸无辜地走到苏姨娘床边,“姨娘怎的吓成这样?” 接着好笑似的继续道:“姨娘如今是不是装过头了?哪怕青棠不动手,姨娘不是也会杀人灭口?” “毕竟……何嬷嬷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 楚青棠的话一遍一遍萦绕在苏姨娘脑子里,她情绪忽然激烈了起来:“你……你就不怕恶鬼找上门吗?” “你就不怕不得好死吗?” 她眼眶变得通红,她苏芙这些年见过不少肮脏事儿,也见过狠辣之人,可楚青棠这小蹄子明显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什么都敢做,什么都不怕。 她一点儿都不像当年的罗雁,罗雁单纯温良,无论对谁都是慷慨的,哪怕是对自己,知道自己怀孕,罗雁哪怕再看不惯,但还是常常叫人送补品过来,对她诸多关照,让她小心着肚子里的孩子。 而现如今,同样的情景发生在楚青棠身上,她毫不手软,也无半点怯懦,人死在她面前,她甚至连表情都没变过…… “哈哈哈哈”楚青棠突然大笑。 “不得好死?” “这种话,原来也能从你的嘴里说出来?倒真是见了鬼了。” “恶鬼找上门?这何嬷嬷死在姨娘屋里,要找上门也是找姨娘你啊,与青棠何干?” 字字句句,与人前那个楚大小姐完全不是一个人,苏姨娘见此眸光微闪,嘴角扯出一个弧度:“你真是一点儿也不像你娘!” 楚青棠:“是啊,不像” “我娘她温良大方,可她还不是被姨娘害死了?” “姨娘这些年怕不得好死吗?” 闻言,苏姨娘捂着肚子,一阵阵的抽痛,她脸色愈加难看,“你……你……” “对了,方才忘了说……” “您不得好死之前,还有一个坏消息呢!” “恒王马上要纳妃了,听闻父亲有意让二妹妹嫁给恒王做侧妃呢!说来也是,这侧室再怎么好也是个妾,父亲还真是的,竟然让楚晴萱步您的后尘……” 苏姨娘横眉冷对道:“你胡说,绝不可能,侯爷答应过的,晴萱不入皇室” 楚青棠听了,怀疑似的开口:“是吗?不见得吧!” “可哪怕再不情愿,也禁不住有人上赶着做妾啊!” “姨娘您说是吧?” 楚青棠可太清楚苏氏的痛点了,苏氏曾经一个尚书之女上赶着做妾,这是全上京的笑话。 而她的女儿如今也只会是个“妾”。 楚青棠心想,不是喜欢争斗吗?那便让苏氏的女儿继续斗! 如果楚晴萱如愿嫁给恒王,且不说恒王能不能登上皇位,就算登上了,也活不长了…… 若是登不上,楚晴萱也会是权利的牺牲品。 毕竟,死还是太便宜她们了。 当初母亲成为权力游戏一个棋子有多痛苦,自己成为和亲棋子有多无力,楚青棠也要让她们都尝尝这滋味儿! 第58章 嫁妆 楚青棠回海棠苑时雨已经停了,她的脸色却是异常苍白,走路的步伐都有些乱。 她藏在披风下的手紧紧捏在掌心,一踏进院子便见冬葵手里拿着册子和笔站在海棠苑的院子里,身边摆着一个个大红木箱子,整个院子都快堆满了。 冬葵低着头认真的拿着册子在清点,楚青棠走近过去,站在她身后,满目疑惑:“这些是?” 听到声音,冬葵转过头来,惊喜道:“小姐,你可回来了” “你说这些啊,这些东西是方才宫里送来的,说是明日小姐作为郡主启程去和亲,宫中以公主出嫁的规格给小姐备嫁妆,诺,这宫里送来的一共八十一个箱子,加上侯府替小姐准备的六十九箱嫁妆,一共一百五十箱嫁妆” 闻言,楚青棠双眸微微睁大,实在是讶异的很,语气虚浮:“一百五十箱?” 冬葵正兴奋见到这么多的新奇物件,也没注意楚青棠的脸色,自顾自点了点头,“没错,刚刚奴婢和外间那些丫头门数过了,就是一百五十箱” “这其中包括什么珍珠玛瑙,狐毛绒被,丝绸锦布,金器陶罐,金银珠宝,古琴字画……” “对了,还有穿戴的华服,朝服,夜宴的礼服,发钗步摇,总之从头到脚应有尽有,花样繁杂,奴婢都看花了眼呢!”冬葵一脸天真的说道 楚青棠听她说完却心下一沉,抬眼略带担忧的看着这一箱箱嫁妆。 一共一百五十台,这种架势别说在大燕国,就是加上大云与大凉三国放在一起,都是空前绝后的,这并不是个好势头,太扎眼了。 且不说其他的,这般声势浩大,去大云之路怕是不安生,说不准就会遇到各路劫匪强盗,稍不注意可能就会身首异处。 就算没有这些,等她到了大云,这么大的阵仗,又有多少人会把注意力挪到她身上呢?她横竖都会成了最大的靶子,这燕帝是真的不打算给活路了! 既如此,楚青棠心底冷笑一声,那便看看牺牲她换来的大燕还能苟延残喘多久吧…… 她抿了抿唇开口道:“冬葵,先别数了,叫上严嬷嬷来房里我有事儿交代!” “好的小姐” 冬葵点了点头,转身去耳房叫严嬷嬷。 …… 楚青棠入了内室立马换了件衣服,换衣服的时候看见衣袖上沾染上的血迹,手突然抖了一会儿,她低头看着这只手,嘴角勾起一抹涩然的笑,眼底升起一股悲凉,她竟然杀人了! 其实,方才见到何嬷嬷的死状她已经有些不适了,只是一直强忍着,没在苏姨娘面前显露罢了,再如何,她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姑娘,又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难免会有些心理不适。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为了自保与复仇,这种事情只会多不会少!既然做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冬葵领着严嬷嬷进来时见自己小姐换了身衣服,以为是被雨打湿了,语气焦急:“小姐,是不是之前出门时雨打湿了衣裳,可感觉哪里不舒服?” “都怪奴婢不好,应当和小姐一起去的!” 在冬葵心里,自家小姐身子骨差的厉害,小时候淋点儿雨就马上会染上风寒,甚至是发热,扶摇师父可算是操碎了心,小姐也是受了不少苦,隔三差五就要喝药! 楚青棠这会儿坐在软塌之上,手里还拿着一张纸,听到冬葵这草木皆兵的模样,微微勾唇看着冬葵:“好了啊,我无事,只是衣裳上不小心蹭到脏污了” 说完后又转头看向一旁站着的严嬷嬷,把手里的纸递过去,“严嬷嬷,这个是你的卖身契,你拿着” 严嬷嬷闻言惊慌看着楚青棠,而后猛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小姐可是要赶老奴出府?” 楚青棠叹了口气,从软塌上下去,走近后想把人扶起来:“嬷嬷先起来” 严嬷嬷年事已高,一双眼睛早已在生活的风雨中变得黯淡无光,发丝也早已经白了,只有那双手,用来养家糊口的手,格外的粗糙也格外的有力。 在楚青棠伸手刹那,严嬷嬷倏然往后躲了躲:“大小姐使不得,老奴这双手是倒夜香实在是不干净……” 楚青棠的手一顿,然后也没管严嬷嬷说什么,直接蹲下来拉过严嬷嬷粗糙的手,把卖身契放在她手里,然后紧紧握住,轻轻拍了拍,最后认真道:“嬷嬷,青棠明日便要启程去大云,原先想着带着嬷嬷还有亮子一起去,可嬷嬷年事已高,实在不宜操劳,亮子又是家里的顶梁柱,实在是没再好的法子了。” “再者,自古以来总讲究着落叶归根,嬷嬷和亮子的家在这儿,青棠实在是不甚忍心,青棠虽然从小不曾享受家的温暖,也并无什么亲人。可是青棠知道,对有些人来说,家是无比重要的” “这卖身契,不是想赶你走,而是告诉嬷嬷,若是以后遇到什么事儿,至少不用受制于人……” 楚青棠这段剖白算是言辞恳切,说到最后竟也红了眼眶,虽然严嬷嬷和亮子与她并无太深的情谊,可她希望他们都好好地活着。于是,早在那日与楚峻山对峙之后,她就提了条件,她要什么东西直接去管家那里拿就是了! 严嬷嬷听完楚青棠的话,早就老泪纵横,语无伦次:“老奴谢……谢小姐,小姐大恩大德,老奴实在是无以为报,往后老奴日日斋戒为大小姐祈福,大小姐此去大云定然平安顺遂” 虽然是个仆人,但是严嬷嬷怎么说也活了几十年,经历了不少风雨,怎么会不知道这大宅院里头的阴私呢? 严嬷嬷也知道大小姐此去和亲必然凶多吉少。其他的不说,楚青棠从小便没有父母的关爱,在山上待了那么多年,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啊! 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明明自己已经如此了,还关怀着下人,体恤着她们是否能好好过完下半生,严嬷嬷想到这不免泪如雨下…… 站在一旁的冬葵看着眼前的情况也红了眼眶,偷偷撇过头去默不作声,肩膀一耸一耸的。 眼见气氛陷入了低谷,楚青棠忍着眼角的酸涩,站了起来,正巧看到冬葵转过去的头,她并未拆穿。 不多时,她笑着开口:“好了,我饿了,冬葵我想吃你做的菜了” 冬葵抬手擦干眼泪,鼻子哭的都不太顺畅了,声音低哑:“好的,奴婢这就去!” 说完,整个人慌慌张张跑了出去,都不敢回头! 楚青棠伸手把严嬷嬷扶起来,眼眸中还存着淡淡泪光,轻声开口:“嬷嬷,万望保重” 以后的路太长了,长到楚青棠都看不见未来,她明白,说太多都无济于事,只希望她在乎之人,岁岁年年都平安! …… 天顺十七年冬,腊月十五,宜出行,宜嫁娶。 楚青棠起得很早,或者说她压根就一夜未睡,不到天亮便被冬葵叫起来梳妆打扮了,冬葵早就跟着严嬷嬷学了不少发髻样式,这会儿照着书册上的出嫁发髻给她捯饬着,一边上妆一边念叨着,“小姐放心,奴婢定然会给小姐好生打扮,小姐如此貌美今日要更美才是!” 楚青棠笑笑,话中带着点意味深长:“今日只是启程出发,还不是出嫁,等到大云至少还有七八日,这七八日还有的磨呢” 第59章 出发 楚青棠梳洗打扮完之后,已经到了辰时初。 今日她作为郡主出嫁,侯府特地摆了场送行宴, 还会有不少官家大臣会来,眼下侯府内下人摆弄箱子的、喜迎外客的声音喧闹嘈杂不绝于耳。 楚青棠穿着精美的大红色华服坐在椅子上看着冬葵递上来的名册,眉尖聚着淡淡忧思,双手翻动之间略微数了一下,燕帝派遣送嫁的车队护卫就有数百人,声势浩大。 正看着,外间冬葵的声音传来,“小姐,将军府人来了” 闻言,楚青棠眉头一展,侧头看去:“可是舅舅?” 还没等冬葵回话,一阵爽朗的笑声就传了过来:“哈哈哈哈,我外甥女呢?” 楚青棠闻声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 不一会儿,院子中走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罗源正是个粗人,自年少时便在沙场上厮杀,性子爽朗,大大咧咧。 距离上回见面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上回舅舅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外面套着护甲,说是练武较为方便。可今日却罕见的穿着无比正式,倒是不像他了。 楚青棠见来人瞬间扬起嘴角,柔声唤了句:“舅舅” “哎” 罗源正朗声应下,他早就想来看看自己的外甥女,上次寿诞宫宴将军府未参加,老爷子不再入朝堂,罗家也不受重视,去不去没那么重要。 其实,他知道家里老爷子也想着看看外孙女,曾经嘴硬着说雁儿昏了头,这是她自己种的因,苦果也得咽下去,却没想到自己白发人送了黑发人,整日捶足顿胸叹气,雁儿曾经是老爷子捧在心尖尖上的女儿啊! 后来,青棠回京,老爷子知道和亲的是青棠,险些没气晕过去,当场便要闯进宫去,哪怕当场死在燕帝面前也在所不惜。 最后好不容易被众人拦了回来,却也病倒了,如今才好一些,只是也时常叹道自己无能…… 待两人落座,罗源正看着眼前施妆后容貌无比艳丽的少女,一时间哽住了喉头。 之前还没什么感觉,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穿着大红的嫁衣,头发盘起做妇人发髻,罗源正恍惚间就想起了曾经雁儿出嫁时的样子,一个流血不流泪的大男人霎时间红了眼眶。 楚青棠注意到舅舅的情绪,忍下心中的苦涩,扯开话题,“许久不见,舅舅可还好?” “外祖父可好?” 罗源正闻言敛下思绪:“都好,都好” 接着又道:“一个多月不见,这马上便要去大云,往后定要珍重……” “是舅舅无能,护不住你母亲,也护不住你,旁人叫我一声将军,如今倒成了一个笑话……我……” 楚青棠越听心中越难受,忍不住打断道:“舅舅……” 罗源正止住话头看向她,楚青棠认真道:“不管是母亲还是青棠,都有自己的路走,舅舅不必自责” “人处在什么位置,唯一的自救办法便是走一步看一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若是有一天,真是走到了绝路,那一定是青棠走出当下的最好的路了” 说完,楚青棠哽咽了一下,很快又开口:“舅舅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罗源正听楚青棠说完,沉默了半晌,而后道:“你与你母亲倒是不太像” “罢了,一切自有定数” 叹了一声,继续道:“楚峻山那老匹夫可有来看你?” 楚青棠闻言,垂下眼睫,神色未明道:“舅舅,我曾经说过,出嫁这日不愿见他” 罗源正蓦的一顿,旋即点了点头,“不愿见便不见,横竖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楚青棠勉强的扬起唇角,“不提了” 两人就这样寒暄了会儿,罗源正将要离开时,楚青棠从匣子里拿出两封信交给他,叮嘱道:“舅舅,这封信带回侯府后再看……” “另外一封劳烦舅舅交给镇北侯府的千金颜南星” 罗源正虽不知道是什么,但还是痛快点头应下,遂转身离去。 楚青棠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未回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冬葵的声音传来,“小姐时辰到了,该出发了” “嗯” …… 大燕与大云地处一南一北,相隔甚远,走完官道还有水路。往少了说七八日,可若是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情况就未可知了。 燕侯府外一百多号护卫齐刷刷的站了一条街。楚青棠带着帷帽扶着出府首先见到的便是站在大门口贺喜的朝堂官员,往前望去就是铺了十几丈的红毯子,再就是一个个金甲护卫。 她被冬葵扶着走到了马车旁,刚要榻上去时,一阵北风袭来,帷帽险些被吹翻,露出了半张脸,所幸冬葵眼疾手快的调整好,大燕有俗,新娘子的妆容是不能被外人所见的…… 可巷子里探头探脑的凑热闹的百姓仅仅瞧着半张脸就开始议论纷纷起来,一个手里抱着孩子的妇人低声开口道:“啧啧啧,这永宁郡主何等美貌,可惜了!” 另一个卖菜老翁接话:“是啊,可惜了” “大云那地方倒是辽阔,但与上京怕是没得比,听说冬日里冷的更厉害,这千金小姐的身子也不知道活不活的长” 一男子开口搭了这么一句。 说完,身边众人突然安静了起来,他莫名的回过头,“怎么,我说的不对?” 好半晌,马车动了之后,人群中一老者悠悠开口:“或许你说的对,但是大家都怕你说的对” 语毕,人群中一片寂静。 大燕现如今人人自危,已经败落到要和亲维持和睦,眼下确实是牺牲了楚青棠,他们才能得到短暂的安宁,可以后呢?若是楚青棠真的死在路上,亦或是死在大云,这大燕和大云又将如何呢? 没有答案…… … 北门城墙之上,楚航之和顾恙顶着寒风负手而立,齐齐低着头看着出城的车队一言不发,直到车队走远,再看不见。 “怎么?不敢当面送?” 顾恙若有所思调侃了一句。 楚航之紧了紧披着的大氅,收回视线,语气涩然,“青棠妹妹是个好姑娘,今日她出嫁的日子,作为兄长本应送送,可最后想想却还是觉得不能平白惹了人家不快……” 顾恙不太清楚他们燕侯府的事,只听闻上一代有着不少的恩怨,他也不是好管闲事的人,也不再追问,转移话题道:“走吧,中午不是与陆大人约好一起吃酒?” 楚航之回过神来,“走吧” 两人正准备离开,转身之际,楚航之看到不远处的背影眉头一蹙,试探着唤了一声,“父亲?” 第60章 弱水三千 距离出发已经过去了三日。 这日到了冀州地界,和亲队伍走上了水路,浩浩荡荡的五艘船。 水路虽比陆路平稳但楚青棠是有些晕船的,想着接下来两日都要在船上,冬葵担忧的不行,却也找不出什么法子,只能干着急,在吃食上也注意着不能太油腻。 这厢,楚青棠已经换下了大红色的华服,穿着一身略简单的天青色长锦衣,外披着一件白狐绒毛披风,她坐在船舱内的桌子边,手肘撑着桌子支起额头,双眸紧闭,一双黛眉微微蹙起,脸色苍白没什么血色,船舱内只有一扇小窗户,此时正大开着,窗边的纱帐被吹的飘扬起来。 这会儿楚青棠头昏脑涨,寒风吹进来倒是舒服了些。 她醒了醒神,缓缓睁开眼睛侧过头去感受风的方向,倏然间眼睛被一抹雪白吸引。 还没反应过来,门外冬葵的声音响起,“哇,下雪了哎” “小姐,你快看看” “哇塞,好漂亮的雪” 楚青棠站起身,走到那扇小窗边立住,大燕常年雨水多,多潮湿,这样下雪的情景是少的,不过她与冬葵从小在雪山寺上倒是见过的,那被大雪掩盖的山林,白茫茫一片恍若与天连接成一体一般。 她抬手往窗外探去,雪花落在掌心,没一会儿便化作了一抹冰凉的湿润,少女垂眸看去,陷入了沉思。 前几日走陆路官道时还未下雪,眼下越接近大云,倒是下起雪了,也不知是不是个好兆头,好在这一路上尚未遇到什么变故。 说来也怪,这一路上顺遂的楚青棠都有些不可置信,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如今世道真是太平?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冬葵端着盘子站在门外:“小姐,厨房刚刚做好的汤圆,天冷了,赶紧趁热吃吧” 闻言,楚青棠一只手压下胸口处,缓了缓想要呕吐的不适,转身对着门口道:“冬葵,你先吃,我有些不舒服想休息会儿……” 冬葵担忧道:“好吧,那小姐你先休息着,又不舒服记得与冬葵说,冬葵一直在外间候着的” 不一会儿,门边没了声音。 楚青棠看着茫茫的水域,眼底是琢磨不透的神色。 …… 另一边大云国。 重华殿内设着宫宴,歌舞升平,热闹非凡,而此时殿内几个上位者的气氛却是有些剑拔弩张。 太子谢遥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衣坐在最上首的中间位置,左右两边分别是谢珺与谢祈。 谢祈自那日与楚青棠发生争执之后,体内毒素未得到压制,回府之后就一直在静养,未曾出过门,只是有什么儿也吩咐十五十六去办了。 今日也是偶然,突然收到太子的帖子,说是邀约一起喝酒赏雪。谢祈打开帖子,当下笑的讽刺。 喝酒赏雪?鸿门宴吧! 不过,闲着也是闲着,他还是应下了。 不过,没想到的是谢珺竟然也在,他与谢珺之间的事儿按理来说,没有外人知道,可谢遥此举倒有些耐人寻味…… 到了太子的重华殿之后,他整个人脸色苍白慵懒的眯着眼睛倚靠在椅子上,穿着绯红色长袍,头发高高束起来一半,另一半披散在肩头,那张脸又是妖冶般的俊美,显得整个人愈发扎眼。 谢遥和谢珺倒没说什么,只是一言不发坐在位置上欣赏着歌舞。 好半晌,气氛僵持之下,谢珺突然端起酒杯,笑着冲着谢祈道:“七弟马上就要大婚,三哥敬你一杯” 说完,仰头一饮而尽,一脸的慷慨模样。 谢祈见此了起眼皮,露出淡蓝色的眸子,直直的看过去,沉默了一会后扬唇:“三哥的心意,臣弟深表感激……” “只是臣弟近来身子越发不适,怕是喝不了酒了” 话落,谢珺和谢遥均是一愣,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无言的疑问……明明在帖子上就写了喝酒赏雪,你不喝酒来什么? 见气氛尴尬,谢遥出来插了话,“林故怎么回事?十多年过去了,七弟身子如今还未好” 林故是宫中御医,也是谢祈自小到大的专治御医,谢祈一有哪不舒坦就是找林故。 按理来说,林故医术不凡,可就是治不好谢祈,像是一直吊着半条命一样。 不过众人大多是一边奇怪一边“庆幸”! 谢祈皮笑肉不笑:“皇兄言重了” “是臣弟身子骨实在是不好,与林御医无关” 说完,谢祈视线淡淡的在两人身上来回扫了一遍。 据他所知太子谢遥这个人一向无波无澜,君子如玉,倒像是个老好人一般。 说的也是,自幼被父皇教的是为君者应当贤明有礼,无论是朝政还是对这些兄弟的关心都是有的。 只是,让谢祈好奇的是,听闻这些年他与谢珺一直关系不错,但谢珺此人可不简单,自从上次蓝尧那件事后,谢祈对他的手段已经有了深刻的认识…… 也不知道太子到底是招揽臂膀,还是引狼入室呢? 见谢祈态度冷淡,谢遥也不再纠结,扯开了话头:“再过几日,那大燕永宁郡主便要到了,七弟可要去迎接?” 谢珺闻言也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开口道:“是啊,七弟好事将近,听闻那永宁郡主容貌不凡,七弟有福气了” 说到楚青棠,谢祈蓦的怔住了,抵在额头的指尖微微一顿。 也就是这一瞬安静,谢珺发现了谢祈的异样,笑着与谢遥调侃道:“看来,咱们七弟是有些期待的……” 谢遥自然也注意到了,笑着搭茬:“书中常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再说七弟自己都如此容貌,自是喜欢貌美的” 一时间,两人像是窥破了什么天机一般,一种不可言说的眼神互相交替。 这些举动倒是把谢祈看笑了,他勾唇浅笑指着那正在跳舞的一个个舞姬,百无聊赖道:“皇兄说笑了,这弱水三千,为了一瓢而放弃实在可惜” “美人多姿,臣弟还没欣赏够,那什么永宁郡主有什么可接的……” 闻言,谢珺眉头一挑反问道:“难不成七弟不喜欢?那为何提到永宁郡主七弟发起了呆?” 语毕,谢祈转过头看谢珺,语气讽刺:“发呆?呵,任谁凭空多了个妻子都会多想吧……” 接着,不等谢珺反应过来,他继续道: “还有,三哥如此明白情爱之事,怎么?是有了心仪的姑娘?” 第61章 自重 谢祈话落,空气霎时变得安静。 谢珺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酒杯边缘,别在腰间的那块铭文玉佩也骤然滑落,掉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 谢祈见状,淡淡瞥了眼地上那块眼熟的玉佩,心下有些了然,旋即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他这三哥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谢祈等了半天,谢珺都没接茬,只是见他弯腰伸手把玉佩捡了起来,恍若未闻。 倒是谢遥插了句:“哎,是啊,三弟这些年也没见有过什么红颜知己,如今可是有了心仪之人?” “若是有,若是哪家贵女,还能请父皇赐婚呢!” 谢遥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扫了眼,陷入了思考,如今大云皇室的几个皇子除了谢祈之外便只有谢珺未婚娶了。 谢祈这些年体弱多病倒也没什么人关注他,朝堂大臣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他,他倒是不奇怪,但谢珺为何迟迟未娶他倒没细想过,眼下细细想来确实不应该。 论长相,谢祈确实是几个皇子中最出色的。 但是大云人身量较高,其他几个的母亲也都是容貌艳丽的后宫妃嫔,怎么说长相也是不差的,几个皇子也都算得上人中龙凤。 既然是人中龙凤,定然是少不了那些大臣想攀高枝的,这不,其他几个皇子包括自己年满二十早已成婚了,也不知道谢珺是如何想的…… 思及此,谢遥也就问出了口:“如今七弟都要成家了,三弟有何想法?” 闻言,谢珺终于搭了话,笑道:“这种事还是要看缘分” “缘分?”谢遥眉梢上扬 谢珺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微微颔首道:“是啊” “凡是得讲究缘分,该来的迟早会来” 谢珺避重就轻的回答,谢遥听了也没勉强,只点了点头,“三弟自己心里有数便好” 就这样寒暄了几句,三人心思各异,又陷入了沉默不再说话…… …… 一直到傍晚,谢祈从太子的重华殿离开。 重华殿设在宫中东面,而云帝后宫就在南面。冬日天黑的快些,没过多久天色渐渐变暗,下雪路滑,谢祈又是一身的“病”,只能坐在轿辇上被宫人引着准备从西虎门出去。 路过未央阁时,朦胧灯光下看到前面驶来一辆华贵马车,谢祈并未在意,只是擦肩而过之时,那马车突然停了,耳边一道清灵悦耳的女声传来,“七皇子殿下请留步” 接着,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从马车小窗中伸了出来,掀开了帘子,转头看了过来。 抬着轿辇的宫人见了来人,脚步都停了下来等着谢祈发话,可谢祈却眼皮都未抬,慵懒至极的倚靠着背后的软枕,薄唇轻启:“何事?” 马车前辕上写着个“郭”字,有些宫人也都是认得的,这是郭丞相之女郭冰言,有些未见过其人的也听闻郭冰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样貌端庄大气。 眼下见到其人,宫人们都觉得那些描述是不够的,眼前的妙龄女子穿着一身杏红栀子含苞对襟的宫装厚袄华服,外披着同色狐毛披风,她脖子上一圈白绒毛只露出张俏丽的脸,整个人瞧着肤如凝脂,艳如桃李,举手投足之间又带着一股难得的优雅与贵气。 不愧是郭家培养出的将来皇后之选,浑身上下让人挑不出一点儿错处来! 大云国本身就冷的不行又下着雪,到了夜里更是刺骨,女子却直直的看向谢祈,那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人实在是好奇,宫人们心里也是莫名,有些老练的宫人甚至已经在心底暗暗思忖了,却也不敢表露出来。 直到听到马车内女子朝着这边再次开口:“阿祈,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这句话,倒像是给两人之间加上了一层暧昧的外衣,说不清道不明,宫人们听的是心惊肉跳…… 闻言,谢祈也缓缓睁开眼睛,支起了身子,却还是未转头看一眼,他淡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漠,不知道在看什么。 然后冷漠开口道:“郭姑娘自重,外男的名字好像不是姑娘家随便叫的,希望姑娘有分寸感” 谢祈的话无疑是盆冷水,迎面浇的郭冰言瞬间清醒。 她坐在马车里,明明里面放着暖炉,却觉得周身冷意彻骨,一只手紧紧抓住帘子,贝齿轻轻咬了咬下唇似是有些不甘,也有些委屈:“抱歉,是冰言唐突,只是冰言自小来宫中较为频繁,也与各位皇子成了玩伴,原以为年少情谊是不会变的,想着关心一下,可关心则乱,一时之间倒是忘了男女大防……” 说到这里,郭冰言停顿了一会儿,接着继续道:“还望七皇子殿下勿怪冰言” 这样一解释,众宫人都明白过来,心底刚要萌芽的猜测也压了下去。 就在这时,谢祈却笑了,“呵” 男子笑的极尽风流,俊美的脸在夜色中显得邪魅,不多时,他转过头来,居高临下看着她:“郭小姐倒是热心肠,不过本殿下倒是不记得有什么年少情谊,姑娘怕是记错了” 说完,也不管郭冰言是何反应,谢祈又接着开口,“再过几日本殿就要娶亲,还得忙着回去布置喜房,先走一步了” 谢祈发了话,宫人抬着轿辇就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才缓缓启动,行走在这夜色中,留下一路的车轮痕迹。 精致华丽的马车内,丫鬟彩玲坐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姐魂不守舍的模样是止不住的心疼,“小姐,你这是何必呢?” 郭冰言这会早就收住了自己的表情,仿佛刚刚一脸委屈不甘的不是她一般。 作为一个培养的极好的贵女,什么时候应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作为将来的皇后之选,她看了不少后宫女子的伎俩,也再清楚不过了。 她知道什么样的表情能让男子心生怜惜,也知道男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可偏偏她无论做什么,谢祈都不为所动…… 也只有在谢祈面前她才会骤然失控,会用那些所谓讨好男子的伎俩,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永远视而不见,小时候是,现在也是,她不甘心…… 没一会儿,郭冰言眼底一片晦暗,“彩玲,那个什么大燕郡主一定要给我查清楚了” 彩玲明白过来,叹了口气,也不再劝阻,点了点头,“是,奴婢知道了” 郭冰言说完闭目靠在彩玲身上,像是睡着了一般,可没过多久又轻声开口道:“这几日我们还需留在宫中陪着姑母,姑母应该会开心一些吧” 听到自家小姐的话,彩铃安抚的手一顿,思绪渐渐飘远…… 说来讽刺,自先皇后郭嬅死后,郭家女郭乔瑶成为了继后,嫁给了年过半百的云帝谢正沅,可郭乔瑶当时不过也只有十几岁。 但先祖有令,只能郭家女为后! 以至于一直以来民间传闻郭乔瑶当年应当是有了心仪的人却嫁给了自己的姐夫,所以才整日郁郁寡欢。 想到这个,彩玲越发替自家小姐担忧…… 第62章 以后记得叫夫人 这边,楚青棠整整坐了两日的船,整个人虚的不行。 下了船后一行人接着又马不停蹄的赶了三日的路,路上积雪太多,路滑的厉害,整个送亲的队伍还有不少人受了伤,她也一路奔波吃不好睡不好瘦了一大圈,本来清瘦的身子如今看着倒像是能被风吹走一样! 冬葵见自家小姐这样憔悴不免心底暗暗怪罪着自家未来的姑爷,她倒要看看,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都怪他,她们家小姐这一趟过来就为了嫁给他,才遭了罪的!! 终于…… 一直到腊月二十三这日,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雪终于停了,还罕见的是个大晴天,日头不烈,混着寒风带来了一丝暖和…… 车队也在这日晌午时分到了大云的皇都城外,精美雅致的马车缓缓停在北城门处。 冬葵伸手悄悄掀开侧面的车帘子放眼望去,看到隔着几十米外的城楼之下早就有十几个人站在那里等候,旁边还有一顶华丽的轿子。不仅如此,除了那些人之外,这城门边还围了不少的百姓,都探着头往这边看过来。 冬葵看了眼就放下帘子,转头看着这会儿正闭目养神的楚青棠说道:“小姐,咱们到了”。 楚青棠蓦的睁开眼睛,今日她早已经换上了那身红嫁衣,头上还戴着金琉璃凤冠,发髻重新盘好露出修长的天鹅颈。 只是原先清丽非凡,容颜正艳的脸眼下却略显苍白,好在樱唇上抹了口脂,瞧着精神了不少,冬葵又给她抹了些脸颊上了妆,这才遮住了一路上的疲惫,整个人与出发时的模样没什么变化了…… “冬葵,把那红盖头拿过来” 冬葵立马把盖头递过去,自顾自开口:“小姐,这古往今来婚嫁的习俗都是新郎官来接新娘子,可……奴婢刚刚瞧了眼,好像除了些太监宫女还有一些像是朝堂大臣的,就没看到像是新郎官的了……” 冬葵说完,眼底透出些担忧。 楚青棠抬手戴好红盖头,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到马车外一道尖细的声音传来,“奴才莫愁跪七皇子妃安,七皇子妃一路辛苦了” 楚青棠闻言抿了抿唇,双手微微握紧,舒了口气:“公公客气了,快些起来吧” 莫愁公公是宫中的老人,向来是负责皇子婚娶礼仪的。他也知道这场和亲不一般,不过自个儿辰时请示云帝时,云帝却兴致缺缺,不大想听的样子,他就明白了云帝对这个仪式并不在意,横竖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这会儿他也是过来走个过场罢了! 莫愁公公穿着暗紫色的宫服弓着腰解释道:“七皇子府就在城南外郊,还有些距离,陛下体恤皇子妃一路奔波就免了那些繁文缛节,皇子妃待会儿下马车跟着奴才上了轿子,宫人抬着皇子妃直接去皇子府便是……” 马车内的楚青棠听到这里唇角勾起一抹讽刺。 据她所知,大云习俗,历来皇子婚娶,不说仪式隆重,起码也是需要入皇室玉牒的,还要在祭坛上香拜天地,祈求婚姻美满,皇帝陛下也要前来观礼赐礼花红线绸带,寓意新人情定结发! 说的好听是免去了一切繁文缛节,但话里话外无一不透露着一个言外之意,那就是——七皇子谢祈根本不受重视,甚至云帝还看不起这个皇子。 想到这里,楚青棠莫名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说来也是,若是一个受宠的皇子,怎么会娶别国和亲的女子?娶了别国的送来和亲的女子将来要登上云帝那宝座的机会基本是没什么可能了。 不过其实也好,楚青棠心想,不受宠挺好,倒也清静…… 于是,少女眼神一抬示意冬葵,冬葵马上会意,率先出了掀开帘子出了马车,然后隔开帘子伸出手去扶楚青棠,轻声道:“小姐,慢点儿” 说完,楚青棠头顶着红盖头弯着腰从马车内缓缓走了出来,跟着冬葵缓缓下了马车,少女声音轻浅,“那便劳烦公公带路吧!” 莫愁公公见到人下来后也抬眼微微打量了一会儿眼前的少女,不过什么也看不见,也没多说什么,旋即弯着腰引着人走向那顶轿子。 其他在场的云国人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探头探脑的想看看这个燕国郡主长什么样,原因就是自前段时日大云使者回大云之后,不少民间传闻就开始蔓延了,说要来和亲的这个永宁郡主貌美绝伦,众人都好奇她到底是不是如传闻中那般绝色的容貌,能不能比过那郭家千金…… 却没想到,心思落空了。 本来想一睹芳容的众人,见女子的脸被一个红盖头盖得严严实实之后,都有些抓心挠肝,不免开始议论纷纷。 人群中一个尖嘴猴腮的瘦高个男子盯着那道倩影道:“你们说,这什么永宁郡主到底长什么样?” 话落,一肥胖油腻的青年男子搭话道:“你瞧她那身姿,想必不会差” 说着,眼底还露出来淫笑。 “说的也是,不过那七皇子人体弱多病,也不知道能不能享受这等福气” 瘦高个说完后又摸了摸下巴,仿佛在思考些什么。 * 这边,楚青棠上了轿子,冬葵陪伴在轿子旁,一行人浩浩荡荡入了城门,朝着城南走去…… 城墙之上,还存着厚厚的积雪,在一片雪白的围墙无人处,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寂。 谢祈身上穿着大红色喜服,外面披着黑色大氅,墨发全部束在一起再一次戴上了玉冠。 他站在那儿看着那顶向城南而去大红色的花轿,明明是寒冷的冬日手中却出了汗,从未有过的一种情绪在心底蔓延,他紧张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黑衣人跃上城墙,走到谢祈身后跪下,“主子,一切都已经办妥了……” 谢祈听到声音收回思绪,“这一路上可还顺遂?” 黑衣人:“一切顺利,不过这几日路程中,和亲队伍确实遇到了不少的暗箭,但已经被属下们提前解决了” 谢祈拧眉:“暗箭?” 黑衣人点头:“是,不仅仅是江湖人士,还包括大燕皇室的人和大凉的人,还有一些不知道来路的……” 说完,黑衣人突然停顿了一下,“还有一事儿……这……” 谢祈转过头来,不悦的看向黑衣人,语气低沉:“落月,你何时变得吞吞吐吐了?” “有话便说” 落月是个女子,不过和十五十六是一个路子的,都是江湖中人。 唯一不同的就是她曾经是个“死士”,在一次任务里受了伤差点儿死了,所幸被冷眉师父救了带去了苍山,后来成了谢祈安插在流芳楼里面的暗线。 落月被自家主子的话噎住,斟酌着开口:“楚姑娘这些时日一直与大燕的人有书信往来,飞鸽传书,属下并未插手……” 话落,落月感觉自己浑身开始发凉,谢祈一言不发面无表情,这样的主子看着比往日更加吓人,落月以为主子要怪罪,刚想开口解释: “属下……” 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以后记得叫夫人……”谢祈在寒风中留下了一道声音,然后转身离去。 跪在原地还未起身的落月:“……” 第63章 殿下的叮嘱 这厢,楚青棠坐在轿子里被抬着走了足足一个半时辰喜轿子才落定。 她心里暗自思忖着,这轿子摇摇晃晃了半天,该不会是抬到什么深山老林里了吧?所幸冬葵一直在轿子外念叨着,让自己安心,不然她真以为自己被绑架了…… 轿子落定,众人齐刷刷停了脚步。 冬葵看着眼前的七皇子府的大门,门庭瞧着没有侯府大,但是门口的柱子还有牌匾上都是张灯结彩的,看着喜庆的不行。 这会儿门口两边站着的礼乐队伍见人到了开始颂歌迎接,那门槛处还放着个火盆,这场面冬葵是从未见过的,她也不太懂这些习俗,一脸茫然的站在原地。 就在这时,府中出来一个年纪稍大的嬷嬷,朝这边走来,看着冬葵先是笑了笑,而后走到轿子边上,俯身在那帘子旁轻声开口,“皇子妃,已经到了,但……七皇子身子不适无法拜堂,拜堂那些仪式也免了,皇子妃勿怪才好” 闻言,楚青棠先是愣住了,难道是真如那人说的,身子骨不好,连拜堂都吃力? 也罢,简单省事儿再好不过,旋即松了口气。 “嬷嬷多虑,殿下的身子骨最要紧,本郡主自是体谅” 瞧瞧,这话说的多么体贴,这是多么善解人意的姑娘! 老嬷嬷瞬间松了口气,老婆子姓陈,与七皇子府的管家陆方是一家,这些年也是看着七殿下长大的,也觉得七殿下可怜的很,都是把七皇子看做自己的孩子。 原先她们这些后院的奴才还真怕这未来的皇子妃不好相与。 如今看来这姑娘倒不是胡搅蛮缠的,殿下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差才是,陈嬷嬷心里暗忖道:待会定要把这个事儿与花婆婆说道说道,往后要对这远嫁的皇子妃好些,希望殿下幸福美满,儿孙满堂…… “嘭……” 烟花声起,拉回来老嬷嬷的思绪,她笑着继续道:“那老奴和那小丫鬟就扶着皇子妃进去,门槛有个火盆,皇子妃小心着脚下……” “这府中阶梯多,前几日又下着雪,眼下滑的厉害,皇子妃也要小心着……” “好” 一声声的叮嘱,楚青棠在心里暗自记下,下了轿子之后被冬葵扶着往前走去,那嬷嬷也跟在一旁,一直走到门槛处跨火盆时,陈嬷嬷高声唱道:“新娘举步跨火盆,夫唱妇随同心结……” 接着又是一阵敲锣打鼓,楚青棠被扶着跨过好几道长廊又越过了后花园,最后才到了新房,陈嬷嬷把人送到喜床后,看着盖着盖头的姑娘笑着道了一声,“皇子妃,这就是新房了……” 说完,转身将要离开之际像是想到了什么,陈嬷嬷一拍脑门,“哎哟,瞧老奴这记性,差点儿把正事儿忘了” 楚青棠隔着红盖头看不见,倒也好奇是什么正事儿,也问出了口:“嬷嬷,还有何事?”陈嬷嬷转过身来,想起自家主子早晨叮嘱的话,弯着腰低声和眼前的少女回禀着府中的情况: “七皇子妃,是这样,殿下早晨去了医馆,眼下应当没那么快回,合卺酒只能晚些再喝了,不过他让我提早和您说说这府中的情况,往后便不会摸不着头脑了” 陈嬷嬷说完看了眼冬葵,继续道:“说来,这新房原来是七皇子的卧房,还算是宽敞,平日里也会烧着炭火,应当是暖和” “不过,皇子妃常年在大燕可能会不大习惯大云这大雪有时甚至能越过半膝高的寒意,殿下说这卧房内室侧面隔间还有一个小的温泉水池,您若是觉得沐浴不便,可去温泉沐浴” “对了,这卧房的前面拐角越过那后花园的凌川湖后便是殿下的书房了,下人一般都是不允许来后花园,都在前院待着,若是皇子妃要多几个人伺候就和老奴知会一声,老奴去找几个看着机灵顺眼的带过来就是” “至于吃食,大云这边大多吃粗粮,冬日里也会经常吃炙烤羊肉与野味驱寒,若是皇子妃吃不惯,殿下说了在那院子里头再搞个小厨房,皇子妃爱吃什么,让您身边这小丫鬟做便是了” “……” 陈嬷嬷的话在楚青棠耳边萦绕着,听的她有些愣神,怎么越听越感觉这什么七皇子殿下关心的有点过头了? 不应该如此才对,且不说他们素不相识,关系还如此复杂,他当真是半分都不埋怨她这个突然来和亲的“妻子”吗? 太不正常了…… 不仅是楚青棠,就连一旁站着的冬葵也是听的一愣一愣的,她话本子没少看,这会儿脑子里的想法都快溢出来了,脱口而出道:“嬷嬷,这七殿下该不会对每个女子都这般吧……” 楚青棠:“……” 陈嬷嬷:“……” 冬葵说完,见陈嬷嬷些欲言又止的在原地踌躇了会儿,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心底暗暗担忧起来。 楚青棠像是感受到气氛的凝滞,盖头底下的脸微微转过来,面对着陈嬷嬷问道:“嬷嬷有话直说便可” 陈嬷嬷有些不好意思,这种男女之间的感情怎么也轮不到她一个下人来说,可眼下要是不解释清楚,主子以后的日子怕是难过。 于是,陈嬷嬷还是斟酌着开了口: “咱们殿下性子冷淡,平日里又喜欢清静,府中人丁稀少,倒是没什么趣味儿。” 说完,又扯开话题:“不过凌川湖上有个亭子,若是您喜欢倒是可以去看看,那湖面成冰的景致美得很,就是要多穿些才好” 楚青棠自然是听出来了陈嬷嬷话里别的意味,也没纠结太多,跟着陈嬷嬷寒暄了几句,一直到午时陈嬷嬷出去招待客人,屋子里只剩她与冬葵的时候,楚青棠猛地抬手掀开了红盖头,像是憋坏了一般,脸颊通红。 也不怪楚青棠擅自掀盖头,实在是这屋子里烧了地龙,暖和的紧,身上的嫁衣又一层又一层后背都渗出了香汗…… 冬葵见状立马抽出桌子旁一条凳子放在床边,坐下后拿起那盖头给自家小姐扇风,一边扇一边说道:“小姐,我怎么感觉怪怪的,说不上来哪里怪,就是感觉好像……” 憋了半天,冬葵愣是没开口。 楚青棠可太了解冬葵了,她抬手给自己擦了擦额头的汗,把冬葵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就是感觉好像突然正常了是不是?” 冬葵一愣:“好……好像是能这么说” 楚青棠勾起唇角:“那是因为,之前在侯府,你我心中带着厌恶与防备,每一日都过得无比胆战心惊,甚至是无趣,对来大云也带着一种恐慌” “可如今来到这里,一路上还算是无虞,加上方才陈嬷嬷的善意,让你我都会生出一种恍若一切都很好的样子,被素未谋面的人关照着,心底难免会动容” “可动容之下,反应过来后想想,这种善意其实不算大,可是因为曾经觉得稀缺,如今也变得可贵” 冬葵挠了挠头好像似懂非懂。 楚青棠低着头,双手交叠在腿上,悠悠叹了口气:“就像是没吃过糖的孩子,突然发现糖有时候随处可见,多少有些讶异,但也害怕,糖衣的表面会不会包裹着毒药” 第64章 吻 楚青棠和冬葵午时只随便吃了些桌子上放着的点心,之后两人便一直在新房内等着。楚青棠盖着盖头正襟危坐在床上,她本来是有些累的,虽然没见其他人进来,但好歹是在别国,多少有些寄人篱下,怎么也要把表面功夫做足了。 方才她看了眼,这屋子里打眼一看确实如陈嬷嬷所说,肉眼可见的宽敞,主要是陈设简单。 除了窗户边的软榻和床后侧的几个柜子,还有左侧的一个极大的梳妆台其他倒也没什么新奇物件,不过这梳妆台应当是新做的,而且主人还出手阔绰。哪有人家的梳妆台这么大?那铜镜约莫都有一人高,什么胭脂水粉摆了一台子,琳琅满目五花八门。 纵然是隔着几步远,她都能看到其中奢华。 楚青棠心底判定,此人应当是没什么管家之能……,不对,他不是不受宠,哪里来这么多银子? 想到这里,楚青棠蓦的怔住,心底的怀疑骤然升起…… 冬葵和楚青棠聊着聊着早就靠在桌子上打起了盹,就这样几个时辰过去,外面嘈杂的鞭炮声也渐渐停了! 窗户开着条缝隙,烛台上的红烛忽明忽灭,一直到戌时,卧房门口终于传来声音,外间的小厮通报,“七皇子殿下到” 一句话落地,楚青棠盖头底下紧闭的眼睛猛然睁开,双手死死捏住袖子,直到摸到藏在袖子里的银簪才略微舒了口气。 这边冬葵也被通报的惊醒,立马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抬头看见了门口处缓缓走近的人影后,直接低头弯腰行礼,“奴婢见过殿下” 谢祈穿着大红色喜服带着一身寒气慢慢悠悠从卧房门口走来。 他越过屏风后,长身玉立站在桌子边,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床上坐着的人身上,一张脸上是让人看不懂的神色。 不知过了多久,他淡淡瞥了眼冬葵,声音暗哑:“你先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不管听到什么,都不允许进来” 话落,冬葵愣了愣,好半天没挪动半步,看也没看谢祈,只是倔强的扭头过去等着楚青棠吩咐,心底是无尽的担忧…… 楚青棠自然是听到了不远处男子的话,却莫名觉得有些耳熟,不过这会儿思绪繁杂也没功夫细想,没一会儿,少女抿了抿唇开口,“冬葵,你先出去吧!” 听到自家小姐发话,冬葵立马扭头出去了,还把门关上了! 门一关,谢祈微微挑眉,然后拿起桌子上的两杯合卺酒向楚青棠走了过去,楚青棠低头看着那人穿着黑色的靴子走近,刚想说什么,便看到盖头底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着酒杯伸了进来,“先喝合卺酒” 楚青棠闻到对方衣裳上带来的气味后,复又想起了方才那熟悉的声音,心底蓦地升起一个极为荒谬的猜测,少女瞳孔微微一缩,抿了抿唇,随后猛地抬手掀开红盖头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刹那间,二人四目相对,周身静的可怕。 谢祈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他倒是没想到她会直接掀盖头。 头一回见她一张清丽的脸带了妆容,瞧着比往日多了几分娇俏与艳丽,此时那双眼睛除了带着不可置信之外,眼底更多的却是讽刺,没一会儿,谢祈听见她开口:“好玩吗,今安公子?” 话落,谢祈淡蓝色的眸子里有一丝不自然但很快便消失不见,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楚青棠说完之后,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也回视过去毫不示弱,“怎么?我是该叫你七皇子殿下还是谢祈?” 她笑了,这回却笑的失了态,隐隐泪花在眼底盘旋,她原以为是自己步步为营,最后发现竟然被人家玩弄于鼓掌之中,可笑!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有眼泪呢? 楚青棠想,大概是觉得被信任的人背叛吧!又或者是觉得自己可笑,竟然从未怀疑过他! 说着,楚青棠挥开他拿着酒杯的手,垂下眼睫:“你一直试探我是否信任你,原来是因为……” 烛火之下,少女眼睛里带着泪光,说出来的话却比这大云的雪还冷。 谢祈眸光微闪,心底蔓延着躁意,也许是气氛太僵硬,也许是少年人的一时冲动,再或许是心底急需证明些什么。 他不想再听她的冷言冷语,不想她在把自己隔绝在外。在龙凤喜烛的明灭之间,谢祈直接放下酒杯,旋即伸手掐住她的后颈,俯下身来以吻封缄…… “唔……” 楚青棠双眸倏然睁大,喉间的话被堵了回去,慢了半拍才感受到唇齿间的湿润,也直接忘了反应,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来,所有的事情杂糅在一起,以至于竟忘了推开他。 而谢祈没感受到她的抗拒,心底瞬间涌起一股欣喜,可就在他想深入时,“嘶”猛地感受到唇上的疼痛,接着血腥味在两人唇齿间蔓延。 她竟然咬了他一口!谢祈愣神之际,楚青棠猛地推开他,什么冷静与礼仪全都忘了,脑子一热,什么都没想,直接伸手指着他,“你……登徒子” 一言出,两个人都愣住了。 尤其是楚青棠,她往日清冷淡然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羞恼。是了,谢祈他确实是骗了她,但是她现在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哪里还有登徒子这个说法? 别说亲她,就算是他想干其他的,她又能如何? 想到这个,楚青棠直接干脆的往床上一躺,双目紧闭,表情看起来有些麻木,还有一些……呃,视死如归,没错,视死如归! 谢祈还没反应过来,便又听她开口: “眼下你为刀俎,我为鱼肉,你若想干什么,大可请便……” 话说的倒是坦然,但右手袖子里明显紧紧握着个东西,闭上的眼睛不难看出紧张。谢祈见她这样倒是看笑了,笑的胸腔震动,本来不想为难她,但此刻却也想逗逗她。 他屈膝抬起一条腿,然后跨到床上…… 楚青棠原本也是在“赌”,赌他不会为难于她,谁知道他真的踏上了床,她下意识的就抬起袖子里的银簪刺向他,却没想到被他眼疾手快用手制住。 接着,楚青棠一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被他按在头顶之上,而他整个人半压在她身上,不仅如此,他还勾唇笑着看她,语气无辜:“不是你说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 楚青棠:“……” 谢祈埋首在她脖颈处,半晌没动,思绪拉远到几个月前。 之前他在她面前装的太过“君子”,主要是怕她别扭不喜,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对她是什么感情。 如今虽然也不是特别明白情爱之事,可她已经是自己的妻子,其他的不重要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她在,他就会安心一些…… 楚青棠被他压着差点儿喘不过气,这个姿势也让她十分不舒服。 见他一直不动,她忍不住扭了扭身体想找个舒服些的姿势重新想法子制衡他。 可她刚一动,耳边低沉的声音传来,听着有些急促:“楚青棠,别动” 楚青棠:“……” 第65章 咬她 大红喜帐下的床榻上,两道穿着喜袍的身影一上一下交织在一起,一直僵持着。 原本应当是暧昧丛生的情景,而楚青棠这会儿却觉得疲惫,她不得不承认,谢祈在她这里也许有一瞬特殊。 她从雪山寺下来之后,他算得上是她第一个信任的人,说是盟友也好,朋友也罢,终究曾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又被他救了几次,怎么说都会有些关心在的。 可如今发生的事情好像在一次次警醒她,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是她失算了,千算万算,也许自己早就成了人家布局的一环! 也罢,楚青棠心想,横竖她是要来和亲的,至于嫁的人是谁都没什么所谓的,自己这弱不禁风的身子,结果好不好早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在此之前安顿好冬葵她便放心了…… 思虑半天,楚青棠下定决心。 没过多久,少女咬了咬唇,缓了缓思绪,斟酌着唤他:“谢祈” 谢祈听到声音从她脖颈间微微抬起头,两人的脸近在咫尺。 他低着头看她,楚青棠也回视过去,眼神变得淡然,胸口起伏道:“事到如今,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一个和亲的郡主,对我来说嫁给谁都是嫁,不是你也会有别人,所以……”还没说完 “呵” 谢祈骤然发出一声冷笑,眼里划过一丝危险,“不是我也会有别人?” 而楚青棠此刻心思早已在怎么和他谈判往后可以给冬葵一条退路上,以至于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她蹙起眉头开口:“难道不是?你我之间唯一特殊的不就是合作关系?” “若是你不是这云国的七皇子殿下呢?那今日这屋子里的也不会是你,而我仍然是七皇子妃……” “所以,今日无论是谁,都无所谓,因为我只能为了活下来而妥协一些东西,你难道觉得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说完,楚青棠叹了口气,然后看着他继续道:“我一直都是牺牲品,你不是知道吗?” 好像无论是什么时候,她都是这样,脸上看着没什么表情但是说的话却冰冷又倔强,她是高傲的,却也是识时务的。 她知道自己的身子不好,所以没什么畏惧的,只是心里挂念着她那小丫鬟,若不是如此,她作为一个牺牲品根本都不想继续活了…… 偏偏谢祈就是因为知道这些,心底纷乱的情感杂糅在一起,有心疼有气愤,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怨。 他也明白了一个残忍的事实——她从未把自己放进她的计划中,哪怕一瞬间! 也许她确实是信任他的,但是只是作为合作关系罢了,对于其他的,她根本不想与他牵扯上任何关系,所以说出的话不夹杂一丝私人感情! 想到这里,四目相对之间,谢祈抽回思绪,而后突然勾唇,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楚青棠,你会喜欢一个人吗?” 闻言,楚青棠怔住,愣愣的看着他,心间莫名多了一丝异样,还没反应过来,肩膀处蓦的一凉…… 谢祈没等来她的回答,直接扯开她的衣襟。 他力气大,她的衣襟瞬间敞开,露出如白玉般细腻的肩头,他俯身在肩膀处张口咬了下去,他用了十足的力气,楚青棠疼的皱眉,撇过头去,死死咬着唇瓣,没有发出丁点声音! 反正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也不是那等扭捏的人,就当是被狗咬了,索性紧闭双眸等着他下一步,也不再反抗。 可等了半天,除了肩膀的越来越深的痛意,再没半点动静。 楚青棠忍不住睁开眼睛,大骂道:“你是不是疯了?” “疼……” 话落,男子终于松了口,再抬头之际,那唇齿间都带着血痕,楚青棠被那抹血红刺了眼,扭头看向自己的肩膀……竟然咬出血了? 谢祈松开制住她的手,随后翻身从她身上下去,楚青棠双手终于得到自由,刚想再骂他时,耳边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楚青棠,下次别再说我不爱听的话,说一次我咬一次” 楚青棠:“……” 这人莫不是有什么毛病? 不等她想清楚,谢祈直接拉过身侧的喜被,盖在了两人的身上,还蒙住了头。 谢祈接着又在被窝之下把楚青棠拉到自己怀里,暖和的被窝里一片漆黑。 楚青棠受不了这人东一出西一出的动作,衣裳也乱着,就要伸手去掀,“还未……” 谢祈不理,一只手压住她,凑近她的耳边:“青棠” 楚青棠愣住,没再动了。 听着他在耳边似呢喃的话:“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但……别再拒我千里之外” “你我往后是夫妻,夫妻一体,其他的不论,你与我便是死也要死在一处” 语毕,楚青棠黑暗中的眼睫颤了颤,一时之间以为自己听错了,联想他那日的反应和这会儿的话,她心底有一种莫名的猜测和怀疑,但却无法说服自己…… “你……” 谢祈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在被褥底下拉过她的手,强行与她十指相扣,“还有,你死了这条心吧” 楚青棠:“?” 谢祈:“往后不会有别人,只有我” “侯府不再是你的家,但我这里是……” 一句句熨帖人心的话,若说没有半点动容,那是假的,可楚青棠心底更多的是慌乱与无措,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会脱离自己的控制,一切的事情都会发生变化,而身旁这个人就是最无法控制的…… 头一回,她开始没底了! 自己与这个人这辈子仿佛都会牵扯不清,从最开始的盟友到现在所谓的夫妻,明明才几个月,他们却好像早就被命运绑在了一起…… ***** 翌日,太阳初升,楚青棠再次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她一向早起,也许是一路赶路太累,难得的多睡了会儿,迷迷糊糊睁眼之际,就看到一张放大的俊脸…… 而她此时就被谢祈搂在怀里,两人衣裳整齐,昨日的喜袍甚至都没脱,就这样睡了一晚上,还一夜无梦! 想到这里,楚青棠暗暗心惊,她在他身侧睡的竟然如此“安逸”…… 少女的莫名有些脸热,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准备起身之时,她突然感觉身下一热,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楚青棠整个人僵住了,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你怎么了?” 耳边男子的声音传来,她扭头看去,好半天欲言又止,这种事情她怎么好与他说! 其实谢祈早就醒了,不过横竖也没什么事儿就陪着她再睡会,眼下见她这模样也紧张起来,“可是哪里不舒服?” 第66章 玉佩的秘密 说完,看楚青棠双手紧紧抓住被褥,脸色苍白咬着唇一言不发。 谢祈直接起身欲翻开被子查看,楚青棠见状瞪大眼睛连忙按住他的手,知道他这人现在越来越毫无顾忌,焦急开口道:“是葵水” 语毕,谢祈蓦的一顿,脑子里划过什么,耳根漫上绯色,急忙撇过头去,“我……去帮你唤人……” 楚青棠扭过头去点了点头,声音气若游丝,“多谢” 她有些体寒,这会儿小腹处突然开始一阵阵的抽痛,难受的紧,蜷缩在被窝里能让自己好受些。 谢祈立马从床榻上下去,出门唤人之前只回头看了眼蜷缩着楚青棠,衣裳也没来的及换,一双剑眉紧蹙着出门唤冬葵进去,然后又站在门口吩咐十六去找林御医…… 冬葵早早的就醒了,一直在门口候着。 昨日她还担忧着自家小姐,一直站在门口不肯走,最后看屋子里熄了灯,一个老嬷嬷把自己带去了前面的耳房休息去了。 这会儿知道自家小姐来葵水了,连忙找了月事带进来,走到床榻边上,“小姐可是肚子难受,来,奴婢扶你起来……” 楚青棠听到冬葵的声音微微睁开眼睛:“好” ****** 书房内,谢祈从隔间沐浴后换了身金丝滚边紫色暗花锦袍,十五早已候在书房,见主子出来后,开口道:“主子,人解决了” 谢祈悠悠走到椅子上坐下,他的眼神深邃而幽深,看着十五,“既然我那三哥这么喜欢看人家房中之事,那便让他看个够……” 昨日夜里,他让十六守在院子里,让十五守在围墙之上,却没想到还是被那宵小之辈混了进来,所幸习武之人耳力非凡,一听到屋顶有动静,很快便把自己和楚青棠用被褥蒙住。 谢祈垂头浅笑,嘴角却带着讽刺,“谢珺……” “这才刚刚开始,便着急在我这打探了,第一个想拿我开刀,痴心妄想……” 十五作为谢祈的暗卫这么多年,主子这明显动怒的模样,让他心底不免起了寒战,十五斟酌了一会儿开口:“主子是想动长春宫那位?” 十五的话落。 闻言,谢祈轻轻闭上了双眸慵懒的倚靠在椅子上,思绪渐渐飘远,陷入了回忆…… 三皇子谢珺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这是谢祈偶然间知道的。 这还要回溯到很久之前,那时谢祈尚未出宫,每日跟着众皇子一同念书,谢祈当时是几个人中年纪最小的,也是最孤僻的。 那会儿郭冰言和郭乔瑶也常常入宫陪伴病重的先皇后郭嬅,来往频繁,其他几位皇子都不免对这两位郭家之女都有些好奇。 他们大多都喜欢郭冰言,因为郭冰言自小便是才女,名号响当当。除了谢珺和谢祈,不过谢祈是因为没人喜欢和他玩,他也不喜欢和旁人走太近…… 而谢珺却不一样,他好似更喜欢郭乔瑶言语温柔的模样。谢祈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发现他总是偷偷在角落里看郭乔瑶,那时谢祈不懂,也不在意,只觉得谢珺是喜欢温柔端庄的姐姐罢了。 后来,谢祈年长了些,偶然会面之时,他发现谢珺身上多了块儿玉佩,那玉佩晶莹剔透,漂亮极了。 原本他是不认识的,可不知为何,有一段时间郭冰言总是有事没事找他说话,他虽然不耐烦,但架不住人家的身份,几分薄面还是要给,也就静静的坐在那里,权当没听见。 直到有一天郭冰言拿起一个玉佩放在他面前,对他说道:“谢祈,你为什么不理我?呐,这个玉佩给你,这是我们郭家姑娘独有的铭文玉佩,爹爹说很重要的……” 那时谢祈是这么回答的:“很重要?那你给我?” 郭冰言笑的甜极了:“是啊,这个玉佩意义非凡,给你自然是因为你与旁人不同……” 这种话倒是动听,可谢祈却毫无波澜:“呵,我与旁人不同?是因为旁人都喜欢你,我不喜欢你的不同?” 郭冰言听了仿佛心思被戳破,瞬间哑口无言:“……” 谢祈依稀记得那日他走后郭冰言站在原地满脸通红似羞恼似愤恨的样子。 是了,有些天之骄女总以为可以得到所有人的青睐,而他不过是她想证明自己魅力的助力罢了。 可惜她想错了,他不会被任何人利用…… 也就是这样,谢祈知道谢珺对那郭乔瑶的心思,那日邀约还见谢珺手里还拿着那玉佩,他有些讶异,记得曾经坊间传闻郭乔瑶的玉佩早年间已经丢了,想必那时便是被谢珺捡了。 亦或者,玉佩丢了只是借口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谢祈睁开眸子,这皇室秘辛倒是一个比一个唏嘘,一个对自己“母后”有着非分之想的人,他的目的和筹谋还大着呢! 好半天,十五未见主子发话,也不敢开口。 这时,窗外十六引路的声音传来,“林御医这边请,我们家皇子妃身子不适,主子吩咐要仔细着” 谢祈听到声音,蓦的抽回思绪,抬眼看向十五:“宫宴还有几日?” 十五开口:“还有六日,宫宴在腊月三十,今日腊月二十四,宫里已经来了帖子,说是邀主子与皇子妃一道去” 说完,不等谢祈反应,十五又试探着开口:“主子,宫宴之后便是年关祭祀,可往年祭祀从未让主子去过……今年会不会……” 谢祈眉骨微抬:“祭祀大典?” “宫中探子来报,云帝有意在祭祀大典上让钦天监给郭家千金和众皇子合八字,说是顺应天意……” 众人皆知,大云王朝多年来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不管各位皇子眼下是否婚娶,地位又是如何,郭家女只能是皇后,有妻妾的无妻妾的最后那些妻妾都要沦为郭家女的垫脚石。 别说是皇子妃,就是现在的太子妃,只要自己的枕边人登上皇位,那自己就沦为了侧室…… 这种做法,明面上好像是是为了保证郭家与谢氏王朝的血脉纯正。 但是其实众人都不太明白郭家除了家世显赫,还有什么值得成为谢氏王朝的多年来的唯一选择? 第67章 心上人 对于这一点,谢祈这些年也琢磨过,不过都没什么头绪,只是一直派人查探着郭家! 可方才十五的话却让谢祈陷入沉思,他有些捉摸不透了。 云帝此举实在耐人寻味,大云历朝历代登上那龙椅的皇子,都娶了郭家女做皇后。但基本都是内定为太子了,当初云帝谢正沅不就是因为是太子,一边说着爱自己的母妃一边娶了先皇后郭嬅? 如今谢正沅搞这么一出,说什么顺应天意,到底是何用意? 谢祈拧紧眉头,正沉思着,书房门被敲响,“主子,早膳好了,皇子妃问您需不需要一同用膳……” 十六站在门外大声道。 谢祈听到声音思绪被拉回,旋即站起身,对着十五留下一句, “盯着长春宫” 说完后直接跨步离去,打开书房门直奔自己的院子。 这厢,林御医给楚青棠把完脉后,写了个调养的方子对着冬葵叮嘱了几句便走了。 楚青棠让冬葵把人送了出去,自己起身喝了些嬷嬷端来的热汤觉得小腹稍微好了些, 然后走到卧房门口让十六去唤谢祈。 怎么说也要问上一问,也算是场面话,来不来楚青棠倒是不在意! 她披着披风略过桌子上的吃食,走到门口往外看了看,刚刚冬葵说谢祈所住的这院子叫扶光院。 昨日她戴着盖头看不到,此刻打量这院子,瞧着庭院占地倒是宽敞,卧房左侧摆着几个盆景,不过已经被雪盖了个全。 从院门口到卧房用一颗颗不大的圆润石子铺陈开来,形成一条小路,大雪散落在两边空地,往右看去,竟然还在右边的空地上种了几棵树,楚青棠有些讶异,大冬日种树能种活吗? “在看什么?” 谢祈走到院门口就看到楚青棠呆呆地站在卧房门口看着那一棵棵石榴树,楚青棠听到声音回头看他的时候,男子已经走到跟前,带来了一股寒意,谢祈抬手走近开口问道:“你可还……” 楚青棠:“你先……” 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正巧避开了谢祈伸过来的手…… 谢祈伸出去的手顿住:“……” 楚青棠迈出去的腿落定:“……” 就这样,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同时愣了愣,不多时,谢祈肉眼可见的面色铁青,却也不好发作,径直就要往前走。 楚青棠自是知道他不高兴了,就在两人错身之际她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男人停了脚步,她与他隔得近,又闻到他身上那阵熟悉的香。 楚青棠理清思绪,能屈能伸的她语气略带些讨好,“方才你身上一股子寒意,实在太冷了,不是有意的” 她知道谢祈不会把她怎么样,昨日开始她便知道他不简单,虽然说真的中了毒,但是与传闻中弱不禁风的七皇子殿下还是天差地别的。 还有,他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大云跑到大燕还没有人发现,可见他除了寻找寒枝草与子末花保命以外,他还有太多她不知道的秘密! 谢祈听到她温声细语的话,转过来低头看她。 曾经她与他是合作同盟之时,她何曾对自己有过如此“讨好”? 他哪怕说错句话,这姑娘压根不带理他的,如今倒是识时务,与他在一起时反而没了当初的纯粹,还开始“小意逢迎”,“虚与委蛇”了。 好,真好! 没良心的姑娘,他昨夜都那样与她推心置腹了,敢情她半点儿没听进去,或者说根本不在乎! 傻乎乎的楚青棠以为自己这样他应该就不生气了,谁知道他脸色却越来越冰冷,她渐渐松了手,不解的望着他,无奈蹙着眉头:“你这人怎的这般阴晴不定?” “我不是都说清楚了?不是有意避开的,你怎么还这样?” “罢了,就当是我做错了,抱歉” 说完,楚青棠怄气转身欲走,还没走出一步,谢祈就从她身后把人拦腰抱起,楚青棠一时不察,惊呼出声,“谢祈……你干什么” 谢祈扶着她的头往怀里拢了拢,确认吹不到什么风了才开口,“别说话,不想听” 楚青棠:“……” 谢祈抱着看似她面无表情,实则心中暗道:他没被毒死,但是哪一天真的可能会被她气死。 偏偏他知道她孤身和亲远嫁本就心里不痛快,愣是舍不得说她半句。 倒是被她攥住命门了一般。 罢了,急不得,自己在她心里根本没位置,还是徐徐图之为上。 ………*………… 皇都长春宫 郭乔瑶穿着一身牡丹云纹杏色中衣躺在榻上,身上盖着厚重的被褥,宫殿内炉鼎的熏香越发浓重,整个屋子里弥漫着呛人的药味儿…… “皇后娘娘,冰言小姐来了” 郭冰言被掌事嬷嬷领进了内殿,掀开帘子迎面就闻到这刺鼻的药味儿,她看着这满屋子紧闭的窗户蹙起了眉头, “嬷嬷,这一屋子药味不能散散吗?” 掌事的嬷嬷姓孙,是专门帮着料理郭皇后料理后宫事务的,资历不浅,除了宫中的上位者,平日里外人可不敢这样对她说话。 可郭冰言不同,命定的未来的皇后,怎么着也不会顾忌一个嬷嬷。 相反的,这孙嬷嬷还只能陪着笑脸, “郭姑娘,这皇后娘娘还在病中,自是不好受凉了” 还不等郭冰言说什么,床榻上的郭乔瑶出了声,声音沙哑:“是冰言来了吗?” 郭冰言闻声快步走近床榻, “姑母,是冰言,冰言前两日来的时候姑母已经睡下,冰言便不好再叨扰,昨日听闻姑母身子好些了,今日一早便来看看姑母” 郭乔瑶和郭冰言自小姑侄关系好,两人又都是才情满溢的女子,这些年倒也是频繁来往着。 郭乔瑶被郭冰言扶着坐起来,看着门口道:“孙姑姑先出去吧,我有话与冰言说” 孙嬷嬷颔首领命离去。 门关上后,郭乔瑶靠在床沿,轻轻勾唇:“你父亲近来可好?” 郭冰言笑了笑,“父亲一切都好,不过倒是一直挂念着姑母……” 郭乔瑶提到自己的兄长脸上多了笑意,不过却转瞬即逝。 然后她拉开话头,笑意盈盈端详着郭冰言道:“有些日子不见了,冰言愈发水灵了,如今也该考虑婚事了吧” 闻言,郭冰言眼中划过一丝落寞,仿佛提起来什么伤心事一般,看的郭乔瑶有些猜疑,也有些心惊,“你是有了心上人?” 第68章 善变的他 一句话落地,郭冰言骤然心间一颤,连忙垂下眸子:“冰言并无心悦之人” 眼前的少女虽然嘴上说着没有心悦之人,可耳尖明显蔓延上绯色,一脸的少女娇憨。 郭乔瑶曾经也有过少女情思,哪里不懂这预示着什么! 郭乔瑶看着面前的少女暗自叹了口气,而后又仔细打量了几眼郭冰言。 郭冰言却恍若不知,自顾自拿起放在床边冒着热气的药碗,嘴角勾起笑看向她,“姑母这样看着冰言作甚?” “这药方才孙嬷嬷说让姑母早些喝了,对了,我还拿来些蜜饯,可甜了,姑母可要试试?” 说着就要她就在手掌心戏法似的变出了一颗松子糖。 见她拉开话题,郭乔瑶也不愿多说,难得的也被她逗笑,“你有心了” 郭冰言眉开眼笑道:“姑母笑起来便是那御花园的百花都比不过,往后还是要多笑笑,这日子才能好过些” 好听的话总是悦耳的,也没有哪个女子不爱听夸赞,哪怕是已经在这后宫待得已经心如死灰的郭乔瑶。 自从入宫为后以来,她便没有一日是快乐的,还要整日应付陛下还有后宫的那些后妃,实在是心力交瘁! 想到这个,郭乔瑶点了点头,“是啊,还是要开心些,你这丫头也是,姑母帮不了你什么,但是也想着你能圆满些,这样我也会放心些……” 郭冰言听了认真道:“姑母放心便是,冰言已经长大了,心中自有衡量” 父亲早就与她说了,这次与之前不不一样了,陛下已经透露,这回赐婚需钦天监合命格。 横竖与她命格相合的不可能会是谢祈,且不说谢祈得不得陛下的喜爱,他自幼便体弱,怎么可能会让他即位? 陛下的心思,郭冰言心里其实有些猜测,不过既然不会是谢祈,那么她嫁给谁都无所谓,无非就是太子或者其他皇子,横竖她将来都是皇后。 她正想着,耳边的郭乔瑶的声音传来,“冰言这些年可还与阿祈见过?” 闻言,郭冰言手里的药碗差点没拿住,慌乱扯唇道:“七皇子殿下这些年倒是常待在府中养病,冰言也不是小姑娘了,还要顾忌男女大防,也就没怎么见过了” 郭乔瑶也算是看着郭冰言长大的,也知道她自幼年就喜欢跟着七皇子谢祈后面跑。 不过那孩子倒是从未给过冰言一个好脸色。 想及此,她突然对着郭冰言开口笑了:“你啊,幼时喜欢跟着人家后面跑,我那会儿还奇怪呢,太子温润,三皇子低调,四皇子谢治五皇子谢芳对你都是言听计从,可你偏偏盯上了阿祈,你说你……” 还没说完,郭冰言脸上带着羞恼,似是少女的娇羞:“姑母就别打趣了,那都是幼时的事了” 郭乔瑶止住了笑,旋即道:“好啦好啦,不过话说回来,之前便听闻阿祈娶妻了,还是从燕国和亲的郡主?” “你可见过?阿祈那般相貌,也不知那女子是否与他相配?” 说到这个,郭冰言眼眸微闪,垂下眼睫,“冰言还未见到呢,想必是个美人吧” 郭乔瑶点了点头,随后低下头暗自思忖了一会儿,意味深长道:“他若是圆满些也是好的……” 见此,郭冰言心思一转,开口道:“姑母就别担忧了,还有几日陛下举办宫宴,若是姑母想看看七皇子妃,到时就能见到了” 郭乔瑶眼神亮了亮,轻声道:“这倒是,说来这些年你们这些人我倒是见得少了,平日里来的多的除了你便是阿珺了,那孩子来看我还时常带着宫外的小玩意儿,这日子过得也算是舒坦,你也不用老是忧心着我,平日里找点儿自己喜欢的事儿做……” “三皇子殿下倒是有心,从小到大还是他最知道怎么逗您开怀,倒是像亲姐姐一般待姑母” 郭冰言附和道。 “欸,你们这些人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们都好好地便好……” ……*…… 另一边 楚青棠用完早膳后坐在桌子旁,刚想站起身却在看到另一边的谢祈之后不敢动了。 她以前一个人用膳,最多加上冬葵陪着,自在的不得了,虽然吃不来多少,却也是开心的。 如今自己眼前的男子她却难以忽视,想到他刚刚把自己抱进来的样子,一时间有些头疼,她记得他之前不是这般的人啊? 果然,男人是这世上最善变的…… 谢祈这会儿吃完最后一口,刚想放下筷子,却在瞥到楚青棠吃完后想动却又不敢动的样子后,默默的又给自己舀了一碗馄饨。 楚青棠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也知道他故意的,看着他微微勾起的唇角,她心口郁结的厉害,却不好发作,只能百无聊赖的打量着这屋子,看着看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谢祈开口道:“我的院子在哪?” 谢祈刚刚放下筷子便听到这么一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楚青棠抿了抿唇,直接开口问道:“这个是你的院子,可……可是不是后院的女子都会有自己的院子吗,没有谁是和自己夫君一个屋子的” “难不成大云不是?那主家的妻妾难不成都住一个屋子?” 楚青棠心想,暂且不说平常勋贵人家,谢祈一个皇子,怎么着都应该会会有侧室偏房,院子应该是很多的,不然她们都住哪? 听她说完,谢祈突然明白过来,就这样死死的看着她,吐出一句:“你说的没错” 闻言,楚青棠的眼神亮了亮,有些欣喜。 本来她这身子极为畏寒,一到冬日便是手脚发凉,她也想着回到自己的院子休憩一会儿。 这扶光院终究是谢祈的,昨日是大婚,她住在这便也住了,往后她还是希望有自己的住处的。 他们也不是什么恩爱的夫妻,她不用时时刻刻面对他,用膳也自在些。 正欣喜着,对面谢祈慵懒的声音传来,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楚青棠一怔,抬眼看着他,蹙眉道:“为何?” 谢祈见她变脸变得如此之快,也一脸无辜的回答道:“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府邸算不得大,前院都是下人住的,这后院呢……” 说到一半,楚青棠认真的看向他,挑眉道:“后院怎么了?” 谢祈:“后院都是我一人的,卧房只有一个,我这人不喜欢奢侈,还是朴素些好” 楚青棠:“……” 她被憋得没话说,想了想又继续开口:“那我的那些嫁妆呢?那可不是几个屋子便能放下的……” 说到这个,谢祈看着她点了点头,“哦,想起来了,就是因为堆那些嫁妆,空屋都用完了,眼下七皇子府也没办法再扩建了,所以……你只能和我一起住” 听听,多么道貌岸然,多么冠冕堂皇,多么强词夺理,多么无中生有 楚青棠猛地拍桌而起:“谢祈!!!” 第六十九 谢芳华 “我便不信了,你以后便没有侧室?如今拘着我做什么?” 楚青棠不是傻子,对于他这明晃晃的目的,她心里多少是知道点儿的,可又实在是想不通,他们才认识多久? 或许他真的对自己不同,对自己暂且上了心,但这世上最多变的便是人心,何必要搞得好似真的情根深种一样,实在太让人气愤…… 谢祈见她火冒三丈的样子,也从桌子旁站了起来,缓缓走到她身边,然后伸出手拉过楚青棠的手,感受到她手心的一片冰凉之后,不禁蹙起了眉头,“怎的这般凉?” 楚青棠被他这举动弄得愣了愣,刚想抽回手,整个人就被他拥入怀中。 她的一只手被他紧紧握住放在心口处,而他低头看着她,“楚青棠,希望有一日你能感受到它的跳动” 话落,楚青棠心间一颤,四目相对之间,他的眼神灼烫的厉害。 她猛地垂下眼睫,脸色略微有些不自然,好半晌才冷静开口:“情之一字最为害人,你……” “我心甘情愿……” 谢祈打断她的话,然后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淡蓝色的眸子里含着幽深的让人看不懂的意蕴,像是漩涡一般,那张如精雕细琢般近乎妖冶的脸是非一般的俊美,唇角还带着一抹笑意,楚青棠看着看着一时间就被迷了眼,周身一片寂静,气氛逐渐暧昧…… 下一刻,门口处急匆匆的声音传来, “主子,宫中……” 楚青棠霎时间如梦初醒,猛地推开谢祈,往后退了几步远。 怀中一空的谢祈:“……” 看到不该看的之后,一脸惊慌的转过身去的十六:“……”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十六觉得他这会已经死了几百次了,主子那冰冷刺骨的眼神哪怕背对着,他都能感觉那眼神能把自己全身上下戳出洞来。 “请主子责罚”十六利落的转过身跪了下来。 谢祈收回在十六身上的视线,转过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楚青棠,忽而勾唇道:“这个你得看夫人怎么说了” 闻言,楚青棠本来还苍白的脸红了个彻底,咬了咬唇瓣,不免心底暗暗唾弃一下自己:怎么就为色所迷了?她不是这样的……吧! 若是论好看,她所见过的面容俊美的男子也不是没有,怎么如今眼皮子变薄了?楚青棠在这边暗自懊悔。 谢祈却藏不住眼神中的笑意,看着少女面若桃李,红唇粉腮,从未有过的娇憨之态。 楚青棠感受到他的视线后,抬起头狠狠瞪了一眼那厚脸皮之人,旋即直接转身走进了内室,对着谢祈留下一句, “我有些不舒服,想先休息,谁也不准打扰,尤其是你” 语毕,“嘭”的一声,内室的门被关上! 门一关上,谢祈嘴角的笑意变得僵硬。 十六低着头,此时那嘴角却是死命的上扬,只能死死的咬住唇,让自己发不出声音,原以为低着头主子看不见了,却冷不丁听到一句:“好笑吗?” 十六被吓得出了冷汗,嘴角绷直,抬起头来:“请主子责罚……” 谢祈眼神一凛,瞥了眼十六开口:“先去书房” 说完,谢祈甩袖离去,十六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 二人走了之后,内室门打开,楚青棠面色冷静走出了卧房,雪茫茫的一片,冬葵用完膳和小厨房的丫鬟婆子们聊了会儿后,这才拿着两个地瓜从月洞门走了进来,“小姐,呐,这是厨房花婆婆给的,还热乎着,赶紧吃……” 冬葵屁颠屁颠跑了过来,险些滑倒,还好楚青棠伸手扶了一把。 她抬手轻轻点了点冬葵的额头:“你呀,怎么瞧着愈发冒失?” 冬葵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把手中布巾包住的地瓜塞到楚青棠手中暖手,“小姐,你要奴婢打听的事儿都打听清楚了……” 楚青棠挑眉,“你都打听到了什么?” “你今日早晨不是让奴婢去这府中找那些丫鬟婆子们打听这大燕的事儿嘛,奴婢就去旁敲侧击了一下,还真问出来了,不过大多说的都是关于姑爷的事儿……”冬葵自顾自说道。 楚青棠眼眸透出疑问,“姑爷的事儿?” 冬葵慢慢道来:“对啊,说姑爷喜欢吃炙烤的羊肉,喜欢甜食,每日午时有休憩的习惯,还有平日里喜欢玄色的衣裳,还有姑爷喜欢在凌川湖吹……” 冬葵说的津津有味,楚青棠却听的越发莫名,她蹙起眉,心思一转问道,“你去打听的时候除了那些丫鬟婆子还有谁?” 冬葵眨了眨眼,一脸天真:“哦,说到这个,好像还有姑爷身边的那个什么十五……” 楚青棠:“……” 傻冬葵啊!!!人家就等着你问呢! 楚青棠叹了口气,捏了捏手中的地瓜,源源不断的热意从掌心传来,接着看向冬葵:“罢了,你与我来,我有事情要你去做” “好的,小姐” **** 书房内。 十六站在书桌旁禀报:“宫中消息传来,长公主从陵园回宫了……” 闻言,谢祈拿着密信的手一顿。 云帝谢正沅膝下除了五个儿子外,还有两个公主。 五个儿子个个龙章凤姿,女儿自然也不会差。 长公主谢芳华是大美人一个,而最小的公主谢朝月虽年纪小,可自小便看得出来是美人坯子。 都是美人,但若是论起身世,这两位公主还真是天差地别,谢朝月是继后郭乔瑶的女儿,尊贵无比。 而谢芳华乃是谢正沅是太子时宠幸了通房丫头生下的,最后谢芳华生母也死于难产。 谢正沅一向不怎么在意这个孩子,这长公主自小也是无人无津,自小性子也是内敛话少。 可就在十年前,谢正沅为了拉拢巩固朝廷,突然重视起这个谢芳华女儿,目的是让谢芳华嫁给了镇南侯府的世子。 这镇南侯府世子贺逍自小就是个不服管教的纨绔子弟,花天酒地,拈花惹草没有哪家姑娘愿意嫁,可偏偏这样一个人娶到了大云国的长公主! 一时间朝堂议论纷纷,可是,火终究没有烧到自己身上,谁会站出来触霉头? 就这样,年仅十五岁的谢芳华嫁给了侯府世子贺逍。 谢祈那些年不在皇都,但是也听闻谢芳华那年出嫁之日的情形,说是瓢泼大雨,喜轿寸步难行,皇都城洪水泛滥,倒像是在预示着什么一般…… 再后来,谢芳华嫁去侯府之后,一连两年倒是风平浪静,并没有什么异样。 可从第三年开始,镇南侯府的主子,从贺家老太太开始,一个个的都相继死于非命,一连十三个,不多不少,而最后一个便是她的夫君……贺逍! 第70章 滚出去 想到这里,谢祈悠然开口道:“我记得当年贺家人差不多死绝了之后,贺家宗亲以天煞孤星克夫的名义对云帝施压,云帝也送走了谢芳华,勒令不得回京,如今这是……” 天煞孤星和克夫这个说法,无非是那些贺家人怀疑人是谢芳华杀的,但是又没有证据的说辞,只能向陛下施压给个交代罢了。 至于真相是什么,或许只有谢芳华本人才知道了…… “难不成是为了祭祀大典?” 谢祈在心底暗自揣摩,如今这大云局势他倒是有些看不懂了,云帝到底想做什么?谢芳华又是什么样的人? 还有郭家与谢氏王朝的关系,这一桩桩一件件疑云满布,作为局中之人,只能被动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并不是个好兆头…… ……*…… 朝阳殿内,云帝谢正沅坐在御书房内批阅奏折,太监陈海站在一旁研墨,大冬日的,殿内燃着地龙倒也是暖和。 谢正沅身穿着一身米黄色针织貂绒皮裘外衣,头上带着金丝镶边绒帽,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威压,他看着手中一个个弹劾长公主回宫的折子,漆黑冷厉的双眸划过一丝冷意,嗤笑一声:“哼,这镇南侯府的亲族果然倒是一个个冒了头” 大云历朝以来,先祖有令,大云皇帝都是以郭家之女为后,这也就造成了一个不可挽回的局面,那便是多年以来都是郭家一家独大。 朝堂上不少势力都倾向了郭家,虽说一直以来还从来没有外戚干政这回事儿,可是那郭家仿佛有恃无恐了一般,据他所知,这朝堂上郭相一党的已经到了半数,他一个帝王如何能容忍? 于是,十年前他把目光放在了镇南侯府,镇南侯府的老侯爷贺临是前朝元老,镇南侯府与郭相实力不相上下而且一向不对付,他便给侯府世子贺逍与自己的公主赐婚,意图拉拢镇南侯府好让两家抗衡…… 可是,最后的结果却不尽人意。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那未曾关注的女儿竟然有那般的手腕…… 见云帝一言不发的看着手中的折子,陈海眼神一转,试探开了口:“陛下,天色已经晚了了,可要传唤御膳房?” 思绪被拉回,谢正沅扭过头来:“芳华何时到?” 陈海闻言停了手上的动作,躬腰回禀道:“回陛下的话,方才听宫人传话,约莫是今日出发,陵园到皇都城不过一两日罢了,宫宴倒是能赶上……” 谢正沅眼角微微收紧,半眯起眼睛,“小海子,你说,芳华这些年会不会怪朕?” 陈海听了立马跪了下来:“奴才不敢妄议” “行了,你跟着朕这些年,是最懂朕的,有什么看法直说便是,朕恕你无罪……” 话都这样说了,陈海颤颤巍巍斟酌了一会儿,“陛下抬爱,小海子感激涕零,不过这俗话说的好,血浓于水,长公主对陛下自然是有孺慕之情的……”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谢正沅怎么会不懂,抬眼笑骂道:“你这滑头这些年倒是鬼精似的” 伴君如伴虎,跟着皇帝身边这么久,陈海自是人精中的人精,陛下递了台阶,别管对不对,话要接上去,还的得让陛下听的舒坦才是正道。 “陛下说笑,折煞奴才了” 谢正沅抬了抬手,“罢了,朕知道你的心思……” 说完,停顿了一会儿,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眼神变得怅然,“那燕国和亲的郡主如何?” 陈海答道:“昨日是莫愁去接的,跟在后面看了眼,那女子看着风姿绰约,虽然看不到长相,不过定当是不会差才是” “陛下,各宫帖子已经发下去了,包括七皇子府的,宫宴那日,七皇子会携七皇子妃一同到来” 说完,谢正沅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嗯” 殿内灯火通明,可陈海此刻却看不明白云帝此刻的表情,似惆怅似惘然,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暗。 自古以来,君心难测,陈海倒也不会多问,只是静静地待在一旁,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奏折终于批阅完毕,正当陈海想再次询问是否传膳之时,云帝放下手中的笔,淡淡开口:“去传唤太子,朕有事与太子商议……” “喏,奴才这就去……” 说着,陈海慢慢退下转身离去! 御书房内骤然寂静,谢正沅站起身,从书架上拿出一个画轴,放在桌面上,解开画轴,缓缓打开,一个绝美的女子跃然纸上…… 谢正沅看着画,好半晌轻声道:“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 ……*………… 扶光院外,冬葵拉着十六在堆雪人,十五站在耳房的屋顶上看着两个人捣鼓半天也没弄好,实在看不过眼,直接飞身下来,一脸冷酷:“你们俩就不能动动脑子?” 冬葵气不过:“那你来!” 十六:“就是!” 十五:“来就来……十六,你去屋顶上巡视” 十六:“得” …… 卧房内,楚青棠与谢祈坐在软榻的两边,中间隔着个小几,两人手里都执着棋子。 但是却是截然不同的状态,这边的谢祈眉头紧蹙,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而楚青棠看着棋局一脸淡然。 一个时辰前,两人用完晚膳后,谢祈提出要和她对弈,楚青棠正好无事便应了下来。 两人就这样下了足足一个时辰,可几局下来,谢祈就没赢过。 又过了一盏茶时间,楚青棠放下最后一颗棋子,对着谢祈轻轻开口:“你又输了……” 谢祈抬眼看她,眉梢一挑,薄唇轻启:“技不如人,心服口服” 他这会儿闲下来了穿着一身玄色袍子,墨发半束在脑后,整个人看着慵懒闲散,活像个纨绔子弟。 楚青棠只瞥了他一眼,低头整理好了棋盘,“心不静,你赢不了!” 语毕,谢祈眼底划过一丝异样,饶有兴致的看她,“哦?” 楚青棠毫不留情:“从下棋开始,你好几次都走神了,只是你自己没发现而已” “还有,你没发现你心里有事儿的时候总是喜欢欲盖弥彰装作云淡风轻吗?” “就像你曾经试探我信不信任你一样” “稚童心性!” 她说完后,侧过身子就下了软榻,往里间浴房走去,不再看他一眼。 谢祈愣住:“……” 没过多久,他越想越咬牙切齿,脑子一热旋即下了榻,准备找她理论一番,也没思考,猛地推浴间的门,“楚青棠……你……” 还没说完,屏风一侧若隐若现的,不着寸缕的姣好少女身躯映入眼帘,习武之人眼力极好,他愣在原地,也忘了反应…… 不多时,一个木质皂角盒子迎面扔了过来,伴随着的是楚青棠愤怒至极的声音,“滚出去…………” 第71章 云鸦之毒 楚青棠冷着脸从浴房出来之后,卧房早已经不见了谢祈的身影。她直接就让冬葵重新找了一床新被褥,不与谢祈同被而寝。 冬葵进屋整理好被褥,帮楚青棠绞头发的时候,见自家小姐看起来紧绷着脸,不太高兴的模样,姑爷也不在,这不是两个人刚刚还其乐融融下棋? 她心里憋不住事儿,也就直接问出了口:“小姐,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坐在床边的楚青棠想到这个耳根渐渐变红,咬着唇瓣缓缓摇了摇头,:“无事,对了,今日让你送的东西送到了吗?” 冬葵:“送到了,那医馆的人说,过了年关,元宵节时小姐亲自去一趟便是” 楚青棠闻言点了点头,旋即仰头看着冬葵微微一笑:“辛苦你了” 这种话冬葵听着不习惯,她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她叹了口气,暗含深意道:“小姐,若是有误会可是要解开……” 冬葵爱看话本子,倒是也看了不少的情情爱爱,这些事情她虽然没经历过,但是总归能看出来些东西的,定是发生了什么,不然夫妻之间哪有分被褥睡觉的? 果然,楚青棠听完之后微微愣住,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冬葵帮着把头发绞干了,也没多说什么,清理好浴房之后就退了出去。 楚青棠自顾自缩进被褥再往里滚紧紧贴着墙,好像在逃避些什么。 谢祈晚间从书房冷静回来,见到的就是楚青棠与他隔开的“楚河汉界”,他从未有过这种经历,也不知怎么解释。 长身玉立的男子站在床边深深叹了口气,随后抬腿走去了后面的温泉池。 半个时辰后才回来躺在床榻之上,身边的人想是已经睡熟。 他正对着楚青棠裹在被褥里的背影陷入了沉思,此前和她说过的不强迫她,她不愿意自己也不会做什么,可今晚的意外,这个姑娘怕是早就把自己当成了豺狼虎豹,不守信用之人! 想到这里,他对着那背影低声说了句,“抱歉”。 说完谢祈便转过身去,他原以为能很快入睡,可闭上眼睛之后却满脑子是那香艳的一幕,明明方才在书房冷静了那么久,却还是挥之不去。 无法,也许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辗转反侧之下,谢祈猛地坐了起来,穿上衣裳走进了浴房…… 接下来好几日,楚青棠见着谢祈都是一脸冷漠,好似又回到了曾经两人合作时的状态,她对他越来越“客气”,也处处躲着他。 而谢祈也正巧在外忙其他的,就算回了府,看到她的态度也不敢提这件事,本就是他冒失,心虚的很,根本不敢说什么,怕越描越黑…… 就这样,两人冷战僵持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宫宴当日。 这日早晨,两人照常用了早膳后,由于要参加宫宴,各自准备了一会儿,然后出府后先后上了马车,马车驶向皇都城…… 马车内,谢祈穿着一身玄色暗纹长锦袍,肩头披着黑色大氅,脖颈处围着一圈灰白的狐绒,难得的还带着个毛茸茸的风帽,眼底一片乌青像是没睡好一般,整个人看着有几分憔悴,坐在软榻之上一言不发盯着坐的远远的背对着他的楚青棠。 楚青棠今日穿着一身蓝色丝绒交领长袄裙,肩头披着白色厚绒披风,头发盘成凌云发髻,唇色嫣红,一双眸子清澈无比却暗含着艳丽,额间画了大云独有的花钿妆容,瞧着与往日的清丽多了几分攻击性的美。 “你打算一直与我这样吗” 身后男子的声音传来,楚青棠眸光微闪,转过身来,淡淡道:“殿下说笑,妾身不敢” 谢祈这才看清楚她的脸,是他从未见过的美艳逼人,他这会儿却心思不在这,紧紧咬着后槽牙:“你……我……” 说了半天,没再憋出什么来,没过多久,谢祈忽然感觉心口一疼,脸色骤然苍白,脖颈处青筋暴起,倏尔整个人捂着心口从软榻跪坐下来,发出“嘭”的一声! 楚青棠见此蓦的心尖一颤,蹙着眉头下意识伸手去扶他,“你怎么了?” 谢祈倒下来之际,正好倒在她的怀中,她立马拉过他的手就要给他摸脉象,可刚触及他的手便被他扯开,他靠在她怀里声音哑的厉害,像是在忍耐着巨大的痛苦,“不是不想理我,还管我做什么?” 楚青棠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眉眼微微凝滞了一瞬,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对着他声音冰冷暗含着威胁:“谢祈,你信不信我这辈子都不理你” 脸色苍白的谢祈:“……” 方才的心悸钝痛缓了下了,谢祈原以为他那样说,楚青棠会对他心软,可没想到等来这么一句,也是,她向来就不是矫情的人…… “把手拿过来” 楚青棠发了话。 谢祈咬了咬牙,闭上双眸不敢直视她,抬手过去。 楚青棠拉过他的手腕,指尖触及脉象之后。 不多时,她嘴唇紧闭,拧紧了眉头,仿佛遇到了什么难题。 而谢祈靠在她怀里装死,心虚的厉害,心想又要被她发现了…… 那日酒楼他与她发生争执,其实并未找到子末花,不过只是气话不想让她再管。 后来的这段时日他体内的云鸦之毒没有得到压制,反而还愈加厉害了…… 果然,楚青棠摸了会儿脉象,便放下了他的手。 谢祈这会儿已经缓了过来,慢慢睁开双眸却撇过头去不敢看她。 马车一刻不停的在布满雪花路上行驶着,发出滚动的声音,两人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楚青棠见他好了些欲推开他站起身,还没怎么动作却被怀中的人死死抱着腰,接着又轻声在她耳边低喃,“我错了……” 楚青棠:“……” 认错倒是快! 若说那日之事是他无心之举,楚青棠本来也就没怪他了,只是觉得面对他时有些尴尬与无措,还是保持些距离为好。 可这会儿她算是真的看清这人,平日里装的很,他运筹帷幄却根本不在乎生死。 却又在她面前装的像是地痞无赖的模样,让她甩也甩不掉,稚童心性生死看淡,这种事情也像儿戏一般…… 她方才把脉时感受到这人的脉象极弱,看来毒已经快要攻入心脉,那脖颈处的青筋都变成了褐紫色。 想到这里,楚青棠也不挣扎了,与他一起坐在地上,谢祈见她不动了,刚转过头去想看看她。 楚青棠正巧也垂眸下来,四目相对之间,旋即勾唇冲谢祈笑了笑,接着红唇轻启道: “谢祈,你要是想早点儿死也没事,不过死之前给我一封放妻书,我虽然身子不好,但是看你这脉象,我还不至于走在你的前面,你死了我立马带着冬葵出七皇子府,这么年轻还可以着再嫁人呢” “我能自己做主,定会找个身体好的,与他琴瑟和鸣,说不定还能生几个孩子,等有机会我就拿着祭品,带着我与我夫君的孩子去你的坟头祭拜你” “夫妻一场,你觉得如何?” 第72章 牛鬼蛇神 话落,马车内一片凝重,坐在外面赶车的十六听到了楚青棠的话更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城楼失火,殃及池鱼! 马车内,谢祈听完她的话后,一双眸子死死的看着楚青棠。 男子眼中情绪变化极快,最开始是心虚错愕,而后转变为妒意满盈,就这样沉默了半晌。 楚青棠正以为他没话说了的时候。 谢祈却突然勾唇一笑,唇角带着淡淡的苦涩什么都没说直起身子紧紧抱住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项处感受极为明显。 楚青棠刚想推开他,便听到他在耳边低声道:“楚青棠,这么些年除了身边亲近的人,还是头一回有人这样担心我” “谁担心你?”楚青棠下意识否认。 “呵……”谢祈低声笑了出来,“好,你说没有便没有吧……” 楚青棠:“……” 谢祈接着开口:“我这毒是从小在宫里时,被人长期在吃食里面下的,那时什么都不知道,也没什么反应,后来再大了些,突然时不时呕血昏倒,太医查不出来……” “那时我八岁……” “我的母妃是个江湖女子,当时她爱上了还是太子的谢正沅,后来有了我,母妃就只能跟着谢正沅回宫,世人对母妃这个外来的江湖女子诸多猜疑,说母妃容貌过人,恐有祸国殃民之相,谢正沅必须在江山和美人之间选一个,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江山,后来母妃在冷宫里疯了死了……” 语毕,楚青棠身体突然紧绷,瞳孔微缩嘴巴抿紧,衣袖底下的手骤然收紧,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她该说什么呢? 这个时候好像说什么都是徒劳,原来竟是这样,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不被在乎的棋子。 此刻楚青棠心底某一处竟然生出了一种愤慨,反应过来之后却一惊,她愤慨有何用?她既给不了他什么承诺又帮不了他什么…… 她正沉思时,谢祈从她脖颈处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她:“你我之间是夫妻,我们之间的对错我们好好商议,但是……” 说到一半,他停了下来,淡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不自然,嘴唇微动,仿佛有什么话极难说出口。 见他迟迟未开口,楚青棠回过神望着他,眉梢微微一抬,“然后呢?” 好半晌,他终于开口:“别不理我……” “还有,那日是我不对,我一时着急,什么都没想就冲进去了,是我鲁莽,绝不是有意 ……唔” 话没说完,嘴巴被楚青棠抬手捂住,她脸已经红了个彻底,“闭嘴!!” 谢祈话头停了,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扭过头去。 楚青棠收回手,立马扯开话题:“你这毒我会帮你想想办法,但是也只能尽力而为了,不过若是再有下次,你再如此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儿” “那……你还是等着我给你坟头上香吧!” 谢祈:“……” ………*…… 皇都城内,许是因为是大年三十,热闹非凡。 街上叫卖声,孩童嬉戏声,还有炮竹燃爆的声音不绝于耳,楚青棠坐在马车里听到声音也掀起帘子往外看,看到那些百姓脸上洋溢的笑容后,她不免想起了在大燕时看到的一路流民…… 之前在月河楼她问起韩先生大燕会如何,韩先生并未直说,后来楚青棠看到顾江逢之后她便明白了。 不过,如今与她有关的大燕的事情她已经安排妥当,接下来就看顾江逢了。 那个男子虽然只见过一面,却不难看出气度不凡。 至于他能不能改内忧平外患这件事情,楚青棠也在赌。 横竖大燕气数尽了,只能破釜沉舟赌一把,若是有新的上位者,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可……一切都会按照计划中的样子吗?眼下谁也不知道…… 马车入了皇都城后,很快便到了皇宫北面的宣武门,这会儿陆陆续续有朝堂官员与皇子车驾列队排在此处,等着搜查一个个入宫。 十六停了马车,看着前面老长的队伍犯起了难,转头对着马车内的谢祈低声开口:“主子,前面的宫人说今日可以通行的入口只有宣武门,其他的宫门都是紧闭的,可前面官员车辆太多了,宣武门怕是要等上一个时辰……” 楚青棠听了之后微微抬手掀开帘子一角,看了眼后又极快放下。 谢祈坐在另一侧,本来正闭着眼睛调节体内的气息,自然也听到了十六的话,他蓦的睁开眼睛:“去西罗门” 十六应声:“是” 说完后十六直接驱着马车掉头。 楚青棠对大云皇宫不甚了解,不过来时也是做过准备的。 月河楼给的密报中就有,上面还有过标注,这大云皇宫的西罗门十分是特殊的,奇怪的是却没写什么特殊。 于是,她转头看向谢祈,直接开口问道,“西罗门有什么不同?” 谢祈早就把楚青棠的动作收进眼底,也不隐瞒:“西罗门是十年前长公主出嫁时,公主仪仗出宫的门……” “那又怎么了?” 楚青棠没太明白。 谢祈接着解释:“十年前,长公主被云帝赐婚给镇南侯世子,不过后来镇南侯府的主子一个个都死绝了” “自那之后长公主被云帝遣送去了陵园,下令再不得回京,几年过去悄无声息,而半月前她却主动递了些东西给云帝,让云帝同意她回了长公主府,不但如此,她今日还来了宫宴,走的就是西罗门” 楚青棠心下一凛,暗自思忖了一会儿,随后斟酌开口:“原是如此,想必那些宫人说什么其他城门紧闭只有宣武门,都是借口” “因为他们知道,就算大家知道西罗门开着也不会走西罗门,因为觉得晦气是吗?” 谢祈一向知道她聪明通透,这会儿也不惊奇,只是略微赞赏的看了她一眼。 楚青棠没理会他的眼神,这会她的心思早已经落到其他地方去了,她垂下眼睫,看着马车帘子陷入沉思…… 看来,这大云皇室藏着不少秘密,不只是云帝谢正沅,这个所谓的长公主也定然不是善茬。 除此之外,大云其他的几位皇子想必也不会是省油的灯,还有参加宫宴的朝堂大臣,这场宫宴倒是聚集了各路牛鬼蛇神,而自己必然是这戏中一棋! 想到这里,楚青棠心底叹了口气。 几个月前在大燕参加燕帝寿诞时,她倒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今却难免束手束脚,一个别国战败过来和亲的郡主,嫁的还是不受宠的皇子…… 说起来她与谢祈还真是同病相怜。 所幸,楚青棠向来不是个受欺负的主儿。 到了西罗门之后,谢祈率先下马车,两人错身之际,她倏然伸手拉住谢祈的手腕,眼睛澄澈仰头看他:“谢祈,我这人睚眦必报你是知道的” 她这话的意思是,若是谁对她动手她绝不心慈手软,也不会顾忌对方的身份,哪怕明面上受了气,暗地里也会还回去。 她倒是不怕,可也许会连累谢祈!得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谢祈听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笑着低头看她 ,而后手腕翻转握住她的手,再开口时,语气意味深长:“楚青棠,我这人心机深沉,你也是知道的” 楚青棠:“……” 第73章 宫宴 皇都观星台 揽月亭内,谢正沅披着狐毛大氅站在石桌的一侧,看着宣武门陆陆续续入宫的官员与皇子车驾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陈海通报的声音传来,“陛下,长公主到了” 闻言,谢正沅回过头去,入目而见的便是陈海身后的谢芳华,多年不见,他这个女儿容色未变分毫,唯一变的便是穿着,谢正沅打眼看去一时间有些惊诧。 从前谢芳华总是衣着朴素,不甚起眼,素面朝天。 后来镇南侯府出了事,一个个都死了之后,她便日日都是一身孝服,如今…… 如今,眼前的女子穿着一身四喜如意绯红锦裙,披着海棠色的披风,妆容极盛,黛眉红唇,青丝高高挽起,眉眼间还带着一丝媚意,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谢正沅静默刹那,谢芳华已经走进了揽月亭,看着自己面前微微呆滞的云帝心下了然,但并未多说,只是低头间行礼时,眼神中极快闪过一丝阴暗。 她声音明朗:“儿臣参见父皇” 话落,谢正沅这才回过神,微微抬手道:“不必多礼,多年未见,华儿倒是瞧着气色好了不少……” 寒风穿过揽月亭,一阵阵冷风灌入了衣袍,谢芳华直起身子,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扬,红唇轻启:“得父皇关照,儿臣一切都好”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站在廊亭外的陈海暗暗心惊,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此时观星台上只有云帝和谢芳华,谢正沅作为一个帝王,对于谢芳华的话中含沙射影的暗语也不是不明白。 不过,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这些事情只能暂且放下。 于是,谢正沅眉眼舒展的笑了几声,“哈哈哈,过得好便好,朕就放心了” 谢芳华并未做答,只是微微勾唇,充耳不闻。 而后视线瞥向远处宣武门,状似不经意间吐出一句,“今日年关宫宴,想必热闹非凡” 女子站在廊亭一侧,发髻上的金钗步摇被风吹得晃晃悠悠,方才红润的脸色被冻的发白,可从后看去,寒风她那脊背却不曾弯下半分…… 闻言,谢正沅也看向那处,不多时,他终于收回了视线,切回了今日唤她来的正题,气势带着威压的帝王,看着眼前这个女儿:“华儿,你这次回来的目的是什么?” 一言出,四下静。 其实,早在一个月前,谢芳华就给云帝写过信了,信中写明了自己这里还有镇南侯剩下那些旁系亲族的把柄,但却迟迟未等来云帝的回信。 一直到半个月前,她递了个东西给云帝,双方达成了互利互惠的交易,云帝这才准允她回长公主府。 也是,生在帝王家,都是心机深沉唯利是图的。 云帝这人的疑心倒是不出她的意料,也没有半分惊奇,最多是有几分讽刺罢了…… 而现在,当谢芳华听到云帝这开门见山的问话,眉头微微松了一瞬,她转头不卑不亢的直视云帝,唇角带笑道:“父皇说笑,儿臣只是多年未回府,思念故乡罢了” “哦?”谢正沅眼神一凛,似是不相信。 见此,谢芳华直接扯开话头,“父皇需要儿臣相助,儿臣自会信守诺言,不过……” 谢正沅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开口道:“不过什么?” “不过,父皇真的打算破釜沉舟了吗?”谢芳华淡淡吐出这么一句 她早已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长公主,如今的她什么都没有,也算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回想起前阵子云帝回复的密信中的暗语,谢芳华此刻都有些不可置信,她垂下眼睫,心中暗自思忖着,云帝这棋局到底要如何下…… 谢正沅却没有正面回答,眸色未辩的看向宣武门那突然掉头的马车,好半晌,终于开了口:“其他的你不必管,只管办好先前说的事情便罢” “若事成,往后,你便可以好好的待在你的长公主府” 说完,云帝甩袖离去。 揽月亭内只剩谢芳华站在原地,她自然没有错过方才云帝眼中的暗色,目光落在那去往西罗门的车驾上沉思了许久。 不多时,她蓦的勾起了红唇:“看来,这祭祀大典倒是有好戏要唱了,也不知道这七弟会不会可悲,从一开始,便成了云帝利用的对象”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可笑,皇室之子女,都是笑话!” ……*…… 春华殿是大云皇宫专门用来会客的宫殿,其内装饰金碧辉煌,临近年关又是张灯结彩,瞧着十分的喜庆! 这大云人与大燕习俗不同,大云宴会男女不分席,但为了规避冲突,宫宴席上会分每家分一食桌,一桌三人。 每个桌子上都带着本家的姓名与官位,按官位由上至下左右排列,这样一来不但方便官家对自家的照顾,若是发生了什么,众人也能分辨出来…… 这会儿,春华殿内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云帝与皇后要到最后传膳时才至,大臣官眷都陆陆续续寻找本家的位置,遇到相熟的不免也会攀谈几句。 当然这其中被官员攀谈最火热的便是郭丞相一家,郭丞相早年丧妻,今日就带了儿子郭曜与大女儿郭冰言来宫宴。 正所谓,树大招风,无论何时郭家都是焦点。 一个个官员都想着巴结,奉承,郭家三人也已经习惯了。 往日里郭冰言也会保持着盈盈笑意与旁人交谈,可今日的郭冰言根本无心听这些,只是坐在椅子上翘首以盼的望着皇子坐席,在人群中寻找那抹身影。 那皇子之位是在那云帝与皇后之位的两侧,她一个个扫视过去,看到了已经落座的太子谢遥与坐在他身后的太子妃余氏,还有三皇子谢珺,四皇子谢治与他的正妻林氏,还有……五皇子谢芳! 看到这里,郭冰言心下奇怪,这五皇子明明被关起来了,说是祭祀之时才出来,怎么今日也来了? 思虑未果,她又看向最尾端空空如也的两个位置,心里倏而有些酸涩,今日她特地穿着一身极为端庄得体的宝蓝色宫宴晚装袄裙,头发梳成飞天髻,见过她的人无一不是夸赞与欣赏,她倒要看看这燕国郡主是何颜色!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众人都落座的差不多了!众人都安静下来翘首以盼看着下一个进来的是谁。 就在这时,宫人尖细的通报声音响彻在春华殿,“七皇子、七皇子妃到……” 话落,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的落在了门口。 楚青棠本来与谢祈走的是西罗门不该来的这么晚,可不知为何,谢祈走到一半带着她又在御花园逛了逛,最后才不紧不慢来了春华殿。 楚青棠不懂他的用意却也没多说,只是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 宫人在前面带路,最开始还好好的,直到走到春华殿门口大阶梯之时,谢祈突然转过身来拉住她的手,“走吧” 楚青棠美眸瞪大,暗自心惊,欲抽回手,却根本挣脱不得,马上要入门口的时候,她忍不住低声道:“大庭广众之下,你要做什么?” 第74章 引魂花 “做戏” 谢祈说完,楚青棠瞬间不再挣扎,只无言的望了他一眼,淡淡道:“做戏可以,但你最好点到为止” 谢祈闻言勾唇一笑,一双眸子极尽风流,轻浮极了,“爱妃说什么都好,待会儿陪我演一会儿便是” 楚青棠:“……” 就这样,两人手牵着手,堂而皇之的走入了春华殿。 不出楚青棠所料,他们俩这模样确实招来了不少眼神的打量,其中有对她探究也有不屑,还有一些目光仿佛隔着她与谢祈的衣裳都能把袖子低下十指相扣的双手扎穿。 这边,坐在上首侧面的几位皇子见到谢祈和楚青棠此番景象倒是心思各异。 首先便是太子与谢珺,两人目光放在谢祈身上看了一会儿后,又转头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些不明白这谢祈的用意。 而四皇子谢治则是沉默着事不关己的模样,最后便是谢芳,谢芳这个酒囊饭袋,眼睛独独放在楚青棠身上,看都没看谢祈一眼! 谢芳的目光楚青棠怎么会感受不到,她抬眼过去扫了一眼便看到一脸邪笑的谢芳,心底有些好笑,这原来是第二个贺连城! 她正思考时,袖子低下的手被谢祈轻轻捏了一下,走路之际,他回头看着她笑了笑,低声凑近她的身旁,“爱妃,不许看别的男人……” 楚青棠:“……” 她有些无语,刚想转头反驳,可目光却停留在左侧的一女子身上,缘由便是那女子的衣裳与自己的衣裳颜色相近,且容貌不俗,她用余光打量了一眼,却没想到对方的眼神全然在自己身旁的谢祈身上,再就是她与谢祈牵着的手上面…… 楚青棠心下了然,想必这个姑娘对谢祈的心思怕是不一般。 两人就这样越过众人走到太子与太子妃面前,谢祈拉着楚青棠对着太子谢遥之与太子妃行了礼,“臣弟见过太子殿下” “臣妾见过太子殿下” 谢遥之夫妇见此站了起来,与两人寒暄着,太子妃余氏率先笑着开口:“这便是弟妹?” “果真是好颜色,这容貌与七弟倒是极为匹配” 余氏是太傅之女,与太子乃是青梅竹马之交,两人平日里琴瑟和鸣,恩爱非常,至今太子宫里头都没有侧室,这余氏想必是每日没有妾室的烦扰,整个人看着倒是容光焕发,端庄大气。 楚青棠听着这话,俏脸微红,看着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冲余氏笑了笑,“太子妃过奖,青棠中人之姿罢了” 余氏听了,扬唇笑了笑,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谢祈打断,“皇嫂可别打趣臣弟的皇子妃了” “青棠脸皮薄,方才牵着手她还不愿呢!” 话落,空气陷入一刹那寂静,谢珺与谢治、谢芳齐齐看了过来,看着楚青棠的眼神都带着打量。 楚青棠还没来得及做反应,谢祈拉着她和谢遥之告退,然后坐在最尾端的空位上。 两人落座后,没过多久,众人便失了兴趣,不再看向这边,只静待着云帝和皇后的到来。而谢祈却一脸悠然的一手拿着糕点,一手在衣裳底下揉捏着楚青棠的手,楚青棠在观察这宫宴的人,思考着这些人的身份,却好几次被他打断,她实在忍无可忍,凑近他耳边,“放开!!!” 谢祈丝毫不理会,低头余光扫过殿内众人之际,眼底闪过一丝阴狠,却在抬头之后对着楚青棠无赖似的开口:“不行!” 楚青棠暗暗咬牙,气的不行,却也无法,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他们二人的这种小动作其实并不显眼,可架不住有一道目光太过于专注的看着二人的你来我往,像极了打情骂俏一般的亲昵。 郭冰言藏在袖子中的手指紧紧陷入了掌心,一双眼睛状似不经意的时常瞥向对面的两人,心头涌起无法言说的妒意。 为什么,为什么谢祈竟然对那个大燕女子如此疼惜? 如果说那状似浮夸的动作,像是演给众人看的,可他看向她的眼神明明就不是逢场作戏,那是一种男人对女人的占有欲与疼惜! 什么都会骗人,但是带着爱的眼神不会骗人,他喜欢她! 想到这个,郭冰言的手掌险些被自己弄出血,就在这时,耳边的一声提醒传来,“冰言,注意自己的身份……” 语毕,她霎时间回神,看向自己的父亲,低头认错,“是冰言之过” 郭相正值壮年,整个人看着威压十足,剑眉星目,眉眼间带着锐利与不喜,低声开口,“只此一次,别忘了,你将来是要当皇后的……” 言尽于此,郭冰言却后颈发凉。 是了,父亲其实什么都知道,甚至知道那日她碰见谢祈之后的事情,彩玲原来什么都说了…… 思及此,郭冰言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怪不得旁人,她自小到大,为了做皇后,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完美得体的模具一般。 十几年来,多少的付出与泪水,她根本放不下做皇后的野心,也清楚不可能与谢祈有些什么,只是她不甘罢了…… 看着自己喜欢的男人对着另一个女子呵护至极,她如何能甘心? “皇上、皇后娘娘驾到!”宫殿门口宫人的声音传来。 众人刚刚起身准备跪下,便听到又一通报,“长公主殿下驾到” 语毕,所有人站起身来开始行礼高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长公主殿下千岁” 说着,云帝与继后郭乔瑶并肩走了进来,而长公主则晚一步走在两人身后。 云帝与皇后落座后,抬手对着众人摆了摆,“都起来吧,今日年关宫宴不必多礼” “谢皇上” 云帝发了话,一众官员直起身子站了起来,陆陆续续落座。 这时候,楚青棠抬眼看了眼上座的云帝与皇后郭乔瑶,见两人老夫少妻般的搭配心底有些疑惑。 她又看向不远处的长公主,方才在马车内听谢祈说这长公主不太简单,眼下楚青棠打眼一看确实看出些端倪。 按理来说,长公主这些年在陵园,穿着自然是以素净为主,可今日她穿着一身极为显眼的袄裙便罢了,妆容也是极为艳丽,不过若说是为了参加宫宴,那这些也不足为奇。 真正奇怪的便是她裙摆处的若隐若现暗纹,她细细看去才辨认出来,那是……引魂花! 楚青棠认出来后,下意识的捏紧了手指,却忘了自己的手还在谢祈手中,她这一捏,谢祈自然能感受到,立马扭过头瞧她,“怎么了?” 第七十五章 云帝的谋算 楚青棠眼睫微垂,淡淡吐出一句:“无事” 不待谢祈再问什么,坐在上首的云帝突然发了话,“永宁郡主何在?” 话落,众人齐刷刷的目光看了过来,谢祈突然一愣,楚青棠反应极快的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而后站起身从座位之上走了出来,站在殿中央,不卑不亢的弯腰行礼,“陛下万安,不知陛下唤永宁何事?” 郭乔瑶从楚青棠站起身时就开始打量这个燕国和亲的郡主,此女瞧着容貌不俗,别有一番清冷气质,但却化着浓艳有攻击性的妆容,美艳的不可方物,就是身姿纤瘦了些…… 除了郭乔瑶,这春华殿内没有一个人不在暗自打量这个燕国和亲的女子,一些云国贵女看着她也实在是好奇,这燕国女子身姿单薄,像是会被风吹走似的,不过那身段倒是不差,该有肉的地方也不含糊! 云帝看着堂下的女子,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没让楚青棠起来,一时间殿内安静的不行。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咳嗽声传来,“咳咳咳” 众人往声音的源头看去,谢祈扶着桌子本来苍白的脸色咳得像是要背过气去,云帝见了,立马要叫太医,还没等他开口,谢祈冲着不远处唤了一声,“青棠……” 楚青棠注意力早就被他这吸引,但是没有云帝发话也不敢轻举妄动,一直弯腰的姿势站在原地,直到听到谢祈好似十分痛苦唤她的时候,她立马反应过来,猛地转过身起来,快步向谢祈,走过去后,谢祈自然的靠在她怀里…… 感天动地,夫妻一体,殿内众人都看呆了,也都心思各异,那郭冰言死死的咬着唇,心中暗忖,难道就这般在意? 不过就是让她多弯腰站了会儿,他便要这般护着? 云帝看着这番景象,一双鹰隼幽深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晦暗,也不再为难,直接抬手,“来人,把七皇子送去太医院” 谢祈走了,楚青棠自然要跟着去,这出戏没有了主角倒是唱不起来了,谢芳华冷眼旁观着这一串的事情,眼底罕见的露出一抹笑意,看来,是遇到对手了! ……*…… 太医院后殿 和楚青棠先前想的无异,这太医院除了药草便是药草,还有一些古典医书。 那些宫人抬着谢祈来到了太医令林故专属的院子里,林故虽年事已高却也不含糊,帮谢祈把完脉之后,就亲自出去熬药了。 浓重的药味儿弥漫在鼻尖,谢祈躺在林故侧房的一张软榻上,忍不住皱眉,无奈的看着一旁东张西望打量药具的楚青棠。 屋子里就他们二人,不知过了多久,他语气冰冷开口:“你就不关心关心我?” 闻言,楚青棠终于停了对着周身器具的打量,转头看向他,然后缓缓走到软榻旁坐下,眼里带着锐利,低头看着他开口:“谢祈,你想干什么?” 若说他在意她,处处维护她,也不算假话。 但是谢祈这个人从来不会打乱自己的棋局去做一些让人一眼就看透的事情。 她心里是有数的,他今日对她的这些举动说是做戏也好,说是对她关心则乱也罢,背后肯定是有其他原因。 听了楚青棠的话,谢祈拉过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叹了口气低声道:“听说过大云即位的皇子必须娶郭家女为后的传闻吗” 楚青棠对这人熟稔如斯的动作十分无奈,却也没多抗拒,心思一转道:“听过,这又怎么了……” 谢祈凝眉:“以往皇子即位默认都是太子,所以也不存在什么争议,可如今宫里传来消息,元宵节那日的祭祀大典,所有皇子都要去,且是由钦天监算出与郭家小姐命格最合的为其赐婚” 语毕,谢祈就这样看着楚青棠,眸子里暗含着担忧。 楚青棠心思玲珑,联想到这前后的事情,心底也有了个猜测,这云帝是想把水搅浑,然后坐观其成,可这其中牵扯的可是最要紧的郭家,难不成…… 思及此,楚青棠瞳孔微缩,手指紧紧抓住衣袖,思绪渐渐繁杂,难怪了,难怪大云与大燕战乱之时,大云本来步步紧逼却因为一个和亲的幌子突然愿意谈和。 原先她还在想,大燕早已经强弩之末,大云为何会顾忌,难道仅仅是因为虎视眈眈的大凉? 不,她此刻终于恍然大悟,云帝在下一盘大棋! 而这盘棋必须用到和亲的自己,而自己是与谢祈息息相关的! 见她眉头紧蹙,谢祈倒是有些惊讶,他好几日才想明白的事情,她一句话便能想通这件事的关联。 好半晌,两人沉默无声,不知过了多久,楚青棠开门见山道: “所以,你今日做的是想给众人看,你与我情深似海,情比金坚是吧” “你想趋避云帝把心思放在你身上,同时也在警告云帝,你的立场” 闻言,谢祈微微挑眉,也不否认:“是” “果然心机深沉……”楚青棠叹了口气,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了然。 谢祈刚想说些什么,楚青棠继续开口:“可是,也许你的盘算要落空了” 他眸光一闪,定定的看着她,楚青棠回视过去,四目相对之中,她面无表情淡淡开口:“从我和亲来此,云帝这盘棋就已经活了……” 楚青棠心里有数,其实他们都在赌,而云帝也在赌,不过唯一不同的是,这帝王家的心思果然不一般,竟然算到了每一步…… 云帝需要一个棋子,而这个棋子在众皇子中,谢祈是最好的人选,所以一开始和亲之事落在他的身上。 而自己这个和亲的郡主只要来到了大燕,那整盘棋都已经布好,接下来的事情无非就是众人把矛头对准谢祈与自己这个外来的郡主。 若是谢祈愿意娶,那便是他默认他将来继承大统,若是不愿意,那就是自己这个永宁郡主阻挡了大云的国运。 总之,云帝这盘棋已经通了一半,其他的人斗的死去活来,而他继承人还是好好地在那里。 退一万步来说,将来郭家要怪也怪不到云帝上去,也算不上违背先祖的命令…… 谢祈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今日是想告诉云帝和众臣子,他与楚青棠夫妻一体,不管钦天监怎么算都无济于事,可是云帝这局一布下,怕是没那么容易改变。 大冬日的,楚青棠也不知道是不是北风太凉,她这会儿后脊背都有些发凉,谢祈揉搓着她的手,给她传递着源源不断的热意。 好半天过去,楚青棠陷入沉思,突然听见谢祈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若是真的是我,你会在意吗?” 他的意思是,若是钦天监算出来命格真的是他与郭家女相合的话,他要娶旁人她会不会在意! 楚青棠还没从刚刚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听到谢祈的话后皱着眉头看着他,沉默思考着他话里的意思,思考遇到这种情况的对策,好半天没有回答! 而她这种沉默在谢祈眼里就变成了无所谓和不在意…… 第76章 天知地知 屋子里窗户紧闭着,这会儿安静的厉害,十六在屋外看守,谢祈突然放开了她的手,淡蓝色的眸子流露出一抹自嘲,旋即闭上眼,权当没问过。 坐在软榻边上的楚青棠手掌倏然一松,骤然回神过来,抬眸看向他时,心口微不可察有一瞬慌乱。 她知道他是误会什么了,可当她张口想要解释的时候却见他闭上了眼睛,仿佛累极了一般! 就在这时,林故颤颤巍巍带着一身飞雪走了进来,他拍了拍身上的雪花,随后站在门口屏风处轻声道:“皇子妃,药好了,待会儿凉些了殿下喝了便能好些” “好,辛苦林御医了,劳烦御医等等,青棠有事要问” 楚青棠说完后站了起来,走至门口时,见到天空中又开始飘雪,少女的双眸霎时一亮,“竟又下雪了……” 楚青棠走出门口后,先是看了眼林故,林故已经知天命的年纪,头上许多的白发乱糟糟的,上回没仔细看,眼下看着倒是有几分沧桑。 而后她转头看了眼门口站着的十六,吩咐道:“十六,你先进去守着你家主子” 十六没有多想,主子说过,楚青棠平日里有什么吩咐他听着就是,就这样一身铁甲的护卫对着她躬腰:“是” 十六进去后,楚青棠让林故带着她去前边的药房。 这私人药房是林故这个太医令专属的,里面都是草药,没什么稀奇。 楚青棠仔细打量了一下这药房的布置,对着林故开口:“上回林御医开的药着实好用,想来林御医医术高明” 林故年事已高,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治,更别说一个小小的腹痛,这些年他也收了不少的徒弟,他还有个外号叫“药罐脑袋”,整日里除了摘草药便是配制药丸,他的医术自然毋庸置疑,可是…… 可是他这些年也有遗憾,这遗憾便是七皇子谢祈的病症。 他一生为医者,却极少接触过毒,更何况还是找不到缘由的毒。 十几年来,他翻遍医书,却一无所获,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汗颜! 思及此,他有些无奈道:“皇子妃过誉了,老夫当年也是个赤脚大夫,若是真的高明,七皇子殿下的毒早该解了,这也是老夫终生的遗憾啊” 闻言,楚青棠眉梢微挑,直言道:“若是有机会呢,林御医可愿意一试……” 眼前的少女不过十六岁,花样年华却说出这大言不惭的话,林故不免有些怀疑,“皇子妃难不成有办法?” 楚青棠转过头看着门外下的愈发大的雪,不知怎么便出了神! 好半天过去,少女清冷的眸子里透过轻缓的笑意,她淡淡开口:“若是林御医配合,青棠定能弥补您的遗憾……” 话落,林故忍不住心中燃起一丝希冀,立马双手作揖,“还望皇子妃明示” 药房的几个炉子上放着黑色的瓦罐,正咕噜咕噜的向上冒着热气,草药味道萦绕在鼻尖,让楚青棠恍若以为回到了还在雪山寺时,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指尖轻轻捏了捏桌上的医书,轻声道:“用蛊便是” 语毕,林故猛然抬头,瞳孔微缩:“这……” 这是古籍上的解毒方法,他也曾经看到过,知道这蛊术解毒是需要以药人的血为引,然后进入中毒者体内去蚕食毒素,最后配以针灸将蛊虫引出体内…… 不过这法子虽然是古籍上的,但并未有实际成功的例子,实在太过于冒险! 而且,不说其他的,他一个医者怎么可能去找旁人做药人?这蛊虫也不可能平白无故有的! 林故正沉思时,楚青棠开了口:“但有一条件,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能被旁人知晓” 林故好半晌突然抬头看向她,像是明白了些什么,旋即眼睛微微眯起:“皇子妃是怕殿下不准吧” 一言出,周身落针可闻般寂静,楚青棠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心里暗自思忖着——或许是吧,她若是与谢祈说,他定然是不允许的,可为什么自己这么笃定呢? 少女眼睫微垂,心口微微一滞,那人日日在耳边与她说那些酸腐之语,原来她竟真的听进去了,倒也真的觉得他不会愿意自己冒险。 可说起来,她好像也并不是全然为了他的毒,她是想着试一试,若是成了,他能好好地。若是她哪一日有什么意外,冬葵还有一条生路,还能被送回雪山寺。 想到这,楚青棠蓦的自嘲笑了笑,其实她很清楚,这么多理由其实是她终究不愿意承认——在她这里,他其实是重要的…… 罢了,早先母亲与楚峻山的例子摆在眼前,情爱之事她早已抛之脑后。 关于谢祈的推心置腹她也一直回避着,可她纵是再铁石心肠,对少年人此刻浓烈的爱意也会有一丝动容。 只不过,这一丝动容并不足以支撑她完全相信他,或者说爱上他! 这样挺好的,互相合作,扶持,总比最后物是人非,痛彻心扉要好,如今两人这样的相处便是再好不过了…… …… 御花园 已经过了午时,宫宴也已经结束,官员家眷都渐渐离宫,谢芳华站在御花园的水阁之上,看着飘入湖面而后消失不见的雪花,她眼底露出一丝怅惘,那湖中央停着一艘废弃的小舟,看着萧索破败。 这时候,身后的老嬷嬷庆芳走近过来,“公主,方才宫宴前,七皇子殿下带着那燕国郡主来了一趟御花园,宫宴时七皇子被人带着去了太医院后,这会儿还没出来过” 谢芳华嘴角轻扬:“陛下去看了吗?” 庆芳细想了一会儿后开口:“并未,宫宴结束,陛下便去了御书房,皇后娘娘也回了长春宫,倒是没什么反应……” 谢芳华转过头来,“哦?” 云帝先前与她有过交易,这其中一条便是帮着制衡谢祈,看这云帝的态度,想是全然撒手不管,交给她了? “吩咐下去,初八那日长公主府迎春花宴,给京城众贵女都发帖子,还有那永宁郡主,本宫倒要看看,这谢祈对这所谓的七皇子妃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谢芳华说完,庆芳立马弯腰领命下去。 不多时,身后一道男子的声音传来,“许久不见,长公主别来无恙啊” 谢芳华转头看去,湖面上停着的小舟晃晃悠悠划过来,而看清那小舟上带着斗篷站着男子的脸后却让她险些没站稳,“你……”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男子见她这样,不免笑出了声,“原来公主还有害怕的人?” 谢芳华目眦欲裂看着他,忍了好半天才没有失态,但那手指甲却深深陷入了掌心,她红唇轻启道:“不是让你在陵园吗?你为何会出现在这?” 男子勾唇一笑,斗篷下的白发随着寒风扬起,“自然是想念公主了” 第77章 哄 自那日宫宴回府之后,楚青棠接连四日都未见过谢祈,每每晚上休息时她早早睡下,原以为他晚间会回来休息。 可她第二日早上起来时,看了一眼另一边的被褥,那被褥根本未曾动过,她知道他在气她,在躲她,她坐在床上呆愣了半晌…… 那日她与林御医约好了,从初五开始她便要给谢祈解毒了,她给他配合着汤药先针灸十日,而林御医引出她的血从初一那日开始与药材浸泡蛊虫十五日。 元宵节那日,两人再一起给谢祈用蛊解毒。 当然,这件事情不能被他发现,到时候还要找个借口才是…… 一直到了初五这日清晨,楚青棠还是没见到谢祈的人,她坐在床上低着头微微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人气性怎么这般大……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她一大早从床上坐了起来,梳妆打扮后披上披风,早膳也未用,直接带着冬葵撑着伞走到了谢祈书房门口。 书房门口紧闭着,只留守着十五站在门口像是个雕塑似的。 楚青棠头发半披着,带着一身寒意走到书房门口,一脸冷漠:“开门” 十五本来就是老实呆板之人,愣是吓得不敢动,只眼神求助冬葵,可冬葵只会向着自家小姐,根本看都不看十五,也是一脸气愤。 小姐远嫁而来,这姑爷还晾着小姐,这么多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在躲着小姐,这夫妻之间怎么会没有误会? 话本子里都有的,光会逃避不会解决问题的男人要不得…… 小冬葵在这边义愤填膺,而楚青棠却是心里有些心虚的,一直逃避的人是自己,所以她倒是没什么好说的,此番为了解毒,低个头便低个头罢了。 没有主子的命令,十五是万万不敢僭越的,站在门口低着头一言不发,三人便就这样僵持着。 北风呼啸声越来越大,楚青棠脸色越来越难看,约莫过了一刻钟,书房内终于传来声音,“十五,让夫人进来” 听到声音,十五立马打开门,楚青棠迈腿走了进去。 谢祈这书房不大,但是摆放的物件却一个比一个新奇,什么刀枪盾牌,往里看去,还有一身金甲战袍,楚青棠只打量了一眼,便不再细看。 走到内间时,看到不远处书桌旁站着的高大男子背影,她缓缓走近,开门见山道:“你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谢祈今日穿着一身单薄的绯红色长袍,头发半披,像是刚刚沐浴过,那闲散慵懒背影看着有些孤寂,他转过头来,看着楚青棠,声音暗哑,“没有躲你” “这几日确实出门办了点事……” “昨日夜里才归来” 谢祈没说谎,虽然那日他确实是气楚青棠对他不在意,但是他从来不舍得怪她,更不会把她一个人晾着,他曾经见过母妃一个人在冷宫里的模样,根本不忍心让他的楚青棠也整日无助着。 宫宴那日夜里收到消息,冀州与凉州边界发生了兵乱,他快马加鞭去了一趟冀州,查探之时还遇到了不少大凉走车的农商。 查探消息中,大凉君主实行了政变,增加了赋役,大规模征兵,看来大凉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最迟开春后,便会对大燕动手…… 楚青棠一怔,刚想说些什么,便见谢祈缓缓朝她走近,拉着她的手腕,把人拉到书桌旁,自己坐下后,又一把拉过楚青棠坐在自己腿上,楚青棠自是没想到他这般,下意识便要挣扎,“你……” 谢祈没理会她的挣扎,只死死的环抱住她的腰际,头埋在她的颈间,“别动,让我抱一下,抱一下我便不生气了……” 楚青棠蓦的一僵,不再动弹,任由他抱着,整个人的颈背靠在他怀里。 两人这几日不见,这会儿倒像是恩爱夫妻一般,变得极快。 楚青棠对这人的情绪多变时常感到莫名,却也没办法,她只能在嘴里嘟囔几句,“怎的阴晴不定的……” 她声音小,但架不住有人挨得近,谢祈自然是听的清清楚楚,他不怀好意的看了眼她修长白嫩的脖颈,然后低头咬了上去…… 楚青棠本来思绪渐渐飘远,却冷不丁感受到脖颈处的湿润,紧接着便是微微的刺痛。 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之后,她耳根红的彻底,一双水眸波光潋滟,却没有丝毫的抗拒,只是藏在披风下的手微微收紧! 虽说谢祈没有感受到她的抗拒,但是楚青棠那一瞬间的僵硬,谢祈没有错过。 在她那处留下些淡红色痕迹后,他猛地撇过头去不敢再看,眼眶有些发红似是带着难以言说的欲望,血气方刚的年纪,怀里坐的还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他自认为对她没有任何自制力。 可……他明白,她不抗拒是在与他服软,哄着他,而并不是真正接纳他…… 而楚青棠这样的服软,便让他心底的别扭都没了,把那日的闷气转为了欣喜,他凑近楚青棠耳边,调笑道:“楚青棠,你脸红了” “轰”地一下,像是浑身的热气都窜上了脑袋,楚青棠恼羞成怒扭头捂住他的嘴:“不准说了” 她实在了解这人的恶劣,明明他能猜到自己方才好似任君采撷的原因,却还如此假意调侃,实在可恶!! 谢祈听到这种话非但不生气,拉开她的手,直接笑开了…… “哈哈哈哈” 光是笑还不够,他贱兮兮的凑到她的耳边,暧昧非常的说了句,“我喜欢你这样哄我,下次……” “闭嘴” 楚青棠简直羞愤欲死,明明便宜都被他占完了,倒像是她主动倒贴一般! 这是什么道理,她撇过头去,咬了咬唇,然后趁他不备,从袖子里掏出细细的银针,往他小腹处扎了过去… 银针入体,谢祈顿时止住了笑,淡蓝色的眸子露出些不可思议,楚青棠回过头看着他,笑意盈盈,“再满嘴胡话,下次,这针我会再往下几寸……” 谢祈:“……” 倒是忘了,这姑娘从来吃不得亏,从一开始两人认识那会儿,她就想给他用银针,那次他对她有防备,眼下没了防备倒是让她得逞了! 他拉过她的手,把银针抽了出来,她针法极好,倒是无碍,微微有些刺痛罢了。 书房内燃着炭火,温暖宜人,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谢祈沉默了会儿后骤然开口:“不娶别人,只娶你” 楚青棠闻言,手中的银针蓦的落地,她靠在他怀里,少女眼睫微垂,什么都没说,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第78章 四人会面 大燕月河楼,刚刚过了晌午,二楼寅虎间内,三男一女围坐在一个方桌边,四人面面相觑,一脸严肃着,谁都没有说话。 正巧这雅间里什么都不缺,又正值年关,什么瓜子花生桂圆红枣摆了满桌子,还有几个吉祥物一样的木雕,木雕配合着雅间的名字做了个幼虎的形状,看着倒是精致,四个人目光这看看那看看,都在等其他人先开口…… 就这样僵持了一刻钟后,背对着窗户的颜南星终于放下了搭在方桌底端横木上的腿,眼神扫过了其他三人,“怎么?既然大家都是聚在这儿了,是打算在这里等着一起吃晚膳?” 此言一出,三个男人中最为君子的楚航之,神色不明的脸上闪过一丝沉重,然后目光瞥了眼右侧的顾恙,还有左侧的陆广白,意味深长道:“两位没什么想说的?” 语毕,陆广白与顾恙互相对视了一眼,想起今日的事,异口同声道:“今日你又加了个头衔,不是应该你先开口?” 楚航之:“……” 要说这四人为何碰到一起,说巧也不巧,说不巧却也巧! 大年初五,恒王娶妃,本身没什么特别,要说唯一特殊的便是,恒王今日是正妃和侧妃一同入门,这倒是罕见! 而这正妃是兵部尚书嫡女司徒然,侧妃便是燕侯府二小姐楚晴萱,也就是楚航之妹妹。 虽然楚航之极为不赞同自己的妹妹嫁给恒王,但禁不住少女怀春的执着,还有父亲的骤然倒戈加入了恒王一党。 他还记得那日得知这个消息时,急忙赶回侯府,想要劝阻父亲与自己同胞的妹妹,却被妹妹楚晴萱拒之门外,父亲也是铁了心,他又能如何? 那是楚航之从小到大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十分无用,说的好听少年天才,君子如玉,年纪轻轻就是大理寺少卿脑子聪慧,手段高明。 一声声夸赞中,仿佛他都有些看不明白自己,直到最近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接踵而至,他心中所谓的君子道义与当官为道的信念都发生了改变…… 今日他作为名义上恒王的大舅子,势必是要出席这酒席。顾恙则装作小厮跟在他身侧试图在在场的官员中打探些什么。 没多久,二人在酒席上就碰到了兵部侍郎陆广白,倒也不惊奇,毕竟此人乃是兵部尚书的的心腹,受邀理所应当…… 酒席结束,三人又坐上各自的马车离开,却没想到离开之后,马车又在同一地方停了下来。 三人明明走的不同方向却同时下车后,面面相觑了好半晌。 上回三人约着喝酒时其实是见过,算是点头之交,不过楚航之与顾恙当时是为了试探陆广白的口风,也都不太熟稔。 如今人多眼杂,楚航之和顾恙看着陆广白只是点头打了个招呼便各走各的。 不过,正当他们以为与陆广白今日这“缘分”已经到此为止之时,却在推开这雅间的门时双双愣住,里面的陆广白与颜南星也是一愣…… 要说最吃惊的其实还是颜南星。 前几日,她正在房中与家人清点收拾器具,准备元宵后返回边关,却没想到将军府的罗将军来颜府拜访。 那罗将军手里拿着一封信,特地让父亲母亲唤来了自己,说是青棠有信件交于她,必须亲启! 她回房后打开一看,信件上大概意思是如今大凉对大云已经虎视眈眈,而魏坚极有可能是大凉派过来的奸细…… 看完信后颜南星霎时间就想起了陛下寿诞那日青棠让自己返回宫殿所看到的一幕。 那日晚间,青棠与她耳语说道,让她返回会客的宫殿,最初她还不知为何。 直到她偷偷跳上宫殿房梁,看到没什么人的宫殿里,魏坚与几个大凉使者交谈燕国风俗才发现异常。 若说是交谈,并不奇怪,横竖大燕与大凉人互通农商往来,谈话倒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是,让颜南星怀疑的是,偷听之际那魏坚激动之下说起的话,那明显是大凉土着族人才会说的话,他又是如何会的? 颜南星自小在边关倒是见识多,可一个宫廷宦官,如何会毫无别扭的说起他国的方言,这明显不合理。 虽然有此发现,但终究没有证据,她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也不能凭空与父母说这些。 本身就在纠结,没想到青棠倒是直接向她提供了橄榄枝,她在信中最后写道——若有疑,年初五,月河楼,寅虎间。 于是她今日一大早便来了月河楼,也是几个人第一个到的。 可当看见接二连三来推开门前来赴约的人后,她不由得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心中暗道:青棠真是好大的本领! 颜南星看着面前故作深沉的几人,也来了脾气,将门之女率性惯了,她不蠢,也知道在坐的几位都不是善茬,今日来此定是有缘由的,就算是试探,也不能沉默几个时辰吧? 于是,英姿飒爽,面容姣好的少女冷笑一声,“怎么?堂堂兵部侍郎还有大理寺少卿,办案的威风去哪了?” “如今一个个倒是蔫了……” 楚航之:“……” 陆广白:“……” 说完,颜南星又看向戴着人皮面具的顾恙,话头一转:“你又是谁?” 顾恙这会儿靠在椅背上,一张平凡不起眼的脸上面无表情,听到问话后,缓缓开口:“姑娘不用管我是谁,只需要知道我们几人来到这里的目的一样就够了” 不等颜南星回答,顾恙对面的陆广白哂笑一声,终于开口:“哦?不如顾家公子说说看,我们几人是为何来此?” 楚航之这会儿看戏似的看向顾恙,他今日酒席后便被这人拖到了这里,却一路上什么也不肯透露,他也想知道,这顾恙想干什么…… 桌边四个人,三个男子都是权谋中的佼佼者,一个是出身高门世家的大理寺少卿,一个曾经的簪缨世家的状元郎,一个是毫无背景却短短几年成为眼下几乎架空兵部尚书的兵部侍郎,外加上一个女子,女子还是出身将门在边关屡立奇功的巾帼英雄颜南星! 能把几人凑在一起,楚航之倒是也想知道,这个局到底是谁做的,不仅如此了解朝堂, 还能让其他几人信服,此人定然不是池中之物! 颜南星无言的看着眼前的三人,手中拿着茶杯缓缓摩挲着,暗自思忖左手边的顾恙是何人… 就在这时,顾恙淡淡一笑,“各位来此,自然是为了大燕” 语毕,陆广白眸光一闪,楚航之拿着茶杯的手一顿,而颜南星则是有些惊奇,“怎么说?” 顾恙:“内忧外患,这两者一并到来之时,外患自然有人比我们着急,而着急之下,这内忧便如缠绕不清的锁链,最好的办法便是……斩断它” 说完,雅间内安静的落针可闻,其余三人都在暗自思忖着什么。 就在这时,顾恙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放在桌子上,轻轻叩响桌子,语气悠然道: “今日,我们四人若是同看了这封密信,往后便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不知各位,可否有心?” 第79章 请帖 大云七皇子府 这厢,楚青棠和谢祈和好后,便与谢祈说了帮他压制毒性的事情,谢祈听了倒也没有多想,横竖之前也是楚青棠提出施针压制毒性…… 不过谢祈这几日都是在忙其他的,二人说好晚间再施针。 楚青棠并未多问,只是点头应下,然后从书房出来。 用完早膳后,楚青棠披着披风迎着飞雪在府中走了走,结果发现,这七皇子府处在郊外,安静的厉害,而且谢祈的院子里平日里也没有贴身伺候的丫鬟,难不成是怕外人越多越危险? 可这府中就连仆人也是少的可怜,除了前院的四五个洒扫的小厮丫鬟,便没什么人了…… 她心下好奇,又带着冬葵去后厨看了看。 楚青棠带着冬葵一进后厨,那些丫鬟婆子伙夫立马跪了一地,齐声道:“奴婢见过皇子妃” “奴才见过皇子妃” 楚青棠面带着善意的微笑,微微抬手:“各位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各自忙各自的便好,本宫只是过来看看,不必束手束脚” 话落,众人起身后四下散开,却也在用余光打量着这位当家主母。 前几日楚青棠来着葵水,不便走动,倒也没有出过扶光院,今日身上爽利了也闲不住,府中的丫鬟婆子这才看清楚她的模样。 虽说楚青棠与大云女子相比较身姿是单薄了些,可这容貌也是上上乘的,一颦一笑都带着官家贵女的风姿,眼波流转之间周身的气势不容小觑,但众人的目光最后却落在了楚青棠那露出来的一段嫩白颈子上头,一些小丫鬟不懂,可经过人事的花婆婆与陈嬷嬷一眼就看出了这其中旖旎! 花婆婆是看着谢祈长大的,平日里也把谢祈当做半个自己的孩子,有什么话也会直言不讳,这几日楚青棠来葵水她也是知道的,月事带都是冬葵从她这里拿走的,谢祈也有过吩咐,皇子妃是个好姑娘,让她注意着,府中谁都不能薄待了这皇子妃去。 花婆婆暗自思忖了一会儿,等众人四下散开后,还是拧着眉头走向门口的楚青棠,弯腰低声开口:“听闻皇子妃最近身子不太爽利,今日可好些了?” 楚青棠倒是对这府中人不太熟悉,身旁冬葵立马介绍,“小……额皇子妃,这是掌管后厨的花婆婆” 闻言,楚青棠冲着冬葵微微颔首,示意知道了。 站在一旁的冬葵心惊肉跳,平日里叫小姐叫习惯了,在旁人面前还是要顾忌些才是。 楚青棠转过头来,微微伸手扶了扶花婆婆,“嬷嬷请起,劳烦嬷嬷挂念,本宫无碍” 花婆婆听完放下心来,然后又凑近楚青棠与冬葵,“皇子妃,虽说咱们七殿下龙精虎猛的年纪,您也别纵着他才是……” 此言一出,楚青棠和冬葵双双愣住,仿佛是没听懂的模样,花婆婆见楚青棠一脸懵懂,想着是她小姑娘不太明白,而谢祈又是个没经验的毛头小子,花婆婆直接点破道:“来月事时,不可同房” 说完还指了指自己的脖颈处,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楚青棠,冬葵下意识转头看向自家小姐的玉颈,看到那雪白之处一抹红之后,双眸圆瞪,圆圆的脸上蔓延上绯色。 虽说冬葵未出阁,但是杂书话本可看了不少,自然是明白那是什么…… 而作为当事人的楚青棠,一开始不太明白,过了会儿后才反应过来,一张俏脸霎时间面如桃花,粉红蔓延至整个脸颊! 方才没多想,原以为那人不会留下痕迹,也没留心,如今被旁人当众点破,楚青棠左右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姑娘家,脸面都要掉地上了。 可偏偏这花婆婆完全看不出什么恶意,好似只是善意的提醒,这让她如何说? 楚青棠在心中暗骂一声:登徒子,呸! 往后再不能纵着他这般没脸没皮,眼睁睁看着她这样出了书房也不提醒。 她说呢,为何他看她离去之时眼睛里透着些让人看不懂的轻佻!!! 就在气氛僵持之时,突然身后一道声音打破了这尴尬的场面,“皇子妃,长公主府中有人送来请帖……” 楚青棠先是冲着何嬷嬷尴尬的笑了笑,然后转过头去,看着那传信的小丫鬟,“长公主?” 小丫鬟弯腰点了点头,“正是,那人说是长公主府中的小厮,只是交代了把这请帖交于皇子妃,其他的再没多说” 楚青棠接过小丫鬟中的请帖,打开看了一眼后,嘴里喃喃道:“这就要开始了?” ** 夜深,楚青棠沐浴后一直坐在软榻上看着手中的请帖,谢祈从外面办好事后回府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走进来卧房时便看到她手里拿着个东西。 楚青棠自然听到了谢祈的脚步声,待他走近时,她也并未遮掩,直接递给他,“你说,这长公主是想干什么?” 谢祈取下披着的大氅,伸手接过请帖,一双眸子带着凌厉阅过帖子上每一行字,也跟着念了出来,“初八日,迎春会……” 楚青棠仰头看着谢祈,认真道:“我准备赴邀” 闻言,谢祈挑眉看向她,这才发现,昏暗的烛火下,女子浑身被厚绒毯子裹住,只露出一颗脑袋,刚刚沐浴后的面容白里透红,一双眼睛澄澈晶亮,那长长的发丝此刻有些凌乱…… 见此,谢祈放下手中的帖子,抬手欲帮她整理一下发丝,结果还没碰到,楚青棠立马挪了挪屁股,向一旁倒去,避开他的手。 谢祈在空中的手一顿,目光沉沉看着她,楚青棠眼神闪烁了一下,扯开话题道:“该施针了,你叫十五……” 还没等她说完。 谢祈心思一转,直接打断道:“十五十六今日都不在,只能劳烦你了……” 话落,楚青棠当即愣住,不怪她惊诧,这施针全程是要把衣裳脱了的,先前为了避嫌,她都是指导完十五十六手法让他们代劳的,可眼下…… 楚青棠紧紧咬了咬唇瓣,心里天人交战似的。 其实,她倒不是不能为他施针,也不是如此扭捏之人,从前是因为十五十六能代劳,她也乐的自在。 可如今对于谢祈,她心底多少有些忐忑,至于是忐忑什么,自然是忐忑他在她这里得寸进尺! 谢祈本来就是逗她的,没想过她会同意,见她脸色变幻极快,刚要开口说算了,便听到眼前的女子开口:“那你把衣裳脱了” 语毕。 谢祈闻言一边瞳孔微微放大,一边死死咬着后槽牙,差点就要压不住嘴角的笑意,立马接过话:“好的” 待谢祈去隔间脱外袍的时候,楚青棠慢慢把厚毯子包裹住自己的脑袋,脸颊微红,深深叹了口气,“哎,楚青棠啊楚青棠” 第80章 表白 距离大婚已经几日过去,卧房内的陈设都换了,大红色的喜帐子换成了墨蓝色,门帘都换成了暖黄色,屋子里燃着安神香,楚青棠坐在床边就要替谢祈施针,而谢祈早已脱了上半身的衣裳,闭目躺在床上。 楚青棠看着他眸光微闪,许是因为天生皮肤白皙,谢祈平日里看着也像是孱弱的模样。 可眼下脱了衣裳,露出的臂膀和上半身却又是另一番景象,看着精壮有力。 不过在这身体上却是布满了许许多多的鞭痕,直到楚青棠扎完最后一针后,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你身上这些伤是如何来的?” 谢祈蹙眉缓缓睁开眼睛,浑身扎了二十几根针,根本动弹不得,想说些什么,却也全是脱力,说不出口。 这云鸦之毒太过霸道,楚青棠只能用银针一点一点引着毒素先不攻入心脉,这针也要在他身上停留半个时辰才行。 见谢祈眉头紧紧拧住,她突然反应过来,是她关心则乱了,他现下被银针扎着,身上的穴道被封住,哪里能说出话? 想到这里,少女有些懊恼的咬了咬唇瓣,“抱歉,我忘了你暂且说不出话,眼下是有些疼,你先忍忍吧” 每次施针,其实都是痛入骨髓,体内的毒素游走,与针法相抵抗,势必就会产生无尽的痛感。 大概过了一盏茶时间,谢祈脖颈处的青筋已经开始变成红紫色,额间的汗早已浸透了额间的发丝。 他死死的咬着牙,不肯露出半分脆弱,可他的眼神从未从楚青棠身上离开过,仿佛在看她最后一眼的执着…… 楚青棠自小从娘胎里带了余毒,十几年来,扶摇师父一直帮她施针,一直泡各式各样的药浴,其中痛楚她如何会不懂? 一次次与毒物抗衡,也是一次次的失望,以前楚青棠不曾亲眼见过他施针的这个过程,如今却是把他这样子尽收眼底,这人真是,明明痛的厉害,愣是一言不发…… 她也知道他一直看着自己,楚青棠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渐渐收紧,撇过头去,不敢迎上他的视线。 半个时辰后 楚青棠替他拔了身上的针,这时的谢祈脸色白的可怕,楚青棠放下最后一根针,准备下床收拾器具时,身子猛地被人拦腰抱住,谢祈紧紧搂住她,头靠在她的肩膀,“青棠,我心悦你……”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适应了这人对她时不时的搂抱,这回楚青棠难得的没有挣扎。 可当听到他毫无预兆的表白后她又是一愣,心跳慢了一拍。 周身寂静,落针可闻,坐在床上的二人身子紧紧相贴,楚青棠好半天不知如何回应。 直到她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气。 她才骤然回神,终于开口:“先松手” 谢祈闻言缓缓松开手,一双淡蓝色瞳孔带着些不情愿,楚青棠转头看着他,“谢祈” 谢祈垂眸,二人四目相对之际。 楚青棠敛眸继续道:“我们这样相敬如宾的过下去不好吗?” “你有你的宏图,我有我的想法,你是大云人,我是大燕人,你我之间本身就不该相识的……” “你我之间,一个皇室深不可测的七殿下,一个敌国和亲郡主,若是有一天我挡了你的路,你又待如何?” 一字一句,好似一把利剑戳破了太多太多,谢祈直直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楚青棠深深吸了口气,面色如常继续道:“古言有道,情之一字最为害人,也许你如今是对我另眼相看,可是,若是有一日你与我相看两厌,该如何收场?” “我知你心思,可是很抱歉,我本性自私,不愿让自己丢了心,你我之间,相敬如宾,最好不过了” “多谢你,如此真心相待,我也会尽心尽力助你,你说过的,活着便好……” 言语犀利,完全不给他反驳的余地,谢祈眼底蕴藏着无尽的幽暗,心口有太多话要说,想与她说,他不在乎,想与她说他只要她! 可是,转念一想,这些话自己明明已经说过多回了,她从未信过罢了…… 亦或者,她信,可却不愿意接纳自己! 谢祈这些年一直觉得自己性子孤僻,他从不曾对一人如此上心,他一直只知道,心悦一个女子应当是对她好,保护她,其他的他都可以不在乎! 可是,他一直忽略了一点。 若是她不想要,他一厢情愿一而再再而三强迫她,让她妥协,二人真的能坚持过余生吗?再比如说,她日后有了心仪的人,他又待如何? 他一个皇室之子,往后多少风雨险阻,她真的愿意为自己停留吗?他知道的,楚青棠不会想要成为笼中鸟。 谢祈脑子里想起新婚夜他说的话,他和她死也要在一起,他那时霸道的话,还有这些日子对她耍赖至极轻浮的动作,她从未抗拒,其实都是她的妥协吧…… 思及此,谢祈骤然自嘲的笑了笑,看着楚青棠十分艰难的吐出一句,“那便如你所愿吧” “你我,至此相敬如宾” 楚青棠一怔,看着他冷漠的神色,喉咙口有些发涩,说不出一个字。 谢祈看着她眼眶红的的可怕,却语气温和继续道:“之后我住书房便好,你不必担忧旁人的言语,这院子外人不允许进来” “往后施针时,你派人来唤我便是……” “平日里我回来会过来与你一起用膳,如果回来晚了,便不用等我” 语毕 楚青棠鼻尖蓦的一酸,不敢再看,撇过头去,声音冷然:“好” …… 子时,夜色诡谲,寒风阵阵,七皇子府中早已一片漆黑,只有凌川湖中心亭还亮着灯笼,这亭子四周带着防风帘子,还燃着木炭,倒是一片暖意。 可坐在石桌边的男子却在借酒消愁…… 谢祈从扶光院出来后就独自坐在凌川湖中心亭喝酒,十五十六在一旁劝阻却都无用,十五急的要去找楚青棠之时,谢祈一个眼神甩过来,“不许找她” 十五:“……” 刚刚主子从扶光院出来之后便这样了,两人再蠢也知道定是主子与夫人发生了什么,可做属下的哪能管那么多?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一直到丑时,院外突然翻进来一个黑衣人,十五十六警觉的看向后面的人,看到来人后松了口气,行了礼道:“今日师兄怎么来了?” 黑衣人走进凉亭,见到谢祈眼眶通红,不断的灌酒,他再了解不过,这谢祈不管遇到什么,从未有过如此模样,黑衣人疑惑了一瞬,而后很快又想到了什么,言语揶揄道:“哟,今儿个倒是罕见,怎么?被小姑娘伤心了?” 十五十六闻言脊背一凉,立马识趣退开出了凉亭,怕殃及池鱼…… 整个苍山,除了冷眉师父,也就只有这位师兄敢和主子开这种玩笑了…… 谢祈听到声音,眼神清醒了一瞬,手上的酒杯猛地往后一甩,“多管闲事” 第81章 她不爱我 酒杯迎面而来,黑衣人迅速抬手,手指翻转之际,酒杯便稳稳被他握在手里。 而后黑衣人慢慢的走到谢祈身旁坐下,看他一脸颓丧,眸子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却也没多说,直接转换了话题,“这几日,你去哪了?” 谢祈喝了些酒,这会儿面色微微显出些绯色,淡淡道:“几个月前冀州被大燕让出来给大云,冀州本身就因为大燕与大云的战事动荡不堪,大云驻扎的军队,眼下也还没稳固民心…… 说完,黑衣人立马反应过来,自顾自给自己斟了杯酒,旋即开口道:“所以,大凉开始打冀州的主意了?” 谢祈微微颔首,“不错” “那你又能做什么?” 黑衣男子咽下口中辛辣的酒水,挑眉看向谢祈。 他知道他这位师弟城府颇深,当年在苍山之时门派里弟子众多,可偏偏就是谢祈身份最神秘,而且最抗打。 为何这么说呢,黑衣男子想起当初的那件事儿至今还有些胆战心惊! 当年,谢祈已经入苍山六年,早已经从八岁稚童长成了少年之姿,可唯一不变的便是沉默寡言,性格孤僻。 可就在谢祈十四岁生辰那日,他下山一趟回来后,就被冷眉师父罚跪在大堂内,在众弟子的眼下,谢祈被冷眉师父一脚踹在了心口,少年人却半分不肯服软…… 当时众弟子无一不目瞪口呆,要知道,这冷眉师父对谢祈平日里虽然严厉但是却是冷眉师父的得意弟子,从未有过这般震怒! 不仅如此,冷眉师父气急上头,拿出了祖传的牛皮鞭子,一下下的抽在谢祈的身上,问他知不知错。 可是哪怕是身上见了血,谢祈愣就是半点不肯服软,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众弟子见此一个个都跪下来求情…… 自那以后,谢祈性子就开始变得让人捉摸不透,本来孤僻聪慧但直率的人,变得运筹帷幄学着培养自己的势力,也会了左右逢源在皇室那些人面前逢场作戏。 黑衣男子想到这里,他一直有些奇怪,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 但也许这件事情只能是个秘密吧,当年除了谢祈和冷眉师父,其他的人都是一头雾水。 黑衣男子不免叹息一声,“欸” 谢祈听他叹了一声,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眼神略带些迷蒙的回答他的问题:“安插些眼线罢了,至于其他的,让他们去争就是……”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黑衣人心中暗自思忖了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开口,“我在大燕时听说过这楚姑娘,人家姑娘是个好姑娘,从小也是苦着长大的,难免思虑的东西多些,你平日里可要对人家好些……” 闻言,谢祈眼神猛然一滞,有些空洞的看着寂静漆黑的夜色,薄唇轻启:“师兄” 黑衣男子难得听他叫一声师兄,刚想调侃一声,就听到耳边谢祈低哑的声音传来, “可她不爱我……” 一句话落地。 黑衣男子瞳孔微缩,像是见了鬼一般看着谢祈好半天,欲言又止,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竟然从谢祈的话中听出了一丝委屈和深闺怨妇般的幽怨! 想到这里,黑衣人心底不免对着楚青棠竖起了大拇指,心中暗暗叹了一句:啧啧啧,青棠干得漂亮,不愧是我扶摇养大的姑娘! 没错,黑衣男子正是楚青棠的师父——扶摇! 扶摇常年住在大燕住在雪山寺上,也难得会回苍山,不过平日里他为了帮楚青棠解毒,也会在各国间游走寻找草药。 加上近日里收到消息,知道那颜家姑娘颜南星从边关回来大燕在四处打探他的消息,他也是东躲西藏根本不敢露面。 一路奔波,最后干脆走到了大云,想着正巧前来看看自己从小当女儿养的楚青棠和冬葵也好。 终究是外男,当年他把楚青棠与冬葵带回雪山寺后,幼年时两个小姑娘的衣食住行他都是找山下的农妇帮忙看管的,可扶摇平日里其他时候哄两个哭鼻子的小姑娘是抓心挠肝,欲哭无泪…… 他也算是又当爹又当娘,如今也经常挂念着两个小姑娘有没有受欺负。毕竟他这师弟谢祈是个心机深沉的,原本他想着谢祈这个木头许是会处处防备青棠这个和亲的敌国郡主,甚至是处处苛待…… 但不管如何,扶摇都能从谢祈手里护下小丫头,所以当初知道青棠和亲的是谢祈后,扶摇并未有什么担忧,甚至还松了口气。 可扶摇想破脑袋也没想到这人这么快竟然对青棠生了情! 这才几日? 思及此,扶摇一言难尽的看向谢祈。 他知道,这些年来,青棠丫头一直把自己当父亲看待,也总说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想到等有一日关系点破后,谢祈知道自己便是带青棠长大的师父,他甚至要尊称自己一声岳父时的场景,扶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面是气愤自己家好白菜被猪拱了,一面是幸灾乐祸往后谢祈难看的表情! 特别是知道颜南星此番知道自己行踪的消息都是谢祈透露的,扶摇便更觉得终于出了口恶气!!! 幸灾乐祸归幸灾乐祸,可终究是比眼前的男子大了十几岁,思绪抽回后,扶摇转头看向谢祈的眼神中却带着一丝担忧。 好半晌过去,他叹了口气道:“她爱不爱你,要用心看,姑娘家有时候总是嘴硬心软……” 语毕,谢祈心口一滞,抬眼看着扶摇,似乎不太明白,“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嘴硬心软?” 扶摇冷笑一声,心底暗道:废话,那是我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姑娘,我当然知道!!! 可这些话暂时还不好让谢祈知道,他们少年人的感情得靠自己走,旁人只能点到为止。 再说了,若不是他知道谢祈此人为人秉性不坏,他根本懒得说这些话。 扶摇思索了一瞬,想了想谢祈与青棠的处境,悠悠回答道: “师弟,我知道你性子冷淡,但也是一根筋,可是人家姑娘家自幼遭遇的东西不比你少,还被人推出来和亲,自小她没有父慈母爱,也没有感受过太多的人情世故,在这异国他乡,她一根筋,你也一根筋,两人哪怕会为对方动心,可是却难以真正走进对方心里……” “你扪心自问,你虽此时爱慕她,一心一意对她,可是你要做的事情,你敢告诉她吗?你们真的不会越走越远吗?” 说到这里,扶摇停顿了一会儿,缓缓站起身,转身欲走之际,背对着谢祈留下一句: “你说她不爱你,或许是……她不知道如何爱你……” 北风呼啸,带走了最后的声音,可是谢祈却呆呆的坐在石桌边,看着灯笼里闪烁跳跃的烛火芯,淡蓝色的眸子里倒映着的是一片炽热,而眼底却透着从未有过的清醒。 刚刚扶摇的每一句话印刻在脑子里一般,无数次的循环往复,无数次的细细琢磨,谢祈就这样一直默默的坐到了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第82章 送个人 翌日,楚青棠起身后下意识往身侧的被褥看了一眼,随后径直下床穿衣洗漱。 冬葵进屋帮她整理发髻时,楚青棠看着铜镜中自己的模样,抿了抿唇对冬葵道:“冬葵,待会儿把另一床被子收起来吧,留一条被子便可……” 自从楚青棠嫁入七皇子府后,谢祈经常出入卧房,冬葵晚间一般不再伺候在自家小姐身旁,但是会在外面守夜到卧房熄灯。 昨日她原以为小姐与姑爷已经重归旧好,毕竟小姐脖子上的痕迹可骗不了人,却没想到夜深时,姑爷独自走出了卧房,小姐也并未说什么,没过多久便关灯睡下。 想到自己方才在厨房听到的事情,冬葵整理楚青棠青丝的手一顿,抬眼看着铜镜里少女姣好的面容,试探着道:“小姐不与姑爷分被而寝了?” 话落,楚青棠微微垂下眼帘,“不是,往后我一人住,哪里用的了两床被褥……” 冬葵大惊,瞪大了眼睛,圆脸上尽是忧色。 她也不管什么尊卑礼仪了,直接蹲了下来,双手扶着楚青棠的膝盖处,轻轻晃了晃,“小姐,你们……” “你们不是昨日白日里不是还肌肤相亲了吗,怎么……” 肌肤相亲!!! 这种虎狼之词,冬葵不过脑子就说了,可楚青棠听了蓦的耳根一红,羞愤欲死,立马扭头打断,“好了,别说了” 冬葵收到自家小姐的眼神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噎住了,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咳咳咳……” 尴尬的气氛缓和后,楚青棠再次开口,语气有些释然:“冬葵,你无须担忧,我和殿下的事情,终究是我与他的问题,你放心,你家小姐不会吃亏” 楚青棠安抚的话刚刚说完。 冬葵在心底叹了口气,暗自腹诽道:不会吃亏是不会吃亏,可那七皇子殿下便宜可没少占! 瞧见镜子里倒映着的冬葵一脸的纠结与不忿后,楚青棠扯开话题,“好啦,劳烦冬葵去书房走一趟吧,问问殿下来不来扶光院用膳……” 此言一出,冬葵有些欲言又止的看着楚青棠,不知道该怎么说刚刚听到的事情。 楚青棠见她这样,不由得挑眉微微勾唇:“怎么了?有话直说便是……” 冬葵心一横,直接道:“小姐,方才奴婢在厨房听十六说……昨日殿下深夜在凌川湖边坐了一宿,今日一早便又去了军营,要晚些时候才归……” 话音落地,楚青棠放在膝上的手明显收紧了不少,少女眼睫微微颤动,似乎恼怒又担忧,无力又愧疚,恼怒他不顾惜自己的身子,担忧他身上的毒。 而无力和愧疚便是自己昨日对他冷漠的言语,他这人为何就要这般钻牛角尖? “罢了,传膳吧” 楚青棠闭了闭眼,不愿再多想! 冬葵叹了口气,随后领命而去。 *** 初八日,迎春会 这日,楚青棠仍旧是早早的起身,为了参加长公主的迎春花宴,一早用完膳后便开始让冬葵帮她梳妆打扮。 至于谢祈,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自那日与谢祈说清楚以后,她大多只在晚间施针时见过谢祈,也偶然有过一同用膳的时候,不过两人都是相顾无言,相敬如宾。 接连几日,二人都在刻意回避些什么,礼数周全的举动,旁人不难看出来他们之间好像隔了层什么,像是什么都变了一般,没有了从前的温情与暧昧。 可是,旁人看不见的是, 晚间单独施针时,女子频频低头时那眼中的担忧和迫切,还有男子每每无意间抬头时那眸中的柔和与幽深…… 梳洗完毕后,楚青棠站在镜子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由得一怔,先前在雪山寺她日日喝药调理身体,但却食欲不振,整个人消瘦苍白,回到了侯府后整日闲着也长出了些肉,不过还是没什么气色,可是…… 可是她这才来大云只半月,眼前全身铜镜中的少女气色红润,面若芙蓉,艳丽极妍,身姿也有了些变化,与先前清冷的气质倒是有些不太一样了。 冬葵站在楚青棠身后看着自家小姐,见小姐微微发愣,便知道楚青棠在想什么。 于是,冬葵笑着开口:“小姐可是觉得自己气色好了,身姿丰腴了些?” 楚青棠今日穿着一身海棠色收腰交领袄子长裙,青丝高高挽起,优越腰身被勾勒的极好,仿佛一掌可握。 刚刚翻了年,再过一个多月便到了楚青棠的十七岁生辰,年纪大了些,少女优越的身姿也日渐发育丰腴饱满,尤其是那胸前,明显比在侯府时长了一圈,鼓鼓囊囊的。 楚青棠闻言回过头来看着冬葵,惊讶道:“你也这样觉得?” 少女微微皱眉,思考着是不是近日贪食吃多了。 可冬葵却误会了自家小姐的纠结,她眼神状似无意的从楚青棠鼓囊囊的胸口处扫了一眼,意味深长道:“咳咳,小姐已经近十七年华,如今在大云这些日子,每日辰起小厨房送来的牛乳,燕窝小姐可还记得?” 说起这些,楚青棠仍旧是一脸茫然,似乎不太明白。 她来大云后,只是知道大云有俗,早膳会配备牛乳或者羊乳,她谈不上喜不喜欢,但也没多抗拒,用膳时也会喝一些,难不成喝了些牛乳,平日里吃了些燕窝便胖了? 楚青棠心想,那往后还是少食些吧! 还不等她抽回思绪,冬葵冷不丁吐出一句,“老话说得好,以形补形,小姐不必多虑,况且小姐之前是瘦了些,如今气色红润,身子也好了些” 说完,楚青棠愣住了,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还不等她细细琢磨这其中意思,不远处一道暗紫色身影映入眼帘,二人视线交汇。 冬葵见自家小姐愣住,转头一看,发现站在卧房门口处的谢祈后,立马行了礼,随后弯腰退了出去! 冬葵一走,二人谁也没说话,直到谢祈慢慢走近,楚青棠终于开口,看着他道,“今日有事?” 不怪她这样问,毕竟这几日两人接触基本都是为了解毒。没有其他的事情,谢祈也不曾来过卧房,楚青棠一时之间难免有些讶异,也有些尴尬。 谢祈今日一早刚刚从流芳楼回来,早膳都未用,一入府便来了扶光院。 其实他早一刻钟便已经站在了门口,听着里面主仆的对话,也没打断,长身玉立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他怕她不想见他! 没想到,他竟然也有这样犹犹豫豫的一天…… 谢祈走到楚青棠面前不过几步远落定,看着面前容色非凡的少女,脑子里不由得闪过刚刚楚青棠与那小丫鬟的对话,视线不可控制的在少女的身上扫过一眼,这会儿她只穿着内袄裙,并未披外袍,姣好的身姿极致显露。 谢祈清醒了几日的大脑,突然又开始想起那日晚间看到的少女身躯,挥之不去。 男子淡蓝色的眸子闪过一丝不自然,转过头去不敢再看,转过去后却又有一些酸酸的。 若是几日前,他定会无赖似的走过去抱抱她,可是现在……他只能在衣袖下攥紧拳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这边楚青棠一头雾水,见谢祈走过来后看了她一眼又冷着脸撇过头去一言不发,楚青棠以为他是对自己不耐,心中莫名涌起一丝不自在,心中暗想:既然对她如此不耐,为何又来找这不自在? 思来想去无果,于是,她冷硬着开口:“不知殿下找妾身何事?” 谢祈听到她开口,也没有忽略她冷漠的声音,心底像被冷水泼了个透,霎时凉了半截。 不多时,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苦涩,旋即收起情绪转过头看着她,薄唇轻启道:“给你送个人” 第83章 鸿门宴 皇都城郊外,一辆精致华贵的马车疾驰在荒无人烟的官道上。 马车内,楚青棠坐上来后,整了整衣袍,又打眼瞧了瞧坐在一旁的女子,这女子眉眼间有着一股肃杀之气,身姿比一般女子要高大些,虽说穿着一身嫩绿色裙装做丫鬟打扮,可是明显女子不太适应,表情看着不太自然,却又一言不发。 楚青棠想到方才在卧房,谢祈认真看着她道:“长公主此次宴会邀请的是京中贵女,我不便前去,我给你找了个人,若是有何意外,她定能护住你……” 楚青棠当时一听便大概明白了这女子的身份,想必是他培养的暗卫,也并未拒绝!只是本来是要带冬葵的,思来想去只能留下她在府中了…… 思绪抽回,楚青棠见她实在拘谨,不免抿了抿唇,而后拿过小几上的茶壶,伸手给她斟了杯茶,缓缓推到她的面前,开口道:“听说,你叫落月?” 落月听到声音微微一怔,冒着热气的茶散发出阵阵清香,她低头看着楚青棠的动作有些不知所措,旋即又抬头一脸茫然的看着楚青棠。 在流芳楼待了多年,落月什么样的女子都见过,妖娆的,温柔的,清纯可人的,还有泼辣跋扈的,再或者是清冷无边的,总之流芳楼美女如云。 眼前的女子容貌虽是上乘,可是主子也不像是色令智昏的。 流芳楼众人包括落月也曾好奇过,为何主子对夫人如此上心? 想起主子这回甚至是颇有些不顾大局的模样。 落月陷入了沉思,她曾经是死士,死士也就是意味着无父无母无家人,只有一条命。 哪怕现在在主子手底下做事,虽说不用像以前一样,也在流芳楼遇到了很多好的人,大家对她都是照顾颇多。 可是她也很清楚一点,作为一个流芳楼暗线是绝对不能在外人面前露面的。 因为一旦被人认出来与七皇子府有瓜葛,定会影响主子的计谋。 所以,一直以来,落月都是在黑夜里暗自执行任务,白日里混迹在流芳楼的人群中,也不张扬…… 而每一次,她外出执行任务都是主子让她过来保护夫人,上次是护送夫人和亲之路顺畅,这次是参加宴会…… 没想明白楚青棠到底是怎样的人,落月还是带着些本能的防备。 不过既然自己的任务是保护夫人,落月倒没扭捏,冲着楚青棠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谢谢夫人……” 她实在是不太会笑! 楚青棠见落月表情有些滑稽,忍不住挑眉看她一眼:“不必如此拘谨,谢祈他……” 说到一半,楚青棠突然停了下来,继而笑着开口:“虽说你家主子让你保护我,但你可能与我并不熟识,拘谨和不自然都能理解,不过今日你我算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性命都很重要,放开些就好” 她言语温柔,笑意盈盈。 而落月听到楚青棠这样说,却有些惊讶的,以前作为一个死士,只有她自己知道性命很重要,没人把她的命放在眼里。 但是今日眼前这个女子却说她们的性命都很重要…… 落月抿了抿唇,微微点头:“是” …… 很快,马车抵达了长公主府。 楚青棠和落月从马车上下来便被丫鬟迎着入了长公主府。 打眼看去,今日的宴席,京城妙龄贵女来了不少,一个个容貌昳丽的女子穿着各式各样的衣裙像百花整齐有序似的入了院子。 按理来说,长公主身上发生的事儿是许多人忌讳的,那些个贵女其实一个个都不愿意来,偏生长公主一个个都发了帖子,而陛下此番突然召回长公主,众贵女都摸不着头脑,与父母商量后,想着也不敢得罪,只能硬着头皮来这迎春会。 不过,众人倒是没有想到,长公主会邀请七皇子妃,看着楚青棠入了席后,所有人都是交头接耳,而坐在上席的长公主谢芳华却略带深意的看了楚青棠一眼。 当日宫宴上她那七弟对着这七皇子妃一口一个青棠的叫,那叫一个情意绵绵,此女子看着也是一脸清冷温柔,倒真像是普普通通的官家贵女的模样! 不过谢芳华之所以给楚青棠递帖子,本来也是存了试探的心思,她倒要看看,这大燕和亲的郡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而谢祈又对她如何。 待众人都落座后,谢芳华开口与众人客套了几句,看着席上一个个娇艳的贵女,兴致盎然的开口:“本宫近日重返京城,许久未见这么些花儿一样的姑娘,倒是养眼” 语毕,席上一个穿着嫩黄色衣裙的贵女站起身,奉承着开口:“长公主说笑了,我们哪能和公主比,京城中谁不知道长公主容色倾城?” 话落,周围贵女也见势开始附和, “是啊是啊” “长公主容貌过人” “皇室子女可不是谁都能比得上的……” 一时间众说纷纭,上首的谢芳华被夸的天花乱坠。 楚青棠则坐在椅子上暗自扫过了这大厅内所有的官家女。 一眼下来发现,这全场除了自己与长公主,其他女子都是未出阁贵女的发髻。 楚青棠暗自思忖着,这长公主难不成专门为自己设了个鸿门宴? 她到底想干什么? 楚青棠正想着,突然一道声音传来,“不知七弟妹近日可好?” 谢芳华与众人寒暄了会儿,就把视线放在了楚青棠身上,见楚青棠一言不发,低着头,就主动挑起了话头。 话落地,其他贵女的视线纷纷落在楚青棠身上,站在楚青棠身后的落月不免皱了皱眉,暗自为夫人捏了把汗,想起主子昨日的话,落月一双眼睛根本不敢从楚青棠身上离开,死死的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反观楚青棠,听到声音后极快反应过来,站起身冲着谢芳华微微一笑,低头回话道:“妾身一切都好,劳公主挂念” 谢芳华微微勾唇,话头一转又接着开口:“本宫瞧着七弟妹气色不错,弟妹远嫁而来,也算是见过不少新奇物件,不知弟妹觉得是这大燕水土养人些,还是大云水土养人些?” 一言出,众人皆是屏气凝神,都是大宅院里头养大的姑娘家,谁能听不懂这话中的机锋?楚青棠自然听出来了,她若是答大燕,那便是对大云不满,答大云那便是没心没肺,和亲后扭头便忘了自己的“根”。 若是她不答,便是丢了谢祈的脸面,也成了所有人的笑话! 好好好,处处把话堵死,丝毫不留余地。 就在众人等着看笑话之时,楚青棠低着头眼底充斥着狠意,而在抬头瞬间却勾唇一笑,眼神转换极快,一双眸子立马变得懵懂温良,站在原地缓缓开口:“公主说笑了,天下地域辽阔,塞北的沙漠,南方的水调歌头,各有千秋” 谢芳华今日仍旧是穿着一身大红色的长裙,整个人看着美艳之极,一双眼睛看着妩媚多情可是此刻的眼神却是犀利非常,言语调笑道:“七弟妹果然是个妙人儿,本宫着实喜欢” 闻言,楚青棠直视着谢芳华,状若不好意思道:“公主过奖” 谢芳华也没多说,只微微抬手,“坐下吧,站着怪累的” 楚青棠早就知道谢芳华不是省油的灯,像这种人的明箭倒还好说,暗箭却难防,思及此,她在心里暗暗筹谋着…… 接下来就是歌舞升平,一片祥和,众人都开始兴致盎然的交谈。 不知过了多久,谢芳华突然出声提议道:“长公主府后梅林梅花还盛开着,各位可有兴趣一观?” 第84章 拉拢 长公主发了话,众人也带着好奇心,立马应承了下来。 谢芳华见状嘴角拉出一抹笑,“本宫还需去内殿处理些杂事,便先让嬷嬷带着诸位先去……” 众人自是没有意见,跟着引路嬷嬷陆陆续续走了出去。 人走的差不多了之后,楚青棠放下手中的绿豆饼,眼睫微微下垂,慢慢起身也准备跟上去。 刚刚站起身,身后谢芳华的声音传来,“七弟妹留步” “陛下前几日赏赐了本宫一些大燕特有的织锦,本宫不甚懂,七弟妹可愿帮着看看?” 人群散了,这会儿厅堂内只剩下长公主与自己,加上落月和一些公主府仆人,楚青棠闻言眼眸露出一丝了然,而后低头回答道:“公主若是不嫌弃,青棠自是愿意” **** 长公主府虽不甚奢华,但是胜在构造紧密,墙院之间别出心裁的构造仿佛似迷宫一般,除了后梅林,前院里头还有个荷花池,只是冬日里池塘已然结冰,美景早已经消逝。 从厅堂出来后,楚青棠亦步亦趋跟在长公主身后,落月和其他宫人跟在后面,不知走了多久,谢芳华突然走上了一个阁楼,楚青棠跟了上去…… 难得的艳阳天,日头正盛,在这冬日倒是舒服极了,谢芳华走到廊下茶台上坐下,感受着冬日里罕见的暖阳,金丝镶边的大红色裙摆在阳光下映射出晃人眼的光辉,女子红唇轻启,“坐吧” 楚青棠微微颔首,踱步走了过去,落月和其他宫人在廊下等着。 二人面对面坐在一起,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坐在茶台边都是气势十足。 一个城府极深,一个运筹帷幄,一个美艳牡丹花,一个冷艳凌霄花…… 楚青棠看着谢芳华手上的一系列行云流水泡茶的动作,直接开门见山回视她,“不知公主,此番特意找青棠有何事?” 闻言,谢芳华只微微挑眉,开口道:“哦?此话怎讲?” 一边说,一边动作不停,温具,置茶,温润泡,醒茶,冲泡,丝毫不受影响,手法瞧着不像一个塞北的姑娘。 楚青棠微微勾唇,“公主今日找青棠来此不是已经很明白了吗?” 茶香四溢,茶已经泡好,谢芳华一双染了蔻丹红的手指端起一杯茶放在楚青棠面前,笑的万种风情,“尝尝吧!” 楚青棠见谢芳华左顾而右言他,心思一转开口道:“公主去过大燕?” 果然,此言一出,谢芳华神色略微一变,不过很快又压了下去,看着楚青棠的眼神变得犀利,“弟妹为何如此说?” “茶道更多的是在南方的岭南,而塞北大云人喜爱喝茶的人少之又少,不过倒不是没有,可是对于茶道如此精通,必然是极其熟悉的,而常年居住在大云的长公主为何会如此熟悉?” 字字句句,逻辑清晰。 谢芳华嗤笑一声:“弟妹果然聪明伶俐,怪不得我那七弟如此喜欢” 提到谢祈,楚青棠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摩挲了一下,而后勾唇道:“长公主过奖,只是青棠自幼自幼孤苦,见得东西多些罢了” 谢芳华也不再卖关子,眼里带着戏谑:“你知道的东西这么多,就不怕我对你做些什么?” 午后柔和的微风混杂着一丝冰雪融化的气味,吹拂在楚青棠的脸上变得冰冰凉凉的,她双眸带着一丝讽刺和无奈,“若是青棠知道的少,公主就不会对青棠做什么了吗?” 话这话说的直白,就差撕破最后一层遮羞布了,不过谢芳华倒是有些惊奇,没想到楚青棠这女子看着瘦弱,胆量却大,言语不卑不亢,倒像是无所畏惧一般,而且她竟然能看破这么多事情还淡定如斯! 难得的,谢芳华来了兴趣,旋即想到了什么,讥笑一声:“是个聪明人” “不过弟妹如此胆大,莫不是以为本宫那七皇弟会誓死守着你?”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楚青棠心尖一颤,脑子呆滞了一瞬。 对面谢芳华并没有错过楚青棠这刹那的变化,于是得意开口,“是吧,连你自己也不确定,男人大多是会喜新厌旧的,如今也许是对你好,可是若是影响到了他,他绝对不会在意你……” 女子的声音尖细凌厉,一字一句似控诉,似暗含深意另指些什么人一样,整个人语气霎时间激动起来,“哪怕他眼下再爱你,都会变成镜花水月,随风逝去,难不成弟妹认为,你今日若是死在这里,七皇弟能杀了我?” 最后一句话说完,周身寂静,安静了半晌。 谢祈会这样吗? 不知怎的,楚青棠听了这些话不但没有半点怀疑谢祈,反而听到谢芳华说的最后一句,她心中还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若是她今日死在这里,那人冲动之下兴许还真能做出杀长姐这种事情…… 念起,楚青棠暗暗心惊,什么时候自己竟然这般信任他? 明明她与谢祈说那些话的时候是十分清醒的,现实的,可是她的心里偏偏对他此刻于她的情意没有半分怀疑。 他一次次的包容,一次次的退步,一次次的保护,还有那夜的剖白,他的一举一动都让她动容,可她该怎么办呢? 她相信他此时对她的爱,可是对将来的变幻莫测却不敢赌…… 情之一字,果真最为害人! 思绪抽回,楚青棠看着谢芳华,有些黯淡的笑了笑,“是啊,古言有道,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说罢,谢芳华定定的看向楚青棠,赞赏的笑了一声,“不错” 楚青棠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而后略带着深意看向谢芳华,话锋一转:“可是……” “可是什么?” 谢芳华眼神一肃,拧眉看向楚青棠,似乎有些不解。 “可是青棠一介女子,孤身和亲,如今只想安稳度日,公主的拉拢怕是要落空了” 语毕。 谢芳华脸色一僵,没想到竟然这么快便被看出来了。 没错,今日她不但是存了试探楚青棠的心思,说了这么多,其实是还想拉拢楚青棠,若是楚青棠愿意配合,那祭祀大典那日云帝要做的事情便能顺遂没有后顾之忧,而自己也能顺利的留在皇都城内。 当然,若是楚青棠不配合,那也无妨。 反正一个和亲的皇子妃也掀不起什么水花,无非就是届时谢祈多了个拒绝云帝的借口罢了。 不过,按云帝的手段,就算是楚青棠与谢祈恩爱非常,云帝也会用其他的办法对付楚青棠,让谢祈与楚青棠之间生嫌隙…… 想到这里,谢芳华突然畅快的笑出了声,“弟妹果然是爽快人,既如此,本宫也不多留你了,还望好自为之才好” 楚青棠樱唇轻启,“多谢公主今日款待,青棠感激不尽” 说完,楚青棠站起身,转身之际不经意的看了眼谢芳华的裙摆,周身的茶香散去,一抹淡淡引魂花的味道入了鼻尖,且明显不是从谢芳华身上传来的,她蓦的心下一凛,暗自思忖……原来隔墙有耳! 第85章 楼苏 楚青棠刚刚退下,阁楼廊上只留下了谢芳华一人,慵懒随意靠在椅子上慢悠悠的品茶。 没过多久,那阁楼内侧门被打开,一个白发男子戴着半边的银质面具缓缓走了出来,他走路几乎没有声音,就这样一步一步走近谢芳华,最后停在廊台边,“长公主今日失算了……” 谢芳华早就知道这人躲在阁楼内,这会儿也自然明白白发男子话中指的是什么,可却并未作答,只是转头悠悠瞥他一眼,“楼苏,这不是你一个江湖中人能掺和的” 听到她久违的叫自己的名字,楼苏面具下的双眸微微一颤,而后很快又隐藏下去,垂眸意味不明的看着谢芳华,淡淡开口道:“是吗” 谢芳华黛眉微拧,抬眼看他,还未说什么,楼苏勾起唇角再度开口:“公主今日知道我是江湖中人了,可当年有求于我的时候为何不顾忌我这个江湖中人?” 话落,谢芳华瞳孔微缩,死死的看着他,周身的空气仿佛一寸寸开始凝滞。 当年那些屈辱的回忆如潮水般涌入了谢芳华的脑子里…… 那年,云帝为了笼络镇南侯府的势力,把自己推了出去与镇南侯府世子贺逍成婚。 届时,谢芳华还是一个久居深宫处处遭受白眼的长公主,她母妃只是个不受宠的丫鬟,在那偌大的皇宫里,没有人看的起她,包括父皇。 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的她,却没想到自己的父皇为了利益对她如此残忍,那镇南侯府世子贺逍的名声,别说是民间,就是在皇宫里足不出户的她都听闻过他干的荒唐事儿。 纨绔子弟,流连花楼,夜夜笙歌,美姬环抱,吃喝嫖赌,样样在行…… 如何形容当时出嫁时的心境呢? 谢芳华此刻想起来都觉得悲凉。 众人不知道的是,其实在出嫁前夕,她曾想过悬梁自尽。 而就在窒息的前一刻,不知哪里来的一瞬刀光剑影,白绫斩断,她猛地跌坐在地上。 待缓过来后,她朦朦胧胧转头看去…… 入目而见,一头白发的男子单膝跪在不远处,肩头还汩汩流着血,那张俊逸非凡的脸透着无尽的杀戾。 当时被白绫勒的早已泪眼朦胧的谢芳华直接呆住了,呼吸凝滞着,大气不敢出…… 直到那白发男子直勾勾的看着她说了句:“真是个蠢货,能活着还自己找死……” 呆滞的谢芳华:“……” ** 思绪抽回,谢芳华回过神来,眼神渐淡,意味不明的看向楼苏。 说起来,自他把她从鬼门关救回来算起,他们已经认识十年了,她与楼苏最开始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她利用他帮忙对付贺家的人,他利用她在她身边待着,躲过江湖人的追杀! 他们像两个互相依偎的共生之花,可是却又像是隔着无尽的距离,他暗地里见过她被贺逍折辱时的难过,被贺家人卡看不起时的忍耐和让步。 她也见过他被追杀后的血淋淋的伤口,见过他为她挡剑时刀光剑影下的脆弱! 可那些年,他们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经受痛苦,却无能为力,是她世俗的牵制与责任亦或者是他清醒的克制! 后来,她干了一件破釜沉舟的事情,那便是让镇南侯府的人都死绝!一个一个都不放过…… 终于舒了一口恶气,而她与他也可以一直在一起! 陵园几年的时光里,她安安静静做她的守灵人,他无声无息默默守在她身边,谢芳华存了私心,可是也只能是私心。 楼苏见她无声的望着自己,也不躲闪,四目相对之间,他突然一笑:“你我一起干的坏事儿多了,难不成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闻言,谢芳华回过神来,猛然间站了起来,“当年的事是我求你的,与你无关,而现如今的事情,更加与你无关” 当年她嫁入贺家后,便让他帮自己找一种毒药,能在无声无息之下毒死贺家的人,而且不留下任何证据,只要没有证据,也找不到源头,就没人敢把她怎么样,毕竟贺家人没了,她手中可还有着贺家的秘密。 若不是这样,当初云帝不可能会放过她,而如今云帝也不会放她回来,一切都是利益罢了。 楼苏粲然一笑,嘴角却带着讽刺。 他白发飘飘慢慢走近她,然后伸出指节分明的手,微微抬起谢芳华的下巴,字字分明道:“在下可不觉得公主可以摆脱我……” 谢芳华:“……” 楼苏心想,十年前他心存利用,十年里他动情不自知,而十年后,哪怕是死,她也只能和自己死在一起! …… 这厢,楚青棠与落月从公主府出来便直接驱车回七皇子府。 路上,楚青棠一直神色凝重,手中拿着暖袋蹙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而落月也不是个多话的人,只是静静的坐着听着周身的动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赶车马夫的一声惨叫,“啊” 而后一道鲜血染红了马车门帘。 马车内的楚青棠骤然抽回思绪,与落月对视了一眼。 不知外面是何情况,两人都没有轻举妄动,楚青棠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不免心头一紧。 落月立马把楚青棠护在身后,一只手微微掀开车帘的一角观察。 入目而见的便是马车侧面一片荒草丛生且荒无人烟的景象。 已经到了西郊外,可离七皇子府还差着些距离。 落月转过头来看着楚青棠,低声道: “夫人,听声音,属下猜测对方大概有二十人,待会儿属下会放暗号炮,之后对方肯定会开始动手,而属下会出去与那些人交手。不过夫人莫怕,七皇子府中其他暗卫会很快赶来,哪怕寡不敌众,落月也会给夫人杀出一条路来” 说完,不待楚青棠反应,落月从马车坐榻边缘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竹筒似的东西,直接把手伸出车窗外,“嘭”的一声炸响。 在马车外缓缓靠近的杀手见此立马向马车冲过来,“杀……” 听到声音,落月直接掀开帘子飞身而去。 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阵兵刃相接的声音,楚青棠伸手捏了捏手腕间的自制的针筒,里面放着毒银针。 若是有人敢掀帘而入,她轻轻一按便必能让对方当场毙命。 她没有武功只能好好待着不给落月添乱,可是随着时间流逝,她心中也越来越焦灼,就在这时,突然一直带着鲜血的手伴随着邪笑猛然掀开帘子,楚青棠眼疾手快一脚踢在小几上,小几直接滑出去堵在门边,小几上滚烫的茶水落在那歹徒的手上,下一瞬便听到歹徒吱哇乱叫,“啊 …………贱人,烫死老子了” 说完恼羞成怒便踹烂了马车的门,而后要往马车扑。 没一会儿,楚青棠就看到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她反应极快从袖口掏出针筒,射在对方的脖颈处…… 第86章 修罗场 “啊”歹徒一声嘶吼,捂着脖子倒在地上。 楚青棠呼吸急促了一瞬,她杀人了! 少女澄澈的瞳孔突然变得茫然,可也仅仅是一瞬。 因为眼下的情况根本不容许自己脆弱,马车的门已然被弄坏,她透过间隙还能看到前方不远处与落月厮杀的几个杀手,落月看起来早已经杀红了眼,地上躺着不少尸体。 正在与落月交手杀手们见根本靠近不了半步楚青棠的马车,开始着急起来。 其中一个杀手看着楚青棠还好好的坐在马车内,心中发狠起意,闪躲招数之间,直接捡起一个石子击打马的头部,马儿骤然受惊发狂似的跑了…… 落月听到声音时早已经来不及了,刚想去追,可剩下的杀手实在难缠,根本就是想拖住她,落月险些咬碎一口银牙,气的眼眶发红! 这边,楚青棠见马突然发狂跑了起来,只能紧紧抓住马车内的横木,纤纤玉手都被磨出了血丝,可是本能的求生意志她根本不敢放手,在马车疾驰颠簸下不断的撞在马车内壁上,整个人撞得衣襟松散,发髻全都散了下来…… ** 七皇子府,十五站在屋檐一看到信号弹,便神色紧张的跳下屋檐,去书房找谢祈。 谢祈这几日施针治疗,体内元气有些紊乱,加上接连几日的筹谋布局,耗费太多心神,此间早已虚弱的不行,脸色苍白靠在书房的椅子上听着十六的汇报。 刚刚听到一半,门外十五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听着焦急万分:“主子,落月那边出事了……” 闻言,谢祈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从未有过的慌张席卷心头,快步走出门外,看着十五,眼眶泛起了红色血丝,双手微微有些颤抖,却还在强忍着镇定,声音冷戾:“召集所有暗卫!” “是” …… 楚青棠一路摇摇晃晃,东倒西歪直接被颠晕了,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马儿正低着头吃草。 日头西沉,天色昏暗,她无法分辨如今身处何处,只知道马儿停留在一片积雪草地上,她抬手揉了揉被撞出血的额头,稍微理了理衣裳。 而后少女缓缓走下了马车,她看着无边的绿色不免有些心慌,马车内的东西早已损坏,没有了保暖的器具,楚青棠整个人冻的发抖。 她不知那些杀手是否会再度回来,也不认识这是什么地方,并不敢到处乱走,只能蜷缩在马车边上思考今日刺杀她的人会是谁! 会是长公主吗?不,若是长公主,今日她不会那么顺利从公主府离开,可是除了长公主还能有谁? 天色越来越黑,周身寂静的可怕,楚青棠自顾自的抱着双臂,脸色愈发苍白,她死死的咬着牙,保持清醒! 楚青棠万般脆弱之下,心中不断的升起一个念头——谢祈,你怎么还没来!她有些怕了,怕这无边的夜色……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 楚青棠强忍着发抖的身子,听到不远处传来马车车轮滚动的声音,而后朦胧之间一个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像是在向她一步步走近。 楚青棠双手握成拳,有些警惕的准备站起身,就在这时,前方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传来,“永宁郡主?” 那人拿着一只灯笼,微弱的烛火带来了一丝光亮,楚青棠闻言转头看去,看清来人后却是一愣,她抿了抿唇,“顾江逢?” 顾恙今日还是带着那张人皮面具,可却在听到这个称呼忽然愣了一下,旋即笑了笑,向她走近,在离她一步之外落定,还不等他说什么,楚青棠突然意识到自己眼下发髻凌乱,裙摆也有多处被刮破了,虽并未露出什么,可终究是不太雅观,她立马退开一步,然后又看着对方道:“你为何会在此?” 顾恙并未错过她的动作,也并未说什么,只是移开眼睛,并未直视她。 他一双眸子看着无边的夜色,薄唇轻启道:“冀州与凉州发生了些问题,正巧去看看,路过大云罢了” “没成想,眼下见到了郡主”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意味不明,像是不可置信又像是意料之中。 楚青棠知道他是个聪明人,也不欲过多解释,合作关系而已,只要达到互相的利益,其他的她不关心,她借着微弱的光亮缓缓的扶着马车车动了动腿脚,方才蹲太久,一双腿竟像是没了知觉一般。 男子见她一言不发,不经意间视线停留在她的手上,看到她的手掌有着明显的血痕,还有额头的伤口时,不免蹙起了眉头,“你这伤……可有大碍?” 他实在是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只是笨拙的问出了口。 楚青棠听见他问了,也并未遮掩,淡淡勾唇,仿佛不甚在意开口:“受了些伤,不过无碍……” 顾恙见她明明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明明刚刚还怕的要死,眼下却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不免起了些涟漪,再三启唇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只能转移话题,“郡主的信在下已经收到,信中的内容航之兄也已经知道了” 闻言,楚青棠淡然的眸子突然一亮,“若是如此,便再好不过了” 眼前的少女骤然鲜活,烛火下的面容看着熠熠生辉,此刻披散着头发,像是落入凡间的仙子一般,顾恙定定的看着她,突然开口:“我送你……” 还没说完,耳边一道低哑暗含着冷厉的声音传来:“不必了,顾公子还是管好自己吧,本殿的妻子不劳顾公子操心……” 一言出,顾恙的话头瞬间被截住。 楚青棠与顾恙双双侧过头去看那声音的主人,就在不远处,谢祈和十五十六骑在马背上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楚青棠看清楚来人后,鼻尖骤然一酸,下意识便要踏步朝谢祈走去,却在下一瞬,她小腿一软,就要往前扑倒在地, 而就在这时,顾恙立马伸出手拉了一把她的手腕,手腕用了些力,直接把人带进了怀里…… 静……死一般的寂静! 十五十六差点没自戳双眼,脊背骤然发凉,周身空气能冻死人一般,简直就是修罗场。 谢祈一双淡蓝色的眸子死死的看着那男子轻浮的动作,咬了咬后槽牙,脸色铁青,快速驾马而至。 他强忍着不快翻身下马,走向面前的二人。 这会儿楚青棠早已经反应过来,立马从顾恙怀里退了出来。 而后转头劫后余生似的看向谢祈,却没想到一转头就是谢祈铁青的一张脸,她有刹那的呆滞。 可呆滞后却变成了无尽的委屈和愤懑,四目相对之间,也不顾旁人是否在场了,鼻尖的酸意肆意蔓延,眼眶霎时凝聚起了泪花。 想起今日的险境,她终究是没忍住哭腔,有些语无伦次:“我……我……” 话未说完,突然感觉到一只手勾住自己的腰身,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谢祈紧紧拥入怀里安抚着。 交颈相拥之下,谢祈颤抖着手红着眼睛拍了拍她的背,“别怕,我来了” 第87章 太迟 谢祈用宽大的狐毛大氅紧紧包裹住楚青棠,相拥之际,还感受着怀中少女冰冷的身躯。 他心中疼的不得了,自楚青棠来大云之后,他知道她身子不好,还有些体寒,愣是半点舍不得让她受冻。 可今日因为自己的疏忽,把自己心爱的姑娘冻成这样,还受了今日这样的磋磨,谢祈环在楚青棠腰间的手越发收紧,似是恨不得把楚青棠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站在一旁的顾恙看着眼前的二人相拥的画面,眼里极快的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似是觉得扎眼极了。 欲转身离开之际,正巧对上了谢祈看着他那极具不屑的眼神,其中还夹杂着浓浓的占有欲…… 顾恙见此淡淡勾唇,有些无奈的挑了挑眉,只最后看了眼楚青棠的背影,而后转身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 楚青棠本身恐惧的情绪缓了缓,这会儿才发现谢祈抱着她的手竟然在颤抖,少女眼睫微垂有些不知所措,感受到他越抱越紧后,她轻声道:“好了,没事了” 谢祈却没放,充耳不闻。 楚青棠回过神来后却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原来被谢祈抱着是背对着顾恙,她生怕被外人看见谢祈平日与她这无赖劲儿,他不害臊她可要脸! 于是,少女伸手狠狠掐了一下他的腰间,“快些放开,还有人看着呢,不行……” 谢祈闻言缓缓松开她,垂眸与她四目相对,想起刚刚她与那人站在一起说笑的样子,眼眸越来越幽深,似乎有些不满:“人走了” 楚青棠回头一看,果然没人了,就连十五十六都不见了,不知为何她松了口气,整个人松懈下来。 可刚刚舒的气还没提起来,便听到耳边男子开口道:“没人了就可以是不是?” 楚青棠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他:“?” 谢祈直勾勾的看着她一张懵懂的俏脸,鹰隼般的眸子扫过她额头上的伤口,心口蓦的一痛,泛起异样的情绪,旋即一只手掐住她的脖颈,俯首下去,张口衔住了那张早已经花掉的樱唇,一点一点的啃食着,轻咬着,安抚着…… “唔……” 唇上明明是湿润冰凉的触感,却让楚青棠整个人烧的厉害,他一手禁锢住她的腰一手托住她的脑袋,吻的极致缠绵。 周身只有顾恙留下的那只灯笼发出的微弱的光亮,夜色寂静,二人就这样在漆黑的夜色中拥吻,她看不清他,他亦看不清她。 她只知道他吻的动情又急切,仿佛急切的想要证明些什么一般,楚青棠本欲抗拒的手在某一瞬间骤然收回,她好像已经沦陷,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他与她像是普通互相诉说情意的一对有情人一般…… ……………… 情意绵绵,可歌可泣。 而二人不知道的是,就在十几丈之外被树林隐藏的马车内,顾恙掀开车帘透过树影看着那互相交织的身影好一会儿,最后一言不发的放下车帘,“走吧” 马车渐渐驶离,消失在树林中。 而马车内,坐在顾恙一旁的侍卫阿岳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主子,您何必呢?……” “今日那姑娘若不是您帮她引开追兵,她早就……” 顾恙此时已经揭开面具,露出一张谪仙般的脸,棱角分明,高不可攀。 纵是作为男子的阿岳都觉得惊为天人,实在是惊叹,惊叹之余又有些气愤,“公子若是喜欢那姑娘为何不争取一番?” 阿岳跟着顾恙的时日并不长,可却忠心耿耿,毕竟这位当年可是惊才绝艳的人物,谁都有些钦佩,更遑论出生平民世家的只会舞刀弄枪的阿岳。 闻言,顾恙只是淡淡的瞥了阿岳一眼,神情严肃,“合作盟友之间的互助罢了,休要多想” 阿岳听了这话暗自撇了撇嘴。 互助? 若仅仅是互助,你方才看到人家夫妻卿卿我我时为何变了脸色?若仅仅是盟友,为何午时帮人家引开杀手? 见人家晕倒,还在马车外守了人家一下午就算了,见人家要醒来时又躲起来,最后又放心不下走了出去装做路过…… 果真是读书读傻了? 关于这个问题阿岳倒是开始无奈,第一次对顾恙有些失望,实在想不通顾恙到底在想什么! 顾恙阖上双眸,脑子里闪过方才楚青棠面对他时的避让,和面对谢祈时她对谢祈的依赖,他在心中暗自苦笑一声,争取?拿什么争取? 自他第一次见楚青棠便知道这个姑娘不是平常的贵女,她聪明且坚韧,甚至可以说运筹帷幄,就连自己都不得不赞叹。 而这样强大的姑娘方才看到谢祈的那一瞬间,就像是突然鲜活起来一般,没有了表面上的云淡风轻,没有了那些对外人的防备! 顾恙不知道这是不是代表楚青棠心悦谢祈,但是他知道,如今的谢祈对楚青棠来说已经不是心悦那般简单了,他对她来说很重要! 而自己…… 想到这里,顾恙蓦的睁开眼睛,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方才抓住楚青棠手腕的触感仿佛久久未散,少女馨香入怀时,他也曾感到自己胸腔内的跳动。 他突然自嘲一笑,他这一生,终究是太迟了,对顾家惨案迟来的醒悟,对楚青棠迟来的认识! 也许,这一生他只能带着无尽的孤寂与仇恨了罢,也好,所幸没有泥足深陷! 想清楚后,顾恙并未纠结,只是转头对着阿岳问道: “阿岳,上京最近可有来信,航之最近怎么样?” 顾恙自那日几人在月河楼谈话后,便直接绕过官道走山道,快马加鞭日夜不停赶往冀州,今日才刚好来了大云。 阿岳听到问话,突然支支吾吾:“额……这个” “不是有暗线传信,怎么?没收到?”顾恙有些不悦 在上京,顾恙也留了不少暗线观察上京的动向,同时也能帮着与楚航之联系。 阿岳心一横,直接道:“主子息怒,楚公子他……他前两日去了河源县,不知最近如何” 顾恙拧眉:“去了河源县?” 顾恙有些发愣,楚青棠来大云后,他抽空去了一趟和楚青棠约好的医馆,找到苏瑶儿,要把苏瑶儿带走。 苏瑶儿手上有楚青棠的信,当时交给他只是说让他把密信交给楚航之,至于里面写了什么,他倒是没看,如今听阿岳如此说,他心中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第88章 剜心之痛 一吻毕,谢祈在黑暗中缓缓放开楚青棠,少女脸色酡红,一双水眸因为方才浓烈的吻有些呼吸不上来,眼底泛着隐隐泪光。 谢祈却是无比的欣喜,因为他没有感受到她的抗拒,并且回应了他,虽然生涩却足以让他欣喜若狂,不断看着她傻笑…… 楚青棠抬头见他一脸傻笑,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自己也是羞恼的厉害,暗自咬牙:怎么就让他得逞了!! 不过,经过今夜,她也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也知道这人她算是躲不掉了。 于是,她暗自沉思了一会儿,一脸认真抬头欲与他说清楚,可还没开口,谢祈直接捧着她的脸,眼眶突然变得通红,无边黑暗之下,他声音带着一丝幽怨:“楚青棠,我在你心中重要吗?” 想起那日师兄在湖边与自己推心置腹的话,谢祈紧紧咬着后槽牙,生怕楚青棠还是拒绝他,加上方才看到那顾氏之子对楚青棠的觊觎,他愈发妒忌。 本身就不是什么克己复礼的君子,谢祈平日虽然十分冷漠,但终究是在门派里长大,除了有些腹黑外,其实不为人知的他,有时候是有些小孩心性的。 而这一点只有楚青棠见过罢了! 楚青棠看着他这深宫怨妇似的模样心下有些好笑,刚要回答,眼前的男子却直接两眼一闭不省人事的倒在了自己身上。 楚青棠本身就站不稳,谢祈这一倒,二人瞬间双双跌跌坐在地。 被谢祈死死压住的楚青棠:“……” …… 大燕 树林丛影间,楚航之骑着骏马飞驰在赶往上京的路上,整个人脸色仓徨,墨发凌乱,胡子拉碴的,哪里还有温润如玉的公子模样? 身后骑马的两个小厮远远的被甩在后面,怎么也追不上。 见此,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暗道:这燕侯府怕是要散了! 马不停蹄的赶了几日的路,初十这日晌午,楚航之终于一路从河源县赶到了上京城。 入了城后,狼狈不堪的大理寺少卿,最终在看到燕侯府的牌匾后翻身下马,冬日里,马儿跑的奄奄一息,而它的主人却站在燕侯府外迎着细碎的小雨不敢踏进去。 乌云遍布天际,天色昏暗,楚航之整个人蓬头垢面,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血液一般,一动不动满目疮痍的看着眼前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侯府,不知过了多久,站在门口的管家模模糊糊看见楚航之后,直接吓了一跳,赶紧撑着伞过来迎人,“可是公子?” 看清楚后,德福赶紧躬身行礼:“老奴见过公子,公子快些入府吧,这外头下着雨呢,容易染上风寒,可得仔细着……” 楚航之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像是失了三魂七魄,等了许久,他终于开口:“姨娘今日可在?” 德福是看着楚航之长大的,从小到大,楚航之都是侯府主子引以为傲的存在,也不曾有过眼下的这模样,德福一时间有些担忧,斟酌道:“苏姨娘今日并未离府” 闻言,楚航之微微点了点头,也不顾淅淅沥沥的雨滴,直接拨开德福撑的伞向府内走去,德福见此,立马反应过来事态不一般,赶紧跟着入府,而后又转身走向楚峻山的书房,准备向侯爷禀报…… 华苑 自前段时日何嬷嬷死了,楚晴萱又作为侧妃入了恒王府之后。苏姨娘整个人就病倒了,所谓病来如山倒,腹中胎儿也受到了影响,险些没保住。 哪怕是近段时日,苏姨娘仍旧是胎气不稳,光靠着药物养着身子,如今更是动弹不得,只能躺在床上…… 偏偏在这屋子里,她每每夜里做梦都会梦到何嬷嬷的死状,总是夜半惊醒,整个人精神都有些恍惚,在知道楚晴萱出嫁那日,更是硬生生气晕了过去! 当碧玉前来禀报时,苏姨娘正在床边坐着用午膳,知道自己的儿子来了,先是欣喜,而后又转为了惊惶。 苏姨娘脸色苍白,气若游丝的看着碧玉,“真的是大少爷?” 碧玉想起方才见到大少爷那不修边幅的样子,一时之间有些支支吾吾:“是……是的” 闻言,苏姨娘脸上瞬间浮现一抹笑意,“来,快些给我更衣,扶我去外间见航之……” 苏氏以为自己的儿子要原谅自己了,瞬间高兴了起来! 站在一旁的碧玉见姨娘如此高兴,有些欲言又止,可一想到,主子的事情下人插不了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外间,楚航之早就遣退了其他的下人,只一动不动的在外间等着苏姨娘出来,少年人站在屏风处一动不动,眼眸中尽是幽暗。 不多时,苏姨娘被碧玉扶着从内间走了出来,看见自家儿子被雨淋湿的背影却是一愣,坐在软榻上之后,关怀着开口:“航之,站在那里做甚?” 听见声音,楚航之转过身来,方才冷静无波的眼神变得血红,少年穿着一身黑衣,活像是个地域罗刹一般,死死的盯着苏氏。 苏姨娘哪里见过这样的楚航之,自幼楚航之被教的极好,为人处世也好,礼法待人也好,从来不会如此失礼,更加不会如此不修边幅,苏姨娘心里咯噔一下,莫名开始心慌,“孩子,你……” 不等苏氏说完,楚航之突然看向一旁的碧玉,冷冰冰开口:“出去” 碧玉完全怔住了,可眼神对上楚航之时又被那冷戾的面孔后又吓得赶紧反应过来,求助似的看向苏姨娘。 苏姨娘见状稳了稳心神赶紧舒了口气,瞥了碧玉一眼,有些虚弱道:“你先出去吧……” 碧玉立马领命退下。 屋子里最后只剩楚航之和苏姨娘。 这会儿苏姨娘若是再反应不过来楚航之是来者不善,她就是白混这么些年了。 她坐在软榻上,手指收紧,紧紧握住软榻的边缘,强装镇定开口:“不知航之找姨娘何事?” 楚航之如行尸走肉一般朝苏姨娘走近,最后停在距离苏姨娘一步之外站定,声音沙哑道:“姨娘……” 苏姨娘抬头,四目相对瞬间眸光微闪,刚要应下时,楚航之突然开口:“孩儿不是姨娘生的吧……” 话落,苏姨娘瞬间目眦欲裂,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带着无尽的惊惶,想说些什么却无法开口,喉咙口仿佛被堵住,不是不能否认,而是她实在太了解自己的儿子,若是没有十足的证据,他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 楚航之没有错过苏姨娘脸上的表情,她越是惊惶,他就越是心凉,越是觉得可悲! “哈哈哈哈哈……” 楚航之突然大笑起来,宛如疯魔一般,“哈哈哈哈哈” “可笑,真是可笑,什么少年英才,什么天潢贵胄……哈哈哈,原来都是认贼作父,可笑,可笑至极” 说完,楚航之停顿了一瞬,心如死灰跌坐在地,旋即又扭头看向苏姨娘质问: “是你,是你派人去河源县杀了我的养父母对不对” “是你,一直把我当做固宠的棋子对不对” “姨娘,您真是好生厉害,所有人都入了您的棋局,父亲,罗夫人,青棠妹妹,最后还有我,瞧瞧,一个个非死即伤,姨娘,您的手段真是无人能及啊!” 字字句句,刺入苏姨娘的心上,宛若剜心之痛。 她见到楚航之这个模样,心痛的简直难以呼吸,眼中的泪再也憋不住,泪流满面口不择言开始辩驳: “航之,不是这样的,你是我儿子啊……是我苏芙养了十几年的儿子啊!” “你是我的儿子啊!!” 第89章 学习一番 苏氏声泪俱下,一只手扶着不断传来坠痛感的肚子,一手试图去拉地上跪着的失魂落魄的楚航之,她多次尝试想要抓住自己的儿子,可一次次的伸手却又只是无力落下,二人之间距离不过一步之远,却像是隔了一道天堑一般。 “轰隆隆”窗外雷声炸响,像是在预示着什么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苏姨娘几乎绝望的看着楚航之,“航之,难不成你再不想认我这个娘亲了吗?” 听到声音,楚航之抬头看着苏姨娘,吐出一句:“姨娘永远是姨娘” 话落,苏姨娘死寂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光辉,红肿的眼死死的瞧着他,“你……” 不等她说完,楚航之嘶哑低沉的声音打断她:“姨娘是姨娘,可是今日起,孩儿不再是楚航之了……” 语毕,苏姨娘似是没听懂一般,呆滞了一瞬,强忍着腹中的痛意开口:“你这是何意?” “孩儿会像父亲陈明,孩儿不再是侯府世子楚航之……” 一言出,苏姨娘心跳失了跳动一般,焦急的就从软榻之上滑了下来,而后死死抓住楚航之的胳膊,语气满是不可置信:“你在说什么胡话?若是你父亲知道了,你可想过姨娘的处境?你当真如此狠心?” 苏姨娘彻底慌乱了,她以为楚航之最多与她决裂却没想到他竟然选择割舍整个侯府!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贵妇颜面,只是泪眼朦胧的看着楚航之,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可楚航之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受了当头一棒,楚航之看着这个养大自己的姨娘突然讽刺的笑了:“姨娘,您派人毒杀了孩儿的养父母,孩儿本应对您动手的,可是……孩儿也感念您的教育之恩,还有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孩儿又能如何?” “您与孩儿的母子之情,必须要有个了断了” 苏姨娘美眸红的可怕,她养了十几年的儿子就这样字字句句直接戳破了她那些心存侥幸,没有半分余地。 她知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再无法回头,攥着他胳膊的手骤然间松了,跌坐在地,像是用完了最后一丝气力,呆呆的坐在地上…… 雨势渐渐加大,淅淅沥沥不断往苏姨娘脑子里钻,她意识都开始变得模糊。 突然,她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身下像是不断的在蔓延着血,她反应过来自己许是要小产之后,猛然间大惊,伸手想要抓住旁边的楚航之,却发现楚航之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她想开口唤人,却已经无力,只能躺在地上,像是濒死的鱼儿一般大口呼吸着,心底是无穷无尽的绝望。 直到此刻,她才突然想起,当年她给罗雁下毒时,罗雁难产时候的样子,她那时在外听着罗雁歇斯底里的哭喊,而她心里在想什么呢? 她在想,罗雁死了,这侯府夫人便是她了,她在欣喜,在紧张,却独独没有忏悔…… 而眼下,当她体会到当时罗雁的痛楚与绝望之时,她才发现最痛的并不是身体,而是心。 痛,实在是太痛了! 晕厥前一刻,苏姨娘睁着眼睛蓦的流下了一滴泪,她不蠢,她终于明白,为何当日杀了何嬷嬷之后,楚青棠不对她下手,她不是不敢。 她是要看着她生不如死,要看着她母子离心,母女怨恨,夫妻决断,看着她万人唾弃,看着她多年的经营毁于一旦! “哈哈哈哈,好心机,好狠毒,哈哈哈,好……报应” 苏姨娘低哑着说完这一句后,猛地吐出一口血,而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 大云,七皇子府,外面下着雨,不断的拍打着屋檐的瓦片,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扶光院内,冬葵正在小厨房与十五十六争论烤羊肉到底用不用放胡椒,三个人喋喋不休热闹极了…… 卧房内,楚青棠午时喜欢躺在床上小憩,一般总会躺半个时辰,可今日却奇怪的突然从梦中惊醒,“啊……” 她骤然睁开眼,猛地坐了起来,不断的用手拍着胸口,试图抚平梦中遗留的惊恐。 “怎么了?” 谢祈本来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看密信,听到声音立马下了软榻向楚青棠走过去,楚青棠见谢祈走了过来,心绪渐渐稳了些。 刚想说没事,就见谢祈直接掀开被褥一角上了榻,而后紧紧把她搂在怀里轻声细语安抚着,“没事了没事了……” 楚青棠刚要说出口的话被堵了回去:“……” 那夜二人关系缓和后,谢祈虽然晕倒了,可第二日醒来后他仍旧追着她问那个问题。 楚青棠起初有些想逗他,并不直说,而他大有一种不听清楚便不罢休的模样,日日守着她,就连看密信也在卧房,寸步不离…… 此刻,她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胸腔内明显的跳动,楚青棠想起方才的梦境,好似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于是 她突然仰头看着谢祈,谢祈低头看着她,原以为她是想说些什么,他微微侧耳准备去听,可没想到下一刻楚青棠猛地支起身子朝他亲了过来,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唇上,让谢祈直接僵住了身子。 方才还担忧的眸子霎时间变得危险,就这样瞧着怀中娇俏的少女,眼底有着楚青棠看不懂的欲念。 还不等他说些什么,楚青棠又凑近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你很重要……” 说完,少女羞怯的就要退开,可这会儿谢祈已经完全反应过来了,根本没给她害羞和逃跑的余地,本能的低头吻了上去,堵住那张樱唇…… “唔……” 楚青棠被吻的七荤八素,根本不知如何回应,只能任由着他的动作,而这任君采撷的模样难免天雷勾地火。 谢祈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自是忍不住她这样的主动,他一只手托住她的脑袋深吻,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潜入被褥之下在她身上作乱,一点一点的用指尖轻轻摸索着。 不多时,楚青棠的衣襟被解开,她无比清晰的感受到他生涩揉捏的动作,引得楚青棠一阵阵颤栗,根本招架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感受到谢祈的手伸到腰下时,楚青棠清醒过来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谢祈被迫停了下来,一双眼睛忍得发红,“不愿意?” 此时的少女衣襟大开,脖颈处红痕遍布,一张清冷艳丽的脸这会儿早已泛起潮红,眼底微微闪着水光,瞧着可怜的不行,“不是……” 谢祈闻言挑眉看她,眼神认真,“是觉得太快了?” 他总是这样顾及她的感受! 楚青棠犹豫了半天,看着谢祈支支吾吾道: “我……我是有些害怕” 楚青棠方才是脑子一热,倒也不是不愿意,只是突然这般,她有些临阵脱逃的架势,她什么都不懂,只听人说初次会有些疼。 对于其他的一窍不通,她当初和亲也是匆匆忙忙,也并未想到这些,那些什么劳什子避火图,她也不关心。 可是如今……她觉得应该先“学习”一番才是! 谢祈不知道楚青棠心中所想,只是被她这个理由被憋的不上不下,却也无法,总不能吓着她! 于是,他只能暗自憋了憋,最后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低头看着她意味深长道:“那我们换个法子……” 楚青棠闻言疑惑的看着他:“?” 第90章 君不负 少年人的爱欲浓烈,少年夫妻更是没有约束。 谢祈虽然没有动真格的,却也把楚青棠困在床榻之间一整个午后都未出卧房,一会儿这亲亲,一会儿那摸摸,花样百出的动作弄得楚青棠简直羞愤欲死。 可每当拒绝时,他便一脸受了极尽委屈般的模样冲她道:“是你先勾我的,我难受……” 衣衫不整躺在床上面色绯红的楚青棠:“……” 她后悔了!!!! 她没想到他平日里装的一副冷淡的模样,私底下这般…… 罢了,她无奈的闭上双眸装死,任他动作…… 一直到晚间用膳,楚青棠面对着一大桌子的菜还有看起来神采奕奕的谢祈,迟迟未动筷子,好半天终于拿筷子时还不自然的看了看自己泛红的掌心,暗自咬了咬唇,似是十分懊恼。 用膳时,屋中只有二人坐在圆桌边上,二人都不喜欢旁人伺候,安静的很。 谢祈这会自然也注意到她的表情,心底有些发虚,怕她生气,也暗自想着是不是自己做的太过火? 思及此,谢祈欲挪动椅子离她近些,可他没想到,他一有动作,便见楚青棠猛地侧过身子,一脸惊恐的看着他,“你……别,别再动手动脚!” 话一落地,谢祈猛地一愣,抬眼与她四目相对之下,午后发生的种种都涌上了二人的脑海。 空气静默了一瞬,一个两个的都默契的撇过头去,少年人耳根都蔓延上绯色,脸色憋的通红,不自然抬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咳……” 而楚青棠整个人如同熟透的红果一般,不知为何,总感觉眼下自己在他面前明明衣裳整齐穿戴得体,却仍有一种没穿衣裳的感觉! 想到这里,楚青棠转过头不满的嗔他一眼,有些恼羞成怒。 是啊,除了最后一步,该干的不该干的他全干了。 但楚青棠有些奇怪,按理来说,如果都是未经人事的情窦初开的男女,他怎么会如此熟稔? 电光火石之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眼神骤然一沉,脸上潮红褪去,犹豫了一瞬看向谢祈,语气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忐忑,“你以前有过侍妾通房?” 她倒是有过心理准备,普通宅院里头都会三妻四妾,也会有给男子通人事的通房丫鬟,更别说皇室,美人定是前仆后继的…… 虽然现实如此,可楚青棠终究是想问清楚,否则哪一天若是有个女人如当年苏氏一般突然说怀了孩子,再找上门来,她又当如何? 亦或是,她与他真的能毫无隔阂吗? 她自认是个俗人,关于情爱之事,她一直以来想着逃避便能解决一切源头上的问题。 后来,明白自己心意之后,楚青棠也告诉自己要敢爱敢恨,可眼下这话问出来后,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样畏首畏尾,终究是入了心…… 方才旖旎暧昧的氛围倏然散了,楚青棠直勾勾看着谢祈,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出什么,而谢祈听到她的话却蓦的一顿,一双淡蓝色的眸子有些不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见楚青棠一脸严肃,他微微叹了口气,转手拖过椅子挨着楚青棠坐下,伸手拉过她的手,把人从椅子上抱到腿上横坐着,楚青棠一瞬惊呼欲伸手推他:“你……” 可她的力气哪里敌过他,只能作罢。 谢祈动作轻缓的由后环抱着她,下巴放在她的肩头,薄唇轻启:“青棠,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今日都问出来,你问我便答” 闻言,楚青棠浑身一僵,似乎在犹豫。 谢祈知道她的顾虑,一边给她时间思考一边解释道:“我自幼身体不好,后来出宫自立府邸之后又去了一趟苍山拜师,在苍山上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每日里我一边练功强身固体,一边寻找解毒的法子,偶尔会回京看看,云帝也根本不会对我有何关怀” “当然也不曾送过什么通房侍妾给我,幼时在深宫见过太多对云帝爱慕的女子,最后却落得个红颜薄命,见过冷宫里那些人的深夜哭泣与哀嚎,我对情爱之事也并没有那个兴致” 说到这里,谢祈话头一顿,脑海里想起自己的母妃,不禁有些哽住,他强压下心中悲痛,继续开口:“所以青棠……没有通房侍妾,也不会有其他人,只有你” 作为一个男子,他见过的却是大多女子的痛苦与悲哀,他的母妃,还有幼时在冷宫时见到的那些疯癫的后妃,那时的谢祈是无力而麻木的。 可是眼下不同,他已经开始强大…… 楚青棠听完他的话,心底同样闪过一丝悲凉,少女眼睫微垂,她暗自沉思了一会儿,而后侧过身子抬起双手捧着他俊美无双的脸,神色温柔认真道:“君不负,我亦不离” “生死天定,你我不弃” 话落,谢祈眸中划过一丝光亮,刚要开口,便听到怀中少女又板着脸严肃道:“若是往后你爱上了别人,你与我说一声便是,我们好聚好散,我想了一下,我自幼无拘无束惯了,眼里容不得沙子,但是我也拿得起放得下,若是有一日你背叛了我,违背了诺言,那我与你此生再无可能” 说完,楚青棠试图在他脸上找出一丝犹豫,可却没想到他突然低声笑了,眼里亮起了异样的光,她一头雾水质问:“你笑什么?” 谢祈突然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眼神玩味儿道:“楚青棠,我喜欢你这个样子” 楚青棠不解拧眉:“什么?” 谢祈含情脉脉看着她道:“我喜欢你对我有占有欲,喜欢你在乎我,喜欢你对我有要求,喜欢你想“霸占”我……” 语毕,楚青棠回过味儿来,知道他这人一天到晚没个正经,蓦的嗔他一眼,“不害臊……” 说完,楚青棠欲从他身上下来,饭菜都要凉了,她都有些饿了,至于他说的让她问其他的,她想晚些时候再问罢了,她要想想从何问起,以及要不要问问他身上的末离香从何而来…… 偏偏这时,谢祈突然死死环住她的腰,她动弹不得,楚青棠有些不耐,眉头微微蹙起:“干什么你?” 谢祈看着她,没头没尾道:“你也不许……” 楚青棠没懂:“?” “不许移情别恋,也不许和那个顾江逢走太近……” 谢祈说完,固执的看着楚青棠,他早已经查探清楚,那日楚青棠之所以脱险,其实还有那人的暗中保护,顾江逢明显对楚青棠生出了不轨心思…… 他一直不敢言明,其实他看到查探密信后的有过一丝慌乱。 他见过顾江逢的真实面貌,也有过交集,他知道那人当年绝顶的状元郎风姿,簪缨世家,君子如玉,他还与楚青棠同为大燕人,兴许喜好和生活习性也大差不差,那夜二人站在一起刺眼极了!! 而自己容姿虽比他好,可是……, 除了这一点,他好似什么都比不过顾江逢,中毒的身体,复杂的皇室环境,尔虞我诈的生存,若不是占了先机,他实在没有把握楚青棠若是在两个人中选择还会选他,若是她有的选呢!若是她先遇见那人呢? 谢祈突然执拗的看着她,有些忐忑也有些期待。 可楚青棠明显注意错了重点,她瞳孔微缩,带着惊讶立刻反问他:“你知道那是顾江逢?” 谢祈:“……” 第91章 痛他之痛 楚青棠实在惊讶,关于顾江逢的事情她知道一些,在两人之前谈合作时便各自交了些底。 她知道顾江逢之所以戴着人皮面具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份,那么谢祈又是如何知晓? 思及此,楚青棠思绪骤然间联想到那日夜晚。 原先没来得及细想,如今才反应过来,为何那日谢祈见到顾江逢直接便叫顾公子,而且顾江逢又为何丝毫不怕谢祈把他当做歹人? 他们二人倒像是一种无言的默契,似乎根本不害怕对方会做什么一般! 楚青棠思虑未明,但是却无比肯定一件事情-----谢祈当真是城府深的可怕,他竟然能出手谋划这么多东西,不但认识颜南星,还认识顾江逢!这两个人的身份在大燕可都不简单。 不过,这个背后到底是什么纽带把这些人串在一起? 谢祈又是如何设局? 楚青棠皱眉沉思起来,原本她以为自己设的局已经算是较为完美的了。 她递信设局让顾江逢楚航之与颜南星认识,让他们二人直接或者间接知道那么多东西,她最初的想法是,让颜南星与顾江逢和楚航之互相配合,说不准局势有不一样的转机,还能趁机帮忙与舅舅守住将军府。 最后还让苏瑶儿潜在顾江逢身边,一来可以帮助顾江逢,二来苏瑶儿也能传递给她消息。 这个局原本就是一环扣一环,每一步她都留好了后手。 可直到此刻,楚青棠突然意识到,论手段,论布局,她身边这位才是佼佼者,而她输便输在知道的还是太少! 关于谢祈和顾江逢这两个人…… 念头一起,楚青棠脑子里就开始细细的盘点琢磨着下山后发生的一切事情,一件件疏理其中脉络,最后停留在了一个地方——月河楼。 难不成是……月河楼? 毕竟,她那日在月河楼先后碰见了二人,而那日……这人还对自己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两人不欢而散。 当时的楚青棠不明白谢祈在发什么疯,眼下联想到他酸不溜秋的话,倏然间回过味来,她看着他的眼神带着一丝无奈道:“你当日与我争执是看到了我与他是不是” “你觉得我与他有些什么是不是?” 闻言,谢祈抬眸对上她的眼神有刹那间的不自然。 那日他确实有些急躁,特别是看到楚青棠与旁的男子有秘密,心中不痛快。 可是回过头来之后,他知道自己是昏了头了,他觉得自己在她心中只是一个盟友,与旁人没有半点不同,知道她把他当个局外人,他一时口不择言才会那般。 不等他开口解释,楚青棠突然叹了口气,悠悠的看着他:“谢祈,若是我真的与他有什么,你又当如何” 谢祈听到她的话,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脸色冰冷,眸色狠厉:“他配不上你,我才是你要嫁的……” 说到一半,谢祈突然没了底气,这桩赐婚的婚事,本就带着太多阴谋,对于楚青棠来说最开始又何尝不是一种勉强? 于是,他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似是极为挫败。 也许爱上一个人最开始的反应就是觉得自己不够好,而堂堂大云七皇子也不能免俗! 楚青棠抬眼看去,入目而见的谢祈像是一只流浪多时寻不到避风之处的恶犬,肆意的散发着一种可怜惹人爱的气质,偏生长了一张俊美妖冶的脸,看着倒像是自己对他始乱终弃了一般,她迎上他的视线,沉重道:. “谢祈,你我都是复杂的人,复杂的过去,复杂的现在,一句两句实在无法说清楚” 说完,楚青棠本不欲过多解释,可忽然间想起那夜他看到她与顾江逢站在一起时铁青的脸色,又觉得得和他说清楚,否则这人心里怕是过不去,倒不是他不信任她,而是这人会拈酸吃醋没个消停。 于是,她捧着他的脸,认真道:“我与顾江逢合作关系罢了” 说完,又一脸了然的看着他,语气肯定: “再说了,关于他的事情,我们的七皇子殿下不是应该比我清楚吗?” “或者说,你还有他再加上月河楼的韩先生,你们认识他难道不是比我更早?” 语毕。 谢祈淡蓝色的眸子闪着幽幽光辉,似乎有些惊讶她竟然能如此之快把所有事情串联在一起,不过他一向知道她聪明伶俐也不否认,只是缓了缓情绪,凑在她耳边勾唇道:“爱妃果然聪明……” 楚青棠:“……” 谢祈从身后抱着她,高挺的鼻尖蹭了蹭她小巧的耳垂,低声开口慢慢道来:“青棠,你说的不错,我确实不是表面上那般简单” 楚青棠被他的小动作弄得有些脸热,却没有抗拒,就这样安静的听着他说。 谢祈看着她微微勾唇,旋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嗜血,淡淡开口: “其实,除了师父,没有人知道,前皇后郭嬅是我杀的……” 闻言,楚青棠猛然间浑身一僵,有些不可置信,但更多的是揪心,略加思索,她反应过来低声道:“你身上的毒是她下的?” “算也不算”谢祈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后背,似乎是怕吓着她。 楚青棠一时不明白,什么叫算也不算? 谢祈:“你转过去,我慢慢和你说……” 楚青棠乖乖听话,转过头去没看他。 不多时,身后男子低哑的声音传来:“我的母妃原名叫容杳,她是个江湖女子,当时还是太子的谢正沅微服私访时,与母妃有了交集” “最初二人在一起时,似神仙眷侣,谢正沅那时也许确实是爱母妃的,可是却骗了她,明明早已经成家,却闭口不谈,把母妃骗入宫” “可郭嬅哪里能容她,朝堂其他势力看不惯母妃这个江湖女子得此盛宠,不断的在民间散播母妃容貌极盛,又祸国妖妃之嫌。” “母妃只能一边怀着我,一边顶着祸国妖妃的头衔,原本她以为能得到善果。 可后来因为郭嬅,母妃知道自己被骗与他生了嫌隙,还去了冷宫,她整日郁郁寡欢,最后郁郁而终” 说到这里,谢祈突然停顿了一下,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母妃其实当初就是因为有了我,才被困在谢正沅身边,可我知道生下我,只是因为她本性善良,并不是因为爱我……她或许十分恨我!所以,她在冷宫里给我取名叫阿殇……” 殇……早夭,未成人便死!多么恨的诅咒! 楚青棠原先一直认真的听着,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蓦的一惊,猛地回头看着他。 第一回,她眼中闪过一丝对他的心疼,像是细细密密的针扎入了心尖,痛的厉害。 楚青棠喉头一哽,霎时间说不出话来,似是痛他之痛,难以言表。 谢祈知道她的心思,抬起一只手捧着她的脸,眼眶早就泛起了红血丝,像是压抑着这么些年巨大的痛苦,可仍旧对着她笑了笑,反过来安抚她:“无事的青棠” 第92章 皇室诡谲 她知道他心有城府,知道他运筹帷幄,可却不知道在一切的背后藏着如此惨痛的过往。原本楚青棠只是以为他不被皇室在意。 可如今了解内情,不得不联想到他这些年的痛苦,她自幼没有父母的疼爱,但是扶摇师父待自己像亲女儿一般,从未亏待过,那谢祈呢…… 她听到他安抚的声音,伸出纤细的手摸了摸谢祈泛红的眼眶,四目相对之下,她抿了抿唇,略带些哽咽开口:“然后呢?” 谢祈抬手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旋即唇角扯出一抹笑,玩笑似的开口:“母妃走后,我一个人在冷宫长大,被人投毒,八岁时云帝嫌我晦气,便让我出了宫,出宫后我又遇到了苍山的冷眉师父,之后我便跟着他去了苍山学武还有寻找解毒的法子,替身代替我留在七皇子府……” “最开始,我不清楚我身上的毒是谁下的,直到我十四岁时回皇都时才知道,云鸦之毒的主谋是先皇后郭嬅……” 楚青棠心头一跳,拧眉道:“主谋?” “是的,还有现今的皇后,郭乔瑶……” 谢祈一字一句,无比平静又无比淡然。 但楚青棠听的却是不可置信,郭嬅她未曾见过,可郭乔瑶的模样看着比谢祈都大不了几岁,看着面容和善也并不像那般的人,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瞧见楚青棠的惊讶,谢祈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继续慢慢解释,而楚青棠就靠在他怀中默默听着…… 自大云开国开始,郭家便一家独大,还有着世代为后的祖训,郭家女自幼就是为了成为皇后而生。 在容杳未出现之前,郭嬅这个大云第一贵女可谓是顺风顺水,而这样一个众星捧月般的人,怎么会受得了被一个江湖女子比下去? 郭嬅嫁给当时还是太子的云帝,都已经生了如今的太子谢遥,谢正沅其他的妃嫔也陆续生了如今的几个皇子,郭嬅本来并不担忧,她的地位永远无法撼动,可容杳的出现,让她彻底着急了! 那时谢正沅从外带回来容杳,对她宠极一时,甚至为了留下容杳,藏起来所有的事情,不让容杳知道他的身份。 而郭嬅怕自己的儿子受到威胁,心里记恨容杳在谢正沅心中的地位,已经到了视容杳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地步,哪怕容杳与她并无任何矛盾,可是终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于是,郭嬅使计让人找到容杳,透露了一切的事情。 不出她所料,一个江湖女子怎么会甘心被困在后宅? 终于……容杳恨上了谢正沅,当日便要跑,可是最后偏偏容杳气急之下发现自己有了身子,谢正沅怎会放过她? …… “就这样,母妃死在一场骗局里面,而郭嬅因为这件事被谢正沅迁怒,再没有踏入她的宫中,郭嬅的地位虽未动摇,可是仍旧对我恨之入骨,她希望我不得好死,所以她找来了毒药,从我幼时便开始动手,但她一个皇后,绝不能落下一个谋害皇嗣的罪名” 楚青棠听了这么多,再蠢也明白了,她眸光微闪,“所以,她间接通过郭乔瑶的手去做?” “是……,她怕触及云帝的霉头,所以让自己嫡亲的妹妹去做。一来,这样可以撇清关系,二来,若是事发,罪责全是郭乔瑶,那她也没有后顾之忧了,郭家再也没有人替她做这个皇后……” 谢祈说完,楚青棠早已经后背发凉,她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成拳头,脑子里不断的思索着前因后果,思索着郭嬅的做法。 不得不感叹,这从小培养做皇后的人,当真是精明,甚至是可以牺牲一切,因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她有着足够的底气!郭家的底气! 楚青棠一双眸子不断闪烁,倒不是被吓到,只是此刻对于皇室的阴谋诡谲有了新的认识。 云帝的雷霆手段,郭嬅的心狠手辣,郭乔瑶对祖训的遵从,谢芳华的卷土重来,谢祈的绝处逢生,一切的一切像是一场的阴谋家的盛宴,强权之下无善者。 有时候能活着,便是最大的奢侈与妄想! 谢祈早就习惯了这些东西,一直未和楚青棠和盘托出其实是怕吓着她,可是若是不说,他与她往后若是有何误会再解释便太晚,倒不如和盘托出来的痛快! “后来,在我十四岁生辰前夕,我潜入宫里杀了郭嬅,走到时候其实并未放火,可最后郭嬅的宫里却被一把火烧了干净” “后来听你提起子末花才知道,原来她是不想给我活路罢了,想必是留着最后一口气碰倒烛台,烧完了所有的子末花” 楚青棠闻言犹豫着开口:“你干了这么大一件事,如何逃出来的?” 说到这个,谢祈突然一顿,沉默下来,想起生辰那日师父大发雷霆的模样,想起师父踹在他心口上的一脚,一时有些苦涩。 好半晌他才开口:“被师父救了,本身是瞒着师父,可后来躲开大内侍卫的追杀时,还是被师父知道了,最后……” “师父骂我莽撞做事不动脑子,抽了几鞭子,让我跪了几天……” 轻描淡写的话,正低落的楚青棠一时不该说什么好,难怪之前在他身上看到如此多的鞭痕,她缓了缓心绪瞥他一眼,也不知道是心疼多一些,还是生气多一些,索性撇过头不看他。 二人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 正当谢祈见楚青棠突然一言不发,想开口说些什么时。 楚青棠突然开口:“后来,你便学着动脑子了……” “安插眼线,培养暗卫,甚至是对大燕局势了如指掌,还与颜南星顾江逢有着联系?” “谢祈,会不会有一天,我也是你棋局中的一子?” 语毕,她缓缓转过头来看着他,目光带着的情绪十分复杂,似纠结似清醒,可是面色却冷静如常看不出什么来。 谢祈低头迎上她的视线,二人视线交汇时,他骤然开口:“青棠,人活一世大多不过七十年,在这七十年有人娶妻生子,有人仍旧孤身一人,有人荣华富贵机关算尽,有人逍遥山林,了此一生,各有各的活法……” “你我不会成为谁与谁,你我只要明白一点足矣” 闻言,楚青棠一怔,目露疑问看向他,旋即开口道:“什么?” 谢祈低头凑近她的耳边,淡蓝色的眸子充盈着温柔,“你永远是我的楚青棠……” “而我永远是你的谢祈” 话落,二人四目相对,谢祈温柔缱绻的眼神似是在安抚她的不安,可那双平日里淡然的眸子里此刻带着一丝脆弱,他也有些害怕她有一天因为这些阴谋觉得疲累,最后也离他而去…… 楚青棠看懂了他的不安,少女眸子里露出一抹狡黠,带着盈盈笑意,“谢祈,你的楚青棠从来就不简单……” 她在告诉他,不必担忧她! 第93章 赎罪 烛火摇曳下,谢祈目光落在楚青棠的脸上,从最开始的错愕转为了然,最后变成浓浓的柔情,他捧着怀中少女的脸,认真道:“我知道” *** 皇都城宫殿。 御书房内,云帝坐在檀木制太师椅上,死死盯着桌上的仕女图一言不发,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不远处跪着钦天监监正李千舸。 今日李千舸接到云帝身边太监的传唤来到御书房,可进门跪下行礼后也未闻云帝开口,眼下低头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御书房内一片宁静,可越宁静,李千舸越是猜不透这云帝的心思,宫中早就传出今年的祭祀大典不同寻常。 前段日子云帝也说过,今年要礼部好好准备祭祀大典。同时他这个钦天监监正要带着部下众人一起为郭丞相之女测算命格,进而算出哪位皇子与之相配!可这种流程是从未有过的,云帝到底想做何? 君心难测,跟着云帝几十年了,可李千舸自认为无法猜透云帝的心思,眼下不明白云帝的做法,就像是当初不明白云帝为何要做那种事…… 他比云帝大几岁,但是自幼交情不错,那时还跟着还是太子的谢正沅去民间微服私访,见证了云帝与那民间女子的爱恨纠葛。 他见过谢正沅对那个女子的爱之深。 可却也不明白为何最后二人却落得个生死不相见的地步…… 也许,世间男女纠葛本就是牵扯不清,剪不断理还乱。 可李千舸就算再自欺欺人也知道,是云帝负了容杳! 而自己……也是帮凶。 若不是他顾念着多年好友交情,顾念着太子势力帮着谢正沅瞒着他太子的身份,也许那容杳能及时脱身吧!至少她不会跟着回来,也不会死在冷宫中。 思及此,李千舸伏在地上叹了口气,似怅惘,似悔恨。 他自诩君子,可是这件事情却是他抹不掉的污点。 虽无人知道,但午夜梦回时,他耳边总是突然响起一道容杳多年前的问话: “李公子,我瞧着你风光霁月,想必不会对我说谎才是” ……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 谢正沅终于缓缓收起桌上的画卷,而后瞥了眼跪着的李千舸,见他一直伏在地上跪着,一双漆黑老练的双眸露出些了然,随后淡淡启唇道:“行了,起来吧!” 李千舸闻言甩了甩袖子,弓着腰从地上起来,“谢陛下” 谢正沅双眸在李千舸身上扫了几眼,看到李千舸那已经生了白发的鬓角之后,突然有些怅然。 想起当年两人打马游历的日子,他蓦的开口道:“我说老李啊,你这些年怎么老成这个样子?” 李千舸闻言,小心翼翼斟酌开口:“回陛下的话,微臣比陛下年长几岁,确实是老了不少……” 从前是至交好友,而如今是君臣,谢正沅如何感觉不到李千舸现如今的疏离与奉承? 想起当年二人推心置腹的时候,谢正沅忽而叹了口气:“时光荏苒,物是人非啊” 话落。 李千舸眸光微闪,状似不懂的模样,一言不发,只是微微弓着腰,等着谢正沅的后文。 “千舸,这些年你兢兢业业,干着自己最喜欢的事,弘扬了整个家族,如今整个大云国都对你这位钦天监监正心生佩服……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为何不见你娶妻生子呢?” 谢正沅一双眸子带着调侃意味,可是眼底却带着试探。 二人自幼时便在一起读书,玩耍,李千舸当即反应过来,谢正沅这是在试探自己,至于在试探什么尚未可说,但李千舸不娶妻生子确实有隐情。 为官多年,至今已经年过五十,却仍然是孤家寡人一个! 为何?自然是因为他心中早已经看透这为官之人,在上位者这里最大的把柄便是父母妻儿还有其他九族。 他与谢正沅曾经多年好友,知道的事情可不止一星半点。 他知道谢正沅此人生性多疑,也知道他对他一直留着试探心思,只是因为顾念着当年的情谊未曾真的对他做过什么。 可是,伴君如伴虎,若是有一天,他与谢正沅有任何相悖的观念,谢正沅也绝不会留他,说不准还会牵连九族! 既如此,娶妻生子也并未必要了,至于传宗接代他并不看重。 此生孤寂,就当是为当年哄骗容杳赎罪吧! 思及此,李千舸缓了缓心绪,继而开口:“回陛下的话,微臣这些年醉心观察天象,对于男女之事确实是忽略了,可这些年教授学徒,日日摸索着奇异的天象倒是也有着不少乐趣” “至于其他的,微臣年事已高,也不在想了,无牵无挂,了然此生便罢了!” 语毕。 李千舸听见谢正沅开口,语气幽幽:“无牵无挂……倒是潇洒” “哈哈哈哈……” 谢正沅说完大笑一声,看向李千舸的眼神带着了然,他心思活络,怎么会听不懂李千舸的言外之意? 李千舸有多聪明,谢正沅自然知道,当年他对自己有李千舸这个好友时常感到欣慰,谁不喜欢聪明人? 但……有时候太过聪明,便是威胁了…… 于是,云帝重新审视了一下不远处的李千舸。 好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开口:“千舸苦心钻研多年,如今朕倒是有件事只能让千舸去办……” 闻言,李千舸微微站直身子,目光与谢正沅对了个正着,眉心微微拧紧又松开,旋即开口: “不知陛下想让微臣做什么?” *** 长春宫 临近傍晚,宫女太监还在清扫宫殿外台阶上的积雪。 过了冬,雪终于不再下了,但厚厚的积雪却成了这冬日的最折磨人的,清扫要花费巨大的心力,否则若是主子摔倒了可不得了…… 长春宫大掌事嬷嬷孙嬷嬷正只指挥着宫女太监们清扫,突然远处一道月白色身影映入眼帘。 待看清楚后,孙嬷嬷立马迎了上去,“奴婢见过三皇子殿下” 谢珺抬脚上了阶梯,站定在殿外,淡然的眸子瞥了眼眼前的婢女,薄唇轻启道:“劳烦嬷嬷通报一声,本殿来探望皇后娘娘” 谢珺手中拿着一个制作精细的木雕匣子,上头还雕刻着一只凤凰,孙嬷嬷心下好奇却不敢多问,只微微颔首,准备进去通报。 就在这时,宫殿外头突然一声传唤传来:“皇上驾到……” 第94章 活春宫 这几日天气好,郭乔瑶身子骨也好了不少,这会儿正坐在内殿慢慢整理各项宫中事务。 前段日子她突然倒下,太医都束手无策查不出原因,耽搁了好些事务,今儿好的差不多了,才把本应她来打理的中宫事务从德妃手上接过来! “娘娘身子好了,气色都瞧着好了不少” 一旁研墨的大宫女紫兰笑着开口。 闻言,郭乔瑶微微勾唇,手上的笔却未停下,轻声开口道:“是吗?” 她平日里常常郁郁寡欢,身体状况愈发不好,接连在榻上躺了几个月,这会儿听见自紫兰的话,她不免有些好笑,也有些不信。 毕竟,一个久卧病榻的人,身形还愈发消瘦,气色如何会好?现如今逐渐好转还是因为谢珺送来的药,若不是谢珺怕是这回是挺不过来了…… 思及此,郭乔瑶脑中不免想起了谢珺,手中的笔略微停顿了一瞬,墨迹浸透了白色的宣纸,站在一旁研墨的宫女紫兰见此,生怕她有什么不适,立马开口:“怎么了娘娘?” “无……”郭乔瑶还没说完 一道尖细的声音从殿外传来:“皇上驾到……” 没一会儿,孙嬷嬷匆匆忙忙进了内殿,走到郭乔瑶跟前,神色有些奇怪的开口:“娘娘,皇上来了” “啪嗒”一声 郭乔瑶手中的笔倏然落下,一双充满风情的双眸微微瞪大,心底闪过一丝厌恶与不喜,可想起自己尚年幼的女儿谢朝月之后,郭乔瑶忍下心中的不忿旋即换上了笑脸,站起身子准备去迎。 还未站起来,云帝熟悉的声音就已经响起:“爱妃近来可好些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郭乔瑶早已经习惯,她立马支起身子,走出内殿去迎,走的太快正巧与谢正沅对上,一不留神险些撞谢正沅怀里,她大惊:“陛下恕罪,臣妾冒失了” 谢正沅正值壮年,身上的威严十足,吓人的很,郭乔瑶身后的紫兰和孙嬷嬷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站在原地不敢动作。 郭乔瑶现如今还吃着药,空气中还是有着一股淡淡的药味,谢正沅多日未曾踏足长春宫,眼下闻到这个味道不免拧紧了眉头,走过去拉着郭乔瑶的手:“皇后近来可好些了?” 郭乔瑶看着谢正沅拉着自己的手,心底闪过一丝不适。 当年她入宫陪伴长姐时,宫中盛传,云帝与当时的容妃死生契阔,云帝爱容妃爱到了骨子里,当初还因为姐姐郭嬅在容妃面前说错了话迁怒于姐姐! 可如今呢? 为了自己的皇位,为了捆绑住那容妃,表现的像是情深似海的模样,还不是把人逼死了,甚至连容妃留下来的唯一的骨肉他也不在意。 但凡若是在意,谢祈如何会…… 想到这里,郭乔瑶心底突然有些讽刺,她有何资格说谢正沅,她不也是个刽子手? 为了郭家,为了姐姐的荣耀,为了自己能好好活着,她利用了谢祈对自己的信任给他下毒,她自己又算得上是什么好人呢? “乔儿,乔儿?” 耳边的声音猛地拉回了郭乔瑶的思绪,她有些慌张的转过头看着谢正沅,“陛下恕罪,臣妾这几日刚刚大病初愈,脑子有些迟钝了……” 谢正沅瞧着眼前小自己二十岁的小皇后,心底到底是有些宠溺,见她突然陷入沉思也没怪罪她殿前失仪,只是冲着身后的孙嬷嬷和紫兰道:“你们到底是如何照顾皇后的?” 一言出,孙嬷嬷和紫兰立马跪了下来,“陛下恕罪,是奴婢们罪该万死” 说着,二人就要自己伸手打自己耳光,郭乔瑶见状立马出声道:“好了,别冲撞着陛下,都下去吧!” 而后看向谢正沅,面上一片温柔小意,朝着谢正沅娇嗔一笑:“陛下,与她们无关,臣妾好了许多了” “乔儿知道陛下担忧乔儿,可是乔儿的身子骨自己有数,陛下何必为了乔儿大动干戈?” “快用晚膳了,臣妾唤人摆膳可好?” 字字句句,笑意温柔,似逢迎又似撒娇。 谢正沅瞧着郭乔瑶一时间有些恍惚,幽深的眸子越来越沉,像是在她身上看到了容杳的影子…… 当初他初与容杳在一起时,容杳偶尔也会对他这般,江湖女子飒爽率真。 而她女儿家的娇态只在他面前显露,他无比的享受这份特殊,也对容杳十分宠溺,可是这份情终究是没有敌过世俗的烦扰罢了! 念起念断,一念之间,她死了,他错了,但都回不了头了,有些要做的事情他还是会做,作为一个帝王,绝不允许妇人之仁! …… 思绪抽回,谢正沅抬手搂住郭乔瑶的肩膀,微微勾唇:“那便摆膳吧” 云帝发了话,长春宫霎时间热闹了起来,谢正沅陪着郭乔瑶用了膳,最后还歇在了长春宫…… 夜色渐深,宫人都歇了下来,长春宫内殿却传来一阵阵娇吟,年轻女子的低泣与男子的粗喘一声声的弥漫在纱帐内。 听到一声声暧昧的交欢,守在殿外的宫人都红了耳根。 除了宫人,这床榻其中旖旎本身不为外人道。 可被众人遗忘在长春宫侧殿里身姿忻长的三皇子谢珺却是坐在椅子上听了一整晚,男子手中捏着那块白色暖玉,力度大的像是要把玉捏碎一般。 他一双眼睛变得血红,淡淡月色明灭照在他的脸上,月色似是含着霜一般,直照的人心发凉…… 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男子起身淡淡瞥了眼木架子上放着的木匣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后直接飞身离去。 **** 翌日 孙嬷嬷大清早走进侧殿打扫时,见到孤零零放在木架子上挂着的木雕匣子,眼里极快的闪过一丝意味不明。 她走近拿起那只匣子,看着上面的木雕凤凰悠悠叹了口气:“这又是何必呢!” 说完后,她摇了摇头,不禁低声感叹一声, “杀人诛心这种事,干的多了,倒也习惯了……” 昨日云帝来时,是她故意让三皇子谢珺稍等一下,让他进了偏殿稍等一会儿,等陛下走了,他再去见皇后, 可后来, 陛下一夜未走,她去忙自己的了,也顾不上谢珺。 或者说她根本没想过去催他离开,就这样让谢珺在偏殿听了一晚上活春宫…… 思及此,孙嬷嬷又是一阵叹气…… 第95章 情深不寿 “嘭” 酒杯落地的声音响彻在黑鹰营的最大的营帐内,站在营帐外的兵侍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不敢做声。 今日三皇子殿下大清早来了军营后,直接把严将军,林将军,还有军师叫了进去。 从早晨开始,一个个开始骂,一个个被骂的狗血淋头,最后又一个个灰溜溜的走了出来。 偏偏每一个走出来的人还对帐篷外他们两个侍卫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也是,两个侍卫在外头听了半日的教训,那些将军们对这种挂不住面子的事情,多少会恼羞成怒。 可怜两个兵侍,生怕自己被迁怒,胆战心惊的。 午时的日头最为浓烈,驱散了不少寒意,这会儿营帐内只剩谢珺和严丰,谢珺披着大氅靠在椅子上醉的双目通红,整个人显得十分疲惫。 一旁站着的严丰实在看不过眼,明明一个时辰前自己还被骂了,但对自己主上的担忧还是在的,他瞧了眼地上碎裂的杯子,又看了看桌上放着的酒罐子,深深叹了口气。 不多时,他猛地向前一步捏住谢珺的衣领,咬了咬牙:“不就是一个女人?你这副样子做给谁看?” 作为谢珺一手提拔的人,严丰既感念他伯乐之恩,又钦佩谢珺的能力。 旁人也许不知道,可作为谢珺的心腹,这些年,他亲眼看到谢珺把黑鹰营从最初的小军营变为了现在四大营中最强的。 黑鹰营,猎虎营,银狐营,野豹营四大营,除了谢珺的黑鹰营,其他三个营分别归属于太子谢遥,四皇子谢治,五皇子谢芳,大云人尚武,皇室注重军队培养。 除了七皇子谢祈,每位皇子都有自己独立驻扎点在皇都城内,也是为了以后封王做准备,等各位皇子成人有子之后云帝便会开始给皇子封地。 四大营在各皇子手上都不至于太差,除了谢芳那个酒囊饭袋以外,其他人都是治理军营的佼佼者。 而其中治理最为优秀的便是谢珺的黑鹰营,黑鹰营不但操练将士,还会收揽各地能人做军师,在此前与大燕之战里面,黑鹰营可是出了不少计策。 不过……谢珺终究不是太子,他要敛下锋芒,许多的计谋知道后,也会顺水推舟献给太子,自己在背后暗箱操作。 …… 谢珺一双眸子凉飕飕的瞥了眼严丰抓在自己衣领处的手,“放手……” 话落,严丰立马放开了手,知道自己是关心则乱了,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主子,刚刚的话若是主子计较,他的头也别想要了,“主子息怒,属下愿意领罚……可” 心一横,严丰弯着腰接着低着嗓子开口:“可是,属下就是死也要说,主子这些年受的折磨难道还不够?” “为何要如此钻牛角尖?” “古言有道,情深不寿啊……” 说完,严丰猛地跪下,从腰间取下佩剑双手举起过头顶,向谢珺请罪:“属下任凭主上处置……” 靠在椅子上的男子冷着眼睛撇过头去,淡淡吐出一句:“严丰,你知道这些年我活着唯一的开心的是什么吗?” “是她,只有她” 语毕。 严丰闻言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只能低着头一言不发。 谢珺伸手拿过桌上的酒壶,微微眯着双眼,脸上情绪变得缓和,似乎陷入了回忆…… …… 他记得很多,记得那些声音, “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为何就不知道在你父皇面前表现?” “珺儿,你要争,要抢,要把那些人都比下去,有朝一日若是你继承大统,我们母子俩便都能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一手字都写不好,难怪你父皇不喜欢你……” “珺儿,母妃死不瞑目,你一定要记得母妃说的话” “母妃……呜呜呜” 记得,他从墓陵送棺回来,那些太监宫女都没有管他,知道他没了母妃,也极难得到云帝的看重,一个两个都只顾着为自己谋前程。 无人管他,他就自己孤零零衣裳单薄的走在冬日里宫墙下。 冷,太冷了,他厌恶极了那个冬日的雪,可是也喜欢那个冬日的雪,因为空旷的拐角处,身后传来了一句他此生无法忘怀的声音, “谢珺,你是不是很冷,我的披风给你吧” 那一刻,周身寂静,仿佛时间停滞了,天空一片阴沉,少年回头看去,入目而见的是穿着嫩黄色云锦长裙的郭乔瑶,她身后没有其他宫人,距离他几步之远,却又像隔着天际。 天地之间,一片雪色,少年少女相对而立,寒冷的冰雪似乎都变得愈发猛烈,少年人的耳根被冻的通红,眼神死死的看着不远处的人,“不用你管” 说完,他转身欲走,可没想到的是,郭乔瑶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他走了多久,她便跟了多久 ,她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谢珺,夫子留的课业你写完了吗?” “谢珺,明日我再来的时候给你带胡胖子炊饼吧,你以前不是说很喜欢吗?” “谢珺,你怎么不说话,你这小孩,怎么气性如此大?” “谢珺,你饿不饿,我们去御膳房偷点东西吃吧?” “谢珺,我可比你大几个月,你不理我便是没有礼数” “谢珺,天都黑了,你要走去哪儿?” “谢珺……” 就这样,两人一直从午时走到夜深。 自那以后。 少年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心中最期待的事情便是见到入宫的郭乔瑶,她每每入宫都会对他诸多关照,对他嘘寒问暖,像是个大姐姐一般。 可是他不想让她只是大姐姐,他想要的更多,于是他拼命努力,拼命往上爬。 他以为这样可以让郭乔瑶看到自己,自己能有资格站在她身边,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命运和他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 他爱慕的女子嫁给了他的父皇,她成了他的母后…… 他知道她对他不是男女之情,只是关怀。 可是他不甘心,不甘心还没来得及争取便让自己成了个笑话! 他痛恨云帝,痛恨郭家女为皇后的祖训,痛恨自己的无用! 所以,他不会放弃,既然上天不公,那便谁都不要好过! …… 不知过了多久。 醉酒男子思绪抽回,谢珺眼神渐渐清明,眼底闪过一丝狠辣,薄唇轻启:“冀州可以开始了……” 第96章 冬日树 日头大好,冬葵带着仆人废了好几日才把扶光院的积雪都清扫干净,看着满院子像是刚刚栽种不不久的石榴树,冬葵心下有些惊讶,站在原地思忖了半晌,难不成七皇子殿下也喜欢吃石榴? 十五在外面办好事回来,刚进院子见着冬葵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看着一片树发呆,直接开口问道:“冬葵姑娘,你站在那干什么!” 冬葵听见声音转头看去,没压住心中的好奇:“十五,这些树都是新种的吧?” 十五走近过来,看着冬葵圆嘟嘟的脸一脸懵懂的样子,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出生没多久便夭折的妹妹,他有一瞬的呆愣,好半天没回话。 十五十六曾经都是江湖人士,如今无父无母更加无亲戚,二人长时间在腥风血雨中厮杀,长得都高大魁梧,瞧着有些吓人。 不过十六这人平日里比较闹腾,性子活跃一些倒还好,可是十五就不一样了,成日里冷着一张脸,像是木头似的。 冬葵见十五一直未回话,迎着刺眼的日光看着他,“你倒是说话啊?” 冬葵自幼在山林长大,性子和十六极为相似,往日里与十六更是相处的来些。她倒也不是不喜欢十五,只是觉得他过于沉默了些,冬葵与他相处总觉得有些奇怪…… 听到冬葵问话,十五霎时间反应过来,板着一张脸认真回答道:“是的” 冬葵:“为何突然种树,大冬日能种活吗?” 闻言,十五眼神瞥了眼那片果树,犹豫了一会儿,而后对着冬葵认真解答:“冬葵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府中有秘药,可以让果树在极端的情况也能存活……” “原是这样?” 冬葵点点头,刚想回屋,可抬腿之际旋即反应过来,一双圆圆的眼睛微微瞪大,“不是,你还没说为何种树?” 十五:“……” 关于为何种石榴树,十五心里大概知道一些,但是却不敢下定论。当时种树时,他也有过这个疑问,直到听见十六说夫人曾经在侯府住的海棠苑里有一颗极大的石榴树之后,十五就是再傻也知道了,主子对夫人的心思实在是藏不住。 这石榴树在夫人到达大云之前就种上了,十五并不确定,冬葵是否知道主子与夫人在大燕时便有交集的事情,也不敢乱说。 但看着冬葵“求贤若渴”的表情,他眼神飘忽不定的看了眼周围,而后解释道:“后来听说夫人喜欢石榴树,想必是因为夫人与主子心有灵犀一点通” 冬葵:“……” 这种话骗冬葵是骗不到的,看了这么些年的话本子,她不相信那么多事情都有巧合,如果有太巧的事情发生,大多数的情况都是有人蓄意而为。 顺水推舟也好,布置周到也好,其中定然是花了心思的。 不过,有些事情倒也不用太明白,既然小姐不想让她知道太多,她便不问,小姐开心她便开心…… —— 另一边,凌川湖边阁楼上,楚青棠一个人站在二层阁楼上头,不断的翻晒着各式各样的草药,少女眉头紧蹙,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 前几日她专门询问谢祈能不能找人帮她腾出一间屋子,专门用来作为她的药房,她没什么其他喜好,也能解解闷。 谢祈知道她闷,直接派人收拾出来了整整一个阁楼,虽然只有两层,可是对楚青棠来说已经足够了,湖边也足够安静。 她这会儿站在阁楼中央的长桌子旁配置最后一副药,明日便是元宵节,也是帮谢祈最后一次施针然后把蛊虫引入他的体内解毒。 可是此举实在冒险,楚青棠心中是从未有过的焦灼,紧蹙的眉头从今日晨起时便未松过,但却不仅仅是思虑是否会成功,更多的是要如何瞒着谢祈! 这件事情只有她与林御医知道,届时还需用她的血引蛊虫,谢祈要是知道定然是不高兴,可是她既然决定要做,那便没有退缩的余地…… 就这样,楚青棠一直从晨起一直在阁楼里待到了戌时三刻,中途冬葵上来问了好几回,问她是否用膳,可是她实在没胃口,只吃了几块绿豆糕点便罢了。 烛火明灭,少女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桌子扶着额头,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手里古籍写的那句话:“以蛊解毒,三分胜算,七分危险……” 她看得太过入神,一直到面前被一片阴影覆盖时才猛地回神。 少女抬头看去,入目而见的便是谢祈穿着一身玄色常服站在桌子的另一边,像是从外面回来,一身的肃杀之气,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他放下手上端着的饭菜,而后双手抱在胸前,铁青着脸看着她,阴阳怪气道:“怎么?要成仙?一整日待在这阁楼之上,都不需要用膳了?” 楚青棠自认理亏,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她听他这话便知肯定是冬葵告诉他这些事情的,回头她定要好好说说冬葵才是! 可是眼下她还得给面前这位铁面阎罗顺顺毛才是,思及此,少女一双眸子带着柔和的笑看向长身玉立的男子,声音娇软:“谢祈,我饿了!” “呵”谢祈冷笑一声。 接着,他弯腰伸手过去掐住了她一侧滑嫩的脸颊,轻轻捏了捏,“楚青棠,若是你再有下回,我便一把火把这阁楼烧了” 一听这话,楚青棠立马识时务的抬手握住他捏着她脸的手,一脸真诚的看着他:“你放心,再没有下回” 谢祈哪里不知道她多看中这一屋子物件,知道她平日里太闷,才给她布置好,可谁知道她倒是嗜书如命了,饭也不吃了,他只能言语“威胁”一番。 不然的话,这姑娘半点没有分寸,她向来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里,他是知道的。 他也知道,眼下她这言笑晏晏的模样,其中藏着不少狡诈,知道自己不能把她怎么样,敷衍他罢了。 想到这里,谢祈蓦的勾唇一笑,微微低头凑近楚青棠的耳边:“楚青棠,若是再有下次,我不仅仅会烧书,而且……” 楚青棠努力忽略耳边男子温热的气息,抬眼看向他,有些忐忑的开口:“而且什么?” 见她一脸懵懂,谢祈笑的意味深长,一字一句道:“而且,若是你敷衍我,那下次我可不会管你害不害怕了……” 话落。 四目相对间,回忆涌上心头,楚青棠一张俏脸红透,猛地推开他的手,“不正经……” 说完,她立马站起来,撇开头语无伦次扯开话题 :“咳咳咳,那个,那个……你用过膳了吗?可要一起用?” 第97章 不放 夜色如水寒凉,阁楼内门窗紧闭着,寒风吹不进去,一片温暖宜人。 楚青棠净手后坐在阁楼窗户边的小桌上用膳,一举一动与官家贵女无异,优雅好看。 谢祈早已经在外面用过膳,但也没走开,只是坐在她对面“监督”她,好像生怕她不吃一般。 楚青棠见他这模样,心下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 他还真是多虑了,不知道是不是特意做的,桌上几道菜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她这会儿确实也饿了,也没多管,自顾自吃着。 谢祈倚靠在椅子上,看着她夹起一块炖的软烂的鸡肉放入嘴里,左侧的腮帮子顿时鼓了起来,吃完之后又喝了口汤,唇上霎时变晶亮,然后又开始重复着用膳的动作,一张小脸透着安逸与满足。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着看着突然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鸡肉好吃吗?” 闻言,楚青棠抬手刚刚准备放入嘴里的肉陡然停在唇边,而后目光有些疑惑的看向谢祈。 见他的眼神一直落在她唇边的肉上,楚青棠心思转的极快,手比脑子快,手中夹着肉的筷子朝他送去,递到他嘴边,模样疑惑道:“若不然,你自己尝尝?” 她喜欢的吃食一向清淡,食素食较多,不过也不排斥肉食,毕竟吃肉才能有力气,可因为自小喝药的原因,她的味觉似乎没那么灵敏,冬葵会按照她的喜好去做,可是她不敢保证谁都喜欢这个味道。 这是她下意识的动作,也丝毫没反应过来,这是她吃过的筷子,就这样递到他的面前。 谢祈见此,淡蓝色的眸子闪着幽深的光,眼神不断变化最后停留在她的手上,目光深邃,又带着些意味深长…… 楚青棠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手,起初还有些奇怪,但在他要笑不笑的表情之后便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筷子,不由得有些脸热,立马就要收回手,“抱歉……我……” “哎……” 手还没收回去,就被某人抓了个正着,然后他低头吃过了她递过去的那块儿肉,十分自然,握住她的手腕没有半点放松。 楚青棠瞧着他就着她的筷子吃肉的画面,心跳猛地停滞,不多时又猛地跳动,耳根都红了。 谢祈吃完肉,看着楚青棠笑意悠然,“爱妃喂的就是好吃” 楚青棠:“……” 自两人敞开心扉后,谢祈重新搬回扶光院住,但是每日夜里施针后他便去了书房,而且回来的极晚,楚青棠每每都是先睡着了,并未等他。 一直到第二日醒来时,才会发现自己被他紧紧搂在怀里,与之交颈而眠。 许是知道她没做好准备,他这几日倒也没有真正做什么,只是每日晨起时总要闹她一会儿,在她耳边说些不正经的话,偶尔还会亲一亲她,楚青棠早已经习惯,二人相处也愈发自然。 可不知为何,这人总是能层出不穷的想法子逗弄她。 每日里见不得她安生,除了外出办事,回来之后便要粘着她,像是生怕与她待着的时间少了一般,实在腻得慌! 以至于府中的下人每每见着她,都是一脸笑意盯着她的小腹,像是都觉得她说不准已经有孕了一般…… 更可怕的是,那日她都瞧见花婆婆都在吩咐下人做孩童的衣裳了。 思及此,楚青棠一双眸子陡然沉了下来,似是在犹豫什么,可犹豫半天也不知如何开口,只是低着头继续用膳。 谢祈心思一向灵敏,见她突然变了脸色,以为她如何了,立即询问:“怎么了?你……” 还没说完,就被楚青棠打断,“你喜欢孩子吗?” 她目光澄澈,不带着任何杂质,就这样认真的看着他。 话题突然转变,谢祈脑子转的极快,最开始是不太明白,可她知道楚青棠这姑娘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问题。 孩子? 谢祈陡然脸色变了,眉头蹙起,脑海中想起不久前在大燕时,给楚青棠把脉的大夫说的话——“这位姑娘体质寒凉,自幼身子骨亏空,怕是不易有孕” “谁与你说什么了?” 谢祈语气急促,当日只有他与十六在,十六也不会是嚼舌根的人,难不成是别人说了什么? “你为何如此激动?”楚青棠心思敏锐,她还什么都没说,他便如此激动,面色如此难看,像是害怕谁在她面前嚼舌根一般。 若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不会有这反应才对! 想到这里,楚青棠心思一转,直接开门见山,“是不是那回,酒楼那回?你找了大夫,大夫和你说了什么?” 语毕,空气静了下来。 四目相对,楚青棠在他眼中看到了心虚与紧张,她突然叹了口气,移开眼神不看他,而后继续开口道:“既然都知道,为何还……” “因为喜欢……” 谢祈脱口而出,没有半点犹豫。 男子眼中最初的心虚早已经散去,独独留了坚定,认真的看着她:“楚青棠,时至今日,你难道还不知我的心吗?” 他的目光十分浓烈,似乎要在她身上灼出个洞来,楚青棠脸色略微有些不自然,心中暗忖,她不知吗? 不,她知道,可是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会问。 毕竟……自古以来别说皇家子孙,就是平民百姓,谁能不注重血脉?哪怕抛开这些不谈,若是夫妻恩爱,都是希望能有孩子的,哪怕一个…… 他的心思她知晓,可直到此刻才如梦初醒……原来他对她真的从无要求! 楚青棠犹豫了半晌,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抬眼看他:“若是往后我实在无法有孕……若不然你……” 还没说完,便见谢祈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色铁青看着她,声音含着无尽的冷意,“楚青棠!!” 楚青棠没反应过来,一时呆住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谢祈语气冰冷,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你是不是想说,若是往后你无法有孕,便让我找其他女子,然后与我和离?” “我告诉你,你休想……你……” 他被气懵了,一时憋不出话来,眼眶都气的泛红,索性撇开头去不看她。 本来今日想找她商议每日祭祀大典的事情也不想说了,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当即就要迈腿离去。 刚刚迈出一步,猛地被楚青棠从后环抱住腰间。 她比他矮上一个头,少女温软的身子紧紧贴着他的脊背,谢祈身子僵住一瞬。 不过这回他明显气的厉害,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就要去拉开她紧紧箍在他腰间的手,声音冷硬:“放手” “不放” 楚青棠头一回这么理直气壮有恃无恐。 谢祈面色极为难看:“……” 第98章 冬葵护她 烛火明灭之间在地上倒映着两人紧紧相贴的影子,谢祈感受到身后人抱住他的力度越来越大,心中的气渐渐消了下去,冷声开口:“楚青棠,你……” “不是这样的……”楚青棠低声开口打断他的话。 谢祈闻言一顿,眸子里闪过一丝亮光。 “你这人气性怎的这般大?我……我只是想说,若是往后你喜欢孩子,而我不能有的话 ,那我们大可过继一个……” “你为何会觉得我会说让你找别人?还是说你就想这样做?” 说着说着,楚青棠心头越想越不痛快,索性放开了手,“若是你想如此,那你便走吧,我……” 还没说完,谢祈就被谢祈拉到怀里紧紧抱着,他语气焦急:“我没有……我只是害怕你会这样想” “楚青棠,你记住,不管如何,你我都不能分开。至于孩子,往后有便有,没有便罢了……” 身在皇室,自幼的经历让他不再相信什么父慈子爱,也不太相信什么手足情深,身份越是高贵,贪心也会更多,多的是人为了权利不管不顾,为了欲望甘愿堕落。 既然未来都是未知,那他想,只要他与她在一起便够了,其他的也不再奢望! 楚青棠听完他的话回过神来,仰头看着他,微微勾唇,眼中露出笑意:“谢祈,你是不是很早便心悦我?” 话落,谢祈耳根瞬间红了,眸光微闪,方才的温柔慢慢消散,徒留了些被看破的不自然,可当他低头看到怀中少女笑意盈盈的眸子时,莫名恼羞成怒,嘴硬道:“并不是!” “哦”楚青棠低头偷笑,显然是不信。 曾经没细想,如今回头想想,这人仿佛很早开始便对自己有太多失了分寸的关怀,当时她权当是盟友的关照,可眼下回想起来难免觉得心间悸动。 “你竟然敢笑我?楚青棠,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谢祈眼中带着浓浓的危险,似乎要把她拆吞入腹一般。 楚青棠立马收住笑,抬眼看到他的眼神后,立马转移话题:“我明日要出府一趟……” “出去?”谢祈眉头紧拧 楚青棠扬眉:“是,明日去趟医馆,你明日要去祭祀大典,得让十五十六保护你,让冬葵陪我去就好,若是不放心,我便再叫几个侍卫?” 自从上次楚青棠遇险,谢祈对她的保护可是无微不至,别说出门,就连是在府中都增加了不少人手,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他的用心楚青棠心中知道,她也知道自己不会武功,也不能给他添乱,哪怕帮不了他什么,至少不能让别人把她当做筏子去制衡他,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要的是,她与他互相扶持,互相体谅,而并不是他一面的付出,所以她才如此尽心尽力想要帮他解毒……她想要他好好活着! 谢祈低头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没错,他一直在保护她,可是她才不是喜欢被困在后宅的女子,他记得他与她初见时,她冲他出手的决绝与坚韧,见过她面对燕国太子的不卑不亢,见过她在武场蒙眼射箭的风姿。 见过太多不同模样的她,谢祈太懂她,根本说不出一个不字。 既然爱她便给她支持与保护,而不是捆绑…… “好,明日我派府中侍卫跟着你,切记,一定不要与侍卫走散” “还有冬葵,那小丫鬟应当是有些武功,你一定要让她随身跟着你,千万不能与她分开走” 他仔细叮嘱着,生怕漏了什么细节。 楚青棠却是有些惊讶,“你为何知道冬葵会武?” 这件事情她与冬葵都未曾与任何人说过,也与秘密没有什么区别,冬葵也并未表现出来过,那谢祈又如何知道? 说到这个,谢祈突然抬手摸了摸楚青棠的头,语气带着一丝神秘莫测:“早在大燕便发现了” “为何?”楚青棠大惊。 谢祈笑了笑,而后解释道:“你可还记得那回你与冬葵谈话,我潜入了你的闺房那次?” 楚青棠闻言点了点头,“记得,可是那回你又是如何发现的?” 她仔细想了一下,那日冬葵明明出去了,他根本没见过冬葵啊! “习武之人,走路的声音和姿势与常人是不一样的,若是轻功好的甚至可以做到走路没有声音,如果冬葵没有习武 ,那那日不会等到她站在门口唤你,我才反应过来……” “习武之人耳力极好,若是常人,哪怕冬葵离门口还有十步远,我也能提前反应,根本不会……” “根本不会从窗户遁走” 语毕。 楚青棠是何其聪明的人?谢祈言外之意她也立刻明白过来,顷刻间,她沉默下来,自顾自在心底暗自思忖着。 一直以来,许多事情她都不想让冬葵担心,所以也并不曾把一些东西告诉她,她希望冬葵每日开开心心的,不必操心任何事情。 可是,直到此刻,她才陡然明白过来,冬葵哪里是傻,她聪明的很,只是瞧着傻乎乎的,可是心思却比她还要玲珑一些,她明明那日发现了谢祈在她屋子里,还特意在进门前“提醒”她。 明明知道她隐瞒着一些事情,却还是当做不知道,也不曾拆穿什么,她说什么冬葵便听什么…… 思及此,楚青棠突然勾唇一笑,“看来,一直以来是我关心则乱了,一直把冬葵当个需要保护的不谙世事姑娘家,当做需要自己保护的亲人,可是我忘了,从小到大冬葵又何尝不是在保护我呢?” 话落。 听到楚青棠对冬葵情感如此之深,谢祈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蓦的起了些酸意,他微微挑眉道:“在你心里是冬葵重要还是我重要?” 楚青棠闻言倏然间一顿,有些不可置信,“谢祈,你总不会连冬葵的醋也要吃吧?” 谢祈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自顾自点了点头:“对……” 楚青棠:“……” “你如今是越发不要脸了,我还是离你远些好!”说着,楚青棠便要推开他。 可谢祈哪里是怎么好应付的人,他紧紧拉住她的手,把人重新搂入怀里,“明日祭祀大典我便要去应付那些人了,什么明枪暗箭,什么阴谋诡计,青棠都不知心疼我,连句好听的话也不愿给吗?” 听听,多么可怜委屈,多么诚恳动人的话。 直教楚青棠无言以对:“……” 第99章 祭祀大典 翌日,楚青棠睁开惺忪的睡眼往身边一看,发现谢祈早已经不在了,想起昨日晚间他的委屈求哄模样,她抱着被子迷迷糊糊之间勾了勾唇,“傻子”。 昨日替谢祈施针后睡的太晚,眼下睡醒时日头已经高高挂起,好在府中并没有需要请安敬茶的长辈,倒也没有人管她。 不过,往常冬葵见她起晚都会来唤她,今日倒是奇怪了。 思及此,少女抬手揉了揉微微有些肿的眼睛,旋即扶着被子坐了起来,对着门口处喊了声,“冬葵……” 站在门口的冬葵听到声音,立马接茬:“哎……小姐,我进来了!” 冬葵早就醒了,早膳也已经做好,本身早些时候便要去叫楚青棠,毕竟今日还要出门,可是姑爷出门时却说让小姐多休息一会儿,她便也就没有去叫自家小姐。 一进屋,看见自家小姐慵懒的模样,冬葵笑意盈盈的开口道:“小姐,姑爷已经出去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去?” “若是出去,定要多叫几个侍卫才行” 这些天,不仅是楚青棠,冬葵也憋坏了,心中早已经按捺不住激动,可是她也记得上回小姐出去参加个什么宴席回来之后便受了伤,如今额头上还有些印记呢! 冬葵心里一面是对大云街市的期待,一面是对楚青棠安全的担忧。 楚青棠见她激动又踌躇的样子不免有些好笑,她挑眉看着冬葵,卖了个关子,“冬葵,今日我带你去见个人” 冬葵一双圆圆的眼睛露出疑问,“谁啊?” 闻言,楚青棠但笑不语,瞧着颇为神秘! ** 皇城宗庙 大云王朝的祖训,宗族血脉为重,谢氏历代帝王和皇子皇孙每年都要入宗祠参加大典,以表达对先祖的尊敬,也是为了祈求先祖的庇佑。 已经到了午时。 云帝谢正沅与皇后郭乔瑶都已经早早到了,二人衣着华贵带着最小的公主谢朝月坐在观台处看着今日的流程,慢慢讨论着…… 不多时,各位皇子公主都到齐了。 太子谢遥,长公主谢芳华,三皇子谢珺,四皇子谢治,五皇子谢芳,七皇子谢祈,一个个弯腰冲着上首的皇帝皇后行礼,而后一个个落座。 本来就没什么手足情深,落座后没有一个人开口交谈,都眸色淡淡各有所思的模样。 谢正沅一只手不断的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目光在谢祈身上过了一眼,然后陷入了沉思。 关于谢祈,这些年,他基本算是不闻不问,任他自生自灭。 若不是谢祈,容杳怎会产后身子差成那般?如果不是为了生他,或许容杳不至于那么快香消玉殒! 更可恨的是,他还长着一双与容杳基本无异的淡蓝色眸子。 每次见着他,谢正沅就会想起容杳死前死死看着自己绝望且愤恨的眼神,还有她说的,“谢正沅,我容杳此生认识你,是我最大的错误,若是有来生,我定会杀了你!” …… 谢正沅正想着,一道娇俏的声音插了进来, “臣女见过皇上皇后,见过各位皇子殿下,见过两位公主殿下” 一言出,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女子身上,几位皇子眼里都带着些讶异和惊艳,除了谢珺和谢祈,其他人都险些移不开目光。 谢正沅抽回思绪,看着眼前的少女,面色变得柔和,与身旁郭乔瑶对视了一眼。 郭乔瑶看懂了云帝眼中的意思,立马开口:“原是冰言来了,快快起来不必多礼,起来吧” 按理来说,祭祀这种事情往年只有皇室的人参加,并不会包括家族,而今日却偏偏加了郭家长女——郭冰言。 郭冰言知道自己的命运就完全取决于今日了,她心底难免有些忐忑,可是忐忑之余又有些期待——如果,那个人是谢祈呢? 她知道,往年的祭祀大典谢祈都是不会参加的,不知道是云帝不让他参加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总之没有他。 而如今,她早就得到了消息,云帝给已经给谢祈发了话,给了下了旨意,谢祈必然会来。 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海棠色交领金丝云纹宫装,化着芙蓉妆,本身就是个美人胚子,此刻在日光下浑身散发着熠熠光辉,竟像个仙子一般! “谢皇后娘娘” 说完,郭冰言抬起头来,慢慢踱步走了过去落座。 巧的是,她的位置被安排在谢祈的身边,谢祈今日穿着一身绛紫色锦袍,头发高高束起来,整个人瞧着俊美无比。 只是他瞧都没瞧过自己,哪怕坐在他身边,他都没给半个眼神给她。 郭冰言咽下心中苦涩,明明知道他从来对自己就没有意思,可偏偏就是不甘心,不甘心他为何宁愿对一个别国和亲女子爱护至极,也不愿意接受她,哪怕是接受她的好意…… “诸天神明,祖宗先人为证,帝谢正沅在位兢兢业业,克己复礼,大云风调雨顺,百姓安康” “幸甚至哉,先人庇佑” “百年基业,源远流长,谢氏王朝,屹立不倒,江河湖海,四海归一” …… 钦天监李千舸站在观台之上,伴着阵阵擂鼓声,不断的念着颂词,可他的心思早已经不再颂词上面了。 不知过了多久,擂鼓声停止,颂词结束,李千舸手上拿着一个竹筒,里面装着水,一步步走向众皇子中间,而后看向郭冰言, “今日本官为郭家小姐测算相合的命格,还请郭小姐把去一旁生辰八字写在纸上交给我” 郭冰言自然是配合,站起身走过去提笔就开始写,李千舸站在她的身后默默等待着。 谢祈双眼微眯,看着不远处的李千舸,一只手不断摩挲着腰间的玉笛,似乎在思考什么。 坐在对面的谢芳华目光不经意扫过全场所有人,最后停留在云帝身上,云帝一脸坦然,可谢芳华却有些紧张,也不知道云帝的谋算是否会成功…… 若是不成功,那往后的路可就难走了! 很快,郭冰言就写完了自己的生辰八字,随后交给了李千舸,“李大人,这便是臣女的生辰八字” 李千舸微微颔首,淡淡瞥了一眼之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纸张放入竹筒的水中,然后走向祭台…… 第100章 过得可好 观台侧面的皇家祭台高达五丈,平日里是为了祭祀时放置燃香炉鼎的地方,也会用来观测天象,祭台呈半圆环状,周围一圈是木制的围栏,不过三尺高,除了几根柱子再无遮挡,下面的人能看清楚上面的人的动作。 李千舸一步步踏上走了无数次通往祭台的天梯,手里拿着竹筒,脚步却无比沉重。 台下,谢正沅看着李千舸的背影,眼里露出一抹深思,慢悠悠的拿起身边的茶水浅浅的抿了一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祭祀大典之盛大,虽然不允许外人入,但是保护皇室众人的侍卫,还有伺候的宫女太监可太多了,加上礼部的一些配合流程的官员,宗庙内的人可并不少。 这会儿, 一个个都翘首以盼,期待着今日的结果…… 然而,在众人都没注意到的某些瞬间,谢珺的视线时不时扫过上首的郭乔瑶,眼中的情愫让人难以琢磨! 郭冰言眼睛死死的看着观台之上,生怕错过了什么一般,看着李千舸,先是把手中的竹筒放入了炉鼎之中,而后又拿出一个求签卦筒,里面放着几位皇子的生辰八字,就这样一个个开始测算推演。 她一只手紧紧的握在衣袖之下,背挺的僵直,没有半分弯曲,少女暗自咬了咬牙,焦急又紧张。 四周寂静,谢祈慵懒的靠在椅背上,余光不经意瞧见左侧的郭冰言,见她好似十分紧张,身体紧绷的模样,他眸光微微闪烁沉思了一会儿,但很快又移开了目光,看向祭台上的李千舸…… …… 大云,正和医馆。 “小姐,今日我们要见谁啊?你都卖了一路关子了”一下马车,冬葵便再也忍不住问出了口,这一路可憋死她了! 楚青棠抬头看了眼正和医馆的牌匾,而后转头对着冬葵笑了笑,“进去就知道了……” 冬葵喜笑颜开:“好” 此行出门,楚青棠带了四个侍卫,都是谢祈精心培养的侍卫,可信之人。 她留了两个侍卫守在马车处,还有两个侍卫一个守在医馆门口,一个跟着二人进了医馆。 已至午时,医馆内除了一个小药童便没有其他人了。 楚青棠一进去,小药童迎了上来,小药童看着年纪尚小,个头还不到楚青棠肩膀,他一脸认真仔细辨认着来客。 不多时,小药童终于开口:“不知姑娘是拿药还是看病?” 侍卫和冬葵见人靠近早就向前一步站在楚青棠前侧,仔细注意着小药童,没看见什么不妥后,二人才往后退了一步。 看见冬葵与侍卫同步的这草木皆兵的模样,楚青棠无奈笑了笑,而后开口:“小药童,我找你们家先生” 小药童闻言,猛地一拍脑门,而后开口:“原是先生贵客,是在下疏忽,先生今日大早便吩咐过有位姑娘会来,让我好生招待着,等他回来,眼下先生应当也快回来了,二位姑娘先坐吧” 刚刚说完,门口处就传来一道声音,“两个小丫头,好久不见啊!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冬葵,冬葵猛地回头,看到站在门口处那个熟悉的人后,先是瞪大了眼睛,眼里尽是不可置信。 小药童见到自家先生回来,冲着扶摇颔首,最后自觉退了下去……先生教过,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能听!!! 门口的扶摇看着冬葵这傻丫头的样子,刚要说些什么,却没想到下一刻,冬葵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呜呜呜……” “呜呜呜……扶摇师父……呜呜呜呜……” 冬葵眼泪如豆子似的掉,一旁的侍卫郑元直接呆住了。 他一个侍卫平日里舞刀弄枪的虽然大大咧咧,可还真没见过哭成这般的女子,他不敢乱看,只是余光瞥了眼冬葵,他不知道内情,实在不明白为何她哭成这样。 郑元又怀着疑问小心翼翼的瞥了眼夫人,却没想到,方才还淡然的夫人,此刻也红了眼眶…… 楚青棠一向情绪不太外露,哭这种事情也极少,她最先听见了冬葵的哭嚎,还觉得好笑,而在看到扶摇师父的那一瞬间也慢慢的红了眼眶。 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呢?扶摇蓦的有些呆愣。 他此生潇洒无羁,早年间家破人亡,无牵无挂,幼年时被冷眉师父救助,之后日日跟着师父学习医术,没有外面的尔虞我诈接触,心性也简单。 直到后来有一次,冷眉师父让他下山去寻草药途中遇到了山贼,差点死于非命,所幸遇到两位女侠,他才得以活命。 但自那之后,他也开始学武,虽然不精湛,但是防身还是可以的,也会下山游历,见识了不少阴谋诡谲,你来我往,你死我活,他也变了不少! 这些年,他什么大场面都见过,可是却都没有眼下的慌乱与无措。 楚青棠和冬葵是他拉扯大的,他记得很清楚,这俩丫头除了小时候闹腾了些,日日哭闹,长大后再没有过这般哭了。 可这会自己养大的两个丫头都红了眼睛,齐齐对着自己哭,扶摇顿时火冒三丈,快步走到冬葵身旁,“你这丫头,谁欺负你了?” “怎的哭成这般?” 而后扶摇四处看了看,心中有火无处发,最后视线停留在郑元身上。 郑元一脸莫名回视过去,然后就被扶摇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是不是你?是你欺负我家冬葵了?” 一脸懵懂的郑元:“……” 他简直是有苦说不出,只能转头求助似的看向楚青棠,“夫人,属下……” 见此,楚青棠敛下情绪,伸手拉了拉扶摇的衣袖, “师父,我与冬葵是高兴,喜极而泣,不是你想的那般,别为难人家侍卫……” 扶摇性子直,话多且开朗,而冬葵的性子与扶摇是一模一样的,收敛表情什么的根本不存在,想哭便哭了,开心便开怀大笑。 楚青棠在二人之间有时候觉得自己像是被两个活宝夹在中间一般。 “呜呜呜呜”冬葵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抬手摸了摸扶摇的脸,“呜呜呜,扶摇师父,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与琴师父了……” “呜呜呜,琴师父呢,可与你一起来?” 扶摇看着冬葵哭的一抽一抽的,都哭花了眼,没个消停一般,他心思一转,看了楚青棠一眼,旋即对着冬葵开口,:“琴师父没来,因为我是专门来烧你的话本子的” 一言出,生生收住了冬葵的哭声。 她的嘴角骤然平复了下来,眼泪未干,泪眼朦胧中带着不可置信看向扶摇: “不会吧?” “我都来大云了,当初师父你在大燕追着我打了几个山头,如今还要打我吗?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呜呜呜呜” 又开始了!!! 扶摇:“……” 楚青棠:“……” 郑元:“……” 三个人的目光都落在冬葵身上,都在看着冬葵的样子后在不经意间微微勾起了唇角。 门外阳光明媚,医馆内一片祥和。 第101章 赴死 “轰隆隆……” 雷声骤然炸响,方才还晴空万里的景象,瞬间乌云密布,似乎有下雨的迹象,祭台之上的李千舸被雷声震的心头一跳,手中的笔微微停了一会儿。 他先是低头瞥了眼云帝的方向,而后又把目光落在谢祈身上,其中暗含着无尽的幽深…… 未时初,李千舸终于停了笔。 谢正沅看着李千舸缓缓站起身,手里拿着测算的最后一张纸,站在祭台之上,烈烈寒风吹的他的衣袍鼓起,但脊梁却半分没有弯曲。 谢正沅见此正要抬手唤他下来宣读结果,可还未开口,便听到李千舸的声音从那高处传来,“陛下,测算结果已出” 众人齐齐看向李千舸,有些莫名,既然推算出来了,为何不下来复命? 太子谢遥目光悠然的看向李千舸,而后扫视了在场的那些“兄弟”,最后视线停留在郭冰言身上许久,似乎在考虑什么…… 李千舸直接打开手中的纸,朗声开始念:“今祭祀之日,顺应天意,郭家之女,合此良缘者,乃为——三皇子谢珺” 声音之大,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到,一片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各怀心思。 谢珺闻言先是紧紧捏住了手中的玉佩,而后转头不经意间看到了郭乔瑶眼中的一抹诧异,似乎有些惊讶。 而太子谢遥则是轻轻抿了口茶,余光瞥向了谢正沅,似乎想在谢正沅身上看出些什么,一旁的谢芳则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吊儿郎当的不当回事儿。 至于谢祈和谢治,二人都是表情淡淡,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角落的谢芳华眸光微微闪烁,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有些讶异的看向谢祈,她知道一些云帝的计划,按云帝的计划,此番做法应当是把矛头对向谢祈才对。 云帝想让谢祈成为众矢之的,不管如何都能让谢祈受到重创,还能影响到谢祈与那楚青棠的关系,可眼下的局势却让谢芳华看不懂了…… 一片沉默中,反应最大的莫过于谢正沅和郭冰言。 郭冰言听清楚之后先是微微瞪大眼睛,而后没控制住情绪猛地转头看向谢祈,却发现谢祈根本没看她,她苦涩的笑了一声,而后看向谢珺,却被他手中的一抹白色吸引住了视线…… 谢正沅听了李千舸的话之后,登时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死死的看着祭台之上的李千舸。 正巧,这时李千舸也低头看向谢正沅,他眼眸中露出一丝怅然,想起了那日谢正沅与自己的谈话…… 那日御书房。 他颤颤巍巍跪在地上,“不知陛下想让微臣干什么?” 谢正沅坐在上位,轻描淡写的说:“祭祀大典,需要帮郭家女测算命格,测算出与之最合命格之人,你可还记得” 李千舸闻言微微颔首,“不错,陛下是有过吩咐” 话落。 空气安静了一瞬,谢正沅居高临下看着李千舸,而后突然意味深长的说道:“朕也不想卖关子了,朕想让谢祈成为那个合命格之人……” …… 小雨渐渐落下,李千舸思绪抽回,而后对着谢正沅微微勾唇,“陛下见谅,微臣这些年勘破天象,测算国运,测算命格,实属窥破天机,窥破天机自然又反噬,此次已经耗尽元气,微臣只求一死,以我之躯昌大云之运……” “还望陛下成全!” 言语铮铮,一片丹心赤忱,求死之心公之于众,一心求死,为了大云…… 谢正沅心中怒气险些压不住,原本他以为李千舸会识时务,会按照他的吩咐来行事。 毕竟,若是李千舸识相,便让他好好活着。 若是他不识时务,那他的位置甚至于他的命,都会没有。 总之,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都不会选择忤逆帝王的意思。况且他们还有着当年的共患难的情谊在。 可他不知道,时间太久,哪怕是曾经最好的情谊,如今也变了味儿,早就物是人非了。 也许从他开始试探李千舸时,也许从他以太子的身份让李千舸帮他欺骗容杳时,他们二人之间早已经是君臣,不再是好友了…… “哈哈哈,好好好……” “好好好” 云帝猛然间大笑了几声,鹰隼般的眸子看向李千舸,其中的情绪复杂让人看不懂,“既如此,那朕便如李大人所愿……” “来人呐,把李大人带下去” 说完,谢正沅甩袖离去…… 祭台之上,李千舸看着谢正沅越来越远的背影,突然明白,记忆中那个与自己打马游历的少年再也回不来了…… 思及此,他撩起官袍,而后猛地跪下”:“臣,谢陛下成全!” 谢祈瞧着眼前的一切,眸子骤然间变得犀利,心中有许多的疑问却无法得到解答,正拧眉沉思着,却见到李千舸猛地从祭台之上一跃而下,没有丝毫犹豫! “嘭”的一声,鲜血四溅。 “啊!李大人” “快,唤太医” 宫人侍卫惊呼出声,着急忙慌。 可谁都知道,几丈的高台,人从高处落下,哪里还有命活?况且方才陛下都成全了李大人的赴死,谁又会救? 李千舸趁着侍卫宫人没反应过来时,毫不犹豫从祭台跳下,这一幕观台上的人都惊住了,包括谢祈都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瞳孔微缩,瞳孔似乎被地上的鲜血刺的血红,有些不可置信,却又有些难以言说的苦涩…… “轰隆隆” “轰隆隆” 雷电交加,雨势越来越大,地上的鲜血被雨水冲刷满地,不少宫人在清理着地上的血迹,周身的人早已经走光。 谢祈走下观台走到李千舸落地之处,眉头紧紧锁着,淋着雨看着地上的痕迹,突然有些恍惚…… 今日的事情,他早已经有猜测,他知道云帝十有八九会冲他来,他也去宫中试探过李千舸,可李千舸从未正面回答他,只是说一切自有天意。 天意?若只是天意,他为何又毅然决然赴死? 其他人不清楚,谢祈心里却清楚,这其中定是有谢正沅的手笔。 可是……李千舸为何会忤逆谢正沅,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第102章 意外收获 不知过了多久,宗庙的人都走完了。 突然,身后一道嘲讽的声音传来:“你应该觉得开心吧?” 谢祈思绪被打断,他收起情绪转过头看向郭冰言,眼神中不带一点儿温度,微微挑眉道:“郭小姐此言何意?” 郭冰言站在伞下脸色难看,身边撑伞的彩玲则是微微低着头。 她竭力忽略他语气中的冰冷,抬眸看向他:“终于摆脱了我,终于不用害怕我会影响到你和你的皇子妃,终于所有人的矛头转移了方向……” “谢祈,你不是很开心吗?” 她自小被当做未来的皇后培养,不光是琴棋书画,对于朝堂局势和权谋之术也是会一点的,她也一向冷静,唯一让她不冷静的便是谢祈罢了。 听到郭冰言笃定的声音,谢祈蓦的勾起了唇角,哂笑一声:“本殿的事情不劳郭小姐操心,郭小姐喜欢管那么多闲事,不如先管好自己……” 郭冰言被他的话骤然噎住:“你……” 直到今日,郭冰言知道自己与他再无可能,心底藏了许久的话也不愿再藏了,积压许久的情绪上头。 她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懑,怒气横生道: “那个劳什子敌国郡主到底有什么好?” “谢祈,时至今日,我也知道你不简单,不然为何又一次次躲过了明枪暗箭,可你也要明白,只要她在一日,你永远无法光明正大抢夺什么……” “因为,没有哪个大云百姓会让一个敌国女子做皇后,哪怕你以后想争取这大云的江山,你也要先舍弃她……” “你难道到时候不会像当初的云帝一样吗……” 最后一句,她向前几步缓缓凑近他,声音极低,似蛊惑似挑拨,把所有的现实摊开在他面前,她便不信他没有半分动摇! 云帝当年与容妃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大云谁人不知,爱江山不爱美人的爱恨情仇戏码太多太多,又有几个人会为了一个女子放弃自己所有筹谋呢? 也许,云帝最开始让谢祈和亲便也是对谢祈的一个制衡,不管如何得让他爬不起来,因为云帝知道,谢祈心里有怨气,若是有一天上位的是谢祈,那一切局面就无法掌控了…… 这些东西,是个聪明人都能猜到,谢祈自然明白,他垂眸对上郭冰言的视线,雨水划过他的脸颊,身上的衣裳早已经湿透,看着狼狈极了,可他那双眸子里却露出极致讽刺的笑意,“郭冰言,你喜欢我?” 此言一出,不只是郭冰言,就连彩玲都被吓得半死,一双眼睛瞪大,四处张望着也没有其他人! 郭冰言美眸圆瞪,骤然被堵住了喉头一般,说不出一句话,她堂堂丞相之女,未来皇后,这种话她是万万不能承认的,而且今日合命格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她说不准不日便要嫁给谢珺。 若是她说喜欢谢祈被别人听了去,可不得了!! “我……” 郭冰言欲言又止,雨幕之下瞬间陷入了沉默。 就在这时,门口一道声音传来,“谢祈……” 谢祈猛然间抬头看去,还没反应过来,一道身影急急越过雨幕,然后错开郭冰言走向他。 “你这是作甚?好端端的淋雨做什么?若是生病了怎么办?你为何总是这么不听话?”楚青棠走到他身边给他撑着伞,语气严肃。 今日她本身去医馆去看了扶摇师父,与扶摇师父交代了些事情,又聊了些大燕的情况,刚刚回到府中时,正巧碰到回来的十五,十五与她说了今日的情况,还说李监正死了。 她又立马问了谢祈怎么还未回,谁知十五说他站在雨里不肯回,让他先回来看看自己是否安全到府中,十六一个人守着他…… 楚青棠当即有些气急了,立马重新唤人套了马车就出了门。 不来还好,一来便隔着雨幕看见谢祈与一个女子站在雨中,两人挨的极近,那女子身旁虽然还站着丫鬟,可是男子与女子在蒙蒙细雨中又有着一种朦胧的暧昧。 楚青棠当即有些不舒坦,可终究是顾着他的身体,也不顾旁人还在,直接就跑了过去,见他一整个落汤鸡的模样又实在没忍住脾气。 反观谢祈,见到楚青棠后,整个人都鲜活了一般,目光终于由冰冷转为柔和,“青棠,你别生气……” 说完,也不顾旁人在,直接伸手拉住她的手,然后拿过她手中的伞,似乎在示弱一般。 楚青棠横他一眼,然后转头看向了郭冰言露出了个官方的微笑,“不知这位姑娘是?” 此刻,郭冰言早就被谢祈那句,“青棠,你别生气”震住了心神。 她怎么也没想到谢祈竟然会说这种话,这种似委屈似服软似示弱的话竟然能从他这样冷漠的人嘴里说出来? 郭冰言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心间苦涩,之前没有仔细看,如今隔得这样近,她仔细打量着楚青棠,目光浓烈的似乎要把楚青棠身上扎出个洞来。 来回打量,最后在看见楚青棠嘴角处似乎有个被咬破的细微口子时,她猛地眼神一肃…… 一旁彩铃见自家小姐死死盯着七皇子妃却迟迟不搭话,彩玲知道自家小姐又开始钻牛角尖了。 于是,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彩铃准备开口回话,“回七皇子……” 还没说完。 谢祈直接开口打断:“雨势太大,本殿与皇子妃还有事,郭小姐请自便……” 他方才一直没开口是觉得女子之间的事总得有个体面,打个招呼罢了。 可若是郭冰言不识时务,不管不顾落青棠的脸,那他可不会管郭冰言是什么想法,直接说完后,拉着楚青棠就走了! “哎” 楚青棠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被拉着走了。 独留郭冰言和彩玲站在原地。 …… 马车上,谢祈在一旁换楚青棠提前给他带的衣裳,楚青棠侧过头去没看他,一直思考着今日扶摇师父说的话,心中莫名觉得十分荒唐,可是偏偏都像是有迹可循的…… 前段日子她写信给扶摇师父,便是让扶摇师父留意着大燕的情况,还有留意楚航之与侯府。 原是为了留意着情况,可没想到另有收获。 扶摇师父说在查探楚航之时跟着楚航之去了一趟河源县,暗中查探时发现楚航之的身份恐怕不只是平凡人家“弃婴”这般简单,也许和大燕皇室有关! 不过眼下没有十足的证据…… 楚青棠细细琢磨了一下,若真是如扶摇师父所说,那楚航之与顾江逢之间,真的又能毫无嫌隙吗? 第1章 和亲 而今天下三分,大燕、大云、大凉,三足鼎立;大燕重文治,大云重武,而大凉则重农商,原三国之间互相制衡近百年之久…… 天顺十年夏末,燕帝贺渊受宦官诱导,迷恋上长生之道。 宦官魏坚日日进谗言,大燕皇帝开始重风水,疑大臣,动辄抄家流放,朝廷众官员为了奉承皇帝陛下,纷纷寻人研制丹药之术,搜刮民脂民膏研制丹药。 劳民伤财,民不聊生…… 天顺十七年春,表面上一片祥和的上京,终于被边境战火打破,邻国大云国乘虚而入,派兵攻打大燕,边关战事连连,燕国节节败退。 …… 几个月后,燕京朝堂 雕梁画栋的宫殿内,大燕国九五之尊的皇帝贺渊,此时倚坐在精雕细刻奢华精致的金色龙椅上。 明明只年过五十,却老态龙钟似八十的老者,一手拿着战报,一手抹了把下巴上刚粘上去的白胡须,一脸仙风道骨的模样,睨着下方跪着的一片朝臣,语气沉沉: “各位爱卿,都起来吧……” 众臣子理了理绯红色的官服,低着头站了起来,其中不少人汗湿了衣襟,都低着头你看我我看你不敢言语,生怕下一个出征的就是自己。 燕帝看着一个个似鹌鹑的臣子,了起沉重的眼皮,冷笑一声道:“怎么?边关战事节节败退各位没有什么计策吗?” 说完,随手把手里的折子猛地扔在下面,“咚”的一声,空气里蔓延着君王之怒! “陛下息怒……” 刚刚站起来的群臣又跪了满地,接着便是一阵静默! 不知过了多久,站在右侧高丞相拖着圆润的宰相肚跪爬了出来,拱手作揖:“陛下息怒,臣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燕帝垂下眸子,打眼看去,脸色渐渐缓和下来,目露温和:“爱卿但说无妨” 高丞相闻言自是笑得一脸谄媚,转而试探开口:“眼下战事吃紧,到处是流民,此番下去,民心动荡……实乃国之大忌啊!” 语毕,后面群臣纷纷附和高相,一句两句搭茬的话,活像一群学嘴鸟似的。 见此,高丞相那一双圆不冷瞪的小眼睛里全是精明和得意,旋即就要开口献计, “臣……”还没说完。 经特许坐在太师椅上年事已高的罗老将军突然讥笑着出声:“哼,眼下局势人人心知肚明,不知高相有何见解?” “是打算自己去出征?” 此间朝廷分为两党,太子党和已经封王的三皇子恒王一党。而高丞相便是太子党,其他大臣官员大多各自抱团投靠。 罗老将军一生戎马,自是不屑于这些争夺,也不加入任何一党。这会儿出言,纯粹是看不惯这小人谄媚的嘴脸。 果然,高相听了顿时眼瞪眉毛飞:“你” 见状,燕帝眉心带着不耐,抬了抬手,“好了,两位爱卿就别耍嘴皮子功夫了” 接着又道:“高相有话可直说……” 高丞相立马转过头来接话,神色转为谦卑。 “陛下,古往今来,不泛有两国结亲的先例,不如……不如与大云谈判,与之和亲,维系两国关系。 毕竟,再打下去也只是两败俱伤,而大凉还在一旁虎视眈眈,依臣来看,大云兴许不会拒绝这个提议……” 一瞬间,满堂死一般的寂静。坐在最上方的燕帝眸光微闪,脑子里思索着和亲的可行性。 作为一个帝王,他自是明白如今的强弩之末。 但是和亲……大燕建国以来从未有过先例,倒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作为一国君主,无法起头,眼下倒真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 而在燕帝正欲开口,顺势而为之时。 罗老将军猛地站起身向前走来,椅子被推出几米远,脸色难看的要命,怒目圆瞪,直指高相 “和亲?高呈华,你这个老匹夫是疯了?莫不是让人在笑话我们大燕没人了?” 罗老将军早已过致事之年,本应告老还乡,只突发战事,家里儿郎上了战场,自己无能为力,只能上朝听战况罢了,这会儿听到高相的话,心中难免寒从中起。 大燕终究是…… 想当初,如今的皇帝陛下夺位之际,罗家将军府和颜家镇北侯府的名号可谓是响当当的功臣。 时过境迁,皇帝忌惮,派遣镇北侯府常年驻守边关,上京城内独留了将军府,君臣终是离了心。可家国危难之际,将军府与镇北侯府却也从未想过用女子去换取一时的安稳,家中儿郎哪个不是在战场厮杀? 高丞相却恍若未闻,继续开口:“陛下,眼下和亲是最有效的止损之策,还望陛下三思” “燕侯怎么看?” 燕帝摸了把胡子,看了眼一言不发的燕侯楚峻山,众所周知,燕侯府和将军府乃是姻亲,楚峻山当年娶了罗老将军的女儿罗雁,一时间燕家势力一家独大,燕帝都有所忌惮,只是后来燕罗两家决裂…… 楚峻山向前一步,附和答道:“陛下,虽此法我朝从未有过,但国家社稷自是最重要的……” 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其他臣子也纷纷点头,礼部尚书任海站出来劝导罗老将军 “老将军,如今局势非同一般,此方法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罗老将军:“你们……” 燕帝眯了眯眼,有些不耐,直接略过老将军的发言,“高相此计不无道理,只是朕膝下的公主并没有合适婚配” 大燕眼下只有三个公主,大公主早已经尚了驸马,二公主仅有七岁,最小的公主还在襁褓,这…… 罗老将军听到这里早已失望透顶,还有什么可说的?只默默的呆滞在原地,曾经将军府强盛之时皇帝的嘴脸和现在的嘴脸实在是天壤之别。 这时,皇帝身边的宦官魏坚走到燕帝耳边耳语了一番。 随后,燕帝点了点头,龙心大悦道: “来人呐,传朕旨意,立刻快马加鞭派人与大云国和谈,另若和谈成功后,所有官员家中有女儿的,各家把适婚嫡女的名字都报上来,最后抽签决定,届时封为郡主,启程和亲” 此言一出,所有人呼吸仿佛都变沉了。一个个都是混迹官场的老貔貅,听到这里心里已经开始打鼓了,家里有女儿的官员,刚刚还觉得和亲是个不错的方法。 可这把火眼见会烧到自己身上,不免倒吸一口凉气,且不说其他的,谁愿意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出去?再者,听闻大云善武,一群粗人,怎会好好待人?不少人心里暗暗恨起了高相和燕侯。 但要数最震惊和恐慌的的便是楚峻山,他原先只想着附和。 可……,别的不论,原配罗雁所生之女,因为当初云游道士说那个孩子克父母,衰家族,一出生便送走了,十几年来都未曾见过,眼下自己那妾室生二女儿出落的花容月貌,他早已有把妾室扶正,让女儿以嫡女的名义出嫁,还能帮他笼络其他势力,这下可如何是好…… 殿中气氛莫名诡异。 罗老将军突然冷笑一声,打破了 安静的气氛。 众人纷纷看去,只见罗老将军忽然间跪了下来,双手握拳,神态悲凉: “陛下,臣年事已高,恐无法再为朝廷献力,自请告老还乡,以度余生……” 天顺十七夏,大燕与大云和谈,以两国联姻,大燕撤兵,让出冀州为条件,暂停了这场战事…… ------- 燕侯府 楚峻山正和妾室苏姨娘等人坐在红木圆桌上用膳。 待楚峻山道出皇上的打算后,一桌人都有些不可置信,最头疼的莫过于苏氏,好不容易女儿长大,儿子也算有出息,自己也有望被扶正,突然半路杀出个意外。 “爹……我不要和亲,那云国都是蛮人,谁知道嫁过去会如何折磨女儿”苏氏之女楚晴萱泪眼迷蒙娇喝道。 楚峻山看着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女儿,双眼含泪,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心下也有些不忍,连忙哄道:“好了,萱儿,爹会想办法的……” 楚晴萱得到保证,这才低头抽泣着做状擦了擦眼角,可敛眸瞬间眼神中闪过一丝窃喜。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苏氏突然眼神犀利冲她道:“晴萱,跪下” 楚晴萱呆愣了一瞬,随即反应极快的跪下。 “这么多年的规矩都忘干净了吗?陛下说和亲名单须为嫡女,你眼里是没有你嫡姐了吗?” 苏氏生的弱柳扶风之姿,眉目间却媚的自带风情。 如今不过三十年华,为了能做上正室夫人,每日端的一副华贵端庄模样,这也是楚峻山喜欢她的一点——知进退,愿臣服。不像曾经的罗雁…… 一言出,空气有些安静,楚峻山也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开始沉眉思考。 坐在下首的莲姨娘秋姨娘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莲姨娘曾经是老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给楚峻山做了通房丫头,年纪稍长一些。如今已近四十,眉目秀正,也是存了十足的风韵,服侍了这么多年,脑子转的也快,心下冷笑:好一招以退为进。 不过倒也没说什么,忙着给自己的小女儿楚瑶喂着玉米粥。 秋姨娘也是丫鬟出身,看着为人软弱老实,不怎么说话,这会儿也沉默待在一旁。 不多时,楚峻山思虑间心下有了决定:“好了……此事我已有决断,你们先吃饭吧!” 独独丢下这么一句,而后径直出了饭厅。 苏氏看着楚峻山离开的背影,心知算计已成,转头看向楚晴萱,严肃道:“好了,用完膳便回房抄写佛经,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出来” 楚晴萱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撇了撇嘴:“是,女儿知道了” …… 半月后,入了秋,和亲抽签结果也公之于众。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燕侯府嫡女楚青棠,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从即日起,封为永宁郡主,于三月后前往云国与七皇子谢祁共结连理,佳偶天成……” 朝野众人面面相觑,除了燕侯爷楚峻山,都松了口气。 这日傍晚,侯府华苑主屋内。古色古香的檀木架子上,放着九连螺香炉,正冒着缕缕香雾,弥漫在屋内,内室宽大的屏风遮挡住软榻上的旖旎。 约莫过了一炷香…… 只见那苏氏衣衫凌乱,身子软若无骨靠在楚峻山怀里:“侯爷莫要上火,此事也是情势所迫,更何况,大小姐嫁给云国皇子理应不会受苦才是” 楚峻山云雨一番后,心里郁结终于下去了些,靠在枕上想起来那日在御书房陛下说的话,双目渐渐清明。 其实那日朝上自提出和亲,没过几日,陛下便私密召见了他。 当时御书房内,只陛下和那宦官魏坚,而陛下丝毫不避讳那人,靠在金丝锦制成的软枕上,手上拿着丹药瓶仔细端详着,好半晌才对他说道: “听闻燕侯自夫人罗氏去世后,侯府便与将军府再无往来,而侯府也不再是十年前的侯府,燕侯可懂朕的意思?” 楚峻山心里有数,陛下哪里是抽签决定,从那天开始就已经给他暗示了,保燕家还是保女儿! 至于是哪个女儿并不重要,陛下要的是结果。 当日,他犹豫再三在纸上写下那三个字的时候,他看到了陛下眼中的惊诧转为探究,最后大笑了起来: “燕侯果然还是燕侯……”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牺牲楚青棠这个几乎从未见过的嫡女,哪怕会因此得罪罗家。 或者说,他知道陛下也乐见其成,燕罗两家互相抵制,以绝隐患,所以…… 第2章 雪山寺 越县雪山寺,距离上京有一整日方路程,人烟稀少,比不得上京那繁华,倒也多了几分宁静。 雪山寺后山,竹林小苑里的陈旧的木屋前,一个身着天青色纱衣,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迎着夕阳站在药材架子旁边,白皙清瘦的手执着药材放在鼻尖闻了闻,黛眉微微蹙起,自顾自道:“看来明日还需再晒晒……” 说着又动手继续翻晒药草。 不一会儿。 “小姐,小姐……”远处的冬葵一边喊着,一边跑了过来。 听到声音,少女只抬起双眸浅浅的望了一眼,此间阳光撒在她身上,让人只觉顾盼生辉。 冬葵走近后,不免也被自家小姐迷了眼,她家小姐如墨般的长发倾泻在肩头,用蓝色飘带随意半扎着,转头看过来,只见一张白皙清冷的瓜子脸上,那精致高挺鼻,樱粉的唇,相得益彰的眉眼,她不得不叹一句……美极了。 只是,那明明应该多情的桃花眼里如今大多时候尽是冷淡,好似什么事情都不能使她情绪外露。 冬葵叹了口气,心想也是,任何人经历了这些都可能不会没有影响,明明她家小姐是燕侯府嫡女啊! 回想燕侯府在大燕曾经势力也是一家独大,燕老侯爷膝下有五个儿子,两个嫡子三个庶子。 当初政变时,许是为了自家基业不倒,燕老侯爷便有了“强强联手”的想法,放下话去“联姻”。 美其名曰联姻,实际上是给几个儿子机会,谁娶到的妻更有利于侯府,谁便能袭爵。 只是,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最后袭爵的是最小的庶子楚峻山,而自家小姐便是楚峻山和罗氏的嫡女——楚青棠。 楚青棠这厢放下手中的药草,缓步走了过去,看着冬葵叹气的模样有些莫名,勾唇浅笑道:“怎么?晌午时又未赶上琴师父的烤鱼?” 冬葵回过神,憨笑了声:“嘿嘿” 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小姐,扶摇师父让奴婢把这个交给小姐,说小姐能明白他的意思……” 楚青棠伸手拿过来,把信缓缓展开,入目却是一张空白的纸,少女眼睫微垂,吩咐了一句:“我知道了,已经傍晚了,你去帮我把药端过来吧!” “好的小姐”说完冬葵又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楚青棠看着冬葵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听扶摇师父说冬葵自她被送到雪山寺便一直跟在她身边,那时她刚满周岁,便被所谓的云游道长说命里带煞,克父克母,须入佛门清修,否则---有碍于侯府基业。 冬葵那会儿五岁,是母亲身边林嬷嬷的女儿,长得圆润可爱。 听闻那时她非要跟着扶摇师父走,小冬葵胖嘟嘟的身子用蛮力拉着扶摇师父的衣角,扶摇师父半天都扯不动,小冬葵还泪眼婆娑道“小姐去哪,我便去哪!” 无法,燕侯府也不缺一个丫鬟,随她们自生自灭罢了。 横竖这十六年来从未过问,上山便再无任何联络,想到这里,楚青棠眼神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晦暗,接着转身进了木屋。 春夏更迭,入夏后,傍晚耳边的蛙叫声和蝉鸣声,一声声传来,听的人有些烦闷。 楚青棠拿着信在蜡烛上烤了一会,重新展开,看清楚后,她眼神一凛,思索了一瞬,轻启唇道: “看来,机会来了……” 思考间她动手开始研墨,手肘撑在桌子上,写下四个字:顺水推舟 夜色渐深,竹园四下寂静无比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小姐,是我……” “进来吧” 门外冬葵端着膳食走了进来,看见楚青棠站在坐在书桌前,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姐,已经戌时了,快快用膳吧……” 楚青棠转头看了眼窗外,圆月好似挂在了窗外的桃树上,放下笔,闭上眼睛,纤纤玉手抚上两鬓的穴道,好一会儿,抬眼看着冬葵在一边放置饭菜,眼神变得柔和,问道: “冬葵,十六年了,如今,你也年过二十了,可曾想许什么人家?” 她后来知道,冬葵的母亲林嬷嬷也早早的去了,如今冬葵与她算是相依为命,她想替她打算着。 可反观冬葵,她瞳孔放大,有些呆愣,手里的盘子差点掉地,语气有些着急:“小姐,你是不是不要奴婢了?” 楚青棠:“……” 看着冬葵一脸哭丧的样子,楚青棠没忍住笑了出来,本就是实打实的美人一个,此时双眸恍若有星河一般。 “小姐你笑了……”冬葵抹了抹眼角的水光突然惊喜道,她向来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走到楚青棠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楚青棠突然神色变的严肃,伸手去扶她:“冬葵,你我曾有约定,名义上你虽然是丫鬟,我是主家,但不用向我下跪,你可还记得?” 冬葵一听,吓得猛然站了起来,连忙摆手, “小姐,没忘,奴婢没忘,但奴婢不想嫁人,只想在小姐身边一辈子……” 知道她性子憨实,楚青棠语气缓和了些:“你呀……罢了,大概过十天半个月,我们就该下山回府了……” “回府?” “记住,此事不宜声张”她轻轻拍了拍冬葵的手 冬葵立马双手捂着嘴,点头含糊道:“好的小姐” …… 用完膳后,已经亥时。 楚青棠让冬葵下去休息,自己准备沐浴更衣,走到隔室水房内,她看了眼偌大的木桶里放着各式各样的药材,心底微微有些苦涩,扶摇师父说她先天有些不足,体亏,想必原是因为母亲罗氏当时身上带了毒,是早产又难产生下的她。 衣衫尽褪,少女肤若凝脂,身姿曲线分明,随后缓缓踏入水中。 烛火昏暗,明灭之间,热气氤氲,她闭上清冷的双眸,脑海中闪过许许多多的事情。 自从十六年前被扶摇师父带回雪山寺后,扶摇师父也算是又当爹又当娘,教给她学识,又传她医术,她曾经稚嫩幼时,还并不理解为什么要学这些,直到少时,扶摇师父带她下山游历,告诉了她原本的身份。她曾去过上京亲眼见过燕侯府的状况,也见过那所谓的父亲姨娘众人,她很陌生,也很反感。 直到后来知道母亲的死非偶然后,知道自己因为那所谓命格被放弃后,她开始痛恨燕侯府的一切! 扶摇师父告诉她,“总有一天,你要学会自保……” 不知道泡了多久,水已经变凉,楚青棠缓缓睁开眼睛,眸子里尽是杀戾,启唇吐出几句 “虚与委蛇,宠妾灭妻,抛女在外,荣华尽享,扶摇直上” 说完,又讽刺的勾了勾唇 “命格?” “天生带煞?” “那便应验吧” 第3章 侯府来人 眨眼间,已过半月,天空雾蒙蒙的,已经开始入秋,树叶渐渐泛黄。 这日清晨,雪山寺便迎来了侯府的姗姗来迟的丫鬟婆子信使。 楚青棠此间正站在雪山寺前菩提树下,穿着修行人穿的海青服饰,帮着清扫落叶。 忽然,“小师姑……”,一道尖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转头看去,不远处驶来一辆看起来十分奢华雅致的马车,后面跟着一辆略显简陋的马车,那马夫小厮坐在马车前方车辕上,带着三两个丫鬟,而前面这辆华贵马车里坐着一位满脸沟壑体态圆肥眼神犀利的老婆子,那婆子从马车里探出头来不断唤她“小师姑……” 心下了然,她并未回应,转过头去继续清扫,谁知对方情绪越发激烈,待经过她身边时,车里的婆子开始指责她:“我说小师姑,你莫不是耳朵不利索?我叫了你那么多声你怎么都没反应?我们可是侯府香客,可是你一个小师姑得罪不起的……” 这会儿,楚青棠面上带着白色面纱,只漏出一双眼睛,清透犀利的双眸扫了对方一眼,随后又状似懵懂:“哦?我确实曾听闻侯府家大业大,不过……观老人家的穿着,虽是上等蜀锦制成的衣物,但……老人家双目浑浊,弓腰塌背,皮肤蜡黄,想必老人家只是府中嬷嬷吧!” 大燕制度也分三六九等,其中修行者的地位本身并不高,但原因如今大燕皇帝陛下迷信追求长生之术,对所有的修行之人都是带着优待的,故道尼虽身份低微,眼下在大燕也是受尊敬的。 闻言,那老婆子恼羞成怒,正要破口大骂“你……” 然而楚青棠直接打断,声音清亮, “燕侯府倒真是家大业大,家里的下人都能坐如此精心打造的华丽马车……” 言语铮铮,一招致命,一语点破了对方仗着自己资历,理所当然地享受主家的马车,如此不知进退,是作为下人的大忌。 果然,那老婆子一听,心里已经开始发虚了,平时她仗着自己是苏姨娘身边的红人,就算占些小便宜,谁敢指出来?不大的眼睛滴溜溜的乱转,打量着眼前的小尼姑,硬生生把气咽了下去 “瞧小师姑说的,老身这是年纪大了,身子吃不消,实在无法,这才上了马车,侯府主家一向仁慈,想必不会与小人计较!” 楚青棠心中冷笑:仁慈?好一个仁慈! “那嬷嬷请便”说完深深的看了眼那婆子,转身离去。 看着那娉婷离去的身影,那老婆子轻啐出声 “呸,什么东西” 雪山寺佛堂 几位僧人站在门口迎接侯府来客,也就是刚刚老婆子那一行人,老婆子姓何,苏氏身边的红人。 这厢,何嬷嬷说明了来意后,住持法空看着来人的架势,向后招了招手,一小和尚立马上前,法空冲他耳语道 “你带着这些施主去后山找昭言姑娘,记住,扶摇师父叮嘱过,需走小路” 小和尚点点头,领着人去了,路上咕哝着“不是小路更陡吗?” 后山陡峭,有两条道,明路和小路,小路自然更陡峭难上,树木密集,杂草丛生,不少荆棘刺的那何嬷嬷一路上吱哇乱叫的,没办法,谁让这里面就属她胖一些,那些小丫鬟个子小,轻巧就避过了。 就这样原本半个时辰的山路,硬生生走了两个时辰,好不容易走到竹苑篱笆前,小和尚开了口:“各位施主请在外等候,小僧进去通传一声” 这会儿,何嬷嬷早已瘫坐在地,身边两个小丫鬟在给她捶背捏腿,其中叫翠芜的丫鬟有些不满道 “嬷嬷,这大小姐架子可真够大的” 何嬷嬷一边喘气,一边心里暗恨,但始终没有再说什么,只瞪了翠芜一眼 “慎言” 翠芜立马低头认错:“是奴婢失言” “行了,扶我起来” 翠芜连忙伸手去扶,只错眼间,眸子里闪过一丝讥诮,转瞬即逝…… 另一边,楚青棠坐在窗户边看着木质篱笆外的一行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身后的小和尚摸了摸头,看起来呆呆的, “昭言姑娘,你真的是燕侯府嫡女啊” 楚青棠转头看他,点了点头:“我原先的名字叫楚青棠” “昭言”是扶摇师父给她起的小字,她来雪山寺后大家都唤她小字,除了扶摇师父和冬葵,就只有法空住持知道她的身份,昭言——扶摇师父希望她所有想做的想说的,都昭而言之。 小和尚似懂非懂的看着她 “原是这般,那姑娘此去还会回来吗?”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那小和尚好奇接着又问,“听说姑娘此去时要和亲?和亲是嫁人吗?” “姑娘长得如画中仙子一般,定是能觅得如意郎君的” 听到小和尚的絮絮叨叨,她莞尔一笑,哄小孩的话脱口而出:“那便承你吉言?” “一定会的!”他信誓旦旦 稚子之言,楚青棠倒没怎么在意,只交代他,“烦请慧空小师父去旧河道把冬葵叫回来,就说该下山了” 小和尚领命而去,出门后对门外众人只留下一句了,“稍等片刻” 那丫鬟婆子这哪还待的住,没过多久,何嬷嬷就领着丫鬟穿过篱笆准备去敲门,刚行至门前,就在这时,突然“咯吱”一声 竹门大开,何嬷嬷众人抬头一看,一抹白色映入眼帘,少女身穿白色纱衣,举手投足可见优雅,再往上看,长相明眸皓齿,清丽非凡,乌发半披在肩头垂在腰际,活像画里的仙子一般。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少女意味深长看向何嬷嬷,轻笑一声道:“呵,原来是我得罪不起的侯府嬷嬷” 语毕,何嬷嬷眼睛发直,反应过来后被惊的够呛,这不就是菩提树下的那小姑子?她竟是大小姐? 何嬷嬷这下直接腿软了,扑通一下跪坐在地上“哎哟”了一声。 其他人见状也立马跪下,齐声道, “奴婢见过小姐” 楚青棠缓步走近,状似困惑,“听闻嬷嬷身子虚,腿脚不便?” 何嬷嬷心虚的很,说话支支吾吾,“奴婢只是……只是……” 楚青棠立时抬手:“嬷嬷不必解释!” “众所周知,侯府向来“仁慈”,本小姐自然不会为难于你,我刚刚已听小和尚说明了侯府此番派人的来意,只是我这一时没做好准备,还有许多事情未做完,师父出门前吩咐我要采收半夏这药材,好等他回来制药,我这还没完成任务,自然没那么快下山……” 说着,楚青棠眉头蹙起好似有些为难。 何嬷嬷这人精似的,哪里听不出言外之意,但也无法,苏姨娘的吩咐,人必须全须全尾给带回去,于是便谄媚开口:“大小姐放心,这些事情奴婢们今儿下午便能办好” “嬷嬷果然是嬷嬷,侯府有你,我便放心了” 跪在一旁的翠芜,低着头咬了咬牙,憋出一句:“大小姐,可奴婢们并不认识半夏这味药材” 闻言,楚青棠抬眸看了眼翠芜,又打量了一会儿何嬷嬷和其他的丫鬟半晌,旋即眸子里闪过一丝兴味…… 翠芜还没等楚青棠开口,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身后一道欢快的声音传来。 “小姐,奴婢回来了” 楚青棠转身看去,只见远处冬葵挎着竹篮子跑了过来,一蹦一跳鲜活的像稚童一般。 她眼神中泛起一丝笑意,唇角微勾, “教你们认识的人来了” 第4章 背叛 雪山寺和上京隔着好几个郡县,需一天一夜的时间才能抵达,何嬷嬷带着丫鬟忙活了一下午,楚青棠验收成果后,和住持打了声招呼,留下一封给扶摇师父的信,随后带着人傍晚便出发了。 夜晚山道上行驶着两辆马车,天上挂着一弯圆月,显得有些孤寂 而坐在前面的马车里的冬葵有些反常的沉默:“小姐真要去和亲?” 楚青棠靠在马车的卧榻上,瞥了眼马车内流光溢彩,华丽夺目的装潢,闭目叹了口气,轻声道:“自然是真的” “不然如何让侯府满意” 如此大阵仗,不过就是想做给外人看,侯府是多么看重这个侯府嫡女,侯府待她如何真心,她又有多风光,招摇过市…… 转而她眼神示意冬葵,轻声道:“何嬷嬷那人,不是个好相与的,但……身边那个丫鬟更加不简单。” 冬葵闻言愣了一会儿,心领神会:“姑娘是说那个叫翠芜的?” 她点了点头:“不错,回府后,你记得问问她是哪个院子的丫鬟” “还有,冬葵,我知你性子率真,但是侯府终归不是雪山寺,我也不会再是那个昭言姑娘,往后行事必须小心为上,不过你放心,你家小姐我不会受欺负的” 冬葵面色担忧的点头:“好的,奴婢省的了” …… 此时的云国七皇子府,寂静无边,夜色诡谲 后院膳房前的水井旁,坐着几个仆人在忙活晚膳,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伙夫,一边洗着羊肉,一边悄声问:“花婆婆,你听说了吗,听说前两天,陛下要选皇子和大燕联姻,好巧不巧的,抽签到了咱家殿下……” 前方花婆婆正在洗菜的手一顿:“啥?你说啥?抽到咱殿下了?和亲?” 一旁陈嬷嬷也插了进来“可不是嘛,这不,今天殿下去皇宫回来后,我家那口子,今儿在门口接,见殿下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后来一打听,原是要和亲,一整天了,殿下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没人敢去触霉头,话说也奇怪,这前两天知道要和亲还好好的……” “可不嘛,前两天不还挺正常,难道是那大燕郡主长相太丑不合殿下的意?” 一时间,众说纷纭。 话说前院的书房,灯火通明,一男子身穿玄色劲装,衣襟上绣着暗色花纹,身材修长宽肩窄腰,站在烛火旁,如松般挺拔,腰间挂着一根玉笛和绯色香囊,骨节分明的手正在焚烧信件,烛火照在他的脸上,影影绰绰可见那深邃的淡蓝色瞳孔中泛着冷意,俊美绝伦的脸如雕刻般,白皙而又野性,浑身气势不羁又渗人,他薄唇微勾,转过身来眸子如鹰隼般直直看向跪着的蓝衫男子 “父皇如此煞费苦心,你倒是上了他的套了” 对面的蓝衫男子已然后颈发凉,随即低头伏在地上颤颤巍巍道:“主上,是在下自作主张,但……但……” “蓝尧”男子打断他的话 蓝尧胆寒,缓缓抬起头来,盯着此刻已经坐在黄花梨竹节椅上的男子 “七皇子殿下” 闻言,座椅上的七皇子谢祈抬眼看着那张和自己无异的脸,心下有些讽刺,淡然开口道 “蓝尧,这些年我在外求医问药,知你代替我在这个位置上,实属不易。大多时要在府中装病不外出,这是我欠你的,我原总想着如何补偿,可却没想到,你却先背叛了我,不仅是在此次和亲的事情上面,甚至更早……” 说完,只见蓝尧脸色巨变,瞳孔微震,颤抖着开了口:“殿下,是如何发现的” 谢祈面色有些讥讽:“我确实是身中剧毒,众人却只知我身子不好,不过,自年初我归来之时,却在某些地方听说我身中剧毒,父皇突然时不时问我身体如何,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殿下饶命,是在下心有蒙蔽,听信了三皇子的话,那日在景和楼,三皇子发现了我并不是殿下,以此威胁……”蓝尧还没说完 “哈哈哈……”谢祈突然大笑起来,眼皮了起笑的极尽风流,手肘屈在椅子上撑着鬓角,手指一下下叩打着扶手 “是吗?威胁?难道不是说,让你彻底取代我吗?” 一瞬间,空气死一般的寂静,蓝尧心知到了绝路,心下绝望:“望殿下赐在下全尸……” 秋天夜晚寒凉,月色如水,沐浴后,谢祈身着紫色宽大长袍在南苑凉亭里站了许久,耳畔只有飒飒响的树叶声。 临近子时,从院墙外翻进来个黑衣人,那人扯了蒙面巾:“哎,谢祈?你站这吹冷风干什么?” “不是我说,听说你要娶媳妇?有这美事儿,你还不偷着乐……” 话刚落地,一道掌风直击面门而来,黑衣人反应极快翻身躲避,气急败坏骂道:“谢祈,我去你的,老子是你师兄,谋杀我?” 反观谢祈,恍若未闻,慢慢从凉亭走了出来,瞥他一眼,嫌弃摇头道:“如今越发老了,怎么?在大燕待久了水土不服?” “放你的狗屁 ,我不过就是年岁稍长你十五岁,正值大好年华”黑衣人说着忽然从衣襟里掏出个巴掌大的小铜镜左右照了照。 谢祈见此扬起唇角:“是,都要到不惑之年的大好年华” 不惑之年这四个字被他说的格外重。 黑衣人瞬间被气的脸色铁青,憋了憋最后还是咽下这口气:“哼,罢了,不与你计较” 说完后又似想起什么,有些欲言又止,盯着谢祈看了许久。 “有话便说……” 黑衣人一顿,似乎叹了口气:“蓝尧的事,我已经听十五十六说了,你也不必太过介怀” 谢祈听了后状似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无妨,人心本就是最难测的,打小我便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觉得有些有些可笑罢了” “生在皇家注定一生都身不由己” 他自出生开始便知道,生在皇家,这一生可能都难以摆脱尔虞我诈这宿命,身边所有人都是利用和诡计,父皇嫌他体弱多病,晦气得很,八岁就让他出宫住在了城郊皇子府邸,再后来蓝尧代替自己在皇子府,自己在苍山拜冷眉掌门为师,认识了一众师兄弟,隐姓埋名体会了几分平凡人的乐趣。不过自己身中剧毒,大多时都是自己待着,一年只会回来京都两三次,倒也习惯了…… 黑衣人叹了口气:“你自然有你的路走,事已至此,你有何打算?” “本来在最开始,我是给过蓝尧机会的,在年初时,我就已经知道他叛离且归顺了谢珺,我一直等他和我言明,只是……只是没想到,这次他还是听了谢珺的话,给我接了个烫手的山芋……” 谢祈心里清楚的很,这招祸水东引,谢珺不过就是得罪不起其他人,觉得他反正都快死了,不放在眼里罢了。此外还能彻底绝了他将来任何会即位的可能,毕竟,有一个敌国和亲的妻子,怎么能得到民心所向?他这个三哥倒是处处筹谋,连一个病秧子也没放过,其心昭然若揭! 黑衣人沉默片刻,对于自家师弟的处境倒也明白,但却束手无策,师父早已说过,师弟的路怕是难走,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安静了一会儿,黑衣人突然没头没尾又问了一句:“你真对娶媳妇没有一点想法?” 好似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谢祈挑眉看去:“我一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的人,干什么老想着娶媳妇?” “你不觉得你这个问题荒谬吗?” 黑衣人:“……” “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黑衣人眸色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身离去 独留谢祈站在原地:“……” 第5章 入侯府 多年未至,上京早已变样,那路上的流民比比皆是,只是表面上繁华依旧,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后,看了一路的风土人情的楚青棠沉思了很久,第二日临近傍晚才到燕侯府,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还没下去,便听见何嬷嬷谄媚的声音 “老奴见过侯爷,见过各位姨娘、小姐,奴才们已经把大小姐接回来了” 冬葵掀帘子的手一顿,转头看向自家小姐 楚青棠舟车劳顿,这会儿脸色有些苍白,眸光闪了闪,点头示意:“无妨,直接出去便是” 冬葵率先出去,之后拉开帘子,扶着楚青棠下了马车。 下车一看,可了不得,入目可见街坊邻居围了一圈,议论纷纷 “这便是出门在外的嫡女?”一妇人抱着孩子冲另一个女人道 “可不是,一出生便被抱走了,也是个可怜人” 一边男子插了话:“可怜?侯府这么大阵仗迎接,还封了郡主,这命还不好?” 那抱着孩子的妇人,横他一眼:“哪有孩子愿意从小没爹疼没娘爱?” 那男子自知理亏,说话支支吾吾:“可这女子,容貌昳丽,也定然是没吃苦的,侯府不还是关照着?” “就是就是……你看她风风光光的,哪里吃过苦”一时间,各执其词闲谈起来。 楚青棠倒是无畏,面色如常没有任何波动,只抬眼看向侯府门口。这会儿楚峻山带着侯府众人站在门口,陛下为了表示看重,还派来了宣旨的公公,正式赐楚青棠为永宁郡主,并且赐婚,赏白银千两。 公公旨宣完后,楚青棠上前一步接过圣旨。那公公人精似的,凑过来小声道:“姑娘如此天资,必是有福分的” 她点头笑笑,并未言语,宣旨公公带着随从走后。 楚青棠走到门口,微微行礼:“见过父亲” 楚峻山仿佛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妙龄少女,都有些恍然,她的长相和气质……太像罗雁了,只是罗氏出身将门,五官更加凌厉。反观楚青棠,面若芙蓉,虽一双含情眼里没什么波澜,却仍掩不住那貌美之容颜。其他人也都有些呆愣,特别是苏氏,第一眼看着楚青棠,神色一变,不过转瞬间便掩住了,复而转为笑意。 楚晴萱则死死地盯着此时衣袂飘飘的楚青棠,虽说此刻她脸色不太好,长相却胜过自己太多。 “哟,这大小姐果然是大小姐,出落的亭亭玉立,娉婷多娇”一旁的莲姨娘上前一步,眼睛似见了宝贝一样看着楚青棠。 听见这话,楚晴萱眼里妒火更甚,就要发作之时,苏姨娘直接把她往后一扯,上前去拉起楚青棠的手,扶她起来 “好姑娘,外面风大,进去再说……” 楚青棠轻巧避开,随后眸色温和看向楚峻山,似乎在征求意见。 楚峻山这会注意到楚青棠穿着的一身白衣,奔丧似的,眉头皱起,冷硬道:“进去吧” 说完甩袖入府,其他人也一个个跟上。楚青棠走在最后,入门口时抬头看了看那块精雕细琢的燕侯府牌匾,手中紧紧握着圣旨,淡淡道: “棋局开始了……” 一行人入了侯府,穿过偌大的前堂,绕过荷花池,再跨过几个走廊,便到了正厅 楚峻山坐在上首,苏姨娘直接坐在了他左侧,众人纷纷落座,唯独剩楚青棠站在原地,身后的冬葵也规规矩矩的站着 莲姨娘和秋姨娘见状刚刚坐下的屁股,瞬间抬了起来,妾室总归是下人,嫡小姐还没入座,明面上她们如何敢越过楚青棠? 莲姨娘眸子闪了闪,连起身忙过来牵大小姐,一一介绍了起来:“青棠小姐,快请过来坐,以后你称我为莲姨娘便是,这位是秋姨娘,和侯爷坐在一起的是苏姨娘,对面那是二小姐楚晴萱,你的妹妹……” 楚峻山突然摆了摆手,目带压迫的看楚青棠:“行了,先坐下,一路上舟车劳顿,等会用膳后便去休息,三月后便要去和亲,嫁衣自有皇室准备,这三个月,你好好待在自己的院子待嫁便是……” 接着又吩咐道:“德海……让嬷嬷给大小姐收拾海棠苑出来给小姐住” “父亲……”楚青棠站在原地,直直的看向他,打断了他的话 满堂寂静,落针可闻,厅内所有人看着她,她突然笑了,随后接着反问道: “敢问父亲是已经扶正了苏姨娘?” 楚峻山一时愣住:“你说什么?” “我虽自小在外长大,但从未听说过嫡女需给妾室行礼的道理,如若扶正为正室,那二妹妹岂不是也是嫡女?我这是凭空多出来个母亲和妹妹?” “但是若真是如此,莲姨娘为何刚刚唤苏氏为姨娘?既然不是唤夫人,那我那从未见过的妹妹见了我为何不行礼?” 语毕,坐在一边的苏姨娘手指甲都要陷入掌心,立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屈膝向楚青棠行了礼 “大小姐勿怪,妾身只是有孕在身,侯爷便让妾身免了,这倒是让大小姐误会了,是妾身的不是……” 一边说一边似受了多大的委屈般,又走过去,拉起楚晴萱的手:“还不快起来给你嫡姐行礼” 忽然“嘭”地一声,茶杯落地的声音,碎渣遍地都是,楚峻山眼中怒火快要压不住 :“够了,一回来便如此咄咄逼人,这就是你学的规矩?苏氏自你母亲走后操持府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些年府中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哪怕现如今还不是夫人,那也与夫人并无二致” “至于你的二妹,她年纪尚小,你大可当她不懂事,做姐姐的如此没有容人之量吗?” 说完,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喘,而总有人惺惺作态, “侯爷息怒,大小姐也是无心罢了”苏姨娘连忙过去给楚峻山顺了顺背,低头瞬间,一抹厉色从眼中划过。楚晴萱见此也乖巧走近:“姐姐莫生气,是妹妹的不好,姐姐要打要罚,妹妹悉听尊便” 楚青棠蓦然间挣开莲姨娘扶着她的手,众目睽睽下缓缓坐到了一旁的木制椅子上,示意一旁冬葵拎起茶壶给她倒了杯茶,她微微抿了茶,淡淡道 :“父亲大可不必上火,既然我回来了,也算是为侯府出力,若父亲不满,我大可离去便是……” 不卑不亢,横竖楚青棠今日是想硬干了,光脚的还怕穿鞋的不成,反正什么都没有,自然无所谓失去什么。 “既然父亲如此看重苏姨娘和二妹妹,我这个即将嫁出去的女儿自然无话可说” 她特地咬重了“嫁”这个字眼,苏姨娘和楚峻山登时心头一颤。特别是楚峻山,脑海中不断权衡利弊,最终看着眼前的少女终究是软了语气 “今日你也累了,苏姨娘和你庶妹今日就当是情有可原,从明日起……” 楚青棠直接打断道“从明日起,还请姨娘好好教导二妹,好好规诫自己,什么叫尊卑有序” 苏氏脸色有些僵硬,却只能憋着,拉过楚晴萱:“妾身明白了” 见楚晴萱一动不动,暗暗掐了她一把 楚晴萱眼眶立马泛起雾气:“妹妹明白了” 第6章 前因后果 海棠苑内,楚青棠和冬葵被一个老嬷嬷带进院子后看了眼布局,东西两个厢房,主屋在最里面,入院左侧还带着个小厨房,不算大,但东西也算齐全,主屋内室倒是宽敞,卧房后边还有一个浴房,只是虽然刚刚被打扫了一番,仍然有一股潮气 “小姐,院子已经看过,那老奴就先下去了……”那嬷嬷拱手道 楚青棠点了点头,眼神示意冬葵,冬葵立马上前,拿下腰间荷包:“这是给嬷嬷的茶水钱” 嬷嬷受宠若惊道:“这如何使得……” “嬷嬷万不可推辞,只是小小心意而已”楚青棠安抚道 “那老奴便谢过大小姐”说完后转身退下了。 这会儿屋子里只有她和冬葵,楚青棠拉过冬葵的手,一起坐在窗前卧榻之上,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冬葵 “可是有话要问?” 冬葵也算是憋一天,这会却有些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小姐今日撕破脸,会不会对往后不利” 楚青棠拿茶杯的手一顿,眸色沉沉,只吐出一句:“已经没有时间了……” 其实她今日这一番做法除了看不惯苏氏以外,其中最大的原因是要逼对方出手,露出马脚。只有三个月,三个月时间她要调查清楚一切,时间总是紧迫的,因这一路过来,她眼见大燕流民众多,加上扶摇师父已然提点过今年夏季干旱,朝堂混乱,民不聊生。过几个月至冬日形势怕是更加严峻,如今和亲只是缓兵之计,大云暂时不会入侵,怕是也知道大燕的气数早已经要断了。 至于是以何种方式从头再来,楚青棠也没那通天的本领,不过也管不着了,横竖她已经被作为牺牲品了不是吗?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虽然她不知道,将来是何局面,但不管如何,都要开始为自己谋划了…… 冬葵叹了口气,明白小姐自有她的打算,也不多问,转移话题幽幽开口道:“小姐,你难道真的不曾想过去云国和亲是怎样一番情况吗?” 听到这里,楚青棠嘴角带着丝苦涩:“顺其自然便是……” 怎么会没想过?她想过的,如果去了大云和亲,能被善待相敬如宾自然是最好,若……若是有其他的境遇,她也会想办法脱身,她也问过自己:会不会死? 可没有答案,一切都是未知,但只要活着一天,她便占着先机,总有机会的,若真的不幸身死他乡,她也会想办法保住身边的人…… “好啦好啦,小姐莫忧愁,刚刚晚膳我看小姐都没怎么动筷,我去小厨房给小姐做点点心可好?” 冬葵胆大却心细,大大咧咧地却通透 “行,明日还有硬仗要打,须得填饱肚子”楚青棠笑了笑 “好嘞,奴婢这就去!” 翌日,楚青棠起了个大早,爬起来打开柜子,看着满柜子花花绿绿的衣裳,眉头微微蹙起,直接从自己带的包袱里面拿了身简单的海棠色百褶凤尾纱裙穿上,用过早膳后,直接领着冬葵去了华苑,华苑小厮是听说过昨儿个晚上这位大小姐的威仪的,哪敢耽搁?楚青棠被小厮带到偏厅,一丫鬟迎了上来 “大小姐,苏姨娘昨儿个歇在了侯爷的竹苑,这会儿还未回……” “原是这样……那我去竹苑便是”楚青棠转身就走,出了华苑,直奔竹苑。 身后的丫鬟呆了呆,立马跟上 侯府分为竹苑,香雪苑,华苑,琳琅苑,远舟苑,海棠苑,墨苑。其中竹苑是最大的也就是楚峻山的住所,其次香雪苑是罗雁当年的住所,至于华苑和琳琅苑、远舟苑,是苏氏和其女楚晴萱,其子楚航之住所,至于其他姨娘和孩子只能挤在墨院的偏房。 此时的竹苑 楚峻山早起便去上朝,独留苏氏正坐在桌子旁一勺一勺用着肉丝粥,何嬷嬷在一边进言:“姨娘当真要放任那大小姐如此做派?” 苏姨娘拿勺子的手一顿,不由得想起了当初的罗雁,二十年前侯府为了选出有益于侯府的联姻对象,直接放话让几个儿子自己争取,楚峻山原是庶子,但却是个有野心的,步步筹谋,最终盯上了将军府嫡女---------罗雁 可那会儿她和楚峻山已经情投意合,一门心思想嫁给他,楚峻山则经常宽慰道:“无妨,即便娶了他人,我心中还是只有你,眼前只是权宜之计” 说的也是,她的父亲苏诚不过是个礼部尚书,她苏芙再是嫡女又如何能当侯府主母?所以,当楚峻山找上罗雁时,她也从未去干预,只能眼睁睁看着。 看着楚峻山对那个女人穷追猛打,看着那个女人从最开始眼里的嫌弃转为了在意,罗雁从小到大都是在边关长大,性子善良爽朗,武功也高强,但终归是被楚峻山长达三年软磨硬泡打动,一切都是如此顺利…… 可是,苏姨娘没想到的是,慢慢的楚峻山也好似爱上了罗雁,在外人看来,两人颇有一种柔情蜜意之感,这让她如何接受?她恳求父母,一个嫡女自甘下贱做了妾,用了好些手段才挽回了楚峻山的心。至于罗雁,本就不该存在于在她和楚峻山之间,死了便死了!至于楚峻山,在他心里什么都比不过权势重要,这一点她早就明白了。 好半晌,苏姨娘放下碗道:“她倒是个有骨气的,却好似没什么脑子……” 何嬷嬷一听,脸色变了变,立马接话:“那大小姐看着容貌不凡,若是脑子不清醒和姨娘您作对,该如何是好?” 苏氏冷笑一声:“哼” “横竖不过是仗着自己还有几分用处,侯爷不敢轻举妄动罢了,毕竟圣旨已经下来,怎么着她也不能出事” 何嬷嬷咬了咬牙,心中不甘心就此放过楚青棠,毕竟自己在她那里受了辱,心里自是记恨,如今却只能做罢,拉开话题 :“姨娘,今日二小姐好似情绪不太对” 何嬷嬷是楚晴萱院子里的嬷嬷,自小带着二小姐长大,所以才是苏氏眼前的红人。 苏氏皱了皱眉:“你回去告诉她,让二小姐消停点儿,关键时候绝不能出岔子” “是……老……” 何嬷嬷还没说完,便听到外面女子清灵的声音 “姨娘可在,青棠有要事相商” 苏姨娘自然也是听到了,此刻心都提了起来,有些莫名:“她来做什么?” 抬手示意身边站着的一个丫鬟 “出去回禀一声大小姐,就说我正在用膳,让她稍等一会儿” 丫鬟领命而去,何嬷嬷也止了话头,冲苏氏微微躬身:“那奴婢也先下去了” 苏姨娘摆了摆手:“去吧” 第七章 试探 楚青棠坐在正厅等了好一会儿,才见苏姨娘带着丫鬟嬷嬷出来,进来后看到她马上松开被丫鬟扶着的手,伏低做小走近微微屈膝 “见过大小姐” 楚青棠见此,伸出手向上扶了扶苏姨娘的手腕,随后眉头微蹙,眼神微闪,好似尽是愧意:“昨儿个姨娘说已经有了身子,都怪青棠一时嘴快,并无恶意,只是做女儿的,谁能不为母亲出头?原想着自己在外多年,一回家好似外人似的,一时心急言语有些欠妥,还望姨娘勿怪……” 苏姨娘突然愣了一下,实在想不通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昨天还义正言辞立威,今天就可怜巴巴的样子?这莫非是在庙里待久了,精神出了问题? 苏姨娘默了一下,旋即笑容满面:“大小姐哪里的话,妾身自然会体谅大小姐不易,哪敢怪罪” “那便好” 楚青棠做状舒了口气,然后拉着苏姨娘坐下,不紧不慢吩咐冬葵去沏茶,其他人也被支使了下去,坐了半天,还不见她开口,苏姨娘首先打破了僵局 “不知大小姐今日找妾身何事?” 问到这里,楚青棠突然用丝帕捂住眼睛,好似在默默流泪,这看的苏姨娘是云里雾里,刚想说什么 “大……” “姨娘可知道当年预言我命格的道士?”她哭着哭着突然转头看着苏姨娘 这话好似平底一声雷,惊醒了苏氏,心里有些打鼓,可还没等她说什么,楚青棠就已经站了起来 “姨娘不必隐瞒,其实我已经知道了……”说完目光直直看向苏姨娘,目光似探究,似打量,似询问。 苏姨娘眼皮跳了跳,可谓心惊胆战,喉咙管好似被堵住:“你……” 楚青棠不动声色移开目光,而后突然娇横道:“都怪那个江湖道士,我手下丫鬟下山时向何嬷嬷打听过了,说那道士是黔南人” “而扶摇师父下山游历,曾听说过黔南有一个骗子道士,不知坑害了多少人,扶摇师父已经去找了,到时候定不能饶了他……” “你说说他这不是要毁了青棠一辈子吗?” 说着又掩面哭泣道:“也不知是什么丧尽天良的人,能如此坑害人家姑娘家,他日后也不怕生儿子没……” 说到这里,就此打住,后头一看,就见苏氏手突然抚在肚子上。见她看过来后又马上松开 ,神色莫名道:“大小姐性情直率,如此好的姑娘自然不会是那命格” 楚青棠惊讶道:“姨娘也是这么想的?那便好,可我这回府父亲想必还是心存疑虑,可我好不容易回一次上京,只待在闺阁里,只怕会憋出病,只能帮着日日临摹那道士的画像,送出去让扶摇师父去外面张贴……” 说着还叹了口气。 苏姨娘这会儿心神不宁,听她这么说,神经又紧绷了起来,却不好发作,只能咬牙切齿道:“大小姐这说的什么话,姑娘家年纪尚小,自然是爱玩,妾身等侯爷回来自会帮大小姐说说,大小姐可放心去” 目的已经达到,楚青棠笑道:“那便谢谢姨娘” 秋日里出着大太阳,白日终究还是有些热意,楚青棠一个人坐在海棠苑院内院的竹制秋千上,她眯着眼睛看了眼烈日,不知道在想什么。海棠苑只有几个洒扫丫鬟进不来内院,都留在前堂,除了冬葵和她,其他人不被允许进来。 不一会儿,“小姐,人已经带到了” 闻声看去,庭院门口冬葵身后跟着一个丫鬟,快步走近,那丫鬟一见到她便颤颤巍巍跪下,语无伦次道 “不知,不知大小姐找奴婢何事?” “听说你叫翠芜?”她看着翠芜瑟瑟发抖的身子,心道:如此怕?不见得吧 “是” 楚青棠启唇,一字一句道:“翠芜,年有二十五,家住瑶县,被卖到了人牙子手里,后被侯府管家买下来,入了侯府当了洒扫丫鬟,我说的应该没错吧!” 翠芜有些胆颤,不知道大小姐提这个做什么,只道:“确是如此” “好,那便没错了” 翠芜抬起头来,疑惑:“大小姐……” 楚青棠并不看她,只从袖子里掏出张纸抖了抖,而后状似一脸懵懂看向她:“你说说,这苏姨娘好还是莲姨娘好” “大小姐饶命……”翠芜惊慌失措伏在地上 大家都是聪明人心里有鬼的,话点到这里已经都明白了,而翠芜心里彻底清楚了楚青棠的厉害之处,没错,下山之时,她是想撺掇何嬷嬷,让她对大小姐愈加不满,这样便可以借苏姨娘的刀,再不行也有二小姐楚晴萱那个心气儿高的,横竖都能斗起来,这不,昨儿个晚上不就开始了? 也不知道楚青棠到底想如何,只留下一句:“冬葵,把人带进内室” 冬葵:“好的小姐” 三人进去后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冬葵便领着人出来了:“你是个聪明人,小姐说的话,你大可仔细想想” 说完,冬葵转身离去,翠芜留在原地,呆愣了好一会儿后,眸子变了变,脸色逐渐平复,嘴巴里喃喃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申时过,楚青棠坐在书桌上提笔写着什么,写完后走到窗户边,不一会儿,一只白鸽飞来,摸了摸它的头 “去吧,回头给你喂好吃的”那立马鸽子扑棱着翅膀跑了 “小姐,晚膳吃什么呀!” 她听到声音抬眼看去,只见冬葵在窗户外的石榴树上摘石榴“冬葵,你当心,别摔了” “没事的小姐,小姐不是正巧爱吃石榴,等会奴婢摘了去做石榴茶” 说到这个,楚青棠有些奇怪,是啊,为何海棠苑会偏偏有一棵石榴树?思索再三,想不明白也不再想了,她勾唇笑了,语气戏谑:“那便麻烦冬葵了?” “晚上我还想吃……,核桃酪,金腿烧圆鱼,三丝瓜卷,琵琶大虾,川汁鸭掌,玉兔白菜,四喜丸子……” 楚青棠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挑眉看向冬葵,见冬葵挂在树上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她实在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冬葵见她笑了才反应过来,有些气闷 “小姐,你又逗我……” 楚青棠眼里划过一丝愉悦,其实原先本来她和冬葵就一起长大,年幼时她的性子和冬葵差不多,只是后来……不能在外人面前表露罢了,在冬葵面前,却不愿意让她为自己担心,想起自己今日在苏氏面前那副做派,不免有些好笑,这番东一出西一出装疯卖傻,就是要让她摸不着头脑自乱阵脚。 第8章 舅舅 翌日,楚峻山刚刚下朝,下了马车便见到罗源正站在侯府门口,同样也是一身未来得及 脱下的官服,他心里一咯噔,有些不好的预感,自从罗雁走后,罗家人什么时候登门过?刚刚在朝堂看到他就已经很惊悚了,十几年在边关,怎么突然回来了? 然而还没等他说话,不远处男人低沉浑厚的声音传来:“侯爷杵那儿干什么,这是不欢迎?” 一时间,压迫感十足,罗源正长得人高马大,正值壮年却也有了白发,他是罗雁亲哥哥,说话和他父亲罗老将军最像,同时也最宠爱罗雁这个妹妹,罗家兄妹当年在战场都可谓是名声远扬,后来罗雁嫁人时,罗源正从边关赶了回来,亲自背起妹妹出嫁,却没成想,妹妹这是入了狼窝,而做哥哥的连妹妹最后一眼都未看到。 楚峻山回想起当年罗雁死后罗源正气势汹汹从边关赶回来时,当时就闯进侯府的祠堂一把火点了祠堂,只能说挽救的及时,不然那满屋子牌匾,全都变成灰了,想到这里他的腿都有些发抖,转身对小厮说:“快进去叫人把祠堂守好” “怎么,十几年不见,不认识了?”罗源正走近 楚峻山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哪里哪里,只是在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罢了” “认识便好,我且问你,和亲之事怎么会突然落到青棠身上?是你有意为之还是?” 楚峻山心下一凛,急忙开口:“将军此话怎讲?这是抽签的结果,本侯当然也是不忍,但皇恩浩荡,无法推辞……” “哼” 这种鬼话,他罗源正自然是不会相信,当今陛下什么人,他们这些人谁不知道?可如今不是置气的时候,他也不是十六年前的罗将军了,十六年前因为烧了侯府祠堂一事闹得陛下对将军府十分不满,一边刻意打压,一边兴致勃勃看着将军府与侯府两相对立。 罗源正:“我外甥女如今在哪,我要带她回将军府一趟” “这……”楚峻山本来想拒绝,但触及对方凌厉的目光,咽了咽口水,心道:自己非要惹麻烦,那就别怪他没提醒了。 “青棠在院子里头,将军请吧”说着便唤来了管家 “德福,带着将军去海棠苑见大小姐,本侯还有事,晚点过去” 罗源正自然不会和他客气,更加不会在乎他去不去,直接甩袖往前走,德福走在后面。 跟着管家七绕八绕的,最后到海棠苑前,听到了里面女子的清灵的声音传来,罗源正却有些不敢进去了 前面德福有些疑惑:“将军大人,走这边” 进了院子,德福指着远处果藤架子下面的少女道:“将军,那位便是大小姐” 说完,德福走近过去通报:“大小姐,将军府来人了” 这会儿楚青棠正在自己下棋,闻言看了过去,眼神中闪过一丝茫然,站了起来,走近问德福:“这是?” “这是罗大将军,也就是先夫人的兄长,大小姐的舅舅” 楚青棠心头一颤,一时间愣了愣,而后快步走了过去,罗源正见少女向自己走来,直到看清那张和妹妹如此相似的脸,心中有些钝痛,征战沙场这么多年一向流血不流泪的罗将军,当下眼眶甚至有些泛红,好半天不知说什么。 突然“咚”地一声 楚青棠跪在地上,双手交叠在额际拜了下去,伏下去的一瞬间,一滴泪从眼眶中掉落 见此,罗源正急了了,连忙伸手去扶 “孩子,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起来” “青棠见过舅舅” 话里带着哽咽,好多年了,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流泪的她,此时是纵然是情不自禁,也低着头不曾让人看到,抬头时又是冷静自持的模样,起身吩咐站着的德福 “德福管家,烦请去浣衣室把冬葵叫回来” 德福领命下去了,楚青棠引着罗源正坐到了棋盘桌边,给他斟了杯茶,缓过来情绪后,罗源正开了口 “青棠,舅舅此番前来是有意接你去将军府……” “舅舅” 她一双眸子里尽是忧虑:“舅舅此时其实不该来的” 罗源正语气疑惑:“为何?” “眼下局势,陛下有意让侯府与将军府对立,此时我偏偏是将军府与侯府唯一的纽带,母亲去世,虽说侯府与将军府确实再无联手的可能,但是我此时避开将军府才是对将军府最好的帮助” 她心里无比明白,现在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在看着她,而树大招风,这股风早晚会吹到侯府,至于将军府陛下目前打压归打压并不会做什么,毕竟云国一直虎视眈眈,还需要将军府,陛下一边给了侯府一颗定心丸,一边让将军府转移怒火,一边又和解了战事,不得不叹一句——居心叵测啊,可有一个疑问却萦绕在她心间…… 罗源正低头叹了口气:“青棠,舅舅知道你的顾虑,唉,都怪舅舅没用,这一生什么都护不住,就连你如今都……” 楚青棠鼻尖有些酸涩,但还是扯起唇角宽慰道:“舅舅不必为我伤怀,虽说老话常说人各有命,但是路终究是自己走的,青棠此去和亲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自然不能牵连太多,不然我走之后反而徒增担忧,那便得不偿失了,今日虽然是第一次见舅舅,但青棠很高兴,这些年来都未曾见过亲人,青棠真的高兴” 罗源正抬手拍了拍她的头:“你这丫头,和你娘一样倔,只是可惜了你的母亲” 说到这个,楚青棠眼神暗了暗,思索了一会儿开口:“娘亲当初嫁给父亲也未曾想到这样的结局吧” “青棠,原本舅舅是男子,不该说这些,但是思来想去,还是要叮嘱一番,你日后若对谁上了心,也要知道一个道理,要敢爱敢恨,不可自己憋着耗着,男人多的是,那个云国七皇子我虽然没见过,但过去在边关也有过耳闻,貌似身体不好,若是对你不好,干脆拿药毒死他便罢了……” “咳咳咳” 楚青棠刚刚喝了口茶,听到后面一时被呛住,有些无奈:“舅舅还是莫开玩笑了,皇室的人再病弱,都不简单,只怕我还没下手,对方就要对我……” 说到一半就止了话头,眼睛瞅两眼自家舅舅,果然已经开始满脸担忧了 她刚要安抚:“没……” “青棠……” 听到声音,两人转头看去,远处楚峻山走了进来,楚青棠脸色倏然转冷,没有了方才的放松 站起来微微躬身行礼:“父亲” 罗源正在这里,楚峻山自然是不敢对她摆什么脸色,笑着寒暄开口:“这两日父亲太忙没空来院子看你,一切可还好?” “女儿一切都好,劳父亲挂心” 一旁罗源正一向看不惯他这装模作样的样子,阴阳怪气道:“是啊,倒难为你这老匹夫了,十六年后才知道自己有个女儿” “你……”楚峻山登时起结 眼看要吵起来,楚青棠走近一步“不知父亲有何事找女儿?” 第9章 百晓生 “一个月后就是陛下寿诞,今天下朝陛下特地吩咐了一句,让你也一同前去,还需得准备一份寿礼” 晚上,楚青棠沐浴后靠在软榻上不停思考楚峻山午时说的话,陛下这是想试探她的态度?还是如何?罢了,她抬手揉了揉脑袋,多虑无益,总归是要找人解惑了,欠人情便欠人情吧…… 就这样过了几日,这日晌午,艳阳高照,楚青棠带着冬葵出了侯府,马车缓缓行驶在繁华的街道上,侧耳听去都是小贩叫卖的声音,大概一炷香左右,马车停在了城南的一家酒楼前,楚青棠和冬葵换了外面的衣裳,楚青棠戴着帷帽只身下了车,看着马车渐渐驶去…… 她转身就要往里走,正巧此时一行人从里面出来,本来并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可错身之间,不经意闻到对方身上的香味…… 她猛然间侧身看了眼,可双方都带着帷帽,一黑一白,她根本没看清,只看到侧影,是个高大的男子,一身的肃杀之气,后面还跟着两个随从。 “哟,这位姑娘是打尖儿啊还是住店啊”店小二尖细的声音传来 楚青棠收回视线,走进酒楼,里面一片喧闹,喝酒的喝酒,猜拳的猜拳,大多是酒肉之辈,仰头看去,二层则是雅间,至于三层用黑纱遮住了,朦胧可见人影。 她也扮起了江湖女子的腔调:“不打尖,不住店,来花银子的” 店小二立马心领神会:“原是贵客,请跟我来” 小二领着她一路上了阶梯,路过三层,从暗门进去来到四层,也就是最顶层,令人奇怪的是楼下喧哗,在四层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七拐八拐的,最后来到一个写着“月阁”的屋子前 “姑娘,路已经带到,只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小的带姑娘出去” 楚青棠微微颔首:“有劳” 说完,她推门进去,绕过屏风,行至内间,看了眼此时站在窗边的人 “几年不见,韩先生,别来无恙” 话里的韩先生韩富贵,正是江湖百晓生,传说无所不知,却千金难求,她还是年少时跟着扶摇师父游历来过一次才认识的,不过……师父是不让她来的,这回算是破例。 韩富贵也年过半百,吃的满面红润,听到声音后略显笨拙转头看过来,眼睛瞪大:“你这丫头走路没声音的?” 楚青棠摘下帷帽,并不作答,只疑惑:“先生怎么知道是我?” “哼,也就你会尊称我韩先生” 韩富贵走到茶桌前坐下,冲她招手:“坐吧,说吧什么事儿?” 她也没客气,坐下来后,直接开门见山:“我想知道大燕这十几年发生了何事?” 她需要问清楚,这样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如何布局,才能让外祖家全身而退。 韩富贵执茶杯的手一顿,带有探究的眼神看向她:“真的想好了?” “自然是想好了” 韩富贵摇了摇头,缓缓道来:“想必你那扶摇师父已经和你说了不少了,如今的皇帝陛下曾经是淮安王贺渊,十八年前,淮安王异军突起,逼得德惠太后带着小太子退位,可没过多久,刚出生的小太子便夭折了,德惠太后被关禁闭,抄家流放其族人,贺渊称帝,后改年号为天顺,到这里一切还算平和,直到天顺十年时,燕帝突然开始追求长生之术,受奸臣挑拨,朝野愈加混乱,忠诚入狱抄家比比皆是,一直到今日……” “为何抄家?……”楚青棠有些疑惑打断。 “自然是因为有人当了出头鸟” 韩富贵接着又问:“顾家,姑娘可曾听过?” “可是长河顾家” 韩富贵点了点头,楚青棠眸子一顿,有些讶异:“长河顾家,世代簪缨,自大燕开国便是书香门第,先生的意思是说顾家已经……” “没错,六年前,顾家满门忠烈啊,无一幸存,可惜的是顾长流那老头的儿子顾江逢,年纪轻轻可还是个状元郎呢……” 短短几句话,楚青棠心头一震,犹豫着开口:“下一个便是将军府了吧……” 韩富贵并未作答,只抹了把胡子,淡淡说了句:“大燕终究是要变天了” “如今真的就没有一个靠得住的吗?” 她在心里想,大燕近百年的基业,怎么说也能找出能当大任的人吧?难不成一个都没有,不应该啊,若真是如此,大云为何会忌惮,为何不敢轻举妄动,仅仅是因为大凉?不对,这太奇怪了,奇怪的不合常理。 韩富贵看得出她心里大概有许多疑虑,不由得冷哼一声 “哼,扶摇那人真是捡了个便宜,白捡了你怎么个聪明的姑娘,如此玲珑之心,不知是福是祸啊!正如你心中所想,一切没那么简单,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楚青棠抿了抿唇,沉声开口:“还望先生指条明路……” ———— 上京城外的荒芜山道上,三个男子骑马入了林子里,不知辗转了多久,最终在一处悬崖停下,随后为首的男子翻山下马,站在悬崖边,风声鼓鼓,男子取下帷帽露出一张俊美非凡的脸,那淡蓝色的瞳孔,仿若旋涡一般,不多时,男子转头看向身后的两个随从 “十五” “属下在” “你留在大燕盯着那人,一旦有寒枝草的消息,立马禀报” “是” 十五的领命后,骑马掉头而去。 “主子,那我呢那我呢,属下要不要留下?”十六着急地马上跳了下来询问。 男子眼皮一了,瞥向他,目带疑惑:“你留在大燕干什么?” “主子,属下用处可多了,十五能做的属下也可以,他去盯着那个老滑头,属下可以……” 十六说着挠了挠头,好似在想理由,想了半天,在男子以为他憋不出什么话来的时候,十六突然像是灵光一闪,一拍脑袋瓜 “主子,属下想到了,主子不是再过几个月就要成亲了吗,和亲对象不是还是大燕的什么郡主,属下可以帮主子打探一番啊,提前知道对方的底细,如果对方不好,那人家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如果对方是个好人家姑娘,万一以后主子要想哄人家姑娘,这不也能提前知道人家姑娘喜欢什么……” 没错,男子正是将要和亲的云国七皇子谢祈,谢祈本想听听十六能编出什么理由,谁知他越说越离谱,于是谢祈阴恻恻的目光盯着十六,似笑非笑的,薄唇轻启: “十六……” “属下在”十六瞬间热情高涨,以为殿下要委以重任了。 “要不然,你这辈子都留在大燕吧。” 十六:“……” “主子,您现在意气飞扬的年纪,为何不考虑这些,这些年也不是没有人爱慕您,甚至刚刚出酒楼时还有个姑娘盯着您看呢,那眼神都要粘你身上了” 谢祈闻言一顿,爱慕?这个词谢祈倒是听别人对他说过,但是感受最深的不过是爱慕他的皮囊罢了,习武之人,五识敏锐,刚刚那个女子的视线他当然有感知到,只是……与他有什么关系?然后谢祈再度开口,语气戏谑:“爱打听是吧,实在不行,要不让你去流芳楼去打听打听消息?” “不不不不不不,属下再也不敢了”十六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似的,主要是一想到流芳楼那些奇奇怪怪的女人,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女人太可怕了,还是算了吧! 第10章 楚晴萱心思 今儿天气好,苏氏处理好了琐事,想着来看看自己的女儿,一入琳琅苑,便听到楚晴萱大吵大闹摔东西的声音: “那个贱人……不就是仗着自己是嫡女吗?” 苏氏一听,松开被丫鬟扶着的手,径直走了进去,入目可见一片狼藉,丫鬟婆子跪了一地,而楚晴萱坐在雅厅的藤椅上,一旁的何嬷嬷给她按着腿,她坐在那里不停的抱怨,直到看到苏氏,连忙站起身行礼 “母亲怎么来了” 说着扫了眼跪着的下人:“还不快滚……何嬷嬷留下就是了” 不一会儿,众人退下,雅厅只剩三个人 苏氏的手被楚晴萱挽住,露出少女娇憨姿态:“母亲怎么来了?” “怎么?这又是谁惹你了?发这么大脾气”苏氏答非所问道 说到这个,楚晴萱眼神变得不屑:“母亲为何要说服父亲让那个楚青棠出门?她这一回来又是出风头又是下马威,哪里还有人在意女儿?” “听说她今日还真的出去了,谁知道去干什么,母亲到底为何这样做?” “哼,不过女儿已经派人跟着她了,总有一天能抓住她的小辫子” 苏氏有些头疼的看着她,眉目间透露着恨铁不成钢,她这个女儿长相似她,性子却像极了侯爷,沉不住气,爱面子。 苏氏这两日因为楚青棠说的话本就有些心神不宁,也不知道派出去的林嬷嬷找没找到那孙道长,早知如此,当初便应该杀人灭口,以绝后患才是…… 这会听见自己女儿如此嘴碎,不知怎么就动了气,见何嬷嬷跪在地上一言不发,脑子里闪过楚青棠那日说的,直接一脚踹在了何嬷嬷的心口,骂道:“狗奴才!还不快收拾地上的东西” 其实还是带着气,那日楚青棠说那孙道士的事情是何嬷嬷说的,虽然不知是不是那小蹄子挑拨离间,但苏氏终究还是起了疑心。 “哎哟” 何嬷嬷捂着心口倒在地上,又马上爬了起来:“姨娘息怒,奴才这就收拾” 苏氏缓了下,知道自己过激了,何嬷嬷还有用,只挥了挥手 :“罢了,先下去吧” 不一会儿,雅厅只剩苏氏母女 楚晴萱见状嘴巴也停了下来,呆滞道:“母亲这是做什么?” 在她心里,何嬷嬷可是算心腹的,对心腹自然不能动辄打骂,况且何嬷嬷是看着她长大的,多多少少有些感情在。 苏姨娘缓了缓气儿,摸了摸肚子,看向楚晴萱,语重心长:“萱儿,你能不能和你兄长学学?你兄长如此争气,年纪轻轻已经是大理寺少卿了,可你呢,如今年满十五了还在争风吃醋,上不得台面的小女儿家作态……” “母亲……”楚晴萱松开挽着苏氏的手,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很快泪水湿了眼眶,万万没想到一直宠爱自己的母亲会说这样的话,一直以来她都讨好着母亲,从未顾及礼数唤她姨娘,唤母亲就是想让她欢心,可……终究是比不过哥哥,于是她恼羞成怒,话不过脑子直接开了口:“母亲何必如此刻薄?” 苏氏神色一变:“放肆……给我跪下” 纵使再生气委屈,可楚晴萱还是不情不愿的跪了下来认错:“母亲息怒,是女儿一时失言,还请母亲别放在心上” “你啊……唉” 说着,苏氏把她拉了起来,一起坐在软榻上,摸了摸她的头:“萱儿,你性子骄纵,平日里我也不说什么了,可楚青棠那小蹄子如今我们还没摸清她的路数,切记不可轻举妄动,明白了吗?” “可是母亲……” “好了,她横竖不过是个弃子,你日后还有大好前景 ,将来也能许个好人家,娘都替你想好了,那相府的大公子人还不错,届时…… ” 楚晴萱闻言有些心不在焉打断:“好了,母亲,女儿年纪还小,还不想考虑这些……” 看她好似不太情愿,苏氏眸光一闪: “萱儿,你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还想着恒王” 她自然知道自家女儿对恒王的心思,儿子楚航之幼时便与恒王交好,恒王也偶尔会来侯府找航之,而楚晴萱对这个哥哥的好友上了心思,幼年时便扬言道:“萱儿以后要嫁给这个哥哥” 只是当时只当是玩笑话而已,谁会当真? 可如今局势,燕侯是万不可能把女儿嫁给恒王的,更别说如今萱儿只是个庶女,嫁过去撑死也不过是侧妃,说白了还是妾室,苏氏这么多年费尽心思,怎么可能能容忍自己的女儿是妾?绝无可能…… 知道小心思被窥破,楚晴萱一张俏脸开始涨红:“母亲……” 见她如此扭捏作态,苏氏心下一寒,随即冷硬开口道:“你便死了这条心吧” “恒王不是良配,你还是不要再想了,最好收了心思,不然苦的是你自己” 楚晴萱一听便不高兴了:“为何?” 她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她喜欢个人也有错,为什么她想要的一切都这么难,可回应她的只是母亲更加冰冷的话: “为何?你还能问出这种蠢货问题?且不说恒王什么人,如今什么局势,你是不是忘了他是皇子,而你只是庶女,怎么?是要像你母亲我一样上赶着做妾才甘心吗?” “咳咳咳” 苏氏气急的摸了摸肚子,小腹隐隐坠痛,咳起来脸色有些苍白,在她以为楚晴萱听进去了而一言不发的时候,错过了楚晴萱眼神从呆滞变成了一种疯狂的执拗 “母亲好好休息吧,女儿不再说了……” 看她软了语气,苏氏叹了口气:“你知道便好” 好一会儿后,门口传来声音 “姨娘……大公子回来了”是下人在门口通报 一听到儿子楚航之回来了,苏氏的笑容立马上了脸,拉着楚晴萱的手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着有多久没见儿子楚航之了,可楚晴萱这会儿并不觉得高兴,只觉得悲凉,母亲对待哥哥和自己的态度永远都是不一样的。 “你哥哥回来了,你记得多和你哥哥聊聊天儿,这以后还要依靠着娘家人呢!” 明明是嘱咐,但是在楚晴萱耳朵里愈加刺耳,没好气道:“母亲心里只有兄长……” 苏氏只当她是撒娇 “哟,你这丫头还能说出这话?可真真是没良心了” “你兄长回来哪次没给你带礼物?” “你哪次干坏事儿不是你兄长替你担着?” 楚晴萱哑口无言:“……” 凭心而论,这些其实都没错,兄长对她很好 ,什么都好,但就是什么都好,她才觉得心里憋闷,她想要的是最受重视的是自己…… 第11章 大少爷 太阳刚刚落山,侯府门口已经点亮了灯火,一片寂静之下,一辆马车缓缓停留下来,楚青棠带着冬葵下了马车,刚走到门口,管家德福便走了过来,对着她行了行礼:“大小姐回来了,侯爷吩咐过今儿个大少爷回了侯府,一家人要吃个饭,所以命小的在这等大小姐,让一会儿小姐便去膳厅一起用膳” 她心下思忖----一家人?不是早就让她自己在海棠苑自己用小厨房了吗?这会儿想起来是一家人会不会太此地无银三百两?她倒要看看又要开始唱什么戏,还要她帮着唱…… 随即楚青棠点了点头,转头吩咐冬葵:“冬葵,你先把东西拿去海棠苑,我先去膳厅” “德福管家,我们走吧” 德福这才注意到冬葵手里拿着个大包袱,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些什么,一双眼睛转了转:“大小姐今日采买了不少东西?可需小的帮您拿?” 闻言,楚青棠眼尾一挑,有些神秘笑了笑:“不必,冬葵一个人就可以” 德福一听便不再多问,直接引着人入府,进了膳厅。 许是因为大少爷回来了家里的仆人来来往往忙里忙外地架势看的楚青棠心里有些好奇,她不是没有打探过侯府的这个大少爷,听闻,比她大一岁,少年天才,年纪轻轻便破格入了翰林学习,后又入了大理寺,如今大理寺的少卿。 楚青棠入了膳厅后,见人都到齐了,扫眼过去楚峻山,苏氏还有楚晴萱,莲姨娘、秋姨娘,还有个生面孔,那男子身着蓝色锦袍,眉目清秀,举止端的是温润如玉的模样,一眼过去让人觉得是好相处的样子,其他人都已经落了座,见她来了,本来热络的氛围瞬间凝滞,那男子一见楚青棠立马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这位就是青棠妹妹?” 苏氏在一旁点了点头介绍:“不错,这位便是大小姐……” 接着又看向她:“大小姐,这位是航之,稍长你一岁你的兄长” 说了半天,一旁楚峻山好似是有什么心事,倒也没说什么,只对着楚青棠淡淡开口:“回来了?今日做什么去了?” “女儿自幼身子骨弱,今日去医馆抓了些药”她说的坦坦荡荡,目光毫无避讳。 这下楚峻山被噎住了,自家女儿体弱这事儿他是不知道的,说起来还是他理亏,从来没关心过。 眼见气氛尴尬,苏氏身旁的楚晴萱小声轻哼:“有人还说你去了酒……” “青棠妹妹可要注意身子……”坐在一旁的楚航之突然开口 楚晴萱的话被自家兄长打断,有些尴尬的撇过头去,不再说话。 “谢兄长关心” 楚航之冲楚青棠颔首,眉眼间尽是温文尔雅,可眼底到底有些打量,他这个几乎从未见过的嫡妹,气质出众绝非一般的官家贵女,在大理寺待了几年,他也跟着师父学了不少。他看的出来,楚青棠身上更多的是冷淡和厌恶,但……这无可厚非! 就这样,一顿饭吃的氛围奇奇怪怪,楚青棠观察了一下桌上众人,除了楚峻山有些心不在焉外,莲姨娘的脸色也有些不对劲,平时挺张扬的人,这会儿倒是安静了,这可不对劲,叫她来吃饭,只是单纯的吃饭?她不信! 果然,没过一会儿,楚峻山突然叫了她一声:“青棠,你的寿礼准备好了吗?” 她正在舀汤的手一顿,不假思索的点点头:“已经准备好了……” “是这样,今日朝堂上,陛下收到大云来信,寿诞那日,大云的使者也会前来……” 说到一半,楚峻山的脸色越来越不自然,频频望向她,好似欲言又止。 楚青棠放下筷子,眸色不辨情绪的看向他:“父亲有话直说便是” 这吞吞吐吐的样子,一旁的楚航之也插了话: “父亲可是有什么难处?” 自小到大,他心里的父亲都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是权威的存在,可自从听说楚青棠要送去和亲后,他是震撼的,不过想了想后,下意识认为是皇命难违,父亲也应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所以他不再多说什么,或者说他不敢往深想…… 苏氏和楚晴萱这会儿心里倒是隐隐有些期待,到底是发生了何事?两人表面淡然,心里却高兴的不行。 好半晌,楚峻山终于开口:“大云说必须见一眼未来的七皇子妃,还得进行一番比试,只有赢了才能……才能堪当七皇子妃。” 一语毕,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安静了,只有楚青棠眉头蹙起,好似有些为难的样子。 楚晴萱趁机挖苦:“比试?我们的嫡姐琴棋书画怕是样样都不会吧!” “别说琴棋书画,撇开这些不说,那大云国人善武,万一到时候还要舞刀弄枪的,说不定小命都没了……” “嘭”猛地一声响,楚峻山恼怒拍了下桌子 之所以这么恼怒还是因为真被她说中了,提出来的比试就有射箭这一项,他看着楚晴萱道: “住嘴,跪下” 苏氏连忙出来搭腔:“侯爷息怒,小孩子之言,当不得真” 眼见着楚晴萱都要吓哭了,跪在地上身子都在抖:“女儿错了” 边上的莲姨娘和秋姨娘甚至都不敢说话,不断的把目光瞥向楚青棠,而楚青棠恍若未闻,脑子里不断的运转思考,最后吐出一句:“父亲放心便是,青棠不会影响到侯府” 闻言,众人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只有楚航之比较淡定开口: “青棠妹妹莫慌,兄长那日也会在,有事可以直接找我” 她只是点点头:“谢兄长” 一场闹剧就这样停止了…… —————— 竹苑书房内,楚峻山坐在太师椅上看着直直跪在地上的楚航之有些头疼。 “你这是干什么?” “父亲变了……” 楚航之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从小聪慧的他,如今就是想自欺欺人也做不来了。饭桌上的父亲竟然连半句宽慰的话都未对嫡妹说,最后嫡妹还说“不会影响到侯府” 此言一出,父亲竟然还是无动于衷,这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过就是把嫡妹作为一个牺牲品罢了,毫无在意,而他从小受到的最好的教育和得到源源不断的关怀,侯府也算是其乐融融,他不太相信父亲是这样的人,可现在事实胜于雄辩! 楚峻山哪里听不懂自家儿子说的话?只是他并不打算解释,哪怕是他最宠爱的儿子。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父亲”他仰头看过去叫了一声 “有一天你定会后悔!” 语毕,他从地上起来,随后躬身退了出去,独留楚峻山一人在书房,窗外寒风涌了进来,吹落了书桌上的一本书,书页翻飞之间,露出了一张小像,楚峻山弯腰去捡,但却没来得及,由一阵风来,小像从窗口飘了出去,最后不知所踪! 楚峻山伸出去的手蓦然停住,看向窗外。 “阿雁,想必你也是不会再原宥本侯了……” 年少气盛,不知低头,低头不知往前走,往前走却时而退却,犹犹豫豫,剑刃直直刺破了最后的余念,终究是韶华已负,一切的深情不过是盘算与诡计,落花消失在了风里,再无踪迹。 第12章 夜谈 这厢,楚航之从书房出来后,屏退了小厮,一个人漫步走在园中,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来到了海棠苑,看着眼前的景致脚步忽然一顿,刚想折回。 “兄长怎么来了?”一道女声传来 楚青棠本来这会儿坐在庭院的凉亭喝茶,见风大了,准备回屋之际隐隐约约看到门口有个人,走近一看,原来是楚航之。 这下楚航之只好停了脚步,向她走近,看了眼她有些苍白的脸,不由得蹙眉:“可是身子不舒服?怎么脸色如此不好?” 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妹妹,哪怕不是亲妹妹,楚航之骨子里便是温润的,这一点楚青棠在饭桌上已经看出来了,他是个君子,可这样的想法一冒出来,楚青棠差点笑了,那两个人生出来这样的孩子,也算是祖坟冒青烟了吧? 只是…… 他们终究会是敌人,所以楚青棠不甚热情,只扬起唇角,不过笑意不达眼底: “兄长多虑” “兄长可是有事找我?” 楚航之摇头:“并无要事,只是到处走走,走到这来了” 想起用膳时她的坦然,思索再三,还是问出了口:“青棠妹妹打算如何应对比试?”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楚青棠抬眸看去 :“嗯?” 夜色茫茫,寒风袭来,少女单薄的身子站在风里,眼里尽是淡然和坚韧,她不像花反而像那百折不挠的树。 “我是说和亲之事,还有寿诞那天的比试,你有何打算?距离今日只剩半个月了” 他问的十分直白,语气中暗含着担忧:“你一个女子……” 可楚青棠依然还是那样,坦然而又淡漠:“兄长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可曾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 楚航之听到这里突然心头一震,还未开口,她又道:“世人为了保全自己,保全大家的利益,保全大局,至于牺牲谁并没有人会在乎……哪怕在乎,却也仅仅是惋惜罢了” “今日和亲的是我,他们觉得高兴,为什么?因为我命格不好,没了就没了,可是谁又真的了解事情的真相呢?谁又有空去了解我呢?” “兄长如此替我担忧,青棠不胜感激,但这也是我的路了,父亲把我推出去的那一日,便已经成了定局,至于比试,青棠说过,不会影响到侯府,兄长大可放心就是” “我也会保全自己” 是的,她从未想过依靠别人,况且楚青棠心里明白的很,此次所谓的比试,横竖她都占不了便宜,赢了说明她很有能力配得上大云国皇子,输了也会让人诟病她无才无德,此题无解。 少女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凛然。 一字一句,言辞不卑不亢。 楚航之一双眼睛里全是震撼,半晌说不出话,但他没想到,一个女子有如此之胆色,如此之格局,对比之下,显得他倒是有些看低人了。 少年人的羞愧写在了脸上,一切都静了下来。 楚青棠抬头看了眼,倏地一滴冰凉落在了她的额间,她抬手去摸,有些湿润,随后道: “兄长早些回吧,待会儿大概要下雨了……” 他自然感觉到了,想着太晚了也不便多留,沉思了一下开口道:“那我便先走了,如果以后有事,大可找我,能帮的我一定在所不辞” 楚青棠倒是没料到他会这样说,有些愣住,不一会儿笑了笑:“那青棠在此谢过了” 看他转身离去后,她也预备回屋子,刚好碰上出来倒夜香的老嬷嬷突然喊了声 :“大小姐,刚刚那是大少爷吗?” 她点点头:“是” “大少爷好久都没回侯府了,不过也是,公务繁忙,每次回来苏姨娘都会带着大少爷又是烧香又是拜佛,侯爷也是对大少爷看重的很” 那嬷嬷碎碎念着,接着又道:“说来也是,这苏姨娘当初生大少爷的时候侯爷和夫人都不在府里,只有苏姨娘一人在府中生产……” 她这会儿离得有点远,断断续续,而楚青棠突然像是脑子里闪过什么,眸子里带着凌厉直直看过去:“嬷嬷刚刚说什么?” 老嬷嬷姓严,是侯府里最老一批的仆人,只是一直守着这海棠苑,也没被调出去过,海棠苑自楚青棠来了后,苏氏调了两个嬷嬷过来,一个姓刘一个姓姚,那天带路的便是刘嬷嬷,另外还有三个小丫鬟伺候着,不过大多时在前院,而这个严嬷嬷是一直守在海棠苑的,平时是负责倒夜香的,她对嬷嬷印象不深,只知道每日里这个嬷嬷都会这个时间出来。 听到 问话,老嬷嬷走了过来,隔着一小段距离,又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当时,苏姨娘嫁入侯府后不到一年便有了身子,可那会儿侯爷和夫人本来一起去了边关,回来后才知道这事儿,后来生产时恰……恰好夫人回了将军府,侯爷跟着去了,当天苏姨娘突然生产发作,侯爷立马赶了回来,可还是晚了,约莫是心里一直觉得有愧,又是第一个孩子,这些年对大少爷也是极为看重。” 老嬷嬷一语惊醒梦中人,这下她彻底听清了,但脑子里有一个极其荒唐的想法,一时间梗在了心口,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思考着什么。 直到冬葵叫她才回到屋子里,她才醒过神,冬葵一边拿着干巾给她擦拭,一边念叨: “小姐刚刚站在外面干什么?都下小雨了” 她反应过来后,有些用力的拉住冬葵的手:“冬葵,去打听一下大少爷的事情,事无巨细” 她刚刚想了一下,总感觉哪里不对,可是又不能凭空猜测,这让楚青棠感到无力,她身边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冬葵贴身照顾她,却人脉有限,是该想想办法了。 “小姐是要调查大少爷?” “对,还有严嬷嬷,你最近可和她走近一些,她也许会知道很多东西……” 冬葵点头应下:“好的小姐” 擦到一半儿,又像是想起什么,轻声道:“小姐,翠芜回话说已经成了” 说到这个,楚青棠回想起今日饭桌上莲姨娘的脸色,所以她并不意外,只笑了笑:“有人总是会为了自己的贪心而付出代价的” 就看如何狗咬狗吧! 不多时,擦完头发,冬葵就下去了。 她走进了浴房,把药材一个个放进浴桶,余光扫到架子上的包袱,那是今日冬葵去医馆带回来的,打开包袱,全是瓶瓶罐罐的药,都是以前扶摇师父留下来的,毒药,解药,伤药,甚至还有“蛊虫”,她对这些东西都见怪不怪了,怎么说也耳濡目染长大的,甚至她还擅长用毒,这一点,是扶摇师父都不知道的,她不曾告诉任何人,保命的东西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说不定去了大云也能用上,说不定真像舅舅说的,用在那个什么七皇子身上也不一定…… 第13章 狡兔死走狗烹 “嘭”地一声 茶杯落地的声音,打破了墨苑的夜晚的宁静,西厢房内一片狼藉 “狗奴才,你到底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莲姨娘坐在贵妃榻上恶狠狠的啐了跪在地上的翠芜一口,一旁的嬷嬷制住翠芜不得动弹 翠芜脸色发白,鲜血不断从额上流下,她强忍着痛意开口:“姨娘息怒,奴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那苏姨娘明摆着不给奴婢活路啊……” “活路?你听从苏姨娘的话给瑶儿下药,便有活路了?” 莲姨娘气急拍桌:“给我掌嘴……” “姨娘息怒,奴婢知道苏姨娘的秘密,还请姨娘让奴婢将功折罪” 翠芜慌不择言的样子让莲姨娘起了疑心,压下怒火,摆了摆手:“你想说什么?” 翠芜缓了缓气儿,轻声道:“苏姨娘……苏姨娘害死了夫人” 此言一出,莲姨娘眉目一蹙,双手紧紧的抓住丝帕,声音小了下来:“你可知道信口雌黄的下场?” 翠芜连连点头:“苏姨娘一直对奴婢设防,但偶然间奴婢听到了苏姨娘身边林嬷嬷的话……” “当时林嬷嬷问苏姨娘要如何对付大小姐,苏姨娘说,说当初罗氏如何死的便让她同样痛苦……” “还说让林嬷嬷去找什么江湖道士” 说完,翠芜心里有些发毛,这些话都是大小姐楚青棠让她在莲姨娘面前说的,这几天她总是往华苑跑,,她一步步都按着大小姐说的来做,应当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总归自己有利用价值不是吗? 此时屋子里,除了翠芜,只有莲姨娘和莲姨娘的贴身嬷嬷,一时间屋子里寂静下来,她连大气都不敢喘。 莲姨娘听完翠芜的话,这会儿心神不宁,如坐针毡,原本几天前身边嬷嬷发现翠芜与苏姨娘房里的人有往来的时候,她就起了疑心,今日竟还知道这贱婢敢下药给瑶儿,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这可如何是好?她思来想去,终究不得法,叹了口气 “嬷嬷,你去东厢房把秋姨娘请来,就说我想找她说说话” 随后又看向翠芜:“至于你,先关进柴房,且先警告你,要是有一星半点的差错,你便等着交代了你这条命吧。” “来人,捂了嘴带下去” 这下,翠芜心里更加慌了:“姨娘饶命,姨娘饶命……唔” 几盏茶后,下人收拾好了满地狼藉,嬷嬷就领着秋姨娘从门口进来,嬷嬷躬身:“姨娘,秋姨娘来了” 莲姨娘靠在软榻上,手肘屈起撑着脑袋,双目紧闭,仿若在思考什么 秋姨娘见此挥手屏退了下人,自顾自的走了进去,坐在软榻的另一边,伸手扯了扯莲姨娘的袖子 :“你这是怎么了?” 知道是秋姨娘,莲姨娘眼睛都未睁开,一张芙蓉面漫上了忧色,好半晌终于开口:“华艳,你说……” 说到一半,又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秋姨娘不禁挑了挑眉:“有话便说就是,往日里可从未见你如此支支吾吾,扭扭捏捏” 秋姨娘本名叫秋华艳,还是曾经罗雁院子里头的丫鬟,和她也算是相识多年了,她这会儿叫秋姨娘过来其实是想问问曾经的事情。 “你可知道夫人的事?”她睁开眼,目光直直看向秋姨娘。 秋姨娘闻言一顿,心里闪过一丝慌乱,眼神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夫人故去多年,许多事情就算记性再好也忘得七七八八了” 可这会儿,莲姨娘好似非要盘问出来个什么似的:“当真是一点儿都记不得了?” 怎么说她记得当年秋姨娘在罗氏身边当过一段时间的贴身丫鬟,而且罗氏还对她不错,怎么会一点印象那个都没有? “我还能骗你不成?”秋姨娘云淡风轻笑了笑,一脸的你怎么不相信我的神情,一边说,一边拿起茶壶要给两人泡茶。 知道她一向软弱不善言谈,莲姨娘也并未再强求,直接开门见山:“我得到消息,说夫人是被害的。” “咚”的一声,茶杯落地 “呀” 秋姨娘本来端着茶壶的手,猛地被茶水烫了一下,一脸惊惶:“此……此言可不能乱说” 莲姨娘皱眉:“你看看你,如此不小心,被吓成这样?” 秋姨娘低头不停的用丝帕擦拭着衣裳上的茶渍,莲姨娘刚想说什么,就听内室传来婴孩儿的哭声传来 “呜呜啊啊” 她赶紧进了内室,走到摇篮边,看着自己两岁的女儿满眼都是疼惜:“瑶儿乖,娘亲在……” 秋姨娘不多时也跟着进来了,看着眼前的画面,眼神中闪过一丝钝痛转瞬即逝,她走上前去 “瑶儿醒了,我也不多打扰了,有什么事,日后再说吧” 莲姨娘此刻也没工夫寒暄:“也好,你先回去吧” ………… 墨苑分为东院和西院,两个小院子中间还有一道隔开的桥,本是当年燕老侯爷和老夫人住的。 十八年前兵变之后,侯府乱成一锅粥,侯爷侯夫人相继离世,院子也空置了下来,而燕侯楚峻山娶了将军府嫡女后,稳固住了侯府,但是其他旁支都被发配了,独留下了楚峻山这一支,至于是何缘由,恐怕只有楚峻山本人知道了…… 已经夜半子时,秋姨娘坐在东厢房内室书桌旁,看着墙上挂着的水墨画陷入了沉思 “姨娘,姨娘” 贴身丫鬟雅月推门进来便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秋姨娘回过神来,眸光微闪:“苏姨娘说什么了?” 雅月定了定神,好似有些纠结,好半晌才断断续续把话说清楚 “姨娘,苏姨娘说……说秋姨娘若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让您……让您别忘了当初自己做的事……” 几句话说的她瑟瑟发抖,以为秋姨娘会大发雷霆,可谁知,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狡兔死走狗烹?哈哈哈哈” 秋姨娘突然发笑,笑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雅月有些不知所措,连忙站起身,声音有些颤抖:“姨娘” “秋华艳啊秋华艳,你终究是被迷昏了头啊,可惜,回不去了……” 她跟着秋姨娘这么久,在外人面前秋姨娘总是谨小慎微,特别是苏姨娘面前,好似总有什么把柄似的。 好半晌,秋姨娘终于开了口:“雅月……,天凉了,你也早些歇着吧了。” 雅月一时愣住,反应过来后,点点头:“是” 还没走出屋子,身后传来声音 “雅月,明日请大小姐来一趟吧……” “是” 第14章 秋姨娘之死 夜里这秋雨来的急匆匆,连绵不绝,好似要冲刷掉什么似的,猛烈又强劲。 天刚蒙蒙亮,楚青棠在梦中被惊醒,掀开被子披上外衣,站在窗前看了眼窗外花坛内被打湿的凌虐的花骨朵,心下有些可惜:“怕是救不回来了” 几个时辰后,天光大亮,楚青棠刚刚辰起用膳,门外冬葵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喘气 “小姐……不好了……” 她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拿着个春卷正要往嘴里塞,闻言侧头看去:“何事如此惊慌?” 平日里冬葵就是再大大咧咧,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过,她给她倒了杯茶顺顺气儿 “慢慢说,不必着急” 冬葵伸手接过,随后缓了口气,面色凝重:“小姐,秋姨娘死了……” 闻言,楚青棠拿着茶杯的手一顿,神色莫名,不一会儿后开口问道:“如何死的?” 冬葵犹豫了一下,怕吞金自杀这种事情说出来吓着小姐,斟酌开口:“是自尽” “今日一早,墨苑东厢房的婢女雅月在秋姨娘门外唤了许多声都未见回应,最后叫上嬷嬷一起把门撞开后,就见秋姨娘安详的躺在床上人已经没有气息了” 语毕,楚青棠一张俏脸上难得的闪过一丝恼怒:“倒真是好手段,让人宁愿死,也不愿意斗上一斗。” 在她下山前,扶摇师父就说明了侯府的所有情况,包括哪些人需要关注,所以她最开始的计划原本是让莲姨娘和苏姨娘斗起来,这样她才好去打探秋姨娘的事情,谁知还没开始,秋姨娘便…… “府中情况如何?” 冬葵:“侯爷和大少爷刚刚已经去了墨苑……” “莲姨娘呢?” “可别提了,莲姨娘今早听说了这个消息,人直接昏过去了”冬葵说着摸了摸胸口,好似有些不敢相信。 说的也是,莲姨娘和秋姨娘一向交好,这回怎么着都得神伤一阵子了,只可惜,还是如了苏氏的愿…… 沉思了一会儿,她站起身:“走吧,一起去看看……” 这可惊着了冬葵,连忙阻止:“小姐,这等晦气之事怎么能……况且侯爷仿佛不让府中人靠近。” “不让靠近?” “对啊,特别是苏姨娘,本来听说想去墨苑看看,但侯爷念她如今怀着胎儿怕冲撞了,都不让进,只有大少爷进去了带着一行人进去了,若不是大少爷是大理寺少卿,恐怕侯爷更加不会让他进去,毕竟就连侯爷都只看了一眼便罢” 冬葵说着又掏出个大蒜:“这个还是厨房大娘给我的,说是苏姨娘吩咐了,每个院子都可以辟邪” 楚青棠笑了,笑的带着讽刺,心里暗道:辟邪?下一个便是辟我了吧? 这命格如今倒是给了她话头了。 正想着,突然门外传来声音 “奴婢雅月求见大小姐” 楚青棠:“雅月?” 冬葵开口:“秋姨娘的丫鬟怎么来了?” “带她进来” “好的,小姐” 冬葵带着人入了内室,雅月淋雨过来的已经浑身湿透,就这样直直跪在楚青棠面前 “奴婢见过大小姐” 楚青棠面色淡淡坐在贵妃椅上,并未回应,只是一身的气魄压人的厉害,雅月鼓足了勇气抬头看去:“大小姐,我家姨娘曾说让大小姐去一趟墨苑” “哦?”她眸色深深看着雅月 “你还知道什么”这话听着像是问话,但楚青棠眼中却带着笃定,雅月一时间慌乱起来,语无伦次道:“奴婢……奴婢只是听从姨娘的话,来见大小姐”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一片阴沉,楚青棠眸色变得凌厉:“你若是个聪明人,还是直接开口比较好,本小姐不想多费那么多口舌……” 对于下人,她一向是和颜悦色的,她再怎么不喜侯府但总归和下人无关,但是这不包括一些包藏祸心的下人,这雅月一进来便怀揣着目的,让她去墨苑却丝毫不透露其他的,如此听从主子的话,如此有底气,说明她心里必有她的谋算,至于这谋算值不值钱,还得看她楚青棠配不配合了。 果然,雅月一听,紧紧抿着唇,好似有什么难处似的,边上的冬葵拿出了那天楚青棠对翠芜的那招,语重心长开口道 :“雅月啊……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循循善诱,一步一个坑,这楚青棠的套路倒是被冬葵学了个七八分,不过楚青棠却没有任何不喜,只略带赞赏的看向冬葵,不错,心眼子多了不少。 冬葵接收到了自家小姐的眼神赞赏就开始洋洋得意了,走到雅月面前:“哎,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此言一出 楚青棠:“……” 跪着瑟瑟发抖的雅月:“……” 好吧,楚青棠心底叹了口气,罢了,算是高看她了。 “姨娘房里还有一幅画,姨娘每天都会从箱子里拿出来看……只是,今早我去时那画已经被姨娘烧了”雅月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 “你是想说,现在只有你知道画里是什么对不对?” 一语点破,雅月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楚青棠,眼前的少女不过十六岁,但那双眼睛好似能洞察人的灵魂一般,并且毫无顾忌的说出来人家心里所想,太可怕了,和二小姐相比,简直是高下可见,嫡女果然是嫡女。 这下,雅月也知道自己不必再隐瞒什么了,卸下防备,抹了把眼眶里要流下的泪水:“大小姐气魄果然如秋姨娘所说,像极了当初的夫人” 雅月接着开口:“秋姨娘曾经是夫人的丫鬟……那一幅画是侯爷和夫人独有的。 夫人去世后,秋姨娘偷偷的把画带在身边的。但是,那一幅画上是用特殊香料铺洒过的,长期带着对妇人身子有损,可致使有孕妇人小产,长期放在屋子里会致使妇人再无生育可能,可秋姨娘明明知道,但这些年一直带在身边,……” 雅月说完后,一片寂静,落针可闻,她目光忐忑看着座上的人,却见楚青棠脸色极为难看,眉尖微拧,仿佛一团团疑云聚在其中…… 好半晌,冬葵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楚青棠抬起一只手捂着心口, “噗”地一声,吐出一口暗红鲜血 “小姐……” “大小姐……” 闭上眼睛那一刻,楚青棠顿悟了一瞬——原来是这样,原来是所有人对母亲的一场骗局,楚峻山的情刀,苏姨娘的局,和操刀的秋姨娘,不怀好意的莲姨娘,她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可是,扶摇师父说过,母亲明明是学香的啊,为何呢?为何明知是刀子却甘之如饴呢?她又不明白了…… 第15章 父女对峙 “什么?吐血了?” 苏氏放下账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旁的何嬷嬷连连点头,心中不免有些激动:“今儿一早冬葵急匆匆的出去请大夫了,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大小姐吐血昏倒了” “侯爷和大少爷都去了海棠苑” “可曾听说为何会吐血?”苏氏有些不解,她明明还没开始动手,怎么这一下就成了这个样子,原本她想着给楚青棠一点教训,让她这辈子也无法有自己的孩子,可这如今,她倒像是也活不长的样子,毕竟那江湖道士曾说那药引子会带到胎儿身体里,当初罗雁…… “好像是因为听说了秋姨娘的死,所以……” 苏氏心中疑惑:“难不成她知道了什么?” 何嬷嬷眼睛一亮:“对了,姨娘,雅月不见了” “你说什么?”苏氏突然尖声道 雅月一直是她和秋姨娘的中间人,传递消息也好什么也好,都是雅月干的,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不少,这会儿子人不见了,莫不是去了海棠苑? 见苏氏这着急上火的样子,何嬷嬷结结巴巴的开了口:“今儿一早,雅月叫了人去东厢房后,人就不见了” 苏氏一早听说了消息后,直接就派何嬷嬷去拿人的,结果人却不见了…… “你是吃干饭的吗?” “捉个人都捉不到?” 何嬷嬷慌乱起来,“姨娘,真的不是奴婢不尽力,只是那大少爷在东厢房时拦住了奴婢,说不得让任何人进去” “航之?”苏氏表情有所缓和 “是啊,姨娘,大少爷带着大理寺的人早早的就在那里了,根本进不去,这才没捉住雅月” 见何嬷嬷如此作态,苏氏眼皮狠狠一跳:“罢了,航之的事情,谁也不要插手” 苏氏心里永远是偏向这个儿子,这一点全府的人都是知道的。 苏氏沉下了思绪,“走,去海棠苑” …… 海棠苑 楚青棠双目紧闭的躺在床上,大夫在一旁把脉,旁边的冬葵不停的张望着,不多时外面传声音 “冬葵姐姐,侯爷和大少爷来了” 不一会儿,两人一起进了卧房,顾及男女大防,楚峻山和楚航之只站在屏风处看了几眼,少女脸色苍白,虚弱的不行。 终于,大夫站起身来走到一边写下个药方,随后叮嘱道:“你家小姐是急火攻心,加上身子骨弱,待会儿喂点药进去就能醒了”说完,大夫转身拿着箱子要离开 “大夫,我送你”楚航之伸出了手 “这边请” 楚峻山站在原地,面色十分难看,今日这又是死了人,又是吐血昏倒,好似中了邪似的,一个个的都倒下了,他紧紧皱眉看向冬葵 “你家小姐怎么会突然吐血” 冬葵苦着一张脸,眼眶通红:“小姐她自小身子就不好,打娘胎里亏空着,这些年扶摇师父努力调养着倒是好了不少,可……可今早听说了秋姨娘的事儿后,府中又开始传言小姐的命格,小姐这些年本就因为这些郁结于心,一气之下便……” 说着说着冬葵俯下身去低着头哭了起来:“呜呜呜呜,小姐明明只是个刚刚及笄不久的姑娘家而已,为何要遭受如此的流言蜚语” “那个秋姨娘的婢女雅月发了疯似的,指着小姐说小姐不祥,还说……” 楚峻山拧眉:“还说什么?” 冬葵仰头看去:“说大小姐只是个牺牲品,说苏姨娘和大少爷二小姐才是侯爷心尖尖上的,就算苏姨娘害死了夫人,侯爷也不会把苏姨娘怎么样……” “轰”地一下,仿佛血液逆流,楚峻山目眦欲裂,恼羞成怒:“什么欺上犯下的贱婢,竟敢信口雌黄” “是不是欺上犯下,是不是实话,难道父亲心里没数吗”一道女声响起 冬葵转头看向床边,惊喜道:“小姐醒了?” 楚青棠刚刚做了个梦,梦到了母亲,只是怎么看也看不清楚她的样子。 只看到她坐在书桌旁,一双甚至不太会拿笔的手,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着——青棠 她写完吹了吹,又拿给楚峻山看 “你看,我们女儿叫这个名字如何?” 他只看了眼,“为何叫青棠?” 母亲好似白了他一眼,动作大大咧咧的直接坐在了书桌上:“青-乃朝气蓬勃,强大生机的意思,棠-乃是乐观温和有内涵” “我希望,我们的女儿,强大有自己的想法,但也快乐温和,这样的话,她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不会站不起来” “小姐,快喝口水”冬葵拎起水壶走到旁边 楚青棠手撑着床沿,慢慢坐了起来,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口,随后看向楚峻山:“冬葵,你先出去熬药吧……” “我和父亲有话要说” 冬葵点头离去。 楚峻山一脸愠怒,开始质问:“你刚刚说什么?” 她看着楚峻山和梦里两种完全不同的嘴脸,一时间有些恍惚,却也没有多想。苍白的脸上尽是讥讽:“父亲,从来没有怀疑过苏氏是吗?” “父亲是个聪明人,当初凭借自己的力量袭爵,疑心这个东西想必父亲不会少,可是父亲,就真的没有思考过吗?” “为何苏姨娘总是这么刚刚好,刚刚好在你和母亲浓情蜜意时候有了孩子,又在你和母亲吵架时又临盆了” “为何母亲会难产,又为何我偏偏是这样的命格……” 楚峻山站在一旁,眼里露出惊讶却转瞬即逝,面色也很镇定。 楚青棠心里突然一痛,嘲讽的勾了勾唇:“为何呢?那便让我来说吧” “因为父亲你……关于母亲的事情,其实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 “但是,父亲你……不堪托付” 楚峻山心神一震,眼眶憋得泛红:“你……” 没错,楚峻山早就已经知道了,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已经知道这个结局,一个死局。 十八年前,如今的陛下,也就是淮安王蠢蠢欲动夺位,朝野一片动荡,王侯相争,燕侯府那时是站错了队,燕老侯爷才不得不提出“联姻”,只有这样稳固住了摇摇欲坠的侯府,可皇帝陛下并不是傻子,清君侧的道理没有哪个君王不懂。所以他找上了楚峻山,承诺他,可以给他和将军府嫡女罗雁赐婚,让他袭爵,且没有后顾之忧。 不过天底下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陛下要他承诺,必须和将军府互相制衡,否则侯府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至于该丢的棋子,只是棋局的一步而已,无伤大雅。 所以……,他是知道苏氏干的一切的,不过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16章 怀疑 直到此刻,楚峻山不得不承认,他和罗雁的这个女儿是所有孩子中最通透聪明的,只要一个苗头她便能想到全局。 一向机关算尽的燕侯爷,费尽心思,谋算至此,竟然被一个小姑娘看透了…… 楚青棠突然感受到眼角的一丝冰凉,用手摸去,她竟然流泪了,还是心痛吧,心痛这一场骗局里的母亲,只有她如此单纯。 至此,父女两人之间最后的体面已经碎了,也不必和颜悦色虚与委蛇了,楚青棠敛下情绪 :“父亲,若想我既往不咎,那便自己动手吧” 楚峻山眸光一厉:“你想如何?” 此时的海棠苑外,楚航之步伐有些凌乱的走了出去,正巧碰上赶来的苏姨娘,何嬷嬷一看见他,唤了一声 “哎,大少爷” 楚航之一只手撑在院墙边,稳了稳心神,好半天才看向苏姨娘的方向,眼里一闪而过的不自然透露着此刻的心慌 “姨娘来了……” 见儿子好似脸色极差,苏氏连忙走近:“怎么回事?可是哪里不舒服?” 说着就要伸出手摸他的额头看看是否生病,就在触上的一瞬间,手被按住:“姨娘不必担心,孩儿好的很,大概是没休息好,没事的” 楚航之一向要强,苏氏也是心里知道的,这个儿子她是十分之满意的,优秀又机警,哪怕不曾像女儿那样唤她母亲,但是她还是觉得这样的人合该是她儿子才对,她苏芙的儿子只要优秀,其他的她都可以不介意,一切阻挡他儿子的她都会除掉,毕竟若是没有楚航之的出现,也许…… “你呀,总是如此好强,有什么事儿都憋着,大理寺事务繁杂,平日里也要多注意着身体可知道?” 如此的关心,从小到大楚航之听过很多很多,不得不承认他也有过虚荣心,觉得自己很幸福。 可是回想到自己方才在青棠妹妹门口听到的话,他如此敏锐的人,思维早已经发散开来,心中疑虑满满,却不知道如何问起,他甚至有些恍惚,觉得眼前从小带大他的姨娘都觉得陌生了,青棠妹妹字字珠玑,还有父亲的沉默,一切的一切仿佛是一个开端,有些东西终将成为泡影,随风而逝,以至于他听到一半竟然不敢往下听,堂堂大理寺少卿,处理过多少案子,见过多少人丧命,都没有自己此刻的震惊。 于是,他试探着开了口:“姨娘,想过取代夫人吗” 好像是在询问,但又好像是笃定,眼前高大挺拔,长相俊秀的男子是自己的儿子,苏氏呆愣了片刻,随后笑道:“阿航希望姨娘变成夫人吗?” 双双试探,母子俩眼里却毫无波澜,仿佛只是玩笑之言,楚航之心下便有了数,也不再多说,只弯腰拱手 “姨娘……儿子今日处理府中之事后,便要启程去大理寺了” 苏氏浅笑一声:“你这孩子,总是这般用功,好了,快回去休息一下吧” “儿子告退” 看着楚航之的背影,苏氏眸子里的笑意渐渐消失,脸色沉的可怕 :“何嬷嬷,雅月不必找了,这些日子守好二小姐,另外,吩咐下去让人快马加鞭去一趟河源县” “是……” 楚航之当日晌午便快马加鞭回了大理寺,一路的喧嚣让他十分烦躁,直到傍晚审讯犯人穿上那身官服时,脑子里还是不断想起晌午听到的话。 就在这时,“大人,大人” 下属柳狱长手里拖着个犯人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用鞭子抽 楚航之手肘撑在桌子上,手掌握拳,随即抄起桌子上的茶杯飞过去:“带人就好好带人,谁准允你动用私刑?” “哎哟……”柳狱长被打了个正着,一只手捂着头叫唤 那犯人见此,趁机一口咬住了柳狱长的手,差点儿没咬下来一块儿肉,“啊”柳狱长一声叫唤,一脚踹在了那犯人脸上,直接把人踹晕了 “滚,狗娘养的东西,敢咬老子,看我……” “行了” 楚航之见此有些不耐开口:“直接说他是何来历,其他的无须多言” 那柳狱长甩了甩手,凑近道:“大人,这人是流放的犯人,从蛮夷之地逃了回来。” 楚航之挑眉看去,目露不解:“既然是逃出来的,又是如何抓到的?” 按大燕律法,只有杀人犯才会在脸上烙印,视为耻辱,而其他罪犯是不会有的,既然什么都没有,总不能是人家自投罗网吧? “额,这人……这人”柳狱长摸了摸头,好似说不出口似的 楚航之见不得这样支支吾吾,径直走到那罪犯面前,撩开挡住脸的头发,看清楚后,猛地瞳孔微缩 “顾江逢” ------------- 转眼间来到了陛下寿诞的前一天,那日过后,侯府草草的举办了秋姨娘的葬礼,这种身份显然是入不了祠堂,只随意找个地方葬了,而楚峻山那日之后,再也没来过,只是在那个问题过后最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说了句,“你和你娘一点都不像” 一切都消停了,至于楚晴萱,听说这几日闹着也要去寿诞,对于这个楚青棠并不在意,让她在意的是另一个人——翠芜 如今翠芜待在莲姨娘身边,那人倒是会审时度势,身边放着颗定心丸,还有苏氏的把柄,大不了共沉沦的样子,也算是豁得出去。 深秋了,海棠苑石榴叶子飘飘然落下,楚青棠站在树下,看着冬葵埋传说中的女儿红,一边埋一边说:“小姐,大燕习俗,女儿家出嫁时本应该喝到家人亲手埋在树下的女儿红当做合卺酒,没关系的小姐,扶摇师父替你我藏的女儿红在雪山寺,以后小姐和自己心爱之人再去喝,如今这个咱俩等出发那日挖出来,一起带去大燕你凑合凑合和那姑爷一起喝” 素来习惯了冬葵的虎狼之词,可这会楚青棠还是有些没听明白,或者说有些疑惑 :“你这里说的姑爷和我心爱的人,我要是没听错,指的是两个人吧” 冬葵一听,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又摇了摇头:“也不能这么说,你要是心悦姑爷那便是一个人了……” “心悦?” 这更离谱了,怎么可能呢?楚青棠眸色淡淡,似乎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异国他乡,素不相识的,不成怨偶也算是她命好了。 “你呀,竟会说这些不着边际的,好了,下午你盯好院子,我要出去一趟” 冬葵转身:“小姐找雅月?” “嗯” “小姐,你这刚刚才养好身子可千万小心,要不奴婢和你一起吧!” 楚青棠摇摇头:“最多几个时辰便回来了,如果傍晚还没回来,你也不要轻举妄动,去月河楼找韩先生就是……” “好吧” 第17章 再遇 上京天气愈发凉了起来,出门前冬葵特意让楚青棠带了一件披风,嫩绿色的披风正好搭配自己穿的天青色纱裙,看着整个人鲜活亮眼了不少,许是因为习惯,楚青棠极少穿那绫罗绸缎,大多时穿的都是以前的纱裙,车夫驱马缓缓驶向城外,不多时在月河酒楼前停下,她带上帷帽下了马车,朝车夫道 “我有些事,你在此处等着就是……” 上次来月河楼已经是半个月前了,大概是因为天气冷了,这次明显人少了些,她走进去随便找了个桌子坐下,半盏茶后 “大小姐……” 楚青棠回头看去,来人正是雅月,她抬手示意雅月坐下,“这几天可还好?” 雅月眼下穿着棉麻衣裳作农妇人打扮倒是有那么个样子,只是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恐惧:“还望大小姐指条明路” 那日楚青棠昏倒后,冬葵就已经提前把雅月藏起来了,她本来想跑的,有些事情她也参与了其中,她不知道大小姐会不会给她活路,不过想法没有来得及实施,楚青棠醒来后就找到了她,告诉她现在有两条路走,要么帮楚青棠做一件事,要么送她去苏姨娘那里等死,雅月哪怕算不上聪明人,再蠢也知道要活着的道理,所以当即就跪在楚青棠脚边不断磕头,最后开了口 :“苏姨娘其实也有一个秘密把柄在秋姨娘手里……” “把柄?” “具体的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和大少爷有关” “说了什么河源县……” 雅月慢慢回想之前秋姨娘字里行间的话,秋姨娘为人谨慎,这些东西都不可能自己告诉雅月的,雅月也是凑巧听到了秋姨娘和苏姨娘的谈话。 当时听了她的话,楚青棠眸色一亮,当天晚上便去了秋姨娘的东厢房,什么都被封起来了,尸体也被运走了,房间里只留着淡淡的香味,这个味道…… 她脑子里猛然间想起扶摇师父曾经教给她辨别香味时的经历,扶摇师父说过她母亲罗雁是习香道的,还有自己独创的香道。 但是当时楚青棠对香道并不敏感,香道学的并不精通,不过闻过的味道还是能记住一些的,在秋姨娘房里闻到的味道和扶摇师父说的母亲自创的香完全一样…… 难不成是秋姨娘偷了方子? 若是这样,可那日入月河楼是擦肩而过闻到的味道怎么也有几分相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二,还不上酒” “快点儿快点儿” 酒楼里仍然嘈杂,楚青棠的思绪被打断,抿了抿唇,然后看向雅月:“你去一趟河源县,打听一下十七年前谁家有新生儿” 隔着帷帽,雅月并看不清楚青棠的脸色,有些拘谨:“可奴婢已经没有盘缠了” 她一介丫鬟出来的时候也压根没带钱,楚青棠自然不会为难人,从袖子里掏出一袋银子,将要递给她时又猛地收回手 “想必你没有忘了自己身上的毒吧!” 闻言,雅月一张脸变得惨白:“奴婢自然是不敢忘……” 看着她瑟瑟发抖的样子,楚青棠掀开帷帽一角,眉目带着压迫:“这毒呢,只有我能解,你要是想跑也可以,横竖和毒共存亡罢了” 雅月连连点头,那日大小姐往她嘴里塞的药,她吐了半天没吐出来,吓得要命 “奴婢知道了” “手上的伤去看看吧,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毒会发作,想必一个月后你能让我满意” 出门时天色还是好的,雅月走后竟然慢慢下起了雨,楚青棠站在酒楼门口不断的张望,本来是要去一趟医馆拿东西的,这下可难了,她要送给燕帝的寿礼还在医馆,心里不免有些着急起来,车夫也不见了。 偏偏这个时候酒楼里不知因为什么,突然打了起来,几个江湖人士皆是带着面具,还有一行人带着帷帽,双方开始交手酒楼的其他人都跑了,鲜血满地,十分可怖,楚青棠一个花样年华的姑娘,是不曾见过这等场面的,刹那间,想起酒楼的后院外围有一个篱笆,她快步绕过去,雨越来越大,少女迎着雨踩着水缸边缘就要往篱笆外跳,可还没开始,后颈被人掐住,刺骨的冰凉,她反应极快的手肘抬起往后刺去,她是随身带着毒针的,只要成功,对方就会倒地不起,但她没想到对方动作凌厉敏捷,一手捏住她的脖子,一手抵住她的双手就这样环抱的姿势搂住她。 毒针落地,楚青棠气急,却又不好发作,“好汉饶命,我只是一介女子,什么都没看见……” 那人的手劲极大,她还是比较识时务者的,心里却冷然的厉害。 “哦?可是我觉得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男子声音低沉暗哑,凑在她的耳边起了阵阵鸡皮疙瘩,两人皆在雨里,她的帷帽和披风都已经湿透了,里面的衣裙亦然,两人的身子靠在一起,对方的冰凉的体温都能感受到,也不知是不是对方也觉得姿势有些怪异,松开了些许,可就是这些许间隙,楚青棠猛地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 “登徒子”一声娇喝 对方的帷帽落地,一张俊美异常的脸漏了出来,楚青棠只是瞥了一眼,但在看到对方的眼睛后,一时间忘了反应,心道……完了,云国人。 一阵风起,她的帷帽面帘被吹起,少女一张脸煞白,眸子中神色淡然,男子俊美的脸上带着个巴掌印,眸子里是不可置信,刹那间,两人四目相对…… “咳咳咳……”韩富贵站在酒楼二楼阶梯上看着底下的两人,现在的年轻人正让人操心。 “怎么?你俩看对眼了?愣着干什么” 韩富贵向来是爱开玩笑,不过楚青棠也暂时放下心来了,韩先生认识这人,说明自己的小命还是能保住。 “还不快上来?人都杀完了……” 还没说完,便见楚青棠直直一头倒在那男子的怀中。 韩富贵:“……” 谢祈本来只是看她身子摇摇欲坠的,下意识伸了手,可没想到接了满怀的温香软玉,咱们的七皇子殿下顿时有些无措,这可把韩富贵急坏了 “呆子,你干嘛呢?还不抱她上来,快点儿的。” 谢祈沉了口气,摘下她的帷帽,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微微屈膝抱起她…… 酒楼内,一楼遍地是尸体和血水,宁静中带着一丝诡异 十五十六靠在柱子上休息,转头见自己主子抱着个姑娘进来,两人都愣住了,他们刚刚在里面厮杀,主子突然追了出去,一回来就抱着个姑娘,这? 疑惑归疑惑,两人问是不敢问的,只不停的望向那姑娘,实在是好奇 谢祈自然感受到了两人的视线,本来被扇了一巴掌的七皇子殿下此刻火气很大 “看够了吗?还不快收拾尸体” 两人猛地低头 十五内心:不行不行,主子生气了赶紧干活 十六内心:主子这么爱这姑娘?看都不能看?完了主子坠入爱河了。 第18章 他要的东西 楚青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衣服也被换了,只穿着中衣,她掀开被子看了眼,是一个小房间,窗户打开着,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小姐,你醒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她松了口气:“冬葵?” 冬葵端着药进来,走到床前,:“小姐还说自己可以,这才离开半天,人就昏倒了……” 说着,冬葵皱起眉头看向她:“往后可再不能这样了,奴婢实在不放心” 冬葵是有一些功夫在身上的,不是很精通,但保护她是没有问题的,楚青棠笑着点点头:“行了,我这是意外,以后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随后又问:“我这衣服是?” “小姐放心,是奴婢帮小姐换的,韩先生派人去了侯府,我来时小姐还泡在药桶里”冬葵立马开口,她家小姐可是未出阁的姑娘,韩先生自是有分寸的。 “那便好” 她松了口气,端起药开始喝了起来,本身她的身子好的差不多了,约莫是方才淋雨了头脑发昏才晕了过去。 “叩叩叩”有人敲门 “楚姑娘,韩先生让小的过来传话,说让楚姑娘去一趟韩先生屋”小二的声音传来 “好的,让韩先生稍等” 楚青棠一边穿衣一边吩咐冬葵,:“你先去楼下等着,再让找辆马车过来,待会儿我们要去一趟医馆” 冬葵:“好的,小姐” 韩富贵其人一向喜欢奢华,这会儿月河楼没什么人,放眼看去,又是不同的感觉,特别是 二楼达官贵人待得区域,那简直是雕栏玉彻金碧辉煌了,可见奢靡,楚青棠被小二引着去到了上次的房间,进去后却吃了一惊,韩富贵和黑衣男子正在对弈,她止了步伐,不知该不该过去,就在这时 “小丫头,快过来,这棋局我快输了” 韩富贵朝她招了招手,那男子也转头看过来,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她尽量忽视这视线,缓步走了过去,停在韩富贵身边,低头看着棋局,韩富贵是白子,对方是黑子,白子明显落了下风,黑子步步紧逼。 偶然间看到一处空白,她手执白子缓缓放在黑子白子相间处,一子落下,双方形势骤然变化。 两人纷纷看向她,谢祈也有些诧异,眼前的女子长的一副不错的容貌,看着像哪家的贵女,但行为举止却没有那种大家闺秀的拘谨,反而带着一股子决绝,从她拿针刺他的时候他就有些讶异,更别说她还给了他一耳光,想到这个,谢祈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可对方却把他当空气一般,好像没察觉到他的存在一样,于是他猛的一扫棋盘,棋子落地,噼里啪啦的一堆响 又挑眉看向她,这会儿楚青棠总算是看过来了,只是目光中带着不解,和一丝“嫌弃”? 嫌弃他?谢祈有些不知所谓,语气玩味:“不好意思,手抖” “既然手抖,那麻烦公子捡起来吧!”楚清棠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句语气沉沉 她知道他故意的!!!! 一旁的韩富贵眼见着两人要吵起来,眼里漏出一点兴味,心道:有戏看了 见谢祈愣在那里,她也没惯着,她可还记得这个登徒子刚刚的所作所为,以至于出口语气刺人的很 “年纪轻轻,有个手抖的毛病可是大事,还望公子注意身子才好” “你……”谢祈一时哽住,蓝色的瞳孔微微一动,目光直直看向她,一口气憋在心口不上不下,多年的教养使他面对个女子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忍了半天,最后舒了口气,“好,本公子捡就是” 说着就低头开始捡 “哈哈哈哈哈哈”韩富贵大笑起来,眼带深意看着两人,意味深长的说了句:“果然卤水点豆腐,是一物降一物” 楚青棠没怎么在意,只看向韩富贵:“先生找我何事?” 韩富贵止了笑,放下手中的棋子,随后叹了口气:“还真有个忙需要你帮……” “这位公子需要找寒枝草,不知丫头你是否有耳闻?” 楚青棠跟着扶摇师父学习医术,药草什么的自然是有所耳闻的,只是,她看此那男子长相妖冶俊美,一双淡蓝色眸子,根本不似燕国人,倒像是云国人,加上对方行迹诡异,穿着也不是燕国的风格,可是一个云国人这时来到燕国是有什么目的?或者他也是明天将要贺寿的使者之一? 见少女眉头微微蹙起,不断打量着谢祈,韩富贵就知道她这玲珑心思在想什么,直接点破 “丫头是怕他不是什么好人是不是?” 谢祈:“……” 楚青棠:“……” 大可不必如此直言不讳,谢祈憋了憋,最后解释开口:“方才是本……是我唐突了,姑娘莫怪” 这也不能怪他,刚刚在楼下厮杀之时,余光瞥到一个身影还带着帷帽,下意识就追了出去,后来才发现是个姑娘,但是手比脑子快,所以才有了后面的事情,这不是还挨了一耳光? 楚青棠不是那等无理取闹的人,一向吃软不吃硬,也不再计较,“寒枝草生长的地方多雪山的悬崖峭壁之上,不过外行人不知,寒枝草是有毒的,需要和子末花一起服用” “寒枝草尚且易寻,但这子末花……” 谢祈眸子暗了暗,“姑娘但说无妨” 楚青棠细细回忆了一下,面色淡然看着他,“医书上曾经写过,子末花的源头是在大云” 韩富贵一惊:“大云?” 这下谢祈也怔住了,楚青棠倒是面色如常:“大云确实是子末花的源头,只是,之所以大家都不知道这个花的存在是因为大云曾经的郭皇后……” “郭皇后年生前独爱子末花的味道,大肆收集子末花,但在几年前,突然一把火烧了所有的花和种子,最后也香消玉殒……” 这种皇宫秘辛楚青棠本不应该知道,可是谁让她有一个曾经早皇宫里当过琴师的师父呢,琴师父爱清净,只每日待在雪山寺后山崖壁边上弹琴,少时她总爱听着他的琴声入睡,扶摇师父说他每天都在等一个人,只是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回来…… 想到这里,楚青棠眉头紧皱,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多人心中有如此执念?难道真的如扶摇师父所说,人终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住。 “丫头” “嗯?”楚青棠反应过来收回思绪时,已经不见了那男子的身影,只有韩富贵还坐在原处。 她目光迷蒙,脱口而出:“那位公子中毒了?” “是……” “可先生为何要帮他?” 韩富贵有些心虚摸了摸头:“我收了很多钱” 楚青棠:“……” “所以,先生把锅推给了我是不是?” 韩富贵:“……” 这姑娘聪明的可怕,可不是嘛,如今那男子治不好往后必然直接找她了…… 第19章 活着便好 楚青棠回到侯府时已经戌时,下车付马夫银子时,看府中一片寂静,只留了守门的小厮,那小厮见到她连忙提着灯笼过来。 “小姐出门之时不是叫了马车?怎的是租赁的马车?” 冬葵刚刚拿好东西走过来,一听这话,哼了一声:“还马车?今日小姐出去后,让那车夫在原地等着,哪成想办完事儿人就不见了……” 说到这个,楚青棠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反问道:“今日给我驱车的马夫叫什么名字?” 提灯小厮叫亮子,年纪不大,但鬼机灵的很,记性也不错,“今儿大小姐出门时,要是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顺耀叔驱车的” 侯府的驱车小厮有好几个,是轮班的,今日刚好是顺耀叔值班,亮子也没多想就说了,这会儿反应过来,好像事情不简单了,顿时有些慌张,摸了摸头:“约莫是出了什么事,顺耀叔一向为人忠厚,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 他说这话,是想到他刚来不久,什么都不懂,但是顺耀叔平日里对他不错,想着顺耀叔不会干有害主家的事儿才对,就算有也该是有什么苦衷。 夜色如水,楚青棠静了半晌,最后开口:“罢了,本小姐也不是那等为难人的,只是,这也不能不明不白,这样吧,有个忙需要你帮一下……” 亮子闻言赶紧跪下,“大小姐这话说的,奴才是下人,大小姐直接吩咐便是” …… 此时的琳琅苑,内室灯火通明,楚晴萱靠在贵妃椅上,一张俏丽的脸上尽是阴狠,“她回来了?” 丫鬟紫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是的,大小姐刚刚已经到了侯府门口……” “嘭”地一声,软枕被仍在地上 这几日,她无数次求父亲,她也想去陛下寿诞,父亲却态度坚决,不允许她去,她想不通为什么,曾经有什么宴会父亲巴不得让她去,不仅仅是代表了侯府,还能和其他王公贵族的小姐交朋友,日后人际往来也能好些…… 可如今,什么都不一样了,其实寿诞去不去也不是最重要的,主要她想见恒王殿下,听说恒王殿下快要选妃了,她绝对不能错过这次表现的机会。 于是今日她知道楚青棠出去后,她也带人跟在后面,见她只身进去了,车夫留在外面,那酒楼鱼龙混杂她是不屑于进去的,但是又想给她一个教训,她让人叫走了车夫,还叫了一些下九流去找她麻烦,可是那些人还没去,那酒楼里就打起来了…… 她眼里幽暗的凶光露出,“她怎么就没死在里面?” “贱人” 何嬷嬷听到声音,从外间走来,看见她这样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随后谄媚的笑着走过去,“二小姐这是怎么了?这么大气性?” 楚晴萱兴致不高,也没答,只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何嬷嬷眼神示意紫烟退下,房间只剩两人,她拉起楚晴萱的手:“小姐,你是我带大的,你的性子嬷嬷如何能不知道?你啊,就是太单纯,不像那大小姐那作风那心眼……” 楚晴萱一听,果然就跟着抱怨,“不过是仗着自己的母亲是夫人罢了,有什么可嚣张的?总有一天,我会让所有人知道,我才是最名正言顺的” 她从小争强好胜,何嬷嬷清楚的很,心里不免也感到气愤,脑子里突然冒出个想法, “老奴倒是有个办法,不知当不当讲……” “什么办法?”楚晴萱眼神一亮 何嬷嬷附耳过去,不多时,楚晴萱先是一惊,后来细细想着又露出来笑容 “还是嬷嬷有办法……” 何嬷嬷但笑不语。 这厢,楚青棠回到了海棠苑便直接开始分装从医馆药材了,还有那给燕帝的寿礼,冬葵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个盒子,直接就把东西装了进去。 “小姐,今日的事,就真的不追究了?” “追究?追究是不知道是谁才追究,而我们不是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了吗?”楚青棠心下冷笑 从上次去月河楼她就知道有人在后面跟着,所以上次特地和冬葵换了衣裳,这回又派人跟着,这种事情苏氏是干不出来的,太幼稚,除了她便只有你楚晴萱了,这种伎俩也亏得她使得出来。 冬葵皱了皱眉:“小姐,如今我们身边没有可供派遣的人确实是不方便,那小厮亮子看着挺机灵的,小姐是想用他?” “我需要一个能暗箱操作的人且忠心的人” 亮子机灵但并不是最主要的,而是他能知恩图报,这一点从他帮顺耀车夫说话便能看出来,年纪不大有此心思,是个可雕琢的。 “往后他会帮着我们盯着楚晴萱……” “冬葵,明日寿诞我不可带丫鬟进去,那些暗器什么的都带不了,明日记得帮我带那只银簪就可以,你就在宫外等着,不管发生什么,记住,不能自乱阵脚,明白吗?” 她知道明日有着一道道暗箭在等着她,她有信心可以自保,但是也要以防万一才是…… 冬葵有些担忧,“好的” ———— 深夜,谢祈一人坐在酒楼屋顶上手上拿着一杯酒,看着夜空出了神,秋风瑟瑟,冷的厉害, “你这是干什么?”远处一人使着轻功翻跃而来 “陆广白?”谢祈眼神有些迷蒙看去 陆广白出身寒门,但是却在科考拔得头筹,曾经大燕的探花郎,据说还当过几年当今太子的伴读,如今更是兵部侍郎,不少贵女求嫁的对象,可这人宣扬出去的却是——自己不举。 陆广白一身白衣,风度翩翩,他翻身坐下,语气玩味:“这漫漫长夜,你搁这儿干什么?话说,明日大云那些人不是还要去参加寿宴,啧啧啧,听说你那未婚妻也去,你不打算去吗” “不去” 两个字,干净利落。谢祈面上一片云淡风轻,看不出什么。心间却划过一丝怪异,不是因为别的,他已经派人去查过今日下午那位姑娘,叫楚青棠,侯府的。 刚刚巧的是,她就是他那将要娶回府的女子,想到这个,不知为何他总感觉怪怪的,就好似已经可以预见以后她知道是他一定会嫌弃的感觉…… 看他一直沉默,陆广白挑眉一笑,俊秀的脸上全是调侃:“哟,你就不想见见你未来的七皇子妃?” “关你什么事?”谢祈嗤笑一声,无语看他。 陆广白噎住了,双目瞪大,半晌说不出话来。 谢祈再度开口:“是,我再怎么样总比有些人好,不举的名声远扬” “对了,你最好好好想想怎么和师父交代吧!” 字字句句,杀人诛心。 扳回一城后,谢祈又道:“你这些年也算是混出来了? ” 陆广白横他一眼,顺了顺气漫不经心开口:“还能怎么样?我从山上下来之后,一路奔波到了大燕,后面本想着为朝廷效力,可兢兢业业摊上个这样的朝廷,还能怎么办?人生在世,不过是比谁看得开罢了” 他曾经满心的抱负,满心的壮志,辞别一众师兄弟还有师父,独自下了山,他的确出了头,但是这未来的路却不知道怎么走了。 谢祈迷蒙的眼里透出一丝清明,“活着便好了” 他们俩是师兄弟,陆广白也算是看着谢祈长大的,知道他总是沉默寡言,偶尔也会调笑两句,但总是淡薄 的,所以,他问出了口:“你真的没有什么想法吗?” 语毕,谢祈只安静看着远方夜色久久没有回应。 第20章 赴宴 翌日,出了奇的出了个大太阳,楚青棠一起来便站在窗前站了会儿,随后让冬葵给自己更衣,前几日苏氏便派人送来了参加寿诞应该穿的衣裳,听闻是陛下赐郡主名号时赏的裙裳,可谓华贵精美,巧的是,正好是她钟爱的天青色,只是内衬是抹胸襦裙,露出一截笋白的颈子和清晰可见的锁骨,外披着个同色的外氅,双手屈起挂住轻薄精美的丝帛。 穿上后,冬葵又给她梳了个飞仙髻,弄完后,冬葵感叹出声 “小姐,你好美啊!” 楚青棠还没接话,冬葵又挠了挠头,好似有些担忧接着道 “小姐,您还需多吃点才好,感觉都没什么肉”一边说,一边目光还直直看向她的胸口。 楚青棠侧身过来,自然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猛地俏脸一红,“冬葵!!!!” 饶是再处变不惊,这会儿楚青棠也是脸红的不行,她自然知道冬葵指的是什么,是了,她自小身子亏空,小时候是有些营养不良,身上的肉自然也少些,如今十六岁,貌似发育的确实迟缓了些,但是也不至于没肉,只是小了些罢了。想到这里,她眼神不受控制的看向冬葵的胸口,冬葵比她大上几岁,自然比她…… 冬葵却一脸坦然,“小姐,没事的,日后多吃些便好了……” 楚青棠有些羞恼,赶紧转移话题“好了,你赶紧去前院问问何时出发!” 冬葵捂着嘴讪笑了下,“好的小姐” 楚青棠:“……” 大燕有俗,陛下寿诞开始一般是晚宴,而午时则是迎客宴,喻为先接风洗尘,再正式给陛下贺寿,一步步流程繁琐而盛大,楚青棠用完早膳便跟着楚峻山出了府,两辆马车停在府外,楚青棠带着冬葵刚想上马车,就听到后面声音传来 “爹爹,爹爹……” 她都不用转头,就知道是楚晴萱,直接就上了马车,根本不想搭理,而楚峻山却停了下来。 楚青棠上马车后,没过多久便见着楚晴萱带着丫鬟掀开马车帘子欲上来,她也并未阻止,马车这么大也无所谓,不过,她倒是好奇父亲是如何同意的,她听闻前两日楚晴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都没同意,怎么这会儿松了口? 楚晴萱今日穿着深蓝色襦裙,本就容貌俏丽的很,衣服却为了显得稳重像是硬套上去的,扎眼的很 楚青棠正想着呢,就有人替她解答了:“姐姐莫怪,妹妹这回跟着你一起去,也能帮你引见其他的贵女,母……姨娘说了,姐姐性格好极了,自然是不会与我计较的” 楚晴萱一脸笑意盈盈,好似她们的关系好的不行似的。 哦,原来是苏氏,父亲这般爱苏氏?可笑。 她以为她已经够低声下气了,谁知楚青棠根本看都没看她,“要去便去,犯不着在我眼前假惺惺” “你……” 楚晴萱气急,咬了咬牙憋了半天,最后甩袖别开身子,“谁稀罕似的” 紫烟和冬葵都坐在侧面,见冬葵手里抱着个箱子,又看了眼自家小姐,得到肯定后,紫烟有些试探小声的开口:“冬葵姐姐,你这拿着的是寿礼吗?” 冬葵向来不喜欢这个什么二小姐,自然是连带她身边的人也不喜欢,语气十分生硬:“不是” 好笑了,就算是也不能说啊,她家小姐说过,出门在外要留个心眼才是,果然,紫烟听了之后一愣,之后便不再发言。 一路上除了沉默就是沉默,直到临近下车时,楚青棠幽幽的说了句,“今日非同一般,我劝你最好老实点儿,不然惹火上身,你姨娘哪怕就算是有通天的本领也救不了你” 楚青棠径直下了车,并未注意到身后那不甘又愤恨的目光,楚晴萱眼里像是要喷出火来,“呸,她算什么东西……” 紫烟大气都不敢出,说了是宫宴,这些丫鬟自然是不能进去的,她也要在外面等着,她一眼看过去,见冬葵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了引路的公公后,就站到了一旁,她连忙走到楚晴萱身边, “小姐,方才那冬葵手里明明就是寿礼,她还撒谎说不是” 楚晴萱瞥她一眼:“这还用你说?” “算了,你就在这等着吧,把东西给我,我去找雪儿了”楚晴萱摆了摆手,把东西藏在袖子里,直接提着裙子跟着进去了 欧阳雪儿是她的手帕交,两人感情是十分要好的,最主要的是欧阳雪儿是恒王的表亲,她一向喜欢恒王,经常都是雪儿给她通风报信告诉她恒王在哪。 另一边,由于男子和女子是分两个门进去的,和父亲说明后,楚青棠直接跟着公公进来了,从宫门口到正殿有着一段距离,这一路上她见到了不少名门贵族的夫人小姐,一个个女眷看着像是一朵朵鲜花,鲜艳多姿,众人穿梭在红墙绿瓦之中,倒是成了靓丽的风景线了。 当然,也有人不断的打量着她,嘴里还议论着,“这是谁家的,怎么从未见过?” 一女子附和,“这你都不知道?这是燕侯府嫡女,也就是要去和亲的那个什么郡主” “原来是她?” “可不嘛,听说架子大的很,不过好像说是因为命格不好”人群中有一女子突然接了话 其他人闻言纷纷看过去,“你是如何得知?” 那女子见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一时间有些尴尬,硬着头皮开口:“我也是听说的,我和侯府二小姐楚晴萱是表亲,岂能有假?” “得了吧,道听途说谁知道,苏明月,这话可不能乱说” 一个脸圆圆的姑娘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开了口,一言出四下静,苏明月气的眼眶泛红,低着头不再做声,她是刑部尚书的女儿陈遥,其他人多少带点忌惮在的。 就在这时,后方又一个女子开口 “是啊,不过长得倒是一副好容貌,只是可惜了”说着说着众人又开始惋惜了起来。 这些话,楚青棠很自然的略过,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在意的,对于好的或者坏的猜测,她也一笑而过,自顾自的往前走,入目可见的是宫中的繁华,雕栏玉彻金碧辉煌非同一般,只是那红墙之内,不知道困住了多少人? 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停了下来,侧身看去却没看到人,再转身之际便见长着一张圆脸的姑娘,冲自己笑着开口 “这位姐姐,我们能交个朋友吗?” 第21章 高家女 楚青棠一怔,一时间没做出反应,对方却自来熟的很,一口一个姐姐的叫,她屏下思绪,不冷不淡开口:“为何?” 陈遥听到楚青棠的话明显愣住了,而后有些不解:“交朋友也需要理由?” 她从小生活的环境父慈母爱,她的性格开朗直率,一向是一句话就能和别人搭上话,人家也会非常愿意和她做朋友,但是却是第一次有人问“为什么”,这让她匪夷所思,因为向来不缺朋友的她这会儿也突然晃了神…… 楚青棠见她呆呆地不说话,一双晶亮的眸子里好似带着天大的困惑,“若是谁与谁都能做朋友,那便失去了朋友的意义了……” 语毕,楚青棠转身便走了,从刚刚那些人的对话中,她虽然不知道这姑娘的来历,但看众人对她也是有所忌惮,必然不是小官小吏之家的大家闺秀,只是人生的可爱率真,大抵是没有被骗过,有些单纯,希望她能明白她的意思吧! 入了冬,天气愈加冷了起来,官家女眷陆陆续续入宫,直到晌午才聚齐在宝源殿的暖阁内,听闻这是曾经先皇母亲秦氏在时,先皇为秦氏打造的暖阁,据说还耗费了不少黄白之物,哪怕是冬日,里头也暖的像是春天,楚青棠一进来倒是甚至感受到了微微热意,当真是传闻不如一见。 楚青棠眼睛逡巡了一番找了个位置坐下,这暖阁虽是暂时休憩的地方,但吃喝的酒水瓜果样样俱全,所有人的寿礼都被公公运去了陛下正殿,眼下她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拿起一块桂花酥尝了尝,味道还不错…… 只是楚青棠左右看了看,本以为那楚晴萱就跟在后面,却根本没见她的人影,这是去哪了?不由她多想,前面就有人开始分发着什么东西,她从未参加过这种宫宴,有些好奇看过去,见那些宫女们一个个的给女眷带上了面纱…… “各位夫人小姐,本次宫宴特殊,陛下考虑到有他国使者,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请各位带上面纱……”为首的那位稍微年长的宫女开了口 此言一出,众人不免有些泄气,本来为了宫宴,年轻女眷为了能更好的展露自己的容貌才情,一个个的费尽心思打扮,希望觅得佳婿,再不济也能得到赏识,怎么说都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但这会儿众人却不敢说什么。 不过,难免有想出奇斗艳的女眷此时憋不住有些愤懑,这不,其中一个身着粉色绣花长裙的女子站了出来,“姑姑,为何有外来使者便要戴着面纱,我泱泱大燕,也不是见不得人” 闻言,身边的黄衣女子不断的拉,怎么也拉不住,那女子仍然义正言辞,“听闻大云国风开放,女子也应当不会须得蒙着脸才是” 一时间议论纷纷,嘈杂无比。不多时,也不知前方说到了什么,突然就听到一句 “那不是有位和亲的吗?既然如此,还怕什么?” 楚青棠原本只想坐在原地当个看客,却没想到突然提到了自己 很快,齐刷刷的目光看向她,其中不乏带有探究的,凝重的,不屑的,看好戏的,或许还有夹杂着些许同情的。 旁人都在等着她反应,可楚青棠却不慌不忙拍了拍手中的碎屑,而后站起身通身的气势瞬间立了起来,少女姣好的面容难得的挂上了不解,看向站在前面说话的女子,当即开口:“不知姑娘此言何意?” 站在堂前的高若云本身也不认识楚青棠,最多也只是听说过,但一个和亲的女子倒也和她没什么关系,今天这是话赶话,那宫中姑姑说正因为大云风俗不同,不知对方人会不会提无理的要求,这才让各位女眷蒙上脸,这样不但能保护好女眷,也能避嫌…… 可高若云可是高丞相之女,自小便是要什么有什么,骄纵惯了,当时这会儿被说的下不来台,恼羞成怒就冒出来那么一句话,但她不是个蠢的,说完后才反应过来不对味儿,毕竟对方也是个御赐的郡主,还要为了两国和亲,怎么说她也压不过楚青棠去,但话已经出了口,这可怎么办才好? 然而还不等她开口,身边的好友司徒然就站了出来:“永宁郡主见谅,高姐姐只是一时口不择言,并未恶意” 司徒然微微低头,双手紧紧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一时间泪眼欲滴看着好不可怜,高若云也以为这事情可以就此揭过,沉默之际,楚青棠蓦地笑了,其他人纷纷不解看着她,心想这女子莫不是不太正常? 楚青棠毫不在意,眼神略过高若云,在她身后瞥了一眼,收回视线后勾唇看着高若云,“若是没猜错,姑娘是高丞相之女吧……” 朝廷上有头有脸的官员,姓高的便只有高丞相了。 高若云见她这副样子,有些气急,“是又怎么样?” 言下之意是,纵观朝野,高丞相之女谁敢欺负?但她没想到的是,楚青棠不仅长相貌美,说起话来竟然这么气势凌人,楚青棠一步步走近, “高相之女高若云,果真是个妙人儿,众所周知,和亲之策便是高相所献,难怪高小姐左一个和亲右一个和亲,想必是非常支持这个提议,可是……” 说着,楚青棠好似十分受伤生无可恋的模样,淡淡启唇:“可是,高小姐如此言语,让青棠情何以堪?好似一件被人丢弃的物品?我也算是大燕的子民,也是永宁郡主,可高小姐说什么既然有和亲便不用怕了,这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大燕?” “难不成我们大燕比不过大云不成?” 一字一句,毫不退缩,少女的身姿站在那里,颈背站的直,仿佛永远也压不弯的脊梁,凌冽的寒风本是吹不进来的,可这会儿高若云只觉得心底泛出凉意,但手掌却紧握着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就在僵持之时,暖阁门口传来声音 “啪啪啪啪” “不愧是燕侯之女,口齿伶俐,超凡脱俗” 众人皆转头看去,楚青棠也侧身看去,眼神骤然变化,动作比脑子快和众人一起行礼, “臣女(妇)参见陛下” 燕帝一身明黄色龙袍,看着众人摆摆手,“各位不必多礼” “朕本来是要前往正殿,刚巧路过暖阁,这一听里面争执倒有些好奇,谁知又听到了永宁郡主的一番话,着实是有意思……” 站在燕帝身旁的魏坚也在一旁附和:“皇上说的有理,这永宁郡主果真是不同凡响,言语铮铮,看来这和亲也是天赐良缘才是” 魏坚本身就是个宦官,长相其貌不扬,但之所以能得到燕帝的喜爱成为燕帝眼前的红人不是没有道理的,一张嘴横竖是能说出花儿来。 这些话楚青棠听过不知多少回,也没放在心上,知道皇上并不会因为此事能把高若云如何如何,但终究是留下来一个结了,只能说那高若云有点聪明,但不多。 “高家女何在?”燕帝摸了把胡须,眸子里带着审视,沉重而压抑 高若云颤颤巍巍往前走了一步,跪在地上:“臣女在” “高家女德行有失,既然不愿配合,那便回府吧!” 语毕,立马有宫女嬷嬷来拉人,高若云顿时惊慌失措 “皇上,臣女知错了……皇上……” 燕帝说着又看向楚青棠,颇有些探究,皇帝生性多疑,赞赏的同时心底总觉得此女不太简单,最后却没说什么,只挥了挥手, “小德子,带各位女眷移步花宴吧” 第22章 寿礼 迎客宴,又名花宴,倒不是为了赏花,而是为所有来客接风洗尘献寿礼罢了,真正的寿宴须得晚上开始,因为晚上还有一场花灯会,天子邀花灯,那必然是绚烂之极的场面。 不过,今日的迎客宴怕是与众不同,金碧辉煌的花厅内,男女各在左右两边,中间隔着一大片距离。 楚青棠找到自己的位置,然后放眼望去观察了一下,女子这边不但有各个官员家眷,还有几个身着大云服饰的女子,他们着圆领衣裙,披着云肩。 同样的也是戴着面纱,但从举手投足之间也可以看出差别,大云女子豪放,不拘小节。 突然,她目光一定,瞳孔微微一缩,看到一位女子的穿着有些惊讶,嘴巴微动喃喃道“那是大凉人?” 就在她思考之际,“没错,确实是大凉使者” 耳边一道女声传来,她侧身转过头看去,对方也盯着她,四目相对之间,楚青棠眉头微微蹙起:“颜南星?” 颜南星一身红装打扮,墨发高高束起,许是在边关待久了,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唇红齿白像个江湖女子,却别有一番风情。 “别来无恙啊,楚姑娘……” 楚青棠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想起当初是如何认识她的,此刻多少有些不自然,试探开口:“是许久不见” 颜南星和前面的女子换了个位置,坐到了她旁边,“当初楚姑娘的师父救了我一命,我也记了许久,只是楚姑娘也知道,我一直想报答恩公却没有机会……” 五年前,扶摇师父带着她下山游历时,曾经去了一趟边关,那时候楚青棠身体十分不适应,又生了病,好在有一大户人家收留了他们,而这户人家就是颜家。 颜家之所以会收留,还是因为当时的颜南星刚刚及笄不久却得了天花,而扶摇师父刚好是个医者…… 医治加调养整整半年,本来以为事情就结束了,可没想到那颜小姐也就是颜南星对扶摇师父情根深种,日日缠着扶摇师父,大有一种非君不嫁的气势,颜父颜母也十分头疼,扶摇师父大抵是没见过这种事情,找了个日子直接带着她跑了…… 时至今日,她再次见到了颜南星,颇有一种替扶摇师父尴尬的情绪。 古人常说的女追男隔层纱,可不知为何扶摇师父对南星姑娘避之不及,这个问题楚青棠也问过,但扶摇师父支支吾吾的,让她小孩子不要多问。 无法,那便罢了,可这会儿又该如何? 颜南星见眼前的小姑娘生的花容月貌,我见犹怜,此刻眉头却紧蹙,当即笑出了声,“你倒是像极了你师父……” “罢了,逗弄一个小姑娘没什么意思,只是见你长这么大了,女大十八变,越来越美,想和你聊聊罢了,至于你师父,我不会放弃的……” 楚青棠:“……” “颜姑娘是如何……如何认出我的?” “你常年泡你师父配的药,有一股淡淡的药香,那味道……我曾经……” 说到一半,颜南星突然停顿了下来,脑子里想起当初那人给这个小丫头配药水用来沐浴时,她也想着要泡,当时就偷了一份,自己泡,结果却起了疹子,那人发现后好几天没理她…… “咳咳咳” “当然是因为你比较独特” 楚青棠:“……” 看了眼她桌子上的铭牌,颜南星是镇北侯的女儿,这一点是楚青棠知道的,不过从前她只是听闻镇北侯和罗将军府。 一南一北,曾经都是炙手可热的门庭,但镇北侯不一样的是,镇北侯夫妇是老来得女,并且只有一个女儿,陛下并没有什么好忌惮的,所以日子过得也较为舒坦。 想到这里,楚青棠思维更加发散,扶摇师父应当也是忌惮这个身份吧,还有扶摇师父比颜姑娘大十五岁……大概终究是无缘吧! 没聊几句,见众人陆陆续续入座,楚青棠往四周看去,终于看到了楚晴萱,见她和一个贵女坐在一起后,直接收回视线。 “颜姑娘坐吧” 不多时,整个花厅正殿一片寂静,燕帝坐在最上位,身边的小太监不断的念着寿礼名单: “太子献人参果一颗,徐流光山河水墨画一幅,金如意一个……” “丞相府献锦绣万寿图一幅,七彩琉璃杯一盏,海南水灵芝一株,昭洲人参一株……” “燕侯府献东海夜明珠一颗,玉琉璃一只……” “大云国来贺,献玉如意一对,佛像一尊,丝绸千匹,玉石一箱…… “大凉国来贺,献牛羊百只……” “……” “永宁郡主……” 念到一半,小太监突然停了下来,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燕帝,燕帝本来听的昏昏沉沉的脑子,突然醒了神,目光不善的看过去,“支支吾吾干什么……” 小太监抬手抹了把额头,继续道:“永宁郡主献……献” “献秦龟一只” 话落地,四周空气逐渐有些僵硬,楚青棠感觉到所有人齐刷刷的看了过来,其中有一道视线格外热烈,那便是她的父亲楚峻山,她瞥了一眼远处楚峻山那吃人的脸色,不由得心里冷笑,大抵是怕被牵连吧? 一阵阵沉默下,燕帝突然开了口:“永宁郡主何在?” 闻言,楚青棠不卑不亢的直接站了起来,身旁的颜南星目光暗含着担忧,轻轻拉住她的衣袖,她低头冲她点了点头,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让她放心。 随后,绕过桌子,双手合在腰间一步一步走向燕帝,脸上的面纱随着微风轻轻晃动,若隐若现的容颜不少人都注意到了。 其中也包括燕国太子贺连城,贺连城二十有五,长得高大,但人也肥硕,常年流连于烟花之地,堂堂太子,却好玩乐好美人,不然也不至于让恒王趁虚而入,有了自己的党派。 此时贺连城一双眼睛直勾勾的落在她身上,他见过许多美女,却没见过这样清新脱俗的,若是这等美人能在自己身下…… 贺连城眼里露出一股子贪婪,可惜这等姿色要去和亲,真是浪费之极。站在他身后的小太监注意到了后,眼神中划过一丝了然,见大家都没注意这边,偷偷俯首在太子耳边…… 而这边,楚青棠站定后,冲燕帝行了跪礼,“臣女祝皇上寿与天齐,万寿无疆,千秋不老” 燕帝眯了眯眼,眼神落在她身上,面色不太好看,也没叫她起来,直接点破道:“永宁郡主送朕一只龟是何意?” “难不成是对朕不满” 君子一言九鼎,一句话便能压死一个人,楚青棠却是不怕这样的试探,今日这场合不但云国人,还有大凉人,这会儿都等着看她的反应,她不是不知道,但是既然礼物送了,自然是收不回来的,别说她还是故意的,于是她抬起头沉声开口: “陛下,俗话常说龟龄鹤寿,龟常常寓意着长寿的象征,书上也有言,在屋子里养龟可增强人的体质,这同时也带着臣女的希冀” 是了,龟这种活物说出去是不好听,但是长寿是众所周知的,不仅长寿还有许多功效,这也就是她的用意,皇帝试探她,非要拿一样寿礼试探她的态度,她思来想去,还是从医馆买了只龟,既然追求长生之道,就必定不会犯忌讳,怎么说她都有话可说,心底对燕帝再不齿,只能心里偷偷骂,明面也上绝不吃一点亏!这就是她,楚青棠! 第23章 比试 楚青棠一席话掷地有声,花厅里一片寂静,好半天,燕帝还没来得及开口,男子区域那边就传来声音,“啪啪啪” 大凉使者拓跋宇一脸笑意开口:“听闻大燕人才辈出,没想到女儿家也如此有胆识,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燕帝眸光闪了闪,碍于眼下的局势,确实也不能说太多,只大笑出声:“哈哈哈,不愧是燕侯之女啊……” 说着又看向拓跋宇,眼里带着深意“我大燕人才济济,贵女自然是好的” “哈哈哈哈,那是那是……”拓跋宇附和,眼睛里却带着嘲讽 话题就这么被揭了过去,就在楚青棠被叫起来之后,突然一道女声插了进来,“燕国永宁郡主却是是个妙人” 楚青棠闻声看去,那女子穿着一身绿锦百合裙,五官精致漂亮,只是还不等楚青棠开口,她便劈头盖脸说了好几句 “永宁郡主与我们大云和亲,可我们大云人自幼文武双全,娇滴滴的女郎怎么能嫁给七皇子?” “不知永宁郡主有何长处” “不是之前答应有比试?比什么?” 说完还自己给自己找补起来 “我们大云女子个个都是爽朗的性格,还望永宁郡主别介意,本姑娘说话是直了一些……” 楚青棠却只瞥了一眼,目光落在了燕帝身上,“陛下,听闻今日须得臣女和云国人比试一番?” 燕帝一时间被架住了,面色有些不好看,心里寻思着这云国人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本来是想着等会各家表演才艺时再提出让楚青棠出来,这样大家都没话说。 但这会儿好似强迫似的,就在这时,身边的魏坚走了出来,魏坚打着哈哈走到燕帝身边,“还请永宁郡主稍安勿躁,容咱家说一句” 随后又看向刚刚发言的女子,“想必这位姑娘是云国郭丞相之女,郭冰语吧” 郭冰语一张俏脸上尽是得意,“正是” 郭冰语之所以有如此之底气,完全是因为郭家女子世代为后。 曾经大云的先皇后郭婵,和如今继皇后郭嬅还是一对姐妹花,而如今郭嬅虽无所出,但是总归嫡姐的儿子却还是云国太子,哪个敢得罪郭家的人? 但郭冰语如此咄咄逼人,还是因为她的姐姐…… “郭小姐看着气度不凡,定是有想法的人,但是永宁郡主怎么说以后也会成为七皇子妃,却是容不得质疑的,也自然是有能力的……” 一句话四两拨千斤,一边肯定了郭冰语,一边又说明楚青棠定是不畏惧的,一边又替皇帝当了个坏人,怎么说人家都反驳不了。 好好好,楚青棠眉头一挑,此刻心里甚至想为魏坚此人鼓个掌,不愧是当朝第一奸佞。 果然,众人都点头附和起来,她也不矫情,眼中毫无波澜的看着那女子,“既如此,姑娘想比什么?” 郭冰语看了眼身边的其他人,得到了肯定后,目光带着挑衅:“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三局两胜,第一局我们比射箭” “至于第二局便由你决定比什么,至于第三局公平起见由抽签决定如何?” 楚青棠微微颔首,“自是可以” 大概是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爽快,郭冰语有些质疑,却也没说什么,反正她有信心一定赢…… 武场----------- 所有人到武场时已经是巳时,阳光铺洒在城墙内,刺眼的厉害。 这武场还是先帝曾经用的,如今的燕帝征用后修缮了一番,倒是比原先更加壮观。 众人频频感叹,楚青棠跟着宫女后面去更衣,此时已经换上了一身白色暗纹劲装,头发也高高束在脑后,露出光滑白皙的额头,少女初显英姿飒爽的一面站在台子上。 观台上乌泱泱的人,一排排站着,都在看好戏一般,而楚峻山有些恍惚,情不自禁想起了当初的罗雁,罗雁当初是巾帼英雄一般的人物,如今她和他的女儿容貌像极了她。 当时虽然有利用之心,但是自己终归是动过恻隐之心的,只是…… 欧阳雪儿和楚晴萱手挽着手站在角落,欧阳雪儿倒是不认识楚青棠,只是听楚晴萱说了很多,对楚青棠也喜欢不起来,压根没什么兴趣看。 而楚晴萱眼神愤愤的看着,眼里尽是不屑,“仗着自己有点儿姿色,招摇过市” 一些贵女也议论纷纷,“哎,你们说,她看着弱不禁风的会赢吗?” “不会吧,那云国什么郭冰语看着嚣张跋扈,说不定真的有两下子” 陈遥之站在围栏前面,眼里还带着愁思,楚青棠刚刚的话她并不是很懂,虽说她是刑部尚书的女儿,父亲的雷霆手段她只有过耳闻却未曾见过,所以她一直觉得真心待人便可以交到很多朋友,直到一个时辰前…… 高若云和楚青棠起争执时,大家都关注到高若云的言辞,但……她因为无聊注意力一直在楚青棠身上,自然也没有忽略其他人对她的评判。 而高若云口中那些词明明是她身边的那个女子先在高若云身边议论的,只是其他人没关注而已。 还有,在楚青棠看到高若云时,那女子首当其冲去报了高家的名字,当时楚青棠还短促的看了高若云身后的自己,刹那间,醍醐灌顶,受益匪浅,所谓人教人学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 “咚咚咚”台上的小太监敲响了锣鼓 “比赛规则,每人有十次射击机会,击中环数累计越多则为赢家” 燕帝坐在廊亭子上,左右两边分别是太子贺连城和恒王贺连域,恒王刚刚才到,一坐下来,太子便劈头盖脸一顿阴阳怪气,“恒王这是去哪了?父皇寿诞竟然都能错过?” 贺连域长相清秀,一向为人谦和,不予争辩,只是冲燕帝拱手:“儿臣被事务拖住,误了时辰,还请父皇见谅” 燕帝抬了抬手,手里执起一杯茶,“黔南一事可办妥了?” 今年本是干旱之年,不过黔南处于燕国最南边倒是没有受影响,但却起了瘟疫,夏初时就有不少流民被关在了城外,后来不知流窜去了哪里,实在无法,恒王有自请带御医去医治,几个月过去疫情才控制住,恒王回京后为了防止传染,也在府中闭门不出直到今日。 “回禀父皇,一切都好” 燕帝这才满意点点头,“不错,虽然来晚了,但寿礼朕也收到了,有心意又有何错处” “儿臣谢父皇体恤” 太子在一旁脸红脖子粗,自己被忽视的彻底,心底骤然闪过一丝落寞,但也只有一瞬,反正从小到大便是这样,也习惯了。他立马转头看向武场台上站着的楚青棠,心道你们如此忽视,那休怪我把天捅出个窟窿来! 恒王低头转身时扫过太子的姿态,眼中闪过一抹晦暗,幽深的瞳孔全是深不可测的讥讽和势在必得。 第24章 博弈 来者是客,这场比试由郭冰语首先开始,楚青棠暂在一边候着,铜锣一响,只刹那间郭冰语的箭就飞了出去,“噔”地一声,众人立马转头就侧着耳朵听报数,数环的小太监从靶子上取下箭矢,尖声道:“郭小姐命中十环……” “十环?” 众人还没来得及感叹,郭冰语又是连续拉弓射出几箭,小太监捡箭矢的速度都没她发箭快,嘴巴不停报数, “十环” “十环” “十环” “十环” 连续五个十环,郭冰语骤然停了下来,目带挑衅的看向楚青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楚青棠淡淡瞥了一眼她,不做理会,一只手摸了摸头上的发带并不回应,许是被楚青棠的动作激到了,她转身连续射出几箭,每一箭都命中靶子中心,小太监收好箭矢高声喊道: “郭小姐满贯十环” 一时间,观台上的官眷都瞪大了眼睛看过去,不怪他们稀奇,大燕一向重文轻武,寻常家的男子都不一定能百发百中,更别说女子了,有些贵女甚至连弓都拉不开,今日郭家之女也着实让他们开了眼。 “这郭家之女倒是有些本事”官眷中唏嘘的声音,不断传入燕帝的耳中。 坐在上堂的燕帝眸色一顿,转头看向了魏坚,两人视线相撞,魏坚立马明白了燕帝的意思,宽慰道:“陛下,这楚小姐还没开始,三局两胜,输赢还未可知……” 魏坚心里清楚的很,纵然楚青棠只是棋子,但如果输了,丢脸的还是大燕,燕帝之所以应战也是抱着侥幸,说不定楚青棠如她娘亲一般呢? 这边,楚青棠云淡风轻的走到射击点,微风徐徐吹来,她倒是不慌不忙的,高台上的恒王贺连域也从刚刚郭冰语的震撼收回了神,看着那女子如此闲庭信步事不关己的样子,他倒是起了一丝好奇,早在府中时,虽未出门,但他的眼线遍布上京,对于这位和亲的郡主是有过耳闻的,只是……她有什么底气如此镇定? 然而,不等他想明白,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声惊呼,“她,她该不会是要蒙着眼睛吧!!” 太子贺连城也突然从椅子上坐直了身子,看着高台下不远处的女子,她素手微微抬起到脑后,猛地一扯发带,墨发披散开来,微风吹拂,清冷又孤寂,她抬手将发带蒙在眼睛上,穿过发丝系在脑后,随后拿起脚边的弓箭。 “噔”的一声,靶子旁边的小太监吓了一跳,颤颤巍巍的走过去,“永宁郡主,命中十环” 观台上的官眷一时间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敢置信地看过去,楚青棠不断的接过身旁小太监的箭矢,一次次的拉弓瞄准,又是一个个十环,不一会儿,一个个议论开口 “永宁郡主……已经九个十环了” “是啊,还是蒙眼睛” “这回肯定是赢了” 楚晴萱此刻早已呆住,心底泛起恐慌,楚青棠竟然还会射箭?她到底隐藏了多少? “她竟然能蒙眼命中……” 此时,楚峻山略显富态的脸上,此刻也是青一阵白一阵,他早已设想过或许楚青棠有一些他不知道的东西,但是却没想到她丝毫不比她娘差,甚至更狠,杀人诛心! 而离楚青棠不远的郭冰语此刻美目圆瞪,一股极大的耻辱感上了心头,从来没有过的,她从来没有输过,可这次那什么永宁郡主已经九个十环了,哪怕最后一个十环没中,自己赢得就像是个笑话一般,简直是个笑话! 楚青棠拿起最后一根箭矢,摸了摸箭头,随后抬手射击,“噔”地一声,箭矢插入靶心侧方,在众人翘首以盼的目光里,“永宁郡主命中九环” 一言出,四下静。 武场不远处的宫墙外的楼阁之上,谢祈穿着玄色青木纹锦袍双手抱胸靠在红木梁柱之上,眸子里划过异样的神采,挑眉道:“她还真是不吃一点亏……” 坐在一边的陆广白闻言笑了,平日里的谦谦君子,这会毫无顾忌调侃自己的师弟:“是,和你绝配,都是心眼子多的。” 这些年陆广白没少被怼,这个师弟看着沉默寡言,实际上嘴巴如毒箭,要么不说话,要么能刺死你,别说他了,就连大师兄他也敢怼,就仗着平日里师父的偏宠,无法无天了还。 谢祈横他一眼,“用你管?” 陆广白刚想回怼过去,却突然一顿,“等等,有些奇怪,你说楚姑娘不肯吃一点亏?你们见过?” 陆广白向来心细,这种字里行间的牵扯他一向八卦,如果不是见过,又怎么会称一个素不相识姑娘为“她”? 谢祈:“……” 本身对这种事情不予争辩的七皇子,这会儿有些怔住,思绪远了些。他觉得对于上次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那姑娘应该也不希望自己的隐私被人家撞破后,还到处宣扬。所以一时间他不知和陆广白怎么说,可却防不住他那人的喋喋不休,嘴巴不肯停歇。 “再说了,你为什么不否认我说她和你般配?” “你们什么时候牵扯上的?” “她也认识你吗?” “还是说你暗中偷偷注意着人家楚姑娘?” “你该不会是个变态吧……” “啊……”陆广白大喊一声,捂着被踹了一脚的肚子躺在地上,“你……” “你个……” 谢祈云淡风轻收回脚,看着他的眼神像是能杀人的刀子一般,“你再胡说八道一句试试” 说完,又接了一句 “不认识,她和我没关系!” 语毕,转身拎起石桌上的玉笛离去,独留下陆广白躺在地上生无可恋叫唤:“你走什么?还有两场比试呢!!” 说着又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跟了上去。 十五十六蹭的一下从楼阁屋顶上跳了下来,两人面面相觑,最终十六实在是憋不住了:“主子说不认识?” “撒谎” 十五冷硬的脸庞没有一丝波动:“刚刚主子踹陆先生那一脚你是不是也想挨一下?” 听到十五的话,十六面上一垮,心虚道:“当我没说!” 就这样沉默了几秒。 “你说主子这以后会不会追不到媳妇啊!” 十五:“……” “闭嘴” 第25章 我是她师娘 按照规则,击中的环数多的是赢家,郭冰语环数胜过楚青棠。 所以,最后燕帝宣布结果——郭冰语获胜,可一场比试下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不点破罢了,赢的是郭冰语,而楚青棠这回可真是名声大噪了。 郭冰语站在台下,抬头看着楚青棠慢条斯理整理发丝。她手指紧紧握拳,一双眼睛里全是不甘,正想再说些什么,身旁一个丫鬟拉住了她: “小姐,既然赢了,那便罢了,二少爷说了不能挑起事端” 最后那四个字说的极其用力,那丫鬟扯着她的手,语气中含着警示。 她知道这是自己二哥身边的丫鬟,可此时脑海中却不由得想起那日大姐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说的话, “大燕风光好,若是想去看看也好” “大姐这辈子怕是去不了的,听说七皇子殿下要娶的女子是大燕的永宁郡主,妹妹若是有机会便替我看看吧” “记得小心行事才好” 郭冰言乃是大云出了名的美人胚子,一双瑞凤眼百般风情,说话时那泫然欲泣的模样,倒真真是我见犹怜。 大云国的郭丞相一共有两女一儿,大小姐郭冰言,二少爷郭曜,郭冰语是最小的女儿。郭家两个女儿其实都生的花容月貌,但培养的方向和待遇是完全不同…… 想到这里,郭冰语陷入沉思。她一直知道大姐喜欢七皇子殿下,不过,郭家之女历代为后,前皇后郭嬅,和现皇后郭乔瑶都是她姑母。 眼下纵观朝局,除了太子哥哥外,其他四个皇子对皇位虎视眈眈。 至于七皇子谢祈……,传闻中谢祈自小体弱多病还不受待见,他定然是没有即位这个可能的。 或许,她帮了大姐,大姐如愿以偿了,她就可以嫁给太子哥哥呢?就因为这个念头,哪怕此次大燕之行父亲说了不让自己随行,她还是软磨硬泡的让兄长带着自己来到大燕,见到了楚青棠。 她自小在高门宅院长大,自然是有些看人的眼光,也明白这个楚青棠必然不是好欺负的主。可作为郭家小姐的心高气傲,她还是觉得不屑,既然如此,她倒要看看她有几分本事…… 正想着,坐在高台之上的燕帝发了话,“好了,众爱卿都回正殿歇息用膳吧,第二局午后再比……” 魏坚在一旁喊了句“摆驾回宫”,众人纷纷散去。 郭冰语经过楚青棠身边时还轻佻地剜了她一眼,留下一句,“永宁郡主真是深藏不露” 楚青棠刚刚走下台,不少人经过她身边时都投来目光,她自然感受到了,也听到了郭冰语那句暗含锋芒的话。她不咸不淡道:“郭姑娘说笑” 四目相对之间,楚青棠并没有错过郭冰语眼里的针对和不屑,好似还有一些打量,她一时没想出来缘由,微微颔首后直接离去。 …… 要说楚青棠的箭术让人激动不已,那其中最热烈的便是陈遥。 楚青棠刚走到武场门口,就见那姑娘一路小跑过来,“哇塞,青棠姐姐,你真是太棒了”,一边说着,一边还竖起来大拇指。 楚青棠听到声音眉心一蹙,抬手抹了抹鬓角的汗珠,而后抬头眺望着某个角落,只一眼,就收回视线。 面对跑过来的翩翩少女,勾唇笑了笑:“陈姑娘过奖” 太阳越来越大,刺眼的厉害,眼看着人陆陆续续都走完了,身后一道女声传来,“不愧是他的徒弟” 楚青棠侧身看去,眼里带着平和的笑意,微微冲来人颔首道:“颜姑娘” 颜南星本就是将门之女,从小舞刀弄枪的,眼下对楚青棠更加欣赏,不过碍于外人在不便多说。转头笑着打量着陈遥:“这姑娘是你朋友?” 不怪颜南星不认识,她虽然是一介贵女,但是她在上京的日子确实屈指可数,加上父母双亲似乎都对上京没什么停留的意思,对于她是否在上京和那些贵女交流也不看重…… 楚青棠还没想好怎么介绍,陈遥之却自来熟的很,大大咧咧开口:“我和楚姐姐今天第一次见面,君子之交哦” 楚青棠:“……” “噗嗤……” 颜南星笑出了声,实在是觉得这个姑娘单纯的可爱,倒是不像上京贵女该有的样子。不过她笑的是不是这个,而是她明白楚青棠这个姑娘随她师父,从来不主动和人交朋友,性子冷淡的很,别说见一面,就是十面她也不一定会主动和人家交朋友,别看她对谁都温温和和的,只是不怎么在乎罢了。 果然,楚青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双澄澈的眸子里此时涌现了些愕然,仿佛有些无言以对! 颜南星笑着走近过去,直接搭上了陈遥的肩膀,“陈姑娘率性可爱,让人羡慕” 陈遥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灵动的双眸转了转,随后开口问道,“那颜姑娘和楚姐姐又是怎么认识的?” 颜南星想都没想,“我是她师娘……” 楚青棠:“……?” 陈遥之:“????” …… 前殿花园小径上。 楚青棠跟着宫女们慢慢走在小路上,想起刚刚颜南星的话,不免有些失笑,也不知道颜姑娘那一番稀里糊涂的解释,陈遥信了没有? 刚出武场,两位宫人走近,扬言带着她去更衣,说是身上的劲装还需换下来。 楚青棠垂眸,心中略略起了波澜。宫中规矩多,不容置喙,她倒也没说什么,直接跟在宫人后面。 心思一转,一面走一面试探提问,“更衣慢了,万一错过了宴席可如何是好” 她倒也不怕耽误时间,寿诞当日的午膳皇帝并不会和大家一起用,皇帝需要去皇家祠堂祭拜,由太子招待各家眷和各国使者,众人都较为自由。不过终究是皇宫,戒备森严,外人不允许走动,只允许参观正殿厅和外花园。 她这么问,是存了试探的心思。 领路宫女讪笑了一声:“郡主多虑,宴席此刻较为自由,不会耽搁” 楚青棠心下了然,平静地开口:“那便好” 皇家姝华阁是大燕皇室专属的制衣阁,里面衣服多的繁多,无论是种类还是花样,层出不穷,繁华且精致。 楚青棠被带着去了三层,走过围栏又来到了一个大制衣堂,里面挂着颜色艳丽的染布,底部是一个个染缸,再穿过三个屋子后,宫女停留在一处空中阁楼外, “永宁郡主,我们主子有请” 第27章 莫纠缠 谢祈直接带着人出了宫,不过也没走远,就在自己落脚的酒楼内,直接从后门进去抱着人就翻入窗内,把人放在床上,给她喂了一颗药丸。 “十六” 十六从窗外猛地跳进来,单膝跪在地上。 “马上请城北医馆大夫过来,另外让十五多拖延一点时间” “是” 十六翻身而去,谢祈坐在床边,目光落在楚青棠脸上,脸色有些不好看,今日若不是十六提前来禀报,而他确实起了想找她帮忙的心思,才前去搭救,她又打算如何?她倒是想的挺理直气壮,还说什么她能救他,和他谈条件?她自己都难保! 脑海中蓦地想到贺连城的污言秽语,不免有些烦躁,没忍住伸手掐了一下她的脸颊,好巧不巧的,楚青棠在他掐上的那一刻睁开了眼睛。 窗外是贩夫走卒的吆喝声,是嘈杂的,屋内是一片祥和的安静,不,应该是死一般的寂静,因为楚青棠眼睛湿漉漉的,微微眨了眨眼,眼神还带着些空洞,额头香汗淋漓的。 “轰”地一下,谢祈猛然间觉得血气有些翻涌,喉结微滚,耳根处漫上绯色,立时就要松开手,可没想到,楚青棠突然抬起手抓住了他的手,把他微热掌心紧紧贴在她白嫩的脸颊上,就这样枕着他的手心,眼泪悬在眼眶,似乎还在梦里,嘴巴还喃喃道:“母亲” 一句话,犹如一盆凉水浇下 谢祈:“……” “叩叩叩……” “主子,大夫来了”门外是十六的声音 “进来吧” 十六抹了把汗,一只手从肩上把大夫放下,一只手把药箱递给大夫,大夫却迟迟未接,他侧身看去,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大夫晕了? 刚刚只顾着赶时间,去了城北,直接冲进医馆把老大夫扛起来拎起药箱就走了,留下一众药童面面相觑,他轻功一会上一会儿下,这下完了,汗流浃背几个字完全诠释了他的心情…… 他蹲下去给老大夫掐了会儿人中,终于“咳咳咳” 老大夫双眼冒着金星,他就把人扶了进去,一进去就见主子站在窗边一言不发,楚姑娘安安静静躺在床上,不见有醒来的样子。 好半晌,老大夫把完脉后,又接过十六递过来的香灰袋子,这是方才谢祈抱走楚青棠时,让十六进去拿的,想着让大夫看看是什么迷药,会不会对身体有害。 老大夫拿起香包,放在鼻尖闻了一下,眼中带着沉思,走到桌子前慢慢写下个药方,“这位姑娘是吸入了些迷药,这药倒是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只是会令人产生幻觉,陷入梦境……” “不过……” 老大夫有些欲言又止,谢祈转过头去,眼神里带着探究“怎么?” “不过,这种迷药带着一丝淡淡的陈檀之香” 十六一脸迷茫:“陈檀之香?” “没错,但是陈檀之香在大燕是基本不会有的,陈檀叶盛产于大凉才对……” “大凉?” 老大夫摸了摸胡须,眼睛里泛着异样的光:“不错,陈檀叶性热,适合生长在干旱之地,大凉是最适合它生长的……” 谢祈幽深的眸子里带着一抹了然,难怪这姑娘要以身犯险,她莫不是想试探什么? 正沉思着,老大夫坐在桌边自顾自喝了杯茶后,视线在谢祈和楚青棠之间晃了晃,斟酌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这位公子可是姑娘的情郎?” 谢祈一时间没听清,或者说以为自己听错了,十六在一旁紧紧压着嘴角的笑意。 他微微蹙起眉头,看向老大夫,“嗯?” 老大夫虽然作为医者,但是年轻时也行走江湖多年,是个极有眼色的,刚刚把脉时,那年轻人眼睛直勾勾盯着这姑娘。 老大夫也是个不带怂的,毕竟这一生也见过许许多多怨偶,最后天涯再也不相识。 横竖已经这个年纪,就当他是多管闲事吧。于是他沉声开口:“年轻人,我见你气度不凡,大概也是什么高门子弟,这个姑娘相貌虽然是与你极为匹配,但是……” 谢祈人生的高大,此刻靠在窗前,双手抱胸压迫感极强,眉头一挑:“可是什么?” 老大夫嘴角耷了耷,没什么好气:“老夫刚刚给这位姑娘把脉,这姑娘自幼身体亏空,我估摸着大概是出生时从娘胎里就带了亏空,甚至是带了某种毒……” “也因此,这位姑娘身体较为寒凉,以后怕是子嗣艰难……” “公子你或者公子的双亲若是介意这个,还是莫纠缠为好” 老大夫说的极为委婉,但话里话外是在告诉谢祈,不要去纠缠人家姑娘。 闻言,谢祈却像是呆滞了一般,长身玉立站在窗前,眼神落在床上躺着的女子身上,久久未动。 十六送大夫出去再回来时,便见自家主子一身的落寞,他以为主子是介意楚姑娘这一点,连忙开口劝慰:“主子,楚姑娘她……” “今日之事,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你知道后果” 谢祈一个眼刀过去,无形中带着杀气。 十六脊背渗出些凉意,“属下明白” …… 楚青棠做了个梦,幽深而又漫长,她梦到了母亲的年少之时,楚青棠像是一个游离的魂魄一般,看着一幕幕似走马灯一样从眼中略过…… 最开始映入眼帘的,就是边关的将军府,约莫是那时母亲还并未认识父亲,她整日里上蹿下跳,被舅舅带着活像个少年一般,胆子肥的很,楚青棠看到这些不免湿了眼眶,“原来母亲曾经也像个小孩一般……” 极快的,画面又是一转,母亲似长大了些,她辞别双亲,跟着江湖人士来到了一个什么门派,通过选拔,母亲被选中了,她开心极了,楚青棠在一旁看着嘴角也挂上了浅笑。 看着母亲每日里跟着师父师兄调香,母亲天赋极高,调出的香无人能比,师父也想母亲一直留在山上,可是天不遂人愿,母亲有一日收到了将军府来信,匆匆回去了…… 梦境到此结束了…… 但梦境结尾的一抹香味却一直萦绕在鼻尖,楚青棠猛然睁开眼睛,杏色的纱帐顶落入眼底,她闭了闭眼,侧身看去,视线相撞,一双淡蓝色的眸子正盯着自己,楚青棠心间一悸,心道:这人这样盯着自己怪吓人的…… 谢祈却好似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是本来沉着的思绪在四目相对之间被拉了回来,他微微拧眉,“身体可觉得有什么异样?” 楚青棠脸色好了些,但眼下和一个陌生男子待在一处多少有些不自在,犹豫了一下,“我很好” “眼下什么时辰了?那位姑娘呢?”说着她就要坐起来 谢祈心底轻嗤,她倒是记性挺好。 第28章 阿殇 他伸手按住她的肩膀,触及掌下的纤细后,似是觉得不妥,又松开手,“躺下吧,比试取消了,晚宴时再去就是了” 楚青棠拧眉:“取消?” 谢祈勾唇,薄唇轻启:“宫中走水,这会儿怕是忙不过来了” “至于那姑娘,她在隔壁屋子,不过还未醒” 楚青棠:“多谢公子搭救” 男人俊美的脸上全是高深莫测,楚青棠看着他失神了一瞬,这人长得近乎妖冶了。 一个男子长成这般,她甚至可以预见他的母亲是何等绝色,上回韩先生并未说这人是什么身份,她估摸着许是什么大云国的什么江湖人物,也没再多问。但此时她细细看了一下此人的容貌,还有浑身的气度,显然不像平常人家的,他竟然还能入宫,消息也如此快,难道是什么王公贵族?若是大云王公贵族的话,倒是不便牵扯太多才是。 她沉默了,脑子里飞快想着解决之策。 “楚姑娘是不是在想,我是什么人,竟然什么都知道,还能救姑娘?”谢祈直接点破,随后玩味的看着她。 楚青棠凝神看着他,此人怎么看着有点轻浮?不过,他身上隐隐传来的香味,让她留了神,这难道也是末离香? 思索了好半晌,楚青棠心里有了筹谋,垂眸道 “说过我可以帮公子,自然是有办法,而公子今日救我,小女子不胜感激……” 她还没说完,便被他玩味的声音打断,“救命之恩,需什么来着?” 许是平日里日子太过无趣,除了治病就是学武,要不就是同那些心思不纯之人虚与委蛇,难得的,谢祈起了逗弄的心思,一想起那日她让她捡棋子的狼狈,此刻便想逗逗她,一双带着风情的眸子里有了些现鲜活的波澜。 楚青棠:“……” 她怎么看不出来此人眼里的戏谑,一时间有些无语,冷着脸道:“能让公子活着,算是报恩吗?” 谢祈:“……” “能……当然能”他咬牙切齿的吐出几个字 说着就从旁边桌子上端来一碗药,乌漆嘛黑地还冒着热气,楚青棠面色有些不好看,“你放着吧,我等会儿就喝” 倒不是因为她怕苦,也不是因为矫情,只是扶摇师父说过,她的身体是不能随便吃药的,还有一点就是对外人的防备之心,所以……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谢祈直接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到嘴边喝了,然后一脸淡然的看着她:“放心,没毒” 小心思被点破,纵然是再波澜不惊,也有些脸红了,楚青棠脸青一阵红一阵,灵光一闪,“我知道没毒,但怎么说我也是有婚约在身的,公子还是避嫌些为好” “婚约?”谢祈拿着药碗的手一顿 “公子莫要说不知道我的身份,今日在武场之外的阁楼内,公子不是看的一清二楚了吗?” 楚青棠一早在武场便注意到了,只是隔得太远不敢确认,但眼下这人直接坐在身边,怎么也认出来了。 谢祈放下药碗,他知道她聪明,也没有和她扯太多,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够了。 他并没有回答,也不再客套,只是自顾自岔开话题:“你真想嫁给那体弱多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的七皇子?” 说完,目露调侃的望着她。 楚青棠却眼神一亮,体弱多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这些是她从来就不知道的,这种内情也不会传出来,如若真的是像这人说的这样,那岂不是正合她意? 于是她睁着一双淡然的眸子迎上他的视线,极其自然的吐出一句,“这不是更好吗?” 谢祈:“……” 他咬了咬后槽牙,憋了半天始终说不出话来,脸色发青恍若无意的捂了下心口,最后吐出一口闷气,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姑娘要么不说话,要么就能句句是刀。 四目相对间,谢祈忽然一笑,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行,希望你不要后悔” 窗外一声雷动,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幕铺散开来,而屋子内两人还在僵持着,谢祈非站在窗前,仿佛她不喝这药他便不走开似的,无法,楚青棠坐起身,拿起旁边的药碗,直接灌了下去,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谢祈刚想从怀里掏出来的松子糖又放了回去。 “既然往后要给公子治病,公子可以给我留个住址,我会按时过来,不过如今大燕我只能留一个多月,一个多月后我便要前往大云,公子那时可派人来信就是” 说完,见谢祈迟迟未答,背对着她不知在思考什么,既然要救人,而自己也有所筹谋,自然要避免尴尬,于是楚青棠再度开口:“公子如何称呼?” 终于,他有了反应,转过头来,“阿殇” 楚青棠:“?” 许是知道她想问是哪个字,他取下自己腰间的玉笛,递到她面前,楚青棠看清后却蹙起眉头,书上曾有注释,“殇”指的是年少而夭折的意思,寓意极不吉利,基本上不可能有人用这个字做名字…… 楚青棠一时没说话,两人就这样默了一会 “怎么?不识字?” 看见她的反应,谢祈心下了然,一双含情眼里带着调侃和试探,这个名字是母妃给他取的,那时他不懂,只知道母妃一向对他态度不好,却在发狂的时候也一遍遍的教他写这个字,告诉他,他乳名便叫阿殇,后来,母妃去世的时候他刚刚启蒙也不懂,直到少时夫子教授到这个字时,他才明白…… 想到这里,心里不免有些讽刺,想必母亲也是不喜欢他的到来,若不是因为他,母妃也不会被困在深宫之中了。 楚青棠玲珑心思,岂会看不出他故作轻松调笑,不知怎么的,许是因为他救了自己,也许是因为往后他也算是自己的病人,这个字怪不吉利的,她眼波流转之间,沉思开口: “我自幼在山林之间长大,这字太拗口,不好记” 谢祈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怔住,深邃的眸子里闪过异样的色彩,直直的盯着她, “哦?” 楚青棠脸色如常看不出异样,继而开口:“况且单字称呼过于亲近,公子还是换一个吧” 谢祈:“……” 他原以为她是觉得这个字不好,所以才…… “公子若不想透露真实姓名,也无妨……其实……”她还没说完 便见他勾唇轻笑了一声,“呵” 她眼带莫名的看着他,下意识抿了抿唇,她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他为何是此反应? 谢祈确实笑了,嘴角带着讥讽,眼神骤然淡漠,恢复了平日的冷凝 “既然楚姑娘如此避之不及,称呼什么也不必了” 楚青棠一时哽住,有些无言。 “有需要时我自然会找姑娘” “十六,送客” 第29章 顾家惨案 东宫,靡靡之音萦绕在富丽堂皇的内殿 贺连城坐在软榻之上,一手搂着个歌姬,一手拿着个酒杯,身边的乐师在不断的弹奏着琵琶,而前方不远处的地上跪趴着两个宫女,仔细看去,两人背后隐隐可以看出血迹,却一声都不敢吭。 突然,“嘭”的一声 酒杯飞起砸在其中一人的身上,贺连城怒骂开口:“没用的东西” 午时他从姝华阁出去后,再回来时,屋子里只有一个死了的太监,楚青棠和瑶妃不知所踪,而他又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去找,要不是当时父皇派人找他主持大局,他当场便要直接处死这两人,这些宫女都是他安插在宫内的,只是没想到这么没用。 “殿下饶命”一个宫女瑟瑟发抖开口求饶 贺连城摸了把怀中美人的细腰,不紧不慢的吐出一句,“拖下去吧” “殿下饶命……殿下” 两人不断呼喊,心里充满了绝望,贺连城的手段外人不知道,但作为眼线是十分清楚的,她们的下场,轻则卖入窑子,重则处以绞刑…… 反观贺连城,倒是大笑着舒了口气,折磨人这种事情,他最喜欢了…… 心情渐渐平复下来,贺连城脑子里想到刚刚返回正殿时恒王意味深长那句话,“太子倒是好兴致” 他思来想去,身后不由得起了寒意,“来人,把林先生请过来” 东宫这些年招揽了不少的幕僚,而其中有一个不同的,便是林崖,林崖作为江湖中人,本身是不参与这些的,可自从六年前贺连城初识他,他便帮自己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贺连城极为信任林崖,后来费尽心思招为了自己的幕僚,为自己出谋划策。 一炷香后,宫人领着人入了内殿 林崖穿着一身鸦色袍子,人生的矮小,已经年过四十却瞧着像是刚刚及冠之年的,整个人看着带着点邪气,站定后行礼,开口便是嘶哑低沉的声音:“太子殿下金安,不知唤在下有何事?” 贺连城见来人,立马拍了拍怀中歌姬的臀,淫笑着开口:“美人先下去,本殿下晚些时候再好好宠爱你……” 那歌姬眼含情波,娇哼一声,“殿下真讨厌” 勾栏里的调情话多少有些不堪入耳,但那歌姬也不是个没眼色的,当即从贺连城怀中下来,带着众人出去了,屋内顿时清净了不少,贺连城双手撑在桌子上,肥硕的身子还晃了晃,而后快步走到林崖身边,“林先生多礼了,快快起来” 说着就扶着人坐到椅子上,自己坐在了侧面,动作自如的给两人倒了杯酒,林崖一只手顺了顺耳后的一缕墨发,有些了然 的看着贺连城,“太子殿下这是遇到了何事?” 这些年贺连城遇到任何事儿都会找他问上一问,几乎每回都是这种姿态,林崖心里倒也有数,要不是因为五年前那件事,自己也不可能让他如此信任,自己这几年也过不得这般好,锦衣玉食,也可谓是见识过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贺连城叹了口气,语气担忧,“说来讽刺,先生也知道,本宫虽然是太子,但父皇却一直不喜,这么多年以来,父皇偏向恒王,恒王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 “如今父皇偏生追求什么长生不老之术,那恒王深得父皇信任,迟早有一天,恒王怕是就会取代本宫的位置……” 说到这里,贺连城眸光微闪,侧身看向林崖,“先生当初用计策为我除掉心腹大患,本宫一直铭记在心,眼下……先生可否再助我一臂之力?” 闻言,林崖心头划过一丝凉意,脸色微僵,贺连城的话里带着询问,但是更多的却是试探和威胁,而于自己最大的威胁,便是六年前的顾家惨案…… 六年前,皇帝贺渊大肆崇尚长生之术,燕国各地处处招揽会炼制丹药的修道之人,各方修道之人见解不一,方法千奇百怪,宫中几乎处处可见炼丹的炉鼎。可炼丹需要大量的财力物力,无法,官府便大肆敛财,百姓民不聊生,那时便出现了所谓的的“天顺之乱”。 不仅如此,官府甚至还推出了让百姓自愿尝试的机会,如果愿意先试药,便可得赏银,一时间不少百姓蜂拥而至,毕竟饭都吃不饱了,谁还在乎死不死呢? 乱世总有英雄出,那顾家便是头一个,曾经的顾家世代簪缨,顾家当家人顾长流曾经更是太傅,虽年事已高,但还有一个状元郎儿子顾江逢,顾江逢当时可谓是惊才绝艳少年郎,翩翩君子一个,在父亲反对燕帝种种法令的意见被驳回被关在家里禁闭后,他满怀着一腔愤怒直接在朝堂上以死相谏,妄图获得燕帝的一丝醒悟,但……事与愿违! 燕帝根本不曾理会,原以为事情会就这样平息,谁知道顾家的事迹传了出去,最后引起民愤,民众纷纷站在宫墙外讨伐,事情越闹越大,燕帝叫来太子贺连城,让贺连城去劝说顾太傅,那时的贺连城满心表现欲望,自是满口应下,可谁知顾家父子却是难啃的骨头,不管如何劝说,仍然不为所动…… 贺连城为此事苦恼了许久,燕帝吩咐他时已经说过,若是这点事情都办不好,那这个太子便无须再当了,就在贺连城焦灼之时,遇到了林崖,林崖也为他献了计策。 贺连城也按林崖说的做了,一步步布局,栽赃顾家通敌之名,然后装作“大义灭亲”的姿态,“痛心”的抄了顾家,还跪在金龙殿外为顾家求情,以彰显太子对太傅的孺慕之情。 天顺十年初,顾家以通敌之名被抄后,燕帝又下令顾家满门抄斩,三代宗亲以外,流放至蛮夷之地,至此,一代簪缨世家就此没落,民众也不敢再闹! 古时学究曾有言:“人之初,性本善”,也曾有言“人之初,性本恶” 贺连城虽是顾长流教导的,但顾太傅恐怕到死也不知道最后会败在自己学生手里吧。 想到这里,林崖眼皮一跳,当初他叛逃出师门后,走投无路,最后投靠贺连城,这些年干的事算是背上了不少冤孽,只是他一直不敢细想,但是,顾家的孽,这些年就算是不想,也总会夜半惊醒。 “殿下说的哪里话,殿下有什么吩咐直接开口便是”林崖谄媚笑着开口 贺连城眼中也尽是笑意,一只手举起酒杯,和林崖碰了碰,“还是林先生最知本宫的心啊” “至于当初的事儿,横竖顾家那顾长流和顾江逢父子都已经死了,先生就不必过于担忧了” 林崖微微扯唇,眼皮了起看向贺连城:“殿下是想除掉恒王?” 贺连城一双不大的眼睛里露出狠毒,“恒王不除,先生认为本宫能登上大宝吗?” 古往今来多少为了皇位兄弟相残的例子,林崖倒是不惊讶,只是觉得有点心余而力不足,恒王此人他也见过,绝不简单! 相比之下,他甚至觉得太子甚至还不如恒王狠,两兄弟一个明着狠,一个阴着狠,而一场局里最忌讳的就是阴刀子。 见林崖一言不发的在沉思,贺连城再度开口,“也罢,恒王终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先生今夜寿诞便和本宫一起去吧,正好再会一会恒王” 林崖回过神来,拱手道:“是” “来人,准备好轿辇,一个时辰后出发去正殿” 第30章 锦绣花灯 夜幕降临,皇宫正殿内灯火通明,皇帝寿宴正式开始,一时间殿内一片歌舞升平,热闹非凡。 一炷香之前,楚青棠被十六从酒楼里送出来,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他竟然联系上了颜南星,最后颜南星带着她悄悄从外翻了进去,颜南星什么都没问,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她也不是个多话的人,既然没问,也不必自寻烦恼了! 楚青棠坐在角落,想起后来与那人的谈话,有些头痛。她向他讨了个人情,让他把那女子送去城北医馆,那人不知为何虽然面色不好,好在应了下来。 她视线扫过在场的人,宫中失火,比起上午,众人都安静了不少。 原先她被宫女带走的时候,确实是故意而为之。她那时以为宫中有人想拉拢她,或者借她的手知道些什么。正巧,她刚好想知道这大燕王朝到底还有没有可以看得到希望的人,若有,那大厦倾塌之时,哪怕她不在了,外祖父一家也能得个倚靠。 所以,她去了。 不过有意思的是,当时她走在其中一位宫女后面,不经意看到其中一个宫女戴了简单的一个蓝色耳饰。但耳朵边缘处有好几个耳洞,并不是说大燕禁止女子这样做,而是大燕现行的女子装扮都是以简单端庄为主,饰品更加不会繁复多样,宫女的耳坠子多数是一条细小的银链上挂着颗粉色或者蓝色的珠子。 而那位宫女怎么会有如此多耳洞?难道是因为爱好?不,这不合常理,宫中宫女经过层层选拔,虽然家境不会太差,但是也不是所有人都家境殷实,一般情况下,家底好的才会有那么多饰品…… 值得深思的是,她早上在殿上见过的大凉女子装扮,没有一个不是三个甚至更多耳坠的,身上的装饰品也五花八门,琳琅满目,甚至男人也是。 于是,楚青棠思索再三,决定试探一番,她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一出戏。却没想到还是自己大意了。 想起谢祈最后提点她的话,楚青棠眸色一冷,往燕帝身边看去,却并没有看到太子贺连城,这不应该,皇帝寿诞打的名号便是与天同庆,这会儿却只有恒王在燕帝身边。大概是注意到她的视线,恒王也看了过来,眼睛里带着笑,还冲她颔首。 楚青棠当即偏过头去,并不做理会,这宫廷内的肮脏秘事,她不想沾染毫分,一丘之貉罢了。 她侧身放眼望去,方才就感觉到有个人却瞪着一双眼睛看着自己,原来是楚晴萱。她这样瞧着自己做什么?瞧着瞧着,见她又把目光转向恒王的方向,一脸的欲语还休,泫然欲泣的模样 原来……她竟喜欢恒王?有意思! 一直到酉时三刻,寿宴进行到一半时,殿外慌慌张张走来个小太监,一进来就跪在地上,“陛下……” 喧闹的殿内突然鸦雀无声 “陛下,奴才有事通禀” 魏坚立马躬着腰从侧面走来,大喝一声,“大胆,冒冒失失,成何体统” 燕帝认出这是太子身边的太监,挥了挥手让乐师舞女退下后,沉眉看向小太监道:“何事?” 小太监声音颤抖,“回禀陛下,太子殿下……摔断了腿” 话落,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众人各怀心思,燕帝猛然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早些时候,太子殿下从东宫出发来正殿的路上碰巧赶上了大雨,天色沉的厉害,谁知抬轿辇的奴才竟然没有好好检查轿辇,走到半路时,殿下直接从上面摔了下来,碰巧……碰巧被砸断了腿” 闻言,燕帝燕帝露出不耐,今日这个场合,发生这种事情总归是有些触霉头,心头聚了些火气,碍于场合还是压了下来,“今日就到这里吧,各位爱卿散了吧” 说完又转头看向恒王,脸色温和下来,“连域,你来替朕送送各位爱卿” 贺连域躬身,“儿臣遵命” 楚青棠垂下眸子,眼里带着深思,燕帝好似格外喜欢恒王,听到太子摔断了腿,燕帝只有不耐烦,而面对恒王却是极其信任,难道只是因为太子不上进? “来人,摆驾东宫” 说完,燕帝带着一行随从人出去了。 恒王直起身子,看着众人颔首浅笑,“各位大人今日辛苦了,今夜本来准备的花灯会无法观赏,但各位夫人小姐可每人拿一个带回府中……” 本来安静氛围被打破,不少贵女眼底都带上了星子一般灿烂,交头接耳的讨论,众所周知,皇宫内的花灯往年都是绚烂多彩,楚青棠倒是没见过,表情淡淡,身边的颜南星笑着看她,“你自幼跟着你师父,可能没见过这花灯,可谓是美轮美奂精彩纷呈” 楚青棠抿了抿唇,微微转头看去,“颜姑娘,为何如此执着师父?” 今晚的寿宴,颜南星时不时找她搭话,但……字字句句离不开扶摇师父,虽然楚青棠一直把扶摇师父当做父亲一般,却也知道扶摇师父的性子有些跳脱。将至不惑之年,他仍然像个顽童一般,正经的时候是极少的。奇怪的是,独独面对颜姑娘时正经的不行,这到底是不想撩拨?还是特别? “咳咳咳……这大人的事情,小孩子莫管”颜南星耳根通红,一双眼睛上下飘忽。 楚青棠目光一滞,继而挑眉看她,轻笑一声,“颜姑娘只大我五岁而已” “五岁也是大” 颜南星嘴硬的厉害,她不是扭捏之人,可是终究是个女儿家,这种小心思被小自己那么多的小姑娘看清楚,多少有点尴尬,本来以为楚青棠不会再问,可没想到那姑娘眼里罕见的露出了一抹狡黠,勾唇道,“扶摇师父可比颜姑娘大十五岁” 颜南星:“……” 这姑娘倒是把她师父那伶俐的口齿学到了精髓!正想说点什么,猛然间发现四周渐渐静了下来,周围的人走的差不多了,陆陆续续都去宫墙上看花灯了,“走吧,一起去看花灯” 楚青棠刚想答应,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永宁郡主” 贺连域款步向她走来,楚青棠脸色变了变,和颜南星一起向他低头行了个礼,颜南星的此刻眼神也变得淡漠,没有了方才的局促。 贺连域站在楚青棠几步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端的一个温文尔雅的君子模样,“父皇特意交代,永宁郡主再过一段时间便要前往大云国,离家路途之远,为了表示对永宁郡主的宽慰,今晚最大的花灯,锦绣灯归属于郡主……” 楚青棠一愣,微微垂下眼睫,她倒是没有想到还有这一茬,一边的颜南星双手抱胸靠在桌子边,“恒王殿下果真是细心周到,可是锦绣花灯由于有些笨重巨大,往年都是挂在灯柱上,青棠总不能一人拿着回去吧?” 贺连域侧头看向颜南星,“这位是镇北侯府的颜小姐吧,果然巾帼不让须眉,豪爽大气的性子” 接着又看向楚青棠,“颜小姐说的确实不错,所以还请永宁郡主与本殿一起参与开灯仪式,以郡主之名义开灯,也算是独属于郡主了” 楚青棠眼里闪过疑虑,和颜南星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点头应下,“那便请殿下带路” 第31章 知道的太多 十六送完人回来之后就站在门外,也不敢敲门,大概过了一炷香,十五从楼下上来,看见十六一脸颓态,直接走近用肩膀碰了碰他,“怎么了?” 十五和十六从小就跟着谢祈,两人的情谊也有十年了,十六一向大大咧咧吊儿郎当的,十五性子比较稳重 ,心思也更细腻些,一眼就看出定是有什么不对,果然,十六低着头叹了口气,“别提了,对了,主子让你去干嘛了?这么久才回来?” 十五闻言有些心虚的摸了摸后脑勺,眼神有些飘忽,心下暗道:这该怎么说?总不能说,主子貌似为了给楚姑娘出气,让我把太子的轿辇弄断了! “没事,只是办点儿差事” 十六这会儿心情低落,也没怎么注意十五的神色,只应了一声:“哦” 十五刚想说些什么,“咯吱”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谢祈换了身夜行衣,目光淡淡从两人身上掠过,最后定在十六身上,“十六,你马上回去一趟,把以前的药方拿过来” 这些年他喝了不少药,既然要配合治疗,自然要告诉医者,避免药性相冲,身体受不住,虽说治好的希望不大,但莫名的就相信她! 十六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属下遵命”,旋即飞身而去。 谢祈转身入了屋子,这是酒楼最高的一层,安静的厉害,除了谢祈和十五十六,没人能上来。 十五跟着进去,屋内烛火忽明忽暗看不太清屋内的陈设,走到屏风处时,蓦然间碰掉了屏风边缘挂着个几袋药包,谢祈听到声音转身看来,视线在药包上停留了一瞬,十五捡起药包开口问道:“主子,这是?” 谢祈移开视线并未回答,只是问道:“事情办的如何?” “主子放心,一切都办妥了,太子……腿断了” 十五一字一句的回禀。 谢祈眼皮了起,眼底的冷意稍纵即逝,随后走到窗户边,眸子沉沉看向夜空,“你留在酒楼,看住大云那群人,本殿还有些事” 十五一愣,除非是有十分私密的或者是危险的事情,平日里主子有什么事都是要么带着十六要么带着自己的,这回难道是有什么危险?他刚想开口 又听到自家殿下的话:“把药给我” 不知为何,十五从自家殿下语气中听出一丝幽怨,但作为一个暗卫的自觉,他并没有多问,只是把药递过去。 谢祈拿上药包,翻身出了酒楼,没一会儿就不见踪影了。 人走了半天了,十五才猛地一拍脑瓜子,“想必是主子是给楚姑娘送药的吧?” 另一边,楚青棠和颜南星跟在贺连域后面,赶上了走在前面的官眷,此时众人都摘下了面纱,夜色中充斥着烛火的明亮,皇宫内灯火辉煌,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城楼之上走,一切看起来无比的祥和,可让楚青棠忽略不了的是一道恶狠狠的视线,不用猜,便知道是楚晴萱,她并不做理会,只悄声对身旁的颜南星叮嘱了些什么,颜南星听完就放慢了脚步隐在了人群后面,走在前面的贺连域注意到了这一点,余光瞥了眼颜南星却没说什么。 一直走了一刻钟,才到达北城楼,一个个花灯已经挂在了城楼的各个角落,各式各样的花灯,楚青棠一时都看花了眼,本来是极为印象深刻,多彩绚烂的一幕,但她脑海中却突然想起那日回上京一路上的流民,一路上的荒凉破败。 “听闻永宁郡主自小在寺里面长大可是从未见过这些?”贺连域这会儿站在观台前端,转头看向楚青棠,一双眼睛里透露出莫名的温柔,大有一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样子,她不得不承认,贺连城的样貌和贺连域根本没法比,也怪不得楚晴萱喜欢,想到频频这个人有着一副人畜无害的皮囊,让人不由自主的就会认为他是个好人,可偏偏楚青棠向来不信这些,毕竟,论好坏,那披着羊皮的狼,她已经见过不少了,而论相貌……她脑子里突然出现那男子的模样,她自叹不如,还有那人身上的香味,着实是个迷,想着想着,一时间入了神。 “永宁郡主,永宁郡主……”贺连域连续叫了好几声 “嗯?” 她的目光从他身上收了回来,刚才一时间想的太沉,根本没听见对方说什么,“殿下勿怪,今日见到的东西确实是美轮美奂,一时间看花了眼” 贺连域笑了笑,“无妨,今日的寿诞本身就盛大,确实让人目不暇接” 说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收起笑意,正色道:“永宁郡主可曾怨过” 城楼上的风大,少女的束起的长发被风吹起,单薄的身子看起来不卑不亢,那嫩白的脸上的一双眼睛看不出波澜,贺连域一时间晃了晃神。 “咳咳咳……”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两人皆转头看去,一身蓝色印花暗纹锦衣的楚航之正朝这边走来,楚航之和恒王一向交好,楚青棠倒也不意外,只是颔首致意,“原是兄长” 自从秋姨娘死后,楚航之便一直待在大理寺,时隔大半月的时间楚青棠都未再见他,倒是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整个人好似都露出一种疲态来。 楚航之看了眼楚青棠,脑海中想起那日窥听到的对话,不由得有些不自然。 他敛了敛心绪对着楚青棠笑了笑,而后躬身对着贺连域行了个礼。 说起来,这是自那天他见到顾江逢之后,唯一露出笑脸的一次。 这段时日他被折磨的不轻,知道的东西太多,甚至是可以祸连侯府的程度。 他今日本不想来寿诞,却还是想着楚青棠一人对上大云使者怕是凶多吉少,他还是有些放不下,怎么说也是自己名义上的嫡妹。 却没想到今日上午时,就被陛下叫去了问话。 中午比试过后,本想着去看看楚青棠,又被自己的亲妹妹拖住了。 晚间知道因为失火,后面的比试都取消了,他松了口气。 方才与那些同僚聊了会儿公事后,从殿内出来就看到楚青棠会和贺连域在一起! “殿下在黔南一切可还顺利?”楚航之目光落在贺连域身上 贺连域微微勾唇,“一切都好” 楚航之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然后侧头转移视线,“许久不见,青棠妹妹身子还好?” “多谢兄长关心,青棠一切都好” 楚青棠对楚航之一直感到疑惑,他真是是苏氏所生吗? 那日雅月的话她听来听去总觉得不对,说苏姨娘有把柄在秋姨娘手上,但苏氏的所有肮脏手段,那日和楚峻山摊牌时,楚青棠知道楚峻山已经全部知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那么,除了这些,还会有什么?后来,想起那日严嬷嬷的话,她猛然间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楚航之非苏氏所生? 不管如何,那日她已经让雅月去打探了,但凡有蛛丝马迹,她也是会知道的。 贺连域走过去拍了拍楚航之的肩膀,“航之,如今怎么看着面色不好?” 第32章 作死 楚航之抬手避开他的手,眼睛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很快被隐藏下来,唇角微勾:“劳烦殿下关心,在下只是没休息好罢了” 贺连域收回手,刚想说些什么,“恒王殿下”一道娇俏的女声传来。 楚晴萱挽着欧阳雪儿的手往这边走来,笑意盈盈,脸色若桃,好一副小女儿家的作态。 “表哥” 欧阳雪儿也兴致冲冲的开了口。 贺连域转头看去倒是不觉得意外,甚至有些见怪不怪,他这个表妹年幼时经常和楚家二小姐来往,还经常会来到恒王府,起初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直到那日看到楚二小姐偷偷捡起了他掉落的荷包,被他发现时支支吾吾,脸色通红的模样,就算是再迟钝,也知道是为何了,只是……燕侯府于他而言却没什么助力,所以他并未正面回应过,他要娶的女子家世只能是能助他登上皇位的。 “原来是表妹,还有楚二姑娘”贺连域笑着开口 此刻观台上站着五个人,气氛难免有些尴尬,楚青棠好似浑然不觉,只是转身看向正在布置锦绣灯的宫人,倒是楚航之瞥了眼楚晴萱,语气严肃,“怎么?连兄长都不会叫了?” 一言出,几人都愣了愣,包括只听到声音的楚青棠,她有些好奇的侧头看了眼,楚航之居然会训斥楚晴萱?在侯府待了这么久,有一些传闻还是能听到的,就比如——楚航之如何如何宠爱楚晴萱这个妹妹。 视线一转,四目相对,刚好对上楚晴萱恶狠狠的双眼。 楚青棠:“……” 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了其中暗流涌动,楚航之脚步挪了挪,挡住了楚青棠的视线。 楚航之对这个亲妹妹是有些宠的,毕竟从小到大他也能看出来姨娘的偏心,所以格外的对楚晴萱好,哪怕这个妹妹对他不甚热络,但他这个做兄长的也不会斤斤计较,起初他发现楚晴萱喜欢恒王殿下的时候,因为恒王与自己一向交好,他自认为对恒王的秉性是有一定了解的,所以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可如今……若是顾江逢说的都是真的,那恒王此人着实不是良配! 于是,他难得的冷了脸色说出来那句话。 而从未被兄长训斥过的楚晴萱这会儿脸色白了又青,一双眸子瞬间红了,扯了扯嘴角,心虚道:“兄长” 欧阳雪儿也是一顿,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楚航之,她与楚晴雪是手帕交,自然是知道平日里楚晴萱这个兄长是如何清风霁月温文尔雅的君子,竟然如此不给自己妹妹面子? 许是气氛太过僵硬,贺连域缓步走到欧阳雪儿和楚晴萱身侧,而后看向楚航之,“你呀,多大点儿事儿,何必吓着小姑娘?” 此言一出,楚晴萱的眼睛里仿佛透出了光彩一般,眼里全是欣喜,完全没想到自己爱慕的恒王殿下会为自己出头! 但贺连域此举完全是有意的,侯府对他确实无益,但很明显,这楚晴萱在自己和她兄长面前,选择的是自己,那……可要好好利用一番才是。 楚航之眉头蹙起,眼里闪过一丝忧色,倒也没说什么其他的,只吐出一句:“罢了,女儿家的心思,我也管不了” 本应是寂静的夜,此刻不少贵女嬉笑的声音传来,众人面上尽是新奇,你一句我一句的议论着 突然“嘭”的一声,锦绣花灯展开在夜色之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花灯一层层由上而下,一节环着一节,灯与灯之间相连相融合,交错间还能看到一片片画在灯面的锦绣山河连环多彩画,灯内星星点点若萤火般的光亮倒影在所有人的眼中,惊讶于这花灯的妙处,其中也包括楚青棠。 她看着这幅画面,一时间也有些怔住,不仅仅是因为花灯的繁华美丽,更是感叹于工匠的别出心裁,一环扣一环,完美承接的手艺,这些确实让人咋舌。 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宫廷阁楼之上,一身黑衣的谢祈目光落在楚青棠身上,手上紧紧攥着着药包,视线一转,看向那最大的花灯,眸色淡淡。 他见过不少花灯,也曾惊喜花灯绚烂,只是如今觉得,那不过也只是瞬间的美丽,燃尽后便只是一个个零零散散的花架子。 而众人只在乎眼前的惊艳罢了,就像他母妃一般,他还记得他的母妃-----容嫔的模样,听闻容嫔未入宫之前是个江湖女子,曾经的名字叫——容杳,是个好听的名字。二十年前,现在的云帝谢正沅当初还是太子之时,在微服私访途中认识了容杳,两人机缘巧合下相识、相识、相爱、于是便有了他。 后来谢正沅带着容杳回到京城安心养胎,两人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但好景不长,不知为何,大云国民间盛传容嫔容貌似画中仙子一般,貌美异常,当年不少人争相花钱都想一睹真容。 一时间谢正沅这个太子遭到了不少人的弹劾与唾骂,常有言道:“太子不务正业,沉于美色” “太子不堪重任,实乃忧心” “容嫔长相妖艳,早晚祸国殃民” “江山社稷岌岌可危” 此等言论比比皆是,可当初他们怎么说的?“容嫔貌美超凡脱俗,与太子殿下乃是天作之合” 墙倒众人推,谢祈更没想到的是每个人嘴里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抹杀了两人之间的爱意,谢正沅为了太子之位的平稳,毅然决然的割舍了母妃。 可也许他也没想到,他以为把人关起来便好了,但一个率性而为的江湖女子,怎么会甘心? 海誓山盟骤然崩塌,肝肠寸断后,却又顾念着肚子里的孩儿,一遍遍的纠结拉扯,最终败给了自己的善良,所以……她疯了,冷宫里尽是她凄惨的笑声。 不知过了多久,灯会终于结束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也纷纷散去,谢祈思绪被拉回,心底透着股凄凉,身影显出无尽的落寞。 好半晌,他正欲转身离去之时,余光突然看见楚青棠身后的一个女子走到楚青棠身边之时,状似摔倒似的在她身上撞了一下,还趁机在楚青棠身上抹了一把。 楚青棠本来就是站在观台边缘,观台下十米之高,这一撞,她的身子突然一晃,看着就像是要掉下去一般,见此,谢祈眼神一凛,当即便要提腿飞去,说时迟那时快,有个人从人群中冲过去拉住了楚青棠,楚青棠手扶住了栏柱子才没掉下去,见状,谢祈猛然间收住脚…… 楚青棠转头凌厉看向撞自己的人,楚晴萱一脸无辜:“姐姐莫怪,妹妹一时脚滑” 此时人走到差不多了,也没人往这边看,楚青棠刚想一耳光扇过去,手腕一动才反应过来有人正拉着自己的手腕,对方似是才反应过来,四目相对之间骤然松手,楚青棠向他微微颔首,“多谢公子” 随后猛地侧身拉过楚晴萱便是一耳光 “啪” 无比响亮的声音,不少人都往回看了一眼,楚晴萱不敢相信的捂住自己的脸,“你……” 楚青棠向前一步一只手猛地掐住她的后颈,看着像两姐妹抱在一起似的。她凑近楚晴萱的耳朵,声音冷厉带着威胁,“楚晴萱,你要是喜欢作死,我倒是可以送你一程……” 说着,楚青棠那冰冷的手指不断收紧。 第33章 搏一搏 楚晴萱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恐惧和无力满上心头,她和楚青棠离得极近,看的分明,楚青棠的眼里全是暴戾与杀气,她真的会掐死她…… 就在楚晴萱要呼吸不过来的时候。 “永宁郡主,有人来了……”身后男子的声音传来,接着就是一阵脚步声,楚青棠缓缓松了力道,手腕一动楚晴萱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咳咳咳”,泪水直接淌了下来。 “你最好长点儿记性” 说完,楚青棠转头看向说话的男子,刚刚未来得及仔细看,只知道是对方拉了她一把才不至于掉下去,眼下才看清楚对方的模样,男子比她高上大半个头,长身玉立,虽然穿着普通小厮的衣服,但周身的气度却有着读书人的气息,长相平平,五官端正,只是一张脸看着怪怪的,看着温文尔雅模样,一双眼睛却沉寂灰暗,瞧着有些骇人。 “多谢公子” 楚青棠颔首致谢,天色已晚,也不再客套,直接转身下了观台,漫步下了阶梯 夜色沉沉,刚刚的喧嚣已经逝去,观台上男子站在原地看着楚青棠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看到她下阶梯之时,身子好似晃了晃。 见此,男子瞳孔眯了眯,直到楚青棠再次站稳,他收回视线,垂眸看向地上躺着的楚晴萱,“姑娘还不快走?马上便是宫禁了” 此言一出,原本瞧着还虚弱之极的楚晴萱立马站了起来,看都不敢看他,慌慌张张往观台下跑。 最后,观台之上只有他一人,看着这偌大的宫殿城墙,看着上京点点灯火汇聚而成一个个家户,看着天上星子隐入云层…… 不知过了多久, “顾江逢,你疯了?” 身后声音传来,顾江逢缓缓转头看去,楚航之这会儿站在观台下目眦欲裂,寒风凛冽,刀子一般刮在两个人脸上。 今日上午,楚航之在大理寺收拾好仪表后,正准备拿着帖子要入宫给燕帝贺寿,谁知道出门上马车掀开帘子,便见穿着小厮仆服的顾江逢坐在里面,当时他不免吓了一跳,却又不好出声,自那日救了他之后,楚航之每日也算是提心吊胆,私藏死刑犯之罪,他这个大理寺少卿岂能不明白? 可……终究是年少之交,燕侯府和顾家本身是没有往来,只是曾经在顾府还未消亡之时,上京所有学子都只能向顾江逢看齐,他一人的光辉可以掩盖所有,并不仅仅是因为学识,身手也是不凡,这样的人让上京几乎所有女子都心生向往。 而楚航之天资聪颖,却只是个文弱书生,技不如人自然只能屈于人下,以至于他每次见到顾江逢多少有一种艳羡和钦佩,有何问题也会写信与之探讨朝政,可每次都是顾江逢的辩驳更胜一筹…… 其实,相比于他和恒王的往来甚密,他和顾江逢,不过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有时候他想,若不是苏姨娘极力反对他习武,也许他并不会比顾江逢差,所以后来他一举成名后,靠着特权入了大理寺,跟着里面的大人不仅学了破案,也学了武功傍身,这件事他一直瞒着苏氏,整个侯府的人都不知道。 他也想着,等他再年长些,便能和楚航之切磋一番,谁承想,顾家轰然倒台,满门抄斩…… …… 大理寺后山坟堆,一辆马车停了下来,两个男子从车上跳了下来,站在一堆墓前,许久未曾说话,最后楚航之开了口 “你倒是胆子大……”楚航之轻嘲 顾江逢摸了摸耳朵后面的人皮面具边缘,似乎在寻找面具切口,听到楚航之的话,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淡淡开口:“今日谢了” “顾江逢……” “以后不要再叫我这个名字了,顾江逢已经死了” 楚航之:“什么意思?” 顾江逢讽刺的笑了声,“呵” “惊才绝艳,冠华上京,前途无限,少年英雄……”顾顾江逢这会摘了面具,站在楚航之对面,露出一张俊逸非凡的脸上,尽是讥讽。 “可笑,可笑之极,哈哈哈” 楚航之站在一旁没说话,眼底一丝不忍一闪而过,曾经的高门显贵子弟,如今已然不再,独留了一个躯壳一般。 “可笑又可悲”顾江逢笑的眼眶发红 当初若不是父亲冒死把自己送了出去,偏房宗族子弟与自己互换了身份,那么他早已被斩杀,哪里还有今天? 至今,他还记得那个替他死的宗族庶弟当时带上人皮面具过后说的话,“阿兄,顾家便靠你了” 从那以后,“顾江逢”身死,“顾恙”活了下来。 狂风骤起,风起云涌,雨珠掉下来落在楚航之的眼皮之上,一阵冰凉,他伸手摸了摸,眸色深深,“顾兄,你打算如何?” 顾江逢扯了扯唇角,开口吐出两个字:“复仇” 闻言,楚航之眼皮一跳,“你想干什么?” 当初顾家的事,外人根本不知道内情,只知道传出来公布于天下的便是顾家投敌叛国,铁证如山,但顾江逢心里有数的很,父亲自为官以来,从来都是两袖清风,忠心耿耿,绝无可能谋反,也无可能通敌,这其中的腌臜,必然不是那么简单。但如今他只能一步步查,一步步走,而这第一个便是——恒王。 其实,他与恒王虽然关系不深,但此人的名声却胜过太子,曾经顾江逢也有过耳闻,对恒王自是带了些赏识,只是……,他从流放之途中逃窜时,路过黔南时,听闻恒王下黔南平民乱,为了避免感染疫病,所有人出入都戴着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但他从小便与皇子一起上课,又如何会认不出? 那日城门之上穿着皇子衣裳的人,根本不是恒王,而那人身边跟着随从,都是宫中侍卫,如此大摇大摆,必定不会是冒充恒王,而更大的可能性便是……恒王授意,即是如此,那恒王去哪了? 于是,他一路逃窜后到了上京,第一时间就是找到楚航之,在上京,楚航之算是他唯一一个朋友了,虽然只是君子之交。 另外,他知道楚航之与恒王是好友,或许楚航之会知道些什么,棋局开始,必然得一步步铺路才是。 “航之,我年长你几岁,有些事情你与我的角度不同,我并不想谋求你的认同,但你放心,如若我出事,也绝不连累你和侯府” 他自己明白,这条路不易,他想过找楚航之帮忙,但也绝对会把自己撇开,顾府的惨案,绝不能祸及他人。 楚航之一顿,他对他自然是信任,不然根本不会救他,最主要的是他明白,顾江逢此人不是池中之物,遭受了灭门,还能站起来反抗的人,他愿意搏一搏,他也想看看他如何逆风翻盘。 第34章 谜团初现 从观台下来后,楚青棠就感觉自己身体有些不适,不断的心悸让她意识到事情不对,步伐越来越慢,甚至楚晴萱从她身边走过时,她甚至觉得有些呼吸不上来,她双手紧握,指甲陷进了肉里,眼眶漫上红血丝。 楚晴萱只在她身侧停留了一瞬,心神未定的靠近她,想看看她狼狈的样子。 谁知,她猛然间抬头眼神如同冰刀一般刺过来,楚晴萱看的心头一震,何嬷嬷给她的东西竟是如此厉害?自己刚刚趁机抹了些在她后面,眼下楚青棠整个人仿佛是濒危之人一般…… 楚晴萱心头一慌,慌不择路直接跑出了宫门。 不知过了多久,楚青棠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时 “青棠” 颜南星急急忙忙跑了过来,看见楚青棠扶着宫墙,一脸虚弱,她焦急的跑过去,把楚青棠扶了起来,摸了摸她的脉象,“你这是怎么回事?” 方才颜南星听了青棠的话,退到了人群后面,其实她是返回了正殿,青棠说正殿可能有意想不到的好戏可看,于是她去了,确实……很意想不到,看的她意犹未尽,停留了好一会儿。 最后还是那人引她出来,她猜测是青棠出事了,赶紧跑了过来。 但是,她还是很疑惑,那些事青棠是怎么知道的? 不等她想清楚,眼前少女脆弱的声音传来 “我好像有些不对劲,劳烦颜姑娘送我回府” 楚青棠说话的声音气若游丝,整个人仿佛那易碎的琉璃球一般,颜南星当即就一把抱起楚青棠出了宫门,此时宫门口人已经散完了,只有冬葵一个人站在那,看着自家小姐昏倒了,冬葵急的不行,“小姐” 颜南星眉头蹙起,“你们府中的马车呢?” 冬葵红着眼眶,刚刚二小姐直接带着人驱车走了,还把奴婢赶了下来。 她会武,但是小姐说了,若是遇到紧急情况,二小姐若是想提前走了,等马车走了后,就让她哭喊一番,喊给那些官眷贵女听,她照做了,马车一走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喊了起来: “啊……欺负人啊” 一嗓子喊出去,几乎所有人的视线转了过来,于是她接着喊,“燕侯府楚二小姐楚晴萱太欺负人了,欺负我家大小姐未出来,自己带着丫鬟直接走了,根本不管我家小姐的死活” “怎么办呀,我家小姐怎么还没出来,她便走了” “果真是仗着我家小姐没有母亲的依靠吗?” “奴婢可怎么和小姐交代啊” 一句句声声泣血般的叫喊,众人都有些不忍了,但没有人敢多管闲事,这如今多事之秋,谁敢牵扯上一个和亲郡主,所有人议论纷纷,贵女们深知闺门暗斗,在场的不管是嫡女还是庶女,这会儿都暗暗心惊。 那些正室夫人也在大宅院里面浸淫了一生,什么样的歪门邪道都见过,也一向看不惯小妾作风,不少人搭腔轻啐一口 “果然是小娘养的,没有什么格局教养” “谁说不是呢,仗着自己有姨娘,人家永宁郡主没人疼” …… 就在这时,不知道谁搭了一句 “燕侯宠妾灭妻这事儿,不是早已冠绝上京了吗?” 一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这事儿全上京都知道,只是谁敢点破? 所幸北门都是是女眷出口,不然不知这话被燕侯听到了会如何? 众人心思各异,找来找去没找到说话的人,或者说没人承认,一个个闭了嘴,随后上了马车,驱车离去了。 几盏茶过去,人都走完了,冬葵才看到自家小姐被一个红衣姑娘抱了出来…… 颜南星这会儿已经带着楚青棠上了自己的马车,听冬葵说完后,不免有些瞠目结舌,不过终究是没有说什么,只看着坐榻上的楚青棠,目光里透着担忧,嘴巴里喃喃道,“你师父若是知道你这样,许是会心疼的不行” 扶摇一向把楚青棠当女儿看待,这一点颜南星清楚的很,还记得当时楚青棠那会身子不好,整日躺在床上,扶摇急的嘴上冒了好几个泡,吃不下睡不好,那时她还以为他早已有婚嫁,楚青棠是他的女儿,还因此闹了不少笑话。 马车疾步向前,隐匿在夜色里…… 御书房 燕帝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装丹药的瓶子,一双眼睛彷佛在看至宝一般,贺连域跪在地上一直低着头。 一刻钟过去,上位的燕帝盯着跪着的儿子,生怕错过贺连域脸上一丝表情一般,好半晌终于开口,声音冷寒:“域儿,知道父皇叫你过来干什么吗?” 贺连域连忙抬头,一炷香前,父皇从东宫回来后就唤人把他叫了过来,他过来后,行了跪拜礼,父皇却迟迟没有叫自己起来,贺连域神思一闪,心下有了猜测,眸子里却是一贯的清风霁月,谦谦君子一般,充满着愧意,“父皇今日生辰,儿子并未及时准备生辰礼,是儿臣之过” “嘭”地一声 酒壶落地的声音响彻在御书房内,门外的魏坚站在廊柱前,漆黑的夜色笼罩着他的神色,身边的小太监小海子被吓得一愣一愣的,“大人,皇上这是?” 魏坚虽为宦官,但地位确极高,论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宫中太监宫女都唤他大人,一个个都牟足了劲的溜须拍马。 魏坚倒是没回应,心下沉思,世人都知道,恒王一向谦逊,从不会惹陛下不快,更别说如此暴怒,小海子也是有些胆寒,生怕祸及自己。 “哼……” 魏坚看了他一眼,而后轻哼一声。 他一双倒钩似的浑浊眼睛里带着无尽的苍凉与筹谋,声音尖细又嘶哑,“要变天了……” 小海子挠了挠头,从廊内探出头向上看去,正巧被雨珠砸中眉心。 不多时,贺连域从御书房出来,看见立在阶梯处的魏坚,“魏大人,父皇唤你进去” 贺连域是看不惯这个宦官的,但无奈父皇如此信任对方,耳朵边的风有时候比朝臣弹劾更可怕。 魏坚自是要有着表面的礼数的,走过来躬身行礼。 “奴才见过恒王殿下” 贺连域自知不应与魏坚走的太近,避免猜疑,只轻轻抬手,“魏大人多礼” 一时间,二人并无言语。 雨越来越大,飘洒进了廊内,就在这时,“恒王殿下,伞来了” 小海子小跑过去,将伞撑在贺连域上方。 “殿下若是无事,奴才便进去了……” 魏坚见此准备躬身退下,擦肩而过之际,隐隐约约感觉到贺连域浑身低沉的气息,似乎是不大高兴,不过……无伤大雅,棋子罢了。 第35章 蠢货 四更刚过,海棠苑里一片漆黑寂静,只有最里面内室还亮着烛光。 楚青棠的闺房并不似一般千金那样摆了许多精致装饰陶罐,梳妆台上更是没有什么华丽的首饰金品,反而都是一些瓶瓶罐罐放在首饰台的架子旁,布局颜色也是浅色为主,此刻天青色的纱帐中坐着着虚弱的少女,颜南星坐在床边给她运气调息,而冬葵站在屏风外不断张望,焦急踱步。 不知过了多久 颜南星脸色苍白的扶着墙从里面走了出来,冬葵赶紧迎了上去,“颜小姐,你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大好” 心急如焚的冬葵,嘴里都冒了个泡,昨儿半夜颜小姐一路带着自家小姐去了一趟镇北将军府,在她自己的闺房翻箱倒柜的的找出来一颗药丸让小姐吃了下去,冬葵不知道那是什么神丹妙药,只见小姐吃下去后立马止住了痛,脸色也缓和了些,不过还是未醒。 几个时辰过去天都要大亮了,颜小姐怕节外生枝,刚刚又冒着大雨把她和小姐一起送了回来,可谓是劳心费神…… 颜南星虚弱的笑了笑:“无妨,只是耗些内力罢了,习武之人过几天就好了,所幸你家小姐已经无事了” 冬葵扶着她坐下,斟了杯早已经温好的茶递过去,“此番多亏了颜小姐,奴婢自小与小姐一起长大,小姐就像奴婢的亲人一般,所以,您的恩情奴婢会一直记在心里的” “咳咳咳” 冬葵信誓旦旦一脸认真的模样逗笑了颜南星,没想到这楚青棠的小丫鬟还挺有意思,不过听到前面那句话,她试探着开口:“你和你家小姐一起长大?” “没错”冬葵点了点头 “那你是否认识扶摇师父?” “奴婢当然……”说到一半儿,冬葵突然止住了话头,虽然是颜小姐救了小姐,但是扶摇师父的行踪一直很隐秘,这好像不能随便为外人道才是。 旋即,她脑瓜子一转,“认识,但不熟” 颜南星:“……” 另一边,远在雪山的之上采药的扶摇背着药筐猛地打了两个喷嚏,“阿嚏” 身后的小和尚关心道:“扶摇师父可是昨天着凉了?” ………… 颜南星没久待,她还有其他事情要办,休息了一会儿后,就准备出去了。 临走前只吩咐冬葵,“冬葵,你家小姐如今只能静养,切记,你家小姐醒来之前,任何人不得探望,可明白?” 冬葵点点头,“奴婢明白” 又突然间好似想起了什么,冬葵拉住颜南星的手,眼神呆滞问道:“颜小姐,小姐这般,无须喝汤药吗?还有,小姐若是醒不过来怎么办?” 冬葵实在是害怕,她看的出来,这次小姐绝对不是突发恶疾那么简单,只是颜小姐不愿多说,想必是怕她着急上火。 感觉到冬葵的手冰凉且颤抖着,颜南星安慰的摸了摸她的头,冬葵和自己一般大,但是却率真可爱,招人喜欢 “你呀,和你家小姐一般,看着好似一根筋,实则细心妥帖的很” “放心,你家小姐福大命大……” “而且……有人想让她出事,自然也有人不想让她出事,你放心吧,自会有人前来相助……” 这话里的意味深长冬葵没听懂,但是后面那句话她放在了心里,“有人相助”,不管是谁,小姐有救就行,看着颜南星离去的背影,冬葵抹了抹泛酸的眼角,“没事的冬葵,扶摇师父和琴师父曾经说过,小姐命里带着福报,小姐一定没事” 天光大亮,云销雨霁,拨云散雾,太阳初升,倒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只是燕侯府的饭桌上气氛沉的厉害,楚峻山和苏氏坐在凳子上,楚晴萱跪在楚峻山腿边,不断的掉眼泪,抽抽搭搭的开口 “爹……女儿错了” “闭嘴……” 楚峻山沉声开口,今日上朝他就遭受了许多白眼,回府之际路过大街小巷也听到了不少传言,不乏是: “楚二小姐恃宠而骄欺负嫡姐” “燕侯爷宠妾灭妻,姨娘的女儿肆无忌惮骑在无母的嫡女头上” “这楚二小姐长得一般,想的挺美,占了便宜还卖乖” “可不是嘛,当年的罗夫人怎么说也是将门之女,生出来的女儿也不会差,反倒是那妾室的女儿,果然是上不得台面” 风言风语传遍了整个上京,苏氏自然也是听说了,这会儿挺着大肚子和楚峻山坐在饭桌旁,看着地上跪着的楚晴萱,眼底满是恨铁不成钢。 此时膳厅只有楚峻山和苏氏母女三人,至于莲姨娘大半个月前就已经告病,闭门不出了,一时间气氛有些凝滞 苏姨娘摸了摸肚子,秀眉微蹙,正思虑着怎么开口缓和气氛,谁知楚峻山先开了口,气势汹汹冲着楚晴萱吼了起来 “你昨日自己回来的?” “你没有等你嫡姐?” “你如今怎么变得如此不知进退?” 楚晴萱连连落泪,面色惨白,心中不安越来越大,眼神落在苏姨娘身上,满是祈求,苏姨娘每次都会帮她,原以为这次能向以前一般混过去,可还没等来姨娘的劝解,反而迎来了一耳光 “啪” 一巴掌响彻天际一般,直接把楚晴萱打懵了,白嫩的脸庞红痕凸显,看着骇人极了,纵然是苏氏,此刻也有些呆滞,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楚晴萱大笑了几声,一边笑一边哭,她的眼里是楚峻山从未见过的阴狠 “哈哈哈哈” “父亲……你曾经说女儿是你的掌中宝,可如今楚青棠回来后,为什么人人都向着她?不仅是你,还是哥哥,除了姨娘,没有人站在我这边……只有姨娘会帮我想……” 楚晴萱还没说完 “啪”的一声,又是一个耳光,可这次……是苏姨娘挥过来的手。 苏姨娘捂着自己的肚子,有些气急,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蠢货?同床共枕多年,她最为了解楚峻山,他好面子,并且利欲熏心,没有回报的付出是绝对不会在他的计划中,然而现在,且不说被外人说闲话,已经触及他的逆鳞,就连明明处处为之谋划的女儿,此刻把自己的愚蠢全然显露,心里只有争风吃醋,往后楚峻山怎么还会为她筹划?最让她火大的是,她竟然还牵扯出了自己! 第36章 中毒 “来人,把二小姐拖回琳琅苑,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楚峻山气势汹汹的发了话,苏姨娘也在一旁接茬,“萱儿是该回去面壁思过了……何嬷嬷,把人带回去” 楚晴萱泪眼朦胧,“爹……” “呜呜呜……” 楚峻山看都不看,直接别过头去不再理会,脑中不由想起那日和楚青棠的谈话,加上昨日她显露的锋芒,楚峻山心里愈发不安,也头一回觉得可怖,他这个大女儿绝非池中之物,胆大妄为又不失体面,下手狠辣伤人于无形。 今日流言之事没有她的手笔他是不信的,所以无论如何他需要给出个交代,况且那日他答应她不再管她要做的事,他也明白她是看不惯苏姨娘和晴萱,至于她会做到如何地步,他说过,只要不影响侯府,就都随她去,无非就是泄愤罢了,他确实是爱萱儿这个掌上明珠,但更重要的是他要的是侯府的脸面和屹立不倒,其他的皆可牺牲,哪怕是同床共枕的枕边人…… 哭喊声渐渐远去,楚峻山沉思了会儿也径直走出了膳厅,苏姨娘向何嬷嬷使了个眼色后,自己扶着肚子跟了过去…… ———— 海棠苑 灼人的日头升起,内室里一片明亮,楚青棠醒来时,睁开眼睛确认是自己的闺房后,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被立在窗边的黑衣人惊住,一时间说不出话。 倒是谢祈一脸悠然转过身来,他还穿着昨日夜里那夜行衣,浑身透着一股嗜血的冷然,只是一双眼睛看向她,眉头紧蹙,仿佛在说:你倒是多灾多难! 但楚青棠此刻并没有心情反驳,只是垂眸看了眼自己的穿着,确认无不妥之处后才松了口气,“水……” 接着盈盈秋水一般的眸子看向他。 谢祈:“……” 倒是见了鬼了,每次和她见面他都得“伺候”她一番,谢祈面色有些不虞,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毕竟还靠着人家救命。 许是渴了太久,楚青棠连连要了三杯茶水仿佛才活了过来,而谢祈便是一脸麻木,无法,反正他来就是来救她的! “公子此番前来是有何事?若是无事,男女有别……” 楚青棠语气有些冷淡,她虽然在乡野之间长大,男女大防虽然没有天天灌在脑子里,但也是知道男女之别的,不管是否熟识,哪有男子擅自入女子闺房的道理?还是说大云民风已经如此开放? 谢祈听到她的话,心底莫名窜起一股无名气,遂放下手中的茶杯,坐在床沿一动不动,眼神带着直击人心的锋芒,“楚姑娘未免有些过河拆桥吧” 楚青棠眨了眨眼,没太听明白他什么意思,一脸茫然,声音带着刚醒的低哑,“公子何意?” 随后便见他幽幽开口:“何意?你问我何意?楚姑娘口口声声说能救本公子,可反倒是本公子多次救了楚姑娘……” 楚青棠眸光微闪,“不是颜南……” 谢祈嗤笑一声:“呵,你倒是记性好,确实是颜南星救的你,但若是没有本公子,你说不定这辈子就只能躺在这床榻之上了” 楚青棠眸子颤了颤,“此话怎讲” 谢祈直接开门见山:“你中了鹊红楼” 鹊红楼,此毒无色无味,源自西域,若是染上太多便可致人如那濒死之际的鱼儿一般痛苦折磨,经脉内里受损,全身无力,三个时辰后,便会死的悄无声息,但外表不会有任何异常,就像正常死亡一般…… 作为习医术之人,楚青棠自然听说过鹊红楼,这个毒药西域鬼谷所出,而鬼谷,江湖志异曾有一句流传语, “鬼谷非人间,恶鬼多诸事,飞禽走兽比上下,奇珍异宝遍地来,要闻珍器层层厚,药是毒来毒是药” 其中鹊红楼便是首屈一指的毒药,至于是谁研制尚且没有耳闻,也许是为了隐藏身份。不过在十几年前,鬼谷出了大乱子,那时鬼谷就已经倾塌,所有鬼谷的江湖人士和所有奇珍异宝毒术秘籍都不见踪影,其中便包括这鹊红楼。 楚青棠心绪重重,秀眉微蹙,她明明也记得,这鹊红楼如若只是一点并不会让人有太大的反应,而她昨日的反应明显过度了,难不成…… 见她一脸疑惑,以为她是纠结是谁,谢祈开口道:“昨日往你身上倒的那个女子,你还需注意一下,她或许没那么简单” 听到这话,楚青棠从床上撑着就要坐起来,他伸手欲扶着她肩膀,眼神倏然落在她只着中衣的身上一瞬,旋即扭头收回了手。 “公子昨日也在?”她靠着软枕,看似焦急的询问,额间起了些汗。 谢祈站起身,避开她的目光,不知想到了什么,透过屏风看着窗外的石榴树,语气有些生硬,“昨日你的药没拿” 闻言,她抿了抿唇,难道他是担心她没喝药?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不,他们素昧平生,大约是担心她活不长久,不能给他医治吧。 想到这里,她看着他的高大背影叹了口气,坦白道:“眼下也不必和公子隐瞒了,公子的顾虑和关照我自是明白” “昨日我并不是因为其他的不喝药,只是身子不好带了亏空,带我长大的师父曾说,我的身体不能随便喝药,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还有……我昨日之举确实是愚蠢了,但这是最直截了当的方法,昨日公子最后提醒我的陈檀之香,我也已经有了打算” “今日之事,也多谢公子提醒,我心中有数,也多谢公子的救治” “另外,公子放心,你的毒我已经想好救治之法了” 听她一连串的剖白,一连串的划清界限规规矩矩的官方陈词,谢祈倒是听笑了,转过头来看她,明明淡蓝色的瞳孔中带着一丝厉色,但语气却像个纨绔子弟一般,“楚姑娘倒是个妙人” 楚青棠一时不察,四目相对之间,微微一愣,“公子过奖” 说完,她心中不免腹诽,这人实在是长得扎眼的厉害。 见她几番愣住,谢祈这回挑了挑眉,“姑娘每次见本公子都失神,难不成是为本公子美色倾倒?” 楚青棠:“……” 好一会儿,他以为她不打算接茬的时候。 突然楚青棠状似无意的开了口:“你们大云人都是蓝色瞳孔吗?倒是很漂亮……” 谢祈怔住,脸色僵了会儿,倒是没料到她如此直白,还一脸求知的神色,仿佛真的是好奇的不行。 难得的,他耳根处漫上绯色,极其不自然的转过头,轻咳一声,“咳……不全是” “哦……” 脱口而出的话,和他不自然的动作,楚青棠转头瞬间微微勾了勾唇,旋即眼里一丝狡黠闪过,眉头一挑:“那就是说公子是大云人,并且你们大云人有人是蓝色瞳孔” 谢祈:“……” 见他吃瘪,少女眼底闪过一丝自己都未察觉到笑意。 第37章 今安 深秋天气寒风阵阵,窗棂透过来的风吹的有一丝凉意,他与她视线相交刹那,时间仿佛静止在这蹉跎须臾,片刻,谢祈不动声色挪开视线,转移了话题,薄唇轻启,“楚姑娘打算如何救我?” 半晌,谢祈都没有听到她开口说话。 只见少女眉尖拧紧不断抿着发白的唇瓣,好似纠结又怅惘。 谢祈看笑了,双手抱胸站在窗边,眼睛略带味儿的看着她,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整个人莫名柔和了起来,忽而又开口:“怎么?不方便说?” 他见过她许多样子,初见时她坚韧不吃亏,聪明伶俐有头脑,那样的她看着像个精雕细琢的木偶一般,毫无生气。 直到昨日,他亲眼见她中药后露出的娇憨的一面,又见过她掐住别人脖颈时的凌厉果决,想必当时她真的是动了杀人的念头! 也许一个女子这样十分让人咋舌,但他觉得那样的她才是鲜活的。还有方才,她反问一句话,便让他险些失了方寸! 这姑娘这性子,倒是难得的有眼下这纠结的一面。 不多时,倚靠在床沿的楚青棠垂下了眼睫,终于开口,“寒枝草只能压制公子体内的毒,但无法根治,上回在月河楼我便说过,寒枝草需要和子末花一起服用,方可解毒。但,但眼下子末花找不到,便只能换一种法子了……” 谢祈抛了个疑问的眼神过去,“什么法子?” “古籍上曾有以毒养蛊的法子,不知公子可曾听过?”她看向他,眼里带着探究 这法子久远,没几个人知道,她也是曾在边关时误打误撞听说书先生说过,回雪山后,自己也曾试过。 不过,这法子虽然出自西域,但他知道鹊红楼,自然也可能听过“蛊术”。 闻言,谢祈表情僵住,看向她的眼神变得复杂,“蛊术需得药人的血为引” 楚青棠颔首:“公子说的不错,所以,这个忙只有我能帮……” 语毕,却见谢祈仿佛没听清一般,眼里是她没见过的认真,就这样直直看向她,“你什么意思……” 她也回视过去,一脸坦然,轻飘飘的回答:“我不是药人,但……与药人无异……” 其实,不为人知的是,她打娘胎里便带了些毒,那毒狠辣且致命,所以,自记事开始,扶摇师父便日日为她配药浴的方子,日复一日的一遍遍的试一遍遍的摸索,长达五年,身体余毒才清完,长此以往,她自然也就与药人无异,甚至是如今还要泡药浴药补身体。 那时扶摇师父一直不敢确认是何种毒,毕竟这毒实在是棘手。 如今,她心里却有了数,原来当年母亲竟是死于鹊红楼…… 正沉思着,手臂猛地被人拽起,她不可置信双眸瞪大看着谢祈,声音冷了下来:“你干……” “冒犯了……” 他说着就拉过她的手臂,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看到上面的筋络显现出的异常红紫色后,他咬了咬后槽牙,手指收紧,捏的她生疼。 楚青棠面上带着不耐,觉得此人越发莫名其妙。 不错,因为常年以药补身,是药三分毒,所以她的经脉确实与常人有异,只是不明显而已。 她不解的拧眉看他,“公子这是何意?” 这会儿,两人隔的极近,呼吸可闻,他神色难看。 可她却一脸平静,唯独那双眼睛里带着清晰的质问。 谁知,楚青棠没等来他的解释,倒是等来一顿劈头盖脸的话,语气讽刺: “自己都小命不保还替我医治?” “我说呢,怎么一个姑娘家,知道自己要和亲,却半点不慌不忙” “怎么?你是早已经想好自己大不了一死是不是?” “是想报完仇,最后直接死在大云?” 他早已把她的事情查清楚了,她自出生母亲惨死,父亲宠妾灭妻,刚周岁便被抛弃被云游道人带出上京,如今被赐婚和亲才得以返还上京,在上京她可以说是无牵无挂,到时候独独带着个丫鬟去大云和亲,她倒是好胆量…… 楚青棠愣住,眼睫微颤,抬眼看去便是他挨的极近的俊美无比的脸庞。 她暗自挣了挣手腕却动弹不得,最后深深叹了口气,看着他,目中无任何波澜,语气冷淡,“就算如此,与公子何干?” 话落,气氛瞬间凝滞。 不一会儿,察觉他的手松了松,楚青棠抽回手,扭了扭手腕,刚刚一番挣脱,墨发微乱。 她理了理披在肩头散乱的长发,白嫩却消瘦的脸上露了个释然的笑,“公子,命很重要” “当然,我也会好好活着,尽量护住自己” 半昏暗半亮堂的屋内,乍眼看去,男子坐在床边,女子倚在边上,二人好似一对新婚男女琴瑟和鸣耳语一般。 实际上却是两人互相僵持,周身气息紧张,毫无暧昧之言。 谢祈松开手,垂眸起身之时,仿佛不经意间吐出一句:“我活着,便不会看着你死” 闻言,楚青棠心神一颤,仰头望向他的眸子里带着探究。 谢祈回视过去,周身安静。 每一次她都能给他不同的震惊,这姑娘无论是相貌也好,头脑也好,甚至是格局都与常人不同,死也不怕! 说起来,她与他还真是“同类”。 真是罕见! 在气氛开始变味儿之前,他偏头过去,抬手握拳抵在唇畔, “咳咳,我的意思是说,你治好了我,我自当礼尚往来” 楚青棠扯了扯苍白的唇,眼神柔和下来,冲他道:“公子有心” 她权当他是善举,亦或是官方之言。 心里的异样缓了下去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继而开口, “若是用蛊医治,公子每三日来一趟我这里便是” “不过……蛊术自是有益有害,公子还须想清楚才是” 她会蛊术这件事情,从未告诉过别人,甚至是扶摇师父都不知道,毕竟这等禁术,也不便让他知道。 如今她也算是把这人当做半个自己人了,他知不知道也无所谓,她并不在乎他怎么看她。另外,不知为何,她却觉得他不会加害于她。 谢祈这人情绪转换极快,眼下心里已经有了权衡,眼神带着深意看向窗外的石榴树,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狠辣, “不必了,子末花,若是找不到,那便让下毒之人的血来养……” 他这会儿坐在窗边她的书桌上,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自顾自拿着她平日里最爱看的古药籍翻了翻,神情认真的看着上面她留下的簪花小楷,双脚还悠闲的踩在一旁的脚踏架子上,自然的像是自己的房间一般。 一边看还一边赞叹,“楚姑娘倒是写的一手好字”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又看他唇角勾起,眉头微挑,戏谑的看向她,一双含情眼带着无尽的风流韵味,但她却觉得怪怪的,果然,下一刻便听到他开口: “昨日不还说自己山野长大字太拗口?” 楚青棠:“……” 要不还是用蛊吧,她就不该对他有那一丝恻隐之心!!! 那一脸纨绔的派头,她一时间哽住了,刚想说些什么,“公子……” “既同是天涯沦落人,往后也算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楚姑娘以后直接唤我今安便是” 谢祈面带笑意看着她,这是师父给他的小字,除了师父,没有人知道,至于楚青棠……由古至今,向来只有亲近之人唤小字,但,她名义上是自己的未婚妻,叫这个应当也无妨才是! 楚青棠倒是没多想,称呼而已,也没有多问,颔首道:“好” 这回,两人之间终于没有了暗流涌动…… 第38章 野心 恒王府,水上凉亭内 贺连域披着宝蓝色大氅站在石桌旁,手执朱笔似在作画,那一双眸子里不似往日的温润,独留无尽的暗色,不一会儿,一幅城防图跃然纸上。 笔墨稍干,落笔成密。 贺连域抬手:“来人,快马加鞭送去黔南” “是” 金甲护卫接过密信转身离去……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管家匆匆来报 “殿下,陆大人来了,这会儿正在大厅候着” 贺连域看着刚刚铺好的棋局,眼中划过一丝冷芒,“嗯,请陆大人过来吧” 恒王为人一向低调,并且低调到朝野皆知。 传闻中所有人对恒王的评价几乎都是褒奖,例如,此人不卑不亢,戒奢靡实君子,堪当大任之言,遍上京流传。 只是陆广白没想到的是,恒王府哪怕是府中装潢摆设,都是简易的木制亦或是成色一般的瓷器。甚至府中连仆人都是极少的,方才刚一只脚踏入府中,陆广白心中晃神间还以为这是哪个落魄官员的府邸…… 今日下朝后,恒王又是特意过来和自己打了个照面,热络的很,哪怕自己一脸冷淡不怎么搭话,但对方仍旧是软磨硬泡,说是和自己切磋棋局,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众所周知,恒王和太子势如水火,朝野势力盘根错节,陛下寿诞没过几天,兵尚书刘大人告病将事务交给自己代管,这恒王就屡次找上了门,可谓司马昭之心! 无法,鸿门宴也是宴,上位者的权力摆在眼前,这一趟他不得不来。 凉亭处在湖中心,凛冽的寒风伴随着微弱的日光铺满在湖面,一阵阵的起了涟漪,湖中鱼儿争相聚在一起接着贺连域抛下的鱼饵。 陆广白走进凉亭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不一会儿仆从纷纷退下,他躬身作揖,“臣见过恒王殿下” 听到声音,贺连域收回手,转身看过来,温文尔雅道:“陆大人多礼,快请起” 两人落座后,陆广白以为对方会说些什么,谁知直到一盘棋局结束,还是没有等到对方开口,他也没纠结,索性也当做不知道,他倒要看看这位恒王殿下是何意…… 足足一个时辰,两人就这么坐在石凳的蒲团上对弈,陆广白的棋术哪怕算不上精湛,但是在传闻中听起来绝对算不上差的,可今日却节节败退…… 贺连域抬头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审视和探究,随后又低头布局。 不知过了多久 “臣又输了” 棋子落地,一局已定,陆广白收回手,面上似带着一丝苦笑,“殿下棋术了得,臣甘拜下风” 贺连域微微勾唇,继续摆弄棋局,“陆大人何必谦虚,本王倒是觉得,陆大人方才输的像是一步步布局一般” 陆广白闻言惊讶的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殿下这是何意?” 空气沉默了一瞬,陆广白就这样看着他,眼神全是自然的询问,而心底却划过一丝震撼,原来……他看出来了! 不一会儿。 “哈哈哈……”贺连域突然大笑三声,旋即倾身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紧张,玩笑罢了” 闻言,陆广白状似恍然大悟般叹了口气,最后自顾自给自己斟了杯茶,“殿下说笑了,臣这人直来直去,倒是呆板的很” “哦?”贺连域手中拿着一颗白子,顿了片刻后,他接着开口,“呆板这种形象可不适合曾经鲜衣怒马的探花郎,陆大人从陛下钦点的太子伴读,到变成如今的兵部侍郎,仅仅两年。这两年内,陆大人雷厉风行的手段和惊人的才华,朝野皆知,大人又何必谦虚?” 一句句试探,加上贺连域那淡然的目光,齐齐攻向自己,陆广白正在喝茶的动作一顿,放下茶水后,抬眼回视过去,“殿下说笑了,古有君臣之分,人自有长处与短处,为公,臣自是有术业专攻之道,但这棋术,倒真是愧不如殿下” 打太极般的来来回回,贺连域岂能看不出看来?索性直接开门见山道:“陆大人既然如此看好本王的棋术……” “那么对本王又是如何看呢?” 说完,不等陆广白回答,贺连域接着意味深长的瞥了眼湖面,语调平和:“瞧,刚刚才喂饱了那群鱼儿,这会儿又一个个冒出了湖面” 陆广白侧过头视线落在湖面上,寒风袭来,湖面波涛骤变,刚刚还冒头的鱼儿,没入了湖底,不见踪影! 他早有猜测恒王邀他来此的目的,自然对于他想谋夺皇位也在设想中,一个皇子有野心无可厚非,只是…… 没过多久,陆广白的纷乱的思绪渐渐明朗,黑眸中闪过机敏,说出的话却模棱两可:“风大了,湖水太浅,风雪日临近,鱼儿怕是过不了这个冬了” 贺连域冷眸微微眯起,视线从湖面收回,朗目看着他,眼中蕴藏着浓重杀机,“陆大人何意?” 陆广白曾经也是个江湖中人,自是没有错过贺连域眼里的杀机,这会儿不免心下哂笑,呵,什么温润如玉,什么谦谦君子,什么低调谦和!有时候,往往披着羊皮的狼才会反噬的更厉害! 陆广口吻坚定,不以为意,“殿下说的不错,臣年轻气盛时确实是一腔热血,抱负理想充斥着臣的心,但……” 说到一半,见陆广白语气迟疑了一会儿,贺连域挑眉瞥他一眼,言辞凌厉,“陆大人但说无妨” 沉默了一瞬,陆广白幽幽叹了口气:“鱼儿都明白自保的道理,臣自然也明白” 这寒风下波澜四起湖水,便像是如今的大燕时局,而其中被饲养的鱼就是如今的燕京朝堂的各方势力,贺连域这个“抛饵”之人大大方方坐在高堂之上,意图试探和拉拢朝臣时,时不时放出自己的“饵料”,让人迷惑于他给的“甜头”,日复一日形成习惯后,再逐一收于麾下。 不得不说,贺连域很有谋略,胜算也很大,权谋之术被他玩的烂熟于心,想必这些年的扮猪吃老虎也是在他的棋局之中吧! 不过……他陆广白如果仅仅是为了权势和官位,便不会下山了…… 第26章 禁脔 “主子?” 楚青棠眸子锐利的扫过前面站着的两个宫女,冷笑一声:“倒难为你们在这虚与委蛇半天了” 一只手的不动声色的转了转手腕,今日这一趟她也有自己的私心,所以这一路跟着来的时候并未拒绝。另外,对于这个“请”她过来的人,她也有了猜测,转头凝神看向敞开的大门,慢慢走了进去…… “嘭……”地一声,身后大门被关住。 楚青棠眼中划过一丝狠厉,看着阁楼内的布局,倒是没什么特别,只是中间檀木架子上放着一个香炉,里面冒出一缕缕香雾,那味道霎时萦绕在她鼻尖,不待她反应过来是何种香。 一道声音响起,“郡主真是好胆识……” 贺连城被身边太监扶着从内室悠悠走了出来,壮硕的身子一颤一颤的,一双眼睛不停的在楚青棠身上逡巡,言语轻浮,“郡主果真绝色,身段也是……” “太子殿下找臣女有何要事?”楚青棠面色不虞打断贺连城,这个时候,也没必要维持什么脸面了。 “哈哈哈……”贺连城大笑几声,松开太监的手,坐在茶椅上,眼神示意那小太监,“去,把瑶妃带出来” 闻言,楚青棠拧眉不再说话,正疑问贺连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时,下一刻便被眼前的一幕镇住了一瞬……. 衣衫凌乱的女子跪在地上,手上脚上都是链子,脖颈周围的肌肤之上尽是暧昧红痕。可最可怕的是她的神情倒像是痴傻了一般,时而笑着时而新奇的看向楚青棠,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趁那小太监不注意,窜过来连滚带爬到楚青棠身边,抓着她的衣角开始疯狂嘶吼,“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 “啊啊啊” 一边嘶吼,一边把她向外面推。 楚青棠低头垂眸 与她视线相对时,她从她眼中看到了无尽的苍凉,还有泪水,女子大概是不能说话了…… 一时之间楚青棠心情无比复杂,明明素不相识,却有一种极致的怒火。目中冷意乍现,在小太监过来拖那女子时,她猛地一脚踢了过去,“什么狗东西,也敢靠近本郡主!” “哎哟……”小太监叫唤着捂着自己的肚子,眼底凶光浓烈,连忙爬到贺连城脚边跪着。贺连城吊儿郎当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抿了口茶,“郡主火气倒是大……” 话锋一转,接着道:“郡主可知道她是谁?” 楚青棠转头看他,贺连城笑的淫邪:“她是我父皇冷宫里的妃子——瑶妃” 此言一出,楚青棠感觉到抓着自己衣角的力度松了松,最后彻底松开,女子昏了过去。 楚青棠前几年跟着扶摇师父游历,去过不少地方的,听过许许多多的是情爱轶闻,自然也听到过不少宅院腌臜事。但却没想到如今这种事还会发生在自己眼前,还是皇家! “太子殿下想说什么?”她面色彻底冷了 “郡主何必如此疾言厉色” 贺连城摸了摸拇指上的玉指环,意味深长又傲慢:“郡主天资,送去和亲岂不可惜?听闻那敌国七皇子不受待见,嫁过去也是受苦,孤又怎么舍得郡主受此等苦楚?” “郡主也看到了,孤是太子,也定会是将来的燕国之主,孤想要的,都会不择手段得到……” 说完,贺连城目光落在已经昏倒 的瑶妃身上,啧了一声:“你说说,让你听话,非要乱跑,要不是你乱跑我也不会用铁链把你锁起来” “瞧瞧,这细皮嫩肉的多让人爱不释手,可惜了” 污言秽语,丝毫没有顾及楚青棠,亦或者他这含沙射影的话在警告她,让她臣服。 “呵”楚青棠冷笑一声,心思一转,“太子殿下说的冠冕堂皇,难不成还能让人替臣女去和亲?” 语毕,贺连城迎上她的视线,微微一笑:“有何不可?” 一句话,如当头一棒砸在楚青棠的脑子上,这种话他既然说的出口,看来今日必然是存了霸王硬上弓的心思,想到这里,楚青棠突然间觉得有些呼吸急促,意识到不对的时候,身子已经开始发软,她踉跄了几步坐在了地上。 不对,她的身体常年被药泡着,怎么会这样?眼神略带空洞的看向那个香炉,那香…… 贺连城见此,放声大笑,“哈哈哈哈,永宁郡主,你也将成为我的禁脔,哈哈哈” 楚青棠眼神闪烁了一瞬,慢慢抬手从袖口摸去,正要摸到袖口的银簪时,外面嘈杂声音陆陆续续传来,宫人奔走的声音不绝于耳。 “嘭嘭嘭”外面宫女开始呼喊敲门 “太子殿下,走水了,姝华阁走水了,火已经烧上来了,殿下……” 贺连城猛地站起身,窗户并未打开都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他漆黑的瞳孔露出一丝慌张,今日父皇让他把持大局,他本想着趁父皇不在,他能借权溜出来一亲芳泽,谁知道发生这种鬼事? 如今永宁郡主已经知道他的打算,只能先关起来。于是他吩咐身后小太监,“把她看住了,孤去去就回。要是人跑了,孤拿你是问” “是”小太监急忙应下。 楚青棠看着那太监一步步走来,用尽最后的力气飞出银簪,正要收回手之际,耳边一道声音传来,“准头不错!” 谢祈靠在窗户边看了眼倒下的小太监,话里好似带着赞赏,但眼里却一片冰冷,楚青棠不知为何突然松了口气,向他看去,“救我,我能帮你解毒” 说完,少女还强忍着身上的乏力看向他,死死咬着唇瓣企图保持清醒,眼里带着决绝和不甘。 对,走到这一步,她一滴眼泪都没有,只剩决绝不甘! 谢祈一时怔住,视线交汇那一刻,压下心底的不适,向她走了过来,屈膝弯腰抱起她,而恍若极度自然不过的动作却让楚青棠身体蓦的有一瞬僵硬,这是下意识的反应,她实在不习惯这种触碰…… 察觉到她的僵硬,谢祈扯唇道:“冒犯了” 她缓神吐出几个字:“城北医馆” 楚青棠乌黑的瞳孔越发涣散,头昏昏沉沉靠在他怀里,也没听清他说什么,撑着最后留下一句:“劳烦救救那个姑娘” 第39章 换个人 “这一池子鱼儿长期得到殿下的喂养庇护,长势精致亮眼,漂亮极了,生活的也算是悠闲自在。可臣自小无拘无束惯了,还是更喜欢那山涧小溪的游鱼花草……” 语毕,空气寂静了一瞬。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清楚,怎么着也得维护着表面的祥和,不能当面撕破脸。 陆广白手撑着棋桌站起身,贺连域手里捏着鱼饵,脸色微冷,眸色不明的看向他。二人对视一眼,暗流涌动之间被一道声音打破。 “殿下,楚大人来了” 两人同时转头看去,各有心思。 说到起楚航之,贺连域倒是怔住了。他和楚航之乃是多年好友,少时两人就来往甚密。 当年二人还是同窗,整日一起谈天论道,打马高歌。 只是……那时楚航之是人人夸赞的少年天才,而自己虽是皇子,却也与楚航之之间有着高低之分。 他也曾经不愤过,但楚航之却像是毫不在意这些,从未因为这些埋怨他或者远离他,永远都是君子之风,慢慢的,贺连域更加被激起了斗志,他想证明自己! 至此,那所谓的“车笠之交”早已经变了味儿。 不过令人想不通的是,一向待人敦厚的楚航之,昨日与他再见面时,却感受到了楚航之的疏离,难不成…… 想到这里,贺连域思绪蓦地拉了回来,斜瞥了地上跪着通传的管家一眼,随后移开视线,立马恢复了一贯的谦和,“既如此,那本殿便不留陆大人了” 陆广白收回视线,倒也没说什么,直接颔首行礼退下,亦步亦趋跟着管家出了亭子。 湖水碧波荡漾,湖边的柳树早已光秃,日光渐渐被云层盖住,吃饱的鱼儿早已四处游离不见踪影! “嘭” 棋盘碎裂,指尖的鱼饵早已成了粉末落在地面。贺连域拍了拍手,眼底是极尽的嗜血疯狂,“来人” 一个带着铁面具的死士飞身而下,“主人” 贺连域背着手面对着湖面,眼眸中划过一丝危险的精光,语气决然,“杀” “是” ………… 几日后,夜色寂静,上京春花楼却热闹非凡。 此时的天字一号房内 “小二, 拿壶酒来 ”屋内男人声音低哑厚重 “好嘞,客官稍等” 陆广白嘴里紧紧咬着帕子,眉头蹙起。说话间微微垂下眼眸,豆大的汗珠细细密密的从额间滑落,他倚靠在贵妃榻上,一身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被褪至腰间,侧身拿药粉之际,腰间的一抹殷红血迹从袍子里渗透出来,一眼看去极为刺眼。 不知过了多久。 “怎么?得罪人了?” 窗边一道慵懒闲肆的声音传来,欠揍极了。陆广白却松了口气,没一会儿又没好气的转头看去,颇有些咬牙切齿道:“放心,死不了!” 窗户大开着,阴阳怪气的谢祈就这样坐在窗沿,一条腿屈起搭在上面,墨发在寒风中飘动,眉头的褶皱已然突出着他心中积攒的愤懑,但说出口的话却平静的厉害:“谁干的?” 话一出口,陆广白忽然笑了,咬牙忍着身上的痛意,吊儿郎当开口:“怎么?咱们云国七皇子要帮大燕的官员报仇?” 谢祈并不理会他的调侃,眉峰凝起,眸光暗沉如寂静的夜色一般,“恒王?” 他的语调不似反问而是肯定,二人做了十几年师兄弟,陆广白怎么会不了解谢祈?他是真的会去…… “好了……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眼下大燕局势紧张,看来得想想办法了,这偌大的王朝若是就此覆灭,这天下就不得太平了” 陆广白面色有些凝重。 不得不承认他是有私心的。 明眼人都明白,燕国在不久的将来势必会有一场腥风血雨。不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他是知道的,所以他没有考虑加入任何一党。 又或者说,他对这个王朝已经失望,不打算再费脑子周旋! 直到自那日从王府出来后,这几日不断的遭到恒王手下的刺杀,陆广白突然被敲醒了警钟一般,想起一句话——覆巢之下无完卵。 不管如何,他都算是入局了,只是这局是自己操控,还是别人操控却是截然不同的,太子也好,恒王也好,以眼下来看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太子荒淫无度不堪托付,恒王野心勃勃心狠手辣倒是像极了如今的陛下年轻时候,但却不一定会是什么贤明的君主” “这大燕皇室还能有谁呢?”陆广白披好衣袍仰躺在榻上 屋子里的烛火忽明忽灭,透过烟粉色的纱帘,谢祈目光幽幽的看向他,吐出一句:“或许,你可以换个思路!” “嗯?” 谢祈语气漫不经心开口:“你为官多年,知道什么叫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吗?” 闻言,陆广白突然一愣,声音低沉,“你什么意思?” 谢祈深邃的淡蓝色瞳孔泛出一丝冷意,薄唇微微勾起,语气淡淡,“为什么一定要从皇子选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陆广白仿佛被雷电击中了天灵盖一般! 对啊,这些年当官倒是当迂腐了!青年男子的眼里瞬间燃起了希望的光,可刹那后又转瞬即逝,“即便如此,也难找合适的人选,除了皇室,什么人能既被万民推崇又品行端正呢?” “品行端正……” “万民推崇……” 陆广白嘴里不断的咂摸着这几个字,脑中也飞速旋转着。 突然,“轰”地一声,雷声炸响在耳边,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正巧,陆广白灵光一现,脑海中立时浮现了一个人,只是……谢祈怎么会知道? 他猛地从从贵妃榻上站起身,结果血气不足又跪倒在地,“扑通”一声 “啊……唔!” 伤口处传来一阵刺骨的痛意,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了! 听到这声响,谢祈脸上毫无波澜,知道他已经想到了,也不打算再多说什么,转身欲走,刚挪动一只脚,纱帘里就伸出一只手,甩开帘子,一张惨白的脸露了出来,语气有些颤抖, “师……弟,你……如何……会知道这么清楚?” 闻言,谢祈跳窗动作一顿,神色变的有些复杂,意味不明道: “师兄,我不仅仅是你的师弟” “还是云国七皇子!” 语毕,陆广白思绪一顿。 是啊,作为一个长期生活在尔虞我诈的皇宫里的皇子,怎么会没有自己的暗线和城府?不然他又是如何能活到今日…… 陆广白再次回过神时,窗边的人已经不见了。 没一会儿,眼前又一个黑影闪过,只见十五从窗外翻身而入。 十五走过去扶起地上的陆广白,“陆先生,我们家主子让我给你送药过来,这几日在下会跟在你身边,护你周全” 说到一半,又想起什么,语气有些不自然,“主子还说……说……往后要……” 陆广白缓过来后重新躺在榻上,有些无语:“有话便说……扭扭捏捏” “主子说,这次保护就算了,下次保护得收费!” “咳咳咳……”陆广白猛的咳了几声,被气的。 一旁的十五也是脸红脖子粗的,他和十六曾经都是从苍山下来的,而且论辈分他们得管陆先生叫师叔才对,眼下这算是犯上了! 不过,掌门说了,他们只需要遵守主子命令! 陆广白自是知道师父给门派定下的规矩,一口气憋在心口不上不下。他突然有点儿后悔当初选择做文官,以至于武功相比谢祈差了不少!!! “好好好,他可真是好样的!” 说完,整个人直愣愣的倒了下去。 十五:“!” 第40章 苏瑶儿 距离陛下寿诞已经过去了半月。 这日晌午,海棠苑石榴树下,冬葵拿着扫帚清扫着满地的落叶,屋内楚青棠穿着一身淡蓝色长襦,肩头披着锦帛披风,坐在窗边的软榻之上,小几上摆满了瓶瓶罐罐。 少女一手拿着好几个药瓶一个个轻嗅,一手不断翻动小厮亮子这几日帮忙医馆带回来的扶摇师父的带过来的药典。 当初下山匆忙,扶摇师父未曾回雪山寺。所幸扶摇师父一直都有飞鸽传信,自那日中毒之后,得到上次那人的提点,便直接传信给了扶摇师父。 却没想到,扶摇师父收信后,直接下山来了上京,只是不便入侯府,便住在了城北医馆。亮子就成了这个中间人…… 楚青棠虽然解毒了,但并没有完全恢复,接连几日的查阅思索,眼下有了一层淡淡的青色,面色苍白,眉尖轻拧,像是被什么困扰住了一般。 她嘴巴里还不断低喃,“陈檀之香”、“鹊红楼” “以香之道,伤人于无形!” “末离香,子末花,寒枝草,蛊……” ………… 冬葵进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立马放下手中的扫帚,跑了过来,语气焦急:“小姐,你怎么还在看?” 又抬手指着桌上未曾动过的饭菜:“饭菜都凉了” 她是看在眼里的,她家小姐自那日醒来问了句二小姐楚晴萱如何了之后,又马不停蹄提笔写信给扶摇师父,收到扶摇师父的回信后,又派亮子去医馆等人。 原本冬葵不该说什么,可哪成想书拿回来后,小姐接连几日在看医书,还时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好几个时辰,不让人进去。 眼下这茶饭不思的样子更加吓坏了冬葵,直接落了泪,“小姐,你这是作甚,不吃饭怎么得了,怎么这般糟践自己?” 听到声音,楚青棠正要翻页的动作一顿,低头轻咳了一声:“咳……” 她放下手中的瓶瓶罐罐和医书,侧过身子看着冬葵,抿了抿干涩的唇,“傻姑娘,哭什么,你家小姐还没死呢” 只有面对冬葵时,她才这般有心思调笑,主要是不想让冬葵担心。 “呸呸呸” “呸呸呸,小姐快拍拍凳子,不许说这不吉利的话” 冬葵泪眼朦胧的看着她,好似天要塌了一般。 楚青棠直接低声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摇了摇头,最后认真看向冬葵:“好啦,劳烦冬葵帮我热热饭菜好不好,我定能吃光光……” 听到楚青棠这样说,冬葵立马精神了,收住眼泪:“好的小姐,我这就去” 说着立马拿着食盒把饭菜装了起来,转身去了厨房。 楚青棠透过窗户看着冬葵慌慌张张跑去小厨房的身影不免有些好笑,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 “原来楚姑娘会笑?”身后一道慵懒悠闲的声音传来。 楚青棠嘴角突然拉了下来,她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这声音这半月可没少听,再熟悉不过了! 她转头看去,只见谢祈从屏风内走了出来,他今日倒是一改常态,没有穿一身黑,而是穿了一身暗紫色金丝滚边长袍,瞧着整个人倒是雅致了些。 谢祈其实在冬葵进来之前他就到了,只是还没来得打声招呼,这姑娘不知道在干什么,一点儿警觉性都没有…… 刚刚话出口,却迟迟没有听到楚青棠的回答。 他慢悠悠走近坐在她对面,她也头都不抬,一个正眼都没给他。 见状,谢祈起初还不明白这是怎么了,端详了半晌她难看的脸色后,忽然灵光一闪。 少年人眼神飘忽不自然的看向窗外,扯唇冷硬开口,“刚刚不是有意偷听,楚姑娘莫见怪” 虽然他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是什么流氓土匪,明摆着是自己无意间得罪了她,也不扭捏,直接开口道了歉。 另外,以他对楚青棠的了解,若是他不道歉,往后的医治她虽然不会推辞,但却会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一般情况下,谢祈是无所谓的。但不知为何,也许是先入为主,也许是习惯了,他好像已经把楚青棠看做自己的人了,自然而然有些无法容忍她这种冷漠以待…… 相比之下,他更喜欢看她刚刚和小丫鬟调笑的样子,哪怕不是对他! 她应该是鲜活的才对,麻木和冷漠不适合她…… 果然,说清楚后,楚青棠终于放下手中的东西抬眼看了过来,淡淡叹了口气:“公子何事?” 那日二人说好,每隔三日他来她这里,就算他不用蛊也没有子末花暂且解不了毒,她也能用针给他暂缓毒性蔓延,也算是作为报答。 说起来,她一而再再而三对他这登堂入室的忍耐也是另有所图,她想知道他身上的“香”是什么,为何和母亲研制的末离香一模一样…… 谢祈与她视线相撞,淡蓝色的瞳孔微微眯了眯,淡淡道:“那日你让我救的姑娘已经醒了,只是她好似呆傻了一般,什么话也不说,不吃不喝的倒像是不想活了一般,但她想见你” “我让人调查了一下,宫中有一位妃子失踪了,想必那位姑娘就是吧” 说到这里,楚青棠明显有些意外,一双桃花眼里带着审视,挑了挑眉看向他:“继续说……” 谢祈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藏着掖着,继续娓娓道来 “瑶妃,大燕国皇帝陛下冷宫里的妃子,原名苏瑶儿,是宫女出身,五年前因为貌美而被皇帝看中,成为妃嫔,一时间宠冠六宫,不少人艳羡。只是……” “只是好景不长,后来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打入冷宫” “至于太子……,太子贺连城早在瑶妃得宠时,就对瑶妃图谋不轨,后来……” 谢祈停顿了一下,很明显接下来的话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楚青棠见他支支吾吾,神情扭捏,她心下了然,直接点破:“太子贺连城非人的行为我知晓” 回想起那日的状况,楚青棠轻啐一声,“这种腌臜败类,总有人会除了他” 谢祈有些惊讶看向她,似乎是没想到她这般大胆。 好半晌,他扬眉哂笑,略带试探开口:“楚姑娘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敢在我面前说?” “大逆不道?” “呵”楚青棠冷笑一声 “大厦倾塌之际,谁能笑到最后还说不准” 楚青棠不是傻子,如今朝堂之上,两党之争迫在眉睫,太子虽然是继承大统最名正言顺的,但恒王可不见得会是省油的灯! 第41章 镜花水月 谢祈对这些显然也是了然于胸,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就这样默了一会儿,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尾微微上扬,百无聊赖似的:“看来楚姑娘心中早已有了盘算” “不过,楚姑娘如此信任本公子,万一本公子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楚姑娘可就危险了,楚姑娘难道不害怕?” 上京的冬日干冷,屋内大多燃着炭火,楚青棠这屋子也是暖烘烘的。 这时,窗边的吹来一丝凉风,楚青棠微微瑟缩了一下,紧了紧披风,随后抿唇直视前方:“公子说笑了,如今公子与我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命都交给我了,青棠倒觉得没什么不可说的” 谢祈眼神微微沉了沉,噤声不再多言,撇过头望着窗外的石榴树好一会儿没说话。 桌面的书被风吹动,发出飒飒声响,楚青棠低头整理书册,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见他不搭话,思忖了一会儿直接扯开话题:“三日后,我会去月河楼,劳烦公子把瑶妃带过去……” 闻言,谢祈敛下心头的思绪,倏然转过头来,口吻淡淡,“有件事情我有些想不通!” 楚青棠蹙眉回望:“何事?” 谢祈目光中带着探究,若有所思看着她:“瑶妃既然曾经是宠妃,可她成为太子的禁脔这么久,如今也失踪半月了,宫中竟然没有任何传言……” “还有,太子好像也毫不在意他与瑶妃的事情败露” “那么只能……”他还没说完 对面女子的清冷淡漠的声音骤然响起:“那只能说明,这背后有一个位高权重的让贺连城有恃无恐的人存在” 位高权重,有恃无恐,两人视线交汇的刹那都想起了一个人,异口同声道: “魏坚” “魏坚” 就在这时,“小姐,饭好了” 冬葵推开门走了进来,楚青棠还没来得及反应,刚刚还在眼前的人已经翻身从窗外飞走了。 也许是不小心,还碰倒了架在窗户边的木棍,刚刚大开的窗户一下倏然关上,发出“啪嗒”一声。 还好冬葵没往这边看,楚青棠心底松了口气,不过嘴里还是无奈嘟囔了一句:“欸,这屋子里的窗户也算是被他翻遍了……” “小姐,你嘟嘟囔囔说什么呢?”冬葵走近询问。 楚青棠从榻上起来,“无事” 她和那人的“往来”暂时还不能让冬葵知道,虽说现在和那人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但是终究没有知根知底。 若有一天情况有变,冬葵似她的亲人一般,也是不想牵扯她,她还能再回雪山寺。 冬葵扶着人走到桌子旁,低头间布菜时,唇角一丝苦涩转瞬即逝! …… 用过饭后,楚青棠坐在书桌旁,冬葵在一旁研墨。 “冬葵,晚些时候吩咐亮子,这几日都值守在大门,你也帮忙看着点儿” 冬葵呆滞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小姐,是雅月要回来了吗?” 楚青棠眸光微闪:“期限到了,但愿她能回来!” 雅月是接下来至关重要的棋子。 冬葵心领神会,转头又不解地问,“小姐,奴婢还有一个问题,虽说亮子是男子行事较为方便,但小姐貌似很信任他?” 楚青棠笔尖微顿,垂下眼睫沉思了一会儿,樱唇微张,吐出两句反问:“冬葵,知道为何我入府这段时间不曾招揽任何丫鬟婆子和小厮,不曾清算这府里的事物吗?” 说到这个,冬葵思考了一下,最后还是摇头,“小姐,奴婢不知!” “当初在雪山寺时,扶摇师父曾给我写了一封信你可还记得?” “记得,当时还是我拿给小姐的”冬葵连连点头。 楚青棠微微勾唇,一边下笔一边解释:“其实,扶摇师父在我下山之前就已经帮我摸清了侯府如今的状况,包括被赐婚的事情……” “啊?” 不怪冬葵惊讶,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么多,只是知道扶摇师父下山游历时会给她家小姐来信,但是其中内容她是不知道的。 楚青棠接着又说:“所以,在下山之前,很多东西我都已经知道了。也许算不上准确,但也八九不离十,大到包括那些个姨娘的状况,小到她们身边的丫鬟婆子,甚至还有管家和小厮这些人。我将要去和亲,我对侯府这些内宅之事并不打算插手。来的干净,去也得干净。这样,才能撇清任何能联系的关系,往后外祖家也不会因为我的影响而祸及将军府” 这是她下山之前就已经想好了的,如今更加确认,侯府势力即将崩塌,她怎么样整治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至于亮子……亮子这个人在前几个月的书信中是没有提过的,也就说明这个人要么是新入府的,要么是极其不起眼的” “噢。我明白了”冬葵突然灵光一闪,旋即低声道:“小姐是想找一个底子干净的人,先试探再决定用不用?” 见她明白过来,楚青棠满意的点头,“是” “那日晚间回府之时碰上亮子,你可还记得那日发生了何事?” 说起这个,冬葵义立马撸起袖子愤填膺道:“那日小姐在月河楼,结果车夫被二小姐叫回来了,以至于小姐差点儿出事!” “你记得没错,那日我特地给亮子留了个人情,对马夫顺耀的事情既往不咎,这样一来,既能看清楚此人本性如何,还能为我所用……” 在楚青棠看来,收买人心这种事情在做之前,得先摸清楚品性,否则就是引狼入室,遭到反噬也是有可能的。 若是亮子此人可用,她也会询问对方的意见,愿不愿意替她做事! 听完后,冬葵挠了挠头,似乎是有什么想不通,“小姐说的奴婢只明白一半了,还有一半却想不通” 楚青棠拿起刚刚写好的信纸,吹了吹刚刚写下尚且湿润的墨迹,视线投向冬葵:“你是不是想问,为何你家小姐我迟迟没找楚晴萱麻烦?” “小姐怎么知道?”冬葵瞪大眼睛。 海棠苑下人不多,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人来,内院此时只有冬葵和楚青棠,寂静的厉害,书信的墨迹很快便风干了,楚青棠一边慢慢折好信放入信筒内,一边思考着如何回答。 好半晌,她终于开口:“楚晴萱先是给我使绊子,又是给我下毒。倒是花尽了心思,既然她与她娘都如此喜欢下毒,那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最好,不过……” 少女停顿了一会儿,眼眸中划过一丝危险狠厉的精光,意味深长道: “大戏还在后面呢!” “我要让她知道,她所拥有的,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 第42章 手足之情 大云国皇都,临近腊月,常年干旱的大云已经陆陆续续能见到大雪四下飘落,宫廷河面都已经结冰。不少人畏寒而缩在家中,但临近年关,街上却是越发热闹,民间男婚女嫁的更不在少数,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片祥和美满姿态…… 而此时皇城最北面的朝阳殿内,却是一片风云莫测。 朝阳殿是云帝谢正沅所居,建的宏伟且奢华,全殿四分为前殿、中堂、后寝房和上花园。中堂御书房内,云帝谢正沅身着龙袍坐在红木灯挂椅上看着手中的奏折,虽年过半百,可高大魁梧的身量和凌厉深沉的眸子哪怕不言语也能带来浓重的威压。 左下首坐着太子谢遥,右手边依次排开则是三皇子谢珺、四皇谢治、五皇子谢芳。 云国人善武好动,加上谢正沅身高八尺有余,生下的几个皇子个个身姿不凡,容貌也随了后妃的模样倒也不会差,只是性格各异罢了! 约莫过了一炷香。 谢正沅终于放下手中的奏折,扫了眼堂内,似乎在寻找什么。没过一会儿眸光微闪了一瞬,侧过头来,“怎么不见七皇子?” 身旁站了半日的太监陈海立马搭话,“陛下,来人回禀说七皇子病了” 闻言,在场的人心思各异,谢珺手里不停的摸着腰间的铭文玉佩,又不动声色间和谢遥对视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的眼里找到了一丝探究,很快,便不见踪影。 谢遥今日穿着着一身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往日不起波澜的眸子里也凸显出一丝担忧,云帝还未开口,便直接插了话,“七弟怎么会突然病了?” 此言一出,平日里就看不起谢祈的五皇子谢芳蓦然抬头,语带深意,“是啊,七弟怎么老是生病?” 大云开国以来便有个习俗,自束发之龄后,所有皇子必须每日上朝,下朝后太子需要陪伴在君主一旁学着批阅奏折。 今日之所以皇子都来到御书房,还是因为临近年关,祭太祖迫在眉睫。又加上将要与大燕和亲之事匆忙,所以云帝谢正沅这才找众皇子商议年关祭祀之事,至于谢祈的成亲之礼----大家都明白,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毕竟,往日里这些事务章程,这些父子和爱,和早在八岁那年便出宫自生自灭的谢祈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谢芳见众人没有反应,心思一转,言语轻浮道,“这马上就要娶妻了,这身子骨还行不行啊?” 一语双关,当面呛声这种事情是上不得台面的,更别说这种侮辱人的言语,明眼人都知道这种话不能不经大脑说出口,谁会犯这种忌讳?谢芳也不是个傻子,常年混迹烟花之地,怎么会不知道这话里话外的机锋? 只是,相比之下,谢芳更加知道,谢祈自小不为父皇所喜爱。不管他如何说,最多关禁闭罢了,多了不可能再有。 他一说完,其他人果然都是见怪不怪的表情,唯有太监陈海手心都出了汗,悄悄地捏了捏宽大的衣袖。 突然,一声暴喝,“跪下” 谢正沅拍桌的声音响彻整个御书房,长桌上的奏折也扫落在地,一时间所有人心神微震,齐齐起身跪在地上, “父皇息怒” “陛下息怒” 见状,谢芳刚刚上扬的嘴角一顿,立马反应过来,神色惊惶地跪下,“父皇息怒” 御书房内燃着炭火,还通着地暖,源源不断的热气萦绕在身旁,谢芳后背渗出了一层薄汗,他低着头根本不敢抬眼,心下暗自揣测着,怎么会呢?从前这种话他不是没说过,但是父皇从未如此大发雷霆…… 谢正沅站起身来,看着一个个俯趴着的皇子,眸色未明,抬手示意,“来人,五皇出言不逊胆大妄为,拖出去五十军棍,关禁闭面壁思过,祭祀大典再放出来” 一言出,安静的落针可闻,很快,两个禁卫军就把谢芳架了下去 “父皇……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 “儿臣……” “……” ******** 流芳楼 “路遥遥,水迢迢,千里芳华谁知道。日头升,月光照,日复一日催人老……” “大雪飘飞江水寒,故人烧汤忆春暖……” “咿……呀” 女子身着红色轻纱翩翩舞动,轻灵美妙的嗓音配合弹指之间着琵琶的音律,成了高楼观台之上唯一的美景! 鲜有人至的顶层雅房内,谢珺穿着一身月白色常服,肩头披着乌云豹大氅端坐在梳背扶手椅上,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捏着密报,惬意的听着靡靡之音。 好半晌,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眉眼间带着讶异,转头看向对面,“死了?” 坐在对面的副将严丰抹了把吃的油腻的嘴唇,极快点了点头,“没错” “有些日子了” 严丰曾经是谢珺一手培养起来的宫中禁卫军,如今年纪轻轻便是黑鹰营的副将,手上也握着不少精兵,可谓是谢珺的左膀右臂! “看来,我这个七皇弟不能小看啊” “只可惜,一颗棋子罢了……” 什么手足之情,什么其乐融融,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谢珺沉思着放下酒杯,拿起挂在腰间的玉,大拇指静静的摩挲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言不发。 严丰是个粗人,说话也直来直去,“殿下,今日五皇子是犯了何事?” 闻言,谢珺回过神来,脑海中想起今日父皇的所为,当时他确实也有些惊讶,惊讶于父皇的怒火,多少有些没想到。 别说他们兄弟几个,哪怕是整个朝野,谢祈不受待见这件事谁不知道?父皇今日偏偏给了谢祈一个脸面,这究竟是看不下去,还是另有谋算? 所谓伴君如伴虎,恐怕只有父皇自己心里明白了…… “无事,黑鹰营最近如何?” 知道谢珺不想回答,严丰也不奇怪,给自己斟了杯酒,重新回答,“黑鹰营最近倒是没有什么异动,只是……” 谢珺漆黑的眸子一肃,“只是什么?” 严丰:“只是有些奇怪” “哦?” “也就前两日,不知为何,咱们军营里的兄弟一个个的都像是得了病了,可一查又没病” 谢珺蹙眉:“什么症状?” “身体发汗,体虚无力,对了,还有时常突然昏倒,宫中御医去看了,也看不出来,像是中了邪一般” 第四十三 及冠 谢珺一双剑眉拧的厉害,顺势问了句,“可有人病死?” “那倒没有” 严丰双眸微微眯起,仔细回忆了一下细节,继续又道,“近来并没有什么外来人进过黑鹰营,也没有什么人出去过,这病倒是来的不明不白!” 谢珺凝神沉默了一会儿,思考良久后才道:“御医那边如何说?” “刘太医和李太医都去看了,都束手无策,不过……”话说一半儿,严丰突然停顿了下来 谢珺目光中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冷光,“不过什么?” 严丰明白这位主子最烦磨磨唧唧的人,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快速接话:“不过,不知是不是巧合,宫中传来消息,说长春宫那位也有同种症状……” “什么?” 谢珺猛地站起来,桌边的酒杯被大氅带着扫到地面,发出“哐当”一声的声响,严丰从未见到谢珺如此失控的一面,连忙站起身,“殿下?” 此时,谢珺那双眼眸透露着一种疯狂而割裂的邪恶,若是仔细观察,还有转瞬即逝的慌乱和无措。 好半晌 “吩咐下去,寻几个名医去黑鹰营诊治” 严丰一愣,旋即拱手:“是” ……*…… 上京酒楼 身着玄色衣裳的俊逸男子一个人坐在棋盘边,墨发高高束起,加了玉冠,少了平日里的慵懒,多了几分精致高贵。 他手里拿起一颗棋子又缓缓的放下,接二连三的布局,却始终不满意,站在身后的黑衣人低着头源源不断的回禀着密报,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汇报的声音终于停下来,男子侧头瞥了一眼,“事情办妥了?” “主子,都办妥了” 十六自那日得了吩咐回了一趟大云国,忙活了大半月才拿着主子曾经的药方返程。 这会儿才刚到上京,一路上可谓是马不停蹄,风尘仆仆。 闻言,他胸有成竹的笑嘻嘻地挠了挠后脑勺,刚张口想说点什么,抬起头却直接愣住,“主……主子” 谢祈挑眉,状如不解,“何事?” 近来谢祈身上的毒得到了压制,脸色比往日好看了不少,常年冷淡的脸,这会儿看着甚至有点儿春风和煦,但让十六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主子束冠了!!! 屋子里的窗户紧闭,微弱的烛火忽明忽灭,方才他进来时,只顾着禀报探查到的情况,倒没注意到这一点,此刻不得不有些惊讶! 其实,大云和大燕习俗是有不少差别的。俗话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发不管在哪也极为被看重的。 只是,在大云国,民风开化,虽在意这一点,最多也是较为爱护,却也不会对民众的发髻变化有什么特别的规定,较为自由。 而大燕却恰恰相反,男子女子在发髻上却有着不少规矩,就比方说及冠之年的束发,男子年满二十后便开始束发象征着已经踏入了成年男子的行列,可…… 主子一个云国人,怎么还学起了燕国的风俗? 见十六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头上,谢祈扯了扯唇,淡蓝的眸子里闪过一抹不自然,扯开话题:“宫中有何动向?” 十六清了清嗓子,不着痕迹的瞥了眼后,继续回答:“陛下罚了五皇子” “听说是因为出言不逊” “呵”谢祈勾唇冷笑一声 “出言不逊?” “怕是杀鸡儆猴,权衡利弊吧” 对于云帝谢正沅,谢祈从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半点所谓的父爱,倒没什么感觉,爱不爱的对于只要权利的上位者来说,有时候并不是那么重要。 可他不明白,不明白为何谢正沅曾经一国太子做不到保护心爱的女人,做不到对母妃专情还要去撩拨,也想不通为何明明已经撕破脸还要禁锢住母妃,好似情深似海的模样。可笑,真是可笑又虚伪! “这次送给三皇兄的大礼,就当是祭奠蓝尧的死了……”谢祈开口轻飘飘的一句话,冷漠又狠厉。 话落,十六后颈一凉,回想起蓝尧的死,不免在心底叹了口气。 当初他们谁也没想到,蓝尧竟然会背叛,可事实如此。他仍然记得主子那日收到密报后的样子,整个人看起来无比冷静,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日都未出来…… 作为暗卫,他与十五长时间和主子朝夕相处,对于主子的情绪感知无比敏感,他和十五也都明白,主子最痛恨的便是背叛! 同时,十六哪怕是个练武粗人,也知道主子这样的人是不会有半分脆弱的,也从来就没有心慈手软这一说。 说起来,主子九岁在苍山拜师时,他和十五当时还不是主子的暗卫,但却早已经是江湖闻名的雇佣杀手。 可冷眉师父却不管那么多,才训练人一个月便让十五和自己给主子陪练,主子从最开始的遍体鳞伤,被打落山崖,再到后面……呃,易如反掌把他们二人打飞…… 这其中都没见主子有过半分退缩,用他的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来说就是,“活着便好”。 时过境迁,主子也到了弱冠之年,这些年主子的脾气秉性他也是了解,孤僻冷淡,有仇必报,阴鸷狠辣……,眼下来看也就在楚姑娘面前吃过瘪! 对了,楚姑娘! 十六一拍脑门,“呀,差点儿忘了,殿下不日将要大婚,属下这回回去的时候见到府内的花婆婆了,她一个劲儿的给府里布置喜庆的丝绸装饰呢……” 谢祈思绪被打断,一时间有些无言:“……” 手中最后一颗棋子落在棋盘上,他低头看了眼,声音轻缓,并不接话,“局乱了” 十六表情古怪,又看了两眼主子头上的玉冠,灵光一闪间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也没拐弯抹角,不怕死直接道: “主子盘玉冠可是因为燕国男子及冠仪式后方可婚娶之意?” 语毕,空气陷入无尽的沉默!冰冻三尺的凉意,蔓延开来…… 谢祈扭过头来,先是瞥了他一眼,目光里带着浓浓的深意,最后扬唇道:“十六啊,流芳楼听墙角这些年,听了不少风流轶事吧” “那是”十六接话很快 闻言,谢祈勾唇一笑,阴恻恻道:“很好,既然这么爱听男女之事,等本殿回大云大婚之后,你便代替落月守在流芳楼吧” 十六:“……” 第44章 定情画像 燕侯府书房外。 苏姨娘身着四喜如意云纹锦缎制成的玫红色袄裙,外披着白绒披风,挺着个肚子一动不动站在寒风中,身边的丫鬟碧玉小心搀扶着。 就这样站了半个时辰,书房门口的护卫看不过眼,好说歹说几次劝阻, “姨娘先回去吧,这儿风大,伤了身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侯爷近来忙的厉害,实在是抽不出空来” 看着眼前那道紧闭的门,苏姨娘脸色铁青,手指紧握,那保养的极好长指甲几乎陷进了掌心。 回想起那日,楚峻山把晴萱关起来之后,她一路跟了过去,却没想到侯爷对她也是十分迁怒,这些日子三番五次借口公务繁忙,其实就是避而不见。 已经大半月了,不行,不能再坐以待毙!哪怕知道楚峻山此人只在乎权势,她也要问个清楚,力求自保。 恰逢休沐之日,她这才找到机会堵在了书房外,她就是要看看楚峻山究竟对她是否有半分在意。亦或者,对她肚子里的孩儿是否还有庇护之心! 不一会儿,苏姨娘泪眼朦胧对着门口大声开口,“侯爷真心不愿再见芙儿了吗?” 话落好半晌,门口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于是,她狠了狠心,缓缓推开碧玉的手,动作狠绝的跪了下来,声音仓惶: “晴萱年纪尚小,望侯爷原谅” 见此,碧玉惊惶万分的不得了,焦急想去拉,可刚伸手,苏姨娘一个眼神递了过来,其中意味明显。 得到暗示的碧玉伸出去的手蓦然顿住,很快便心思一转,大声开口,“姨娘快快起来,肚子里的孩儿怎么受得了” 站在门口的两个护卫也是愣了愣,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僵硬扯唇想说点儿什么,却都欲言又止。 众人皆知,苏姨娘这些年在侯府后宅可谓是只手遮天,上至其他姨娘小姐和公子的吃穿用度,下至府中下人的管理威压,从来都是当家主母的作态,说一不二。就连以前的罗夫人都未曾有她那般架子威严…… 眼下这般作态,倒是千载难逢了! 反观碧玉,那丫头没一会儿便是声泪俱下,跪在一旁不断劝说,“姨娘这是何必?眼下怀着侯爷的骨肉,身子骨本来就弱,若是伤了根基这往后可怎么得了” 苏姨娘睁着一双泪眸摇了摇头,“碧玉,你让开,晴萱做错了事,本就是我这个姨娘这些年管教不严,是该认错的” 话是这么说,但苏氏心里明白的很,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再加上楚峻山这个人向来都是吃软不吃硬,这么多年她早就门清了!眼下局势复杂,无论如何她都得给自己占一丝先机才是,低下来的头又算什么? 果然,她这一跪下,还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书房门由内被打开,管家德福走了出来。 “呀,苏姨娘这是作甚,快快起来” 德福一边说着一边眼神示意旁边的碧玉,“你这丫头片子,还不快扶你主子起来,要是苏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这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苏姨娘见状,心知目的已经达成,也就任由碧玉扶着站了起来。 许是因为在孕中的妇人更加虚弱,起身之时苏姨娘明显感觉到脑袋一阵昏沉,差点儿一头栽倒。 幸好碧玉是个手脚麻利的,扶的稳稳当当,“姨娘小心些” 德福弓着腰重新行了个礼,压低声音道:“姨娘千万顾惜身子才是,侯爷方才一直在处理公务实在是无暇顾及,这刚刚才停笔,姨娘不必太过介怀” “二小姐的事情,侯爷虽然生气,但……但终究是自己的女儿,想必也是有情分的” 这说的是客套的宽慰之言,苏姨娘心里知晓楚峻山什么为人,什么“情分”都比不过权势。 不过她向来是面子里子都顾及的人,眼下也缓了口气,拿过碧玉手中的绢帕按了按眼角,整个人又是和颜悦色的,微微冲德福点了点头,旋即领着碧玉进了书房。 书房内通着地暖,不比在外面。 苏姨娘进来后就取下了披风,让碧玉在门口屏风处等着。自己扶着肚子越过屏风进了隔间的屋子。 楚峻山的书房一向是不允许人进来的,她这些年也是第一次进来,不免有些好奇的四处看了看。 最后,她停在了一张书桌前,抬眸看去,见书桌之上有一张巨幅的画像,苏姨娘眸色深沉,抬腿走了过去。 那是一张人物像,许是因为年代久远,边缘处已经有些泛黄,画像里的是年轻的男子与女子共乘在一匹马上,穿梭在绿地芳草之上,马儿飞奔,留下一路的马蹄印记,瞧着便是一对壁人,唯美十足…… 但……画像的右下方却有着一片未干的墨迹,上方写着一个字:“雁” 苏姨娘看着眼前这幅画像,骤然间眼眶红的厉害,似是要发疯一般。 她一只手紧紧捏着画像,恨不得马上撕碎,她也确实那样做了,不过三两下,这张久远的画像变成了一地的碎屑,一片狼藉! 这幅画说来久远,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忘…… 十几年前,燕侯府站错了队,当年的燕老爷子为了保护摇摇欲坠的侯府,提出那釜底抽薪保住侯府的方法后,她的楚郎就已经变了! 她原以为他和她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一对璧人,哪怕还未公之于众,但是至少心意相通。 可没想到,燕老爷子一发话,他便转头追求罗雁,讨好罗雁,处心积虑的引诱一个将门之女,全然把自己抛之脑后。 而这幅画便是他曾经在皇家狩猎之时,带着罗雁狩猎时,被画师刘央画下来的。 画像一出,一时间,整个上京沸沸扬扬,后面便有了皇家赐婚这一说!这画也一式两份,二人各执一份。 说起来这幅画便是楚峻山与罗雁的定情之物。 这也是她挣脱不得的心魔! 想到这里,苏姨娘突然笑了,看着满地的碎屑眼里藏着无尽的阴狠,尽管他们的爱诞于画作,但那又怎样? 她也让罗雁死于画作了…… “你在干什么?”身后传来一声怒喝,楚峻山本身只是去后隔间换个衣裳,这会儿从后隔间出来,掀开帘子看到的便是一地狼藉,自然是勃然大怒。 苏姨娘猛地抬头,这些年积攒的疯狂与怨气终究是压过了理智,控制不住的冲楚峻山开腔,“侯爷倒真是有情有义啊” 此言一出,楚峻山心头一震,目眦欲裂的走近过去,大吼一声,“苏芙” 苏姨娘冷声道:“侯爷,这些年不曾忘过夫人?” 闻言,楚峻山一哽,眸色复杂看着眼前的女人半晌没说话。 第45章 撕破脸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空气安静的可怕。 这种场面,这种冷眼相对,哪怕是十几年来,苏氏在楚峻山面前都是从未有过的,她从来都是小意温柔,进退有度的。 这也是楚峻山从未见过的苏氏,或者说是从未在明面上见过的。 终于是到了这一日,撕破了最后一层遮羞布。 站在门口的碧玉自然是听到了内室的争执,反复踌躇却也不敢进去。 小丫鬟到底从来没见过这等场面,入府时日不算少,却也没见过侯爷对姨娘红脸的时候,眼见局势不妙,她想起姨娘出门时的话,连忙转身跑了出去…… 屋内,二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并未缓和,但楚峻山终于还是开了口,语气严肃可怖,“芙儿,你真的以为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我无半分知晓吗?” 话落,苏姨娘瞳孔微微睁大,刹那间感觉到脊背一凉,整个人跌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一张脸上露出些慌张。 她抬起手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猛地吸了几口气,才有力气微微颤抖着开口,“侯爷此话何意?” 楚峻山走到书桌一端,看着满地的碎屑沉默了一瞬,而后抬头与苏姨娘四目相对,叹了口气道:“你是不是从始至终都以为,我不知道你对罗雁做的事情?” “是不是也一直觉得,我于你从未有过半分真情?” 语毕,苏姨娘一愣,有些木讷道:“侯爷……” 楚峻山收回视线,低下头,“你我自小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我如何能不知你的肚量?” 苏姨娘抿了抿干涩的唇,心底惶恐又幽怨,似是没听懂他的意思一般。 想起前几日下朝时恒王特地找到自己说的话,楚峻山突然扶着桌子颓然的蹲坐在地,手里一边捡着碎屑一边继续道: “说起来,若说我这辈子对谁有愧,独有的仅仅是罗雁罢了” “而你……却不知自己才是被护着的那一个” 最初,他之所以娶罗雁确确实实是因为权势,因为他想袭爵。但少年人心性总对美好的人或者事物心驰神往,而罗雁心性至纯,自小被护着天真烂漫,特立独行的性格他也确实被吸引了,但他那时早已经和苏芙生了情意,他心里也是有苏芙的。 怎么说都是少年情谊,终究是舍不得伤了她。 所以哪怕是得到赐婚娶了罗雁,他仍然选择给了苏芙一片天地,他认为他已经做的两全其美了…… 既可以顺利袭爵,又能不辜负情意,横竖自古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常事! 但没想到的是,迎接他的是却罗雁的不情愿,还有苏芙的不满足。 “你以为当年罗雁死后,我并未调查过吗?” “雁儿……她擅香道,而你也是利用了这一点吧!利用了香,又利用了雁儿对我的信任与情意” “还利用了……我对你的信任” 楚峻山眼眸微沉,语气笃定,抬眼之间,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倒是少了往日的算计。 视线交汇刹那,苏姨娘心神俱震,吓得不会说话了一般,断断续续道:“你既然早已经知道,为何……” “为何?” “自然是我还挂念着你,自然是我以为年少的那个追在我身后要糖果吃的小姑娘还是那般率真” “自然是因为侯府的脸面比什么都重要,不能有妾室谋害主母的丑闻” “自然是因为……雁儿早逝,我独坐高位,始终不得安寝,见到你,至少还能证明,那些年的过往,并不是虚假的” “因为……你替我生了唯一的儿子” 说完,楚峻山突然大笑了几声:“哈哈哈哈” 终于都说出来了! 其实,他这一切的算计也好,筹谋也好,什么都好,当年他只查到一半,并没有盘根究底。 因为……他不敢再往下查了!也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直到那日,嫡女楚青棠与自己对质后,她那一句句话,就像是撕破脸面一般,让他所有的心思算计无所遁形。 他也早已看明白,他那个女儿并不是好拿捏的。 这些年在外,虽不知她的脾气秉性,但他很笃定,楚青棠终究会施展她的报复,对他或者是苏氏,再或者是晴萱和航之! 所以,自那日后他便把二女儿关在了屋子里,也是为了避免她与楚青棠碰面,而他和苏氏,至少在明面上,她还不敢做什么…… 他精心算计了这么多年,有过愧疚,有过风光,有过刻骨铭心,有过悔恨。 不过也无妨,侯府将要面临的打击,总归是还有一个航之,他眼下唯一的儿子,也是唯一能拯救燕侯府的希望。 苏姨娘也不是个蠢的,听着听着,千丝万缕的事情连在一起,她什么都明白了! 可笑的是,她自认为自己手段高明,说到底只是有人陪着她演戏,说来也是,楚峻山这种人怎么会那么蠢呢? 可听到楚峻山那最后一句,她彻底慌了…… 她知道,事到如今,航之是她最后自保的筹码了! 于是,苏姨娘泪眼朦胧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楚峻山身旁,缓缓蹲下身子,拉起楚峻山的一只手摸着她的肚子上,声泪俱下道:“侯爷,是妾身错了,全是妾身的错” “妾身只想到了自己,却忽略了侯爷的庇护” 梨花带雨,好不可怜的模样,往日里都是楚峻山无法抗拒的,此时却有些漠然,他拉开她的手,“你应该庆幸,你生了个好儿子” 若不是航之,这些年她哪里能享受着荣华富贵的同时,还稳坐在当家夫人一般的位置…… 当年若不是航之的出生,他与罗雁的关系也不至于达到冰点,再也无法消融。 说着,似是想到什么,楚峻山又看了眼她隆起的腹部,闭目叹了一声,“回去好生养着身子,别动了胎气” 苏姨娘却恍若未闻,有些声嘶力竭道,“侯爷,妾身是真心爱慕于你的” 楚峻山笑了,笑的讽刺, “芙儿,你知道吗?” 苏姨娘抬头,泪珠顺着眼角流下,妇人失了往日的优雅与从容,就这样看着他。 楚峻山:“你知道为何我曾经那么向往喜欢雁儿吗?” 闻言,苏姨娘一愣,眸光微闪:“为何?” “因为我没有” “作为一个庶子,生存在宅院之中,没有庇护,没有关怀,更遑论爱意,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般活着,可雁儿不是……” “她肆意妄为,张扬大方,心性纯良,像冬日里的暖阳一般” 苏姨娘还没品味出他话中的意思,接着又听到了一句让她心如死灰的话。 楚峻山讽刺道:“而你现在,像极了当初的我一般” 冰冷的话中没有留一丝颜面! 第46章 落花无情 另一边的海棠苑,楚青棠一早便从被窝里爬了起来,任由冬葵给自己里三层外三层的穿戴好。 用完早膳后,楚青棠在卧房里一边忙着在银簪里藏毒针,一边叮嘱身边的冬葵: “冬葵,待会儿我一人去月河楼便是,你在府中等着雅月的消息,约莫也就这两日了” 冬葵小脸拉的老长,实在是担忧,“小姐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放心吧,我……” “叩叩叩”话没说完,被外面一阵敲门声打断。 严嬷嬷嘶哑的声音传来:“大小姐,门童亮子有事禀报” 楚青棠拿着簪子的手一顿,眸色难辨的沉默了刹那,旋即抬头与冬葵视线交汇一瞬,冲冬葵点了点头。 冬葵立马心领神会转身去开门。 …… 耳房内,楚青棠穿着一身黛色云纹圆领袄裙,肩头披着杏色织锦皮毛斗篷,手里握着个暖手炉。那三千青丝不若往日闲暇时半披散的样子,而是拢在一起扎了个粗辫子,状似个农家女一般。 少女眼神冰冷看着窗外,眼底看不出一丝波澜,静静站在窗户边,听着亮子的禀报。 “大小姐,奴才说的句句属实!” 亮子跪在地上,言辞铮铮,一双圆眼睛看着有几分憨实,站在一旁的冬葵听完直接动手拍了拍亮子的头,“你这小子倒是机灵” 亮子年纪不过十二三,平日里再机灵但脸皮还是薄,因为冬葵的动作,直接闹了个大红脸,“冬葵姐……你” 支支吾吾的,反倒逗笑了冬葵,“哈哈哈哈” 听见声音,楚青棠转过头来看,冬葵顿时收了笑,不自然的轻咳:“咳咳咳,刚刚没忍住,把他当山上那些小和尚了” 自从知道小姐收拢亮子打探府中消息开始,冬葵就把亮子当做了自己人,言辞行为也是没个顾忌。 楚青棠见此摇了摇头,嘴角轻轻抿起,有些无奈。 “亮子,你可愿为我所用?” 听到这句话,亮子一顿,似是不可置信。 他自幼家境贫寒,母亲五年前生下妹妹便难产走了,父亲整日游手好闲还爱赌钱,今年开春被人打死在了赌场。眼下家中唯有年迈的祖母与尚且年幼的妹妹,家中开支只出不进,走投无路之时,是顺耀叔许是实在看他可怜,招了他进侯府当差。 他没去过学堂,没有什么本事,只能出来为奴赚钱养家,至少能把日子过下去! 楚青棠见他一脸呆愣,微微勾唇,“这些日子叫你帮忙,我看的出来,你虽然脑子机灵,但不是多嘴多舌之人” “我也愿意相信你一次” “若是你愿意,我自会想办法给你庇护,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亮子沉思了半晌,回过神来后,眼睛亮晶晶的:“大小姐需要奴才干什么?” 楚青棠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道:“你方才说苏姨娘身边的碧玉把大少爷找回府了是吧” 亮子:“没错,好似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一般,大少爷脸色也不太好看” “听说,碧玉带着大少爷直接去了老爷的书房” 楚青棠挑眉,先是没头没尾的说了句:“约莫是开始急了……” 接着又抬眼看向亮子和冬葵,“亮子,这几日你还是守在侯府门口,若是见到了雅月,隐秘一些把她带到海棠苑” “冬葵,稍等我出去后,你就守好院子,若是……” 冬葵一头雾水:“若是什么?” “若是大少爷来访,便说我去医馆了” 这是楚青棠的猜测,楚航之此番回来,定是有什么大事,或许是和苏氏有关。而且他也必定会知道楚晴萱被关的事情。 既如此,他定会来访,或早或晚! “是” …… 楚青棠坐马车到月河楼的时候已经晌午,许是正值用膳的时辰,人格外的多。 一进去,她下意识地看向最顶层,巧的是刚好看到站在楼阁观台之上有两人好似面对面在对弈,只是距离太远,隔着帷帽,看不清面貌。 正准备跟着店小二踏上阶梯之时,迎面走来一个布衣男子,错身之间,楚青棠纤细的手腕猛地被拉住,力道有些大,好在很快便放开。 耳边传来的声音极低,“永宁郡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楚青棠被拉住那一瞬,手上的毒针都扬起来了,所幸这人放手快。 隔着帷帽她有些防备的看向那人,待看清楚后,瞳孔骤然一缩:“是你” 男子退后一步,拉开距离,淡淡启唇:“是在下冒犯,还请郡主见谅!” 走在前面的店小二一头雾水,左看看右看看,不知要不要退下,正犹豫着,楚青棠清冷的声音传来,“小二,带我与这位公子先去二楼的雅间” 韩先生早已吩咐,店小二不敢怠慢贵客,立马应了:“好嘞,两位客官这边请” “咚”黑色棋子落在棋盘上 打乱了正在对弈的棋局,谢祈猛然回神。 对面的韩富贵见此轻轻挑眉,目露调侃:“果真是少年人啊,老夫老咯” 谢祈捡棋子的手一顿,鹰隼般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也没理会韩富贵的调侃,只当没听见。 韩富贵抬手摸了摸胡须,撇嘴轻哼道: “哼,自小丫头进了酒楼,你便频频用余光看那下头,你当老夫没看见啊?” 谢祈:“……” “先生究竟想说什么?” 韩富贵给自己斟了杯茶,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着开口:“你是否心悦她?” 一语激起千层浪,也让谢祈心底起了一丝涟漪。 这个问题他不曾想过。最初他只是为了寻解救之法,后来也觉得她这女子很不一样,又和自己同病相怜,难免多了些关照罢了,有什么奇怪? 不过……,谢祈脑中蓦地想起那赐婚,她与他的关系貌似并不是能用单纯来形容。罕见的是,他心底此刻却不愿深究…… 好半晌,谢祈扬唇,不置可否,只淡淡吐出一句: “先生说笑了,盟友之间的关照罢了” 没有正面回答,韩富贵眼底划过一丝了然。 他没有错过方才那丫头跟着楼下男子入雅间时,这小子片刻的呆愣,以至于棋子从手中滑落都不知道。 韩富贵突然笑了,“哈哈哈哈” 随后他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意味不明留下一句,“看来是流水有意,落花无情” “啧啧啧” 说罢,一脸笑意转身离去。 独留在原地的谢祈:“……” 第47章 合作 月河楼二楼的雅间不算少,一共十二个。这十二个雅间配合着生肖属相取名,子鼠为头,亥猪为尾依序排列,店小二带着楚青棠二人入的是“巳蛇间”。 打开门,三人一踏进去,满目的青色帐幔铺设开来,往左侧进去,越过一幅荷塘水墨画屏风便是一个观台。 楚青棠站在观台横门边,看了眼身后隔着距离的男子,冲店小二颔首:“辛苦了,先退下吧!” 店小二躬腰退下:“是” 房门被关上,楚青棠摘下帷帽,眼神犀利的看向身后的男子,“不知公子有何事?” 顾恙看了眼眼前的面不改色冷静问话的女子,心底有些赞叹。他淡淡扯唇道:“在下想与郡主合作!” “哦?” 少女一双眼睛里带着探究和怀疑,顾恙见状直接开门见山:“长河顾家,不知郡主是否有耳闻?” 楚青棠眸光微闪,心底隐隐有个猜测却又不敢相信,“长河顾家,不是满门……” “没错”顾恙直截了当开口。 仔细打量了一下男子平平无奇,甚至看起来有些僵硬的脸上,只有一双漆黑无波澜的双眸直直看过来,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像一潭死水一般。楚青棠心下不免有些好笑,也没拐弯抹角, “公子连真面目都不敢揭开,我凭什么相信你?” 易容术这种江湖上的把戏楚青棠并不陌生,说起来她跟着扶摇师父游历的那些年的所见所闻倒还真是五花八门。 寿诞那日晚间夜色昏暗,她没仔细瞧,眼下这青天白日一看,并不难看出端倪,毕竟初学者的手法都是僵硬的。 顾恙闻言却是一愣,眼中终于有了些异样,僵硬的脸做出的表情有几分滑稽,好半晌才开口:“郡主好眼力” 说完,顾恙抬手到耳后猛地撤下人皮面具,一张清雅俊逸的脸露了出来,刹那间那身灰扑扑的布衣这会儿倒显得有层次了。 君子如玉,端方有礼,样貌似清尘脱俗的谪仙一般! 四目相对间,男子微微一笑,低声开口:“在下顾恙……,郡主也可唤在下顾—江—逢” 最后三个字声音极低,但楚青棠完全听清楚了,心底的猜测被证实,她有些愣住的忘了反应,“你……” 相比之下,顾恙倒是极为淡定,也理解楚青棠此刻的呆愣,他径直向前一步,站在她面前。 他比她高了一个头,瞧着本是应该有压迫感的。 却没想到,下一刻他躬腰行了个礼,然后直起身子,幽深的眸子里藏着深意:“郡主自幼被侯府抛弃在外,如今和亲又被侯府推了出去,郡主之所以无半点抗拒,想必是因为……将军府吧” 语毕,楚青棠回神,方才还淡然脸上,似是凝了冰霜,抬眼回视他,“所以?” 顾恙勾唇一笑:“郡主莫急” “郡主在意将军府,但这大燕朝将要发生什么我们都不得而知,若……郡主愿意与在下合作,或许我们还能互利互惠,各取所需” 楚青棠来了兴趣,挑眉道:“哦?” “你想如何?” 顾恙低头垂眸间眼底藏着着痛意,轻嘲一声:“在下要做的事情,或许有些,大逆不道……” 最后四个字他说的讽刺。是啊,满门惨案,他永远都不可能释怀,他不再是曾经那个顾家大少爷,整日里读读书,写写诗文的谦谦君子,而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唯一幸存者! ……*…… 一炷香后。 跟在店小二后面上楼的楚青棠脑海中还是不断回荡方才与顾恙的谈话,不得不说,她震惊之余还带着一丝希冀,希望……一切都能顺利吧! 不一会儿,店小二停在一间屋子前,“姑娘到了,里面的人在等你” 楚青棠颔首:“多谢” 推开门,楚青棠重新取下帷帽一人走了进去,屋内外都被黑色的布遮盖着,不透一丝光亮,唯有薄弱点烛光在黑暗中忽明忽灭,瞧着有几分渗人。 好不摸索着容易走到内间,刚要跨过那道门槛,周身的烛光忽然全部灭了。楚青棠颈背一僵,手里死死捏着帷帽边缘,下意识就要往后退,却没想到直直撞上了身后的一堵肉墙,脚也踩在了对方的脚面上。 她立马准备要退开,对方眼疾手快扶住她的肩膀柔声开口:“别怕” 听到声音,楚青棠心头一颤,不知为何松了口气,缓了缓神。说起来她这些年什么蛇虫鼠蚁都没怕过,什么险山恶水也走过,只是却独独恐惧密闭的黑。 谢祈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恐惧,双手安抚似的在她肩头拍了拍,慢慢的半扶半推着她往前走,还一边解释,“那老头的蜡烛设了机关用来唬人的,没想到你先进来了” 不一会儿,二人摸索着到了灯火通明的暗室前,楚青棠眼前终于不再一片漆黑,立马与他拉开距离,“多谢今安公子” 谢祈掌心蓦的一空,倒也没说什么,直接带着人从暗门进去。 暗室里什么都没有,只摆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和几个灯笼,瑶妃就坐在桌子一方,背对着门。 听到开门声音她倏然回头,看见楚青棠的瞬间一双空洞的凤眸突然鲜活了起来,她半走半爬的到楚青棠裙摆处,抱住她的双腿,暗自抽泣。 似是没想到瑶妃会这样,楚青棠有些手足无措。 谢祈见状,垂眸看向楚青棠认真道,“大部分情况下,人长期处于一种惊惶的状态,本身就敏感畏惧外人,或许是那日你并没有让她感觉到危险或者刺激,所以自那日开始,你已经成为她唯一相信的人了” 闻言,楚青棠缓缓蹲下身子轻轻的拍着瑶妃的背,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开始安抚她:“没事了,别怕” 谢祈瞥过头去,只当没看见没听见。 他知道,竖起爪牙尖刺的姑娘,不喜欢被人看见这柔软的一面,自那日她对他冷脸他便知道了。 .... 待安抚好了瑶妃,楚青棠把人从地上扶了起来一起坐在凳子上,她转头看了眼谢祈,见他背对着这边没看过来,心底有些莫名的情绪涌起,却也形容不出来。 瑶妃这会儿止了泪,目光却不断的在楚青棠和谢祈身上打量,楚青棠以为她是害怕谢祈,毕竟他不说话的时候像个冷面妖孽似的,又是个有着异瞳的男子,确实会让人胆怯。 于是,少女樱唇弯起一个弧度,想了想哄人似的开口:“你放心,那位公子不是坏人,很好的,他不会伤害你的” 她的声音回荡在在暗室之中。 冬日的风从细小的缝隙不断涌进来,明明刺骨的厉害,谢祈这会儿懒洋洋靠在门沿,不知为何浑身却似在那烧的正旺的火炉子旁一般烫…… 第48章 秘闻 瑶妃年纪和冬葵一般大,一双眸中流淌出的疲惫与无力,宛如脆弱的沙堤任凭风浪侵蚀。她脸色十分苍白,明明身上穿着普通的布衣,却仍掩不住那张艳丽极妍的脸,美人如斯,让人赞叹! 听了楚青棠的安抚,她收回打量的视线,想说些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咿咿呀呀”的喊了起来。 楚青棠明白过来,直接拉住她的手,轻声开口:“是要纸笔吗?” “呜呜呜,唔”瑶妃不断点头。 “好” 楚青棠应下,旋即起身想去找。 身后却蓦的伸出一只手,骨骼分明的白皙手指紧握着纸和笔,她顺手接过,没有半点迟疑,仿佛这种默契已经形成了一般。 见二人如此默契熟稔,还有那男子站在永宁郡主身后看她的眼神,瑶妃眼神中闪过一丝异色,仿佛明白了什么…… 瑶妃是个宫女出身,但是字却写的出奇的好,不似一般女子那般的秀气,反而还有一种不多见的豪迈笔锋,谢祈走近来站在楚青棠身侧,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瑶妃终于停笔,墨色的笔迹微微干涸,她又拿起笔在另一张纸上写了几句话,先是防备的看了一眼谢祈,然后对折起来一起交给了楚青棠。 楚青棠接过之后,先是垂眸看了前面的那张纸,字字句句看去,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心都在发颤,好半天才缓过神去看后面那张纸。 谢祈发现她的异样,从她手里接过第一张纸,淡蓝色的瞳孔霎时间变得幽深晦暗,指尖捏的死紧,不一会儿那张纸被他拿到烛火之上焚灭。 这边,楚青棠看完后收起来第二张纸,淡然的眸子看向瑶妃:“苏瑶儿” 这个名字已经太久没有人叫过了,苏瑶儿有刹那间的恍惚,随即点了点头。 楚青棠:“你方才写的可能保证属实?” 苏瑶儿继续点头。 楚青棠眸光微闪,一时间眉尖拧起,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空气都安静了下来,苏瑶儿也沉默着。 谢祈见状慢悠悠走过来,甚至都不用看后面那张纸,他心里就有了数。 他表情冷凝,语气笃定开口:“你是想借楚姑娘的刀?” 一语点破。 苏瑶儿眼睛瞪大,有些惊惶的同时又带着些幽怨和无奈。 谢祈这话说的直白了些,但是苏瑶儿心底确实是有这个心思,那日在姝华阁之上,她其实听到了太子与楚青棠的谈话,也知道楚青棠是要和亲的郡主,但是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唯一能走出去的机会。 她确实是想推楚青棠出去,她没想过害楚青棠,但……也确实有自己的私心! 楚青棠听到谢祈的话,回过神来抬眼看她。想到那日苏瑶儿声嘶力竭的叫喊,还有眼中滔天的恨和绝望,她突然苦涩一笑,微微点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苏瑶儿一愣,低着头看起来有些难堪。 楚青棠扫了眼她脖颈处的伤,还有手腕上的青紫,在心底叹了口气。 没过一会儿,她站起身,留下一句,“你后面提的条件,我应了” 说完转身就要离去,走到门口时又忽然停住。 谢祈侧头看去,少女单薄的背影坚毅而傲然,像冬日里的青竹,风吹雨打,根筋不动半分。 她声音清浅,让人听不出情绪: “身上的伤势未好全,先养着,养好了才有力气报仇” 语毕,那道倩影消失在昏暗的灯火中。 苏瑶儿的眼神由茫然转为坚定,然后缓缓低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泪珠从眼角滑落…… ————*—————— “你为何不说话” 巳蛇间的观台之上,楚青棠和谢祈并肩而立站在风中,观台由内向外延伸,刚好能站两个人,周身青纱被风鼓动着飘扬起来,颇有一种萧瑟感。 听见他的话,楚青棠眼神未移动半分,一直盯着酒楼后面的花草树木,好半天才答,“你是不是想问我,对于苏瑶儿是何想法?” 谢祈摇头:“不是” 楚青棠终于收回视线,转头看他:“哦?” “相比于方才知道她可能要借你之手时你的错愕,其实你眼里对她的不忍更甚……” 听见他的话,楚青棠有些愣怔,脸色变得僵硬,看起来有些木讷。 不忍?这两个字听起来过于陌生,自从回到侯府,参加完寿诞被下毒之后,她自认为她会对所有人都防备,脑子里全是筹谋,一步步该怎么走她都要一遍遍思考。 可……在苏瑶儿这件事情上,从始至终她确真的未曾有过半分的质疑与防备。 她想起刚刚苏瑶儿陈词的字字句句,陷入了沉思——原来魏坚竟然是大凉奸细,而堂堂燕国太子竟然蠢的和别国奸细沆瀣一气,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 当年魏坚知道自己的秘密被苏瑶儿无意间听到后,直接把人毒哑了,还耸动燕帝把人打入冷宫,正想在冷宫悄无声息动手时,却被贺连城那个好色之徒闯入冷宫阴差阳错留下性命,成为了禁脔。 而魏坚和贺连城却达成了自己的交易,太子要美人,魏坚要棋子。 怪不得,怪不得太子会有大凉有的密香,而皇宫内对一个妃子的失踪也毫无在意…… 若是猜的不错,太子压根不知道苏瑶儿到底是为什么得罪了魏坚。 而魏坚也清楚,苏瑶儿恨极了皇室,压根不会告诉太子。再不济,就算她一个冷宫妃子说的话谁会信呢? 魏坚他……完全可以高枕无忧,太子也可以有恃无恐,只有苏瑶儿完全是个牺牲品! 突然,楚青棠手腕处的衣袖被人轻轻拽了拽, “别想了,小心掉头发”耳边男子声音传来,听起来有些温柔。 思绪被骤然拉回,她不愿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心软,转头冷声道:“世道不公,我看不惯罢了” 此言一出,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谢祈沉重的叹了口气,也不愿再戳穿,他发现这姑娘有时候让人看不懂,罢了罢了。 最终,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勾唇一笑,扯开话题:“你说说,那么大个秘密被我一个云国人知道了,你就不怕我做什么?” 语气十分欠揍,楚青棠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接着从容不迫道:“这话你已经说第二回了,我也早已经说过,既然大家是合作,自然有最起码的信任,还是说……” 她忽然停顿一瞬,转过头来看着他,视线相撞时,她狐疑道:“还是说,公子次次试探,次次心虚,是有何事情关于我却没告诉我?” 闻言,谢祈浑身一僵,视线却不敢躲避半分,生怕她看出端倪,黯然而轻嘲似的一笑:“并无” 第49章 争吵 楚青棠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只是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开口:“今安公子” 谢祈也看着她:“嗯?” “我最厌恶欺骗还有背叛” 少女的话回荡在耳边,一遍又一遍,最后落在他的心上。 谢祈嘴唇微张,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忍住了,心头一丝苦涩稍纵即逝。 还不等他回神,她扯开了话题:“苏瑶儿的事情我已经想好,公子晚些时候送她去城北医馆就好,就说是我的意思,其他的我会安排妥当” “你打算如何帮她?” 谢祈反问一句,看起来有些不解。 楚青棠自幼怕冷,这会儿察觉到风愈加大了起来,立马转过身,走进内室,在茶几旁坐了下来。 谢祈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反手关上门,跟了过去。 雅间燃着炭火,是暖烘烘的,楚青棠抬起双手放在嘴边,轻轻呼了口气,然后搓了搓手,拿起茶几上的暖袋,抬眼淡淡开口:“我自有我的法子,公子还是不要知道的太多才好,以免惹火上身” 这说的是实话,如今她知道的就是太多了,不仅仅是方才知道的皇家腌臜,还有顾江逢的筹谋! 眼前这人与自己虽是同盟,他不过只是想让她救命,而她不过也是想窥探他身上的香也需要他帮忙,这才多次合作。 这种简单的互利互惠关系是最好的。 还有,她不想让他牵扯进燕国那复杂的尔虞我诈之中。 否则,她势必会欠他越来越多,最后与他定是剪不断理还乱。 而对于这种情况,并不在她计划之中,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和亲之后更是步步危险,所以她并不想有什么多余牵挂或者软肋。 有冬葵一个,就已经足够了。 闻言,谢祈眸色幽深,一张脸上仿佛凝聚了冰霜,让人无端发寒。 楚青棠见此眉头微蹙,似是不明白他怎么又变脸了,还没想明白,耳边听到他轻嗤一声,“呵,楚姑娘是想与在下撇清关系?” “还是说,楚姑娘从未把在下当成自己人?” 楚青棠一愣:“我……” 他根本不等她说完,整个人慵懒的靠在梳背木椅上,脸色冰冷,语气嘲讽:“楚姑娘方才在暗室还说在下是个好人,言语恳切,好似真的对我毫无防备一般,可最后那张纸,楚姑娘根本不曾打算给在下看的吧……” 心思被点破,楚青棠心头一跳,多少有些心虚和遮掩,拿起茶杯就喝了一口,心里暗道:这人眼睛倒是太尖,不好糊弄! 气氛僵硬之时,敲门声骤然响起,“楚姑娘,可在?” 门外店小二的声音传来。 听到声音,楚青棠抿了抿唇不知为何松了口气,不再关注对面人的脸色,直接把人唤了进来。 店小二一进来就看到二人对坐在茶几两边,只是两人脸色都不好看,一个冷着张脸,眼神定定的看着楚姑娘,而楚姑娘又是一脸勉强的勾起了个笑,对着他道,“何事?” 店小二手上拎着个篮子,伸手就从篮子里掏出个药瓶,抬手递过去:“姑娘,这是方才那位公子走的时候吩咐小的转交给您的” 谢祈听到这句话侧头看去,楚青棠正巧伸手接过,衣袖微微上拉,仔细看就能看到手腕处有着一道不大明显的红痕。 他眼神一凛,咬了咬后槽牙,心中似的有股无名火一般烧的慌,这时店小二开了口,“那位公子还说了,方才一时情急这才冒犯了,还望姑娘勿怪,这药就当做赔礼” 这话说的刺耳,听的谢祈脸色铁青,刚要说些什么,却想到自己和楚青棠还僵持着,只能憋着,她的事情与他何干? 不知是不是故意,店小二临走前又加了一句:“那位公子倒是观察细心” 楚青棠蹙眉:“……” 什么细心,不就是被他猛地拉了一下手腕,手腕才红的吗?罢了,她不愿在外人面前辩驳,好在这药看起来不错。 谢祈:“……” 什么细心?登徒子一个! 店小二刚走,门一关上。谢祈彻底变脸,言语带刺:“楚姑娘和我待在一起时,总是不停念叨男女有别,自己婚约在身,哪怕是为在下施针诊治之时,都是让在下身边护卫代劳,可今日对那人倒是和颜悦色的很……” “还要与在下楚河汉界划分清楚,怎么?他不用?” “楚姑娘难道忘了自己的婚约?” 谢祈头一回对楚青棠这样冷语相对,之前怎么样都是自己憋着,可这回不知怎么的,许是她的态度太过疏离,亦或者是他太在意,说出去的话刺耳的厉害。 他以为只是心中介怀她不把自己当自己人,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话里多大的酸味。 语毕,谢祈仍然直勾勾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在意与无措。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她仍然淡然自若的喝着茶,根本没给他半个眼神。 气氛渐渐冰冷,她还是一言不发,似乎并不在意半点。 好半晌,谢祈眼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一般,淡蓝色的眸子里恢复了冷漠,唇角勾起笑了声: “呵,罢了” “人我会帮你送回医馆,不日我便要回大云了,你我就当不认识……” 闻言,楚青棠手中的茶差点撒了出来,她骤然抬眼,方才刻意的冷漠被担忧替代,少女眉尖轻拧:“你的毒……” “不必了,子末花有了消息,我自己去找便是……” 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楚青棠此时罕见的表情极为难看,脱口而出道:“你到底是为何生气?” 从来没有外人能这般让她急躁过,连公子的都不称了,直接开口质问。她不明白,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谢祈背对着她,脚步停了,却始终没说话。 楚青棠也是气急了,猛地站起来言语激烈道:“若是你心中有何事情介怀,直说便是,为何像是我做错了什么一般?” “你我盟友,互利互惠,有何不妥?” “我与谁合作,与谁同盟,为何要牵扯你进来?” 一大串的话,字字句句撞在谢祈心上,这会儿他已经从之前的情绪中缓了过来,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似乎真的欠妥,是他在意过头了。 同盟而已,是他有些越界了! 可是,若是日后她发现他瞒着自己身份,她会不会…… 没等他从思绪中抽离,耳边传来楚青棠的声音: “罢了,你曾说过,要好好活着,既然眼下能好好活着了,你我合作就到这里吧……” 第50章 父母之爱子 燕侯府,海棠苑门口。 冬葵站在树下,手里拿着把伞左等右等,左顾右盼的。一直到未时初,还真如大小姐所说等来了大少爷楚航之,冬葵见人越过了拱门往海棠苑走来,立马上前去迎:“大少爷可是找我们家小姐?” 楚航之还穿着官服,发丝看着有些凌乱,眉目间带着焦急:“青棠妹妹可在?” “真是不巧,小姐今儿已经出去了”冬葵如实回答 闻言,楚航之神色明显担忧了起来:“只她一人?” 冬葵点头:“公子放心,小姐今日是去医馆,吩咐过的不让人跟随,一会儿约莫就回来了,公子可要等等?” 楚航之犹豫了一瞬点头应下。跟着冬葵入了前堂。 两个时辰前…… 楚航之正在与同僚看卷宗时,得到了手下的禀报,说是家中姨娘重病了,派丫鬟寻来了。本来楚航之本来昨日在外公干,忙的厉害,今日一早才回大理寺。可想想百善孝为先,他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出了大理寺。 可没想到,他急匆匆赶回府,一进门就与要出门的楚峻山碰上,见父亲穿着官服一脸凝重,也来不及多问,只行了礼叫了声:“父亲” 楚峻山也并未多说,只点了点头,“去看看你姨娘吧” 说完便出了门。 入了府,他跟着丫鬟去了姨娘的院子,到了的时候,大夫刚走。 苏姨娘靠在软榻上一脸虚弱,似是动了胎气,一双眼睛黯淡无光,直到看见他时才有了些亮色,拉住他的手一个劲儿的喊着:“航儿,航儿” 楚航之一身的风尘自是劝阻着,“姨娘莫激动,先养好身子才是要紧的” 接着又看向碧玉问道:“姨娘今日怎么了?” 碧玉站在原地踌躇,支支吾吾的:“奴婢……奴婢” “好了,碧玉你带着人都出去” 苏姨娘冷脸发了话,众丫鬟退了出去。 楚航之看着一向爱护自己的姨娘,终究是于心不忍,暂且放下来那日的怀疑,语气柔和:“姨娘还是少操劳些,这日后……” 不待他说完,苏姨娘直接开口打断:“航儿” 楚航之停下:“姨娘有话要说?” 苏姨娘闭了闭眼,那张保养的极好的脸上露出无限的凝重,“航儿,你妹妹被关起来了你知道吗?” “为何?”楚航之显然不知 “都是楚青棠害的,你妹妹如今再也不能踏出侯府半步,她这一生算是毁在了楚青棠身上”苏姨娘眼里是他从未见过的狠毒 楚航之闻言拧紧眉头:“姨娘何出此言?” 从小到大,姨娘对他是教导有方,虽然名义上不是嫡子,说他算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都不为过,在他眼里,姨娘温柔大方,从来都没红过脸,眼下这刻薄的话,也让楚航之心头一震。 苏姨娘冷笑一声,“哼,何出此言?她设计让晴萱被全上京人耻笑,更是筹谋让你父亲与我离了心,如今我和你父亲十几年的夫妻情分都已经到了头,还要如何?” “她一回府,侯府便不得安宁,你姨娘我终会有一天死在她的手上……” 说着说着,苏姨娘作势抬手擦了擦眼角,似是全天下都辜负了她一般。 楚航之见状,眼底闪过一丝黯然痛色,安静了一会儿后,他淡然的开了口:“母亲” 苏姨娘擦泪的动作一顿,似是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般,抓过他的手,话中带着惊喜:“航儿,你方才叫我什么?” 楚航之忽而勾唇笑了一声,“孩儿唤您母亲” “我……”苏姨娘欣喜抬眼看去,却在看到楚航之没有半分笑意的眼睛的时候,突然顿住。 楚航之垂眸苦笑,温润如玉的脸上蔓延着痛苦,公正与亲情无尽的撕扯着他的心:“难道母亲当初并没有做害罗夫人的事情吗?” 轰!!苏姨娘似乎被天雷击中了一般,瘫坐在床,呆愣了一会儿后,眼眶渐渐变得血红,她望着自己的这个儿子,几乎发不出声音! 憋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句,“是谁信口雌黄?” 楚航之蓦的站起身,退开几步对着苏姨娘跪下,第一次红了眼眶,声音几乎颤抖: “自小母亲教我伦理纲常,人情世故,教我定要出人头地,教我公正严明” “可是……母亲,孩儿真的都听进去了” “这些年孩儿在大理寺看过冤假错案,也捉过凶手逃犯,我自认为无愧于心,我自认为父亲母亲都是为我骄傲的” “父母之爱子,则为止计深远,可我万万没想到这份爱凌驾于他人的生命之上,更没想到原来自己十几年来的幸福与安逸都是带着罪恶的” 说着说着,泪珠顺着眼角落下,苦笑着喊了一声: “哈哈哈哈,孩儿该如何?母亲还要孩儿如何?” 他笑的惨烈悲壮,一字一句似魔咒一般往苏姨娘耳朵里钻,脑子钻心的疼,她却只能干流泪,他竟然什么都知道! 事已至此,她做不了任何辩解,什么都是多余的! “滴答滴答”雨点声淅淅沥沥敲打在珠窗之上,给安静的屋内增添了一丝声响,苏姨娘慢慢支起身子,抬头看着他,眼里有着最后的希冀, “航儿” “姨娘别无所求,只要你好好地便好” “这偌大的侯府,姨娘只有你可以依靠了” ————*———— 雨愈来愈大,楚航之在海棠苑等了楚青棠近半个时辰。所幸还是等到了,只是不知为何楚航之见楚青棠脸色难看的厉害。 别说他,楚青棠踏进海棠苑开始,冬葵就发觉自家小姐不对劲,很不对劲!仿佛被人气的狠了,一路冷着脸,就连今日驱车的亮子都吓得够呛! “青棠妹妹可是身体不适?” “可是大夫说什么了?” “还是谁惹着你了?” 楚航之见状有些忧心,连忙询问。 楚青棠入了前堂后,听见声音这才回过神,低头间敛下思绪,看着面前的楚航之勾唇笑了笑,“并无,兄长多虑,青棠无碍” 随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接着又道: “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第51章 最后一次 二人落座后,冬葵在一边倒茶,楚青棠取下了披风看向对面略显疲态的楚航之,“兄长有何事?” 楚航之闻言扭头眼神微闪看了眼冬葵,张了张嘴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楚青棠心思玲珑立马会意,扬唇道:“冬葵不是外人,兄长但说无妨” 既然楚青棠不避讳,楚航之也没再扭捏,霍然站起身,随后猛地撩开官服跪在了楚青棠面前 “咚”的一声,整个屋子都安静了。 楚青棠见此眉头拧紧,眼神中带着惊诧,赶紧起身,伸过手就要去扶。可还没触及到他,耳边男子沉重嘶哑的声音传来,“青棠妹妹,我已经知道了姨娘对罗夫人做的事情” “对不住,是我们对不起你和夫人” “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 “这些罪如何赎,都由我来便是” “……” “还望青棠妹妹原宥” 听着这一句句带着颤抖与哽咽的话,楚青棠伸出去的手突然一顿,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半晌,少女鼻尖霎时间浮起一股酸涩,那是觉得这些年的痛苦突然被真相大白了淡然,还有对楚航之此举的一丝哑然。 她就这样弯着腰垂眸看他,此时楚航之双眼通红,虽然跪了下来,少年人的脊梁却丝毫不弯,说来也是,楚航之自幼带着的头衔便是少年天才,意气风发,大概是从来没有过眼前的颓态吧! 沉默好一会儿,气氛僵持,楚青棠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是想替苏氏道歉还有忏悔…… 可是有些事情,并不是忏悔就能解决的! 她叹了口气,劝道:“兄长先起来吧” 说完,可楚航之还是纹丝不动。 楚青棠无法,转头递给冬葵一个眼神,平日里没有小姐的吩咐,冬葵是不会插手小姐的事情的,只能站在旁边干着急,这会儿得了示意,她想也没想直接走到楚航之身边,拎起他后颈处的官服把人提了起来。 练武之人力气大,书生又文弱,楚航之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坐在了椅子上,整个人涨红了脸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冬葵,一时无言。 冬葵得意拍了拍手:“公子勿怪” 楚航之:“……” 楚青棠也无奈看着冬葵:“……” 其实她的本意是让冬葵把人搀扶起来,拎起来实在有些……莽撞! “罢了,冬葵,你先下去吧” 楚青棠挥了挥手,冬葵一愣,好似有些不解,但还是乖乖退了下去。 门口的雨声渐渐变小,屋内也寂静的落针可闻,楚青棠走了几步站在窗边,不知在看什么,楚航之看着楚青棠站着的背影,开口道:“青棠妹妹……你” “兄长” 楚青棠打断他,“我自小被遗弃在外,虽然算不得吃什么苦,但你可知道,你姨娘给我母亲下的毒不仅仅害死了母亲,连带我身上也有着余毒” 少女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空洞,楚航之蓦的瞪大眼睛,似是不可置信:“怎么会……” 楚青棠背对着他笑了,泪珠从眼眶滚落,“是啊” “怎么会有一个人能对有孕在身的女人下毒,还下如此之恶毒的毒呢?” “怎么会有人对刚出生的孩子带着最恶毒不堪的诅咒呢?” “怎么会有父亲只会利用自己的孩子呢?” “怎么会有人年纪轻轻心思却和她娘一样歹毒呢?” “怎么会呢?怎么会有人坏事做尽却高高在上,享受荣华富贵,而有人一生与人为善却痛不欲生,备受摧残……” 楚青棠转过身来,明明脸庞上早已布满泪水,却丝毫看不出软弱,只有倔强和决绝,像那百尺悬崖处刚刚冒头生长艰难的绝壁奇花,顽强且坚韧。 她一步步走近过来,“怎么会呢?兄长,大理寺少卿的你,真的不明白吗?” 楚航之的喉咙仿佛被塞了一团棉絮一般,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四目相对之间,他突然闭了闭眼睛,痛不欲生握拳垂泪的的模样让人不敢相信这是平日里一身正气的大理寺少卿! 楚青棠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怅然,叹了口气:“兄长” 楚航之墨发有些凌乱,听到声音抬头看她,少女唇角带着让人看不懂的笑意,声音轻浅,一字一句道: “这也许是青棠最后一次唤你兄长了” “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去歇着吧,大理寺少卿不该如此” “往后也不必来了,你我……终将成为仇人” 楚航之是个君子,几乎是楚青棠这么多年以来见过的唯一一个正人君子,他有他的伦理道德,他有他的公正道义。 可他被保护的太好,当有一天他发现这个世道不仅仅是非黑即白,这个世道并不能用他从小灌输的三纲五常来解决的时候,他坚信的东西崩塌之后,他的痛苦无异于整个人被摧毁。 当他看清养育自己的父亲母亲真正面目的时候,他是破碎的…… 她唤他一声兄长,这已经是楚青棠对他品性的最大的善意,其他的再没有了 ————*———————— 楚航之忘了那日是回到大理寺的,整个人浑浑噩噩,走在大街上马都忘了骑,一个人慢慢悠悠的从侯府淋着细雨走到大理寺,都已经是傍晚了,最后直直的倒在大理寺门口。正巧从大理寺出来找人的顾恙:“……” 他今日从月河楼回来就一直在楚航之的屋子里等,结果等来了一个“落汤鸡病患”,她面无表情的扯了扯唇,有些无言。 大理寺的上级官员都有自己的一间处理公务的屋子,不过陈设都较为简单,一个桌子一个椅子,外加一个床,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够了。 顾恙扶着楚航之来到他的那间屋子,把人放到床上后,又察觉他脸色不对劲,浑身湿透了,应该是发热了。 他立马出门唤护卫去叫大夫,如今他带着人皮面具,在大理寺都是以楚航之书童出没,护卫也都认识,没什么忌讳! 不知过了多久,楚航之悠悠醒来,“咳咳咳” 屋内燃着烛火,他影影绰绰之间看到一个黑影立在身旁,转头看去,顾恙坐在书桌边,手里正拿着书,他忽然觉得喘不过气,觉得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看,数了数,至少七条被子铺在自己身上…… 楚航之:“……” “哟,醒了?” “怎么了?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顾恙侧头看去 见楚航之脸色变得通红,他一时有些不解蹙眉:“你还在发热?要不给再你加几床被子?” 楚航之:“……” 第52章 燕帝的支持 楚航之恢复了点儿力气后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瞥了他一眼,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问:“你今日去了哪?” 虽说顾恙告诉了自己很多不该知道的那些过往,但是关于他的复仇计划,自己却一无所知。每每想到这里,楚航之心底难免有些不安,加上今日与楚青棠的不欢而散,他总感觉将要发生的事情会脱离他掌控的范围。 所谓无国便无家,顾恙会做到如何地步?他的计划又是什么?侯府又将何去何从? 烛火下,顾恙的脸忽明忽灭,让人看不清,他这个人也是一样,愈发让人看不懂了。 不多时,顾恙倏尔勾唇,眉头上扬,双眸带着深意,慢悠悠道:“你在害怕什么?” 楚航之微微一愣,转过头去嘴角绷直,有些欲言又止。 窗外的风呼啸着拍打着屋顶的瓦片,一阵阵的,扰得人不得宁静,顾恙侧头看他那魂不守舍的模样,放下手中的书,踱步至床边,居高临下看着楚航之,“你在担忧侯府?” 语气肯定,哪有半点疑问的样子! 这下换楚航之笑了,“我自幼长在侯府,锦衣玉食,侯府能给我的也都给我了,我忧心侯府难道不正常?” “你不是也想为顾府报仇?” 听到楚航之提到顾府,哪怕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顾恙眼底还是升腾起了一抹厉色,好半天才压了下去,冷硬开口道: “不管如何,我也想提醒楚兄,侯府背后的阴私太多,你做再多也无济于事了,侯府必然会走向败落” 楚航之蹙眉:“你都知道什么?” 顾恙叹气:“眼下局势你我心知肚明,且不说你那将要和亲的嫡妹永宁郡主会做什么,你又真的了解你的父亲吗?” “什么意思?” 顾恙也不拐弯抹角,扯唇道:“暗探来报,今日,燕侯入了恒王府” 这话犹如当头一棒敲在楚航之的头上,恒王此人,楚航之再了解不过,他们算是至交了,同时,他很明白贺连域此人的手段。 想起那日他去恒王府时,贺连域那一次次的试探,言语的机锋,甚至是暗含威胁的语气,他不免苦笑了一声,“呵,没想到他还是找上了父亲” 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下来。 贺连域无非就是想夺位,为自己拉拢人脉,已经十分明目张胆了。 可有一点楚航之和顾恙之前从未细想过,现在都思考了起来。 按理来说,贺连域此事闹得沸沸扬扬,陛下怎么可能一无所知呢? 两个儿子私下争斗,甚至是分帮结派,陛下真的已经老眼昏花至此了吗? 不……不会的,当年淮安王逼退小太子上位的事情众人皆知,一个皇帝最不应该缺的就是疑心,哪怕如今昏庸无道,陛下真的不怕恒王夺位?那太子又该如何? 除非…… 刹那间,楚航之抬眼,两人视线交汇在一处,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答案……. 除非------陛下根本就是打算支持恒王上位,太子那个酒囊饭袋才是皇权争夺下必须要牺牲的一颗棋子! 难怪,难怪派恒王去黔南,陛下大概是想让恒王在黔南收复民心,却没想到自己看重的儿子早已经等不及了,在黔南时就暗度陈仓开始招兵买马,实在是让人唏嘘,也不知道陛下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太子若是知道了,又是怎样一场腥风血雨。 “你打算如何对付恒王?” 楚航之再度开口,他知道顾恙定是有了筹谋,他们都是混迹官场的,也不是傻子,顾恙更是人中龙凤,短短一个月,暗探都布好了,这样的人楚航之防备之下更多的是赞赏。 毕竟,从一个谦谦君子转变为如今这样,倒是应了那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顾恙走到窗户边的小几上坐下,一字一句道:“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楚航之会意,反问:“鱼饵呢?” “鱼饵?不必,贺连城很快要坐不住了,等和亲之事过去之后,只需要点一把火足矣” 如今和亲迫在眉睫,恒王与太子势必不会轻举妄动,再如何他们也懂一个道理,那就是外患胜过内忧! 闻言,楚航之安静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苦涩的笑了笑:“说来,青棠妹妹马上就要离开大燕了,我这个做兄长的,倒是没什么可送的” 听到楚航之提起来楚青棠,顾恙有些愣怔,他其实早就调查过这位郡主,不然也不会在宫宴上出手助她,更不会与之谈合作。 霎时间,他脑海中突然浮现今日那女子的容貌,清丽非凡,佳人如斯。想起她今日拆穿他面具时从容的样子,还有与自己谈合作时的淡定睿智,男子难得的心底涌起了一丝异样,不过很快便压了下去。 没过多久,周身变得寂静,楚航之又躺了回去,已然睡熟了,顾恙低着头又状似不经意间轻声低喃:“或许,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罢” ————*—————— 另一边的海棠苑,早已一片漆黑寂静。 楚青棠用完膳,也早早沐浴完,熄了灯。她整个人缩进厚厚的被褥,享受这独属于自己的温暖。 却没想到一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入睡一向都慢,可今日明显是不对劲了,她自己也都能察觉到心口有些郁结,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子时已过,楚青棠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拉开纱帐摸索着点上了蜡烛,接着又从床边架子上找出自己用的针,然后又缓缓的扎入了神门穴…… 学医治病这些年,她这副身子早已习惯了扎针,从最开始刮痧都掉眼泪的小姑娘到如今眼睛也不眨一下就往自己身上扎针的大姑娘,她越来越没有脆弱这一说了。 往常这套针法都是立竿见影的,可今日却不知为何却失了效果。 少女垂眸放下针,双手抱住自己的腿,小脸埋进双腿之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炷香后。 身穿玄色锦袍的男子从窗外翻进来,这会儿蜡烛快要燃尽,他站在屏风处隔看着已然睡着的少女。 许是因为身上带着一身寒气,就这样站在原地,不曾靠近半分,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直到蜡烛燃尽陷入一片黑暗。 转身欲走时,床上的少女突然抱着被子往里翻滚了去,想来是冷了。男子脚步顿住,踌躇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把拉上的纱帐给她放下来,摇了摇头低声轻喃了句:“楚青棠啊楚青棠!” 接着,男子一阵风似的转身离去,恍如没有来过。 第53章 雅月归来 翌日,已经巳时初了,海棠苑内冬葵端着盆站在楚青棠房门外敲门,“小姐?” “还未起吗?” 这已经是她敲的第三次门了,里面还是没有回应,前两次她原想着小姐许是太累,多睡了会儿,可这都第三次了,不对劲啊! 她实在是有些慌神,也没顾其他的,拍门声音越来越大:“小姐……小姐!” 三声过后,终于,“咯吱”一声,房门开了。 楚青棠衣服都没来得及穿整齐,身上披着厚厚的狐毛锦披风,只露出了一张俏脸,眼睛半眯着,带着些疲态,“冬葵,何事如此惊惶?” 冬葵赶紧把人拉进屋子,关上房门不让风吹着自家小姐,紧接着又重新把人推到床上坐着,“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没睡好?” 楚青棠坐在床上,眼神难得的变得清澈懵懂,抬眼看着冬葵:“现在什么时辰了?” “都已经巳时了” 冬葵伸手在楚青棠眼前晃了晃,见她没什么反应,眼神呆滞,冬葵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哈哈哈哈” 楚青棠被她爽朗的笑声蓦的惊醒似的回过神,反应过来后,脸色涨红:“冬葵,你笑什么?” “小姐,你这么些年一直早起,就算晚起房门也是关的死紧,原来是因为晨起时像个小孩一般,奴婢瞧着还有几分平日里见不得的娇憨……” “难怪小姐迟迟不开门!” 冬葵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儿一般,嘴角不断忍着笑。 楚青棠:“……” 冬葵说完,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脸色变得怪异。 楚青棠挑眉看她,“怎么不说了?” 谁成想,冬葵一脸认真语不惊人死不休,“那小姐往后嫁给姑爷了,还会这般吗?” 楚青棠:“……” 冬葵在山上的时候就爱没事跑下山去镇上买话本子看,什么闺阁大小姐与穷秀才的故事,又或者是贵公子与俏丫头的故事,更甚者还有什么刘寡妇三嫁卖油郎,什么艳丽公主与俊俏和尚…… 楚青棠一直都知道她大大咧咧无所顾忌,平日里又爱看那些个话本子,这会儿根本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冬葵脑子里大概已经编了一篇叫——《我家小姐与姑爷》了 于是,她眼里划过一丝狡黠,半威胁半开玩笑的说道:“冬葵,你若是再说,我便写信给扶摇师父,告诉他你那些话本子藏在哪,你的话本子可就不保了哟” “扶摇师父会把它们全部扔去河里” “或者,全部烧掉哦” 扶摇师父一直都三令五申,让冬葵少看那些七七八八的话本子,甚至是警告…… 嗯……说起来,其实扶摇师父那个性子倒不是因为古板才不让冬葵看,而是冬葵曾经因为看话本子,把扶摇师父交代的话抛之脑后,以至于忘记关扶摇师父炉子上的火,结果就是……扶摇师父新研制了七七四十九日草药,毁于一旦! 后来,楚青棠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听小和尚们说,那日扶摇师父追着冬葵打,足足绕了五个山头! 自那以后,扶摇师父警告雪山寺再不能出现话本子了,冬葵确实不再明目张胆看了,她只是偷偷看…… 果然,一听到话本子,冬葵整个人眼睛都直了,立马收了嘴角的笑意,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自顾自道:“哎哟,奴婢刚刚说什么来着,哎哟这个记性,对了,炉子上还热着粥,小姐,奴婢先去厨房端过来” 一边说,一边向门口走去,“小姐,奴婢先去厨房了……” 门关上后,床上的楚青棠笑的仰倒在被褥之上,这几日的心间的郁结霎时间全部烟消云散! ……………… 用完膳后,楚青棠坐在书桌上执笔写信,手边已经写了三封信了,还差最后一封,这是她去大云之前最后的布局,如果顺利的话,她再无后顾之忧了! 就在这时,门口冬葵的声音传来: “小姐,雅月回来了” 楚青棠笔尖一停,“终于来了” 不多时,前堂中就站了三个人,冬葵,亮子,还有雅月。楚青棠从书房出来,走到三人面前,还没落座,雅月就连滚带爬爬到楚青棠脚边,欣喜若狂的抱着她的腿,语无伦次开口:“大小姐,奴婢知道了,奴婢什么都知道了” 雅月这一路去河源县,舟车劳顿,想必会受些苦,可眼下看着却是绫罗绸缎满身的模样完全与之前不是同一个人,这就怪了? 冬葵和亮子把人拉开,楚青棠坐在椅子上,垂眸看着雅月那张面若桃花般的脸,心思一转,对着亮子道:“亮子,你去外面再拿些竹炭过来,屋子里的不够用了” 亮子点头应下:“是,大小姐” 楚青棠见人走了出去,继续对雅月道:“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 雅月慌忙点头:“奴婢,奴婢去河源县打听了,十七年前倒是没有新生儿,但……有一个被丢在路边尚在襁褓的婴儿,后来不知被一户穷苦人家捡了去,那夫妇俩一个不会说话,一个身体不好,本来就无子女,捡到这个孩子自然是疼爱,没有什么奇怪的。可后来那孩子却不知怎么不见了” “哦?”楚青棠微讶,冬葵也有些不可置信:“那后来呢?” 雅月绘声绘色接着说:“后来奴婢到处打听,所有人的说辞都是孩子被狼叼走了,早就没了命,只可惜了那对夫妻,日日怀着对孩子的思念,郁郁寡欢,撒手人寰了” 楚青棠深吸口气:“没有了?” 难道是她想错了? 她探究的看着雅月,眼里带着疑惑和审视。 被楚青棠这样看,雅月眼中明显的闪过一丝慌乱,最后还是壮了壮胆:“小姐若是想知道,能否先给解药,横竖奴婢人在这里,跑也跑不掉” 闻言,楚青棠一愣,旋即嘴角含笑,笑的悠然:“若是我说,我并未下毒呢?” 是的,她根本就没给雅月下毒,一来她不确定她会不会这一路上遭到苏氏派去的人的刺杀,二来她也在赌,赌她是否惜命,这不,已经试探出来了,雅月此人比她想象的还要惜命,而且,观她这一身的华服,大概是混的不错。 想必若不是因为这个莫须有的“毒”,她压根不会回来! 听到楚青棠的话,雅月忽然浑身发冷,磕磕绊绊道:“那……那为何,奴婢偶尔会感觉浑身长满了疹子?” 楚青棠挑眉,意味深长道:“或许,你应该先告诉我,后面发生了什么,你又知道了什么?” “不然,也许那疹子一辈子都离不开你了” 第54章 真相 “不过,见你这一身绫罗绸缎,看来是想好好过日子的,想必不会犯傻才是” 楚青棠一脸的人畜无害,看着雅月的眼神也毫无波澜,她手肘撑在桌子上,纤细的食指轻轻的敲打在桌面,“咚” “咚” “咚” 空气安静的厉害,雅月跪在地上后脊背开始发凉,楚青棠的每一下都像是扣在她的心上一般,像一场没有冰刃却刀光剑影的拉扯。楚青棠在赌,赌雅月一定想活!雅月在猜,若是说出真相,楚青棠会不会杀人灭口…… 一盏茶过去,终究是雅月败下阵来,她深深的叩拜在地,“奴婢什么都可以说” 楚青棠抿了口茶水,垂眸看她,“那便说吧” 雅月抬头细细道来…… 话说,其实雅月一个月前去河源县时确实是过得不好,人生地不熟,她一个女子少不了要保护好自己,所幸楚青棠给了些盘缠,她脑子又机灵,一路上才免遭遇害。 不过,真正的麻烦是到了河源县之后发生的。她一路打听十七年前的事情,知道的东西并不多,她也自认为做的隐蔽,却还是被苏氏派来的人找上了,想要杀了她。 于是,她开始了一路逃亡,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却没想到有一日误入了青楼,被一位公子所救。 那位公子仪表堂堂,是个书生,雅月当时就起了心思,与那位公子说自己自幼与父亲相依为命,可奈何父亲是个赌鬼,在外欠了不少债。 如今父亲死了,债主找上门,她一个弱女子实在是走投无路!想让那公子先搭救于她,至少把命保住,有个靠山! 那公子倒是个出手阔绰的,许是也对雅月起了心思,一张梨花带雨的俏脸,实在是让人不断涌起起来保护欲,当日直接就把雅月带回了府…… 雅月跟着那公子回了府才知道,这公子是河源县首富陈家之子,还是个秀才,并无婚配。她心底不禁暗自窃喜。 而且陈家虽是一个郡县首富,府中陈设却也让她看花了眼,哪怕在侯府,有些东西她也是从未见识过的。 她日日跟着那公子身边,成了贴身丫鬟! 后面的事情也慢慢的变得顺理成章,她成为了陈公子的通房丫头,过上了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绫罗绸缎,锦衣玉食。陈公子还应允她,如今只是因为她身份的问题无法扶为姨娘,若是以后生下孩儿,她最差都是妾室……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呢?这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了! 所以她甚至早已把楚青棠交代的事情抛在脑后,整日就顾着享受下人的伺候,就这样过了十几日,直到几日前与陈公子同房时,身上冒出了疹子…… 说到这里,雅月突然掩面擦起来泪,“奴婢只是想好好过日子罢了” 楚青棠和冬葵半晌没说话,互相看了一眼,最后楚青棠抬手示意她继续,雅月咬了咬牙继续开口:“后来,奴婢托陈公子帮忙找人打听才知道,苏姨娘身边的何嬷嬷也是河源县的人,而且何嬷嬷是当年收养孩子那对夫妇的妹妹,是那男子的姐姐” “只是,那何嬷嬷这些年几乎是从未回去过,就好像没有这个弟弟一般” “说来也奇怪,那夫妇死后,她也从未过问,更别说祭祀” 雅月说完,见楚青棠一直未发话,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眉心像是拧在一起一般,雅月继续开口:“大小姐,奴婢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 “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了。 楚青棠思绪拉回,樱唇微微扬起,“好了,起来吧”,旋即又冲冬葵点了点头。冬葵会意走过去把雅月扶了起来,然后从袖口掏出个瓶子,“喏,这就是解药,吃了之后便不会再长疹子了” 雅月顿时喜极而泣,“奴婢多谢大小姐!多谢冬葵姐姐!” 楚青棠看着雅月沉思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罢了,她是个聪明人,也许这是她为自己谋得的最好的前程了,旁人说不得什么。 只是,在冬葵送雅月离开时,楚青棠站起身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没头没尾问了一句:“不后悔吗?” 她将要跨过门槛的脚一顿,丝毫没有迟疑又踩了下去,“奴婢之前做了些错事,也明白了些道理,只要活着,其他的并没有那么重要” 过了许久,人影早已看不见。楚青棠的视线却迟迟未从门口收回。 冬葵把人安全送出去后,回来见自家小姐好似在发呆,有些好奇地问,“小姐是在思考如何做吗?” 她不动声色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冬葵,眼神中是让人看不懂的怅然,却微微勾起唇:“冬葵,稍后替我送封信去医馆吧,再叫亮子去将军府带个话给舅舅” 楚青棠停顿了一会儿,复而开口: “就说,和亲启程那日,我想见见舅舅,舅舅一人来送我出嫁便够了” 多了,她怕再有许多牵挂,其实,自下山之后,她本应再去看看外祖的,但是楚青棠实在是不想让将军府和燕侯府扯上半点关系,也害怕外祖见到自己这张与娘亲相似的脸心里难受。只要大家能活着,也许有一天会见面吧! 一共四封信,送出去了一封,飞鸽传信一封给扶摇师父,还有两封!想来,只有启程那日才能送出去了。 不过,在启程之前,她得去看看那苏氏和楚晴萱了。 毕竟,若是之后再见不到了,岂不可惜? ………… 另一边,大云国七皇子府,十六百无聊赖的倚靠在后花园的柳树之上,一边挂着红丝绸,一边指挥着下面的嬷嬷小厮, “哎哎哎,花婆婆,你这个丝绸挂歪了” “陈嬷嬷你也是,那个花也摆错了,应该往左一点儿” “小严子,你也是,那个箱子里面放着的东西可摔不得,可当心着点儿” “哟,老管家,你怎么窜来窜去的?都说了主子不在府里,咱们要尽心尽力,再过三日,燕国郡主就启程过来和亲,加上路程,最多七八日人就到了,这府中的积雪还没扫完呢!” “这咱们府里第一次办喜事儿,大家都要上心啊,马上府中就有女主人了” 谢祈昨日早上刚刚才到大云,接着就马不停蹄去了苍山见了师父,眼下才赶回来,一路上风尘仆仆的,入府后刚想到内院换身衣服,却没想到,一踏入后花园便听到十六这噼里啪啦一大堆,说完这个说那个,简直是操碎了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大婚呢! 谢祈一时止住步伐,停在廊柱旁。 站在谢祈身后的十五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府中的前院还未布置,这后花园一直到主子卧房连接处,甚至南苑凉亭所在的凌川湖边都摆满了花盆,一圈都是颜色艳丽的花,等等,不对,这北风呼啸的冬日,哪里来的这么多花? 这样想着,十五也问了出来:“主子,这花?” 谢祈侧头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负手看着眼前的景象。 不多时,披着黑色大氅的男子薄唇轻启:“十五,去市集买棵树回来” 十五:“树?主子要什么树?” “石榴树” 第55章 双生情蛊 启程大云前一日,冬葵已经在收拾东西了,带着严嬷嬷忙前忙后。 楚青棠用完早膳后便去自己的卧房拿出来个红色药瓶收在袖子里,自己裹上厚厚的披风,一人撑着伞慢慢走出了海棠苑,先是穿过几个月洞门,再走过几条长廊,最后,停在了琳琅苑。 眼前宽阔秀美的院子,眼下看起来有些荒凉破败。楚青棠抬腿直接走了进去,守门丫鬟见了,双双对视一眼,随后立马跑到楚青棠跟前,拦在她面前,言辞恳切:“大小姐,侯爷吩咐了,二小姐关禁闭,不能出来,谁都不能进” “是啊,大小姐,侯爷吩咐过还望大小姐见谅” 两个小丫鬟看着年纪不大,却生的高大,看着面生,想是外院的丫头,不是贴身丫鬟,楚青棠朝她们笑了笑,“是吗?” 楚青棠心知肚明,表面上这是楚峻山为了防止楚晴萱胡闹,丢他的脸,其实更是为了防止自己对楚晴萱做些什么,伤了他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罢了。 “是的” 其中一个稍年长的丫鬟连连点头,另一个丫鬟见状也跟着点头。 楚青棠看了眼其中一个年纪大一些的丫鬟,也不再拐弯抹角,冲着不远处的房门紧闭的屋子大声道,:“本小姐不愿为难你们,只是今日我是带着好消息来见你们二小姐的,要是误了这事儿,你们二小姐怕是会怪罪于你们”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眼底都透露着惊惶,她们是知道二小姐的手段的,楚晴萱对下人一向是没有什么宽容之心,更别说其他的了。 虽然明眼人都知道,自从大小姐回来后,侯爷对她大不如前,眼下二小姐算是虎落平阳了,府中的丫鬟小厮也是更喜欢楚青棠一些。但是楚晴萱总归是府里的二小姐,大小姐马上要去和亲了,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犹豫了半天,最后稍大一些的丫鬟还是向前一步问了出口,“大小姐有何事找二小姐?” “那就劳烦两位通报一声,就说恒王殿下要纳妃了,看看你家小姐如何说……” 少女声音淡然,轻飘飘的谈论恒王的婚事,倒是让两丫鬟吓了一跳,一时间愣在原地反应不过来,就在这时,“嘎吱”一声,楚青棠看到楚晴萱的房门打开了,楚晴萱只是穿着一身中衣,脸色微微红润,想是刚刚从床上爬起来,一路跑过来开的门,这不……身后的丫鬟紫烟一边拿着披风披在她的肩头,一边焦急的喊着:“小姐,慢些……外面风大,小心受寒了” 楚晴萱却恍若未闻,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楚青棠,陷入沉思。 还记得几个月前她还是一脸的苍白,好似一阵风能吹倒在地一般,这如今在侯府好吃好喝的几个月,她看着愈发光彩照人,再反观自己,自被关禁闭之后就病了,已经大半个月了还未好…… 没过一会儿,耳边少女声音传来,状似诱惑又是疑问:“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楚晴萱回过神来,四目相对。 她看见,楚青棠眼神带着她从未见过的傲然。 她知道,她……是有备而来! …… 作为曾经侯府唯一的一个小姐,楚晴萱这屋子比楚青棠的屋子大的不是一星半点儿,虽然格局是几乎无差别,但是这屋子里的陈设还有框架完全都不能比。 什么古董,字画,雕花,琴具,琵琶乐器,瞧着都能晃了眼睛,一步步走进去,楚青棠突然明白为何叫琳琅苑,还真是,琳琅满目,目不暇接啊! 怪不得,怪不得方才还想着,怎么走的气喘吁吁,原是“跑”出来的! 想到这里,楚青棠嘴角勾起一抹讽刺! 待二人落座后,楚晴萱冲紫烟挥了挥手,“你先下去……” 紫烟站在原地好一会儿不动,楚青棠抬眼看她,眼神中透着冷意:“怎么?怕我吃了你家小姐?” 紫烟突然心底发慌,慌乱的看向楚晴萱,但发现楚晴萱并未说什么之后,也就慢慢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说吧,你找我想干什么?”楚晴萱开门见山道。 她们两个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姊妹情深,也更加没有必要装腔作势,楚青棠自然地接过她的话头,“也是难为了你,收敛了脾气,想必是喜欢恒王殿下喜欢的不得了” 闻言,楚晴萱脸色涨红,“你……” 好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脸皮子薄。看到她这模样,楚青棠想到这一点,不过又很快摇了摇头,嘲讽道:“脸皮薄?” “心这么黑,原来脸皮这么薄,我倒是高看你了!” 楚晴萱听到她的阴阳怪气,直接气的站了起来,“你到底要说什么,赶紧说便是” 楚青棠挑眉看她,语气缓缓似是带着引诱一般慢悠悠开口:“恒王要纳妃了,你说,你有机会吗?” “你如此喜欢他,难道不想嫁给他?” 楚晴萱顿时提高警惕,她们俩这种非死即伤的关系,怎么会突然好心提醒她这件事? 这其中肯定有问题,但是她却无法拒绝这个诱惑,于是她开口冷笑道:“我姨娘都帮不了我,父亲都不管我,就连从小到大护着我的哥哥也向着你了……” “莫不是你想说,你会帮我?” 楚青棠倏然一笑,“若是恒王非你不可呢?” 楚晴萱怔住:“什么意思?” 楚青棠从披风内把袖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放在楚晴萱的面前,开口道:“这个东西想必你没见过” 红色的药瓶子上面写着“双生蛊”三个字,楚晴萱看清楚后瞳孔微缩,猛地往后撤了一步,问道:“这是什么?” “双生情蛊,分为两只,情人双方一旦种下,此生只会钟情于对方,成为对方的此生挚爱!” 楚青棠的话犹如一簇火苗,燃动了楚晴萱冰冷彻骨的心。 楚晴萱自然也知道天上不会掉馅儿饼,她凝视着楚青棠,抿了抿唇:“你会这么好心?” “这蛊该不会被你下毒了吧?” 她倒是警惕,不过楚青棠知道,她的心已经动摇了。 于是她接着道:“你是在刻意提醒我,上次你对我做的事情吗?楚晴萱!” 说到上次,楚晴萱怕的不行,她没想到楚青棠竟然如此淡然,知道自己给她下毒还能心平气和坐在这里与她说话,她到底隐藏的有多深? 于是她猛地抬手指着楚青棠,破口大骂道:“那你装什么?你怕不是早就想让我死了吧?还帮我?呵,天大的笑话,你……” “呵”楚青棠冷笑一声打断她,“我确实挺想让你死” 此言一出,楚晴萱直接愣住,似是没想到她这么直白,嘴角微微颤抖:“你……” 楚青棠轻嗤一声:“你说的没错,这蛊确实不简单,可能会偶尔让你十分痛苦,但却不会丢了命” “不过,你我心知肚明,父亲他唯利是图,你猜他会把你嫁给谁?” “你是愿意痛苦一些的和你心爱之人在一起,还是愿意和我一样被随意推出去,生死未可知呢?” “或者说,你愿意现在直接一头碰死?” “可侯府娇生惯养的楚二小姐有这个勇气吗?” 她字字句句都让楚晴萱无法反驳,尤其是关于父亲楚峻山的为人,她早就看清了。 “时候不早了,我言尽于此,蛊就放在这里,若是不愿意搏一搏,你大可以当我今日没来过” 说完,楚青棠甩袖转身离去,而楚晴萱失魂落魄地坐在软塌上看着她的背影暗自出神…… 第56章 不后悔 从琳琅苑出来之后,楚青棠又转身去了华苑。是了,下一个便是苏姨娘! 彼时苏姨娘正躺在卧房的床上,脸色极为苍白,如今胎气不稳,动弹不得只能静养,这些日子就连用膳都是在床上。床边何嬷嬷这会儿正跪在地上给苏姨娘喂药,一张油腻的脸上带着几个巴掌印,却笑的极为谄媚,开口表真心:“姨娘,老奴真的再也不敢了,老奴只是看不惯大小姐那样子” “真的没有半分利用二小姐的心思啊……” “这么些年,老奴是忠心耿耿,当牛做马绝无二话啊,当初连老奴的亲弟弟老奴都……”还没说完。 苏姨娘转过头瞪着她:“闭嘴” 说完之后自顾自摸了摸肚子,给自己顺气。 心思一转,她脑海中想起十七年前的那个秘密,陷入了沉思…… 当年,楚峻山与罗雁新婚不过一个月,那两人正是浓情蜜意的厉害,苏氏越来越害怕楚峻山不打算娶自己入府。 于是,她破釜沉舟赌了一把,趁楚峻山喝醉装作罗雁引诱了他,一段时间后,又在登门拜访之时无意间的呕吐让罗雁知道了自己“怀孕”的消息。 结果不出她所料,罗雁心思单纯,听到孩子是楚峻山的之后,当时只是傻愣在了原地,其余什么也没说。 苏氏至今还记得,罗雁喊人把楚峻山找回来后的情形。 当时前厅内,只有楚峻山、罗雁还有她,那日罗雁穿着一身海棠色的襦裙,这是她出嫁后才有的装扮,看着与成婚前那个马背上英姿飒爽拿着长枪的女将军相隔千里,特别是一张英气的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与倔强。 罗雁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楚峻山,楚峻山也看着她,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一个什么都没问,一个什么都没说…… 就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峙与撕扯,苏氏根本插不进去。 气氛凝滞,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到楚峻山低下了头,就在那一刻,苏氏看到罗雁突然就勾唇笑了,那抹笑太美,美的刺眼,也极为讽刺…… 不过,自己终于如愿了! 楚峻山纳了她做妾,没过多久,罗雁却自告奋勇领命去了边关。 去便去了,也不会影响到她,不过她的日子虽然过得越发舒坦,却也时刻担忧着自己假孕被识破。 毕竟,孩子总不能凭空就没了。况且,她还需要一个孩子来稳固自己的地位,于是她日日对楚峻山温柔小意,试图得到他的宠幸。 可没想到,楚峻山每次都是以她怀孕在身为由拒绝,甚至后来直接追去了边关,更没想到,他几个月后竟然把罗雁追了回来! 她彻底慌了,她趁着罗雁与楚峻山关系还未明朗,罗雁还不肯回府之时,她又给他们之间加了把火! 她让何嬷嬷去找刚出生的婴孩,然后充做自己的,在楚峻山离府之时,来了个瞒天过海。 在楚峻山快把人接回府之时,她“临盆”了! 一步接着一步,一环扣着一环都是为了博得楚峻山的爱。 说起来有些可笑。 但苏姨娘这些年从未后悔过从那对农家夫妇手里抢来的儿子,她的儿子小小年纪如今是大理寺少卿,是她养大的,航之才能如此,那对夫妇死得其所! 不多时,苏姨娘收回思绪,看向何嬷嬷:“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何嬷嬷拿着汤药的手一顿:“可是出去找找雅月的人都没了消息,这事儿……” 说起雅月,苏姨娘眉头蹙起,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她重新看向何嬷嬷,眼底藏着一抹阴险与狠厉,开口时意味不明:“无妨,知道了又如何” 自从那日与楚峻山撕破脸之后自己就动了胎气,后来又被自己的疼爱的儿子戳破当年的算计,加上担忧楚航之知道十七年前的事情她急火攻心直接病倒了,肚子里的孩子险些没保住…… 不过,她早已经留好了“替死鬼”! 说起何嬷嬷,何嬷嬷在楚晴萱被关禁闭之后,苏姨娘就把她调了过来,苏氏好生盘问了一番,才知道寿诞那日楚晴萱干了什么,知道晴萱给楚青棠下鹊红楼之后,苏氏当时就气的踹在了何嬷嬷心窝子上,让丫鬟给了她几耳光,何嬷嬷好半天没爬起来。这些天也一直被关在柴房。 鹊红楼这个毒除了何嬷嬷知道,苏姨娘身边再无人知道,如今她撺掇晴萱给楚青棠下毒简直就是坏了自己的打算,鹊红楼这个毒鲜有人知,她当初就是仗着楚青棠找不出证据,也找不出是什么毒,才毫无担忧。 但是楚青棠如今再次见到那毒,却还不死,那大事可就不妙了…… 苏姨娘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后脖颈,刚想说些什么:“你……” “姨娘,大小姐来了……”门外丫鬟的声音传来。 听到声音,苏姨娘心一沉,与何嬷嬷对视了一眼,苏姨娘有些奇怪,明日楚青棠便要启程前往大云,这会儿来干什么? 何嬷嬷则是双腿直直发抖,一双浑浊的眼睛变得空洞,她当年可是见过这鹊红楼的威力之大的,大小姐中了毒却毫发无损? 不仅如此还主动登门来了,何嬷嬷拿着药碗的手开始发抖,难不成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 楚青棠打的名头是和苏姨娘告别,苏姨娘当然不能拒绝,横竖还有何嬷嬷在身边,楚青棠也不不敢青天白日的做什么! 楚青棠被丫鬟带着进了苏氏的卧房,一踏进内室,一股子药味扑鼻而来,入目而见的便是站在床边的何嬷嬷和靠在床上的苏姨娘,楚青棠走近,“不知姨娘近来可好?” 也不知是不是这几日睡得太多,脑子不甚清醒。苏姨娘听到声音,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衣着华贵的少女,朦胧之间仿佛看到了当年的罗雁,轻声开口道:“罗雁?” 闻言,楚青棠一愣,并未作答。她又转头笑着看向苏姨娘身边的何嬷嬷,看到何嬷嬷脸上的巴掌印子之后,惊讶似的捂嘴惊呼一声:“何嬷嬷这是怎么了?” 何嬷嬷见到楚青棠早就已经被吓得不行了,整个人都在抖,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老奴……老” 苏姨娘猛地清醒过来,语气冷硬,“不知大小姐有何事?” 楚青棠走近至苏姨娘的床边,轻声细语开口:“今日我是想来告诉姨娘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姨娘想先听哪个?” 少女的声音本是清灵悦耳,却让苏姨娘听出了浓浓的幸灾乐祸,她咬着牙吐出一句:“不知大小姐想说什么?” 楚青棠见苏姨娘咬牙切齿的模样,哼笑出了声:“姨娘怎的这样看我?” “罢了,我直说便是了” 楚青棠:“好消息呢,就是明日青棠要启程和亲了,姨娘是不是也为青棠感到开心?” 闻言,何嬷嬷和苏姨娘皆是一顿,实在是没看明白楚青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苏姨娘扯着嘴角,有些僵硬的笑了笑:“那是自然” 第57章 杀人诛心 周身都是苦涩的汤药气味,源源不断的灌入鼻子里,楚青棠笑着看向苏姨娘:“是啊,嫁人是件喜事儿,自然是要开心” 楚青棠停顿了一瞬,接着开口:“可……坏消息也是一件喜事儿呢” 苏姨娘闻言开始惴惴不安,也顾不得其他的了,焦急的开口问道:“什么意思?” 楚青棠见苏姨娘这个模样也不着急,慢悠悠走到窗棂前,猛地一把把窗户推开,肆虐的寒风猛然间涌了进来。 何嬷嬷见此马上劝阻,“大小姐,这天冷风寒,姨娘身子骨不好,窗户开不得啊” 说完,伸手就要拉开楚青棠。 楚青棠在她伸手刹那,嘴巴里淡淡吐出来一句话:“何嬷嬷可知鹊红楼?” 话落,何嬷嬷双手顿住,下意识转头看向床上坐着的苏姨娘,满是褶皱的脸上全是惊慌,“姨娘……” 苏姨娘表情倏然冷了下来,既然如此,也不必和颜悦色了。她恶狠狠的看着楚青棠:“你知道了?” 楚青棠望着她,“苏姨娘不必惊慌,毕竟,青棠知道的又何止这些……” 说完,不等苏姨娘反应,侧过头看向何嬷嬷,“对了,也不知何嬷嬷的弟弟在九泉之下是否安宁呢?” “轰” 若雷击了一般,何嬷嬷当场吓得跪了下来,抖着一身的肥肉,说话语无伦次:“大小姐在说什么,老奴听不懂……” “是吗?” 楚青棠一步步走近过去,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一个纸包,放在手心再递到何嬷嬷面前:“何嬷嬷可知道这是什么?” “这个呀,便是鹊红楼了” 她的声音不大,苏姨娘听得分明,直接愣住,显然是没想到楚青棠竟然会有鹊红楼,她是怎么有的?她为什么没死?各种思绪杂糅在一起,苏姨娘险些有些呼吸不过来,可脑子却依旧清醒,警惕起来:“你想干什么?难不成想给我下毒?” 楚青棠抬眼看着苏姨娘,不愧是能在后宅待这么久还能得到楚峻山的怜惜之人,头脑和冷静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比。 瞧,眼前的何嬷嬷早就吓得尿了裤子,身旁的毛毯被濡湿了一块儿,一股腥臊味儿大的很,楚青棠抬手在鼻子下面挥了挥,随后把药包扔在何嬷嬷面前,“现如今,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把药吞下去,第二,把药给你家姨娘吞下去” 楚青棠的话算得上是惊世骇俗了,别说何嬷嬷,就连苏姨娘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不远处的少女,张口就要喊人,“来……” 楚青棠见状讽刺一笑,拿捏她的七寸,“姨娘大可以喊,就是不知道父亲来的时候,是帮我,还是帮姨娘呢?” 苏姨娘话到嘴边戛然而止,心凉了半截,是啊!若是没有侯爷的默许,楚青棠为何如此有恃无恐?而且如今侯爷早已经对她不管不顾,就连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见得他有多在意,原本她是想靠着航之母亲这个纽带,好保全自己最后的体面,怎么样也不会太差,至于其他的她也不敢妄想了。 可事到如今,楚青棠这做法,明显是有备而来,她哪怕叫人了,她这本事怕是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给自己下毒…… 想到这里,苏姨娘突然笑了,笑的一脸的泪,她看着早已经六神无主的何嬷嬷,意味不明开口:“来吧,何嬷嬷,你大可做个选择” 何嬷嬷听到声音回过神,看着床上躺着的苏姨娘,并未作答。 气氛倏然静止,何嬷嬷知道自己逃不过一劫,活了这么多年,眼下才突然醒悟了一个道理,今日,她要么自己死了,要么投毒苏姨娘后,身上加个罪名被侯爷打死。 且不论这些,尽管没有这一出,她活了下来,她知道这么多秘密,苏姨娘能让她活? 条条是死路,句句是逼迫,楚青棠实在是杀人诛心,像个人间罗刹一般。 何嬷嬷收回视线,缓缓拿起眼前的药包,拆开后直接倒在嘴里,药量太多,没多久便七窍流血而亡…… 屋内血腥气蔓延,窗外的风把气味吹到床边,愈加浓烈,苏姨娘见状吓得连呕吐都忘了,叫都忘了叫,直接呆愣住了。 反观楚青棠却是一脸无辜地走到苏姨娘床边,“姨娘怎的吓成这样?” 接着好笑似的继续道:“姨娘如今是不是装过头了?哪怕青棠不动手,姨娘不是也会杀人灭口?” “毕竟……何嬷嬷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 楚青棠的话一遍一遍萦绕在苏姨娘脑子里,她情绪忽然激烈了起来:“你……你就不怕恶鬼找上门吗?” “你就不怕不得好死吗?” 她眼眶变得通红,她苏芙这些年见过不少肮脏事儿,也见过狠辣之人,可楚青棠这小蹄子明显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什么都敢做,什么都不怕。 她一点儿都不像当年的罗雁,罗雁单纯温良,无论对谁都是慷慨的,哪怕是对自己,知道自己怀孕,罗雁哪怕再看不惯,但还是常常叫人送补品过来,对她诸多关照,让她小心着肚子里的孩子。 而现如今,同样的情景发生在楚青棠身上,她毫不手软,也无半点怯懦,人死在她面前,她甚至连表情都没变过…… “哈哈哈哈”楚青棠突然大笑。 “不得好死?” “这种话,原来也能从你的嘴里说出来?倒真是见了鬼了。” “恶鬼找上门?这何嬷嬷死在姨娘屋里,要找上门也是找姨娘你啊,与青棠何干?” 字字句句,与人前那个楚大小姐完全不是一个人,苏姨娘见此眸光微闪,嘴角扯出一个弧度:“你真是一点儿也不像你娘!” 楚青棠:“是啊,不像” “我娘她温良大方,可她还不是被姨娘害死了?” “姨娘这些年怕不得好死吗?” 闻言,苏姨娘捂着肚子,一阵阵的抽痛,她脸色愈加难看,“你……你……” “对了,方才忘了说……” “您不得好死之前,还有一个坏消息呢!” “恒王马上要纳妃了,听闻父亲有意让二妹妹嫁给恒王做侧妃呢!说来也是,这侧室再怎么好也是个妾,父亲还真是的,竟然让楚晴萱步您的后尘……” 苏姨娘横眉冷对道:“你胡说,绝不可能,侯爷答应过的,晴萱不入皇室” 楚青棠听了,怀疑似的开口:“是吗?不见得吧!” “可哪怕再不情愿,也禁不住有人上赶着做妾啊!” “姨娘您说是吧?” 楚青棠可太清楚苏氏的痛点了,苏氏曾经一个尚书之女上赶着做妾,这是全上京的笑话。 而她的女儿如今也只会是个“妾”。 楚青棠心想,不是喜欢争斗吗?那便让苏氏的女儿继续斗! 如果楚晴萱如愿嫁给恒王,且不说恒王能不能登上皇位,就算登上了,也活不长了…… 若是登不上,楚晴萱也会是权利的牺牲品。 毕竟,死还是太便宜她们了。 当初母亲成为权力游戏一个棋子有多痛苦,自己成为和亲棋子有多无力,楚青棠也要让她们都尝尝这滋味儿! 第58章 嫁妆 楚青棠回海棠苑时雨已经停了,她的脸色却是异常苍白,走路的步伐都有些乱。 她藏在披风下的手紧紧捏在掌心,一踏进院子便见冬葵手里拿着册子和笔站在海棠苑的院子里,身边摆着一个个大红木箱子,整个院子都快堆满了。 冬葵低着头认真的拿着册子在清点,楚青棠走近过去,站在她身后,满目疑惑:“这些是?” 听到声音,冬葵转过头来,惊喜道:“小姐,你可回来了” “你说这些啊,这些东西是方才宫里送来的,说是明日小姐作为郡主启程去和亲,宫中以公主出嫁的规格给小姐备嫁妆,诺,这宫里送来的一共八十一个箱子,加上侯府替小姐准备的六十九箱嫁妆,一共一百五十箱嫁妆” 闻言,楚青棠双眸微微睁大,实在是讶异的很,语气虚浮:“一百五十箱?” 冬葵正兴奋见到这么多的新奇物件,也没注意楚青棠的脸色,自顾自点了点头,“没错,刚刚奴婢和外间那些丫头门数过了,就是一百五十箱” “这其中包括什么珍珠玛瑙,狐毛绒被,丝绸锦布,金器陶罐,金银珠宝,古琴字画……” “对了,还有穿戴的华服,朝服,夜宴的礼服,发钗步摇,总之从头到脚应有尽有,花样繁杂,奴婢都看花了眼呢!”冬葵一脸天真的说道 楚青棠听她说完却心下一沉,抬眼略带担忧的看着这一箱箱嫁妆。 一共一百五十台,这种架势别说在大燕国,就是加上大云与大凉三国放在一起,都是空前绝后的,这并不是个好势头,太扎眼了。 且不说其他的,这般声势浩大,去大云之路怕是不安生,说不准就会遇到各路劫匪强盗,稍不注意可能就会身首异处。 就算没有这些,等她到了大云,这么大的阵仗,又有多少人会把注意力挪到她身上呢?她横竖都会成了最大的靶子,这燕帝是真的不打算给活路了! 既如此,楚青棠心底冷笑一声,那便看看牺牲她换来的大燕还能苟延残喘多久吧…… 她抿了抿唇开口道:“冬葵,先别数了,叫上严嬷嬷来房里我有事儿交代!” “好的小姐” 冬葵点了点头,转身去耳房叫严嬷嬷。 …… 楚青棠入了内室立马换了件衣服,换衣服的时候看见衣袖上沾染上的血迹,手突然抖了一会儿,她低头看着这只手,嘴角勾起一抹涩然的笑,眼底升起一股悲凉,她竟然杀人了! 其实,方才见到何嬷嬷的死状她已经有些不适了,只是一直强忍着,没在苏姨娘面前显露罢了,再如何,她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姑娘,又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难免会有些心理不适。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为了自保与复仇,这种事情只会多不会少!既然做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冬葵领着严嬷嬷进来时见自己小姐换了身衣服,以为是被雨打湿了,语气焦急:“小姐,是不是之前出门时雨打湿了衣裳,可感觉哪里不舒服?” “都怪奴婢不好,应当和小姐一起去的!” 在冬葵心里,自家小姐身子骨差的厉害,小时候淋点儿雨就马上会染上风寒,甚至是发热,扶摇师父可算是操碎了心,小姐也是受了不少苦,隔三差五就要喝药! 楚青棠这会儿坐在软塌之上,手里还拿着一张纸,听到冬葵这草木皆兵的模样,微微勾唇看着冬葵:“好了啊,我无事,只是衣裳上不小心蹭到脏污了” 说完后又转头看向一旁站着的严嬷嬷,把手里的纸递过去,“严嬷嬷,这个是你的卖身契,你拿着” 严嬷嬷闻言惊慌看着楚青棠,而后猛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小姐可是要赶老奴出府?” 楚青棠叹了口气,从软塌上下去,走近后想把人扶起来:“嬷嬷先起来” 严嬷嬷年事已高,一双眼睛早已在生活的风雨中变得黯淡无光,发丝也早已经白了,只有那双手,用来养家糊口的手,格外的粗糙也格外的有力。 在楚青棠伸手刹那,严嬷嬷倏然往后躲了躲:“大小姐使不得,老奴这双手是倒夜香实在是不干净……” 楚青棠的手一顿,然后也没管严嬷嬷说什么,直接蹲下来拉过严嬷嬷粗糙的手,把卖身契放在她手里,然后紧紧握住,轻轻拍了拍,最后认真道:“嬷嬷,青棠明日便要启程去大云,原先想着带着嬷嬷还有亮子一起去,可嬷嬷年事已高,实在不宜操劳,亮子又是家里的顶梁柱,实在是没再好的法子了。” “再者,自古以来总讲究着落叶归根,嬷嬷和亮子的家在这儿,青棠实在是不甚忍心,青棠虽然从小不曾享受家的温暖,也并无什么亲人。可是青棠知道,对有些人来说,家是无比重要的” “这卖身契,不是想赶你走,而是告诉嬷嬷,若是以后遇到什么事儿,至少不用受制于人……” 楚青棠这段剖白算是言辞恳切,说到最后竟也红了眼眶,虽然严嬷嬷和亮子与她并无太深的情谊,可她希望他们都好好地活着。于是,早在那日与楚峻山对峙之后,她就提了条件,她要什么东西直接去管家那里拿就是了! 严嬷嬷听完楚青棠的话,早就老泪纵横,语无伦次:“老奴谢……谢小姐,小姐大恩大德,老奴实在是无以为报,往后老奴日日斋戒为大小姐祈福,大小姐此去大云定然平安顺遂” 虽然是个仆人,但是严嬷嬷怎么说也活了几十年,经历了不少风雨,怎么会不知道这大宅院里头的阴私呢? 严嬷嬷也知道大小姐此去和亲必然凶多吉少。其他的不说,楚青棠从小便没有父母的关爱,在山上待了那么多年,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啊! 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明明自己已经如此了,还关怀着下人,体恤着她们是否能好好过完下半生,严嬷嬷想到这不免泪如雨下…… 站在一旁的冬葵看着眼前的情况也红了眼眶,偷偷撇过头去默不作声,肩膀一耸一耸的。 眼见气氛陷入了低谷,楚青棠忍着眼角的酸涩,站了起来,正巧看到冬葵转过去的头,她并未拆穿。 不多时,她笑着开口:“好了,我饿了,冬葵我想吃你做的菜了” 冬葵抬手擦干眼泪,鼻子哭的都不太顺畅了,声音低哑:“好的,奴婢这就去!” 说完,整个人慌慌张张跑了出去,都不敢回头! 楚青棠伸手把严嬷嬷扶起来,眼眸中还存着淡淡泪光,轻声开口:“嬷嬷,万望保重” 以后的路太长了,长到楚青棠都看不见未来,她明白,说太多都无济于事,只希望她在乎之人,岁岁年年都平安! …… 天顺十七年冬,腊月十五,宜出行,宜嫁娶。 楚青棠起得很早,或者说她压根就一夜未睡,不到天亮便被冬葵叫起来梳妆打扮了,冬葵早就跟着严嬷嬷学了不少发髻样式,这会儿照着书册上的出嫁发髻给她捯饬着,一边上妆一边念叨着,“小姐放心,奴婢定然会给小姐好生打扮,小姐如此貌美今日要更美才是!” 楚青棠笑笑,话中带着点意味深长:“今日只是启程出发,还不是出嫁,等到大云至少还有七八日,这七八日还有的磨呢” 第59章 出发 楚青棠梳洗打扮完之后,已经到了辰时初。 今日她作为郡主出嫁,侯府特地摆了场送行宴, 还会有不少官家大臣会来,眼下侯府内下人摆弄箱子的、喜迎外客的声音喧闹嘈杂不绝于耳。 楚青棠穿着精美的大红色华服坐在椅子上看着冬葵递上来的名册,眉尖聚着淡淡忧思,双手翻动之间略微数了一下,燕帝派遣送嫁的车队护卫就有数百人,声势浩大。 正看着,外间冬葵的声音传来,“小姐,将军府人来了” 闻言,楚青棠眉头一展,侧头看去:“可是舅舅?” 还没等冬葵回话,一阵爽朗的笑声就传了过来:“哈哈哈哈,我外甥女呢?” 楚青棠闻声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 不一会儿,院子中走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罗源正是个粗人,自年少时便在沙场上厮杀,性子爽朗,大大咧咧。 距离上回见面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上回舅舅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外面套着护甲,说是练武较为方便。可今日却罕见的穿着无比正式,倒是不像他了。 楚青棠见来人瞬间扬起嘴角,柔声唤了句:“舅舅” “哎” 罗源正朗声应下,他早就想来看看自己的外甥女,上次寿诞宫宴将军府未参加,老爷子不再入朝堂,罗家也不受重视,去不去没那么重要。 其实,他知道家里老爷子也想着看看外孙女,曾经嘴硬着说雁儿昏了头,这是她自己种的因,苦果也得咽下去,却没想到自己白发人送了黑发人,整日捶足顿胸叹气,雁儿曾经是老爷子捧在心尖尖上的女儿啊! 后来,青棠回京,老爷子知道和亲的是青棠,险些没气晕过去,当场便要闯进宫去,哪怕当场死在燕帝面前也在所不惜。 最后好不容易被众人拦了回来,却也病倒了,如今才好一些,只是也时常叹道自己无能…… 待两人落座,罗源正看着眼前施妆后容貌无比艳丽的少女,一时间哽住了喉头。 之前还没什么感觉,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穿着大红的嫁衣,头发盘起做妇人发髻,罗源正恍惚间就想起了曾经雁儿出嫁时的样子,一个流血不流泪的大男人霎时间红了眼眶。 楚青棠注意到舅舅的情绪,忍下心中的苦涩,扯开话题,“许久不见,舅舅可还好?” “外祖父可好?” 罗源正闻言敛下思绪:“都好,都好” 接着又道:“一个多月不见,这马上便要去大云,往后定要珍重……” “是舅舅无能,护不住你母亲,也护不住你,旁人叫我一声将军,如今倒成了一个笑话……我……” 楚青棠越听心中越难受,忍不住打断道:“舅舅……” 罗源正止住话头看向她,楚青棠认真道:“不管是母亲还是青棠,都有自己的路走,舅舅不必自责” “人处在什么位置,唯一的自救办法便是走一步看一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若是有一天,真是走到了绝路,那一定是青棠走出当下的最好的路了” 说完,楚青棠哽咽了一下,很快又开口:“舅舅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罗源正听楚青棠说完,沉默了半晌,而后道:“你与你母亲倒是不太像” “罢了,一切自有定数” 叹了一声,继续道:“楚峻山那老匹夫可有来看你?” 楚青棠闻言,垂下眼睫,神色未明道:“舅舅,我曾经说过,出嫁这日不愿见他” 罗源正蓦的一顿,旋即点了点头,“不愿见便不见,横竖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楚青棠勉强的扬起唇角,“不提了” 两人就这样寒暄了会儿,罗源正将要离开时,楚青棠从匣子里拿出两封信交给他,叮嘱道:“舅舅,这封信带回侯府后再看……” “另外一封劳烦舅舅交给镇北侯府的千金颜南星” 罗源正虽不知道是什么,但还是痛快点头应下,遂转身离去。 楚青棠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未回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冬葵的声音传来,“小姐时辰到了,该出发了” “嗯” …… 大燕与大云地处一南一北,相隔甚远,走完官道还有水路。往少了说七八日,可若是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情况就未可知了。 燕侯府外一百多号护卫齐刷刷的站了一条街。楚青棠带着帷帽扶着出府首先见到的便是站在大门口贺喜的朝堂官员,往前望去就是铺了十几丈的红毯子,再就是一个个金甲护卫。 她被冬葵扶着走到了马车旁,刚要榻上去时,一阵北风袭来,帷帽险些被吹翻,露出了半张脸,所幸冬葵眼疾手快的调整好,大燕有俗,新娘子的妆容是不能被外人所见的…… 可巷子里探头探脑的凑热闹的百姓仅仅瞧着半张脸就开始议论纷纷起来,一个手里抱着孩子的妇人低声开口道:“啧啧啧,这永宁郡主何等美貌,可惜了!” 另一个卖菜老翁接话:“是啊,可惜了” “大云那地方倒是辽阔,但与上京怕是没得比,听说冬日里冷的更厉害,这千金小姐的身子也不知道活不活的长” 一男子开口搭了这么一句。 说完,身边众人突然安静了起来,他莫名的回过头,“怎么,我说的不对?” 好半晌,马车动了之后,人群中一老者悠悠开口:“或许你说的对,但是大家都怕你说的对” 语毕,人群中一片寂静。 大燕现如今人人自危,已经败落到要和亲维持和睦,眼下确实是牺牲了楚青棠,他们才能得到短暂的安宁,可以后呢?若是楚青棠真的死在路上,亦或是死在大云,这大燕和大云又将如何呢? 没有答案…… … 北门城墙之上,楚航之和顾恙顶着寒风负手而立,齐齐低着头看着出城的车队一言不发,直到车队走远,再看不见。 “怎么?不敢当面送?” 顾恙若有所思调侃了一句。 楚航之紧了紧披着的大氅,收回视线,语气涩然,“青棠妹妹是个好姑娘,今日她出嫁的日子,作为兄长本应送送,可最后想想却还是觉得不能平白惹了人家不快……” 顾恙不太清楚他们燕侯府的事,只听闻上一代有着不少的恩怨,他也不是好管闲事的人,也不再追问,转移话题道:“走吧,中午不是与陆大人约好一起吃酒?” 楚航之回过神来,“走吧” 两人正准备离开,转身之际,楚航之看到不远处的背影眉头一蹙,试探着唤了一声,“父亲?” 第60章 弱水三千 距离出发已经过去了三日。 这日到了冀州地界,和亲队伍走上了水路,浩浩荡荡的五艘船。 水路虽比陆路平稳但楚青棠是有些晕船的,想着接下来两日都要在船上,冬葵担忧的不行,却也找不出什么法子,只能干着急,在吃食上也注意着不能太油腻。 这厢,楚青棠已经换下了大红色的华服,穿着一身略简单的天青色长锦衣,外披着一件白狐绒毛披风,她坐在船舱内的桌子边,手肘撑着桌子支起额头,双眸紧闭,一双黛眉微微蹙起,脸色苍白没什么血色,船舱内只有一扇小窗户,此时正大开着,窗边的纱帐被吹的飘扬起来。 这会儿楚青棠头昏脑涨,寒风吹进来倒是舒服了些。 她醒了醒神,缓缓睁开眼睛侧过头去感受风的方向,倏然间眼睛被一抹雪白吸引。 还没反应过来,门外冬葵的声音响起,“哇,下雪了哎” “小姐,你快看看” “哇塞,好漂亮的雪” 楚青棠站起身,走到那扇小窗边立住,大燕常年雨水多,多潮湿,这样下雪的情景是少的,不过她与冬葵从小在雪山寺上倒是见过的,那被大雪掩盖的山林,白茫茫一片恍若与天连接成一体一般。 她抬手往窗外探去,雪花落在掌心,没一会儿便化作了一抹冰凉的湿润,少女垂眸看去,陷入了沉思。 前几日走陆路官道时还未下雪,眼下越接近大云,倒是下起雪了,也不知是不是个好兆头,好在这一路上尚未遇到什么变故。 说来也怪,这一路上顺遂的楚青棠都有些不可置信,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如今世道真是太平?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冬葵端着盘子站在门外:“小姐,厨房刚刚做好的汤圆,天冷了,赶紧趁热吃吧” 闻言,楚青棠一只手压下胸口处,缓了缓想要呕吐的不适,转身对着门口道:“冬葵,你先吃,我有些不舒服想休息会儿……” 冬葵担忧道:“好吧,那小姐你先休息着,又不舒服记得与冬葵说,冬葵一直在外间候着的” 不一会儿,门边没了声音。 楚青棠看着茫茫的水域,眼底是琢磨不透的神色。 …… 另一边大云国。 重华殿内设着宫宴,歌舞升平,热闹非凡,而此时殿内几个上位者的气氛却是有些剑拔弩张。 太子谢遥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衣坐在最上首的中间位置,左右两边分别是谢珺与谢祈。 谢祈自那日与楚青棠发生争执之后,体内毒素未得到压制,回府之后就一直在静养,未曾出过门,只是有什么儿也吩咐十五十六去办了。 今日也是偶然,突然收到太子的帖子,说是邀约一起喝酒赏雪。谢祈打开帖子,当下笑的讽刺。 喝酒赏雪?鸿门宴吧! 不过,闲着也是闲着,他还是应下了。 不过,没想到的是谢珺竟然也在,他与谢珺之间的事儿按理来说,没有外人知道,可谢遥此举倒有些耐人寻味…… 到了太子的重华殿之后,他整个人脸色苍白慵懒的眯着眼睛倚靠在椅子上,穿着绯红色长袍,头发高高束起来一半,另一半披散在肩头,那张脸又是妖冶般的俊美,显得整个人愈发扎眼。 谢遥和谢珺倒没说什么,只是一言不发坐在位置上欣赏着歌舞。 好半晌,气氛僵持之下,谢珺突然端起酒杯,笑着冲着谢祈道:“七弟马上就要大婚,三哥敬你一杯” 说完,仰头一饮而尽,一脸的慷慨模样。 谢祈见此了起眼皮,露出淡蓝色的眸子,直直的看过去,沉默了一会后扬唇:“三哥的心意,臣弟深表感激……” “只是臣弟近来身子越发不适,怕是喝不了酒了” 话落,谢珺和谢遥均是一愣,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无言的疑问……明明在帖子上就写了喝酒赏雪,你不喝酒来什么? 见气氛尴尬,谢遥出来插了话,“林故怎么回事?十多年过去了,七弟身子如今还未好” 林故是宫中御医,也是谢祈自小到大的专治御医,谢祈一有哪不舒坦就是找林故。 按理来说,林故医术不凡,可就是治不好谢祈,像是一直吊着半条命一样。 不过众人大多是一边奇怪一边“庆幸”! 谢祈皮笑肉不笑:“皇兄言重了” “是臣弟身子骨实在是不好,与林御医无关” 说完,谢祈视线淡淡的在两人身上来回扫了一遍。 据他所知太子谢遥这个人一向无波无澜,君子如玉,倒像是个老好人一般。 说的也是,自幼被父皇教的是为君者应当贤明有礼,无论是朝政还是对这些兄弟的关心都是有的。 只是,让谢祈好奇的是,听闻这些年他与谢珺一直关系不错,但谢珺此人可不简单,自从上次蓝尧那件事后,谢祈对他的手段已经有了深刻的认识…… 也不知道太子到底是招揽臂膀,还是引狼入室呢? 见谢祈态度冷淡,谢遥也不再纠结,扯开了话头:“再过几日,那大燕永宁郡主便要到了,七弟可要去迎接?” 谢珺闻言也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开口道:“是啊,七弟好事将近,听闻那永宁郡主容貌不凡,七弟有福气了” 说到楚青棠,谢祈蓦的怔住了,抵在额头的指尖微微一顿。 也就是这一瞬安静,谢珺发现了谢祈的异样,笑着与谢遥调侃道:“看来,咱们七弟是有些期待的……” 谢遥自然也注意到了,笑着搭茬:“书中常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再说七弟自己都如此容貌,自是喜欢貌美的” 一时间,两人像是窥破了什么天机一般,一种不可言说的眼神互相交替。 这些举动倒是把谢祈看笑了,他勾唇浅笑指着那正在跳舞的一个个舞姬,百无聊赖道:“皇兄说笑了,这弱水三千,为了一瓢而放弃实在可惜” “美人多姿,臣弟还没欣赏够,那什么永宁郡主有什么可接的……” 闻言,谢珺眉头一挑反问道:“难不成七弟不喜欢?那为何提到永宁郡主七弟发起了呆?” 语毕,谢祈转过头看谢珺,语气讽刺:“发呆?呵,任谁凭空多了个妻子都会多想吧……” 接着,不等谢珺反应过来,他继续道: “还有,三哥如此明白情爱之事,怎么?是有了心仪的姑娘?” 第61章 自重 谢祈话落,空气霎时变得安静。 谢珺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酒杯边缘,别在腰间的那块铭文玉佩也骤然滑落,掉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 谢祈见状,淡淡瞥了眼地上那块眼熟的玉佩,心下有些了然,旋即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他这三哥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谢祈等了半天,谢珺都没接茬,只是见他弯腰伸手把玉佩捡了起来,恍若未闻。 倒是谢遥插了句:“哎,是啊,三弟这些年也没见有过什么红颜知己,如今可是有了心仪之人?” “若是有,若是哪家贵女,还能请父皇赐婚呢!” 谢遥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扫了眼,陷入了思考,如今大云皇室的几个皇子除了谢祈之外便只有谢珺未婚娶了。 谢祈这些年体弱多病倒也没什么人关注他,朝堂大臣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他,他倒是不奇怪,但谢珺为何迟迟未娶他倒没细想过,眼下细细想来确实不应该。 论长相,谢祈确实是几个皇子中最出色的。 但是大云人身量较高,其他几个的母亲也都是容貌艳丽的后宫妃嫔,怎么说长相也是不差的,几个皇子也都算得上人中龙凤。 既然是人中龙凤,定然是少不了那些大臣想攀高枝的,这不,其他几个皇子包括自己年满二十早已成婚了,也不知道谢珺是如何想的…… 思及此,谢遥也就问出了口:“如今七弟都要成家了,三弟有何想法?” 闻言,谢珺终于搭了话,笑道:“这种事还是要看缘分” “缘分?”谢遥眉梢上扬 谢珺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微微颔首道:“是啊” “凡是得讲究缘分,该来的迟早会来” 谢珺避重就轻的回答,谢遥听了也没勉强,只点了点头,“三弟自己心里有数便好” 就这样寒暄了几句,三人心思各异,又陷入了沉默不再说话…… …… 一直到傍晚,谢祈从太子的重华殿离开。 重华殿设在宫中东面,而云帝后宫就在南面。冬日天黑的快些,没过多久天色渐渐变暗,下雪路滑,谢祈又是一身的“病”,只能坐在轿辇上被宫人引着准备从西虎门出去。 路过未央阁时,朦胧灯光下看到前面驶来一辆华贵马车,谢祈并未在意,只是擦肩而过之时,那马车突然停了,耳边一道清灵悦耳的女声传来,“七皇子殿下请留步” 接着,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从马车小窗中伸了出来,掀开了帘子,转头看了过来。 抬着轿辇的宫人见了来人,脚步都停了下来等着谢祈发话,可谢祈却眼皮都未抬,慵懒至极的倚靠着背后的软枕,薄唇轻启:“何事?” 马车前辕上写着个“郭”字,有些宫人也都是认得的,这是郭丞相之女郭冰言,有些未见过其人的也听闻郭冰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样貌端庄大气。 眼下见到其人,宫人们都觉得那些描述是不够的,眼前的妙龄女子穿着一身杏红栀子含苞对襟的宫装厚袄华服,外披着同色狐毛披风,她脖子上一圈白绒毛只露出张俏丽的脸,整个人瞧着肤如凝脂,艳如桃李,举手投足之间又带着一股难得的优雅与贵气。 不愧是郭家培养出的将来皇后之选,浑身上下让人挑不出一点儿错处来! 大云国本身就冷的不行又下着雪,到了夜里更是刺骨,女子却直直的看向谢祈,那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人实在是好奇,宫人们心里也是莫名,有些老练的宫人甚至已经在心底暗暗思忖了,却也不敢表露出来。 直到听到马车内女子朝着这边再次开口:“阿祈,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这句话,倒像是给两人之间加上了一层暧昧的外衣,说不清道不明,宫人们听的是心惊肉跳…… 闻言,谢祈也缓缓睁开眼睛,支起了身子,却还是未转头看一眼,他淡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漠,不知道在看什么。 然后冷漠开口道:“郭姑娘自重,外男的名字好像不是姑娘家随便叫的,希望姑娘有分寸感” 谢祈的话无疑是盆冷水,迎面浇的郭冰言瞬间清醒。 她坐在马车里,明明里面放着暖炉,却觉得周身冷意彻骨,一只手紧紧抓住帘子,贝齿轻轻咬了咬下唇似是有些不甘,也有些委屈:“抱歉,是冰言唐突,只是冰言自小来宫中较为频繁,也与各位皇子成了玩伴,原以为年少情谊是不会变的,想着关心一下,可关心则乱,一时之间倒是忘了男女大防……” 说到这里,郭冰言停顿了一会儿,接着继续道:“还望七皇子殿下勿怪冰言” 这样一解释,众宫人都明白过来,心底刚要萌芽的猜测也压了下去。 就在这时,谢祈却笑了,“呵” 男子笑的极尽风流,俊美的脸在夜色中显得邪魅,不多时,他转过头来,居高临下看着她:“郭小姐倒是热心肠,不过本殿下倒是不记得有什么年少情谊,姑娘怕是记错了” 说完,也不管郭冰言是何反应,谢祈又接着开口,“再过几日本殿就要娶亲,还得忙着回去布置喜房,先走一步了” 谢祈发了话,宫人抬着轿辇就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才缓缓启动,行走在这夜色中,留下一路的车轮痕迹。 精致华丽的马车内,丫鬟彩玲坐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姐魂不守舍的模样是止不住的心疼,“小姐,你这是何必呢?” 郭冰言这会早就收住了自己的表情,仿佛刚刚一脸委屈不甘的不是她一般。 作为一个培养的极好的贵女,什么时候应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作为将来的皇后之选,她看了不少后宫女子的伎俩,也再清楚不过了。 她知道什么样的表情能让男子心生怜惜,也知道男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可偏偏她无论做什么,谢祈都不为所动…… 也只有在谢祈面前她才会骤然失控,会用那些所谓讨好男子的伎俩,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永远视而不见,小时候是,现在也是,她不甘心…… 没一会儿,郭冰言眼底一片晦暗,“彩玲,那个什么大燕郡主一定要给我查清楚了” 彩玲明白过来,叹了口气,也不再劝阻,点了点头,“是,奴婢知道了” 郭冰言说完闭目靠在彩玲身上,像是睡着了一般,可没过多久又轻声开口道:“这几日我们还需留在宫中陪着姑母,姑母应该会开心一些吧” 听到自家小姐的话,彩铃安抚的手一顿,思绪渐渐飘远…… 说来讽刺,自先皇后郭嬅死后,郭家女郭乔瑶成为了继后,嫁给了年过半百的云帝谢正沅,可郭乔瑶当时不过也只有十几岁。 但先祖有令,只能郭家女为后! 以至于一直以来民间传闻郭乔瑶当年应当是有了心仪的人却嫁给了自己的姐夫,所以才整日郁郁寡欢。 想到这个,彩玲越发替自家小姐担忧…… 第62章 以后记得叫夫人 这边,楚青棠整整坐了两日的船,整个人虚的不行。 下了船后一行人接着又马不停蹄的赶了三日的路,路上积雪太多,路滑的厉害,整个送亲的队伍还有不少人受了伤,她也一路奔波吃不好睡不好瘦了一大圈,本来清瘦的身子如今看着倒像是能被风吹走一样! 冬葵见自家小姐这样憔悴不免心底暗暗怪罪着自家未来的姑爷,她倒要看看,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都怪他,她们家小姐这一趟过来就为了嫁给他,才遭了罪的!! 终于…… 一直到腊月二十三这日,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雪终于停了,还罕见的是个大晴天,日头不烈,混着寒风带来了一丝暖和…… 车队也在这日晌午时分到了大云的皇都城外,精美雅致的马车缓缓停在北城门处。 冬葵伸手悄悄掀开侧面的车帘子放眼望去,看到隔着几十米外的城楼之下早就有十几个人站在那里等候,旁边还有一顶华丽的轿子。不仅如此,除了那些人之外,这城门边还围了不少的百姓,都探着头往这边看过来。 冬葵看了眼就放下帘子,转头看着这会儿正闭目养神的楚青棠说道:“小姐,咱们到了”。 楚青棠蓦的睁开眼睛,今日她早已经换上了那身红嫁衣,头上还戴着金琉璃凤冠,发髻重新盘好露出修长的天鹅颈。 只是原先清丽非凡,容颜正艳的脸眼下却略显苍白,好在樱唇上抹了口脂,瞧着精神了不少,冬葵又给她抹了些脸颊上了妆,这才遮住了一路上的疲惫,整个人与出发时的模样没什么变化了…… “冬葵,把那红盖头拿过来” 冬葵立马把盖头递过去,自顾自开口:“小姐,这古往今来婚嫁的习俗都是新郎官来接新娘子,可……奴婢刚刚瞧了眼,好像除了些太监宫女还有一些像是朝堂大臣的,就没看到像是新郎官的了……” 冬葵说完,眼底透出些担忧。 楚青棠抬手戴好红盖头,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到马车外一道尖细的声音传来,“奴才莫愁跪七皇子妃安,七皇子妃一路辛苦了” 楚青棠闻言抿了抿唇,双手微微握紧,舒了口气:“公公客气了,快些起来吧” 莫愁公公是宫中的老人,向来是负责皇子婚娶礼仪的。他也知道这场和亲不一般,不过自个儿辰时请示云帝时,云帝却兴致缺缺,不大想听的样子,他就明白了云帝对这个仪式并不在意,横竖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这会儿他也是过来走个过场罢了! 莫愁公公穿着暗紫色的宫服弓着腰解释道:“七皇子府就在城南外郊,还有些距离,陛下体恤皇子妃一路奔波就免了那些繁文缛节,皇子妃待会儿下马车跟着奴才上了轿子,宫人抬着皇子妃直接去皇子府便是……” 马车内的楚青棠听到这里唇角勾起一抹讽刺。 据她所知,大云习俗,历来皇子婚娶,不说仪式隆重,起码也是需要入皇室玉牒的,还要在祭坛上香拜天地,祈求婚姻美满,皇帝陛下也要前来观礼赐礼花红线绸带,寓意新人情定结发! 说的好听是免去了一切繁文缛节,但话里话外无一不透露着一个言外之意,那就是——七皇子谢祈根本不受重视,甚至云帝还看不起这个皇子。 想到这里,楚青棠莫名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说来也是,若是一个受宠的皇子,怎么会娶别国和亲的女子?娶了别国的送来和亲的女子将来要登上云帝那宝座的机会基本是没什么可能了。 不过其实也好,楚青棠心想,不受宠挺好,倒也清静…… 于是,少女眼神一抬示意冬葵,冬葵马上会意,率先出了掀开帘子出了马车,然后隔开帘子伸出手去扶楚青棠,轻声道:“小姐,慢点儿” 说完,楚青棠头顶着红盖头弯着腰从马车内缓缓走了出来,跟着冬葵缓缓下了马车,少女声音轻浅,“那便劳烦公公带路吧!” 莫愁公公见到人下来后也抬眼微微打量了一会儿眼前的少女,不过什么也看不见,也没多说什么,旋即弯着腰引着人走向那顶轿子。 其他在场的云国人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探头探脑的想看看这个燕国郡主长什么样,原因就是自前段时日大云使者回大云之后,不少民间传闻就开始蔓延了,说要来和亲的这个永宁郡主貌美绝伦,众人都好奇她到底是不是如传闻中那般绝色的容貌,能不能比过那郭家千金…… 却没想到,心思落空了。 本来想一睹芳容的众人,见女子的脸被一个红盖头盖得严严实实之后,都有些抓心挠肝,不免开始议论纷纷。 人群中一个尖嘴猴腮的瘦高个男子盯着那道倩影道:“你们说,这什么永宁郡主到底长什么样?” 话落,一肥胖油腻的青年男子搭话道:“你瞧她那身姿,想必不会差” 说着,眼底还露出来淫笑。 “说的也是,不过那七皇子人体弱多病,也不知道能不能享受这等福气” 瘦高个说完后又摸了摸下巴,仿佛在思考些什么。 * 这边,楚青棠上了轿子,冬葵陪伴在轿子旁,一行人浩浩荡荡入了城门,朝着城南走去…… 城墙之上,还存着厚厚的积雪,在一片雪白的围墙无人处,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寂。 谢祈身上穿着大红色喜服,外面披着黑色大氅,墨发全部束在一起再一次戴上了玉冠。 他站在那儿看着那顶向城南而去大红色的花轿,明明是寒冷的冬日手中却出了汗,从未有过的一种情绪在心底蔓延,他紧张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黑衣人跃上城墙,走到谢祈身后跪下,“主子,一切都已经办妥了……” 谢祈听到声音收回思绪,“这一路上可还顺遂?” 黑衣人:“一切顺利,不过这几日路程中,和亲队伍确实遇到了不少的暗箭,但已经被属下们提前解决了” 谢祈拧眉:“暗箭?” 黑衣人点头:“是,不仅仅是江湖人士,还包括大燕皇室的人和大凉的人,还有一些不知道来路的……” 说完,黑衣人突然停顿了一下,“还有一事儿……这……” 谢祈转过头来,不悦的看向黑衣人,语气低沉:“落月,你何时变得吞吞吐吐了?” “有话便说” 落月是个女子,不过和十五十六是一个路子的,都是江湖中人。 唯一不同的就是她曾经是个“死士”,在一次任务里受了伤差点儿死了,所幸被冷眉师父救了带去了苍山,后来成了谢祈安插在流芳楼里面的暗线。 落月被自家主子的话噎住,斟酌着开口:“楚姑娘这些时日一直与大燕的人有书信往来,飞鸽传书,属下并未插手……” 话落,落月感觉自己浑身开始发凉,谢祈一言不发面无表情,这样的主子看着比往日更加吓人,落月以为主子要怪罪,刚想开口解释: “属下……” 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以后记得叫夫人……”谢祈在寒风中留下了一道声音,然后转身离去。 跪在原地还未起身的落月:“……” 第63章 殿下的叮嘱 这厢,楚青棠坐在轿子里被抬着走了足足一个半时辰喜轿子才落定。 她心里暗自思忖着,这轿子摇摇晃晃了半天,该不会是抬到什么深山老林里了吧?所幸冬葵一直在轿子外念叨着,让自己安心,不然她真以为自己被绑架了…… 轿子落定,众人齐刷刷停了脚步。 冬葵看着眼前的七皇子府的大门,门庭瞧着没有侯府大,但是门口的柱子还有牌匾上都是张灯结彩的,看着喜庆的不行。 这会儿门口两边站着的礼乐队伍见人到了开始颂歌迎接,那门槛处还放着个火盆,这场面冬葵是从未见过的,她也不太懂这些习俗,一脸茫然的站在原地。 就在这时,府中出来一个年纪稍大的嬷嬷,朝这边走来,看着冬葵先是笑了笑,而后走到轿子边上,俯身在那帘子旁轻声开口,“皇子妃,已经到了,但……七皇子身子不适无法拜堂,拜堂那些仪式也免了,皇子妃勿怪才好” 闻言,楚青棠先是愣住了,难道是真如那人说的,身子骨不好,连拜堂都吃力? 也罢,简单省事儿再好不过,旋即松了口气。 “嬷嬷多虑,殿下的身子骨最要紧,本郡主自是体谅” 瞧瞧,这话说的多么体贴,这是多么善解人意的姑娘! 老嬷嬷瞬间松了口气,老婆子姓陈,与七皇子府的管家陆方是一家,这些年也是看着七殿下长大的,也觉得七殿下可怜的很,都是把七皇子看做自己的孩子。 原先她们这些后院的奴才还真怕这未来的皇子妃不好相与。 如今看来这姑娘倒不是胡搅蛮缠的,殿下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差才是,陈嬷嬷心里暗忖道:待会定要把这个事儿与花婆婆说道说道,往后要对这远嫁的皇子妃好些,希望殿下幸福美满,儿孙满堂…… “嘭……” 烟花声起,拉回来老嬷嬷的思绪,她笑着继续道:“那老奴和那小丫鬟就扶着皇子妃进去,门槛有个火盆,皇子妃小心着脚下……” “这府中阶梯多,前几日又下着雪,眼下滑的厉害,皇子妃也要小心着……” “好” 一声声的叮嘱,楚青棠在心里暗自记下,下了轿子之后被冬葵扶着往前走去,那嬷嬷也跟在一旁,一直走到门槛处跨火盆时,陈嬷嬷高声唱道:“新娘举步跨火盆,夫唱妇随同心结……” 接着又是一阵敲锣打鼓,楚青棠被扶着跨过好几道长廊又越过了后花园,最后才到了新房,陈嬷嬷把人送到喜床后,看着盖着盖头的姑娘笑着道了一声,“皇子妃,这就是新房了……” 说完,转身将要离开之际像是想到了什么,陈嬷嬷一拍脑门,“哎哟,瞧老奴这记性,差点儿把正事儿忘了” 楚青棠隔着红盖头看不见,倒也好奇是什么正事儿,也问出了口:“嬷嬷,还有何事?”陈嬷嬷转过身来,想起自家主子早晨叮嘱的话,弯着腰低声和眼前的少女回禀着府中的情况: “七皇子妃,是这样,殿下早晨去了医馆,眼下应当没那么快回,合卺酒只能晚些再喝了,不过他让我提早和您说说这府中的情况,往后便不会摸不着头脑了” 陈嬷嬷说完看了眼冬葵,继续道:“说来,这新房原来是七皇子的卧房,还算是宽敞,平日里也会烧着炭火,应当是暖和” “不过,皇子妃常年在大燕可能会不大习惯大云这大雪有时甚至能越过半膝高的寒意,殿下说这卧房内室侧面隔间还有一个小的温泉水池,您若是觉得沐浴不便,可去温泉沐浴” “对了,这卧房的前面拐角越过那后花园的凌川湖后便是殿下的书房了,下人一般都是不允许来后花园,都在前院待着,若是皇子妃要多几个人伺候就和老奴知会一声,老奴去找几个看着机灵顺眼的带过来就是” “至于吃食,大云这边大多吃粗粮,冬日里也会经常吃炙烤羊肉与野味驱寒,若是皇子妃吃不惯,殿下说了在那院子里头再搞个小厨房,皇子妃爱吃什么,让您身边这小丫鬟做便是了” “……” 陈嬷嬷的话在楚青棠耳边萦绕着,听的她有些愣神,怎么越听越感觉这什么七皇子殿下关心的有点过头了? 不应该如此才对,且不说他们素不相识,关系还如此复杂,他当真是半分都不埋怨她这个突然来和亲的“妻子”吗? 太不正常了…… 不仅是楚青棠,就连一旁站着的冬葵也是听的一愣一愣的,她话本子没少看,这会儿脑子里的想法都快溢出来了,脱口而出道:“嬷嬷,这七殿下该不会对每个女子都这般吧……” 楚青棠:“……” 陈嬷嬷:“……” 冬葵说完,见陈嬷嬷些欲言又止的在原地踌躇了会儿,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心底暗暗担忧起来。 楚青棠像是感受到气氛的凝滞,盖头底下的脸微微转过来,面对着陈嬷嬷问道:“嬷嬷有话直说便可” 陈嬷嬷有些不好意思,这种男女之间的感情怎么也轮不到她一个下人来说,可眼下要是不解释清楚,主子以后的日子怕是难过。 于是,陈嬷嬷还是斟酌着开了口: “咱们殿下性子冷淡,平日里又喜欢清静,府中人丁稀少,倒是没什么趣味儿。” 说完,又扯开话题:“不过凌川湖上有个亭子,若是您喜欢倒是可以去看看,那湖面成冰的景致美得很,就是要多穿些才好” 楚青棠自然是听出来了陈嬷嬷话里别的意味,也没纠结太多,跟着陈嬷嬷寒暄了几句,一直到午时陈嬷嬷出去招待客人,屋子里只剩她与冬葵的时候,楚青棠猛地抬手掀开了红盖头,像是憋坏了一般,脸颊通红。 也不怪楚青棠擅自掀盖头,实在是这屋子里烧了地龙,暖和的紧,身上的嫁衣又一层又一层后背都渗出了香汗…… 冬葵见状立马抽出桌子旁一条凳子放在床边,坐下后拿起那盖头给自家小姐扇风,一边扇一边说道:“小姐,我怎么感觉怪怪的,说不上来哪里怪,就是感觉好像……” 憋了半天,冬葵愣是没开口。 楚青棠可太了解冬葵了,她抬手给自己擦了擦额头的汗,把冬葵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就是感觉好像突然正常了是不是?” 冬葵一愣:“好……好像是能这么说” 楚青棠勾起唇角:“那是因为,之前在侯府,你我心中带着厌恶与防备,每一日都过得无比胆战心惊,甚至是无趣,对来大云也带着一种恐慌” “可如今来到这里,一路上还算是无虞,加上方才陈嬷嬷的善意,让你我都会生出一种恍若一切都很好的样子,被素未谋面的人关照着,心底难免会动容” “可动容之下,反应过来后想想,这种善意其实不算大,可是因为曾经觉得稀缺,如今也变得可贵” 冬葵挠了挠头好像似懂非懂。 楚青棠低着头,双手交叠在腿上,悠悠叹了口气:“就像是没吃过糖的孩子,突然发现糖有时候随处可见,多少有些讶异,但也害怕,糖衣的表面会不会包裹着毒药” 第64章 吻 楚青棠和冬葵午时只随便吃了些桌子上放着的点心,之后两人便一直在新房内等着。楚青棠盖着盖头正襟危坐在床上,她本来是有些累的,虽然没见其他人进来,但好歹是在别国,多少有些寄人篱下,怎么也要把表面功夫做足了。 方才她看了眼,这屋子里打眼一看确实如陈嬷嬷所说,肉眼可见的宽敞,主要是陈设简单。 除了窗户边的软榻和床后侧的几个柜子,还有左侧的一个极大的梳妆台其他倒也没什么新奇物件,不过这梳妆台应当是新做的,而且主人还出手阔绰。哪有人家的梳妆台这么大?那铜镜约莫都有一人高,什么胭脂水粉摆了一台子,琳琅满目五花八门。 纵然是隔着几步远,她都能看到其中奢华。 楚青棠心底判定,此人应当是没什么管家之能……,不对,他不是不受宠,哪里来这么多银子? 想到这里,楚青棠蓦的怔住,心底的怀疑骤然升起…… 冬葵和楚青棠聊着聊着早就靠在桌子上打起了盹,就这样几个时辰过去,外面嘈杂的鞭炮声也渐渐停了! 窗户开着条缝隙,烛台上的红烛忽明忽灭,一直到戌时,卧房门口终于传来声音,外间的小厮通报,“七皇子殿下到” 一句话落地,楚青棠盖头底下紧闭的眼睛猛然睁开,双手死死捏住袖子,直到摸到藏在袖子里的银簪才略微舒了口气。 这边冬葵也被通报的惊醒,立马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抬头看见了门口处缓缓走近的人影后,直接低头弯腰行礼,“奴婢见过殿下” 谢祈穿着大红色喜服带着一身寒气慢慢悠悠从卧房门口走来。 他越过屏风后,长身玉立站在桌子边,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床上坐着的人身上,一张脸上是让人看不懂的神色。 不知过了多久,他淡淡瞥了眼冬葵,声音暗哑:“你先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不管听到什么,都不允许进来” 话落,冬葵愣了愣,好半天没挪动半步,看也没看谢祈,只是倔强的扭头过去等着楚青棠吩咐,心底是无尽的担忧…… 楚青棠自然是听到了不远处男子的话,却莫名觉得有些耳熟,不过这会儿思绪繁杂也没功夫细想,没一会儿,少女抿了抿唇开口,“冬葵,你先出去吧!” 听到自家小姐发话,冬葵立马扭头出去了,还把门关上了! 门一关,谢祈微微挑眉,然后拿起桌子上的两杯合卺酒向楚青棠走了过去,楚青棠低头看着那人穿着黑色的靴子走近,刚想说什么,便看到盖头底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着酒杯伸了进来,“先喝合卺酒” 楚青棠闻到对方衣裳上带来的气味后,复又想起了方才那熟悉的声音,心底蓦地升起一个极为荒谬的猜测,少女瞳孔微微一缩,抿了抿唇,随后猛地抬手掀开红盖头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刹那间,二人四目相对,周身静的可怕。 谢祈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他倒是没想到她会直接掀盖头。 头一回见她一张清丽的脸带了妆容,瞧着比往日多了几分娇俏与艳丽,此时那双眼睛除了带着不可置信之外,眼底更多的却是讽刺,没一会儿,谢祈听见她开口:“好玩吗,今安公子?” 话落,谢祈淡蓝色的眸子里有一丝不自然但很快便消失不见,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楚青棠说完之后,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也回视过去毫不示弱,“怎么?我是该叫你七皇子殿下还是谢祈?” 她笑了,这回却笑的失了态,隐隐泪花在眼底盘旋,她原以为是自己步步为营,最后发现竟然被人家玩弄于鼓掌之中,可笑!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有眼泪呢? 楚青棠想,大概是觉得被信任的人背叛吧!又或者是觉得自己可笑,竟然从未怀疑过他! 说着,楚青棠挥开他拿着酒杯的手,垂下眼睫:“你一直试探我是否信任你,原来是因为……” 烛火之下,少女眼睛里带着泪光,说出来的话却比这大云的雪还冷。 谢祈眸光微闪,心底蔓延着躁意,也许是气氛太僵硬,也许是少年人的一时冲动,再或许是心底急需证明些什么。 他不想再听她的冷言冷语,不想她在把自己隔绝在外。在龙凤喜烛的明灭之间,谢祈直接放下酒杯,旋即伸手掐住她的后颈,俯下身来以吻封缄…… “唔……” 楚青棠双眸倏然睁大,喉间的话被堵了回去,慢了半拍才感受到唇齿间的湿润,也直接忘了反应,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来,所有的事情杂糅在一起,以至于竟忘了推开他。 而谢祈没感受到她的抗拒,心底瞬间涌起一股欣喜,可就在他想深入时,“嘶”猛地感受到唇上的疼痛,接着血腥味在两人唇齿间蔓延。 她竟然咬了他一口!谢祈愣神之际,楚青棠猛地推开他,什么冷静与礼仪全都忘了,脑子一热,什么都没想,直接伸手指着他,“你……登徒子” 一言出,两个人都愣住了。 尤其是楚青棠,她往日清冷淡然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羞恼。是了,谢祈他确实是骗了她,但是她现在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哪里还有登徒子这个说法? 别说亲她,就算是他想干其他的,她又能如何? 想到这个,楚青棠直接干脆的往床上一躺,双目紧闭,表情看起来有些麻木,还有一些……呃,视死如归,没错,视死如归! 谢祈还没反应过来,便又听她开口: “眼下你为刀俎,我为鱼肉,你若想干什么,大可请便……” 话说的倒是坦然,但右手袖子里明显紧紧握着个东西,闭上的眼睛不难看出紧张。谢祈见她这样倒是看笑了,笑的胸腔震动,本来不想为难她,但此刻却也想逗逗她。 他屈膝抬起一条腿,然后跨到床上…… 楚青棠原本也是在“赌”,赌他不会为难于她,谁知道他真的踏上了床,她下意识的就抬起袖子里的银簪刺向他,却没想到被他眼疾手快用手制住。 接着,楚青棠一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被他按在头顶之上,而他整个人半压在她身上,不仅如此,他还勾唇笑着看她,语气无辜:“不是你说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 楚青棠:“……” 谢祈埋首在她脖颈处,半晌没动,思绪拉远到几个月前。 之前他在她面前装的太过“君子”,主要是怕她别扭不喜,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对她是什么感情。 如今虽然也不是特别明白情爱之事,可她已经是自己的妻子,其他的不重要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她在,他就会安心一些…… 楚青棠被他压着差点儿喘不过气,这个姿势也让她十分不舒服。 见他一直不动,她忍不住扭了扭身体想找个舒服些的姿势重新想法子制衡他。 可她刚一动,耳边低沉的声音传来,听着有些急促:“楚青棠,别动” 楚青棠:“……” 第65章 咬她 大红喜帐下的床榻上,两道穿着喜袍的身影一上一下交织在一起,一直僵持着。 原本应当是暧昧丛生的情景,而楚青棠这会儿却觉得疲惫,她不得不承认,谢祈在她这里也许有一瞬特殊。 她从雪山寺下来之后,他算得上是她第一个信任的人,说是盟友也好,朋友也罢,终究曾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又被他救了几次,怎么说都会有些关心在的。 可如今发生的事情好像在一次次警醒她,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是她失算了,千算万算,也许自己早就成了人家布局的一环! 也罢,楚青棠心想,横竖她是要来和亲的,至于嫁的人是谁都没什么所谓的,自己这弱不禁风的身子,结果好不好早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在此之前安顿好冬葵她便放心了…… 思虑半天,楚青棠下定决心。 没过多久,少女咬了咬唇,缓了缓思绪,斟酌着唤他:“谢祈” 谢祈听到声音从她脖颈间微微抬起头,两人的脸近在咫尺。 他低着头看她,楚青棠也回视过去,眼神变得淡然,胸口起伏道:“事到如今,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一个和亲的郡主,对我来说嫁给谁都是嫁,不是你也会有别人,所以……”还没说完 “呵” 谢祈骤然发出一声冷笑,眼里划过一丝危险,“不是我也会有别人?” 而楚青棠此刻心思早已在怎么和他谈判往后可以给冬葵一条退路上,以至于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她蹙起眉头开口:“难道不是?你我之间唯一特殊的不就是合作关系?” “若是你不是这云国的七皇子殿下呢?那今日这屋子里的也不会是你,而我仍然是七皇子妃……” “所以,今日无论是谁,都无所谓,因为我只能为了活下来而妥协一些东西,你难道觉得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说完,楚青棠叹了口气,然后看着他继续道:“我一直都是牺牲品,你不是知道吗?” 好像无论是什么时候,她都是这样,脸上看着没什么表情但是说的话却冰冷又倔强,她是高傲的,却也是识时务的。 她知道自己的身子不好,所以没什么畏惧的,只是心里挂念着她那小丫鬟,若不是如此,她作为一个牺牲品根本都不想继续活了…… 偏偏谢祈就是因为知道这些,心底纷乱的情感杂糅在一起,有心疼有气愤,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怨。 他也明白了一个残忍的事实——她从未把自己放进她的计划中,哪怕一瞬间! 也许她确实是信任他的,但是只是作为合作关系罢了,对于其他的,她根本不想与他牵扯上任何关系,所以说出的话不夹杂一丝私人感情! 想到这里,四目相对之间,谢祈抽回思绪,而后突然勾唇,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楚青棠,你会喜欢一个人吗?” 闻言,楚青棠怔住,愣愣的看着他,心间莫名多了一丝异样,还没反应过来,肩膀处蓦的一凉…… 谢祈没等来她的回答,直接扯开她的衣襟。 他力气大,她的衣襟瞬间敞开,露出如白玉般细腻的肩头,他俯身在肩膀处张口咬了下去,他用了十足的力气,楚青棠疼的皱眉,撇过头去,死死咬着唇瓣,没有发出丁点声音! 反正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也不是那等扭捏的人,就当是被狗咬了,索性紧闭双眸等着他下一步,也不再反抗。 可等了半天,除了肩膀的越来越深的痛意,再没半点动静。 楚青棠忍不住睁开眼睛,大骂道:“你是不是疯了?” “疼……” 话落,男子终于松了口,再抬头之际,那唇齿间都带着血痕,楚青棠被那抹血红刺了眼,扭头看向自己的肩膀……竟然咬出血了? 谢祈松开制住她的手,随后翻身从她身上下去,楚青棠双手终于得到自由,刚想再骂他时,耳边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楚青棠,下次别再说我不爱听的话,说一次我咬一次” 楚青棠:“……” 这人莫不是有什么毛病? 不等她想清楚,谢祈直接拉过身侧的喜被,盖在了两人的身上,还蒙住了头。 谢祈接着又在被窝之下把楚青棠拉到自己怀里,暖和的被窝里一片漆黑。 楚青棠受不了这人东一出西一出的动作,衣裳也乱着,就要伸手去掀,“还未……” 谢祈不理,一只手压住她,凑近她的耳边:“青棠” 楚青棠愣住,没再动了。 听着他在耳边似呢喃的话:“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但……别再拒我千里之外” “你我往后是夫妻,夫妻一体,其他的不论,你与我便是死也要死在一处” 语毕,楚青棠黑暗中的眼睫颤了颤,一时之间以为自己听错了,联想他那日的反应和这会儿的话,她心底有一种莫名的猜测和怀疑,但却无法说服自己…… “你……” 谢祈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在被褥底下拉过她的手,强行与她十指相扣,“还有,你死了这条心吧” 楚青棠:“?” 谢祈:“往后不会有别人,只有我” “侯府不再是你的家,但我这里是……” 一句句熨帖人心的话,若说没有半点动容,那是假的,可楚青棠心底更多的是慌乱与无措,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会脱离自己的控制,一切的事情都会发生变化,而身旁这个人就是最无法控制的…… 头一回,她开始没底了! 自己与这个人这辈子仿佛都会牵扯不清,从最开始的盟友到现在所谓的夫妻,明明才几个月,他们却好像早就被命运绑在了一起…… ***** 翌日,太阳初升,楚青棠再次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她一向早起,也许是一路赶路太累,难得的多睡了会儿,迷迷糊糊睁眼之际,就看到一张放大的俊脸…… 而她此时就被谢祈搂在怀里,两人衣裳整齐,昨日的喜袍甚至都没脱,就这样睡了一晚上,还一夜无梦! 想到这里,楚青棠暗暗心惊,她在他身侧睡的竟然如此“安逸”…… 少女的莫名有些脸热,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准备起身之时,她突然感觉身下一热,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楚青棠整个人僵住了,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你怎么了?” 耳边男子的声音传来,她扭头看去,好半天欲言又止,这种事情她怎么好与他说! 其实谢祈早就醒了,不过横竖也没什么事儿就陪着她再睡会,眼下见她这模样也紧张起来,“可是哪里不舒服?” 第66章 玉佩的秘密 说完,看楚青棠双手紧紧抓住被褥,脸色苍白咬着唇一言不发。 谢祈直接起身欲翻开被子查看,楚青棠见状瞪大眼睛连忙按住他的手,知道他这人现在越来越毫无顾忌,焦急开口道:“是葵水” 语毕,谢祈蓦的一顿,脑子里划过什么,耳根漫上绯色,急忙撇过头去,“我……去帮你唤人……” 楚青棠扭过头去点了点头,声音气若游丝,“多谢” 她有些体寒,这会儿小腹处突然开始一阵阵的抽痛,难受的紧,蜷缩在被窝里能让自己好受些。 谢祈立马从床榻上下去,出门唤人之前只回头看了眼蜷缩着楚青棠,衣裳也没来的及换,一双剑眉紧蹙着出门唤冬葵进去,然后又站在门口吩咐十六去找林御医…… 冬葵早早的就醒了,一直在门口候着。 昨日她还担忧着自家小姐,一直站在门口不肯走,最后看屋子里熄了灯,一个老嬷嬷把自己带去了前面的耳房休息去了。 这会儿知道自家小姐来葵水了,连忙找了月事带进来,走到床榻边上,“小姐可是肚子难受,来,奴婢扶你起来……” 楚青棠听到冬葵的声音微微睁开眼睛:“好” ****** 书房内,谢祈从隔间沐浴后换了身金丝滚边紫色暗花锦袍,十五早已候在书房,见主子出来后,开口道:“主子,人解决了” 谢祈悠悠走到椅子上坐下,他的眼神深邃而幽深,看着十五,“既然我那三哥这么喜欢看人家房中之事,那便让他看个够……” 昨日夜里,他让十六守在院子里,让十五守在围墙之上,却没想到还是被那宵小之辈混了进来,所幸习武之人耳力非凡,一听到屋顶有动静,很快便把自己和楚青棠用被褥蒙住。 谢祈垂头浅笑,嘴角却带着讽刺,“谢珺……” “这才刚刚开始,便着急在我这打探了,第一个想拿我开刀,痴心妄想……” 十五作为谢祈的暗卫这么多年,主子这明显动怒的模样,让他心底不免起了寒战,十五斟酌了一会儿开口:“主子是想动长春宫那位?” 十五的话落。 闻言,谢祈轻轻闭上了双眸慵懒的倚靠在椅子上,思绪渐渐飘远,陷入了回忆…… 三皇子谢珺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这是谢祈偶然间知道的。 这还要回溯到很久之前,那时谢祈尚未出宫,每日跟着众皇子一同念书,谢祈当时是几个人中年纪最小的,也是最孤僻的。 那会儿郭冰言和郭乔瑶也常常入宫陪伴病重的先皇后郭嬅,来往频繁,其他几位皇子都不免对这两位郭家之女都有些好奇。 他们大多都喜欢郭冰言,因为郭冰言自小便是才女,名号响当当。除了谢珺和谢祈,不过谢祈是因为没人喜欢和他玩,他也不喜欢和旁人走太近…… 而谢珺却不一样,他好似更喜欢郭乔瑶言语温柔的模样。谢祈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发现他总是偷偷在角落里看郭乔瑶,那时谢祈不懂,也不在意,只觉得谢珺是喜欢温柔端庄的姐姐罢了。 后来,谢祈年长了些,偶然会面之时,他发现谢珺身上多了块儿玉佩,那玉佩晶莹剔透,漂亮极了。 原本他是不认识的,可不知为何,有一段时间郭冰言总是有事没事找他说话,他虽然不耐烦,但架不住人家的身份,几分薄面还是要给,也就静静的坐在那里,权当没听见。 直到有一天郭冰言拿起一个玉佩放在他面前,对他说道:“谢祈,你为什么不理我?呐,这个玉佩给你,这是我们郭家姑娘独有的铭文玉佩,爹爹说很重要的……” 那时谢祈是这么回答的:“很重要?那你给我?” 郭冰言笑的甜极了:“是啊,这个玉佩意义非凡,给你自然是因为你与旁人不同……” 这种话倒是动听,可谢祈却毫无波澜:“呵,我与旁人不同?是因为旁人都喜欢你,我不喜欢你的不同?” 郭冰言听了仿佛心思被戳破,瞬间哑口无言:“……” 谢祈依稀记得那日他走后郭冰言站在原地满脸通红似羞恼似愤恨的样子。 是了,有些天之骄女总以为可以得到所有人的青睐,而他不过是她想证明自己魅力的助力罢了。 可惜她想错了,他不会被任何人利用…… 也就是这样,谢祈知道谢珺对那郭乔瑶的心思,那日邀约还见谢珺手里还拿着那玉佩,他有些讶异,记得曾经坊间传闻郭乔瑶的玉佩早年间已经丢了,想必那时便是被谢珺捡了。 亦或者,玉佩丢了只是借口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谢祈睁开眸子,这皇室秘辛倒是一个比一个唏嘘,一个对自己“母后”有着非分之想的人,他的目的和筹谋还大着呢! 好半天,十五未见主子发话,也不敢开口。 这时,窗外十六引路的声音传来,“林御医这边请,我们家皇子妃身子不适,主子吩咐要仔细着” 谢祈听到声音,蓦的抽回思绪,抬眼看向十五:“宫宴还有几日?” 十五开口:“还有六日,宫宴在腊月三十,今日腊月二十四,宫里已经来了帖子,说是邀主子与皇子妃一道去” 说完,不等谢祈反应,十五又试探着开口:“主子,宫宴之后便是年关祭祀,可往年祭祀从未让主子去过……今年会不会……” 谢祈眉骨微抬:“祭祀大典?” “宫中探子来报,云帝有意在祭祀大典上让钦天监给郭家千金和众皇子合八字,说是顺应天意……” 众人皆知,大云王朝多年来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不管各位皇子眼下是否婚娶,地位又是如何,郭家女只能是皇后,有妻妾的无妻妾的最后那些妻妾都要沦为郭家女的垫脚石。 别说是皇子妃,就是现在的太子妃,只要自己的枕边人登上皇位,那自己就沦为了侧室…… 这种做法,明面上好像是是为了保证郭家与谢氏王朝的血脉纯正。 但是其实众人都不太明白郭家除了家世显赫,还有什么值得成为谢氏王朝的多年来的唯一选择? 第67章 心上人 对于这一点,谢祈这些年也琢磨过,不过都没什么头绪,只是一直派人查探着郭家! 可方才十五的话却让谢祈陷入沉思,他有些捉摸不透了。 云帝此举实在耐人寻味,大云历朝历代登上那龙椅的皇子,都娶了郭家女做皇后。但基本都是内定为太子了,当初云帝谢正沅不就是因为是太子,一边说着爱自己的母妃一边娶了先皇后郭嬅? 如今谢正沅搞这么一出,说什么顺应天意,到底是何用意? 谢祈拧紧眉头,正沉思着,书房门被敲响,“主子,早膳好了,皇子妃问您需不需要一同用膳……” 十六站在门外大声道。 谢祈听到声音思绪被拉回,旋即站起身,对着十五留下一句, “盯着长春宫” 说完后直接跨步离去,打开书房门直奔自己的院子。 这厢,林御医给楚青棠把完脉后,写了个调养的方子对着冬葵叮嘱了几句便走了。 楚青棠让冬葵把人送了出去,自己起身喝了些嬷嬷端来的热汤觉得小腹稍微好了些, 然后走到卧房门口让十六去唤谢祈。 怎么说也要问上一问,也算是场面话,来不来楚青棠倒是不在意! 她披着披风略过桌子上的吃食,走到门口往外看了看,刚刚冬葵说谢祈所住的这院子叫扶光院。 昨日她戴着盖头看不到,此刻打量这院子,瞧着庭院占地倒是宽敞,卧房左侧摆着几个盆景,不过已经被雪盖了个全。 从院门口到卧房用一颗颗不大的圆润石子铺陈开来,形成一条小路,大雪散落在两边空地,往右看去,竟然还在右边的空地上种了几棵树,楚青棠有些讶异,大冬日种树能种活吗? “在看什么?” 谢祈走到院门口就看到楚青棠呆呆地站在卧房门口看着那一棵棵石榴树,楚青棠听到声音回头看他的时候,男子已经走到跟前,带来了一股寒意,谢祈抬手走近开口问道:“你可还……” 楚青棠:“你先……” 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正巧避开了谢祈伸过来的手…… 谢祈伸出去的手顿住:“……” 楚青棠迈出去的腿落定:“……” 就这样,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同时愣了愣,不多时,谢祈肉眼可见的面色铁青,却也不好发作,径直就要往前走。 楚青棠自是知道他不高兴了,就在两人错身之际她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男人停了脚步,她与他隔得近,又闻到他身上那阵熟悉的香。 楚青棠理清思绪,能屈能伸的她语气略带些讨好,“方才你身上一股子寒意,实在太冷了,不是有意的” 她知道谢祈不会把她怎么样,昨日开始她便知道他不简单,虽然说真的中了毒,但是与传闻中弱不禁风的七皇子殿下还是天差地别的。 还有,他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大云跑到大燕还没有人发现,可见他除了寻找寒枝草与子末花保命以外,他还有太多她不知道的秘密! 谢祈听到她温声细语的话,转过来低头看她。 曾经她与他是合作同盟之时,她何曾对自己有过如此“讨好”? 他哪怕说错句话,这姑娘压根不带理他的,如今倒是识时务,与他在一起时反而没了当初的纯粹,还开始“小意逢迎”,“虚与委蛇”了。 好,真好! 没良心的姑娘,他昨夜都那样与她推心置腹了,敢情她半点儿没听进去,或者说根本不在乎! 傻乎乎的楚青棠以为自己这样他应该就不生气了,谁知道他脸色却越来越冰冷,她渐渐松了手,不解的望着他,无奈蹙着眉头:“你这人怎的这般阴晴不定?” “我不是都说清楚了?不是有意避开的,你怎么还这样?” “罢了,就当是我做错了,抱歉” 说完,楚青棠怄气转身欲走,还没走出一步,谢祈就从她身后把人拦腰抱起,楚青棠一时不察,惊呼出声,“谢祈……你干什么” 谢祈扶着她的头往怀里拢了拢,确认吹不到什么风了才开口,“别说话,不想听” 楚青棠:“……” 谢祈抱着看似她面无表情,实则心中暗道:他没被毒死,但是哪一天真的可能会被她气死。 偏偏他知道她孤身和亲远嫁本就心里不痛快,愣是舍不得说她半句。 倒是被她攥住命门了一般。 罢了,急不得,自己在她心里根本没位置,还是徐徐图之为上。 ………*………… 皇都长春宫 郭乔瑶穿着一身牡丹云纹杏色中衣躺在榻上,身上盖着厚重的被褥,宫殿内炉鼎的熏香越发浓重,整个屋子里弥漫着呛人的药味儿…… “皇后娘娘,冰言小姐来了” 郭冰言被掌事嬷嬷领进了内殿,掀开帘子迎面就闻到这刺鼻的药味儿,她看着这满屋子紧闭的窗户蹙起了眉头, “嬷嬷,这一屋子药味不能散散吗?” 掌事的嬷嬷姓孙,是专门帮着料理郭皇后料理后宫事务的,资历不浅,除了宫中的上位者,平日里外人可不敢这样对她说话。 可郭冰言不同,命定的未来的皇后,怎么着也不会顾忌一个嬷嬷。 相反的,这孙嬷嬷还只能陪着笑脸, “郭姑娘,这皇后娘娘还在病中,自是不好受凉了” 还不等郭冰言说什么,床榻上的郭乔瑶出了声,声音沙哑:“是冰言来了吗?” 郭冰言闻声快步走近床榻, “姑母,是冰言,冰言前两日来的时候姑母已经睡下,冰言便不好再叨扰,昨日听闻姑母身子好些了,今日一早便来看看姑母” 郭乔瑶和郭冰言自小姑侄关系好,两人又都是才情满溢的女子,这些年倒也是频繁来往着。 郭乔瑶被郭冰言扶着坐起来,看着门口道:“孙姑姑先出去吧,我有话与冰言说” 孙嬷嬷颔首领命离去。 门关上后,郭乔瑶靠在床沿,轻轻勾唇:“你父亲近来可好?” 郭冰言笑了笑,“父亲一切都好,不过倒是一直挂念着姑母……” 郭乔瑶提到自己的兄长脸上多了笑意,不过却转瞬即逝。 然后她拉开话头,笑意盈盈端详着郭冰言道:“有些日子不见了,冰言愈发水灵了,如今也该考虑婚事了吧” 闻言,郭冰言眼中划过一丝落寞,仿佛提起来什么伤心事一般,看的郭乔瑶有些猜疑,也有些心惊,“你是有了心上人?” 第68章 善变的他 一句话落地,郭冰言骤然心间一颤,连忙垂下眸子:“冰言并无心悦之人” 眼前的少女虽然嘴上说着没有心悦之人,可耳尖明显蔓延上绯色,一脸的少女娇憨。 郭乔瑶曾经也有过少女情思,哪里不懂这预示着什么! 郭乔瑶看着面前的少女暗自叹了口气,而后又仔细打量了几眼郭冰言。 郭冰言却恍若不知,自顾自拿起放在床边冒着热气的药碗,嘴角勾起笑看向她,“姑母这样看着冰言作甚?” “这药方才孙嬷嬷说让姑母早些喝了,对了,我还拿来些蜜饯,可甜了,姑母可要试试?” 说着就要她就在手掌心戏法似的变出了一颗松子糖。 见她拉开话题,郭乔瑶也不愿多说,难得的也被她逗笑,“你有心了” 郭冰言眉开眼笑道:“姑母笑起来便是那御花园的百花都比不过,往后还是要多笑笑,这日子才能好过些” 好听的话总是悦耳的,也没有哪个女子不爱听夸赞,哪怕是已经在这后宫待得已经心如死灰的郭乔瑶。 自从入宫为后以来,她便没有一日是快乐的,还要整日应付陛下还有后宫的那些后妃,实在是心力交瘁! 想到这个,郭乔瑶点了点头,“是啊,还是要开心些,你这丫头也是,姑母帮不了你什么,但是也想着你能圆满些,这样我也会放心些……” 郭冰言听了认真道:“姑母放心便是,冰言已经长大了,心中自有衡量” 父亲早就与她说了,这次与之前不不一样了,陛下已经透露,这回赐婚需钦天监合命格。 横竖与她命格相合的不可能会是谢祈,且不说谢祈得不得陛下的喜爱,他自幼便体弱,怎么可能会让他即位? 陛下的心思,郭冰言心里其实有些猜测,不过既然不会是谢祈,那么她嫁给谁都无所谓,无非就是太子或者其他皇子,横竖她将来都是皇后。 她正想着,耳边的郭乔瑶的声音传来,“冰言这些年可还与阿祈见过?” 闻言,郭冰言手里的药碗差点没拿住,慌乱扯唇道:“七皇子殿下这些年倒是常待在府中养病,冰言也不是小姑娘了,还要顾忌男女大防,也就没怎么见过了” 郭乔瑶也算是看着郭冰言长大的,也知道她自幼年就喜欢跟着七皇子谢祈后面跑。 不过那孩子倒是从未给过冰言一个好脸色。 想及此,她突然对着郭冰言开口笑了:“你啊,幼时喜欢跟着人家后面跑,我那会儿还奇怪呢,太子温润,三皇子低调,四皇子谢治五皇子谢芳对你都是言听计从,可你偏偏盯上了阿祈,你说你……” 还没说完,郭冰言脸上带着羞恼,似是少女的娇羞:“姑母就别打趣了,那都是幼时的事了” 郭乔瑶止住了笑,旋即道:“好啦好啦,不过话说回来,之前便听闻阿祈娶妻了,还是从燕国和亲的郡主?” “你可见过?阿祈那般相貌,也不知那女子是否与他相配?” 说到这个,郭冰言眼眸微闪,垂下眼睫,“冰言还未见到呢,想必是个美人吧” 郭乔瑶点了点头,随后低下头暗自思忖了一会儿,意味深长道:“他若是圆满些也是好的……” 见此,郭冰言心思一转,开口道:“姑母就别担忧了,还有几日陛下举办宫宴,若是姑母想看看七皇子妃,到时就能见到了” 郭乔瑶眼神亮了亮,轻声道:“这倒是,说来这些年你们这些人我倒是见得少了,平日里来的多的除了你便是阿珺了,那孩子来看我还时常带着宫外的小玩意儿,这日子过得也算是舒坦,你也不用老是忧心着我,平日里找点儿自己喜欢的事儿做……” “三皇子殿下倒是有心,从小到大还是他最知道怎么逗您开怀,倒是像亲姐姐一般待姑母” 郭冰言附和道。 “欸,你们这些人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们都好好地便好……” ……*…… 另一边 楚青棠用完早膳后坐在桌子旁,刚想站起身却在看到另一边的谢祈之后不敢动了。 她以前一个人用膳,最多加上冬葵陪着,自在的不得了,虽然吃不来多少,却也是开心的。 如今自己眼前的男子她却难以忽视,想到他刚刚把自己抱进来的样子,一时间有些头疼,她记得他之前不是这般的人啊? 果然,男人是这世上最善变的…… 谢祈这会儿吃完最后一口,刚想放下筷子,却在瞥到楚青棠吃完后想动却又不敢动的样子后,默默的又给自己舀了一碗馄饨。 楚青棠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也知道他故意的,看着他微微勾起的唇角,她心口郁结的厉害,却不好发作,只能百无聊赖的打量着这屋子,看着看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谢祈开口道:“我的院子在哪?” 谢祈刚刚放下筷子便听到这么一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楚青棠抿了抿唇,直接开口问道:“这个是你的院子,可……可是不是后院的女子都会有自己的院子吗,没有谁是和自己夫君一个屋子的” “难不成大云不是?那主家的妻妾难不成都住一个屋子?” 楚青棠心想,暂且不说平常勋贵人家,谢祈一个皇子,怎么着都应该会会有侧室偏房,院子应该是很多的,不然她们都住哪? 听她说完,谢祈突然明白过来,就这样死死的看着她,吐出一句:“你说的没错” 闻言,楚青棠的眼神亮了亮,有些欣喜。 本来她这身子极为畏寒,一到冬日便是手脚发凉,她也想着回到自己的院子休憩一会儿。 这扶光院终究是谢祈的,昨日是大婚,她住在这便也住了,往后她还是希望有自己的住处的。 他们也不是什么恩爱的夫妻,她不用时时刻刻面对他,用膳也自在些。 正欣喜着,对面谢祈慵懒的声音传来,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楚青棠一怔,抬眼看着他,蹙眉道:“为何?” 谢祈见她变脸变得如此之快,也一脸无辜的回答道:“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府邸算不得大,前院都是下人住的,这后院呢……” 说到一半,楚青棠认真的看向他,挑眉道:“后院怎么了?” 谢祈:“后院都是我一人的,卧房只有一个,我这人不喜欢奢侈,还是朴素些好” 楚青棠:“……” 她被憋得没话说,想了想又继续开口:“那我的那些嫁妆呢?那可不是几个屋子便能放下的……” 说到这个,谢祈看着她点了点头,“哦,想起来了,就是因为堆那些嫁妆,空屋都用完了,眼下七皇子府也没办法再扩建了,所以……你只能和我一起住” 听听,多么道貌岸然,多么冠冕堂皇,多么强词夺理,多么无中生有 楚青棠猛地拍桌而起:“谢祈!!!” 第六十九 谢芳华 “我便不信了,你以后便没有侧室?如今拘着我做什么?” 楚青棠不是傻子,对于他这明晃晃的目的,她心里多少是知道点儿的,可又实在是想不通,他们才认识多久? 或许他真的对自己不同,对自己暂且上了心,但这世上最多变的便是人心,何必要搞得好似真的情根深种一样,实在太让人气愤…… 谢祈见她火冒三丈的样子,也从桌子旁站了起来,缓缓走到她身边,然后伸出手拉过楚青棠的手,感受到她手心的一片冰凉之后,不禁蹙起了眉头,“怎的这般凉?” 楚青棠被他这举动弄得愣了愣,刚想抽回手,整个人就被他拥入怀中。 她的一只手被他紧紧握住放在心口处,而他低头看着她,“楚青棠,希望有一日你能感受到它的跳动” 话落,楚青棠心间一颤,四目相对之间,他的眼神灼烫的厉害。 她猛地垂下眼睫,脸色略微有些不自然,好半晌才冷静开口:“情之一字最为害人,你……” “我心甘情愿……” 谢祈打断她的话,然后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淡蓝色的眸子里含着幽深的让人看不懂的意蕴,像是漩涡一般,那张如精雕细琢般近乎妖冶的脸是非一般的俊美,唇角还带着一抹笑意,楚青棠看着看着一时间就被迷了眼,周身一片寂静,气氛逐渐暧昧…… 下一刻,门口处急匆匆的声音传来, “主子,宫中……” 楚青棠霎时间如梦初醒,猛地推开谢祈,往后退了几步远。 怀中一空的谢祈:“……” 看到不该看的之后,一脸惊慌的转过身去的十六:“……”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十六觉得他这会已经死了几百次了,主子那冰冷刺骨的眼神哪怕背对着,他都能感觉那眼神能把自己全身上下戳出洞来。 “请主子责罚”十六利落的转过身跪了下来。 谢祈收回在十六身上的视线,转过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楚青棠,忽而勾唇道:“这个你得看夫人怎么说了” 闻言,楚青棠本来还苍白的脸红了个彻底,咬了咬唇瓣,不免心底暗暗唾弃一下自己:怎么就为色所迷了?她不是这样的……吧! 若是论好看,她所见过的面容俊美的男子也不是没有,怎么如今眼皮子变薄了?楚青棠在这边暗自懊悔。 谢祈却藏不住眼神中的笑意,看着少女面若桃李,红唇粉腮,从未有过的娇憨之态。 楚青棠感受到他的视线后,抬起头狠狠瞪了一眼那厚脸皮之人,旋即直接转身走进了内室,对着谢祈留下一句, “我有些不舒服,想先休息,谁也不准打扰,尤其是你” 语毕,“嘭”的一声,内室的门被关上! 门一关上,谢祈嘴角的笑意变得僵硬。 十六低着头,此时那嘴角却是死命的上扬,只能死死的咬住唇,让自己发不出声音,原以为低着头主子看不见了,却冷不丁听到一句:“好笑吗?” 十六被吓得出了冷汗,嘴角绷直,抬起头来:“请主子责罚……” 谢祈眼神一凛,瞥了眼十六开口:“先去书房” 说完,谢祈甩袖离去,十六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 二人走了之后,内室门打开,楚青棠面色冷静走出了卧房,雪茫茫的一片,冬葵用完膳和小厨房的丫鬟婆子们聊了会儿后,这才拿着两个地瓜从月洞门走了进来,“小姐,呐,这是厨房花婆婆给的,还热乎着,赶紧吃……” 冬葵屁颠屁颠跑了过来,险些滑倒,还好楚青棠伸手扶了一把。 她抬手轻轻点了点冬葵的额头:“你呀,怎么瞧着愈发冒失?” 冬葵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把手中布巾包住的地瓜塞到楚青棠手中暖手,“小姐,你要奴婢打听的事儿都打听清楚了……” 楚青棠挑眉,“你都打听到了什么?” “你今日早晨不是让奴婢去这府中找那些丫鬟婆子们打听这大燕的事儿嘛,奴婢就去旁敲侧击了一下,还真问出来了,不过大多说的都是关于姑爷的事儿……”冬葵自顾自说道。 楚青棠眼眸透出疑问,“姑爷的事儿?” 冬葵慢慢道来:“对啊,说姑爷喜欢吃炙烤的羊肉,喜欢甜食,每日午时有休憩的习惯,还有平日里喜欢玄色的衣裳,还有姑爷喜欢在凌川湖吹……” 冬葵说的津津有味,楚青棠却听的越发莫名,她蹙起眉,心思一转问道,“你去打听的时候除了那些丫鬟婆子还有谁?” 冬葵眨了眨眼,一脸天真:“哦,说到这个,好像还有姑爷身边的那个什么十五……” 楚青棠:“……” 傻冬葵啊!!!人家就等着你问呢! 楚青棠叹了口气,捏了捏手中的地瓜,源源不断的热意从掌心传来,接着看向冬葵:“罢了,你与我来,我有事情要你去做” “好的,小姐” **** 书房内。 十六站在书桌旁禀报:“宫中消息传来,长公主从陵园回宫了……” 闻言,谢祈拿着密信的手一顿。 云帝谢正沅膝下除了五个儿子外,还有两个公主。 五个儿子个个龙章凤姿,女儿自然也不会差。 长公主谢芳华是大美人一个,而最小的公主谢朝月虽年纪小,可自小便看得出来是美人坯子。 都是美人,但若是论起身世,这两位公主还真是天差地别,谢朝月是继后郭乔瑶的女儿,尊贵无比。 而谢芳华乃是谢正沅是太子时宠幸了通房丫头生下的,最后谢芳华生母也死于难产。 谢正沅一向不怎么在意这个孩子,这长公主自小也是无人无津,自小性子也是内敛话少。 可就在十年前,谢正沅为了拉拢巩固朝廷,突然重视起这个谢芳华女儿,目的是让谢芳华嫁给了镇南侯府的世子。 这镇南侯府世子贺逍自小就是个不服管教的纨绔子弟,花天酒地,拈花惹草没有哪家姑娘愿意嫁,可偏偏这样一个人娶到了大云国的长公主! 一时间朝堂议论纷纷,可是,火终究没有烧到自己身上,谁会站出来触霉头? 就这样,年仅十五岁的谢芳华嫁给了侯府世子贺逍。 谢祈那些年不在皇都,但是也听闻谢芳华那年出嫁之日的情形,说是瓢泼大雨,喜轿寸步难行,皇都城洪水泛滥,倒像是在预示着什么一般…… 再后来,谢芳华嫁去侯府之后,一连两年倒是风平浪静,并没有什么异样。 可从第三年开始,镇南侯府的主子,从贺家老太太开始,一个个的都相继死于非命,一连十三个,不多不少,而最后一个便是她的夫君……贺逍! 第70章 滚出去 想到这里,谢祈悠然开口道:“我记得当年贺家人差不多死绝了之后,贺家宗亲以天煞孤星克夫的名义对云帝施压,云帝也送走了谢芳华,勒令不得回京,如今这是……” 天煞孤星和克夫这个说法,无非是那些贺家人怀疑人是谢芳华杀的,但是又没有证据的说辞,只能向陛下施压给个交代罢了。 至于真相是什么,或许只有谢芳华本人才知道了…… “难不成是为了祭祀大典?” 谢祈在心底暗自揣摩,如今这大云局势他倒是有些看不懂了,云帝到底想做什么?谢芳华又是什么样的人? 还有郭家与谢氏王朝的关系,这一桩桩一件件疑云满布,作为局中之人,只能被动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并不是个好兆头…… ……*…… 朝阳殿内,云帝谢正沅坐在御书房内批阅奏折,太监陈海站在一旁研墨,大冬日的,殿内燃着地龙倒也是暖和。 谢正沅身穿着一身米黄色针织貂绒皮裘外衣,头上带着金丝镶边绒帽,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威压,他看着手中一个个弹劾长公主回宫的折子,漆黑冷厉的双眸划过一丝冷意,嗤笑一声:“哼,这镇南侯府的亲族果然倒是一个个冒了头” 大云历朝以来,先祖有令,大云皇帝都是以郭家之女为后,这也就造成了一个不可挽回的局面,那便是多年以来都是郭家一家独大。 朝堂上不少势力都倾向了郭家,虽说一直以来还从来没有外戚干政这回事儿,可是那郭家仿佛有恃无恐了一般,据他所知,这朝堂上郭相一党的已经到了半数,他一个帝王如何能容忍? 于是,十年前他把目光放在了镇南侯府,镇南侯府的老侯爷贺临是前朝元老,镇南侯府与郭相实力不相上下而且一向不对付,他便给侯府世子贺逍与自己的公主赐婚,意图拉拢镇南侯府好让两家抗衡…… 可是,最后的结果却不尽人意。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那未曾关注的女儿竟然有那般的手腕…… 见云帝一言不发的看着手中的折子,陈海眼神一转,试探开了口:“陛下,天色已经晚了了,可要传唤御膳房?” 思绪被拉回,谢正沅扭过头来:“芳华何时到?” 陈海闻言停了手上的动作,躬腰回禀道:“回陛下的话,方才听宫人传话,约莫是今日出发,陵园到皇都城不过一两日罢了,宫宴倒是能赶上……” 谢正沅眼角微微收紧,半眯起眼睛,“小海子,你说,芳华这些年会不会怪朕?” 陈海听了立马跪了下来:“奴才不敢妄议” “行了,你跟着朕这些年,是最懂朕的,有什么看法直说便是,朕恕你无罪……” 话都这样说了,陈海颤颤巍巍斟酌了一会儿,“陛下抬爱,小海子感激涕零,不过这俗话说的好,血浓于水,长公主对陛下自然是有孺慕之情的……”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谢正沅怎么会不懂,抬眼笑骂道:“你这滑头这些年倒是鬼精似的” 伴君如伴虎,跟着皇帝身边这么久,陈海自是人精中的人精,陛下递了台阶,别管对不对,话要接上去,还的得让陛下听的舒坦才是正道。 “陛下说笑,折煞奴才了” 谢正沅抬了抬手,“罢了,朕知道你的心思……” 说完,停顿了一会儿,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眼神变得怅然,“那燕国和亲的郡主如何?” 陈海答道:“昨日是莫愁去接的,跟在后面看了眼,那女子看着风姿绰约,虽然看不到长相,不过定当是不会差才是” “陛下,各宫帖子已经发下去了,包括七皇子府的,宫宴那日,七皇子会携七皇子妃一同到来” 说完,谢正沅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嗯” 殿内灯火通明,可陈海此刻却看不明白云帝此刻的表情,似惆怅似惘然,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暗。 自古以来,君心难测,陈海倒也不会多问,只是静静地待在一旁,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奏折终于批阅完毕,正当陈海想再次询问是否传膳之时,云帝放下手中的笔,淡淡开口:“去传唤太子,朕有事与太子商议……” “喏,奴才这就去……” 说着,陈海慢慢退下转身离去! 御书房内骤然寂静,谢正沅站起身,从书架上拿出一个画轴,放在桌面上,解开画轴,缓缓打开,一个绝美的女子跃然纸上…… 谢正沅看着画,好半晌轻声道:“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 ……*………… 扶光院外,冬葵拉着十六在堆雪人,十五站在耳房的屋顶上看着两个人捣鼓半天也没弄好,实在看不过眼,直接飞身下来,一脸冷酷:“你们俩就不能动动脑子?” 冬葵气不过:“那你来!” 十六:“就是!” 十五:“来就来……十六,你去屋顶上巡视” 十六:“得” …… 卧房内,楚青棠与谢祈坐在软榻的两边,中间隔着个小几,两人手里都执着棋子。 但是却是截然不同的状态,这边的谢祈眉头紧蹙,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而楚青棠看着棋局一脸淡然。 一个时辰前,两人用完晚膳后,谢祈提出要和她对弈,楚青棠正好无事便应了下来。 两人就这样下了足足一个时辰,可几局下来,谢祈就没赢过。 又过了一盏茶时间,楚青棠放下最后一颗棋子,对着谢祈轻轻开口:“你又输了……” 谢祈抬眼看她,眉梢一挑,薄唇轻启:“技不如人,心服口服” 他这会儿闲下来了穿着一身玄色袍子,墨发半束在脑后,整个人看着慵懒闲散,活像个纨绔子弟。 楚青棠只瞥了他一眼,低头整理好了棋盘,“心不静,你赢不了!” 语毕,谢祈眼底划过一丝异样,饶有兴致的看她,“哦?” 楚青棠毫不留情:“从下棋开始,你好几次都走神了,只是你自己没发现而已” “还有,你没发现你心里有事儿的时候总是喜欢欲盖弥彰装作云淡风轻吗?” “就像你曾经试探我信不信任你一样” “稚童心性!” 她说完后,侧过身子就下了软榻,往里间浴房走去,不再看他一眼。 谢祈愣住:“……” 没过多久,他越想越咬牙切齿,脑子一热旋即下了榻,准备找她理论一番,也没思考,猛地推浴间的门,“楚青棠……你……” 还没说完,屏风一侧若隐若现的,不着寸缕的姣好少女身躯映入眼帘,习武之人眼力极好,他愣在原地,也忘了反应…… 不多时,一个木质皂角盒子迎面扔了过来,伴随着的是楚青棠愤怒至极的声音,“滚出去…………” 第71章 云鸦之毒 楚青棠冷着脸从浴房出来之后,卧房早已经不见了谢祈的身影。她直接就让冬葵重新找了一床新被褥,不与谢祈同被而寝。 冬葵进屋整理好被褥,帮楚青棠绞头发的时候,见自家小姐看起来紧绷着脸,不太高兴的模样,姑爷也不在,这不是两个人刚刚还其乐融融下棋? 她心里憋不住事儿,也就直接问出了口:“小姐,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坐在床边的楚青棠想到这个耳根渐渐变红,咬着唇瓣缓缓摇了摇头,:“无事,对了,今日让你送的东西送到了吗?” 冬葵:“送到了,那医馆的人说,过了年关,元宵节时小姐亲自去一趟便是” 楚青棠闻言点了点头,旋即仰头看着冬葵微微一笑:“辛苦你了” 这种话冬葵听着不习惯,她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她叹了口气,暗含深意道:“小姐,若是有误会可是要解开……” 冬葵爱看话本子,倒是也看了不少的情情爱爱,这些事情她虽然没经历过,但是总归能看出来些东西的,定是发生了什么,不然夫妻之间哪有分被褥睡觉的? 果然,楚青棠听完之后微微愣住,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冬葵帮着把头发绞干了,也没多说什么,清理好浴房之后就退了出去。 楚青棠自顾自缩进被褥再往里滚紧紧贴着墙,好像在逃避些什么。 谢祈晚间从书房冷静回来,见到的就是楚青棠与他隔开的“楚河汉界”,他从未有过这种经历,也不知怎么解释。 长身玉立的男子站在床边深深叹了口气,随后抬腿走去了后面的温泉池。 半个时辰后才回来躺在床榻之上,身边的人想是已经睡熟。 他正对着楚青棠裹在被褥里的背影陷入了沉思,此前和她说过的不强迫她,她不愿意自己也不会做什么,可今晚的意外,这个姑娘怕是早就把自己当成了豺狼虎豹,不守信用之人! 想到这里,他对着那背影低声说了句,“抱歉”。 说完谢祈便转过身去,他原以为能很快入睡,可闭上眼睛之后却满脑子是那香艳的一幕,明明方才在书房冷静了那么久,却还是挥之不去。 无法,也许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辗转反侧之下,谢祈猛地坐了起来,穿上衣裳走进了浴房…… 接下来好几日,楚青棠见着谢祈都是一脸冷漠,好似又回到了曾经两人合作时的状态,她对他越来越“客气”,也处处躲着他。 而谢祈也正巧在外忙其他的,就算回了府,看到她的态度也不敢提这件事,本就是他冒失,心虚的很,根本不敢说什么,怕越描越黑…… 就这样,两人冷战僵持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宫宴当日。 这日早晨,两人照常用了早膳后,由于要参加宫宴,各自准备了一会儿,然后出府后先后上了马车,马车驶向皇都城…… 马车内,谢祈穿着一身玄色暗纹长锦袍,肩头披着黑色大氅,脖颈处围着一圈灰白的狐绒,难得的还带着个毛茸茸的风帽,眼底一片乌青像是没睡好一般,整个人看着有几分憔悴,坐在软榻之上一言不发盯着坐的远远的背对着他的楚青棠。 楚青棠今日穿着一身蓝色丝绒交领长袄裙,肩头披着白色厚绒披风,头发盘成凌云发髻,唇色嫣红,一双眸子清澈无比却暗含着艳丽,额间画了大云独有的花钿妆容,瞧着与往日的清丽多了几分攻击性的美。 “你打算一直与我这样吗” 身后男子的声音传来,楚青棠眸光微闪,转过身来,淡淡道:“殿下说笑,妾身不敢” 谢祈这才看清楚她的脸,是他从未见过的美艳逼人,他这会儿却心思不在这,紧紧咬着后槽牙:“你……我……” 说了半天,没再憋出什么来,没过多久,谢祈忽然感觉心口一疼,脸色骤然苍白,脖颈处青筋暴起,倏尔整个人捂着心口从软榻跪坐下来,发出“嘭”的一声! 楚青棠见此蓦的心尖一颤,蹙着眉头下意识伸手去扶他,“你怎么了?” 谢祈倒下来之际,正好倒在她的怀中,她立马拉过他的手就要给他摸脉象,可刚触及他的手便被他扯开,他靠在她怀里声音哑的厉害,像是在忍耐着巨大的痛苦,“不是不想理我,还管我做什么?” 楚青棠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眉眼微微凝滞了一瞬,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对着他声音冰冷暗含着威胁:“谢祈,你信不信我这辈子都不理你” 脸色苍白的谢祈:“……” 方才的心悸钝痛缓了下了,谢祈原以为他那样说,楚青棠会对他心软,可没想到等来这么一句,也是,她向来就不是矫情的人…… “把手拿过来” 楚青棠发了话。 谢祈咬了咬牙,闭上双眸不敢直视她,抬手过去。 楚青棠拉过他的手腕,指尖触及脉象之后。 不多时,她嘴唇紧闭,拧紧了眉头,仿佛遇到了什么难题。 而谢祈靠在她怀里装死,心虚的厉害,心想又要被她发现了…… 那日酒楼他与她发生争执,其实并未找到子末花,不过只是气话不想让她再管。 后来的这段时日他体内的云鸦之毒没有得到压制,反而还愈加厉害了…… 果然,楚青棠摸了会儿脉象,便放下了他的手。 谢祈这会儿已经缓了过来,慢慢睁开双眸却撇过头去不敢看她。 马车一刻不停的在布满雪花路上行驶着,发出滚动的声音,两人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楚青棠见他好了些欲推开他站起身,还没怎么动作却被怀中的人死死抱着腰,接着又轻声在她耳边低喃,“我错了……” 楚青棠:“……” 认错倒是快! 若说那日之事是他无心之举,楚青棠本来也就没怪他了,只是觉得面对他时有些尴尬与无措,还是保持些距离为好。 可这会儿她算是真的看清这人,平日里装的很,他运筹帷幄却根本不在乎生死。 却又在她面前装的像是地痞无赖的模样,让她甩也甩不掉,稚童心性生死看淡,这种事情也像儿戏一般…… 她方才把脉时感受到这人的脉象极弱,看来毒已经快要攻入心脉,那脖颈处的青筋都变成了褐紫色。 想到这里,楚青棠也不挣扎了,与他一起坐在地上,谢祈见她不动了,刚转过头去想看看她。 楚青棠正巧也垂眸下来,四目相对之间,旋即勾唇冲谢祈笑了笑,接着红唇轻启道: “谢祈,你要是想早点儿死也没事,不过死之前给我一封放妻书,我虽然身子不好,但是看你这脉象,我还不至于走在你的前面,你死了我立马带着冬葵出七皇子府,这么年轻还可以着再嫁人呢” “我能自己做主,定会找个身体好的,与他琴瑟和鸣,说不定还能生几个孩子,等有机会我就拿着祭品,带着我与我夫君的孩子去你的坟头祭拜你” “夫妻一场,你觉得如何?” 第72章 牛鬼蛇神 话落,马车内一片凝重,坐在外面赶车的十六听到了楚青棠的话更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城楼失火,殃及池鱼! 马车内,谢祈听完她的话后,一双眸子死死的看着楚青棠。 男子眼中情绪变化极快,最开始是心虚错愕,而后转变为妒意满盈,就这样沉默了半晌。 楚青棠正以为他没话说了的时候。 谢祈却突然勾唇一笑,唇角带着淡淡的苦涩什么都没说直起身子紧紧抱住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项处感受极为明显。 楚青棠刚想推开他,便听到他在耳边低声道:“楚青棠,这么些年除了身边亲近的人,还是头一回有人这样担心我” “谁担心你?”楚青棠下意识否认。 “呵……”谢祈低声笑了出来,“好,你说没有便没有吧……” 楚青棠:“……” 谢祈接着开口:“我这毒是从小在宫里时,被人长期在吃食里面下的,那时什么都不知道,也没什么反应,后来再大了些,突然时不时呕血昏倒,太医查不出来……” “那时我八岁……” “我的母妃是个江湖女子,当时她爱上了还是太子的谢正沅,后来有了我,母妃就只能跟着谢正沅回宫,世人对母妃这个外来的江湖女子诸多猜疑,说母妃容貌过人,恐有祸国殃民之相,谢正沅必须在江山和美人之间选一个,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江山,后来母妃在冷宫里疯了死了……” 语毕,楚青棠身体突然紧绷,瞳孔微缩嘴巴抿紧,衣袖底下的手骤然收紧,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她该说什么呢? 这个时候好像说什么都是徒劳,原来竟是这样,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不被在乎的棋子。 此刻楚青棠心底某一处竟然生出了一种愤慨,反应过来之后却一惊,她愤慨有何用?她既给不了他什么承诺又帮不了他什么…… 她正沉思时,谢祈从她脖颈处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她:“你我之间是夫妻,我们之间的对错我们好好商议,但是……” 说到一半,他停了下来,淡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不自然,嘴唇微动,仿佛有什么话极难说出口。 见他迟迟未开口,楚青棠回过神望着他,眉梢微微一抬,“然后呢?” 好半晌,他终于开口:“别不理我……” “还有,那日是我不对,我一时着急,什么都没想就冲进去了,是我鲁莽,绝不是有意 ……唔” 话没说完,嘴巴被楚青棠抬手捂住,她脸已经红了个彻底,“闭嘴!!” 谢祈话头停了,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扭过头去。 楚青棠收回手,立马扯开话题:“你这毒我会帮你想想办法,但是也只能尽力而为了,不过若是再有下次,你再如此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儿” “那……你还是等着我给你坟头上香吧!” 谢祈:“……” ………*…… 皇都城内,许是因为是大年三十,热闹非凡。 街上叫卖声,孩童嬉戏声,还有炮竹燃爆的声音不绝于耳,楚青棠坐在马车里听到声音也掀起帘子往外看,看到那些百姓脸上洋溢的笑容后,她不免想起了在大燕时看到的一路流民…… 之前在月河楼她问起韩先生大燕会如何,韩先生并未直说,后来楚青棠看到顾江逢之后她便明白了。 不过,如今与她有关的大燕的事情她已经安排妥当,接下来就看顾江逢了。 那个男子虽然只见过一面,却不难看出气度不凡。 至于他能不能改内忧平外患这件事情,楚青棠也在赌。 横竖大燕气数尽了,只能破釜沉舟赌一把,若是有新的上位者,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可……一切都会按照计划中的样子吗?眼下谁也不知道…… 马车入了皇都城后,很快便到了皇宫北面的宣武门,这会儿陆陆续续有朝堂官员与皇子车驾列队排在此处,等着搜查一个个入宫。 十六停了马车,看着前面老长的队伍犯起了难,转头对着马车内的谢祈低声开口:“主子,前面的宫人说今日可以通行的入口只有宣武门,其他的宫门都是紧闭的,可前面官员车辆太多了,宣武门怕是要等上一个时辰……” 楚青棠听了之后微微抬手掀开帘子一角,看了眼后又极快放下。 谢祈坐在另一侧,本来正闭着眼睛调节体内的气息,自然也听到了十六的话,他蓦的睁开眼睛:“去西罗门” 十六应声:“是” 说完后十六直接驱着马车掉头。 楚青棠对大云皇宫不甚了解,不过来时也是做过准备的。 月河楼给的密报中就有,上面还有过标注,这大云皇宫的西罗门十分是特殊的,奇怪的是却没写什么特殊。 于是,她转头看向谢祈,直接开口问道,“西罗门有什么不同?” 谢祈早就把楚青棠的动作收进眼底,也不隐瞒:“西罗门是十年前长公主出嫁时,公主仪仗出宫的门……” “那又怎么了?” 楚青棠没太明白。 谢祈接着解释:“十年前,长公主被云帝赐婚给镇南侯世子,不过后来镇南侯府的主子一个个都死绝了” “自那之后长公主被云帝遣送去了陵园,下令再不得回京,几年过去悄无声息,而半月前她却主动递了些东西给云帝,让云帝同意她回了长公主府,不但如此,她今日还来了宫宴,走的就是西罗门” 楚青棠心下一凛,暗自思忖了一会儿,随后斟酌开口:“原是如此,想必那些宫人说什么其他城门紧闭只有宣武门,都是借口” “因为他们知道,就算大家知道西罗门开着也不会走西罗门,因为觉得晦气是吗?” 谢祈一向知道她聪明通透,这会儿也不惊奇,只是略微赞赏的看了她一眼。 楚青棠没理会他的眼神,这会她的心思早已经落到其他地方去了,她垂下眼睫,看着马车帘子陷入沉思…… 看来,这大云皇室藏着不少秘密,不只是云帝谢正沅,这个所谓的长公主也定然不是善茬。 除此之外,大云其他的几位皇子想必也不会是省油的灯,还有参加宫宴的朝堂大臣,这场宫宴倒是聚集了各路牛鬼蛇神,而自己必然是这戏中一棋! 想到这里,楚青棠心底叹了口气。 几个月前在大燕参加燕帝寿诞时,她倒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今却难免束手束脚,一个别国战败过来和亲的郡主,嫁的还是不受宠的皇子…… 说起来她与谢祈还真是同病相怜。 所幸,楚青棠向来不是个受欺负的主儿。 到了西罗门之后,谢祈率先下马车,两人错身之际,她倏然伸手拉住谢祈的手腕,眼睛澄澈仰头看他:“谢祈,我这人睚眦必报你是知道的” 她这话的意思是,若是谁对她动手她绝不心慈手软,也不会顾忌对方的身份,哪怕明面上受了气,暗地里也会还回去。 她倒是不怕,可也许会连累谢祈!得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谢祈听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笑着低头看她 ,而后手腕翻转握住她的手,再开口时,语气意味深长:“楚青棠,我这人心机深沉,你也是知道的” 楚青棠:“……” 第73章 宫宴 皇都观星台 揽月亭内,谢正沅披着狐毛大氅站在石桌的一侧,看着宣武门陆陆续续入宫的官员与皇子车驾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陈海通报的声音传来,“陛下,长公主到了” 闻言,谢正沅回过头去,入目而见的便是陈海身后的谢芳华,多年不见,他这个女儿容色未变分毫,唯一变的便是穿着,谢正沅打眼看去一时间有些惊诧。 从前谢芳华总是衣着朴素,不甚起眼,素面朝天。 后来镇南侯府出了事,一个个都死了之后,她便日日都是一身孝服,如今…… 如今,眼前的女子穿着一身四喜如意绯红锦裙,披着海棠色的披风,妆容极盛,黛眉红唇,青丝高高挽起,眉眼间还带着一丝媚意,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谢正沅静默刹那,谢芳华已经走进了揽月亭,看着自己面前微微呆滞的云帝心下了然,但并未多说,只是低头间行礼时,眼神中极快闪过一丝阴暗。 她声音明朗:“儿臣参见父皇” 话落,谢正沅这才回过神,微微抬手道:“不必多礼,多年未见,华儿倒是瞧着气色好了不少……” 寒风穿过揽月亭,一阵阵冷风灌入了衣袍,谢芳华直起身子,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扬,红唇轻启:“得父皇关照,儿臣一切都好”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站在廊亭外的陈海暗暗心惊,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此时观星台上只有云帝和谢芳华,谢正沅作为一个帝王,对于谢芳华的话中含沙射影的暗语也不是不明白。 不过,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这些事情只能暂且放下。 于是,谢正沅眉眼舒展的笑了几声,“哈哈哈,过得好便好,朕就放心了” 谢芳华并未做答,只是微微勾唇,充耳不闻。 而后视线瞥向远处宣武门,状似不经意间吐出一句,“今日年关宫宴,想必热闹非凡” 女子站在廊亭一侧,发髻上的金钗步摇被风吹得晃晃悠悠,方才红润的脸色被冻的发白,可从后看去,寒风她那脊背却不曾弯下半分…… 闻言,谢正沅也看向那处,不多时,他终于收回了视线,切回了今日唤她来的正题,气势带着威压的帝王,看着眼前这个女儿:“华儿,你这次回来的目的是什么?” 一言出,四下静。 其实,早在一个月前,谢芳华就给云帝写过信了,信中写明了自己这里还有镇南侯剩下那些旁系亲族的把柄,但却迟迟未等来云帝的回信。 一直到半个月前,她递了个东西给云帝,双方达成了互利互惠的交易,云帝这才准允她回长公主府。 也是,生在帝王家,都是心机深沉唯利是图的。 云帝这人的疑心倒是不出她的意料,也没有半分惊奇,最多是有几分讽刺罢了…… 而现在,当谢芳华听到云帝这开门见山的问话,眉头微微松了一瞬,她转头不卑不亢的直视云帝,唇角带笑道:“父皇说笑,儿臣只是多年未回府,思念故乡罢了” “哦?”谢正沅眼神一凛,似是不相信。 见此,谢芳华直接扯开话头,“父皇需要儿臣相助,儿臣自会信守诺言,不过……” 谢正沅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开口道:“不过什么?” “不过,父皇真的打算破釜沉舟了吗?”谢芳华淡淡吐出这么一句 她早已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长公主,如今的她什么都没有,也算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回想起前阵子云帝回复的密信中的暗语,谢芳华此刻都有些不可置信,她垂下眼睫,心中暗自思忖着,云帝这棋局到底要如何下…… 谢正沅却没有正面回答,眸色未辩的看向宣武门那突然掉头的马车,好半晌,终于开了口:“其他的你不必管,只管办好先前说的事情便罢” “若事成,往后,你便可以好好的待在你的长公主府” 说完,云帝甩袖离去。 揽月亭内只剩谢芳华站在原地,她自然没有错过方才云帝眼中的暗色,目光落在那去往西罗门的车驾上沉思了许久。 不多时,她蓦的勾起了红唇:“看来,这祭祀大典倒是有好戏要唱了,也不知道这七弟会不会可悲,从一开始,便成了云帝利用的对象”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可笑,皇室之子女,都是笑话!” ……*…… 春华殿是大云皇宫专门用来会客的宫殿,其内装饰金碧辉煌,临近年关又是张灯结彩,瞧着十分的喜庆! 这大云人与大燕习俗不同,大云宴会男女不分席,但为了规避冲突,宫宴席上会分每家分一食桌,一桌三人。 每个桌子上都带着本家的姓名与官位,按官位由上至下左右排列,这样一来不但方便官家对自家的照顾,若是发生了什么,众人也能分辨出来…… 这会儿,春华殿内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云帝与皇后要到最后传膳时才至,大臣官眷都陆陆续续寻找本家的位置,遇到相熟的不免也会攀谈几句。 当然这其中被官员攀谈最火热的便是郭丞相一家,郭丞相早年丧妻,今日就带了儿子郭曜与大女儿郭冰言来宫宴。 正所谓,树大招风,无论何时郭家都是焦点。 一个个官员都想着巴结,奉承,郭家三人也已经习惯了。 往日里郭冰言也会保持着盈盈笑意与旁人交谈,可今日的郭冰言根本无心听这些,只是坐在椅子上翘首以盼的望着皇子坐席,在人群中寻找那抹身影。 那皇子之位是在那云帝与皇后之位的两侧,她一个个扫视过去,看到了已经落座的太子谢遥与坐在他身后的太子妃余氏,还有三皇子谢珺,四皇子谢治与他的正妻林氏,还有……五皇子谢芳! 看到这里,郭冰言心下奇怪,这五皇子明明被关起来了,说是祭祀之时才出来,怎么今日也来了? 思虑未果,她又看向最尾端空空如也的两个位置,心里倏而有些酸涩,今日她特地穿着一身极为端庄得体的宝蓝色宫宴晚装袄裙,头发梳成飞天髻,见过她的人无一不是夸赞与欣赏,她倒要看看这燕国郡主是何颜色!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众人都落座的差不多了!众人都安静下来翘首以盼看着下一个进来的是谁。 就在这时,宫人尖细的通报声音响彻在春华殿,“七皇子、七皇子妃到……” 话落,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的落在了门口。 楚青棠本来与谢祈走的是西罗门不该来的这么晚,可不知为何,谢祈走到一半带着她又在御花园逛了逛,最后才不紧不慢来了春华殿。 楚青棠不懂他的用意却也没多说,只是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 宫人在前面带路,最开始还好好的,直到走到春华殿门口大阶梯之时,谢祈突然转过身来拉住她的手,“走吧” 楚青棠美眸瞪大,暗自心惊,欲抽回手,却根本挣脱不得,马上要入门口的时候,她忍不住低声道:“大庭广众之下,你要做什么?” 第74章 引魂花 “做戏” 谢祈说完,楚青棠瞬间不再挣扎,只无言的望了他一眼,淡淡道:“做戏可以,但你最好点到为止” 谢祈闻言勾唇一笑,一双眸子极尽风流,轻浮极了,“爱妃说什么都好,待会儿陪我演一会儿便是” 楚青棠:“……” 就这样,两人手牵着手,堂而皇之的走入了春华殿。 不出楚青棠所料,他们俩这模样确实招来了不少眼神的打量,其中有对她探究也有不屑,还有一些目光仿佛隔着她与谢祈的衣裳都能把袖子低下十指相扣的双手扎穿。 这边,坐在上首侧面的几位皇子见到谢祈和楚青棠此番景象倒是心思各异。 首先便是太子与谢珺,两人目光放在谢祈身上看了一会儿后,又转头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些不明白这谢祈的用意。 而四皇子谢治则是沉默着事不关己的模样,最后便是谢芳,谢芳这个酒囊饭袋,眼睛独独放在楚青棠身上,看都没看谢祈一眼! 谢芳的目光楚青棠怎么会感受不到,她抬眼过去扫了一眼便看到一脸邪笑的谢芳,心底有些好笑,这原来是第二个贺连城! 她正思考时,袖子低下的手被谢祈轻轻捏了一下,走路之际,他回头看着她笑了笑,低声凑近她的身旁,“爱妃,不许看别的男人……” 楚青棠:“……” 她有些无语,刚想转头反驳,可目光却停留在左侧的一女子身上,缘由便是那女子的衣裳与自己的衣裳颜色相近,且容貌不俗,她用余光打量了一眼,却没想到对方的眼神全然在自己身旁的谢祈身上,再就是她与谢祈牵着的手上面…… 楚青棠心下了然,想必这个姑娘对谢祈的心思怕是不一般。 两人就这样越过众人走到太子与太子妃面前,谢祈拉着楚青棠对着太子谢遥之与太子妃行了礼,“臣弟见过太子殿下” “臣妾见过太子殿下” 谢遥之夫妇见此站了起来,与两人寒暄着,太子妃余氏率先笑着开口:“这便是弟妹?” “果真是好颜色,这容貌与七弟倒是极为匹配” 余氏是太傅之女,与太子乃是青梅竹马之交,两人平日里琴瑟和鸣,恩爱非常,至今太子宫里头都没有侧室,这余氏想必是每日没有妾室的烦扰,整个人看着倒是容光焕发,端庄大气。 楚青棠听着这话,俏脸微红,看着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冲余氏笑了笑,“太子妃过奖,青棠中人之姿罢了” 余氏听了,扬唇笑了笑,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谢祈打断,“皇嫂可别打趣臣弟的皇子妃了” “青棠脸皮薄,方才牵着手她还不愿呢!” 话落,空气陷入一刹那寂静,谢珺与谢治、谢芳齐齐看了过来,看着楚青棠的眼神都带着打量。 楚青棠还没来得及做反应,谢祈拉着她和谢遥之告退,然后坐在最尾端的空位上。 两人落座后,没过多久,众人便失了兴趣,不再看向这边,只静待着云帝和皇后的到来。而谢祈却一脸悠然的一手拿着糕点,一手在衣裳底下揉捏着楚青棠的手,楚青棠在观察这宫宴的人,思考着这些人的身份,却好几次被他打断,她实在忍无可忍,凑近他耳边,“放开!!!” 谢祈丝毫不理会,低头余光扫过殿内众人之际,眼底闪过一丝阴狠,却在抬头之后对着楚青棠无赖似的开口:“不行!” 楚青棠暗暗咬牙,气的不行,却也无法,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他们二人的这种小动作其实并不显眼,可架不住有一道目光太过于专注的看着二人的你来我往,像极了打情骂俏一般的亲昵。 郭冰言藏在袖子中的手指紧紧陷入了掌心,一双眼睛状似不经意的时常瞥向对面的两人,心头涌起无法言说的妒意。 为什么,为什么谢祈竟然对那个大燕女子如此疼惜? 如果说那状似浮夸的动作,像是演给众人看的,可他看向她的眼神明明就不是逢场作戏,那是一种男人对女人的占有欲与疼惜! 什么都会骗人,但是带着爱的眼神不会骗人,他喜欢她! 想到这个,郭冰言的手掌险些被自己弄出血,就在这时,耳边的一声提醒传来,“冰言,注意自己的身份……” 语毕,她霎时间回神,看向自己的父亲,低头认错,“是冰言之过” 郭相正值壮年,整个人看着威压十足,剑眉星目,眉眼间带着锐利与不喜,低声开口,“只此一次,别忘了,你将来是要当皇后的……” 言尽于此,郭冰言却后颈发凉。 是了,父亲其实什么都知道,甚至知道那日她碰见谢祈之后的事情,彩玲原来什么都说了…… 思及此,郭冰言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怪不得旁人,她自小到大,为了做皇后,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完美得体的模具一般。 十几年来,多少的付出与泪水,她根本放不下做皇后的野心,也清楚不可能与谢祈有些什么,只是她不甘罢了…… 看着自己喜欢的男人对着另一个女子呵护至极,她如何能甘心? “皇上、皇后娘娘驾到!”宫殿门口宫人的声音传来。 众人刚刚起身准备跪下,便听到又一通报,“长公主殿下驾到” 语毕,所有人站起身来开始行礼高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长公主殿下千岁” 说着,云帝与继后郭乔瑶并肩走了进来,而长公主则晚一步走在两人身后。 云帝与皇后落座后,抬手对着众人摆了摆,“都起来吧,今日年关宫宴不必多礼” “谢皇上” 云帝发了话,一众官员直起身子站了起来,陆陆续续落座。 这时候,楚青棠抬眼看了眼上座的云帝与皇后郭乔瑶,见两人老夫少妻般的搭配心底有些疑惑。 她又看向不远处的长公主,方才在马车内听谢祈说这长公主不太简单,眼下楚青棠打眼一看确实看出些端倪。 按理来说,长公主这些年在陵园,穿着自然是以素净为主,可今日她穿着一身极为显眼的袄裙便罢了,妆容也是极为艳丽,不过若说是为了参加宫宴,那这些也不足为奇。 真正奇怪的便是她裙摆处的若隐若现暗纹,她细细看去才辨认出来,那是……引魂花! 楚青棠认出来后,下意识的捏紧了手指,却忘了自己的手还在谢祈手中,她这一捏,谢祈自然能感受到,立马扭过头瞧她,“怎么了?” 第七十五章 云帝的谋算 楚青棠眼睫微垂,淡淡吐出一句:“无事” 不待谢祈再问什么,坐在上首的云帝突然发了话,“永宁郡主何在?” 话落,众人齐刷刷的目光看了过来,谢祈突然一愣,楚青棠反应极快的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而后站起身从座位之上走了出来,站在殿中央,不卑不亢的弯腰行礼,“陛下万安,不知陛下唤永宁何事?” 郭乔瑶从楚青棠站起身时就开始打量这个燕国和亲的郡主,此女瞧着容貌不俗,别有一番清冷气质,但却化着浓艳有攻击性的妆容,美艳的不可方物,就是身姿纤瘦了些…… 除了郭乔瑶,这春华殿内没有一个人不在暗自打量这个燕国和亲的女子,一些云国贵女看着她也实在是好奇,这燕国女子身姿单薄,像是会被风吹走似的,不过那身段倒是不差,该有肉的地方也不含糊! 云帝看着堂下的女子,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没让楚青棠起来,一时间殿内安静的不行。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咳嗽声传来,“咳咳咳” 众人往声音的源头看去,谢祈扶着桌子本来苍白的脸色咳得像是要背过气去,云帝见了,立马要叫太医,还没等他开口,谢祈冲着不远处唤了一声,“青棠……” 楚青棠注意力早就被他这吸引,但是没有云帝发话也不敢轻举妄动,一直弯腰的姿势站在原地,直到听到谢祈好似十分痛苦唤她的时候,她立马反应过来,猛地转过身起来,快步向谢祈,走过去后,谢祈自然的靠在她怀里…… 感天动地,夫妻一体,殿内众人都看呆了,也都心思各异,那郭冰言死死的咬着唇,心中暗忖,难道就这般在意? 不过就是让她多弯腰站了会儿,他便要这般护着? 云帝看着这番景象,一双鹰隼幽深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晦暗,也不再为难,直接抬手,“来人,把七皇子送去太医院” 谢祈走了,楚青棠自然要跟着去,这出戏没有了主角倒是唱不起来了,谢芳华冷眼旁观着这一串的事情,眼底罕见的露出一抹笑意,看来,是遇到对手了! ……*…… 太医院后殿 和楚青棠先前想的无异,这太医院除了药草便是药草,还有一些古典医书。 那些宫人抬着谢祈来到了太医令林故专属的院子里,林故虽年事已高却也不含糊,帮谢祈把完脉之后,就亲自出去熬药了。 浓重的药味儿弥漫在鼻尖,谢祈躺在林故侧房的一张软榻上,忍不住皱眉,无奈的看着一旁东张西望打量药具的楚青棠。 屋子里就他们二人,不知过了多久,他语气冰冷开口:“你就不关心关心我?” 闻言,楚青棠终于停了对着周身器具的打量,转头看向他,然后缓缓走到软榻旁坐下,眼里带着锐利,低头看着他开口:“谢祈,你想干什么?” 若说他在意她,处处维护她,也不算假话。 但是谢祈这个人从来不会打乱自己的棋局去做一些让人一眼就看透的事情。 她心里是有数的,他今日对她的这些举动说是做戏也好,说是对她关心则乱也罢,背后肯定是有其他原因。 听了楚青棠的话,谢祈拉过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叹了口气低声道:“听说过大云即位的皇子必须娶郭家女为后的传闻吗” 楚青棠对这人熟稔如斯的动作十分无奈,却也没多抗拒,心思一转道:“听过,这又怎么了……” 谢祈凝眉:“以往皇子即位默认都是太子,所以也不存在什么争议,可如今宫里传来消息,元宵节那日的祭祀大典,所有皇子都要去,且是由钦天监算出与郭家小姐命格最合的为其赐婚” 语毕,谢祈就这样看着楚青棠,眸子里暗含着担忧。 楚青棠心思玲珑,联想到这前后的事情,心底也有了个猜测,这云帝是想把水搅浑,然后坐观其成,可这其中牵扯的可是最要紧的郭家,难不成…… 思及此,楚青棠瞳孔微缩,手指紧紧抓住衣袖,思绪渐渐繁杂,难怪了,难怪大云与大燕战乱之时,大云本来步步紧逼却因为一个和亲的幌子突然愿意谈和。 原先她还在想,大燕早已经强弩之末,大云为何会顾忌,难道仅仅是因为虎视眈眈的大凉? 不,她此刻终于恍然大悟,云帝在下一盘大棋! 而这盘棋必须用到和亲的自己,而自己是与谢祈息息相关的! 见她眉头紧蹙,谢祈倒是有些惊讶,他好几日才想明白的事情,她一句话便能想通这件事的关联。 好半晌,两人沉默无声,不知过了多久,楚青棠开门见山道: “所以,你今日做的是想给众人看,你与我情深似海,情比金坚是吧” “你想趋避云帝把心思放在你身上,同时也在警告云帝,你的立场” 闻言,谢祈微微挑眉,也不否认:“是” “果然心机深沉……”楚青棠叹了口气,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了然。 谢祈刚想说些什么,楚青棠继续开口:“可是,也许你的盘算要落空了” 他眸光一闪,定定的看着她,楚青棠回视过去,四目相对之中,她面无表情淡淡开口:“从我和亲来此,云帝这盘棋就已经活了……” 楚青棠心里有数,其实他们都在赌,而云帝也在赌,不过唯一不同的是,这帝王家的心思果然不一般,竟然算到了每一步…… 云帝需要一个棋子,而这个棋子在众皇子中,谢祈是最好的人选,所以一开始和亲之事落在他的身上。 而自己这个和亲的郡主只要来到了大燕,那整盘棋都已经布好,接下来的事情无非就是众人把矛头对准谢祈与自己这个外来的郡主。 若是谢祈愿意娶,那便是他默认他将来继承大统,若是不愿意,那就是自己这个永宁郡主阻挡了大云的国运。 总之,云帝这盘棋已经通了一半,其他的人斗的死去活来,而他继承人还是好好地在那里。 退一万步来说,将来郭家要怪也怪不到云帝上去,也算不上违背先祖的命令…… 谢祈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今日是想告诉云帝和众臣子,他与楚青棠夫妻一体,不管钦天监怎么算都无济于事,可是云帝这局一布下,怕是没那么容易改变。 大冬日的,楚青棠也不知道是不是北风太凉,她这会儿后脊背都有些发凉,谢祈揉搓着她的手,给她传递着源源不断的热意。 好半天过去,楚青棠陷入沉思,突然听见谢祈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若是真的是我,你会在意吗?” 他的意思是,若是钦天监算出来命格真的是他与郭家女相合的话,他要娶旁人她会不会在意! 楚青棠还没从刚刚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听到谢祈的话后皱着眉头看着他,沉默思考着他话里的意思,思考遇到这种情况的对策,好半天没有回答! 而她这种沉默在谢祈眼里就变成了无所谓和不在意…… 第76章 天知地知 屋子里窗户紧闭着,这会儿安静的厉害,十六在屋外看守,谢祈突然放开了她的手,淡蓝色的眸子流露出一抹自嘲,旋即闭上眼,权当没问过。 坐在软榻边上的楚青棠手掌倏然一松,骤然回神过来,抬眸看向他时,心口微不可察有一瞬慌乱。 她知道他是误会什么了,可当她张口想要解释的时候却见他闭上了眼睛,仿佛累极了一般! 就在这时,林故颤颤巍巍带着一身飞雪走了进来,他拍了拍身上的雪花,随后站在门口屏风处轻声道:“皇子妃,药好了,待会儿凉些了殿下喝了便能好些” “好,辛苦林御医了,劳烦御医等等,青棠有事要问” 楚青棠说完后站了起来,走至门口时,见到天空中又开始飘雪,少女的双眸霎时一亮,“竟又下雪了……” 楚青棠走出门口后,先是看了眼林故,林故已经知天命的年纪,头上许多的白发乱糟糟的,上回没仔细看,眼下看着倒是有几分沧桑。 而后她转头看了眼门口站着的十六,吩咐道:“十六,你先进去守着你家主子” 十六没有多想,主子说过,楚青棠平日里有什么吩咐他听着就是,就这样一身铁甲的护卫对着她躬腰:“是” 十六进去后,楚青棠让林故带着她去前边的药房。 这私人药房是林故这个太医令专属的,里面都是草药,没什么稀奇。 楚青棠仔细打量了一下这药房的布置,对着林故开口:“上回林御医开的药着实好用,想来林御医医术高明” 林故年事已高,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治,更别说一个小小的腹痛,这些年他也收了不少的徒弟,他还有个外号叫“药罐脑袋”,整日里除了摘草药便是配制药丸,他的医术自然毋庸置疑,可是…… 可是他这些年也有遗憾,这遗憾便是七皇子谢祈的病症。 他一生为医者,却极少接触过毒,更何况还是找不到缘由的毒。 十几年来,他翻遍医书,却一无所获,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汗颜! 思及此,他有些无奈道:“皇子妃过誉了,老夫当年也是个赤脚大夫,若是真的高明,七皇子殿下的毒早该解了,这也是老夫终生的遗憾啊” 闻言,楚青棠眉梢微挑,直言道:“若是有机会呢,林御医可愿意一试……” 眼前的少女不过十六岁,花样年华却说出这大言不惭的话,林故不免有些怀疑,“皇子妃难不成有办法?” 楚青棠转过头看着门外下的愈发大的雪,不知怎么便出了神! 好半天过去,少女清冷的眸子里透过轻缓的笑意,她淡淡开口:“若是林御医配合,青棠定能弥补您的遗憾……” 话落,林故忍不住心中燃起一丝希冀,立马双手作揖,“还望皇子妃明示” 药房的几个炉子上放着黑色的瓦罐,正咕噜咕噜的向上冒着热气,草药味道萦绕在鼻尖,让楚青棠恍若以为回到了还在雪山寺时,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指尖轻轻捏了捏桌上的医书,轻声道:“用蛊便是” 语毕,林故猛然抬头,瞳孔微缩:“这……” 这是古籍上的解毒方法,他也曾经看到过,知道这蛊术解毒是需要以药人的血为引,然后进入中毒者体内去蚕食毒素,最后配以针灸将蛊虫引出体内…… 不过这法子虽然是古籍上的,但并未有实际成功的例子,实在太过于冒险! 而且,不说其他的,他一个医者怎么可能去找旁人做药人?这蛊虫也不可能平白无故有的! 林故正沉思时,楚青棠开了口:“但有一条件,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能被旁人知晓” 林故好半晌突然抬头看向她,像是明白了些什么,旋即眼睛微微眯起:“皇子妃是怕殿下不准吧” 一言出,周身落针可闻般寂静,楚青棠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心里暗自思忖着——或许是吧,她若是与谢祈说,他定然是不允许的,可为什么自己这么笃定呢? 少女眼睫微垂,心口微微一滞,那人日日在耳边与她说那些酸腐之语,原来她竟真的听进去了,倒也真的觉得他不会愿意自己冒险。 可说起来,她好像也并不是全然为了他的毒,她是想着试一试,若是成了,他能好好地。若是她哪一日有什么意外,冬葵还有一条生路,还能被送回雪山寺。 想到这,楚青棠蓦的自嘲笑了笑,其实她很清楚,这么多理由其实是她终究不愿意承认——在她这里,他其实是重要的…… 罢了,早先母亲与楚峻山的例子摆在眼前,情爱之事她早已抛之脑后。 关于谢祈的推心置腹她也一直回避着,可她纵是再铁石心肠,对少年人此刻浓烈的爱意也会有一丝动容。 只不过,这一丝动容并不足以支撑她完全相信他,或者说爱上他! 这样挺好的,互相合作,扶持,总比最后物是人非,痛彻心扉要好,如今两人这样的相处便是再好不过了…… …… 御花园 已经过了午时,宫宴也已经结束,官员家眷都渐渐离宫,谢芳华站在御花园的水阁之上,看着飘入湖面而后消失不见的雪花,她眼底露出一丝怅惘,那湖中央停着一艘废弃的小舟,看着萧索破败。 这时候,身后的老嬷嬷庆芳走近过来,“公主,方才宫宴前,七皇子殿下带着那燕国郡主来了一趟御花园,宫宴时七皇子被人带着去了太医院后,这会儿还没出来过” 谢芳华嘴角轻扬:“陛下去看了吗?” 庆芳细想了一会儿后开口:“并未,宫宴结束,陛下便去了御书房,皇后娘娘也回了长春宫,倒是没什么反应……” 谢芳华转过头来,“哦?” 云帝先前与她有过交易,这其中一条便是帮着制衡谢祈,看这云帝的态度,想是全然撒手不管,交给她了? “吩咐下去,初八那日长公主府迎春花宴,给京城众贵女都发帖子,还有那永宁郡主,本宫倒要看看,这谢祈对这所谓的七皇子妃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谢芳华说完,庆芳立马弯腰领命下去。 不多时,身后一道男子的声音传来,“许久不见,长公主别来无恙啊” 谢芳华转头看去,湖面上停着的小舟晃晃悠悠划过来,而看清那小舟上带着斗篷站着男子的脸后却让她险些没站稳,“你……”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男子见她这样,不免笑出了声,“原来公主还有害怕的人?” 谢芳华目眦欲裂看着他,忍了好半天才没有失态,但那手指甲却深深陷入了掌心,她红唇轻启道:“不是让你在陵园吗?你为何会出现在这?” 男子勾唇一笑,斗篷下的白发随着寒风扬起,“自然是想念公主了” 第77章 哄 自那日宫宴回府之后,楚青棠接连四日都未见过谢祈,每每晚上休息时她早早睡下,原以为他晚间会回来休息。 可她第二日早上起来时,看了一眼另一边的被褥,那被褥根本未曾动过,她知道他在气她,在躲她,她坐在床上呆愣了半晌…… 那日她与林御医约好了,从初五开始她便要给谢祈解毒了,她给他配合着汤药先针灸十日,而林御医引出她的血从初一那日开始与药材浸泡蛊虫十五日。 元宵节那日,两人再一起给谢祈用蛊解毒。 当然,这件事情不能被他发现,到时候还要找个借口才是…… 一直到了初五这日清晨,楚青棠还是没见到谢祈的人,她坐在床上低着头微微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人气性怎么这般大……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她一大早从床上坐了起来,梳妆打扮后披上披风,早膳也未用,直接带着冬葵撑着伞走到了谢祈书房门口。 书房门口紧闭着,只留守着十五站在门口像是个雕塑似的。 楚青棠头发半披着,带着一身寒意走到书房门口,一脸冷漠:“开门” 十五本来就是老实呆板之人,愣是吓得不敢动,只眼神求助冬葵,可冬葵只会向着自家小姐,根本看都不看十五,也是一脸气愤。 小姐远嫁而来,这姑爷还晾着小姐,这么多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在躲着小姐,这夫妻之间怎么会没有误会? 话本子里都有的,光会逃避不会解决问题的男人要不得…… 小冬葵在这边义愤填膺,而楚青棠却是心里有些心虚的,一直逃避的人是自己,所以她倒是没什么好说的,此番为了解毒,低个头便低个头罢了。 没有主子的命令,十五是万万不敢僭越的,站在门口低着头一言不发,三人便就这样僵持着。 北风呼啸声越来越大,楚青棠脸色越来越难看,约莫过了一刻钟,书房内终于传来声音,“十五,让夫人进来” 听到声音,十五立马打开门,楚青棠迈腿走了进去。 谢祈这书房不大,但是摆放的物件却一个比一个新奇,什么刀枪盾牌,往里看去,还有一身金甲战袍,楚青棠只打量了一眼,便不再细看。 走到内间时,看到不远处书桌旁站着的高大男子背影,她缓缓走近,开门见山道:“你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谢祈今日穿着一身单薄的绯红色长袍,头发半披,像是刚刚沐浴过,那闲散慵懒背影看着有些孤寂,他转过头来,看着楚青棠,声音暗哑,“没有躲你” “这几日确实出门办了点事……” “昨日夜里才归来” 谢祈没说谎,虽然那日他确实是气楚青棠对他不在意,但是他从来不舍得怪她,更不会把她一个人晾着,他曾经见过母妃一个人在冷宫里的模样,根本不忍心让他的楚青棠也整日无助着。 宫宴那日夜里收到消息,冀州与凉州边界发生了兵乱,他快马加鞭去了一趟冀州,查探之时还遇到了不少大凉走车的农商。 查探消息中,大凉君主实行了政变,增加了赋役,大规模征兵,看来大凉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最迟开春后,便会对大燕动手…… 楚青棠一怔,刚想说些什么,便见谢祈缓缓朝她走近,拉着她的手腕,把人拉到书桌旁,自己坐下后,又一把拉过楚青棠坐在自己腿上,楚青棠自是没想到他这般,下意识便要挣扎,“你……” 谢祈没理会她的挣扎,只死死的环抱住她的腰际,头埋在她的颈间,“别动,让我抱一下,抱一下我便不生气了……” 楚青棠蓦的一僵,不再动弹,任由他抱着,整个人的颈背靠在他怀里。 两人这几日不见,这会儿倒像是恩爱夫妻一般,变得极快。 楚青棠对这人的情绪多变时常感到莫名,却也没办法,她只能在嘴里嘟囔几句,“怎的阴晴不定的……” 她声音小,但架不住有人挨得近,谢祈自然是听的清清楚楚,他不怀好意的看了眼她修长白嫩的脖颈,然后低头咬了上去…… 楚青棠本来思绪渐渐飘远,却冷不丁感受到脖颈处的湿润,紧接着便是微微的刺痛。 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之后,她耳根红的彻底,一双水眸波光潋滟,却没有丝毫的抗拒,只是藏在披风下的手微微收紧! 虽说谢祈没有感受到她的抗拒,但是楚青棠那一瞬间的僵硬,谢祈没有错过。 在她那处留下些淡红色痕迹后,他猛地撇过头去不敢再看,眼眶有些发红似是带着难以言说的欲望,血气方刚的年纪,怀里坐的还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他自认为对她没有任何自制力。 可……他明白,她不抗拒是在与他服软,哄着他,而并不是真正接纳他…… 而楚青棠这样的服软,便让他心底的别扭都没了,把那日的闷气转为了欣喜,他凑近楚青棠耳边,调笑道:“楚青棠,你脸红了” “轰”地一下,像是浑身的热气都窜上了脑袋,楚青棠恼羞成怒扭头捂住他的嘴:“不准说了” 她实在了解这人的恶劣,明明他能猜到自己方才好似任君采撷的原因,却还如此假意调侃,实在可恶!! 谢祈听到这种话非但不生气,拉开她的手,直接笑开了…… “哈哈哈哈” 光是笑还不够,他贱兮兮的凑到她的耳边,暧昧非常的说了句,“我喜欢你这样哄我,下次……” “闭嘴” 楚青棠简直羞愤欲死,明明便宜都被他占完了,倒像是她主动倒贴一般! 这是什么道理,她撇过头去,咬了咬唇,然后趁他不备,从袖子里掏出细细的银针,往他小腹处扎了过去… 银针入体,谢祈顿时止住了笑,淡蓝色的眸子露出些不可思议,楚青棠回过头看着他,笑意盈盈,“再满嘴胡话,下次,这针我会再往下几寸……” 谢祈:“……” 倒是忘了,这姑娘从来吃不得亏,从一开始两人认识那会儿,她就想给他用银针,那次他对她有防备,眼下没了防备倒是让她得逞了! 他拉过她的手,把银针抽了出来,她针法极好,倒是无碍,微微有些刺痛罢了。 书房内燃着炭火,温暖宜人,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谢祈沉默了会儿后骤然开口:“不娶别人,只娶你” 楚青棠闻言,手中的银针蓦的落地,她靠在他怀里,少女眼睫微垂,什么都没说,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第78章 四人会面 大燕月河楼,刚刚过了晌午,二楼寅虎间内,三男一女围坐在一个方桌边,四人面面相觑,一脸严肃着,谁都没有说话。 正巧这雅间里什么都不缺,又正值年关,什么瓜子花生桂圆红枣摆了满桌子,还有几个吉祥物一样的木雕,木雕配合着雅间的名字做了个幼虎的形状,看着倒是精致,四个人目光这看看那看看,都在等其他人先开口…… 就这样僵持了一刻钟后,背对着窗户的颜南星终于放下了搭在方桌底端横木上的腿,眼神扫过了其他三人,“怎么?既然大家都是聚在这儿了,是打算在这里等着一起吃晚膳?” 此言一出,三个男人中最为君子的楚航之,神色不明的脸上闪过一丝沉重,然后目光瞥了眼右侧的顾恙,还有左侧的陆广白,意味深长道:“两位没什么想说的?” 语毕,陆广白与顾恙互相对视了一眼,想起今日的事,异口同声道:“今日你又加了个头衔,不是应该你先开口?” 楚航之:“……” 要说这四人为何碰到一起,说巧也不巧,说不巧却也巧! 大年初五,恒王娶妃,本身没什么特别,要说唯一特殊的便是,恒王今日是正妃和侧妃一同入门,这倒是罕见! 而这正妃是兵部尚书嫡女司徒然,侧妃便是燕侯府二小姐楚晴萱,也就是楚航之妹妹。 虽然楚航之极为不赞同自己的妹妹嫁给恒王,但禁不住少女怀春的执着,还有父亲的骤然倒戈加入了恒王一党。 他还记得那日得知这个消息时,急忙赶回侯府,想要劝阻父亲与自己同胞的妹妹,却被妹妹楚晴萱拒之门外,父亲也是铁了心,他又能如何? 那是楚航之从小到大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十分无用,说的好听少年天才,君子如玉,年纪轻轻就是大理寺少卿脑子聪慧,手段高明。 一声声夸赞中,仿佛他都有些看不明白自己,直到最近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接踵而至,他心中所谓的君子道义与当官为道的信念都发生了改变…… 今日他作为名义上恒王的大舅子,势必是要出席这酒席。顾恙则装作小厮跟在他身侧试图在在场的官员中打探些什么。 没多久,二人在酒席上就碰到了兵部侍郎陆广白,倒也不惊奇,毕竟此人乃是兵部尚书的的心腹,受邀理所应当…… 酒席结束,三人又坐上各自的马车离开,却没想到离开之后,马车又在同一地方停了下来。 三人明明走的不同方向却同时下车后,面面相觑了好半晌。 上回三人约着喝酒时其实是见过,算是点头之交,不过楚航之与顾恙当时是为了试探陆广白的口风,也都不太熟稔。 如今人多眼杂,楚航之和顾恙看着陆广白只是点头打了个招呼便各走各的。 不过,正当他们以为与陆广白今日这“缘分”已经到此为止之时,却在推开这雅间的门时双双愣住,里面的陆广白与颜南星也是一愣…… 要说最吃惊的其实还是颜南星。 前几日,她正在房中与家人清点收拾器具,准备元宵后返回边关,却没想到将军府的罗将军来颜府拜访。 那罗将军手里拿着一封信,特地让父亲母亲唤来了自己,说是青棠有信件交于她,必须亲启! 她回房后打开一看,信件上大概意思是如今大凉对大云已经虎视眈眈,而魏坚极有可能是大凉派过来的奸细…… 看完信后颜南星霎时间就想起了陛下寿诞那日青棠让自己返回宫殿所看到的一幕。 那日晚间,青棠与她耳语说道,让她返回会客的宫殿,最初她还不知为何。 直到她偷偷跳上宫殿房梁,看到没什么人的宫殿里,魏坚与几个大凉使者交谈燕国风俗才发现异常。 若说是交谈,并不奇怪,横竖大燕与大凉人互通农商往来,谈话倒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是,让颜南星怀疑的是,偷听之际那魏坚激动之下说起的话,那明显是大凉土着族人才会说的话,他又是如何会的? 颜南星自小在边关倒是见识多,可一个宫廷宦官,如何会毫无别扭的说起他国的方言,这明显不合理。 虽然有此发现,但终究没有证据,她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也不能凭空与父母说这些。 本身就在纠结,没想到青棠倒是直接向她提供了橄榄枝,她在信中最后写道——若有疑,年初五,月河楼,寅虎间。 于是她今日一大早便来了月河楼,也是几个人第一个到的。 可当看见接二连三来推开门前来赴约的人后,她不由得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心中暗道:青棠真是好大的本领! 颜南星看着面前故作深沉的几人,也来了脾气,将门之女率性惯了,她不蠢,也知道在坐的几位都不是善茬,今日来此定是有缘由的,就算是试探,也不能沉默几个时辰吧? 于是,英姿飒爽,面容姣好的少女冷笑一声,“怎么?堂堂兵部侍郎还有大理寺少卿,办案的威风去哪了?” “如今一个个倒是蔫了……” 楚航之:“……” 陆广白:“……” 说完,颜南星又看向戴着人皮面具的顾恙,话头一转:“你又是谁?” 顾恙这会儿靠在椅背上,一张平凡不起眼的脸上面无表情,听到问话后,缓缓开口:“姑娘不用管我是谁,只需要知道我们几人来到这里的目的一样就够了” 不等颜南星回答,顾恙对面的陆广白哂笑一声,终于开口:“哦?不如顾家公子说说看,我们几人是为何来此?” 楚航之这会儿看戏似的看向顾恙,他今日酒席后便被这人拖到了这里,却一路上什么也不肯透露,他也想知道,这顾恙想干什么…… 桌边四个人,三个男子都是权谋中的佼佼者,一个是出身高门世家的大理寺少卿,一个曾经的簪缨世家的状元郎,一个是毫无背景却短短几年成为眼下几乎架空兵部尚书的兵部侍郎,外加上一个女子,女子还是出身将门在边关屡立奇功的巾帼英雄颜南星! 能把几人凑在一起,楚航之倒是也想知道,这个局到底是谁做的,不仅如此了解朝堂, 还能让其他几人信服,此人定然不是池中之物! 颜南星无言的看着眼前的三人,手中拿着茶杯缓缓摩挲着,暗自思忖左手边的顾恙是何人… 就在这时,顾恙淡淡一笑,“各位来此,自然是为了大燕” 语毕,陆广白眸光一闪,楚航之拿着茶杯的手一顿,而颜南星则是有些惊奇,“怎么说?” 顾恙:“内忧外患,这两者一并到来之时,外患自然有人比我们着急,而着急之下,这内忧便如缠绕不清的锁链,最好的办法便是……斩断它” 说完,雅间内安静的落针可闻,其余三人都在暗自思忖着什么。 就在这时,顾恙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放在桌子上,轻轻叩响桌子,语气悠然道: “今日,我们四人若是同看了这封密信,往后便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不知各位,可否有心?” 第79章 请帖 大云七皇子府 这厢,楚青棠和谢祈和好后,便与谢祈说了帮他压制毒性的事情,谢祈听了倒也没有多想,横竖之前也是楚青棠提出施针压制毒性…… 不过谢祈这几日都是在忙其他的,二人说好晚间再施针。 楚青棠并未多问,只是点头应下,然后从书房出来。 用完早膳后,楚青棠披着披风迎着飞雪在府中走了走,结果发现,这七皇子府处在郊外,安静的厉害,而且谢祈的院子里平日里也没有贴身伺候的丫鬟,难不成是怕外人越多越危险? 可这府中就连仆人也是少的可怜,除了前院的四五个洒扫的小厮丫鬟,便没什么人了…… 她心下好奇,又带着冬葵去后厨看了看。 楚青棠带着冬葵一进后厨,那些丫鬟婆子伙夫立马跪了一地,齐声道:“奴婢见过皇子妃” “奴才见过皇子妃” 楚青棠面带着善意的微笑,微微抬手:“各位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各自忙各自的便好,本宫只是过来看看,不必束手束脚” 话落,众人起身后四下散开,却也在用余光打量着这位当家主母。 前几日楚青棠来着葵水,不便走动,倒也没有出过扶光院,今日身上爽利了也闲不住,府中的丫鬟婆子这才看清楚她的模样。 虽说楚青棠与大云女子相比较身姿是单薄了些,可这容貌也是上上乘的,一颦一笑都带着官家贵女的风姿,眼波流转之间周身的气势不容小觑,但众人的目光最后却落在了楚青棠那露出来的一段嫩白颈子上头,一些小丫鬟不懂,可经过人事的花婆婆与陈嬷嬷一眼就看出了这其中旖旎! 花婆婆是看着谢祈长大的,平日里也把谢祈当做半个自己的孩子,有什么话也会直言不讳,这几日楚青棠来葵水她也是知道的,月事带都是冬葵从她这里拿走的,谢祈也有过吩咐,皇子妃是个好姑娘,让她注意着,府中谁都不能薄待了这皇子妃去。 花婆婆暗自思忖了一会儿,等众人四下散开后,还是拧着眉头走向门口的楚青棠,弯腰低声开口:“听闻皇子妃最近身子不太爽利,今日可好些了?” 楚青棠倒是对这府中人不太熟悉,身旁冬葵立马介绍,“小……额皇子妃,这是掌管后厨的花婆婆” 闻言,楚青棠冲着冬葵微微颔首,示意知道了。 站在一旁的冬葵心惊肉跳,平日里叫小姐叫习惯了,在旁人面前还是要顾忌些才是。 楚青棠转过头来,微微伸手扶了扶花婆婆,“嬷嬷请起,劳烦嬷嬷挂念,本宫无碍” 花婆婆听完放下心来,然后又凑近楚青棠与冬葵,“皇子妃,虽说咱们七殿下龙精虎猛的年纪,您也别纵着他才是……” 此言一出,楚青棠和冬葵双双愣住,仿佛是没听懂的模样,花婆婆见楚青棠一脸懵懂,想着是她小姑娘不太明白,而谢祈又是个没经验的毛头小子,花婆婆直接点破道:“来月事时,不可同房” 说完还指了指自己的脖颈处,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楚青棠,冬葵下意识转头看向自家小姐的玉颈,看到那雪白之处一抹红之后,双眸圆瞪,圆圆的脸上蔓延上绯色。 虽说冬葵未出阁,但是杂书话本可看了不少,自然是明白那是什么…… 而作为当事人的楚青棠,一开始不太明白,过了会儿后才反应过来,一张俏脸霎时间面如桃花,粉红蔓延至整个脸颊! 方才没多想,原以为那人不会留下痕迹,也没留心,如今被旁人当众点破,楚青棠左右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姑娘家,脸面都要掉地上了。 可偏偏这花婆婆完全看不出什么恶意,好似只是善意的提醒,这让她如何说? 楚青棠在心中暗骂一声:登徒子,呸! 往后再不能纵着他这般没脸没皮,眼睁睁看着她这样出了书房也不提醒。 她说呢,为何他看她离去之时眼睛里透着些让人看不懂的轻佻!!! 就在气氛僵持之时,突然身后一道声音打破了这尴尬的场面,“皇子妃,长公主府中有人送来请帖……” 楚青棠先是冲着何嬷嬷尴尬的笑了笑,然后转过头去,看着那传信的小丫鬟,“长公主?” 小丫鬟弯腰点了点头,“正是,那人说是长公主府中的小厮,只是交代了把这请帖交于皇子妃,其他的再没多说” 楚青棠接过小丫鬟中的请帖,打开看了一眼后,嘴里喃喃道:“这就要开始了?” ** 夜深,楚青棠沐浴后一直坐在软榻上看着手中的请帖,谢祈从外面办好事后回府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走进来卧房时便看到她手里拿着个东西。 楚青棠自然听到了谢祈的脚步声,待他走近时,她也并未遮掩,直接递给他,“你说,这长公主是想干什么?” 谢祈取下披着的大氅,伸手接过请帖,一双眸子带着凌厉阅过帖子上每一行字,也跟着念了出来,“初八日,迎春会……” 楚青棠仰头看着谢祈,认真道:“我准备赴邀” 闻言,谢祈挑眉看向她,这才发现,昏暗的烛火下,女子浑身被厚绒毯子裹住,只露出一颗脑袋,刚刚沐浴后的面容白里透红,一双眼睛澄澈晶亮,那长长的发丝此刻有些凌乱…… 见此,谢祈放下手中的帖子,抬手欲帮她整理一下发丝,结果还没碰到,楚青棠立马挪了挪屁股,向一旁倒去,避开他的手。 谢祈在空中的手一顿,目光沉沉看着她,楚青棠眼神闪烁了一下,扯开话题道:“该施针了,你叫十五……” 还没等她说完。 谢祈心思一转,直接打断道:“十五十六今日都不在,只能劳烦你了……” 话落,楚青棠当即愣住,不怪她惊诧,这施针全程是要把衣裳脱了的,先前为了避嫌,她都是指导完十五十六手法让他们代劳的,可眼下…… 楚青棠紧紧咬了咬唇瓣,心里天人交战似的。 其实,她倒不是不能为他施针,也不是如此扭捏之人,从前是因为十五十六能代劳,她也乐的自在。 可如今对于谢祈,她心底多少有些忐忑,至于是忐忑什么,自然是忐忑他在她这里得寸进尺! 谢祈本来就是逗她的,没想过她会同意,见她脸色变幻极快,刚要开口说算了,便听到眼前的女子开口:“那你把衣裳脱了” 语毕。 谢祈闻言一边瞳孔微微放大,一边死死咬着后槽牙,差点就要压不住嘴角的笑意,立马接过话:“好的” 待谢祈去隔间脱外袍的时候,楚青棠慢慢把厚毯子包裹住自己的脑袋,脸颊微红,深深叹了口气,“哎,楚青棠啊楚青棠” 第80章 表白 距离大婚已经几日过去,卧房内的陈设都换了,大红色的喜帐子换成了墨蓝色,门帘都换成了暖黄色,屋子里燃着安神香,楚青棠坐在床边就要替谢祈施针,而谢祈早已脱了上半身的衣裳,闭目躺在床上。 楚青棠看着他眸光微闪,许是因为天生皮肤白皙,谢祈平日里看着也像是孱弱的模样。 可眼下脱了衣裳,露出的臂膀和上半身却又是另一番景象,看着精壮有力。 不过在这身体上却是布满了许许多多的鞭痕,直到楚青棠扎完最后一针后,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你身上这些伤是如何来的?” 谢祈蹙眉缓缓睁开眼睛,浑身扎了二十几根针,根本动弹不得,想说些什么,却也全是脱力,说不出口。 这云鸦之毒太过霸道,楚青棠只能用银针一点一点引着毒素先不攻入心脉,这针也要在他身上停留半个时辰才行。 见谢祈眉头紧紧拧住,她突然反应过来,是她关心则乱了,他现下被银针扎着,身上的穴道被封住,哪里能说出话? 想到这里,少女有些懊恼的咬了咬唇瓣,“抱歉,我忘了你暂且说不出话,眼下是有些疼,你先忍忍吧” 每次施针,其实都是痛入骨髓,体内的毒素游走,与针法相抵抗,势必就会产生无尽的痛感。 大概过了一盏茶时间,谢祈脖颈处的青筋已经开始变成红紫色,额间的汗早已浸透了额间的发丝。 他死死的咬着牙,不肯露出半分脆弱,可他的眼神从未从楚青棠身上离开过,仿佛在看她最后一眼的执着…… 楚青棠自小从娘胎里带了余毒,十几年来,扶摇师父一直帮她施针,一直泡各式各样的药浴,其中痛楚她如何会不懂? 一次次与毒物抗衡,也是一次次的失望,以前楚青棠不曾亲眼见过他施针的这个过程,如今却是把他这样子尽收眼底,这人真是,明明痛的厉害,愣是一言不发…… 她也知道他一直看着自己,楚青棠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渐渐收紧,撇过头去,不敢迎上他的视线。 半个时辰后 楚青棠替他拔了身上的针,这时的谢祈脸色白的可怕,楚青棠放下最后一根针,准备下床收拾器具时,身子猛地被人拦腰抱住,谢祈紧紧搂住她,头靠在她的肩膀,“青棠,我心悦你……”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适应了这人对她时不时的搂抱,这回楚青棠难得的没有挣扎。 可当听到他毫无预兆的表白后她又是一愣,心跳慢了一拍。 周身寂静,落针可闻,坐在床上的二人身子紧紧相贴,楚青棠好半天不知如何回应。 直到她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气。 她才骤然回神,终于开口:“先松手” 谢祈闻言缓缓松开手,一双淡蓝色瞳孔带着些不情愿,楚青棠转头看着他,“谢祈” 谢祈垂眸,二人四目相对之际。 楚青棠敛眸继续道:“我们这样相敬如宾的过下去不好吗?” “你有你的宏图,我有我的想法,你是大云人,我是大燕人,你我之间本身就不该相识的……” “你我之间,一个皇室深不可测的七殿下,一个敌国和亲郡主,若是有一天我挡了你的路,你又待如何?” 一字一句,好似一把利剑戳破了太多太多,谢祈直直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楚青棠深深吸了口气,面色如常继续道:“古言有道,情之一字最为害人,也许你如今是对我另眼相看,可是,若是有一日你与我相看两厌,该如何收场?” “我知你心思,可是很抱歉,我本性自私,不愿让自己丢了心,你我之间,相敬如宾,最好不过了” “多谢你,如此真心相待,我也会尽心尽力助你,你说过的,活着便好……” 言语犀利,完全不给他反驳的余地,谢祈眼底蕴藏着无尽的幽暗,心口有太多话要说,想与她说,他不在乎,想与她说他只要她! 可是,转念一想,这些话自己明明已经说过多回了,她从未信过罢了…… 亦或者,她信,可却不愿意接纳自己! 谢祈这些年一直觉得自己性子孤僻,他从不曾对一人如此上心,他一直只知道,心悦一个女子应当是对她好,保护她,其他的他都可以不在乎! 可是,他一直忽略了一点。 若是她不想要,他一厢情愿一而再再而三强迫她,让她妥协,二人真的能坚持过余生吗?再比如说,她日后有了心仪的人,他又待如何? 他一个皇室之子,往后多少风雨险阻,她真的愿意为自己停留吗?他知道的,楚青棠不会想要成为笼中鸟。 谢祈脑子里想起新婚夜他说的话,他和她死也要在一起,他那时霸道的话,还有这些日子对她耍赖至极轻浮的动作,她从未抗拒,其实都是她的妥协吧…… 思及此,谢祈骤然自嘲的笑了笑,看着楚青棠十分艰难的吐出一句,“那便如你所愿吧” “你我,至此相敬如宾” 楚青棠一怔,看着他冷漠的神色,喉咙口有些发涩,说不出一个字。 谢祈看着她眼眶红的的可怕,却语气温和继续道:“之后我住书房便好,你不必担忧旁人的言语,这院子外人不允许进来” “往后施针时,你派人来唤我便是……” “平日里我回来会过来与你一起用膳,如果回来晚了,便不用等我” 语毕 楚青棠鼻尖蓦的一酸,不敢再看,撇过头去,声音冷然:“好” …… 子时,夜色诡谲,寒风阵阵,七皇子府中早已一片漆黑,只有凌川湖中心亭还亮着灯笼,这亭子四周带着防风帘子,还燃着木炭,倒是一片暖意。 可坐在石桌边的男子却在借酒消愁…… 谢祈从扶光院出来后就独自坐在凌川湖中心亭喝酒,十五十六在一旁劝阻却都无用,十五急的要去找楚青棠之时,谢祈一个眼神甩过来,“不许找她” 十五:“……” 刚刚主子从扶光院出来之后便这样了,两人再蠢也知道定是主子与夫人发生了什么,可做属下的哪能管那么多?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一直到丑时,院外突然翻进来一个黑衣人,十五十六警觉的看向后面的人,看到来人后松了口气,行了礼道:“今日师兄怎么来了?” 黑衣人走进凉亭,见到谢祈眼眶通红,不断的灌酒,他再了解不过,这谢祈不管遇到什么,从未有过如此模样,黑衣人疑惑了一瞬,而后很快又想到了什么,言语揶揄道:“哟,今儿个倒是罕见,怎么?被小姑娘伤心了?” 十五十六闻言脊背一凉,立马识趣退开出了凉亭,怕殃及池鱼…… 整个苍山,除了冷眉师父,也就只有这位师兄敢和主子开这种玩笑了…… 谢祈听到声音,眼神清醒了一瞬,手上的酒杯猛地往后一甩,“多管闲事” 第81章 她不爱我 酒杯迎面而来,黑衣人迅速抬手,手指翻转之际,酒杯便稳稳被他握在手里。 而后黑衣人慢慢的走到谢祈身旁坐下,看他一脸颓丧,眸子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却也没多说,直接转换了话题,“这几日,你去哪了?” 谢祈喝了些酒,这会儿面色微微显出些绯色,淡淡道:“几个月前冀州被大燕让出来给大云,冀州本身就因为大燕与大云的战事动荡不堪,大云驻扎的军队,眼下也还没稳固民心…… 说完,黑衣人立马反应过来,自顾自给自己斟了杯酒,旋即开口道:“所以,大凉开始打冀州的主意了?” 谢祈微微颔首,“不错” “那你又能做什么?” 黑衣男子咽下口中辛辣的酒水,挑眉看向谢祈。 他知道他这位师弟城府颇深,当年在苍山之时门派里弟子众多,可偏偏就是谢祈身份最神秘,而且最抗打。 为何这么说呢,黑衣男子想起当初的那件事儿至今还有些胆战心惊! 当年,谢祈已经入苍山六年,早已经从八岁稚童长成了少年之姿,可唯一不变的便是沉默寡言,性格孤僻。 可就在谢祈十四岁生辰那日,他下山一趟回来后,就被冷眉师父罚跪在大堂内,在众弟子的眼下,谢祈被冷眉师父一脚踹在了心口,少年人却半分不肯服软…… 当时众弟子无一不目瞪口呆,要知道,这冷眉师父对谢祈平日里虽然严厉但是却是冷眉师父的得意弟子,从未有过这般震怒! 不仅如此,冷眉师父气急上头,拿出了祖传的牛皮鞭子,一下下的抽在谢祈的身上,问他知不知错。 可是哪怕是身上见了血,谢祈愣就是半点不肯服软,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众弟子见此一个个都跪下来求情…… 自那以后,谢祈性子就开始变得让人捉摸不透,本来孤僻聪慧但直率的人,变得运筹帷幄学着培养自己的势力,也会了左右逢源在皇室那些人面前逢场作戏。 黑衣男子想到这里,他一直有些奇怪,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 但也许这件事情只能是个秘密吧,当年除了谢祈和冷眉师父,其他的人都是一头雾水。 黑衣男子不免叹息一声,“欸” 谢祈听他叹了一声,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眼神略带些迷蒙的回答他的问题:“安插些眼线罢了,至于其他的,让他们去争就是……”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黑衣人心中暗自思忖了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开口,“我在大燕时听说过这楚姑娘,人家姑娘是个好姑娘,从小也是苦着长大的,难免思虑的东西多些,你平日里可要对人家好些……” 闻言,谢祈眼神猛然一滞,有些空洞的看着寂静漆黑的夜色,薄唇轻启:“师兄” 黑衣男子难得听他叫一声师兄,刚想调侃一声,就听到耳边谢祈低哑的声音传来, “可她不爱我……” 一句话落地。 黑衣男子瞳孔微缩,像是见了鬼一般看着谢祈好半天,欲言又止,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竟然从谢祈的话中听出了一丝委屈和深闺怨妇般的幽怨! 想到这里,黑衣人心底不免对着楚青棠竖起了大拇指,心中暗暗叹了一句:啧啧啧,青棠干得漂亮,不愧是我扶摇养大的姑娘! 没错,黑衣男子正是楚青棠的师父——扶摇! 扶摇常年住在大燕住在雪山寺上,也难得会回苍山,不过平日里他为了帮楚青棠解毒,也会在各国间游走寻找草药。 加上近日里收到消息,知道那颜家姑娘颜南星从边关回来大燕在四处打探他的消息,他也是东躲西藏根本不敢露面。 一路奔波,最后干脆走到了大云,想着正巧前来看看自己从小当女儿养的楚青棠和冬葵也好。 终究是外男,当年他把楚青棠与冬葵带回雪山寺后,幼年时两个小姑娘的衣食住行他都是找山下的农妇帮忙看管的,可扶摇平日里其他时候哄两个哭鼻子的小姑娘是抓心挠肝,欲哭无泪…… 他也算是又当爹又当娘,如今也经常挂念着两个小姑娘有没有受欺负。毕竟他这师弟谢祈是个心机深沉的,原本他想着谢祈这个木头许是会处处防备青棠这个和亲的敌国郡主,甚至是处处苛待…… 但不管如何,扶摇都能从谢祈手里护下小丫头,所以当初知道青棠和亲的是谢祈后,扶摇并未有什么担忧,甚至还松了口气。 可扶摇想破脑袋也没想到这人这么快竟然对青棠生了情! 这才几日? 思及此,扶摇一言难尽的看向谢祈。 他知道,这些年来,青棠丫头一直把自己当父亲看待,也总说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想到等有一日关系点破后,谢祈知道自己便是带青棠长大的师父,他甚至要尊称自己一声岳父时的场景,扶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面是气愤自己家好白菜被猪拱了,一面是幸灾乐祸往后谢祈难看的表情! 特别是知道颜南星此番知道自己行踪的消息都是谢祈透露的,扶摇便更觉得终于出了口恶气!!! 幸灾乐祸归幸灾乐祸,可终究是比眼前的男子大了十几岁,思绪抽回后,扶摇转头看向谢祈的眼神中却带着一丝担忧。 好半晌过去,他叹了口气道:“她爱不爱你,要用心看,姑娘家有时候总是嘴硬心软……” 语毕,谢祈心口一滞,抬眼看着扶摇,似乎不太明白,“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嘴硬心软?” 扶摇冷笑一声,心底暗道:废话,那是我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姑娘,我当然知道!!! 可这些话暂时还不好让谢祈知道,他们少年人的感情得靠自己走,旁人只能点到为止。 再说了,若不是他知道谢祈此人为人秉性不坏,他根本懒得说这些话。 扶摇思索了一瞬,想了想谢祈与青棠的处境,悠悠回答道: “师弟,我知道你性子冷淡,但也是一根筋,可是人家姑娘家自幼遭遇的东西不比你少,还被人推出来和亲,自小她没有父慈母爱,也没有感受过太多的人情世故,在这异国他乡,她一根筋,你也一根筋,两人哪怕会为对方动心,可是却难以真正走进对方心里……” “你扪心自问,你虽此时爱慕她,一心一意对她,可是你要做的事情,你敢告诉她吗?你们真的不会越走越远吗?” 说到这里,扶摇停顿了一会儿,缓缓站起身,转身欲走之际,背对着谢祈留下一句: “你说她不爱你,或许是……她不知道如何爱你……” 北风呼啸,带走了最后的声音,可是谢祈却呆呆的坐在石桌边,看着灯笼里闪烁跳跃的烛火芯,淡蓝色的眸子里倒映着的是一片炽热,而眼底却透着从未有过的清醒。 刚刚扶摇的每一句话印刻在脑子里一般,无数次的循环往复,无数次的细细琢磨,谢祈就这样一直默默的坐到了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第82章 送个人 翌日,楚青棠起身后下意识往身侧的被褥看了一眼,随后径直下床穿衣洗漱。 冬葵进屋帮她整理发髻时,楚青棠看着铜镜中自己的模样,抿了抿唇对冬葵道:“冬葵,待会儿把另一床被子收起来吧,留一条被子便可……” 自从楚青棠嫁入七皇子府后,谢祈经常出入卧房,冬葵晚间一般不再伺候在自家小姐身旁,但是会在外面守夜到卧房熄灯。 昨日她原以为小姐与姑爷已经重归旧好,毕竟小姐脖子上的痕迹可骗不了人,却没想到夜深时,姑爷独自走出了卧房,小姐也并未说什么,没过多久便关灯睡下。 想到自己方才在厨房听到的事情,冬葵整理楚青棠青丝的手一顿,抬眼看着铜镜里少女姣好的面容,试探着道:“小姐不与姑爷分被而寝了?” 话落,楚青棠微微垂下眼帘,“不是,往后我一人住,哪里用的了两床被褥……” 冬葵大惊,瞪大了眼睛,圆脸上尽是忧色。 她也不管什么尊卑礼仪了,直接蹲了下来,双手扶着楚青棠的膝盖处,轻轻晃了晃,“小姐,你们……” “你们不是昨日白日里不是还肌肤相亲了吗,怎么……” 肌肤相亲!!! 这种虎狼之词,冬葵不过脑子就说了,可楚青棠听了蓦的耳根一红,羞愤欲死,立马扭头打断,“好了,别说了” 冬葵收到自家小姐的眼神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噎住了,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咳咳咳……” 尴尬的气氛缓和后,楚青棠再次开口,语气有些释然:“冬葵,你无须担忧,我和殿下的事情,终究是我与他的问题,你放心,你家小姐不会吃亏” 楚青棠安抚的话刚刚说完。 冬葵在心底叹了口气,暗自腹诽道:不会吃亏是不会吃亏,可那七皇子殿下便宜可没少占! 瞧见镜子里倒映着的冬葵一脸的纠结与不忿后,楚青棠扯开话题,“好啦,劳烦冬葵去书房走一趟吧,问问殿下来不来扶光院用膳……” 此言一出,冬葵有些欲言又止的看着楚青棠,不知道该怎么说刚刚听到的事情。 楚青棠见她这样,不由得挑眉微微勾唇:“怎么了?有话直说便是……” 冬葵心一横,直接道:“小姐,方才奴婢在厨房听十六说……昨日殿下深夜在凌川湖边坐了一宿,今日一早便又去了军营,要晚些时候才归……” 话音落地,楚青棠放在膝上的手明显收紧了不少,少女眼睫微微颤动,似乎恼怒又担忧,无力又愧疚,恼怒他不顾惜自己的身子,担忧他身上的毒。 而无力和愧疚便是自己昨日对他冷漠的言语,他这人为何就要这般钻牛角尖? “罢了,传膳吧” 楚青棠闭了闭眼,不愿再多想! 冬葵叹了口气,随后领命而去。 *** 初八日,迎春会 这日,楚青棠仍旧是早早的起身,为了参加长公主的迎春花宴,一早用完膳后便开始让冬葵帮她梳妆打扮。 至于谢祈,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自那日与谢祈说清楚以后,她大多只在晚间施针时见过谢祈,也偶然有过一同用膳的时候,不过两人都是相顾无言,相敬如宾。 接连几日,二人都在刻意回避些什么,礼数周全的举动,旁人不难看出来他们之间好像隔了层什么,像是什么都变了一般,没有了从前的温情与暧昧。 可是,旁人看不见的是, 晚间单独施针时,女子频频低头时那眼中的担忧和迫切,还有男子每每无意间抬头时那眸中的柔和与幽深…… 梳洗完毕后,楚青棠站在镜子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由得一怔,先前在雪山寺她日日喝药调理身体,但却食欲不振,整个人消瘦苍白,回到了侯府后整日闲着也长出了些肉,不过还是没什么气色,可是…… 可是她这才来大云只半月,眼前全身铜镜中的少女气色红润,面若芙蓉,艳丽极妍,身姿也有了些变化,与先前清冷的气质倒是有些不太一样了。 冬葵站在楚青棠身后看着自家小姐,见小姐微微发愣,便知道楚青棠在想什么。 于是,冬葵笑着开口:“小姐可是觉得自己气色好了,身姿丰腴了些?” 楚青棠今日穿着一身海棠色收腰交领袄子长裙,青丝高高挽起,优越腰身被勾勒的极好,仿佛一掌可握。 刚刚翻了年,再过一个多月便到了楚青棠的十七岁生辰,年纪大了些,少女优越的身姿也日渐发育丰腴饱满,尤其是那胸前,明显比在侯府时长了一圈,鼓鼓囊囊的。 楚青棠闻言回过头来看着冬葵,惊讶道:“你也这样觉得?” 少女微微皱眉,思考着是不是近日贪食吃多了。 可冬葵却误会了自家小姐的纠结,她眼神状似无意的从楚青棠鼓囊囊的胸口处扫了一眼,意味深长道:“咳咳,小姐已经近十七年华,如今在大云这些日子,每日辰起小厨房送来的牛乳,燕窝小姐可还记得?” 说起这些,楚青棠仍旧是一脸茫然,似乎不太明白。 她来大云后,只是知道大云有俗,早膳会配备牛乳或者羊乳,她谈不上喜不喜欢,但也没多抗拒,用膳时也会喝一些,难不成喝了些牛乳,平日里吃了些燕窝便胖了? 楚青棠心想,那往后还是少食些吧! 还不等她抽回思绪,冬葵冷不丁吐出一句,“老话说得好,以形补形,小姐不必多虑,况且小姐之前是瘦了些,如今气色红润,身子也好了些” 说完,楚青棠愣住了,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还不等她细细琢磨这其中意思,不远处一道暗紫色身影映入眼帘,二人视线交汇。 冬葵见自家小姐愣住,转头一看,发现站在卧房门口处的谢祈后,立马行了礼,随后弯腰退了出去! 冬葵一走,二人谁也没说话,直到谢祈慢慢走近,楚青棠终于开口,看着他道,“今日有事?” 不怪她这样问,毕竟这几日两人接触基本都是为了解毒。没有其他的事情,谢祈也不曾来过卧房,楚青棠一时之间难免有些讶异,也有些尴尬。 谢祈今日一早刚刚从流芳楼回来,早膳都未用,一入府便来了扶光院。 其实他早一刻钟便已经站在了门口,听着里面主仆的对话,也没打断,长身玉立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他怕她不想见他! 没想到,他竟然也有这样犹犹豫豫的一天…… 谢祈走到楚青棠面前不过几步远落定,看着面前容色非凡的少女,脑子里不由得闪过刚刚楚青棠与那小丫鬟的对话,视线不可控制的在少女的身上扫过一眼,这会儿她只穿着内袄裙,并未披外袍,姣好的身姿极致显露。 谢祈清醒了几日的大脑,突然又开始想起那日晚间看到的少女身躯,挥之不去。 男子淡蓝色的眸子闪过一丝不自然,转过头去不敢再看,转过去后却又有一些酸酸的。 若是几日前,他定会无赖似的走过去抱抱她,可是现在……他只能在衣袖下攥紧拳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这边楚青棠一头雾水,见谢祈走过来后看了她一眼又冷着脸撇过头去一言不发,楚青棠以为他是对自己不耐,心中莫名涌起一丝不自在,心中暗想:既然对她如此不耐,为何又来找这不自在? 思来想去无果,于是,她冷硬着开口:“不知殿下找妾身何事?” 谢祈听到她开口,也没有忽略她冷漠的声音,心底像被冷水泼了个透,霎时凉了半截。 不多时,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苦涩,旋即收起情绪转过头看着她,薄唇轻启道:“给你送个人” 第83章 鸿门宴 皇都城郊外,一辆精致华贵的马车疾驰在荒无人烟的官道上。 马车内,楚青棠坐上来后,整了整衣袍,又打眼瞧了瞧坐在一旁的女子,这女子眉眼间有着一股肃杀之气,身姿比一般女子要高大些,虽说穿着一身嫩绿色裙装做丫鬟打扮,可是明显女子不太适应,表情看着不太自然,却又一言不发。 楚青棠想到方才在卧房,谢祈认真看着她道:“长公主此次宴会邀请的是京中贵女,我不便前去,我给你找了个人,若是有何意外,她定能护住你……” 楚青棠当时一听便大概明白了这女子的身份,想必是他培养的暗卫,也并未拒绝!只是本来是要带冬葵的,思来想去只能留下她在府中了…… 思绪抽回,楚青棠见她实在拘谨,不免抿了抿唇,而后拿过小几上的茶壶,伸手给她斟了杯茶,缓缓推到她的面前,开口道:“听说,你叫落月?” 落月听到声音微微一怔,冒着热气的茶散发出阵阵清香,她低头看着楚青棠的动作有些不知所措,旋即又抬头一脸茫然的看着楚青棠。 在流芳楼待了多年,落月什么样的女子都见过,妖娆的,温柔的,清纯可人的,还有泼辣跋扈的,再或者是清冷无边的,总之流芳楼美女如云。 眼前的女子容貌虽是上乘,可是主子也不像是色令智昏的。 流芳楼众人包括落月也曾好奇过,为何主子对夫人如此上心? 想起主子这回甚至是颇有些不顾大局的模样。 落月陷入了沉思,她曾经是死士,死士也就是意味着无父无母无家人,只有一条命。 哪怕现在在主子手底下做事,虽说不用像以前一样,也在流芳楼遇到了很多好的人,大家对她都是照顾颇多。 可是她也很清楚一点,作为一个流芳楼暗线是绝对不能在外人面前露面的。 因为一旦被人认出来与七皇子府有瓜葛,定会影响主子的计谋。 所以,一直以来,落月都是在黑夜里暗自执行任务,白日里混迹在流芳楼的人群中,也不张扬…… 而每一次,她外出执行任务都是主子让她过来保护夫人,上次是护送夫人和亲之路顺畅,这次是参加宴会…… 没想明白楚青棠到底是怎样的人,落月还是带着些本能的防备。 不过既然自己的任务是保护夫人,落月倒没扭捏,冲着楚青棠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谢谢夫人……” 她实在是不太会笑! 楚青棠见落月表情有些滑稽,忍不住挑眉看她一眼:“不必如此拘谨,谢祈他……” 说到一半,楚青棠突然停了下来,继而笑着开口:“虽说你家主子让你保护我,但你可能与我并不熟识,拘谨和不自然都能理解,不过今日你我算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性命都很重要,放开些就好” 她言语温柔,笑意盈盈。 而落月听到楚青棠这样说,却有些惊讶的,以前作为一个死士,只有她自己知道性命很重要,没人把她的命放在眼里。 但是今日眼前这个女子却说她们的性命都很重要…… 落月抿了抿唇,微微点头:“是” …… 很快,马车抵达了长公主府。 楚青棠和落月从马车上下来便被丫鬟迎着入了长公主府。 打眼看去,今日的宴席,京城妙龄贵女来了不少,一个个容貌昳丽的女子穿着各式各样的衣裙像百花整齐有序似的入了院子。 按理来说,长公主身上发生的事儿是许多人忌讳的,那些个贵女其实一个个都不愿意来,偏生长公主一个个都发了帖子,而陛下此番突然召回长公主,众贵女都摸不着头脑,与父母商量后,想着也不敢得罪,只能硬着头皮来这迎春会。 不过,众人倒是没有想到,长公主会邀请七皇子妃,看着楚青棠入了席后,所有人都是交头接耳,而坐在上席的长公主谢芳华却略带深意的看了楚青棠一眼。 当日宫宴上她那七弟对着这七皇子妃一口一个青棠的叫,那叫一个情意绵绵,此女子看着也是一脸清冷温柔,倒真像是普普通通的官家贵女的模样! 不过谢芳华之所以给楚青棠递帖子,本来也是存了试探的心思,她倒要看看,这大燕和亲的郡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而谢祈又对她如何。 待众人都落座后,谢芳华开口与众人客套了几句,看着席上一个个娇艳的贵女,兴致盎然的开口:“本宫近日重返京城,许久未见这么些花儿一样的姑娘,倒是养眼” 语毕,席上一个穿着嫩黄色衣裙的贵女站起身,奉承着开口:“长公主说笑了,我们哪能和公主比,京城中谁不知道长公主容色倾城?” 话落,周围贵女也见势开始附和, “是啊是啊” “长公主容貌过人” “皇室子女可不是谁都能比得上的……” 一时间众说纷纭,上首的谢芳华被夸的天花乱坠。 楚青棠则坐在椅子上暗自扫过了这大厅内所有的官家女。 一眼下来发现,这全场除了自己与长公主,其他女子都是未出阁贵女的发髻。 楚青棠暗自思忖着,这长公主难不成专门为自己设了个鸿门宴? 她到底想干什么? 楚青棠正想着,突然一道声音传来,“不知七弟妹近日可好?” 谢芳华与众人寒暄了会儿,就把视线放在了楚青棠身上,见楚青棠一言不发,低着头,就主动挑起了话头。 话落地,其他贵女的视线纷纷落在楚青棠身上,站在楚青棠身后的落月不免皱了皱眉,暗自为夫人捏了把汗,想起主子昨日的话,落月一双眼睛根本不敢从楚青棠身上离开,死死的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反观楚青棠,听到声音后极快反应过来,站起身冲着谢芳华微微一笑,低头回话道:“妾身一切都好,劳公主挂念” 谢芳华微微勾唇,话头一转又接着开口:“本宫瞧着七弟妹气色不错,弟妹远嫁而来,也算是见过不少新奇物件,不知弟妹觉得是这大燕水土养人些,还是大云水土养人些?” 一言出,众人皆是屏气凝神,都是大宅院里头养大的姑娘家,谁能听不懂这话中的机锋?楚青棠自然听出来了,她若是答大燕,那便是对大云不满,答大云那便是没心没肺,和亲后扭头便忘了自己的“根”。 若是她不答,便是丢了谢祈的脸面,也成了所有人的笑话! 好好好,处处把话堵死,丝毫不留余地。 就在众人等着看笑话之时,楚青棠低着头眼底充斥着狠意,而在抬头瞬间却勾唇一笑,眼神转换极快,一双眸子立马变得懵懂温良,站在原地缓缓开口:“公主说笑了,天下地域辽阔,塞北的沙漠,南方的水调歌头,各有千秋” 谢芳华今日仍旧是穿着一身大红色的长裙,整个人看着美艳之极,一双眼睛看着妩媚多情可是此刻的眼神却是犀利非常,言语调笑道:“七弟妹果然是个妙人儿,本宫着实喜欢” 闻言,楚青棠直视着谢芳华,状若不好意思道:“公主过奖” 谢芳华也没多说,只微微抬手,“坐下吧,站着怪累的” 楚青棠早就知道谢芳华不是省油的灯,像这种人的明箭倒还好说,暗箭却难防,思及此,她在心里暗暗筹谋着…… 接下来就是歌舞升平,一片祥和,众人都开始兴致盎然的交谈。 不知过了多久,谢芳华突然出声提议道:“长公主府后梅林梅花还盛开着,各位可有兴趣一观?” 第84章 拉拢 长公主发了话,众人也带着好奇心,立马应承了下来。 谢芳华见状嘴角拉出一抹笑,“本宫还需去内殿处理些杂事,便先让嬷嬷带着诸位先去……” 众人自是没有意见,跟着引路嬷嬷陆陆续续走了出去。 人走的差不多了之后,楚青棠放下手中的绿豆饼,眼睫微微下垂,慢慢起身也准备跟上去。 刚刚站起身,身后谢芳华的声音传来,“七弟妹留步” “陛下前几日赏赐了本宫一些大燕特有的织锦,本宫不甚懂,七弟妹可愿帮着看看?” 人群散了,这会儿厅堂内只剩下长公主与自己,加上落月和一些公主府仆人,楚青棠闻言眼眸露出一丝了然,而后低头回答道:“公主若是不嫌弃,青棠自是愿意” **** 长公主府虽不甚奢华,但是胜在构造紧密,墙院之间别出心裁的构造仿佛似迷宫一般,除了后梅林,前院里头还有个荷花池,只是冬日里池塘已然结冰,美景早已经消逝。 从厅堂出来后,楚青棠亦步亦趋跟在长公主身后,落月和其他宫人跟在后面,不知走了多久,谢芳华突然走上了一个阁楼,楚青棠跟了上去…… 难得的艳阳天,日头正盛,在这冬日倒是舒服极了,谢芳华走到廊下茶台上坐下,感受着冬日里罕见的暖阳,金丝镶边的大红色裙摆在阳光下映射出晃人眼的光辉,女子红唇轻启,“坐吧” 楚青棠微微颔首,踱步走了过去,落月和其他宫人在廊下等着。 二人面对面坐在一起,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坐在茶台边都是气势十足。 一个城府极深,一个运筹帷幄,一个美艳牡丹花,一个冷艳凌霄花…… 楚青棠看着谢芳华手上的一系列行云流水泡茶的动作,直接开门见山回视她,“不知公主,此番特意找青棠有何事?” 闻言,谢芳华只微微挑眉,开口道:“哦?此话怎讲?” 一边说,一边动作不停,温具,置茶,温润泡,醒茶,冲泡,丝毫不受影响,手法瞧着不像一个塞北的姑娘。 楚青棠微微勾唇,“公主今日找青棠来此不是已经很明白了吗?” 茶香四溢,茶已经泡好,谢芳华一双染了蔻丹红的手指端起一杯茶放在楚青棠面前,笑的万种风情,“尝尝吧!” 楚青棠见谢芳华左顾而右言他,心思一转开口道:“公主去过大燕?” 果然,此言一出,谢芳华神色略微一变,不过很快又压了下去,看着楚青棠的眼神变得犀利,“弟妹为何如此说?” “茶道更多的是在南方的岭南,而塞北大云人喜爱喝茶的人少之又少,不过倒不是没有,可是对于茶道如此精通,必然是极其熟悉的,而常年居住在大云的长公主为何会如此熟悉?” 字字句句,逻辑清晰。 谢芳华嗤笑一声:“弟妹果然聪明伶俐,怪不得我那七弟如此喜欢” 提到谢祈,楚青棠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摩挲了一下,而后勾唇道:“长公主过奖,只是青棠自幼自幼孤苦,见得东西多些罢了” 谢芳华也不再卖关子,眼里带着戏谑:“你知道的东西这么多,就不怕我对你做些什么?” 午后柔和的微风混杂着一丝冰雪融化的气味,吹拂在楚青棠的脸上变得冰冰凉凉的,她双眸带着一丝讽刺和无奈,“若是青棠知道的少,公主就不会对青棠做什么了吗?” 话这话说的直白,就差撕破最后一层遮羞布了,不过谢芳华倒是有些惊奇,没想到楚青棠这女子看着瘦弱,胆量却大,言语不卑不亢,倒像是无所畏惧一般,而且她竟然能看破这么多事情还淡定如斯! 难得的,谢芳华来了兴趣,旋即想到了什么,讥笑一声:“是个聪明人” “不过弟妹如此胆大,莫不是以为本宫那七皇弟会誓死守着你?”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楚青棠心尖一颤,脑子呆滞了一瞬。 对面谢芳华并没有错过楚青棠这刹那的变化,于是得意开口,“是吧,连你自己也不确定,男人大多是会喜新厌旧的,如今也许是对你好,可是若是影响到了他,他绝对不会在意你……” 女子的声音尖细凌厉,一字一句似控诉,似暗含深意另指些什么人一样,整个人语气霎时间激动起来,“哪怕他眼下再爱你,都会变成镜花水月,随风逝去,难不成弟妹认为,你今日若是死在这里,七皇弟能杀了我?” 最后一句话说完,周身寂静,安静了半晌。 谢祈会这样吗? 不知怎的,楚青棠听了这些话不但没有半点怀疑谢祈,反而听到谢芳华说的最后一句,她心中还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若是她今日死在这里,那人冲动之下兴许还真能做出杀长姐这种事情…… 念起,楚青棠暗暗心惊,什么时候自己竟然这般信任他? 明明她与谢祈说那些话的时候是十分清醒的,现实的,可是她的心里偏偏对他此刻于她的情意没有半分怀疑。 他一次次的包容,一次次的退步,一次次的保护,还有那夜的剖白,他的一举一动都让她动容,可她该怎么办呢? 她相信他此时对她的爱,可是对将来的变幻莫测却不敢赌…… 情之一字,果真最为害人! 思绪抽回,楚青棠看着谢芳华,有些黯淡的笑了笑,“是啊,古言有道,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说罢,谢芳华定定的看向楚青棠,赞赏的笑了一声,“不错” 楚青棠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而后略带着深意看向谢芳华,话锋一转:“可是……” “可是什么?” 谢芳华眼神一肃,拧眉看向楚青棠,似乎有些不解。 “可是青棠一介女子,孤身和亲,如今只想安稳度日,公主的拉拢怕是要落空了” 语毕。 谢芳华脸色一僵,没想到竟然这么快便被看出来了。 没错,今日她不但是存了试探楚青棠的心思,说了这么多,其实是还想拉拢楚青棠,若是楚青棠愿意配合,那祭祀大典那日云帝要做的事情便能顺遂没有后顾之忧,而自己也能顺利的留在皇都城内。 当然,若是楚青棠不配合,那也无妨。 反正一个和亲的皇子妃也掀不起什么水花,无非就是届时谢祈多了个拒绝云帝的借口罢了。 不过,按云帝的手段,就算是楚青棠与谢祈恩爱非常,云帝也会用其他的办法对付楚青棠,让谢祈与楚青棠之间生嫌隙…… 想到这里,谢芳华突然畅快的笑出了声,“弟妹果然是爽快人,既如此,本宫也不多留你了,还望好自为之才好” 楚青棠樱唇轻启,“多谢公主今日款待,青棠感激不尽” 说完,楚青棠站起身,转身之际不经意的看了眼谢芳华的裙摆,周身的茶香散去,一抹淡淡引魂花的味道入了鼻尖,且明显不是从谢芳华身上传来的,她蓦的心下一凛,暗自思忖……原来隔墙有耳! 第85章 楼苏 楚青棠刚刚退下,阁楼廊上只留下了谢芳华一人,慵懒随意靠在椅子上慢悠悠的品茶。 没过多久,那阁楼内侧门被打开,一个白发男子戴着半边的银质面具缓缓走了出来,他走路几乎没有声音,就这样一步一步走近谢芳华,最后停在廊台边,“长公主今日失算了……” 谢芳华早就知道这人躲在阁楼内,这会儿也自然明白白发男子话中指的是什么,可却并未作答,只是转头悠悠瞥他一眼,“楼苏,这不是你一个江湖中人能掺和的” 听到她久违的叫自己的名字,楼苏面具下的双眸微微一颤,而后很快又隐藏下去,垂眸意味不明的看着谢芳华,淡淡开口道:“是吗” 谢芳华黛眉微拧,抬眼看他,还未说什么,楼苏勾起唇角再度开口:“公主今日知道我是江湖中人了,可当年有求于我的时候为何不顾忌我这个江湖中人?” 话落,谢芳华瞳孔微缩,死死的看着他,周身的空气仿佛一寸寸开始凝滞。 当年那些屈辱的回忆如潮水般涌入了谢芳华的脑子里…… 那年,云帝为了笼络镇南侯府的势力,把自己推了出去与镇南侯府世子贺逍成婚。 届时,谢芳华还是一个久居深宫处处遭受白眼的长公主,她母妃只是个不受宠的丫鬟,在那偌大的皇宫里,没有人看的起她,包括父皇。 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的她,却没想到自己的父皇为了利益对她如此残忍,那镇南侯府世子贺逍的名声,别说是民间,就是在皇宫里足不出户的她都听闻过他干的荒唐事儿。 纨绔子弟,流连花楼,夜夜笙歌,美姬环抱,吃喝嫖赌,样样在行…… 如何形容当时出嫁时的心境呢? 谢芳华此刻想起来都觉得悲凉。 众人不知道的是,其实在出嫁前夕,她曾想过悬梁自尽。 而就在窒息的前一刻,不知哪里来的一瞬刀光剑影,白绫斩断,她猛地跌坐在地上。 待缓过来后,她朦朦胧胧转头看去…… 入目而见,一头白发的男子单膝跪在不远处,肩头还汩汩流着血,那张俊逸非凡的脸透着无尽的杀戾。 当时被白绫勒的早已泪眼朦胧的谢芳华直接呆住了,呼吸凝滞着,大气不敢出…… 直到那白发男子直勾勾的看着她说了句:“真是个蠢货,能活着还自己找死……” 呆滞的谢芳华:“……” ** 思绪抽回,谢芳华回过神来,眼神渐淡,意味不明的看向楼苏。 说起来,自他把她从鬼门关救回来算起,他们已经认识十年了,她与楼苏最开始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她利用他帮忙对付贺家的人,他利用她在她身边待着,躲过江湖人的追杀! 他们像两个互相依偎的共生之花,可是却又像是隔着无尽的距离,他暗地里见过她被贺逍折辱时的难过,被贺家人卡看不起时的忍耐和让步。 她也见过他被追杀后的血淋淋的伤口,见过他为她挡剑时刀光剑影下的脆弱! 可那些年,他们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经受痛苦,却无能为力,是她世俗的牵制与责任亦或者是他清醒的克制! 后来,她干了一件破釜沉舟的事情,那便是让镇南侯府的人都死绝!一个一个都不放过…… 终于舒了一口恶气,而她与他也可以一直在一起! 陵园几年的时光里,她安安静静做她的守灵人,他无声无息默默守在她身边,谢芳华存了私心,可是也只能是私心。 楼苏见她无声的望着自己,也不躲闪,四目相对之间,他突然一笑:“你我一起干的坏事儿多了,难不成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闻言,谢芳华回过神来,猛然间站了起来,“当年的事是我求你的,与你无关,而现如今的事情,更加与你无关” 当年她嫁入贺家后,便让他帮自己找一种毒药,能在无声无息之下毒死贺家的人,而且不留下任何证据,只要没有证据,也找不到源头,就没人敢把她怎么样,毕竟贺家人没了,她手中可还有着贺家的秘密。 若不是这样,当初云帝不可能会放过她,而如今云帝也不会放她回来,一切都是利益罢了。 楼苏粲然一笑,嘴角却带着讽刺。 他白发飘飘慢慢走近她,然后伸出指节分明的手,微微抬起谢芳华的下巴,字字分明道:“在下可不觉得公主可以摆脱我……” 谢芳华:“……” 楼苏心想,十年前他心存利用,十年里他动情不自知,而十年后,哪怕是死,她也只能和自己死在一起! …… 这厢,楚青棠与落月从公主府出来便直接驱车回七皇子府。 路上,楚青棠一直神色凝重,手中拿着暖袋蹙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而落月也不是个多话的人,只是静静的坐着听着周身的动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赶车马夫的一声惨叫,“啊” 而后一道鲜血染红了马车门帘。 马车内的楚青棠骤然抽回思绪,与落月对视了一眼。 不知外面是何情况,两人都没有轻举妄动,楚青棠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不免心头一紧。 落月立马把楚青棠护在身后,一只手微微掀开车帘的一角观察。 入目而见的便是马车侧面一片荒草丛生且荒无人烟的景象。 已经到了西郊外,可离七皇子府还差着些距离。 落月转过头来看着楚青棠,低声道: “夫人,听声音,属下猜测对方大概有二十人,待会儿属下会放暗号炮,之后对方肯定会开始动手,而属下会出去与那些人交手。不过夫人莫怕,七皇子府中其他暗卫会很快赶来,哪怕寡不敌众,落月也会给夫人杀出一条路来” 说完,不待楚青棠反应,落月从马车坐榻边缘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竹筒似的东西,直接把手伸出车窗外,“嘭”的一声炸响。 在马车外缓缓靠近的杀手见此立马向马车冲过来,“杀……” 听到声音,落月直接掀开帘子飞身而去。 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阵兵刃相接的声音,楚青棠伸手捏了捏手腕间的自制的针筒,里面放着毒银针。 若是有人敢掀帘而入,她轻轻一按便必能让对方当场毙命。 她没有武功只能好好待着不给落月添乱,可是随着时间流逝,她心中也越来越焦灼,就在这时,突然一直带着鲜血的手伴随着邪笑猛然掀开帘子,楚青棠眼疾手快一脚踢在小几上,小几直接滑出去堵在门边,小几上滚烫的茶水落在那歹徒的手上,下一瞬便听到歹徒吱哇乱叫,“啊 …………贱人,烫死老子了” 说完恼羞成怒便踹烂了马车的门,而后要往马车扑。 没一会儿,楚青棠就看到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她反应极快从袖口掏出针筒,射在对方的脖颈处…… 第86章 修罗场 “啊”歹徒一声嘶吼,捂着脖子倒在地上。 楚青棠呼吸急促了一瞬,她杀人了! 少女澄澈的瞳孔突然变得茫然,可也仅仅是一瞬。 因为眼下的情况根本不容许自己脆弱,马车的门已然被弄坏,她透过间隙还能看到前方不远处与落月厮杀的几个杀手,落月看起来早已经杀红了眼,地上躺着不少尸体。 正在与落月交手杀手们见根本靠近不了半步楚青棠的马车,开始着急起来。 其中一个杀手看着楚青棠还好好的坐在马车内,心中发狠起意,闪躲招数之间,直接捡起一个石子击打马的头部,马儿骤然受惊发狂似的跑了…… 落月听到声音时早已经来不及了,刚想去追,可剩下的杀手实在难缠,根本就是想拖住她,落月险些咬碎一口银牙,气的眼眶发红! 这边,楚青棠见马突然发狂跑了起来,只能紧紧抓住马车内的横木,纤纤玉手都被磨出了血丝,可是本能的求生意志她根本不敢放手,在马车疾驰颠簸下不断的撞在马车内壁上,整个人撞得衣襟松散,发髻全都散了下来…… ** 七皇子府,十五站在屋檐一看到信号弹,便神色紧张的跳下屋檐,去书房找谢祈。 谢祈这几日施针治疗,体内元气有些紊乱,加上接连几日的筹谋布局,耗费太多心神,此间早已虚弱的不行,脸色苍白靠在书房的椅子上听着十六的汇报。 刚刚听到一半,门外十五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听着焦急万分:“主子,落月那边出事了……” 闻言,谢祈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从未有过的慌张席卷心头,快步走出门外,看着十五,眼眶泛起了红色血丝,双手微微有些颤抖,却还在强忍着镇定,声音冷戾:“召集所有暗卫!” “是” …… 楚青棠一路摇摇晃晃,东倒西歪直接被颠晕了,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马儿正低着头吃草。 日头西沉,天色昏暗,她无法分辨如今身处何处,只知道马儿停留在一片积雪草地上,她抬手揉了揉被撞出血的额头,稍微理了理衣裳。 而后少女缓缓走下了马车,她看着无边的绿色不免有些心慌,马车内的东西早已损坏,没有了保暖的器具,楚青棠整个人冻的发抖。 她不知那些杀手是否会再度回来,也不认识这是什么地方,并不敢到处乱走,只能蜷缩在马车边上思考今日刺杀她的人会是谁! 会是长公主吗?不,若是长公主,今日她不会那么顺利从公主府离开,可是除了长公主还能有谁? 天色越来越黑,周身寂静的可怕,楚青棠自顾自的抱着双臂,脸色愈发苍白,她死死的咬着牙,保持清醒! 楚青棠万般脆弱之下,心中不断的升起一个念头——谢祈,你怎么还没来!她有些怕了,怕这无边的夜色……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 楚青棠强忍着发抖的身子,听到不远处传来马车车轮滚动的声音,而后朦胧之间一个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像是在向她一步步走近。 楚青棠双手握成拳,有些警惕的准备站起身,就在这时,前方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传来,“永宁郡主?” 那人拿着一只灯笼,微弱的烛火带来了一丝光亮,楚青棠闻言转头看去,看清来人后却是一愣,她抿了抿唇,“顾江逢?” 顾恙今日还是带着那张人皮面具,可却在听到这个称呼忽然愣了一下,旋即笑了笑,向她走近,在离她一步之外落定,还不等他说什么,楚青棠突然意识到自己眼下发髻凌乱,裙摆也有多处被刮破了,虽并未露出什么,可终究是不太雅观,她立马退开一步,然后又看着对方道:“你为何会在此?” 顾恙并未错过她的动作,也并未说什么,只是移开眼睛,并未直视她。 他一双眸子看着无边的夜色,薄唇轻启道:“冀州与凉州发生了些问题,正巧去看看,路过大云罢了” “没成想,眼下见到了郡主”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意味不明,像是不可置信又像是意料之中。 楚青棠知道他是个聪明人,也不欲过多解释,合作关系而已,只要达到互相的利益,其他的她不关心,她借着微弱的光亮缓缓的扶着马车车动了动腿脚,方才蹲太久,一双腿竟像是没了知觉一般。 男子见她一言不发,不经意间视线停留在她的手上,看到她的手掌有着明显的血痕,还有额头的伤口时,不免蹙起了眉头,“你这伤……可有大碍?” 他实在是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只是笨拙的问出了口。 楚青棠听见他问了,也并未遮掩,淡淡勾唇,仿佛不甚在意开口:“受了些伤,不过无碍……” 顾恙见她明明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明明刚刚还怕的要死,眼下却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不免起了些涟漪,再三启唇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只能转移话题,“郡主的信在下已经收到,信中的内容航之兄也已经知道了” 闻言,楚青棠淡然的眸子突然一亮,“若是如此,便再好不过了” 眼前的少女骤然鲜活,烛火下的面容看着熠熠生辉,此刻披散着头发,像是落入凡间的仙子一般,顾恙定定的看着她,突然开口:“我送你……” 还没说完,耳边一道低哑暗含着冷厉的声音传来:“不必了,顾公子还是管好自己吧,本殿的妻子不劳顾公子操心……” 一言出,顾恙的话头瞬间被截住。 楚青棠与顾恙双双侧过头去看那声音的主人,就在不远处,谢祈和十五十六骑在马背上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楚青棠看清楚来人后,鼻尖骤然一酸,下意识便要踏步朝谢祈走去,却在下一瞬,她小腿一软,就要往前扑倒在地, 而就在这时,顾恙立马伸出手拉了一把她的手腕,手腕用了些力,直接把人带进了怀里…… 静……死一般的寂静! 十五十六差点没自戳双眼,脊背骤然发凉,周身空气能冻死人一般,简直就是修罗场。 谢祈一双淡蓝色的眸子死死的看着那男子轻浮的动作,咬了咬后槽牙,脸色铁青,快速驾马而至。 他强忍着不快翻身下马,走向面前的二人。 这会儿楚青棠早已经反应过来,立马从顾恙怀里退了出来。 而后转头劫后余生似的看向谢祈,却没想到一转头就是谢祈铁青的一张脸,她有刹那的呆滞。 可呆滞后却变成了无尽的委屈和愤懑,四目相对之间,也不顾旁人是否在场了,鼻尖的酸意肆意蔓延,眼眶霎时凝聚起了泪花。 想起今日的险境,她终究是没忍住哭腔,有些语无伦次:“我……我……” 话未说完,突然感觉到一只手勾住自己的腰身,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谢祈紧紧拥入怀里安抚着。 交颈相拥之下,谢祈颤抖着手红着眼睛拍了拍她的背,“别怕,我来了” 第87章 太迟 谢祈用宽大的狐毛大氅紧紧包裹住楚青棠,相拥之际,还感受着怀中少女冰冷的身躯。 他心中疼的不得了,自楚青棠来大云之后,他知道她身子不好,还有些体寒,愣是半点舍不得让她受冻。 可今日因为自己的疏忽,把自己心爱的姑娘冻成这样,还受了今日这样的磋磨,谢祈环在楚青棠腰间的手越发收紧,似是恨不得把楚青棠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站在一旁的顾恙看着眼前的二人相拥的画面,眼里极快的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似是觉得扎眼极了。 欲转身离开之际,正巧对上了谢祈看着他那极具不屑的眼神,其中还夹杂着浓浓的占有欲…… 顾恙见此淡淡勾唇,有些无奈的挑了挑眉,只最后看了眼楚青棠的背影,而后转身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 楚青棠本身恐惧的情绪缓了缓,这会儿才发现谢祈抱着她的手竟然在颤抖,少女眼睫微垂有些不知所措,感受到他越抱越紧后,她轻声道:“好了,没事了” 谢祈却没放,充耳不闻。 楚青棠回过神来后却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原来被谢祈抱着是背对着顾恙,她生怕被外人看见谢祈平日与她这无赖劲儿,他不害臊她可要脸! 于是,少女伸手狠狠掐了一下他的腰间,“快些放开,还有人看着呢,不行……” 谢祈闻言缓缓松开她,垂眸与她四目相对,想起刚刚她与那人站在一起说笑的样子,眼眸越来越幽深,似乎有些不满:“人走了” 楚青棠回头一看,果然没人了,就连十五十六都不见了,不知为何她松了口气,整个人松懈下来。 可刚刚舒的气还没提起来,便听到耳边男子开口道:“没人了就可以是不是?” 楚青棠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他:“?” 谢祈直勾勾的看着她一张懵懂的俏脸,鹰隼般的眸子扫过她额头上的伤口,心口蓦的一痛,泛起异样的情绪,旋即一只手掐住她的脖颈,俯首下去,张口衔住了那张早已经花掉的樱唇,一点一点的啃食着,轻咬着,安抚着…… “唔……” 唇上明明是湿润冰凉的触感,却让楚青棠整个人烧的厉害,他一手禁锢住她的腰一手托住她的脑袋,吻的极致缠绵。 周身只有顾恙留下的那只灯笼发出的微弱的光亮,夜色寂静,二人就这样在漆黑的夜色中拥吻,她看不清他,他亦看不清她。 她只知道他吻的动情又急切,仿佛急切的想要证明些什么一般,楚青棠本欲抗拒的手在某一瞬间骤然收回,她好像已经沦陷,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他与她像是普通互相诉说情意的一对有情人一般…… ……………… 情意绵绵,可歌可泣。 而二人不知道的是,就在十几丈之外被树林隐藏的马车内,顾恙掀开车帘透过树影看着那互相交织的身影好一会儿,最后一言不发的放下车帘,“走吧” 马车渐渐驶离,消失在树林中。 而马车内,坐在顾恙一旁的侍卫阿岳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主子,您何必呢?……” “今日那姑娘若不是您帮她引开追兵,她早就……” 顾恙此时已经揭开面具,露出一张谪仙般的脸,棱角分明,高不可攀。 纵是作为男子的阿岳都觉得惊为天人,实在是惊叹,惊叹之余又有些气愤,“公子若是喜欢那姑娘为何不争取一番?” 阿岳跟着顾恙的时日并不长,可却忠心耿耿,毕竟这位当年可是惊才绝艳的人物,谁都有些钦佩,更遑论出生平民世家的只会舞刀弄枪的阿岳。 闻言,顾恙只是淡淡的瞥了阿岳一眼,神情严肃,“合作盟友之间的互助罢了,休要多想” 阿岳听了这话暗自撇了撇嘴。 互助? 若仅仅是互助,你方才看到人家夫妻卿卿我我时为何变了脸色?若仅仅是盟友,为何午时帮人家引开杀手? 见人家晕倒,还在马车外守了人家一下午就算了,见人家要醒来时又躲起来,最后又放心不下走了出去装做路过…… 果真是读书读傻了? 关于这个问题阿岳倒是开始无奈,第一次对顾恙有些失望,实在想不通顾恙到底在想什么! 顾恙阖上双眸,脑子里闪过方才楚青棠面对他时的避让,和面对谢祈时她对谢祈的依赖,他在心中暗自苦笑一声,争取?拿什么争取? 自他第一次见楚青棠便知道这个姑娘不是平常的贵女,她聪明且坚韧,甚至可以说运筹帷幄,就连自己都不得不赞叹。 而这样强大的姑娘方才看到谢祈的那一瞬间,就像是突然鲜活起来一般,没有了表面上的云淡风轻,没有了那些对外人的防备! 顾恙不知道这是不是代表楚青棠心悦谢祈,但是他知道,如今的谢祈对楚青棠来说已经不是心悦那般简单了,他对她来说很重要! 而自己…… 想到这里,顾恙蓦的睁开眼睛,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方才抓住楚青棠手腕的触感仿佛久久未散,少女馨香入怀时,他也曾感到自己胸腔内的跳动。 他突然自嘲一笑,他这一生,终究是太迟了,对顾家惨案迟来的醒悟,对楚青棠迟来的认识! 也许,这一生他只能带着无尽的孤寂与仇恨了罢,也好,所幸没有泥足深陷! 想清楚后,顾恙并未纠结,只是转头对着阿岳问道: “阿岳,上京最近可有来信,航之最近怎么样?” 顾恙自那日几人在月河楼谈话后,便直接绕过官道走山道,快马加鞭日夜不停赶往冀州,今日才刚好来了大云。 阿岳听到问话,突然支支吾吾:“额……这个” “不是有暗线传信,怎么?没收到?”顾恙有些不悦 在上京,顾恙也留了不少暗线观察上京的动向,同时也能帮着与楚航之联系。 阿岳心一横,直接道:“主子息怒,楚公子他……他前两日去了河源县,不知最近如何” 顾恙拧眉:“去了河源县?” 顾恙有些发愣,楚青棠来大云后,他抽空去了一趟和楚青棠约好的医馆,找到苏瑶儿,要把苏瑶儿带走。 苏瑶儿手上有楚青棠的信,当时交给他只是说让他把密信交给楚航之,至于里面写了什么,他倒是没看,如今听阿岳如此说,他心中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第88章 剜心之痛 一吻毕,谢祈在黑暗中缓缓放开楚青棠,少女脸色酡红,一双水眸因为方才浓烈的吻有些呼吸不上来,眼底泛着隐隐泪光。 谢祈却是无比的欣喜,因为他没有感受到她的抗拒,并且回应了他,虽然生涩却足以让他欣喜若狂,不断看着她傻笑…… 楚青棠抬头见他一脸傻笑,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自己也是羞恼的厉害,暗自咬牙:怎么就让他得逞了!! 不过,经过今夜,她也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也知道这人她算是躲不掉了。 于是,她暗自沉思了一会儿,一脸认真抬头欲与他说清楚,可还没开口,谢祈直接捧着她的脸,眼眶突然变得通红,无边黑暗之下,他声音带着一丝幽怨:“楚青棠,我在你心中重要吗?” 想起那日师兄在湖边与自己推心置腹的话,谢祈紧紧咬着后槽牙,生怕楚青棠还是拒绝他,加上方才看到那顾氏之子对楚青棠的觊觎,他愈发妒忌。 本身就不是什么克己复礼的君子,谢祈平日虽然十分冷漠,但终究是在门派里长大,除了有些腹黑外,其实不为人知的他,有时候是有些小孩心性的。 而这一点只有楚青棠见过罢了! 楚青棠看着他这深宫怨妇似的模样心下有些好笑,刚要回答,眼前的男子却直接两眼一闭不省人事的倒在了自己身上。 楚青棠本身就站不稳,谢祈这一倒,二人瞬间双双跌跌坐在地。 被谢祈死死压住的楚青棠:“……” …… 大燕 树林丛影间,楚航之骑着骏马飞驰在赶往上京的路上,整个人脸色仓徨,墨发凌乱,胡子拉碴的,哪里还有温润如玉的公子模样? 身后骑马的两个小厮远远的被甩在后面,怎么也追不上。 见此,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暗道:这燕侯府怕是要散了! 马不停蹄的赶了几日的路,初十这日晌午,楚航之终于一路从河源县赶到了上京城。 入了城后,狼狈不堪的大理寺少卿,最终在看到燕侯府的牌匾后翻身下马,冬日里,马儿跑的奄奄一息,而它的主人却站在燕侯府外迎着细碎的小雨不敢踏进去。 乌云遍布天际,天色昏暗,楚航之整个人蓬头垢面,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血液一般,一动不动满目疮痍的看着眼前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侯府,不知过了多久,站在门口的管家模模糊糊看见楚航之后,直接吓了一跳,赶紧撑着伞过来迎人,“可是公子?” 看清楚后,德福赶紧躬身行礼:“老奴见过公子,公子快些入府吧,这外头下着雨呢,容易染上风寒,可得仔细着……” 楚航之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像是失了三魂七魄,等了许久,他终于开口:“姨娘今日可在?” 德福是看着楚航之长大的,从小到大,楚航之都是侯府主子引以为傲的存在,也不曾有过眼下的这模样,德福一时间有些担忧,斟酌道:“苏姨娘今日并未离府” 闻言,楚航之微微点了点头,也不顾淅淅沥沥的雨滴,直接拨开德福撑的伞向府内走去,德福见此,立马反应过来事态不一般,赶紧跟着入府,而后又转身走向楚峻山的书房,准备向侯爷禀报…… 华苑 自前段时日何嬷嬷死了,楚晴萱又作为侧妃入了恒王府之后。苏姨娘整个人就病倒了,所谓病来如山倒,腹中胎儿也受到了影响,险些没保住。 哪怕是近段时日,苏姨娘仍旧是胎气不稳,光靠着药物养着身子,如今更是动弹不得,只能躺在床上…… 偏偏在这屋子里,她每每夜里做梦都会梦到何嬷嬷的死状,总是夜半惊醒,整个人精神都有些恍惚,在知道楚晴萱出嫁那日,更是硬生生气晕了过去! 当碧玉前来禀报时,苏姨娘正在床边坐着用午膳,知道自己的儿子来了,先是欣喜,而后又转为了惊惶。 苏姨娘脸色苍白,气若游丝的看着碧玉,“真的是大少爷?” 碧玉想起方才见到大少爷那不修边幅的样子,一时之间有些支支吾吾:“是……是的” 闻言,苏姨娘脸上瞬间浮现一抹笑意,“来,快些给我更衣,扶我去外间见航之……” 苏氏以为自己的儿子要原谅自己了,瞬间高兴了起来! 站在一旁的碧玉见姨娘如此高兴,有些欲言又止,可一想到,主子的事情下人插不了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外间,楚航之早就遣退了其他的下人,只一动不动的在外间等着苏姨娘出来,少年人站在屏风处一动不动,眼眸中尽是幽暗。 不多时,苏姨娘被碧玉扶着从内间走了出来,看见自家儿子被雨淋湿的背影却是一愣,坐在软榻上之后,关怀着开口:“航之,站在那里做甚?” 听见声音,楚航之转过身来,方才冷静无波的眼神变得血红,少年穿着一身黑衣,活像是个地域罗刹一般,死死的盯着苏氏。 苏姨娘哪里见过这样的楚航之,自幼楚航之被教的极好,为人处世也好,礼法待人也好,从来不会如此失礼,更加不会如此不修边幅,苏姨娘心里咯噔一下,莫名开始心慌,“孩子,你……” 不等苏氏说完,楚航之突然看向一旁的碧玉,冷冰冰开口:“出去” 碧玉完全怔住了,可眼神对上楚航之时又被那冷戾的面孔后又吓得赶紧反应过来,求助似的看向苏姨娘。 苏姨娘见状稳了稳心神赶紧舒了口气,瞥了碧玉一眼,有些虚弱道:“你先出去吧……” 碧玉立马领命退下。 屋子里最后只剩楚航之和苏姨娘。 这会儿苏姨娘若是再反应不过来楚航之是来者不善,她就是白混这么些年了。 她坐在软榻上,手指收紧,紧紧握住软榻的边缘,强装镇定开口:“不知航之找姨娘何事?” 楚航之如行尸走肉一般朝苏姨娘走近,最后停在距离苏姨娘一步之外站定,声音沙哑道:“姨娘……” 苏姨娘抬头,四目相对瞬间眸光微闪,刚要应下时,楚航之突然开口:“孩儿不是姨娘生的吧……” 话落,苏姨娘瞬间目眦欲裂,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带着无尽的惊惶,想说些什么却无法开口,喉咙口仿佛被堵住,不是不能否认,而是她实在太了解自己的儿子,若是没有十足的证据,他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 楚航之没有错过苏姨娘脸上的表情,她越是惊惶,他就越是心凉,越是觉得可悲! “哈哈哈哈哈……” 楚航之突然大笑起来,宛如疯魔一般,“哈哈哈哈哈” “可笑,真是可笑,什么少年英才,什么天潢贵胄……哈哈哈,原来都是认贼作父,可笑,可笑至极” 说完,楚航之停顿了一瞬,心如死灰跌坐在地,旋即又扭头看向苏姨娘质问: “是你,是你派人去河源县杀了我的养父母对不对” “是你,一直把我当做固宠的棋子对不对” “姨娘,您真是好生厉害,所有人都入了您的棋局,父亲,罗夫人,青棠妹妹,最后还有我,瞧瞧,一个个非死即伤,姨娘,您的手段真是无人能及啊!” 字字句句,刺入苏姨娘的心上,宛若剜心之痛。 她见到楚航之这个模样,心痛的简直难以呼吸,眼中的泪再也憋不住,泪流满面口不择言开始辩驳: “航之,不是这样的,你是我儿子啊……是我苏芙养了十几年的儿子啊!” “你是我的儿子啊!!” 第89章 学习一番 苏氏声泪俱下,一只手扶着不断传来坠痛感的肚子,一手试图去拉地上跪着的失魂落魄的楚航之,她多次尝试想要抓住自己的儿子,可一次次的伸手却又只是无力落下,二人之间距离不过一步之远,却像是隔了一道天堑一般。 “轰隆隆”窗外雷声炸响,像是在预示着什么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苏姨娘几乎绝望的看着楚航之,“航之,难不成你再不想认我这个娘亲了吗?” 听到声音,楚航之抬头看着苏姨娘,吐出一句:“姨娘永远是姨娘” 话落,苏姨娘死寂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光辉,红肿的眼死死的瞧着他,“你……” 不等她说完,楚航之嘶哑低沉的声音打断她:“姨娘是姨娘,可是今日起,孩儿不再是楚航之了……” 语毕,苏姨娘似是没听懂一般,呆滞了一瞬,强忍着腹中的痛意开口:“你这是何意?” “孩儿会像父亲陈明,孩儿不再是侯府世子楚航之……” 一言出,苏姨娘心跳失了跳动一般,焦急的就从软榻之上滑了下来,而后死死抓住楚航之的胳膊,语气满是不可置信:“你在说什么胡话?若是你父亲知道了,你可想过姨娘的处境?你当真如此狠心?” 苏姨娘彻底慌乱了,她以为楚航之最多与她决裂却没想到他竟然选择割舍整个侯府!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贵妇颜面,只是泪眼朦胧的看着楚航之,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可楚航之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受了当头一棒,楚航之看着这个养大自己的姨娘突然讽刺的笑了:“姨娘,您派人毒杀了孩儿的养父母,孩儿本应对您动手的,可是……孩儿也感念您的教育之恩,还有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孩儿又能如何?” “您与孩儿的母子之情,必须要有个了断了” 苏姨娘美眸红的可怕,她养了十几年的儿子就这样字字句句直接戳破了她那些心存侥幸,没有半分余地。 她知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再无法回头,攥着他胳膊的手骤然间松了,跌坐在地,像是用完了最后一丝气力,呆呆的坐在地上…… 雨势渐渐加大,淅淅沥沥不断往苏姨娘脑子里钻,她意识都开始变得模糊。 突然,她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身下像是不断的在蔓延着血,她反应过来自己许是要小产之后,猛然间大惊,伸手想要抓住旁边的楚航之,却发现楚航之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她想开口唤人,却已经无力,只能躺在地上,像是濒死的鱼儿一般大口呼吸着,心底是无穷无尽的绝望。 直到此刻,她才突然想起,当年她给罗雁下毒时,罗雁难产时候的样子,她那时在外听着罗雁歇斯底里的哭喊,而她心里在想什么呢? 她在想,罗雁死了,这侯府夫人便是她了,她在欣喜,在紧张,却独独没有忏悔…… 而眼下,当她体会到当时罗雁的痛楚与绝望之时,她才发现最痛的并不是身体,而是心。 痛,实在是太痛了! 晕厥前一刻,苏姨娘睁着眼睛蓦的流下了一滴泪,她不蠢,她终于明白,为何当日杀了何嬷嬷之后,楚青棠不对她下手,她不是不敢。 她是要看着她生不如死,要看着她母子离心,母女怨恨,夫妻决断,看着她万人唾弃,看着她多年的经营毁于一旦! “哈哈哈哈,好心机,好狠毒,哈哈哈,好……报应” 苏姨娘低哑着说完这一句后,猛地吐出一口血,而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 大云,七皇子府,外面下着雨,不断的拍打着屋檐的瓦片,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扶光院内,冬葵正在小厨房与十五十六争论烤羊肉到底用不用放胡椒,三个人喋喋不休热闹极了…… 卧房内,楚青棠午时喜欢躺在床上小憩,一般总会躺半个时辰,可今日却奇怪的突然从梦中惊醒,“啊……” 她骤然睁开眼,猛地坐了起来,不断的用手拍着胸口,试图抚平梦中遗留的惊恐。 “怎么了?” 谢祈本来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看密信,听到声音立马下了软榻向楚青棠走过去,楚青棠见谢祈走了过来,心绪渐渐稳了些。 刚想说没事,就见谢祈直接掀开被褥一角上了榻,而后紧紧把她搂在怀里轻声细语安抚着,“没事了没事了……” 楚青棠刚要说出口的话被堵了回去:“……” 那夜二人关系缓和后,谢祈虽然晕倒了,可第二日醒来后他仍旧追着她问那个问题。 楚青棠起初有些想逗他,并不直说,而他大有一种不听清楚便不罢休的模样,日日守着她,就连看密信也在卧房,寸步不离…… 此刻,她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胸腔内明显的跳动,楚青棠想起方才的梦境,好似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于是 她突然仰头看着谢祈,谢祈低头看着她,原以为她是想说些什么,他微微侧耳准备去听,可没想到下一刻楚青棠猛地支起身子朝他亲了过来,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唇上,让谢祈直接僵住了身子。 方才还担忧的眸子霎时间变得危险,就这样瞧着怀中娇俏的少女,眼底有着楚青棠看不懂的欲念。 还不等他说些什么,楚青棠又凑近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你很重要……” 说完,少女羞怯的就要退开,可这会儿谢祈已经完全反应过来了,根本没给她害羞和逃跑的余地,本能的低头吻了上去,堵住那张樱唇…… “唔……” 楚青棠被吻的七荤八素,根本不知如何回应,只能任由着他的动作,而这任君采撷的模样难免天雷勾地火。 谢祈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自是忍不住她这样的主动,他一只手托住她的脑袋深吻,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潜入被褥之下在她身上作乱,一点一点的用指尖轻轻摸索着。 不多时,楚青棠的衣襟被解开,她无比清晰的感受到他生涩揉捏的动作,引得楚青棠一阵阵颤栗,根本招架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感受到谢祈的手伸到腰下时,楚青棠清醒过来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谢祈被迫停了下来,一双眼睛忍得发红,“不愿意?” 此时的少女衣襟大开,脖颈处红痕遍布,一张清冷艳丽的脸这会儿早已泛起潮红,眼底微微闪着水光,瞧着可怜的不行,“不是……” 谢祈闻言挑眉看她,眼神认真,“是觉得太快了?” 他总是这样顾及她的感受! 楚青棠犹豫了半天,看着谢祈支支吾吾道: “我……我是有些害怕” 楚青棠方才是脑子一热,倒也不是不愿意,只是突然这般,她有些临阵脱逃的架势,她什么都不懂,只听人说初次会有些疼。 对于其他的一窍不通,她当初和亲也是匆匆忙忙,也并未想到这些,那些什么劳什子避火图,她也不关心。 可是如今……她觉得应该先“学习”一番才是! 谢祈不知道楚青棠心中所想,只是被她这个理由被憋的不上不下,却也无法,总不能吓着她! 于是,他只能暗自憋了憋,最后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低头看着她意味深长道:“那我们换个法子……” 楚青棠闻言疑惑的看着他:“?” 第90章 君不负 少年人的爱欲浓烈,少年夫妻更是没有约束。 谢祈虽然没有动真格的,却也把楚青棠困在床榻之间一整个午后都未出卧房,一会儿这亲亲,一会儿那摸摸,花样百出的动作弄得楚青棠简直羞愤欲死。 可每当拒绝时,他便一脸受了极尽委屈般的模样冲她道:“是你先勾我的,我难受……” 衣衫不整躺在床上面色绯红的楚青棠:“……” 她后悔了!!!! 她没想到他平日里装的一副冷淡的模样,私底下这般…… 罢了,她无奈的闭上双眸装死,任他动作…… 一直到晚间用膳,楚青棠面对着一大桌子的菜还有看起来神采奕奕的谢祈,迟迟未动筷子,好半天终于拿筷子时还不自然的看了看自己泛红的掌心,暗自咬了咬唇,似是十分懊恼。 用膳时,屋中只有二人坐在圆桌边上,二人都不喜欢旁人伺候,安静的很。 谢祈这会自然也注意到她的表情,心底有些发虚,怕她生气,也暗自想着是不是自己做的太过火? 思及此,谢祈欲挪动椅子离她近些,可他没想到,他一有动作,便见楚青棠猛地侧过身子,一脸惊恐的看着他,“你……别,别再动手动脚!” 话一落地,谢祈猛地一愣,抬眼与她四目相对之下,午后发生的种种都涌上了二人的脑海。 空气静默了一瞬,一个两个的都默契的撇过头去,少年人耳根都蔓延上绯色,脸色憋的通红,不自然抬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咳……” 而楚青棠整个人如同熟透的红果一般,不知为何,总感觉眼下自己在他面前明明衣裳整齐穿戴得体,却仍有一种没穿衣裳的感觉! 想到这里,楚青棠转过头不满的嗔他一眼,有些恼羞成怒。 是啊,除了最后一步,该干的不该干的他全干了。 但楚青棠有些奇怪,按理来说,如果都是未经人事的情窦初开的男女,他怎么会如此熟稔? 电光火石之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眼神骤然一沉,脸上潮红褪去,犹豫了一瞬看向谢祈,语气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忐忑,“你以前有过侍妾通房?” 她倒是有过心理准备,普通宅院里头都会三妻四妾,也会有给男子通人事的通房丫鬟,更别说皇室,美人定是前仆后继的…… 虽然现实如此,可楚青棠终究是想问清楚,否则哪一天若是有个女人如当年苏氏一般突然说怀了孩子,再找上门来,她又当如何? 亦或是,她与他真的能毫无隔阂吗? 她自认是个俗人,关于情爱之事,她一直以来想着逃避便能解决一切源头上的问题。 后来,明白自己心意之后,楚青棠也告诉自己要敢爱敢恨,可眼下这话问出来后,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样畏首畏尾,终究是入了心…… 方才旖旎暧昧的氛围倏然散了,楚青棠直勾勾看着谢祈,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出什么,而谢祈听到她的话却蓦的一顿,一双淡蓝色的眸子有些不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见楚青棠一脸严肃,他微微叹了口气,转手拖过椅子挨着楚青棠坐下,伸手拉过她的手,把人从椅子上抱到腿上横坐着,楚青棠一瞬惊呼欲伸手推他:“你……” 可她的力气哪里敌过他,只能作罢。 谢祈动作轻缓的由后环抱着她,下巴放在她的肩头,薄唇轻启:“青棠,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今日都问出来,你问我便答” 闻言,楚青棠浑身一僵,似乎在犹豫。 谢祈知道她的顾虑,一边给她时间思考一边解释道:“我自幼身体不好,后来出宫自立府邸之后又去了一趟苍山拜师,在苍山上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每日里我一边练功强身固体,一边寻找解毒的法子,偶尔会回京看看,云帝也根本不会对我有何关怀” “当然也不曾送过什么通房侍妾给我,幼时在深宫见过太多对云帝爱慕的女子,最后却落得个红颜薄命,见过冷宫里那些人的深夜哭泣与哀嚎,我对情爱之事也并没有那个兴致” 说到这里,谢祈话头一顿,脑海里想起自己的母妃,不禁有些哽住,他强压下心中悲痛,继续开口:“所以青棠……没有通房侍妾,也不会有其他人,只有你” 作为一个男子,他见过的却是大多女子的痛苦与悲哀,他的母妃,还有幼时在冷宫时见到的那些疯癫的后妃,那时的谢祈是无力而麻木的。 可是眼下不同,他已经开始强大…… 楚青棠听完他的话,心底同样闪过一丝悲凉,少女眼睫微垂,她暗自沉思了一会儿,而后侧过身子抬起双手捧着他俊美无双的脸,神色温柔认真道:“君不负,我亦不离” “生死天定,你我不弃” 话落,谢祈眸中划过一丝光亮,刚要开口,便听到怀中少女又板着脸严肃道:“若是往后你爱上了别人,你与我说一声便是,我们好聚好散,我想了一下,我自幼无拘无束惯了,眼里容不得沙子,但是我也拿得起放得下,若是有一日你背叛了我,违背了诺言,那我与你此生再无可能” 说完,楚青棠试图在他脸上找出一丝犹豫,可却没想到他突然低声笑了,眼里亮起了异样的光,她一头雾水质问:“你笑什么?” 谢祈突然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眼神玩味儿道:“楚青棠,我喜欢你这个样子” 楚青棠不解拧眉:“什么?” 谢祈含情脉脉看着她道:“我喜欢你对我有占有欲,喜欢你在乎我,喜欢你对我有要求,喜欢你想“霸占”我……” 语毕,楚青棠回过味儿来,知道他这人一天到晚没个正经,蓦的嗔他一眼,“不害臊……” 说完,楚青棠欲从他身上下来,饭菜都要凉了,她都有些饿了,至于他说的让她问其他的,她想晚些时候再问罢了,她要想想从何问起,以及要不要问问他身上的末离香从何而来…… 偏偏这时,谢祈突然死死环住她的腰,她动弹不得,楚青棠有些不耐,眉头微微蹙起:“干什么你?” 谢祈看着她,没头没尾道:“你也不许……” 楚青棠没懂:“?” “不许移情别恋,也不许和那个顾江逢走太近……” 谢祈说完,固执的看着楚青棠,他早已经查探清楚,那日楚青棠之所以脱险,其实还有那人的暗中保护,顾江逢明显对楚青棠生出了不轨心思…… 他一直不敢言明,其实他看到查探密信后的有过一丝慌乱。 他见过顾江逢的真实面貌,也有过交集,他知道那人当年绝顶的状元郎风姿,簪缨世家,君子如玉,他还与楚青棠同为大燕人,兴许喜好和生活习性也大差不差,那夜二人站在一起刺眼极了!! 而自己容姿虽比他好,可是……, 除了这一点,他好似什么都比不过顾江逢,中毒的身体,复杂的皇室环境,尔虞我诈的生存,若不是占了先机,他实在没有把握楚青棠若是在两个人中选择还会选他,若是她有的选呢!若是她先遇见那人呢? 谢祈突然执拗的看着她,有些忐忑也有些期待。 可楚青棠明显注意错了重点,她瞳孔微缩,带着惊讶立刻反问他:“你知道那是顾江逢?” 谢祈:“……” 第91章 痛他之痛 楚青棠实在惊讶,关于顾江逢的事情她知道一些,在两人之前谈合作时便各自交了些底。 她知道顾江逢之所以戴着人皮面具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份,那么谢祈又是如何知晓? 思及此,楚青棠思绪骤然间联想到那日夜晚。 原先没来得及细想,如今才反应过来,为何那日谢祈见到顾江逢直接便叫顾公子,而且顾江逢又为何丝毫不怕谢祈把他当做歹人? 他们二人倒像是一种无言的默契,似乎根本不害怕对方会做什么一般! 楚青棠思虑未明,但是却无比肯定一件事情-----谢祈当真是城府深的可怕,他竟然能出手谋划这么多东西,不但认识颜南星,还认识顾江逢!这两个人的身份在大燕可都不简单。 不过,这个背后到底是什么纽带把这些人串在一起? 谢祈又是如何设局? 楚青棠皱眉沉思起来,原本她以为自己设的局已经算是较为完美的了。 她递信设局让顾江逢楚航之与颜南星认识,让他们二人直接或者间接知道那么多东西,她最初的想法是,让颜南星与顾江逢和楚航之互相配合,说不准局势有不一样的转机,还能趁机帮忙与舅舅守住将军府。 最后还让苏瑶儿潜在顾江逢身边,一来可以帮助顾江逢,二来苏瑶儿也能传递给她消息。 这个局原本就是一环扣一环,每一步她都留好了后手。 可直到此刻,楚青棠突然意识到,论手段,论布局,她身边这位才是佼佼者,而她输便输在知道的还是太少! 关于谢祈和顾江逢这两个人…… 念头一起,楚青棠脑子里就开始细细的盘点琢磨着下山后发生的一切事情,一件件疏理其中脉络,最后停留在了一个地方——月河楼。 难不成是……月河楼? 毕竟,她那日在月河楼先后碰见了二人,而那日……这人还对自己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两人不欢而散。 当时的楚青棠不明白谢祈在发什么疯,眼下联想到他酸不溜秋的话,倏然间回过味来,她看着他的眼神带着一丝无奈道:“你当日与我争执是看到了我与他是不是” “你觉得我与他有些什么是不是?” 闻言,谢祈抬眸对上她的眼神有刹那间的不自然。 那日他确实有些急躁,特别是看到楚青棠与旁的男子有秘密,心中不痛快。 可是回过头来之后,他知道自己是昏了头了,他觉得自己在她心中只是一个盟友,与旁人没有半点不同,知道她把他当个局外人,他一时口不择言才会那般。 不等他开口解释,楚青棠突然叹了口气,悠悠的看着他:“谢祈,若是我真的与他有什么,你又当如何” 谢祈听到她的话,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脸色冰冷,眸色狠厉:“他配不上你,我才是你要嫁的……” 说到一半,谢祈突然没了底气,这桩赐婚的婚事,本就带着太多阴谋,对于楚青棠来说最开始又何尝不是一种勉强? 于是,他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似是极为挫败。 也许爱上一个人最开始的反应就是觉得自己不够好,而堂堂大云七皇子也不能免俗! 楚青棠抬眼看去,入目而见的谢祈像是一只流浪多时寻不到避风之处的恶犬,肆意的散发着一种可怜惹人爱的气质,偏生长了一张俊美妖冶的脸,看着倒像是自己对他始乱终弃了一般,她迎上他的视线,沉重道:. “谢祈,你我都是复杂的人,复杂的过去,复杂的现在,一句两句实在无法说清楚” 说完,楚青棠本不欲过多解释,可忽然间想起那夜他看到她与顾江逢站在一起时铁青的脸色,又觉得得和他说清楚,否则这人心里怕是过不去,倒不是他不信任她,而是这人会拈酸吃醋没个消停。 于是,她捧着他的脸,认真道:“我与顾江逢合作关系罢了” 说完,又一脸了然的看着他,语气肯定: “再说了,关于他的事情,我们的七皇子殿下不是应该比我清楚吗?” “或者说,你还有他再加上月河楼的韩先生,你们认识他难道不是比我更早?” 语毕。 谢祈淡蓝色的眸子闪着幽幽光辉,似乎有些惊讶她竟然能如此之快把所有事情串联在一起,不过他一向知道她聪明伶俐也不否认,只是缓了缓情绪,凑在她耳边勾唇道:“爱妃果然聪明……” 楚青棠:“……” 谢祈从身后抱着她,高挺的鼻尖蹭了蹭她小巧的耳垂,低声开口慢慢道来:“青棠,你说的不错,我确实不是表面上那般简单” 楚青棠被他的小动作弄得有些脸热,却没有抗拒,就这样安静的听着他说。 谢祈看着她微微勾唇,旋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嗜血,淡淡开口: “其实,除了师父,没有人知道,前皇后郭嬅是我杀的……” 闻言,楚青棠猛然间浑身一僵,有些不可置信,但更多的是揪心,略加思索,她反应过来低声道:“你身上的毒是她下的?” “算也不算”谢祈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后背,似乎是怕吓着她。 楚青棠一时不明白,什么叫算也不算? 谢祈:“你转过去,我慢慢和你说……” 楚青棠乖乖听话,转过头去没看他。 不多时,身后男子低哑的声音传来:“我的母妃原名叫容杳,她是个江湖女子,当时还是太子的谢正沅微服私访时,与母妃有了交集” “最初二人在一起时,似神仙眷侣,谢正沅那时也许确实是爱母妃的,可是却骗了她,明明早已经成家,却闭口不谈,把母妃骗入宫” “可郭嬅哪里能容她,朝堂其他势力看不惯母妃这个江湖女子得此盛宠,不断的在民间散播母妃容貌极盛,又祸国妖妃之嫌。” “母妃只能一边怀着我,一边顶着祸国妖妃的头衔,原本她以为能得到善果。 可后来因为郭嬅,母妃知道自己被骗与他生了嫌隙,还去了冷宫,她整日郁郁寡欢,最后郁郁而终” 说到这里,谢祈突然停顿了一下,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母妃其实当初就是因为有了我,才被困在谢正沅身边,可我知道生下我,只是因为她本性善良,并不是因为爱我……她或许十分恨我!所以,她在冷宫里给我取名叫阿殇……” 殇……早夭,未成人便死!多么恨的诅咒! 楚青棠原先一直认真的听着,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蓦的一惊,猛地回头看着他。 第一回,她眼中闪过一丝对他的心疼,像是细细密密的针扎入了心尖,痛的厉害。 楚青棠喉头一哽,霎时间说不出话来,似是痛他之痛,难以言表。 谢祈知道她的心思,抬起一只手捧着她的脸,眼眶早就泛起了红血丝,像是压抑着这么些年巨大的痛苦,可仍旧对着她笑了笑,反过来安抚她:“无事的青棠” 第92章 皇室诡谲 她知道他心有城府,知道他运筹帷幄,可却不知道在一切的背后藏着如此惨痛的过往。原本楚青棠只是以为他不被皇室在意。 可如今了解内情,不得不联想到他这些年的痛苦,她自幼没有父母的疼爱,但是扶摇师父待自己像亲女儿一般,从未亏待过,那谢祈呢…… 她听到他安抚的声音,伸出纤细的手摸了摸谢祈泛红的眼眶,四目相对之下,她抿了抿唇,略带些哽咽开口:“然后呢?” 谢祈抬手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旋即唇角扯出一抹笑,玩笑似的开口:“母妃走后,我一个人在冷宫长大,被人投毒,八岁时云帝嫌我晦气,便让我出了宫,出宫后我又遇到了苍山的冷眉师父,之后我便跟着他去了苍山学武还有寻找解毒的法子,替身代替我留在七皇子府……” “最开始,我不清楚我身上的毒是谁下的,直到我十四岁时回皇都时才知道,云鸦之毒的主谋是先皇后郭嬅……” 楚青棠心头一跳,拧眉道:“主谋?” “是的,还有现今的皇后,郭乔瑶……” 谢祈一字一句,无比平静又无比淡然。 但楚青棠听的却是不可置信,郭嬅她未曾见过,可郭乔瑶的模样看着比谢祈都大不了几岁,看着面容和善也并不像那般的人,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瞧见楚青棠的惊讶,谢祈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继续慢慢解释,而楚青棠就靠在他怀中默默听着…… 自大云开国开始,郭家便一家独大,还有着世代为后的祖训,郭家女自幼就是为了成为皇后而生。 在容杳未出现之前,郭嬅这个大云第一贵女可谓是顺风顺水,而这样一个众星捧月般的人,怎么会受得了被一个江湖女子比下去? 郭嬅嫁给当时还是太子的云帝,都已经生了如今的太子谢遥,谢正沅其他的妃嫔也陆续生了如今的几个皇子,郭嬅本来并不担忧,她的地位永远无法撼动,可容杳的出现,让她彻底着急了! 那时谢正沅从外带回来容杳,对她宠极一时,甚至为了留下容杳,藏起来所有的事情,不让容杳知道他的身份。 而郭嬅怕自己的儿子受到威胁,心里记恨容杳在谢正沅心中的地位,已经到了视容杳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地步,哪怕容杳与她并无任何矛盾,可是终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于是,郭嬅使计让人找到容杳,透露了一切的事情。 不出她所料,一个江湖女子怎么会甘心被困在后宅? 终于……容杳恨上了谢正沅,当日便要跑,可是最后偏偏容杳气急之下发现自己有了身子,谢正沅怎会放过她? …… “就这样,母妃死在一场骗局里面,而郭嬅因为这件事被谢正沅迁怒,再没有踏入她的宫中,郭嬅的地位虽未动摇,可是仍旧对我恨之入骨,她希望我不得好死,所以她找来了毒药,从我幼时便开始动手,但她一个皇后,绝不能落下一个谋害皇嗣的罪名” 楚青棠听了这么多,再蠢也明白了,她眸光微闪,“所以,她间接通过郭乔瑶的手去做?” “是……,她怕触及云帝的霉头,所以让自己嫡亲的妹妹去做。一来,这样可以撇清关系,二来,若是事发,罪责全是郭乔瑶,那她也没有后顾之忧了,郭家再也没有人替她做这个皇后……” 谢祈说完,楚青棠早已经后背发凉,她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成拳头,脑子里不断的思索着前因后果,思索着郭嬅的做法。 不得不感叹,这从小培养做皇后的人,当真是精明,甚至是可以牺牲一切,因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她有着足够的底气!郭家的底气! 楚青棠一双眸子不断闪烁,倒不是被吓到,只是此刻对于皇室的阴谋诡谲有了新的认识。 云帝的雷霆手段,郭嬅的心狠手辣,郭乔瑶对祖训的遵从,谢芳华的卷土重来,谢祈的绝处逢生,一切的一切像是一场的阴谋家的盛宴,强权之下无善者。 有时候能活着,便是最大的奢侈与妄想! 谢祈早就习惯了这些东西,一直未和楚青棠和盘托出其实是怕吓着她,可是若是不说,他与她往后若是有何误会再解释便太晚,倒不如和盘托出来的痛快! “后来,在我十四岁生辰前夕,我潜入宫里杀了郭嬅,走到时候其实并未放火,可最后郭嬅的宫里却被一把火烧了干净” “后来听你提起子末花才知道,原来她是不想给我活路罢了,想必是留着最后一口气碰倒烛台,烧完了所有的子末花” 楚青棠闻言犹豫着开口:“你干了这么大一件事,如何逃出来的?” 说到这个,谢祈突然一顿,沉默下来,想起生辰那日师父大发雷霆的模样,想起师父踹在他心口上的一脚,一时有些苦涩。 好半晌他才开口:“被师父救了,本身是瞒着师父,可后来躲开大内侍卫的追杀时,还是被师父知道了,最后……” “师父骂我莽撞做事不动脑子,抽了几鞭子,让我跪了几天……” 轻描淡写的话,正低落的楚青棠一时不该说什么好,难怪之前在他身上看到如此多的鞭痕,她缓了缓心绪瞥他一眼,也不知道是心疼多一些,还是生气多一些,索性撇过头不看他。 二人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 正当谢祈见楚青棠突然一言不发,想开口说些什么时。 楚青棠突然开口:“后来,你便学着动脑子了……” “安插眼线,培养暗卫,甚至是对大燕局势了如指掌,还与颜南星顾江逢有着联系?” “谢祈,会不会有一天,我也是你棋局中的一子?” 语毕,她缓缓转过头来看着他,目光带着的情绪十分复杂,似纠结似清醒,可是面色却冷静如常看不出什么来。 谢祈低头迎上她的视线,二人视线交汇时,他骤然开口:“青棠,人活一世大多不过七十年,在这七十年有人娶妻生子,有人仍旧孤身一人,有人荣华富贵机关算尽,有人逍遥山林,了此一生,各有各的活法……” “你我不会成为谁与谁,你我只要明白一点足矣” 闻言,楚青棠一怔,目露疑问看向他,旋即开口道:“什么?” 谢祈低头凑近她的耳边,淡蓝色的眸子充盈着温柔,“你永远是我的楚青棠……” “而我永远是你的谢祈” 话落,二人四目相对,谢祈温柔缱绻的眼神似是在安抚她的不安,可那双平日里淡然的眸子里此刻带着一丝脆弱,他也有些害怕她有一天因为这些阴谋觉得疲累,最后也离他而去…… 楚青棠看懂了他的不安,少女眸子里露出一抹狡黠,带着盈盈笑意,“谢祈,你的楚青棠从来就不简单……” 她在告诉他,不必担忧她! 第93章 赎罪 烛火摇曳下,谢祈目光落在楚青棠的脸上,从最开始的错愕转为了然,最后变成浓浓的柔情,他捧着怀中少女的脸,认真道:“我知道” *** 皇都城宫殿。 御书房内,云帝坐在檀木制太师椅上,死死盯着桌上的仕女图一言不发,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不远处跪着钦天监监正李千舸。 今日李千舸接到云帝身边太监的传唤来到御书房,可进门跪下行礼后也未闻云帝开口,眼下低头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御书房内一片宁静,可越宁静,李千舸越是猜不透这云帝的心思,宫中早就传出今年的祭祀大典不同寻常。 前段日子云帝也说过,今年要礼部好好准备祭祀大典。同时他这个钦天监监正要带着部下众人一起为郭丞相之女测算命格,进而算出哪位皇子与之相配!可这种流程是从未有过的,云帝到底想做何? 君心难测,跟着云帝几十年了,可李千舸自认为无法猜透云帝的心思,眼下不明白云帝的做法,就像是当初不明白云帝为何要做那种事…… 他比云帝大几岁,但是自幼交情不错,那时还跟着还是太子的谢正沅去民间微服私访,见证了云帝与那民间女子的爱恨纠葛。 他见过谢正沅对那个女子的爱之深。 可却也不明白为何最后二人却落得个生死不相见的地步…… 也许,世间男女纠葛本就是牵扯不清,剪不断理还乱。 可李千舸就算再自欺欺人也知道,是云帝负了容杳! 而自己……也是帮凶。 若不是他顾念着多年好友交情,顾念着太子势力帮着谢正沅瞒着他太子的身份,也许那容杳能及时脱身吧!至少她不会跟着回来,也不会死在冷宫中。 思及此,李千舸伏在地上叹了口气,似怅惘,似悔恨。 他自诩君子,可是这件事情却是他抹不掉的污点。 虽无人知道,但午夜梦回时,他耳边总是突然响起一道容杳多年前的问话: “李公子,我瞧着你风光霁月,想必不会对我说谎才是” ……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 谢正沅终于缓缓收起桌上的画卷,而后瞥了眼跪着的李千舸,见他一直伏在地上跪着,一双漆黑老练的双眸露出些了然,随后淡淡启唇道:“行了,起来吧!” 李千舸闻言甩了甩袖子,弓着腰从地上起来,“谢陛下” 谢正沅双眸在李千舸身上扫了几眼,看到李千舸那已经生了白发的鬓角之后,突然有些怅然。 想起当年两人打马游历的日子,他蓦的开口道:“我说老李啊,你这些年怎么老成这个样子?” 李千舸闻言,小心翼翼斟酌开口:“回陛下的话,微臣比陛下年长几岁,确实是老了不少……” 从前是至交好友,而如今是君臣,谢正沅如何感觉不到李千舸现如今的疏离与奉承? 想起当年二人推心置腹的时候,谢正沅忽而叹了口气:“时光荏苒,物是人非啊” 话落。 李千舸眸光微闪,状似不懂的模样,一言不发,只是微微弓着腰,等着谢正沅的后文。 “千舸,这些年你兢兢业业,干着自己最喜欢的事,弘扬了整个家族,如今整个大云国都对你这位钦天监监正心生佩服……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为何不见你娶妻生子呢?” 谢正沅一双眸子带着调侃意味,可是眼底却带着试探。 二人自幼时便在一起读书,玩耍,李千舸当即反应过来,谢正沅这是在试探自己,至于在试探什么尚未可说,但李千舸不娶妻生子确实有隐情。 为官多年,至今已经年过五十,却仍然是孤家寡人一个! 为何?自然是因为他心中早已经看透这为官之人,在上位者这里最大的把柄便是父母妻儿还有其他九族。 他与谢正沅曾经多年好友,知道的事情可不止一星半点。 他知道谢正沅此人生性多疑,也知道他对他一直留着试探心思,只是因为顾念着当年的情谊未曾真的对他做过什么。 可是,伴君如伴虎,若是有一天,他与谢正沅有任何相悖的观念,谢正沅也绝不会留他,说不准还会牵连九族! 既如此,娶妻生子也并未必要了,至于传宗接代他并不看重。 此生孤寂,就当是为当年哄骗容杳赎罪吧! 思及此,李千舸缓了缓心绪,继而开口:“回陛下的话,微臣这些年醉心观察天象,对于男女之事确实是忽略了,可这些年教授学徒,日日摸索着奇异的天象倒是也有着不少乐趣” “至于其他的,微臣年事已高,也不在想了,无牵无挂,了然此生便罢了!” 语毕。 李千舸听见谢正沅开口,语气幽幽:“无牵无挂……倒是潇洒” “哈哈哈哈……” 谢正沅说完大笑一声,看向李千舸的眼神带着了然,他心思活络,怎么会听不懂李千舸的言外之意? 李千舸有多聪明,谢正沅自然知道,当年他对自己有李千舸这个好友时常感到欣慰,谁不喜欢聪明人? 但……有时候太过聪明,便是威胁了…… 于是,云帝重新审视了一下不远处的李千舸。 好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开口:“千舸苦心钻研多年,如今朕倒是有件事只能让千舸去办……” 闻言,李千舸微微站直身子,目光与谢正沅对了个正着,眉心微微拧紧又松开,旋即开口: “不知陛下想让微臣做什么?” *** 长春宫 临近傍晚,宫女太监还在清扫宫殿外台阶上的积雪。 过了冬,雪终于不再下了,但厚厚的积雪却成了这冬日的最折磨人的,清扫要花费巨大的心力,否则若是主子摔倒了可不得了…… 长春宫大掌事嬷嬷孙嬷嬷正只指挥着宫女太监们清扫,突然远处一道月白色身影映入眼帘。 待看清楚后,孙嬷嬷立马迎了上去,“奴婢见过三皇子殿下” 谢珺抬脚上了阶梯,站定在殿外,淡然的眸子瞥了眼眼前的婢女,薄唇轻启道:“劳烦嬷嬷通报一声,本殿来探望皇后娘娘” 谢珺手中拿着一个制作精细的木雕匣子,上头还雕刻着一只凤凰,孙嬷嬷心下好奇却不敢多问,只微微颔首,准备进去通报。 就在这时,宫殿外头突然一声传唤传来:“皇上驾到……” 第94章 活春宫 这几日天气好,郭乔瑶身子骨也好了不少,这会儿正坐在内殿慢慢整理各项宫中事务。 前段日子她突然倒下,太医都束手无策查不出原因,耽搁了好些事务,今儿好的差不多了,才把本应她来打理的中宫事务从德妃手上接过来! “娘娘身子好了,气色都瞧着好了不少” 一旁研墨的大宫女紫兰笑着开口。 闻言,郭乔瑶微微勾唇,手上的笔却未停下,轻声开口道:“是吗?” 她平日里常常郁郁寡欢,身体状况愈发不好,接连在榻上躺了几个月,这会儿听见自紫兰的话,她不免有些好笑,也有些不信。 毕竟,一个久卧病榻的人,身形还愈发消瘦,气色如何会好?现如今逐渐好转还是因为谢珺送来的药,若不是谢珺怕是这回是挺不过来了…… 思及此,郭乔瑶脑中不免想起了谢珺,手中的笔略微停顿了一瞬,墨迹浸透了白色的宣纸,站在一旁研墨的宫女紫兰见此,生怕她有什么不适,立马开口:“怎么了娘娘?” “无……”郭乔瑶还没说完 一道尖细的声音从殿外传来:“皇上驾到……” 没一会儿,孙嬷嬷匆匆忙忙进了内殿,走到郭乔瑶跟前,神色有些奇怪的开口:“娘娘,皇上来了” “啪嗒”一声 郭乔瑶手中的笔倏然落下,一双充满风情的双眸微微瞪大,心底闪过一丝厌恶与不喜,可想起自己尚年幼的女儿谢朝月之后,郭乔瑶忍下心中的不忿旋即换上了笑脸,站起身子准备去迎。 还未站起来,云帝熟悉的声音就已经响起:“爱妃近来可好些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郭乔瑶早已经习惯,她立马支起身子,走出内殿去迎,走的太快正巧与谢正沅对上,一不留神险些撞谢正沅怀里,她大惊:“陛下恕罪,臣妾冒失了” 谢正沅正值壮年,身上的威严十足,吓人的很,郭乔瑶身后的紫兰和孙嬷嬷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站在原地不敢动作。 郭乔瑶现如今还吃着药,空气中还是有着一股淡淡的药味,谢正沅多日未曾踏足长春宫,眼下闻到这个味道不免拧紧了眉头,走过去拉着郭乔瑶的手:“皇后近来可好些了?” 郭乔瑶看着谢正沅拉着自己的手,心底闪过一丝不适。 当年她入宫陪伴长姐时,宫中盛传,云帝与当时的容妃死生契阔,云帝爱容妃爱到了骨子里,当初还因为姐姐郭嬅在容妃面前说错了话迁怒于姐姐! 可如今呢? 为了自己的皇位,为了捆绑住那容妃,表现的像是情深似海的模样,还不是把人逼死了,甚至连容妃留下来的唯一的骨肉他也不在意。 但凡若是在意,谢祈如何会…… 想到这里,郭乔瑶心底突然有些讽刺,她有何资格说谢正沅,她不也是个刽子手? 为了郭家,为了姐姐的荣耀,为了自己能好好活着,她利用了谢祈对自己的信任给他下毒,她自己又算得上是什么好人呢? “乔儿,乔儿?” 耳边的声音猛地拉回了郭乔瑶的思绪,她有些慌张的转过头看着谢正沅,“陛下恕罪,臣妾这几日刚刚大病初愈,脑子有些迟钝了……” 谢正沅瞧着眼前小自己二十岁的小皇后,心底到底是有些宠溺,见她突然陷入沉思也没怪罪她殿前失仪,只是冲着身后的孙嬷嬷和紫兰道:“你们到底是如何照顾皇后的?” 一言出,孙嬷嬷和紫兰立马跪了下来,“陛下恕罪,是奴婢们罪该万死” 说着,二人就要自己伸手打自己耳光,郭乔瑶见状立马出声道:“好了,别冲撞着陛下,都下去吧!” 而后看向谢正沅,面上一片温柔小意,朝着谢正沅娇嗔一笑:“陛下,与她们无关,臣妾好了许多了” “乔儿知道陛下担忧乔儿,可是乔儿的身子骨自己有数,陛下何必为了乔儿大动干戈?” “快用晚膳了,臣妾唤人摆膳可好?” 字字句句,笑意温柔,似逢迎又似撒娇。 谢正沅瞧着郭乔瑶一时间有些恍惚,幽深的眸子越来越沉,像是在她身上看到了容杳的影子…… 当初他初与容杳在一起时,容杳偶尔也会对他这般,江湖女子飒爽率真。 而她女儿家的娇态只在他面前显露,他无比的享受这份特殊,也对容杳十分宠溺,可是这份情终究是没有敌过世俗的烦扰罢了! 念起念断,一念之间,她死了,他错了,但都回不了头了,有些要做的事情他还是会做,作为一个帝王,绝不允许妇人之仁! …… 思绪抽回,谢正沅抬手搂住郭乔瑶的肩膀,微微勾唇:“那便摆膳吧” 云帝发了话,长春宫霎时间热闹了起来,谢正沅陪着郭乔瑶用了膳,最后还歇在了长春宫…… 夜色渐深,宫人都歇了下来,长春宫内殿却传来一阵阵娇吟,年轻女子的低泣与男子的粗喘一声声的弥漫在纱帐内。 听到一声声暧昧的交欢,守在殿外的宫人都红了耳根。 除了宫人,这床榻其中旖旎本身不为外人道。 可被众人遗忘在长春宫侧殿里身姿忻长的三皇子谢珺却是坐在椅子上听了一整晚,男子手中捏着那块白色暖玉,力度大的像是要把玉捏碎一般。 他一双眼睛变得血红,淡淡月色明灭照在他的脸上,月色似是含着霜一般,直照的人心发凉…… 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男子起身淡淡瞥了眼木架子上放着的木匣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后直接飞身离去。 **** 翌日 孙嬷嬷大清早走进侧殿打扫时,见到孤零零放在木架子上挂着的木雕匣子,眼里极快的闪过一丝意味不明。 她走近拿起那只匣子,看着上面的木雕凤凰悠悠叹了口气:“这又是何必呢!” 说完后,她摇了摇头,不禁低声感叹一声, “杀人诛心这种事,干的多了,倒也习惯了……” 昨日云帝来时,是她故意让三皇子谢珺稍等一下,让他进了偏殿稍等一会儿,等陛下走了,他再去见皇后, 可后来, 陛下一夜未走,她去忙自己的了,也顾不上谢珺。 或者说她根本没想过去催他离开,就这样让谢珺在偏殿听了一晚上活春宫…… 思及此,孙嬷嬷又是一阵叹气…… 第95章 情深不寿 “嘭” 酒杯落地的声音响彻在黑鹰营的最大的营帐内,站在营帐外的兵侍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不敢做声。 今日三皇子殿下大清早来了军营后,直接把严将军,林将军,还有军师叫了进去。 从早晨开始,一个个开始骂,一个个被骂的狗血淋头,最后又一个个灰溜溜的走了出来。 偏偏每一个走出来的人还对帐篷外他们两个侍卫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也是,两个侍卫在外头听了半日的教训,那些将军们对这种挂不住面子的事情,多少会恼羞成怒。 可怜两个兵侍,生怕自己被迁怒,胆战心惊的。 午时的日头最为浓烈,驱散了不少寒意,这会儿营帐内只剩谢珺和严丰,谢珺披着大氅靠在椅子上醉的双目通红,整个人显得十分疲惫。 一旁站着的严丰实在看不过眼,明明一个时辰前自己还被骂了,但对自己主上的担忧还是在的,他瞧了眼地上碎裂的杯子,又看了看桌上放着的酒罐子,深深叹了口气。 不多时,他猛地向前一步捏住谢珺的衣领,咬了咬牙:“不就是一个女人?你这副样子做给谁看?” 作为谢珺一手提拔的人,严丰既感念他伯乐之恩,又钦佩谢珺的能力。 旁人也许不知道,可作为谢珺的心腹,这些年,他亲眼看到谢珺把黑鹰营从最初的小军营变为了现在四大营中最强的。 黑鹰营,猎虎营,银狐营,野豹营四大营,除了谢珺的黑鹰营,其他三个营分别归属于太子谢遥,四皇子谢治,五皇子谢芳,大云人尚武,皇室注重军队培养。 除了七皇子谢祈,每位皇子都有自己独立驻扎点在皇都城内,也是为了以后封王做准备,等各位皇子成人有子之后云帝便会开始给皇子封地。 四大营在各皇子手上都不至于太差,除了谢芳那个酒囊饭袋以外,其他人都是治理军营的佼佼者。 而其中治理最为优秀的便是谢珺的黑鹰营,黑鹰营不但操练将士,还会收揽各地能人做军师,在此前与大燕之战里面,黑鹰营可是出了不少计策。 不过……谢珺终究不是太子,他要敛下锋芒,许多的计谋知道后,也会顺水推舟献给太子,自己在背后暗箱操作。 …… 谢珺一双眸子凉飕飕的瞥了眼严丰抓在自己衣领处的手,“放手……” 话落,严丰立马放开了手,知道自己是关心则乱了,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主子,刚刚的话若是主子计较,他的头也别想要了,“主子息怒,属下愿意领罚……可” 心一横,严丰弯着腰接着低着嗓子开口:“可是,属下就是死也要说,主子这些年受的折磨难道还不够?” “为何要如此钻牛角尖?” “古言有道,情深不寿啊……” 说完,严丰猛地跪下,从腰间取下佩剑双手举起过头顶,向谢珺请罪:“属下任凭主上处置……” 靠在椅子上的男子冷着眼睛撇过头去,淡淡吐出一句:“严丰,你知道这些年我活着唯一的开心的是什么吗?” “是她,只有她” 语毕。 严丰闻言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只能低着头一言不发。 谢珺伸手拿过桌上的酒壶,微微眯着双眼,脸上情绪变得缓和,似乎陷入了回忆…… …… 他记得很多,记得那些声音, “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为何就不知道在你父皇面前表现?” “珺儿,你要争,要抢,要把那些人都比下去,有朝一日若是你继承大统,我们母子俩便都能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一手字都写不好,难怪你父皇不喜欢你……” “珺儿,母妃死不瞑目,你一定要记得母妃说的话” “母妃……呜呜呜” 记得,他从墓陵送棺回来,那些太监宫女都没有管他,知道他没了母妃,也极难得到云帝的看重,一个两个都只顾着为自己谋前程。 无人管他,他就自己孤零零衣裳单薄的走在冬日里宫墙下。 冷,太冷了,他厌恶极了那个冬日的雪,可是也喜欢那个冬日的雪,因为空旷的拐角处,身后传来了一句他此生无法忘怀的声音, “谢珺,你是不是很冷,我的披风给你吧” 那一刻,周身寂静,仿佛时间停滞了,天空一片阴沉,少年回头看去,入目而见的是穿着嫩黄色云锦长裙的郭乔瑶,她身后没有其他宫人,距离他几步之远,却又像隔着天际。 天地之间,一片雪色,少年少女相对而立,寒冷的冰雪似乎都变得愈发猛烈,少年人的耳根被冻的通红,眼神死死的看着不远处的人,“不用你管” 说完,他转身欲走,可没想到的是,郭乔瑶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他走了多久,她便跟了多久 ,她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谢珺,夫子留的课业你写完了吗?” “谢珺,明日我再来的时候给你带胡胖子炊饼吧,你以前不是说很喜欢吗?” “谢珺,你怎么不说话,你这小孩,怎么气性如此大?” “谢珺,你饿不饿,我们去御膳房偷点东西吃吧?” “谢珺,我可比你大几个月,你不理我便是没有礼数” “谢珺,天都黑了,你要走去哪儿?” “谢珺……” 就这样,两人一直从午时走到夜深。 自那以后。 少年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心中最期待的事情便是见到入宫的郭乔瑶,她每每入宫都会对他诸多关照,对他嘘寒问暖,像是个大姐姐一般。 可是他不想让她只是大姐姐,他想要的更多,于是他拼命努力,拼命往上爬。 他以为这样可以让郭乔瑶看到自己,自己能有资格站在她身边,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命运和他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 他爱慕的女子嫁给了他的父皇,她成了他的母后…… 他知道她对他不是男女之情,只是关怀。 可是他不甘心,不甘心还没来得及争取便让自己成了个笑话! 他痛恨云帝,痛恨郭家女为皇后的祖训,痛恨自己的无用! 所以,他不会放弃,既然上天不公,那便谁都不要好过! …… 不知过了多久。 醉酒男子思绪抽回,谢珺眼神渐渐清明,眼底闪过一丝狠辣,薄唇轻启:“冀州可以开始了……” 第96章 冬日树 日头大好,冬葵带着仆人废了好几日才把扶光院的积雪都清扫干净,看着满院子像是刚刚栽种不不久的石榴树,冬葵心下有些惊讶,站在原地思忖了半晌,难不成七皇子殿下也喜欢吃石榴? 十五在外面办好事回来,刚进院子见着冬葵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看着一片树发呆,直接开口问道:“冬葵姑娘,你站在那干什么!” 冬葵听见声音转头看去,没压住心中的好奇:“十五,这些树都是新种的吧?” 十五走近过来,看着冬葵圆嘟嘟的脸一脸懵懂的样子,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出生没多久便夭折的妹妹,他有一瞬的呆愣,好半天没回话。 十五十六曾经都是江湖人士,如今无父无母更加无亲戚,二人长时间在腥风血雨中厮杀,长得都高大魁梧,瞧着有些吓人。 不过十六这人平日里比较闹腾,性子活跃一些倒还好,可是十五就不一样了,成日里冷着一张脸,像是木头似的。 冬葵见十五一直未回话,迎着刺眼的日光看着他,“你倒是说话啊?” 冬葵自幼在山林长大,性子和十六极为相似,往日里与十六更是相处的来些。她倒也不是不喜欢十五,只是觉得他过于沉默了些,冬葵与他相处总觉得有些奇怪…… 听到冬葵问话,十五霎时间反应过来,板着一张脸认真回答道:“是的” 冬葵:“为何突然种树,大冬日能种活吗?” 闻言,十五眼神瞥了眼那片果树,犹豫了一会儿,而后对着冬葵认真解答:“冬葵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府中有秘药,可以让果树在极端的情况也能存活……” “原是这样?” 冬葵点点头,刚想回屋,可抬腿之际旋即反应过来,一双圆圆的眼睛微微瞪大,“不是,你还没说为何种树?” 十五:“……” 关于为何种石榴树,十五心里大概知道一些,但是却不敢下定论。当时种树时,他也有过这个疑问,直到听见十六说夫人曾经在侯府住的海棠苑里有一颗极大的石榴树之后,十五就是再傻也知道了,主子对夫人的心思实在是藏不住。 这石榴树在夫人到达大云之前就种上了,十五并不确定,冬葵是否知道主子与夫人在大燕时便有交集的事情,也不敢乱说。 但看着冬葵“求贤若渴”的表情,他眼神飘忽不定的看了眼周围,而后解释道:“后来听说夫人喜欢石榴树,想必是因为夫人与主子心有灵犀一点通” 冬葵:“……” 这种话骗冬葵是骗不到的,看了这么些年的话本子,她不相信那么多事情都有巧合,如果有太巧的事情发生,大多数的情况都是有人蓄意而为。 顺水推舟也好,布置周到也好,其中定然是花了心思的。 不过,有些事情倒也不用太明白,既然小姐不想让她知道太多,她便不问,小姐开心她便开心…… —— 另一边,凌川湖边阁楼上,楚青棠一个人站在二层阁楼上头,不断的翻晒着各式各样的草药,少女眉头紧蹙,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 前几日她专门询问谢祈能不能找人帮她腾出一间屋子,专门用来作为她的药房,她没什么其他喜好,也能解解闷。 谢祈知道她闷,直接派人收拾出来了整整一个阁楼,虽然只有两层,可是对楚青棠来说已经足够了,湖边也足够安静。 她这会儿站在阁楼中央的长桌子旁配置最后一副药,明日便是元宵节,也是帮谢祈最后一次施针然后把蛊虫引入他的体内解毒。 可是此举实在冒险,楚青棠心中是从未有过的焦灼,紧蹙的眉头从今日晨起时便未松过,但却不仅仅是思虑是否会成功,更多的是要如何瞒着谢祈! 这件事情只有她与林御医知道,届时还需用她的血引蛊虫,谢祈要是知道定然是不高兴,可是她既然决定要做,那便没有退缩的余地…… 就这样,楚青棠一直从晨起一直在阁楼里待到了戌时三刻,中途冬葵上来问了好几回,问她是否用膳,可是她实在没胃口,只吃了几块绿豆糕点便罢了。 烛火明灭,少女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桌子扶着额头,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手里古籍写的那句话:“以蛊解毒,三分胜算,七分危险……” 她看得太过入神,一直到面前被一片阴影覆盖时才猛地回神。 少女抬头看去,入目而见的便是谢祈穿着一身玄色常服站在桌子的另一边,像是从外面回来,一身的肃杀之气,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他放下手上端着的饭菜,而后双手抱在胸前,铁青着脸看着她,阴阳怪气道:“怎么?要成仙?一整日待在这阁楼之上,都不需要用膳了?” 楚青棠自认理亏,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她听他这话便知肯定是冬葵告诉他这些事情的,回头她定要好好说说冬葵才是! 可是眼下她还得给面前这位铁面阎罗顺顺毛才是,思及此,少女一双眸子带着柔和的笑看向长身玉立的男子,声音娇软:“谢祈,我饿了!” “呵”谢祈冷笑一声。 接着,他弯腰伸手过去掐住了她一侧滑嫩的脸颊,轻轻捏了捏,“楚青棠,若是你再有下回,我便一把火把这阁楼烧了” 一听这话,楚青棠立马识时务的抬手握住他捏着她脸的手,一脸真诚的看着他:“你放心,再没有下回” 谢祈哪里不知道她多看中这一屋子物件,知道她平日里太闷,才给她布置好,可谁知道她倒是嗜书如命了,饭也不吃了,他只能言语“威胁”一番。 不然的话,这姑娘半点没有分寸,她向来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里,他是知道的。 他也知道,眼下她这言笑晏晏的模样,其中藏着不少狡诈,知道自己不能把她怎么样,敷衍他罢了。 想到这里,谢祈蓦的勾唇一笑,微微低头凑近楚青棠的耳边:“楚青棠,若是再有下次,我不仅仅会烧书,而且……” 楚青棠努力忽略耳边男子温热的气息,抬眼看向他,有些忐忑的开口:“而且什么?” 见她一脸懵懂,谢祈笑的意味深长,一字一句道:“而且,若是你敷衍我,那下次我可不会管你害不害怕了……” 话落。 四目相对间,回忆涌上心头,楚青棠一张俏脸红透,猛地推开他的手,“不正经……” 说完,她立马站起来,撇开头语无伦次扯开话题 :“咳咳咳,那个,那个……你用过膳了吗?可要一起用?” 第97章 不放 夜色如水寒凉,阁楼内门窗紧闭着,寒风吹不进去,一片温暖宜人。 楚青棠净手后坐在阁楼窗户边的小桌上用膳,一举一动与官家贵女无异,优雅好看。 谢祈早已经在外面用过膳,但也没走开,只是坐在她对面“监督”她,好像生怕她不吃一般。 楚青棠见他这模样,心下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 他还真是多虑了,不知道是不是特意做的,桌上几道菜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她这会儿确实也饿了,也没多管,自顾自吃着。 谢祈倚靠在椅子上,看着她夹起一块炖的软烂的鸡肉放入嘴里,左侧的腮帮子顿时鼓了起来,吃完之后又喝了口汤,唇上霎时变晶亮,然后又开始重复着用膳的动作,一张小脸透着安逸与满足。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着看着突然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鸡肉好吃吗?” 闻言,楚青棠抬手刚刚准备放入嘴里的肉陡然停在唇边,而后目光有些疑惑的看向谢祈。 见他的眼神一直落在她唇边的肉上,楚青棠心思转的极快,手比脑子快,手中夹着肉的筷子朝他送去,递到他嘴边,模样疑惑道:“若不然,你自己尝尝?” 她喜欢的吃食一向清淡,食素食较多,不过也不排斥肉食,毕竟吃肉才能有力气,可因为自小喝药的原因,她的味觉似乎没那么灵敏,冬葵会按照她的喜好去做,可是她不敢保证谁都喜欢这个味道。 这是她下意识的动作,也丝毫没反应过来,这是她吃过的筷子,就这样递到他的面前。 谢祈见此,淡蓝色的眸子闪着幽深的光,眼神不断变化最后停留在她的手上,目光深邃,又带着些意味深长…… 楚青棠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手,起初还有些奇怪,但在他要笑不笑的表情之后便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筷子,不由得有些脸热,立马就要收回手,“抱歉……我……” “哎……” 手还没收回去,就被某人抓了个正着,然后他低头吃过了她递过去的那块儿肉,十分自然,握住她的手腕没有半点放松。 楚青棠瞧着他就着她的筷子吃肉的画面,心跳猛地停滞,不多时又猛地跳动,耳根都红了。 谢祈吃完肉,看着楚青棠笑意悠然,“爱妃喂的就是好吃” 楚青棠:“……” 自两人敞开心扉后,谢祈重新搬回扶光院住,但是每日夜里施针后他便去了书房,而且回来的极晚,楚青棠每每都是先睡着了,并未等他。 一直到第二日醒来时,才会发现自己被他紧紧搂在怀里,与之交颈而眠。 许是知道她没做好准备,他这几日倒也没有真正做什么,只是每日晨起时总要闹她一会儿,在她耳边说些不正经的话,偶尔还会亲一亲她,楚青棠早已经习惯,二人相处也愈发自然。 可不知为何,这人总是能层出不穷的想法子逗弄她。 每日里见不得她安生,除了外出办事,回来之后便要粘着她,像是生怕与她待着的时间少了一般,实在腻得慌! 以至于府中的下人每每见着她,都是一脸笑意盯着她的小腹,像是都觉得她说不准已经有孕了一般…… 更可怕的是,那日她都瞧见花婆婆都在吩咐下人做孩童的衣裳了。 思及此,楚青棠一双眸子陡然沉了下来,似是在犹豫什么,可犹豫半天也不知如何开口,只是低着头继续用膳。 谢祈心思一向灵敏,见她突然变了脸色,以为她如何了,立即询问:“怎么了?你……” 还没说完,就被楚青棠打断,“你喜欢孩子吗?” 她目光澄澈,不带着任何杂质,就这样认真的看着他。 话题突然转变,谢祈脑子转的极快,最开始是不太明白,可她知道楚青棠这姑娘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问题。 孩子? 谢祈陡然脸色变了,眉头蹙起,脑海中想起不久前在大燕时,给楚青棠把脉的大夫说的话——“这位姑娘体质寒凉,自幼身子骨亏空,怕是不易有孕” “谁与你说什么了?” 谢祈语气急促,当日只有他与十六在,十六也不会是嚼舌根的人,难不成是别人说了什么? “你为何如此激动?”楚青棠心思敏锐,她还什么都没说,他便如此激动,面色如此难看,像是害怕谁在她面前嚼舌根一般。 若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不会有这反应才对! 想到这里,楚青棠心思一转,直接开门见山,“是不是那回,酒楼那回?你找了大夫,大夫和你说了什么?” 语毕,空气静了下来。 四目相对,楚青棠在他眼中看到了心虚与紧张,她突然叹了口气,移开眼神不看他,而后继续开口道:“既然都知道,为何还……” “因为喜欢……” 谢祈脱口而出,没有半点犹豫。 男子眼中最初的心虚早已经散去,独独留了坚定,认真的看着她:“楚青棠,时至今日,你难道还不知我的心吗?” 他的目光十分浓烈,似乎要在她身上灼出个洞来,楚青棠脸色略微有些不自然,心中暗忖,她不知吗? 不,她知道,可是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会问。 毕竟……自古以来别说皇家子孙,就是平民百姓,谁能不注重血脉?哪怕抛开这些不谈,若是夫妻恩爱,都是希望能有孩子的,哪怕一个…… 他的心思她知晓,可直到此刻才如梦初醒……原来他对她真的从无要求! 楚青棠犹豫了半晌,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抬眼看他:“若是往后我实在无法有孕……若不然你……” 还没说完,便见谢祈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色铁青看着她,声音含着无尽的冷意,“楚青棠!!” 楚青棠没反应过来,一时呆住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谢祈语气冰冷,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你是不是想说,若是往后你无法有孕,便让我找其他女子,然后与我和离?” “我告诉你,你休想……你……” 他被气懵了,一时憋不出话来,眼眶都气的泛红,索性撇开头去不看她。 本来今日想找她商议每日祭祀大典的事情也不想说了,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当即就要迈腿离去。 刚刚迈出一步,猛地被楚青棠从后环抱住腰间。 她比他矮上一个头,少女温软的身子紧紧贴着他的脊背,谢祈身子僵住一瞬。 不过这回他明显气的厉害,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就要去拉开她紧紧箍在他腰间的手,声音冷硬:“放手” “不放” 楚青棠头一回这么理直气壮有恃无恐。 谢祈面色极为难看:“……” 第98章 冬葵护她 烛火明灭之间在地上倒映着两人紧紧相贴的影子,谢祈感受到身后人抱住他的力度越来越大,心中的气渐渐消了下去,冷声开口:“楚青棠,你……” “不是这样的……”楚青棠低声开口打断他的话。 谢祈闻言一顿,眸子里闪过一丝亮光。 “你这人气性怎的这般大?我……我只是想说,若是往后你喜欢孩子,而我不能有的话 ,那我们大可过继一个……” “你为何会觉得我会说让你找别人?还是说你就想这样做?” 说着说着,楚青棠心头越想越不痛快,索性放开了手,“若是你想如此,那你便走吧,我……” 还没说完,谢祈就被谢祈拉到怀里紧紧抱着,他语气焦急:“我没有……我只是害怕你会这样想” “楚青棠,你记住,不管如何,你我都不能分开。至于孩子,往后有便有,没有便罢了……” 身在皇室,自幼的经历让他不再相信什么父慈子爱,也不太相信什么手足情深,身份越是高贵,贪心也会更多,多的是人为了权利不管不顾,为了欲望甘愿堕落。 既然未来都是未知,那他想,只要他与她在一起便够了,其他的也不再奢望! 楚青棠听完他的话回过神来,仰头看着他,微微勾唇,眼中露出笑意:“谢祈,你是不是很早便心悦我?” 话落,谢祈耳根瞬间红了,眸光微闪,方才的温柔慢慢消散,徒留了些被看破的不自然,可当他低头看到怀中少女笑意盈盈的眸子时,莫名恼羞成怒,嘴硬道:“并不是!” “哦”楚青棠低头偷笑,显然是不信。 曾经没细想,如今回头想想,这人仿佛很早开始便对自己有太多失了分寸的关怀,当时她权当是盟友的关照,可眼下回想起来难免觉得心间悸动。 “你竟然敢笑我?楚青棠,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谢祈眼中带着浓浓的危险,似乎要把她拆吞入腹一般。 楚青棠立马收住笑,抬眼看到他的眼神后,立马转移话题:“我明日要出府一趟……” “出去?”谢祈眉头紧拧 楚青棠扬眉:“是,明日去趟医馆,你明日要去祭祀大典,得让十五十六保护你,让冬葵陪我去就好,若是不放心,我便再叫几个侍卫?” 自从上次楚青棠遇险,谢祈对她的保护可是无微不至,别说出门,就连是在府中都增加了不少人手,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他的用心楚青棠心中知道,她也知道自己不会武功,也不能给他添乱,哪怕帮不了他什么,至少不能让别人把她当做筏子去制衡他,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要的是,她与他互相扶持,互相体谅,而并不是他一面的付出,所以她才如此尽心尽力想要帮他解毒……她想要他好好活着! 谢祈低头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没错,他一直在保护她,可是她才不是喜欢被困在后宅的女子,他记得他与她初见时,她冲他出手的决绝与坚韧,见过她面对燕国太子的不卑不亢,见过她在武场蒙眼射箭的风姿。 见过太多不同模样的她,谢祈太懂她,根本说不出一个不字。 既然爱她便给她支持与保护,而不是捆绑…… “好,明日我派府中侍卫跟着你,切记,一定不要与侍卫走散” “还有冬葵,那小丫鬟应当是有些武功,你一定要让她随身跟着你,千万不能与她分开走” 他仔细叮嘱着,生怕漏了什么细节。 楚青棠却是有些惊讶,“你为何知道冬葵会武?” 这件事情她与冬葵都未曾与任何人说过,也与秘密没有什么区别,冬葵也并未表现出来过,那谢祈又如何知道? 说到这个,谢祈突然抬手摸了摸楚青棠的头,语气带着一丝神秘莫测:“早在大燕便发现了” “为何?”楚青棠大惊。 谢祈笑了笑,而后解释道:“你可还记得那回你与冬葵谈话,我潜入了你的闺房那次?” 楚青棠闻言点了点头,“记得,可是那回你又是如何发现的?” 她仔细想了一下,那日冬葵明明出去了,他根本没见过冬葵啊! “习武之人,走路的声音和姿势与常人是不一样的,若是轻功好的甚至可以做到走路没有声音,如果冬葵没有习武 ,那那日不会等到她站在门口唤你,我才反应过来……” “习武之人耳力极好,若是常人,哪怕冬葵离门口还有十步远,我也能提前反应,根本不会……” “根本不会从窗户遁走” 语毕。 楚青棠是何其聪明的人?谢祈言外之意她也立刻明白过来,顷刻间,她沉默下来,自顾自在心底暗自思忖着。 一直以来,许多事情她都不想让冬葵担心,所以也并不曾把一些东西告诉她,她希望冬葵每日开开心心的,不必操心任何事情。 可是,直到此刻,她才陡然明白过来,冬葵哪里是傻,她聪明的很,只是瞧着傻乎乎的,可是心思却比她还要玲珑一些,她明明那日发现了谢祈在她屋子里,还特意在进门前“提醒”她。 明明知道她隐瞒着一些事情,却还是当做不知道,也不曾拆穿什么,她说什么冬葵便听什么…… 思及此,楚青棠突然勾唇一笑,“看来,一直以来是我关心则乱了,一直把冬葵当个需要保护的不谙世事姑娘家,当做需要自己保护的亲人,可是我忘了,从小到大冬葵又何尝不是在保护我呢?” 话落。 听到楚青棠对冬葵情感如此之深,谢祈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蓦的起了些酸意,他微微挑眉道:“在你心里是冬葵重要还是我重要?” 楚青棠闻言倏然间一顿,有些不可置信,“谢祈,你总不会连冬葵的醋也要吃吧?” 谢祈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自顾自点了点头:“对……” 楚青棠:“……” “你如今是越发不要脸了,我还是离你远些好!”说着,楚青棠便要推开他。 可谢祈哪里是怎么好应付的人,他紧紧拉住她的手,把人重新搂入怀里,“明日祭祀大典我便要去应付那些人了,什么明枪暗箭,什么阴谋诡计,青棠都不知心疼我,连句好听的话也不愿给吗?” 听听,多么可怜委屈,多么诚恳动人的话。 直教楚青棠无言以对:“……” 第99章 祭祀大典 翌日,楚青棠睁开惺忪的睡眼往身边一看,发现谢祈早已经不在了,想起昨日晚间他的委屈求哄模样,她抱着被子迷迷糊糊之间勾了勾唇,“傻子”。 昨日替谢祈施针后睡的太晚,眼下睡醒时日头已经高高挂起,好在府中并没有需要请安敬茶的长辈,倒也没有人管她。 不过,往常冬葵见她起晚都会来唤她,今日倒是奇怪了。 思及此,少女抬手揉了揉微微有些肿的眼睛,旋即扶着被子坐了起来,对着门口处喊了声,“冬葵……” 站在门口的冬葵听到声音,立马接茬:“哎……小姐,我进来了!” 冬葵早就醒了,早膳也已经做好,本身早些时候便要去叫楚青棠,毕竟今日还要出门,可是姑爷出门时却说让小姐多休息一会儿,她便也就没有去叫自家小姐。 一进屋,看见自家小姐慵懒的模样,冬葵笑意盈盈的开口道:“小姐,姑爷已经出去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去?” “若是出去,定要多叫几个侍卫才行” 这些天,不仅是楚青棠,冬葵也憋坏了,心中早已经按捺不住激动,可是她也记得上回小姐出去参加个什么宴席回来之后便受了伤,如今额头上还有些印记呢! 冬葵心里一面是对大云街市的期待,一面是对楚青棠安全的担忧。 楚青棠见她激动又踌躇的样子不免有些好笑,她挑眉看着冬葵,卖了个关子,“冬葵,今日我带你去见个人” 冬葵一双圆圆的眼睛露出疑问,“谁啊?” 闻言,楚青棠但笑不语,瞧着颇为神秘! ** 皇城宗庙 大云王朝的祖训,宗族血脉为重,谢氏历代帝王和皇子皇孙每年都要入宗祠参加大典,以表达对先祖的尊敬,也是为了祈求先祖的庇佑。 已经到了午时。 云帝谢正沅与皇后郭乔瑶都已经早早到了,二人衣着华贵带着最小的公主谢朝月坐在观台处看着今日的流程,慢慢讨论着…… 不多时,各位皇子公主都到齐了。 太子谢遥,长公主谢芳华,三皇子谢珺,四皇子谢治,五皇子谢芳,七皇子谢祈,一个个弯腰冲着上首的皇帝皇后行礼,而后一个个落座。 本来就没什么手足情深,落座后没有一个人开口交谈,都眸色淡淡各有所思的模样。 谢正沅一只手不断的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目光在谢祈身上过了一眼,然后陷入了沉思。 关于谢祈,这些年,他基本算是不闻不问,任他自生自灭。 若不是谢祈,容杳怎会产后身子差成那般?如果不是为了生他,或许容杳不至于那么快香消玉殒! 更可恨的是,他还长着一双与容杳基本无异的淡蓝色眸子。 每次见着他,谢正沅就会想起容杳死前死死看着自己绝望且愤恨的眼神,还有她说的,“谢正沅,我容杳此生认识你,是我最大的错误,若是有来生,我定会杀了你!” …… 谢正沅正想着,一道娇俏的声音插了进来, “臣女见过皇上皇后,见过各位皇子殿下,见过两位公主殿下” 一言出,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女子身上,几位皇子眼里都带着些讶异和惊艳,除了谢珺和谢祈,其他人都险些移不开目光。 谢正沅抽回思绪,看着眼前的少女,面色变得柔和,与身旁郭乔瑶对视了一眼。 郭乔瑶看懂了云帝眼中的意思,立马开口:“原是冰言来了,快快起来不必多礼,起来吧” 按理来说,祭祀这种事情往年只有皇室的人参加,并不会包括家族,而今日却偏偏加了郭家长女——郭冰言。 郭冰言知道自己的命运就完全取决于今日了,她心底难免有些忐忑,可是忐忑之余又有些期待——如果,那个人是谢祈呢? 她知道,往年的祭祀大典谢祈都是不会参加的,不知道是云帝不让他参加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总之没有他。 而如今,她早就得到了消息,云帝给已经给谢祈发了话,给了下了旨意,谢祈必然会来。 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海棠色交领金丝云纹宫装,化着芙蓉妆,本身就是个美人胚子,此刻在日光下浑身散发着熠熠光辉,竟像个仙子一般! “谢皇后娘娘” 说完,郭冰言抬起头来,慢慢踱步走了过去落座。 巧的是,她的位置被安排在谢祈的身边,谢祈今日穿着一身绛紫色锦袍,头发高高束起来,整个人瞧着俊美无比。 只是他瞧都没瞧过自己,哪怕坐在他身边,他都没给半个眼神给她。 郭冰言咽下心中苦涩,明明知道他从来对自己就没有意思,可偏偏就是不甘心,不甘心他为何宁愿对一个别国和亲女子爱护至极,也不愿意接受她,哪怕是接受她的好意…… “诸天神明,祖宗先人为证,帝谢正沅在位兢兢业业,克己复礼,大云风调雨顺,百姓安康” “幸甚至哉,先人庇佑” “百年基业,源远流长,谢氏王朝,屹立不倒,江河湖海,四海归一” …… 钦天监李千舸站在观台之上,伴着阵阵擂鼓声,不断的念着颂词,可他的心思早已经不再颂词上面了。 不知过了多久,擂鼓声停止,颂词结束,李千舸手上拿着一个竹筒,里面装着水,一步步走向众皇子中间,而后看向郭冰言, “今日本官为郭家小姐测算相合的命格,还请郭小姐把去一旁生辰八字写在纸上交给我” 郭冰言自然是配合,站起身走过去提笔就开始写,李千舸站在她的身后默默等待着。 谢祈双眼微眯,看着不远处的李千舸,一只手不断摩挲着腰间的玉笛,似乎在思考什么。 坐在对面的谢芳华目光不经意扫过全场所有人,最后停留在云帝身上,云帝一脸坦然,可谢芳华却有些紧张,也不知道云帝的谋算是否会成功…… 若是不成功,那往后的路可就难走了! 很快,郭冰言就写完了自己的生辰八字,随后交给了李千舸,“李大人,这便是臣女的生辰八字” 李千舸微微颔首,淡淡瞥了一眼之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纸张放入竹筒的水中,然后走向祭台…… 第100章 过得可好 观台侧面的皇家祭台高达五丈,平日里是为了祭祀时放置燃香炉鼎的地方,也会用来观测天象,祭台呈半圆环状,周围一圈是木制的围栏,不过三尺高,除了几根柱子再无遮挡,下面的人能看清楚上面的人的动作。 李千舸一步步踏上走了无数次通往祭台的天梯,手里拿着竹筒,脚步却无比沉重。 台下,谢正沅看着李千舸的背影,眼里露出一抹深思,慢悠悠的拿起身边的茶水浅浅的抿了一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祭祀大典之盛大,虽然不允许外人入,但是保护皇室众人的侍卫,还有伺候的宫女太监可太多了,加上礼部的一些配合流程的官员,宗庙内的人可并不少。 这会儿, 一个个都翘首以盼,期待着今日的结果…… 然而,在众人都没注意到的某些瞬间,谢珺的视线时不时扫过上首的郭乔瑶,眼中的情愫让人难以琢磨! 郭冰言眼睛死死的看着观台之上,生怕错过了什么一般,看着李千舸,先是把手中的竹筒放入了炉鼎之中,而后又拿出一个求签卦筒,里面放着几位皇子的生辰八字,就这样一个个开始测算推演。 她一只手紧紧的握在衣袖之下,背挺的僵直,没有半分弯曲,少女暗自咬了咬牙,焦急又紧张。 四周寂静,谢祈慵懒的靠在椅背上,余光不经意瞧见左侧的郭冰言,见她好似十分紧张,身体紧绷的模样,他眸光微微闪烁沉思了一会儿,但很快又移开了目光,看向祭台上的李千舸…… …… 大云,正和医馆。 “小姐,今日我们要见谁啊?你都卖了一路关子了”一下马车,冬葵便再也忍不住问出了口,这一路可憋死她了! 楚青棠抬头看了眼正和医馆的牌匾,而后转头对着冬葵笑了笑,“进去就知道了……” 冬葵喜笑颜开:“好” 此行出门,楚青棠带了四个侍卫,都是谢祈精心培养的侍卫,可信之人。 她留了两个侍卫守在马车处,还有两个侍卫一个守在医馆门口,一个跟着二人进了医馆。 已至午时,医馆内除了一个小药童便没有其他人了。 楚青棠一进去,小药童迎了上来,小药童看着年纪尚小,个头还不到楚青棠肩膀,他一脸认真仔细辨认着来客。 不多时,小药童终于开口:“不知姑娘是拿药还是看病?” 侍卫和冬葵见人靠近早就向前一步站在楚青棠前侧,仔细注意着小药童,没看见什么不妥后,二人才往后退了一步。 看见冬葵与侍卫同步的这草木皆兵的模样,楚青棠无奈笑了笑,而后开口:“小药童,我找你们家先生” 小药童闻言,猛地一拍脑门,而后开口:“原是先生贵客,是在下疏忽,先生今日大早便吩咐过有位姑娘会来,让我好生招待着,等他回来,眼下先生应当也快回来了,二位姑娘先坐吧” 刚刚说完,门口处就传来一道声音,“两个小丫头,好久不见啊!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冬葵,冬葵猛地回头,看到站在门口处那个熟悉的人后,先是瞪大了眼睛,眼里尽是不可置信。 小药童见到自家先生回来,冲着扶摇颔首,最后自觉退了下去……先生教过,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能听!!! 门口的扶摇看着冬葵这傻丫头的样子,刚要说些什么,却没想到下一刻,冬葵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呜呜呜……” “呜呜呜……扶摇师父……呜呜呜呜……” 冬葵眼泪如豆子似的掉,一旁的侍卫郑元直接呆住了。 他一个侍卫平日里舞刀弄枪的虽然大大咧咧,可还真没见过哭成这般的女子,他不敢乱看,只是余光瞥了眼冬葵,他不知道内情,实在不明白为何她哭成这样。 郑元又怀着疑问小心翼翼的瞥了眼夫人,却没想到,方才还淡然的夫人,此刻也红了眼眶…… 楚青棠一向情绪不太外露,哭这种事情也极少,她最先听见了冬葵的哭嚎,还觉得好笑,而在看到扶摇师父的那一瞬间也慢慢的红了眼眶。 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呢?扶摇蓦的有些呆愣。 他此生潇洒无羁,早年间家破人亡,无牵无挂,幼年时被冷眉师父救助,之后日日跟着师父学习医术,没有外面的尔虞我诈接触,心性也简单。 直到后来有一次,冷眉师父让他下山去寻草药途中遇到了山贼,差点死于非命,所幸遇到两位女侠,他才得以活命。 但自那之后,他也开始学武,虽然不精湛,但是防身还是可以的,也会下山游历,见识了不少阴谋诡谲,你来我往,你死我活,他也变了不少! 这些年,他什么大场面都见过,可是却都没有眼下的慌乱与无措。 楚青棠和冬葵是他拉扯大的,他记得很清楚,这俩丫头除了小时候闹腾了些,日日哭闹,长大后再没有过这般哭了。 可这会自己养大的两个丫头都红了眼睛,齐齐对着自己哭,扶摇顿时火冒三丈,快步走到冬葵身旁,“你这丫头,谁欺负你了?” “怎的哭成这般?” 而后扶摇四处看了看,心中有火无处发,最后视线停留在郑元身上。 郑元一脸莫名回视过去,然后就被扶摇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是不是你?是你欺负我家冬葵了?” 一脸懵懂的郑元:“……” 他简直是有苦说不出,只能转头求助似的看向楚青棠,“夫人,属下……” 见此,楚青棠敛下情绪,伸手拉了拉扶摇的衣袖, “师父,我与冬葵是高兴,喜极而泣,不是你想的那般,别为难人家侍卫……” 扶摇性子直,话多且开朗,而冬葵的性子与扶摇是一模一样的,收敛表情什么的根本不存在,想哭便哭了,开心便开怀大笑。 楚青棠在二人之间有时候觉得自己像是被两个活宝夹在中间一般。 “呜呜呜呜”冬葵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抬手摸了摸扶摇的脸,“呜呜呜,扶摇师父,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与琴师父了……” “呜呜呜,琴师父呢,可与你一起来?” 扶摇看着冬葵哭的一抽一抽的,都哭花了眼,没个消停一般,他心思一转,看了楚青棠一眼,旋即对着冬葵开口,:“琴师父没来,因为我是专门来烧你的话本子的” 一言出,生生收住了冬葵的哭声。 她的嘴角骤然平复了下来,眼泪未干,泪眼朦胧中带着不可置信看向扶摇: “不会吧?” “我都来大云了,当初师父你在大燕追着我打了几个山头,如今还要打我吗?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呜呜呜呜” 又开始了!!! 扶摇:“……” 楚青棠:“……” 郑元:“……” 三个人的目光都落在冬葵身上,都在看着冬葵的样子后在不经意间微微勾起了唇角。 门外阳光明媚,医馆内一片祥和。 第101章 赴死 “轰隆隆……” 雷声骤然炸响,方才还晴空万里的景象,瞬间乌云密布,似乎有下雨的迹象,祭台之上的李千舸被雷声震的心头一跳,手中的笔微微停了一会儿。 他先是低头瞥了眼云帝的方向,而后又把目光落在谢祈身上,其中暗含着无尽的幽深…… 未时初,李千舸终于停了笔。 谢正沅看着李千舸缓缓站起身,手里拿着测算的最后一张纸,站在祭台之上,烈烈寒风吹的他的衣袍鼓起,但脊梁却半分没有弯曲。 谢正沅见此正要抬手唤他下来宣读结果,可还未开口,便听到李千舸的声音从那高处传来,“陛下,测算结果已出” 众人齐齐看向李千舸,有些莫名,既然推算出来了,为何不下来复命? 太子谢遥目光悠然的看向李千舸,而后扫视了在场的那些“兄弟”,最后视线停留在郭冰言身上许久,似乎在考虑什么…… 李千舸直接打开手中的纸,朗声开始念:“今祭祀之日,顺应天意,郭家之女,合此良缘者,乃为——三皇子谢珺” 声音之大,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到,一片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各怀心思。 谢珺闻言先是紧紧捏住了手中的玉佩,而后转头不经意间看到了郭乔瑶眼中的一抹诧异,似乎有些惊讶。 而太子谢遥则是轻轻抿了口茶,余光瞥向了谢正沅,似乎想在谢正沅身上看出些什么,一旁的谢芳则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吊儿郎当的不当回事儿。 至于谢祈和谢治,二人都是表情淡淡,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角落的谢芳华眸光微微闪烁,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有些讶异的看向谢祈,她知道一些云帝的计划,按云帝的计划,此番做法应当是把矛头对向谢祈才对。 云帝想让谢祈成为众矢之的,不管如何都能让谢祈受到重创,还能影响到谢祈与那楚青棠的关系,可眼下的局势却让谢芳华看不懂了…… 一片沉默中,反应最大的莫过于谢正沅和郭冰言。 郭冰言听清楚之后先是微微瞪大眼睛,而后没控制住情绪猛地转头看向谢祈,却发现谢祈根本没看她,她苦涩的笑了一声,而后看向谢珺,却被他手中的一抹白色吸引住了视线…… 谢正沅听了李千舸的话之后,登时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死死的看着祭台之上的李千舸。 正巧,这时李千舸也低头看向谢正沅,他眼眸中露出一丝怅然,想起了那日谢正沅与自己的谈话…… 那日御书房。 他颤颤巍巍跪在地上,“不知陛下想让微臣干什么?” 谢正沅坐在上位,轻描淡写的说:“祭祀大典,需要帮郭家女测算命格,测算出与之最合命格之人,你可还记得” 李千舸闻言微微颔首,“不错,陛下是有过吩咐” 话落。 空气安静了一瞬,谢正沅居高临下看着李千舸,而后突然意味深长的说道:“朕也不想卖关子了,朕想让谢祈成为那个合命格之人……” …… 小雨渐渐落下,李千舸思绪抽回,而后对着谢正沅微微勾唇,“陛下见谅,微臣这些年勘破天象,测算国运,测算命格,实属窥破天机,窥破天机自然又反噬,此次已经耗尽元气,微臣只求一死,以我之躯昌大云之运……” “还望陛下成全!” 言语铮铮,一片丹心赤忱,求死之心公之于众,一心求死,为了大云…… 谢正沅心中怒气险些压不住,原本他以为李千舸会识时务,会按照他的吩咐来行事。 毕竟,若是李千舸识相,便让他好好活着。 若是他不识时务,那他的位置甚至于他的命,都会没有。 总之,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都不会选择忤逆帝王的意思。况且他们还有着当年的共患难的情谊在。 可他不知道,时间太久,哪怕是曾经最好的情谊,如今也变了味儿,早就物是人非了。 也许从他开始试探李千舸时,也许从他以太子的身份让李千舸帮他欺骗容杳时,他们二人之间早已经是君臣,不再是好友了…… “哈哈哈,好好好……” “好好好” 云帝猛然间大笑了几声,鹰隼般的眸子看向李千舸,其中的情绪复杂让人看不懂,“既如此,那朕便如李大人所愿……” “来人呐,把李大人带下去” 说完,谢正沅甩袖离去…… 祭台之上,李千舸看着谢正沅越来越远的背影,突然明白,记忆中那个与自己打马游历的少年再也回不来了…… 思及此,他撩起官袍,而后猛地跪下”:“臣,谢陛下成全!” 谢祈瞧着眼前的一切,眸子骤然间变得犀利,心中有许多的疑问却无法得到解答,正拧眉沉思着,却见到李千舸猛地从祭台之上一跃而下,没有丝毫犹豫! “嘭”的一声,鲜血四溅。 “啊!李大人” “快,唤太医” 宫人侍卫惊呼出声,着急忙慌。 可谁都知道,几丈的高台,人从高处落下,哪里还有命活?况且方才陛下都成全了李大人的赴死,谁又会救? 李千舸趁着侍卫宫人没反应过来时,毫不犹豫从祭台跳下,这一幕观台上的人都惊住了,包括谢祈都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瞳孔微缩,瞳孔似乎被地上的鲜血刺的血红,有些不可置信,却又有些难以言说的苦涩…… “轰隆隆” “轰隆隆” 雷电交加,雨势越来越大,地上的鲜血被雨水冲刷满地,不少宫人在清理着地上的血迹,周身的人早已经走光。 谢祈走下观台走到李千舸落地之处,眉头紧紧锁着,淋着雨看着地上的痕迹,突然有些恍惚…… 今日的事情,他早已经有猜测,他知道云帝十有八九会冲他来,他也去宫中试探过李千舸,可李千舸从未正面回答他,只是说一切自有天意。 天意?若只是天意,他为何又毅然决然赴死? 其他人不清楚,谢祈心里却清楚,这其中定是有谢正沅的手笔。 可是……李千舸为何会忤逆谢正沅,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第102章 意外收获 不知过了多久,宗庙的人都走完了。 突然,身后一道嘲讽的声音传来:“你应该觉得开心吧?” 谢祈思绪被打断,他收起情绪转过头看向郭冰言,眼神中不带一点儿温度,微微挑眉道:“郭小姐此言何意?” 郭冰言站在伞下脸色难看,身边撑伞的彩玲则是微微低着头。 她竭力忽略他语气中的冰冷,抬眸看向他:“终于摆脱了我,终于不用害怕我会影响到你和你的皇子妃,终于所有人的矛头转移了方向……” “谢祈,你不是很开心吗?” 她自小被当做未来的皇后培养,不光是琴棋书画,对于朝堂局势和权谋之术也是会一点的,她也一向冷静,唯一让她不冷静的便是谢祈罢了。 听到郭冰言笃定的声音,谢祈蓦的勾起了唇角,哂笑一声:“本殿的事情不劳郭小姐操心,郭小姐喜欢管那么多闲事,不如先管好自己……” 郭冰言被他的话骤然噎住:“你……” 直到今日,郭冰言知道自己与他再无可能,心底藏了许久的话也不愿再藏了,积压许久的情绪上头。 她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懑,怒气横生道: “那个劳什子敌国郡主到底有什么好?” “谢祈,时至今日,我也知道你不简单,不然为何又一次次躲过了明枪暗箭,可你也要明白,只要她在一日,你永远无法光明正大抢夺什么……” “因为,没有哪个大云百姓会让一个敌国女子做皇后,哪怕你以后想争取这大云的江山,你也要先舍弃她……” “你难道到时候不会像当初的云帝一样吗……” 最后一句,她向前几步缓缓凑近他,声音极低,似蛊惑似挑拨,把所有的现实摊开在他面前,她便不信他没有半分动摇! 云帝当年与容妃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大云谁人不知,爱江山不爱美人的爱恨情仇戏码太多太多,又有几个人会为了一个女子放弃自己所有筹谋呢? 也许,云帝最开始让谢祈和亲便也是对谢祈的一个制衡,不管如何得让他爬不起来,因为云帝知道,谢祈心里有怨气,若是有一天上位的是谢祈,那一切局面就无法掌控了…… 这些东西,是个聪明人都能猜到,谢祈自然明白,他垂眸对上郭冰言的视线,雨水划过他的脸颊,身上的衣裳早已经湿透,看着狼狈极了,可他那双眸子里却露出极致讽刺的笑意,“郭冰言,你喜欢我?” 此言一出,不只是郭冰言,就连彩玲都被吓得半死,一双眼睛瞪大,四处张望着也没有其他人! 郭冰言美眸圆瞪,骤然被堵住了喉头一般,说不出一句话,她堂堂丞相之女,未来皇后,这种话她是万万不能承认的,而且今日合命格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她说不准不日便要嫁给谢珺。 若是她说喜欢谢祈被别人听了去,可不得了!! “我……” 郭冰言欲言又止,雨幕之下瞬间陷入了沉默。 就在这时,门口一道声音传来,“谢祈……” 谢祈猛然间抬头看去,还没反应过来,一道身影急急越过雨幕,然后错开郭冰言走向他。 “你这是作甚?好端端的淋雨做什么?若是生病了怎么办?你为何总是这么不听话?”楚青棠走到他身边给他撑着伞,语气严肃。 今日她本身去医馆去看了扶摇师父,与扶摇师父交代了些事情,又聊了些大燕的情况,刚刚回到府中时,正巧碰到回来的十五,十五与她说了今日的情况,还说李监正死了。 她又立马问了谢祈怎么还未回,谁知十五说他站在雨里不肯回,让他先回来看看自己是否安全到府中,十六一个人守着他…… 楚青棠当即有些气急了,立马重新唤人套了马车就出了门。 不来还好,一来便隔着雨幕看见谢祈与一个女子站在雨中,两人挨的极近,那女子身旁虽然还站着丫鬟,可是男子与女子在蒙蒙细雨中又有着一种朦胧的暧昧。 楚青棠当即有些不舒坦,可终究是顾着他的身体,也不顾旁人还在,直接就跑了过去,见他一整个落汤鸡的模样又实在没忍住脾气。 反观谢祈,见到楚青棠后,整个人都鲜活了一般,目光终于由冰冷转为柔和,“青棠,你别生气……” 说完,也不顾旁人在,直接伸手拉住她的手,然后拿过她手中的伞,似乎在示弱一般。 楚青棠横他一眼,然后转头看向了郭冰言露出了个官方的微笑,“不知这位姑娘是?” 此刻,郭冰言早就被谢祈那句,“青棠,你别生气”震住了心神。 她怎么也没想到谢祈竟然会说这种话,这种似委屈似服软似示弱的话竟然能从他这样冷漠的人嘴里说出来? 郭冰言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心间苦涩,之前没有仔细看,如今隔得这样近,她仔细打量着楚青棠,目光浓烈的似乎要把楚青棠身上扎出个洞来。 来回打量,最后在看见楚青棠嘴角处似乎有个被咬破的细微口子时,她猛地眼神一肃…… 一旁彩铃见自家小姐死死盯着七皇子妃却迟迟不搭话,彩玲知道自家小姐又开始钻牛角尖了。 于是,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彩铃准备开口回话,“回七皇子……” 还没说完。 谢祈直接开口打断:“雨势太大,本殿与皇子妃还有事,郭小姐请自便……” 他方才一直没开口是觉得女子之间的事总得有个体面,打个招呼罢了。 可若是郭冰言不识时务,不管不顾落青棠的脸,那他可不会管郭冰言是什么想法,直接说完后,拉着楚青棠就走了! “哎” 楚青棠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被拉着走了。 独留郭冰言和彩玲站在原地。 …… 马车上,谢祈在一旁换楚青棠提前给他带的衣裳,楚青棠侧过头去没看他,一直思考着今日扶摇师父说的话,心中莫名觉得十分荒唐,可是偏偏都像是有迹可循的…… 前段日子她写信给扶摇师父,便是让扶摇师父留意着大燕的情况,还有留意楚航之与侯府。 原是为了留意着情况,可没想到另有收获。 扶摇师父说在查探楚航之时跟着楚航之去了一趟河源县,暗中查探时发现楚航之的身份恐怕不只是平凡人家“弃婴”这般简单,也许和大燕皇室有关! 不过眼下没有十足的证据…… 楚青棠细细琢磨了一下,若真是如扶摇师父所说,那楚航之与顾江逢之间,真的又能毫无嫌隙吗? 第103章 你要好好活着 雨点噼里啪啦落在马车顶,发出一阵阵嘈杂的声音。 楚青棠心思早就已经飘远,呆呆的盯着马车内的窗帘,一言不发。 谢祈把干的新衣裳穿上去后,趁她没回过神,直接搂过她的腰,把人拉了过来坐在他的腿上。 “啊……你做什么?”他的动作极大,楚青棠惊呼出声。 她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坐在了他的腿上。 谢祈头发还是半干,身上沾染的冷气还在,楚青棠一靠近就猛然间瑟缩了一下,而后伸手欲掰开他的手,“你先放开……你身上太凉了” “不放……”谢祈已然开始耍无赖。 楚青棠:“……” 楚青棠有些无奈,只能放下手。 她心中思虑太多,也顾不上和他掰扯什么,扯开话题道:“今日到底出了什么状况?李监正为何会死?” “因为伴君如伴虎” 谢祈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似乎是疲惫极了,整个人像一只脆弱的小兽,双手牢牢的环着楚青棠的腰间。 楚青棠闻言心尖一颤,脑子转的飞快:“他忤逆了云帝?” “是,本身今日应当是云帝想推我出来做这个挡箭牌,可李监正最后却选择了谢珺,间接的帮了我一把,还同时让太子与谢珺二人之间起了嫌隙……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此番忤逆云帝,便没有好下场了,还不如死了……” 谢祈活的通透,这其中的关键他能联想到。 可是他独独想不明白,为何李千舸与他明明没什么太大的瓜葛,可是此番他的做法就像是在力保他一般,到底是为什么? 楚青棠低头沉思着他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 倏然间感觉到谢祈的脸贴在了她的颈间,如同火烧一般的温度,她马上回过神侧过身子去看他。 见他昏昏沉沉的模样,她把手贴在他的额间,感受到明显不对的热意后,少女眸光微闪,顿时急了:“谢祈,你自己起高热了都不知道吗?” 楚青棠说着立马挣开他的手,拿着茶杯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快先喝口水” 所幸马车内还热着水,她扶着他躺下后,立马给他喂了几口水。 楚青棠见他昏昏沉沉的模样,心思一转,对着外面赶车的十五十六开口:“十六,先不回府,直接去林御医府邸” “十五,你去府中找冬葵,让冬葵把我日常用的银针袋子拿到林御医府邸去,一定要尽快” 十五十六听到声音,立即回话:“是” 一定要快些,趁谢祈高热还不清醒,是个好时机,她能更好地用蛊! 思及此,楚青棠突然松了口气,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她刚刚舒了口气,转头便见谢祈睁着一双勾人的眼睛看着她,他脸色潮红,目光呆滞,像是烧傻了一般…… 楚青棠莫名有些心虚,生怕他知道些什么,掩饰似的伸手过去感受他额间的温度,而后转移话题:“再等一下,等会儿我们去林御医府邸,让林御医给你看看” 谢祈这会儿早已经浑身滚烫,意识是模糊的,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是呆呆的看着她。 不多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呆滞的双眸瞬间清明,“楚青棠” 楚青棠听到声音低头看着他,眉头紧锁:“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你要好好活着” 他的声音低哑,甚至有些气若游丝的感觉,硬生生从喉咙里憋出这么一句话。一只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似乎在寻求她肯定的回答…… 楚青棠闻言蓦的一怔。 今日李千舸的死状,十五早就和她说过了,说是从祭台之上一跃而下,当场便断了气,鲜血肆意蔓延…… 她想着谢祈许是受了今日的刺激才会突然说这种话。 少女眼睫微垂,低头细细的看着他眉眼间的脆弱,安抚似的伸出手试图抹平他紧蹙的眉头,轻轻吐出一句:“好……” “你我都要好好活着” …… 林府 林故作为太医令的待遇是非常优越的,除了宫中有临时休息的住处,府外也有自己的府邸,虽说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平日里林故太忙,没时间回府,可今日是与楚青棠约好为谢祈解毒的日子,他早早的便等在了府中,等待着晚间时再去七皇子府。 没曾想,刚刚过了午时不久,楚青棠便带着谢祈上了门。 药房外,十六一动不动的守着炉子上熬制的退热汤药,心中焦急的厉害,大冬日的竟然还冒了汗。 药房内,楚青棠和林故站在床边,看着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的谢祈一个两个都皱起了眉头。 “林御医,这高热对解毒是否有碍?” 楚青棠转头看向一脸严肃的林故。 林故沉思了一会儿后开口:“高热并不会影响解毒,可是蛊虫霸道,就怕在殿下神志不清时盘旋在殿下体内,难以引出……” 楚青棠闻言接着问道:“可有解决的法子?” 林故瞧见楚青棠面色焦急且慌张,有些讶异。 他记得上回这位皇子妃虽然救殿下,可是面色总是平静,仿佛只是为了救人。 而此番,他却在她眼里看到了慌张与无措,甚至有些害怕…… 想到这里,林故微微叹了口气,神色凝重而闭目沉吟了一会儿,“皇子妃莫紧张,倒也不难解决,找个会武功有内力的人在一旁用内力辅助引出蛊虫便可” “不过……恐怕会瞒不住殿下了……” 说完,林故特意往窗外看了一眼,意有所指一般。 楚青棠跟随他的视线转头看去,在看到十六后眸子骤然一肃…… 十六吗?他是谢祈的人,她要如何说服他? 若是十六告诉谢祈,谢祈知道是她用自己的血去引蛊虫解毒,知道这只蛊虫是她多年用自己的血去浇灌着养的,最后还把所有的心血用在了他的身上,谢祈定会发疯…… 不知过了多久。 她转头看向榻上一脸憔悴的谢祈,想起他刚刚在马车上和自己说的话,嘴角微微扬起,而后开口道: “林御医大可放心,青棠自有打算,殿下不会知道……” 第104章 毒解 “母妃,这个香囊里面放着什么?好香啊……” 容色倾城的女子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看着像是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听到男孩的声音后,强撑着眼皮朝他看去,“阿殇……” 男孩听到母妃的呼唤,立马露出了笑脸,那双平日里孤寂的淡蓝色眸子都鲜活了起来,“母妃,阿殇在的……” 容杳抿了抿干涩的唇,头一回对自己的儿子如此温柔,平日里她因为心中怨恨,甚至不曾仔细看过自己的儿子,只知道他有一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眸子。 偌大的冷宫在这冬日愈发寒冷,伺候的宫人也不知去哪儿偷懒去了,殿内甚至没有燃炉子,小男孩的唇瓣都被冻的青紫,可是他仍然神采奕奕的看着床榻上容杳,仿佛贪恋着她从未给过的温柔。 “母妃,你冷不冷?殇儿去找嬷嬷们过来给母妃把炉子点上,母……” 小男孩见自己的母妃一言不发,脸色苍白,转身就要离去。 “殇儿……”容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拉住了男孩的小手。 男孩一脸懵懂的转过身去,“怎么了母妃?” 小男孩衣裳单薄,摸到他的手之后,更是刺骨的冷,容杳眼底蕴起了泪光,看着眼前的小小稚童,而后微微扯唇,露出一丝笑意,“阿殇,你帮母妃床底下的木匣子拿出来……” “好”小男孩虽然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小男孩就爬入床底下拖出一个红色木匣子,木匣子看着像是有些年没拿出来过了一般,上面积了不少灰尘。 他用自己的衣裳轻轻扫了扫上头回灰尘,然后看向床榻上的容杳,“母妃,是这个匣子吗?” 容杳点了点头,“是的,殇儿方才不是问母妃香囊里放着什么?” “这种特殊的香,是母妃当年行走江湖时遇到一位女子送的,当年母妃听闻江湖上有个门派善调香,还有一个什么调香大典,母妃曾经也爱到处游历,就想着去凑个热闹,去看看这盛况” “刚巧在回程路上碰到了那门派中学香的一位女子,虽然不知是何身份,可她为人爽快像个女中豪杰,不过心思单纯,险些被小人所害” “后来啊……母妃悄悄给那些人下了药,救了那位姑娘,母妃照顾了那位姑娘几日,她感念我的照顾便送了母妃一些香,还给了母妃香料的制作方法还给了母妃特殊的调香的药材……” 话落。 聪慧的小男孩淡蓝色的眸子里是恍然大悟,“所以这木匣子里是那特殊的药材?” 容杳淡淡勾唇,“是,里面还放着没用完的香料,若是殇儿喜欢,便拿去吧!” 也许是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容杳眼中露出了别样的神采,她伸手细细描摹着自己儿子的眉眼,说不出遗憾更多,还是愧疚更多!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眼角处滑落一滴晶莹的泪珠…… “母妃……” 一道绝望的声音划破了整个冷宫的寂静。 隆冬日大雪遍布了整个皇都城,容妃悄然逝世…… 生死寻常,死生亦无常,倩影不复,油尽灯枯! ………… 天光大亮,又是个艳阳天。 “母妃”谢祈从梦中惊醒坐了起来,整个人瞧着颓败的厉害,他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双眸茫然,似乎还未从梦境中抽离。 丝丝缕缕的药味弥漫在鼻尖,日光透过纱窗落在他的眼皮上,十足的刺眼。 “殿下醒了?” 耳边林故声音传来,谢祈猛地朝门口处看去,脑海中昨日的记忆倏然回笼,心下一紧,“青……” 还没说完,整个人天旋地转间猛地吐出一口黑血,“咳咳咳……” 林故见此赶紧走了过来,把人扶着躺下道:“殿下莫激动,昨日殿下高烧未退,微臣与皇子妃给殿下施针延缓毒性,皇子妃一直在殿下身边守了一夜,早晨知道殿下无碍时才去歇息” 林故看着谢祈唇角的血迹,老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释然,“如今毒血已经吐出了大半,相信假以时日,殿下的毒便会解了” 其实,毒已经解了。 但是皇子妃说了,不能直接告诉七皇子殿下,此毒的凶险没有人比谢祈清楚,若是告诉他只是施针解毒他必然会怀疑,只能一步步来…… 谢祈听了林故的话并未怀疑,只是眉头紧紧皱着,“眼下是什么时辰?” “回殿下的话,已经到了午时” 许是方才的梦境扰乱他的心神,谢祈躺在床上却仍然有些心慌,他抬手欲掀开被子:“皇子妃现在何处,我去看看她” 林故:“……” 林故一把年纪实在是看不懂这七殿下的性子,平日里好似孤僻无边,沉默寡言的模样。 可是在他几次见过他与皇子妃在一起时,却又瞧着十分“黏人”,好似一会儿见不得就了不得了一样,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 其实楚青棠也并未走远,只是在药房隔壁的侧房内休憩。 谢祈拖着病体缓缓的推开了门,走了进去,看见躺在软榻上休息的少女在被褥里蜷缩成了一团,像是冷极了。 她盖在身上的被褥瞧着像是新的,可却算不上厚实,屋子里又简陋,只燃着微弱的炭火。 他走近过去,解下身上的大氅,小心翼翼掀开被褥一角,然后整个人躺在她的身边,耳中传来少女平缓的呼吸声,他侧过身子搂住她的腰际,把头靠在她的脖颈处,享受着怀中少女的馨香! “昨日定是太累了,若不然怎么没有半点反应?”谢祈小声嘀咕着 他知道楚青棠睡眠极浅,若是放在平日里,她定然能察觉到。今日明显有些反常,可却无从考究。 他不知道的是,昨日为了给他解毒,楚青棠实在花了太多心神,身体损耗了不少元气,实在是累极了…… 就这样,他拥着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心骤然间静了下来,似乎在她身边之后俗世的一切都被抹平! 那些痛苦的过往都可疗愈…… 第105章 你家的白菜 “奉天承运,兹闻郭丞相之长女郭冰言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三皇子谢珺已至适婚娶之龄,应择贤良贵女相配。值郭家之女郭冰言待字闺中,与三皇子实乃天造地设,朕意愿成就此良缘。” “特将郭冰言许配三皇子谢珺为正妃,一切礼仪交于礼部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 祭祀大典过去近一个月,云帝的赐婚圣旨才落了地,许是从未有过这种先例,皇宫内外一时间引起极大的轰动…… 而此时的七皇子府倒是平静。 冬日过去,堪堪也算开了春,空气中的风也暖了些。 这是楚青棠在大云待得第一个春天,她每日里不是去阁楼便是和冬葵仔细照料这扶光院内那一片石榴树,日子过得似是一天比一天好! 自从为谢祈解毒后,她的身子愈发虚了,稍微活动一下便会出冷汗。 其实,她从娘胎里带的余毒清了之后,身子就一直亏空着,倒不会影响性命,只是身子骨弱了些罢了。 想是在大燕时身上中了陈檀之香,后来又被楚晴萱暗算,如今才会如此弱不禁风,本来多年培养想着有朝一日用来保命的蛊虫也用在了谢祈身上,虽如此,可她不曾后悔…… 元气大伤,身子羸弱,哪怕痛苦些,但她与他至少还能活着! 正值晌午,日头正盛。 楚青棠穿着一身碧青色春装坐在石桌旁,看着迎着日光给石榴树浇水的大汗淋漓的冬葵与郑元,眼底露出一丝笑意,“你们别着急,先过来吃点点心吧?” 冬葵站在不远处听到声音擦了擦额间的汗,高声应了:“好嘞小姐,待我们浇完这最后一颗石榴树……” 站在一旁的郑元也跟着朝这边点了点头,而后亦步亦趋跟在冬葵后面。 楚青棠见此,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了许久,一双眸子似乎是有些惊讶,又有些疑惑不解! 郑元本是外院的侍卫,可自那日护送楚青棠与冬葵之后,这近一个月来,也不知怎么的,每当十五十六外出办事时,冬葵搬不动重物也好,找不到人帮忙的时候,一有事便使唤郑元。 可怜郑元,好端端一个侍卫,硬生生被冬葵使唤成了搬运小厮。 偏偏郑元好脾气,竟从未说过冬葵半点不是! 若是他与自己说,自己定然会为他出头,可是他却毫无怨言…… 正沉思着,身后声音传来,“想什么呢?” 女子转头看去,抬头看到的便是谢祈,他身后还带着十五,她苍白的脸上霎时间扬起笑意:“你回来啦?” 这大半个月以来,听闻冀州已经不断的开始发生兵乱,谢祈也整日早出晚归,每日里两人甚至碰不到面。 只有晚间,他上榻时她半梦半醒间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谢祈今日好不容易忙的差不多了,才抽出时间回来准备与她一起用膳…… 他一走近,看着女子巧笑倩兮的面容,本应是十分鲜活的,可是现下瞧着她似乎脸色苍白的厉害,当即伸出了手拉过她的手,“怎么回事儿?” “怎么瞧着脸色不太好?” 这几日他实在太忙,忽略了对她的照顾,平日里只吩咐着下人不得懈怠,可这些日子他还真没有仔细看过她。 “没有的事,你别草木皆兵,只是方才给石榴树浇水有些累了……”楚青棠轻声开口,反握住他的手。 谢祈眉头一挑:“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若是不舒服,定然会告知你,你我认识这许久,我可曾骗过你?” 这话她说的实在心虚。 谢祈虽然见她一脸诚恳却还是有些担忧,他知道她向来是逞强的,“若是如此最好,不过我已经传信给了我一位师兄,他医术尚可,我已经找人去寻他,过几日他应当就上门来了,届时让我那师兄给你看看我才放心……” 闻言,楚青棠立马警觉起来,若是林御医还好遮掩,若是其他人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免不得会说漏嘴。 于是,她立马开口:“不是已经有林御医了吗?便不用劳烦他人了吧?” “不行,林御医虽说医术精湛,可到底是困在宫中,没见过太多疑难杂症,我师兄行走江湖多年,许是有些本事在身的,就让看看又何妨?” 谢祈义正言辞的说完,语气严肃的厉害。 原以为楚青棠明白他的用心,结果却看见楚青棠一脸苦色低着头仿佛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见状,高大的男子忽而叹了口气,而后淡淡开口:“十五,你先出去” 好半晌过去,十五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谢祈眉头紧蹙,不耐的转过身去看着十五,却没想到看到十五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不远处的冬葵身上,一直在发呆! 谢祈不是傻子,男女之事略懂一些,这十五的眼神明显有些不对劲。思及此,他重新开口:“十五!” 声音沉重了些,十五立马回过神,知道自己犯了错,连忙开口:“属下知错,请主子责罚……” 谢祈突然目光凌厉看着十五,气氛僵硬之时,坐在一旁的楚青棠都感觉不对劲,一时没反应过来,摇了摇谢祈的手,“怎么了……” 谢祈对着十五吐出一句:“先出去” 十五立马领命退下。 楚青棠一头雾水,知道十五性子安静,谢祈何至于如此? 十五走后,谢祈倏然屈膝蹲在她的腿边,与她平视,言语认真:“近日我分身乏术,青棠可是恼我了?” 话落。 四目相对间,楚青棠忽而摇了摇头,“并未……” 谢祈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语气变得温柔,“那青棠乖些可好?” 楚青棠实在受不了他这性子,总是软磨硬泡,难缠的很。 她这会儿心思也早已经不在先前讨论的话题上,疑问的直视着他:“方才你为何怒斥十五?” 谢祈嘴角微微扯出一抹向上的弧度,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意味深长的吐出一句:“青棠怎的如此迟钝?你家的那颗白菜,如今惦记的人可不止一个了” 说完,谢祈意有所指的看了眼不远处相处自然的两人。 楚青棠反应过来,有些不可置信,“十五方才是在看冬葵,所以迟迟未回话?” “是”谢祈点了点头。 闻言,楚青棠一时不知作何感想,可却也有些疑惑,“喜欢一个人再正常不过,你为何对十五如此言语激烈?” “因为你……” 谢祈目光灼灼看着她,楚青棠微微一愣,“因为我?” “自在大燕时,我便知道你对冬葵有多看重,说是丫鬟,可你其实一直都把冬葵看做亲人一般,在你心里冬葵兴许比我还重要……” 说着,谢祈突然心里有些吃味,可终究是没再无理取闹,只是眸色悠然的看着她:“因为知道这些,所以我便不能让我身边的人对你在意的人有伤害,并不是我认为十五不好,而是我想告诉他,不能因为他是我身边的人,就能对冬葵姑娘无礼……” 第106章 春意绵长 春风和煦,面前的男子眼里都是真挚,古言道……爱屋及乌,谢祈好似一直都把她在意的事情在意的人记在心里。 最开始,楚青棠只是觉得他喜欢她,她亦心悦他,男欢女爱再正常不过,当然也想过有一日若是两人产生隔阂,直接分开就是…… 可直到此刻,她突然有些心慌了,像是已经泥足深陷在他的温柔与浓烈的爱意之中! 楚青棠看着他思绪慢慢发散。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而抬手摸了摸谢祈的眉眼,玩笑似的道:“谢祈,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你身边了……” 话还没落地。 “楚青棠……”谢祈听不得她说的这种话,像是被触碰了逆鳞一般,方才还好好的脸色猛地变得紧张,“不许说这种话,不能离开我” 他握着她的手甚至有些颤抖,心中惊涛骇浪一般,他这一生都在被抛弃,母妃不喜,父皇不爱,手足相残。 往后的路还有荆棘遍布,他可以上阵杀敌,可以手段狡诈,可以做尽坏事,可以干自己不喜的事情,可楚青棠已然是自己心中唯一的净土,他能容忍的事情很多,但是却无法容忍没有她,就算他要死了,他也要给她杀出一条血路! 楚青棠瞧他脸色骤变,一时有些无言。 原本是句玩笑,偏生被这人搞得如此紧张,楚青棠见此开口想要安抚他,可还没开口,就被谢祈猛地拦腰抱起,她瞪大眼睛:“你做什么?” 谢祈神色紧绷,义正言辞:“青棠有这心思胡思乱想,不如和本殿一起做点有意思的事情,把不该有的念头都忘了……” 话落,怀中女子一脸懵懂,似乎没明白。 一直到谢祈把她放到床榻之上欺身过来时,楚青棠才骤然涨红了脸,美眸圆瞪,不断伸手去推他,“谢祈……你……怎可……白日宣……淫” 谢祈显然是受了刺激,什么白日不白日的,不管不顾就就开始亲她,活像是发了疯一样急切,像是想要证明些什么一般,让楚青棠压根招架不住。 “你……唔……” 女子的声音突然被堵住,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她不是排斥他,只是有些过于突然了,自那日与谢祈说未准备好之后,这近一个月以来,她也曾去库房寻过那避火图的册子,可惜只是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实在是不忍直视! 学习不成,她也就放弃了,可眼下突然又有些慌乱,可又没办法让他停下,只能用了些力气不断的用手抵住他的胸膛。 谢祈感受到她的推距,霎时间就红了眼睛,似乎委屈极了,“嘶……别动……” “青棠乖些……” “别离开我……” 听到最后一句,楚青棠眸光微闪,本来一直推搡在谢祈胸膛的的手忽而停了力度…… 沙漏一点点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楚青棠思绪渐渐混乱,根本不知今夕是何年。 在谢祈低下头的某一刻,女子好看的黛眉突然紧紧蹙起,死死咬着唇,因痛意激出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她的双手下意识的主动搂住男子精瘦的腰身。 没过一会儿,一抹温热落在了她的眼角。 房门紧闭,纱帐不知在何时悄然落下,遮下了床榻之上的二人。 一室旖旎,春意悠然绵长…… *** 楚青棠再次醒来时,已经到寅时。 纱帐内,女子缓缓睁开眼睛,入目而见便是谢祈一脸餍足的看着她,眉眼间尽是春风得意,见她醒来后,还冲她露出一个极致暧昧的笑容…… 四目相对下,她实在忍不住横他一眼,“不许再看我……” 这人一贯会装,装可怜,装委屈,想起不久前羞耻的种种,她实在是不想在此时面对他,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大精力! 谢祈看着她变了脸,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淡蓝色的眸子忽而变得慌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道:“还……还疼吗?” 其实他半个时辰前就醒了,男子的体力终究是胜过女子,尤其是在这种事情上面。 他与她,一个龙精虎猛,一个娇弱,完全比不得。 更遑论他还是初尝情欲滋味,险些没收住,若不是考虑到她身体娇弱,她今日怕是都不能下榻了。 闻言,楚青棠刹那间反应过来,恼羞成怒瞪着他道:“你还说……” 疼吗? 这一点楚青棠无法说明白,似乎是有些疼,可又不仅仅是疼,其中意味她描述不出来。 如今白日宣淫便罢了,他还当面问她这些,谢祈这脸皮真是堪比城墙了,叫她如何不羞恼? 听到楚青棠的话,谢祈立马噤声,一双眼眸却又转唤成了落寞,仿佛被抛弃的无家之犬。 不多时,他接着开口道:“青棠这是要对本殿始乱终弃吗?” 闻言,楚青棠:“……” “是本殿哪里做错了?” 楚青棠:“……” 她实在是接不上他的话,任他胡言乱语,只是淡淡的看着他。 …… “还是说,青棠真的想要离开我?” 说完,谢祈见楚青棠一言不发,突然自嘲的笑了一声,“呵……” 终于不再掩饰了,他眸光如狼盯着她,周身空气都冷了下来,这才是真的谢祈。 楚青棠听到他的话,骤然回过神,也反应过来他的反常,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今日这一句话,给了他如此大的刺激,方才的疯狂,还有此时的冷厉,都在告诉她他的不冷静。 思及此,她望向他:“你为何觉得我会离开?” 谢祈答的极快:“因为自我认识你开始,你没有这个念头,便不会说出口……” 他笃定的语气,让楚青棠不禁莞尔一笑,她唇角微微勾起,目光真挚:“那我说过我心悦你,你可记得?” 话落,谢祈蓦的一怔,没等他开口,楚青棠盯着他接着说道:“我说过你很重要你可还记得?” “我说过你很好,你可还记得” “我说过君不负,我不离” “我说过很多很多……” 说到这里, 她突然停顿了一下,心思一转,眼底有一丝狡黠:“我说了这么些,难不成你只记得方才的那句话?” 第107章 冀州乱 字字句句拨人心弦,谢祈眼中的冰雪逐渐消融,整个人柔和下来,一动不动的看着楚青棠。目光中全是无法言说的爱意。 正当楚青棠以为他感动的不行所以才一言不发时,耳边蓦的响起一句,“青棠,我们再来一次吧 ……” 闻言,楚青棠美眸瞬间瞪大,眼睫扑闪的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下意识的就要往里挪动身子,可还没挪动就被某人一手拉了回去。 谢祈翻身而上,极其不要脸的吐出一句:“我保证就一回……” 楚青棠:“你……唔……” 所有的话都被堵在拉了喉咙里,又是一番翻云覆雨! *** 冀州。 自开春后,冀州城官道上突然出现一批山匪,在城内烧杀抢掠,趁火打劫。 收复冀州的大云官兵尚未规整,加之之前大燕驻守官员遗留的不少烂摊子未解决,一个个官员根本无力管辖。 而且,哪怕就算那些酒囊饭袋的官兵有时间去管,谁也不会愿意去做这个冤大头。 如今冀州混杂了几位皇子各自的势力,冀州这块肥肉可是当初一起从大燕人口中抢的,打仗的时候都豁出去了命,眼下自然也是谁都不服谁。 明面上瞧着是互相制衡,但是实际上都在权衡利弊,谁也不愿意出手。 一时间,整个冀州流民遍地都是,一个个 衣衫褴褛的百姓食不果腹,其中老人孩子都有,甚至还有怀着孩子的妇人…… 冀州城内某茶楼外。 “大爷,行行好吧,给点吃的吧” “大爷,求求给点吃的吧……” “呜呜呜,娘,我好饿,娘……娘……” “爹……爹……娘怎么不见了……呜呜呜呜,我要娘……” 孩童一阵阵的呜咽,身边的年壮男子气若游丝的闭了闭眼,痛不欲生:“乖儿,别哭,你娘去了一个有很多很多包子的地方了,我们要乖乖等娘回来,听话些可好?” 小男孩闻言终于止住了哭声,一双鹿眸显着单纯,“爹爹说的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男人伸手把小男孩搂进了怀里,一下下拍着孩子的背;“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小男孩呼吸渐渐绵长,终于不再哭闹,忍着饥饿睡了过去。 男人见自己的儿子酣然入梦之后,眼中忽然热泪盈眶,眼睛望向拐角处被草席裹住只露出一双脚早已经断气的妻子,他死死咬着后槽牙,一边用手敲打着自己的脑袋,一边绝望的流泪…… 茶楼之上,顾恙与谢祈相对而坐,两人坐在二楼观台之上,一个戴着人皮面具,一个戴着帏帽,都是气质出尘的男子,春光下光看身姿都是一副养眼的画面,只是二人自入茶楼以来气氛都有些凝滞。 一个带着生疏冷淡,一个带着不屑冷然…… 就这样,气氛一直僵持到二人听到楼下那对父子的谈话,出了奇的是,两人听完后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谢祈端起面前放置了许久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而后隔着帏帽看向顾江逢,语气淡淡:“怎么?顾公子此番托韩先生找我,只是为了和我干瞪眼?” 听到这话,顾恙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悠然开口:“在下想请殿下帮个忙” “哦?””谢祈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惊讶。 “你为何觉得我会帮你?”谢祈语气玩味,但那双眸子却蕴藏着深谙,“其他的暂且不论,你觉得我与你的立场我会帮你?” “还有,就算我暂且帮你,你就不怕我出尔反尔,阴险狡诈,过河拆桥?” “顾公子到底有何底气,竟然敢相信我?” 两人虽然都是玩弄权谋的佼佼者,可是都是吃过亏的人,一个家破人亡,一个身中剧毒,怎么会轻易相信一个人? 谢祈不蠢,自然明白这些道理,可是他却有些好奇,顾江逢此人究竟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相信一个敌国皇子! 一句句质问,好似有理有据,顾恙心思一转,忽而勾唇一笑,:“殿下的好坏我确实是不了解,但是……” 谢祈:“但是什么?” “但是,在下相信楚姑娘……” 言外之意是,谢祈值不值得相信他不知道,但是他顾恙认为楚青棠不会喜欢一个出尔反尔,落井下石,阴险狡诈的男人。 顾恙就这样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最意味深长的话。 而谢祈听到这话先是一愣,然后又很快变了脸,隔着纱帘,四目相对下,他冷厉开口:“顾江逢!” 谢祈目光犀利,周身气息骤然冰冷,看顾恙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顾恙早便料想到谢祈的反应,本来就是有意试探他对楚青棠的感情,眼下倒是清楚了不少,清楚了很多事情也就好办了! 气氛僵持之下,顾恙迎上他的视线:“一句话而已,殿下何必大动肝火,若是殿下不喜欢,在下不说便是……” 顾恙这些年经历的太多,曾经心高气傲的性子也变了不少,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道理他知道,况且自己还有求于人,总不能把人惹急眼了…… 毕竟,据他几次观察来看,这大云七殿下对楚姑娘的占有欲可是近乎疯狂的,他若是表现出对楚姑娘太过关心,这合作怕是没得谈了!. “呵” 见顾恙低了头,谢祈轻嗤一声,脸色缓了缓。 没过多久又声音低沉继续道:“说吧,想要我帮你什么?你又能给我什么?” 顾恙终于开门见山:“陆广白此人想必殿下应该不陌生吧?” 谢祈依靠在椅背上,眸光幽深:“你想说什么?” “我想要他为我所用……”顾恙目光坦然,像是在说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话让谢祈蓦的身形一僵,脑子转的极快,吐出一句:“看来,你们已经见面了……” “不错……” “我很欣赏陆大人,在下看得出来,陆大人一颗赤胆忠心,不卑不亢” 顾恙解释道。 谢祈闻言眉头微挑,嘴角勾勒出一抹讽刺的弧度,“他该不会和你说他听命于我吧?” 第108章 脸红 谢祈的话刚刚落地,空气突然静默了一瞬。 好半晌,顾恙拿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心中暗叹一声谢祈此人的头脑。犹豫了一瞬他薄唇轻启道:“殿下猜的不错……” “呵……”谢祈轻嗤一声,看向顾恙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莫名,“这种话,顾公子也信?” “还有,他陆广白莫不是个疯子?一个大燕官员说自己听命于大云皇子?” “真是可笑”谢祈心中火大的很。 顾恙此人谢祈最开始其实并不了解,只是知道顾家有个遗孤还没死,不过确实有了一些利用和试探心思,就给陆广白提了个醒。 真正了解顾恙还得从日月河楼见到顾恙与楚青棠会面开始。 那时他心中生了闷气,冲动和嫉妒心作祟,他直接派人去查顾恙此人,挖出了不少底细,就差把他祖宗十八代查出来了。 查了那么多,谢祈才真正审视到顾恙的为人,顾恙此人君子如玉,却与大燕皇室有着血海深仇,这样的人,完全值得投筹码。 所以,他暗中使计策让陆广白与顾江逢等人认识,想着顺水推舟让陆广白有一个一展抱负的机会。 大燕的事情本应大燕的人解决,而此番陆广白竟然把自己牵扯了进去,把事情搅乱了,他想作甚? 且不论会不会影响到自己,陆广白就不怕往后因为这事儿,别人给他冠上一个通敌的名头? 思及此,谢祈脸色越来越难看。 见此,顾恙心思一转,前后思索了一番,立马就明白了谢祈的心思,他淡然开口:“殿下是担忧陆大人的处境?” 闻言,谢祈思绪猛地抽回,转而盯着顾恙,并未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再开口时,语气带着点儿自己都未察觉的沉重: “顾公子觉得自己可信吗?” 顾恙闻声抬头,嘴角微微上扬:“殿下若是愿意说通陆大人,往后只要不影响到大燕,顾某自当能让殿下满意” “殿下所担心的事情,永远也不会发生”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顾某此生经历的事情太多,谈不上是一个好人,但是也绝不是过河拆桥的人……” 话落。 大家都是聪明人,谢祈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后,心中起了丝波澜。 倒不是因为完全相信了顾恙的话,而是突然觉得顾恙此人不容小觑,仿佛他十分笃定大燕往后的运势。 “若是如此,便再好不过了……” 谢祈说完,又瞥向他继续道:“可以帮你,但是本殿也有条件” 顾恙微微颔首:“殿下但说无妨……” 这间厢房是与其他厢房隔开的,而且门口与屋顶都有护卫看守,二人之间的话也不用害怕被人听了去,谢祈淡淡开口:“我要冀州……” 闻言,顾恙眉头微微一挑,嘴角拉平,“为何?这冀州如今局势复杂,各种势力盘桓,昔日的肥肉怕是盘根错节,就算是拿到了,也讨不着什么好处……” “除了各位皇子,如今所谓的山匪也来了,倒是棘手……” 语毕,顾恙轻抿一口茶等着谢祈回复。 顾恙分析的局势确确实实是对的,狗咬狗的时候水太深,哪怕想坐收渔翁之利也得找时机,或者说得花费十足的心血。 谢祈自然明白这其中弯弯绕绕,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一双淡蓝色眸子蕴藏着无尽的暗色:“若是如此,那便更要抢了……” 顾恙:“……” 虽说他不明白谢祈的执着,但是有些事情也不便多问,只能憋在心里,只当是他野心正盛罢了。 “顾某定当竭力相助……” “还请殿下遵守诺言” …… 七皇子府。 “小姐,你说什么呢?” “奴婢只是……只是……” 楚青棠坐在凌川湖心凉亭,见身旁冬葵支支吾吾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笑容,眼底似有光辉,亮晶晶的,“谁让你一整日嘴巴没个消停的!” 月色正好,原本楚青棠晚间用完膳后想着与冬葵坐在凉亭赏月,赏月如此美景,可冬葵却总看着她一脸莫名的笑,看的楚青棠脸热的慌。 于是她问冬葵:“你笑什么?” 哪知道冬葵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她:“咳咳咳……小姐,你与姑爷是不是马上就有孩子了?” 楚青棠双眸瞪大:“……” 是了,旁人不知道,可是冬葵却清楚的很,前几日她与谢祈在床榻之上厮混了一个午后的事情,也就只有冬葵知道。 还记得那日她实在疲累,谢祈把她抱入浴桶说什么一起洗,她抬不起手,他便要动手,她万分推拒不让他碰,最后他退一步了,让冬葵进来了…… 还记得冬葵当日进来浴房后看到她身体后的惊讶与羞涩,憋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声尴尬的笑! 思及此,楚青棠耳根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心思一转,直接转移话题:“冬葵可是有了心上人?” “可是郑侍卫?” 听到自家小姐的问话,冬葵先是一愣,而后圆圆的脸骤然一红,才有了方才那一幕。 楚青棠见她这模样不免有些吃惊,冬葵这性子她知道,平日里大大咧咧,虽说爱看话本子,但是压根也没开过窍。 一片寂静的夜色里,她没忍住出了声“你真的心悦郑侍卫?” 冬葵听了这话,突然变得扭捏,脸颊红的像是苹果,慢吞吞解释:“不知道算不算喜欢,可那日医馆回来后,他送了我好些话本子,说是往后没有了,便问他要……” 楚青棠挑眉:“就因为他送你话本子?” “当然不是,还有……还有就是,我知道我平日里性子其实有些外放,其他男子都把我当男子一般,可是他会把我当女子看待,而且从来不会和我计较……” 冬葵说的头头是道。 闻言,楚青棠心底有些疑惑,她试探性开口,“可是,平日里十五十六不也是任劳任怨的让你使唤?” “十五十六难不成都把你当男子看待?” 其实,楚青棠是想问一下冬葵对十五的看法,自那日知道十五也喜欢冬葵,她便觉得有些莫名替冬葵揪心,十五性子太冷,想来动心也是十分难的。 冬葵这丫头向来大大咧咧,也不知什么时候招惹了人家,她须得问清楚,往后才能绝了十五的心思,否则误人姻缘便不好了! 第109章 支持 夜色寂静,楚青棠的问话在这黑夜里显得十分清晰,冬葵闻言双眸瞪大答道:“那不一样……” “十六性子跳脱,平日里还与我抢烧鸡吃,虽然年岁长于我,但是心性还不如雪山寺里的小和尚……” 说完后,冬葵又抿了抿唇说起十五,“十五大哥和郑侍卫虽都是为人本分,但是十五大哥性子却太冷了些,像是不太喜欢我一般……” 冬葵叽叽喳喳的说完,楚青棠却一时无言。 也不怪冬葵这么想,她这性子跳脱,十五性子太过高冷,整日都是一张冰块似的脸,没有一丝波澜。 楚青棠低头无奈的笑了笑,刚想抬头说些什么时,便看到站在冬葵身后的谢祈,还有……十五十六! “你回来啦?” 楚青棠赶紧起身迎了上去挡在冬葵前面,这凉亭四周有避风帘子挡着,完全看不到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们听到了多少! 不知为何楚青棠莫名有些心虚,给冬葵递了个眼神,示意她有人来了。 冬葵会意转头看去,不转头还好,转头一看就吓了一跳,连忙弯腰行礼,“奴婢见过殿下” 背后说人坏话还被人听到这种事情实在太过尴尬,冬葵后背都起了凉汗,也不知道被十五十六听到了多少!! 谢祈一行人其实早几刻便到了,倒不是有意偷听,只是习武之人耳力太好,稍微靠近凉亭的时候,冬葵与楚青棠的话就已经落入了三人的耳朵里。 谢祈今日穿着一身玄色的常服,整个人在黑夜里有着一股肃杀之气,可那俊美妖冶的脸上,一双眸子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身后脸色铁青的二人。 不多时嘴角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冲着冬葵微微抬了抬手,“起来吧,不必多礼” “冬葵,你先下去吧!” 楚青棠赶紧打圆场,生怕谢祈这玩闹性子出口惊人。 谢祈自是知道楚青棠的心思,他对着身后二人开口:“你们都下去吧……” 谢祈发了话,十五十六立马退了下去,冬葵也跟着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见人都走了之后,楚青棠方才叹了口气,而后挑眉看向谢祈,“都听到了?” “嗯”谢祈好笑似的摇了摇头,欲向前一步抬手抱住她。 然而就要抱得美人入怀时,楚青棠突然退后一步,拧眉抬头看向他,“谢祈,你……能不能别总是动手动脚的……” 几次在他身上吃亏,楚青棠深有所悟,一旦被这人缠上,少不得要占些便宜。 闻言,谢祈方才还幸灾乐祸的的嘴角突然僵住,默默的把手收了回去,楚青棠见此松了口气,转移话题:“我们谈谈正事儿吧!” 谢祈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自顾自给自己斟了杯茶,而后视线落在她的身上,“青棠想知道什么?” 楚青棠开门见山:“这几日,你去了冀州?” 谢祈在做什么,她有些猜测。 可一直并未和他谈论过,一方面她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一方面是自顾不暇。 “没错,近日我是去了冀州,冀州大乱,顾江逢欲找我合作”谢祈泰然自若道。 “顾江逢?” 楚青棠心下一惊,顾江逢竟然会找谢祈? 这是她完全没想到的,她是想过顾江逢会找一个盟友,可是她明明已经给他指了条明路,让他与颜南星一起,为何最后他竟找上了谢祈? 眼前的女子突然惊呼一声后忽然陷入沉思,谢祈见状也不打断她,只是慢慢等着她回过神。 不知过了多久,楚青棠终于开口问道,“这其中是不是有其他人?” 话落,正喝茶的谢祈忽而勾唇一笑,双眸散发着异样的光彩,“此话怎讲?” 他自是知道她聪明,可是却也好奇为何她如此笃定? 见他这似笑非笑的模样,楚青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抬手抿了口茶水,而后捻起面前的一块儿糕点放入口中咀嚼,半点没有回答的意思。 这可让谢祈不上不下的半吊着,他眉头微挑,“你……” 还没说完,楚青棠咽下糕点,突然又问: “你想要冀州,是因为什么” 闻言,谢祈突然认真看向她:“青棠觉得我是因为什么?” 楚青棠抬眸,一双清亮的眸子中透着他的面容,那张俊美如妖孽的脸确实多次让她为色所“迷”。 可是,她从来没觉得他真的只是徒有其表。 思及此,楚青棠眸光微闪,答非所问:“谢祈,你想做皇帝吗?” 女子轻柔的话语甚至没有一丝波澜,这惊天动地的话在她口中变得似寻常的问话。 话落。 谢祈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心底生出了些慌张,眼前女子的平静像是要宣判些什么一般,鬼使神差的他忽而试探开口:“若是呢?” 闻言,楚青棠眼睫微垂,耳边的风吹拂着她的发丝,空气骤然间沉默了下来,谢祈的心渐渐慌乱,刚想解释:“我……” 楚青棠也在这时开口:“若是你想,我会支持你!” 她唇角微微上扬,认真的看着他继续道:“谢祈,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若是你为君王,我相信你会治理好一个国家,百姓不会流离失所,百姓若是安居乐业,王朝必然昌盛……” “你自幼生活在尔虞我诈,兄弟相残里,少不了斗的你死我活,若是往后真的无欲无求无争夺,你也一定会被忌惮……” “若是如此,还不如争抢一回!” 说到这里,楚青棠停顿了一会儿,眼睫微垂:“等……等往后你毒解了,长命百岁,一定能做许多想做的事情……” 爱一个人便是相信他,虽说楚青棠自幼明白人心难测,也见过太多阴私,更遑论皇室的人,她虽然不喜欢那些皇权争夺,可是她既然爱他,便尊重他的选择。 楚青棠字字句句仿佛敲在谢祈的心口,他根本没想到楚青棠竟然会这样说,少年人的心中不免一阵阵悸动。 原来他以为,若是他说他想争夺这江山,她定然是不喜的,也许会恐惧他,可是他没想到楚青棠竟然会说支持? 可她明明是不喜欢皇室的…… 没由来的,谢祈倏然间有些心慌,急急开口: “楚青棠……” 听到谢祈忽然唤了她一声,楚青棠迎上他的视线,他看向她的目光带着意味深长:“无论如何,你要相信我……” 第110章 会装 话落,一时间空气静了下来。 谢祈一直等着楚青棠说些什么,可眼前的女子容色姝丽,眉眼间比从前多了些风情,可那淡然的性子却是没有什么改变,听了他的话像是没什么反应。 他忍不住伸手去捏她的脸颊,咬了咬后槽牙道:“青棠可是不信我?” 感受到脸颊的冰凉后,楚青棠猛地回神,而后抬手握住他的手,“怎的如此凉?” “这几日你身上大有好转,气色也好了不少,掌心都是热的,怎么今日如此凉?” 女子眉头蹙起,有些疑惑。 见楚青棠关注的重点完全偏移,他突然愣住了,今日他忙了一天,也几乎一日未进食,加上夜色寒凉,浑身如何热的起来? 不过见楚青棠关心自己,他心中暗自欣喜,很快便“顺势而为”,捂着心口扮起来了柔弱,“咳咳咳,无事,没什么大碍……” 楚青棠:“……” 演技拙劣! 与谢祈待在一起如今也有几个月了,她如何看不破他的那些小伎俩,关心归关心,可毒已经解了,横竖出不了什么事儿,她也不会惯着他。 她见他越来越起劲,也不戳破,只是面无表情的直接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就走了出去…… 坐在原地咳的满脸通红的谢祈:“……” 他心下一凉,直接愣住,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前面传来一句冰冷的话: “若是喜欢装,便装一晚上,今夜就别上榻睡觉了……” 谢祈闻言面色一僵,立马站起身去追,“青棠……” “青棠……” “青棠……我错了,你别生气……” 不多时,黑夜里传来女子的声音,“谢祈,你作甚?” 谢祈眸光微闪,强词夺理道:“扶光院一个人住多冷清,若是我不在,青棠夜里定会冷的……” 楚青棠不经意间被他从身后一把抱起,虽没挣扎可也没给他一个好脸色,只低声道:“哼,狗男人” “嗯?” “你说什么?” 男子声音危险,环在她腰间的手变得用力,楚青棠立马识时务开口:“你听错了,我什么也没说!” 谢祈充耳不闻,根本不相信,眼里带着戏谑与惊奇:“楚青棠,你竟然会骂人!” “你居然骂本殿?” 听起来明明状似气愤的话,可黑夜里谢祈那上扬的嘴角却压根没压住。 楚青棠一直低着头,听到他的语气严肃,没看到他的表情,以为他是生气了,像是责怪她,她一时有些呆愣。 也许是长时间有恃无恐,她骤然反应过来,他的身份是皇子! 想着想着,楚青棠愈发憋闷,气的眼睛也红了,情绪上头实在气不过:“就骂了怎么了?” “你还能吃了我?” 话落地。 谢祈猛然一顿,不知为何她好似更生气了,他立即脚步加快就要抱着人走到廊下光亮处,想看看她到底怎么了。 谁知,还没挪动脚步,楚青棠猛地搂住他的脖子凑了上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直到感受肩颈处传来了一阵刺痛,“嘶……青棠……” 楚青棠知道脖颈处咬不得,直接把他衣领处拨开了咬,用了十足的力气。 谢祈虽疼倒也没阻止,站在原地由着她咬,横竖流点血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楚青棠嘴巴终于卸了力气,伏在谢祈的肩膀处一言不发。 谢祈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一直到忽然感受到肩颈处的一抹冰凉落入衣领时,谢祈猛地醒神,顾不得其他,猛地转头看向她,大手扶住她的脑袋。 昏暗夜灯下,谢祈眉头紧紧蹙起,一张脸上尽然是惊慌失措:“好青棠,你别哭……” 从他认识楚青棠开始,他便知道这姑娘性子有多硬。 细想一下,除了…… 除了床榻之上他偶尔过分了些她受不住会掉泪,平日里别说哭,半分脆弱都没有,可是眼下她却流泪了…… 谢祈再也顾不得其他,抱着人就快步入了扶光院,入了卧房后把人放在床上才去看清她的脸,“若是我错了,青棠要打要骂直接动手便是,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可好?” 楚青棠坐在床上,见他一脸无措,晶亮的眸子微微闪烁了一瞬,而后淡淡瞥他一眼,开口道:“往后还装不装了?” 谢祈接话极快,三根手指竖起来:“绝不了,我方才只是开个玩笑” “那你以后可还会骂我?” 说到这个,谢祈忽然怔住,有些懵懂,似乎并不明白自己如何就骂她了…… 他一脸懵懂的样子让楚青棠差点破功! 其实,她方才那滴眼泪是故意的,就是诈他的。 虽说她因为他那语气那态度有些生气,可谈不上流泪,他是什么样的人她很清楚,平日里那浪荡子的模样没个正形,定要震慑一番才行! 所以才有了方才那一幕,既然他爱装,那她定然要以其人之道还治于其人之身才是,就当礼尚往来! 楚青棠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趁他没反应过来,噼里啪啦一顿说:“方才我只是说你一句,可你是什么态度?” “果然……男子偏是这样,得到了便是什么都不在意了” “平日里花言巧语,如今也学会拿殿下的身份来压我了?” 字字句句义正言辞,谢祈心口憋闷的厉害,哑口无言:“我……” 楚青棠压根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直接打断: “哼,我现在很生气,你去睡书房吧,我累了!” 谢祈:“……” 终究是他理亏在先,他今夜见她都气哭了,如今就是想解释也怕越描越黑,憋了半天才吐出一句:“是我错了,我不打扰你休息……可” “可是……你相信我,我并非有意的,青棠……我……” 男子屈膝蹲在她的面前,一字一句似乎憋不住的低落,楚青棠听了差点没忍住心软,可最后还是咬了咬牙,直接转过头去:“我知道了,你先走吧,早点休息……” 闻言,谢祈方才还期待眸子忽而黯淡下来,薄唇轻启:“好,我先走了,你早点歇息……” 直到谢祈的转过身去,楚青棠才转过头来看他,昏暗灯光下她眼睫低垂,轻声叹了一句:“惯会装可怜……” 第111章 江山代有人才出 大凉国。 开春日,花朝节这日,日头西沉,霞光落在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草原上是一片生机盎然,密密麻麻的的人群围在篝火旁边在一同庆贺着这象征一年初始的一天。 被众人簇拥在中间观台上的大凉王上拓跋临看着眼前的盛况,眼中略过一丝满意。 没过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拓跋临抬眸看了眼被山峰掩盖了一半日头,而后接着转头对着身旁的拓跋宇开口 :“人到了吗?” 拓跋宇闻言极快躬身低头回复:“回王上的话,人已经到了……” 说完,他见拓跋临粗糙的手扶着椅子就要站起来,眼疾手快就伸手的扶着拓跋临的手,让拓跋临借力站起来。 旁边伺候的宫女太监对于这位拓跋大人的动作都见怪不怪,似乎这种事情干的已经形成了习惯。 拓跋临正值壮年,刚刚即位不久,膝下子嗣不丰,只有刚满月的小公主和一个刚刚十岁儿子。 而他拓跋宇是拓跋王室旁支最为优秀的子孙,如今更是成了拓跋临的心腹,如今早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谁能说些什么? 除了宫女太监,离得近的那些个大臣对于拓跋宇这阿谀奉承的模样早已经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 不过有一点那些大臣却有些想不通,俗话说的好,没有疑心的掌权者当不长久。 这王上拓跋临这些年虽然视拓跋宇为心腹,不过拓跋宇只有一个文官头衔,没有让他涉足兵部分毫,想必王上也是对拓跋宇有所防范。 可是不知为何,自从拓跋宇从大燕参加大燕皇帝寿诞回来之后,王上竟直接把一半的兵符交给了拓跋宇! 一时间,朝野动荡,不少人被拓跋宇收入了麾下。 傍晚篝火的光被春风吹得摇曳,拓跋宇弯腰低头瞬间,看着拓跋临那微微有些抖动的手指,眼底闪过一抹冷然,嘴角却在不经意间勾起一抹弧度…… …… 酉时刚过,夜色昏暗,静谧的不行。 “奴才见过王上,王上这些年可好?” 层层侍卫把守的偌大帐篷内,一穿着普通农夫衣裳的男子跪在地上,冲着首位席上坐着的大凉王行礼。 拓跋宇站在大凉王身边,耳观鼻鼻观心低着头,余光瞥了眼不远处跪着的男子,心底暗自嘲讽了一声,却是什么都没说。 “王上,奴才这回是带着密报来的,这密信还请陛下过目” 布衣男子声音嘶哑尖细,可语气中却带着不容置疑,“奴才在大燕多年,心中没有片刻忘记过自己的根,如今大燕早已经是一盘散沙,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还请陛下早日下决断” 烛光下,灯火不甚亮堂,大凉王并未发话,地上的男子也不敢轻举妄动,身子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拓跋临眸色难辨的看了眼身侧是拓跋宇,状似漫不经心开口:“宇儿有何看法?” 拓跋宇闻言立马拱手回话:“陛下恕罪,臣不敢妄言……” 不敢妄言? 拓跋临眉头微微一松,而后又叹了口气,作为一个帝王,这种官腔拓跋临听了太多太多,其中真真假假倒是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的局势不容乐观,他需要一个得力助手…… “好了,起来吧!” 听到声音,跪着的男子如释重负般的颤颤巍巍抬起头看向拓跋临,见拓跋临一脸严肃,他脑子不断转动着,心焦的厉害。 圣颜不可直视,他微微垂眸等着拓跋临发话,可余光在不经意扫过拓跋宇时眼底涌起一股悲愤…… 三人各怀鬼胎,周身寂静的不行。 好半晌,拓跋临抬了抬手,“宇儿,去把魏大人手中的密信拿过来吧……” “喏”拓跋宇说完后便大步流星走向跪着的男子,嘴角勾着笑:“魏大人,别来无恙啊!” 走近后,弯腰拿信之际,只用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怎么,大人见着我不高兴?在大燕时,本官还曾见证过大人那权倾朝野的风姿呢……” “您说是不是?魏坚魏大人?” 拓跋宇瞧着眼前的男子,眼底尽是威胁与得意。 闻言,魏坚浑浊的一双眼睛登时清明了些,四目相对时他狠狠的咬了咬牙,无尽的恨意在心中蔓延。 可迫于形势他只能乖乖的把信交出去,双手奉上:“拓跋大人说笑了……” 拓跋宇见此,立马接过他手中的密信,指尖翻转轻巧拿起,似是怕乎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嫌弃。 对于拓跋宇这种态度,魏坚早已习惯,若不是当年的事情败露,他根本不会如此受制于一个毛头小子! 他魏坚年岁已高,可要智谋有智谋,能屈能伸能蛰伏。 在被拓跋临派去大燕蛰伏的这些年,他一路摸爬滚打,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最后才如愿以偿获得燕帝的信任,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魏坚! 大燕能被他暗中一步步摧毁,成为一具空壳摇摇欲坠,迟早有一日他也会把拓跋宇踩在脚下,王室后代又如何? 只要云帝不糊涂,就需要一个可以与拓跋宇制衡的人,而自己便是最好的人选! “王上,请过目……” 拓跋宇走近过去,把密信递给大凉王,而后自觉的退到一旁。 拓跋临接过密信,径自拆开,展开信后没过多久眉头紧紧拧住,一目十行的扫过信中的内容后,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嘭”的一声,昭示着上位者的气愤。 拓跋宇和魏坚二人双双跪下:“王上息怒” 龙颜大怒,人人自危,方才得意的拓跋宇心中也有些没底,信中内容到底在说什么,以至于让凉王如此震怒? 而魏坚则是低着头一脸的尽在掌握,虽然跪下的快,可心中却丝毫不慌张,反而还有些期待凉王的抉择。 “好好好,好得很……,这大云和大燕果然是有问题,等着我大凉往里面跳,原本以为让士兵假扮山贼把冀州的水搅浑便够了,大云无暇顾及,我们的军队便可直接攻入大燕” 一旁的拓跋宇听的眼皮直跳,关于冀州的山贼障眼法计策是他先提出来的,原本他信誓旦旦的和凉王保证不会有任何蛛丝马迹,几个月过去也没有露出马脚,怎么突然便出了问题? 他余光狠辣的瞥了眼不远处魏坚,见他一脸淡然,拓跋宇死死咬着后槽牙,心中怒气横生,却只能暂且咽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 “呵” 椅子上的拓跋临讽刺的勾唇,一只手扭动着大拇指上的扳指,眸色深邃:“没想到,还是小看了这背后的势力” “倒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啊……” 第112章 祈福袋 思绪繁杂,周身寂静。 拓跋临心中忧虑多了起来,不知怎么的,他一只手开始颤抖,近几日频繁出现这种状况,起初他没在意,这会儿忧虑之下才觉出有些不对。 他竭力想保持镇定,桌子底下一只手用力的扣住另一只手,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咚”的一声,拇指上的玉扳指竟然硬生生被捏碎,四分五裂。 拓跋临思绪猛地收回,看了眼手指被划破的血迹,低头间眸子一抹厉色转瞬即逝,慢慢的,他转头目光在跪着的二人身上来回扫视了一眼,最后停留在拓跋宇身上,好半晌语气未明开口:“拓跋宇听令……” 拓跋宇闻言脊背猛地僵直:“臣在……” 拓跋临手掌心紧紧握着玉扳指碎片,血迹一点点滴在地上,可他似乎感受不到半点痛觉,仍旧自然的对着拓跋宇开口:“冀州……就交给你了” “不管用什么办法,让大燕和大云乱成一团……” “事成之后,另一半兵权便是你的了!” 此言一出,空气中落地可闻,魏坚目眦欲裂,实在是想不通凉王的决策,兵权全部交给拓跋宇? 这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别说是魏坚,拓跋宇也愣住了,猛地抬起头来,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可反应过来之后心底的欣喜却险些压不住嘴角,双手紧紧握拳,让自己清醒了一会儿。 “臣定不负王上所托……” *** 阳春三月初,春风和煦,转眼就到楚青棠生辰这日。 晌午的阳光落在院子里,惬意又恬淡,她与冬葵一起坐在石桌旁,看着冬葵一脸认真的拿着五彩绳学着如何编织祈福袋子。 楚青棠唇角勾了勾,冬葵知道今日她的生辰,不知道从哪听闻了这大云的风俗,说是生辰之日要编织福袋子。 于是,从前几日开始,她便学着这大云的习俗给她编织祈福带,说是过几日可以带去寺庙里祈福。 冬葵这一编就编了好几日,楚青棠见她这几日眉头就没松过,眼下更是编的满头大汗,她忍不住出口劝道:“若不然让我试试?” 冬葵闻言,圆圆的眼睛霎时间严肃了起来:“不成的,小姐,这生辰礼物若是假手于他人便没了意义了” 义正言辞,楚青棠一时间有些无奈,“那好吧,不过你也别着急,我……” 还没说完。 耳边传来谢祈的声音:“青棠……” 楚青棠转头看去,见谢祈穿着一身青色长袍往一脸笑意从卧房里走了出来…… 她耳根一热,横了他一眼不再看他。 自那日与谢祈“振了振威严后”,楚青棠前几日面对着谢祈都是冷淡的,也不准许他动手动脚。 本来以为这人识时务,也老实了几日,当真在书房住了几晚。 楚青棠想着不能做的太过火,刚打算生辰这日给个台阶原谅他。 谁知道就在昨日的晚间,她从浴房洗漱完刚准备上榻歇息,就被人猛地拦腰抱了起来, 若不是熟悉他身上这香她当即就要喊救命了。 谢祈昨夜只穿着单薄的中衣,死死抱着她,她当时刚从浴房里出来,身上水汽弥漫着,内室暖和着,又没有旁人,大抵是她穿衣时系带都没来得及系好,他的手直接从她小衣里伸了进去…… 冬葵见谢祈走了过来,立马转身退下了,坐在原地的楚青棠:“……” “咳咳咳……”谢祈走近过来,自然没有错过楚青棠的脸色,心底不免有些心虚! 自那日楚青棠把他赶去书房后,他日日忙碌着,难得抽出空来陪她用膳时,她也是冷淡的态度。 接连几日,一直到昨日夜里,他忙完手头上所有的事情后,最终犹豫了一个时辰后还是…… 他了解她,知道楚青棠不会是因为这个事情真正动气,男欢女爱这种事情实在正常,她与他又是正经夫妻,她不是那等计较之人。 她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他平日里对她无赖的样子,有时是他做的有些让她气恼了。 可是她不知道,在他心里,他只有在她面前最自由没有防备,开心便笑,不开心也不用虚与委蛇。 他淡蓝色的眸子在日头底下瞧着有些落寞,可看到她还坐在这里并未直接离开,他就知道她在给他台阶下。 于是,长身玉立的俊美男子走近后直接单膝蹲下来,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语气温柔:“青棠可是还气?” “若是生气,便打我几下可好?” 楚青棠本来也没生气了,只是有些羞愤。 听了他的话后她转头看向他,她知道他是明白她对他的纵容是因为心疼,所以他如今才愈发爱装,博得她的同情与爱怜。 “不许再有下次了,否则……” 谢祈知道她消气了,他嘴角微微上扬,眉头一挑:“否则便如何” 楚青棠看他一脸戏谑,一张俏脸上尽是威胁:“否则……我便不要你了……” 谢祈:“……” 他最听不得楚青棠说这种话,方才还一脸笑意的脸霎时变得危险,然而却只能咬了咬后槽牙,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青棠舍得吗?” 楚青棠一怔:“……” 舍得吗? 一句话让她陷入沉思,最近这段时间,她过得十分安逸,可是她自己的身体状况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怕是后面不好说…… 她自然是舍不得他,可若是真的有何意外,她不舍得也要舍得了! 思及此,她心思一转,唇角勾起一个笑容: “谁会舍不得你?” “天涯何处无芳草……” “何必……唔” 还没说完便被谢祈吻住,她眸光潋滟,有些惊吓,这可是在外头!!! 她不断的伸手推他,可这人哪里推的动,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终于放开她,唇瓣分离之际又轻轻咬了她一口,而后咬牙切齿道:“本殿不准!” 楚青棠缓了缓呼吸,伸出手掐住他的一侧脸颊,嗔他一眼,而后眸光微闪,认真看着他:“不准便别再装可怜” 石榴树的绿叶被春风吹得扬起在空中,楚青棠紧紧搂住他的脖颈,看着这漫天春色,唇角勾起一抹笑…… 其实,她方才话里的意思是,让他往前看,而不是她! 第113章 师父? 二人交颈相拥,不过片刻的宁静,楚青棠便听到谢祈低声开口,“青棠这些时日可曾想我?” 闻言,楚青棠嘴角微微上扬,一双澄澈的眸子里全是情意,她微微抿了抿唇刚想说些什么,扶光院门口十五十六慢慢走近了过来,身后好似还跟着个人! 她松了松搂住他脖颈的手,双眸微微眯起细细辨认着,直到一行人离得越来越近了,少女看清楚后,瞳孔骤然一缩…… 谢祈背对着门口,看不见是真的,但是习武之人耳力极好,自然是知道有人进院子了。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在下一刻,楚青棠猛地一把松开他,而后直接站了起来,大声喊了一句:“扶摇师父……” 说完,少女眉眼处带着急躁,立马快步跑了过去,没有半点停留。 原地一脸茫然的谢祈:“……?” 不远处的十五十六:“师父?” 二人身后的扶摇则是一脸淡然无波的模样,神采奕奕,约过十五十六迎了上去:“青棠丫头!近来可好?” 楚青棠走过去先是左右看了看扶摇是否有受伤,而后见他精神极好,不像是受伤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可又有些奇怪:“扶摇师父缘何在此?” 她方才看到十五十六带着扶摇师父进来进来,便下意识以为是扶摇师父受到了什么胁迫,不然一个医馆大夫来这七皇子府做甚? 扶摇是特地挑今日过来七皇子府的,这从小养大的姑娘的生辰,他如何会忘? 加上谢祈曾经提过,让他帮忙看看青棠的身体,他刚好有个光明正大来的理由,只不过…… 只不过这一来,迷雾拨开,某些人可不好应付了…… “青棠丫头先别着急,今日我……”扶摇开口想解释,可还没说完,便见他那师弟连忙走过来,单手把青棠搂入怀里,跟护小鸡崽子似的,目光如炬瞪着他。 欲言又止的扶摇:“……” 满腹疑惑的楚青棠:“?” 一头雾水的十五十六:“……” 紧紧搂住楚青棠,防备满满的谢祈:“师兄注意分寸……” 语毕。 几人莫名就开始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楚青棠反应过来,微微用力挣开谢祈环着她的手,然后视线在扶摇与谢祈二人身上来回看了看。 她脑子机灵,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可是想了想还是要问个清楚。 于是,少女抿了抿唇冲着扶摇开口:“师父,他为何唤您师兄?” 扶摇闻言脸色微微一僵,有些欲言又止:“……” 这让他如何解释? 关于师门的所有事情,他在大燕并未和任何人提起,包括楚青棠还有冬葵,一直以来她们二人一直以为他只是个云游医者而已…… 可眼下却有些尴尬了,扶摇面对着眼前的女子的疑问,突然有些尴尬,心思一转看向谢祈开口道:“难道你未曾和青棠丫头说过师门的事情?” “你怎么什么事情都不告诉青棠丫头?” 话落。 楚青棠猛地转头看向谢祈,眼里带着明晃晃的审视,似乎只要他敢承认他知道一切,把她蒙在鼓里,他就完了! 被突如其来的“冤屈”盖下来时,谢祈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但知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他反应极快的撇清关系,目光真挚看向楚青棠:“若是我知道他是你师父,那往后你要去哪我都不会再留你,我一人孤独……” “好了……”楚青棠开口打断,她知道谢祈多不喜欢让她离开他这类话语,平日里根本提都不能提。 想来他是真的不知道,她突然放下心来,而后看向扶摇师父,目光严肃! 四目相对间,扶摇陡然一愣。 本来他见楚青棠看向谢祈时,还有些幸灾乐祸,以为自己把“罪名”终于甩出去了了。 可还不等他高兴起来,便又见眼前少年少女明明一对璧人的和谐,而后齐刷刷看向他…… 二人动作出奇的一致。 只不过,一个是“无奈”,一个是要杀人一般的“冷厉” 扶摇莫名脊背一凉:…… 还不等他解释什么,谢祈突然阴恻恻开口:“既然师兄说不出来,看来本殿得写封信去问问颜小姐了……” 一提到颜南星,扶摇猛地浑身血气上涌。 他脑海中突然想起前段日子因为谢祈透露他的行踪给颜南星,颜南星找上他后发生的事情,险些没绷住表情,慌张的语无伦次:“谢祈!” “你……你……”他说着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眼巴巴看向楚青棠转移话题:“青棠丫头,可是怪师父?” 楚青棠本就感念扶摇的养育之恩,哪里会怪罪,只是有些奇怪这背后的弯弯绕绕,她连忙开口:“当然不是!” “师父大恩大德,青棠永生难忘,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青棠怎会怪罪师父,只是不知师父究竟是何打算?” 楚青棠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一会,见扶摇一言难尽的样子,她联想到所有的一切,慢慢推测: “师父一直以来都知道青棠和亲要嫁的人是谁对不对?” “因为扶摇师父知道,所以从一开始,扶摇师父便不担心青棠会有什么危险对不对?” 话落。谢祈心中一惊,鹰隼般的眸子看着扶摇,扶摇听了楚青棠的话,忽而一笑“不愧是我扶摇一手养大的姑娘,随我,聪明伶俐” 楚青棠心中起了些波澜,果然让她猜中了,接着又听到扶摇开口:“当初知道你要和亲,对方是谢祈这小子,我确实松了口气,倒不是因为他是我师弟,而是我知道他不是穷凶极恶之人……” “看人,要看为人最低处,我这师弟不坏,哪怕不喜欢你,也不会把你如何,退一万步来说,哪怕他真的不好,伤你的心,师父也能立马带你走,离开他这府邸,他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你……” 字字句句,既是解释,也是震慑,话里话外像是在解释,可是字字句句都是在警示谢祈。 大家都是聪明人,这言外之意都能听出来,楚青棠知道扶摇师父的苦心,谢祈自然也知道。 不过,知道归知道,谢祈可受不了有人把楚青棠从他身边带走,谁也不行! 于是,一向傲娇腹黑的七皇子殿下,突然伸手拉过楚青棠的掌心,与她十指相扣,语气严肃:“师兄放心,师弟与青棠会白首相约,永不分离……” 说完,还朝扶摇露出一个挑衅的眼神。 刚刚还洋洋得意的扶摇:“……” 感受到掌心微微发热的楚青棠:“……” 看戏的十五十六:“……” 第114章 喜欢 楚青棠今日生辰,府中下人早前得了谢祈的吩咐,整个皇子府中早就忙开了。 谢祈与扶摇贫了几句,目光不善的看向扶摇。 楚青棠知道他的性子,衣袖摆动间微微屈起手肘向他的腹部戳了戳,而后清了清嗓子开口:“咳咳咳” “殿下刚刚醒来想必也是饿了,小厨房备好了热粥,殿下若不然去喝些?” 这是在支开他! 谢祈闻言目光一顿,立马转移视线看向身旁的女子,她一双水一般的眸子瞧着自己,似撒娇似恳求。 谢祈不是没眼色的人,可是心底终归有些别扭和吃味,自己的师兄竟然就是带大自己媳妇的人,想必扶摇在楚青棠心底便是非同一般的存在,她处处维护扶摇让谢祈很不爽 。 不过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本来是很正常的,偏偏这人是他师兄,还把他耍的团团转,谢祈心底噌噌冒气,一双眸子沉的厉害,周身冰冷。 他看向扶摇轻嗤一声,刚想阴阳怪气一下,衣袖猛地被人扯了扯,俊美男子垂眸看去,只见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拉住自己的袖子,楚青棠凑近过来,哄小孩似的低声开口:“夫君不饿吗?” “今日青棠生辰,夫君可否吩咐厨房做碗长寿面?” 低头耳语,亲密无间。 “轰”的一下,浑身热血上头,谢祈眸光微闪,四目相对间,两人不约而同想起来昨夜发生的事情 双双红了脸…… 楚青棠见他耳根通红一时也有些不自在,夫君这个称呼,她平日里从未唤过,也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有些张不开口。 而偏偏在床榻之上,谢祈老是逼着她这样唤他,不唤他便换着法子闹腾她,没个消停…… “咳咳……” 二人之间的旖旎被一阵咳嗽声打断。 扶摇苦着一张脸,实在没眼看,他虽然不太通男女之事,可是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怎么看不出这二人眼下的情意绵绵,看破不说破罢了。 谢祈略略有些不自然的移开目光,吐出一句:“那我便先走了” “青棠也早些过来,午时我陪你一起过生辰” 楚青棠见他软和了态度,心下不免有些好笑,但到底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好” 没过多久,谢祈便带着十五十六出去了,扶光院内只剩楚青棠和扶摇,楚青棠看着谢祈离去的背影微微有些愣神,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扶摇在一旁慢悠悠吐出一句:“唉,青棠丫头如今胳膊肘也往外拐了” 闻言,楚青棠陡然一愣,回过神来,面上还隐隐带着些绯色,“扶摇师父可莫要打趣青棠了” 扶摇养了她这么多年,这姑娘的性子他如何不知,看起来冷漠的面具下的一颗心其实细腻柔软,虽做事果决,聪明伶俐,可也会有迟钝的一面。 见此,扶摇转头左右看了看,而后意味深长看着楚青棠道:“真喜欢他?” 听到这句话,楚青棠微微抿了抿唇,而后无比认真开口:“是” 话落。 扶摇静静的看着眼前自己养大若女儿一般的姑娘,突然有些怅然若失笑了笑,好似终于卸下了心中的担子,眼眶有些微微发红,“若是如此,师父便放心了” “原先还担心你会畏惧谢祈那小子的权威而妥协,如今看来,倒是阴差阳错天赐良缘……” 楚青棠抬头看向扶摇,微微勾唇道:“师父养育青棠多年,青棠的心思师父怕是最了解了,若是青棠不喜欢他 ,也许会因为大局对他小意逢迎,可却不会真正意义上接纳他,而如今……” 她说到一半,突然停顿了一会儿,一双眸子里多了些鲜活的情愫 “如今,青棠真心希望他好!” 扶摇方才紧蹙的眉头缓缓松了松,而后大笑几声:“哈哈哈哈” “若是如此,我便放心了” 不多时,楚青棠微微勾唇,眸子里闪过一抹狡黠,挑眉看向扶摇:“青棠如今一切都好,那师父是不是应该也说说这前因后果了?” 扶摇闻言脸色一僵,有些讪讪,毕竟是自己一直瞒着这些事情,多少有些理亏。 楚青棠:“师父,进屋说吧” …… 月明星稀,烛火通明,扶光院内热闹非凡。 应了谢祈的吩咐,十五十六带着冬葵和扶摇,加上前院的仆人一个个都入了院子布置彩带花灯,五颜六色,漂亮极了。 “十五,你说这主子为什么让咱挂这么多花灯啊?” 十六一边系带子,一边问道。 不等十五回答, 旁边的扶摇插了话,“哼,还不是为了讨青棠丫头欢心……” 今日和楚青棠谈话后,扶摇眼睁睁看着那男人把楚青棠拉走了,一整个下午都未曾出现,两人也不知去了哪…… “师父,你这是不高兴了?”冬葵在一旁笑着搭了话。 扶摇看向冬葵,轻哼一声:“臭丫头,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插嘴……” 冬葵急了,撇嘴道:“师父,什么小孩子?我都已经双十年华了” “都可以成婚生子的年纪了……” 扶摇知道这丫头少根筋,也没当回事,好笑似的开口:“怎么?你这丫头也想成婚了?” 一句话噎住了冬葵,不过片刻,她小脸瞬间红了,语无伦次:“我……我,这是我的事情” 说完,冬葵慌慌张张跑到了别处,似乎在逃避什么,身后扶摇看着冬葵的样子,心思一转,嘴里嘀咕了一声:“小姑娘大了,怕是也有心上人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角落处的十五听到二人的的话脊背一僵,一双手悄然握拳,而后又默默松开,仿若什么也没发生,继续点着花灯…… …… 第115章 反常 另一边,亮堂堂的前院厨房内,楚青棠被人花婆婆领着从门口进来就看见了不远处谢祈那张沾了面粉的脸,乍一看还有些不确定,走近后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怎的把自己搞成这样?” 说着就从怀中掏出帕子,想给他擦擦。 听到声音,谢祈猛地回过头去,手里的汤勺差点掉地上,脸上罕见的出现了一丝尴尬…… 今日午后他放话要给她亲自做一碗长寿面,整整一个下午过去,趁她在药阁的的时间,他跟着花婆婆学,挽起袖子试了许多次,一次次生火,揉面团,拉面条,下锅,最后卧个荷包蛋,尝味道…… 不等他回答,花婆婆站在门口忍不住打趣道:“皇子妃有所不知,今日殿下也算是打了一场“硬仗”了” 话中深意不言而喻,楚青棠明白过来,心下莫名有些好笑,又有些熨帖,心底暖暖的,她微微挑眉,淡笑道:“花婆婆今日辛苦了,下去领赏吧” 花婆婆眉开眼笑:“谢皇子妃” 人走之后,楚青棠侧头,瞥了一眼灶台边上热气腾腾的面,而后看着背对着自己好似有些许紧张的男人,嘴角上扬:“已经做好了?” 谢祈转过身,脸上沾染着面粉,发丝也有些凌乱,瞧着有些滑稽。 可人长得好,那些凌乱反而有种别样的风姿,他僵硬的扯了扯唇,目光不太自然 ,“好是好了,但是可能味道算不得上乘……青棠可会嫌弃?” 他还是头一回露出这种不自信的表情,楚青棠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转头四下看了一眼,而后凑近过去,极快的在他下巴处轻吻了一下。 面前女子目光澄澈自然,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听见她认真道:“这个是奖励” 温热软绵的触感落在脸上,转瞬即逝,谢祈当即眸光微闪,有一瞬的呆滞,四目相对间,嘴角的笑意却掩不住,互相爱慕的时候,无需多言,无需多问,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 扶光院 彩灯五颜六色,整个院子灯火通明,可却没有一个人,楚青棠一进来便惊讶的呆滞住了,不可置信的的冲着身旁的男子开了口, “这是你吩咐下人做的?” 谢祈闻言勾唇一笑,并未说话,牵着她的手,漫步走在这院子里,这院子里的花灯是他吩咐十五十六从各处搜罗来的,种类繁多做工也精细,专门为了贺她生辰 “青棠可喜欢?” 两人十指相扣,源源不断的暖意在掌心蔓延,楚青棠清澈的眸子里映着稀碎的灯光,漂亮极了,她知道他是为了给她贺生辰,可却不明白他为何会想到用花灯? 这样想着,她也就问出了口:“为何想着用花灯?” 听见这话,谢祈略有些不自然移开目光 而后岔开话题:“不好看吗?” “好看”楚青棠答的快 “那青棠今日欢喜吗?” “欢喜” “喜欢便好” 一问一答,自然的来回,楚青棠也忽略了他方才未回答的问题,只笑着看他:“扶摇师父他们去哪里了?” 谢祈见她不再问,顿时松了口气, “他们在屋子里等,我们进去吧” 楚青棠点点头:“好” 话落,谢祈拉着她往屋子里走去,两人并肩路过一个个花灯时,没人看见的瞬间,他微微勾起了唇角。 为何布置这花灯,他其实有些不好意思说…… 还记得那日,燕帝寿诞那日夜晚,他看见楚青棠和那贺连域站在观台之上,一起看花灯时眼底的笑,让他花了眼…… 他那一刻的心底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想法,若是与她看花灯的人,与她并肩的人是他呢?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也许有些人一开始便是被命运锁在了一起吧! —————— 大燕国,月河楼 “宦官魏坚离奇失踪,太子贺连城在东宫借口卧病不出,恒王暗地里招兵买马,上京城内人心惶惶,燕帝整日醉心长生之术,一个个官员蛀虫拉帮结派,就等着爆发了,大燕始终是……没落了” 陆广白慢悠悠吐出几句话,眉目间快拧成一个川字,焦躁不安。而他身旁的男女一个神思游离,一个怒不可遏,只见颜南星拍桌而起,“这样的朝廷早该覆灭了” 一言出,满堂皆静。 不多时,坐在颜南星对面的楚航之眸光微微闪动,思绪抽回,看着对面的陆广白和颜南星,一字一句道:“那便反吧!” 话落,陆广白和颜南星极快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却都没有提出反对。 楚航之端起茶杯抿了口,“昨日密报称冀州势力繁杂,陛下准备派太子去冀州收拾冀州原本驻守官员的残局” “太子一走,恒王过不了多久便会从黔南起兵,朝中大臣大半数已经臣服与他,最终结果不必我说,二位应该都明白吧?” 听了楚航之的话,陆广白略微有点惊讶 ,这段时日他与楚航之还有顾恙和颜南星几人待在一起商量大局,可是…… 可是他明明记得上次见面楚航之还是那主张小心行事,对政变有些沉默的态度,而这两日他却像是变了个人一般,浑身弥漫着一种嗜血的戾气与深沉…… 不对劲,很不对劲! 颜南星也察觉到了,她以前不是没见过楚航之,楚航之与那顾恙曾经都是大燕儿郎的佼佼者,还都是君子,一个两个都是淡如水的模样。 也一样的“单纯正直” 只是,顾恙经历了家破人亡后,现今变得运筹帷幄,步步筹谋,想必是也觉得自己曾经单纯过了头。 可这楚航之……,颜南星前几日见他消沉了几日,以为是侯府的原因,不过眼下看来,只怕不简单! 陆广白和颜南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欲言又止一般看向楚航之,半天没说话。 这倒把楚航之看笑了,他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目光掠过面前二人,“二位不必这么看着我,航之只是觉得……” 说到一半,他忽而停了一瞬,漆黑的眸子里全然不复曾经的澄澈,而是莫名的深沉。 “只是觉得,这世间有时让人觉得恍若大梦一场 ,既然台子搭好了,你我早已经退无可退了!” 说完,楚航之嗤笑一声,眼底蔓延出一丝丝的红, “只可惜,一将功成万骨枯” 刚刚说完。 “咚咚咚”窗外传来游街锣鼓的声音,而后一道道尖细的声音传来: “魏大人归 ,闲杂人等快快闪开……” 第116章 舆图 皇城御书房 一身官服的魏坚匍匐在地,对着龙椅上闭眼假寐的燕帝极尽谄媚道:“陛下万安,奴才回来了” 闻言,燕帝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手中不断拨弄佛珠的动作停了下来,眼中带着探究看向魏坚,“此行可还顺利?” 话落,魏坚思绪收回,早已经杜撰好的说辞脱口而出:“陛下,一切顺利,奴才此行冀州,瞿州,找到了能制作长生不老药的道长” 片刻,御书房内响起来燕帝的大笑:“哈哈哈哈” 十几年来的夙愿终于有了希望,燕帝龙颜大悦,本来对魏坚晚归的不满,瞬间散了下去,“魏坚啊,还是你办事有利啊” “赏……重重有赏” 一个多月前,燕帝身体突发异样 ,常常梦中惊厥,药石无医。 御医给出的诊断便是……心病执念过重,心病还需心药医。 而燕帝最大的心病便是——长生不老药。 就在这时,魏坚自告奋勇主动请缨出发冀州还有瞿州寻找那闻名天下的天观道人。 燕帝也抱着试试的态度,毕竟如今的冀州已经归属于大云,势力错综复杂,暗地里找人还是有难度的。 不过,权衡之下,他还是决定让魏坚带着人去了冀州…… “为了陛下龙体康健,奴才做什么都是应该的……”魏坚谦虚着低头拜谢,可不过片刻又略带些纠结开口:“陛下,此去还……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燕帝收了笑,眉头一皱:“何事?” 魏坚拱手道:“奴才这段日子在冀州,打探到大云与大凉之间的密文” “哦?” 燕帝眉梢微微一动,似是有些惊讶,抬起一只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悠然自得开口:“说来听听” 魏坚心中缓了口气,斟酌着开口道: “密报中,大凉如今欲与大云争抢冀州” “争抢?” 燕帝轻蔑一笑,“这件事情再正常不过了,冀州这块儿肥肉,谁不想要,当初若不是无力战败,朕又怎会割舍?” “咚……咚……咚 燕帝佛珠手串倏尔间断裂,佛珠一颗颗散落,四溅在各个角落。 见状,魏坚立马开口:“陛下息怒” “好了” “有何内情,直说便是” 燕帝摆了摆手,对于提起冀州,似有些不耐。 魏坚低头捏了把汗,后脊背有些发凉,燕帝如今虽然昏庸无道,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但是并不是什么都不关心的。 毕竟,刀一旦架在脖子上了,谁人不会慌张? “陛下息怒,且听奴才道来……” “冀州原本位于大燕与大云边界,这些年受了不少战乱,那大云人无所不用其极,趁虚而入才会导致大燕痛失冀州” “奴才本来以为那冀州只是因为地域宽阔而导致大凉也对冀州虎视眈眈,可此行查探发现,这其中还有隐情……” 说到这里,魏坚突然停顿了一下,眸光微闪,等着燕帝的反应。 燕帝闻言,果然嘴角微微抿起,目中露出精光,目光灼灼看过来,“什么隐情?” 魏坚双眸迎上燕帝视线,四目相对间,一字一句道:“冀州藏着整个天下的地势舆图” “传言道,得此舆图,得天下……” 话落 ,御书房内,一片寂静。 燕帝眼中带着深思看着魏坚,他站起身,在书桌旁徘徊着,来来回回,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燕帝视线落在魏坚身上 “你有何看法?” 闻言,魏坚唇角微微舒展,面色缓和道, “奴才倒有一计” …… 日落西山 楚航之翻身下马,缓缓几步走近,抬头看了眼眼前的牌匾上和守门狮子上挂着发白色纱幔,有些,眼角似有若无的带着一抹痛色。 “少爷,您回来了?” 亮子擦了擦眼睛,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上次大少爷从苏姨娘那里出来,又去了侯爷书房,没过多久,侯爷不知为何暴怒,府中大乱。 苏姨娘当日也小产,被关进了祠堂。 从那以后,大少爷再没回过侯府,也没来看过苏姨娘,而如今…… 苏姨娘死了 今日便是出殡的日子,侯爷不让大葬,不让府中人谈论,只在昨日找人知会了一声大少爷和二小姐。 “二小姐可曾回来?”楚航之走到门口问了一句。 说到这个,亮子有些支支吾吾,“二小姐……二小姐如今怀了孩子,说是……说是怕冲撞了孩子……” 话中意思直截了当。 楚航之闻言闭了闭眼,好半晌才睁开,“走吧,带我去祠堂” “是” …… 恒王府,香雪轩 “娘娘,今日真的不回一趟侯府吗?” 楚晴萱身边的新的贴身丫头墨香一边按摩一边问道。 话音刚落。 “啪” 墨香面上骤然挨了一巴掌,红痕凸现,“娘娘饶命,是奴婢多嘴” 楚晴萱美眸一瞪,十分不耐开口:“滚出去,换……” 还没说完,门口处传来一道声音 “好大的气性啊!是谁惹萱儿生气了?” 楚晴萱闻言转头看去,隔着纱帘入目而见的正是恒王贺连域。 她瞬间激动万分,扶着自己的肚子就下了榻 ,“王爷,你怎么来了?” 虽然怀着孩子,但是毕竟年纪小,楚晴萱还有着几分少女的姿态。 贺连域走过去,低头交颈相拥间,眼神示意墨香退下,而后双手拍了拍怀中的娇人儿,眸色淡淡,“若是不高兴,丫鬟换了便是” “王爷尽会哄我” 听到心爱的人关心,楚晴萱自是欣喜,哪怕知道这份关心与爱护是有缘由的,但是还是沉溺在了他的温柔里。 “听说你生母苏氏过世了,今日出殡礼,你不打算去看看吗?” 贺连域眉眼温柔的问道,眼神中带着探究。 闻言,楚晴萱猛地一顿,眼神微微一滞,想起自己出嫁前与自家姨娘的对话,心中不免有些愤懑。 在姨娘心里,何曾有过她呢?姨娘最看重的只有兄长罢了…… 思及此,她声音低弱道,“妾身也想去的,只是如今身上有孕,实在是怕孩子有闪失” 美人弱柳扶风的模样落在贺连域眼中,本身对女色并不上心的他,近日来心底却频频忍不住的对楚晴萱有了一丝怜惜,本来欲利用她去联系侯府的念想也渐渐淡了。 他一时间有些想不通,目光掠过面前的人,眉头不经意间微微蹙起,心中暗道:难不成真是色令智昏?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思索了一会儿,他渐渐缓了缓思绪,而后勾起唇角,附在楚晴萱耳边安慰道:“那便不去了,本王晚些时候找人去候府尽一尽礼数就罢了” 楚晴萱习惯了他的亲昵,却还是忍不住俏脸微红,“谢王爷” 第117章 风云起 冀州城,阳春三月,夜色如水,城内城外一片谧静,不知过了多久,城外忽然起了一阵火光,接着便是一阵阵马蹄疾驰的声音…… \"哒哒哒” “哒哒哒” 守在城楼之上的大云官兵立马反应过来,看清楚后,高呼道:“山匪来了,快去通知将军,做好战斗准备,快……” 说着,身边所有的官兵开始行动起来 “杀啊” “兄弟们,给我冲,如今冀州城乱成一锅粥了,咱们也该去捞点儿好处不是?” 坐在马背上的山匪头子,带着一众小弟,高呼着耀武扬威。一时之间,整个冀州城灯火乍现,百姓陷入了对战争的无尽恐慌! …… 前面忙的不可开交,而冀州城后竹林内 “大人,这样做真的有用吗?”黑衣护卫对着身旁的高大男子问道 闻言,男子转过身来,扯下脸上的面具,一双眼里全是志在必得:“冀州城,我拓跋宇,非要搞的他鸡犬不宁,要让大云与大燕都不得安宁” 说完,拓跋宇停顿了一会儿,双眸紧闭道:“吩咐下去,再过半个时辰,从城内开始行动……” 黑衣护卫:“是……” —— 大云国,金銮殿内 “混账东西” “真是一群饭桶” 云帝坐在龙椅上,手中的奏折已经四分五裂,底下乌泱泱一片的臣子谁都不敢触这个眉头,纷纷开口:“陛下息怒” 云帝缓了口气,睥睨着众人,目光扫过众官员后最后停留在了自己的几个儿子身上,距离冀州城暴乱已经过去了两日,这几个儿子倒是出了奇的准时,一个个都来早朝了。 当然,还包括了那个“体弱多病”的儿子谢祈,云帝目光扫视过去,看着谢祈的模样,不经意间动了动手中的扳指,陷入了沉思…… 谢祈自然察觉到了云帝的视线,他一向自由散漫惯了,对云帝的这种打量也并无什么在意。 早在冀州城发生暴乱的当日,他就收到了探子的密报,也联系了顾江逢与陆广白,接下来怎么做就看那两位的了! 而他今日来这金銮殿,无非就是想看看云帝到底打算如何解决冀州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 “太子,你有什么看法?” 云帝目光忽而看向太子谢遥,目光骤然间缓和了下来,自那日祭祀大典结束,太子闭门不出了好几日,说是那日淋了雨,大病一场,可知子莫若父,他对这个儿子是了解的,无非就是想不通罢了! 一言出,几乎所有的人的目光都瞥向了谢遥。 谢遥闻言向前一步,拱手行礼,“儿臣愿意出发冀州,解决冀州之乱” 话落,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站在右侧的郭丞相心中也倏然一沉,陷入深思! 就在众人等着云帝反应时,三皇子谢珺忽然站了出来:“儿臣愿意与太子殿下一同前往……” 语毕,谢珺突然跪了下来,“此行冀州,儿臣愿意带着黑鹰营护送殿下,扫除山匪和一切意图在冀州作乱的乱臣贼子” “如此,也能尽早的安抚民心” 说完,殿内仍旧是一片寂静。 云帝视线来回在谢遥与谢珺身上打量,好半天才开口:“不愧是朕的儿子,有谋略与魄力,兄弟情深,朕心甚慰,只是……” 说到一半,云帝话锋一转,“冀州原属于大燕,百姓对云国多少有些忌惮,强硬的手段并不能服众啊” “还是要用怀柔手段才是” 这话说的众人一愣,谁不知道大云从古至今都是用武力打天下,几十年前开始,大云人就尚武,如今说什么“怀柔手段”? 一时间众人都摸不着头脑,包括谢祈,他心中的讥讽刚刚升起,便听到云帝再度开口:“朕记得,七皇子妃乃是燕国人,若是让七皇子妃一同前往安抚冀州的百姓,或许冀州的百姓能接受的更快……” 此言一出,本来寂静的场面骤然间哗然起来。 谢祈猛地抬头看向云帝,四目相对间,头一回失态的露出了恍然,但不过片刻,又转为了淡然,放在身侧的双手握拳,几乎要攥出血来。 跪在地上的谢珺闻言,垂眸间嘴角一勾,眼底露出一抹了然。 一旁的谢遥与谢芳,谢治都有些不可思议的呆愣了一瞬,似乎完全没料到父皇会让一个女子出入那是非之地。 谢芳前段日子被关禁闭如今变得谨言慎行不少,可仍旧是满脸的幸灾乐祸,略带奉承的接了云帝的话:“儿臣觉得父皇言之有理” “只是不知七皇弟……” 话说到一半,谢芳意有所指的看向谢祈,引导着众人的目光。 云帝目光带着威压看向谢祈,“祈儿如何看?” 祈儿? 呵,谢祈心中讽刺,他这位父皇压根没想放过他,如今还妄想动楚青棠? 果真是他的好“父皇”,好“君主” 思及此,谢祈唇角微微抬起,目光如炬的看了眼一边的谢芳,而后转头看向云帝 一字一句道:“父皇思虑言之有理,不过青棠她身子骨娇弱,离不得孩儿,怎么说都是为人丈夫,为夫者自当护着妻子,还请父皇允了孩儿相伴……”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出来了,那句“为夫者应当护着妻子”明显就是在暗讽。 云帝闻言,嘴角微微一僵,直勾勾看向谢祈。 偏生谢祈一脸的诚恳,神情不变,像是一根筋似的,谁也不能说些什么,只当他是无意的。 “祈儿有心,那便与太子和你三哥同去吧” 谢祈俯首应下,“谢父皇” 云帝:“好了,明日军队整顿,午时准备出发,援助冀州城” 第118章 谋定 扶光院 春光落满大地,石榴树叶上的一层层的冰开始渐渐融化,一股股水柱汇聚在地上,最后顺着沟渠流向院外不远处的湖中,与那高挂的日头相映。 楚青棠披着白毛披风坐在软榻上,手中拿着一支朱笔,在纸上画着什么…… 不久,身子从后面被人抱住,耳边传来声音:“在写什么?” 能进出自如这屋子的男子,除了谢祈还有谁? 楚青棠笔下一滞,笔下的画险些花了,转头横他一眼,佯装生气的样子:“你下回可不许再这样,我的画险些花了……” 谢祈今日刚刚下朝回来,一回来就奔扶光院而来,也没来得及打招呼,他看了眼纸上花纹旁的一滴墨痕,自知理亏,立马开口道:,“好,下回抱你的时候先和你说一声……” 楚青棠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开口问道“今日如何?” 说到这个,谢祈面色严肃下来,走到楚青棠的对面坐下,拿过茶壶给自己和楚青棠斟了杯热茶,“冀州城发生暴乱,太子自请去冀州平乱,谢珺也跟着掺和,说要跟着一起去” “云帝自然不会反对,只是顺水推舟主张什么怀柔政策,说什么这样才能安抚大燕的百姓” 听到这里,楚青棠眉梢微微一挑:“然后呢?” 谢祈看向她,眼底带着晦暗,“云帝想让你一同去!” “哦?” 楚青棠放下手中的笔,眼里带着意味深长,对上谢祈的视线,“如果猜的不错,云帝大概是想让我来拖住你” “我已经请命,与你一同去”谢祈坚定的吐出这句话,眼里的担忧都快溢出来了。 她见状微微扬起唇角,眼里闪过一丝了然,伸手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了一丝冰凉,有些无可奈何道:“云帝此举无非就是试探你对我的感情,你说与我同去,不就如他所愿了?” 谢祈闻言,缓了缓脑中纷杂的思绪,开口道: “这些年,他试探我这么多次,终究是不会放过我了,只要我还活着,他曾经对我母妃所做的一切便抹不去” “所以……知道又有何妨?” “只是牵连了你,若你要是有事,我岂能独活?” 话落,楚青棠眸光微闪,心头一跳,而后拧眉道:“你说什么傻话?” “生而为人,命自然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是牵绊,有所思有所恋实属正常,但是谁会希望自己的爱人因为自己丧命?” 谢祈听了她的话,蓝色的眸子有一瞬的凝滞,而后深深的看着她,沉默了半晌。 说到一半,见他不说话,楚青棠忽然停顿了一会儿,怕他误会什么,她转而解释道:“谢祈,你我自幼都是为了一条命,为了活下来花费了太大心思,其中艰难苦痛都过来了,你我可以生同衾死同穴,但是不管发生什么,我会好好活着,我也希望你可以好好活着……” 语毕。 二人四目相对,一个带着心事重重,一个带着语重心长,好半天过去,周身安静的不得了。 好半晌,谢祈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他目光中带着一丝认真,细细打量着眼前自己深爱的人,没过多久又转为无可奈何,点头应下来:“好” 听到回应,楚青棠终于松了口气,转移话题,“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晌午” 楚青棠自然的问道:“冀州城你大抵已经安排好了吧?” 谢祈点点头:“没错,顾恙和陆广白已经开始行动了!” 早在几日前,谢祈就和自己说了他的计划,说起这两个人,让楚青棠想起了另一个人,想起扶摇师父说的事情,她斟酌着开口:“你可曾听说过楚航之?” “侯府长子,那个少年天才?”谢祈挑眉问道 楚青棠颔首,“没错。” “青棠是想说他的身份?”他眸子带着深思看向她。 楚青棠知道他与扶摇师父是师兄弟,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道:“想必扶摇师父已经和你说过了,楚航之他……也许是燕国那个传闻中早早夭折的皇孙” “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那楚航之与顾恙总会有嫌隙对吗?” 他了解楚青棠,自然明白楚青棠的担忧,大燕如今的皇室一个个的不堪重任,无论是太子贺连城还是贺连域,都不是良善之人,也不会是一个明君,高楼早晚有一日会倾塌。 另外,楚航之若是贺家的人,那往后若是皇位易主,他便是最服众的人选。 可是如今的计划中,顾恙才是那个主导者,有关与大燕的一切的筹谋与行动都是顾恙在布局,若是顾恙有登位的心思呢? 他是否能容得下楚航之? 若是顾恙没有登位的心思,那楚航之又是否能容忍的下这个将来这个“掌握大权”的好友呢? 谁也无法保证会发生什么! 楚青棠略微有些惊讶,没想到他竟然想到了这么多细节,“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在想这个问题,好似真的无解,人性这个东西是无法看透的” 谢祈倚靠在软枕之上,闭上眼睛假寐,嘴里一字一句道:“好友变君臣,情深义重能不能抵过权利和欲望,往后的路还太长,希望他们不是下一个谢正沅和李千舸吧” 闻言,楚青棠回想起楚航之在侯府时的作为,想起他作为兄长时与自己的谈话,又想起与顾恙前几次的交谈,心中倏然一动,想了很久的问题突然就找到了答案…… 她抬起纤细的手拿起朱笔,嘴里轻喃:“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 第119章 头疼 冀州城,书香雅苑。 寒风肆虐,吹打着屋后的竹林,天才微微亮一点,顾恙披着黑色大氅坐在阁楼之上,手里拿着一封密报,展开后乌黑的眸子微微凝缩起来,嘴角抿直,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 身后的阿岳看到自家主子眉头紧锁的模样,有些不解道:“主子?是发生了何事?那大云七皇子说了什么?” 密报是由暗线送过来的,而这暗线是前些日子谢祈答应与顾恙合作时留下的,为了方便两方之间通传消息使用的。 就在刚刚,顾恙收到了暗线传来的密报。 听到阿岳的声音,顾恙发散的思绪被骤然拉回,不多时又开口回答道:“谢祈说云帝派人过来了” “大云太子谢遥与三皇子谢珺” 闻言,阿岳立马瞪大眼睛,脑子飞速运转:“是因为前两日的暴乱?” “不错” 顾恙伸手把纸放在烛台之上,很快,密报随着烛火慢慢燃烧殆尽,不一会儿变成了飞灰落在落盘处。 “如此一来,我们的计划便被打散了!” 阿岳听了这个消息,简直如临大敌,着急道:“主子,本身咱们与那七皇子合作,他帮咱们联络陆大人,那七皇子的条件可是要冀州” “现如今,大云太子与三皇子都来了,八成得腥风血雨,咱们的计划还如何实施?” 阿岳是个直肠子,想到什么便问什么,顾恙见他如此着急上火,出声安抚道:“阿岳,无需太过担忧” 阿岳瞪大眼睛,“难不成主子已经有法子了?” 闻言,顾恙唇角微勾,身子微微后仰 靠在椅子上,看着茶桌上冒着热气儿的茶壶,眼里闪过一丝精光,缓慢道来: “现如今该急的,非你我,而是那高高在上的燕帝” 阿岳拧眉不解:“为何?” “虽然冀州曾经属于大燕,可是冀州不是早已经割让给大云了,现如今燕帝如何还会在乎?” “你说的不错……但是”顾恙先是点了点头,认可了阿岳的说法。 而后他话锋一转,转而解释道: “冀州虽然如今归属大云,大燕是没有权利管辖” “可是,这回来的可是大燕的太子,你猜猜,若是大云太子在冀州出了什么事儿,大云会怀疑谁?” “大燕人!”阿岳脱口而出后,立马冒了一身冷汗。 电光火石之间,阿岳灵光一闪道:“等等……我明白了,云帝此举不仅仅是为了平乱,更是试探,或者说……是挖坑?” 语毕,顾恙难得的带着赞赏看了眼阿岳,“还算机灵” 阿岳叹了口气,无心调笑,有些忧愁,“那咱们怎么办?” “陆大人好不容易答应与咱们合作,咱们好不容易才在上京有了靠山” 他挠了挠头:“可愁死我了” 窗外的风不经意间灌了进来,顾恙抬手掩住唇轻咳了一声,瞳孔微缩,看向外面的竹林。 前些日子的暴乱,他之所以没有让阿岳插手,本来是想浑水摸鱼,在冀州安插他的人,顺带拔除大燕曾经残留的势力。 同时,也给谢祈一个顺水人情,往后他在冀州各方有着绝对的话语权,以表合作的诚意。 但是这会儿,一环套一环,虽然能坐山观虎斗,慢慢布局。 可顾恙难免有些头疼,突如其来的山匪,还有大云的那些人,还有燕国的太子与恒王。 没一个省油的灯。 不知过了多久,顾恙收回视线,眸色幽深道:“阿岳,你快马加鞭赶回上京,告诉陆广白,让他带着航之去黔南” “另外,去将军府找颜姑娘那去,告诉她,可以行动了” 阿岳:“是!” 第120章 途中 云帝下令的第二天午时,赶往冀州城途中,太子谢遥和三皇子谢珺各自骑着马打头阵,身边军队随行。 大云人擅骑术,男子出行一般都会骑马,谢祈不想与那二人打交道,直接以身体不好为由,与楚青棠一起坐在暖和的马车里面。 此次出门,二人明面上带的人不多,只有冬葵与十五,还有几个随行侍卫。 队伍行走约莫过了一个时辰。 此时马车内,楚青棠看着无赖似的把头靠在自己腿上的人有些欲言又止,这人一上了马车便借口太冷,要两人靠着才暖和些。 起初,她倒也由着他去,谁知道他靠着靠着就躺她腿上了…… “谢祈!”楚青棠忍无可忍开口,“你手往哪里放?” 闻言,谢祈蓦的睁开眼睛,环住她细腰的手忽然一顿,脑袋有些无赖似的在她腰上蹭了蹭,“青棠,这刚开春,我抱着你,你便不会太冷了……” 楚青棠:“……” 自与谢祈心意相通之后,楚青棠几乎每日都在看着他“作”。 只要空下来就粘着她不放,仿佛是怕她变成蝴蝶飞走了一般,她实在是不太能明白他的性情,人前人后仿佛两个人一般。 她没忍住吐出一句:“色令智昏” 谢祈一听这话,终于翻身坐了起来,楚青棠刚刚松了口气,又被他搂在怀里,他把头靠在她的颈侧,懒洋洋道:“男子遇到心爱之人便会日日想同她亲近的” “青棠难道不想与我亲近?”谢祈厚脸皮说完后,幽怨的眸子盯着她,想起昨日她说的话,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却又不知如何疏解。 不等楚青棠回答,他突然泄愤似的朝着她白嫩的颈子咬了一口。 “嘶” 猝不及防感受到了脖颈处的温润触感的楚青棠倏尔瞪大双眼,有些不可置信的想转头瞪他,可没想到这一举动刚好入了他的下怀。 谢祈仿佛早就预判了楚青棠的反应,在她转头之际,直接捏住她的下巴亲了下去,四目相对,楚青棠双眸瞪大,似娇似嗔! 谢祈看着她,淡蓝色的眸子里情绪复杂,最后索性闭上眼睛,吻的越发深入…… “唔……谢”楚青棠有招架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吻,语无伦次话都说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整个人都软了下来,谢祈也停了下来,他把人搂在怀里,深深叹了口气,“青棠,你永远不能离开我” 刚回过神来的楚青棠,听到这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当他是怕失去她,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轻轻应了他的话 “嗯” 等到了肯定的回答,缓了缓思绪后,谢祈看着怀中的人儿,眉头一挑,调笑道:“要不再来一次?” “滚” 楚青棠闻言赶紧从他身上起来,坐到了一边,脸颊漫上绯色,急忙道:“光天化日,白日宣淫,登徒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谢祈见她被逗的面红耳赤,直接笑开了,整个人仿若二月春风,从未有过的开怀。 楚青棠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逗自己,直接拿起桌子上的桂花糕塞他嘴里,堵住他的嘴。 “唔……咳” 桂花糕塞了满嘴,谢祈一时被呛住,“咳咳咳” “青棠,你……”这回换谢祈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要谋杀亲夫?” 说完,只见楚青棠微微勾唇,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哦?” “还要再来一次吗?” 谢祈:“……” 见他吃瘪,楚青棠总算是舒了口气,没忍住轻笑了出来。 车厢内,女子明眸皓齿,笑得春风得意,男子眸色柔和,深情缱绻,两人四目相对间,都能看到对方眼中从未见过的自己! 第121章 猜测 二人就这样调笑了一会儿,没过多久,楚青棠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正色起来,给自己斟了杯茶。 她抬手打开马车窗帘一角往外看了看,有些担忧的对着谢祈道:“按如今的步伐,不眠不休最晚得明日天亮到达冀州城,冀州城的百姓真的等的及吗?” 听到声音,谢祈眼神顺着窗外看了一眼,有些无奈道:“山匪烧杀抢掠,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百姓都免不了一场横祸!” 楚青棠:“确定是山匪吗?” 似疑问似怀疑的问话,让谢祈眼神微微一滞,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你的意思是?” “冀州城民乱招惹山匪实属正常,可是……万一有人想浑水摸鱼呢?”她认真看着谢祈,“你可有调查过这个?” 谢祈一时之间哽住:“……” 见他沉默的样子,楚青棠叹了口气,放下车帘,而后拉过他的手,轻声开口道: “谢祈,我知道你自幼被仇恨裹挟,自身难保,自然是无法顾及太多,只是看待形势的预想有时候是多方考量的” 语毕,谢祈眸光微微一闪,目光中透露着惊讶与期待,他认真看着楚青棠扬唇道:“愿闻其详……” 楚青棠微微一笑,而后开口道:“百姓之苦,百姓之难有时候不仅仅是如此简单的……” “为了找解药我自幼跟着扶摇师父游历世间,去过不少地方,见过这世间太多的苦难与疾病,燕帝王昏庸,百姓流离失所之际确实有山匪趁火打劫,但是山匪最在意的便是钱财,冀州城虽然广阔,可是如今各方势力严峻,什么山匪会来当这个出头鸟?” “古言有道,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如今这个世道,就算山匪不要命了,也不会羊入虎口,大云大燕大凉哪一个是山匪能承受的?” 说到这里,楚青棠停顿了一会儿,眼神中闪过一抹厉色:“怕是有人想借机趁虚而入吧!” 说完,空气瞬间沉默了下来。 楚青棠这番话可谓是给了谢祈当头一棒,醍醐灌顶一般,他先前想过怎么解决山匪的问题,想过怎么解决冀州的问题,想过怎么与顾恙里应外合的问题,可关于山匪是真是假,他还真没思量到…… 直到此刻,他再次由衷感叹,自己还是有许多事情没考虑到,还是不够,他的计划还是有不少漏洞。 若是真如楚青棠所说,此次暴乱最后得利的背后之人,恐怕就难说了! 大燕? 大云? 大凉? 思量再三后,谢祈突然开口: “大凉人” “大凉人” 楚青棠也同时脱口而出,两人四目相对,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样的怀疑,谢祈瞳孔微缩,“这下真是有戏唱了……” 八成的怀疑,可是楚青棠几乎已经认定这件事与大云脱不了干系,于是她开口对他道:“此去冀州,无论如何你都要护好自己” “我也会保护好自己,你不必担忧我” 谢祈回过神来,勾唇安慰她道:“我们都会好好的” “好” 楚青棠强颜欢笑的点了点头,心里却隐隐不安,云帝的算计,大凉的虎视眈眈,大燕的不作为…… 她总觉得此次冀州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不仅仅关乎冀州城,也关乎她与谢祈! 思及此,她眼睫微垂,掩饰过去了眼中的担忧…… 然而,现在的楚青棠并没有想到,她的直觉并没有错,冀州之行会成为她与谢祈此生之痛! 第122章 看不惯 另一边。 队伍前方的谢珺与谢遥都隐隐听到了后方谢祈在马车里大笑的声音,谢珺转头看了眼身侧的太子谢遥,略带深意道:“看了咱们七弟与七弟媳倒真是情真意切啊!” “我看咱们七弟啊,可不是传闻中不近女色,他的皇子妃去哪,他离不得半步!” 谢遥听了这话,本来平静的双眸中,泛起了一丝笑意,转头看了后方的马车,开口道:“年少夫妻,自然是亲近些,不足为奇” 闻言,谢珺蓦的勾唇一笑,对于这种说法显然抱有怀疑,直接点破道:“七弟自幼脾气古怪,对谁都没有好脸色,如今对这个和亲郡主如此上心,怎么都让人觉得怪异……” 关于谢祈的事情,谢珺知道的不算少,甚至是谢祈找傀儡的事情他也知道,只是不等他调查清楚,所有的消息就被截断了,他也没想到谢祈的手段竟然如此狠厉,直接杀了那个蓝尧,半点情分不留。 当初他找到蓝尧,而后与蓝尧提出条件,只要蓝尧暗中解决掉谢祈并为他所用,那么蓝尧便可以取而代之。 蓝尧答应的犹豫,但是也没有经住诱惑倒戈了。 这些东西,谢珺是绝不可能和谢遥说的,虽说他与谢遥关系好,但是如今放在被架在火上烤的是自己,他还不能把谢祈得罪的太狠,谢祈此人城府极深,难保不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谢遥不疾不徐的驾马行走着,听见谢珺的话,有些不悦的吐出一句,“三弟慎言” 自祭坛的事情发生之后,谢遥对于谢珺的信任已经开始产生动摇,只是鉴于这些年的兄弟情谊,他不愿意去怀疑什么罢了,加上谢珺不断的与他表过衷心,他就放下了。 可是眼见如今谢珺的言语多少有些兄弟阋墙的嫌疑,他对谢珺多了一丝不耐。 “七弟虽然自小性情孤僻,可是自幼体弱多病遭受了不少白眼,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痛苦?” “不管他如今如何,只要他不闹出什么风浪,便随他去就是” 说到这里,谢遥转头看了一眼谢珺,“难道三弟也看不惯七弟?” 两人驾马交谈,声音极小,可是谢珺明显感觉到了谢遥加重的语气,话里话外充满了不满,他也不好再上眼药,只能低头认错,他拱手道:“是臣弟多疑了” 谢遥最终不忍太过训斥谢珺,毕竟这些兄弟中只有谢珺与他如手足一般,他摆了摆手道:“好了,这件事情便到此为止” 日光渐渐拉长地上的人影,午时的燥热已经慢慢过去,丝丝缕缕的风吹了起来,谢遥看着时辰,皱了眉头:“今夜怕是要连夜赶路了” 谢珺附和开口:“是的,按着路线估算,最早也要明日上午才能到冀州城” “三弟,吩咐下去,再过一个时辰让将士们原地休息半个时辰,恢复体力,晚上继续赶路” 谢珺点头应下:“是” 说完,他转身驾马而去。 …… 上京城,皇城御书房 “什么?大云派皇子带军队去了冀州?” 燕帝看着眼前的奏折,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来,站立的几个大臣霎时间慌了神,一个个战战兢兢,楚峻山见状赶紧上前一步,“陛下,臣听闻,大云派出的人中还有大云太子” 此言一出,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燕帝心头一跳,垂眸陷入了沉思,一个小小的冀州城民乱,派出大云太子?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计谋? 思考了许久,燕帝突然想起前段日子魏坚说起的话,对于魏坚提出的计谋心中也终于有了思量,权衡利弊之下,他斟酌着开口道:“大云此举不知缘由,可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这样吧,我泱泱大燕也派人去接洽,一方面表示友好,一方面注意大云是否有不轨的行为。” 话落,所有大臣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就在此时,楚峻山再次开口:“陛下打算派遣何人?” 燕帝抬眸看向楚峻山,眸子里带着深意,“既然大云派遣的是太子,那不如就太子吧,太子的伤也养的差不多了,这些年他游戏人间,也该有所建树了……” 燕帝说这话其实也是带着试探,他想看看他这些大臣如今有几个站太子,又有几个站恒王,楚峻山自然是听出来了燕帝的言外之意,不过他如今已经与恒王 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女儿都嫁给他了,对于陛下的提议他自然是乐见其成。 反观其他大臣,听到燕帝的话多少有些惊讶,燕帝子嗣不多,就两个儿子,让太子去冀州,看似是磨练,可是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众人支支吾吾好半天,不敢妄加揣测,最后只能顺着燕帝的话说,一个个异口同声道:“陛下圣明” 燕帝沉吟了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既如此,各位爱卿散了吧” “来人,召太子” “喏” 第123章 算命 东宫 “嘭”地一声,花瓶落地,四分五裂。 太子贺连城刚从皇宫里回来就发起了脾气,摔碎了书房的藏品,一旁的幕僚林崖见状挥手让丫鬟随从都出去了,他向前一步询问道:“殿下何故有此怒火?” 自从前些日子贺连城摔断了腿之后,一直在卧床养伤,好不容易近两日好了些,今日又被召入了宫,好半天才回。 贺连城披着的大氅还没取下,双手叉腰仰天长叹一声:“父皇让我三日后带人去冀州” “什么?” 林崖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愣怔,好一会儿才开口:“冀州鱼龙混杂,陛下这是何意?” “哼,说是大云派了大云太子平乱,本宫这个做太子的当然也要去,一来表示友好,二来提防大云有何诡图” 贺连城想起今日在御书房时燕帝说的话一直惴惴不安,总觉得这其中并不是那么简单,可是圣旨已经下达,再没有转圜之地。 林崖也摸不清这其中门道,就在二人沉默之时,突然一道声音打破了寂静。 门外传来随从的声音,“太子殿下,宫中传来密信” “进来吧” 随从进门把密信递上去后,贺连城直接展开看了起来,没过多久,他脸上突然泛起笑容,“哈哈哈哈,看来能解决疑问的人来了” 林崖接过贺连城手中的密信,上面写着:今日丑时,轩辕楼 本来没什么惊奇的,可看到落款的名字时,林崖有些心惊肉跳,“魏坚” “林先生不必惊慌,今夜林先生还需陪本宫一同前去” 贺连城再怎么酒囊饭袋,对于自己的命和前程还是在意的,他与魏坚之间的那些阴私,倒也没什么好瞒的,只是平日里并未和自己的这些幕僚提过罢了。 所以,不怪林崖如此惊讶。 好半晌,他看着林崖一言不发没有接话的样子,有些不解,“林先生何故愣神?” 林崖听到提问这才反应过来:“恕在下多嘴,殿下何时与魏坚有联系?” 想起自己在宫中与瑶妃那点事儿,贺连城摆了摆手:“哎,这个不甚重要” “重要的是,如今魏坚愿意鼎力相助” 林崖闻言尽管心中不安,可是只能勉强开口:“一切全凭殿下定夺” …… 入了夜,恒王府 湖心亭凉风阵阵,恒王贺连域站在湖边听着暗卫的禀报,原本柔和的表情变得讥讽,“看来大家都要坐不住了” “主子,接下来该怎么做?”暗卫开口后等着命令。 贺连域抬起右手按压着另一只手的虎口,他深邃的双眸抬头看着这夜色。 不知为何,想起了曾经与楚航之打马游街的日子,一幕幕回忆恍若隔世。 回忆最后又演变成了那日在这里喝茶,他劝他归顺自己时,两人的不欢而散。 古言有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吩咐下去,太子必须死在冀州” “是” …… 另一边,月河楼 韩富贵看着对面坐着的几个年轻人,打量了许久之后,视线停在了楚航之身上,“这位公子看着气宇轩昂,不似凡人” 一旁的颜南星对于韩富贵隐瞒扶摇行踪一事本身就抱着埋怨,这会儿听着他算命似的神神叨叨的,撇了撇嘴:“喂,老头,你什么时候开始算命了?” 第124章 时也命也 颜南星虽然是性子率直的姑娘,可是一向是言行规矩的,可是自从收到楚青棠传来的信之后,她几乎殚精竭虑,加上扶摇突然行踪不定,颜南星语气更加不爽快。 当然,她也知道,韩富贵自然是不会与她计较的。 “嘿,我说颜丫头,你这是专门找在下茬啊,这不公平,又不是我赶你心上人走的,是扶摇自己……” 这话说得暧昧非常,什么心上人不心上人,旁边还有陆广白和楚航之,这二人此时也是一脸愣住的看向颜南星,不知怎么,气氛突然变得尴尬。 她怎么着也是个姑娘一张脸忽而涨红,语无伦次的就想打断韩富贵,“你……” 可是,还没等她说完,对面的陆广白回过神来后突然瞪大了眼睛,手中的杯子差点握不稳,“韩先生说的该不会是扶摇师兄?” 他声音不算小,剩余三人齐刷刷看向他,楚航之不认识扶摇,可是与扶摇是师兄弟的陆广白可再熟不过了。 扶摇,谢祈,还有自己,三个人师出同门,只是三人各有志向罢了,陆广白虽然入世多年不曾回去师门。 扶摇年长他几岁,曾经还是他送自己下山的,这会儿,陆广白脱口而出后许久,见韩富贵并未否认,还意味深长的露出了个笑容。 陆广白几乎是刹那间有些难言,最终他把视线落在颜南星身上,原来颜姑娘心上人竟然是扶摇师兄? 可……扶摇师兄可是整整大过颜姑娘十五岁,而且曾经扶摇师兄在师门中就曾经说过,此生醉心医术,游历江湖,绝不入世。 而颜姑娘呢,将军府独女,身份何等尊贵,真的能抛下一切吗? 感受到了陆广白打量的视线,颜南星一时有些脸热,端起茶杯,而后佯装不经意轻咳了一声:“咳” 女子的脸红骗不了人,更何况是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女子,楚航之不知内情,只觉得他们几人打哑谜一般。 不过他对于这种情爱之事并不关心,而且外男太过于热心未出阁姑娘的怀春心思,倒失了君子之风。 于是,一片寂静之下,楚航之缓了缓神,想起今日来的目的,移开话题道:“今日宫中已经下令,太子不日便要赶往冀州,想必此行他会凶多吉少” 朝中局势,他先前与顾恙已经看透,燕帝重视的并不是太子而是恒王,至于此番做法,无非是一个由头,说不准也是为恒王铺路的一部分。 想起早晨时顾恙随从传来的口信,又想起了韩富贵对着楚航之说的意味深长的话,陆广白看了眼韩富贵,眸子中带着试探:“此番太子出行,恒王也要蠢蠢欲动了,先生对于大燕势运如何看待?” 韩富贵自然听出了陆广白话中有话,大家都是聪明人,可是时局未定,如今还不能直说,他沉吟了一会儿后开口:“黔南不久之后必定暴乱!” 说完之后,颜南星插话进来,“恒王要从黔南反?” “不错” 楚航之搭了话,他收到了阿岳的信后便已经决定明日与陆广白一同带人前往黔南,看那被恒王掌控的地方,看看曾经的好友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是否真的如顾恙说的那般……招兵买马,奴役百姓,肆意招兵,层层剥削。 今夜是最后一次筹谋。 “颜姑娘,罗将军府你联系的如何?” 颜南星答道:“一切准备妥当,罗将军府与镇北将军都会拼命守好大燕疆土……” 听到这句话,其他人都沉默了。 烛火明灭间,韩富贵垂眸叹息一句,“时也命也,一切静待时机,尽人事听天命罢” 第125章 无力 大云军队马不停蹄赶了一夜的路,最终终于在晨时到达了冀州。 所有人几乎一夜未眠,赶路的同时还要防着意外袭击发生,可谓是胆战心惊,直至到达冀州才松了口气,立时准备入城。 马车里的楚青棠与谢祈虽说是轻松,可是二人心里都揣着事情,也未睡着。 好不容易入了城,楚青棠便听见马车外路边百姓怨声载道的声音,她没忍住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可仅仅一眼便让她瞳孔紧缩,几乎跪了满地的百姓,一个个衣衫褴褛,衣不蔽体,不少人身上还带着不少伤。 一路过去,街道边上齐刷刷的两排,一声高过一声的哀嚎,“求求官爷们了,给点吃的吧,我家孩子快不行了” “官爷……救命啊,求求各位贵人救救满城的百姓吧” “呜呜呜呜,娘亲……不要丢下孩儿。” “行行好吧……” …… 哀求的声音遍地都是,楚青棠握着车帘的手开始有些颤抖,依稀记得,游历时她曾经来过一次冀州,那会儿的冀州是什么样呢? 富饶如许,农商贸易兴盛,盛产粮食,欢声笑语,百姓安康! 曾经冀州城几乎是不少大燕商贾的发家地,位于三国之间,像是枢纽般的存在。 古言有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楚青棠从未想过冀州会变成眼前这般,恍若隔世,甚至是有些割裂的错觉,不知是不是女儿家心思更加容易感伤,她的眼角竟然隐隐起了热意…… “好了,别看了” 耳边谢祈的柔和的声音传来,他拉过她的手,帘子顺势落下,心意相通的人总是更能感知对方的情绪。 “受不了就别看了”谢祈抬手用拇指抚上她的眼角,“一切都会好的……” 战争之下,受苦的永远是百姓,权势之下,压死的也是百姓! 早些时候,谢祈看到这些是如何的心情呢? 还记得那日与顾恙谈话时听到的父子对话,他离开后,私下让人安置了那孩子的母亲,也派人给了那对父子一些吃的和银两。 但……满城的难民,他救不过来,也满心无力。 其实,那日他与顾恙 提出要冀州背后的最大原因是因为当初燕帝为了平息战事让楚青棠和亲,还把冀州让给了大云。 他当时就在想,要护住她的同时还要护住冀州,毕竟那大燕皇帝竟然把这地方和楚青棠绑在一起,那么他便要定了! 于是,他早早的就在冀州布局,筹谋一切。 可,扪心自问,除了楚青棠这层原因,他对于冀州百姓的苦难也是意难平的,否则他根本用不着和顾恙做交易。 不是怀疑顾恙的能力,而是坚信“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个说法。 只有同为燕国人的顾恙,才能对冀州百姓尽心尽力,感同身受,同仇敌忾…… 所以,他愿意让他一步棋,给他一个“机会”。 没过多久,楚青棠反握住他的手,缓了缓情绪后,她认真看着他道:“谢祈,云帝此番让我随同一起过来,意思无非就是想给冀州的百姓一颗定心丸,让百姓看看大云的皇帝是如何体贴,让百姓知道,大燕与大云早已经“重修旧好”,大云是值得信赖的” “可是……” 说到一半,她停顿了一下,眼里罕见的露出了一丝算计。 见状,谢祈眉梢微微一挑,有些期待她接下来的话,“你有何想法?” 第126章 永不敢忘 听到他的话,楚青棠在谢祈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密语。 交颈相贴,最开始的时候谢听得津津有味,一直到后面楚青棠提出想见一个人时,他嘴角的笑意突然落了下来,看向她的眼里带着一丝似是而非的幽怨…… 不必说,楚青棠目光微微一掠便知道这人在想什么,她细细的弯眉一挑,那眼神仿佛在说,“怎么?不行?” 谢祈向来她说什么便是什么,这会儿虽然不情不愿,脸色也青了青,可是终究是不会干预她的想法,于是他扯唇漫不经心开心,“待会儿我便让人递消息约见他” “好” …… 大云军队入城后就开始驻扎在城内各个角落休息整顿,太子谢遥也在第一时间召见了驻守在冀州的大云官员。 这厢。 忙完军队的事情,刚刚过了晌午,冀州城府衙里,谢遥这会儿揉了揉太阳穴,一脸凝重的坐在上方。 他看着一个个身着青色官服鹌鹑似的官员,脸色有些不好看,“冀州城近来如何?” 谢珺坐在谢遥的左手边,眼观鼻鼻观心,也在打量着这六个官员。 “怎么?都哑巴了?” 皇子之怒,殃及池鱼,众官员纷纷跪下,异口同声道,“太子殿下恕罪” 说完,为首的冀州刺史苏鸿文摸了把头上的汗,小心翼翼接着解释,“殿下息怒,下官不是不能回答,而是不知如何回答……” 语毕,一边的谢珺搭了话,他手里摩挲着玉佩,目光凌厉的看向苏鸿文,“呵,不知如何回答?” “朝廷养你们是吃干饭的吗?” 这话说的压人,一屋子官员吓得胆战心惊。 座上的谢遥虽然赞同谢珺的话,可眼下不是追责的时候,他眼神示意谢珺先不必激动,复而又看着苏鸿文道:“直说便是” 苏鸿文这才开口:“冀州如今大燕的官员官兵早在一个月前便已经悉数撤出” “原本冀州百姓虽因为战乱流离失所,但是在帮扶下也开始明明转好,可是……” “可是,自从半个月前开始,冀州城出现了许多乱民,还有突如其来的山匪,说是山匪可是这群人来的神秘,去的也神秘” 说完,其他官员纷纷附和,“是啊是啊” “那些山匪,就好像清楚冀州所有地形,来去自如” “对对对,我记得那日天黑,我们明明做好了戒备,那些人却如鬼魅一般还是混进了城,前后夹击,防不胜防” …… 你一言我一语,说法越来越邪乎,谢遥与谢珺二人眼神都变得晦暗,似乎是信了,又像是不信! 许久之后。 “好了”谢遥终于出声 “今日就到这里,其他的明日再议……” 谢珺明白了谢遥的意思,他站起身带着各位官员出去了。 —— 由于冀州城乱的厉害,士兵主要布防在城内各个角落。 为了方便护卫太子一行人,苏刺史安排谢祈和楚青棠与谢遥谢珺在一个宅院里头落脚,所幸宅院够大,住几个人不成问题。 日头刚刚落下,城北某处私宅中,灯火通明。 “鬼魅?” “呵!” 听了谢遥与谢珺的话,谢祈装模作样冷哼一声,样子十分不屑。 条件有限,这会儿几人正在一起用膳,谢遥突然和谢祈与楚青棠说了今日盘问出的事情。 他刚刚说完,谢祈便说出来刚刚那不屑的两个字。 圆桌边其他三人突然沉默,楚青棠暗自打量着对面的谢遥与谢珺,却始终看不懂这二人神态。 须臾,谢遥却转头看向楚青棠,“七弟妹,明日官府准备开设粥铺,接济难民,可否请七弟妹一同去安抚难民?” 楚青棠就等着太子这句话,此番也明白自己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她这个“棋子”,从和亲开始至今,是该发挥“作用了”。 所以,她嘴角弯起,礼貌又规矩道:“那是自然” 话音一落,太子倏然一笑,端起酒杯,“七弟妹心怀百姓,本宫敬佩” 说着,一旁的谢珺接了话头,“七弟妹虽然出身候府,但忧国忧民,本殿也敬弟妹” 这种场面话谁都会说,谢祈目光淡然盯着对面的两个“兄长”,紧咬着的后槽牙差点都要咬碎。 他眼神凛然,忍了半天。 心道什么狗屁东西,想让楚青棠当靶子罢了,冠冕堂皇的说辞,偏生自己还不能撕破脸…… 一片寂静下,谢祈正欲开口呛回去, 可就在这时,桌下一只柔软的手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捏了两下,表示安抚。 他旋即怔住,而后看着楚青棠站起了身,身着素色常服的女子,面容带着毫不退缩的坚定,目光淡然扫过敬酒的两位皇子,她拿起面前的酒杯,一字一句道:“两位殿下过誉了” “两位殿下的赞誉关怀,青棠永远记在心里,永不敢忘” 第127章 爱欲 入了夜。 楚青棠与谢祈一起回了西面的院子,那苏刺史找到的这宅子虽说偏了些,可花草景致却不少,越过后院假山,穿过月洞门就到了落脚的芳菲园。 这院子不算大,不过一个正屋,左右一个书房,一个耳房。 冬葵伺候楚青棠洗漱完后,楚青棠就让她去休息了。 这会儿,楚青棠穿着中衣,盘腿坐在榻上,手中拿着帕子一边自顾自绞着还未干透的秀发,一边思考着往后的路如何走。 想着想着渐渐入了迷,竟连谢祈开门进屋子脚步声也未听见,直到手上的帕子被他拿走她才倏然反应过来,险些被吓到,“你” 还不等她先说什么,便见谢祈先拧起了眉,脸色有些难看:“刚刚开春,怎的不在暖房擦头发?” “衣服也穿的单薄,好歹披个绒毯,咱们随行带了那么多东西,你怎么都不用?惯会将就自己” 字字句句,看着像是是训斥,其实确实心疼,也怪楚青棠,她山野长大的女子,一向是不知享受的人,对于吃食和穿着,几乎什么都能应付,什么都能将就。 楚青棠自知理亏:“……” 谢祈高大的身影环着她,给她遮蔽了些寒意,而后拿着帕子给她擦头发。 谢祈刚刚从书房回来,他身上还带着一股墨汁的味道,还有一股淡淡的末离香的味道十分好闻。 油灯倒映着两人的影子最后落在窗棱之上,她看着那交错的影子,渐渐的心底涌入了一股暖流。 诚然,这样的事,谢祈不是第一次做,可是每一次她都觉得脸热,还会再猛然间觉得心中涨涨的,溢出了丝丝缕缕的甜。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好了”谢祈放下手中的帕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腰窝,“转过来吧” 刚刚沐浴完,楚青棠一张小脸未施粉黛,干净又清冷,瞧着像是那雪山里藏的仙女一般,谢祈本想让她转身,让她躺好,他顺势给她掖好被子。 可没想到,楚青棠转过来后,二人视线突然对上,四目相对下,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息,谢祈本身不欲做什么的,可这会儿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缓缓低头朝那红唇靠近…… 楚青棠仰头看着他先是一动不动,而后又眸色深深看低下头靠近自己时,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意欲何为后,她霎时间红了耳朵呆住了,可在他的唇落下来的瞬间,忽然撇过头去,瓮声瓮气道:“明日还有……” 还未解释完,便感受到耳垂被一股热意包裹,他的吻愈发缱绻,却在她耳边道:“就亲一会儿……” 情人耳边密语,耳鬓厮磨,楚青棠也是喜欢的,可是总是有些放不开,平日里他顾及她的身体,哪怕开荤不久,也不会太过……热衷! 两人的房事也不多,只是少不了亲一亲抱一抱罢了,她一直都是由着他的,不过她今夜明显感觉他眼中带着欲火,所以才…… “唔……” “别……” 女子的细雨呢喃,隐在了床榻之间,恍惚之间,谢祈突然停了下来,用高挺的鼻尖蹭了蹭她的琼鼻,语气缓了下来唤她:“青棠……” 朦胧之间,楚青棠睁开眼,眼角微微发红,定定看着他,低声道:“嗯” “辛苦了……” 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指的是今日她顶着压力面对谢遥与谢珺,指的是明日的施粥,指的是她与他这场婚事! 楚青棠忽然怔住,不多时,她抬手摸了摸他的眉眼,唇角缓缓勾起:“那七殿下打算怎么犒劳我?金银珠宝?还是珍馐美味,亦或是天上星月?” 此言一出,谢祈嘴角上扬,方才的阴郁一扫而空,他淡蓝色的眸子在看到她眼底藏着的戏谑笑意时露出了危险的精光! 他猛地把人压在身下,附在她耳边道,“本殿都是你的” 第128章 携手 翌日。 用过早膳后,楚青棠换上了便装,与谢祈一起去寻谢遥和谢珺,刚刚走到大堂就见谢遥披着大氅迎面而来,隔着老远就开口唤道:“七弟,七弟妹,可用过早膳了?” 谢祈今日穿着一身玄色劲装,长身玉立站在楚青棠身侧,二人皆是容貌上乘的人,打眼的很。 “参见太子殿下”二人向前躬身行礼。 楚青棠接着答道:“方才我与七殿下均用过了,劳殿下关怀” 谢遥摆了摆手,笑着道:“好了,不必多礼,三弟今日有些要事,看来今日只能我们三人同去施粥了” “哦?可是出了什么事?”谢祈试探的开口。 谢遥闻言解释道:“冀州城前些日子被山匪闯入,许多百姓房屋,茶楼酒肆都遭到了损毁,昨夜本宫与三弟商量了一下,今日他便去解决这些事情了” 谢祈深邃的眸子闪了闪,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关键时候谢珺不在,谢祈不免有些好奇,转过头与楚青棠对视了一眼,楚青棠也觉得奇怪,倒是没说什么,说了句官话,“殿下有心为百姓着想,倒是百姓之福” “好了,咱们走吧” …… 自昨日放出消息,今日一早,府衙前便排满了百姓,十里长街乌泱泱都是人,根本看不到尽头,官兵也围了一排主持秩序,待三人到达府衙门口后,见此情形都有些惊讶。 昨日明明还天朗气清,今日却阴沉沉的,还刮起了风,苏刺史看到三人到了,带着人赶紧上前迎接,“下官见过几位殿下” 谢祈扶着楚青棠下了马车,转头看见跪了一地的百姓后,目光有一瞬的发怔,低声开口,“今日这粥怕是有猫腻了” 楚青棠只看了一眼,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谢祈所言为何,这放眼望去,百姓少说上千人,而冀州如今的状况,即便是 有粥水,即便是那些官员能拿出粮食,也远远不够救济,最后难免好事变坏事。 且不论这些,她深吸一口气,极力忍耐着移开了视线看向左侧那些阿谀奉承的官员,又是一阵头疼,他们又真能“倾囊相救”? 绝无可能。 谢遥走在前面与那苏刺史寒暄了几句,随即登上了架好的高台,扬声道:“诸位,孤乃大云太子谢遥,云国得知冀州城百姓如今受山匪所困,受饥寒之交迫,特派遣孤与几位皇子支援冀州” 一言出,众人哗然。一时间百姓躁动了起来。 谢遥见状,接着开口道:“孤知各位如今惶恐不安,为表诚意与友好,此番大燕与大云和亲的郡主永宁也一道来了冀州” 说着,谢遥突然转身看向楚青棠,“弟妹,不若你也上来与你们曾经大燕百姓说……” 然而不等他说完,谢祈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太子殿下恕罪,此次施粥虽为义举,可为公,我们大云从未有过女子冲在男子前面的先例,为私,青棠既然嫁给臣弟,臣弟实在不想自己的妻子为太多人所见,想必皇兄能够理解为人夫的心境……” 谢遥:“……” 楚青棠:“……” 一众官员:“……” 相比于其他人的一言难尽,谢祈表面倒是十分镇定,看不出什么情绪。 可事实上,谢祈在怕,怕她一旦抛头露面会被有心人伤了,也怕这噱头太大她往后背上不属于自己的责任。 空气安静了片刻,楚青棠反应过来之后,心底不免有些好笑,然好笑过后便像是有了无尽的底气。 她随之淡然一笑,从袖子里捞出块面纱,三下五除二戴在了头上,而后她走向前去,拉住谢祈的手。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一步一步拉着谢祈登上高台,谢祈眼看她这种种行迹,忍不住皱起了眉,可当她拉着自己的手上台后,虽不解,可是还是跟着上去了。 罢了。 他心道,有他在,明枪暗箭有他挡着便是! 第129章 站在光亮处 天色阴沉,微风凛然,楚青棠拉着谢祈一步一步登上了高台,高台之上霎时间多了并肩而立的两个身影。 台下百姓见状一个个抬头看去,入目而见的一男一女,皆是风姿绰约,人中龙凤般的模样。 所有人无一不感叹着郎才女貌,也无一不怀疑着这“夫妻携手”有几分真情。 和亲之事自战乱结束后,冀州百姓皆有耳闻,自然也明白燕国割地赔款还赔人的窝囊,用一个女子来换取和平,燕国自开国后从未有过的先例。 台下诸位大多曾经是走南闯北的商人,也有绿林人士,心中都是有仗义抱负的。 一个个对楚青棠都是怜悯有之,虽说如今她嫁入皇室,可是毕竟是盲婚哑嫁,传闻所嫁之人好似还是个身体不好的,怎么会幸福? 众人思及此都不免暗暗打量起来站在楚青棠身边的男子,看看是不是如传闻所言。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后,楚青棠暗自吐出口气,旋即走至栏杆处,看着下面的衣衫褴褛的百姓深深的又吸了口气,而后扬声道:“各位乡亲父老,我是大燕的和亲郡主永宁,永宁昨日至冀州,见满地狼藉,知晓各位乡亲困境,永宁心实难安……” “今大云接管冀州,大云帝王对冀州百姓也是关怀备至,这才让永宁随行,永宁原为燕国人,也有责任与各位共患难,今日永宁与太子殿下,还有我夫君七殿下一同为各位施粥,以解各位燃眉之急” …… 女子蒙着面纱,说出的话却是振振有词,毫不怯场也毫不退却。谢遥站在后面不免高看了这楚青棠一眼…… 谢祈转头余光看着她紧握着自己的手,感受到手心微微湿润后,他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他知道,她其实是不喜在外人面前露面的,可是今日她却上来了,还拉上了自己…… 楚青棠说完后察觉到谢祈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她转过头朝他粲然一笑,“无事,咱们下去吧” 视线相交的刹那,楚青棠其实是松了口气,云帝利用她做棋子掣肘谢祈,利用她搅入冀州这趟浑水,那么她便借力打力就是,今日此举不仅仅向众人宣告了云帝的派遣,也说明了自己对冀州百姓同生共死的立场。 至于为何拉上谢祈…… 思及此,她看着谢祈眼里充满笑意,并不想过多解释。 就这样,浩浩荡荡,施粥开始,百姓纷纷开始排队…… 而此时,不远处的酒肆三楼窗户一角,正有人看着这一切,白衣男子坐在茶台边上,看着对面发生的一切并未有什么表情,只是自顾自喝着茶。 旁边的暗卫看着自家主子高深莫测的模样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不由自主的吐出个疑问,“这永宁郡主倒是奇怪,若说她是个有胆气的,可是……为何要拉着那七皇子的手?” “难不成是害怕?” 话落,顾恙放在嘴边的茶杯忽然一顿,茶杯里的水差点撒了出来,他抬眸了看了一眼身边的暗卫,几息后又收回视线,敛眸看了眼底下那双紧紧相握的手,心道,那是害怕吗? 不。 她不过是想把谢祈推到冀州百姓之前,告诉冀州百姓他与她夫妻一体,而她与冀州百姓也是一体…… 究其根本,她不仅仅是在破云帝的局,更是在帮他铺路,是在为他筹谋!帮他站在光亮处! 想到这里,顾恙赞叹之余不免有些疑惑与恍然,谢祈究竟有什么魅力能让楚青棠那样的女子为之倾心? 他们真的是……云国之后才认识的吗? 第130章 忆当年 思虑无果,他收回思绪转而问道,“当年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暗卫反应过来,拱手道:“咱们的人跟着楚大人混入了大理寺,查看了当年的卷宗,天顺十年顾家……顾家通敌叛国一案唯一的证据便是那些藏在顾家的书信,全是与大凉通敌的罪证” “除此之外……我们的人还探查到,顾家案件结案人是太子,至于其他的便没有了” 暗卫说完,低着头没敢看顾恙的反应。 “太子么?”顾恙低声道 暗卫道:“不错,结案的人正是太子。” 须臾,顾恙猛地摇了摇头,眼底布满红血丝,沉沉的呼出一口气,尘封的记忆忽然卷土重来…… 长河顾家,世代簪缨,曾经的顾太傅顾长流亦是朝廷肱股之臣,还是太子太傅。 天顺七年,那时他还叫顾江逢,年纪尚小,当时他跟着父亲入宫,作为伴读与太子和恒王一同上课,太子贺连城自小贪玩,时常偷偷跑出去,谁也管不住,只有父亲次次去把太子找回来,不厌其烦。 燕帝也多次玩笑道让自己监督太子。 后来有一年冬,顾长流临时被燕帝召见,书房里只剩他们三人时,贺连城又爬出去玩儿与宫女太监捉迷藏,对他与恒王留下一句,“喂,你们两个不许告诉太傅我在哪……” 当时的顾江逢闻言眉头皱的老高,正欲追上去时,身边恒王贺连域突然搭了话,“江逢不必担忧,皇兄身边有宫女太监看着,出不了什么事,我这里有道算数题解不开,江逢你可否帮我看看?” 小江逢挣扎之下,还是同意了。 可是他却没想到,还是发生了意外! 那一年,太子不小心掉入了后花园的湖里,险些丧命,而……顾江逢被顾长流打的也差点去了半条命! 还记得那年冬日,顾府的桃树下,一片白雪皑皑,满院子的仆人被驱散,母亲亦不敢靠近。 小少年满脸委屈跪在地上听着父亲的教诲,在那鞭子落下来时还有些不服的的反驳,“父亲为何罚儿子?不是我让太子去的,也不是我推太子下湖的,父亲为何不辨是非?” 顾长流挥着鞭子的手听到这话,明显顿了一下,可没过一会儿还是抽了下去,用十足的力气。 一下,两下,三下…… 数不清几下。 打完之后他几乎奄奄一息,可是却仍然不明白,甚至有些愤恨父亲的不辨是非,直到父亲丢掉鞭子,小心翼翼把他用披风包裹起来时,在他耳边说道:“江逢我儿,为父对不住你” 听到这话,原本倔强的小人霎时间留下眼泪,只是还瞪着眼睛,死死咬着苍白的唇瓣,“父……父亲” 顾长流紧紧搂着他:“江逢,今日父亲的话,你要一辈子记在心里” ……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顾恙嘴里蓦的吐出这句话,后来他才明白父亲这句话的意思。 当年太子落水不管是有人背后操作,还是没有人操作,宫中都会有人猜疑。 父亲让他“监督”太子便是想保护太子,同时也是保护自己,毕竟皇帝只有两个儿子,一旦这其中一个出事,怎么着也不会太过处罚另一个,那么这天子之怒需要谁来承受? 自然是当年的顾江逢。 或者说,一旦出事,为了堵住所有人的嘴,无论是不是他都只能是他! 是他“监督”不利,是他只顾自己,不管太子! 伴君如伴虎,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那是他第一次明白父亲那些年为官的难处。 后来……他便不再入宫了。 第131章 打他的脸 时过境迁,他早已经没有家了,全族之仇却还未找出凶手,他实在愧对父亲,顾江逢红着眼看向窗外,忍着心中的酸涩开口道:“传令下去,把太子活着带到我面前” 他不知道当年的事情是不是与太子有关,不过他想,也许太子知道些许内情,此次太子冀州之行倒是方便他动手了。 暗卫点头应下:“是……” 说完,暗卫刚要转身之际,又忽的停了下来,视线看了眼窗外,然后开口道:“公子,暗线传信说……永宁郡主要见你。” “嗯?” 顾恙闻言猛地抬头看去,略微有些不可置信,“她要见我?不是谢祈?” 暗卫挠了挠头,似乎不明白他的惊讶,只是认真道:“不错,是永宁郡主,不是七皇子” “什么时候?” “明晚” 顾恙眼中漾起一丝兴味,“你吩咐下去,那明晚便在城南逍遥楼会面” “是” …… 巳时初,施粥正式开始,百姓争先恐后,楚青棠与谢祈比肩而立站在廊下看着从库房运出来的米粮,一袋袋的粮食数不胜数,可是细心之下就会发现,除了最开始米袋子里面装着白米,越到后面便都成了麸糠。 见状,楚青棠冲上去走至不远处与官员谈话的谢遥身侧,“太子殿下” 谢遥闻言转过头来看着她,尚有些不知其意开口:“原是弟妹,何事惊慌?” 一旁的苏刺史眼见楚青棠走了过来,一双眸子露出了些许暗色,向前一步想要阻止,可刚要开口时,便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谢祈可谓眼神如刀子,死死看着那苏刺史,仿佛只要他多说一句,便会被死无全尸。 苏刺史被这眼刀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心虚的回头看了眼身边的李知府,两人皆是不敢说话。 楚青棠并未废话,直接开门见山:“殿下还请随我过来” 说完,她便自顾自走到装运粮食的马车旁,抬手拔下了头上的银簪,狠狠扎入了布袋子划出一道破口,刹那间里面装着的麸糠全都倾泻在地…… 麸糠……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哪怕谢遥再金尊玉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是并不是五谷不分,麸糠根本都算不上粮食,不过是麦子与大米等物的皮子罢了,寻常人家这种东西便是用来喂牲畜的。 难不成,如今冀州城百姓连牲畜都不如吗? 曾经的冀州并不算贫瘠之地,甚至还算富裕,如今究竟是战乱引的收成萧条,还是官员贪污? 云帝让他过来驱赶山匪,接济难民,可他没想到这冀州城除了从云国带过来的粮食之外便没有了存粮! 眼下的作为,刚刚要施粥,施着施着最后变成了麸糠,这不是在打他的脸吗? 若真是官员贪污,简直罪该万死! 思及此,谢遥整个人身上散发出一股子戾气,他缓步走过去抓了一把麸糠放在手心,仔细看了一眼。 不过须臾,他转身把麸糠猛地扔在苏刺史的脸上,怒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殿下息怒……” 苏刺史与李知府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跪了下来。 好半晌,苏刺史正要开口解释时,“殿下……” 谢祈走过来直接打断苏刺史的话,对着谢遥道:“皇兄,如今百姓都在此,还是借一步说话吧!” 眼下百姓都是有眼睛的,实在不宜大动干戈,难免引的人心惶惶。 第132章 办法 府衙后堂。 外面施粥正进行的如火如荼,而此刻苏刺史面对着眼前的皇家三人,直接吓软了腿,直接就跪了下来,眼泪横飞道:“太子殿下息怒,并非臣徇私贪赃,实在是这冀州城存粮缺乏,臣不得已才用麸糠解决燃眉之急,请殿下明察” 语毕,后面跟着的几位官员纷纷跪下,“请殿下明察” 众人俯首称臣,瞧着忠肝义胆的模样,谢遥听完却眉头一皱,“哦?各位大人的意思是整个冀州城如今已经是一座空城了?” “那本宫倒是要问上一问了,如今各位大人家中吃什么?喝什么?” 话音刚落,众人后背起了冷汗,你看我我看你,明明是春日,一个个却像是身处寒冬。 沉默之下,最终李知府开了口,“殿下恕罪,这冀州城自战乱后,损毁严重,大燕原来的官员贪赃枉法,更是雪上加霜,自咱们的军队驻扎之后,原先花费了大量银钱修缮,没有余款买粮食,另外百姓流离失所,米粮无人种,便是想买也没有了,就连微臣几个官员如今也是……” 这话说得恳切,楚青棠不免垂眸打量了一下李知府,眼波流转之下和谢祈交换了个视线后,她又看向谢遥,心底暗自猜测谢遥对李知府的话是信了还是没信。 一屋子人蓦的陷入沉默。 好半晌,谢遥神色微敛,黑白分明的眸子带着猜疑对着李知府道:“李大人的意思是,这冀州城所有的金银珠宝,米粮面都被原先燕国官员贪污带走了?” 李知府眼神微动,而后接话道:“正是。” 针对于大燕的境况,在座的各位心知肚明,燕帝昏庸,官员不作为,百姓苦不堪言,李知府的这段话实在不算虚言。 可是,这话里话外的大燕人贪污,百姓受难的言论,楚青棠莫名感受到了一丝针对性,倒不是因为她是大燕人,而是总觉得这说辞倒像是“死无对证” 眼下大燕官员全部撤走了,就算要翻旧账,上哪找人?再者说,如今冀州已经归属大云,就算有什么问题,怎么也挂不上大燕去,更不可能去指名道姓找到罪魁祸首。 到底是事实如此,还是祸水东引? 这个问题楚青棠看的出来,谢祈与谢遥自然也能看出来,皇室长大的龙子,一个个看过多少皇室诡谲,哪有什么省油的灯。 不过,谢祈早便答应了楚青棠,此番燕帝有意试探,他答应她只站在她身后,静观其变,于是他只是悠闲的坐在椅子上,看似没心没肺的模样暗自打量着在场的每个人。 谢遥这会儿也冷静了下来,他知道兹事体大,也这些混迹官场的老狐狸的话不可全信,只能慢慢查才是。 当所有人都在等着审判时,谢遥突然看向谢祈,“七弟对于这事情如何看?” 语毕。 一屋子人视线悄悄落在谢祈身上,有不安的,有试探的,还有打量的,唯独楚青棠看向他的视线带着一丝无奈…… 倒不是担忧。 她是怕他语出惊人…… 事实证明,她的担忧没有错,因为就在下一刻,耳边就传来谢祈吊儿郎当的声音,他用玩笑般的语气道: “皇兄,如今咱们的话也放出去了,施粥是停不了了,既然冀州归属于大云了,也不必说什么大燕人与大云人了,合该是一家人才是” 说到一半,谢祈突然站了起来,在几位官员周围走了几圈,最后停在李知府面前,开口道:“如今各位都是冀州的父母官,本殿没说错吧?” 李知府闻言目光微闪,抬眸间对上了谢祈的视线,这位七殿下的容貌近乎妖冶,瞧着还有几分忧郁,一双蓝色的眸子死死的盯着自己,无形中的威压甚至越过了太子。 若说太子是身份压人,而这位七殿下便是与生俱来的地狱罗刹般的气势,看的人直发抖。 他自认他一把年纪见过许多风浪,这还是头一回被牵着走,“殿下……殿下说的是” “既如此,反正眼下也没办法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为了表示善意和诚恳,也让百姓相信如今官员的困境,那不若……” “不若各位这施粥期间与百姓一起吃喝麸糠吧” 话落。 谢遥:“……” 楚青棠:“……” 李知府和苏刺史:“……” 其他官员:“……” 第133章 赴约 谢祈一语惊人,没过一会儿,众官员肉眼可见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楚青棠心底下颇有些好笑,她微微摇了摇头,心道:这人果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别说官员,就是坐在上方的谢遥也愣了,一边惊讶于谢祈语出惊人,一边是考虑着这办法的可行性。 虽说他也有些荒谬,可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如今被架在火上烤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面子上也得过得去不是? 于是他沉吟了一会儿后,意味深长道:“对于七弟的建议,各位大人如何看?” 试探的语气,人精似的官员都开始人人自危,倒是最前面的苏刺史坦然的开了口:“七殿下说的不无道理,若是太子殿下也有此想法,微臣几个自然全力配合……” 打擂台谁不会,既然太子都搭好了台子,怎么着也得给面子。 李知府这会儿也反应过来,接过话茬,“微臣也愿意,与百姓同甘共苦乃是父母官的责任所在” 话音刚落,谢遥大笑了一声,拍手道:“好好好,看来各位大人皆是肱股之臣,是大云之幸事……” 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谢祈缓步走到楚青棠身边,略微有些意味深长的勾唇笑了笑,而后附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低声道,:“真是些老狐狸” 一屋子人开始商讨筹划,楚青棠忽然叹了口气,微微向后侧头,“你呀你,这回算是把他们得罪干净了” 闻言,谢祈微微挑眉,“不如此,怎么会逼的狗急跳墙?” 楚青棠:“……” 得了谢遥的命令,各官员立马着手去安抚百姓了,谢祈自然也在暗中派人盯着,就等着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是夜,城南逍遥楼。 已至月半子时,月色朦胧,女子戴着白色帏帽被暗卫带着走进一间厢房,看到窗边坐着的人后,她慢慢走过去,“顾公子,别来无恙” 顾恙此时卸下了人皮面具,微弱的烛光下也尽显优越的骨相,眉眼如画,谦谦君子,一身白衣更是衬托出出尘的气质。 楚青棠都不免暗自叹了一句,倒真是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 听到声音,顾恙转过头来,微微颔首道:“楚姑娘,近来可好?” 楚青棠走近过去坐下,也不客气的拿起桌上已经摆好的茶喝了一口,“一切都好” 见状,顾恙忽然勾唇笑了起来,“楚姑娘如此信任在下?不怕在下下毒?” “疑人不用疑人不用” 楚青棠一向坦荡,对待盟友以诚相待,直接道:“我自然是信任公子的,若是不信任也不会与公子合作了。” 闻言,顾恙眸光微闪,“不知道楚姑娘要与在下说什么?” “青棠想知道一件事情” “哦?” 楚青棠定了定神,抬眸对上他的视线:“我想知道,顾公子想要的是什么,仅仅是平反顾家冤屈,还是想……宏图大业?” 周身寂静一片,只有微弱的春风吹了进来,还带着一丝凉意,两人一左一右,乍眼一看像是喝茶叙旧,但是谈论的事情却让人心惊。 顾恙蓦的怔住。 他倒是没想到她问的如此直白,当初是他先找她合作,他对她说他想要报仇,想要推翻这大燕王朝,所以要与她合作。 可是……推翻必然面临着重塑,那么之后呢?这是她想问的问题,她在试探他的底。 第134章 秘闻真相 “楚姑娘希望在下怎么想?” “或者说楚姑娘如何想?” 茶壶被炉子烧的滚烫,起了滚滚白烟,楚青棠不想绕圈子,见他不想直说,只能自己点明了,“顾公子是想位极人臣,还是登上那宝座?” “如今大燕太子堪当不了大任,恒王也不值得相信,可除了这两位继承者,朝野再无人名正言顺” “不过……” “不过顾公子步步绸缪,我相信若是你想做什么,也有自己的法子,做为同盟,今日我不过有两个目的罢了” 闻言,顾恙神色微敛,眼中带着一丝试探 “哦?” “楚姑娘想说什么?” 楚青棠看着顾恙,在心底暗自打量着他,细眉微蹙,似乎在犹豫些什么,四目相对之下,顾恙倒是淡定,薄唇轻启,“楚姑娘今日既然一个人来了,说明想和在下说的事情事关重大,既如此,楚姑娘又在犹豫什么?” “难不成,楚姑娘怕在下过河拆桥?” 他的声音像春风般温柔,可是楚青棠却觉得这人只是瞧着温润如玉,实际却难说。 楚青棠微微一笑:“顾公子多虑,青棠只是在想,顾公子与楚航之的情谊是否可以抵过权势的诱惑……” 说完。 顾恙神色一僵,剑眉拧起,似乎有些不解:“楚姑娘要说的事情与航之有关?” “没错” 楚青棠点了点头,旋即拿过一旁的茶壶给顾恙一边添茶一边说道:“青棠这里有一密辛,想说与顾公子听” 顾恙挑眉:“愿闻其详” “想必顾公子有所耳闻,十八年前,淮安王异军突起,逼得德惠太后带着小太子退位,而刚出生的小太子很快却不知何原因夭折了,后来德惠太后被关入皇陵” “确有耳闻” 听到这里,顾恙心中莫名有了些猜测,可却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可楚青棠的下一句话却证实了他的想法。 “青棠这边得到密报,楚航之便是当年传闻中早早夭折的小太子” 语毕。 空气倏然间安静了下来,顾恙手一抖被茶水烫了手,“嘶” 这一切太过惊悚,别说顾恙,就连楚青棠当时也被扶摇师父带来的消息吓了一跳,可是惊吓之余却也觉得合理。 她心道:是啊,楚峻山和那苏姨娘怎么会生出楚航之那种人物? 哪怕带着偏见与仇恨,她都不得不承认她这位兄长实在是不折不扣的君子。 安静了好半晌。 两人的思绪都被拉远,最终顾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嘲讽,“所以,楚姑娘是在告诫在下,不要抢航之的东西吗?” 是啊,他顾家满门全部死了,他想要做的事情谁会关心他?所有人都会觉得他会为了权势不顾一切,楚青棠呢?也这样觉得吗? 莫名的,所有的情绪积压上了头,他忽然低声笑了起来,泄了全身的力一般,靠在椅子上。 楚青棠听着这刺耳的话刚想说些什么,可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了什么后,她抿了抿唇,左右看了一下,而后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他身旁,猛地抓住他的手腕,“起来” 顾恙尚浑浑噩噩,不明白她要做些什么时,却亦步亦趋跟着她走,直到她抓着他的手腕直接探入了冰冷的鱼缸…… 他陡然清醒过来,用力想要抽回手时,听到她开了口:“别动,手烫成这样了,不知道疼吗?” 他不动了,垂眸死死看着她与他一同泡在鱼缸里的手…… 鱼缸里头养着三条小鱼儿,两条小鱼被惊的绕着他的手一个劲儿的转来转去,还有一只停在楚青棠的微微入了水的指尖处,一动不动…… 第135章 不怕 冰凉刺骨的水缓解了手上的灼烧感,手上的热意渐渐散去,他还没回过神来,楚青棠就已经放开了手,她抬眸看向他,“谈不上告诫,只是我知道顾公子与楚航之都是君子,如今告诉顾公子,一来只是想让顾公子提早做抉择,免得伤人伤己” “二来,青棠深知权势之下翻脸不认人的事情太多,我也想看看自己究竟有没有信错人……” 顾恙从水中抽回手,他眸色晦暗的对上她的视线,“楚姑娘掺和进来告诉在下这么多,图什么?” “楚姑娘又想要什么?” 两人相对而立,烛火下影影绰绰的影子,瞧着有些暧昧,察觉到后,楚青棠细眉微蹙,状似无意往后退了一步,“若是可以,我希望无论将来你与楚航之谁登上那宝座,将来若是谢祈需要帮助,你们能伸出援手……” 短短几句话,如一盆冷水,泼开了方才的氛围,顾恙倏然间沉默…… 楚青棠见他不说话,以为是他不愿意,她犹豫了一下复而开口:“作为条件,我还可以为公子提供恒王一个把柄” “还有太子他……” “楚姑娘”顾恙突然打断她。 “在下很好奇,楚姑娘与谢祈,是否早便认识?” 楚青棠闻言停了下来,眼中带着不解,“什么?” 男人深吸一口气,察觉到自己失言了后赶紧掩饰道,“在下的意思是,楚姑娘不过是去和亲,为何处处为他考虑,半点不曾想过自己吗?” “楚姑娘自从侯府出来后,自己报了仇,如今字字句句,所言所行皆是为了他,楚姑娘就不怕有一日他……” “不怕”楚青棠突然开口。 面前女子,面色如常,仿佛丝毫没有怀疑过这些,甚至对着自己微微勾唇,自信道:“我是我,他是他,我愿意为谁做什么,只是我自己的事情,他今日值得,我便对他好一日,他明日不值得,我也拿得起放得下” “顾公子,我自小在山野长大,人尽皆知,可是这也注定了我的性子不会是优柔寡断的,我自信的并不是他多爱我,而是他爱不爱我,我还是楚青棠,永远不会改变” …… 冀州城天气干冷,楚青棠戴着帷帽从逍遥楼出来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暗卫刚刚推开门,一个玄色高大的人影伫立在廊下,她漫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来了?” 听到声音,谢祈转过头来,面色有些不好看,可是还是忍不住拉过她的手,“怎么这么凉……” 前几日楚青棠提出要见顾恙一面,本身他便看不惯楚青棠要见他,心中酸的厉害要同她一同来,结果十五送来消息说是查到了存粮线索,无法,他只能去一趟,也不能陪她一起过来。 十五暗中跟着李知府等人,查到了他们经常去的场所,每个人去的地方都不同,但暗线来报李知府与苏刺史二人一个月前前后都去过城郊万福寺,而且不止一次…… 他快马加鞭想赶着去一趟万福寺,可谁知竟然在路上碰到了谢珺。 谢珺一行人带着军队刚刚从城外赶回来,无法,不能提早暴露他只能转头回来! 一回来直奔逍遥楼,这会儿看见楚青棠,心中的憋闷才消散了些。 若早知如此,他便先与她一道过来了,这样便不会让她与那劳什子顾恙有什么单独的交集! 正想着,楚青棠抬手轻轻捏了捏他坚硬的脸颊,没忍住笑了,“你呀” 谢祈捉住她的手,单手取下她的帷帽,轻轻一拉把人抱进怀里,扣住腰窝,旋即低头埋入她的颈窝,轻咬一口道:“我醋了,青棠如何安慰我?” 楚青棠噗嗤笑出了声,眼里划过一丝狡黠,“好吧,那便惩罚我,你背我走吧” “如何?” 话落,谢祈低声笑了,本身也是逗她的,他虽然醋,对任何靠近她的男子有敌意,可是对她却是信任和尊重的,既然敢让她去,自然也不怕,他知道她爱他! 好半晌,男子声音愉悦开口,“遵命” 第136章 得偿所愿 夜色无边,一片寂静,楚青棠伏在谢祈的背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就这样在夜色里慢慢走着。 楚青棠嘴角蔓延着笑意,靠在他的肩头,低喃道:“若是能一直这样便好了” 谢祈闻言脚步一滞,偏头蹭了蹭她的脸,“会的,你若是愿意,我一辈子都愿意背你” 这种话,他不经常说,楚青棠嘴边的笑都要压不住,丝丝缕缕的甜萦绕在心底,她忽然凑过去在他脸颊旁亲了一下,“这是报酬” 脸颊上温软的触感,谢祈蓝色的眸子由阴沉转而涌出细碎的温柔,说出的话却带着戏谑,“哦,楚姑娘是要以身相许吗?” “可是,这点报酬恐怕不够” 情人密语,暗示意味明显,楚青棠原以为他真的能淡定调侃,直到看到他的耳根全然红了个透,便知道这人没有想象中淡定。 于是,她恶意从胆边生,左右看了看周围有没有人,确定只有一片夜色之后,她双手捧着他的头掰过来,出其不意亲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额头,下巴,鼻尖,脸颊,最后蜻蜓点水映在他的唇上…… 亲完之后,赶紧把他的脸转过去,把脸埋在他的颈窝,瓮声瓮气:“好了,这是全部的报酬了” 谢祈反应过来后,先是有些不可置信,最后演变成了抑制不住的愉悦,自他与她成婚,一直以来都是他主动亲近她,亲她,抱她,亦或是求欢…… 今日她这举动,让谢祈感受到,她越来越在他面前放的开,她在一步一步打开自己,原来清冷如雪的人,原来雷打不动的姑娘,也有自己小女儿调笑的一面! 她的高兴,她的低沉,她的开怀,她的聪敏,她的所有,他皆可观之! 不只是谢祈,楚青棠也感受到了这一点,如果说最开始只是她容忍他走进自己的心里,被他打动。 而如今,是她早已经慢慢的把他放在心尖上,今日顾恙问的那个问题,其实她没说,她其实也没那么坦然,她或许也有一丝……怕失去他。 她的私心里藏的全是谢祈! 思及此,她忽而摇了摇头,罢了,随心而动吧,她抬眸看了眼他红透的耳朵,嘴角微微上扬,并未说话…… …… 逍遥楼某一角,顾恙站在高处看着街道上的亲密无间二人,眸光微闪,似乎是从未有过的惊讶与恍惚。 原来,那个平日里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七皇子,也会因为吃醋专程来接一个姑娘,为了哄一个姑娘开心背着她走,在她闹的时候也会陪着她闹。 原来,那个聪明绝顶,进退有度的楚青棠,也会有开怀大笑的时候,也会对着某人亲密无间,露出小女儿的娇态! 好半晌,直到看不到二人,顾恙才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眼自己尚且冰凉指尖,嘴角蔓延的落寞的笑! 倏然间,他耳边响起楚青棠临走时说的那句话 “顾公子,路还长,还望顾惜着自己的身体,方才冒犯了,被滚烫的茶水烫了后,用冷水浸泡尚能缓解一二,事后涂些烫伤膏,不出几日便能好全了” “祝顾公子,大仇得报,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么?” 他仔细咂摸这四个字,他这一生家破人亡,还能得到什么呢? 第一百三十七 看望 翌日。 谢祈与楚青棠说明了情况后,一早便带着十五出了门,当然,只能对外称病不出,而楚青棠正好留在院子里“照顾”。 前日官员放了话,冀州百姓暂时是安抚下来了,可是此事不能不查,太子也一早便去了府衙,只是听说也没带上谢珺。 谢珺自来了冀州便行踪不定,偏偏太子也并未说什么,楚青棠这会一边用着午膳一边思考谢珺此人…… 就在这时冬葵就急匆匆走进来禀报,“小姐,谢……三皇子殿下来了” “谢珺?” 楚青棠先是一愣,旋即慢慢放下碗筷,她眼神看了眼冬葵,“他可有说来意?” 冬葵急得不行:“今早姑爷不是称病,他说是来看姑爷,这会儿堵在月洞门那儿,非要进来,郑元和几个侍卫正拦着呢!” “嘭” 闻言,楚青棠眼神一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冬葵,你先入内室把床帐放下来,把内室门关好,我倒要看看这三皇子到底想唱什么戏……” 冬葵立马点头:“好的,我这就去” …… 这边,谢珺带着一行人便要往院子里闯了,郑元领着几个侍卫站在门口,互不相让。 谢珺想是刚刚从外面回来,身上的盔甲还没卸下,身后的士兵皆是身着盔甲,这样打眼一看不像是来看病人的,倒像是来“索命的” 郑元首当其冲站在前面对峙,“还望三殿下莫怪,我们殿下病了,早已吩咐谁也不见” 这话他已经重复过无数遍了,主子一早特意交代的任务怎么着都要办好。 况且如今皇子妃还在院子里,这三殿下带着一众男人入院子可谓是太不要脸面了! 反观谢珺不但恍若未闻,一脸阴沉开口,“哦?是吗?” 说着,他便要出手过去打郑元,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女子声音传来: “三皇子殿下!” 楚青棠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只穿着一身素衣身上围着披风,乌黑的长发发拢在一处高高束起,平平无奇的打扮,从远处走过来却带着几分威压的气势。 见到皇子妃出来了,郑元这才带着侍卫让出一条路,弯腰行礼,异口同声道,“见过皇子妃” 楚青棠微微颔首,“免礼” 而后,她转头视线落在谢珺身上,先是行了礼,而后目光坦坦荡荡,没有半点遮掩,甚至还带着审视看向谢珺,“不知三殿下有何急事?” 谢珺早在楚青棠过来时就开始打量着他这位七弟妹,从前他没什么兴趣看其他的女子,也不关心。 但是他今日倒是好奇,好奇能谢祈护着的女人到底有什么本事,他也想试探一番,于是他缓了缓神色,微微一笑,“七弟妹勿怪” “本殿只是听闻七弟病了,心中焦急的厉害,想来看望罢了” 听听,多么诚恳,若是楚青棠不知道其中内情她都能被谢珺这副表象骗过。 早在先前谢祈便已经和她说了他与谢珺之间的事情。 当初谢祈找了个傀儡代替自己,自己上了苍山 ,没成想这件事被谢珺察觉。 谢珺正巧想把和亲之事推给谢祈,让谢祈成为众矢之的,为他所用,所以也并未拆穿此事,横竖谢祈都不受重视。 威逼利诱下,傀儡还倒戈向了谢珺,可是,正准备将计就计时,真正的谢祈却回来了,他一切计划都要重新部署。 自此,两人梁子结下了! 第138章 真心 楚青棠嘴角勾起一个歉意的笑容,“劳烦殿下惦记,不过我家殿下已经睡下,实在不便见客,三殿下不妨晚些再来?” 眼前女子不卑不亢,瞧着淡定有礼,谢珺闻言似是有些不信,“哦?是这样?” “正是”楚青棠直视他,没有半分退让。 若说楚青棠刚和亲那会儿还有些顾及所谓的表面和谐,而如今却不愿意虚与委蛇了。 人家都冲到面前来挑衅了,她安能忍? 楚青棠一字一句道,“若是三殿下无事,还是早些回吧!如今这府中丫鬟仆人众多,人多眼杂,三皇子殿下带着这么多人浩浩荡荡来看我家殿下,不知道哪个多嘴多舌的会不会传出去点其他的什么” “免得好心办了坏事儿” 谢珺眸色渐深,看着楚青棠的眼神变得危险,“弟妹这是在威胁本殿?” “殿下言重了” 身姿曼妙女子慢慢走到他的身旁,眼神带着威慑看着面前几个穿着盔甲的士兵,旋即声音放低,“三殿下今日好意,青棠自会传达,我家殿下身子骨不好,三殿下又何必屡次为难?” “今日留一物,他日好相见” “想必三殿下也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吧?” 楚青棠声音不大,可是却言辞铮铮,她也在试探,试探谢珺此人到底还有没有底线,有没有顾忌。 男人高大的身躯,浑身的嗜杀之气,听到楚青棠的话,惊讶之余突然间感到困惑,他索性不装了,转过身来,挥退了跟着的侍卫, “你们都退下!” 侍卫得令直接退出了院子。 须臾,谢珺直接摊开讲:“不知弟妹可否借一步说话?” 男女有别,对方还是个危险人物,楚青棠只是眼神示意郑元带着侍卫退了几步,自己也与谢珺隔着两步距离,“三殿下大可直说” 谢珺开门见山道:“看来弟妹与七弟当真是情深意浓,当真是对你与七弟的身份没有半分介意吗?” “大燕郡主,与大云皇子,你觉得谢祈会不会为了保命,牺牲了你?” 话里话外带着挑拨与试探,见楚青棠表情未变,他再度开口:“也许你不知道,他曾经与郭冰言还是青梅竹马之交,他如今与你成婚,说起来弟妹应该感激本殿,若不是本殿,谢祈说不准最后娶的就是她了” “大云有律,郭家女世代为后,祭坛那日的测算结果虽是本殿,可是一切尚未成定局,在父皇心中,七弟本就不讨喜,他本身就是棋子用来制衡郭家,若是七弟彻底失去了价值,你猜,他会是什么下场?” 扪心自问,谢珺这些话说的都是事实,甚至说的都算好听了,虽然楚青棠不知云帝在想什么,但是她知道,云帝最不喜欢谢祈,也不可能管他是死是活,自和亲开始便开始算计他。 世界上真的有如此痛恨自己儿子的父亲吗? 倏然间,楚青棠安静了下来,谢珺意味不明的看着她,以为她被自己说动了,刚要开口添油加醋时,耳边突然传来女子认真的话,“殿下懂什么叫真心吗?” 日光正盛,楚青棠仰头看了看天,意味深长道:“殿下可有为一个人付出真心?” 不知是不是日头晃眼的缘故,谢珺忽然一愣,不知如何开口。 楚青棠看他一眼,只是淡淡开口:“如果殿下也有,此番便不该来试探我了,殿下最清楚了不是吗?” 第139章 不许哭 入夜,谢珺端坐在书房,看着侍卫递上来的密报,耳边不知为何回荡着午时楚青棠说的那句话,他嘴里低声轻喃一句,“真心?” “呵!” “真心最是害人……” 侍卫站在一旁,有些不明所以,只是卑躬屈膝的等着指示。 许久,谢珺靠在椅子上,薄唇轻启,“黑鹰营部署好了吗?” 侍卫:“回禀殿下,早已经部署完整,除了太子殿下的安排外,咱们的人也安插在了全城各个角落” “皇都呢?” 侍卫:“皇都城也已经安排妥当,我们的人也安排入了后宫” 谢珺闻言淡淡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密报,瞧着侍卫半天没退出去,他拧眉道:“还有事吗?” 侍卫倏然回神:“殿下,还有一事,前些日子郭家小姐找到府中,说是想见殿下一面,与殿下有要事相商” “哦?” “见我?” 谢珺嗤笑出声,如今局势她郭家明面上与自己绑在一起了,可是实际上却错综复杂,谁知道最后会发生什么? 郭冰言是这样的人? 不,谢珺仔细咂摸了一下,转而开口:“她可有说什么?” 侍卫答道:“郭小姐说,若殿下顾忌旧年情谊便与她见上一面,平日里多叙旧,这样皇后娘娘也会高兴” 话落。 谢珺手中摩挲的玉佩的动作忽而一顿,一双眸子死死看向侍卫,眼中带着杀气,“她当真如此说?” 侍卫里面跪了下来,“千真万确,绝无虚言” “传话给府中,就说本殿最近没空,也不方便见她,若是真要见,便等到两月后,届时父皇带着众嫔妃和皇子在云山行宫避暑,各位官员贵眷也可以一同前往,那时见面方可避人耳目” “是……”侍卫领命前去 …… 这边,一直到深夜,楚青棠沐浴后在房里左等右等,一直等到夜半子时还未看到谢祈回来,心底焦急的厉害。 不知翻来覆去多久,她猛地掀开被子,穿上鞋子走到烛台前,看着快要燃完的蜡烛,想起了今日谢珺说的话…… “难不成是遇到什么凶险了?” 女子低喃了一句。 刚刚说完,后窗传来咯吱一声响,随后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楚青棠下意识走过去拿起梳妆镜旁的发簪,“谁?” “嘶” “青棠,是我”男子气若游丝的声音传来,楚青棠立马越过屏风跑过去,屏风后烛火太暗,只能看到谢祈高大的身躯躺在地上的模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大血腥味。 她刹那间慌乱起来,跪下来想要触碰他的身体,“你怎么了?伤在哪儿?” 也许她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手在抖,只顾着四处摸索着找伤口。 谢祈感受到她的颤抖,忍着后背剧痛按住她的手,“好啦,没什么大事,只是中了一箭” “你……”楚青棠忍住鼻尖酸意,终于冷静下来,扶起他慢慢走到床边。 走到光亮处,楚青棠才发觉这人脸色苍白的不像话,等扶着人坐下后,她直接上手欲解开他的衣裳,却被谢祈一把抓住,他抿了抿干涩的唇,“让十五来吧!” “谢祈!” “我只说一遍,松手!” 她声音里一半是愤怒一半是担忧,谢祈双眸微闪,对上她的视线却发现根本不是对手,只能叹了口气,默默松开手,只是嘴里还念叨着,“先说好,不许哭” 闻言楚青棠撇开头,极力忍住喉头的苦涩,低声轻喃:“好” 第140章 他不会怪你 楚青棠一层一层的解开他的衣裳,直到看到他后背大大小小的伤口时,美眸一颤,几道刀伤,还有中箭的伤口,都在隐隐冒着血。 猛地清醒过来,她来不及伤感,立马起身从床底下拉出一个小匣子,这是她独有的药箱。 还好她一直以来的习惯便是出远门必定会带着药箱。 “你先趴下” 楚青棠拍了拍他的腰侧,眼神示意,旋即又接着开口,“所幸刀剑上无毒,血的颜色正常,我给你止血上药” 谢祈见她没有哭鼻子,趴下后心中松了口气,嘴角勾起一个安抚的笑,“好” ——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切解决完后,谢祈已经陷入了沉睡,楚青棠收拾好床铺,去外间打水给他简单擦洗了一下后,站在床边看着他在睡梦中还紧蹙的眉头,一时有些无言…… “轰隆”一声雷响 外面淅淅沥沥突然开始下起来雨,楚青棠往窗外看了一眼,听到微弱的劝阻声后,她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都是倔驴” 思考了半晌,她走到屏风处穿好衣裳围上披风出了门,如她所想,十五一动不动跪在院中。 十五浑身湿透,整个人落汤鸡一般狼狈不堪,郑元在一旁给他撑伞,楚青棠站在廊下,隔着雨幕开口,“十五” 闻言,十五恍若初醒,低着的头,忽然抬起,隔着雨幕抱拳行礼,“皇子妃” 郑元跟着开口行礼,“见过皇子妃” 楚青棠眼神示意,“郑元你先回去休息,十五你过来,我有事问你” “是” 郑元点了点头,随即领命离去,走之前还把伞留在了十五旁边。 须臾,十五自顾自走到楚青棠面前,“十五见过皇子妃,不知皇子妃有何吩咐” 这么久的相处,十五十六都已经把楚青棠当做自己的主子了,几乎看到楚青棠亦如看到谢祈。 楚青棠也没拐弯抹角,直接开口:“你且先与我说说,今日发生了何事?” 十五低着头,有些愧疚道,“昨日属下查到了关于苏刺史与何知府的行踪,这二人虽明面上没什么交集,可是暗线来报,在一月前二人先后出入城郊万福寺” “今日殿下与属下去查探时,本来一开始扮做香客进入入寺十分顺利,这万福寺里面也没瞧着有什么稀奇,唯独万福寺紫竹林,竟然有士兵把守,禁止入内” 楚青棠眉头一皱,“然后呢?” “殿下觉察出不对,夜间便与属下一起去探查,谁知道刚进去就入了迷阵,这紫竹林里面迷雾重重,而这背后之人仿佛知道有人闯阵,出现了不少蒙面人开始厮杀” “这些人身上还有着独特的标记,像是一种叶子” “本来,凭借殿下的身手绝不可能受伤,都怪属下为了捡遗失的随身信物,殿下他……背后的伤都是在逃离路上替……替属下挡的,都怪属下意气用事!” 说完,十五猛地双腿跪地,“属下该死” 周身寂静,雷声滚滚,廊上的两人,一站一跪,楚青棠一直在心中反复思考了十五话中所说的细节,这会儿看到十五跪下,她垂下眼睫,叹了口气,“信物可找到了?” 十五声音嘶哑道,“殿下帮属下找回来了了” “十五,你可想将功补过?” 十五一愣,猛然间抬头,楚青棠眼神坚定看着他,“先站起来” 闻言,高大的男人终于站了起来,他不敢直视殿下心尖上的人,生怕冒犯到,只是低着头,“皇子妃何意?” 楚青棠眼底划过一丝猜测,她低声道, “眼下不是消极的时候,我有三件事交代给你” “第一,明日天一亮,你继续派人跟着那些官员,如果与万福寺当着有什么阴私,那么就总有狗急跳墙的人” “第二,明日找人透露消息给太子,山匪藏于万福寺中” “第三,我知你家主子定然是有许多暗线,既如此,明日开始,安排暗线查探关于大凉王室的消息,记住,关于大凉的所有消息要立即报上来,不得怠慢!” 女子身躯单薄,可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十足的气势,十五恍惚在皇子妃身上看到了他家殿下一般的威压,他立马点头,“奴才遵命” 说完,他便要转头离去,就在这时,楚青棠突然出了声,“他不会怪你” 男人脚步一顿,苦笑一声,留下一句 “谢皇子妃” 说完,他转身离开,其实他愧疚的便是知道谢祈不会怪他。 他那个从小看到大的殿下啊,只是瞧着冷硬了些,可是对身边的人都是好的,所以才有当初蓝尧那样的背叛…… 第141章 下一步 翌日。 一夜暴雨过后,整个院子里的槐树枝叶略显颓败。 好在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晨光熹微,终于的迎来了第一缕阳光,伴随着阵阵和煦的春风,春风吹醒了草木,日头唤醒了床上趴着的男人。 谢祈被日头照耀着刺的眼睛猛然睁开,入目而见的便是楚青棠趴在床边守着他的样子,女子身上披着披风,小脸埋在双臂之间,眉头蹙起,双眼处瞧着还有些红肿,似乎是睡的不安稳。 男人心底暗自叹了口气,其实,他身上的伤算不得多严重,常年练武,这点伤也算不得什么,如今一晚上过去,只略微有些痛感罢了。 也只有楚青棠这傻姑娘会心疼的掉眼泪,瞧她这样子怕是趁他睡着流了不少眼泪…… 他小心翼翼转了个身,掀开被子,旋即撑着身子起来,想要抱她去床上。 谁料,他刚刚坐起来,即将转身下榻时,就对上了一双审视的眸子! 楚青棠本身睡的极浅,在他小心翼翼掀被子的时候她就醒了,只是刚刚醒不知他要做什么,有些呆愣,一直到他要下床,她才反应过来,以为他又是要出去。 她的脸色当即就不好看了。 四目相对之下,楚青棠倏然间想起昨夜他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贸然行动的样子,她忽然气不打一处来,只是却不能说什么。 只是撇过头去,声音冷硬,“你先躺下,我去唤早膳” 说着她便撑着床沿要站起来,许是站的太快,刚站起来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眼见就要倒在地上。 谢祈早就注意到她脸色不好看,见她要摔,说时迟那时快,立马上手去把人拉进怀里,“青棠,你怎么了?” 怀中的人,纤细单薄,不过几日,好似把在大云养的肉都瘦了回去。 谢祈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摸上她的额头,“可是受凉了?” 说着,拉起旁边的被子把两人一起裹起来。 被裹成蚕蛹,刚刚回神的楚青棠:“……” “我没事”楚青棠解释道 谢祈薄唇轻启:“那你刚刚为何不高兴?” “我没……” “青棠,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昨日是我冲动行事,让你担心了”谢祈言语诚恳,眼里带着认真。 闻言,楚青棠心中憋闷渐渐散去,她转过身,担忧的看着他,“可还疼吗?” 谢祈摇了摇头,扶着人一起躺下,“我家青棠妙手回春,一出手我就好了大半了” 说完,还朝着楚青棠笑了笑。 然而,楚青棠可不是那般好应付的,知道他不过是强撑。 她严肃道,“哼,我不管你还要干什么,今明两日你必须卧床休息,事情交给十五去做便是,你哪儿也不许去,听到了吗?” 她头一回用命令的语气与他说话,谢祈倒觉得新鲜,横竖他这回也算是“主动投局”,打草惊蛇了,接下来的便不是他该操心的了。 他缓了缓思绪,然后笑着开口,“青棠已经问过十五了?” “是” 她直接道。 “你可否会怪我自作主张?” “不会!”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第142章 一群蠢货 楚青棠看着他,一脸认真。 谢祈沉吟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语气带着戾气,“其实,昨日去万福寺查到紫竹林时,我也是存着试探的心思,想引蛇出洞” 楚青棠反应过来,拧眉问道:“紫竹林到底里面有什么异样?” 闻言,谢祈低声凑近她耳边道,“那些杀手身上的标记,是陈檀叶” “原来如此!” 楚青棠眸光微闪,陈檀叶,她再熟悉不过。 想当初,她先前在大燕时中过陈檀之香便是由陈檀叶而来。 中迷香之后,楚青棠还特意去了解过这陈檀叶,它盛产于大凉,长相似杂草,唯一与杂草不同的便是存活时间极短,似昙花一现一般。 因此,陈檀叶也是最低微不引人注意的一种草,也因为如此,没几个人知道它居然还有药用。 “看来,冀州这场变故,背后之人便是大凉了” 之前是推测,如今楚青棠已经可以肯定,这场声势浩大的暴乱,少不了大凉的手笔。 思绪万千,楚青棠眉头越皱越紧,层层叠叠在一起的阴谋让人头疼,那些官员呢?他们是否与大凉有勾结? 还是说他们也是被大凉人牵着鼻子走? 谢祈见她的模样,也猜到她在想什么了,于是,他抬手试图抚平她眉间的忧愁,直接点破道,“好了,那一群没脑子的蠢货,青棠不必再想” “你的意思是?” 他话说的隐晦,可是她的思绪却猛地拉回,有些惊讶的看向他,“你知道些什么?” 谢祈忍着身上的痛感,紧咬着后槽牙,缓缓道来:“通敌叛国这种事情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他的暗线来报,苏刺史与李知府曾经在大云都是没什么政绩的酒囊饭袋芝麻官。 不过,此二人都是谢芳手下的人,被谢芳暗中调派才成如今的了刺史和知府,二人初来冀州可谓是权利加身,一朝龙在天,鼻孔朝天看。 这种人还没那个脑子勾结大凉! 听完谢祈的解释,楚青棠没忍住在心里暗暗惊叹。 大燕打不过大云还是还是有原因的,原来以为只是因为大燕皇帝不作为,所以屡战屡败。 如今看来,这大云才更像是铜墙铁壁,且不说云帝强硬的手段,云帝这几个儿子,包括那长公主,没一个省油的灯! “若是如此,便需要从大凉入手了” 谢祈点头道,“不错,紫竹林有什么暂且不知,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大凉已经派人来搅局了” 楚青棠接话道:“昨日已经打草惊蛇,就看能不能引蛇出洞了!” 女子点破其中关窍,谢祈勾唇浅笑,“看来我家青棠已经有所准备了?” 他抬手勾起她的下巴,极快低头亲了一口。 楚青棠闪躲不及,没忍住嗔他一眼,“是啊,你家十五已经被我派出去“将功赎罪”了” 说到这里,她抿了抿唇,解释道:“十五昨夜跪在雨里说对不起你,若是你出了什么事,他心难安” “本来我不该干涉你对手下的惩处,可眼下不是消沉的时候,我便吩咐他让他做些其他的事,将功补过了,如何?” 须臾。 谢祈忽然低头用额头蹭了蹭她的额头,嘴角上扬,“青棠,你真好” 楚青棠知道他的性子,所以她才会这么做,这一举动不但安慰了十五,也给了十五一个台阶,让双方都舒服且不失了规矩。 她听到这话有些脸热,“少来,快躺好,身上那么多伤也不知道疼……” 不等她说完,谢祈先是目光灼灼看着她,“身上疼没关系!” 楚青棠陡然一愣。 谢祈眸光渐渐变得柔和, “有你爱我” “心里不疼就好了” 第143章 贺连城失踪 黔南。 午时,日光照耀大地,街道边上小贩不断吆喝着,几个黄毛小儿唱着童谣追追打打,嬉笑玩闹,不远处的三两妇人一边瞧着孩子,一边做着针线活。 春风和煦,一片祥和。 某茶馆内,两个素衣男子坐在雅间,看着街道边的一幕幕,心中各有所思。 “陆大人可有查到什么?” 特意装作书生打扮的楚航之开了口。 听到声音,陆广白思绪拉回,他转头视线落在楚航之身上,悠悠道:“还不曾” 想起这段日子的事情,陆广白有些泄气。 二人为了悄无声息潜入黔南,为了避开耳目也算是一路坎坷 。 他与楚航之,一个扮做穷酸书生,一个扮做任劳任怨的书童。 白日里二人装作无事混迹各类茶楼酒肆,赌坊甚至是……青楼。 若不是二人实在“穷酸”,怕是清白都要失了! 到了夜里,他们又分道扬镳各自查探,什么官员府邸,什么寺庙城郊,也算是走遍了! 楚航之拧眉,细细的琢磨这几日是否还有漏掉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只白鸽落在竹窗边…… 陆广白走过去,拿下鸽子腿上绑的信,而后从袖子里掏出一根银针,缓缓扎入鸽子腿,浅浅一下,待鸽子腿冒了细密血珠,又转而把鸽子抛入空中,嘴里轻喃道,“至此,你的任务便已完成了,不必再来” 楚航之走近,瞧着他这诸多手法,不免有些好奇,“陆兄这是何意?” 既然要放生,为何要扎它? 闻言,陆广白倏然间沉默了一瞬,状似不经意看了一眼楚航之,旋即转身走到烛台边。 他一边展开手中密信,一边解释道,“此类信鸽,是门派中秘密培养的,极为聪明,不但能飞往固定线路,也颇具灵性,只会为主人所用,可偏偏是如此,便也没了自由” “传信途中,它们保不齐也会被敌人一箭射死,所以,我只有用此手法刺痛它,再放走它,告诫它飞的高高的,远远的……” 语毕。 楚航之眸光微闪,目光落在陆广白手上,他总觉得陆广白话里有话,灵光一现刹那,他不知怎么忽然想起来韩富贵对他说的几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陆广白突然蹦出一句, “密信上说,贺连城失踪了” 丝丝缕缕的困惑瞬间被击散,楚航之剑眉拧紧,赶紧走过去拿起他手上的信,当那字字句句映入眼帘后,他陡然起了一身冷汗,“恒王出手了?” “可是……” 陆广白打断他,“若是恒王,此举大概是想要贺连城的命了” 楚航之紧紧握着信,低声道:“不对,恒王此人我了解,他出手力求稳妥,如今黔南一片祥和,半分起兵的架势都没有,他必定不会这么快动手,而且就算要动手,他不会容忍变数,他会直接杀了他,让他没有翻身余地” “另外,若是恒王动手,那如今就不只是我们收到消息,整个朝野早就动荡了” “可事到如今,上京哪有半分传闻?” “不对,此事绝不是如此简单!” 楚航之絮絮叨叨说完,陆广白也陷入了沉思。 诚如楚航之所言,陆广白也想到了这一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44章 放弃一切 这边两个人百思不得其解,而远在冀州的太子贺连城被蒙着眼关在一间密室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是谁?” “是谁竟敢抓本殿?” 密室寒凉,水池环绕,四面都是厚重的墙,密不透风,贺连城被绑在水池中间的圆台之上,唯一的光亮便只有头顶的高处的天窗,他已经被关了几天了。 “有没有人啊?你们抓我到死想干什么?” “王八蛋,到底是大云人还是大凉人?” “我告诉你们……” …… 密室外,两个容貌极为扎眼的男子正在对弈,黑白两子断断续续落下,骨节分明的手又时不时停在桌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的人终于喊累了,已经开始哭爹喊娘,谢祈忽然停了手,挑眉道,“你输了” 顾恙一顿,垂眸瞧着棋局,他的白子虽然表面上对他的黑子围追堵截,可是却也把自己的后路堵死了…… “七殿下好棋艺” 他无奈摇了摇头,眼底带着看不清的晦暗,须臾又转了话头,“关于贺连城……多谢了” 原本贺连城从上京出发后,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刺杀,按照魏坚给的线路才千防万防才躲了个七七八八,没想到刚到冀州城郊又遇到了一次刺杀,很明显就是冲着要他的命来的。 所幸是顾恙找他有些用处,托谢祈的人引开追杀,把人带了回来,否则他早已经死了…… “你想干什么?” 谢祈并不关心这些客套话,他帮他无非就是想知道的更多罢了,当然,知道的越多,自己手上的筹码就越多! 闻言,顾恙却笑了,笑得无奈,心道这位七殿下倒是毫不掩饰啊! 他解释道,“在下不过是想知道当年顾家的案子与太子是否有关罢了” 说到这个,谢祈喝茶的动作一滞,顾家的案子他有过耳闻,顾家通敌叛国,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霎时间,他脑子里忽然想起魏坚和太子的勾结,难不成在几年前就开始了…… “所以你是怀疑……” “不错” 顾恙点头,那日几人一起看了那封密信,他知道魏坚可能是奸细之后,知道魏坚与太子有勾结之后。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几乎呕血! 可是……哪怕知道太子如今不堪大任,受魏坚蒙骗,胆大包天,秽乱后宫。 但他迟迟却不敢怀疑太子与当年的事有关…… 或者说,不敢相信! 父亲身为太子太傅,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他对太子甚至比对自己更有耐心…… 会是太子吗? 真相就在眼前,可是原因呢?他这些时日反复思索,却仍然得不到答案! “若真是他,你又当如何?”谢祈慵懒倚靠在梳背椅上直视他,似试探,似审视! 顾恙敛眸,紧紧握住手中的棋子,“若真是他,那只能以命偿命了” 话落,谢祈目光亮了一瞬,仿佛有些惊讶,又有些赞赏。 须臾。 “看来顾公子已经有了计较,那本殿就不多留了,只是想告诫顾公子一句……” 说到一半,谢祈忽然停顿下来,目光停在棋局上,悠悠道:“太过于冒进冲动,反而失了对局势的评判,由主动变为被动就得不偿失了!” 闻言,顾恙视线停留在棋局上面,忽的陷入沉默…… 谢祈见状也不再多说,站起身便要转身便要离去,可就在转身之时,身后蓦的传来顾恙的声音,“七殿下!” 谢祈脚步微顿,扭头看他,四目相对之下,顾恙认真道:“世间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用理智压制的” “若是永宁郡主出什么事,殿下又能劝得住自己吗?” “殿下会不会为了郡主放弃一切?” 第145章 重生 整个密室外,除了顾恙便只有谢祈,顾恙的问话在此刻显得有些刻意,谢祈意味不明的盯着他道:“本殿与皇子妃的事,不劳顾公子操心” 说罢,谢祈拂袖离去。 顾恙看着他的背影,眼底划过一丝兴味,他知道谢祈是想提醒自己不要为了报仇不要失去理智,失了性命。 而他不答反问则是想告诉谢祈——有些事情,比自己的性命重要。 于他而言便是真相。 于谢祈而言便是……楚青棠了吧。 想到这里,他低头苦笑一声, “既如此,都是一类人,做甚还说我呢?” ……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把短刀,而后站起身走到机关处,打开了密室门。 悉悉索索,一盏盏烛火亮起。 男人一袭白衣衣袂飘飘,一步一步走向池子中心。 自铁门口走到池子中心不过十步距离,可是顾恙却走的异常沉重,他脑中先是回荡着当年顾家还未家破人亡的欢声笑语。 慢慢转变为当初他金榜题名时,打马游街的意气风发。 最终变成了父亲与家人一个个上断头台的景象…… 早在顾恙打开门进来时,贺连城就发抖,未知的恐惧,加上顾恙脚步沉重,每一步好似像是下一刻便要凌迟他的血肉一般。 贺连城即便被蒙着眼睛,却也能感受到危险慢慢降临,他浑身一震,惊恐道:“到底是谁?谁来了?” 须臾。 顾恙终于停了脚步,面对面站在贺连城面前,他看着眼前这张肥头大耳人有着片刻失神,好半晌他才开口,“好久不见,太子殿下” 他的声音温和,但是确让贺连城胆颤心惊,“你……你是人是鬼” “呵……”顾恙一声冷笑,一张脸上全是讽刺。 “太子殿下忘了吗?我是顾江逢啊” 一语如惊雷,直接吓得贺连城出了一身冷汗,直接尿了出来。 “你……你没死?” 淅淅沥沥的水声,顾恙并没有半点波澜,只是淡淡开口,反问道:“太子殿下可记得我们顾家几十口冤魂?” 贺连城双眼被黑布蒙着,整全然看不见,他坐在椅子上,听见这话更是软了身子,只能强撑着,“江逢你……你误会了,我……” 顾恙不愿意听他再虚与委蛇,他打断他道:“太子殿下,你身边那个幕僚已经全都招了,你便不要再挣扎了……” 他故意诈他。 男子眼里带着晦暗,转而低声道: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闻言,贺连城整个人僵硬下来,根本没想到林崖会出卖自己,他突然大骂道,“狗奴才,吃里扒外,养不熟的贱奴才” 骂完之后,他又冲着顾恙声嘶力竭道,“不是我……江逢,不是我,是那个幕僚,是他的主意,所有的计谋都是他,不是我……若不是他,当年我根本想不到如此计策……” “顾家太傅于我有恩,是我受奸人蒙蔽,是我识人不清,江逢,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江逢,你我可是有着十几年的情谊,你……” 断断续续,贺连城声泪俱下解释着。 “江逢!” 他唤顾恙一声,企图唤醒他的动容,可是没想到迎来的是直插胸口的一刀…… 贺连城直接呆住了! 殷红血液顺着刀刃顺流而下,顾恙眼底血丝遍布,一刀下去血液染红了他白色的袖子,声音嘶哑着说:“这一刀是替父亲给的……” 接下来,一刀接着一刀,他扎一刀说一个人的名字,直至说完了顾家族谱每一个人的名字…… 最开始的贺连城还能挣扎,还能叫唤,最后直接没了气! 白衣男子却一刀一刀刺红了眼,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满眼血红…… 不知过了多久,他躺在地上,似是全身力气被抽干,眼睛被天窗透进来的一束光刺的流出了一滴泪! 他抬手摸到那滴泪,有些恍然,有多久没流过泪了呢? 是悲恸吗? 是释怀吗? 是解脱吗? 都不是,大仇得报,得偿所愿,也许此刻才是重生…… 第146章 手段狠厉 贺连城已死。 谢祈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到了黄昏时分,带来消息的是落月,此前帮助顾恙截人的暗卫里面便包括落月。 他从密室出来后,便让落月守在密室之外。 这会儿,谢祈坐在椅子上,听着落月的回禀,手中拿着玉笛,一下一下抚摸着。 “主子,那顾公子杀了贺连城之后,整个人似是魔怔了一般,属下进去查看的时候他躺在地上睁着眼睛,一身白衣被染的血红,属下原先还以为受伤的是他……” 落月这会儿穿着一身夜行衣,墨发做马尾束在脑后,眉头紧锁着,似乎有些不解。 谢祈闻言先是沉默了一瞬,他知道顾恙心中的仇恨,所以也并不奇怪他会杀了贺连城,只是有些感叹于这样一个人手上大抵是第一次染上鲜血…… 自古以来,忠勇世家大多被忌惮,顾家那样的门楣,最后落得这样的结果,真是可悲又可怜! 这时,一向话少的落月忽然搭了话,“主子可还有什么吩咐?属下想……” 吞吞吐吐,好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谢祈思绪被拉回,抬眸看她,“何事直说便是,吞吞吐吐做什么?” 落月抬手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属下此番过来可否能见见皇子妃” 落月自上回保护楚青棠不利后,就被驱逐回流芳楼了,一边养伤一边打探消息,日子虽与往常在流芳楼没什么不一样,可是始终心怀愧疚。 总觉得自己办事不利,导致皇子妃受惊和受伤,所以……她一直想着再见楚青棠一面,表示那日的歉意。 好在前几日得到主子的消息,可以过来冀州领新任务,她心底略微有些激动,立马快马加鞭赶了过来。 好不容易,这几日任务完成的七七八八了,她才提出自己的想法,说完后有些忐忑的看向谢祈! 这边,谢祈听了这话,思绪被打断。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目带审视,拧眉看着落月:“嗯?” 落月抿了抿唇,重复了一遍:“主子,属下上次护主不利,一直对皇子妃心怀愧疚,想当面以表歉意” 话落,谢祈看起来略有些意外。 他淡蓝色的眸子由凌厉转为柔和,倒是也没拒绝,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道,“我还有事,正巧皇子妃到了要用膳的时辰,你留下来陪她用膳吧” 说到这里,他轻笑一声,瞧着窗外右前方灯火通明的卧房说道:“多个新鲜人陪她用膳,想必她也会开心” 也许,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言语中的宠溺,不过这言语行状倒是惊到了落月! 宠溺?笑容? 落月看到这样的谢祈简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上一次见到主子笑,还是几年前主子徒手掐死在流芳楼闹事中年富商的时候。 对方是五皇子谢芳手下的人,听闻此人平日好弄娈童,行为不耻。 偏那日在流芳楼听戏,看中了一个端茶倒水的清秀小厮,非要把人强抢了去。 当然,流芳楼也不是吃素的,众目睽睽下也不可能让他带走人。 他也只能灰溜溜的跑了,不过却放了话,“终有一日会再回来” 流芳楼众人迫于形势,知道对方背后的势力,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没想到,第二日主子刚巧从苍山回来,他听完此事后,直接带着自己和十五十六入夜后闯入了那富商府中,主子直接掐住富商的脖子把人从床上拎起来…… 笑着看着他慢慢窒息。 人掐死后。 谢祈还去后院放走了那些被关起来的二十几个孩子,走之前还让那些孩子一人给了富商一刀,且都扎在了……腹下! 论手段狠厉,出手狠辣,谢祈绝对不差,以至于落月如今再想起那中年富商的死状都有些想吐! 第147章 妙人 谢祈点了头,落月总算松了口气,只是想到主子说让她陪皇子妃用膳,她站在原地低着头略微有些局促,拒绝也不是,不拒绝也不是。 上回她见过皇子妃,那样一个金枝玉贵的妙人,主子捧在手心的珍宝似的人物…… 落月心道……她一介死士怎么配呢? 可不容她多想,谢祈直接发了话,“好了,没什么事就退下吧” 落月反应过来,拱手退下:“是” 说完,她刚要转身离去之际,谢祈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叫住了她,“等等” 她蓦的一顿,转身问道,“主子还有何事吩咐?” 男人神色有些不自然,却仍然一本正经冷硬开口,“在皇子妃面前,不要提任何关于顾恙的事……” 落月目露疑惑,不太明白主子的意思,也不明白顾公子与主子和皇子妃之间有什么关系,但是作为一个合格的下属,只需要遵从命令就好了。 于是,落月点头应下,“是” …… 这厢。 冬葵刚刚摆好饭菜准备去内室叫楚青棠用膳时,转眼便见着落月大大方方穿着一身蓝色交领长裙进了门。 她瞪大双眼,她记得这个女人,上次姑爷派在小姐身边的丫鬟,只是冬葵叫不出来名字,她略带些防备开口:“你是谁?” 落月怕穿着一身夜行衣吓着楚青棠,特意换了一身女子裙裳,还梳了女子发髻,刚刚在外面没觉得有什么,眼下见到冬葵倒有些踌躇,她解释道,“我是来见皇子妃的……皇子妃可在?” 冬葵听到她这样说,刚想问她有何事,楚青棠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可是落月姑娘?” 内室门被打开,青衫女子缓步走来,楚青棠像是刚刚睡醒,墨发半挽披在脑后,白皙的脸上还带着红润。 冬葵见状赶紧走到楚青棠身边,忽然皱了眉头,语气担心,“小……额,皇子妃,你方才又睡觉了?” 这几日,也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冬葵看着楚青棠特别容易困乏疲累,时不时便要睡。 可睡便罢了,一阵一阵的,午时刚刚睡了,临近傍晚竟然还能再睡一觉,便是冬葵都察觉不对劲了,几番都要请大夫了。 只是最后都被楚青棠拦了下来。 楚青棠自己便是半个大夫,她自己的身体她再清楚不过了。 她自小泡在药罐子里,毒解了,可是身子骨也弱了,她给自己把过脉,与往常无异,许是初来乍到冀州,水土不服,真是受不得一点忧思劳累,她自己都觉得娇气…… 想到这里,楚青棠安抚拍了拍冬葵的手,“好啦,我没事,养几日便好了,不许在殿下面前胡说知道吗?” 冬葵心中担忧,却也不能多说什么,只是小声嘀咕道,“小姐变了,小姐如今心里独想着姑爷,自己也不顾着了……” 这些话,平日里冬葵放在心里不好说,可如今当着落月的面,她恨不得说个够,好让姑爷的人都知道,她家小姐对姑爷多好,多用心…… 可她这幽怨的话,落月听没听到不知道,楚青棠抬手捏了捏她的脸,有些无奈道,“你呀,小孩一般心性……” 楚青棠知道冬葵的关心,只是像小时候一样捏了捏她的脸表示“惩罚”。 少顷,她才走向前,看着落月,笑着道,“落月姑娘,好久不见,前段日子受的伤可好全了?” 第148章 同道中人 人走到跟前,落月先是弯腰行了礼,“属下,见过皇子妃”。 旋即又看向楚青棠回答道,“属下一切都好……劳皇子妃记挂” 面前的女子瞧着有些拘谨,没有了上回的坦然与冷漠,楚青棠微微一笑,拉过她的手,语气柔和问道:“今日落月姑娘既然碰巧来了,刚好到了用膳的时辰,便一起用膳吧” 说完,她余光扫过桌子上的两副碗筷,向冬葵说道,“冬葵,再去拿一副碗筷吧” 这会儿,冬葵还沉浸在担忧楚青棠的身子有何异常上面,懵懵的点了点头,“好的” 冬葵走后,楚青棠拉过落月走到桌子边,“落月坐下吧,不必局促,平日里殿下不在,冬葵便是与我一同用膳的,你不必有觉得压力” 听完楚青棠的话,落月心中的忐忑这才消散了不少,坐在凳子上算是安了心,可刚刚坐下没多久灵光一闪之下她才想起今日来的目的,她又立马站了起来,急急开口道:“还请皇子妃恕罪” 楚青棠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一双清亮的眸子里尽是疑惑,“恕罪?” 落月单膝跪地,拱手道:“上回,属下护主不力,让皇子妃受了惊吓,都怪属下……” “好了……” 不等她说完,楚青棠打断她,站起身伸出双手把人扶了起来,四目相对之下,她认真开口,“上回事出有因,寡不敌众,你已经尽力了,就别再责怪自己了” “谢祈平日里怎么待属下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绝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若是你再这般卑躬屈膝,我倒是觉得你好似更怕我?” “难不成我长的如此吓人?” 楚青棠眉梢一动,有些戏谑的开起了玩笑。 岂料,她一语惊人,可把落月吓坏了,赶紧不停摇头,“不不不不……绝非如此,皇子妃在属下眼中乃是神仙般的人物,属下不敢……” 倏然间,楚青棠眉眼弯弯,笑出了声,她忽然觉得落月甚是有趣。 谢祈早便和她聊过他身边的暗卫,自然包括落月,她对落月的身世有着惊讶,却也有着敬佩。 不过原先,她以为落月不善言谈,常年过着刀剑舔血的日子,大概也是沉闷的。 可此刻,她没想到落月有如此可爱的一面,“既如此,那便坐下来用膳吧” 落月抿了抿唇,耳根都红了,不过见楚青棠如此好说话,还和丫鬟一同用膳,她倒是觉得新奇,只是也没多问。 二人刚刚坐好,冬葵就拿着碗筷进来了,见到二人坐下,也自然的坐了下来。 楚青棠一向没那么多规矩,特别是对于吃饭这件事…… 就这样,三人各吃各的,只是没过多久,冬葵忽然目光直勾勾的看着落月。 冬葵这眼神把落月弄的有几分尴尬。 她常年待在流芳楼,平日里也与里面的姑娘有过交集,那些姑娘都是恭敬唤她“月姑娘”。 从来没有人会用这种眼神看着她,偏偏这个人还是皇子妃身边的,她总感觉不自在。 于是,直肠子的她擦了擦嘴,而后看着冬葵,“冬葵姑娘,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此言一出,正在认真吃饭的楚青棠也停了下来,侧眸看了眼冬葵,见她一直盯着落月,也有些莫名。 当然,楚青棠并未发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冬葵,想看她如何回答! 就这样,楚青棠与落月两个人视线齐刷刷看向冬葵,冬葵见状回神,眼神亮晶晶的看着落月,“我竟然找到同道中人了……” 楚青棠:“?” 落月:“?” 二人明显没懂。 冬葵有些脸热,继而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我只是觉得……落月看起来胃口和我一样好” 除了小姐之外,她从下山后,无论是在侯府,还是后来在七皇子府,见过的那些丫鬟为了保持苗条,都是小鸟一般的胃口,她一度以为自己吃的太多…… 可今日,没成想,居然有人与她一样——大口吃饭,大口吃肉! 她就说嘛,习武之人,不吃东西,哪有力气打架,肯定不是自己吃得多! 没错,就是这样! 第149章 奇药 冬葵一句话说出来,楚青棠与落月都怔住了。 须臾,落月反应过来,她先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挠了挠腮帮子,思索了一会儿后她有理有据道,“习武之人若是吃的少,便没有力气杀敌了” 话落,冬葵蓦的笑了,“我就说,果真是同道中人” “小姐,你看看,要想身体强健,就要多吃饭才是,你以后也要多吃些哦……” 冬葵言之凿凿逗笑了楚青棠,她看着桌子上的饭菜忽然食欲大增,点了点头,“好,往后我便多吃些,冬葵可满意了?” 冬葵点了点头:“好” 其实倒不是楚青棠胃口小,只是她身体差,吃多了不易克化,倒是平白让冬葵担忧了。 她突然想起上回扶摇师父来七皇子府时交代的话,楚青棠拿筷子的手微微一紧。 那日寿辰,她特意避开谢祈,就是有意让扶摇师父别对谢祈提起她身体的状况。 还记得当时扶摇师父生气的拍了拍她的头,吐出一句,“你呀,就是个傻的,你要是真有了什么事,他最后才知道,他难道就不会恨自己?” 说完后,见她沉默,扶摇师父又无奈叹了口气,对她说:“青棠,自小你由我带大,秉性善良,人家对你好一分,你便还十分,谢祈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走了大运气遇到你” “你呢?傻姑娘,半点不知道顾着自己,报完仇后,全心全意为他……” 楚青棠记得当时自己被扶摇师父说的一愣一愣的,好歹是类比自己父亲的人物,她只能低头听训,半点不能解释。 毕竟这时候解释太多,多少有些胳膊肘往外拐的嫌疑。 不过,扶摇师父最后留了个话头,认真对着她说,“放心吧,师父不会让你出事,听闻鬼谷最近忽然异动,传闻有一种奇药不但能强身健体,也能重病之人活蹦乱跳” “青棠,师父准备走一趟,你记住,好好吃饭,好好养身体,好好待在谢祈身边,等师父回来……” ……… 入夜。 楚青棠刚刚沐浴完,便瞧见谢祈坐在软榻上看书信,她披着衣服走过去坐在他对面,樱唇上扬,“什么时候回来的?” “可需要沐浴?浴房还有些热水……” “青棠……”谢祈打断她。 难得的他面色有些严肃,男人抬眸看向她,一双眼睛带着她看不懂的神色。 谢祈:“我有几件事要和你说” “什么?” 女子墨发披散,大概是因为下午小憩过,她这会儿也是精神的很,淡然的看着他。 谢祈放下手中书信,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好半天才开口,“第一件事是,贺连城死了” “是谁?” “顾恙” 一问一答,楚青棠先是蹙起眉头,少顷又松开,肯定开口:“就算不是顾恙,也会是恒王” 这个道理谢祈肯定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面露难色? 她接着问道,“还有呢?” “十五传来消息,谢遥与谢珺近段时间多次去了万福寺” “最晚明日那些个官员便要现“原形”了,不过,明日谢珺守城,我可能得与太子一同去,你……” “你无需担忧我,我身边有冬葵还有护卫,带上十五保护好自己便好……” 楚青棠安抚道。 她好似一直都是这般,处处为他着想。 谢祈眸色深深,想起书信里的内容,好一阵并未说话。 一阵静默后。 他忽然拉过她的手,眸色未辨,转了话题,“青棠,你没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第150章 不喜欢? 烛火下,男人神色晦暗,一双眸子带着隐忍认真,他紧紧抓着她的手,等待着她的回答。 楚青棠却是一愣,眉心轻皱一瞬,旋即肯定开口,“没有” 她这会儿终于察觉到不对劲,谢祈的情绪不对,说的话也奇怪。 楚青棠认真地看着他,试图从他眼里看出些什么,谢祈紧握住她的那只手突然卸了力,男人低头苦笑一声,“青棠” 不知为何,楚青棠听到他此刻唤她的声音,她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眼睫低垂间猜测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这样想着她也问了出来,“你怎么了?” 平日里两个人情深意浓时,都是最清楚对方性格的,但是此刻她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空气倏然静默几息,谢祈终于抬起头,眼眶微红看向她,呼吸之间强忍着情绪,“那你和林御医串通起来骗我的事呢?” 话落,楚青棠瞳孔微缩,眼睫微抬看向他,她双手猛地收紧,似乎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谢祈知道了! 他怎么会知道? 谢祈死死盯着她,试图从她眼中看出什么来,早在云国那会儿,听到她总时不时说的那些“人要往前看”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不过他倒不好说什么,但是他的性格哪怕察觉到蛛丝马迹都要查清楚的。 他查了她见过的许多人,一个个问过去,一个个什么都没说,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多想了的时候,偏偏查到了扶摇诡异的踪迹…… 从而,今日收到了扶摇给他的信,准确来说是一封劈头盖脸的骂…… 须臾。 楚青棠暗自镇定下来,表面上看着没什么,可是眼眶也有些红了,好半晌才开口,“我有把握,我不会……唔” 男人闭了闭眼,不想再听,直接隔着小几,按住她的后颈把人带了过来。 下一刻,二人唇齿蓦的相依…… “唔……” 谢祈用力咬了一口她的唇角,血腥味瞬间蔓延在二人的嘴里。 楚青棠顿觉吃痛,眼角都泛起了泪,自两心相许后,谢祈从来没有这般粗暴对待过她! 以至于,她原本心虚的情绪,这会散了个干净,发狠回击咬了他一口。 “嘶……”谢祈吃痛,有些不可置信。 四目相对下,血液交融,趁他不备,楚青棠猛地推开他,而后捂着嘴巴,生气道:“你……” “你咬我干什么?” 若是放在平日,谢祈定会哄着她。 可今日他实在是气极了,气她不把自己当回事,气她早就做好了随时“离开”自己的准备,气她总是装模作样说道理…… 可这些都不是最气的,最气的是她做的事情让自己明明占尽了便宜却一无所知,他最气自己,气自己无用! 所以,他这会儿怒极反笑,笑的硬气,露出自己原本有却没有在她面前展露过的一面…… 他的强势与偏执,她合该全部受着才是,谁让她总是瞒着他! 于是,他极快下榻,走到另一边,把人猛地抱起来,“我为什么咬你?” “看来我们需要去床上慢慢解释……” “不过,在此之前,青棠也需要和我解释一下,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欺骗我的” 闻言,楚青棠眼眸瞪大,脸颊红透,不可置信的拍打他的肩,“你……你这是趁火打劫” “谢祈,你不能这样欺负我!” “谢祈,你快放我下来,我们好好说话,去床上干什么?” “谢祈,我会不高兴的,你……” 说到这个,男人突然停了脚步,楚青棠以为起了作用,立马冷着脸继续,“我不喜欢强迫,你……” 话还没落地,谢祈忽然打断她,低头凑在她耳边说道: “不喜欢?” 她用力点头,真挚的看向他,试图抚平他的激动。 毕竟她平日里就是这样压制他的,百试百灵! 可她没想到,这回男人劣根性已然压制不住了,他反而脸不红心不跳开口: “那本殿就……解释到青棠喜欢为止” 楚青棠:“……” 第151章 情思 灯火葳蕤,轻纱幔帐下,很快,楚青棠就被他按在床上动弹不得。 她刚刚沐浴完,身上穿着牢靠的只有中衣,披着的外衣早已经掉在地上。 谢祈上床后翻身撑在她上方,单手压住她的双手交叉在头顶,目露危险,俯身在她耳边,声音暗哑,“青棠,你为何总是这样?” 说着,他故意低头含住她的白嫩小巧的耳垂,耳鬓厮磨间,感受到楚青棠猛地瑟缩了一下,“别……” 楚青棠容貌生的清冷,这会儿满面潮红,一双水眸无辜的看着他,解释道,“谢祈,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而已,我真的有把……握” 突然肩头一凉,衣襟被男人扯开了,露出了胸前微微莹白的肌肤。 她垂眸看去,见他的吻还在一寸寸落下,甚至还略带着力道的轻咬…… 楚青棠羞的厉害,又颤的厉害,一不小心便出了香汗。 平日里两人有过亲密,可那是毫无芥蒂情况下,而现如今两人心思明显不一样,一个想着解释,一个想着“惩罚”。 男人的所作所为皆带着怨气,他故意这样“折磨”她。 少顷,就在楚青棠气喘吁吁时,谢祈停了下来,眸色深沉的看着她,其中情愫灼人的厉害,她双眼迷蒙的眨了眨,意味不明的与他对视。 她心虚,可也委屈,他气愤,可也心疼! 但,两个高傲的人相爱,总要有人低头的! 谢祈眸子扫过她被咬破的嘴角,双眸血丝遍布,仍然轻声开口,“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男人伏在她颈侧,嘴里不断念叨着,“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为何我想留的人永远留不住,为何她们总是因我而遭受伤痛,为何……” “都是我不好” …… 楚青棠被他的话渐渐拉回神,蓦的清醒过来,转头侧眸看向他,旋即抬手用力抱住他的脊背,想起他这些年的种种经历,她叹了口气,心疼夹杂着无奈,“谢祈,你为何就不知我的心” 女子声音清晰,缓缓道来:“我对你好,也是因为你好啊,我做了这么许多,难道还不够证明你很好吗?” “我……我大抵很笨拙,曾经不懂何为喜欢,后来遇到你大概是明白了些,喜欢一个人大概是为他担忧,心疼他,且怕他担心,这是我的喜欢” “你……可知道?” “你我之间,不仅仅是你害怕失去我,我也害怕失去你啊” “你不知道,当时我虽用蛊虫为你引出毒,我真的害怕……害怕自己失手,怕自己自作聪明,怕你怪我,我……” “我当初……费尽心机瞒你,确实存了些心思,我是有想过,哪怕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能好好的,将来也可以有别人” “可是……越和你相处,我就越发不敢想象你与别人在一起的样子,冬葵说的对,我变了,变得愈发离不开你!” …… 楚青棠字字句句剖白,情真意切看着他,谢祈亦是深情看着她,听到楚青棠这一番话,他胸腔里那颗心仿佛失了节奏,喉头一哽,像是烧的说不出话…… 楚青棠说完后,看他呆滞的看着自己,一动不动伏在自己身上,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这种“肉麻”心里话,她平日里是说不出口的,今日竟然鬼使神差全都说了…… 她蓦的移开视线,可垂眸间看到自己的“春光乍泄”的模样后,实在没忍住抬手拍了拍他呆滞的脸, “啪啪”两声 “快从我身上起来,重死了” 谢祈眸光微闪,压制着自己过分乱撞的心跳,“青棠” 楚青棠:“?” “你记住了,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不会有别人,不管你在哪,我也会死皮赖脸跟上去” 说完,男人庄重的在她额头落了个吻,“此生契阔,与子成说” 楚青棠蓦的一怔。 第152章 赌注 须臾。 楚青棠眸光微闪,回神后,嘴角微微上扬,“你这是赖上我了?” 谢祈闻言翻身从她身上下来,扯过被子把两人盖住,与她互相依偎着,眼底终于带了丝笑意,“那是自然”。 见他不再动作,楚青棠松了口气,心道:这人平日里真真是难缠极了,她真的有些应付不来。 这边她刚刚松了口气,耳边男人的声音就传来了,“明日我与太子同去万福寺,还不知何时回,青棠定要好好待在府中等我回来……” “好”楚青棠先是点了点头,转而又问道,“太子贺连城死了,恒王大概马上就知道了,那上京……” “青棠,你不是都已经有准备了吗”谢祈意味深长开口。 他刚刚说完,怀中的人猛地抬头看他,“你知道了?” “你什么时候……” 说到这个,谢祈冷哼一声,语气酸涩冷淡,“你与顾恙的合作,虽然不知内情,但多少也能猜出来一些” “联想到你周身有联系的人,大概就是,颜南星,罗将军府,还有楚航之” “这几方,其中罗将军府,一个扎根上京,手上尚有兵力,尚且抗衡上京势力,镇北将军府驻守边疆,楚航之又有着特殊身份,这种局面,顾恙的绸缪怎么说也落不了下风” “只是……”男人眯眼思索了一会儿,旋即开口道,“只是届时大凉与大云会不会背后捅刀子就不知道了……” 闻言,楚青棠先是沉默,没多久后突然开口,“大云会不会不知道,但是大凉肯定不会” “为何?”谢祈挑眉,意味不明看着她。 楚青棠回视他,娓娓道来,“还记得前些日子我让十五调查大凉暗线的事情吗?” 那几日谢祈伤着,楚青棠就顺其自然的“代替”他,听着十五回禀消息,谢祈自然不知道。 关于大凉,十五传回来的消息就是——大凉王上拓跋临如今还没有正儿八经的继承者,其他旁支虎视眈眈,而且拓跋临不知为何已经屡次称病,药石无医。 由此,拓跋临不如今管做什么都是瞻前顾后,只能在背后搅浑水,想坐收渔翁之利罢了。 可若是大燕内乱时,大凉插手进去,实力悬殊下,最好的结果也只会两败俱伤…… 这不是拓跋临能承受的。 说到这里,谢祈心下了然,略带赞赏的看了眼怀中的女子,“那青棠不妨与我一同猜猜,大云会如何?” “大云?” “不错” 楚青棠垂眸开始沉思,云帝会借机攻入大燕吗? 若说大凉与大燕实力悬殊,那大云可是曾经与大燕实力相当的,不然当初也不会打的大燕毫无招架之力! 不过,战争会不会起来…… 楚青棠还真说不准。 毕竟,这种事情,完全是看上位者对于局势的把握,还有自身的顾虑,若是简单的人还好,偏偏云帝谢正沅是那权谋诡道的佼佼者! 这种人太难猜。 见楚青棠迟迟没搭话,谢祈轻笑一声,他见她眉头蹙起,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于是,俊美的男人薄唇轻启,吐出一句,“这样,咱们下个赌注吧” “嗯?” 楚青棠疑惑看着他,“赌注?” 谢祈:“没错,咱们就赌云帝会不会趁火打劫……” 一句话点破自己心中所想,楚青棠微微一愣,旋即挑眉看他,“怎么赌?” “会或者不会,你选一方,我便选对立方……” 男人一双眸子带着兴味,她思索了一会儿后,随即点了点头,“好,那我便赌云帝不会……” “哦?” “青棠确定不改了?” “不错,不改了,买定离手,童叟无欺” 楚青棠认真回答。 见状,谢祈倒是觉得惊奇,显然这是他没想到的,在他看来,云帝定然会无所不用其极谋取利益。 于是,他开口便想问原因,“为何?” 听到这话,楚青棠撇了撇嘴,一脸高深莫测,“天机不可泄露,且行且看吧” 谢祈:“……” 第153章 不见了 翌日。 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谢祈便醒了,他刚刚从床上坐了起来,身边的人也倏然睁开了眼。 楚青棠揉了揉眼睛,披着头发坐在床上越过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没忍住叮嘱道,“今日怕是有雨,定要记得带伞” 谢祈见她起来了,伸手把人搂入怀中,轻吻在她白皙的额头,淡声问道,“怎么这么早醒了?” 其实楚青棠是被噩梦惊醒的,她不知为何昨夜睡的不太安稳,心慌的厉害…… 眼下瞧着窗外阴沉沉的天色,她心中总是惴惴不安,直到倚靠在他的胸膛,听到谢祈一声声的心跳才平息了噩梦的余韵! “没什么,只是想送送你”她笑了笑,缓了缓思绪后才若无其事开口,“好了,松手,十五大概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谢祈早便听见了十五的脚步声,只是不想这么快离开“温柔乡”而已,借机抱抱她。 楚青棠知道他的心思,没忍住在她腰间掐了一把,“走啦,我为你更衣?” 自成婚以来,楚青棠其实还从未为他穿过衣服,除去他每次都比她早起外,还有就是因为她根本……不会! 话说男子衣服穿着虽然比女子衣服简单些,可是怎么也是有些繁琐的,况且他今日还要穿战袍…… 替夫君更衣这事儿,她一直没想着学,谢祈也没勉强。 可是她如今话出口不仅吓了自己一跳,也让谢祈有些惊讶,男人立马脱口而出,“你会?” 楚青棠脸色僵住,这话的语气实在充满了质疑,男人怀中姑娘霎时间不爱听了,心一横,笃定开口,“那是自然……” …… 然而…… 笃定的结果就是,某人手忙脚乱,急头白脸,晕头转向的“更衣”,让谢祈站着笑弯了腰! 男人一边笑看着一边指挥,心道:他的青棠真可爱! —— 上京,恒王府。 ““嘭”” 一阵杯子碎裂响声响彻整个书房,恒王看着眼前一个个暗卫,也没顾着手上被碎瓷片划破,完全不见了平日的君子之风,破口大骂道,“什么东西,本王养着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 本来他派人去取太子的命,谁知道过了这么久,暗卫传来的消息是……太子不见了! 自从知道太子失踪了后,贺连域整个人变得阴郁,贺连城那个草包一日不死,他的计划便一日面临着变数。 原先只要贺连城被自己的人解决,这个消息传到上京,那么必定父皇面临着储君重新抉择,他便可以借势一步步登上权利的高峰! 可如今呢,人不见了,并且找了这么久竟然毫无贺连城的线索。 他不得不怀疑贺连城是不是有后手,亦或是他背后有什么人? 不,这样一来,他的计划就完全乱了! 底下所有暗卫跪在地上,不经意间用余光看着自家主子手上的血一滴一滴掉在地上却恍若不知道模样,心中都捏了把汗。 这时,最旁边的黑衣暗卫开了口, “主子恕罪,对方实在狡诈,属下们防不胜防,本来太子都要死了,偏生被不知哪里来的黑衣人劫走,那些人武功像是江湖流派,来无影去无踪” “不过,属下们并不是一无所获” 恒王终于回神,涣散的瞳孔骤然晦暗起来,“说” “底下的人来报,在冀州边界,突然出现了一波人马,貌似是……大凉人” 第154章 起兵 “大凉人?” 暗卫答道:“正是……” 贺连域眸光微闪,难道大凉人最近有什么动作? 他们目的又何在?贺连城的失踪与大凉人又是否有联系? 疑点重重…… 不知过了多久,贺连域灵光一闪下心下有了一计,面上带着势在必得开口:“传令下去,把太子失踪的消息传下去,就说是大凉人绑架了太子……” “另外,传信给姓邓的,就说黔南四月初便可以起兵了……” 如今已经快三月底了,贺连域已经等不及了。 为了防止出意外,他只能先把水搅浑,等上京所有人乃至父皇被放出去的传言吸引了目光,谁又能顾的住黔南? 军队兵马他早已经准备好了,这几年的绸缪布局终于要见光了,黔南、芳洲、昭城、罗城、燕域,连着长河一带,只要黔南一起兵,其余地方皆会揭竿而起! 至于上京和父皇…… 男人阴鸷的脸上忽然有了一丝裂痕,可渐渐的也变成了冷漠! 哼,若不是父皇这些年追求长生之术,昏庸无道,还把冀州让了出去,如今他也不必如此着急。 父皇已经靠不住了,就算父皇对他好,可是若是父皇活的太久……那他便不一定有机会了! 打铁趁热,殊死一搏,命令一下,就等爆发了!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贺连域挥了挥手。 暗卫瞬间领命退下,书房内只余贺连域一人,他这会儿余光扫过自己的掌心,看到殷红血迹后,又紧紧的握成拳头,血迹又开始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神色一凛,“成败在此一举” 须臾,血迹渐渐干涸。 书房里传出一声,“来人呐,把侧妃叫过来,还有,去派人去候府把楚侯找过来,说是侧妃思念父亲了” 站在门外待命的小厮立马回应,“是,劳烦王爷稍坐,奴才这就去请” 男人倚靠在椅子上,嘴里轻喃一句,“候府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说完后,贺连域似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变得有些怅然若失,嘴角带着讽刺,“看来,只能对不起航之了” 什么年少情谊,什么知己之交,都是过眼云烟罢了! —— 黔南。 夜色无边,楚航之驾马疾驰在月色下,半刻不敢停歇,前几日得了顾恙的消息,说是贺连城死了。 貌似还牵扯出来顾家当年的案子,他一时震惊的无以复加。 顾恙若要翻案,他这个大理寺少卿必须得知情,也必须回去上京一趟…… 而黔南只能留给陆广白了。 骏马疾驰在无边夜色中,本身好好的,空中突然冲他射来一只利箭,偏生他不会武,那箭正中楚航之的肩头…… “嘭”的一声 温润如玉的男人,忽然翻身落马,“呃” 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对方就从山坡上跳跃而下,走近后忽然惊叫一声,“啊,竟然是个人?” 声音尖细娇软,是个女子,昏暗夜色下只有月光的亮色,楚航之眯起眸子防备的朝着对方看去…… 月色下,入目而见的是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裙,扎着单侧辫子的姑娘,姑娘这会儿蹙着眉头不好意思的看向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楚航之忍着身上的痛,撇开视线,转头又找了找自己不知道跑去哪里的马。 “那个,公子……抱歉,我……以为是山间麋鹿在跑,实在对不住……” 傅嫣脸颊微红,双手无措的交织在身前,没什么底气的解释。 早知道就不背着义父偷偷跑到这山上来打猎了…… 特别是看清这受伤公子的模样后,她更加不好意思了。 傅嫣一直跟着义父走南闯北行商,还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小郎君呢~ 第155章 来信 楚航之一向待人温文尔雅,可这番“乌龙”,实在是点燃了他心中的焦躁,偏生对方是个女子,君子之风不允许他说太难听的话,只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开口,“劳烦姑娘送我去最近的医馆” 傅嫣反应过来,连忙蹲下来查看他的伤势,“抱歉,是我鲁莽,不过我……我便是医女” 小姑娘语无伦次开口,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话里有没有漏洞——箭法这么准的医女? 不过她确实倒是会一点医术,毕竟常年在外奔波,多少学了些黄岐之术。 楚航之眼下也没有可以相信的人,只能相信她,况且瞧着这姑娘倒不像是穷凶极恶的人。 情况紧急,他也没功夫追究她从哪来,是什么人,只能赌一把,“那便麻烦姑娘了” —— 冀州城。 这厢,天未大亮,谢祈就与谢遥一同带着一众官员出了门,浩浩荡荡驾马上了万福寺。 谢珺则是早早的带着军队守在了城内外防御。 就这样,宅子里只剩楚青棠和一众护卫,已至晌午,日头升高,冬葵手上拿着书信走进了卧房,“小姐,上京来信了” 屋内。 楚青棠起身接过冬葵手上的信,旋即坐在软榻上看信,看到一半时,淡然的眸子忽然变得犀利,随之而来的是讽刺的笑,“果真是扶不起的……” 来信的是亮子,自楚青棠从侯府出嫁后,给亮子留了联络方法,也让亮子留意着侯府的一举一动。 亮子也不负所托,每回传来的消息都足够重要,其中包括楚晴萱出嫁,苏姨娘之死,还有楚航之与侯府决裂…… 还有此次,信中说道,恒王近段时间屡次找上楚峻山! 恒王贺连域此人,楚青棠只是见过一次,交集不多。但她知道,此人绝不干虚的,行事都有目的。 那么……,这回怕是要利用侯府了。 偏生楚峻山如今病急乱投医,投靠恒王,做恒王手里的一把刀。 不过楚青棠也能明白他的选择,如今这局势,投靠一个靠山,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况且女儿都嫁给恒王了…… 她之所以说楚峻山扶不起,是因为他知道楚航之定和楚峻山说过其中利害,说过恒王不可靠,偏生楚峻山半点听不进去,反而和楚航之站在对立面! 他不是他最爱的儿子吗? 哪怕如今已经知道他不是他的孩子,这么多年的父子之情到底是抵不过“猜忌”? 楚航之与侯府决裂的事情,楚青棠并不意外,那样一个人,用粗俗一些的话来说就是“正的有些发邪”。 这样的人,脊梁骨已经都被敲碎了,根本不敢再面对侯府,他大概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只是别人的“棋子”,也不敢相信一个“棋子”竟然得到了最多的爱。 他…… 思及此,楚青棠回过神来,想到扶摇师父说的话,她不禁叹了口气,曾经扶摇师父说为侯府算了一卦,卦象上说, “极大凶者,亦极大贵者” 眼下看来,大概说的是楚航之吧! 而……她从来就不是侯府的人,楚峻山的因果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大仇已报,她与侯府再无瓜葛! “冬葵,回信给亮子,让亮子不用再监视了” 第一百五十六 猫腻 万福寺。 正值晌午,只见里三层外三层的官兵把万福寺四周围了起来。 万福寺佛堂前的阶梯之上,站着几个僧人。 站在最前面穿着黄色衣袍的老方丈看着一个个官兵,还有迎面走来的谢遥谢祈,有些疑惑的迎了上去,身后的僧人也跟在后面走了过去。 万福寺不算大,分为前中后三部分,前佛堂,中堂园,还有后紫竹林。 佛堂前面的露堂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炉鼎,上面插着三根大的塔香。 旁边还有几个小炉鼎,上面也插着零零散散不少的棒香,平日里是供百姓上香的。 中堂园,左侧是供香客留宿的厢房,右侧是僧人的禅房和厨房。 至于紫竹林一般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外人只知道里面有不少竹子,至于其他的一概不知。 曾经冀州城繁荣时,万福寺的香客络绎不绝,寺内的和尚信徒也多,求姻缘,求子,求财数不胜数…… 不过,自如今冀州落败后,哪里还有人上香? 就算有,也是寥寥无几,且都是求平安,求家人安康。 毕竟,乱世之下,百姓的命如蝼蚁…… 方丈下完最后一段阶梯,走到谢遥与谢祈面前,双手合十弯腰,“阿弥陀佛,不知两位殿下,今日来此如此兴师动众是为何?” 其实谢遥前段日子已经来过万福寺不少次了,老方丈也接待过他,不过之前都是暗访,方丈知道这回明显是情况不对了。 听到方丈的问话,谢遥先是颔首尊重的回应了方丈的礼数。 旋即面色阴沉的转头看了眼身后不远处被官兵押过来的苏刺史和李知府,然后回答道:“方丈待会儿就知道了” 前段日子,谢遥无意间得知冀州库粮许是与万福寺有关后,他便常常带着侍卫暗查万福寺。 本来只是试探,可是没成想,查了好些日子之后,还真让他查出来了些猫腻。 冀州大批存粮并不是全部被之前大燕官员卷走,存粮之所以不翼而飞,是因为有人暗度陈仓…… 而这猫腻就在紫竹林…… 至于有这能力暗度陈仓的人,显而易见! 思及此,谢遥心中忍不住充满了戾气,他请命来守卫冀州,安抚冀州百姓,无非就是想告诉父皇和朝廷的大臣自己有能力,可如今呢? 两粒老鼠屎,乱了一锅粥。 凭空给他制造了不少麻烦,原先只需要驱赶山匪,安抚好百姓便可。 眼下倒是被这两个人搅的天下大乱,明面上虽然用麸糠安抚好了百姓,可这悠悠众口,难免有怨怼,这番下来好事也成了坏事。 一旁站着的谢祈暗暗的打量着前面的这位老方丈,发现这位方丈倒是一身正气,义正言辞的模样,不像是知道什么内情。 倏然间,他余光扫过后面跟着的几位僧人,发现其中一个高大的胖僧人目光来回在他与谢遥身后看了看,明显是在看不远处的苏刺史和李知府…… 那二人的嘴都被堵住了,这会儿被官兵押跪在地上,还在“呜呜呜”的发出声音。 谢祈状似不经意间垂眸看了眼那胖僧人的腿,然后默默收回视线,脸色未变半分…… 第157章 德惠太后 老方丈见谢遥脸色不太好看,又看了看后面押着的两个官员,心中暗自斟酌起来…… 就在这时,谢祈搭了话,他看向老方丈,“方丈不必担忧,今日本殿与太子殿下过来无非就是遇到了些问题需要解惑罢了” 乌云密布,日头隐藏在那云层后若隐若现,如今已经三月底,早上料峭春寒,午时倒算不上冷,只是此时的局面令老方丈有些后颈发凉。 身后站着的几个僧人这会儿也你看我我看你,虽然心思各异,但相同的便是“怕死”。 于是,一个个低着头打量着谢祈,包括方才谢祈注意到的那个胖僧人。 胖僧人垂在身侧的双手悄悄握紧,大拇指与食指相互摩挲着,目光不经意的打量着谢祈…… 老方丈听到谢祈的话,稳了稳心神,嘴角扯出一抹尴尬的笑,“不知两位殿下想知道什么?” “紫竹林” 谢遥淡淡吐出几个字。 闻言,老方丈蓦的一愣,仿佛晴天霹雳砸在脑袋上,一时没反应过来,“紫……紫竹林?” 谢祈也没拖泥带水,直接开门见山点头道:“正是” 此言一出,对面所有僧人都变了脸色,谢祈余光扫过胖僧人,旋即开口,“还请方丈带路吧” 两道目光压了下来,老方丈心下一凛,想起紫竹林的秘密,一时有些难以言喻。 紫竹林之所以一直不让外人探访,其实是因为里面埋葬着一些秘密,十几年来,不为人知的秘密…… 十八年前,大燕王朝朝局复杂,先帝早死,德惠太后依照律法拥立小太子为储君。 此举也算得上是名正言顺,紧接着太后一派全部拥护太子。 可是届时太子实在年幼,加上淮安王狼子野心,有兵权有实力,朝中不少人开始倒戈朝向当时还是淮安王的燕帝。 兵戎相见后,后来传言,小太子早已经夭折,德惠太后被关禁闭,其余党派也抄家流放…… 而德惠太后被秘密关禁闭的地方便是冀州万福寺。 十多年过去了…… 如今,紫竹林里面不让人进入,不过是因为其中仅存的不过是德惠太后的尸身罢了! 德惠太后早几年便郁郁而终了。 老方丈想起德惠太后,心中微微有了些涟漪,那位女子瞧着虽然像是官家女子,可是不管是心胸还是为人都是十分友善宽阔的,甚至还有着江湖女子的豪爽。 以至于……老方丈甚至于全寺庙的知情人都帮她着隐瞒了那杀头的秘密! 不过,这么些年过去,那些秘密早已经成了过眼云烟,也许再也不会有挖掘出来的机会。 当然,这些秘密对于这些云国人来说,便更加不重要了…… 思考间,老方丈已经带着人陆陆续续走到了后紫竹林。 谢祈慢悠悠的跟在后面,目光一直盯着那个胖僧人。 就在下台阶这时,胖僧人忽然一脚踩空摔在地上,“哎呦” 一声惊叫,众人全部回头。 胖僧人面色痛苦的捂着膝盖,“阿弥陀佛,小僧不小心崴了脚,望殿下恕罪” 老方丈眉头紧缩,看着他痛苦的样子,立马像谢遥请罪,“太子殿下恕罪,还望允许让人带着小僧去禅房上药……” 第158章 调虎离山 谢遥垂眸睨了一眼摔在地上的胖僧人,眼底晦暗不明,须臾后,他与谢祈对了个眼神,谢祈领会过来,转头吩咐不远处的十五,“十五,你带着僧人一同下去” 十五闻言立马领命前去。 人一走,紫竹林园前面霎时间安静了下来,那苏刺史与李知府早二人已经浑身无力的瘫软在地上了。 老方丈挥退守在园外的僧人,而后转头对着谢遥与谢祈道,“紫竹林驻守的僧人已经全部离开了,两位殿下进去吧” 话落,谢遥谢祈二人一齐对着老方丈颔首,“还望方丈带路” …… 同一时间,冀州城外十里的云栖山顶,这会儿乌泱泱的穿着粗布衣裳的男子骑在马上,少说上千人。 一个个眼神皆落在远处的冀城方向…… 为首的男人坐在马上瞧着气宇轩昂,脸上带着铁质的半边面具,眼神中带着嗜杀的掠夺,就在这时,一男子从队伍后面驾马而来,“报” 报信士兵骑马上前,旋即翻身下马单腿跪地,“回禀主上,属下探查到,大云太子与那七皇子已经带着大批人马去了冀州城,大概是为了存粮的事情,冀州城如今只有大云三皇子带着人守城” “呵” 为首的男人嗤笑一声,“看来,计划实行的很顺利,那两个没脑子的东西果然没让本世子失望,大凉王权本世子要定了” 没错,坐在马上的男子正是拓跋宇! 传信的部下听到拓跋宇的话,也立马奉承起来,“主上英明” 这一招调虎离山之计,妙极了。 拓跋宇蓦的想起一个多月前大凉王拓跋临说的承诺,嘴角没忍住微微上扬! 这些时日,他先是带着人假冒山匪,促使大云出手。 随后又用金银财宝诱惑那两个蠢货官员,与他们说自己要高价买粮,且能给他们提供麸糠以次充好,那些人便眼巴巴同意了,最后还能把问题推给大燕。 如此一来,必定让那些皇子进退两难,最后一步一步皆按照他计划的进行。 大云太子势必会带着人查存粮,他便可带着人趁虚而入…… 思及此,拓跋宇脑海中忽然想起一张面孔,“听闻那位大燕和亲的郡主也在?” 那部下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当日他也混在百姓之中,看到过那位郡主牵着那七皇子的手,瞧着倒是情深意浓。 于是他开口道:“不错,那位郡主现下是你大云七皇子的七皇子妃,二人瞧着情深意笃,还曾牵手登台” “哦?” “如此情意绵绵么?” 想起那日燕帝寿宴时的情景,拓跋宇脑海中忽然有了新的算计,而后脱口而出道: “那确实是位有意思的女子” “既如此,便别怪本王辣手摧花了” 部下低着头等指令,不过须臾,头顶传来拓跋宇阴沉的声音,“传令下去,兵分三路” “一队带着人往城门口攻打吸引战火,一队从小路攻入,还有一队跟着本世子,咱们烧杀抢掠,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语毕。 拓跋宇又在心中暗自想着,若是他把那什么郡主弄死了,届时又是个什么光景? 一个和亲的棋子,若是死了,大燕与大云又会如何? 不过…… 他早先听闻那大云七皇子也是个不受宠的病秧子,大约倒时也不过是个弃子罢了。 也好,他点火搅局,还能没有后顾之忧,妙极了。 那谢祈哪怕日后查到自己,他不过是个废物皇子,又能如何? 拓跋宇眼神一亮,思想逐渐扭曲…… 第159章 危机 这边。 谢遥与谢祈带着众人走进的紫竹林,谢祈暗自观察着,发现与上次来时有些不一样了。 上次他与十五暗中调查时,这紫竹林可是有不少迷雾,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其中不少竹子做的机关,还有一些大凉人…… 而现下,天色虽阴沉,可是紫竹林里头却是一条条明晰的路,那一片片竹林甚至瞧着有些清新怡人! 怪哉!怪哉! 谢祈看着身旁的景象不断琢磨着,不知为何心头突然闪过一丝心慌,正奇怪时,一行人已经走到了紫竹林深处,停在了一座高塔前。 那高塔牌匾上洋洋洒洒三个大字——千落塔。 “阿弥陀佛,老衲虽不知两位殿下为何要来紫竹林,但眼前便已经是紫竹林的尽头了。” “千落塔曾经是用来关大燕朝一位犯人的,如今……斯人已逝,独留尸骨,钥匙也不慎遗失,平日里也没人进去打扫,怕是灰尘遍布,还望两位殿下见谅……” 谢遥先是颔首,“无妨” 而后厉声喊道: “来人哪,闯门” 约莫过了一盏茶。 塔门应声落地,灰尘飞扬在空气中,众人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尘埃落定,谢遥又立马带着人往里头进,谢祈双眸微眯,抬脚跟了上去…… 午后。 楚青棠正在房中休憩,忽然被一声声惊叫唤醒,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同一时间,冬葵破门而入,急声开口:“小姐,不好了,城内出事了” 闻言,楚青棠眸色一凛,樱唇因为刚刚睡醒略微有些干涩,开口间声音也带着低哑,“你先别急,慢慢说。” 冬葵把事情一五一十娓娓道来,楚青棠一边听着一边穿好衣裳鞋袜。 “半个时辰前,城外忽然有异动,而后一大批山匪不知为何忽然开始攻城,三皇子带着人守城,本身是占着上风,可没过多久,山匪又攻上了城郊小路,城内百姓四处逃窜……” “原来如此,怪不得外头一阵阵惊慌叫声” 楚青棠穿着一身白色劲装,墨发高高束在脑后,眉目间少见的带着些凌厉,冬葵看着在家小姐处变不惊,气势逼人的模样,莫名就想起来姑爷…… 小姐与姑爷在一块待久了,某些时刻倒是有些像了。 她一时愣住,楚青棠就在这时开了口,语气沉重,“冬葵,你相信我吗?” 冬葵回神,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当然,冬葵永远相信小姐” “那好,你出去把郑元叫进来,我有事吩咐他” 冬葵点了点头,转身便出了门。 —— 须臾。 冬葵火急火燎的毫无顾忌的拉着人走了进来,郑元也任由着她拉着,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对的模样。 楚青棠坐在软榻上看到两人相握的双手,心下了然,来冀州后这段时日,冬葵与郑元二人之间貌似有了些郎情妾意。 她看在眼里,起初还有些担忧郑元的为人,可这段日子观察下来瞧着倒也算是个可信之人。 楚青棠放了心,想起自己心中的谋算,她意味深长的看着冬葵,挑眉试探:“冬葵这是?” 冬葵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一旁的郑元手腕微动,提点她,冬葵才反应过来,立马松手,慌忙解释:“一时情急一时情急” 看着冬葵着急撇清关系的样子,郑元方才柔和的眸子却暗了暗,嘴角带着一丝苦笑。 楚青棠:“……” 她目光来回在两个人身上打量,忽而叹了口气:原是她多想,冬葵压根没怎么开窍,或者说开窍了却说话不过脑子! 也罢,知道郑元对冬葵的心意,她便有了底,其他的无需担忧。 于是,女子立时转了话题,“郑元,冬葵,你们俩听我说” 闻言,两人顿时严肃起来,朝着楚青棠走近。 楚青棠拿起桌上的一封信,走到二人面前,“郑元,你带着人去城楼找三皇子谢珺,把这封信交给他,告诉他,他若是想护住他在意的那个人人,无论如何也要把冀州城守住” “冬葵,你带着护卫拿上这封信去逍遥楼,找到顾公子,让他派人去找谢祈,越快越好” 楚青棠心中惴惴不安,总觉得谢祈那边也要出事了…… 毕竟,人前脚走了,山匪后脚就来了! 这未免太巧了。 可眼下她不能慌,她也不允许自己慌,只能凭借着自己的思路做着最理智的判断…… 外头声音嘈杂,可屋内女子声音有条不紊,似乎半点不慌,反复叮嘱! 第160章 废墟 “轰隆隆” 一声惊雷炸响天际,瓢泼大雨忽的倾泻而下,淅淅沥沥砸在屋檐发出扰人的声响,平白添了几分焦躁。 楚青棠站在窗前,想起一刻钟前冬葵临出发时那依依不舍泪眼朦胧的样子,心中有些难以抑制的感伤…… 方才,她刚说完计划,冬葵那丫头便紧紧拉着她的袖子,哭着说:“小姐,你把一切安排好了,可想过自己?” “屋外那些护卫万一护不住你可如何是好?” …… 雨声渐渐加大,楚青棠身上披着披风,窗前小几上摆着她这些年研制的所有的毒药。 其中大多品类不同,时毒性轻的则让人当场晕厥,毒性重的则使人吐血身亡,只需洒落在对方身上即可。 所以…… 其实,她只要想自救,哪怕她自己一个人是有能力护好自己的。 从小到大,她跟着师父走南闯北,见过不少野路子,也知道不少损招! 只是,平日里她极少显露罢了,冬葵是没有见过她这一面的,也不知道她家小姐会毒…… 于是,郑侍卫先出门后,她安抚冬葵时和盘托出后,冬葵露出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眼神,其中还带着一丝担忧。 好在人还是乖乖听话与郑元一同出发了。 不怪冬葵惊讶。 楚青棠自己也发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平日里装的太好了,还是自己太淡然,有了谢祈之后,她表露情绪时多少有些“娇气”了。 思及此,女子抿了抿唇,想起那日她被黑衣人追杀,她那会儿有些怕黑,一个人坐在马车旁无助的期盼,那时她看到谢祈时的委屈与泪水,是从未示人的“娇蛮”。 就像是忽然平白多了些“底气”与偏爱! 不知过了多久。 思虑绵长,一片沉寂下,忽然之间不知怎么房门被一阵冷风吹开了,楚青棠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门口。 “谁?” ———— 万福寺 空中伴随着一阵巨响,万福寺传来一阵阵呼喊的声音…… “来人啊,救命啊!” “千落塔塌了” “来人啊,快来人啊,太子殿下还在里面” “来人啊……” “里面怎么会藏炸药?” 大雨滂沱,谢祈听到声音带着人飞奔朝着往千落塔而来,所有人被紫竹林的泥土溅了一身。 等到了千落塔时,入目而见的废墟让谢祈险些晃了眼睛…… 半个时辰前,谢祈与谢遥一同进入千落塔后,发现了苏刺史与李知府二人偷藏的还未与人交易的存粮,千层塔一共九层,整整齐齐摆放的存粮,像是在打谢遥的脸…… 谢遥当即大发雷霆,老方丈见到面前的阵仗也被吓了一跳。 如此景象简直像是天方夜谭一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老方丈便是再蠢,也明白寺内定有内应…… 否则,光靠两个官员,何至于瞒过整个寺的僧人? 自己甚至毫不知情! 须臾。 老方丈直接跪在地上请罪,几乎老泪纵横,“老衲老眼昏花,看管失利,竟然铸此大错,还望殿下处置” 事已至此,谢遥当即下令关押了那两位官员,择日问斩,老方丈与同行其他僧人也都被侍卫押下去了! 就这样,千落塔中只剩谢遥与谢祈。 两人相对而立,谢遥看着满屋子的东西,先是愤怒而后又松了口气。 沉默了一会儿后,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谢遥转而冲着谢祈开口,“七弟,外面还有一个漏网之鱼,就靠你了” 指的是那个胖僧人。 谢祈心领神会,并不做言语。 眼下,他只是好奇谢遥想干什么,男人一双淡蓝色眸子中带着试探,刚要询问开口之际,却被谢遥打断,“七弟,你退下找人搬存粮吧,越快越好,以防节外生枝” 谢祈眼神一恍,掠过那些金银财宝,存粮大米,迎上对方的视线。 不过须臾,男人神色淡淡的点了点头,“是” 就这样,谢祈领命转身离开了千落塔! 而短短半个时辰后…… 一切尽然化为废墟! 第161章 全乱了 雨越来越大,伴随着电闪雷鸣,谢祈穿着盔甲站在原地,双眼略带着些茫然……… 好半晌,十五带着几个护卫护卫抬着人从前方走过来,面色沉重开口:“主子,找到了太子殿下……” “不过,太子殿下已经咽了气了” 那一声炸响所有人都听到了,那炸药的威力显然不可小觑,千落塔整个坍塌,砖石横木应声而落,人还能活吗? 答案不言而喻。 闻言,谢祈目光越过十五,缓慢走到担架旁,看到被碎石压的面目全非谢遥后,心头莫名闪过一丝凉意…… 死了? 真的死了? 怎么会呢,半个时辰前谢遥还与自己说过话! 一切全乱了。 谢祈蓦的眼眶发红,沉默的闭了闭眼,仰头承受着雨点的击打,双腿忽然卸了力,猛地单膝跪在地上…… 侍卫见状也立马屈膝跪下,“恭送太子殿下西去……” 天色渐暗,狂风骤起,一切归于喧嚣之中。 ———— 临近傍晚,城楼观台之上。 谢珺看过郑元送过来的信,又收到楚青棠让郑元传过来的话后,男人嘴角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冷笑,“呵……看来本殿这个七弟妹,倒是个有本事的” 须臾,谢珺手上紧紧握着信,咬牙切齿对着身边的暗卫道,“来人,通知严丰,调出黑鹰营,势必把那些山匪杀的片甲不留” “是” 暗卫领命而去。 想起自己好不容易才安插在冀州各处的势力,谢珺险些咬碎了一口牙。 在许久之前,他的黑鹰营就已经把冀州当做囊中之物了,此番来冀州不过是利用与太子的关系表忠心,同时也最后收服人心…… 偏偏,偏偏遇到这些大凉狗杂碎扮成山匪,偏偏在这个时候出其不意。 偏偏他还不能撒手不管。 其实若是冀州城失守了,他一个人守住,还能落得个好名声。 但是他本来是不打算出动黑鹰营的,毕竟多死几个人,也无妨,他只要这座城就够了。 不过,楚青棠派人带来的话就是明晃晃的威胁,逼迫他动用自己的能力守好这一方百姓。 她在警告自己,他还不得不与大凉人杠上,用上自己精心培养的黑鹰营。 若是他不干,那他那些隐藏多年的秘密便会人尽皆知! 好好好! 很好! 谢祈,楚青棠! 那两口子倒真是同气连枝,天生一对,杀人诛心! 男人眼神阴鸷,抬手握拳猛地砸向城墙,“谢祈,呵,我倒要看看你护不护的住你的女人” “我倒要看看,鹿死谁手” —— 这厢。 外面嘈杂声逐渐淡了,楚青棠坐在书桌前看着桌上另一杯已经凉透了还没喝的茶水,眼神微微一荡。 就在这时。 “好久不见啊,永宁郡主” 男子粗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楚青棠闻言抬眸看去,看清楚人后眉梢微微一挑,“原来是拓跋公子” “不知拓跋公子来此有何贵干?” 拓跋宇带着几个护卫,亦步亦趋慢慢走进内室,而后他自顾自从旁边拿了把椅子坐在内室门门口。 少顷。 男人抬眼瞥向坐在书桌旁的楚青棠,略带调侃道,“哦,不对,现下应该叫您七皇子妃了” 第162章 大火 天已经黑透了,外头一片寂静,没有了午时的嘈杂,想必谢珺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 不过,至于这几个漏网之鱼,想必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知道,谢珺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顾及她的。 她一封信已经把谢珺得罪干净了,不过她倒是没指望他,只是心中暗骂了一句——什么东西! 雨渐渐小了,楚青棠转头看向窗外,心下了然,女子红润的樱唇抿了抿,“你把外面的护卫怎么了?” 面前的几人瞧着毫发无损,风尘仆仆跑到自己的院子里来,但自己院子外也是有护卫的,她连打斗声都没听到,肯定是用了别的手段。 闻言,拓跋宇明显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男人脱口而出,“你难道就不担心你自己?” “几个护卫而已,七皇子妃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如今这院子里只有你一个女子,还有我们这几个大男人” “你就不怕我们干些什么?” “毕竟……以永宁郡主的天姿,总是令人垂涎的” “哈哈哈” 说完后,拓跋宇嚣张的笑了,眼里带着愤恨看向她。 拓跋宇想起今日下午谢珺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多军队,还用计策诱杀了自己那么多兄弟后,自己也逃不出冀州城,他眼神里全是阴鸷。 既然他不好过,计划失败,前后夹击,现在唯一的退路就是这个女人,她还有点用,若是拿她作为人质就有了机会。 正想着,女子清冷无边的声音响起,“你在威胁我?” “呵” 楚青棠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少女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猛地站起身,眼神狠厉的看向拓跋宇,“拓跋宇,你未免太小瞧我了” 话落,不等对方反应,楚青棠猛地拉过书桌旁极细的一条丝线,紧接着,“嘭”的一声,花瓶飞至门口,红色粉末倾洒而下…… “什么东西?” “啊啊啊” 所有护卫上蹿下跳,叫嚷不停,眼睛已然睁不开了。 拓跋宇反应极快,刚被洒了一身粉末,直接飞身过来掐住楚青棠的脖子,“你干了什么?” “唔” 楚青棠被掐的窒息了一瞬,迅速从袖口抽出发簪,对着拓跋宇刺去。 “啊” 一声怒吼,拓跋宇手上卸了力气,此时毒药也开始发作,整个人跪在地上痛苦怒吼,“啊啊啊……” 楚青棠看着他,眼神如水,像是在看一个死人,“怎么样?好受吗?” “啊啊啊,贱人” 男人嘶吼声音愈来愈大,“来人啊,快给我进来给我杀了这个贱人” 就在这时,楚青棠猛地抬脚踢在他的脸上,“聒噪” 拓跋宇被踢的倒在地上,毒药极强,人已经快没有了意识,嘴里还念叨着,“我一定要杀了你,你也别想活” 话落,外头果然传来一阵阵脚步,嘴里叫喊着“世子”。 全都是拓跋宇的人。 楚青棠眸光微闪,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女子漫步走至烛台,余光扫过油亮的地面,拿着蜡烛转身又走到床边,床帐,被褥,窗帘,屏风…… 不过须臾。 火光骤现,一片火红。 楚青棠站在熊熊大火中,看着周身的布局,脑海中蓦的回想起与谢祈的点点滴滴。 不管在扶光院,还是这里,他在床上总是喜欢抱着她,总是喜欢亲她。 男人生气了也容易哄,也总是喜欢“青棠,青棠”地叫,不厌其烦反反复复,偏生她不堪其扰,他惹怒她了后又反过来认错! “谢祈” 她死死咬着唇瓣,眼中逐渐蓄起了些水光,“对不起” “原谅我的自作主张” 不知过了多久…… 整个屋子霎时间变成一片火海,影影绰绰的人影也逐渐消散! —— 第163章 发疯 另一边。 顾恙接到冬葵的口信后,立马带着人上了万福寺。 入了万福寺后便看到了来来回回奔跑的僧人,嘴里嚷嚷着“不好了不好了” 他带着人往里走,走到紫竹林便看见谢祈单腿跪在地上…… 谢祈浑身湿透,瞧着有些颓败,但是整个人面无表情。 审问完胖僧人过后,天色已经黑了,太子遗体被放在佛堂前。 这会儿,二人立在廊下,顾恙眉头紧缩, “往后,你打算如何?” 听到声音,谢祈仿佛才回了意识,淡蓝色的眸子变得晦暗,不答反问道:“你怎么来了?” 顾恙思索了一会儿,“冀州城大乱,山匪来了,楚姑娘派人给我递来口信,说是你这边大概会出问题,让我助你一臂之力” 晚间寒风萧瑟,谢祈像是不知道冷,灵光乍现之间,仿佛明白了什么,遂开口道:“她派谁找的你?” “她怎么样?” 顾恙这会儿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如实说,“冬葵姑娘传信过来的,其他的在下一概不知” 话音刚落。 外头忽然有人驾马而来的声音,两人转头看去,只见十六翻身下马连滚带爬,跑了进来。 看见自家主子后,整个人腿软的跪在地上,语无伦次,“主子……” “夫人……” 谢祈心头一跳,走过去拎起十六的衣领,手指都在颤抖,语调嘶哑,“快说” 男人几乎嘶吼出声,“青棠怎么了?” 十六抖着声音,“冀州大乱,主子住的院子不知为何忽然起了大火,听闻夫人一直在屋子里头……” 十六是从大云赶过来的,前几日得了密信把他叫过来本是为了完成任务,可没想到他刚刚赶到冀州城,发现城中有了战乱的痕迹。 他连忙驾马跑到主子留宿的宅子里,发现早已经成了一片火海,只看到冬葵哭的险些晕了过去,一个劲往里冲,旁边一个侍卫一直拉着她。 一字一句,字字句句,仿佛重雷敲在男人心头。 谢祈手一松,整个人卸了力气,呼吸逐渐沉重,眼眸血红看着十六,“不会的,不会的” 语毕,他如同发疯一般,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原地的顾恙听到十六的话早已经被惊的说不出话,冬葵姑娘明明说他家姑娘留好了后手的,怎么会呢? 他双手握成拳头,看着谢祈的背影眼里燃烧着对自己的愤怒还有对谢祈的失望。 自己为什么出发之前不去看看她呢? 或者,自己为什么没找人留意她? 还有,谢祈为什么就把她一个人放在那? 为什么不派人暗中保护她? …… 失望归失望。 顾恙眸光微闪,可他也知道,谢祈这回因为他自己的疏忽,怕是要经受蚀骨之痛了。 若是楚青棠真的死了,那个男人说不准也会去死! 罢了! 还是先解决这边的烂摊子吧! 他走到十六身边,“你先找人把太子入棺吧” “这会儿谢珺收到消息也该来了……” 说到这里,顾恙沉默了一会儿,继续开口道: “放心,你家主子死不了” 闻言,十六终于回神,心道:死不了吗?若是夫人死了,主子不死也得疯! 于是,十六转过头来,对着顾恙行礼,“有劳顾公子了……” 第164章 不能食言 这边,谢珺带着随从从外头回来,看见眼前浓烈的火光蹿出几丈高,整个院子被烈焰侵蚀着。 旁边还有一个小丫鬟不断的往火里冲,谢珺见此,眼底闪过一丝罕见的错愕,转头问随从,“人没出来?” 指的当然是楚青棠。 随从立马回答道,“一整个午后,七皇子妃没出过门,火势这么大,怕是已经……” 话落,谢珺目光一直停留在那火海之中,眼底带着让人看不懂的意味。 其实,他自从知道山匪是大凉人后,他便知道楚青棠这里可能会遭遇不测。 毕竟那些大凉人知道她是唯一可以要挟的“人质”。 但……与他何干? 他不是那等怜香惜玉的人,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女人这么狠,不要命的狠! 怪不得谢祈那种人喜欢,简直让他叹为观止!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个侍卫急急忙忙从外院走了过来,单膝跪地,“殿下,不好了,万福寺出事了” 闻言,谢珺抽回思绪,拧紧眉头看向那侍卫,“出什么事了?” 侍卫喉头微动,一字一句道:“太子殿下薨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 夜半时分。 谢祈驾马赶到冀州城内时,整个人紧绷着,像是下一刻便要倒下。 好不容易翻到宅子里,发现他原本住的那个院子已经被火烧的只余了些残骸。 走进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冷风不断的吹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 男人目光四散,淡蓝色的眸子头一回出现恐慌与害怕,站在原地仿佛全身的力气被抽干。 不过须臾,他喉头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呕了出来,整个人跪倒在院中。 极度悲伤的痛楚,仿佛已经说不出来话,开口却无声。 只是昏过去前一刻嘴唇微动,开合之间不过两个字:“青棠” 双眸微阖之际,眼角终是划过几滴晶莹的泪…… —— 接下来几日,谢祈一直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 而太子谢遥逝世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云国,传言与大凉王室相关,云帝盛怒,勒令谢珺谢祈立马返回大云回禀其中内情,其中也暗含了要找二人算账的意思。 毕竟,储君身份何等尊贵,说死就死了,整个大云都需要一个交代。 至于,楚青棠的踪迹,云帝是不会在乎的! 另一边,贺连城的失踪的消息也在上京传开,恒王也把这个锅顺势推给了大凉,自己在黔南的军队也起了势,内乱夺政开始。 一时之间,天下大乱。 大云与大燕矛头直指大凉,而大凉世子拓跋宇不知所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大凉王因此气的一病不起,整个大凉人心惶惶…… —— 谢祈再度醒来时,已经是十天后,人醒来后便已经在扶光院了,朦胧之间睁开眼,看见熟悉的纱帐后,男人下意识侧头看向内侧,左手也往里摸去…… 感知到了指尖所触一片冰凉后,男子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青棠” 这一声惊呼,吓到了正在写药方林御医,他见人满头大汗,神思紧张的模样,心中骤然起了些涟漪。 自从殿下被送回大云后,由于急火攻心昏迷不醒倒是暂且逃过了云帝的问话。 可是这些日子他昏迷之中不知唤了多少句“青棠” 林御医见着谢祈这模样都有些不忍。 据说,侍卫反复查验过,那被火烧的屋子已经全成了灰烬,七皇子妃确实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林御医正想着,转头便看见谢祈好似着急忙慌的要从床上下来,吓得他赶紧走过去把人按住,怒喝一声,“七殿下,你在干什么?” “你如此这般不顾惜自己,皇子妃又岂会高兴?” 打蛇打七寸,林御医专挑人心窝子插刀,不过倒是有用,谢祈不再动了。 正当林御医以为他能好好躺下来休息时,谢祈抬眸看向自己,语气茫然失措,“林御医,青棠不会死的对不对” 林御医一怔,他自小便帮着谢祈看病,这孩子也算是他看到大的,说他阴险狡诈也好,聪明机灵也好,亦或者冷漠淡然也罢,林御医都见过,可眼下这模样倒是闻所未闻。 于是,林御医斟酌开口道:“七皇子妃自然吉人天相,不过你刚刚吐血昏迷,你得先好起来,其他的往后再说” 他一把年纪,这些个情情爱爱,他不是不懂,只能安抚他,端过一旁的药碗自顾自转移话题,“来……快喝药,这……” 只是,还没说完,耳边男人低哑的声音传来,“老头,我曾说过,她去哪里,我去哪里” “我不能食言” “咚”的一声, 林御医手中的汤匙掉在药碗中,荡起一圈圈涟漪…… 第165章 婚配 春风和煦,扶光院的石榴树已然成活,一片盎然。 窗外的阳光透了进来,林御医沉默了一会儿,默默的把手中的药碗放下,坐到一旁,嘴角耷拉下来,“七殿下,你知道为了救你的命,皇子妃用了多大的心血吗?” 闻言,谢祈转过头来,眼眸中带着暗色,干涩的唇微动,一双手紧紧握成拳。 就在这时,林御医叹了口气,“你知道的不过是凤毛麟角,你只知道皇子妃救了你,可是你知道她为了解你的毒,救你这条命,她为了防止意外,甚至……不惜要用自己的血去引蛊虫” 说到一半,林御医抿了抿唇,有些失望的看着他,语气带着些愤懑,“你……你一句轻飘飘的要随她而去,你可知道她是否开心?” “皇子妃于你情深义重,你可对得起她?” “火势太大,虽……没找到尸体,但……一切只能看天意了” “殿下,药放在这里了,你……好自为之吧” …… 那字字句句,堪比剜心的刀子,一刀又一刀扎在谢祈心上,似乎把他的心戳出好几个口子来。 须臾。 男人呼吸之间强忍着悲恸,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看着林御医远走的背影,他嘴角勾起一丝苦笑,低声对着自己道: “青棠,我曾经以为自己能给你保护,能让你快乐,可如今看来我带给你的反而成了束缚” “是我太自作聪明” “是我……都怪我” “可不管如何,青棠,只要一天没见到尸体,我便不会放弃,天涯海角,一定会找到你……” “只是,这辈子,下辈子,亏欠你的,怕是还不清了……” 少顷,男人抬眸间神色晦暗,凛然的眼底终于泛起了幽光…… 那是久违的嗜血的光芒! ———— 时光走的飞快,一年多的光阴转瞬即逝。 这一年,外面的人间纷乱,战火纷飞,可处于三国交界处深藏的废弃鬼谷却是一片祥和。 “哎,昭言姑娘,你这个不应该这样做,这样是没办法打水上来的,要这样,先把水桶放下去,然后再来回……” 海棠树下,穿着棉麻衣裳的年轻农妇认真的对着身旁穿着靛蓝色纱裙的姑娘指点,“还有这个,这个花这个时节种不需要时常浇水……” 姑娘墨发用红色丝带半扎其余披散在脑后,瞧着有些局促,“妙娘,我来试试吧,多试几次便好了” 夏日午后的阳光落在她脸上,好似一幅美人画卷,妙龄女子甫一说完,还尴尬的朝着农妇笑了笑,险些让妙娘晃了眼睛。 妙娘本姓陈,年纪不大,年方二十五,一年前与村民一起带着家人战乱逃荒,无意间逃到这鬼谷之中。 万幸,这鬼谷藏于深山一般不会有人来,几户村民还有她们一家人便也在此安了家,靠着打猎为生,日子过得倒也轻快。 而面前这位昭言姑娘,大概是最早住在鬼谷的,最开始村民扎根时便见过她一面,其中也包括妙娘。 那会儿昭言好似还不能走,瞧着还有些病怏怏的,出来的时候只能坐在椅子上让人推着。 可即便是这样的姿态,也不难看出来这是个“病美人”。 久而久之,整个鬼谷的人都知道她,却也仅仅知道名字,这位天仙一般的姑娘叫“昭言”。 只是不知为何,平日里只有一两位男子来看过她,说是情郎也不像,说是亲人又好像不是,也不知道是她何人? 如今过了一年,昭言姑娘终于能活动活动了,这不,这些日子刚出来便到处跟着几个农妇“学习”。 妙娘看着眼前的姑娘,脑海中忽然想起来些什么,忽而略带着些试探开口,“昭言姑娘” 正在尝试打水的姑娘一愣,放下手中的绳子,旋即拍了拍手,转头看向妙娘,细眉微挑,“妙娘可是有事要问?” 妙娘咬了咬唇,脸颊突然泛起了红,“是这样,我是想问问,昭言姑娘可有婚配?” 说完,她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昭言姑娘,生怕冒犯了对方,连忙解释,“是这样,昨日夜里,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说是心仪姑娘您,让我问问姑娘是否许了人家……” “不过我也知道,我知姑娘天姿,必是许多人中意的……” “妙娘!” 还不等妙娘说完,眼前的女子忽而打断了她的话,她眼眸如星河,嘴角微微上扬,语气中带着莫名的情愫,认真回答妙娘的话,“妙娘,多谢令弟的抬爱” “不过……我早便已经有夫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