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元末,朱元璋被我爆锤》 第1章 重生元末 至正十三年,元朝建立的第八十二个年头。这一年的中华大地,极不平静。 自打两年前韩山童、刘福通等人在颍州起义以来,河南江北,无数饱受压迫的汉人纷纷响应,天下反元之势,已然星火燎原。 “唉……城里快断粮了,再不想想办法,只怕元军不杀进来,咱们自己先得饿死,不如降了吧。” “放屁!投降也是个死,依我看,倒不如杀出去,拼个鱼死网破!” 仲春二月,正是冬雪消融、万物复苏的季节。然而濠州城里的几支反元义军,却依旧死气沉沉。 自从去年入冬,众人被元中书左丞贾鲁、平章月哥察儿的数万大军围困算起,到如今已将近五个月了。 眼看粮草告罄,此刻城内一座大宅下,几个自封元帅的义军首领,开始乱作一团。有的建议投降,有的嚷叫着出城血战。 正争吵不休时,忽见一个容貌端正、身材消瘦的年轻人,缓缓从座位上起身,沉声道: “各位叔伯不必忧虑,先前小侄生病昏迷时,梦中曾遇仙人指点,城外的贾鲁,马上就要病死,届时元军自会作鸟兽散。” 众首领闻言,愣了愣,定睛望去,说话的乃是义军元帅郭子兴的儿子——郭天叙。 更确切地说,其实是郭洺。 作为一名来自后世的社畜青年,几天前,郭洺在熬夜做方案时,因心律紊乱而突然猝死,随后魂穿元末,夺舍了当时正在生病的郭天叙。 就这样莫名其妙成了郭子兴的儿子,朱元璋的小舅子。 幸好他适应能力极强,穿越后,不但自动继承了宿主的全部记忆,并且很快便习惯了自己的新身份,行为举止,皆和之前的郭天叙无二,这才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堂前。 见郭洺的表情并不像开玩笑,义军中另一位元帅孙德崖,忍不住冷声道:“呵,神仙?神仙怎么不托梦给孙某,却要托梦给你郭大公子?” 周围其他首领也跟着嘲讽起来: “是啊郭公子,你倒说说是哪路神仙给你托的梦啊?” “哈哈……是五通神吧?” 听到众人语带奚落,郭洺既不争辩,也不气恼,嘴角掠过一抹浅笑,自顾自坐回原位。 贾鲁会在今年三月前病死,这是后世史书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记载的事,作为一个历史素养还不错的穿越者,他心里有数。 嗐,这就是传说中的上帝视角。 “混账东西,平日净见你游手好闲,今天又在这儿胡言乱语,不是为父说你,你何时才能像你义兄那般稳重些?” 见自家儿子惹人笑话,坐在大堂左侧的郭子兴“腾”地站起身来,恨铁不成钢地对着他一阵数落。 郭洺不想跟老头子争辩,并没有出言回应。此刻他的目光,一直被对方身畔一位壮汉吸引。 那汉子二十三四岁的年纪,头戴兜鍪,身穿黑漆铁甲,腰佩一柄雁翎刀,生得面如满月、须不盈尺,目光如炬、英气勃勃,似乎天生便有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 郭洺知道,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历史上后来建立明朝的明太祖朱元璋。只不过对方如今尚未发迹,名字还叫朱重八。 “若说行军作战,愚弟确实不如义兄,今后是得多向义兄观摩,还请义兄不吝赐教。” 想到历史上这位重八兄,以一介布衣为起点,追亡逐北、扫荡群雄,最后开创了大明朝二百七十六年的基业,郭洺不由得心生敬佩,忙起身合袖,向对方作了一揖。 “贤弟何出此言……” 大概是从前的郭天叙从不会如此客气,朱元璋闻听此言,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古怪,忙伸出手搀扶对方。 就在这时,忽见几个小卒火急火燎地从堂外闯进来,气喘吁吁道:“启……启禀几位大帅、将军,大喜,大喜!” “什么事?” “探子来报,贾鲁昨夜已病亡,今日一早,城外的元军便撤走了!” “什么?” 听了探子的话,堂下所有义军将帅,包括郭子兴、朱元璋在内,皆呆立原地,瞠目结舌,随后纷纷将目光转向郭洺—— 世上哪会有这么巧的事,难道……真有神仙给对方托梦? 发现众人眼神复杂地望着自己,郭洺只当没有看见,面不改色地转过身,捧起案上的茶盅抿了一口。 吃惊吧,让你们吃惊的事,将来还有的是呢。 … “天叙,你说元军还会不会到濠州来?” 随着贾鲁的死去,被围了五个月的濠州城得以解围,数万元军作鸟兽散,留下大量来不及带走的粮草和辎重。 由于先前预言了贾鲁之死,如今郭洺在濠州城内的名望迅速攀升,就连父亲郭子兴也开始对他刮目相看,有什么重大决策,皆要先听一听他的意见。 “孩儿认为,元军短时间内不会再到濠州来,如今元军首先要对付的,是亳州的刘福通,还有在江北举兵的张士诚。” 听到父亲询问,郭洺端坐太师椅,装模作样地打开折扇挥了挥,一本正经道。 “哦?”郭子兴半信半疑,接着问道:“那你觉得,咱们现在应该如何行动,要不要出兵攻打临近的几个州郡?” 郭洺摇头道:“不,我军才经历了元军围困,如今实力太弱,现在最要紧的只有三件事,屯粮、招兵、练兵!” “说得好,说得有道理哇!” “咱们公子,真是越来越像那戏文里的诸葛亮了!” 发现郭洺一字一句,分析得头头是道,和以前的纨绔形象相比简直判若两人,郭子兴麾下一众部将,无不对他心服口服。 郭洺心里忍不住感叹:啧啧,这帮大老粗,三言两语就被自己拿捏了。 … 日子就这样过去一段时间。 这日吃过晚饭,郭子兴忽将郭洺留在堂下,似乎有事商议。 “儿啊,几天前你义兄重八去了趟钟离县,给为父招来了七百兵马。如今他打算从七百人里挑出二十四个,到定远县继续招兵,你看……” 郭洺听到一半,心中大惊,忙出言打断:“父帅,这么说,你答应重八哥了?” “这个倒还没有。”郭子兴坐在官帽椅上,捋了捋胡须,摇头道:“为父正是拿不定主意,才想听听你的看法。” 郭洺闻言,缓缓松了口气,立刻斩钉截铁道:“父帅,此事断不可行!” 关于朱元璋的发迹史,郭洺是比较了解的。 历史上,对方正是凭借这次外出招兵,成功脱离了郭子兴的掌控,接着一步步发展壮大,建立起自己的班底。 虽说郭洺心里敬佩朱元璋“驱逐鞑虏、再造中华”的功绩,但他同样明白,如果任由对方按既定的轨迹发展,那么自己将来多半要死在对方手上。 因为原来那个时空的郭天叙,正是在随朱元璋攻打集庆路时,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半途。 自己若是穿越到别人身上,倒也罢了,偏偏穿越成了对方的竞争对手…… 人还是得为自己考虑才行啊。 “哦,你且说说,为何不可呀?” 堂下,见儿子态度坚决,语气强烈,郭子兴不禁有些好奇。 郭洺也不和对方藏着掖着,直言不讳道: “父帅,您老慧眼如炬,应该能看出来,重八哥不是一般人。如果您这次放他离开,就等于是放鱼入水,放鹰上天,将来再想留他在身边,只怕是不能了。” “嗯……有道理,重八确实有许多过人之处,不然老夫当初也不会收他做义子。” 郭子兴拈着胡须思索许久,最后道:“那依你的意思,为父应该派谁出去招兵买马呢?” 第2章 招兵买马 郭洺等的就是对方这句话,当即开口道:“父帅,如果您同意的话,孩儿愿意亲自跑一趟,为您老人家招兵,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孩儿希望您能把重八哥选出来的那二十四人,交给孩儿来统率。” 说到这里,郭洺忍不住两眼放光。 啧啧,那可是传说中的淮西二十四将啊,徐达、汤和、花云、郭英、郭兴、耿再成……将来个个都会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 自己有这帮人辅佐,未必就不能像历史上的朱元璋那样,在这风雨飘摇的元末乱世,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来! 对,本来就该这样,不然小爷我大老远穿越一趟,是来干什么的? 郭子兴闻言,沉思良久,点头道:“难得你肯主动担这苦差,好,为父答应你。除了那二十四人,为父再从帐下拨出三百精兵,外加五百石粮草,助你外出招兵。” “孩儿多谢父帅!” 郭洺又惊又喜,忙起身向对方行了一礼。 … 山花烂漫,草长莺飞。 暮春三月,天气虽然回暖,却也还不算炎热。 然而濠州城外的黄泥官道上,跟随郭洺一起到定远招兵的三百多号人马,却一个个神色颓靡、无精打采—— 本来官兵退走,大伙还想着好好玩乐几天,哪成想这么快就要出城。 尤其是那二十四位被特别挑出来的汉子,他们之所以到濠州投军,几乎都是因为朱元璋的缘故,如今发现领头的换了人,心里难免有些别扭。 没办法,郭洺只好主动和众人套近乎。 “徐兄弟,可曾成过婚?家中还有什么兄弟姐妹么?父母都尚在否?” 马背上,郭洺一面不太熟练地操控着缰绳,一面转过头,向身畔一位骑马并行的青年询问。 “回公子的话,在下已经成亲,除了妻子张氏外,家中尚有一名老母。如今离家多日,也不知她们如何了。” 那青年的年纪约摸二十出头,身材中等、相貌普通,看起来似乎平平无奇。然而在郭洺那个世界,此人却绝对称得上大名鼎鼎。 因为对方不是别人,正是历史上破陈友谅、平张士诚,后来率二十五万大军北伐中原、收复燕云,立下不世之功的大明开国名将—— 徐达。 当然,这些都是另一个时空的事,现在还未发生。 “徐兄弟不必担心,过几日我会派人替你打听她们的近况。不过话说回来,世道如此混乱,有机会的话,还是把家人接到军中为好。” 郭洺伸手拍了拍徐达的肩膀,安慰了对方几句,接着向旁边另一位黑脸汉子问道:“花兄,那你呢?” 黑汉名叫花云,生得相貌粗犷、体格魁梧,在历史上虽不如徐达出名,却也是个张飞、尉迟恭般的猛将。听到郭洺询问,对方挠了挠脑袋,憨笑道: “俺有两个哥,都成家了,还有个妹子,两年前嫁进了五河县,全家就剩俺一条光棍。” “哈哈哈,花兄莫慌,待时局稳定些,本公子一定亲自做主,给你挑个貌美如花的媳妇儿。” “真的?那俺老花在这里先谢过公子了!” 不得不说,郭洺和这帮淮西猛男套近乎法子,虽然没什么新意,却也管用。 没过几天,众人的年龄、性格、喜好,家世背景,便全都被他打听得一清二楚。大伙和他的关系,也不知不觉间熟稔起来。 … 这日拂晓,在郭洺的要求下,众人或骑马,或步行,来到定远城外张家堡地界,一座叫驴牌寨的山寨。 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这里是朱元璋来过的地方,对方曾在这里设计赚得三千兵马。 郭洺心中清楚,自己想在这个世界立足,最好的办法就是复刻朱元璋成功的路线。虽说多少有点厚颜无耻,但放着现成答案不抄,那不是蠢货吗? 驴牌寨寨门前,一行人勒绳停下。 “尔等听着,我家公子乃濠州郭元帅之子郭天叙,如今奉命到此招降尔等,还不叫你家寨主出来迎接!” 花云奉郭洺之命,拍马上前,向着寨门内的守卫高声叫喝。 寨门前,几个门卒抬眼望去,发现外边站着几百条壮汉,人人虎背熊腰、甲胄俨然,吓了一激灵,忙转身回寨中通报。 “什么?区区三百多人,要招降我三千兵马?未免也太没把我驴牌寨放在眼里。来人,取披挂来,我倒要看看,这姓郭的兔崽子,究竟有什么底气!” 驴牌寨寨主姓赵名垂,三十岁年纪,生得脑满肠肥、体硕如猪,此刻正在山寨中饮酒进食,听了门卒禀报,不由得勃然大怒。 旁边一个长相阴鸷的中年男子见状,忙出言劝阻道:“大哥切勿动火,听说濠州的元军已经退走,如今正是城里那帮反贼风头正盛之时,咱还是不要和他们结怨为好。” 此人姓楚名笙,原是个教书先生,颇有几分智谋,只可惜屡试不第,最后干脆到驴牌寨落草为寇,当了起赵垂的狗头军师。 “那怎么办?难不成你还真要我带着弟兄们投降?” “诶,大哥说得哪里话。”楚笙从袖中掏出一把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鹅毛扇,边扇边笑着道:“我等不妨先设宴招待,只推说收拾家当,需要些时日,让他们过一个月再来,应付过去便是。” “那下个月他们要是还来呢?”赵垂忧虑道。 “哼,一帮蚁贼罢了,成得了什么大事,说不定过几天就被元廷剿灭了。就算他们再来,届时我等把寨门一关,他们又能如何?” “好,那就按你说的办。” … 寨门外,听说赵垂、楚笙二人设宴招待,郭洺担心对方不怀好意,于是让汤和假扮自己,带着十数名弟兄前去赴宴。 “怎么样了,汤大哥,谈妥没有?那姓张的可愿投降?” 薄暮时分,眼看汤和等人酒气熏熏地出了寨门,郭洺忙拍马上前,开口询问。 汤和时年二十七,比如今的郭洺大了整整五岁。 “末将无能,此事并未谈妥。那驴牌寨寨主端的狡猾,说什么要收拾家当,让我等过一个月再来,分明是托词了。”汤和叹了口气,缓缓摇头。 “什么?”花云是个急性子,立刻拔出马刀,冷声道:“既然如此,咱们这就杀进去,生擒了那鸟寨主!” 徐达按住对方手腕,摇头道:“花兄弟,不要莽撞,听公子吩咐。” 出城的这二十四名淮西汉子,以徐达的性格最为沉稳。 “算了,对方既说一个月后,那我们便一个月后再来吧。” 郭洺摇了摇头,见众人疑惑,解释道:“如今我们只有三百人,对方却有三千兵马,就算强攻也胜算不大,反正我等手头有粮,要招兵也不是什么难事。等一个月后大伙招兵归来,对方若果真负约,届时再和他算账不迟。” “公子说得有道理。” 众人听了他的话,仔细一想,都觉得有理,于是不再多言。 … 这日之后,众人撤离驴牌寨,开始在定远县周边的村寨募兵。 其时正逢乱世,又是灾年,举目周遭,到处都是空着肚子的饥民,只要有粮食,能活命,哪怕做的是杀头勾当,也有的是人愿意加入。 于是不到一个月工夫,郭洺原本三百多人的队伍,便迅速膨胀到了一千多人。 虽说这一千人大部分都面黄肌瘦、形同饿殍,别说盔甲了,手头连件像样的兵器都没有,但不管怎么说,他总算是拉起一支属于自己的队伍了。 “公子,我们下一步应该如何?要返回濠州城么?” 招够了兵马,众人一时皆茫然了,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如今手头有兵,郭洺心中有了底气,挥了挥马鞭,豪气干云道:“回什么濠州,当然是去驴牌寨,把那三千兵马赚到手!” “哈哈哈,俺也是这么想的!”花云闻言,立刻出声附和。 其余人面面相觑,虽觉一千人去和别人三千硬碰硬,未免有些不妥,但也不好说反对的话。 第3章 攻打驴牌寨 郭洺说干就干,很快便领着一千人马返回驴牌寨。 只是等他带着淮西众将来到驴牌寨前,却见那寨门紧闭,两旁的塔楼上,并排站着百十名带甲控弦的喽啰,个个目光不善地盯着自己。 如此阵仗,显然是没把大伙当成客人。 花云大怒,当即纵马上前,高声咒骂:“开门,开门!姓张的不是要归顺吗,如今俺家公子来了,这入娘的泼贼,如何闭门不纳?” 塔楼上的喽啰闻言,二话不说,立刻搭弓射箭。 花云大惊,亏得他剑术高超,一面骑马后撤,一面挥剑格挡,总算毫发无损地退了回来。 “公子,如今却该如何?” 寨门远处,眼见驴牌寨果如预料的那般反悔,众人皆没了主意,纷纷将目光投向郭洺。 郭洺单手托着下巴,思索了一阵,胸有成竹道:“挑两百老弱士卒,把所有粮草运到寨门外,告诉那赵垂,我们这次是来给他送粮的,并无恶意。” “公子这么做,可是想将对方骗出来擒住?”徐达闻言,摇头道:“计是好计,只怕那厮不会轻易上当。万一粮草再被抢去,我等就只能饿着肚子回濠州了。 “无妨。我知道此人奸诈,不过对方还不清楚我们已经有了一千兵马,如今见了这么多粮草,又见我军主动示弱,我料他必会动心,出寨抢夺。” 郭洺眯着眼,淡淡一笑道:“届时我等兵分三路,人数少的一路做诱饵,引对方深入。人家数多的一路埋伏起来。剩下一路绕后堵截,但要记住,不可恋战,一定要放对方突围!” “公子,为何要让对方突围?前后包抄,岂不是更好么?” 众人闻言,皆不明白他的意图。 郭洺摇头道:“驴牌寨兵马比我们多,想要全歼对方,谈何容易?况且我等的目标,是要降服对方,而不是杀光。” “你们莫非没有发现?那驴牌寨的寨门十分狭窄,我等若故意放溃兵逃窜,他们求生心切,难免会在寨门口自相践踏、乱作一团。届时我等便可趁虚而入,一举将对方荡平!” 这些招数,完全是郭洺在后世各种历史、军事论坛里积累的经验,其实算不上什么高超的兵法。 然而眼前的淮西众将闻言,包括徐达在内,却还是一个个目瞪口呆,最后皆用一种崇拜的目光望着他。 现在的郭洺,已经完全成为大伙的主心骨。 … “传本寨主军令,让弟兄们穿上盔甲、磨好刀剑,吃完午饭随我出战!” 接下来的发展,一如郭洺预料,那驴牌寨寨主赵垂,在得知外面有大量粮草,兵马却只有数百后,立刻点选兵将,准备出寨抢夺。 “慢!”军师楚笙看出有诈,忙开口劝阻道:“大哥三思,这世上哪有故意露财,又故意示弱的道理。姓郭的如此招摇,难说不是计谋。” 楚笙所言句句在理,岂料赵垂闻言,却笑着摇头道:“老二,你也太看得起那姓郭的小子了,他能有什么计谋?我和他爹郭子兴是老相识,这父子二人是何货色,我比谁都清楚。” 见楚笙还待开口,赵垂立刻沉下脸道:“咱们人比对方多,怕他们做什么?老二,你若是胆怯,那就留守山寨好了。” 其实赵垂之所以执意出战,倒也不全是因为轻敌之故,实在是因为驴牌寨已经没有多少存粮了,再不想办法补充,整个山寨的人都要饿肚子。 “这……那好吧,大哥自己多留意些。”见赵垂坚持己见,楚笙无奈,只得作罢。 … “唉,狗娘养的日头,毒杀你亲爷。” 正午时分,天气十分炎热。 那赵垂不听楚笙劝阻,领着麾下两千多部众,汗流浃背地出了寨门,还未逢着对手,士气便已低落三分。 行了一段路,远远望见前方一片密林前,整齐摆放着数十辆满载粮草的推车,周边却只稀稀落落地守着几十名未穿盔甲的弱卒。 饶是赵垂再莽撞,心中也有些疑惑起来,忙招了招手,吩咐身畔一个亲信道:“派三百弟兄,过去探一探,若无埋伏,便将那帮蚁贼杀了,把粮草推回来!” “遵命。弟兄们,寨主有令,都跟我上!” 那亲信领命退下,随即转头,朝身后的喽啰们挥手。 “照计划行事!” 远处,汤和骑在马上,嘴里叼着根狗尾草,发现对面驴牌寨的人马朝自己杀来,立刻吐出草叶,招呼手下百十名弱卒,推起粮车向后撤退。 驴牌寨的兵马见状,以为对面畏惧自己,还没等赵垂吩咐,便纷纷快马加鞭,想追上去抢夺粮草。 这帮人的速度很快,可惜运气不好,就在他们将要追及粮车的一瞬,突然中了郭洺的计谋——一个个连人带马,如同入水的汤圆一般,通通掉进郭洺事先命人挖好的陷阱中。 这些陷阱宽百围,高一丈半,下面密密麻麻布满了削尖的木桩,掉入陷阱之人,就是侥幸不被戳死,也免不了身受重伤。 “啊!俺嘞腿!” “俺嘞亲娘!疼死俺咧!!”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霎时间此起彼伏。 远处的赵垂见状,心中先是一惊,随即镇定下来,对其余手下道:“大家不要怕,对面没多少人,再去五百刀盾手,杀光他们!” 驴牌寨的喽啰们畏惧赵垂,不敢不从命。由于担心还有陷阱,众人于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地向着汤和等人摸去。 “撤!” 发现敌人向自己靠近,汤和不慌不忙,立刻按照事先定好的计划,扔下粮草辎重不顾,带着百十名弱卒,一溜烟迅速钻进了背后的密林中。 驴牌寨的喽啰们追至林前,徘徊了一阵,没敢跟进去。 “嘶……这伙蚁贼,到底要干什么?” 见汤和一伙人进入密林,半晌没有动静,赵垂心中嘀咕了一阵,挥手吩咐手下道:“去几个人,把陷阱里活着的弟兄救出来,其他人都给我搬运粮草。” 众喽啰领命,纷纷开始行动。 就在众人忙着搭救同伙、搬运粮草的空当儿,密林深处,突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口哨。 “咻——” 紧随其后的,是一阵“哒哒”的马蹄声。 下一刻,但见一伙身穿铁甲、手握马刀的骑兵,仿佛神兵天降般,迅速从背后的密林中冲了出来。 “杀!” 为首一条黑大汉,手握长剑,率先冲入敌阵,左劈右砍,仿佛斩瓜切菜一般,所当者无不应声而倒。 来人正是花云。 “哈哈哈!痛快!痛快!” 花云杀得兴起,一把脱掉身上的盔甲,露出满是黑毛的胸膛,横冲直撞,仿佛恶鬼出世。 “俺嘞亲娘,快逃!” 驴牌寨这边毫无防备,顷刻间便有数十人死于非命,其余人见状,吓得魂飞魄散,无不哀嚎着向后溃退。 远处的赵垂亦吓得不轻,正欲领兵撤走,定睛一看,才发现对面敌军不过百十来人,当即向着一众手下怒斥: “没用的东西,慌什么?全军听令,给我压上去!宰了他们!” 第4章 夜袭横涧山 然而命令刚下出去,赵垂便后悔了。 只见这边驴牌寨剩下的一千二百多人,手执刀枪,刚重新鼓起勇气上前,将花云等人团团围住。那边密林里,早已埋伏多时的徐达、郑遇霖、耿再成等人,便大声呐喊着从两侧杀将而出。 “不好!有埋伏!” 双方甫一交手,猝不及防的驴牌寨众人,立刻便落了下风。 身为主帅的郭洺,此时也在一众亲兵的保护下,加入了战斗。见局势偏向己方,他忽然灵机一动,一面领兵厮杀,一面扯开嗓子大喊。 “败了,败了!驴牌寨败了!” “驴牌寨败了!!” 周围的士兵受此鼓舞,亦纷纷跟着大喊起来。 驴牌寨这边的士兵,本就因为分不清对面有多少兵马心生怯意,听了这话,也不辨是真是假,登时争先恐后地向后逃窜起来。 “别听他们胡说,咱们还没败!还没败!” 见手下溃逃,赵垂气得七窍生烟,起初还试图约束一二,后来见败局无可挽回,对方无奈,也只得跟着溃兵一起后撤。 只是他刚撤到一半,却又被人拦住了去路。 “呔!都给俺站下,往哪里逃!” 原来是郭兴、郭英两兄弟,按郭洺的要求,早早便率领三百兵马,迂回到后方,堵住了对方撤退的必经之路。 见此状况,赵垂别无他法,心中一横,咬牙向手下道:“各位弟兄,今日大伙若突围不了,便都要交代在此。咱们的妻儿老小,兄弟姐妹,还都在寨里等咱们回去呢。想要活命,就给老子拚命,杀出一条血路来!” “大当家说得对,咱们不能死在这里!” 众溃兵听了这话,先是茫然了片刻,随后竟生出了一股同仇敌忾之气,一个个红着眼,主动向对面杀去。 郭氏兄弟这边负责堵截的兵马,大都是新募的灾民,身上全无甲胄,只有几把长矛、钝刀,甚至木棍。 这样的队伍,打打伏击或者顺风仗还成,如何挡得住对方全力进攻,当即被杀得人仰马翻,节节败退。 不过好在这一切,其实都在郭洺的计划之中。 “撤!” 眼看形势不利,郭氏兄弟抵挡了一阵,迅速领兵撤退,故意放开一条通道,让驴牌寨的人突围。 事出紧急,那赵垂来不及多想,发现有机会逃命,立刻领着千余名溃兵,不要命地朝自家山寨方向逃窜。 对方前脚刚走,后脚徐达、花云等人,便与被打散的郭氏兄弟合兵,一路尾随在对方身后,穷追猛打、不依不饶,一直追到驴牌寨寨门前,双方再度发生战斗。 … 黄昏薄暮,战事进行到尾声。 “进展如何?” “公子,全被您料中了。那帮溃兵到了寨门前,果然争相逃命。我军趁势掩杀,一口气攻破了对方山寨!驴牌寨寨主赵垂当场被阵斩,副寨主楚笙领着百十名残兵从寨后小路逃走,徐将军、花将军他们,已派人去追了。” “好,很好!这帮淮西猛男,果然如传说中那么彪悍!” 密林外,郭洺身着戎装,骑在一匹大青马上,听着手下亲兵传来的捷报,顿时心情大悦。 想不到自己初出茅庐的第一战,居然打得如此顺利,虽说比起历史上的朱元璋还是逊色太多……但也很不错了,起码赢了不是? 心中兴奋了片刻,郭洺渐渐回过神来,大手一挥,对几个亲兵道:“告诉弟兄们,此次攻破驴牌寨所得财物,本公子分文不取,全部赏赐给大家!” “遵命!!” 众亲兵闻言,自是喜上眉梢,当即领命退下,将这个消息传给其他人。 … 清晨,明媚的阳光,透过驴牌寨山寨大堂的窗楹,洒在郭洺棱角分明的脸庞上。 大堂中央,郭洺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把虎皮交椅上,望着麾下的淮西众将,笑着问道: “各位弟兄,这几天让你们收编战俘,都收编的如何了?” “哈哈,公子放心,我等都安排妥帖了。” 几日前,驴牌寨被攻破时,身为主帅的郭洺,敏锐地察觉到一个问题:自己这边的兵马,经过先前的战斗,已从一千多人锐减到了七百多人,而投降的俘虏却有两千三百人之多。 为了防止俘虏们发生哗变,郭洺来不及按照自己的想法整编队伍,只能先让众将自行收编。 不过光是这样还不够,想要让新入伙的俘虏们,尽快对自己产生归属感,最好的办法,就是带着他们一起去干票大的。 “诸位弟兄,我决定率军南下,夺取定远县,你们以为如何?”摸了摸下巴,郭洺接着对众人道。 按照历史上朱元璋的路线,下一步就该向南进攻定远,既然要抄作业,那就要一丝不苟地抄下去。 “公子有命,我等自当遵从!” 郭洺说出南下计划后,淮西众将无不表示赞成。 只有徐达眉头微皱,担忧道:“公子可听说过,那定远县有个叫缪大亨的团练民帅,手里有两万兵马,号称‘青军’,据说对方已归顺了元廷。” 郭洺点头道:“这个我知道,我还知道此人的两万兵马,如今正驻扎在横涧山一带避暑。” 徐达奇怪道:“公子是如何得知的?” “咳咳……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 郭洺单手抵唇,咳嗽几声,岔开话题道:“我等欲取定远,必须先击败缪大亨。兵法有云,出其不意,攻其无备。趁现在对方还不知道我们的存在,正是从背后捅他腚眼的好机会。” “哈哈哈哈哈……” 听郭洺说得如此诙谐,众将纷纷笑着道:“公子要我等如何做,尽管下令就是。” “很好,大伙下去多准备些火把,今夜二更时分,咱们奔袭横涧山,杀青军一个措手不及!” “得令!” … 星河流转,夜风徐徐。 定远县西北,横涧山,一处平坦开阔之地。青军的大营就安置在此。 “来来,张大人,在下敬您一杯。听说丞相脱脱大人的百万大军,不日就会南下,届时还望张大人替在下引荐一番。” “好说,好说,缪大人对朝廷的忠心,本将军是知道的。” 中军大营下,青军元帅缪大亨,照例像往常那般,同元朝派来监视自己的将领张知院,一同在帐下饮酒作乐、互拍马屁。 二人正说到酒酣耳热处,忽听得营外一阵嘈杂。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缪大亨掀开帐子,出营查探,举目四望时,只见横涧山四面,到处都是火光,仿佛一条条长龙。 与之相伴的,还有阵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 “弟兄们,随俺杀穿青军大营,活捉缪大亨那厮!” “活捉缪大亨!!” 花云身披重甲、手握长剑,领着麾下五百名勇士,借着夜色的掩护,一马当先,率先冲入敌营。 郭兴、郭英,郑遇霖、郑遇春兄弟亦不甘落后,各自统兵,从不同方向杀入。 “缪大人,蚁贼来了,快逃吧!” 眼看着一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突然袭击自己的大营,缪大亨不由得两眼茫然,站在原地发愣。 倒是一旁的张知院反应迅速,发现情况不对,立刻翻身上马,临走前还好心提醒了缪大亨一声。 “对对,逃……” 缪大亨如梦初醒,赶忙跨上坐骑,欲同对方一起逃离。 可惜两人的运气实在不好,眼看着就要走出横涧山了,却在山谷的出口处,被数百兵马拦下了去路。 “站住!往哪里去!” 原来徐达、汤和两人,早已率兵在此埋伏多时。 第5章 进驻定远城 由于两万青军军纪涣散、毫无防备,横涧山的这场战斗,持续到五更便宣告结束。 郭洺的三千兵马,只付出了五百余人的代价,便成功击溃了两万多青军,生擒了青军元帅缪大亨,以及元朝将领张知院。 “腰刀四百把、枪七千一百挺、黄桦弓五百副、竹弓三千副、铁甲三百五十具、皮甲九百具、纸甲四千二百具、战马三百一十三匹、粮草一千八百石……” “哈哈哈!咱们这回可是发财了!” 天亮后,清点完损失和缴获的物资后,郭洺部下众将,人人皆喜笑颜开,乐得合不拢嘴。这次的缴获,可比几天前攻破驴牌寨强多了。 看得出,这伙青军虽是民壮出身,不过自打投降了元朝之后,还是从定远县捞到了不少好处的。 “公子,这两人该如何处置?” 人群中,汤和押着被麻绳绑缚的缪大亨和张知院,走到郭洺身前抱拳请示。 一旁的花云高声道: “那还用说,当然是一刀宰了!这两万多俘虏都是这姓缪的手下,咱们若招降了他,夜里能安心睡觉么?” 徐达思索片刻,对郭洺道:“公子,末将认为花兄弟的话有道理,这两人确实留不得。” “各位壮士饶命啊,在下愿意投降,愿意投降!” 那张知院听到众人要杀自己,吓得屁滚尿流,赶忙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旁边的缪大亨却是把脸一横,声音冷冷道:“哼!要杀便杀,老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郭洺见状,心中有些犹豫不决。 在原来那个时空的历史中,朱元璋在横涧山夜袭青军后,不但招降了缪大亨,而且很快就让对方心甘情愿地带着两万多部下,为自己效命。 郭洺实在想不明白朱元璋是如何做到的,他自问没有对方那样的能力,可以让缪大亨真心实意地投靠自己。 可就这样杀了此人,他又颇觉可惜。 历史上,缪大亨在跟了朱元璋之后,还是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的。朱元璋曾评价他“生平端直,未尝有过”。 “缪将军,我不杀你。你若愿意留下来跟我,本公子竭诚欢迎。倘若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可以让你离开,你在军中的家人和亲信,也可以一并带走。” 思来想去,最终郭洺决定放了缪大亨,至于元朝官吏张知院,则被他下令就地处决。 得知郭洺不杀自己,缪大亨有些不敢相信,吃惊道:“你当真打算放了我?” “千真万确。” “公子,万万不可,今日若放了这姓缪的,万一将来他还与咱们为敌,岂不是放虎归山么?” 众将闻言,纷纷出声劝阻,尤以花云最为激动。 无奈郭洺心意已决,望着众人摆手道:“我意已决,各位不必多言。” 缪大亨见状,知道郭洺真的打算放自己一条生路,沉默了片刻,忽俯首向他拜了一拜,沉声道: “阁下的恩德,缪某铭记于心。他日疆场若不幸再见,缪某定主动退兵,绝不与阁下为敌。” “但愿你说话算话。” 郭洺微微一叹,挥手示意对方离去。 … 放走缪大亨后,郭洺带领手下兵马,在横涧山休整了十数日。在此期间,他终于能放开手脚,按自己的意愿整编军队。 为了方便指挥,郭洺参考了历史上明朝的营兵制,将俘虏的两万余人马,连同之前的三千多弟兄,按“镇、营、哨、司、队、伍”的编制,暂时整编为一镇八营。 每营设参将、游击将军各一名,下辖两哨六司,三千兵马。 八个营的参将,分别由徐达、汤和、花云、郑遇霖、郑遇春、郭兴、郭英,耿再成担任。 郭洺本人则自称总兵官,为一镇之首。 两万青军既已收编,周边便再没有其他势力能够威胁到郭洺,休整完毕,他立刻带着大伙,向定远县城所在的方向进发。 “公子,你不该将那缪大亨放走!就该让俺一剑劈了他!” 花云对缪大亨被放走的事,始终耿耿于怀,在前往定远县城的路上,一面骑马,一面开口抱怨。 汤和忙教训道:“好了,你这黑驴,公子怎么做,几时轮得到你来多嘴?” 徐达沉默了片刻,主动替郭洺解释道: “那缪大亨虽治军无方,对待部下却向来优渥,我等若斩了对方,难免不叫俘虏们怨恨。如今公子放他远走,既能让对方心存感激,又安抚了降卒,也算是两全其美之法!” 郭洺闻言,勒住缰绳,回过头笑着道:“还是徐兄弟懂我。” … 当日正午,众人行至定远县城下,定远县县令弃城而逃,里面的守军没做任何抵抗便开城投降。 “这就是定远城么?” 郭洺骑在马上,举目远眺,望着城内一栋栋青砖黛瓦的建筑,心中只觉得如梦似幻。 想不到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才短短三个月不到,这么快就有属于自己的地盘了。 “传我军令!大军入城,不得奸淫掳掠、滋扰百姓!城内所有府库钱粮,一律先充公后分配,不得藏私!违令者,斩!” 为了给当地百姓留下好印象,大军入城后,郭洺很快下达军令,一面约束麾下将士,不许大伙扰民生事,一面命人沿街张贴告示,宣布定远已被自己攻占,让当地的士绅百姓不必惊慌。 如此做法,很快让他在城中站稳了脚跟。 … 接管完府库,安排好守城事务,郭洺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于是拿出从官府缴获的钱财,命人到城中购买蔬果酒肉,接着杀猪宰羊、大摆宴席,款待全军将士。 “各位兄弟,本公子敬大伙一杯!这次攻打定远县如此顺利,全赖各位替我出力!” 郭洺其实并不喜欢饮酒,但他知道,对于一帮大老爷们儿来说,没有什么地方比酒桌更容易联络感情、巩固关系,因此主动向众人敬酒。 “哈哈哈,公子太客气了!” “来来,公子,俺也敬你一杯!” 眼看郭洺如此不拿自己当外人,淮西众将自然纷纷起身回敬。 酒宴上,大伙正推杯换盏,喝得云缭雾绕、头重脚轻,忽听门外几个小卒来报:“总兵大人,城外来了数千兵马,为首一对姓冯的兄弟,自称从妙山而来,说是想入城拜见您。” “姓冯的兄弟,从妙山来的?” 郭洺此时已有些微醺,口中喃喃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这两人莫非是历史上的冯国用、冯国胜两兄弟? 话说这冯氏兄弟,那可都是不可多得的文武全才。既有武勇,能带兵上阵,又读过书,精通兵法。 尤其是冯国胜,在原来的历史中,对方后来改名为冯胜,为大明朝立下了赫赫战功。可惜最后却因为明太祖的猜忌,被无罪赐死,颇为可惜。 一念至此,郭洺心下大喜,也顾不得喝酒了,忙放下酒盅,对几个小卒道:“快,快带我过去!本公子要亲自接见!” 第6章 招贤纳士 “拜见郭公子。在下冯国用,这位是舍弟冯国胜。” “国胜拜见公子。” “两位兄弟不必拘礼。我今日设宴,原是为了款待三军,没想到恰逢两位兄弟莅临,真是天意!来,我敬你们一杯!” 定远县城,郭洺此时已带着一班将领,亲自出城,将那冯国用、冯国胜兄弟,迎至堂前落座,接着向二人敬酒。 这冯家兄弟,往日只听说郭子兴之子郭天叙,是个刻薄悭吝、不学无术之徒,所以这次带兵来投前,还曾几经犹豫。 如今见对方不但生得五官端正、仪表堂堂,对自己更是客气之至,二人顿时暗自欣喜。 “近岁以来,天下汹汹、豪杰并起,我兄弟无意与人争雄,之所以在妙山结寨,不过是为了自保,以待明主出现,只可惜先前一直不曾遇得。” 冯国用举杯向郭洺回敬,感慨道:“今日得见公子,礼贤下士、气度非凡,才知道所谓明主,原来就在眼前!” “哈哈哈,冯兄弟有眼光!” 周边众将闻言,哈哈大笑,接着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对着郭洺吹捧起来: “要说咱们公子,那真是天上的星宿下凡,说书的怎么说来着,运筹于什么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可不是嘛,当初在濠州,咱们公子就算出贾鲁会病亡,再世诸葛也不过如此。” 听着众人的马屁,郭洺放下酒盅,边摇头边咂舌道:“啧,你们这班糙汉,何时也像那些腐儒一般,学会油腔滑调了?” 只是口上虽这么说,他心中却是十分受用,毕竟谁不喜欢被别人奉承。 … 接待完冯国用、冯国胜兄弟,郭洺出城检阅了两人带来的三千兵马,随即将其编为自己麾下的第九营,仍然由冯氏兄弟统领。 此事作罢,他旋即返回自己城内的住所,来到后堂,喝了一碗亲兵端来的醒酒汤,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似乎忘了什么事。片刻之后,终于想起来了—— 按照历史走向,朱元璋在攻下定远县城后,除了冯家兄弟,还会在这里遇到一个名叫李善长的谋臣。 此人非同凡响,处理内政和后勤的能力堪称一绝。对方之于朱元璋,就有如萧何之于刘邦,荀文若之于曹孟德。 后来大明开国,论功行赏,李善长被朱元璋任命为中书省左丞相,进爵韩国公,食禄四千石,子孙世袭,足见其功劳多么出众。 “不行,如此有才之士,万不能失之交臂,否则将来被他人所得,那可就麻烦了……来人啊!” 想到这儿,郭洺赶忙向帐下亲兵传令,准备让他们到城中,替自己寻访一个叫李善长的读书人。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还没去找对方,对方便主动登门来访了。 “总兵大人,门外来了一个姓李的儒士,请求拜见。” “哦?快快有请!” 听说李善长到来,郭洺大喜,立刻让人将对方请到后院大堂,随后更衣洗沐,隆重接待。 “在下李善长,字百室,乃定远本地人氏。今闻公子率义兵回籍,特来拜会。” “先生请上座。久仰先生大名,今日得晤,小可真是三生有幸!” 大堂左侧,郭洺举目望去,只见李善长四十岁年纪,细目稀髯、个子中等,身上穿着儒冠儒服,仿佛一位敦厚长者。 按捺着心中狂喜,他连忙拱手朝对方作了一揖。 李善长受宠若惊,合袖回敬一礼,接着奇怪道:“适才听公子所言,莫非从前听说过在下的名字?” “岂止听说,简直是如雷贯耳。”郭洺笑着道。 李善长闻言,只道对方故意同自己客套,呆坐了片刻,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郭洺见状,于是主动打破沉默:“恕小可冒昧,对于方今的天下大势,不知先生有何见解,能否指点小可一二么?” “指点谈不上,不过拙见嘛,在下倒还是有一些的。” 听到郭洺向自己叩问方略,李善长精神一振,捋了捋胡须,侃侃而谈道: “当年暴秦无道,海内纷争,汉高祖崛起草莽,知人善任,不嗜杀、不拒谏,五载即成帝业。如今天下大乱,正与秦末相同,公子天姿隽秀,若能效汉高祖所为,难道将来不能成就一番大业么?” 郭洺闻言,抚掌称赞道:“说得好!先生一言,小可如沐春风。小可如今草创班底,正缺大才辅佐。如蒙先生不弃,还请留居幕下,替小可掌任书记。” “这个嘛……” 李善长本待欲拒还迎一番,只是抬眼,发现郭洺眼神一变,心中吓了一哆嗦,赶忙点头道:“实不相瞒,在下正是为此事而来。” “既如此,今后便有劳先生了。” 郭洺嘴角微扬,拱手再度向对方作揖。 … 将冯氏兄弟以及李善长收为己用后,郭洺率领麾下兵马,在定远城中休养了将近一个月。 在此期间,他总共做了两件大事。 首先是给全军将士制定军规。大到军队行军扎营,守城的轮防规定,遇到劫营、夜袭、地震,火灾的应急手段;小到吃水要吃烧开的水,扎营要选有水源的地方扎,不得在军营里随地大小便等等。 可以说,只要是郭洺能想到的有利于军队发展的办法,基本都定成了条例。 为了能让士兵们更快地记住军规,郭洺还套用后世的经验,将军规内容附上旋律,以歌曲的形式在军中传唱; 除了制定军规,郭洺做的第二件事,便是搜集全城的工匠。包括铁匠、木匠、石匠等等,不一而足。 在战争年代,这些人都是宝贵的技术人才,锻造兵器、铠甲、攻城器械,修筑防御工事,哪一件都少不了他们的参与。 就连当年的蒙古人,都知道屠城不杀工匠,郭洺自然明白这些人对自己的意义。 为此,他接连下令,命城中所有工匠,全部举家迁入自己军中,有不从命者,格杀勿论。 … “全军听令!明日卯时,随本公子启程,向滁州进发!不得有误!” “遵命!!” 两件事做完,郭洺留下数百兵马把守定远,剩下的两万六千大军,全部被他带出城外,向着南方开拔。 脚下这座定远城,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城,容不下他心中的宏图大志。 第7章 进攻滁州 “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信哉斯言。” 大军拔营后,一路向着南方的滁州行进。 时值乱世,人命如草。 年久失修的官道两侧,处处皆是森森的白骨、腐烂的死尸,蛆虫蠕动、苍蝇乱舞,腥膻之气扑鼻而来。 马背上,郭洺手握缰绳,望着眼前如此惨像,长叹一声,心中暗想: 或许上天让自己重生,就是想叫这浑浊的世道早些结束吧。 想到这里,他忽然心念一动,对淮西众将道:“诸位弟兄,看到路上这些死难的百姓没有?你们可知今日这般光景,究竟是何缘故?” 众将听了此话,一个个抓耳挠腮,不知如何作答。 冯国用毕竟是读过书的,思索了一会儿,率先开口道:“看这些死者的衣着,想来都是逃难的百姓。不是死于饥馑,就是死于兵灾。” 弟弟冯国胜补充道:“也可能死于瘟疫,自古灾荒之年,少不了瘟疫横行。” 一旁骑马的李善长摇头道:“依我看,这些百姓既非亡于饥馑,也非亡于兵灾,而是亡于苛政。若非元室无道,好端端的天下,如何会弄到这个地步?” 郭洺沉默片刻,接过李善长的话道:“先生此言有理,但还没有说到深处。依我之见,今日之天下,之所以有此种种惨祸,皆是那北虏异种,入主中原之故!” “想我泱泱华夏,自轩辕黄帝以来,夏商周秦汉,几千年一脉相承。奈何赵宋无德,崇文抑武,以至我神州陆沉,衣冠礼乐之邦,竟为北虏腥膻所污,生民荼毒,至今已八十二年矣。” “北虏自入居中原以来,何曾把我等当成过自己人?夺民田以为牧场,掳平民以充驱口,发宝钞大掠民财……入住中原快九十年了,科举也不曾开过几次,北虏官员,十个里竟有九个不通汉文。似这等荒唐朝廷,留之何为?不灭何为?” 郭洺说到这里,见周边众将,除李善长、徐达、冯氏兄弟等寥寥数人外,其余个个皆大眼瞪小眼,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他只好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将当年赵宋从立国到亡国,三百年中发生的大事件,绘声绘色地向众人说了一遍。 众将大都是些不知书的粗莽汉子,对这些历史故事,虽也曾有所耳闻,但是很多细节并不知晓。 当听到靖康之变,徽、钦二帝被金人掳走后,纷纷大骂道:“该!该!这样的昏君父子,就该如此下场,只可怜百姓无辜。” 听到岳飞北伐未果,被冤杀于风波亭,大伙则无不咬牙切齿,甚至潸然泣下。 最后,在听到张弘范带领元军灭宋,陆秀夫背着少帝跳海,十万军民厓山殉国之事后,所有人的情绪都被点燃了。 “该死的鞑子,和我等祖宗竟有如此血海深仇!” “俺今后若遇到鞑子,定要为俺祖宗争一口气!” 郭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忙趁机引导大伙道: “诸位,你们要记住,如今我等兴兵举事,上合天意,下顺民心,绝非造反,而是为了驱逐北虏,光复神州!” “驱逐北虏!光复神州!” “驱逐北虏!光复神州!!” 这日之后,经过郭洺的思想改造,他麾下的一班部将,个个情绪激昂,仿佛打了鸡血一般,动辄以恢复汉家正统为己任。 与此同时,大伙对自家主帅的崇拜,也上升到了另外一层高度。慢慢地大伙开始相信,郭洺带领自己所做的事业,是神圣而正义的。 自己这帮人,绝不是什么反贼! … 时间很快,不觉又过去了半个月。 郭洺的两万六千大军,总算彻底离开定远,进入了滁州地界。 “咦,前边怎么不动了?莫非咱们已经行至滁州城了?” 时值正午,天气闷热。枯燥的蝉鸣由远及近,伴着一阵接一阵的热浪,不时传到众人耳边。 郭洺身着戎装,胯下骑着大青马,整个人昏昏欲睡。睁开眼,发现队伍忽然停下了,心中不禁疑惑。 过了一会儿,忽有几个小卒来报: “启禀公子,前方数千名山贼,挡住了咱们的去路。事出紧急,徐将军和花将军,已带着麾下的弟兄上去冲杀了。” 郭洺闻言,担心两人的安危,立刻命郭兴、郭英兄弟,率第六营和第七营前去助阵。 郭氏兄弟尚未动身,徐达、花云等人,便带着一帮抓获的俘虏凯旋而归。 花云取下铁胄,骑马来到齐慎面前,擦拭罢脸上的血汗,笑着道: “公子,这伙山贼都是脓包,俺带着手下铁骑,不到两个回合便将他们冲垮了。” “嘶……这滁州地界上,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多山贼?”郭洺挠了挠下巴,吩咐对方道:“花云,你去把那抓到的头目,拿几个来审讯,问问他们是从何处来的。” “得令!” 花云领命,立刻张罗人手,将几名倒霉的山贼头目拎出来严刑拷打。这些人大都是些欺软怕硬的货色,没捱多久,便将自己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地抖了出来。 原来他们全都隶属于附近一个名叫刘聚的大盗。 那刘聚同其手下喽啰,原本在山中结寨,和官府作对,后来见天下大乱,对方便纠集了周边数十寨山贼,下山赶走官兵,霸占了滁州城。 这伙贼寇总数不到一万,此刻大都在城中奸淫掳掠,只有少部分因为抢不到财物,不得不出城打劫过往行人。 “啧,简直是天助我也!全军听令,立刻进攻滁州城!” 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郭洺心中大喜。滁州城被山贼占据,正是自己拯黎民于水火,救生灵于倒悬的好机会。 于是当日午后,他便指挥着麾下两万六千大军,从三个方向将滁州城迅速包围起来。 之所以故意留下一面,自然是要吸引城中的盗贼突围,好在城外设伏聚歼,这在兵法里叫做“围三缺一”。 正式开战之前,郭洺先是派人劝降了一番,发现劝降无果,这才下令攻城。 第8章 勠力同心 “左哨放箭掩护,中哨搭梯、架桥,右哨举盾冲上去!” 滁州城北,冯国用、冯国胜兄弟二人,身穿重甲,左手持盾,右手拿刀,各自指挥着两营兵马,向城墙上的山贼进攻。 自从归顺郭洺以来,两人也和郭洺军中其他将领一样,将部下兵马分成了左中右三哨。 其中右哨装备最精良,主要由重步兵和骑兵组成;左哨装备一般,成员清一色皆为弓弩手;中哨装备最差,大多是老弱病残组成的辅兵。 “各位弟兄,公子有令,先登城墙者,官升三级,赏银五百两!都给我杀上去!” 之前在定远县时,郭洺未雨绸缪,搜集了大量工匠,打造了不少冲车、抛车、壕桥等物。 这次到滁州恰好派上了用场。 … “怎么办,如何是好,你们倒是说句话啊?” 滁州城内一座大宅下。 山贼头目刘聚,听着外边不断传来的败报,急得团团转,最后瘫坐在椅子上,沉声道:“唉,想不到这帮濠州佬,比元军还难对付,我看咱们还是回山里去吧。” 众贼闻言,纷纷附和道:“是啊是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有一个相貌堂堂的络腮壮汉,听了这话,摇头道:“大哥,如今元室倾颓,正是咱们好男儿建功立业之时!滁州保不住,咱们可以再图谋他处嘛,何必如此灰心丧气?” 见刘聚有所意动,对方接着道:“这滁州守不住罢了,小弟带人保护大哥突围,咱们离开滁州,到南边的和州去,另辟一番基业!” “常兄弟说得对,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刘聚点点头,心中重新燃起斗志。 … “停,先到这里吧……” 滁州城外,临时搭建的营帐下。郭洺边打哈欠,边同李善长对弈,连下数局,发现对方一直在故意让子,不觉兴味索然。 就在这时,忽听到帐外传来捷报。 “启禀公子!北城已被我军攻破!” “哦,这么快?冯家兄弟果然骁勇,不枉我如此看重他们!” 郭洺大喜,忙放下棋子,走出营帐,向滁州城北眺望了一阵,随后回头向李善长道: “先生,等会儿大军入城后,封锁府库、统计钱粮,还有张榜安民之事,就有劳您替我安排了。” “在下遵命。”李善长点了点头,接着道:“公子,此事颇为繁杂,单靠在下一人,难免心有余而力不足。届时入城后,公子能否准许在下招募些幕僚?” 郭洺想了想,如今自己两万六千多人马,就李善长一个人在管理后勤,确实也不太轻松。 于是点头道:“先生需要人手,尽管征辟就是。只要是先生信得过的,本公子一定以礼相待,绝不轻慢。” “承蒙公子信任,善长今后,定当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听了对方的话,李善长心中不禁生出一股知遇之感。 … 当日傍晚,滁州城彻底被拿下。 城内贼寇,除部分负隅顽抗者被斩杀外,其余人全部放下兵器投降。可惜贼首刘聚成功突围,并未被抓获。 天蒙蒙亮,郭洺腰系佩剑、身穿银甲,骑着大青马,随众将一起进驻城中。 和先前在定远一样,在他的严厉约束下,大军入城后,秩序井然、秋毫无犯,很快赢得了全城居民的好感。 于是当日正午,便有许多名望之士,争相到他暂歇的原知州府邸,登门拜访。 “先生,这些人你去帮我应付。记住,千金买马骨,他们若是送本族子弟前来投效,只要略有才能的,就都收下。” “是,是……” 对那些利用价值不大的人,郭洺懒得应酬,全都推给了李善长。 趁着手头无事,在几个亲兵的陪同下,他本准备到军营去,召见自己原先搜罗的工匠。因为他心中有个计划,一直没来得及实施。 不想刚出门几步,却撞见了花云。 对方此刻已脱去盔甲,换上了一身粗布行衣,见了郭洺,先是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接着低下头道:“公子,您还记得上次答应过俺一件事吗?” “什么事?”郭洺想了半晌,硬是没记起来自己答应过对方什么。 花云闻言,瞪大了牛眼,咂舌道:“公子,您忘了吗?您以前可是说过,要亲自给老花俺说一门媳妇儿呀!” “哦,对,我是说过这话。” 郭洺只当对方是想女人了,伸手捶了他胳膊一拳,笑着道:“这样吧,明日我便让人到城中,替你寻访个好人家的女儿,三媒六聘,娶进门来,如何?” “嘿嘿……这个就不劳公子费心,媳妇儿俺已经自己挑好了,只等公子您做主,将对方嫁给俺就成。”花云挠了挠脑袋,憨憨一笑。 “什么?”郭洺听到这里,脸色登时一变,“老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强抢民女?” 花云愣了愣,知道对方误会自己了,忙解释道:“公子,俺花云怎会做那样的勾当?是那姑娘是自愿嫁给我的!” “放屁,就你这狗熊模样,哪家姑娘会看上你?” “公子,此事千真万确,俺骗谁也不敢骗您啊!” 见郭洺不信,花云忙赌咒发誓道:“那姑娘姓郜,本是城里一户富商之女,先前山贼在城中抢掠,杀害了她的父母。她和弟弟逃出家中,东躲西藏多日,几乎饿死。” “后来俺进城时,见她姐弟俩倒在路边,便让手下将两人救活。那姑娘感激我,所以情愿嫁给我。您要不信的话,我马上把她叫来对质。” “这……姑且信你一回。” 见对方言之凿凿、满脸委屈,郭洺心里相信了他的话,脸色渐渐缓和,“那好,这件婚事本公子准了。明日我就命人采买酒食,亲自在军中为你操办。” “真的?多谢公子!” 花云闻言,激动得黑脸通红,忙跪在地上,向着郭洺连磕几个响头。 … 第二日,得知了花云将要成亲,军中众将,又是吃惊,又是羡慕。 尤其是在看到对方的妻子郜氏,生得后雪肤花貌、冰清玉润后,大伙的这种感觉更甚。 酒宴上,郭洺察觉到了众人的情绪,趁着给花云夫妇祝酒的机会,起身道: “诸位弟兄,我郭洺,咳咳……郭天叙,说话是算话的,当初答应过花云,要替他张罗一门好亲事,今日便是践约之时。” “不过大伙也不必羡慕这家伙,本公子向你们保证,不远的将来,你们人人都能娶一个貌美如花的妻子!不会比他姓花的差!” 众人闻言,皆笑着道:“公子,今日的话,我等都记住了,到时候您可不要食言。” 见众人并未把自己的话当真,郭洺于是挺直身子,举起一只手,郑重其事道: “诸位弟兄,今日郭某人对天起誓,只要你们愿意与我勠力同心、不离不弃,郭某绝不辜负任何人!大家生死相随、富贵与共!有违此誓,神鬼共勠、天地同诛!” 说心里话,将来的自己究竟会走到哪一步,其实郭洺现在也不敢肯定。 因为他知道,随着自己的出现,历史的发展,肯定会越来越脱离自己前世的认知,总有一天,自己会彻底失去上帝视角。 但有一点他心中至少是确定的,不论将来发生什么,自己绝不会像历史上的朱元璋那般,对自己的淮西老兄弟们痛下杀手。 明太祖什么都好,驱逐北虏、再造华夏、打击贪腐、勤政爱民,唯独有两个缺点,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洗白的。 一个是死后,在后宫搞活人殉葬,这着实是历史的倒退;另一个就是屠戮太重。像李善长,跟在明太祖身边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最后却落得个几乎全家被斩的结局,说来实在令人唏嘘。 目光回到酒宴,听了郭洺的话,众将愣了片刻,心中皆感动不已,最后不知在谁的带领下,纷纷异口同声道: “我等,愿为公子效死!” “愿为公子效死!!” 第9章 濠州变故 正午时分,日头毒辣,热浪滚滚。 滁州城,原知州府邸。 “快让开,我有急事向公子禀报!” 李善长头戴程子巾,穿一件青布直裰,手里捧着封书信,正站在后院门外,对着几个郭洺的带甲亲兵厉声呵斥。 “不行,总兵大人说了,没有他的许可,任何人不得踏入此门半步!” “放肆!耽误了公子的大事,你们吃罪得起吗?” 然而不管李善长怎么责骂,众人就是不肯放他进门。对方无奈,急得来回跺了半天脚,却也只能候在门畔。 与此同时,墙院内,一座临水而筑的庭榭下。 “这是火门、照星,用来瞄准,那个是龙头扳机,可点燃药室,发射铳子,还有此处的铳床,是用来装铳管的,铳管用熟铁钻镗而成……诸位师傅,你们可听明白了?” 郭洺站在庭榭中央,对着周边召集来的数十名工匠,讲解了不知多久,只觉满头大汗、口干唇裂,忙抓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喝完茶,他又让两旁亲兵将几张刊印好的图纸递给众人传阅。图纸的原稿,乃是他凭借前世记忆亲手所绘,画的都是火绳枪的内部构造。 话说后世的郭洺,大学专业是机械工程,绘图可谓老本行,本身又是个业余的枪械爱好者,对早期火器的原理构造颇有研究——想当初他和同校几个军迷,甚至复原过十分之一比例的火绳枪和弗朗机炮模型,要不是后来及时销毁,差点被人举报进了局子。 “郭公子,这些部件太深奥了,俺们一时半会儿,都看不明白,能否让俺们拿回住处,仔细端详几天?” 庭榭两侧,众工匠对着郭洺给的图纸,呆呆望了半晌,皆面露难色道。 “拿回去当然可以。”郭洺放下茶杯,笑着点了点头,随后脸色突然一变,“但是本帅丑话说在前头,这些图纸十分珍贵,绝对不容有失,更不许私自外传。” “倘若将来让我发现图纸泄露,不管是是谁所为,所有人都要连坐,全家老小,一律处斩!诸位可听清楚了么?” 明明是大热的天气,此刻众工匠闻言,却一个个吓得冷汗直流,皆哆哆嗦嗦道:“听…听清楚了。” 见众人畏惧,郭洺忙又恢复了先前的笑容,和颜悦色道:“诸位师傅,你等只要尽心竭力,好好按本公子的要求来,日后我绝不会亏待任何人。” 众人闻言,脸上并未露出多少喜色。毕竟他们这帮人,当初大都是被郭洺强行掳掠来的,谁知道对方说话算不算话呢。 郭洺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 心道等时机合适的时候,自己得拿出点真金白银来,这帮人才会心甘情愿替自己做事。 … “公子,天可怜见,总算见到您了!” 院门外,李善长顶着炎炎烈日,等了将近一个时辰,见郭洺终于从院子里出来,赶忙迎了上去。 郭洺疑惑道:“先生,你这是有什么急事要见我么?” “有,有……” 李善长拂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话未说完,忽觉一阵天旋地转,接着两脚一软,差点没当场晕厥。 “混账,你们几个如何当差的,这么热的天,怎么把先生晾在外头?” 郭洺吓了一跳,还以为李善长中风了。发现只是中暑后,他心中松了口气,忙一面让亲兵将对方扶进后院,一面转头训斥门口的守卫。 “听着,以后只要是李先生来见我,不必过问,一律放行!” “是。” 众守卫自然唯唯。 … “有什么急事,先生请说吧。” 到了后院,郭洺命人给李善长端来了酸梅汤解暑,二人还是在先前的庭榭下交谈。 李善长喝了口酸梅汤,恢复了些精神,开口道:“在下此来,主要有两件事要禀告公子。” “这第一件事,昨日有个叫胡大海的壮士,带着两千多人,从泗州虹县过来投奔我们,不知公子是否有时间接见对方?” “你说谁,胡大海?”郭洺闻言,心中一阵惊喜,忙点头道:“当然有时间。对方人在哪里,我这就命人准备酒宴,请他过来!” 胡大海这个名字,郭洺非常熟悉。 在原来那个时空的历史上,此人随朱元璋渡江南下,在攻占集庆后,一路所向披靡,横扫皖南、浙江大片州县,立下了赫赫功勋。 更难能可贵的是,对方虽然没有文化,治军却极其严厉,从不滥杀无辜、抢掠百姓。 这样的将领,郭洺如何能不喜欢。 “公子莫急,等在下把第二件事也说完。” 见郭洺急不可耐地想要接见胡大海,李善长笑着摇了摇头,接着道: “这第二件事嘛……” “第二件事如何?先生痛快些说,不要和我卖关子。”见对方吞吞吐吐,郭洺眉头微皱。 李善长叹了口气,缓缓道:“郭老元帅那边传来消息,半个月前濠州发生火拼,几个义军首领互相残杀,如今彭大身亡,濠州城已被孙德崖和赵均用的人马控制了。” 彭大、孙德崖,以及赵均用,都是濠州义军首领的名字。 “哦,竟有这样的事?” 作为有上帝视角的穿越客,郭洺心中其实对此事一清二楚,却故意装作一副吃惊的样子,“那,我爹他老人家如何了,还有我那义兄朱重八……” 说实话,其实他心里巴不得两人死于火拼。 毕竟,对于郭子兴这个便宜老爹,郭洺压根就没有多少父子情。对方若是真的死了,他顶多给对方披麻戴孝,挤几滴眼泪。将来还能以此为借口,把濠州城夺回来。 而对于朱元璋,郭洺的感情则有些复杂,总体来说既敬又畏。不过对方若是死了,他心中可能会感觉惋惜,却绝不会有什么负罪感。毕竟又不是自己杀的。 “公子放心,老元帅没有性命之忧。” 李善长猜不出郭洺心中所想,见对方满脸惊讶,还以为他心中忧虑,忙安慰道: “濠州发生火并后,老元帅在您义兄朱重八的护卫下,带着七千兵马及时逃了出去,如今他们已离开濠州,正在向滁州赶来,相信用不了几天就到了。” “什么……” 郭洺闻言,整个人愣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第10章 兵权被夺 对于郭子兴和朱元璋的到来,郭洺心中其实是非常恐惧,甚至排斥的。 朱元璋自不必说,且说郭子兴,对方不但是义军的元帅,还是他郭洺名义上的亲生父亲。届时对方如果带着七千人马到滁州来,到底是来投奔自己呢?还是来接管自己呢? 怎么想,都是后一种情况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毕竟在原来历史上,朱元璋刚在定远县发展出一点自己的势力,马上就被察觉到不对的郭子兴没收了兵权。 只不过,历史上朱元璋兵权虽然没了,他在众将心中的地位却没变,所以后来郭子兴一死,对方马上便又把兵权夺了回来。 然而,那毕竟是朱元璋,郭洺完全没有这种自信与魄力。 虽说是从后世穿越来的,但郭洺心里比谁都清楚,论智慧和能力,自己未必比这个世界的人出众多少,自己所能倚仗的,不过是领先众人几百年的见识罢了。 “唉……” 苦思良久,郭洺毫无办法,甚至一度生出,派人在半路上将郭子兴、朱元璋两人干掉的念头。 只是最终他并没有那么做。 那样虽能永绝后患,但也太狠毒了些。万一他日被众将得知,自己在大伙心中的形象,只怕会一落千丈。 人心散了,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 翌日正午,滁州城下了一阵大雨,天气略微阴凉。 虽然心中为郭子兴和朱元璋的到来忧心忡忡,不过郭洺还是带着麾下众将,在府邸的大堂前设宴,隆重地接见了胡大海等人。 “胡大哥远道而来,一路真是辛苦了,来,郭某代众弟兄敬您一杯,权当为您接风洗尘。” 话说这胡大海,三十岁年纪,穿一套窄袖行衣,生得豹头环眼、长身铁面。光从相貌上看,便知对方是个能独当一面的人物。 郭洺越看越喜欢,忙举杯向他敬酒。 “岂敢,岂敢,公子客气了。” 胡大海初来乍到,本以为郭洺麾下两万多兵马,看不上自己区区两千人,没想到对方竟对自己如此热情,心下亦是一喜,忙举杯回敬。 “胡大哥,俺也敬你一杯。” “还有俺。” 郭洺周边的其他将领,见自家公子看重对方,纷纷起身敬酒。 胡大海不好推辞,忙一一回敬。 “好了,你们一人一杯,是想把胡大哥灌醉么?”郭洺伸手拦下众人,接着对胡大海道:“胡大哥,按我军的规矩,部下须三千兵马,方可立为一营,但胡大哥你带来的人,却只有两千不到……” 胡大海闻言,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了。 郭洺突然话锋一转:“所以我决定,从其他十一营中,每营拨一百人,给胡大哥凑一千人出来,组成第十二营,由胡大哥担任参将。” “这,这如何使得……” 见郭洺如此厚待自己,胡大海心中顿时生出一股知遇之感,正待开口向对方表达谢意。 这时,却听堂外几个亲兵来报: “公子,公子!郭老元帅和朱将军已经到滁州了,正在城外等候!” “什么,来得这么快?” 堂上的郭洺闻言,心中吃了一惊,身子一抖,手中的酒杯差点没落在地上。 … “拜见父帅。听闻濠州兵变,孩儿心中惊恐万分,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后来得知父帅在重八哥的保护下虎口脱险,孩儿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滁州城东门,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郭洺还是得装出满心欢喜的模样,率领着麾下一干将领,出城迎接郭子兴和朱元璋二人。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然而郭子兴见了自家儿子,却是脸色阴沉、眉头紧皱,接着声音冷冷道:“呵,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我看你这孽子,分明是盼着老夫早死吧?” 郭洺闻言,顿时有些吃惊。 这……老头子莫非是有读心术不成,怎么还把自己心里话说出来了呢? 思忖片刻,他忙装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单膝跪在对方面前,抓着对方的衣角,语带哭腔道:“父帅,孩儿所言,千真万确,您老人家何出此言啊?” “何出此言?”郭子兴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破口大骂道:“你说,自打你离开濠州这两三个月来,何曾写过一封信,送到过老夫手上?” “濠州城火拼,若不是你义兄重八拼死护卫,老夫几乎死在城中,你何曾派出过一兵一卒前来驰援?” “老夫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让人向你报信,风餐露宿地走了一路,也不见你派人来接!你还说你不是盼着老夫早点死么?” 郭洺听到这里,整个人愣在了当场。 不得不说,老头子这番话,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不过……等等。 虽说穿越的并不长,和郭子兴总共也没相处几天,但郭洺心里很清楚,就老头子那点水平,绝对说不出如此有逻辑的话来。 偏过头,见对方身畔的朱元璋,面色虽无异常,眼神中却闪过一抹微弱的得意,郭洺心中顿时明白了,这些话,必然都是对方教老头子说的。 郭洺咽了口唾沫,心里快速思索着,该如何应付眼下的局面,却听朱元璋忽然开口: “父帅切莫动怒,气坏了身子如何是好?想来贤弟只是一时失察,绝非有意怠慢。如今父帅到了滁州,三军将士们,可都盼着您老主持大局呢。” 朱元璋这番话,表面上是劝郭家父子和好,实际却是在鼓动郭子兴剥夺郭洺的兵权。 周边众将闻言,一个个鸦雀无声。 虽说这些日子以来,大伙心里已把郭洺当成了自己的主公,可不管再怎么说,郭子兴不但是大伙名义上的首领,还是自家公子的父亲。 万一老头子真要对自己等人发号施令,谁又有胆子违抗呢? 郭洺站在人群中,望着对面一脸正经的朱元璋,起初心里很是气愤,不过很快便又镇定了下来。 “好,很好,看样子不来点阴的是不行了……” 第11章 重夺兵权(一) 滁州城,原知州府邸后院的花厅下。 “天叙啊,从今日起,你麾下那两万八千人,就由为父来接管了,你可不要因此怨恨为父啊。” 郭子兴坐在一把官帽椅上,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大剌剌地对堂下的郭洺道。 话说这糟老头子,做的还真绝,入城第三天便夺去了郭洺一切兵权,还将他软禁在府邸内。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很难说这不是朱元璋的手笔。 “父帅何出此言,众所周知,您老人家才是咱们义军的首领,由您来接管滁州军民,本就天经地义之事。” 郭洺早料到会有如今结果,心里虽然憋屈,表面上却还是对老头子毕恭毕敬,没有丝毫怨言。 这种时候,愤怒是没有任何用的,反而表现得越逆来顺受越好,一来能够打消老头的猜疑,二来可以让对方心生愧疚。 所谓以退为进,正是此理。 “咳咳……叙儿,你能这么想最好。不管怎么说,你始终是老夫的亲儿子。将来老夫驾鹤西去了,这些家当还不都是你的。” 果不其然,见儿子态度恭敬,郭子兴心中顿觉过意不去,咳嗽了几声,接着解释道: “其实为父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你还不知道吧,那濠州的孙德崖、赵均用,昨日傍晚,已派人杀到了定远,马上就要到滁州了。你是老夫的儿子,老夫自然舍不得你置身险境,所以便让你义兄重八出城应敌去了。” “什么?您让重八哥带兵了?” 郭洺听了这话,心中先是一惊,随后强抑着想骂娘的冲动,咽了口唾沫道:“那您给了他多少兵马?” 对方摇头道:“不多,也就四千来人。哦,对了,对方临行之前,还把上次你带出去的那二十四人要走了。” “这么说,你……你全给他了?” 郭洺听到这里,刹那间握紧了拳头,只觉体内的血压急速飙升,已经到了脑溢血的边缘。 郭子兴完全看不出儿子脸上的异样,自顾自地摇头道:“为父倒是想全给你义兄,奈何那二十四人里,有几个始终不愿随行。” 郭洺听到这里,原本愤怒到极点的心情,略微缓和了些,忙开口问道:“哦,是哪几个?” “好像是叫什么徐达、花云,还有什么郑遇霖、郑遇春的,加起来有十多个吧。” “那汤和,郭兴、郭英呢?” “他们倒是都随你义兄去了。” 郭洺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其实这三人会追随朱元璋而去,他心里是有预感的。 首先是汤和,对方和朱元璋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同伴,两人的这层关系,自己无论如何都比不了。 然后是郭兴和郭英,这二人的姐姐,去年刚嫁给朱元璋做了妾室,他们自然也不会和对方疏远。 “很好,看来小爷不提前动手是不行了!” 摇了摇头,郭洺暗暗下定决心。 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朱元璋出城,对郭洺而言未必不是好事,他这几日心中定下的计划,正好可以提前实施。 心中盘算了片刻,郭洺忙拿捏着语气,向郭子兴请求道:“父帅,孩儿整日闷在院中,实在有些透不过气,能否让孩儿从军中挑几个士兵做护卫,孩儿想到城中四处逛逛。” 郭子兴闻言,迟疑了半晌,心道如今兵权在自己手中,对方就凭几个护卫也翻不了天,于是点头同意道: “好,为父答应你,你要哪些人,自己去军营里挑吧。” “多谢父帅!” 郭洺闻言,拱手向对方道谢的同时,嘴角划过一抹计谋得逞的浅笑。 … “几位兄弟,这两日来过得如何啊?” 出了府邸后院,趁着到军营挑护卫的机会,郭洺悄悄把徐达、花云、胡大海、冯氏兄弟等人,请到城里一家酒楼聚饮。 “嗐,别提了,说起我就来气。”花云拾起一只酒盅,放到嘴边,听了郭洺的话,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老元帅根本就不信任咱们。以前俺跟着公子,手下好歹也有三千兵马,才几天工夫,就被降成了百夫长!” 一旁冯国胜也摇头道:“这滁州的兵马,还是应该由公子来统率,不然我和兄长,只怕在这里是呆不长的。” “公子,您今天约大伙出来,不会只是为了吃酒这么简单吧?” 要说众人中,还是徐达心思敏捷,马上便猜到了郭洺的用意,沉声道:“您若有什么计划,不防说出来,我等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是啊,公子,您尽管说吧!咱们和你都是一条心的!” 周围其他将领闻言,也跟着纷纷开口。 自从郭子兴和朱元璋来滁州以后,他们的日子都变得不好过了,所有人心里都盼着郭洺能重新掌握兵权。 “我的计划,说来也不复杂……” 见人心可用,郭洺心中暗喜,招了招手,示意众人向自己靠拢。 … 天色向晚,斜日沉沉。 府邸后院的厢房下,睡了一个下午的郭子兴,缓缓睁开眼,边打哈欠,边推开门走出卧房,来到前堂。 “咦?怎么静悄悄的,人都到哪儿去了?” 太师椅上,老头子搜了搜惺忪的睡眼,举目望去,发现堂下空无一人,心中不禁奇怪。之前他明明和手下几个亲信约好,傍晚在这里商议军情。 “父帅,义兄在城外战事吃紧,您手下的那帮将军,已经领着部下数千兵马,出城支援对方去了。” 郭子兴心中正奇怪着,蓦地听到堂下传来郭洺的声音。 循声望去,只见对方头戴束发冠,身穿一件青绢直裰,手里开着把折扇,缓缓从梁柱边走了出来。 “什么?出城了?”郭子兴闻言,“腾”地站起身来,重重地拍了拍桌案,怒不可遏道:“没有老夫的命令!是谁让他们出的城?” “啊?父帅,您莫非是老糊涂了么?”郭洺合拢折扇,咂舌道:“大伙分明是奉了您的命令,这才出的城呀!”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 郭子兴说到这里,发现郭洺的脸上似笑非笑,顿时反应了过来。 一切都是对方在搞鬼。 第12章 重夺兵权(二) “没错,如您老人家所见,今日之事,全是孩儿一手操纵的。” 见郭子兴眼神不善地盯着自己,郭洺缓步走到对方身畔,找了把椅子坐下,微微一笑道。 原来,郭子兴并非只有郭天叙一个儿子,还有一个九岁的小儿子郭天爵。 之前趁着郭子兴午睡的空当儿,郭洺用一串从街上买来的糖葫芦,哄骗弟弟郭天爵,悄悄潜入老头子卧房,将对方的帅印偷了出来。 随后郭洺立刻伪造了一份调令,以朱元璋在城外战事告急为由,将郭子兴麾下部将连同兵马,全部调出了滁州。 “小兔崽子,你这是想讨价还价,还是想造反,还是说……你想弑父?” 堂上,听了郭洺的话,郭子兴的脸色阴晴不定,沉默片刻后,忽然半眯着双眼,沉声质问道。 “父帅千万不要误会。”郭洺忙把头摇了摇,一本正经道:“孩儿不想造反,孩儿只是希望,父帅明日能当着三军将士的面,把元帅之位传给孩儿。” “呸!你做梦!”郭子兴啐了一口,脸色铁青道:“老夫就是死了,这位置也未必就是你的,更何况老夫还没死呢!我劝你最好放聪明点,你义兄重八,还有老夫其他部下,可都在定远看着你呢!” “是啊,是啊。”郭洺笑着点头道:“所以我手拥两万八千兵马,守着偌大一座滁州城,有必要怕他们七千多人吗?更何况,如今定远还有孙德崖和赵均用的大军,正在和他们对峙呢。” 郭子兴愣了愣,皱眉道:“你这么做,难道就不怕你义兄带着老夫的人马,投靠孙德崖、赵均用,转过头来攻打滁州?” “哈哈哈,那岂不正好。”郭洺简直被对方的话逗笑了,“孩儿正好可以借机宣布,朱重八背叛了父帅,届时他手下那七千多您的旧部,只怕立刻就要散伙了。” “你,你这孽子……”郭子兴听到这里,气得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你既打算向老夫夺权,当初大可在城外动手,又何必等到今日?” “诶,瞧您说的,那怎么能行呢?” 见对方满脸疑惑,郭洺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茶,边喝边解释道:“不管怎么说,您老既是义军首领,又是孩儿的生父,我若在半道上直接向您动手,那就是不忠不孝,届时我的部下会如何看待我?” “何况当时您和朱义兄的手里,怎么说也还有七千兵马,义兄作战又勇猛,我这两万人想要将你们全部歼灭,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顿了顿,他放下茶杯,接着道: “如今情况则不一样。首先,您和义兄进了滁州后,罢免了不少原先被我提拔的将领,如今大伙个个心生怨恨,巴不得让我赶快取代您。” “其次,您手下的部众,已全部被调出城外,这滁州城现在是我说了算。”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孩儿此举并非弑父,而是要父帅您自己把帅位让出来。子承父业,这是堂堂正正的事,谁又敢多说什么呢?” 听完儿子的解释,郭子兴顿觉心口一闷,好半晌才缓过气来,接着颓唐地坐在椅子上,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 郭洺见状,懒得再跟对方多费口舌,忙转过身,向着堂外拍了拍手。 片刻后,便见数十名带甲佩刀的护卫,迅速从门外走了进来。 “公子有何吩咐?” “父帅累了,扶他回卧房休息,没有我的同意,不许任何人靠近父帅一步,知道了么?” “得令!!” “我看你们谁敢?我才是三军统帅,谁敢动我一下,我叫他脑袋搬家!” 郭子兴一面挣扎,一面破口大骂。 然而事已至此,一切皆是徒劳。 … 二更天,残月如钩。 “姐夫,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看您就顺水推舟,把元帅之位传给天叙吧。” “是啊,伯父。天叙哥的能力,大伙都是有目共睹的,您把位置交给他,自己也乐得清闲不是。” 府邸后院,郭洺在这个世界的舅舅张天佑、堂弟郭天禄,按照他的要求,晚饭没吃便来到郭子兴房中,苦口婆心地劝对方退位。 之所以如此,倒不是两人和郭洺的关系有多亲密,纯粹是因为郭洺许诺,事成之后,会把原来郭子兴统领的七千兵马,交给二人掌管。 “行了,你俩不必在这浪费口舌,回去告诉那逆子,除非他敢真的杀了老夫,不然就死了这条心吧!” 郭子兴似乎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不肯松口。 其实老头子心中还抱有一丝侥幸,认为儿子既然派人来劝自己,定然是存了不杀自己的念头。 然而他的这种侥幸,很快便烟消云散了。 … 三更天,见老头子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张天佑和郭天禄在挨了一顿臭骂后,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对方的卧房。 “哼!毛都没长齐,也想跟老夫斗,你们还嫩了点。” 骂走了二人,郭子兴心中不禁暗暗得意,认定儿子拿自己毫无办法,脱了鞋袜,正准备上床就寝,这时忽听到屋外脚步嘈杂,似有许多人在走动。 推门去看时,只见外头站满了成百上千的甲士,刀戟林立、火炬如龙,已将自己安歇的地方,前三层、后三层,水泄不通地围了起来。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郭子兴见状,神情呆滞了片刻,忙声音弱弱地向旁边一个脸黑如炭的将领询问。 那将领不是别人,正是花云。 听了老头子的询问,花云忙咳嗽两声,义正言辞道:“老元帅不要误会,俺老花是奉了公子之命,前来保护您的。” “公子说了,老元帅是三军之首,举足轻重,万一夜里有刺客行刺,或者故意纵火,伤到了您老可就不好了,所以要我等未雨绸缪、严加防范。” 郭子兴听到这里,哪还不明白对方的话中之意,整个人不觉身子一颤、脚跟发软,接着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天叙呢,带…带老夫去见他,我有话要说。” 第13章 重夺兵权(三) 黎明未至,晓月残星。 定远城内,一片没有民宅的开阔之地。 “朱公子,好消息!探子来报,孙德崖、赵均用的人马,已连夜撤兵!众将皆请命追击,只等您一声令下!” 原郭子兴部下的千夫长邵荣,兴冲冲走进中军大帐,将敌军撤退之事禀报给行军总管朱元璋。 本以为对方听了此事,定会喜上眉梢。 没想到朱元璋闻言,却久久不作回应,脸上的表情仿佛凝固了一般,良久,才喟然一叹道:“传令下去,让弟兄们打扫战场,收拾辎重。等天再亮些,随我班师回滁州城。” “这……敌军溃退,本该乘胜追击,为何如此啊?” “元帅有令,命我等今日回师。” “不可能,元帅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邵荣越听越糊涂了,“前天他才让我等带兵到定远,助公子你破敌,怎么今日就要班师了?” 朱元璋昂起头看着对方,苦笑一声道:“我说的元帅,不是指义父,而是我那义弟郭天叙。” “什么,怎么会这样?”邵荣听到这里,整个人愣住了,“难道说……” “没错。”朱元璋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不要明言,接着沉声道:“如今想来,先前调你们出城,只怕也不是我义父的意思了。” “岂有此理!”邵荣取下头顶兜鍪,重重地摔在地上,气愤道:“我等在城外豁出命来御敌,他们却在里头行如此苟且之事!” “朱公子,几日来您如何带领全军浴血奋战,大伙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只要您一声令下,回去我等一定替您,还有老元帅,讨个公道!” “算了,大局已定,这样只会陷我于不义。” 朱元璋仰头望着帐外灰蒙蒙的天空,神色黯淡道:“能和弟兄们共事一场,朱某已觉三生有幸,我今天的一切,全是郭家人所赐,如今他们要收回,由他们去吧。谁对方姓郭而我却姓朱呢。” 话虽这么说,其实此刻他的心里却是无限悲愤。 不甘心,实在是不甘心啊。 自己的能力并不比任何人差,当初要不是郭天叙横插一手,带着自己挑出来的那二十四人离开濠州,如今坐拥数万兵马,统治这滁州城的,明明应该是自己。 说来也真是奇怪,那郭天叙,自己刚认识对方的时候,对方明明是个不学无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物,为何一场大病过后,就突然变得如此与众不同了。 难道冥冥之中,真的自有天意么? … 正午时分,滁州城。 一场及时秋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两个时辰,雨过天晴,空气仿佛都清新了许多。 “怎么样,我那义兄回来了?” “回来了,七千兵马暂时驻扎在城外,对方和其他十数名将领骑马进来的。” 府邸后院,已顺利继承元帅之位的郭洺,头戴大帽,身穿玄青色褶子衣,手中拿了把痒痒挠,闭目仰躺在摇椅上,听着身畔李善长禀报。 前天夜里三更,郭子兴答应把帅位让出来,翌日天刚亮,郭洺便亲自带着老头到军营中,当着全军将士的面,完成了交接仪式。 接着他立刻以新元帅的身份,向驻扎在定远的朱元璋下令,命对方班师回城。 “很好,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这义兄,确实也当得起俊杰两字。”听罢李善长的话,郭洺睁开眼睛,心情大悦。 李善长抚了抚胡须,附和道:“然也,此人的气魄和才能,在我李善长眼中,也算是生平仅见了。可惜,终究还是略逊上位您一筹。” 如今的郭洺是义军主帅,麾下的谋士和将领,已经不再称呼他为公子,而是改称上位。 “哈哈,岂敢,岂敢,先生折煞我了。” 郭洺放下痒痒挠,从摇椅上起身,捂着嘴,边打哈欠边道:“走吧,先生,你我一起到前堂迎接对方。” “善长遵命。”对方微笑着颔首。 片刻后,二人来到堂前。 朱元璋以及原郭子兴部下的邵荣、赵继祖等将领,此刻已在堂下等候多时。 “朱重八拜见元帅!恭贺元帅荣登大位!” “我等恭贺元帅……” 郭洺尚未说话,朱元璋率先从座位起身,弯腰拱手,向着他行了一礼。 其余人见状,心中虽不情愿,也只得跟着作拜。 “义兄不必如此拘礼,也不必时时以元帅相称,今后我还是管你叫重八哥,你还是叫我贤弟。” “那怎么能行,您是三军之首,重八是您的属下,自当公私分明、尊卑有别。” “话不是这么说的,你是家父的义子,是郭某的义兄,你我亲如一家,不比旁人,何必见外?” 郭洺一面伸手将对方扶起,一面转头向周围其他将领道:“诸位也都起来吧,你们这次外出破敌,劳苦功高,本帅心里是清楚的。我已命人下去杀猪宰羊,为弟兄们准备庆功宴了。今晚咱们大家坐在一起,好好喝几杯!” “我等多谢元帅!!” 堂下的众将,听说晚上有酒肉,先前心中对郭洺的怨气,不由得消散了大半。 朱元璋闻言,心里越发不是滋味,看向郭洺的眼神也复杂了许多。 恍然之间,他只觉站在自己面前的,根本不是郭天叙,而是另外一个人,一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的人。 他心里正呆呆地想着,忽听郭洺开口道: “对了,义兄,你和家父到滁州城也有几天了,我怎么一直没看见我秀英姐?正好今夜愚弟设宴慰军,义兄可以带姐姐出来赴席。” 郭洺口中的秀英姐,其实就是历史上的马皇后——马秀英。 好歹穿越到这里有几个月了,郭洺连对方一次面也没见过,心中很是好奇,这位传说中心地善良的奇女子,究竟生得什么模样。 “男人们吃酒,她一个妇道人家凑合什么?”朱元璋闻言,脸色顿时一沉。 郭洺心中悠悠一叹,暗道这位马姑娘,看来真是对方的底线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只不过见一面而已,小爷还能学曹孟德不成? 但不管怎么说,郭洺还是想见见马秀英,于是编了个瞎话道: “不瞒义兄,今夜的庆功宴,家父也会来,其实是他老人家心里常念叨着秀英姐,想要见对方一面。” “这……那好吧。” 朱元璋闻言,一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心道大庭广众之下,郭洺应该不会胡来,于是点头同意了。 第14章 光明正大 “秀英见过郭元帅。” 薄暮时分,滁州城西侧的军营外,庆功宴如约举行。朱元璋身畔,马秀英穿着豆青色的罗裙,不情不愿地向着首席的郭洺屈身行了一礼,声音淡淡道。 “秀英姐不必多礼,你我姐弟,还有重八哥,咱们都是一家人。” 郭洺其实听得出来,对方因为自己逼迫郭子兴退位一事,心中有些不满,不过他也不介意,此时他的目光却一直放在对方脸上。 要说这位马皇后,生得确实非常端庄清秀,五官的线条看起来很是柔和,仿佛生来就有一种母仪天下的气质,倒是跟朱元璋十分相衬。 “诶,咱们上位怎么盯着马姑娘一动不动?” 人群不远处,花云挠了挠脑袋,向身边几个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将领询问道。 胡大海和徐达闻言,互相对视几眼,识趣地选择了沉默。 “这有什么奇怪的,上位这个年纪,想女人不是很正常?” 一旁的冯国胜满脸坏笑道:“不过这马姑娘,既是咱们上位的义姐,还是他嫂子,上位这也未免有点太不厚道了……嘿嘿嘿。” 冯国用忙瞪了自家弟弟一眼,训斥道:“国胜,还不住嘴!这话岂能乱说,被上位听到了怎么办?” 这冯国用、冯国胜兄弟,年纪相差近十岁,秉性大不相同。弟弟国胜,年方二十,为人诙谐有趣,嬉笑怒骂毫无忌讳。哥哥冯国用则年近而立,虽也不是呆板之人,却要比弟弟老成持重许多。 此刻几人的议论,得亏没有传到郭洺耳中,不然他只怕要当场发飙了。 老实说,郭洺虽然心里欣赏马秀英,但也仅仅停留在欣赏层面,对方完全并不是他喜欢类型。对他而言,像马姑娘这样的人不适合做妻子,只适合做姐姐。 “元帅,您不是说义父要见秀英么?怎么迟迟不见他老人家出来?” 宴席中央,见郭洺对着自己妻子一阵打量,朱元璋强压着满腔怒气,冷声质问道。 “父亲他……身体突然有些不适,可能要晚些才能出席。” 郭洺恍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忙一面敷衍着,一面用手抵在嘴边,咳嗽两声,岔开话题道:“哦对了,义兄,有件事愚弟想同你商议商议。” “元帅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朱元璋皱眉道。 “嗯……义兄这次出城血战,赶跑了孙德崖、赵均用的部众,立下了大功,愚弟想要论功行赏,又不知该如何赏赐才好。” 郭洺说到这里,故意停顿片刻,轻轻吸了口气,突然拐了个弯道:“自古常胜之军,无不法度森严,令行禁止,临阵而不用命者,立斩不赦。义兄以为愚弟此言然否?” “不错,三军若无军法,便是一群乌合之众,遇到纪律严明的对手,难免溃败。”见郭洺说话如此跳跃,朱元璋有些跟不上节奏,只得点头附和。 发现对方中了圈套,郭洺压抑着心中的笑意,一本正经道:“义兄能说出这番话来,看来果真是和愚弟心有灵犀。如今愚弟方接手父亲基业,正缺一个秉公执法的武官,恰好义兄在军中素有威望,才能远非他人可比。” “所以愚弟决定,擢升义兄为三军镇抚,位在诸将之上,作为义兄这次出城作战的奖赏。事关全军的前程,还请义兄万勿推辞!” 周边将领们闻言,一个个皆鸦雀无声。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是个人都能听出来,这哪是什么奖赏,分明是明升暗降,想剥夺对方的兵权。 剥夺兵权也就罢了,还让对方去做执法官,那可是个里外不是人的行当。执法严明吧,容易把人得罪了。执法不严吧,又会被借机敲打。 此刻,听了郭洺的话,朱元璋的脸色十分难看。 当初他只身一人,到濠州投军,从一个小小的十夫长干起,好不容易麾下才有了点兵马,如今就这样被郭洺三言两语拿走了,心中怎能不愤慨。 只是愤慨也没用,他是个精明而有魄力的汉子,其实进城之前就预料到会有如今这种局面了,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思来想去,朱元璋只能暂时忍下这口气,于是收敛脸色,屈身行礼道: “元帅有命,重八岂敢不从。” “义兄不必多礼,以后这三军人马,愚弟就交给你来约束了。” 郭洺见状,忙伸手将对方扶起,笑着道。 … 夜近三更,庆功宴已结束。 “上位今夜之所为,殊为不妥啊。” 军营外,眼看着众将领大多散去了,李善长缓缓走到郭洺身畔,沉声道: “那朱重八的兵权,确实应当解除,可也该慢慢来。上位如此迫不及待,只怕众将口中不言,心下却免不了同情对方,还会认为上位阴险刻薄,不值得共事。” 郭洺沉默片刻,点头道:“先生之言,本帅受教了,今后本帅行事前,定会三思而后行。” 其实李善长说的这些,他何尝不明白,只是朱元璋的兵权一日不解除,他心中就如鲠在喉,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没办法,作为一个穿越客,郭洺对朱元璋的能力再清楚不过了,若不如此,他只怕自己哪里一个疏忽,就会满盘皆输。 郭洺心里正暗暗地想着,忽听李善长话锋一转道: “不过,上位既然已经做到这一步,不防再做得绝些,今后多派人盯着那朱重八,发现对方有什么纰漏,便立刻下手惩治,不要手软。最好能找个由头,将他定成死罪。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郭洺听到这里,心中打了个激灵,忙拒绝道:“不,此人绝不能杀!我若真把他杀了,那我在弟兄们心里,可就真成了刻薄寡恩、妒忌贤良之人了!” 其实他不想杀朱元璋,最主要的缘故,还是因为作为穿越客的一点特殊情感。 毕竟,在他原来那个时空里,若不是对方推翻暴元,复兴华夏,将来的历史上还有没有汉族这个民族,都是个未知数。 杀了对方,固然是一劳永逸的法子,但那样会让他背上沉重的负罪感。 “上位,你钟灵毓秀、天资聪颖,原本用不着在下多说。”李善长说到这里,语重心长道:“当年楚霸王若不放走汉高祖,魏武帝若不放走汉昭烈,苻坚若不放走慕容垂,又岂会有后来的祸事?” “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但此事就到此为止吧,不要再讨论了。” 郭洺不想再继续和对方纠结,摇了摇头道:“再者,你说的这些人,他们最后功业未竞,只能怪他们自己。就算项羽杀了刘邦,将来还会有朱邦、马邦,他的霸王注定当不久的。” “而我不一样,明知朱重八是劲敌,我还是不想杀他。就算有朝一日,他能找到机会翻身,本帅也希望能堂堂正正地击败他!当然,我是不会给他机会的!” 李善长闻言,一时间瞠目结舌。 第15章 强征粮草 时间不觉又过去数月,时值秋深,天气日渐转凉。 “唉,孔子说治人者劳心,治于人者劳力,这话也不尽然啊。” 午后,滁州城,原知州府邸书斋。 郭洺端坐案前,望着案上堆满的,批一天还没批完的幕僚们送来的文书,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和后腰,不禁悠悠一叹。 这段时间来他可谓忙碌到了极点。 首先是整合郭子兴旧部,在他的调配下,老头子那七千兵马,被扩编为三营,分别由张天佑、郭天爵,以及邵荣统领; 整合完兵马,郭洺立刻下令,命众将领兵向滁州所辖各县行进。如今滁州城北面的来安,南面的全椒两县,皆被攻下,再加上之前的定远,郭洺手中已经有了四座城池; 有了地盘,自然要继续扩大势力,所以招兵买马不可避免。只不过郭洺走的是精兵简政路线,有意控制麾下兵马的数量,因此他手中的兵马总数,此时只勉强四万出头。 “呼……累死老子,总算批完了!” 书案前,批完文书的郭洺,直起身子舒展了一下四肢,准备到后院那边,看看工匠们打造出了多少火器—— 这几个月,除了日常军务之外,他最重视的便是此事,隔三差五便要和工匠们聚在一起,解决对方遇到的问题。 在郭洺的悉心指导,以及众人的辛苦努力下,颗粒火药、火绳枪、弗朗机小火炮等物,已相继被制造出来,并试射成功。由于这些火器威力巨大,当时还在军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只可惜,郭家军目前还条件有限,暂时不能进行量产。 “大帅,李先生来了,正在堂上等候。” “好,快带我去见他。” 郭洺刚出书斋,还没走两步,便见几个亲兵过来禀报。 … “先生来得巧,本帅这里正好有事,打算找你商议呢。” 府邸前堂,见了李善长,郭洺一面命人给对方上茶,一面开口道:“我欲打造一批火器,需要大量硝石、硫磺、木炭,还有生铁和熟铁,请先生想想办法,替我搜罗一些。 “遵命,在下回去马上安排人去做。” 郭洺对火器的重视,李善长是知道的,自然不敢怠慢,不过他此来,却是有另一件急事,顿了顿,忙道: “上位,眼看着就要入冬了,如今咱们的四万将士,马啃人嚼,急需粮草,还有御寒用的冬衣……” 郭洺闻言,眉头紧皱道:“来安、全椒那边,原来的官府没留下点粮食布匹么?” “没有。今年滁州一带,旱蝗相仍、灾荒遍地,再加上兵乱,百姓大量逋逃,官府根本征不上什么赋税。” 李善长叹了口气道:“目前我军剩下的存粮,只勉强够吃一个月,这还是上位有远见,没有胡乱招募兵马的缘故。” “这么说,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听说南边的和州还算安定,没有受灾荒和兵乱波及,上位若能在冬季来临前,发兵把和州城打下来,粮草之事应能迎刃而解。” 郭洺听罢,摇头道:“不妥。我先前派人探查过,那和州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关键还驻扎着上万元兵。倘若我们发兵过去,一时打不下来,入冬就更不好办了。” “其实在下也有这层忧虑,所以才来求见上位。”李善长悠悠一叹,接着道:“可是除此之外,难道我们还有其他法子么?” “容我仔细想想。”郭洺坐在官帽椅上,用手指敲了敲扶手,闭目沉思了一会儿,忽睁开眼道:“其他法子,倒也不是没有。” “上位有何良策?”李善长十分好奇。 “百姓没粮了,不代表士绅大户没粮。”郭洺淡淡一笑道:“这些人肯留在本地,不去逃荒,就说明他们肯定有办法度过灾年。” “上位的意思,莫非是……”李善长听了这话,忙摇头道:“不可,万万不可!这些地主豪强,乃是咱们治理地方的基石,将来不论收税,还是征发徭役,没有他们便什么也做不成,您这样岂不是饮鸩止渴么?” “先生说的那是太平时节,如今是乱世,什么都可以推倒重来。”郭洺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况且您太瞧得起那帮软骨头了,他们的能耐,也就平日欺负欺负乡中百姓,面对我们手里的真刀真枪,又敢如何?” “像那班色厉内荏、欺软怕硬的东西,你表现得越客气,他们越不拿你当一回事儿,只有鞭子结结实实地抽在身上,他们才知道听话,当年蒙古人就是这么干的。” “这……”李善长闻言,有心反驳,又觉得对方说得并非没有道理。 郭洺接着道:“况且这次,本帅也不是抢,而是跟他们‘借’,他们若识相点,把粮食‘借’出来,一切好说,如若不然……” “不然如何?”李善长咽了口唾沫。 郭洺眯着眼,声音冷冷道:“谁不合作,我便以对方心系鞑虏为由,将其名下所有家产,尽数抄没。粮食归我们,田地分给周边百姓!” “上位三思,这些事倘若传到外面,被人添油加醋,在下只怕您的名声会受影响。”李善长还是不赞同如此做法,换了个方式劝诫道。 “名声不是靠吹出来的,而是靠做出来的,届时百姓分到了田地,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郭洺说到这里,摆手道:“就这么定了。我这边军务繁忙,抽不开身,此事还是由先生亲自替我主持,军营里的兵马,需要多少,随先生选用。” “唉……在下领命。”李善长无奈地点了点头。 不管对方心里再怎么排斥,也只得答应下来,谁让郭洺是自己主公呢。 … “各位军爷,你们行行好,小人家中确实没有粮食了呀!” 来安县,大雍镇。 当地最大的财主马尚峰,前几日刚拒绝了郭洺“借粮”的请求,今日一早,自家宅院便被千余名兵马团团围住。马财主没办法,只得亲自带着几个仆从出来讨饶。 此刻带兵的正是李善长,听了这话,当即沉下脸道:“马员外,我劝你好好配合,休得隐瞒。某家早就打听清楚了,如今你仓中粮草,不会少于八百石。你若识相,便借三百石出来,他日我家元帅自会还你!” “你若不识相,哼,某家不但要抄了你的宅邸,把你所有田产分给佃户,还要把你一家老小,全部请到滁州城大牢做客!” 马尚峰闻言,心下不禁骇然。 自己马家之所以能在这大雍镇富甲一方,全因族中有人在朝廷做官。想当初,不管马家人如何横行霸道、鱼肉乡里,这来安县也无人敢说半个不字。 然而如今时局却不同了,大元朝眼瞅着江河日下,到处都是起义军,官府什么时候能收复失地,谁也说不准。眼前这帮人,怎么看也不像讲道理的主,搞不好真的会抄了自己家,甚至宰了自己也不一定。 命只有一条,自己家大业大,可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死了。 想到这里,马尚峰咽了口唾沫,忙跪下身,磕头如捣蒜道:“马某知罪,马某知罪,请大人宽恕。在下愿拿出四百石粮草,进献给郭元帅,就当在下的一点心意,不用郭元帅还了。” “那怎么行,我等仁义之师,岂是那种言而无信之人,这四百石粮草先欠着你的。” 李善长闻言,一面命人将对方扶起,一面找来纸笔,写下了一张借条。 … 不得不说,郭洺这套办法,虽说简单粗暴,但也确实行之有效。 一切的一切,正如他先前所料那般。 起初滁州各县的大户,听说义军要向自己“借”粮,要么将粮食藏匿起来,纷纷对外哭穷,要么纠集族中子弟,聚众闹事,总之就是各种不配合。 然而,在李善长派兵抄了几户人家的家产,斩了几个为首的刺头后,剩下的人瞬间成了绵羊,乖乖将物资交了出来。 不到一个月时间,不但全军四万将士所需的粮草和冬衣有了保障,郭洺手中还落下了上万贯钱财。 这些“不义之财”,大都是豪强们“主动”捐赠给义军的,好让义军能早日“驱逐鞑虏、光复神州”,作为义军首领的郭洺,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此乃强盗之行,终究不是长远之道啊。” 李善长这边,虽然硬着头皮做了回恶人,心中却依然不赞成这样的做法,只道自家主公是为了解决燃眉之急,才不得不行此下策。 但他不知道的是,尝到了甜头的郭洺,将来还会做出更多“出格”之事。 第16章 火器作坊 解决了军队粮草和冬衣的问题,接下来,郭洺总算可以放下杂念,把精力全部投入到火器生产上了。 “自今日起,每位师傅带十余名徒弟,各分数组,每组只负责打造一种火器部件,互相之间不得交流,等部件打造好了,再由一组专门来组装。” 滁州城西侧,临河的空地上,一座新建的火器作坊拔地而起。作坊规模虽不大,装潢也颇为简陋,但周边却有数千重兵把守,不许任何生人靠近。 为了提高火器的生产效率,这段时间来,郭洺陆续对外招募了数百名老实可靠的学徒,分给原先的工匠们打下手。 除了招募学徒,他还按照自己前世的经验,亲手绘制出了几种水力车床的原理图,并和众工匠一起,成功将其复原出来。自打有了水力车床,工匠们钻铳管不用再依靠人力,生产火绳枪的速度快了不止一星半点。 火器作坊内,郭洺站在一众工匠和学徒中间,对众人高声宣布道: “从今往后,所有担任工匠的师傅,本帅每月会给你们发两贯工钱。至于学徒嘛,初来的每月给四百文,干得好了转正,每月六百文。” 见众人面露喜色,他忙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不过有一点先和大家说明白,以后本帅会视具体情况,给各位定指标,也就是说,你们每个月必须按规定数量,生产出足够的部件。” “能超额完成产量的,每多完成一件,每人奖励十文钱,完不成的,每差一件,从月俸中扣除十文。本帅的意思,诸位可明白了么?” 一番话说完,郭洺不禁暗自汗颜。 好家伙,看来自己混迹职场的几年,也不算白混,起码资本家的那些剥削大法,还是学到几分皮毛了。 “大帅放心,俺们一定给您把活儿干好。” 工匠和学徒们听罢,并没有人有什么异议。 说实话,在这样一个人命如草的乱世中,他们和家人能够活下来,每天有饭吃,有地方住,心中已经很满足了。 如今得知每个月能领工钱,干得好还有奖励,众人简直把郭洺当成了活菩萨。 … 在郭洺的努力经营下,这一年冬季腊月,作坊里的工匠和学徒,顺利打造出了二百多支火绳枪,以及十门弗朗机小火炮。 考虑到这么点火器,分到麾下四万多弟兄的手里,显然远远不够,郭洺干脆将全部火器列装给了自己的五百亲兵。 除了专心打造火器,郭洺对军队的训练也并未松懈。全军上下,几乎日日都在操练,只待明年开春后,继续向南进军。 … “上位,这么冷的天,您怎么有空到属下这里来了?可是有什么事需要吩咐么?” “也没别的什么事,想起义兄了,便过来看看。” 这日正午,细雪纷纷。郭洺穿着厚厚的冬衣,在几个亲兵陪同下,带着买来的酒肉,来到城北军营慰问军队。 做完此事后,他突然想起了朱元璋,于是在回去的路上,带着亲兵们拐了个弯,前往对方平日执法的镇抚司军衙视察——说是军衙,其实也就是几座临时搭建的窝棚。 “对了,义兄,我上个月颁布的新军规,现在执行得怎么样了?” 军衙下,郭洺拍了拍身上的雪,一面拾了把椅子,自顾自坐下,一面开口向朱元璋问道。 纪律对于一支部队的重要性,郭洺心里非常清楚。先前三军草创,时间仓促,军规定得还不够详细,如今大伙在滁州安定下来,他便迅速组织幕僚,一条一条地重新更正了军规,并令人刊印成册,发放到各军将领手中。 新定的军规,除了强调服从指挥,禁止奸淫掳掠等基本内容外,郭洺还增加了很多惩罚措施,以确保士兵们不敢触犯禁令。 “回上位的话,您颁布的那些军规,属下已在军中推行下去了,效果还不错。” 听了郭洺询问,朱元璋忙站起身回话。 对方说着,从案上拿起几页文书,语气恭敬道:“这是这一个月来,军规推行的具体情况,还有一些触犯军规者的名单,以及对应的惩处记录,全都在这里,请上位过目。” 郭洺接过文书,随便翻看了一遍,递还到对方手中,缓缓道:“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义兄了,义兄在镇抚司,做事勤勉,执法公正,这些愚弟都是看在眼里的。” 他说这话,倒不是故意恭维对方。 说起来,自打朱元璋被委任为三军镇抚后,对方在这个位置上,确实干得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执行起军法来十分严厉,为此在军中得罪了不少人。 当然,这其实也是对方一种以退为进的手段。 如今的朱元璋身处弱势,生怕找郭洺自己的麻烦,因此不但方方面面皆做得滴水不漏,还处处表现出温顺、服从的样子,以期哪一天,郭洺会对他放下戒心。 这种心态,就好比当年在吴国服侍夫差的越王勾践,表面上毕恭毕敬,心里恨不得将对方剥皮楦草。 “唉……你我若是身份对换,只怕我难逃一死,明知如此,我却还是不忍杀你。像我这样的人,世上只怕也没有几个吧。” 朱元璋的这种想法,郭洺其实一清二楚。但他还是想给对方一个机会,不想就这样痛下杀手。 … 离开镇抚司军衙,郭洺本想到火器作坊一趟,这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习惯,有事没事,总想着到那里转转。 只是他还没走几步,便见李善长带着几个幕僚,火急火燎地向自己这边赶来。 见了郭洺,李善长一只手捂着胸口,气喘吁吁道:“上位,可算找…找到你了,出,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 “定远传来急报,濠州孙德崖,击走了同伙赵均用,三日前,对方率两万兵马围攻定远!咱们守城的六百多弟兄,已全军覆没!” 郭洺愣了愣,一股无明业火顿时涌上心头,“这癞皮狗,莫非活得不耐烦了?上回他和赵均用发兵进犯,我还没找他算账,这次还敢找上门来?” “传我军令!留三营兵马守城,其他所有弟兄随本帅北上,把那孙德崖的狗头,拧下来当夜壶!” 第17章 再攻定远 时方腊月,正是寒梅独绽,朔雪如云的季节。举目远眺,天空澄澈如练,大地银装素裹。 寒冷的西风刮在面上生疼。 定远城北面一片空地,郭洺头戴铁胄,脚踏鹅顶靴,身穿披膊布面甲,手握宝剑,胯下骑一匹大青马—— 这是一匹产自元朝庐州牧场的蒙古马,性情温顺,通体乌青,个头不算高,正适合他这样马术拙劣的人驾驭。 “国胜,派几个弟兄去问问,东面和西面的攻城器械,布置得如何了。” 呵了呵被冻得微红的手,郭洺缓缓转过头,向身畔同样身着戎装、骑着战马的冯国胜询问。 冯国胜抖了抖身上的落雪,笑着回应道:“上位,我已让人去问过了,东边的徐将军,西边的胡大海将军,还有南边花云大哥,都准备好了,就等您一声令下了。” 话说郭洺担任元帅后,为了自身安全考虑,专门设置了侍卫亲军司保护自己。考虑到冯国胜头脑机灵、办事可靠,郭洺便将他调到了自己身边,担任亲军把总—— 虽说亲军司只有区区五百人,让冯国胜来统领多少有点大材小用,但这也没办法,亲兵首领,必须挑一个既有能力,又值得信任的人。 “很好,传我军令,让他们两边立刻攻城。咱们这边先按兵不动,若那孙德崖敢从这里突围,本帅正好给他个惊喜!” 听了冯国胜的话,郭洺挥了挥手,笑着下令道。 … 城内,县衙大堂。 “什么,十万?你再说一遍,你们眼睛没花吧?” 听完几个探子的汇报后,正在和手下众将商议军情的孙德崖,不禁大吃一惊。 见自家主帅不信,众探子忙道:“大帅,我等所言句句属实啊,城外东、西、南三面都是对方的兵马,黑压压一大片,只怕没有十万也得有七八万。” “不可能吧?这才几个月工夫,这小子就有这么多兵马了?” 孙德崖话虽这么说,心里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望着手下众将,悔恨不迭道: “唉,早知如此,当初就不来惹这尊瘟神了。都怪尔等误了某家,你们说,事到如今,该如何是好?” 众将听了此言,本就不够凝聚的人心,霎时间凉了半截,一个个皆沉默不言。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原先皆是彭大、赵均用的手下,先前火拼失败才不得入了孙德崖的伙,和孙德崖本就不是一条心,自然不肯为对方建言献策, 最后还是孙德崖的一名心腹,见场面尴尬,主动开口道:“孙帅,对面究竟来了多少人,还不好说。为今之计,不如先派一支兵马,出城试探一番,若他们果真人多,咱们再考虑突围。” 说话之人姓吴名弛,四十岁年纪,生得眉凸眼凹、颧高腮横,本是原濠州官府里的一名书吏。 当初义军攻城时,对方为了活命,带头绑了知州一家出城投降,因此被孙德崖赏识,收入麾下充当谋士。之前鼓动孙德崖在濠州火拼的便是他,如今撺掇对方夺取滁州也有他的份。 “有道理,有道理。”孙德崖原就没什么主见,听了这吴弛的话,忙点头称是,接着转头对其他人道:“各位,你们谁愿意领一支兵,替本大帅出城试探敌情啊?” 大堂下依旧鸦雀无声,无人应答。 吴弛见状,忙拱手道:“大帅,既然大家都不愿意,那就让在下领兵出城,替您去做此事吧。” “孙某能有今日,皆赖先生出谋划策,这……这如何使得。”孙德崖闻言,担心对方此去危险,有些不舍道。 对方闻言,把头摇了摇,神色毅然道:“古人云,士为知己者死。吴某平日受大帅厚恩,一直无以为报,如今能为大帅做事,就是死了,也是吴某的荣幸,还请大帅不要再犹豫了。” 孙德崖闻言,心中大受感动,愈发不肯让对方去送死了。奈何那吴弛却一再坚持,孙德崖犟不过,只得叹了口气道: “既然如此,我便多安排些弟兄,与你一起出城。吴先生,若是那姓郭的当真锐不可敌,你就带着弟兄们撤回来,千万不要有什么闪失。” “在下省得,大帅尽管放心。” … 正午时分,雪果然晴了。 郭洺布置在定远城三面的大军,已各自搭建好了攻城器械,只等对方一声令下。 只是众人尚未动作,却见一支三千人左右、人马披甲的敌军精锐,带着滚滚烟尘,忽从县城北门窜出,直奔郭洺的主营而来。 “左哨弓手司放箭,右哨步兵司列阵,骑兵司掩护侧翼,快把对面拦下!切莫惊扰到上位!” 此刻围攻城北的数营兵马,分别是由汤和、郭英、郭兴三人在统领,见敌军来袭,赶忙调动士卒,严阵以待。 话说先前郭洺被囚禁期间,这三人曾短暂地追随过朱元璋。事后他们本以为郭洺肯定会对自己心生芥蒂,然而郭洺却待他们依旧如故,非但从不提之前发生的事,反而继续让他们执掌兵马。 三人心中愧疚万分,从此坚定了誓死效忠郭洺的念头。 “各位不要误会!不要误会!在下吴弛,是来投诚的,郭大帅在何处,在下要见郭大帅……” 远处,吴弛身穿棉甲,带着三千骑兵,发现对面打算向自己放箭,心中吓了一跳,赶忙扯开嗓子,大声喊叫起来。 原来对方一开始就不是来打仗的,而是来投降的。 汤和,郭兴、郭英等人闻言,对视片刻,忙挥手命士兵暂缓行动,随后派人骑马前去查探。确认吴弛果然是来投降的,三人马上将他带到郭洺帐下。 “您就是郭元帅?嗨呀,果然生得金相玉质、龙章凤姿,怪不得如此年轻有为啊!” 那吴弛见了郭洺,立刻开始溜须拍马。 见来人如此识趣,郭洺心里只觉十分有意思,不过现在不是听这些的时候,他忙摆手打断对方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自己长得帅,不用你提醒,拣有用的说吧。” “郭大帅教训得是,教训得是……” 那吴弛闻言,也意识到现在不是拍马屁的时候,尴尬地嘿嘿一笑,接着说起了正事。 吴弛识文断字,又在衙门里当过差,说起话来条理清晰、头头是道。没多久,便通将城里孙德崖的内部虚实,全都向郭洺描述了一遍。 得知孙德崖兵力比自己逊色,部下也不团结,郭洺心中再无顾忌,当即便要下令攻城。 吴弛主动请缨道:“郭大帅,那城里的孙德崖,还不知在下已经归顺您了,待会儿在下率兵和您交手,故意佯装不敌,向撤退兵,趁机骗开城门,届时大事可定也!” 郭洺听到这里,笑着拍了拍对方肩膀道:“不错,你倒是个人才!” 第18章 接管濠州 “杀啊!!” 有了吴弛这个带路党的帮忙,定远城北,郭洺麾下的三营大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迅速抢夺了城门,一股脑杀将进去。 东、西、南三面的大军,得知北面的战况后,士气大振,没多久也相继攻破城门,从其他方向杀入城中。 不到一个下午,整座定远县城便被众人顺利夺回。 郭洺心里有些哭笑不得,这次出征,他把亲军司的五百亲兵全都拉了出来,为的就是检验一下火绳枪的威力,结果一点用场也没派上。 “放下兵器,抱头,蹲到墙角!谁敢反抗,杀无赦!听到没有?” “军爷,我等愿降,愿降……” 城内,一队队郭家军士兵,手执刀枪,仿佛驱赶羊群一般,将城内的上万守军,从大街小巷中驱逐而出。 守军们本就是乌合之众,加入孙德崖麾下,只为了混口饭吃。如今城池已破,几乎没有人抵抗,大多数人皆第一时间选择投降。 就连孙德崖本人,也被几个叛乱的部下绑成肉粽,献到郭洺面前。 “郭贤侄,郭贤侄,先前的事,全是误会,误会……孙某并非有意攻打你的城池,实在是我的部下在濠州没有粮食吃了,想过来借一些。” 薄暮,晴了一天的雪又下了起来。郭洺本人,连同麾下的十二营兵马,已通通开进定远城暂歇。 县衙大堂,被绳索绑成一团的孙德崖,一面挣扎着在地上蠕动,一面开口向堂上的郭洺求情。 “说起来,这还是吴弛那小人给我出的主意。要不是他从旁煽动,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打贤侄的主意啊!像这种阴险歹毒、卑鄙龌龊的人,贤侄留在身边迟早是祸害!” 话说这孙德崖,直到城池失陷,被抓到郭洺身边的前一刻,都不知道是吴弛出卖了自己。如今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又惊又怒,自然要想办法拖对方下水。 一旁的吴弛闻言,吓了一跳,赶忙跳出来,指着对方鼻子骂道: “姓孙的,你少血口喷人!分明是你自己没有自知之明,想掠郭大帅的虎须,关我甚事?我不过顺着你的意思,说些你爱听的话罢了。” 郭洺坐在大堂中央的官帽椅上,听两人吵了一会儿,只觉耳根聒噪,皱眉道:“都安静点,谁再敢饶舌,我便让人把他嘴巴割下来!” 两人听了这话,立刻跪在地上,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郭洺见状,心中不禁暗暗感慨——这就是权力,一句话就能操控别人的生死荣辱。这种感觉,真是美妙无比……但长此以往,也容易让人变得冷血。 摇了摇头,将这些没有意义的想法抛在脑后,他接着开口向吴弛道: “吴弛,你过去如何,与本帅无关,今后在我麾下好好效劳就是了。至于这次破城,你确实立下了功劳,等回滁州,我会让人赏赐你。” 吴弛闻言,原本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赶忙磕头谢恩道:“多谢大帅,多谢大帅,大帅英明神武、赏罚分明,在下今后定当……” “行了行了。” 见对方又要向自己谄媚,郭洺忙翻了白眼,示意对方闭嘴。 坦白的讲,其实他并不反感别人拍自己马屁。不管是做领导还是做下属,那些成天板着脸不假辞色的,才最让人讨厌。 但拍马屁也要分场合,有些不合时宜的马屁,只会让人听了膈应。 “是是是,大帅这份虚怀若谷的修养,实在令在下心生羞愧。” 吴弛闻言,脸上非但没有一丝一毫地尴尬,反而拱手行礼,换了种方式继续谄媚。 郭洺摇了摇头,心中对吴弛做了定义。这就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留着构不成什么威胁,将来还能替自己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一旁的孙德崖,眼看没法拖吴弛下水,只好哀声向郭洺求饶道: “郭贤侄,孙某愿意投降,愿意投降,只要你饶我不死,将来我一定为你鞍前马后,赴汤蹈火!” 既然郭洺不杀吴弛,孙德崖觉得对方也未必会杀自己。 不过这显然是他的妄想。 郭洺闻言,伸出小指,掏了会儿耳朵,边弹边道:“本来念在大家一同起兵反元的份上,我是不想杀你的。毕竟从前在濠州抵抗贾鲁,你也有一定的功劳。” “可本帅当初留在定远的几百弟兄,你破城后把他们都杀了。今天本帅若饶过你,这笔血债,由谁来偿还?” 孙德崖愣了愣,心虚道:“这……不过是几百泥腿子罢了,你若乐意,把我手下的人杀几百偿命就是,几千也行,要不,你把他们全杀了都行。” “别人的命,在你眼里就这样一文不值?”郭洺听到这里,心下顿时怒火中烧,“你算个什么东西?若非赶上天下大乱,你难道不也是个泥腿子么?” 孙德崖哑口无言。 郭洺厌恶地瞪了他一眼,转头对亲兵道:“拖下去,乱刀分尸!” “郭贤侄,饶命,饶命啊……” “啊!!” … 翌日,天色方明。 “汤大哥,这一镇兵马,还有濠州那边的军政,我就都交给你执掌了。” “上位放心,汤某绝不辜负上位嘱托!” 处死了孙德崖,郭洺迅速将对方留下的两万俘虏收编,拆成六个营,交给之前淮西二十将中还没有担任过参将的老兄弟统率。 这样一来,加上原有的十五营的兵马,他手中便有了二十一个营。 为了方便管理,郭洺将其中的二十个营分为四镇,每镇下辖五营,设总兵一名。四镇总兵,分别由徐达、汤和、胡大海,以及花云担任。 剩下一营,则作为他的亲兵营,由冯国胜来统率。 安排好这些军务,剩下的事,就是派人去接管孙德崖的地盘濠州。思来想去,郭洺最终把这个任务交给汤和。 一来,汤和是濠州钟离人,对濠州本地的事务比较熟悉。二来,这样做也能体现他对对方的信任,消弭对方心中的不安。 第19章 力排众议 “上位,咱们的粮草又快吃光了……是不是该发兵攻打和州了?” “是啊,这几个月来,弟兄们每天除了屯垦还是屯垦,早就盼着好好打一仗了!” “上位,您就下令吧!” 时光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间,已是至正十四年的秋天。这一年的前半年,整整六个月时间,郭洺没有再对外动兵。 如今的他,坐拥濠、滁,两州六县之地,每日都有慕名来投的四方豪杰,虽说已极力简拔留用了,但几个月来,手头的兵力还是膨胀到了九万之多。 九万多人,意味着有九万多张嘴要吃饭,而先前从豪绅那里强征的粮草,眼看着已撑不了多久。 为了解决粮草供应,郭洺一面让李善长等幕僚,组织附近的灾民恢复生产,一面让部分士兵脱离训练,到两州六县的无主之地进行垦荒。 然而饶是如此,短期内吃饭问题依旧困扰着大伙,正因此故,今日大堂议事时,不少将领皆提出,应该及早向南边的和州进军。 打下和州,一来可以缓解粮草不足的困境,二来还能淘汰掉本部那些战力较弱的士卒。 “各位弟兄,此事容本帅考虑考虑。” 大堂中央的官帽椅上,听罢众人的提议,郭洺叹了口气,闭着眼睛思索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和州其地,元廷有重兵把守,就是真要进攻,也得谋定而后动,急不得,急不得……” 对于攻打和州的事,郭洺心中顾虑重重。倒不是担心元军人多,元廷号称在和州有十万守军,实际上能有两三万就不错了。而他手里的九万兵马却是实打实的,完全无惧对方。 之所以会犹豫不决,主要还是考虑到历史的走向问题。 按照史书记载,元朝丞相脱脱,会在今年的十月左右,统率百万大军南下,围攻张士诚于高邮城。 而除了高邮城外,届时元军还会分兵进攻扬州的六合县。六合就在滁州城的东面,此时正被另外一伙红巾军占据着。唇亡齿寒,六合若是被元军攻击,郭洺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这就是为什么他这六个月来一直按兵不动。 至于和州之战,要到至正十五年,也就是明年正月才会发生。倘若现在就把此事做了,很可能会影响他对历史大势的掌控…… “上位,俺实在想不明白,您究竟在担心什么?” 花云性子耿直,见郭洺不同意攻打和州,“腾”地从座位上起身,高声道:“和州城坚固不假,人多也是真,可要是因为这样您就不敢发兵,叫弟兄们怎么看?” “老花说得没错,上位,您就不要再犹豫了,优柔寡断,乃是兵家之大忌!”冯国胜不顾哥哥冯国用的阻拦,也跟着起身附和。 至于徐达、胡大海等人,口中虽沉默不语,却都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着郭洺,想来心中皆认同二人的话。 只有坐在角落的朱元璋,双目半闭,一声不吭,脸上亦不见任何表情。 说起来,基本每次商议军情,朱元璋都是这副模样。因为对方知道郭洺不信任自己,自己没有参与讨论的必要。 “诸位,非是本帅胆怯。这一路走来,我等弟兄遇敌破敌,遇城攻城,何曾怕过哪个?” 见众人如此,郭洺无奈地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但这次不同,前些日子,张士诚在高邮建国大周,自称诚王,这事儿大伙都知道。当时你们中还有人劝本帅也称王,我是怎么说的?” “上位说,称王乃取死之道……还说元军一旦南下,那张士诚,必会第一个遭到报复。” 花云闻言,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脑袋,因为当时就是他第一个劝郭洺称王的。 “没错,正是如此。”郭洺挺了挺身子,将众人环视了一遍,正色道:“元廷从去年就开始四处调兵遣将,如今见有人建国称王,岂能善罢甘休。此时我等若兵发和州,万一元军突然从咱们北面杀来,又该如何应对?” “上位说得有道理,最近探子来报,确实发现元军有向南聚集的趋势。” 一旁徐达听了郭洺的话,联想到最近元军的动向,不禁颔首称是。 胡大海皱眉道:“话虽如此,可元军什么时候到谁也不清楚,而军中缺粮,却是迫在眉睫之事,总不能就这样坐吃山空吧?” “让弟兄们先忍一忍吧,从今天开始,辅兵每日的粮草供应减半,战兵不变。”郭洺脸色凝重道:“如今已是七月底了,我料定最迟今年十月,元军一定会发兵向南。届时倘若元兵不至,我等再攻和州,也为时不晚。” “上位,这……” 众将闻言,虽不明白自家大帅何以料定元军会在十月动兵,但见对方脸色低沉,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大伙谁也不敢再说什么。 … 数月时间不过弹指一挥,转眼就到了至正十四年十月。 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大战,这段时间里,郭洺先是督促工匠们打造盔甲、刀枪,火器,接着将所辖六县的精锐战兵,以及行军所用的粮草,全部集中到滁州城,随时准备东进。 对于郭洺如此举动,许多将领口中不言,心下却还是非常质疑,毕竟元军到底会不会来,始终是个未知数。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到了十月中旬,元朝的百万大军,竟然真的南下了! 史书记载,元廷这次出兵:“西域西蕃,皆发兵来助,旌旗累千里,金鼓震野,出师之盛,未有过之者”。 所谓百万大军,固然不是实数,大半皆是运送粮草辎重的民夫丁壮,但元顺帝这回出动的战兵,少说也有将近四十万人。 可以说,自打忽必烈建国以来,大元还是第一次如此兴师动众。 在丞相脱脱的统领下,四十万元军迅速进入江北,与刚刚宣布称帝的张士诚交战。张士诚自然不是对手,连战连败,很快对方占据的泰州、扬州、淮安等地便全部丢失,残余的张部兵马,不得已退到了高邮; 首战大捷,脱脱立刻从江北分兵,约摸十万左右的元军,奉命直扑六合城,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滁州。 得知这个消息的淮西众将,一时间哑口无言,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几个月前郭洺的预言。 自家大帅,莫非真的有未卜先知之能? 第20章 大军出征 “诸位弟兄,自去年开春,我等离开濠州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和元军交手。说实话,不唯你们心中紧张,就是本帅也有些忐忑。但无论如何,这一仗是非打不可的!” “大伙想想,咱们这些人,祖祖辈辈,哪个不是老实本分的庄稼汉,何曾做过什么歹事?若非元廷暴虐无道,逼得大伙家破人亡,活不下去,谁又愿意放下锄头,拿起屠刀?” 初晨,秋高云淡,天气晴朗。滁州城外的旷野,一座高约两丈的帅台,格外引人注目。 郭洺头戴凤翅兜鍪,身穿朱漆山文甲,背系曳地玄披风,腰横一柄银色长剑,看起来英气勃勃、威风凛凛。 此刻的他,正昂首挺胸,直挺挺地站在帅台中央,一脸严肃地望着周边五万多甲胄俨然、排列成数个方阵的士兵,缓缓开口—— 在古代,这种行为叫做誓师,不过郭洺更愿称之为战前演讲。 “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大伙选择了这条路,今后不管是成是败,都只能一条道走到底了!” “你们只管放下心中杂念,尽心作战。此战过后,立功的,本帅赏他金银布帛,升其职位。落下残疾的,我赡养其终生,为其娶妻生子。至于战殁者,我也会替他收敛尸骨,抚恤其家属。” 郭洺说到这里,发现台下众人神情凝重、脸色苍白,有心缓解气氛,于是话锋一转道: “如今元廷百万大军陆续南下,打算一举剿灭南方义军,首当其冲的便是高邮张士诚。说起来,此人也真是头蠢驴,我早就说过,谁先称王谁就得挨揍,果不其然。” “哈哈哈哈哈……” 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哄笑,先前凝重的氛围,霎时散去不少。 “咳咳……好了,不要笑,都严肃点。” 郭洺见状,跟着众人笑了一会儿,随后手抵喉咙,咳嗽几声接着道:“据探子所报,元军除了围攻高邮外,还分出一支兵马,正在向扬州六合城杀来。” “六合是咱们滁州东向的门户,一旦失守,下一个被元军进攻的必然是咱们。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六合城被围,我等岂能坐视?大伙说是不是此理?” 帅台周边,数万将士听到这儿,忙按照事先排练,在徐达、冯国用等人的带领下,齐声道: “上位有什么交代,请下令吧!我等全凭上位安排!” 郭洺听了此言,为了集中众人的注意力,故意背着手,在帅台间来回踱步,迟迟不发一语。 过了不知多久,他缓缓向台下环视,见数万人皆凝神屏息,目光齐齐地望着自己,这才长叹一声,语态苍凉道:“诸位,快一百年了,这胡人的气运,也该绝了……” “当年咱们的祖宗,为何会被这帮塞外戎狄,像牲口一般奴役?那是因为他们当时忍了,怂了。天道好轮回,如今轮到咱们了,咱们不能忍,更不能怂!一定要给祖宗争口气!” “别看鞑子来势汹汹,其实他们和咱们一样,都是娘生爹养的,谁也没有三头六臂。既然大家都是七尺之躯,我等汉家儿郎,凭什么要让他胡人骑在头上?” “我也没什么别的话,这次到六合,遇到鞑子兵,大家给我铆足了劲,狠狠地打,狠狠揍他狗娘养的!” 郭洺说罢,抽出腰间的长剑,狠狠地刺入脚下帅台的木板上。 “驱逐北虏!光复神州!” 台下,数万将士听到这里,情绪渐渐变得激昂起来,胸中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燃烧。就连李善长等一众幕僚,也被这番话感染,各自攥紧了拳头。 “驱逐北虏!光复神州!” “驱逐北虏!!光复神州!!” 下一刻,所有人皆高声呼喝起来,声音如洪钟大吕,响彻云霄。 … 誓师结束,接下来自然就该出征了。 话说这出征二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一点也不简单。要不是郭洺早早地就开始做准备,让李善长等人将粮草辎重预先准备好,如今只怕根本没办法立刻拔营。 这次出师,他总共带了六万大军,人数着实不算少。当然,其中用来作战的战兵只有四万,另外两万是辅兵,用来押运物资。 “趁年少,别今朝,启程踏遍荒草,告别平凡寻觅逍遥……这一路破空,苦难有千重,谁人懂,只求有朝再相逢……” 行军途中,郭洺神采奕奕地骑在大青马上,吹着凉爽的秋风,望着沿途的风景,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后世听过的歌曲。 一旁骑马跟随的冯国用,听到他的歌声,拍马上前,好奇道:“上位,这是什么调子?我以前从未听过。” “废话,这你要是听过,那还得了。”郭洺把头摇了摇,接着道:“对了,上次交给你那一营的人马,都调教得如何了?” 先前击灭孙德崖,郭洺从投降的俘虏中挑选四千多精壮作为自己亲兵,而原先担任亲兵司把总的冯国胜,也因此跃级成了亲兵营参将。 “上位放心好了,这帮家伙已被末将训得服服帖帖,我让他们往东,他们绝不敢往西。”冯国胜拍了拍胸脯,自豪道:“有末将在,保证没有人敢伤到您半根汗毛。” “呵,希望你小子没有吹牛,得空我可得好好检验检验才成。”郭洺笑着道:“往后我会陆续给全军将士装备火器,到时候就从你统领的亲兵营开始。” 由于火器数量有限,如今郭洺麾下的数万兵马,只有亲军营装备了一千多支多支火绳枪,以及四十余门弗朗机小火炮。其他各镇兵马,全都没有火器可用。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太穷了。 制一支火绳枪,起码得用二十来斤熟铁,制一门弗朗机小火炮,则需要七十斤左右。再加上其他配件材料,以及火药的费用,如今能弄出这么多,已经是他百般节俭的成果了。 “唉,任重而道远啊……” 想到这里,郭洺不禁长叹一声。心中正筹划着将来将火器普及到全军的事。 冯国胜接着开口道:“上位,有件事末将百思不得其解,一直想向您请教。” “什么事,你说吧。” “其实也没什么,末将想知道,您之前究竟用了什么法子,为何会提前得知元军会在十月南下?总不会又是什么神仙托梦吧?” “哦,你问的是这个呀。”郭洺闻言,还是像以前那样,笑着摇头道:“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 开玩笑,总不可能告诉你,小爷我是看过历史书的人吧? 第21章 六和城下 扬州路,六合城下。 天方破晓,一座座白色的元军军帐,在朝阳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刺目。 五天前,两万元朝探马赤军精锐,由先锋万户李顺率领,在后方主力未至之前,已提前将六合城围住,随后发起车轮战,猛攻了四个昼夜。 由于六合城易守难攻,城内的守军又拼死抵抗,因此元军虽付出了极大代价,却还是没能将六合城攻破。当然,相比元军,城内守军的伤亡要更加惨重。 “哼,这帮该死的蚁贼,见天兵亲临,不乖乖引颈受戮,居然还敢螳臂当车。等破了六合城,本帅要把里头的人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中军大帐下,年方而立的探马赤军先锋万户李顺,望着下属送来的伤亡军报,气急败坏地锤了锤桌案,接着抬起头,向身畔一个豹头环眼的壮汉吩咐道: “缪将军,到时候进城屠戮之事,便由你和你手下的弟兄去做。抢得多少财物,不必上报,给脱脱大人准备一份,我这里一份,自己留一份便是。” 那汉子闻言,愣了愣,抱拳道:“万户大人,蚁贼谋逆,其罪自当受诛,可城内百姓是无辜的,倘若妄加屠戮,末将担心天下良民,会与朝廷离心离德。” 回话的汉子不是别人,竟是当初在横涧山,被郭洺放走的青军元帅——缪大亨。 原来,当初郭洺放缪大亨离开后,对方带着数十名亲信,辗转江淮各地,很快又招募了上万兵马,并通过熟人引荐,顺利加入元朝南征大军,被授予千户之职,来到李顺麾下效力。 “缪将军此言差矣,你以为区区几个蚁贼,为何能一呼百应?正是因为愚民无知无畏,容易受人蛊惑,才会有今日这种局面。” 见缪大亨心有不忍,李顺眯了眯眼,语气霎时变得冷峻起来,“对待这些愚民,只有狠狠杀掉一批,他们才会害怕,才不敢再从贼叛国,当初脱脱大人平定‘芝麻李’就是这么做的,你认为有什么不妥么?” 至正十一年,邳州人‘芝麻李’,率领八名壮士起义,一举攻取徐州,切断大都漕运,元廷朝野震惊。 元顺帝急命丞相脱脱帖木儿率军平叛,很快击败芝麻李,夺回徐州。 脱脱在成功剿灭芝麻李后,为了泄愤,竟下令将整座徐州数十万百姓,全部屠杀,手段不可谓不残忍。 再说这李顺,此人其实并非汉人,而是当年西夏皇族李恒的后裔。 自从西夏被蒙古灭国之后,李家祖祖辈辈皆在为蒙古人出生入死、浴血奋战。作为一个党项人,在汉人的地盘上烧杀抢掠,李顺心中自然没有任何负罪感。 “大人教训得是,缪某受教了。” 听了李顺的话,缪大亨心中十分不舒服,但对方连丞相脱脱都搬出来了,自己一个新归附的千户,还能再说什么。 李顺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好了,时辰差不多了,传我的军令,让弟兄攻城吧。” … “鞑子又开始进攻了,咳咳,咳……” 六合城东城门楼,刺骨的寒风刮过城堞。 一个年约五旬、身穿甲胄的中年男子,捂着胸口咳嗽数声,低下头,望见城外犹如潮水般涌来的元军,心中忽然一阵悲凉。 自己和弟兄们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来到这个地方,难道还是躲不过被元军屠戮的下场么? 男子姓江名源,本是三年前徐州起义的芝麻李部将。自从芝麻李被平定后,他便带着对方留下的残军,边战边走,历尽艰难险阻,最后从山东逃到江北,被张士诚收留。 在张士诚的支持下,江源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招兵买马,扩张势力,费尽周折才将六合城攻下。 本以为麾下的弟兄们,终于有一处属于自己的地盘,不用再四处漂泊了,孰料没过几个月,便传来元军南下的消息。 “爹,天气凉,您快回去歇一歇吧。” “是啊义父,您不要太担心了,弟兄们还顶得住,这里就交给我和黎妹吧。” 此刻江源的身后,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男子名叫李鉴,乃是江源收养的义子,年方二十五,生得个子高大、五官端正。 女子名叫江黎,为江源的亲生女儿,二十不到,不但眉如柳叶、眼若秋波,身材亦是十分出挑,可惜皮肤略黑。 “唉……如今诚王被困高邮,我等在六合,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已成必死之局。” 听到义子和女儿的声音,江源一面叹气,一面回过身来,语重心长地向二人道:“鉴儿,黎儿,你俩要做好城破突围的准备了。老夫一把年纪,死了就死了,你俩年岁尚小,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爹……您千万别这么说,天无绝人之路,咱们都会没事的。”江黎闻言,忍不住鼻头一酸。 … 六合城向西五十五里处,有座前临陡坡、背倚堰塘的土城,名叫瓦梁垒。 此刻郭洺麾下的六万大军,连同粮草辎重,全部皆囤聚于此。 “国胜,打探清楚没有,六合城还没被元军攻破吧?” 瓦梁垒内,一处临时搭建的军营。 郭洺坐在案前,望着几个月前自己亲手绘制的行军地图,一面眉头紧锁地思考着方略,一面抓起桌上几张亲兵送来的面饼,就着一碗白开水,吃得正香。 抬起头,见冯国胜从帐外进来,忙开口向对方询问。 冯国胜一大早就被叫出去侦查敌情,还没吃过早饭,望着郭洺手里的面饼,咽了口唾沫道:“上位放心,末将已经打探清楚了,六合城没破,元军还在进攻呢。” 郭洺将面饼撕下一半递给冯国胜,继续问道:“城外目前有多少元军?城内又有多少守军?” “元军恐怕不会少于两万,其中不少还是骑兵。我看他们军营的大纛上写着个‘李’字,想来带兵的并不是蒙古人。” 冯国胜接过面饼,立刻狼吞虎咽起来,边吃边道:“至于城里的守军有多少人马,这个末将就不清楚了。” “不清楚?怎么会不清楚?十天前本帅不是让你派人去六合联络他们的首领江源了吗?莫非你没去?”郭洺脸色一变。 冯国胜愣了愣,咂舌道:“去是去了,但我们的人并未见到江源,差点还被对方的义子李鉴,当成元军奸细给宰了。” “什么?那你为何不早说?”郭洺翻了个白眼,伸手朝对方脑袋上敲了一下。 冯国胜吃痛,捂着脑袋后退几步,委屈道:“上位,您可别冤枉人!我明明说了啊,您说知道了,让我快滚。” 郭洺愣了愣,突然想起来了,对方说这事儿的时候,自己正在茅房蹲坑。恰好那天自己便秘,根本没听清对方说了些什么。 “嘶……那这么说,六合守军的处境很危险。”郭洺深深吸了口气道:“立刻通知花云,命他领一万五千兵马,从背后向元军发起进攻!” “遵命!” 第22章 迅雷之势 “呼……怎么总是杀不完,元军到底来了多少人?” 六合城,城北门楼,元军的进攻已持续了两个多时辰。 守城的李鉴手持一把朴刀,对着脚底攀墙而上的元军,奋力劈砍了不知多久,脸上、身上,处处沾满了猩红的血迹。 城内守军原就不多,只有区区一万余人,其中不少还是新募的灾民,元军的数量却是他们的两倍有余。 发现元军杀完一批又来一批,李鉴的心中不禁一凉,转过头,气喘吁吁地向身旁的江黎道:“黎妹,你还能撑得住吗?” 江黎头戴凤翅盔,身穿细鳞甲,手握一柄梨花寒铁枪,一面将几个登上墙堞的元兵扫下城去,一面摇头道:“鉴哥,仔细些,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江黎的父亲江源,在和芝麻李造反之前,本是给人看家护院的家丁,江黎受其熏陶,自幼便舞枪弄棒,因此习得一身好武艺。 听到江黎的话,李鉴咽了口唾沫,不再多言,举起手中朴刀,继续向着城头元兵砍杀。 靠着两人的苦苦支撑,城北元兵尽管数量上占尽优势,却始终无法登上城头。 然而这时,东边甬道忽然跑来几个小卒,神色慌张道:“不好了,不好了,老将军中箭了!” 原来江方才源在城东门楼督战时,被一支流矢透过甲片缝隙,射中左肋,受伤晕厥了过去。 “什么!”李鉴和江黎闻言,吓得脸色苍白。 周围正在守城的士兵,原本就畏惧元军,听到这个消息,士气更是一落千丈。连自家主帅都不省人事了,这仗还怎么打? 与此同时,城下的元军却是越战越勇。 “城里的贼人快不行!叫弟兄们再给我加把劲!” 望楼上方,元军统帅李顺,单手遮在眉前,向远方眺望了一阵儿,转头对身畔亲兵道: “传我军令,命探马赤军营出战!先登城墙者,官升三级,赏银千两!” 前几日元军之所以攻城受阻,除了李顺本人轻敌的缘故,最主要还是因为他心疼自己手下的探马赤军,不让探马赤军参加战斗,如今形势有利,是时候亮出底牌了。 “万户大人有令!探马赤军出战!先登城墙者,官升三级,赏银千两!” 众亲兵领命,立刻将李顺的命令向探马赤军转叙述。 所谓探马赤军,乃是元朝镇戍兵的一种,主要由当年被蒙古人征服的西域色目人、党项人,以及少量北方汉人构成,属于整个元军体系之中,除蒙古军外最强的精锐部队。 实际上,元朝或者说当年的蒙古帝国,能统治那么大的疆域,正是这些探马赤军的功劳。因为一直以来,都是他们在镇压各地的反抗势力,为帝国出生入死,维持秩序。 “哈哈!元帅早该让我们出战了,那帮汉军废物,都是吃泔水长大的,连几个蚁贼都打不过!” 得知有赏格可拿,七千多探马赤军士气高涨,人人身披重甲,手拿刀盾,在各级军官带领下,迅速投入到攻城队伍之中。 有了这帮精锐的加入,攻城元军实力大增,不断有人手持刀盾杀上城头。 此刻城头的守军,除部分当年从徐州出逃的老兵尚能死战,其余新兵见势不妙,无不扔下兵器,扭头便跑。 “黎妹!快招呼大家突围吧!这城肯定是守不住了!”东城城头,见局势已无可挽回,李鉴急忙对江黎道。 江黎一面挥枪,一面摇头道:“鉴哥,你带人先走,我去救爹!” 江源在城东,和两人不在一处。 “黎妹,你听我的,咱们一起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不!我不会扔下爹他老人家不管的!” “你……”李鉴无奈,本想一走了之,却又舍不得对方,咬牙道:“那好,我去救义父,你带人先突围!” “鉴哥,你先走,别管我!”江黎还是摇头。 就在他二人争执不下之时,事情却突然出现了转机。 只见城下,方才还在架梯攻城的元军,不知何故,突然一个个突然停住了动作,接着如海水退潮般,纷纷撤了回去。 与此同时,远方隐隐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 原来是奉了郭洺之命的花云,领着其麾下第四镇大军及时杀到。 “驱逐北虏!光复神州!弟兄们,随俺杀鞑子去!!” 花云麾下的第四镇,满编一万五千人,此刻被他分为了三路。其中两路步兵,一路负责结阵封锁道路,防止元军溃逃。一路负责四处放火,焚烧元军营地。 花云本人则亲率一支骑兵,向城北正在攻城的元军发起突袭。 自打郭洺成军以来,马匹便少得可怜,全军只有不到两千匹马,为了发挥出骑兵应有的战力,这次郭洺大手一挥,直接将所有马匹全部集中到花云麾下,让对方来打头阵。 事实证明,这个的做法是有远见的。 凭借这两千骑兵的机动性,花云得以避开元军斥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成功杀入敌营,逢人剁人,见马砍马,将元军杀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怎……怎么回事?这些人从哪里来的?” 望楼上方,李顺被大营后方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脸色发白,短暂的失神后,赶忙在几个亲兵的搀扶下,离开望楼。 下了望楼,李顺本待重新组织兵马进行反击,无奈花云却不给他任何机会,对方这边刚聚集起一点兵力,马上就被花云指挥骑兵冲散。 最憋屈的,还要数那七千多探马赤军,他们原本个个都是马上健儿,论骑马作战,绝对要比花云这帮半路出家的骑兵强。 然而因为李顺先前的命令,此刻众人大都失去了马匹,变成了攻城的步兵。骑兵没了马,就像猛兽失去了利爪和獠牙,战斗力自然大打折扣。 但不得不说,这帮探马赤军的确实力不俗。 即使在如此极端不利的情况下,他们居然还是凭借着个人武勇,给花云部下的兵马造成不小的杀伤,甚至有不少人一面步战,一面向自己的马匹靠拢,最后翻身上马,成功逃离了战场。 当然,这一切于大局并无影响。 “总兵大人有令,投降不杀!!” “想活命的,扔下兵器,抱头蹲下!” 最终,在一片火光和喊杀声里,两万多元军全面溃败,八千多人被俘,留下的粮草辎重数不胜数。 就连元军先锋万户李进,也稀里糊涂地被捉住,同时被捉住的,还有倒霉的缪大亨。 “那黑将军是谁,好生了得!” “不清楚,难道是诚王的人来救咱们了?” 六合城北城门楼。 大难不死的江黎和李鉴,望着下方正在打扫战场的花云等人,一时弄不清发生了什么。 第23章 以退为进 日落黄昏,六合城下的战事慢慢告终。 数以万计的元军俘虏,被花云命人捆住手脚,集中在一起,仿佛一头头待宰羔羊。 “各位壮士,你们是什么人?可是诚王派来援救六合的么?” “非也,我等乃是郭元帅麾下第四镇的先锋军。” “郭元帅,可是濠州的郭子兴?” “非也,那是我们老元帅,老元帅已将帅位传给大公子郭天叙,如今郭天叙才是我等的主公。” 城头的李鉴、江黎二人,通过和花云的对话,终于弄清楚了援兵的身份,心中不禁微微吃惊。 在两人从前听到的传闻里,濠州的红巾军总共有好几支,而郭家军只是其中非常普通的一支,如今怎会如此强劲? 还有那郭天叙,对方在起义军中名声向来不佳,听说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如今对方却主动过来援救自己,这又是怎么回事? 城上二人心中正愣愣地想着。 城下的花云,骑马缓缓走出人群,取下铁胄,边擦汗边道:“各位,俺们从滁州远道而来,和鞑子兵斗了一上午,如今人困马乏,你们何不打开城门,让俺们弟兄进去休整一番?” 见对方一众人马,看起来确实都疲惫不堪,江黎忙挥了挥手,打算让人开门。 一旁李鉴却止住她的动作,摇头道:“黎妹,不可莽撞。万一咱们开了门,他们一股脑杀进来,夺了咱们的安身立命之所,又当如何?” “这……可毕竟是人家救了咱们。”江黎吃了一惊,口中虽这么说,心中却也觉得李鉴的担忧不无道理。 李鉴摇了摇头,转头向城下的花云道:“这位黑将军,城内残破,恐怠慢了贵客,我等还要先收拾收拾,就劳烦你的弟兄先在城外休整吧。” “什么?在城外休整?”花云听了此言,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欲待和对方翻脸,又不愿再辛苦麾下部众,只得按下怒气道: “你这鸟汉子,太不识相,俺们是来救你的,如何闭门不纳?俺家上位说了,元军的主力还在后头呢。现在你不放俺进去,到时候元军来了,就凭你们这点兵马也想守住六合?” 听到对方如此小觑自己,李鉴心中恼怒,冷哼道:“用不着你狗拿耗子,我们六合红巾,乃是诚王张士诚的部下,跟你们濠州红巾有什么相干?” “忘恩负义的杂种!”花云听到这里,哪里还能再忍,当即命令全军,“把先前缴获的云梯、冲车,都给俺推出来!既然这帮鸟人不放俺们进城,俺们便自己杀进去!” 见花云说翻脸就翻脸,城头的一众守军,不禁脸色发白。这些天来持续和元军作战,他们死伤惨重,早已是强弩之末,哪里还经得起冲击。 城头的李鉴也后悔不迭,有心说几句服软的话,又拉不下脸面,欲组织人手防御,却发现身边根本就没几个人了。 花云这边,眼看部下已将攻城器械推到城墙布置完毕,对方正要发起进攻,这时,忽听远处有人大喊:“老黑,不要轻举妄动,上位来了。” 花云循声望去,说话的是郭洺麾下的亲兵营参将冯国胜。而对方身后,正是头戴兜鍪、身披战甲,被一众亲兵众星拱月般簇拥在中央的郭洺。 “花云,发生什么事了?大家都是义军兄弟,你怎么对自己人动手呢?” 郭洺骑着大青马,缓缓走出人群,来到花云身畔,一面开口数落对方,一面抬起头,向城上望去。 从前的他高度近视,两米以外人畜不分,不过自打穿越之后,他的视力已得到了恢复,因此一眼就注意到城墙上方的江黎,接着便被对方的容貌吸引住了。 算起来,郭洺穿越到这个世界也有一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绝色美人。 “上位,这你可不能怪俺姓花的,你问问弟兄们,咱们大老远来一趟,帮这帮鸟人打鞑子,他们不但不知感激,连让俺们进去歇歇都不给,简直岂有此理……上位,上位?” “哦哦,知道了。” 郭洺呆呆地注视着城头的江黎,连身旁花云在说什么都没注意,口中有一句没一句地敷衍着。 城头的江黎,发现郭洺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不由得柳眉微皱,旋即一种厌恶的眼神地瞪着他。一旁的李鉴更是怒不可遏,恨不得把当场把郭洺撕了。 郭洺脸不红心不跳,回过神来,笑着对花云道:“老黑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带着这么多如狼似虎的弟兄,人家不放心让你进城,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花云闻言,愣了愣,不知该说什么。 却听郭洺接着道:“好了,收拾收拾战场,咱们回瓦梁垒去吧。” “这……” 闻听此言,不唯花云吃惊,同来的冯国用、冯国胜、徐达等将领,也都十分不解。谁都看得出来,眼下这座六合城,自己等人分明唾手可得。 自家大帅不打算攻取,难道是因为城上那美貌女子的缘故? 不至于吧,虽说那女子确实生得标致,可大伙和郭洺共事也有一年了,对自家大帅的秉性非常了解。对方怎么可能为了博取一个女人的好感,放弃一座城池? 不过纵然心中感到疑惑,众人最终还是选择听命,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位公子,你莫非就是濠州红巾军的新任元帅,郭天叙?” 眼看郭洺并无图谋六合城的意思,城头的江黎也没有再计较他先前的无礼举动,主动开口询问道。 郭洺点头道:“正是,敢问姑娘芳名。” “小女子江黎,在这里代家父感谢公子的大恩大德。今日之事,非是我等有意为难贵军,只是正如先前我义兄李鉴所说,如今六合城内残破不堪,实在是……” “停,姑娘不必解释了。” 郭洺不想听对方闲扯,摇头道:“你们心存顾虑,怕本帅趁机兼并你们,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本帅也懒得和你们计较。” “只是丑话说在前头,今日你们六合红巾军,对我等闭门不纳,过后元军倘若再包围六合,就休怪我等袖手旁观了,好自为之吧。” 江黎听了此言,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郭洺亦无意多留,拍了拍胯下的大青马,在对方的注视下,带着大军,井然有序地撤离了六合城。 第24章 帐下审讯 “上位,你当时就应该让俺攻城!你不让俺攻城,莫不是看上城头那个小娘们了?” 在郭洺的统领下,大军离开六合城,带着之前俘虏的八千元军,以及数不尽的粮草辎重,慢慢向瓦梁垒的方向折返。 花云是个直性子,回军途中压抑了很久,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抱怨起来。 “老黑,上位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你不要胡搅蛮缠!” 一旁的徐达闻言,立刻开口训斥起了花云,接着主动替郭洺解释道:“上位行事周密,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今日撤离六合,实乃事出有因。” “一来那城内的守军,毕竟和我等一样,同为反元义军,咱们若是直接向他们下手,传出去对上位名声不利。况且那帮人名义上还是张士诚的属下,我等若动了他们,便等于和张士诚结怨。” “二来我军的粮草辎重,如今大都囤积在瓦梁垒。瓦梁垒离滁州城不远,离六合城也不远,而且背靠堰塘,上通滁河,往来十分便利,进可攻退可守。” “倘若咱们放弃瓦梁垒,进驻六合城,万一将来被元军包围,水陆粮道皆被掐断,出城又出不得,那去年在濠州发生的事就要重演一遍了,实在得不偿失。” 淮西众将听到这里,一时间全都呆住了。 谁都没想到,郭洺放弃六合城的举动,居然藏有如此深远的考虑。 “徐兄弟智勇双全,本帅心里想的,几乎都被你言中了。” 郭洺勒马停下,笑着对徐达道:“没错,六合城并非迎击元军主力的最佳地点,我军最佳的决战之地,正是在瓦梁垒!” … “喔——” 红日初升,云外传来几声鸡啼。 瓦梁垒中军大营,昨日被俘虏的一众元军将领,按官职大小,此刻被分批押送到郭洺帐下,由他亲自审讯。 徐达、花云、冯国用、冯国胜等人,也在营中从审。 “帐下何人,还不报上名来。” 军营下,郭洺单手杵头,斜躺在交椅上,望着下方被绑住手脚的元军先锋万户李顺,懒洋洋地开口问道。 李顺哼了一声,偏过头去不说话。 “狗鞑子!休得放肆!” 两旁的淮西军将见状,心中大怒,纷纷“唰”地拔出刀剑。 见这李顺如此不配合,郭洺也懒得废话,挥手对左右亲兵道:“拖下去,斩。” 李顺自恃身份,认为自己在元朝好歹是个万户,郭洺肯定会用高官厚禄、金银美女招降自己,哪成想对方一来就要把自己宰了,顿时吓得脸色煞白。 想到自己家中还有那么多妻妾,年纪轻轻便要为自己守寡,李顺也顾不得体面了,赶忙跪下身来,边磕头边道: “大帅饶命,饶命,在下不是鞑子,在下名叫李顺,乃是世袭的益都淄莱万户,祖上是西夏党项人。大帅有什么要问的,尽管开口,在下一定知无不言!” 郭洺本来就是吓唬李顺,见对方服软,冷笑道:“说说吧,这次进攻六合,你们总共来了多人兵马?你可以不说实话,不过若是被本帅发现,我定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见郭洺眯着双眼,用一种打量猎物的眼神盯着自己,李顺毫不怀疑对方刚才所言,忙咽了口唾沫道: “回大帅的话。辅兵、民夫不算,除去在下的两万部众,扬州路剩下的元军,总数不会少于六万,仅骑兵就有一万多名,由伪元鲁国王朵儿只统率,其中大部分驻扎在真州城,少数驻扎在瓜步镇。” “如今在下被大帅击败,从六合逃回去的溃兵,多半已将败报带给了朵儿只,对方恐怕马上就会发兵到这边来。” 李顺说到这里,发现郭洺一只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营中其他将领也都眉头紧锁,以为众人心生畏惧,于是缓缓起身,提高音量道: “倘若大帅信任在下,不妨放在下回去,在下愿意为大帅做担保,让脱脱大人上书朝廷,封大帅做滁州知州、世袭罔替,大帅麾下的其他将士也各有官职。” “呸……你这狗官,想让我等归顺元廷?做梦!” 淮西众将这一年多来深受郭洺影响,个个都是坚定的反元派,闻听此言,纷纷撺掇郭洺道: “上位!杀了这个鞑子狗官!” “对!党项人也不是好东西,明日当着全军将士的面,将他的人头剁下来,必能激励全军士气!” 李顺吓得脸色煞白,见郭洺迟迟没有表态,拿不准郭洺的态度,于是硬着头皮继续道: “各位都是七尺男儿,何必跟其他蚁贼一般,与官府朝廷作对?汝等现在归降,为时尚未晚也,否则大元天兵一到,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一派胡言!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如今这九州华夏,海内纷争、群雄并起,正是我汉家男儿纵横捭阖之时,你口中的所谓大元朝廷,还剩多少时日?” 郭洺自然不可能归顺元廷,声音一沉,眯着眼睛对李顺道:“不过像你这样的爪牙鹰犬,确实应该和你的主子们一起陪葬,如今瓜步、真州、扬州的元军数目、驻防,本帅都从你的口中弄清楚了,你对我也没有利用价值了。” 李顺闻言,差点没吓尿裤子,赶忙又跪下身去,连声哀求道:“大帅饶命,大帅饶命啊,在下…在下对你们还是有用的。” “是么,那你还有什么用啊?”郭洺瞥了对方一眼。 “在下能带兵,能带骑兵,在下还能训练骑兵,非但如此,在下对育马、选马之事,也比一般人精通。还有,大帅这次若能招降在下,千金买马骨,将来其他元将走投无路,也会考虑投降大帅。” 为了能够活命,李顺的大脑飞速运转,几乎将自己能想到的一切理由都说了出来。 郭洺听他说罢,咂舌道:“啧啧,这么说来,你确实还有点用,好,那我就先不杀你。来人,将此人押下去。” 帐外亲兵闻令,立刻走进来,准备将李顺架出去。 郭洺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停下,接着道:“待会儿去把缪大亨带进来。” “遵命!” 第25章 运筹帷幄 李顺被押走后,缪大亨很快被带到郭洺面前。 郭洺笑着向对方道:“缪将军,一别多日,没想到你又做了大元朝廷的官,真是人脉通达啊。” 缪大亨满脸羞愧,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大帅倘若要杀在下,在下没有半句怨言。若是大帅肯再饶缪某一命,在下今后一定为大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上位,此人是条好汉,咱们把他收入麾下,正好可以让他和咱们一起对付鞑子。” “是啊上位,不如招降了对方吧。” 听到缪大亨有投降自己等人的意思,帐内的淮西众将,纷纷开口替对方说起了好话。 其实众人之所以同意让缪大亨加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听了先前李顺的话,得知元军还有六万多精锐,正驻扎在瓜步和真州。 说到底,对于接下来的野战中,自己这伙人能不能击败数万元朝正规军,众将心中还是很没底——毕竟自己的对手,那可是当年战无不胜,横扫大江南北的蒙古人啊。 虽说先前花云旗开得胜,一口气击溃了李顺麾下的两万兵马,但这些元军,大多是些战力低下的汉军,还有一部分是失去了坐骑的探马赤军,真正的蒙古人连一个都没有。 出于这样的心境,大伙自然希望郭洺招降缪大亨,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底气。 “缪将军,你可是诚心为本帅效命么?”郭洺也看出了众将领心中的念头,沉默片刻,开口向缪大亨道。 缪大亨闻言,当即咬破自己的手指,指天为誓道:“缪某方才所言,倘有半句不实,天地同诛,鬼神共勠!” “好,我相信缪将军的诚意。”郭洺拍了拍对方肩膀,接着话锋一转道:“不过,我还是打算把你放回元军那里去。” “大帅,这是何故?”缪大亨满脸错愕。 此刻的他是真心想归顺郭洺,至于原因,除了感激郭洺两度饶恕自己性命外,更重要的一点,则是因为这段时间在元朝阵营任职,让他看清楚了元军是如何贪婪、腐朽,又残虐害民的。 缪大亨并非那种一根筋的武夫,他心里很清楚,天下大势已变,跟着元朝混再没有前途可言。 “缪将军莫急,我放你回去,自然有我的道理……” 见缪大亨满脸困惑,周边其他将领也眼神茫然地望着自己,郭洺笑了笑,缓缓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妙!妙!如此妙计,究竟是如何想到的?” “上位这招真神了!!” 众人听罢,先是目瞪口呆,随后纷纷拍手叫绝。 … 时间一晃又是数日。 先前两万元军兵败六合城的消息,已通过逃回去的溃兵之口,传到了正在真州城驻守的元朝鲁国王朵儿只耳中。 朵儿只今年五十一岁,乃是成吉思汗开国重臣木华黎的后裔,袭爵受封鲁国王。 此人不但生得仪表堂堂,而且识文断字、勇略超群,历任辽阳、河南、江浙行省左丞相,中书省左、右丞相,曾多次率军镇压过农民军起义,在元末一干贵族中,属于少有的文武双全式的人物。 得知六合城兵败后,朵儿只立刻组织真州、瓜步的驻防兵马,星夜向六合进军,同时不断派出斥候,打探郭洺的情况—— 由于郭洺足够低调,夺取滁州的这大半年,既不选择称王,也不忙着扩张,此前几乎从未引起过元廷注意,蒙古人对他并不了解。 朵儿只速度很快,没过多久便指挥大军,将六合城里三层、外三层,围得犹如铁塔一般,但却迟迟不肯进攻。 “朵儿只,咱们包围六合城已有好些日子了,从后方运来的冲车、云梯、单梢炮、五梢炮,全都架设好了,你为何迟迟不下令攻城?” 六合城外,新搭建的蒙古中军大营下。一个头戴银鼠暖帽,身穿金锦质孙服的中年男子,忍不住对朵儿只抱怨起来。 这中年男子名叫也先帖木儿,乃是随军出征的元朝御史大夫。眼看朵儿只连日来对六合城围而不攻,也先心中十分不满。 “也先,这次进攻六合,本王才是主帅,具体该如何布置,我心里自有分数,恐怕用不着你一个败军之将来教吧?” 朵儿只头戴瓦楞帽,穿一件行军用的辫线袄,此刻正端坐军案前,低头观察六合、滁州一带的地图,听了也先的话,昂起头,声音冷冷道: “当初你在河南与颍州反贼交战,若能拿出如今促战一半的勇气来,也不至于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还连累你的兄长脱脱大人,一起被文武百官耻笑。” 至正十一年,刘福通在颍州起义,元廷朝野震动,也先帖木儿作为丞相脱脱帖木儿的弟弟,因为兄长的举荐,第二年便被元顺帝封为知枢密院事,统领三十万大军前去平叛。 结果这也先率军到了阵前,见叛军声势浩大,竟驻扎在沙河前线,一连几日不敢出战。刘福通见状,趁夜派精锐劫营,于是乎三十万元军,一夜间兵败如山倒,仓皇逃窜的同时,扔下大量来不及带走的粮草物资。 最终元廷非但没能平叛成功,反而损兵折将,大大增强了叛军实力。 “好,好……朵儿只,你厉害,你有本事,我倒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仗你要怎么打。” 此刻营帐下,听朵儿只提起自己的丑事,也先的脸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最后撂下一句狠话,撇过身离开了帐前。 朵儿只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口中喃喃道:“唉,丞相啊丞相,你怎么把这么一个草包放到我这里。” 其实这次脱脱南下进攻张士诚,之所以要把弟弟也先一起带上,还特地将他安排在朵儿只身边,为的就是给对方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朵儿只有勇有谋,一路来遇阵破阵,遇城攻城,脱脱的本意,是想让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弟弟也先,什么都不用做,跟在朵儿只身后捞些功劳便是了。 但脱脱显然对自家弟弟的秉性不够了解。 这也先真要是个混吃等死的废物倒也还好,可他偏偏属于那种,既没有能力,还喜欢到处指手画脚的主。 第26章 六合求援 “上位,俺老花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但又不敢问。” “没事,尽管问,咱们谁跟谁。” “那啥……您也二十多了,难道平日里一点也不想女人?” “屁话,不想女人那还是男人么?” 北风猎猎,白雪皑皑。 十月眼看就要过完,天气一日冷似一日,瓦梁垒后的堰塘,以及堰塘的源头滁水河,如今已渐渐结起了薄冰。 军营下,郭洺就着炉子里的碳火,一面暖手,一面同周边花云、徐达、冯国胜等人闲谈。 至于帐前正在苦苦哀求众人发兵的六合城使者,则直接被当成空气,晾在一边。 “郭元帅,元廷大军几日前已杀到六合城下,将整座城池围得水泄不通,如今城内的情况万分危急!还请您马上发兵,救一救我家主公啊!” 那使者自顾自说了一通,只觉口干舌燥,回过神来,发现郭洺似乎根本没在听,心力交瘁之下,只得换了副语气,冷声道: “郭元帅,唇亡齿寒的道理,相信您不会不明白吧?难道你认为元军攻下六合以后,还会放过你们不成?” 郭洺听了这话,注意力总算被对方吸引了,瞥了对方一眼,没好气道:“呵,你这是在求我呢,还是在唬我呢?” “别说本帅没给你们机会,当日我在城下说得清清楚楚,尔等既不让我的大军进驻六合,那将来再出什么事,自然便与我们无关。何况本帅已经救过你们一次了。” “也别拿什么唇亡齿寒来吓唬我,就算本帅是齿,你们也配做唇么?你们六合城现在还有几个兵?若是元军真对你们发起进攻,你们能撑得住三天么?” “这,这……”那使者听了此言,底气不足道:“就算如此,你们也不该见死不救吧,城中还有那么多百姓呢,鞑子兵若是打进来,屠城只怕是免不了的。” 见对方拿百姓的性命绑架自己,郭洺心中越发生气了,高声骂道:“还有脸说!你们这帮废物,连自己治下的百姓都保护不了!倘若百姓果真惨遭刀兵,那也是你们的罪过!” “快滚吧,大不了你们死了,将来我们给你们多烧些纸钱。” 周围众将见状,半是气愤,半是戏谑道。 对于当初六合红巾军不放自己等人入城的事,大伙可一直都耿耿于怀。尤其是花云,当时要不是郭洺拦着,他早就下令攻城了。 “郭元帅息怒,方才是在下态度不好,在下该死,在下给元帅赔罪……” 那使者自知理亏,忙拱手向郭洺赔罪,长叹一声道:“这件事,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见对方犹不死心,郭洺犹豫了一会儿,忽然改口道:“嗯,倒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本帅可以考虑发兵救你们,不过我要你们主帅江源,亲自到我这里起誓,倘若日后元军撤走,他会率六合全体军民向本帅效忠。” “这个恐怕不行……”那使者摇头道:“上次元军攻城,我家主帅为元军流矢所伤,直到如今还昏迷不醒,城内一切事务,都是由小姐江黎、公子李鉴在掌管。” “哦,是这样么。”郭洺闻言,只觉正中下怀,立刻不假思索道:“那便让你家小姐江黎过来见我吧。记住,只要她一个,闲杂人等不要跟来。” 那使者愣了愣,不知该作何回应。 “嘿嘿嘿……” 周边冯国胜、花云等人互相对视,脸上皆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 “什么,对方果真是这么说的?” “没错,那郭元帅的确是这样说的,对方说,如果明日太阳落山之前,小姐不亲自去见他,他就不会发兵援救。” “这,这无耻的登徒子!” 六合城县衙大堂。 从使者口中得知郭洺的要求,江黎霎时间柳眉倒竖。旁边的李鉴更是脸色铁青、怒不可遏。 “不行!黎妹,你不能去。当日在六合城上,我就看出此人对你不怀好意,你若当真去了,谁知道他会把你怎么样?” 江黎咬唇道:“可是我若不去的话,还能怎么办呢?如今爹他老人家还在昏迷,城里能打仗的兵只剩几千,难道我们要投降元军?” 李鉴闻言,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投降元军当然是不可能的,他们这些人已经上过一次当了。当初在徐州时,元军曾承诺投降不杀,骗众人打开城门。结果城门一开,那帮人立刻冲进城中,几乎将全城百姓屠戮一空。 咽了口唾沫,李鉴心有不甘道:“既然你非去不可,那便让我陪你一起去。叫你一个女子羊入虎口,我怎能放心?” “不行,郭元帅说了,只能小姐自己一个人去,最多带几个亲随甲士,其他人不能同去。”之前说话的使者摇了摇头。 江黎叹了口气道:“算了鉴哥,你要是和我一起去,谁来带兵守城?再说就算你和我去,那姓郭的果真图谋不轨,你我单枪匹马,又能拿他如何呢?” “可是,这……” 李鉴还想再说几句,但见江黎去意已决,也只得悻悻地闭上了嘴。 … 六合城外,一座新建的望楼。 “王爷,斥候来报,方才城里出来一个女子,带着几个贼人,骑马向西边瓦梁垒的方向去了。按照您的交代,我等并未追击。” 元军主帅朵儿只,头戴一顶遮阳笠盔,正在登高眺远。楼下忽然上来一个披甲的壮硕男子,开口向他禀报。 “做得很好,继续派人盯着。”朵儿只点了点头。 那男子本欲领命退下,却又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低声道:“王爷,属下能否斗胆一问,您这样做,究竟用意何在啊?” “灭里其,你们做武夫的,只管战场上拚命杀敌便是了,这些不是你该关心的。”朵儿只皱了皱眉,语气颇为不悦。 那个被叫做灭里其的男子闻言,忙低下头道:“王爷教训得是,属下知错,请王爷恕罪。” “好了,你也不必装了,是也先帖木儿那个草包,让你来探本王的口风吧?” 见灭里其沉默不语,朵儿只哼了一声道:“本王欲取六合城,不过是探囊取物罢了,之所以围而不攻,无非是想吸引瓦梁垒的贼人过来救援,好将他们全歼于此。” “如此简单的围城打援之法,也先那个不学无术的东西居然看不出来。有时候本王都怀疑,他和丞相大人当真是亲生兄弟么?怎么一个像在天上,一个像在粪坑里?” 灭里其听了此言,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好保持沉默。 朵儿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励道:“灭里其,你是云都赤出身的勇士,论智谋,论勇武,全都在也先那废物之上,只有像你这样的蒙古健儿,才是我大元朝未来的中流砥柱!” “好好干,趁这次平叛的机会,多给朝廷建立些功勋,将来本王回朝会向陛下举荐你,让你到枢密院任职!” 云都赤,即元代皇帝的贴身侍卫,通常只有蒙古贵族才有资格担任。 灭里其出身勋贵之家,十七岁便进入大都,给元顺帝担任云都赤。由于这层履历的关系,之后的六七年,他在军中的职位得以火速蹿升。 如今还不到二十六岁,便做到了右翊蒙古侍卫亲军都指挥使,称得上年少有为。 “属下定当尽心竭力,不负王爷器重,不负朝廷、陛下之恩德!” 听了朵儿只的话,灭里其心中大喜,赶忙单膝跪下,感激涕零道。 第27章 志在必得 薄暮,瓦梁垒后方的堰塘晚霞倒映,波光粼粼。 为了待会儿同江黎见面,给对方一个好印象,郭洺让人给自己找来一把剃刀,以堰塘清澈的水面为镜,将脸上的胡须一点点剃去。 自从出征以来,他每日不是忙着处理军务,就是在和众将讨论作战部署,几乎没有时间打理外形,明明只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却苍老了好多。 如今刮了胡须,换上干净的袍服,整个人立刻又恢复了翩翩公子的模样。 “好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庞……” 坐在岸边顽石上,望着水中的自己,郭洺忍不住啧啧称奇,转头见冯国胜从远处走来,忙开口问道:“怎么样,人来了没有?” “来了,在大营那边等您呢。”冯国胜说着,目光转到郭洺身上,见他打扮得如此干净,笑着问道:“上位,您真的看上人家了?” 郭洺没有否认,反问道:“你觉得那小妮子漂不漂亮?” 冯国胜单手托着下巴,咂嘴道:“啧……漂亮是挺漂亮,不过看起来不太好招惹,末将担心上位拿不住她。” “呵,臭小子,瞧不起谁呢?”郭洺翻了个白眼,捶了对方胸口一拳,“等着瞧,你们迟早得叫她一声夫人。” 冯国胜努了努嘴,显然不太相信。 … 离开堰塘,郭洺和冯国胜来到大营。 郭洺掀开营帐,很快看到了当日有过一面之缘的江黎。 对方此刻正翘着一双浑圆饱满的玉腿,斜坐在大营左侧的马札上。脸上是天然素颜,未施粉黛,脑后挽着高高的椎髻。 由于这次是轻装前来,她身上未着甲胄,而是穿了件青布行衣,袖口处、腰间,皆用布带扎紧。尽管裹得非常严实,但眼神锐利的郭洺,还是一眼便能看出对方隐藏在衣物下的玲珑曲线。 发现自家大帅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江黎,周边众将皆捂着嘴偷笑。 江黎本人亦脸色绯红,心中羞愤不已。 按她平日的性子,谁若敢如此轻薄自己,就是不宰了对方,也非得挖下对方眼睛不可……奈何如今自己实在有求于人。 思来想去,江黎气得身子发颤,暗暗攥紧拳头,却也只能强忍怒气,轻咬银牙道: “郭元帅,你不是要见小女子么,如今我人已在你面前了,不知贵部何时能发兵援救六合?” “咳……这个嘛。”听对方和自己说话,郭洺一只手抵在唇边,边咳嗽边道:“先前那使者回去,应该告诉过姑娘,我要姑娘来这儿的目的吧?” “你想让我们六合城向你效忠,是这样么?”江黎询问道。 郭洺点了点头,从袖中摸出一份事先准备好的盟书,接着道:“这份盟书是本帅亲手起草的,请姑娘过目,看看哪里有需要更正的地方。” 江黎接过盟书,扫了一眼,见上面的文字写得十分端正,吃惊道:“这字是你写的?” 江黎虽然粗通文墨,但惯于握刀,不擅长拿笔,写出来的字十分难看。如今见郭洺写得一手好字,心里不由得暗暗佩服。 郭洺嘴角微扬,笑而不语。 当年自己可是被那当历史老师的老爹,逼着苦练了七八年毛笔字的。什么颜体、赵体,欧阳体、甚至瘦金体,不敢说手到擒来,起码看上去像那么回事。 江黎低下头,费力地将盟书内容默读了一遍,很快昂起头来,又气又恨道:“喂,哪有你这么欺负人的?” 原来郭洺在盟书里,总共提了三点要求。 第一,六合城今后每年收取的赋税,需要拿出一半上贡给自己;第二,六合红巾今后一切人事安排、行动调遣,都要经过自己同意;第三,将来元军退兵,自己会派遣一支偏师,常驻于六合城内。 如此苛刻的条件,江黎自然难以接受。 若当真按照这些要求来的话,那她们六合红巾军,以后完全就是郭洺的附庸了,哪里还有自己能做主的地方。 见江黎不答应自己的条件,郭洺语气淡淡道:“江姑娘,我也不打算逼你,你若不答应,那便请回吧,你我没有谈下去的必要。” 江黎眉头微皱,手捏鬓角思索片刻,心道自己不妨先答应下来,反正父亲江源才是六合红巾军真正的首领,自己说的又不算数,到时候大可以抵赖。 想到这里,她不禁为自己的小聪明暗暗得意,忙点头道:“好,郭大帅,我答应你的条件。” 郭洺也不废话,立刻让人找来笔墨,让对方签字画押摁手印。 江黎提笔,在郭洺的注视下,心中颇有些不好意思,歪歪扭扭地将自己名字写出,随后昂起头道:“好了,现在你该发兵了吧?” 郭洺将那盟书拾起来,吹了吹上面的墨迹,笑着道:“这是自然,姑娘不用担心,明日我便派人发兵六合,与鞑子决一死战。” “果真如此,小女子便在此谢过元帅了。”江黎心中惭愧,抱手行了一礼,转身欲走。 郭洺忙开口将她叫住:“姑娘去哪儿?” 江黎转过头道:“此事已了,我自然是要返回六合。” “回六合?”郭洺眯了眯眼,似笑非笑道:“天色已晚,外面马上就要下雪了,我看姑娘今夜就留在瓦梁垒吧。” “嘿嘿……江姑娘,你就留下来吧。” “是啊,天这么冷,你若是哪里冻坏了,咱们上位可要心疼死了。” 周边一众将领闻言,纷纷插科打诨起来。自家大帅若能找到良配,早生贵子,大伙自然求之不得。 “不必了!” 见淮西众将语出轻浮,江黎翠眉微敛,心中愠怒,一把掀开营帐就要离开。 然而郭洺显然不想放她走,突然拍了拍手。营外时十数名带刀亲兵听到声音,立刻一拥而上,将对方团团围住。 “登徒子,你想干什么?”江黎回过头冷眼瞪着郭洺,气愤道:“放我回去!不然,不然我……” “不然你想怎么样?”郭洺轻笑一声道:“你当本帅是白痴么?什么好处都没有,我为何要救你们?” “姓郭的,你不要对我有什么痴心妄想,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江黎望了望周边众人,故意提高声音,想让郭洺下不来台。 “什么痴心妄想?你在说什么?” 没想到郭洺闻言,却是睁大眼睛,咂舌道:“江姑娘,我留你下来不过是想当个人质,免到时候元军退了,你们六合红巾出尔反尔,姑娘想到哪里去了?” “你,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戏弄,江黎被气得七窍生烟,半晌说不出话来,眼眶里居然水雾朦胧。 “哭了?”郭洺见状,顿时呆住了。 周边众将亦不约而同地尴尬起来,毕竟一帮大男人把一个小姑娘弄哭,任谁也不会觉得光荣。 没办法,郭洺想了想,只得让亲兵先把对方送下去安寝。 第28章 将计就计 “上位,明日咱们真的派兵到六合?” 江黎被郭洺的亲兵送出营帐后,一向少言寡语的徐达,忽然开口问道。 “当然,我说话算数。”郭洺揉了揉鼻子,反问道:“天德,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天德是徐达的表字。 “上位三思,如今元军水陆六万大军,囤聚在六合城外,他们若真想攻城,简直再容易不过。” 徐达说着,缓缓将目光移向周边,语带忧虑道:“元军主帅连日来对六合城围而不攻,不断派斥候观察咱们的动向,各位难道看不出用意何在么?” 营内的淮西将领闻言,皆低头沉思。 冯国胜缓缓开口道:“徐大哥的意思是说,元军在故意引诱我们前去进攻?” “正是。”徐达点头。 郭洺抿嘴道:“天德,你说的这些,本帅其实已经想到了。” “既然如此,上位为何还要答应对方?” 徐达怔了怔,心中十分不解,其余将领亦满脸疑惑。 联想到自家公子对江黎的态度,虽说大伙很难相信他会为了一个女子,拿手下将士的性命冒险,但心里难免还是有些疑惑。 “嘶……本帅是喜欢那姓江的小妮子,但本帅怎么可能因为对方左右自己的决策,你们该不会以为我有那么好色吧?” 郭洺知道大伙在想什么,无奈地摇了摇头,哭笑不得道:“我说要发兵,自然有我发兵的道理,你们可还记得之前我把缪大亨放回去的事?” 徐达闻听此言,一下子愣住了。 他是天生的将才,虽然书读得不多,平日也少言寡语,但思考能力和洞察能力却是其他人无法企及的,很快便理解了郭洺的意图,惊讶道: “上位的意思,莫非是……” “没错,正是你想的那样。” 郭洺停顿片刻,继续道:“元军想引本帅过去,本帅何尝不想引他们过来?明日本帅会派一营人马,前往六合城佯攻元军,吸引对方追击,届时你们谁愿意领兵前往?” 众人闻言,沉默了片刻。 花云主动请缨道:“上位,让俺去吧!” 要说郭洺手下这帮将领,谁对他最为忠心,排第一的必然是花云无疑。 二人的关系非常亲近,哪怕平日里花云出言顶撞,郭洺也不会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对方只是性格耿直,对自己并无二心。 继花云之后,徐达也跟着道:“上位,要不然还是让末将前往吧。” 郭洺思忖片刻,摇头道:“花云不能去,我还要让你留下来做主将,替我对付元军的主力大军。至于天德,那就更不成了。” 郭洺说到这里,目光灼灼地望着徐达道:“天德,这次和元军对阵,本帅决定把全军六万将士,全都交给你来指挥!不知你意下如何?” 周边众将领闻言,霎时间目瞪口呆。 徐达亦是半晌不可置信,最后咽了口唾沫,低声道:“承蒙上位信任,末将只怕…只怕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此事非你莫属!”郭洺拍了拍对方肩膀,笑着勉励道:“天德,从你我第一天相识起,本帅就看出你有大将之材,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说起来,自打去年离开濠州,每次出征作战,郭洺几乎都是亲自统筹全局。而徐达这样一位历史上着名的满级神将,居然一直都没有发挥空间。 这让郭洺心中十分不安,再这样搞下去,好好的一块璞玉就要被自己捂成石头了。所以这次他决定让出指挥权,让徐达来代替自己来指挥大军,对抗即将到来的元兵。 毕竟对方可是未来的大明战神啊。 “末将领命!!” 见郭洺再三坚持,一定要自己出任全军的总指挥,徐达犹豫了许久,最终点头答应下来。 指挥全军的主帅和主将都有了,可是由谁来吸引元军进攻瓦梁垒,却还是没有定下人选——谁都知道,想要把元军顺利引到瓦梁垒,这个任务肯定凶险万分。 “上位,明日元军那边,就由末将率军前往吧!” 军营内安静了一阵,众将之中,忽然有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鼓起勇气道。 郭洺循声望去,说话的乃是耿再成。此人虽是淮西二十四将之一,但在军中一向没什么存在感。 “好!难得德甫主动请缨,此战过后,本帅重重有赏!” 德甫是耿再成的表字。 见耿再成毛遂自荐,郭洺心中大喜,满脸赞赏道:“元军那边,我早前已和缪大亨说好了,届时他会配合你行事。不管能不能把元军引过来,德甫切记,一定要保全自己,保全麾下的弟兄。” “上位放心,末将省得!”耿再成抱了抱拳,声音坚毅道。 … 入夜后,天气寒冷异常。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 瓦梁垒,一座干净整洁的营帐下。 江黎裹着厚厚的被子,盘腿坐在床前,忍着越来越强烈的睡意,眼神警惕地盯着营帐四周。因为心存顾虑,她连油灯也不敢灭,唯恐郭洺会趁着夜色,对自己做出什么不轨之事。 不过让江黎既觉得庆幸,又感到失落的是,都到二更天了,居然还是没看见郭洺的影子。 披着被褥走到门口,江黎掀开帐子,悄悄向外望去,只见几个穿着棉甲的士兵,正蹲在一堆微弱的篝火旁,烘手取暖。 “看来那家伙,今晚不会来了。” 见周边的防守并不严密,江黎本打算趁机逃出去。只是转念一想,自己要是现在就走了,明日被郭洺发现,对方很可能会一气之下,不再发兵援救六合。 想到这里,她又放弃了逃走的念头。 “算了,人家都说了,只是留我当人质,对我应该没有其他想法吧。” 夜色渐深,天气寒冷,江黎打了个寒颤,转身回到床前,正打算安歇。 哪成想她刚脱了鞋袜,便听见帐外传来郭洺的声音。 “江姑娘,你睡着了吗?” “睡着了。” 刚开口说话,江黎就拍了自己额头一掌,哪有睡着了还能回答别人的。她心中惶恐不安,忙支支吾吾道:“现在还没睡着,但也快了,你有什么事,等天亮再来吧。” 帐外忽然没了声响。 江黎心中奇怪,莫非那家伙这就走了?犹豫了片刻,她连忙重新穿起鞋袜,走到门前掀开营帐。 “江姑娘,我在这儿呢。” 原来郭洺并没有走,见江黎探出头来张望,突然开口道。 “你来这里干什么,我警告你,你,你可不要乱来。” 江黎吓了一激灵,后退几步,突然想起自己可是习武之人,忙伸出拳头比了个招式,声音冷冷道:“你要是敢乱来,休怪本姑娘不客气!” “江姑娘,你不要误会。”郭洺一只手缓缓举起手中的食盒,笑着道:“我是看你没吃晚饭,怕你饿着,给你送夜宵来了。里面有蒸饼、肉汤,都是我亲手做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这话完全是胡说八道,郭洺对厨艺根本一窍不通,连做水煮白菜都费劲,奈何天真的江黎却直接信以为真。 “你贵为一军之主,这些事……让别人做就是了,干嘛要亲自动手?” 见郭洺半夜不睡觉,居然是为了给自己准备夜宵,江黎怔了怔,表情有些复杂。 “先前的事,是我不对,不该那样作弄姑娘,如今我是专门来向姑娘赔罪的。”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郭洺一面将食盒递给对方,一面柔声关切道:“对了,姑娘夜里睡觉冷么,待会儿我再给你送一衾被子过来。” “不,不用了。”江黎接过食盒,偷偷望了他一眼,随后低下头,咬唇道:“天气太冷了,你快回去吧,别在这里受冻。” 听到江黎居然有关心自己的意思,郭洺笑了笑,本想再说几句煽情的话,又觉得过犹不及,于是点了点头,向对方道: “那在下告辞了,姑娘有什么吩咐,让营外士的兵转达给我便是。” “嗯呢。” 江黎合上营帐,转过头,生怕郭洺看到自己脸上的羞赧。 第29章 引蛇出洞 隔日,下了一夜的雪总算晴了。 宿雪消融后,天气比昨夜还要冷上几分,飒飒的北风,刮在面上生疼。 天蒙蒙亮,六合城外,元军左翼大营。 “瓦梁垒驻扎的那帮贼寇,真的有那么差劲?你不是在骗本大人吧?” “千真万确啊御史大人,当时若不是贼人突袭,碰巧抓住了李顺大人,导致两万大军群龙无首,就凭那群乌合之众,如何是官兵的对手?只要您这次肯下令出兵,末将愿意打头阵!一雪前耻!” 由于之前和主帅朵儿只闹了不快,几日来,元朝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儿,整日闷闷不乐地呆在自己的军营中,足不出户,满心想的都是如何建一场奇功,好杀一杀朵儿只那老头子的威风,顺便给自己和哥哥脱脱长脸。 而这种情况,很快便被郭洺故意放回元军阵营的缪大亨察觉。缪大亨心中暗喜,于是主动向也先靠拢,很快成了对方的“心腹”。 之所以如此容易,一来是因为缪大亨多次向也先表达过自己对朵儿只的不满,博取了也先好感。二来则是因为,缪大亨这次并非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他的手下还有六千多兵马—— 当然,这六千兵马并不是缪大亨原来的队伍,而是郭洺亲手安排,故意混进元军做卧底的郭家军,领头的将领是冯国用。 “你说得不无道理,但贸然出击总归有风险。况且如今这六万大军的主帅,毕竟是那朵儿只,并非本官,我怎好越过对方私自行事呀。” 尽管缪大亨按照郭洺的意思,不断地向也先帖木儿灌输郭家军兵马孱弱、不堪一击的观念,撺掇对方向瓦梁垒用兵,也先却始终没有同意。 要说也先此人,桀骜愚蠢不假,想建功立业也不假,可他心里还是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的。 三年前和刘福通的那次对战,一仗葬送掉三十万大军,实在给对方留下了终生难忘的阴影。除非真的十拿九稳,否则对方并没有主动出兵的勇气。 “御史大人,您这……” “好了,不要说了,该怎么办本官心里有数。” 缪大亨还想再劝,但见也先脸色变得不耐烦,他也只得识趣地住了嘴,免得引起对方怀疑。 … 另一头,瓦梁垒军营。 郭洺正在给全军将领下达作战计划。 “诸位,我等与元军的决战,就在这三四日间,大伙要提前做好准备,让弟兄们把刀枪盔甲都整理好,平日训练的那些阵法,也都再好好演练,一定要精益求精!” 最近这段时间,郭洺每日都会和众人一起商议军情。只不过说是说商议,其实最主要还是他和徐达在发言,冯国胜偶尔也出点主意,其余将领则全都在大眼瞪小眼。 没法子,大伙几乎都是泥腿子出身,没几个识字的,就算心里有什么想法也难以描述出来。再加上以前这些行军作战之事,全是郭洺一个人在做决策,其他所有人都在被动接受,久而久之大伙也都习惯了。 郭洺心中不禁一叹。 看来以后得想想办法,把大伙的文化程度提一提才行,除此之外,还得简拔一批熟悉军事的幕僚充当参谋,不然每次作战计划都由自己亲自制定,长此以往,岂不是要活活累死? “德甫,你率领一营三千将士,全部轻装上马,务求速度够快,最好能在辰时前,一口气杀到元军大营,四处纵火!” 深深吸了口气,郭洺接着对昨日主动请战的耿再成下令道: “若是发现元军有防备,或者对方反应及时,你便立刻整军撤退,不要纠缠!到时候缪大亨和冯国用会带兵故意向你追击,诱使其他元军出营,你只要把元军带到指定的埋伏圈,就算完成任务!” “末将遵命!!” 耿再成点了点头,声音坚毅道。 … 郭洺商议军情的大营,离昨夜江黎歇息的地方并不远,或许是众人说话的声音太大,此时对方迷迷糊糊从睡梦中被吵醒。 “呜嗷……” 掀开被褥,江黎缓缓伸展四肢,只觉浑身充满精神。 这是对方这么久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先前在六合城,她既要照顾受伤的父亲江源,还得分心防备城外的元军攻城,每日身心疲惫,却又不敢好好休息,如今到了瓦梁垒,反而能暂时放下心中的忧虑。 “咦,这是在做什么?” 听到远处隐隐传来郭洺的声音,江黎心中好奇,于是穿好衣服鞋袜,出了门,悄悄来到对方说话的大营外,掀开帐子,向里面望去。 “诸位弟兄,我再强调一遍,此战,我等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上了战场,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临阵退缩者,一律斩首!” “我已安排了专门的督战队,到时候士卒退,便斩什长,什长退,便斩哨官,哨官退,那就斩把总!总之一层层往上斩!斩到本大帅这里为止!” 军帐下,郭洺头戴凤翅盔,腰横宝剑,身穿一件朱漆山文甲,正一脸严肃地向众将训示。看起来既丰神俊朗,又威风凛凛。 江黎看得春心萌动,竟有些痴了。 … “好热的日头,南蛮子的地方,果然不适合居住,等仗打完了,我还是希望能回汗八里去。巴尔思,你觉得呢?” 正午时分,大雪过后的阳光,照在人的脸上格外刺目。 瓦梁垒到六合城之间的空旷地带,两个身穿轻甲、腰挎角弓的元军斥候忽里歹、巴尔思,照例在骑马巡逻。这是主帅朵儿只交代的任务,他们不敢违抗。 听了同伴忽里歹的话,巴尔思勒住马,摇头道:“我不想回汗八里,你知道我家里很穷,连妹妹出嫁的嫁妆也凑不齐,这次随军南下,要是发不了财,我是不会回去的。” 蒙古人虽然夺了天下,但享受荣华富贵的依然只是少数贵族,大部分元朝军户依然生活得很贫困。 “唉……”听了巴尔思的话,忽里歹叹了口气,正准备安慰对方几句。 这时,两人身后突然传来其他同伴的声音。 “蛮子!好多蛮子!快逃!” “回大营,把这个消息告诉王爷!” 伴随着阵阵雷鸣般马蹄声,远处的平原上,突然出现黑压压一大片人影。离一众蒙古斥候越来越近。 人群最前方,郭家军先锋大将耿再成,头戴兜鍪、身披战甲,手持偃月刀,领着三千大军发起冲锋。 “弟兄们,随我杀鞑子!!” 第30章 山雨欲来 “灭里其、哈巴尔图,大家不要客气,都来尝尝,这些都是本王从封地带来的,你们在腹里可吃不到一样的。” 六合城外,元军大营。 鲁国王朵儿只,一面命奴仆们将切好的牛肉、羊肉放进沸腾的涮锅中烫熟,一面亲自斟满美酒,招呼身旁几位年轻的元军将领坐下。 朵儿只家族的封地,在辽东辽北一带,从第一代祖先木华黎开始算,到他这一辈,已经是第六世了。 至于对方口中的“腹里”,则指的是元朝中书省的直辖地区,包括山东、山西、河北之地。“腹里”是元朝对这些地区的通称。 “多谢王爷。” 灭里其、哈巴尔图等人,在这里和朵儿只商议了一早上的军情,早已饥肠辘辘,如今得到对方邀请,当即各自坐下,大快朵颐。 几人一口肉,一口酒,吃得正香,忽听帐外传来几名小卒慌张的声音。 “王爷,几位万户大人,不好了!斥候来报,瓦梁垒的贼兵杀过来了!” “什么!” 营内众人闻听此言,自然是吃惊不小。这帮贼寇还真会挑时间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自己吃午饭的时候来。 朵儿只眉头皱成一团:“怎么回事?对方来了多少?各营情况如何?” “多亏王爷先前布置得当,咱们中翼和右翼的兵马,早有提防,贼人冲杀了几个回合,并未杀进来,如今一股儿脑杀向左翼去了。” “不好,不好,左翼是也先帖木儿的部曲,天知道那头蠢驴会做出什么蠢事来,赶紧派几个人过去看看!”朵儿只听了此言,心中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另一边,元军左翼大营。 “来人,快,快给我备马!” 听说有贼兵进攻大营,也先帖木儿吓得惊慌失措,第一时间想的,居然是扔下兵马跑路,而不是率兵抵抗。 “大人,您这是……” 见也先穿戴好甲胄,在几个亲信的协助下,已经翻身上马,闻讯赶来的缪大亨顿时哭笑不得。对方要是跑了,自己的任务可就没法完成了,忙开口劝阻道: “大人何至于此,末将已派人探明,外边不过是来了千把贼兵,咱们左翼可是有两万兵马的,大人这么做,将来如何与陛下,与丞相大人交代啊?” “这……果真如此?”听到敌军比自己少,也先总算冷静了下来,咽了口唾沫道:“那依你的意思,本大人该如何是好?” “末将先前说过,若是遇到了贼兵,末将愿意为大人打头阵!” 缪大亨挺了挺胸膛,大义凛然道:“请大人准许末将带兵出战!若末将作战不力,届时大人再走不迟。若末将占了上风,还请大人派兵增援,助末将杀贼立功!” 也先之前只当缪大亨故意讨好自己,并未将他的话当真,如今见对方居然真有胆子出战,当即激动地握着他的手道: “好,好,所谓患难见忠臣,缪将军果然是我大元的忠臣啊!你放心,不论缪将军此去是胜是负,事后本大人都会在丞相和陛下面前举荐你!” 缪大亨被也先握得很不自在,忙抽出手,抱拳道:“多谢大人栽培!末将一定奋勇杀敌,以报御史大人、丞相大人,以及陛下的厚恩!” 一言说罢,缪大亨不再耽搁时间,立刻招呼之前郭洺安排在自己手下的三千弟兄,按照事先约定的计划,集体出击,向外边的耿再成等人杀去。 “随我斩杀贼寇!报效朝廷!” 元军对面,耿再成带着手下,一路走,一路放火焚烧元军左翼的营帐,发现缪大亨、冯国用,带着三千兵马,气势汹汹地朝自己“杀”来,赶忙组织队伍,配合对方进行了一场激烈的“交锋”。 双方打得热火朝天,有来有回,喊杀之声,金铁相撞之声,可谓惊天地泣鬼神。然而双方打了却大半晌,却不见几个人受伤堕马。 “不好,鞑子厉害,弟兄们快随我撤退!” “义兵万户缪大亨在此!贼将休走!” 最终,耿再成被缪大亨和冯国用的三千人打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接着立刻“落荒而逃”。 缪大亨一面亲自率兵穷追不舍,一面派人向也先帖木儿报捷,声称贼军已被击溃,请求对方派兵协助自己追击。 “什么,缪将军当真得胜了?” 得知缪大亨已将贼兵打败,也先起初有些震惊,随后心中狂喜,只道自己建功立业,一雪前耻的机会总算来了。对方这时也顾不得逃跑了,赶忙让人把左翼两个万户找来,向二人下令道: “亦卜失、哈怯来,你们速速带领本部兵马,随缪将军出营追击残贼!不,不,这次本大人同你们一道去,我要让朵儿只那眼高于项的老东西好好瞧瞧,我也先帖木儿的本事不比他差。” “遵命!!” 亦卜失和哈怯来,乃是丞相脱脱从军中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二人这次奉脱脱之命,保护帖木儿的安全,一路走来只受对方节制,甚至连朵儿只也指挥不动。 二人不敢违抗也先的命令,当即各自点齐兵将,沿着缪大亨的方向,朝逃跑的耿再成等人追去。 也先帖木儿立功心切,犹豫了片刻,最后在亲兵的护卫下,也大着胆子,骑马跟在追兵身后。 也先一面驭马行进,一面在心中想象着,到时候自己大破贼军,朵儿只在自己面前会是何种表现。 “什么?这个蠢东西!莫非疯了不成?” 中军大营,在得知也先不但派兵追击,甚至本人都亲自出动了,朵儿只差点被对方气得喘不过气来,大怒道: “先前斥候禀报本王,说对面那伙贼军人数稀少,个个骑马,穿的都是轻甲,分明就是引诱我等出击的,如此拙劣的伎俩,本王一眼就能识破,也先这头蠢驴!!” “王爷……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周边灭里其、哈巴尔图等将领闻言,不禁愣了一愣,忙开口问道。 “事到如今,还能如何,整军出战吧。脱脱丞相是我大元难得的贤臣,本王不能坐视他的弟弟有难。” 朵儿只叹了口气道:“总这样和贼军僵持着,也不是个办法,是时候和对方来一场决战了!” “灭里其,哈巴尔图,此战尔等一定要尽心竭力,绝不能堕了我蒙古健儿的马上威名!” “王爷放心!有我等在,南蛮子猖狂不得!” 第31章 蒙古出兵 时近正午,阳光越发刺目。 从六合城到瓦梁垒,自西而东,是一片宿雪消融后的丘陵地带,此刻在数以万计的人踩马踏下,渐渐变得泥泞起来。 “杀上去!莫叫贼兵走了!” 缪大亨、冯国用两人,率领六千多卧底,依旧冲在所有元军的最前方,紧紧尾随着不远处的耿再成等人。 耿再成的一营兵马,人人俱着轻甲,胯下骑着先前从探马赤军那里缴获的战马,本可以轻松甩掉身后追兵。 只是回过头,见元军各部,除缪大亨和冯国用的六千人外,其他的竟一个都还没有追上来,他只好让手下弟兄放缓速度,免得敌人还没到决战地点,就把自己跟丢了。 “呼哧……累,累死本官了。” 元军追兵的最后方,也先帖木儿骑着一匹健壮的白马,一面笨拙地挥动马鞭、握紧缰绳,一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身为一个蒙古人,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骑马了,如今重新跃上马背,竟有种十分陌生的感觉。一路行来的颠簸,更是差点没让他把苦胆给吐出来。 好在,虽然累是累了点,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这一仗自己能打赢。 “嘶……怎么有些不对劲?停,都给我停下!” 行了两个多时辰,眼看自己这帮人离六合城的方向越来越远,饶是也先再怎么愚钝,这时也察觉到了不对,急忙令大军停下。 “大人有令,所有人停止前进!” 除去缪大亨所部,此时左翼的元军,总数加起来将近两万,分别由万户亦卜失和哈怯来在统领。听了也先的话,二人立刻约束士兵停住。 “快把斥候叫来,问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也先骑在马上,左右张望了片刻,发现周边地形崎岖、丘陵遍布,越看越感觉心慌,咽了口唾沫,转头周边侍从下令。 几个侍从领命,正待将此话传下去,刚转过头,便见几个斥候,骑着马,正急匆匆向这边赶来。 “大人,不好了!前面出现大股贼军!” “大股?大股是多少?”也先愣在原地,过了半晌方才反问道。 “这个……这个小的也说不清楚。” “没用的废物!” 见问不出结果,也先眉头一皱,扬起手中马鞭,狠狠向对方脸上抽了一鞭。犹豫了片刻,对方忙在几个侍从的陪同下,缓缓来到大军前方,向着对面眺望。 只见远方,隐隐出现一条蜿蜒曲折的大河,河岸旁是一方宽阔的堰塘,堰塘前耸立着一座不算很大的土城。 土城前方有一片缓坡,前高后低、易守难攻。 此刻那缓坡之上,刀戟林立、旌旗蔽空,已经站满了成千上万的兵马,一眼望去,黑压压地满是人影。 见此情景,也先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顿时吓得脸色苍白,赶忙对众人道: “撤,快撤!此地不宜久留! 缪大亨带着兵马,刚从前方退了回来,得知也先想要撤兵,忙上前劝阻道:“也先大人,弟兄们好不容易追击到此,一仗未打就撤兵,恐怕对士气不利啊。” 一旁的万户亦卜失、哈怯来,亦开口附和道:“缪将军所言有理,我看对面那土坡上的贼兵,至多不过两三万人,我等未必不能一战。” “说得轻巧,那你们谁愿意去打头阵?”也先闻言,心下稍安,但还是不愿意冒险,于是质问几人道。 亦卜失和哈怯来闻言,相互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了缪大亨,明显是希望对方能主动担此重任。 一来,缪大亨的部下都是汉军。元军作战,向来是汉军作为炮灰最先出动,色目人组成的探马赤军紧随其后,蒙古本部则放在最后,以减少不必要的损失。 二来,先前要不是缪大亨一个劲儿地鼓动撺掇,大伙也不至于一口气追到这里,于情于理,都应该由对方带领汉军先上。 缪大亨明白二人的意思,当即合手抱拳,语气忠恳道:“末将当然愿意出战,只不过……” “不过什么?”也先奇怪道。 缪大亨叹了口气道:“只不过在下的部众,实在太少了些,只有区区几千人,到时候若是打不过对面,还请亦卜失、哈怯来两位万户大人,千万不要袖手旁观啊。” “缪将军尽管放心,你是大元的忠臣,我等怎会对你置之不顾。” 亦卜失、哈怯来心中暗喜,接着对也先帖木儿道:“也先大人,既然缪将军愿意为国尽忠,您就下令让他出战吧。” 也先闻言,心中还是有些犹豫。其实他并不想同瓦梁垒的敌军交战,毕竟自己确实不是打仗的料。 不过转念一想。 反正这缪大亨和他手下的部众,都是些汉人,汉人的命不是命,就算打不过对面的贼寇,通通战死了,对自己也没有任何损失。 万一真让他们打出点名堂来呢? “好,既然缪将军如此忠肝义胆,本官岂有不成全的道理。你且放心去吧,待会儿若是形势不利,本官立刻让两位万户接应你,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深深吸了口气,也先帖木儿最终拿定了主意,一面说着,一面拍了拍缪大亨的肩膀,笑容满面道。 缪大亨见状,心下冷笑,口中却道:“有大人这句话,末将便放心了!” 眼看也先等人同意自己出兵,缪大亨立刻和冯国用率领六千兵马,像模像样地组织好队形,朝着远处的缓坡方向杀了过去。 也先帖木儿目送缪大亨离开后,转过头向亦卜失、哈怯来问道:“奇怪,你们说,这缪大亨一个汉人,怎会对朝廷如此忠心?” “这个……”两人闻言,皆摇了摇头。 也先单手挠了挠下巴,笑着道:“算了,不管他,汉人的脑袋在想些什么,我反正是弄不明白。尤其是汗八里那些读过书的儒臣,一个个,恨不得比我们对陛下还忠诚。也许这缪大亨也和他们一样吧。” 汗八里即元大都,也就是后世的北京。 第32章 战事初起 瓦梁垒,城内一处望楼。 郭洺让人端来两把椅子,一把拎到自己身边,另一把则递给身畔的江黎,笑着道:“江姑娘,站着腰不酸么?坐下吧。” 江黎接过椅子,却并没有坐,奇怪道:“郭大帅,你把我叫到这里来做什么?你不是说要发兵到六合城,去救我爹他们么?” “是啊,今天早上我已派兵去往六合了,他们出营的时候,你不是也在吗?” “可是……刚才我分明在军营看到,他们都回来了,特别是那位姓耿的将军,我记得他的容貌。” 郭洺闻言,忙摸了摸鼻子道:“不会的,哪有这种事,定是你看错了。” “不可能,我是习武之人,眼睛尖着呢。” 江黎说到这里,忽然眉头紧蹙,瞪着郭洺道:“我明白了,你在骗我,你根本没打算去救六合,早上是在演戏给我看!是不是这样?” 郭洺愣了愣,点头承认道: “没错,我并没有派兵去救六合的打算。六合如今是个死地,元军之所以迟迟不进攻,定然是在城外设下了埋伏,等着我的人过去自投罗网。本帅怎么可能真的为你们,拿我手下弟兄的性命去冒险?” “你!你果真是在骗我!” 江黎闻听此言,刹那间脸色惨白,接着突然从腰后抽出一把短刀,架在郭洺的脖子上,语带哭腔道:“姓郭的,你赶快出兵六合,去救我爹!” 感受到喉头处传来的冰凉,郭洺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强作镇定道:“江姑娘,我劝你最好冷静一点,我活着,一切好商量,我要是有什么闪失,六合那边可就真的没有指望了。” 江黎此时已泪流满面,缓缓收起短刀,边抽咽边道:“你这说话不算数的家伙,我恨死你了。” “该死的蠢女人……”郭洺摸了摸喉咙,确定自己没有受伤后,怒气冲冲地望着她道:“我说,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六合是个死地,我若明知如此,还不管不顾地派人过去,最后的结果只能是给你爹陪葬。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想不明白,真是蠢得够可以!” 江黎泣不成声道:“呜呜……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还不是救不了我爹。” “我真是服了你了,拿着这个!” 郭洺实在拿对方没办法,想了想,从袖中摸出一个长筒状的器物,递到她手中。 江黎抿了抿眼泪,接过那器物,不解道:“这是什么,做什么用的?” 郭洺无奈,只得又把那器物拿回来,用手拉长,重新递给对方道:“此物名叫‘千里镜’,顾名思义,可以用它看到千里之外的景象。就算千里看不到,十几里总是能看到的。你不妨试试,用它看城外的情况。” 这东西,其实就是个构造简单的望远镜,是郭洺先前在滁州时,命工匠们用透明水晶磨制而成的,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稀罕物,但对江黎而言就不一样了。 江黎按照他的指示,闭上一只眼睛,将那望远镜放到另一只眼前,对着瓦梁垒外望了一阵,发现真的能看到远处正在发生的事,顿时惊讶不已。 “郭…郭大哥,此物你是从何处得到的?” “是我自己做出来的,怎么样,厉害不厉害?” 听到江黎改口叫自己大哥,郭洺顿觉心情愉悦,便没有再追究对方先前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事。 “真的?”江黎缓缓放下望远镜,先是感到不可置信,随后望向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崇拜,低声道:“这么精巧的器物,你是如何想到的?” 郭洺不想和她多费口舌,摇头道:“看城外。” 江黎咬了咬唇,听话地举起望远镜,重新向瓦梁垒外看去。 远处,人马奔腾,烟尘滚滚。 缓坡上方的一处空旷地带,徐达结合实际情况,参考之前与郭洺议定的方案,指挥着郭家军,一前两后,摆下了三个楔形阵。 每阵三营九千兵马,分别由郑遇春、郑遇霖,以及耿君用负责统领,总数合起来有二万七千人—— 郭洺不是呆子,自然不可能把六万兵马一次性全拉出来。那样风险太大不说,还会加大徐达作为主帅的指挥难度。 在没有什么靠谱通讯设备的古代,身为一个统帅,想要同时指挥几万人战斗,让底下的士兵们快速按自己的命令行事,除了加派传令兵传令之外,便只能依靠战鼓和旗帜传递信息。 因此战场上的兵马越多,指挥者传达命令的效率就越低,这算是一种常识。 且说徐达摆下的这三个楔形阵,每阵的两翼,皆向内收敛,中间则朝前突出,若是放在平原地带,这明显是一种进攻阵型,但如今放在缓坡上,则显得不伦不类。 其实这是徐达故意摆出来迷惑元军的。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对方还故意将数百名不穿盔甲的老弱士卒,放在整个队伍的最前方,好让远观望的元军,误以为自己这边就是一群没有战斗力的乌合之众。 “告诉弟兄们,待会儿看到对面进攻,全军向后撤退!都是自己人,不要误伤!” 军阵后方一处高地,徐达手持郭洺所赠的单筒望远镜,朝着远方眺望了一阵。 发现元军最前方,缪大亨、冯国用等人,正在向自己这边靠近,徐达连忙让身畔的传令兵,将自己的命令下达到全军。 再说对面缪大亨和冯国用。 二人带着六千多兵马,来到缓坡之下,在和徐达这边沟通完毕,彼此确认完身份后,立刻按照事先定下的剧本,开始当着元军的面,装模作样地演了起来。 于是乎,远处观望的元军,看到了让他们不可思议的一幕: 只见缪大亨麾下的六千兵马,一口气冲到缓坡高处,接着竟兵分三路,仿佛狼入羊群般,迅速向着对面的两万多贼军扑了进去。 而对面两万多名贼军士兵,仿佛从未经历过战斗,只胡乱抵抗了一阵,便纷纷向后撤退,隐隐有溃败的征兆。 “这……贼军这就败了?” 远处,看到此情此景的也先帖木儿,先是愣了愣,随后心中狂喜,正待下令全军进攻,这时忽听身后斥候来报。 “大人,朵儿只王爷的大军来了,就在咱们后面。” “什么?这狡猾的老狐狸!” 也先闻言,忿忿道:“一定是听说本官这里旗开得胜,这才马不停蹄的过来抢功劳!” 第33章 大战在即 时间不觉来到午后。 举头望天,太阳的位置明显比先前偏了许多,然而天气却还是很热。当然,这是对从北方来的蒙古人而言,南方人只会觉得暖和。 “也先那头蠢驴呢?他人在哪儿?让他过来见我!” 元军主帅朵儿只,头顶笠盔,身披战甲,骑一匹高头大马,此时已带着三万多兵马,气喘吁吁地赶到了瓦梁垒附近。 “回王爷,也先大人听说咱们来了,已统率着左翼兵马,向着对面的贼军杀过去了。” “什么?这……这该死的杂种!” 之前也先擅自带兵出营,朵儿只心中已然气极,只是想着还有补救的余地,这才马不停蹄地赶来救场。哪成想,自己好不容易及时赶到,对方却又一次擅自出击。 朵儿只气得脸色铁青,一只手捂着胸口,半晌说不出话。 “王爷息怒,切莫气坏了身子。” 周边灭里其、哈巴尔图等将领见状,忙争相上前,替他捶背顺气,过了一会儿,见对方脸色缓和,众人才接着道: “王爷,我们要不要派人,去把也先他们追回来?” 朵儿只表情凝重地思索了许久,摆手道:“不,不要去。也先那头蠢驴,是该叫他吃点苦头才行,如今他的人过去,正好可以替我们试试贼军的实力。再说,就算本王现在命令他回来,只怕他也不会听话。” 灭里其、哈巴尔图等人闻言,点了点头。 … 缓坡上方,也先帖木儿手下的两名万户,亦卜失和哈怯来,这时已率军赶上缪大亨等人,并追随着对方的脚步,成功杀进了徐达布置的军阵之中。 “缪将军,想不到你竟有如此本事!等这场仗打完,也先大人必会在脱脱大人那里举荐你,恭喜你要升官发财了!” 亦卜失拍马走到缪大亨身畔,开口夸赞道。 “哈哈,也许吧。”缪大亨一面悄悄握紧手中的长刀,一面语气淡淡道:“不过在下想要升官发财,还得跟万户大人借一样东西才行。” 对方并未察觉到危险,反而笑着道:“要借什么东西,尽管说。” “你的项上人头!” 缪大亨说到这里,声音突然一变,接着手起刀落,一柄白森森的长刀,快速朝对方脖颈处砍去。 那亦卜失瞪大了双眼,想要策马逃离,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刹那的工夫,对方便尸首分离,一颗浑圆脑袋骨碌碌滚落在地,腥红的鲜血喷得满地都是。 “弟兄们!杀鞑子!!” 趁着其他元军还未反应过来,缪大亨立刻举起手中长刀,向着周边高声呐喊。 听到缪大亨的声音,以冯国用为首的六千卧底,纷纷调转马头,向着身后的元军砍杀起来。 缓坡上,先前一直在故意后退的郭家军,这时发现缪大亨和冯国用得手,立刻抓住战机,奋勇争先,一个个手持长枪、刀盾,朝着陷入包围的元军发起猛烈进攻。 战势瞬间逆转。 由于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战场前方大批元军突然被杀,后方的元军居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缪大亨等人临阵倒戈了。 等他们意识到这件事时,败局已不可挽回。 “额祈格,额可!” “呼日敦,呼日敦,快逃!” 缓坡后方,听到队伍前边传来阵阵哀嚎,当中夹杂着不少蒙古语,后方的也先帖木儿顿觉不妙,忙向周边侍从道: “派几个人过去问问,亦卜失和哈怯来发生什么事了!” 侍从领命正待退下,忽见几个传令兵从前方骑马赶来,声音焦急道: “也先大人,不好了!我们上当了,那个缪大亨是叛徒,故意将我等引到此处,现在亦卜失万户已战死,哈怯来万户还在率众苦战!” “你说什么?” 也先帖木儿闻听此言,整个人如遭雷击,怀疑自己听错了,连忙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缪大亨怎么会背叛我,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大人,此事千真万确啊,我等亲眼看到亦卜失万户的尸体,被他的亲兵从人群中抢回来了。” 蒙古军有规定,主帅战死,亲兵如果无法将对方的尸体抢回来,一律处死。 “什么……快撤,此地不宜久留!” 确认亦卜失已经身亡,也先帖木儿大惊失色,哪里还有勇气停留,立刻吩咐左右撤退。 众亲兵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很快便保护着他撤出了战场。 “也先大人逃了!我们还有打下去的必要吗?” “算了,我们也逃吧,逃得慢了,小命非得丢在这里不可。” 也先不走不要紧,这一走,对前方两万多还在浴血奋战的元军造成致命打击。本来亦卜失战死,大伙的士气就一落千丈,若不是还有个哈怯来在力挽狂澜,大伙早就开始溃逃了。 如今见后方主持大局的也先都跑了,众人哪里还肯再多待,纷纷扭头跟着逃窜,任凭万户哈怯来如何阻拦,也毫无作用。 “也先帖木儿,该死的蔑儿乞人,真是我们蒙古的耻辱!等这次回大都,本王一定奏请陛下,将他的狗头砍下来,祭奠我蒙古将士的亡魂!” 战场后方,一处视野开阔的山岗。 见也先统率的两万多兵马,短短一个多时辰便莫名其妙败下阵来,又见无数的蒙古士兵死于非命,一直观战的朵儿只当即破口大骂,顺带连也先出身的部落也一块骂了起来。 蔑儿乞,是也先帖木儿以及丞相脱脱祖上出身的部落,当年这个部落的首领还和成吉思汗铁木真有宿仇,蔑儿乞人曾经抢走过铁木真的妻子孛儿帖。 后来铁木真崛起,率大军征服蔑儿乞,不但夺回了妻子孛儿帖,作为报复,还杀死了无数的蔑儿乞人。而那些侥幸没有被杀的俘虏,则加入到铁木真的麾下,成为了蒙古的一部分。 “王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眼看朵儿只表情扭曲,显然是气愤到了极点,周边的灭里其、哈巴尔图等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赶忙小心翼翼地向对方请示。 第34章 一场豪赌 “事到如今,还能如何,难道要本王眼睁睁看着自己人被贼军杀死吗?” 朵儿只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思忖片刻,声音严肃道:“哈巴尔图,你率一万步兵,列阵向前,接应也先他们。灭里其,你领六千弓手,四千骑兵,于哈巴尔图的两翼做掩护。” “本王亲率一万骑兵坐镇后方,贼军若是胆敢追下缓坡,本王会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蒙古铁骑!” “末将遵命!!” 见朵儿只不慌不忙地下达着命令,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灭里其和哈巴尔图受其感染,心中燃起一股豪情,异口同声地回道。 远处的缓坡。 眼看也先麾下的两万多元军,仿佛海水退潮一般向后溃败,缪大亨立刻就要带人追击。 冯国用性格沉稳,忙阻止对方道:“先等一等,等徐达兄弟的命令到了再说!” 缪大亨刚加入郭洺阵营,非常渴望建功,当即撇嘴道:“元军都败了,还等什么?如今正是咱们一鼓作气的时候,只要我俩发起进攻,相信徐总兵会派人跟上的!” “这……”冯国用迟疑片刻,心中正犹豫不决。 “两位将军且慢!徐总兵有令,二位将军马上整军撤退,到后方休整,不得擅自追击!” 好在这个时候,徐达派的传令兵及时赶到,向二人转达了对方的命令。 冯国用拱手道:“转告徐达兄弟,我等遵命。” “什么?那岂不是白白放鞑子逃走么?” 缪大亨心中有些不满,但见冯国用已经领命,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 “郭大哥,元军逃跑,你的兵马为何干看着,不追上去啊?” 瓦梁垒后方的望楼上。 江黎手持单筒望远镜,对着远处正在激战的战场,呆呆地望了不知多久。 先前她不知缪大亨等人的身份,见对方领着鞑子兵杀入徐达布置的军阵,心中紧张不已。后来见元军被杀得七零八落、丢盔卸甲,才知道一切都是郭明的计谋,心中欢喜的同时,对郭洺也越发钦佩了。 只是这时,发现也先的两万元兵吃了败仗,正在向后撤退,而徐达却没有任何追击的意思,江黎不理解,只好转过头来向郭洺询问。 郭洺闻言,从她手里抢过望远镜,向着城外望了一会儿,点头道:“天德的做法是对的,你没看到远处还有数万元军主力,正在一旁虎视眈眈么,这种情况岂能贸然追击?” “再者,我们郭家军几乎都是步卒,骑兵只有寥寥两三千,而元军则有大量骑兵,用步兵去追击骑兵,怎么追?两条腿岂能追得上四条腿?” 其实先前徐达之所以选择在缓坡布阵,正是考虑到元军骑兵比较多的缘故。有了缓坡的阻挡,元军就无法发挥骑兵的速度优势。 江黎听了这话,想了想道:“可也不能就这样放他们跑了吧?” “放心吧,元军这次如此大费周章,一口气来了这么多兵马,绝不会这么轻易就撤走,肯定会留下来,想办法和我好好打一场。” 郭洺放下望远镜,望着对方笑了笑,语气轻松道。 江黎见他一点也不紧张,心中忽然有些不舒服,故意抬杠道:“话是这么说,万一元军发现局势不妙,真的撤兵了,你又打算怎么办?” 江黎不知道的是,其实此时此刻,郭洺的心情比谁都要忐忑。毕竟这一仗关乎他未来的命运,要是真的输了,几万大军灰飞烟灭不说,能不能活着回滁州都是个问题。 然而尽管如此,郭洺的脸上却仍旧看不出任何焦虑的表情,尤其是在和下属见面的时候。 因为他心里清楚,身为一个上位者,无论面对什么局势,都要让下属看到你镇定自若的模样,绝不能有半点惊慌,否则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元军真的要跑,我也别无他法,只能组织一支兵马试探性追击,谁知道对方有没有埋伏,是不是故意诱我追击呢。” 郭洺说到这里,浅浅地叹了口气,接着道:“至于你们在六合城的人,抱歉,江姑娘。如果真的出现你刚才说的情况,我肯定是没办法去救的,只希望这种情况不会发生。” 江黎沉默了片刻,低下头自责道:“我真是乌鸦嘴。” 郭洺闻言,想开口安慰对方几句,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此刻,他自己心中也很茫然。 眼下这场仗,明显是拖不得的,再拖下去,不等元军来进攻,自己这边就要崩溃了。 原因无他,只因自己手中的粮草越来越少,要不是上次花云击败了李顺的两万先锋元军,从对方那里获得了许多补给,只怕如今大军已经断粮。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郭洺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上苍保佑,希望元军这次硬气一点,能和自己等人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决战,并最终输给自己。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 而且自己还输不起,所以,自己绝不能输! … “王爷,也先大人的军队折损了三四成,已经撤回来了,贼军并没有追击。” 元军大后方,临时搭建的帐篷下。 听完传令兵带来的消息,元军主帅朵儿只的眉头,先是渐渐皱成一团,随后又缓缓展开,接着自言自语道:“贼军之中,究竟是谁在指挥,竟能如此稳重。啧,本王倒想看看,此人还有多少本事。” 此时已将近申时,太阳隐隐偏西,再过两个时辰,就要到傍晚了。 朵儿只反复踱步,最终决定在傍晚来临之前,和对面的贼军来一场决战——如今他的数万兵马身在野外,只能就地扎营,周边没有任何防御工事,一旦入夜,有很大概率会被劫营,所以不能拖延。 当然,其实此时若是他选择撤退,无疑是最稳妥的做法,但朵儿只并不愿意那么做。他担心自己一旦下令撤兵,麾下数万将士会因此丧失士气。 军队士气对一场战争的影响,有时候是起决定性作用的。这是对方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来人!传本王军令,命哈巴尔图率步兵从敌军正面发起进攻,灭里其率骑兵由两翼突进,寻机攻其破绽!” 第35章 临场变阵 “呜——呜——” 时间来到申时,举目望天,太阳不知去了哪里,天空忽然阴沉下去,想来很快会有一场大雪。 远方,蒙古人特有的号角声,随着逐渐变冷的北风,吹到了缓坡之上。 “徐将军,鞑子吹响号角,看来是准备向我们进攻了。” “嗯,我已经看到了。” 缓坡后方的高地,一株青翠的苍松下,徐达缓缓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转过头,对刚才和自己说话的传令兵道: “传本将军令,命郑遇春、郑遇霖、耿君用,二前一后,以叠阵迎敌。命缪大亨、冯国用,领兵守住阵尾,以防元军绕后。” 所谓叠阵,乃是当年南宋名将吴璘在对抗金兵时所创的一种阵法。 守军一方,以长枪兵、刀盾手数行居于阵前,集体坐地,以逸待劳;以弩手、弓手数队居于长枪兵、刀盾手后,单膝半跪;军阵两翼、阵尾,皆设有拒马,彼此以铁锁勾连,并安排一定数量的骑兵,以防止被敌军包抄。 每逢交战,待敌军行至己方军阵百步之前,弩手、弓手立刻轮流进行射击。待敌军至阵前三十步,则长枪兵、刀盾手迅速起身列阵。 这是一种防御性很强,进攻性不足的阵法,究其原因,主要是当年南宋相比于金国,骑兵实在太过缺乏,不得已只能如此。 而如今的郭家军,恰好面临着同样的境况。 “遵命!” 听到徐达的命令,先前的传令兵,立刻转身高呼: “总兵徐将军有令!参将郑遇春、郑遇霖、耿君用,二前一后,改以叠阵迎敌。参将缪大亨、冯国用,坚守阵尾!” 远处望楼上的传令兵闻言,马上按照命令指示,一面擂动战鼓,一面挥舞军旗。 高地下方,正在统兵的郑遇春、郑遇霖,以及耿君用,听到鼓声,回头去看旗帜,很快理解了徐达的命令,当即各自组织兵马,按照对方的要求布阵。 由于叠阵阵法,大伙日常训练时演练过无数遍,因此这个过程很快便完成了。 “嘶……这帮贼军,这是在做什么?” 元军这边,哈巴尔图、灭里其两名蒙古将领奉朵儿只的命令,此时已统率着两万兵马,来到了距离缓坡三百步左右的位置。 由于多年没有正经打过仗,又对汉人的兵书不感兴趣,两人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叠阵。 见缓坡上方的郭家军似乎换了种阵法,哈巴尔图和灭里其一时间大眼瞪小眼,谁也拿不定主意。 出于保险起见,二人商议了一阵,于是转头对麾下几个汉军千户道:“马千户、牛千户、朱千户,你们各领一千部下,过去试探试探,看看贼军要干什么。” “我等……遵命。” 蒙古人作战,向来以仆从军打头阵,尤其喜欢让战斗力最弱的汉军冲在一线,几个汉军千户早知会有如此安排,却也别无他法,只得各自带领部下兵马,硬着头皮开始前进。 毕竟向前进攻,如果能获胜,他们还有活命的机会,要是胆敢后退的话,不但会立刻被督战的探马赤军和蒙古军杀死,事后自己在军营里的亲眷也会受到波及。 “鞑子来了!弓弩手,预备,放!” 缓坡上方,发现对面杀来数千元军,负责指挥左右叠阵的郑遇春、郑遇霖、耿君用等将领,立刻命后方的弓弩手射箭攻击。 众人先是采用抛射,待元军距离拉近后,再采用平射,以期最大限度射杀敌军。 此时缓坡下方的元朝汉军,在几个千户的带领下,亦开始放箭还击。奈何他们本身装备就差,平时又缺乏训练,再加上如今身处低位,地势也不利。 几轮对射下来,不断有汉军中箭倒下,哀嚎不止。 然而即便如此,汉军们依旧不敢后退,反而一个个举盾持刀,拿出一副豁命的架势,三五成群地向着缓坡冲杀。 “前排听令,起立!!” 眼看元朝汉军向自己杀来,缓坡上方,原本坐下待命的万余名郭家军长枪兵与刀盾手,在主帅徐达的命令下,立刻起身迎战。 得益于先前在滁州时身为镇抚官的朱元璋的严厉监督,郭家军士兵每日的训练强度,不但远超眼前的元军汉兵,甚至比起元军中的探马赤军和蒙古军,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加上郭洺个人的领袖魅力,空余时间时常对麾下将士进行思想教育,给大伙灌输“驱逐鞑虏、复兴神州”的理念。 种种因素叠加之下,导致郭家军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十分惊人。 迎面冲上缓坡的元军汉兵,只和众人交战了不到片刻,便被杀得丢盔弃甲,哭爹喊娘,纷纷溃退而下。 没过多久,整个战场便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要不是无徐达命人极力约束,不准将士们擅自脱离军阵,杀红了眼的郭家军,差点没直接冲下缓坡追击。 短短半个时辰后,先前还有三千多的元军汉兵,转瞬便只剩下不到八百人,损失不可谓不严重。 “原来贼军布下此阵,打的是这个主意。” 对于汉军的损失,后方观战的哈巴尔图和灭里其并不在意,反倒是为看出了郭家军的意图而感到高兴。 只不过看出郭家军意图,不代表就能立刻想到破解之法。二人正头疼不已的时候,后方观战的朵儿只,突然派人给他们带来了数十门碗口炮。 “王爷有令,命两位万户大人,用火炮轰击贼军军阵,待贼军阵型混乱,马上击鼓进兵!” 碗口炮也叫碗口盏,乃是元朝时出现的一种小型火炮,身管短、射速慢、射程也不远,再加上没有瞄准工具,命中率可谓十分感人。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玩意始终带一个“炮”字,打在人身上,就是不死也得受伤。 “是啊!我等为何没有想到,可以用火炮来破阵!” 灭里其、哈巴尔图闻言,心中大喜,立刻命人将朵儿只让人带来的碗口盏,推到前方合适的位置架设。 第36章 战势焦灼 “鞑子这是在做什么?” “不知道啊。” 缓坡上方的郭家军们,很快便发现了坡下元军的举动。见对方冒着箭雨,将一门门碗口炮推到离自己等人一百步左右的位置,众人不禁议论纷纷。 但他们中大多数人都不认识那是什么东西,只有少数当初在滁州时见过郭洺试射火器的老兵反应过来,惊讶道: “我认识,这是火炮!当初咱们大帅造出来过……不过咱们大帅造出来的,要比这个大得多,长得多。” “火炮是什么玩意儿?” “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反正威力可不小,当初大帅用火炮炸倒过一棵大树。” “啊,这么厉害?那打在人身上,不得把人炸死吗?” 听了先前那老兵的话,其余人心中顿时一阵紧张。人对于未知事物,往往是最恐惧的。 远处的高地,徐达也从传令兵口中得知了元军的动向,抬起望远镜看了一阵,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想了想,他立刻转过头,对身畔一名身穿盔甲、手握长刀,正在候命中年男子道: “吴把总,难得上位如此信任你,待会儿督战之事,就全都交给你了。战场上你若发现有人逃跑,或者不听号令,可就地斩首,不必心慈手软!” “在下……在下遵命。” 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初郭洺围攻定远县的孙德崖时,主动出城投降的吴弛。 自从此人归顺后,郭洺一直没能给对方找到一个合适的职位安置,只能先让他先在自己的亲兵营里做把总,统领数百兵马。 直到这次和元军决战,由于数万大军需要组建一支督战队维持秩序,郭洺才突然想起对方,于是便将督战之事交给他来负责。 这是一个百分之百的脏活、烂活,比朱元璋镇抚的职位更加得罪人。毕竟镇抚作为执法官,只负责维持军纪,最多不过打打军棍,这督战队却是要杀人见血的。 不过明知道如此,吴弛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将这个任务接了下来。不接也没办法,除非他不想在郭家军混了。 毕竟在郭洺的眼里,他就是做这种事的料。 “嘭——” “嘭——嘭——” 缓坡下方,架设好碗口炮的元军,在后方将领的指挥下,装填好石制的炮弹后,立刻点火发射。 由于运输不便,所以这次元军带来的碗口炮,都是小型碗口炮,威力其实十分有限,可以说炸不死几个人。 至于精准度更是一言难尽,数十门火炮齐发,最后只有一两颗炮弹落到了缓坡上方郭家军的军阵之后,炸伤了几个倒霉的弓弩手。 然而即便是这样,大炮发射的巨大声响,以及炮弹落地造成的爆炸,还是给从没见识过火器威力的郭家军成员,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尤其是先前炮弹落地的位置,见自己的同伴被炸伤,周边其他弓弩手吓得魂飞魄散,本能地萌生了退缩之意。个别胆小之人,甚至扭过头,拔腿就要逃离战场。 好在这时,吴弛带着督战队及时赶到。 “大帅有令,谁敢逃跑,就地正法!” 见有人想逃,对方二话不说,立刻抽出佩刀,一刀将那逃跑者砍翻在地,随后声音冷冷道: “大家都镇定下来,大帅正在看着我们呢。出征之前,你们个个说要为大帅效死,要杀鞑子为祖宗报仇,这份胆气现在都去哪儿了?” 用袖口擦了擦刀刃,将刀收回刀鞘。吴弛一面板着脸教训众人,一面指挥督战队,将那些被炮弹炸伤的士卒背下去医治,顺便把刚才那逃兵的尸首也拖下去。 周边其余人闻言,心中暗暗惭愧,不待对方吩咐,便重新握紧弓弩,回到了自己先前的位置。 … 缓坡之下,几轮火炮射完,发现对面贼军的军阵,居然没有半点松动的意思,元军万户哈巴尔图和灭里其,只觉得不可思议。 “哈巴尔图,这伙贼军看来很不简单啊。咱们这边汉军也死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发动进攻了吧?” “说得是,让探马赤军出动吧。” 见天色已越来越晚,考虑到朵儿只的命令,哈巴尔图和灭里其不敢再耽搁时间,最终决定正式发起进攻。 虽然对面的贼军狡诈,但两名蒙古将领依旧对自己,以及自己部下的将士充满信心。在他们看来,区区一群贼寇,也就打打那些镇戍地方的废物汉军罢了,怎会是自己两人的对手。 “呜——呜——” 苍凉的蒙古号角,再度响起。 数以万计头戴铁胄、身穿扎甲,手持盾牌、环刀、铁骨朵的探马赤军重步兵,在听到这号角声后,迅速从正面出动,向缓坡上方的郭家军发起冲锋。 对于元军的指挥者而言,汉军人多,只是可有可无的消耗品,而蒙古军人数较少,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损失。唯有探马赤军,才是绝对的主力,是军队的中流砥柱。 而眼前这帮探马赤军的战斗力,也确实非常强悍。 和先前一触即溃的废物汉军不同,这帮人在气喘吁吁地冲上缓坡后,居然还有能力和郭家军前方的长枪手、刀盾手激烈拼杀,并且丝毫不落下风。 “很好!趁现在,进攻两翼!” 发现正面的敌人已被纠缠住,哈巴尔图和灭里其赶忙抓住机会,各自率领一支两千人规模的探马赤军骑兵,立刻从缓坡左右两个方向突入,试图包抄郭家军后方。 然而两人的算盘显然没有打好。 徐达在挑选缓坡布阵之前,早就算到过元军会有从两翼进攻的可能,提前便命人在缓坡的左右两处半坡,挖掘了数百个陷马坑。 每个陷马坑里都放有削尖的木桩、铁蒺藜。 “啊!!” “艾米阿布拉!救命!” 两翼的元军骑兵,刚冲到缓坡一半的位置,便有无数人落入陷马坑中,被里头的木桩连人带马戳成刺猬。 战场周边,霎时间传来无数道痛苦的哀嚎。 “不要管,给我继续进攻!” 第37章 底牌后手 “好凶的鞑子,居然真的打到两翼来了。” 瓦梁垒后方,郭洺手持千里镜,将远处元军的动向看得一清二楚。见对方的攻势如此猛烈,他心中紧张的同时,口中忍不住喃喃。 此刻城外的缓坡两侧,元军万户灭里其、哈巴尔图,在付出了几百人的代价后,已成功带着数千骑兵,杀到了郭家军的军阵两侧。 幸好除了陷马坑之外,徐达还在两翼设置了不少拒马,彼此以铁索相连,有效地阻碍了元军骑兵的行进速度。 趁此机会,一直在后方待命的缪大亨、冯国用两人,迅速组织兵马,向来犯的元军骑兵发起反攻。 望楼上,听到郭洺的自言自语,江黎心中好奇,也想看一看外边的战况,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只好揉搓着自己的手指,干巴巴地站在一边。 郭洺回过头,见对方如此,笑着将千里镜递到她手中,柔声道:“江姑娘,这玩意儿你若想要,日后我可以送你一支。” “真的吗?”江黎闻言,心中暗暗欢喜,又担心对方只是在说客气话,于是扬了扬手道:“要不你就送我这支吧。” 她只道郭洺大概不会答应,哪知郭洺想也不想便点头同意了。 “好,既然姑娘喜爱,等这场仗打完,我就把它送给你。” “郭大哥,还是算了吧……平白无故,怎么好意思要你的东西呢。”江黎脸色一红,心中虽非常不舍,但还是开口推辞道。 “好了,送给你你就收下吧,我知道你喜欢。”郭洺瞥了她一眼。 江黎被他看穿心事,心中暗恼,更不愿意要了,口中连连拒绝,正准备千里镜塞回郭洺手中。 这时,郭洺的亲兵营参将冯国胜,突然爬到望楼上,向郭洺请示道:“上位,两翼的鞑子骑兵越来越多了,只怕我家兄长还有缪将军那边,顶不住太长时间,要不要派兵增援?” “啧啧……” 郭洺举头望天,发现黄昏渐至,太阳已经西坠。他并不想把战事拖到天黑,那样的话,这场战事又会平添许多变故,谁知道元军会不会连夜拔营,撤回六合城外。 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最终他下定了决心,开口向冯国胜道: “让花云出战吧,这家伙,看着别人打仗自己却不能上战场,心里只怕像被蚂蚁咬了一样难受。” “遵命!” 冯国胜闻言,立刻转身下了望楼,将这个命令转述给花云。 见冯国胜走了,江黎心中疑惑了一阵,忍不住开口问道:“郭大哥,鞑子的后方不是还有一支大军吗,你现在就派兵出城增援,好像不太妥当吧?” 江黎所说的大军,自然是指元军后方,鲁国王朵儿只垫后的那一万多蒙古本部兵马,之前江黎曾在千里镜中看到过。 “无妨,我还有后手呢。”郭洺嘴角扬起一丝弧度,故作神秘道。 “后手……是什么?” “马上你就知道了。” … “弟兄们,给我杀!!” 缓坡左翼,冯国用胯下骑马,手握长刀,在几个随从的保护下,对着迎面而来的元军骑兵奋力劈砍。 此刻,他的脸上,手上,铠甲上,到处皆沾满了敌军的鲜血,整个人仿佛在血水中浸泡过。 “想不到鞑子的精锐,竟如此难对付,怪不得当年能夺走赵宋官家的江山。” 眼看自己身边的弟兄,一个接一个地倒在血泊之中,元军骑兵的攻势却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冯国用心中不由得暗暗感慨。 另一边,右翼缪大亨的情况更加不妙。 他的部下原本就是些临时招募的灾民,如今虽然归顺了郭家军,但如此短的时间里,战斗力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提升。 幸好之前冯国用把自己的部卒借给他了数百,否则右翼这边早就被元军突破了。 但即便如此,形势还是万分危急。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万多名郭家军援兵,及时从后方瓦梁垒前的军营中冲了出来,为首之人正是花云。 “鞑子休狂,花爷爷来也!” 花云身披重甲,手持一把寒光侧侧的利剑,照例一马当先,冲在人群最前方,遇人劈人,见马砍马,锐不可当。 对方身后的一万多援军,三千乃是重甲骑兵,战斗力冠绝郭家军全军。 有了这帮人的加入,战场的形势立刻发生变化。原本在两翼占上风的元军探马赤军,渐渐开始落败,不断有人从马背上被击落。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大约一个时辰,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探马赤军败迹越来越明显。 远处,一直按兵不动的元军主帅朵儿只,此刻终于决定祭出自己的底牌,转过身,向身后的一万余蒙古骑兵高声道: “传本王军令,各部蒙古军,立刻整军出战,向两翼方向增援!儿郎们,尽情挥舞战刀,杀死你们的敌人!让他们知道,什么是成吉思汗的子孙!” “浩瑞!浩瑞!!” 一万名蒙古骑兵闻言,士气立刻高涨万分,纷纷欢呼着回应。浩瑞,乃是蒙语中万岁的意思。 欢呼完毕,蒙古骑兵们不再停留,立刻在自己长官的统领下,按照一定队形,分批向着远处的战场杀去。 “郭大帅,鞑子又增兵了。你说的后手,是时候拿出来了吧?” 瓦梁垒望楼,见远处坐镇的蒙古兵开始加入战场,江黎转过身,一面将手中的望远镜望交到郭洺手中,一面心情紧张地开口问道。 以前的她从来没经历过如此大规模的野战,如今有幸作为一个见证者,心中比郭洺这个主帅还要更在意战局。 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这场战事的成败,不但关乎着郭家军的生死,也关乎她们六合红巾军的存亡。 “冯国胜呢,让他立刻率亲兵营出动,带上所有火枪,还有那几十门弗朗机炮!” 郭洺接过望远镜望了一会儿,发现元军果然已经把底牌给压上了。他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忙将头伸出望楼,对楼下待命的传令兵下令。 “不,不,这个时候,还是本公子亲自出马稳妥一些。” 他所谓的后手,其实就是先前打造的火器。 第38章 火器初战 暮色渐至,天空变得愈发阴沉,不久后,竟飘起了晶莹的雪花。 这场雪尽管来得不是时候,好在下得也不大,并不会对火器的发射造成太多影响。 “上位,火绳枪,弗朗机炮,已按要求全部装填完毕。” “很好,让亲兵营炮手按我以前教的办法,调整火炮角度。火枪手按平日训练队列,站成三行,听我命令行事。” “遵命!” 此刻,郭洺已经离开瓦梁垒,与冯国胜、江黎一起,骑马来到徐达所在的高地附近。 为了不打扰徐达指挥,郭洺没有选择去见对方,而是挑了另外一处位置,命亲兵营架设、填装火器。 “郭大哥,这烧火棍一样的东西,就是你所谓的后手吗?能有什么用呢?” 江黎连望远镜都没有见过,自然不可能认识火器,像个好奇宝宝一般,对着郭洺亲兵营士兵手中的火绳枪不断打量,疑惑地问道。 郭洺并不解释,随手从身旁亲兵手中,取过一把装填好弹药的火绳枪,随后点燃火绳,对准身后一株碗口粗的黄杨木,重重扣动了扳机。 “噼啪——” 只听一声脆响,伴随着数缕黑烟的散去,那黄杨木像是受了什么重击,不停地剧烈晃动着,抖落下无数雪花。 江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差点没扑进郭洺怀里。待声音消散,回过头去看,才发现那黄杨木的中心已被打穿一个大洞。 “现在你知道了么?”郭洺笑着问道。 江黎怔怔地伫立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 “王爷的援兵到了,大伙给我加把劲,杀穿贼军军阵!” “活捉贼军主帅者,官升三级!赏银千两!” 缓坡下方,发现朵儿只把压箱底的一万蒙古骑兵都派上战场来了,原本已有溃败之势的两万探马赤军,在万户灭里其、哈巴尔图的指挥下,重新燃起斗志,向着对面的郭家军反复猛攻。 此刻的元军,不论正面还是两翼,皆分为数队。每队三到四千人,由一个千户统领,争相向缓坡发起进攻。一队久攻不下,则退下休整,换另一队继续。 这种车轮战术,对郭家军可谓十分不利。毕竟元军是进攻方,有足够的时间换人,而郭家军这边作为守方,一旦军阵有所松动,马上就会面临全军崩溃的局面。 这是叠阵的弱点,也是大多数防御型阵法的弱点。前排士兵所受的压力十分巨大,只能像乌龟一样等着别人来进攻。 好在这场仗从正午打到天将薄暮,郭家军虽然损失不轻,不断有人死去,但直到目前为止,整个军阵仍然没有出现松动的迹象。 但大伙毕竟都是血肉之躯,并不是钢铁,接下来还能撑得住多久,谁也无法预料。 “很好,鞑子后方的骑兵,已经进入火炮射程范围了。” 高地上方,郭洺观察了一会儿战局,放下千里镜,心中大喜,立刻扭头对旁边的冯国胜道:“传我军令,让亲兵营炮手找好角度,对准鞑子骑兵,狠狠地轰!轰得准了,过后本帅每人赏一个媳妇!” 火器这手底牌,郭洺一直藏着不拿出来,为的就是现在。 “得令!”冯国胜领命,突然多了句嘴,“上位,要是弟兄们轰得不准怎么办?” “回去每人领两百军棍!不,五百!一千!打死为止!”郭洺翻了个白眼,“本公子平日里给他们吃最好的,穿最好的,现在还答应给他们发媳妇,谁敢打不准?” 旁边的江黎闻言,脸色通红地看着郭洺,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 北风凛冽,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瓦梁垒,缓坡后方开阔的原野上,一队队身披重甲蒙古骑兵,手持枪矛、马刀,口中大喊着“浩瑞”,正在纵马疾驰,朝对面的郭家军冲去。 就在他们离对面军阵还有两百步左右的时候,突然听到远处的天空中传来几声异响。 “轰隆——隆——” 那声音仿佛雷鸣,却又比雷鸣更加低沉,一道连着一道,接连不断。 蒙古骑兵们,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出于动物的本能,不少人意识到可能有危险,于是缓缓勒住缰绳,将马匹停了下来。 然而这正是他们噩梦的开始。 只见高地内,数十门弗朗机火炮发射出的炮弹,以一种优美的弧度,相继冲出树林,飞上天空,接着越过缓坡,越过缓坡下方的探马赤军,最后重重地砸在了后方的蒙古骑兵中。 “嘣——” 每个实心炮弹砸落地面,都会带来一个巨大的窝坑,而不幸停留在窝坑附近的蒙古骑兵,则瞬间连人带马,变成一团模糊的血肉。 周边其他蒙古兵,方才还在心中幻想着,待会儿要如何上阵杀敌,此刻亲眼目睹了发生在身边的惨状,顿时一个个吓得脸色苍白,整个身子抖作筛糠一般。 其实刚刚那些炮弹,打得并不能说有多准,毕竟郭洺亲兵营操炮的炮手们,直到现在还是有很多人没有领会郭洺教给他们的,最简单的勾股定理。 但此时缓坡下方的原野上,一万多蒙古骑兵们,为了维持队形,彼此挨得实在太近,太密集。这才导致了对面的炮弹,能够准确砸在他们身边。 只可惜,落下的炮弹都是实心弹,威力虽然很大,但波及的范围实在有限,一发炮弹下去,能炸死两三个人都不容易。 不过即便如此,弗朗机火炮的威力还是非常强劲,远不是先前元军用的那些碗口炮能够相提并论的。炮弹落下后,给元军带来的心理压力,更是空前绝后。 “阿卜!阿卜!!” 阿卜,是蒙古语中“快走”的意思。 眼看身边的伙伴,不时又有人被炮弹砸中,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便倒地身亡。周边其余蒙古骑兵,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惧,一面大声呼喊着,一面开始调转马头,向后逃窜。 整个过程,不到半个时辰。 此刻缓坡上下,不论是元军的探马赤军还是郭家军,见此状况,皆短暂地愣了一愣。 原来传说中战无不胜的蒙古铁骑,已经退化到这个地步了么? 第39章 瞬息万变 天已经完全黑了,夜色笼罩着大地。 北风呼啸,天气越来越冷,比天气更冷的,是元朝鲁国王朵儿只五味杂陈的心情。 望着远处正在争先恐后,向着后方逃命的一万余名蒙古本部骑兵,朵儿只总觉得是自己眼花了,看到的并非真实。 怎么会,才短短一百年啊,曾经让全天下颤栗的蒙古勇士,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难道长生天已经不再庇佑蒙古人了吗? “败了,咱们败了,快逃命吧。” “没错,蒙古人都逃了,我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蒙古本部骑兵的不战而退,对前线元军士气的打击是致命的。 缓坡下方,刚刚才重提士气,准备和郭家军拼死一战的探马赤军,发现后方的蒙古援军并未如期而至,反而扔下自己这边跑了,心中恐慌的同时,很快开始议论纷纷。 哈巴尔图和灭里其二人,听到耳畔传来的话语,唯恐自己的部下们就此溃退,立刻举起手中马刀,恶狠狠道: “都镇定下来!不要乱!” “谁敢逃走,本官现在就宰了他!” 可惜,形势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任凭他二人如何威胁,丧失了战斗意志的探马赤军们,皆无法再为之所动。越是组织度高的群体,一旦崩溃,就越拦不住。 下一刻,元军士兵便三五成群地开始向后逃窜。 “滚开!别挡道!” “他妈的,老子宰了你!” 既然是逃窜,那便不再有秩序可言,刹那之间,所有元军皆乱作一团。人人都害怕自己会死在战场上,因此个个争前恐后,看到有谁挡在自己前面,也不管对方是谁,抬手就是一刀。 兵败如山倒,无外如是。 “鞑子这就败了?” 发现元军正在溃退,高地后方,郭洺咂了咂嘴,心中先是一怔,有些不敢相信,随后欣喜若狂。 鞑子败了,那不就意味着自己这边打赢了吗? “国胜,过来,那个……” “上位,什么事?” 战事至此,郭洺悬了多日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转过身摆了摆手,他本想让冯国胜通知传令兵,全军发起追击,不过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算了,算了,没事,你忙你的去吧。” 郭洺心中悠悠一叹。 这场仗的指挥者毕竟是徐达,追击与否都应该由对方说了算,这是自己赋予对方的权力,自己不能越俎代庖。 … 高地另一边,徐达此时也通过手中的千里镜,发现了正在溃逃的元军。 由于夜色太暗,看不清战场形势,起初徐达怀疑元军是以退为进,故意吸引自己进攻,因此迟疑了一阵。后来发现对方居然真的败了,这才赶忙下令追击。 “弟兄们,跟我一起杀上去,活捉朵儿只!” 军阵前,得到了追击的命令的花云,心中兴奋不已,立刻统率着麾下骑兵,冲下缓坡,向着远处的元军冲杀而去。 花云本就生得身材魁梧、面黑如炭,此时手中举着带血的宝剑,越发显得凶神恶煞、面目狰狞。 溃逃的元军回过头,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华云如此模样,如同看到了恶鬼一般,心中恐惧万分,恨不得自己多长一双腿,哪里还有勇气稍作抵抗,个个皆拼了命地逃跑。 “活捉朵儿只!” “活捉朵儿只啊!!” 眼看元军溃败,缓坡上方的郭家军士兵,士气高涨到了顶点,在冯国用、缪大亨、郑遇霖、郑遇春、耿君用等人的带领下,纷纷大声呼喊着,跟在花云身后,一路追杀逃跑的元军。 与此同时,缓坡对面的山岗。 “王爷,这里危险,我们快撤吧!” “是啊,汉人有句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下次还有机会报仇。” 发现全军败北已成定局,灭里其、哈巴尔图等将领,不得已只能跟着大军溃逃。逃至朵儿只身畔,二人连忙开口,试图劝朵儿只离开。 此刻的朵儿只,魂魄仿佛被人抽走了一般,眼神呆滞,久久不发一言。过了好半晌,对方才终于回过神来,苦笑道: “机会?我们哪里还有什么机会?长生天已经抛弃我们了。” 众将闻言,一个个神色低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陛下把朝廷的六万大军交到我手里,如今却打成了这个样子,我和那也先帖木儿又有什么分别,我还有什么面目活着回去?” 朵儿只说到这里,突然声音一转,语态苍凉道:“自古文官死谏争,武将死沙场,本王今日,断不能忍辱偷生!希望你们也一样!” “贼军的主帅,必然藏在缓坡后方那块高地上。如今我军兵败,贼军主力忙着追击,断然想不到,还会有人敢逆势而上,攻击他们后方,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我等若能趁着夜色,率领一支精兵,避开贼军主力,一鼓作气冲到高地,将对方的主帅击杀,或许能有一线生机!就算做不到,死在半途,也不枉了男儿的一腔热血!!” 灭里其和哈巴尔图闻言,被朵儿只这番话深深打动了,各自扬起手中的马刀,异口同声道:“末将遵命!” 和那些家境一般甚至贫苦的蒙古军户不同,这二人皆是贵族出身,自身的利益,家族的利益,都和大元朝廷深度绑定,他们也一直以此为荣。 如今到了为朝廷慷慨赴死的时候,两人自然义不容辞。 不得不说,人在有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觉悟后,往往会有奇迹发生。朵儿只定下的这个计划,虽然很草率,难度也很大,但这帮人竟然真的做到了。 由于夜色太深,视野太暗,郭家军的主力都在忙着追击溃退的元军,谁也没有注意到,居然有支一千人左右的蒙古骑兵,绕开了他们的追击,悄悄向着缓坡上方摸去。 等到追击元军的郭家军主力中,有人发现这支骑兵的踪迹时,已经晚了。因为郭家军大都是步兵,只有花云麾下有几千骑兵。 众人想要往回赶,到高地去援救郭洺,哪里还来得及。 第40章 险象环生 “大帅,不好了!探子来报,有一支两千人左右的鞑子骑兵,往咱们这边摸过来,徐总兵正在领兵与他们交战!” 后方高地的树林下,接到徐达派人传来的消息,冯国胜忙火急火燎地向郭洺禀报。 “什么?” 郭洺闻言,顿时吓得双脚一软。 他倒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徐达有什么意外——那可是自己的擎天巨擘啊,绝对不能有任何差池,自己还指望有朝一日,对方替自己挥师北上,直捣虏廷呢。 “快,快,把本帅的亲兵营调过去,一定要保护徐总兵的安全!”咽了口唾沫,郭洺立刻下令。 冯国胜闻言,有些犹豫道:“上位,把亲兵营调过去,谁来保护您的安全?” “啧,你平日里的机灵劲儿哪去了。”郭洺咂了咂嘴,哭笑不得,“我不能和你一起过去吗?” “那更不行了,前方如此危险,您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安全。”冯国胜把头一摇,坚决不同意,“这样吧,末将从亲兵营调一千步兵过去支援徐总兵,其他人留在这里保护上位。” 郭洺的亲兵营总共有三千五百兵马,其中一千人为火枪手,随身装备火绳枪,另有五十人为炮手,专门负责操纵弗朗机火炮,剩下的则全部都是重甲步兵。 一言既罢,冯国胜不待郭洺回应,便自行统率兵马,向着徐达所在的方向去了。 郭洺无可奈何,只好冲着对方的背影暗骂:“臭小子,连本帅的话也不听了。” 一旁的江黎见状,羡慕道:“郭大哥麾下有这么多精兵良将,还对你如此忠心耿耿,怪不得这回能把鞑子打得落花流水。” 顿了顿,对方接着道:“鞑子既然已经败了,不知郭大哥什么时候能放小女子回去?” 算起来,江黎被郭洺扣在郭家军这边,也有好些日子了,她心里非常担心六合城的安危,想要马上回去看看。 “姑娘想走,只怕没那么容易吧。” 郭洺怔了怔,双手抱在胸前,似笑非笑道:“我先前不是说过么,之所以把你留在这里,乃是为了要令尊亲率六合城的军民归顺于我。” 江黎昂起头瞥了他一眼,眉头微蹙道:“郭大哥,如今贵军击败数万鞑子,四下再无威胁,就算顺势攻下我们六合城,也是轻而易举的事,留不留下小女子,又有什么分别呢?你还担心我们六合红巾说话不算话么?” “那可不一样,万一到时候你们悄悄弃城而走,把一座空城丢给本帅,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郭洺当然知道这种情况不可能,毕竟六合城周边除了滁州,到处都是元军,离开了六合城,对方一行人能去哪里,但他还是故意这么说。 听到郭洺不打算放自己离开,江黎不由得粉拳轻握,面中隐隐有愠怒之色。 郭洺见状,忽然喟然一叹,换了种深沉的语气:“江姑娘,我之所以要留下你,为的什么缘故,你莫非真的不知道么……” 江黎听到这里,整个人呆住了,脸上的怒色瞬间化作羞赧。随后双手惴惴不安着叠在腹下,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眼看时机成熟,郭洺正待趁热打铁,向对方开口表明自己的心意。 这时,却听不远处的树林中,突然传来阵阵马蹄声。声音中还夹杂着许多不明其意的蒙古语,显然不是郭家军的人马。 “不好!是鞑子!” 周围的亲兵发现异常,立刻按平日训练的内容,刀盾兵居外,火枪手居内,组成一个大圆阵,里三层外三层,将郭洺和江黎护在其中。 另一头的树林内,此刻带领蒙古骑兵摸到这里的,乃是元军的万户哈巴尔图。 哈巴尔图已然抱定了必死之心,发现对面出现一支严阵以待的兵马,心中非但不惧,反而大喜。 “阵内此人被保护得如此严密,想必在贼军中的地位不轻!草原的勇士们,跟我冲杀上去!为了大元,为了陛下,为了祖辈的荣耀!” 在哈巴尔图看来,对面人数虽多,但全都是步兵。自己麾下虽只有六七百人,却个个身穿三重铁甲,武装到了牙齿,完全没有理由惧怕对方。 毕竟骑兵对战步兵,历来都是碾压。 此刻跟随哈巴尔图的数百蒙古勇士,自然也都明白这个道理。听到主帅下令,众人立刻挺枪拍马,口中大呼着“浩瑞”,随后争相杀向敌阵。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时代已经变了。 “噼啪——啪啪啪——” 只听一道道炒豆般的脆响,伴随着气味难闻的黑烟,没有任何前兆,接连从郭家军的圆阵中响起。 后方骑马冲锋的蒙古骑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见前方的伙伴,突然一个个从马上坠落,紧随其后的,是无数撕心裂肺的哀嚎。 刹那之间,众人皆被眼前的一幕震慑住了。 只见先前倒在地上的同伴,大部分已经成了尸体,浑身布满冒血的窟窿。而那些生命力顽强没有立刻死去的人,则因疼痛之故,倒在地上不停地打滚。 借着月光在雪地的反射,余下的蒙古骑兵们突然发现,对面圆阵内的贼军士兵,手里似乎握着一根根烧火棍般的铁管。 那是什么?突火枪?不对,突火枪打马都打不死,哪有这般威力,能洞穿三重铁甲? 下一刻,众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妖术。 大伙早就听说,红巾军是弥勒佛座下的弟子,个个都会剪纸为马、撒豆成兵的本事,以前还不相信。 如今亲眼所见,所有人都惶恐起来。 万户哈巴尔图也停住马,失神了片刻。只是没过多久,他便迅速回过神来,接着咬紧牙槽对众人道: “勇士们,我们已无路可退,一起回归长生天的怀抱吧,顺便问问它,为何……为何要抛弃自己的子民。” 蒙古骑兵们闻言,没有人回话。他们都是哈巴尔图的亲兵,平日里受了对方不少恩惠,如今主帅既然下定决心要死,他们也只能毅然追随。 整个蒙古骑兵队伍,顿时充满了一种肃杀、悲凉之气。连对面的郭家军,甚至军阵内的郭洺,都能隐隐感受到这种氛围。 但,无论这帮人再如何视死如归,终究还是挡不住火绳枪的铳子。 “噼啪——啪啪啪——” 又是一道道炒豆般的脆响。 迎面疾驰而来的蒙古骑兵,仿佛被镰刀收割的麦穗一般,不断在血泊中栽倒。从始至终没有人退后,也没有人回头。 到最后,只剩下哈巴尔图等五六个骑兵,躲过无数铳子的洗礼,成功杀到了郭家军阵前。 可惜无济于事,郭洺的身前,还有无数忠心耿耿的亲兵营士兵,护卫在他的身边。 “投降吧……”军阵后方,望着对面恶狠狠盯着自己的哈巴尔图,郭洺叹了口气,缓缓道:“你和你的部下都是英雄,放下兵器,本帅会留你们一命。” 那哈巴尔图听得懂汉语,闻听此言,忽然仰头大笑两声,从腰后取下角弓,随后以一种快不可察的速度,迅速搭弓上弦,将箭头对准了郭洺。 “嗖——” 只听一道箭矢破空的声音,划过众人耳畔。 第41章 一念之缘 下一瞬,便见一支箭矢,透过缝隙,穿过前方亲兵营士兵的重重阻挡,仿佛一条吐信的毒蛇,直奔郭洺咽喉而来。 “操……” 眼看那箭头离自己越来越近,郭洺心中惊惧不已,一句国粹脱口而出。 莫非因为一个小小的疏忽,自己这趟穿越之旅,就要以这样一种戏剧性的方式结束了么? 不会这么扯淡吧? “乓——” 好在电光火石间,一直站在郭洺身畔的江黎,迅速扬起手中佩刀,以一种精准无比的手法,将那箭矢一刀劈作两段。 郭洺心里长叹一声。 天可怜见,自己总算没这么稀里糊涂地就死了。 “太好了,上位……上位没事。” 亲兵营的士兵们,这时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看自家公子没事,大伙悬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了下来,随即深感自责,立刻对着远处的哈巴尔图等人扣动扳机。 “噼啪啪啪——” 随着一道道枪声响起,满脸不甘心的哈巴尔图,和其他蒙古骑兵一道,刹那间连人带马被打成筛子。 众亲兵见状,犹不解气,当即有人走到那哈巴尔图的尸体旁,抽出腰刀,准备将对方的头颅斩下。 劫后余生的郭洺,此时正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见众人如此,忙摆手阻止: “好了,人都死了,你们折磨尸体有什么用,这帮家伙虽然是鞑子,但也算各为其主,给他们留个全尸,挖个坑合葬吧。” 说老实话,郭洺虽然也有民族主义的倾向,但并不算严重,因为他不是一个血统论者。 对郭洺而言,其实什么民族、血统,什么鞑子,汉人,都不是自己的关注点,自己只在乎文化上的认同与不认同。 至于自己为什么一开始要给手下的将士们宣传民族主义,教导大伙“驱逐北虏、光复神州”,主要还是因为这套理论非常有市场,自己是个实用主义者。 毕竟在这元末乱世,上层统治者和底层百姓的各种矛盾里,民族的矛盾占了一个很大的比重,这是客观事实。自己唯有利用好这个矛盾,才能更可能地团结更多的力量。 当然,这类观念郭洺只能藏在心里,注定不会和任何人交流。所谓屁股决定脑袋,正是此理。 “江姑娘,方才若不是你出手相救,郭某只怕已经没命了。” 深深地吸了口气,郭洺缓缓从地上站起,合袖对江黎作了一揖,感慨道:“郭某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郭大哥不必客气,此番你击败鞑子大军,等于救了我们六合红巾军一命,如今小女子也救你一命,咱们算是各不相欠吧。”江黎闻言,笑着回应道。 郭洺把头摇了摇,一本正经道:“不,不,姑娘如此大恩,我是一定要偿还的。不如在下就受点委屈,以身相许吧。” “你,你……登徒子。” 江黎闻言,以为郭洺在调戏自己,一时间两颊绯红,努力想让自己生郭洺的气,奈何却怎么也生不起来。 其实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江黎心里早已对郭洺产生了好感。 江黎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可越是这样,她心里就越不舒服,总觉得自己不知廉耻,对不起从小一起青梅竹马的李鉴,当即举起一只手便向自己脸上打去。 不过她手掌尚未落下,便被郭洺紧紧握住了。 “江姑娘,打我这登徒子情有可原,干什么要打自己?”郭洺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柔声问道。 “快放开,你做什么?” 眼看周边的郭家军亲兵营士兵,都在悄悄打量自己二人,江黎脸上的酡颜愈甚,忙挣扎着从郭洺那里抽出手掌。 她是习武之人,手劲儿要比郭洺大,郭洺勉强不得,只得尴尬地松开了手,心中暗暗发誓,今后有机会自己怎么也要学点武艺,既能防身不说,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出丑。 “事已至此,江姑娘,我便不和你藏着掖着了。” 感觉这几天来,自己的三板斧都使完了,还是没能将江黎拿下,郭洺没耐心再和对方浪费时间,干脆坦言道:“没错,本公子看上你了,想向你父亲江源提亲,娶你为妻,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啊,你说什么……” 江黎从小到大,哪里听到过如此赤裸裸的表白,当即像石化了一般站在原地,脸色更从额头红到了脖颈,仿佛染了石榴汁。 郭洺趁热打铁,握住对方修长纤细却因长期习武而布满茧痕的手掌,继续道: “江姑娘,希望你能尽快给我答复,当然,无论你答应或者不答应,在下都不会为难你。本帅做事一向光明磊落,有口皆碑,不信的话,姑娘可以在我军中打听打听。” 周围的亲兵们听了这话,想到自家大帅当初是如何从郭子兴那里夺取帅位的,一个个皆忍不住憋笑。 “郭大哥,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可是我……” 江黎说到这里,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叹了口气道:“可是我已经有心仪之人了。” 郭洺闻言,愣在了当场,随后声音转冷道:“你所谓的心仪之人,莫不是当日在六合城头,对我军将士出言不逊的那位?” 江黎点头道:“正是。” 郭洺皱眉道:“江姑娘,你可要想好了,我只问你一次,如果今天你不答应,将来可就没有机会了。” 江黎闻言,怔怔地望着郭洺,眼泪簌簌,话在口中半晌说不出来,最后哽咽着道:“郭大哥,你我若相识于少年,小女子必定会嫁给你,可是……” “停,江姑娘不必再说了,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我不想勉强你。” 郭洺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见江黎如此,知道她不肯答应自己,叹了口气道: “既然如此,明日我便派兵护送姑娘回去。只希望姑娘别忘了先前的盟约,回到六合城后,务必要劝说令尊加入我的阵营。只要你们诚心归顺,本帅必会诚心相待,绝不轻慢。” 江黎闻言,想到这几日来在郭洺军中的见闻,心中知道对方的确腹有雄才,麾下将士也个个本事不浅。六合红巾军若是真的能加入他们,肯定要比追随张士诚更有前途。 当即郑重其事地点头答应下来,叠手行礼道:“郭大哥放心,小女子回去一定说服家父,让他率领弟兄们加入贵部。” 郭洺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第42章 粮草问题 雪下了整整一夜,打完胜仗的郭家军将士也冒着严寒,忙活了整整一夜—— 主要是忙着抓俘虏。 在所有溃败的元军中,除了万余名汉军残兵,选择成建制地投降,其他不论探马赤军,还是蒙古军,无不选择逃跑。 尤其是探马赤军,这么多年来镇压各地起义,这帮人的手上沾满了不知多少汉人鲜血,生怕落到起义军的手里没有好果子吃。 翌日,天色放明。瓦梁垒外,这场数万人规模的大战,正式宣告结束。 短短一夜之间,元朝的六万大军灰飞烟灭。 光是战死的士兵就超过一万,被俘虏的士兵将近三万,另外还有大约两万余名溃兵,由于跑得实在太快,郭家军的士兵虽然尽力去追了,却还是没能追上。 此战,元朝鲁国王朵儿只兵败自尽,万户亦卜失、哈巴尔图先后战死,万户灭里其、李顺被俘。 至于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儿、万户哈怯来,则领着部分残兵,朝真州城的方向遁去了。 … “弟兄们,这一仗真是辛苦大家了!” 仗虽然已经打完,但作为全军主帅的郭洺,还得做战后工作,安抚在这次战役中受伤的一众将士。 昨夜的大战,郭家军共有六千名士兵阵亡,主要是作为主力的刀盾手和长枪兵。另外还有五千多人受了不同程度的刀伤。 “弟兄们,是大帅,大帅来看我们来了!” “大帅,大伙没给你丢脸,咱们把鞑子打败了!” 此刻瓦梁垒伤兵营内,看到自家主帅亲自到兵营来看望自己,众伤兵纷纷挣扎着从床榻上起身行礼。 郭洺见状,心中五味杂陈,解开背上的披风递给随行的冯国胜,对着众伤兵深深鞠了一躬,沉声道: “各位弟兄,本帅今日到此,一是来探望大家,二是来向各位表达谢意。没有你们的拼死奋战,鞑子不可能输得如此彻底。” 眼看郭洺朝自己等人回礼,病房内的伤兵们无不感动得热泪盈眶,争相开口道: “跟着大帅杀鞑子,大伙不后悔!” “对!不后悔!!” 见将士们对自己如此忠诚,郭洺心中欣慰的同时,也有些不胜唏嘘。 作为一个合格的上位者,有时候不但要从物质上激励下属,还得从感情上给予他们关怀,只有这样才能打心底里获得众人的爱戴。 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一些大人物,哪怕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了,还有人愿意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平复了一下情绪,郭洺缓缓转过头,对冯国胜道: “国胜,明日把轻伤的弟兄送回滁州疗养,重伤的就暂时安置在瓦梁垒。所有伤兵的伙食,过冬的被褥,都要格外留意,不可短缺。专门留下一批人照顾他们,对了,这事可以让投降的俘虏去做。” “是。”冯国胜点了点头。 郭洺想了想,接着道:“还有,下去找吴弛,你俩带人统计阵亡弟兄的名单,及其家属情况,日后有条件了,立刻落实抚恤之事。都记下了么?” “上位放心,国胜记下了。” 冯国胜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道: “上位,方才李先生派人带来口信,滁州那边,咱们的存粮已经不多了……” 滁州和瓦梁垒相隔不算太远,这些日子以来,李善长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派人送来大量粮草,以供郭家军数万大军消耗。 说起来,郭家军缺粮的问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幸好这次大战持续的时间不长,若是再持续上十天半个月,郭洺简直不知道到时候该如何收场。 幸好,这一仗终归是打赢了。 冯国胜察言观色,见郭洺脸色有些沉重,忙挑了一些好消息禀报: “上位,元军这次战败,留下的兵器辎重堆积如山,弟兄们算是发大财了。” 郭洺听到这里,心情顿时缓和了许多,笑着问道:“哦,都缴获了些什么?” “哈哈,那可真是海了去了,光是从元军尸体上扒下来的甲胄,就有上万套,刀枪剑戟,那更是数不胜数。战马也缴获了三千多匹。” 冯国胜双手叉腰,眉飞色舞道。 “嘶……有些不对吧,战马怎么才这么点儿。据那李顺先前所说,元军这次派来的骑兵,超过了一万人,留下的战马怎么着也得有个万儿八千的吧?” 郭洺摸了摸下巴,奇怪道。 毕竟来自后世,平日又喜欢玩策略游戏,郭洺对骑兵总存有一种幻想。幻想着有一天,自己能亲自统率一支骑兵军团,威风凛凛、倍有面子。 应该说,但凡对冷兵器时代感兴趣的男人,基本上就没有不喜欢骑兵的。 “别提了。”听到郭洺询问,冯国胜哭笑不得,撇嘴道:“马这种畜牲受不得惊,一受惊就四蹄齐飞,到处乱跑。要说这也怪上位您捣鼓的火枪,枪声一响,那些畜牲要么被打死,要么被吓跑,拦都拦不住。” “原来是这样。”郭洺微微颔首,接着问道:“对了,六合那边现在什么情况?咱们的人去接手了没有?” “昨天夜里,花将军带领第四镇的弟兄追过去了,本来朵儿只还在六合城外留了一万人左右的兵马,不过这帮人听说主力吃了败仗,很快便跟着也先帖木儿逃走了。” 冯国胜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什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啊,对了,先前六合城的元军撤走前,在城外留下了不少粮草来不及带走,应该够弟兄们吃上一段时间……” “哦?” 听到有粮草,郭洺瞬间两眼放光,赶忙开口追问:“多少粮草,打听清楚没有?” 这大半年来,郭洺之所以不敢放开手脚扩军,最主要的阻力就是粮草问题。 只要有粮草,他就敢继续扩兵,只要能扩兵,他就有底气攻打周边其他城池,进一步扩大郭家军的地盘。 “有这么多。” 冯国胜神秘一笑,缓缓伸出两根手指。 “两万石?不,不可能只这么点,难道有二十万石么?” 郭洺咽了口唾沫,惊讶道:“该不会有两百万石吧?” 第43章 恶犬护食 “哈哈,两百万石?上位,您还真敢想啊……” 冯国胜愣了愣,忍不住捧腹大笑。 郭洺毕竟是个穿越客,对一些历史的细节还是不够了解,两百万石是什么概念? 宋、元时代的一石,若换算成后世的单位,差不多九十公斤,十石就将近一吨了。两百万石,那得有二十万吨。一头大象才五吨,两百万石粮草,等于四万头大象。 把元朝全国所有省份都加起来,一年的岁粮也不过才一千两百余万石,而且这些粮草并不会全部运到元大都,大部分都要当做俸禄,就地发放给当地官僚和军队。 每年走海运供应到元大都的粮草,也就三百万石左右。 这次元军南下出征,统共只带了八十万石粮草。其中的五十万石,由丞相脱脱掌管,剩下的三十万石,全部拨给了鲁国王朵儿只。 但朵儿只的三十万石粮草,只带了两万石到六合来,剩下二十八万石,全都囤积在扬州路下辖的各处州郡,主要是瓜步镇和真州城内,也就是也先帖木儿如今奔逃之地。 “什么?真的只有两万石?” 听了冯国胜的解释,郭洺大失所望。 两万石虽然也不少,但如今他麾下那么多弟兄,这点粮食最多只够吃两三个月。 顿了顿,郭洺接着问道:“你刚才说,鞑子在瓜步、真州等地,还有二十八万石粮草?消息来源可靠么?” “应该不假,我审问了不少鞑子俘虏,他们都是这么说的,先前那个李顺也这么说过。”冯国胜挠了挠腮帮子,点头道。 “嘶……那这么说,这场仗还得再打下去咯。”郭洺听罢,心中犹豫不决。 其实他现在是想见好就收,不想再打下去了,至少不想去招惹东边的脱脱。 毕竟自己虽然击溃了元军六万兵马,但本身的损失也不轻,而脱脱手里还有三十几万大军。要是真把对方惹毛了,对方丢下高邮的张士诚不管,调头来收拾自己,那可真够自己喝上一壶的。 可……自己若不顺势拿下瓜步和真州的话,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二十八万石粮草,就这样打水漂么? 啧,头疼。 … 正午,雪晴了,阳光明媚。 整个大地仍是白茫茫的一片,放眼望去,山林、溪流、屋舍,无不银装素裹。 郭洺骑着马,在花云等将领以及数千骑兵的陪同下,亲自护送江黎返回六合城。 “江姑娘,回去之后,你父亲的病若是还不好,可派人把他送到滁州来,我会让李先生请最好的大夫替他诊治。” “多谢郭大哥的美意,我看就不必劳烦了吧。” 江黎委婉地把头摇了摇。 她自然是担心,自己父亲一旦被送到滁州,便会被郭洺当做人质扣押下来,就像对方当初扣押自己那样。 郭洺笑着打趣道:“你放心好了,我先前是对你有意思,才留你下来,至于你爹那样的老头子嘛,我是半点兴趣也没有的。” 江黎闻言,心里又羞又气,忍不住伸出手,粉拳轻握,照着他的肩膀就要捶下。 如此举动,仿佛恋人打情骂俏,郭洺自然舍不得躲开,然而抬眼去看,对方的拳头挥到一半却又缩回去了。 郭洺心中微微一叹,眼看大伙此时已到六合城城下了,于是拱手向对方道:“姑娘,就送你到这里吧,我和弟兄们在城外驻扎,先不进去。我给贵军三天的时间做准备,三天后我们会正式接手六合。” 六合城外有之前元军撤退前留下的帐篷,郭洺并不担心没有地方住,其实先前他派人追击元军,清缴物资的时候,他就已经派了数千人过去驻扎了。 如今之所以不立刻进驻六合,主要还是想给城里的六合红巾军,以及全城百姓一个好印象,以示自己不随意扰民。 若非如此,一座小小的六合城,他动动手指就能立刻拿下。 “郭大哥放心,小女子会安排妥当的。” 江黎点头答应,说罢,对方长鞭一挥,便骑着马,望着远处的城门方向去了。 “噗哈哈……” 见郭洺望着江黎的背影呆呆出神,一旁的冯国胜忍不住捂着嘴憋笑,但明显没憋住。 郭洺回头瞪了冯国胜一眼,吓得对方脸色一紧,赶忙收敛起笑容。 … “什么?黎妹,你要我们把义父的基业拱手让人?不成不成,绝对不成!我不同意!” 六合城内,李鉴原本在后院照顾江源,得知江黎回来了,赶忙撇下老头子,急匆匆来到府邸大堂下,同江黎见面。 二人见面,互诉了一阵衷肠,李鉴突然大着胆子,想要将江黎揽入怀中,没想到却被江黎故意避开了。 眼看气氛陷入尴尬,江黎只好将话题一转,说到了归降郭洺的事上。 哪知李鉴听了,连连摇头,一百个不情愿。 江黎见状,忙苦口婆心地劝道:“鉴哥,如今不是我们愿不愿意的事,你可知道郭大…郭大帅有多少兵马吗?” “哼,他们能有多少人。”李鉴还不知道六合城外的元军是被郭洺击败的,心中对郭家军的实力颇为不屑。 “不下五万!”江黎伸出一只手掌,接着道:“而且郭家军的实力很强,依我看,这群人不比江北诚王的部众差。这次城外的元军,就是被他们击败的。” “什么,五万?”李鉴闻言,顿时傻在当场。 江黎点了点头,接着道:“只要郭大帅愿意,他的人马随时都能攻下六合,我们根本挡不住的。与其做阶下囚,倒不如入伙。我也在瓦梁垒住了好些天,仔细观察过郭家军,咱们过去了,绝计不会吃亏。” “可是这……要不还是先等义父病好了,让他老人家来做决定吧。”李鉴还是有些不愿意,但又没有合适的理由。 江黎摇头道:“不妥,父亲何时能醒来,谁也说不准,郭大帅他只给我三天的时间。” 听江黎一口一个郭大帅,李鉴顿时醋意大发,突然想到了什么,忙开口问道:“黎妹,你过去的这些天,没被那姓郭的怎么样吧?” “当然没有,鉴哥,你千万别多想。”江黎闻言,脸色瞬间一红,想到自己曾对郭洺动过心,语气突然有些慌乱。 然而这样的表现,落在李鉴的眼中,却越发让对方产生误会。李鉴突然“腾”地站起来,拔出腰间的佩刀,怒气冲冲道: “这么说,那姓郭的真的,真的把你给……我就知道,不然平白无故的,他干什么把你留在那里!” “你,你说什么呢?”江黎听了此言,刹那间泪眼婆娑,抽咽道:“鉴哥,这么多年来,我何曾对你说过谎话?” “对不起,黎妹,是我的错,我不该疑神疑鬼。” 毕竟是多年青梅竹马,李鉴还是了解江黎的,见她如此态度,心中顿时懊悔万分,忙扔下刀,一面扇自己耳光,一面向她赔罪。 江黎忙伸手止住对方,摇头道:“好了,这件事以后不准再提了。” “好,好。”李鉴自然唯唯。 … 在江黎的安排下,三日后,郭洺率领大军顺利入主六合城,收编了原六合城内的数千红巾军,并将众人组建为自己麾下的第五镇。 总兵由尚未苏醒的江源担任。 为了体现自己对第五镇的重视,郭洺特地从先前大战中俘虏的元军中,拨出了数千青壮交给江黎,让对方重新组建军队,编满一万五千人的数目。 因为先前江黎拒绝自己的事,此时的郭洺,心里其实已经对对方没有多少兴趣了。 奈何自从他进入六合城后,李鉴仿佛恶犬护食一般,不论走到哪里都要跟在江黎身畔,甚至不给他和江黎单独说话的机会,这让郭洺心中十分恼火。 若不是碍于江黎的面子,他肯定要派人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第44章 继续进军 “上位莫愁,姓江的小妮子不识抬举,早晚有她后悔的时候,以咱们弟兄现在的实力,想给您找个漂亮媳妇儿还不是轻而易举么?” “就是,咱们上位是什么人,要娶也得娶一位大户人家的小姐,貌美如花、知书达礼,哪里轮得上江家那个野丫头!” 入主六合城,完成了交接事宜,郭洺立刻下令,将驻扎在瓦梁垒周边的大军,陆续调进城中休整。 先前他不敢进驻六合城,主要是元军来势汹汹,自己又粮草短缺,担心被对方瓮中捉鳖。如今六万元军已败,缴获的粮草又能撑一阵子,自然可以放心入城了。 天寒地冻。此刻六合城内郭家军军营,淮西众将难道有闲暇聚在一起围炉烤肉、把酒闲聊。 江黎拒绝郭洺的事,众将都已经听说了,唯恐自家上位为此黯然神伤,花云、冯国胜,甚至连平日里不怎么说话的徐达,纷纷开口安慰起来。 “上位,您那天就不该放那江姑娘走。” 花云一面伸手翻转架上的烤肉,一面嘿嘿笑道:“要俺说,您还是太斯文了。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硬的不行,那就来强的呗。” “俗。”郭洺翻了个白眼道:“这种事只有你这种粗人才干得出来。你说,当初娶那位郜姑娘,你是不是也用的这一套?” 花云一时语塞,摇头道:“没有,我真没有……” “哈哈哈哈哈……” 众人皆开怀大笑起来。 “好了,本帅和江姑娘从此再无瓜葛,这件事大家以后不要再议论了。” 郭洺说到这里,用手拨了拨炉中碳火,好让烤肉受热均匀,接着道:“有这个工夫,大家还不如想想咱们下一步的行动,你们谁可有主意么?” 众人闻言,皆沉默不语,最后齐声道:“上位,还是由你来决定吧,大伙都听你的。” “也不能什么都等我安排。” 郭洺愣了愣。现在这帮家伙是真把自己当神仙了,遇到什么事都等自己来论断,长此以往绝非好事。 昂头将众人环视了一圈,见大伙皆睁大眼睛看着自己,郭洺没办法,只得主动点名徐达。 “天德,你来说说吧,下一步有何打算。放心说,不要有所顾虑,全当替本帅建言献策。” 徐达闻言,摸着下巴沉思了一阵,开口道:“上位,听说元军在瓜步和真州,囤积了大量粮草辎重,只驻守少量兵马,末将认为咱们应当立刻向两地进军,将这些物资夺到咱们手中。” 郭洺摸了摸下巴,心中正在思忖,一旁的冯国胜忽开口道: “可是徐大哥,咱们若是此时向东用兵,会不会把鞑子的主力从高邮引过来?若是那样的话,咱们又该如何应对?” 众人闻言,一时间鸦雀无声。 冯国用听了弟弟的话,想了想,向郭洺建议道:“上位,咱们不如先攻取瓜步镇,再做出要攻打真州城的样子,威胁城里的元军,主动把粮草交出来。” “啧,这个主意好,那也先帖木儿胆小如鼠,肯定会答应。” “没错,这样最好,弟兄们才经过大战,确实不宜大动干戈。” 众将你一言我一语,纷纷附和道。 既然众人都同意这个建议,郭洺当即点头道:“那好,那就这么定了。让弟兄们下来准备准备,两日后出兵。” “遵命!!” 众将领命,见夜色已深,又坐了一会儿,吃了些烤肉,便拱手向郭洺告退。 徐达没有和其他人一起走,待众人散去后,开口向郭洺道:“上位,我有话说。” “你说。” “末将以为,这次咱们大败元军固然可喜,但这样还远远不够,应该挟大胜之势,一口气把整个扬州路全部攻占,如此方为上策。” 在徐达看来,扬州作为元朝在江南的财赋重地,若是能顺利夺取这块地盘,郭家军不但缺粮的问题能得到彻底解决,整体实力也会上升到另外一层高度。 见郭洺面带犹豫,徐达接着道:“末将觉得,之前是国胜兄弟多虑了,如今脱脱将高邮围得水泄不通,根本分不出多少兵马来,正是咱们在后方攻城略地,抢夺物资的好时机。倘若踟蹰不前,一旦脱脱把张士诚消灭,马上就会调头攻打我们,那时候便什么机会也没有了。” 其徐达之所以要单独跟郭洺说这些,一来是为了顾及冯国胜的颜面,不想当面驳斥对方;二来,如今郭家军苦战得胜,将士们忙着放松享乐,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出兵,他也不想直接得罪大伙。 “不会的,张士诚头脑虽不灵光,但他的运气够好,绝不会就这样被消灭。” 徐达的话不无道理,但作为一个穿越者,郭洺对接下来的历史走向心知肚明,笑着把头摇了摇: “倒是那脱脱的运气,实在够呛,等着看吧,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鞑子皇帝罢黜。” “这……” 徐达听了这话,呆了一呆。想到郭洺在濠州预言过贾鲁之死,在滁州的时候又预言过元军会在十月南下,两次都说中了,他想说什么顿时又打住了。 “天德,你什么也不必说,只管拭目以待吧。”见徐达表情复杂、如鲠在喉,郭洺笑着拍了拍对方肩膀。 历史上,元朝丞相脱脱领兵南下,围攻张士诚于高邮,数月不克,被元顺帝猜忌罢黜,流放云南,最后被中途赐死,堪称元末岳飞。这件事还是挺有名的,郭洺自然记得非常清楚。 嗐,这就是看过剧本的好处。 … 两日后的黎明,郭洺留下一万辅兵驻守六合,另选两万战兵,一万运粮兵,浩浩荡荡地向东边的瓜步镇杀去。 此时已经是十一月,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北风刺骨,飞雪漫天。 瓜步镇本就只有数千驻军,在得知元军主力在瓦梁垒大败后,短短一两天便全都跑光了。 因此郭洺的大军不费吹灰之力,便将瓜步镇打了下来,并缴获了两万石元军来不及带走,也来不及销毁的粮草。 打下瓜步镇后,众人马不停蹄,继续向东一路来到真州城下,旋即将整座真州城包围起来。 “回去通知也先帖木儿,让他把城里剩下的粮草运出来,本帅只给他五天时间,过期不候!” 真州城外,郭家军大营。 郭洺用一种不容商量的语气,对也先派出来谈判的使者道。 第45章 缓兵之计 “什么,五天时间?这帮贼军真是欺人太甚,太不把朝廷和本大人放在眼里了!” 真州城内,听完使者的回禀,也先帖木儿心中顿时恼怒不已。 然而恼怒也没用,现在的他别无选择。 六万元军兵败、鲁国王朵儿只自尽之事,几日前已传回大都。皇帝妥欢帖木儿在得知消息后,雷霆震怒,气得连头上的七宝重顶冠都砸烂了。 虽然看在丞相脱脱的面子上,妥欢帖木儿最终并没有处死也先,但作为惩罚,对方还是将他的官职从正三品御史大夫,贬成了从三品的扬州路总管,并且还下了严令,让他无论如何也要守住真州城,守住扬州路,绝不能再让贼兵继续东进。 “唉……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也先重重地叹了口气,心中可谓是后悔不迭。早知如此,自己当初就不该随军南下,来蹚这趟浑水,好好呆在大都享福多好。 可惜后悔也来不及了,如今他只能一面想法子收拢残兵,据城死守,一面派使者和郭洺虚与委蛇,企图稳住郭家军,接着不断派亲信到高邮,向自己的亲哥哥脱脱求助,希望脱脱赶快调一支兵马过来支援自己。 书房内,也先正在对一众随从愁眉苦脸、长吁短叹,忽听书房门外,传来一道笑声。 “也先大人,何故如此唉声叹气啊?” 也先循声望去,心中不禁大喜,来人乃是中书省参议龚伯璲。此人在朝堂上向来支持脱脱,属于脱脱众多心腹党羽之一。 “我当是哪位贵客来了,原来是龚大人啊,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来人呐,给龚大人看座,上最好的奶茶和点心!” 蒙古人喜欢喝牛羊乳制成的茶汤和酒水,即便入主中原后,这个习惯也并没有摒弃。 若是换做平日,龚伯璲一个区区四品的参议,根本入不了也先的正眼,但如今却不一样了。 一来他连吃两个败仗,在文武百官面前已沦为笑柄。二来这次他被贬为扬州路总管,等于直接被踢出权力中枢,权势大不如前。三来,他还盼望着能从这龚伯璲口中,得到什么好消息呢。 自己哥哥派对方过来一趟,总不可能什么交代都没有吧。 想到这里,也先帖木儿忙语气急切地询问道:“龚大人,我兄长那边是怎么说的?可曾派了援兵过来?” 龚伯璲点头道:“大人放心,丞相听说贼军围攻定远,已急宣江浙行省左丞达识帖睦迩、水军都万户董抟霄,率水陆四万大军,从泰州和兴化赶来。最多再过十天,二人便能来到,只是丞相不知道大人您能否守得住十天,因此派在下过来确认。” “十天?不成,不成,我最多只能守五天。”也先闻言,心中大惊,因为郭洺只给他五天时间。 “这却是何故?”龚伯璲不解。 也先尴尬地摸了摸额头,干脆把自己当下的处境,包括郭洺向自己提出的要求,一股脑儿地向对方说了一遍,最后叹气道: “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也跟龚大人你实话实说吧,现在真州城内,每天都有逃兵,贼军要是真攻城的话,只怕我连一天也守不住。” “嘶……” 龚伯璲听了对方的话,先是倒吸一口凉气,随后双目半闭,捋了捋下颌的胡须,忽然睁开眼道:“听大人方才的描述,我看那城外贼军的心思,似乎并不在真州城,而是在粮草上。” “啧,当真如此?”也先闻言,咂了咂嘴道:“那本官若是把粮草全都交给对方,对方是不是就不会再难为本官了?” “这……在下所说的,也只是推测罢了。”见也先居然说出如此可笑之言,龚伯璲咽了口唾沫,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大人切不可把粮草全部交给对方,万一对方拿了粮草就翻脸,届时又当如何?” “有道理,那依你的意思,本官该如何做呢?”也先此时已经完全放弃了思考。 “大人不妨以粮草太多,运输不便为由,每日只给贼军运去少量粮草,尽量把时间拖到十天以后。” 龚伯璲说到这里,声音突然一转,眯着眼道:“大人放心,这次除了四万援兵之外,丞相那边还有后手,到时候定能叫那帮贼寇自乱阵脚、不战自溃。” 也先听了这话,心中大喜,立刻追问对方是什么后手,奈何那龚伯璲担心他会把计谋泄露出去,说什么也不肯点明。 … 真州城外,照例大雪连天。 “上位,上位,快醒醒,出大事了!” 军营床榻,春梦尚未做完的郭洺,突然从梦中被人叫醒,睁开眼抬头去看,原来是冯国胜。 “发生什么事了?可是也先帖木儿那活宝,让人把城里的粮草全运出来了?”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郭洺,想当然地开口问道。 先前他给也先五天的时间运粮,结果五天已过,对方却只运了不到一半出来。郭洺大怒,作势要进攻。那也先见状,居然亲自出城,来到他的大营下,求爹爹告奶奶,求他再多给自己几天时间。 郭洺原本就只想要粮,并没有拿下真州的打算,又见也先亲自出城来见自己,心道对方应该确实有难处,于是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直到此时冯国胜的一番话,才让他意识到,自己竟被那家伙给耍了。 “上位,探子来报,昨夜寅时,元廷的援军已沿江而上,到达扬子镇附近了。” “什么?真有此事?” 郭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一个轱辘,从床头翻身坐起,追问道:“元军来了多少人马?” “具体来了多少,咱们的探子一时也看不出来,不过估计不会比咱们这边少。”冯国胜如实回道。 郭洺听到这里,伸手捶了捶床板,怒气冲冲道:“也先帖木儿,这该死的鞑子,竟如此不讲信用,等哪天本帅捉住他,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愤怒了片刻,他赶忙穿好衣服,走出营帐,和其他将领商议如何应敌。 第46章 包围扬子 “鞑子援军已到扬子县,此事大伙都听说了吧,你们有什么想法,不要藏着掖着,都说出来。” 中军大营,郭洺在亲兵服侍下,匆匆洗了把脸,来到军营大帐下,随手拾了把马札,坐在正中央的位置,望着两侧的将领们缓缓开口。 冯国用拱手道:“上位,鞑子既然是昨夜才赶到的,说明这几日对方都在星夜行军,此刻然定疲惫不堪。我军应趁对方立足未稳,暂且撇下真州,主动向扬子县的鞑子发起进攻。” “说得对!先把鞑子援军击败,再回真州收拾也先那狗东西!” “真州这边也不能完全撇下,得留下一万辅兵作为疑兵,否则也先那厮若知道我们去了扬子县,出兵切断我军后路就不妙了。” 听到冯国用起头,其余将领亦纷纷开始各抒己见。 听到大伙踊跃发言,郭洺心中颇为欣慰,边点头边道:“大家说得都有道理,传本帅军令,待会儿让弟兄们吃完饭休息片刻,马上向扬子镇进兵。” 众人闻言,齐声道:“遵命!” … 时间过得很快,先前还是清晨,倏忽之间,又是天将薄暮,晚云阴沉。 扬子县,大雪下了一整天。 “达识大人,今日贼军肯定不会来了,弟兄们也饿了一天了,让大伙都去吃饭吧。” 城内的元军大营,元朝水军都万户董抟霄,亲自骑马,绕着军营附近巡视了几圈,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眼看暮色渐深,天气又如此严寒,手下将士行军多日,连顿热乎饭也没能吃上,董抟霄于是回到军营,向元朝江浙行省左丞达识帖睦迩请示。 达识帖睦迩点了点头,正准备下令让火头兵生火造饭,却见几个亲兵突然火急火燎地从帐外闯了进来。 “两位大人,不好了!斥候飞马来报,三里外发现大股贼军,正在向咱们这边逼近!” “什么?来了多少人马?” “不好说,只怕,只怕两三万是有的!” 这达识帖睦迩是个文官,拙于兵事,之前脱脱尚未南下时,他便一直在张士诚手上吃败仗。陡然闻言,心下顿时一惊,全然没了主意,忙向旁边的董抟霄询问: “董将军,咱们该如何是好,你快拿个主意吧。” 董抟霄是河北磁州人,说起来本是国子监出身的文官,不过这些年来一直替元廷东征西讨,镇压过无数起义,行军作战的本事要比达识帖睦迩强得多。 “贼军在瓦梁垒新胜,如今锐气正盛,我军远道而来,士卒疲惫,倘若出城野战,绝非对方的敌手。”董抟霄摸着下巴,缓缓道。 达识帖睦迩思索片刻,忙点头道:“说得极是,既然如此,那照将军的意思,咱们是不是应该固守县城,然后派人向镇南王求援?” 扬子县的背后就是扬州城,扬州城城墙高深、易守难攻,一直由元朝的镇南王孛罗普化在统兵镇守。 董抟霄听了此言,摇头道:“丞相大人派咱们过来,是来给真州解围的,眼下我军怎么说也有四万兵马,若是一仗不打就去向镇南王求援,恐怕丞相的面子上挂不住。” “那董将军的意思,还是要出城应敌?”达识帖睦迩咽了口唾沫,显然他并不想出城。 董抟霄知道达识帖睦迩畏惧贼人,叹了口气道:“大人只管在城中据守,明日由末将带一万兵马出战便是。本官还真想见识见识,这帮从濠州来的贼军,实力究竟如何,竟能打败数万大元天兵。” 董抟霄自诩文武双全,向来自负,虽知道能战胜朵儿只的郭家军,肯定不像自己以前遇到的那些红巾军一般容易平定,但还是想和对方碰一碰。 … 翌日黎明,天蒙蒙亮,太阳尚未升起。 扬子县城东西北方向,一处开阔之地,三万郭家军已在此驻扎了一夜。 兵法有言:十则围之,五则攻之。郭洺知道自己麾下的弟兄,并不比城中的元军多多少,围攻对方显然不太现实,因此早早便将兵马分成两部。 主力部分驻扎在县城之外,做出和城内人马对峙的样子。其余人则分兵把守在县城周边的各处要道。 这样做一来可以切断城内元军和扬州城那边的联系,二来若是元朝还有援军赶来,自己也能提前知晓。 “城里这伙鞑子兵既是从远道而来,后方必定还有不少粮草如今还没有运到。” 中军大营下,郭洺手举油灯,挠了挠下巴,指着军案上的地图,对淮西众将道:“扬子城内几万鞑子,人嚼马啃,根本撑不了四五日。咱们只需封锁住扬子江江面,再把几条陆路给守好,切断对方补给,不怕对方不出城决战。” 徐达望着郭洺手指的方向,沉默了一会儿,忧心忡忡道: “上位说的固然有理,但……只怕江北的张士诚会先撑不住。对方若是倒下了,脱脱马上就会调过头来对付我们。所以末将认为,我们不可在此耽搁太多时间,若是五日之内,对方仍不出城,我等也就该退兵了。” 高邮府离扬州路本就不远,不过二三百里的距离,只要脱脱能腾出手来,率大军杀到此处,估计也就四五天的时间。 虽然上次郭洺说过,张士诚一定能撑得住,可徐达心里还是觉得没底。自家大帅的预言,不见得每次都能成真吧,万一这次预言错了呢? “天德兄弟说得很有道理,谁知道那张士诚还能撑多久呢?咱们不如暂且退回六合去吧,反正这次咱们从也先那里,也敲到八九万石粮草了,够咱们吃上一年两年了。” 淮西众将听了徐达的话,仔细思索片刻,越想越觉得后怕,纷纷打起了退堂鼓。 郭洺原地愣了愣。此刻就连他也突然开始担忧了起来。 是啊,虽说自己看过历史剧本,可是……万一因为自己的出现,这次剧本不照着原来的方向走怎么办呢? 万一这个时空里,元顺帝并没有贬斥脱脱,张士诚最后也没能撑住,那自己现在的处境,岂不是非常危险? 张了张嘴,他正想说些什么,忽听营外有传令兵禀报道: “大帅!探马来报,鞑子兵刚刚出城了,有大概一万多人,主力为步兵,另有骑兵两千左右,挂的旗帜上,绣着一个董字。” “来得好!”听了此言,郭洺也顾不得考虑其他,立刻向众人下令,“各营整军,随我出战鞑子!” 第47章 大炮破阵 扬子县城外,旌旗猎猎。 一万多元军,在水军都万户董抟霄的指挥下,背靠城门列好阵型——骑兵居外,位于正中,长枪兵和刀盾手居内,分守两翼,至于弓弩手,则藏于后方的城堞之上。 “等会儿见了贼军,弓弩手先发箭矢击之。贼军若逼近,骑兵便出阵与之搏杀。若骑兵不能敌,则佯装败走,退于两翼,引贼军深入。一旦敌军深入,枪兵、刀斧手即刻拥上,骑兵亦调头反攻!尔等都记住没有?” 董抟霄是个性格谨慎的人,大战将至,此刻犹在阵内,不厌其烦地向手下将领强调自己的军令。 “将军放心,我等都记住了!” 众将闻言,忙齐声回应。 “很好,我就在城头,睁大眼睛看着,看看贼军有什么本事,能破了我这套阵法。”董抟霄点了点头,一面轻捋下颌的胡须,一面自信满满地笑着道。 方才这套战法,乃是他多年来镇压各地义军总结出来的法子,很少有失手的时候。基本上只要他一摆出这套军阵,对手就没有不上当的。 元军对面,一万五千余郭家军,此时也列好了战阵,缓缓行到城门之外,来到距离元军八百步左右的位置停下。 “咦?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元军这是什么阵法?” 郭家军阵前。 冯国胜骑在马上,举起单筒望远镜,向着远处的元军望了一阵,有些摸不着头脑。 徐达观察了片刻,若有所思道:“听说当年岳武穆,还有川中名将曹友闻将军,曾经布置过这种阵法,骑兵居中突破,步兵两翼夹攻……但那也是主动进攻时才用的阵法,并非用来防守。” 一旁的花云不以为然道:“管他什么阵法,待会儿俺带着骑兵,一口气杀进去就是了。咱们连真鞑子都不怕,还怕这帮为虎作伥的假鞑子?” “花兄弟,不可掉以轻心,事出反常必有妖。”冯国用摇了摇头。 在场的众将,谁也看不出董抟霄摆阵的用意,只好全都把目光望向了郭洺,这种时候,还得由他这个主帅拿主意。 “呵……故弄玄虚,管他什么阵法。” 郭洺观望一阵,眯着眼,心中思索了一阵,对冯国胜道: “国胜,让亲兵营炮手,架好弗朗机炮,对准鞑子阵地,先轰上几轮!火枪手分成三行,原地待命。” 吩咐完冯国胜,他接着又对花云道: “老黑,等会儿大炮轰完,你马上派三千骑兵冲上去,给我从中央突破,狠狠地打。要是打不进去,以后你就别想再带骑兵了!” “嘿嘿,上位放心,包在我身上。”花云拍着胸脯道。 郭洺继续向其他人下令: “其余所有将士,跟在花云背后,只要看到有机会,立刻冲杀!” “遵命!!” … 时间很快过去一个时辰。 “奇怪,贼军这是在做什么?怎么半天不向这边进攻?难道是怕了本官不成?” 扬子县城城头,董抟霄一只手放在眉边,抬眼向着远方眺望,见对面的郭家军迟迟没有动作,心中顿时疑惑不已。 只可惜他并没有千里镜,若是他有望远镜的话,此刻就会看到,对面郭家军炮手,已将五十多门大炮陆续架设完毕,炮口齐齐对准了自己这边。 视野另一头。 确定完大炮的装填情况,冯国胜立刻向郭洺请示:“上位,炮子和火药皆装填完毕,角度也调好了,是否可以开炮?” “啧,这么快?”郭洺咂了咂嘴,忙点头道:“那还等什么,开炮吧。” “上位有令,开炮!!” 随着冯国胜一声令下,五十余门大炮的导火线,立刻被炮手点燃。 “轰隆——隆——” 紧接着,阵阵轰鸣的炮声,便仿佛雷鸣一般,迅速响彻周边。这些声音,自然也传到了远处的元军耳中。 “什么声音,打雷了?” “大天白日,怎么会打雷呢,快看,那是什么?” 元军们正在不明所以地议论着。突然有人注意到,天空中好像有无数的黑点,正在向自己这边靠近。 “嘣隆——嘣——” 只见那些黑点,在元军的视野中越来越大,最后一个个砸落到了他们头顶。许多运气不好的倒霉鬼,当场便被炸成肉泥。 随后整个大地跟着震动起来。 “啊,啊啊……” “妖术,是妖术,快跑!” 眼看着身边方才还在和自己说话的伙伴们,转眼便成了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董抟霄麾下的万余名元军士兵,何曾见过这种血腥的场面,当即乱成一团。 就连城头的董抟霄亦呆住了,这是什么情况?碗口盏吗?不,如此惊人的威力,绝不是碗口盏,对面莫非真的会使妖术? “不要慌张,谁敢脱离军阵,杀无赦!” 不管对面是什么情况,董抟霄都不能容忍部下擅自离开阵地,当即向督战队下令,看到谁逃跑,当即斩杀。 以往他带兵出战时,也曾发生过士兵因为恐惧而逃跑的行为,但在督战队的监督下,士兵们很快又能重新稳定下来。 然而同样的情况这次却失效了。 原因也不复杂,因为对面郭家军的大炮,从开始发射到现在,就没有停过。铁制的巨大弹丸,一刻不断地落在元军的军阵之中。 别说普通的士兵了,就连手握屠刀的督战队将校,也被炸死炸伤了好几个。其余人哪里还有留在原地待命的勇气。 “弟兄们,冲锋!!” 发现元军出现混乱,花云大喝一声,立刻率领手下三千骑兵,望着对面敌军阵地,一股脑地冲杀上去。 元军此时尚未从慌乱中稳定过来,一触即溃,根本组织不了有效抵抗。 城上的董抟霄见状,原地失神了片刻,等他回过神来,再向城下看去时,只见自己城下的整个军阵都被杀穿了。 经过炮弹洗礼的元军,一个个只顾着自己逃命,仿佛猪狗牛羊一般,被郭家军肆意屠戮。 “快撤,快撤!” 仗打到这个程度,不用想也知道接下来没戏了。董抟霄立刻命人打开城门,打算放败兵入城避难。 “不可,万万不可。” 闻讯赶来查看情况的达识帖睦迩,见董抟霄准备开城,立刻阻止道:“董将军,万一贼军也冲进来如何是好?” “什么意思?”董抟霄闻言,大怒道:“我那一万兵马难道就这样扔在城外,任由贼军屠戮?”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你没有自知之明,非要出城和对方野战?”达识帖睦迩沉声道:“反正这城门,本官是不会让人开的!” “你!” 董抟霄气得七窍生烟,可冷静下来一想,对方的话也并没有说错。谁让自己和自己的部下,都是汉人不是蒙古人呢。 汉人的命本就不值钱。 “唉……” 想到这里,他也只得长叹一声,随后闭上眼睛,不再管城下士兵们的死活。 第48章 后方有事 当日傍晚,扬子县城外的战斗结束,元军的结局,自然是毫无意外地一败涂地。 战后,郭洺命人清点敌我损失,发现麾下士兵居然只伤亡了不到五百,而一万多名元军,则有两千人被阵斩,剩下的全部选择投降。 由于畏惧火炮,城头的董抟霄和达识帖睦迩,完全不敢打开城门,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 … “城里那两个鞑子官真是窝囊废啊。” “哈哈,这帮鞑子兵,比先前瓦梁垒那帮可差得远了,这么容易就被打败了,真是没用。” 入夜,中军大营的篝火下。 打了胜仗的郭家军将领,团聚在郭洺的周围,一面大口大口地吃着烤肉,一面开口嘲讽起白天的敌人。 可惜如此欢乐的气氛,大伙却没人敢喝酒——因为郭洺的军令有规定,行军作战期间,禁止任何人饮酒,违令者,初犯打一百军棍,降两级留用,再犯打两百军棍,贬为普通步卒。 “上位,您今晚是怎么了?为何打了胜仗还不高兴?” 淮西众将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许久,突然注意到自家大帅好像一直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半点喜悦的样子,众人心中不禁疑惑万分。 郭洺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道:“各位弟兄,刚刚从滁州传来消息,元朝太平路万户纳哈出,趁我军主力不在,已亲率两万兵马出当涂县,由采石矶渡江北上,直逼滁州城而去了。” 当初龚伯璲所谓脱脱安排的后手,指的其实就是秘密调遣两路元军,进攻郭洺的大后方。 “什么?这,这帮狡猾的狗鞑子!” 听到滁州有危险,众将先是愣了一愣,随后纷纷大怒,握拳道:“我等明日就回师滁州,定叫那帮狗鞑子有来无回!” 这一个月以来,众人连战连捷,心中对元军的态度,早已从一开始的忐忑畏惧,转变成了轻蔑。什么狗屁的蒙古铁骑,还不是大伙的手下败将。 因此,如今听说元军从背后偷袭自己老巢,大伙心中的第一感觉便是愤怒,随即便要回去报仇。 见众将如此,郭洺心里五味杂陈,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 一旁的徐达见状,接过他的话,对众人沉声道: “各位弟兄,这次的情况,恐怕要比大伙想象的更复杂。除了南边的纳哈出之外,北边的汝宁府也来了一支元军,具体有多少兵马,领兵的又是谁,目前还一概不知。” “啊,什么……” 众将听到这里,先前的豪言壮语一时皆噎在了口中。后方出现了两支元军,滁州城还能撑得住吗? “上位,我等接下来该怎么办?”过了一会儿,冯国用开口打破沉默,缓缓道:“要不明日一早,咱们便立刻拔营?” “唉,俺还想着一口气打到扬州城呢。”花云颇为遗憾道。 “打到扬州是不可能了。”郭洺摇了摇头,声音严肃道:“本帅的意思,咱们今夜就走,连夜撤军,免得被城里的元军察觉,出城与咱们纠缠。毕竟情况紧急,咱们多耽搁一天,后方就多一分危险。” 众人闻言,纷纷低了下头,口中虽然不言,心里却明白对方说得有道理。只是,一想到自己等人先前还那么威风,此刻却要悄悄狼狈撤退,大伙心中不免有些憋屈。 可是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 … 当夜三更,郭家军收拾妥当,开始陆续拔营。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郭洺先安排辅兵将粮草辎重运走,确保物资不会丢失后,这才下令战兵陆续后撤。 只可惜他的想法是完美的,但执行起来还是出现了失误。毕竟几万人的大军,想要一点动静也不弄出来,神不知鬼不觉地连夜撤走,注定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到了五更左右,城内的元军斥候便发现了他们撤退的事,立刻禀告给了正在睡觉的董抟霄。 “什么?贼军连夜撤走了?” 董抟霄听到这个消息,先是有些不敢相信,随后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过来。 “嘶……我知道了,这定是脱脱大人使的计谋。贼军后院起火了,如今正赶着回去救火!对,一定是这样!” 董抟霄说着说着,兴奋地从床榻上蹦了起来,忙对传令兵吩咐道:“你快把此事通知给达识帖睦迩大人,顺便让他把城内剩余军队理解起来,暂时都交给本官指挥!” “属下遵命!” 传令兵不敢耽搁,很快便将董抟霄的话,传到了达识帖睦迩帐下。 得知城外的郭家军正在撤退,达识帖睦迩自然也意识到非同小可,立刻起身来到董抟霄的军营。然而,在听到对方要他把兵权全都交出来后,达识帖睦迩却有些犹豫起来。 “董大人,万一贼军是假装撤走,故意引诱咱们出城决战,那又如何是好?难道你这次有把握能打得过对方?” “不可能,除非贼军的首领是个疯子,否则怎么会大半夜突发奇想,做出如此怪异之举。” 营帐下,见达识帖睦迩心存顾虑,董抟霄无法,只得耐下性子解释道:“董某这次出城,并不打算同贼军争胜负,只要能将对方拖在扬子县周围,让他们无法抽身返回老巢便可,对方的老巢一旦被攻破,军心必然大乱,届时再想平定他们,便易如反掌。” “我知道大人手下还有七千探马赤骑兵,请大人将这些骑兵全部拨到董某帐下,我会把他们几百人一股,分为十数股,不断地从后方袭扰贼军。” “倘若贼军派小股骑兵还击,董某便想办法将对方引入埋伏,聚而歼之。若贼军调转主力,我便马上后撤。大不了全部撤回城内,再跟贼人对峙就是了。” “嘶……听你这么说,好像此计可行。” 达识帖睦迩虽说和躲在真州城里的也先帖木儿一样,皆是畏敌如虎之辈,但他的头脑显然要比也先聪明。稍加思考后,立刻答应了董抟霄的请求。 “大人放心,董某这回不会再让贼人猖狂了!” 董抟霄心中大喜,忙拍着胸脯向对方保证道。 第49章 骑兵中伏 卯时渐至,雪晴了不知多久,天色已完全放明。 郭洺的大军拢共撤退了还不到三个时辰,便被城内董抟霄派出的骑兵小队追上。 这帮元军虽不敢直接冲上来同郭家军交战,却一直跟在大伙的背后,时不时放一阵冷箭。尤其是在郭家军停下来休息,生火造饭的时候。 “奶奶的,这帮狗娘养的二鞑子,活得不耐烦了!” 花云本就是个急躁脾气,见元军仿佛狗皮膏药一般,怎么都甩不掉,当即向郭洺请战道:“上位,让俺带手下弟兄过去,好好收拾收拾这些狗贼!” 郭洺也对背后这伙元军追兵十分厌恶,当即点头道:“去吧,注意安全。” 眼看花云整理好队伍,拍马就要出发,徐达多长了个心眼,忙替郭洺叮嘱对方道:“老黑,不要追太远,追不上就算了,当心对方有诈。” “哈哈,不过是一群手下败将罢了,有诈又如何,俺怕他怎的?” 花云不以为然,领着麾下三千多骑兵,头也不回地去了。 徐达犹不放心,转头对郭洺道:“上位,要不要给花云安排些帮手,万一城里的鞑子全部出动了,只怕他会有危险。” “这……应该不会吧,鞑子如何有这个胆子?” 说是这么说,郭洺心中却也隐隐感觉自己轻敌了,忙对一旁的冯国胜和冯国用吩咐道:“国用大哥,国胜兄弟,你俩各率一营兵马,跟在花云的身后,把弗朗机火炮也带上几门,说不定会有用。” 冯国用的年纪已过而立,比弟弟冯国胜要大得多,比郭洺也大上不少,所以郭洺称呼对方为大哥。 “遵命!”冯家兄弟领命,立刻点兵向花云追去。 … “狗鞑子!休走!” 且说花云领着麾下三千骑兵,对着董抟霄派出的几支数百人的兵马穷追不舍,追至半途,却见对方忽然兵分两路,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奔逃。 花云犹豫了片刻,统领麾下三千骑兵,向着人数较多的一路元军发起追击。 结果刚追没多久,众人便闯进了元军的包围圈,来到一片地形复杂、飞雪如尘的灌木丛中。 下一刻,但见无数身披布面甲、柳叶甲,手持枪矛、长槊的元军骑兵,突然从四周的灌木丛杀出,领头之人的正是元将董抟霄。 “哈哈,给我杀!” 董抟霄手掣一柄大刀,一马当先,率先冲进敌阵,左劈右砍、见人就杀。 身后的元军见自家主帅如此勇猛,亦纷纷加入战场,对着误入此地的郭家军猛烈进攻。 “快撤!” 花云心知中计,立刻想要领兵撤退,转头一看,却发现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全是元军的身影,无奈之下,只得咬紧牙关,对身边众人道: “弟兄们不要慌乱,大帅的主力就在附近,咱们一起拚命冲杀!只要多撑一会儿,大帅定会派人过来救我们!” “花将军放心,区区二鞑子,有何惧哉?” 郭家军的三千骑兵,和花云并肩作战已有很长时间,彼此很有默契。 听了花云的话,众人迅速排成几个锥形队列,掩护着花云,调头向后方的元军杀去。 “不要放贼军跑了,都给我围上去!” 董抟霄见状,赶忙命麾下的探马赤军骑兵向中心聚拢,试图向花云等人发起合围。 作为元廷培养出来的职业打手,探马赤军的实力,向来不俗。尤其是在元末,这帮人甚至要比自己的主人——蒙古人,更有战斗力。 花云这边的郭家军骑兵,虽说也人人精壮、个个悍勇,然而和元朝的探马赤军相比,众人只能算是一群半路出家的骑兵,作战技巧无疑要逊色许多,再加上人数处于劣势,因此两个时辰不到,三千郭家军骑兵便折损了大半。 “二鞑子,俺入你亲娘!!” 眼看身旁的弟兄接连被元军砍倒,花云顿时双目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愤怒到了极点,随后疯狂向周边挥舞手中长剑,竟以一人之力,一口气斩杀了十多名元军骑兵。 如此惊人的武力值,就连远处观战的董抟霄都看呆了,口中喃喃道:“这黑汉子是什么来头,竟这般威猛?” 花云虽能以一当十,奈何周边的其他人却没有如此本事,渐渐地,三千多骑兵只剩下了四五百人。 “这条命不要了,跟鞑子拼了!” 花云此时已杀得入了魔,心中抱定了必死之心,正待接着同元军死战。就在这时,忽听到远方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 是弗朗机火炮的声音。 原来冯国用、冯国胜兄弟,奉了郭洺之命,带着两营六千多兵马,正在向这边赶来。 “撤!快撤!” 董抟霄对弗朗机的炮声十分敏感,一听到这声音,便不由自主地想起昨日发生的事,身子一抖,赶忙命骑兵撤退。 “你两个怎么现在才来!” 发现来人是冯国用和冯国胜,花云将手中宝剑扔下,翻身下马,颓然地坐在地上,一面泪如雨下,一面高声质问。 冯家兄弟闻言,望着周边满地的尸体,心中亦自责不已。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兄弟,一来花云的部下都是骑兵,而他们兄弟的部下都是步兵,两条腿如何追得上四条腿;二来谁也不知道董抟霄会在这里设伏,二人也是找了很久才找到这里。 … 回到大军休息的营地,花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望着郭洺,一把鼻涕一把泪道: “呜呜呜……上位,俺对不起你,这次折损了这么多弟兄和马匹,你要杀要剐都行,俺老花绝无怨言。” “好了,你起来吧。”郭洺闻言,语气淡淡道。 要说此刻他心中不愤怒,那自然是不可能的,毕竟三千骑兵出去,只活着几百人回来,郭洺简直心都要碎了。 冷兵器时代,骑兵就相当于后世陆军的坦克,一旦碰上来不及列阵的步兵,完全就是单方面碾压。死一个骑兵郭洺都心疼,更何况死了这么多。 只是即便如此,他也不忍心怪罪花云。 郭洺心里清楚,自己手下的这帮将领中,像花云这样又能打,又对自己忠心不二的,除了徐达、冯国用、冯国胜、胡大海之外,其他的都还差点意思。 因此自己该宽宏大量的地方,必须宽宏大量。 “即日起,由冯国用接任第四镇总兵,花云降为第四镇第一营参将。” 不过考虑到花云毕竟打了如此大的败仗,一点惩罚也不给显然也不合适,郭洺几经犹豫,最终决定剥夺对方的总兵职务,把第四镇的兵马交给冯国用执掌。 “遵命……” 花云闻言,呆了呆。想到要把自己的兵权拱手让人,心里有些舍不得,但也不敢说什么。 第50章 回师滁州 经历了先前之事,损失了大量骑兵的郭家军,这回算是彻底被董抟霄给缠住了。 只要他们稍一停下来,马上就会被对方派骑兵袭扰,列阵迎敌吧,对方又不跟他们硬碰硬,只在远处不停地放箭。 于是乎,从扬子县到真州城,明明只有一两天的路程,郭洺等人硬是被搞得寸步难行。 更离谱的是,连真州城里的也先帖木儿,听闻郭家军吃了败仗,居然也开始大着胆子,频繁派兵出城,向郭洺留在真州城外的辅兵们发起进攻。 几日以来,郭家军从后方瓜步镇运往前线的粮草,竟在半途被劫掠了好几次。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连也先这个废物,都知道出城断本帅的粮道了。” 听到这些消息,郭洺心中简直像吃了屎一般难受。然而让他难受的事还不止这些,不久之后,滁州又传来一连串让他无比糟心的消息。 首先是郭家军势力范围以北。 据李善长探报,元廷这次从北方汝宁府的方向,总共征调了一万八千余人,统军的将领名叫孛罗帖木儿,乃是元朝四川行省右丞答失八都鲁之子,骁勇善战、素有威名。 孛罗的军队,数日前便进入安丰路,眼下已到达怀远县一带,用不了多久就会向濠州城发起进攻。 而留守濠州的郭家军将领,分别是汤和、郭兴、郭英兄弟。三人总共只有不到一万兵马,出城与元军野战显然没有胜算,暂时只能据城坚守,等待援兵到来; 说罢北边,再说南边。 南边的形势更加不轻松,有一支总数超过两万五千的元军,在元朝万户纳哈出的率领下,由太平路出发,先是横渡长江,接着途经和州、乌江等地,直插滁州南面的全椒县。 全椒县南临滁河、交通便利,乃是滁州的屏障,不容有失。 郭家军这头,此时负责留守滁州的,主要是李善长与胡大海。当然,朱元璋一行人也在城内。 得知元军即将北上,为了先发制人,胡大海在与李善长商议后,来不及向郭洺请示,便立刻从滁州抽调了一万五千精锐,提前赶往全椒加固城防,抵御元军进犯。 经历上次瓦梁垒一战,郭家军这回算是成功吸引了元朝方面的注意——毕竟攻破六万元军,击杀鲁国王朵儿只,这份战绩实在太过耀眼,众人从今往后再想低调也不可能了。 形势如此危急,郭洺意识到,自己这帮人绝不能再被拖在扬州路,必须迅速率军返回。 “诸位,眼下鞑子从南北两路进犯濠州、滁州,而咱们却一直被拖在此地,这样下去,我军将有覆巢之危。” 于是这日正午,趁着全军将领议事的机会,郭洺立刻对众人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本帅准备分兵,除一万战兵外加五千辅兵,留在真州、扬子县,同董抟霄、也先帖木儿对峙之外,其他所有人立刻返回滁州,与胡大海会合,先破南边的纳哈出,再北上濠州,击退孛罗帖木儿,诸位以为如何?” 众将低声议论了一阵,齐声道:“我等全听上位安排。” “好,既然大家都认可此计……”郭洺抬头将众人环视了一遍,接着问道:“那么哪位将军愿意留守此地?” 众将闻听此言,一时皆沉默了。 率领一万五千人留在此地,意味着向东要对抗董抟霄、达识帖睦迩的数万兵马,向西还得抵挡也先帖木儿在真州城的万余残军,任务可谓十分艰巨—— 大伙并非对郭洺不够忠心,也绝不是贪生怕死,只是谁都没有自信,能够担此重任。 “大帅,让末将留下吧。” 见没有人说话,徐达主动开口,打破尴尬的气氛。 郭洺瞥了对方一眼,摇头道:“别人谁都可以,只有你徐达不行,你得跟本帅同回滁州,我还指望你替我指挥千军万马呢。” 笑话,徐达怎么能留下来,如此满星级别的神将,万一真有什么意外,自己不得哭死。 花云见状,硬着头皮道:“大帅,让俺来吧,上次俺损失了那么多兵马,也该将功补过才是。” “你嘛……也不行,你空有蛮力,却没有多少脑子,把你留下来垫后,我实在放心不下。”郭洺还是摇头。 周边其他众将闻言,互相对视了一阵。最后,冯国用、缪大亨二人,主动出列,抱拳道:“公子,我等愿意留下,掩护大军撤退。” “很好!二位都是智勇双全的良将,这里交给你们,本帅后路无忧矣。”见两人主动请缨,郭洺心下大悦。 冯国用行事稳重、有勇有谋。缪大亨刚刚加入郭家军,进取心强烈。留这两人掩护大军撤退,郭洺算是比较满意的。 事情商议既定,当日傍晚,趁着天色昏暗,郭洺命令冯国用、缪大亨率一万五千军出营,主动进攻董抟霄的追兵。 董抟霄果然上当,见冯国用、缪大亨主动攻击自己,以为是郭家军主力出动,竟吓得向后撤退了五六里。 趁此机会,郭洺立刻与徐达、花云等将领,统率着两万精锐主力,向西撤退。 等董抟霄反应过来不对,折返回来追击的时候,郭洺的大军已成功撤走。 … 夜色深沉,大雪连天。 整个滁州城在寒风中,仿佛被冻成了一团。 “咳咳咳……” 议事大堂下,李善长头戴暖耳帽,穿一件厚厚的冬衣,浑身裹得严严实实,连日来的操劳,导致他染上了风寒,隔一会儿便要咳嗽几声。 “诸位,濠州的汤和将军,还有郭英、郭兴两位将军传来消息,他们已同北边的元军出城野战,三战皆败,损失了大量兵马,如今被元军围困在了濠州城中,粮草只够吃半个月,此事大家可都知道了么?” 李善长此时还不知道郭洺等人已从扬州路顺利抽身,因为近日来每况愈下的局势,对方不得不把留守滁州城的几位将领召集起来,一起商议军情。 自顾自说了半晌,见无人应答,李善长只好坦言道:“在下的意思,希望你们谁能统领一支兵马,北上濠州,与城里的汤和将军等人,里应外合,共击元军。” 然而他的话说到这里,还是无人回应。 可以说,此时的滁州城内,属于郭洺的直系将领,除了一个胡大海之外,基本都已经被调出去了。而胡大海因为要抵御从南边来的元军,不久前也整军离开滁州,前往全椒县驻扎。 如今的滁州城,拢共就只有三营兵马。统军将领,分别是郭洺在这个世界的堂弟郭天禄、舅舅张天佑,还有一个原属于郭子兴所部的邵荣。 郭天禄、张天佑两人,皆是混吃等死的废物,听说要北上支援汤和,立马装成死人,举头望天,一言不发。 剩下一个邵荣,虽然有带兵作战的才能,但对方一直对郭洺当初篡夺郭子兴帅位的事耿耿于怀,不愿意为郭洺出力,因此也不说话。 李善长叹了口气,正一筹莫展之时,忽听堂外传来一道稳重低沉的声音。 “让我去!” 第51章 滁州之变 李善长听到声音,已猜到来人是谁。抬眼望去,果不其然,说话的正是朱元璋。 “此次郭天叙大帅领军出征,不知何时才能归来,濠州乃我义军兴起之地,西控淮安,北倚归德,地位至重。如今强敌窥伺,某家作为濠州红巾军的一员,愿意替大伙领兵出征!” 朱元璋头戴铁胄,身穿黑漆山文甲,腰间佩着把长刀,看起来威风凛凛。一面说着,一面缓缓踏进堂内。 李善长知道对方并非池中之物,当然不同意让他掌兵,当即摇头道:“朱将军既是上位的义兄,又贵为三军镇抚,怎能让你亲冒失石,此事还是暂且搁下吧。” “李先生这是什么话?”一旁的邵荣眯着眼道:“先前是你问大伙谁愿统兵出征的,如今有人愿意统兵,你却又推三阻四,莫非你打算坐视濠州被元军攻破么?” “张将军,郭将军,你们看……” 李善长闻言,只觉自己被孤立了,忙向郭天禄、张天佑使了个眼色,希望二人开口替自己说两句,奈何二人却对他的暗示不予理睬。 在郭天禄、张天佑看来,眼下这种情况,只要别让自己去对付元军就好,其他的事,两人一概不关心。 朱元璋见状,拱手对李善长道:“李先生,我看这偌大一个滁州城,除了朱某以外,恐怕也没有别人愿意出征了,您觉得呢?” 对方说话的语气,分明带着浓浓的威胁,然而面上却依旧是一副笑颜。 李善长张了张口,本待回话,忽见旁边的邵荣已经缓缓抽出佩剑,用一种打量猎物的眼神盯着自己,心中吓了一跳,忙咽了口唾沫道: “此事,此事事关重大,是不是应该先向上位请示……” “不必了,这件事是老夫准许的。” 李善长话未说完,忽听朱元璋的背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居然是被郭洺软禁了快一年的郭子兴。 郭子兴头戴瓦楞帽,身上穿着件银灰色的貂裘,一副富家翁打扮,身后跟着小儿子郭天爵,侧室张夫人。张夫人的怀中还抱着一个半岁大的女婴。 看到出,老头子这半年来生活并不难过,否则也不会年过半百了,还有心思给郭洺再生一个妹妹出来。 “老元帅,您怎么来了。” 李善长愣了一愣,突然明白过来了。 必然是朱元璋等人,趁郭洺不在滁州的空当儿,悄悄将郭子兴从软禁中放了出来,打算重新拥立对方为元帅。 果不其然,只听朱元璋开口继续道:“目今鞑子兴兵来犯,郭天叙大帅不在,我等内部空虚,必须推一位德高望重之人出来主持全局,方为上策。整座滁州城,难道还有谁比我义父郭子兴更能胜任么?” “没错!”一旁的邵荣站起身来,将手中宝剑重重地插在地板上,冷声道:“我等欲拥老元帅复位,谁若敢有异议,先问过我的宝剑再说!” 李善长听到这里,彻底傻在当场。 … “传令将士们,今夜在六合城歇息一夜,明日天明再出发吧。” 另一头,此时的郭洺已成功摆脱董抟霄、也先追兵,率领两万兵马,带足了半年粮草,绕过真州、瓜步镇,来到了六合城外。 考虑到六合距离滁州只有一步之遥,而麾下将士们,这几天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在赶路,郭洺于是命大伙进入六合城歇息—— 上次离开六合城前,他曾安排耿再成、耿君用,率领两营六千兵马,和江黎、李鉴等人,一同驻扎于此。 如今听说自家大帅带着弟兄们回来了,耿再成和耿君用当即打开城门,放大伙进城安顿。 入城的当日,听说先前受伤的六合红巾军统帅江源大病初愈,已经苏醒多日,郭洺于是准备前往探望。 为此,他特地让冯国胜到集市,替自己采购了价值数百贯的礼物,随后才带着一干下属,来到江源的住所正式拜访。 “久闻郭大帅威名,可惜老朽这些日子一直卧病在床,无缘亲眼目睹,今日一见,郭公子果然生得金相玉质、气度非凡啊。” 对击败数万元军,拯救过六合红巾军全体将士性命的郭洺,江源显然是心怀感恩的。听说对方来探望自己,老头子连忙亲自出门,将众人迎入堂下,接着吩咐仆从看座、上茶,设宴招待。 见江源对自己如此热情,郭洺心中亦十分高兴,一面落座,一面笑着祝贺道:“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江老将军这次养好伤病,肯定要活到一百岁了。” “大帅取笑老朽了,活那么久做什么,老夫能再活上十年便知足了。” 江源闻言,心中对郭洺的印象越发好了,摇了摇头,接着问道:“先前老朽听说,大帅忙着追击元军,一口气追到了扬子县,为何不顺势将扬州城攻下,却要退兵呢?” “唉……老将军有所不知。”郭洺眉头微皱,将孛罗帖木儿和纳哈出发兵进攻滁州的事,向对方说了一遍,接着沉声道:“本帅如今率军赶回来,就是为了料理这两件棘手事。” “原来如此。”江源深深吸了口气,接着道:“大帅对我们六合红巾有救命之恩,老夫这个人向来有恩必报,大帅若是有什么用得到我们六合红巾的地方,尽管开口。” “这个嘛……” 郭洺闻言,本打算开口向对方借兵,但仔细想想,六合红巾军自从上回遭到元军重创后,貌似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当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想到当日江黎拒绝自己的事,郭洺心念一动,于是随口问道:“老将军,不知令千金江黎小姐,是否与贵部的李鉴将军定下过婚约?” “嘶……郭大帅怎么想得起问这个?” 江源是个心思敏锐的老江湖,听到郭洺这么问,很快便意识到对方可能对自己的女儿有意思,正准备出言试探。 就在这时,郭洺麾下的亲兵参将冯国用,忽然带着几个人,急匆匆地从堂外走了进来,开口禀报道: “上位,上位,大事不好!滁州那边……出变故了!” 第52章 收之桑榆 冯国胜走到郭洺身畔,发现江源也在,于是悄悄将郭洺拉到一旁,附耳低语。 “你说什么,国胜,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听了冯国胜的话,郭洺脸色霎时一变,忙一把抓住对方肩膀,质问道:“消息是谁带来的?” 冯国胜看了旁边的江源一眼,低声提醒道:“上位,不如换个地方说话。” 郭洺闻言,渐渐冷静下来,回身望了望江源,拱手道:“老将军见谅,本帅还有些小事,暂且告辞,下回再来叨扰。” “无妨,无妨,郭大帅年少有为,日理万机,这次能到老朽这里来坐坐,老朽已觉蓬荜生辉了。”江老头倒是很识趣,知道郭洺有事在身,并未挽留。 出了江源府邸,郭洺忙向冯国胜追问道:“说吧,什么时候的事。” “到今日应该有四五天了。”冯国胜脸色凝重道:“消息是李善长先生派心腹,偷偷从滁州带出来的。” 郭洺愣了愣,奇怪道:“那李先生人呢?” “被叛军带走了。” “什么?” 原来朱元璋、邵荣等人,当日在滁州发动兵变,很快便将全城所有的兵马、钱粮,全部裹挟一空,望着北边的濠州方向去了,其中包括郭洺的谋士李善长,以及他留在滁州的数百名火器工匠。 “操!” 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郭洺只觉两眼一黑,差点没气得当场晕厥过去。 太黑了,这老朱,下手实在太黑了。 可偏偏这么黑的事,对方还是以郭子兴的名义干的。 不管怎么说,郭子兴既是濠州红巾军的创始人,又是朱元璋的义父,还是郭洺在这个世界的父亲,于情于理,朱元璋这么做都不算背信弃义…… “此事其他将士们都知道了吗?” 郭洺一只手扶着额头,强迫自己稳住身形,接着向冯国胜询问。 冯国胜摇了摇头:“此事大伙还不知道。” “那就好,那就好,这件事务必要保密,千万不要让你我之外的人知道,免得军心动摇。”郭洺咽了口唾沫,接着道::“明日你让花云带一营兵马暂时回滁州驻扎,先把局势稳定下来再说。” 冯国胜不解道:“上位,那朱重八呢,咱们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了?” “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郭洺摇头道:“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到全椒县支援胡大海,先把南边来的鞑子赶走,至于朱重八、邵荣那伙叛军,只能以后再作理会。” 冯国胜想了想,觉得有理,于是不再说什么。 鉴于一连串的坏消息接踵而至,郭洺被搞身心俱疲,只怕再耽搁时间,还会有更头疼的事出现。于是第二天一早,他便立刻将所有将领召集起来,商讨支援胡大海的事。 “探马来报,太平路元朝万户纳哈出,携两万五千兵马到达全椒后,又从乌江、和州两地,调拨了一万义兵。” 所谓义兵,是指元末以来结寨自保的地主武装。和红巾军是死对头。 军营内,郭洺将众将环视了一遍,继续道:“也就是说,鞑子如今总共是三万人在围攻全椒。全椒城池狭小,胡大哥手里只有一万五千兵马,压力不可谓不重。各位弟兄,你们认为,我军接下来应该如何?” 众将闻言,不假思索道:“既然如此,咱们马上整军前往全椒,和胡将军一起会师,给鞑子一点厉害尝尝。” 郭洺不置可否,转头望了望一旁的徐达:“天德,你认为呢?” 徐达沉思片刻,摇头道:“上位,末将以为,胡大海在全椒应该还能撑一段时日。我军与其赶往全椒支援,倒不如绕道南下,进攻乌江、和州,让鞑子两面受敌,自顾不暇。” 乌江、和州两地,位于全椒以南,原本有两万义兵驻扎,如今当地近一半的兵马被纳哈出带走进攻全椒,防守十分空虚。 而此时的郭洺一行人,身在六合城,距离乌江、和州两地并不远。这时若是突然出兵,截断元军的后路,的确是一招妙手。 “说得好,我等怎么没想到呢,徐兄弟这主意,真是绝了。” 周边慢了半拍的淮西将领,想通其中关键,纷纷转头望着徐达,出言夸赞。 郭洺亦颔首道:“天德所言,正合我意,事不宜迟,我等立刻发兵南下。” “遵命!!” 计议已定,当日吃过午饭,众将便点齐本部兵马,在郭洺的统领下,离开六合城,准备避开全椒方向,向更南边的乌江与和州行进。 为了迷惑元军,在正式出征之前,郭洺数度派遣兵马,做出袭扰全椒的举动。此举果然奏效,听说郭家军主力到来,正在围攻全椒的纳哈出如临大敌,迅速收缩了散布在周边的兵力。 郭洺则趁此机会,立刻统领大军急速南下,顺利进入乌江、和州地界。 由于元军后方守备空虚,两万郭家军精锐南下后,如入无人之境,只用了不到三天时间,便接连攻克了高望镇、乌江县,最后将兵马开到和州城下,徐徐展开包围。 一切正如徐达所料,正在全椒和胡大海作战的纳哈出,得知后方被围的消息,很快便慌了手脚,派出五千兵马前来解围。 然而区区五千余人,如何是郭洺两万精锐的对手,只一仗下来,这帮元军便被打得灰飞烟灭、作鸟兽散。 元将纳哈出的脑子还算灵活,得知自己派出的兵马被消灭,立刻意识到郭洺这是在围城打援,没有再往后方继续派遣援兵。 纳哈出仔细一合计,发现留在全椒和胡大海死磕,实在不划算,既破不了城池,又有被包饺子的危险。 为了避免与郭家军两线作战,对方干脆脚底抹油,带着剩余的两万五千人,由全椒县西边的陡阳关逃走,遁入含山、巢县一带,从芜湖的方向撤回了太平路。 至此,郭家军南方的威胁彻底解除。 得知纳哈出率兵撤走,郭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当即命胡大海带领麾下一万五千兵马,从全椒县南下与自己会合。 随即三万五千名郭家军,在郭洺的指挥下,开始对着和州城昼夜不停地猛攻。 此时的和州城内,只有一万元军兵马,强撑了不到三天后,把守城池的元朝官员们,得到了郭洺不杀俘虏的保证,最终选择开城投降。 就这样,郭洺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在滁州的地盘被洗劫一空后,又在和州开辟了一处新地盘。 第53章 时来运转 和州城,原知州衙门大堂。 大战得胜后的郭洺,立刻将麾下一干将领召集起来商议军情。 “他奶奶的,上位带着咱们披肝沥胆,和鞑子斗了这么久,姓朱的竟在后方行如此苟且之事,真是吃了豹子胆!” 如今纳哈出退兵,和州也被攻破,没有了后顾之忧的郭洺,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于是将先前滁州发生的事告知给众将。 众将得知此事,自然一个个义愤填膺、怒不可遏,纷纷拍着胸脯道: “上位,那朱重八和邵荣如此阴险卑鄙,我等明日便提兵北上,到濠州将他俩的头颅斩下,传首三军!替上位出气!” 说来讽刺,此时此刻,说话的这帮淮西将领,如吴良、吴祯、费聚、唐胜宗、陆仲亨、华云龙等人,一开始其实都是被朱元璋带到濠州参加义军的。 此时大伙却全都和对方形同陌路,争相对郭洺表达忠心。 对于朱元璋在后方搞事的行为,郭洺原本也很愤怒,但是转念一想,若不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按照原来的历史走向,自己手下这帮士兵,其实都应该是朱元璋的属下。 这么说起来,倒是自己抢了对方的东西在先,要说对不起,也是自己对不起对方在前。 一念至此,他心中对朱元璋的种种怨气,不由自主地便消退了大半,犹豫片刻后,开口对众人道: “眼下和州初定,六合城东边还有董抟霄和也先帖木儿的数万兵马虎视眈眈,时局特殊,我等应当以稳定秩序,提防元军反攻为重,暂时不宜同那朱重八翻脸,更何况,本帅还指望对方北上濠州,能替咱们挡住孛罗帖木儿的进攻。” 众将闻言,一时皆愣住了。 徐达一只手抵在唇边,意味深长道:“上位莫非是打算,等朱重八他们和北边的元军打得两败俱伤后,我军再挥师北上,坐收渔翁之利?” “哈哈,上位好算计!” 众将恍然大悟,纷纷笑了起来,对自家大帅的精明敬佩不已。 见大伙如此揣摩自己,郭洺心中哭笑不得,其实他并非如徐达所说那般,想要趁朱元璋和北面元军两败俱伤的时候出兵讨伐。 张了张嘴,郭洺本想要开口解释,又觉得没有必要,干脆不再说话。 … “你说什么?董抟霄没有缠住姓郭的,纳哈出的三万兵马,不到半个月就被吓跑了?废物,都是废物,怪不得古人说胡虏无百年之运,竟这般没用!” 濠州城,县衙大堂。 从探子口中得知,郭洺在南边不但摆脱了董抟霄,迅速击走了纳哈出,还顺势将和州城也攻下后,朱元璋立刻惶恐了起来。心中将董抟霄、纳哈出等人骂了一万遍的同时,开始担心郭洺会不会出兵报复自己。 此时的朱元璋,已带着郭子兴一家,以及从滁州裹挟的三营九千多兵马,顺利进入濠州城内,控制住了城中防务。 而原本负责守卫濠州的汤和、郭兴、郭英三人,则被他骗开城门,设计捉拿起来,投入了大牢。 话说汤和与郭氏兄弟,曾经背叛过郭洺一次,但郭洺后来以德报怨,非但没有为难他们,还让他们继续统领兵马,三人从此知恩图报,对郭洺非常忠诚。 因此这次濠州易主,无论朱元璋如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甚至拿出高官厚禄、金银财宝引诱,几人都始终不为所动。 气得朱元璋差点没一怒之下杀了他们。 大堂内,朱元璋咽了口唾沫,继续向探子询问:“滁州城现在如何了,郭天叙的兵马,可有北上的迹象?” 探子摇头道:“回朱将军,滁州城里,目前似乎只有一个营的人马,领头的将军姓花。至于那郭天叙的主力,听说还都在和州一带,并没有北上的意思。” “哦,是这样么?那就好,那就好。”朱元璋闻言,心中总算松了口气。 此刻,朱元璋突然有些懊悔,自己这次叛出滁州,是不是有些莽撞了?因为他实在想不到,郭洺的兵马会如此能打,才半个月不到,就顺利解决了南边元军的威胁。 原本照朱元璋的估计,郭家军只怕还要在南边同元军纠缠一两个月。自己可以趁这段时间,先将来犯的孛罗帖木儿击败,然后顺势向西,沿着怀远,边打边扩充兵马,一口气将寿春、安丰给夺下来。 只要给自己一个表现的舞台,朱元璋有足够的自信,自己能够做到上述的每一件事。 可是如今……他却有些迷茫了。 姓郭的将主力留在和州不动,并没有出兵报复自己,这究竟是什么道理?莫非是想等自己和孛罗帖木儿打得两败俱伤以后,再趁机提兵北上么? 是了,想来就是这个缘故。朱元璋恍然大悟。 既然如此的话,那现在的自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立刻出兵,主动向那孛罗帖木儿发动进攻,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败对方。 唯有如此,才能赶在郭家军主力北上,坐收渔利之前,进一步扩张自己的势力,拥有和郭天叙坐下来谈判的资本。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姓郭的,你能做到的,朱某没有理由做不到……” 想到这里,朱元璋心中充满决绝。 自己只有远离滁州城,远离郭家军的控制,才能有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否则,自己在这乱中便永无出头之日。 … 不知不觉间,十一月过去,年关将近。 郭洺麾下的三万兵马,如今已陆续攻取了和州城周边的含山、巢县等地,渐渐在和州一带站稳了脚跟。 而先前他留在真州和扬子县,用来抵御董抟霄、也先等人的一万五千多兵马,也在冯国用和缪大亨的率领下,边打边退,成功退到了瓜步镇,并得到了六合城江源等人的支援,数度击退元军进攻。 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气来的时候,挡都挡不住。就在郭洺为形势开始好转而心中欣喜的时候,元廷那边,又传来一个让他愈发高兴的消息—— 历史并没有发生偏差,至正十四年十二月,正在高邮率领三十万大军围攻张士诚的元朝右丞相脱脱,还是没逃过元顺帝的猜忌,被贬官了。 第54章 另有重用 脱脱的被贬,对元军在江北战局的影响是致命的。 脱脱,字大用,蒙古蔑儿乞人,乃元末少有的政治家、军事家,曾任元朝中政使、同知枢密院事、中书右丞相等官职。 在脱脱为相的十多年中,先是恢复了中断多年的科举取士,主持编修辽、宋、金三朝史书,后来为应对财政危机,又更改钞法,发行“至正交钞”,并派遣贾鲁成功治理黄河,还替元朝镇压了徐州的芝麻李起义,可谓朝野交称、功劳卓着。 此次对方统率数十万大军南下,尽管暂时还未能彻底剿灭张士诚等人,但也几乎将张士诚起义后攻占的州府尽数收复,剿灭张士诚只是时间问题。 可就在这关键的节骨眼上,元顺帝妥欢帖木儿,却听信了奸臣哈麻、雪雪等人的诬陷,以脱脱“出师三月,略无寸功”,其弟也先帖木儿“庸材鄙器,纲纪不修”为由,将脱脱的官职、兵权尽数夺去,改命河南行省左丞相泰不花,代替对方执掌三军。 元顺帝此举,无异于自毁长城。 诏书到达之日,前线的元朝官员、将领无不悲愤万分。中书省参议龚伯遂甚至对脱脱说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话,鼓动对方拒绝接受皇帝旨意,自立为王。 奈何脱脱作为一个饱读汉学,深受忠君思想影响的蒙古人,思虑再三,最终还是选择向朝廷交出兵权,甘做世上第二个岳飞。 高邮城下,得知此事的数十万元军,上到将领,下到士兵,顿时乱作一团,城内的张士诚由此获得喘息之机。 趁着脱脱离开前线的空当儿,张士诚立刻抓住机会,发起反攻,竟一举击溃了数倍于己的元军,重新夺回了之前被攻占的地盘。 至此,元朝此次南下平叛的举动,彻底宣告失败。 … 脱脱被政敌扳倒后,作为脱脱胞弟的也先帖木儿,自然也不好过。没过几天,同样的诏书便送到了真州城内。 “什么?不可能!陛下他……他怎能如此对我弟兄!” 当跪在地上的也先,从宣诏使者口中得知,皇帝准备将自己兄长贬到云南,将自己被流放到四川时,先是目瞪口呆了半晌,接着立刻起身嚷叫起来。 “岂有此理,当初要不是我兄长,替陛下赶走权臣伯彦,他如何能稳坐这十多年的龙位?陛下定是受了小人的蛊惑,我要回大都,我要见陛下!” 话说元顺帝妥欢帖木儿,当初本是由权臣伯彦立为皇帝的,因此继位之后,一直受到伯彦控制,形同傀儡。 而脱脱虽是伯彦的侄子,却主动协助皇帝,剪除了伯彦在朝堂的羽翼,并将伯彦贬谪外地处死。 追溯起来,脱脱对元顺帝的功劳,不可谓不深厚。 不过此时真州城内负责宣旨的太监可不管这么多,毕竟自己只是个负责传话的,当即声音冷冷地对也先道: “也先大人,陛下有旨,由吏部侍郎月鲁不花大人接替扬州路总管之职,对方最多再过五日便到,大人若不想抗旨的话,还是马上收拾收拾,等着交接吧。” “臣……臣,遵旨。” 也先帖木儿听到这里,身子一软,重新跪了下来,脸色煞白、双手颤抖地接下了圣旨。 这也先虽不是个带兵打仗的料,但是对于朝堂之上的争斗,却比自己兄长脱脱敏感。他心中很清楚,兄长的政敌哈麻、雪雪等人,向来秉性狠毒,肯定不会放过兄长和自己,自己这次死定了。 也先当然不想死,所以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才行。 … 和州城。 得知脱脱被贬,数十万元军被张士诚击败的消息后,郭家军从上到下,所有人皆兴高采烈、欢欣鼓舞。 尤其是郭洺,这么久以来,元朝大举南征之事,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如今心病已除,他总算能安心开创自己的宏图伟业了。 按照郭洺的计划,郭家军既然已经攻占和州,下一步就该渡江南下,攻取太平路和集庆路,然后仿照历史上的朱元璋,定都金陵了。 等等,好像有些有些不对。 “嘶……完蛋,历史上的和州之战,好像要等明年才会发生。我怎么现在就把和州给攻占了?” 仔细梳理了一下时间线,郭洺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把原来的计划全弄乱了。 比如和州之战,按照明史记载,朱元璋是在至正十五年正月拿下的和州,而现在还是至正十四年的十二月,自己正好提前了一个月…… “只是提前了一个月,应该没事吧。” 衙署后院的书房内,郭洺坐在靠背椅上,自我安慰了一阵儿,心中有些哭笑不得。 真是的,想那么多做什么?自己能出现在这个世界,逻辑上已经说不过去了,就算接下来真的发生什么不符合原来历史的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毕竟自己都把十六世纪才会出现的火绳枪和弗朗机炮带到十四世纪了。 “该死的老朱,把李善长绑走也就罢了,竟然把我的工匠也掳走了,真是叔叔能忍,婶婶不能忍。” 想起火器,郭洺心中就气不打一处来。 李善长被朱元璋抓走,已经让郭洺咬牙切齿了,最要命的是那帮火器工匠,那可是郭洺的宝贝疙瘩。如今他们落到外人手里,那就意味着火绳枪的制造技术,很有可能也泄露出去了。 不行,一定要尽早跟朱元璋把人都要回来,对方要是不还,那就只能兵戎相见了! “国胜,国胜!人呢?” 想到这里,郭洺立刻提笔起草了一封书信,本打算让冯国胜安排使者送到濠州,交给朱元璋。开口唤了几声,却无人应答。 他心中正自疑惑,忽见一人垂手从门外走了进来。 “启禀上位,冯将军有事出去了,不知上位有何吩咐,在下可以代劳。” 郭洺抬眼望去,说话的人是吴弛。想了想,于是将送信之事向对方交待了一遍。 吴弛接过书信看了几眼,小声提议道:“上位这封书信,文字虽工整,但措辞还不够严厉。可让在下略作润色。” “哦,那好。”郭洺点了点头。 话说吴驰此人,从前在衙门里做过胥吏,干的就是替县令代笔、处理公务一类的事,修改书信自然易如反掌。 只片刻时间不到,对方便提笔落墨,大功告成。 “好,很好,汪洋恣肆,一气呵成!” 郭洺将吴驰修改的内容读了一遍,大为赞赏,想起上次让对方担任督战队队长的事,感觉有些委屈对方了,当即拍了拍他肩膀。 “想不到你还有如此本事,看来让你做个小小的把总,实在屈才了。等过些时日,本帅会对你另有重用!” “上位过奖,在下愧不敢当。” 听到郭洺夸赞自己,吴弛受宠若惊,正准备顺势说几句溜须拍马的话,尚未开口,却见冯国胜从帐外走了进来,向郭洺禀告道: “上位,真州城那边,也先帖木儿派来使者,送了一封亲笔信,说是一定要您亲自过目。” “啧……也先给我送信,这倒是奇了。” 郭洺咂了咂嘴,心中颇为好奇,也先要跟自己说什么。 第55章 一场布局 “这,这……” 郭洺打开也先帖木儿的亲笔信,扫视了一遍,突然原地愣住了。 原来,也先担心自己落在政敌手中没有好下场,居然在信中表示,他愿意将整座真州城,连同城内的一万八千多守军,九万余石粮草,全部进献给郭家军,只求郭洺能收留自己。 “不可能吧,会有这种事?”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郭洺只觉有种深深的不真实感。 如今滁州、和州、全椒、来安、六合等地,都已落入自己手中,现在又加上一个真州,这岂不是说,元朝扬州路有将近一半的城池都是自己的了? “主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旁的冯国胜、吴弛,见郭洺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纷纷好奇地开口询问。 郭洺按捺着心中的激动,主动向二人分享了这个大喜事,接着道:“快去把其他将军叫来,咱们好好商讨一下此事。” “恭喜上位,贺喜上位!” 冯国胜、吴弛闻言,立刻开口向他道贺,接着领命退下。 二人走后,郭洺又将也先那封信放在军案上展开,重新读了一遍,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生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计划。 “嘶……这都能想到,本帅真是个天才!” … “怎么样,信送到了没有,对方是如何回应的?” 入夜,真州城内一片漆黑。 街头巷尾,处处冷清异常,看不到几个行人。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也很快就被掩盖在了呼呼的风声之中。 此时已是夜半二更,城内大多数屋宇皆灭去了亮光,只有也先帖木儿府邸后院的卧房,依旧点着一盏油灯。 自打上次朝廷派人过来宣旨后,也先就被真州城里的其他官吏监视起来了,每日只能困在房内,足不出户。 眼看距离朝廷派月鲁不花过来交接的时间越来越近,也先的心里便越来越惶恐不安。只得每日加派亲信,偷偷溜出城外,替自己联系远在和州的郭洺。 说起来,作为一个蒙古人,为了活命而投降汉人,也先的心里还是有些惭愧的。 毕竟自打红巾军起义以来,投降贼军的蒙古官吏,像他这般品级的,好像还从来没有过。此事若是泄露出去,只怕他九族难保。 为此,也先不敢把自己联系郭洺的事透露给太多人,整个真州城内,只有哈怯来等寥寥数名亲信,知道此事。 哈怯来这些武将,几乎都是脱脱当初一手提拔的,如今脱脱倒台,他们自知必定会受到牵连,因此不得已,只能和也先站在同一阵线,想办法自救。 而眼下众人自救的唯一办法,似乎也就只有投敌一条路了。 “大人,信已经送到和州城了,小的甚至还见到了贼军……咳咳,义军的郭元帅,对方给大人写了一封回信,让小人带回来给您过目。” 后院卧房,负责替也先传信的使者,一面说着,一面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上。 “哦,他也有信?”也先挠了挠下巴,好奇地接过信纸,打开阅读。 看罢信中内容,也先的表情先是一呆,接着突然激动得脸色涨红,口中喃喃道:“妙啊,妙啊,这姓郭的,究竟是怎么想到这招的?” 使者听不懂也先在说什么,本想开口询问,却见也先忽然将信纸放到油灯上焚毁,接着向他吩咐道: “去把哈怯来给我找来,我有大事同他商议!” … 五日之后,元朝派往真州城,接替也先帖木儿担任扬州路总管的月鲁不花,车马刚行至扬子县,便收到一条消息。 驻守六合城、瓜步镇的两万多贼军,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突然大举出动,将整座真州城团团包围起来,昼夜猛攻。 而驻守真州的元军将士们,在也先帖木儿和万户哈怯来的指挥下,英勇作战,数次将来犯之敌击退。 得知此事的月鲁不花顿时懵了,果真如此的话,那自己奉命去真州城接替也先的事,岂不是要黄了? 考虑到自己皇命在身,月鲁不花斟酌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冒险前进,准备先到真州城再说。哪成想他的运气实在不好,才走到半路,就被郭家军的人活捉了。 月鲁不花落入贼营,如此一来,真州城内暂时便没有人能接替也先的位置。原先监视也先的官吏们,这时也不得不让对方重新执掌大权,毕竟大伙还得指望他来主持大局。 又过了十余日,郭洺本人亲率一万精锐,从和州出发来到真州,也大张旗鼓地加入了攻城行列。 这下子,不仅真州的官员们不敢再为难也先了,就连远在大都的元朝皇帝妥欢帖木儿,也不得不暂时恢复了也先的官职,并多次派人过来宣旨,表示只要对方能守住真州城,朝廷会赦免他的一切罪责。 “哈哈……事情的发展,果然不出本帅所料。” 真州城外,郭家军军营。 得知了元廷朝堂的动态,郭洺心情大悦。因为眼下发生的这一切,其实全都是他和也先在演戏,故意做给元朝皇帝妥欢帖木儿看的。 这样一来,也先能顺利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功名富贵,郭洺则开始酝酿着下一盘大棋…… “国胜,去把耿再成和缪大亨叫过来。前段时间本帅跟他俩商议的那件事,差不多是时候了。” 营帐内的矮榻前,郭洺批阅罢军务,放下笔,伸了个懒腰,将近日的种种消息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向一旁的冯国胜开口吩咐道。 冯国胜领命退下,很快便将耿再成和缪大亨叫了过来。 “拜见上位,不知上位今日找我们来,是不是为了那件事?” 耿再成和缪大亨已经猜到郭洺召见自己的目的,一面拱手行礼,一面开口确认。 “然也。”郭洺点了点头,神情庄重道:“二位,此事要多多辛苦你们了,只要你们能做成此事,将来本帅统领大军南下,便可后顾无忧!” “上位放心!”缪大亨拍了拍胸脯,颇为得意道:“末将和鞑子打交道,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定能将此事办得天衣无缝!” 一旁耿再成也沉声道:“末将绝不辜负上位所托。” 郭洺满意地望着二人,心中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已经迫不及待了。 第56章 常十万 郭洺嘱咐耿再成和缪大亨去做的事并不复杂,其实就是演一出苦肉计。 首先郭洺命耿再成、缪大亨二人,当着全军将士的面立下军令状,随后派他们率兵攻打真州城。二人则故意假装攻城不利,好让郭洺有借口对自己执行军法。 等到郭洺下令处罚耿再成、缪大亨后,二人便以此为理由,立刻举兵“归降”真州城内的也先帖木儿。而也先则顺水推舟,将他们收入麾下。 再之后,郭洺因为真州城久攻不下,“不得已”只能领兵退出真州。 如此一来,郭洺这边,等于直接把一万五千多名部下,成功安插进元军内部。 最绝的是,这部分郭家军加入元军后,可以肆无忌惮地扩编,而且军饷方面还不用郭洺自己掏一文钱。 相当于吃元朝的饭,砸元朝的锅,想想就妙不可言。 … 郭洺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几日后,在郭洺的自导自演,以及也先帖木儿的配合下,耿再成、缪大亨二人,带着麾下一万五千多部下“归降”元朝,顺利进驻真州城内。 远在大都的元顺帝,听说有贼军将领主动带兵投降,大喜过望,特意派人下旨,将耿再成和缪大亨封为义兵千户,赏赐金银布帛无算,命他们协助也先帖木儿,继续镇守真州。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郭洺的计划基本算是圆满完成。 不过真要说起来,元朝这边官吏们其实并不都是傻瓜,自然有人看得出这件事过于儿戏,免不了心生怀疑。 只是连元顺帝本人都相信了,众人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因为在大元朝,敢说真话的往往倒霉,而满口谎言的人,反而个个混得风生水起、官运亨通。 … “呼……好大的雪。” 离开真州前线,郭洺穿着一件厚厚的棉袍,骑在大青马上,领着麾下一万多兵马,向着和州城的方向返回。 一路上天气严寒、朔风卷雪。 期间郭洺曾路过六合,进城停留了数日,顺便又去拜访了尚在养病的江源。江源依旧像上次那般热情地接待了他。 只是对方的女儿江黎,却像是主动避嫌一般,故意躲着不跟郭洺见面。 郭洺也无可奈何。 “国胜,咱们到哪里了?” “上位,到乌江了,离和州还有四十多里地。” 马鞍上,郭洺向冯国胜问明了所处之地,掰着手指盘算了一下日子,突然发现十二月也没剩几天,马上就要过年了。 忍不住幽幽长叹道:“想不到,本帅来到这里已经有两年了……” 他心中正胡乱地思索着,忽见吴弛策马从后方走来,拱手禀报道: “上位,弟兄们抓到了几个跟踪咱们的人,多半是鞑子派出来的奸细,不知该如何处置?” “鞑子的奸细?” 郭洺思索了片刻,摇头道:“不会,纳哈出已经被吓跑,也先选择跟本帅合作,哪里还有鞑子会派奸细出来?啧,该不会是濠州的朱重八派来的吧?” “上位说得有道理。”吴弛想了想,接着道“末将这就下去严刑拷打,让人审问清楚。” “不急,先把人带来我看看。”郭洺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趣道。 吴弛点头退下,没多久便将刚刚捉到的“奸细”们,三三两两押到郭洺面前。 郭洺抬头望去,只见为首的一个络腮汉子,生得相貌奇伟、虎背熊腰,很是与众不同,忍不住好奇道: “好汉,我看你并不像歹人,为何要跟踪本帅的大军?” 那汉子闻言,忙挣开周围人的束缚,闯到郭洺马下,拼命摇头道:“回郭大帅的话,我等并非奸细,只是听说大帅领军路过此处,因此特地过来投军!” “投军?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氏?” “某家姓常,名遇春,乃濠州怀远县人,之前因天下大乱,饥寒加身,不得已投入大盗刘聚麾下,就是之前在滁州,被公子赶走的刘聚。” 说方说到这里,见郭洺大张着嘴,一脸惊愕地看着自己,还以为自己哪里说错话了,顿了顿,发现郭洺并没有什么表示,才接着道: “自从滁州被大帅攻取后,某家便护送那刘聚来和州投奔了元军,谁知前些日子,和州城又被大帅攻取。那刘聚因此心灰意冷,打算回山中继续为盗,某家不愿与他同去,便带着几个弟兄前来投奔大帅。” 郭洺半晌不发一语,过了许久,才咽了口唾沫,颤声道:“你再说一遍,你确定你叫常遇春?” 常遇春挠了挠脑袋,奇怪道:“某家常遇春,表字伯仁,大帅听过在下的名字?” “当然,‘常十万’的名头,天下谁人不知!” 确认了眼前之人确实是常遇春,郭洺心中顿时狂喜。 好家伙,自己的军中已经有徐达,如今又增加了常遇春,这是不是说,历史上大明帝国的双壁,已全部聚集在自己手中? 哈哈哈,老朱啊,老朱,现在就算你有三头六臂,只怕也斗不过我了吧? 想到这里,郭洺一时间竟然失神了,直到耳边传来吴弛尴尬的声音。 “上位,这几位奸……咳咳,这几位壮士,您打算如何安排?” “如何安排,待我想想。” 听到吴弛的询问,郭洺回过神来,一动不动地望着常遇春,仿佛在看什么宝贝疙瘩一般。直看得对方头皮发麻,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他才缓缓开口道: “常遇春兄弟,我打算提拔你到我的亲军营中,从队正做起,你可愿意么?” 虽说郭洺对常遇春非常重视,但他是个理智的人,考虑到常遇春刚加入自己,倘若寸功未立就给予高位,只怕其他将士心中不服,因而只给了常遇春一个队正的职位。 反正自己有的是时间,将来慢慢给对方升官就是了。 “队正……” 一个队正只能指挥五十个兵,常遇春闻言,心中不禁有些失望。毕竟他以前在刘聚麾下,都能指挥上千人。 不过常遇春转念一想,自己和这位过郭大帅素昧平生,对方一见面就让自己担任亲兵队正,也算对自己青眼有加了。 于是抱拳道:“承蒙大帅看重,某家愿为大帅效犬马之劳!” 第57章 巢湖水师 “常兄弟,今年年纪几何?可曾婚配?” “回大帅,某家今年二十三,尚未婚配。” “二十三,这么年轻……” 接纳了常遇春,郭洺心情大喜,先是给他赏赐了一套崭新的甲胄、一把好刀,一匹骏马,接着又让对方和吴弛、冯国胜等人一同拱卫在自己身畔,继续向和州城进发。 听到常遇春自称二十三岁,郭洺愣了愣,只觉得太过离谱。 看对方生得膀大腰圆,满脸络腮胡的样子,郭洺还以为他应该跟花云一般年纪,三十岁是有了,没想到竟然比自己还小一岁。 发现郭洺眼神奇怪地望着自己,常遇春撇了撇嘴道:“大帅,某家生得是粗糙了些,但身上有的是手段,我敢说论单打独斗,您麾下这些将士没一个打得过我,大帅倘若不信,只管叫人出来与我练手。” “很好,够狂,本帅就喜欢你这种性子。”郭洺笑着道:“只可惜,我这军中最能打的花云,已被派往滁州了,不然我定让他和你打上一场。” 一旁冯国胜闻言,有些不服气道:“上位,让我跟他练练,我倒要试试他有几斤几两。” 郭家军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郭洺对眼前这个姓常的家伙格外欣赏,否则也不会一来就给对方赏赐盔甲、马匹。 众人都是追随郭洺许久的老人了,见此情景,心中难免有些不舒服,冯国胜也不例外。 常遇春闻言,抬眼瞥了冯国胜一眼,摇头道:“瞧你生得细皮嫩肉,像个白面书生,再来十个也不是我的对手。” “呸!大言不惭!” 冯国胜与兄长冯国用,自幼读书识字,通晓兵法,又勤练武艺,弓马娴熟。如今见常遇春如此轻视自己,顿时大怒。 当即翻身下马,挑了处空旷的雪地,向常遇春道:“来,来,赤手空拳还是比兵器?你冯爷爷奉陪!” 常遇春也是个有心气的人,见冯国胜挑衅,立刻跳下马鞍,脱去身上的铠甲,一面掰手指,一面转头望向郭洺。 郭洺亦想看看这两人本事如何,于是开口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动刀动剑,你俩还是比拳脚吧。谁比赢了,本帅赏他一百贯钱,当做彩头。” “遵命!!” 听了郭洺的话,冯国胜和常遇春不再犹豫,立刻摆好架势开打。 冯国胜性子急躁,率先冲向常遇春,抡起拳头便照对方面门砸去,可惜速度稍慢,被常遇春轻松避开。 见一击不中,冯国胜侧过身后退几步,立刻又抬起一脚,接着朝常遇春胸口踢去。 这一脚速度很快,常遇春避之不及,被结结实实地踢中了胸口,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冯国胜见状,心中暗喜,本欲继续进攻。 却见常遇春很快稳住身形,拍了拍胸口的灰尘,笑着道:“该我了。” 一言既罢,常遇春开始挥动拳头,主动向冯国胜发起进攻。 冯国胜大惊,一面左右格挡,一面找准时机反击,奈何他的拳脚打在常遇春的身上软绵绵的,毫无作用。 反观常遇春则天生神力,每一拳皆势大力沉,虎虎生风,而且只进攻,不防守,很快便打得冯国胜抬不起头来。 半个时辰后,冯国胜的脸上、胳膊上,又青又肿,也不知挨了多少拳。吃痛之下,对方整个人踉跄后退了几步,差点没一头栽倒在雪地里。 “停,停,我认输……” 眼看常遇春还要继续,冯国胜忙摇头道:“认输了,认输了,你这家伙简直不是人,根本不知道疼似的。” 发现武艺高强的冯国胜,居然败得如此之快,周边一众郭家军将士皆看呆了,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常遇春身上,先前的嫉妒之心立刻转变成了崇拜。 行伍之人,历来敬畏强者。 “好,常兄弟果然好本事,国胜虽败,但也勇气可嘉。” 郭洺骑在马上,笑着对常遇春和冯国胜道:“等回到和州城,本帅让人各赏你俩一百两纹银。” “多谢大帅!” 常遇春拱了拱手,坦然接受恩典。 冯国胜却摇头道:“上位,这次是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这一百两纹银我冯国胜受之有愧,上位还是全都赏给这位常大哥吧。” 冯国胜对常遇春的本事非常佩服,有意同对方结交为好友,立刻决定将自己的那份赏金送给对方。 常遇春的性子,属于那种别人敬自己三分,自己就敬别人一丈,听了冯国胜的话,忙拍着他的肩膀道: “冯兄弟,你的本事也很不错了,天下能跟某家打上半个时辰的人可不多,这一百两既是大帅赏给你的,你就收下吧。” 郭洺见状,笑着对两人道:“这样吧,常兄弟的一百两照给,至于国胜那一百两,等回了和州,咱们找家酒楼好好吃一顿,就当酒钱。” “哈哈,还是上位想得周到。” 冯国胜笑着点头。 … 回到和州城,郭洺命人将之前攻入城池时,从元朝衙门府库中缴获的金银,拿出大半,到城中大肆采购鸡猪牛羊、时鲜蔬果。 接着又雇了上千民夫,大摆流水宴席,犒赏三军,以庆贺大伙上回在瓦梁垒、扬子县,以及和州击退元军的胜利。 “各位弟兄,来来,本帅敬大家一杯!” “上位客气了,我等也敬你一杯。” 酒宴上,郭洺和一众将领喝得正酒酣耳热,几个亲兵忽来禀报,说是有伙壮汉从巢县到此,想要拜见自己。 “启禀大帅,门外来了一伙人,为首之人姓俞名通海,说是要拜见您。” “俞通海?这个名字怎么如此耳熟?” 郭洺放下酒杯,自顾自地思索了片刻,只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但自己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起是什么人了。 此刻胡大海就在郭洺身畔,见郭洺满脸疑惑,忙开口道:“上位,此人我认得,对方是庐州巢县廖永安的部下。” “廖永安?这个名字更耳熟了。” 郭洺揉了揉发烫的额头,突然想起来了,忙咂了咂嘴,向胡大海确认道:“啧,这个俞通海的父亲,是不是叫俞廷玉,他还有个弟弟俞通源?” “对,没错,上位你以前认识他们?”胡大海点了点头,有些诧异道。 郭洺没有正面回答,自顾自道:“是了,是了,这帮人是巢湖水师的。当年老朱渡江南下,攻占太平路、集庆路,全靠这帮家伙给他弄来了战船。” 郭洺心中大喜,前几日他刚和众将定下计划,打算先把北边朱元璋的事解决了,等来年开春,大伙便渡江南下。正苦于手头没有一支水师,没想到这就来了。 真是刚想打瞌睡就有人给送枕头。 想到这里,郭洺也顾不得喝酒了,忙起身对先前的亲兵道: “快,快把那俞通海迎进来……算了,还是本帅亲自去一趟,显得更有诚意。” 第58章 战略眼光 “在下俞通海,字碧泉,庐州巢县人,拜见郭大帅。” 军营外,见身为统帅的郭洺,居然亲自带着手下过来迎接自己,俞通海受宠若惊,立刻指挥随从,将准备好的十数箱礼物抬上前来,拱手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往大帅笑纳。” 郭洺虽不知箱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但他知道这些礼物自己必须收下,否则会让对方心生疑虑,当即笑着道:“难得俞兄弟有这份心意,那郭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不,不,郭大帅误会了,这些礼物,并非在下单独为大帅准备的,乃是在下受结拜大哥廖永安所托,代表我巢湖水寨的全体弟兄,敬献给大帅的。” 俞通海一面摇头解释,一面继续道: “而今元室衰微,豪杰蜂起,俞某一家与义兄廖永安一家,为求自保,在巢湖结寨。后来天完国的彭祖师祖师起兵攻占了庐州,我等便投托在对方门下,以求庇佑。” “彭祖师?” “大帅,是彭莹玉祖师。” 郭洺愣了一下,还是旁边的胡大海提醒,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俞通海说的彭祖师,指的是天完国的军师彭和尚——彭莹玉。 彭莹玉此人,不但是南派红巾军的开山鼻祖,还是天完国的实际创始人,甚至连天完政权的皇帝徐寿辉,都是对方一手所立。但凡看过金庸《倚天屠龙记》的,对这个名字的印象应该都很深刻。 俞通海顿了顿,接着道:“可惜后来彭祖师惨遭叛徒出卖,中了埋伏,被鞑子围杀于瑞州,天完军打下的偌大一座庐州城,从此便被恶贼左君弼窃取。那左君弼本是元廷设在庐州的世袭千户,只因义军声势浩大,才假意加入其中。” “自从左君弼占领庐州后,三天两日便派人到我巢湖水寨,不是勒索财物,就是征调丁壮,我巢湖水师兵微将寡,不得不屈从对方……如今听闻大帅攻占和州,我等水师弟兄无不欢欣鼓舞,决定归附于大帅,还请您一定要收留我等!” 俞通海说到这里,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郭洺面前,边磕头边声泪俱下。 郭洺见状,赶忙弯下腰,亲自将对方搀扶起来,叹了口气道:“俞兄弟何必如此,你等既然诚心归顺,我郭某人哪里有不接受的道理?只是不知你们巢湖水师,何时能到和州来?” 一旁的胡大海皱眉道:“公子,我听探子说,巢湖南边的湖口,有上万元军正在把守,俞兄弟他们的人想顺利通行,只怕殊为不易啊。” “正是如此。”俞通海苦着脸道:“鞑子不知从哪里收到风声,知道我们巢湖水师打算投靠您,提前派人堵住了水路。还请大帅派一支兵马,由含山县出发,走陆路至巢湖,与我巢湖水师会和,有大帅的兵马加入,元军不足为惧!” 巢湖就在巢县旁边,巢县如今已被郭洺的大军占领,想过去一趟自然没什么难度。 郭洺闻言,正待点头同意,身畔的冯国胜忽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上位,此人空口白牙,您怎能如此容易就相信他的话。万一巢湖水师已暗中偷靠鞑子,故意设下埋伏,诱骗我等出师,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啧,你小子,想象力还挺丰富。”郭洺伸出拳头,往对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反问道:“你都能想到的,莫非本帅想不到?” 冯国胜捂着脑袋后退几步,满脸委屈道:“末将这不是怕您一时糊涂么,再说了,末将方才说得哪里有错?” “啧,给我小点声。” 郭洺翻了个白眼,伸出手,还想再敲冯国胜,谁让他说话不分场合。此刻俞通海就在不远处,这么见外的话若被对方听去了,对方岂不是要心生龃龉。 见郭洺又敲自己,冯国胜赶忙将身一退,躲得远远的,再也不多嘴了。 郭洺望着远去冯国胜,摇了摇头。他当然知道俞通海等人来投靠自己是诚心诚意的,因为历史上对方也是在这个时候投靠朱元璋的。 想到这,郭洺忙转过身,接着对俞通海道: “俞兄弟放心,你方才的请求,本帅全都答应。等过几日,本帅会亲自提领两万兵马,到你们巢湖水寨走一趟。” “多谢大帅!”俞通海闻言,喜不自胜。 郭洺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你们巢湖水师既打算投靠本帅,以后大家就是自己人了,你也和他们一样叫我上位吧,叫大帅显得生分。” “是,上位!” … 饮宴结束,处理完巢湖水寨之事,接下来郭洺还得抽空把北边濠州城的事也解决了,否则后方若是不稳,他实在不能放心南下。 不久前,他刚让吴弛给自己起草了一份书信送给朱元璋,信中内容并不复杂,只有三点。 一是要求朱元璋在十五日内,把掳走的李善长、那数百名火器工匠,以及被囚禁的汤和、郭兴、郭英等将领,通通送还给自己。 二是要朱元璋逼自己那老不死的父亲郭子兴,立刻放弃郭家军元帅的称号,并让对方将老头子连同其他郭氏家眷,全部移交给自己处置。 三则是要朱元璋公开向自己臣服,起码表面上要认自己为元帅,今后做任何事,都得打自己的旗号,不得自立山头。 这三条但凡哪一条朱元璋不同意,那就没有商量,郭洺会马上挥师北上,与他决一死战。 郭洺这么做其实有他自己的考虑,滁州事变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确有过直接挥师北上,将濠州城里的朱元璋活捉甚至处死的想法。 但现在的他暂时不准备这么做,因为他突然发现,留着朱元璋不杀有个好处——那就是能让对方帮自己挡住北面的元军进攻,自己则可以趁机南下,攻打太平路和集庆路,夺取金陵城。 这个想法郭洺暂时没有对任何人透露,因此麾下的一干部将得知他不准备直接攻打朱元璋后,纷纷表示不能理解。 “上位,那朱重八趁我等在前线杀敌,领兵在后方作乱,实属罪大恶极,您就这么放过他了,叫弟兄们作何感想?” “是啊上位,我观此人鹰视狼顾,绝非等闲之辈,趁他现在还不成气候,我等应该痛下杀手,永绝后患!” 军营下,听着耳边众人乱糟糟的声音,郭洺实在不胜其烦,只好撇嘴道: “诸位兄弟,你们好好想想,本帅什么时候做过亏本的买卖?” 眼看众人不再说话,静静地望着自己,郭洺继续语重心长道: “如今北方群雄并起,与元军争战不休,河南有刘福通、盛文郁,山东有毛贵,元朝那边则有察罕帖木儿、答失八都鲁、张良弼、李思齐等地方实权派,形势可谓既危险又混乱。” “这种情况下,本帅把朱重八留在濠州,将来他守着濠州过日子也好,向外开拓也罢,都对我们南边都没有影响,不但没有影响,对方还能替咱们阻挡来自北方的压力。既然如此,本帅又何必一定要与他翻脸呢?” 事到如今,郭洺没办法,只得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这……”众将闻言,一时皆愣住了。 “所以,只要那朱重八愿意与咱们和解,咱们非但不应该为难他,在他有危险的时候,还应该派人北上支援。” 郭洺说到这里,突然神情肃穆,语气沉重道: “诸位,你们都把心胸放宽广一点,我等要争的,绝非一时意气,而是天下,是九州,是这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万里江山!” 一席话毕,满座无声。 第59章 出师巢湖 隆冬正盛,飞雪铺满大地。 眼看年关就要到来,濠州城内,家家户户皆喜气洋洋。尤其是军营,更是处处张灯挂彩、烹羊宰牛。 一切的一切,只因半个月前,城内众人在统帅朱元璋的率领下,不但成功将元朝大将孛罗帖木儿,连同对方麾下的一万五千多元军击败,还顺势向西,一口气攻占了下蔡和寿春两座城池。 此时此刻,百姓们因为元军败退、免受屠城感到庆幸,士兵们则因自家主帅攻破城池后,把缴获到的财物大部分都分给了自己而欢呼。 在这一片欢声笑语中,只有身为统帅的朱元璋,每日依旧愁眉紧锁,心情低沉。因为一直以来他都很担心,担心南边的郭洺会提兵北上,和自己秋后算账。 不过今日他的心情却忽然轻松了许多。因为郭洺让吴弛写的那封信,此刻终于被送到了他的手中。 得知郭洺有意和自己讲和,朱元璋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朱元璋很清楚,现在的自己还太过弱小,想彻底扯旗单干显然不可能。要么就是和郭洺讲和,臣服于对方。要么就只能去投靠河南的刘福通,根本不可能有第三条路可走。 朱元璋并不愿意依附刘福通,因为刘福通等人所处的位置,是在抗元的第一线,随时随地都面临着元军的进攻。加入他们实在太过危险。 “义父啊,义父,这么说……我该把你送回去么?” 可是要同郭洺讲和,就得先答应对方的条件,把郭子兴送回去。军营的案牍下,朱元璋揉了揉脑袋,心中不禁犯难。 要自己臣服于郭家军,这个很简单。要释放李善长、汤和,以及俘虏的那伙工匠,也可以慢慢商量。可是要把郭子兴送回去,这就着实难办了。 不管怎么说,郭子兴都是自己的义父,对自己恩重如山…… 上回滁州兵变,郭子兴对朱元璋可谓鼎力支持,老家伙甚至亲自出面,说服了城内很多不愿北上的将领,随朱元璋一起离开滁州。 如今倘若就这样把郭子兴送到南边,朱元璋只怕将来自己会被千夫所指,说自己忘恩负义。 打心底他是不愿意放郭子兴走的。 还有郭子兴的侧房张氏、妻弟张天佑、次子郭天爵、侄儿郭天禄等人,朱元璋一个都不想放走。 毕竟这些人可都是郭洺的亲眷,朱元璋很清楚,有他们在自己手中,怎么都算一个筹码,可以防止郭洺跟自己翻脸。 反复考虑了许久,朱元璋最终拿定主意,于是起身走到帐外,对帐外一个持刀站岗的少年道: “保儿,传我军令,让人把监狱里关押的李善长、汤和等人,还有那帮工匠放出来,换几套衣服,招呼他们好好吃一顿。” 少年名叫李文忠,小名保儿,乃是朱元璋的亲外甥。 在郭洺那个时空的历史上,李文忠在大明建立后,曾多次出塞,替朱元璋打击残余的北元势力,战功赫赫、大名鼎鼎。 当然,在这个时空里,这些都是还没有发生的事。 李文忠看起来约摸十五岁,生得虎背熊腰、仪表堂堂,听了朱元璋的话,好奇道:“舅父,可是准备把监狱里那些人拉出去砍头?” “胡说,谁说我要杀他们?” 听了外甥的话,朱元璋哭笑不得,忙叮嘱对方道:“等会儿你见了他们,好好代舅父向他们赔个不是。尤其是那汤和,我与他自幼相识,交情甚笃……谁知道今日却走到了这个地步。” “嗯,保儿知道了。”李文忠听出自己舅父语气有些低沉,忙点了点头,拱手退了下去。 … 和州城。 新年将至,郭洺换上了崭新的冬装,和众将在城内一同点鞭炮、放烟花,庆祝节日。 为了体现自己对将士们的关心,到了除夕当日,他再度命人拿出府库里剩余的金银,大肆在城中采买礼品,随后亲自到军营中,给全体士兵拜年、送礼,与大家唠闲话。 如此简单亲切的行为,越发让他在全军将士心中的地位难以撼动。 “汤大哥,两位郭兄弟,你们在濠州受委屈了,如今你们能回来,真是上苍保佑!来,来,趁着年节还没过完,我敬你们几杯,就当拜年了!” 年节过完的第三日,郭洺便收到一个好消息——汤和、李善长、郭兴、郭英等人,还有自己的那班火器工匠,全都被朱元璋给送回来了。 郭洺心中自然大喜,立刻摆下隆重的宴席,命所有将领都来出席,为几人接风洗尘。席间他更是频频举杯,向李善长、汤和、郭兴、郭英敬酒。 “这回我等能回来,全是托了上位的福啊,若非上位在战场上击败元军,名声大振,以大势相压,那朱重八如何肯这样轻易放过我们?” 李善长望着郭洺,举起酒杯深深吸了口气,语带感慨道。 “说得是啊,就是敬酒,也该我等先敬上位一杯!” “上位,干!” 汤和、郭氏深以为然,纷纷举酒向郭洺回敬。 郭洺笑着道:“来来来,既然如此,那我等今日便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年节已尽,来到至正十五年的正月。 郭洺穿越到这个世界,也有整整两年了。 按照在后世的年纪,现在他其实已经有二十八岁,不过如今他的这幅身体,却连二十四岁都还未满,脸上甚至有几分独属于少年人的稚气。 “国胜,吴弛,兵马都到齐没有,到齐就出发。” 从年节开始到现在,郭家军的将士们已在和州城休息了半个月。 郭洺没有忘记之前答应俞通海的事,这日吃过早饭,他便吩咐冯国胜和吴驰点选兵将,准备出发前往巢湖。 军营下,吴驰替郭洺牵来坐骑,接着又帮他戴上头盔,穿好铠甲。 冯国胜则在帐外候命,闻听此言,笑着道:“回公子,将士们已经准备好了,只等您一声令下。” “很好,三军听令,出征!” 郭洺翻身上马,扯了扯缰绳,来到不远处的校场,向着已经集结完毕的将士们高呼。 “万岁!万岁!!” 回答他的,则是两万郭家军排山倒海般洪亮的声音。 第60章 收服人心 正月天气,风雪如刀。 郭洺身穿冬装,骑着大青马,带领两万多将士离开和州,经过含山,向着西边的巢湖一路前行。 沿途所见,多半是茫茫雪景。运气好时还能看见几树梅花,数行征雁。 为了尽早到达目的地,众人全速行军,每日只睡三个时辰,路上既不生火也不造饭,只吃些干粮充饥,因此不到三四日,便顺利来到巢湖水寨。 之所以如此迅速,当然还是有俞通海这个向导的缘故。 “郭大帅,咱们到了。快看那边,廖大哥亲自出寨前来迎接咱们呢。” 大军前列,俞通海翻身下马,单手遮眉,向着远方一处波光粼粼的湖面眺望片刻,转过头来,笑着对郭洺道。 郭洺顺着他所说的地方望去,果见对面湖岸下出现数百艘船只。船只上方站着一排排肤色黝黑的壮汉,人人光着膀子,手里撑篙,正在向这边靠近。 又过了片刻,船只靠岸,船上的丁壮在一个高个壮汉的带领下,缓缓走到郭洺身畔。 “这位莫非就是濠州义军的首领郭大帅?” 那高个壮汉正是巢湖水寨的寨主廖永安,见了郭洺,立刻抱拳行了一礼,开口问道。 “没错,本帅是郭天叙。” 郭洺点了点头,抱拳向对方还礼,开口问道:“足下可是巢湖水师首领,廖永安么?” “正是。” 廖永安说着,悄悄仰起头来,将郭洺打量了一遍,不可思议道:“听闻不久前郭大帅统兵数万,在瓦梁垒大败元兵,我还以为大帅是位虎背熊腰、身高八尺的伟男子,没想到竟是如此一位俊俏人物,真是不可貌相啊!” 郭洺知道对方是在夸自己,当即笑着道:“我与廖兄不同,早在临行前心里便想,廖兄身为一寨之主,定然是位身强体健、气度不凡的壮士,如今一见,果不其然。” “哈哈哈,某家不过一介渔民,领着弟兄们在巢湖打打鱼,大帅折煞某家了。”廖永安笑着摇了摇头。 “廖大哥不必自谦,听俞兄弟说,你年长于郭某不少,既如此,今后你我便以兄弟相称如何?” 考虑到自己这次想要渡江南下,要依靠巢湖水师的战船运输兵马和粮草,郭洺有意和廖永安拉近关系,于是开口道。 廖永安闻言,心中很是高兴。不过对方作为一方头领,自然知道尊卑有别的道理,忙笑着摇头:“岂敢,岂敢,您是三军元帅,怎能和别人称兄道弟,有失体统。” 廖永安说罢,不再耽搁时间,立刻招呼手下一众船夫,将郭洺连同他的两万多将士迎入湖内水寨。 入寨之后,廖永安又是给两万郭家军安排住所,又是吩咐后厨杀猪宰羊,款待众人。 当日傍晚,对方命人摆下宴席,亲自为郭洺接风洗尘。巢湖水寨里的大小头领,如廖永安的弟弟廖永忠、部将张德胜,俞通海的父亲俞廷玉,弟弟俞通源、俞通渊等,也都一同出席。 众人见了郭洺,皆表现出极大的热情,一面频频向他敬酒,一面开口称赞。 “郭大帅才二十四岁,便能统兵数万,纵横数州之地,真是年轻有为啊!” “就是,尤其瓦梁垒一战,简直名动天下,四方豪杰谁听了不得竖起大拇指!” “哈哈哈,各位谬赞了。” 两世为人的郭洺,也算半个老油条了,这些天花乱坠的声音,自然迷惑不了他,陪着众人乐呵了一阵,他突然放下酒杯,沉声问道: “各位,你等可是真心归顺于我么?” 廖永安愣了愣,点头道:“我等恭迎大帅入寨,自然是真心归顺。” “果真?” “当然是真的,这还能有假。”巢湖众将闻言,赶忙拍着胸口保证。 郭洺眯着眼睛,接着问道:“既然这样,怎么从本帅落座到现在,都快两个时辰了,你们当中竟然没有一个人跟我提起过,水师何时出湖的事?” “这,这个嘛……” 众人闻言,互相对视片刻,一时语塞。 见众人都不说话,郭洺叹了口气,开门见山道:“你等可是怕到时候,本帅会派你们去打头阵,趁机消耗你们的实力,等你们和元军拼得两败俱伤了,再趁机吞并脚下这座水寨?” “嘿嘿,大帅说笑了,我等怎会有此等想法。” 众人被郭洺戳破心事,脸色微变,一场酒宴就此陷入了尴尬的局面。 廖永安见状,干脆大方承认道:“大帅既然看出来了,也省得廖某多费口舌。没错,我等确实存了此念,却不知大帅您……是否真的会派我等去打头阵?” “本帅明确地告诉你们,会。” 郭洺闻言,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见众人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望着自己,他也不在意,继续声音坚毅道:“但这个头阵,我会和诸位一起去打!” “各位,你们应该看得出来,本帅的弟兄们都不习水战,若是直接让他们作为前锋和元军水师交战,你们觉得能有几分胜算?因此接下来的大战,只能让各位做前锋,本帅的兵马在后策应。” “但是你们放心,我们郭家军绝不是那种贪生怕死、忘恩负义之辈,你们巢湖水寨有恩于我们,我们会铭记于心。届时水战,本帅会和你们巢湖水师同乘一船,绝不在后方苟且!” 一番话说罢,郭洺静静地望着众人。 “郭大帅能这么说,我等便已知足,我们巢湖弟兄愿意为你打先锋!”听了郭洺的话,廖永安沉默了不知多久,最后缓缓开口。 廖永安心里清楚,如今这样的乱世,想要完全置身事外,只图结寨自保,肯定是不可能的。 而自己和手底这帮弟兄又实在能力有限,没有争夺天下的资本,既然如此,那就必须找一位有本事的人投靠。 既然要投靠人家,那自己当然得流血流汗,好好表现一番,否则将来在对方的阵营哪里有什么地位可言。 周边其他巢湖将领亦想通了这个道理,纷纷跟着廖永安道: “我等愿为郭大帅做先锋!!” 第61章 一见如故 经过酒宴上的一番谈话,巢湖众将们坚定了投靠郭洺的决心,接着众人敲定了出兵日期、出兵方案,随后继续放怀畅饮、猜谜划拳,一直饮到夜半三更。 从前的郭洺本不喜欢喝酒,但穿越这两年多来,每隔一段日子,他便要和麾下的将领们聚饮一番,酒量已经比从前高了不知多少。 此刻一杯接一杯的烧酒灌进肚中,他居然感觉自己的头脑还算清醒,只不过腹下某个位置实在涨得慌,得找个地方方便,于是暂时告别众人,出了大厅。 方便完毕,郭洺扶着梁柱,晃晃悠悠回到厅堂,恍惚间,突然发现身后有个模样俏丽的少女,正两只手扶着门杦,从厅堂的门外探出半张脸来,悄悄地打量自己。 “咦?” 郭洺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他的眼睛很毒辣,虽然只看到半张脸,但光从那少女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心中就断定,对方肯定是个美人胚子无疑。 只可惜一眨眼的工夫,那少女便不见了,想来她也发现郭洺注意到了自己。 “嘶……这是谁家的姑娘,好漂亮。”郭洺咽了口唾沫,望着少女消失的背影,深深吸了口气。 … 翌日清晨,雪势稍减轻。 郭洺缓缓从休憩的卧房中醒来,在巢湖水寨安排的奴仆伺候下,洗浴一番后,简单吃了顿早饭。 接着他便准备应昨夜廖永安之邀,到巢湖水寨后方,检阅对方麾下的一千多艘战船,以及万余名水兵丁壮。 至于昨夜那少女的事,不觉间已被他抛之脑后了。 “郭大帅,这些都是我们巢湖水寨的船只。那边的四百多艘是运粮船,船体大,船身略薄。那边的四百多艘是战船,船体稍小,但船身够厚,经得起冲撞。剩下的两百多艘则是巡船,小而轻便,相当于斥候,专门用来探路的。” 水寨后方,一处视野开阔的草亭边,廖永安一面用手指着远方,一面回过头来向郭洺介绍。 郭洺单手遮在眉梢,向远处的湖面望去,只见那波光荡漾的水面上,立着无数的木桩,每根木桩上,皆用麻绳拴着许多船只。 不过这些船只看起来都不是很大,每张船最多只能乘坐几十个人,和自己想象中那种大型的战船,完全不是一回事。 看到这里,郭洺心中隐隐有些失望,不过面上却还是一副欣喜的样子,笑着对旁边的廖永安道: “很好,很好,有了这些战船,本帅将来就是遇上鞑子的水师也无惧了。” 此刻郭洺的身后,不止有一个廖永安,其他的巢湖将领们自然也跟在一旁。听了郭洺这番话,众人的脸上不由得一阵尴尬。因为元军的艨艟巨舰,其实比他们这些小船要厉害得多。 “嘻……” 郭洺自然不知道这些,还在一个劲儿地夸赞众人的船只轻便好用,突然听到身后的人群中,传来一声嗤笑。 转过头循声望去,郭洺可以确定,笑声是从俞通海背后传来的。定睛一望,果见俞通海身后,站着一位身穿深色行衣,个子娇小的少年。 不对,不是少年。 郭洺几乎一眼就认出来,对方正是昨夜在水寨大厅门外,偷看自己的那位少女——那双清澈如琉璃的眼眸,以及眼眸上方浓密如花蕊的睫毛,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咽了口唾沫,郭洺忙向俞通海询问:“俞兄,不知这位小兄弟,是你的什么人?” 俞通海原本一直没注意那少女跟在自己身后,听了郭洺的话,转过身才发现对方,顿时怒气冲冲地瞪了少女一眼,回过头来对郭洺道: “回大帅的话,这位是,咳咳……这位是俞某族中的一位本家兄弟,他本该在院子里习武的,想来是先前听说过大帅的英雄事迹,心生仰慕,这才偷偷跑出来想瞻仰大帅尊容。” 少女的真实身份,自然不是俞通海的什么本家兄弟,而是俞通海年方十六岁的幼妹,名叫俞扉烟。 只不过,由于俞扉烟现在女扮男装、抛头露面的行为,实在不符合这个时代的礼法,所以俞通海才不肯当着郭洺的面,承认对方是自己妹妹。 俞通海好面子,担心郭洺得知真相,会因为这件事笑话自己俞家家风不正,对儿女辈管教不严。 当然,这完全是他自己多想了。 “哦,原来这位小兄弟还懂武艺?”郭洺心中清楚俞通海在跟自己胡扯,此时却故意顺着对方的话,称俞扉烟为“小兄弟”。 俞通海本就是个不会撒谎的人,听了这番话,脸色顿时通红起来,低声道:“大帅太看得起她了,她也只就略微通晓些拳脚罢了,哪里会什么武艺。” “诶,此言差矣。”郭洺摇头道:“这位小兄弟年纪尚轻,能通晓拳脚已经很难得了。俞兄,本帅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务必要答应。” 俞通海愣了愣,忙开口道:“不知大帅有何吩咐,只要是在下能做到的,在下一定答应。” “其实也没什么,本帅与俞兄背后这位‘本家兄弟’很是投缘,仿佛一见如故,所以我想……” 郭洺一只手抵在唇边,咳嗽两声,继续道:“所以我想,让这位小兄弟加入我的亲兵营,今后随侍左右,保护本帅的安全。但不知俞兄意下如何啊?” “这……” 俞通海闻言,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少女俞扉烟听到这里,亦是吃了一惊,忙冲着自己的哥哥连连摇头。 俞扉烟对近日来一直被众人议论的郭洺,的确非常感兴趣,所以昨夜才会偷偷跑出来窥视对方,这件事固然不假,但如今要让她离开巢湖,去郭洺的身边做侍卫,这却是她不愿意的。 虽说郭洺生得还算相貌堂堂、气度不凡,但俞扉烟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仿佛大灰狼看小绵羊。 俞扉烟很是担心,自己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被对方吃掉。 第62章 亲兵侍卫 此时巢湖水师的首领廖永安也在一旁,廖永安心思敏捷,听到郭洺无缘无故要俞扉烟做侍卫,心中已然猜到了缘故,当即笑着对俞通海道: “碧泉,既然大帅开口跟你要人,你不妨就做个顺水人情。” “这……那好吧。” 俞通海抬起起头,发现廖永安不断用眼神暗示自己,尽管心存疑虑,也只得暂时答应下来。 “啊,什么?” 另一边,见哥哥俞通海居然同意了,俞扉烟十分惊恐,本想开口解释自己的身份,却被俞通海狠狠瞪了一眼,顿时又吓得不敢说话。 于是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 “我看诸位似乎很缺粮草,正好本帅上回击败鞑子,缴获了几十万石粮草,这样吧,等过些日子本帅让人给大家运两万石过来。” 参观完战船,接下来郭洺又在巢湖众将的陪同下,参观了巢湖水寨的军械库、粮仓。 发现众人好像非常缺乏粮草,他二话不说,立刻答应送给大伙两万石。 如此慷慨的行为,进一步赢得了巢湖众将的好感,众人纷纷对着他奉承起来。 “大帅如此豪爽,实在令我等感激涕零。” “是啊,历来只有外人向我等勒索粮草,还从没有答应给咱们送粮草的呢。” 郭洺笑了笑,心中不以为意。这段时间与也先合作,也先已经陆续给他送来了几十万石粮草,区区两万石,对他来说不过是毛毛雨。 “我看这巢湖碧波万顷,水底肯定有不少大鱼,本帅想要钓上两竿,各位以为如何?” “哈哈……既然大帅有兴致,我等自当作陪。” 参观完水寨各处,眼看天气晴朗,郭洺闲极无聊,便命人准备船只和钓竿,准备在巢湖泛舟钓鱼——这是他后世的一大爱好。 不过钓鱼得准备渔具、鱼饵等物,需要花费一定时间。 趁此机会,俞通海赶忙将廖永安拉到一旁,开口向对方道: “廖大哥,你可知郭大帅方才要的那位少年是我妹子吗?” “当然知道,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啊?那你还劝我答应对方……万一郭大帅发现她是女子,岂不有辱我俞家的名声?” “哈哈哈……”廖永安大笑几声,摇头道:“碧泉,这你就多虑了,你妹子是男是女,郭大帅恐怕早就看出来了。” “不会吧,郭大帅既然看出来了,为何还提出那样的要求?”俞通海也不是榆木脑袋,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咂舌道:“难不成他看上我家妹子了?” “多半如此。”廖永安点了点头:“否则也没必要让你妹子做什么侍卫,你看郭大帅像是缺侍卫的人么?” 俞通海听了这话,心中半喜半忧,为难道:“可是我妹子已经许配给赵大哥家的二公子了,这个廖大哥你是知道的。” 他口中的赵大哥,指的是天完国将领赵普胜,绰号“双刀赵”。 当初巢湖水师创立时,赵普胜出了不少力,威望原本不在廖永安之下。不过后来听说天完国建立,赵普胜便带着自己的人马离开巢湖,到汉阳追随徐寿辉去了。 廖永安拍了拍俞通海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碧泉,我知道你不忍做对不起赵大哥的事,但这件事不一样,此事关乎我巢湖弟兄今后的前途,希望你回去和你家老爷子,好好商量商量。” 俞通海沉默片刻,点头道:“廖大哥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 泛罢舟,钓罢鱼,郭洺回到水寨后厅,天色入夜。 他还是照例和众人饮醼到三更,后来隐隐有些醉意,于是在吴弛和冯国胜的搀扶下,步伐踉跄地回到安寝的阁楼,一夜好眠。 翌日天明。 “大帅,该醒了……” 郭洺尚在梦中未醒,忽然感觉有人轻轻推了推自己的胳膊,小声在自己耳边说话。 睁开眼去看,却见一张粉嫩白皙、五官精致的鹅蛋小脸,出现在自己面前——正是昨日的少女俞扉烟。 “呀,是你。”郭洺揉了揉眼睛,不解道:“你怎么会在本帅这里?” 俞扉烟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人家现在是你的亲兵,当然要在这里伺候你了。” 所谓亲兵,平日不但要保护主帅安全,伺候对方的衣食起居,甚至还得给对方端茶倒水、牵马执蹬。 身为俞家大小姐的俞扉烟,一开始自然是不愿意给郭洺做什么亲兵的,但最后她还是答应了。 只因昨天夜里,她的父亲俞廷玉,还有三个哥哥俞通海、俞通源、俞通渊,个个皆苦口婆心向她劝说,希望她能答应郭洺的要求。 父亲俞廷玉答应她,只要她能给郭洺做够半年的亲兵,半年之后,先前她和赵普胜家二公子订的婚约,就可以不做数。 俞扉烟正是基于这个条件,才同意了父兄们的请求——因为她不喜欢赵家的二公子。 那赵家二公子,不但生得难看、脾气粗鲁,小时候还常常欺负她,当初得知父亲把自己许配给对方,气得她大哭了好几天。 “啊……是了,我好像的确说过,要让你做我的亲兵侍卫。” 想起昨天的事,郭洺恍然大悟,随后一只手托着下巴,对着面前的俞扉烟打量起来,悄悄拿对方和江黎做比较,心中暗暗嘀咕。 “江黎那小妮子,五官虽不错,可惜肤色不够白。至于这小萝莉,哪里都好,就是年纪还小,该长大的地方还没长大。” “你,你在看什么……” 见郭洺直勾勾地望着自己,仿佛在打量猎物。俞扉烟心中半是惊慌,半是羞怯,当即双手叉腰,蹙着眉头质问道。 小姑娘年方十六,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对男女之事,其实已略微知晓一些了。见郭洺如此,心里不禁怀疑,对方是不是知道自己在女扮男装。 郭洺回过神来,见俞扉烟眼神警惕地望着自己,忙用手抵着下唇咳嗽几声,换了副语气道: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可曾婚配么?” 俞扉烟怔了怔,她不想告诉郭洺自己的真名,于是编了个谎话道:“我叫俞烟,十六…十八岁,已经有婚约了。” “有婚约了?”郭洺心中一惊,忙追问道:“是谁家公子……呸,谁家女儿?” 俞扉烟本待回答,突然反应过来不对,撇嘴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本帅只是感兴趣罢了。”郭洺笑着道。 “哼,我偏不告诉你。” 俞扉烟说到这里,心里愈发气恼,干脆偏过头,不再和郭洺说话。 郭洺还想继续套对方的话,奈何使尽浑身解数,小姑娘就是不搭理他,没办法,他也只得暂时作罢。 第63章 水师初战 正月末,东君重临大地。雪势渐渐变小,天气不再如往日那般严寒。 郭洺领着麾下将士,在巢湖水寨休整了半个多月。在巢湖众将的帮助下,如今郭家军两万兵马,已初步习得水上作战之法,晕船的现象减轻了很多。 眼看约定出兵的日子已到,郭洺立刻统率兵马,随巢湖水师一道出湖,准备南下长江,走水路返回和州城。 他并未忘记之前的承诺,没有选择呆在后方,而是与担任前锋的巢湖众兄弟们同乘一船,行进在整个船队的最前列。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船楼上方,见郭洺一身大氅,负手立在栏杆边,望着远方的茫茫的水面,忽然心血来潮,高声吟诵起来。 俞扉烟心中好奇,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是谁的词,写得真好,是临江仙吧?” 小姑娘身为俞家的唯一的小姐,自然是识文断字的,对诗词歌赋也算得上粗通,总体来说要比六合城的江黎文化更高。 见自己吟诗的举动吸引了俞扉烟的注意,郭洺心中暗自得意,转过身,恬不知耻道: “没错,这首词正是临江仙,乃是本大帅生平最得意之作,小兄弟你觉得怎么样?” 这首《临江仙》的作者其实是明朝的杨慎,不过对方要到几百年后才会出生,郭洺当然可以光明正大地剽窃。 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穿越者不懂得窃诗,还好意思叫穿越者? 俞扉烟单手托腮,低着头想了想,不解道:“可是这里还没到长江呀,咱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濡须河,离长江还有好一段呢。” 郭洺心中有些尴尬,想了想,面不改色道:“其实这首词是本帅昔日于长江岸边所填,可惜只填得上半阙,下半阙却想不出来,小兄弟,你能代我补全么?” “我,我不行……”俞扉烟闻言,一面摇头一面摆手道:“这么好的词,我连半句也写不出来,别说半阙了。” 小姑娘说到这里,心中已相信这首《临江仙》是郭洺所写了,看向他的眼神虽犹有戒备之意,但也多了几分崇拜。 郭洺笑着道:“既然如此,还是让我自己来吧,咦……有了。” 言罢,他接着摇头晃脑,把杨慎那首《临江仙》的下半阙吟了出来。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俞扉烟听到这里,不由得呆了一呆。 俞扉烟虽然远在巢湖,但是郭洺,不,应该说是郭天叙的名声,她以前也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过。基本上所有认识郭天叙的人,都认为对方是个粗鄙无文、不学无术的纨绔。 正是这个缘故,后来在听说郭洺领兵击败元朝数万大军,夺取滁、和两州十数县后,俞扉烟心中对他产生了很深的兴趣,因此那夜才会偷偷跑到水寨前厅,想看看他长什么模样。 如今发现郭洺不但有统领千军万马的本事,还能口占诗词,俞扉烟对他的印象顿时拔高了一大截。 见小姑娘满脸崇拜地望着自己,郭洺心中暗喜,正打算接着与她搭讪,不巧冯国胜忽从楼船下方走上来,拱手禀报道: “上位,方才有巡船来报,元军收到风声,得知我等今日要从此经过,已遣战船在前方阻拦。” “啧……” 郭洺咂了咂嘴,暂时撇下俞扉烟,和冯国胜一起下了楼,与其他巢湖将领商讨对策。 “诸位,这里是什么地方?” “大帅,此处叫作铜城闸,我等欲走水路,由长江进入和州,必须经过此闸。如今元军以十几艘楼船封锁闸口,导致下游水位大减,咱们就算能强行突破元军的堵截,恐怕没法到达和州。” “可还有其他出口么?” “除了此地,还有一处马肠河可以通往长江,不过末将担心,元军在那里只怕也有埋伏。” 船楼内室,听了廖永安等人的话,郭洺不禁托腮陷入沉思。 关于历史上的朱元璋是如何突破元军封锁,带着巢湖水师顺利回到和州的,他一下子还真想不起来。 毕竟他只是个历史爱好者,本职是学机械设计的,对元末明初这段历史,也只是比普通人更了解一些罢了。 揉了揉脑袋,郭洺最终没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只得叹了口气道:“那就先到马肠河去看看,若还是不行,再想其他办法。” 众人点了点头,立刻遵命行事。 半个时辰后,巢湖水师一千多艘船只,离开铜城闸,陆续行至马肠河附近。结果等大伙到了地方,却见远方的水面上突然出现许多船帆,上面悬挂着蒙古军旗,显然这里也有不少元军。 “大帅,如今却该如何是好?” 廖永安、俞通海等人见状,不知该怎么办,纷纷把目光投向郭洺。 郭洺眉头紧皱,拉长声音道:“事已至此,还能如何?只有打了!” “打?”巢湖众将闻言,脸上皆露出不情愿之色,“元军舰船坚固,兵马甚多,我等都是小船,恐怕不是敌手。” “是啊,不如暂且回避,等元军退走我们再出去不迟。” 见众人如此推诿,郭洺当即沉下脸来,大声怒斥道:“一派胡言!本帅麾下两万将士,外加你们巢湖一万水军,整整三万大军在此,有什么险仗、恶仗不能打?就算真的打输了,大不了我陪你们一块葬身鱼腹就是!” 廖永安听出郭洺语气不悦,硬着头皮对其他人道:“各位,你我既然归顺了郭大帅,大帅有令,咱们就该服从,让弟兄们准备准备,打吧!” 巢湖众将闻言,互相对视了一阵,别无他法,只得领命。 众人正待退下,却见郭洺摆手道:“先等一等。” 郭洺并非莽夫,既决心打这一仗,自然是有所倚仗的。伸手将众将拦住,他立刻对身后待命的冯国胜和吴弛道: “国胜,吴弛,你俩去通知亲兵营,把那五十几门弗朗机火炮搬过来,我倒想看看,鞑子的战船能吃得了几发炮弹。” 郭洺所倚仗的东西,正是手中的几十门火炮。虽说真打起来,以这些火炮的准头,恐怕未必能击沉几艘元军战船。 但问题在于,这种新玩意儿元朝水师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自然也不知道郭洺手里究竟有多少门。 这种情况下,纵然打赢对方没把握,但想把对方打懵、吓跑,还是有很大几率的。 “炮手听令,调整角度,瞄准对面船楼!开炮!” 第64章 突破封锁 “嘣—嘣—嘣——” 随着郭洺一声令下,只听马肠河的水面上空,突然划过阵阵雷鸣般的巨响。 巢湖众将们并不知道这些铁疙瘩的威力,听到声音,先是吓了一跳,随后皆呆呆站在原地发愣。 远处楼船上的元军,同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听见轰鸣的炮声,看到半空中突然出现团团黑影,皆好奇地将头探出栏杆外查看。 只是下一刻,元军们的好奇心便全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以及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惊慌。 “妖术!贼人会妖术!” “船樯断了,船舱也漏水了,快去修补,快!” 郭洺向着元军战船观察了一阵,听到元军们惊恐的声音,放下手中千里镜,笑着转过身来,对廖永安、俞通海等人道: “鞑子已经开始混乱,各位,接下来该怎么办,就看你们的了。” 巢湖众将闻言,点了点头,趁此机会,众人各自组织本部水师,乘着战船,顺着水流的方向,迅速向对面的元军巨舰发起进攻。 元军们刚刚经历了炮轰,惊魂未定,突然看到远方水面上,出现了密密麻麻、数不清的战船,正在向自己这边杀来,一时间手忙脚乱。 带头的元军主将见状,不敢直接应战,竟下令楼船调转方向,向后逃窜。 随着元军水师楼船相继撤离,濡须河下游的水位渐渐恢复了正常,趁此良机,巢湖水师千余条船只,迅速冲出河口,向着长江的方向驶去。 … “嘶……大帅,方才您那些会冒烟的铁疙瘩,叫做什么名堂,好生犀利!” “对,对,还有您手里拿的这个长筒子,又是什么?” 数百只小船行至长江,众人算是顺利突破了元军封锁。 巢湖一众将领,包括廖永安在内。对郭家军的弗朗机火炮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对郭洺手里的望远镜也好奇不已。 郭洺也不藏私,当即向众人介绍起了弗朗机火炮和望远镜的原理和使用方式,最后笑着道: “诸位,你们既诚心归顺本帅,这些好东西,他日我定会赠与大伙,我等凭着这些利器,何愁不能消灭鞑子,再造华夏!” 众人闻言,明知郭洺有画饼的嫌疑,还是纷纷抱拳,喜不自胜道:“多谢大帅!” 随着巢湖水师的战船驶出濡须河,郭洺返回船楼上方,继续和俞扉烟搭讪。 船室内,余通海好奇地挠了挠脑袋,向冯国胜和吴弛询问道:“两位将军,不知先前那些火器,郭大帅是如何得的?可是什么能工巧匠替你们打造么?” “什么能工巧匠,那些机巧神通之器,都是咱们上位自己造出来的!” 听到俞通海询问,吴弛忙拍起了郭洺的马屁:“这世上除了咱们上位,谁还能有本事造得出那些东西?” “不可能吧,这些都是郭大帅自己造的?” “啧啧,那岂不是比鲁班还厉害?” 见众人满脸不可置信,一旁的冯国胜笑着道:“各位不必惊奇,我家上位的本事,远不止此。当初在濠州时,上位曾预言元中书左丞贾鲁会病死,结果当日对方就病死了。” “后来上位带大伙攻下滁州,预言十月元军会南征,果不其然,脱脱的大军正好在十月出征。前不久,公子又预言脱脱会被鞑子皇帝罢黜,啧啧……神了,脱脱还真的被贬了。” 巢湖众将闻言,沉默了片刻,小声嘀咕道:“世间哪有这种事?那岂不是活神仙了?” 吴驰翻了个白眼道:“各位别不信,我们郭家军那么多将士,你们可以随便找一个问问,就知道我等刚才那番话是真是假了。” 眼看冯国胜、吴驰二人如此信誓旦旦,巢湖众将虽还是有些半信半疑,但不可否认的是,从今天开始,郭洺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开始多了几分神秘感。 … 当日傍晚,巢湖水师的数百艘战船,顺利行至和州城南侧的江岸。巢湖众将留下部分士兵看守船只,其余人全部随郭洺入城休整。 大军入城后,郭洺立刻安排人手,给弗朗机火炮与火绳枪补充弹药,并携带了足够全军吃一个月的粮草。 又过了三日,趁着风清气朗,郭洺再度率领大军离开和州城,扬帆出航,驶入长江。 郭洺的目标很明确,这次出兵,他准备先进攻与和州隔岸相望的当涂县。等拿下当涂后,再慢慢蚕食整个太平路。太平路到手后,就该集中兵力攻打集庆路了。 历史上朱元璋走的也是这个路线。 朱元璋在拿下太平路和集庆路后,立刻以江宁城(金陵)为首府,广纳名士、招兵买马,不断向周边扩张,最终在元末一干豪杰中成功崛起,与东面张士诚,西面陈友谅,成为南方最强大的三股义军势力。 郭洺这一路走来,除了瓦梁垒、扬子县的几场大战算是自己的手笔外,其他无不是在复刻老朱的轨迹。 事实证明,这确实是条捷径,起码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算顺利。 在正式进攻当涂之前,郭洺还得带着麾下将士,先把盘踞在长江上游的元军水师彻底击垮才行。 不然到时候大伙渡江攻打当涂,元军水师趁机绕后攻打和州,截断自己等人的后路,那就得不偿失了。 “大帅……” 船楼上方,见郭洺手持千里镜,对着江面眺望,俞扉烟心中好奇,忍不住小声问道:“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郭洺本就是故意在俞扉烟面前摆弄,想吸引对方注意,见小姑娘果然上钩,缓缓转过身来,笑着道:“这叫‘千里镜’,能看到千里之外的景物,怎么样,想不想看一看?” “想……”俞扉烟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郭洺缓缓伸出手,做出将千里镜递给对方的样子,在对方将要接过的瞬间,他却又突然把手抽了回来,摇头道: “小俞兄弟,我可以让你看,不过我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现在还没想好,以后再说。”郭洺笑着摇了摇头,将千里镜放到对方手中。 俞扉烟接过千里镜,却不知道该怎么用。郭洺见状,主动替她调整好焦距。 “好厉害!这是怎么做到的!” 俞扉烟举起千里镜,对着远方的江面观察起来,发现自己真的能看清楚远处的光景,小姑娘简直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心中别提有多激动。 第65章 长江水战 “啊!那,那是什么?好多船!” 俞扉烟站在栏杆畔,手举千里镜眺望了一会儿,突然失声道。 “什么?”郭洺怔了怔,忙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望远镜,向着远处看去。 只见视野之内,忽然出现了成千上万,数不清多少艘元军战船。有八九丈之高的艨艟巨舰,有五六丈高的中型战船,也有和巢湖水师类似的小型船只。 旌旗猎猎,遮天蔽日。 “上位,上游发现鞑子战船,有大船不下一百艘,中船、小船加起来也有三四百艘,咱们这回,八成是遇到鞑子的水师主力了。” 楼船下方传来冯国胜的声音。 “嘶……” 郭洺深深吸了口气,实在想不到元朝的水师主力会来得这么快。想了想,他赶忙下楼,同众将商议应敌之策。 船楼内室,巢湖众将以及郭家军的一众将领,此时皆都到齐。 眼看郭洺到来,廖永安眉头紧锁,拱手道:“郭大帅,鞑子把十数艘巨舰横在长江水面,阻挡水流。眼下冬天刚刚过去,长江还是枯水期,江水本就不深。对方这么做,咱们的小船在下游,很容易搁浅。” 俞通海的父亲俞廷玉道:“郭大帅,元军除了大船,还有不少小船,我等不可贸然与对方接战,否则只怕要吃亏。” “这是何故?”郭洺不解道。 俞廷玉乃是纵横水面多年的老江湖,经验远非其他人可比,缓缓解释道:“我等一旦与元军的小船陷入胶着,脱身不得,鞑子的大船定会趁机加入战场,届时我军必败无疑。” “原来如此。”郭洺揉了揉太阳穴,沉思了半晌也没有好办法,只得继续向俞廷玉问道:“俞伯父,你可有什么破敌的好办法么?” 俞廷玉闻言,摇头道:“老朽也没什么好办法,眼下江水干枯,又被元军截流,我等小船行不了多快。若是江水上升,倒还有几分胜算,毕竟鞑子的大船航行也好,转向也罢,都不如咱们的小船灵活。” 俞通海提议道:“上位,既然如此,咱们不如暂且退避锋芒吧。反正雨季快到了,江水总有上涨的一天,到时候元军想拦截咱们也没办法。” 廖永安也道:“大帅,如今敌强我弱,暂且避兵,也不失为权宜之计。” 俞通海、廖永安二人对巢湖水师的实力非常清楚,实在不认为自己这边能打得过元军。 “说得什么话,咱们准备了那么多天,难道一仗也不打就要撤军?” “就是,咱们可不能撤,否则岂不是要被鞑子看扁了!” 听到俞通海和廖永安提议退兵,郭洺这边的将领们,大都不同意。 众人跟随郭洺,从濠州到滁州,辗转至真州、和州,一路来除了花云折损过几千骑兵,几乎没有打过败仗。心中对元军嗤之以鼻的同时,都想再继续建功立业。 毕竟每次大胜后,郭洺不但给大伙加官进爵,还会从缴获的物资中拿出大量财货,按功劳犒赏三军。 这一路来,大伙越打官职越大,越打腰包越鼓。当初的淮西二十四将,如今已有一半以上的人晋升为了总兵。众人的士气自然也十分高涨。 “呵呵,你们巢湖水师就这么怕死?” “哈哈哈,我看巢湖没有男人,都是一群没有卵袋的怂包。” 唯恐郭洺会听廖永安和俞通海建议,郭家军众将纷纷开口,对着巢湖众将嘲讽起来。 听到郭家军嘲讽,巢湖众将大怒:“哼,要打你们自己去打,我等可不陪你们这帮鸟人玩命!” 郭家军众将亦冷笑道:“谁求你们了,你们这些废物!只配给鞑子当畜牲使唤!” “你说什么?直娘的杂种,坐着我们的船,还敢如此出言不逊?信不信老子把你丢进江里喂鱼?” “我呸,有胆子动大爷一下试试?本将军早就看你不是东西了,要不是看在上位的份上,非得打断你几根肋骨不可!” “够了!都住嘴!!” 眼看两拨人骂着骂着,就要动起手来,郭洺忙大喝一声,打断了众人的争吵,厉声训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窝里斗?尔等有时间在此吵闹,怎么没时间想想应敌之策?” 众将闻言,愣了愣,皆惭愧地低下了头。 就在这时,忽见几个负责传令的巡船小卒慌忙来报:“各位将军,不好了,鞑子的几百艘中小战船,朝咱们杀过来了。” “来得好啊!”郭洺眯了眯眼,转头对众将道:“各位,都给我抄家伙,准备动手。总不能人家打到跟前了,你们还想着躲吧?” 郭家军众将听了此言,立刻高呼万岁。巢湖众将没办法,也只能准备开战。 … 江水上游,一艘装潢华丽的楼船。 元朝江浙行省中丞蛮子海牙,头戴钹笠盔,身穿锦缎质孙服。一只手握着宝石念珠,另一只手遮在眉前,朝着下游望去。 见自己手下的数百艘战船,离贼军的小船越来越近,蛮子海牙转过身,笑着对旁边几个汉官下属道: “这帮蚁贼,看起来恐怕不下两三万人,若在陆地上排兵布阵,本官还真要忌惮他们三分。如今偏偏是在水上,合该他们命数如此,这回注定要葬身鱼腹了。” 元军水师的人数,其实并不如对面的郭洺等人,只有一万五千多人。不过蛮子海牙自恃手中有一百多艘艨艟巨舰,心中并未把眼前这帮对手当回事儿。 一旁元朝新招安的民军元帅陈埜先,听了蛮子海牙的话,语带忧虑道: “中丞大人,这伙贼兵和其他贼兵可不同,领头的贼首名叫郭天叙,连朵儿只王爷都兵败于对方,我等实在不可小觑此人啊!” 话说前几天在马肠河率兵固守的,正是这陈埜先和他手下的五千多民军。对方当时坐镇的战船,被郭洺的弗朗机火炮命中,心中忧惧之下,只能率军撤退,为此事后还被蛮子海牙怒斥了一顿。 此刻听到陈埜先又在长他人志气,蛮子海牙想起前事,立刻动起怒来,破口大骂道: “够了!没用的东西,再敢胡说八道,乱我军心,当心本官把你舌头割下来!” “大人,我……” 陈埜先还待再言,见蛮子海牙眼神不悦地盯着自己,只得又乖乖闭上了嘴巴。 其实陈埜先不是没跟蛮子海牙解释过,对面的郭家军,手上有一种比碗口炮威力大得多的火炮。奈何对方根本就不信,只当他是胡说八道,为自己的怯战找借口。 眼看身为主帅的蛮子海牙如此轻敌,陈埜先对即将发生的这场水战,不免有些担忧起来—— 自己这边,真的能赢吗? 第66章 艨艟巨舰 “狗鞑子!给爷爷拿命来!” “蚁贼休狂!” 郭家军将士在巢湖水师的协助下,很快组成数个船阵,将上游飘来的元军战船拦截起来。 双方隔着数百步的距离对峙,先是扯着嗓子,彼此叫骂了一阵,接着各自张弓叠弩,互相对射。 元军的战船数量略少,但大都装备了床弩、拍杆等水战利器,射程非常远。而郭洺这边,巢湖水师虽也有类似武器,但质量上远远不如元军,因此对射起来十分吃亏。 虽说郭洺的亲兵营还有五十多门弗朗机火炮,不管射程还是威力,都要远远甩开对面的元军。但如此数万人规模的大场合,五十门炮还是太少了,甚至说是杯水车薪也不为过。 这也不能怪郭洺,本来按照他原来的计划,是准备打造更多大炮的,奈何先前朱元璋发动滁州兵变,把他的数百名火器工匠皆尽掳走,导致这个计划来不及完成。 “上位,鞑子水师贴上来了!” “我这里看到了,让巢湖水师遣一百艘中型战船应敌,其他的小船先行后撤。” 小船阁楼,郭洺站在栏杆一侧,放下望远镜,向身后前来禀报的冯国胜吩咐道。 “遵命。”冯国胜立刻领命退下。 郭洺身畔,一身亲兵打扮的俞扉烟好奇道:“大帅,为何要让小船后退呢?” 郭洺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解释道:“之前俞廷玉老伯提醒过我,元军把大船横在上游,只派小船与我军交战,等到两边打得差不多了,对方的大船便会加入战场,左右全局。如果现在咱们一次性把所有战船都投入战斗,岂不是正中元军下怀?” “呃……”俞扉烟一只手捏了捏鬓角,有些听不懂他话中之意。 郭洺无奈,只得接着解释道:“也就是说,待会儿鞑子用添油战术增加兵力,往战场投入大船的时候,咱们这边也可以增加兵力,陆续投入小船。现在你明白了吗?” “原来如此。”俞扉烟这回总算听懂了,点了点头,随即眼神崇拜地望着郭洺道:“大帅,你真聪明!” “哈哈哈……”见小姑娘夸自己,郭洺不由得心情大悦。 … 时间从早晨渐渐转至正午,明明是正月春归的季节,今日的天气却不知怎么的,格外炎热。 “呜——呜——” 江面上,呜咽低沉的号角,伴随着阵阵战鼓声,随风飘荡在空中。 对射完毕,元军的百余艘战船立刻顺流而下,率先向郭家军和巢湖水师发起进攻。 不一会儿的工夫,双方船只靠近,开始接舷而战。 蛮子海牙自恃己方有大船,心中十分轻敌,完全低估了郭家军的战斗力。在他的命令下,无数元军士兵,手中挥舞着兵刃,开始跳上巢湖水师的小船,与船上的郭家军士兵展开肉搏。 “狗鞑子,来得好!!” 郭家军士兵浑然不惧,立刻与对方厮杀起来。 自至正十四年十月,到现在三四个月的时间里,郭家军数万将士,一路从瓦梁垒杀到扬子县,又从全椒县杀到和州,先后击败了朵儿只、董抟霄、纳哈出统率的十多万大军,短兵相接本事,岂是眼前这群多年不经战阵的元兵水师比得上的。 整场战斗,只持续了两个时辰不到,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元军,就立刻出现了溃败之兆。 “杀!杀鞑子!鞑子打不过咱们!” 见元军如此不堪一击,郭家军以及巢湖水师的士兵们,顿时士气大振,一时间人人奋勇,个个当先,一面放声呐喊,一面向着元军继续砍杀。 这其中表现最耀眼的,当属先前在和州加入郭洺的常遇春。 只见对方全身铁胄铁甲,站在船舷上方,手持一杆丈八点钢枪,进锐退速、左刺右突,所当之敌,无不应声落水。仿佛秋风扫落叶一般,直杀得元军不敢靠近。 “啧!这位将军是何人?好生勇猛!说书人口中的铁枪王彦章、十三太保李存孝,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巢湖水师的廖永安、俞通海等人,手中掣着刀剑,一时皆看呆了,差点没忘记自己还在打仗。 后方船楼上观战的郭洺,心中亦是大喜,暗道这常遇春不愧有“常十万”的绰号,当真有万夫不当之勇,做一个小小的队正实在屈才了,等此战结束,自己得继续提拔对方。 “小烟兄弟,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郭洺心中想着,缓缓回过头,却见小姑娘俞扉烟双手持剑,立在自己身畔,眼神警惕地盯着四周,顿时好奇道。 “当然是保护你啊!”俞扉烟昂起头来,一本正经道:“人家是你的亲兵,你是全军主帅,如今两军交战,我可不能让你有危险!” “噗……”郭洺哭笑不得,“咱们是在后方指挥,又不直接与鞑子交战,哪来的危险?” 俞扉烟怔了怔,感觉他说得有道理,接着却又摇头道:“那也不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 见小姑娘对自己如此忠心耿耿,郭洺的心情越发高兴起来。不过就在这时,冯国胜突然从楼下带来了一个消息。 “上位,水位略有回升,看样子鞑子见势不妙,上游的楼船开始出动了!” “呵,这就按捺不住出底牌了,看来这帮元军也不过如此。” 郭洺闻言,心中并未慌乱,立刻吩咐冯国胜道:“国胜,传我的军令,剩下那几百艘待命的小船可以投入战斗了。元军船体虽大,但行动笨拙,未必是咱们的对手,告诉全体将士,本帅会在这里与大家同生共死,绝不退后!” 冯国胜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地拱手退下。 半个时辰后,郭洺抬起千里镜向船楼外眺望,果然看到一百多艘元军的艨艟巨舰,正在向自己这方的小船靠近。 元军的大船,体积大约是巢湖小船的五倍之多,船身整体采用樟木制作,表面涂有桐油,可防止风吹日晒、江水腐蚀。船首处包有厚厚的铁皮,用来冲撞敌方战船。 单从视觉效果上看,无疑是极具冲击性的。 眼看如此庞然大物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正在和元军小船作战的郭家军,以及巢湖水师的将士们,原本斗志昂扬的心态,霎时间烟消云散。 “大帅,我们……我们能赢吗?” 后方小船阁楼上,俞扉烟紧张不安地扯了扯郭洺的衣袖,小声问道。 郭洺转过身,摸了摸她的额头道:“放心吧。” 第67章 战况激烈 郭洺这次显然是低估对手了。 先前元军用大船在上游截流,导致水位下降,如今对方调转船头,长江下游的水位立刻便升了起来。 随着长江水位的上升,元军的巨型楼船,立刻左突右荡、转进如飞,根本不存在行动笨拙一说。 相反,由于没有搁浅的隐患,这东西简直堪比水中坦克,在江面上肆无忌惮地冲撞。巢湖水师的小船完全不敢与对方接触,只得不约而同地向后撤退。 那些运气不好,撤退不及撤退的巢湖小船,被元军的巨舰一碰,要么立刻侧翻,要么被撞得粉碎。 船上的掌巢湖水师舵手、郭家军士兵,纷纷落入水中。 不会游泳的当场淹死,会游泳的也没命可活,因为大船上的元兵会用弓箭将他们一一射杀,用长枪将他们活活攮死。 不多时,攻守之势便发生了逆转。数以千计的郭家军士兵,以及巢湖水寨的弟兄,就此没入波涛,葬身鱼腹。 “大帅,这样下去恐怕不行,赶快下令让大伙撤退吧!咱们退到和州去,据城固守。” “是啊,现在撤还来得及,鞑子的楼船吃水深,速度慢,肯定追不上我等,晚了可就不好说了。” 发现元军难以抵挡,以廖永安为首的巢湖众将,不得已纷纷退回后方,开口向郭洺恳求。 先前战意高昂的郭家军将领们,此时也宛如霜打的茄子般,一个个垂头丧气,没有谁敢再说战斗到底的话。 眼看众人如此,郭洺的眉头顿时拧作一团,心中开始犹豫不决。 遥想自己从滁州一路走来,还从来没有吃过败仗,如今三万多兵马对阵元军一万多人,要是这样都打不赢,今后对全军士气的影响,必定十分恶劣。 此战不胜,那自己接下来渡江南下,攻占太平路、集庆路的计划,只怕也要付诸东流了。 “不成,不能撤退,都给我回去!” 想到这里,他当即摇了摇头,随后抬手抽出腰间佩剑,重重插进脚下的船板中,厉声道:“今天谁若不听本帅号令,不是他宰了本帅,就是本帅宰了他!” 见郭洺如此,众将顿时呆立原地,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廖永安仰头长叹一声,喟然道:“罢了,罢了,既然入了你郭大帅的伙,廖某这条命,就当是前世欠你的吧!” 对方说罢,转头望了望其他还在发呆的巢湖将领,声如洪钟道:“大帅有命,尔等还愣着做什么!都给我折回去!和元军拼了!” 听到廖永安发话,巢湖众将眼神复杂地对视片刻,随即纷纷握紧刀剑,毅然决然地跟在对方身后—— 廖永安是大伙的头领,是自己这帮人的大哥,大家往日在巢湖一起打鱼晒网,一起喝酒吃肉,一起反抗朝廷官府,此刻明知道对方可能要带着自己去死,众人也只能义无反顾地追随。 “各位都是好汉子……” 此情此景,郭洺亦不禁为之动容。他知道,这种时候,自己不能再像先前那样躲在后方观战了,立刻向前几步道: “各位,我姓郭的并非那种只会驱使别人替我卖命的人,大家放心,这次我与大家一道同鞑子拼命!哪怕是死,郭某人也陪你们一起!” “有大帅这句话,我等就是死也情愿了。” 闻听此言,巢湖众将以及周边的郭家军将领,心中顿时腾起一股视死如归的勇气。 组织好麾下兵马,众人不再耽搁时间,立刻向着迎面而来的元军再度发起进攻。 … “嘶……这帮贼军,莫非疯了不成?” 元军楼船上,发现原本在后撤的巢湖战船,突然集体转向,主动向自己这边的大船攻来。元中丞蛮子海牙先是愕然,随后眼神闪过一抹凶狠,向周边亲兵道: “告诉陈埜先、康茂才他们,给我狠狠地打,狠狠地杀,这伙贼军一个也不要放过!此战要是能打赢,朝廷必定会褒奖本官,到时候他们也与有荣焉,加官进爵是少不了的。” 亲兵领命,立刻将蛮子海牙的话转达给陈埜先、康茂才二人。 陈埜先和康茂才,原本都是趁天下大乱而率兵起义的民帅,后来被元朝招安,归属在蛮子海牙帐下效命。 二人一直想找机会建功立业,此刻听到蛮子海牙许诺,心中大受激励,立刻统领手下水军,向着迎面而来的郭家军卖命厮杀。 这一仗双方打得十分惨烈,从正午打到黄昏,持续了三四个时辰。 元军倚靠着船楼的坚固,接连将巢湖战船掀翻,而对面的郭家军以及巢湖水师的士兵,虽然伤亡惨重,却死战不退,不断有人抛掷带钩的绳索,试图爬上元军的楼船。 可惜大多数人并未成功,好不容易有人刚爬上去,还没等做出进一步的举动,便立刻被船上的元军砍翻在地,推下甲板。 大半个长江江面,立时被鲜血染红,数以千计的盾牌、旗帜,还有士兵的尸体,顺着江水漂流而下。 可以说,郭洺从起事以来,除了在瓦梁垒那次,还从没有打过如此艰难的仗。 “上位,撤吧,这仗咱们估计打不赢了。” “是啊上位,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等退回和州,元军也无法拿我们怎么样,何必在此纠缠呢?” 眼看己方士兵几乎被元军一边倒的屠戮,而郭洺依旧不肯下达撤退的军令,楼船上方,亲兵将领冯国胜和吴弛,皆语带哭腔,跪地劝说道。 二人并非贪生怕死,主要是担心郭洺一时冲动,和元军不死不休,会导致整个郭家军全军覆没、万劫不复。 “不,本帅绝不撤退。”郭洺斩钉截铁道:“让我想想,一定还有什么办法,你们安静,不要打扰我。”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郭洺心中清楚,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了,要么赢,要么死。 所以越到这种时候,越需要冷静,不能慌。 咽了口唾沫,郭洺顶着极大的压力,举起千里镜继续观察战场。 由于此刻身处战场前列,郭洺观察敌情的视野大为开阔。突然间,不远处一艘元军楼船,吸引住了他的视线。 第68章 艰难一战 只见不远处,出现一艘装潢十分华丽的楼船,与周边其他普通楼船明显不同。 那楼船的船樯侧方,悬挂着一面巨大的旗帜,旗帜背面的八思巴文虽看不懂什么意思,但正面“江浙中丞”四个巨大的汉字,却格外地引人注目——不用想,那一定是元军主帅蛮子海牙的座舰。 郭洺看得一清二楚,心中立刻想到了挽救战局的办法。 “国胜,吴弛,看到西北方向那座楼船没有?把亲兵营炮手全部给我召集起来,让他们集中火力,对准那个方向轰炸!只要能炸中那艘大船,事后每个操炮手,本帅赏他二十两黄金!” “遵命!” 冯国胜、吴驰呆了呆,很快理解了郭洺的意图,随后立刻退下,将他的意思传达给亲兵营炮手。 与此同时,西北角蛮子海牙的楼船。 眼看郭家军与巢湖水师败相尽显,蛮子海牙认定此仗不可能会打输,当即命后厨下去准备玉瀣琼肴、四味八珍,当作自己的庆功宴。 “派人告诉陈埜先、康茂才,本官已替他们设下了酒宴,等打完了仗,让他俩过来饮酒。” 蛮子海牙话音刚落,耳畔忽然传来一道巨响,紧接着脚下的楼船开始剧烈晃动起来。猝不及防之下,对方脚下一滑,整个人顿时跌倒在地,摔得眼冒金星。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海牙大人,不好了,咱们的船不知道被什么打中,船舱被砸穿两个大洞!” “快!快让人去修!快去!” 片刻后,惊魂未定的蛮子海牙,慢慢爬起来向周边询问。在得知船舱漏水后,对方吓得脸色煞白,赶忙命人修补。 “可惜,可惜……” 另一边,郭洺从望远镜内看到蛮子海牙的座舰被击中,心中既兴奋,又遗憾。方才他手下五十多名炮兵炮弹齐发,居然只有一发打中目标,命中率实在感人。 咬了咬牙,郭洺加大了筹码:“传本帅的命令,所有炮手,谁能再击中方才那座楼船,本帅赏他五十两黄金!都给我加把劲儿!” 元末通货膨胀,五十两黄金能兑换到上万贯铜钱,兑换成交钞则更多,足够买下上百亩良田。 一听到如此重赏,亲兵营的炮手们无不打起百倍精神,纷纷努力调整炮架角度,望着对面的元军楼船继续进行轰炸。 “嘣——嘣——嘣——” 震耳欲聋的炮声,伴随着一颗颗黑压压的实心炮弹,接二连三地划过江面,对着远处蛮子海牙的座舰飞落。 这次击中目标的炮弹,明显比之前多得多,蛮子海牙安排到船舱修补的士兵,立时被炸死炸伤上百人,原先的漏洞非但没被补上,反而又增加了八九处。 “大人,贼军用了妖术,此地危险,我们还是快逃吧。” 元军楼船,蛮子海牙的亲兵一面护卫着对方后退,一面开口提议道。 “逃?”蛮子海牙愣了愣,咽了口唾沫道:“不,不行,本官要是逃了,这场仗不就输了……” 蛮子海牙话未说完,脚下的楼船又是一阵剧烈摇晃,对方整个人连同身畔的一众亲兵,通通被震得摔倒在地。 “传本官命令,全军后撤!立刻后撤!” 这一下,蛮子海牙彻底懵了。 他实在不明白郭家军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能给自己的楼船造成如此大的伤害,担心再这样下去,楼船迟早会被炸沉,只得慌慌张张下令撤退。 “鞑子退了!鞑子退了!” “追杀鞑子,为死去的弟兄报仇!别让他们跑了!” 发现元军大船丢下其他小船不顾,开始调头西撤,数万郭家军以及巢湖水军士兵,一时间群情激昂、士气大振,纷纷大声呐喊着追杀起来。 于是乎长江江面,出现了一幅奇景:千余艘小型战船,逆流而上,对着百余巨型战船紧追不舍,仿佛一群牛羊追逐狮子。 蛮子海牙的大船一路逃跑,郭洺这边的小船一路紧追。 元军大船因为体积大、吃水深,自然跑不过巢湖水师的小船。 眼看自己就要被追上,蛮子海牙慌不择路下,竟然带着手下船队,一头扎进了长江北岸的码头——裕溪口。 郭洺与俞廷玉、廖永安等人商议后,留下一部分人封锁码头入口,随即亲率大军,追入裕溪口内,准备与元军展开决战。 话说人倒霉起来,喝凉水也会塞牙。 时值正月隆冬,裕溪口内的水位只有七八尺,根本无法停泊大船,因此蛮子海牙的巨型楼船进入码头后,很快便遭遇了搁浅。 “好机会!弟兄们!随我冲杀!!” 郭洺敏锐地抓住战机,立刻拔出佩剑,亲自在前方督战。徐达、汤和、廖永安、俞通海等将领,立刻率领部下兵马,驾驶小船冲向元军巨舰。 “哈哈!!痛快!痛快!” 常遇春身披重甲,手执钢刀,第一个登上元军楼船,左劈右砍,宛如杀神附体,将挡在自己面前元军士兵一一宰杀。 眼看常遇春如此威猛,其余郭家军士兵亦纷纷跟在他身后,奋力冲锋。 战斗从黄昏持续到入夜。 一万余名元军伤亡过半,其中三千多人被郭家军以及巢湖水师就地斩杀,另有两三千人跳船后溺水而亡。 剩下的数千元军,眼看抵抗、逃跑都无希望,只得放下兵器乖乖投降。 “怎么样,蛮子海牙抓到没有?”战斗结束,郭洺立刻向冯国胜询问。 这场仗郭家军虽然打赢了,损失却一点也不轻,本部的两万士兵,有三千多人战死,受伤的还有五千多,巢湖水师的一万多弟兄,也伤亡了三四千人。 这样的战损比,实在超出了郭洺的心理预期。 然而更让郭洺无语的还在后头,听了他的询问,冯国胜居然摇头道: “上位,据抓到的俘虏说,元军左丞蛮子海牙,民帅陈埜先、康茂才等人,知道打不过咱们,早早就丢下船队,带着千把人,从裕溪口北岸走陆路逃跑了。” “那你们还不赶快派人去追?” “上位,咱们的人已经追去了,根本追不上,那帮人跑得比兔子还快……” “什么?” 郭洺听到这里,简直气得想骂娘。 第69章 返回和州 裕溪口一战,虽然打得不漂亮,但不管怎么说还是打赢了。 可惜郭洺因为兵马损失严重,渡江进攻太平路当涂县一事,不得不暂时耽搁下来。 郭洺事后反思,发现这次与蛮子海牙作战,之所以如此艰难,主要还是自己轻敌之故。 自己连长江下游的元军水师有多少兵马,多少战船都没有打听清楚,就直接贸然出兵,殊为不智。 好在蛮子海牙还是和史书记载的一样,色厉胆薄、贪生怕死,没有半点三军主帅的风范,不敢和自己硬拼。 否则的话,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 数日后的清晨。 郭家军与巢湖水师,在裕溪口休整几夜后,开始沿着长江顺流而下,返回和州。 此时众人乘坐的载具,已不再是原来的小船,而是昨日元军丢下的数十艘巨型楼船,看起来气派无比。 尤其郭洺乘坐的这艘大船,由于之前的主人是蛮子海牙,整座船装潢得十分华丽——船上总计三层阁楼,每层皆有十数间楼房,包括正厅、后厨、卧室、书斋、戏楼、兵器库等等,不一而足。每间楼房无不描金画彩、斗拱飞檐。 想来那蛮子海牙,在江浙行省的任上必定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否则如何能拥有如此豪华的座舰。 “大帅,你可真有本事,不但打跑的元兵,还俘获了那么多大船!” 俞扉烟以前虽见过元军的楼船,却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坐上来。一上阁楼,对方便兴高采烈地四处走动,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心中欢喜不已。 这次与元军水战过后,小姑娘心底对郭洺的崇拜又加深了许多,完全放下了之前的戒备。 听到俞扉烟夸奖自己,郭洺自然心情愉悦,笑着对她道: “小烟兄弟,这次你手持刀剑护在本帅周边,忠勇可嘉,我打算给你点奖励,不知你想要什么呢?” “不必了,不必了……人家其实也没有做什么啦。”俞扉烟把头摇了摇,低下头捏着袖角,过了一会儿,忽又小声道:“大帅,你之前用的那个‘千里镜’,还有多余的吗?” 郭洺听到这里,知道对方对自己的望远镜感兴趣,当即从袖中拿出来,笑着道:“你想要的话,我把它送给你就是了。” 这玩意儿,本来上次郭洺是打算送给江黎的,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对方后来又还给了他。不过这样也好,倘若上次送给了江黎,这次就没得送了。 “大帅,如此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俞扉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郭洺竟然真的答应了,忙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再说了,您还要留着指挥千军万马呢。” 郭洺将望远镜放到她掌心握紧,摇头道:“这不是什么稀罕物,等这趟回和州,本帅会想办法让人再打造几十副,到时候你们巢湖众将,我会每人送他们一副。” “真的吗?”俞扉烟听了此话,总算放心地收下了郭洺的礼物,笑着道:“我哥哥俞通海若是得到此物,一定会非常喜欢的,啊……” 小姑娘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漏嘴,居然把俞通海是自己哥哥的事说了出来,赶忙一只手捂住嘴巴。 “天色不早,小烟兄弟,咱们该吃饭了。啧,蛮子海牙那狗官,可是在船上留了不少好东西呢,什么熊掌、驼峰、鲍鱼、海参……” 见俞扉烟眼睛睁得大大的,满脸紧张地望着自己,郭洺故意装作没听懂,主动岔开了话题。 说实话,他很享受和俞扉烟现在这种微妙的关系,并不想太快戳破窗户纸,也不想直接向对方表达自己的心思。 他在等小姑娘按捺不住,主动向自己表明身份的那天。 … 两日后,郭洺带领船队回到和州。 留守和州城的李善长、胡大海等人,先前便听说郭洺又打了胜仗,早已提前在城内杀猪宰牛,摆好庆功宴,替众人接风洗尘。 “恭喜上位得胜归来!” “恭喜上位,咱们上位就是厉害!一出手就是大捷!” 和州城内,见自家大帅如此能耐,除了带回上万名巢湖水师的士兵,还带回了上百艘元军战船,众将立刻开口夸赞起来。 郭洺亦心情大悦,一面举杯向众将敬酒,一面向大伙介绍起巢湖众将。 “这位是巢湖水寨的廖永安头领,这次裕溪口一战,要不是廖头领带领全寨弟兄破釜沉舟,誓死追随本帅,此战只怕凶多吉少。” “还有这边这几位,分别是俞廷玉俞老伯父,上次和大伙见过面的俞通海兄弟,以及俞通源、俞通渊、张德胜兄弟……” 将巢湖几名将领介绍完毕,郭洺顿了顿,忙将常遇春叫到自己身边,向众人隆重介绍道: “这位常遇春兄弟,是上次在和州投奔本帅的,这次水战他可是立了大功,凭一己之力干掉了三十多个鞑子兵!” “嘶……真的假的?这汉子有如此骁勇?”众将闻言,皆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望着常遇春。 常遇春性子狂傲,闻听此言,翻了个白眼道:“有什么不可能的?可惜上次是水战,常某施展不开,若是马上对敌,莫说二三十人,就是再来百十个,某家也不惧!” “好!好志气!”英雄惜英雄,胡大海对气度不凡的常遇春十分欣赏,亲自斟满一杯酒,笑着向对方道:“来,常兄弟,胡某敬你一杯!” “来来,干,大家都满上!!” 在郭洺的引导下,巢湖水师与郭家军众将,皆放下拘束,又是喝酒吃肉,又是划拳猜谜,气氛热闹到了极点。 … 酒阑宴散,众将散去,四下空荡荡的,只有李善长和郭洺两人。 见郭洺把自己单独留下来,李善长主动开口道:“上位,您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郭洺叹了口气道:“李先生,这次攻打元军水师,我军损失不小,本帅决定在和州休整两个月,着手扩充兵马,加紧打造盔甲兵器、攻城器械,这些事需要花费大量钱财,不知先生可有什么良策?” 第70章 整军备战 “容在下想想……” 听到郭洺询问,李善长思索许久,缓缓开口道: “眼下我军实控之地,不过两州八县,上位若想在短时间内快速敛财,普通的征税之法肯定做不到。在下这里有三策打算进献给上位。” “哦,是哪三策?” 李善长捋了捋胡须,笑着道:“其一,主公可在各处州郡增设税关,按一定比例,向往来的商贾抽取货税。” “如今我军盘踞之地,上接淮水,下临长江,乃是贯通南北的枢纽地段,每月往来其间的商人必然不少。尤其是长江水路,主公如今攻占了和州,又从鞑子那里抢来数十艘楼船,完全可以横锁江面,向那些过江的船队收税。” “嘶……有道理。”郭洺闻言,深深吸了口气,按捺着心中激动道:“先生请继续说。” “其二,扬州路出产食盐,商贾云集、富甲天下,自古便以繁华着称。如今也先帖木儿担任元朝扬州路总管,经手的钱财数以亿计,上位既然同对方合作,何不跟他‘借’上几百万贯?” “是啊,本帅怎么把也先这家伙给忘了?” 听了这话,郭洺茅塞顿开,喃喃道:“以这家伙贪赃枉法的本事,上任这几个月,肯定已经富得流油了,对,是该开口跟他‘借’点儿。” 李善长笑了笑,接着道:“其三,据在下所知,我军的辖区之内,有不少矿山和盐井,主公应该派兵将这些地方控制起来,今后开矿、铸钱、制盐、贩盐等事,一律由咱们亲自经营,不准那些奸商刁民涉足,违者重罚!” “嗯,盐铁专卖,这也是个好办法。”听罢李善长的三道策略,郭洺受益良多,忍不住向对方拱手道:“本帅能得到先生辅佐,正如汉高祖有萧何,蜀先主有诸葛孔明啊。” “上位谬赞了,在下不过定远县一介村儒,能得到上位如此重用,实属三生有幸也。” 李善长笑着拱手回礼,犹豫片刻后,忽然开口提议道: “上位,如今您军威日盛,今后所辖州县只会越来越多,仅靠在下和十几个幕僚为您处理政务,无论是征税还是管理军需,皆十分不便,是不是该考虑设置百官了?” “设置百官?”郭洺怔了怔,摇头道:“不急,不急,此事以后再说吧。” 欲兴王霸之业,设置百官当然是有必要的,但郭洺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开玩笑,现在才到哪啊,起码也要等到将来夺取太平路、集庆路,入主金陵城后,才有资格这么做吧,不然岂不是沐猴而冠吗? “好吧。” 见郭洺没有答应自己的建议,李善长也没有再坚持。 … 时间过得很快,倏忽之间,两个月便过去了。 这两个月来,郭洺整日忙得分身乏术、不可开交,主要是忙着收编元军俘虏,扩充兵马。 上次瓦梁垒一战,元朝鲁国王朵儿只兵败身死,除了给郭洺留下了堆积如山的辎重外,还给他留下了将近三万的俘虏,后来郭家军又从董抟霄那里抓了一万多人,加起来就是四万的俘虏。 四万俘虏,都快超过郭家军本部的兵马了。 如此多的人员,郭洺自然不可能全部杀掉,但关押起来也麻烦,所以这段时间来,这帮俘虏基本都被他交给手下的将领收编。 其中有一万人编给了六合城的江源所部。 江源的六合红巾军,名义上虽然属于郭洺麾下的第五镇,但实际上却保留了相当大的自主权,内部的人事任命、物资分配,郭洺虽然也过问,但是没怎么插过手。 在郭洺的帮助下,这几个月来,六合红巾军的实力已慢慢恢复,拥有了一战之力。只不过,由于扬州路还有董抟霄和达识帖睦迩需要对付,郭洺便暂时没有调遣这帮人,而是让他们继续留守六合城,以对抗扬州的元军。 除了给六合红巾的一万人,剩下的三万俘虏,全部被郭洺自己收编。 郭家军全体将领,从淮西二十四将,到冯国用、冯国胜兄弟,再到胡大海、常遇春,以及新归顺郭洺的巢湖众将,基本人人皆分到了成百上千的兵马。 不过有两个人除外,那就是耿再成和廖大亨。 自从上次“归降”元朝后,耿再成和廖大亨一直带兵驻扎在真州城内,每天吃的是元朝军粮,穿的是元朝甲胄。在郭洺的授意下,二人开始疯狂扩兵,麾下的兵力很快便膨胀到了三万人,越来越受到元顺帝的重用。 说来好笑,二人在郭洺这里的职位只是参将,在元朝那边却做到万户了。 “嘶……这么算起来的话,本帅的兵力差不多快有十五万了?” 郭洺掰着手指算了算,以自己驻扎在和州的兵力,加上巢湖水师,加上之前在裕溪口俘虏的元军,再加上这两个月来从周边招募的新兵,光是这样,就差不多有七万人了。 若是再加上真州城的耿再成、缪大亨,六合城里的江源、耿君用、华云龙、郑遇霖等人,还有滁州的花云,纸面上,属于自己的兵力居然已经达到了十五万! 啧啧,十五万的兵马,算得上一个小诸侯了。 “唉……兵力是够多了,可惜时间太仓促,火器还是打造得太少。” 这两个月来,除了扩充兵力、加速敛财外,郭洺剩下的时间几乎都放在了打造火器上,尤其是火炮。 上回和蛮子海牙水战,由于战前轻敌,郭洺差点吃了败仗,最后还是靠火炮翻盘。 这件事让他意识到火炮的重要性。 目前郭洺给亲兵营装备的火炮,主要是弗朗机小火炮——这种火炮威力一般,不过由于其内部采用了子母结构,可以连续发射,所以速度上很有优势。但缺点也很致命,那就是气密性不足,容易炸膛,每打几发就必须停下来消热。 相较于弗朗机小炮,郭洺还是更喜欢红夷大炮,体量足够的红夷大炮,最远射程能达到三公里,连城墙都可能轰塌,威力方面,简直甩了弗朗机炮十万八千里。 但红夷大炮这玩意儿,制造工艺十分复杂,并不是一朝一夕能造出来的,以郭洺目前的条件,暂时还无法复制。 第71章 抢滩登陆 既然红夷大炮造不出来,郭洺目前也只能将全部精力放在弗朗机上。 弗朗机这种小火炮,虽然攻打城池不如红夷大炮好使,不过打打野战,打打水战,携带起来非常方便,也算是一种优势。 话说经过两个月的努力,如今郭洺手下的火器工匠,已为他加铸了三十门弗朗机炮、五百多支火绳枪。 不过这离郭洺的预期还差得远。 没办法,滁州那边火器作坊的规模有限,之前又被朱元璋洗劫过,很多设备都被对方带到濠州去了,如今能生产出这些火器,已经是众工匠们殚精竭虑的结果了。 郭洺理解众工匠的难处,并没有过多苛责众人。 既然无法过度依赖火器,他也只能让士兵们多制作一些重型的攻城器械,比如云梯、冲车、抛石车等物,以期南下进攻太平路的时候,可以减少攻城士兵的伤亡。 … “弟兄们,都给我拿出精气神来!这次大伙随本帅南下驱逐鞑虏,本帅答应你们,每破一城,府库里的金银财货,鞑子家里的娘们儿,本帅全都不要,通通留给大伙!” “必胜!必胜!!” 三月,桃红柳绿、燕舞莺歌。 眼看万事俱备,郭洺特地挑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在和州城外检阅三军,当众誓师。随后准备渡江南下,进攻太平路。 大军正式出征前,为了迷惑元军,郭洺提前派出一批疑兵,乘坐小船前往长江下游,并向外不断放风,宣称自己准备攻打集庆路。 此所谓声东击西也。 “大帅,咱们现在要去哪里?” “牛渚,你知道那里么?” “知道,人家小时候去过呢。” 长江水面,原属于蛮子海牙的巨型楼船。俞扉烟手握腰带,站在阁楼卧室的铜镜前,一丝不苟地替郭洺穿戴铠甲。 这些饮食起居之事,以前都是冯国胜和吴驰在做,自打有了俞扉烟后,类似的任务便全都落到了小姑娘的头上。 说起来,郭家军的一众将领,其实谁都都看得出俞扉烟的性别,自然也明白郭洺安排对方当亲兵侍卫的缘故。不过大伙都想成全自家大帅,因此个个揣着明白装糊涂。 倒是俞扉烟自己,开始越来越察觉到不对。 因为她发现,郭洺帐下的其他亲兵,全都住在集体军营,只有自己例外,可以一个人住单间。 每次自己身体不舒服,来月事的时候,郭洺好像都能看出来,会让后厨给自己做一些补血的膳食,还会提醒自己多注意休息。 如此种种,让俞扉烟心中断定,郭洺肯定早就知道自己是女子了。小姑娘很是不解,既然郭大帅知道自己不是男子,为何还要留自己做他的亲兵呢? 好几次他想开口试探郭洺,奈何郭洺每次都顾左言他,转移话题。 “怎么样,本帅英不英俊?” 楼船卧室,郭洺在俞扉烟的帮助下,戴上凤翅盔,穿好朱漆山文甲,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转过头向俞扉烟得意道。 望着全副戎装、威风凛凛的郭洺,俞扉烟此时亦有些痴了,脸色绯红地点了点头。 郭洺随口道:“小烟,你可知道咱们这次渡江,为什么先要进攻牛渚吗?” “不知道。”俞扉烟摇了摇头。 她虽有几分武艺,但对行军作战之事一窍不通。 郭洺笑着解释道:“牛渚地势险峻,为长江上游咽喉,我军欲入太平路,必须先攻下此地,倘若直接绕过去的话,后路就有被元军截断的风险。” 牛渚又叫采石矶,与城陵矶、燕子矶,合称长江三矶,形势十分险要,素有“金陵屏障、建康锁钥”之称,自古便是南北兵家必争之地。 元朝方面知道牛渚的重要性,因此早在几个月前,便在牛渚修筑大量楼寨,囤积了上万兵马,以防有敌来犯。 不过郭洺并不畏惧,这次出征他足足带了六万精锐,分别由徐达、常遇春、胡大海、冯国用等猛将统领。 如此豪华的阵容要是都拿不下牛渚的话,那自己干脆跳进长江喂鱼算了,还做什么争霸天下的美梦。 … 正午,阳光明媚。水面回升的长江,波涛汹涌、沙鸥翔集。 郭家军数百艘战船,沿着长江上游航行了不知多少个时辰,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是贼军,贼军来了,准备迎战!!” 牛渚矶地形陡峭,高出江面一丈有余。 此刻矶上楼寨中的元军,已经发现了郭家军的到来,连忙组织起队伍,列阵迎敌。 “嘶……又是那个家伙?” 楼船栏杆边,郭洺举起千里镜望了片刻,发现对面采石矶的元军阵营中,高高竖着一面大旗——和上次看到的一模一样,背面是一串八思巴文,正面是“江浙中丞”四个大字。 不用说,此时驻扎采石矶的元军主帅,必然是蛮子海牙。 “太好了,真是天助我也。传我军令,让弟兄们发起进攻!” 郭洺心中大喜,立刻命船队靠近采石矶,接着派出一支先锋军抢滩登陆。 负责抢滩的将领是常遇春,由于上次裕溪口水战立了大功,如今常遇春已被郭洺提拔为亲兵参将,统领三千兵马。如此提拔速度,在郭家军中可谓绝无仅有。 “都给我跟上!当兵不能怕死,越怕死,死得越快!” 为了回报郭洺的知遇之恩,常遇春主动提出担任先锋。大军登陆后,对方立刻带领部下三千兵马,手举藤牌,冒着元军一轮又一轮的箭雨,快速冲到元军军阵之前。 “呔!来将何人,速速报上姓名!本将老星卜喇先,大元皇帝钦封万户,从不斩无名之鬼!” 眼看常遇春数千人,居然冒着箭雨冲到自己阵前,元朝万户老星卜喇先,不知是多年未曾打过仗,还是元曲听多了,居然单枪匹马走到阵外,对着常遇春大喝一声。 常遇春愣了愣,见老星卜喇先头戴铁胄,身上穿着鱼鳞甲,与周边其他士兵装扮不同,二话不说,立刻从腰后取下弓箭,搭弓上弦,望着对方连射三箭。 第72章 南下太平 常遇春自幼习武,十八般兵器无不精通,箭法奇准无比。 只听“嗖,嗖,嗖——”,三道破空声划过。 对面的老星卜喇先,胸口、咽喉、左眼处各中一箭,疼得痛呼一声,当场从马背上栽倒,气绝身亡。 一切皆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后方的元军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等到他们发现自家主帅居然就这样死了,顿时阵脚大乱,还不等郭家军发起进攻,便开始争先恐后地扭头逃跑。 “都给我回去,不准逃!谁逃本官杀了谁!” 得知老星卜喇先被杀,后方观战的元军蛮子海牙急得五内如焚,急忙命督战队斩杀逃兵。奈何兵败如山倒,无论对方如何努力,还是约束不了溃退的败兵,只能眼睁睁看着局势恶化。 “杀!!” 意识到形势有利,常遇春立刻收起弓箭,拔出腰刀,带着三千多先锋军扑进元军战阵,仿佛狼入羊群。所到之处,元军无不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啧,上位真有眼光,不知从哪里找来如此一位猛士。” “是啊,此人如此骁勇,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能和你我一样,替上位统领三军了。” 后方楼船,正在观战的徐达和胡大海,眼看常遇春如此生猛,当即命令后续部队跟上。 于是乎上万名郭家军将士,在常遇春三千先锋军的引领下,陆续冲上牛渚矶,对着溃逃的元军大肆搜捕追杀。 到得傍晚,太阳将要落山之时,整座牛渚矶便被郭家军顺利拿下。 “怎么样,蛮子海牙抓到没有?” 楼船停在岸边,郭洺带着俞扉烟一起登上采石矶。眼看战事进展顺利,郭洺心情非常愉悦,笑着对刚派兵打扫完战场的冯国胜询问。 冯国胜笑着回道:“上位放心,蛮子海牙这家伙还没来得及逃跑,便被咱们的弟兄逮住了,要不要把对方宰了祭旗?” “容我想想……”郭洺一只手摸了摸下巴,摇头道:“不要杀此人,找个时间,让人把他给我放了,最好故意给他制造逃跑的机会。” “啊?上位,我没听错吧。”冯国胜满脸不解道:“咱们好不容易才抓到这条大鱼,为何就这样放了啊?” 郭洺敲了冯国用脑袋一下,撇嘴道:“你平时的机灵劲儿都哪儿去了?你难道没有发现,咱们把他放回去,比把他留在这里更有用吗?” 老实说,这个决定也算郭洺临时起意。 历史上的蛮子海牙,曾经多次和朱元璋交过手,基本上每次都被朱元璋打得大败,却又每一次都能成功从朱元璋手里逃脱。 郭洺以前也觉得奇怪,这蛮子海牙是比普通人多长了几只脚不成,为何每次都逃得那么快,直到现在他才恍然大悟。 想必另一个时空的朱元璋,正是考虑到蛮子海牙只会打败仗的缘故,所以才屡次三番故意放对方逃跑,然后等下一次再将对方击败,以此不断削弱元军的实力。 “嘶……末将明白了。上位,你这主意真绝了。” 冯国胜沉思片刻,总算明白了郭洺话中之意,当即伸出大拇指,赞叹道。 … “常兄弟,此战你立了首功,等这次拿下太平路,本帅定会好好封赏你,不知你想要些什么赏赐?” 拿下牛渚,留下几千名士兵驻守,翌日清晨,郭洺便再度启程,率领数万大军继续南下,准备一鼓作气攻取当涂县。 因为常遇春昨日立了大功,此刻楼船上,郭洺趁着和众将一起商议军情的当儿,主动开口询问对方想要什么封赏。 常遇春想了想,皱着眉道:“上位,您只给末将区区三千兵马,大部分还是新兵,一来人数太少,二来末将用着也不趁手。” “啧啧……那依你的意思,你想指挥多少兵马?”郭洺咂了咂嘴道。 常遇春直言不讳道:“某家虽不敢学兵圣韩信,说什么多多益善的话,但起码十万精锐,总该有吧。” “十万?”郭洺拍了拍对方肩膀,笑着道:“行,本帅答应你了,不过现在还不成,等以后吧,以后会有那么一天的。” 开什么玩笑,消息自己拢共就只有十五万兵马,而且还是纸面数字,上哪儿给对方找十万兵马出来。 听到郭洺许诺常遇春,将来会给他指挥十万大军,其他郭家军将领顿时羡慕不已。不过想到常遇春之前表现得那般勇猛,大伙心中也就释然了。 行伍之人,向来敬佩强者。 … 牛渚离长江南岸近在咫尺,顺利拿下此地后,郭家军的船队继续航行,很快便向南登陆,来到了当涂县。 登陆当涂后,数万郭家军奉郭洺之命,立刻将整座县城,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 接着众人开始搭建各种攻城设施,云梯、抛石机、冲车、重弩,不一而足。 “奇怪……元军都去哪儿了?” 郭洺摆下了如此大的阵势,本以为接下来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仗发生,然而结果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此时的当涂县城头,居然没几个元军。 原来,之前郭洺派出一支疑兵,假装进攻集庆路,此举成功吸引了元朝官府的注意。集庆路在元廷统治者心中的地位,远比太平路重要得多,江浙行省左丞阿鲁灰担心郭家军进犯集庆,竟然下令,将太平路三个县数万守军,大部分抽调到东边协防。 如此一来,太平路便只剩下区区一万元军,而且这些守军还分驻在当涂、芜湖和繁昌三县,每县不过几千人马。 驻守当涂的元朝平章完者不花、达鲁花赤普鲁罕忽里、万户万钧等人,眼看郭家军浩浩荡荡,不知来了多少兵马,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当天便脚底抹油,弃城而逃。 留守太平路的大部分元朝将领,几乎都不敢与郭洺对抗,唯有太平路总管靳义、之前被郭洺赶跑过的万户纳哈出,听闻当涂被包围,领兵数千前来救援。 如此飞蛾扑火、螳臂当车的行为,自然无济于事。 当日傍晚,郭洺只付出了微乎其微的代价便顺利夺下当涂。靳义、纳哈出两人皆被郭家军活捉。 第73章 攻取太平 攻下当涂县,天色已晚,数万郭家军暂时入城休整。 “目今元室失德,天下大乱,值此危难之际,两位能尽忠职守,本帅颇为感动,不知你们可愿投奔本帅,共襄大业?” 当涂县城县衙。 郭洺一身戎装,在数百亲兵簇拥下,来到衙门大堂,挑了把官帽椅坐下,缓缓开口,对堂下的元将靳义、纳哈出道。 要说这靳义和纳哈出,能力虽然一般,但在元朝一班猪狗不如的官吏中,也算是有点良心了,明知道打不过郭家军,还有出兵的勇气。 郭洺因此决定招降二人,给天下蒙元官吏做个榜样,以减少将来攻打其他州县的难度。 不料这两名元将都是硬骨头,并不愿意投降。 靳义白了郭洺一眼,不屑道:“本官生是大元官,死是大元鬼,岂会投降你们这些蚁贼?” 纳哈出亦摇头道:“我主在北,绝不南面事人,尔等要杀便杀,何必多言?” 郭洺闻言,顿时脸色一变,冷笑道:“好好好,都是好样的。” 见郭洺生气,一旁的李善长小声道:“上位,这两人在元廷素有贤名,杀了他们只怕对上位名声不好,不如把他们放了,这样不但能博取名望,还能增加其他元朝官吏对咱们的好感。” 郭洺翻了白眼道:“先生此言差矣,既然这两人一心求死,我成全他们就是,顺便也告诉那些蒙元的遗老遗少,不肯跟本帅合作是什么下场。” “来人,将这两名鞑子官推出去,斩首示众!” 郭洺是看过历史剧本的,心中对靳义和纳哈出的人生轨迹一清二楚。靳义倒也罢了,纳哈出是一定要杀的,断不能留。 纳哈出此人,乃是世袭的元朝万户,和先前兵败自尽的鲁国王朵儿只同出一脉,说起来都是当年成吉思汗帐下四杰之一木华黎的后裔。 在原来那个时空的历史上,当年的朱元璋攻下太平路,就是因为放走了纳哈出,结果后来酿成大错。 元朝灭亡后,纳哈出跑到东北关外,利用自己木华黎后裔的身份,很快整合了辽东各大势力,成了事实上的东北王,随即与新建立的明朝敌对,杀掠明军士兵将近两万,让朱元璋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如今轮到郭洺处理此事,他自然不可能重蹈朱元璋的覆辙,当即下令,将不肯投降的靳义和纳哈出就地斩杀。 … 处死两名元将,郭洺领兵在当涂县暂歇一夜,第二日开始兵分三路,一路由自己统领,继续留守当涂县城,另外两路则分别交给徐达和胡大海指挥,命他们向西面的芜湖和繁昌进攻。 徐达、胡大海领命,各自率军向西进发,二人一路上同样没遇到多少抵抗,没几日工夫,便成功替郭洺夺取了芜湖、繁昌两县。 太平路总共就三座城池,攻下当涂、芜湖、繁昌后,考虑到兵力不足,郭洺没有继续向周边进兵,而是留在当地暂时休整。一面着手扩军,吸纳附近的民夫丁壮,组建新军;一面让李善长带人清点元军留下的粮草辎重、金银财货。 “怎么样,李先生,鞑子在太平路留下了多少钱粮?” “上位,这是在下带人整理的账簿,请上位过目。” 当涂县衙,看到李善长等幕僚整理的帐册后,郭洺差点没被惊掉下巴。 “嘶……这江南一带,真不愧是自古以来的财赋重地啊。” 一个小小的太平路,三个县城,居然有高达三十万石的粮草,比郭家军之前抢到的所有粮草加起来都多。 郭洺简直兴奋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凭这三十万石粮草,自己手里的兵马,完全可以再扩张一倍了。啧啧……光是太平路就如此,若是换成东边的集庆路,岂不是还要更多? 怪不得历史上朱元璋拿下太平路和集庆路后,马上就从元末一众草头王中脱颖而出。 这换谁谁不得崛起。 … 时间一晃过去数日。 “诸位兄弟,本帅决定向东攻打集庆路,直取金陵城,各位有什么建议,尽管提出来!” 中军大营下,郭洺端坐正中,向周边众将询问道。 徐达沉思良久,开口道:“上位,先前太平路的兵马,大部分都去了集庆路,如今集庆路的元军恐怕不下十万,而这十万人中,必定有相当一部分集中在金陵。” 郭洺皱眉道:“天德,你的意思,是建议本帅先把集庆路周边的州县攻下,再对金陵城徐徐图之?” “正是。”徐达点了点头。 “徐大哥说得有道理,还是得慢慢来。” “没错,金陵可不好打啊,咱们不能莽撞。” 听了徐达的想法,众将纷纷点头附和,只有常遇春不以为然,撇嘴道: “我等在长江南岸,只有太平路这一隅之地,东、西、南三面,全都是元军的地盘。如今欲平集庆,必须速战速决,直取金陵,一旦时间拖得太久,周围元军听到风声,势必会对我等合围,那时又该如何?” “胡说,我们不去打元军,他们就烧香拜佛了,哪还有胆子敢包围我们?” “就是,论打仗,你姓常的还能比徐大哥更懂?” 常遇春加入郭洺团队毕竟还时间不长,人脉和威望都比不上徐达,因此,即便此刻不少人都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却还是用一种教训的口吻斥责道。 “大家都静一静,其实常兄弟说的不无道理。” 郭洺更支持常遇春的观点,见众人群起而攻之,忙站起来替对方说话:“如今我军南下,立足未稳,最好的办法就是一鼓作气,主动发起进攻!” “金陵是座大城,历史上有不少朝代在此建都,此城不论是对鞑子还是对我们而言,皆意义非凡。如果我军能顺利将其拿下,不但能激励全军士气,元朝其他州县的官吏得知,也会闻风丧胆,不敢与我们对抗!” 眼看郭洺坚持要先攻打金陵,众将领尴尬片刻,只得纷纷拱手道: “既是上位的决定,我等自然没有异议。” 第74章 进攻集庆 既然要进攻集庆,不好好准备一番自然不成。 战略方面,郭洺与郭家军众将商议后,决定集中优势兵力,向东直捣金陵。只要拿下了金陵城,集庆路其他州县便不足为虑。 战术方面,郭洺思来想去,感觉还是得依靠火器。集庆路的元军有将近十万人,倘若不依靠火器,单凭冷兵器硬碰硬,郭洺心里实在没底。 因此大军渡江进入太平路后,他立刻派人催促李善长,让对方监督滁州的火器作坊,给自己抓紧时间造枪造炮。 李善长也没让郭洺失望,很快便派人给他送来了二十门弗朗机火炮,两百多支火绳枪。 加上之前的火器,如今郭洺手中已经有一百多门大炮,两千余支火绳枪。亲兵营的火器普及率,已高达百分之六十。 … 四月中旬,天气日渐炎热。 “弟兄们,眼下这场大战,是我等未来的安身立命之战!大伙只许胜,不许败!只要这一仗能取胜,接下来本帅会立刻扩军,届时你们大家,人人都能升官!个个都能发财!” “必胜!必胜!!” 感觉全军上下已经准备充分,郭洺还是和上次一样,先挑了一个黄道吉日召开完誓师大会,随后下令出征,攻打集庆。 集庆路,在宋代叫做建康路,治所位于江宁城(金陵),下辖江宁、上元、句容、溧水、溧阳五县。东有钟山蟠绕,西有石头山虎踞,地理位置十分优越,自古便有“东南门户,南北咽喉”之称。 集庆这个名字,乃元朝皇帝元文宗图帖睦尔所起,取“汇集喜庆”之意。图帖睦尔在成为皇帝之前,曾于金陵城做过藩王。 郭洺攻取集庆路志在必得,出师当日便兵分两路。 一路为水师,由胡大海担任主帅,廖永安为副帅,统领水军三万,乘大小战船数百艘,顺长江南下,先进攻京口镇、丹徒县、句容县,再从后方登陆,袭击金陵; 另一路为陆师,郭洺亲自担任大帅,徐达为副帅,统领三万步骑,从正东方向,直接对驻守金陵的元军发起进攻。 郭家军水陆两军大举来犯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集庆路,元朝这边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上次被郭洺放走的元朝江浙中丞蛮子海牙,与留守金陵的江浙左丞阿鲁灰商议后,先是从集庆路各个县城,纠集了五万大军,以铁锁和楼船横截江面,封锁姑溪河口,企图阻挡郭家军水师登陆。 接着二人再度征调了五万兵马,其中两万交由民帅陈埜先、康茂才统领,主动向太平路方向的郭家军发起进攻。 太平路通往集庆路的官道途中。 “什么?元军主动出城,向咱们这边杀来了?” “回禀上位,末将也觉得奇怪,但此事千真万确。” 从冯国胜口中得知了元军的动向,郭洺先是有些不敢相信,随即心中狂喜。 先前他还一直担心,金陵城地势险要,城墙修筑得又那么坚固,城里还有十多万元军,要是这帮家伙全在城里扎堆,自己直接派兵硬攻,能有几分胜算实在难说。 如今得知蛮子海牙和阿鲁灰这两个白痴,竟将十万兵马尽数调出城外,打算和自己野战,郭洺肚子都要笑疼了。 好家伙,自己先前把蛮子海牙放回去,还真是一个天才的决定啊。 “继续加派人手,给我查清楚陈埜先和康茂才所部的位置。” 郭洺骑在马上,抖了抖身上的披风,转头望着身后数万将士,满面春风道: “告诉弟兄们,逮住这两人,给我狠狠地打!不要留手!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居然敢出城跟本帅打野战?不给他们点教训尝尝,弟兄们的面子往哪里搁?” “哈哈哈哈……上位说得对!” 周边骑马同行的郭家军众将,闻听此言,纷纷大笑起来。 郭洺身畔,一身亲兵打扮的俞扉烟,眼看郭洺被众人众星捧月地簇拥在中间,心中不由得暗暗钦慕。 自古美人爱英雄,何况俞扉烟正是十六七岁,少女怀春的年纪。 只是小姑娘脸皮很薄,一来不确定郭洺是否真的知道自己的性别,二来也不知道对方喜不喜欢自己,因此迟迟不敢向郭洺表达自己的心意。 不过这些儿女情长的东西,现在的郭洺可是一点都顾不上了。 此刻他心中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尽快击败元军,夺取金陵,为自己的帝王大业打下基础! … “陈大哥,咱们究竟是要去哪里啊,这几天以来,我怎么感觉你一直在故意带大伙绕路呢?” 从集庆路到太平路,不过一百五十多里的距离,就算全军步行,走个三四天差不多也就到了。然而陈埜先率领着手下两万大军,硬是左拐右绕,走了六七天的时间,还没走到路程的一半。 与对方同行的康茂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于是这日行军途中,忽然勒马停下,向对方询问。 陈埜先闻言,沉默片刻,压低声音道:“老康,你觉得就凭咱们这两万人,能打得过太平路那帮贼军么?” “恐怕很难。”康茂才愣了愣,低下头,有些不自信道:“听说贼军当初在瓦梁垒,可是击败了朵儿只王爷六万大军的,那里头还有不少探马赤军和蒙古军。连色目人和蒙古人都打不过他们,咱们这帮汉军,只怕更打不过了。” “没错,正是如此。”陈埜先点了点头,苦笑一声,接着又问道:“那你觉得蛮子海牙、阿鲁灰那两个蒙古人,知不知道咱们打不过贼军呢?” “这……”康茂才顿时说不出话来。 陈埜先叹了口气道:“这帮鞑子狗官,分明知道咱们哥俩不是贼军对手,还派咱们来送死,就因为咱们跟他们不一样,咱们不是蒙古人。” “陈大哥,你的意思,难道是想……”康茂才听到这里,忽然瞪大了眼睛。 对方点了点头,笑着道:“没错,正是你想的那样。” 第75章 阵前倒戈 “上位,陈埜先、康茂才的兵马找到了,对方有两万多人,正在涑水城北十里外一座小镇扎营……” 午后的天气十分炎热,阳光毒辣地炙烤着大地。郭洺带领三万郭家军,行军路过一片柳林,正准备下令全军休整。 冯国胜突然骑马来报。 “啧啧,这帮人来的可不是真时候。”郭洺翻了个白眼道:“不过既然来都来了,先打上一顿再说吧。” 冯国胜哭笑不得道:“上位,打恐怕是不能打了,那陈埜先已经亲自来见您了,您等会儿,我让人把他给叫过来。” “怎么回事?” 郭洺心中正觉奇怪,却见冯国胜招了招手,随后几个郭家军士兵,立刻将一个元军打扮的中年男子带到他面前。 来人正是陈埜先,见了郭洺,对方赶忙跪倒在地,边叩首边道:“在下伪元集庆路万户陈埜先,拜见郭大帅!得知大帅领数万义军渡江,伐无道、诛暴元,在下心中惶恐,不敢相抗,愿领所部两万兵马,归顺大帅。” “你说要投降本帅?”郭洺愣愣地站在原地,心中有些不敢相信。 对于陈埜先这家伙,郭洺的印象不可谓不深刻,因为历史上,自己这副身体原来的主人郭天叙,正是被对方所杀。 当时朱元璋领兵攻占太平路,蛮子海牙和阿鲁灰派陈埜先和康茂才,领数万兵马西进,试图夺回城池,结果二人被朱元璋击败并俘虏。 陈埜先被俘后,谎称愿意给朱元璋做内应,夺取集庆路。朱元璋看出了对方的意图,故意放对方离开,随后让郭天叙领兵前往策应。 结果郭天叙带着一支兵马出发,刚到集庆,就中了元军的埋伏,被当场斩杀,稀里糊涂地成了冤死鬼。 “你小子……该不会是诈降吧?” 想到这段历史,郭洺犹如条件反射一般,当即抽出腰间佩剑,一面指着陈埜先鼻子诘问,一面转头对周边亲兵道:“此人阴险狡诈,给我把他拿下!严刑拷打!” “冤枉!冤枉啊!” 陈埜先本是真心打算来投降的,见郭洺如此,吓得魂飞魄散,忙拼命磕头喊冤:“大帅,在下的确是诚心归顺,我的两万兵马就在十里外,大帅要是不信,我马上让他们放下兵器,任凭大帅处置!” “上位,这两人身为元军主将,既然敢只身前来与咱们相见,此事恐怕不假。” “上位若还是心存疑虑,不妨就按对方先前的话去做。” 徐达、冯国用等人,此刻都在郭洺身畔,见郭洺行为如此反常,忙上前一步,开口劝说道。 郭洺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忙咳嗽两声,换了副表情,声音淡淡地对陈埜先道:“既然如此,陈埜先,你就让你那两万弟兄脱了盔甲、放下兵器,到本帅这里受降吧。” “在下遵命!”陈埜先赶忙点头同意。 此事发生得实在突然,郭洺本来心存疑虑,总觉得两万多元军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归顺自己,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一个多时辰后,先前那陈埜先,和康茂才一起,居然真的带着两万多放下兵器的士兵,来到了自己面前。 “嘶……现实真是魔幻。”看到这两人还真是来投降自己的,郭洺心中哭笑不得。 看来眼下这个时空的历史,和自己原来那个时空的历史,两者的偏差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换句话说,自己所拥有的上帝视角,今后只怕会越来越有限。 “两位将军请起吧,既然你们诚心归顺,本帅哪有不接纳的道理。” 见陈埜先、康茂才,双双跪在自己面前,郭洺忙伸手将两人搀扶起来,说了几句客套话慰勉一番,接着问道: “如今本帅欲直取金陵城,奈何城内有守军,城外的长江水面,还有不少元军水师,不知两位将军可有什么良策助我呢?” “这个嘛,大帅且容我等想想……” 陈、康二人闻言,对视片刻,皆埋头苦思起来,然而却迟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郭洺见二人如此没用,只好主动提示道:“本帅打算让你二人为内应,骗开金陵城的城门,放我大军杀入城内,此事若能做成,我保你二人在我军中做个总兵,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啊,这……我等当然愿意为大帅效劳!” 二人心中大喜,连忙点头答应,接着齐声称赞道:“大帅能想到如此妙计,真是英明神武,神机妙算!” 郭洺没空听这些阿谀奉承,立刻命两人着手安排此事。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他多长了个心眼,命麾下常遇春、费聚等将领,各领一营部众,合兵一万人,换上元军的衣服,跟在陈埜先、康茂才等人身后,随对方一起返回金陵。 郭洺本人则亲率剩下的两万大军压后,一旦前边得手,便立刻杀过去。 … 金陵城,御史府。 “什么,陈埜先和康茂才又回来了?” “是啊,他们说太平路贼军势大,打不过,不如固守金陵城,请大人开门放他们进来。” 此刻留守城池的元朝高官,乃是南台御史大夫福寿,此人和蛮子海牙、阿鲁灰那样的酒囊饭袋不同,颇有几分智谋。 不过也正因此故,福寿平日里总受蛮子海牙和阿鲁灰的排挤。 话说蛮子海牙和阿鲁灰两个卧龙凤雏,这次领着五万兵马去封锁长江,却只给福寿留了三万兵马守城,这福寿纵然有诸葛再世之才,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此刻听到部下禀报,说陈埜先、康茂才二人突然半路回师,福寿心中顿时起疑,忙吩咐众人道: “给本官紧闭城门,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福寿的话刚说罢,一旁的达尼达思、百家奴等元军将领,便纷纷劝道: “大人,我看还是放他们进城吧,这帮泥腿子出身的汉人,虽也不堪什么大用,守守城池还是可以的。” “是啊,您要是闭门不受,万一他二人转头就去投降贼军,又当如何是好呢?” 福寿闻言,感觉众人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沉思半晌,突然眼前一亮,笑着道: “你们方才的话,倒是让本官想出了一个绝妙的破敌之策!” 众将闻言,纷纷追问是何妙计,福寿也没有藏着掖着,立刻屏退周边仆从,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众人听罢,连夸妙计。 “不愧是福寿大人,只有您才想得到这个办法!” “哈哈哈,届时贼军肯定上当!” 第76章 反将一军 金陵城,大西门外莫愁湖。 “都过去这么久了,城里的鞑子为何还不开门?” “各位将军,这个我们也不知道哇,我二人毕竟才投靠伪元朝廷一年不到,也许鞑子如今对我们起了疑心也未必。” “哼!你俩最好老实点,别耍什么花样。” “瞧各位说的,就是借我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发现城里的元军迟迟不见动作,常遇春、费聚、华云龙等郭家军将领,心中不由得焦躁起来,忙对着之前投降的陈埜先、康茂才质问。 陈、康二人闻言,生怕众人误会,赶忙再三为自己辩解。 就在这时,众人背后的金陵城大西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随后城门内走出一队骑马的差役,向着陈埜先大营走来。 “陈将军、康将军,我等奉福寿大人钧旨,请二位入城商议要事。” 陈埜先闻言,抬头望着差役,不解道:“有什么事不能直说,一定要到城里去?” 方才说话的衙役摇头道:“不成,福寿大人有命,事关机密,一定要两位将军进城,而且只能是你们两位,其他兵马暂时留在城外,两位还是快请吧。” 陈埜先听到这里,心下很怀疑,是不是自己投降郭洺的事已经被福寿知道了,对方这是在摆鸿门宴。不过转念一想,陈埜先又觉得不对,自己刚投降郭洺没几个时辰,福寿在城里怎么会知道? 没办法,陈埜先只得回过头,望了望身后的常遇春、费聚等人,想征求几人的意见。 常遇春托着下巴思索片刻,开口对陈埜先道:“既是福寿大人之命,将军不妨先进去吧。” 陈埜先闻言,点了点头,接着便和康茂才一起,随方才传令的衙役,一起进了城内。 … “上位,马上就有大仗要打了,你还有心思做这些啊?” 金陵二十里外的长江南岸,郭洺把大军暂时安排在一座山脚驻扎避暑,自己则头戴斗笠,手持一支钓竿,端坐在岸边一处荫凉之地垂钓。 眼看接下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郭洺却一点也不紧张,还有闲心钓鱼,俞扉烟不禁奇怪道。 “你不懂……”郭洺闻言,笑着摇了摇头。 郭洺会在这种时候选择钓鱼,自然不是故作高深,也不是脑子抽风了,说实话,他心里比谁都紧张。俞扉烟并没有发现,此刻郭洺握着钓竿的手,其实正在微微发抖。 但还是那句话,身为上位者,越是到这种关键的时刻,越不能慌张甚至露怯,尤其不能在下属的面前表现出来。 郭洺只能通过钓鱼的行为,强行掩盖自己内心的忐忑不安。 “鱼上钩了。” 感觉到手里的钓竿突然开始剧烈晃动,郭洺心中大喜,赶忙用力拉动鱼线,然而却怎么也拉不出水面。 一旁的俞扉烟捂嘴笑道:“哪有这样钓鱼的,让我来!” 小姑娘生在巢湖,长在巢湖,从小随父兄一起钓过不知多少鱼,手法自然不是郭洺能比的,接过钓竿,只轻轻一提,一条金色的大鲤鱼便被带出水面。 “啧,好兆头!”发现俞扉烟居然帮自己钓到了传说中的锦鲤,还是如此大一条,郭洺咂了咂嘴,忙对着对方夸了起来,“小烟兄弟好本事,今后有空,能不能手把手教教我。” 俞扉烟脸色一红,点了点头,正准备开口说话。这时,却见冯国胜带着几个亲兵,骑马从背后赶来禀报。 “上位,半个时辰前,陈埜先、康茂才受福寿之邀,进了一趟金陵城,如今二人已出城,还派人给您带来一个消息……” 冯国胜说到这儿,看了看郭洺身畔的俞扉烟,见俞扉烟懂事地退开一段距离,这才放心地把消息转告给郭洺。 “啊呀?还有这种事?”郭洺听了对方的话,一时间哭笑不得。 原来元朝南台御史福寿,先前之所以把陈埜先和康茂才叫进城,居然是想让两人假装投降自己,把自己引到金陵城外,然后里应外合,将自己聚而歼之。 然而福寿不知道的是,这陈埜先、康茂才两人已先一步投降自己了。 “很好,既然如此,我们正好将计就计,一鼓作气,击败城内那两万守军,彻底拿下金陵!” 郭洺激动地握紧拳头,豪气干云道。 … “大人,陈埜先派人来报,他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假意投降城外贼军,贼军果然上当,如今已跟着对方来到大西门附近了!” “哈哈哈哈,不出本官所料!” 金陵城内,听了衙役们带回来的好消息,一身蒙古官袍的南台御史福寿,当即喜笑颜开,边捋下颌边道: “传令达尼达思,百家奴他们,马上点齐兵马,杀出城门,接应陈埜先和康茂才!” 福寿此人,虽说小有智谋,但终究还是文官气太重了些,读过几本汉人的兵书,便以为自己也和古代张子房、诸葛孔明一般,有运筹帷幄、折冲万里的本事。 对方居然真的相信城外郭家军已中了自己计谋,不但命麾下将领统兵迎战,自己也脱下官袍,换上戎装,随大军一起出城。 半个时辰后,满怀雄心壮志的福寿,领着城内仅有的两万官兵,浩浩荡荡杀出大西门,来到了先前使者和陈埜先、康茂才约好的地点。 “咦?有些不对吧?” 看到陈、康二人背后,站着黑压压一大片兵马,刀戟林立、甲胄俨然,数量似乎是自己这边的几倍。福寿于是带着几个随从,骑马走到两人面前,不解道: “陈将军、康将军,你们二人何时有如此多的部众?莫非是海牙大人,阿鲁灰大人给你们派来的援军?” “是啊,是啊。”二人阴恻恻道。 见两人如此,福寿心里顿时有些起疑,哼了一声,接着问道:“你说贼军被你引到城外了,还说连贼首郭天叙都亲自来了,人都在哪儿呢?” 孰料他的话刚刚说罢,背后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福寿大人,郭天叙在此!” 第77章 入主金陵 郭洺话方说罢,拍了拍胯下青马,缓缓走出人群。 “什么?你就是郭天叙!” 福寿闻听此言,抬头望见郭洺,顿时意识到大事不妙,立刻便调转马头企图逃跑,然而事到如今,哪里还来得及。 这周边数万带甲之士,全都是郭洺的兵马,而福寿的人正停留在不远处观望,此刻他身边只带了几个随从。还不等福寿调头,郭洺亲兵营的三千士兵,便立刻将他四面包围起来。 负责留守金陵的福寿,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便被郭家军生擒。 另一边,得知福寿已经被擒,先前被福寿带出城外的两万多元军,哪里还有半分战意,急忙争先恐后,拼命往城门方向逃窜。 “弟兄们,建功立业,正在今日!随本帅冲锋!先入城者,赏千金!” “杀!!” 郭洺见状,要去拔出腰间佩剑,大喝一声,策马追击。 数万郭家军将士受此鼓舞,士气高涨到了极点,纷纷大声呼喊着,仿佛一股洪流般,铺天盖地地向着元军逃跑的方向发起追击。 众人一鼓作气,由大西门冲杀进金陵外城,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元军只顾逃命,没有一个人敢停下来稍作抵抗,逃得慢的,马上就会被追上来郭家军斩杀。 只片刻时间,这帮元军便被杀死了数千。 眼看逃跑无门,其余元军要么扔下兵器,跪在地上请降,要么慌不择路,躲进百姓的家中藏匿。 “国胜,吴弛,你俩赶紧各带一千五百亲兵营,去监督诸镇诸营的将士,不要让他们骚扰百姓,做出什么有损我郭家军名声的事!若是发现有谁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不管是谁,一律给本帅就地斩杀!” 进入金陵城,望着眼前这座外连江淮、内控湖海,气象雄伟,却又锦绣繁华的六朝帝都,郭洺骑在马上,恍然失神了不知多久。 突然间清醒过来,他赶忙对身畔的亲兵营参将冯国胜和副将吴弛下令道。 自古以来,军队破城,入城后少不了会发生士兵抢掠、杀人的事件,若是主将再纵容一些,演变成对城内居民的大屠杀也不是没有可能。 郭洺不是圣母,也明白战争的残酷,但作为一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正常人,他还是不愿意看到这种事在自己的眼前发生。 屠戮无辜者,从来都是野蛮、恶心,不人道的行为,更何况,这金陵城内的百姓,还都是汉家儿女。 “遵命!上位放心,我等一定按您的吩咐去做!” 冯国胜和吴弛,听出了郭洺语气中的沉重,忙抱手向他行了一礼,接着领兵退下。 “大帅,你真是个大好人!” 此刻郭洺身旁,骑马与他并行的俞扉烟,听到他方才所说的话,怔了怔,忽然红着眼睛,用一种哽咽的语气,望着他道。 郭洺知道,小姑娘这是被自己感动了,忙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珠,哭笑不得道:“好了,本帅知道自己既英俊,又有情有义,但你以后能不能不要给我乱发好人卡?” “大帅,什么是好人卡?”对方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满脸好奇道。 “唔……解释了你也不懂。”郭洺摸了摸下巴,“反正你记住,以后不要再说‘你是个好人’之类的话了,知道了吗。” “嗯嗯。”俞扉烟忙点头道:“人家记住了。” … 数日之后,金陵城彻底被郭家军攻占。 由于郭洺的极力约束,城内并未发生什么大规模的动乱,除了本就存在的一些地痞流氓,出来趁火打劫,被冯国胜和吴弛带人顺手消灭之外,其他的数万郭家军将士,基本没有干出什么抢掠杀人的勾当。 当然,身为统帅的郭洺心里清楚,大伙拼出性命,给自己打下如此偌大一座城池,要是什么好处都没落到,心中肯定会有落差感。 于是为了抚慰军心,郭洺先是下令,将城内几百名元朝官员的家产全部抄没,把抄出数以千万计的金银财物全部集中起来,接着又从封存的元朝府库中,拿出将近三分之一的钱粮,当做犒赏,发放给数万郭家军将士。 在如此海量的赏赐下,众将士即便原本心中有什么不满,见到白花花的真金白银,也立刻便烟消云散了。 入城的当日,在冯国胜和吴弛的安排下,郭洺住进了原江浙行省中丞蛮子海牙的府邸。感觉对方这座宅子修建得确实不错,郭洺便将其当作自己的府邸,正式定居下来。 “大帅起于濠梁,数败逆胡鞑虏,威加四海,如今率王师夺取金陵,保全了兆万生民,真乃天生圣人。” “是啊,大帅不但年轻有为,还生得天庭饱满、眉秀目炬,此乃帝王之相也,我等今日得以瞻仰大帅天颜,实在是三生有幸。” 发现郭家军军纪严明,既不滥杀无辜,也没有勒索钱财,金陵城内许多有名望的士绅、富户、儒者,原本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不久后,这帮人便争相到郭洺的府邸求见。 既然是求见,自然就不可能是空着手来。 有带金珠玉帛的,有带古玩字画的,有带田契房契的,甚至还有听说郭洺尚未婚配,带着许多妙龄少女前来进献的。 “各位都免礼吧,本帅率大军入主金陵,是来吊民伐罪、驱逐暴元的,只要各位过去没有助纣为虐,帮助胡元残害百姓,本帅一律秋毫无犯,大家尽管放心。” 按郭洺以往的脾气,他其实是没多少耐心和这些家伙交流的,但如今却不一样。 金陵是一座大城,无论战略地位还是政治地位,都和周边的其他小城不同。郭洺想要在此立足,扎稳脚跟,若不和当地这些名门望姓、世家大族处理好关系,显然不可能的。 因此,如今得知众人来拜访自己,即便郭洺心里再怎么嫌麻烦,还是让手下亲兵们打扫好厅堂,又让俞扉烟给自己换上了一套得体的圆领袍,随后亲自出面,接见对方一行人,彼此畅谈良久。 如此一来,郭家军很快便在金陵获得了一众地方势力的认同。 第78章 吐露心声 金陵虽已被成功拿下,但考虑到附近州县还驻扎有不少元军,为了不给这些人反应和集结的时间,郭洺麾下的数万大军,除了一万多人留守城内,其余人只休整不到十日,便又立刻马不停蹄地向周边出征。 郭洺本人这次并没有随军出征,而是委任徐达、常遇春,各掌两路兵马,一路朝东边的句容、镇江杀去,一路则南下攻夺潥水州和潥阳州。 与此同时,长江水面也传来了捷报: 蛮子海牙、阿鲁灰等人统领的五万元军,与胡大海和廖永安指挥的三万水师接战后,数战皆败。后来听说金陵城失守,两个元朝官吏大为惶恐,赶忙率军东撤,结果又被郭家军的水师追上痛殴。 最终,五万元军水师伤亡一万,被俘两万,剩下两万人则逃到了长江以东,据说是去投靠江北的张士诚了。 … 金陵城被攻占,实在不是一件小事,郭洺以及麾下郭家军的名字,没过多久便彻底传遍大江南北,甚至传到了北方元大都元顺帝妥欢帖木儿的耳中。 长江南岸,历来是元朝的财赋重地,得知金陵城失守,整个集庆路岌岌可危,妥欢帖木儿急得五内如焚,恨不得马上发兵向郭家军进攻,可偏偏却又毫无办法。 因为此时的北方,河南有刘福通、杜遵道,山东有毛贵和赵均用,此外郭洺北面的濠州、寿春一带,还有个朱元璋。元廷除非从海上进军,否则想发兵攻打郭洺,隔着这么多势力,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指望南边的元军攻打郭洺,更没有什么希望。长江以南,西有徐寿辉、左君弼等红巾军势力,东南有方国珍、陈友定这样的地方割据势力,杭州还有杨完者这种听宣不听调的土司势力,元朝根本没有可用的军队。 之所以有如此结果,归根结底其实还是得怪大元自己,入主中原九十多年来,对地方基层的统治过于粗糙,以至于落到如今这种局面。 既然没办法直接进攻,元主妥欢帖木儿只能换了个思路,在大臣的建议下,派使者带着自己的诏书,以及大量金银布帛作为赏赐,前往金陵招安郭洺,准备封他做集庆路总管。 郭洺自然没有接受元顺帝的招安。 开玩笑,自己要是接受招安,以后就只能盘踞在集庆路一隅,没有理由继续再向周边扩张了。南方还有那么多造反的势力,自己一旦投降元朝,就等于成了他们中的异端,这帮邻居还不马上把矛头对准自己。 所以郭洺几乎想都没想,便让人将元顺帝送来的赏赐收下,随后立刻将对方的使者全部驱逐出境。 … “‘上天眷命,皇帝圣旨。昔宋室失德,朕之祖宗起于朔漠,南临泽国,更易神器,迄今将有百年……朕以凉德,缵承大统,不期倚任非人,地方蹂躏,盗寇猖獗……然汝辈昔为良民,以墨吏奸臣所迫之故,误行歧途,亦非罪也……夫率土臣民,本为朕之赤子,朕伏念上天有德,好善乐生,今欲抚绥招徕,望汝率众来归,勿自误也。’” “啧啧,这鞑子皇帝,想招降本大帅就明说好了,还搞得这么委婉。” 金陵城大元帅府。 郭洺端坐书斋,命人取来当日元顺帝写给自己的圣旨,一个人自顾自读了起来,越读越觉得心中好笑,不觉笑出了声。 这妥欢帖木儿,明明恨不得把自己抓起来千刀万剐,却还是不得不用这种方式来安抚自己。 这大元朝,当真是江河日下了。 “大帅,你这是笑什么呢?”书斋一侧,听到郭洺的笑声,俞扉烟忍不住开口问道。 自打郭洺进据金陵城,搬进蛮子海牙的府邸居住后,小姑娘也和他一起住了进来,衣食住行,须臾不曾远离。 这是其他任何亲兵都没有的待遇,就算是冯国胜和吴弛,二人也是有事的时候才会到府邸晋见郭洺,平日皆住在别处。 到了这个地步,俞扉烟就是再迟钝,也彻底明白过来,郭洺肯定早就知道自己的性别了。 基于这一点,她心中开始猜测,对方之所以留自己在身边,也许是喜欢自己。 只是小姑娘脸皮很薄,尽管心里有这种猜测,却一直不敢向郭洺确认。 “哈哈,小烟你来看看,这是鞑子皇帝给本帅写的圣旨,真是贻笑大方。” 郭洺抬起头来,将书案上的圣旨递给俞扉烟。 相比于江黎,俞扉烟的文化水平明显要高不少,接过元顺帝的圣旨仔细读了一遍,喜笑颜开道:“真真好笑,如今咱们攻占了金陵,鞑子皇帝心里不知该气成什么样了呢。” 郭洺望着对方点点头,忽然站起身来,故意叹了口气。 “大帅,你怎么了?”见郭洺一副萧索落寞的模样,俞扉烟不解道:“如今将士们打了胜仗,得了偌大一座金陵城,莫非您还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 郭洺喟然道:“想本帅如今已二十有五,眼看年纪渐长,却一直没能寻得一位红颜知己,常伴身前,每每念及此事,心中便闷闷不乐。” 其实郭洺以前这副身体的主人郭天叙,本身的相貌并不差,只可惜性子轻浮,平日里游手好闲、吃喝嫖赌,因此恶名远扬,没有名门闺秀愿意嫁给他为妻,于是一直没能成亲。 俞扉烟闻言,怔了一怔,心中小鹿乱撞,低下头道:“大帅如此年轻有为,生得又英俊,这世上想嫁给大帅的女子,也不知有多少人呢,大帅还怕娶不到称心如意的妻子吗?” 郭洺笑着摇头道:“本帅岂是那么随便的人,他日我若择偶,定要选一个温柔贤淑、乖巧懂事,能和我心意相通,每天照顾我饮食起居的女子才好。” 俞扉烟听到这里,哪里还不知道郭洺说的这个人就是自己,白皙如玉的鹅蛋脸上,当即染起了两抹红霞,随后害羞地低下头,掰弄起了自己的手指。 第79章 大宋天子 时间一晃,很快过去两个月。 话说自打入主金陵城后,郭洺便每日忙得不可开交。 一会儿要接见前来拜访自己的士绅名流,一会儿要处理守城军队的安置问题,一会儿还要复核李善长送来的各项账目清单。 整个人几乎天天待在宅子里,足不出户。 俞扉烟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很闷,但她还是每天安安静静地守在郭洺身边,给郭洺沏茶、送饭、研墨,安静地在一旁看郭洺批阅文书。 郭洺闲暇之余,也会开口和她聊天。 “小烟,我看你年纪不小了,可曾想过将来什么时候要成亲么?” “我……” 俞扉烟闻言,脸色绯红如血,声如蚊蝇道:“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我也不知道何时成亲。” 郭洺听了这话,心中若有所思,随后岔开话题道:“小烟,我给你唱首歌怎么样?” 以前的郭洺一直称呼俞扉烟为小烟兄弟,不过后来随着两人的关系日渐亲密,他便故意改口,把兄弟二字去了,只叫对方小烟。 “大帅,你还会唱歌?”俞扉烟怔了怔,心中欣喜不已,立刻笑着道:“好,人家要听。” 长这么大,还从没有哪个男子特意给俞扉烟唱过歌,应该说,除了巢湖里渔夫的渔歌,小姑娘往日也很少能听到别的什么歌谣。 郭洺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沉默了好一会儿,缓缓开口唱了起来。 “入夜渐微凉,繁花落地成霜,你在远方眺望,耗尽所有目光,不思量,自难相忘……凉凉夜色为你思念成河,化作春泥,呵护着我,浅浅岁月拂满爱人袖,片片芳菲 入水流……” 前世的郭洺是个公鸭嗓,音域过窄,导致这首歌的女声部分老是唱不好,幸好这一世他的音域还行,起码挤着嗓子,能用假声把整首歌完整唱一遍。 一曲唱罢,郭洺悄悄抬眼,向俞扉烟望去,只见小姑娘痴痴地站在原地,似是入迷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了?我唱的不好听吗?”郭洺笑着问道。 俞扉烟闻言,顿时如梦初醒,忙摇头道:“不,不是的,不是的,你唱得很好,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啊?是谁谱的曲子?” 郭洺本想说是自己所谱的曲,但转念一想,自己根本不通音律,万一以后对方要自己表演乐器,岂不露馅?于是咳嗽几声道: “这首歌是我以前从家乡听来的,也不知是谁谱的曲,名字叫《凉凉》。除了这首歌,我还会唱别的,你想听么?” “嗯嗯,想。”俞扉烟拼命点头。 郭洺于是继续开口,把自己以前听过的许多旋律悦耳、歌词古典的歌曲,一一唱给对方。 从周杰伦的《东风破》、许嵩的《庐州月》,到黄诗扶的《九万字》、《人间不值得》,一连唱了四五首,每首都听得俞扉烟心旷神怡、全神贯注。 “渡口爱上深山,薄雪中意晚莲,夕阳熬红双眼……心上人在梅边柳边 ,偏不在身边,小白蛇浇透临安,许仙却没带伞……” 郭洺一面声情并茂地唱着,一面坐到俞扉烟身畔,大着胆子,悄悄将胳膊探到对方身后,揽住了对方盈盈可握的纤腰。 俞扉烟立刻察觉到异样,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可接着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抗拒的意思。 郭洺心中暗喜,正准备更进一步,将小姑娘揽入自己怀中,然而这个时候,偏偏书斋的房门,却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上位,外边好像来了两拨使者,不知有什么事要求见您,李先生已经安排人招待了,都在前堂那边候着……哟,您正忙着呢?我不打扰,不打扰。” 门外传来冯国胜的声音。对方说着话,抬脚迈进门槛,正好看到郭洺搂着俞扉烟,忙捂着嘴偷笑两声,边笑边往后退。 房内的两人听到他的笑声,皆被惊动。郭洺脸皮厚倒没什么,俞扉烟却羞得满面酡红,忙转过身,将头低低埋下。 “小烟,你且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泡妞归泡妞,该忙正事的时候,郭洺还是拎得清轻重的,温声安抚了俞扉烟几句,便随冯国胜一道出了房门,向前堂去了。 到得前堂,郭洺坐到正中的官帽椅上,稍稍整理了片刻衣冠,垂眼望去,果见左右两边的座位上,分别坐着两拨衣冠楚楚的使者。 未等郭洺开口,其中一拨使者里,便有人主动起身走到堂下,对着郭洺俯首作拜,接着开口道: “在下乃大宋礼部侍郎马世杰,今奉大宋天子与平章刘大人之命,到此恭贺郭大帅。听闻郭大帅领义军连破胡虏,夺取集庆,我家刘大人对此赞不绝口,特向天子请命,封大帅为江浙行省平章,总领江浙一切军民人等,并赐金百两、银千两,绢百匹,请大帅派人清点。” “什么,大宋天子?平章刘大人?” 郭洺闻言,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使者口中的天子,说的应该是小明王韩林儿,平章刘大人则是指刘福通。 如今是至正十五年,按照原来的历史,在河南与元军对抗的刘福通,正是在今年攻下了汴梁作为都城,随后将韩林儿拥立为帝,建元龙凤,国号为大宋。 “刘福通派人招降我,这倒不奇怪。不过还有一拨人,却又是谁派来的?嘶……不会是天完国的吧?” 郭洺并没有急着回应韩宋政权的使者马世杰,而是把目光转向了另一边的使者,咂了咂嘴,心中暗暗嘀咕着。 另一方的使者们,发现郭洺用目光打量自己等人,忙也派出一位代表,朝郭洺行礼道: “启禀郭大帅,在下大宋礼部侍郎赵紫泉,亦是奉了天子和我家太师邹大人之命,前来拜见大帅,我家天子得知大帅数挫鞑虏,张我汉家天威,特封大帅为吴国公,赐给金、银各五百两,粮草五千石。” “什么?”郭洺听到这里,不由得被两人给弄糊涂了,“你们两家的皇帝,不是同一个人吧?” “当然不是,我家天子乃当年赵氏后裔,是汉家正统,他家的皇帝不过是个卖布出身的贩夫走卒罢了。” “放屁!你家皇帝明明姓韩,却胡乱冒认赵氏之后,真是恬不知耻!” 第80章 兵强马壮 看到两个使者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吵了起来,郭洺不由得懵在原地,费了好半晌工夫,他才从一旁李善长那里了解到事情的原委。 原来堂下这两拨使者,一拨属于河南的韩宋政权,另一拨正如他先前猜测的那样,来自西边的天完政权。 只不过郭洺不知道的是,其实天完政权的正式国号,并非叫“天完”,而是和北边的韩宋政权一样,也是叫“大宋”,年号治平。 看来“大宋”这个国号很抢手啊。 “行了,不要吵了,谁再吵,我立刻让人把他轰出去!” 听两名使者唇枪舌战、聒噪不休,郭洺只觉心烦意乱,忙重重地拍了拍桌子,命两人住嘴。 二人被他吓了一跳,旋即意识到自己失态,互相瞪了对方一眼后,接着迅速退到两边。 “二位使者携礼到此,便都是郭某的客人,郭某不会慢待你们任何一家,大家都不要再争了。” 郭洺缓和了一下心态,耐着性子,继续开口道:“回去告诉你们的天子也好,平章、太师也罢,他们的心意郭某心领了,至于封官进爵之事,就暂时先免了吧。只要你们今后不与郭某为敌,郭某自然不会与你们为敌,反之亦然。” 开玩笑,小爷我连元顺帝抛来的橄榄枝都不接,会接你们几位草头王的鸡毛令箭? 不过郭洺也不想把话说得太死,于是又换了副语气道:“如今天下大势尚未明朗,本帅的背后,是十数万将士的身家性命,究竟何去何从,不能不慎重考虑,还请几位将我的意思转达给你们的主公。” “这……” 两家使者闻听此言,知道郭洺并不打算臣属自己背后的势力,心中不由得有些为难,毕竟自己此行都是带着任务来的。 不过换个角度思考,自己虽然没成功招揽郭洺,但也没有将对方推到对立面,所以这次任务也不算完全失败。 想通此事,两拨使者于是不再强求,再度起身向郭洺跪拜行礼,随后依次退出大堂。 “李先生,你觉得本帅刚才做得如何?” 众使者退去后,堂内便只剩下郭洺和李善长两人,郭洺抬眼望了望对方,开口问道。 李善长边摸胡子,边笑着道:“上位做得非常好,大丈夫顶天立地,岂可久居人下?今日您若受了他人官爵,将来欲同对方争战,就是以下克上、师出无名了。” “没错,我正是这样想的。”郭洺沉声道:“这两家大宋的实力,目前都在本帅之上,暂时不能得罪他们,接下来,我准备把目标放在元朝南方的其他州府上。” 李善长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事,忙开口道:“上位如今攻克金陵,得此王气氤氲之地,将来大业兴隆,政务势必繁杂,这回总该考虑设置文武百官了吧?” “嘶……近来多事,我差点都忘了,没错,是时候设置百官了。” 郭洺闻言,深以为然,接着向对方道:“此事还得劳烦先生多费精神,下去后,与其他幕僚尽快拟一份章程出来,拟好后交给冯国胜,让他送到我的书房审批。” 自从郭洺渡江南下后,周边前来投靠他的读书人便与日俱增。在太平路时便有陶安、李习等儒者来投,攻下金陵后,又先后招聘了夏煜、孙炎、杨宪等名士,如今的他已经不缺读书人了。 至于官制之事,郭洺本来是想自己亲自设计,但奈何如今的他,实在太过忙碌,每天要处理无数的军报、财务,根本分不下心来,也只能先交给李善长来做了。 反正眼下只是草创阶段,将来还可以慢慢细化,他也不急。 “上位放心,在下一定尽快完成任务。” 听了郭洺的话,李善长深感责任至重,忙拱手行了一礼,缓缓退下。 … 时间转眼来到六月,至正十五年,就这样过去了一半。 自那日得到郭洺的任务,李善长回去便立刻将帐下所有幕僚集中起来,日夜翻阅典籍,斟酌古今旧制,替自家主公设立文武百官之职。 耗费了半个月工夫,对方终于初步完成职官制定工作,并得到了郭洺的审批。 由于是草创而成,所以李善长等人设置的这套官制,其实比较草率,基本还是模仿的宋朝和元朝。 地方基本维持元朝旧制不变,朝堂则效仿宋朝,设政事堂、枢密院等机构。 政事堂辖中书、尚书、门下三省,下设工、刑、兵、礼、户、吏六部,由李善长出任中书省平章,总领各州县民政和财政;枢密院掌管各镇各营兵马,暂时不设枢密使,一切调度、决策,皆由郭洺本人直接定夺,不许任何人插手。 除了官制外,郭洺还着手增补了军制,在原来“镇、营、哨、司、队、伍”的基础上,又增添了一个“军”的新编制,一军统领四镇,共计六万兵马,每军设统军大元帅、副元帅各一名。 设置好官制和军制后,郭洺本打算效仿历史上的朱元璋,自称吴国公,但仔细考虑了一下目前的形势,似乎还有些为时过早,于是只自称为江浙行省都元帅。 郭洺这边忙着筹备官制、军制的同时,徐达和常遇春两位将领,已各自统领麾下领兵马,替他将句容、潥水、潥阳,丹徒、丹阳、金坛等地,一一攻占下来。 如今长江南岸,整个太平路、集庆路、镇江路十多个州县,全部落入了郭家军之手,再加上长江北岸的和州、滁州,及其附属州县,大伙的地盘比之前扩大了三倍有余。 连闻捷报,郭洺心中自然大喜,立刻以都元帅的名义给立有军功的众将加官进爵。 徐达、胡大海因为功劳和资格都足够,同时被封为大元帅;常遇春虽然作战勇猛,功劳也不小,但因为资历还不够,因此只被提升为副元帅;此外被封副元帅的,还有汤和、冯国用、花云等人。 至于其他将领,如驻守真州的耿再成、缪大亨,驻守六合的耿君用,驻守和州的郭兴、郭英,还有渡江南下的华云龙、费聚、郑遇春、郑遇霖等人,则全部转为总兵。 给众将加官进爵之后,接下来郭家军全体扩军,自然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于是又过了一段时间,在郭洺的授意下,众将开始在辖区州县内大量招兵买马,很快郭家军便从初渡江时的六万多人,扩张至二十万人。 再加上分守于长江北岸和州、滁州、六合、真州等地的驻军。此时属于郭洺的兵马,从纸面上看,已然达到了三十五万人。 第81章 南方局势 六月天气,时雨时晴。 晴时赤日炎炎,万里无云,大地被炙烤得青烟直冒。雨时又天气阴沉,冷风恻恻,一连几日不见阳光。 六合城城内一座高楼,江黎身穿天蓝邹纱衫、月白湖罗裙,独自站在栏杆畔,怔怔地望着远方烟雨蒙蒙的山色。 “黎儿,这是在想什么呢?” 栏杆另一侧,头戴大帽,身穿绸缎直裰,一身员外打扮的江源,缓缓走到自家女儿身旁,突然问道:“该不会是在想郭大帅吧?” “爹,您在胡说些什么呢?”江黎回过神来,脸色霎时红了起来,忙摇头道:“平白无故,我为何要想人家呢?” 江源瞥了自家女儿一眼,接着将目光转向楼外,悠悠叹息道:“有件事,爹一直忘了跟你说,先前在六合,那郭大帅曾亲自开口询问老夫,想知道你是否婚配,只怕对方是喜欢上你了。” “爹……”江黎闻言,脸色愈发酡红。 见女儿如此羞涩,江源知道她对郭洺并不排斥,笑着道:“郭大帅是人中龙凤,将来指不定要坐龙廷的,你若真能有幸嫁给对方,老夫自然乐见其成。” “不,不成。”江黎沉默了片刻,缓缓低下头道:“我要是嫁给郭大帅了,那鉴哥怎么办?” 江源闻言,知道女儿不忍心让义兄李鉴难过,叹了口气道:“这些你自己的终身大事,爹想管也管不了,还是由你自己来抉择吧。” 李鉴是江源的义子,对方从小就喜欢江黎,这个老头子是心知肚明的。 “郭大帅年方二十五,如此年轻便坐拥三路州府,麾下有甲士数十万,这样的英雄人物,女儿哪里配得上人家呢?” 江黎望着父亲江源,语气低沉道:“爹,以后类似的话,您千万不要再说了,万一让鉴哥听见,只怕他心里会不好受。” “好好,那老夫不说就是了。”江源讪笑两声,不再多言。 江源和江黎并不知道,此刻李鉴就在楼道廊尾的漆柱后,将他俩方才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两人所说的后半段内容,李鉴并没有认真听,他只听到前半段江源希望江黎嫁给郭洺的话,心中顿时生出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 如今有危机感的,不止六合城的李鉴,身在真州城内的元朝扬州路总管也先帖木儿,心中的危机感也越来越强烈。 虽说也先通过和郭洺合作,暂时保住了身家性命,但是在大都中书省的雪雪、哈麻等一干政敌,显然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这帮人除了时常在元顺帝面前说也先的坏话外,还不断撺掇皇帝下旨,命驻守真州的也先,会同留守扬州的镇南王宽彻不花一道出兵,收复被郭家军占领的六合、全椒等地。 元顺帝妥欢帖木儿其实也有这方面的打算,只不过因为国库空虚、粮草筹备困难的缘故,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元顺帝要自己出兵,这还不是最让也先忧虑的,最让他感到后怕的是,不久前西南那边传来消息,他那被政敌流放到云南的兄长脱脱帖木儿,已经在流放的途中自尽了。 得知此事的也先,心中既感到悲愤,又十分恐惧。他比谁都清楚,自家兄长肯定不是自尽,而是在路上给人逼死的。自己要不是当时与郭洺合作,只怕如今也会落得一样的下场。 一想到这里,也先便食不安寝、夜不能寐,要不是因为此刻的真州城里,还有耿再成、缪大亨统辖的几万多郭家军,时刻保护他的安全,他只怕连一刻都不敢多待。 可即便如此,也先仍旧不放心,连日来不断派人给郭洺写信,希望郭洺能调一支兵马,佯装进攻真州,给自己继续建功立业的机会,好让元顺帝意识到自己还有利用价值,不会对自己痛下杀手。 “什么?扬州城被张士诚包围了?陛下让我发兵救援?” 然而让也先想不到的是,还没等郭洺给他回信,显示他价值的事已经出现了。 原来去年脱脱被元顺帝罢免后,引发了种种连锁反应,元朝派到南方的数十万大军军心涣散,被张士诚抓住机会反攻,连吃败仗,不少人心灰意冷下,竟直接转头投靠了张士诚,反过来进攻元朝。 没两个月工夫,之前被脱脱收复的盐城、宝应、兴化、泰州等地,便相继落入张士诚手中。张士诚的兵马越打越多,一路平推,很快便从高邮府打到了扬州城外。 幸而扬州是座大城,元朝在此经营了数十年,如今城内除了驻扎着镇南王宽彻不花的一万多亲军侍卫外,还有守将张明鉴的五万元军,以及上回阻击郭家军的董抟霄和达识帖睦迩所部两万多兵马。 再加上其他官差衙役、快班弓手、雇佣丁壮,扬州城里的元军,合起来勉强有八万人,暂时挡住了张士诚的围攻。 不过张士诚并没有因此放弃,眼看进攻受挫,对方开始源源不断从后方调遣军队,往扬州的方向集结,一口气集结了超过十万兵马,大有不拿下扬州城誓不罢休的气势。 得知此事的元廷,再一次朝野震动。 东南自古就是财赋重地,扬州更是重中之重,不容有失。可眼下,北方的元军,在察罕帖木儿、答失八都鲁等将领的统率下,正忙着和河南的刘福通、杜遵道,山东的毛贵等人决战,根本抽不出时间解决东南的乱子。 南方也并非没有元军,可元廷长江南岸的军队,几乎都被蛮子海牙、阿鲁灰等人葬送在了郭洺的手中,剩下杭州一支杨完者统领的土司苗军,根本不听指挥。 元顺帝想来想去,毫无办法,只能让留守真州的也先发兵支援扬州。 当也先从使者口中听到圣旨后,整个人都傻了。 自己在真州城的兵马,拢共也就四万不到,其中还有一半还是郭家军的人。扬州那边足足有八万守军,都只敢缩在城里被动挨打,不敢出城和张士诚野战,皇帝要自己去支援,这和让自己去送死有什么分别? 第82章 集结兵马 也先不是傻子,自然是不愿意发兵的,眼看推脱不掉皇帝妥欢帖木儿发来的圣旨,对方开始以各种理由搪塞,说什么也不肯出兵。 张士诚进攻扬州的消息,没过多久便传到了金陵。 “上位,昨日也先派人来报,张士诚大举十万兵马,已将整座扬州城围得水泄不通。” “嘶……扬州乃战略要地,绝不能落入张士诚之手。国胜,派人告诉也先,让他想想办法,跟元廷皇帝多要些粮草辎重,我会让花云挂帅,从滁州、六合,抽调三万人到真州,合兵六万,以元军的名义进攻张士诚。” “遵命,末将马上派人去做。” 得知张士诚重兵包围扬州,郭洺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一面命令真州的耿再成、缪大亨,派出斥候监视张士诚的一举一动;一面火速抽调驻守滁州的花云,驻守六合的耿君用、江源等人,各率本部兵马到真州会师。 眼下元朝的兵马,大都在北方平叛,至于南方一带,郭洺心中清楚,自己最大的对手并非元军,反而是周边的各大义军。 尤其是张士诚,历史上此人和陈友谅,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乃是朱元璋在江南最大的竞争对手,如今自己既然取代朱元璋,那么这两人自然就成了自己的竞争对手。 西边陈友谅倒也罢了,对方此时在天完帝国还是个小角色,尚未崛起,郭洺暂时也不想得罪天完政权。 但东边的张士诚不一样,江北的高邮府、淮东路、淮安道,还有包括泰兴在内的扬州路东段,现在都已被张士诚占领,对方吞并了这么多地盘,还不满足,居然想要进攻扬州。 扬州城向南毗邻镇江,向西毗邻扬子、真州、六合——这些地方都是郭洺的势力范围。 一旦扬州城被张士诚拿下,郭洺就不得不面临和直接对方接壤的局面,今后势必要分心提防对方出兵进攻,再也无法专心攻打元朝南方的各路州县。 与其出现这种局面,还不如保全元朝在扬州的地盘,让元朝镇南王宽彻不花,守将张明鉴、董抟霄等人,替郭家军抵御张士诚,做一个缓冲。 … 郭洺的命令,很快被传到江北的滁州、六合、真州等地。 “太好了,上位他……总算没忘记俺老花!快,快下去吩咐弟兄们,给我把刀枪磨利,战马喂饱!本帅这回要好好扬眉吐气!” 滁州城元帅府,花云在收到郭洺下达的出征命令后,差点没激动得哭出来。 自打上回在扬子县,被董抟霄设计伏击,折损了两千骑兵后,花云就被郭洺派到滁州留守,连后来南下的渡江之战,都没有参加的份儿。 花云因此心中郁闷不已,要不是前些日子郭洺封赏麾下将领时,还给他封了一个副元帅的职位,他简直怀疑对方已经把自己给忘了。 如今再度被郭洺启用,花云喜不自胜,接到命令的当日,立刻开始整顿三军、准备粮草,又过了两日,他便率领着一万多兵马出发。 留守六合城的耿君用、江源等人,也收到了郭洺命自己出师的书信。 考虑到江源年纪已老,上次又受过重伤,郭洺在信中特意指示,对方可以留在城内继续休养,派其义子李鉴统兵代为出征。 “鉴儿,郭大帅发来帅令,命我们从六合派出一半兵马,配合从滁州来的花副元帅,到真州城会师,老夫伤势尚未痊愈,不知你是否愿意替为父走一趟?” 六合城,江府大堂。在得到郭洺的通知后,江源立刻让人找来李鉴商议。 然而李鉴说什么也不同意领兵,当即摇头道:“义父,并非孩儿不愿替义父冒险,当年家父在徐州被鞑子所杀,是您收养了孩儿,孩儿才得以活到今天,于情于理,孩儿都应该报答您老。” “可是义父,当初我们被元军一路追杀,逃到南边来,是诚王张士诚收留了我们,给我们粮草、军械,让我们在六合城站稳了脚跟,对我们有大恩。” “如今诚王率兵围攻扬州城,打的可是城里的鞑子兵,是当初杀害咱们亲人的仇敌啊,咱们不派兵支援诚王也就罢了,居然还打算去进攻对方?这岂不是恩将仇报么?” “这……”江源闻言,一时间哑口无言,因为李鉴说的话句句都在理,“可是郭大帅那边对我们也有恩,我们也归顺人家了,现在人家要我们出兵,怎么好拒绝呢?” 李鉴哼了一声道:“这就得您老人家自己拿主意了,反正出征攻打诚王的事,孩儿无论如何也不会参与。” 此刻大堂内,除了江源和李鉴外,江黎也在。 听了李鉴的话,江黎忙开口对父亲道:“爹,其实鉴哥说的话不无道理,诚王对我们确实有恩,鉴哥不愿意去也情有可原,您也不要为难他了。” “至于郭大帅那边,女儿愿领一支兵马随军出征,外界有什么骂名,让女儿一人承担便是。反正当初您病重昏迷的时候,也是女儿代替您归顺郭大帅的,不关您老人家的事。” “黎妹,你真的要帮那姓郭的?”李鉴闻言,暗暗握紧了拳头,按捺着愤怒道。 江黎抬眼望着李鉴,面不改色道:“鉴哥,我的性子向来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上回若不是郭家军在瓦梁垒将鞑子数万大军击败,如今你、我,还有爹他老人家,只怕都已身首异处了。如此恩情,我们不能不还。” 说到这里,江黎微微一叹,换了副语气接着道:“我知道,诚王对我们也有大恩……我答应你,等这次出征回来,以后那郭大帅再让我们与诚王作对,我们一概辞不奉命就是了。” “好,好……既然你执意如此,我还能说什么呢?”李鉴听罢,扭过头去,冷冷笑道:“呵呵,祝你此去马到成功、旗开得胜。” 江黎见状,只当李鉴因为自己帮助郭洺而吃醋,心中叹了口气,并未多想。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其实此刻李鉴的心中,正在盘算一个巨大的阴谋。 第83章 火器更新 “好热啊……” 六月底,大暑,天气热得人汗出如浆、心口发闷。 金陵城,大元帅府后堂书斋。郭洺穿一件轻薄的纱衫,佝偻着身子伏在书案上,不停地批写各地官员们文书,从清晨一直批到正午,还是没有批完。 自从官制确立后,郭家军攻占的各地州县,郭洺都派遣了官员前去管理。与之对应的,便是他每日要处理的文书,开始成倍数地增加起来。 这还是有李善长等文官协助的结果,如若不然,工作量只怕还要继续翻倍。 每每想到这些,郭洺就觉得历史上的朱元璋是个狠人,不,是超人,对方居然把推行千年的丞相制度废除了,自己一个人每天埋头处理海量的奏折。 只能说老朱这人,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也一样狠。 “大帅,要不要吩咐后厨再给你送碗酸梅汤来?” 郭洺身畔,一身男装打扮的俞扉烟缓缓放下手中蒲扇,卷起衣袖,自顾自擦拭额头细汗,开口问道。 “唉……酸梅汤已经喝腻了,要是有一杯冰镇可乐就好了。” 郭洺仰起头,眼看天气如此炎热,俞扉烟还要给自己扇风,于是柔声道:“小烟,这些天真是辛苦你了,以后这些端茶倒水扇风的事你就不用做了,我让其他丫鬟负责便是。” 以前郭洺的衣食起居,大部分是冯国胜在安排,并没有其他的仆从。自从有了俞扉烟后,小姑娘便承担起了照顾他的职责。 郭洺本是关切俞扉烟的意思,谁知对方听了这话,却突然怔在了原地,泪眼盈眶道:“大帅,是不是人家哪里做的不好,惹你不高兴了?”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郭洺哭笑不得,只好解释道:“我只是不想你受累,这些活计,本就不是你这样的富家小姐,咳咳……富家公子该干的。” 听到郭洺并没有厌恶自己的意思,俞扉烟总算放下心来,忙一面摆手,一面摇头道:“大帅,人家一点都不嫌累,真的。” 其实小姑娘是担心以后没有和郭洺单独相处的机会了,可以说,如今除了夜里睡觉,白天出恭,她已经习惯了和郭洺形影不离的感觉。 闲暇无事的时候,郭洺会给她讲很多有趣的故事,给她唱很多从来没有听过的歌谣,教她一些生活常识,比如甜豆腐脑比咸豆腐脑好吃,香菜和芥末一样难吃等等…… 其实就算郭洺什么都不做,每天只要能陪在郭洺身边,俞扉烟心里就非常欢喜了。 “好,好,我不叫丫鬟就是了。”郭洺猜得出小姑娘在担心什么,忽然想逗一逗对方,于是故意道:“小烟,我看你也年当娶亲了,唉……可惜呀,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我是个男儿身,我要是个妙龄女子,肯定要想方设法,嫁给你这样的俊俏少年才好。” “大帅……”俞扉烟闻言,不由得心跳加速,脸色羞红地埋下脸,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鼓起勇气,昂起头道:“大帅,你有没有喜欢过的女子?” “我?”郭洺愣了一愣,叹了口气道:“以前倒是有过几个,啧啧……往事不堪回首,一言难尽啊。” 话说郭洺在穿越之前,其实是有女朋友的,那女朋友的样子虽说也不算多漂亮,但一双美腿却是又白又长,以前的郭洺时时把玩、爱不释手,奈何他现在穿越了,也不知便宜哪个王八蛋了。 就在郭洺开始组织语言,准备向俞扉烟编故事,讲述自己的波澜壮阔的情感经历,给自己打造一个深情人设时,门口突然传来“砰砰”的敲门声。 “国胜,什么事?” 郭洺不用想也知道是冯国胜,转头去看,果然是对方。 “上位,按照您之前的要求,玄武湖那边,新的火器作坊已经完工了,如今咱们的火器作坊,要比以前滁州那边的作坊大好几倍呢。” “嗯,你做的很好。”郭洺点了点头,吩咐道:“从下个月起,每月给工匠们开双倍薪俸,让他们安心替本帅打造火器,保密工作也要做好,多派些兵马把守作坊,不能叫闲杂人等随意出入。” “遵命,上位可还有其他什么吩咐?” “嗯,容我想想……那么大的火器作坊,几百人的规模还是太少,你马上让人到城里给我张贴告示,招募更多的工匠和学徒,最好能招个三四千人,火绳枪和弗朗机已经过时了,本帅以后要打造其他火器!” 郭洺说到这里,语气不由得一变。 先前朱元璋在滁州发动兵变,几乎将他手下的火器工匠全部掳去了濠州,后来虽然因为畏惧郭家军进攻,朱元璋又把人还给了郭洺,但对方并没有把人全部还回来,而是悄悄地留下了几个。 也就是说,火绳枪和弗朗机的制造技术,如今肯定已经泄露出去了,只要再给朱元璋一点时间,对方马上就会造出和郭家军一模一样的火器。 有鉴于此,郭洺曾不止一次想亲自提兵北上,直接将朱元璋击败,一劳永逸,但是思来想去,他还是暂时按捺住了这个念头。 没办法,一来郭家军目前的重心主要放在南边,郭洺暂时不打算向北方用兵,免得陷入两线作战的局面;二来他还准备让朱元璋挡在自己和刘福通的中间,给双方当缓冲;三来就是目前的郭家军,主力部队基本都派出去了,实在拿不出多余的兵马。 既然如此,郭洺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朱元璋将火绳枪和弗朗机炮成功仿造出来之前,对自己原来的火器进行更新换代,打造一批更犀利的火器出来。 只要朱元璋手里的火器,永远比自己这边的差一截,那郭家军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啧啧,是时候研究燧发枪了,这东西的发射速度要比火绳枪快得多,还有红夷大炮,本帅要是能造出此物,天下还有谁是我的对手?” 第84章 新型火器 金陵城东,一座崭新建成的火器作坊,巍然屹立在玄武湖岸。 作坊占地数顷,有屋舍上百间,乃是两个月前,郭洺命冯国胜从城内某商人手中买下的私宅改造而成。 自打那日决定改造火器后,之后每隔几日,郭洺都要抽空到此一趟。俞扉烟自然还是形影不离地跟在他身畔。 “大帅,按照上回您送来的那份图纸,大伙又做出了一支火器样本。还是不行,根本撞不出火星,药室里的火药点不着。” 此刻,火器作坊内,几名当初从定远城就开始追随郭洺的火器师傅,一面愁眉不展地说着,一面将一支新打造的火器交到对方手中。 郭洺接过火器,从怀中拿出一份图纸对比片刻,叹了口气道:“等本帅回去改进改进,你们再试试吧。” 想要改造和更新火器,对郭洺来说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毕竟属于魂穿元末,身边既没有任何资料,也没有电脑、网络,所有关于火器方面的知识,只能从后世的记忆中回想。 然而后世的他,虽是学机械设计的,对枪械的了解超过绝大多数普通人,可跟那些专业的行家相比,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至于先前他为何能快速绘制火绳枪图纸,并让工匠们成功打造,一者是因为火绳枪的结构相对简单,二者则是那玩意儿,他小时候在乡下老家见过实物。 所谓的火绳枪,其实就是鸟铳。这玩意儿虽是从国外来的,但自从传入中国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民间的老百姓都用来打猎。 枪械的发展进程,大体上是从火门枪,到火绳枪,再到簧轮枪、燧发枪,然后才是前装针击枪、后装针击枪,再之后就是现代的半自动、自动步枪。 簧轮枪结构太复杂,如今郭洺的想法,是直接把火绳枪改造成燧发枪。 火绳枪以火绳引火,燧发枪以燧石引火,由于点火方式的不同,导致燧发枪相比于火绳枪,射速要更快,点火也更容易,优势可谓显而易见。 可惜郭洺能记得火绳枪的构造,对燧发枪的构造却记得不是那么清楚。 他只知道燧发枪的发射原理,是由燧石夹带动燧石,撞击盖在火药锅上的铁片,产生火星后点燃枪膛发射弹丸。但燧发枪的具体结构如何,由于没有资料,他只能靠一遍一遍地绘图硬试。 这个过程谈何容易,这段时间来,除了日常处理政务,郭洺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绘制燧发枪的原理图,然而试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能成功。 “奶奶的,为什么别的小说里,主角连蒸汽机、内燃机,甚至火车和飞机都能做出来,小爷我一个工科生,如今连做把燧发枪都费劲?” 面对如此结果,郭洺只怀疑当年的自己,莫不是读了个假的机械工程,心中正郁闷地想着,忽听不远处传来俞扉烟的声音。 “大帅,方才冯将军派人到门口,送来一份捷报,要我转交给你。” 俞扉烟一面兴高采烈地说着,一面蹦蹦跳跳地跑到他身边,从袖中拿出一份未曾启封的文书。 “嘶……莫非那帮淮西猛男,又替本帅拿下什么新的城池了?”郭洺闻言,心中一喜,忙拆开文书,低头看了起来。 如今已是七月底,将近八月,离郭家军拿下整个集庆路,已过去了整整两个月。 此时的南边的郭家军主力,除太平路留守两万,集庆路留守三万之外,剩下将近十多万兵马,全部都被派了出去,由徐达、胡大海、常遇春统率,分别向集庆路东、南、西三个方向的元朝势力展开攻势。 徐达领兵六万,由镇江出兵,沿运河水陆并进,进攻常州路;胡大海领兵六万,由潥阳出兵,进攻广德路;常遇春则统兵五万,由芜湖出兵,沿清弋江走水道,进攻宁国路。 “太好了,徐达已攻取晋陵和宜兴,胡大海也顺利拿下了建平。常遇春不愧是常遇春,让他打南陵、泾县,竟然连宣城也顺手给我打了下来。” 看罢冯国胜让俞扉烟带回来的捷报,郭洺心中激动的同时,也越发觉得如梦似幻。照这样的速度下去,恐怕到今年年底,整个苏南地区,甚至大半个浙江省,就会落入自己的手中。 “小烟,打道回府,替我研墨铺纸,我要写几道帅令,好好嘉奖这帮猛男,嘶……光是口头嘉奖还不行,还得拿点真金白银出来。” 站在原地愣神了不知多久,郭洺缓缓回过神来,立刻带着俞扉烟返回帅府。 … “明鉴呐,都这么久了,朝廷的援军还是迟迟不来,你说陛下他……莫非是打算对本王置之不顾了么?” 扬州城城楼上方,一片愁云惨雾。 年将不惑、须发花白的元朝镇南王孛罗不花,望着扬州城外堆叠如山的攻城器械,以及数以万计张士诚部众驻扎的营帐,叹了口气,转头向身畔一个壮年男子询问道。 那壮年男子姓张名明鉴,生得鹰目勾鼻、满脸横肉,看起来十分凶恶。此人本来也是起义军的将领,后来被孛罗不花招安,于是成了对方手下的部将。 “王爷放心吧,朝廷的援军肯定会来的,咱们在扬州,每年给朝廷上缴那么多赋税,陛下哪里舍得扬州被贼人夺去?” 见孛罗不花忧心忡忡,张明鉴一面安慰对方,一面颇为不屑道:“再说,咱们城里还有七八万守军,贼军未必攻得进来。就凭张士诚那盐贩子,要不是当初脱脱太师被奸臣构陷,他哪有胆子敢跟官兵叫板。” “唉……”孛罗不花闻言,悠悠叹了口气道:“守肯定还能守一段日子,但是咱们城内的粮草还够吃多久,你可曾想过这个问题?” 扬州城虽然自古商贸繁荣,但附近的产粮并不算丰富,时常需要从外界输送。 如今因为城池被人围攻,城外的商人进不来,城里的商人出不去,导致城里的粮食吃一天少一天,粮价飞涨,许多买不起粮食的百姓,已经开始吃树皮草根了。 “这……末将倒是没想过这么多。”张明鉴闻言,呆了呆,接着边挠脑袋边道:“听人说唐朝有个将军叫张辽,守城没粮吃了,就吃死人,大不了咱们也学人家嘛。” “什么张辽,那是守睢阳的张巡。”孛罗不花好歹也是个王爷,对汉人的历史还是了解几分的,摇头道:“吃死人?人家还吃活人,杀自己小妾,给手下的武弁分食呢,你难道也打算效仿不成?” “哼,这有什么,不就一个小妾么?”张明鉴不以为然道:“真要是逼急了,吃人肉就吃人肉,能活命总比死了强。” 孛罗不花听到这里,满脸愕然地望着对方,张了张口,正打算说点什么。这时,却听城下传来几个王府家丁的声音。 “王爷,王爷!大喜啊!咱们的援军到了城外,和贼军打起来了!” 第85章 扬州城下 “援兵?太好了!” 孛罗不花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又惊又喜,忙开口询问道:“对方从何处来的,是谁的部下,统共来了多少兵马?” “回王爷,据城外的斥候来报,对方的旗帜上打着‘扬州路总管’的字号,应该是从真州来的也先大人的部众,看样子五六万人恐怕是有的。” “你说什么?也先?”孛罗不花闻言,方才还红润的脸色,瞬间又冷了下去,“那个胆小如鼠的家伙,他会有胆子敢出兵来扬州救本王?这怎么可能?” 也先帖木儿只会贪污,不会打仗,这在大元朝的文武百官中是出了名的,听到是也先的人前来救自己,孛罗不花心顿时凉了半截。 “王爷,不管怎么说,有人能来支援咱们,总比没有人来好,起码说明陛下不想放弃扬州。” 一旁的张明鉴挠了挠腮帮,自顾自道:“要说这位也先大人,还真是奇怪,自从脱脱大人被害以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先前竟屡次三番挡住贼兵的进攻,替朝廷守住了真州。” 孛罗不花想了想,感觉张明鉴说的也有道理,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就先静观其变吧,但愿也先带来的这帮人马,能给咱们分担一点压力。” 扬州城外,所谓也先派来的“援军”,其实是花云统率的六万郭家军,只不过打的是也先旗号。 众人经过十数日的跋涉,于两日前抵达距离扬州城不远的扬子县,在花云的指挥下,先是一鼓作气,击败了扬子县驻扎的万余张士诚部卒,夺取了县城。 接着在留下万余人守城后,剩下五万大军,立刻向扬州方向进兵,并于今日清晨到达城外,向张士诚军发动了数轮试探性进攻。 “总兵耿再成、缪大亨听令!本帅命你二人各领一万兵马为先锋,正面进攻,诱敌深入。此战只能败不能胜,但切记不可败得太快,太明显,叫对面看出破绽!” 大军后方,花云头戴铁胄,身穿披膊细鳞甲,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向身旁待命的耿再成、缪大亨下令道。 “花帅放心,我等省得!”耿再成、缪大亨闻言,忙点头答应。 花云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又对旁边的耿君用、唐胜宗、周德兴等人道:“你们且在两翼埋伏,届时先锋军吸引敌军进入包围,你等便立刻从两翼将对方包抄。” “遵命!”几人立刻抱手接令。 此刻,郭家军主力所处的位置,乃是长江边一片巨大的芦花荡内,非常适合埋伏作战。 不过正常情况下,任何敌军将领行军至此,看到这种地形,心中大概都会怀疑里面有埋伏。正因为如此,花云才会让冯国用和缪大亨二人先胜后败,吸引敌军追击。 通常来说,一支军队在追击溃逃敌军的情况下,往往很容易上头,这种时候还能冷静下来,除非带兵的统帅经验相当丰富。 “花元帅,其他将军都有安排,那我们呢?” 见花云吩咐完其他将领,唯独不提自己,人群中,一身戎装的花黎缓缓拍马上前,“为何我们第五镇没有安排,花元帅是看不起我们第五镇的弟兄,还是嫌弃某家是个女子?” “咳咳……江姑娘不要误会,本帅并无看不起你们第五镇的意思。” 花云咳嗽几声,解释道:“你们第五镇的兵马只来了五千,打先锋还是打埋伏,都不合适,还是和本帅一起殿后观战,伺机行动吧,这也是我家上位的意思。” “哼,叫你家郭大帅少瞧不起人,本姑娘带兵打仗,不比男人差。” 听到花云把郭洺搬出来,江黎哼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只道郭洺担心自己有什么损伤,所以才不舍得让自己有危险,心中隐隐欢喜的同时,又悠悠叹了口气—— 自己和对方,终究是有缘无分。 江黎不知道的是,其实花云让她领军留在后方这件事,完全是自作主张,跟郭洺毫无关系。 花云并不知晓郭洺和俞扉烟的事,因而把江黎当成了未来的主母看待,这才不敢让对方以身犯险。 但实际上,如今远在金陵城的郭洺,每日皆忙得不可开交,仅有的一点男女之情,也全都放在了俞扉烟身上,脑子里早把江黎忘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这倒不是郭洺薄幸,其实他对待感情还是比较认真的。 比如对待江黎,郭洺先前的种种举动,算得上是掏心掏肺了,奈何付出得不到收获,久而久之,他自然也就心淡了。 反而是江黎本人,口中虽各种拒绝排斥,内心深处却一直对郭洺念念不忘。 … “王爷,早上那股元军,方才又杀过来了。张德、孙君寿两位将军已领兵前去迎战。” “对方有多少人,可看清楚了?” “回王爷的话,眼下来的这股兵马,恐怕不会少于两万。” 扬州城外,数以万计的营帐中央,搭建着一座十分华丽的中军大帐。此刻,自封诚王的义军首领张士诚,听罢麾下亲兵的禀报,眉头微皱道: “真州城的虚实,本王早就派人侦查过,里面至多不过三万兵马,也先此人一贯胆小怯懦,怎会有胆子派两万人出来?” “大哥,你的意思莫非是说,这伙人不是元军?”张士诚胞弟张士德闻言,不解道。 “对,多半不是。”张士诚眯着眼,冷声道:“如果本王没猜错的话,这些人并非元军,而是南边那姓郭的派来,阻拦我们攻打扬州的。” “什么?这卑鄙龌龊之徒,趁元廷主力在高邮围攻我等,南下窃取了偌大一座金陵城还不满足,如今又来惹事,真当咱们是木雕泥塑的不成?” 张士德握紧拳头,愤愤不平道:“大哥,等这次拿下扬州,你拨给我几支兵马,我马上亲自渡江,替你活捉了那无耻小人!” 见弟弟如此激动,张士诚拍了拍对方肩膀,笑着勉励道:“有士德你这番话,为兄就心满意足了。” 这张氏兄弟二人,在元末起义的一干草头王中,皆算得上能力出众的佼佼者,之前连几十万元军的围攻都挺过来了,如今自然不会把郭洺的郭家军放在眼中。 第86章 六合之变 “哈哈哈,这帮家伙,果真中计了!” 扬州城外数里,运河岸边的芦花荡。 花云手持千里镜眺望远方,发现数万张士诚的兵马,一路追击着佯败的耿再成和缪大亨两部,已然进入自己的埋伏圈,心中大喜。 “传本帅军令,让耿君用、唐胜宗他们领兵出战,从两翼包抄,夹击这帮蠢东西,让他们瞧瞧咱们濠州爷们儿的手段!” “得令!!” 传令兵领命退下,立刻将花云命令带了下去。耿君用、唐胜宗、陆仲亨等人领命,当即各率兵马,由两翼杀出。 芦苇荡不远处,正在佯败逃跑的耿再成、缪大亨二将,发现远处援军到来,迅速指挥兵马,向着背后的追军杀了个回马枪。 领兵追击的张士诚部将,张德、孙君寿二人,完全没料到前方有诈,猝不及防之下,很快被郭家军杀得晕头转向。 “别怕,王爷会派人来救咱们,给我撑住!” “对!都打起精神,别给王爷丢人!” 张德和孙君寿并未胆怯,眼看全军陷入包围,决心率领部下死战,扭转战局。 双方随即短兵相接,杀得难舍难分。 不得不说,张德和孙君寿作为张士诚的悍将,能力确实不俗,如此劣势的情况下,居然还能给郭家军造成不小损失。 “弟兄们,随我上!” 眼看形势胶着,大军后方的江黎,不待主帅花云吩咐,便领着所部数千兵马加入了战场。 江黎身穿铁甲,胯下骑着骏马,手掣一柄梨花寒铁枪,在数千亲兵的护卫下,时进时退,对着敌阵反复冲杀。每挥动一次铁枪,便有一名敌军的喉咙被戳穿。 如此精湛的武艺,丝毫不弱于在场的郭家军任何一位将领。花云、耿再成、缪大亨等人,皆看得呆了一呆。 “怎么办,王爷的大军一时半会儿,只怕找不到这里来。” “撤,快撤!” 数个时辰后,发现部下数万兵马折损大半,战局却没有扭转的趋势,张德、孙君寿两人意识到不妙,开始组织兵马撤离。 可惜为时已晚,这股张部士兵最后只有不到三千人从战场上成功逃脱,其余人不是被杀,就是做了郭家军俘虏。 … 花云等人忙着在前线酣战,却不料后方竟出了变故。 七月处暑,三伏天最后一伏,天气炎热到了极点。 六合城内一座大宅,李鉴脱下常服,在几个丫鬟的伺候下,换上崭新的柳叶扎甲,一面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一面向不远处的亲兵询问: “怎么样,让你们做的事,都安排好没有?” “回公子的话,全安排妥当了,大伙早就对那帮濠州佬不满了,这六合城本来就是咱们的地盘,凭什么要他们说了算。” “行了,废话少说,扬州那边怎么样了?” “诚王的使者已经到了,据对方所说,诚王昨日便派出了水师,沿长江西进,再过两日就会从瓜步镇上岸。” “呵呵……” 李鉴冷笑两声,接着道: “很好,告诉大伙,马上开始行动。先把那姓郭的留在城里的驻军控制起来,然后随本公子去见我义父。” “属下遵命。” 日近正午,正是士兵们吃饭的时候。 趁着这个空当儿,李鉴亲率八千兵马,毫无预兆地突袭了六合城内的郭家军军营,将留守此地的数千郭家军杀的杀,抓的抓,随即又带兵将江源的府邸包围起来。 江源本在后院午睡,惊闻兵变,满脸不可置信,忙在几个仆从的搀扶下,缓缓来到堂前面见自己的义子,不解道: “鉴儿,你,你这是何意啊?” 李鉴单手抚剑,站在堂下,见了江源,挺身走到对方身畔,语气淡淡道:“义父不必害怕,孩儿此来,并无伤害义父的意思,只是想求义父一件事。” 江源并非蠢人,见李鉴领着这么多兵马,不用想也能猜到对方的意图,开口确认道:“你是不是想让老夫把位置腾出来给你?” 李鉴低下头,定定地站在原地,没有回应。不管怎么说,当初都是江源收养了他,此刻他心中不免有些惭愧。 江源叹了口气道:“你我父子一场,有什么不能商量?你想要老夫的位置,直说就是了,何必弄到如此地步?老夫没有儿子,只有你一个义子,你还担心老夫会把麾下的兵马交给外人?” “不,这根本不是一码事。”李鉴攥紧拳头,昂起头,语带愤怒道:“如今我等受制于郭天叙,一旦哪天您老撒手人寰,届时这支兵马是不是由孩儿来继承,就不是您能决定的了。再说,我看您老只怕也未必想把这份家当交给孩儿吧?” “鉴儿,好端端的,你何出此言啊?你挟持为父,莫非是准备背叛那郭元帅?” 江源略加思索便想通了其中关节,满脸惊讶道:“六合东边是真州,西边是滁州,全都是郭元帅的势力,如今你要反叛对方,莫非是背后有人支持……” “不错。”李鉴点头道:“孩儿已经和诚王约好了,对方将会派出大股兵马从瓜步镇登陆,孩儿也会配合对方,一举拿下真州城,截断郭家军粮道,断绝花云等人的退路。” “不可,万万不可,鉴儿,你不要犯糊涂。”江源眉头紧锁道:“如今的郭元帅已经今非昔比,麾下带甲之士不下三十万,一旦得知六合有事,你难道不怕他兴兵讨伐么?” “这个就不劳义父操心了。”李鉴半眯着眼睛,似笑非笑道。 其实这段时间来,李鉴一直派人密切关注着南边郭洺的动向,知道此刻的郭家军,主力正在徐达、胡大海、常遇春三人的统领下,全力进攻元朝南方的州县,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抽身。 而郭洺在集庆路和太平路留下的兵马,只有不到五万兵马,这五万兵马除了留守城池维持秩序外,还得提防周边忠于元朝的势力反扑,就算郭洺得知六合告急,想要调兵北上,也不敢把所有人都派过来。 最关键的是,张士诚已经答应李鉴,到时候他会把麾下水师总计十万人,全部调到瓜步镇。 张士诚如此阵仗,显然是准备将长江北岸所有属于郭洺的地盘全部拿下。 第87章 情报系统 由于六合城内发生的事太过突然,就连离六合不远,身在真州的也先帖木儿,竟也不知道其中变故。 几日后,发现瓜步镇突然出现大量张士诚水师,正在向六合城聚集,也先吓得魂飞魄散,赶忙派人把这个消息,分别通知给了远在金陵的郭洺,以及正在扬州境内的花云等人。 花云离真州较近,得知此事后大惊,忙将前线的郭家军众将聚集到帅营,商讨对策。 “各位弟兄,真州也先来报,几日前发现大量张部兵马,悄悄乘船从瓜步镇登陆,正在向六合靠拢,你们看应该如何是好呢?” 听闻后方有变,众将先是眉头紧锁,随后一个个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缪大亨率先开口道:“如此看来,张士诚是打算趁我军后方空虚,出兵奇袭六合,我等应立刻挥师回援才是。” “缪将军说得对,六合城东临真州,背靠滁州、和州,不可不救。” “没错,若不回师救援,一旦六合城被对方夺去,我等不但退路被断,还会面临前后夹击的风险。” 听了缪大亨的话,众将纷纷点头附和。 此刻的众人,并不知道六合城的李鉴趁发动兵变,勾结张士诚之事,还以为六合城仍在自己这边的手中。 “六合的确应该营救,但我们六万多人,如果同时拔营,动作太大,难免会吸引张士诚发兵追击,陷入被动……” 耿君用思索片刻,提出了和众人不同的看法,“我看,咱们不妨先整军撤回扬子,倘若张士诚没有追兵,再从扬子撤回真州,然后再徐徐回援六合。” 平心而论,这个建议无疑是最稳妥的,真州城城池坚固,城内还囤聚着不少粮草,就算六合那边真出了什么事,众人还能撑一段时间,不至于因为缺粮而军心涣散、不战自溃。 然而一旁的江黎闻言,却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照你这种法子,我们何时才能赶到六合?” “六合城如今只有万余兵马,随时有失守的风险,如何耽搁得起?依我看,我们还是得全军拔营,昼夜行军,以最快的速度回师,不可稍作停留!” 其实江黎之所以反对耿君用的提议,主要还是担心父亲江源,以及义兄李鉴等人的安危——他还不知道江源已经被李鉴控制。 “江姑娘说得对,如今六合城危在旦夕,我等确实不该耽搁时间。” “不对,我认为耿总兵说得更有道理,此事事关重大,必须从长计议,不可鲁莽行事。” 听了耿君用和江黎的话,郭家军众将很快开始争执起来。 “好了,大伙不要吵,都听我说。” 见大伙争论不休,身为一军主帅的花云,忙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话说自从上次被董抟霄设计击败后,如今的他,心思已比从前细腻了许多,思索许久,最后对江黎道: “江姑娘,你看这样如何,俺让耿君用将军率本部一万五千兵马,加上你麾下的五千兵马,合兵两万,先行返回六合,试探敌军虚实,其他弟兄在后方陆续跟上,伺机而动。” “这样也好,小女子谢过元帅。” 江黎并非无理取闹之人,听了花云的话,不好再说什么,抱手向对方称谢。 … 金陵城西,玄武湖火器作坊。 “不错,不错,这玩意儿若真能捣鼓出来,本帅今后可以高枕无忧了。” 听着耳畔叮叮当当的金铁敲击之声,望着车床周边,热火朝天替自己打造火器的工匠和学徒,郭洺的心情十分舒畅。 这一个月来,经过他持续不懈的努力,在绘制了上百份图纸,让工匠们打造上百支报废样品后,关于燧发枪的研制,如今终于取得了质的突破—— 别的不说,起码靠燧石撞击铁砧,点燃药室里引火药的问题,已经被成功解决,这就意味着接下来打造出燧发枪,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只是还没等郭洺高兴多久,冯国胜便将长江北岸,张士诚水师从瓜步镇大举登陆的消息,传到他耳中。 “上位,也先遣信使来报,张士诚的水师沿长江西进,已攻占瓜步镇,正在向六合城靠拢。”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来了多少人?” “这是十天前的事了,至于来了多少兵马,还不清楚,不过据也先说,恐怕几万是有的。” “啧,这张九四,还真会挑时候啊。” 得知张士诚的水师大举进犯,郭洺咂了咂嘴,心中顿时忧虑起来。 此刻他麾下的巢湖水师,除俞通海留下几百支小船,在太平路当涂县北岸留守外,其他都被廖永安、张德胜等人带走,随徐达、胡大海、常遇春南下,征讨元朝江浙一带的其他州府去了。 换句话说,现在郭洺的手头,根本没有一支可用的水上力量。 “如此重要的消息,为何今天才传到我这里?若是早几天得知此事,我就不把巢湖水师派出去了。” 郭洺自顾自地嘟囔了几句,心中暗暗后悔。 不过这件事也算给他提了个醒——看样子,是时候着手建立一个靠谱的情报体系了,不然每次敌人有什么风吹草动,自己都后知后觉,岂不是太被动了? “国胜,你去通知李先生,让他和其他官员们想想办法,组织城里的工匠,给我加工加点打造战船,事出紧急,把酬金提高点也没事,不要怕花钱!” 建立情报体系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如今只能先放一放,郭洺的当务之急,还是得想办法,先把江北的难题解决了再说。 “派人通知留守太平路、留守镇江的华云龙、费聚等人,让他们各自抽调一万兵马,火速到金陵来跟本帅会和,速度一定要快!” “末将遵命!” 想来想去,郭洺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得下令,先将周边能用的兵力,能聚集的通通聚集起来。 万一江北真出了什么事,郭洺肯定是要想办法支援的,不可能坐视不管。 第88章 饮酒误事 “江姑娘,耿将军,前面就是六合城了。” “一路行来,辛苦各位弟兄了,等到了城内,小女子一定让家父准备酒宴,为大伙接风洗尘。” 八月,天气肃杀。从扬州到六合方向,一路上秋风萧瑟,落叶纷飞。 听了探子的禀报,江黎缓缓勒住缰绳,停下马,向身后的两万多士卒拱手行了一礼。为了及时赶回六合,几日来,大伙几乎昼夜不停地行军,连口热乎饭都顾不上吃。 此刻江黎身畔,受花云派遣与她随行的总兵耿君用,心中总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皱着眉头道: “江姑娘,你不觉得奇怪么,据也先来报,他的人发现张士诚有大量水师从瓜步镇上岸,为何前几日咱们从瓜步镇经过时,却连一个人,一条船也没看见?总不会是也先弄错了吧?” “是啊,耿将军不说,我都没注意到此事。”江黎亦不知何故,怔了怔,突然睁大眼睛道:“莫非六合城已经被张士诚的人攻下了?” “这倒也未必。”耿君用摇头道:“只是对方不管有没有攻下六合,都该在瓜步镇留下一支兵马驻守才对……具体如何,反正六合近在眼前,咱们马上便知道了。” “嗯。”江黎深深吸了口气,暂时按下了心中不安。 几个时辰后,江黎和耿君用率领两万大军来到六合城外。 眼看城门大开,人来人往,城墙上的守军稀稀落落,全无一点紧张不安之色,并不像经历过大战的样子,二人心中不禁奇怪—— 莫非真是那也先消息有误,张士诚的水师根本没到这边来过? “黎妹,耿将军,你们不是在扬州与张士诚作战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两人正觉摸不着头脑,却见一身戎装的李鉴,不知何时,已亲率一队兵马出城。 江黎见状,忙拍马上前,开口向对方询问:“鉴哥,先前也先派人传信,说那张士诚的水师从瓜步镇登陆,企图围攻六合城,确有其事么?” “哦,原来你们是因此事而来啊。”李鉴点头道:“没错,十几日前,确实曾有一支敌军,从瓜步镇上岸,试图攻打六合城,不过纠缠了几日,对方没得到什么好处,便自己撤走了。” “对方当时来了多少兵马?”耿君用好奇道。 李鉴不假思索道:“这个我也没太注意,想来一两万总是有的。” “这么说来,是也先那边小题大做了?”江黎放下缰绳,双手叉腰,气呼呼道:“该死的鞑子,果真不可信,害大伙白折腾一趟!” 耿君用不疑有他,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我等马上返回真州,把此事告诉给花元帅吧,扬州那边才打了一仗,张士诚还没退走呢。” 先前花云击败了张士诚部下张德、孙君寿统领的数万兵马后,很长一段时间,张士诚都没敢再贸然派兵前来与大伙对阵,数万郭家军这才得以从容后撤,离开扬州。 “耿将军,你和黎妹从扬州一路赶来,风餐露宿,好不容易来到六合,怎好让你们这么快便回去。” 听到耿君用说要走,李鉴忙故作热情道:“不如在城里歇息几日,我让人准备酒肉,好好款待款待你们。” “鉴哥说得对,耿将军,大伙这几天都很辛苦。”江黎因为之前答应过士卒们,要为大伙接风洗尘,此时亦开口道:“弟兄们,待会儿跟我进城吧。” “哈哈哈,太好了,今晚总算可以吃顿好的了。” “这几日可把我累死了,脚底板都走出了不知多少水泡。” 这几日昼夜行军,两万郭家军士兵疲惫不堪,此刻听了江黎的话,众人无不兴高采烈。 耿君用见状,也不好再说别的,只得点头道:“好吧,那咱们就歇两日再走。” … 当日傍晚,众人陆续进入六合城,李鉴果然让人杀猪宰羊,摆下酒宴款待大伙。 酒宴上,郭家军众士卒毫无戒备,纷纷脱了盔甲,扔下兵器,敞开肚皮大吃大喝起来,一直吃到入夜天黑、灯火荧煌。 “各位弟兄,都给我少喝几杯,别惹出什么笑话来。” 酒宴上,见自己的士兵一个个酒气熏熏,连路都走不稳,身为总兵的耿君用,不由得眉头紧皱,沉声道。 本来按照郭洺定下的军令,郭家军将士无故不得饮酒,只是考虑到众人行军辛苦,耿君用这才决定破例一次。 但破例归破例,喝得烂醉如泥也不行。 “耿将军,弟兄们难得喝两杯,何必如此拘束,来,我敬你一杯。” 营帐下,李鉴从座位上起身,斟了一杯酒,递到耿君用手边,笑着道:“我看耿将军仪表堂堂,谈吐不凡,在郭家军中只做个总兵,还是太屈才了,应该如那花云一般,做个元帅才是嘛。” “李将军过誉了,在下功劳低微,如何敢同花元帅相比。”耿君用接过酒杯,客套几句,忽然发现不对,奇怪道:“对了,江姑娘呢?还有江老前辈,似乎入城以来就没有看到过他。” “义父他旧伤复发,卧床不起,黎妹一回来就去看对方了。”李鉴语气淡淡道。 其实此刻的江黎,已经和江源一起被他设法控制了起来。 “哦,原来如此,嘶……等等,这酒?” 耿君用左手捂着脑门,忽觉脚跟发软,头脑一阵天旋地转。 “是不是觉得味道有些不对?” 见对方如此,李鉴眯着眼,得意道:“当然了,我在酒里下了蒙汗药,不光是你,今晚所有人的酒里,我都下了药。” “什么?你!” 耿君用闻言,瞪大了眼睛,正想质问对方为何如此,话未说完,人已晕厥过去。 不止是耿君用,酒宴上,所有吃了酒的士兵,此时皆感觉两眼一黑,接着纷纷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少数没吃酒的人,察觉到不对,拔腿想要逃跑。然而李鉴早就在周边设下了重兵,所有企图逃跑者,立刻便被斩杀。 “检点一下晕过去的士兵,是之前黎妹带出去的,就留对方一命,其他的全部给我绑起来,明日拉到城外活埋!” “遵命!!” 第89章 中秋礼物 八月十五,中秋月圆。 今日的金陵城大元帅府,处处欢声笑语,热闹无比。亭台楼阁、回廊漆柱,无不被下人们挂满了贴金红纱栀子灯。 尽管郭洺从未主动对外雇佣奴仆,但他手下的文武臣子,以及金陵城的士绅富贾们,还是时不时又给他送一些下人过来,美其名曰“装点门面”—— 毕竟他堂堂一个江浙行省都元帅,身边连几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实在不像样子。 郭洺起初并不想接受,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的元帅府里里外外有上百间屋舍,就自己和俞扉烟,还有几十个亲兵居住,确实也太冷清了些,于是便默许了底下人的安排。 哪成想这帮家伙为讨他欢心,送来的奴仆越来越多,起初只是送些厨子、账房、车夫、轿夫、家丁,后来丫鬟、书童、歌姬,甚至侍妾都给他送来了。 其他的郭洺都接受了,唯有侍妾,考虑到俞扉烟的感受,郭洺全都让人送了回去。倒不是说他这个人不好色,只不过以他如今的地位,一般的胭脂俗粉还真看不上。 见郭洺如此洁身自好,俞扉烟心中暗暗欢喜,每天都对他殷勤服侍,走到哪里跟到哪里,恨不得贴在他身上。 郭洺见状,心道时机成熟,是该找个机会和对方捅破窗户纸了。 恰好今日是中秋,难得有空。 “大帅,你约人家到这里来做什么,是来赏月吗?” “算是吧,不过还有点其他事。” “嗯,什么事?” 大元帅府后院,一片波光粼粼的人造湖。湖中原本栽种着不少荷花,可惜入秋后大多枯萎,只留下许多残叶。 此刻,郭洺拉着俞扉烟,来到湖岸边一条石凳上坐下。听小姑娘问自己话,郭洺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笑着问道: “小烟,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我觉得,大帅人很好,非常好。” 俞扉烟隐隐能猜到,郭洺为何会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埋下头想了想,语带羞涩道:“大帅武能统领千军万马,文能吟诗作赋,相貌堂堂,性情又好,像你这样的男子,世上肯定没有第二个了。” “啧……我有你说得这么厉害?” “当然,在人家心里,大帅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 郭洺听得出来,俞扉烟这番话绝对出于真心,不过他还是有些汗颜。心道自己平日里是不是表现得太优秀了,都快把小姑娘忽悠瘸了。 顿了顿,郭洺故意叹了口气道:“唉……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好,我若真有你说的那么好,也不至于当初被人拒绝,到如今还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身边连半个红颜知己也没有了。” 俞扉烟以前听人说起过郭洺追求江黎未果的事,此刻见郭洺神色黯然,她心中不由得动了情,鼓起勇气道: “大帅,在人家心里,你永远是天上的明月,只有那些有眼无珠的人,才看不见你的光辉。” 闻听此言,郭洺心中很是感动,忍不住轻轻握住对方的纤纤玉手。 俞扉烟红着脸,下意识地想缩手,只是抬起头,见郭洺一脸深情地望着自己,她便没有再动作,反而睁大眼睛和郭洺对视起来。 郭洺脸皮够厚,一直盯着小姑娘,反复打量,不,应该说是欣赏。欣赏对方弧线优美、吹弹可破的洁白脸蛋,欣赏对方睫毛浓密、宛如琉璃的桃花美目,欣赏对方玲珑娇俏的琼鼻,樱桃般红润的嘴唇。 “大帅,你,你……看够了没有。” 俞扉烟的定力终究不如郭洺,过了不知多久,终于还是败下阵来,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开口问道。 “看不够。” 事已至此,无需多言,郭洺嘴角扬起一抹微笑,拉了拉俞扉烟的手,顺理成章地将她揽入怀中,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俞扉烟脸上的嫣红渐渐消褪,伸手勾住郭洺的脖子,咬唇道:“大帅,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人家不是男孩子的?” “我一开始就知道啊。” “什么,你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你,难道……” “没错,我早就看上你了。”郭洺笑了笑,直言不讳道。 “原来是这样。” 俞扉烟听到这里,心中既感到惊讶,又有些欣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于是紧紧抱住郭洺,将脸贴进他的胸口。 二人拥抱了好一会儿,恋恋不舍地松开彼此。 郭洺从袖中拿出一只做工精致的盒子,放到俞扉烟手中,笑着道:“这是我送给你的定情信物,打开看看。” 俞扉烟接过盒子,心中猜测着郭洺会送自己什么,是簪子?镯子?还是耳坠?对方既然知道自己不是男子,应该会送一些女孩子的首饰给自己吧。 只是当她打开盒子,看到的却是一把造型奇怪的管状物。造型和火绳枪很像,但是没有火绳,长度也不够。 “大帅,这是什么?是你打造的吗?”小姑娘知道郭洺会制造许许多多奇怪的东西,开口询问道。 郭洺点头道:“没错,这就是我最近这段时间的成果,这个叫做‘燧发枪’,你手里的这把属于手枪。别看它长得不起眼,这东西可比什么弩箭、弓箭好用多了,取人性命易如反掌,我现在把它送给你防身。” 郭洺今日之所以要让人把王府上下,装扮得喜气洋洋,一来是为了庆祝中秋佳节,二来是找机会同俞扉烟挑明关系,这第三便是因为近来他一直在研究的燧发枪,终于研制成功了。 如今郭洺位于玄武湖畔的火器作坊,已经可以生产质量合格的燧发枪了,步枪、手枪,都可以制造,只是受限于燧石的产量,目前还无法大批量地生产。当然,这个问题可以慢慢解决,不急于一时。 “郭郎,谢谢你,只是你送我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好好收藏起来。”俞扉烟将郭洺的礼物收进衣袖中,笑着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向我父亲提亲?” “最近恐怕不行,让我想想……” 郭洺托着腮犹豫了片刻,正待给俞扉烟一个准确的日期。转过头,突然发现身后出现许多灯笼。 原来是冯国胜,带着一群亲兵,正在火急火燎地向这边赶来。 “上位,大事不好!六合,六合那边出大事了!” 第90章 代掌军政 “国胜,别急,慢慢说,六合怎么了?” 郭洺此时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携俞扉烟一起走到冯国胜身畔,见对方满脸慌张,奇怪道。 冯国胜咽了口唾沫,斟酌着语气道:“上位,和州的汤元帅,还有真州也先派人来报,驻守六合城的江源、李鉴等人,突然举兵反叛,勾结张士诚水师攻占了瓜步镇、滁州等地,还……” 由于李鉴举兵造反时,打的是江源的旗号,因此现在的众人并不知道,江老头其实是被逼迫的。 郭洺呆了呆,追问道:“还有什么?快说!” “对方还,还扣押了耿君用将军,坑杀了咱们一万多名弟兄。” “什么!!” 郭洺听了此言,先前所有的愉悦瞬间一扫而空,定定站在原地,刹那间只感觉脚步虚浮、头晕目眩,心口处更是一阵剧痛。 “郭郎……” 见郭洺如此,俞扉烟恐怕他跌倒,忙伸手搀住他的胳膊,接下来却不知道怎么办了,忙向一旁的冯国胜求助。 冯国胜亦担心郭洺气坏了身体,忙哽咽着开口道:“上位,您…您不要动怒,此事李先生和其他几位大人,已经在想办法了,大伙都在前堂等您。” “带我……带我去见他们。” 郭洺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打起精神,随后在二人的陪同下,颤颤巍巍向前堂走去。 前堂,李善长以及其他一众文武官员,已在两侧的座位上等待多时。 “上位,六合那边的事,冯将军已经告诉您了吧?”见郭洺到了,李善长拱手行了一礼,开口问道。 “嗯,我都知道了。”此刻郭洺的脸上,全然不见之前在后院的苍白之色,语气听起来也和平常无二,“诸公在这里商议许久,可拿出什么法子来了么?” 在下属面前,他不能表现出虚弱的一面。 李善长闻言,本待开口,忽又停住了,转头用眼神向身后一个年轻男子示意。 那男子感激地看了李善长一眼,忙从座位上起身走到堂前,跪下身,对着郭洺行了一礼,语气恭敬道: “启禀大帅,卑职有一策,欲进呈大帅。” “哦,是什么计策,你且说来听听。” 郭洺抬头打量了一眼,发现堂下之人二十六七岁年纪,生得身材高大,气度不凡,心中对他的身份产生了好奇。 “如今叛军和张贼的水师占据了六合、滁州,接下来必然会全力进攻西边的和州,解除后方的威胁,若是和州也攻下来,对方便会调过头来,与扬州城外的张贼主力一起,从东西两个方向合围真州。” 那年轻男子说到这里,发现郭洺微微颔首,眼神期许地望着自己,心中顿时腾起一股自信,接着道: “在下认为,我等如今的上上之策,就是想办法出兵增援和州,只要和州不陷落,六合的贼军便会投鼠忌器,不敢全力进攻真州。如此真州西线的压力减轻,那东线的张贼兵马,自然也是不敢攻打真州的,毕竟扬州城里还有一股数量不少的元军呢。” “不错,不错,说得很有道理。”郭洺听罢,心中对此人十分欣赏,忙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如今在本帅这里所司何职?” 对方闻言,拱手再度行了一礼,恭敬地回道:“回大帅的话,在下名叫胡惟庸,与上位您同乡,乃濠州定远人,如今在元帅府担任奏参。” “嘶……你就是胡惟庸?” 郭洺听到这里,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将对方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口中啧啧称奇。 想不到中国历史上的最后一位宰相,居然在自己手下任职,而且这么久了,自己居然一点也没察觉。 胡惟庸愣了愣,有些不解道:“大帅以前莫非听过在下的名字?” “这个倒也没有,只是本帅与你面善,仿佛一见如故。” 郭洺摇了摇头,笑着道:“嗯,你方才那些建议说得很好,如此年轻便才华横溢,只做个小小的奏参,实在是屈才了,这样吧,从即日起,本帅升你为集庆路总管,你看如何?”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胡惟庸闻言,一时间竟呆立原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李善长见状,忙提醒道:“惟庸,还不谢过上位!” “多谢,多谢上位!”胡惟庸如梦初醒,忙跪下身道谢,也不管郭洺叫大帅了,而是改口叫上位。 通常来说,只有与郭洺关系非常亲近的臣下,才有资格叫他上位,其他一律只能叫大帅。 不过此时的郭洺,听了胡惟庸的称呼,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异样,反而朝对方点了点头,笑着道:“胡惟庸,今后你要好好干,不要辜负本帅今日的提拔。” “上位放心,在下一定鞠躬尽瘁,肝脑涂地,以报上位大恩!”胡惟庸闻言,赶忙继续磕头道。 … 八月底,桂花开落,天气越来越清凉。 “什么,上位,您要统兵北上?这,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啊。” 眼看江北局势越来越恶化,留守和州的汤和不断派人送来求援信,金陵这边,郭洺几经犹豫后,最终决定亲自动身北上,一举荡平反叛势力,击退张士诚的进攻。 但是此举很快便遭到了李善长、胡惟庸等人的反对,众臣反对的理由也简单,因为他是三军之主,是大伙的主心骨,绝对不能有任何危险。 “是啊,上位,古人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身份尊贵,怎么能以身犯险呢?” “没错,依我等看,上位还是派一位将军北上平叛更合适些。” 议事大堂,众臣纷纷开口劝说。 然而郭洺既已下定了决心,又岂会被众人的三言两语改变主意,摇头道: “各位不必多言,本帅决心已定。即日起,金陵这边,由李善长、胡惟庸,替本帅代掌内外一切军政,凡是南边徐达、胡大海、常遇春三位元帅发来的请求,一律照准。” “上位……”李善长闻言,只觉郭洺交给自己的权柄实在太重,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一旁的胡惟庸却是大喜,忙扯了扯李善长的衣袖,接着主动跪下道:“多谢上位信任,惟庸一定不负上位所托!替您把内外军政处理得稳稳当当!” 郭洺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敢放权自然有敢放权的道理,李善长向来对自己忠心耿耿,从不敢有什么僭越的地方。 至于胡惟庸,对方一个刚被他提拔的新人,不管在文官还是武将中都毫无根基,郭洺也不担心对方会闹什么幺蛾子出来。 第91章 再战六合 九月,秋草凋落,木叶枯黄。 经过连日来的东拼西凑,郭洺把自己的亲兵营三千人算上,最终也只勉强凑出了三万不到的兵马,但他还是毅然决定出兵。 此次北上,虽说兵力不足,但郭洺携带了足够多的火器,帐下三千亲兵,几乎人手一把火绳枪,甚至连新研发的燧发枪都装备了三百多支。火炮的数量也不少,加上以前的存货,差不多已经有三百门了。 一切的一切,主要还是得益于几个月前,他斥巨资扩大火器作坊规模,招募了数千名工匠、学徒的缘故。 这也是郭洺这次决定北上亲征的底气——都有如此强大的火力了,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 “郭郎,你上次送我的那支火枪,好厉害呀,要是人家小时候有这种东西,根本就不用被父兄逼着学什么武艺。” 清晨,阳光明媚。长江水面上,波涛滚滚,沙鸥飞翔。 郭洺又坐上了之前缴获的那张豪华战船,此刻有资格与他同坐的,除了楼下的冯国胜以及三千亲兵外,便只有楼上的俞扉烟一人了。 自从之前和郭洺确定关系后,俞扉烟便不再穿男装。此刻的她,头上挽着垂挂髻,上身穿一件白绫袄衣,下着鹅黄锦绣裙,脸上淡施粉黛,整个人既明艳又灵动。 上次郭洺送她的燧发枪,俞扉烟如今已经学会如何使用了。发现自己只要动动手指,扣下扳机,轻轻松松就能打死一头野兽,小姑娘心中感到惊讶的同时,对自己心上人的能力,越发钦佩得五体投地,就差没把郭洺当成神仙了。 郭洺倚在栏杆畔,望着俞扉烟白皙如瓷的鹅蛋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柔声道:“小烟,等这次得胜归来,我便向你父亲提亲,你觉得好么?” “嗯呢……” 听了郭洺这番话,俞扉烟心中又羞又喜,先是将脸埋得低低的,随后仰起头点了点,两颊漾起浅浅的梨涡,越发娇俏可爱。 郭洺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抱紧,忽然想起了江黎,心中不由得暗暗恼怒—— 奶奶的,自己和那个小娘皮认识那么久,什么便宜没占到也就罢了,这次居然还被他们坑得这么惨,真是岂有此理。 还是小烟姑娘好啊,小鸟依人,对自己百依百顺。 … “上位,天可怜见,您总算来了!” 数日后,郭洺带着麾下三万多将士,顺利渡过长江,下了船,来到了北岸的和州城。 留守和州的第四军副元帅汤和,得知援军到来,喜不自胜,赶忙率领一干属下,出城十里迎接。 “咦,这位是?” 看到陪伴在郭洺身畔的俞扉烟,汤和不禁好奇道。 “这位是我未来的夫人,你们未来的主母。”郭洺笑了笑,指着一脸娇羞的俞扉烟,向众人介绍罢,接着摇头道:“好了,咱们还是说正事要紧,边进城边说吧。和州这边战事如何,张贼的兵马这几天还在进攻吗?” 汤和点头道:“回上位,前几日贼军的确攻势凌厉,不过这几日对方已经退回六合休整,并无进一步的动作,据说是粮草不足的缘故。” 话说滁州、六合等地,灾荒连年,不久前还被朱元璋的兵马洗掠过,本就十分缺乏粮草。 先前花云、江黎离开驻地,前往扬州征战之前,又将城内的大部分粮草都带了出去。种种缘故,导致后来张士诚的兵马,虽轻而易举地拿下了滁州与六合,却无法从中获得足够的物资补给。 张士诚的水军规模庞大,数量上将近有十万人,却只带了不到两万石的粮草,吃半个月已经是极限。 为了获得足够的补给,对方一行人,这段时间来日夜不停地对和州城发动进攻,企图从和州获得补给,然而每次都被汤和组织士兵击退。 如今非但和州城打不下来,张部水师的粮草反而快吃尽了,无奈下,这伙人只得暂时放弃进攻,退回六合城,等待后方粮草到来。 “很好,张部水师连战连败,如今士气必定低沉,该咱们一转攻势了!” 听罢汤和的禀报,郭洺骑在马上,胸中豪气万丈,望着身后的三万大军道: “弟兄们,大伙今天先休整一夜,明日清晨咱们兵分两路,一路偏师北上收复滁州,另一路主力直取六合城,剿灭叛军,给被害的弟兄报仇雪恨!” “报仇!报仇!!” 感受到自家主帅的气场,在场的数万将士,无不高声回应 … 翌日寅时,天色微明。 郭洺头戴凤翅盔,身穿朱漆山文甲,胯下骑着大青马,带领麾下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地杀到了六合城外—— 五万大军中,有三万是郭洺从南方带来的,剩下两万则是汤和从和州派遣的。郭洺决定毕全功于一役,因此和州城里的驻军,几乎全都被他抽调一空。 “什么?郭天叙渡江北上,亲率大军倾巢而出,欲同本将军决战?哼哼,来得正好!这次我要他们有来无回!” 六合城,张士诚胞弟张士德,部将潘元绍、潘元明等人,已率军驻城多日。 张士德秉性狂傲,上回他向张士诚请命时,曾夸下海口要横扫郭家军,结果先前数度进攻和州却屡攻不克、折兵损将,不可谓不狼狈。 然而对方并不承认是自己指挥失当,反而认为那是自己长于野战,短于攻城的缘故。 如今听说郭洺来到和州,准备统领全城兵马同自己决战,张士德为了面子,自然不肯露怯,当即将所有部将全部召集起来,对众人道: “三军听令!城门洞开,大军分作数股,轮流出城与贼军鏖战,我倒要看看,我这里有十万甲士,姓郭的拿什么与我斗!” “遵命!!” 城内张士德组织兵马的同时,城外的郭洺,也在向麾下将领下达作战任务。 “国胜,吴弛,届时两军交战,你俩带领亲兵营打头阵,给其他弟兄做表率,只许胜!不许败!” “上位放心,亲兵营绝不给您丢脸!” 第92章 排队枪毙 赤日当空,秋风肃杀。 六合城外,在郭洺的指挥下,郭家军五万兵马,分前、后、左、右四军,已布好了阵型。 前军一万人,乃精锐中的精锐,由三千五百名重甲骑兵,三千五百名刀盾兵,以及三千名使用火器的亲兵营士兵组成; 左、右两军各一万人,精锐程度一般,虽然也有骑兵,但数量非常有限,总体还是以长枪兵和刀盾兵为主; 至于后军的两万人,几乎全是步兵,战斗力最弱,郭洺只让他们作为预备力量留在后方待命,一旦打起仗来前方哪里需要人手,这帮人可以立刻补上去。 “这帮贼军,布阵的速度好快。” 六合城的城门缓缓打开,张士德亲率五万兵马来到城外,与对面的郭家军展开对峙。 张士德停住马观望了一阵,心中有些诧异,随后怒气冲冲道:“这郭天叙,左、中、右,三个军阵,全都以骑兵居首,步兵压后,如此布阵,分明是有必胜的把握,一来就打算全力进攻,岂有此理……此獠竟如此猖狂,丝毫没把本帅放在眼中!” 一旁的李鉴闻言,伸手指了指远处,开口道:“大帅不必生气,你可看到前方那面大旗,旗面上绣着一个大大的‘郭’字,末将认得此物,那正是贼首郭天叙亲兵营的旗帜。” “你的意思是说,郭天叙本人很可能就藏在其中?” 张士德闻言,心中顿时欣喜若狂,“太好了,简直天助我也!这次若是能击败此獠,将其活捉,长江南岸岂不是指日可定?” “这……”李鉴虽说已经叛变,但再怎么说他也是见识过郭家军军威的,忙低声劝说道:“大帅,这伙贼军非同小可,自从出了滁州以来,先后击败过朵儿只、董抟霄、纳哈出、蛮子海牙等人,正面迎敌,几乎从未有过败绩,我等不可轻敌啊。” “哼,一派胡言,那是姓郭的还没遇见本帅,不过是打败几个鞑子罢了,有什么可吹嘘的。” 张士德闻言,满脸不忿道:“当初我与大哥张士诚,可是在高邮城抗住了百万元军进攻的,难道还不如郭天叙么?” “诚王兵强马壮,自然不怵那郭贼的兵马,只是……” 李鉴叹了口气道:“听说那郭贼亲兵营的手中,有一种利器,名为火枪,威力十分惊人,据说可以打穿三重铁甲,还有一种火炮,威力更是可怕。” “什么火枪,该不是突火枪吧?哈哈哈,那玩意儿打马都费劲,还想洞穿三层铁甲。” 张士德自然不相信,轻笑两声,反问道:“我问你,你说的那玩意儿,你自己可曾亲眼得见过么?” 李鉴愣了愣,低下头道:“这倒没有。” 关于郭家军火枪的威力,其实李鉴也只是从别人的口中听说过,本身并未亲眼得见。 “那不就结了,不过是道听途说的东西,以讹传讹罢了,本帅岂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 张士德翻了个白眼,转头对身后的士卒道:“传我军令,骑兵冲锋!弟兄们,扬起你们手中的马刀,给本帅奋勇冲杀!谁能率先冲破敌阵,本帅回去奏明家兄,赏他十个美妾!” 自从上次高邮之战,脱脱被元顺帝罢黜后,大量元军转头投降了张士诚。由于元军本身就由大量骑兵构成,因此如今张士德带到六合的十万兵马中,有将近一万都是骑兵。 “诚王万岁!诚王万岁!” 听了张士德的许诺,张部的大小将领们,忙各自带领属下,高声呼喝起来。 下一刻,一万多名骑兵,分前后数部,以雁形阵为队形,横向展开,左右两翼向后梯次排列,迅速向着对面的郭家军杀将而去。 “炮手听令——预备,点火!!” 郭家军这头,亲兵营参将冯国胜,手持一支望远镜,向着远方眺望了一阵,转头对身后的炮兵吼道。 如今的郭家军,参将以上的将领几乎人人都配发了望远镜,冯国胜自然也不例外。 收到冯国胜的命令,三百多郭家军亲兵营炮手不敢稍有耽搁,立刻拉动手中的拉绳。 “轰隆隆——” “轰隆—隆隆隆——” 下一刻,只听震耳欲聋的炮声,刹那间响彻大地和云霄。 三百多门调整好角度、并排排列的弗朗机火炮,炮弹齐发,犹如一座座吐舌的火龙,无情地收割着远方迎面而来的鲜活生命。 “头儿,这是怎么回事?” “这,这是晴天霹雳,贼军会妖法!快跑!” 对面的张家军哪里见识过如此犀利的火力覆盖,不但人没见过,就是胯下的战马也没见过。 听到耳畔传来的爆炸声,一万多名骑兵原本井然有序的队形顷刻间便被打散,所有人、畜,乱作一团,开始自相践踏,还没等冲到对面军阵,就损失了千余人。 “弟兄们,不要怕,给我通通压上去!只要压到贼军阵前,短兵相接,他们绝不是我等对手!” 事到如今,张士德才终于意识到,先前李鉴那番话并非危言耸听,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想整军后退更不可能,对方也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对众人大喝道。 听了张士德的话,不少骑兵渐渐从慌张中冷静过来,稍作犹豫后,继续望着远方的郭家军发起冲锋。 “火枪手听令,预备——” 郭家军这边,见张部骑兵马上就要进入火绳枪的射程范围,冯国胜忙打了个手势,招呼亲兵营的火枪手们,持枪准备开火。 此刻他身后的三千火枪手,枪口内膛均已填充好火药,一个个按照平日里训练的内容,以三行交叉的队形,排列成数个方阵,静静等待命令。 “放!!” 随着冯国胜一声令下,三千火枪手,整齐划一地扣动扳机。 “噼里—啪啪啪——” “噼里啪—啪啪啪啪啪——” 只听一道道如同炒豆般刺耳的脆响,伴随着阵阵带有刺鼻气味的黑色硝烟,在郭家军前排军阵间,接连不断地响起。 仿佛在演奏某种美妙的音乐。 第93章 围城打援 “第一排退后,第二排上,第三排做好准备!” 郭洺平日训练亲兵营,采用的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三段式”射击法,第一行火枪手射击完毕,便退至第三行身后装填弹药,由第二行接着上前射击,然后又到第三行,再到第一行,如今他麾下的三千多名火枪手,几乎可以做到连续开火而不间断。 再说对面的张部骑兵,这帮人好不容易才骑马冲到近前,心中还来不及高兴,却发现前排的同伴,突然像被镰刀收割的麦子一般,连人带马,成片成片地倒下。 每个倒下的人,包括他们的坐骑,身上都布满了流血的窟窿,哪怕许多人披了两层以上的铁甲,仍旧逃不过死亡的命运。 所有人都被吓呆了。 “鬼,有鬼!!” “快跑吧,过去也是送死!” 从未领教过火器之威的张部骑兵,士气受到了严重打击。在意识到连身上的铁甲也无法保护自己后,众人大惊失色,纷纷扭过头开始逃离战场。 “不可能,世上哪有这种事!” 发现自己的部下死伤惨重,张士德一时间也愣在了原地,说实话,他并不相信对面的郭家军会什么妖法,要说对方真有妖法的话,大家同为反元义军,怎么自己这边就没人会? 可眼前发生的事,又实实在在地冲击着他的眼球。 “督战队!谁敢跑,立刻给我斩杀!” 回过神,发现全军秩序即将崩溃,所有人都在往回跑,张士德心中又慌又怒,赶忙命令督战队执行军法。 可惜到了这个时候,就连督战队也跟着混乱的人群一起逃跑,根本没人理会他的命令。 “大帅,事已至此,兵败在所难免,咱们还是快逃吧。” “不行,我乃诚王之胞弟,如何能逃?男子汉大丈夫,死则死矣!” 几个亲兵见势不妙,忙拥着张士德向后撤离。张士德其实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口中却还在一个劲儿地拒绝。 不过矫情了一阵,最终对方还是和众人一起,朝着六合城城门方向逃走了。 “三军听令,给本帅冲杀!活捉张士德!!” 郭家军这头,发现张部兵马溃败,郭洺立刻命令前军、左军,以及右军的三万士兵,发起全面进攻。 “杀啊!!” 郭家军的将士们,何曾打过这样的顺风仗,眼看敌军还没和自己交上手,就不战自溃,心中万分惊喜的同时,士气也跟着攀升到了顶点,无不大声呐喊着,手执刀枪向前冲锋。 此时的张部兵马已成惊弓之鸟,只顾逃跑,全然没有胆量回头,因为一旦有跑得慢,落在后方的倒霉鬼,很快就会被杀红了眼的郭家军砍杀。 前方逃窜的士兵,看到后方同伴被杀,心中惧意更甚,有马的用鞭子疯狂抽马,没马的则拼命狂奔,只恨父母没给自己多生两条腿出来。 一行逃兵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跑到了六合城西城的城门之下,然而让他们绝望的是,眼前的几扇城门居然都是紧闭的。 “怎么回事?城门怎么关起来了?” “开门,快开门!潘元绍,潘元明,你两个狗娘养的!我乃诚王胞弟张士德!” 发现城门关闭,张士德大惊失色,之前他领兵五万出城迎战,命部将潘元绍、潘元明留守城池。没想到这两个饭桶见势不妙,竟命人将城门从里面封死,分明是不管他的死活了。 “尔等听着,你们已经无路可退了,赶快放下兵器投降!我家大帅有命,念在你们都是反元义军的份上,降者免死!” 半个时辰后,郭洺亲率大军杀到城外,发现张士德一行人在城门前进退维谷,他也不想再动干戈,于是派人进行劝降。 张士德拒不投降,打算做困兽之斗,可惜在郭家军大炮和火绳枪的洗礼下,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 最终,出城的五万多张部兵马,除死伤六千多人外,其余全部在混乱中投降。张士诚胞弟张士德,大将徐志坚、张天琪等人,还有先前背叛郭洺的李鉴,一一被俘。 留守六合城的潘元明、潘元绍二人,听说张士德被俘,担心将来会被张士诚问罪,心中十分惶恐,没过多久便派出使者,准备带领城内五万兵马向郭洺投降。 郭洺虽然接见了二人的使者,但并未接受二人的投降,反而让手下将士给两人输送粮草,让他们继续留在城内,做出据城坚守的样子。 … “让我们进去,我要问问,上位这是要做什么啊?” “是啊,天下哪有这种道理,别人投降,不接受也就罢了,居然还给对方送粮草。” “不行,上位有令,他午休的时候,不准任何人进去!” 郭洺不接受六合守军投降的事,很快引发了郭家军众将的疑惑,这日午后,一行人不顾冯国胜的阻拦,纷纷跑到郭洺帐下询问。 “干什么,干什么,想造反吗?” 郭洺闲来无事,本打算在营帐内,和自己未来的夫人俞扉烟亲热,被众将这么一搅和,顿时兴致全无,当即掀开帐门,气呼呼地质问众人。 “啊……” 帐门洞开,发现众将都在帐外,俞扉烟惊叫一声,赶忙合上衣衫,像只小猫般怯生生地缩进被子里。 “咳咳……上位不要误会,我等只是不明白,您为何……我等,我等知罪。” 见自己坏了郭洺的好事,众将皆吓得面色煞白,忙各自后退几步,低下头咳嗽几声,掩饰心中的不安。 郭洺自然猜得出众人想问自己什么,整理了一会儿情绪,叹了口气道:“好了,好了,这事不怪你们,也怪本帅之前临时起意,没对你们说清楚。你们是想问,我为何不接受城里潘元绍、潘元明的归顺吧?” “没错,没错,正是为了这个。”领头的华云龙、费聚两人,边点头边道:“我等愚钝,实在猜不出上位心思。” 郭洺闻言,抬头将面前众人看了一眼,发现汤和并不在其中,暗道对方应该是理解自己意图的,心下稍慰,接着翻了个白眼,训斥众人道: “你们这帮大老粗,就不能学学人家徐达、汤和,没事多看点兵法?如此简单的围城打援,你们居然看不出来?” “只要六合城里的张部兵马,一天没有正式向我投降,远在扬州的张士诚得知消息,就必然会想方设法,派兵过来援救。如今张士诚在扬州还有十几万人马,对方肯定不会全都派到六合来,只能是分兵来救。” “到时候,对方来一支兵马,咱们就吃掉一支!你们明白了么?” 一番话说完,郭洺抬眼望去,只见众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杵在原地,呆若木鸡。 第94章 惩罚叛徒 接下来事态的进展,果然一如郭洺的预料。 远在扬州城的张士诚,得知弟弟张士德于六合城外兵败,心中又惊又怒,听说六合城内还有潘元绍、潘元明的五万本兵马正在坚守,对方立刻抽调了一万人精锐,乘船从长江逆流而上,打算前往六合解围。 谁知这一万精锐刚从瓜步镇上岸,还没等走到六合,便在半道上被郭家军伏击,全军覆没。 张士诚不信邪,很快又派遣了一万五千兵马,结果还是有去无回。 张士诚能从元末一干豪杰中脱颖而出,当然不是什么愚不可及之人,很快意识到郭洺是在玩“围城打援”,于是没有再继续派兵。 见对方不再派遣援兵,郭洺也没办法,只得接受了六合城内潘元绍、潘元明二人的归顺,随即亲自率军入城。 入城之后,郭洺先是找来上次被叛军坑杀那一万多名将士的遗骨,让人重新收殓,接着又将被囚禁多日的耿君用放了出来。 可惜耿君用在被监禁期间受到了非人的折磨,放出来不久便重伤不治而亡了。 对于耿君用之死,郭洺心中十分沉痛,在军中办了三日葬礼,将对方风光大葬。得知对方还有个儿子耿炳文,正在汤和帐下做参将,立刻将耿炳文升为总兵,让其子承父业。 按照原来那个时空的历史,其实耿君用应该是在至正十六年,镇守镇江时被张士诚派兵偷袭才身亡的。 可如今才至正十五年九月,对方便猝然身死,还是死在江北的六合城,并非在镇江。 历史的轨迹,已然和郭洺的认知不一样了。 … 办完耿君用的丧事,下一步便轮到对叛徒的处置。 “郭某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们,以至于你们要背叛我……” 六合城内,一座装潢华丽的厅堂下。 郭洺身穿盘领袍,端坐正中央交椅,左右侍奉着一众郭家军将领,堂下则跪着以李鉴为首的一众叛将。 “大帅饶命,大帅饶命啊,我等皆是被李鉴逼迫,迫不得已才背叛您的,这一切都是李鉴的错,与我们无关啊。” 听到郭洺的质问,叛将们忙将罪责全都推到李鉴头上,纷纷哀声求饶。 “你们这些废物、窝囊废,以为这样姓郭的就能饶你们一命?别做梦了,你们当初和我一起杀人的时候,可没有过半点犹豫。” 李鉴心知郭洺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自己,因此并没有任何求饶的举动,反而用一种轻蔑的眼光望着郭洺。不过他实在想不到,自己的手下们为了求生,会如此对待自己,当即破口大骂起来。 “没错,我不会放过你们任何人,你们全都得死,而且不会死得太容易。” 堂上的郭洺缓缓起身,望着堂下的叛将们,声音冰冷道:“从李鉴开始,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会被处以五马分尸之刑!” “不光是你们,你们的家属,还有追随你们反叛的那八千士兵和他们的家属,我也一个都不会放过,全部活埋!” 一番话说罢,全场鸦雀无声。周边的郭家军将领们,无不用一种崇敬的眼神望着郭洺。 此时江源和江黎也在现场,之前通过审讯,郭洺得知二人并没有参与叛乱,于是允许二人站在一边旁听审讯。 “郭大帅,我知道我义兄罪孽深重,您现在要处死他,小女子不敢求情,要处死其他叛乱将领,小女子也无话可说。” 听了郭洺的决定,江黎咬了咬嘴唇,忍不住出声求情道:“可是,剩下那八千多人,他们大都是当初随我父亲从徐州逃难来的,为人老实淳朴,只知道奉自己长官之命行事,他们的家属更是无辜的,请您看在小女子的份上,饶恕他们这次吧。” “看在你的份上,你当自己是谁?”郭洺冷哼一声,隐隐发笑:“江姑娘,我有些话想问你。” “当初你们被元军包围,内无粮草,外无援兵,是谁屡次三番击败元军,给你们解围,救你们于水火的?” 江黎闻言,脸上的表情凝滞片刻,低下头道:“是大帅你。” “后来元军被击败,不但没有将你们吞并,还让你们保持建制,独立为一镇,每月给你们提供粮草军饷的,又是谁?” “还是大帅你……” “呵呵,原来你也知道是我?” 郭洺说到这里,眯着眼反问道:“我且问你,从始至终,我姓郭的有没有做出一件对不起你们的事?” “没,没有。” 江黎听到这里,心中又羞又愧,眼眶忽然便红了起来,一面眼泪扑簌地摇头,一面将脸埋得更低了。 “那你现在还有什么要说的?”郭洺见状,心中带着一种报复的快感,质问对方道。 江黎张了张口,半晌说不出话,只站在原地以袖掩面,低声抽泣。 一旁的江源叹了口气,一面将自家女儿揽入怀中,一面向郭洺赔罪道:“郭大帅,一直以来,确实是我们对不起你,如果可以的话,老朽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那八千弟兄和他们家眷的命……” “少给我放屁!我要你这老不死的命有什么用?”郭洺瞪了江老头一眼,沉下脸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次反叛,你们父女虽未参与,却也负有失职之罪,责罚肯定是免不了的。” “从今日起,六合城留守总兵,由耿君用之子耿炳文出任。至于你们两位……免去一切职位,降为辅兵,今后就留在六合给本帅的大军养马吧。” 听到郭洺如此安排,江家父女,一时皆愣住了。 尤其是江黎,她心里一直以为郭洺还喜欢着自己,因此先前才鼓起勇气,开口替其他人求情。如今听到郭洺居然要打发自己去养马,她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烟儿。” 郭洺注意到了江黎的表情,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当即转过头,望着背后的屏风,轻轻拍了拍手。 不一会儿,便见头挽垂鬟髻、满插珠翠,身穿白绫袄裙的俞扉烟,缓缓从堂后走出,脸上带着浅浅笑意,旁若无人地依偎在郭洺身边。 “她是?” “她是我未来的妻子。” “是吗……恭喜大帅。” 事到如今,江黎终于意识到,原来郭洺已经不需要自己了,当即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眼泪仿佛断线的珍珠一般,不要钱地从眼角溢下。 第95章 施耐庵 处理完叛徒,郭洺统领麾下兵马在六合城休整了几日,随即马不停蹄继续东进,绕过瓜步镇,来到真州同花云等人会合。 由于之前的六合兵变,花云这边东有扬州张士诚,西有六合叛军,数万弟兄不得已困守真州,仿佛缩头乌龟一般,憋屈不已。 如今听闻郭洺亲自带着兵马北上,没几天工夫便收拾掉了叛军,花云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越发对郭洺越发敬佩。得知郭洺到来,赶忙亲自带人出城迎接。 “上位,老花给您丢人了,非但没能给扬州解围,还被人包了饺子……” 花云翻身下马,将郭洺从上到下好好望了一遍,看到自家上位还是和从前一样仪表堂堂,花云忽然鼻头一酸,语带哽咽道。 说起来,两人自打上次分别后,已经有小半年没见过面了。 “好了好了,你和我还来这一套?这次你做得很好,没有鲁莽行事,以你当时的情况,固守待援是最好的选择。” 郭洺心中亦有些感慨,拍马走到花云身畔,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注意力忽然被不远处一个中年男子吸引了。 那男子头戴瓦楞帽,身穿质孙服,从装扮上看显然不是汉人。 见郭洺看向自己,对方忙一只手放在前胸,鞠了个躬,恭敬道:“在下也先帖木儿,拜见大帅。” “你就是也先?”郭洺饶有兴趣第望着对方,点头称赞道:“这次你报信及时,也算有功,他日本帅若能顺利拿下扬州路,还是由你来担任扬州路总管。” “多谢,多谢大帅。”也先闻言,心中大喜,赶忙出声道谢。 现在的也先帖木儿,在元朝那边虽说名义上也是扬州路总管,但实际上他目前所能管辖的范围其实十分有限。 但是郭洺金口一开,那就不一样了,将来郭家军若是真能成了气候,也先便有机会管理整个扬州路。 “上位,您让一个鞑子出任如此高的职务,会不会有些不太合适……” 听到郭洺做出如此许诺,旁边的汤和、冯国用等人忙小声劝谏道。 郭洺摇了摇头,直言道:“如今天下还有不少地方掌握在蒙古人手中,我这么做,也不过是千金买马骨,给其他地方的元朝官吏,做个样子罢了。” “再说,区区一个扬州路算什么,本帅只是让也先做个总管,又不是把扬州当封地封给他,大家不必多虑。” 听郭洺这么说,众将领一时找不出理由反驳,于是不再多言。 … 进入真州与花云合兵后,郭洺的队伍立刻膨胀到了十万人,这还没有算上原张士诚部将潘元绍和潘元明带来的那五万多降兵。 这主要是因为郭洺对潘元绍和潘元明并不信任,所以只让两人各带一万兵马与自己随行,其他降兵则暂时被安置在和州、滁州一带的附属州县,维持地方秩序。 在真州歇息了两日,郭洺接着向东进发,打算同张士诚决一死战。 “啧,此情此景,本帅真想吟诗一首啊。” 初晨,秋高气爽,天气明媚。 一身戎装郭洺,照例骑着马匹大青马,身畔跟着同行的俞扉烟,以及其他一众将领。 转过头,望着自己身后甲胄俨然、旌旗蔽空的数万大军,郭洺心中不由得生出许多感慨。 后世的自己,不管再如何踏踏实实、兢兢业业地工作,百年之后也不过只是一盒无人认领的骨灰。如今上苍给了自己一个机会,让自己在另外一个时空的历史上留下如此浓墨重彩的一笔,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这份恩赐。 说到青史留名,郭洺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自己现在一直顶着郭天叙的名字行事,那岂不是意味着,将来载入史册的也是这个名字,啧……这可不成,看来等时机合适的时候,自己得把名字改了才行。 “郭郎,你不是要吟诗吗?” 俞扉烟一直等着郭洺吟诗,见郭洺半晌没开口,小声提醒道。 “哦,是啊。”郭洺回过神来,回忆了一下后世听过的有名诗人的作品,愣是没想到什么合适的句子,只得笑着摇了摇头:“算了,今天诗兴不高,等下次吧。” 其实郭洺方才本打算吟一遍,后世那位伟人的作品——《沁园春·雪》,不过仔细想了想,还是算了吧,伟人的作品不是自己可以窃取的,对方胸中那份豪气自己如何比得上。 再者时间和地点也对不上。一来如今还没到寒冬,看不见“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景象,二来这六合、扬州一带,属于华东地区,实在不能算是北国。 “好,那等下次郭郎诗兴来了再吟,人家回去帮你把诗抄下来,将来供后世子孙,万代传颂。” 听郭洺如此说,俞扉烟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后眼神脉脉地望着他。小姑娘并不知道郭洺以前吟给自己听的,都是剽窃来的作品,心里一直以为对方文武双全。 “行,我答应你。” 郭洺伸手摸了摸俞扉烟的脸,突然有点汗颜,虽说穿越者窃诗的行为很正常,但看到俞扉烟用满脸崇拜地望着自己,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看来脸皮还不够厚啊。 … 几日后,十万大军在郭洺的率领下,离开六合地界,来到了扬子县附近,离扬州城已是近在咫尺。 发现扬子县县城内,驻扎有数千名张士诚的兵马,郭洺立刻发兵将这帮人驱逐,正待继续进军,却没想到扬州城那边,张士诚居然主动派人前来,打算同自己议和。 原本议和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不过,在听到对方派来的使者的名字后,郭洺却大吃了一惊。 “国胜,你刚刚说,张士诚的使者叫什么,再说一遍?” “叫施彦端,别号耐庵,上位,莫非你认识这个人吗?” “嘶……认识倒是认识,只不过我认识他,他应该不认识我。” 郭洺心中啧啧称奇,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有机会,和《水浒传》的作者见面。 第96章 驱虎吞狼 “在下施彦端,今奉诚王之命,出使贵部,拜见郭大帅。” “施先生免礼,来人,看座。” 扬子县县衙正堂,郭洺率领一众部下,在此接见张士诚的使者施耐庵。 这位《水浒传》的作者,大约六旬年纪,一身儒冠儒服,须发微白,看起来就像那种很有学问的老学究。 郭洺有心想招揽对方,又感觉现在不是时候,只得先搁下多余的想法,先谈正事道:“不知张九四这次派施先生前来,可是打算率部众归顺本大帅么?” 施耐庵本是元朝进士,后来被张士诚礼聘为幕僚,心中一直把张士诚当做主公看待,此刻听到郭洺直呼对方原名,施耐庵的脸色霎时一沉,气得嘴唇发抖,拂袖道: “诚王派老夫到这里,是来同郭大帅商讨议和之事的,大帅若无诚意商讨,那么老夫这就告退。” “放肆!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样同我家公子说话!” “老东西,当心我宰了你!” 见施耐庵对郭洺竟敢如此无礼,周边一众郭家军将领闻言,纷纷起身拔出刀剑,厉声喝问。 施耐庵见状,脸上竟毫无惧色,冷眼望着众人,冷笑道:“要杀便杀,老夫既然敢做使者,难道还怕死么?” 郭洺愣了一愣,没想到这施老头还有几分傲骨,看在《水浒传》的份上,他也不想难为对方,一面示意众将坐下,一面语气淡淡道: “施先生,本帅时间宝贵,没有闲心和你耽搁,那张九四有什么话让你转达,一并说来吧。” 施耐庵哼了一声,斜眼道:“诚王的意思,是打算和郭大帅退兵言和、两不相犯,不过此事要先等诚王把扬州城打下来再说。还有,诚王胞弟张公士德,还有那两个姓潘的叛将,请郭大帅尽快送还给我们。” “什么?张士诚真是这样说的?” 郭洺听到这里,差点没怀疑自己听错了,原本他心里也打算和张士诚议和,因为现在他的事业重心主要在南方,暂时不想和对方争夺江北。 但议和也是有条件的,郭洺不可能平白无故就放张士诚一马,只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心里准备的一堆条件还没来得及提出,施耐庵居然先说出这样的话来。 让自己坐视张士诚打下扬州,还要放了张士德,还要把两个叛将送回去,开什么玩笑,那自己这连日来打的胜仗,岂不是白打了? 一念至此,郭洺立刻起身,拂袖道: “回去告诉张九四,他说的这些我一条也不会同意,让他和他手底下的喽啰们,洗干净脖子等着,明日我会在扬州城下,与他决一死战!” “好!说得好!上位威武!!” 见自家大帅如此硬气,周边一众将领纷纷喝彩。 连日来的大胜,让众人士气高涨,都想继续建功立业,顺便也在打完胜仗后,替自己分一份战利品。 … “回禀诚王,在下实在惭愧,未能说服那郭天叙同意议和。” “先生起来吧,这不是你的错。啧,看来姓郭的,这回是真打算和我死磕到底了。” 扬州城外,张部大营,施耐庵返回军营,向张士诚复命。 听到郭洺不同意讲和,张士诚摇了摇头,心中隐隐有些后悔,大丈夫能屈能伸,如今这种关键时刻,自己的态度的确不应该表现得太强势才对。 其实仗打到这个份上,张士诚这边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士卒疲敝,无心战斗不说,就连后方粮草的粮草供应,也一天比一天困难起来。 可是就这么退兵,张士诚又实在不甘心,什么好处也没捞到就走,那自己这次费尽周折,带着几十万人马从高邮来扬州一趟,是干什么来了? 他心中正愁闷不已,忽见手下大将卞元亨,从帐外走进来,抱了抱拳,满脸喜色道:“王爷,大喜,大喜啊!” “大喜?什么大喜?”张士诚闻言,有些奇怪。眼下自己内忧外患不断,哪里会有什么喜事。 卞元亨笑着道:“探子来报,这几日扬州城内发生饥荒,鞑子将领张明鉴、董抟霄,达识帖睦迩等人,为了抢夺剩下的粮草,发生火并,正打得不可开交!” “唉。这算什么喜事。”张士诚叹了口气道:“此事若是早几日发生,本王还有机会腾出手,一口气把扬州城拿下,可如今郭贼的兵马,就在咱们附近……” “王爷,先听末将把话说完。”卞元亨继续道:“那董抟霄和达识帖睦迩,打不过张明鉴,已带着麾下兵马从城里逃了出来,打算归顺我等。” “哦,竟有此事?”张士诚听到这里,赶忙追问道:“他们带来多少兵马出来?” 对方笑着道:“末将略略清点过,大约五万人是有的。” “五万,不少了,加上本王本部这十余万兵马,也就是十五万兵马。” 张士诚抚了抚唇髭,喃喃自语了一阵,连日来阴霾遍布的心情,一下子豁然开朗,冷哼道:“我倒要看看,那姓郭的有什么本事,敢和本王硬碰硬!” 对方在说这话的时候,显然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先前自己的弟弟张士德,带着十万水师在六合城,短短几天工夫便被打败,如今自己手上区区十五万人,又能坚持几天呢? … “这张士诚,看来是真想跟我碰一碰了。” 董抟霄和达识帖睦迩投降张士诚的事,很快也传到了扬子县郭洺的耳中。 郭洺对此倒并没有太在意,他知道自己最后肯定能获胜,只不过,对面毕竟有十五万人马,确实不是一个小数目,直接硬拼的话,也不知自己麾下这十万弟兄,要付出多少伤亡。 出于这层考虑,郭洺决定缓一缓,暂时先不向张士诚发动进攻,接着亲自提笔写下一封信,命人北上,送给盘踞在安丰路寿春、濠州一带的朱元璋,命对方即刻挥师东进,沿着淮安路盱眙、天长等地,从背后进攻张士诚在江北的地盘。 此所谓驱虎吞狼之策也。 “啧,老朱啊,老朱。本帅对你算够意思了,你若是识相的话,这回最好别让我失望。” 第97章 迫不得已 郭洺认定,朱元璋肯定会按自己的话去做,所以才给对方写信,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因为对方没有别的选择。 话说自从上次在滁州发动兵变后,朱元璋带着绍荣、赵继祖等一万余人,来到濠州,又吞并了原属于汤和、郭英、郭兴的一万多兵马。 以此为根基,接下来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朱元璋多次击败了元将孛罗帖木儿,顺利吞并了寿春、下蔡、安丰、霍邱,占领了整个安丰路,接着继续举兵西进,攻占了固始、光州等地。 然而在这之后,朱元璋突然发现,自己扩张的范围竟然到底了。因为再往北就是韩宋政权的地盘,往西是天完帝国的地盘,往南则是郭家军。 这三家里面,前两家都是老牌红巾军,地盘大、兵将多,根深蒂固,是朱元璋惹不起的存在。剩下一个后起之秀郭洺,他不但惹不起,名义上还得尊郭洺为主,自然也不敢轻易图谋。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往东边发展。 而朱元璋的东边不是别人,正是张士诚。本来因为顾忌张士诚的强大实力,朱元璋一直没敢打对方的主意,不过如今却不一样了。 从郭洺信中得知,张士诚已把大军悉数调往扬州,后方兵力十分空虚,朱元璋知道,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 “邵将军,赵将军,本帅命你二人各领两万五千兵,从五河出发,一路进攻东边的盱眙,伺机图谋高邮,另一路进攻虹县、桃园。其他人也别闲着,给我想办法把后续的粮草筹措起来,不可叫此次出征的弟兄饿肚子。” 寿春县城,原县令府邸。 事出紧急,朱元璋赶忙将麾下谋士和将领召集起来,宣布向东进兵之事。 如今的朱元璋,经过一年来的扩军,手中已有了将近八万兵马,这次一口气便出兵五万,命麾下将领邵荣和赵继祖统率,足以看出他对此事的重视。 “大帅,您真打算向东进兵,得罪张士诚?” 听罢朱元璋的决定,堂下,一个儒冠道服的老者缓缓从谋士中走了出来,摇头道:“大帅天资卓越,应该不难看出来,那郭天叙让大帅东进,是为了分担自己的压力,这分明是驱虎吞狼之计啊。” 老者姓朱名升,本是徽州休宁县人,朱元璋费了许多周章,才派人将对方征聘到帐下,担任自己的谋士。 其实历史上,“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策略,正是朱升提出来的。 “先生说的这些,我当然知道。”朱元璋叹了口气,对朱升道:“可是本帅还有其他办法么?目今张士诚主力在南,正是我等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此时不出手,一旦张士诚和郭天叙议和,回师江北,那我就什么机会也没有了。” 朱升闻言,皱眉道:“大帅何以断定那郭天叙会与张士诚议和,难道对方不会先消灭张士诚,然后再调转兵力消灭我们?古人云唇亡齿寒,正是此理啊。” “不,不会……我料定,郭天叙不会这么做。” 朱元璋望着朱升,一瞬间,他只觉得朱升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足智多谋。自己能想到的,对方居然想不到。 顿了顿,朱元璋开口向朱升,同时也是向其他将领解释道: “这一年以来,本帅其实一直都在派人探查郭天叙主力的动向,据本帅所知,如今郭天叙麾下至少有二十万大军,正在江南一带进攻元朝所属的各路州府,所以短期之内,江南才是这伙人的重心所在。” “至于本帅和张士诚,如果我们两家都没了,那郭天叙就要面临和北面的刘福通,西面的徐寿辉直接接壤的局面,将来江北一旦有警,对方连个纵深的余地都没有。” “江南物产丰饶、人口众多,得之必能成就一番霸业,换做是我,这个时候肯定会把竭尽所能,先把南方稳定了再说。” 话说到这里,朱元璋心中突然感慨不已。当初在濠州,如果不是那姓郭的代替自己到定远招兵买马,今天在南边成就大业的,岂会是别人。 “大帅慧眼如炬,老朽佩服。” 听了朱元璋的分析,朱升心中不由得暗暗惭愧,自己身为一个谋士,看问题居然还不如主公看得深远,忙拱手行了一礼。 … 十月,天气转寒,飞雪仿佛银花一般,倏忽间便簌簌地下满了大地。 扬子县,县衙后院。 俞扉烟穿着厚厚的鹤氅,一只手撑伞遮挡风雪,另一只手提着雕花食盒,蹑手蹑脚来到郭洺书房,缓缓推开门。 “郭郎,这是人家给你做的晚膳,里面有西湖牛肉羹、烩鲈鱼,你尝尝看。” 见郭洺聚精会神地阅览公文,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到来,小姑娘心中并未生气,反而为对方认真的样子感到着迷,一面轻声说着,一面小心翼翼地将手中食盒放到桌案上。 以前的俞扉烟并不会做饭,这些菜肴是她为了郭洺,之前在金陵的时候,特地在后厨学会的。 说实话,俞扉烟心中其实隐隐有些自卑,总感觉自己要不是因为父兄和巢湖水师这层背景,根本配不上郭洺。 自己一不会调琴弄曲,二不会吟诗作对,琴棋书画全都不甚精通,虽说会点武艺,可以保护对方吧,可对方手下还有那么多亲兵呢。想来想去,好像自己唯一的优点,就是生得漂亮些。 “啊嚏……烟儿,是你啊,来得真是时候,我的肚子刚好也饿了。” 房门外吹进一阵寒风,郭洺身子一紧,捂着嘴打了个喷嚏,抬眼望去,发现是俞扉烟来了,忙起身笑着道。 见他打喷嚏,俞扉烟忙关切道:“郭郎,你受了风寒吗,人家马上让人给你熬药。” “不用,不用,我身体好着呢……啊嚏。” 郭洺闻言,正待摇头拒绝,不想鼻头一痒,居然却又打了个喷嚏,接着鼻涕也开始流出来了。 看来这回自己的确是感冒了。 第98章 再度议和 “王爷,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什么大事,是咱们派出去的兵马又吃败仗了吧?” 天越来越冷,雪越下越深。 扬州城外,张部军营。一身貂裘的张士诚,缩着四肢躺在中军大营的摇椅上小憩。见幕僚施耐庵满脸焦急闯进营帐,对方翻过身,缓缓打了个哈欠,心中毫无波澜。 这几日来,见郭洺十万大军盘踞在扬子县一动不动,张士诚便让新归降自己的董抟霄和达识帖睦迩率五万兵马,主动向对方发起进攻。 本来按张士诚的意思,这只是试探性的进攻,因为他还没有做好和郭洺最终决战的准备。哪成想董抟霄和达识帖睦迩二人吃了败仗不说,麾下数万兵马竟直接被打散,双双做了郭家军的阶下囚。 对于这个结果,张士诚虽吃惊不小,但他仍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和郭洺的差距,于是又让心腹大将卞元亨亲率八万兵马,再度前往扬子县挑战。 结果卞元亨不但同样吃了败仗,本人还被一种名叫“火绳枪”的东西击中肋骨,要不是麾下亲兵拼死将他救出,对方多半要死在战场上。 两度兵败,让张士诚对战局心灰意冷,已没有勇气再同郭洺继续打下去了,此时他心中主要为难的是,自己应该以怎样的姿态退兵,才能既让郭洺放自己一马,又显得体面,不至于在天下人面前折了颜面。 然而他做梦也不会想到,郭洺会在这个时候联络朱元璋,给他来一招釜底抽薪之计。 “王爷,高邮府探马来报,安丰路的朱元璋,大举五万兵马,由其部将邵荣、赵继祖统领,一路向北,攻打虹县、桃园,另一路向南,已攻夺了盱眙,眼下正在打天长,下一步就到高邮了。” “什么,这,这……” 施耐庵带来的这个消息,无异于一道晴天霹雳,重重地砸在张士诚头顶。对方听罢,缓缓从摇椅上站了起来,确定自己没听错后,顿时头重脚轻,又猛地瘫了下去。 “王爷,您没事吧。”施耐庵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查看,“王爷,您要保重身体,军中十几万将士,何去何从,可还都指望着您做主呢。” 眼看张士诚瘫倒,周边亲兵也吓得不轻,立刻将对方身子扶正,又是替他捶背顺气,又是传唤随行军医。 “事到如今,除了退兵之外,恐怕…恐怕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在亲兵们的伺候下,张士诚缓了半晌,总算恢复了许多精神,声音苦涩道: “施先生,还得劳烦您,再替本王出使一趟敌营。这次先生说话一定要客气些,那郭天叙再有什么要求,您不妨都答应下来,只当权宜之计便是。” 见张士诚说得如此郑重,施耐庵赶忙点头道:“王爷放心,老朽知道该怎么做。” … 扬子县,县衙后院。 连吃了几天中药,郭洺的感冒其实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但让他无语的是,自己前脚刚病刚好,后脚俞扉烟却又病了,大约是自己把感冒传给了对方。 “烟儿,你感觉怎么样?乖,先把药喝了。” “郭郎,人家没事,啊嚏……” 听到俞扉烟打喷嚏,郭洺忙将她抱在怀中,端起一碗汤药,亲手送到对方嘴边。 “郭郎,人家怕苦……”俞扉烟摇了摇头,满脸不情愿。 郭洺闻言,以为对方矫情,却又不忍心责怪,只得叹了口气道:“烟儿,你将就点吧,这里不是在金陵,没地方给你找蜂蜜和糖霜。” 哪知俞扉烟方忽然脸色一红,声如蚊蝇道:“郭郎,你亲口喂人家,这样就不苦了。” “啊,这……” 没想到小姑娘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真看不出,原来在对方乖乖女的外表下,还有这样的一面。 郭洺会心一笑,按俞扉烟的要求,先往自己嘴里含了一口汤药,接着放下碗,双手捧住对方光洁如玉的鹅蛋脸,正待进行下一步动作,房门外突然传来冯国胜的声音。 “上位,先前那个施耐庵,又来找您和谈了。” “咕噜……” 郭洺听到声音,吃了一惊,居然不小心把汤药咽了下去,顿觉又苦又烫,气得破口大骂:“这老东西,真不会挑时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 俞扉烟虽然很享受和郭洺待在一起,但她是个通事理的女子,见郭洺如此,忙笑着道:“郭郎,你快去忙正事吧,药人家自己会喝。” 郭洺点了点头,一面起身离开,一面回头道:“烟儿,你且在这里等我,待会儿我回来接着喂你。” “嗯嗯。”俞扉烟面带羞涩地点了点头。 带着满腔的不快,郭洺和冯国胜一起来到衙门前堂,果然看到施耐庵在堂下等候自己。 对方这次不再是空手而来,身边跟着许多随从,随从脚下摆满了大箱小箱,也不知是些什么礼品。 郭洺看这阵势,心中已然有了底,看来张士诚这次是真的慌了。于是嘴角掠过一丝浅笑,边落座边开口道: “施老先生,不知你老这次到我这里,又是所为何事啊?该不会是奉了张士诚的命令,专门给本帅送礼物来的吧?” 施耐庵叹了口气道:“郭大帅何必明知故问,老朽这次来,还是为了议和。” “哦,议和啊。”郭洺脸色一变,眯着眼睛道:“这次张九四又有什么条件啊?是要本帅把他弟弟送还呢,还是要我等他把扬州城打下来再议和?” 施耐庵闻言,不由得羞愧难当,低下头道:“大帅若能放了士德公,那自然更好。若不答应也无妨,我家王爷愿意以千两黄金为酬,向大帅赎取王弟士德公。” “啧,我看起来像是缺那区区千两黄金的人么?” 郭洺轻笑道:“赎人的事另说,还是先说说议和吧,你们诚王不会真的以为,他想和我议和就能和我议和吧?” “这,当然不是。”施耐庵咽了口唾沫道:“大帅这边有什么要求,不妨先说出来。老朽临来前,我家王爷交代过,只要不是太过为难的事,他都可以答应。” 第99章 城下之盟 “哈哈哈,这张九四,也算是识抬举了。” 郭洺听罢,心情大悦,笑着道:“施先生,你听好,本帅的要求也并不高。首先,回去告诉张士诚,让他即日起,率部下撤离扬州……” 施耐庵闻言,忙点头道:“这个自然,郭大帅放心,老朽一定替您转达。” “不要着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郭洺低下头,伸手揉了揉下眼睑,昂起头接着道:“其次,我要他在离开扬州之前,给本帅准备好三千两黄金,二十万两白银,外加良马八千匹,粮草三十万石,作为对我郭家军的赔偿。” “这……是不是太多了点,能否酌情减少一些?” “不,少一分一厘都不行。” 施耐庵听罢,心中十分为难,沉声道:“此事事关重大,恐怕不是老朽能够做主的,还容在下回去同诚王商议。” “哼,等你回去商议,本帅哪有那么多时间?”郭洺说到这里,冷哼一声,没好气道:“老先生只管说同意或者不同意,你若不同意,本帅就视为谈判破裂,接下来咱们两家就只能战场上分个高低了。” “你!”施耐庵闻言,心中大怒,可形势比人强,想到临来前自家主公的嘱托,对方也只得叹了口气道:“好吧,此事老朽可以先答应下来,但回去诚王若是不同意,老朽也没有办法。” “他若不同意,我便打到他同意为止。”郭洺翻了个白眼,接着道:“本帅还有第三个条件。” “怎么还有条件?”施耐庵微微吃惊:“郭大帅,难道如此多的赔偿,你还觉得不够?” “当然不够,这才哪儿到哪儿,输了就得认,挨打要立正。” 郭洺双手抱在胸前,理所当然道:“告诉张士诚,不管用什么办法,让他从今往后,每半年一次,必须向本大帅进贡五万两白银、十万石粮草。此外,还得把长江北岸的泰兴、通州、海门等地,通通割让出来。” “这绝不可能!”见郭洺开出的条件如此苛刻,施耐庵握紧拳头,气愤道:“诚王若是答应这样苛刻的条件,今后还有什么威严号令麾下部卒?” “那是他自己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郭洺冷笑道:“老先生最好考虑清楚再做决定,你只有一次机会,今天你若不同意,踏出我的营门,明日我便立刻发兵进攻,叫你们全都回不了高邮!” 施耐庵听了此话,暗自思索了半晌,一时间只觉冷汗直流。 他能被张士诚聘为幕僚,自然不是什么目光短浅之辈,心中很清楚自己这边目前的处境,基本上只有退兵一条路可走。可要是答应了对方的这些要求,自己回去岂不成了罪人么? 想到这里,施耐庵久久不知该作何回应。 … “什么,你说那姓郭的,要本王给他赔偿三千两黄金,二十万两白银,良马八千匹,粮草三十万石?还要割让江北那三座城池?” “王爷,此事全都是老朽亲口答应的,还请王爷下旨处死老朽,以谢三军。” 几经犹豫后,施耐庵最终答应了郭洺的条件。当对方把这个消息带回给张士诚时,张士诚起初非常愤怒,死死地瞪着他,恨不得双眼冒出火来。 然而片刻之后,张士诚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又转怒为喜,笑着向施耐庵道:“先生,你这次促成和谈,明明立了大功,何罪之有?那姓郭的肯跟我要钱要粮,说明他确实想跟我谈,本王就怕他不肯跟我要东西呢。” “可是,这……”施耐庵闻言,不由得愣住了,小声道:“对方不但要咱们每半年给他进贡一次,还要咱们给他割让城池,王爷难道不觉得屈辱么?” “呵,屈辱,当然屈辱,可那又有什么办法?” 张士诚深深吸了口气,摇头道:“本王当年做盐贩的时候,为了讨生活,带着兄弟们上下打点,受尽了鞑子官吏的层层盘剥,受过的屈辱,比这要多得多,如今不也都忍过来了?” “所谓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先生学富五车,应该知道越王勾践的故事。呵呵,什么半年一进贡,等本王将来恢复了实力,这些承诺全都是狗屁。” 施耐庵听罢,再一次愣住了。 … 数日后,郭洺和张士诚正式达成了和约。 在张士诚派人陆续将赔偿的粮草和物资,送到了扬子县郭家军军营后,郭洺也没有再为难对方,允许对方率领余下的兵马撤离扬州。 对此,不少郭家军将领表示不理解,纷纷提出应该趁此良机消灭张士诚。郭洺自然不同意,随后耐着性子给众人解释了一遍缘由。 “各位,你们如今也是手握上万兵马的将帅了,没事多看看书,多读点兵法,我要是现在就把张士诚灭了,那北边的朱元璋岂不是要一家独大了,你们可曾想过这个问题?” “上位,那咱们为什么不一口气把他们两家全灭了,这样岂不是更好?” “一派胡言,我哪有那么多兵马?如今本帅的主力大军,全都集中在江南,你让我放着江南大片大片无主之地不要,去和刘福通、邹普胜他们争夺河南江北,然后再和元朝死磕,这不是自取灭亡吗?” 军营内,听罢郭洺的解释,众将一个个皆鸦雀无声。 郭洺知道大伙心里在想什么,没好气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们是怕跟着本帅白跑一趟,最后什么好处也没捞到是吧?” “上位说得哪里话,我等对您忠心耿耿,岂会有如此想法。”众将之中,华云龙、费聚等人闻言,忙矢口否认。 郭洺撇嘴道:“过几日张士诚送来赔款,本帅拿出七成来分给你们,这回满意了吧?” “嘿嘿嘿……多谢,多谢上位。”众人大喜,赶忙跪下谢恩。 见这帮将领如此见钱眼开,郭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正想开口训斥他们。 这时,却见冯国胜突然从军营外闯了进来,声音焦急道:“上位,末将有事禀报。” “别急,慢慢说,怎么了?” “张士诚撤军后,咱们的人奉您的命令,去招降扬州城里的鞑子镇南王孛罗不花,守将张明鉴,结果……” 第100章 进驻扬州 “怎么样了,快说,怎么连你也婆婆妈妈起来了?” “上位,咱们的人回来禀报,扬州城里正在闹饥荒,那元将张明鉴的兵马,把所有能吃的粮草吃光后,开始在城内抢劫百姓,到后来百姓也没粮了,对方便公开屠杀良民,刮骨剔肉,以大锅烹食,先吃小儿,其次是妇女,老人也不放过。” “竟然有这样的事?等等,张明鉴,扬州,嘶……” 郭洺听到这里,心中有些吃惊,口中喃喃自语了一阵,突然想起历史上好像还真有这回事,忙追问道:“那眼下扬州如何了,张明鉴的人还在城内么?” “还在。”冯国胜点了点头,倒吸一口凉气道:“现在整个扬州城,简直成了人间地狱,据说有超过八成的百姓横遭枉死,就连元朝的镇南王孛罗不花都因为害怕被吃,想办法从城里逃了出来,上位,您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这帮畜生东西,本帅岂能饶恕他们!” 郭洺毕竟是从现代社会来的,心中对这种同类相食的事深恶痛绝,眉头紧皱道:“传我军令,大军立刻开拔,给我攻入扬州城,把那姓张的食人魔抓起来,不可放他跑了!” 周边众将闻言,纷纷拍着胸脯表忠心道:“上位放心,我等一定把那厮捉到跟前,任您处置!” 城破后禁止屠戮,禁止奸淫掳掠,一直以来都是郭家军最重要的军纪之一,久而久之,郭家军的将领受此影响,皆将屠城视作万恶不赦之举,更何况是屠城加吃人。 对于张明鉴如此灭绝人性的行为,大伙无不恨之入骨。 … 郭家军行动很快,当日午后,十余万兵马便兵分多路,顺利杀进了扬州城。 话说城里的张明鉴等人,并不知道这几日城外发生的事,在此之前,这帮人还一直在向张士诚请降。 张士诚本来也准备招降张明鉴,不过后来对方因为和郭洺达成了和约,需要在指定的时间撤离,因此还来不及接收张明鉴所部,便火急火燎地率军撤离了扬州。 种种缘故,导致一开始见了郭家军的张明鉴,还以为他们是张士诚派来收编自己的兵马,居然没做什么抵抗,便率领部卒投降了。 等后来张明鉴开始发现不对劲时,为时已晚,整座城池已被郭家军控制起来。 数个时辰后,张明鉴与他手下的一众将领,被冯国胜用麻绳五花大绑,押进军营,送到了郭洺的脚边。 “你就是那个吃人的张明鉴?” 郭洺低眼一扫,发现这张明鉴生得满脸横肉、凶戾异常,果然不像什么好人,还不待对方回话,便吩咐一旁的吴弛道: “这些人全部拖下去,重刑伺候,先别急着打死,准备一口大锅,明日把他们拉到菜市口,当着全城剩余百姓的面,一一烹杀!” “郭大帅饶命,饶命啊,末将愿意带领手下的几万兵马归顺大帅,还请大帅放末将一条生路。” 听到郭洺要处死自己,张明鉴吓得屁滚尿流,他虽然敢杀人,敢吃人肉,但不代表不怕死,赶忙跪在地上,拼命向郭洺求饶。 “大帅饶命,我等吃人肉固然有罪,却也都是逼不得已啊。” “是啊,是啊,这都是张明鉴逼迫我等,谁若是敢不从,他便要先吃了谁,还望大帅明察哇!” 张明鉴的话说罢,对方身边的一众手下,也纷纷跟着跪下哀求道。 到了此刻,众人已经意识到郭洺为何要处死自己,一面开口替自己辩解,一面把责任全都推给张明鉴。 其中有个叫马世熊的,突然想起一事,忙从下跪的人群中跳将起来,大声道:“大帅,大帅,屠害城内居民之事,在下并未参与,在下非但没有杀人,还收养了许多家破人亡、无家可归的少女,她们如今就在城内,可以为在下作证!” “哦,果然如此?” 郭洺听了马世熊的话,只感觉对方话中似有深意,忙咳嗽几声,对一旁的冯国胜和吴弛道:“你俩谁愿与此人走一趟,把他说的那些人证带过来。” 冯国胜和吴弛都是聪明人,哪里猜不出郭洺此时的念头,心下皆暗暗好笑。 吴弛本打算替郭洺跑腿,不过考虑到冯国胜的资历比自己高,于是没有开口。 冯国胜捂着嘴浅笑两声,对郭洺道:“嘿嘿……上位莫急,莫急,末将这就替您走一趟,保证不让外人看出什么端倪。” “臭小子,真不会来事。” 郭洺见状,知道冯国胜在调侃自己,瞪了对方一眼,转头对吴弛道:“吴弛,还是由你替本帅走一趟吧。” 吴弛求之不得,忙抱手道:“末将遵命!” 半个时辰后,张明鉴被拖下去收监,而那马世熊所说的一众“养女”,则很快被吴弛的人领到了郭洺的面前。 郭洺抬眼望去,只见这些女子的年纪,大约都在十五到十七岁间,个个生得雪肤花貌、玉立亭亭,身上皆穿着锦绣制成的襦裙,想来原先不是官宦名门出身,也是城内大户人家的女儿。 驻足观望片刻,郭洺心中很是满意,笑着向眼前众少女道:“你们不必害怕,我乃江浙行省都元帅郭天叙,先前杀害你们亲人的恶贼张明鉴,我已命人收押,明日便会当众处以极刑。” “不过本帅这里有一个叫马世熊的,对方说先前张明鉴屠城之事,他非但没有参与,反而救下了你们,不知此事是真是假呢?” 见郭洺相貌英俊、说话温和,众少女顿觉如沐春风,本待张口回应,只是怯怯地抬起头,发现不远处的马世熊,正用一种威胁的眼神打量着自己,顿时又吓得全都不敢说话了。 “好了,你们先退下吧。” 郭洺看到这里,心中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摇了摇头,本待吩咐众少女退下。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有个清澈悦耳的声音,柔柔道:“启禀大帅,小女子有话要说。” 第101章 歌舞团 “姑娘有什么话,请说……” 郭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一名十六岁的妙龄少女,头上挽着垂挂髻,身上穿着天青色袄衣和蓝缎马面裙。 看清楚对方的容貌后,郭洺不由得短暂地失神了片刻——美,实在太美了。 算起来,郭洺穿越到这个世界也有两年多了,这两年来,他自觉遇到的女子中,称得上美人的也就只有的江黎和俞扉烟二人。 江黎眉眼英气、身材傲人,性子很是刚烈,有一种寻常少女少见的气质,对以前的郭洺很有吸引力; 俞扉烟则长相偏甜,脸上带有些许婴儿肥,属于那种男人少年时代理想中的初恋,既文静乖巧,又活泼可爱。 而眼前这名少女的气质,和江、俞二女迥然有异,简直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女一般。眼若秋水流波,眉如远山含黛,白玉雕琢、青烟造就,出尘绝世、笔墨难描。 古人所谓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只怕也无过于此。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家中尚有什么亲属么?若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说出来,本帅可以替你做主。” 恍然回过神,郭洺暗暗咽了口唾沫,面色如常地开口询问道。 见郭洺方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那少女脸上染起一丝红晕,款款向前几步,走到他身畔,敛神屈膝道: “民女姓孙名曦,籍隶陈州,因父母亡故,随家仆到扬州投奔堂兄,谁知扬州兵乱,堂兄被乱兵所杀,民女便和其他女子一道,被这马世熊掳入军营,幸得大帅天兵相救,否则奴家就要被对方玷污了。” “嘶……如此说来,这厮分明是趁乱抢掠良家女子,欲行不轨,却谎称什么收养。” 郭洺摆了摆手,示意眼前的美人起身,随后转头对吴弛道:“吴弛,把马世熊给我拖下去,重刑拷打,明日和张明鉴等人一同处死!” “遵…遵命。” 此时此刻,不单是郭洺,就连吴弛、冯国胜等人也被孙曦的容貌吸引,看得呆了。听到郭洺的声音,吴弛如梦初醒,赶忙招呼亲兵,将那绑成一团的马世熊押出了营帐。 孙曦见状,再度叠手向郭洺行礼,声音软糯道:“多谢大帅,为我堂兄报仇,民女感激涕零,无以为报,愿……” 郭洺静静地望着对方,本以为孙曦会说出“以身相许”的话来,谁知对方太过羞赧,只说到“无以为报”,便没了下文。 郭洺主动开口道:“孙姑娘,既然你父母俱故,堂兄也不在人世了,今后可有什么打算么?” 孙曦是个明慧的女子,哪里听不出郭洺话中之意,眼看郭洺年轻俊俏,又有权势,她自然愿意委身对方,想了想,于是跪下身,用一种惹人怜惜的语气道: “大帅,奴家和这里的其他女子,家中都无亲眷,如今更无地方可去,只望大帅慈悲为念,暂且收容。小女子今后定结草衔环,报答大帅恩德。” “大帅,您就可怜可怜我们,留下我们吧。” “大帅,人家以后一定会好好伺候您,给您端茶倒水、捶背揉肩,只要是您吩咐的事,人家都会照做。” 周边其他少女闻言,纷纷屈膝跪在地上,语带哭腔道。 “你们先起来,容我想想……” 听着耳畔娇滴滴的莺燕之声,郭洺心中不禁犹豫了起来。 原本他只打算留下孙曦一人,而且这件事还不打算告诉俞扉烟。如今若是同时收留这么多女子,将来俞扉烟若是知道了,只怕生气是在所难免的。 纵然眼前的孙曦貌若天仙,但在郭洺心中,还是俞扉烟对自己更重要。一来俞扉烟有巢湖水师的背景,郭洺还要利用这层关系,二来俞扉烟乖巧的性格也讨人喜欢。 郭洺转念一想,自己若是同时将眼前这些少女收留下来,俞扉烟反而未必会注意到孙曦,也就不会怀疑自己的动机了,于是开口对众女子道: “本帅念你们的身世可怜,暂且将你们收留下来。他日你们若有什么更好的去处,想要离开,可随时告诉本帅,本帅绝不会阻拦。” “多谢大帅,你们还不谢恩。” 孙曦闻言,忙拉着其他少女,再度跪下道谢。 郭洺摆了摆手,一面示意命冯国胜、吴弛两人,替这帮少女安排住宿,一面暗暗思忖,将来见了俞扉烟该作何解释。 “啧……本帅之所以收留这些少女,完全是看她们无依无靠,怕他们缺衣少食、流落街头,我可是一点私心也没有呀,烟儿性子那么好,应该能理解我。” 他在心里自欺欺人道。 … 当日薄暮,郭洺携俞扉烟以及数百亲兵一道,搬进了扬州城原属于元朝镇南王孛罗不花的府邸。 吃晚膳时,郭洺几经犹豫,本打算告诉俞扉烟白天收留孙曦等人的事,结果抬眼看去,却发现俞扉烟捂着胸口不停咳嗽,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心中不禁愧疚万分,话到口边怎么也说不出。 “咳咳……郭郎,你怎么这样看着人家?” 俞扉烟近来一直在生病,虽说吃了几服药,却一直也没能痊愈,此刻见郭洺表情异样地望着自己,不禁好奇道。 郭洺叹了口气,沉声道:“没什么,只是见你病得难受,我心里也不好受。” 俞扉烟闻言,感动得泪眼盈眶,忙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柔情蜜意道: “郭郎,你不用担心,这是人家的老毛病了,每年秋冬更替的时候,我都要得一场风寒的,若非如此,小时候家里人也不会让我习武。” “果真如此的话,我就释然了,我还以为这病是我传给你的呢。”郭洺抚摸着对方颈后乌青如瀑的秀发,笑着道。 “原来风寒也会人传人么?” 俞扉烟并不知道感冒会传染,扬起脑袋,思量片刻,最后道:“既然如此,郭郎,人家这病一时半会儿恐怕好不了,我还是先回金陵去养病吧,不然再传给你如何是好?” 第102章 小住扬州 “有道理,眼下扬州如此破败,也没有什么医术高明的大夫,你暂时回金陵养病,也许更合适些。” 郭洺闻言,点头道:“烟儿,明日我便安排冯国胜,护送你先回去,至于我,还得留在这边一段日子,等接管完江北那三座城池才能南归。” “嗯呢。”俞扉烟向来很听郭洺的话,自然不会反对,她忽然想起一事,忙道:“郭郎,如今张士诚已被打败,你记不记得上次你答应过人家,等战事结束就向我爹提亲?” “当然记得,如此重要的事,我岂会忘了。”郭洺捏了捏她的脸颊,微笑道:“正好这次国胜送你南下,届时我让他到金陵采购聘礼,找人纳吉、纳征、请期,等我回金陵后,便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婚事,娶你为妻。” 郭洺这番话并非敷衍,绝对出于真心。 他了解自己的性子,知道自己并非绝对专一之人,将来可能还会迎娶其他妃嫔。但不论如何,俞扉烟如此听话乖巧、百依百顺,绝对是正宫的不二人选。 “郭郎……” 俞扉烟听了这话,又羞又喜,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颜,再度将郭洺抱住。 … 腊月底,年关将至。北风愈发寒冷,大雪也越下越深。 扬州城原镇南王府。郭洺头戴貂皮暖帽,内着交领道袍,外穿一件毛色清亮的银狐裘,仰躺在后院书斋的摇椅上,一面手拢茶杯,晃晃悠悠地小口嘬茶,一面阅览李善长、胡惟庸等人从金陵送来的文书、军报。 “啧,不枉本帅对这三人如此器重,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话说在郭洺领军北上,与张士诚对阵的这几个月,南方徐达、胡大海、常遇春等人统领的三路征讨大军,一面攻城掠地,一面扩充兵马,已将郭家军的地盘扩大了数倍。 其中成果最大的当属常遇春一路,对方先后替郭洺打下了宁国路、池州路、徽州路、下辖十余座县城,如今正统率大军西入饶州路,兵峰直指德兴、乐平等地。 徐达和胡大海虽说打得略慢,但也分别拿下了浙西的平江路、嘉兴路、松江府,以及广德路和湖州路大片土地。 不过最近这段时间,徐达和胡大海在杭州碰上了杨完者统率的土司苗军,战事开始变得艰难起来。两人合兵十五万,昼夜不停地对杭州城发起猛攻,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城内的苗军仍在负隅顽抗。 “嘶……这帮苗人竟如此彪悍,难不成本帅还得亲自走一趟,用火枪和大炮给他们传播文明?” 郭洺放下军报,揉了揉眼眶,心中正计较着此事,忽听书斋的房门被人轻轻敲了几声。抬眼望去,原来是亲兵参将吴弛。 “上位,泰兴、通州、海门三城,咱们的人已从张士诚手中接管,按照您的吩咐,城内的府库钱粮、城防、民户等图册,末将已命人抄写整理完毕,待会儿就会送来。” 吴弛说罢,缓缓走到郭洺面前,拱手行礼道:“上位可还有其他吩咐么?” 郭洺随口问道:“北边现在局势如何了,张士诚的大军回到高邮没有?” “启禀上位,探子来报,张士诚的兵马已于三日前回到高邮,如今正在同朱元璋所部将领邵荣交手,孰胜孰负,尚未得知。” “啧,这么快就打起来了。”郭洺咂了咂嘴,本想问问对方孙曦的事,犹豫了片刻,却又改口道:“烟儿和国胜他们到哪里了,可渡过长江了么?” “回上位的话,主母他们如今应该已过了镇江,再过几日就能到金陵。” 吴弛从前本是在濠州做胥吏的,迎来送往、察言观色的本事十分过人,说到这里,见郭洺似乎还有什么想吩咐,于是试探道: “上位,前几日那些姑娘,末将已让人在城里择了套府邸,将她们安置妥当,您看是您亲自过去一趟呢,还是末将差人把她们送过来?” “啧,你倒是个机灵的,行,去把人领过来吧,只要那位姓孙的姑娘就行了,其他人姑且养着。” 郭洺说到这里,一只手抵在唇边,咳嗽几声道:“记住,此事不可外传,免得坊间议论,尤其不能让烟儿知道,明白么?” 吴弛点头道:“上位放心,末将保证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郭洺会心一笑,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可以退下了。 吴弛办事着实有效率,半个时辰不到,对方便让人用轿子,将孙曦抬进镇南王府,领到了郭洺跟前。 “大帅万福……” 孙曦的打扮与之前无二,头上梳着垂挂髻,身上穿着天青色袄裙。只是脸色看起来似乎憔悴了不少,蛾眉颦蹙,睫毛间隐隐挂着晶莹的泪珠。 郭洺见状,心生怜惜,奇怪道:“姑娘这是怎么了,莫非吴弛招待不周,委屈了你?” “不,不是的,吴将军对奴家很好,衣食住行,皆不曾怠慢。” 孙曦闻言,一面用衣袖轻轻拭泪,一面摇头道:“奴家这是见到大帅,喜极而泣呢。这几日来,大帅一直不曾来看望奴家,奴家还以为您已经把我忘了,为此常常忧心如焚,食不甘味。”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谁欺负你了。” 听完孙曦的解释,郭洺笑着摇了摇头,虽不知对方的话是真是假,不过还是因此心情愉悦,伸了伸手,示意对方走到自己近前,接着道: “孙姑娘,看你的模样,想来是识文断字的,是也不是?” 孙曦微微颔首,见郭洺身旁的书案上放着纸墨笔砚,于是就着白纸,提笔写下一行字,写的是姜夔的《鬲溪梅令》。 “‘好花不与殢香人, 浪粼粼。 又恐春风归去绿成阴。 玉钿何处寻。’好字,好词。” 郭洺拾起对方写的字,吟了一遍,发现对方字迹妍秀,忍不住夸赞道。 孙曦闻言,低下头,语带娇羞道:“大帅谬赞了。” “字写得确实不错,可通晓音律,会弹丝竹管弦么?”郭洺继续问道。 孙曦向着周边环顾一阵,柔声道:“这些奴家亦略知一二,只是此处没有乐器,不能为大帅演奏。” “音律你懂,那舞蹈你应该也懂吧?” 见对方点头,郭洺暗暗吃惊,好奇道:“你还懂些什么?” 第103章 离开扬州 孙曦埋下头,两只手挼着鬓发,想了想道:“诗词、音律、舞蹈、珠算、弈棋、书画丹青、佛道经文、金石古玩……奴家都知道些许。” “啧啧,不得了,不得了。” 郭洺将对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心中只觉如获至宝,直言不讳道:“曦儿姑娘,本帅欲留你在身边,今后替我整理文书,起草信件,不知你意下如何?” “能留在大帅身边侍奉,是奴家几世修来的福分,奴家自然愿意。”孙曦眼神脉脉地望着郭洺,颔首低眉道。 郭洺挽住对方玉手,将她引到自己的身畔坐下,直言道:“有些话我且和你说清楚,你若决定跟着我,今后只能做个侧室,正宫之位已另有她人。当然,你若不愿意,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孙曦怔了一怔,她先前并不知道此事,还幻想着将来嫁给郭洺,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母。如今听到此言,心中虽略微失望,不过还是立刻摇头道: “大帅,奴家愿意一辈子跟着您,至死不渝,只要您能时时怜惜奴家,奴家便心满意足了,至于其他的事,奴家一介弱女子如何敢奢望。” 郭洺对这个回答非常满意,一只手将孙曦揽入自己怀中,另一只手扬起她弧线优美的下颌,笑着道:“果然是个聪慧的女子,今后你若肯好好跟在本帅身边,本帅自然不会亏待你。” 孙曦乖巧地点了点头。 … 年关越来越近,离除夕只有五六日的时间,郭洺处置好江北的防务,准备动身返回金陵。 与他一同动身南下的,除了孙曦在内的数十名少女外,还有华云龙、费聚等将领,以及六余万郭家军士兵。 至于花云、汤和,以及二人,则被他从副元帅正式升任为元帅,统率部众继续留在江北,主持各地的防务—— 汤和负责西边的和州、滁州两地,花云留在扬州、真州,与已经被升为扬州路总管的也先帖木儿,一起负责扬州路的战后重建工作。 “大帅,外面下雪了,快来看呀。” 长江水面,舳舻千里。 之前郭洺在六合击败张士德统领的水师后,从对方手中缴获了大量战船,如今率军返回金陵,正好派上了用场。 孙曦以前从未坐过如此宽阔的战舰,更没有见过这般波澜壮阔的长江水景,对方穿着袄裙和大氅,走到楼船的船舷边,一面满眼新奇地四处远眺,一面回过头对郭洺道。 “当心,不要着凉。”郭洺向对方招了招手,笑着道:“先前烟儿便是得了风寒,提前回金陵养病去了。” “嗯嗯,奴家知道了。等回金陵后,还请大帅给奴家买一些滋补的药材,奴家想亲自去看望烟儿姐姐。” 孙曦的年纪,论起来其实比俞扉烟还要大上几个月,但她却故意管俞扉烟叫姐姐。 原因倒也不复杂。一来,日后与俞扉烟相见了,她称对方为姐姐,相当于一种讨好和示弱。二来,这样做还可以在郭洺面前显得自己谦逊、懂礼数,不争不抢。 “什么,你要去看烟儿?”听了孙曦的话,郭洺犹豫半晌,最后摇头道:“此事先缓一缓,等我与她成婚之后,你再去见她也不迟。” 所谓纸包不住火,郭洺心里当然明白,自己欲纳孙曦为妾的事,俞扉烟总有一天会知道,尽管如此,他还是想让俞扉烟开开心心地先把婚事办完再说。 “嗯,奴家知道了。”孙曦猜得出郭洺的心思,懂事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 寒风凛冽,雪还在下,天地间一片茫茫。 “咳咳,咳咳咳……” 六合城内,郭家军驻防军营的草料场下,一个瘦骨嶙峋白发老者,身上裹了一袭破烂不堪的棉被,斜卧在破败不堪的茅草棚下,捂着胸口不停咳嗽。 旁边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女,荆钗布裙,手里捧着碗黑乎乎的药汤,一面用汤匙将药送到老者的口边,一面眉目含愁,低声劝道:“爹,您多少吃一些吧,您老是不吃药,病怎么能好呢?” 老者闻言,把头艰难地摇了摇,叹了口气道:“黎儿,你留着自己吃吧,爹这病大约是好不了了。爹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死了也就死了,只是我这心里,实在放心不下你啊。” “说起来都怪爹,当初那郭大帅向我试探口风时,我就应该顺水推舟,把你许配给他才是,唉……如今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叫我如何过意得去?” 原来这白发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先前被郭洺贬为马夫的江源,而他身畔的少女,自然便是江黎了。 听了父亲的话,看着对方满怀愧疚的眼神,江黎心中亦是五味杂陈,语带哭腔道:“爹,您千万别这么说,您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明天女儿接着给您抓药。” “黎儿,爹的病,你就不要再费心了,我知道你身上已没有钱了。” 江源声音虚弱道:“你听爹的话,将来倘若若有机会,一定要重新吸引那郭大帅的注意,让他带你离开此地。爹只有你一个女儿,怎能忍心看你与这些马夫走卒为伍?你都记住了么?” 江黎闻言,想起郭洺当日对自己说过的话,一时间心痛如绞,低下头道:“爹,他既忍心让女儿沦落到如此地步,说明心里早就没有女儿了,我又何必自轻自贱,自讨没趣呢?” “黎儿,你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太烈,太不知进退了。” 江源无奈地摇了摇头:“如今郭大帅已是人中龙凤,和从前不可同日而语,你若跟了他,下半辈子便能衣食无虞,爹也就放心了,难道你忍心爹在九泉之下,还要为你日夜操心么?” “爹,人家……人家听你的就是了。” 江黎实在不忍心让父亲再为自己担忧,只好答应了对方的请求,接着却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情绪低落道:“只是如今女儿就算想再见他一面,哪里还有机会呢?” 第104章 神仙日子 清晨,六合城下了一夜的雪,终于晴了。 远方的云雾之外,隐隐传来几声鸡啼。一般这种时候,城里的士绅富户们,通常都还在睡梦中。不过郭家军军营这边,却是另外一番光景。 昔日郭洺曾定下军规,任何郭家军将士,除非轮戍休假,否则不管刮风还是下雨,都要按时起床操练,不得无故缺勤,否则小则罚长跑,大则挨军棍。 军营校场,一队队郭家军士兵,在各自的长官带领下,开始了一天的日常训练,包括晨跑、队列训练、军旗辨认,以及军阵交换等项目。 “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华,要让四方来贺!” “我,站在,烈烈风中,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望苍天,四方云动,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 做完例行训练后,接下来便到了唱军歌环节,校场周边,很快传来阵阵嘹亮的军歌。 这些歌谣,基本都是当初在定远和滁州时,郭洺一句一句亲自教给众人的,大多是他在后世听来的曲目,歌词大气,旋律激昂,非常适合提升凝聚力。 军营外围的草料场,江黎头戴毡帽,身穿棉布袄裙,一面满眼羡慕地望着远方正在训练的郭家军士兵,一面弯下腰,将手中的干草放下,开始给郭家军养的战马铡草料。 自从被郭洺贬为马夫后,这些事就成了她每天必须完成的工作。 “嘿嘿……江姑娘,今日怎么起这么早,你爹的病可好些了么?” 江黎正在埋头干活,忽听到耳畔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转头去看,说话的是六合骑兵营参将李顺,对方身边还跟着几个牵马执镫的亲兵。 话说这李顺,以前本是元朝的探马赤军万户,后来发兵攻打六合城,被郭洺麾下的先锋花云率军击败,成了郭家军的阶下囚,因为擅长养马和训练骑兵,郭洺便留下他一命,让他在六合城给自己训练骑兵。 此后的大半年,因为李顺表现不错,前前后后给郭家军培养了好几千骑兵,郭洺便将对方升为参将,让他和新任总兵的耿炳文一起,镇守六合城。 “承蒙李将军关照,我爹的病已经好些了。”江黎闻言,忙向对方叠手行了一礼,语带感激道:“上次的事,真是多谢将军了。” 之前江源生病时,江黎因为没有钱买药,急得整个人团团转,最后还是这李顺借给她了几贯铜钱,帮她解了燃眉之急。 当然,李顺之所以这么做,自然不是动了什么慈悲之心,纯属是觊觎江黎的美色,想娶对方为妻。因为李顺当初南下时,妻儿家眷全都留在北方,生死不明,对方于是打算在南边重新成立家室。 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很多投降郭洺的元军将士,如今都断绝了北归之念,做好了长期在南方生活的准备。 “江姑娘,上次本将军和你商量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李顺翻身下马,走到江黎身前,一面打量着对方的胸口,一面咽了口唾沫道。 见李顺色眯眯地盯着自己,江黎心中顿时愠怒不已,但考虑到如今不宜得罪对方,也只得忍怒道:“对不起,李将军,恕小女子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江姑娘,本将军平日对你够好了吧,从不让谁欺负你们父女,还经常给你们送吃的用的。” 李顺闻言,皱着眉道:“你只要嫁给我,今后就是参将夫人,再也不用过这种铡草喂马的苦日子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莫非想不明白?” 江黎蹲下身子继续铡草,边摇头边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我不喜欢你,所以不能嫁给你。至于这些日子你借给我的钱,我会尽快还给你,绝不拖欠。” “哼,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心里想着哪天郭大帅还能再垂青于你,是这样吧?” 李顺脸色一变,声音冷冷道:“不过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的好,金陵那边传来消息,郭大帅与俞家小姐的婚期定在正月初一,所有郭家军将领全都收到了请柬,本将军也收到了一份。” 对方说着,怕江黎不信,于是缓缓从怀中摸出一张大红喜帖,在她眼前晃悠了一气儿。 江黎仰头看见喜帖,脸色微微发白,低声问道:“那这么说,他已经坐船回金陵了?” “这倒还没有,郭大帅的船队,如今正停泊在瓜步镇休整。” 李顺能看得出江黎的心思,苦口婆心道:“江姑娘,你还是别痴心妄想了,大帅他肯定不会见你的,我听坊间传言,大帅这次从扬州南归,船上载了数十名绝色少女,难道还缺你一个不成?” 江黎闻言,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心中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 … 郭洺的船队,如今确实停泊在瓜步镇暂歇。比起从镇江走陆路回金陵,他还是觉得从长江坐船西行更舒服一些。 “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东边我的美人,西边黄河流……” 楼船暖阁下。郭洺身穿狐裘,斜靠在摇椅间,双眼半闭,手指搭在膝盖上轻敲,口中哼吟着后世听来的旋律,身畔是数十名从扬州带回的少女—— 有的手捧茶汤、点心、汤婆子,站在一旁静静侍候,有的半蹲着身子,替他捶背、揉肩、松骨。 这些少女都是不通音律的,那些通音律、会丝竹的少女,在孙曦的带领下,全都聚在另一边,手持乐器,坐成数排。或是弹筝弄弦,或是鼓瑟吹笙。 “妙啊,这样的日子,也算是活神仙了。” 郭洺悠然自得地享受着这份独属于自己的清闲,本打算让孙曦就着乐曲,再给自己表演一段舞蹈。 不过这时候,暖阁的房门却忽然被人打开了。郭洺抬眼望去,原来是亲兵副参将吴弛。当即挥了挥手,示意对方进来。 吴弛在得到允许后,立刻走进来,向郭洺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郭洺听罢,愣了一愣。 第105章 藕断丝连 “你方才说是谁来了?” “上位,是江黎姑娘,末将看她顶风冒雪,骑马从六合赶来,挺不容易的……” 吴弛说到这里,仔细打量着郭洺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对方就在楼下,您看,末将是把人给您领过来呢,还是把她礼送出去?” 要说这吴弛,确实是个七窍玲珑之人,即使知道郭洺身边不缺女人,如今未必还看得上江黎,但他仍旧把对方留在楼下,让人好生招待,并没有任何怠慢——万一自家大帅心里还念着人家呢? “既然来了,且带她过来,看看她有什么话要说吧。” 果不其然,郭洺闻言,一只手抵在唇边,心中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见江黎一面,一面向吴弛说着,一面对身畔的孙曦道:“曦儿,你先领大伙退下,到厨房用膳去吧。” “是。姐妹们,大帅要见客,咱们先去吃饭吧。” 孙曦懂事地点点头,收起怀中的琵琶,转过身,招呼其余少女离开了暖阁。 众人前脚才离开没多久,后脚江黎便被吴弛领到了郭洺面前。 二人见面,一时间相顾无言。 郭洺抬眼望去,只见江黎眉目含愁、神情憔悴,身上穿着破旧的襦裙,整个人清减了不少,大约是许久未上战场的缘故,肤色也白皙了,比从前少了许多英气,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他心中微微一叹,脸上却面无表情道:“江姑娘,你来见我,可是有什么话想说么?” “我……”江黎临来前,原本准备了千言万语,此刻却不知该说什么,半晌后,突然鼓足勇气,仰头道:“郭大帅,我今日来找你,是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我……想嫁给你。” “什么?”郭洺闻言,愣了一愣。 “我真的想嫁给你。”江黎脸色红如滴血,一字一句地说罢,接着低声解释道:“郭大哥,我爹他老人家的身体越来越差,求求你不要再让他做喂马劈柴这样的体力活了,我嫁给你之后,希望你能安排人照顾他。” “哼,你来找我,就是想说这个?” 听到对方来找自己,原来是存了这个念头,郭洺顿时心生恼怒,冷笑道:“我为何要娶你,你难道不知道,再过几日我便要和俞家小姐成亲了么?” “你和俞小姐的事,我听人说起过。”江黎点了点头,咬唇道:“我愿意嫁给你做妾室,只求你今后能关照家父。” “笑话,想给我做妾的姑娘有的是,她们哪个不比你年轻俊俏,我为什么一定要选你?”郭洺翻了个白眼,反问对方道。 听到郭洺这么说,江黎的脸色霎时由红转白,怔怔地站在原地,低下头,语气卑微道:“郭大哥,我可以什么名分都不要,只要能跟着你就行,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我会乖乖听话,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你现在才说这些,太晚了。”郭洺斜了对方一眼,偏过头道:“当日在瓦梁垒,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只给你一次机会,那时你若没有拒绝我,如今与我完婚的,又岂会是别人?” 江黎闻言,身子微微发颤,语带哭腔道:“郭大哥,我,我当时实在有难言之隐……可是我发誓,我心里始终是有你的。” “哼,谁知道你的。”郭洺轻哼一声道:“你心里若是真的有我,当初就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本帅颜面扫地了。” “人家知道错了,对不起,呜呜呜……”江黎立在原地,一只手擦拭眼泪,呜咽了片刻,带着最后一点希望道:“郭大哥,你能原谅人家一次么,就一次,可不可以?” “不可以。” “好吧……那以后人家再也不会来烦你了。” 见郭洺如此直截了当地拒绝自己,江黎心中顿时绝望无比,当即转过身,准备离开暖阁。 “站住,给我回来!” 郭洺望着对方的背影,加大声音道:“今日你若走出这房门,以后休想再见到我。” 听了郭洺的话,江黎不由得身子一僵,整个人仿佛失魂落魄一般,定定站在原地,没有敢继续再往前走。 “过来,到我这里。” 郭洺使了个眼色,示意周边的人全部退出房间,随后招了招手,将江黎引到自己身畔,接着开口命令道:“把身上的衣裳脱了。” “什么……” 江黎闻言,心中很是羞耻。 只是犹豫了半晌,最终她还是按照郭洺的要求,缓缓解开衣扣,将身上的衣裳,一件一件地褪了下来,最后只剩下一件粉色心衣。 望着江黎凹凸有致、曲线玲珑的身材,郭洺单手托着下巴,打量了一阵,接着道:“全部脱光。” 听了郭洺的要求,江黎面无表情,继续手中的动作,然而一颗颗滚烫的泪珠,却不争气地从她腮边滴落,很快对方便梨花带雨,哭成了泪人。 “好了,就这样吧。”见江黎如此,郭洺心中的兴趣顿时戛然而止,低头俯视着对方的眼睛,质问道:“若不是因为你父亲生病的事,你今天也不可能到我这里来,是不是?” 江黎一言不发,只是昂起头,红着眼眶,倔强地和郭洺对视。 “把衣裳捡起来穿好。”郭洺踢了踢地上对方先前脱下的衣裳,面无表情道。 “郭大帅,你让我留下来做这些,难道是为了羞辱我吗?”江黎俯身捡起衣裳挡在胸前,语气哽咽道。 “没错,本帅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刚才这件事,你可以看成是本帅对你以前当众拒绝我的报复。” 郭洺转过身不去看对方,语气淡淡道: “不过当初在瓦梁垒,你曾救过我一命,我欠你一个人情,所以你爹生病的事我不会置之不理。至于你想给我做妾,那还是免了吧。” “倒是本帅的府邸,如今正对外招募仆从,还差一个驾车的车夫,你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到金陵去找冯国胜,让他为你安排。” 第106章 大喜之日 听到郭洺让自己前往金陵,江黎怔了怔,泪眼朦胧地望着他,有些不可置信道:“郭大哥,你真的愿意让我去金陵城?” “你不要误会,本帅只是让你去当车夫,学有所用,也不枉你在六合城养了这么久的马。”郭洺翻了个白眼,轻哼道。 讲道理,他只不过是想换种方式,以后找机会继续羞辱江黎,并不是真对方有什么旧情。 不过江黎却会错了意,以为郭洺对自己余情未了,突然大着胆子从背后将他紧紧抱住,边呜咽边道: “郭大哥,你放心,以后人家愿意给你当牛做马,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的。” “松手,男女授受不亲。” 郭洺眉头暗皱,挣脱对方道:“你也知道,本帅马上就要和俞家小姐成亲了,如此拉拉扯扯,叫别人看见成何体统?” “好,我下次……下次一定注意。” 江黎闻言,恋恋不舍地松开双手,随后脸上带着讨好的表情,对郭洺道:“郭大哥,那我爹他老人家那边,你准备怎么安排呢?” “明日我会让吴弛安排人手,把他带到金陵,给他找个地方治病。” 对于江源这老头子,郭洺其实谈不上讨厌,至少比起江黎这个不识抬举的小娘皮,江老头子以前对他还是比较热情的。 要不是看在这点上,郭洺也不会答应江黎。 听了郭洺的话,江黎心中十分感动,霎时间泪如雨下,边抽泣边道:“谢谢你,郭大哥,你对人家真好,以前是人家不懂事,不知道珍惜……” “好了,你且下去吧。” 郭洺懒得听她多说,摆了摆手,示意对方退下。 江黎点点头,听话地离开了暖阁。 … 离除夕还有三日,郭洺带着麾下数万大军,以及吴弛、孙曦一行人,乘船穿过长江,昼夜航行,总算及时回到了集庆路,接着又马不停蹄地赶回金陵。 “上位,这是臣等为您和夫人拟定的婚宴规程,具体的时辰、地点,花销账目、邀请的宾客名单,都在里面,请您过目。” 此时的金陵城内,李善长、胡惟庸等大臣,已早早替郭洺和俞扉烟准备好婚礼所需的物资,并拟定了几套步骤和流程。 得知郭洺回城,众人前来迎接的同时,顺便把定好的方案交给他过目。 “你们做得很好,不过花销方面好像高了,都快有三万两白银了,下来再好好商议商议,节俭一点……” 考虑到自己如今连一省之地都还没有拿下,各种税收制度也未建立完善,尽管目前的财政非常宽裕,郭洺却还是不想把婚礼办得太过铺张。 说实在的,其实郭洺是个晚婚主义者,原本不想这么早就成亲,而且俞扉烟的年纪也才十七不到,他还想让对方再好好发育两年。 奈何身边的文武大臣们,总是一个劲儿地催促他尽快成亲,希望他和俞扉烟能早日给大伙生一个少主,安定人心。 毕竟在这个人均寿命不过四五十岁的时代,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变数,郭洺只有多生几个继承人,底下的文武群臣才会觉得放心。 在帅府前堂,和众大臣商量了一阵婚礼事宜,想到如今的自己兵强马壮、地盘也不小了,郭洺感觉时机已经成熟,当即开口对众人道: “诸位,幸赖汝等文臣辅佐、将士用命,如今本帅名下,已有城池百座、带甲之士数十万。趁着这次吉日难得,本帅决定进位吴国公,所有文武大臣,一律加官进爵!各位以为如何?” “好啊,实在是太好了!真是双喜临门啊,我等盼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上位,要我说,您天姿神武,又创下如此基业,远胜北方的徐寿辉、张士诚诸辈,何不直接称王呢?” “何止称王,我看上位应该直接称帝才对!” 周边一众文武大臣,听到郭洺准备自称吴国公,心中大喜,纷纷七嘴八舌地建议起来。只要郭洺的身份升级,自己的地位也会跟着水涨船高,众人自然乐见其成。 “好了,好了,越说越离谱,称王都为时过早,更别说称帝。” 郭洺对自己未来的规划,一直定位得很清楚,尽管如今的他已经今非昔比,但他并没有因此得意忘形,摇头对众人道: “本帅若真的称帝了,莫说元朝会把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就是周边这几家义军,只怕也要联起手来对付我。所以这件事各位就不要再提了,大家且下来好好准备准备,参加三日后的典礼。” “哈哈哈,上位所言极是,是我等孟浪了。” 众臣闻言,齐身向他行了一礼,纷纷应声道。 … 至正十六年,正月初一。 这日清晨,郭洺于金陵城内府邸,正式撤去大元帅之号,称吴国公,改集庆路为应天府,又将自己的名字,由郭天叙改作郭洺,并把“天叙”二字单独取出,当作表字。 随后他开始大封百官,将徐达、常遇春、胡大海、汤和、花云五人,封为侯爵,赐诰敕、符印、冠带等物,其余武将,凡总兵以上者,俱封伯爵,亦赏赐有加。文官则除李善长封侯外,其余人暂无封赏。 封赏结束,接下来便轮到娶亲环节。 古人娶亲,要行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前五礼,郭洺在南归之前,已安排冯国胜等人替自己去做了,如今只剩下“亲迎”最后一道礼节。 所谓亲迎,就是新郎亲自到女方家中迎娶,以示对新娘的尊重。不过俞家远在和州巢县,郭洺自然不可能大费周章,渡江去迎娶对方,所以也只能意思意思,让对方在家眷的陪同下,在城外等候自己。 按照这个时代的习俗,郭洺头戴簪花唐巾,身穿大红圆领喜服,草草吃过午饭,便在媒人、吹鼓手、以及一队队亲兵仪仗的簇拥下,亲自骑马出城,带着八抬大轿,到城外莫愁湖畔迎娶俞扉烟。 第107章 当街行刺 “恭喜上位,贺喜上位。” “恭贺国公喜结连理,愿国公早生贵子,他日继承大业。” 金陵城的道路两旁,人山人海,不但有成千上万看热闹的百姓外,每隔一段距离,还站立着许多甲胄俨明、手握刀枪的武士,这帮人是冯国胜特地从驻防官兵中抽调出来维持秩序,护卫郭洺安全的。 除了城中百姓和士兵外,不少文武官员也都出现在郭洺的视线之中,纷纷对着他大声贺喜,试图给自家主公留下一个好印象。 “同喜,同喜,各位都辛苦了。” 郭洺春风得意地骑在马上,一面拱手回应,一面命随行的吴弛和冯国胜,将事先准备好的铜钱打赏给前来道贺之人。 迎亲队伍数千人,沿着石城门离开金陵城,来到城外。城外的官道两侧,同样兵马排列、守卫森严。 众人簇拥着郭洺,走了个把时辰,总算来到了莫愁湖畔的一处长亭下—— 此刻,俞家的送亲车队就停留在这里。俞扉烟本人头戴九凤冠,外罩盖头,身穿大红纻丝通袖袍,正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辆装潢华丽的七宝油壁车内。 “烟儿,我接你来了。” “郭郎,你总算来了,人家腿都坐麻了……” “还叫什么郭郎,该改口叫夫君了。” 郭洺满怀激动地走出人群,来到马车下,掀开珠帘,轻轻握住俞扉烟的柔夷,亲自将对方领出来,送进自己为她准备的八抬大轿中,随后开始招呼众人返程。 …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美得无处藏,人在身旁,如沐春光,宁死也无憾……” 所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回城的路上,心情畅快的郭洺,忍不住哼唧起了后世听过的歌曲《爱不释手》,正一个人乐在其中,忽听到身后的亲兵仪仗队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郭大哥,你哼的是什么曲子,人家从没有听过,真好听。” 郭洺愣了愣,循声望去,发现说话之人居然是江黎。此刻对方一身男装打扮,头戴毡帽,身穿棉甲,腰间横着长刀,正骑马跟在自己身后的人群中,眉目含情地望着自己。 “嘶……你怎么会在这里?”郭洺皱了皱眉,撇嘴道:“我不是让冯国胜安排你到国公府去做车夫了吗?” “郭大哥,几天前人家按你的要求,去找过冯国胜将军。”见郭洺有些生气,江黎心中很是委屈:“是冯将军觉得我做车夫不合适,所以才安排人家到亲兵营,给你做亲兵的……” 江陵来到金陵后,的确去找过冯国胜,冯国胜得知她是得了郭洺的允许才到金陵来的,以为郭洺心中还有她的位置,自然不敢真的让她去做车夫,于是便让她女扮男装,进了郭洺的亲兵营。 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想给江黎和齐慎制造独处的机会。 “什么,这个臭小子,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竟敢忤逆我的意思,自作主张!”得知是冯国胜的安排,郭洺当即沉下脸,语气不悦道。 江黎见状,忙将脸低低埋下,边掉眼泪边抽泣道:“郭大哥,你,你不要生气了。如果你想让人家给你做车夫,人家明天就到国公府去报道。” “唔……” 想到江黎之前那般刚烈、倔强的性子,如今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对自己各种逆来顺受,郭洺一时竟然有些不适,翻了个白眼道: “行了,这些等以后再说。关键是现在,待会儿进了城,我家烟儿下花轿的时候,你最好远远地避开,千万别让她发现你在我的亲兵营里,知道吗?” “嗯嗯,我知道了。”江黎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难过,低下头捏了捏鬓角,咬唇道:“郭大哥你放心吧,人家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不对,如今你既然进了我的亲兵营,就应该和其他人一样,管我叫上位……也不对,应该叫国公大人。” “是,国公大人。” 见江黎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郭洺也不想再为难她,摆手道:“好了,先说这么多,你退下吧。” 眼看郭洺对自己的态度好了不少,江黎心中一喜,连忙点了点头,拱手退下。 郭洺怔了怔,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忽然有些复杂……先前自己之所以同意江黎南下金陵,正是为了要看对方在自己面前各种卑躬屈膝,巴结讨好的样子。 可是到了如今,真看到自己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他突然又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 金陵官道。 国公府数千人迎亲队,浩浩荡荡地穿过大西门,进入金陵城,绕过街巷,在成千上万士兵的护送,以及无数百姓的注目下,慢慢将郭洺和俞扉烟,送往府邸大堂行跪拜之礼。 先前大伙拥着郭洺出城迎亲,一路上并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如今队伍已经回城,就快要到国公府了,众人的防备之心自然也就松懈了下来。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偏偏这种时候,变故却发生了。 “弟兄们,就是现在,动手!!” “杀呀!那个骑白马、穿红袍的就是郭天叙,给我杀了他!主人有令,杀了郭天叙,重重有赏!!” 下一刻,但见数百名头戴鬼脸面具,手握刀剑的刺客,大吼数声,突然从两旁围观的百姓中杀了出来,一面高声呐喊着,一面冲向远处正在骑马的郭洺。 郭洺听到声音,很快便意识到不对,心中先是一震,随后又惊又怒——岂有此理,小爷我现在不是已经改名叫郭洺了吗,怎么还是有人管我叫郭天叙。 “国胜,你带人保护烟儿先行撤退,其余人给我逮住他们,狠狠打,往死里打!哪里来的狂徒,竟敢在本国公的地盘放肆,真是反了天了!” 穿越这两年来,郭洺也算是见过各种大世面了,自然没有被眼前的一幕吓住。这帮刺客就算再厉害,也不过就百十号人,他不相信这么点人真能拿自己怎么样。 第108章 千钧一发 然而这次郭洺又轻敌了。 此刻的迎亲队伍,总共有三千人,但只有一千五百人是亲兵营军士。 剩下的一半人,基本都是仪仗队和吹鼓手,刺客尚未杀到,自己便先乱作一团,完全不能济事。 听到郭洺的命令,冯国胜和吴弛不敢怠慢,立刻将亲兵营组织起来。 “亲兵营第一司,随我护送主母的銮驾回府,其余两司,听从吴将军的指挥,击杀刺客,保护上位安全!” 冯国胜负责保护俞扉烟,吩咐完手下后,迅速抽出腰间佩剑,一面砍杀刺客,一面带领第一司的五百名亲兵,护卫着俞扉烟的花轿,急忙朝远方国公府的方向行进。 吴弛则率领剩下的一千多名亲兵,手持盾牌,团团拱卫在郭洺身边,不让任何刺客靠近。 “戴乌纱帽,穿喜服的是郭天叙,大家射死他!” 眼看郭洺身边的亲兵人数多于自己,守备也十分森严,对面的刺客们,意识到想直接杀到郭洺面前不容易,当即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淬了毒的弩箭,向着对方齐齐射击。 “不好!” 由于事发突然,刺客们射出的弩箭,突然黑压压地朝郭洺这边射来,有的甚至快射到他的脸上了,郭洺大吃一惊,想要翻身下马躲避,如何还来不及。 好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先前被冯国胜安排在亲兵营中江黎,又一次及时出手救了他。江黎武艺高强,先是挥刀连劈数记,替郭洺挡住了弩矢,接着扔下刀,一把将他从马鞍上抱了下来。 “郭大哥,你没事吧?” 江黎抱着郭洺落地,缓缓将他松开,一面起身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一面柔声问道。 想到自己刚才差点没命,郭洺咽了口唾沫,心中五味杂陈,怔怔地望着江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江黎见他没有受伤,长舒一口气,转头看了看周边,眉头紧蹙道:“郭大哥,这里非常危险,你且暂时退到我的身后,今日谁敢伤你,我便杀了谁!” “弟兄们,杀!大家不要惜命,只要杀了郭天叙,你们家中的妻儿老小,下半辈子便能大富大贵!” 远处,发现郭洺居然逃过一劫,众刺客恼怒不已,立刻在几个头目的带领下,抽出刀剑,纷纷冲到近前,很快同和郭洺的一众亲兵搏杀起来。 这帮前来行刺的刺客,各自的家眷都被幕后的主人控制着,如果这次任务能顺利完成,他们全家人就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一旦失败,则全部都会被处死。 因此,为了今后的前途和家人的性命考虑,众刺客无不发了疯一般横冲直撞,不要命地同郭洺麾下的亲兵死战。 少数武艺高强的刺客,甚至直接杀穿军阵,成功闯到了郭洺的面前。可惜由于江黎的存在,这些人依旧伤不到郭洺分毫,很快便一一死在江黎的刀下。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让人进来的?”眼看接连有刺客闯到郭洺身边,江黎大怒,立刻对着亲兵营大声训斥。 参将吴驰闻言,脸上满是羞愧之色,扭头对众亲兵道:“都听着,倘若再让刺客惊扰到国公大人,回去所有人凌迟处死,夷三族!” 亲兵营众士兵闻言,心中一紧,赶忙握紧手中刀剑,继续同刺客们拼命厮杀起来。 众人也不是吃素的,基本上每个能进亲兵营的士兵,都是经过冯国胜和吴弛精挑细选的,无论是身体素质、战场经验,还是对郭洺本人的忠诚度,都可以说得上是出类拔萃。 至于对面这群死士,实力虽然十分强悍,论单打独斗,甚至比郭洺亲兵营的士兵还要出色,可惜协同进攻能力,却远不是众人的对手。 战斗进行到最后,百余名刺客全都败下阵来,超过四分之三的人当场战死,剩下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了,居然纷纷开始扭头逃跑。 “吴弛,马上给我追上去,全都给我逮住,不要放跑一个!否则唯你是问!” “遵命!!” 眼看自己的大喜之日,居然有人敢当街行凶,郭洺心中愤怒不已,一定要揪出幕后的指使者才能善罢甘休,当即对吴弛下令道。 吴弛领命,赶忙亲自带队追击。 好在对方临走之前,多长了几个心眼,特地留下三百多人继续保护郭洺的安全。 “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弟兄们,趁现在对面人少,杀了郭天叙!” 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了郭洺意料,吴弛前脚刚追出去没多久,后脚郭洺的耳畔,便再度响起一片喊杀之声——原来今日想刺杀他的刺客,并非只有一拨人。 “到底是什么人在捣鬼?” 眼看四面八方忽然又冒出上百名刺客,郭洺这才意识到自己中了调虎离山计,随即心中越发恼怒——此事的幕后主使究竟是谁,就这么想自己死? “郭大哥,你不用怕,有我在,绝不会让人伤害你!” 江黎咬了咬牙,一面横刀挡在郭洺身畔,一面语气焦急道:“刺客来势汹汹,多半是认准了你的装扮,你快下马,把身上的喜服脱了,这样对方就认不出你了。” “你说得对……” 听了江黎的话,郭洺如梦初醒,赶忙将衣服褪下,正待扔向远处时,江黎却出手阻拦道:“与其这样把衣裳扔了,倒不如找个人穿上,也好转移刺客的注意。” 犹豫了片刻,对方一把扯过郭洺手中的喜服,接着翻身上马,边往自己身上穿,边道: “郭大哥,我骑马引开对面的刺客,你带上人快跑,一路小心。” 郭洺愣了愣,尚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却听江黎粲然一笑道: “郭大哥,江黎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在瓦梁垒没有把握住机会,让你成了别人的夫婿……如果人家这次侥幸能活下来,只希望你以后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讨厌人家。” 对方说罢,抖了抖缰绳,迅速纵马冲出人群,手持一柄四尺长刀,主动向远方的刺客杀去。 第109章 有惊无险 江黎的行为,果然迷惑住了对面。 刺客们大都没见过郭洺的真容,发现江黎一副男子打扮,身上还穿着喜服,立刻将她当做郭洺尾随追杀。 “我就是郭天叙,挡我者死!” 江黎武艺高强,尤其是马上功夫非常出色,甚至连许多郭家军的将领也无法与她相提并论。可惜如今她手中拿的是长刀而非梨花枪,无法完全发挥出应有的实力。 不过饶是如此,对方还是手起刀落,不费吹灰之力,便斩杀了六七名试图向她靠近的刺客,身手之迅捷,刀法之老练,吓得不少刺客望而却步。 “上位,此处危险,我等先保护你离开。” 眼看江黎给自己这边创造机会,剩下的亲兵们忙保护着郭洺,打算逃离现场。 郭洺亦知道情况紧急,容不得自己考虑,开口吩咐道:“你们留下几个人,和江姑娘一起对付刺客,恐怕她一个人撑不了多久。” “遵命!!” 众亲兵拱了拱手,很快分做两拨,一拨护着郭洺向远处的国公府逃窜,另一拨则留下来与江黎一起抵挡刺客,拖延时间。 “骑马的不是郭天叙,郭天叙在那边,快追!别让他跑了!” 刺客们并非都是傻瓜,很快便有人意识到江黎是个女子,接着又注意到了正在逃跑的郭洺,赶忙招呼同伴,继续向他追杀。 “哪里去!看刀!” 见刺客们撇下自己去追郭洺,江黎心中一惊,赶忙拨马回身,试图阻拦。 奈何刺客的人数实在太多,任凭她再如何武艺高强,一时间也根本阻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上百名刺客,手持利刃冲向郭洺。 “保护上位!保护上位!” “弟兄们,上位平日待我等不薄,今日是该咱们回报的时候了!” 郭洺这边终究慢了一步,没多久便被百余名刺客追上,团团包围。 眼看四面都是敌人,亲兵们无计可施,只得本能地举起盾牌,将郭洺护在最中间,准备和敌人以命相搏。 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郭洺知道自己不能再逃了,必须拿出背水一战的勇气,当即拔出佩剑,对众人道: “各位弟兄,大家不要怕,都给我撑住!援兵马上就到!等会儿对面来一个咱们杀一个,来两个咱们杀一双,大不了我陪大家一块儿死!” “上位说得对,这里可是金陵城,我等岂能让别人在自己的地盘上放肆!” “杀!杀!!” 听了郭洺的话,众亲兵士气大振,人人皆握紧手中兵器,怒视前方,准备迎接来犯之敌。 话说人一旦有了必死的信念,往往就会发生奇迹。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郭洺这边硬是凭借区区五十来人,与上百名刺客短兵相接,杀得刀来剑往、有来有回,几次三番抗住了对方的进攻。 随着时间的推移,金陵城内驻防的上万郭家军精锐,终于从四面八方陆续赶到。带领众人来援的,除了参将冯国胜、吴弛、总兵华云龙、费聚等人外,还有已经掀了盖头,一身大红喜服的俞扉烟。 “夫君别怕,我来了!” 俞扉烟身骑白马,手握一柄长剑,因为担心郭洺有事,不顾冯国胜的劝阻,只身一人冲在最前方,纵马跃阵,见人就杀。 “烟儿,不是,你弄错了,为夫在这儿!” 因为骑马的速度太快,俞扉烟一时看不清楚,竟错过了近在咫尺的郭洺,却把远处穿喜服的江黎当成了对方,率领数千骑兵径直冲了过去。 郭洺见状,心里哭笑不得。 经过一番激烈的交战,先前的围攻郭洺的刺客,大部分死于战斗。剩下受伤未死的,纷纷选择拔刀自刎,最后竟连一个活口也没有剩下。 “好手段,没留下一点把柄。如此干净利落,究竟是朱元璋的手笔,还是张士诚所为,或者是刘福通、邹普胜,又或者是元廷,嘶……该不会是自己人干的吧。” 望着刺客们留下的满地尸体,郭洺的眉头不禁皱成一团,心中暗暗思索,这次行刺自己的主谋究竟是谁。 越想他心中越混乱,只觉得谁都有嫌疑。 外部势力不用说,元朝、韩宋政权、天完政权,还有江北的朱元璋和张士诚,谁都不愿看到自己在江南之地崛起,所以都有刺杀自己的动机; 而内部势力就不好说了……自己地盘上生活的豪强士绅们,未必真的甘心被自己统治,军中将领也难保会有几个野心家,想要取代自己。但是没有证据之前,这些都只能是怀疑。 郭洺正想得入神,仰起头去看,却见方才认错人的俞扉烟总算找到了自己这边。 “夫君,呜呜呜……你,你没事就好,发生这样的事,人家都快被吓死了。” 看到郭洺手握佩剑,满脸是血,俞扉烟忙翻身下马,双手撩起喜裙,小跑着扑到他的怀中,紧紧将他抱住,眼泪扑簌道。 “好了,烟儿乖,不哭不哭,我这不是还没死吗。”郭洺闻言,心中很是感动,一面轻抚对方后背,一面柔声安慰。 “郭大哥……” 远处,刚刚结束厮杀的江黎,一只手捂着肩膀,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骑马缓缓来到郭洺这边——方才那批刺客实力不俗,她虽使出浑身解数应对,但小臂还是受了刀伤。 此时此刻,发现郭洺怀中拥着俞扉烟,眼神宠溺地望着对方,全然没有注意自己的到来,江黎不由得神色黯然,当即调转马头离开。 郭洺听到马蹄声,转过头发现是江黎,见对方一言不发便离开,心中悠悠叹了口气。 “夫君,那个骑马的女子是谁?她的武艺真好,一个人杀了十几个刺客,先前她身上穿着你的衣服,我差点认错了人。” 俞扉烟仰起头,发现郭洺正在注视江黎的背影,心中隐隐意识到不对,忙开口询问道。 郭洺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见他如此,俞扉烟心中已然猜出了江黎身份,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第110章 越级提拔 刺客事件告一段落。 由于没有抓到活口,郭洺暂时不想把事态扩大,除了让麾下士兵加强对金陵城的控制,严密把守各个城门,排查出入人员外,并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 至于婚礼,当然还是继续进行。 薄暮时分,郭洺在数千兵马的护送下,携妻子俞扉烟一道入国公府举行拜堂仪式。由于郭洺名义上的父亲郭子兴,直到现在还控制在朱元璋手中,因此今天到场的长辈,便只有俞扉烟的父母。 “贤婿,我这个闺女看似文静,其实性子颇野,今后有什么不懂规矩的地方,还请贤婿多多担待才是。” 堂下,俞扉烟的父亲俞廷玉,先是满脸不舍地望着身穿大红喜服的女儿,随后转过头,将目光移到郭洺身上,语气恭敬道。 以郭洺如今的地位,俞扉烟能嫁给郭洺,俞家上上下下,连出门见人都要趾高气昂一截,俞廷玉对他自然非常满意。 郭洺叠手作揖,朝俞廷玉拜了拜,笑着道: “老泰山放心,能娶烟儿,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今后我会好好待她,绝不叫她受半点委屈。” “郭郎……” 俞扉烟听了此言,感动得泪眼盈眶,一只手抵在胸前,隔着盖头,低声啜泣起来。 俞扉烟的几个兄长,除了俞通海在前线作战来不及赶回外,其他诸如俞通源、俞通渊,此时都在现场,见妹妹如此,纷纷笑着道: “妹子,咱们几个做哥哥的没坑你吧,当初劝你跟着妹夫,你还不愿意呢。” “是呀,以后你可千万别忘了咱们啊。” “哼,明明你们是把我给卖了,还好意思说呢。” 俞扉烟翻了个白眼,半嗔半喜道:“不过嘛,看在你们给本姑娘找了个好买家的份上,本姑娘就大人大量原谅你们了。” 郭洺拍着对几个大舅子肩膀道:“几位内兄,今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你俩还怕我拿你们当外人么?” “有妹夫这句话,咱们哥几个就放心了。” “嘿嘿,祝妹夫和妹子举案齐眉、早生贵子。” 俞通源、俞通渊二人倒也机灵,听了郭洺的话,知道对方将来肯定不会亏待自己,赶忙出言恭贺。 郭洺嘴角微微上扬,没有再说话。 俞家三兄弟里,他最看好的还是大哥俞通海,不过眼前这两位也不算无能之辈,今后多照顾他们一些无可厚非。 … 拜堂仪式结束,俞扉烟被媒人和府中侍婢们搀扶着送入新房,郭洺则留在堂内,和前来观礼的宾客们饮宴。 话说这次来参加他婚礼的客人,还真不少,不但有郭家军自己人,还有金陵周边许多名门望族的家主,就连河南的韩宋政权、荆湖的天完政权,江北的朱元璋、张士诚,还有割据浙江东南的方国珍,也都派了一些使者,各带礼品前来。 只不过,经历了之前的刺杀事件,此刻现场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不少人也许是做贼心虚,别说起身给郭洺敬酒,连抬起头和郭洺对视的勇气也没有。 “郭某非常感谢各位赏光,不辞劳顿,肯到鄙人这里观礼,来,我敬各位一杯。” 郭洺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主动给斟满酒,频频向众人致敬。不过举杯的同时,他也在悄悄打量这帮人的反应。 “国公大人太客气了,今日是国公大人大喜之日,普天同庆,我等岂有不来庆贺之理。” 见郭洺如此,众宾客也只得挤出几分假笑,接二连三起身回敬的同时,装模作样地客套起来。只是客套完后,众人又全都闭上了嘴巴,气氛再度陷入尴尬。 好在这时,堂外忽然进来几名郭家军武弁,打破了沉闷的氛围。原来这些人是奉了胡大海之命,前来给郭洺送贺礼的。 “拜见国公大人,末将邓愈,奉胡大帅之命,给国公送来贺礼,祝国公与夫人花开并蒂、鸾凤和鸣。” 只见为首一个身穿行衣、面容英气的年轻男子,一面拱手向郭洺行礼,一面命身后的随从将几箱礼物抬到堂前。接着对方又转过身,将身后几位峨冠博带的儒士引到堂下,开口向郭洺介绍道: “国公大人,这几位是胡大帅此次南下攻伐时,沿途礼聘的幕僚,个个皆是学富五车的饱学之士。大帅知道国公如今大业初建,朝堂中急需文官,因此命末将把人给您都送过来。” “等等,你刚刚说……你叫邓愈?”相比于胡大海送来的文士,郭洺还是对眼前这个叫邓愈的年轻人更感兴趣。 好家伙,邓愈字友德,这不是历史上替朱元璋平定西北边境的猛男吗。什么时候自己的麾下,又出现了一名如此威名赫赫的猛将了? “邓将军,不知你年纪几何,哪里人氏,在胡大海那里担任什么职位啊?”郭洺按捺住心中的惊奇,面色平静地开口向对方问道。 见郭洺如此关注自己,邓愈心中受宠若惊,赶忙作了一揖道:“回国公大人的话,末将今年十九岁,虹县人氏,目今在胡大帅帐下,担任亲兵营参将。” “我看邓将军仪表堂堂,英武不凡,只做个参将未免有些屈才了。” 郭洺托着腮想了想,许诺对方道:“邓将军,回胡大海帐下好好表现,等胡大海和徐达联手攻下杭州,我马上让他升你为总兵!” “多谢国公大人!”邓愈闻言,心中不由得大喜,赶忙对着郭洺千恩万谢。 见郭洺如此行事,周边的宾客们皆感觉莫名其妙,哪有因为一个人长得仪表堂堂就答应给对方加官进爵的,又不是男宠。 但这是郭洺决定的事,他们也不敢过问。 就连邓愈本人也觉得很奇怪,迟疑了一阵,还是开口问道:“末将与国公大人以前素不相识,不知国公大人为何要提拔末将?” 郭洺笑着道:“因为我看出你有大将之材,我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只希望这次也不例外。” 邓愈闻言,咽了口唾沫,抱拳道:“末将明白了,请国公大人放心,末将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第111章 洞房失败 “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 在前堂与众宾客推杯换盏,宴饮至二更,按照婚礼流程,宴会结束,接下来自然该轮到洞房花烛了。 有了之前的教训,这回冯国胜、吴弛等人,在国公府周边布置了重重甲兵,以防再发生什么不测。 郭洺多喝了几杯,脚步有些虚浮,一面在口中哼唱着后世听来的小曲,一面挣脱众亲兵的搀扶,踉踉跄跄地走到新房外,推开门走了进去。 新房内的布置很是别致,抬眼望去,正面是一面雕工精致的檀木屏风,绣着许多花鸟虫鱼,靠窗两侧,依次摆放着梳妆台、衣柜,以及几盏垂纱落地灯,照得室内光彩熠熠。 绕过屏风,后方是一张四脚圆桌,桌面上放着果品、点心、解酒汤,还有一对大红龙凤喜烛,烛光微微。圆桌之后,则是一张秀气的大方床。可惜这个时代还没有明清那种雕花拔步床,氛围感稍显不足。 “郭郎……” 俞扉烟此刻正端坐在床头,听到郭洺的脚步声,心中暗暗欢喜,忙低声唤道。 郭洺亦满怀激动,忙径直走到对方身畔,轻轻揭开对方的红盖头,随后拾起桌上的一对玉斝,斟了两杯酒,一杯自己拿着,一杯递到对方手中,与她行合卺之礼。 饮过合卺酒,郭洺放下酒杯,见俞扉烟朱唇皓齿、满面桃红,眼神脉脉地望着自己,似比平日还要可爱几分,心中一荡,便要伸手去解对方衣裳。 然而俞扉烟不知在想什么,这时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摇头道:“郭郎,你先不要着急,人家有话问你。” “什么话,你问吧。”郭洺按捺住心里的猴急,缓缓道。 俞扉烟低着头,咬唇道:“那个江黎是怎么回事?她不是在六合吗,怎么今日会出现在金陵。” 郭洺愣了一愣,他早有预感对方会问这件事,犹豫了片刻,只好将实情坦白。唯恐俞扉烟会因此伤心,接着举起一只手道: “烟儿,你相信我,我和她并没有什么瓜葛,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重要的,我绝不会因为别的女子怠慢你,我发誓。” 俞扉烟闻言,眼眶红红地望着他,沉默了一阵,边抹眼泪边摇头道:“郭郎,你不必解释,我早知像你这样的男子,将来三宫六院是少不了的,不可能被我独有,只是那江黎,她当初那样对待你,你还是忘不了她吗?” 在俞扉烟眼里,江黎是郭洺第一个喜欢上的女人,也是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所以她说什么也不希望对方和郭洺重归于好。 郭洺闻言,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复。 其实他确实已经对江黎一点兴趣也没有了,可经历过之前的刺杀事件,想到对方居然豁出性命来保护自己,此刻他内心深处又有些动摇。 毕竟算起来,这已经是江黎第二次救自己了。 抬起头,见俞扉烟满脸伤心地望着自己,郭洺微微一叹,毫无办法,只能一把将她搂进怀中,任凭对方在自己怀里低声啜泣。 过了不知多久,俞扉烟不哭了,将脑袋靠在他肩上,缓缓道:“郭郎,你若还喜欢她,就把她迎进门吧,只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日后对方进了门,必须让她以对待正妻之礼待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准对我稍有冒犯……还有,三年之内你不许再纳妾了。” 郭洺听了此言,本打算答应,突然想到自己还收了一个孙曦,于是道:“烟儿,再多加一个名额可不可以?” “什么?”俞扉烟听了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睛,松开双手质问道:“这么说你在外面还有人咯?是谁,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的事?” “这个,说来话长……” 郭洺伸手抵在唇边,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接着把当初在扬州,自己收留了孙曦和那四十多个少女的事,一五一十向对方交代了一遍。 “四十几个姑娘?”俞扉烟听到这里,才恢复了一点血色的脸,霎时又惨白了下来,气得蛾眉颦蹙、泪如泉涌,“你走,走!今晚休想再碰我了!” 郭洺本待解释,自己其实只看上了一个孙曦,奈何俞扉烟却不肯听他解释,站起身来又推又搡,将他赶出寝室,接着又将房门反锁,不让他进来。 “烟儿,你快开开门,你不要误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此时正是三更天,夜风凛冽,屋外白雪纷飞。郭洺先前在房里脱了大氅和袄衣,这会儿身上只穿着件单衫,冷得瑟瑟发抖,赶忙转过头敲门。 奈何敲了半晌,俞扉烟就是不给他开门。郭洺实在冻得受不了,心里一赌气,扭头离开了新房。 出了门来到大堂,郭洺在众亲兵错愕的眼神中,悻悻地坐上车马,随后一路行至自己先前让吴弛安排给孙曦,以及其他四十余名少女的府邸。 “恩公,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孙曦本来已经睡下了,听下人说,郭洺居然离开国公府,冒着风雪驾临,赶忙匆匆穿戴一番,亲自带着几名少女出来迎接。 “咳……我睡得不舒服,想到你这里住一晚。”郭洺哪里好意思说自己是被赶出来的,尴尬地咳嗽两声。 发现郭洺身上只胡乱穿着几件衣服,身子还有些发抖,孙曦忙一面拉着他的手,轻轻呵气,一面将他引进门内,来到堂下的矮榻前稍坐。 接着又吩咐其他闻讯赶来的数十名姑娘,给郭洺准备火炉、汤饭、热茶和点心,又命人找来一床暖和的被子,给他披在身上。 “曦儿,还是你兰心蕙质,善解人意。” 郭洺披着被子坐在矮榻上,手里捧着汤饭和茶点,望着为自己忙前忙后的孙曦,忍不住开口称赞。 “恩公别这么说,这些都是奴家应该做的,奴家的一切都是您给的。”孙曦撩了撩额发,满脸娇羞地望着他,笑着摇头。 “唉,你性子真好。”郭洺闻言,顿时唏嘘不已。 其实他知道,孙曦这么做是在讨好自己,以期能在自己心里占有一席之地,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很感动。 说起来,洞房花烛夜,被新娘赶出寝室,自己也算古往今来头一人了吧。 第112章 一场意外 既然被赶出来了,今夜郭洺也不想再回去了。 “本国公要在此处安歇住几日,不知道你们哪位姑娘房间里还有位置啊?” 吃罢宵夜,郭洺从矮榻上盘腿坐起,伸出手到火炉边取暖,仰起头,望了望围在自己身边的少女们。 眼看这群十五六岁的姑娘,一个个娉婷婀娜、云鬟雾鬓,低着头偷偷地打量自己,郭洺心中只觉得有趣,于是故意问道。 谁知众少女闻言,居然把这话当真了,有几个胆子大的,含羞带怯道:“国公大人若不嫌弃,婢子愿侍奉您安寝。” “婢子也愿意,婢子一定伺候得国公舒舒服服的。” “还有婢子,婢子也想侍奉国公大人。” 见有人开了口,其余姑娘唯恐落后,纷纷跟着表态,望向郭洺的眼神越发柔情似水了起来。 这下轮到郭洺怔住了,揉了揉太阳穴,只恨自己方才说错了话。这么多女人,自己如何应付得过来。 顿了顿,他忙把目光移到了孙曦身上,正待开口,忽然又觉得这样做不合适,自己还是应该先和俞扉烟同房才对,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孙曦见郭洺打量自己,羞赧了一阵,主动起身道:“恩公,奴家先去沐浴更衣,待会儿你到西厢房第六间来。” 对方说罢,手拿团扇遮在眉前,屈身行了一礼,接着便微移莲步,腰肢款款地向后院去了。 “这……”郭洺暗暗咽了口唾沫,自顾自地摇了摇头,“算了,我还是随便找个房间捱一夜吧。” 虽说刚刚才和俞扉烟吵了一架,但郭洺还是不想太伤对方的心,不愿在大喜之夜失身给别人——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因为俞扉烟才是自己的正宫。 计议既定,接下来郭洺自然没有去西厢房孙曦的房间,待堂中众少女恋恋不舍地离开后,他便吹了堂上的落地灯,准备在矮榻上自己将就一夜。 “阿嚏……” 只是刚躺下去没多久,郭洺便感到浑身发冷,接着整个人竟然哆嗦了起来。 看样子今晚顶风冒雪,自己明显是着凉了。说来扯淡,这时候自己明明应该,“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才对。 摇了摇头,他只能用被子将自己紧紧捂起来。 后半夜,郭洺迷迷糊糊也不知睡了不知多久,半梦半醒间,忽感觉被窝里传来阵阵温热,似乎有什么光滑的东西,软软地贴在自己身前。 借着微弱的月光,郭洺睁开眼去看时,发现躺在自己的怀中居然是江黎。 对方身上只穿着一件轻薄的亵衣,整个人宛如水蛇一般缠绕在自己身上,一双光洁白嫩的玉腿,更是将自己腰下的位置紧紧箍住。 “郭大哥,把你吵醒了么?” 江黎是醒着的,见郭洺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心下又羞又喜,声如蚊蝇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郭洺奇怪道。 江黎笑着道:“是你手下的吴弛,安排我和孙曦姑娘一起住的,真想不到,你堂堂一个国公,居然在这里金屋藏娇,养了这么多姑娘。” 郭洺听到她有调侃自己的意思,不由得皱了皱眉。 江黎见状,担心郭洺因此生气,忙柔声道:“我听别人说你来了,想过来看看你,方才人太多,不太好意思。” “不太好意思?”郭洺低头,望着对方光溜溜的身子,愣了愣。 江黎脸色通红,没有再说话,只是将胸口向郭洺贴得更近了。 挨着江黎丰腴如玉的胴体,嗅着对方颈间似有若无的清香,郭洺心里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赶忙偏过头,将身体缩成一团,反复在心中提醒自己不要乱来。 然而这种事岂是如此容易忍住的,辗转反侧了许久,最后郭洺还是放弃挣扎,回过身一把将江黎抱住,接着扯开她的心衣,将脸埋入对方锁骨之下。 江黎对男女之事全无经验,完全不懂得如何回应,惊慌失措之下,居然用手紧紧摁住郭洺的脑袋,差点没把他闷死。 郭洺好不容易挣脱出来,连忙夺过主动权,一把将对方扳转过来,压至腰下,随后俯身低首,准备深入交流。 夜色漆黑,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被乌云遮蔽。郭洺好不容易来了感觉,正打算下一步动作,江黎却突然开口道。 “等等,郭大哥,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以后再说,现在没空。” 箭在弦上,郭洺哪有心思听她说话,随口敷衍几句,便立刻正式发起进攻。 “唔……” 江黎闷哼一声,没奈何只得被迫迎战。 这一战惊天动地、酣畅淋漓,一直从四更持续到五更方才战事告终、偃旗息鼓。 二人皆有些精疲力竭。 尤其是郭洺,穿越两年来每日忙于军务,他就一直没碰过女人,如今心底积压的业障得到消解,整个人软绵绵地趴在江黎身上,只觉得自己快要成仙了。 “郭大哥,你昨天半夜匆匆到这里来,还没有来得及和你那位俞小姐合房吧?” “嗯……” “真的吗?为什么,是不是她身上来月事了,你不方便?” “嗯……” “太好了,那这么说,人家岂不是你生平的第一个女人?人家昨晚偷偷过来找你,果然是来对了!” “嗯……” 天马上就亮了,此时的郭洺已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江黎毕竟是习武之人,精神恢复得十分迅速,侧卧在他身畔,手指不停在他胸膛上画圈,口中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郭洺只能时不时哼一声,以示回应。 谁知江黎越说话越多,过了一会儿,忽然语气低沉道:“郭大哥,其实人家心里很自卑,论起年纪,人家比你那位俞家小姐大上好几岁。论样貌姿色,也比不上你从扬州带来那位孙姑娘。真奇怪,你当初究竟看上人家哪里了,人家那时候对你也不好。” “还有啊,我刚才让你答应人家一件事,你可是点了头的,不许赖账。如果可以的话,人家还是想回军营骑马打仗,你能不能给人家安排一个职务,郭大哥,郭大哥?” “嗯……” 第113章 风波过后 “夫君,你…你跟人家回府吧,昨天晚上是人家不好,不应该那样子把你赶出来,人家知道错了。”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 郭洺怎么也想不到,俞扉烟竟一大早就过来找自己了。他本以为对方看到自己和江黎在一起,只怕会当场怒火中烧,直接和江黎打起来。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俞扉烟看到江黎后,尽管脸色苍白、泪眼盈眶,却并没有任何责怪自己的意思,反而主动开口道起歉来。 “郭大哥,你还是随俞夫人回去吧。”见俞扉烟如此,江黎心中非常愧疚,一面伺候郭洺穿好衣裳,一面低声道。 郭洺原本心中赌气,打算在这里多住几天,此刻看着俞扉烟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由得心软下来,起身走到对方身畔,握住她的手道:“烟儿,我随你回去。” 俞扉烟闻言,眼泪仿佛断线的珍珠,从腮边颗颗落下,当即将脸埋进他的胸膛,接着呜呜地哭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俞扉烟仰起头,一面擦拭脸上的泪痕,一面开口道:“郭郎,你把这些姐姐妹妹,也都一起接回去吧,堂堂一个国公,在外边养人,像什么样子呢,叫外人知道了,人家还以为我善妒呢。” 其实俞扉烟之所以这么早就来找郭洺,一来是因为她确实觉得自己昨晚做得过分了,那么冷的夜,居然亲手把自己的夫君赶出房门; 二来则是郭洺昨夜离家出走的事,没多久就在城内文武大臣中间传开了。俞扉烟的两个哥哥俞通源、俞通渊,生怕妹妹会因此失去郭洺的宠爱,连累俞家失势,天还没亮便轮番到国公府劝她向郭洺服软。 俞扉烟哭了一夜,心里也明白,郭洺不可能只娶自己一个妻子,与其和对方闹别扭,倒不如成全对方,让对方心中有愧于自己,于是找到冯国胜和吴弛,打听清楚郭洺的位置,早早地便过来道歉。 听了俞扉烟的话,郭洺先是有些不敢相信,随后叹了口气道:“烟儿,昨夜之事,我也有错。” 俞扉烟闻言,破涕为笑道:“好了,人家原谅你就是了。” … 既然得到了正宫的允许,接下来郭洺便名正言顺地将江黎和孙曦一行人接入国公府,和自己一起居住,至于其余的四十多名少女,郭洺一时不知该如何安置,只得暂时将她们也带了回来。 不过说心里话,他并没有想将这些女子全部收为后宫的想法,好家伙,四十多个妻妾?自己哪有那么多精力应付?三四个已经差不多,再多就成种猪了。 “去把亲兵营冯将军和吴将军找来,就说我有大事要和他们商议。” 回到国公府,安排好江黎、孙曦等人的饮食起居、仆从婢女,郭洺立刻让府内的亲兵,将冯国胜和吴弛传唤入府。 没过多久,二人奉命而至,来到国公府后院书斋。 郭洺抬眼望去,只见两人一面悄悄打量自己,口中议论着什么,一面捂着嘴偷笑,顿时狐疑道:“国胜,吴弛,你们俩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上位看错了。”二人闻言,忙挺直身躯,整理表情。 其实昨晚国公府发生的事,二人心中一清二楚。两人也就是仗着和郭洺关系亲近,才敢悄悄地议论,换作他人,那是绝对提都不敢提的。 郭洺心中本就有气,见两个下属还敢触自己的霉头,当即脸色一变,打算找个由头教训二人。 一旁的吴弛察言观色,发现不对劲,忙岔开话题道:“上位,不知您召末将和国胜将军过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交代么?” 郭洺听了对方话,想起自己把二人叫来确实有正事要说,于是没有再计较方才之事,只不过表情却是变得更难看了,高声训斥道: “冯国胜,吴弛!本国公那么信任你们,将亲兵营交给你们来掌管,你俩上次是怎么回事,竟让那么多刺客潜伏到金陵城,当街行凶!” 二人闻言,心中一震,赶忙双双跪下身,边磕头边道:“此事是末将等人疏忽,差点酿成了大变,还请上位责罚。” 其实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冯国胜和吴弛,之前郭洺北上扬州对付张士诚的时候,将他两人连同麾下的亲兵营将士,一股脑儿全都带了上去。 等回到金陵城后,没过几天郭洺就和俞扉烟举行婚礼了,冯国胜、吴弛根本就没有足够的时间排查往来的宾客,自然也就没能发现问题。 “好了,都起来吧,你们也好,本国公也罢,都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事情既已发生,再追究谁的责任也是枉然。” 对于自己这两位亲兵营将领,郭洺还是比较信任的,毕竟自己要是没了,他们也没有前途可言,所以郭洺并不怀疑二人对自己的忠诚。 顿了顿,郭洺接着道:“国胜、吴弛,你们跟我也有好些日子了,与你们一同入伙的那批将领,如今大部分都做到了总兵,有的甚至做到了元帅,只有你俩还在做参将,我想是时候抬举抬举你们了。” 冯国胜、吴弛听了这话,对视片刻,心下皆喜不自胜,忙拱手道:“但凭上位安排。” 郭洺嘴角微扬,首先对冯国胜道:“国胜,从今日开始,我会将亲兵营扩充为镇,擢升你为总兵。今后本国公祭祀、亲征、出巡时的人身安全,便交给你全权负责,要是再发生上次那种事,当心我砍你的脑袋!” 冯国胜呆了呆,立刻拱手道:“上位放心,末将对天起誓,今后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护您周全!” “少发点誓,小心出门遭雷劈。” 郭洺啐了对方一口,转头对吴弛道:“吴弛,本国公打算为你拨一笔专款,成立一支新军,以后你就自立门户,不用给国胜当副将了。你为人机敏圆滑,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委托给你。” 吴弛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也能有单独掌军的一天,边磕头边道:“承蒙上位信任,末将今后一定肝脑涂地、鞠躬尽瘁,以报上位大恩……不知上位有什么任务?” 第114章 抄袭到底 “近来发生的种种变故,究其原委,皆因敌在暗我在明之故,所以本国公打算建立一支秘密队伍,专门刺探内外敌情,打听元廷、刘福通、朱重八、张士诚等人的动向,找出那些藏匿在我军内部的奸细、乱党。” 郭洺一面伸手将吴弛扶起,一面眯了眯眼,声音严肃道:“吴弛,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本国公的鹰犬和耳目,负责侦查和排除一切可能危及到本国公的隐患。” “这个任务很不简单,你要付出的时间和精力绝不轻松,将来会得罪的人肯定也不少,若不是信任你的能力,我也不会对你委以重任,你可有信心做好这件事么?” 一直以来,吴弛都在等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如今好不容易等到机会,哪里有推辞的道理,当即挺起胸膛道: “上位放心,只要是您的命令,末将一定义不容辞!” “很好。”郭洺拍了拍对方肩膀,温声勉励道:“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去做,不要有顾忌,一切自有本国公替你兜底,干得好了,不但你自己能荣华富贵,今后你的子孙族裔,我也不会亏待他们。” “多谢上位!”吴弛闻言,再度跪下身向郭洺道谢,接着问道:“上位,不知您打算给末将建立的这支新军,起个什么名字?” “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就叫锦衣卫。” 关于此事,郭洺心中早已有计较,微微一笑,继续对吴弛道:“下来好好筹备,我已让人给你这支新军准备好统一的冠带、服饰、兵器,马上你们就会成为整座金陵城最威风的一群人。” 既然要抄袭,那就要抄袭到底。 郭洺先前改集庆路为应天路,已经是抄袭历史上的朱元璋了,如今也不忌讳再抄对方一个锦衣卫,顺便把传说中的飞鱼服和绣春刀也安排上。 一旁的冯国胜闻言,心中羡慕不已,忙开口道:“上位,也给末将的亲兵镇安排点任务吧。” 郭洺瞥了对方一眼道:“不用急,有你卖力的时候,你的亲兵镇不可能一直待在金陵,随时都要拉出去磨炼,这样才能保持战斗力。” “届时我会将亲兵镇士兵派到前线一部分,安排到其他将领麾下听用,然后再从其他将领那里抽调一部分人马回金陵,交给你来执掌,将来再还给对方。你的任务就是在此期间,把这些外来将士全都培养成本国公的亲信。” “嘶……这个法子好啊!” 冯国胜深深吸了口气,边拍手边称赞道:“上位若能把亲军以外的基层武官全都发展成自己人,将来就不用担心那些领兵在外的将领敢对您有异心了。” 郭洺笑着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之前江黎求自己的事,接着道: “国胜,我准备再委任一个副总兵,协助你一同管理亲兵镇,将来我若有什么任务,要将你调出去,就让对方留下来负责金陵的城防。” “副总兵?是谁?”冯国胜实在想不出郭洺会让谁来出任这个职务,忍不住好奇道。 郭洺笑着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对于郭洺扩充亲兵镇和成立锦衣卫的命令,冯国胜和吴弛不敢怠慢,很快就紧锣密鼓、火如荼地进行起来。 接下的一个月内,二人几乎一门心思全都扑在这两件事上,完全顾不得其他。 “黎儿,我打算让你出任亲兵镇副总兵,你觉得怎么样?” “夫君,你说的是真的吗?你当真打算让人家带兵?” 正月将半,雪势稍减,天气尚寒。 国公府后花园一座宽阔的玄亭下。郭洺让头戴纱帽,身穿盘领大红袍,领着一群妻妾侍婢围坐炉前,一面谈天说笑,一面吃火锅。 听到郭洺答应让自己出任亲兵镇副总兵,江黎心中惊喜不已。这半个月来,郭洺一直将她安置在国公府中,绝口不提先前答应她的事,她还以为郭洺反悔了。 “当然了,我答应你的事,可曾有哪一件是没有办到过的么?” “谢谢夫君。” 郭洺放下筷子,呼了口热气,嘴角微扬道:“得了,光嘴上感谢可没有诚意,不拿点实际行动来表示么?” “嗯呢……” 江黎知道郭洺的意思,娇羞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俞扉烟闻言,故意咳嗽几声,昂头对郭洺道:“咳咳……郭郎,人家的身子已经好了,今晚你到人家房里来吧。” 自从上次洞房之夜把郭洺赶走,这段时间来,俞扉烟一直想补偿他,奈何自己身上偏偏来了亲戚,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郭洺频繁出入江黎和孙曦的房间。 如今身体恢复正常了,俞扉烟哪里还能再让郭洺去爬别人的绣床。 “啊……真的?”得知俞扉烟月事已过,齐慎心中亦惊喜不已,伸手抱住她的肩膀道:“那好,今夜我就去找你。” 见郭洺满脸期待地望着自己,俞扉烟心下亦觉欢喜,只是过了片刻,忽又嘟着嘴道:“郭郎,你偏心,给江黎姐姐安排了差事,却不给我安排。” “额,你想做什么?”郭洺好奇道。 俞扉烟捏着鬓角思索了许久,居然回道:“我还是想像以前一样,给你当亲兵,每天照顾你饮食起居。” “那怎么能行?”郭洺哭笑不得:“你现在是国公夫人,不怕被人笑话吗?” “不怕。”俞扉烟脸色低沉,幽幽叹了口气道:“郭郎,我知道你以后只会越来越忙,肯定没有时间陪人家,人家不想成日闷在府中,你就答应人家嘛,好不好?” 俞扉烟的心思其实很单纯,她很享受以前和郭洺在一起的时光,每日听郭洺给自己讲故事、唱歌,生怕哪天郭洺不喜欢自己了,这些东西会离自己远去。 “不行,绝对不行。”郭洺坚决反对,见俞扉烟眼睛睁得大大的,像只小猫般可怜楚楚地望着自己,忙安慰她道:“烟儿,你不用担心,我不会禁足自己的妻妾,脚下这座国公府,今后你们可以自由出入,我在哪里你们都能来找我。” “郭郎,你真好……” 俞扉烟闻言,心中很是感动,伸手搂住郭洺,将脸埋入对方怀内。 一旁的江黎和孙曦,眼中亦满是欢喜。 第115章 忙里偷闲 “烟儿,烟儿……难道睡着了?” 不觉间天复入夜,月光微凉。 国公府后院厢房,郭洺吃过晚饭,匆匆处理完政务,简单沐浴了一遍,便马上回到寝室,来到了俞扉烟的房间, 只是推开门走进房内,开口唤了几声,却听不到对方回应。 “郭郎,过来,人家在这边。” 郭洺心中正觉奇怪,忽听到不远处传来俞扉烟的声音,心中一喜,连忙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轻轻掀开锦被。 定睛去看,只见俞扉烟身上穿着粉色的亵衣,脸色红扑扑的,正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 如此良辰美景,郭洺自然不忍心辜负,当即宽衣解带,将对方拥入怀中,随后吹灭蜡烛,合上被衾。 一夜巫山云雨,自不必说。 … “该醒了郭郎,你还要去书斋处理政务呢。” 翌日天明,鸡声啼过三遍,若不是俞扉烟再三催促,郭洺几乎醒不过来。昨夜他通宵未眠,虽说十分尽兴,却也累得汗出如流、神魂颠倒。 如今好不容易醒来,犹觉精神不振,于是躺在俞扉烟怀中,缓缓摇头道:“好烟儿,待会儿再叫我,我还得再补一觉。” “不行,郭郎,我爹和两个哥哥说,一定要每天督促你勤政,不然外边的人会说我是狐狸精的。”俞扉烟一面轻轻摇晃郭洺的胳膊,一面嘟着嘴道。 只是无论她如何动作,郭洺就是打定主意不起床,俞扉烟无奈,只好故作生气道:“好,你要是再不起来,今晚上别想来人家这里。” “好呀,那我就去别的姑娘那里。”郭洺闻言,睁开一只眼睛道。 “你,气死我了。” 俞扉烟气极,粉拳轻握,作势欲打,却被郭洺一把握住。 郭洺只是想逗一逗妻子,见她真的生气了,忙起身道:“好好,我去就是了。” 虽说此刻真的没精神,但他还是不忍心辜负俞扉烟的心意,不管怎么说,对方也是在为自己好。 “夫君,有捷报!杭州被徐元帅和胡元帅打下来了!” 国公府后院书斋,郭洺找了把椅子刚坐下,提起砚台边的毛笔,还没想好要处理什么政务,忽见爱妾孙曦手捧一摞文书,从房门外小跑着走了进来。 如今冯国胜和吴弛都有自己的事要忙,郭洺身边需要一个能自由出入国公府的人跑腿,思来想去,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只好暂时让孙曦来担任这个工作。 “嘶……太好了!那苗军元帅杨完者如何了,可被徐达和胡大海捉住了么?”听到杭州已经被拿下,郭洺中大喜,立刻兴奋地询问。 孙曦道:“据前来报信的人说,当时杭州城粮草断绝,苗军将领杨通泰、杨通知、李才富等人,欲向咱们的人投降,杨完者不同意,结果发生内讧,杨完者已被乱兵杀死了。” “哦,死了?”郭洺愣了愣,喃喃自语道:“这杨完者也算有几分本事,只可惜不识大体,本国公还准备招降他呢,啧啧……死了也好。” 算算日子,从徐达和胡大海包围杭州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三个月了。眼看杭州城迟迟不能攻下来,郭洺心中一度忧虑不已,若不是考虑到手下的弟兄们才从江北打完仗回来,需要休整一段时间,他都准备亲自提兵南下了。 如今杭州已破,郭洺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想了想,接着对孙曦道: “曦儿,待会替我拟一道褒奖令,交给李善长和胡惟庸,让他们准备好钱粮,派人送到前线犒赏三军将士。” “奴家遵命。”孙曦点头承命。 孙曦不但相貌极美,才学也十分出众,自打被郭洺收入后宫后,便时常辅助郭洺处理政务,替郭洺整理文书、拟写诏令,有时候甚至直接代替郭洺批阅百官题奏。 当然,每次孙曦代批结束,郭洺都要亲自过目一遍,确定没有舛谬后,才会让人把题本送出国公府,交给李善长、胡惟庸等人处置。 书斋下,趁着孙曦替自己起草文书的空档,郭洺靠在一旁打起了盹儿。 过了不知多久,他缓缓睁开眼,发现孙曦不但帮自己起草好了文书,还让人给自己送来了鸡汤、米粥等物。 心中顿时感动不已,感叹道:“曦儿,辛苦你了。本国公能娶到你,真是捡到宝了。” 孙曦笑着摇了摇头,柔声道:“人家不累,只要能帮到夫君就好。” 郭洺牵起孙曦的纤纤玉手,望着对方粉嫩白皙、毫无瑕疵的脸颊,心中一荡,正想带她到后院厢房锻炼身体,这时房门外却突然传来吴弛的声音。 “上位,末将有事想要通禀。” “咳咳……进来吧。” 郭洺咳嗽两声,松开孙玉笄的手,重新回到座位上,接着将吴弛唤进了书斋。 吴弛进门,见孙曦在场,顿时满脸为难。 郭洺知道他心存顾忌,于是摆了摆手,示意孙曦暂时退到屏风后面。 接着道:“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是这样的。”吴弛忧心忡忡道:“几日前,末将手下的探子打听一个消息,近来天完国那边,有个名声鹊起的将领名叫陈友谅,对方在江西多次击败元军,一路向东攻城拔寨,夺取了许多州府,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和常遇春大帅碰上。” “啧……陈友谅,这家伙总算也开始冒头了。” 郭洺托着下巴想了想,转头将屏风后的孙曦叫了出来,吩咐对方道:“曦儿,替我下一道军令给常遇春,对方到时候若是碰到了天完国的陈友谅,让他该抢地盘就抢,不要有任何顾忌,那陈友谅要是敢和咱们起冲突,直接将此人击杀。” 孙曦点头道:”是。” 吴弛好奇道:“上位,您以前不是说过,咱们现在不能急着去惹天完国么,如今为何又要如此?” “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陈友谅和别人不同,此人不但能力出众,而且心狠手辣,不比江北的朱元璋差多少。” 郭洺眯着眼道:“本国公宁可得罪整个天完国,也绝不能眼睁睁看着陈友谅崛起,否则将来定会遗祸无穷!” 第116章 收拾纨绔 “上位深谋远虑,末将佩服!” 虽然不知道郭洺如何料定陈友谅将来必成大患,不过难得有机会溜须拍马,吴弛自然不会放过。 见对方的老毛病又犯了,郭洺翻了个白眼道:“好了,有时间多留意正事,可还有什么别的要禀报么?” 吴弛犹豫了片刻,低声道:“末将还打听到一件事,事关上位麾下的将领,真假难辨,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事?”郭洺闻言,见对方似乎有些为难,当即板着脸道:“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不管是真是假,我难道还会怪你不成?” 吴弛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据末将手下的探子来报,胡大海元帅的长子,参将胡三舍,如今正率兵驻扎湖州安吉,对方不但违背您的军令,多次向当地百姓征收粮草,还……” “还什么?”郭洺听了此言,眉头皱成一团。 吴弛叹了口气道:“对方还偷偷向周边商户倒卖军粮,牟取私利。” “什么?”郭洺听到这里,心中十分气愤,“此事胡大海可知道么?” “这个,胡元帅和徐元帅,如今正在杭州处理战后之事,后方发生了什么事,想来他们应该不知道。” “这就好,吴弛,你立刻安排人手,到湖州安吉县,把胡三舍给我抓回来,本国公要亲自审问!” “上位,依末将看,此事暂时不宜声张……”吴弛一面观察郭洺的脸色,一面提议道:“如今胡大海统军在外,您就算真想惩治那胡三舍,也该等胡大海回师以后再说。” 郭洺瞥了对方一眼,语气不悦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觉得胡大海会因为我处罚他的儿子,举兵作乱么?” “这……末将不敢,只是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末将也只是替上位着想。”吴弛呆了呆,赶忙替自己解释。 “好了,你只管去抓人,别的不用操心。”郭洺缓缓站起身来,自顾自道:“胡大海的为人,我很清楚,他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记恨本国公的。” 郭洺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在他以前那个时空的历史上,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只不过事件发生的时间和地点,与如今有些出入。 在原来的历史上,此事发生在至正二十年,当时朱元璋为了积攒军粮,明令禁酒,结果胡三舍私自酿酒倒卖,被人告发,朱元璋得知后,当即下令将对方处死。 朱元璋杀胡三舍的时候,胡大海正在攻打绍兴,得知此事后,胡大海虽然悲痛万分,但并未对朱元璋的决定表示任何不满。只因胡大海是个深明大义之人,知道军法如山,不容触犯。 如今郭洺只是让人把胡三舍捉回来,打算好好教训一顿,又不是真要处死对方,他自然不相信胡大海会有什么异动。 “既然上位有令,末将自当遵从。” 见郭洺坚持要捉拿胡三舍,吴弛也不敢再劝,只得拱手退下。 吴弛退出房门后,孙曦沉思了片刻,开口道:“夫君,奴家觉得那吴将军所言,颇有道理,您要处罚胡元帅的儿子,确实应该先等对方班师更合适。” “你们都不懂。”郭洺摇了摇头道:“哪怕我直接下令,让胡大海亲手把胡三舍手刃了,对方也不会违抗我的命令。” 孙曦闻言,半晌说不出话来。 … 要说吴弛的办事效率一向很高,没三四日的工夫,对方便带着郭洺的命令,星夜赶到湖州,将胡三舍连同几个倒卖军粮的将领,全部捉出军营,扭送回金陵城。 “胡三舍,你可知罪?” 国公府,听说胡三舍已被带到,郭洺立刻戴上纱帽,换了身绯色盘领袍,来到前堂审讯。 “国公,末将何罪之有?末将在湖州安吉县,向来守法奉公、保境安民,实在不明白您为何让人带末将到这里。” 那胡三舍见了郭洺,仍在故意装傻,一面叠手行礼,一面转头恶狠狠地盯着旁边的吴弛,“定是有什么宵小之辈,企图离间末将父子与国公您的关系,还请国公做主,将此人明正典刑。” 显然胡三舍也知道自己父亲如今带兵在外,心中笃定郭洺不敢真的拿自己怎么样,因此才会如此嚣张。 “呵,倒是生得伶牙俐齿,可惜没用在正途上。”郭洺闻言,冷笑两声,对吴弛道:“吴弛,你之前和我说这胡三舍私征税赋、倒卖军粮,可有凭证么?” “回上位的话,之前没有,不过现在却是有了。”吴弛一面从怀中掏出几页笔录,一面双手呈递给郭洺,“昨天夜里,经过末将重刑拷打,与胡三舍一起狼狈为奸的那几名官员,已承认了他们所犯的罪过,这是几人的口供,请上位过目。” 郭洺接过吴弛递来的口供,反问胡三舍道:“胡三舍,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国公,此乃刑讯逼供,岂能当真。”胡三舍咽了口唾沫,继续狡辩道:“分明是有人故意诬陷!” “胡将军,本官可没有诬陷你。为了防止你那几名亲信互相串供,本官让人分开审讯,得到的口供大同小异。”吴弛冷笑几声道。 “什么?这几个没有卵袋的东西,本将军平日带着他们吃香的、喝辣的,里对他们可不薄啊,竟如此轻易就把我供出来了!” 胡三舍听到这里,意识到抵赖不过,口中痛骂了一阵,赶忙跪在地上,向郭洺磕头求饶道:“国公,末将知错了,看在家父为您披坚执锐、攻城拔寨的份上,您就饶过末将这一次吧。” 郭洺听出胡三舍的话里,完全没有任何悔过的意思,心中顿时气愤无比,甩手将先前吴弛递给自己的“口供”,重重地砸在对方脸上,怒斥道: “胡大哥如此英雄豪杰,怎会生了你这么个酒囊饭袋?你自己看看,这上面都写了什么?” 那胡三舍愣了愣,低头捡起地上的“口供”,只见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分明就是几张白纸,气得他暴跳如雷,当即对着吴弛破口大骂: “好你个姓吴的,你,你竟敢耍我!我胡三舍与你势不两立!” 若不是周边的锦衣卫死死将胡三舍摁着,此刻对方已经开始动手打人了。 “放肆,好大的胆子!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国公吗?” 见这胡三舍如此猖狂,郭洺走上前去,照着对方的脸上狠狠踢了一脚,接着对吴弛道:“把这狂徒拖下去,狠狠打一顿,押入大牢!” “末将遵命!”吴弛领命,立刻让人将胡三舍带了下去。 那胡三舍捂着半边通红的脸,一面挣扎,一面犹冲着吴弛怒吼:“姓吴的,我不会放过你,你给我等着!他日你若失势,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第117章 寻访贤士 “吴弛,你在想什么?可是在担心那胡三舍会报复你么?” 胡三舍被带下去后,见吴弛脸色难看地站在原地,心中似乎在忧虑什么,郭洺忙开口安抚他道: “放心,你的功劳本国公都看在眼里,那些得罪人的事,不要怕去做,本国公说过会给你兜底,绝不食言。” “多谢上位。” 吴弛苦笑一声,显然心里并未当真 见吴弛如此,郭洺也只能心底长叹一声,不知该说什么继续安慰对方。 历朝历代,每个合格的君主,身边总要培养一些替自己做脏活、下狠手的人,这些人有一个统一的名字,叫做“酷吏”。 纵观历史上酷吏们,比如西汉的张汤、郅都,武周的周兴、来俊臣,明朝初年的毛骧,这些人到最后,下场往往都很惨。因为君主们在转移了足够的矛盾后,总是选择卸磨杀驴、弃卒保车。 郭洺自信日后能够顶住压力,给替吴弛一个体面的结局,但吴弛本人却没有这份自信。 毕竟世事无常,谁又能料定将来会发生什么呢。 … “各位臣工,你们看看这封信,胡元帅可真是深明大义、忠勇可嘉啊!” 捉拿了胡三舍,郭洺经过再三思虑,决定免除对方一切职务,将对方关进金陵天牢,囚禁三年,以示惩戒。 身在前线的胡大海得知此事后,不但没有任何埋怨郭洺的意思,反而觉得这个惩罚太轻,派人送来亲笔信,希望郭洺能够从重处罚。 郭洺心怀大慰,于是第二日在国公府朝见文武百官的时候,当众夸赞起了对方。 “恭喜国公,这都是国公仁德,麾下将帅才会如此知大义、明事理。” 众臣闻言,无不开口向郭洺恭贺。然而就在这时,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一道不太和谐的声音。 “国公明鉴,臣以为,那胡三舍所犯之罪极重,理当问斩!如不问斩,他日必有人争相效仿!” 只见一个年约而立的官员,缓缓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一面向堂上的郭洺行礼,一面开口说道。 郭洺闻言,眉头微皱道:“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昂起头,不卑不亢道:“臣杨宪,拜见国公。” “你是杨宪?” 郭洺咂了咂嘴,突然发现自己听过这个名字,似乎历史上朱元璋曾向某个大臣询问过,能否让杨宪出任宰相,那位大臣认为杨宪虽有宰相之能,但是气量狭小,不能容人。 嘶……当时说这话的,是谁来着? 郭洺揉了揉太阳穴,暗暗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了,说这话的是刘基——刘伯温。 啧啧,自己真是昏头了,穿越都快两年,居然把这么一位经天纬地的人物给漏了。 一念至此,郭洺正打算询问在座众臣,有没有谁认识青田刘伯温的,奈何还没等他说话,堂下的杨宪再度开口道: “请国公严惩胡三舍,以正三军之风!就是不处斩,也该砍掉对方的手脚,只囚禁对方三年,如何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 见杨宪如此不依不饶,郭洺生气道:“胡三舍莫非和你有什么仇怨不成,你一定要如此对付他?” “这……臣只是秉公而断,臣受国公征辟,忝为中书省参议,遇到如此大事,自当向国公进谏。” 杨宪和胡三舍自然没有什么仇怨,之所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只不过是想效仿上回胡惟庸那般,在郭洺的面前露一露脸,好让郭洺注意到有自己这么一个人。 杨宪的心思,郭洺其实能猜得出来,不过他知道这个杨宪本身确实很有才能,因此并没有责怪对方的意思,反而温言抚慰道: “杨参议,难得你有勇气犯颜直谏,本国公很欣赏你,从今日起,我便升你做御史中丞,专门督察百官行政,有弹劾之权。但胡三舍的事到此为止,你不要再说了。” “臣杨宪,多谢国公厚恩。” 杨宪大喜,赶忙跪地拜谢。 郭洺一面摆手示意对方起身,一面转头向周边其他臣子道:“卿等可听说处州青田县,有个隐居的名士,叫做刘基的?” 众人闻言,窃窃私语了一阵,胡惟庸出列道:“回禀上位,臣听说过此人。此人本在蒙元朝廷做官,后因秉性孤傲,得罪了不少上司,因此辞官回乡,避世不出。” 郭洺按捺着心底的激动,缓缓道:“听说这位刘先生胸怀韬略,有不世之才,你们在座的各位,谁能替本国公将他请到金陵做官,重重有赏!” 见自家主公素未谋面,却对刘伯温如此看重,李善长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忙咳嗽两声,进言道: “咳咳……上位,刘基此人,向来心高气傲,看不起咱们这些义军出身的人,当初对方还在替元朝做官的时候,就大肆屠戮各地义军,就算上位派人前去征辟,只怕他也未必肯来。” 郭洺摇了摇头道:“无妨,从来有才之士,难免恃才傲物,当初汉昭烈请诸葛武侯出山,也免不了三顾茅庐,一次请不来,那就多请几次便是。” 李善长闻言,讷讷地说不出话来,一旁的胡惟庸忍不住追问:“上位,若是您怎么请对方都不来,那该如何是好?” “先礼后兵,本国公礼数尽到,对方若还是不来,那就只能动武了。”郭洺冷声道:“就是绑,我也要叫人给他绑过来!” “若是对方中途逃跑怎么办?”胡惟庸继续道。 郭洺翻了个白眼,不假思索道:“那就派人把他除掉,既然不能为我所用,留之何益?” 众臣听了此话,一时间噤若寒蝉,没有人敢再说话了。 郭洺端坐御椅,向下扫视,见众人个个低着头,脸上露出畏惧的表情,心中不由得暗暗发笑。 刚才那番话,他也算是故意说给眼前的这帮大臣听的,自从上回发生刺客行刺之事后,郭洺总觉得内部出了叛徒,否则刺客们不可能埋伏得如此顺利。 不过那件事究竟是谁人所为,至今仍是一桩悬案。 第118章 天赐良机 郭洺是个行动派,既然决定要征召刘伯温,第二日他便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吴弛。 之后的日子里,郭洺每日都心心念念,期待着吴弛能给自己带来好消息,结果刘伯温的事迟迟没有准信,吴弛倒是给他带来了另外两个消息。 “上位,据末将的人打探,江北朱重八和张士诚的战事已经结束了,张士诚接连兵败,被迫将淮安西边的虹县、桃园、盱眙等地,全部割让给了朱重八,如今对方只剩下高邮府、淮东路的十来座城池还在手中。” 国公府后院书斋。 听到江北朱元璋和张士诚的战斗已经结束,张士诚在兵力远超朱元璋的情况下,居然还打了大败仗,郭洺只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吴弛,你的人没有弄错吧,朱重八满打满算,麾下的士兵也就八九万,我听说张士诚的手底下,至少还有二十多万的兵马,他是怎么输给朱重八的?” 见郭洺疑惑,吴弛忙解释道:“上位,此事千真万确,据潜伏张士诚那边的探子所言,朱重八之所以打得如此顺利,主要是因为对方也和咱们一样,列装了许多火器,虽说威力方面不如咱们,但是收拾张士诚已经够了。” “嘶……我说呢,原来如此。”郭洺恍然大悟,接着咂嘴道:“啧啧,这样下去可不成,本国公不能坐视张士诚被灭,更不能让朱重八继续壮大下去,得想个什么办法才好。” 吴弛笑着道:“上位,听说张士诚那边,因为屡次吃了火器的亏,如今也在想方设法研究火器,只不过一直没什么进展。” “呵呵,就凭他张士诚,没有本国公的图纸也想造出火器来?” 郭洺闻言,自顾自道:“不过本国公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把以前淘汰不要的那些火绳枪,高价卖给对方一批,让他和朱重八继续在江北耗下去,或者直接派火器营北上,支援对方。” 郭洺的想法,一个是把落后版本的火绳枪慢慢出售给张士诚,另一个就是将自己麾下的火器营,以雇佣的形式派出去支援对方,对抗朱元璋。 当然,这个过程里郭洺肯定要狠狠敲张士诚一笔,而且要等对方真的有被朱元璋消灭的威胁时,他才会考虑那么做。 “上位真是好手段!”吴弛听罢,由衷敬佩道:“倘能如此,我们便可在不直接与那朱重八冲突的情况下,遏制住朱重八的扩张!” 郭洺笑着道:“你不是说有两件事要禀报吗,还有一件是什么事?” 吴弛道:“另一个消息,是从东边的天完国传来的。据说那天完国的兵马大元帅倪文俊,与皇帝徐寿辉暗生嫌隙、势同水火,如今倪文俊正在悄悄布置,打算杀死徐寿辉,自己做天完国的皇帝。” “嘶……如此秘密的消息,你的人是如何探听到的?” 郭洺当然知道吴弛的消息不假,因为这件事历史上真的发生过,但他还是很好奇,对方究竟是通过什么手段打听到此事的。 吴弛笑着道:“其实是那天完国的元帅倪文俊,挟持了丞相邹普胜,企图拉邹普胜一起下水,共同对付徐寿辉。邹普胜并不愿意答应,于是派人故意将这个消息透露出来,末将的人这才得知。” “呵,照这么说,倪文俊想要谋杀徐寿辉一事,只怕不可能会成功。” “上位何以见得?”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郭洺摇头道:“此事还没发生,就已经弄得满城风雨、人所尽知,除非徐寿辉是蠢猪,才会等着倪文俊来杀自己。” 吴弛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开口问道:“上位,您认为这次天完国发生内讧,对咱们来说可有什么好处?” “啧,你这么说,倒是提醒我了。” 郭洺闻言,思忖片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着道:“到时候天完国一旦内讧,倪文俊必然兵败,然后对方便会南逃,带着自己的残部去江西找老部下陈友谅。” “陈友谅是个卑鄙小人,尽管倪文俊从前对他有恩,一手将他提拔,他却还是恩将仇报,直接杀了倪文俊,吞并了对方的部众。接着自己迅速提兵北上,将徐寿辉捉住,当成傀儡控制起来,再借助徐寿辉的威望,号令天完国其他势力向自己臣服……” “啧啧啧,这真是天赐良机!” “本国公一定要抢在陈友谅之前,趁着天完国内讧的机会,先一步去汉阳,把那徐寿辉控制起来,如此,则天完国散落在各地的兵马势力,便会顺理成章地被本国公收编,陈友谅这小子再也没有崛起的机会了!” “哈哈哈……我可真是英明神武啊!” 郭洺一个人站在原地,唾沫横飞、手舞足蹈,自言自语。旁边的吴弛见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 … 作为一个提前看过历史剧本的穿越者,郭洺深知机会难得,因此很快便下达了出征的命令。 对于自家主公的决定,金陵的一干文臣武将,大都表示质疑,认为眼下刚过完年,士兵们还没有休整好,不宜兴师动众,奈何郭洺决心已定,众人谁也不敢反对。 “传我军令,命总兵冯国用、冯国胜、华云龙、费聚……各领本镇兵马,随本国公出师!” 数日后,趁着天气晴朗,郭洺将金陵城托付给李善长、胡惟庸、杨宪等人打理,又留下万余名士兵驻防,随后不再耽搁,立刻亲点四万五千大军,假借进攻元朝安庆路的名义,乘船沿长江逆流而上,接着将大军暂时驻扎在池州路东流县、望江县一带。 从这两座县城出发,沿着水路西进,用不了多久就能到天完国的首都汉阳府,郭洺自信能在陈友谅反应过来之前,提前兵临汉阳,把徐寿辉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只要控制住了徐寿辉,天完国在荆湖地区建立的势力,就会成为郭家军的囊中之物! 第119章 奇袭汉阳 “怎么说,汉阳府那边,倪文俊果然动手了么?” “回上位的话,据可靠消息,倪文俊确实已经动手,不过徐寿辉早有防备,已陆续召集周边其他天完将领入京城勤王。双方的人马,如今正在汉阳城外激战,只是不知道孰胜孰败,咱们要马上出兵么?” “不急,先等等,先让鹬蚌相争,如此才能坐收渔翁之利。” 望江县城以北,长江水面。这些天来,郭洺一直将战船停泊在岸边,与此同时,不断派人前往长江上游,打探天完国高层的一举一动。 得知天完国皇帝徐寿辉和大元帅倪文俊已经交上了手,郭洺心中大喜,暗道自己的机会马上就要来了。 … 郭洺等的机会,果然很快就到来。 汉阳府,天完国兵马大元帅倪文俊,统率麾下八万精锐,只用了数日时间,便接连击败周边前来勤王的其他天完国将领。随后对方立刻下令,将整座汉阳城团团围住,开始昼夜不停地猛攻,准备一口气杀进城内,处死徐寿辉。 就在倪文俊感觉大事可成的时候,四万五千名郭家军,在郭洺的统领下,突然沿长江西进,登陆汉阳,仿佛从天而降一般,从倪文俊的背后发起进攻。 其实正常情况下,郭家军进入天完国的地盘,天完国的探子们事先不可能一点察觉也没有。奈何如今的汉阳城混乱不堪,倪文俊与徐寿辉正打得你死我活,谁也没有注意郭家军的动向。 “怎么回事,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周边的勤王军不是都被本帅击溃了吗?” 望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数万不速之客,倪文俊大惊失色,赶忙找来部下询问。 “大帅,看对面的装束和军旗,这帮人并非我们大宋的士卒,应该是东边郭天叙的兵马。” 天完国的正式国号叫作大宋。 “什么?郭天叙?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来插手我们大宋的事?” 倪文俊闻言,又惊又怒,但如今形势比人强,为了摆脱腹背受敌的危险,对方只能忍下心中怒火,吩咐几名亲信道: “你们几个,赶快派人去和那郭天叙联络,我想姓郭的这次派兵过来,应该是想趁火打劫,捞些好处,你们告诉他,要钱粮也好,要女人也罢,就算割让几座城池也无妨,只要他不帮城里那个布贩子,一切都好说。” 倪文俊口中的布贩子,指的是徐寿辉。 徐寿辉在参加红巾军起义前,原本是一个卖布的商贩,因为仪表不凡、气质出众,被当年的红巾军创始人彭莹玉认为有帝王之相,随后便被拥立为皇帝。 “大帅放心,我等立刻去办。” 倪文俊的话说罢,几名亲信立刻领命退下,随即便安排人马前往郭家军军营。 应该说倪文俊的算盘完全打空了,因为郭洺这次过来,根本就不是想蚕食几座城池那么简单,他想要的是整个天完国。 “倪文俊派来使者,想和本国公求和?哼,想得倒挺美,把人给我直接轰走!” 得知倪文俊遣使求见,郭洺拒绝接见,随后命令全军,正式发动进攻。 “国公有令!立刻进攻!生擒倪文俊者,官升两级,赏银千两!” “杀!杀啊!活捉倪文俊!” 眼看郭洺二话不说就要进攻自己,倪文俊顿时懵了。 他手下部众虽多,奈何这次属于是叛乱,大伙原本就心虚,如今看到郭家军来势汹汹,很多人都认为对方是皇帝徐寿辉请来的外援,因而还没交战,气势上就弱了几分。 叛军们战斗力固然不俗,奈何与火器加持的郭家军相比,还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双方交战,从上午打到黄昏,倪文俊的八万大军,很快便被打得分崩离析、作鸟兽散。 “快跑吧,大帅,咱们已经败了,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不可能,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眼看自己引以为傲的八万精锐,仅仅一天的时间就郭家军打残,倪文俊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竟会输得这么惨——他和元军交战多年,也算从刀枪里滚出来的,还从来没有如此憋屈过。 “他们手中握着的那种铁棍,到底是什么东西?究竟从何处得到的?还有那些黑乎乎的铁疙瘩,莫非是碗口炮么?” 中军大营,倪文俊头戴兜鍪、身穿铠甲,失魂落魄地站在风中,望着不远处越来越靠近的郭家军,像是在询问周围人,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几名亲信见倪文俊如此,以为他疯了,忙架着他骑上一匹快马,打算趁乱突围。 奈何众人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还没等他们离开军营,郭家军便杀到跟前,将他们尽数俘虏。 … 薄暮黄昏,天色暗冥。 解决了城外的倪文俊所部,郭洺接着对汉阳城一通猛攻,最后带着数万郭家军,以及先前抓到的俘虏们,浩浩荡荡地开进城内。 得知城外的倪文俊兵败被俘,天完国的皇帝徐寿辉,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的勤王军来了,忙带着文武百官和一众妃嫔,屁颠屁颠地出宫迎接。 等到后来发现来的是郭洺,徐寿辉震惊不已,慌忙脱下皇帝冠冕,换上一身素服,又命人准备了十多箱金银布帛、珠宝玉器,以及许多年轻的少女,亲自前往拜见。 “下站何人,来见本国公何事?” 此刻郭洺已率军进驻汉阳城,暂时住进了城内一座装潢华丽的寺庙中。 看到堂下前来拜见自己的徐寿辉,郭洺自然知道对方的身份,不过还是举目望天,故意问道。 徐寿辉此人,并没有什么本事,当了天完国的皇帝后,每日只知道吃喝玩乐、醉生梦死,不过事到如今,对方也明白自己的小命捏在郭洺手中,赶忙跪下身,语气恭敬道: “罪臣徐寿辉,拜见吴国公,听闻吴国公不辞劳苦,率军西来汉阳,替罪臣讨伐叛贼倪文俊,罪臣感激涕零,特携薄礼进献。” “哦,你有什么罪,为何自称罪臣?” “罪臣惶恐,国公南征北讨、所向披靡,有经天纬地之才、吊民伐罪之功,尚且不敢称王,罪臣却僭越称帝,是以有罪。” “哈哈……你倒是个会说话的人。”郭洺大笑几声,心道这徐寿辉还真会拍马屁,摆了摆手道:“好了,看在你态度不错的份上,本国公决定免你一死。” “多谢国公!多谢国公!” 徐寿辉心中大喜,赶忙磕头谢恩。 第120章 又娶媳妇 “好了,你也别急着谢我,本国公可以不杀你,不过你得答应我几个条件。” 望着徐寿辉如此卑躬屈膝的模样,郭洺心中有些好笑,缓缓道:“放心,只要你肯乖乖配合,我担保你后半生荣华富贵。” “别说几个条件,就是一百个条件,罪臣也莫敢不从,国公尽管吩咐就是。” 徐寿辉一面磕头行礼,一面试探着问道:“国公是不是要罪臣把大宋皇帝之位,禅让给您?若是这样的话,罪臣马上下去安排。” “放屁,我若是想称帝,用得着你让给我?”郭洺又好气又好笑,翻了个白眼道:“你放心,我不要你的皇帝位,你完全可以继续留在汉阳,继续做你的天完皇帝。” “此话当真?”徐寿辉闻言大喜,随后不解道:“那国公是想要罪臣割让城池,还是想让罪臣输款?” “没有这么简单。”郭洺撇嘴道:“听着,我要你即刻发一道诏书,通知各地的天完国将领,就说你已决定向本国公称臣,让他们马上带着所属城池归顺于我。” “回国公的话,荆湖周边的将领,也许还能听从罪臣的命令,若是再远一点的,只怕罪臣也拿他们没办法。” 听了郭洺的要求,徐寿辉顿时有些为难起来,顿了顿,接着道: “尤其是庐州的左君弼、江西的陈友谅,以前倪文俊还没有和朕,不,不,还没有和罪臣翻脸之前,这两人还对罪臣有所忌惮,起码表面上一直奉罪臣为主,如今倪文俊兵败,只怕他们再也不会把罪臣放在眼里了。” “什么?你这个皇帝是干什么吃的,怎么当得如此窝囊,连自己的手下都约束不了?” 听徐寿辉这么说,郭洺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自己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打到这里,为的就是来一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戏码,没想到徐寿辉这个所谓的“天子”,威望居然这么低,只能约束几个小虾米。 不过仔细想想,这其实也正常,像陈友谅那样的枭雄,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傀儡皇帝,就乖乖放下武器听命于自己。要真是那样,对方就不是枭雄,是狗熊了。 “不管怎么说,起码你还是天完国的皇帝,还占着一个大义的名分,要是其他人敢不听令,那就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到时候本国公会替你主持公道,挥师讨伐!” 郭洺说到这里,突然话锋一转,向徐寿辉问道:“徐皇帝,不知你今年贵庚啊?” “罪臣今年三十有六,不知国公问这个做什么?” “哦,你既三十有六,膝下可有儿女么?” “这个……”徐寿辉愣了一愣,不敢隐瞒,低声道:“罪臣膝下有两子一女,长子名瑞环,时年十岁,次子瑞安,时年六岁。” “女儿呢?叫何名字,多大了?”郭洺追问道。 “女儿云卿,年,年十五。” 徐寿辉说到这里,见郭洺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忽然明白了对方打的主意,脸色不由得一白。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郭洺笑着道:“徐皇帝,本国公打算迎你的女儿徐云卿为妾,不知你可愿意么?” 此刻,堂下跟随徐寿辉一同前来的文武大臣,嫔妃宫女,听到郭洺的这番话,先是愕然,随后无不低下头,以袖掩面,黯然垂泪。 “罪臣……遵命。” 徐寿辉闻言,心里同样不是滋味。 徐云卿是徐寿辉最疼爱的长公主,自幼被他当作掌上明珠一般疼爱,如今他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却不得不将女儿嫁出去。 若是嫁给郭洺做正妻,徐寿辉心中还少愧疚一些,毕竟说实话,郭洺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样貌气质,样样都配得上自家女儿,可偏偏却是嫁给对方做妾…… 然而事到如今,徐寿辉也别无他法,只能点头同意。他心里很清楚,这件事不管自己同不同意,最后都是一样的结果,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 汉阳城内,郭家军军营。 “上位,您家里已经有三位夫人了,为何还要再娶妾?” 得知郭洺要娶徐寿辉的女儿为妾,郭家军这边,众将领虽然私底下议论纷纷,不过谁也不敢向郭洺提起这茬,就连吴弛也不敢。 只有和郭洺关系最好的冯国胜,私下里悄悄向他询问。 郭洺闻言,也不生气,笑着反问道:“怎么了,本国公想娶老婆就娶老婆,还要征求你的意见不成?” “末将不敢。”冯国胜摇了摇头,低声道:“只是末将听说那徐寿辉的女儿,生得十分美艳,是个远近闻名的红颜祸水,因此担心上位会沉迷美色,消磨了进取之心。” “一派胡言。”郭洺闻言,皱眉道:“我且问你,我家孙曦生得如何?” “孙夫人天姿国色,不可方物。”冯国胜暗自咽了口唾沫,坦言道。 郭洺反问道:“那你见我因此沉迷美色了吗?我把孙曦从扬州带回金陵,到现在也有几个月了吧?可曾因为对方耽误过军政大事?” 这话说得未免有些冠冕堂皇,真实情况主要是因为俞扉烟的限制,导致郭洺这几个月来,大部分时间只能在俞扉烟的房间里过夜,根本没多少机会碰孙曦,自然也就不存在沉迷美色一说。 “嘿嘿嘿……那这么说,上位真是守身如玉啊,是末将错怪上位了,末将该死。” 其他人不知道,冯国胜经常到郭洺的府邸走动,显然是了解内中缘由的,此刻听了他这番话,忍不住捂着嘴偷笑起来。 郭洺瞪了冯国胜一眼,义正辞严道: “好了,你不要杞人忧天了,我和你直说也无妨。本国公之所以娶这徐云卿,只不过是一桩政治联姻,好让周边天完国的大小将领,把本国公当成自己人,尽快接纳我们郭家军,你明白了么?” “明白,明白……” 眼看郭洺面上隐隐有不悦之色,冯国胜哪里敢不顺着他的话说,当即拱手道:“上位辛苦了。” 第121章 两面夹攻 拿下汉阳府,控制了天完国皇帝徐寿辉,郭洺一面命麾下将领,收编先前抓到的俘虏,扩充实力,一面派出大量使者,劝说周边尚在观望形势的天完国将领,希望他们主动献出城池,向自己投降。 尽管徐寿辉在做皇帝期间,并未建立过什么奇功伟业,不过对方毕竟也曾是一国之君,影响力和号召力还是有的,再加上郭家军不断向周边诉诸武力,没过多久,汉阳府一带,天完国的大小将领便陆续向郭洺投降,识趣地将手里的城池通通交了出来。 由此,郭洺兵不血刃便获得了大量地盘,他本想趁势分兵,将这些新获得的城池控制起来,不过仔细斟酌后,最终并没有这么做—— 如今陈友谅的兵马,正在荆湖南面的江州路、南康路一带囤聚,如果现在分兵驻扎各地,很容易被对方抓住机会,各个击破。 “嘶……这姓陈的家伙,还真是不识相啊。” 汉阳府,原本属于徐寿辉的皇宫,此时已被郭洺鸠占鹊巢。 这段时间以来,郭洺先后派遣了数批使者,前往南方招降陈友谅,结果不出所料,每次都遭到对方的拒绝。 陈友谅不但拒绝郭洺的拉拢,还在江西各地大肆招兵,宣称将来要杀到汉阳府,“匡扶宋室”,解救徐寿辉,将郭家军赶出天完国。 郭洺对此嗤之以鼻。笑话,你个臭打渔的,凭你也配? 如今的天下形势,对郭洺可谓非常有利,长江以北,张士诚和朱元璋两边正拼得你死我活,谁都没时间南下扩张。河南地区,刘福通忙着对抗元朝,同样分不出精力对付旁人。 至于割据温州和台州的方国珍,此人并没有争霸天下的野心,在元末乱世中对谁都很温顺。还有一个割据福建的陈友定,这家伙倒是不好对付,不过对方似乎只想霸占福建,并不想染指其他地方。 眼下郭洺唯一要解决的对象,就是盘踞在江西北部的陈友谅,只要解决了此人,南方地区用不了两年便弹指可定。 “上位,末将已按照您的吩咐,派使者秘密赶往饶州,通知常遇春大帅,向陈友谅的大后方发起进攻。” 皇宫正殿,郭洺翘着二郎腿,斜在龙椅上闭目养神。吴弛走上前来,拱手道。 “很好,让锦衣卫给我盯紧一点,倘若发现陈友谅的兵马朝南方回调,那就说明常遇春得手了。” 郭洺睁开眼,放下二郎腿,直起身子道:“一旦常遇春在南方得手,本国公立刻从北边发兵配合,两路夹攻之下,我倒要看看那陈友谅拿什么应战。” 此时的陈友谅,还远远没有达到历史上的鼎盛时期,麾下兵马连十万都还没有,比江北的朱元璋尚且不如,郭洺自然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见郭洺面带得色,吴弛接着禀报道:“上位,那徐寿辉已替自家女儿准备好了丰厚的嫁妆,礼堂、婚房、酒宴等事项,也都安排好了,不知您打算何时完婚?” “娶妾罢了,搞得那么正式干什么?”郭洺摆了摆手道:“把嫁妆通通收下,将来带回国公府,交给孙曦保管。至于酒宴、婚礼什么的,随便意思意思就行了,今晚你把人带到我房间来。” “末将明白。”吴弛心领神会,拱手退下。 … 入夜,春寒料峭,天气微凉。 郭洺处理完政务,伸了个懒腰,回到自己的卧室安歇,缓缓推开门,抬眼望去,只见床边坐着一个身穿大红喜服、头戴绣花盖头的少女。 “呜呜呜……” 那少女身材娇小,一个人坐在床榻上低声啜泣,听到房门被人打开,心里意识到有人进来了,吓得立刻止住了哭声。 郭洺知道对方就是徐寿辉的女儿,咳嗽两声道:“你就是徐云卿吧?” 那少女闻言,并未回答,很快又低声啜泣起来。 “回话,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 郭洺听得心烦意乱,皱着眉头,径直走到那少女身畔,一把扯下了对方的红盖头,旋即便怔住了。 这徐云卿的样貌,果然如传言中的那样,雪肤花貌、媚骨天成,从五官到脸型,无一处不显精致,简直像一尊瓷娃娃。 比起孙曦丝毫不落下风。 眼看对方眉尖若蹙、眼内含愁,郭洺心中生出些许怜惜之意,当即换了副语气,柔声道: “别哭了,你的名字是叫徐云卿么?” “妾身正是徐云卿……啊,你就是我的夫君郭天叙?” 徐云卿并未见过郭洺,只知道他打仗很厉害,不但击败了父皇的叛臣倪文俊,还将整座汉阳城控制了起来,因此心中一直把郭洺想象成一个相貌粗犷、五大三粗的壮汉,得知自己要嫁给对方后,一度哭成了泪人。 如今见郭洺的模样居然比想象中俊俏得多,年纪也不是很大,徐云卿心中又惊又喜,接着竟痴痴地望着他,很快破涕为笑起来。 听到徐云卿直呼自己的名字,还叫错了,郭洺怔了怔,语气不悦道:“本国公现在不叫郭天叙,叫郭洺,以后要记清楚了!” 真是的,自己明明已经改名字了,怎么还老是有人叫自己郭天叙?那自己不是白改了吗? 徐云卿闻言,忙乖巧地点头道:“是……” 二人四目相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望着徐云卿如花似玉的脸庞,郭洺只觉得口干舌燥,想直接将对方压在身下,心里又有些膈应。总觉得自己和对方才认识了一天,这么快就上手,好像不太合适。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徐云卿对此反而比他还热心,一面自己动手解开身上的衣带,一面含羞带怯地开口道: “夫君,夜深了,是不是该就寝了?” “嗯,是该睡觉了。” 摇了摇头,郭洺心里忽然有些好笑。真是的,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如此磨磨唧唧,哪有一点称孤道寡的风范? 一念至此,他当即转过头,吹灭了床边的蜡烛。 第122章 将帅不和 天将黎明,微弱的斜晖透过窗楹,洒下一地碎影。 郭洺掀开锦被,缓缓起身,穿好衣裳下了床,转头看到徐云卿犹在睡梦之中,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大概是对昨夜的经历十分满意。 郭洺咽了口唾沫,本想抱着她再睡一会儿,不过想到冯国胜先前说过的话,最后还是把这个念头按住了,轻轻替徐云卿盖好被子,出了房门。 “吴弛,近日可有什么大事发生么?” 离开寝室来到书斋,郭洺抬眼望去,见吴弛站在这里,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缓缓开口问道。 吴弛面带犹豫,斟酌了很久方道:“上位,有件事也许是捕风捉影,但是末将还是想向您禀报,有消息称,江北的朱重八和张士诚二人,最近似乎有放下旧怨,结为盟友的意思。” “什么?不可能吧?他们两个都会结盟?” 郭洺听了这话,只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他俩结盟,这是要对付谁呢?河南的刘福通、郁文盛?还是山东的赵均用和毛贵?” 吴弛低声道:“上位,依末将看,对方十有八九还是想对付咱们。如今天完国皇帝被控制,十来万天完国士兵投降,汉阳府周边的大部分州县,也都宣布归顺咱们。” “若是陈友谅再被咱们击败,那大半个南方就是上位的囊中之物了。朱重八和张士诚都是人中豪杰,岂能眼睁睁看着咱们一家独大?” 郭洺心中也赞同吴弛的观点,只不过此时此刻,他却有些犯难起来,犹豫道: “他们两家要结盟的事,毕竟只是猜测,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而且本国公眼下正准备南下消灭陈友谅,难道这个时候还要分出一支兵马,北上讨伐那两人么?” “这就看上位自己的意思了,末将只负责打探消息,如何决策,末将是从不插手的。” 吴弛回答得很有分寸:“不过末将觉得,江北那边还是应该多留意一些比较稳妥,所谓防患于未然。” “有道理。”郭洺托着下巴沉思良久,很快拿定主意道:“我这就派人传信,让胡大海统领兵五万,先行北上,一旦那朱、张有什么异动,咱们立刻先发制人!” “上位圣明,这样做再好不过。” 吴弛点头赞同。 … 时间转眼来到三月,雪已经不下了,天气一日比一日回暖。 “嘶……好端端的,上位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让我北归?” 郭洺的调令,很快便传到胡大海手中。话说自从上次与徐达合兵攻占了杭州之后,胡大海收编了数万苗军,继续向南方进攻,此时已经打到了江浙行省的建德路淳安县。 由于郭洺事先做过承诺,允许南征的将帅自行扩军,所以不论是胡大海,还是徐达和常遇春,皆是一路南下攻城掠地,一路招兵买马,以保证到手的城池有兵马驻扎。 胡大海这边,自打上次攻灭杨完者,将对方留下的一众苗兵苗将收归己有后,如今他的麾下已经聚集了将近八万兵马。 趁此机会,胡大海本想继续南下,一鼓作气,攻取整个建德路,不料这时却突然接到了郭洺的命令,要他先回金陵休整,接着渡江北上,与汤和、花云一起防守边境。 胡大海向来对郭洺忠心耿耿,尽管心中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没有任何犹豫,便毅然决定收兵北返。 只是当他把这个决定告知给麾下的将领时,众将却大多表现得非常抗拒。 “大帅,我军如今一路高歌猛进、势如破竹,所当之敌无不望风而降,正是一统江浙的大好时机,岂可就这样白白错过?” “是啊,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国公大人远在汉阳,哪里知道咱们这里是什么情况,您不如以回师需要时间为由,先拖延对方一段时间吧。” 更有甚者,甚至说起了阴谋论,故意煽风点火道: “大帅可曾想过,国公为何在这个时候,突然让我等撤军,保不准是对大帅您起了猜忌之心,想引诱大帅北上,伺机夺了大帅的兵权,先将您软禁起来,而后直接处斩。” 旁边有人插嘴道:“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啊,当年岳爷爷就是这样被赵官家冤杀的,岳爷爷一死,他部下的张宪、岳云等人,也全都跟着被杀,若是国公爷对大帅下手,我等只怕也会沦落得一样的下场。” “够了!谁再敢瞎嚼舌根,本帅割了他的舌头!” 对于这些危言耸听、毫无依据之言,胡大海自然是半个字也不相信的。虽说胡大海没读过什么书,但不代表他脑袋不好使。这么久以来,郭洺如何对待麾下将士,他心中非常有数。 至于眼前这帮武将,之所以找百般借口,不愿意班师北上,纯粹是因为贪恋每次破城之后,瓜分到的金银财宝和女人,这一点胡大海同样心知肚明。 按照郭家军传统,由于破城之后不允许屠戮百姓,因此,为了弥补将士们的心理落差,每当大伙打下一座城池后,统兵将领便会将城中府库的物资、元朝官僚们的妻妾奴仆,直接拿出来犒赏三军。 这个规矩有利也有弊。 有利之处就是能快速提高军队士气。比如这次南下的郭家军,正是由于每个人都能分到战利品的缘故,因此大伙的士气一直非常高亢,越战越勇,越打越凶,一路从杭州打到了建德。 但是这样做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长此以往,很容易养出一堆骄兵悍将,一旦这些人哪天分不到足够的战利品了,那么各种埋怨和不满,便会接踵而至。 但不管怎么样,此时的胡大海已经决定服从郭洺的指示,根本不给众将商量的余地。 “本帅给你们三日时间下来准备,三日之后,所有人立刻随本帅班师北上,谁若是敢推三阻四、耽误行程,立斩不赦!” “大帅不要生气,我等遵命就是。” 见胡大海隐隐有动怒的意思,众将谁不敢再说反对的话,一个个低下头道。 第123章 惊闻噩耗 “怎么样了,胡大哥那边拔营了么?常遇春的兵马已经和陈友谅交上手了吧?” 汉阳府天完国皇宫,郭洺照例早早地来到后殿,与吴弛会面。 听到郭洺询问,吴弛忙回应道:“上位,常大帅已经按您的吩咐,朝饶州方向出兵了,至于有没有和陈友谅交上手,目前还不得而知。” “胡大海那边呢?” “胡大帅那边,不知道什么情况,似乎迟迟没有动兵北返的迹象,末将已经派去好几波使者催促了,但一直没有收到准确的消息。” “嘶……什么情况,胡大海的为人我很了解,无缘无故,他绝不会故意拖延本国公的军令。” 郭洺一只手托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忽然皱眉道:“定是那边出了什么事,吴弛,你马上再派一支人马过去打探!” 郭洺的话刚刚说完,忽见大殿外,冯国胜带着几个亲兵,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上位!上位!不好了!” “发生什么事了,别急,慢慢说。”郭洺一面将冯国胜迎入殿内,一面让人给对方倒了杯茶,开口问道。 冯国胜顾不得喝茶,摇了摇头,边喘大气边道: “上位,后方送来急报,胡大帅他,他出事了……先前胡大帅从杨完者那里收降了十几名苗将,这帮苗将得知他要率军北返,不愿随行,于是在营中散播谣言,说上位准备将他们这些投降的人,骗到金陵处死。” “眼看谣言越传越广,数万降兵就要哗变,胡大帅当即前往军营安抚,谁知那帮苗将早就暗中设下埋伏,胡大帅未及提防,如今已,已横遭不测了……” “你说什么?” 郭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听到这里,整个人先是呆若木鸡,随后双腿一软,身子忽然站立不稳,直接晕厥过去。 “上位!上位!” 吴弛和冯国胜见状,赶忙伸手搀扶。 … 郭洺这一晕厥,也不知晕厥了多久,等他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被抬进平日歇息的寝室,徐云卿领着几个丫鬟守在一旁,哭成了泪人。 “呜呜呜……夫君,大夫明明说你没有大碍,可是你怎么还不醒呢,你不会这么快就让人家守寡吧?人家嫁给你,连半个月都还没有呢。” 徐云卿不知道郭洺已经醒来,整个人哭得双眼红肿、伤心欲绝,一面用手帕拭泪,一面低声啜泣道。 郭洺听到对方的话,直起身子,没好气道:“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徐云卿吓了一跳,随后一把抱住他,悲喜交加道:“呜呜……太好了,夫君你还活着,人家不用守寡了!” 郭洺哭笑不得,慢慢推开对方,开口问道:“吴弛和冯国胜呢?” 徐云卿道:“他们都在书斋等候,要不要妾身把他们叫过来?”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吧。” 犹豫了片刻,郭洺把头摇了摇,随后掀开身上的被褥,穿起鞋袜便离开寝室,向着书房去了。 “上位,您醒了?” “上位,您没有什么大碍吧?” 书房内,吴弛和冯国胜心中焦急,正背着手,在房内来回踱步。听到开门声,转头发现是郭洺来了,二人心中大喜,赶忙上前关切道。 “好了,我没事。”郭洺开口问道:“现在南边的情况如何?胡元帅遇害后,尸首可被抢回来了?他麾下的其他部众,还有那几个造反的苗将,都平定了没有?” 冯国胜叹了口气道:“胡大帅的尸首倒是被亲兵们抢回来了,不过那群造反的苗兵苗将,暂时未能剿灭,这帮人裹挟着数万叛军,此刻正在建德路一带来回流窜,徐大帅已经调遣兵马去追了。” 郭洺听到这里,慢慢放下心来。 南方的叛军起事仓促、人心不稳,有徐达在支撑局面,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唯一让郭洺感到难过的,就是胡大海死得实在太过仓促,太过突然了。 在原来的历史上,胡大海后来也是死于苗军叛乱,可那件事发生在至正二十年,如今还只是至正十六年。 郭洺怎么也没料到,历史会发生这么大的改变。 “唉……如今胡大哥出了这样的事,江北那边,朱重八和张士诚就算真的要结盟,本国公暂时也顾不上了。” 郭洺捂着额头,思索半晌,对冯国胜和吴弛道:“为今之计,咱们只能先是尽快击败陈友谅,然后再想办法挥师向北,威慑朱重八和张士诚。” 冯国胜点头道:“这是最稳妥的做法,毕竟如今朱、张二人,暂时还没有表现出要对付我们的意思。” … 定下决策,郭洺不再耽搁,在汉阳府休整了两日,便立刻整军向南,准备进攻盘踞在江西北部江州路、龙兴路一带的陈友谅。 就在他这边紧锣密鼓,准备进军的同时,常遇春也带着麾下数万兵马,由饶州出兵,向着陈友谅的大后方杀到。 如此一来,陈友谅立刻便面临被前后夹攻的局面。 … “你说什么?两边的人马加起来,不下二十五万?” 龙兴路,南昌城。 陈友谅负手站在军营下,听罢帐下亲信的禀报,得知郭家军打算对自己两路夹攻,还来了这么多兵马,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话说不久之前,陈友谅刚刚率兵拿下南昌城,正准备接着向南攻略,突然听说汉阳府发生兵变,自己的顶头上司兼恩人倪文俊,居然率众造反,企图杀死皇帝徐寿辉。 陈友谅心中狂喜,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正准备提兵北上,以平叛的名义进攻倪文俊,伺机吞并对方。谁成想,他这边还没来及动作,郭洺的大军便抢先一步攻占汉阳,不但生擒了倪文俊,还把徐寿辉也顺手控制了。 眼看被人捷足先登,陈友谅自然大怒,发誓要和郭家军不死不休,因此三番五次拒绝郭洺的招降。然而此时,得知郭洺的兵马是自己的四五倍之多后,他心里又开始慌张起来。 不过怎么说,双方的实力都太过悬殊了。而且据说郭家军还是一支常胜军,自成军到现在,从来没有吃过败仗。 陈友谅完全没有自信,能够在接下来的大战中获得优势。 第124章 时局多变 “大帅,听说郭天叙手下的将领的胡大海,不久前在南方被叛军所杀,现在建德路正在内乱呢。” 南昌府衙。眼看陈友谅满脸愁容,周边一名亲信,忙将近日打探到的消息禀报给对方,以期对方心情能好转一些。 陈友谅闻言,摇头道:“此事本帅早就知道了,何必你来告诉我,那郭天叙虽然死了胡大海一员虎将,但还有徐达和常遇春在替他主持战事,眼下这种局面,本帅想要破局,难,难,难。” 另一个亲信见状,忙道:“大帅,还有一件事,听说江北的朱重八和张士诚,最近好像在商议结盟,咱们是不是也可以和他们联络?” “哦,还有这样的事?”陈友谅听了这话,总算来了点兴趣,忙追问道:“消息准确吗?” “这个,末将也不敢确定。”那亲信挠了挠脑袋。 陈友谅自顾自道:“这么大的事,想来应该不会是捏造之言,你们赶快派人渡江北上,替本帅确认清楚,倘若果真如此的话,也许本帅还有机会翻盘。” “遵命!!” “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陈友谅心里清楚,如果朱元璋和张士诚真的结盟了,那么毫无疑问,两人这么做肯定是为了对抗郭家军。 既然如此,自己完全可以说服他们,三家一起合作,从江北、江西等地,三路出兵,共同对抗姓郭的。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唇亡齿寒”的道理,相信对方两人不会不明白。 … 数日后,陈友谅的使者乔装打扮,悄悄来到长江北岸,先后拜见了寿春的朱元璋和高邮的张士诚。 朱元璋、张士诚二人,各自设宴款待了来使。 在得知陈友谅打算和自己结盟,共同对抗南边的郭洺,朱元璋和张士诚的表现各不相同。 张士诚之前连战连败,算是被郭家军打怕了,尤其忌惮郭家军手中的火器,因此一直心存迟疑,并未直接答应陈友谅的请求; 朱元璋则是果断得多,虽然表面上同样没有直接答应陈友谅,暗地里却已经开始调兵遣将,展开部署了。 得知张士诚还在犹豫,朱元璋于是派出侄子朱文正、外甥李文忠,带着自己书信到高邮拜访对方,试图劝对方下定决心。 “诚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若是错过这次机会,咱们这些人,将来可就都要沦为郭家军的俘虏了。” “是啊,以前咱们两家有什么误会,那都过去了,如今咱们最要紧的就是齐心协力,共同对付郭天叙。” 到了高邮诚王府,见到张士诚,朱文正和李文忠屁股还没坐热,便立刻站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开口劝说起对方。 张士诚端坐堂下,一面听着两个晚辈在自己耳边劝谏,一面打开朱元璋写给自己的亲笔信,默默地读了一遍。 看到朱元璋在信中约定,只要自己肯和他一起发兵南下,到时候对方不但会把以前从自己手中抢夺的地盘尽数归还,还愿意在事成之后,将江北扬州路全部让给自己,张士诚顿时冷笑两声,将信纸拍在桌案上,没好气道: “可笑……漂亮话谁不会说?说什么事成之后把扬州路都给本王,我看到时候要是郭家军真的败了,只怕姓朱的第一个就得转过头来对付本王吧?” 朱文正和李文忠闻言,愣了愣,忙一起陪笑道:“王爷说得哪里话,怎么会呢。” “哼,难说。”张士诚斜了两人一眼,语气淡淡道:“回去告诉朱和尚,要本王发兵和他一起南下,也不是不行,让他先把以前从本王手里夺走的地盘,全部奉还。还有你们从郭家军那边学的火器制作方法,也得跟本王一块共享。” “这……”二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阵为难。 “什么这啊那的,要是姓朱的不答应,那就算了,大不了本王带着麾下的弟兄,投了那郭天叙就是,听说只要归顺了对方,哪怕是蒙古人也不会受到亏待,想来以本王的身家,若是投降了郭家军,做个富家翁应该绰绰有余吧。” “来人,送客!” 张士诚不想跟二人再废话,一言既罢,立刻挥了挥手,命亲兵将二人送出王府。 … “什么?张士诚这蠢材,都到这个份上了,不想着和本大帅合作,居然还敢坐地起价?” 寿春城,大元帅府。 听罢侄子朱文正和外甥李文忠的禀报,朱元璋大发雷霆,气得用拳头狠狠捶在墙上。 一旁朱文正撇嘴道:“可不是嘛,这老小子真不是个东西,我看咱们与其去南边招惹郭天叙,不如先把高邮府给打下来!” “说得好!”李文忠亦出声附和道:“咱们对付不了姓郭的,难道还对付不了张士诚吗?上次要不是咱们人手不足,早就把他给灭了!” “好了,都闭嘴。”朱元璋被两人的声音,搅得心烦意乱,忙命人将谋士朱升请来决断。 朱升来到堂下,了解完事情原委,开口对朱元璋道:“大帅,依老朽之见,咱们不妨答应张士城的部分条件,先还几座州县给对方,等将来再想办法夺回来,至于火器的制造方法,则绝对不能泄露。” “哈哈哈……朱先生说得对,反正地盘就在那里,又不会长脚自己跑了!” 听了朱升的建议,朱文正和李文忠都觉得很有道理。 然而朱元璋皱着眉头,犹豫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却是把头摇了摇,沉声道:“不,本帅决定答应张士诚的所有要求,包括告诉对方火器的制作方法,只要对方肯一起出兵!” “这……” 在场的众人闻言,全都感到不解,试图出言劝诫。 朱元璋摆了摆手,做出了自己的解释:“你们都太小家子气了,也不想想,就算我把制作火器的法子告诉那姓张的,这么短的时间内,对方又能做得出多少来?” “只要对方同意出兵,和本帅一起对付郭天叙,再过分的条件,本帅都能闭着眼睛答应他。哼,将来一旦郭天叙失势,下一个倒霉的,就轮到他张士诚了!” 第125章 分兵应敌 “什么,朱和尚真的答应我的条件了?” “是啊,王爷,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高邮,诚王府。 得知朱元璋不但准备把以前从自己手中抢走的地盘尽数归还,还同意将火器的制造方法传授给自己,甚至为表诚意,事先赠送了自己五十多支火绳枪,张士诚一时间也懵了。 他怎么想也不明白朱元璋为何如此,可既然对方都已经表现得这么厚道了,他也不好再拒绝对方,当即决定出兵。 “传本王军令,让弟兄们做好准备,即日起发兵南下,进攻扬州路,先把上次割让给郭天叙的泰兴、通州和海门夺回来,然后围攻扬州城!” 有句话说得好,宁为鸡头,不做凤尾。 只要还有机会,张士诚当然说什么也要自己称孤道寡,不可能归顺郭洺。所以在摆脱郭家军威胁这一点上,他和朱元璋的利益是一致的,尽管两人以前有仇。 … 此时郭洺还不知道江北发生的事,如今的他,正亲率本部五万兵马,及先前从倪文俊那里收编的六万多名俘虏,还有周边归顺自己的将近七万天完士兵,合计十八万大军,兵分三路南下,讨伐盘踞江州的陈友谅。 如此压倒性的兵力优势,带来的效果自然是显而易见的,不到半个月的工夫,整个江州路所有城池,便全都被郭家里风卷残云一般全部拿下,所有企图与郭洺对抗的势力,无不顷刻间便被碾成齑粉。 为了激励众人士气,每次攻下一座城池,郭洺都会把城内缴获的物资拿出来,全部分发给攻城的士兵,自己不留一分。 由于麾下的将士实在太多,仅仅瓜分缴获的物资不够,郭洺没办法,只能用武力强迫江州各地的豪门富户,每家捐出一笔钱财来破财免灾,谁若敢不从,马上就会被杀红了眼的士兵们冲进家门,全族屠灭。 如此一番操作下来,郭洺算是勉强喂饱了麾下这帮如狼似虎的将士们。 十八万大军从上到下,人人都得了足够的好处,无不对郭洺赞不绝口,认为他的确是个值得追随的主公。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 “你说什么,江北告急?” 眼看着陈友谅的地盘越来越少,势力不断向南收缩,郭洺正要一鼓作气,将对方彻底消灭时,吴弛却突然给他带来了一个十分恼火的消息——朱元璋和张士诚,开始联手向自己发难,发兵进攻江北了。 “他奶奶的,这两个家伙,还真够狡猾的啊,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在这个时候动手。” 三日前,郭洺已亲率主力,杀到了江州路德安县,顺利说服当地守军投降,兵不血刃地拿下了这座县城。 本准备继续向南进攻南康路,配合西边进攻龙兴路的常遇春,将陈友谅给围堵在南昌城里,来一个关门打狗。 不料北边却发生了这样的变故。 “眼下陈友谅尚未剿灭,江北却突然告急,咱们应该如何是好?各位将军,大家有什么建议,不妨畅所欲言。” 德安城内,郭家军军营。 郭洺思来想去,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好将所有将领集中起来,打算听听大伙的意见。 冯国胜沉默了一会儿,率先站起来道: “上位,朱重八此人不可小觑,听说对方先前通过偷学咱们制造火器的办法,如今麾下已经养出了一支数千人规模的火器营,末将担心江北的汤和、花云两位元帅,届时会抵挡不住对方。” 老实说,冯国胜的担心不无道理。 郭家军虽然火器数量比朱元璋多得多,但郭洺出于自己的私心考虑,基本上只给自己的亲兵镇装备,从不分发给麾下的其他将领——毕竟只有这样,他才能保证自己可用的武力始终能压过众将一头,防止有人造反。 可是这样做,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就比如眼下:留守江北的汤和与花云等人,手里几乎没有什么火器,而向他们发起进攻的朱元璋却造出了不少火枪和大炮。 “国胜说得有道理,看来我军确实不能在这里过多耽搁,应该尽快北上。”听了冯国胜的话,郭洺摸了摸下巴,点头道。 眼看郭洺决意北返,军营众将之中,忽然有人站出来反对: “国公,末将认为冯总兵的话说得不对,眼下陈友谅就在眼前,我等怎能给他喘息之机,无论如何都应该先消灭了对方再说。再者,咱们现在离江北路途遥远,就算率兵赶过去,恐怕也无济于事。” 郭洺闻言,抬眼看去,说话的是原天完国将领赵普胜,绰号“双刀赵”。此人武艺出众、作战勇猛,在天完国投降将领中很有声望。 说起来,这赵普胜以前本是巢湖水师的一员,郭洺如今的正妻俞扉烟,若不是被郭洺半路截胡,其实是要被俞家许配给赵普胜儿子的。 “赵大哥说得是啊,我等不能放过陈友谅,这家伙阴险狡诈、睚眦必报,若不能除之而后快,将来定会被他反噬!” 赵普胜的话说罢,周边一众新归顺郭洺的天完国将领,纷纷起身附和。 这帮将领大都是本地人,更喜欢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活动,不愿意随郭洺动身前往江北。 毕竟南下是攻城掠地,有大把机会瓜分钱粮、扩充兵马,而北上却是去打支援战,就算赢了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 见众人如此表态,郭洺不由得眉头微皱。 虽说他已决定北上,但作为全军统帅,倘若反对这个决定的将领太多,他也不能完全不顾及大伙的感受。 “上位,既然各位将军有的支持北上,有的反对,依末将看,咱们不如分兵吧。” 见郭洺满脸犯难,半晌不发一言,吴弛提议道:“反正咱们有十八万大军,就算分兵也无妨,不愿意北上的就留下来继续对付陈友谅,愿意北上的就一起北上,两不耽误。” “你说得有道理。” 郭洺犹豫良久,最终决定采纳吴弛的意见。 第126章 和州失陷 朱元璋和张士诚的行动,比郭洺想象中来得更快。两人约定好日期后,立刻一东一西同时出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对郭家军江北的地盘发起进攻。 朱元璋的大军率先从安丰南下,一路攻破滁州、全椒、来安,最后兵临和州城外。 和州城军营。 “大帅,朱重八攻势猛烈,咱们先前出城迎战的两支兵马,全都败下阵来,看样子对方马上就要围城了。” “告诉弟兄们,不必担心,和州城易守难攻,城内粮草充足,本帅还有十万兵马,朱重八的人无论如何也打不进来。” 一身戎装的汤和,转身对身畔前来报信的亲兵道:“朱重八的秉性,我再了解不过,对方肯定会派奸细进城制造混乱,派督战队到城内巡逻,发现可疑之人散播谣言,惑乱军心,直接就地正法。” “遵命。” 那亲兵点头正要退下,远处忽然又走来一个报信的亲兵,满脸惊恐道: “大帅,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潘元绍、潘元良二人,见城外朱重八兵马众多,居然偷偷打开西城城门,放对方的大军进城了!” 潘元绍、潘元良二人,本是张士诚麾下的将领,上次郭洺亲征江北时,二人带着数万士兵,献出六合城投降,郭洺见他们表现得还算恭顺,便让两人留在和州听汤和调遣。 “什么?这两个天杀的!” 得知潘元绍、潘元良叛变,周边众将心中一阵绝望,纷纷开口对汤和道: “汤帅,眼下这种局面,任谁来也保不住和州,国公大人深明大义,肯定不会怪罪咱们。咱们还是出城吧,现在走还来得及!” 事到如今,汤和也知道和州没救了,现在的他只有两个选择。 一是直接率众投降,也许朱重八看在和自己同乡一场的份上,会饶过自己一命;二是率领剩下的兵马,和朱重八战斗到底;三是弃城逃跑,保存实力。 “本帅决定死战不退,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考虑了半晌,最终汤和决定选择第二条路,留下来和朱重八决战——郭洺待他不薄,他既不想弃城逃走,也不想投降。 “汤帅三思,留下来必死无疑!” “是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众将闻言,争相劝说道。 然而汤和却是决心已定,摇头道:“不必多言!我是不会走的,你们若是贪生怕死,那就自己逃命去吧。” “唉……大帅既打算慷慨赴死,我等还能说什么呢?” 众将见状,无可奈何,只能选择和汤和一起留下。大伙平日里都受汤和恩遇极重,实在不忍心丢下对方自己逃命。 … 和州城这边,汤和由于叛徒的出卖,不得不被迫与朱元璋死战,另一边花云驻守的扬州城,却又是另外一副光景。 不知是张士诚麾下的兵马,战斗力实在太弱,还是对方由于上次的战斗,心中对郭家军犹存恐惧。 总之这帮人南下后,在扬州周边县城,先后与花云打了五六场大战,无论是攻城战、遭遇战,还是野外阵战,每一场都兵败如山倒,被花云打得丢盔卸甲、抱头鼠窜。 “昨日午时,第二营、第三营,于泰兴城外击败张士诚一万五千人,阵斩五千,俘虏三千,得粮草五百石、骡马八百匹。” “哈哈哈,这姓张的老小子真是吃了豹子胆,看来之前上位还是没把他打疼,如今竟敢来扬州,掠俺老花的虎须。” “可是和州那边出事了,潘元绍、潘元良二人开城迎敌,汤和领兵死守,与朱重八血战数日,如今生死不明。” 扬州城,府衙大堂。听罢妻子郜氏念的军报内容,花云起初心情十分畅快,不过在得知和州有变后,他的脸色很快便沉了下去。 “什么,朱重八杀进和州了,什么时候的事,上位知道了吗?” “消息是昨天传来的,应该是五六天前的事了,国公大人暂时应该还不知道。” 花云之妻郜氏,一面摇头,一面安慰自家丈夫道:“时择,和州城已经没救了,我们还是想想眼下应当如何自处吧。” 时泽是郜氏给花云起的表字,郜氏出身书香门第,娴静端方、知书达礼,自从在滁州和花云结成夫妇后,二人一直相敬如宾。 花云粗鄙无文,不喜欢读书,每次都是郜氏替他阅读军报。 郜氏叹了口气,继续道:“如今和州被攻破,那姓朱重八接下来必然要向东边进兵,首当其冲的便是六合、真州,这两地若是陷落,扬州也保不住。” 花云皱着眉头,思索了不知多久,沉声道:“我准备亲自率兵前往六合、真州,层层拒守。娘子,你和炜儿留在扬州,这里比较安全。将来一旦有什么不测,你们娘俩立刻乘船渡江,到金陵去。好好将儿子养大,让他将来继续为上位效力。” 花云和郜氏,半年前刚生育了一个孩子,取名花炜。花炜满月时,花云还专门派人给郭洺下了请柬,想请对方到扬州吃满月酒,奈何郭洺军务繁忙,没时间赴宴。 “夫君,你放心去吧,妾身知道该怎么做。” 见花云神色毅然、语气郑重,郜氏心中顿时生出了一种不祥之感,眼眶红红地点头道。 … 和州被攻破的事,没多久便传到了郭洺耳中。 此时郭家军已被郭洺分做两部,一部由冯国胜担任主帅,继续留在南方,配合常遇春围歼南昌的陈友谅。 郭洺自己则亲率另一部,总计十万大军,包括一万火器营,日夜兼程,行军北上,打算渡过江北,击垮朱元璋,重新夺回和州。 由于之前他率军南下时,太过深入,如今想要赶回北方,仓促间根本做不到。无奈之下,郭洺只能每天变着方,催促士兵们加速行军。 “各位弟兄,都打起精神来,咱们早一日赶到,江北局势就多一分补救的余地!大家再走快些!” “本国公答应你们,等这一仗结束,所有人都有封赏!没有讨媳妇的,我亲自安排人手给他张罗婚事,家里没房的,我马上让人给他盖新房!” 众士兵平日里受郭洺厚恩,听到对方催促自己加速行军,谁也不敢抱怨,纷纷拿出吃奶的力气赶路。 第127章 金陵被围 离郭洺渡江北上,尚有一段路程。但江北这边,花云面临的局面已然日渐严峻—— 和州被攻占,汤和生死不明,此刻的花云两面受敌,东有张士诚,西有朱元璋。东边的张士诚还好应付,而西边装备了火器的朱元璋,可就没那么容易抵抗了。 花云算是追随郭洺最早的老人之一,深知火器的厉害,因此他再三下令,不准任何人出城野战,只让部下士兵囤聚于城中,据城坚守。 不得不说,这一招虽然憋屈,却端的有用,毕竟不论是火绳枪还是弗朗基火炮,野战虽然犀利,但对于攻城而言却作用有限。 以前郭洺之所以能打下那么多地盘,基本都是因为敌人没见过火器,这让郭洺有机会在野战中消灭对方,继而攻占对方的城池。 而眼下花云直接闭城不出,朱元璋手中纵有火器,也根本发挥不出多少作用,无奈之下,朱元璋只能硬着头皮下令攻城。 “这姓花的黑汉,人人说他鲁莽,我看他比鬼都精。” 由于花云布置得当,朱部士兵攻城数日,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后,始终未能将六合城攻下,朱元璋又急又气,忙将麾下将领聚集起来,商议对策。 谋士朱升进言道:“大帅,眼下六合实在难以攻取,咱们不如留下一部兵马,在此佯攻,主力悄悄南下,直取金陵。那郭家军的几支大军,如今都在外边征战,想必金陵城肯定空虚异常。” 周边将领听了朱升的话,纷纷出言附和道: “朱先生不愧是大帅帐下第一谋士,真是智谋过人,这个主意出得好啊!” “大帅,咱们这就发兵进攻金陵吧,金陵一下,那郭天叙的妻妾和文武大臣,就都落在我们的手中了,就算将来打不过对方,手里也有筹码。” 江南自古富庶,尤其是金陵城,在世人眼中更是纸醉金迷之地。若能把金陵攻占下来,肯定能落下不少好处,朱元璋麾下的将领们,自然都想南下。 “你们都安静,让我好好想想。” 朱元璋生性谨慎,虽然大伙都劝说他渡江南下,但他并没有轻易做出决断。 渡江南下倒是简单,可是万一渡江之后,还是和现在一样,攻城受阻,没办法将金陵城拿下呢?毕竟金陵可不是什么小城,论坚固程度,远比六合城更甚。 到时候南下若是拿不下金陵,江北有花云等人阻拦,南方郭洺的大军也陆续赶到,自己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 想到这里,朱元璋眉头紧锁,正准备拒绝众人的建议,然而这时,忽见侄子朱文正领着一群人从堂外走了进来,满脸喜色道: “叔父!大喜,大喜啊!” “什么大喜?快说!”朱元璋此刻正愁在心中,听闻有喜事,赶忙追问。 “蒙元大将察罕帖木儿,不久之前被人给刺杀了,现在元军军心涣散,无力再对付义军。” 朱元璋皱眉道:“这算什么喜事?察罕帖木儿在河南,他死了,最高兴的应该是刘福通,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朱文正摇头道:“叔父听我说完,察罕帖木儿遇刺,麾下元军作鸟兽散,刘福通如今已然没了后顾之忧。对方得知我等正在向南进攻郭家军,表示愿意出兵协助我们,一起对付姓郭的。” “哦?”朱元璋听了此话,总算眉头一展,脸上的表情亦缓和了许多,忙追问道:“对方可有什么条件么?” “条件自然是有的。”朱文正道:“刘福通让我等奉小明王韩林儿为主,向大宋称臣,等这次进攻郭家军结束后,还要我们将江北的地盘全部转让。” 朱元璋眯了眯眼,沉声道:“不可能就这么点条件,还有呢?” “还有就是,对方和之前的张士诚一样,要我们把制作火枪的方法,传授给他们。” “我就知道,果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朱元璋冷笑几声道:“眼下这种局面,不妨先答应刘福通的条件,只要能击败郭家军,什么都好说,至于到时候本帅是否履行承诺,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哈哈哈哈……” 周边众将领闻言,纷纷大笑起来。 … 得知刘福通决定南下,朱元璋彻底放下心来。 如今天下的各大红巾首领,实力最强的除郭洺之外,剩下就是刘福通了。有刘福通出兵助阵,朱元璋相信,自己就算不是胜券在握,起码赢面很大。 计议已定,朱元璋不再犹豫,在六合城外留下数千疑兵后,第二天便率领自己的十万大军,乘船从和州南下,接着由燕子矶登陆,兵锋直指金陵。 “什么?姓朱的把金陵城包围了?” 此时的郭洺刚刚率军回到汉阳府,正准备渡江前往和州收复失地,突然听说金陵被围,心中很是诧异,朱元璋哪里来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孤军南下,谋取自己的后方。 不过从吴弛那里得知刘福通即将出兵南下的消息后,郭洺顿时明白了过来。 好家伙,看来自己当真成众矢之的了。陈友谅、朱元璋、张士诚、刘福通,四大势力居然联起手来,一同对付自己。 “上位,如何应敌,您拿个主意吧?倘若我们率军东进,那江北的花元帅处境就危险了,可要是渡江的话,金陵会如何,谁也不敢保证……” 军营下,吴弛低声请示道。 形势如此紧张,此刻的吴弛亦有些惴惴不安,毕竟他的命运和前途,全都和郭洺高度绑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郭洺犹豫片刻,开口道:“我意,全军渡江北上,如此,一来可以阻拦刘福通大军南下,支援咱们江北的弟兄,二来可以把朱重八彻底隔绝在江南,让他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吴弛咂舌道:“大帅,可是这样的话……一旦金陵被攻破,几位夫人,还有城内的文武百官,岂不是都有可能会落在那姓朱的手上了?” “这个我当然知道。”郭洺望了对方一眼,语气坚定道:“如今金陵城不但驻扎着将近五万的兵马,还有火器作坊,日夜都在开工打造火器,又有黎儿她们为我守城,朱重八想破城,谈何容易?” “可是,万一……”吴弛咽了口唾沫。 “好了,不必多言。”郭洺摆手道:“万一金陵城真的被攻破,姓朱的到时候也逃不出本国公的手掌心,我笃定他不敢拿我的家眷怎么样的,如果他敢,我必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吴弛听到这里,呆了一呆,周边其他众将也无人不敢再说什么。此刻大伙皆从郭洺的身上,看到了一种成大事者的果决。 第128章 金陵城下 初夏时节,天气陡然转热,原本刺耳的蝉鸣,渐渐被兵器相撞的金铁之声掩盖。 “将士们,打起精神来,不要害怕!金陵城城墙高峻,我们五万多弟兄,粮草充足,还有火器,城下那帮家伙奈何不了我们!” 金陵城城墙上方,江黎头戴笠盔,身穿鱼鳞甲,手中握着长刀,一面指挥守军抵抗城外朱元璋所部的进攻,一面回过头鼓励士兵道。 话说朱元璋的兵马,来到金陵已经有三日了,这三日间,对方连续进攻了不下二十次。 尽管这帮人手中有数量不少的火器,甚至动用了火炮、回回炮、抛石机等物,但由于金陵城实在固若金汤,再加上城内留守的士兵装备精良,江黎指挥也得当,导致朱元璋等人一直未能得手。 “大帅,方才进攻的弟兄们又败了,眼下咱们该如何是好?” 金陵城外,大将邵荣因为连日来的攻城不利,望着朱元璋叹了口气,有些不自信道:“我听说郭天叙带着麾下大军,正在往回赶,只怕再过两天对方就要赶到这里了,您看是不是……” “你想劝我退兵?”朱元璋闻言,斜了对方一眼,冷声道:“本帅收到消息,姓郭的早就撤回来,但他并没有往金陵这边过来,而是直接渡江去江北了。” “啊,对方这是要做什么?”邵荣不解。 “做什么?打了这么久的仗,这你都不明白么?姓郭认定我们绝对攻不下金陵城,如今之所以渡江北上,自然是为了截断我们的退路。” 邵荣听到这里,有些吃惊道:“既然如此,我等留在这里岂不危险,不如尽早退兵吧。” “放你娘的狗屁!” 朱元璋勃然大怒:“现在退兵还来得及吗?本帅这次渡江,就是抱着破釜沉舟之心来的。这金陵城内,居住着郭家军众多武将的家眷,只要此城被攻破,咱们就还有翻盘的机会,否则咱们全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邵荣满脸忧虑道:“可是金陵城如此坚固,我们该如何做才能攻破此城?” 朱元璋咂了咂嘴,沉声道:“本帅自有妙计。” … “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 金陵城上,连日来守城顺利,守军们情绪高涨,再加上今日主母俞扉烟、江黎、孙曦三人,又带着国公府的一群女眷,提着亲手做的饭菜前来慰问,众人心情越发畅快,纷纷开口唱起了郭洺以前教的军歌。 “各位弟兄,这段日子真是辛苦你们了,大家再坚持坚持,我家夫君马上就回来了,届时我一定让他封赏你们所有人!” 俞扉烟走上城头,在江黎、孙曦的陪同下,依次给守军们发放吃食,柔声勉励道。 众士兵听了她的话,连忙开口道: “夫人尽管放心,我等一定拼死杀敌,报答国公大人,绝不让朱重八的贼兵靠近金陵城!” “没错,对方要想进城,除非从我等的尸体上踏过去!” 眼看众人如此,俞扉烟心中很是宽慰。 就在这时,忽见几个出城探查的斥候,来到城头,向俞扉烟禀报道:“启禀夫人,城外的朱重八等人,突然撤下攻城器械,后退了数里,好像在和什么人交战……” “怎么回事?”江黎奇怪道。 几人犹豫了一会儿,不确定道:“我等出城探查时,隐约瞥见朱重八的大军背后,出现许多旌旗和大纛,似乎是国公大人的……” 俞扉烟闻言,激动道:“真的吗?” “这个……我等也不太确定。”几个斥候摇头。 “之前朱重八的人刚到金陵时,我就让人给夫君送去了消息,算算日子,如今他确实应该回来了。” 一别多日,俞扉烟对自家夫君十分想念,心中先入为主,将斥候们的探报当了真,开口对其他人吩咐道:“既然如此,大伙待会儿便打开城门,出城迎接国公大人。” “不可。”一旁江黎闻言,忙开口道:“俞妹妹,现在城外来的是不是夫君,还不好说,万一是朱重八故意设下了圈套,故意引诱我们打开城门,又该如何是好?” 江黎的年龄比俞扉烟大,因此唤对方为妹妹。 “这……”俞扉烟略一沉思,感觉江黎说得有道理,为难道:“可是来的如果真是夫君,我们难道要坐视不管吗?” 孙曦思忖片刻,柔声道:“两位姐姐,依妹妹之见,咱们不如先观察几日,多派些人出城查探,倘若果真是夫君来了,届时再出城也为时不晚。” “曦儿妹妹说得有道理。”江黎点头赞成道:“夫君麾下兵强马壮,我们纵要支援,也不急于一时。” “那……那好吧,我听你们的。”虽说对郭洺思念甚切,不过俞扉烟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见两人都这么说,当即点头同意。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三人并未莽撞出兵,而是不断加派斥候,出城打探城外的消息。 … 郭洺当然没有回来,一切不过是朱元璋故意设下的圈套。 发现城内的守军并未上当,反而不断派出斥候查探,朱元璋无奈,只好自导自演,假装与郭洺的大军交战,接着不断放出谣言,表示郭家军在自己手中连吃败仗,危在旦夕。 为了把戏演得更逼真,对方还故意将之前在和州捉到的数千名郭家军俘虏,拉到军营外当众斩首,对外宣称是郭洺的亲兵。 朱元璋的行为果然奏效,不但严重干扰了城外郭家军斥候的探查,也严重影响了城内俞扉烟、江黎等人的判断。 “这么说,夫君他真的来了,还吃了败仗?”国公府大堂,俞扉烟望着身畔的江黎和孙曦,神色慌张道。 江黎柳眉紧蹙道:“我还是觉得不太可能,但是……唉,万一是真的呢?” “既然如此,咱们不妨派几支兵马出城,再去探探虚实,黎姐姐,你觉得呢?”俞扉烟用一种商量的语气问道。 江黎正待点头,孙曦忽然声音坚定道:“不可!我们不能打开城门,咱们一旦出城,可就上朱重八的当了。” 第129章 计谋百出 见俞扉烟和江黎疑惑地望着自己,孙曦开口解释道:“两位姐姐,你们跟随夫君的时间比妹妹长,可曾听说夫君打过败仗吗?” “没有。” 二人对视了一会儿,摇头道。 孙曦轻笑道:“奴家听人说,夫君自成军以来,先后击败过朵儿只、纳哈出、蛮子海牙、张士诚……这些人个个都是当世豪杰,连他们都不是夫君的对手,那那朱重八有什么本事能打得过夫君呢?” 俞扉烟叹了口气道:“可金陵被包围了这么久,夫君应该早就知道了,就算他真的派人过来解围,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倒不一定。”江黎毕竟是打过仗的,沉思了片刻,立刻摇头道:“如今金陵城内不但有五万兵马,还有几千支火枪、数百门大炮,夫君也许是对我们有信心,认为城外的贼军暂时打不进来。” 俞扉烟想了想,点头道:“既然如此,在没收到夫君确切消息前,咱们就继续坚守城池。” … 眼看金陵城久攻不下,朱部十余万士兵一时间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金陵城外,朱军军营,刚刚在攻城战中负伤的朱文正,在几个亲兵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进营帐内,开口对朱元璋道: “舅舅,要不咱们撤军吧,金陵城池坚固,里面的人不出城野战,咱们是拿不下来的。我军远道而来,天时地利皆无优势,粮草也一日比一日见底。” “你闭嘴!” 近日来朱元璋本就感觉诸事不顺,听了李文忠的话,心中的怒火立刻被勾起来了,气急败坏道:“这几日攻城不利,皆是你和你麾下的兵马贪生怕死,不肯尽心用命之故!” “四叔,你这是什么话?” 朱文正也是个脾气暴躁的主,听到对方这么说,愤愤不平道:“为了给你攻城,我麾下的三万先锋军,损失已折损一万了,如今你竟说出如此尖酸刻薄之语,不怕将士们寒心么?” “臭小子,翅膀硬了,学会顶嘴了?” 朱元璋闻言,越发恼怒,随手拿起放在军案上的马鞭,向着朱文正兜头就是一鞭,直打得对方痛呼一声,双手捂着带血的半边脸,踉踉跄跄地退出了营帐。 “大帅,大帅,您消消气,小公子他一时失言,绝非有意冲撞。” “小公子,您还不快给大帅赔礼道歉。” 眼看二人闹到了这个程度,周边一众朱军将领,包括李文忠、邵荣等人,赶忙冲上前来,有的护住朱文正,有的拉住朱元璋,连声规劝道。 朱文正性子倔强,满脸不服道:“我有什么错?明明是他自己指挥无方,战事才如此艰难,如今却怪起我来了。” “小畜生,还敢顶嘴,我宰了你!”朱元璋怒不可遏,拔出腰刀就要向朱文正劈去。 得亏一旁的李文忠死死地将朱元璋拽住,才给朱文正逃出去的机会。不然今天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敢断定。 朱元璋和侄子朱文正发生激烈争吵的事,很快就在朱军军营传开了。士兵们私下里都在议论纷纷,有的认为朱文正顶撞自己的叔父,实在没大没小,有的则支持朱文正,认为对方说的没错,大伙确实应该退兵。 这些消息,没过多久便通过斥候的打探,传进了金陵城内。 俞扉烟、江黎、孙曦三人,虽然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但看到外头正在起内讧,心中自然暗喜,全都怀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态。 然而不久之后,斥候们忽然带来一个令人诧异的消息——朱文正悄悄派人联络,对方表示自己准备于三日后起兵,对朱重八下手,希望到时候金陵这边能派一支兵马出城,协助他共同起事。 乍闻此事,俞扉烟、江黎、孙曦三人全都没了主意,思来想去,只好派人去把中书省平章李善长和集庆路总管胡惟庸请来商议。 “什么,竟会有这样的事?”听罢事情原委,李善长奇怪道:“对方可曾提出什么条件吗?” 俞扉烟如实道:“有,那朱文正要求夫君事成之后封他做总兵,另外还让咱们拨付一笔钱粮,让他犒赏麾下的将士。” 李善长捋了捋胡须,转头向胡惟庸问道:“惟庸,你觉得此事可信吗?” 胡惟庸皱着眉思索片刻,沉声道:“回恩师的话,学生认为此事不可信,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只怕那朱重八和朱文正暗中设下了埋伏,故意诱我们出城。” “可是,万一是真的也说不定呢?” 李善长犹豫道:“上位那边一直没有消息,我们老是这样与朱重八对峙也不是办法。对方八九万人在城外,一旦粮草吃尽了,少不得要劫掠周边百姓……倘若对方真的起内讧了,就这样白白错过机会,岂不可惜?” 胡惟庸摇头道:“恩师此言差矣,金陵城是上位的基业所在。哪里都可以有事,唯独此处绝对不能有事,所以只要上位一天没回来,咱们就一天不能开城。” 李善长沉思片刻,自顾自地点了点头,接着对俞扉烟道:“惟庸先前说得有道理,如今局势未明,咱们还是先观察一阵再说。届时那朱文正果真起事,咱们便派出少量兵马前去接应,就算真有埋伏,也不至于损失太大。夫人,您意下如何?” 俞扉烟道:“我一介弱质女子,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一切全凭李先生和胡大人拿主意。” … “上位,探马来报,五十里外发现刘福通派出的斥候。” 长江北岸。 此时郭洺已率领十万大军渡过长江,一路向北,用了不到半个月,先后收复了和州、全椒、来安、滁州、定远、濠州,将朱元璋留下的万余守军全部剿灭干净,最后全军驻扎在濠州城内——一面就地休整,一面想办法从六合、扬州等地补充粮草。 与此同时,刘福通所部的数万宋军,已经从河南启程南下,行至距离濠州不远的宿州、灵壁等地安营扎寨,随时都有可能出兵与郭家军交战。 “很好,吴弛,你马上安排一支兵马,主动到宋军的营寨挑衅,务必要把他们的主力吸引出来,聚而歼之!” 如今的郭洺,亲兵镇的一万名士兵,有超过三分之二都装备了火器,其中火绳枪和燧发枪超过五千支,弗朗机小炮五百尊,此外还有三十尊不久前刚刚研发出来的红夷大炮,如此强大的火力,完全不担心野战会失败。 说句狂话,现在的郭洺想统一天下,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吴弛笑着道:“上位放心,此战我军必能大获全胜!到时候定叫那刘福通哭着派使者过来找咱们求和。” 郭洺点头道:“如今形势紧迫,是得尽快把那刘福通打疼,让对方领兵退回河南才行,只要刘福通被打跑,朱重八的末日就到了。朱重八屡屡与我作对,这次本国公绝不会再对他心慈手软!” 第130章 识破阴谋 就在郭洺紧锣密鼓,准备与刘福通交战的当口,金陵城这边的局势却朝着一种诡异的方向演进。 这先前派使者联络金陵守军,自称要对朱元璋下手的朱文正,居然真的举兵造反了。 “杀,杀啊,活捉朱重八!” 这日三更,趁着夜色掩护,朱文正身披战甲、手持钢刀,率领数千亲兵直奔朱元璋的主营,一面砍杀守卫士兵,一面四处放火。 “什么,朱文正这个逆子造反了?取我的披挂来,我要亲手杀了他!” 睡梦中的朱元璋陡然惊醒,急匆匆披起铠甲,指挥亲兵抵御。 由于事出太过仓促,尽管朱元璋已经极力抵御,却还是抵御不住,很快中军大营就被乱兵冲垮。眼看局势失控,对方心下大骇,急忙骑马逃走,然而他的运气似乎不太好,并未成功逃脱,不多时便被朱文正亲自带人追上,五花大绑活捉了起来。 此刻朱元璋所部,除了追随朱文正造反的两万士兵外,还有六七万将士事先并不知情,在得知朱元璋被朱文正活捉后,这群人在李文忠的统领下,立刻出营与朱文正作战,试图把朱元璋抢夺回来。 朱文正见状,一面留下来指挥大军亲自与李文忠激战,一面派人将已经被自己控制起来的朱元璋押送到金陵城下,请求城内守军出城接应。 金陵城内,听到城外发生如此重大的事,俞扉烟、江黎、孙曦三个女流之辈自然不敢擅做决断,只得再度让人把李善长和胡惟庸请来商议。 李善长和胡惟庸得知消息后,怀疑其中有炸,赶忙加派人手,出城打探虚实,结果探子带回来的消息全都一致: 首先,城外昨夜的确发生了火并,绝不像是作假,因为满地的死尸和被大火焚烧过的军营不会骗人;其次朱元璋此刻已经被绑,整个人看起来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朱文正早早便将他装进囚车,送到了城外。 “这么说,朱重八所部果真发生了兵变,那朱文正先前说要起事,全都是真的?” 金陵城国公府大堂,听罢探子们的禀报,李善长心中半信半疑,喃喃自语道。 俞扉烟道:“既然如此,我马上安排一支兵马出城,接应那朱文正。” “夫人,万万不可。”一旁的胡惟庸听罢,连忙摇头道:“不管那朱文正是不是真的反了朱重八,我们都不能让他入城,万一此人暗藏祸心,岂不是引狼入室吗?” 李善长迟疑道:“可是我们该怎么办呢,就这么一直让朱文正在城外的话,万一对方被其他忠于朱重八的人击败,事后上位会不会怪咱们畏首畏尾,贻误战机?” “这……” 胡惟庸听了这话,顿时哑口无言,不敢再说什么了,李善长口中的这两个罪责他可担当不起。 好在孙曦思忖片刻,主动开口,对李善长和胡惟庸道:“两位大人,如今局势不明,依奴家之见,咱们还是先让那朱文正的人马留在城外,这也是事出有因,并非咱们有意怠慢。咱们只要保住了金陵城,就算出了什么差错,相信夫君深明大义,日后也不会与我们计较。” 听到孙曦站在自己这边,胡惟庸忙点头附和道:“孙夫人说得是,朱重八也好,朱文正也罢,反正他们都不是郭家军的人,让他们自相残杀再好不过了。咱们就在城内看戏,最多送些粮草兵器出城,支援那朱文正,总之绝不能把他放进来!” 俞扉烟虽是一城主母,但平日里对军政要事并无涉及,也不太有主见,听到孙曦和胡惟庸都不主张出城,于是点头道: “好,我都听你们的。” … 和之前宣称击败郭洺一样,所谓朱文正起兵造反,准备投降一事,自然还是朱元璋自导自演的戏码,目的就是要哄骗城内守军打开城门,给自己制造入城的机会。 平心而论,这次的戏演得不可谓不逼真,别说金陵城里的守军,就连朱元璋本部都有不少将士都上了当,认为朱文正真的已经造反。 可惜如今这个时空,原本属于朱元璋的谋士们,除了朱升外,此刻几乎全都站在郭洺这边,因此朱元璋的计谋注定不可能成功。 “城上各位弟兄,快开门,朱重八已被我们捉住了!快放我们进去!晚了可就被李文忠他们抢走了!” 金陵城下,朱文正的人马簇拥在关押朱元璋的囚车前,昂起脖子,对城头的守军央求道。 城墙上方,李善长低头向下看去,看到囚车里关着的果然是朱元璋,心里暗暗吃惊,对旁边的胡惟庸道: “惟庸,下面那人的确是朱重八无疑,当初在滁州的时候,老夫和对方打过很长时间的交道,绝不会认错。” 胡惟庸顺着李善长的目光望去,眯了眯眼,开口问道:“恩师,你觉得城下这帮人,当真是准备把朱重八交给咱们吗?” “难说,难说……”李善长摇了摇头,语带犹豫道:“倘若这是那朱重八故意在做局,这未免也太危险了些,哪有拿自己的性命当诱饵的?他就不怕进城之后,横遭不测吗?” “这也不一定,说不定对方真有这样的胆量。”胡惟庸笑着道:“不过真也好假也罢,咱们试一试就知道了。” 胡惟庸说到这里,突然向前走了几步,冲着城墙下方高声道:“尔等听着,你们若果真是诚心来投降,现在就将那朱重八处死!只要处死了他,本官马上开门放你们进来!” 城下的士兵们,包括朱元璋本人,听了胡惟庸的话,一下子全都懵了。 眼看自己费尽周折才想出计谋,竟然再次被人识破,朱元璋呆呆地坐在囚车里,心中气急败坏的同时,一时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自处。 然而城头的胡惟庸却不跟他废话,发现城下号称来投降的士兵们并没有处死朱元璋的意思,立刻转头对周边的守军下令: “弓弩手听令,放箭!!” 胡惟庸是集庆路总管,此时的金陵城内,除了李善长之外,就数他的官职最高。 听到胡惟庸的命令,周边的士兵们立刻举起手中弓弩,望着城外的朱元璋一行人快速射去。 第131章 两军对战 “快撤,快撤!!” 朱元璋抬起头,发现城头射下一阵箭雨,有几支几乎是贴着自己的头皮擦过,吓得魂飞魄散。此时的他尚在囚车之中,赶忙命人推着自己逃离此地。 “哈哈哈哈……” 发现城下一行人狼狈逃走,城头的守军顿时放声大笑起来。 至此,朱元璋企图通过以自身为诱饵骗开金陵城的企图,再度宣告破产。 … “那姓郭的究竟留了些什么人在守城,气煞我也!” 回到军营,想到先前在城下差点殒命,朱元璋心中一阵后怕。 然而让他更糟心的事还在后面。 听闻朱元璋大军围攻金陵,原本正在建德路平叛的徐达,在收编完胡大海留下的残部,基本肃清了建德路叛军势力后,立刻调集十万大军北上,对外号称三十万,准备进攻朱元璋所部,解除金陵之围。 此时的朱元璋尚有七八万兵马,手中火器亦多,原本是无惧于徐达的,奈何近来天气渐渐进入夏天,江南地区一连数日阴雨绵绵,导致朱元璋南下携带的火药大量受潮,根本无法发射。 对方原先费尽心思打造的数千支火绳枪,几百门弗朗机小炮,一下子全都失去了作用,反而成了累赘。 徐达这边敏锐地抓住了战机。 进入集庆路后,徐达先是在句容县击败朱元璋预留的前锋军,接着立刻将十万大军分作两路——实力最强的后路军按兵不动,实力较弱的前路军则充当诱饵,主动向朱元璋所部发起进攻。 为了迷惑对手,尚未开战前徐达便放出风声,表示届时自己会亲自督战,接着又命人将自己的帅旗安置在前路军,做出自己亲临一线的假象。 不过朱元璋也不是那么容易中计的人。 眼看徐达如此大张旗鼓、来势汹汹,朱元璋心中怀疑有诈,于是派侄子朱文正、外甥李文忠试探性地率领八千精锐迎战,自己则带领主力在后方观望形势。 徐达这边,统领前路军的是位列淮西二十四将的郑遇春和郑遇霖。 郑氏兄弟皆是跟随郭洺的老将,如今双双位列总兵,打起仗来勇猛无畏、势不可当。二人指挥的前路军,战斗力虽然略弱,但人数上却是有将近四万之多,可谓占尽优势。 反观朱元璋这边,朱文正和李文忠还是两个半大小伙,虽然后来都成了名留青史的名将,但此时二人的战场经验明显不足,手下兵马也少得可怜。 于是两军摆开阵势,才刚刚交阵没多久,朱文正和李文忠便陷入苦战,被郑氏兄弟打得晕头转向、溃不成军。 “对面这就败了?不行,不行,徐大帅有令,让咱们务必把朱重八的主力吸引出来,一战聚歼!要是咱俩这么快就打赢了,把那朱重八吓跑了怎么办?” “是啊,是啊……” 眼看朱文正和李文忠马上就要败退,郑遇春、郑遇霖兄弟想起出征前徐达的交代,顿时有些为难了起来。 思来想去,二人只得下令,让将士们四面围困,不得擅自将朱文正和李文忠两人的兵马歼灭,这样做目的,自然是为了逼朱元璋发兵救援。 “哼……” 远处的朱元璋登高远眺,一眼便看出其中有诈,对身边的邵荣和赵继祖道:“如此局面,换做是你我,保儿和文正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对方这么做,摆明了是想逼我出战。” 邵荣点了点头,接着皱眉道:“可是大帅,咱们若是不出战的话,文忠、文正两位公子,岂不是很危险吗?” 赵继祖抱拳道:“大帅,不如让末将领一支兵马,过去救援二位公子。” “不,你们都不要去,此刻战局对我不利,一旦发兵出战,那就正中敌人的下怀了。” 朱元璋把头摇了摇,眯着眼道:“本帅绝不会因为文忠和文正是我外甥和侄子的缘故,就拿自己弟兄们的性命去冒险,今日之事,他俩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这……” 听到朱元璋如此狠心,丝毫不顾自己外甥和侄子的死活,邵荣、赵继祖二人愣了愣,心中对对方感到敬佩之余,也隐隐有些畏惧。 眼看邵荣和赵继祖眼神异样地望着自己,朱元璋叹了口气道:“非是本帅冷血无情,总之,眼下这种情况还是先观察一会儿,不可轻举妄动,保儿和文正常年跟着本帅出生入死,我不信他俩就这么点能耐。” 邵荣和赵继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远方,由于先前郑遇春、郑遇霖兄弟下令,不准擅自杀死朱文正和李文忠,导致麾下的士兵们心存顾忌,越打越放不开手脚,反而给了朱文正、李文忠二人翻盘的机会。 “保弟,好机会,趁现在杀回去!” 朱文正很快察觉到眼前的郭家军似乎不敢对自己下死手,连忙兴奋地对一旁的李文忠道。 “杀!杀!!” 李文忠也发现这帮对手畏首畏尾,当即大喝两声,手掣铁枪拍马向前,所当之敌,无不应声倒地。 眼看李文忠杀开一条血路,朱文正也不甘示弱,立刻统领亲兵随对方一道冲锋。 “不好……” 眼看朱文正、李文忠二人就要杀出包围圈,郑遇春、郑遇霖大惊,赶忙吩咐麾下士兵道:“别让他们跑了,快抓住他们!快!” 众将士闻言,连忙打起精神,试图将朱文正和李文忠拦截下来。可惜事到如今,哪里还来得及。 “很好,不愧是本帅的侄子和外甥!” 战场后方,朱元璋骑在马上,一直密切关注着战争局势,发现朱文正和李文忠竟然真的杀出重围了,心中大喜,立刻吩咐赵继祖道: “赵将军,你马上领兵八千,过去接应文正和保儿,杀对面一个措手不及!” “遵命!!” 赵继祖按捺多时,早就想出战了,听到朱元璋的命令,对方毫不迟疑,当即点选兵马,向着远处杀将而去。 远方。 唯恐放跑了李文忠和朱文正,回去被徐达怪罪,郑遇霖立刻亲领两万精锐出阵,多路追击,试图将李、朱二人拦截下来。 郑遇春则率领另外两万兵马,留在后方接应。 第132章 徐达战重八 “我乃郭家军第一镇第三营总兵郑遇霖,尔等谁敢过来与我一战!” 郑遇霖手舞长刀,亲领精骑,策马追至朱文正、李文忠身后,大声质问道。 朱文正、李文忠并不理睬,继续逃命。 “哈哈哈……” 郑遇霖冷笑几声,加大声音道:“原来是两个无胆鼠辈,尔辈既然如此怯懦,安敢南下犯我城池?我看你俩还是早点脱了盔甲,让朱和尚带你们回寺庙念经去吧。” “再说一遍,我宰了你!” 朱文正受不了郑遇霖激将,听到这里,当即调转马头,领着自己的亲兵杀了回去。 “文正哥,快回来!” 李文忠见状,本想劝阻朱文正,奈何对方已经领着兵马走远了。李文忠没办法,总不可能看着朱文正回去白白送死,犹豫片刻,也只能领着部下残兵,跟着对方再度杀了回去。 “哈哈,来得好啊!” 眼看朱文正和李文忠调头回来与自己对战,郑遇霖求之不得,当即指挥兵马,布置出一个圆形的六花大阵,随后故意让出一条路,放朱文正的士兵入阵。 朱文正不知是计,统领着麾下骑兵一股脑儿冲入阵中,结果顷刻便陷入重兵包围,前进无路,后退无门,一时间手足无措。 李文忠率兵杀到阵外,想尽各种办法左突右驰,结果却始终被郑遇霖的士兵阻挡在阵外,无法入阵救援朱文正。 “很好,给我捉住那个骑白马,穿红披风的!” 眼看着朱文正身边的亲兵接二连三地倒在血泊之中,马上就会被屠戮殆尽,郑遇霖大喜,立刻下令活捉朱文正。 可惜如此关键的时刻,朱元璋部将赵继祖,突然带着八千骑兵从后方赶到,及时与李文忠会合,随后两人合兵一万,对着郑遇霖的军阵猛攻。 战争形势顷刻发生逆转。 郭家军这边,阵内有朱文正的千余骑兵,阵外有赵继祖和李文忠的一万精锐,里应外合之下,很快阵型便被突破,旋即秩序崩溃。 领兵的郑遇霖见势不妙,试图重新组织士兵布阵,然而赵继祖、李文忠、朱文正等人岂会给他机会,三人领军酣战,犹如下山猛虎,很快便杀到郑遇霖面前。 “不好!” 远处观望战势的郑遇春,发现自家兄长有难,赶忙带领留守原地的两万士兵加入战阵,试图扭转局势。 有了郑遇春这两万人的加入,郑遇霖总算脱离险境,接着同赵继祖、李文忠、朱文正展开激战。 “大帅,对面的郭家军有三四万人,赵将军和两位公子只有一万多人,这样下去绝对撑不了多久,不如让末将领兵两万,前去助阵!” 眼见前方的赵继祖等人陷入不利局面,后方的邵荣,连忙抱拳向朱元璋请示道。 朱元璋皱眉观察了片刻,摇头道:“不,不,现在还不到时候,再等等。先让他们和郭家军打一会儿。” “可是敌众我寡,这样下去不是徒增伤亡吗?”邵荣有些不理解朱元璋的用意,“看样子敌军已经全部出战了,此时不一鼓作气消灭他们,更待何时?” “邵将军,你太低估对面了。”朱元璋沉声道:“对面领兵的将领,叫做徐达,说起来对方也算本帅的老乡,此人自从跟随郭天叙后,一直屡建奇功,以他的智谋,不可能如此鲁莽行事,我猜测对方肯定有什么后手,倘若你我就这样领兵过去增援,只怕要吃大亏。” 说起来,朱元璋和徐达确实算老乡,两人都是濠州钟离人,不过他们后来是通过汤和才认识的,在此之前并不算熟识。 实际上朱元璋猜测得没错,徐达这边自然安排了后手。 眼下郑遇霖、郑遇春兄弟麾下的这四万前路军兵马,不过是徐达故意安排的诱饵,目的就是引诱朱元璋派出主力交战。 一旦朱元璋的主力出动,与郑氏兄弟的前路军陷入胶着,徐达的六万后路军主力,马上就会倾巢出动,将朱元璋所部彻底消灭。 然而朱元璋生性谨慎多疑,一开始就看出了徐达的计谋。 “可是咱们也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赵将军和两位公子被对面围攻吧?” 见朱元璋不同意出兵,邵荣撇嘴道。 朱元璋道:“出兵肯定是要出兵的,但是不能着急,再等等,再等等……” 秦淮河北岸,郭家军同朱部兵马的战事犹在进行。 “叔父这是要看着咱们被杀死吗,怎么还不发兵救援咱们?” 朱文正胯下骑着战马,手持铁枪,杀得精疲力尽、浑身是血,发现周边迟迟没有援兵到来,望着一旁的李文忠,悲愤道。 李文忠道:“舅舅的秉性你比我清楚,他做事从来都有自己的考虑,别说了,继续杀敌吧!” “罢,罢,死就死了。” 朱文正大喝一声,举起铁枪继续战斗。 句容县,西城城墙。 徐达头戴红缨铁胄,身穿披帛细鳞甲,手持千里镜,眺望远处的战场。 “嘶……朱重八如此耐得住性子,都到这个份上了,竟然还能按兵不动。” 发现朱元璋迟迟没有将主力调遣出来,徐达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计谋被对方看穿了,忍不住眯了眯眼,心中暗暗思索应该如何是好。 一旁的总兵邓愈抱拳道:“徐帅,既然那朱元璋不肯出兵,不如让末将领一万兵马,支援郑遇霖、郑遇春将军,先把那伙被围住的敌军消灭了再说!” 徐达考虑片刻,点头道:“也好,那你就领兵出战吧,我也想看看,那朱元璋能隐忍到几时。” “遵命。” 邓愈点头退下,很快点齐一万战兵,打开城门,浩浩荡荡地杀将而出。 另一边。 “大帅,郭家军又派出援兵了,咱们再不救援,赵将军和两位公子手里的兵马就要死光了。” 发现邓愈率兵加入战斗,邵荣心中越发慌乱,开口对朱元璋道:“就让末将领兵支援吧!” 此时的朱元璋,表面上虽然看不出什么,其实心中压力极重,先前他之所以一直耐着性子,按兵不动到现在,为的就是等徐达那边出什么差错,给自己一个扭转乾坤的机会。 然而徐达是何许人也,怎么可能让他找到破绽。 事情发展到这个局面,朱元璋意识到,再像这样僵持下去,今天自己全军都得交代在这里,当即对邵荣下令道: “告诉弟兄们,全军撤退!” 第133章 南北战态 “什么,撤退?” 听到朱元璋的命令,邵荣心中惊讶万分,“大帅,难道咱们就这样丢下赵将军和两位公子不顾了?” 朱元璋闻言,恼怒道:“那你想让本帅怎么做?当初渡江南下时,本帅手中尚有十万大军,到现在只剩下不到五万了,对面的徐达手中的兵马比我多得多,你让我如何应对?” 徐达北上救援金陵时,号称有三十万大军,虽然朱元璋知道这肯定是虚数,但他也清楚,对方的兵力肯定远远超过自己。 邵荣皱着眉头道:“可是,咱们如果真的就这样撤了,那弟兄们会怎么想?大伙辛辛苦苦追随您南下,什么功绩也没建立,什么好处也没到手,就这么一走了之,今后末将还怎么带兵?” “糊涂!大丈夫能屈能伸,今日只要保得此身不灭,何愁他日不能卷土重来?” 朱元璋瞪了对方一眼,声音冰冷道:“你要是不想走,那就留下来给大军垫后!总之本帅心意已决,马上撤兵!” “唉……” 听到朱元璋这么说,邵荣长叹一声,不再坚持,立刻退下传达对方撤退的军令。 … “什么,朱重八的主力向西撤退了?传我军令,全军追击!!” 句容县城,从传令兵口中得知朱元璋领兵撤退,徐达怔了怔,立刻下令,将囤驻城内的五万大军分作两路,主力军四万由自己亲自统领,出句容县向西追击,偏师一万由总兵张龙率领,南下溧水州,防止朱元璋等人向南逃窜。 四万郭家军主力,很快随徐达向西来到秦淮河北岸,此时赵继祖、朱文正、李文忠犹在率军抵抗。 “两位公子,你们快带人突围,这里交给我来垫后!” 眼看自己这边一万多名士兵,死的死,伤的伤,如今还有一战之力的仅剩下三四千人,赵继祖擦了擦满是血汗的脸,转头对朱文正和李文忠道。 朱文正咬牙道:“叔父不管咱们的死活,只顾自己逃命,如今我和保弟就算能突围,又能逃到哪里去?不如死战到底,也不枉为人一遭!” 李文忠劝说道:“文正哥,此事怪不得舅舅,今日这种局面,换谁来也救不得我们,咱俩都还年轻,绝不能死在这里!快走!” 李文忠一面说着,一面集中兵力,向着西边朱元璋撤走的方向努力冲杀。 朱文正见状,重新鼓起斗志,也率领亲兵,随对方一块突围。 赵继祖则主动留下来,用血肉之躯阻挡郭家军的追兵——在正史中,赵继祖和邵荣二人,其实都是拥护郭天叙的,因此两人后来一直被朱元璋打压,甚至被朱元璋以谋反之罪处死。 但是在这个时空,一切都发生了逆转。 原本属于朱元璋的淮西二十四将,如今全都被魂穿郭天叙的郭洺收归麾下,而本应该效忠郭天叙的邵荣和赵继祖两人,则死心塌地的跟着朱元璋东征西讨,甚至不惜为对方豁出命来。 “来!来啊!” 赵继祖手掣战刀,领着周边不到五百名骑兵,飞蛾扑火一般冲向迎面追杀而来的郭家军。 如此行为固然壮烈,但终究是飞蛾扑火。 随着最后一名朱部士兵死于郭家军刀下,战场内只剩下赵继祖一人。 邓愈拍马走到赵继祖跟前,开口劝道:“好汉,你已经尽力了,投降吧,我家国公大人历来敬佩勇士,只要你肯投降,将来定会受到重用。” “杀!!” 赵继祖并不理会邓愈的劝说,大喝一声,单枪匹马朝对方杀去。 可惜他还没杀到邓愈身边,就被周边的郭家军士兵乱箭射杀,接着整个人仿佛刺猬一般,从战马上重重摔落。 邓愈低头看了一眼赵继祖的尸体,吩咐周边士兵道:“给他找副棺材,好好收殓安葬。” … 赵继祖战死后,朱文正和李文忠并没有突围成功,二人连同麾下的千余名士兵,很快就被徐达的主力大军追上,围困在了金陵城南边的方山。 徐达指挥九万大军,将整座方山四面八方所有的进出要道全部堵截。 他本以为朱元璋也在方山之内,所以才会如此大动干戈,谁知先前被他提前派到溧水州的张龙,这时候突然派人传来消息——朱元璋统领四万大军,正在溧水州周边的村镇大肆劫掠百姓、裹挟丁壮。 得知此事的徐达,顾不得再理会困守方山的朱文正、李文忠二人,在留下两万兵马交给郑遇霖、郑遇春兄弟指挥后,立刻统率六万主力,亲自南下溧水州追击朱元璋。 奈何速度还是慢了一步。 等徐达这边,全军将士马不停蹄,好不容易赶到溧水州时,朱元璋已经将周边百姓劫掠一空,裹挟着不知多少人口,向着常州宜兴的方向逃走了。 “这朱重八,真是好生奸诈……” 望着溧水城外人烟绝迹、满目疮痍的各处乡镇,徐达目瞪口呆了片刻,心中突然意识到不妙—— 常州、湖州、杭州这些地方,全都是郭家军刚刚才攻占不久的地盘,本身并没有留下多少驻军,如今朱元璋的手中还有四五万兵马,对方要是一路南下进攻,各地的守军绝对抵挡不住。 照这样下去,南方各地早晚会被朱元璋全部席卷一遍,对方要是一路走,一路劫掠地方、裹挟丁壮,那自己将来就算收复了失地,得到的也不过是些废土。 “不行,不能给对方苟延残喘的机会!全军将士听令,马上随本帅向南追击!活捉朱重八!!” 想到这里,徐达不敢再作耽搁,立刻传令全军,继续向南追击朱元璋。 … 长江以北,天气时雨时晴。 这段时间来,郭洺统率着麾下十万兵马,出濠州城,在五河县沱湖南岸与刘福通的八万大军交战数场,互有胜负—— 和南边的进攻金陵的朱元璋一样,此时郭洺也遇到了因雨季火药受潮而导致的火器大量失灵的问题,不得已,只能选择和刘福通的部众硬碰硬,打肉搏战。 刘福通所部的韩宋红巾军,乃是天下所有红巾军中的战斗力数一数二的一支,这帮人自起事以来,多次在河南地区同元朝的平叛大军拉锯,屡屡获胜。论起肉搏战,非但不比郭家军差,反而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是乎几场大战下来,郭洺居然一点便宜也没从刘福通的手中讨到。 第134章 名人辈出 “该死的刘福通,本国公和他无冤无仇,他竟然一声不吭就领兵南下,犯我城阙,真是岂有此理!还有那张士诚,也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我早晚要灭了他!” 五河县南,郭家军军营。 眼看江北的战事陷入胶着,一连数日毫无进展,郭洺的心情顿时郁闷不已。 后世总有很多人指责朱元璋,说朱元璋称帝之后,在祭天诏书中,将当年抗击元朝的刘福通、徐寿辉、陈友谅、张士诚等人,通通称之为“贼”,认为朱元璋心胸狭隘,一点也不顾念红巾军一同起兵抗元的功绩。 以前的郭洺也是同样的看法,总觉得老朱这人忒不厚道,明明自己也是造反出身,当了皇帝就说其他红巾军是“贼”,自己是“暴兵忽至,误入其中”。 直到现在自己坐到了朱元璋的位置上,郭洺才逐渐理解了对方当时的心态——奶奶的,自己和这帮家伙的矛盾,完全不比和元朝的矛盾低啊,可以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就这么恶劣的关系,历史上的朱元璋还能给陈友谅之子陈理,明玉珍之子明升一条活路,将两人流放到朝鲜,实在算得上大度了。 郭洺正闷闷不乐地坐在军营内,思考接下来的动向,吴弛忽然领着几名锦衣卫进入营帐,给他带来一条好消息。 “上位,西南传来捷报,常遇春大帅和冯国胜将军联手进攻陈友谅,大胜!如今南昌城已被我军攻占,陈友谅数万大军灰飞烟灭,对方麾下的大将张必先、张定边双双被俘,陈友谅本人仅以身免,率残部数千人逃入抚州,妻儿老小,亦全部落入我军之手。” “什么,竟然让陈友谅逃了,传令冯国胜和常遇春,务必把陈友谅抓住,抓住了直接处死!” 郭洺现在对周边这帮和自己不对付的起义军势力越来越讨厌,听闻陈友谅没有被抓住,心里很不高兴。 不过这时,他突然注意到吴弛方才提到的名字,忙开口确认到:“吴弛,你刚刚说什么?陈友谅麾下,谁被俘虏了?” “回上位的话,陈友谅部将张必先、张定边二人,兵败之后,被常遇春大帅俘获。” 吴弛说到这里,见郭洺脸上的表情有些愕然,忙接着道:“听说这张必先、张定边二人,作战十分勇猛,两人为了掩护陈友谅逃走,主动留下来垫后,以寡击众,硬是数千甲士扛住了我军两三万兵马,甚至一度冲杀到常遇春大帅的大纛前,亏得常大帅武艺高强,才没让他们得手。” “嘶……这两人可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尤其是张定边。” 张定边的名字郭洺自然是耳熟的,这位可是陈友谅麾下的第一猛将,历史上鄱阳湖大战,对方带着几艘战船冲击朱元璋的座舰,差点靠一己之力将朱元璋弄死,得亏常遇春护驾及时。 “上位莫非有招降这二人的念头?” 吴弛察言观色,见郭洺脸上满是欣赏之色,低声建议道:“要不要传令常遇春将军,将那二人带到江北来?” “算了,这件事以后再说吧,也不急于一时。”郭洺摇头道:“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想办法对付刘福通。吴弛,等会儿本国公写一封亲笔信,你帮我润色润色送到刘福通的大营。” “这刘福通,本国公向来没有招惹过他,如今他无故兴兵来犯,我倒想问问他,是不是想跟我不死不休!果真如此的话,那没什么好说的,本国公奉陪到底就是!” 吴弛点头道:“遵命。” … 五河离灵璧县不远,郭洺的书信很快便被送到了灵璧县韩宋大军军营。 刘福通此刻正在营帐下,同左右亲信商议军情。 “啧……想不到郭天叙这伙人,居然有本事扛得住本相的大军,看来他们的实力,并不在元廷之下啊。” “是啊,咱们当初就不该南下支援朱重八和张九四,弄得进退两难,如今想要抽身北返,只怕那郭天叙不会善罢甘休。” 说起来,韩宋红巾军自从起兵河南以来,不知多少次将元朝派出的平叛大军击败,元朝那边,唯一能对众人造成威胁的将领,只有察罕帖木儿一人。 察罕帖木儿算得上是元朝末年,整个元朝最能打的一名猛将,自从对方接受元廷镇压起义军的任务后,便屡次三番将韩宋红巾军击败,好在红巾军擅长流动作战,虽被多次击败,但一直没有被全歼。 按照原来的历史走向,察罕帖木儿要到至正二十二年才会被人刺杀,但在这个时空,现在还只是至正十七年,察罕帖木儿便死于非命,比正史提前了整整五年。 解决掉察罕帖木儿后,刘福通志得意满,认为元朝已是江河日下、不足为虑,北方短时间内不会再有谁是自己的对手,因此不顾麾下众将的反对,坚持将北伐元廷之事暂时搁下,转而将目光对准了南方的郭家军。 这两年来郭洺厉兵秣马,渡江先后攻占太平、集庆,接着吞并了大半个江浙的事,刘福通早有耳闻,他当然不愿意眼睁睁看着郭洺做大,因此决定趁着北方无事的机会,南下和郭家军一决雌雄。 刘福通是北地豪杰,素来轻视南人,本以为自己八万大军南下,必能所向披靡、势如破竹,结果真正同郭家军交上手后,他才发现自己实在太低估这帮人了。 双方在沱湖南岸大战数日,虽说互有胜负,谁也奈何不了谁,但刘福通的心情却因此变得沮丧起来—— 照这样下去,自己这边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取得战果,要是长期在江北陷入胶着,到时候别说南方没办法染指,北方的元朝也会重新得到喘息之机。 刘福通最近收到一个不好的消息,察罕帖木儿死后,北边很快又冒出了两个年轻的元朝将领。 一个是孛罗帖木儿,此人是四川行省左丞答失八都鲁的儿子,目前正在河北与山东交界地,与留守山东的韩宋将领毛贵激战; 另一个是扩廓帖木儿,此人是察罕帖木儿的养子,察罕被刺杀后,对方正在想办法收拢察罕留下的残部,随时准备卷土重来。 扩廓有个很响亮的汉名,叫做王保保。 第135章 南北合作 应该说,此时此刻刘福通的内心是非常矛盾的。 一方面,他已经开始暗暗后悔,自己不应该在北方未定的情况下,贸然出兵与郭家军争雄,心中有同郭洺讲和的念头;但是另一方面,想到自己带着这么多弟兄大张旗鼓地南下,要是什么战果都没有就回去,实在有损自己作为大宋丞相的威望,又有些犹豫不决。 宋军营帐。 “丞相大人,对面郭家军的使者送来一封信,说是他们国公亲手所写,要我等交给您亲自过目。” 就在刘福通左右为难的时候,帐外的亲兵突然给他送来一封郭洺的亲笔信。 “什么信,呈上来让本相看看。” 刘福通端坐帅位,接过亲兵送来的信封,打开快速浏览了一遍。 看到郭洺信中内容,措辞很是激烈,刘福通脸色顿时有些不悦,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继续往后看了下去,当看到后面的内容后,紧锁的眉头总算慢慢舒展开来。 周边的一众韩宋将领见状,纷纷好奇道:“丞相大人,姓郭的信里都说了些什么?” 刘福通捋了捋下颌的长髯,昂起头,笑着道:“那郭天叙给本相送来书信,意欲同我大宋讲和,今后两家以淮河为界,互不侵犯。” “除此之外,郭天叙还约本帅一起进攻朱重八的地盘安丰路和汝宁府。事成以后,淮河以北的城池,对方寸土不争,全都划给咱们,不过对方要求本相把朱重八的家眷和亲信交给他处置。” “什么,这……” 听了刘福通的话,众将愣了愣,很快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先锋大将关铎起身拱手道:“丞相,常言道人无信不立,我等之前既然答应朱元璋,与对方结为盟友一起进攻郭天叙,如今无缘无故怎好单方面败盟?传扬出去,今后谁还敢与咱们合作?” “诶,关大哥说的什么话。”一旁的大将李武不以为然道:“如今这世道,拳头大才是硬道理,讲什么江湖道义?我等与其和郭天叙死磕,倒不如先把朱重八的地盘端了,给弟兄们分钱分粮分娘们儿,这才是正道。” 另一名大将崔德点头道:“说得是,我听说这朱重八原本已经归顺郭天叙,认对方为主了。现在朱重八发兵南下入侵,岂不是以臣逆主吗?既然对方自己都不讲信用,咱们又何必跟这样的人讲信用?” 其余人如潘诚、冯长舅,跟着附和起来: “李大哥和崔大哥说的对,咱们先把朱重八的地盘拿下,再转回头去对付鞑子。” “没错,先平定北方再图谋向南,实在不行,大不了咱们和那郭天叙一北一南,各安天命就是。” 眼看在座的众将,大多赞成与郭家军讲和,正中自己的下怀,刘福通当即拍板道: “好,既然大家都认为该与郭天叙合作,那本相就听你们的。自今日起,咱们与郭家军罢兵言和,一同进攻安丰路和汝宁府。等拿下这些地方,咱们再回师北方,直捣虏廷!” “遵命!!” … “什么,刘福通这么快就同意了?不会吧?” 郭洺这边,在听到刘福通居然没怎么考虑就直接同意了自己要求,起初他心中还有些意外,怀疑是不是对方有什么陷阱。 不过,当他从吴弛口中得知,北方的元朝又出了两员大将,正在集结兵力准备重新进攻韩宋政权后,心中顿时恍然大悟。 “我说呢,原来是北方又出事了,怪不得。啧啧,孛罗帖木儿,扩廓帖木儿……等等,扩廓帖木儿不就是王保保吗?” 王保保的名字,郭洺自然不会不知道。 历史上这位元朝将领,领兵退出塞外之后,不但多次拒绝朱元璋高官厚禄的引诱,还扛住明朝组织的三路北伐,重创徐达和李文忠的大军,保住了北元朝廷。一度被朱元璋称赞为“天下奇男子”。 “哈哈哈……刘福通这家伙,如此看来,他马上就有罪受了。” 历史上,韩宋政权之所以失败,主要是因为刘福通多次进攻元朝,皆被察罕帖木儿击败,甚至连首都汴梁也被察罕帖木儿攻占,不得不退守安丰,随即便遭到张士诚的背刺,最终走向穷途末路。 如今察罕帖木儿提前去世,今后能在北方与刘福通争雄的,必然就是王保保了,只有对方才有这个本事。 只要王保保和刘福通周旋,那么北方对郭洺而言就不会有太多威胁,所以郭洺现在要做的,就是集中全力,把南方的陈友谅、张士诚、朱元璋,该杀掉的杀掉,该招降的招降。 “很好,等南方一统,本国公就坐山观虎斗,任由马刘福通和元军互相厮杀,等双方两败俱伤之际,就是本国公出手之时!” 郭洺越想越兴奋,多日来心中的阴霾,刹那间一扫而空。不过再怎么高兴,还是得先把眼前的局面料理清楚再说。 “吴弛,传本国公军令,让弟兄们明日拔营离开五河,咱们先回濠州休整两日,随后向西出兵,夺取怀远、下蔡,争取十天之内攻下寿春!” “上位,您是不是想控制朱重八的家眷,以此威胁对方投降?” 朱元璋领兵南征,家眷几乎全都留在寿春,这个吴弛是知道的。 郭洺点头道:“没错,我正有此意。吴弛,你多安排几支兵马提前把守好寿春周边要道,切不可让朱重八的家眷逃走,除了朱重八的家眷,还有我那糊涂透顶的老爹……” 一提起郭子兴,郭洺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奶奶的,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不明事理的老混账?自己儿子出人头地、建功立业,当爹的不是应该与有荣焉吗?哪里有故意给自家儿子使绊子,却帮外人发达的? “上位息怒……” 眼看郭洺满脸怒气,吴弛担心他会做出什么过火之事,赶忙开口劝说道:“不管怎么说,老元帅毕竟是您的亲生父亲,届时攻破寿春,上位还是应该派人将老元帅接回金陵好生赡养,免得被人议论。” 古代最重孝道,一个人不孝的名声倘若传扬出去,很容易失去名望,因此吴弛会说出这番话也不足为奇。 郭洺知道对方是为自己考虑,忍着心中的不悦道:“到时候再说吧。” 第136章 最后的机会 既然和刘福通达成了共识,接下来两家便正式停战,随后数万郭家军按照郭洺定下的计划,先后攻取了怀远、下蔡等地,最后将寿春城包围。 此时的寿春城内大约有三万守军,负责留守城池的是朱元璋的部将邵肆和韦德成,这二人能力虽然一般,但对朱元璋全都忠心耿耿。 韦德成秉性暴躁、冲动易怒,得知郭家军大举来袭,不顾邵肆的阻拦,执意带领一万五千兵马出城野战,结果众寡悬殊之下,仅仅一天时间对方便兵败身亡。 韦德成战死后,寿春城内只剩邵肆一员大将。 意识到坚守待援毫无希望,邵肆立刻分兵突围,亲领数千精锐护送主母马秀英,还有刚满一岁的少主朱标,企图逃往南方,与朱元璋的大军会合。 可惜这帮人还没来得及出城,郭家军便攻破城池,从四面杀将而入,彻底将他们堵在了城中。 眼看大势已去,邵肆不愿投降,领着麾下数千士兵做困兽之斗,与数万郭家军激战数个时辰,最终全军覆没,自己也做了俘虏。 … 战事结束,寿春城衙署大堂。 郭洺对尽忠职守的邵肆颇有几分欣赏,在几个亲兵的拱卫下,缓缓走到对方面前,开口劝道: “邵将军,听说你当年本是家父一手提拔上来的,如今何苦要为那朱重八卖命呢,不如降了本国公如何?” 邵肆双手被缚,昂起头,啐了一口道:“呸!忠臣不事二主!要杀就杀,某家决不投降!” “是条好汉,拉下去,给他个痛快吧。” 见邵肆不肯归顺,郭洺也不想多费口舌,转头吩咐吴弛道。反正此人在史书里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杀了就杀了。 “遵命!!” 吴弛领命,立刻让人将邵肆拉下去处决。 处决完邵肆,吴弛接着摆了摆手,示意锦衣卫将朱元璋的家眷押到堂前,随后拱手向郭洺请示道:“主公,这几个是朱重八的妻妾和儿子,不知道主公打算如何处置?” 堂下站着五六名姿色绮丽的女子,年龄大都在十七八,二十多岁左右。 郭洺抬眼望去,一眼便看到自己的义姐马秀英,对方手里抱着个一岁左右的婴儿。郭洺心中好奇,背着手走到对方面前,询问道: “秀英姐,这是你和朱重八的孩子吗?” 此时马秀英手里抱着的,正是历史上朱元璋的长子朱标。听到郭洺询问,对方立刻眼神警惕地后退了几步,随后鼻头一酸,语气哽咽道: “天叙,你和重八有什么恩怨,冲我们做父母的来就好了,能不能不要伤害孩子,他是无辜的。” 郭洺愣了愣,摇头道:“秀英姐,我姓郭的并非那种欺凌弱小之人,我可以答应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们母子,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听到郭洺亲口表示不会伤害自己和孩子,马秀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忙开口询问。 “条件就是,朱重八必须带着他那几万士兵,放下兵器,向本国公无条件投降。” 郭洺道:“秀英姐,算上如今这次的话,你的丈夫朱重八已经是第三次背叛于我,在我出征外地的时候偷偷下黑手了,我想有朝一日就算我把他捉住千刀万剐,天下人也不会认为我做得过分,你觉得呢?” 马秀英听了这话,表情羞愧地低下头,边抹眼泪边道:“重八的确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我知道,我也曾多次开口劝过他,让他安心为你效命,可他就是不听……天叙,你能不能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郭洺沉默了许久,偏过脸道:“秀英姐,我现在之所以和你说这些,就是想最后再给你丈夫一次机会,至于这个机会他愿不愿意把握,那就全看他自己了。” “倘若重八他还是拒绝归顺你,你会处死我们娘俩吗?”马秀英身子忽然一颤,声音柔弱道。 郭洺语气淡淡道:“秀英姐,就算真到了那一步,我也不会杀你,不过你和他的儿子朱标,那就不一定了。” 马秀英闻言,脸色一白,没有再说什么。 … 此时的朱元璋,正领着残部五万兵马一路南下,在杭州路、建德路等十余座州县大肆扫荡。 杭州、建德等地,先前已被郭家军的徐达和胡大海攻打过一遍,由于徐达后来忙着平定苗将叛乱,以及回师救援金陵,这些新攻占的城池根本来不及留下多少守军,因此朱元璋南下后,立刻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一路走来根本没遇到多少抵抗。 不到半个月时间,对方一行人就连破十数座县城,不但抢掠了数以万计的金银布帛、粮草辎重,裹挟的百姓亦有五六万之多。 眼看自己实力日渐增强,近来天气也慢慢变晴朗,军中携带的火器可以正常发射了,朱元璋正打算命令大军停下来,与身后一直在领兵追击自己的徐达决战。 谁知这个时候,北方突然传来刘福通和郭洺达成协议,一同进攻汝宁府、安丰路的消息。 乍闻此事,朱元璋还不肯相信,认为这是徐达等人故意放出来的谣言,目的是想扰乱自己的军心。 直到数日之后,吴弛派出的锦衣卫,带着郭洺的亲笔信以及马秀英平日佩戴的首饰,还有朱标脖颈上的长命锁,亲自来到朱元璋的军营中传达郭洺的意思后,朱元璋才明白自己的大后方真的出事了。 “刘福通,这该死的河南人!亏你还是什么大宋丞相,竟然如此不讲信用!啊!!” 军营下,朱元璋将郭洺写给自己的亲笔信草草读了一遍,心中霎时间愤怒到了极点,一把将书信拍在军案上,随即仰天咆哮起来。 周边的将领们见状,心中明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却谁都不敢开口询问,生怕自己触了霉头。 最后还是谋士朱升大着胆子,将案上的书信拿起来看了一遍。 看罢书信内容,朱升脸色大变,动了动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当着众将领的面,又没敢说出来。 因为寿春城里,除了朱元璋本人的家眷外,还有其他数万名将士的妻儿老小,倘若让这帮人得知寿春已经陷落,只怕数万大军顷刻间就会军心涣散、土崩瓦解。 第137章 大军南归 “各位将军,大伙不要议论了,先行退下吧。” 朱升将帅案上的书信收入衣袖,转过头发现周围的将领正在窃窃私语,忙清了清嗓子,开口对众人说道。 众将闻言,互相对视片刻,小心翼翼地打量了旁边的朱元璋一眼,见对方并无什么表示,于是拱手道: “既然如此,我等告退……” 众将离开营帐后,朱升叹了口气,合袖对朱元璋道:“主公,事到如今,您有什么打算,是继续与郭天叙斗下去呢,还是就此收手,投降对方?” “不知道,本帅现在心中很乱,让我好好考虑一下。” 朱元璋仰躺在座椅上,双目紧闭,一只手捂着额头,有气无力道:“朱先生,你有什么建议,不妨先说来听听。” 朱升语气低沉道:“以在下的意思,事已至此,咱们恐怕只有投降一条路可走了。” “其一,如今寿春已失,将士们的家眷包括主公您的妻儿,全都落到了郭家军手中,纸包不住火,这件事大伙迟早都会知道,届时肯不顾家眷性命,继续追随主公的人,只怕不会有多少。” “其二,如今天完国已被郭天叙控制,刘福通也和对方达成了盟约,等于郭家军在江西、江北都没有威胁,剩下一个张士诚不过是冢中枯骨,不足道哉。可以想见,那郭洺定然会调集大军南下,挟大胜之势进攻主公。” “其三……” “好了,先生不要说了。”朱元璋睁开眼睛,缓缓从座位上起身,脸色不悦道:“先生说的这些,本帅何尝没有考虑过,可就算真的要本帅投降,那郭天叙也得满足本帅一些条件才行吧,可是他信中说得很清楚,要本帅无条件投降!” “本帅麾下那么多将士,要我领着大伙放下兵器,无条件投降,到时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倘若对方突然翻脸要把弟兄们全部处死,我等又该如何?” 朱升愣了愣,反问道:“那主公您的意思,是打算拒不投降,同郭家军死战到底?” “倒也不是……”朱元璋摇头道:“天下大势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本帅也看得出来,那郭天叙将来多半是要坐龙廷的。” “要本帅投降可以,关键是要如何投降,才能保证本帅和将士们的利益,这才是关键。我的想法是,边打边谈,最好能在郭天叙大军南下之前,多打几场胜仗,这样才好和对方讨价还价。” 说白了,其实朱元璋心里清楚,自己之前做过太多得罪郭洺的事,实在不相信投降之后,对方能不计前嫌饶恕自己的性命。 所以此时他的想法,还是决定像之前那样,在保存自己实力的基础上,先表面上答应臣服郭洺,等到将来时机成熟再做其他选择。 朱升闻言,忧虑道:“主公,在下受你厚恩忝为军师,无论主公你有什么决定,在下自然都会遵从,但是其他将领可就未必了……主公打算用什么办法稳定军心,让其他人不至于违背您的决定呢?” “这个本帅自有安排,先生拭目以待就是了。”朱元璋冷哼一声,眼神中突然闪过一丝凶狠。 … 长江江面。 数百艘战船连成一片,舳舻千里、旌旗蔽空。十余万郭家军在郭洺的统领下,带着这次西进和北上获得的战利品满载而归,启程返回金陵。 楼船上方,郭洺脱去行军穿的铠甲,换了一身华贵的织金云纹盘领袍,头戴乌纱帽,脚蹬乌皮靴,腰系玉蹀躞,懒洋洋地斜靠在一把花梨木躺椅上。 身边侍奉着一群身穿水绿宫裙,手捧石榴、葡萄、桑葚的侍女。 这些侍女容貌姣美、身段修长,年龄普遍在十五六岁之间,原本都是徐寿辉后宫中的宫婢。 汉阳府被郭家军攻破后,徐寿辉本人作为俘虏,被郭洺带回金陵安置,对方的后宫中的女子大部分皆被郭洺赏赐给了有功将士,只有少数容貌极为出众的才留给自己。 “夫君,人家喂你吃葡萄,张嘴,啊——” 躺椅一侧,徐云卿青丝如瀑、头戴花冠,身穿披帛窄袖纱裙,光着脚丫,屈膝跪坐在郭洺身边。 一面从侍女手中接过剥好的葡萄,一面小心翼翼地放入郭洺口中。 郭洺咀嚼着徐云卿送来的葡萄,双手枕在脑后,眼睛半睁半闭地打量着对面不远处,已经被锦衣卫带到自己堂下的郭子兴。 几年不见,郭子兴看起来比从前苍老了许多,须发花白、皱纹满面,脊背也佝偻了不少。 此时的对方,仿佛一个做了错事的小孩,低垂着脑袋,畏畏缩缩地站在郭洺面前。 郭洺眼神复杂地望着自己这个混账老爹,本来想开口骂对方几句,话到嘴边却又忍住了。沉默了半晌,最后让人给对方端来一把座椅坐下,叹了口气道: “父亲,这些年你过得如何,那朱重八可还把你当义父对待么,没有怠慢你吧?还有妹妹,你给她取了什么名字,如今她长大了吗?” 当初郭子兴第一次被郭洺夺权后,对方曾在滁州给郭洺又生了一个妹妹,算算日子,现在也差不多快有四岁了。 听到儿子并没有任何责怪自己的言语,反而处处关心自己,郭子兴先是有些错愕,随后心中又是感动又是自责,老泪纵横道: “天叙,爹对不起你,爹错了。我当初实在不该耳根子软,听信那朱重八的花言巧语,跑到这边来找罪受……” 话说当初朱元璋打着重新拥立郭子兴为元帅的旗号,从滁州带走数万兵马,前往濠州自立。 当时的郭子兴天真地以为,等到了濠州后,朱元璋真的会把兵权交给自己掌管,让自己做名副其实的元帅。 事实证明,这完全是老头子痴心妄想。 朱元璋在领兵进入濠州后,没过几天就将郭子兴全家软禁起来,老家伙别说掌权了,就连日常活动都受到限制,走到哪里都有人看着,完全和坐牢没有差别。 这几年来,对方算是把肠子都悔青了。 第138章 继续南下 “好了,你老不用自责了,我又没有怪你的意思。” 眼看郭子兴一把鼻涕一把泪,郭洺心中原本有气,这会儿也消得差不多了。 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坐下,接着道:“妹妹他们现在何处?” 郭子兴道:“你妹妹芸若,还有二弟天爵都在楼下,和你姨娘在一起。要不要为父把他们叫过来,与你见一见?” “好,待会儿让姨娘领他们过来见我。” 郭洺微微颔首,接着语重心长道:“父亲,到了金陵,今后你就安心当个富家翁,切莫再胡思乱想了。你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郭子兴被郭洺说得满脸通红,也不敢反驳,忙再三保证道:“天叙你放心,老夫以后一定安心在金陵养老,再也不给你添乱了。” 见老头子真心悔过,郭洺好言安抚了对方几句,没有再说什么让对方难堪的话。 片刻后,郭洺在这个世界的弟弟郭天爵、妹妹郭芸若,被继母张氏领到他的面前。 “拜见兄长。” 在张氏的眼神示意下,十三岁的郭天爵领着四岁的妹妹郭芸若,小心翼翼地屈膝向郭洺行礼,随后二人怯怯地抬起头来,打量自己这个久未谋面的哥哥。 郭洺朝郭天爵抬了抬手,示意对方起来,随后将目光转到了旁边的妹妹身上。见妹妹生得粉雕玉琢、伶俐乖巧,心中很是喜欢,笑着对二人道: “以后在为兄这里不必拘礼,等这次回金陵,为兄让人给你俩和父亲、姨娘准备一所大宅子,将来你们吃穿用度方面的花销,全都让人报到国公府便是,不要有什么顾虑。” “天爵,芸若,还不多谢兄长?” “多谢兄长。” 张氏闻言,心中大喜,赶忙用手轻轻推了推儿子和女儿。 郭天爵会意,赶忙拉着妹妹向郭洺道谢。 “好了,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郭洺瞥了张氏一眼,开口对弟弟郭天爵道:“天爵,你在寿春的这几年,那朱重八可曾请先生教你读书识字吗?” 郭天爵摇头道:“不曾。” “那等这次到金陵,我让李善长请几个名儒教你,你都十三岁了,不读书怎么行。” 郭洺皱了皱眉,将目光转向妹妹芸若,缓缓道:“芸若现在年纪尚小,等再大些,也要读书识字,如此将来才能配一位才貌双全的人物。” 按照原来的历史进程,郭洺的原宿主郭天叙,早在渡江南下的时候就被朱元璋坑死了,弟弟郭天爵后来也被朱元璋找借口处死。 而妹妹郭芸若将来长大后,则会被朱元璋纳为妾室,是为郭惠妃。蜀王朱椿、代王朱桂、谷王朱橞都是对方所生。 如今这个时空,郭洺既然已经手握大权,自然不可能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说起来,郭子兴对朱元璋的恩德不可谓不深厚,又是收对方做义子,又是把干女儿许配给对方,还让对方带兵建立自己的势力。 可历史上的朱元璋是如何回报郭子兴的呢,两个儿子郭天叙、郭天爵,先后被对方害死,唯一的女儿长大后也被对方强纳为妾,郭家的便宜都让姓朱的占完了。 多年以后郭子兴得到的,只有一个追封的“滁阳王”封号,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 安排好父亲郭子兴和弟弟妹妹的事,接下来郭洺所要做的,就是尽快赶回金陵,统筹各方兵力,围剿南方的朱元璋。 “吴弛,西边的情况怎么样了,那陈友谅捉住了没有?” “启禀主公,陈友谅暂时还没有被抓住,不过对方先前占据的地盘已全部被我军攻下,残余势力也基本都肃清了。” “啧……这小子还真能躲啊。” 船楼厅堂,听罢吴弛的禀报,郭洺摸了摸下颌,吩咐对方道:“传令常遇春,江西地区交给冯国胜处理,让他不要管那里的局势了,马上领兵东返,等本国公南下。” “届时本国公十万兵马一到,与常遇春和徐达会师,三十万大军铺天盖地、泰山压顶,我倒要看看,那朱重八拿什么应对!” “遵命。” 吴弛点了点头,正要抱拳退下,突然又有些担忧道:“主公,朱重八手里有不少火器,如今天气越来越晴朗,咱们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南边,对方会不会趁此机会,引诱徐大帅决战,打徐大帅一个猝不及防?” “这个你不用担心。” 郭洺摇头道:“徐达是世间少有的统帅之才,行军作战一向都很稳重,火器威力如何他不会不知道,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肯定不会给朱重八任何机会。” 吴弛点头道:“是末将多虑了。” … 江浙行省,建德路。 一切正如郭洺判断的那样。 随着天气日渐晴朗,朱元璋原先因为火药受潮而失灵的火器,开始慢慢恢复正常。 对方于是不再继续南逃,而是将大军停驻在建德城外,连营数里,接着摆开大阵,做出要和徐达决战的样子。 徐达生性谨慎,见朱元璋如此异常,很快便判断出对方是想和自己野战,利用火器的优势击败自己,于是主动率兵后撤,将自己的十万兵马分别驻守在桐庐、分水、新城三县,彼此互为犄角,依托城池同朱元璋对抗。 火器的确是野战利器,但是在守城战中作用有限,徐达长期跟随齐慎征战,对此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徐天德,你这个胆小如鼠的懦夫、废物、窝囊废,空有十万大军,每日只知道躲在城里当缩头乌龟,算什么英雄!” “徐天德,我家大帅让我们问问你,你是不是怕他啊?你若果真是怕他,那就早日开城投降!” 眼看徐达退守城池,避战不出,朱元璋心中很是着急,于是每日派出大量士兵,跑到城墙外高声叫骂,试图用这种方式吸引郭家军出城。 徐达对此充耳不闻,一任对方谩骂。 麾下的大将邓愈、郑遇春、郑遇霖等人却无法忍受,纷纷向徐达请战。 “徐帅,朱贼如此嚣张,我等若不出战,岂不是折堕了咱们上位的威风?” “是啊徐帅,不如让末将领兵一万,出城杀他一阵,灭一灭那朱重八的气焰!” 第139章 抵抗到底 “糊涂!!” 听到麾下的将领们都劝自己出战,徐达瞪了众人一眼,开口训斥道: “尔等也不好好想想,那朱重八为何要频繁促战,说明对方心中已经慌了神,想做最后的挣扎,越是这种时候,你我越要冷静,岂能让对方三言两语激怒?” 不得不说,徐达确实是天生的帅才,一眼便看透了事情的本质。 众将听了他的话,仔细思索片刻,恍然大悟,纷纷低下头,惭愧道:“徐帅慧眼如炬,是我等莽撞了。” 徐达叹了口气道:“为今之计,只有严防死守,才能不给朱重八任何机会。尔等下来每日派兵巡视,切莫让朱重八派细作入城,只要上位的大军一到,对方便再无任何翻身的机会!” “遵命!!” … 在徐达的统筹指挥下,接下来的半个多月中,无论朱元璋如何派人叫骂,吸引城内的郭家军出城决战,众人皆坚守不出,不为所动。 发现叫骂没用,朱元璋接下来果然派出不少细作,试图混进城内制造混乱,可惜没有一个细作成功。倒是有不少人被邓愈、郑遇春、郑遇霖捉住后直接处死,人头悬挂在城门之外。 眼看自己费尽心机,皆不奏效,朱元璋心中又恼又气,却又无可奈何,最后只能尝试用火枪和火炮强攻城池。 不过这样做仍是徒劳。 早期的火绳枪威力虽强,但射程和精准度非常有限,野战和守城表现尚可,但用来攻城,效果甚至不如弓箭。 弗朗机小炮同样如此,从弹药的发射原理来看,弗朗机完全就是一种大号的火绳枪,只能称之为“小炮”,和红夷大炮相比,威力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朱元璋想要凭借火器破城,难度不啻于登天。 因此对方的攻城战,打到最后,还是得依靠传统的攻城器械,如云梯、投石车、冲车等物。 然而光靠这些东西,想要对付守城的徐达等人,无异于痴人说梦。毕竟徐达手里总共有十余万守军,比作为进攻方的朱元璋还要多出三四万来。 “各位,如今那郭天叙还没南下,你我便把仗打成这个样子,若是对方带着援军来了,咱们恐怕必败无疑……事已至此,大家有什么要说的?” 由于一连多日攻城受挫,朱元璋所部,将士们的士气低落到了极点。对方无奈之下,只好将麾下将领召集起来,升帐议事。 谋士朱升叹了口气道:“大帅,兵法有言,倍则攻之,十则围之,如今郭家军有十万兵马,分据三城,我等可用的兵力不过六七万,倘若还是像之前那般分兵进攻,势必徒劳无功,老夫的意思,不如把兵力集中起来猛攻一城。” 大将邵荣闻言,摇头道:“朱先生所言,我等何尝没有考虑过,可是桐庐、分水、新城三县,彼此相距不远,我等一旦集中力量进攻一城,很容易被另外两城的守军发现,届时对方出军袭扰,我等首尾不能兼顾,岂不是败得更快吗?” 听了邵荣的话,不少将领立刻跟着附和。 “邵大哥说得是啊,对方之所以分兵驻扎,为的就是互相支援,岂会给咱们集中兵力各个消灭的机会?” “我看这场仗咱们是打不赢的,不如还是尽早投降算了。” 说实话,仗打到如今这个程度,朱元璋麾下的众将,已经没有任何自信可以和郭家军继续周旋下去。更要命的是,寿春失陷的消息,这段时间也慢慢在军营中流传开来。 得知自己的家人亲眷,很可能已经落入敌军之手,朱部将士本就不太高昂的士气,越发变得低落下去。 关于将人情绪上的变化,朱元璋自然也看在眼里,其实今日他之所以将大伙召集在一起,表面上是为了讨论军情,实际上则是想试探军心是否可用。 如今见大伙已然失去了继续追随自己的信念,朱元璋面上看不出什么变化,心中气愤万分,一面按捺着心中的火气,一面对方缓缓开口,对众将道: “各位弟兄,按照你们方才的说法,本帅是不是只有投降郭天叙一条路可行了?” 听到朱元璋这么问,众将先是集体沉默,随后有几个胆子大的,忽然开口反问对方道: “大帅,近日军中有消息称,寿春城早已被郭家军攻占,我等留在城中的妻儿老小,全都落进了他人之手,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 朱元璋闻言,眉头皱了皱,眼神中隐隐闪过几分愠怒,但还是强压着怒火没有发作,点了点头,当场承认道: “没错,如今寿春的确已经被郭天叙的兵马拿下,尔等的亲眷应该也在对方手中,怎么,你们是不是怪本帅没有把此事告诉你们啊?” 众将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后连忙摇头:“我等怎敢怪罪大帅……只是大帅,既然弟兄们的家小都被郭家军控制了,我等倘若再和对方僵持下去,只怕将来弟兄们军心动摇,会发生什么变故啊。” 朱元璋眯了眯眼,昂起头道:“你们当中,哪些人认为本帅应该投降的,站到左边去,认为此时不该投降的,站到右边。” 众将听了这话,原地迟疑了片刻。先前质问朱元璋的几名将领,率先迈开步伐站到了左边,其他将领见状,纷纷跟着一起站了过去。 只有极少数的人选择站到右边。 “好,很好,好得很。” 朱元璋冷笑两声,突然转过身,朝军营后方拍了拍手。 片刻之后,营帐四周突然闯进来数百余名侍卫,人人身穿战甲、手握钢刀,很快将站在右边的将领们包围起来。 “大帅,这,这是何意啊?” “何意?尔等追随本帅这么多年,平日吃喝享乐,本帅何曾亏待过你们?如今大难当头,尔等不思与本帅患难与共,反而拿兵变要挟本帅,今日若不将你们全部处死,本帅如何服众?” 得知朱元璋要处死自己,被围的将领们大吃一惊,谁也想不到对方竟然会来这么一手,连忙跪在地上,开口求饶道: “大帅饶命,大帅饶命,我等知错了,大帅如果一定要和郭家军死战到底,我等誓死追随便是,再也不说投降的话了。” 第140章 即将南征 邵荣抬起头,发现朱元璋眼中杀意不像是装出来的,心中有些不忍,忙开口替众将求情道: “大帅,如今万方多难,弟兄们心中不安,胡思乱想也是难免的,请大帅念在他们是初犯的份上,饶恕他们这次吧。” 一旁的朱升也劝说道:“主公,我等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这些将军都是百战之士,您若把他们全部处死了,还有谁来给您带兵呢?以在下之见,不如给他们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 眼看邵荣和朱升都在唱红脸,朱元璋白脸已经唱过了,于是就坡下驴,顺着二人的话道: “今日若不是邵将军和朱先生发话,本帅绝不会心软,如今既然他俩替你们求情了,本帅便饶恕了你们大部分人,不过有些人可不在饶恕之列。” 对方说到这里,伸手指了指先前质问自己寿春是否失陷的几名将领,转头看向周边侍卫,声音冰冷道: “把这几个人拖下去,就地正法!以儆效尤!其余之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一律杖八十军棍!” 朱元璋本就秉性狭隘、睚眦必报,历来最讲尊卑有序,对于那些不服从自己的属下,自然有丝毫不会手软。 “大帅饶命,大帅饶命啊……” 先前那几名敢为人先的将领,此时纷纷大声呐喊着向对方求饶,其余被处罚打军棍的人则一个个默不作声,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眼看侍卫们将忤逆自己的人拖出军营处死,朱元璋挺直身子,沉声对剩下的人道: “尔等都听好了,本帅绝不会就这样投降郭天叙,你们也一样,今后有谁敢再在我面前提投降二字,定斩不饶!!” … 长江南岸。 郭家军数十艘大船,已于数日前驶进秦淮河,随即停泊在金陵城外。 下了船,在数万亲兵的拱卫下,郭洺坐上装潢华丽的油壁马车,拥着新妃徐云卿,带着沦为俘虏的天完国君臣、朱元璋所部的家眷数千人,以及这次出征期间缴获的金银布帛、珠宝玉器,意气风发地返回自己的国公府。 听说国公爷凯旋归来,城内无数百姓,纷纷出来争相观望。 正妃俞扉烟得知消息后,赶忙领着侧室江黎、孙曦,还有国公府的数百名仆从和婢女,亲自出门迎接。 “夫君,你总算回来了,啊,这位妹妹是……” 马车侧方,阔别数月重新相见,俞扉烟鼻头一酸,差点忍不住当着所有人的面,扑进郭洺的怀中,向对方倾诉衷肠。只是凝眸细视,发现倚靠在郭洺身侧的徐云卿,俞扉烟的脸色霎时一变。 徐云卿年方十五,生得冰清玉润、顾盼生姿,比起孙曦来亦不遑多让。 本来国公府有一个孙曦,已经让俞扉烟感到焦虑了,如今发现郭洺居然又领回来如此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不由得醋意大发。 只是顾虑到自家夫君的颜面,她也不好直接发作,于是强忍着心中的不悦,开口向郭洺询问。 郭洺暗自苦笑,牵着徐云卿的手,开口向俞扉烟以及一旁的江黎、孙曦介绍道: “这位是云卿,是天完徐皇帝的女儿,也是本国公新娶的妾室,她年纪比你们三个都小,以后就是你们的妹妹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可不要欺负她。” 徐云卿面貌虽生得标致,秉性却并不愚蠢,很快便看出俞扉烟对自己怀有敌意,忙主动放低姿态,一面向对方屈膝行礼,一面故作惊讶道: “呀,您就是夫君先前一直跟我提起的俞姐姐吗,俞姐姐,你生得真的好漂亮,怪不得能嫁给夫君这样的英雄做正妃呢。” 一旁的江黎和孙曦闻听此言,互相对视片刻,心中都对这个即将入住国公府的新姐妹暗暗警惕。 俞扉烟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和郭洺其他几位妻妾不同,俞扉烟其实除了喜欢吃醋之外,本身完全没有什么心机。 此刻听到徐云卿如此嘴甜,第一次见面就夸自己漂亮,她心里原本对对方产生的敌意,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了。 随后竟主动握着徐云卿的手,将对方上下打量了一遍,由衷感叹道:“云卿妹妹你比人家漂亮多了,这样天姿国色的容貌,我见犹怜,何况我家夫君呢。” 见俞扉烟如此好哄,郭洺悬着的心终于慢慢放了下去—— 说真的,他当初之所以让俞扉烟做自己的正宫,除了看中俞扉烟巢湖水师的背景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性格天真直率,不会算计别人。 郭洺不喜欢那种城府太深的女人,尤其讨厌比自己更聪慧的,那样会让他感觉自己控制不住。 … “上位,常遇春将军的人马已经到达太平路当涂县了,估计明日就能到金陵,您看末将要不要把城里的大军集中起来,准备出征之事?” 刚回到府邸的第二日清晨,郭洺便从吴弛口中收到好消息,常遇春已经收兵东返,马上就能与自己会师了。 国公府后院书斋,郭洺放下昨天李善长和胡惟庸送来的政务文书,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抬头吩咐吴弛道: “先不要着急,弟兄们刚从江北、江西回来没几天,让大伙再休养休养。替我传令常遇春,让他暂时把大军留在太平路,烹羊宰牛、犒赏三军,等本国公什么决定出征,会提前通知他。” 吴弛闻言,点了点头,接着忽然低声道:“上位,您这么做,是不是还想给那朱重八一个机会?” 见郭洺不说话,吴弛叹了口气,接着道:“依末将之见,朱重八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和咱们作对,如今上位都把他的妻儿抓住了,对方依旧不肯投降,只怕上位给他再多机会也没用,还是尽快除掉此人为好。” 郭洺摇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不会再给朱重八机会,只是考虑到汤和、郭英、郭兴这些跟随我多年的老将,如今还在对方手中,所以才决定先稳住对方。只要汤和他们能平安归来,本国公会毫不犹豫地将那朱重八处死!” 吴弛想了想,提议道:“既然如此,上位不妨派人去联络对方,以对方妻儿马秀英和朱标的性命做筹码,把汤大帅和两位郭将军换回来,反正那朱重八无论如何也不是咱们的对手,就算咱们现在暂时把人还给他,将来也一样可以再抓回来。” “啧……你说得很有道理,我怎么没想到?”郭洺茅塞顿开,边咂嘴边点头道:“吴弛,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做了!” “遵命!!” 第141章 按兵不动 郭洺原本以为,自己这边拿马秀英和朱标做筹码,交换汤和、郭英、郭兴等人,朱元璋应该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朱元璋竟然直接拒绝了,并且拒绝的同时,对方还写了一封亲笔信,让郭家军的使者带回金陵复命。 信中,朱元璋先是对郭洺没有杀害自己的妻儿一事表达感谢,感谢他替自己照顾妻儿那么长的时间,接着对方明确表示自己绝不会交换人质,如果郭洺真的伤害自己的妻儿,那自己也会对汤和等人做出同样的行为。 这意思,明显是打算和郭家军死战到底了。 “嘶……好硬的心肠,不愧是一代枭雄,连自己老婆和孩子的性命都可以不顾,他就不怕我真的把他的妻儿杀了?” 国公府,后院书斋。 看罢朱元璋送来的书信,郭洺目瞪口呆了半晌,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了。 后世总说朱元璋和马皇后如何恩爱,对太子朱标多么喜欢。如今看来,恐怕很大程度上只是现代人自己的脑补。 帝王大多是冷血无情的……可这种事若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多半是做不到对方这么狠心的。 想到这里,郭洺不由得长叹一声。 一旁正在整理文书军报的孙曦,听到郭洺的叹息声,心中好奇,问清楚其中缘由后,咬唇道: “夫君,依妾身之见,那朱重八之所以如此,一来是恐怕确实没把自己妻儿性命看得太重,二来也许是背后有什么倚仗的势力,暗中支持,至于第三么……” 郭洺抬起头望着对方道:“第三如何?” 孙曦打量着他的脸色,压低声音道:“第三,夫君向来待人宽厚仁慈,恐怕那朱重八心中早就认定夫君你不会伤害他的妻儿,所以才韩如此有恃无恐。” “嗯,你说得很对,我对朱重八……确实太过仁慈了。” 郭洺点了点头,心里深以为然,随后喃喃自语道:“那你觉得我是否应该下令,让人立刻把对方的妻儿就地处死,也让他看看,我姓郭的是有脾气的人?” 孙曦闻言,摇头道:“夫君肯定不会这么做的,夫君的秉性毕竟和朱重八不同,朱重八将来如果做了皇帝,应该会是一个刚猛威严、手段铁血的雄主,这样的人有魄力震慑四方,但天下人在他的管制下,即便能三餐裹腹,只怕未必会过得快活。” “哦,那如果是我做皇帝又如何呢?”郭洺饶有兴致道。 “妾身不敢非议夫君……” 孙曦把头摇了摇,见郭洺脸色有些不快,于是鼓足勇气,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妾身觉得,夫君的性子实在让人捉摸不透,有时候感觉夫君是天纵奇才,做事胸有成竹、谋定而后动,能为常人所不能为。有时候又感觉夫君过于仁慈,没有乱世枭雄应有的杀伐果断,对敌人不够凶狠,对部下又太宽纵。” 孙曦说到这里,见郭洺不动声色,唯恐对方会不高兴,忙继续说道:“不过……将来夫君如果做了皇帝,能不能做得比朱重八出色不好说,但妾身相信,天下臣民百姓在夫君的治下,一定会比在朱重八的治下生活得更幸福,更美满。” “哈哈……还是曦儿会说话。” 听到孙曦如此评价自己,郭洺很是受用,一面伸手将对方揽进自己怀中,一面抬起她的下巴,打量着她完美无瑕的脸颊道: “曦儿,你真是世间少有的聪慧女子,不过,我希望你以后能珍视自己的智慧,不要轻易在人前显露。还有,烟儿的性子天真直率,将来后宫之事,你要多帮衬于她,不要让人蒙蔽、欺负于她,知道吗?” 郭洺这番话,既是夸赞孙曦秀外慧中,同时也是在提醒对方,以后别在自己面前耍心眼,更不要妄想挑战俞扉烟的正宫之位。 孙曦听了这话,呆了呆,赶忙乖巧地把头点了又点。 说实在的,孙曦本身确实非常聪明,聪明到能凭着自己独特的见解,准确说出郭洺和朱元璋秉性上的差异。 不过这点本事在郭洺看来算不了什么。 原因很简单,自己是从后世穿越来的,心中的抱负和见识,远胜这个时代的所有人。别说孙曦区区一个弱女子,就是朱元璋、陈友谅、张士诚、刘福通这些人,又有谁真的配与自己相提并论? … 至正十六年六月,天气时雨时晴。 江浙行省,建德路。朱元璋所部数万大军,由于多次围攻桐庐、分水、新城三座县城,每次皆以失败告终,不得已只能暂时偃旗息鼓,退入后方的建德城休整。 徐达、邓愈,郑遇霖、郑俞春等人,则继续率领十万郭家军留守城池,一面派人北上筹措粮草物资,一面静静等待郭洺南征大军的到来。 然而郭洺不知道什么缘故,在这长达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居然一直住在金陵城中,似乎并没有任何想要出兵南下的意思。 建德城衙署后院,得知这个消息的朱元璋,心中疑云密布。 “郭天叙已经率大军到金陵这么久了,迟迟没有南下的迹象,究竟是何缘故?莫非对方厌倦了鞍马劳顿,忙着在城里享乐,不打算征讨本帅了?不,不会的,对方怎会是这样的人?” 一旁的朱升想了想,开口道:“主公,郭天叙迟迟不南下,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对方在金陵遇到什么棘手之事,正忙着处理,所以暂时没空对付咱们。” “棘手之事?”朱元璋皱眉道:“如今江北已平,刘福通也和他达成盟约了,剩下一个张士诚自身难保,对方还能有什么棘手之事?” 朱升摇了摇头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对方认为咱们已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只凭徐达这十万兵马,就已经足够对付咱们了,所以压根就没准备南下。” “啧……你的意思是说,郭天叙刚刚打了胜仗南归,心中开始有轻敌懈怠之意了,是这样吧?” 朱元璋咂了咂嘴,自言自语道:“应该是这样,哈哈哈……这岂不是天助我也么!” 朱元璋之所以如此高兴,主要是因为退居建德城的这段时间,他不但想到了接下来如何对付徐达,还从南边和东边,同时请到了数万援军。 第142章 出兵计划 朱元璋一行人所处的位置,乃是江浙行省南部的建德路,放眼周边,此时有能力和自愿出兵帮助他的,其实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割据福建行省的陈友定,另一个是占据江浙东南的方国珍。 先说陈友定。 陈友定是福建本土人,当初天下大乱、流民四起,元廷在清流县招募民兵,陈友定只身前往应募,由于他身材高大、孔武有力,很快被元廷委任为巡检,掌握了一支兵马。 陈友定对元廷感恩戴德,接下来的数年里,对方带领麾下民兵四处出击,连战连捷,不断替官府征讨福建境内的起义势力,官职一路水涨船高,慢慢做到了汀州路总管。 为了方便剿灭反贼,去年年初之时,元顺帝下旨,令福建脱离江西,独立建省。陈友定看准机会,立刻多方打点,最终成功拿到了福建总管的职位,正式开启对福建行省的统治生涯。 说起来,陈友定和江西的陈友谅,姓氏和字派非常类似,但二人其实并不存在亲缘关系。相反,历史上的陈友谅在占领江西后,曾多次派兵南下,企图进攻福建,只不过每次都被陈友定击退。 当然,这是另一个时空的事,在郭洺这个时空,如今的陈友谅已在江西兵败,失去了所有地盘。无巧不巧,落败后的对方,从江西一路窜入福建,收留他的正是陈友定。 陈友谅早年在官府做过小吏,不但仪表堂堂,而且能文能武,陈友定对他很是欣赏,不但接纳了陈友谅的残部,划出州县安置,还把自己的一个妹妹嫁给他。 为了突显自己的信任,这次出兵建德路支援朱元璋,陈友定直接让陈友谅担任全军主帅,并拨给他五万兵马。 陈友谅不久前刚刚在江西兵败,心中对郭家军十分痛恨,为了报仇,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很快他便提兵北上,准备和朱元璋会师,一起对付徐达等人; 说罢陈友定,再说方国珍。 方国珍是台州黄岩县人,此人和江北的张士诚一样,早年都是靠贩卖私盐为生,因为受尽官府盘剥,愤而举兵造反。 严格来说,元末第一个出来起义的,其实并不是韩山童、刘福通这些红巾军,正是方国珍这个盐贩子。只不过方国珍造反没几年就被元朝招安了,这些年来一直心安理得地在台州、温州等地做土皇帝,完全没有争霸天下的野心。 郭家军刚刚渡江占领金陵的时候,方国珍就派出使者,携带厚礼向郭洺示好。郭洺作为看过历史剧本的穿越者,知道方国珍对自己没什么威胁,所以一直也没把对方当回事。 甚至之前徐达、常遇春、胡大海领兵南征的时候,郭洺还特意嘱咐众人避开方国珍的地盘,尽量不要和对方发生冲突。 方国珍由此对郭洺越发恭敬,不但多次派人进贡麝香、珍珠、丹砂等方物,还在温、台二州大量搜罗美女,送到金陵国公府为奴为婢。 然而方国珍的种种行为,其实都是装出来的。 随着郭家军向西攻灭天完国,控制江西全境,向北击退刘福通,保全江淮,方国珍的危机感一天比一天严重,开始担心自己会成为郭洺下一个吞并的目标。 表面上,方国珍对郭洺仍旧各种顺从,前些日子听闻郭洺返回金陵,对方马上派出使者,带上礼物和贺表,祝贺郭洺凯旋归来。 然而暗地里,方国珍却和朱元璋暗通款曲、往来密切,不断给朱部兵马提供粮草军械,企图通过这种方式遏制郭家军向南扩张。 应该说方国珍做得还算隐秘,从来没有对外露出什么破绽。可惜这些小动作瞒不过郭洺。 早在去年刚刚成立锦衣卫后不久,郭洺就让吴弛安排了许多锦衣卫成员到各地做卧底,专门监视四方军阀的一举一动。 这些锦衣卫中,有一部分人来到台州和温州,成功混入方国珍的军队,还有一部分人南下福建,潜伏到了陈友定的地盘。这大半年来,众人每隔几天便会将探听到的情报源源不断地传回金陵。 没过多久,陈友定、方国珍二人支持朱元璋的消息便被郭洺获悉。 “呵呵,方国珍这老狐狸,还真是两面三刀啊,昨天他让人给本国公送来书信,说是愿意派一支兵马到建德路,协助徐达、邓愈他们守城……哼,原来是包藏祸心,想与城外的朱元璋里应外合,图谋不轨。” 金陵城,国公府后院书斋。 郭洺斜躺在摇椅上,一面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一面打开先前锦衣卫送来的密报,仔细阅读。一旁的孙曦低眉俯首,坐在桌案前替他默默批阅军政文书,徐云卿则带领几名婢女,站在背后为他捶背揉肩。 读罢密报,郭洺冷笑几声,转头对徐云卿道:“派人去把李善长、胡惟庸,还有吴弛叫来,孤要和他们商议大事。” 徐云卿点了点头,连忙安排人手,照郭洺的吩咐去做。 半个时辰后,李善长、胡惟庸,还有吴弛,全都奉命来到郭洺面前。 “你们先退下。” 郭洺从摇椅上起身,摆了摆手,示意孙曦和徐云卿离开书斋,随后将朱元璋得到陈友定和方国珍支持的消息说了一遍。 李善长闻言,拱手道:“朱重八乃人中枭雄,原本就还有一战之力,如今又得到两位强援,更加如虎添翼,事不宜迟,上位应早日南下,一战扫平此人!” 胡惟庸进言道:“上位此番南下,可兵分两路,一路偏师从杭州至建德支援徐大帅,吸引朱重八的注意,另一路主力绕徽州,进衢州,既能从背后堵住朱重八,免得他逃入福建,还能防止陈友定继续派兵增援。” “话虽不错,可衢州还在元廷的控制下,并未被我军占领。”吴弛闻言,有些担忧道。 郭洺笑着道:“无妨,眼下亲兵营的火枪和大炮已全部更新完毕,届时本国公亲自领兵营南下,想拿下小小的衢州,不在话下!” 第143章 更新 话说返回金陵的这一个多月,郭洺之所以迟迟没有出兵的动作,不是为了别的,正是等亲兵营全面更新火器。 亲兵营经过郭洺一年多来的扩建和整编,已经拥有超过一万两千多名火器兵,其中的一万人更换了最新式的燧发枪,剩下的两千人除了更换燧发枪外,还更换了两百八十门轻重不一的红衣大炮。 至于原来淘汰掉的火绳枪和弗朗机炮,郭洺也没有浪费,全都派人运出金陵,交给了常遇春、华云龙、费聚等人的部队装配。 为了让这些将领的士兵快速学会操作,郭洺还从亲兵营派出数百老兵,手把手教授众人火器发射的方法—— 没办法,自从火绳枪和弗朗机炮的制作方法被朱元璋窃取后,郭洺便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对手下的将领们藏私了,必须也让他们掌握一批火器,才能让这帮人更好地替自己效力。 但这中间有个前提,那就是得保证众人的实力不会超过自己,这样自己才能放心。思来想去,最终郭洺做出了以上决定。 一个月的时间下来,如今不但郭洺手中拥有上万名能熟练操作火器的亲兵,常遇春、华云龙、费聚等部,也各自拥有了数千名火器兵。 “弟兄们,即日起,大家随本国公南下讨伐叛逆!此战,我等要毕全功于一役,再不可给朱重八任何机会!” “战后大家从朱部士兵手中抢到多少财物,都是你们自己的,本国公绝不过问,但是谁敢劫掠百姓,本国公定斩不饶,绝不姑息!都听清楚了吗!” 眼看时间已经差不多,郭洺立刻下令,将常遇春、华云龙、费聚等人的兵马,全部召集到金陵与自己会合,随后三十万大军,在金陵城内斩杀牲畜、筑坛誓师,准备正式出征。 为了更好地激励大伙的士气,郭洺不但许诺战后会赏赐有功之士,还答应将士们在击败朱元璋所部后,允许大伙自行分配财物—— 朱元璋的大军席卷浙东,一路洗劫各地州郡,抢掠了不知多少金帛和女子,这些郭家军的将士们都已有所耳闻。听到郭洺此言,大伙的士气果然高涨到了极点,纷纷大声呼喊起来。 “必胜!必胜!!” … 数日后,湖州路,大军行进途中。 “唉……” 常遇春与郭洺骑马并行,一路走,一路回头观望身后的大军,长吁短叹。 郭洺停下马,奇怪道:“伯仁,好端端的,你在感叹什么,莫不是对这次南下作战没有信心?” “不是,上位不要误会。”常遇春闻言,摇了摇头,表情沉重道:“末将只是看到上位身后的这些火器兵,心里有些难过罢了。” 常遇春说着,见郭洺脸色越发疑惑,忙接着解释:“自从上位捣鼓出火器之后,末将越来越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从今往后,普天之下的带兵将领,肯定都会在军中列装此物。” “哦,何以见得啊?”郭洺笑着问道。 常遇春叹了口气道:“末将仔细观察过,火器威力之强,纵使身穿铁甲亦不能抵挡。而其用法之便捷,七八岁的小儿也能马上学会,简直是无往不利。” “所以末将可以断言,将来两军对垒,比的是谁的火器更多,谁的火器更犀利,再也不用比拼谁的武艺更高,谁的膂力更强。像我辈这样从小苦练武艺,学习刀枪剑戟、骑马射箭的武夫,将来只怕不会有多少用武之地了。” “哈哈哈……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 听罢常遇春的担忧,郭洺仰头大笑几声,伸手拍了拍对方肩膀,安慰道: “火器再怎么犀利,终究也只是工具,关键还得看操作它的是什么人。譬如敌我双方都有火器的情况下,哪一边能有勇气顶住牺牲,坚持到底,哪一边就能取得胜利。 “从这个角度看,火器比刀剑这些冷兵器更考验人的勇气。毕竟甲胄能扛得住刀剑,但却扛不住一颗铳子。你被刀剑所伤,未必能伤到要害,可是被铳子击中那就不好说了。” 实际上,自从燧发枪普及并被大量用于人类战争之后,十八世纪的欧洲曾经出现过一种线列步兵战术,也被叫作“排队枪毙战术”—— 两支交战军队,各自排成几行紧密横线,随着指挥官的鼓点缓缓向敌军靠近,在行进至一定距离后,敌我双方互相开枪齐射,所有人都暴露在对面的枪口下,谁都有被打死的可能。 这种时候,考验的就是双方士兵的勇气,哪一边士气崩溃得更快,逃跑的人越多,哪一边就会战败。 “上位说得极是……”听了郭洺的话,常遇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低声道:“若想带好火器兵,似我辈这般带兵将领,今后再也不能只顾好勇斗狠,逞个人威风,而是要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锻炼士兵勇气,培养士兵能力之上。” “不错,你能有这样的认知,已经很难得了。”郭洺赞赏地点了点头,接着又摇头道:“不过你说的这种只是普通将领,而本国公希望的是,将来你和徐达还有冯国胜他们,能成为那种指挥千军万马、统筹各方的帅才。” 常遇春怔了怔,咧嘴笑道:“上位放心,俺绝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 建德路,桐庐县城。 节气入秋,城外忽然大雾弥漫,白茫茫一片。 城楼前,总兵邓愈头戴凤翅盔,身穿兽吞连环铠,单手遮眉,向城外眺望了半晌。可惜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到雾气中夹杂着许多喊杀之声,似乎朱元璋的大军都在城下进攻。 然而邓愈带人防备了大半晌,城头却始终连一个敌人也没有攻上来。 “大伙都打起精神来,仔细巡视,切莫让贼兵趁乱攻上城池!” 邓愈眉头紧皱,心里清楚朱元璋肯定有什么阴谋诡计,赶忙派人将消息传给徐达。 向来足智多谋的徐达,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一时也迷糊了,赶忙亲自来到城头查看情况,可惜还是没搞懂敌人的用意。 “嘶……朱重八这厮,究竟想干什么?” 第144章 最后的反扑 徐达心里正觉奇怪,只听城下的喊杀声越来越大。 俯身下视,茫茫大雾中不知何时,已然出现无数道黑色人影——数以万计的敌军士兵,在架设好攻城器械后,仿佛潮水一般向城头涌来,看样子这帮人是打算正式发动进攻了。 “徐帅,朱重八的人这是想趁大雾弥漫,强行攻城啊。” 城头防守的邓愈见状,一面握紧手中钢刀,一面转头对徐达道:“对方这回来得人要比之前多得多,末将估计,他们应该是把兵力集中到桐庐城,不打算管分水和新城了,要不要末将派人通知郑遇春、郑遇霖将军,让他们带兵出分水、新城,从背后发起突袭?” “不着急,告诉弟兄们不要紧张,贼人暂时攻不上来,咱们先守城一段时间,消耗敌军兵力,等朱重八的人死得差不多了,你再想办法通知其他二城守军,让他们出兵袭击。” 此刻建德路的十万郭家军,被徐达一分为三,徐达本人与邓愈率主力四万驻守桐庐,郑遇春、郑遇霖兄弟率偏师六万,分别驻守分水和新城。 徐达行事稳重,并没有一来就让其他两地的兵马出动。这些日子接触下来,他对朱元璋的阴险狡诈已经有了很清楚的认知。 对方既然敢弃分水、新城二地不顾,大张旗鼓地进攻桐庐,肯定是藏有什么后手,所以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徐达虽不知道对方的后手是什么,但他心中清楚,只要自己选择坚守到底,不主动出城,就不会给对方制造机会。 可惜,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 徐达这边能够耐得住性子,坚决不出兵,驻守分水和新城的郑遇春和郑遇霖却并没有他的这份沉稳。 “什么,你是说朱重八的兵马已经从咱们这边撤走,全都集中在桐庐城下了?” 分水县城,城楼。 从探马口中得知,朱元璋的部队已经放弃对自己的包围,转头去包围桐庐城,郑遇春心中很是疑惑,再三向斥候询问。 “果真如此?对方的兵马是不是都到桐庐去了,有没有还留在分水和新城周边的,你们可都看清了?” “回将军的话,雾气太重,弟兄们不敢出去太远,但分水和新城周边确实没见到几个朱重八的兵马,这伙人应该都是冲桐庐去了。” “你们快去新城,把这个消息通知给那里的守军!” 在确认朱元璋的主力,确实已经去往桐庐后,郑遇春赶忙派人前往新城,准备将这个消息告知兄长郑遇霖。 郑遇霖收到消息,立刻便要领兵出城。 得知自家兄长打算主动出击,郑遇春总觉得有些不太妥当,想等徐达的命令到了再做决定,但郑遇霖认为机不可失,坚持要立刻出兵。 郑遇春拗不过自家大哥,无奈之下,只好表示同意。 于是兄弟二人在留下一万兵马守城后,立刻各自带领两万兵马离开驻地,迅速向桐庐方向出征。 … 桐庐城外二十里,马岭隘。 朱元璋身披甲胄,端坐在军营内,手里握着几封从福建和浙南送来的书信——这段时间来,陈友定、方国珍两人,一直密切关注着建德路的局势。 为了支持朱元璋,陈友定特地调遣了五万兵马,交给陈友谅指挥,这批人已于两日前秘密进入建德路;方国珍虽然没有直接参战,但也暗中支援了朱元璋一笔数量可观的粮草军械。 中军大帐,朱元璋读罢书信,缓缓起身,正待出帐。几名斥候忽然闯入帐门,语气激动道: “大帅,好消息,新城、分水两处的郭家军已经出动,正在向咱们这边靠近。” “哼哼,不出本帅所料,这两个匹夫,果然中计了。” 听到郑遇春、郑遇霖兄弟二人正朝自己杀来,朱元璋冷笑两声,吩咐前来传信的斥候道:“你去告诉邵荣,待会儿他带兵出阵,只许败不许胜,一定要把敌军引入本帅的包围圈内,聚而歼之!” “遵命!!” 原来,此刻在桐庐城外围攻徐达、邓愈等人的,并非朱元璋本部,而是刚刚从福建进入建德路,由陈友谅统率的五万兵马。 为了迷惑郭家军,朱元璋先是让陈友谅伪装成自己的部下,在桐庐城下发动佯攻,而后又故意将桐庐被围的消息散播到分水、新城两地,吸引守城的郑遇春、郑遇霖前往救援。 趁此机会,朱元璋自己亲率本部数万主力,埋伏在郑家兄弟前往桐庐的必经之地,准备打二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个计划完全是朱元璋自己想出来的。 作为一个能在元末乱世中留下鼎鼎大名的人物,实际上朱元璋本身的智谋,并不比这个时代那些所谓的谋士差多少。 … 当日正午,一心想要前往桐庐作战的郑遇春、郑遇霖兄弟,果然上当,很快便带领四万郭家军,闯进马岭隘,一头扎进朱元璋布置的陷阱中。 举目四顾,但见周边地势稍高之处,全是早已埋伏多时朱部士兵,随之而来的,还有蝗虫过境般密集的箭雨。 “不好,大哥,我们中计了,快跑!” 眼看情况不妙,郑遇春不敢再往前走,一面举盾挡箭,一面拉住大哥郑遇霖,试图领兵往回突围。郑遇霖也意识到这次栽跟头了,赶忙领兵后撤。 然而二人不知道的是,朱元璋料定他们肯定会往回退,早已提前让人在隘口内放置了大量火药。 “轰隆—隆——” 随着数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划过天际,数以万计的郭家军士兵,淹没在了火光之中,整个大地也跟着剧烈颤抖起来。 四周埋伏的朱部士兵,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如此惊天动地的声响,许多人直接被吓得瘫软在了原地,胆小的甚至尿了裤子。 就连朱元璋本人都被火药表现出来的威力震慑住了,口中喃喃自语道:“此物竟有如此神威……怪不得郭天叙能用它捣鼓出那些火器来。” 半个时辰后,一切尘埃落定、烟消云散。 四周埋伏的朱部士兵,松开捂着的耳朵,俯身去看时,只见隘口周边鲜血淋漓、尸横遍野,到处都是焦黑如炭的断臂和残肢,甚至找不到几具完整的尸体。 第145章 天下名士 “什么……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另一边,郭洺亲领三十万水陆大军,此时已经来到距离建德路不到一百里的富阳县,正准备派人到桐庐联络徐达时,吴弛却通过手下的锦衣卫密探,给他带来了前线的败报。 乍闻噩耗,郭洺一时间无法相信,毕竟几日前自己这边还胜券在握,怎么才过了几天,就发生这样的事。 “上位,此事千真万确,那朱重八与陈友谅合兵,一个佯攻桐庐,吸引咱们分水、新城的守军出城支援,另一个于半道设伏……” 见郭洺不肯接受此事,吴弛叹了口气,接着道:“眼下咱们在分水和新城的六万守军,已经全军覆没,郑遇霖将军战死,郑遇春将军生死不明,此外还有不知有多少人做了朱重八的俘虏。” “那徐达呢,徐达怎么样了?”郭洺听到这里,已经容不得他不信了,赶忙向吴弛追问起徐达的处境。 吴弛道:“眼下分水、新城已落入敌手,徐达将军的四万兵马,正困守在桐庐孤城,被朱重八和陈友谅的十数万大军轮番围攻,据探子来报,眼下桐庐城暂时还未被攻破,只是形势非常危急。” “我知道了。” 听到徐达没事,郭洺心里略微松了口气,想到朱元璋和陈友谅竟给自己造成了如此严重的损失,他心中的杀意再也按捺不住,转头对一旁的常遇春道: “伯仁,届时等到了建德路,给本国公好好打,只要是朱重八和陈友谅的人,你想杀多少就杀多少,本国公绝不会怪罪于你。” 伯仁是常遇春的字。 历史上的常遇春作战虽然勇猛,但秉性非常暴躁,动不动随意屠杀俘虏,哪怕朱元璋多次劝说,对方也改不掉这个毛病。 古人说杀降不祥,以前的郭洺本来也不赞成屠杀俘虏,但这次他内心实在是动怒了,因此提前和常遇春打好招呼,允许对方放开手脚杀人。 郭洺本以为常遇春会欣然同意,然而出乎他的意料,这个时空的常遇春,性子已然和原来那个时空大不相同。 听了郭洺的话,对方把头摇了摇,沉声道:“上位,那朱重八一干人等,劫掠百姓、肆行杀戮,已堕入流寇之列,迟早必然败亡。” “如今上位兴仁义之师,南下征讨贼兵,当以攻心为上,对朱部将领多行拉拢,使他们和朱重八离心离德,方为上策,怎可妄加株连。” “嘶……” 听到常遇春这样的武将,竟然能说出如此一番文绉绉的大道理,郭洺只觉十分意外,好奇道: “伯仁,今天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连你这样的武夫都知道劝我攻心为上么?” 常遇春笑着道:“常言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末将固然是粗鲁汉子不假,难道就不会主动向学吗。实不相瞒,上回末将南下江浙时,在杭州路礼聘了一名姓李的先生做幕僚,方才那些道理,都是他平日里教给末将的。” “这位李先生是浙东人,不但相貌生得儒雅,而且胸怀韬略、学富五车,说他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恐怕也不为过。末将知道上位爱惜人才,本打算将对方举荐给上位,奈何先前战事太多,一直没有机会。” “胸怀韬略,姓李?” 郭洺闻言,心里只觉得奇怪。元末姓李的谋士,除了李善长比较出名,好像再没有其他人了吧。 常遇春笑着道:“此人现在就在末将军中,末将这就让人请他过来,与上位相见。” 郭洺点了点头,心里对常遇春说的这位“李先生”非常感兴趣。 片刻之后,常遇春亲自将“李先生”领到郭洺面前。 郭洺抬眼望去,发现眼前之人,个子中等,身穿大袖长袍、头戴飘飘巾,果然如常遇春所言,面貌清癯、气度不凡,给人的第一印象,仿佛古代的诸葛孔明复生。 郭洺愣了一愣,主动合袖,向对方行礼道:“先前听伯仁说,先生姓李,浙东人氏,却不知先生向日在何处治学,师从何人?” 那“李先生”闻言,笑着摇头道:“国公见笑了,在下并无什么师承,不过是承袭祖业,世为儒户,因此识得几个字,会写几笔文章,懂些经史兵法、象纬图谶罢了。” 郭洺若有所思,沉默片刻后,开口试探道:“我若没猜错的话,先生应该是浙东青田人,元朝至顺年曾应试科举,中过进士,还在江西、江浙等地做过地方官,是也不是?” 那“李先生”咽了口唾沫,诧异道:“国公如何知道这些?” 郭洺道:“你不姓李,姓刘,名基,字伯温。” 对方听到这里,彻底呆住了。 郭洺见状,已然确定自己的猜测,心中顿时狂喜—— 天,三分天下诸葛亮,一统江山刘伯温,这可是后世鼎鼎有名的大谋士啊。怪不得自己到处寻找此人,一直没能找到,原来对方改了名字,藏在常遇春的军中。 “什么,先生姓刘?” 一旁的常遇春,听到刘基并不姓李,先是有些惊讶,随后不解道:“先生既然姓刘,为何要对某家自称姓李呢?” 刘基叹了口气道:“常将军莫怪,在下之所以如此,自然是有苦衷的。当年我中了元廷进士,到江西、江浙等地做官,彼时正值当地红巾贼……不,红巾义士,蜂拥而起,星火燎原。” 刘基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看郭洺和常遇春,见两人脸上并无异色,这才接着道: “在下素来秉性刚直,那时在地方上,镇压过不少起事的红巾军,向来为四方豪杰怨恨。后来又得罪同僚,辞官回家,本想从此隐居避世,奈何兵灾肆虐,无处容身,只得到杭州投奔旧友。” “彼时正好常大帅路过杭州,招募文士,于是前往应募,我知道国公的郭家军起自南派红巾,因恐旧事被人察觉,所以才更改了名姓。” “啧啧……原来如此。” 听罢事情原委,郭洺咂嘴道:“刘先生放心,郭某和部下将士,虽说也是起自红巾,但纯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其实本国公对那些只会烧香拜佛、装神弄鬼的神棍妖人,并无任何好感。” 话说到这里,郭洺心里忽然有些好笑——自己如此着急和红巾军撇清关系,倒是和原来那个时空的朱元璋别无二致。 不过这样做毫无疑问是正确的,邪教一定要铲除,从没听说古代哪个皇帝能以邪教成事的。 第146章 三线作战 “久闻刘先生蕴经天纬地之才,通经世致用之道,方今元室无德,四方多难,百姓水深火热、流离失所,本国公欲澄清玉宇、再造中华,不知先生可有什么良策教我?” 既然确定了眼前之人就是刘基,接下来郭洺也不和对方藏着掖着,一面继续率领大军赶路,一面让对方和自己骑马随行,接着向对方询问道。 刘基闻言,沉默了很久,开口道:“国公起自布衣,以滁、和两州为基,南取江浙,西收豫章,逮至今日,江南大半土地,尽归国公所有,国公接下来只要向南再剪灭朱重八、陈友定、方国珍,则南方之地可全部平定。” “以先生之见,平定了南方之后,又该如何呢?”郭洺摸了摸下巴道:“届时本国公是向北灭张士诚、刘福通,直捣虏廷,还是把精力放在南方,先攻取荆湖,再窥探巴蜀?” 按照原来那个时空朱元璋的路线,对方在诛灭陈友谅、张士诚后,选择的是两线同时出兵。主力大军二十五万,由徐达、常遇春统率,北上讨伐胡元;偏师十余万,由汤和挂帅,南下平定方国珍和陈友定,接着向西挺进。 现在的郭洺面临的时间线,对比当年的朱元璋,可以说是完全错乱的。 朱元璋北伐南征的那会儿,已经是元朝至正二十七年了。当时刘福通和小明王韩林儿,先是被元军击败,退守安丰,接着又被张士诚背刺,再之后直接被朱元璋丢进江底喂鱼,北派红巾军彻底走向失败。 趁着红巾军退出北方舞台的机会,元朝几大军阀,王保保、孛罗帖木儿、李思齐、张良弼等人,开始彼此混战不休,这才给了朱元璋各个击破的机会。 可现在不一样,现在还只是至正十七年。 按照正史的发展,这一年的朱元璋才刚攻占金陵没多久,正忙着到处扩张地盘,刘福通、张士诚、徐寿辉等起义军势力,也基本都处于稳步上升期。 等于说郭洺凭借着自己穿越者的身份,提前十年做到了朱元璋当年的程度——江北的张士诚如今半死不活,江西的徐寿辉直接成了郭家军俘虏,郭洺已基本囊括了朱元璋在至正二十七年获取的大部分地盘。 下一步要么北伐,要么南征,要么像朱元璋那样,二者同时进行。 南征肯定是要南征的,毕竟得先把朱元璋消灭了再说,可在这之后应该如何,郭洺心里就拿不定主意了。 听到郭洺向自己问策,刘基斟酌着语气道:“国公届时应当如何,在下也不敢妄言,不过相机行事总归不错。待到南方底定后,北方若是大乱,国公可立刻出兵讨伐,若北方不乱,则按兵不动,积蓄实力,静待天时地利。” 对方的这番话,说了等于没说。 不过郭洺细细想来,确实也有道理。毕竟刘基再如何胸怀韬略,也不过是个凡人,又不是天上的神仙,哪里知道未来的事。 倒是自己,自己才是真正的神仙。 想到这里,郭洺嘴角漾起一丝笑容,缓缓道:“先生言之有理,今后应该如何,自然今后才知道,不过眼下本国公就要进入建德路,与朱重八和陈友谅的大军作战了,先生有什么办法助我破敌么?” 刘基笑着道:“这个在下倒有些拙见。” “愿听先生指教。” “之前听常大帅说,朱重八得了方国珍、陈友定二人援助,如今手头有十余万兵马,正在围攻桐庐。” 刘基一面骑马,一面道:“对方刚刚攻取了分水、新城二县,听闻大帅举二十万大军南下,肯定会加大进攻力度,势必要在我军到达建德路之前,拿下桐庐,只是不知道桐庐城内的守军能否坚持得到我军到来。” 郭洺道:“驻守桐庐城的是徐达,以他的能力,朱重八想短时间攻取桐庐,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就好。”刘基道:“只要桐庐城能坚持到咱们南下,届时朱重八必会撤兵往南,而后全军驻守建德城。” 郭洺奇怪道:“先生何以见得,朱元璋一定会驻守建德城?” 刘基捋了捋下颌胡须,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建德城乃是建德路的治所,位于分水、新城、桐庐三城之南,兰溪和新安江的交界处,不但交通便利,战略位置亦十分重要。” “从建德城往南为衢州路,乃是陈友定的地盘,往东则是婺州路,为方国珍的地盘。朱元璋将重兵囤驻在建德城,东、南两个方向,随时都可以获得支援,所以在下断定,对方必然如此。” 郭洺低头想了想,感觉对方说得非常有道理,忙拱手道:“那以先生之见,郭某这二十万大军,现在应该如何部署,才能保证万无一失?是应该分兵多路进攻,还是一路南下?” 常遇春插话道:“上位,我军有二十余万,是朱重八的一倍还多,又有火器优势,上位何必分军行进,直接南下,以泰山压顶之势,必能一举剿灭群贼!” 郭洺闻言,不置可否,只是把目光转向刘基。 刘基摇头道:“在下的看法与常大帅相反,眼下这种情况,我军应当分兵。” “哦,为何?”郭洺饶有兴趣。 “如国公先前之言,既然桐庐有徐大帅驻守,朱重八短时间内应当攻不下来,那我等自然不必着急援救,应当兵分两路,一路偏师留在富阳县驻扎,充当疑兵牵制朱重八,使对方不敢全力攻打桐庐。” 刘基一面云淡风轻地说着,一面勒马停下,从袖中摸出一柄折扇,边扇风边道: “另一路主力精锐,可趁机向东进攻婺州、台州、处州等地,以雷霆手段,快速击败方国珍。方国珍一旦兵败,朱重八东线的支援就会断绝,届时国公再掉头来进攻朱重八,则大事可定也。” “先生所言的确有理,但也有些破绽……”郭洺低头思忖片刻,有些担忧道:“届时那方国珍被我军大举进攻,会不会向西边的朱重八、南边的陈友定求援?” 常遇春道:“上位,照刘先生方才所言,朱重八被咱们的疑兵牵制,多半是不敢直接出兵支援的方国珍的,福建的陈友定就不好说了。” 刘基想了想,对郭洺道:“我听说国公的大军已将江西行省夺取大半,原徐寿辉部下的兵马,也基本归顺了国公。既然如此,国公何不从江西征调一支兵马,从西边进攻福建,叫那陈友定自顾不暇,不敢支援方国珍?” 此时留守江西的郭家军大将,乃是郭洺的心腹大将冯国胜,对方既是郭洺的禁军总兵,又被郭洺封为大元帅,节制着原天完国十几万降兵。地位之尊崇,放在整个郭家军都算是独一份。 “啧啧……那不就是三线作战了。” 郭洺咂了咂嘴,拿定主意道:“好,一切依先生之言,本国公马上传令冯国胜,命他亲自领兵,从江西南下进攻陈友定!” 见郭洺第一次与自己相见,就毫不迟疑地采用自己的计策,刘基心里顿时有种千里马遇到伯乐的感觉,边拱手边道: “国公虚怀若谷、从善如流,此番出战,必能横扫群寇,彻底平定南方!” 郭洺笑着道:“那就承先生吉言了。” 第147章 大举出兵 郭洺是个听劝的人,更何况如今给自己献策的还不是别人,而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谋士刘伯温。 很快他便按照刘伯温的建议,将所部二十万兵马分作两部。 一部约摸五万人,留在富阳县充当疑兵,牵制正在围攻桐庐的朱元璋和陈友谅;另一部十五万人则大举东进,很快从富阳出发进入绍兴,再从绍兴南下进攻婺州,对阳奉阴违的方国珍展开扫荡。 此番随郭洺南下的二十万大军,上到将领下到普通士兵,这些年来披坚执锐、东征西讨,人人都称得上百战精锐。 反观方国珍的部众,这帮盐贩子自从当年起兵抗元,被元朝招安之后,已经好多年没有正儿八经地打过仗了,哪里会是如狼似虎的郭家军的对手。 郭家军前锋数万人刚进入婺州,马上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攻占了浦江、义乌两县,跟着主力大军开始长驱直入。 留守婺州的是方国珍之弟方国瑛,听闻浦江、义乌失守,方国瑛大惊,一面派人前往处州、台州求救,一面从附近州县急调兵马,勉强凑了三万老弱,亲自赶往前线试图阻拦郭家军。 三万兵马自然不可能是郭家军十五万精锐的对手,方国瑛倘若聚众守城,或许还能拖延一些时日,偏偏他对郭家军来了多少兵马,战斗力如何,一概不知,竟直接选择与郭家军野战。 结果自然可想而知,方国瑛的三万兵马,仅两天时间便被打得分崩离析、做鸟兽散,整个婺州随即落入郭洺手中。 “什么,婺州丢了?” 此时的方国珍还不知道郭洺已经把矛头对准了自己,正在台州府邸后院,每日和一众幕僚宾佐赏花观舞、饮酒行乐。 乍闻婺州失守,方国珍吓得魂不附体,赶忙向前来报信的信使道:“怎么回事,郭家军不是还在富阳吗?这帮人不去对付朱重八,怎么却来打我的婺州?” 按照原来那个时空的历史演进,方国珍其实只有温州路、台州路、庆元路三处地盘。不过这个时空的方国珍,势力范围明显要更大一些,婺州路和处州路也在对方的控制之下。 “回参政大人的话,郭家军由吴国公本人亲自统率,三日前便拔营离开富阳,进入婺州地界,仅一天时间就连克浦江、义乌两县,接下来的两日,他们更是一仗将治中大人麾下的三万兵马全部击溃,眼下治中大人已被俘虏,婺州七县,已尽被他们夺去了……” 报信的使者不敢有丝毫隐瞒,立刻便将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地禀告给了方国珍。 由于方国珍接受招安后,被元朝封为了江浙行省参政,方国瑛被封为婺州路治中从事,因此使者分别称呼二人为“参政大人”、“治中大人”。 “什么?吴国公亲自来了?” 听到郭洺居然亲自上场,动作还如此迅速,方国珍本就惴惴不安的内心越发忐忑起来,赶忙追问道: “对方这次南下,总共来了多少人马,你们可曾打探清楚了吗。” 使者摇头道:“敌军攻城掠地的速度实在太快,咱们的斥候根本来不及打探,有说来了十万的,有说二十万的,还有说五十万的。” “这,这么多……” 方国珍听到这里,心中彻底绝望了,赶忙挥手屏退周边的歌姬美妾,只留一众谋士在场,接着对众人潸然泪下道: “各位先生,本官自问平日待各位不薄,吃穿用度,从来不曾亏待,而今遇到如此变故,各位可有什么良策救一救我么?” 郭家军南下之事,在场的谋士们先前已从方国珍与使者的谈话中有所了解,此刻见方国珍如此作态,众人不由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谋士丘楠起身行礼,第一个开口道:“明公,眼下敌军来势汹汹,不可抵挡,明公倘若直接举城投降,还能像五代钱氏家族一般,永保富贵,倘若负隅顽抗,恐怕要祸及子孙呢。” 另一名谋士张子善闻言,立刻反驳道:“一派胡言!明公率领全族子弟,斗官府、平盗寇,一刀一枪,好不容易才攒下如今这份家业,岂能因你三言两语,便拱手让给外人?” “哼,那你说该怎么办,难道你想让明公兴兵抗拒,做无用之功,最后落得阖族受诛的惨境吗?” “大胆,你竟敢诅咒明公,是何居心?” 眼看两个谋士非但没有给自己商量出主意,反而你一言我一语,当着自己的面争执不休,方国珍顿时脸色一沉,拳头也紧紧握了起来。 “好了,大家都不要再吵了,如此争论下去,除了徒增喧哗外,有何益哉?” 大堂右侧,发现自家主公脸色铁青,方国珍的首席谋士詹鼎忙站起身来,一面阻止丘楠和张子善争吵,一面转身拱手对方国珍道: “明公,以在下之见,如今形势不明,明公应当做两手准备。” “首先派出一拨使者,携带厚礼前往婺州拜见吴国公,向对方表示臣服,商定投降后各地城防的交接事宜,尽量拖延时间。与此同时,再派一拨使者南下,向建德路的朱重八、陈友谅,以及福建行省的陈友定求援。” “嘶……妙哉,妙哉。”方国珍闻言,眼前顿时一亮,接着又有些犹豫道:“计虽是好计,可吴国公身边也不乏谋士,若是被对方识破,不愿受我臣服,届时又当如何?” “这……若想不被识破,自然应该派遣几位心腹之士,才好让对方相信明公诚意。” 詹鼎说到这里,已然猜到方国珍的意思,叹了口气,缓缓道:“如蒙明公不弃,在下愿亲自前往敌营,替明公争取时间。” “好,好,本官有先生襄助,真是天不亡我啊。” 此次出使郭家军,目的是为了诓骗郭洺,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方国珍原以为詹鼎不会轻易答应,没想到对方居然什么条件都没有,便直接同意了。 方国珍心中很是感动,忙开口许诺道:“先生勿虑,你留在台州的妻儿老小,本官会让人格外照应,先生且安心去吧。” 詹鼎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第148章 稳了稳了 “参政府都事詹鼎,拜见吴国公。” “詹都事不必多礼,不知阁下此番到本国公军营,可是为了商议令主归顺事宜么?” 詹鼎为人忠恳勤勉,答应了方国珍后,立刻便动身起行,携带大量贵重礼物,前往婺州城外的郭家军军营,亲自拜见郭洺。 郭洺并不清楚方国珍的真实来意,以为方国珍派遣使拜见,是真心要归降自己,于是在军营设宴接待了詹鼎,主动向对方询问来意。 詹鼎拱手作拜道:“如国公所言,我家参政大人确实有意归顺国公,却不知国公准备授予我家主公什么官职,如何安置其亲族家眷?” “这个本国公当然有安排。”早在富阳出兵之前,郭洺便做好了招降方国珍的准备,当即开口道:“当初天下豪杰并起抗元,方国珍也算首倡义举,本国公自然不会与他和他的亲族为难。” “只要方国珍肯真心归顺,届时本国公会封他为顺义侯,世袭罔替,接着将他们方氏全族迁往金陵,各赐宅邸,所有衣食供给,一如当下。至于温、台、婺、处等地的官吏,则暂时不做变动,待我灭了朱重八和陈友定,再行调度。” 考虑到方氏家族经营浙江东南多年,根深蒂固,郭洺当然不放心让这帮家伙再留守旧地,但短时间内想将当地的官场彻底大换血一遍,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郭洺因此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只迁走当地的方氏一族,其他地方官吏暂时保留原职,等自己平定完南方其他乱党后再来安排。 这么做应该没什么问题。 在郭洺的印象里,方国珍一直是个没什么野心的人,历史上,朱元璋攻灭陈友谅、张士诚后,很快便调转矛头南下对付方国珍,而方国珍抵抗不住,没多久便率部投降。 既然朱元璋能顺利降服此人,郭洺相信自己也一定能做到。现在自己要兵有兵,要粮有粮,不怕那方国珍耍什么阴谋诡计。 军营下,见郭洺似已上当,詹鼎心中暗喜,忙合袖道:“国公放心,方氏举族搬迁到金陵之事,在下回去定会好生劝说我家参政大人,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我家参政大人奴仆成群、家业甚大,倘若仓促内迁,只怕难以成行,还有温、台各地的关防交接,也需要一定时日。” 郭洺听到这里,心中隐隐意识到不对,不过口中却道:“无妨,本国公多给你们些时间做准备就是了,嗯……十五天之后方氏家族,举族北迁,这样如何?” “十五天足矣,多谢国公大人!” 听到自己为自家主公争取了十五天的时间,詹鼎越发欣喜,赶忙对着郭洺屈膝行礼——他原先还以为,自己能为方国珍争取五天时间就算难得了。 与郭洺谈妥了归降事宜,詹鼎没有再做久留,很快便以回台州复命为由,离开了郭家军军营。 目送詹鼎离去,郭洺转头对一旁的刘基道: “刘先生,我觉得此次方国珍有可能是故意派人来迷惑本国公,想要趁机拖延时间,到周边搬救兵,您觉得呢?” “依在下之见,国公猜得八九不离十。” 刘基伸手捋了捋下颌长髯,眯眼道:“我观方才那儒生詹鼎的言谈举止,没有一处不含破绽。国公命方氏举族北迁,詹鼎身为方国珍心腹,竟不做任何抗争便欣然同意,哪里像是使者该有的样子,这其中必定有诈。” 郭洺点头道:“某家心里想的和先生一样,先前之所以故意同意那詹鼎的条件,不过是为了将计就计,让对方以为我真的中计罢了。” “这个在下也看出来了。”刘基站起身来,拱手道:“国公智谋过人,为当世豪杰不能企及,想来这蒙元天下,日后必是国公的囊中之物了。” “哈哈哈,先生折煞我了。” 听到大名鼎鼎的刘伯温居然拍起了自己的马屁,郭洺心下其实受用无比,口中却连连自谦,顿了顿,接着道: “刘先生满腹韬略,古今罕见,某虽才德俱薄,愿拜先生为国公府参知政事,从今往后,希望先生常在左右,为我出谋划策、折冲万里。” 刘基原本就存了投靠郭洺的心思,此刻听到郭洺亲口授予自己官职,而且一来就是参知政事这样的高位,心中不免受宠若惊—— 想当初自己寒窗十数载,一路科举高中进士,却因为秉性刚正,导致仕途舛错,在蒙元官府兢兢业业多年,最后只混到“江浙省元帅府都事”这样的微末小官,说来真是不胜唏嘘。 都事一职,在元朝不过区区七品,而且没什么权位,但参知政事却是从二品大员,可以直接参与朝政大事,两者地位不啻有天渊之别。 刘基咽了口唾沫,赶忙伏地对郭洺叩首行礼,声音激动道:“在下,不,臣多谢主公拔擢,自今往后,臣一定尽心竭力、肝脑涂地,以报主公恩德。” 正史中的刘基也曾受过朱元璋征召,不过当时的刘基完全看不起泥腿子出身的朱元璋,因此迟迟不肯就命,直到后来发现朱元璋势力越来越强,这才迫于压力,不得不动身前往金陵,亲自拜见朱元璋。 关于这一点郭洺是心知肚明的,所以方才授予刘基官职的时候,他还一度担心对方会不会出言推辞。 此时见刘基如此识趣,非但没有任何推脱,对自己的称呼也从“国公”改成了“主公”,郭洺心怀大悦,立刻笑着扶起对方,温声道: “本国公之有先生,犹如鱼之有水,只盼你我君臣协力,能让这混乱的人间世道,早日重回正轨。” 刘基闻言,正色道:“伯温不才,愿与主公一道努力!” 郭洺微微颔首,心中不禁十分得意。 徐达、常遇春,刘基、李善长……这些原本属于朱元璋的文臣武将,如今全都攥在自己手里,这样的情况下朱元璋要想逆风翻盘,那除非是被其他位面的穿越者附体了。 而且那个穿越者,还得自带各种挂逼系统才行。 第149章 围点打援 “明公,在下不负明公所托,已成功说服吴国公暂缓攻势,为明公争取了十五天时间!” 台州城。 詹鼎自郭家军军营返回后,立刻来到参政府后院,向自己的主公方国珍复命。 听到詹鼎的禀报,方国珍信以为真,大喜道:“太好了!此番出使,詹先生立下了大功啊,等敌军撤退之后,本官一定重金酬谢先生。” 詹鼎闻言,忙拱手推辞道:“不敢,不敢,在下起于微寒,幸得明公擢拔,如何敢居功?如今四方多事,这笔赏金就请明公转赠给各地守城将士吧。” 眼看詹鼎如此谦逊,方国珍对他越发欣赏,反而赏赐给了对方更多财物。 由于詹鼎带回来的假消息,导致方国珍对郭洺放松了警惕,除了不停向朱元璋、陈友定等人派遣使者求援外,对方并没有将台州、温州等地的守军快速聚集在一起。 如此一来,便给了郭洺各个击破的机会。 在刘基的建议下,郭洺一面让人与方国珍虚与委蛇,商讨对方投降自己后的安置事项,一面暗中调遣兵马,悄悄离开婺州境内,两路出击。 一路由常遇春统领,沿武义、永康两县,南下进攻处州;另一路自己亲自统率,经义乌、东阳二地,向东直取台州。 由于郭洺出兵之事非常隐秘,处州、台州两地的方氏守军,根本来不及作出防备,很快便连战连败、弃城失地。 仅仅过去十天,南方处州的所有县城,便全部被常遇春攻占;东边的台州,除了治所临海尚处于重重包围外,其他地方也全都被郭洺的亲军攻克。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方国珍怎么也想不到,短短十天竟会发生如此变故,想到先前詹鼎对自己说的话,心中顿时气愤不已,将责任全都怪在对方身上。 “这个詹鼎,实在辜负本官太甚,说什么替本官争取了十五天时间,就是这种结果么?来人,马上给我捉拿此人!不要放他跑了!” “明公,那詹鼎自知辜负明公厚恩,已在家中服毒自尽了。” 方国珍本想派人捉拿詹鼎,从谋士丘楠、张子善等人口中得知对方已经自尽,这才悻悻作罢,随后整个人颓唐地坐在后院大堂的官帽椅上,有声无力地询问众人道: “眼下敌军来势汹汹,台州四面被围,已成孤城,本官手中只有万余名可战之兵,各位先生,你们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谋士丘楠叹了口气道:“事已如此,明公只有乞降一条路可走了,倘若拒不投降,城池一旦被攻破,恐怕明公全族性命不保。” “那吴国公待降客素来有礼,倘若明公能放下身段,模仿古人口衔玉蝉、背负荆条,亲自出城请罪,对方也许会饶过明公全家,希望明公慎重考虑。” 丘楠的话说完,在场的谋士们全都默然不语,算是在同意对方的想法,就连一向劝方国珍态度强硬的张子善,此时也紧紧闭着嘴,不发一言。 没办法,众谋士的家属全都在台州,与其劝说方国珍抵抗到底,连累自己的亲眷,倒不如支持对方投降。 “各位先生都是这么想的吗……” 方国珍举头将眼前的谋士们环视一遍,发现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心中未免有些感伤,犹豫再三,最后只能点头道: “既然如此,劳烦各位帮我草拟一份降表,本官明日便带领城中官员,出城投降。” 众谋士齐声道: “我等遵命。” … 临海县城外,方国珍准备举城投降的消息很快通过吴弛的线人,传到郭洺耳中。 郭洺闻言,并没有太过惊喜,毕竟此时的临海城四面被围,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方国珍投不投降都意义不大。 皱着眉思忖良久,郭洺开口对吴弛道:“吴弛,让人通知方国珍,就说孤暂时不接受他的投降,让他给我老实待在城里,不许出来!” 吴弛闻言,迟疑了一阵,疑惑道:“末将不解,方氏既然肯开城投降,也免得将士们接下来亲冒矢石了,上位为何不答应对方?” 郭洺没有回答,转头望了望身旁的刘基。 “主公的意思,大概是想以临海城为诱饵,吸引朱重八、陈友定等人出兵,尽可能多地消灭敌军,倘若直接接受方氏投降,朱、陈等人便不会再派援兵了。” 刘基伸手摸了摸下颌胡须,笑着向郭洺确实道:“不知臣之所言,与主公心中所想是否一致?” 郭洺点头道:“先生说得不错,本国公正是要‘围城打援’。” 当初在江北的时候郭洺就对张士诚用过这招,不得不说,效果非常不错。如今时机合适,正好拿出来再用一遍。 … “什么,临海被围?” 方国珍被郭洺大军压境的消息,很快传到南边朱元璋耳中。 直到此时,朱元璋才反应过来,原来先前郭洺在富阳留下的只是疑兵,对方真正的用意是向东剪灭方国珍,以断绝自己侧方的支援。 方国珍经营温、台等州多年,虽说军队战斗力严重退化,但府库中的粮草军械却是堆积如山,倘若郭洺不铲除此人,朱元璋便可以源源不断地获得补给。 “大帅,我等要不要出兵援救?” 听说方国珍被郭家军困在临海城,大将邵荣抱拳道:“我等弟兄此番南下,从方大人那里得到了不少帮助,如今对方有难,末将愿意领兵前去解围。” “解围?” 朱元璋苦笑着把头摇了摇,缓缓道:“如今临海城下的郭家军只怕不啻十万,对方兵马如此众多,想破城易如反掌,之所以迟迟没有动作,只怕就是为了等咱们前去自投罗网。” “这……” 邵荣语带悲愤道:“难道咱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方大人他们被姓郭的围困么,方氏一旦败亡,郭家军马上就能从北、东两个方向向咱们进攻,届时我等如何抵挡?” 朱元璋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就算真的要去救方氏,也该让陈友定、陈友谅他们先出兵,咱们就剩这点家当了,决不能轻易葬送。” 第150章 赌时间 听到朱元璋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要保存实力,邵荣口中虽未明言,心下却失望无比。 说起来,邵荣原本是郭子兴的亲信,后来被郭子兴指派给朱元璋做副将,之后的几年,邵荣一直跟随朱元璋征战四方、出生入死,被朱元璋的能力和眼光深深折服,一直对对方忠心耿耿。 然而这段时间来朱元璋的种种表现,却让他越来越怀疑自己跟错了人。 首先就是处死那些主张和郭洺讲和的将领。在邵荣看来,寿春失陷,大伙的家眷尽数落入郭洺之手,有人会产生这种想法不足为怪,略加惩处也就罢了,怎么也罪不至死,可朱元璋却坚持要处死这些老弟兄。 其实处死主和派虽然残忍,但也情有可原,毕竟这种时候,想要保证军心士气可用,必然要采取一些极端措施。 真正让邵荣觉得朱元璋已经不合适自己追随的,还是大伙南下过程中对沿途百姓的各种烧杀抢夺、奸淫掳掠。尽管邵荣心里清楚,倘若弟兄们不这么做,马上就得饿死,但他心底还是有深深的愧疚感。 毕竟自己这帮人,当初就是因为受不了元朝官府的敲骨吸髓,这才愤而起事,发誓要推翻朝廷,可如今自己等人的所作所为,却比当初的官府更加残忍,早知如此,当初起义的初衷是什么…… “邵大哥,追随朱某这么多年,如今落得此番境地,你心中是不是后悔了?” 邵荣脸上的失望之色很快被朱元璋察觉,由于邵荣的年纪比朱元璋略大几岁,此时的朱元璋特意称呼他为大哥——通常情况下,朱元璋只会称呼对方为邵将军。 重重地叹了口气,朱元璋忽然拔出腰间佩剑,一面递给邵荣,一面沉声道:“倘若邵大哥果真心生懊悔,本帅亦无话可说,你只管用这把剑割下我的头颅,去向那郭天叙邀功请赏就是。” 邵荣闻言,脸色涨得通红,忙摇头否认道:“大帅说得什么话,末将既受大帅厚恩,这条命就是大帅的,哪怕将来万劫不复,也绝无怨言!” 虽说心里对朱元璋有些失望,但邵荣仍旧不打算背叛对方。没办法,忠臣不事二主,谁让自己当初选择的是此人呢。 暗自咽了口唾沫,邵荣再次坚定了自己的决心,接着开口向朱元璋道:“大帅,倘若陈友定、陈友谅等人真的出兵救援临海,我等届时要不要配合他们一起行动?” 朱元璋闻言,闭着眼睛沉思许久,缓缓睁眼道: “临海已是孤城死地,我等派兵过去营救,非但没办法替方国珍解围,反而正中那郭天叙的下怀。郭家军列装有大量火器,眼下天气晴朗,倘若直接与对方野战,只怕难逃大败。” “与其配合陈友定、陈友谅发兵前往临海,倒不如说服二人,派几支老弱病残佯装支援临海,暗地里,让他们把主力全部集中到桐庐城,围攻城内徐达这五万兵马。” 朱元璋说到这里,心中只觉自己的想法非常可行,语气渐渐兴奋起来: “没错,正该如此!桐庐这伙郭家军困在城内三个月,周边补给线都被本帅切断,五万多兵马人吃马嚼,差不多也快到强弩之末的地步了,陈友定若再派一支主力大军前来围攻,对方定然支撑不了多久!” 此时的桐庐城下,除了朱元璋本部六七万大军外,还有陈友谅带来的五万兵马,加起来约摸有十二万人。 这十二万人架设各类攻城器械,不分昼夜地对着小小的桐庐城轮流猛攻,虽说暂时还没能攻破城池,但是毫无疑问,已经给城内的徐达造成了极大损失。 倘若福建的陈友定再派遣七八万大军加入围攻,凑足二十万兵马,朱元璋有理由相信,徐达麾下的士兵就算真的一个个都是铁打的,也绝对抗不住这种压力。 毕竟兵力太过悬殊,二十万对战五万,要是这样都拿不下桐庐城,那也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了。 “邵大哥,你马上派使者南下联系陈友定,让对方先派几支疑兵前往台州,假装援救方国珍,而后迅速发主力北上,与本帅的兵马会合!” 说白了,朱元璋的计划,无非就是想在郭洺反应过来之前,彻底攻破桐庐城,将城内徐达的五万郭家军歼灭收编。只有如此,他麾下的兵马才能在衢州站住脚,慢慢与郭洺展开决战。 桐庐城内的五万郭家军一天不被消灭,朱元璋心中就一天不能安宁,这也是为什么明知道郭洺的主力大军正在进攻方国珍,朱元璋也不敢派兵前去解围。 他这里前脚敢拔营向东,后脚桐庐城里的郭家就敢出城,从后方给他造成威胁。 “末将遵命!” 听了朱元璋的命令,邵荣呆了呆,很快理解了对方的用意,心中既觉佩服,又有些担忧道: “大帅,倘若咱们二十万大军还是攻不下桐庐,台州那边的郭家军闻讯前来援救,如何是好?” 朱元璋眯着眼睛,声音冷冷道:“你说的这种情况本帅已经考虑过了,所以本帅要做的,就是跟姓郭的赌时间!赌在对方主力到来之前,桐庐城已被我军攻破!” 说实话,局势发展到如今这种地步,其实朱元璋心里也清楚,郭洺在江南的基业已经十分牢固,自己就算再怎么挣扎,也动摇不到对方的根本。 对方哪怕在衢州连吃败仗,大不了收兵退回集庆路、太平路,好好休养生息一年半载,马上又能拉出几十万大军。 反观自己,江北的地盘全部丢失,手中没有任何可供经营的根据地,这次要是当真全军覆没了,那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可即便如此,朱元璋还是决定豁出所有,和郭洺战斗到最后一刻,因为他实在太不甘心。 “真是该死,那二十四名淮西大将,分明是本帅亲手挑选出来的,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却被你带走了!为什么!!” 第151章 取舍果断 郭洺原本的计划,是对临海城内的方国珍围而不攻,也不接受对方投降,以此来吸引朱元璋、陈友谅、陈友定等人的援兵,好实现自己围点打援的目标。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朱元璋竟然不按常理出牌,宁可置友军的死活于不顾,也要将徐达的五万兵马彻底吃掉。 临海城,郭家军军营。 郭洺统率十几万大军,在城外停留了好几日,始终没有看到敌军大规模来援,每次来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心中顿觉不妙。 忙派人召来刘伯温,为自己分析局势。 刘伯温进了军营,仔细分析片刻,皱眉道:“主公,依臣之见,朱元璋、陈友谅等人,恐怕一开始就没有救援方国珍的念头,之所以故意派遣群卒,不过是为了扰乱主公的判断。” “那这么说,徐达岂不是非常危险?” 郭洺咽了口唾沫,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语气淡淡地吩咐吴弛道: “吴弛,你派人去通知临海城里的方国珍,让他准备准备,即刻投降吧。” 吴弛点了点头,领命退下。 见郭洺临事果决、处变不惊,刘伯温心中暗暗赞赏,合袖道: “主公,方国珍投降之后,不可使他继续留在台州,应着人将他全家押回金陵,免得我们大军前脚南下,对方就在后方生乱。至于台州本地的其他官吏,可暂时酌情留用,驻守当地的兵马,也可征调一部分,编入我军。” “先生言之有理,某家这就安排人手去做。” 郭洺微微颔首,询问对方道:“敢问先生,你觉得某家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才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击败朱重八?” 刘伯温闻言,仔细考虑了许久,摇头道:“主公,如今我军不论兵力、疆域、赋税,还是人心,全都比朱重八、陈友谅等人占优势,以在下之见,应该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如此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没有必要追求速胜。” 说实话,现在的郭洺正如刘伯温所言,各方面都占尽了优势,确实没有与对手速战的必要,反而他拖得越久,越能损耗敌军实力。 尤其是朱元璋,对方手头虽然还有兵马,却没有一块稳固的地盘,所有粮草辎重的补充,要么只能靠劫掠百姓,要么就是靠福建的陈友定支援。 然而陈友定自己,仅有福建一隅之地。福建虽有泉州港口,坐享市舶之利,但本省八成以上都是山地,根本种不出多少粮食,只能靠与外省贸易输入。 可以说陈友定养活自己的军队都很勉强,如今再加上朱元璋、陈友谅的十数万兵马,对方的处境可想而知。 只要郭洺接下来能尽可能拖延时间,过不了一年半载,陈友定、陈友谅,朱元璋这帮人,就得为了抢占资源,自己打起来。 不过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郭洺却实在不想再拖延了——朱元璋对自己而言,犹如一块心魔,对方的势力一日没被自己消灭,自己就始终无法安心。 “刘先生,你方才所言,固是正理,但某家唯恐北方将来有变,所以想要尽快平定南方,请先生体谅某家的急切之心,为我出谋划策。” 叹了口气,郭洺拱手对刘伯温道。 刘伯温闻言,眉头微皱,表情凝重地思索了许久,沉声道:“在下有一策,或许可以帮助主公,早日扫平南方群寇,只是这样做,势必要付出巨大代价,不知主公肯不肯答应。” “先生有什么计策,只管说来。”郭洺闻言,满脸疑惑。 刘伯温道:“咱们十几万大军,在临海城下空等了这么多天,眼下那朱重八、陈友谅二人,肯定全力攻打桐庐城,他们兵力众多,徐元帅只怕支撑不住几天了,咱们这会儿才赶过去,只怕也无济于事了。” 郭洺听到这里,瞪大了双眼道:“先生的意思是说,让某家放弃徐达?” “不错。”刘伯温点头道:“如今温州、台州,俱为我军所有,主公此刻与其发兵向西,去救徐元帅,不如即刻挥师南下,水陆并进,直取福州,拿下福州后,再分兵攻占其他州郡。” “福州是陈友定的老巢,陈友定一旦被围,必定会向朱重八、陈友谅求援,主公一定要赶在二人回援之前,彻底将陈友定击垮,若能如此,届时朱重八、陈友谅二人,后路尽失,想不败亡都难。” “这……让某家好好想想。” 郭洺听到这里,心中顿时纠结万分。虽然他很清楚,刘伯温给自己出的主意是正确的,可自己要付出的代价是徐达,那这代价也实在太沉重了。 自己麾下那么多将领,能力出众的固然很多,但是能像徐达这样,能力又强,又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却没有几个。 自己还指望对方将来替自己指挥北伐大军,克复中原呢……难道这个愿望再也实现不了了吗? 闭着眼睛,沉思了不知多久,郭洺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睁眼对刘伯温道: “好,某家一切听从先生的,等拿下了临海城,马上发兵进攻福州!” 虽说心里对徐达百般不舍,但郭洺并不是优柔寡断之人,知道这种时候,自己不能够感情用事。 眼看郭洺没怎么犹豫,就采纳了自己的计谋,刘伯温对他越发感到钦佩,当即拱手道: “主公真乃当世明主!在下能为主公出谋划策,真是三生有幸!” 郭洺苦笑一声道:“但愿徐达吉人自有天相,能够挺过这一关吧,倘若他当真有什么闪失,某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 接下来的两三日,随着方国珍开城投降,郭家军正式接管了临海城,控制了整个台州。 郭洺按照刘伯温教自己的办法,立刻安排数千兵马,押送方国珍全族前往金陵关押,接着又在临海城以及台州境内的各大州郡,留下了约莫两万左右的兵马驻守,又从当地守军中征调了两万余人,补充到自己的军队中。 做完这一切,郭洺更不犹豫,立刻挥师南下,先入温州,在温州补充完粮草后,迅速向福州逼近。 第152章 再图后续 郭洺毕竟统率的,毕竟是十几万的大军,一举一动,自然瞒不过敌军斥候。 很快,身在福州的陈友定便收到郭家军即将进攻自己的消息,顿时吓得面无血色,忙一面忙召集臣僚亲信,商议对策,一面给远在桐庐的朱元璋和陈友谅发去求援信,命二人火速退兵返回福建。 “重八老弟,陈友定命人送来急信,说那郭天叙的大军,马上就要杀进福州境内了,要你我二人速速领兵回援。” 桐庐城下,陈友谅接到求救信后,第一时间赶往军营,找到朱元璋商议,左右为难道: “桐庐城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只要你我齐心协力,不出五六日,定能攻破此城,活捉徐达,可这样的话,恐怕福州那边,陈友定会抵挡不住。咱们这里耽搁五六日,过去救对方还得耽搁二三日,万一福州城没了怎么办?” 说来也是笑话,朱元璋、陈友谅这两大枭雄,历史上本是不死不休的宿敌,在这个时空里,却因为郭洺的出现,反而成了盟友。 听罢陈友谅的话,朱元璋双目微闭,沉默许久,最后摇头道:“不,你我谁都不能走,还是得留下来,先把桐庐城攻破,捉住徐达再说。“ “这……”陈友谅闻言,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颇为为难道:“破城捉拿徐达固然容易,可是在那之后,又当如何是好?” “你也知道,如今你我手中并没有稳固的城池,麾下这么多兵马,每天吃喝撒拉,总不可能全靠抢掠吧?还能怎么办,只能指望那陈友定按时供给,要是咱们现在不管他,叫姓郭的把他的地盘也端了,咱们可就彻底没退路了。” “这个某家当然知道,可是咱们现在退回去,又能济得了什么事?莫非你有把握能战得过郭家军?”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接着道:“眼下你我与其去自投罗网,不如同心协力,先捉住徐达。徐达是郭天叙爱将,在郭家军中素有威望,若能将他活捉,届时郭天叙必然投鼠忌器,不敢轻易拿我们怎么样,到了那个时候,你我再想办法与郭天叙讨价还价。” “重八老弟,你就那么肯定,姓郭的会因为徐达放过咱俩?”陈友谅闻言,脸上满是疑惑。 陈友谅和朱元璋一样,都是那种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物,怎么也不会相信,有哪个做主公的,能为了手下大将的性命,白白贻误战机。 “他会的,一定会。” 朱元璋语气坚定道:“郭天叙的性子,我比你更了解,多年前,他不过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喝花酒、逛窑子,醉生梦死,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突然性情大变,像是换了一个人般……” 一提起这茬,朱元璋心里就难受,又一次想起当年被郭洺截胡的往事,重重咽了口唾沫,接着道: “但他这个人,弱点也非常明显,那就是做事不够果断、决绝,常常妇人之仁。当初某家在他手下做事,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找机会要了某家的性命,可是他偏偏没有那么做。说到底,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纯粹是运气好。” “所以某家断定,他这次一定会因为徐达,瞻前顾后,坐失良机!” 陈友谅闻言,半信半疑道:“倘若姓郭的果真如你所言,放咱们一条生路,届时你又准备如何呢?” 朱元璋沉吟片刻,缓缓道:“如今这南方天下,两浙、荆湖、江西等地,已入他郭某人的彀中,我等想在这里同他争雄,实在难如登天。若欲重整旗鼓、卷土再来,为今之计,只有尽力向西,朝蜀、黔、滇等地,寻一处安身立命之地,养精蓄锐,静待天时,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陈友谅皱眉道:“黔、滇乃蛮夷之地,人烟微渺、瘴疬横行,你我麾下的兵马,大都是汉人子弟,如何能在那里安家立业?蜀地倒还算合适,但明玉珍的人马,半年前就开始领兵西征,听说如今已攻下大半个巴蜀了,你我现在入川,想立足恐怕没那么容易。” 陈友谅提到的明玉珍,与陈友谅一样,原本隶属于天完国兵马大元帅倪文俊,名义上是天完皇帝徐寿辉的臣子。 不过自从对方出兵征讨四川,拿下一些城池之后,独立倾向便开始越来越明显。 后来得知天完国发生内讧,皇帝徐寿辉、大元帅倪文俊,双双被郭家军俘虏后,明玉珍更是彻底放下顾忌,立刻宣布脱离天完政权,随后在夔洲、万州等地,自立门户,抓紧时间吞并全蜀。 时至而今,对方已攻下了大半个四川,隐隐有了裂土封王、称霸一方的潜质。 “你我若是单独入蜀,也许未必是那明玉珍的对手,不过咱俩要是能同心合力,一块进攻对方,到时鹿死谁手,也不一定。” 此刻朱元璋和陈友谅的兵马加在一起,还能凑出十几万人,与郭洺相比固然实力悬殊,但放在其他地方,那也是一股不得了的势力了。 二人要当真能同心协力,一起进入川蜀,对付明玉珍,孰胜孰负,确实不好妄言。 听罢朱元璋的话,陈友谅心中盘算了许久,半晌不发一言。 朱元璋猜得出他在顾虑什么,笑着道:“老兄不必担心,你我兄弟若能联手击败明玉珍,攻入川蜀,届时所得之州郡,咱俩一人一半。成都府和梓州路,富庶繁华,愚弟情愿让给老兄,只取夔州路和利州路,作为栖身之所。” 成都路和梓州路固然富庶不假,但夔州路和利州路,分别控制着从外界进出川蜀的两大要道,明显更占地利。朱元璋的分法,看似有利于陈友谅,其实却恰恰相反。 陈友谅在元朝衙门做过书吏,自然不是白痴,很快就意识到朱元璋想给自己挖坑,但他并未当场与对方翻脸,只是摇头道: “现在说这些,岂不是太早了点,还是抓紧时间攻下桐庐城,先捉住徐达再说。” 朱元璋颔首道:“说得是。” 商议既定,二人也不敢再耽搁时间,立刻竭尽全力,向桐庐城发起猛烈进攻。 第153章 攻城大战 桐庐的战事,暂且按下,且说郭洺这边。 此时已经是至正十七年八月。 随着时节入秋,原本炎热多雨的南方地区,开始渐渐转凉。举头望天,天空湛蓝高远,偶有雁群南飞,鸣声嘹唳。 十五万郭家军,出温州平阳县,一路南下,很快便翻越太姥山,进入福州路最北面的福安县,对陈友定的地盘发起进攻。 陈友定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对方已提前收到消息,知道郭家军即将到来,特地在福安、福宁(霞浦)、宁德三县,设下了十四万重兵,意图阻止郭家军入侵——这几乎是陈友定的全部家当了。 其中福安、福宁二县,陈友定分别设置了四万兵马,作为阻挡郭家军的前锋,统兵将领为张子玉、阮德柔。宁德县则设置了六万精锐,作为主力大军,统兵主将为陈友定之子陈宗海,副将为刘守仁。 “常伯仁,你不是每每自夸,说自己能指挥十万大军吗,本国公今天给你这个机会,让你领兵十万,即日攻城。” 福安城下,郭家军军营。 郭洺头戴铁胄、身着戎装,手握千里镜,对着不远处的福宁城眺望了一阵,转头对常遇春道: “某家把亲兵镇的火炮营借给你,那八十几门红衣大炮,随你怎么调用。但是某家丑话说在前头,某家会率领五万兵马,坐镇后方,看你的表现。五天之内,你必须把福安、福宁、宁德三县,通通拿下!要是做不到,我马上把你的元帅之位夺了!” 如今郭洺的亲兵火器营,总共有两百多门红衣大炮,不过这次南征,他只带了八十多门过来,究其原因,主要还是红衣大炮实在太重了,每门炮超过一千斤,需要用十匹马才能运输,携带起来非常不方便。 郭洺说要撤常遇春职的话,当然只是说说而已,再怎么样他也舍不得那么做。不过常遇春却当真了,心中顿时一紧,连忙挺直身板道: “上位放心,五天的时间够了,末将一定把这三座城池全部拿下!” … 说干就干。 当日清晨,在常遇春的指挥调配下,十万郭家军被分为五路,每路两万人。其中三路大军,用来围攻福安城的北、东、南四面。刻意留出的一面,用来埋伏剩下两路兵马。 这场攻城战,郭家军各方面可谓占尽优势,无论兵力规模、武器配备,还是部队的士气,全都远胜城内守军。 正午时分,战斗正式打响。 常遇春本人身穿铁甲,手握钢刀,亲自骑马来到北城督军。 “弟兄们!上位在后面看着咱们大家呢,都给本帅拿出你们的本事来!先登城墙者,赏银千两,官升三级!临阵退缩者,杀无赦!” “杀,杀,杀!!” 随着常遇春一声令下,城北的两万郭家军士兵,立刻以五千人为一个单位,轮流对城墙发起进攻。 众人首先用投石机和回回炮,对福宁城城墙发起连续抛射,摧毁敌军在城墙上安排的各种防御设施,接着火器营也开始出动,重点进攻北城城门。 趁城内敌军晕头转向之际,更多的郭家军士兵,顶着城头敌军的漫天箭雨,将云梯、撞车、冲车、木幔等物,推至城墙之下,随即开始登城厮杀。 “挡住他们,别让贼军登城!守住福安城,所有人重重有赏!” 此刻福宁城头,负责守城的乃是陈友定的心腹大将,名叫张子玉。此人武艺高强,素有悍勇之名,对陈友定亦是忠心耿耿,自然不肯坐以待毙,迅速组织守军发起抵抗。 不得不说,这张子玉确实有些本事,麾下的兵马也不是怂包软蛋,打起仗来个个争先恐后、前仆后继。 亏得常遇春治军严明,麾下士兵令行禁止,这才没有被对方杀伤太多。可饶是如此,郭家军几个回合下来,却也没有占到任何便宜。 “怎么搞的,仗都打好几个时辰了,三面城墙,一面都还没有拿下?” 时间来到下午,常遇春登高远眺,发现大军激战多时,北城城头,仍旧悬挂着陈友定的旗帜,心中不禁大怒。忙转头招来几名亲兵,吩咐道: “蓝玉呢?去把那小子给我找来,叫他亲自披甲上阵,攻克此城!要是天黑之前,还攻不下来,本帅打他一百军棍!” 常遇春自打被郭洺委任为副元帅后,身份日渐显贵,经人说媒,很快迎娶了定远县有名的美人蓝氏为妻。 蓝氏有个年方十七亲弟弟,生得身材高大、相貌堂堂,自小喜欢好勇斗狠,不是别人,正是历史上宣威沙漠、战功赫赫的蓝玉。 常遇春对这个小舅子非常喜欢,不但将对方升为总兵,每次打仗,都要把他带在自己身边。如今见攻城受挫,自然第一时间便想到对方。 “遵命。” 常遇春有令,众亲兵哪敢不从,立刻抱拳退下,去寻蓝玉。 片刻后,众亲兵快马扬鞭,自远方疾驰而回,来到常遇春面前,一面翻身下马,一面语气激动道: “大帅,大喜,大喜啊!福安城已被我军攻破了,就在刚刚!” “怎么回事,给本帅说清楚!” 见众人没把蓝玉给自己带回来,常遇春不禁满脸疑惑。 “大帅,是国公爷火炮营的功劳,那些火炮,威力可真惊人啊,东边城头的守军,还没等和咱们交上手,就被炸死好几百人,连城墙也被炸塌陷了好几处,都没人敢登城防守了。” “蓝将军原本打算领兵到北城来的,听说东城的守军被大炮炸跑了,立刻组织大军,趁乱进攻,不费吹灰之力,便杀进去了。” 听罢众亲兵的禀报,常遇春久久不可置信,半晌方咋舌道: “上位有这样的神兵利器,天下还有谁会是他的对手,这万里江山,今后一定是姓郭了。” 当日傍晚,在炮兵营的助攻下,仅仅一日的工夫,福安城便被郭家军顺利拿下。 守城的四万陈部兵马,战殁八千,重伤过万,剩下两万多人不敢再抵抗,全部投降。统兵将领张子玉负隅顽抗,力战被执。 第154章 相互偷家 攻下了福安城,常遇春没有做丝毫停留,翌日清晨便开始拔营向东,准备接着进攻福宁城—— 没办法,郭洺只给他五天的时间,虽说攻克福安县只用了一天,但常遇春仍旧不敢松懈。 福宁即后世霞浦,此地自古便是由浙入闽的必经之路,战略位置非常重要。 驻守福宁县的阮德柔,其实早就收到消息,知道郭家军正在包围福安县,他也并未袖手旁观,而是一直在想办法安排援军。 奈何郭家军攻城拔寨的速度,实在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阮德柔这边刚准备好要出援,福安县就被常遇春和蓝玉攻克了。 “万户大人,城外郭家军送来劝降信,要我等即刻投降,可以留我等性命,否则城破之后,鸡犬不留。” “哼,阮某受陈公厚恩,要我投降,除非太阳从西边升起。” 常遇春的动作很快,刚来到福宁城外,便指挥大军扫清了敌方外围的据点,随后里三层、外三层,将福宁城围得水泄不通。 为了尽快完成郭洺交给自己的任务,常遇春没有第一时间攻城,而是派人向城内射去几封书信,希望阮德柔不要负隅顽抗。 谁料阮德柔却是个烈性子,说什么也不肯答应。 “什么,不降?这家伙,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眼看阮德柔迟迟没有回信,反倒是抓紧时间,组织守军防卫,常遇春大怒,立刻便要下令攻城。 这时,几名探子忽然给他送来消息: “大帅,有弟兄查探,从宁德方向来了一支兵马,总数恐怕不会低于三万。他们的前锋三千骑兵,已经绕过咱们这边,直奔福安县去了!” 福安是郭家军刚刚拿下的城池,此时郭洺本人,正率领五万大军驻守其中。 “这陈宗海,胆子真不小,分明是想趁我军攻打福宁城的机会,绕后截断我军退路……可惜他不知道,福宁城里还有上位的五万大军。” 先前攻克福安县后,常遇春从俘虏的口中,已经知悉了福宁、宁德两地的驻防情况,也知道守城的将领是谁。 按照俘虏的交待,福宁城里现在约有兵马四万,宁德城里约有兵马六万,二者加起来尚有九万之多。常遇春自己,齐慎只交给他了十万人,论理上看,其实不见得比敌军有多少兵力优势。 不过郭家军作为进攻方,用不着分兵防守,因此兵力更加集中,调配起来也比较容易。 原本按照常遇春的计划,他是打算先包围福宁县,围而不攻,坐等宁德那边发兵来救,而后再趁机消灭对方的援军。 谁知驻守宁德的陈宗海,竟撇下福宁城不顾,直接出兵进攻福安县,如此行为,虽说出乎了常遇春的预料,却也让他敏锐地抓住了战机。 “来人,去把蓝玉那小子给我找来!” “遵命。” 片刻之后,蓝玉骑马来到常遇春面前,下马抱拳道:“姐夫,您有事儿找我?” “没错,本帅现在有个任务交给你。”常遇春笑着道。 蓝玉闻言,兴奋道:“姐夫,是不是待会儿攻城,要让我打头阵?” “非也。”常遇春摇头道:“本帅接到消息,宁德那边,约莫有三万敌军,正在向福安县急行,估计明天他们就能到达城下……” 常遇春话还没说完,蓝玉便打断道:“姐夫,您的意思,是要我出兵堵截,把他们拦在半路?” “也不是。”常遇春笑着道:“本帅的意思,是要你按兵不动,等那帮家伙杀到福安县后,你马上率领精兵五万南下,一举攻克宁德城,切断对方后路。” “好计谋!”蓝玉闻言,先是瞪大了双眼,随后喜不自胜,抱拳道:“姐夫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尽管说。” “国公借给姐夫的火炮营,姐夫得借我用用,那玩意儿可是攻城利器,只要有它,我有信心在一天之内破城,倘若做不到,届时我愿受军法处置!” “行,本帅答应你。” 蓝玉的本事,常遇春再了解不过,对方既然打了包票,那就一定能说到做到。当即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励道: “臭小子,给我好好干,这一仗若是打得漂亮了,到时候我跟上位说说,把你从参将提为总兵。” 按照郭家军目前的规矩,参将及其以下的职位,各大元帅可以自行任命,只要事后将名单送到郭洺那里批示,走完程序即可。 但涉及到总兵、元帅一类的职位,则必须等郭洺本人亲自任命,不经过他亲自任命的,一律不算数。 “多谢姐夫!” 得知自己有机会做总兵,蓝玉当然高兴,只是犹有些不知足道:“姐夫,我跟着你也打这么多仗了,做个总兵早就绰绰有余,依我看,国公该赏我个子爵才对。” “呵,你小子,胃口还真不小,本帅现在都只是伯爵,你就想做子爵了。” 常遇春捶了对方胸口一拳,口中虽然训斥,心里却对这个小舅子越发欣赏,笑着道: “好了,跟着本帅,还愁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吗,将来有你加官进爵的时候。” “那是自然,咱姐夫是谁,那可是国公爷麾下的大红人。” 蓝玉不但会打仗,拍马屁的本事也是一流的。 … 按照常遇春交待的任务,当日正午时分,蓝玉便统率五万大军,携带着简易的攻城器械,离开福宁县。 福建多山,福宁周边亦是群山环绕,蓝玉将主力大军藏在南边的葛洪山附近,只派出数十轻骑,悄悄尾随从宁德城出征的三万敌军。 当日傍晚,得知敌军主力部队,距离福安县只有不到十五里了,蓝玉按捺着心中激动,立刻下令,全军向南,进攻宁德城。 “都听着!咱们连夜出发,明日天亮之前,务必要拿下宁德城。城破之后,里面的东西留一份给国公,留一份给大帅,剩下的都是你们的,本将分文不取!” “遵命!!” 在蓝玉的鼓励下,五万大军士气高昂,立刻分做三路,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快速朝宁德城所在的方向杀去。 到得当日入夜,众人来到城下,二话不说,立刻着手围攻。 第155章 攻城拔寨 此刻的宁德城,可谓空虚异常。 城中原本有六万陈军主力,战力不俗,奈何因为城主陈宗海的命令,其中的四万人,两日前已被大将刘守仁统率出城,带去了福安县,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赶回。 剩下两万兵马,虽也不是乌合之众,但战斗力属实一般,想要挡住蓝玉的五万精锐,谈何容易。更何况如今蓝玉的手中,还有郭洺亲自调教的火炮营。 黎明方至,战斗便开始打响。 蓝玉见识过红衣大炮的威力,布置好兵力分配后,立刻命人将九十多门大炮,依次排开,随即对着宁德城头,一阵狂轰滥炸。 “轰隆——隆——” 接连不断的炮声,仿佛惊雷,很快震得整座宁德城地动山摇。 天色微微放明,守城的敌军士卒,刚穿戴好甲胄,还没等来到城头,便见无数黑乎乎的弹丸,从天而降。随即被炸得尸骸遍地,惨叫连连。 “妈嗳,救命。” “快跑,对面有妖术……” 守军们从未遇到过这种景象,经过数轮轰炸后,少数胆小之辈,已被吓得抱头鼠窜、作鸟兽散,余下之人虽未逃窜,却也因此惊慌失措,乱了阵脚。 “就是现在,儿郎们,给我杀!!” 城外蓝玉见状,当即抓住机会,发动总攻。 随着对方一声令下,数万郭家军士兵,在大小武官的带领下,利用随军携带的攻城器械,迅速爬上宁德城头,拚命厮杀。 整场战斗仅仅持续了两个时辰,全程几乎没有悬念。 到得正午时分,整座城池便被郭家军攻克。 守城的陈宗海,见势不妙,本想抛下一众下属,趁乱易容混出城门,然而刚一出城,就被郭家军的哨骑捉住。 旋即被蓝玉差人送到福宁县,交给姐夫常遇春处置。 “好哇!蓝玉这小子,不愧是常某的小舅子!” 常遇春这边,虽说手中有五万大军,但因福宁城内守军抵抗太过激烈,五万大军强攻两日,除了损兵折将外,始终未能克城。 常遇春正为此忧心忡忡。 这时忽然得知宁德城已被攻克,陈宗海做了俘虏,心中顿时大喜,忙吩咐左右亲信道: “你们把这陈宗海带到福宁城下,告诉那守城的阮德柔,如今宁德已被我军攻破,他们的后路已经断绝,倘若再不投降,本帅先砍了陈宗海的脑袋,城破之后,里面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处以极刑!” “遵命!!” 众亲信领命,立刻押着被五花大绑的陈宗海,来到福宁城下,高声劝降。 听着郭家军趾高气昂的劝降声,看到陈宗海本人灰头土脸地跪在城外,福宁城内的一众守将,顿时士气萎靡,纷纷来到军营帅帐,劝说阮德柔投降。 “万户大人,强敌兵临城下,来势汹汹,我等就是再守下去,福州那边也不会有一兵一卒前来救援,为今之计,不如早做打算。” “是啊,咱们死了不要紧,家中的妻儿老小怎么办,那帮淮西人可是说了,再不投降,城破之后,鸡犬不留。” 阮德柔生性顽固刚烈,听到众将劝说自己投降,顿时大怒,起身拍案道: “胡说,你我受陈公厚恩,方有今日之富贵,岂能做出对不起陈公的事来?” 众将面面相觑,继续劝说道:“连眼下陈公的长子都做了阶下囚,只怕陈公自己也朝不保夕了,我等何必要为他殉葬呢?” “放肆!” 阮德柔怒意愈盛,怒骂一声,抽出佩刀道:“今日谁再劝降,休怪本万户刀下无情。” “大人息怒,息怒……既然大人认为不可,我等领命就是。” 见阮德柔态度如此坚决,众将脸色微白,不敢再说什么,思量再三,只得拱手退下。 阮德柔是个硬骨头,宁死也不肯投降,然而他麾下的一众将领,却舍不得白白送命。 当日入夜,众将便悄悄派人出城,与常遇春取得联系。 在得到常遇春投降免死,保留原职的许可后,这帮人哪里还肯犹豫,几乎想都没想就发动兵变,连夜活捉了阮德柔。 而后打开城门,向郭家军请降。 随着福安、福宁、宁德三县,先后被郭家军攻占,整个闽东地区,彻底脱离了陈友定的控制,时间仅仅过去了短短四天。 且说福安县这边。 先前奉命,统领四万陈军进攻福安县的陈军大将刘守仁,此时才来到福安县城一天,刚刚组装好攻城器械,都还没来得及正式攻城,就听说其他两座县城被郭家军攻克了。 对方半是震惊,半是恐惧,心灰意冷之下,最后直接放弃抵抗,带领四万兵马,向郭洺投降。 郭洺大喜,立刻接受了刘守仁的归顺。随后将对方带来的四万兵马,拆分为两半,一半仍旧由对方本人统率,另外一半则交给刚刚立下大功的蓝玉带领。 “蓝玉,你的功绩,本国公早有耳闻,只因你从前年纪太轻,某家担心会揠苗助长,这才没有过分提拔,如今你又立大功,某家正式任命你为总兵,暂时提领两万兵马,若有缺额,你将来自行补充。” 福安县城外的大营前,郭洺身穿甲胄,骑马走到蓝玉跟前。翻身下马,将一纸告身递给对方,笑着勉励道: “你是一块璞玉,倘若能好好打磨,将来必将光芒万丈、彪炳千秋。” 蓝玉的大名,郭洺自然是如雷贯耳的。 历史上,明军北伐残元、南征黔滇,对方可没少立下过汗马功劳。尤其是捕鱼儿海战役,一战俘获蒙古贵族八万多人,可谓亘古罕见。 “多谢国公器重!末将,末将今后一定继续努力,为国公冲锋陷阵,攻城掠地!” 听到郭洺夸赞自己,蓝玉忙单膝跪地,毕恭毕敬地向郭洺行了一礼,双手高举,接过对方递来的告身,语气激动道。 郭洺伸手将他从地上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以后不必再叫我国公,可以和你姐夫一样,管我叫上位。” 蓝玉闻言,知道郭洺把自己视作亲信,愣了愣,心中愈发受宠若惊,立刻颔首道: “末将……遵命!!” 第156章 东南西北 除了册封蓝玉,对于先前投降的刘守仁,郭洺也授予了对方总兵的职位,并且亲自设宴接见,赏金赐银。 刘守仁对此十分感激,接下来的数日,对方不但主动为郭家军带路,还率领本部两万兵马,替郭洺当起了先锋。 在刘守仁的建议下,十万郭家军,留下两万看管俘虏,其余八万人连同收编的四万降军,总计十二万兵马,很快兵分两路,双面出击。 主力十万,沿宁德城继续南下,攻打罗源、连江二县,进而围攻闽县;偏师两万,则由宁德城向西,攻打古田、闽清,而后进攻南平。 由于陈友定的主力部队,先前已全部葬送在了闽东三县,如今已然无兵可用,对方迫不得已,只能紧急抽调各地兵马,防守闽县——也就福州城。 这样一来,闽县以外的各大城池,便全都失去了防守力量,没几天工夫,便被郭家军全部攻克。 到得当月月末,整个福建行省,除了闽县尚有四五万兵马在负隅顽抗之外,包在延平、建宁、邵武三路在内的二十几个县城,已全部归顺郭洺—— 这其中不乏许多蒙古出身的地方官吏,因为郭洺曾经重用也先帖木儿的缘故,看到了保全身家性命的希望,故而没做什么抵抗,便直接开城投降。 事到如今,陈友定的败亡,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派人告诉陈友定,只要他现在投降,本国公对他之前做的事,全都可以既往不咎,非但他一家妻儿老小的性命可以保全,元廷授与他的那些官职爵位,某家也会酌情保留。” 闽县县城外,郭家军军营。 郭洺左思右想,犹豫了许久,最后对吴弛吩咐道。 吴弛拱手领命,正待退下。 常遇春满脸疑惑道:“上位,闽县已经唾手可得,城内不过四五万人马,周边郡县又全都归顺了咱们,咱们不必攻城,只要把大军驻扎在这里,不出两个月,城内兵马粮草耗尽,想不投降都难,您又何必如此呢?” “是啊上位,与其如此,还不如让末将直接攻城。”蓝玉拱手行礼,边拍胸膛边道:“有您的火炮营助阵,末将有把握半个月内拿下此城!” 闽县是福州路治所,整个福建行省的中枢,整座城池修建得固若金汤、滴水不漏,哪怕是少年气盛,喜欢豪言壮语的蓝玉,也不敢说马上就能破城,需要用半个月的时间。 郭洺摇头道:“不行,我们这边能等,桐庐那边一刻也等不了……某家前几天接到准确情报,桐庐城那边,天德一直在苦苦支撑,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被攻克。” 郭洺说到这里,沉默了许久,向一旁的刘伯温请教道: “先生,您以为那朱重八、陈友谅二人,届时会从什么方向突围?本帅应该如何布置,才能捉住二人?” 刘伯温加入郭洺阵营也有些时日了,对于郭家军现阶段的将领才能、兵力布防,早就了然于心。 闭目沉思了半晌,睁开眼,缓缓道: “以臣之见,敌军一旦受困,最有可能向西突围,主公可命冯国胜将军,率江西军数万,乘船出鄱阳湖,由饶州东进,截断朱元璋和陈友谅向西的退路。” “而后命留守建德、婺州,处州的华云龙、费聚、唐胜宗,陆仲亨等将领,各自把守好城池,严防敌军向北、向东逃窜。” “等主公这边攻下闽县,火速分兵北上,叫那朱重八和陈友谅二人,东南西北,四面受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先生说得有道理……”听罢刘伯温的话,郭洺斟酌片刻,对常遇春道: “伯仁,届时你领兵六万,经延平、建阳,走水路北上,攻占信州。某家有预感,届时朱重八察觉不对,很有可能会从信州突围。” 常遇春拱手道:“末将遵命!” 蓝玉见状,大着胆子询问道:“上位,那我呢?” 郭洺笑着道:“你哪也不用去,就留在福建,替某家镇守地方。等过些日子,本国公收拾了朱重八和陈友谅,还要继续出兵南下,攻取广东和广西,到时候让你挂帅出征。” “末将若是打得好了,可有什么奖赏吗?”蓝玉挠了挠脑袋,询问道。 郭洺反问道:“你想要什么赏赐?” 蓝玉不假思索道:“我要像姐夫一样,做大元帅,实在不行,做个副元帅也好。” “不行,你太年轻了,资历也不够。”郭洺笑着道:“这样吧,到时候你要是打得好了,本国公授你子爵,位同正五品,年俸八百两。” “多谢上位!” 蓝玉咽了口唾沫,赶忙单膝下跪,拱手致谢。 子爵的俸禄虽然不高,但是如今的郭家军内部,老资格的淮西众将不算,年轻一代的将领,能靠军功获取爵位的,基本屈指可数。 只要获得爵位,今后想青云直上,便不是问题。 … 时间来到九月。 建德路,桐庐县城。残破的城墙外,阴云密布、尸积如山……连日来惨烈的大战,不知收割了多少年轻的生命,放眼望去,整座城池由内到外,处处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氛围。 然而此刻北面的城楼上方,一面绣有“郭”字的破烂旗帜,虽饱经摧残,却仍旧倔强地悬挂在原地,始终没有被人更换。 旗帜下方,直挺挺地矗立着一道挺拔的背影,身穿甲胄,手握长刀,脸上沾满血迹,神色坚毅地目视远方——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徐达。 “大帅,敌军又开始攻城了……” 徐达身畔,同样满脸是血的邓愈,动了动干涸的喉咙,声音悲凉道:“弟兄们只有不到一万人了,再这么死下去,桐庐城只怕是守不住的。” 桐庐城内,原本有五万兵马,但是在朱元璋和陈友谅二十万大军的围攻下,此时已快要伤亡殆尽。 徐达闻言,语气坚定道:“告诉弟兄们,什么也不要想,继续坚守,等上位的消息,上位绝不会抛弃我们……万一真的等不到上位,你我有死而已,亦复何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