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家后,第一美人被权臣强取豪夺》 第1章 爹爹,言儿还在等你回家 排雷:【这本不是番茄热榜类型的强取豪夺文,男主人设不是非黑即白,宝子们别先入为主固化思维】 【女频文,被番茄推到男频,欢迎三观正常、尊重女性的男频读者阅读,那些认为女主莫名其妙就该对男主死心塌地,不爱男主就是舔狗,或者抱着贬低的态度没认真看文,随便乱打差评的男频读者谢绝继续阅读】 【剧情流、感情流、非无脑复仇虐渣爽文,女主有青梅竹马,男主开篇对女主有伤害行为,后面追妻,女主不是恋爱脑,不会轻易爱上男主,介意勿入】 【越往后男主会越尊重、越宠爱女主,有足够的理由女主会爱上男主,双向奔赴,结局he】 【请尊重一下作者的劳动成果,弃文或者不喜欢这本书不用特意差评留言通知作者,影响作者写作心情,耽误真正喜欢这本书的宝子看文,无脑黑作者会拉黑、删评论、举报一条龙服务】 下面是正文 ———————— 青瓷碗落地,卿言腕间被一道重力桎梏,挣脱不得。 “放开我!” 她声音宛如清泉流溪,帷帐被拉开的一瞬,甜淡的幽香扑面袭来。 容寂不带片刻犹豫将她拽上床,压在身下。 “不要!” 意识到这人要对她做什么,卿言手脚并用,剧烈挣扎。 “别乱动。”容寂呼吸急促,全身滚烫,他还有理智,认得清身下的女子是谁。 见他停顿,卿言一口咬上他的手臂。 容寂吃痛,深邃阴沉的眼底被激起怒意,大掌狠狠掰过她的脸。 卿言瓷白无瑕的小脸上满是对他的惧怕,一双清滢的杏眼氤氲着水雾,惊恐万分。 容寂睨了一眼那排被她咬的牙印,齿痕清晰,排列整齐。 她的嘴小,那一圈的范围并不大,容寂冷冽的视线转向她的唇。 不点而朱,似沾着蜜汁的晶莹柔软,唇缝中露出里面一点贝齿。 丹唇翳皓齿,秀色若珪璋。说的就是她吧? 几乎是本能,容寂俯身朝她的唇覆上。 卿言眼眶睁大,拼命抗拒。 “不要碰我,求求你……”她眼泪簌簌如雨下,只剩下绝望。 尝到她唇瓣的香甜,他哪还肯放过她。 容寂犹如深林中的野兽初醒,无法自控想要将眼前的猎物拆解生吞,以慰腹中的辘辘饥肠…… * 宰相卿恒获罪,卿家满门被抄,巨变发生在一夕之间。 卿言入狱的第二天,就得到她爹爹昨夜于狱中畏罪自杀的消息。 霎时间天崩地裂,神魂分离,卿言蜷缩在发霉腐烂的稻草堆中,如同置身冰窖,寒凉入骨。 到底是为什么! 爹爹为官清正,深受皇恩,到底犯了什么错? 若是被人构陷,有三司会审,总能还爹爹清白,爹爹何至于不等审查就自戕? 在狱中昏昏沉沉度过三天,卿言听到狱卒一些闲言碎语。 他们说宰相卿恒获罪被抄家,与前废太子案有关。 前废太子是当今皇帝的亲兄长,当年被废后疯癫痴傻,魏明帝留其性命,将其关押在望月山,前废太子才得以苟活了二十七年。 月前有人查出前废太子是在装疯卖傻,苟且偷生多年,妄图逃出上京起兵造反。 阴谋败露,魏明帝震怒,不再顾念兄弟之情,赐牵机酒将前废太子毒杀。 宰相卿恒,正是前废太子在朝中的同党。 听到这里,卿言望着皓月透过高高的铁窗投下的幽蓝暗光,茫然怔忪。 前废太子与她爹爹何时有过瓜葛? 前废太子当真有谋反之心,要有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做到装疯卖傻二十七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爹爹何故不辩解,却要一死? “这间牢房里关的就是宰相千金?”黑暗处狱卒围坐在一处讨论。 “什么宰相千金,罪臣之女,明日过后就会被送进教坊司。”一人讪笑。 “听说卿相之女乃上京第一美人儿,第一美人沦落教坊司……”想想都能猜到她将会经历何种磋磨。 几人望向牢房中蜷缩在墙角的女子,眼神不由带着猥琐。 夜里看不清,白天他们经过这间牢房,都会朝里面多看两眼。 女子面容被发丝遮掩,瞧不真切,可那副弱质楚楚的身段,勾的人眼睛发直,口舌发干。 “哥儿几个想不想去教坊司消遣消遣。”有人忍不住清了清嗓子。 “得了吧,就你?” “我听说外面好几位爷等着要这位上京第一美人,哪轮得到你!” 被奚落的那人啐道,“迟早都要当妓子,那些个达官贵人碰得,咱哥儿几个就碰不得?” “如今她已入贱籍,身份比我等还不如,就是配咱们都算她的造化。” 当朝律令,有罪之身沦落贱籍,只可为妓为妾,为奴为婢,配些贩夫走卒为妻。 “第一美人入教坊司多的是贵人一掷千金,你看看之前那些罪臣家眷,哪个最后不是想尽办法求着贵人们收她们回府做贱妾?” 牢狱狭小,他们的污言秽语卿言一字不落全听入了耳,她的心口犹如压着一块巨石,让她呼吸困难。 周围片刻安静之后,那几名狱卒还没去别处巡逻。 有人蠢蠢欲动,“反正都要被送去教坊司,老子进去摸两把总行吧!” 深更半夜,这处牢房偏僻,不会有其他人来。 另外几名狱卒听见话,都像是被施了妖术,一个个振奋欲试。 卿言全身绷紧,盯着牢门,仿若预感到洪水猛兽即将来临。锁链震响,她的袖中藏着一根簪子,眼见门锁被打开,她将簪子抵上自己的细颈。 “有人来了。” 狱卒刚探进来半个身子,又被吓退回去。 弥蒙中,卿言仿佛看到有人下跪行礼,而她整整三日未合眼,神经猝然紧绷又骤乎松懈,眼前昏黑,再支撑不住朝一旁倒去。 卿言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她还住在卿府的闺房中。 竹影摇曳,暗香幽浮,落日余晖照在窗扉上,卿言临窗而坐,岁月无声静好。 爹爹该从政事堂回来了,她去吩咐灶房准备晚食。 爹爹勤勉为政,尽心侍奉君主,每日酉时过才归家,陪着爹爹用晚食是父女二人多年来的习惯。 这天她一如往常,等到暮色降临,却仍不见爹爹回来。 方要派小厮去皇城底下相迎,一队铁骑包围住卿府。 接着卿家被抄,她被押入大牢,亲眼见到爹爹脖颈被碎瓦片割破,殷红的血大股大股往外冒,阴冷潮湿的牢房里到处弥漫着血腥气,她满目刺红。 不要,不要! 爹爹,你流了好多血,言儿好怕! 爹爹,你跟言儿说说话,言儿还在等你回家…… 梦境被一条赤色的河流淹没,她在河流中窒息,等待溺亡。 忽然她的手被人抓住,有人将她从河流中拖拽而出。 第2章 私藏她入府 卿言昏迷了整整两日,等她恢复意识,早已不在昏暗的牢房。 她脑中浮现狱卒的对话。 教坊司。 她被送进教坊司了吗? 惊悚地从床上坐起,朝着房间内环视。 摆设质朴,除了一张床,就只有简单的几样用具。 直觉告诉她这里不是教坊司。 长时间昏迷,使她身子虚浮,又软倒回床上去。 正在这时,房门从外面被推开,进来两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丫头,一个手里端着药碗,一个手里端着清水。 “姑娘醒了?”采桑先一步奔至她的床前,放下药碗,扶起她靠在枕头上。 陌生的面孔让卿言心生警惕,她再次环视了一遍周围的环境,而后凝视着眼前人问,“我这是在哪儿?” “你在我们大人府上。”采桑眉眼和善。 卿言呼吸一窒,心往下沉,“大人?哪位大人?” 在她蒙难之前,就知道本朝律令,罪臣家眷会被没入贱籍。 而后等待她的命运,便是入教坊司为妓,或是被某个公侯王爵、达官显贵看中,将她带入府中做妾。 贱籍女子,就算是做妾,也做不成良妾、贵妾,只能做最低等的贱妾! 自古贱妾毫无尊严可言,随意赠送买卖都是常事。 卿言还想追问是哪位大人,采桑安抚她,“姑娘病了几日,身子虚弱,快将药吃了,保重身子要紧。” 卿言不肯吃药,眼下情况不明,她不想稀里糊涂做人妾室。 “姑娘能保住性命便要往前看,只有好好活着才能有其他的打算。”采桑将大人告诉她的话,转述给面前的女子。 卿言眼眶中噙满泪水,抬头望向屋梁。 爹爹含冤而死,卿家满门被抄,为爹爹平反昭雪是她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一想到爹爹,她的心被利刃刺穿,疼痛难忍。 采月将清水放置好,便退出房门,给她端来新鲜饭食。 “姑娘安心吃药用饭,若身子还有不适知会采月一声,采月出府再去请大夫来给你瞧瞧。” 卿言呆坐着,久久不发一言。 采桑采月无奈,只得先退出房间。 过了一个时辰,两人再次推门而入,药和饭食都被人动过,她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卿言独自在这间房里待了三天,直到第四天,她才走出房门。 外面的景象跟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这座宅子只有两进院落,并不算大。她住在内院的西厢房内,院内铺设石地板,有一套石质雕花桌凳,还有一棵大石榴树,月份不到,树上的石榴果实青涩。 好奇心驱使卿言将整座宅子走完,原来整座宅子里除了采桑、采月两个丫鬟,就只有前院两个小厮,灶房两个厨娘,还有一个管家。 “你们大人究竟是谁?”卿言回到内院,站在石榴树下。 多日来,那位大人一次都没露过面,仿佛他的府上没她这个人。 他每次回府都会经过内院才能入正房,她一次都没听见院中迎接主人的声音,这说明她住进他府上后,他一次都没回来过。 “我们大人是侍御史容大人。”采桑回道。 从六品侍御史……卿言抿唇拧眉。 此事有疑。 原本她该被送进教坊司,可她竟先入了他的府上,而他官职不高。 那日狱卒的对话再次浮现在她耳中,上京权贵们翘首等着她被投入教坊司,若她当真进教坊司,必定众人追逐,争相来夺她。 当初她尚在闺中,未及笄便有无数纨绔子弟想一睹她的容颜。 她每逢出府都必戴幂篱或面纱,上京第一美人的名号也不知是何人传扬出去的,有这个名号在,一旦落难,等待她的将是不堪的命运。 * 宝马香车,灯花璀璨。舞榭歌台,红帘珠玑。情色缱绻,金银堆砌。 教坊司明面上是隶属于太常寺的礼乐机构,掌管宫廷朝会、筵宴奏乐之事;而实际上,这里又是走马章台、倚红偎翠的声色场所。 来教坊司消遣的,多数有官职在身,或是世家公子。 容寂坐在二楼,朝楼下那方大台斜目,此时正有歌舞广袖,曼妙清音。 他才坐了不久,便听到背后那桌几名纨绔戏谑调笑。 “你们说那卿相之女怎么还没被送来教坊司?”说话的是御史中丞之子刘弘基。 “咱都来五天了,迟早会送进来。”吏部郎中之子王邑双肘支在红漆栏杆上,衣襟半敞,浪荡风流。 “话说这卿相之女与庆国公世子定过亲,美人入狱,庆国公世子就没设法搭救?”刑部郎中之子郭曹探香弄玉,一边嬉笑,一边往身侧美人怀里钻。 “庆国公府这等高门贵府,罪臣之女哪还攀附得起?”王邑仰脖,将怀中娇娥递来的美酒一饮而尽,言语讥嘲。 “可惜咯~,听说他们二人原定一个月之后就要成亲了吧!”刘弘基啧啧叹息一声,立即又哈哈大笑,毫无半点同情之意,只是在瞧热闹。 “你们说那桓晏世子会不会舍不得昔日的未婚妻,来教坊司将人带回府中做妾?”郭曹眉毛一挑,神态轻浮。 “要换作是我,做不成正妻,做妾也使得。”刘弘基又是大笑。 “只怕庆国公府规矩森严,桓晏世子身世清白贵重,庆国公夫人容不下一个入过教坊司的罪臣之女进府……” 容寂神色淡漠,轻抿杯盏中的清茶。 随从恕己听到那些人谈论的内容,将目光转到自家主子身上。 “回府。”容寂收起折扇,霍然起身。 恕己看天,今儿回的有点早。 卿言一如前几日,走完这座宅子便抱膝坐在房中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 灯火初上,院中采桑采月行礼,“大人回来了。” 房门没关,外面任何细微的响动声,卿言都能听见。 她能感觉到那人停留在院中,并未路过内院径直回正房。 他在等她出去见他。 卿言局促不安,迟疑半晌,还是小心挪动脚步踏出了房门。 她在他府中容身,迟早都要面对他,总不能他几日不露面,她就妄想着他将她抛诸脑后,永远都不跟她见面吧! 第3章 见面 那棵苍绿的石榴树下,站着一位穿月白色轻衫的男子,其身形颀长清瘦,远看濯濯如春月柳。他手执折扇,轻抬慢步,又有如松下之风徐徐拂来。 卿言看清他的脸,昳丽俊美,纤妍白皙,墨发挽成公子髻,只用一支玉簪插在发间,便是这般寻常的装扮,气度却超凡逸世。 瞻彼淇澳,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这是卿言初见容寂,对他的第一印象。 卿言记忆力过人,容寂这个名字,她曾听爹爹提起过一次。 当朝大兴科举,两年前容寂以庶人白身进士及第,后参加吏部“博学宏词”考选,入弘文馆成为“北门学士”。 北门学士无官阶,名义上是为皇帝修撰着作的文人学子,实际上却能直面皇帝,参议朝政。 爹爹曾叹息过,魏明帝有意扶持寒门和庶人阶级来打压士族门阀,北门学士实际便是为分宰相职权而设立的。 容寂做了两年北门学士,近来才被授予官职。 他虽现今只是从六品官,能被皇帝选中成为北门学士,侧面说明他有宰辅之才,将来步步高升,前途不可限量。 卿言期待着他是一位松风鹤韵的贤臣,她爹爹的冤屈,需要有人帮她审查。 然而待容寂走近,卿言闻到他身上糅杂着几十种香粉混合在一起的刺鼻味道,脸色刷的一白。 “病好了吗?”容寂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他靠她极近,卿言的头顶还不到他的下巴,他稍低头与她说话,鼻息瞬间被一股幽淡的甜香占据。 接连几日他从台院出来都待在教坊司,里面的脂粉香气腻人刺鼻,唯有此刻的甜香沁人心脾。 卿言身姿摇摇欲坠,不待他伸手过来碰她,往后撤退一步。 容寂眼底捕捉到她的退却,眉间收紧,面上一沉。 “多谢大人搭救之恩。”卿言头低埋下去,周身寒凉。 卿言在闺中喜好调试香料,还好亲自动手做脂膏,对气味极其敏感。 容寂身上沾染的不止一个女子的味道,他是狎妓的好色之徒! 难怪他会将她弄来府上,他到底是如何做到先人一步将她私藏入府的! “药可有按时吃?”容寂保持在原地不动,眼帘下瞥。 卿言嘴唇轻微蠕动,心底嫌恶,不愿再与他多说一个字。 “姑娘一日三餐前都按时吃了药,饭食也有按时吃。”采桑见她不答,上前回禀。 卿言始终低着头,她那副样子,看着要死不活,有气无力。 “明日请大夫来,再给她瞧瞧。”容寂丢下这句便拾步往正房走去。 恕己紧跟上,临去前朝卿言瞄了一眼。 大人没多言,但根据他的经验来看,大人这是生气了。 容寂回到房中,没过多久,外院小厮进来一趟,他又大步出了府。 卿言直到他离开,紧绷的肩线才得以放松。 * 肃王召见,容寂驾马前去肃王府。 临水阁楼上,肃王魏承恪倚榻小酌,待容寂前来,便让他随意在阁中小叶紫檀马蹄足八仙桌旁的圆凳上落座。 “卿相家那位美人,容卿可还满意?”魏承恪手执金樽,琼浆玉液尽入他腹。 “王爷相赠,微臣自当满意。”容寂摩挲着杯盏,泰然处之。 “容卿莫不是忘了,卿相家那位美人,是你求本王送给你的。”魏承恪笑了两声。 容寂眼底平静,唇角上扬,回以一笑,举起杯盏敬他,“多谢王爷满足微臣一个小小请求。” “容卿选择入本王麾下,成为本王的幕僚,这点小事,本王自然不会让容卿失望。”魏承恪又一杯酒饮下。 容寂笑容转淡,也将杯中酒饮尽。 “不过容卿何以会看上卿相之女,你可知她与庆国公世子有婚约,那女子下狱,桓晏去求太子相救,差一点那女子就到了太子手中。”魏承恪转动酒盏,身旁侍立的灵秀婢女适时给他续上一杯。 “普天之下,男子皆爱美色,微臣独爱绝色,卿相之女有上京第一美人之称,人人趋之若鹜,微臣也不过是为一己私欲,想将娇花移植到自家院落欣赏。”容寂颔首,不甚在意。 “大理寺卿顺本王的意,驳了太子的面,本王很是高兴。”魏承恪酒喝得如此畅意,全赖于此。 “陛下更中意肃王殿下,废太子是早晚的事,大理寺卿慧眼如炬,满朝上下归附肃王殿下之人不胜其数。”容寂和颜恭维。 太子生母王皇后是正宗太原王氏大士族出身,魏明帝登基后,为防门阀士族权力过盛,明里暗里从各方面打压士族。 后宫中独宠寒门出身的萧宸妃,魏明帝最疼爱的儿子便是萧宸妃所生之子肃王魏承恪。 “归附本王之臣繁多,可本王独对容卿寄以厚望,本王日后所谋大业,离不开容卿为本王奔走效劳。”魏承恪近日大喜,天、地、人都大利于他。 “微臣必当竭尽所能,为肃王殿下鞍前马后。”容寂起身,朝他揖了一礼。 魏承恪悦然,正事说完,他又盯上他的私事。 “容卿可是曾与卿相之女有过渊源,心头挂念,才要将人藏进府中?” “微臣庶人出身,两年前第一次来上京,其后每日在弘文馆修书,何曾有机会与高门贵府的闺阁小姐产生渊源。”容寂含笑摇头,矢口否认。 魏承恪索然无味,不再多问。 从肃王府出来后,月上柳梢,街市上已然宵禁,静谧无声。 容寂路过天宝街,不自觉朝翠微楼上望去。 两年前,他进士及第后,与同榜雁塔题名,而后参加曲江亭宴会,又遍游名园,踏马经过上京每一条街巷。 那时年轻气盛,春风得意,漫天花雨,贺表华章。 当他经过天宝街,忽闻人群中有人振奋高呼,“楼上那是,卿家小姐。” 容寂不过顺着那人痴痴的目光朝楼上望了一眼,满楼彩袖,姹紫嫣红。 他独独一眼看到那抹浅天蓝色的身影,她头上戴着纯白色的幂篱,恰在他抬头的一瞬,骤风将遮盖她面容的轻纱吹起,惊世绝俗的容貌就这般映入他的眼帘。 两年间他只见过她一次,再次相见便是卿家被抄,她入他府后。 今夜在院中,她裙摆盈盈踏出房门,身姿弱柳扶风。 待他走近,她一双眼眸转眄流精,细看她腮凝新荔,鼻腻鹅脂,丹唇外朗,皓齿内鲜,延颈秀项,芳泽无加,似这般铅华不御,肌肤依然是欺霜赛雪的白。 可惜他还未及多看,她便低下头,再不抬起来。 她自是不会记得他,或者她根本不认识他。 第4章 嫣然朱唇 卿言躺在床上一夜没睡,下半夜容寂才回府,她隐隐察觉到内院有灯笼发出的微弱光亮,却无多大响动。 前几夜他不是没回府,可能只是回来地晚,她不知道而已。 夜夜流连秦楼楚馆,莺莺燕燕环绕,她落到这样的人手里,该如何是好…… 卿言神思萎靡,意志消沉,第二天大夫来给她开了安神药,她一口都没喝。 * 侍御史由御史中丞统领,容寂新入御史台,他若想正经在御史台做事,必然要得御史中丞重视。 然自古士庶有别,虽有皇帝大兴科举提拔寒门庶族,可庶族要在满是士族门阀的官场上混,开局便千难万难,因此容寂盯上了刘弘基那帮纨绔。 刘弘基、王邑、郭曹三人一连来教坊司几天,容寂就来了几天。 他暗中观察多日,对这几个纨绔的性情喜好了如指掌,今日顺势切入话题,正式与他们有了交集。 “三位公子方才商议打马球可否带上在下?”容寂掀开红绸帘幕,不请而主动搭讪,“在下不才,马球方面在上京城里略有些名号。” 刘弘基那桌上已是酒菜倾洒,狼藉一片。王邑、郭曹两人各自怀中抱着一个美人,看到他闯入,脸上浮起不悦。 “你是何人?”刘弘基稍坐起身。 “在下从六品侍御史,容寂。”容寂折扇往掌心一勾,伸手不打笑脸人,先拱手见礼。 刘弘基的爹便是御史中丞,他虽没做官,拿着他爹的官威做派头,侍御史是他爹的下属,他完全没把容寂当回事。 “小爷撺的局岂是人人都能入的?”刘弘基眼底的轻蔑不加掩饰。 “在下冒昧打扰,只是想结识三位公子,与三位公子交个朋友。”容寂面不改色,放低姿态,“在下与三位公子同好,日后吃喝玩乐可否赏在下一个陪同的机会?” 刘弘基三人整日游手好闲,遇人搭讪也不是头一次,他们三人还不是因吃喝玩乐结识的,只是外人想加入,他们哪会轻易接受。 王邑在怀中美人脸上香了一口,将美人推出去,“再去拿几壶酒来。” 美人眉目含羞,不多时便捧了新壶进来。 “容兄不妨陪咱们兄弟喝几杯?”王邑眼神示意,美人将桌上的空杯全部满上。 他们酒还未尽兴,试试这人的酒量,要是酒量不行,就别说没给他机会! 容寂在一方桌前坐下,面上仍挂着笑,“恭敬不如从命。” 在容寂进来之前,刘弘基、王邑、郭曹三人已喝得微醺,多年来温酒浇灌,他们就是再喝上三四壶都不成问题。 容寂嘴上答应,他却不经常饮酒,两壶酒下肚,便有了不适之感。 这不适感不是头脑昏沉,更多是身体上的异样。 “容兄不常来教坊司吧?这最后的酒当然是助兴之用。”郭曹热火烧身,说着迫不及待将身侧的美人拽起,往房间内里那张小榻上去。 另外两人也起了兴致,酒喝得意兴阑珊,立即续上别的乐子。 “容兄还不快去找个美人相陪,在教坊司里何用憋着,自有美人帮忙纾解。”王邑拉着美人进房之前,不忘对他关怀两句。 容寂沉着脸,在原地静坐。 酒桌散去,恕己见自家主子面色有恙,露出担忧。 “回府。”容寂眼底清冷,将直往小腹内窜的热流压下。 他岂是一般人,任何常人所不能忍他都能克制住。 区区一点助兴药而已。 骑在马背上,有夜风吹拂,容寂到家身体已然舒泛许多。 他径直路过内院回正房,坐在床沿上,闭目以手扶额,食指和拇指捏着山根。 “属下让灶房给大人煮碗醒酒汤。”恕己见主子仍有不适,退出房门。 灶房煮了一碗甘蔗水来解酒,恕己端着碗经过内院,脚步停顿。 西厢房亮着灯,大人将这卿相之女放在府里,总不能一直拿她当作摆设吧。 “卿姑娘。”恕己在院中喊。 卿言一宿未眠,晡时睡过一阵,夜里又难眠,听到有人叫她,她默不作声。 “卿姑娘,我们大人身体不适,劳烦卿姑娘将这碗药汁给我们大人送去。”恕己一直等在院中。 卿言想假装没听见,可她处在别人屋檐下,始终身不由己。 恕己耐心等到她出来,一张英朗的脸上绽开笑,将手中青瓷碗递给她,“劳烦姑娘了。” 卿言接过小小一只碗,却感觉沉甸甸的,她的脚步更像是有千斤重,每挪动一步都十分艰难。 正房的门没关,里面烛火通明,她一只脚踏入。 容寂被压下的燥意又起,刚要吩咐给他备一桶凉水,忽听门口传来如玉击石般清灵的声音,“大人……” 他身躯一震,喉间立时被烧干。 卿言鼓起勇气抬头,却没看见房间里有人。 “过来。” 低哑一声从屏风内传出,那里面便是床榻。 卿言脚下灌铅,如何都迈不动步子,这一刻她只想放下碗,回身朝外跑。 “没听见吗?叫你过来!”这一声显然不耐烦,隐隐含着薄怒。 卿言被威慑到,胆怯催动她的脚步,她不由自主朝内走去。 容寂外衣挂在衣架子上,床榻青帐掩映,依约能看到男子的身影轮廓。 “大人,药在这里。”她离床榻六七尺远。 “拿过来。” 卿言咬唇,再上前几步,凝雪的皓腕方才递出去,帷帐内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将她手腕截住,她手上的青瓷碗没拿稳,‘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帷帐破开一道口,卿言霎时间闻到一阵浓郁的酒气,他身体不适不是病了,而是酒喝多了! “放开我。”卿言如遭雷击,被他触碰的肌肤像针扎。 容寂同时在帷帐破开的瞬间,又嗅到她身上那股幽淡的甜香。 他几乎不作任何考量,将她拽上床,牢牢压在身下。 卿言大骇,使出浑身的力气来挣扎。 容寂本就压抑着燥意,她一乱动,分明在给他点火。 “别乱动。”他低声安抚她。 她安静不了一点,他略放松力道,她仰头偏颈一口咬上他的手臂。 她发了狠来咬他,活像受惊的小兔子,眼里满是惊恐和惧怕。 容寂被她激起怒意,掰过她下巴的手力道有些失控,她眉头紧蹙,强忍着痛。 剪秋水眸潋滟,一张小脸尽在他的掌握之中,这下她避无可避,让他能肆意瞧个真切。 如画眉目,琼鼻雪肤被他的眼神一一勾勒,而后他的目光聚在她的嫣然朱唇上。 第5章 失控 容寂不带半分迟疑俯身吻上她的唇。 唇绽樱颗,榴齿含香,似染了蜜汁的清甜。 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沾上她唇的刹那崩得一塌糊涂。 容寂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一旦被勾起,便再难以收回。 他大手移上她的纤腰,将她的腰带扯开。 “不要碰我,求求你……”卿言瞪大双眼,柔软无骨的掌心顾不得去推他的胸膛,转而去推他剥解她衣裙的手。 她泪如滚珠,哭声盈室。 而他仿佛听不见她的哭声,在她身上彻底失控。 * 晨光透过纱窗照进室内,容寂从床上坐起,上衣半敞,袒露出半边线条分明的胸肌。 明明没喝多少酒,他的头却有宿醉的痛感。 侧目朝房中望去,已不见昨夜那抹颤若风中菡萏的女子身影。 掀开靛青色云纹薄被,褥单上一块深色的痕迹,抓住他的视线。 容寂眉间收聚。 该死,他是一点都把持不住。 懊恼片刻,事已至此,要了就要了吧。 去台院点卯之前,容寂经过内院,往西厢房看了一眼,吩咐采桑采月照顾好她,言语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温和。 采桑采月就住在西厢房隔壁的下人房里,昨夜大人房中的声响她们都听见了。 姑娘半夜从大人房中跑出来,而后将自己关在西厢房中,这些她们都知道。 姑娘生的仙姿佚貌,从她入府,采桑采月就明白她是大人的人。 昨夜大人收了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是,她们都感觉到,姑娘好像不愿意…… 大人走后,这一天她们更加确定姑娘不愿意。 容寂驾马在前,恕己落后半步,跟在主子身边。 “昨夜她怎么会进来?”容寂睨向侧后方,他没唤她来伺候,恕己退下后就没影儿了,问题一定出在恕己那儿。 恕己跟管家、小厮住在前院,昨夜主子房中发生的事,他还不知情。 “属下见大人冷落卿姑娘,怕卿姑娘多心,便让卿姑娘替属下把解酒汤给大人送进去。”他是在为主子着想。 “多事。”容寂冷瞥他一眼,言语却听不出多少责怪。 恕己闭嘴。 主子这语气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这一天容寂在台院处理公务,罕见地频频走神,脑中总会浮现昨夜的场景。 执起毛笔,笔杆变成了她的绕指柔,铺陈宣纸,纸张变成了她的温玉肌。 没喝加助兴药的酒,他的身体也莫名出现异样,又想尝尝她贝齿内的清甜来解渴。 散值后,容寂先回府,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的确是想看她一眼。 “她今天在做什么?”容寂踏入内院,院中不见人,西厢房的房门紧闭。 采桑采月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照实说。 容寂目光威慑过来,采月不敢有半句隐瞒,事无巨细全说出来,“姑娘今天一口饭菜都不吃,统共沐浴了三次,将自己关在房中,奴婢和采桑在门外唤了姑娘几声,她都不应。” 恕己站在容寂身后,在闻言的瞬间感觉背脊发寒,周围的温度骤降。 再看主子的脸色,阴冷沉寂,凉薄邪佞。 “她不吃饭,你们就由着她不吃,她不开门,你们就由着她关在房中,她若要寻死,你们也由着她悬梁抹脖?”容寂牙关紧闭,上下齿之间仿佛咬着恼恨,字句从他薄唇中蹦出,他的脸色更加难看。 “是奴婢照顾不周,奴婢该死!”采桑采月惊慌跪在地上。 “看好她,她若敢寻死,本官立即将你们发卖出去。”丢下这句,容寂带着冷怒转身出府。 采桑采月在大人府上为婢两年,头一次见大人生这么大气,吓得直打哆嗦。 容寂上马疾驰,多年不曾将心底的情绪外泄,能让他气成这样的,她是第一个。 沐浴三次,她当真是好极了! 被他碰过就这般不堪,她便这般嫌恶? 昨夜她的抗拒被他失去理智忽略,此刻他耳边清晰回荡着她低声哭喊着“她不愿意”,求他别碰她。 他在她心里就是个趁人之危的登徒子,欺凌女子的恶霸。 在卿府被抄之前,她是家承钟鼎的千金小姐,从小娇养在深闺没吃过半分苦头,如今被他强迫与受辱无异。 她那样出身的女子,名节被毁,寻死,她做得出来。 容寂越想,胸腔里的怒火乱窜,却无处发泄。 卿言抱膝坐在床头,他音量故意放得很大,说的话她在屋里都能听见。 采桑和采月在大人走后,赶忙想法子将她的房门打开。 “姑娘一天没吃东西了,如何要跟自个儿的身子过不去。”采桑将新鲜饭食放在桌上。 “大人心里是在意姑娘的,特意吩咐奴婢们好好照顾姑娘。”采月靠近床边,想扶她下地。 “姑娘行行好,别再折腾自个儿了,不然我和采桑又要被发卖出去,往后还不知道会遇上怎样的人家。”采月是真的怕遇上坏主,成天遭人打骂,在大人府上,好歹大人不会随意惩处下人。 卿言眼周红肿,哭过多次,流不出眼泪,心如死灰。 她担心的事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发生了,跌落泥潭后那本就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既已落得如此下场,她要么自戕一了百了,要么忍受屈辱继续苟活,只能二选其一。 她不甘爹爹蒙冤而死,想为爹爹洗刷冤屈,便要坚强地活下去,无论经历何种屈辱,她都不能死。 * 容寂愤而离府后,卿言两天没见过他。 第二天夜里,他回的稍早些,踏入内院,问她这两日的情况。 “姑娘饭菜用得少,每日都会浴身一次。”采月如实答。 这次他不仅站在院中,闻言后,他大步上前,破开她的房门。 卿言被突来的声响吓得一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拦腰抱起,往正房而去。 第6章 道貌岸然伪君子 “放开我。” 看清他的面容,卿言前夜的记忆猛灌入脑中,浑身一凛。 容寂侧目朝怀中低首,唇边浮着浅笑,置若罔闻。 将她带回房后,容寂在罗汉榻上落坐,抱她在怀,令她坐在他的腿上。 卿言与他身体接触的每一处都似火燎烧,尤其是臀部,犹如坐在针毡上。 她在他怀中挣扎,不想被他触碰。 “本官碰你一下,你就这般不情不愿?”容寂将她纤细的手腕捉住,她无力再推拒他。 卿言紧紧咬住下唇,努力控制自身颤抖。 见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隐忍着眼泪马上就要掉下来。 容寂气又上来,拽着她的手腕,将她衣袖往上撩,而后将她肩上的衣料往下拉。 夏季衣着单薄,卿言身上衣衫丝滑,一拉一扯间,她白嫩的胳膊就这么暴露在他眼前。 卿言扭着身子躲他的手,大骂他“无耻!” “无耻?”他讥嘲冷哼,“本官又不是悲天悯人的佛子,不为着好处何以费周章将你从牢里捞出来?” 卿言身体僵硬,失去反抗的动力。 他在她被送进教坊司之前,先行将她私藏入府,目的便是为了得到她。 她与他素昧平生,难道还能奢望他是出于好心救她于水火,对她以礼相待? “本官管吃管住,给你提供一方庇护的所在,你便也该认清自己如今的身份。”容寂言语犀利,句句冰冷如刀,残忍现实。 她的身份……他见不得人的贱妾吗? 卿言目光一点点黯淡下去,仿若一具行尸走肉。 容寂不耐烦看她成天要死不活的样子,抬起她的下巴,朝她丹唇覆上去。 卿言闻到他身上密密麻麻的脂粉气,他定是刚从秦楼楚馆里出来。 在外面碰过别的女人,回来又碰她。 她咬紧牙关,不让他探入。 “脏。”卿言本能偏头躲避他的亲吻。 她是懂怎么来激怒他的,容寂被她一个字气到怒火中烧。 偏要把她的头掰过来,狠狠吻上,而后抱起她朝屏风后那张床榻疾步走去。 * 卿言睁开眼,她还躺在昨夜这张床上,容寂已不在府上。 外面天光大亮,日头近午。 卿言想要起身,全身却像被重物反复碾压过,酸疼无力。 “姑娘醒了?”采桑采月听到她细弱的声音,才推门进来。 采桑捧着一套崭新的衣裙,满脸羞赧扶她起身,伺候她穿上。 采月见她面色苍白,犹疑着将手中的药碗递上去。 “这是大人吩咐的避子药,请姑娘醒来饮下。” 卿言抓紧褥单,耻辱感朝周身蔓延开去。 昨夜他似在报复一般,在她耳畔笑得阴邪恣意,对她不留余手。 一夜过后,翌日让人给她端来避子药。 对他来说,她跟外面那些秦楼楚馆里的女人没有分别! “混蛋……”卿言从小被教养成知书识礼的闺秀,这是她第一次骂人,找不出词汇,只有这两个字,勉强能表达她的气怒。 她抢过采月手里的碗,比往日喝药都急,几口碗里就见了底。 她怕会怀孩子,她不能怀孩子。 她才过十六岁生辰,房中之事尚且一知半解,因婚事将近,府中嬷嬷模模糊糊教给她一些男女新婚夜该如何相处。 肢体碰触,水乳交融,原本该是世间最亲密的人做出最亲密的事,她却被人强夺去清白。 容寂生得一副翩然君子模样,实则就是个道貌岸然的无耻小人! 爹爹曾评价北门学士博学多才,容寂其人庶人出身,为人却温润恭谦,进退有度,偏生爱洁,浊世不染。 卿言在初见他那一眼还抱有过幻想,以为他真如爹爹所言那样…… 她自嘲一笑,忍着身上的酸疼,回到西厢房中。 采桑采月端来午食,备水给她沐浴。 泡在浴桶中,卿言身上的不适感才慢慢得到缓解。 第7章 会伺候人吗? 那天与刘弘基等人搭话后,容寂后面两日再去教坊司,三人对他态度冷淡下来,眼里的轻蔑更加明显。 他们必是从旁得知了他庶人的出身,只当他来搭讪,是想攀附士族。 士族连寒门都看不起,更别说庶族。 容寂放低姿态却遭人无视,他半点不恼,见人脸上挂着三分薄笑。 从台院出来,肃王又一次召他入府。 “容卿在御史台如何?”魏承恪在那日饮酒的临水阁楼中练字,笔酣墨饱,力透纸背。 台院是御史台台、殿、察三院之首。侍御史掌纠弹百官、入合承诏、受制出使、分判台事,又轮值朝堂,与给事中、中书舍人共同受理词讼,遇重大案件,还会与刑部、大理寺会审。设知杂事、知公廨、知弹、知西推、知东推、东都留台六员。 容寂进御史台还不到十日,不出预料任知东推,在台院中无足轻重。 只有做到知杂事、知公廨,才算真正立足台院。 “微臣定然很快便能为肃王殿下所用。”容寂从容不迫。 科举制大力施行没几年,朝中官位多数仍被士族占据,寒门只占少数,庶族更是寥寥无几,容寂入朝为官之初,得不到任何人助力。 他站队肃王,正是他向肃王展现才干的时候,肃王自然也不会为他提供助力。 “如此便好。”魏承恪根本不为此担忧。 他召容寂来,也不是专程问这件事。 “容卿府上那位美人如何了?” 侍婢重新铺陈一张纸,魏承恪提笔挥毫,状似不经意一问。 “安安静静待在微臣府上,倒还算乖巧。”容寂淡淡道。 “太子已经知道本王从中作梗,提前将人从牢中弄走,桓晏疯了似的到处打听她的下落,容卿可要将人藏好,若让桓晏知晓她在你府上,找上门执意要人,容卿可有自信能争过庆国公世子?”魏承恪看似提醒,实则试探。 容寂不甚在意,“一个女子而已,微臣想要不过一时兴起,如今把玩过的珍珠和鱼目还有什么两样。” “容卿口中的鱼目,在桓晏世子眼中那可是无价之宝!”魏承恪抬眼掠过他的面上,呷着笑,“容卿在上京才安住了两年,不知庆国公世子与卿相之女几年前就定下婚约,两人情意相通,每逢卿家小姐出府,桓晏必定陪伴在左右,形影相依,羡煞旁人。” “若非出现变故,他们两人定能顺利完婚,届时夫妻恩爱,相守白头,旁人又岂能从桓晏世子手中横刀夺爱。” 魏承恪句句别有深意,暗指若非出现变故,桓晏世子与卿相之女最为相配,容寂绝无可能将美人抢到手。 容寂想得到卿相之女只有这一次机会,卿家被抄,卿相在狱中畏罪自杀,他果断求要卿相之女,魏承恪很难不怀疑,卿相之女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有软肋才更好掌控,擅长玩弄权术者,都会习惯先去抓住别人的命门。 容寂听到“情意相通”“形影相依”这些字眼,眸中的阴鸷不经意一闪而过。 她嫌恶他的碰触,只因她心另有所属。 国公世子和宰相之女,听起来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微臣岂敢跟庆国公世子相争,世子若是找上门,执意要那女子,微臣送给他便是。”容寂牵动的唇角泛着丝丝寒凉。 魏承恪试探至此,仍无法确定容寂到底是在意卿相之女,还是不在意。 容寂心思深沉,用则慎之。 * 从肃王府出来,容寂驾马直奔教坊司。 他每回来,要的桌都在刘弘基他们三人旁边,只是三人只顾自己享乐,完全不注意旁人。 又过去了几天,容寂听到他们仍不知疲倦,口中还在谈论卿相之女。 “卿相之女怕是已经落入哪个权贵之手了吧?”郭曹不舍叹息。 “上京权贵有的是手段,咱们无官无职也就肖想肖想罢了,权贵们想要,提前打点好教坊司,人一送到就接进府,哪还有咱们一饱眼福的机会。”王邑兴致已然缺缺。 “那是被桓晏世子接走了?”郭曹最喜听风流韵事。 “我昨日偶然遇上桓晏世子,他人跟抽了魂似的,短时间内肉眼可见形销骨立,不是桓晏世子。”刘弘基抿了口酒。 “那到底是谁?” 三人琢磨了片刻,便将兴致移到别的事上。 容寂回府尚早,刚一进内院,西厢房的烛火霎时熄灭。 他不由牵唇嗤笑,如同昨夜破门而入,将她从房里抱出来。 檐下灯笼橘黄色的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眼底的倔强和恼恨被他瞧个真切。 “恨我?”容寂眼光下垂,扫视过来。 “无耻之徒。”卿言体弱,却有一身傲骨。 “哪里无耻?”说着,容寂将她往他身前一压。 她顿时与他亲密无间。 “你!”卿言小脸涨得通红,还没被人这般厚颜轻薄过。 她推拒着他,用手抵在两人之间。 容寂抱她回到正房后,吩咐人备水备饭,他今夜未在外用饭,回来先行沐浴,而后再用饭。 右侧耳房中放置着浴桶,灶房在东厢房后面,采桑采月从小门进来,将浴桶中倒满水,而后悄然退出去。 容寂朝耳房走去,手里还紧紧握着她腕间不放。 “跟我过来。” 明白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卿言还从未见过男子沐浴,心里极度抗拒。 奈何挣脱不了,被他一同拽进去。 “会伺候人吗?”容寂身量清隽挺拔,站在她面前犹如一棵挺直的松柏。 明明长着一张端方君子的脸,他的言语却轻佻浪荡。 卿言气到肩线发抖,她强忍着不让自己眼泪掉下来。 “想来也不会。”他脸上的轻嘲仿佛在说:昔日的宰相之女,如今不过是个贱籍女子任他玩弄,还装什么清高! 容寂将她两只手腕捉起,环上他的腰间,距离拉近,他低头在她耳畔低语,“不会就学,替我宽衣。” 主动帮男子解衣这种事,她做不来,僵着不动。 “你与桓晏是如何形影相依的?也这般抱过他?”他突然抬起她的下巴,阴恻恻问。 听到这个名字,她眼里果然出现动容。 “你在牢狱中可有期盼过桓晏来救你?”容寂心下失衡,勾住她的细腰,强势将她纳入怀中。 卿言腰间还留着他昨夜手上的掐痕,被他用力一箍,她皱着眉忍痛。 第8章 疼你不知道吭声 卿言在狱中一心牵挂爹爹,根本无暇管顾自身,在听到爹爹自戕的消息后,她只想随爹爹而去,倘若当真被送到教坊司,她便会用手里藏的那根簪子自尽。 入狱的前一天,桓晏还来卿府给她送过城东点心铺子新出的单笼金乳酥,少男少女坐在小轩窗下,静听韶光慢。 然世事无常,仅一日光景,周身的事物就全变了样。 她不自觉流露出依依眷恋的神情,容寂心底无名的怒火翻涌。 牵引着她的手,摸上他的腰带。 暗扣“啪嗒”一声打开,他贴近她凝脂白玉般的脸颊,“这样解,学会了吗?” 卿言被他的呼吸烫到,挣扎着想抽回自己的手。 “接下来怎么脱,该会了吧?”容寂目光死死盯在她的脸上。 卿言浅粉的指甲陷进肉里,嘴唇被她咬的发白。 只要他碰触她,她便一副受尽屈辱的模样。 在桓晏面前,她又是怎样的? 一想到他若不为一时的私心,此刻她该是与桓晏郎情妾意相依相偎,容寂脸上全是阴霾。 “要么帮我脱衣,要么与我共浴,由你选。”他侵略性十足的目光,摆明了说他耐心不多。 卿言全身泛红,脸颊烫的快要烧起来,在容寂耐心即将耗尽前,才缓缓抬手,生涩地将他的衣衫褪下。 他露出上半身肌理,男子的气息将她包裹,其下还有亵袴,卿言别过眼,手迟迟都伸不出去。 “你又不是没见过,在害怕什么。”他言语露骨,又来捉她的手,想引着她来解他的裤头。 “你不要脸!”卿言死活不肯,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容寂比她想象中更无耻,不耐烦再磨她,自行除下身上最后的遮挡,跨入浴桶中。 卿言急忙回避,却也躲不过全看见了。 “过来擦背。”容寂手臂搭在浴桶边缘,她越是抵触他,他偏要让她熟悉他。 卿言粉拳紧握,站着不动。 “还是你想进来一起洗?”还是这句话最管用。 卿言强自忍耐着靠近他,取过帕子,在他背上轻轻擦拭,似鸟羽刮过。 她一向被人伺候,半点都不会伺候人,动作生疏,反应迟钝。 外面桌上有响动,她磨蹭的功夫,灶房已将晚食备好,采桑采月将饭菜端进来摆放整齐。 “去外面等着。”容寂放过她,再让她磨蹭下去,水都要凉了。 采桑采月看到姑娘从大人浴房里出来,广袖还被打湿了半截,猜测她方才在里面伺候大人沐浴。 采桑采月只盼着姑娘能早些顺大人的意,莫要再做刺头,惹大人生气,作贱自己的身子。 卿言一点都不想在容寂房中待,可她又能去哪儿呢? 她能走出这道房门,走不出这座宅子,能走出这座宅子,上京城里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贱籍之人无归属,无论流窜到哪里,抓到又会被关入大牢。 她早已没了自由身,为妓为妾,为奴为婢是她仅有的选择。 容寂很快穿了一件宽松的茶白色中衣出来,抱起失神的她,落座在圆桌旁的小凳上。 采桑和采月见状立马退出去。 卿言坐在他腿上,极为不适应,脚尖朝下轻点想下地。 “吃过饭了吗?”容寂一手搂她腰,一手勾她腿,不让她动。 “吃了。”卿言难得回他话,期望着她说吃了,他就会放她下去。 “再吃点。”容寂总听人回禀她要么不吃,要么只吃几口,心有不耐。 他原本便吩咐了两个人的饭食,桌上有四菜一汤,荤素搭配。 卿言缄默不言,容寂用筷子夹菜,自己不吃,喂给她。 她不张嘴,他在她腰上一捏。 卿言痛得额头冒出冷汗,被迫张嘴吃下他一口一口投喂来的肉和菜。 待她吃不下,朝他投来怨恼的目光,他才停手。 “以后每餐都必须吃这么多。”容寂冷着脸,看不出一丝温存。 卿言沉默着。 喂饱她,容寂放她下地,让她站在旁边。 桌上另有一副新的碗筷他不用,就着她用过的那副碗筷,他慢条斯理用饭。 等他吃完,夜已深寂。 采桑采月进来将桌上收拾干净,再退出房门。 卿言害怕跟他独处一室,房间里安静下来,她踌躇着想出去。 “跟进来。”容寂绕过屏风,朝内室走。 昨夜的记忆深刻印在卿言的脑海里。 她身体本能退缩,对那张床产生恐惧。 容寂折返回,面露不愉,她越是抗拒,他越要迫着她接受。 不待她转身朝外跑,容寂长臂一伸,轻易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扯进怀里,抱起她往那张床榻上去。 卿言挣扎着,“放开我!” “你乖一点。”容寂倾身将她放在重新更换过的被褥上,覆在她的上方。 她身上甜香侵袭,刚沐浴过他身上又起燥意。 容寂眼直直凝视着她,勾起她衣上的系带,在指尖打了一个圈,作势要扯下。 卿言去抓他的手,清澈的眼眸泛着点点银光。 这是又要哭了。 容寂心底油然生出邪恶,想将她眼泪逼出来。 一手将她两只手腕压过头顶,一手将她外罩的衣衫全部剥下。 她身上只剩贴身的小衣,这时容寂才看到上面斑驳痕迹。 眼前的景象让他神情一愣。 昨夜只看到有红痕红肿,今日竟变成了青紫。 她的皮肉太过细嫩,昨夜他掐着她的腰,那处紫得最严重。 “疼你不知道吭声。”容寂不知在跟谁懊恼。 卿言下颌紧绷,分明柔弱却倔强不屈。 容寂忽的支起身下床,卿言忙将衣衫拢回身上。 他只是去储物柜里拿药膏,回来正见她坐在床边,对他一脸警惕。 “躺下。”容寂平时入官署并不需要摆什么官威,可他冷着脸说话,就是能让人感受到威慑。 “自己将衣衫解开,还是我来帮你解?”他手里转着一枚小玉瓶。 卿言盯着他的手里的东西,不确定他是要帮她上药? 第9章 非卿不娶,非君不嫁 “除了腰上,还有哪里严重。”容寂好看的手指挖出一点乳白的脂膏。 卿言确信他真有亲自给她上药的意思,抿着唇,“不劳烦大人,采桑和采月可以帮我上药。” “我说话不喜欢说两遍。”她再不自己解,就他来帮她解。 容寂站在床边,强势威压,或许逆来顺受,她能少受些折辱。 可是,她的风骨不肯被折断。 卿言僵着半晌不动,她明知不顺从改变不了结果,可她仿佛短暂被抽走六识,魂魄游离出身体,留在尘世中的只是一具躯壳。 这具躯壳坚韧顽强,任他威逼胁迫,就是不肯屈服一点。 容寂又被她激起怒意,将她推进帷帐里,亲手将她全身衣衫剥下。 在这一刻,卿言的屈辱感达到顶峰,牙根被她咬的发麻。 “这般屈辱怎么没想着自尽?”容寂冷声嘲她。 初次碰过她,她没寻死,便说明她还有求生欲,不会轻易去死。 话音落,容寂视线定在她的脸上,看到她唇瓣蠕动,他脸色一瞬宛如黑云压城般的可怕。 容寂掌心握住她的下巴,掰开她的牙关。 他的动作再慢一点,她的尖牙就会咬断她的舌头。 “你敢寻死!”容寂往下压制着情绪,声音也压得极低。 对上她清冷死寂的目光,容寂身体里潜藏的野兽再次被唤醒。 冷漠无情才是他的本来面目,他凶厉狠绝的一面鲜少示人,她却总能惹他失控。 他带着惩罚性质衔住她的唇,分不清是谁的舌尖被咬破 ,血腥气在两人口中弥漫。 “没我的允许,你不准死。” 青帐中人影交叠,不多时便传出她的啜泣声…… 待她疲累睡过去,容寂重新拿过药膏,将她身上新添红痕和旧的青紫都涂抹了一遍。 指腹留在她的腰间,那块今夜又被他狠狠钳制过,明日需得请大夫给她开药。 他终是再抹了一层药,轻柔在那块按压揉搓,帮她活血化瘀。 她就不能听话一点,在他面前乖顺一点吗? 只有睡着她才能如此顺他的意。 * 烈阳从宫阙檐角初升,容寂轮值朝堂,刚下早朝,官员们陆陆续续从太极宫出来,准备回各自的官署。 “五弟常能为父皇分忧,今日又得父皇嘉奖,为兄自愧不如。” 太子魏承乾和肃王魏承恪皆可入朝参政,他二人走在百官前列,太子停下脚步,留肃王说话。 “皇兄是太子,臣弟岂敢担皇兄一句不如。”魏承恪嘴上说不敢,神态和语气却无半点谦逊。 魏承乾温文尔雅,察觉到弟弟对他不敬,他脸上仍挂着笑,“五弟势力滔天,孤竟也有难办到的事。” 魏承乾所说的是何事,两人心知肚明。 卿相一死,卿家被抄,卿家的家眷奴仆按照律法处置,魏明帝没有明示要严惩卿府家眷,魏承乾原本只需要一句话,便能让桓晏去牢狱中将卿言带走。 然而大理寺卿却推脱要先将人送到教坊司,再让桓晏世子去赎人。 事实却是,魏承恪插手提前将人带走了。 太子势力不如一个王爷,魏承恪的野心愈发不加掩饰,魏承乾的太子之位受到严重威胁。 “审时度势,为官基要,皇兄还不明白吗?”魏承恪锋芒毕露。 魏承乾脸色骤变,这时在朝中任太府少卿的安国公世子桓晏走到近前。 “肃王殿下今日可否一叙。”桓晏虽为臣子,却是一等公爵嫡出,将来世袭爵位,他母亲还是太祖皇帝皇子之女,被封为郡主,与魏明帝算是堂兄妹。 庆国公一家与皇室沾亲带故,桓晏从小便是皇子伴读,与太子、肃王相熟。 “衷卿许久不曾与本王相邀过,太子皇兄可要一同前往?”魏承恪唤桓晏的字,一如他们在崇文馆听学,亲厚无匹。 魏承乾知道桓晏所为何事,淡笑着,“孤还有事要去政事堂。” 容寂从旁经过,不出意料魏承恪叫住他,“听闻容卿马球技术精湛,不如陪本王和桓晏世子打一场马球?” 魏承恪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 士族通过举荐便能入朝为官,桓晏在太府寺任职两年,而容寂先前进士及第后无官职,一直在弘文馆修书,他们并不认识。 “微臣多谢肃王殿下赏识。”容寂不推脱。 肃王府后面就有一处马球场,里面有专门陪打的马球将。 桓晏意不在此,简单打过两场,休息的间隙他直接开门见山,“肃王殿下可否告知臣下,卿相之女的下落。” “衷卿还惦记着那罪臣之女?”魏承恪假装惊讶。 “在臣下心中,她不是罪臣之女,是臣下的未婚妻子。”短短十天,桓晏不仅身形消瘦下去,脸上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整个人眼窝凹陷,眉宇间愁苦堆积。 魏承恪面上的笑容意味深长,朝容寂看了一眼。 容寂就站在一旁,脸上晦暗不明。 “衷卿便如此中意那卿相之女?”魏承恪轻抿了一口茶水。 “臣下与卿言两情相悦,曾立誓‘非卿不娶,非君不嫁’,卿言是臣下此生挚爱,求殿下告诉臣下她的下落。”桓晏不明白肃王为何要从中作梗,他们幼时分明还有过兄弟之谊。 “她的下落本王怎么会知道,本王只是救她出牢狱,出来后她在哪儿本王也不清楚。”魏承恪抬眼漫不经心。 桓晏从他的口吻得知,他一定知道卿言在哪儿。 不过他若想知道,是有条件的。 “肃王殿下想要臣下拿什么来交换。”桓晏心急,顾不得拐弯抹角。 魏承恪最喜欢跟聪明人说话,“衷卿觉得,本王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 桓晏猛然起身,果然如此吗? 肃王将他心上之人藏起来,目的是为拉拢他。 “庆国公府全由臣下父亲做主,桓家忠于陛下,不涉党争。”桓晏负手握拳。 “国公府不涉党争,那衷卿本人呢?”魏承恪继续紧逼,“衷卿向太子求助,而非向本王求助,是选择了太子?” 桓晏朝容寂的方向看了一眼,魏承恪摊开讨论结党,容寂在场就说明他是肃王一党。 “太子宅心仁厚,臣下恳求太子殿下念及昔日同窗情谊,伸出援手搭救,仅此而已。”桓晏压下心底的激涌。 第10章 送她去教坊司 魏承恪淡漠拂袖,神色不改,“本王这里没有衷卿心上人的消息,本王祝愿衷卿早日与美人团聚。” 桓晏藏在衣下的拳头骨骼作响,肃王在逼他站队,只要他肯投效,立即便能得知卿言的下落。 可事关重大,他一时做不出决定。 “本王乏了,今日这马球就打到这里,改日本王再与衷卿相邀。”魏承恪起身,不再理会久久立在原地的桓晏。 容寂缓步走在魏承恪身后,面上始终无多少波动。 出了马球场,魏承恪笑着打趣,“庆国公那个老顽固一心寄托在太子身上,世家大族最重门第,本王母族是寒门,桓家不会选择效忠本王。” “本王方才只是出言试探,想看看桓晏究竟更重家族,还是更爱美人。容卿不必担心,本王既已将美人赠予容卿,又岂会再转赠给桓晏。” 魏承恪同样也在试探容寂,想看他对此事的反应。 美人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一个卿相之女,牵引出诸多事,当真是一枚有用的棋子。 容寂眼眸微狭,心下冷寂一片。 * 卿言过了午时才醒来,她还躺在昨夜的床上,大夫新开了涂抹伤处的药,采桑采月正帮她擦拭。 卿言睁开眼,眼底黯淡无光,了无生气。 采桑采月见到她身上的痕迹,都保持着沉默,不敢多看,不敢多说话。 大人看着如清风朗月般的人物,怎会将姑娘欺负成这样…… “避子药呢?”又经受住一次折辱,卿言想活的念头终是再次战胜了求死的心。 采月去灶房将药端来,卿言喝下药才有了片刻的安定。 容寂回来,卿言正坐在那棵石榴树下。 经过昨夜,她藏在心里的恨,明明白白聚在眼底,看他的眼神充满着憎厌。 她脊背挺得更直,看似弱不禁风,实则浑身都是犟骨。 “去备马车。”容寂脸上黑沉沉,侧目吩咐恕己。 等恕己从内院出去后再进来,容寂握住她的手腕,拽着她朝外走。 卿言已有十日未踏出过这座宅子,上京还是那个上京,她却再不是当初那个卿家小姐。 容寂抱起她,将她丢进马车里。 车轱辘向前,卿言怀着对未知的忐忑,缩在马车的一角。 容寂坐在正中的位置睨向她,两人相处再久,她都不愿跟他说一句话。 大约行了两炷香,马车骤然停下。 “下车。”容寂先起身。 卿言缩着不动。 容寂不耐,俯身将她抱下去。 “教坊司”三字牌匾映入眼帘,卿言脸色煞白。 “怎么?害怕了?莫不是忘了这里才是你原本该去的地方。”容寂唇边勾着笑,眼底冷漠绝情。 将她放在地上,拽着她的手腕朝里走,他能感受到她的抗拒,却漠然置之。 夜幕降临,里面人声鼎沸,歌舞乐器嘈杂,刺鼻的脂粉香气让人反胃。 卿言闻到跟他那几夜回来身上一样的味道,便知他夜夜流连的是什么地方。 “你想做什么……”她没戴幂篱面纱,周围朝她投来的目光灼灼。 卿言犹如站在火堆中,随时都可能被烈焰燎烧到头发和衣角。 “送你回你该去的地方。”容寂步下不作停留,拉着她一路朝里走,周围有人被她吸引目光,却来不及上前跟她搭话。 卿言不常在外露面,因此多数人听说过卿相之女堪称上京第一美人,真正见过她容貌的人只在少数。 容寂的话语似一条冰冷的毒蛇钻入她的心底,让她一瞬又犹如失重跌进冰窖。 “不愿意在本官府上待着,那这里如何,喜欢吗?” 二楼视野开阔,能将底下的舞袖绮罗、声色靡靡尽收眼底。 她的四周还有男女衣衫不整,女子旁若无人为男子侍弄…… 卿言头皮发麻,如遭晴天霹雳。 她想避开眼,却发现周遭无处可避,到处都是淫乱不堪。 卿言挣脱他的手,脚步后撤,转身想跑,迎面对上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那男人喝的烂醉,看见她的脸,立时眼前一亮,伸手就要来抓她。 容寂先一步将她拥进怀中,避开那人的手。 他将她扯进一间空房,反手将门扣上。 “愿意待在这里,还是乖乖跟我回去?”容寂将她抵在门上,她的双手被他反剪在身后。 卿言唇线紧绷,他在逼她向他屈服。她要么求他带她回去,要么他就当从未带她回过府,将她丢回教坊司,让她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生不如死。 他早就跟她说过,不为着好处,他凭什么给她偏安一隅。 而她不情不愿,处处惹他不快,次数多了他岂会惯着她。 她还认不清现实,还当自己是有爹爹疼爱的千金小姐,以为自己不想做的事就能反抗? 她忘记她早已没了说“不”的资格,仰人鼻息过活的贱籍女子,她还一身傲骨,当真是不识好歹…… “隔壁房间就有惦记你的男人,你要不要去见见?”他俯身贴近她的耳侧,邪恣地低语。 这间房并不隔音,隔壁房间和外面男女调情的声音她都能听见。 卿言的肩膀垮下去,终是向他低头。 容寂瞧她眉眼低顺,满意地抱起她,原路出了教坊司。 卿言将脸深埋进他的胸膛里,怕让人看见她。 回到马车上,她像干涸水潭里的鱼儿被人投入碧波,重新获得生机。 她不似来时缩在马车角落,而是静静坐在左侧的软垫上。 “你对桓晏说过‘非君不嫁’的话?”容寂突然轻声嘲讽。 卿言抬起头,两次他脱口说出她与桓晏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他究竟是打听过她与桓晏的过往,还是与桓晏有过接触? “你是如何对他说的,再说一遍。”容寂用折扇执起她的下巴,视线勾画着她的脖颈,上面还有淡淡的指腹痕迹和吻痕。 他的动作轻佻,言语戏谑。 卿言忍耐着,平静道:“稚童的玩笑话罢了,何用再说一遍。” 她沦入贱籍,与桓晏再无可能,往事追忆起来徒余伤感。 容寂直视着她,不放过她眼底任何一丝情绪,看出她的不舍,他讥嘲,“也是,如今你‘非君不嫁’,莫说做正妻,就是做妾,庆国公府也容不下一个贱籍女子。” 卿言下巴从他折扇上移开,眼帘垂下去,浓密卷翘的睫毛在脸上打下一排剪影。 第11章 贵人相赠 “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做本官的妾室,往后乖顺待在本官府中;二是卖身在本官府中做奴婢,你选哪一个。”容寂冷峻无情。 他强占了她,还尚未给过她任何名分。 容寂官居六品,以她如今的身份,给他做妾室都算是抬举她。 “我不做妾!”卿言毫不犹豫。 “那往后就好好做你的奴婢。”容寂瞥她,冷漠却反常的没有恼怒。 马车回到容寂的府宅,他掀开帘子下车,抬步往里走,对她置之不理。 今夜他沐浴更衣、上床歇息都不再唤她进屋。 卿言独自待在西厢房,身心俱疲。 只有前两夜被容寂强取豪夺,她累极昏睡过去才没做噩梦。 今夜她又梦到爹爹死在牢狱中,周身是赤红的血泊。 爹爹,言儿活的好累啊~ 爹爹,言儿好想您…… * 沦为奴婢,对卿言来说是最好的一种选择。 从小学习诗书礼义廉耻,她的教养不允许她去为人妾室,更不允许她去做取悦男人的妓子。 跟采桑采月说过容寂让她做奴婢后,卿言便问她们的房间可还有空床,她既已是奴婢,西厢房便住不得了。 还有衣服,采桑采月穿什么,她就该穿什么。 容寂府上丫鬟仆从不多,衣服无需穿的一模一样,款式和衣料却是一样的。 管家给她拿来卖身契,叫她画押按手印,而后拿着这份文书去户部登记,往后她便有了户籍,走在街上不会因无归属被关进大牢。 采桑采月一脸愕然,尤不敢相信,姑娘跟她们一样成了奴婢。 管家让采桑采月帮卿言量体,当真给她采买了几身奴婢穿的衣裙。 普通布料做成的衣裙穿在她身上,别有一番好看,以前采桑采月只知衣服能衬人,却原来人也能衬衣服。 她的衣饰按照奴婢的标准配备,住处管家还让她住在西厢房。 管家说大人府里人少,东厢房和西厢房都空着,她懒得搬去跟采桑采月挤一个房间。 卿言不再推辞,采桑采月在府里干哪些活儿,她跟着干。 采桑采月还不习惯大人府里多一个“丫鬟”,且还是个天仙般的人物。姑娘纤纤玉指,这手干活实在不合适。 她们不自觉抢着把活儿干完,卿言无奈,去灶房帮两个厨娘的忙。 容寂回府,卿言正在灶房摘菜。 听管家禀报她这一天做的事,做奴婢后她整个人好似活了过来,不用吩咐,就很有做奴婢的自觉。 容寂轻嗤,叫恕己去把人给他喊过来。 卿言里穿柔雾蓝高腰襦裙,外穿缃叶黄直领对襟半袖,长发简单半挽成髻,垂顺的青丝用一根蜜合色发带绑束,头上不加任何发钗装点,面上粉黛未施,似这般素净出现,容寂也不由晃了下神。 “本官何时吩咐过让你在府里干活。”容寂站在院中,皎如玉树临风前。 卿言轻咬住下唇,心有不好的预感。 采桑采月暗道:还好她们没让姑娘干活儿…… “随本官出府。”容寂抬步往外走,衣角翻飞。 恕己留下等她,卿言一脸迟疑,却不得不跟着出去。 依然是昨夜那辆马车,容寂先上去,仪态端正坐在里面。 待她坐下,他淡淡丢给她一块白色的面纱,“戴好。” 恕己驾着马车,目的地与昨夜一致。 卿言下车看到那三个字,心下一漏,朝容寂投去复杂的目光。 “放心,你现在是本官府上的奴婢,随本官进教坊司,本官自然会带你出来。”容寂的姿态一看就是这里的常客。 卿言强压着惧意,跟在他的身后,不明白他寻花问柳为何要带上她! “往后你就是本官的贴身婢女,府里的活儿你不用干,外面的活儿,本官叫你,你必须随叫随到。”容寂淡笑着,穿过鼎沸的人群。 未知的黑暗再次朝卿言袭来,容寂让她做婢女,原来不是普通的婢女。 他带她来教坊司究竟想做什么…… 很快,卿言便知晓了他的目的。 二楼,容寂最常坐的位子,他花重金买了半个月,此刻正空在那儿等着他。 而旁边那桌,刘弘基、王邑、郭曹酒过三巡,都有了微醺之态。 他们个个衣衫不整,一人怀里抱着一个美人,还在接受美人投喂。 “刘公子、王公子、郭公子。”容寂又一次主动上前搭讪。 三人认出他,仍不予理会。 没有哪个士族愿意自降身价跟个庶族出身的人打交道,只有庶族削尖了脑袋想挤进士族圈层。 “三位公子好雅兴,在下最近得了一件稀罕物,不知三位公子可有兴致观上一观。”容寂唇角上扬。 卿言心猛然提起,一双露在外的眼睛里,惊骇万分。 刘弘基三人本来没兴趣,可眼光扫过他身后站着一个女子,光看身段就煞是勾人。 “什么稀罕物?”郭曹忍不住好奇。 “三位公子心心念念,想得见的那位卿相家的美人。”容寂目光与卿言对上,他面上温和如风,只有卿言能看到他眼底藏着蚀骨的冷。 容寂伸手将她的面纱摘下,她一张桃羞杏让、妍姿玉质的脸就这般展露在人眼前。 刘弘基三人在看见她的脸后,瞬间酒醒,不约而同放开怀中的美人,痴痴望着她,久久回不了神。 卿言眼眸含怒,狠狠瞪向容寂,身子因气愤而发抖。 她早看清他非良善之辈,道貌岸然,衣冠禽兽一个,可被他一遍遍羞辱,她还是想问他为什么? 他到底出于何种目的才将她弄到手里! 从前她是高门贵女,有人望断脖颈都休想见她一面,如今她却站在三个纨绔面前,任人眼神亵渎。 “真是卿相之女?”刘弘基率先回过神来,他们等了十来天都没看见,人突然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模样,果真比教坊司里的花魁还美上十分,要是被送进教坊司,必是头等尤物。 “容兄,她……她怎么会在你手上!”郭曹简直不敢相信。 “贵人相赠,只是贵人金尊玉贵,身份在下不便相告。”容寂淡笑着。 能将落难美人弄到手的贵人,无非公侯王爵,他们猜测许久以为卿相之女被某个权贵收进了府,原来竟是被权贵赠予了一个庶人出身的六品官! 刘弘基三人立时对他刮目相看。 “容兄既已得了美人,还带她来教坊司做什么。”进教坊司的女人供人玩赏取乐,王邑按捺不住,一脸垂涎。 心中不免有些不平,好好的美人,他们都没机会染指,倒便宜了一个庶族小官。 “这女子心性高傲,一身犟骨,惹恼了贵人,贵人将她送给在下,存了羞辱之意。难保贵人日后想起她,再将人要回去,在下暂让其在府上为婢。”容寂几句话从容编织出一套谎言。 “前几日听到三位公子谈论卿相家的美人儿,想来三位公子对她十分感兴趣,在下便带她来给三位公子见见。” 卿言朝容寂瞪眼,他巴结奉承的嘴脸让她恶心想吐。 刘弘基三人闻言,明白他有心讨好。 庶人出身就是庶人出身,得了美人都不敢碰,怕贵人反悔,到时候一怒之下,定会杀他泄愤。 第12章 利用她谋利 “容兄多番结交,诚意咱们看到了,来,坐下喝酒。”美人夺目,刘弘基他们将士庶观念抛诸脑后,口口声声与容寂称兄道弟起来。 容寂目的达到,在四方桌还剩的那一方落座。 卿言眼睫低垂,站在原地,与他们格格不入。 “美人过来坐下喝酒。”王邑将怀中的美人推开,敞开怀抱,唤她过去。 卿言抬头再次望向容寂,她曾经看过一个话本,里面有一个歹人,强迫美貌女子出卖色相为他谋利,原来她就是那个女子,而他就是那个歹人。 围桌的三个男人见她跟个月下仙女似的,浑身冒着冰气儿,拒人于千里之外,被酒割过的喉咙干燥发紧。 “三位见到了,这女子倔强难训,贵人看了都生厌。”容寂将她拉到身边。 这模样哪里惹人生厌,惹人抓心挠肝还差不多。 刘弘基三人恨不得马上将美人拉进怀中一亲芳泽,可听容寂一再提到那位“贵人”,他们还不知“贵人”到底是谁,万一是个招惹不得的人物,他们碰了这美人,怕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他们思忖着容寂的考量不无道理,这样的美人送出去,贵人迟早后悔,兴许过个几天,贵人给够了教训,就会把人要回去。 贱妾被用来随意赠送买卖,本来就是常事。 他们只得先忍着骚动,不敢明目张胆轻薄于她。 “给三位公子倒酒。”容寂将卿言的手搭在酒壶上,使唤她做婢女该做的事,不露痕迹让她躲过了陪人喝酒。 卿言想撤手,奈何容寂手劲大,压着她根本抽不出来。 她的骨头软下去,向他妥协,容寂跟她有了默契似的松开手。 卿言强自忍耐着,将桌上的空盏全部倒满,倒完酒她又退回容寂身边站着,眼里的空洞仿佛超然世外,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屑一顾。 男人们的眼睛长在她身上,看得见吃不着,一饱眼福也是好的。 容寂陪着他们继续喝酒,在他们酣醉之前借故带卿言离开。 马车里,容寂扫见她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心生不快。 “坐过来点。” 卿言对他憎厌至极,上了马车后自动跟他隔开距离,听到他说话只当没听见。 容寂一把将她拉拽过来,冷笑着,“不是你说不做妾?本官成全你做奴婢,奴婢要如何使唤那是本官的事,你还敢不乐意?” “利用女子讨好士族,就是容大人的为官之道?”卿言对他不耻。 “最简单快捷的方式,本官为何不用。”容寂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容大人枉读圣贤书,你若节节高升,天下百姓必定遭殃。”卿言鄙夷他。 “那就等着看天下百姓会不会遭殃。”容寂不怒反笑。 卿言跟他简直无话可说,在她以往生活的环境中,为官者清正廉明,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以天下百姓为己任才是好官应该做的。 不为国为民,只为趋炎附势,那都是小人行径。 马车驶回容寂府上,容寂照样没传她进房里伺候沐浴更衣。 卿言去灶房,采桑采月刚为大人打过水,说炉子里还有多的热水,她要洗漱她们可以帮她打到房间里用。 卿言自己就是丫鬟,不麻烦她们,往后洗漱洗衣她都自己动手。 * 容寂与刘弘基三人约了明夜再聚,次夜容寂只带着恕己,身边不见卿言。 郭曹直截了当,“美人儿还在容兄府上吗?今夜怎么没带美人儿出来?” “在下担心私自带她出来被贵人发现,教坊司毕竟人多眼杂。”容寂状似有顾虑。 “将她带出来咱们又不会张扬。”王邑期待落空,被损了兴致,脸上不高兴。 昨夜的事,他们都守口如瓶,当然知道张扬出去,美人哪还有他们赏玩的机会。 “那明夜在下再带她出来?”容寂拱手尽是讨好之意。 从教坊司出来,恕己驾着马车,心头困惑不解,“大人往后当真只让卿姑娘为奴为婢?” 那夜恕己出内院后,突然想到有事要告知大人,又折返回内院。 采桑采月拦住他,说姑娘在大人房里。 而后该安寝了,里面灯还亮了一个多时辰,恕己只得退出去,等第二天才将事告诉大人。 大人多年来一直洁身自好,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 向肃王求要卿姑娘,又占有了卿姑娘,都事发突然毫无先兆,恕己跟在大人身边多年也没看明白,大人究竟是在意卿姑娘还是不在意。 若是在意的话,利用卿姑娘接近士族,卿姑娘定然会恨他。 “你的话越来越多了。”马车内,容寂声音低沉。 恕己知道大人做事一向不喜他人置喙,忙闭嘴不敢再问。 卿言安静待了两天,第二天傍晚,容寂回府再次唤她一同乘马车外出。 她坐在左侧,脸上蒙着面纱,气质出尘绝世。 下巴遽然被人握住,卿言一双秋水横波的眼眸猝不及防与马车里的男人对视上。 “果然是个尤物,难怪总被人惦记。”容寂如是道。 卿言被他嘲讽惯了,他一开口她便觉得他不怀好意,又要羞辱她。 “能为本官所用,本官自是不会亏待你,往后跟采桑采月一样,每月初一找管家领月银。”容寂冷哼。 “大人将我弄到手里,就是为了利用我为大人谋利?”眼下他会利用她讨好士族,将来若有大利可图,他完全有可能将她送出去,她已认清这一点。 她身似浮萍,漂泊无依,始终没逃出过牢笼,往后随时可能跌入万丈深渊。 这一天或许只是早晚问题,可是她暂时不想去想那么多,她怕她一想,心里那盏灯会熄灭。 她眼中藏着的暗伤不经意流露出,容寂绝情的话被堵在喉间。 “只要你听从本官的安排,本官保你无虞。”他别过眼。 卿言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不确定他话里的真假。 马车再次在教坊司门口停下,卿言心弦绷紧,全身保持警惕。 刘弘基等人特意要了包间,推开窗能看楼下歌舞,关上窗有独立的空间能尽情独自玩乐。 他们看到容寂身后跟着卿言,婢女的装扮,脸上戴着面纱,偷藏着被带进教坊司,别样的刺激,要是能趁机得手就更刺激了! 容寂今夜来不仅带来了卿言,还给刘、王、郭三人各备了份大礼,这三样礼物正投其所好,他们愈发觉得容寂其人可交。 第13章 大人请自重 “世间有容兄这样通透的人,才够妙趣横生。”刘弘基朗声大笑。 想挤进士族圈层的寒门庶族他们见过不少,如容寂这般人情练达又出手阔绰的他们头次见。 单这三样礼物就够花费他两年的俸禄了吧!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往后容某得了好物,再拿给三位鉴赏。”所谓鉴赏不过是相赠的委婉说法。 容寂仅是个六品官就能倾囊相赠,要是官升上去,俸禄更高,或是有机会贪污受贿,岂不是更大方? 朝中大多数官职被士族垄断,贪腐对士族来说从来不是禁忌。刘弘基三人父亲的官职不高不低,就算父亲为他们奔走求得一官半职,那也只能混个边际小官当当,还不如整日游手好闲自在。 他们自己不入官场,官场里的油水别人能帮他们捞上一捞,未尝不可! “容兄快来坐。”王邑比往日热络。 他们怀中依然有美人相陪,桌上美酒佳肴,琳琅珍馐,只待容寂的加入。 王邑玩肆的目光在卿言身上打转,刚要唤卿言过来坐下陪着喝酒,容寂扫视到房中有一把琵琶。 “可会弹?”他眼神示意。 大家闺秀研习琴棋书画,千金小姐一般不屑于抚弄琵琶之类,歌舞伎坊里女子常用的乐器。 卿言抿唇不言。 “美人还是坐下喝酒吧,坐王哥哥那边,还是坐郭哥哥这边?”郭曹最是油腔滑调。 卿言默然略过众人,将琵琶抱在怀中。 顷刻间如玉珠走盘的清越之声响起,在场人皆露出惊讶的神情,就连容寂都轻挑了一下眉尾。 她不止会弹琵琶,指尖的飞速流转,表明她擅长此道。 她弹的曲目不是坊间流传的那些名曲,这首曲子他们从未听过。 容寂见她上道,将刘弘基三人的注意力从她身上拉过来,除了投其所好,容寂还擅长切入话题,无论是别人起头,还是他起头,他都能应对如流。 只要他有意,无论对方的身份是公侯王爵,还是贩夫走卒;是谦谦君子,还是粗鄙浑人;是黄发老者,还是垂髫孩童,他都能恰如其分与之交谈,还能不经意间占据主导,引人入胜。 不知不觉间他们行完酒令醉意过半,而后又商议起去哪里打马球、看百戏、看角抵,或是斗鸡、斗鹅,其间容寂适时道出他官职甚微,希望三位公子在令尊面前替他美言几句,他想求个仕途坦荡。 刘弘基三人一早便知他有所求,之前他们不予理会,现在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 卿言亲眼目睹容寂这样的朝中官员,不思夙夜奉公,只想着走偏门巴结士族,她心中愈发鄙视。 “美人过来倒酒。”郭曹喝得眼前昏花,遥遥唤她。 卿言抱紧怀中的琵琶,坐着不动。 倒是郭曹身边的美人识趣,娇软贴上去依偎进他怀中,“奴家来为公子倒酒。” 郭曹淫笑,在美人胸前掐了一把,“还是你乖~给爷香一个。” 说着两人就在铺陈的地毯上翻滚起来。 卿言头皮都要炸开了,忙别开眼。 在场的男人都能看出她的生涩,王邑让一个陪酒的美人去给他们取来常喝的助兴酒。 郭曹跟地上的美人亲的难舍难分,这酒他就不必喝了。 刘弘基和王邑叫倒酒的美人给容寂也满上,三人一起共饮了两杯。 片刻功夫,刘弘基和王邑就将手伸进了身旁美人的衣里,开始旁若无人地肆意亵玩。 他们有意在卿言面前做这些,叫她也识些趣味,往后才好诱哄她来行此道。 卿言受到羞辱,脸上涨红,她的目光避无可避,只得闭上。 淫靡声不间断传来,她的手腕倏然被人抓住。 卿言心下一紧,睁眼撞见容寂一双幽深的眼眸。 他沉着脸,拽着她离开房间。 卿言无意中瞟到房中的凌乱,头一次主动跟紧容寂的步伐,生怕走慢一步被人缠上。 两人一路出教坊司,卿言爬上马车,靠在窗壁上,惊吓缓缓平复下去。 容寂扶额稍斜坐在中央,他今日多饮了酒,后又喝了那劳什子助兴酒,头脑昏沉,燥意难忍。 “你的琵琶是跟谁学的?”他嗓音低哑朝她睇眼,她坐的位置离他不远,他一伸手就能够到。 “逛崇仁坊的乐器铺子,听到乐声清亮,便跟做琵琶的师傅学了一手,而后自行研习,没有师傅。”卿言低头看自己的手,她今夜弹琵琶没戴义甲,指尖红肿,有些刺疼。 “你弹的那首曲子,是你自己所作?”她不仅容色出众,才学也颇具盛名,容寂从前便听过多回,他一点都不意外她会作曲。 “原是一首古筝曲,没有筝,用琵琶弹奏是一样的。”她淡淡承认。 跟做琵琶的师傅学了一手便能自行为师,擅使多种乐器,还会自创新曲,她比他想象中还要聪慧过人。 容寂不自觉将手伸向她的脸颊,还没触碰到,就被她后撤躲过了。 “大人请自重。”她既是婢女,只应做婢女该做的事。 容寂不再唤她进房伺候,卿言便以为他跟她划清了界限,以后不会再碰她。 “坐过来。”容寂手上落空,再听她言辞冷淡,怒意渐生,身体里的躁动抑制不住…… 卿言最讨厌有人一身酒气,与她单独相处的这个男人本就是她讨厌的人,再加上他喝多了酒,她迟迟不愿靠近他。 容寂一把将她扯进怀中,手上半点不客气探进她的领口。 他的行为跟教坊司那些男人有什么分别!? 卿言大惊失色,恼羞之下一个巴掌朝他脸上挥去。 容寂眼神如炬,动作敏捷,在她巴掌落下之前,将她手腕截住,顺势将她双手反剪到身后,令她再挣脱不得,只能任他施为。 卿言怒瞪他,眼里冒着火星子,“下流!” 容寂玩味谑笑,知道她挣脱不了,指尖再次徘徊在她的衣领口,却故意迟迟不探进去,惹她羞恼。 “大人要有兴致,让恕己驾着马车重回教坊司便是,反正大人常去那处,定有相好的姑娘乐意为大人效劳。”卿言偏过头,不让他看到她面上的窘迫。 第14章 在下身体有恙 又说不中听的话…… 容寂凑近她颈间细嗅她衣里散发的阵阵香气,“你何时看到过本官有相好的姑娘?” 卿言被他肆意轻薄,脸颊、耳朵、脖颈全都羞赧通红。 “大人让我做奴婢,就该守信让我只做奴婢,大人既要奴婢为大人谋利,又要奴婢做贱妾通房做的事,未免欺人太甚!”她哪有资格说他欺负她,可是他对她的这些行为实在让人忍无可忍。 容寂闻言微怔,他早早要了她本就不该,与她羁绊越深,对他们二人全无益处。 肃王已经盯上她,还意图利用她做棋子,容寂决心让一切回到原轨,就该冷落她,对她心狠,万万不能被她扰乱心神,使她有成为他软肋的可能。 原以为她小小女子,养她在府中,只要她乖巧听话,不会有多大的影响,将来等他完成该做的事,再将她收入房中也不迟。 他忽略了两年前她是未及笄的豆蔻少女,如今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娉婷多姿的女人。 他本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多年控欲,欲望的闸门一旦打开,便如滔滔洪水奔腾狂涌,难以止息。 此刻他亦本能想将她揉进骨血里,狠狠占有。 “本官说过,奴婢要如何使唤,全凭本官的喜好。”理智让他放开她,他温热的指尖却只想畅意在她身上游走。 他身上烫的要命,卿言在心里骂他混蛋!王八蛋! “你乖一点,不想被人听到,就别乱动。”容寂面上还算镇定,伏在她颈窝里轻喘喟叹,除了将手伸进她的衣里寻找慰藉,他没做别的事。 马车外面是上京大街,人来人往,恕己驾车的身影投在车帘上。 卿言耳珠红的快要滴出血,她不敢动,也不敢发出声音,怕有人突然掀开车帘,看到里面的场景。 待到恕己驭停马车,卿言奋力挣脱,在面前的男人身前猛推了一把,而后跳下马车仓皇而逃。 恕己耳朵没聋,一路上马车里主子低喘轻喟的声响他都听见了,男人什么情况下会发出那种声音他还是知道的。 再一看卿姑娘丢下主子逃走,主子掀开车帘一脸阴霾,目光紧紧追随。 回到内院,西厢房门窗紧闭,一室漆黑。 主子沉默片刻才吩咐备水,还是备凉水。 恕己站在院中纳闷,主子既已要了卿姑娘,又忍着作甚? * 容寂每日从台院回府,卿言才能见到他,之后他便会带她乘马车外出。 坐在昨夜的马车里,卿言憋着恼恨,容寂却是一脸坦然自如。 他新换了一身竹青色氅衣,手执折扇,墨发冠玉,一派君子气度,很难让人联想到昨夜在这辆马车上拉过她的手,无耻地对她说“帮我”的男人会是他。 他松了对她的禁锢,卿言立即将他推开,跳下马车,丝毫不管他。 她在教坊司里看到过那些女子隔着亵袴为男子侍弄,他竟让她为他做这种事,当真是与那些男人没有分别! 容寂罕见的在马车上一言不发,也没多看她一眼。 马车停在教坊司门口,他起身先下,不理会她。 容寂今夜会的还是刘弘基、王邑、郭曹那帮纨绔,三人见他进来,身后跟着戴面纱的卿言,表情都有些深晦。 “昨夜容兄带着美人去哪儿了?”王邑先发问。 昨夜他们都饮了助兴酒,那酒喝了之后的感受他们再清楚不过,不找个女人解决一下定是难捱。 他们房中除了三个陪酒的女子,就只有一个卿美人儿,容寂没叫教坊司的女子来陪,他喝了酒,身边最趁手的可不就是卿美人儿? 卿美人儿让他碰过,那他们也无需再忍着了~ “昨夜三位兴致高涨,在下便带她回了府。”容寂朝卿言睨了一眼。 卿言露在外的一双眼里清澈如水,她根本不知道昨夜他喝的酒里加了什么。 一想到昨夜,容寂冷哼一声,别过眼脸色难看。 “只是带回了府?”刘弘基不信。 “说到这里,在下昨夜回府,贵人派人来过问这女子的情况,问她可知错,可愿悔改,想来贵人放不下这女子,不日便要将人要回去。”容寂摇头惋惜。 刘弘基等人闻言,都面有不愉,摆在眼前的美味珍馐,难道真的只能看,不能碰? “容兄府上藏着这样一位绝色佳人,就没生出过半点占据之心?”王邑仍有不甘,“不就一个女人嘛,咱们享用一番没人说出去,贵人岂会知道。” 卿言十指紧握成拳,无法平淡地听这几个男人言语亵狎她。 “在下能守口如瓶,难保这女子心性高傲,得了贵人宠爱后会将有人欺辱过她的事说出去。”容寂眼底冷冽,面上薄笑。 王邑被噎住,眯着眼再问,“容兄所说的那位贵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王孙贵胄,在下岂敢提起贵人名讳。”容寂伏低,状似不敢多言。 单是“王孙贵胄”四个字,就让几个男人打消了蠢蠢欲动的念头。 郭曹悻悻叫来鸨母,给他们安排四个美人,至于卿言,只能看那便让她如同昨夜给他们献艺。 卿言依然是那副冷侵模样,抱着琵琶闭目弹奏,将周身的一切都视作无物。 “这四个美人都是新来的,容兄看上了哪一个,今夜让你先挑。”刘弘基发现每次容寂上前搭讪,身边都没叫教坊司里的女子相陪。 四个各有特色的美人并排而立,容寂只扫过一眼,淡笑,“还是三位公子先挑吧。” 刘弘基三人展开怀抱,便有美人顺次乖巧依偎上去,独剩来伺候容寂的美人跟他保持着距离。 容寂不似那三人摆开要美人投怀送抱的架势,孤零零剩下的美人略作考量,主动朝他身上靠去。 “倒酒。” 在美人碰上他之前,容寂折扇往杯盏旁边的桌面一点。 美人只得端正身子,重新跟他拉开距离,“奴家遵命。” 卿言无意中睁眼,正巧看到这一幕。 另外三个好色纨绔早已耐不住,美人投怀立时与之唇舌相交一番,容寂岿然不动,连身旁美人半片衣角都没挨到倒显出不同来。 他昨夜对她做出那些无耻行为,在一丘之貉面前何须装出道貌岸然? “容兄不喜欢这个美人,要不咱俩换换?”郭曹离他最近,交换个女人,没什么大不了。 “在下……”容寂似有隐语难言,“在下身体有恙,无法消受美人恩。” 听到这话,在场人都愣住,刘弘基、王邑、郭曹三人一听就懂他的意思。 就说他进教坊司不要美人陪,原来是不举…… 第15章 跳一支舞来看 刘弘基三人还鄙夷过容寂一个男人长得如花似玉,这副相貌遇上好男风的达官显贵,何用来巴结他们! “容兄有疾,可找大夫看过?”郭曹轻咳了两声,他们这些日日放纵的男人,体会不到男人不举的辛酸,对他表示同情。 “天阉之人无药可医。”容寂脸不红气不喘,顺嘴的谎话张口就来。 卿言前面还没听懂他们话里的意思,“天阉”两个字明明白白告诉她,容寂在胡说些什么! 他夜夜流连秦楼楚馆,难道还需洁身自好,他要洁身为何要来碰她! 卿言抱紧怀中的琵琶,唇角紧抿。 刘弘基三人之前以为贵人将美人送给容寂,只因他出身低微,以此来羞辱美人,原来还有这层道理。 将美人送给一个不能人道的男人,这的确是奇耻大辱。 容寂逛教坊司就跟那太监逛青楼差不多,刘弘基等人心里鄙薄,面上不忍刺激他,叫剩下的那个美人退出去。 “容兄身有残缺倒也不必在意,咱们都是兄弟,不会说出去。”郭曹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容寂漫不经心一笑,瞥眼正好对上卿言还没收回的视线。 他能不能人道,她最清楚。听到他说天阉,她竟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当真是欠收拾。 酒酣饭饱,一连来教坊司十几日,刘弘基等人歌舞看久了会腻,酒桌上的游戏天天玩也会腻,翻不出新花样来有些乏味。 刘弘基搂着一个美人倚在窗上,其下大台上正有胡姬衣着艳丽,奔放起舞,他将目光转投向他们房中跟个天仙似的卿美人儿身上。 “美人可会跳西域舞?” 若她也能穿上胡姬热情奔放的舞衣,定是极其悦目! 美人衣衫裹得紧,只能看不能碰,看久了勾的人心痒,刘弘基有此一问,王邑和郭曹即刻想到了从卿言身上玩些新花样。 “对呀!弹琵琶有什么意思,美人跳舞才好看呢!”郭曹兴致大发。 卿言被容寂带入教坊司便与里面的妓子等同而论,只是她弹琵琶供人赏玩,另外三名女子除了要陪酒,还要陪睡。 她扣紧琵琶弦,本以为她能只做奴婢,却原来她既要为奴为婢,还要为妓为妾。 卿言看向容寂,不出预料,容寂云淡风轻笑道:“不会跳可以学,既然三位公子想观赏,那就让她准备准备明夜登台跳给三位公子看。” 卿言指尖被琵琶弦勒红,难抑悲愤。她猜测的没错,容寂对那些士族有求必应,或许将来有大利可图,他就会择机将她送给某个想巴结的权贵,以此来保证他官运亨通。 他没让这三个纨绔碰她,可能仅仅是没到将她送出去的最佳时机。 “请三位公子叫鸨母安排人教习,这女子聪慧,一天学会一支舞不成问题。”容寂对她冷漠待之,同样兴趣盎然。 郭曹见他同意,急切叫鸨母来领人。 卿言僵着不动,傲骨嶙峋。 容寂嗤道,“倔脾气又上来了。” 说着,他将人从这间房里拉出去,带入隔壁那间空房训教。 “不愿意就留在教坊司,不必跟本官回府了。”容寂冷言冷语,对她无半分怜惜。 卿言对他除了睇予憎恶的眼神,没别的话想跟他说。 她想活着,举步维艰,一遍遍向他妥协之后,他还要来威胁她。 真可笑啊,以为深渊中有人朝她伸手,她抓到的是希望,却原来她抓住的是一只魔鬼的手。 “留在大人身边,和留在教坊司好像也没多大分别。”她忽然笑了,唇角泛着苦涩,却娇媚动人。 “是吗?”容寂眼底寒凉,“那你是想留在教坊司?” “大人能不能告诉我,还要来几天?”卿言分明抗拒却故作轻松的语气,仿佛在说还要日日来那她就不必跟他回去了。 她满不在意的态度令他心生烦躁,容寂将她拉拽到面前,目光紧锁着她,“再来两三天,跟我回府还是留在教坊司。” 卿言与他对视的眼眸里少了恐惧,她又一次妥协,拉开房门,跟鸨母下去。 鸨母之前也遇到过,有大人将家中姬妾投来教坊司学习歌舞或是房中术。卿言跟来几日,鸨母将她当作是某个大人的姬妾,只要大人给银子,教习舞蹈,登台献艺都不成问题。 “大人让姑娘明晚便登台,姑娘可要好好学,这舞跳来还有点难度。”鸨母仔细打量卿言的身段,是个好苗子,就是不知道面纱下藏着的小脸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卿言默不作声,很快鸨母就将她带到了内院。舞姬们练习舞蹈的内院其实比外面干净的多,为宫里筵宴准备的乐舞也在这里排练。 刘弘基等人见卿言乖乖跟着鸨母离去,期待着明晚美人的舞姿,今晚他们先按捺着,继续喝酒取乐。 照例是喝到最后,让人上来助兴酒。 可能是为了验证容寂是否真的不举,他们喝助兴酒还给他倒,容寂淡笑着,将两杯酒饮下肚。 刘弘基、王邑、郭曹三人就在房中行事,容寂端坐在原位上,对其视若无睹,毫无反应。 他们亲眼所见,真的相信了容寂不能人道。 毕竟正常男人看到如此淫糜的场面都会把持不住,更何况他还喝了助兴的东西,这都没反应肯定不是正常男人! 容寂今晚头一次在教坊司里过夜,没有冷风凉水降温,他全靠自身定力驱散身体里的躁动。 翌日,容寂去台院点卯之前,将恕己留在教坊司看着她。 恕己欲言又止,昨夜他便猜主子没回府,是担心卿姑娘一个人留在教坊司会出事。 今日主子又将他留下,必然是让他暗中保护卿姑娘。 第16章 从未体会过此刻的焦躁暴戾 恕己不能进教坊司内院,只能找个隐蔽的房檐角趴了一天。 卿言这一天的一举一动恕己都能在暗中瞧见。 她跟昨夜那些胡姬一同练舞,这支舞表演的时候需要用轻纱珠帘覆面,平日里练习,胡姬们都露着脸,只有卿言始终蒙着脸,不让人瞧见她的真容。 胡姬都是被西域胡商买来的女奴,后跟随商队被卖到上京,是教坊司里地位最低的舞姬。胡姬从小遭受毒打长大,来到上京因异国长相,颇受上京贵族喜好,却又因出身低微得不到贵族善待。 听到鸨母说她是大人的家姬,跟她们有所不同,胡姬们看她的眼神竟有着羡慕。 “被大人买回府总比待在教坊司里好。” 确定要被卖到上京的西域女奴从小就有人教说中原官话,她们说的都是京畿地区正宗的洛下音。 卿言从前是士族小姐,只偶尔听爹爹说起朝中审查大案,会顺便提起教坊司,那时她还无法与教坊司里的女子共情,如今她自己就是贱籍,能深刻体会到世道对卑贱出身女子的欺凌。 身在教坊司里的女子,哪一个是自愿待在这里,出卖色相取悦男人的呢? 她亲眼所见陪刘弘基那三个纨绔喝酒的女子,她们脸上的笑容麻木,放弃了自尊自爱,只因为早一日妥协认命,她们能早一日免遭毒打。 也许真正到了绝望的那一刻,求生的念头也会让她抛弃自尊自爱。 只要她还想活着,没什么她不能再失去的了。 “真希望我能被一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买走。”年岁不大的胡姬阿莲娜还在憧憬着未来。 “那些达官贵人的府上未必是好去处,他们不懂怜惜我们,一旦主人腻了,主母就会将我们赶出府,阿莲娜你没看到上京街头那些年老色衰胡姬的下场吗?”这一批胡姬里年纪最长的阿琪格看待事物最透彻。 “那也好过一辈子待在教坊司里,好歹被主人宠着的时候,能过两年舒服日子,待在教坊司里永远都只能当低贱的女奴。”阿莲娜受够了被人当低等贱奴打骂的日子。 “听说有幸运的胡姬,获得了主子的偏宠,也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周围还有胡姬心存幻想。 “等我遇上良主,我一定要求着他带我回府。”阿莲娜希翼着,一双碧色的眼睛宛如天山圣池那般澄澈,“教坊司里每天会来很多贵人,我一定会遇上一个真心待我之人。” 卿言跟阿莲娜年纪相仿,虽然心里觉得阿莲娜的想法天真,但她忽然被打开了新的思路。 她要为爹爹伸冤,必然要寻人相助。 能有机会接触到查案的朝中官员,刑部、大理寺、御史台…… 对容寂的人品她不抱任何希望,且他官职不高受制于人,她继续待在他的府上除了受他欺压,别的毫无益处。 与其终日担惊害怕被容寂拿去讨好士族,倒不如她自行去寻能为她提供助力之人。 她活着只为替爹爹伸冤,为卿家平反。 爹爹背负着罪臣之名,她已入贱籍,卿氏宗族定已将爹爹和她除名,爹爹的尸身无人收捡,大概被投入了乱葬岗。 乱葬岗…… 她要能自由出入上京,才能收捡回爹爹的尸骨。 * 恕己十分意外,卿姑娘在教坊司里竟如此平静,没闹没抗拒,让她学舞,这一天她学的很认真。 时间飞逝,一天匆匆而过,夜幕再次降临。 “她怎么样?”容寂今夜骑马来,比往日更早。 恕己如实回答,“卿姑娘天资聪慧,今夜登台献艺应该不成问题。” 容寂顿足,她的态度让他察觉反常。 刘弘基、王邑、郭曹三人今夜也来得早,今夜三人选在二楼外间,这里视野好,舞台看得真切。 胡姬的西域舞安排在后半段,刘弘基三人酒喝过四五壶,充满异国风情的乐曲才响起。 胡姬伴随着乐曲登场,西域民风开放,胡姬的舞衣热情妩媚,上衣是艳丽的红色,绣着金线,堪堪包裹住胸房,露出胳膊和腰肢,下裙也是红色,裙摆和腰间都挂着小巧轻便的铃铛,赤脚踩地,舞步流转间叮当作响,煞是好听。 胡姬五官深邃,皮肤白皙,眼珠都是碧色,其中只有一人,眼珠是黑色,身量也比其他女子略显纤细,刘弘基三人很快就注意到舞姬中哪一个是卿言。 “真白,真细。”郭曹忍不住站起来,将半个身子探出红漆栏杆。 卿言裸露出的肌肤,比一众以肤白着称的胡姬还要白嫩! 她那半截腰肢,夭寿啊!这么细的腰掐在手里不盈一握,谁碰了都爱不释手! 舞步随着节奏起伏,他们就会发现,舞姬穿的下裙实则开了叉,动作幅度一大,玉腿在红纱裙中若隐若现,勾的人眼睛发直,稍不注意差点从楼上跌下。 “郭兄你小心一点,你从这楼上栽下去也栽不到美人身上哈哈哈……”刘弘基哄笑。 “美人衣衫裹得紧,倒看不出来这身段如此凹凸有致!”王邑也忍不住想淌口水。 三人谑狎的话语落入容寂耳中,急色的嘴脸极为刺眼,满楼无数男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对她垂涎欲滴。 容寂面色冰冷到极致,手中握住的杯盏悄无声息龟裂出两道细纹。 原本只有他见过的风光,摆在了大庭广众之下被其他男人目睹,容寂目光绞着台上的妙人,实实在在恼悔他的随口之言! 短暂的舞蹈在他的感知中无限延长,多一秒潜藏在他胸腔中的怒意便更盛一分,他强行抑制住下楼将她纳入怀中带走的冲动! 他从未体会过此刻的焦躁暴戾,想将在场所有人的眼珠全都剜下来! 一舞终了,他倏地起身。 “容兄,快去将美人带过来。”刘弘基以为他要去接美人,在他身后喊。 容寂没管顾任何人,脸色铁青往楼下去。 卿言走在舞姬最后面,未及跨过门槛步入内院,她先被人拦住。 “美人儿别走,给哥哥亲一个。” 前院楼上楼下到处都是腌臜人做着腌臜事,一个喝醉酒的男人朝她扑上来。 卿言还没反应过来,那个男人的头在她眼前一晃,被人狠狠砸在一旁的墙上。 第17章 大人想做什么 卿言抬眼看到容寂脸上的阴鸷,他将身上外罩的氅衣解下裹在她的身上。 一言不发将她拽进内院一个无人的角落。 他抵她在墙上,呼吸急促,怒意汹涌,瘆人可怖。 “不是一身犟骨吗?今日倒听话。”让她跳舞她就跳,让她穿这身衣裳她就穿,他解她的衣衫,她屈辱到宁愿咬舌自尽,有人逼她穿这身衣裳她倒从容。 容寂将恕己留下,便是猜测到她可能不肯好好学舞,不肯穿这身衣裳,只要她闹起来,想跑出教坊司,那就让恕己将她带回府,别的他自有法应对。 “大人忘记了,是你带我来这里的?也是你让我登台献舞给他们看?”卿言露在外的一双眼眸平淡如水,静静阐述着事实。 容寂语塞,他该对她心狠冷漠,又被她牵动心肠属实不应…… 她在台上跳舞的每一幕都印在他的脑中,当他视线落在她面上,看到她面纱下的脸竟似在笑,她对他都不曾笑过。 容寂指尖探上她的面纱。 “大人想做什么。”她眼底出现惊慌,还是怕他掀开她的面纱,当众揭露她是本该被投入教坊司的人。 容寂挑开她面纱的下摆,她胸前大片雪白的肌肤顷刻间映入眼帘,要不是有头纱和面纱遮挡,她胸前和后背这两片光景也会被人看去。 容寂用自身的体型遮挡住她,将她圈禁在墙面与他之间,撩开她面纱的一角,衔住她一张一合的小嘴。 教坊司里随处可见男男女女激情难耐,贴着柱子墙面就开始亲吻,有人经过也不会多看一眼。 卿言恼羞推他肋下,用她来讨好士族,还要亲自轻薄她,可恶至极! 她推他不动,容寂亲够了才松开她。 “昨日穿的衣裙在哪里。”她这身衣裳越看越来气。 卿言怒瞪了他一眼,转身去换衣处。 容寂无耻地跟了上来,内院不让外客进入,只是这会子外面客人多,舞姬们都忙,没人劝阻他。 卿言进房,这会儿里面没人,容寂跟进来顺手将门闩上。 她换衣的房间不大,他堂而皇之站在她面前,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还磨蹭干嘛。”容寂挑眉。 卿言咬着酸麻红肿的唇,他摆明了要站在这里看她换衣。 卿言迟疑着绕到挂舞衣的架子后,先将头纱面纱取下,再摘下臂钏、腰间和脚腕上的铃铛。 架子遮挡不完全,她的玉臂玉腿时隐时现,待她换好衣服出来,容寂喉结滚动,眼底流出深意。 他缓步走到她面前,俯身将散落在地上的舞衣捡起。 容寂的目光始终在她身上,手上沾过她身的衣裳带着她的体香。 卿言看到他如同翻开典籍那般仔细翻看她穿过的衣裳,那件抹胸和红裙的细节都被他研究了个遍。 她脸颊绯红,愠色难消。 容寂摸到红裙开叉的部位,立即想将其撕成碎片! 忍耐之下,最终他扯过旁边一件外衣将她穿过的舞衣包裹起来,带出内院后丢给恕己,“拿回去烧了。” 他步下不停,握着卿言的手,把她带回楼上。 刘弘基三人已经‘转战’到了隔间包房里,看到容寂推门而入,郭曹先抱怨,“容兄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再看跟在他身后的卿言,那身艳丽的红裙不见了,妩媚妖姬又变回了清冷美人。 美人面上的红纱换回了白纱,那张美若天仙的脸被遮的严严实实。 “容兄怎么让美人换了衣裳……”郭曹表情失望。 他们还等着近距离欣赏美人的身段,舞台隔得老远,他们都只能看到个大概。 “今日让她上台太过引人注目,在下担心被贵人发现,还是让她低调些好。”容寂神色自若在桌前落座。 三个被扫了兴致的男人在心里鄙薄他胆小如鼠,这也怕那也怕,美人落在他手里当真是暴殄天物! 卿言站在容寂身后,王邑忽地叫她,“美人过来倒酒。” “还不快去。”容寂冷眼睥她,全无方才在楼下怪异对她的神态。 卿言眼里静潭无波,执起新上的酒壶,朝王邑走过去。 琼浆泛着光泽,哗啦倾入杯盏,她酒还没斟满,腰身猝不及防被人一把搂住。 “美人的腰,藏在衣下,原来竟是如此宽松。”王邑摸了一把果真爱不释手。 女子都爱束紧腰身,呈纤细之美。卿言外穿的半袖短衣正好将腰线遮住,这超乎人想象的细腰,他们差点没发现! 王邑坦胸露腹,浑身灼热,酒气熏天,卿言眉心紧蹙,手抵在他肩上,想要挣脱。 她不自觉朝容寂望去,只一眼她便又收回目光,他岂会制止有人轻薄她。 “王公子还是放开这女子为妙,在下今日下朝,贵人亲自过问她可有哭着求要离开,在下已然懊悔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献舞,为了不让三位公子败兴,今夜让她跳完舞。若再对她行些不轨举动,难保下次贵人再派人来问,这女子便会松口求着回贵人府上。” 容寂看似无尽淡然,姿态慵懒,眼底却凝着蚀骨的寒冰,王邑搂她腰的那只手被他狭长的眼尾扫过。 王邑十分不耐松开她,‘王孙贵胄’四个字将他们压制地死死的。 刘弘基和郭曹原也想试试手感,听到容寂说那话,躁动的心被按压回去。 解了围卿言默然立在原地,如同无人摆布的傀儡娃娃。 他不唤她,她就不知道再回到他身边吗? 通常来说,一个人解除危险,都会条件反射躲到最熟悉的人身后寻求庇护,在场四个男人,她最熟悉的莫过他,可对她来说他和他们没区别。 容寂自己要叫她过去,不好出声再叫她回来,她离他远远的,容寂沉着脸暗自生着闷气。 “美人倒的酒就是比别人倒的香甜,给我也倒上一杯。”郭曹让怀中的美人将杯子递过去。 卿言将桌上空的酒杯都斟满酒,包括容寂面前的那一杯,而后回到她抚弄琵琶的位置上去。 被人使唤、受人逼迫,她的背脊始终挺直,不曾弯下去一分。 第18章 你让我喝的酒里有什么 刘弘基、王邑、郭曹看习惯她浑身冒着冰气儿的清高模样,怀里的美人温柔乖顺,他们乐得再一次当着卿言的面亵弄怀中的美人来羞辱她。 卿言极力忍耐着视若无睹,弹奏了一首旋律悲伤的琵琶曲。 曲中有意,感慨万千,她的思绪不知不觉沉入其间,而刘弘基、王邑、郭曹三人已各自抱着美人辗转到了内里的小榻上。 “过来。”跟她单独处在外间的只有容寂,他坐在原位,低沉着嗓音叫她。 房间里男女情事,嘴里止不住会发出一些污言秽语,俨然上演着活春宫。 卿言收起琵琶,“大人可以回府了吗?” 她倔强不屈惹他不快,如此平淡接受他的胁迫,同样令他心生不快。 “今夜让你献舞,为何不抗拒?”她回答过他,容寂还要再问一遍。 “大人教我妥协,还要来问我为何不抗拒。”她讥诮。 “我只教你对我妥协,可没教你对别的男人妥协。”容寂冷笑着,对她一向言语露骨。 脑中浮现她被人搂住腰身的一幕,她虽在挣扎,却不是拼死抵抗,若他不出声帮她解围,她挣脱不了是不是也打算像个傀儡娃娃任人摆布? 卿言胸腔起伏,他到底要欺压她到什么程度! “用我取悦他们不正是大人想看到的吗?难道大人只许自己动手轻薄于我,旁人动不得?”她压根不信。 她变成现在这般都是他威胁逼迫的,是他说不为着有利可图凭什么将她从牢里捞出来。 容寂紧锁她的眼眸里充满着危险,先前她要死不活,他说上十句话她都不愿回他一句,如今她态度改变,他才知她口舌了得。 “取悦他们?他们还不够资格。”容寂笑里狰狞。 卿言意外他半点不避讳说出这话,刘弘基三人就在房里,他就不怕被他们听到…… “大人来教坊司,从没碰过这里面的女子?”既然他不怕被人听到,她有意在这间房里问。 他宁愿谎称自己身体有恙,也不碰教坊司里的女子。 卿言仰头,眼里的倔强屈辱分明在说:他不碰这里面的女子,为何要强夺她的清白,一次次折辱她! “本官又不是饥不择食,用菜只挑可口的下箸,你——勉强符合本官的口味。”容寂轻佻散漫。 卿言瞪他的眼里恨怒交织,她就像被他挑中要送人的小猫,被送走之前,他自己也要把玩个够。 “不想走?”容寂眉心收聚,等她半晌,她还不过来。 卿言身体听话地移到他面前,嘴上却口齿伶俐地讥讽他,“能被大人看中的女子都会如我这般被大人玩弄过后,再被大人用来榨取剩余价值?” 卿言愈发对他不惧,“世俗贪婪淫欲大人皆不可跳脱,何必装出比别人高洁。” 她在骂他与刘弘基等人无异,还多此一举自诩洁身自好,道貌岸然,简直可笑。 容寂快让她气笑了,在她心里他就是个饭饱思淫欲的好色之徒。 好,好极了。 “把桌上这杯酒喝了。”容寂唇边笑容邪恣,折扇指向她给他倒的那杯酒。 其他杯盏都空了,只有他面前那杯没动。 每逢佳节,卿言都会陪爹爹小酌几杯,酒是爹爹亲手酿的,喝来不烈,反而有一丝甜味,外面的酒她没沾过,闻到四下弥漫浓烈刺鼻的酒气,她皱起眉头。 “喝完这杯酒,明日起就不必来教坊司了。”容寂闲看着她,她自己倒的酒她自己喝,至于酒里有什么他不告诉她。 容寂起了捉弄她的邪恶心思,想让她尝尝他尝过的滋味儿。 能不来教坊司最好,卿言想寻机向人求助,来教坊司的岂会是清正不阿的好官,在教坊司里寻人求助,是她做过最坏的打算。 片刻犹豫后,卿言执起杯盏,将灼烧辣喉的酒吞下。 “咳咳咳咳……”这才是真正的酒,卿言从没喝过,被呛得满面通红。 容寂嗤笑,起身拾步,房间内此起彼伏的迷乱声被抛在耳后,卿言跟在他身后。 上了马车,容寂端雅正坐,眼神充满着邪恶的趣味,好整以暇瞧着她。 卿言只当那酒太辣,她被辣的全身升温,脸颊滚烫。 行过一半路程,她身上燥意难忍,马车狭窄,她打开窗通风透气,然而并没有用,身体里似有几百只虫子在蠕动,麻麻酥酥,奇痒无比。 卿言察觉到不对,抱膝蜷缩,身子抖得厉害,一声不吭。 “受不了就过来。”容寂视线一直没离开过她,她任何一丝情绪的变化他都能感知到。 让她喝下那助兴酒只是想给她一点小小的惩罚,叫她以后还敢说他好色思淫! 他几时看中过其他女人,她还要拿自己跟其他女人做对比。 原是想待她好些,莫名让她误以为他只是想利用她,眼下他无法解释,他也不屑去解释。 卿言明白过来,她身体的异样是着了他的道,他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让我喝的酒里有什么?”虫子在啃咬她,她的嗓音不由变得娇媚,控制不住想解开衣裙。 “催情药。”容寂随性自若。 那助兴酒不止能催情,还能使人麻痹,产生幻觉,寻常人都无法强行忍过药效。 教坊司里对付那些死命不从的女子,第一夜都会给她们喝这种酒。 卿言一腔愤懑,他无耻的下限究竟在哪里! 无视他,卿言背转过身,他休想她会在他面前露出丑态。 容寂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这才只是药效刚开始,她以为她能忍过去? 卿言越是忍耐,身上越难受,她的额头冒出细汗,体内聚集的熊熊烈火快要将她烧干,仿佛下一秒她就要爆体而亡。 即便如此,她都依然保持着理智,不肯向他寻求抚慰。 意识逐渐涣散,为了持续清醒,她狠狠咬上自己的右手虎口。 容寂倏然移到她身边,抓过她的手,将她揽进怀中。 “欲火烧身的滋味如何?” 容寂言语生硬,摘下她的面纱,看到她唇上的血珠。 他又懊悔了。 马车一停,容寂拦腰将她抱下去。 他一碰她,她就犹如鱼儿入水,渴望全身都被包裹。 “好难受……”她情不自禁发出呜咽声,容寂脚步定住,怀中的女子娇软无力,向来推拒他的玉臂缠到了他的脖颈上。 卿言陷入意乱情迷,全然不知自己置身何地,在做何事。 怔愣过后,容寂大踏步将她抱入府,吩咐人备水。 第19章 乖~像昨夜那样 夜里灶房提前备着热水,采桑和采月得了吩咐,很快提来将大人耳房中的浴桶灌满。 她们提着桶还没退出去,就看到大人抱着姑娘进来,一时呆住。 大人这是改变心意不让姑娘做奴婢了? “下去吧。”容寂眼帘都没抬一下。 采桑采月低着头,退出去把门带上。 容寂亲手替她除去衣裙,放她入水中。 温水浸润全身,舒适感令她嘤咛出声。 容寂气血上涌,眼前活色生香,明明他今夜没喝那酒,却比喝了还要难自控。 这是他第一次伺候女子浴身,她乖巧任由他手上帕子在她身上游走擦拭,时不时发出轻吟。 容寂听到那声音,神魂为之一荡,哪受得住,几下将自己身上也除了个干净,跨入浴桶中。 …… 容寂怀疑在他怀中累到沉沉昏睡的女子是妖精变的,她是蛊也是毒,碰了就容易上瘾,他的自制力总会为她形同虚设。 他低叹自嘲,在她额心落下一吻,披上中衣起身,再吩咐人准备了一遍热水。 …… * 日光照在窗棂上,打下一排整齐的影子。 卿言睁眼,发现她置身在一人怀中。容寂比她早醒,却不起身,就这么支起手肘撑着头,半靠在软枕上,低眸注视着她。 他今日休沐,不必入官署,是以才这般清闲,悠悠等她醒来。 卿言抬头就看到他那张戏谑的脸,愠怒顿起。 “大人昨夜满意吗?”强迫她不算,他还要用催情药来迫使她迎合他,顺他的意。 如此卑劣的手段,用在一个女子身上,行径极端可耻! 容寂就知道清醒的她说不出一句动听的话。 “早知道用药的效果这么好,那几次倒白费些功夫折腾,往后每次都用些药物调情,你说可好?”他身上的男子气息将她紧密包裹,稍低头吻舐上她耳后那片肌肤,“这样我畅快,你也舒服。” 卿言对昨夜只有模糊的记忆,那种身体被本能欲望驱使,完全不受控的感受令她恐惧,她害怕违背本心的沉沦。 “这种事做多了,还有意思吗?”她气怒在胸腔郁结,厌烦躲避他的触碰。 “有没有意思,不如再试试。”容寂的心情似乎很好,她的抗拒并未激怒他,反而惹他唇边勾起浅笑。 容寂一翻身意欲卷土重来,指尖摸索到她耳后方才他吻舐过的地带,暧昧缱绻伏在她耳边低语,“你喜欢有人亲你这里。” “你到底有完没完!” 羞耻感爬上她的雪腮,她脸涨的绯红。 “昨夜还求着说离不开我,醒过来就不认账了,你这个坏东西。”她的香腮诱人,容寂低喘着从那一片绯红开始亲吻,耐心十足。 手上转变方向,停在她的肚脐周围,指尖在她平坦的小腹上不紧不慢打着圈圈。 “大人就这么喜欢强人所难?” 她恼恨瞪着他。 “本官不喜欢强人所难。”容寂随心所欲,将她的小手按在胸前,钳制着她不能乱动,“本官喜欢乖巧温顺、会主动迎合本官的女子。” 卿言屈辱悲愤,呵笑,“那大人只管去找乖巧温顺、会主动迎合的女子。” “本官更喜欢将不乖的女子调教成本官喜欢的样子。” …… “卿卿现在觉得,床榻上这事有意思吗?”容寂目光始终注视着她的娇颜,看到她情不自禁闭目,清润的呼吸声悄悄变得湿重,他笑意更盛,“食色性也,男女欢情,人之本能,卿卿往后还敢用‘贪婪淫欲’四个字来骂我?” 他在跟她算账,定然要给她教训。 …… 卿言实在无法想象,能生出容寂这般温润君子相貌的男人,在床榻上能孟浪到这种程度! 她以往的闺训教养被他击得粉碎,他对她有说不完的污言秽语,做不完的无耻举动! 周公之礼也有一个“礼”字,容寂枉读圣贤书,既无礼教,又无廉耻。 “卿卿可以出声。”容寂将她揽进怀中,两人紧紧依偎着靠在软枕上。 …… 第20章 得到了卿言下落的一些线索 “骨头都被卿卿甜酥了。”容寂啧啧以叹。 “住口。”卿言听不下去,肩膀气得发抖。 容寂一俯身将她的唇封住,不让她说出惹他生气的话语,辗转片刻后,他才移开,“本官还是喜欢看卿卿清醒着迎合本官。” 卿言一脸怨愤,身体本能让她向他屈服,她的心不会向他屈服。 容寂将她折腾出一身香汗,起身下床,先用盆中清水净了手,再拉开门吩咐人备饭备热水。 外头已是日上三竿,卿言不知道他昨夜到现在唤人备了几次热水,采桑采月和灶房里两个厨娘却知道地一清二楚。 就连恕己都震骇非常——大人习惯卯时起身,房门紧闭直到巳时还不打开是极罕见的事。 他们都知道卿姑娘在大人房中…… 随饭食送进来的,还有避子药,容寂先前让采桑采月在事后煎药,这是第一次当面看着她喝。 卿言不思饮食,只看到那碗药就像看到救命稻草,急急饮下。 容寂眉间收聚,皱了起来。 给她喝药只是暂时不能让她有孕,她倒喝那避子药比喝蜜糖水还迫切。 “能下地吗?还是要我抱你过去。”容寂穿戴整齐,坐在床边,他的脸上宛如戴上了一层虚伪的面具,衣冠楚楚的他,半点让人看不出他君子貌下面藏着的真面目。 “大人有事只管自行行事,不必管我。”卿言别过头不想理他。 “卿卿还想在本官的床上躺多久?”容寂凑近她,似笑非笑。 没嫁人的女儿,她在一个男人的床上躺过几次,这张床她还躺习惯了不成? 卿言身上恢复了些气力,将叠放在床头的外衣穿上,强忍着酸软下地。 她不是要在他房中用饭,而是要回西厢房。 容寂想到昨夜她就没用饭,今日将近午时她还不吃饭,难怪短短半个月,他越看她越瘦,抱在怀里越来越轻…… “吃过饭才准出这道门。”容寂跟在她身后,从后面抄起她的腿弯,顺势将她横抱起,落座在圆桌旁。 又是被他抱在怀里,由他亲自给她喂食。 容寂一手执筷,另一只手臂搂住她的胳膊和腰,这胳膊和腰太细了,还是要再圆润一点更好。 卿言没多的力气去抗拒他,也没多的精力一直去应对他,默然低头接受他的投喂。 用完饭卿言回到西厢房,泡在浴桶中舒缓筋骨,而后在床上躺了一下午。 容寂下午外出,直到深夜都不见回来。 他这回说话算话,接连几日都没再带她去教坊司。 卿言恢复成普通奴婢那样,每天待在容寂的府里,时而帮采桑采月和厨娘做些活计。 采桑采月都不理解,姑娘明明可以做大人的妾室,安安心心当她们的主子,可她偏偏所有都让人夺了去还执拗要做奴婢。 妾室总有名分,做奴婢任人得了好处自己什么都捞不着。 * 肃王府内 容寂入台院半月就得了御史中丞的信任提拔,接管了知公廨的职务,往后多有出入刑部和大理寺。 肃王魏承恪对容寂近来的走动了如指掌,在外结交士族子弟,在官署拢聚人心,朝中寒门庶族官员在士族面前都是唯唯诺诺,小心得罪,他却表面谦卑恭谨,实则轻易拿捏,顺风顺水。 “本王还以为容卿也是风流才子,却原来是陶朱公之行列,可惜了美人竟被容卿拿来利用。”魏承恪召容寂前来是为商议政务,需容寂发挥幕僚作用,顺口提起此事。 “微臣做事,向来不喜拖延,有快速简单的方式,何用浪费长时去周旋。”容寂放下肃王暗探呈上来的机密文书,听懂他所言何事神情淡然。 “倒是本王错担心容卿会被美色所误,以为容卿也如桓晏那般对美人痴心一片,如今本王才明白容卿求要卿相之女,是掌握了一招美人计。”魏承恪的野心只在那最高位,谈起‘美人’两字总带着一抹轻蔑。 “对上京第一美人好奇的岂止那些士族中的纨绔子弟,利用世人的好奇心,敲开士族圈层的大门,微臣试过是比一味奉承有效得多,以后不妨多试。”容寂顺着肃王的话接道,唇边的笑意不达眼底。 带她去教坊司,一方面的确是因刘弘基等人对她感兴趣,可以利用这一点更早达成他融入士族的目的,另一方面便是让肃王看到他无情对她,以此转移肃王对她的过分关注。 “容卿如何对待美人本王无意干涉,本王只愿容卿能成为本王的‘陶朱公’,将来智计无双皆为本王尽心竭力。”魏承恪到底对男女情情爱爱没多大兴趣,试探了几次能不能确定他都将其放置在一边,不欲再在那上面耗费心神。 “微臣定不负肃王殿下所望。”容寂如同往常应道。 容寂不带卿言去教坊司,他自己还去过几次。 刘弘基几人一连在教坊司厮混半月,都有些乏味,加之容寂言说贵人察觉,他不敢再私自带美人出来,他们也就有几日没来教坊司了。 不过他们几个说要守口如瓶,嘴巴哪能一直密不透风。 他们偷偷在教坊司见过那位上京权贵们都无缘得见的上京第一美人,本就是一件值得吹嘘的事,在外面跟人喝醉了酒,消息便走漏了出去。 桓晏终于从旁得到了卿言下落的一些线索。 这日容寂轮值朝堂,下朝后桓晏拦住他的去路,“容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桓世子。”容寂官阶和身份都低于桓晏,面上挂着三分笑,理应主动向他问好。 桓晏尽量保持着镇定平稳,可他气息中的微颤却暴露了他的慌乱。 容寂从容抬手做出请的动作,两人一道深绯色官服,一道深绿色官服,朝着人少的地方走去。 “容兄可知为君之臣,结党营私乃是大忌。”桓晏受家族影响,正气立身,既知容寂投效肃王,开口劝告。 庆国公世子素有逸群之才,得上京人人赞誉,他身上自带世家大族子弟的清傲贵气,举手投足间有别于人的雅致端方。 第21章 桓晏在找你,听到这句话,你高兴吗? 容寂笑容不减,打着哑谜,“下官不明白桓世子在说什么。” 桓晏后悔那日没看懂肃王让容寂陪侍在侧的用意,原来卿言正是被肃王赠予了容寂! 要是他早知道,就能早一点找到她了。 桓晏从旁人处听到卿言的消息,立即找到醉酒后胡言的郭曹,他已从郭曹的口中得知了他们在教坊司发生的事。 刘弘基、王邑、郭曹三人都深知卿言是桓晏的心上人,被桓晏找上,他们不敢说出意图对卿言不轨,也不敢说出他们逼卿言在教坊司跳过舞,只说有位贵人将卿言送给了容寂,容寂将她带来教坊司,为他们弹了几首曲子,仅此而已。 这一刻他们才万分庆幸有那位贵人压着,他们不敢碰卿美人,要是让桓晏知道他们碰了卿美人,他们回完话就该身首异处! 桓晏理所当然认为容寂所说的贵人就是肃王,那卿言极有可能被藏在容寂府上。 “卿相之女的下落,容兄可否相告?”桓晏克制着强烈的渴望,为着卿言的清誉,他耐心探问。 容寂带卿言出府,便料到她的行踪会被桓晏得知。 有人一心要找,藏肯定藏不住,迟早都会泄露又何必遮掩。 “世子锲而不舍,难道还想非卿不娶?”容寂的态度跟那日肃王的态度有些类似,不正面回答,反问道。 国公世子娶罪臣之女,等同于违逆皇帝,桓晏还妄想娶她简直痴人说梦,容寂眸底深处的冷逐渐化作唇边的讥嘲。 “卿言是我的未婚妻,在我心中早已是我的妻子。”桓晏太想再见到她,“她若在容兄府上,还请容兄将她归还于我。” 桓晏生来显贵却很少用身份压人,此刻他话里明显有逼迫之意。 “桓世子如此信誓旦旦,是说通了庆国公和令慈要迎娶罪臣之女做正妻?”容寂听到‘未婚妻’‘归还’等字眼尤为刺耳。 桓晏自然明白眼下如期举办婚礼,娶卿言为妻绝无可能,但他可以等。 将来或许有转机,只要她在他身边。 “日后我自能说服父亲母亲,此事不劳容兄费心。”桓晏只想让他把卿言还给他。 “桓世子将她要过去也不过是为她找一处私宅栖身,暂且让她做个外室罢了,与在下官府上有何异?世子难道还能带她过府?”容寂言辞犀利,一针见血,讪笑道,“世子将宅院找好了吗?想将她安置在何处?” 桓晏从无让卿言做外室之意,可让容寂说对了,他找到卿言暂且只能找个地方安置她。 他没娶她,无名无分带她住进庆国公府,全上京的人都会耻笑她。 “不如桓世子先去将宅院找好了,再来下官府上接人?”容寂云淡风轻,承认卿言在他府上。 正如当日他对肃王所言那样,桓晏世子找他要人,他自当奉上。 桓晏心急要见她,的确还没找好安置她的处所,他莫名被容寂说动了般,产生了犹豫,按下立即将她带走的心。 “容兄不该带她去教坊司。”桓晏眼里有对那处的嫌恶,仿佛那处的一缕空气都沾污了她的衣角。 卿言在他心里还是那个不染纤尘的千金贵女,任何人看她一眼都是亵渎,带她去教坊司那种肮脏的地方污染她的耳目就是犯了大罪! 桓晏在警告他,要不是容寂带卿言去过教坊司的事没大肆宣扬出去,而他已堵住了所有听到消息之人的嘴,他无法这般平静跟容寂谈话。 卿言被肃王赠予过其他男人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桓晏只能悄悄到容寂府上接人,不能大张旗鼓闯入他府上把人带走。 “下官人微言轻,不过听命办事,世子若要怪罪,下官担待不起。”容寂轻言轻语,将锅甩给别人。 桓晏怒意顿生,一下想到他是受肃王指使。 肃王一定因党争,不满他跟太子走得近,故意欺辱卿言来出气! “过两日我便去容兄府上接她,容兄务必善待她,桓某感激不尽。”桓晏为人仁善,只要容寂肯主动归还卿言,他不会杀他灭口。 容寂未置可否,面上浮着意味不明的笑。 * 每逢容寂早出晚归,卿言连着几日都见不到他。 自那日休沐,过去了四天,卿言才又看到他早归。 她爹爹做官勤勉,每日酉时三刻归家,容寂汲汲营营,竟比他爹爹还“勤勉”实在可笑。 容寂进内院,卿言正在院中收自己晒干的衣物。 “跟进来。”容寂路过她面前,脚步不停往正房里走。 卿言抓住手中的衣物,待他的身影消失后,默然将竹竿上的衣物全都收回房中,整齐叠好放入柜中才出屋子。 恕己站在她门前院中,五官郁闷的扭作一团,看到她出来大喜,“卿姑娘快去大人屋中吧,大人在等姑娘。” 恕己如释重负,传递完消息,马上从内院溜出去。 卿言再怎么磨蹭,不具反抗的能力,最后她还是得妥协,她面无表情进了容寂的房门。 容寂坐在房内一侧的罗汉榻上,透过帘幔看到她绿裙的下摆,唤她过来。 卿言方走到他伸手能够到的位置,就被他一把扯落进怀中,铺天盖地的吻朝她袭来。 卿言坐在他腿上,被他以全然占有的姿势包裹,他霸道强势,她快呼吸不过来,抵在他胸前的小手拼命推拒他。 她的抗拒犹如触了他的逆鳞,他不由分说将她衣衫从肩上剥下,大手朝她腿上移去。 “这是什么?”摸到一团鼓鼓的,像棉花一样软。 卿言与他分开才得以喘息,她胸腔起伏,恼瞪他,“我癸水来了。” 容寂对女子那方面了解不多,可也知道癸水是什么。 “几天了。”他还在问。 卿言脸上红晕一片,别过头不理他。 容寂带着阴翳回来,怒气未消,将她小脸掰过来,迫使她眼睛不准从他身上移开。 “看着我。”他声音低沉,要她眼里只有他。 卿言一双灿若星河的眼眸里全是愠愤,他唤她近身都只为迫着她做那事。 “桓晏在找你,听到这句话,你是不是很高兴?”容寂抬起她的下颌。 第22章 随本官去官署 卿言听到那个名字,神情恍惚。 下一秒,容寂将她箍紧,她腰间一疼。 “你在想他?”容寂戾气难抑,眼底渗透着危险。 疼痛让她来不及多做沉思,即刻回过神来。 卿言目光渐渐平静,不欲提起桓晏。 容寂看懂她不回答,是根本将桓晏放在心底,不愿被别人窥探她的依依眷恋。 “六月廿七,宜嫁娶,诸事大吉,是个好日子。”容寂唇舌捻着字眼,每一个字都被他极尽嘲讽,“可惜了,你嫁不成他,他也休想娶你!” 卿言不明白,言语伤她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大人叫我来,就是想说这些?” “不管你跟桓晏曾经有过什么,从此以后都忘了他,心里不准有他,听到没有。”容寂夺她入府之前从没想过在意她和桓晏的过去,如今闭上眼脑海中勾勒出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都让他莫名烦躁。 卿言木讷呆滞,不应。 “去叫灶房备饭。”容寂意识到自己言语对她的过分在意,还因此情绪失控,很快掩饰过去。 卿言是他的婢女,得了命令出去替他传话。 厨娘今日做了胡饼、清炖牛犊、蒸驴肉,都是提前备好的,直接端过来就行。 采桑采月捧着饭食,卿言跟她们一道回容寂房中。 采桑采月摆好饭食退下,卿言没得容寂的话,不能出去。 “吃过了吗?”容寂抬眼。 卿言点头,他不在府里,她都是跟采桑采月一起用饭。 容寂勾住她的手,把她拉过来,摸上她的腰腹。 空空瘪瘪,一定又是食不下咽,一顿只吃几口。 容寂用一只白瓷碗盛了一碗牛犊汤,里面有肉、有萝卜块,放在她面前,“再把这一碗吃完。” 卿言心里装着事,每天食不知味,是饥是饱她全无知觉。 她本身食量就小,看着那碗肉汤,她竟连她能不能再吃得下都分辨不出来。 卿言听话又不完全听话,慢口将萝卜和汤吃完,肉她一口没吃。 容寂注视着她,看到碗里只剩着肉,没硬逼着她把肉也全吃下。 待容寂用完饭,采桑采月备下他洗漱用的热水。 “婢女该做的事,你应该很清楚吧。” 容寂之前从来不用人在房里伺候,采桑采月铺床叠被都是在早晨,其余不需要她们做。 卿言抿唇,她以前住的闺房,院中有六个洒扫婢女,房中有四个贴身婢女,沐浴、梳妆、铺床叠被,一应都有专门的婢女负责伺候。 她依着记忆里伺候她的婢女做的事,在容寂洗完脸后给他递上帕子。 “衣柜里,那套青雘色寝衣给我拿过来。”容寂转身去耳房沐浴。 卿言估算着时间,等耳房中的水声渐渐停歇,她才把衣服给他拿进去挂在架子上。 容寂还没开口说话,她便退了出去。 等容寂出来,她已将床给他铺好。 这些日的相处,容寂能够感受到她虽为贵女出身,却与一般的贵女有不同之处。 寻常人从高处跌落,总会习惯性保持着从前的高贵,另外换一个千金小姐,要她从锦衣玉食骤然沦落至受人奴役,只怕比死还难接受。 卿言却在默默习惯从小姐变成奴婢。 她的忍耐力比一般人都强,遇变则变,唯一不变的是她的风骨。 容寂站在床榻边,便是准备就寝了。 卿言做完她婢女该做的事,就要从他房里退出去。 “到床上来。”容寂寝衣宽松,挂在他颀长的身形上,胸前袒露出一片。 卿言眉头微微耸动,他唤她近身只有那事,她癸水来了,他还要做什么? “睡到里面去。”容寂坐在榻边等她先上。 “大人,我有自己歇息的地方。”卿言心头一震,他要与她同榻而眠。 “西厢房就不是本官的了?”容寂嗤笑,意思是她在他府里睡哪儿他说了算。 卿言握拳立在原地不动,容寂没耐心看她磨蹭,将她拽到榻边来,脱掉她的鞋袜,推她进帷幔内。 “不想乖乖睡,那就先做点别的事。”容寂见她抱膝坐着不情愿躺下,轻哼道。 卿言哽住无言,在他耐心耗尽之前,挪到最里头面墙侧卧。 容寂偏要将她翻转过身,使她面对他,而后将她拥入怀中。 夫妻同榻,她躺在他的床榻上,究竟是谁的妻才对! 清醒状态下,卿言第一次被容寂用这样的姿势抱着,她全身僵硬。 周身都能感知到他的存在,属于他的气息尽数占领她的所有,即便他们有过多次更亲密羞耻的接触,都不及相拥而眠让她更不适。 她连闺中蜜友都鲜少有,母亲仙逝她还不满三岁,跟人同床她几乎没有体会过,她能想到的跟人同床的经历,竟只有容寂。 “睡不着?”容寂下巴放在她的发顶,清楚的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 “大人能放开我吗?”此刻她对他没有利用价值,他也不需要在她身上寻找慰藉,这么抱着她没有任何意义。 容寂用行动告诉她不能。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闭目,呼吸放缓。 他强势要用最短的时间成为她最熟悉的男人,他要她熟悉他更胜过桓晏,胜过任何人。 卿言睁着眼,更漏声长,她不知几时才睡着。 容寂半夜被她的呼唤声吵醒,她陷入梦魇,口中一遍遍喊着“爹爹”。 她全身都在发抖,容寂将她从怀中捞上来,借着屋内透进的微弱光线看到她额头上细细密密的冷汗。 卿相死后,她一定不止一次夜里做噩梦。 容寂扣在她肩上的大手收紧,给她无声的安抚。 * 卿言后半夜才平稳睡过去,沉睡没多久就被人推醒,睁眼外面天还没亮。 “起来随本官去官署。”容寂体力充沛,熟练早起,长腿履地。 卿言人还迷迷糊糊,不确定他话里的意思。 “官员出门可以带婢女小厮随行,你是本官的贴身婢女,往后本官去哪儿,你都要跟随,听懂了吗?”容寂回过头,见她缓缓从被中坐起,长发披了满肩,脸上还带着困意的懵懂,是他没见过的娇憨之态。 这样的表情,大概只有在她不设防备的情况下才能自然流露出。 听到这句,卿言的困意被全部打散。 他要她跟随,便是没打算再藏着她,要将她暴露在上京所有人的目光之下。 很快,全上京的人都会知道,昔日的宰相之女,如今沦为了一个贱籍奴婢。 第23章 身份暴露 她在容寂的府中躲藏半个多月,暂时屏蔽了外面的流言蜚语,看不到他人对她或同情或嘲讽或唏嘘。 只要她在大众面前露面,从此以后,所有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都会变得怪异,她会成为上京贵族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成为昔日赏花宴上贵女们鄙弃的对象。 走出容寂的府宅大门,她从千金贵女沦为低贱奴婢才得以具体化。 “怎么,不愿意出这道门?”容寂唇边捻起的淡笑,仿佛在说:他给过她选择,是她自己不愿意做他的妾室。 做妾就能求得安稳,一辈子躲在他的府里不见人。 卿言心底深处有着本能的抗拒,人都会畏惧落魄时见到昔日亲朋好友风光依旧,招来别人落井下石。 可是她活着不为苟且偷生,容寂的府宅也不是她永久的栖身之所,将来她的命运本就难测,她又何惧世人的恶语冷眼…… “今日本官要去一趟大理寺,没功夫等你磨蹭。”容寂穿戴整齐,催促她快点。 卿言眼前忽的一亮,所有的不安和恐惧在瞬间消失不见。 她下地回西厢房简单梳洗,另换了一身衣裙。 容寂在府门口没等了多久,就见卿言缓步出来。 魏明帝尚马,朝中百官除了身体不好的,无论文武都喜好骑马上朝,容寂平日出门一般也习惯骑马,因着她,今日才备着马车。 依然是恕己来驾马车,卿言和容寂坐在马车内。 容寂目光落在她身上,似若有所思,看了她半晌不发一言。 御史台在各官署机构的中朝区,从北门进最近。容寂从前在弘文馆,也是从北门出入最近,弘文馆的文人学子才会有“北门学士”的称号。 婢女小厮随各自大人上值,严格规定不能在官署内随意走动,官署内有供下人歇脚的小舍,无人召唤便在这处等候。 卿言和恕己在一处僻静的屋檐下站着,她抬头望向天边渐渐消散的朝霞,陷入回忆。 从前她是闺中女子,没有机会进大魏宫,但听爹爹提起过朝中官署的大致布局。 从她现在所在的位置再进两道宫墙就是中书省,他爹爹便在那处任职,再往里走是政事堂,爹爹辅佐天子,协理朝政,那处也是爹爹时常出入的地方。 她眸子里染着悲戚,恕己还以为主子狠心让她做奴婢,她在难过。 “卿姑娘不想为奴为婢,可以求求大人,大人一定会心软的。”恕己忍不住替大人说话。 卿言只是淡淡朝他望了一眼。 容寂不多时从台院出来,卿言和恕己又跟着他去大理寺。 大理寺在义宁坊,马车过去要半个时辰。 “大人在台院知公廨?”卿言眼帘上扬,朝他探看,言语中不觉含着期许。 “是又如何?本官能这么快在台院站稳脚跟,有你一份功劳。”容寂官服穿在身上,轩旰清举,一出口散漫轻佻。 卿言唇瓣合上,明白他说的是利用她讨好士族一事。 埋头苦干三年,不及巴结奉承半月,士族当道,官场就是如此腐败。 “大人今日去大理寺,可是朝中又有哪位官员涉案,要被查处?” 监察百官是御史台的职责所在,有官员因何事被搜查,御史台最清楚。 她爹爹的案子,若是被人故意陷害,御史台一定知道事件始末。 卿言本来不期望从容寂那儿探知消息,容寂能让她跟随出行,还能带她去刑部、大理寺是她没设想过的。 “本官除了监察官员,还要管理衙署之事,参与大理寺大案审判。”容寂看穿她的心思,直戳她的心房,“卿相一案已经审结,证据确凿,不可能翻案。” “何谓证据确凿?我不信我爹爹会勾结前废太子谋反。”卿言异常坚定。 “昔年前废太子和当今圣上争位,卿相原本就做过前废太子的客卿,勾结谋反不足为奇。”容寂口吻漠然,隐隐轻嘲,一句话下了定论。 “我爹爹做过前废太子客卿那都是先帝在位时的事,本朝本代我爹爹一心辅国为民,不曾有过一天懈怠,大理寺究竟查到哪样证据,能给我爹爹定罪!”有人诋毁她爹爹,卿言的辩驳之言铿锵有力,骨子里坚韧无畏。 就是这样,她爹爹的罪名如果不能洗清,所有人都会说他是乱臣,将来她爹爹的名字会被刻在奸恶小人的名录里,世世代代为后人唾骂。 容寂定定凝视着她,“不想死这些话在本官面前说过就别对第二个人说。” 皇帝下旨获罪抄家,仍不知悔改,拒不认罪,她说的那些话让人听见,足以要了她的命。 卿言受他刺激才流露出本心,她苦笑着,要是不能为爹爹平反,她又何惧一死? 容寂的态度让卿言打消了从他那里探知消息的想法,他不信她爹爹是被冤枉的,她自然不会求他去帮她找寻证明她爹爹清白的证据。 只怕让容寂知道她一心想为爹爹平反,拿这件事当作把柄,往后要挟她做事。 马车还在朝前,卿言眸光黯淡下去。 到了大理寺,容寂今日前来只是为了一桩衙署的案子,原花不了多少时间,他却花了大把的精力与跟他品级相当的大理寺丞言谈交涉。 大理寺的管理没那么严苛,卿言和恕己几乎一直跟在容寂的左右,因此走过一路都有人朝卿言侧目。 她一身婢女的装扮,可她的容色太过瞩目,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大理寺丞频繁朝容寂身后看去,跟容寂交谈一个时辰,他终于禁不住轻咳了声询问,“容兄这婢女何处得来的,上一次来怎么没看到?” “贵人相赠,不过是个罪臣之女罢了。”容寂收起袖口,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坐着。 近来犯事的罪臣不多,能有此等绝色美貌的罪臣之女,大理寺丞脑中只想到一个。 大理寺丞惊的从座椅上站起来,“她是卿相之女!?” 在大理寺当差,大理寺丞多少知道,这卿相之女在狱中关了没几天,就被肃王派人带走了,之后她的去向可想而知。 只是最后辗转落到容寂的手中,实在让人大为震骇! 第24章 修罗场 卿言真正听到有人谈论自己,竟也没有想象中那般难堪。 “以前是卿相之女,沦落贱籍往后就只是个奴婢。”容寂抿了一口清茶,冷言冷语。 她始终挺直脊梁,默然静立。 大理寺丞不由多看了卿言两眼,眼里多少带着点怜惜同情,还带着几分灼热。 他还想再问询两句,容寂已起身向他告辞。 “时辰不早了,在下还要再回一趟台院,改日再来与柳兄相谈。” 大理寺丞追出两步,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忙止了步,目送那道倩影跟着容寂消失不见。 从台院下值,容寂与同僚一道出北门,也有人注意到跟在他身后的卿言。 这般美貌的婢女,属实罕见。 有人好奇来问,容寂不加遮掩,将她的身份公之于众,引得众皆瞠目。 短短带她在外露面一日,昔日的上京第一美人在一个六品官员府上为婢,这一消息便悄悄传开了。 隔天休沐,桓晏亲自登门。 容寂听到管家禀报,笑着让人将桓晏世子请进来,在前院会客厅里招待。 “卿言在哪里?”桓晏怒极而来,抛却了君子持重,直逼要人。 “人就在下官府上,桓世子匆匆前来,未免太过着急。”容寂气定神闲,唤人备茶。 “今日我来带走她,请容御史将她交还给我。”桓晏称呼有变,态度决然。 他小心保护的女子,有人却故意众目睽睽之下任她为奴为婢,以此来践踏羞辱她! 桓晏后悔顾虑卿言的清誉,没在得知卿言下落的当天,就毅然闯进容寂府中将她带走! 他错信了容寂的人品,以为容寂虽投效了肃王,却是个明事理、知进退的人。 “桓世子安置佳人的宅院找好了吗?”容寂眼底不见波澜,唇边还浮着笑。 “此事不劳容御史记挂,你只需将卿言交还给我。”桓晏极力克制着冲进容寂内宅亲自找人。 “世子要人,下官岂能不给。”容寂将他的急不可待尽收眼底。 在会客厅里奉茶的是采月,听到两位大人谈话内容,她正心下紧张琢磨情况,就听自家大人发话,让她去叫卿姑娘出来。 “桓世子当真想好,要将那女子要去,找处宅院给她藏身?”容寂稳如泰山。 桓晏满心只有马上要见到卿言的欣喜,根本无心在意容寂所说的话。 “世子将来可有把握迎那女子入府?依下官所见,怕是机会渺茫吧。”容寂笑意微微泛冷,“若是不能,世子打算一辈子将她藏在外面做个外室?” “桓世子这样的出身,将来庆国公和庆国公夫人一定会为桓世子另觅世家贵女喜结良缘,以此维系家族根基,等到那时桓世子是违抗父母之命不娶呢?还是要背叛当初誓言听从父母之命另娶她人呢?” 桓晏眉间距收紧,他当然明白容寂此时跟他说这些,目的是为阻拦他带走卿言。 “将来桓世子新婚妻子过府,卿言又该如何自处。”容寂念念有词,喋喋不休,“桓世子是要想尽办法说服父母纳卿言入府为妾,还是任由她继续在外无名无分?” “桓世子当真对卿言情深不寿,将来世子正妻能否安之若素,容忍世子在外娇藏美人,混了哪处才是家宅?” “再说世子家世清白,养外室似乎也为宗族礼教所不容。” “桓世子将卿言养在外面,于你们二人名声都不好听,桓世子难道一点都不在乎这些?” 容寂话音落,卿言正好走到门口,她并不知桓晏寻到容寂的府上,抬眼望见一道冰蓝云缎锦衣的身影,他的背影看起来较之往昔好像瘦了,仪态却依旧端正清雅,风姿俊秀。 她愣住了神,恍若在梦中。 容寂朝着门外负手而立,第一时间就瞧见了她。 看到她脸上的神情,容寂牙关紧咬,齿缝流出的笑意瘆人,“桓世子娶她为妻已是不可能,纳她为妾庆国公府容不下她,将她收做外室,会引来全上京耻笑,桓世子还执意要带她走吗?” 容寂的目光紧锁着她,不难看出他这话究竟是说给桓晏听的,还是说给她听的。 桓晏只想找到卿言,好好照顾她,保护她,不让任何人伤害她。娶她都是日后的事,他想的没有容寂那么长远,一朝被容寂全部点出,他顿时语塞,尚无应对之策,就无从辩驳。 原本是三媒六聘,明媒正娶,无端未成婚,两人举止稍有逾越都会遭人非议。 即便他将卿言安置在私宅里只是为了照顾她,被人知晓也会传出他们无媒苟合,不知廉耻。 “桓晏哥哥。”卿言的声音如涓涓溪流,清脆好听。 桓晏回过头,心底闪过的忧虑霎时间被欣喜若狂占据。 “言儿。”桓晏奔上前,半个多月的思念化作炙热的拥抱,他顾不得谁人在场,一把将她搂进怀中,“言儿别怕,我来了。” 容寂目光死死定在紧紧相拥的两人身上,他周身寒凉入骨,寂静地可怕。 实则只有桓晏抱着她,卿言站在原处,没有抬手回抱他。 “言儿,我找的你好苦啊!”桓晏旁若无人诉说相思,从小到大,五日不见她就已经是最难熬的了,此次发生大事,他还不能陪在她身边,简直该死。 卿言无语凝噎,泪水盈满眼眶。 “桓晏哥哥,我有话要对你说。”卿言声音细弱。 桓晏这才反应过来还有旁人在场,当着旁人的面抱她有些失态。 “可否借容兄的花园一用。”桓晏与她单独相处,选在敞亮处。 她声音再小,容寂也能听见,她就这么迫不及待要跟桓晏形影相依,互诉衷肠? 他在场打搅了他们是吗? 容寂笑里藏着冰刃,“桓世子请便。” 容寂的府宅不大,所谓花园只是外院栽种了几株绿植,育了两片小的花圃。 “是我没及时从牢里救出言儿,让言儿受苦了。”桓晏自责不已,瞧着眼前瘦弱的人儿,无比心疼。 卿氏宗族不在上京,爹爹只有她一个女儿,卿言从小就没有族中兄弟姐妹相互依存,最亲近的只有她爹爹,除此之外,就是桓晏。 她没有爹爹了,桓晏就像她在上京唯一的亲人,这个亲人还是她往后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让桓晏哥哥担心了,言儿没吃什么苦,一切都好。”卿言朝他露出笑容,言语却透着淡淡的疏离。 第25章 不愿意跟他走 桓晏岂会信她一切都好,她身上穿着简单粗陋的衣裙,被人当作婢女差使。 他极力隐藏她的遭遇,不让人知道她被肃王赠送给了容寂,然而容寂却将她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的遭遇很快就会传遍上京,随之还可能传出谣言,于她名节有损。 “言儿我是来接你的,跟我走。”桓晏一刻都不想让她在这里待下去。 “多谢桓晏哥哥一直记挂着言儿,设法搭救言儿,可是我不能跟桓晏哥哥走。”卿言比谁都更清楚如今他们身份的天壤之别,从卿家被抄,她爹爹身死那一日起,她就知道她和庆国公府无缘。 再加上她……此生她与桓晏都再无可能。 桓晏适合家世更清白的女子。 她头上顶着罪臣之女的名头,桓晏公然找寻她,还想带走她,被有心之人弹劾,庆国公府难免会落下藐视皇权的罪名。 “言儿是怪我来晚了,才不肯跟我走?”桓晏小心哄着她,“那言儿想怎么出气,罚我再吃五个粽子,撑的胃里难受,还要言儿抹泪说不该任性,害我犯了胃疾?” 那是今年端阳节发生的事,他答应那天要偷偷带她出府去看龙舟,可当天他有事耽搁,她期待落空,置着气在府里包粽子。 他来晚了,她不高兴,说他把她包的粽子吃完,就原谅他。 他还真傻愣愣一个接一个往口里塞,撑到胃疾犯了,疼了一天一夜。 少男少女曾经的美好,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桓晏想告诉她一切都没变,他对她的心始终如初。 卿言被抄家后不敢回忆过去的安稳人生,那些宛如镜花水月,梦里太过美好,她怕难以面对残酷的现实。 “桓晏哥哥的胃还疼吗?”卿言哽咽着。 “时常胃疼,需要喝言儿亲手做的薯药粥来将养。”桓晏见她流露出跟那日一样心疼他的神情,笑容乍现,用曾经跟她玩笑的轻快语气来逗她。 “我与桓晏哥哥如今身份有别,往后桓晏哥哥不要再牵挂言儿了。”卿言做不到对他冷言决绝,可是她该让他明白,他们之间终究是不一样了。 “我不在乎什么身份,也永远做不到对言儿漠不关心。”桓晏不觉得她没了宰相千金的身份就配不上他,也不在意她罪臣之女的身份,他只想保护她,照顾好她,“我买了一处环境清幽的宅子,言儿一定会喜欢。你先在里面住着,什么都不要想。” 桓晏想到方才容寂所说的话,最后那句兴许被言儿听到了。 “我不会委屈言儿做妾,更不会委屈言儿做外室,言儿暂时住在那里,往后我自会想法带言儿回家。” 卿言宛若被他的话语烫到,身子不自觉后撤。 桓晏没遗漏她反应的怪异,心下一沉,轻抚上她的肩膀,小心探问,“可是有人欺负过言儿?” 桓晏从郭曹处探听到她的下落,怕得罪桓晏,郭曹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交代出来。 其中包括容寂怕得罪权贵,只敢收卿言做婢女,不敢让她做妾。 并且容寂是个残缺之人,他们亲自试验过,容寂房事无力,碰不了女人。 正因如此,桓晏才能忍耐着,让卿言在容寂府上多待了两天。 可就在这两天,容寂枉顾他善待卿言的恳求,在他接走卿言之前,先暴露了她的栖身所在,还当众任她为奴为婢来欺辱她! 桓晏认清容寂不过是个如蚁附膻的小人,他背靠肃王,八面玲珑,背后怎么对卿言未可知。 卿言眼眸低垂,她是桓晏的未婚妻,她的失贞,对桓晏来说亦等同于羞辱和背叛。 她不欲告诉他这些。 “没人欺负言儿,言儿沦落贱籍,做奴婢已是最好的选择,桓晏哥哥知道的不是吗?”卿言不想毁坏他的名声、耽误他的前程,“桓晏哥哥别等言儿了,言儿不值得你等候。” 桓晏从未想过她会拒绝跟他走,还会说出让他别等她的话。 “言儿是担心你我以后不能圆满……” “桓晏哥哥是世子,身负家族众望,不该沉溺儿女私情,将精力放在安置我一个女子上。”卿言那双澄澈的眼眸里夹杂着一抹凝重,“言儿已经长大了,家中突逢巨变,该承受怎样的命运言儿自己承担。” “这就是言儿想单独对我说的话?”放在以前,桓晏绝想不到她会拒绝他的帮助。 从前她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都会习惯依赖他。 他以为这半个多月,她一定害怕极了,在等着他来救她。 实则卿言在狱中没想过桓晏来救她,落到容寂手里没想过桓晏来救她,今日见到桓晏,她同样没想过要跟他走。 “桓晏哥哥往后别再来找寻言儿了。”卿言正因深知桓晏对她的爱护之心,才不能将她想为爹爹洗刷冤屈的真相告诉他。 她若有事相求,桓晏必定会不遗余力来帮她,万一背后牵连甚广,连累到庆国公府…… “言儿还要留在这里?”桓晏诧异非常,她跟他走,无论如何都比继续留在容寂府上好。 “我的身契还在容寂手上。”卿言平淡道。 身契,多么陌生的词。 桓晏看她的眼里满是疼惜,他安抚她,“言儿等我把那身契拿过来。” 他不会放弃带走她。 卿言还留在院中,桓晏举步朝会客厅里走去。 殊不知容寂在厅内静坐越久,冷戾愈盛。 “言儿的身契,还请容兄交还于我。”桓晏言语和缓,态度却强硬。 容寂周身的冷意达到极致,沉寂片刻才听他漠然轻嗤,“她的身契不在我手里。” 桓晏闻言握紧双拳,一下想到又是肃王在从中作梗! 若她身契在肃王手里,那一定不是那么容易能拿到的,他要准备好足够交换的条件。 桓晏一无身契可以名正言顺带走她,二卿言不愿主动跟他走,他今日还是带不走她。 “容兄在朝为官可有所求?或遇上难事,都可来我庆国公府,庆国公府将永远奉容兄为上宾。”桓晏无奈继续将她留在容寂府上,要保证给够容寂好处。 “那下官便多谢桓世子了。”容寂笑意不达眼底。 “过两日我再来接她,还请容兄务必善待她。”桓晏郑重请求。 第26章 这里,他碰过没有? 桓晏离府,再次经过前院花圃。 “言儿等我。”他将她冰凉的小手握住放在胸前,在心底承诺一定会带走她。 待他的身影消失,卿言久久失神。 “不是不愿意做妾?怎么,庆国公世子的妾,你又愿意了?” 容寂什么时候出来的,卿言全然没注意到。 他站在她面前,这个位置正好是方才桓晏所站的位置。 容寂和桓晏的身高、身形有些相似,站在她面前,都能将她的身影全部遮挡,无形中对她呈占据之姿。 “你刚才跟他说了什么?”容寂沉声,喉间压着冷怒。 卿言眉间一蹙,抬首朝他淡淡瞥了眼,转身欲回内院,然而手腕却被他猝然擒住。 容寂两步将她带到屋檐下,将她两只手腕扣在头顶抵在梁柱上。 “你答应跟他走了?”他握住她的下巴,逼她看着他。 卿言面上一愠,容寂暴露她栖身的所在,引桓晏找上门来,都是故意为之。 他明知桓晏带走她有弊无利,还放任桓晏来接她,丝毫不担心丢了她这颗棋子,她很难不怀疑,他有别的图谋。 “我不做任何人的妾室,也不会跟他走。”卿言扭着手腕,想要从他手里挣脱。 容寂听到她这话,脸色并未好转。 她无论满心欢喜迫不及待想跟桓晏走,还是为了不连累桓晏选择忍辱继续留在他府上,都会令他怒从中来。 容寂眼前浮现桓晏抱住她的一幕,直观看到,比他之前想象中两人形影相依冲击更大。 如此自然的相拥,两人之前不知做过多少次,才这般旁若无人。 桓晏走之前握她的手,也落入了他的眼中。 “这里,被他碰过没有?”容寂喷在她脸上的呼吸灼热,他的指尖移到她的樱唇上。 卿言脸上滚烫,身子拼力挣扎,不知为何,这一刻本能厌恶容寂的手指放在她的唇上。 “碰过?怎么碰的?”容寂的阴狠被点燃,抬起她的头,强势吻了上去。 他的吻凶狠蛮横,带着十足的侵略,意欲将她摧毁,“这么碰的?” 卿言还没来得及换气,容寂再次截走她的呼吸。 他睁着深邃的眼,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神情,看到她因窒息而冒出热汗,脸上涨得通红,终于松开她。 “到底是不是这样碰的?”容寂面上漫不经心,撬开她的唇…… 卿言被他轻浮的动作羞辱够了,她用尽全力挣脱他…… …… “你刚才跟桓晏说了什么?”容寂改换成两手将她手腕反剪在腰后,这样更拉近他们身前的距离。 她和桓晏之间,所有他未知的一切都能在他心底激起千层浪。 她清灵的嗓音唤出‘桓晏哥哥’,还要避开他与桓晏单独相处,她看桓晏的眼神……这些都让他生气。 卿言别过眼,根本不想回答他,也不想看到他。 “或者桓晏有没有问你什么?”容寂唇边浮着邪肆的笑,凑近她耳畔,“比如,身子可还干净?” 卿言浑身一僵,抬眼怒瞪他。 他知道她因何对桓晏怀有愧意,始作俑者还拿这件事来调侃她。 “放开我。”卿言不想再听到他的无耻之言。 容寂非但不放她,反而一把抱起她,朝内院走去。 抱她入房,顺势一脚踢上房门。 卿言明白过来他要对她做什么,这可是在青天白日! 室内亮堂,照得每一样桌椅物什都光洁如新。 “你还要不要脸了!”羞怒至极,卿言急的泪珠就快掉下来了。 容寂仿佛没听见她的骂声, …… “够了!”她哭着喊。 “不够。”容寂无情冷哼。 待他终于放开了她的腰肢,卿言顾不得浑身的酸软,从他身下爬离。 容寂逼她直视他。 “叫一声遇安哥哥。” 遇安是容寂的字,桓晏的字是衷卿,好一个忠卿。 “叫一声遇安哥哥就放过你。” 她叫桓晏哥哥那一声让他嫉妒地发疯! 第27章 只喜欢石榴和樱桃 “桓晏是世子,还敢叫他桓晏哥哥当真是还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容寂冷嘲,“以后不准再与他过从亲密。” 卿言望向他的眼里坚韧倔强,恨意快要溢出来。 她不肯叫,歇了片刻,两道身影又交缠到了一起…… 卿言醒过来已是深夜,她全身酸麻没有知觉,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周围漆黑一片,她正躺在一人怀中,那人扣着她的肩,睡梦中也不放过她。 这一场欢情,他强势在她身上的每一寸都落了吻,盖了属于他的印记。 一切结束,卿言只要想到容寂,他唇上的温度就会回到她的身上,想忘都忘不掉。 “醒了?”容寂的警觉性很高,身边稍有异动他都能察觉。 卿言听到他的声音不禁战栗…… “饿不饿?”容寂怀抱娇软,心头的阴郁挥散。 虽然她自始至终都不肯屈服向他求饶,但他今日的索取实在过火,完全不加节制对她,她一定吃了苦头。 卿言执拗翻身,背对他。 容寂这回由着她远离他,没再折腾她休息。 不消片刻,疲惫再次袭来,她又睡了过去。 翌日,容寂让人给她炖了补汤调养身子,整日她都在府里休养。 桓晏没能带走她,派人给她送来了许多钗环首饰、绮罗衣裙,东西被管家收起来,没拿给卿言看。 待容寂回府,管家把东西呈上来,给容寂过目。 容寂唇边薄笑,这些才是她从前日常的穿戴,跟她如今一身粗布衣裙,头上连一支银簪都没插的装扮天壤之别。 “全部锁进库房里。”容寂不甚在意。 又过了五天,桓晏说要再次上门接走卿言却迟迟没来,这几日容寂没再带卿言出府,名曰:不敢得罪桓世子。 “看来桓世子要食言了。”容寂将卿言叫来书房伺候笔墨。 容寂的书房就设在左侧耳房中,正中黄花梨木书案宽大,笔墨纸砚摆放整齐有序,后面墙壁立着一面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左面墙壁立着一面博古架,书案一侧放置了一只口径较大的花瓶,里面插着一些字画,另一侧的花盆里养了一株幽兰。 卿言本就不希望桓晏再来,她听到没什么反应。 “过来研墨。”容寂站在书案前,朝她睇眼。 那日过后,容寂有几日没唤她近过身,卿言反射性心下一提。 “桓世子想来接言儿卿卿,想必庆国公和国公夫人才是最大的难关。”容寂讪笑。 他带她当众露了一回面,庆国公和国公夫人只会更加阻拦桓晏再惦记她。 “大人能不用那个名字来称呼我吗?”卿言眉梢的烦躁告诉他,她讨厌他那么叫她。 “桓晏叫得,本官就叫不得?” 卿言抿住唇角,她的小名只有爹爹和桓晏叫过,她和容寂的关系,容寂没立场叫她的小名。 “我只是大人的奴婢,卿言这个名字用不得,大人随便给我取个名字都行。” 就像采桑、采月、恕己,外院那两个小厮,都是他的奴仆,名字都是他取的。 那些世家大族家里买来的奴婢都会重新取名,一是听来文雅,二是方便记忆。 “那本官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叫樱桃如何?还是叫榴香?”容寂放浪形骸,逸态风流。 当他心情佳的时候,眼底的冰会化作温柔的水,整个人也是柔和的,真会让人以为,他怀瑾握瑜,品性如兰。 “唇绽樱颗,榴齿含香。”容寂绽开笑,出言调戏她。 卿言目露惊愕,压下恼羞,“大人重新取个名字吧。” “本官只喜欢石榴和樱桃。”容寂直瞧着她不点而朱的唇。 她的唇瓣宛如樱桃颗粒,嘴里甜津津犹似石榴汁水,那处的香滑柔软,他怎么尝都不腻。 第28章 全无礼义廉耻可言的衣冠禽兽 卿言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随时会发情的禽兽,这身文人学子的儒雅衣冠就是他用来伪装的羊皮。 “研墨。”容寂逗趣她,心情更佳,他将手里的墨锭递给她。 卿言默然接过,站在他的身侧研磨。 墨锭在砚台上滑动的触感,让卿言愣了神。 她不由端详起砚台里的墨汁。 丰肌腻理,光泽如漆。 这种品级的墨,不是寻常人家能用的,她爹爹曾经得过一块,那是皇帝御赐的皇室贡品。 同时卿言认出那一方砚台是澄泥砚,价值也是不菲。 心下略惊,她不觉悄然扫视了一遍容寂书房里的摆设,视线最终落在他正在书写的纸笔上。 提起文房四宝,湖笔、徽墨、宣纸、端砚是公认的上品。 然而实际宣州所产的紫毫笔才是顶级士族文豪们争相追捧的极品,在这极品中,又以“诸葛笔”为极品中的特供品! 所谓:宣城变样蹲鸡距,诸葛名家捋鼠须,一束喜从公处得,千金求买市中无。 她爹爹曾到访过宣州,得诸葛名家赠笔,卿言有幸见过“诸葛笔”,正是容寂手上那一支。 他笔下用的纸,其光洁程度,是极上品的生宣。 看到这里,卿言不足以用惊讶来形容。 容寂不是庶族出身?他能知道这些文房佳品已是难得,竟能全部得到归在自己书房中! 她爹爹除了任职宰相,还以书画诗赋闻名于世,又得皇帝赏赐才勉强能将这些集齐,容寂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光靠阿谀奉承,巴结权贵显然不能。 难道他背后有皇室中人,且那人还极其看重他,甚至依仗他? 不然也不会赏赐他这些价值千金,还一价难求的罕品。 卿言想到他推脱刘弘基等人搬出的贵人,她之前没仔细想过那位贵人真的存在。 现在想来,那位贵人必是某位皇子无疑,这也难怪容寂一个从六品官能将她带出牢狱,私藏入府。 “言儿在看什么?”容寂没抬头。 卿言手里的墨锭顿在砚台上,不自觉出神半晌。 待她思绪收回,看到容寂卷上写了三分之一的字。 他写的是行书,其妍美流便、字骨清健、布白巧妙、疏密相间,点、画、撇、捺、折、钩,都曲尽用笔之妙。 卿言不由自主看他写完了整篇,容寂的字,整体看来既跳宕、纵逸、洒脱,又沉稳、庄重、雄强,笔力遒劲,力透纸背;既有儒家的含蓄规整,又有道家的超然无拘。 这种行云流水、一派天然的书法风格,在卿言看来实在罕见,跟她之前观摩过的名家书法都有不同,她突然觉得,容寂的书法可堪传世…… “言儿认为,本官的字如何?”容寂见她看的入神,心下愉悦。 “前朝蔡相书法作品被世人争相模仿,其为人却结党营私、贪婪无度、祸乱朝纲,残害百姓,文学造诣不等同于品性高洁。”卿言别开眼。 她这是夸赞他字写得好,又骂他人品不好。 容寂没生气,依然带着笑,“本官记得卿相的书法堪称一绝,还开创了一种新的字体,引人模仿,称为‘卿体’,言儿骂的是我,还是另有其人?” 卿言怒目朝他凝瞪。 “言儿写几个字给本官瞧瞧。”纸上墨迹干涸,容寂取下挂起晾晒,而后铺陈一张新纸,将笔递给她。 卿言从前日日都会习字,如今将近一月没碰过纸笔,笔拿在手上竟出现了陌生感。 她擅长的是楷书,从小临摹的便是她爹爹的字体。 她的字珠圆玉润、典雅秀丽,没有一丝狂怪做作的习气。 “我爹爹的字跟他的人一样,端严正气,规行法度,骨力劲健。”只要涉及到她爹爹,卿言不会露出一丝一毫的怯意。 她说不出好话来褒奖他的字,容寂看到她纸上的字却是在心底里赞赏她。 女子的力道有限,她的字不止漂亮,还各个刚立坚毅。 “楷书要用熟宣写来更好,明日让管家采买一些熟宣回来。”容寂从身后揽住她,握住她握笔的手。 两人的姿态一下变得如胶似漆,亲昵无间。 才子佳人,举案齐眉,携手练字作画本是一件情趣,但是放在她和容寂身上不合适。 卿言想撤手,容寂将她手握紧不放。 她写的这首诗还没写完,容寂引着她,写下后半段。 “斑斑残雪啮苔根,寒透罗帷第几层。” “最是不胜清怨处,玉人和月立黄昏。” 她在怨什么,愁什么,心寒什么,他都清楚。 一张纸上两种字迹,放在一起毫无违和感。 “言儿卿卿还有哪些是本官不知道的?”容寂低首,用侧脸去触她的发顶,在上面轻蹭。 他知她通音律,会作曲,会写诗作赋,今又知她善楷书,好似在她的身上还有更多未知的秘密没被他发现,他急切想要获悉她的全部,要她对他毫无保留。 卿言却不认为有那个必要告诉他,沉默下去。 她心上那道门紧闭,他便先用肉体来丈量和感知。 颈后的湿漉,一刹那将热流灌进她全身的血脉,那日容寂在她全身亲遍的触感仿佛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明明他还只是吻了一下她的后颈,她的身体就本能对他做出了反应。 她的身体似乎得到了驯化,容寂比她自己还要熟悉她的身体,这是一件极其不妙的事。 卿言捂着后颈,闪身想躲。 容寂擒住她的腰肢,向上一抬,她的臀坐在书案上。 “这个高度,正合适。”他倾身下压,在她耳畔低语。 卿言被迫仰头,手腕撑在桌面上。 她的四周被名贵的笔墨纸砚包围,挣扎乱动,这些东西必定被她挥落在地。 卿言从小接受文墨熏陶,对这些东西都有着发自内心的喜爱,万万舍不得它们被摔坏。 “别在这里。” 卿言难以理解,文人对书房应当都会有着敬意,容寂在如此礼教森严的地方也能起色心。 容寂回应她的是,解开她的衣带…… 卿言忘记了,容寂就是一个全无礼义廉耻可言的衣冠禽兽! 第29章 问他要个美人是易如反掌 恕己犹记得大人最后一次带卿姑娘去教坊司,回来后的翌日,让他去书肆买《玉房秘笈》《素女经》《玄女经》《玉楼春》这几本书。 恕己字认不得几个,满架书籍卷轶浩繁,他看得眼花缭乱,一本本去找不知要找到啥时候,干脆叫店铺掌柜帮他找来。 当时掌柜望他的眼神就怪怪的,那些书都藏在隐秘角落,他自己找还真不一定能找到。 买完书,恕己好奇以大人的才学还有什么书没看过,走在路上他打开翻看了两页。 字他认不全,上面的图画吓得他赶紧把书合上。 做贼似的左顾右盼,生怕被人发现他光天化日之下干了什么! 书拿回府,大人正在书房练字,恕己一脸窘迫。 “大人,这书……” 容寂十分淡然,让人看不出一丝的低俗猥琐,随手丢给他一本,“拿回去学学。” 恕己拿在手里都烫手,大人说的这样直白,他脸上一阵阵红热。 “大人,我还没娶媳妇儿……” “留着以后用得到再学。”容寂面不改色。 恕己琢磨着大人还要看这些书,说明他也不怎么精通…… 跟在大人身边这么多年,大人亲近过的女子只有卿姑娘,大人可不为了卿姑娘学这些? 反正自那夜有事向大人禀告,采桑采月说卿姑娘在大人房中,恕己再也不敢夜里进内院打扰大人的“好事”。 …… * 卿言与采桑采月一同用过晚食,恕己先回府,要带她出门。 天色渐黑,卿言立即想到容寂先前夜里带她去教坊司,他夜里叫她出去,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果然,恕己驾着马车,停在了一座高门贵府前。 容寂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随本官进去赴宴。” 卿言抬头看到大门牌匾上“靖安侯府”四字,顿住脚步。 无缘无故,他赴权贵夜宴不会专程接她一个婢女前来。 他今夜就要将她送出去? “待会儿别乱走动,别离开恕己的视线。”容寂丢给她一块面纱,朝朱红门内走去。 卿言心底说不出是何感受,有对未知的惧怕,有对命运的坦然,有对可能出现机遇的期待,有对绝境到来的无助。 靖安侯是肃王意欲拉拢的对象,肃王交给容寂去办,因为靖安侯生性好色,而容寂身边有一个绝色。 卿言入狱后,等着在教坊司捞人的权贵,其中就有靖安侯。 肃王笑着打趣,“必要时牺牲一下美人,容卿应该不会介意吧?” 容寂回以一笑,眼底冷冽,“今夜靖安侯府举办宴会,劳烦王爷安排。” 容寂只是个庶族从六品官,士族侯府的夜宴岂会邀请他。 靖安侯为其母祝寿,别人不知,靖安侯却清楚容寂是代肃王前来送礼。 太子和肃王,靖安侯正待价而沽,两边都不能得罪,因而宴会上他对容寂还算礼待,酒席间容寂的座次比较靠前。 靖安侯一眼望见站在容寂身后戴面纱的女子,那弱柳扶风的身段,煞是惹眼。 最近上京城都传开了,那位上京第一美人落到了御史台一个侍御史的手里。 至于是如何落到他手里的,传言出现了好几个版本,就没人深究了,反正大家都知道结果是——沦入贱籍的昔日卿相之女在容寂府上做奴婢。 有些还不死心的权贵,想偷偷找上容寂把人要过去,但奈何容寂是言官,所在的御史台有弹劾百官之职,万一容寂在皇帝面前参他们贪图美色,引来麻烦,他们还是要小心行事。 靖安侯打量了卿言几眼,饮下杯中酒,把视线转向容寂。 容寂亲自到他府上来,又是肃王的说客,问他要个美人是易如反掌的事。 第30章 望仙楼 卿言被人当作猎物审视,感受比别人更清楚。 在那人视线移开后,她将目光投了过去。 看到那靖安侯一介武夫的豪迈坐姿,脸上黝黑刚毅,眼中却透着奸滑急色,她的心沉到谷底。 “卿姑娘,出来一下。” 恕己的声音飘来。 卿言缓了须臾才跟出去。 靖安侯府四处张灯结彩,满庭宾客觥筹交错,丫鬟仆从左右忙碌。 卿言和恕己站在远处小池边一棵柳树下,她望着池面,双眼呆滞无神。 “我们在这里等大人。”恕己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 “容寂要把我送给靖安侯?”忍耐还是一死了之,卿言更多的是想抬脚迈入眼前的池塘,可是好像这处池塘不够深,淹不死她。 “卿姑娘,你误会了。”恕己就知道大人对卿姑娘不好,卿姑娘一定会误会大人的用心。 恕己有的时候都怀疑大人是不是有啥怪癖,似乎“欺负”卿姑娘,惹她怒瞪他,他会打心底里愉悦。 直等到满庭宾客都散去,容寂在一个小厮的搀扶下朝这边过来。 恕己忙上前从小厮手里接过他,扶着醉酒的大人朝靖安侯府外走去。 “还不快跟上。” 待那小厮一走,容寂眼底恢复清明,回身唤背后的女子。 卿言不太相信,容寂竟没留下她,靖安侯也没开口要她。 脚步稍微提快,卿言在他身后半步跟着。 这一刻,她惊骇地发觉,她居然认为跟容寂回府总比留在靖安侯府要好一些。 至少在容寂府上,采桑采月、两个厨娘,还有府里管家都是真心实意待她,不曾欺辱她半分。 回到马车上,卿言还有一种不真实感。 “大人叫我来,究竟有何用意?”她靠在马车窗上。 “总被人惦记,本官外出赴宴带上你总能多吸引一些注意,有人不死心想从本官手里要人,自会主动与本官结交。”容寂不知是喝多了酒不舒服,还是阴晴不定又到了他心情差的时候,他面上全是阴霾。 原来他又在利用她,卿言唇角绷紧。 “大人挑好要将我送给谁了吗?”若他真是某个皇子的幕僚,那他定然不会只是将她送给一个普通的士族纨绔,公侯伯爵、朝中三品以上文臣武将,其中靠美色能够拉拢的,今夜这个好色的靖安侯算一个。 容寂听到她平淡说出这句,脸色更加难看。 “今夜是靖安侯府老太君的寿宴,靖安侯想要人也不会挑在今夜。”他冷哼。 所以只是时候未到对吗? 或许下一次,容寂再带她到靖安侯府,她便会身陷囹圄,无法自拔。 容寂拧眉,她越平静,他越生气。 如果她听到他说那话,哭着扑进他怀中,求他别将她送给别人,软声说她只愿意留在他身边,他必定受不住她的哭求。 偏她毫不在意,对自己的死活漠然视之。 马车内静谧无声,回府后容寂自行沐浴醒酒,没叫卿言进屋。 * 次日,容寂早起去官署又带上她,连着两日,他出府都让她戴着面纱陪同。 这天休沐,容寂一早出门,把她一起带出去。 上京城内有一座望仙楼,是士族文人赴会的地方。 这里写诗、作画、抚琴、对弈、品茗、酌酒、赏月,共享人间风雅。 容寂直上酒楼的第三层,坦然行走在一群峨冠博带、纡青拖紫的世家大族子弟之间。 按照他们约定俗成的规矩,每一次聚会,都有人出题作诗,诗题就写在三楼的白墙上。 谁作出的诗能名列前三甲,便能将其题在白墙之上,将来流芳百世。 容寂只看了一眼诗题,就找了一处空位,拿起纸笔,在上面作出一首七言绝句。 “在下有一首诗,各位公子看看以为如何?” 容寂让恕己将他手里的诗篇呈给审诗官,审诗官再当众念出由大家品评。 在审诗官念出诗句的同时,所有人的视线都朝这边移过来。 士族都喜好佩玉,锦衣华服、奴仆环绕,容寂身上的衣饰虽不廉价,但跟在场顶级士族家的文人子弟相比,一眼就能让人看出,他们身份有差别。 望仙楼没有规定寒门和庶族学子不能上来,只是寒门庶族有几人甘来士族面前自取其辱? 容寂的诗才,众人平心而论,上前三甲题诗在墙不成问题,但在场没一个人欢迎他来,眼里都对他表示出轻视。 “时间还没到,要等全部作完才能品评。”斜卧在罗汉榻上的一个公子连转身都不屑,声中不掩嘲弄。 容寂面上笑意不减,一副要坐在这里等一个结果的架势。 他左右逢迎,身边人却对他视而不见,他也不恼。 卿言站在他的身侧,蹙紧眉头,不解他来这儿到底想做什么。 在场除了世家公子们互相较量才学,还有不少女子夹杂其间。 这些女子都是世家公子身边培养的贴身侍婢,既要美貌出众,又要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 公子尚且比试,公子的侍婢之间自然也要分出个高下。 “去赢过她们。”容寂手里的折扇还没打开,他手肘支在小几上,一派闲适,扇尖朝那些女子所在的方位一指。 卿言望向他的眼里满是困惑,然而容寂却是一副自己被轻视了,要找别的方式来挽回颜面的好胜嘴脸。 卿言现下每走一步都可能是机遇,亦或是深渊,再差的路最终都不过一个死字。 她在向死而生,命运无定。 几乎不作多少迟疑,她听从容寂所言,朝那些婢女走去。 今日出的诗题是荷花月色,婢女们作诗作画都跟荷花或者月色有关。 卿言执笔画了一幅月色无边,碧叶连天的荷景图,她的画更注重写意,技巧那些自是不必说,画的旁边题了一首应景的诗。 画完她又走向一旁,见一盘棋局厮杀正猛,只可惜一方很快败下阵来。 “公子,又是河洛姐姐赢了。”旁边的小丫头欢欣鼓舞。 那名叫河洛的婢女最擅长棋道,她的棋是公子亲自教导,比在场其他婢女高上一筹呢,自是次次都赢,她顾盼神飞,洋洋得意。 突然,棋盘上又落下一子,原本已成死局的黑子,瞬间复活。 第31章 惊艳众人 四周不约而同低声惊呼,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落子之人看去。 卿言脸上戴着面纱,身上穿的衣料却低廉粗陋,世家贵族府里最低等的奴婢才穿这种料子的衣裙。 女子们眼里的惊讶渐渐转变成鄙夷,河洛更是气极,与她对弈的是个低等婢女,她输了不仅是丢了她的脸,还丢了她家公子的脸。 咬着嘴唇,硬着头皮继续下下去,没走了五步还是败下阵来。 “公子……”河洛虽是婢女,但从小被公子娇宠着,头一回输,她娇滴滴哭出声来。 她的哭声足以将所有人都吸引过来,河洛的公子正是卧在榻上那位,闻声他终于从榻上起身,朝这边走来。 这时已有人将卿言方才所作的画也一并挂起,即刻引起哗然。 这画、这诗、这字、这棋艺,莫说跟一群略通些文墨的婢女相比,就是在场大多数士族子弟都落了下风。 然而看她衣着打扮,居然是个奴婢! “你是谁的奴婢?” 卧在榻上的公子是大魏五大世家李氏的三公子李瑾瑜,祖籍在赵郡,其父被封赵国公,李氏子弟多数在朝中任职。 李瑾瑜方才没转身,其他人都看到了这个奴婢刚才是站在容寂身边的。 “是在下府中的奴婢。”容寂慢悠然过来,比众人都要迟缓。 “你是何人?”李瑾瑜是顶级士族长房嫡出,以士族在大魏朝的地位,他在魏明帝皇子面前都不必卑躬屈膝,天生清贵,他为人自是心高气傲。 “在下侍御史容寂。”容寂拱手作揖。 “容寂……”李瑾瑜念了一遍,而后唇边挂着讽意。 他才当了一个多月的官,就弄得全上京的士族都听过他的名字,本事当真不小! 李瑾瑜对做官没兴趣,却也在旁处听过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之所以传扬开来,跟这个戴面纱的女子有很大的关系。 李瑾瑜猜到她是谁了,在场其他人也都猜到了她的身份。 恰在这时,有一个婢女大胆摘下她的面纱,将她的真实面容暴露在众人眼中。 从前他们都只听说过卿相之女堪称上京第一美人,如今她粗布衣裙,面上粉黛未施,满头青丝仅用一根发带绑束,竟给人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感冲击。 世人女子皆爱着红妆,见到眼前此景,不禁让人感叹脂粉会污了这般好颜色。 李瑾瑜看清卿言的容色,也不由怔住片刻。 “上京第一美人,当真百闻不如一见啊!”人群中有人感慨。 士族文人子弟修养上比那些纨绔好得多,众人被她的美色倾倒,却无一人流露出猥琐的神情。 “可惜咯,如今沦落贱籍,做了奴婢。” 卿言第一次当众被人道出奴婢身份,投向她的目光夹杂着怜悯、惋惜、讽刺。 李瑾瑜听到奴婢两个字,脸色变了变,那一抹惊艳瞬间被隐去。 “传闻中上京第一美人不仅容色出众,其才华亦是馥比仙,在上京贵女中名列前茅。” 如今还有人拿她与上京贵女做比较,只会招人欷吁。 卿言面色如常,周围的声音和眼神都不足以对她造成多大的影响。 她将眸光投向容寂,用眼神问他,目的达到了吗? 容寂勾唇一笑,坦然回视她,不发一言。 “这是怎么了?”人群背后倏地传来一声。 众人听出来人是谁,立即退后让出一条道,并拱手行礼,高声齐呼,“参见太子殿下。” 大魏太子魏承乾崇尚儒学,礼贤下士,在朝中最为看重文臣,望仙楼此等文人学子聚集的地方,魏承乾时常会过来与人手谈阔论,望仙楼白墙上所题的诗,其中就有太子亲笔。 这次与魏承乾同行而来的还有庆国公世子桓晏,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央的卿言。 克制着上前将卿言拉到身后的冲动,方才上楼他就听到了“上京第一美人”“上京贵女”等字样,言儿必是受到了旁人的言语羞辱。 “众卿今日作的诗如何?” 太子一来就成了主导,审诗官将公子们今日所作全部奉上。 魏承乾粗略看过一遍,首先抽出的最佳诗作便是容寂写的那首。 “这首是出自哪位卿之手?” 审诗官再次当众诵读,容寂低眉颔首,上前认下,“是微臣所作。” 两年前容寂参加科举,高中进士,魏承乾那时就对容寂颇有好感。 太子也时常会去弘文馆,容寂编着的那些书籍,魏承乾都看过,随手作出一二首诗,以容寂的才学根本不足为道。 “容卿在哪里都是屈才。”魏承乾发自内心这样认为,他失笑道。 以容寂的才学,一辈子留在弘文馆,必能成一代大家,将来编着史书名垂青史,可他志不在此。 他投身仕途,鸿鹄焉与燕雀同比,一个小小的台院不是他久居之地。 可惜,太子从桓晏那里得知了容寂投效肃王的事。 “多谢太子殿下谬赞。”容寂不矜不伐。 桓晏头次在人群中仔细端详容寂,站在世家大族子弟之间,若不论出身,他的相貌气度竟丝毫不输。 桓晏常被人颂扬‘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其貌比掷果盈车的潘安不遑多让,上京城里没有比他品貌更甚之人。 今日莫名拿自己与容寂作比对,桓晏竟对多年听来的赞誉产生了怀疑。 前三甲的诗作由太子亲自提选,审诗官将其抄写在白墙上。 魏承乾注意到悬挂在墙壁上的那一幅画作,轻言询问,“这幅画是谁画的?” 众人的视线再次齐聚到卿言身上。 “是奴婢所画。”卿言按照礼制,下跪行礼回话。 桓晏忍不住上前半步,她自称奴婢和按照奴婢礼制下跪都让他心疼不已。 “起来吧。”魏承乾看向桓晏,低叹一声。 在场的士族子弟谁不知道卿言曾是桓晏的未婚妻,如今两人同在一个地方出现,身份却天差地别,婚事作废,两人的关系引人遐想。 等过一段时间没准坊间就会流出关于二人‘有情人不成眷属’的悲情话本。 第32章 容卿的婢女,孤就先借走了 别人都在感叹,李瑾瑜却在冷嘲。 从前桓晏就将他那未婚妻宝贝地跟什么似的,明明是国公世子,身上还有一半大魏皇室血脉,身份显赫,可他偏爱围着一个女子打转。 卿相之女出府,身边必有桓晏相陪。 李瑾瑜遇见过几次,卿言都戴着幂篱面纱,今日竟是他第一次看清她的容貌。 桓晏无论相貌才学都赢得了上京第一的美誉,以李瑾瑜的心气,暗自总会与桓晏较量。 当上京到处都在传言庆国公世子与上京第一美人定下婚事,两人即将喜结良缘,李瑾瑜当时是不屑的,对桓晏不屑,对那上京第一美人更不屑! 如今上京第一美人沦为奴婢,不再是桓晏的未婚妻,与其做别人的奴婢,她倒不如来做他的奴婢。 “众卿调教有方,府上的侍婢各个才貌双全,正好一年一度的佛节快到了,孤的母后预备抄写五千份佛经送去大慈恩寺。时节将近,母后身边缺少会抄经的宫女,孤能否向众卿借用爱婢几天?” 在李瑾瑜决心将卿言要去之前,魏承乾忽的先道。 太子借人,谁敢说不给,纷纷表示,恭请太子殿下随意挑选。 魏承乾只选了六个字写得最好的,其中就有卿言。 “容卿的婢女,孤就先借走了。”魏承乾面上笑容温和儒雅。 卿言立在原地,双眸凝着光,沉寂已久的心终于激起了澎湃。 容寂似是压抑着不可遏制的怒意,但面对强权不得不妥协,赔笑道:“能被太子殿下选上是她的福气。” 魏承乾言说宫里还有政务处理,就不在此多待了,他走的时候将挑选的六个婢女一并带走。 卿言跟着另外几个婢女一起下楼还犹如在梦中。 从容寂身边带走她的人,居然会是太子! 她忍不住回身朝容寂看去,距离稍远,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却好似朝她射过来的目光聚集着瘆人的寒凉。 * 从望仙楼下来,容寂坐上马车。 车轱辘朝前,车门没关上。 恕己在大人身边待久了,很明显看得出来大人是故意带卿姑娘来望仙楼。 后面太子和桓晏世子的到来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大人打算就此放走卿姑娘?”恕己驾着马车,侧首探问。 容寂冷笑,放走?绝不可能。 “群狼环伺,给小兔子挪个窝,后面再挪回来。”一切都是他促成的,可他心里仍不是滋味。 暂且放她几天,能从他身边逃离,她一定乐意之至。 一想到她心底的欢喜,容寂就想将她拽到面前来,狠狠弄哭她。 “大人是为了应付肃王和靖安侯那边,才暂时将卿姑娘放走?”恕己搞不懂,大人自己要去将卿姑娘这个“麻烦”引回家,后面为了这个“麻烦”要应对更多的麻烦。 要是大人从未向肃王讨要卿姑娘,大人的日子该过得多清净…… “想从我这里要人的岂止肃王和靖安侯。”容寂不急不慌,自能应对。 他眼下权势不够,留她在府中护不住她,另寻一个旁人动她不得的所在很有必要。 太子带走的婢女被安排进了掖庭宫,跟宫女们住在一起。 其他人跟着管事嬷嬷先去住处,独卿言留在宫道上,面对着桓晏。 “多谢桓晏世子替奴婢向太子殿下求情。”要是还看不出太子将她带走是受了桓晏所托,她也太蠢了。 “言儿不许在我面前自称奴婢,也不许叫我世子,还叫我桓晏哥哥好不好?”他眼含希冀望向她。 “这是在宫里,奴婢要谨言慎行。”在宫里她更要与他保持距离,被谁看到他们交往过密都不好。 桓晏反应过来,在宫里是得注意分寸。 “得知卿家出事,言儿入狱当天,我就去向太子求情搭救言儿,只恨中间出了差错,未能及时救出言儿,害言儿落入旁人手中。”桓晏还在自责。 卿言可以想象,若是入狱后她便被桓晏救走,应该会比落到容寂手里要好。 可是往后她又该如何自处。 怕是会永不见天日躲在他为她准备的宅院中,就这么过一辈子。 “事已至此,世子不必过多自责。”卿言流露出的笑意,在感激他。 “上次我说要去接言儿,却迟迟没来,我在信中说明了原因,言儿看到了吗?” “信?” “言儿没收到我给你写的信?!”桓晏惊讶,“还有我给你送去的钗环衣裙。” 卿言摇头,眉心一紧,东西定是被容寂扣下了。 桓晏得知她还不知情,着急向她解释,“父亲命我操办此次二房堂姊的归宁宴,还要亲自去接回京的三叔。” 桓晏知道父亲是想绊住他的脚,不让他再惦念卿言,可他不能告诉她。 “还有一封信,我在上面说了会求太子殿下帮忙救出言儿,以后也暂时由太子殿下帮忙安置言儿。” 卿言担心,那些信都被容寂看到了。 “桓世子以后莫要再为奴婢耗费心神,珍重自身对仕途对家族都好。”卿言最不愿看到他因她而犯下过错,引来祸端。 “太子殿下会命人照拂言儿,以后言儿尽可放心在宫里住着。”桓晏将她从容寂手中救出,心里的大石终于可以先放一放,往后他便要想法名正言顺娶她为妻。 卿言被一个嬷嬷专程引着去掖庭宫,宫女按说都是几人睡一间房,一同被太子选来的其他公子的婢女都被分到了一个房中,而她却单独一人住了一间房。 “太子殿下吩咐奴婢好好照顾姑娘。”嬷嬷对她万分客气。 “多谢嬷嬷。” 万籁声寂,卿言坐在窗台边望向月色,从未觉得夜里湿凉的风吹在身上如此舒适。 第33章 没想到啊你还有这一天 为皇后抄经的地方在文宣阁,此处靠近弘文馆,某些官员出入官署会经过这里。 入宫等同于宫女,次日嬷嬷给她们发放了统一的宫女服饰。 桃夭色的齐腰襦裙,头发半挽成髻,左右两边各插两朵珠花,脑后顺垂的发丝用一根同色系的发带绑束。 公子们的贴身侍婢各个姿色绝佳,浅粉色的衣裙穿在她们身上,衬的人愈显娇俏灵动。 待管事的嬷嬷离开,其中不乏有一些婢女面上露出恹恹的神色。 在府里她们只用伺候公子端茶倒水、研墨打扇,一天哪用写这么多字,提笔悬腕本来就累,嬷嬷命她们一人一天抄写二十份,每天都要抄,至少抄半个月,手都要抄断! 另外五名婢女经常碰面,彼此相熟,又被安置在一个房间睡觉,因而关系密切。 独卿言不跟她们住在一起,加上她们都知道卿言是小姐沦为奴婢,自是与她隔开。 她们都是从小被卖进高门贵府里的奴婢,庶族穷人家的出身总好过贱籍奴婢,如今卿言的身份比她们还不如,人比人就会生出优越感。 不过半日,桓晏出现在了文宣阁,名曰奉太子之命,来检查佛经的抄写情况。 往后桓晏每日都会来文宣阁一次,赵国公府的婢女河洛悄然觉察到,桓晏世子每每来此都别有他意。 庆国公世子虽与原卿相之女定下婚约,然其实上京城里倾慕桓世子的贵女数不胜数。 他们赵国公府的五小姐李渔薇就是其中之一,五小姐对桓世子不止是倾慕,几乎是达到了痴恋的程度。 五小姐是她家公子的亲妹妹,国公府嫡出的小姐,按说整个上京城与桓世子最为相配的应是他们赵国公府的小姐,可是桓世子偏喜欢卿家的小姐。 卿家虽也是士族,但岂能跟五大最显赫的士族相比! 庆国公府与卿家的婚事作罢后,他们府里的五小姐正一门心思要嫁给桓世子,可桓世子显然还对卿言念念不忘。 都成贱籍奴婢了,桓世子还对她情根深种,河洛顿感不妙,要把这件事告诉他们家小姐。 李氏子弟在朝为官的不在少数,河洛很快就将消息传递了出去。 李渔薇听随兄长同去望仙楼的其他奴婢说了当天的事,卿家被抄,卿言从人人艳羡的上京第一美人、宰相千金沦为了贱籍奴婢,她欢欣了一个多月。 卿言再也不能跟她抢桓晏哥哥,以后嫁给桓晏哥哥的一定是她。 “兄长身边最宠的河洛传信给我,桓晏哥哥是不是还想着卿言,太子殿下让卿言抄经,桓晏哥哥每天都去看她。”李渔薇跑到兄长的苑中,抱着李瑾瑜的手臂哭。 李瑾瑜目光瞥到被人缠上的手,厌倦与烦躁同时袭来,“桓晏哥哥桓晏哥哥,你脑子里除了桓晏哥哥就没别的事情想吗?” 他身边的贴身婢女,花心思讨好府上别的主子,这人以后也不必要了。 “我要嫁给桓晏哥哥,和安郡主已经在为桓晏哥哥挑选别的贵女,我在桓晏哥哥面前多出现几次,桓晏哥哥一定会喜欢我。”李渔薇不能让卿言再有机会接近桓晏。 “桓晏究竟有什么好的,我看你是疯了。”李瑾瑜气闷,他怎么会有一个这么蠢的妹妹。 “我就是喜欢桓晏哥哥,他以前只对卿言好,只对卿言笑,看卿言的眼神柔的像水一样。”李渔薇多么希望那样的眼神能落在她的身上。 贵女们聚会的赏花宴上,桓晏接来卿言,一个骑上骏马走在前面,一个坐在马车里,那一幕令多少人羡慕。 李瑾瑜面色渐渐冷了下来,桓晏看卿言的眼神他也见过,只是那时他并不知道幂篱下的女子是那般倾世脱俗。 眼前浮现那日她素净的脸庞,李瑾瑜不禁烦闷,桓晏到底有什么好,她也喜欢桓晏。 她不再是桓晏的未婚妻,只是个贱籍奴婢,桓晏还放不下她。 既然她跟桓晏没关系了,那他把她抢过来又如何? 抢过来给他做贴身侍婢…… 想到她那日作的画、写的字,还有她的棋艺,李瑾瑜莫名在脑海中勾画起了有她在书房伺候笔墨,与她对弈该是什么样子。 过了两天,李渔薇又收到河洛传出的口信,她再也坐不住,请求跟母亲一起进宫看望姑姑。 赵国公的妹妹在宫里做贵妃,宫里肃王母妃萧宸妃最受宠,四妃中的其余三位便都与王皇后走得比较近。 进宫后,李渔薇求姑姑带她去拜见王皇后。 “臣女听闻皇后娘娘最近命人抄写佛经,宫里会抄经的宫女人手不足,臣女也想为娘娘尽一份心。” 王皇后和李贵妃同为五大世家出身,在宫里情同姐妹,李渔薇幼时进宫,王皇后就夸过她长相灵秀,十分喜爱她。 “这孩子有心了。”王皇后秉性端淑,育下宽和,贵为国母却眉眼慈善。 “这孩子心诚,姐姐就成全她一片心意吧。”李贵妃在一旁帮着侄女说话。 最终王皇后体谅李贵妃孤寂,留侄女在宫里住几天正好陪着解闷,便答应了李渔薇的请求。 李渔薇住进李贵妃衍庆宫的当天,就带着两个宫女去了文宣阁。 宫女里抄经最心无旁骛的便是卿言,穿着统一的衣裙,她还是一眼就能被人认出来。 “没想到啊你还有这一天。”李渔薇趾高气昂,亲眼看到卿言穿着奴婢的衣服,比初听到她落难还高兴。 卿言与其他上京贵女的交情本就不深,神情滞了一下才认出眼前人是谁。 “做奴婢的滋味如何呀?听说你还是给一个庶族出身的六品官做奴婢,这么大的羞辱你都不去死?” 这世道只有庶族给士族磕头,就没见过士族给庶族跪下。 她好歹曾经也是士族,被庶族当作奴婢使唤还苟活着,真丢他们士族的脸! “奴婢愿意忍辱活着还是一死了之,命在奴婢身上,奴婢自己说了算,无需他人指摘。”卿言笔墨不断,经文的内容多抄了几遍,她已背熟在心,无需照着抄写,便能流畅默出。 第34章 遇到危险 “既是奴婢,不过一条贱命。奴婢的命都由主子说了算,你还妄想能自己决定生死?”李渔薇看不惯她一个任打任罚、打死了赔几个钱就能了事的奴婢,还一副不卑不亢的清高模样。 卿言笔尖稍顿,差点忘了有些大士族可以随意杀害府中奴仆,在宫里更是可能因为说错一句话就被处死。 她收敛言行,不再作声。 李渔薇以为卿言被她吓破了胆,眉眼得意朝一旁的空位走去。 卿言侧目看到李渔薇拿起纸笔,也在抄写那份佛经,她只愿别生出事端。 今日桓晏快散值了才过来,李渔薇一见到他就放下笔跑到他面前,“桓晏哥哥!” 桓晏下意识将目光转向卿言,怕她误会,而后才向李渔薇拱手,“李小姐慎言,在下不是你的兄长,请勿胡乱称呼在下。” 他只许卿言称呼他桓晏哥哥,府里弟、妹都称他为大哥哥。 李渔薇正是听卿言这样叫过他,才学着她这样叫。 卿言叫得,她就叫不得。 李渔薇气恼,她从小被娇宠着长大,府里人都对她千依百顺,她喜欢的风筝挂在树上,摔断几个家仆的腿都得给她拿下来。 “我就要叫你桓晏哥哥。”李渔薇嘴上念念,狠狠瞪向卿言。 桓晏与她只是认识,并不相熟,遇到女子过分追逐爱慕,以桓晏的涵养,无法做到严厉呵斥。 他将目光再次转向卿言,希望言儿等会儿能听他解释。 “桓晏哥哥天色不早了,你要出宫回府了吗?”她的哥哥们都受不了她的死缠烂打,李渔薇相信只要她天天都缠在桓晏哥哥面前,桓晏哥哥一定会喜欢她。 “听太子殿下言说李小姐请求替皇后娘娘抄写佛经,这是一件苦差事,李小姐千金贵体,若坚持不了,随时可向贵妃娘娘请辞。”桓晏退后一步,与她保持距离。 李渔薇气哼哼,“桓晏哥哥每日都来,我就不走。” 桓晏每日来都只远远看着卿言,为了保护她,他一句话都不曾跟她说过。 这样还会被别人发现他暗藏的心思…… 直到李贵妃派宫女来接李渔薇,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文宣阁。 桓晏等到文宣阁里所有人的二十遍佛经抄完,嬷嬷带着她们离开,他单独留下卿言。 “言儿你别误会,我与她并不相熟……”桓晏着急解释。 此情此景,卿言略显无力,换作从前,她会佯装生气,等他好言哄过两遍才破开笑,告诉他,她才没这么小气。 可是现在,无论他将来会娶谁都与她无关。 桓晏哥哥总是会小心翼翼呵护她。 容寂那日逼问她,桓晏有没有对她逾矩过。 实际桓晏哥哥克制不住心悸,牵一下她的手都会紧张。 有一次少男少女站在花阴下,他摘下一朵白海棠别在她的发间,她的脸颊瓷白如雪,他忍不住想要在上面落下一吻,最后都克制住了。 他舍不得亵渎她,低低说了句,“好想早一点将言儿娶回家。” 他如此倾心相待的女子,最终不能属于他。 “桓晏哥哥……”卿言不自觉小声唤出,意识到她不能再流露更多的哀伤和不舍,她止了声。 “我今日特意带了言儿爱吃的单笼金乳酥,想着偷偷给言儿。”桓晏身后小厮将一个伪装的木盒拿出来,里面原本该放文书却换成了糕点。 她吃一些加牛乳的东西容易闹肚子,爹爹不许她贪嘴,可她偶尔又想吃,桓晏就常偷偷给她带金乳酥,牛乳换成羊乳,这样就不会闹肚子了。 卿言本该拒绝他,可是冷漠拒绝的话,挤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 “时辰不早了,言儿回掖庭宫早点歇息。”身在宫中,桓晏不能与她单独相处太久。 糕点留在她的案面上,待桓晏走后,卿言犹豫良久,还是将木盒带回了她的住处。 小姐为了得到桓晏世子的青睐亲自来文宣阁,河洛更要抓住机会为小姐出力。 经过多日观察,河洛发现卿言没跟她们住在一个苑里,有人特殊照料着她。 她将这些全部告诉了小姐。 李渔薇闻言气急败坏,桓晏哥哥对她视而不见,却对一个奴婢这般上心,他难道还想娶卿言?! 次日,文宣阁所有宫女抄完佛经,准备将今日的二十份上交。 卿言案面上的经卷突然被人抢走。 “这是本小姐抄的。”李渔薇抢了卿言的东西还姿态傲慢,理直气壮。 身后两个李贵妃派来接她的宫女强势挡在卿言面前,任由李渔薇拿着卿言抄的佛经上交。 “你的还不快抄!每人每天二十份,本小姐会替你向嬷嬷求情,留你一个人在这儿多抄一会儿。”李渔薇一定要好好教训她才能解气。 卿言明白她因桓晏而针对她,她只是个奴婢,就算大家都看到是李渔薇抢了她的东西,也没人敢为她作证。 卿言默然重新抄写,李渔薇轻哼着离开。 所有人都被嬷嬷带回了掖庭宫,卿言独自一人在文宣阁待到夜深人寂,她必须在宫门下钥之前回到掖庭宫。 从小练字,她的书写速度可以做到很快,白日里配合着其他人的速度,她故意写得很慢。 另外又抄完二十份,卿言的手腕酸麻,她不敢耽误时间,立即出了文宣阁。 刚走出几步,月光映照,投射出墙角两道人影,卿言觉察到异样,警惕地移动脚步,发现影子看到她出来也跟着移动,她心高高悬挂起。 目光四下扫视,没有看到巡夜的羽林卫,她强自镇定朝着路面宽阔,灯光亮堂的地方走。 那两道影子仿佛看到周围无人,胆量陡然增大,脚步加快朝她赶来。 卿言身体预感到危险,在那两人追赶之前,本能先行跑起来。 她不能大喊救命,把羽林卫引来,可能会将她当成刺客误杀掉。 跟着她的人脚步轻盈,想来也怕招来羽林卫,只想悄悄除掉她,或是对她不轨。 她最优的脱险方式是找个地方躲开这两个人,等危险过了再回掖庭宫。 第35章 不想死就离桓晏远一点 离文宣阁最近的是弘文馆,往日这时辰里面的烛火早已熄灭,此刻却依然灯火通明。 卿言赌一把绕到墙边幽暗处,发现窗户能拉开心下惊喜,她不假思索翻身跃进去。 宫门快下钥了,弘文馆里静悄悄,负责编着修书的文人学子应该都已离宫,这里马上也会上锁。 卿言躲到高耸林立的书架后,担心被馆内检查熄灯的太监发现,好在追她的那两个人没进来。 许是刚才外墙有个拐角,他们追的时候没看到她翻身进了弘文馆,又或者他们就在外面,等她一出去就会自投罗网。 她小心谨慎借助书架遮挡,躲过了两个太监的检查,馆内的烛火渐渐变暗,直至最后一盏灯被熄灭,门口传来叮当碰撞的声音。 大门被锁上,整座馆内静谧下来。 不一会儿,卿言看到窗上映照出橘光。 羽林卫巡夜过来了,她此时出去,还能赶上回掖庭宫。 然而,等她去推方才进来那面窗户,却纹丝不动。 弘文馆聚书二十馀万卷,里面经史典藏珍贵,窗户竟是里外都上了锁! 她出不去,等明日天亮有人开门她一定会被抓住。 还没等她思量该怎么办,她的腰上遽然缠上一条坚硬的手臂,强势将她纳入怀中。 卿言打了个冷颤,反射性惊叫,嘴唇先一步被人捂上,她人也被按到了沉重的书架上。 “嘘~,卿卿别出声。” 他的掌心微凉,嗓音低沉惑人。 属于他的气息将她紧紧包裹,卿言抬首撞入他一双深邃黑漆的眼。 借着幽光,容寂瞧清她眸中的愕然以及微恼,他俯身凑近她的面庞,唇边浮笑,“怎么?才几日不见,卿卿就不认识我了?” “你什么时候在里面的?” 她刚才在里面只看到了两个小太监,他在里面却不出声,大门被锁上他也不出声,明显是知道她进来,故意要跟她关在一起。 “本官一直都在,看到有只小猫从窗上跳进来,窜进书架里就不见了。”他靠她愈近,呼吸喷洒进她的衣领中,邪谑道:“最后认出是卿卿,真有意思~” 卿言抓住自己的领口,不让他的气息往里灌。 “宫门将要落锁,你这么晚在这里做什么?”卿言稍顿,眼神疑他,“而且你如今又不在弘文馆当值,如何还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有本官曾经编修的史料,皇上下旨重修增改,自然还是由本官来执笔。”容寂轻哼,离了他的身边,有桓晏和太子相护,她面对他的底气都足了不少。 卿言唇角下压,所以他回府晚也不全是在外汲汲营营,偶尔也会有正事要干。 从弘文馆到北宫门大概要走一刻钟的时间,弘文馆熄灯上锁,他刚好来得及在宫门下钥之前出宫。 但是现在,他们都出不去了。 卿言挪动身子,想要从他面前走开。 “孤男寡女,此处只有你我,卿卿还想躲?”容寂捉住她纤细的胳膊,将她拽回来。 以他们两人见不得人的关系,共处一室,实在不妙。 “还请大人放开我。”卿言已不在他的府上,不想再与他有瓜葛。 曾经他说不为着好处凭什么给她偏安一隅,如今不需要他那一隅偏安,她岂用再给他好处。 他将她从牢狱中捞出来,避免让她沦为妓子,同时他又夺走她的清白,利用她为自己谋利,他们之间互不相欠。 他还想将她送给靖安侯,要不是那日在望仙楼遇到太子和桓晏,此刻她应是在靖安侯府上,或是已经死了。 他们之间本就不该产生任何关联,往后她若能寻机为爹爹伸冤,将来他们就当作不认识。 “不放又如何?”容寂脸色变了变,他当然清楚她在想什么。 卿言怒瞪他,不放她也拿他没办法。 她出不去,在宫里跟他共处一室,不敢闹出动静把羽林军招来。 “才从本官身边逃得几天,卿卿就忘了我。”容寂箍着她的腰,将她挤压向他,唇边笑容转为阴冷,“卿卿逃不出本官的手心,迟早卿卿会乖乖回到本官身边。” 卿言名正言顺有了掖庭宫这处安身之所,定会想法长久留在宫里,这里对她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机会最多的地方。 “我不会再落到你手里。”她有了底气,面对他不再是敢怒不敢言。 容寂唇角一丝弧度也无,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清冷如刀,她决绝的话语尤为刺耳。 “卿卿此刻不正在我手里?”他低低的嗓音带着轻蔑和蛊惑,朝她雪白的颈间吻去。 卿言情绪翻涌,偏头闪躲,小臂抵在他的胸前,不让他碰。 容寂一手将她手腕压在书架上,薄唇狠狠吻上她的唇。 卿言怕他会在这里要她,她在宫里找不到避子药,万一怀了孩子便是极尽的羞辱。 “容寂,求你,别在这里碰我。” 这是她第一次当面叫他的名字,她声音中夹杂着哭腔,颤抖着保持镇静。 容寂铁青的面色隐匿在黑夜中,忍住了想要摧毁她的冲动。 “只有这一次。”轻易放过了她。 容寂松开对她的禁锢。 卿言拢紧身上的衣衫,侧身转向一边,以防他再对她起色心。 “这么晚,你来这里做什么?”容寂就在她身后,一伸手就能揽她入怀。 他目光如漆,仔细盯着她顺垂的发丝。 她的发尾直到臀下,用一根丝带绑束着,完美露出腰线。 那发丝曾在他的床榻上如绸缎般散开,与他垂下的发丝交叠在一起。 她的头发香滑柔软,几次事后她睡着,他都爱绕在指尖把玩。 卿言不欲让他知道有人追踪她,沉默半晌。 “不想死就离桓晏远一点。”她不说容寂也能猜到。 在宫里桓晏需得注意举止,不能与她过从亲密,但容寂知道桓晏日日都去文宣阁,她日日都能见到桓晏。 没可能是一回事,心里还念念不忘是另一回事。 卿言继续默不作声。 第36章 亲我一下 “听说赵国公府的小姐进了宫,也在文宣阁抄经。”容寂仍瞧着她的背影,故意挖苦讽刺,“她刁难你了?” 卿言继续沉默就等于默认。 容寂冷笑一声,似是在嘲弄她。 “今夜出不去,过来睡觉。”容寂抓过她的手,拉着她往书架外走。 卿言难以置信望着他。 他还有心思睡觉,明日一早有人开门看到他们两人在这里,以为他们两人宫内私通,他们两个就都完了。 宫内私通是大罪,朝臣无故留宿宫中更是大罪,容寂他不怕死吗? 弘文馆里有矮桌软垫,专供跪坐书写所用。 几张软垫铺在一起,就能凑成一张“床”。 卿言汗毛竖立,躺在这里睡觉,都不需要藏,明日一早门打开一览无余。 她不理会他,又跑回书架后面躲起来。 容寂慢悠悠放下手中的垫子,朝她追过去。 “干什么?”他眼底有些不耐烦。 “你自己睡。”卿言眼里有烦躁有恨意,容寂跟她关在一起,比她一个人被关在这里后果更严重。 她自己一个人明日还能请罪,说自己认错了路,误闯进来被关在了里面。 后续她可能会被抓起来,调查她是否故意匿藏在弘文馆探看消息,毕竟弘文馆的文人学子不仅编书,还能参议朝政,魏明帝和太子也时常会过来。 届时调查清楚她没碰里面的东西,可能就会放了她。 她跟容寂关在一起,宫内私通罪名成立就是个死! “卿卿不想跟我关在一起?”容寂被她恼恨的神情又勾起了一丝玩味。 卿言不明白他明知躲进来的是她,能走却不走,非要跟她关在一起。 “卿卿是不想跟我一起死,还是不想让人知道,我们有别的关系。”容寂恨恨地咬着牙。 卿言更在意的当然是后者。 “言儿卿卿怕谁知道?怕桓晏知道?”容寂挑起她光洁的下巴,倒是忘了,除了他府里的人,还没有外人知道他们真正的关系。 被他碰了要去沐浴三次,宁愿做无名无分的奴婢也不愿做他有名分的妾,她就这般嫌恶跟他扯上衾枕上的关联。 “被我碰过就是碰过,由不得你自欺欺人。”容寂又拿这句话来刺激她。 “我还不想死。”卿言拽住他的衣袖,制止他再将她带到外面软垫上睡觉。 她看到了希望,是真的还不想死。 容寂见她眼中清滢点点,升起的怒意压了下来。 “死不了。”他淡然从容,“在宫里借宿一宿而已。” “你有办法明日不被发现?”她将他的衣袖拽紧。 容寂目光移到她的手上,她拽他衣袖的这一下让他很受用。 他在弘文馆待了两年,对这里的一切都再熟悉不过,将她带到真正不易让人发现的角落,“在这里睡。” 卿言站在此地朝外面望去,这里才是绝对能藏住人的死角。 她点头,就在这里躲着。 容寂去拿了一个软垫过来放在地上,而后支起一条长腿,靠墙坐着。 “过来。”他朝她张开怀抱。 卿言不愿意,站着不动。 “想明日安然无恙,就乖乖到我怀里来。”不威胁她,她就不知道听话。 卿言犹豫着,背对他坐在软垫的边缘。 “我不睡觉。”她怕睡着忘记醒来,明日被人发现。 “你不睡是想做点别的事?”容寂视线正好能从她的削肩上越过,瞧见她弧线优美的脸庞轮廓。 卿言身体一僵,她根本信不过跟容寂独处一室,他会对她心软,克制住不碰她。 “光是躲在这里,明日有人进来还是可能会被发现,我有一个明日不惊动他人出去的办法,你想不想听。” 卿言将信将疑。 “靠过来我告诉你。”靠墙坐在地上的举动本就不雅致,容寂索性放松姿态,慵懒散漫。 卿言想到这里他比她熟,思忖着还是朝他移过去了几分。 容寂见她如此乖顺,未免得寸进尺,“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卿言反应过来被他戏弄了,怒瞪他一眼,朝后退回去。 容寂伸手将她扯进怀中,固定着她不准动。 “亲我一下不会?”容寂本是随口一说,她的反应让他心里五味杂陈,暗生不悦。 即便他们有过那么多次,她都没主动亲过他一回。 一直是他的唇舌在搅动她,被她粉舌探入口中的滋味,他忽然很想尝尝。 “亲我一下。”他箍她腰的手臂强劲,握她下巴的大掌不容拒绝。 卿言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容寂这个人…… 她倔强不肯,他的手在她身上游走起来,大有逼迫的架势。 “亲完别碰我。”卿言没好脸色,明白他的意思,他总能掌握她的弱点,知道她害怕什么,拿它来胁迫她。 容寂好整以暇,低着头等着她亲上来。 卿言闭目,不带一丝感情,朝他薄唇映了上去。 只是蜻蜓点水,一触即逝。 “我还没教会你怎么亲?”容寂显然不满意,“要再教一次?” 他刚才就教过一次了。 他要的就是那种亲。 卿言忍下郁愤,迟缓片刻才又一次朝他唇映上去,伸出一点粉尖在他唇上轻舔。 容寂主动给她留出缝隙,等着她探进来。 想象中的香滑当真犹如一条灵动的鱼儿游进来,容寂浑身泛起酥麻。 他的手不自觉移到她的双肩上,轻扣着她想要加深这个吻。 然而那一点甜润却突然抽离,她的眼里依旧平静无波。 容寂喉间滚动,深眸中跳动着火苗,一把将她搂住,继续没亲够的那个吻。 卿言忍耐着他在她唇上持久的掠取,衣内被他探入,她大惊失色,趁他不备咬破他的嘴皮。 “你答应不碰我。”她的眼中写满恐惧,身体在发抖,不用开口,他都能从她眼中看到乞求和害怕。 容寂压下急促的呼吸,看她的眼神幽深复杂。 他对她过分也要有个尺度,这一次明确是他做的太过分了。 “不碰,睡觉。”容寂将她按进怀中,眉间浮着一抹郁闷。 他缓缓平复下去,自己都不能相信,她轻易就能挑起他的情动。 第37章 我不要卿言再出现在桓晏哥哥面前 卿言不敢再挣扎乱动,也不敢发出声音引起他的注意。 暗夜无限悄静,抵不住身体的疲乏,卿言终是睡过去了。 卯时之前,容寂将她弄醒。 “等一下会有一批宫女进来打扫,你看准时机混入她们之间,再跟着她们出去。” 他精神饱满,半点不像刚在地上睡醒。 卿言腰背都有不适感,脸上还带着困意。 肩上似有东西压着,她转头看到容寂的官服披在她身上。 而他身上只着中衣,就这样靠墙搂着她睡了一夜。 “本官的官服,都让卿卿弄皱了。”他呷着笑,调侃她。 这话透着说不出的缱绻暧昧,他昨夜穿着官服戏弄她,对她轻薄放肆,完全符合一个奸佞狗官的行径。 卿言将外袍扔还给他,从地上站起来。 她万分紧张,等待着弘文馆的门被打开。 容寂在她身后慢条斯理穿衣,他的官服上沾满了她身上的香气,她想藏住的关系就这么明摆着,实在惹他发笑。 等他们将房中触碰过的痕迹都收拾妥帖,门口传来响动。 卿言躲藏着,看到果然如容寂所说,先有一批宫女进来打扫,此时天刚蒙蒙亮,正是混入其中不被察觉的好时机。 她果敢机敏,待宫女四下分散打扫,她悄无声息成为其中之一,随后跟着人出去。 而后她找到一处假山石后藏身,躲藏了半炷香时间,她才朝文宣阁走去。 “姑娘昨夜可是没回掖庭宫?”嬷嬷面露难色,她奉太子殿下之命照料卿言,昨夜卿言被留在文宣阁抄经一夜未归,她担惊受怕了一夜。 “嬷嬷不必担忧,我安然无事,还请嬷嬷勿要让旁人知晓我昨夜未归。”卿言欠身向她行了一礼。 嬷嬷是皇后指派去东宫,又听命于太子的人,按照宫规,发生任何事都要向太子殿下禀报。 卿言昨夜未归,如实报上去,嬷嬷免不了被治看护不力之罪。 此事隐瞒下来,对她们都好。 “多谢姑娘体谅。”嬷嬷心下大石落地。 卿言若无其事回到文宣阁抄经,李渔薇姗姗而来,看到卿言一点事都没有站在书案前,气急败坏。 “你还在这儿?!” 李渔薇还真是又蠢又娇纵跋扈,仅凭这一问,便证实了昨夜那两个人是她派来的。 李渔薇住在李贵妃的衍庆宫,那两人不出意料应是衍庆宫的太监。 “李小姐无诚心为皇后娘娘抄经,便去回禀贵妃娘娘。”卿言昨日抄了四十份佛经,夜里手腕又被容寂压在书架上,今日再提笔,腕间酸痛无比。 “你一个奴婢敢用那样的语气跟我说话?”李渔薇在家里,婢女言语稍不顺她心,都会被掌嘴,她左右打量,身边只有姑姑派的两个宫女。 姑姑昨夜教导她,不可明面上在宫里惹事,丢了赵国公府的体统和颜面。 要是换作在府中,李渔薇一定要让身边的丫鬟把卿言按在地上狠狠打她的脸! “皇后娘娘诚心礼佛,李小姐迟到早退,还让他人代笔,可见其心不诚,万一皇后娘娘的诚心受了李小姐影响,向佛祖祈求之事不灵验,李小姐可要担待这份责任?” 卿言不疾不徐,言语恭谨却不怯懦。 喜欢仗势欺人的人,往往本身欺软怕硬,李渔薇在宫里,最怕的当然是她姑姑和皇后。 听到“不灵验”,李渔薇还是有几分忌惮。 她憋着气,等暗地里再教训卿言。 卿言忍着腕间的疼,今日早早抄完二十份,提前上交。 李渔薇本又想故技重施,将卿言抄的佛经抢过来,让她今日再多抄二十份,没想到卿言抄的这么快,她还没来得及抢。 皇后没规定她一天抄多少,李渔薇只好硬着头皮抄了三份上交。 卿言自昨夜后,在宫里做所有事都尽量跟多数人一起,避免落单。 桓晏还是每日都会过来一次,时辰固定在午后,只一炷香就走。 他与卿言没再有单独的交谈,只是遥遥的望上一眼。 倒是李渔薇每次都欢喜地迎上去,逼得桓晏步步后退。 “赵国公府应是教过小姐矜持,还请李小姐勿要再靠近本官。”桓晏态度鲜明,与她划清界限。 李渔薇跺脚,桓晏对她无意,她全怪在卿言头上。 她借着抄经的机会每日都能见他一次,他却是为了来看卿言。 “姑姑,我想嫁给桓晏哥哥,可是桓晏哥哥心里只有卿言。”李渔薇在衍庆宫对着李贵妃哭诉。 李贵妃拧起眉头,浮现出不耐烦,受不了李渔薇的哭哭啼啼。 “和安郡主出了名的挑剔,她就一个儿子,又是全上京千金贵女梦寐以求的夫婿,自是千挑万选。” 当初庆国公府与卿家定亲,除了桓晏喜欢卿言,和安郡主也十分看重卿言。 单论门第,卿家与庆国公府并不对等,可和安郡主挑中了卿言,亲事便这么定下来了。 “如今和安郡主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娶一个罪臣之女,就算桓晏心里有那个女子,那个女子也进不了庆国公府的大门。”李贵妃招手,让身旁的宫女过来给她揉揉额角,吵的她头疼。 “那和安郡主能挑中我吗?”李渔薇撇嘴,“就算卿言没资格嫁给桓晏哥哥,桓晏哥哥心里还一直有她。” 李贵妃近来也有不少烦心事,自她的儿子夭折后,这么多年一直都无所出。 她的年岁渐长,越往后子嗣越艰难。 他们赵郡李氏若无皇子撑腰,只怕将来根基不稳。 生不出来皇子,李氏定要与其他大士族联姻才能永保稳固。 庆国公府荣耀显赫,桓晏是世袭罔替的庆国公府世子,将来他就是庆国公。 且桓晏年纪轻轻官居四品,将来还会高升,前途不可限量。 当真是不可多得的佳婿…… “姑姑倒是希望和安郡主能挑中你。”李贵妃哀叹一声。 “庆国公府与赵国公府门第最相配,我和桓晏哥哥就是最相配的,姑姑帮帮我好不好,我不要卿言再出现在桓晏哥哥面前。”李渔薇疯魔了一般。 李贵妃仿佛在一瞬间也魔怔了一般,想促成李家与桓家的联姻。 如今不过一个贱籍奴婢而已,死了就罢了。 她这侄女一心想嫁给桓晏,做些小手段,桓家还能不认? …… 第38章 争夺 转瞬过去半月,佛节将近,文宣阁里的五千卷经文即将抄写完毕。 与卿言一同被太子挑选进宫的几名婢女,表面不敢有怨言,实则都暗自叫苦不迭。 她们终于可以回去伺候公子,不用睁眼就是抄经、抄经、抄经了! 只有卿言在为不出宫而另想法子。 这日未时,来了两名太监,跟嬷嬷交谈片刻,嬷嬷叫她出来。 “姑娘,皇后娘娘要见你。” 卿言惊讶中带着些许疑惑。 “皇后娘娘看过姑娘的字,怜惜姑娘的才华,想见一见姑娘,问询姑娘以后是否愿意留在皇后娘娘宫中伺候。” 卿言眉眼绽出喜色,心下欣然。 两名太监当即就带着她前往皇后的凤仪宫,卿言跟在他们身后,穿过两道宫墙。 * 大魏自建国以来,历任君王都对打马球尤为迷恋,这就造就了大魏臣民皆以马球为乐。 不仅上京城内马球场不胜其数,就连大魏宫里,大大小小的马球场也有十五处。 大魏朝中官员以士族居多,几乎人人都会打马球,偶有闲暇,便组成队打上一两场愉悦身心。 太子和魏明帝的皇子们时而也会参与其中。 日前太子和肃王相约在宫内最大的马球场打一场马球,各自挑选认为球技最好的朝臣组队。 球场上的站队,又何尝不是党派上的站队。 因马球算来也是一种比较危险的运动,安全起见,太子和肃王只在文臣中挑人。 容寂在宫里陪人打过几次马球,单球技就赢得了不少上级官员的赏识,肃王选人,他赫然在列。 而太子那边选了桓晏。 马球分为两队,每队十人,太子的队伍里无一例外,皆是士族子弟在朝为官的文臣。 而肃王这边有士族、有寒门、还有庶族。 “皇兄的队里还差一人。”肃王魏承恪骑在马背上气势磅礴,他的马比旁人的都要高大威风。 话音刚落,就见一人驾马缓缓出现,神态孤高傲然。 太子温和笑道,“瑾瑜不做官,可孤不愿埋没瑾瑜的才干,便邀了瑾瑜进宫助孤一臂之力。” 待李瑾瑜入列,太子才又道:“五弟骑的这匹马可是突厥进贡,父皇的新宠‘翔麟紫’?” 突厥进贡那日,太子和肃王都在场。 马场内,魏明帝亲挑了十匹作为御马,并亲自赐名,其中魏明帝最喜爱的就是这匹‘翔麟紫’。 曾金口称赞其:骨大筋粗,鬣高臆阔,眼如悬镜,头若侧砖,腿像鹿而差圆,颈比凤而增细,后桥之下,促骨起而成峰,侧鞯之间,长肋密而如辫,耳根纤锐,杉竹难方,尾本高粗,掘砖非拟,腹平肷小,自劲驱驰之方,鼻大喘疏,不乏往来之气。 这才过了几日,魏明帝就将‘翔麟紫’送给了肃王,可见他有多偏宠肃王。 太子队伍里的士族子弟脸色都变得有些深晦,皇帝对肃王的偏宠多过太子,实在让人义愤。 太子即代表大魏朝的五大世家,太子不受宠,作为五大世家的子弟,桓晏和李瑾瑜一个预感到危机,一个充满不屑。 “那日陪着父皇跑马,父皇令臣弟与他比试,赢了就将‘翔麟紫’送给臣弟,臣弟岂敢赢过父皇,比赛结束后,父皇还是把‘翔麟紫’送给了臣弟。” 魏承恪的眼中闪烁着狂妄和自信,让人无法忽视。 魏承乾笑意悄然敛去,父皇对五弟,才像父亲对一个儿子。 父皇还有什么没给五弟,他的太子之位吗? 魏承乾唇边只剩苦涩。 肃王性格刚勇猛进,马球场上亦是如此。 比赛开场,肃王队便取得先机。 须臾间,鞍马疾驰,尘土飞扬,月杖争击,彩球激射。 “臣弟不赢如何对得起父皇御赐的宝驹,皇兄恕臣弟在赛场上不能相让了。”魏承恪夺过太子杖上的球,如流星飒沓而过。 太子崇文,肃王更精通骑射,半场过后,肃王队遥遥领先。 太子和肃王剑拔弩张的场合,容寂不宜展露出十分的实力,他只在球经过他面前时出手,争球抢球自有旁人卖力。 容寂跑马靠近围墙边缘,接过球一杖击出后,忽见城墙上一抹粉羽坠落。 他心头猛地闪过什么,不假思索驾马飞驰而去,在粉羽落地之前,将其接入怀中。 一瞬间天雷滚动的巨响在他的胸口狂震,与他相隔两寸的另一颗心亦是如同擂鼓,魂惊四散。 马球场上所有人都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幕震骇住,全都忘记了争球,朝这边望过来。 卿言良久无法从濒临死亡的窒息中挣脱出来,她浑身颤抖,双眼空洞,分不清自己正置身何地,接住她的又是何人。 就连她是活着,还是死了都难以分辨。 城墙上两道探出的影子看到下面有人,慌忙后撤,吓得赶紧逃跑。 却躲不过容寂鹰隼般的眼神,那一刻,他的眼中杀意尽现。 “言儿!”桓晏认出是她,不顾言行,驾马飞快赶过来。 所有人都反应过来,太子和肃王打马球,她从城墙上掉下来,正好被容寂接住。 抱住她的人臂膀收紧,肩上的疼和他人的呼唤声,终于让卿言清醒过来。 她抬头望见容寂紧绷的下颌,他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可怕。 “言儿。”桓晏脸上万分紧张,喊她名字的声音里都在发颤,后怕不已。 他的马与容寂的马前后对调,错开停下,想从容寂的马背上将她抱过来。 容寂却没有半分要放开她的举措,她就这般被他当众抱在怀中。 “美人怎会出现在此?” 肃王和太子也驾着马缓慢过来,众人纷纷朝这边聚拢。 卿言四下顾盼,明白过来她不小心闯入了什么地方。 忆起方才的经历,卿言仍心有余悸。 她对宫内的道路不熟悉,跟随“皇后”派来的两名太监进入后宫范围后,不知何时又被带了出去,最后两人将她带到这道城墙附近,露出真实目的,捂住她的嘴,将她抬上城墙,意欲将她扔下去造成失足坠亡的假象。 挣扎中,她从城墙的另外一面落下。 另一面便是宫里最大的马球场内。 第39章 这么期待跟你的桓晏哥哥走?我偏不会让你如意 除了皇城墙和宫城墙,整座大魏宫只有这处马球场有一道高耸的城墙,上面可以有人走动。 “微臣适才看到城墙上有两道人影闪过,想来她可能是被人推下来的。”容寂在她开口之前开口道。 桓晏脸色大变,在宫里竟有人敢明目张胆对她下毒手。 要是下面没人接住她,他都不敢想…… 人是太子带进宫的,无论谁人敢公然在宫里行凶,太子都会派人去查,当即就令人去把那两个人找出来。 “美人才被太子皇兄带进宫几天?这就在宫里跟人结仇,惹来杀身之祸了?”肃王仿佛来了比打马球更大的兴致,戏笑说。 魏承恪让容寂利用美人去拉拢靖安侯,人还没送出去,太子和桓晏先一步将人借走,他还以为桓晏给她找了个什么好去处,原来是个更要命的所在。 桓晏万分悔恨,他没想过在宫里会招来人害她。 众目睽睽之下,她还在一个男人的怀里,极不妥当,桓晏向容寂拱手,“多谢容兄出手相救,还请容兄将卿言交还给我。” 以他的身份,当众如此在意一个贱籍奴婢已是失态,再当众向人索要这名女子,今日之事传出去,他的名声一定会受到影响,可他不想去管顾那些了。 在场多数人都清楚桓晏和她曾经的关系,也清楚现在桓晏还那么在乎她,是根本放不下她,还想娶她一个罪臣之女、贱籍奴婢! 若今日卿言当众被他要走,桓晏便能罔顾一切将她带回庆国公府。 只是这样一来,他的名声和前途都会毁于一旦。 太子想劝他勿要冲动行事,李瑾瑜眼含不解,可目光转到桓晏念念不忘的女子身上,又好似能明白桓晏为何甘为她放弃前程。 李瑾瑜看向卿言的目光不由变得灼热起来。 容寂腰间的衣料收紧,是她心绪紧张之下,情不自禁抓握所致。 他冷笑,她想重新投入桓晏的怀抱,绝无可能! 容寂还未置声,肃王先放声大笑,“这球在本王队里人的杖下,是本王队里人的,这人掉下来是本王队里人接住的,自然合该是本王队里人的。” “不过既是在比赛,这比赛还没结束,胜负未出,不如就将这美人作为彩头,谁赢了就归谁,如何?” “就依五弟所言。”太子果断接口,“谁赢了这场马球赛,孤做主把美人赐给谁。” 魏承乾向桓晏示意,比赛赢得总归是正经名义赐下,比他私自将卿言带回府要好,他能帮他的只有这么多。 卿言敛眸颔首,始终不发一言。 如今的她就像一件物品,任人随意买卖赠送或是赏赐,她无权说不,也无权选择。 容寂的马蹄缓慢移动,带着她朝看台而去。 他不说话,卿言能听到他胸腔里的空鸣。 他周身的气息冷凝,卿言靠在他的身上如同靠在冰山上。 将她抱下马放在空无一人的看台上,临走之前,他只在低头的一瞬间对她说了一句话,“这么期待跟你的桓晏哥哥走?我偏不会让你如意。” 卿言咬住下唇,还没与他对视上,他便已抽身离开。 下半场的比赛场面,跟上半场截然不同。 太子队伍异常勇猛,上半场的进球数目很快被拉平,除了桓晏带着必胜的决心,李瑾瑜的态度也跟上半场很不一样。 太子和肃王的较量激不起李瑾瑜的好胜心,他倒是很期待若是太子队胜,他的进球数多过桓晏,卿言被赏赐给他,桓晏究竟是什么表情。 卿言值得他费些心思争夺。 比赛愈演愈烈,到最后阶段,两队进球数目几乎并驾齐驱,这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不到最后一刻还真难以预估。 肃王喜欢拼尽全力博弈取得的胜利,可这比赛马上就要结束了,胜负难料便意味着他可能会输,他接受不了输给太子。 肃王的脸色冷了下来,整个马球场上尤为肃穆,暗流涌动。 比赛逼到最后,胜负只在关键一球,在计时沙漏漏尽的最后一秒,容寂一杖进球。 他仿佛等的仅是这最后一球,让人看到希望再瞬间落空,比从来没看到希望更让人难以承受。 太子、桓晏和李瑾瑜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这一球的距离怎么可能击中! 这一球稍有偏差,太子这边就赢了。 然而在这最后一刻,肃王那边成了最后的赢家。 肃王收起手中偃月形球杖,扬声开怀,“本王倒是忘记了,美人本来就被本王赐给了容卿,如今又劳太子皇兄再赐一次。” 无论容寂前面击中多少球,这最后决定胜负的一球被他击中,他就是赢的那个人。 “下官竟能击中?运气好罢了。”容寂从容不迫,面上带着一贯的三分薄笑。 他最后一球几分靠运气,几分靠实力都不好说。 太子、桓晏和李瑾瑜都对他投去了不可小觑的目光。 卿言本就是太子从容寂手上“借”进宫的,这赐就免了,太子只说等五千卷佛经抄完就让卿言出宫。 桓晏却神情凝固,脸色苍白,骑在马背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他得知卿言在宫中差点被人推下城墙摔死,冲动之下想不管不顾将她带回府保护起来,若能带走卿言,他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可是这一次他还是没能带走她。 “桓世子可有想到这宫里有谁会害卿言?”容寂踱马在桓晏身边徘徊,“桓世子日日都去文宣阁,还对她存在妄想,是想害死她?” 桓晏眉心紧皱,“妄想”两个字是对他爱卿言的侮辱。 “以她现在的身份,稍有权势的人都能取她性命,桓世子不想看到她死,往后就离她越远越好。”容寂的眼底深处森寒。 桓晏感受到容寂对他不容忽视的敌意,联想到他想将卿言抱到自己马背上,容寂丝毫没有要放开她的打算,他一刹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桓晏心下一窒,与容寂交汇的目光带着怀疑,容寂坦然,甚至无比从容的回视给了他准确的答案。 第40章 晕倒 身下的马儿能感应主人心情似的不安躁动,桓晏勒紧缰绳,低声怒吼道:“你敢肖想她!” “下官只是奉劝桓世子,想她能好好活着,就别再生出还想娶她的心思。”容寂全无波澜,淡然如水。 卿言站在看台上已经看清楚最后是谁赢了,只要不是桓晏,她便能安下心来。 容寂驾马回到看台边,注意到她的视线还没从桓晏身上收回来,脸上全是阴霾。 “后日酉时在文宣阁外等我。”容寂冷冷睥向她。 五千卷佛经,最晚后日就能全部抄完,酉时他散值,正好接她一同回府。 卿言目光转向他,脚步不自觉想要往后退。 * 太子派出去的人很快抓住将卿言推下墙的两名太监,两人供出是受谁指使。 不过一个奴婢而已,他们奉贵妃娘娘和赵国公府小姐之命杀一个奴婢,事情败露又如何,太子殿下还能为了个奴婢治贵妃娘娘和国公府小姐的罪? “拖下去杖毙。”魏承乾挥袖,令左右将人带下去。 两名太监吓得连声大喊,“太子殿下饶命!” 东宫内,只有魏承乾和桓晏在场。 贵妃和赵国公府小姐那里,太子的确不能为了个奴婢治她们的罪,只能严惩这两个太监给桓晏解恨。 “卿言有惊无险,衷卿便看开一些,若揪着此事不放,找上贵妃和赵国公府,反而会让卿言成为众矢之的,对她不利。”魏承乾劝告。 这世道士族对贱籍奴婢有生杀予夺的权力,就没听说士族给奴婢偿命。 何况卿言还活着,就当这件事没发生,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孤答应要替衷卿照顾卿言,她在宫里出事,是孤的人看护不力。”魏承乾与桓晏有从小伴读之谊,又同有魏氏血脉相连,比同亲兄弟。 “是臣贪心,导致她遭人嫉妒,受人加害。”桓晏实在无法想象,李渔薇对他的痴恋如此丧心病狂,竟让她为了他去害卿言的性命。 他从无对她表露过半分好感,李渔薇对他的纠缠不休,无非是从小被骄纵,自认没有得不到的东西,而他屡屡拒绝她,才令她对他如此痴狂。 “臣要怎样做才能让一切恢复如初。”桓晏在恨到底是为什么,若不曾发生变故,他和卿言已如约完婚,此刻该是和如琴瑟、松萝共倚。 一切美好被打破,如今他远远看她一眼,都差点害死她。 他如何能放下她,容寂对她的心思并不单纯,他岂能坐视她被容寂带回府上。 另一边,李贵妃得知那两名太监被太子杖毙,便立即安排了李渔薇出宫。 她令李渔薇老实待在赵国公府,近日都不得外出,不得再想着桓晏。 李渔薇蛮不情愿答应,她故意让那两个太监从高处把卿言推下去,这样卿言那张漂亮的脸就会摔得血肉模糊,下辈子投胎只能做个丑八怪! 没想到这都没摔死卿言,还让桓晏哥哥知道了是她指使人去害卿言。 姑姑不帮她,她再想别的法子,一定能嫁给桓晏哥哥。 * 次日,佛经都抄写的差不多了,太子令他带进宫的各世家府上的婢女,跟着自家府上在朝为官的大人出宫,宫里抽调来文宣阁抄经的宫女也调回了大半。 最后一日,只剩卿言和另外九名宫女还在文宣阁。 “太子殿下。”门口两位嬷嬷恭迎。 这是抄经半个多月以来,魏承乾第一次亲自过来文宣阁。 他亲自翻阅检查了部分抄写好的佛经,又亲自走在排列整齐的书案中间。 大多数的书案边已空无一人,剩下的十人分散在房中的各个角落。 待走到卿言身边,魏承乾停下脚步。 “是孤劝着桓晏看开,勿要揪着贵妃和赵国公府不放,让你受委屈了。”魏承乾穿的是一身米金色太子常服,颜色是极淡的黄,减少了储君带给人的压迫感,更显气质儒雅随和。 “孤的储君之位难坐,离不开桓晏和世家的支持,孤不能忍看桓晏为了一个女子自毁前程,也不能为了你与赵郡李氏结怨。”魏承乾微仰着头,声音中低诉着无奈。 卿言略有些惊异,作为一国太子,他为了不影响桓晏的仕途,直接命人杀了她都可,他竟会来向她一个奴婢解释他的无能为力。 “太子殿下的做法都是对的。”卿言盈身朝他行了一礼。 魏承乾见她无悲无喜,接受了命运般的坦然,他有一瞬的眼神复杂。 还没等他说其他的,眼前女子猝然倒下,他眼疾手快将她搂住,避免她跌到地上。 “太子殿下……”伺候在身侧的高公公见状,赶忙要来帮扶。 “去传张医正过来。” 高公公的手没能沾上女子分毫,眼见太子殿下亲自将人抱起,朝文宣阁内里供人稍坐歇脚的小室走去。 高公公愣住片刻,才吩咐在外等候的小太监去太医署传人,而后对着房间内低着头眼观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的嬷嬷和宫女尖声提醒,“都把嘴巴给咱家闭严咯,漏出去一个字当心你们的脑袋。” 嬷嬷和宫女头埋的更低,全都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继续做她们该做的事,高公公守在小室门口。 卿言醒转过来,已过了半个时辰。 张医正诊完脉离去,魏承乾还在。 “醒了?” 这间小室狭窄,仅能放下一张小榻,魏承乾没别的地方坐,就坐在榻沿边。 卿言迟疑着,缓慢从榻上起身。 “医正说你长时忧思过甚,又多日劳累,身子虚弱,才导致突然晕倒,日后要注意调养。”魏承乾在她脸上看到闪躲和惧意,立时从榻边站起,转身背对她,与她保持着距离。 “多谢太子殿下。”卿言颔首。 “你没事就好,孤还有事,就先走了。”魏承乾一手负在身后,一手环在身前腰间,两手都不自然地握紧成拳,藏在衣袖之下。 “太子殿下!”卿言犹疑着,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叫住他。 “奴婢的爹爹是冤枉的,请太子殿下明察!” 第41章 殿下能将奴婢留在宫里吗 除了这一次机会,卿言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的机会为爹爹伸冤。 她等不及自己去一点一点寻找证据。 她需要道出她的冤情,向她能窥得的那一点公正求助,太子就是唯一有希望能帮她爹爹平反昭雪的人。 卿言无论是曾听爹爹提起,还是桓晏提起,太子魏承乾皆是一位贤明的储君。 魏承乾转身回头,撞见她含着希翼的目光,遭受变故后,她整个人都是死寂的,仿佛只有在道出这句时,她才重新焕发出生机。 难怪她无论沦为奴婢,还是差点被人害死,她都好似不甚在意。 因为在她爹爹洗清冤屈之前,她仅仅是在苟活着,还能坚持多久,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卿相一案,父皇已有决断,此案已然了结,孤做不得主再重新拿出来审理。”魏承乾凝视着她。 “殿下清楚案件始末吗?是查出了哪样证据能断定我爹爹与前废太子勾结意图谋反?” 魏承乾对她的态度让她宛如坠崖之人抓住了藤蔓,他没严厉呵斥她,唤人来将她押入大牢,那她就有机会求他。 “此案确有证据不足之处,但卿相在狱中畏罪自杀便是坐实了铁证。”魏承乾看着她的眼眸,从死寂变为明亮,那一瞬间犹如烟花绽放在清冷的夜空,绚烂夺目。 听到爹爹的死,卿言心下又是一痛,目光暗淡下去。 魏承乾仿佛又在一瞬见证了烟花冷却,令人惋惜不舍。 “我爹爹的死一定另有原因,求太子殿下帮奴婢找到爹爹尸身,另行查验。”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在发抖,全身都颤抖不止。 再见已是爹爹的尸骨,卿言的眼泪从眼眶中滴滴滚落,抑制不住悲戚。 美人伤心就足够招人怜爱了,美人垂泪便是直击心房的巨大触动。 魏承乾克制着想要抬起为她拭泪的手,良久沉默着。 “殿下能将奴婢留在宫里吗?”卿言只有这最后一搏,她不想再落入容寂的手中。 那日的马球赛,魏承乾亲口允下将她赐给最后的获胜者,因他知桓晏定会为她拼尽全力。 以太子的名义将她赐给桓晏,即便桓晏不能娶她为妻,带她进府庆国公和和安郡主应是不会多言。 可是中间出现变故,最后竟是容寂赢了。 桓晏不愿她再回到容寂府上,而她也不愿。 “此事孤可以另想办法。”魏承乾答应她。 魏承乾在文宣阁耽搁了将近一个时辰,从文宣阁出来后,他顺便去了临近的弘文馆。 看到整齐白衫中赫然有一道深绿色的身影,魏承乾略微诧异。 “容卿领了御史台的差使,还放不下弘文馆里这些文墨书卷?”魏承乾朝着那抹深绿走近。 弘文馆里的文人学子都跟容寂一样的出身,都是庶族。不同是他们都还是白身,而容寂身上穿着六品官员的官服。 “陛下命微臣重修旧史,微臣近来台院和弘文馆两头兼顾,应接不暇。”容寂起身向太子揖了一礼,他面上的笑如山间风,给人沁人心脾的舒适感。 魏承乾仔细看了容寂两眼,说来就是如此奇怪。 容寂这个人,似能做到让所有认识过他的人欣赏和产生好感,即便他投效五弟,魏承乾依然赏识他的才干。 就连父皇亦是如此,虽仅仅让他做了个六品官,可朝廷官员泱泱大片,父皇偏深深记得容寂的名字。 见人三分笑,处事圆滑,八面玲珑,又有真才实干,这样的人想不招人喜欢都难。 “父皇喜爱容卿的字,容卿手书,父皇便是看都会比旁人的多看两眼。”魏承乾目光落在他的案上,身体在他面前稍微向一旁倾斜,“容卿改日有空,可否赠孤两幅墨宝。” 容寂却在他晃身的瞬时,面色暗自一变。 一股似有若无的淡淡香气在他鼻息间一闪而过,那味道他最是熟悉。 多少次缠绵,她身上独特好闻的甜香将他萦绕,那香勾得他如痴如醉,他埋首在她的身体里,将她身上的每一寸找遍,都没找到那香的根源,宛如她整个人都被香气浸透,让人忍不住想将她揉进骨血中占有。 “太子殿下刚从何处过来?”容寂笑意不达眼底。 魏承乾稍有错愕,不意他突然有此一问,“孤刚才去了文宣阁。” 果然。 容寂眼底深处聚着寒,太子身上能沾上她的味道,要么两人亲密接触过,要么两人长时近距离相处过。 “皇后娘娘那五千卷佛经抄的如何了?”容寂笑容中藏着冰晶。 魏承乾正有疑惑,想不通五弟为何抢在他之前从牢里带走卿言,又将她赐给容寂。 容寂既已得到她,为何只让她做奴婢。 那日在马球场上,容寂究竟是运气使然赢了比赛,还是为了得到卿言而赢了比赛,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向容卿借的人,孤自当相还,等佛经抄完,容卿将人带回去便是。”魏承乾模糊回答。 容寂拱手,面上欣然笑道:“太子殿下想要微臣的字,微臣明日就将字呈给太子殿下,多谢太子殿下赏识。” 落日的余晖映照在天边,为庄严肃穆的宫阙殿宇穿上一件美丽的橘金色薄纱。 容寂在弘文馆忙碌完,又回了一趟台院处理堆积的文书,到了酉时散值,他才换下官服准备出宫。 路过文宣阁,前日他放过话,让她在文宣阁外等他,此处空无一人。 很好,当真找到机会,她就会毫不犹豫从他身边逃离。 只是暂时放过她,她就以为能彻底离开他,往后与他再无瓜葛。 容寂脸色变得瘆人,阴云密布,似要把人吃了。 * 除了抄写佛经,文宣阁本质上是宫内一处专门用来为娘娘、公主们抄书的地方。 本朝已有雕版印刷工艺,但印刷出来的书粗制滥造,上京贵族仍喜好手抄本,宫外尚且有“佣书人”“抄书手”专为贵族抄书,宫里自然有专门给主子抄书的宫女。 抄完佛经,卿言仍留在文宣阁,作为抄书宫女,继续在里面抄书。 第42章 言儿卿卿还会使美人计 “姑娘,这一份书可要抄仔细了。”太子殿下带进宫的人里只有她留下来,嬷嬷没说什么,除了对她言语客气一些,其余的跟普通抄书宫女一样。 卿言看到嬷嬷新放在她案上的三本书,《急就篇》《千字文》和《开蒙要训》。 这三本都是小儿启蒙用的读物。 “这是宸妃娘娘为十三皇子开蒙准备的书,姑娘的字写得最好,就由姑娘来抄。”嬷嬷顿了顿,提醒她,“宸妃娘娘要的东西半点马虎不得,姑娘抄慢一点都可,千万别出差错。” 萧宸妃出身不高偏最受宠,宫里所有妃嫔的宠幸和赏赐都比不上一个萧宸妃。 萧宸妃育有二子二女,二子一个是肃王魏承恪,一个是刚满五岁的十三皇子,两女一个是晋平公主魏玉琢,一个是义昌公主魏宁鸢。 皇子年岁相差较大,两位公主只差了一岁多,皆已及笄。 萧宸妃的得宠,让整个大魏都见识了什么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原本仅是寒门的萧家,因她满门荣耀,整个家族该赐官的赐官,该封赏的封赏,在上京城里,萧家甚至是比五大世家更不能得罪的存在。 “嬷嬷放心。”卿言做事一向谨慎。 三本书加起来五千多字,卿言写得极其慢,用了两天抄完。 “还有一本《通戒》,在弘文馆,姑娘自己过去拿一下。” 放在弘文馆的书都是宫女自己去取,抄完再自己还回去。 卿言脑海中闪过一片阴影,犹豫片刻,她才朝弘文馆走去。 虽是穿戴着一样的宫女服饰,卿言站在弘文馆门口,立即便吸引了不少目光注视。 她却全当做没看见,目不斜视询问弘文馆的领事,而后站在门口等候小太监去将她需要的书取来。 她在门口大约站了一盏茶的时间,始终坦然自如,镇定自若。 待小太监将书交到她手中,她目下洁净,不染一丝尘埃地离开。 容寂笑了,笑容由一开始的玩味转为阴冷,最后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变得狰狞可怖。 她一出现在弘文馆门口,视线便与他撞在一起。 下一秒,她淡漠撇开,真的就好像他们从未认识过那般波澜不惊。 在他如同冰刃的目光反复穿刺下,她久久立于原地,仿若受不到任何影响。 把他说的话当耳旁风,还敢对他视而不见。 她当真是长本事了! 卿言将《通戒》拿回文宣阁就开始抄写,这本也是小儿启蒙读物,只是不流于市,她此前未曾听过这本书的名字。 想来许是弘文馆的文人学子专为皇子们编写的启蒙读物。 《通戒》全篇两千字左右,她一天便能全部抄写完。 在回掖庭宫休息之前,卿言将书还回弘文馆。 从弘文馆出来,行过一处假山石旁,手腕猛然被人一拽,她毫无抵抗之力,被人卷入假山石洞内。 这处假山并不十分庞大,想要躲藏住两个人的身影,必要身体紧密贴合在一起。 “放开我!”卿言拼命挣扎。 “言儿卿卿好生冷漠。”容寂压着她,在她耳畔轻喘着气,声音泛着凉,“乖一点,别把人叫来。” 卿言身体强烈起伏着,气怒难当,以他现在的举动,把人叫来看到他们两人身体缠抱在一起,他不要脸,她还要脸呢! “你疯了吗?”宫道上随时都有人走动,他在宫里公然就敢对她动手。 在他府上她再生气,忍无可忍,都会伏低叫他一声大人,从他身边逃离后,她愈发对他不惧。 “言儿卿卿在宫里多待了些时日,便乐不思蜀了?”容寂轻嗤,“本官那日等着接言儿卿卿回府,言儿卿卿在宫里逗留了三日,今日该跟本官回去了吧?” “我不会再跟你回去。”卿言用力隔开他们身前的距离,不让他紧抱她。 她人在宫里,容寂没办法强行把她带出宫,她不怕。 “怎么?言儿卿卿攀上太子,就以为本官不敢动你了?”容寂脸色阴翳,眼底深处酝酿着极度危险的狂风骤雨。 卿言微僵,诧异他是从何处得知的。 容寂的背后有皇子支持,她想彻底摆脱容寂,也只有寻求太子的庇护。 太子是既有希望帮她爹爹平反伸冤,又能救她免于再落入容寂手中遭他利用的人。 “言儿卿卿还会使美人计,这倒令本官对言儿卿卿刮目相看。”容寂眼中的黑云越积越厚。 卿言沉着眸,抿唇无声。 “桓世子知不知道他的心上人,被他尽心侍奉的太子殿下觊觎着?”容寂的口舌如同淬了毒,冷嘲热讽。 他们这位宅心仁厚的太子殿下不是单纯的好色之徒,能对待她有不同之处,定然是早已将她放在心中,只是没让人瞧出端倪。 桓晏与她是青梅竹马,与太子亦是同窗伴读,桓晏时常伴她左右,太子之前又岂会没见过她。 一朝她和桓晏的婚约作废,滋生出多少隐藏在暗夜中的情愫。 “言儿卿卿是先前就看出太子对你有意,还是那日在文宣阁做了什么,让你发现了他待你与众不同?”容寂捏上她的嫩腮,这一块的软肉令他爱不释手。 卿言回想那日在文宣阁,太子走到她身边,她的头的确晕眩了一阵,倒了下去。 在太子接住她后,她的晕眩得到缓解,本无大碍。 可太子亲自将她抱起,放到小室的榻上,而后独自守在她身边,让她心下警钟大震。 那一刻她不敢睁眼,然而时间过得越长,她的心中越是震骇非常。 最后,她下定决心,在太子离开之前叫住他。 “到底多近,才能让他身上沾染言儿的香?”容寂在她颈窝深嗅。 卿言瞬间明白容寂是如何发现的,她偏头不让他碰到她。 “你住手。” “言儿告诉我,那日你和他有我们这么近吗?”容寂将她推拒他的手拿开,令她环抱在他身上,与她亲密无间拥在一起。 “容寂,你别碰我了。”她再一次叫他的名字,这一次不是求他,而是底气十足的冷静。 只要太子留她在宫里,容寂无论如何都带不走她。 “太子殿下答应会留我在宫里,你休想再利用我。”让他发现他也拿她没辙,卿言横眉冷对他。 容寂眼底的狂风骤雨欲摧毁城池,捏她的手劲猝然加重,害她疼的惊呼。 “言儿卿卿究竟是想留在宫里,还是想留在东宫里?”他语中没有一丝温度,手上对她没有一丝怜惜。 卿言那日那般示弱求太子,自是想惹太子垂怜,将她留在身边。 “言儿卿卿想去东宫做什么?做宫女?还是做太子的女人?”容寂骨节分明的五指在她的后脖颈上收紧。 她想寻机求太子为爹爹伸冤,其他的她没想过。 “你放开我。”卿言开始不管不顾的挣扎,容寂将她钳在这里无人看到,万一他恼羞成怒将她掐死在这里。 “言儿卿卿就这么想投入太子的怀抱,可还想知道你爹爹真实的死因?”容寂唇角噙着残忍的微笑。 听他口中提到她爹爹,卿言眼前瞬间一亮。 “你知道我爹爹的真实死因?”她嗓音发颤。 “想知道你爹爹真实的死因,就乖乖跟我走。”她攀上太子,容寂的确不能动她,但容寂深刻懂得,如何拿捏她。 卿言呼吸一滞,拧眉冷视他,“我爹爹死后你才进的台院,且案件不由你审查,你怎会清楚我爹爹的案子,你在骗我。” 容寂冷笑,“你爹爹的案子根本不用查,最后他都得死。” “你说什么?”卿言讷讷问。 “陛下想废后,令卿相拟下废后诏书,就在宣读的那一夜,王皇后的兄长柱国大将军突然进京,陛下动不了太原王氏,皇后哭诉陛下绝情,陛下骑虎难下,最后会杀了中间的谁平息王氏的怒火?”容寂告诉她真相。 “你胡说,才不是这样,我爹爹是因前废太子案……” “前废太子痴傻二十多年,不除始终是陛下心头隐患,陛下不过顺便找个由头一并处死了他。至于你爹爹在狱中畏罪自杀,言儿卿卿觉得以你爹爹的秉性会蒙受着冤屈自戕在狱中?” “不,不是这样的。” 她爹爹背负着勾结前废太子谋反的罪名,还有希望找出证据为爹爹洗刷冤屈。 可若她爹爹的死本来就是被冤枉的,而且是一桩永远也无法洗清的冤案,她又该如何伸冤! “不是这样的……”她不相信。 “本官早就劝过言儿卿卿别揪着你爹爹的死不放,你爹爹的案子永远都翻不了。”容寂本不欲让她得知如此残酷的真相,她若再执着于此,迟早会没命。 “你在骗我。”卿言反复念着这句,她的身子虚浮,几欲瘫倒。 容寂给她借着力,将她搂在怀中。 “言儿卿卿猜太子知不知道内情?”他任她将脸埋进他的胸前低声痛哭,在她的头顶继续道:“言儿卿卿求太子为你爹爹伸冤,太子答应你了吗?” 太子那日看她的眼神,仔细回想分明有所隐瞒。 太子说她爹爹的死,是魏明帝的决断,似有不忍才又对她说,她爹爹的案子证据确有不足。 她求太子帮她找到爹爹尸骨,另行验尸,太子不曾回应她。 “这些你是从何得知?”卿言还是选择不信他,皇帝若为了掩藏废后的事实,给她爹爹另安了别的罪名,此事既是秘辛,消息又怎会走漏让旁人知晓。 容寂冷哼,能告诉她的秘密止在此处,他从腰间拿出一样东西,“言儿可识得此物?” 他与她纠缠的功夫,外面天色渐暗,假山石洞内光线昏幽。 卿言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她爹爹从不离身的鱼纹玉佩。 她着急抢过,玉佩握着手中的触感不会有假,就是他爹爹身上那枚。 “你怎么会有我爹爹的玉佩!”卿言难以置信,瞳孔收缩,心也在狂跳不止。 “言儿卿卿想见到你爹爹的尸骨,那就跟我走。”容寂看到她的反应,皆在意料之中。 他能放心任由桓晏和太子将她纳入羽翼范围,自是有令她乖乖回到他身边的筹码。 卿言在看到玉佩的那一刻便再也无法冷静,别的一切都被她抛在脑后。 容寂先行从假山石洞中出来,他抖了两下衣袍,将衣上的褶皱抚平,而后步态从容朝北面宫门走去。 卿言回到掖庭宫,换下这身宫女服饰,而后拿着入宫第一天发给的出宫令信,将令信交给北门守卫。 容寂今日没坐马车,他和恕己牵着马,在宫城边等她。 恕己见到她眼里露出惊讶,容寂淡笑朝她伸出手,将她抱上自己的马背,而后落坐在她身后。 另一头,太子魏承乾从政事堂出来,去凤仪宫拜见皇后。 自那日文宣阁发生的意外之后,魏承乾不为人知的隐秘,抑制不住想要倾泻而出。 将一个女子放在心中这件事,本该永不见天日,却在他舍不得放开的那一抱窥见了天明。 她求他将她留在宫里,实则她的目的是想留在他的身边,这样她才有机会求他为她爹爹伸冤。 将她带入东宫的想法在他心中野蛮滋生,可他这样做了又如何面对桓晏。 他不能,也无力。 东宫危机四伏,他自身都如履薄冰。 若无世家支持,他早已不是太子。东宫的正妃侧妃皆出自世家,若有人加害她,他做不到为了她得罪世家。 “儿臣给母后请安。”魏承乾长身立在皇后右下。 皇后的身后虽有整个王氏家族给她撑腰,但她的性格温柔软弱,在宫里除了扞卫她的皇后之位,别的都与世无争。 她正坐在小榻上,手里亲自做着一双长靴。 “皇儿来得正好,过来试试母后新做的鞋合不合脚。”皇后高兴唤他上前来。 魏承乾脸上笑容温和,父皇虽不喜爱他,但他与母后之间,却有寻常母子之间的母慈子孝。 尊如太子衣食住行自有宫人专门负责,可他的鞋和贴身衣物几乎都是母后亲手做的。 魏承乾穿上哄得母后开怀,而后才道:“母后,儿臣有一事相求。” 第43章 言儿卿卿记住我了吗? “皇儿何事来求母后?”皇后略有些讶异。 “您可还记得卿相有一个女儿,名叫卿言。” 皇后眼前仿佛再次浮现当日宣旨废后的场面,她的目光黯淡下去,心情低落。 “卿相始终遭世家牵连才受此无妄之灾,儿臣深感愧疚,卿相蒙冤而死,他只有一个女儿,如今沦入贱籍,儿臣想请母后出面,将卿言调到身边做个女官。” 后宫之中,宫女太监各司其职,宫官有尚、司、典、掌等品级,她在宫里做女官,有母后庇护,应是最好的所在。 皇后低惋轻叹,当日那个情形,兄长若不强势问陛下要一个交代,陛下如何会忌惮世家。 最后将罪名推到拟旨的人头上,陛下和整个王氏才找了个台阶下,卿相之冤,陛下和他们王家都心知肚明。 卿相已死,卿家满门被抄,只剩一个孤女,皇后出面洗去她的贱籍,魏明帝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轻轻放过。 “就依皇儿所言。”皇后点头同意。 然而还没等皇后的懿旨传下,嬷嬷先来禀报,卿言自愿出了宫。 * “我要去见我爹爹的尸骨。”卿言抓住容寂握缰绳的手。 “今日太晚了,出了城,夜里城门关闭回不来。”出宫后容寂便带着她直奔府中。 容寂府中一切都是旧样,半点没变。 采桑采月见到她回来,露出欣喜。 容寂吩咐下去备饭备水,待他沐浴更衣出来,卿言呆站着,恍若无神。 “还不到一个月,就全忘了?”容寂在圆桌旁落座,伸出长臂将她拉到面前来。 卿言淡淡低首,让他立时想到她今日对他的无视。 贴身相对,交叠缠绕那么多次,她竟敢当作没发生过? “言儿卿卿今日看见我没有?”他坐着,她站着,他仰着头,由下而上凝视她,指腹摩挲着她的下巴。 她斩钉截铁说不会再跟他回来,以为往后形同陌路,然而她还是落到了他的手上。 卿言唇线紧抿,眸中的闪躲告诉他,她就是故意对他视而不见。 “看来我要让言儿卿卿更深刻地记住我才行。”容寂言语让人不寒而栗。 桌上摆好的菜肴不及她可口,容寂蹭的起身,将她拦腰抱进屏风内。 …… 翌日外面天光大亮,不是日上三竿,而是已至午后。 容寂一身青色衣衫从书房回到卧房,正见她从他的床榻上起身,青丝铺在她点缀朵朵红梅的雪肩上,发尾在褥单上蜿蜒。 他已抱她去沐浴过了,换了干净的被褥,给她准备的新衣裙整齐叠放在床头。 容寂见到此番情景,在她的床边坐下,伸手拿过她最贴身的小衣,作势要亲自给她穿上。 卿言朝他投来的目光中跳动着恼恨的火苗,任由他拉过薄被,视线落在她不着寸缕的身上。 容寂指尖微凉,环抱上她,大手绕到她的背后给她系上小衣的带子。 她的后背光洁如玉,没有一点瑕疵,那一根红绳绑在上面,看得人口舌生燥。 “带我出城。”她抓住他的衣袖,求着他。 第44章 爹爹新坟 她昨夜许了他好处,他该不会说话不算数了吧。 “先用饭。”容寂兴致盎然亲手一件件给她穿衣。 由他脱下再由他穿上,天经地义。 卿言简单吃了几口,抓住他的衣袖,眼眸深深望着他。 容寂吩咐恕己去备马车。 卿言以为容寂要带她去乱葬岗,无人收捡的尸体都草草埋在这儿。 最后马车却驶向了一片青山绿林,容寂将她带到一处无字的墓碑前。 “你爹爹就埋在这里。”容寂敛着神色,立在一旁。 墓碑后面的黄土较新,这里显然是一座埋下不到三个月的新坟。 卿言有些恍惚,犹疑着接受不了眼前的一幕。 她与爹爹最后一次见面是在被抄家的前一夜,父女二人在花厅用饭,爹爹还在问桓晏那小子今日是不是又来过府上。 爹爹叮嘱她,马上就要过门了,进了庆国公府可莫要使桓世子沉溺儿女私情。 爹爹说那句话时的音容仍然在目,往后她与爹爹却隔着青冢再也无法相见。 “爹爹……”卿言扑倒在坟堆上,脸颊贴着黄土,如同趴在爹爹的肩上。 她在狱中听说爹爹是用摔碎的碗片抹脖自戕,无数次爹爹出现在她梦中,她看到的都是一片赤色的血泊。 “爹爹!”她痛哭喊叫,无人回应。 “卿相的尸身被拉出牢狱时,怀中藏着那枚玉佩。”容寂在她身后,看着她纤弱消瘦的背影。 卿言从袖中拿出那枚鱼纹玉佩,玉佩的下端有一个小小的缺口。 这枚玉佩是爹爹与娘亲当年定亲的信物,缺口是被她小时候不小心摔过所致。 玉佩无假,坟中埋的是她爹爹无疑。 可是,她要如何接受爹爹是被冤枉死的! 凭什么! 凭什么皇帝和世家对峙,僵持不下皇帝要杀了她的爹爹给世家交代! 她爹爹的罪名,仅仅是替皇帝拟了一道废后诏书。 “往后不许再在旁人面前提要为你爹爹伸冤。”容寂屈膝半蹲下,伸出手来触碰她的背。 她爹爹是被皇帝所杀,所有的公正在皇权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无处可伸冤,爹爹的骂名永远无法洗清。 卿言盯着墓碑,有罪之身,死后坟不归祖,牌位不入祠堂,他爹爹的碑上连名字都无法刻上。 最终就在这荒芜的青山中,伶仃地埋着他的一副枯骨。 悲不足以道她哀,愤不足以纾她怨,卿言靠在碑上,双目空洞,如同一具活尸。 “你爹爹的尸身运出城外,我便找人买了副棺木将他葬在此处,他的尸身没遭破坏过。”容寂流露出怜惜,将她搂进自己怀中。 卿言恍若未闻,目中一片死寂,身上凉的好似刚从冰窟中捞出来。 容寂眉间收拢,将她更用力的往怀里揉。 他的体温无法温暖她,容寂将她从地上抱起,带她回城。 将她放回府中,吩咐采桑采月看好她,容寂还有别的事,匆匆出府去。 待夜深后,他才回来。 “不是让你们看好她吗?”容寂一进内院,就看到采桑采月从东厢房后的灶房那边过来。 “姑娘方才说她累了,已经睡下了。”采月回道,纳闷大人的神色怪异。 容寂目光转向西厢房,里面一室漆黑,寂静无声。 他心中猛然崩断一根弦,慌乱将她的房门踹开。 梁上悬着一抹纤长的白影,悄静地仿佛没了生息。 跟进来的采桑采月吓得惊叫起来,“姑娘!!” 容寂大步上前,将她从梁上取下。 她的身上还有温度,容寂用力按压她的胸腔,掐她的人中,给她渡气,反复尝试多次,才感受到她微弱的气息。 “奴婢该死,都是奴婢疏忽大意。”采桑采月跪在地上请罪,她们哪里能想到姑娘突然会寻死。 “去请大夫。”容寂将卿言抱回自己的正房。 窒息中卿言明明感受到自己已经死了,睁开双目,映入眼帘的却是容寂那张布满阴翳的脸。 “谁准你死了?”他伏在她的身体上方,禁锢着她的下颌,目光死死绞着她,眼眶里面蔓延着红血丝。 他胸腔的强烈震动,以及他手上失控的力道,都暴露了他心底深处的后怕。 卿言怔愣望着他。 “没有我的允许你敢死!”要是他再晚回来一刻,见到的便是她冰冷的尸体。 那日她从城墙上坠下,他就已经体验过一次胸腔狂震,心脏几欲破体而出的惊慌失措。 今日她竟敢自己寻死! 卿言反应过来,她被容寂救下,还活着。 “在这世上就没有任何你留恋的东西了?就这么不想活?”容寂恨她死的那样干脆,他既怒又怕,想将她按进怀中,又想将手掌移到她细软的脖颈处狠狠收紧。 “我想爹爹了,爹爹一座孤坟埋在那里一定很孤单。”这世上的事本就与她无关,她还能留恋什么。 容寂在心底冷笑,先前唯一支撑她活着的信念就是替她爹爹伸冤,旁的她都不在意,包括被他强占。 原来床笫间只有他在沉沦,她始终清醒着,半点不为所动。 “你死了本官就一定会给你埋那儿?你想的倒美。”容寂冷哼。 卿言凝着他,眸中渐渐生出怨恼,“容寂,我之前哪里得罪过你吗?” 他才是一直揪着她不放,连死都不放过她。 “或许是上辈子得罪过我,所以本官岂会轻易让你就这么死了。”容寂眼神犀利,幽深的眸子里闪烁着凶狠的光,“你死了本官就让人扒了你爹爹的坟,将他曝尸荒野,再将你挫骨扬灰,洒进东海,让你永生永世都没办法与你爹爹在地下团聚!” 卿言瞪着他,恨他的狠绝冷漠。 “你爹爹的坟,只有本官和你知道在哪儿,要想你爹爹的尸骨得到安息,你就活着自己守好你爹爹的坟,本官可没那闲工夫去管,更没闲工夫替你收尸!” 卿言咬住下唇,手上抓紧褥单,她想死他都有法子威胁她,不让她得到解脱。 容寂视线下瞥,直到她握紧褥单的手松懈下来,他讥笑道:“这一辈子还长,你怎知将来会如何?” “世家大族便永远高高在上,能够威胁皇权?” “皇帝也不是永居高位,历来朝代更迭,没有哪一个王朝能够经久不衰,将来史官提笔,你怎知关于你爹爹的记载不会有所更改?” 卿言脸上错愕,双唇不自觉微张,反应过来容寂刚说了哪些话。 作为一个大魏朝臣,他这般妄言世家大族和朝代更迭,让旁人听到便是死罪,而他淡然从容,丝毫不惧。 “卿卿知道哪些话听到不能说出去,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容寂浮出和缓的笑来,在她耳畔低语。 卿言越发强烈认为容寂不是一般人,他看到的东西太多了…… 第45章 冒牌小姐 安静片刻后,容寂的指尖在她脖颈那道红痕上停留,从床榻旁边的小几上拿过药碗。 “起来把药喝了。” 卿言迟钝,躺着没动。 容寂不动声色将药灌进自己口中,而后俯身覆上她的唇,强势将药渡进她的嘴里。 她被呛得直咳嗽,喉间刀割火燎般的疼。 卿言挣扎着从床榻上坐起身,捂着自己的脖颈,每咳一声比死还难受。 “现在知道疼了?”容寂嗤笑,看到她难受他很解气似的,冷言冷语,“自己乖乖喝药,还是要我再喂你。” 等疼痛得到缓解,容寂再次递过去的药碗,她没再拒绝。 “以后别让本官看到你糟践自己的身子,再敢寻死,若死不成本官亲自送你上路,刚才说的话本官说到做到,定要扒你爹爹的坟,将你挫骨扬灰!”容寂放下狠话。 卿言别过头,不想见到他。 容寂却偏要脱衣上榻,将她抱进怀里。 “本官明日晨起还要点卯,被你折腾到这么晚,你听话一点,不许再闹。”容寂平躺着令她趴在他的胸口,紧紧搂着她的腰身,不让她再动。 寂夜无声流淌,卿言久久都睡不着。 她没想过继续活着以后的人生该如何过,眼前云遮雾罩让人看不清方向…… * 卿言颈上的伤没好,容寂一直让她待在府中。 这日采桑跟管家去外面采买回来,一进内院就缠着采月,说起上京城里街头巷尾传出的一件大事。 “那赵国公府嫡出的五小姐竟是被人调换,一出生就抱错了!” “当年一时疏忽,致使国公千金被调换的老嬷嬷自知罪孽深重,病得快要死了这才道出了真相。” 采桑神采飞扬,聊起这些打发时间的碎语闲言,格外精神。 卿言从房中出来正好听到,采桑没避讳继续说着,让她也一起听。 “当年赵国公夫人怀着肚子去静福寺上香,路上突然早产,不得已在一处尼姑庵里生下五小姐,原来那尼姑庵里昨日有一名流亡的妇人也刚刚诞下一个女婴。” 大魏自开国以来佛教盛行,寺庙庵堂多不胜数,有许多无处安身的流民都会暂且求助寺庙庵堂收容。 “那名妇人无意中听到,在尼姑庵里生产的是大富大贵的国公夫人,心里突然生出歹意,趁人不备用自己的孩子调换了赵国公府的千金。” “刚生下的婴儿皮肉褶皱,瞧不出多大区别,但嬷嬷还是发现了孩子有问题,可当她想找人问询,那名妇人早已带着调换的孩子消失地无影无踪。” “等嬷嬷明白过来为时已晚,她担不起丢失国公千金的罪名,糊涂之下将错就错,将掉了包的孩子抱给夫人带回了府。” 说到这里,采桑脸上露出惊奇的表情。 “居然会发生这种事,那现在赵国公府知道了真相该怎么办,还能找到真正的五小姐吗?”采月头次听到这样骇人听闻的事,也十分吃惊。 “人海茫茫,过去了十六七年,抱走孩子的妇人本就是流民,真正的五小姐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一点线索都没有要去哪里找?”采桑摇头叹息。 “现在的五小姐既是假的,那赵国公府要如何处置她?”采月好奇问。 “听说赵国公和夫人震怒,要将她赶出府。”采桑唏嘘。 卿言想起在宫里见到的李渔薇,当日李渔薇还在嘲讽她从士族沦为贱籍奴婢,如今怎能接受自己从世家贵女沦为流亡贱民的女儿。 “那她已经被赶出府了吗?”采月还在问。 “听说她还跪在赵国公府里求情,兴许夫人能念在这么多年母女之情留下她。”采桑猜测着。 卿言听完心绪没多大起伏,转身又回到房间中。 入夜,容寂回府后,把她从府里带出去。 上京城内大道连狭,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他们的马车穿过最热闹的街市,停在一处府宅的转角。 “掀开车帘看看?”容寂用手中折扇挑起车帘的一角。 卿言眼含探究,稍顿后将帘子整个拉起来。 从这个视角看去,正好能见到一座高门贵府的大门。 此时门口处正在上演着一场热闹的戏码。 “混账东西,我是赵国公府的五小姐,凭你们也敢碰我,我要见我娘!” 李渔薇刚被府上家丁轰出门,吵着不肯走。 “您是哪门子的五小姐,一个欺骗了国公爷和夫人十几年的冒牌货,国公爷震怒没让人把你打死就该谢天谢地,再赖着不走,小心棍棒无情!” 李渔薇从小仗着母亲的溺爱,养成娇纵跋扈,任意妄为的性格。 在府中,她经常随意打骂惩处下人,因处罚过重,不小心害死的婢女不止一两个,但都无人指责她,这才让她形成了低贱奴婢打死了,不过赔几个钱了事的可怕思维。 府中家丁,也有被她害断腿,或是打到半身不遂,最终被赶出府门的。 赵国公府里多得是恨她的下人,府里其他的公子小姐,要么如李瑾瑜嫌她蠢笨聒噪,要么一些庶出的公子小姐都被她欺压过,一朝她被揭露是假千金,众多兄弟姐妹无一人为她求情。 “我是爹娘亲生的,不是冒牌货!”李渔薇不相信。 她被姑姑送出宫,回到府里还一心想着要嫁给桓晏哥哥,忽然府中就传出消息,说她是被人掉包的野种,根本不是赵国公府的小姐。 “给夫人接生的张嬷嬷亲口承认,国公爷也派人去当年夫人生产的尼姑庵里查过,确有一妇人前一日生产,夫人生产后她就抱着孩子消失不见了。” “府里人人都看得出你长得不像国公爷,也不像夫人,跟大公子、三公子长得也一点都不像,凭这些就能证明你是冒牌货!” 家丁五人排成一排,拿着棍棒挡在大门口。 李渔薇头发散乱,一身绫罗锦衣在挣扎中被勾破,贵女形象全无。 她不要被赶出府,出了这道门她的士族小姐身份就没有了,往后她就是无处安身的流民! 第46章 言儿可解恨? 流民要么四处流亡,要么卖身到士族家里做奴婢。 就像她院中那些出身卑贱的奴婢,任她打骂出气,打死了也不当回事。 她生来就是千金贵女,绝不可能当奴婢! 李渔薇发疯似的想挤进赵国公府的大门,家丁不再拿她当小姐,她硬要往里闯,棍棒直朝她身上招呼过去。 “再不走往死里打!” 家丁心里都埋着私怨,下手一个比一个重。 李渔薇没挨了几棍就痛得从门口的地上爬到台阶下,不敢再往里闯。 赵国公府门前的大街上此时聚了不少行人,都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家丁其中一人甩袖,呸了一声,而后所有人拿着棍棒进府,把门关上。 李渔薇缩在地上,怯弱地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人。 “言儿看到感受如何?”容寂悄然坐在了卿言的身侧,两人透过车窗,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卿言没兴趣再看,将车帘放下来。 “她自食恶果。”卿言不会同情她。 “她差点害了言儿的性命,言儿看到解恨吗?”容寂笑问她。 他是专程带她来看到这一幕,给她解恨? 卿言眼中微诧,很快平复下来。 “她后面……会怎样?”卿言还能回忆起曾经在上京贵女的赏花宴上,李渔薇自恃身份尊贵,永远是那副张扬傲慢的模样。 “生死都看她自己的造化。”容寂轩然清举,笑如朗月,“不过以她得罪的人来看,能一死了之算便宜她了,只怕都想让她好好活着,承受比死痛苦百倍的折磨。” 卿言望着容寂的笑,他不带冷意的笑容,有时也会给人阴森可怕的感觉。 马车穿过街市,又回到容寂府上。 借着内院檐下的灯光,容寂看到她脖颈上的红痕好的差不多了,方才听她说话,也没有难受之感。 他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他的卧房。 关上房门,就将她压在门板上。 容寂的目光逐渐加深,手掌移到她的颈侧,拇指抵在她的下颌上,这般抬起她的头。 卿言眼神闪躲,手上不自觉想要推开他。 容寂却已俯身衔住她的唇,在上面辗转深入,勾连搅弄。 他压着她的双腕,不让她动弹,这一次他吻的极其温柔细腻,耐心十足。 卿言心下凌乱,她和容寂不该是这样的关系,往后她也不会一直留在他的府中。 是不是只要她还在他的府中栖身,就要由着他对她占有掠夺。 “我只是你的婢女。”卿言提醒他。 “我可以给你名分。”容寂吻落到了别处,身上起了火。 卿言永远都不会为人妾室,她不再说话。 容寂抱起她直奔那张熟悉的床榻,放下青帐。 卿言抓住他放在她下巴上的手,虽无声,容寂却能从她的眼眸中读出,她不想让他碰。 没了替她爹爹伸冤的执念,她的情绪愈发外露,不愿意做的事她藏都懒得藏。 “本官想要,你不愿意也得受着。”容寂无情冷笑。 …… * 卿言多日不曾在外露过面,桓晏得知她离了宫又回到容寂身边,连日派人给她送信。 前面的书信她一封都没见到,这日她人正在前院,送信的人在门口看到她,高声呼喊她。 “卿小姐,我们世子给您送信来了!” 这名小厮从前便经常被桓晏差使到卿相府给她送信,他就连说话的轻快语气都跟从前一样。 管家见阻拦不了,就让那小厮进了府,把信交到了她的手上。 卿言打开信,看到桓晏满篇都是对她的关怀之语,最后说会想办法洗去她的贱籍,还她自由身。 往后她若想长久的活下去,是该摆脱现状,洗去贱籍。 她不能一辈子落在容寂的手中。 第47章 你就这么喜欢他? 在她收到桓晏送来书信的次日,容寂便如同往昔,清晨入官署点卯叫醒她陪同。 卿言在宫里待了将近一个月,对她心生觊觎,想要从容寂身边要走她的权贵们渐渐按捺下来。 靖安侯也在这一月内,被容寂用别的方式,拉拢到肃王的阵营,暂时打消了对她的想法。 这日,卿言看到容寂晨起穿的是一身绯色的常服。 当朝官员官服有品级规定,三品以上大员着紫色,四品五品着绯色,六品七品着绿色,八品九品着深碧色。 容寂的官服是绿色,他的常服也不能越级着绯色。 有一种情况他的常服能着绯色,那就是皇帝特许“赐绯”,虽品级还未晋升,但“赐绯”即表示皇帝对他的爱重,是比任何赏赐都更为直观的殊荣。 容寂出入官署的路上遇到同僚,旁人都会对他更为礼待几分。 他在御史台办事,又得了皇帝青睐,卿言再次出现在他左右,那些达官显贵们掂量着,无人再敢动从容寂身边把她要来的心思。 卿言自是不知暗地里还有那么多人对她别有用心,也不知容寂穿这身绯衣能挡住多少人对她的觊觎。 “言儿卿卿觉得好看吗?”散值后,回府的马车里,容寂岿然坐着,笑问她。 卿言以往见他平常衣着都是比较清雅的颜色,几乎不见他穿深衣。 如此鲜亮的绯红,穿在他的身上更衬他“容颜如玉,红绮如花”,实在惹眼极了。 容寂不大穿红,但他的人生中必有三次穿红的时刻,一是进士及第,鲜衣游园;二是将来升官,官至四五品;三是将来成婚大喜。 卿言静默着,没说话。 “言儿卿卿穿红色好看,尤其里面穿红色。”容寂眉眼舒展,调笑她。 卿言唇角微动,仍不发一言。 容寂瞧她表情有趣,笑容加深,更显风流逸态。 马车在府门口停下,却有两匹骏马提早在这里等候。 卿言从马车上下来,看到骑在马背上的人,她神情恍惚,紧抿着嘴角。 “桓世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容寂面不改色,只是笑容逐渐变薄,“不过今日天色已晚,桓世子这么晚前来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桓晏握紧缰绳,看到容寂跟她从同一辆马车上下来,他强忍着怒意。 “容兄该知女子的名节有多重要,你与她单独共处,让旁人看见,该如何传言。” 桓晏往日邀约卿言出府,为着她的名节都绝不会与她同乘一骑,或是同坐一辆马车。 容寂如此待她,全然置她的名节于不顾,令人愤懑至极。 卿言听到“名节”二字身形轻晃,头低埋下去。 容寂将她的神情收在眼底,轻嗤道:“桓世子可是忘记了,她已不是千金贵女,何用在意什么名节?难不成下官令她随行伺候,还要单独给她备辆马车?” 别的奴婢跟随主子外出,主子坐马车,奴婢只能在外面走路,她每次都跟他坐在马车里,对奴婢来讲,已是主子莫大的体贴。 容寂言之有理,桓晏无话可接。 “下官府中简陋,奴仆仅有几人,这铺床叠被,伺候穿衣盥洗的事,自然都是她该做的,桓世子以为她要注意哪样名节?”容寂轻轻挑起的眉梢似乎带着一丝挑衅。 桓晏双拳紧握,容寂怎么都是男子,她在容寂身边,免不了会进容寂的房间,与他共处一室。 那日容寂对他不容忽视的敌意,已然告诉他,容寂对她的心思不单纯, 他不能再让她留在容寂的身边! “言儿,我有话对你说。”桓晏目光灼灼,直视着她。 “桓世子与她的一纸婚约作废,还屡次与她纠缠不休,是否不太妥当?”容寂眯着眼,流露出危险。 闻言,桓晏眼底的炽热瞬间被浇灭。 在他心里,婚约永远作数,可是婚约想要履行,千难万难。 卿言怅然,几不可闻的低低叹了声。她和桓晏之间隔着身份的鸿沟,此生永远无法再跨越,她在一点点释怀了,桓晏哥哥还放不下她吗? 那一声“桓晏哥哥”无法唤出口,她想告诉他,他们都往前看吧。 往后各自珍重,即便天各一方,人生不再有交集,他对她的好,她也会永远记在心里。 “桓世子还是请回吧。”容寂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不漏她任何一丝情绪的波动。 这一次,容寂不再迂回相劝,直言不给他单独见她的机会。 桓晏愤而怒视着容寂,要不是容寂忽然出现,言儿岂会跟他分开! 狱中慢了一步就造成今日的局面,他不能失去言儿…… “言儿,跟我走。”桓晏再次将目光转向她,唇边挤出笑来,眼里带着隐隐的哄意和卑微的乞求。 别的他都不想去理会,他只想她能回到他身边。 容寂面色冷了下来,眼眸微狭,同样朝她睇过眼去。 “桓晏世子回去吧,往后别再挂心着奴婢。”卿言娉婷而立,身姿挺直,浓密卷翘的睫羽垂下,言语平淡如水。 “言儿……”桓晏不可置信,如同受了重伤,艰难唤出她的名字,喉间包裹着苦涩。 卿言盈盈对着他的方向行了一礼,将他们二人之间身份的差距展现地淋漓尽致。 “天色已晚,下官不便请桓世子过府,桓世子请便。”容寂沉着声。 话音落带着卿言转身进去,留桓晏在原地久久伫立。 容寂的脚步很快,卿言正常的步伐跟不上他,落后了一大截。 行过前院花圃,他倏忽停下,卿言差点撞上他,愣了下神。 容寂冰冷的薄唇抿成一条线,幽深的眸底渗着寒光,将她从地上抱起,快步回到正房中。 “你就这么喜欢他?”罗汉榻上,容寂将她抱坐在腿上,抬起她的头,令她看着他的眼睛。 一直以为她心心念念想重新投入桓晏的怀抱,没想到她对桓晏的冷淡疏远更让他生气。 她将桓晏放在心里,才会事事为桓晏着想。 看似疏离,实则她满心满眼都是桓晏。 “把你的心收回来,不许再想着他。”容寂胸中一股无名的心火在燎原,直要烧到寸草不生。 卿言扭动着身子,想摆脱他的禁锢。 他要的是她的身体,她心里有什么,与他何干。 容寂偏要握住她的下巴,搂住她的腰,逼着她不准移开看他的视线。 他企图用最直接霸道的方式,将桓晏从她的心里驱逐,让他成为她最熟悉的男人。 可是桓晏这么多年倾心陪伴她是事实,他无论如何都抹不掉她和桓晏的曾经。 那些他从未参与,才令他想到就嫉妒地发狂,又无可奈何。 “言儿卿卿觉得我与桓晏,谁更好看?”容寂指尖在她细白的脖颈上轻轻剐蹭。 容寂向来不屑与人比较,却不由想听到她的回答。 卿言无语结舌。 “嗯?”容寂不是随口一问,是真的想从她嘴里听到答案。 “言儿在文宣阁见过桓晏穿官服,也见过我穿官服,桓晏的官服是绯色,我现在身上穿着绯色,言儿对比一下,谁更好看。” 桓晏被誉为上京第一佳公子,才华、相貌、气度、出身通通都是一等一的好。 容寂如此面不红气不喘与桓晏作比较,自是不认为他有哪一点比不上桓晏,除了决定不了的出身。 卿言早就发现容寂的气度不像庶族,他的才学莫说与桓晏相比,就是放眼整个大魏朝堂,可能也是数一数二。 再说相貌,男人极少有长得他那么美的脸,美却一点都不阴柔,五官单拎出来每一个都像精心雕琢过,合在一起又是另外一种精雕细琢。 若生了他这副相貌,身高体格较为矮小,可能会让人觉得女气,偏他身量修长,体型清隽,“俊美无俦”这一词恰是他最好的形容。 “男子又不是女子,何用比较美貌。”卿言初次见容寂,便凭着容貌以为他是个心性高洁的正人君子,然而事实上,他却对她做出了那些无耻行为。 他的相貌跟他的性情一点都不沾边,长得再好看也没用。 容寂冷哼,传言中她与桓晏最是相配,他倒想知道,将他与她放在一起,究竟谁才与她最相配! 第48章 惩罚 “卿卿这是承认我比桓晏好看?”容寂不用她回答都十分自信这是事实。 他略有些冰凉的手抚上她的脸颊,“言儿就这么在意,让桓晏知道你我有过床榻上的关系?” 听到桓晏说“名节”,她在害怕。 到现在桓晏都还不知他的心上人,在别人的床榻上承欢过。 “不如下次言儿告诉他,或许他便不会再对言儿念念不忘。”容寂倾身,与她交颈缠绕,亲昵碰触。 卿言含怒瞪着他,凄凉笑道:“我的清白已经被你夺走了,连我的自尊你也要拿去吗?” 无媒苟合,婚前失贞,对士族小姐来说会遭人耻笑。 作为一个奴婢,跟主子发生这种关系,顶多算个通房。 容寂似是想到了什么,沉着脸,没动怒。 “我说过会给你名分。”他将她紧抱在怀中。 “我不做任何人的妾室。”卿言摇头。 若她能放弃自尊,在桓晏第一次找到她的时候,她就会跟桓晏走,桓晏给不了她正妻的位份,做外室、做贱妾,她一定能留在桓晏身边。 可是她做不到,成为一个男人的妾和外室。 容寂占有了她,若对她有怜惜之心,最多也只能给她个妾室的名分。 容寂虽是庶族出身,已然做了官,境遇自是有所不同,再不济将来他都会娶一个士族出身的女子为妻。 她是贱籍,还是个一无所有的孤女,做不了任何官宦勋贵之妻。 容寂这次没冷笑着说:本官强纳你为妾,你又待如何? 他沉默下来,良久不发一言。 就在卿言以为他有了自知之明,往后真正能拿她当奴婢看待,容寂忽的抱起她,又朝那张床榻走去。 “卿卿愿意无名无分做本官的女人也未尝不可。” 要他放过她绝无可能,她爱做奴婢就做奴婢。 …… 又过了两日,宫里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萧宸妃的幼子十三皇子,这天在太监的陪同下在御花园玩耍,一不留神跑到了李贵妃的衍庆宫,贵妃命人给小皇子拿了一碟藕粉桂花糕,小皇子吃完回到萧宸妃宫里上吐下泻。 萧宸妃着急忙慌请来尚药局张奉御给小皇子看诊,张奉御从小皇子的呕吐物中发现小皇子所食的藕粉桂花糕里被人下了毒。 萧宸妃当即跑到李贵妃宫里,命人搜查,果然搜到了一包毒药。 所幸小皇子所食不多,且及时吐了出来,才不至于丢了命。 萧宸妃将李贵妃告到魏明帝那里,李贵妃直呼冤枉,说萧宸妃陷害她。 萧宸妃向魏明帝哭诉,她岂会如此心狠,用自己六七岁稚子的性命来陷害他人。 铁证摆在面前,小皇子奄奄一息,魏明帝震怒,将李贵妃贬为采女,幽居冷宫。 赵郡李氏只有一个贵妃在宫中,贵妃无子李氏本就焦急,这下贵妃直接因罪被贬入冷宫,李氏唯一的依仗没了,顿时失了大势。 卿言随容寂出入宫门,这些消息很快被她听到。 当日她被人推下城墙差点摔死,太子告诉过她是李渔薇和李贵妃派人做的。 太子和桓晏为了维护储君之位,不能与赵郡李氏结怨,只得息事宁人,不曾揭露过李贵妃在宫中派人行凶。 最后这两人却都受到了惩罚,是巧合还是…… 容寂这两日出宫比较晚,直等到酉时三刻,他才从台院出来。 马车驶出宫城范围,另一辆由两匹健硕良驹拉着的华贵马车,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辆马车以黑楠木做车身,其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马车四角各垂着一串墨玉做成的风铃,窗扉上皆镶嵌着金玉宝石。 “容卿可否一叙。”墨蓝色云锦做成的车帘被拉开,肃王魏承恪端坐在内。 容寂从他自己的马车上下来,入到肃王的马车里。 下去之前,他让恕己驾着马车先带卿言回府。 卿言看到肃王,立即明白容寂背后投效的皇子是谁。 爹爹曾跟她提过魏明帝有意改立太子。 世家权势过重,魏明帝处处受世家牵制,改立太子正是对世家最有力的打击。 这次李贵妃毒害皇子被贬入冷宫,大概也是魏明帝希望看到的。 投效肃王就说明容寂跟世家站在对立面,魏明帝设弘文馆广纳天下博学人才亦是为了对抗世家,以及改变满是士族子弟的朝堂现状,容寂庶族白身为官,从两年前开始就是魏明帝赏识的人,给他“赐绯”殊荣不足为奇。 朝堂之上,诡谲云涌,帝王心术,权势相争。 卿言唯独悲愤他们卿家成了牺牲品,她爹爹因此含冤而死。 想到爹爹青山深处那一座孤坟,独自坐在马车里的她紧紧握着衣角,凄然落泪。 另一边,肃王的马车朝着肃王府而去。 “容卿日日有美人在怀,可谓惬意非常。”魏承恪调侃他。 肃王为人多思多疑,容寂对卿言越是凉薄寡情,肃王越要试探,容寂便不再刻意用言语来表明他对卿言只是一时兴起,并未将她放在心上。 “独身一人日子清淡,有美人调剂,的确别有滋味。”容寂饶有兴致。 “本王倒是好奇,容卿年岁不算小,时至今日没成婚也就罢了,府上怎么连一二姬妾也无?”魏承恪对他这位幕僚的私事颇为关心。 “女人多了没什么意思,庸脂俗粉微臣看不入眼。”容寂含笑。 容寂弱冠之年进京,今年二十有二,这个年岁很多男子都有妻有子了。 “本王还打算改日给容卿送两个美人到府上,容卿这么说,本王便免了这份心意。”魏承恪大笑。 “殿下关心微臣,微臣还是要多谢殿下。”容寂拱手作揖。 “这美人不用送,将来容卿娶妻,本王必定为你挑选这上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名门淑女。” 第49章 给她出了一口气 魏承恪认为容寂暂未娶妻,可以归结为以他现在的官位,还无力娶到对他仕途有利的千金贵女。 男子娶妻,相貌往往都是其次,能为自己提供助力才最重要。 要有更为心仪的美人,纳为妾室即可。 假若容寂将来能助他登上太子之位,随他想娶上京城里哪位千金贵女,魏承恪都能替他办到。 容寂淡然笑答:“微臣先谢过殿下。” “说到底容卿也是个怜花惜花之人,卿美人遭赵国公府小姐嫉妒迫害,本王的人暗查五大世家,查到赵国公夫人在尼姑庵生产那日五小姐遭人调换,本是一件与本王无关的事,容卿偏要将事情揭露出来,使那假的五小姐被赶出府无处容身。” “这回李贵妃被打入冷宫,赵郡李氏大受打击,得利的虽是本王和母妃,可也算是为卿美人出了一口气。”魏承恪意味深长。 “殿下要想入主东宫,五大世家皆是阻碍,扳倒五大世家,殿下将来登临大宝,才能坐稳那个位子。”容寂徐徐道之,只谈权谋,不谈私情。 “容卿劝本王先下手为强,从李氏出手,本王现在也觉得不该再等了,世家的威胁一日存在,父皇就一日不会改立太子。”魏承恪目光中有着对权势的渴望,亟不可待。 “太子那边深知陛下偏爱殿下,却一直不为所动,便是明晰只要太子无过错,陛下就找不到理由废太子。太子若一直能够忍耐不对殿下出手,等到将来顺利继位,殿下身边纵有半数群臣拥护,也是无望大业。”容寂眸色幽深,沉着分析。 “容卿所言极是。”魏承恪深以为然。 说着,肃王府到了,过府后容寂与魏承恪又商议了一些事。 等到容寂回自己府上,已过人定,将近子时。 卿言今夜自行在西厢房入睡,容寂瞧了一眼西厢房的房门,抬步朝正房走去。 每日卯时前被容寂弄醒,卿言的身体仿佛形成了习惯,次日容寂没躺在她身边,她卯时前就自然醒了。 听到外面的声响,容寂准备出门了。 卿言日日都跟随容寂左右,他没发话,今日依然如此。 容寂经过内院那棵石榴树,走到正对西厢房的位置,卿言刚好拉开房门。 “走吧。”他朝她瞥了一眼。 马车轱辘朝着北面宫门滚去。 “以后我还没回府,你也睡在正房里。”容寂的身影随着车身的晃动轻微摇摆,外面天色幽暗,马车内的光线不明。 卿言僵住身子,没听说谁家的奴婢可以和主子同床共枕,更别说夜夜同床共枕。 容寂对她态度的不同,卿言发现了。 马车在街市上稍微停顿了片刻,恕己去路边买早点。 他们出门早,容寂习惯顺便在路上买一些吃食,没让府中厨娘准备。 上京的早市也十分发达,沿街的早市摊子品种多样。 他们几乎每样都买来尝过一遍。 “卿姑娘,这是你的。”恕己自己嘴里叼了一块酥脆的烧饼,将另外两个竹麻纸里包裹的食物分别递给容寂和她。 容寂吃东西不挑,恕己买什么,他吃什么,每天换着口味尝尝都无所谓。 卿言跟他们一起,有一些口味重一点的,或是油腻一点的食物,她都久久拿在手上没动。 容寂坐在她面前瞧过几日,大概看出她喜欢吃软糯一点,甜一点的食物。 他便只让恕己给她买那一两样。 卿言接过恕己手上的糕点,有些诧异,却没转过头去看容寂。 容寂好似在等着她说话,可等了半天,她都不看他。 “出发。”容寂闷声。 恕己嘴里叼的烧饼还没吃完,主子发话,他只能叼在嘴里,一边驾马车一边啃。 马车内的气氛怪异,卿言微侧着身子,斜背对着容寂,小口吃着手里的东西黄色馍馍。 容寂盯着她的背影,手里的食物勾不起他一丝想吃的欲望,他只想狠狠把她拽到怀里来,品尝她嘴里的味道。 卿言宛如背后生了眼睛,还朝离他更远的地方挪了挪。 容寂冷冷笑道,晚上回去再好好“教训教训”她。 第50章 不想到时候给太子殉葬,就别动再想进东宫的心思 官署里供下人歇脚的小舍内,别的大人的奴仆无事可做,三两聊天交涉。 卿言独自坐在无人的角落,手里拿着一本书籍。 容寂的马车里摆着简单的茶盏、熏香和书籍,她坐在这里等他,闲来无事拿他的书来打发时间。 晡时有一个小太监进来唤她出去。 恕己留在卿言身边最大的任务就是保护她,见有人单独叫她出去,下意识觉得来人不怀好意。 “高公公有事,在外面等姑娘。”小太监连忙说。 高公公就是日常跟在太子身边的大太监,那日在文宣阁卿言见过。 太子身边的人恕己不好拦着,只是向卿言投去需警惕的目光。 高公公单独跟她会面,也不好太过张扬,隐在一棵枝叶繁茂的绿植后面。 “多日不曾见到过姑娘了。”高公公身材略微发福,眯着眼笑,对她十分客气有礼。 在那日文宣阁之前,只有高公公知晓一点太子的心思。 东宫纵有太子妃、良娣、良媛、承微、昭训、奉仪统共十多位妃妾,太子却从未对一人上心。他单单只对一个女子另眼相看,这女子太子还隐忍克制着,没有纳入东宫的打算。 高公公作为一个奴才,有时都会心疼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让奴才告诉姑娘一声,桓晏世子受命去了东都,这一次外派可能要一月才能回来。” 卿言想到桓晏经常给她送信,但是信都被容寂扣了下来,没给她看。 可能那天她再次拒绝跟他走,后面桓晏还给她送过信,告诉过她要离京的事,只是她没收到信。 “多谢太子殿下,还请公公转告太子殿下,往后别再让桓晏世子给奴婢送信。”卿言无论是跟桓晏还是跟太子都应划清界限。 皇权边上的东西她沾不得。 高公公跟在太子身边,也算是见证过桓晏世子和卿家小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今两人的境地,高公公深表惋惜。 “太子殿下令奴才前来还有一事,姑娘在容御史府上待着不是长久之处,姑娘若想余生安稳度过,太子殿下可以帮姑娘安排去处。” 闻言,卿言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姑娘秀外慧中,写的一手好字,皇后娘娘身边正缺一个伺候笔墨的宫女,姑娘若是愿意,皇后娘娘便下懿旨把姑娘要过去。”高公公明白太子这样安排是下了良苦用心。 太子的安排侧面印证出,容寂之前向卿言揭露的关于她爹爹真正的死因,全部都是真的。 皇帝和世家相争,牺牲了她爹爹。 太子和皇后对她怀有愧疚,将她要到身边算是对她的弥补。 卿言有脱离贱籍的心,摆脱贱籍后,她便成了庶民,本也遂她心愿。 可是她孤身一人,一无家宅,二在上京城里举目无亲,出了容寂的府门她无处安身。 要么或许入宫为奴,能有一处安身立命之地。 但是储位竞争激烈,魏明帝的立场是铲除世家、废掉皇后,她去到皇后身边也未必能够得到安宁。 眼下,她无论如何抉择,都在囹圄中。 卿言没有给高公公肯定的答复。 她如今真正想要度过余生的地方,希望是脱离皇权,与士族、世家、官宦都毫不相干的地方。 容寂散值后回府又外出了一趟,回来后卿言正准备吹灯就寝。 她没听他的话,在他回来之前在正房里等他,而是准备睡在西厢房。 容寂二话没说将她从西厢房里捞出来,抱回正房里。 “今日太子身边的高公公跟你说了什么话?”他把她抱坐在腿上。 恕己一定会把所有关于她的事禀报给容寂。 卿言眉心闪动了一下,未吱声。 “不想到时候给太子殉葬,就别动再想进东宫的心思。”容寂坚实有力手臂环着她,掌心握在她的手腕处。 她那日已经看到过他上了肃王的马车,容寂便在她面前毫不避讳坦露出他与世家和太子的对立。 以她的聪慧,容寂能想到她大概将朝堂局势猜的七七八八。 卿言凝眸看着容寂,越发觉察到他深不可测。 她对他的认知从以为他只是个普通庶族出身的官员,到以为他是个巴结权贵阿谀奉承的卑鄙小人,到如今得知他身在当朝政治漩涡的中心。 容寂喜怒无常,做事为人不遵循章法,很难让人琢磨透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卿言眼眸低垂下去,容寂从她的神色得出,她将他说的话听进去了。 可有些话,她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根本不放在心上。 “说了以后我没回来之前,你也在正房里等我。”容寂极不满意她对他的不在意。 卿言低着头,不知道这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容寂这样问她不开口,便抱起她往床榻上去,用另一种方式问。 灯烛摇曳,青帐内抑制不住的轻吟被他逼了出来…… 卿言愠恼着,死死咬住唇,不让自己愉悦到他。 “卿卿确定不乖一点,要等我再施用些别的手段?”他作势要让她承受艰难。 卿言面颊上染着潮红,见他满脸的无耻,她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容寂,我讨厌你。” 容寂目光恣意落在她的身上,贴近她的香软,“卿卿在床榻上说讨厌我,跟说喜欢我有何异?” 不要脸! 容寂有心要戏弄她,在床笫间就是个孟浪的登徒子! 卿言最受不了他用这副神态和语气,对她做些无耻的行为。 “你走开。”卿言捂着耳朵,想从他身下挣脱出去。 “本官不过对卿卿说些世俗艳语,卿卿的身子怎么更香更软了?”容寂将她拉拽回来,重新压在身下。 还没完她就想跑,哪有那么容易。 第51章 把她送人 容寂将她从床榻上扶起,见她大口喘着气,累极了的模样,勾起的唇角绽出悠然的笑。 他身上披着宽松的外衣,双足履地,长身玉立,绕过屏风去外面拿了某样东西,而后又绕回来。 “言儿卿卿把药吃了。”他在榻边坐下,手里是一枚白色的小瓷瓶。 卿言眼中有疑惑不解。 “这是新配制的避子药,药效比之前的温和。”容寂倒出一枚在手心,“之前的药效过猛,会伤身体。” 卿言之前喝的是大夫开的最寻常的避子药,喝个两三次没问题,可像她这样最多隔两日就要喝一次,身体迟早喝出问题。 “新配的这种药要及时吃,否则不起作用。”容寂动作言语难得的温柔,将药递到她的唇边。 卿言如遭雷击,急忙把药抿进嘴里吞下不够,她即刻抓住他的衣袖,眼含祈求,“我还是想吃之前的药。” 这药的药性太温和,万一没用怎么办! 容寂从她的眼神中看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她就这么怕会怀他的孩子…… 也是他现在不能让她有孕,所以对她的索求无度,终是他做的过分,是他在欺负她。 容寂听到她不愿意怀他的孩子本该生气,可心底深处流出疼惜将他的怒意打消。 他将她搂进怀里,“只要及时吃,药效是一样的。” 卿言将信将疑,她心底的恐惧让她不敢再对容寂予取予求。 只有容寂不碰她,才能保证她绝对不会怀孕。 * 这夜过后,卿言装病了五日,这五日她没随容寂外出,一直在府中养病。 本来那天她身上出汗侵了寒,就轻微有些着凉,便故意拖着说没好。 第六日她来了癸水,又可以继续拖着。 那避子药喝多了的确会影响身体,卿言的癸水延迟了半月才来,这次来比以往每次都疼,还足足来了七日才干净。 这几日容寂的脸色都不好看,尤其她来癸水的第一天,疼的脸色煞白,还请了大夫来看。 夜里他都不让她一个人睡,将她抱在怀里,掌心贴在她的小腹上,这样搂着她睡了七夜。 给她看诊的时候容寂也在,大夫隐晦的提了嘴,她的身体虚弱,不可过度行房。 容寂脸上一阵黑一阵红,最后沉着脸把大夫送走。 之后夜里他就从后面贴着她的背,掌心放在她的小腹上,这样抱着她入睡了。 等卿言癸水走后,容寂也暂时没碰过她。 加上之前病的几日,整整半个月她才好利索,脸上恢复一丝看得见的血色。 半月之后,正是萧宸妃大兄长严国公萧统的大寿,由肃王魏承恪亲自主办。 萧氏一族因萧宸妃满门荣耀、鸡犬升天,萧宸妃有五位兄长,三个姊妹,兄长赐爵封侯,姊妹封国夫人,其夫亦在朝中统领要职,萧氏子弟无论哪房所出、是嫡是庶,皆可向肃王求官。 五大世家有的待遇,萧氏一族都有,很难不让人想到魏明帝故意扶持起萧家来支持肃王,以此对抗太子背后的世家。 萧氏本是衰败的门第复兴,族中多数子弟的品行与地痞流氓无异,萧氏一族在上京城里呼风唤雨,提起萧家人人望而生畏,能不招惹就尽量不招惹。 肃王为大舅父严国公祝寿,邀请的人多数是萧氏族人,还有一些愿与肃王交好的朝臣。 朝臣中容寂赫然在列。 严国公的寿宴在肃王府举办,出京在外的萧氏子弟都齐聚在肃王府内。 肃王曾对容寂说过,“容卿既让卿美人做了奴婢,往后就将卿美人带在身边伺候也无妨。” 容寂参加肃王府的夜宴,卿言作为他的婢女随他同行。 “今晚待在我身边,别乱走动。”进肃王府之前,容寂嘱咐她。 卿言条件反射会对容寂带她进高门贵府产生惧意,上一次他带她进靖安侯府就意欲将她送给靖安侯。 上一次他也让她别乱走动,最后无事发生,这一次卿言心怀忐忑,跟在他身后。 她的容貌引人注目,若独独她戴上面纱更引人注目,她身上衣着粗简,面上粉黛未施,就这般坦然走在人堆中还要更低调一些。 容寂只是来赴个宴,席位离萧氏子弟较远,宴席上奴仆往来,交错其间,若不是故意让他这处成为所有人目光的焦点,很难有人会注意到她。 然而往往有时意外总会突然降临,容寂席位的邻桌轰然倒塌,是一人醉酒不小心摔倒所致。 “哎哟哟~二公子!快扶着二公子!”周围人一哄而上,手忙脚乱把倒在地上醉醺醺的男人扶起来。 此人是肃王二舅父家的长子,按照家族同辈兄弟排名,人称萧二郎。 萧宸妃的二兄长领的是武职,被封定远侯,人不在上京,派了家中长子来给伯父祝寿。 萧二郎喝得识人不清,弥蒙中睁开眼,顿时眼前一亮,“美人儿~” 卿言站的位置离他还稍有些距离,且是站在人堆中,还是一眼被人盯上。 萧二郎一声呼唤,周围人的视线也都朝卿言望过去。 虽然衣着朴素,未施粉黛,达不到国色芳华那种震骇世人的美貌,但偏是这般素净,给人感觉清新脱俗到极致! “二表兄好眼光,这位美人可不是一般的美人。”肃王大笑着朝热闹的这边走来,他一来,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到了这边。 “这位美人可是昔日的上京第一美人,可惜沦为贱籍,如今只是个奴婢。” 久居上京的人都听说过上京第一美人,她沦为贱籍在容寂府上做奴婢也都是旧闻了。 萧二郎常年远离上京没听说这些消息,见到卿言才这般惊为天人。 “如此美貌只是个奴婢?表弟不如把她送给哥哥当个侍妾!”萧二郎酒醒了大半,瞬间起了占据之心。 肃王目光投向容寂,饶有兴致,“二表兄误会了,她可不是本王府上的奴婢。” “那她是谁的奴婢?”萧家人横行霸道惯了,强抢民女的事都做过不少。 “是下官的奴婢。”容寂这才从座位上起身,面上带着一贯的三分薄笑,“二公子若看上了,下官将她送给二公子便是。” 第52章 她恨他 卿言瞳孔收缩,脑中嗡的一响,整个人犹如被鬼魅死死抓在原地,无法动弹。 魂魄似是飘移出了身体,被投入了寒冰地狱中,又似被投入了岩浆池,要残忍的将她化为灰烬。 有权贵向他索要,容寂轻飘飘一句就将她送人了。 好半晌,卿言才恢复了意识,怔忪着朝容寂看过去。 “本就是肃王殿下赏赐给微臣的奴婢,说到底她也是殿下的奴婢,萧二公子若是喜欢,殿下将她转赠给令表兄便是。”容寂含笑回视肃王,仪表恭谨,让人瞧不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容卿当真肯割爱?”肃王眼中不由露出讶异。 容寂不带半点犹豫就把向他求要的美人送人,这一回送出去就当真要不回来了。 当日魏承恪与太子比赛打马球,容寂击射出最后一球赢下比赛,从桓晏手里再次抢过卿美人,魏承恪生性多疑,岂会相信那只是巧合。 加上后面赵国公府五小姐和李贵妃的事,魏承恪难免会认为容寂对卿言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极为重视。 都说桓晏把卿家那位美人当心头爱,容寂做的那些难道就不叫心头爱? 只有魏承恪知道,当初他第一次与容寂见面,父皇也在场。 弘文馆里的“北门学士”皆是父皇亲自选拔的人才,这些人皆是庶族白身,与世家大族毫无关系,父皇用来才能放心。 容寂两年前就能暗地里参政议事,只有那些自视甚高的士族,还不把出身低微的容寂放在眼里。 在容寂主动投效他之前,魏承恪就向容寂表明过拉拢之意,容寂当时并未立即答应入他的阵营。 是卿家被抄,卿相被杀,卿家的美人儿落难,容寂才投效他。 魏承恪开怀大悦,问容寂想要什么赏赐,容寂突然起了兴致似的说:“传闻中卿相的女儿天姿国色,微臣倒还不得一见。” 此言便是想要那卿家的美人儿。 卿言沦为罪臣之女,按律要被投入教坊司为妓。太子和桓晏定会去救她,只有他提前出手,才能把美人抢过来。 魏承恪多方试探的,实则是容寂的忠心。 即便容寂是父皇选拔的人才,父皇又偏宠他,魏承恪要放心用容寂做事,容寂也必须得是对他百分之一百的忠心,无论受到任何威胁,都必须效忠他。 “只是一个奴婢而已,有什么舍不得的。”容寂的笑容,一如往昔心情大好与她调笑那般悠然清浅。 容寂此番的回答,深得魏承恪的心意。 “二表兄听见了,既然容卿开了口,此次离京这美人二表兄便一并带回陇右吧。” 萧二郎眼珠子早长在了卿言的身上,他并不意外只要他想要,这美人一定能要到手。 他们萧家人蒙受的可是皇恩,谁敢得罪他们萧家! 萧二郎还颇为大度,表示把容寂的婢女要去,改日赔给他四个婢女补偿他。 卿言是那个被随意赠送的物品,旁人言论关于她,可她没有说话的资格。 周围嘈杂的声音将她淹没,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像一把把的利刃,在她身上穿刺。 她的视线无处投放,最后只得落在容寂的身上。 这一次,他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无情将她丢弃。 卿言此刻的心绪,无法用言语来表述。 从抄家那一天起,她就明白将来的命运,要么为妓为妾,要么为奴为婢。 她早知被权贵随意赠送买卖,贱妾奴婢连说不的权力都没有。 可是,她为什么会不甘,还有一点不敢置信。 无论容寂之前对她做过什么,他在得到她后,及时安葬了她爹爹的尸骨,她对他都心存了一分的感激。 这半个多月,容寂对她举止的不同,她都有感知。 他对她的掠夺索取和占有的欲望,她不是瞎子都能够看到。 即便是这样,容寂在把她送人的时候,依然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他投效肃王,必要讨好萧家人,定远侯的嫡子向他要人,他的确无法拒绝。 她以为以他目前对她的占有欲,暂时没有将她送人的打算。 原来一切都是她的以为…… 寿宴还在继续,卿言良久僵在原地,直到宴会结束。 她已被容寂送人,自是不用再跟他回府。 定远侯在上京城里没置府邸,萧二郎进京这几日就住在肃王府。 魏承恪派人给她安排了住处,今晚她便要留在肃王府里,等着过两日随萧二郎离京。 “好歹做过几月主仆,殿下容微臣最后再跟她说几句话。”容寂狭着眼眸,笑容敛去。 魏承恪踱步走过,含笑着,“本王还有事要忙,容卿还舍不得美人要诉些衷肠,可要珍惜这最后一次机会,有什么想说的就一并全说了吧。” 卿言别过头,无话再跟他讲。 从容寂的视角看去,只能看到她清冷的侧脸,她挺翘的鼻梁轮廓在对他告知着疏离。 “别想着寻死,离京后,你若敢在路上死了,我便找人刨了你爹的坟,把他挖出来鞭尸三百下,再将他弃尸荒野。”容寂靠近她,与她隔着一寸的距离,无情冷漠。 卿言转过脸与他对视上,恨意盈满她的双眼。 在容寂将她送人之前,他们只是互不相欠,他将她送人,还拿她死去的爹爹来威胁她,她从未如此憎恨过一个人。 “容寂,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 留下这句话,她从他面前翩然而去。 肃王没直接给她安排到萧二郎住的苑中,而是另给她安排了一处厢房,还给她送来了两套罗衣罗裙,派了两个婢女来伺候她。 婢女给她稍事打扮了一番,她有许久未上过妆,穿过精美的衣裙。 原以为是要这样被送进萧二郎的苑中,然而在肃王府待的两日,卿言一次都没见过那萧二郎,反而见过两次容寂。 魏承恪这两夜都召过容寂进府,他们议事的阁楼要经过卿言住的这处厢房。 卿言坐在水池边看着池塘里的鲤鱼发呆,容寂正好从她旁边的石子小径上路过。 她瞧都不瞧他一眼,容寂也没停下跟她说话。 第53章 救她 “卿美人明日跟着本王的二表兄回陇右,容卿不再跟卿美人说说话?”魏承恪站在阁楼上视野开阔,底下的光景一览无余。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她不再是微臣的奴婢,微臣跟她已无干系。”容寂淡然自若。 阁楼中摆着一副棋盘,容寂一来,魏承恪便坐下,邀他对弈。 一边对弈,他们一边谈论其他。 “河南道五六月天气干旱,紧接着七月又发生蝗灾,灾情再不扼制,下半年恐发生饥荒。”魏承恪白棋先行,“本王向父皇举荐了容卿前往救灾,等这次容卿立功回京,便是升官的良机。” 朝廷官位被士族把持着,寒门庶族想要升官,一无财路,二无人脉,难如登天。 河南道的蝗灾本就是棘手的问题,那些士族官员无一人想拿这烫手的山芋。 容寂在御史台,正正经经每日准时点卯散值,当个三年官都未必有升任官职的机会。 只有做出利国利民的大事,才能名正言顺得到提拔。 “微臣定然不负殿下所望。”这个烫手山芋落到容寂的手里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士族不愿做的事,肃王做了正是拢聚民心的绝佳时机。 肃王多番试探他的忠心,必是想重用他又疑心他,这次他对萧家的示好已经表明了他不受任何影响,绝对为肃王效忠。 翌日一早,萧二郎带着二十多个家眷奴仆离开上京。 卿言安静坐在最后一辆马车里,无悲无喜。 两日后容寂才领了魏明帝亲下的圣旨,启程前往河南道灭除蝗灾。 直到这一刻,魏承恪才完全对容寂投以百分百的信任。 卿言从小到大离开上京的次数不超过五次,往昔离开上京多是与爹爹回乡祭祖,或者幼时有一次跟爹爹去过江南西道,那里有一座号称“天下第一书院”的鸿山书院。 这是头次跟着完全陌生的人,去往一个陌生的地方。 上京到陇右路途遥远,马车走得快要半个多月,走得慢少说要一个月。 这萧二郎本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进京给大伯父贺完寿,回到陇右也没别的事做,路上悠闲,马车走了三四日还没过两个州。 第四日,萧二郎令人把卿言叫到他坐的这辆马车上来,他这次回京自己带了两名侍妾,那两名侍妾也在那辆马车上。 “美人儿坐过来。”萧二郎把右边怀里的侍妾推到一边,朝卿言伸出怀抱。 卿言冷眼瞥过,不予理会。 萧二郎在陇右强抢的民女都是这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最后要么真被他逼死,要么心甘情愿从了他。 这么漂亮的美人,他还是不忍心给她逼死了。 “美人儿跟了爷总比做奴婢强,不感激爷也就罢了,还对爷摆脸色?”这要不是在马车上不方便,他一定叫她知道厉害。 “爷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右边的侍妾被推开怕失宠,卿言不过来她又忙依偎上去。 “爷到了陇右让府里的嬷嬷好好教教她规矩,之后再让她伺候不更好,现在着什么急呀~”左边的侍妾见卿言长得实在貌美,也有失宠的危机感。 府里的嬷嬷最会调教人,管他何等贞节烈女,送到床上来保管听话,她们之前都领教过嬷嬷的本事。 路上颠簸几日腰背酸痛,萧二郎本没有那个兴致,只是想到卿言的美貌,心痒难耐想要一亲芳泽。 见她那副不情不愿的表情又听侍妾说起府里嬷嬷,萧二郎倒是期待起这美人被调教好送到他床上来,该是多么的惹人销魂! 反正人在他手里,回去养足了精神再享受美人也不迟。 萧二郎把卿言放回后面的马车里,让人加快了行程,突然想早一点赶回陇右。 由于路上耽搁,他们今日没来得及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镇上落脚,夜里只好继续前行。 前面是一处山林,月亮被树影遮挡,林中幽深黑漆,时不时草丛中还会传出几声古怪的鸟叫,透着一阵诡异的可怖气氛。 那两名侍妾躲在萧二郎的怀中,莫名感到害怕和不安。 她们的恐惧不是凭空而来,倏然外面有人惊呼,“不好,是山贼!” 大魏朝的治安不算差,但某些州县仍时不时会有山贼出没,官府定期都会派出官兵剿灭。 安全起见,他们走的是官道,来的时候都没听说这条路上有山贼,怎么会突然出现山贼? 他们有二十多个人,跟随他入京的奴仆都是定远侯府的府兵扮作,对付几个小毛贼绰绰有余,萧二郎没在怕。 然而外面突然传来声声惨叫,萧二郎意识到不对。 卿言听到惊叫,浑身紧绷,独自坐在马车内,强行保持镇定。 再听到惨叫声和兵器碰撞的声音,她不禁跟着慌乱起来。 在被抄家之前,卿言一直生活在安定的环境中,受苦受难是什么她完全体会不到。 遭遇山贼抢劫,外面正在杀人,她汗毛竖立,紧绷的身体不由开始哆嗦。 或许这一次,不用她自己寻死,她的生命也走到了终点。 外面渐渐止了声息,悄静地可怕。 她所在的马车车帘被人一把掀开,传来紧张熟悉的一声—— “言儿……” 几乎在听到这一声呼喊的同时,“啪”一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 容寂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偏过头,怔了片刻才转过脸看她。 卿言不知道她是由于害怕才出手甩了来人一巴掌,还是听到是容寂的声音才甩了那一巴掌,反正她一巴掌甩出去,藏在心里的怨恨得到了纾解。 容寂被她打了后,久久凝视着她,眼底幽深复杂。 卿言似是回过了神,想到刚才外面发生了何事。 她的视线朝容寂身后望去,马车周围的地上躺了许多人,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还有几个黑衣蒙面人站在四周。 容寂的手里提着一把剑,剑尖上滴着红色的血珠,他一身墨色衣袍,脸上布满阴霾。 他竟然会武功! 第54章 言儿把腰带解开 看到她的目光落在何处,容寂将手里那柄带血的剑丢开,伸过手来拉拽她。 “放开我!”卿言被吓得双手胡乱挥舞,抗拒他的碰触。 “跟我走。” 容寂用力握住她的胳膊,将她从马车内拖出来,抱到一匹高大的骏马上,翻身落在她的身后,驾马疾驰而去。 卿言还在震愕中,容寂不单是个文臣,他还会武功。 他刚才杀人了,杀的还是他投效的肃王的表兄! “容寂,你疯了吗?”那一幕只在眼前一晃而过,卿言没看清那些人的具体死状,可也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容寂抓住缰绳,环抱住她的手臂坚硬如铁,周身的气息冷冽。 “你要带我去哪儿!”把她送人的是他,她都已经出京了,追上来把她带走的也是他,他究竟想做什么! “这回还算听话,说不准寻死,倒乖乖活着等本官来接。”他久久的沉默更像是在调整情绪,对她说话的语气又恢复成轻松的戏谑。 “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从前卿言对容寂也有惧怕,但从未像今夜这般,把他当嗜血的魔鬼。 容寂他动怒是真的会杀人,而且杀人不眨眼。 “到了地方卿卿自会知道。”他马不停蹄赶路。 河南道跟陇西是两个相反的方向,他出京后先向东缓慢行了一日,入夜后脱身快马加鞭昼夜不歇向西追去,追到她只用了一天一夜。 卿言对他有了新的认知,这一认知让她对他避如蛇蝎,不想再跟他有一丝一毫的牵连。 “你放了我吧,求你了。”卿言第一次乞求他能对她放手。 他都把她送出去了,名义上他们再无干系,他就此放了她,没人知道她的下落。 “卿卿想都不要想。”容寂狠厉无情宣告,单手执缰,另一手将她箍紧。 他能不带半分犹豫把她给别人,为什么不愿放过她! “你杀了萧家人,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她是亲眼见证者,“你若担心我会把这件事说出去,那就给我喂哑药,或者我永远不再进上京城。” “言儿要永远留在我身边,哪儿也不许去。”容寂能感受到她在他怀中战栗,可这是真实的他,总有一天她会见到。 “你把萧家人杀了,就不怕被肃王得知!”他把她送给萧二郎,萧二郎死了,他又把她带在身边,肃王不用猜都知道萧二郎的死与他有关。 他不是投效了肃王吗?他怎么敢…… 他究竟是什么人! 容寂只是一个六品侍御史,一无兵权,二无府兵,刚才她还看到几个黑衣人,全都听命于他。 “他们路遇山贼抢劫,死了与我何干。”容寂被她打过的那半边脸贴在她的云鬓上。 那几个黑衣人没跟上来,便是留在此处清理血迹,带着满车的尸身,要将他们运到更远的地方,再做成遇到山贼抢劫被杀的假象。 容寂对人命的漠视让卿言身上一寒,惧意深深烙印在她的心上。 “皇帝放任萧家横行霸道,言儿卿卿以为他们的命能留到几时?我不过提早送他们上路罢了。”他的这一面才被她看到,容寂还是不希望她太过惧怕他。 卿言听到那些隐秘多有疑惑,却不欲去探知。 她静默下去,他不放过她,她跑不出他的掌握。 骏马疾驰一夜,她的身体受不了长久的颠簸,黎明之前容寂找了一处山洞,抱她进去休息片刻。 容寂两夜没合眼,在她身侧睡去。 卿言明明感觉到他已经睡着了,她一挪动身体,他的胳膊用力箍紧她,一双幽深如渊的眼眸睁开将她锁锢。 “我们走的是捷径,路上偏僻,言儿卿卿不想给丛林里的野兽果腹,就别想着逃跑。”容寂的眼神鹰隼般尖锐。 “我骨头疼。”卿言别过眼,挣扎了两下。 容寂松了些力道,仍抱她在怀,埋首在她颈窝,嗅着她身上的甜香睡去。 他们只休息了两个时辰又起来赶路,卿言发现了他不是要带她回上京。 昼夜兼程行了三天,他们抵达一座镇上,夜里容寂将卿言悄然带进一家客栈。 他不是从正门进店问小二开房间,而是带着她越过围墙,直入了这家客栈的后院。 僻静的角落里,卿言看到恕己那张熟悉的面孔。 恕己看到她脸上没有过多的惊讶,给容寂指引了一个房间,容寂便带她进了那个房间。 整整三天三夜,他们终于能完整地睡一觉。 疲惫让卿言暂时想不到其他,一沾床便无了意识。 等她再次被弄醒,已是翌日清晨。 “屏风后面备了热水,言儿进去沐浴换身干净的衣裳。”容寂换过一身月白色长衫,站在她的床前,携着清隽逸态,松风鹤韵。 卿言看到他这身装扮顿时浑身一僵,不自觉往回撤退。 谁能想到他这副伪装下到底藏着怎样的真面目,他那双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看来十分漂亮的手,除了能写一手好字,还能杀人。 “别磨蹭,我们还要继续赶路。”容寂从她眼中看到畏惧,引起他的不悦。 卿言眼下被他所控,做什么都无济于事,只得听他的话。 洗去一身风尘仆仆,卿言换上叠放在浴桶边上的那套衣裳。 从屏风后走出,她低头瞧着自己身上奇怪的衣服,朝容寂投去不解的目光。 容寂视线落在她身上,眼底倒浮现出趣味,把她拉到面前来。 “言儿把腰带解开。” 卿言面上一愠,他没给她准备里衣,她里面是空的。 他不是说要赶路…… 她怒瞪着他不肯动,容寂亲自来将她腰带解开,拉开两片衣角,露出里面的光景。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肆意打量,多瞧了两眼口舌发干,才滚动了一下喉结,别过眼从床头拿过一条长布。 “言儿要乔装改扮一下,往后照常留在我身边。”容寂将长布一圈一圈裹在她的胸前,很快那处傲人的光景便被遮了个干净。 卿言明白过来她身上穿的是书童小厮穿的衣服,他给她扮成了男装。 第55章 言儿的味道是香的 除去给她裹胸,容寂还亲自用提前准备的上妆用品,把她的眉毛画粗,再用一种颜色较深的粉,掩盖住她本来瓷白的肌肤,最后在她两边脸颊上点了雀斑。 卿言看到铜镜中那人像她又不像她,心中骤然生出一个想法。 “言儿卿卿在瞧什么?”容寂正盯着镜中的她,没漏掉她面上任何表情的变化。 卿言敛住神色,默不作声。 容寂将她长发盘在头顶挽成髻,再戴上一顶帽子,乔装完成,带着她出门。 卿言这才知住在这座客栈的不止他们,与容寂同行的还有另外两名品级比他低的官员,以及一队随从。 河南道蝗灾严重,容寂被派往了河南道救灾。 一路上这么多人,容寂还能脱身,回来全然没被人发现,卿言已是不可想象,她凭空出现在队伍中,他们就不觉得惊讶吗? “之前有人扮作大人和姑娘,大人和姑娘回来,将他们替换下来,没有人发现。”恕己在她上马车时小声给她解了惑。 容寂早就想好了去河南道要带上她,在他出京之前就准备好要把她追回来。 他并非当真要把她送人,那他演这出戏是在给谁看?! 卿言说不出心里是何种滋味,容寂心思深沉到令人望而生畏。 一行人加快速度赶往河南道,卿言扮作容寂的书童,跟容寂坐在一辆马车上,这几日太过疲累,她整日靠在马车壁上昏昏欲睡。 距离他们的目的地曹州还有四五日的路程,卿言借着在马车上打瞌睡,避免了跟容寂多说话。 前面几日容寂确也怜她遭受颠簸,让她好好休息,连着三天她都对他爱搭不理,第四日他将装睡的她一把捞进怀里。 “卿卿还要装睡到几时?”容寂薄唇贴上她的耳廓。 卿言反射性朝车窗看去,虽然车窗紧闭,但是马车前后左右都有人,他就不怕被人看见! “放开我。”她胳膊抵在他的胸膛上,声音细若蚊蝇。 容寂非但不放,还作势低头要来亲她。 “卿卿别乱动,弄出响声来不得了。”他的声音低哑,几乎只萦绕在她的耳廓周围。 卿言气得脸上涨红,还没等她从齿缝中挤出骂他的字眼,她的唇已然被他封住。 容寂的吻来势汹汹,距离上一次碰她都过去二十多天了,他怎能不想她。 窒息令她嘤咛出声,容寂伸过手来将她的唇捂住,转而吻在她的耳后,口舌言语皆在撩拨她,“嘘~卿卿小声些。” 容寂捂住她的力道很轻,卿言报复性的咬上他的虎口。 容寂领教过几次她的尖牙,就着手势握住她的下颌把她的牙关打开,将他的手从她的利齿下解救出来。 “卿卿又欠教训了?”容寂眉间轻轻蹙了下。 “混蛋!”她这声由于愤怒提高了一点音量。 “卿卿长本事了,敢骂我还敢打我?”他还记着她那一巴掌。 卿言的本性绝非逆来顺受,先前压抑太久,这次被容寂送人,差点被迫前往陇右,仿佛在一瞬间让她觉醒。 贱籍又如何,难道她的命运真就任由别人随意摆布? 她恨容寂拿她爹爹一次次威胁她,恨他对她的欺辱,恨他利用她讨好士族,在容寂掀开车帘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卿言所有的怨气都迸发出来。 那一巴掌用尽了她当时身上最大的力气。 卿言肩上微颤,似是又想到了被迫前往陇右的无助,对他投去的眼神充满恨意。 …… “大人。”马车外突然传来一声。 卿言吓得立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靠在马车壁上,胸腔剧烈起伏,做贼的都没她心虚。 正在关键时候,温暖湿滑从他手里抽离,容寂犹如一盆凉水浇头,瞬间寂灭。 “何事。”容寂的真实情绪很少外露,这一刻脸上的烦躁郁闷却是表露无遗。 就连在外面唤他的随从,都愣住了片刻才回禀,“吴大人差小人来问容大人,今夜在前面那个镇上落脚,还是赶到下一个镇上再安置。” “就在前面的镇上暂且住下,明日一早再赶路。”容寂扶着鬓角,回的是外面人的话,眼神却死死盯在她的身上。 等到外面安静下来,马车继续向前驶去。 容寂再次将她扯进怀里,眼神邪恣,喃喃低语,“言儿今晚等着我。” 第56章 容寂,你太可恶了! 她的小手被他握住放在胸口,细致地摩挲了须臾。 而后容寂从衣袖中掏出一方白绢,将小几上的茶水倒在白绢上打湿,用来给她擦手。 “言儿的手真好看。”用完白绢放在一边,他还执着她的手不放。 后面还有一段路程,反正无趣,容寂便一直将她的小手放在掌心把玩,顺便帮她揉着酸痛的手腕。 卿言看到他的手就想到这手提剑杀过人,裸露在外的半截胳膊上汗毛直立。 日落之前他们抵达了前方的小镇,马车停在客栈外休整,一行人进去用饭休息。 小镇上的客栈不大,所有人都聚在楼下大堂里用饭。 名义上卿言是书童,跟恕己还有随从们坐在一起。 恕己就坐在她旁边,时而朝她这边的方向夹菜,视线会从她面前扫过,他脸上表情怪怪的,耳根憋的通红。 别人隔了距离听不到马车上的声音,恕己就在前面驾马车,里面提高音量那几句,他耳朵没聋,想听不到都难。 到现在恕己还不明白主子对卿姑娘是一时兴起,还是蓄意为之,那他也太蠢了。 或许一开始主子把卿姑娘要来没打算对她多上心,可经过这几月的相处,主子是当真深陷进去了。 卿言眉心忽闪,朝恕己瞥过去,容寂无耻,他自己淡然自若仿若无事发生,旁人倒因他感到面红耳赤。 容寂的脸上大概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出现羞愧! 卿言食量小,旁人都还在用饭,她已放下筷子,独自走到客栈的大门边,目光落在那几匹正吃着草料的马身上。 “言儿卿卿在看什么?” 容寂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她完全没察觉到。 她下意识朝大堂里那些人看去,其他人都还在用饭,没人注意他们,她提起的心放下去。 “今夜早点休息,明日一早赶路。”容寂毫不掩饰目光中的深意,转身抬步的同时轻声低语,“跟我上楼。” 在他的眼皮底下,她做任何事都逃不过他的视线。 卿言的脚步还是朝他跟了上去。 店里的小二忙活着准备好热水,便退了出去。 容寂让她先行洗干净脸,而后带着她绕到屏风后的浴桶边。 “言儿自己解衣还是要我来帮你解?”只有一桶水,他们只得共浴。 卿言咬住下唇,在他的手里,任她抗拒结果都是一样的。 容寂就知道她不会乖乖听话,除去自己身上的衣衫,他再伸手过去将她的腰带解开。 被他一圈一圈缠上的白布条又被他亲手解下。 两人身上都一览无余,容寂抱起她,一同进入浴桶中。 先前容寂帮她沐浴都在她睡着后无意识的状态,这是第一次清醒着,被他从水里游走全身。 还未等起身擦干水珠再上榻,容寂便克制不住将她抵在浴桶边,捧着她的两边脸颊吻了上去。 “你带药了吗?”卿言抓住他的手背,道出心底最后的坚守。 “言儿放心。”容寂从水里抱起她,这一回为免弄出大的动静,他起身的动作很轻,没溅出多大的水花。 想到上一回她身上潮湿,长久衣不遮体,着凉病了几日。 容寂给她擦干水后,用他干净的外衣裹着她才朝床榻走去。 …… * 次日天还没亮队伍就从客栈出发,继续朝着曹州行去。 当日的傍晚,一行人顺利抵达曹州蝗灾最严重的济阴县,住进了县令府中。 容寂是朝廷派遣救灾的为首官员,在济阴县一众官员中,他的官职最高,容寂一来就成了主力,所有人都会听他调遣。 县令给他安排了最好的一个房间,卿言作为他的书童,被安排睡在他外间的小榻上。 当晚容寂便向县令了解当地的真实情况,几人在会客厅议事直到深夜。 卿言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被迫离开上京前往陇西,最后又莫名到了曹州。 这一行人中,除了容寂和恕己,无人知她是跟随萧家二郎离京的卿言。 萧二郎已死,还会被容寂做成遭遇山贼抢劫不幸身亡的假象,届时传回上京,要么就是她失踪了,要么就是她也死了的消息,容寂绝对不会让她再以卿言的身份出现在他身边。 若是能在容寂回京之前从他身边逃脱,她便可隐姓埋名,往后再也不是被上京权贵们觊觎的贱籍罪臣之女。 她因爹爹而受制于容寂,以爹爹对她的疼爱,若是知道她在世间过得不好,在天上也一定不得安宁。 她就此能够得到解脱重新做人,好好活下去,这一定是爹爹在天上最希望看到的。 卿言倚在窗前,望着天上那轮皎洁的明月。 她就此消失,碍于萧二郎之死,容寂绝对不会让别人知晓她被他带到了河南道,也不会大张旗鼓要找到她。 容寂在曹州这段时日,是她脱身的绝佳机会。 第57章 灭除蝗虫的办法 正事方面,容寂从不马虎。 在向当地县令了解完大概的情况后,容寂第二日就与另外两名官员一起下到田间地里,亲眼见到蝗虫铺天盖地肆虐的场景。 蝗虫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田间半数以上粮食都被吃了个干净。 “周大人可知隐匿不报乃是大罪?”容寂不怒自威。 曹州官府上报给朝廷的奏折里,提及到的蝗虫危害程度远不及此。 地方官府担心上面降罪,常有谎报灾情,灾情上报不及时,朝廷应对迟缓,最终只会酿成更加严重的后果。 卿言也在随行的人里,看到一片遮天蔽日的黑影,嗡嗡响声不绝于耳。 任何人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此多的虫子,都会无比震撼! “下官知罪!下官知罪!”周县令早已做好被叱责的准备,俯身下拜,“眼下如何灭除蝗灾,还请大人示下。” 容寂是朝廷亲派的“驱蝗使”,他的命令就是皇命。 “即刻夜沟火烧填埋。”容寂不假思索,目光如炬。 此言一出,在场人全都骇然沉默,面面相觑。 “大人此举不可啊!”周县令先提出反对。 要是蝗虫能被杀死,也不至于泛滥成灾。 “蝗灾乃是天灾,是上天的惩罚,应该焚香祷告,祭祀天地,以求上天开恩。”同行的吴大人也表示万万不可,“若祷告不成,容大人应立即向陛下上书,请陛下下罪己诏,以挽救天灾!” “前朝便有君王下令捕杀蝗虫,导致蝗灾更加严重,烧不得呀大人!”另一位张大人也连连反对。 由于前朝捕杀蝗虫失败的案例,民间早有歌谣传颂—— 一蝗虽死百蝗来,岂将人力竞天灾。我闻古之良吏有善政,以政驱蝗蝗出境。 大魏朝佛教盛行,世人一般认为发生蝗灾是上天看到当政者德行有亏,这才降下惩罚,所以对待蝗虫连碰都不敢碰一下,更莫说放火烧死了。 他们从县衙来田间的路上,看到家家户户设祭祈恩,百姓人人焚香祷告,却没看到一人靠近田间食苗。 “本官从来不信什么天命天罚,蝗灾再不及时治理,下半年河南道必将饿殍遍野。”容寂肃然冷哼,“传本官的命令,即刻挖坑,入夜后点火。” 其余三位大人还要再劝。 吴大人拦住县衙官兵,“容大人请三思!火烧蝗虫若上天降下惩罚,使我大魏国运受损,你我担当不起这个罪过啊!” 容寂的命令就是皇命,皇帝下令火烧蝗虫,必要影响国祚。 卿言跟在容寂身后,容寂被拦住脚步,她也跟着停下。 大魏朝近两年都发生过蝗灾,卿言听爹爹说过去年的蝗灾被及时治下,当时的处理办法便是魏明帝亲自焚香祭祀,灾情得到了遏制。 今年魏明帝已经祭祀过,但并不起作用,才派了“驱蝗使”前来救灾。 《诗经》上云:秉彼蟊贼,以付炎火。 这便是灭除蝗虫的办法,容寂提出的灭蝗之策全然是对的。 在田地里挖出沟壑,沟中点火,蝗虫向火,扑火即烧,烧后即埋,是最有效的灭除蝗虫的办法。 卿言虽也能想到这个办法,但这一举措无皇帝下令,没人敢执行。 容寂冷冷笑道:“那便当此法是本官一人所为,与陛下无关。” 另外三位大人愕然。 “明日本官便祭告天地,有什么天惩天罚本官一人受着,若本官灭蝗之策影响国祚,本官愿被陛下凌迟处死!”容寂雷厉风行,即刻命人去办。 这是卿言第一次见容寂处理政务,他的果断决绝让卿言感到惊讶。 抛去佛教迷信,容寂的做法绝对是正确的。 蝗虫灾害刻不容缓,多放任一天,下半年就多一分饥荒的威胁。 另外三位大人还想再劝,可眼下他们都听令于容寂,就算修书上奏给陛下,快马加鞭来回也要七八日才能收到圣旨。 夜里点燃沟火,吸引来田舍百姓。 百姓们望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全都害怕不已。 在容寂来之前,没有一个人敢碰这些蝗虫,蝗虫被烧死,他们都畏惧着天罚。 容寂翌日当真就在填埋的火坑边举行了祭天仪式,上告天听,将所有的罪罚揽到自己身上。 大火连烧了三夜,才将附近的蝗虫全部烧灭。 在容寂下令夜沟火烧填埋当天,吴大人和张大人就派人快马加鞭将此事奏禀给魏明帝。 虽然来不及阻止,但事关重大,是否降罪还要看陛下。 在魏明帝旨意传来之前,容寂便又令人用同样的方式,烧灭了附近几个县的蝗虫。 容寂灭除蝗虫的举措传回朝堂后,群臣哗然。 放眼整个朝堂,魏明帝派任何一位官员前去,都不敢做出如此惊天骇地之举。 然而魏明帝最后却只下了一道旨,命容寂妥善处理完曹州所有事再回京。 这几日容寂几乎天天都在田舍,卿言和恕己寸步不离跟在他左右。 卿言在见到容寂雷厉风行的为政手段后,心里不由忐忑,魏明帝会如何处置他。 在他说出那些话后,魏明帝一旦动怒,他便会遭凌迟之刑,死无葬身之地。 容寂就一点都不怕吗? 还有他祭天揽罪,就当真不信神佛,不惧天惩天罚? 一切等魏明帝的圣旨传来就都有了答案。 魏明帝并未降罪,等容寂此次回上京必定能够高升。 焚烧蝗虫是在夜间,连续十天,他们整夜无法入眠,只有等到白日才能休息半天。 剩下半天容寂还要在附近几个县来回走动,卿言每时每刻都在容寂的视线中,片刻都不能离开他。 卿言大概从来没有这般累过,她只是跟在容寂身边便疲惫不堪,容寂除了夜夜不得安眠,还要处理各种事务,但在他的脸上几乎看不出半分憔悴。 从这十日的所见,卿言不免会产生不论容寂究竟是什么人,在做官方面,她之前可能都对他有些误解的想法。 等到附近几个县的蝗虫皆无复起的征兆,容寂才得以回到县令府中休息。 第58章 对他的改观 卿言整理好自己的小榻,还没等躺下,容寂从身后抱住她,将她带到自己里面那张大床上。 从乡里田间回来已是深夜,经过连续十日的疲累,容寂把她抱到床上后,埋首在她的颈窝,“言儿别动,好好睡一觉。” 他的声音不似往日起承转合皆有腔调,而是气息微弱,仿若说完这句便要陷入梦乡,卿言也累极了,连手都懒得再抬。 等到翌日清晨一缕金色阳光乍然破出云层,透过窗棂洒在屋内,两人几乎同时睁开双眼。 他们依然保持着昨晚入睡的姿势没变,容寂的呼吸平稳,看向她的眼神清明,只是一夜的休整,他便恢复了全部的精力。 卿言却是被强光刺目,反射性睁开了眼,她天生卷翘浓密的睫羽颤动,人还迷迷糊糊。 意识到她和他正面对面相拥抱着,卿言轻轻挪动了一下身体,试图从容寂怀里挣脱出来。 容寂收紧双臂,下巴置在她的额角,低头轻语,“言儿再睡会儿。” 最迫在眉睫的事情解决,接下来只用处理善后,倒也不必着急。 他困意全无,卿言没他那么强的恢复力,只清醒了片刻又睡了过去。 容寂就这么抱着睡着的她,惬意地享受着安宁时刻。 等卿言再次苏醒,日头近午,正好起来用饭。 容寂今日暂且不用再去乡里,下午和吴大人、张大人、周县令在会客厅里议事。 他没让卿言跟过来,放她在房中休息。 卿言望着镜中的自己,面前是容寂为她准备的易容改扮的妆匣。 这些是最简单的易容,只能改变肤色,皮肤状态,比如能使皮肤变得黄黑、增加一些黑痣,或者画块胎记。 单是能掩盖住她本来过于引人注目的容貌,往后都能为她省去许多麻烦。 除了前面几次是容寂帮她画,后面跟在他身边都是卿言自己动手画的,她已将这些东西用得十分熟练。 县令府出入并不难,可是她不论在哪儿,要么容寂在她左右,要么恕己一定在不远处看着她。 她想脱离他们的视线不是件容易的事。 * 接下来几日,容寂又开始在附近几个县内走动,查看蝗灾过后,地里食苗的所剩情况。 根据实际情况,容寂给魏明帝上书了一份奏折。 监察民生,向皇帝谏言本就是御史的职责所在,容寂不仅如实汇报了曹州现状,还在奏折中提出了济民的具体措施。 第一,以曹州食苗所剩现状,不足以支撑当地百姓度过今年冬日,朝廷需得及时拨发粮食,以免因粮食供给不足造成饥荒。 第二,朝廷必须明令禁止当地士族和富商囤积粮食,阻碍粮食在市面上流通。 第三,必须抑市平衡物价,不得因粮食短缺而致使粮价暴涨。 第四,庶族平民以耕作赖以生存,蝗灾过后无力恢复生计,朝廷可采用借贷放种粮的措施,帮助曹州灾民恢复生产。 第五,朝廷应适当蠲免当地百姓赋税,按每家每户蝗灾受害程度,十分损四以上免租,损六以上免租调,损十以上课役俱免,若桑麻尽损者,各免调。 容寂提出的政策其预见性让人瞠目,任朝中哪位官员都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想出如此长远的灾后补救措施。 另外容寂还极力上奏,朝廷律法应当规定大魏地方官员不得瞒报各地灾害实情,若有瞒报延误,必将严惩不贷! 容寂下令用“夜坑火烧填埋”的方法治理蝗虫,已让朝中动荡过一次,虽魏明帝下旨准许他用此法,但朝臣中仍有不少人认为会有天罚。 容寂凭借十日内灭除曹州蝗灾在大魏朝堂上声名大噪,后面容寂提出的灾后补救措施被魏明帝令首领太监当朝宣读,底下朝臣皆无反对之声,亦无其他补充之策。 若等曹州蝗灾后续出现问题朝廷再出策略补救,来往路途遥远,耽搁下时日,下半年河南道仍有可能面临饥荒,来年也会延误耕作生产。 容寂提出的措施正是彻底扼制饥荒发生的最佳良策。 魏明帝下旨施行,太子和处在百官首列的世家大族,都表示会加强督促士族不得屯粮。 另外太府寺受命加强对商贾、粮食贸易的管控,以及处理之后的赋税问题。 容寂在写那份奏折的时候,让卿言在一旁给他研墨,她是第一个看到奏折内容的人。 在看到那几条策略之后,卿言心头有过不小的激荡。 她在认识容寂之前,听爹爹提起过一次他的名字,爹爹说容寂有宰辅之才,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但是在认识容寂之后,他的种种行为让她早已忘记爹爹曾说过的话。 她以为他就是个毫无实干,只知阿谀奉承、巴结权贵上位的龌龊小人。 得知他效忠肃王,她也只当他结党营私,绝非贤臣。 亲眼见过他的政治才能,看到他为百姓奔忙,无形中拯救了数万百姓,客观来说,容寂是一个称职的好官。 卿言看到容寂莫名仿佛看见了她爹爹,这次事后将来容寂官至太宰,她都不会觉得奇怪。 容寂既效忠肃王,又敢杀肃王的表兄,是文臣,又会武功,在朝中汲汲营营,又暗地里有别的势力,能救助百姓,又手沾鲜血杀人不眨眼。 她全然看不懂他…… 等魏明帝的旨意下达州县,容寂便可准备回京了。 回京前他在各县的田舍间再次走动了一遍。 “驱蝗使”是代表皇帝体恤百姓,自然要多亲民。 灭蝗那十天,他们也都住在田舍百姓家里,用饭也是在百姓家里劈柴烧火,做些简单的吃食。 今日他们依然在百姓家中用饭,百姓家里暂时还有余粮,说要拿来招待他们,容寂在来之前自行让县令准备了食物,只用百姓的锅灶做饭。 “大人是位好官,我们的皇帝陛下是位贤明的好君主。”这家农户的户主是个年逾半百的瘦小老头,面容朴实。 曹州百姓都听说了容寂祭告上天,将烧死蝗虫的罪罚揽到了自己的身上,心中都对他怀着敬意和感激。 “替陛下照拂百姓是本官应该做的。”容寂一本正经扮演着深受百姓爱戴的好官形象。 卿言站在他旁边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不由皱起了眉头,容寂太会演戏了,什么面孔都能切换。 “咱们南华县曾经也出过一位跟大人年纪相仿的好官,那位大人跟容大人一样气度不凡,爱民如子。”户主状似缅怀,“不过可惜那位大人突遭不幸,英年早逝。” “二十多年前陛下登基的第五年,还亲自到过咱们南华县,当时就住在那位县官大人的家中,陛下体贴亲民身上没有半分架子,亲自到田间视察,当时草民远远看见过陛下的衣角。” 二十多年前卿言还没出生,在遥远的州县听到有关魏明帝年轻时候的传闻,不免神色一变。 百姓人人爱戴的贤明君主,却冤死了她的爹爹,何其可笑啊…… 户主一说起往事,诸多感慨,“那位县令大人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原本皇帝到来应该受到提拔,可惜在陛下走后不久,那位大人家中突然失火,全家都不幸葬身在大火中。” 卿言听到此句,莫名身上一寒。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容寂的面色渐渐冷了下来,眼底的阴鸷一闪而过。 第59章 这章有重要通知,宝宝们看一下 “是突然发生的大火吗?”卿言不自觉喃喃出声。 “是啊!夜里走水,那位大人及其家眷来不及逃出,全都被烧死了。”那件事很大,过去了二十多年户主还印象深刻。 “怎么会这么巧……”卿言这声呢喃几不可闻。 可还是被容寂听到了,朝她侧目过去。 “天干物燥,夜里灯烛稍不注意就会引发大火,没什么稀奇的。”他言语淡漠,不甚关心。 卿言朝他瞥过,不再好奇这件事。 容寂离开这家农户之前,对户主提点了两句,“二十多年前陛下来过南华县的旧事,老者往后不可再向外人提起,那位大人的事,老者也别再对别人说道。” 陛下贤明,但妄言陛下仍是大罪,户主明白过来自己失言,立即请罪。 容寂不再多说什么,带着一行人继续前往另外几个县。 卿言跟在容寂身边,他当真是寸步不让她离开,仿佛冥冥中知道她想要从他身边逃脱,让她抓不到一丝离开他的机会。 直到踏上回程的马车,卿言都还无计可施。 “卿卿为何看起来闷闷不乐?”容寂姿态闲暇,一派慵懒坐在马车中央。 从曹州回到上京大概要十天,路上白天夜里她都跟容寂待在一起,更找不到脱离他视线的机会。 越往上京逼近,她再次被人拿捏住命运的可能性越大,脸上的焦虑越是藏不住。 “你要带我回上京?”卿言抓紧自己腿上覆盖的衣料。 “不然卿卿还想去哪里?”容寂狭着眼笑。 “你要把我关起来?”她含着怒意盯着他。 跟他回上京,她绝不可能以卿言的身份再出现在大众视野,而且上京不似在外面,她乔装改扮跟在他身边久了一定会被人认出来。 容寂带她回去,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把她关起来,不让她再露面。 她便要成为他的笼中雀,供他一人逗弄。 容寂对她的占有欲强得可怕,以前她不能确定,但经过这次事后,她能肯定他不会真的把她送人,他只想一人占据她。 “卿卿回去就知道了。”容寂面上浮着笑,依然是那副泰然自若的神情。 卿言现在对他是一点都摸不透,完全想不到往后他会如何对她。 回去的路上不用着急,在客栈住下,容寂夜夜都会把她抱到床上肆意妄为,全然不知疲倦。 抵达曹州后事务繁忙,他又有半个多月没碰过她,终于闲适下来,似要把这半个月积攒的对她的渴望全都索要回来。 白日里舟车劳顿,晚上他还有那么强的体力,对她索求无度。 之前卿言疑惑过容寂一个文臣,看起来身形清隽,不知为何他将她抱在怀里,手臂和大腿都很硬。 她以往不小心跟桓晏有过肢体接触,桓晏也是文臣,身上就没那么硬。 知道容寂会武功,一切都得到了解释。 卿言没他那么好的体力,两次过后她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后面只能任他施为。 最后她是怎么没了意识的她都不清楚。 晚上劳累,白天在马车上她昏昏欲睡,颠簸使她更加乏力,几乎一整天都躺着不能挪动身体。 * 晴天霹雳,书被查了,停止分发,作者要先去全文自查修改,今天只写了这么多保持不断更,希望尽快能修改通过,数据刚起来一点,流量被断了,好影响心情啊想哭…… 第60章 逃走 卿言怀疑过容寂是故意的,她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逃跑。 连着三天过后,第四天她白日躺在马车上,脸上红晕久久未散。 容寂察觉到她的异常,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触手滚烫。 “发烧了?”容寂忙将她扶起来靠在他的身上,她全身都是滚烫的。 卿言眼前晕沉沉,仍想恶狠狠怒瞪他。 容寂接收到她怨怼的目光,大概懂了她因何突然生病,他眉心皱紧,面上表情微微懊恼,立即吩咐人在最近的镇上停下休整,明日一早再赶路。 他只说是自己身体不舒服,派人请来当地镇上的大夫给她看诊。 大夫把过脉便知晓了她是女子,她因何体虚发热脉象上一眼就能瞧出来。 除了给她开退热的药,大夫还给她开了调养身体的药,嘱咐她要多休息,不可再“劳累”。 等到大夫走后,恕己端着熬好的药进来,容寂扶着她靠在自己身上,从恕己手上接过药碗。 恕己退出去,带上门,房间安静下来。 容寂吹着汤匙里冒着热气的黑色药汁,尝了一口不烫才递到她的唇边,“言儿,喝药。” 卿言对他没好脸色,胸腔里憋着恶气。 容寂知道她对他满腔怨怪,此时此刻不想看见他这个害她生病的罪魁祸首。 “言儿卿卿怎么这么弱……”他贴近她的耳畔,轻声呢喃。 厚颜无耻…… 他还倒打一耙。 明明是他对她太过分了! 容寂瞧见她面上的气恼,想笑又想到她还病着,笑不出来。 他心里当然知道是他的错,上一回她生病大夫就说了原因,这次他还害她同样的原因再病一次。 “回去后本官定要日日看着言儿卿卿喝参汤补药,日日用饭用菜都叫人盯着。”容寂语中带着一丝咬牙切齿。 自从她爹爹去世后,她就没有一天好好吃过饭,整日忧思过度,人一天比一天瘦,长此以往不体虚体弱才怪。 卿言听到“回去”两个字脸色微变,别过眼。 “乖乖把药喝了。”容寂执着于亲自喂她喝药。 卿言不再浪费体力,由着容寂喂她喝完药,躺在床上休息。 今夜容寂只抱着她睡,没再对她肆意妄为。 容寂差恕己去买了一副药炉药罐,白日里继续赶路就在马车上煎药。 连喝了两天药,休息了两日,她的脸色好转,身上也恢复了些气力。 容寂对她罢手,夜里不再迫着她做那事,她白日不再精神萎靡,可是他们离上京城也越来越近了。 这夜他们由于路上耽搁行程,来不及在日落前赶到下一个镇,入夜还在赶路。 行过一片密林,树影婆娑,沙沙作响,挂在辽远天边的孤月散发着凄冷的光晕,月光透过枝丫洒在林间,从幽深黑漆中透进,仿佛有人在暗中窥视。 突然,马儿预感到了危险,长嘶一声,开始不安地躁动。 卿言毫无防备,车身忽的摇晃,她朝前一栽,被容寂及时揽入怀中接住。 “不好,大人,有刺客!” 喊声响起的同时,两边高大的树上坠下一道道黑影,瞬间刀剑交错,寒光闪烁。 卿言心下一凛,外面兵器碰撞,厮杀惨叫的声音是她第二次听见。 上一次仍触目惊心,一个月内她竟能经历两次。 “大人,我们这次遇到的刺客不一般。”恕己勒紧缰绳,言语中的急促表露外面情况的不寻常。 此次从上京出发带的随从与刺客交战,死伤过半,而刺客仍前仆后继。 “言儿在马车上等我。”容寂将她放在马车的地板上,周身有物遮挡更安全。 而后他从原先的座位下抽出一柄长剑,抬腿迈出车门。 恕己也不再假扮普通的随从,抽出藏在车门边的长剑,加入了战斗。 卿言在马车内看不到外面的情况,这一次的厮杀声比上一次更持久,惨叫声此起彼伏。 遽然,马车左侧车窗外传来一声格外响亮的惨叫。 卿言从车窗缝隙中看到左侧的随从遭刺客砍杀,坠马倒地…… 容寂和恕己其实离卿言所在的马车不远,只是面对着刺客,背对着马车。 当身后传来一声长鸣,容寂和恕己几乎同时转过身,看到一道深蓝色的纤细身影爬上马背,不带一丝犹豫策马狂奔而去。 那一刻,容寂所在的距离,可以选择扔出长剑削断马腿,也可以选择刺入离她不远,正准备一刀砍杀她的刺客的胸膛。 最后那一剑终是飞速贯穿了刺客的胸膛。 “卿姑娘……她会骑马?!”紧迫的交战都无法抑制恕己震惊。 周围的刺客继续蜂拥而上,看到有人逃走,立即有刺客追了上去。 容寂在选择跃上马背朝她追去,还是先杀掉后面追她的刺客中,又选择了先杀掉后面追她的刺客。 等他再要追,那匹马便如风一般消散在漆黑的林中。 冷怒在他的心中凝结,容寂幽深如墨的眼眸逐渐显露出猩红,还剩下的刺客很快被杀的片甲不留。 在一片尸山血海中,只剩他和恕己两人立在原地。 容寂下意识的每次带她出门都备着马车,却原来她一直都会骑马,只是他不知道。 实则卿言作为前任卿相唯一的女儿,爹爹对她的培养不止士族贵女的琴棋书画,诗赋词作。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她都有涉猎过。 只是女子的力量有限,类似射、御这两样,她只是会,而非精通。 容寂心下从未有过此刻的暴戾,眼底的冰冷宛如还没嗜够鲜血,久久无法恢复平静。 她从他身边逃离的那样干脆果决。 即便他们正在遭遇行刺,她随时都可能丧生在刀光剑影之下,只要抓住了机会,脱离他视线仅仅片刻她都会跑。 她才刚病过身体还没好全,孤身一人,身上没有任何财物。 就是这般一无所有的情况,她都不愿留在他身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容寂眼底的冷才得到平复。 望着她策马离开的方向,容寂唇边低叹而出一声笑—— 言儿,你跑得掉吗? 第61章 找寻 夜风渐起,天际的云层向孤月聚拢,投射在林间的光辉愈发暗淡。 容寂和恕己顺着卿言逃跑的方向策马追去,直至天明,晨曦取代月光,一寸一寸将树木青草照得清晰可见。 “大人……”恕己都不敢去看他脸上的表情。 他们顺着卿姑娘逃走的方向找了一夜都没找到她的影子,卿姑娘居然在遭遇行刺的危难之时丢下大人跑了,大人大概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不在意料之中,却发生了,让人气到牙痒…… “去河南府。”容寂的面上倒还好,眼里心里的怒恨才叫扭曲可怖,她若在他面前,他真想捏碎她的骨头。 他们从曹州到上京行过一半的路程,刚好到河南府。 回京路上遭遇行刺,另外随行的张大人和吴大人已在刺杀中身亡,四十多个随从也都全部丧生,此事要立即上报州府,再由州府上报给朝廷。 容寂理所应当留在河南府等朝中派人来接,这次的刺客下了死手,是完全没有想过会留下活口,容寂还活着,消息传回朝堂,日后回京路上便不会再有刺客敢来行刺。 这次前往曹州灭除蝗虫的官员,明面上都是肃王一党,张大人和吴大人自会借机向百姓颂扬肃王仁德,容寂是肃王一党已不是秘密,他此番立功回京,又露出才干,将来留在肃王身边辅佐,对太子和世家都极为不利。 五大世家中的谁,势力范围最靠近上京到曹州的路线,谁就有可能是派出刺客的幕后真凶。 容寂等候朝廷派人来接期间住在河南知府家中。 旁人都会以为容寂是在等人,只有恕己知道,大人是要在这几日找人。 果然刚到知府家安顿,大人就拿出了两样令信交给他。 这两样令信,分别是一枚扳指和一枚令牌,扳指可以调动商行,令牌可以调动江湖势力。 朝廷掌管市场贸易、钱谷金帛诸货币、商税等的机构是太府寺,民间也有从商者自发组成的商行,用以维系共同利益。 这些商行几乎囊括了市面上的各行各业,各道、府、州、县逐级都有各自的商行,全国各地的商行又互有连通。 从商行着手,便能将河南府城内的各个角落找遍。 另外的江湖势力可以将河南府城外各个角落找遍。 只要她不是埋在地底下,不出五日,人一定无处躲藏。 她孤身一人,走不了多远。 容寂想到她的容貌出众,定会伪装改扮,他把能猜测到的她改扮之后的样子都列为了寻找对象,这样便无一遗漏。 容寂在前往曹州的路上就看出她想出逃,真正的她应该在去往陇右的路上随萧家二郎被山贼所杀,或是下落不明,绝不可能出现在与陇右完全相反的河南道。 只要她逃走了,就可以摆脱贱籍罪臣之女的身份,从此隐姓埋名获得新生。 从始至终她都没想过要留在他的身边。 他也从来不是她在乎的人。 “言儿卿卿能离开我,我却不能离开言儿卿卿。”容寂凝着虚空中的一点,低低的喟叹,已经在想着把她抓回来要如何惩罚她,让她记住教训,往后再也不敢离开他。 在河南知府府中的第一日,容寂姿态闲散从容,还有心思与知府手谈夜话。 第二日,他还与知府一道体察民情,顺便旁听了一些当地最新案情。 第三日,他在知府的引荐下,到当地某个士族家中做客,还饮了酒,回府的时候有些头疼。 第四日,他头疼地有些厉害,在知府家中休息了一日。 第五日,他疾步出了知府家,策马出城。 “她没有进过城吗?”容寂气息的紊乱,任谁都能听出来。 恕己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卿姑娘何止是没进过城,简直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她身上没有钱财,马车上只有一点干粮,她既然逃了,就说明她不想死,这情况无论如何,她一定会想办法寻找食物和落脚地。 只要她人还在河南府,就一定藏不住。 可是过去了五天,无论城外还是城内,都没有她一点影子。 容寂凭着对她的了解,把她能想到的所有求生的方式都想到了,依然找不到她的人。 “去山崖下、河沟里、水塘里找。”容寂胸腔强烈起伏,浑身冷戾之气透着冰冻三尺的寒。 恕己心神震荡,卿姑娘不会…… 人不会凭空消失地没有一点痕迹,难道…… 她逃走的时候病还没好全,一个弱女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林中驾马疾驰,各种意外都可能会发生。 他还是太高看她了,还以为她能跑到哪里去。 言儿卿卿,别死了…… 所有人又把那晚遇刺密林方圆二十里内所有的山崖、河沟、水塘全部找遍。 这样又过了三天…… 还是一无所获。 朝廷派来接容寂回京的人马已抵达河南府,容寂没有别的理由再在此地逗留。 恕己切实感受到主子日渐加深的冷戾,他莫名有种预感,再找不到卿姑娘,主子不知道能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确定在所有的山崖、河沟、水塘里都没找到她的尸体。 在离开河南府前的最后一日,容寂派人去查,最近这十日,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人经过了河南府。 入夜后,恕己带着探听到的消息回来。 “桓晏世子前段时间被派往东都,八日前刚从东都回京。” 东都就在河南府。 第62章 得救 容寂想的没错,她一个人根本跑不远,那日很可能在密林附近就出了意外,差点死了。 为了不被容寂追上,卿言驾马跑出后没有沿着官道走,而是跑进了树丛小路。 夜里大路上都光线幽暗,小路上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不豁出去赌一次怎么知道有没有生路。 卿言从未预料过容寂能发动别的力量来找她,她以为他身边只有恕己一人,事后她只要能躲藏住,容寂不会在此地久待,等他回京,她就自由了。 那一刻她没来得及想容寂会在刺杀中丧生,仿佛冥冥中她能肯定容寂不会死。 爬上马背后,她心下狂跳,一眼都没往后看过。 周身的一切都被她忽略,她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往前跑。 不管前面有什么,她都要义无反顾。 跑进丛林后没多久,黑夜中马儿失控,她被甩下马,沿着一条长长的山坡滚下去,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容寂和恕己是沿着马行过的痕迹一路追她,马将她摔下去之后,继续向前奔驰,他们因此错过了她。 所幸那条长坡上没有荆棘,也没有特别尖锐或者特别大的石块。 她落到山坡最底下,是另外一条大道的路边。 翌日桓晏一早离开东都,辰时三刻左右经过这处,太阳已升至半空,路面一切事物清晰可见。 骑马行在马车左侧的随从看到路边上躺着一个人影,向坐在马车内的桓晏禀报。 桓晏遣人过去看,听到来报说那人还有气,他令人将其放在后面那辆拉物的马车上,经过下一个镇的时候顺便送到医馆。 但当他偶然掀开车帘,看到那人被两个随从抬着从他这辆马车旁经过,那人的脸被他的视线扫过。 她脸上原本改扮的妆早已弄花,斑驳凌乱的脸上五官清清楚楚映入他的眼帘。 只在一瞬间,似一阵疾风突然刮过。 抬着她的两个随从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慌忙跳下马车的世子夺过,搂进了怀里。 “言儿!”桓晏呼唤她的名字,得不到任何回应。 探上她的鼻下,只剩微弱的呼吸。 桓晏心口宛如被挖去了一块,血淋淋的疼,抱着她的臂膀害怕到颤抖,火速将她带上马车,立即吩咐,“快赶到最近的镇上!” 上了马车之后桓晏才发现她衣上有血,他来不及去想她为何会出现在这儿,也顾不得男女大防,紧紧把她抱在怀里。 到了镇上,他们先找了一家客栈安顿,同时派人去请了大夫过来,桓晏还顺便派人去人伢市场买了两个丫鬟。 大夫诊过脉,桓晏才知她不仅身上有伤,还积了病,发过烧,长时间躺在地上,眼下浑身冰凉入骨。 “多亏医治及时,不然这姑娘就没命了。”大夫感慨着,“也幸好她摔下来不是头先着地,身上的伤多数是外伤,内伤只是脾脏受了损,好在不严重。” 大夫分别开了内服和外敷的药,桓晏派人就在客栈里煎药,令新买的两个丫鬟帮她擦洗换衣上药。 从丫鬟的口中,桓晏得知她身上肩膀、背后、手肘、大腿、膝盖都有破口,几乎全身都带着擦伤。 桓晏心被揪成一团,难以想象她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萧二郎被山贼抢夺财物杀害的消息已经传回了上京,只不过桓晏因公事被派遣到东都,在外面滞留了近乎两个月,一开始不知道她被容寂送人的事,同样也不知道上京流传的消息,她该已经死了,或是被山贼掳去下落不明。 他被外派,便是父亲担心他执着于还要再娶她,向皇帝举荐,把他暂时调离上京,不让他再有机会去接近她。 从小到大,桓晏都保护着她,照顾着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精心呵护的女子会受这样的伤,吃这样的苦。 这一次言儿回到他身边,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放开她的手。 * 卿言弥蒙中睁眼,身下轻微晃动的感觉她这一个多月再熟悉不过。 她在马车上…… 头顶上方伸过来一只修长干净,莹白透着玉色的手,卿言下意识以为是容寂,吓得从小榻上爬起来。 “言儿,你终于醒了!”桓晏焦灼等了三天两夜,眼下乌青,眼眶中布满血丝。 看到她清醒,他瞬间激动喜极。 卿言怎么都没想过会是桓晏,看清他的面容,她的防备缓缓卸下。 意识恢复,身上各个地方的疼痛感逐渐向她袭来。 卿言不由轻咛一声,抱住自己的胳膊。 “言儿别乱动,你身上的伤势严重,快躺下好好休息。”桓晏不解她醒来为何对他一脸防备。 “桓晏哥哥,怎么是你?”卿言忍着疼,靠坐在马车壁上。 昏睡三天,她声音有气无力,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干得发白。 “言儿倒在路上,我正好从那条路上经过,救了言儿。”桓晏入目是她的满脸病容,眼中皆是对她的疼惜,“言儿身上都是摔伤,一直昏迷不醒,还一直高热不退。” 头天晚上住在客栈最严重,用了多种办法给她退热。 第二日好些,由于他要赶着回上京,不能在路上耽搁行程,便带着她缓慢驾着马车上路,药那些都在马车上煎。 路上她仍然时而额头滚烫,嘴里也一会儿呢喃着冷,一会儿呢喃着热。 待到今日彻底散了热,她才悠悠醒来。 卿言想明白前因后果,她从容寂的手里逃出来了,坠马滚下山坡失去意识后,被桓晏救了。 上一次太子派高公公告诉过她,桓晏受命去了东都,本说的是一月左右回京,原来他一直都还没回去。 东都就在河南府,她和容寂从曹州回京,遇刺的地方就在河南府的地界。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卿言无意识的状态被他带着走,完全不知自己正身处何地。 “带言儿回上京。”桓晏疲惫的目光中涌现着灼意。 明日他们便能抵达上京,现在离上京已经不远了。 第63章 回上京 卿言心下一沉,顾不得自己身上虚弱无力,抓住他的衣袖,“桓晏哥哥放我下马车吧,我不能回上京。” “言儿伤的这样重,我岂能丢下你。”桓晏扶着她的肩,阻止了她的摔倒之势。 桓晏心有疑惑,是向她询问的时候了。 “言儿为何会孤身一人出现在河南府?”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的确应该在容寂的身边,或是在容寂府上。 容寂奉命去曹州灭除蝗灾算是一件大事,东都就在上京与曹州之间,桓晏在东都听说了皇帝派的“驱蝗使”是容寂。 他不确定容寂会不会带上她…… 卿言咬住下唇,桓晏知道太多,对他没有好处,她不欲告知他。 “桓晏哥哥别问可以吗?”她的目光闪烁,眉间蹙起生愁。 桓晏即便很想问,她不想说,他不会逼迫她。 “言儿不想说,那我就不问。” 桓晏总是这样,事事以她的感受为先,她一皱眉他就会先认错,有什么能令她高兴的事,只要她笑过一次,后面她不说,他也会去替她做,把她喜欢的东西送到她面前。 “桓晏哥哥放我下马车吧,我真的不能回上京。”她不能回上京,更不能跟他一起回上京。 她和萧家二郎的死有关,桓晏把她带回上京,必然会牵连他。 她不回上京,桓晏就当从没在路上捡到过她,这是最好的结果。 “不行。”桓晏这句异常坚定。 别的都能答应她,把身受重伤的她丢在路边,他做不到。 “言儿跟我回去,以后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丢下言儿。”桓晏想好回去之后,不再去管顾别人的言语,只以她为重,再也不让她有可能受如此重的伤。 “回去言儿是贱籍,不能留在桓晏哥哥身边。”卿言只有在远离士庶森严贵贱等级的地方还能叫他一声“桓晏哥哥”。 从小到大,除了爹爹以外,桓晏是待她最好最好的人。 是未婚夫君,也是青梅竹马的哥哥。 她只希望他往后一切都好。 “我不在乎言儿是不是贱籍。”桓晏从来没在乎过。 卿言半点不意外他会这么说。 “言儿已不在容寂身边,只要不回上京,言儿便是自由身,以后再也不是贱籍奴婢。” “桓晏哥哥回京之后不要对旁人说起见过言儿,听到任何消息也不要震惊,你只要知道言儿还活着就行了。”卿言凝望着他,只能给他说这么多。 桓晏从她的神色看出,他离京的这段时间,在她身上一定发生过大事。 他离京前托太子帮他照料她,有任何关于她的消息,都传信给他。 但是他在东都两个月,没收到过一封太子的传信。 桓晏很想问,但看到她蹙紧的眉间,将所有想问的话都压了下去。 “言儿先跟着我,其余的事后面再说。”有任何事他都可以帮她一起解决。 桓晏心意已决,不会放她下去,“言儿的伤还没好,先躺下好好休息。” 宽阔的马车中央烧着小火炉,上面一个陶罐里咕噜咕噜冒着热泡,里面正煮着粥,本是为她苏醒提前准备的。 说话的功夫,清粥飘散出香气。 桓晏用汤勺搅动,确定粥煮熟了,盛了一碗放在一边等温了再喂她喝。 “言儿先养身体。”怕她生气,桓晏又好言来哄她。 卿言知道她执意要做一件事,桓晏到最后一定会妥协,只是她现在受伤了,他不放心丢下她,等后面好转,她执意不进上京城,他一定不会强硬带她进去,她便暂且没再执拗让他放她下马车。 喝完粥还有药,之前她昏迷,药都是用竹管给她导进去,喂的效果并不好,喝一半,溢出来一半。 卿言从前在闺中身子没有那么弱,她往后想要活下去,必是不能再每日不思饮食,得把身体养回来。 在桓晏的马车上,所有该吃的饭,该喝的药,她都用下。 夜里在下一个镇上住下,卿言托桓晏给她买两身粗陋的衣裳,再给她买一块面纱。 她昏迷中桓晏让人给她收拾的太干净了,将她的样貌暴露无遗,好在只有他和新买的两个丫鬟看到。 临近上京城,桓晏跟她打着商量,还是想带她进城。 “我给言儿准备了一处别苑,言儿什么都不要想,安心住在里面,我不会委屈言儿做外室,也不会让言儿做妾。”桓晏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求着她。 卿言手上一颤,脑海中闪过很多片段,让她不着痕迹把手从他的手里抽离出来。 别过眼,戴着面纱没让桓晏看出她脸上闪过的愧疚。 “言儿此生不想再嫁人。”卿言侧过身,回避他灼热的视线。 上京城她是万万不能进,但如果她跟桓晏说想离上京城远远的,从此隐姓埋名,桓晏一定不会让她走。 上京城外三十里有一座翠微山,里面有寺庙庵堂。 在路过翠微山的时候,卿言对桓晏说:“我想住在庵堂里。” 第64章 想落发出家 大魏朝佛教盛行,寺庙庵堂多到有山就有庙。 实则从前朝开始,佛教便一直盛行,再加上后来经历改朝换代的战火纷乱,百姓民不聊生,现世无法安稳,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轮回转世,更加剧了佛教信仰的根深蒂固。 本朝开国之初,皇帝看到佛教提出的“因果轮回”“善恶有报”等教理经义,可以规劝百姓向善,有利于社会安定,为了维护统治便继续大力推行佛教,才造成今日百姓对佛教的盲目迷信。 翠微山的佛教寺庙只是普通规格,里面不算大,香火也不算特别旺盛。 卿言对佛教有真诚,但不迷信。 尼姑庵对她来说,是一个不错的容身之所。 由于寺庙庵堂繁多,佛教讲究积德行善,有许多无家可归的流民都会暂时在寺庙求安置。 卿言从容寂身边逃走后,打算过伪装改扮,先找个尼姑庵借住几天。 反正她孤身一人,在外无法谋求生计,倒不如就此出家,在一处清静之地安然度过余生。 桓晏听到她说想住在尼姑庵,面上一怔,讷讷问:“言儿以后不想嫁给我?” 嫁给别人肯定是不行,她连他也不想嫁了? “言儿脱离贱籍,身份也只是庶民,桓晏哥哥入京之后,便不要再来寻言儿了。”离上京越近,她便只能对他更生分。 在此处落发为尼,旁人不知她的真实身份,倒也算安稳。 除了桓晏,没人知道她是昔日的上京第一美人。 桓晏以为她肯再叫他桓晏哥哥,她对他就能回到当初。 却原来言儿再也不想回到他身边,等他来娶她。 “言儿是想在此出家?”桓晏面上露出震愕,哪会还听不懂她在与他决绝。 “桓晏哥哥明白的,我待在这里比待在任何地方都好。”卿言目光坚定,望着他。 桓晏能明白将她安置在庵堂,比将她安置在他的私宅更好。 可是,他绝对不会让她削发为尼。 他当真是会一次又一次向她妥协,最后马车还是朝着翠微山而去。 寺庙庵堂有专为贵人到访设置的客舍,桓晏将她安置在静水庵的客舍中,还专门给她安排在一处远人幽静的房间。 另外他还把两个丫鬟留下来照顾她。 “无人留下照顾言儿,我不放心把言儿一个人留在这儿。”桓晏回京便要立即进宫复命,不能在此久待,“言儿不肯答应,我便还是带言儿进城。” 卿言无奈,路上买的两个丫鬟还是留了下来。 “桓晏哥哥别再来了。”他若再来,她只能想想办法另找个地方出家。 桓晏没说话,就把她放在这里不管,他肯定做不到。 卿言身上的伤还要将养,以她的身体状况,起码要养上半个月,内伤外伤才能完全康复。 先在此住下,别的卿言想等伤好之后再做打算。 桓晏走之前嘱咐两个丫鬟,她若去找庵里的师太落发,一定要拦着她。 等桓晏回到上京之后,自然很快得知了一个多月之前,她被容寂和肃王送给了定远侯之子萧家二郎。 萧家二郎离京回陇右的路上被山贼所杀,一行人的尸体被找到,其中缺了她那具尸体,所有人都心下清楚,她该是被山贼掳了去。 桓晏只想到在路上捡到她,她浑身带伤的凄惨模样,顾不得思考她为何会从陇右到了河南府。 难怪言儿叫他别问,她不想说。 桓晏下意识以为,她被山贼欺负了,心如死灰才不想再嫁给他,一心要落发出家,死活不肯再进城。 桓晏当即就想闯进肃王府,还想杀了容寂! 她只是一个家中突遭变故的弱女子,却被他们欺凌至此! 太子及时拦住他,正因怕他得知消息做出冲动的事,太子才没给他传递任何消息。 魏承乾向桓晏表示歉意,在他的位置,若亲自出面制止魏承恪把她转送给萧家人,就算她留在上京也会成为众矢之的,往后极有可能会被迫害致死。 桓晏能理解太子的处境,他怪不到别人,只能怪他自己,他最该憎恨的人也是他自己。 当天桓晏便驾马出城,来到了静水庵。 他不由分说一把将卿言抱住,力道大到根本不像他平日为人那般温和有礼。 “我不会嫌弃言儿,明日我们就成婚!”桓晏就跟疯了一般,他的眼眸血红,已经失去了理智。 卿言背上的伤还没好,被他压的有些疼,她忍着没有动。 他一定是得知了他离京后,她的遭遇。 “桓晏哥哥,我没有被山贼侮辱。”卿言不忍看见他自责难过。 容寂到底是什么人,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不能把容寂杀了肃王表兄,路上把她截回来带到曹州的事告诉桓晏。 “都过去了,言儿别怕。”桓晏将她抱紧,无论有没有发生,都不重要。 “我现在就带言儿进城,无论父亲母亲和整个桓氏宗族如何想,我一定要娶言儿为妻。”桓晏从未如此恨过世家大族带给他的枷锁,也从未如此恨过士庶贵贱等级对他的禁锢。 “不行!”卿言抓住他的手臂,极快地制止他。 “卿言”已经名誉全无,桓晏要娶她等同于自毁。 整个桓氏宗族和整个庆国公府都会遭人耻笑,他们两人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 “言儿此生都不会再嫁人,桓晏哥哥非要娶我,那我只能一死。”卿言情绪激动,必须要阻止他悔恨至极下的冲动。 “言儿……”桓晏用不敢置信的眼神凝着她,理智恢复了一些。 卿言干脆狠下心,“桓晏哥哥别再来找我,你若不来,我便安好,你若要来,那我只有一死。” 她将他的手从她的肩上拿下来,态度冷漠,言语无情。 “言儿我……”桓晏对她无尽的心疼,只想把她留在身边好好保护她。 “桓晏哥哥想言儿留在上京附近,以后就不要再寻来,桓晏哥哥若要再来,那我只好远离上京,让桓晏哥哥再也找不到言儿的下落。”卿言对他说尽了狠话。 第65章 带走她的人还是她的前未婚夫君 桓晏本意是把她留在身边保护,不再让她遭受任何伤害。 他要娶她反而会逼她去死,桓晏止了声。 “若桓晏哥哥能做到永远不踏足静水庵,并且当作从来不知道言儿在这儿,言儿就留在此处庵堂落发为尼,桓晏哥哥若做不到,言儿只好另寻他处。” 她能藏住身份,自是更愿意在上京附近的尼姑庵出家,她爹爹的坟就在离这儿不远的另一片青山中。 桓晏怕她会寻死,也怕会找不到她的下落。 他良久无声沉默。 将她安置在尼姑庵可以让她远离上京城里那些流言蜚语,留的清静。 可是要他明知她在何处,却假装不知,忍住相思再也不见她,太难了。 她是他从小就认定的妻,说过长大后要嫁给他,全都不作数了吗? “桓晏哥哥能帮我弄一张度牒吗?”桓晏对她不灭的心意更加坚定了卿言想出家的决心。 由于历年僧尼数量逐渐增多,度牒是限制寺庙继续扩张而设的。 没有度牒出不了家,就算削了头发,僧尼的身份也不能被认可。 “我还需要桓晏哥哥帮我伪造一个假的身份。”卿言见他平和下来,缓下语气跟他说话,求着他最后再帮帮她。 桓晏立在原地,怔然不动。 她不仅想落发,还真的想成为被官府认可的比丘尼。 从前桓晏绝对不能够想象,他的言儿会有一天想要落发出家。 这才短短几个月,她变得他都快不认识了。 在桓晏心里,她还是那个会跟在他身后,冲他甜笑,不知忧愁滋味的少女。 越是看到她如今的样子,桓晏越是心疼她。 他没有答应她再也不来,也没有说他还要来,他只说,“言儿哪儿也别去,待在我能得知你在哪里的地方。” 卿言本来在静水庵住下的第一晚就想找师太帮她落发,被桓晏留下的两个丫鬟拦着不说,师太也拒说没有度牒,私自给人落发,官府会找麻烦。 头发削不了,卿言向师太借了两身僧尼穿的直裰,腰上系着黄绦,穿上俨然便是尼姑庵里的俗家弟子。 桓晏第二次来仍没带走两名丫鬟,卿言只能再找师太借了两身直裰,让那两名丫鬟也穿上。 她问过那两名丫鬟,想走的话就放她们走,不用担心被买下她们的主人知道。 两名丫鬟都是被人贩子买卖的孤女,本就没有地方可去,留在尼姑庵正好有个着落,便心甘情愿跟在她身边。 等候桓晏给她送来度牒期间,卿言还住在客舍里,每日闲着无事,她又几乎不出房门,便日日诵经,只当是晚来的亲自为爹爹超度亡魂。 * 卿言在静水庵住下六七天后,容寂才抵达上京。 听到恕己来报,桓晏在他们遇刺的第二日从东都出发回上京,容寂便离开了河南府。 离开之前,他最后让人去查桓晏走过的路线,身边可有带可疑的人,查到的消息全都飞鸽传信到上京。 容寂回到上京的次日就收到了传信。 桓晏在河南府境内住过的客栈,做过的事,信上都简单罗列了出来。 信上说桓晏当日下午就在最近的镇上住下,抱着一个看起来身受重伤的人下马车,而后找了大夫,还买了两个丫鬟。 直到次日的中午才抱着一个女子从客栈出来,继续向上京赶路。 容寂是在府中书房内看的信,想象着她被桓晏抱在怀里的画面,心头的怒火点燃。 “把那个大夫找出来。”他声音冷寂。 恕己微愣了一下才领命,“是。” 主子在河南府找了八日,一度以为卿姑娘死了,却原来卿姑娘早已被人带走,带走她的人还是她的前未婚夫君,这谁受得了…… 容寂的确是受不了,更受不了的是他还没把她的人找到! 不惜伤个半死,她也要从他身边逃走。 他哪里待她不够好,让她头也不回驾马而去。 一想到她如愿回到了桓晏的身边,此刻没准两人正形影相依,如胶似漆,容寂就有想提剑杀人的冲动! 回到上京后,容寂派人日日盯着庆国公府,把桓晏在外的别苑查了个遍,但是都没找到她的影子。 容寂毫不怀疑她再次回到桓晏身边,桓晏一定会将她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保护。 别苑无人,容寂甚至亲自夜探过庆国公府。 当日桓晏得知她的下落,亲自跑到他的府上来要人。 容寂摆出淡然从容的姿态,便是丝毫不担心桓晏把她带走。 她若敢满脸欣喜跟着桓晏走,等他用别的方式再把她掳回来,那就不是之后的待遇了。 把她抢回来,岂能再让她在外露面。 那个时候才叫真正的暗无天日,她只能面对着他,眼里心里都只能有他! 由于卿言上一次用他再去静水庵,她就悄悄走掉来威胁他,桓晏一连十日都忍着没再出过城。 另外因为他不出城,没有度牒,她就无法落发出家。 桓晏心里还有着期望,还想往后娶她为妻,不想看到她常伴青灯古佛。 桓晏每日除了上朝、在官署处理公事、入夜回府,没做过别的事,容寂从他这处查不到他将卿言藏在何处,便又让人去查桓晏回京路上所有经过的地方,做过的事。 日复一日的焦灼等待,容寂脸上的阴霾越发深重,浑身的戾气让人不寒而栗。 他一边让人每日盯着桓晏的动向,一边等外面的消息传来。 几乎在桓晏终于忍不住出城的同一天,容寂收到了关于她的消息。 容寂目光死死盯着信上“静水庵”三个字,牙根咬的发麻。 他一时竟不知是得知她被桓晏带走更气,还是得知她想出家做尼姑更气! 容寂想过各种各样她被桓晏藏起来的方式,唯独没有想过她会落发出家。 跟他床榻交缠那么多次,他一次次沉沦深陷,她还是半点不为所动,竟还想出家。 容寂薄唇紧抿出的弧度逐渐上翘,脸上的冰冷转变为轻嘲。 他允许了吗她就敢出家? 第66章 找来 卿言在静水庵等了半个多月,桓晏都没把度牒给她送来。 无法落发,卿言便不能每日跟着其他比丘尼一起打坐诵经,她每日住在客舍中,穿上直裰也像个外人。 桓晏给庵里捐了不少的香火钱,她想在这间客舍住个两三年都没问题。 可是她还是想出家,彻底放下卿言的身份。 从前她执着于为爹爹伸冤,不愿看到史书给她爹爹留下污名,现在她想开了。 浮华如梦,清白自在心中。 只要她知道爹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便好。 同样关于“卿言”这个名字,别人口中的言谈又何曾是过她。 无论是曾经上京第一美人的美名,还是往后被山贼掳走的可怜女子的亵语,都与她再无干系。 天气转凉,夜风透着丝丝的冷,卿言仿佛已经习惯了这般安定清闲的生活。 庵里客舍住的人少,她又住在最僻静的一间,几乎无人从她门前路过。 落发出家之前,她偶然出门取物,或是饭后在门前的小院落里走动,脸上都只戴着面纱,她打算等到落发那日取下面纱,在左边脸颊上画一块手心大小的褐色胎记,用来掩盖她的容貌。 庵堂幽静,让她养成早睡的习惯,这夜她刚躺下,窗台传来一声响动。 她以为是忘记关窗,外面起风了,起身下地,把床头刚灭下的灯烛重新点燃。 还没朝窗台边走了几步,她倏然听到房中有另一道脚步声。 卿言心下一紧,没等她多做思考,一道修长的身影裹挟着黑夜的冰冷和肃杀,从暗处走出,落拓在她面前现身。 他今夜换下了一贯伪装常穿的清雅色长衫,着一身墨黑色衣袍,腰间被一条绣金线皮革制成的腰带收紧,更显身形昂藏挺直,比例完美,一头墨发用发冠高束成马尾,冠上别着一支墨玉簪,幽暗的烛火下,他的面容仍不减半分昳丽俊美。 卿言脸色刹那一白,明明他步态轻缓,在看清他的面容后,他每朝她走近一步,都是对她心口的重重碾压,令她控制不住腿软踉跄后退。 “言儿。”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一声。 门外刚到的是桓晏,而房中正站在她面前的是容寂。 卿言下意识想跑,被容寂疾步上前拉拽住手腕,顺势将她抵在房梁柱上。 他根本不给她任何思忖的余地,强势朝她吻上来。 掌心掐着她纤细的脖颈,令她全然无法挣脱。 “言儿,你睡了吗?”门外桓晏见里面还有微弱的烛光,唤她却无人应答,以为她在里面出了事,言语中不免担忧。 “叫他赶紧滚。”容寂松开放在她脖颈上的手,改换成一手将她两只手腕压在头顶,一双锐利的眼里阴戾狠绝。 卿言满眼怒恨,又带着对他的畏惧,良久不置声。 “还是言儿想让你的桓晏哥哥进来看看我们在做什么?”‘桓晏哥哥’四个字被他的齿缝紧咬,似要将这四个字撕扯成碎片才肯罢休。 说着,他另一只手在她衣上拉扯,很快探了进去。 “不要。”惊吓让她奋力反抗,但又不敢让门外的人听见。 “让他滚。”容寂发了疯的不容她拒绝,吻落在了她的粉颈上,大手不停在她身上游移。 卿言怕极了外面的人会突然进来,看到里面的场景。 “桓晏哥哥,你有事吗?”她一边推拒着面前的男人,一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安然无恙。 桓晏深知自己入夜后来找她于礼不合,他只是太想她了,想见见她,跟她在院中说说话。 “言儿出来见见我可以吗?”桓晏带着乞求。 卿言只怔愣了一瞬,容寂在她腰上一掐,她止不住轻“咛”一声。 那一声不小,桓晏在外听到了动静,以为她撞上了什么东西撞疼了,焦急问,“言儿你怎么了?” 容寂没有耐心再听两人废话,抱起她直往那张床榻上去。 卿言震骇万分,容寂的无耻再次刷新了她的认知。 “桓晏哥哥,我说过让你别再来了。”卿言声音在颤抖,回的是外面人的话,眼神死死怨恨瞪着将她压倒在床榻上的男人。 她眼里噙满泪水,就快要溢出来。 “桓晏哥哥快走吧,我不会出来见你。”两行清泪顺着她的眼尾滚落进她的发间。 她这一声决绝冷漠,甚是惹人伤心。 外面良久静默,卿言却知桓晏没有立即离开。 容寂明显也知道人还在外面,兴致丝毫不受影响,他捏着她光洁柔嫩的下巴,讥讽冷嘲,“专心一点,言儿卿卿。” 仔细看到她身上穿的是僧尼穿的衣服,他更来气。 容寂对神佛从无敬畏之心,将她衣服剥下的动作不带半点犹豫。 等到外面彻底悄寂,确定人已经走了以后,容寂便开始对她掠夺索取。 “言儿卿卿还是这么怕被桓晏知晓你我有床榻上的关系?”正因能拿捏住她,他才肆无忌惮,“告诉他又如何,反正他休想再娶你!” 卿言仿佛被人拿走了全身的力气,不想说话,也不想再看他一眼。 刚转过去的头又被他掰过来,“看着我。” 卿言眼底的嫌恶不加掩饰,对他憎恨到了极点。 容寂触到她的目光,在胸腔中积压了快一个月的怒火全部被点燃。 “言儿卿卿好狠的心,丢下我自己跑了。”他也在怨她。 怨她果断决绝弃他而去,怨她不在意他半分,还想出家! 卿言想不通容寂是如何找到她的,更想不通才一个月不到他就找到了她。 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她,说明他背后的势力比她想象中还要强大。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呢!”卿言清冷的目光倔强地望向他。 把她送出去便送出去了,她能找到机会获得新生,往后自由清静,他为什么要找来…… “漫漫红尘孤寂,总要有人相伴,言儿卿卿想丢下我绝无可能,上穷碧落下黄泉,我要言儿卿卿永远留在我身边……” 既要给她惩罚,容寂这夜对她下手就没那么轻。 卿言怕弄出的动静太大,让住在隔壁房中的两个丫鬟听到,始终默默承受,不肯出声。 她的安稳美梦被打破,往后又将不得宁静。 * 外面天光大亮卿言才醒来,睁开眼看到容寂侧卧在她身边,一手撑着头,正看她看得入神。 “醒了?”容寂这般闲适的姿态,一看便清醒多时。 昨夜她累到昏睡过去,不知道他昨夜没走。 虽然很不想跟他说一句话,卿言还是忍不住冷着脸问,“你不用进宫?” 今日不是休沐的日子,他还在这儿不正常。 “本官身体不适,昨日便告了假。”容寂面不红气不喘。 卿言唇角不自觉往下一撇,他要是身体不适,那就没有身体好的人了。 “避子药给我。”她冷冷别过眼。 容寂看到她这副淡漠的神情气又上来。 知道反抗不了他,她便不在乎这副身子,被他碰过她就当被狗咬,唯独一样不落下,那就是吃避子药。 “没带。”他冷哼。 闻言,卿言的面上起了千变万化,看他的眼神由怨恨转为悲愤。 昨夜他那般对她,甚至桓晏在门外,他也要迫着她做那事,她都只是恨他,不似此刻为自己感到悲哀。 怒瞪了他片刻后,她侧转过身,背对着他,抑制不住大哭。 就好似被他欺负过那么多次,压抑的怨恨悲凉全都倾泻而出,所有被她强忍下去的眼泪一时间要全部流个干净。 “你就这么不想怀我的孩子?”容寂见过她眼神倔强强忍泪水,也见过她无声落泪,还没见过她号啕大哭,他的眉头轻轻皱起。 她的哭声久久不止,也好似忽略了他的存在,只想宣泄自己的情绪。 她明明都已经逃脱了,为什么还要被找到! 难道这辈子她当真不能再做自己,永永远远都只能受人摆布了吗? 容寂受不了她的大哭,把她从床榻上捞起来,用被子裹着她,避免她着凉。 他眼神绞着她哭花的脸,明明他就是要看到她哭才能解气,他要给她教训,让她以后再也不敢从他身边逃跑。 可是看她哭得那么无助,他心底的沉闷蔓延至全身,整个人都阴郁又恼悔。 “我衣里有避子药。”他妥协了。 容寂已穿上了里衣,外衣就搁在床榻边,他一伸手就能拿到。 从衣内掏出一个小瓷瓶,他把药给她。 卿言记得他说过这药要及时吃,不然不起作用,半点不敢耽误,打开吞了一颗。 看她吃得这般急切,容寂的脸色又不好看。 “药你以后自己带着,要是下次没有药,我可不管。”容寂冷笑。 卿言胸腔起伏着,心头郁愤,要不是他,她用得着吃这药? “反正言儿卿卿爱躲藏,给本官悄悄生个孩子也未尝不可。”这一句,他带着七分的故意戏弄,三分的认真。 卿言却被他的话吓到,他不放过她的人就罢了,还要她无名无分给他生孩子绝对不可能! “你走吧!”卿言冷淡。 “言儿卿卿不愿跟我走?”容寂眼神阴鸷,唇边还挂着笑。 “跟你走你要如何安置我?把我关起来?”卿言满心满眼都是怨。 容寂唇边勾起的笑破出声,“言儿卿卿藏在哪里不是藏,想藏在这尼姑庵里也行,总之言儿卿卿又跑不掉。” 卿言卸去了所有力气,又宛如被抽去了精魂,只剩一副躯体,疲惫至极。 容寂放她躺回床榻上休息,松动间她的雪肩露出一点。 容寂派人查过,知晓了她受伤被桓晏所救的全过程。 她骑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穿行,不小心坠马滚到了山坡下,正好被路过的桓晏发现。 容寂找到为她看诊的大夫,得知了她不仅受了外伤内伤,还又高热迟迟不退。 用“九死一生”来形容她这次逃离都不为过,容寂一面气恼她拼死也要跑,一面在心里竟觉得她一个小小弱女子,能有这样的勇气,让他甚为欣赏。 早上醒来,外面光照充足,容寂仔细检查过她身上的伤。 过去了将近一个月,她身上的疤痕已结痂掉落,但最严重的几处仍能看到淡粉的痕迹。 背上、肩上、胳膊、大腿、膝盖都伤的不轻。 昨夜他见她行走说话都与常人无异,低估了她受伤的严重程度,今早看到那些伤处,他便已经后悔昨夜对她下手过重。 容寂不由地俯身埋首在她的颈窝,声音温柔下来,“言儿还疼不疼?” 卿言以为他问的是昨夜他给她弄的疼不疼,她将自己从他怀里挪出来一点,不想搭理他。 “你可以走了。”她冷冷的。 住在隔壁的两个丫鬟不会主动来打扰她,但她的房门不能整天紧闭。 容寂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一个男人在尼姑庵里过夜,就算她还没落发出家,也实在是大罪过。 房中安静半晌,容寂才起身穿衣。 他将她带出尼姑庵也的确暂时只能把她放在别处,放在他府中都不成。 此处环境幽静,派些人守着,他根本不用担心她会跑。 待容寂慢条斯理将身上衣袍穿上,腰带收紧,头发他就用她的梳篦理顺,重新高扎成马尾。 穿戴妥当,临走之前他回到她的床榻边。 “言儿卿卿等着我。”她不理他,容寂也要把她小脸转过来,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卿言满脸烦躁睁眼。 昨夜光线太暗,她没看清他这身黑色衣袍,今日看到他这身装扮,卿言眼中闪过讶异,莫名觉得他通身贵气逼人。 容寂平日常穿的清雅衣衫,衣料都只是中等偏上,符合他一个六品庶族出身官员的身份。 文人学子的儒衫倒像是压制住了他血脉中的贵气,卿言直觉认为这身墨黑才真正符合他的气质。 容寂的身上有太多秘密,单是被她不小心看到他的那些秘密,他都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卿言开始怀疑,卿家被抄,她一下从士族千金贵女沦落贱籍,容寂究竟是出于何种原因要得到她…… 第67章 升官 容寂昨日收到她身在静水庵的消息,紧接着就收到桓晏策马出城的消息。 他一路上都走在桓晏之后,到了翠微山才快桓晏一步,先进了她的房间。 容寂明知桓晏马上就会到,故意要先占据她,宣示主权。 不仅如此,他还要逼她亲口与桓晏决绝,只留下他在她的面前。 容寂从她房中离开,积攒在胸中的冷戾也得到了缓解。 卿言在容寂走后,近午才起身,过问住在她隔壁房中的两个丫鬟,昨夜桓晏前来是不是给她拿了什么东西。 昨夜的情况,她在房中只想让桓晏快一点走,根本无法与他细说。 丫鬟摇头,“公子昨夜在院中站了一会儿就走了,并未留下任何东西。” 她托桓晏帮她伪造身份,帮她弄一份度牒,昨夜桓晏来还是没给她度牒。 卿言原以为昨夜她不愿现身相见,桓晏便把度牒交给了两个丫鬟。 要是有度牒,她现在立即就去找师太落发。 午后卿言在房中诵经,恕己毫不避讳出现在她院里,手里捧着两套衣裙。 “大人让姑娘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 恕己跟容寂都是翻墙进来,她住的地方偏僻,没有其他人看见,除了住她隔壁的两个丫鬟。 但是人很快就被威胁住了,这两个丫鬟都不是上京人,年岁也才十四五,不敢乱说话。 卿言就坐在窗台边上,能看见恕己站的位置,她头都没抬置之不理。 恕己抿了下嘴,把手上托盘里的衣裙交给其中一个丫鬟。 “姑娘跑了之后,大人在河南府找了姑娘八日,还差点以为姑娘死了。”恕己觉得他还是有必要帮他们家大人说说好话。 “大人在城里城外找遍都没看到姑娘,最后大人还让人去山崖、河沟、池塘里找,生怕姑娘不了心掉进去。” “后来打听到桓晏世子经过了那日遇刺的山林,大人才放心从河南府回京。” 恕己言辞恳切,卿言却只暗自心惊,容寂竟能在八日内翻遍整个河南府来找她。 要是她没阴差阳错先一步被桓晏救走,八成在河南府他就已经把她找到了。 “容寂此次回京,高升到了何处?”卿言万般猜想都猜不透容寂究竟是什么人。 他回京少说也有十多日,此次灭除蝗灾有功,再加上他提的那些行之有效的政策,魏明帝一定会及时褒奖给他升任官职。 “正四品上尚书左丞。”恕己答。 尚书左丞通判都省事,监察省内,领内司郎中、员外郎,监督稽核吏、户、礼三部十二司,能入政事堂议政,其官署在尚书台。 尚书台既是参与决策的宫廷出令机构,又是综理国事的政务中枢,兼具中朝、外朝双重职能,各级官府奏章皆呈送尚书台,由其拆阅、裁定、记录、转呈、代奏,并向皇帝提供建议,参议政事,还能管理官吏的选拔、任免、考课、弹劾、诛赏、刑狱。 原本尚书台的最高官职是尚书令,本朝废弃了这一职务,现下最高官职为尚书左、右仆射,其下便是尚书左、右丞。 容寂升任尚书左丞,便成了朝中三品以下大员的首位。 他的官职现在比桓晏还高,桓晏是太府寺少卿,位列从四品上。 从前容寂在弘文馆是暗地里参议国政,如今便是明面上也能参政。 士族当道,世人皆知“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本朝开设科举取士之初,朝中三品以上大员仍都出自士族,容寂以庶族出身入尚书台,实际上开创了先例。 别的卿言无法细致得知,但皇帝极为看重容寂这一点毋庸置疑。 魏明帝和肃王都把容寂放在了国政大事的中心漩涡,将来容寂还有可能在这条路上继续步步高升。 恕己以为她会问大人高升在何处,是心里关心大人,有些欣喜,“姑娘只管跟着大人,将来大人不会亏待姑娘。” 卿言眉梢轻轻跳动,而后眉间收紧。 容寂越高升,她越要受他摆布。 以她贱籍的身份,容寂不放她,往后让她做妾她根本无从反抗。 恕己没在院中待了多久,说了几句话,便又翻墙而去。 临去前,恕己告诉她,静水庵外面有人守着,让她安心在此住下。 卿言将目光转到容寂给她送来的衣裙上,衣裙的料子已不是当初她在他府里穿的那般粗简。 可她还是不穿,她只想出家。 翌日,她又去找了一次师太,想让师太帮她落发。 没有度牒,做不成正式的比丘尼,那就落了发她自己在客舍里念经。 不成想,师太仍然拒绝给她落发,理由是官府明文规定,僧尼私自给人落发,会受处罚。 由于僧尼不用交赋税、不用服徭役,历年出家人数剧增,寺庙庵堂的不断扩张,还会占用大量土地,朝廷已经想了各种办法在抑制寺庙发展。 卿言之前对寺庙庵堂的了解还不够,想不到出家做沙弥尼姑还有门槛。 这夜她向师太借了一把剪刀,独自坐在房中。 手上颤抖着,剪下了自己的一缕头发。 她有冲动,也有一点害怕,满头的青丝若被她自己一刀一刀剪下,既有心疼,又有不舍。 然而她才剪了一刀,窗户被人破开,正好看到这一幕。 容寂看清她在做什么,面色铁青,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卿言下意识把剪刀藏在身后,容寂走到她面前,一言不发,俯身从她身后夺过剪刀,给她扔出窗外。 “就这么想出家?”他顺势双手撑在她身后的桌面上,把她禁锢在方寸之间。 卿言握紧拳头,视线瞥向一边。 容寂将桌上那缕青丝拿在手上,顺滑如绸,再看她不加任何束缚,垂在肩上的满头长发如瀑布般倾泻。 她当真舍得削了这三千青丝,出家去做尼姑! 青丝即情思,她被桓晏救走,容寂原以为她重新投入桓晏的怀抱,定然高兴极了,要与桓晏待在一处郎情妾意。 事实上她却离桓晏远远的,不是别的原因,正是她心里装着桓晏,为他思虑深远才不想牵连他。 第68章 言儿卿卿六根不净,是出不了家的 她在乎桓晏,一点都不在乎他。 失去桓晏,她便也不想要这“情思”了是吗? “言儿卿卿可是问桓晏要了度牒,他没有给你吗?”容寂鼻息间出着冷气,轻嘲着。 卿言朝他抬头,讶异他能猜到,又不解他到底想说什么。 “不如我给言儿卿卿吧。”容寂冷怒掀过之后,从容闲淡,“言儿选好良辰吉日落发了吗?我好把度牒给言儿送来。” 他明明不带一丝胁迫,卿言却感觉到背脊生寒。 她紧咬住下唇,眉目写满疑窦。 果然他下一句,刺的她浑身打冷颤。 “本官还没尝过小尼姑的滋味儿,言儿削了头发,正好给本官尝尝。”容寂三分邪肆,三分狠厉,四分的漫不经心。 说着他已倾身将她搂进怀里,在她颈上肆意亲吻撩拨。 “言儿不肯好好在静水庵待着,等削了头发之后,本官只好把言儿带回府,找一副精致的手铐,把言儿锁在床上。”容寂轻抚上她的腰背,怜惜轻叹,“本官爱极了言儿这身肌骨,自当日日品尝享用。” “本官倒是忘了,言儿最该待的地方是本官的床榻上,其余哪儿都不是好地儿。” 容寂凝视着她身上不肯换下的直裰,笑意讽刺,半点不客气把她腰带解开。 卿言被他言语激的面上羞赧绯红,她无论穿上这身直裰,还是削了头发他都不肯放过她。 “混蛋!”气到她骂出口。 “还有更混蛋的,言儿卿卿马上就能试试。”容寂被她骂过不怒,反而通体舒畅。 他抱起她就往那张床榻上去,须臾间衣衫尽落。 “今夜言儿卿卿只管出声,那两个丫鬟被赶到了别处,此地幽静,只有你我。” 容寂把在房中秘笈上学到的各种刁钻手法都用在她身上,有些会让她羞的全身通红,他却还让她仔细看着,眼睛都不能移开一下。 饶是她意志坚定,也受不住他一波接一波的撩拨。 容寂一次次打破她的闺中教养,简直随时都能打破她的认知底线。 无人教过她房中事该如何做,她的所有认知都来自容寂。 一声声的轻吟忍不住泄出,容寂朝她吻上来,将她清甜好听的声音吞下,还嗤笑她,“言儿卿卿六根不净,是出不了家的。” 卿言只想多找一些词汇才骂他,还想打他、咬他! 打他那一巴掌被他截下来,他把她柔软的手心放在唇边亲亲,“打我言儿的手会疼,还是咬我吧。” 无耻孟浪! 卿言想不通容寂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更想不通他到底在哪里学来床榻上那些羞人的话。 一整夜,卿言被他弄得满面赤红,口舌干燥。 容寂还亲自喂她喝水,看着从她唇上溢出来,顺着她雪白脖颈流下去的水珠,他的唇舌追着而去。 仿佛给足了时间,他定要带着她胡闹个够! 今夜的疲累与往日都有不同,不是疼,而是酸,全身酸软无力,最后只能任由他将她抱在怀里入眠。 “言儿还想出家吗?”他话里的架势就像在说,她还想出家那就再来。 卿言死死咬住唇,怒瞪着他,不发一言。 第69章 想言儿卿卿了 “言儿不想出家了那就睡吧。”容寂下颌抵在她的头顶,她发间的馨香将他萦绕。 方才她青丝铺了满床,与他垂下的发丝二者交融,正如他们之间紧密无间的结合。 卿言没有力气再去搭理他,眼帘一垂便睡了过去。 这夜容寂没通宵在外,等她睡着后他就回了城。 走之前他拿走了她剪下的那一缕青丝,回到府中书房中,他用匕首割了一缕自己的头发,将两缕发丝打结绑在一起,而后将其藏在一支檀香木盒中。 * 容寂升任尚书左丞后,除了“告病”休养了两日,其余时候都非常忙碌。 皇帝和肃王终于等到把可靠的人放进尚书台,容寂自是大小事务都要参与。 卿言住在静水庵没再执着要落发,自那日过后,容寂半个月也就来个一两次。 太子和肃王储位之争越发激烈,桓晏也无暇再过来。 李贵妃被萧宸妃陷害打入冷宫是导火索,后面赵郡李氏派人刺杀回京途中的容寂,算是将太子和肃王的争斗摆在了明面上。 五大世家互为一体,皇帝忌惮世家权重,世家不是没有察觉。 世家动不了皇帝,皇帝也动不了世家,眼下双方僵持,都只能从别的地方暗自争斗。 除了容寂,皇帝还给弘文馆另外五名庶族出身的文人学子授予了官职,不过也跟容寂一样,先从六品以下的小官位做起。 容寂能监督稽核吏、户、礼三部十二司,参与朝廷官吏的选拔和任免,在尚书台站稳脚跟后,就向皇帝上奏,要改革科举取士。 第一,科举由吏部改为礼部主持,要设置专门的考试场所,由礼部侍郎担任考官,称知贡举。 第二,科考试卷必须糊名,要以真才实学录用。 第三,无论士庶寒门,都要参加科举才能入仕。 第四,设置武举考试,由兵部员外郎主考。 在改革之前,普通士族虽按律也要参加科举,但都只是走个过场,因而科考场所都是临时搭建,主考官都是士族,不糊名的情况下,被录取的也大多都是士族,世家子弟更是通过察举便能入仕。 最重要的是大魏边防,及各路、府、州、县的武将也大多出身士族,武将手握兵权,一旦朝廷动荡,必将后患无穷。 容寂所提改革的远见性,暂时还不为朝中所有人知。 只是他目前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无论他上奏何事,皇帝都会采纳。 关于科考试卷糊名和士族、世家子弟都必须参加科举才能入仕,满朝处在高位,大士族出身的官员皆有异议,奈何有皇帝和肃王一党支持,他们都只得暗自忍下这口气。 最终皇帝命中书省草拟政令,今年秋闱已过,科举制改革从明年开始施行。 肃王府内,魏承恪摆酒与容寂共饮。 “容卿果然没让本王失望。”魏承恪放声大笑,心情愉悦。 庶族和寒门的崛起,预示着他离储位更近一步。 “微臣不过是殿下和陛下的马前卒。”容寂淡笑着,他所提的所有政策都是魏明帝所想,皇帝不能明面上与世家敌对,正需要一把锋利的刀来斩倒荆棘。 包括治理蝗灾,他用强硬手段烧死蝗虫,而非迷信神佛,上书让皇帝下罪己诏,都正合魏明帝的圣心。 魏承恪一想到父皇做这么多,都是为了帮他铲除世家这座障碍,心里尤为畅快。 “等本王日后登上大宝,一定赐容卿官居一品。”魏承恪很少在私下如此猖狂,直言想要皇帝宝座,只因他如今极为肯定父皇将来一定会传位给他,就以为那宝座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容寂笑容转薄,这一次停顿了片刻,才如同从前恭谨接口道:“微臣先谢过殿下。” 从肃王府出来后,容寂先回了一趟自己的府宅,而后换了一身衣服悄然出城。 卿言在睡梦中,背后忽然有凉凉的东西贴上来,给她冰醒了。 不知不觉间她在静水庵住了两个多月,天气入冬,夜里更深露重,容寂驾马而来,身上沾染寒气,不由分说挤进她的被中,把她搂进怀里。 “冷……”卿言推拒着乱动。 被中的温香暖玉与他身上的冰凉确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容寂怕给她弄病了,难得松开她。 他脱掉自己身上的外袍,重新挤进她的被中,等驱散了寒气,才又将她捞进怀里。 “睡着了?”被褥中都是她身上的香气,容寂埋首在她的颈窝,深嗅了一口。 卿言住在静水庵后面这一个月,这是容寂第三次过来找她。 平日里无人打扰,只要容寂不来,她这里就十分幽静。 卿言从他的呼吸中闻到了酒气,想把自己从他怀里挪出来。 这一次他不让她动,低哄着呢喃,“言儿卿卿别动,让我抱会儿。” “你这么晚跑来干嘛?”卿言困意被打散,眉间紧蹙。 “想言儿卿卿了。”容寂闭上双眼,低笑着。 这就是容寂和桓晏的区别,桓晏说想她,会问她愿不愿意见,而容寂根本不会问,想见她直接登堂入室! “言儿卿卿有没有想我?”他故意逗她。 卿言住在这里差不多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外面发生的事她不关心,也不想去打听,所以如今朝局如何,她完全不知情。 良久都得不到她的回应,容寂不恼,又问她,“我不来,言儿每天在做什么?” 卿言不觉得以他们的关系,需要如同夫妻一般低声耳语,倾吐日常。 实际不用她说,他也知道她每天在做什么。 外面有人守着,恕己隔几天就会来一次,自有人汇报给他。 容寂怕她无聊,给她准备了文房四宝,还有一些书籍,一把古琴。 开始卿言还每天念诵着佛经,后面除了念佛经,偶尔会碰一下他给她准备的那些东西。 “我说的没错吧,言儿卿卿六根不净,根本不适合出家。”容寂饶有兴致戏谑她。 卿言本就不是迷信佛教的人,想留在庵堂也不过给自己找个容身之地,如今头发削不掉,人还被他抱在怀里,容寂这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她闭上眼,夜深人寂的,不欲再跟他多言。 第70章 言儿骑马是谁教的? 过了一会儿,容寂听她呼吸平缓,抬手碰了碰她的脸,没有反应说明她又睡着了。 容寂给她翻了个面,使她面对着他。 犹记得在曹州经过十天疲累,终于得以休息,他们面对面睡在一张床榻上,清晨强烈的阳光照射,二人同时睁眼。 她浓密卷翘的睫羽颤动,宛如蝴蝶振翅。 容寂不自觉用指尖去碰她的睫毛,这一下又给她弄醒了。 卿言没有好脸色给他。 大半夜来就罢了,他还三番两次打扰她入眠。 “你到底来干嘛的?”她有些不耐烦。 这一月,上两次来,他也是为了床上那事。 今夜他显然不是为那事来的,他不清不楚,一下碰她的脸,一下又碰她的睫毛。 容寂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今夜饮了点酒,就想见见她。 方才随口脱出想她的话虽是在逗趣她,可好像也是实情。 他不禁想念着从前她在他的府中,两人夜夜都能相拥而眠。 “言儿有没有想我?”方才是逗她,这句是认真在问。 “不想。”卿言懒得理他。 “那你有没有想别人?”容寂不让她睡了,轻握着她的胳膊。 她从他身边逃跑始终是一道坎,不想还好,一想到他还是会生气。 还有她与桓晏的曾经,他错过的那些年,两人青梅竹马的情意。 回京途中桓晏必定无微不至照顾着她,她伤重昏睡,也是桓晏在照顾她。 “言儿骑马是谁教的?是桓晏教的?”关于她,所有别人知道,而他未知的一切,都会让他疯狂嫉妒。 卿言不意他越问越精神,对她越来越有探知欲。 其实这个答案毫无疑问就是桓晏教的,一个闺中女子,她接触的人本就不多,除了爹爹,她最熟悉的人就是桓晏。 容寂原以为他强势在她的人生中扫荡,就能抹去桓晏存在的痕迹,让他变成她最熟悉的人。 可桓晏在她从前的人生中无处不在,她和桓晏认识了十年以上,跟他才认识短短几个月。 “真想把言儿的心剥出来看看。”容寂低低一叹,有感慨的意味。 卿言裹在被中的身子打了个冷颤,毫不怀疑他当真是要挖出她的心。 “睡觉。”最后容寂只是将她往怀中搂,让她靠在他的胸口睡。 次日一早他还在。 卿言宁愿晚上无人看见他,也不想他白日里大喇喇在她房中。 这里是庵堂,他一点都不避讳被人看见…… 甚至他从她房里走出来,住在她隔壁房中的两个丫鬟就在院中。 桓晏买的丫鬟,由于被人胁迫,现在莫名变成了他放在这里照顾她的丫鬟。 这两个丫鬟不知道她和桓晏还有容寂的关系,其实满脑子疑惑为何从一位公子变成了另外一位公子。 “你还不走吗?”卿言心下紧张,容寂来了几次都没这么堂而皇之,白日待着一直不走。 “今日休沐。”可以说是好不容易得到休息。 她在此地倒是每天清闲,他不来找她的日子,片刻都不得空。 容寂刚在院中的躺椅上坐下不久,恕己就翻墙进来,看了眼卿言,才面上古怪对容寂道,“桓世子来了。” 第71章 用这样的姿势蛮横霸道亲吻 容寂的脸色瞬间变难看。 让他更恼火的是,她在听到桓晏的名字后,下意识跑过来拉拽他起身。 “你去里面躲起来,不许出来。”卿言面上慌张,声音急促。 “言儿说什么?”容寂眼眸微狭,隐隐透着危险。 一方面她不想让桓晏得知她与别的男人有过关系,另一方面容寂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你想被桓晏看到引人怀疑吗?”他听到桓晏来该主动躲起来才对! 没见过明明是他有把柄,可能会被人发现,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我可以杀了他。”容寂眼神冰冷,周身寒气聚拢。 卿言心上一颤,直觉告诉她,容寂这话不是在开玩笑。 他眼睛不眨一下杀了肃王的表兄,她都不能理解,庆国公府的世子,他也想杀就杀,背后究竟有什么才能让他如此肆无忌惮。 卿言不知她哪来的勇气,完全忽略容寂的威胁,用力拽着他进屋,把门给他关上。 “不许出来!”她恶狠狠朝门内吼。 容寂面上阴郁,怒极反笑。 当真是长本事了她,敢骂他,敢打他,现在还敢凶他! 向前走下阶梯,卿言目光在院中一扫,恕己似是被刚才的一幕震惊到还没回过神来,接收到她怒瞪的目光,恕己赶紧闪身从墙头翻出去。 从前恕己只看到他们家大人欺负姑娘,姑娘受大人逼迫敢怒不敢言,刚才是姑娘让大人吃瘪,大人还妥协了? 桓晏是从静水庵的正门进来,要走一段路才到客舍,等他走到卿言居住的院落,她正站在院中那棵梧桐树下。 上一次他未经她允许私自来见她,惹她说了决绝的话,还不肯见他。 距离两人上一次见面,实则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这一次他又是未经她允许前来,桓晏怕她又生气,在她出声之前,他先软着态度道:“天气转凉,我担心言儿在此地衣衫被褥单薄,特意过来给言儿送些过冬的衣物和炭盆。” 桓晏身后跟着四个小厮,每人手里都拿着满满一大摞东西。 卿言身上还穿着僧尼穿的直裰,这身打扮在尼姑庵里总要低调些。 桓晏给她送的衣物大多是穿在里面保暖用的。 即便不再是未婚夫妻,卿言心里也一直拿他当最好的兄长,见到桓晏她心下便不由酸涩,眼眶里也胀胀的想落泪。 “多谢桓晏哥哥。”与桓晏面对面,再听他低声下气跟她说话,卿言做不到拒绝他的好意。 “上一次惹言儿生气是我的不是,我给言儿道歉。”桓晏见她态度缓和,流露出欣喜,转而再言其他,“度牒我不能给言儿,我舍不得让言儿常伴青灯古佛。” 桓晏能忍住两个月不见她,一是政务的确繁忙,二是不愿给她度牒。 卿言想到上一次是因容寂在她房中,她才言语决绝逼桓晏走,而度牒她早已拿来没用了,桓晏还不知道。 她胸中郁愤难平,面上仍保持冷静,“言儿不出家了,桓晏哥哥不用再给我度牒。” 桓晏笑容一漾,温柔如水,“言儿不想出家了便好。” 他命小厮将东西全部放在院中,再命那两个丫鬟给她搬进房里。 两个丫鬟刚才看到她把另外一个人推进了房里,那人还在里面,她们不敢打开门。 卿言也暗自紧张着容寂还在她的房中,她和桓晏在外说话,他随时都可能会出来。 容寂怎么可能听她的话,叫他不许出来他就不出来…… “东西有点重,她们搬不动就我来帮言儿搬。”桓晏毫不知情,只是担心两个丫鬟也是女子,力气小。 小厮们不能随意进她房间,这里只有两个丫鬟,若搬不动只能他来帮她搬。 “能搬得动。”卿言眼神示下,让两个丫鬟打开房门,把东西给她放进去,同时将桓晏拦在外面。 “往后天寒地冻,桓晏哥哥还是不要再来了。”接受了他的好意,卿言仍需跟他保持距离。 桓晏明白他若无法明媒正娶她,出现在她面前再多次都没用。 “寺庙庵堂忌杀生,饮食清淡无味,言儿的身体还需将养,我给言儿准备了一些蜂蜜和酥酪,这些可以在寺庙庵堂里吃。” “言儿吃牛乳做的东西会肚子疼,牛肉也吃不得,酥酪我专门让人换了羊乳来做。” 桓晏跟从前一样,对她体贴入微。 两个丫鬟打开房门,就见里面的男人寂静倚在大门旁边的墙上,外面说的话,他一字不落全都能听到。 他脸上一片阴翳,在门开的一瞬,却没有踱步而出。 两个丫鬟往里搬东西,进进出出几次,每进一次就感觉房中的温度比前一次要下降几分。 尤其当院中桓晏正在说着她不能吃牛肉、不能吃牛乳那句,容寂脸上表情深晦,似在压抑着什么。 记得她还在他府中,有一次他见她不思饮食,身形消瘦,亲手给她盛了一碗牛犊汤,里面有肉有菜,她只吃了菜,没吃里面的肉。 原来她不能吃牛肉,但她没告诉过他。 果然了解她最深的是桓晏,她的心从始至终没对他打开过。 东西全都搬入了她的房中,桓晏便放心了。 “言儿安心在这儿住着。”桓晏还是没答应她以后再也不来。 他也没久待给她造成困扰,隔着一点距离,凝视着她,将她的眉目深深镌刻在脑海中,桓晏便与她相别。 卿言站在院中,望着桓晏离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神思飘散,忆起了曾经无忧无虑的时光,竟是忘了还有人藏在她的房中。 等她回过神来,立即转身回房。 卿言自己都不敢相信容寂躲在她的房中,等到桓晏走他都没出来。 她望着桓晏的背影失神多久,容寂就在她的床榻边坐了多久,直等到心火蔓延,将他整个人都要点着,才见到她的身影。 容寂几乎在看到她身影的同时,三步并作两步疾走到她面前,合上门将她顺势压在门板上。 他紧扣着她的后脑,将她按向自己,吻铺天盖地落下来。 卿言的头顶还不到他的下巴,被他用这样的姿势蛮横霸道亲吻,不由踮起了脚尖。 第72章 言儿的情郎,情哥哥 容寂沉醉入迷般在她唇上辗转,这一刻他多想跟她都是泥土做的,打破之后用水调和,再重新塑造,这样他们便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亲密无间,每一寸的呼吸都紧紧相连。 卿言被他亲的快要窒息,用力推他的肋下。 感受到她在他舌尖咬了一口,他才放开她。 “盯着他看那么久,有什么好看的,嗯?”容寂抬起她的小脸,死死凝睇着她。 卿言没好气,去扒开他的手。 “桓晏对言儿卿卿体贴入微,言儿卿卿感动吗?”容寂将她抵在门上,定要来问。 若放在从前,桓晏今日对她的体贴都只是寻常,她早就习惯了他对她无微不至,如今身份天差地别,卿言才恍然明白,一直以来她以为的“寻常”,究竟有多难能可贵。 容寂大概也想到了这些,心底不安、焦灼、彷徨、无措,全都是嫉妒延伸出的其他情绪,他的醋意无处安放。 “言儿卿卿是不是觉得我没桓晏体贴?”容寂不屑与人比较,却一次次想拿自己跟桓晏对比。 想知道在她心里,他比之桓晏究竟如何。 卿言眼睫忽闪,容寂的问话在她心中敲响警钟。 之前她只以为容寂对她有占有欲,可他昨夜的行为和方才的问话,她想不往别处多思都难。 她眼底流出的那一抹惊讶,瞬间让容寂意识到他不小心暴露的太多。 他的真实心性一向高傲,从不对任何人低头,对她也不行。 “言儿卿卿的闺房桓晏也进过吗?怎么小厮不能替言儿卿卿搬东西进屋,桓世子大架就可以?”下一秒,容寂脸上切换成漫不经心的调侃。 听人说过几次桓晏经常去卿相府,虽说男女有别,七岁不同席,可他们定过亲,自是亲密。 卿言心头气闷,他现在就在她的房间里,还好意思说桓晏进过她的闺房。 “言儿卿卿敢凶我,是又欠教训了?”容寂秋后算账来了。 卿言讶异容寂当真躲在她房里没出来,既然桓晏已经走了,别的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容寂冷笑一声,闩上房门,把她从地上抱起,朝床榻上去。 “言儿卿卿把本官当作私会的野男人,本官有这个自觉,该对言儿卿卿做点野男人该做的事。” 昨夜没兴致,眼下正是青天白日,他倒兴致盎然。 卿言满面通红,愠恼低斥,“你住口!” “见不得人的不正是野男人,或者是言儿的情郎,情哥哥?”容寂凑近来亲她的雪颈,故意要惹她恼羞,跟她算账。 卿言想不通,容寂满脑子的才学,到底还剩哪个空位可以装那些淫糜低俗的东西…… 他的嘴既能出口成章,又能吐出这些让人羞愤的话来。 越与容寂相处得久,卿言越觉得他这人无视教条,我行我素。 他可以读着孔孟圣贤,之乎者也,却实际上根本不受任何规训的约束。 换做随意哪个读书人,都不会说自己是野男人这种道德败坏的话,偏他不以为耻,反而拿来调情。 第73章 沉沦 “言儿叫一声情郎哥哥来听听。”容寂在她身上撩拨,指尖扯开她的腰带。 卿言耳朵红的快要滴血,倔强咬唇,“不叫。” “桓晏哥哥叫的那么顺嘴,情郎哥哥叫不出口?”他对她身体的熟悉程度,无需探索,便能精准的挑起她的情潮。 如她这般生嫩,对房事认知不清的,自是被他拿捏。 房中秘笈上记载的关于女子身上的敏感处被他一一试验,再结合他自己这么多次在她身上总结出的经验,足够他挥笔重写一本独属于她的《玉房秘笈》。 初次细读那些淫俗之书,容寂也不禁皱起眉头,嗤之以鼻。 后面偶然用里面的话术来对她言道,见她满面羞红,容寂才觉有点意思。 干巴巴的行事少了些欢愉,用些别的门道叫她逃也没法逃,深陷进他罗织的情网中,容寂心底无比畅快。 不能他一个人沉沦,言儿卿卿要跟他一起沉沦这才叫公平。 “言儿卿卿不愿意叫情郎哥哥,那叫一声遇安哥哥。”上一次逼她叫他的字,她强忍着宁愿被他狠狠掠夺也不肯叫。 容寂倒真想听听她把那四个字叫出口。 卿言还忍着不肯叫,到后面被他逼到眼角挂着小珍珠,目光迷离涣散,娇吟声声。 “卿卿叫一声遇安哥哥,就叫一声又不会掉块肉,叫了就放过你了。”这句他在低声诱哄着她,软硬兼施来达成目的。 卿言难耐啜泣,无法言喻的感受在她身体里流淌,她竟仿佛离不开他,想要他把她抱得更紧。 这种不由自主,就宛如当日喝了下催情药的酒,可是当日她后面是无意识的,此刻她的意识清醒,却无法自拔。 “遇安……哥哥。”她终是受不住埋首在他的胸膛里,细弱出声。 几乎听不见的一声,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言儿再叫一次。” 卿言理智恢复了些,抬起头来怒瞪他。 他刚才明明说了只叫一次,说话不算话。 “放开我。”反应过来她将那四个字叫出了口,她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会儿可放不开,言儿卿卿是哪儿的女妖精变的,身上又香又滑。”容寂嗅不够她身上独特的甜香。 她不肯再叫,容寂被她方才那一声勾的骨头都酥了,哪肯就此放开她。 卿言后知后觉,被他白占便宜叫了他一声哥哥。 此刻他还在她身上,同样也是在占她的便宜。 她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就算明知自己无名无分被人占着便宜,她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想到这些她从漫无边际的情海中抽离出来,默然承受着他的索取。 一上午的光景就这般过去,临近午时,容寂才罢手。 容寂吩咐那两个丫鬟去庵里的饭堂拿饭,他倒也想尝尝,这尼姑庵的饭菜有多清淡无味。 等他亲口尝过没多大油腥味儿的饭菜,桓晏送来的蜂蜜和酥酪着实显得有些诱人。 载着上京第一世家公子的美誉,为人又温柔体贴,纵使无法挣脱森严贵贱等级制度的束缚,也依然对她情比金坚,换做任何一个女子都会感动,都会喜欢这样的良配。 容寂在心底冷笑,旁人喜欢是旁人的事,反正她不许喜欢。 难得空闲,容寂也不能整日待在她这里。 用过午食后,容寂便要离开。 卿言累极要在床上躺下休息,在他临走之时抓住他的衣袖。 “药没有了,下次来把药带上。”她想表达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她跑不掉,每次他来都会与她在床榻上纠缠,别的躲不过,但是她不能怀孕。 容寂挑眉,俯下身来,笑容透着邪气,“言儿卿卿还没要够?本官还没走呢就在期待着下一次?” 卿言脸上的绯红本就还没消散,雪腮边染着淡淡的粉,听到他这句,那粉又加深了颜色。 她一把将他衣袖甩开,别过头去。 “言儿卿卿可是方才太过舒服,还意犹未尽?”容寂用手背去蹭她的腮边。 “闭嘴。”卿言拉过被子,把自己埋进里面。 容寂笑出了声,随后便起身离开了她的房间。 等卿言睡醒后发现她房中桓晏给她送来的衣物、被褥、炭盆都不见了。 次日,恕己翻墙进来几次,一应给她另外准备了一套跟桓晏送来的差不多的东西。 东西差不多,送的人却从桓晏变成了容寂。 除了蜂蜜、酥酪,容寂还让人给她准备了果脯、蜜饯、果酱,甚至还有肉干。 庵堂里吃肉,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敬畏神佛…… “姑娘,大人可能又有一段时间不会来。”恕己也没进她房间,东西放在院中,让两个丫鬟给她搬进屋。 这个月容寂统共只来了三次,其余时候卿言都十分清静。 她不愿做人妾室和外室,可她如今与外室也没多少不同。 “劝劝你们大人早日娶个妻子吧,别再过来了。”知道容寂放过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容寂不在,她不想掩饰自己的内心。 在容寂府中,采桑、采月、管家、厨娘还有恕己都对她还不错。 不论其他,她看得出来恕己不是坏人。 恕己表情像打了结,考量了一下,才挤着眉头问她,“姑娘不知道我们大人没有过别的女人?” 闻言,卿言愣愕住。 容寂看起来可不像没有过别的女人,即便他没碰过教坊司里的女子,可也不能说明他之前没碰过女人。 他之前明明说过他又不是饥不择食,虽不似那些纨绔随便哪个女人都碰,但他怎么可能别的女人都没碰过,只强迫过她…… 她与容寂认识将乎五个多月,这么久以来,她确实没看到过他身边有别的女人。 卿言清灵的目光逐渐变得幽深,容寂对她所做的一切都让她察觉到了不同。 ***** 宝子们,今天只有一章,感觉这三天写的都有点卡文,我想把后面大纲重新理一下,后面写的更顺一些,虽然目前写出的内容跟我大纲的节奏几乎是同步的,但是后面我的大纲跟目前的剧情发展有点出入,有些内容还需要加一点,或者改一点,感谢理解。 第74章 从来没有一次,这么轻过…… 深秋过后,隆冬已至。 卿言房中换上最厚的被褥,炭盆也拿出来用上了。 她在静水庵的客舍中一住三个多月,时光飞逝,竟还有不到一月便是年关。 卿言想到以往冬日,她最喜欢待在爹爹的书房中。 炭火将整个屋子都烤的暖烘烘的,她和爹爹坐在一处围炉煮茶,闲话家常。 要是卿家没有被抄家该有多好,倘若爹爹还在…… 记忆里岁月悠然静好,眼前却只有她独自面对着院中白雪。 这一次,容寂居然整整一个月都没来过,就仿佛忘了她这处的存在。 她本想窃喜着容寂以后再也不会来,可隔三差五出现的恕己又会打破她的幻想。 “姑娘,大人如今在尚书台不比从前,早晚忙碌不得闲,等这一阵过后,大人便会来看姑娘。”恕己以为她脸上出现的忧思是在想大人。 卿言淡淡瞥他一眼,他哪只眼睛看出她在想容寂了? 但她听到恕己这句,也不禁会设想如今的朝局,必定暗自争斗汹涌。 由于她这三个多月没表现出一丁点还想再跑的意图,天寒地冻,卿言能够感觉到外面看守的人被撤去了大半。 她之前身上受过的伤,经过休养已经全好了。 再加上她每日饭食尽量多吃,容寂派人送来的吃食她也尽量吃下,她的体虚体弱之症得到了修复,如今面上有了血色,下颌也圆润了一些。 这日过后的次夜,容寂便冒着雪出现在了静水庵。 门推开的一瞬,呼啸的北风将纷纷扬扬的雪花一并推送进来。 卿言听到有人开门声,立即从床榻上坐起。 见是容寂突然到来,她还怔怔然半晌都没有反应。 他一边解开大氅朝她走来,一边轻声笑道:“听恕己说言儿想我了,那我便过来看看言儿。” 卿言一阵无语,恕己在乱传递什么消息…… 她还未开口,容寂已在她床榻边坐下,不说二话把她搂进怀里抱着。 一个月没见,他甚为思念她。 容寂来的路上裹着大氅,他的怀抱还算暖和,只是手有点冷。 卿言不知该说他什么好,这么大的雪,他竟还能跑来。 她的宁静又猝不及防被打破,即使容寂一月不来,想让他淡忘她、放过她也是不可能的。 容寂抱过她多回,她身上少了几两肉还是多了几两肉,他一触碰就能察觉。 “言儿的身子养好了些。”拉开一点和她的距离,容寂仔细端详着她的脸颊。 长了点肉,她的容色更加娇艳欲滴,这副冰肌玉骨终是恢复成了最匀称的模样。 容寂不自觉将手放在她的腮边,去捏她腮上的粉嫩。 前面几次来,他都没这么好的心情,卿言不习惯他对她做的这些亲昵的小举动。 “朝堂上,政务很忙吗?”她不着痕迹躲开他的手。 “言儿想跟我回去?”容寂从她一句不经意的探问,总结出自己想听到的意思。 卿言表达的肯定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不想让他看出她在躲他,随口一问。 “上一次就该把言儿带回去藏起来。”容寂大概是今日的心情太好了,说话的语调轻快。 藏在尼姑庵还是藏在他身边,对他来说区别不大。 反正他升任尚书左丞之初,要面临的政务繁多,都暂时无暇像之前在他府中那样每日都顾及到她。 他一开始想的是她若在尼姑庵里更自在,那暂且将她安置在此处也无妨。 可这一个月他抽不开身,夜深人寂躺在床榻上,下意识想伸出手一抱,却抱了个空,他不禁烦闷该还是把她藏在身边。 “这一次言儿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容寂凑近她腮边,在方才轻捏过处亲了一口。 “不行。”卿言来不及掩饰脱口而出。 “嗯?”容寂眉间锁紧,他只是暂时将她放在此处,可没说以后都将她放在这里。 “我觉得这里很好,暂时不想进上京城。”卿言抿唇。 容寂明日一早还要回城,这么大的风雪,将她带上确实也不太方便。 “等我这一阵政事忙完,就来接言儿卿卿。”容寂解下自己的外袍,将她轻推进床榻里面,抱着她一起裹进被中。 房中有炭火,他身披风雪而来却很快身上比她还暖和。 起初,他还只是环抱着她,卿言弥蒙中快要睡着了,感受到一只大手朝她衣里探来。 她睁眼的同时,容寂翻身覆在她的上方。 “言儿身上长了一点肉,让我试试手感有什么不同。”容寂谑笑着,倾身与她贴合在一起,又尽量不将自己身体的重量全都压在她身上。 冬日天冷,不像夏日可以随意将肌肤暴露在外,尤其如她这般体弱的女子。 “药,你带了吗?”卿言偏头不让他亲。 上次他走,她提醒过他。 容寂不知为何,越到后面听到她只关心有没有避子药越烦躁。 他将她小脸转过来,精准衔住她的唇,故意不回她的话。 卿言以为他没带,推拒着他不肯。 “在我外衣里。”容寂没好气,没有药她还不让他碰了? 果然听到这句,她才放心。 容寂本该好好惩罚一下她,可念着天冷,他还是对她极尽温柔轻缓。 又是不一样的感受。 “言儿喜欢吗?”容寂笑意扩散,俊脸伏在她的颈窝里。 被中的温度由于一场情事的烘烤,变得比炎炎酷暑还要灼热。 “你别说话了。”卿言脸上滚烫。 容寂偏不住口,还要继续用言语来撩拨她,各种荤话层出不穷。 卿言扯过被角,用被角把自己的脸挡住。 容寂被她的小动作愉悦到了,他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尤其开怀大笑,余音久久萦绕在她耳畔。 冷夜不宜放纵,她身上出了汗也容易着凉,容寂只来过一次便放过了她。 事后,他重新将她揽入怀中,贴着她的耳郭呢喃,“经本官检验,言儿卿卿身上还是多长点肉,手感更舒适。” 第75章 又跑一次 卿言将他的脸扒开,不让他对着她的耳朵说那些羞耻的话。 容寂这下不逗她了,抱着她一同入眠。 晨起,天色依旧昏黑,容寂悄然回城而去。 从昨夜的对话中,卿言得出接下来的一个月,容寂还会十分忙碌,应也无暇再经常过来。 卿言脱下了那身僧尼穿的直裰,换上了容寂给她准备的女子便衣。 还问恕己,可不可以给她准备一套妆匣。 自从落难后,卿言就再也没上过妆,除了之前易容改扮画丑妆。 恕己给她带来妆匣的同时,还带了容寂的一句话。 他说:“言儿卿卿好好打扮,本官等着下次来接言儿卿卿,被言儿卿卿的美貌惊艳到说不出话来。” 另外过了两天,容寂给她送来几套新的衣裙,还有一应相配的钗环首饰。 静水庵本就人少,冬日天冷更没几个人在外走动,她自己打扮着玩儿,或是在院中走动一下也没人会看到。 卿言当真每日都穿着颜色鲜艳的衣裙,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 恕己每隔三日过来一次,见到她焕然一新的装扮,才切实认知到她上京第一美人的头衔名不虚传。 可惜大人不能及时看见啊! 鉴于恕己每次来,卿言都是这副美艳绝伦的模样,他渐渐将她穿那身僧尼直裰的简朴装扮忘却在脑后。 经过三个多月的观察,卿言发现了容寂派来看守庵堂的人都在外面,里面没有他的人。 这半月是一年中天气最冷的时候,外面看守的人只剩下三四个,都隐匿在暗处。 当她偶然得知静水庵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年关前会被放归回家,她心里又有了逃跑的主意。 俗家弟子会在年关前七天雇一辆马车一起离开庵堂,卿言暗自跟她们商议要跟她们一道走。 俗家弟子跟已落发的比丘尼们住在一起,只有卿言是一直住在客舍里,跟她们不太熟,她们也不知卿言的身份。 卿言只说是自己犯了过错,被家中长兄送到庵堂里来静思己过,如今将近年关,家里还没人来接,她想自己回去。 俗家弟子有五人,雇的马车还坐的下一个卿言,多一个人坐车就多一个人分摊雇车的钱,她们没作多想便答应了她。 卿言怀着忐忑,在客舍中一天天等待,幸好在俗家弟子离开庵堂之前,容寂没出现要将她强行带走,而马车停在庵堂门口的那一天也不是恕己过来的日子。 她重新换上那身朴素的僧尼直裰,摘下面纱,在脸上画了一块从耳根蔓延了半张脸的红褐色胎记,瞧来骇人可怖。 临走之前,她将刚来时桓晏给她留的傍身碎银,还有容寂给她准备的钗环首饰全都装进包袱里。 为了掩饰逃跑意图,卿言隆冬日子里每日过了巳时三刻才打开房门,久而久之,两个丫鬟和外面看守的人都以为巳时三刻之前她还没起身。 约定辰时出发,卿言不惊动任何人离开客舍,站在离大门不远的隐蔽处等候。 待所有人准备好,再埋首跟着一起上马车。 冬日里衣服裹得厚,大家都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她一派从容不引任何人怀疑。 马车在雪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车辙痕迹,很快又被新下的雪掩埋。 第76章 言儿跑不掉 雪地难行,一天却也能行过不短的路程。 静水庵的俗家弟子都是附近县里的人,当天就可到家。 卿言在经过最近的一个县时就下了车,两个丫鬟和外面守着的人发现她不见了,一定会想到要来追马车,她不能在这辆马车上久待。 下车后,她先找到一家成衣铺子买了一身男装,换下这身显眼的僧尼直裰。 而后用随身携带的简便的上妆用具,将自己的眉毛画得更英气,脸上那块骇人的胎记被她擦掉,改画在了额头上。 她的下半张脸被厚厚的围脖遮挡,让人难以看清真容。 在骡马市场买了一匹个头适中的马,即便天寒地冻,她骑马一定会被寒风冻得浑身僵硬,那也是骑马更快,能跑得更远。 马车原本是向着上京城以北的地方走,她骑上马后改往东南走。 上一次在漆黑的密林中骑马,速度太快给她摔下去,卿言心里还是有点阴影。 从前桓晏教她骑马,他们都只是在城外宽阔平坦的草地上骑,偶尔疾驰桓晏都紧盯着她,马稍有躁动桓晏就会给她勒停。 家中遭遇变故后,她失去了事事有人相护的资格,没有人遇事挡在她的身前,往后她只能小心谨慎,坚强的依靠她自己。 为防不测,卿言不敢走小路,就顺着官道走。 她没有目的,遇上岔路看哪边人多就朝哪个方向去。 这一次逃跑,一半尽人事,一半听天命。 不像上一次,九死一生最后还是被容寂找到了。 卿言行了一天,傍晚找了一家人相对较多的客栈住下。 果然冻了一天她浑身僵硬,问小二要来热水泡过之后才好些。 她的身子养好便没那么弱,若放在之前,今天冻的这一天,她定要立即大病一场。 经过一夜休整,次日卿言拿出包袱里另买的一套衣袍穿在外面。 昨日她那身装扮看起来像个市井人,今日她的装扮就像个读书人。 额头上的胎记被她擦掉,这一次她在脸上颧骨位置画了一颗很大的黑痣,极为影响脸部的美观。 她从客栈的后门而出,拴在客栈前面的马匹被她弃用,在镇上寻觅一阵后,她雇了一辆马车,一日带她走了三个镇。 夜里她还是找人多的客栈居住,用过晚饭后她就早早歇息。 这座小镇还算繁华,入睡之前,她打算着明日先在镇上把容寂送给她的钗环首饰都当了。 才逃走两天,她还不能松懈,至少要五天后她才能停下观望,做下一步的决定。 深夜,一队马蹄声踏破小镇隆冬原本的萧冷寂静。 卿言落脚的客栈被精准地包围住,她的所有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便已经被扼杀在摇篮里。 听到一声马鸣长嘶,卿言心有预感似的从梦中惊醒。 她下床推开窗,外面灯火阑珊,夜里起了大雾,街上根本看不见多远的距离。 正当她还在思索着刚才听到的马鸣声是不是她产生的幻觉,紧闭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门闩断裂,进来的人看起来尤为轻松,那一脚并不费多大的力气。 “言儿卿卿还真是一点都不让本官省心,百忙之中本官还要抽空来捉逃跑的小娇娘。”从声调都能听出容寂不是带着盛怒而来。 或者换句话说,他压根儿没担心过她能跑掉。 卿言倚在窗边,窗户没关上,冷风吹进房里,让整个房中的温度骤然下降。 “看到一丝的机会,言儿卿卿都能想出办法跑,本官往后可不能再小瞧言儿卿卿,定要命人把言儿卿卿再看牢些。”容寂没多大怒意,但生气总归还是有的。 他步履不疾不徐朝她走近,卿言提起了心,朝窗户下面看了一眼。 她这间客房在二楼,莫名有想跳下去的冲动。 容寂看出她的意图,这下才真正动怒。 “敢跳下去摔断了腿,往后本官就将你关起来,永远不许踏出房门一步!” 卿言只是有冲动,脚还没往上抬,她犹豫的片刻,容寂已经疾步走到了她面前,把她拽进了怀里。 “言儿跑不掉,别说改换容貌,就算化成灰我也能认得出你,这次既往不咎,别再有下一次听到没有。”容寂强压着怒意,忍着没对她说出更凶狠的话。 卿言这一次被找到,不像上一次那么悲凉、震惊、绝望,她只是在心里愈发疑惑容寂背后究竟有什么,才能这么快找到她。 就仿佛她走过的所有地方都有他的眼睛,让她无处遁形。 容寂目光与她对视上,看到她眼底的怀疑,他唇边泛着丝丝阴冷的邪笑,“言儿卿卿知道了本官的秘密,单这一点就别想跑。” “我不会说出去。”卿言拧眉。 她爹爹仅仅为皇帝拟了一道圣旨就含冤而死,她执意想离开上京正是不想再与朝堂和皇权产生关联。 被容寂困住不放,她就不可能半点不沾染朝堂。 “只有言儿卿卿永远留在我身边,我才会相信言儿卿卿不会背叛我。”容寂附在她耳畔,声音放低了些。 不再耽误时间,容寂俯身将她拦腰抱起,夜色深重也要抓紧赶回去。 走出客栈卿言才发现外面还有八个人,容寂把她放在马背上,而后落坐在她身后,驾马在大雾中飞驰。 “你为什么一定要亲自来?”卿言才跑了两天既已被找到,除了先认下,没别的法子。 容寂能找到她,随便派个人把她绑回去,以她的能力根本无法反抗,他明明抽不开身却还要亲自跑来抓她,让她不能理解。 “不亲自来怎么能体会到亲手捉回逃跑的小娇娘这份愉悦?”容寂咬着恼意,又觉得心情舒畅。 卿言身上不由打起了哆嗦,一面是因容寂对她的占有欲令她害怕,一面是因这夜实在太冷了。 隆冬最冷的时节,他们却在浓雾中赶路。 容寂将她全然包裹进他身上的大氅里,把他身上的体温传递给她。 这么冷的天,她还想着要跑,容寂不多想还好,只要多想一点就气得牙痒。 他故意将她的头往胸膛里按,把她从头到脚包裹进狐裘氅衣里。 第77章 又要升官了 卿言被他按的那一下很不舒服,可是她莫名没有反抗。 骏马疾驰一夜,黎明破晓竟就已到了上京附近。 卿言离开上京的次数太少,对道路不是很清楚,原来她根本就没走出多远。 她万万没想到容寂还是将她放在了静水庵。 容寂翻墙跃进了院中,没惊动庵堂里的人。 卿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从始至终庵堂里的人都以为把她放在静水庵的人是桓晏,除了那两个丫鬟,没人知道他来过。 若她在此处藏身过这件事被人知晓,那也只与桓晏有关,跟他无半分关系。 “言儿卿卿乖乖在这里等我来接,很快了。”容寂无暇在此久待,放下她便走了。 跑过一次没有跑掉,卿言再想跑难上加难,她只能继续在静水庵里住着。 * 天子朝堂,正面临一系列问题。 连年赋税征收都在减少,今年更是达到了锐减。 这其中跟本朝自开国以来佛教的恶性发展有很大的关系。 士族大多信奉佛教,上自皇后、世家、大士族,下至地方豪绅都提倡大兴佛教,每年为广修庙宇花费大量金钱。 庙宇逐年增多不仅会占用大量土地,还由于寺院享有不交赋税,不服徭役等特权,连年出家人数都在急剧上升。 本朝实行均田制和租庸调制,均田令规定各种人的授田数,租庸调制规定授田的百姓每年要向国家交纳粮食,叫作租,每年交纳绢、绵或布,叫作调,每丁每年要服徭役,如不亲自去,可以用绢或布代役,叫作庸。 百姓为了逃避徭役赋税,选择出家来脱离为国家从事农桑生产,土地大量被占用,有地也无人耕种,赋税问题才会日益严重。 另外士族提倡广修寺庙,还会从中牟利。 今年年初,魏明帝就颁布了各种政令限制出家和庙宇继续扩张,可如今的现状是百姓宁愿出钱向官府买度牒也要出家。 太府寺向魏明帝上奏今年的赋税问题,魏明帝震怒,召集群臣提出政策。 士族官员信佛,提出的政策无非继续颁布政令,抑制庙宇扩张。 可从今年的实际情况来看,颁布政令已无法遏制百姓出家的热情,也解决不了赋税问题。 就在群臣一筹莫展之际,容寂上前言道:“臣奉命前往河南道灭除蝗灾,用火烧死蝗虫,也没见灾祸降临,可见信佛不可取。” 朝中大士族出身的官员本就排斥容寂,先前他用“夜坑火烧填埋法”烧死蝗虫,皇帝虽无下旨降罪,但士族官员都对他暗暗生恨。 此刻他当着群臣向皇帝直言信佛不可取,无疑是在跟满朝士族官员作对。 “容爱卿有何良策?”魏明帝龙目微眯。 “依臣所见必须采取强制措施,下令裁减僧尼还俗从事农耕生产,禁止新造佛寺、铸佛像、抄佛经。”容寂口吻淡然,丝毫不惧他说出的话会得罪满朝士族。 政事堂内,除了皇帝,群臣都面色难看。 然而容寂的话还没说完,他半点都不管顾群臣难看的脸色,继续道:“这些都不能从根源上解决佛教恶性传播问题,从根源解决问题的对策是——捣毁佛寺,大举灭佛。” 容寂话音刚落,魏明帝还没表态,群臣纷纷上表,“陛下万万不可!” 皇帝最初为了维护统治、教化百姓大兴佛教,如今佛教的恶性发展已构成了极大的威胁,势必要以最强硬的手段来遏制才行之有效。 容寂的对策毫无疑问能解决佛教问题,可佛教思想根深蒂固,无论士族还是百姓,都无法接受皇帝下令捣毁佛寺,大举灭佛。 尤其如庆国公等朝中元老,一眼就能看出,尚书省左仆射告老辞官,尚书左仆射之职即将空缺,容寂正是魏明帝宠臣,若这次魏明帝采纳容寂的政策,必然会提拔容寂为尚书台的最高长官。 第78章 他还想娶言儿,下辈子都不可能! 尚书左仆射,从二品,公侯王爵之下,文武百官之首。 官员的任命和提拔,到底最后都是皇帝说了算,庆国公等人能看出皇帝的意图,可除了暗自小心提防,明面上都不敢违抗皇命。 这次议事后不过几天,魏明帝就下诏裁减天下僧尼,强令僧尼还俗。 其实百姓逃避赋税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长久以来地方士族和豪强的土地兼并,国家虽实行均田制把土地分给百姓,但地方贵族仍多有强占百姓土地,而官府却还要按照授田数量来征收赋税,百姓交不出赋税便要遭受处罚。 流民问题和佛教恶性发展问题都由此延伸而来。 应顺二十八年,魏明帝开年做的头等大事便是下令大规模捣毁佛寺,第二件事便是提拔容寂为尚书左仆射。 这两件事都令世家和大士族笑不出来,魏明帝大刀阔斧,无论是科举制改革还是抑制佛教,实际上都是在打压世家和士族。 * 卿言在静水庵又住了半个多月,这些日子容寂一次都没来过,看守她的人仿佛从不知她逃跑过一次,全都跟之前没有任何不同。 不知从哪一日起,她在庵里走动,见庵里的比丘尼们神色都有怪异的紧张。 这天,桓晏突然到来,他的面上也有着怪异。 “言儿,静水庵不能再待了,跟我回上京城吧。”距离上一次他来,又过去了两个多月。 年底正是太府寺最忙碌的时候,又因赋税问题,太府寺上下官员都焦头烂额。 卿言住在此处消息闭塞,满脸写着疑惑望着他。 “陛下强令僧尼还俗,下旨大举捣毁佛寺庵堂,每州每县只留原本佛寺庵堂的十分之一,其余尽数捣毁,静水庵必不能幸免,这里不能再住了。”听到政令,桓晏首先想到的便是要重新找地方安置她。 事出突然,卿言十分震惊。 大魏佛教盛行,寺庙庵堂多到有山就有庙的确发展过于庞大,但凭着世家和士族对佛教的推崇,岂会没有异议? “陛下是什么时候下的旨?”卿言眉目轻蹙。 “圣旨昨日从上京向各道、府、州、县逐级下达。”桓晏从小与她相识,知道跟她说朝堂上的事,她都懂一些,“去年赋税征收锐减,陛下震怒,采取铁腕手段抑制佛教扩张,勒令百姓回到田间,从事农耕生产。” 卿言清楚了因果,能理解世家和士族为何有异议却无法阻止。 赋税问题关系国本,国库的盈亏跟一个国家强盛与否密不可分。 皇帝采取措施来提升赋税征收,本就无可厚非。 只是她往后当真不能再继续留在静水庵了。 “我在上京城里给言儿准备了一处宅院,言儿跟我走就先住在里面,若言儿担心其他,我便也不常去打扰言儿。”桓晏低着眼眸,去探问站在面前的她。 这一刻,卿言倏然在想,若是当初没有容寂,她被桓晏救出,现在该是怎样? 庆国公府的大门她定是不能进,结果应该也是由桓晏给她安排一处私宅躲藏。 她是贱籍,还妄想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安稳度日。 上一次她逃走的两日,最担心的便是孤身一人的安危,若她是个身怀武艺的男子,自当毫无畏惧踏遍山川河流,可她只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女子,但凡遇上歹人必会惨遭毒手。 她有勇气孤身前行,却无法预料前行路上会不会遇到豺狼虎豹。 难道她此生的命运终是会成为一个男子豢养的金丝雀…… “言儿?”桓晏见她在愣神,出声轻唤她。 “桓晏哥哥不该跟我有过多的牵扯。”卿言劝过他多回,他的执着不弃和倾心相护让她做不到视而不见。 “就算不娶言儿,能保护言儿一辈子,桓晏此生也足矣。”桓晏脸上笑容似消融冰雪的那一抹暖阳,绽开的一瞬整个天地都为之动容。 卿言的眼眶中不禁垂下两行珠泪,就这么静静望着他。 “言儿别哭。”长这么大桓晏都很少看到卿言哭,从前她是有爹爹全心疼爱的姑娘,没受过半分的委屈。 桓晏记忆里的她,很爱笑,偶尔顽皮还会捉弄人,跟人置气几句话就能把她哄高兴。 他已经很久没看到她像从前那样笑过了。 桓晏抬手给她拭去眼泪,心疼她,“我等着看到言儿重新露出笑容的那一天。” 要是没有容寂,没有后面发生的那些事,被桓晏救出牢狱,她无处可去应也是愿意住在桓晏为她准备的宅院里的。 她相信桓晏的质洁品性,就算把她安置在外宅,也不会像那些权贵轻视她,把她当作能随意亵玩的女子。 可惜一切都不一样了。 桓晏临走时说改日准备一辆马车来接她回上京城,她一时迟疑,没有答应也忘了拒绝。 当夜容寂便出现在了她的房中。 他从正门进来,身上沾染着夜里的寒冷,脸色不是很好看。 “听说桓世子今日又大驾光临来看言儿了?”容寂缓步轻抬,朝她走近。 卿言还未安寝,正坐在书桌边。 “看到他,言儿哭了?”在她面前驻足,俯下身,容寂指尖冰凉掌心却有热温,抚上她的脸颊。 “桓世子还对言儿念念不忘,还想将言儿藏进私宅。”他大拇指的指腹在她眼下摩挲,那处正是桓晏为她拭泪的地方。 卿言听到他用那种揶揄的语气来提桓晏的名字,心里很不舒服,表现在面上就会蹙眉。 容寂从她的神情便能得知她心里在想什么。 桓晏还在她心里,她还是忘不掉桓晏。 “他还想娶言儿,下辈子都不可能!”容寂绝情冷笑。 起初卿言听到他说这话还会恼怒,如今听他这样说,她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 “你是来做什么的?”她淡淡瞥向他。 “多日不见言儿卿卿,来提醒一下言儿卿卿,别忘了自己是谁的女人。”容寂俊美的五官在她面前放大,劲腰往下压低才能与坐着的她平视。 他手掌移到了她的后脖颈上,凑上前吻住她的唇,撬开她的贝齿。 还是石榴汁水般清甜可口,令人沉醉。 品尝了片刻,容寂便抱起她,往那张床榻上去。 第79章 原来的卿相府 隆冬最冷的时节过去,还不到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时候,天气仍十分寒冷。 炭盆里的银炭烧的通红,让房间内的温度与外面的天地形成反差。 她的被褥里满是她身上的香,两人在被中炽烈交缠,被中升温后那香仿佛更加浓郁。 容寂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她身上更香,还是被褥更香。 只知那香让他欲罢不能,一次又一次想向她讨回这些日子以来的亏欠…… 容寂忙碌的这段日子,她许久没这么累过,这样的累她本该甚是熟悉,可由于长时没有体验过,她竟又险些承受不住。 在他放过她之后,还没等他说话,她就睡了过去。 容寂下床去找了一条干净的巾子,将她身上的细汗擦干,避免她冷湿着凉。 而后才抱着她一同入眠。 卿言再次睁开眼,窗外透进来灰蒙蒙的光,天亮了。 她的锁骨处压着一条坚硬的胳膊,视线顺着胳膊去找它的主人,映入眼帘的是容寂的睡颜。 他居然还没走,且在她醒后他还没醒。 容寂为人警惕心高,从前他夜里抱着她睡,他明明熟睡,可她稍微动一下他都能醒,更没有哪一次早晨比她醒的迟。 上一次他说让她等他来接,他终于做完了所有的事,来这里是要接她离开静水庵吗? 她沉眸思索的间隙,容寂已然睁开眼,他自己都有一瞬的恍惚,竟能在她身边安然睡着,没有因周身有一点异样就自动惊醒。 他将她捞起一点,让她的视线能与他平齐,两人睡在同一只软枕上。 “本官新升任尚书左仆射,这个消息昨夜没来得及告诉言儿,言儿听到高兴吗?”容寂眼底平静无波。 卿言的眼瞳睁大了些,才不到八个月,他就从一个籍籍无名的从六品侍御史做到了百官之首的尚书左仆射,如此高升速度,令人闻所未闻! 能得高升,一要有政绩,二要有皇帝的恩宠和提拔。 “捣毁佛寺是你提出的抑制佛教的主张?”卿言想也想的到,满朝士族官员,除了他还会有谁向皇帝上奏行如此大胆之举。 从灭除蝗灾到捣毁佛寺,卿言怎能看不懂,容寂和皇帝实则同气连枝,容寂就像皇帝的一把利刃,把容寂放在朝堂高位,皇帝想做的事都由容寂去做,这样皇帝表面不与世家和士族冲突,实则已经在逐步瓦解士族的地位。 “言儿卿卿果然聪慧。”容寂目露欣赏,浅浅勾着笑。 要说眼下最能揣度圣心,明白魏明帝所想的人,必是容寂无疑。 卿言不由想到容寂杀了萧家二郎之后,对她说的那句,皇帝放任萧家横行霸道,还能留他们到几时? 所以他根本就没投效过肃王,一直效忠的都是魏明帝? “本官刚升任,陛下新赐了一座府邸,言儿卿卿猜猜那座府邸在哪儿?”容寂手背在她光洁白嫩的脸颊上轻抚,饶有兴致看她神情的变化。 卿言仿佛有预感似的,咬住下唇,等他继续说道。 “务本坊,明胜街东侧。” 那里只有一座大的府邸,便是原来的卿相府。 第80章 回家 中书、门下、尚书三省长官皆称宰相,卿言的父亲,人称卿相,实则她父亲的具体官职为中书令,乃正三品。 容寂可称尚书左仆射,亦可称容相。 卿言父亲的职位负责草拟政令,容寂的职位则负责执行政令,皇帝下达的旨意,最终的执行效果如何,与容寂有莫大的关系。 魏明帝对容寂进行封赏恩赐,可以赏赐他更大更奢豪的府邸,偏偏将原来的卿相府赏赐给了容寂,卿言难免会心生怀疑。 “言儿卿卿想重新回到那座府邸吗?”容寂两指移上她的耳垂,在上面轻捏把玩。 卿言从未想过此生还能再回到曾经的卿相府,她的胸腔里宛如有只小鼓被一下一下捶打,让她的心跳怦怦加速。 “我可以给言儿两个选择,要么今日被我带回去藏起来,永远不让言儿外出见人,要么五日后言儿自己回来,往后你还是卿言。”这两个选择全然在她,容寂不偏向任何一个。 放她走或是让她投入别人的怀抱,都绝无可能,只有留在他身边的方式她可以自己选。 卿言目光闪顿,他给了她选择又其实没给她选择,反正她都无法逃离他。 她终是今日没有跟他回去。 “五日后言儿要如何回来不引人怀疑,我相信以言儿的聪慧一定能想到办法。”容寂离开她这里之前,淡然从容,站在她面前伸手揉了揉她的后脑。 卿言没有一丝逃跑的余地,睁着一双星眸复杂地凝视着他。 两日后,桓晏坐着一辆马车来接她,卿言拒绝了跟他走。 “桓晏哥哥对我的照拂,卿言无以为报,但还请桓晏哥哥以后忘了我吧。”卿言不能跟桓晏走白占着他对她的好,又不能脱离容寂对她的掌控,往后只能跟桓晏断绝一切的关联,这样对他最有益。 “言儿不跟我走,还能去哪儿?”桓晏难以置信。 她只剩孤身一人,当真要独自流落,他不可能放心。 “言儿已经长大了,能够承担自己的命运。”卿言决绝。 桓晏只当她还是不愿意进上京城,趁着静水庵还在,桓晏命人重新在京畿附近另寻宅院安置她。 找地方需要时间,桓晏如何都不会想到,三日后她独自一人进了上京城。 新年伊始,纵有阳光洒在身上,依然挡不住春寒料峭。 卿言骑着一匹个头适中的马儿,身上裹着一件保暖的斗篷,临近城门口,她才把马儿弃在路边,解下斗篷,露出里面的僧尼直裰。 她一头长发不加任何束缚,顺垂在背后,面庞干净无暇,全身简朴如素。 一步一步踏入城门,行过朱雀大街,最后在一座无比熟悉的府门前驻足。 眼前这座府邸,门前地面用石板铺就,平整宽阔,门口坐落着两只石狮子,六级台阶之上,朱红色的大门俨然紧闭。 卿言在府门口大约站了一个时辰,务本坊地处皇城根,毗邻平康坊,人流密集,她穿一身僧尼直裰本就引人瞩目,再加上她的相貌出众,很快就引来不少人围观。 普通百姓不认识她,但她之前常跟随容寂出入官署,经过这条街的官员一定能认出她。 昔日的上京第一美人没有死,活着回来的消息不胫而走。 又过了半个时辰,那道大门才开,卿言看到从里面走出的管家正是容寂之前府宅里的管家。 管家面色沉着,将她带入府中。 大门一闭,卿言看到容寂就站在入门后的那片花园里,等着她朝他走过去。 “言儿果然没有令我失望。”待她一走近,容寂浮出浅笑。 时过五个多月,她在无任何人帮扶的情况下独自回到上京,堂堂正正站在众目睽睽之下,是最能打消旁人怀疑的方式。 “关于我是怎么回来的,你要让人如何传言?”进了这道门才是第一关,有心之人定然会探究。 当日她是被容寂送给萧家二郎,萧家二郎遭遇山贼一行人都毙了命,她一个弱女子却还活着,并且她活着回来又回到了容寂的身边,想想都说不过去。 虽然中间经历了许多事,明面上容寂与她这五个多月不可能产生任何关联,可如肃王那般生性多疑的人,定然还是会暗中查个彻底。 “言儿跟随萧二郎前往陇右路上遭遇山贼,被山贼追赶不慎坠崖,身受重伤,正巧被路过的尼姑所救,在尼姑庵里一边养伤一边带发修行,可因朝廷下旨大肆捣毁佛寺庵堂,言儿无处可去,只好回到上京寻求本官的庇护。”这一套说辞容寂编来顺口,脸上无半点扯谎的羞愧。 卿言唇角微动,前面编来还说的通,后面那句让她蹙眉,“我无处可去为什么会寻求你的庇护?” 把她送给萧二郎的是容寂,她死都不可能寻求他的庇护。 “这本官就不知道了。”容寂今日心情又十分愉悦似的,凑近她面前戏谑,“或许言儿心里一直舍不得本官,养好伤回到上京便迫不及待来到本官的府门前,求着本官怜惜保护。” “这句话他们会相信吗?”卿言瞪他一眼,她心里都没有底,就这么回来,一定会有人存疑。 以容寂如今的官职地位,旁人有疑他也不用去理会,她在全上京城人的注目下走入他的府邸,往后也不会有任何人能从他手里要走她。 相反,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主动走入了他的府邸,变相在说她选择的是他而非桓晏,这一点是他心情愉悦的根源。 “让言儿在门外多站了一会儿,委屈言儿了。”容寂毫无顾忌从地上抱起她。 卿言下意识朝四周张望,如今已不是在容寂当初两进的小宅院里,如今他的府邸,里面的婢女仆从至少该是原来的二十倍。 “言儿放心,进了这道府门,里面都是本官的人,无人敢对本官生二心。”容寂抱着她,缓步在她最为熟悉的地方行走。 卿言将目光移向了府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 第81章 她的闺房 抄家后,府邸被查封,里面的花草树木无人打理,再加上经历了一个严冬,本该萧条寂寥,卿言能看出所有的绿植花圃都有被人重新打理过的痕迹。 所有的亭台轩榭,小桥石径都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一刹那让她恍惚以为这八个月就像是做了一场梦,现在梦醒了,她顺着这条回廊再往深处走,就能跑到书房叫一声爹爹,而那一声呼喊一定能得到回应。 “言儿触景生情了?”容寂感受到她身体轻微的颤抖。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能让她看清她家里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 容寂的这一声打破了她的美梦,把她拉回现实。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她喊遍这座府邸的每一个角落,都不会再听到爹爹的任何回应。 卿言第一次主动搂紧容寂的脖颈,将自己的脸颊埋进他的胸膛里,低声哭泣。 容寂收紧自己的怀抱,给她无声的安慰。 步下不停,他继续带着她往府邸深处而去。 等卿言哭过一场后,情绪稳定下来,从他胸前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道小苑门,上书“杏帘居”三字。 小苑里面便是她的闺房。 入苑先是一丛翠竹遮映,再往里走临近屋舍种着一丛美人蕉,她闺房外面的景致简单,进到房间里面,各种摆设的讲究才更突显她的品性。 卿言眼底的惊诧无法隐藏,容寂将她抱进杏帘居已是令她意外,再看到她闺房中的摆设与抄家之前几乎一模一样,她的心口仿若凝滞,半晌找不到言语。 抄家,顾名思义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会被充公,她妆匣中的贵重钗环首饰,还有那把名贵的古琴,以及她房中样样都不是凡品的各种摆件,都会被抄走。 爹爹只有她一个女儿,自是从小紧着她,为她添置的所有物什都要挑最好。 那些东西肯定不会再留在她的闺房中。 她怔愣的片刻,在房中打整的采桑采月看到大人抱着姑娘进来,上前来行礼。 “以后采桑采月就在你苑中伺候,明日再添置几个婢女过来。”容寂将她的神色全部纳入眼中,除了惊讶,她眼底别的情绪也被他捕捉到了。 她原来的东西抄家全都充了公,他自有法找到从前伺候过她,如今被卖到别家的婢女打听她的喜好,还有她房中那些摆件,纵使不能做到完全相同,也能给她还原十之八九。 “你要纳我为妾?”卿言讷讷问。 容寂让她住在这里,还派婢女来伺候她,定然不会让她再做婢女。 “言儿愿意做妾?”容寂在窗边的小榻上坐下,令她坐在他的腿上。 卿言当然不愿意做妾,可容寂强纳她为妾,眼下的情形她也反抗不了。 回到上京,她仍是贱籍。 她自己走回来和被容寂带回来私藏的区别,只是前者她还有一些行动的自主权,后者便真正成了他的禁.脔。 容寂为她做的这些,她如何看不出他对她有意。 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对她有意,纳她为妾是天经地义的事。 “本官暂时没有纳妾的打算,言儿愿意做妾本官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容寂呷着笑。 第82章 容卿该是时候考虑娶妻了吧? 卿言唇角紧抿,他不纳她做妾,有什么理由让她住在原来的闺房里。 “言儿跌入泥潭却荣辱不惊,立身立心不惧旁人眼光,这一点本官尤为欣赏。”容寂说这话时笑容里带着认真,不是在打趣她。 今日她能自己回来,在他府门前站上一个半时辰,遭受旁人异样的目光打量,这一点不是所有士族出身的女子能做到的。 她要堂堂正正的回来,这一个半时辰她必须要站,不然这道门对她打开全无意义。 “本官忽然不想折了言儿的风骨,言儿这副风骨本官也是爱极了。”容寂的手移到她的后背上,穿着厚重的衣服,依然能隐约感受到她里面脊骨的刚立。 容寂已经对她说过两回“爱”这个字,爱她的肌骨,爱她的风骨。 卿言目色加深,思绪蔓延。 容寂没在这处久待,只说了几句话他便放下她去做别的事。 采桑和采月五个多月没见到她,也不知大人把她放在外面,跟大人搬到新府邸,几日前才得知她要回来,都惊喜着想再见到她。 “姑娘先换一身衣裙吧,大人吩咐给姑娘准备的衣裙都在柜中,姑娘看看想穿哪一身。” 采桑将衣柜给她打开,采月引着她走到柜门前。 房中衣柜、官皮箱、床架、美人榻、梳妆台、博古架、小书桌这些都是原来的,抄家的时候这些没搬走,卿言走到近前,能发现床幔还有被褥虽是她往常喜欢的样式和颜色,但都是全新的,跟之前有细微的差别。 梳妆台上胭脂、香粉、膏脂、石黛都是重新购置的,妆匣里的所有钗环首饰也都是新添的。 衣柜里暂且给她备的都是冬日里穿的带兔毛领的厚衣,还有披风。 所有衣服的颜色和样式也都像她从前喜欢穿的那些,但又都是全新的。 容寂是从何处得知了她的喜好? 她从前的生活习惯,抄家后没向任何人道出过。 卿言自是不知,上一次容寂问出那句她是不是觉得他没桓晏体贴?实则被他记在了心里。 桓晏对她的了解比他深,让容寂心里极其不是滋味儿。 就连她不能吃牛乳,不能吃牛肉他都不知道。 没人能比他更了解她,从前他对她一无所知,往后她的一切他都要是最熟悉的那一个。 “你们是哪一日搬到新府邸的?”卿言在整齐垂挂的衣裙中拨弄,看似在选衣服,她的心却缥缈玄乎,分不清具体所想。 “大概是十日前。”采月见她素白纤手停在一件鹅黄色的比甲上,把那一套给她取下来,“姑娘就穿这一身吗?” 卿言目光稍顿,而后点点头。 时隔太久,有婢女伺候她换衣,卿言竟有些不习惯。 她不由会想到,容寂让她五日后再回上京,是因府里还没打整好,今日她回来,正好能看到恢复过后的原卿相府。 * 仅仅一日,卿言活着回来的消息就在上京城里传开了。 不过距离卿家被抄,她身世落败都过去了八个月,那些权贵们渐渐打消了对她的好奇心。 她自己主动走进容相的府中,也没人再敢动心思觊觎她。 这件事到底没掀起多大的波澜,很快就平复了下去。 容寂进入尚书台后就很少再进肃王府,今日肃王邀约,他才又去了一次。 “卿美人真是福大命大,掉下悬崖还能好好活着,养好伤回到上京,无处可去竟不计前嫌又投入了容卿的怀抱。”魏承恪轻声笑道,觉得十分有趣。 面前棋盘里的棋子落了一半,双方旗鼓相当。 “昨日她出现在臣的府邸门前,臣也倍感惊讶。”容寂手上执的是黑子,闲敲了一枚落在棋盘的右上角。 他无论言语还是神色,都不露一点痕迹。 魏承恪心中有疑也无需再去探究,容寂升任官职后做出的所有政绩都对他有利,有这一点就够了。 “容卿昨日收留卿美人,往后打算如何处置她?”魏承恪状似随口一问。 “从前做婢女,往后也还是做婢女吧,总归是士族出身,还颇有才学,如今臣的府邸宽阔,让她洒扫庭院倒是屈才,往后便让她待在府中管教下人,臣也好省些心思在府宅中。”容寂淡淡道。 说到这里,魏承恪不免提起旧事,“容卿如今官至宰辅,也是时候考虑娶妻了吧?” 从前官职微小,娶不到于仕途有利的贤妻,以容寂如今的官位,即便他庶族出身,凭着皇帝对他的恩宠和信赖,某些大士族只怕都巴不得要把嫡女嫁给他。 “容卿娶了妻,中馈自有主母操持,何用卿美人来帮忙管教下人。”魏承恪眼神里的含义引人琢磨,“容卿当真不打算纳卿美人为妾?如此美人不纳作妾室太可惜了。” “殿下的大业还未完成,臣岂敢为女子分神。”容寂这一句话就打消了肃王对他私事的探究。 提到储君之位,魏承恪就没心思再去关心别的事。 “容卿此次向父皇上奏大举捣毁佛寺,算是彻底开罪五大世家,成为了五大世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容寂提出的这项政策,魏承恪并未提前知晓,等父皇政令下来,魏承恪得知容寂的举措,也大为震骇。 容寂越为世家所不容,便越会坚定不移效忠他,魏承恪对此乐见其成。 “捣毁佛寺只是其一,数万僧尼被勒令还俗,剩余的田地定然不足,殿下便可向陛下上奏严令地方官府打击强占百姓土地的贵族和豪强,令其归还百姓土地,如此殿下即能得民心。”捣毁佛寺从来不是目的,而是打击士族的过程。 容寂开罪世家,却是为他谋利,魏承恪欣然大喜。 “容卿不愧为本王的智囊。”这一局棋以肃王胜出结束。 第83章 唇上香脂 容寂在酉时二刻回府,任职御史台他只用轮值朝堂,如今官至二品,每日都要早朝。 他身上的官服,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由小团花绫罗绯袍,变成了大团花绫罗紫袍,腰间束着金玉带。 回房换上常服,容寂才迈步去杏帘居看她。 她父亲之前住的寝房和书房,容寂都将其空置着,他另外选了两处作为寝房和书房。 寝房另起名叫淇澳苑,书房另起名叫腾云阁,寝房与书房之间相隔不远,但都跟她的闺房隔了一定的距离。 容寂来时,卿言还未盥洗,正坐在琴桌前拨琴。 这把不是她之前的琴,是他重新买的,却比她之前那把还要好。 卿言怀疑过,她房中那些贵重摆件,定要花不少金银才能买来一样的,或是更好的,容寂刚升任二品,以他的俸禄,既要重新打整府邸,又要添置各式物件,哪还有钱给她买这些东西。 “言儿的琴音甚妙,让人如闻仙乐。”容寂负手漫步进来。 她的闺房,他照例给她配了采桑采月两个贴身婢女,苑中还有四个洒扫婢女,其中两个是在静水庵伺候她的丫鬟,也被他命人带回了府里。 容寂派人伺候她,又不纳她为妾,她不懂他究竟什么意思。 她愣神的须臾,容寂已来到了她的琴桌前。 “言儿仙姿佚貌,玉软花娇,真真担得起绝色二字。”容寂负在身后的手改为抱臂,好整以暇站在她面前欣赏她的美貌。 他做侍御史她跟在他身边只能衣着简朴,面上也素净如水,这是容寂第一次近距离看她精心装扮后的样子。 她的肌肤本就白皙,面上的粉只施了薄薄的一层,石黛也只是将她的眉色再加深了一点,身上鹅黄色的衣裙更显她灵气逼人。 青丝梳成小髻,恰到好处点缀着珠花,剩下部分的发丝顺垂在背后,只有一缕放在胸前。 她的头发今日刚清洗过,蓬松如云,鬓角有碎发不听话地跑出来,零星轻触在脸颊上,恰合那句:鬓云欲度香腮雪。 再看那唇上,点上唇脂后,秀色欲滴。 容寂一想到他还未曾尝过她唇上香脂的味道,立时心猿意马,绕到琴桌后俯身覆上她的唇。 他轻柔细腻,将她的唇脂吃了个干净,而后才唇角一撇,“改日给言儿换个味道,这个味道我不太喜欢。” 不喜欢他还全吃了…… 容寂升任后,卿言越发看不懂他,不解原来的卿相府变成了他的府邸,不解她又回到了自己的闺房。 “这琴言儿还喜欢吗?”她通音律,各色弦乐都能拨弄,最喜欢的还是古琴,容寂便为她寻来这把名琴绿绮。 卿言望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探究。 容寂打趣她,“言儿感动到说不出话来了?” 卿言这才别开眼,平静问他:“你让我住在这里,到底要我做什么?” “言儿想做我的什么人?”容寂勾起笑,又玩起了她的耳珰。 他做侍御史那会儿,她从头到脚没有任何配饰,此刻他对她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好奇。 他不回答,反把问题抛给她,又用这副云淡风轻的态度,仿佛在说她想做他的什么人,他都能满足她。 一切全都在她。 第84章 往后言儿在府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卿言脑海中刹那闪过两个字,莫名让她认为那两个字是他期待的回答。 她说不出口,也不会对他说。 “你刚回府吗?”她不经意转移话题。 容寂的笑意敛去了几分,两指捻着她耳珰下面那颗珍珠,“刚回府就来看言儿,言儿高兴吗?” 卿言不习惯他句句都宛如在讨她欢心,眉间收聚,“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从前他不会如此耐心细致对她。 容寂在她脸上看到燥意后,又换上另一副笑面,逗趣她,“怎么?本官对言儿好一点,言儿还不适应了?” 她是真的不能适应他对她的讨好。 容寂心思深沉,背后藏着秘密,谁知道他笑容下面隐匿着怎样的算计。 “本官府里暂且缺个管事的奴婢,言儿管教下人总该会吧?”她逃避了他的问话,容寂没逼迫她说出他想听的答案,也没有点破他究竟意欲何为。 闻言,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容寂将她从小圆凳上抱起,几步朝那张床榻走去。 卿言心下又提起,抓紧他肩上的衣料。 容寂府里如今有上百个奴仆,他夜里去了哪儿,一路上都有人看见,她既还是做奴婢,他夜里却来了她的房中,半点都不遮掩,这要如何说? 她的闺房跟外面任何地方都不同,在这间房中做了十六年的闺中女儿,要在此地行云雨之事,会让她羞惭到无地自容。 落坐在榻沿,卿言紧张万分,推拒着他,“别在这里。” “言儿害羞了?” 容寂坦荡到令人发指! 她的闺房,爹爹都很少会来,桓晏只在外面的小苑里待过,只有容寂堂而皇之进来,让她的一切都对他坦露无遗。 这间房里陈设还原如初,仿佛让他穿破了时空的界限,弥补了他不曾参与过她少女时光的遗憾。 往后他在这座府邸走过的每一寸地方,都能寻觅到她曾经留下的踪影。 卿言腮边爬上粉色,在兔毛衣领的映衬下看起来犹似一颗晶莹水嫩的蜜桃,惹人忍不住想凑近尝上一口。 “进了这座府邸,往后言儿在府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有任何顾忌,无论本官对言儿做了何事,都无人会说出去。”容寂朝她倾身,将她压倒在锦被上。 天气还未回暖,房中仍烧着炭盆,倒没有多冷。 心绪的翻涌,让卿言忘记了去推拒他、不准他在这里碰她。 容寂对她态度的转变,根本无法忽视。 回到上京后面对的他,跟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她看容寂就像雾里看花,朦胧一片,全然猜不透容寂他心里在想什么。 “言儿专心一点。”容寂伏在她的颈间,在她雪颈皓腮上流连亲吻。 兔毛领在他的下颌上轻蹭,他活像抱着一只小白兔。 卿言被他一声呼唤拉回心神,容寂将她领口处的盘扣解开,用灼热的目光注视着她,在她的视线中一颗一颗解下剩余的盘扣。 两人身上解下的衣袍都被他扔落在榻下铺设的地毯上,容寂扯过锦被盖在两人身上。 “言儿今夜想先尝试哪种技法?”容寂眸中沾染欲色,嗓音低沉惑人。 以往他想如何就如何,几时征求过她的意愿。 他越是反常,卿言越是只顾琢磨他究竟有什么目的,她好做下防备。 “教过言儿的,言儿忘记了?” 体温传递,紧密相贴,他在问她的同时,与她交颈缠绕。 “言儿不说,那我只好每样都试一遍,下次再问言儿喜欢哪种。”容寂发现在床榻上光是挑起她的情潮还不够,还需要勾引她才行。 有一次她受不住,被他勾得将那一声“遇安哥哥”叫出口。 那次他能感觉到,她离不开他。 容寂邪肆一笑,俊脸缓缓移进了被中…… 忙碌的那段时日,夜里对她积攒的思念倾泻而出,上一次在尼姑庵里一次次向她讨要,根本就不够,今夜又是彻底放纵的一夜。 不过他更照顾她的感受,虽是放纵,也不至于把她弄疼了。 卿言全身都被暖热包裹,犹如置身在四月的花海,流泄出一声声莺啭鹂啾。 不知不觉间,她又宛如陷入了梦境中,四肢变成了藤蔓,顺着一棵参天大树攀爬,在树身上环抱缠绕。 最后梦境被他一声恣意的笑打破。 “言儿今晚的表现,十分令人满意。”容寂的脸离她近在咫尺。 卿言睁开眼,才意识到自己的一双玉臂正主动挂在他的脖颈上。 由于她紧抱着他,导致他与她呼吸相闻,目光就这么猝然交织在一起。 卿言面上一赧,恍惚中失忆了片刻,手臂是如何挂在他身上的,她竟一点印象都没有。 从迷乱中清醒,她就要收回自己的手,容寂握着她的玉臂不放,还令其缠在他的颈上。 “言儿自己缠上来的,别不认账。” 卿言怀疑香炉里焚的安神香一定有问题,不然她不会丢了魂,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可香若有问题,她也不能这么快恢复清醒。 一直以来,卿言都让自己不要去想她与容寂在床榻上做的事,她以为只要她不去多想就能做到不在意。 然而发生过就是发生过,容寂带给她的不同感受她都记忆深刻,想忘都忘不掉。 如此会调弄女子,他没碰过其他女人,说出来都没信服力。 身经百战都不一定会他那么多花样…… 骤雨初歇,容寂吩咐人准备热水。 将她放进热水中泡一泡既能驱寒,又能舒缓筋骨。 等他抱着她从旁边浴房回到床榻前,床上已新换了一套被褥。 卿言望着她无比熟悉的床榻,她与容寂当真在她闺房中的床榻上也做过了云雨之事。 不仅如此,容寂还要在这张床榻上与她共眠。 卿言说不出心中的感受,只感慨今时不同往日,这座府邸早已不是卿相府,这间房也早已不是她的闺房,而是她住在容寂府上,他给她提供的居所。 第85章 心系容某又当如何? 卿言沾床不久便疲累睡去,容寂将她搂进怀中,拥着她入眠。 次日,容寂晨起要早朝,等卿言醒来榻上只剩她一人。 往后她不必随他外出,能在府中自由活动。 两名婢女端来热水供她盥洗,用完朝食,采桑采月帮她上妆挽发。 每日梳妆打扮是贵族女子的必修课,就算足不出户,也要处处精美细致。 容寂昨夜意乱情迷,在她耳畔低喃,“我要言儿以后日日为我画红妆。” 抄家之前她的日常如何,将来都一应如是。 名义上她还是贱籍奴婢,实际上她的待遇哪里都不再是奴婢。 今日天气晴好,午后卿言在府里走动,沐浴着阳光。 她去了一趟爹爹曾经的卧房和书房,里面除了床柜桌椅都被搬空了,但卿言仍还记得房中原来的样子。 在此处待了半个时辰,当她走出小苑,绕过回廊,管家在石板铺就的小径尽头等候她。 “姑娘可会珠算、看账?”管家伏低脊背,这个举动明显是奉她为主,之前在容寂的小宅院,管家都不会如此对她。 卿言看出却没展露出异样的神情。 “有什么事吗?”她眉眼轻抬。 君子六艺,算术就是其一。 大士族出身的嫡女,将来出嫁到了夫家必要接管中馈,尚在闺阁母亲就会教导如何管理家宅。 卿言三岁母亲便已离世,父亲对她这方面的教导没落下半分,请了教养嬷嬷专门来教她身为女子的一些常识和礼仪,管理家宅也是其中之一。 原本她与桓晏定亲,将来要嫁进庆国公府,桓晏是长房长孙,她要管理的不是普通家宅,而是有几百人口的大家族,她自是在出嫁之前就不敢马虎,样样都需学的通透。 “府上的出入账目,大人吩咐要拿给姑娘过目,往后府里的日常开销,家中奴仆的月钱发放,这些都要姑娘操持,还有陛下赏赐、其他官员送来的贺礼,这些也要姑娘清点登记再收入库房。”管家在这里等她,便是要引她去库房。 昨夜容寂只说让她管教下人,没说中馈都交给她来管。 容寂尚未娶妻,他如今的府邸的确缺一位正妻来为他操持,这些不该交给她。 “管家是不是弄错了……”卿言讷讷。 “姑娘有学识,大人说这些暂且交给姑娘来管他能放心。”管家露出慈和的笑来,不给她压力,“姑娘先随老奴去库房一观吧。” 身在容寂的屋檐下,最后当然是容寂说让她代管中馈,便由她来代管。 从前在卿相府,爹爹忙不过来,有些事也是她代为打理,这些对她来说丝毫不费力。 “还跟从前在大人府上一样,姑娘也有一份月钱,每月可从账中拨出。”管家把搬到新府邸后的所有进支出账目都拿到她面前。 卿言看过发现,她房中那些摆件的花费未曾记录在账目上。 入账的银钱都是容寂的俸禄,她房中那些东西,还有她身上穿戴所花费的银钱都来自容寂的俸禄以外。 容寂除了俸禄还有别的钱财来源…… 在容寂身边待的越久,被她知晓的东西越多,他越是不会放过她。 卿言就算发现了他许多秘密,也让自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 散朝后,容寂去官署的路上遇上了桓晏。 容寂官职比桓晏高,但桓晏有世袭爵位,谁也无需向谁行下官之礼。 “桓世子专程在此地拦容某的路?”容寂在官场上遇到同僚都是一副面孔,永远三分笑。 昨日桓晏就听到了卿言自己一个人回到上京的消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她为什么会一个人回来,且回来不是找他,而是回到了容寂的身边。 桓晏一言不发,久久站立。 “桓世子可是有话想说?”容寂漫步上前。 将她送人的是容寂,她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模样,桓晏犹然在目。 桓晏本就对容寂怒恨不已,只可惜他不能去找肃王算账,也无法杀了容寂给她报仇。 明明伤她的是容寂,她与他决绝,却重新投向了容寂,桓晏难以接受。 “桓世子若无事,容某还有政务要忙,就不奉陪了。”容寂步下不停,在他身侧经过,从容不迫。 “我要见卿言一面。”桓晏所有的疑惑都要亲口问她。 容寂退回一步,与桓晏肩线差不多平行,他轻嗤一声,“桓世子以什么立场说要见她一面?” 婚事早已作废,他们无任何干系。 容寂的言语神态都不掩饰对她的占有欲,桓晏双拳紧握,他的未婚妻,却被别人占据着,他如何能平静的下来。 “桓世子与她只是定婚,又没成婚,她既不是你的妻,要选择谁,待在谁的身边都是她自己的意愿,桓世子难道还要纠缠她不放?”容寂振振有词,不理亏半分。 桓晏无话来反驳,只是不相信她会选择回到容寂的身边。 桓晏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陛下将原来的卿相府赐给了容寂,她想回家才在容寂的府门前站了一个多时辰,被容寂纳入了府中。 他已在京畿附近找好了别苑,马上就要去静水庵接她,这一次她彻彻底底放下了他。 “你把她收在府中,要让她做什么?”如今桓晏开口也从容寂身边要不走她。 当日太子和肃王比赛马球,桓晏就看出容寂对她别有居心。 她在容寂府中待了两个多月,容寂只让她做婢女,可容寂既然对她别有居心,又岂会让她一直做婢女? 关于容寂身有隐疾的传闻,同为男子,桓晏分析过后也不会再相信。 一个正常的男子,对一个女子别有居心,还会对她做什么…… “言儿不会为人妾室,你休要对她乱来。”桓晏心下的慌乱尽显。 “容某可没说会让她为妾,她在容某府中想做什么全凭她的意愿。”与桓晏相较,容寂始终坦然自若。 他似起了兴致要故意刺激桓晏,面上笑意加深,“桓世子怎知她不愿做容某的妾室,若她心系容某甘心为妾留在容某身边,又当如何?” 第86章 往后她的事只与容某有关 桓晏脚步趔趄后退。 在与容寂正式打过照面之前,桓晏从未怀疑过整个上京城里有才学品貌更胜过他的人。 旁人的过多赞誉,他也都不放在心上。 容寂官职低微,犹如明珠蒙尘,其光芒被遮盖,如今他身居百官之首,一身紫袍立于朝堂,相貌气度皆是耀眼夺目。 桓晏听到容寂‘心系容某’四字,竟首先想到的不是质疑,而是害怕他所言为真。 “往后她的事只与容某有关,就不劳桓世子再对她颇多关心了。”容寂言尽于此。 桓晏会找上他,都在容寂的意料之中。 他不会给桓晏任何靠近她的机会,原来卿相府的门槛桓晏踏入过多回,以后那就是一道天堑,他不会允许桓晏再跨越。 “尚书台还有政务要处理,容某先行一步。”说罢,容寂便大步而去。 徒留桓晏在原地万般心结解不开,只得黯然神伤。 大举灭佛的后续问题很快就由各州府接连报上来。 皇帝的旨意,令数万僧尼还俗,重新按均田制分配土地,最大的问题就是现有的田地不够分。 土地不够分的原因也由人传回朝堂,地方贵族和豪强无视皇帝政令强占百姓土地被摆在了台面上。 魏明帝龙颜大怒,当朝诘难士族官员,令其想出应对之策。 大士族,尤其是五大世家的旁系族支,强占百姓土地,强令百姓卖身为奴,这些事没传到皇帝耳中,所有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事情败露,是士族理亏,朝臣跪了一地,都战战兢兢听凭皇帝下令处置。 肃王魏承恪站出来,向魏明帝上奏要严惩强占土地的贵族和豪强,令其将强占的土地全数交出,再重新分还给百姓。 与肃王对立的世家皆知肃王何意,土地还给百姓,士族必定遭受打击,肃王还能因此收获贤名,这为皇帝改立太子又提供了一条理由。 皇帝接二连三的雷霆手段,打得士族和世家措手不及,这次向皇帝妥协之后,他们也必定要想办法提前应对皇帝和肃王一党的下一次出招。 在皇帝派遣朝中官员与地方官员协调拿回土地期间,容寂还向魏明帝提出了另外一项改革,那就是改“府兵制”为“募兵制”。 本朝沿用前朝的府兵制,这是一种农兵合一的兵制,府兵平时为耕种的百姓,农隙还要训练作战,轮流戍边,佛教的恶性发展导致出家人数剧增实则也会影响大魏边防的军事实力。 改府兵制为募兵制,将平民和军队分开,这样以后百姓便能安心生产,不用忙完耕种又要参与练兵。 募兵制规定,无田无业无处安家的流民,男丁可应征入伍,由朝廷派发军饷、衣物和食物等,普通百姓也可自愿参军入伍。 实行募兵制,让军队接受更加严格专业的训练,可以大大提高大魏军队的战斗力。 大举灭佛和改府兵制为募兵制,这两项政策使佛教恶性发展问题和流民问题都得到了一定的解决。 第87章 这辈子都注定被他锁死了 实则佛寺庵堂众多也不全是坏事,由于连年流民的增加,佛寺庵堂为部分流民提供了避难所,在一定程度上维系了大魏的社会治安。 佛寺庵堂一旦被大举捣毁,僧尼能被放归田间耕作,流民无处安身定然会爆发大的动乱。 募兵制便是在动乱发生之前就采取了遏制措施。 百姓被抢夺田地,弱小者成为流民,胆大者落草为寇,募兵制的实行,让沦为贼寇的庶族平民也可被招安参军入伍。 魏明帝积极采纳了这项政策,改革后的科举制和募兵制都从应顺二十八年正式施行。 * 日子越往后推,天气逐渐回暖,休沐这天,容寂一整日都待在府中,难得闲适,他命人去把卿言叫到他的书房来。 容寂的书房设在一处阁楼中,站在露台上,视野开阔,其中一面正对他的府门。 卿言来时,容寂正在案前练字,抬眼见到她的身影,即刻唤道:“言儿快过来。” 卿言眉间微动,容寂日常忙碌无暇天天到杏帘居,只要空下来就会招惹她。 等她走到近前,容寂将她拉进怀中。 “言儿写几个字来我看看。”他将笔搁在她的手心里,自己的掌心仍放在她的手背上。 举案齐眉,相依相偎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卿言心中轻震,墨汁滴落到宣纸上,她也没动。 “言儿的字,本官甚是喜爱,言儿也给本官赐下一幅墨宝,让本官挂在书房里日日欣赏。”容寂自说自话,“就写‘花好月圆人长久,只羡鸳鸯不羡仙’。” 卿言一脸迷惑侧目望向他,眼神里夹杂的情绪仿佛在问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言儿不想练字,那咱们作画,言儿的画工也十分了得。”容寂笑容绽开,是真心实意的笑,不带任何的伪装。 他将桌面上写过的纸拿开,重新铺了一卷新纸。 而后握着她的手,在纸上作画。 卿言的手根本没用力,画是他画的。 “言儿卿卿重新习惯在这座府邸居住了吗?”容寂比她高出许多,要低头才能对她耳语,“可还想要跑?” 卿言凝望着他,怀疑他是想用对她的好来消磨她的意志,让她往后乖乖留在他身边,不能再对他生出二心。 “言儿当初若是从本官身边逃走,本官没有费工夫找寻,言儿眼下怕也无处可去吧?”他亲昵地与她耳鬓厮磨。 大举捣毁佛寺庵堂是必然,她私逃走,没有户籍也只能做个流民。 卿言原本最好的去处便是出家为尼,她不知道出家这么难,庵堂被捣毁,她连作为流民的栖身之地都没有。 “言儿生的貌美,逃过两次之后心里该清楚,一个女子孤身在外有多危险,那两次言儿是没遇上恶人,要是遇上恶人,言儿可有逃脱之法?”容寂言语温和,不带胁迫与她分析利害。 “以后乖一点,安安心心留在我身边,言儿听见了吗?”他放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胸腔中强烈跳动了几下。 对她的感情愈发不可控,这一点容寂发现了,任由其发展还是及时掐断,他的心在带着他寻找答案。 卿言螓首低垂,似是对他妥协,答应了以后要乖乖留在他身边。 容寂心情大好,继续将这幅江渚渔樵山水画作完。 他放开握着她的那只手,仍将她搂在怀里,不让她去别处。 卿言无奈只得近距离看他作画。 不说其他,容寂真担得起称赞一句文武全才。 可能觉得相拥作画有些单调,容寂竟将朝堂上的一些近况也说与她听,仿佛知晓她能听懂。 卿言震骇才过去了几个月,大魏朝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对于常年定居在繁华之地的人来说,远离偏远的州县,百姓疾苦自是不得而知。 山高路远,有地方贵族和豪强欺压百姓,若地方官府与士族勾结,皇帝也不得而知。 卿言虽是士族出身,但从小受爹爹的熏陶,从无以士族自视甚高,歧视寒门庶族。 由于听爹爹常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要忠于社稷、忠于君。即便魏明帝冤死了她爹爹,卿言也没有产生过杀了皇帝为爹爹报仇的想法。 她只有一腔的怨愤,一腔的恨意。 士族无视皇帝政令,暗自欺压百姓,容寂和魏明帝借灭佛事件敲打士族和世家,令其交出强占的土地,其做法无可非议。 身后,容寂暖热的胸膛随着作画手上远近交替的动作,时而与她紧密相贴,时而又隔了一点空隙。 她倏然对容寂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容寂在上京赶考之前究竟有着怎样的经历,才能将天下之事看得如此透彻。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没亲自走过许多地方,都不可能每次提出的政策都那般切中要害,又能以小见大,从全局观入手解决问题。 她一点都看不懂他,与百姓相关的事,他条条都尽善尽美,那他背后的秘密究竟又与什么有关? 难道他背后隐藏的那些秘密实则也是魏明帝知晓的? 魏明帝对容寂的信任超越了一般臣子,卿言前些时日翻看容寂府里的账目,看到出账的花销,在她回到上京之前,容寂就在府里举办过“烧尾宴”。 当朝臣子高升后都会邀请同僚在府中开宴,这场宴席就叫“烧尾宴”,烧尾有化鱼为龙之意,是个好兆头。 按照一般的习俗,这场宴席上的山珍海味还要送一份进宫给皇帝,但皇帝的饮食严谨,以往魏明帝不会亲口品尝,菜肴都会赏给左右。 卿言好奇问过管家,容寂为魏明帝上的“烧尾”,魏明帝都亲自品尝过,还下了诸多赏赐。 容寂是魏明帝宠臣,是当朝最年轻的宰相,他若能一直得宠,将来加太师衔,官至一品,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不在话下。 那她这辈子都注定被他锁死了,永远不可能再离开他。 第88章 拿去睹物思人 “言儿在想什么这样入神?”容寂一幅画画完,她愣了半天都没反应。 卿言敛去思绪,不让他看出她心底的想法。 “历朝历代都没有哪位帝王用过铁腕打压士族。”她出声算是给他回应。 卿言不解容寂把朝堂上的事说与她听有何用,她是女子,又不是他的官署同僚。 朝代更迭,乱世枭雄起义,世家为其提供财力、人脉,还因世家子弟大都拥有超越庶族的卓识谋略,为新朝建立立下汗马功劳,能被封为国公、柱国大将军之类的都是开国元老,世家势大,自古以来就是很常见的事。 当朝的五大世家都有上百年的基业,大魏自开国到魏明帝的年号,都还不到七十年。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是事实,不是说说而已。 容寂从她一句话就能看出,他所有说过的那些朝堂上的事她都能懂,他的眼神不由变得灼热。 “言儿果真没让我失望。”容寂将她拥紧,含笑着继续无所顾忌对她言道:“咱们的陛下想做不世之君,历代帝王的表率,成就非凡功绩。” 就在卿言以为容寂对魏明帝大为称颂,必是全心效忠魏明帝之际,她又听容寂冷嘲一声。 “人无完人,是人都会犯错。一个人越是想功勋卓着,身上不沾半分污点,就越是可能出现偏差。” 容寂话里明显藏着深意,卿言在这一刻莫名产生了探知欲,然而容寂却不打算再说下去。 “这幅画言儿喜欢吗?”他引着她的视线投在画上。 江上轻舟,黛山归远。 容寂的画竟是偏向隐逸高雅的风格,跟他为人一点都不像。 “我让人把这幅画裱起来,给言儿送到杏帘居挂在房里日日欣赏睹物思人。”容寂笑里呷着邪气。 卿言无语到白他一眼,她就没见过比容寂更厚颜无耻的人。 “我不要。”本来卿言不加理会便罢了,这一声拒绝她无意识说出了口。 “那我要在言儿房中放个什么东西,才能让言儿在我不在的时候也想着我?”他在她耳廓上轻啄了一下。 卿言真是受不了他用不要脸的口吻跟她说话,以往他只在床榻上说些无耻的话,现在他不正经的话随时都可能脱口而出。 问她“喜欢吗”这三个字都快成他口头禅了! 她颈窝瑟缩,躲着他。 下一秒,她的腰肢被他一擒,圆润的娇臀落坐在他作画的桌案上。 “这张桌案是我让人特意做的,正合言儿和我的身高差,把言儿放在上面,恰到好处……”容寂倾身与她脸庞相对,他的目光里交织着对她的渴求。 卿言一想到他专程令人做一张桌案是为了做这事,就羞耻到脸上涨红。 她侧目朝案上的笔墨纸砚望去。 “言儿放心,这张桌案的材质厚实,桌面宽敞,力道大一点也不会把案上的东西弄到地上。”他将她的脊背压向他,埋首进她的颈窝。 “画。”卿言推着他的肩膀。 他刚才画的画还没收,就在她的臀下。 “言儿不喜欢那就作废,改日再送别的东西给言儿玩。”他哪还有心思去管画,唇舌向上移去,将她泛着潋滟光泽的朱唇封住,大手往她衣里探去…… 第89章 醋意 容寂回府早,就会来杏帘居,回府太晚了就住在自己的淇澳苑里。 只要容寂不来,卿言就仿若回到了曾经在卿相府的日子。 拨琴、练字、读书,她还有一样喜好,那就是调香。 从前在杏帘居里,她一应调香用的工具都有,抄家后那些都没了。 一晃她在容寂的新府邸住了半个多月,月初给府里奴仆发放完月钱,卿言自己手里也得了一份。 她托采月出府去给她重新采买一份调香用的工具,最后是管家带着人亲自给她送到杏帘居门口。 她给采月拿的银钱又回到了她手上。 管家把东西给她送来的同时,还顺便给她带了句话,“姑娘无须跟大人客气,有任何需要只管吩咐一声即可。” 名义上她是婢女,每月有一份月钱,可大人把掌家之权都交给她了,大人的俸禄她随便使都没问题。 卿言顿住片刻,才让人帮她把东西拿回房里。 容寂对她各种态度的转变和各种不同,她都有意不去多想,不让自己陷入泥沼中。 等再过了几日容寂进她的房间,就闻到空气中飘散着几缕不同的香气。 卿言做了四款不同的香,有安神助眠的、也有清心宁神的,香气不同,但味道都很好闻。 “言儿调的这款加松木和零香草的香,送一份给我。”容寂半点不见外,直接讨要。 这款凝神香本就是男子用的,她从前调来给爹爹放在香囊里,爹爹政事繁忙闻一下可缓解疲劳。 容寂厚着脸皮来要,她也不能说不给,刚调好的这一盒先送给他。 “我一直好奇,言儿身上的香是从哪里来的。”东西他收下,顺便把她的人也一起搂进怀里。 容寂嗅着从她衣领口散发出的迷人甜香,怎么闻都闻不够。 “言儿身上的香,也是从小熏香沾染的吗?”他与她缱绻交颈,暧昧的氛围在房中弥漫。 她在闺中的一切喜好他都打听过,除了调香,她还亲自做过香膏,听伺候过她的婢女说,她做的香膏拿来滋润肌肤十分好用。 容寂目色渐深,也不知她这身雪肤是如何滋养出来的。 她房中那些零星的小物件,在她回府之前容寂没给她还原,她让采月出府去给她采买,管家事后都禀报给了他。 容寂多次对她身上的香气做过着迷之举,卿言心里都知道,面上不显。 “我身上的香调不出来。”她淡淡道。 她身上的香从小就有,用别的香遮掩,等别的香退去,又会恢复成她本来身上的香。 容寂虽来问,可他最是清楚她身上的香,越是动情,香气越浓,出了薄薄一层细汗后,那香惑人到了极致。 “言儿调香的法子是在哪里学的?”容寂从身后环抱着她,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 面前是摆放各种调香工具及香粉原料的小桌,身后是他。 容寂用这样的姿势搂着她,再对她温声细语,卿言下意识想到了“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这句话。 她心下又敲响了警钟,不想让容寂靠她太近。 “古书上有记载,从前在书肆里买过《十金方》,里面记载了多种香料的配方。”卿言不着痕迹用手肘将他抵开一点。 容寂博览群书,《十金方》他没看过,但也知道里面大概讲的什么。 坊间集市里卖的女子上妆用的胭脂水粉,各种香膏香料,配方大都来自《十金方》的记载。 “言儿总能给我一些惊喜。”这世上没有比她更契合他的女子,容寂心底的暖意在流淌。 卿言从他话里听出了与有荣焉。 她学识广、喜好的东西多,这些与他有何干系,他还荣光上了…… 容寂这夜从她房里拿走那盒凝神香后,在书房中处理要事,忙到比较晚,都会在香笼中点上此香来驱散疲惫。 卿言从前在闺中,做的香料香膏,多的都会送人,在她苑里伺候的婢女都用过她做的东西。 如今她闲来无事调的香也给采桑采月她们都送了一份。 女子习惯将香料装在香包里,放在身上,采桑采月闻过都十分喜欢她调的香。 “姑娘调的香,比坊间摊贩卖的都好闻。”采月笑里带着稚气。 采桑采月在容寂身边待了几年,月钱从未克扣过,自是攒了一些积蓄,偶尔外出添置,看到那些女孩儿喜欢的东西,也会悄悄买来用。 坊间小摊贩卖的香都较为粗简,比不得那些大香料铺子里的东西精致。 “姑娘调的香若是拿到坊间集市上去卖,一定能赚不少银子。”采月立即想到了生财之道。 卿言调的香借鉴了《十金方》,又加了她自己的创新,市面上买不到跟她调的一样味道的香。 采月一句话仿佛给她提供了思路,卿言的眼前一亮。 “姑娘何须自己调香来赚银子。”采桑点了一下采月的额角,笑话她傻。 卿言抿唇,让采月去问管家多给她买一些制香的原料回来。 用了几日,卿言先做了一批香粉,让采月倒卖给小摊贩看看成效如何。 卿言都是用的普通制香原料,成本花不了几个钱,倒卖给小摊贩,再由小摊贩卖出去,价格跟市面上普通香粉的价格差不多。 没想到第一次卖,反响就特别好。 才两日,采月便说那小摊贩卖完了,问还有没有他都能收。 管家和容寂都没管过采桑采月出府,卿言便让采月给她倒卖香粉时顺便又给她买些制香原料回来,一来二去每日都能赚些银钱。 * 容寂每日上朝都会与桓晏打照面,本来两人一个太子阵营,一个肃王阵营,官署也不同,基本不会有多少交流,可桓晏有意每日都会与容寂对上。 过去半个多月,桓晏都没听到容寂纳卿言为妾的消息,心头的紧张放松下去。 但他无故进不了容寂的府邸,见不了卿言的面,又让他焦急。 前几次桓晏都只远远与容寂打照面,今日两人又近距离擦肩路过。 “言儿她还好吗?”桓晏喉间干涩,克制不住关心她。 桓晏全然不知卿言在容寂府上过着怎样的生活,怕她会受到苛待,毕竟之前容寂三番两次对她不好。 容寂听他叫“言儿”已是刺耳,再听他言语中的关切,浑身都不是滋味儿。 “她过的好不好都不是桓世子该关心的事。”容寂冷嘲,“桓世子既放不下世家,无法娶她,就该离她远一点,不要再纠缠她。” 桓晏当日跑到静水庵,说要不管不顾娶她为妻,那时他能冲动,眼下世家遭皇帝打压,他是桓家的嫡出长子,占着世子之位,家族的重担他根本抛不下。 放不下家族娶不了她,连见她一面,关心她几句,难道都不被允许吗? 桓晏不知该怨谁,明明他们青梅竹马,是天定的姻缘,仅剩一个月她就要嫁给他了。 后来一切都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 别的他思绪如麻,只有一点他能确定。 那就是他不能眼睁睁看她留在容寂的身边。 两人对峙的须臾,距离的靠近让容寂闻到了一丝似有若无的香。 先前容寂不会察觉这香有什么不同,那日他在卿言房中拿走那盒加松木和零香草的凝神香,夜里在书房经常点来提神,闻惯卿言调的香,再闻到此刻这一缕香,他的脸色瞬间沉下来。 每一次见到桓晏,他腰间都垂着一枚花青色的香囊,那香正是香囊里散出来的。 这枚香囊能让他随身携带,只能说明香和香囊都出自一人之手。 仔细闻过,桓晏香囊里散出的香气,虽与容寂要走的那盒凝神香的香气有些相似,却比他那盒凝神香的味道要精细得多。 这次容寂连客套的话都没对桓晏说,便疾步而去。 今日他比哪一日都早回府,等他走到杏帘居门口,正好与刚从府外回来的采月撞上。 采月手里还拿着姑娘托她买的制香用的原料,看到大人脸色黑沉吓人,她手里的东西都差点没拿稳给丢出去。 容寂看到采月手里的东西更来气,大踏步朝门内走去。 卿言这些天,每日都在调试各种香料让采月拿出府去卖,她正认真,容寂突然出现在她房里,她一时满脸惊诧。 今日天还没黑他就回来了…… 她还没做出反应,他就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容寂将视线投向桌面,一眼望去十多个香料盒,弥漫的香气中就有她送他的那盒凝神香的味道。 他放任她在他府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人拦着采桑采月出府,但采月出去做的事管家都一清二楚,容寂回府过问就能得知。 她送他的香同时被她拿出府去卖了换银钱,送给桓晏的香却大为不同。 她还给桓晏送过香囊,却从未送过他任何东西。 容寂的醋意又翻涌而出,他眼底燃烧着灼灼的火焰,钳着她的腰,将她按进怀里来。 第90章 言儿给我做一个香囊 卿言被他猝然一按,脸颊埋进他的胸膛中,容寂箍着她的腰不断收紧,想将她揉进身体里。 “你做什么……”卿言许久没见他动怒过,她哪里又惹到他了。 “言儿给桓晏送过香囊、送过香?”容寂压制着磅礴汹涌的戾气,出声还算冷静。 卿言想不通他从何处得知的,她和桓晏曾经有过的一切他都能一点一滴获悉。 她的垂首沉默让容寂的猜测得到印证,他将她从地上提抱到桌上,这样能缩短他们的身高差,让她对他的目光避无可避。 “言儿几时送给他的?除了香囊和香,言儿还送过哪些东西给桓晏?”容寂双臂撑在她的臀边两侧。 由于他的倾身,卿言只得被迫仰头。 她桌上摆满了制香工具、制香原料以及做好的香粉,这张桌子不大,除了搁置她娇臀的那一块,几乎没剩下空余位置。 卿言怕他动作幅度太大,把她桌上的东西全都给挥到地上去了。 “放我下去。”卿言再向后仰了一点,别开眼。 容寂偏不放,她往后仰,他就向前逼近。 卿言身体失衡,眼看着就要朝摆满物什的桌面倒去,她下意识伸手搂住他的脖颈。 容寂就仿佛故意邪恶对她,她做出的反应让他得到了满足。 他将她的双腿拨开,令其挂在他的腰上,搂抱着她换地方,朝那张床榻而去。 采桑采月本来还守在门口,见到大人和姑娘的身影从房中一闪而过,忙将房门关上,而后悄然移到窗边,把支撑窗户的竹竿也给取下来。 容寂将她放在锦被上,不说二话将她腰带扯散,衣裙弄乱。 “言儿送过哪些东西给桓晏,一一交代出来。”容寂冷怒和暴戾被他强自压下去,不让她再对他生出多的惧意。 卿言与桓晏相识十多年,互相赠送过的东西不胜枚举,要她说她都不知该从哪一样说起。 何况她凭什么要告诉容寂,他管的太多了! 卿言只瞪了他一眼,没开口。 “言儿确定不说?”容寂身上的官服还没换,紫袍着身,威严肃穆。 容寂年岁虽轻,但他自身无法言喻的矜贵之气完全能撑住这身紫袍。 在尚书台面对一众资历比他更深的官员,他也能一个眼神让人望而生畏。 他将她上衣解开剥向两边,裙摆给她推到腰上。 眼前的场景让容寂稍愣了一下,有生以来除了在朝堂上跪过皇帝,他没跪过任何人。 但在床榻上他难免会做出双膝在她面前跪下的姿势,似是觉得有趣,容寂心里的不愉倏然被打散。 “言儿小小女子,却让本官做了裙下臣,当真好本领。”他似在戏谑,又似在嘲弄。 卿言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他这身官服刺的她满脸通红,她爬起来一点,想从他面前移开。 容寂及时钳住她的细腰,将她拉回到面前。 他故意不解自己身上的衣袍,也没将她身上的衣裙除尽,只露出关键。 “言儿感受如何?有没有觉得……刺激?”容寂在她耳畔喟叹轻喘着。 卿言简直不能直视他,更不能想象他还要穿着这身官服去面对皇帝,面对更多的朝臣。 她就没见过比他更无耻混蛋的人! “言儿说说看,你还给桓晏送过哪些东西?”账还没跟她算完,容寂用别的方式都没在床榻上逼问她的方式好使。 “或者言儿房里有哪些东西是桓晏送的?” 十多年,她不说容寂也能想到,方方面面的东西两人都可能互送过。 不问他不甘心,她若一一答了他肯定更要气的发疯! “言儿给我做一个香囊,我要一味独一无二的香。”容寂伏在她的身上,眼神直直凝着她。 没见过问人要东西要的这么理直气壮的人,凭什么他说什么她都要答应他。 “我不做。”她的倔强被他刺激出来。 “言儿确定不做?”不做他可没那么容易放过她。 试了三回她还不松口,容寂到底越发怜惜她,不舍得又给她弄出病来。 “言儿今夜不肯答应,那我明夜再来。”容寂带着盛怒而来,在她身上得到满足,气也渐渐消了下去。 他来的时候天还没黑,这会儿夜幕已然降临。 吩咐人备饭,他今夜就在她这里用饭。 卿言有些意外,他竟没迫着她,把她逼到泣不成声为止。 住在杏帘居后,容寂吩咐灶房每日给她做的菜都符合她的喜好。 他把她抱到外面圆桌旁落座,令她坐在他的腿上。 容寂热衷于把她抱在怀里,她身上香软滑腻让他爱不释手。 长回来的那点肉没再消减下去,他倍感欣慰。 在这里用完饭后,容寂又回到腾云阁书房里处理公事。 次日,管家重新给她送来一批制香原料,这次的原料样样都十分名贵,管家同时还给她送来一匹香云纱,让她用来做香囊。 卿言放着没理会。 夜里容寂又过来,她不给他做,他也没生气。 她在浴房沐浴,容寂等到她出来,一语不发将她抱起往床榻上去。 畅快过后,他又问她给不给他做香囊。 卿言咬着下唇,未置声。 容寂轻笑着,还是没强硬逼迫她做。 第三夜,卿言就寝前,容寂都没过来,她便以为容寂打消了让她给他做香囊的念头。 半夜,她放在锦被中的脚背上,传来一阵酥痒,令她从睡梦中弥蒙惊醒。 感知到她醒来,容寂握住她的脚踝,拉开她的腿,倾身挤进被中,直奔主题。 卿言实在没预料到他深更半夜还会过来…… “言儿卿卿的枕衾我已许久未沾过了。”容寂手上不停歇,在她身上各处游走。 如今他无论在朝堂还是归府都有事务要忙,归府早可以先到她这处寻找慰藉,过后再回腾云阁。 若归府晚,他在腾云阁待得太晚就不会去杏帘居打扰她。 他们已有许久未同床共枕过了。 她不给他做香囊,他正好找到理由半夜过来她这处安寝。 “言儿卿卿的好梦分我一半。”容寂薄唇移到她的唇上,缱绻低语。 第91章 定情的意思 夜色在流淌,藏在锦被中的欢情不惊动繁星,也不惊动明月,只让经事的人无声地沉沦。 卿言含着微微的恼意,又没好气。 他的体力当真是惊人,正事忙到深夜,还能到她这里来寻欢。 堪堪两回,卿言事罢眼眸一闭便沉沉睡去。 容寂将她搂进怀里来,抱着她睡的舒心。 次日他还要早朝,卯时之前,容寂便起身离开了她的杏帘居。 卿言一旦晚起,采桑采月都大概知道什么原因。 连着三夜,容寂来过她这里,她都会晚起一个时辰。 同样是做那事,她累到腰都直不起,容寂却还一点事没有去上早朝。 第四夜,容寂又是半夜悄然进了她的房间。 卿言有意不让自己沉睡过去,容寂一碰她的床帐她就反射性坐起了身。 “香囊我已经在做了。”她话里带着怨怼。 一日不答应,他就来一日。 她人在他的屋檐下,一日日耗下去,他有那个体力,她吃不消。 “言儿这次这么听话?”容寂解开外衣,仍往她锦被中挤,要她的床分他一半。 卿言还坐着,被他顺势一搂躺回褥单上,两人靠着同一只软枕,面庞相对。 夜里熄灭了烛火,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只隐约能看到五官。 “言儿给我调的是什么香?”容寂还不放心,跟她强调,“我要与众不同的,不满意言儿要给我重做。” 卿言不想理会他,等到这么晚,她困意上来,“调好你就知道了。” 容寂没再折腾她,她闭眼入眠,他也很快睡着。 卿言做香囊用了两天,调香也用了两天。 自那日容寂突来杏帘居,看到她调了十多盒香粉后,她就暂时没调过香让采月拿出去卖。 等香囊做好,她差人把装上香粉的香囊给容寂送到腾云阁。 容寂早回府,夜里又来了杏帘居。 “言儿为何不亲自给我送到书房来?”容寂发现身在同一座府邸,她一次都没有主动去找过他,这又让他心里不平衡。 卿言抿唇,他一点一点得寸进尺。 “言儿做的香囊,还有调的香,都甚合我心意。”容寂今夜是带着愉悦的心情来的,从收到香囊那一刻就开始愉悦,往杏帘居走这一路,他明明踏的是石板铺就的小路,却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云端上。 时下流行的香囊样式有不下十种,卿言给他做的香囊是石榴形的。 容寂不止一次说过他喜欢石榴。 还有香料,同样是凝神香,她用他送来的那些名贵原料先做了底香,再加入了干兰花。 之前在他宅院的书房里就摆着一盆兰花,也不知他是不是喜欢兰花。 容寂高兴在于无论他喜欢与否,她都记住了他身边有的东西,还有他曾说过的话。 一开始容寂向她讨要香囊,卿言不愿意给他做,是因女子给男子送香囊一般是表达爱慕之意,香囊有定情的意思。 容寂在猜测桓晏腰间垂挂的香囊是出自她之手,会气到脸色黑沉,也正是这个原因。 第92章 玉佩 卿言打着一次将他打发走的主意,让他莫要再因香囊的事揪着她。 “我也有一样礼物要送给言儿。”容寂将她送给他的香囊大大方方垂在腰间,再从袖中拿出一样物什在她面前摊开,垂在她面前。 这是一枚圆形玉佩,通身白璧无瑕、晶莹剔透,其上用红绳打了一个如意结,其下挂着流苏。 玉佩上雕刻着一双比目鱼,栩栩如生。 男女之间赠玉、赠香囊都有定情的意思。 她爹爹和娘亲当年定情就是一双玉佩,容寂从她爹爹身上取下的那枚玉佩便是鱼纹,他送给她的玉佩也是鱼纹。 玉佩上可雕刻各种花鸟鱼虫,但雕刻鱼纹,男女之间互相赠送,代表了往后相互扶持和依靠。 “言儿喜欢吗?”容寂将玉佩放进她的手心。 触手生温,当是极品美玉。 卿言怔了半晌,望向他的眼中充满着迷惑。 他们什么时候到了互赠礼物的地步…… 她下意识要把手抽回来,容寂偏不放,连同玉和她的手一并握住。 “我给言儿的,言儿要收好,不许扔了。”容寂说这句时,心下没来由泛起紧张,耳根处也出现一抹不易让人察觉的红。 从他向她讨要香囊开始,他就让人去寻玉,只要她把香囊给他,他就把玉给她。 卿言脱不开手,那枚玉佩硬被他塞给她。 最后卿言将玉佩收进一个木盒里,旁边还有一个木盒,正放着她爹爹的那枚玉佩。 “言儿今日这身衣裙不适配,等改日穿了适配的衣裙,记得把玉佩戴上。”容寂视线追随着她,见她把玉佩收好放入柜中,他的面上浮出笑来。 卿言今日穿的是一身绿色的衣裙,玉佩上的流苏和如意结都是红色,颜色两两相撞是不太搭。 容寂难得闲适,把玩着腰间垂挂的香囊,移步到她调香的小桌旁。 “言儿有调香秘技,用些低廉的制香原料,调出的香拿到坊间小摊上卖岂不屈才?” 卿言跟着容寂来到小桌边,她以为容寂没注意过她让采月把她调好的香拿出府去卖。 “言儿何不用贵一点的原料,调出更名贵的香,拿到上京城里最好的香料铺子去卖?”容寂悠悠然给她出着主意。 贵族都喜好焚香,深受贵族追捧的名香,一盒可值一锭金。 卿言一没那个自信,二上京城最好的香料铺子,岂能随便什么东西都要。 “我只是调来打发时间。”卿言颔首,不让他过分关注她拿香粉去赚银钱。 “言儿不妨多调几味香,我帮言儿拿去香料铺子,看看卖价行情如何?”容寂随意执起几盒香来轻嗅。 卿言神情微讶,没想过容寂竟会有这样的闲情,也没想过容寂会放任她调香卖钱。 她每日待在府中,本无多少事情可做,容寂说的话没被她记在心上,但他送来的那些制香原料都被她拿来用过。 几日后容寂再来她的小桌边转悠,就闻到了几味新香。 “言儿是有些天赋在身上的。”容寂含笑着,不吝对她赞许。 跟容寂认识以来,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容寂都对她多次投来过欣赏的目光。 他回腾云阁,让人把她新调的香全部带走。 卿言暂时不解他要干嘛,等又过了两日,容寂夜里来杏帘居,从身后将她抱住。 “言儿调的香,行情还不错。”他顺势将她从地上抱起,落座在休憩的小榻上。 卿言满脸写着惊骇,他当真把她调的香拿到上京城最好的香料铺子去试了行情? “虽比不上一盒价值一锭金的名香,但胜在味道特别,怡心旷神,深受一些士族妇人喜爱。”容寂低眸去寻她的目光,令她直视他。 卿言心下生出疑惑,即便他已为宰相,也不能他想把她调的香拿去香料铺子就拿去吧。 “言儿想调香赚些银钱,本官认为十分可行。”容寂笑了两声。 卿言有些心虚,她调香让采月帮她拿出府去卖,打着别的主意,却被容寂抓住一直说道。 “言儿可想自己开个香料铺子,本官乐意为言儿效劳。”容寂凝着她,不放过她面上一丝情绪变化。 卿言唇角一动,容寂对她的行为愈发反常了。 “我只是随意调来,放着自己用。”卿言呢喃。 “言儿不想开铺子赚银钱?”容寂话里明显有探究。 她若不想赚银钱,那让采月把她调的香拿出府去卖就说不过去。 卿言拧眉,望着他不说话了。 “朝中士族官员多有在上京城里购置商铺、私宅,一来可收租赚银钱,二来做商铺背后的主子,可多一条财路,本官为官清廉,一无外宅,二无铺面经营,言儿若开个香料铺子,不失为本官的一条财路。”容寂笑容恣意。 自古以来,重农抑商,商贾最为人看不起,但谁都知道经商能赚大财。 那些士族表面上对商贾轻视,实则背地里自己也会派人经商来获取更多财富。 因官商勾结,有世家大族在背后撑腰的商贾能设法免一些商税,还能优先获得一些资源。 卿言被他一句话噎住好几次,他为官清不清廉暂且不说,凭什么她要用自己的调香秘技为他提供财路…… 她之前翻过他府中的账目,根本不信他没别的财路。 “本官府中的银钱言儿可任意取用,言儿却要自行赚取银钱,如此贤良淑德,本官深感欣慰。”容寂自说自话,“本官给言儿开个香料铺子,以后赚的钱财收入本官府上,都由言儿管着。” 他要与她同为一体,永远都分不开。 “……”卿言任何一点别的想法都能被他捕捉到,及时给她堵住。 容寂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果断决绝,跟她说了开香料铺子,没过了几天,他就将铺面给她找好了,就在东市。 上京贵族大多居住在东市周边的坊里,因而东市的铺面更贵,卖的东西也更贵。 卿言成日待在府中,自己调香也是调,把香方写出来,给容寂开香料铺子只是顺手的事。 开了铺子单她每日做出的那几盒肯定不行,需要更多的人来制香才能满足客人所需。 第93章 赚钱 她仿佛找到了一点有意义的事情做,足不出户,每日调出不同的香,也能给她带来新鲜感。 日子向前推移,很快就到了三月。 厚重的冬装终于得以全部脱下,府中的花草树木都生趣盎然。 在天气转暖之前,容寂便命人给她新做了十来套春装,还新打了几套首饰。 月初,府里又发放了一次月钱。 容寂开的香料铺子,卿言不知道具体位置在哪儿,但每日的账目都有人给她送过来。 还不到半月,铺子竟然就开始盈利了,卿言没经过商也觉得进展太顺利了点。 盈利的第一天,就有人把银子给她送到杏帘居亲自过目。 卿言先前让采月帮她卖香粉,每日赚的就二三两碎银,还要除去成本开销。 容寂开的铺子,盈利的头天,除去铺面、伙计、原料成本,净收益就有三十两银子。 卿言当了十多年吃穿不愁的闺阁小姐,赚钱是什么感觉,在看到采月手里捧的那三十两银子才真正体会到。 只是那三十两银子给她看了一眼要收入容寂的府库,还要她亲自记账。 当夜容寂就来了杏帘居。 “言儿看到银子高兴吗?”他兴致勃勃,进门就把她搂抱住。 卿言一开始还心烦,觉得她的调香秘方最后赚的钱都到了容寂的手里,可她看到那三十两银子,心下是有成就感的。 “怎么会这么快就赚到钱了?”卿言有一腔的好奇,这次她心里是真的有一点喜悦。 “用的制香原料本来就名贵,卖出去的价格自然就高,每盒香粉比言儿先前是要多赚些银子。” 之前容寂跟她讲话,她多数时候不愿搭理,今日她的目光和语气都有了变化。 “我的香方,当真有那么多人喜欢?”卿言已在容寂的府中住了两个月,在静水庵住的那几个月也是与世隔绝,上京城的繁华景象,她多时不曾见过。 卿言觉得奇怪的是,就算她调的香味道特殊,会有人喜欢,那至少也需要几月才会吸引来更多的买主。 一个新开张的香料铺子,再怎么也不可能这么快入账多过出账。 “言儿想出府?”容寂的眼睛极为擅长观察人,旁人他尚且能一眼看穿内心所想,更何况这将近一年来他和她的亲密远超旁人。 纵使她在他面前一句话都不说,她的眉间微蹙,或者一个眼神表情的变化,他都能猜到她的内心所想。 容寂没明令她不准出府,卿言像是跟他有了默契,这两个月以来,从未主动提过要出府。 她的名头响亮,回到上京若让她继续如往常那般跟在他身边,必然有人私下议论个不停。 只有不露面,她才能获得宁静。 另外卿言无法从容寂的手中逃脱,无奈回到上京,那她便要与桓晏断绝一切的联系,她若在外露面,桓晏一定放不下她。 她希望用长时间的不见面,来让桓晏忘了她。 今夜卿言没回答容寂她想不想出府,却在两日后,容寂从宫里出来,回到府上换上常服,就来到杏帘居,说让她陪他去上京城的夜市上逛逛。 第94章 所有桓晏与她做过的事,都带着她重做一遍 容寂来的毫无征兆,话也说的猝然。 卿言半晌沉默着,没有反应。 容寂让采桑采月给她新换一套衣裙,他今晚穿的是一身普通衣料的月白色长衫,仿佛是他当六品侍御史常作的装扮。 她的衣柜中也有一套月白色的衣裙,采桑采月一看大人穿的什么颜色,就给她取了哪套衣裙换上。 交领样式,荷叶袖,掐腰设计的一套衣裙,十分凸显她身姿的曼妙。 头发半挽成一个小髻,点缀的发钗是蝴蝶形状,脑后垂下及臀的长发用一根发带绑束。 “言儿把玉佩戴上。”容寂看到她这身装扮很是满意。 她今日衣裙的颜色,与那枚玉佩正好适配。 卿言深知自己在外露面会引起轰动,她与容寂都是极为引人侧目的相貌,两人走在一起,传扬开来不是好事。 她刚要拒绝跟他出府,只见容寂负在身后的手拿到前面来,他的手里赫然有两张银纹面具。 “言儿从前也常戴着面具被桓晏接出府吗?”容寂面上还算平静,她与桓晏曾经有过的一切,他既不能当做不存在,那便只能自我消化。 卿言眉间一跳,她和桓晏所有做过的事,容寂都探查过。 外人只知她在盛大的场合出府,常有桓晏陪同左右,却不知她也有爱玩的一面,实则低调溜出府多回。 无论是众星捧月高调出府,还是偷偷溜出去玩儿,都有桓晏相陪。 两人为了不引人注目,就会戴上面具。 上京城里的贵族少女,时兴戴着面具穿一身男装,与心仪的男子逛街游玩。 卿言与桓晏从小青梅竹马,又定过亲,她跟着桓晏出府,爹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没不许过。 能知道这些的,只有在她闺房中伺候的婢女,容寂连在她闺房中伺候的婢女都找到了,难怪她曾经的一切在他面前都如同透明。 容寂亲自去将她放在盒中的玉佩取出,给她挂在腰间。 他的腰间也垂挂着她给他做的那枚香囊。 两张银纹面具,容寂自行戴上那张狐狸纹路的,把另一张花猫纹路的给她戴上。 务本坊靠近上京的繁华区,他们从小门出府连马车都无需乘坐,便能直达华灯璀璨的街巷。 容寂没让人跟随,只有他带着她,低调在人流中牵手漫步,卿言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和容寂这样走在一起。 容寂不是上京人士,与女子牵手逛夜市还是第一次做,不过他的淡然从容,让卿言想不到他的生疏。 正当最热闹的时辰,夜市拥挤,旁人擦肩接踵,容寂下意识揽住她的肩,让她更靠近他,以免被人撞到。 容寂做出这个动作后,立即就能想到,她与桓晏一同走在夜市上,桓晏一定也会做出一样的举动。 有了这样的认知,容寂心下又忍不住翻涌出醋意。 事实上桓晏是世家培养出来的子弟,克己复礼,只有在拥挤的人潮中怕与她走散,才敢鼓起勇气牵她的手,怕她被人撞到,才敢揽她的肩。 桓晏与她做过的最亲密的举动,戴着面具无人知,一切都掩藏在熙熙攘攘中。 “言儿想去香料铺子看看吗?”容寂放在她肩上的手收紧,无声对她呈占据之势。 卿言从被容寂牵着手带出府那一刻,眼底就写满了困惑。 戴着面具,他牵着她的手走在上京街上,很容易让她想到桓晏。 如今换成另外一个人,容寂就宛如要将所有桓晏与她做过的事,都带着她重做一遍。 天子朝臣,政事繁忙,他还能抽出精力来抓着她的事不放,卿言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没出声,容寂已经带着她往香料铺子去了。 上京城最大的香料铺子,卿言从前便逛过,知道位置在哪儿,容寂开的香料铺子竟就在其对面? 卿言被他带进铺子里,看到里面不大,有两男两女四个伙计,香料都有序归置着。 “客人要看香?”站在离门边最近的伙计出声询问。 容寂朝内扫视了一眼,铺面自有人去开设,他也是第一次过来,只握着卿言的手,淡淡对伙计道:“这位就是严姑娘。” 卿言朝他侧目,不解其意。 四个伙计闻言,放下手中的事,过来给她行礼,“严姑娘好。” 伙计都是新招来的,只知道铺子背后的主人姓严,是位姑娘。 容寂和卿言脸上还戴着面具,不打算露出真容,容寂将她腰间的玉佩取下,垂在四个伙计面前,给他们看仔细。 “以后见玉佩如见严姑娘本人。”容寂熟练隐藏着身份。 道上不能露面的人,常用信物来代表身份,这一信物通常独一无二。 卿言讶异,这间铺子容寂当真是给她开的? 他送她的玉佩成了信物,以后她若有需要这间铺子的地方,玉佩就不能丢,要妥善保管才行。 “为什么要把铺子开在上京最大的香料铺子对面?”卿言不懂,这间小铺子与对面一整个香楼比起来,直接可以忽略不计。 那些士族能去对面的香楼,又岂会注意到这间小香铺。 “我恰好与对面香楼的主人有些交情,让其帮忙照拂一二,言儿的香铺才好早日赚银钱。”容寂面具下露出的薄唇轻轻勾起。 卿言想到容寂有别的财路,他说自己为官清廉,一无外宅,二无铺面经营,实际上他跟商贾是有关联的。 能在上京城里开这么大一家香料铺子,绝对不止是一般的商贾。 “言儿调的香,我托人在对面也摆了一份,一来二去,有喜好者,自然就直接来言儿这间香铺了。” 容寂没说,对面那座香楼的主人原本是想直接买走她的香方,是他不同意,非要在别人的地盘对面自己开一家小香铺,还要别人牵线搭桥。 容寂说他无铺面经营这话不假,铺面都是别人经营,他只是与经营铺面的主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交情罢了。 卿言听他说来云淡风轻,却在心里暗自惊叹容寂的深不可测。 “言儿可想去对面的香楼逛逛?” 第95章 心神的交流 卿言将这间小香铺仔细打量过后,时辰还早,既然都出府了,多逛一点少逛一点没多大分别。 对面的香楼有三层,夜里灯火辉煌,照得整座大楼外观灿烂如金。 别看那小小一盒香粉,堆叠起来便是金山银山。 卿言以往只是作为买主,从未站在卖家的角度来看一样物品,转换视角过后,她的想法都有了不同。 她自己调香,清楚成本,再看香楼里那些价格昂贵的名香,一盒香能从中赚取多少利润,她心里大概有数。 大魏的国策,以农耕为本,对商税的收取一向严苛,从而抑制商贾的壮大。 实际上商业繁荣对于国家来说也有很多的好处。 “言儿在想什么?”容寂来上京已有三年,虽没买过香,这座香楼他也来过几回,对里面还算熟悉。 他们只是进来随便看看,容寂心仪的是她调的香,对这里面的香更没兴趣了。 “这座香楼的背后有士族撑腰吗?”在士庶森严等级制度下,卿言能够想象,绝大部分的优质资源都掌握在士族手里。 “不是。”容寂倒是不意她有此一问,他缓缓接口,“香楼的主人寒门出身,也曾十年寒窗苦读,但入仕无门才选择从商,又经十年磨砺才有如今的身家。” 士庶等级森严,却也无法阻挡有志之人奋发向上。 卿言想到容寂是比寒门更低等的庶族,当朝开设科举,他才能坐到如今的位子,还有弘文馆那些同样出身寒微的文人学子,在满朝清贵中,渺茫如星,等将来群星汇集,必然璀璨夺目,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香楼的主人是一位值得佩服的人。”卿言由衷道。 容寂凝视着她,笑容隐含深意,“士农工商,江湖草莽,商贾和草莽都是些不入流的行当,言儿不觉得他们低贱吗?” 卿言如今自己就是贱籍,有什么资格认为别人低贱。 “出身决定不了一个人以后的志向,人贵在自重,旁人的轻视不可怕,可怕在于自轻自贱、自我放逐和厌弃。”爹爹从小教她做人要先立心,心不正以后做任何事都可能走上歧途。 容寂在听到这句话后,眼底的热如烈焰灼烧,心底的暖似温泉流淌。 他握住她的那只手,指尖插入她的指缝,改为与她十指相扣。 “言儿说的很有道理。”容寂倍感愉悦,唇边的笑高高扬起。 他牵着她的手,逛完香楼又回到上京街上。 夜色渐深,路上行人比方才要少一些。 纵然戴着面具,看不清相貌,他们二人走在一起,还是会引来旁人多看两眼。 容寂深信自己与她才是最为相配之人,他只是晚来一步,命里注定他逃不过一个她。 等回府,已至人定时分,卿言以为容寂会直接回腾云阁,却不想他跟着她回到了杏帘居。 入门他便将她头上那两支蝴蝶钗取下,随意扔到一旁,而后抱起她直奔那张床榻。 卿言在外面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有些疲累,他还有心思来做这事。 容寂忙于朝事,除了故意对她使坏那几日接连要她,其余时候五六日可能才起一次兴致。 今夜他的兴致高涨,热烈如火。 “言儿给我吧。”他将她放在锦被上,伏在她的颈窝,喘着重气。 卿言察觉到他行为的反常,推拒着他。 “你今夜没有要事处理吗?”她偏过头。 “明日再说。” 今夜他很想放纵,与她合二为一。 卿言能够体会到,他今夜在床榻上跟哪一夜都有不同。 她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就仿佛他一直在追着她,想要剖析她的灵魂深处,不止与她有肉体的结合,还要与她心神交流。 第96章 婚事 他的力道不重,却持久不停歇,卿言连她是怎么睡着的,都没有知觉。 容寂眼眸低垂,爱怜轻抚她的睡颜,唇边的笑意不减。 过了片刻,他才抱她去沐浴净身。 次日,卿言又比平常晚起一个时辰。 昨夜她睡着忘记一件事,醒来立刻去找她放在妆匣里,那枚装避子药的瓷瓶。 这药昨夜她没及时吃,晨起吃了药她心里还忐忑不安。 她一直记着容寂说这药不及时吃没有用,这次她吃得太晚了。 只思忖了一瞬,卿言便让采月去给她抓一副普通的避子药回来。 她神色有些急切,采月顾不得去过问大人的意思,把药抓回来就在杏帘居里煎。 等喝下这碗避子药,卿言提起的心,才放归原位。 * 三月初,最重大的事,便是科考会试。 改革后,专设礼部贡院为考试场所,大魏全国各道的举子齐聚上京,世家大族中也有先前未曾参加过地方考选,被举荐直接参加会试者。 这是士族和寒门庶族一视同仁的第一次科举考试,魏明帝极为重视。 容寂在尚书台,更多是为皇帝办事,肃王府这两个多月来他就只去过一次。 煦景朝升,春色满园。 魏承恪邀容寂过府,两人就在花园凉亭中品茗对弈。 “容卿坐上百官之首的位子,日日都不得闲,搜查地方豪强和士族强占的土地才刚告一段落,科举的事容卿又要替父皇严格把关。”魏承恪乐于看到寒门庶族的崛起,将来为他提供助力。 “都是臣分内之事。”容寂有闲暇让人看不出一丝忙碌的痕迹,他举止淡雅从容。 “容卿在尚书台本王不便经常前往,但本王的府邸随时都为容卿敞开。”魏承恪一心只想着将来登上大位,容寂如今是父皇的臣子,迟早有一天会是他的臣子,容寂不常来他府上难免会让魏承恪多疑。 “殿下一相邀,臣便立即过府,实在是尚书台政务繁忙,臣分身乏术。”容寂熟练应付着。 魏承恪笑里意味不明,如今朝局对他有利,他只需再等待也不用太过着急。 两人手谈了半局,凉亭之外,忽的传来两声女子的娇声呼喊。 “皇兄。” 来的两位女子,一个穿花蛱蝶一身粉裙,一个柳条之姿一身绿衣。 穿粉裙的是义昌公主魏宁鸢,穿绿衣的是晋平公主魏玉琢,都是与肃王一母同胞的皇妹。 容寂目光只朝声音的来源扫视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面上无任何波动。 肃王府内种着一片桃花林,两位公主春日踏青游玩,别的地方不好去,皇兄府里的园子她们随便逛。 魏玉琢和魏宁鸢手里都拿着桃枝,人面桃花,娇俏灵动。 “为兄这片桃林,每年都要被你们两个祸害一遍。”魏承恪对儿女私情没多大兴趣,对两个妹妹向来倒还算宠溺。 萧宸妃所生的四个子女,魏明帝都待其比旁的妃嫔所生的子女更为偏爱,两位公主从小都是被娇宠着长大的。 魏承恪佯装着训话,魏玉琢和魏宁鸢已移步到了凉亭边。 两人不约而同都将皇兄给忽略了,目光朝容寂的方向探望。 容寂的外形实在过于出色,若出身士族,必定早已誉满京华,与几大世家公子齐名。 因着庶族出身,他入上京城满三年,都没因外貌引起过轰动。 两位公主都是第一次见他,容寂到肃王府上穿的是常服,他在上京城内日常衣衫颜色偏向素雅,一眼给人感觉翩然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魏玉琢不自觉面颊泛红,盯着容寂的眼神中逐渐染上羞怯。 “时辰不早了,你们两个还不快回宫。”魏承恪将两个妹妹看到容寂的反应尽收眼底。 女子总归会有矜持,魏玉琢怕让皇兄看到她脸上的飞霞,忙拉着七妹从凉亭快步离开。 “容卿的相貌和性情,应当十分招女子喜欢。”魏承恪出言调侃,继续下着这盘棋。 容寂的视线始终落在盘棋上,对旁的什么目光视而不见。 “臣这副皮囊倒也没招过多少女子喜欢。”容寂淡笑着,这话不假。 他接触过的女子本就不多,与他近距离见过面的女子更是少之又少。 “从前容卿的出身不显,往后可不一样。”魏承恪笑里噙着趣味,“上京城里多的是士族想招容卿做乘龙快婿吧?” 皇帝宠臣,官至宰相,才学出众,品貌非凡,几样加起来足以让人忽略他的庶族出身。 容寂手里执着一枚棋子,半晌未落。 从他官阶上升以来,确有不少士族对他示好过。 “容卿无父母大人在,这成婚大事全由自己做主,多了自主权,却也少了人代为操持,以容卿的年岁,是该好好物色一位贤妻了。” 魏承恪要用容寂,自会去查容寂的籍贯背景,竟查不到他的父母九族,在魏承恪心中是很大的疑点,他起初不能够完全信任容寂,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容寂唇边勾着的那抹弧度隐隐讥嘲,出声却是一贯的三分薄笑,“娶妻之事,臣已在考量中。” 魏承恪似是又想到其他,多说了两句,“父皇打压世家,世家都能感知到,从前世家会做出一些让步来打消父皇的猜忌,桓晏与卿美人的婚事便是其一,不然以桓晏世子的身份,该与世家联姻来巩固世家之间的关系,万不可能低娶。” “最近本王听说,和安郡主在世家中为桓晏挑选妻室,清河崔氏嫡出的三女是和安郡主属意的人选。” “卿美人生的再美,没了士族贵女的身份,落到谁手里都最多只能做个贱妾。” 容寂未置一词,神情平淡。 在贵贱等级制度下,太子所娶的正妃、侧妃都必须出自世家,世家子弟也必须与世家、士族贵女匹配婚事。 就算是普通官宦,人人都想攀着高枝往上爬,若要娶妻皆是冲着名门望族去,谁也不可能娶一个无权无势的贱籍孤女,即便此女有“第一美人”的称号。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世人都只图一个“利”字,在利益面前,“第一美人”就显得没有那么诱人了。 容寂从来就没将所谓的等级制度和教条规矩奉为真理,一切只在于他想不想做,既有阻碍,那就打破阻碍。 第97章 三年前就见过她 容寂白日不在府邸,但杏帘居每日发生的事,等他回府都有人向他禀报。 卿言让采月出府抓药,无人阻拦,容寂回府后便能得知。 他直往杏帘居而去,卿言在写新的香方,还未盥洗准备就寝。 她正入神,没听到采桑采月行礼通传,一转身就瞧见容寂站在她身后,她吓了一跳。 容寂的脸色不太好看,盯着她半天不说一句话。 卿言能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他在生气,可等了好一会儿,他都没对她动怒。 “以后不准乱吃药。”容寂只把她拽到面前来,强压着冷厉。 卿言轻抿着双唇,眼中闪烁着幽若的光。 避子药她绝对不能忘记吃,容寂对她做的事会让她怀孕,她一定不能有孩子。 容寂既生气她偷偷吃药,半点都不想怀他的孩子,可他又明知道是他在欺负她,没给她任何名分,却克制不住一次次要她。 他虽气恼之下说过让她偷偷给他生个孩子,但现在不是最佳时候。 每次事后都委屈她吃药,他给的药对身体没多大伤害,但总归也有药性,长久吃下去对身体也不好。 容寂眉头收紧,在得到她之前,他都能做到清心寡欲,在她身上尝过欢情滋味,他竟是每次都难以自控。 “以后那药都少吃。”容寂把她搂进怀里,下颌搁在她的头顶。 卿言心下大惊,她在容寂的掌控中,容寂不给她避子药,她找不到药最后也无可奈何。 “我不要怀孕。”卿言许久没哭过,说这句她带着哭腔,柔弱可怜。 被容寂强占都没有怀孕令她害怕,以她如今的身份,怀孕只会让她的处境变得更糟糕。 上一次在静水庵,她在他面前大哭,容寂心跟着颤动,沉闷又阴郁。 这次只听到她的哭腔,容寂心都跟着一闷,愈发见不得她哭。 “以后有别的法子让言儿少吃那药,暂时不会让言儿有孕。”容寂将她搂紧,她哭得让人心疼。 卿言只抓住了“暂时”两个字,将来容寂不放过她,会让她给他生孩子…… 被他紧抱着,卿言的周身也不禁生出凉意。 当夜,容寂就给她尝试了用什么法子,可以不让她吃药。 …… 卿言额头出了一层细汗,面上的潮红还未消散,浑身无力躺在软枕上。 她朝他那双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瞧了一眼,就把脸转开,羞于再看第二眼。 以前不是没用过,但她不知道能用那么久,有那么多花样。 他握住她的手,安慰自己,更是不可能片刻就完事。 “言儿感受如何?”容寂从她细腰往上移,凑近她面前,薄唇上泛着水润的光泽。 卿言不自觉将手抵在他的下颌上,不让他离她更近。 容寂浮出浅笑,“这样,言儿就不用吃药了。” “你该去腾云阁了。”听他在床榻上说话,卿言宁愿自己没长双耳。 容寂目光凝望着她一张一合的樱唇,却没继续对她做更过分的事。 “言儿等一下也还是洗一洗吧。”他在她的耳畔低语。 洗什么,她知道。 卿言偏过头,把自己的脸埋进软枕里。 容寂笑里带着几分宠溺,在她这处得到慰藉,便如往常从她这里离开回到腾云阁书房里。 卿言全身都出了汗,不能只洗那一处。 等容寂走后,采桑采月给她备水,卿言泡在浴桶中。 明明略过了最后一步,她同样浑身酸软。 * 科举会试一共要考七天,此次大约有两千名举子和世家子弟参加考试。 放榜之日,正值百花盛放,微风拂过,漫天花雨。 进士及第者共有二十人,以第一名为状元,第二名为榜眼,第三名为探花。 同榜当日以状元郎为首,榜眼、探花为副,一起遍游名园,踏马行过上京大街,而后一同参加曲江宴会。 卿言不明白科考放榜这日,容寂把她带出府做什么。 他亲自在她衣柜中找到一身浅天蓝色的衣裙,让她穿上,命采桑采月给她挽发上妆。 经过一番打扮,等到要出门时,他拿出柜中备着,一直没用过的幂篱和面纱给她戴上。 容寂穿的也是一身常服,他脸上戴着那晚那张狐狸纹路的银面具。 她回上京已有两个多月,戴上面具或者幂篱面纱走在上京街上,会不会被人认出来都无所谓。 卿言最担心的是她与容寂走在一起,她不是婢女的装扮,这一点很容易让人深思。 出府后,一路上卿言都不解容寂何意,直到站在天宝街翠微楼的二楼露台上,她才恍惚感受到时空的重叠。 “三年前的科举放榜日,言儿就站在这个位置。”容寂身姿轩旰清举,立在她的身侧,俯瞰着底下平整宽阔的上京大街。 栏杆边上站满了人,下面街道两边也站满了人,都在等着新科进士踏马经过此地。 科举放榜这日,整个上京城都热闹非凡。 卿言想起三年前,她也是穿着一身浅天蓝色的衣裙,戴着幂篱站在翠微楼上。 那个时候容寂就见过她了? 她心下的震荡无法言喻。 “言儿当时站在楼上在想什么?”容寂侧过身,轻轻拉过她的手。 卿言望着他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三年前她才十四岁,而容寂初入上京,弱冠之年,进士及第,当时他便踏马经过了楼下。 他初入上京就见过她,并且还记住了她。 那卿家被抄,他将她从牢狱中捞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言儿当时看见过我吗?”容寂拉回她的神思,目光绞着她问。 卿言与他灼热的目光对视上,她眼底的茫然告诉他,她没注意过他。 也是,当时他既非状元,也非榜眼探花,只是十多位进士中的一位,踏马走在末端,光辉不及前面的众人。 容寂多少有点失望,心里还有不平,握她手的力道加重,“那言儿当时站在楼上在看什么?” ***** 婴儿车都没了,审核好污,啥都懂,嘤嘤嘤,明明就几句话,全删没了。 第98章 言儿要牢记自己是谁的人 卿言面纱下的唇瓣合上,没告诉容寂她当时站在翠微楼上是在等桓晏。 翠微楼到底是一座酒楼,她本来与桓晏坐在隔间内用饭,桓晏忽然有事出去了一趟。 她听外面热闹,才走出隔间站在栏杆边朝下面望了两眼。 她不说,容寂从她的眉眼神色也能猜到,她又是跟桓晏出的府。 “言儿的过去,当真与桓晏密不可分。”容寂冷哼,忍不住讽刺,“可惜了和安郡主已经在为桓晏另外挑选妻室,那清河崔氏嫡出的三女,言儿可识得?” 大魏五大世家,上京桓氏、太原王氏、赵郡李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根脉相连,利益互通,自古以来就有联姻。 卿言从抄家入狱起,就清楚她与桓晏的身份差距,此生再无可能。 她不能再接受桓晏对她的好,也是清楚迟早有一天,桓晏会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 有心理准备,她能平淡看待,但是心里难免会有一点酸涩。 她的神情变化逃不过容寂的眼睛,听到桓晏要另娶他人,她在伤心难过。 “言儿要牢记自己是谁的人,心里不准再装着别的男人,听见了吗?”容寂将她细腰往自己身前一搂,占有欲十足。 她被桓晏牵动一点情绪波动,容寂都淡定不了。 卿言心下紧张,朝旁边顾盼,他们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要是被人认出他搂抱着她,他们的关系就藏不住了。 幸好周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楼下,无人在看他们。 倏然欢呼雀跃声响起,新科进士踏马终于经过了这条街。 卿言手抓在他搂她腰的那只手的手背上,示意他人多先放开她。 容寂引她到翠微楼的目的达成,虽然最后惹他不快,但好歹让她知道,三年前他在这里见过她。 他松开她,两人的视线都落在楼下。 眼前的场景跟三年前很像,不知从哪个方位吹来的杏瓣纷纷扬扬,下了一场花雨。 卿言看到踏马走在首位的那人有些眼熟,略一思索,认出是谁。 “新科状元是李瑾瑜?” “言儿之前认识他?”容寂眉间聚拢。 容寂只知当日在望仙楼,她见过李瑾瑜一面,她的语气不像只见过李瑾瑜那一次。 卿言从前与桓晏外出,五大世家与桓晏有关联的世家公子,卿言都见过。 不过她戴着幂篱面纱,她能看清那些人的相貌,了解那些人的性情,那些人却都没见过她。 “他不是最不屑为官吗?怎会参加科考。”卿言心下好奇。 与李瑾瑜接触过的人都知道他心气高傲,性情古怪,他喜欢的东西被人不小心碰了一下,都会被他丢弃不要。 赵郡李氏在朝为官的子弟不在少数,偏他一个嫡出,没受过一官半职。 如今他竟参加了头一届士庶平等的科举考试。 “士族和世家受到打压,赵郡李氏更是接二连三遭受打击,他再不站出来,难道要坐看李氏门楣倒塌?”容寂听她对李瑾瑜有了解,心里又不大舒服。 第99章 曲江宴 桓氏要与世家联姻,李瑾瑜科考入仕,卿言得知这些,便能想到皇帝与世家的关系已陷入僵局。 世家面对皇帝,总归处在被动的一面,但也不能让皇帝小觑其威胁。 受到多次打压,世家势必也要开始反抗了。 待底下的新科进士全部行过了天宝街,容寂牵着她的手从翠微楼下去。 “言儿可想去曲江宴上看看?” 街边停靠着一辆马车,容寂带着卿言坐在马车里。 今年的曲江宴由容寂主持,他一早穿着常服陪她站在翠微楼上,实际上他还有重要的事去做。 曲江亭在上京城的东南郊,曲江宴的主角是新科进士,却不止新科进士能参加。 进士的家眷,士族门阀,公子王孙都能进入宴会,就连普通百姓也能在墙外观望。 曲江畔种着一片杏子林,数顷杏花盛开,这里也是踏春游玩的好去处。 卿言本不愿在众人视野中,与升任高官的容寂走的太近,她接着又听容寂道:“只是等一下我无暇顾及言儿,言儿可在杏子林里逛逛,我让恕己跟在言儿身后随行保护。” 她戴着幂篱面纱,不跟容寂走在一起,卿言默然答应跟他去一次。 容寂的官服放在马车内,快要到曲江亭,他才脱去常服外衣,换上那身大团花绫罗紫袍,戴上官帽。 卿言等他下车一炷香过后,才从马车上下来。 由于皇帝的重视,本朝自开设科举以来,放榜这日,比同节庆,全城同乐。 去年的曲江宴上,有一位高中的举子作了一首《及第后宴曲江》来描述当日盛况—— 及第新春胜远游,杏园初宴曲江头。 紫毫粉壁题仙籍,柳色萧声拂御楼。 霁景露光明远岸,晚空山翠坠芳洲。 归时不省花间醉,绮陌香车似水流。 今年与去年相比,其盛况有过之无不及。 宴席之上,四海之内,水陆珍馐,靡不必备。 曲水流觞,酒器堆砌,吟诗作赋,春风得意。 这场宴会由容寂主持,他自然坐在宴席的最高位,笑容晏晏,主角是高中的举子,他只时不时陪饮一杯,无意争抢风采。 同榜高中的二十人里,多数都是寒门庶族出身,对同样出身寒微,如今身居百官之首的容寂怀有崇敬。 其下有一人对周身的一切都充满嫌恶,这人便是李瑾瑜。 科举改革,士庶同等入仕,魏明帝阻断了士族通过察举入仕的途径,李瑾瑜用实力证明,纵使不通过察举,世家出身的子弟,才干学识依然远胜寒门庶族。 他不做官也能听到容寂以一介庶族,成为了皇帝宠臣,在官场上风生水起。 李瑾瑜去年见到容寂,还是左右逢源、汲汲营营的六品侍御史,如今同场宴会,席位在他之上,李瑾瑜心底的不屑蔓延,令他在此地多待一刻都如鲠在喉。 今年这场曲江宴,空前盛大,宴席比顶级士族举办的宴会还要豪奢,坐在首位的却是个庶族,真是极其讽刺! 在杏林中游玩踏春的人,可以远远看到宴饮的场面。 魏玉琢和魏宁鸢所站的位置,靠近水流的源头,也便更容易看到坐在宴席上首的人。 她们身上都穿着男装,低调跑出宫来玩,随行的侍卫作寻常打扮,远远跟在后面。 “姐姐在看谁呀?”魏宁鸢挤了下眉头,顺着魏玉琢的目光看出去,又很快将目光收回来,落在她的脸上。 “鸢儿觉得,新科进士里面,谁最好看?”魏玉琢视线久久移不开。 魏宁鸢将能看清楚脸的都打量了一遍,认真点评,“状元郎和探花郎都挺好看的,状元郎更甚。” 她的目光再往上移了一点,嘴角微翘,露出笑来,“不过容大人比他们都好看。” 魏玉琢听到最后一句,面颊生热。 容寂从容坐着,修长好看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轻敲着面前的小几,姿态闲放,透着几分慵懒随性。 等到下面有谁作出一首精妙的诗句,众人齐声喝彩,一同举杯,他才会执起小几上的杯盏,陪同共饮。 当他莹白透着玉色的手放在碧色的杯盏上,犹如一池春水倒映着梨花,好看极了。 他俊美无俦的脸上,浮着晏晏浅笑,仿佛谁都可以接近,悦泽在某一瞬间比那九天之春还要温润。 “姐姐在看容大人?”魏宁鸢看出来了,打趣她。 两位公主正是待嫁之龄,少女头次见到如此惊艳的人,怎能忍住不心神向往。 魏玉琢那日在皇兄王府中初见容寂,心里就埋下了种子。 “难怪昨夜父皇来母妃宫里,听到父皇说曲江宴由容大人主持,姐姐今日要带着我出宫,原来是这个意思~”魏宁鸢才刚及笄,除了觉得容寂好看,没别的想法,她才发现姐姐有了心仪之人。 “你回宫之后可别对父皇和母妃乱说。”魏玉琢闪避的神色中,隐含着娇羞。 “这有什么,容大人与皇兄交好,又得父皇信赖,如今官至宰辅,姐姐想招他做驸马,去求父皇赐婚不就行了。”魏宁鸢仰头,天真烂漫。 魏宁鸢和魏玉琢母族是寒门,对门第不甚看重,反而因寒门庶族支持皇兄,也更亲近寒门庶族。 魏玉琢听到赐婚,心跳猛然加快,脑海中不自觉勾勒出一些画面。 可是她都还没跟他说过话,这才第二次见面…… “姐姐是公主,多少人翘首盼着能得公主另眼相看,姐姐还怕容大人不答应吗?”魏宁鸢觉得新奇,给她鼓励。 魏玉琢想到方才容寂的晏晏浅笑,将心中的不自信挥散。 以父皇对她的疼爱,去求父皇赐婚,再有母妃帮着说情,父皇一定会同意。 但在这之前,她要找机会与他多说说话,见见面才行呀…… 在今日宴会的间隙见面太过唐突,她只能偷偷多看两眼,等后面她再找机会正式与他见面。 第100章 见到桓晏和太子 卿言进入杏林后,有意离曲江宴会远一点。 恕己跟在她身后,看她越走越远,想出声叫她别离大人太远了。 可大人派给他的任务是随行保护卿姑娘的安全,没说不准她走远。 似这般自由走在天地间,卿言已多时不曾体会过。 去年踏春她还是不谙世事的少女,仅仅过去一年,她的心境宛如历经了十年沧桑。 卿言不知不觉在一片环抱着她的杏林中停下脚步,任由花雨落在她的身上。 她脸上覆着面纱,幂篱的纱幔也被她全部放下,不留一点缝隙。 以她的装束,本该无人认出她是谁。 桓晏与太子穿着常服来到曲江宴,不惊动任何人,只在杏林边上瞧了片刻,便朝着林中漫步。 “新科的进士,多半都是寒门庶族。”魏承乾言语中无喜无忧,坦然以对。 “士族子弟享惯安乐,失去了危机意识,族中多泛泛之辈,通过此次科考,总也能重新激发起他们的志气。”桓晏对这样的结果毫不意外。 “瑾瑜没让孤失望。”魏承乾负手朝前走,心中有一丝安慰。 五大世家皆效忠太子,无论各人之间有无嫌隙,最终目标都是拥护太子。 “瑾瑜之才,有目共睹。”对于李瑾瑜位列榜首,桓晏同样没多大意外。 五大世家最出色的子弟,莫过于桓晏和李瑾瑜,两人从小就有一些争斗。 尤其李瑾瑜心气高傲,才学方面样样都不愿输给桓晏。 “往后有衷卿和瑾瑜做孤的左膀右臂,相信孤的东宫之位能坐的更稳。”魏承乾悦然宽心。 桓晏的面上却忽然闪过忧虑。 自容寂踏入仕途以来,这一年大魏发生了太多变化。 容寂的官职升得太快,其才干作为远非常人能比。 桓晏已对容寂有过多次的改观,从开始以为他只是认知不清投效肃王的普通庶族官员,到现在他竟坐到了百官之首的位子。 一年前他还谨小慎微,如今公侯王爵都要给他三分薄面。 想到容寂,桓晏立即又想到卿言。 她回到上京,被容寂藏在府中,桓晏就再也没机会见她。 太子和肃王对立,她留在容寂的身边太危险了,不论她因何走入容寂的府中,桓晏都还想带她离开容寂。 走在杏花林的石径上,桓晏的目光不经意朝周边望去。 一刹那捕捉到一抹浅天蓝色的衣角,幂篱将她半身遮掩,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魏承乾只感觉身侧一阵风带过,桓晏不打一声招呼,朝着远处杏树下一名女子走去。 卿言背对着这边的方向,又戴着幂篱看不清事物。 身后蓦地传来一声—— “言儿。” 她肩膀一颤,不用转身都知道是谁。 不意她会在这里遇到桓晏,他就站在她身后,她想装作是他认错了人都不行。 魏承乾随着桓晏的步伐过来,近距离听他叫了一声言儿,也知道了幂篱下的女子是谁。 桓晏是有三个多月没见过她,魏承乾却是从当日文宣阁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 魏承乾见她头戴幂篱面纱的样子,比见她真容的时候还多,他负在身后的手默然收紧。 第101章 世子要娶谁,与民女无关 换做从前桓晏一定不会未经她允许,对她有强势的行为。 她久久不发一言,桓晏将她拉转过身,掀开她幂篱的纱幔。 对上那双熟悉的清滢眼眸,桓晏难掩心下的欣喜。 恕己就站在不远处,想护住卿姑娘,不让她与桓世子接触,可太子也在场,他便只能先按住没动。 “言儿,真的是你?”桓晏有一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纱幔下当真是她又让他恍如身在梦中。 卿言面纱没摘,只露出眉眼,她眉间轻动,眼中只有凝重。 “见过太子殿下,见过桓世子。”回到上京,所有的礼数都不可缺,她盈盈下拜。 “起来吧。”魏承乾温声抬手,如同往日在桓晏身边见到她,辞色与面对旁人无异。 “言儿怎么会在这儿?”桓晏问出口即能想到,曲江宴由容寂主持。 容寂在这里,她当然有可能出现在这里。 如今她的一切都与容寂息息相关,桓晏胸腔中抑制不住郁愤。 “言儿为何不跟我回上京,却要独自回来?”这个问题让桓晏如何都想不通,跟她再见面,他最想知道为什么。 卿言只当静水庵与他决绝后两人不会再见面,她对他说不出回到容寂身边的理由。 唯一的理由便是她逃不出容寂的掌控,她若不自己走回来,那就连此刻站在这片杏花林的机会都没有。 她静默不语,魏承乾也对她投来探究的目光。 桓晏与魏承乾无话不谈,魏承乾早已得知桓晏在从东都回上京的路上救下重伤的她,将她安置在静水庵几个月。 直到父皇下旨捣毁佛寺庵堂,她无处可去,又不想回上京,桓晏本想重新将她安置在京畿附近,可她却一声不响自己回来了。 她回来没向桓晏求助,反而主动站在容寂的府门前求收容,让人很是费解。 她与容寂相识不到一年,容寂还曾将她送人,害她差点死在山贼手里,她实在没理由回到容寂的身边。 面前两人的目光都定格在她身上,仿若必须要听她说出原因才肯罢休。 卿言想不到一条搪塞的理由,她回到容寂身边,不仅肃王会生疑,就连桓晏和太子也会生疑。 桓晏最清楚他救下她的地方不是在前往陇右的路上,而是在河南府。 除了她无人知容寂背后有别的力量,所以无人会怀疑是容寂把她带到了河南府,也无人知在静水庵的这几个月,实则是容寂画地为笼,将她囚在其中。 她对容寂背后的事一无所知,不敢贸然对外多言。 “太子殿下,桓世子。”恰在这时,恕己走近抱拳俯身行礼。 桓晏和魏承乾见到她,一心都在她身上,没注意附近的人。 恕己经常跟在容寂身边,桓晏和魏承乾对他多少有些眼熟。 恕己现身,是在提醒桓晏,她如今是容寂府上的人。 “容寂绝非善类,言儿不能待在他府上,今日就跟我走,我自会给他说法。”有比问她原因更重要的事,桓晏扣住卿言的手腕,从未如此用力抓着她不放。 她主动走进容寂的府中,不清不楚在容寂府中待了将近三个月,给桓晏的冲击太大,有一些不曾有过的想法在他心底产生,他害怕会就此永远失去她。 魏承乾视线不由落在桓晏握住她腕间的手上,而后轻轻移开。 “桓世子马上便要娶妻,不宜与旁人牵扯不清。”卿言按着他的手背,想要挣脱他。 桓晏怔愣住,迟缓着凝向她,“言儿怎会知晓……” 这件事只是母亲和族中安排,他根本没答应。 “言儿误会了,我不会娶别人。”桓晏目光坚定。 魏承乾似也有话说,但始终只是旁观,有些话不好从他口中脱出。 世家就是他的坚硬堡垒,作为太子,魏承乾当然希望看到桓氏与崔氏联姻,可桓晏已经为他做的够多了,他不能强逼着桓晏去娶崔氏女。 然而另一方面,世子有世子不可推卸的责任,桓晏身上系着整个家族,从来身不由己。 他们没想过卿言比他们想象中更清醒,听到桓晏亲口向她保证不会另娶她人,她还是从桓晏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 “世子要娶谁,与民女无关。”卿言退后两步,与他保持着距离。 桓晏怕了她的步步后退,有什么理由能让她宁愿退到容寂的身后,也不愿接受他的好意! 今日带不走她,她便又要回到容寂的身边,往后再见她不知要等到几时。 桓晏从来不会违背她的意愿,但这一次,他不想再依着她。 “言儿跟我走,我能护住言儿,将来也一定能够娶言儿为妻。”桓晏能想到唯一的办法,便是守好太子之位,等将来太子登基,他向新皇求恩赏,届时家族的一切声音他都能置若罔闻。 在这之前,他需要她离开容寂,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住在他给她准备的宅院中。 今时今日,桓晏还有心想娶她,卿言心下既有震撼,又要动容。 这么多年青梅竹马,她没信错他的为人。 可是他们之间终究天差地别。 劝他不动,卿言只好向太子行礼,“民女不便在此久待,请太子殿下准许民女离开。” 她目光中带着恳切,那一瞬魏承乾能看懂她眼神中表达的意思。 她竟能理解他身为太子的不易,她不与桓晏纠缠实则是明白桓晏乃至整个桓家都要拥护他。 她的退让,是在为他清路。 魏承乾心下一热,负在身后那只手不自觉转动拇指上的玉扳指,以此来压制不该有的心思。 卿言只是看得太清楚,皇子之间的纷争,她一个女子左右不了谁,更不想牵涉其中。 “天时不早了,衷卿先与孤回宫吧。”魏承乾出声打破僵局。 桓晏到底做不出像容寂那样,她不愿意那就软硬兼施,逼着她愿意为止。 她意志坚定今日不跟他走,桓晏迫于太子还在身侧,最后又只得按下带走她的心。 第102章 醉酒 恕己在太子和桓世子走后长舒了一口气,刚才的情形,大人不在,由他来面对太子和桓世子,若太子有令,让桓世子带走卿姑娘,他一个下属,无力阻拦。 好在卿姑娘不愿意跟桓世子走。 恕己理所应当想到卿姑娘已心属他们家大人,以后会安安心心留在大人身边。 卿言没心思再看花,在太子和桓晏走后,她便也转身出了杏林,坐在马车上等曲江宴结束。 宴会直到天色渐暗才散席,人流跟着缓慢散去,等到周边停靠的马车一辆辆先行,嘈杂的声音渐渐变得安静,容寂才从里面出来。 恕己第一时间就将今日在杏林中,卿言见到太子和桓世子的事禀报给了容寂。 容寂掀开车帘,面上无波,目光与她对视上,停顿了片刻便自行进来坐在主坐的软垫上。 他官至二品,所用的马车自是比之前要宽敞许多,里面的装饰也更华丽。 车轱辘朝前移动,容寂将靠窗坐着的卿言拉进怀里。 “戴上幂篱,纹丝不露,言儿还能被人认出来。”容寂用眸光来描绘她的五官,将其深深镌刻,“言儿告诉我,他是怎么认出来的?有多熟悉言儿的身影,才能一眼就将言儿认出来?” 容寂的言语让人听不出喜怒,他将她搂抱在怀里的力道不重,却也让她无法挣脱。 从郊外回城,外面只有马车四角挂的灯笼发出的光,马车里面不是很亮。 卿言不确定他是不是蕴藏着怒气,正准备在顷刻间爆发,她静默无声。 “言儿这次很乖,没有让我失望。” 容寂第二次出声依然平静,卿言能够确定下来他没生气。 他就着抱她的姿势朝后靠在马车壁上,令她的脸颊贴在她的胸前,他的下颌抵在她的发顶。 “说我非善类。”容寂轻嗤冷笑一声,“桓世子高风亮节,还有背后诽谤他人的习惯。” 卿言听出他言语中的异样,注意到他身上的酒气。 他这根本就是有七分醉,不是十分清醒着在跟她说话。 容寂的酒量不算特别好,也不算差,她就没见他喝醉过。 他还没说够,咬着牙冷哼,“言儿若敢欣然答应跟桓晏和太子走,我也有法再将言儿捉回来。” 卿言试图从他身上起来一点,下巴猝不及防被他执起,他的唇舌朝她落下,精准覆在她的唇上。 今日曲江宴上备的都是上等的清酿,酒不烈,反而带着醇香。 容寂口中的酒味不冲鼻难闻,相反惹人迷醉。 卿言不会喝酒,他唇舌口腔壁上沾的那点酒气都仿佛能让她醉倒。 容寂扣着她的后脑,不准她回避,霸道却不蛮横,强势却不粗鲁,让这一个吻绵长持续下去。 他吞咽的不止她口中的甘甜,是想占据她的所有。 “下次再有人问言儿为何会主动投向我,言儿不知该如何回答,我给言儿出个主意。”结束这一吻,容寂与她额间相抵,他唇边勾着笑,比白日伪装的笑更真实惑人,“言儿就说心悦我,想我,舍不得我。” 卿言唇角蠕动,他说这句也不清醒。 第103章 容寂应该对她有爱慕之心 容寂双手捧着她的脸颊,两人头靠着头,呼吸缠绕在一起。 在他说完话后,马车里安静下来。 卿言久久没听到他还有下文,拉开一点距离,看到他的双眸闭合,以为他醉后睡着了。 “言儿别动。”容寂还有意识在,只是头脑昏沉,想靠在她的身上。 容寂大概今日也是有愉悦的,才会放任自己染上几分醉意。 “言儿往后一定要如今日这般,永远不能背叛我。”他仍未睁眼,将她重新搂抱在怀中。 卿言从未将自己归属于容寂,她不愿跟桓晏走,与容寂无关。 至于背叛,她也不是有意帮容寂隐瞒。 她只是不想自己受到牵连,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对容寂一无所知。 可是容寂偏要有心无心让她对他产生好奇,把他的秘密透露给她,让她想装作目不染尘都不行。 回城路上,容寂将俊颜搁置在她的肩头,就这么靠着她休息。 等回到他的府邸,卿言原以为恕己会扶着他回寝房安歇,容寂却搂着她的腰身不放,要跟她去杏帘居。 到了杏帘居,一进她的房间,容寂醉意宛若骤然消失,无半分困倦,吻又缠上来。 房门一关,等不及到床榻上,他便来解她腰带,剥她衣裙。 卿言目中讶然,她以为他喝多了酒,只是要来她这处用一张床榻。 他竟还有心思做这事…… 容寂小心推着她后退,她的衣裙从外到内一路掉了一地。 等只剩贴身穿的小衣,他才抱起她,将她扑倒在锦被上。 他先将自己身上的官服脱下扔在床榻边上,再来解她身上最后的寸缕。 “言儿是我的,谁也抢不走。”容寂眼底还有几分迷离,不知想到了什么,突来的占有欲望让他将她全然覆在身下。 他到底是醉了,今夜又不想放过她。 卿言头一次在房事上比容寂更清醒,在这间隙,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与容寂认识以来发生的点点滴滴。 那些被她忽视的细节,在这一刻异常清晰。 今日他带她去翠微楼,让她知晓了三年前他就见过她。 去年六月初抄家之前,他就记了她两年。 抄家后,她从枝头零落,他便立即向她伸出了手,避免她被碾入泥土中。 除了强行占有她,利用过她,羞辱过她,还将她送过人,后面即便容寂不放过她,也没亏待过她。 她仍旧是贱籍,本不该有如今的待遇,可她竟能重新回到卿相府,住在自己曾经的闺房中。 这一切都是容寂所为。 回到上京后,容寂对她态度的变化,和一些行为的改变,让她顺理成章猜测到原因。 容寂应该对她有爱慕之心。 卿言顶着上京第一美人的头衔,隐藏身份偷偷溜出府,走在大街上都能听到有人谈论她,言语中尽是些风流逸事。 她不喜欢听到那些话,却也能从那些人的三言两语听出,对她心生爱慕的男子不在少数。 从小与她亲近过的男子只有桓晏,她又与桓晏定过亲,其他男子对她的爱慕都被她忽视不见。 在与容寂相识之前,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有别的男子将她纳入怀中。 未曾做过接受别的男子爱慕的准备,卿言本来也只当是她的错觉。 可容寂就犹如一团烈火,烧的太炽热,让她想感知不到都难。 肢体上碰触的异样拉回她的思绪,之前卿言绝对不会主动低头去看。 除了容寂故意将软枕给她垫高,又故意把一切遮挡都从她眼前移开,再固定着她的脸,让她的视线朝下,她才会看到…… …… 因政务繁忙外加他对她有了克制,久不碰她,克制之后的放纵来得更为凶猛。 听恕己说,桓晏对她还不死心,今日还说将来要娶她。 太子对她别有心思,容寂也早有所知。 今日两人都见了她的面,必是又要对她心心念念。 容寂的醋意有多深,对她的索取就有多无度。 他控着力道,尽量不弄疼她,可也多少失了温柔风度,有些孟浪对她。 卿言初初以为他只是来杏帘居用她的床榻安寝,然后以为他用一些方式纾解就能完事。 后面的蜂迷蝶恋、尤花殢雪来的始料未及。 容寂对她身体的着迷程度,简直可怕! 累到精疲力竭,容寂因着酒劲趴伏在她身侧先睡着,卿言动了下胳膊,见他没有反应,才掀开被角。 大腿上两道红印尤为清晰,她强忍着浑身的酸软,披衣下地去找放在妆匣里的避子药及时吃下。 在床榻边静默站了好一会儿,她才回到床榻上,躺在容寂的身侧。 夜色凝重,圆月移至中天,在外面苑中洒下一地清辉。 ***** 本来还心存侥幸,改了几遍都不过,全都给删了,看我个人简介啊宝子们,你们懂的 第104章 在他脸上看到愧意 原本科举会试进士及第后便能被授予官职,然而这次会试过后,魏明帝在太极殿亲自召见了高中的举子,对其进行策问。 后来皇帝亲自策问的形式,被称为殿试,从本朝开始,历代实行。 吏部的“博学宏词”和“拔萃”的考选,也成为及第进士能否被授予官职的重要选拔依据。 若考选不通过,则只能暂且被称为前进士,等候下一次的考选。 新的改革不仅能为朝廷选拔出真正优秀的人才,另一方面若通过行贿来取得进士名额的无能者将无处遁形。 此次殿试的前三名与会试基本相同,仍以李瑾瑜为新科状元,榜眼和探花一个寒门出身,一个庶族出身。 吏部的考选淘汰了五人,此次科考,士族子弟几乎只剩下李瑾瑜取得了为官资格。 以李瑾瑜心气的高傲,站在太极殿上自能想通,这又是皇帝打压士族的手段。 他本不屑以做官来彰显自己的才华,但从殿试之日起,他要让皇帝明白,皇帝再如何提拔庶族寒门,庶族寒门也永远没资格与士族相提并论! 科举前后容寂都十分忙碌,等到新选拔的官员全部入了各自的官署,他才有空从尚书台抽身。 容寂不会主动去肃王府,但肃王的每次邀约,他都不会推辞。 今日魏承恪邀了人就在肃王府后面的马球场打马球,容寂陪同打了两局。 停下歇息的间隙,魏承恪和容寂坐在看台上摆放的茶几两边。 “容卿给赵郡李氏的三公子安排在何处任职?”茶几上的杯盏里是最上等的顾渚紫笋,茶色碧绿,味道隐有兰香,魏承恪饮前先放在鼻下细嗅。 “五监之一的少府监,任从六品少府监丞。”容寂也执起杯盏品茗。 李瑾瑜不是赵国公府的世子,却也是嫡出,若依照察举,他入朝必然不会只得个从六品的官职,还处在边缘化,远离政治中心。 “想当年太祖开国之初,世家子弟各个出类拔萃、玉树盈阶,这才过了几代,世家的后辈便如此不堪。”魏承恪讥嘲一笑。 “居安思危,若无危机意识,后辈安于享乐,自然人才凋零,大不如前。”容寂神情淡然。 “不过庆国公、赵国公等老臣还在朝,世家和士族仍占据着朝堂的重要官位。”魏承恪眼前最大的阻碍即是五大世家,世家彻底垮台之日,便是他入主东宫之时。 “想要改变朝堂之上满是世家士族的现状,非一朝一夕能成,殿下还需耐心等候。”容寂安抚道。 魏承恪按下心来,又联想到别处,“容卿三年前仅是中了进士,名次靠后,却在‘博学宏词’中拔得头筹,被父皇选中入弘文馆,父皇可是早前就有意通过殿试来亲自选拔人才?” 三年前吏部考选是魏明帝授意,只是初具雏形还未完善。 到今时才最终确定,进士及第还要考“博学宏词”和“拔萃”才能授官。 “陛下英明睿智,臣负责执行,一切皆听从陛下圣命。”当朝最清楚魏明帝所思所想的莫过于容寂,他在说这话时,眸中似遮盖了一层朦胧的纱,晦暗不明。 要数历代帝王的功绩,魏明帝绝对能称得上是一位有能之君。 他知人善任,又善于纳谏,能造福百姓。 自魏明帝登基以来,大魏上至朝堂,下至百姓,一切都在向好发展。 太子和肃王虽都在静候着将来继承大统,但为君的才干方面都不及他们的父皇。 魏承恪是魏明帝最偏爱的儿子,然帝王心思深不可测,魏明帝不会将所有的谋略让旁人知晓。 魏承恪猜不到父皇的下一次政令,只知大势于他有利。 “容卿真乃不可多得的贤臣也!”魏承恪笑着感叹。 帝王有令是其一,政令能有效施行,这是自古多少帝王渴求的事。 容寂能帮父皇执行政令,魏承恪毫不怀疑将来容寂会一直是父皇的宠臣。 肃王府后的这处马球场,划分为左右两边,马球这项竞技在本朝不止男子热爱,女子也有爱好打马球者。 容寂与魏承恪坐下品茗闲谈,魏玉琢和魏宁鸢也从马球场上下来。 两位公主穿着窄袖锦袍,足上踩着黑靴,一改上一次出现在肃王府的娇俏打扮,这身装束略显英气。 “皇兄。”两人移到魏承恪面前,盈盈行礼。 魏承恪还未出声,魏玉琢忍不住将目光投在容寂的身上,鼓起勇气接着唤了一声,“容大人。” 这是她第一次跟容寂说话,含羞带怯的目光望过去,却没收到他的任何回视。 容寂仿若没听见一般,神态自若。 “容卿觉得本王的两个皇妹,马上的英姿如何?”魏承恪调侃。 他们坐的这处,正对着两边马球场的中央,两边的场面都在他们的视野中。 方才容寂的视线朝女子组队打马球的这边看过,魏承恪当然会有此一问。 “公主自是非常人能比。”容寂不咸不淡赞扬。 魏玉琢得他称赞一句,面上染绯,头低了下去。 容寂借口还有要事,与肃王告辞。 恕己就站在容寂的身侧,晋平公主盯着他们家大人看,大人视而不见,恕己却心下一惊。 大人身居高位,露出锋芒,不单会引来一些士族的示好,就连公主都对他生出了心意。 容寂从马球场离开后,天时不早,他没再去别处,径直回了府。 自曲江宴那日多饮了几杯酒,夜里宿在杏帘居,又过去了六七日。 这几日他回府都已至深夜,就没再去杏帘居扰她安寝。 今日他去,她才用晚食。 紫檀梅花雕马蹄足圆桌铺陈着一张花纹繁复精美的锦茵,上面只摆了四样菜式,卿言坐在绣墩上,还未动筷,就看到容寂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不客气,命人拿一副碗筷,就在她这里用饭。 “奴婢去灶房传厨娘再准备两样菜式。”采桑灵秀,没等吩咐自行领会。 卿言不似之前食不知味,却也食量不大,每餐四样菜式她用不完,给灶房叮嘱过,每样盘中都不必盛满,少量即可。 容寂要在她这里用饭,没提前知会,桌上的菜一定不够。 “言儿爱吃些酥糕,不爱吃肉。”容寂挨着她坐,偶尔见她单独用饭,桌上都不见肉菜。 卿言不习惯他对她观察入微,自曲江宴那日过后,她总希望他越疏远她越好。 “言儿的身子,可无碍了?”那夜过后,容寂次日早起,检查过她身上可有被他弄得太过分的地方,看到她大腿上被他磨出了两道红印子…… 卿言被他灼灼的目光凝着,脑中也浮现出那两道红印。 还有那夜他半醉半清醒着,对她无度索取。 次日容寂让采桑给她准备了药膏涂抹,还命人给她炖了参汤补身。 容寂对她的身体着迷,实在不是一件妙事。 她唇角倏忽紧抿,眉间拧起郁闷。 容寂从她神色得出她必是在恼他那样对她,下次他还是注意些,有些东西还是别给她尝试了。 “言儿放心,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卿言曾经以为在容寂的脸上永远不可能看到羞愧,可在这一刻,他言语中有在哄她的意思,脸上那抹可疑的闪避,分明就是在自愧。 她眸中露出错愕,心下愈发警钟大震。 ***** 这章是补的1号的,又到月初了,这个月想赚全勤,但是每天4000字好难啊,不知道能坚持几天,能坚持几天是几天吧,容易卡文啊~ 第105章 示好 采桑采月新端来一盅鸽子汤和一盘小天酥,两样都是肉菜。 鸽子汤容寂给卿言盛了一碗,小天酥是鹿肉和鸡肉混炒,她不爱吃,容寂就没给她夹。 “言儿腰身纤细,腹上平坦,是不是跟不爱吃肉有关?”他揶揄着她。 这话说着,容寂一想她腰上没肉,但该挺的地方挺,该翘的地方翘,也不知是如何长的。 卿言闷头用她的饭,理会他几句,他只会更加喋喋不休。 晚食后,卿言习惯站一会儿,正好立在书案前,写下当日新调制的香方。 容寂不在府上,她每日晨起用完饭看书练字,午后调香弄琴,天气好在花园里走动,仿若接受了他给她的这份安稳。 她移步到书案前,容寂也跟着她走过去。 “言儿的小香铺子,这个月生意如何?”容寂只给她开设铺子,后面都是她自己经营。 她只去过一次,每日都有人给她汇报经营状况,还会把头一日所赚的银钱给她送到杏帘居过目。 若经营有任何问题,也是她自己想法子去解决,容寂不会干涉。 “每日都有利润可得,没遇到大的问题。”用她调的香赚取银钱总归是件有意义的事,提到这个,卿言心情会放松下来。 铺子开了快两个月,有对面的香楼帮着攒客,她的小香铺子在上京城内已小有名气。 那些士族妇人和贵女尤其喜欢她调的香。 容寂府中的大小事务交给她来管,同样没出过纰漏,每一项都井井有条。 “言儿是个贤内助。”容寂噙着笑,有感而发。 卿言表情僵住,容寂时常会冒出一些发人深思的话语来,而她又不愿多想。 容寂视线落在她停下的笔上,慨叹自他升任宰相,搬到新府邸以来,成日都在官场上忙碌,府中的事,实则他没操多少心。 或许她只是个人习惯,遇事不推脱,管理府宅熟练从容,但容寂心下别有一番感触。 他希望将来无论他要做什么,都有她站在身后,可以让他一转身就能抱住她。 将来是将来,此刻他手上比想法更快,已搂住她的腰身,与她亲密相贴。 卿言的身体对他产生了条件反射,他一抱她,她就以为他要求欢。 “我癸水来了。”卿言素白柔荑推拒在他的手背上。 容寂只是想抱她一下,没起别的心思,听她这句,他还是忍不住喉间滚动,问她,“几天了?” 本来是第三天,卿言顿了顿,回道:“第一天。” “我记得上个月言儿不是今儿的日子。”容寂话里隐含着质疑。 “……”卿言自己都没记日子,他每天要做那么多事,居然能记得她上个月不是今天来的。 “言儿的身体可有不舒服?”他记得她月事推迟会腹痛。 后面他给她改换吃另一种避子药,她再没有癸水推迟半月不来的情况,身子养好了些,每个月来的时间都大差不差。 “还好……”卿言言语躲闪着。 “我不在府上,言儿有不舒服就让采桑采月知会管家去请大夫。”容寂将她手上的笔摘下,抱着她去小榻上坐下休息。 卿言怔怔然,容寂对她的体贴入微,让她想到了桓晏。 她想到容寂在静水庵问过她,是不是觉得他没桓晏体贴。 在亲眼见过桓晏对她无微不至后,容寂就学会了主动去了解她的喜恶,一点一滴对她愈发上心。 对比现在,她刚进容寂府上那会儿,他更仿佛是不会对一个女子好。 全凭着自己的心意,碰过她被她嫌弃后,故意要一次次强硬对她,来找回他心底深处的冷傲和自尊。 她若不愿跟他扯上半点关系,他就邪恶的想将她全身上下,从内到外,都烙上属于他的印记。 她若因能逃离他而感到喜悦,他就想让她用眼泪来告诉他,她离不开他。 容寂是一个十分复杂的人,他的笑里藏着冷,一双幽深的眼眸中究竟隐匿着什么,任何人都不得而知。 “你不去腾云阁吗?”卿言暗暗想明白了许多事。 今日他回得早,却也在她这儿耽搁了不少时间,该去做正事了。 “科考告一段落,暂且能有些闲暇。” 夜里容寂没走,就宿在杏帘居,从身后抱着她入眠。 * 自肃王府后面马球场见过两位公主后,恕己发现“公主”两个字在他耳中听得越发勤了。 大人每日出宫,到了宫门口,都有一个小太监送信。 “容大人,这是公主给您的信。” 这话恕己接连听了三天。 信每次都传到恕己的手里,然后大人抬步往前,置若罔闻。 “大人这信……”公主送的信,是什么意思,恕己心知肚明。 “扔了。”容寂连信封都没瞥一眼。 接连三天的信,回府后都被恕己撕碎扔进了茅坑里。 信上的内容,谁也没看。 魏玉琢见过容寂三次之后,少女的心思难掩,常常一坐下就发呆,脑子里只有一个人的影子。 两位公主都住在萧宸妃漪兰殿的偏殿中,魏玉琢和魏宁鸢形影不离,姐姐的心思魏宁鸢最清楚。 偏姐姐的性子内敛,喜欢容大人又胆怯不敢表露。 魏宁鸢给姐姐出的主意,让小太监每日去给容大人送一封信,容大人自然能懂姐姐的意思。 写信这种含蓄的方式,魏玉琢思忖之后,决定采纳。 宫里诗书才学最出众的公主便是魏玉琢,如何含蓄婉转表达爱慕之意,她掌握着分寸,每一封信上写的内容,都耗费了心神。 然而三封信送出去后,没收到任何回应。 “姐姐不该只是送书信,还要送些信物。”魏宁鸢看她气馁,另外出着主意。 “鸢儿,你在哪里学的这些?”魏玉琢年长两岁,都不懂这些。 魏宁鸢吐了吐舌头,灵动狡黠,“我在前几日买的话本里看到他们就是这么做的。” 第106章 她从来没主动过 魏宁鸢性子活泼,年岁虽小,大部分玩闹的事都是她带着姐姐去做。 姐姐看的都是正经书,她就不爱看,在宫外看到杂七杂八的东西,她倒是很感兴趣。 “信物?要送何种信物?”魏玉琢好奇。 “比如发簪、手帕、玉佩、香囊这些。”魏宁鸢把她看到的一股脑吐露出来,“容大人看不懂姐姐的信,看到这些东西肯定能明白。” 魏玉琢收起今日琢磨半天写出的信,这一封暂时没让小太监送出去。 容寂每日除了上朝,还要出入尚书台和政事堂,要在宫内行走。 两位公主派了小太监暗中观察容寂的喜好。 魏玉琢听到小太监回禀,容大人日常腰间垂着一枚香囊,便决定下一次送信,一并送一枚自己做的香囊给他。 三日后,容寂出宫,就收到了小太监送来的一封信和一枚香囊。 这一次容寂的目光在香囊上停顿了须臾。 “这是公主让奴才交给容大人的东西。”小太监毕恭毕敬,这次要亲自交到他的手上。 谁知下一秒,容寂冷淡回绝,“本官无意收公主的东西,拿回去吧。” 小太监都惊住了,公主送的东西,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容大人竟然一口拒绝。 容寂头也没回,抬步迈出宫门。 恕己驾着马车,不禁在想,公主可不是一般的女子,皇权在上,公主看上大人,怕是个麻烦事。 容寂坐在马车内,眼前浮现那枚香囊,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件事。 这公主三番两次对他示好,所表现的该是正常女子对男子的爱慕。 而他府中的言儿卿卿,一未主动给他送过东西,他腰间这枚香囊还是他磨着她要来的;二对他的行踪漠不关心,他夜里不得空去杏帘居,她可以来腾云阁看他,事实上她一次都没主动来过。 在他府上待了这么久,她就只去过一次他的书房,他的寝房她还一次都没去过。 马车停在府门口,天色彻底暗下来,府内灯火通明,腾云阁正对着府中大门,在他回来之前就点上了烛火。 他在书房中待了一炷香时间,果然看不到她主动从杏帘居过来。 容寂没来由生闷气,从腾云阁下来,直朝杏帘居而去。 采桑采月打完水,将干净寝衣挂在浴房里,卿言正准备去沐浴更衣,就见容寂出现在门口。 他不说二话将她从地上抱起,大踏步带着她在府中穿行。 卿言被他抱出杏帘居都还一脸懵,愣了半晌才问他,“你要带我去哪儿?” 容寂轻哼了声,抱着她进到淇澳苑里,卿言才知他把她带到他的寝房来了。 淇澳苑原来不叫这个名字,之前的卿相府,卿言对家里每一处角落都无比熟悉,自从这里变成容寂的寝房,腾云阁变成容寂的书房,这两个地方她就几乎没踏足过。 “你带我来这儿干嘛?”卿言满是不解。 “我的房间,言儿一次都没来过,让言儿过来看看,跟之前我的房间有什么不同。”容寂抱着她,脚步慢下来。 一个淇澳苑就有他之前做侍御史的府宅那么大,苑中的花草植被都还是原来卿相府所栽。 踏进房门,里面的床榻桌椅样式都根据他的喜好,有所改变。 “言儿觉得跟我之前的房间有变化吗?”容寂抱着她就站在门内,里面有烛光映照,一室亮堂,看得真切。 容寂之前的房间,卿言进出过多回,印象想不深刻都难。 见到淇澳苑内他的寝房,卿言一瞬恍若又回到了一年前,初入他的府上。 里面所有摆设的位置都一模一样,只是空间更大一些,增添了一些以前没有的物件。 “言儿今夜就在这儿睡。”他没来由的执着。 她还没来得及沐的浴,也在他这儿沐。 等热水灌满浴桶,容寂褪下她的衣裙,把她放在浴桶中,而后除去自己身上的衣衫也跨进来。 同一座府邸,她在杏帘居睡和在淇澳苑睡完全不同。 她主动来寻他,和每次他不主动,她就悄无声息也不同。 卿言没明白他为何忽然要把她抱到他的寝房来,但心里隐隐也能感受到,她在这里和在杏帘居不太一样。 还没擦洗,容寂就先捧着她的脸亲热起来。 “这次忍了十来日,言儿卿卿该给一点奖赏了吧?”容寂大手在水中游移。 他给的避子药本来对身体的伤害就不大,忍着一个月给她吃不超过三次,完全没有影响。 ****** 本来还想继续把这章补够4000字,但是我感觉还是认真想一下剧情,现在继续补感觉不太能表达我准确的意思,所以还是明天补,或者就直接下一章 第107章 没有强迫就一点都不在意他吗? 卿言心下慌乱,容寂修长好看的手捧在她的半边脸颊上,指缝夹着她的耳珠挑逗,薄唇衔住她的朱唇,在上面辗转流连。 半是沐浴,半是撩拨,还没从浴桶里出来,卿言便已是意识迷离。 容寂最喜看到她情不自禁闭眼,呼吸一点一点被他弄得紊乱,再不由自主破出声声轻吟。 水气氤氲,她的面上潮红,枝头盛放欲燃的桃杏不及她的容颜娇艳半分。 浴洗完毕,容寂将她从浴桶里抱出,用干净帕子擦干她身上的水渍,而后用自己的衣袍裹住她,抱着她往床榻上去。 “言儿往后夜里自己过来。”间隙中,容寂染上欲色的双眸深深俯视着她。 卿言檀口闭合,咬住下唇没应,眉间尽是难耐。 “言儿不必日日过来,想我几次就过来几次。”容寂手背在她的腮边摩挲,安抚她,满足着她。 卿言在这一瞬睁眼,她眼底那一丝的清明,宛如在说,一次都没想,就一次都不来。 容寂突来的猛烈,及他眼神中渐渐汹涌的浪潮,都在告诉她,没这个选项。 只有想几次,没有完全不想。 要是她完全不想,那后果她自负。 卿言终是把想法都藏在了心底,没在言语上坑害自己。 待到汹涌拍打的浪潮散去,海面风浪停止,一切都安静下来。 容寂久久伏在她的身上,让人面红耳赤的喘息声就在她的耳畔回响。 等他平复,卿言轻推他的胸口,想让他从她身上下去。 “再来一次。”容寂目中灼灼,将她小手扣在软枕上。 已经三次了。 他力道不重,她倒没累到趴在锦被中无法动弹,可也太过放纵。 容寂眉头一挤,这次过后又要等许久才能吃上一口。 他还没吃够,不想放过她。 卿言下意识要躲,容寂吻舐上她的雪颈,嗓音如鸟羽撩拨,在她颈窝处低语着诱哄,“求求言儿卿卿了,再给我一次。” 那些轻浮浪子勾引良家少女大概就会用这样的语气,卿言实在想不通容寂究竟在哪里学来的这些…… 他越是这样耍赖,没脸没皮引诱她,她越是招架不住。 因为在她的礼教认知里,找不到任何干净的言语来责骂他。 污言秽语她没学过,学了也说不过他。 容寂边说着,没等她表示就开始下一轮…… * 她的衣裙,昨夜被他丢在浴桶边,起身时溅起的水花将其打湿已是不能穿。 翌日容寂去上早朝,卿言一个人在淇澳苑他的寝房内睡到日头高升才醒。 采桑采月给她送来一套新的衣裙,在苑中等候。 听到房中有响动,两人才推开门入内。 容寂没对外言明过将她收做妾室,外人会有猜测和闲言,但都不清楚具体情况。 可在他府中,她和他的关系不是秘密,容寂夜里去杏帘居,或是她白日从淇澳苑出来,都没人觉得奇怪。 “姑娘可要歇歇再回杏帘居?”大人吩咐过她醒来还累,可就在淇澳苑里歇着。 卿言身上的粉痕很快被衣裙遮挡,颈上的痕迹春衫遮不住。 采桑采月都是未经人事的姑娘,羞的不敢抬头多看。 卿言腿上还酸软无力,下地后她忍着直接回了杏帘居。 容寂一口回绝晋平公主的心意,小太监不敢照实回禀,将信和香囊拿回给公主,只说容大人为官清廉,不肯收受他人赠予。 魏宁鸢性子着急,姐姐自对容大人暗许芳心都半个多月了,还一点进展都没有。 “姐姐是公主,还写什么信呀,直接派人通传一声,找一个地方让容大人来赴约不就能见上他一面了。” 她们是尊贵的公主,从小有父皇和母妃宠着,就没有什么想要而不能得到。 “姐姐再不拿出公主的身份邀约容大人见面,等容大人心仪别的女子就来不及了。”魏宁鸢跺脚,必须要用激将法,不然还不知姐姐要含蓄到几时。 这话一出,魏玉琢绞着手帕面色紧张,她是应该胆子再大一点,犹犹豫豫拖着只会自寻苦恼。 这天过后,再隔一日就是休沐,魏玉琢次日派小太监拿着她公主的腰牌,在宫门口等候,邀请容寂休沐这日一同赏园。 有腰牌在便是皇家公主下的命令,皇权在上,容寂即便官至二品也不能不给面子,连去都不去一下。 恕己盯着小太监手里那枚腰牌,再看自家大人的脸色,大人泰然处之,波澜不惊。 “容某明日还有要事,恕不相陪。”又是只回了一句,容寂便大步出宫。 小太监多少听说过,这容大人虽做了宰相,但只是庶族出身,一次次拒绝公主,当真是不识好歹! 当了驸马,身份上可是一步登天啊! 萧宸妃所出的两位公主最得陛下宠爱,这容大人也不怕得罪公主,惹陛下不高兴。 恕己驾着马车,没关车门。 “大人,公主的事,是不是该想办法应付一下。” 大人再怎么都是为人臣子,拒绝公主的方式太直截了当,半点不留情面,做事风格与往日大相径庭。 对权贵虚与委蛇是大人最擅长做的事,面对公主大人也可用更委婉的方式拒绝,恕己想不明白,大人为何连多说一句话都不肯。 “不用理会。”容寂岿然端坐,闭目养神。 皇帝正需用他,绝无可能把任何公主赐婚给他,没有威胁自是不用去管。 容寂日常进出宫,先前的重任告一段落,他不用忙到夜以继日,可回府后,他还有要事需在腾云阁处理。 那夜他说让言儿卿卿想他就自己过来,她还是一次都没主动来过。 联想到别的女人对他殷勤,而她对他漠不关心。 容寂心中说不出的滋味,烦闷、阴郁、不平又不甘。 强迫来的妥协终究不是她真实的心意,没有强迫她便一点都不在意他吗? 第108章 引她吃醋 容寂休沐那日确有要事,皇帝召见,他进了一趟宫,而后去了一趟吏部,整日都不得闲。 魏宁鸢和魏玉琢听小太监如实回禀还以为是他的托辞,打听到他那日的动向,魏宁鸢鼓励姐姐再用公主的身份邀他一次。 魏玉琢原以为被拒,正暗自羞恼,听到容大人是因事忙才拒绝了她的邀约,她又找回了一点信心。 等到下一次休沐,魏玉琢再派小太监拿着她的腰牌传了一次话。 这一次容寂不仅答应了她的邀约,还亲自选定了赏园的地点。 魏玉琢欣喜到不知所措,在漪兰殿的偏殿闺房中来回走动。 魏宁鸢劝着姐姐该想想明日如何打扮,可别现在就慌了心神。 * 容寂休沐这天,一早就出了府。 自他升任尚书左仆射,由于要树立威信,尚书台的大小事务他都要知之甚清,事无巨细,因此耗费大量精力,就连休沐这天,他都几乎不在府上。 卿言一如往常,待在容寂府里,又到月底,府上的账目她要清算一遍,还要准备月初给仆从们发放月钱。 午后,卿言刚从账房出来,就见恕己站在门口,他竟没陪同在容寂的身边。 “大人今日有事在外,让属下跟姑娘亲自去接一趟。”恕己神情有些怪异。 卿言一脸的莫名,她不会武功,容寂也不需要她的保护,他外出需要她一个女子去接?? 她满头的疑惑,恕己专程在府里等她,卿言思索了片刻,跟着恕己坐马车出了府。 容寂亲自选的赏园地点,不是某位权贵的私属园林,而是在一处百姓都能游玩的普通湖边。 绿池淡淡,青柳依依。容寂穿一身云水蓝儒衫,头顶戴冠,墨发倾覆,公子如玉。 他先到,独自一人坐在湖边的凉亭中。 魏玉琢精心装扮,一袭桃粉色长裙,质地轻盈如纱,裙摆流云般飘逸,她面上芙蓉妆成,娥眉淡扫,宛如红酥般柔丽。 下马车时,她还步下轻快,等到靠近凉亭,她反而局促不安,慢下脚步。 容寂还算识些礼数,公主到来,他站起身,拱手施礼。 魏玉琢心慌意乱,一时说不出话来。 “辛苦公主出宫一趟,臣不胜荣幸。”容寂面上挂着笑。 魏玉琢看见他的笑容,缓缓镇定下来,压下紧张,“是我派人邀容大人,何来辛苦一说。” 容寂笑意不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在凉亭中相对坐着。 早前容寂就摆好了一副棋盘,他神态自若,“听闻公主才学出众,不知臣能否有幸与公主对弈一局?” 魏玉琢正不知该说什么,下着棋需要思考,不用多说话,能给她多做些心理准备面对他,她乐意至极。 容寂始终面上带着笑,风度翩翩,进退得宜。 魏玉琢第一次如此近的距离单独与他相处,想要去偷偷打量他,下棋的时候静不下心,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整盘棋他都在让着她,不然她早就输了,哪能下这么久。 她的心中顿时升起暖意,倾慕之意溢于言表。 卿言不知道恕己要带她去接容寂的目的地是哪里,外面路面平坦,她坐在马车上淡然看着书。 “卿姑娘,到了。”恕己驭停马车,跳到地面,将车门给她打开。 卿言脸上覆着面纱,扶着车门,还没下车,抬眼就看到了湖边凉亭中那两道身影。 第109章 容寂他……有意要娶公主吗? 石板铺就的平整大道沿着湖边修建,往来行人和车马停靠在路边,就能欣赏到杨柳抚岸,湖光水色。 卿言目光停顿,收回要迈下马车的莲足。 恕己仔细观察着卿姑娘的举动,看到大人与别的女子相对而坐,言谈甚欢,卿姑娘该要生气才对。 过了片晌,恕己才听身子只从马车里探出一半的女子出声问道: “那女子是谁呀?” 她脸上覆着轻纱瞧不清表情,一双眼眸平淡,语气中有隐隐的探知欲。 “萧宸妃所出的晋平公主。”恕己赶紧解答。 大人嘱咐过,要他事后汇报卿姑娘看到他与别的女子在一起是何反应,恕己睁大了眼睛注视着她,半点都不能错过。 晋平公主…… 卿言保持着扶门的姿势不变,目光一直落在那两道身影上。 以容寂的惊世之才,再加上品貌非凡,如今又官至宰辅,将来还有可能节节高升,娶士族贵女或是由皇帝赐婚,迎娶公主都不足为奇。 桓晏世家公子出身,又世袭爵位,将来与他相配的必是世家贵女。 容寂也一样,他的官职升的越高,将来前程无量,与他相配的女子也自是身份尊贵。 卿言一开始就能想明白这些,对谁她都没有期待过。 她能认清自己如今的身份,纵使将来能脱离贱籍,她也只是个失去家族庇护的孤女。 除了美貌,别的她一无所有。 有士族小姐的身份在,她的美貌令人艳羡,受人追捧,沦为普通出身,她的美貌更多会成为祸端。 容寂现在不放过她,或许只因她容色过人,他还贪恋着她年轻的身体,想给她一个名分,把她留在身边。 等将来她容颜不在,容寂还会不会对她花心思,她预想不到。 晋平公主看上容寂,皇帝赐婚,容寂身为臣子,自当谨遵圣命,不得违抗。 一切都跟卿言想象过的一样,早有准备,她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时至今日,即便力量微小,卿言还是想有朝一日远离朝堂纷争,与他们中的所有人都切断关联。 可是那两次的出逃都给她带来了一些心里感悟,她一个女子孤身在外,没她想象中那么容易。 未知的危险太多,稍有不慎,她就可能下场凄惨。 容寂将她养在府上,等将来娶了公主,她的处境定然不会像现在这般轻松。 为人妾室已是处境艰难,给驸马做妾,卿言能够想到,公主容不下她。 卿言十分清楚,她若想独自一人安度余生,首先最好要在一个熟悉的环境中,其次她要摆脱贱籍不再任人鱼肉,再次她要能自己赚取钱财,最后一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要容寂对她放手。 将这四个条件集齐,安安稳稳过一生,是她的心之所向,不过目前来说,都仿佛是妄想。 容寂做了驸马,公主不能容她,总归是个能让容寂对她放手的机会…… “卿姑娘不高兴了吗?”恕己见她望着凉亭的方向久久不发一语,出声探问。 她在愣神,但是眼中一点悲伤难过都没有,恕己摸不清她到底有没有不高兴,可总觉得她应该不高兴才对。 “今日是公主邀约容寂赏湖下棋?”卿言眼帘下瞥,收回视线轻声问。 “公主派人给大人送过几次书信,还送过香囊当作信物,自从在肃王府见过一面,公主与大人约莫认识了快一个月。”别的她还没问,恕己仔仔细细全都吐露出来。 听到这些,卿言可以确定,公主看上容寂无疑了。 已经认识了一个月,公主正当适婚芳龄,对容寂许下真心,邀约容寂见面,该是要不了多久就会向魏明帝请求赐婚。 “容寂他……有意要娶公主吗?”卿言不禁多问了一句。 恕己眼睛一亮,以为她在意大人会娶别的女子,“姑娘等一下亲自问过大人就知道了。” 卿言纤长的睫羽忽闪,唇角动了一下。 她问恕己就是想向恕己打探消息,他让她去问容寂,她能当面问吗? 卿言就在马车上,等了半个时辰。 容寂坐在凉亭的石凳上,他面朝的方向正好能看见她所在的马车。 她的身影刚探出马车就被他捕捉到,而后她目光久久凝视着这边,也被他尽数收入眼中。 容寂薄唇尾部浅浅上翘,这一抹笑与虚伪的假笑不同,触及真实的心绪显得更为惑人。 魏玉琢一瞬心跳似在擂鼓,面颊上天然的绯红,胜过了胭脂的颜色。 棋只下了两盘,中间他们没多说过几句话。 “公主蕙质兰心,温文娴雅,世间多数女子所不及。”容寂不疾不徐,将棋盘上的棋子分黑白两色收入各自的棋笥中。 从心仪的男子口中得到称许,魏玉琢心底欢喜,正要按下雀跃,出言对他也赞誉两句,就听容寂接着又道: “臣衷心祝愿公主殿下能早日觅得如意郎君,朝中事忙,陛下和肃王殿下比公主更需用臣,臣无心他顾。” 冠冕堂皇的话,容寂说的面不红气不喘,让人生不出怀疑。 魏玉琢犹如飘飘然入了云端,又从云端骤然跌落,粉身碎骨。 “容大人……”她情不自禁唤他,一双眼眸盯着他将两个装满棋子的棋笥推到一起,结束这场棋局,同时结束这场相会。 “时辰不早了,臣还有要事,往后公主的邀约,恕臣不能再应承。”容寂拱手,礼数到位,无任何怠慢,是他惯用的与人相处的方式。 说罢,他便转身离了凉亭,朝不远处停靠在路边的马车走去。 魏玉琢凝望着他的背影,找不到挽留他的理由,只能眼看着他离去,自己独自垂下两行清泪,弄花了妆容。 第110章 不会娶公主 卿言等的这半个时辰,坐在马车上无事可做,将方才看的那本书拿过来继续翻读。 马车是容寂的,车上的书也是他闲来打发时间看的书。 卿言刚翻开看没怎么看懂,等看入神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兵书。 恕己没吱声,车帘被掀开,容寂那张俊美的脸忽然在她眼前出现,卿言心下一抖。 容寂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复杂,原以为她会躲在马车里难过,她还有心情看书,瞧着半分吃味儿的模样都没有。 他脸色不悦,卿言还以为是因为她动了他的东西,悄然把手上的书合上,给他放回原位。 容寂倾身进来坐在主位上,恕己驾着马车回府。 “言儿刚才在湖边看到了什么?”等了半天,她一声不吭,还要他先来问,容寂胸中郁结。 看到他和公主,两人相谈甚欢,下棋下了半个时辰。 “你要迎娶公主吗?”他要娶公主对她深有影响,卿言还是要向他提前问清楚。 容寂面色缓和些,幽深的眼眸直盯着她,“我若娶公主,言儿要怎么办?” 容寂期待看到的是她扑进他的怀里,梨花带雨哭着不许他另娶她人。 然而实际上,她镇定自如,若有所思呢喃着,“陛下赐婚,应是不得违抗。” 他还没给她肯定的答案,她就自行理解成他马上要当驸马了。 容寂气不打一处来,她让他醋了那么多回,今儿个他也想让她尝尝吃醋的滋味儿,结果她就这反应,又让他心里堵得慌。 “言儿给我过来。”容寂阴沉的笑里裹挟着邪气。 马车内部宽敞,卿言坐在左侧,没那么听话。 容寂伸手将她拽过来,恰在这时马车的车轮不小心从石块上滚过,车身晃动,她一下扑在他的身上。 还是她的胸前撞到他脸上的那种扑。 香软贴面,容寂喉间一紧,将她整个人抱坐在他的腿上。 “言儿见到我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就一点都不难受?”容寂真实的心气绝对高傲,先对她动了心这一点他都是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承认。 如今她对他满不在意,他施用心计试探她就罢了,得知她毫无反应,他还要继续来问,就显得有些卑微和低下。 正如此刻他抱着她的姿势,她的头颈要比他高出半截,他去探看她脸上的神情,需要略微仰视她。 卿言抿唇,要说之前容寂还只是偶尔语出惊人,没明示过他对她有心意,那他这一问便是不用她猜,明明白白告诉她,他对她不是一般的心思。 他今日让恕己带她出府,是故意让她看到湖边那一幕…… “你不会娶公主?”卿言讷讷问。 “言儿想我娶她吗?”容寂揽住她腰身的手臂收紧,带着一丝威胁,提醒她不准说出惹他不快的话来。 卿言在见到湖边那一幕时想了那么多,在这一刻都是白搭。 “公主喜欢你,要去求皇上赐婚,你也能不娶吗?”卿言纯属是疑惑。 公主又是送信,又是送香囊,还几次邀约见面,对他如此殷勤,得不到个结果岂能善罢甘休。 容寂眼底忽的闪过阴冷,皇帝是疯了才会把公主赐婚给他。 “我喜欢哪个女人,要娶哪个女人,没人能做得了我的主。”容寂的面上出现过多种的伪装,却从未在人前展露过他的倨傲。 卿言见到他面上的那抹冷傲恍如错觉,贵如世家公子,都没人敢将这句话脱口。 第111章 那日的话放在今日来说,还有下一句 “言儿能懂我的意思吗?”容寂晃动她的胳膊,让她凝神直视着他。 他能向她迈出九十九步,最后那一步必须要她自己朝他走来。 他对她动了心,她也必须对他动心这才公平。 他为她做的一切,相信以她的聪慧,不会看不明白。 没亲口对她说出爱她,想娶她,是他最后那点自尊和骄傲在作祟。 他要能确定她的心意,才能将那些话对她说出口。 卿言震惊未散,又撞入他一双隐含深意的眼眸,更多是觉得不可思议。 容寂他太肆意妄为了! 世俗的教条,森严的等级,上下的尊卑,本是枷锁和约束,对容寂来说,更像是一道屏障,而他不屑绕过屏障,是想打破屏障。 他还想拉着她一起,将她眼中的贵贱等级全部抹杀,要她思想上与他同化。 卿言即便从未以士族身份自恃高人一等,但她沦为贱籍,还是本能的把自己归为低贱的族类,是比庶族平民还要低等的几乎没有人权的人。 容寂曾将她带进教坊司,还曾在言语上羞辱过她,实际他竟从不认为贱籍就是低贱任人愚弄和宰割吗? 他蔑视世俗贵贱,又岂会在意将来要娶的女人是何出身。 卿言宛如被他深邃的眼眸吸入一处秘密的幽径,越往下走,看到的东西越会让她获得无与伦比的震撼认知。 容寂对她的不同,潜移默化让她对他有了改观。 回到上京以来,容寂对她说过的所有话,都不及他这句“我喜欢哪个女人,要娶哪个女人,没人能做得了我的主”让她心下为之一颤。 卿言终是没应声,只心如明镜。 距离上一次在淇澳苑握雨携云又过去了将近十日。 马车将卿言送回府,容寂转而去做别的事,夜里回来他再次把她从杏帘居抱到淇澳苑。 上一次到后面他没要够,还会低声诱哄她,再给他一次。 这次他问都不问,抵死了要与她缠绵不休。 仿佛想要用身体上的满足,去填补她内心的沟壑,将其化为平地。 次日,卿言正午才醒。 上回她醒来还能下地,这回腿酸到抬一下都麻,穿好衣裙脚踩在地上,差点没站稳跌倒。 “姑娘还是就在大人房中歇着吧。”采桑眼疾手快将她扶回床上坐着。 采月带着人送来饭食还有补汤,给她抬了一张小几放在床上,就在床上用饭。 “大人还吩咐给姑娘准备有擦用的药。”采桑别开眼,不敢多看她脖颈上密密麻麻叠加的粉痕。 她全身都遍布着这样的痕迹,采桑方才伺候她穿衣,扫到几眼。 卿言没再执着,她不仅腿酸,过度……她下面也有点不舒服。 从淇澳苑走回杏帘居,路上双腿摩擦,那里肯定会疼。 容寂忍着一个月碰她不超过三次,可如昨夜那般,完全是恨不得一次把一个月亏欠的都讨去…… 卿言喝完补汤用完饭,重新解了衣裙,自己擦药,想让痕迹尽快消下去。 “姑娘身后……可要奴婢帮忙。” 她自行擦药,采桑采月都站在屏风外,采桑想到她背后自己擦不到,出声询问。 卿言犹豫了一下,轻“嗯”让采桑进来。 午后卿言就在淇澳苑躺着休息,直到天又暗下来,她身上才舒服点。 还没等她回杏帘居,容寂就又回来了。 她脖颈上遮不住,容寂笑容邪肆,把撑起身坐在床榻上的她搂进怀里,“言儿身上好点了吗?” 卿言眼含埋怨,见不得他一点事没有,精力十足,而她浑身都没力气。 “言儿有的是时间慢慢将养。”容寂在她耳畔戏谑。 他对她又不粗暴,只是次数多点,她自己体力不行,怪不到他。 晚食还没用,容寂将她抱到屏风外面,两人共同用饭。 饭后,容寂难得闲暇,而卿言白天睡太久,到了晚上根本没有困意。 容寂将她放在罗汉榻上,中间小几上摆着一副棋盘。 “言儿卿卿的棋艺,我还没领教过,可否赏脸与容某对上一局?”容寂一想到他跟别的女人都下过棋,还从未跟她下过,心里不平衡,定要让她也跟他下一次。 卿言忆起她从前经常跟爹爹切磋棋艺,如今……她已经很久没下过棋了。 上一次下棋,还是在望仙楼和那个叫河洛的婢女一起。 “我可不会让着言儿卿卿,言儿卿卿只管拿出真才实学。”容寂将装白棋的棋笥推给她。 兴许是一看到棋子就想到了爹爹,坐在棋盘面前,就宛如能感受到爹爹在身边,卿言不自觉将棋子执在了手上。 她在容寂面前没掩饰过自己的才学,书法和棋艺她都展露的是自己的真正实力。 容寂笑容清浅,悠然恣意,啧声叹道:“言儿卿卿的棋艺比那公主高出的不止一星半点。” 跟那公主下棋,他要不是一路让着根本下不到她来就结束了。 卿言不意他会拿她与公主做对比,默声没多言。 “那公主的字也没言儿卿卿写的好看,做的香囊也没言儿卿卿做的精致。”他喋喋不休。 那日容寂瞥见香囊,顺便瞥见了信封上的“亲启”字样,比她实在差的多。 卿言眉头微皱,君子不语人长短。 她是不知道他还当面夸过公主“蕙质兰心,温文娴雅”,然却在她面前有另一番说辞。 容寂那日的话放在今日来说,还有下一句。 世间女子多数不及晋平公主,十个晋平公主都不及一个言儿卿卿。 他们一局棋就下了半个时辰,且他没让过半子。 容寂扬起的唇角就没放下来过,目光一半在棋上,一半在她身上。 最后是他让了半子,结束了这场棋局。 夜色渐深,她今夜也不必回杏帘居,容寂将她抱回床榻上,连着让她还睡在淇澳苑里。 第112章 容卿的眼睛长得像朕? 魏玉琢自那日被容寂当面拒绝后,再放不下脸面去对他表明心意。 公主不干涉朝堂,她也知皇兄的野心。 容大人一心辅佐皇兄,协助父皇处理政务,正如他所说,父皇和皇兄更需用他,她缠着他只会耽误皇兄的大事。 不再写信邀约是一回事,可不代表她就能把容寂忘了。 反而那日湖边相会过后,容寂的音容相貌一直在魏玉琢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茶饭不思,一坐下就失了神。 魏宁鸢看到姐姐为情所困整日黯然神伤,又狠不下心去求父皇赐婚,也是干着急。 书案上铺陈着一张干净的宣纸,魏玉琢本想画一幅花鸟画,等定睛一看,她竟提笔勾勒出一张面容轮廓。 她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日容寂站在湖边凉亭中等她的身影。 不由自主将那道身影画在了纸上。 画完全身,她才将笔移到面庞上,想去精心雕刻五官。 “姐姐,父皇和母妃过来了。”魏宁鸢坐在窗台边玩上次出宫买回来的风车,一抬眼就看到父皇和母妃朝偏殿走来。 两人赶紧放下手中的事,站在一块儿,等魏明帝和萧宸妃踏进殿门。 “儿臣给父皇、母妃请安。”两人盈盈欠身。 魏明帝进后宫最多是来萧宸妃这儿,一月也总不过来两三回,魏玉琢和魏宁鸢是最受宠爱的公主,见到父皇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玉儿和鸢儿昨日还念叨着多日不见父皇,陛下就过来了。”萧宸妃雍容华贵,年过四十,生育了四个子女,依然艳光四射,看不出容颜凋零。 她一开始受宠便不仅仅因长相美艳,还因懂得揣摩圣心,说话会哄魏明帝高兴。 魏玉琢和魏宁鸢对视一眼,两人亭亭玉立,长成了大姑娘,不再像小时候看到父皇,一左一右抱着父皇的胳膊不放。 “朕半月没来漪兰殿,玉儿和鸢儿又大变了模样。”朝堂上魏明帝是令朝臣不敢直视的威严帝王,只有在萧宸妃的宫里,他才会表露出几分慈父该有的神色。 “公主沉鱼落雁,娉婷之姿,越长大越肖似宸妃娘娘,眉宇间又有陛下的英姿风采。”在魏明帝身边伺候了三十年的太监总管张全忠适时接过陛下的话。 魏玉琢和魏宁鸢都有些面热娇羞,少女初长成的姿态尽显。 “不知不觉玉儿和鸢儿都到了适婚的年龄。”魏明帝若有所思。 本朝本代还没有哪位公主需要和亲,公主都是由魏明帝考量后指派婚事。 萧宸妃引着魏明帝过来,正是因两个女儿年岁渐长,婚事上需得陛下多加考量。 “臣妾悉心教导玉儿和鸢儿,琴棋书画、规矩礼仪方面都没让臣妾失望,陛下觉得呢?”萧宸妃对自己的儿子女儿都十分的满意。 魏宁鸢眼光一闪,听父皇说适婚,又听母妃说琴棋书画,一想到傻姐姐不敢求父皇给她和容大人赐婚,今日父皇和母妃都在,不帮姐姐提一嘴岂不可惜。 “父皇,儿臣贪玩学习不如姐姐刻苦,姐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方才画了一幅画,父皇和母妃快来看看如何?”魏宁鸢盯着姐姐入神画了半天,远远瞧见画的是个人影,必是容大人无疑。 让父皇和母妃看到姐姐画上之人,不用开口,父皇和母妃都知道姐姐情窦初开,看上了容大人。 魏玉琢摇头给魏宁鸢使眼色,急她多嘴多舌。 魏宁鸢当作没看见,把父皇和母妃引到姐姐作画的书案前。 魏明帝和萧宸妃看着画,都没作声。 跟在魏明帝身边移过来的太监总管张全忠,正好只能看到画的上半截,他面上挂着笑,慰然对魏明帝道:“陛下半月不来漪兰殿,公主还为陛下画像以表思念,真是孝心可嘉。” 魏宁鸢定睛一看,原来姐姐这幅画还没画完,画上的人只画出了脸型轮廓和大致眉眼,看不出画的是谁。 她轻呼了一口气,都到这份儿上了,她干脆直接对父皇说出姐姐所想,“公公误会了,姐姐画的不是父皇,是姐姐的心上人。” 闻言,魏明帝缓慢朝前再走近了半步,能将画看得更清楚。 “你姐姐何时有了心仪之人?”魏明帝脸色起了轻微的变化。 “月前我和姐姐在皇兄府中见到了容大人。”考虑到姐姐的脸皮薄,魏宁鸢尽量对父皇说得婉约点。 魏明帝双目不怒自威,在这一刻猝然变得深晦。 在场萧宸妃、魏玉琢和魏宁鸢都未察觉到魏明帝面色有异,只有张全忠猛地将手放在自己的嘴上,惊觉自己失口。 “朕还有事,改日再来漪兰殿。”魏明帝突然沉声,大步转身而去。 魏宁鸢满心以为父皇和母妃领会到姐姐看中了容大人,她就能马上帮着姐姐求情,请父皇给姐姐赐婚,父皇怎么……怎么走了? “叫你多事。”魏玉琢恼了句,赶紧把画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中。 母女三人静下心来,都不明白魏明帝突然转身离去的原因。 回到太极殿,魏明帝坐在龙椅上,张全忠侍立在侧,心下战战兢兢。 过了半晌之后,魏明帝才眼底讳莫如深问了句,“容卿的眼睛长得像朕?” ****** 宝子们,今天作者真的是很郁闷啊,心情不好,静不下来码字,需要声明一下,这本是女频文,完全按女频思维发展,非男频单女主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从评论和催更来看,男读者比女读者多得多。 感谢男读者的抬爱和支持,但是这本书的后续发展肯定还是按照女频的思路来的,而且有大纲,基本是不得改的,所以请看了不满意的男读者请勿随意差评。 评分涨的很慢,随意差评和弃文都会影响数据,数据不好,或者差评太多都会影响作者的码字积极性。 我尽量调整一下,把后面的大纲理顺一点,明天更新。 第113章 皇帝召见 张全忠是斜倒着看画,画上人的五官只画出了眉眼,不作他想张全忠就以为公主画的是陛下。 在陛下身边伺候最久的是张全忠,最熟悉陛下的也是张全忠。 张全忠都能认错,那双眼睛定然是极为相似。 平常看人不会只看眼睛,满朝上下也没有哪个臣子敢与皇帝对视。 “除了眼睛,容卿还有哪里肖似朕。”魏明帝龙目下瞥,敛住神色继续批阅奏章。 无论是在弘文馆,还是在政事堂,或是在太极殿单独召见容寂,张全忠都侍立在魏明帝左右。 张全忠不仅熟悉陛下的长相,对容大人的长相也十分熟悉。 “容大人的相貌与陛下天差地别,不是今日看到公主的画,奴才都没注意过容大人的眼睛与陛下有几分相似。”说人与陛下长相肖似是大忌,张全忠失言,但他之前当真没看出容大人肖似陛下。 陛下龙威,一双眼睛肃穆庄严,而容大人面上时常带笑,一双眼睛平静温和,任谁都不会想到这两双眼睛实际长得很像,更何况能近距离观察陛下的人少之又少。 太子殿下和肃王殿下长相都肖似陛下,龙章凤姿,器宇轩昂,唯独眼睛都更像其母。 容大人除了眼睛像陛下,其余都不像,容大人的相貌与太子、肃王也是天差地别。 普天之下,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张全忠心中这么想,可这话他不敢对陛下说道。 肃王的生性多疑便是从魏明帝身上遗传来,任何一丝可疑之处,魏明帝都不会轻易放过。 容寂每日上朝,进出尚书台和政事堂,身为百官之首,六部、九寺、五监、御史台他都偶尔会走动,暂无别的事,近来原本魏明帝很少在太极殿单独召见他。 今日魏明帝召见,为的不过一件小事。 北门学士设立已有六七年,起初科举取士没被士族当回事,皇帝设科举,士族官员自有法暗箱操作,魏明帝选纳北门学士也不通过科举,而是暗中从民间挑选,以编书的名义接进宫成为皇帝背后的智囊。 容寂是第一个通过了科举,没直接做官,反而入了弘文馆的进士。 当时他若直接做官,能给他的官位只能是最低等的,连六品都够不到,不会得到皇帝的重视。 皇帝在弘文馆不似身处朝堂,底下朝臣林立,隔了很高的台阶。 弘文馆里,文人学子席地坐在编书的小案几边,皇帝就坐在不远处,距离拉得很近,议政的方式较为平和。 魏明帝在御案前批阅奏章,容寂席地坐在魏明帝左侧不远处低矮的条案边上,协助皇帝处理政务,是长久以来君臣很正常的相处。 三年前容寂在魏明帝授意的吏部选拔中拔得头筹,那时魏明帝还未对他另眼相看。 两年间,他在弘文馆一点一点展露出的超越他人的能力,针砭朝政时一些与众不同的观点和大胆提出的应对策略,才是魏明帝挑中他成为手中利刃的真正原因。 魏明帝设北门学士便是为了听真话,干实事,弘文馆里的文人学子不必学阿谀奉承那一套,在皇帝面前提出的谏言,无论皇帝爱不爱听,都必须照实以禀。 久而久之,魏明帝面对容寂就宛如在照镜子,所有的政令在私下里,容寂就早已与魏明帝有过商议,只是实行的阶段后移。 皇帝不能明面与世家对抗,容寂就自请成为众矢之的,慢慢帮皇帝达成宏图。 魏明帝在看到那幅画像之前,对容寂没有过疑心,今日近距离观察过容寂的长相,确也不肖似他。 将容寂留在太极殿一炷香后,魏明帝便让他去做别的事。 容寂的心思不比魏明帝浅,魏明帝的每一次召见他都有留心,稍有不同他就能察觉。 这一次魏明帝统共问了几句话都只与朝政有关,但魏明帝似有若无从他脸上瞥过的视线,全部被容寂敏锐感知到了。 * 不单肃王用容寂之前派人去查过容寂的籍贯背景,魏明帝同样在容寂初入弘文馆就派人去调查过他的身世。 对容寂产生怀疑后,魏明帝又派人去调查了一次,得到的结果仍是一样。 容寂来自豫章故郡,如今的江南西道,准确来说是江州人士,在号称“天下第一书院”的鸿山书院求过学,进京赶考之前,他一直都在江州。 查到的信息里只有他本人,无父母亲族。 先前魏明帝只是派人例行调查,不够深入,这次派人去查了十多日,依旧只查到江州,不免会加深魏明帝对他的怀疑。 科考两个月后,吏部侍郎在家中突然病故,官职有了空缺,有世家助力,尚书右仆射向皇帝举荐,提拔赵国公府三公子、新科状元李瑾瑜为吏部侍郎。 先前魏明帝对世家和士族多次打压,是时候恩威并施,给世家一点甜头,便准允了尚书右仆射的上书。 在极短的时间内,李瑾瑜就摆脱了被边缘化的处境,从从六品一跃升至正四品。 不过这次他被边缘化,算是彻底记恨上了容寂。 世家左右不了皇帝,但太子一党必须要下手清除肃王党羽,让肃王无力与太子相争。 第114章 小心眼 转眼暮春都已接近尾声,身上穿两层薄衣恰当适宜,等再过半月就要换夏装了。 时隔两个多月,容寂又一次夜里拿来那两只银纹面具,让卿言跟他出府。 “难怪言儿卿卿以前喜欢戴面具偷溜出府,别有一番随性惬意。”容寂与她牵手漫步在人潮中。 卿言落后他半步,抬眼能看到他墨发倾覆,及转了半张的侧脸。 自那日在湖边见到容寂与公主,以为容寂会娶公主,却暗自领悟到容寂心中真正所想之后,卿言就觉得她的日子过得太平静了,不知为何,仿佛能一眼把这辈子都看到头。 回到上京之前,她害怕自己会被容寂囚禁,当真会拿手铐将她锁起来,永不让她见天日。 如今容寂对她没有任何束缚,她身上反而宛如被蚕蛹吐了厚厚一层蚕丝,紧紧包裹着,时间过得越久越挣脱不开。 以她目前的处境,成日待在杏帘居里,没有任何人打扰是最舒适的,她自己都没有多少出府的念头。 曾经无忧无虑的少女看待上京的繁华街景,哪里都新奇好玩,如今在她看来一切都失去了吸引力。 她以为容寂一时兴起,把她带出府来是陪他游览夜景,经过一处桥面,看到小河中放满莲花灯,连起来犹如一条灿烂的星河。 “今日是言儿的生辰,言儿忘记了?”容寂在桥面中央驻足,转身朝她垂眸凝视。 卿言一路上都心不在焉,骤然听到他这句,对上他的视线,她愣住,讶异了好半晌。 “你怎么……”她不自觉低喃,自己都没想起她还有生辰。 他连她的所有喜好都能打听清楚,自然也能知晓她的生辰。 只是他今日带她出府,原来是为了陪她? “听说以往每年言儿生辰,卿相都会准许言儿出府随性玩一次,今年也不例外。”容寂笑里是理所应当,引着她的目光去看河灯。 卿言胸腔的震荡还未消散,容寂比她想象中还要对她上心。 在这一刻,卿言望着河灯,才猛然想起,去年过生辰,其实她没溜出府去玩,因为爹爹恰在那两日病了一场,她在爹爹身边侍奉汤药。 还有半月便是爹爹的祭日,这么快抄家就整整满一年了。 而容寂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也整整满一年了。 “言儿可也想去放河灯祈福?” 河灯从上游飘下来,河边形形色色站了不少人。 卿言原以为对她最好的人除了爹爹就只有桓晏,可是她不得不承认,容寂多数时候对她也不差。 一开始的强迫到后面的纠缠,算下来容寂并不欠她什么。 他若一早将替她安葬爹爹的事告诉她,条件是要与她一度春宵,她想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她是会答应的。 而后她应该就会在爹爹的坟旁自尽,求他将她和爹爹葬在一起。 正因一开始容寂对她的心思就不单纯,有了更多的纠缠,她才活到了现在。 等卿言回过神来,她已被容寂带到了河边。 桥头就有卖河灯的摊贩,容寂买了两盏河灯,拉着她在河畔蹲下。 “言儿许一个愿望。”容寂当真形同在给她过生辰,将两盏河灯捧在她眼前,瞳仁在灯芯火苗的映照下,呈现暖橘色。 卿言一时想不出她还有什么愿望,呢喃着,“许愿都是假的。” 她每年生辰都会祈求爹爹能长命百岁,诸事顺遂,可结果…… “言儿的愿望说出来,老天爷不能实现,看看我能不能替言儿实现。”容寂面具下露出的唇角扬起。 卿言想起那日在湖边马车上构想的四个安度余生的条件,大概那就是她的愿望。 此刻面对容寂,她说不出口。 最后她闭眼在心里许下一个愿望,就将容寂手里的莲花灯抛进了河中。 容寂噙着笑,“言儿不说,那我也帮言儿祈祷愿望能够实现。” 卿言在他面上多停留了两秒,他一个不信神佛的人,哪会信愿望会由老天爷来实现。 两人从河边起身,刚走了两步,卿言的视线瞥到了河对面,蓦地扑进容寂的怀中,紧紧将他抱住。 这一下容寂没有心理准备,被她清醒着、无任何强迫主动投怀送抱还是第一次。 他正心生欢喜,瞥眼也看到了河对面,唇角放下来。 河的这边有一对形似璧人,那边也有一对形似璧人。 对面冰蓝色锦衣华服男子,身旁跟着一位头戴幂篱的女子。 男子是桓晏,女子跟她从前的装扮很像。 “言儿就这么怕看到桓晏?”容寂以全然占有之姿将她搂紧,连她半片衣角都不想让桓晏看到。 卿言没吭声,用容寂遮挡住她。 她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桓晏都能将她认出来,仅戴着一张面具,他肯定也能认出她来。 “桓晏世子邀佳人同游,想来已是放下了言儿卿卿。”容寂冷哼着,“言儿卿卿何必再怕看见他。” 卿言默不作声,等大概估量着对面的人走远,她才从容寂的怀里抬头。 “那位便是清河崔氏的小姐?”容寂朝对面睇过去。 外出头戴幂篱面纱不是卿言的专属,但是衣着和身影跟她这么像的,多少有点在学她的成分在。 从河对岸看过去,桓晏似与崔家小姐并肩同行,实则两人之间隔了很开的距离,桓晏也只是君子风范陪同在侧。 今日是卿言的生辰,桓晏身侧是父母亲族安排,无法推拒的崔家小姐,他心里却装的全是卿言,因而崔家小姐与他说话,他频频心不在焉。 卿言的目光只朝那两道身影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转身朝相反的方向离开这条小河。 “言儿醋了吗?”容寂从身后拉拽住她的手腕,语气带着怪异。 隔着面具,容寂从她露出的双眸中没看到多的情绪变化,心情好了点。 “等桓世子成婚大喜,那喜帖本官也去讨一张,桓世子应该不会小心眼不给吧。”容寂故意要刺激她两句,叫她以后不许对桓晏产生一丁点的在意。 卿言莫名在心里觉得容寂说别人小心眼,他才小心眼! 第115章 受伤 今夜他们逛的有点远,放完河灯,天时不早,他们便朝着务本坊的方向回府去。 晚上容寂还是不让她回杏帘居,就让她在淇澳苑安睡。 时间隔太短,忍着不能碰她,但该有的肌肤相贴,除了最后一步以外的各种慰藉,都被他尝试了一遍才放她入眠。 * 为了一桩新呈报的官员贪污案,下朝后容寂先出宫去了一趟义宁坊大理寺。 如今他乘坐马车出行,除了恕己驾车,还有另外两名随从骑马跟在马车两侧。 经过喧嚣热闹的街市,突然路边有一人被推搡着撞在了驾车的恕己身上。 “对不住官爷!”那人连声抱歉,怕被责难。 马车继续朝前,恕己腰间已被塞入了一张纸条。 到了大理寺,大人与大理寺卿议事,恕己找了个无人处将纸条拿出来看过,等大人出来,再将纸条上所述的内容转报给大人。 容寂面色如常,从大理寺离开后又回到尚书台,一整日都在忙碌。 酉时过后回府,容寂直接去了腾云阁处理政务,而后回淇澳苑就寝,一切如故。 恕己就守在大人的寝房门口。 天幕上只点缀了几颗疏星,夜色黑沉,上京城内万籁俱寂。 大人房中窗口忽地一声响动,恕己未得召唤,便推门入内。 “大人出城了?”恕己在门口等了几个时辰,还以为大人会唤他一同出城,里面悄寂一片,原来大人已经自行出去了一趟。 房中火烛未熄,容寂身着黑袍,与夜色统一,恕己进门就看到他斜坐在罗汉榻上,一手腕部撑在小几上,一手放在胸前,额前的发丝有些凌乱。 “大人负伤了?”恕己紧张上前。 跟在大人身边多年,恕己很久都没见过大人负伤了。 今日的纸条是门主派人传来,大人是少主,可天玄门总归听命于门主,大人在门主面前,无可避免会受到掣肘。 “无碍,老疯子还要应付一下。”容寂眼眸幽深,脸色平静。 “门主是否察觉了大人背后的举动……”恕己目露担忧。 恕己是被容寂带入天玄门,是容寂的心腹,容寂做的所有事,恕己全都清楚。 大人这些年暗中逐步让天玄门易主,但彻底瓦解门主的势力,还需时日,因而仍要伪装示弱,以防被门主识破。 容寂为官这一年做的事,不仅对大魏的朝堂深有影响,就连这些江湖势力也会受到牵连。 自古太平年代,社会上也依旧会存在一些不安分子。贵族和豪强剥削百姓,除了可能产生山匪草寇,还会助长一些对当权者不满的教派。 天玄门由来已久,原本只是干些杀人越货、所谓替天行道的行当,二十年前这个教派到了老疯子手里,就不止这么简单了。 许久不见老疯子,容寂明显能察觉到,老疯子没多少耐心了…… 容寂没对恕己多言,让他退下,不必守在门外。 自己则出了淇澳苑,去了别处。 已是后半夜将近天明,卿言弥蒙中感受到有人将她纳入怀中。 身体本能辨别出是容寂,她没打算醒来。 然而,容寂异常的举动,还是迫使她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容寂将她搂进怀里,不是如同往日让她趴伏在他胸口,而是自行往被中蜷缩,靠在了她瘦弱的肩头。 “这么晚你过来干嘛?”卿言的意识还未完全清醒,语中困顿。 “言儿被我弄醒了?”容寂抬头轻笑了声。 他说话呼出的气息流窜,卿言倏然闻到一丝血腥。 她的眼睛一下全然睁开,与他拉开距离。 手不小心按在他的胸前,只听他闷哼了声。 “言儿别动。”容寂将她搂回来,扣着她的肩,埋首进她的颈窝里。 卿言平躺着,僵住好半晌,才试探着开口问,“你……受伤了?” 半夜,受了伤,跑到她这里来。 卿言心下惊愕,好奇他是如何受的伤,又怎么会受伤呢? “小伤,养两天就好。”容寂不甚在意,闭着眼声音微弱,似极度困倦,想要安歇。 床帐内良久安静下来,他的呼吸平缓着,一下一下喷洒在她的脖颈上。 卿言困意全无,想起他那一声沉重的闷哼,推测他受的应该不是轻伤,但他就这么强忍下来了。 不知为何,容寂此刻靠在她的身上,会让她想到小时候看见的府中花匠老伯养的那只通体白毛,只有两只耳朵是黑色的小狗。 那只小狗有一次不小心被砸到脚,汪汪惨叫了几声,就跑没了影儿。 卿言跟着花匠老伯找了许久,才在一个不易让人发现的角落里找到那只受伤的小狗。 小猫小狗都一样,受了伤不会让人看见,只会找一个小角落独自舔舐伤口。 她应该是错觉,容寂岂会像那只小狗…… 卿言睁着眼望着床帐顶,也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才又睡着。 等她醒来,床上已不见了容寂的身影。 卿言头一次晨起第一句话是问,“容寂呢?” 容寂从她这里离开,采桑采月一定能看见。 大人时常深夜过来,采桑采月都不稀奇,早上看到大人卯时之前离开,采桑回道:“大人上朝去了。” 只有卿言知道他受伤,采桑采月都毫不知情,今日不是休沐,大人理应早朝。 卿言让采月出去问一下,得到回复,容寂当真上早朝去了。 恍惚中,卿言以为昨夜容寂出现在她房里,是她做的梦…… 刚下早朝,容寂就被传召到太极殿。 魏明帝亲自过问的也是那桩官员贪污案,官员贪污都是常事,这次检举的是肃王的人,必然又是太子党和肃王党的较量。 “大理寺还在调查,很快就能有一个结果。”容寂站立在魏明帝御案面前的台阶之下。 一直以来魏明帝都纵容着肃王与太子明争暗斗,各种小案子层出不穷,许多魏明帝压根不会过问,由大理寺裁定便能结案,这次魏明帝把容寂传召来,很明显不单为了这桩案子。 第116章 身世 自对容寂的相貌产生怀疑,魏明帝已暗中命人查探了所有潜在威胁的可能。 当初的夺嫡之争,前废太子、齐王、恭王都是魏明帝的劲敌,如今他的这些兄弟全都死在了争夺帝位的路上。 为了永绝后患,这些兄弟的子嗣魏明帝也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先帝的儿子里,前废太子和齐王都跟魏明帝长着相似的眉眼,魏明帝怀疑过容寂可能不是像他,而是像前废太子或者齐王。 经过查探后,这两个可能都不成立。 最大的威胁排除掉,帝王的多疑,仍不会轻易相信,容寂的眉眼只是恰巧肖似他。 在看到那幅画之前,容寂侍君三年,魏明帝从来没在他面容上看出问题,帝王的龙目也不会长久停留在一个臣子的脸上。 看了那幅画之后,几次召见容寂,魏明帝目光从他脸上扫过,有部分心理作用在,魏明帝越看容寂,越觉得容寂像他的不止眼睛。 “容卿是祖籍就在江州,还是从别处迁徙到江州定居?”魏明帝猝不及防一问。 容寂刚在启禀贪污案,魏明帝的话锋转到别处,他理应停顿了片刻,才向皇帝回话,“臣祖籍并非江州,几经辛苦到江州求学,是为了能出人头地。” 容寂虽是庶族出身,但在鸿山书院求过学,那他才学出众就有据可靠。 上一次魏明帝单独召见他,视线似有若无从他脸上瞥过,容寂就有了敏锐的感知。 皇帝对他产生了怀疑,胸口隐隐的疼痛在提醒他,这个秘密曝光的一天终于要来了。 “臣年仅八岁,独自一人徒步走了三个月,才从祖籍走到江州,站在鸿山书院门口求收留,而后一直在书院借居,等到求学完成,又靠卖字画在江州买了一间寒舍,从此一边刻苦读书,一边卖字画维持生计,准备上京赶考的路费,直到三年前,臣应试科考才有幸得陛下赏识。” 八岁孩童无亲无故独自来到江州,这也难怪无人查到他的父母亲族,还有他江州以外的经历。 “那容卿的祖籍是哪里?父母又是何许人也?”魏明帝半信半疑。 陛下问话臣子回禀,都需得低首,不能直视天颜。 容寂低垂的眸中闪过讽刺,淡然轻吐,“说来陛下派遣臣前往曹州灭除蝗虫,曹州与臣渊源颇深,不瞒陛下臣的祖籍便是曹州。” 听到“曹州”二字,魏明帝想起一些旧事。 容寂没看见皇帝眼中的阴霾,继续加深皇帝的印象。 “曹州,南华县,正是臣的故乡。” 魏明帝问话,容寂全都坦然以对,状似对魏明帝探问的深意毫不知情,只照实以答。 帝王深藏不露,在这一刻脸上也不由出现裂痕,若有人能直视龙颜,一定能看到他脸上的扭曲可怕。 容寂没有抬头也能想象魏明帝该是何种表情,他唇边的讽意加深,静待他要如何处置。 果然在良久的沉默之后,魏明帝平复下来,脸色恢复如常,言语让人听不出任何起过情绪波动的痕迹。 “容卿是朕的好臂膀。”这句似叹似在肯定。 言罢,魏明帝就让容寂先行退下。 第117章 她在关心他 二十多年前的旧事,尘封在地下,帝王日理万机,本来早已不放在心上。 也早就忘记了曾做过的荒唐事。 对帝王来讲那根本都不能算错。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君王欲取,臣该十倍奉上,君要臣死,臣也该引颈待戮,不得违抗。 魏明帝登基的第五年,为体察民情,亲自走过河南道一带。 帝王微服私访,亲近百姓,本该受万民敬仰,歌功颂德,却发生了一场意外,成为帝王的污点。 “二十多年前,南华县的县令,叫什么名字?”太极殿内只有张全忠侍立在帝王身侧,魏明帝在问谁,一目了然。 那次微服出行,魏明帝明面上只带了两个文臣,一个近侍,还有两个武将假扮的随从,张全忠一直伴随皇帝左右。 帝王的隐秘,别人看不见,张全忠却全都知悉于心。 张全忠方才听容大人提到曹州南华县,心下掀起惊涛骇浪,猛然想起当年在帝王榻上看到的衣不蔽体、万念俱灰的女子。 二十多年过去,那女子的相貌早已模糊不清,张全忠只隐约还记得,那一眼看到的是个绝色美人。 陛下到访南华县住在县令家中,张全忠跟在陛下身边只见过那女子两次,第一次是县令携全家恭迎陛下,第二次便是在陛下的榻上。 那女子是谁都好,偏偏是那县令的结发妻子! 陛下微服到达曹州的消息,被当地的大士族得知前来拜见,陛下令士族设宴,在夜宴上醉酒提前被送回县令家,县令有事外出,陛下错把那女子当作妃嫔宠幸。 张全忠时时跟在陛下身边,只稍离了片刻,也不知那女子如何会出现在陛下的房中。 女子拼命哭喊反抗,张全忠怕被人听见坏了陛下的声誉,并未闯入阻止陛下,反而守在几道墙外,以防有人靠近。 被皇帝醉酒宠幸,想来那女子事后也不敢说出去,但陛下要做明君,就不能容忍自己身上有任何污点,其结果可想而知。 “回禀陛下,奴才岁数大了,也记不大清,约莫记得是姓梅。”张全忠手还有些发抖,他跟在陛下身边三十年,南华县那次是陛下唯一一次在外宠幸过女子,容大人该不会…… “传鹰翼卫来。” 二十多年前是魏明帝亲口下的令,派去的人定然不会留下遗患。 当年陛下的亲卫鹰翼卫回禀,那县令家突遭大火,其全家上下十几口人全都被烧死了,无一人存活。 “奴才这就去通传。”张全忠小心从太极殿退出去。 容寂走下大理石铺设的层层台阶,负手回身,将太极殿的雄伟外观整体收入眼中。 今日后,魏明帝必定会派人去查二十多年前南华县的旧事,秘密藏的再久也终有浮出水面的一天。 这个秘密非他一人知,那就随时都是他身上的祸因,由别人捅出来,倒不如在他可控范围之内,自己把秘密摆在魏明帝面前。 他能走到如今这一步,早已摆脱万事皆被动,毫无招架之力,任人宰割的局面。 即便是污点,魏明帝也做不到干脆利落地抹除他。 * 容寂酉时出宫后回府,别的哪儿都没去,直接到杏帘居。 卿言就坐在苑中藤椅上,看到他来不自觉起身。 容寂立在她面前,身形昂藏修长,挺拔如松,瞧着一点事都没有。 她怀疑昨夜他受的伤到底严重不严重? “言儿用过饭了吗?”容寂笑如朗月,将她拉到面前,把玩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 “姑娘还没用饭,奴婢这就去吩咐灶房。”采月机敏应答。 容寂点头,比她大出许多的手掌全然覆盖住她的小手,拉着她进入屋中。 “你的伤……都好了吗?”卿言忍不住问出了口。 “言儿在关心我?”容寂戏谑着低头去探她的眼眸。 卿言双唇微张又合上,说不出下文。 “昨夜就告诉言儿,养两天就好了。”容寂目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回她的口吻细腻带着一丝惑人。 卿言到底没经历过多少腥风血雨,在她的认知里,人无论是生病还是受伤都应该请大夫开药,吃了药才能好。 容寂他昨夜受伤回来就没请过大夫,今日连着去上早朝,更不可能有时间请大夫开药。 直觉告诉她,容寂不是昨夜才受那一回伤,他这第二日就让人看不出一点受伤的痕迹,显然是伤惯了自愈能力都比别人强。 饭菜很快摆上来,卿言心不在焉,好奇他昨夜去了哪儿才会受伤。 “言儿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容寂帮她盛汤,朝她侧目。 卿言自从知晓容寂背后有秘密,就尽量让自己不要去对他好奇,想置身事外。 再大的疑惑,卿言也忍住了没继续去问他。 “你的伤,不用请大夫?”她问了其他。 容寂没听到最想她问的话,心里还是十分愉悦,问了两遍他的伤,说明她当真对他有几分关心。 “我有准备的药,无需请大夫。”他让她放心。 用过饭后,容寂今夜就歇在杏帘居。 穿着中衣,两人睡在一条被中。 卿言每回与容寂同床都睡在里面,怕夜里按到他胸口,她有意往墙边再挪挪。 刚侧转过身,削肩就被他翻转回来,整个人滚进他怀里。 “言儿要去哪儿?”他不满意她离他那么远。 卿言小臂顺势抵在了他的胸口,她都以为力道会撞痛他,却没听到昨夜那声闷哼。 她平静下来,保持着这个姿势,被他抱着入眠。 闭着眼半晌没睡着,她才想起床头的灯烛忘记熄了。 动了一下,想掀被起身,还没等她坐起,睡在她身侧的男人已翻身覆在了她的上方,将她两只手腕扣在软枕上。 “今夜睡太早了。”他难得今夜其他的事都不想去做到她这里来,睡这么早多可惜。 话音落,她中衣上那两根细弱的衣带就被他挑开,露出里面桃粉色的小衣,上下起伏着撑起弧度。 容寂看着口舌发干,眼瞳生热,没两下就把她身上多余的衣服全都褪下来,扔到床尾。 第118章 言儿下手真狠 他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被他两下解了,跟她的衣服扔在一起。 “你的伤……”卿言避开他的胸口,推他的肩。 她实在不能够理解他,受伤不需要休养吗?他还有心思做这事…… 容寂倒没顾虑这点死不了的小伤,在她身上寸寸点火,四处游移。 趁着间隙,卿言看到容寂的胸口没有外伤,上身其他地方也没有外伤。 他受的是内伤? “言儿在看什么?”容寂噙着笑。 有过那么多次,她的目光都很少会主动往他身上看。 卿言在他出声调侃她之前,盯着他的胸前出神良久。 实则她是想到一个问题,容寂上一次经历刺杀,她虽一股脑爬上马背头也不回逃跑,但外面长时间的厮杀,还有她眼眸斜光瞥到至少还有十多个刺客,最后他和恕己还能安然无恙回到上京。 容寂和恕己应当不止会武艺,还比她想象中的高强。 常年习武的人手掌应该生的比较粗粝,身上也应该会留一些疤痕,可是容寂的手生的修长白皙,脸和身上的皮肤也生的凝白如玉,若非知晓他身怀武艺,看见他只会以为他是个白面书生。 经常练字的人手上都会生茧,卿言从前习字怕手上生茧,还专门每日练完字后在握笔处涂抹香膏滋润。 容寂的手上留的那两处薄茧也是练字作画留下的,其他的地方一点茧子都没有。 “言儿看到的还满意吗?”容寂见她还盯着他的胸前,禁不住想引她羞赧。 常年习武,他的身体线条自是比一般男子更有美感。 就给她一人看过,她还每次都不乐意看。 卿言回过神来,果然脸颊绯红别开了眼。 容寂被她娇俏的模样勾得心痒,喉间滚动,抓着她的小手放在他的心口。 “言儿满意不仅能看,还能来碰。”他执着她的手,划过他的胸膛腰腹,那上面的线条都想带她游走一遍。 每次都是他主动去爱抚她,被她抚过身上的舒适感,让容寂倒吸了一口凉气。 卿言本来还一动不动,怔怔然任由着他将她的手放在身上,而后他蓦地带着她的手往更下面去。 “这里,言儿满意吗?” 他用那里,和厚颜无耻问那里是不一样的。 卿言羞恼抽手用力推在他的胸口,这下终于又听到他闷哼了声。 “言儿下手真狠~”容寂揉着胸口,轻啧。 卿言不欲再理会他,想从他身下挪到一边。 容寂钳住她的细腰,将她牢牢固定。 “没说言儿可以挪走。”容寂将她下巴抬起,吻了上去。 方才被她打断,可没说不继续了。 距离上一次碰她时间隔的太短,前面几次把她留在淇澳苑,容寂都只是解了她的衣裙…… 他遒劲有力的腿在她腿边几次异样的触碰过后,卿言才领会到容寂埋首在她的颈窝中,一声不吭到底有什么意图。 他在勾她…… 尝试了好几次,他伏在她的颈窝里,就是在无声地诱哄她,想问她愿不愿意。 良久,她在他越来越明显的“攻击”之下,还没有抗拒的反应。 容寂抬头看她的眼眸中被欲色填满,里面还带着欣喜。 “言儿卿卿刚才推我,疼得厉害,这个月要多补偿我一次。”他半分耍赖,半分理所应当。 说着,故意摆出理直气壮的架势,要对她为所欲为。 卿言没作声,也没阻止他…… 第119章 主动权掌握在他的手里 魏明帝派出的鹰翼卫只用十日就查出了当年的旧事。 当年帝王下令要消除遗患,鹰翼卫自是不单纵火这么简单,而是行凶杀了那县令的全家。 那县令名唤梅敬臣,本是寒门出身,二十多年前官员入仕仍以察举为主,梅敬臣便是因重孝道,品行佳才被举荐做了当地县令。 当上县令后,梅敬臣一心为民,奉公值守,深受百姓爱戴,百姓都称他为“青天”。 梅敬臣弱冠之年上任,两年后娶妻,他的发妻就住在他家临佑,两人从小青梅竹马,长大后顺理成章结为夫妻。 魏明帝微服出巡,梅敬臣才成婚不久。 鹰翼卫查到那女子是庶族出身,还是个孤女,幼时父母亡故,只有一个兄长相依为命。 兄长要外出讨生活,时常不在家中,那女子从小便受梅敬臣和其母照拂,两人的情愫在朝夕相处间渐生。 当年行凶纵火的细节已不可考,那女子是否躲过了暗杀,从火中被人救出都不得而知。 鹰翼卫还查到,容寂在独自前往江州之前,应是就住在梅县令被烧旧宅那条街的街尾。 那里有一间破屋白天总是紧闭着,当地人都不知里面住着何人,只知道过了几年有一个孩童偶尔会出来,但是又过了几年那道破门洞开,那孩子再也没出现过,里面也没人再住,直到现在那间破屋都空置着。 那间破屋是大火后才有人住,住人的时间和孩童的年纪,大概跟容寂离开曹州之前的时间和年纪对上,其余查不到任何容寂祖籍是曹州南华县的可能。 张全忠侍立在陛下的龙椅旁,听完鹰翼卫的禀报,迟迟都得不到陛下示下。 根据陛下派人探查的结果,仍无法准确得出容大人与陛下究竟有无关系…… 过了两日,陛下才又召见容大人,这次不为政事,而是帝王对臣下特赐殊荣,令容大人陪同在宫苑内赏园散步。 容寂落后半步跟在魏明帝左侧,张全忠跟在右侧,后面还跟着整齐的仪仗。 “容卿先前说你的祖籍在曹州,少小背井离乡,容卿可还记得家住何处,上一次去曹州,可得空去祭拜先祖故坟?”魏明帝年愈五十,雄姿不减。 当年魏明帝就是先帝众多皇子里最出色的一个,文武双全,除了王爷的封号,他还兼任过文武多职,年岁渐长除了脸上皱纹和头上白发,身形体魄看不出一丝老态。 魏明帝身形伟岸颀长,太子肃王皆高挑挺拔,容寂站在魏明帝身侧实则还要高出半截,他有意伏低。 “自臣有记忆以来,家中就只有一间寒舍,寡母独自抚养臣,直到寡母病故,臣就离开了故乡,对故乡的事都没多大印象,上一次前往曹州身负皇命,臣片刻不敢懈怠,未得空去找寻故居,祭拜生母。” 顿了顿,容寂状似无奈接着回道:“说是祖籍,臣记忆中只有寡母,和一个很久才会出现一次的舅舅,连祖上是谁都无人告知。” 魏明帝直视前方的眼眸中有暗光一闪,“容卿还有舅舅?那他现在何处?” “幼时听母亲说起,舅舅常年在外讨生活,赚得营生才会回来接济臣母子二人,母亲去世之前,臣就收到了舅舅意外丧命的消息,母亲因此病情加重,没多久病故,臣在曹州无亲无故,又不想埋没此生,才决定远走他乡。” 容寂从魏明帝的问话已知上一次他透露曹州,魏明帝必是派人去查探过。 三年前他就布好了局,等着皇帝去查他的身世。 魏明帝能查到的,都在他的意料中。 “朕若不是偶然问起,竟不知容卿的身世如此凄苦,容卿能凭自身意志,出生微芥,却长为人杰,有这份常人没有的坚毅果敢,也难怪容卿能为朕分忧解难,事事都办的深得朕心。”魏明帝让人听不出怀疑。 “容卿的生父是何许人也?又于何时亡故?”魏明帝突然话音一转。 张全忠暗自屏住呼吸。 容寂伏低的身形再往下压了一点,唇角上浮,淡然轻吐,“在臣出生之前,臣的生父便已亡故,臣从未见过生父,母亲不常提起父亲,只告知臣生父姓梅,具体的名讳臣不得而知。” 张全忠不由朝陛下的衣角探看,心下猛然贯通,必是当年那县令之妻躲过了暗杀,在大火中逃脱,不敢声张偷偷躲藏起来。 后面不知怎么发现怀了身孕,把孩子生下来。 那女子以为怀的是县令的遗腹子,怕再遭杀身之祸,只敢告诉孩子父亲姓梅,别的一个字都不敢多说,然而其实孩子的眼睛肖似陛下! 原来容大人不知情,除了陛下看到公主的画像生疑,派人查出了容大人的身世,其余没有旁人知晓。 只要陛下不将此事公之于众,永远不会有人能够知道容大人与陛下的关系。 二十多年前曹州一事,也依然是尘封的秘辛。 魏明帝眼中明暗交替,帝王心术变化诡谲,在这一刻谁都无法猜出他心中所想。 但是容寂最擅长洞察人心。 想起城外见到的老疯子,也就是他的“舅舅”,这么多年一直给他灌输皇帝杀了他全家,要他学文学武走上朝堂接近皇帝为全家复仇。 早在三年前容寂第一次见到皇帝,就一眼看穿了究竟谁才是他的亲爹。 也一下就能想通老疯子看他眼神的憎恶,明明让他叫舅舅,却变着法儿的想要折磨他,想让他丧失自我,沦为复仇工具。 可惜他觉醒地太早,让老疯子失算了。 经过对魏明帝的洞察,容寂同样明白他不是那县令的儿子,在他真实身世曝光后,也不会有好下场。 二十多年前皇帝为了洗去污点就能下令灭除遗患,杀了那县令的全家,这世上多了一个他就是皇帝最大的污点。 容寂一早便清楚他是谁的儿子都不重要,只有站在皇帝下手除他之前,还需反复掂量的位子上,他的命才能自己说了算。 如今魏明帝需用他来对付世家,暂时挑不出旁人来取代他,他的身世被魏明帝查到,容寂也不用担心魏明帝会就此除了他。 杀父仇人事实上是亲生父亲,由魏明帝自己查出来才有意思。 容寂没因身世被曝光而忧心忡忡,反而似是终于把这件麻烦给甩开,从此再不受此事威胁,接下来的事态发展,主动权掌握在他的手里。 魏明帝终是没在面上显露出分毫异样,确定真相后,对容寂态度如常。 今日宫苑散步闲谈,魏明帝都没有过问朝堂中事,问起容寂的身世就显得合情合理,宛如只是无意中提起。 留容寂到日跌十分,太阳西斜,宫苑中背阴照不到多少阳光,魏明帝才让容寂回尚书台。 容寂在尚书台再待了一个时辰,不多耽误,按时出宫。 *** 今天就这些吧,感觉好打脑壳,后面的要想想 第120章 容寂曾经的过往 逐步为自己谋划,摆脱被动局面之后,容寂就很少再去回忆过去。 老疯子的出现和身世在魏明帝面前曝光,多少会勾起容寂的思绪。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他手里握着书卷,眼前不由浮现出曾有过的经历。 自他有记忆以来,“给爹娘报仇”这几个字就被用强硬的方式灌入他的耳中,还意图扎根在他心中,从小听到大,他由一开始的激愤,到麻木,再到讽刺,这一段心路历程,他走了十多年。 魏明帝查到的南华县破屋相依为命的母子是容寂让人布的假象,早在大火后,老疯子救走他娘,就带着他娘离开了曹州。 跟魏明帝能推测出的一样,县令的妻子从灾祸中逃生后发现自己怀了身孕,以为是县令的遗腹子,强忍着悲痛把孩子生了下来。 但其实她并未把孩子抚养到八岁才因病去世,而是在孩子两三岁眉眼长开后就自尽了。 老疯子从他娘的自尽,顷刻间就能想明白,他到底是谁的种! 以老疯子每每看他眼神的憎恶,容寂猜到老疯子一开始应该是想杀了他,但后面改变主意,留下了他的命。 老疯子亲口给他描述过当年从大火中救走他娘的场景,县令拼死护着他娘,一个文弱书生身上被砍了十几刀,老疯子晚到一步,他娘也会死在那场暗杀中。 除了他娘,县令府中包括病中的老母,两个老仆,衙门无处安家管公厅炉的炊事夫妻,四个家丁,两个侍奉老母的丫头,一共十几口人全部被杀,葬身火海。 这一切都是皇帝自己犯下错,怕污了圣名,派人行凶,滥杀无辜。 他还是四五岁的稚童,双眼就被仇恨充满。 老疯子常年在外,南华县的邻里都以为他是出门去讨生活,就连唯一的妹妹都以为他干的不过是走走镖,搬搬货物之类的活计,没人知道他加入了江湖门派,干的都是些杀人越货的行当。 容寂三岁开始有记忆,自有记忆起他就在天玄门中,那时老疯子已经成为了新的门主。 等他长到五岁,老疯子就将他投进新加入门派的半大小子里,让他跟着习武,每日还会比武,死伤不论。 老疯子给了他少主的名头,那些比他大的小子不敢打死他,但每天浑身是伤,被打得鼻青脸肿在所难免。 他才七岁,老疯子就教他学会了杀人。 一些贵族会为了利益买凶杀人,有时出任务老疯子会让人把他带上,生死攸关,厮杀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想保住自己的命,就要拼命挥舞刀剑,把刀口对准他的人全部杀死。 老疯子说,要给他爹娘报仇就必须学会出手狠厉,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都该死! 就算那人是皇帝,将来他也要杀了皇帝给他爹娘报仇。 长到八岁,老疯子让他去鸿山书院求学,目的是让他将来有更多的机会接近皇帝。 天玄门历经多年发展,在大魏各州皆有门众分布,即便他在书院求学,也与门派勾连着,时常会参与到门派的行动中,不是单纯在里面读书识文。 等他越长大,老疯子对他变本加厉,想将他培养成暴戾嗜杀的性格,让他去杀的人也由一些品行恶劣的小人,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之人。 老疯子教他斩草要除根,老的小的,就连襁褓中的婴孩也不能放过。 也是那一次手上被迫沾染无辜之人的鲜血,让他有了第一次认知的偏差。 老疯子让他在书院求学,给他灌输的全都是官场上奸佞小人的思维,教他以后若能走上仕途接近皇帝,一定要学会口蜜腹剑,学会狡诈,学会弄权。 在他十二岁之前,一切都照着老疯子预想中的那样发展,他完全就是老疯子利用来对皇帝复仇的工具。 老疯子怎么也不会想到,改变他认知的关键就发生在书院中。 从十二岁开始,容寂的眼睛就学会了站在旁观的角度,去看待老疯子让他做的事。 他很庆幸在十二岁之前,没有被老疯子固定是非观,被仇恨蒙蔽双眼。 在看清老疯子看他的眼神中有憎恶,而老疯子是故意在教他为恶后,容寂就渐渐学会了在老疯子面前伪装隐藏自己。 老疯子说皇帝杀了他爹娘,杀了他全家,可自他有记忆以来,爹娘和全家长什么样他都不知道。 老疯子把他带进天玄门后,从五岁到十二岁,他活着的所有意义都只为了老疯子口中的报仇,从有了自我意识开始,“报仇”两个字,对容寂来说就变得麻木了。 后来他一面在老疯子面前伪装,一面暗自文武兼修。 老疯子教他武功,让他在江湖上行走,也有很多的益处。 他的八面玲珑,能说会道,都是在与江湖各类人的相处过程中,形成的做事风格。 他的身上既有读书人的文雅气,又有江湖中人的草莽气,才能顶着一张看似君子如玉的脸,坦坦荡荡做出一些厚颜无耻的行为。 这么多年,在容寂进上京城之前就已经暗自积攒起了部分属于自己的势力。 另外商贾买卖运送货物,与江湖中人有很大的牵扯,容寂也是在无意中与商贾结识,逐渐与商行产生关联。 他不仅会武功,还有谋略,用别的名号进入商行,很容易就拥有了话语权和号召力。 原本容寂避开老疯子暗自拢聚势力只是他心思深沉,本能不甘受老疯子驱使。 直到他弱冠之年入京,真正见到皇帝,才终于明白了真相。 也明白了老疯子根本不会念及他身上与他还有一半血缘,老疯子不仅想利用他杀皇帝,将来也会杀了他。 老疯子知晓他究竟是谁的儿子,容寂已身入朝堂站在了皇帝面前,他的身世一旦曝光,面对的便是死局。 皇帝没一眼从他相貌上看出异样,给了他破除死局的时间。 无论是瓦解老疯子的门派势力,还是在朝堂上成为魏明帝抹除不掉的重要臣子,这三年容寂确实费了不少精力。 **** 这章本来还有个版本,写了1000字发现跑偏写成武侠了,让我全删了重写的,这几章主要是交代男主为啥背后有那么多神秘力量,解开大家的疑惑,主线谈恋爱啊,然后副线搞事业,这几章写男主背景写多了,我都快分不清主线了,好在终于把这点难写的写完了! 第121章 言儿在上 马车行过热闹的街市,外面人声嘈杂,光影忽明忽暗投入车内。 容寂的神思缓缓回到手中书卷上,身着紫袍官服,坐态清雅端方,容颜俊美无双,如今的他从任何一处都看不出曾在刀口舔血,也做过草莽之流。 这上京城里的人,除了言儿卿卿,谁都没见过他手中刀剑滴血的样子。 不一会儿,恕己吁停马车,容相府到了。 容寂回淇澳苑换上常服,而后去腾云阁。 他每日要处理的何止朝堂上的政务,还有别的事,言儿卿卿若是对他再多一点好奇,经常来他的书房一定能发现,可惜她从不主动过来。 今夜又是他忙完主动去杏帘居,卿言刚睡下,就听房门外采桑采月行礼唤了声,“大人。” 容寂自行推门进来,不用掌灯,熟门熟路到她床边,解开外袍探入被中,把她捞进怀里,两人睡在一只软枕上。 “言儿睡着了吗?”容寂薄唇离她额头最近,顺势在她额心轻啄了下。 他一伸手来抱她,她就动了一下,分明就知道她没睡着,他还明知故问。 “再过两日便是卿相的忌日,言儿可要出城祭拜?”容寂低眸探看她。 卿言睁眼,双眸正与他对视上。 她这两日心里一直记挂着爹爹,这一年她都没几次机会去爹爹坟前,忌日当天她必是要去。 她没有提起,容寂竟先来问她。 “那日我不得闲暇陪言儿出城,我会命人送言儿去。”容寂这般自然脱口,显然是早替她考虑到了。 卿言心下波动,迟疑片刻,低低吐出两个字,“多谢。” 她从未对他说过谢字,从前对他有过怨恨,有过讨厌,只要涉及她爹爹,她都会对他心生感激。 容寂听她对他道谢,心里却不太是滋味儿。 对他生疏,她才会对他说谢。 “言儿要怎么谢?”他故意不依不饶,要来逗趣她。 卿言顿住,睫羽忽闪,唇瓣微合。 等了半晌,没听她再有下文,容寂本打算放过她,忽的被中一阵异动。 她的小手原是放在他身前位置,一挪他就能感觉到。 锦被被他掀开一条缝隙,容寂能隐约看到,她手放在腰间那两根细弱的衣带上。 在他的注视下,她将那两根衣带扯开,然后安安静静,不做其他。 “言儿要谢我,就拿这个来谢?”容寂不知道他该高兴,还是该有点生气。 她以为他想要的就只有她的身子,别的用来谢他的方式她想都不去想…… 卿言从他话中听出不悦,微愣,她别的什么都没有,拿不出别的来谢他,这个不是他想要的吗? 容寂看到她表情里的茫然,是当真要生气了。 “言儿拿这个来谢,我也能接受。”容寂目光盯着她松开的衣领口,冷哼戏谑,“那这次交给言儿主动吧。” 容寂大大方方平躺着,将她从被中捞起来点,让她撑起身,头脸置于他的上方。 她额角有一缕发丝顺势垂落在他脸上,瞬间给他带来一丝酥痒。 卿言听到他要她拿东西来谢他,下意识就以为他又想求欢,眼下仿佛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还是换一种方式,让我想想。”卿言眼睫胡乱眨了两下,别过脸想赖过去,从他身上移开。 “现在别的道谢方式我都不接受,言儿都学会主动解开衣带任我施为了,想来其他的也不再懵懂无知,该怎么做言儿都会了吧?”容寂握着她细滑的上臂,将她拉回来固定住。 卿言顿住不动,这下是想通过沉默的方式,让他别揪着她不放。 “言儿跟我道谢不就是不想欠我吗?言儿不主动那就欠着吧,以后越欠越多,欠到言儿还不清,我再一点一点向言儿讨要就是了。”容寂唇角衔着丝丝凉意,欠到跟他纠缠不休,往后在他面前心怀愧疚,他想对她索取什么她都不得不给这样最好。 卿相是怎样的秉性,教养出的女儿如出一辙。 换做旁的女子,定然不会有那么多君子儒风,讲究有恩必还,万不得亏欠他人。 言儿卿卿不同,她被教的太乖了~ 果然她是不想欠他,稍一激,她的神色就起了变化。 “言儿来亲我。”她不想欠他,容寂心里不舒服,语气生硬引导她。 也不是没主动亲过他,在宫里有一次他威胁她,让她用他想要的方式来亲他。 这一次卿言只迟钝了须臾,便倾身朝他唇上覆去。 “伸舌头。”他继续引导,给她留出缝隙等她探进来。 她的动作舒缓轻柔,撩动他的宛如是一团缥缈的云雾,容寂情不自禁吞咽…… 压下想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的念头,再慢,他也等着她来。 “言儿手伸进来。”他执起她的手,从他衣襟伸进去。 卿言面上红的快要滴血,容寂不仅引导她的手在他身上游走,还会发出一些吸气声,让人心跳紊乱。 他的衣带不用她解就自行松开了,没多大一会儿,她就扑在了他胸前的肌理上。 容寂虽是让她主动,步骤还是由他来引导。 卿言腰身猛然被他掐着一提,等双膝着床,已放置在了他的腰腹两侧。 “言儿在上。”容寂松了力道,手还放在她不盈一握的纤腰上。 卿言还没尝试过…… 她的臀下就是他的腰。 这一刻她又生出了不想继续的念头。 容寂已缓缓将她往下推,并扶着她的腰,将她抬高…… 没等她想跑,他就果断做了最后一步。 几乎两声同时溢出。 “言儿自己来?”容寂嗯叹后,忍不住语中带着一丝邪气。 感受到她身上在发抖,容寂还是扶着她的腰自己来。 以他那方面的本钱,让她在上,要格外注意些,力道重了怕给她弄伤。 原本她自己来,应该能感受到舒服。 可言儿卿卿的脸皮薄,就是等一夜,他也能猜到……她座不下去。 容寂已经极缓,极慢,只十中有一会控制不住。 卿言额头细汗冒出,脱力趴伏在他胸膛上,眉头紧蹙。 第122章 劫持 “言儿不喜欢这样?”容寂停下。 她没出声,趴在他身上发颤的娇体,在告诉他:不舒服。 容寂等她缓一缓,……,还是用她最熟悉的方式来。 “言儿还是喜欢这种。”他唇边坏笑。 方才他对她撩拨少了,也是她不舒服的原因之一。 卿言紧闭着双眼,呼吸凌乱。 容寂如同往日给她爱抚,在她耳后那块最易挑起她情动的地方亲吻。 等她流泻出迷离,他才开始对她的索取。 …… * 爹爹忌日那天,卿言乘着一辆简单的马车,只让采月一人陪同。 除了驾马车的车夫,随行的还有四个府中小厮。 青山苍苍,路径幽远。 爹爹的坟茔隐蔽且没有名字,平日不会有人经过这里。 之前走过的路被荒草和枝丫淹没,拨开荒草,斩断藤蔓,那座孤坟才显露在眼前。 点上香蜡,烧起纸钱,卿言陪爹爹单独待了一个时辰。 她有好多的话想对爹爹说,这一次她没有落泪,让爹爹看到的是她的笑颜。 马车是日头近午到的这片山林,等她祭拜完爹爹,准备回程已至未时三刻。 回到上京城还须得两个时辰,不能多耽误时间。 因她要单独陪爹爹,只有采月站在相隔不远处的大树下等她,车夫和小厮都隐去了身影。 卿言正从爹爹的坟边朝采月走过来,采月猛然看到在她身后的树丛中跃现出几道蒙面黑衣人影。 “姑娘小心!”采月大声喊叫。 卿言还没反应过来,采月的喊叫声顷刻间将车夫和小厮招来,但那几个蒙面黑衣人已靠近卿言背后。 “姑娘!”采月朝前奔了几步。 那几个蒙面黑衣人只是将卿言包围在其中,手中持着刀剑并未挥向她。 容寂派来保护她的都不是普通的车夫和小厮,一遇危险,藏在身上的兵器便露了出来。 两拨人很快混战到一起,卿言被夹在刀光剑影中。 采月不顾危险,冲进交战的人群中,把她拉出来,护在安全的地方。 卿言惊魂未定,紧张不已,这是她第三次看到打斗的场面。 不过这一次好在打斗的时间不长,只有人受伤,无人死亡。 那几个蒙面黑衣人见事态不对,跟在她身边的车夫和小厮都非比寻常,往她这边望了一眼,犹疑片刻之后便撤走了。 “姑娘没事吧?”采月瞧她脸色发白,担心她受到惊吓。 “……没事。”卿言讷讷摇头,望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 方才她被围在拼斗中,但所有人的刀剑都避开了她,那几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这里,却没有伤害她的意图。 “我们快回去吧。”采月怕时辰太晚还会再出意外,回城才算安全。 “嗯嗯。”卿言带着疑惑回到马车上。 所有带她出来的人都加紧要把她送回容寂府上,回来已至傍晚。 不多时容寂也回了府,立即就有人将她今日在外面差点被人劫持走的事禀报给了他。 *** 你们果然是爱看涩涩剧情……上一章评论都多些,降低期待值,涩涩不能详细描写qaq,哪儿看你们知道的,宝子们我做了书测,最优书名叫:《美人难逃,腹黑权臣强势夺取》,你们觉得跟现在的书名比哪个好点? 第123章 言儿卿卿何时才能像为桓晏那般用心为他? 卿言没受伤回府后便镇定下来,除了心里还有些奇怪,其他的都无碍。 容寂过来杏帘居,面色平静,将她从书案前抱起落坐在小榻上。 卿言只从他收紧的臂力能感受出,他其实正压着气怒。 “言儿知道今日是谁想劫走言儿吗?”容寂嗓音低沉,垂眸去凝视怀里的她。 那些人想带走她却连她半片衣角都没上手去碰,背后指使之人必定认识她,还极其在意她。 “桓世子世家公子的风范是越发不想要了,连派人掳劫女子的事都能做得出来。”容寂轻嘲冷哼。 卿言眼神中露出惊诧,她没想过会是桓晏。 在她的认知里,桓晏绝对不可能做出这些事。 “听管家回禀,近日发现有可疑之人在我府上周围徘徊,查探过后确认来自庆国公府,今日等言儿出府,桓世子终于找到机会出手,想把言儿从我身边偷走。”容寂义正辞严,宛如占了所有的理,在批判别人。 他言语行为都在对她强势占有,把她当作自己的私属,才会用“偷”这个字来形容。 他是半点都不记得,原本她该嫁给桓晏,是他把她夺到身边。 “桓家与崔家联姻在即,桓世子当真是要不管不顾把言儿放在风口浪尖上,给言儿引来麻烦。”容寂薄怒未消,气息沉重。 卿言双唇嗫动,想说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 最后只低低轻语,“他本意不会是想害我。” 与桓晏相比,她太容易放下了,单论感情不论其他,她对他很绝情。 倘若她能不那么理智,就应该会将所有抛诸脑后,只求与他在一起。 她先背叛他,还害他对她长久挂念,走不出对她的感情。 她的心里该有负担,也该难受才对。 容寂从她敛住的眼眸中看出了那抹伤怀,捧着她的脸,让她抬头直视他,“言儿心里还放不下他?” 别人对她觊觎只会令他动怒,她心里如果装着别人,他整个人都难自控。 “言儿每日待在杏帘居都在想什么?”容寂不是无时无刻都在她面前,回到上京四个月了,除了他带她出府,别的时候她都安安静静待在杏帘居里。 只要她不出府,桓晏就见不到她,无法再与她纠缠。 宁愿用自己的自由来换桓晏对她渐渐淡忘,她的这一层想法,容寂今时今日才看穿。 这四个月她总共出府四次,三次都遇上了桓晏或是与桓晏有关的事。 两人的缘分还真是斩不断,理不清。 从她到他身边以来,容寂看到的都是她的退让,仿佛不想跟桓晏沾上半分关联,看似她对桓晏退避三舍,实际上她所想的都是为桓晏好。 言儿卿卿何时才能像为桓晏那般用心为他? 卿言自是不知容寂问了她一句,心里已有了这么多的想法。 她待在杏帘居不爱出府,原因无非是少惹事端,经常在外走动,她的名字不仅会跟桓晏挂在一起,如今还会跟容寂挂在一起。 让桓晏淡忘她是其一,其二以她现在的处境,除了容寂府上她没有更好的去处。 她会站在容寂的府门前“求”收留,就知道凭她自身这点力量,想靠出府逃离容寂并且不被他找到是不可能的。 杏帘居本就是她最熟悉的地方,住在跟抄家之前几乎一模一样的房间中,没有比这里更能让她产生依赖感和归属感。 容寂的府邸是她曾经的家,单是这一点,都会打消掉一半她想离开的意愿。 或许容寂会选择用曾经的卿相府来做自己的府邸,便是悉知这一点。 “昨日陛下又下了一些赏赐,我已经全部登记入库了。”卿言随意岔开话题,想揭过眼前的僵硬。 容寂还记着她没回答他的问题,过去一年了,她还没忘记桓晏,桓晏在她心里还是与旁人不同。 她的心思灵巧,就拿向人道谢来说。 对桓晏她不必言谢,会用自己精心做的礼物来表达谢意。 而对他,就只有最简单的扯开自己的衣带。 容寂气没消,反而火苗窜的更高,“入库就入库,库房堆不下就再开一间库房。” 皇帝得知了他的身世,越想掩饰,明面上越会对他宠信倍加,下的赏赐也颇为丰富。 “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有地方搁就行了。”容寂不太耐烦。 卿言目中凝滞,这是她头一次在容寂的面上看到对皇帝的轻慢。 那些王公世家都无人敢说皇帝的赏赐是没用的东西,寻常官员能得皇帝赏赐,都该供起来祖辈流传…… 容寂这实在不应是宠臣对皇帝该有的态度。 卿言还游离着,身上一轻,被心内阴郁的男人抱起。 每当心里出现落差,容寂就会在肉体上来找补,通过肉体来叩她的心门。 “今晚不行。”身子沾床,卿言推拒他。 今日是爹爹忌日。 容寂自行想到原因,停顿住。 卿言不由忆起被他强迫过的经历,今夜容寂气怒之下要强来,她也无力抵抗。 半晌,终是没等来他继续。 容寂眼神复杂落在她身上,而后从她这里离开。 他的眼神卿言没读懂,只是隐约感觉到他的离开与往日不同。 * 庆国公府内,桓晏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消息。 她坐着马车出了城,身边有人保护,这次又没能成功带走她。 直到今日,桓晏才知容寂替卿言安葬了爹爹。 他派的人在容寂府外徘徊了六七日,才见她从容寂府上出来一次。 她不露面,容寂不会让他进府,他再端着君子品行,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克制着不去做,她就真的与他再无关了。 言儿不知道他也去替她找寻过爹爹的遗体,只是翻遍乱葬岗都没有找到。 因着卿相被判为罪臣,他不便借庆国公府的人在狱中替卿相收敛尸身,可面对父亲的劝阻,他还是在卿相尸身被拉到乱葬岗后,想办法去替她寻找爹爹。 他不仅晚了一步在狱中救出她,还晚了一步替她安葬爹爹。 第124章 她本来就该是他的妻子啊! 桓晏原以为是肃王主使,要与太子相争,才拿卿言来威胁他,想逼他效忠。 容寂说是肃王将言儿送给他,桓晏一直都深信不疑。 得知容寂替她安葬了爹爹,桓晏立即就能想通,容寂能得到她,并非肃王赠送,而是蓄谋已久。 若不是容寂主动向肃王提要她,绝不可能比他更早一步替她找到爹爹的遗体。 必是容寂很早之前就对她起了遐思旖想,看准时机便趁虚而入。 容寂欺辱过她,让她为婢,把她送人,差点害死她,都给桓晏造成了假象,以为容寂对她只有伤害。 桓晏不解言儿为何要舍弃他,转而投向容寂,可他忽略了容寂如今拥有的府邸是她曾经的家。 没想过容寂对她蓄谋已久,桓晏之前当然不会认为容寂拥有曾经的卿相府,或许跟她有一定的关系。 自从容寂出现后,仿佛他什么都没再为她做过,难怪言儿的心会渐渐偏了方向。 上一次在杏林中见面,她那一身装束跟之前做士族贵女一样,浅天蓝色衣裙,白色幂篱面纱,他见过她相差无几的打扮,所以纹丝不露他也能一眼认出她。 能让她穿那身衣裙行走,在容寂府中,她岂会是在做婢女。 容寂既不纳她为妾,又不娶她为妻,若敢无名无分对她逾矩…… 桓晏双拳骨骼作响,二十多年所有的规训他都想抛掉,要是他没有那么多的顾虑,言儿早就该在他的身边了。 她在容寂身边多待一天,心就偏离他一分。 桓晏确信他此生不会抛弃她,他效忠太子,就是在等待将来能够娶她为妻。 言儿说过此生不会再嫁人,正好能给他更多的时间,让他去建立功勋,成为娶她再无人阻拦的资本。 在这之前,她的心不能偏离他,不能产生想嫁给别人的念头。 她本来就该是他的妻子啊! 就算暂时无法娶她,他想尽办法也要将她带离容寂身边。 * 另一边,漪兰殿内,魏玉琢和魏宁鸢今夜都乖巧待在偏殿中,一个作画,一个坐在窗边小榻的软垫上吃着蜜饯发呆。 魏承恪今日被父皇留下,天色暗沉还没出宫,来看望母妃,顺便来看看两个妹妹。 魏宁鸢先看到皇兄,一下回神,惊喜叫了声,“皇兄。” 魏玉琢和魏宁鸢正待的可算作是她们的小书房,魏承恪进来落拓坐在魏宁鸢所在小榻的另一边。 “听母妃说,父皇已在考虑为两位皇妹挑选驸马,皇妹心中可有属意的驸马人选?”小几上摆的是牛乳茶,无须一旁的宫女伺候,魏承恪自己倒了一杯尝尝味儿。 说到这个,魏宁鸢又想起那日她向父皇暗示姐姐心仪容大人,想求父皇给姐姐赐婚,父皇突然转身离开了漪兰殿。 母妃说当时父皇的脸色不太好,后面魏宁鸢再没敢提起这事。 “姐姐喜欢容大人,可是不敢求父皇赐婚,容大人又婉拒了姐姐的心意……”魏宁鸢不说自己,嘴里念着的全是姐姐的忧心事。 魏玉琢朝她投来怨怼的目光,这丫头多嘴多舌,她还死性不改。 “哦?玉儿看上了容卿?”魏承恪挑眉,眼底却无半分惊讶。 “姐姐还邀过容大人赏湖游园,可惜容大人说要一心效忠父皇和皇兄,无心他顾。”魏宁鸢吐出嘴里的梅子仁,满脸惆怅。 “容卿正是该娶妻的年岁,成婚和为官是两回事,并不冲突,”魏承恪轻笑。 “我也觉得不冲突。”魏宁鸢捧着脸睇着皇兄,她眼眸一转,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容大人已有了心仪之人,说无心娶妻都是推辞的借口?” 第125章 心有所往,才欲有所求 魏玉琢手中的笔顿住,本想通过作画来掩饰自己的羞怯,她的神思还是被皇兄和皇妹的对话吸引过去。 “哪个士族贵女能和公主相比,容大人总不可能因为某个士族贵女婉拒公主吧?”魏宁鸢顺着自己的推测想下去,撇撇嘴不高兴。 魏承恪轻嗤,而后笑声逐渐放大,“容卿的确对女色不太上心,先前为兄还打算给容卿送几个美貌侍妾,都被容卿拒绝了。” 魏宁鸢皱起眉头,白了皇兄一眼,皇兄自己一堆妾室,还想给容大人塞一堆妾室。 魏玉琢的眉间也轻轻蹙起,而后听到“拒绝”两个字,眉头又舒展开来,心头涌出喜悦。 “不过……”魏承恪话音一转,“容卿府上住着一位绝色美人,庸脂俗粉容卿自是看不入眼。” 魏玉琢和魏宁鸢脸上表情都僵住,她们住在宫里,先前只是叫小太监盯着容大人在宫里的举动,没派人去外面盯着容大人。 此前她们从来不知道,容大人虽未成婚,没有侍妾,但他府上养着一个美人! 魏玉琢贝齿不自觉咬住下唇,心头的喜悦刹那间被酸涩占据,胸腔里胀胀的。 “哪里来的绝色美人?”魏宁鸢替姐姐不忿。 “上京第一美人的名头曾经如雷贯耳,卿相被抄家,美人沦入贱籍,又有一些不好的遭遇,在外流落了半年,回到上京一直躲藏着未露面,渐渐少有人提起。”魏承恪悠闲谈起。 魏玉琢和魏宁鸢顷刻就能想起,原来的卿相之女卿言曾被誉为上京第一美人。 “她沦入贱籍,与容大人有什么关系?”魏宁鸢满是不顺心。 容大人是庶族出身,先前两人又没有交集,卿言如何会在容大人的府上? 魏承恪自动省略一些信息,只挑关键的来说,“卿美人落难后就被容卿照拂过一段时日,在外流落半年,回来又主动站在容卿的府门前求庇护,一晃眼已在容卿的府邸住了四个多月。” “容卿的府邸便是原来的卿相府,卿美人住在容卿府上该是如同回了家,心里定然对容卿万分感激,这美人日日观赏,容卿是否会沦陷于美色可不好说。” 士族贵女也难有入宫的机会,魏玉琢和魏宁鸢都没见过卿言,只听说过她是上京城里最美的女子。 魏玉琢每当对着铜镜梳妆,看到镜中的自己朱唇皓齿、五官端秀,是个美人无疑。 可是那上京第一美人又该美成什么样? 容大人见过卿言,再看她,两者一番比较,魏玉琢开始对自己的容貌不自信了。 “再美如今都只是贱籍,被人看上除了做妾还能做什么?她主动求着进容大人府上,将来能有个妾室的名分都算是福气。”魏宁鸢可没姐姐这么怯弱,一下看透本质。 “鸢儿极是聪慧。”魏承恪褒奖,他这七妹年岁虽小,却性情直率,从小就胆大。 “容大人说无心娶妻该不会真是另有心仪之人吧?”总不能是因为一个贱籍女子,魏宁鸢觉得不可思议。 魏承恪未置可否,时辰差不多,他也该尽早出宫。 魏宁鸢在皇兄走后,奔到魏玉琢身边。 “姐姐还放不下容大人,我们再想想办法。” 魏玉琢方才默默听着,心内沉闷,一直都是魏宁鸢在为她着急,她自己温吞吞,暗自思慕,没有主意。 原听到容大人将卿言收留在府中,魏玉琢很失落,但明白卿言如今的身份低贱,不可能嫁给容大人做正妻,她又镇定下来。 过后几天,魏宁鸢派小太监出宫采买,顺便打听容大人府上的事。 * 爹爹忌日那天过后,容寂六日都没再来过杏帘居。 他从她床榻边离开时那抹眼神,这几日多次在卿言眼前浮现。 她仍旧不解其意,却想起那抹眼神就会怔住出神。 今夜立在调香用的小桌案前眼前飘忽之际,门口乍然传来采桑采月的行礼声,“大人。” 容寂抬腿入内,看到她在哪儿,几步过来,二话不说,将她抱起往床榻上去。 撑在她的上方,双眸与她交织,容寂的眼神恢复成了她最熟悉的漆黑幽深,就这么久久对视,迟迟没有做其他。 也不知采桑采月是不是故意的,有两夜从外面回来,说大人这几日都准时回府,不曾在外耽误。 以往他回府早,必定会先来她这里,或是去一趟书房,再来她这里。 这六日他都回得早,明明在府中,却不来杏帘居。 “言儿想我了吗?”容寂先出声。 卿言本来想别过眼表示不想,可她脑海中又浮现出六日前他的眼神,光是那眼神她就想了好多次。 “你来做什么。”卿言对他今夜会过来感到意外。 她以为连着六日他都没再出现,是上一次他的气还没消,往后不想见到她。 “在言儿的床榻上,还能做什么?”容寂唇边衔着笑。 他这六日看似准时回府,实则整夜都在城外,将近天明才会回来。 卿言随意道了句,他的回答跟她想的一样。 每次来她这里,他都想做那事。 容寂从她眼底看出她误解了他的意思,她还把他当无耻好色之徒,以为他只是贪恋她的玉体娇骨。 他好她的色,却不单单好她的色,他对她的贪恋,是心有所往,才欲有所求。 这种事无需解释,时间够久她自然会相信,他想要她,不止出于好色。 容寂迫不及待吻上她的唇,手掌抚在她的雪颈上。 这一吻有序换气,仿若能持续到天荒地老。 卿言明明是平躺着,仍感觉到天旋地转,头脑发晕。 分开时,两人的唇都微有些红肿,上面还沾着水渍。 容寂剥解完她的衣裙,立马将自己身上除净,与她赤诚相对。 他将她平放在身体两侧的两条胳膊抓起,搂在自己的脖颈上。 “言儿的手就放在这里,不许松开。”他在她身上流连,最喜欢她不由自主往他怀里钻,或是伸出双臂藤蔓似的往他身上缠。 起承转合,酣畅淋漓。 第126章 把卿言招进宫 等一场结束,两人呼吸急促,久久才平复。 容寂半支起身,掐着她的腰,将她提起一点抱在怀中,令她趴在他的胸口。 被中两人未着寸缕,肌肤紧密相贴。 “言儿可体会到房中之乐,现在言儿觉得这种事做多了还有意思吗?”容寂想起她曾天真问他这事做多了有没有意思。 她以为这事尝过新鲜后就会厌倦,岂知这事会上瘾。 从一开始的抗拒不肯,后面假装不在意妥协,到方才深陷情潮。 除了没主动迎合,她的一切反应都在告诉他,这份身体上的极致欢愉,她也很喜欢。 卿言粉颊滚烫,清醒后再回想意乱情迷,羞赧难当。 “言儿动情的样子,甚美。”容寂故意要惹她心绪凌乱,低头撩动她的耳膜。 卿言推了下他的胸口,“我要起来沐浴。” 容寂能说出各种令人羞耻的话,他有脸说,她没脸听。 轻笑两声,容寂没让她下地,自己披衣下床去,拉开房门吩咐抬水。 等浴桶灌满水,他抱着她去隔壁浴房,又是亲自为她擦身。 “言儿做士族小姐,沐浴会让婢女进来伺候吗?”容寂把伺候她擦身当作乐趣所在,这副娇体在水中荡漾,氤氲着雾气,别是一番美感,他极爱欣赏。 卿言从前有四个贴身婢女,沐浴有两人在内伺候,这些对士族小姐来说都是寻常。 她眼眸中清光流动,容寂猜到定然有人伺候。 “言儿的身子给女子看到也不行。”这醋他都吃。 “她们只是站在一旁帮我递物。”卿言不自觉出声。 “只是站在一旁,言儿褪去衣裙也会被人完整看去。”容寂占有欲又爬出来作祟。 身上只出了一层薄汗,很快便擦洗好,容寂将她从浴桶里捞出来,裹着她回到换好干净被褥的床榻上。 床头叠放着一套寝衣,容寂给她穿上。 以后她的衣裙由他来解,再由他来穿最好。 “言儿先睡,今夜我晚点再过来。”他今夜还要出府去。 卿言好奇他这么晚还有何事,想问终是没问出口。 * 魏宁鸢派出宫的小太监在容寂的府邸外徘徊了几天,没看见过卿言出府,打听不到事,回来禀报。 卿言低调了四个多月,益处就在这儿,不会惹麻烦。 但是如今有人盯上她,她不惹麻烦,麻烦也会找上她。 “容大人府上看守严密,奴仆们嘴巴都十分的紧,奴才使银子打听都没人透露一个字。”小太监跪在地上。 魏宁鸢气闷,卿言不出容大人的府门,她们总不能闯进容大人的府邸,去看看她长什么样。 她眼下不是士族小姐,魏宁鸢不能以公主的名义邀她出来。 以公主的名义召见一个贱籍女子,意图太明显了些,有失公主身份,这一点魏宁鸢还是考虑到了。 越是打听不到卿言在容大人府上的一点消息,魏宁鸢越觉得容大人待她不一般。 “姐姐还喜欢容大人吗?”让小太监退下,魏宁鸢握住魏玉琢的手,两人坐在一起。 魏玉琢当然还放不下,母妃这两日又在提挑选驸马,一想到嫁不成容大人要嫁给别人,魏玉琢就本能抗拒。 “我们去求母妃把卿言要进宫吧?”魏宁鸢有了主意。 魏玉琢木讷,还没想明白。 “反正容大人没给卿言名分,她留在容大人府上也还是贱籍奴婢,掖庭宫里留有贱籍罪臣家眷做宫女,由母妃出面去求父皇把卿言招进宫一定可以。” “那卿言不是除了美貌还有才学吗?就说公主待嫁,想挑几个灵秀宫女伺候,往后出嫁一并带入夫家,容大人若真对卿言别有不同,这样安排容大人一定会高兴。” “姐姐大度些,把卿言要进宫来,容大人若记挂着卿言,也一定会记挂着姐姐,会主动来求见姐姐,姐姐就可以借机告诉容大人,他若求娶姐姐,卿言可以陪同公主入府,由姐姐将她抬做良妾,不用做贱妾,身份总要高一等,容大人感激姐姐还来不及。” 听魏宁鸢说完,魏玉琢才懂其中的道理。 “这样容大人求娶我,不是发自真心……”容大人若因卿言来求娶她,魏玉琢心里很不舒服。 “姐姐想要的先得到再说,别有那么多顾虑。”要是父皇能赐婚,她们哪用让容大人来求娶,“容大人若真为了卿言来求娶姐姐,日后到了容大人府上,姐姐再处置卿言也不迟。” “容大人要是并非因卿言才婉拒姐姐,往后就将卿言留在宫里,让她远离容大人也是好的。” 总是,眼下她们要把卿言从容大人府上弄出来,不能让她继续待在容大人府上。 魏玉琢一想到卿言住在容大人府中能与他朝夕相见,心里就隐隐生出妒忌,同意了妹妹的主意。 当天魏宁鸢就去求母妃,她古灵精怪会撒娇,萧宸妃向来宠惯着她。 “卿言怎么说都曾是士族贵女,还颇有才名,沦落贱籍一年了,一直在宫外做奴婢多可惜,母妃就给她个恩典,把她招进宫来陪姐姐吧?”魏宁鸢扑靠在母妃身边,“姐姐喜欢写诗作画,卿言通文墨,正好伺候姐姐笔墨。” 魏承恪日前就对萧宸妃言说过,请母妃寻一个由头把卿言招进宫。 皇儿有此一言,必有他的谋算。 魏宁鸢来求,萧宸妃没多问缘由就答应了。 以容寂如今的官职地位,只有魏明帝出面才能把人从他府上要走。 第127章 卿相的女儿现如今流落到了谁府上? 萧宸妃宠冠六宫多年,靠的不止美貌,还有擅长解语。 卿相因何被抄家,萧宸妃一直都知道。 陛下想废后,诏书传到凤仪宫,仍是被阻拦下来,不得已冤死了卿相。 虽为了掩盖废后事实,用别的罪名给卿相定罪,但其实陛下还是对卿相存了几分愧疚,只是抄家,若真要按谋反罪论处,那该是满门抄斩! 卿相只有唯一的女儿,构不成威胁,陛下令其论罪流入贱籍,别的都没下令严惩。 若严惩将其投入教坊司,谁想救都救不了。 事情已经过去一年,要是能找个其他的理由对卿相之女宽容以待,陛下应会顺着台阶下,她在陛下面前还能博得贤良的美名。 萧宸妃在魏明帝这个月来漪兰殿时提起,魏明帝才想起卿相。 卿相正是去年的这月“畏罪”自戕,魏明帝懂得卿相自戕一是为他省去麻烦,二是想求得帝王的一点怜悯,放过他唯一的女儿。 魏明帝本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此有人去救,大理寺才敢放人。 卿相之女与庆国公世子有婚约,桓晏又与太子交好,谁都以为桓晏会想方设法把人从牢里救走。 皇帝日理万机,不会派人去关注这些小事,也不会去过问这些小事。 “卿相的女儿现如今流落到了谁府上?”魏明帝眼底有一丝的动容。 萧宸妃怀里抱着六岁的小皇子,一边慈母般哄着孩子睡觉,一边回答帝王,“如今正是在容相府上为婢。” “卿相的女儿与玉儿年纪相仿,臣妾怜惜她的品貌才华,与其让她在宫外为婢,倒不如把她招进宫来,在玉儿鸢儿身边做个陪学的宫女。” 萧宸妃没多言其他,她原以为陛下听到,顺口就会答应。 毕竟只是一个被冤枉的罪臣之女,事都已经过去了,招进宫做宫女给个小恩典,无足轻重。 掖庭宫的下等宫女,里面就有罪臣的家眷,也是陛下给了恩典,没让其流入教坊司。 魏明帝停顿良久后都没说要传口谕。 自查明容寂的身世,魏明帝表面丝毫不露,帝王内心却始终潜藏着隐患。 听到有人提起容寂,他的脸色都会有变。 “爱妃为朕思虑,朕都明白。”魏明帝落目在萧宸妃怀中熟睡的幼儿身上,似是因这温馨的一幕才流露出帝王慈和的一面,可正是垂下的眼帘遮盖了他眼底深处的凉薄冷情,“卿相的女儿在朕爱卿的府上,爱妃想招进宫,朕明日还是要问问容卿。” 萧宸妃以自己的名义想给卿相之女恩典,其中之一便是能替陛下弥补对臣子的亏欠,又不损陛下的颜面,看起来是在为魏明帝思虑。 她善解人意,贤良淑德的形象又得到了展现。 魏明帝在翌日早朝后有政事将容寂召来太极殿,等容寂政事回禀完毕,才问起萧宸妃提到的私事。 **** 错别字语句明早检查,太困了,感觉宝子们的催更就像家长辅导孩子作业那么急切又心累,我感觉我码字都快宕机了,每到凌晨就脑子迟钝,半天卡不出一个字。。。。 第128章 言儿可还记得幼时去过江南西道? “朕听闻容卿将卿相的女儿收留在自己府上?”魏明帝目光落在容寂的面容上,自从知道这也是他的儿子,每一次单独召见容寂,魏明帝就会多注意他的长相。 容寂长身立在御案前,微垂首,低敛的眼眸漆黑深沉。 魏明帝会突然怀疑他的身世,其中必然出现了某些意外,而魏明帝会突然问起卿相之女,也必然是某些人对魏明帝言说了一些话语。 “卿相曾对臣有过点拨之恩,臣尚未被授官,卿相就对臣有过赏识,臣不胜感激。”容寂从容以对。 昨夜离开漪兰殿,魏明帝便已派人查明卿相之女被救出大理寺的始末,以及她是如何到了容寂府上。 虽有肃王牵涉在内,以魏明帝的精明,能看穿是容寂主动把卿相的女儿收留在自己府上。 “哦?朕竟不知容卿与卿相还有渊源。”魏明帝疑心深重,没对容寂产生怀疑之前可以十分信任,怀疑之后处处都会捕捉遗漏。 容寂深知魏明帝‘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性情,谁人在魏明帝面前提起卿言,可能原本是有其他的意图,但是魏明帝已知他的身世,跟他有关的一切,魏明帝不会再当作纯粹的事来看待。 他的身世还是暴露地过于早了…… “臣年少在江南西道鸿山书院求学,卿相曾奉命到过江州,被邀请来书院讲学,臣当时正遇事心有郁结,意志踌躇,受卿相点拨豁然开朗。” “臣只听卿相授过一次课,却可称一日之师,受益匪浅,读十年书都不如卿相一言对臣影响深远。” 容寂所言全都属实,字字发自肺腑。 魏明帝还记得十一年前,曾派遣当时还只是吏部侍郎的卿相下过江南,与容寂所说能对上。 “容卿为还卿相点拨之恩,才在卿相被抄家后,找肃王搭救了他的女儿?”魏明帝转眼问。 “确是如此。”容寂诚恳回答。 在卿家被抄之前,他与卿言无任何交集,与卿相也无深交,魏明帝一查便知。 这件事若查过,就会变得纯粹。 魏明帝没查之前,就将昨夜萧宸妃想招卿言入宫的事拿来问容寂。 “卿相对朕赤胆忠心,朕对卿相始终有愧,卿相的女儿无辜,昨夜宸妃有意要招她入宫陪伴朕的两位公主,等再过几年除去她的贱籍,容卿认为如何?” 容寂唇边笑容泛着不着痕迹的冷,“恩师之女,得宸妃娘娘记挂,愿意照拂,将来为其除去贱籍自是极好。” “容卿尚未娶妻,将卿相的女儿收留在府上,就没想过将她纳为妾室照拂?”魏明帝朱笔御批,目光在奏折上,状似不经意抬眼一问。 “朕记得那女子先前与庆国公的世子有婚约,如今婚约该是作废了吧?容卿将她纳作妾室也不会招来话柄。” 容寂在魏明帝话里听出试探,泰然回禀道:“臣将她收留在府上,不敢逾越陛下的惩处,名义上让她在府上为婢,实际上只待她比普通奴婢更为关照一点,至于纳妾……” “卿相品性高洁,若在地下得知爱女为人贱妾,恐怕难安于九泉。” 魏明帝顷刻就能理解,容寂这么做的道理。 “臣只能在能力范围内对她照拂,先前萧家二公子向臣讨要,臣地位低下,人微言轻,让其要去过一次,差点害了她,所幸她福大命大死里逃生,后面辗转回到上京,许是想起臣对她还算礼待,无处可去才主动来投奔臣。” 魏明帝短时间内查不到这么多,容寂把能解释到的都交代清楚。 “朕不知,卿相的女儿还遭过这些罪?”魏明帝扶持萧家就是为了对抗世家,萧宸妃的几个兄弟姐妹魏明帝还会注意,那萧二郎只是萧宸妃兄长不成器的儿子,发生了什么事,魏明帝听到也就过了,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沦落贱籍,是理当会受些苦楚。”容寂面上带着同情。 “宸妃的提议不错,那女子实乃无辜,在宫里做几年宫婢,就除去她的贱籍吧。”魏明帝开恩。 容寂在心里冷冷发笑,本是无辜受牵连,却要上位者施恩才能洗去没有的罪名,真是讽刺! 听魏明帝亲口说这话,容寂算是得了帝王口谕。 他今日出宫,双眉间带着一抹凝重。 回来换下官服就去了杏帘居,时辰尚早,卿言还未用饭,看到他来,她习惯了似的等采桑下去吩咐灶房再端两个菜来。 菜上好,采桑采月都退到房门外候着。 “言儿可还记得幼时去过江南西道?”容寂很少回忆阴暗的过去,最近频频想起。 卿言正用勺子小口喝着清粥,听到神情一顿,眼中流露出万分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幼时跟爹爹去过江南西道?” 容寂在她被抄家之前,从未在她的世界里出现过,却仿佛她从小到大的所有他都一清二楚。 “那言儿可还记得鸿山书院?”容寂这一问比方才那一问语调更轻。 十二岁,在鸿山书院给过他人生最关键导向的就是卿相。 从小手沾鲜血的少年在十二岁陷入迷茫,手中圣贤书和他的所作所为背道而驰。 或许他天生就不甘被人驱使,才会在老疯子疯狂灌输的仇恨思想下还能觉醒。 鸿山书院里的学子大多是士族,将来很有可能为官,卿相当时身为吏部侍郎,讲学的内容也跟为官之道有关。 以卿相的秉性,那些为好官良吏的大道理信手拈来,容寂根本不屑去听,他只听进去了卿相随口道来的心学理论。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孟子曰:“心之官则思”。 心是用来思考的,视、听、言、动都发自于心。 万事万物都在自己心中,道理不必外求。 每个人天生就具有良知,但会受私欲遮蔽,要学会擦亮双眼去看待事物。 在卿言逐渐睁大的双眼注视下,容寂语调比前两问都轻,极其不确定再问,“言儿还记得鸿山书院后院那口枯井吗?” 第129章 枯井 那时他十二岁,她才六岁,连她十四岁都记不得他,六岁的小女娃,他从来没奢求过她能有对他的记忆,所以这一年多来,他提都没起过。 “你怎么……”卿言整个人都飘忽起来。 她长这么大,只有几次跟爹爹离开过上京,除了回祖籍,便唯有那一次到过其他地方。 因是第一次去到新的地方,六岁孩童已能对事物产生记忆,她到现在都还有一些印象。 江南西道有一座“天下第一书院”,叫鸿山书院,爹爹受邀去讲学,她跟着爹爹一起去过。 隐约记得爹爹在茶舍与夫子们谈论经史子集,她偷偷溜出来独自跑到了什么地方。 然后看到一口没封盖的井,她原以为井里有水,只想探一眼就回来,怕掉进去。 可看了一眼,发现水井是干的,里面掉了厚厚一层落叶。 正当她好奇看得入神,井底暗黑处突然出现一双凶狠的眼睛,吓得她身子没站稳,直接掉进了井里。 容寂从她神情得出,她还记得那口枯井,真是让他意外惊喜。 那时他一个庶族求来在鸿山书院听学的机会,连坐席都没有,自然会受到士族子弟的排挤,他性格孤僻,多数时候不愿与人交流,就会独自待在井底。 那一天他跟随天玄门的人出任务,手上沾染了无辜之人的鲜血,正浑身戾气坐在井中。 倏然发现井口有人,一个冷冽的目光投去,把井口的人吓掉了下来。 每个人天生就有良知,这句话也许是对的。 在听到她的叫喊声后,他下意识伸手把她接住,没让她六岁就夭折。 容寂那时对她与旁人无异,接住她过后似是后悔多此一举,立即就把她放下来,没理会她,坐回原来的位置上。 而她当时人小胆大,满脸好奇盯着他看,然后惊呼,“你手上好多血!” 他从外面回来就跳进了井里,连手都没洗,刚杀完人,他应该不止手上有血,脸上也有血。 被人看到他立即就起了杀心,根本就没管她究竟是谁。 而后她突然来抓他的衣袖,小女娃甜糯的声音里明显害怕,“哥哥你也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吗?你摔伤了?” 她那一声哥哥让他想到了刚杀的一家老小,那个小孩儿跟她差不多高。 是个男孩儿。 在他手里长刀挥去之前,跪在地上向他磕头,哭喊着“哥哥别杀我”。 最后刀锋还是要了那小孩儿的命。 他坐在枯井中,脑海中反复浮现着那小孩临死之前哭喊求他别杀他的样子,头疼欲裂,很想把自己身上的肉剜一块下来,是不是就不难受了。 当时他不明白那种感受叫内疚自责,他还有良心,但是他做了恶事。 她叫了一声哥哥,打消了他想杀了她的冲动。 立即他就带着她脚蹬井壁飞了出去,把她丢在井边,一眨眼他就不见了。 六岁,她只跟他匆匆有过片刻的交集,并且她只记得自己掉进井里看到里面有个人,其他的都不记得了。 “我在井里看到的人是你?”碗里的粥没了热气,卿言才从良久的飘然中回过神来。 第130章 紧紧抱住他 “言儿还记得我。”容寂绽开笑,搂住了她的肩。 在井里的那次才该是他和她的初见,只是谁也没记住谁的相貌,谁也没在意过谁。 书院里没有女弟子,他是事后推测出,她应该是来书院讲学的卿大人的女儿。 那时他对卿相的印象比她深,后来这些年,卿相言犹在耳。 每当老疯子要指使他去做一些事,他都会在心里自己衡量是对是错,若他心里本能想要反抗,那就擦亮双眼,以旁观的视角去看待。 久而久之,就发现了他的“舅舅”并非真心实意待他,只是在利用他。 “怎么会是你呢……”卿言小声呢喃着,不敢相信。 容寂告诉她三年前在翠微楼下的大街上见过她,已让她心里产生了很大的震荡,她以为最早他们是在三年前有过交集。 原来更早,早到她孩童懵懂之初。 “你在井里做什么?”卿言只模糊记得自己掉进去,又好像莫名其妙没等人来救就从井里出来了。 “思考一件意义深远的事,关键时刻言儿出现了。”那个跟她一般大的无辜孩童之死,是他心里生出偏差的关键。 而他下意识接住掉进井里的她,救了她一命,也让他对自己有了思考。 卿言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觉得她跟容寂似是认识了很多年。 “你怎么知道那是我?”记住了她,他才能知道那是她,不然匆匆一面,早该没印象了。 “猜的。”容寂回视她,温和细致描绘她的眉眼。 “之前你为何从来没说过。”卿言心底似有若无波动。 “以为言儿不会记得。”要不是那一天对他感触极大,过去了十一年,他们是该互相都不记得。 卿言轻颔首,低眸抿唇,静思沉默。 “今日皇帝提起了卿相。”容寂见她已从震愕中走出,转换话题。 听到爹爹,卿言的神色一下专注。 “皇帝说卿相赤胆忠心,对你爹爹怀有愧意。”容寂话里没有起伏,泛着一丝凉。 卿言握住勺子的手收紧,皇帝说出忠心和愧意只会加深她的悲愤,让她生恨。 “他说言儿无辜,开恩让言儿进宫做几年宫婢,再除去言儿的贱籍。”容寂瞧她控制不住手上因恨而颤抖,放在她肩上的手顺势将她整个人纳进怀里,掌心握住她的手背给她安抚。 “这件事是萧宸妃提议,想让言儿去漪兰殿,陪伴晋平公主和义昌公主。”他接着道。 卿言直觉对萧宸妃、肃王,萧家人都无好感,晋平公主又喜欢容寂…… 漪兰殿她去不得,宫门她不能入。 可是皇帝已经有了口谕,口谕等同圣旨,她不进宫就是抗旨。 容寂揽着她的姿势,她另一只手臂垂在他的腰侧,缓缓抬起抓住了他腰间的衣角。 她无声在向他求助。 容寂感受到了,“言儿不愿意进宫?” 在这一刻,卿言可以肯定,待在容寂身边比进宫去到萧宸妃和晋平公主身边好百倍。 许是真的害怕自己无计可施,会被任意摆布,她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那只被容寂握住的手滑脱出来,双臂环上他的腰,整个人扑在他的怀中,紧紧抱住他。 第131章 装病 她唯一能求助的人只有他,没有别的办法。 容寂被她骤然一抱,身上一震,突来的惊喜令他反应迟缓。 “不愿意。”她声音细弱,是在回答他方才的问话。 小脸埋进他的胸前,鼻腔中抽了一口气,脸颊在他衣襟上蹭了一下。 “言儿不愿意那就不去。”容寂将她从身旁圆凳上抱过来,让她以更亲密的姿势坐在自己腿上,把她牢牢占据在怀中。 卿言这下鬓角靠在他的肩上,因思绪紧张而提起的心悄然下落。 容寂的话让她安定下来,但她仍有一些疑虑和担忧,“可是我要怎么不去……” 萧宸妃是皇帝的宠妃,晋平公主和义昌公主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皇帝已有口谕,容寂能帮她抗旨吗? “皇帝不会特意下旨让言儿进宫,萧宸妃派人来接,言儿先装病两日,后面我会处理。”容寂从容不迫。 卿言又一次在容寂的言语中听出对皇帝的轻慢。 寻常人对皇帝都该尊称“陛下”,而容寂不仅称呼上以下犯上,神情中也无敬意。 她对皇帝有愤恨,容寂似乎也对皇帝怀着不好的态度。 “言儿会装病吗?”容寂轻笑,垂首看她,俊美无俦的脸离她近在咫尺。 她还是有爹爹疼爱、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自是有被娇惯的资格,幼时顽皮,在爹爹面前装病逃避一些责罚。 爹爹舍不得真去罚她,她咳嗽两声,或是说一声头晕,爹爹都会顺着理由纵着她。 卿言想起爹爹的宠溺,心中既温暖又酸涩。 装病她大概是会的。 容寂面上的似笑非笑,宛如在告诉她,连这都有人跟他说过,问她之前他就知道了。 “珠儿环儿抄家后流落到了谁府上?”能对她件件事都知之甚清的,只有在她闺房中的贴身婢女。 先前她自身都难保,珠儿环儿的下落她打听也无用。 “重新被卖到一户商贾家中,如今还在其府上,言儿想把她们要回来吗?”容寂凝着她。 留在她身边不是好事,卿言没打算让容寂帮她把人要回来。 “她们在那户商贾家中过的如何?” “比不得言儿待她们那般好,但也没受苛待,主人家指派她们去伺候府中七岁的小姐。”她望向他的双眸清澈明亮,容寂满心的愉悦。 “既然生活安定,那就不用去打扰了。”卿言被他皎皎如月的笑晃了下眼,情不自禁转眄。 桌上的饭菜他们一口都没动,全部凉掉了。 “言儿饿了吗?”容寂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桌上的饭菜。 唤采桑采月进来,将饭菜重新热一遍,而后他们才用完这顿晚食。 * 萧宸妃在次日就派了一位嬷嬷和两个小太监来容寂府上接人,卿言装病不能在杏帘居装,转到一间普通的下人房里。 容寂在魏明帝面前表露他只待卿言比普通奴婢优待一些,单独给她住一间简朴的下人房合乎情理。 容寂要上朝,嬷嬷到来,管家领着嬷嬷到她的住处。 “大人在朝忙碌,不知卿姐姐前两日生了一场病,到如今病没好还加重了病势。”采月在床边照顾。 简单的小床上,卿言身上覆了一条浅棕色棉被,脸上因“发热”产生红晕,嘴唇干白,额头上盖着一块用来降温的白帕子,正不省人事。 嬷嬷见状,不好立即把人带走。 斟酌片刻,今日只能先空着手回宫禀报娘娘。 不过嬷嬷站在床边,多打量了几眼卿言的容貌。一副病容,依然能看出是个活脱脱的绝色。 这话她回去就禀报给了公主。 “原是还病着,老身回去禀明宸妃娘娘,过两日再来接。”说完,嬷嬷带着两个小太监离开容相府。 卿言在人走后睁开眼,面上的红晕是热水刚敷过,嘴唇的干白是昨夜到现在滴水未沾,还有意剧烈运动过让身体缺水。 “姑娘,他们走了,我们回杏帘居?”采月将她从床上扶起。 卿言闭着眼感受到有人目光在她脸上肆意打量,她的直觉没有错,萧宸妃想招她入宫是不怀好意。 轻咬住下唇,思忖几许,卿言等了一会儿才带着采月去找霍管家。 霍管家亲送萧宸妃派来的嬷嬷出府,回来正往账房去,卿言拦住他。 “管家能否派人帮我买一些冰块回来。”卿言直言。 初夏时节,还不到用冰的时候,霍管家脸上出现诧异。 《诗经》中就有前人冬季凿冰藏于地窖,夏日再取出使用的记载,直至本朝仍用此法。 储冰是一件成本高昂的享受,因而冰块是作为贡品由地方官员向朝廷进献,有一些祖祖辈辈专为皇室制冰采冰的农户,称为“冰户”。 按照容寂的品级,炎夏能得皇帝御赐分发一些冰使用,可也还没到时候。 卿言直觉认为,容寂的人能在初夏给她买来冰块。 霍管家没问她要冰块有何用,当日下午就用冰鉴给她送来了冰块。 还没入夜,卿言就让采桑采月给她备水沐浴,她房间跟浴房有连通,直到摸到水凉下来,她回房内打开冰鉴搬了两块冰放入浴桶中,才解衣入内。 萧宸妃有别的意图想招她入宫,今日应付过去,难保萧宸妃明日会派医佐来亲自给她看诊,她还不如真病一次,左右病一次也就五六日。 天气渐热,她泡进凉水里不定就会病得严重,加了冰块浴桶里的水寒凉刺骨,她只在里面泡了一刻钟,便冻得四肢麻木。 从浴桶里出来,卿言就感觉头脑昏沉,身上阵阵发寒。 没叫采桑采月入内,她自行躺到床榻上,裹紧锦被止不住颤抖。 第132章 可真磨人 等她再次清醒,房中已掌上灯烛,一室橘黄,床榻边岿然坐着一道人影。 容寂从宫里回来了。 卿言的头晕转为头疼,四肢的麻木转为乏力,连支起身都困难。 容寂的脸色不太好看,倾身而来,将她两边被角给她卡紧,不让她乱动。 卿言这才感觉到身上夏季的薄被换成了冬日盖的厚被。 “言儿学会自作主张,倒是有几分魄力和胆识。”容寂话里明显在生气,让她装两日病,她还真把自己弄病一次。 凉水不够,她还把自己泡在冰水里。 霍管家得他吩咐,她有所需可随意取用。 她一声不响,自己倒是有主见。 卿言本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喉间似是被什么堵住,说不出一个字,嗓子也哑了。 身上盖着厚被,她一点都感受不到暖和,反正像躺在冰床上。 其实她从浴桶里出来躺在床上睡了没多久,采桑采月在门外久没听到房中有动静,便推门入内,看到她反常天还没黑就睡着了。 上前一碰,她身上的冰凉把她们魂都要吓出体外。 好在她只是身上凉,没有其他事。 但是叫了她几声她都没反应,还是把采桑采月急坏了,跑去告诉管家。 容寂一回府就过来,坐下没多久她就醒了。 采月去灶房熬了姜汤,端到床前来。 容寂将她连同锦被一起裹进怀里,接过冒着热气的青瓷碗,一口一口喂她喝。 卿言喉间本能一下一下张开,把姜汤汁咽下。 有了滋润,她又想张口说话,发出一个音喉咙像刀割,好难受。 “这下知道难受了,还敢自作主张?”容寂喂她喝完最后一口,把碗交回给采月。 卿言只是在他想到办法不让她进宫之前,提前保证自己以染病为由拖延进宫不被发现破绽。 她装病拖着不愿意进宫,若被发现,对她,对他都不好。 容寂说她有魄力和胆识就在此,若想做一件事,就算牺牲一些,也要保证万无一失,这点跟他很像。 卿言头疼,嗓子疼,身上也不舒服,说不出话只能将眉间紧紧蹙起。 容寂将她放躺回床上,等采桑采月灭掉房中所有灯烛,关上房门,便解衣上榻,把浑身还是冰凉入骨的她抱进怀里,传递自己的体温给她。 卿言意识很快又开始涣散,容寂一进被褥,她冰凉的身体本能寻找热源,与他紧密贴在一起。 容寂似夏日躺在消暑的冰面上,她却似冬日靠在温暖的火炉旁。 她的身体贴着他许久都丝毫不见暖和,容寂将自己里衣除尽赤裸上身,再将她身上极薄的一层寝衣拉开,两人身前无任何阻隔贴合在一起。 这次夜里不仅他拥着她入眠,她也紧紧抱着他,虽是为了取暖。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体终于有了温度。 不过很快,他怀中的冰凉就变成了滚烫。 她果不其然要发高热,回回受凉病了都是如此。 方才是给她暖身,这下他又要下床去备凉水给她擦身降温。 白日要忙政事,夜里还要被她折腾个整夜无法入睡。 言儿卿卿,可真磨人。 下半夜还剩一个时辰就到卯时,反复几次后她才没再起高热。 容寂正欲起身将手中帕子丢入床边的水盆中,就在起身的一瞬,睡梦中的她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 感谢宝子们今天的好评,评论太多了感觉好像水军啊哈哈,我都把前一章发的牢骚给删了,怕评论被当水军,本来想今天休息一天的,结果好评真能打鸡血,一下又不想休息了,错别字语句习惯白天脑子清醒再检查,大家先看,感情递进中ing…… 第133章 只是,他心疼 容寂怔然朝她望去,床头灯盏的映照下,她小脸上静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排剪影。 人没醒,她抓住他的手是无意识的。 容寂动了一下,她好似以为他要丢下她,将他的手抓得更紧,两道秀眉无声朝中间收拢。 她不让他走,容寂只得换另一只手把这只手里的湿帕子拿出来,远远丢进水盆中。 而后他倾身凑近她的脸庞,清楚地看到她的双眉放松抚平,还因他们之间距离的拉近,她抓着他的手轻放在胸前的锦被外。 容寂担心她再受凉,掀开被角挤入被中,将她重新抱进怀里。 还有一个时辰又该早朝,抱她在怀给她安定,顺便他能在她身边休憩片刻。 次日,卿言醒来后,除了每回生病都要经历的一次高烧退去,其余该难受的还是难受。 头脑昏沉,喉间又干又痛,浑身无力。 采月立即去把熬好的药端来,卿言先没喝药,喉间艰难发声,“扶我去昨日的房间躺着。” 那间房离杏帘居不远,卿言强撑着,脚步虚浮走过去。 如她猜测的那样,今日晌午萧宸妃就让嬷嬷带了一名医佐一同前来。 名曰宸妃娘娘心善,自己宫里奴才病了都会让其及时就医,既要招她入宫,就是漪兰殿的人了,提前对她照拂一二是娘娘的仁慈。 若她没真病一次,还要想法子敷衍,她真病了,直接打开房门,让嬷嬷带着医佐进来。 医佐把完脉后便清楚,她这病少则六七日,多则十来日才会好。 嬷嬷暗自与医佐对视一眼,医佐点了一下头,确认她病情属实。 身体患病之人无法上前伺候主子,只能等她病好之后,再提招她入宫的事。 来了两次都没把人带走,下次再有人来,至少都是十日之后,卿言在嬷嬷和医佐被送出府后,由采桑采月扶回杏帘居。 采月重新端来药,扶她起身,喂她一口一口喝下。 “姑娘昨日身子冰凉,可吓坏我跟采桑了。”采月还心有余悸。 卿言躺回熟悉的锦被中,她若知会采桑采月,她们定然会拦着她,不让她用冰水把自己弄病,是以才将采桑采月支开。 “姑娘病一次可真让人担心,大人昨夜照顾了姑娘一夜,姑娘身上又是发冷,又是发热,大人先是抱着姑娘,给姑娘取暖,后是亲自给姑娘擦身退热,一整夜都没合眼。”采月低低对她道。 卿言眼底闪过波动,昨夜她弥蒙中感觉到了有人抱着她,还有人替她擦拭身体。 一直都是容寂吗? 他一整夜都在。 “他几时离开的?”卿言压着喉间的疼。 “大人卯时前离开。”采月帮她把被角捏好。 他政事再忙碌,也从无放下对她的上心,明明可以吩咐采桑采月照顾她,可他非要亲自守在她身边,次日还要去上朝。 从来没有人这般细致对过她,即便是爹爹,也不能在她病中整夜守在她床边。 卿言躺在床上,今日仍是头脑不清,半梦半醒。 身旁无人,她却仿佛能感受到昨夜他抱着她的温度,梦中全是与容寂相关的片段。 * 漪兰殿内 嬷嬷和医佐回来回禀消息,萧宸妃正喂幼子吃莲子粥,魏宁鸢坐在一旁。 “娘娘,那女子面容苍白,脉象虚弱,是当真病了。”医佐跪伏在地上,如实禀报。 萧宸妃给幼子喂完粥,才让跪在地上半晌的医佐和嬷嬷起身,“既病了,那就过几日再去接,都下去吧。” 嬷嬷跟在萧宸妃身边多年,听出他们办事很不合娘娘心意,战战兢兢退下。 魏宁鸢嘴角下撇,也很不高兴。 “一个贱籍女子,还要母妃派人去接三次,太抬举她了。”魏宁鸢本来以为一次就能把人招进宫来,没想过会出波折,心生烦躁。 纵使是因病,魏宁鸢还是会想卿言是有意赖在容大人府上,不肯离开。 “陛下口谕,迟早都要进来,不急在这一两天。”萧宸妃没把一个奴婢放在心上,倒是要教教自己的女儿,“鸢儿性子太急躁,学学你姐姐的沉稳。” “姐姐就是太沉稳了,该向我学学想要的就去争夺。”魏宁鸢认为做事就该果决,拖泥带水瞻前顾后的能成个什么事? 萧宸妃朝自己的女儿看了一眼,她两个女儿的性情,各学去她身上一半,能中和一下像她更好,偏两个性情完全相反。 “鸢儿勇敢,眼下最要紧的事是你皇兄与太子之争,你皇兄的成败关乎我们母女,更关乎整个萧家,鸢儿关键时要帮帮你皇兄。”没野心坐不到宠妃之位,萧宸妃只在她的小女儿身上看到与她有几分相似的野心。 “皇兄从小宠着我和姐姐,能帮到皇兄鸢儿一定会帮。”魏宁鸢见母妃神色凝重,认真回道。 萧宸妃心中宽慰,她的两个女儿到了婚配之龄,权衡之下要许配给谁,皆要为她寄以重望的大儿子考虑。 医佐从漪兰殿出来后,没往尚药局的方向去,反而去了太极殿。 对宸妃娘娘回禀的消息,同样对张总管回禀了一遍。 张全忠再把医佐为卿言诊脉的结果,禀报给了魏明帝。 * 整个白日卿言都躺在床榻上休养,到了夜里头才没那么晕疼了。 容寂回府便过来,坐在床榻边。 卿言睁着双眸,眼看着他不说二话倾身抚上她的额头,再用手背来碰她的小脸。 感受到不烫,她双眸明澈望着他,容寂保持着半倾的姿势与她对视上。 “好些了吗?”昨夜他回来知道她把自己弄病是生气的,今夜对她说话的语气平缓。 卿言睫羽轻眨,头微点,告诉他好多了。 “以后不许胡乱伤害自己的身体。”容寂已嘱咐管家,下次她要东西,还是问过她拿来做什么再给她。 “今日萧宸妃又派人带着医佐来过。”卿言嗓音喑哑。 她只是把这件事告诉他,眼底一点都不怕。 容寂凝着她的眸,倏然浮出一抹浅笑—— 他的言儿卿卿不是事事都需他来为她做的女子,有些事她自己有主见去做。 她的预判正确,只是,他心疼。 第134章 记住身后有我在 “以后有任何事,言儿都记住身后有我在。”只要有他在,就不到她需要自损的时候。 听到这句,卿言心下蓦地一颤。 自抄家后她便明白,往后这世间她孤身一人,再无所依靠,容寂却对她说出了“有我在”三字。 在此之前,只有幼时爹爹对她说过“言儿别怕,有爹爹在。” 爹爹说那句话,她可以躲在爹爹的庇护下,从未想过还有人能对她说出同样的话。 “言儿躺了一天?”容寂从她身体上方起来,坐直身。 “起来头晕。”卿言不自觉喃喃。 她喉间说话困难,容寂不再引她多言。 他自行脱下外面衣袍,拉开她的被角进来,头与她靠在一起。 “借言儿的枕衾安眠。”容寂近距离瞧了她一眼,声音缓弱下去,带着几分疲累。 不会儿均匀的呼吸喷洒进她的颈窝。 卿言想到采月说他昨夜为了照顾她一整夜都没合眼,今日又是整日忙于朝中政务。 她保持着平躺的姿势没有动,任由他侧躺揽着她。 卿言白日睡太久,上半夜都无眠,直到下半夜才睡着。 而容寂在她身侧睡太早,下半夜就自然醒了。 他换了个姿势将她整个人都搂进怀中,让她趴在自己的胸膛上。 他在她身边愈发失去了防备,竟能睡得如此安稳放松。 别人想要他的命难上加难,言儿卿卿想要他的命易如反掌。 不知想到了什么,容寂骤然摇头失笑。 然后他再次闭眼,享受着与她相拥的一晌贪欢。 * 卿言病了四日后,身体才好转,逐渐有食欲,想下地走动。 那夜过后,容寂后面没再来过杏帘居。 采桑采月怕她多想,每一夜都特意去外面转一圈,然后告诉她大人太晚了还没回府。 卿言没多想其他,只是好奇朝中又有大事发生?容寂才如同她住在静水庵那段时日,忙到无暇顾及她。 第五日,恕己在天黑之前先回府,过来替大人询问她的病情。 卿言身上已不发冷,穿着普通厚薄的夏装坐在苑中的躺椅上。 她终是忍不住向恕己问起朝中事。 “陛下任命大人兼任御史大夫,大人如今每日不仅要进出尚书台,还要进出御史台,统领两台的事务。”恕己回答。 容寂之前就待在御史台,不过之前是个不起眼的侍御史,如今兼任了御史台的最高长官。 御史大夫专掌监察弹劾百官,还掌刑法典章,以肃正朝廷。 卿言能猜测到,皇帝必是又有大的举措,才会把御史台也交给容寂。 “这几日大人在外忙碌到深夜,不得空来姑娘这里,请姑娘见谅。”姑娘能多问实乃罕见,恕己替大人多说说好话。 卿言微怔,容寂事忙不来她面前,何用她见谅? 什么时候他不能来看她,还是他的错,需要她原谅…… “容寂夜里会回府吗?”卿言抿唇探问。 “宵禁过后才会回府,回府后还有要事在腾云阁处理,大人便直接在淇澳苑歇下了。”恕己详细对她言明。 卿言跟容寂一起去河南道治理蝗虫就见过他做事的雷厉风行。 别人做不到的事他都可以做到,别人没有的精力,他比别人多十倍,做起正事他仿若不知疲倦。 “他回来,让他早些歇息吧。”卿言低叹了声。 第135章 树敌 恕己眼前一亮,露出欣喜,“姑娘的话,属下一定给大人带到。” 谁都能听出她话里有关心之意,卿言没有掩饰。 容寂彻夜不眠照顾她,她理应对他也有关心。 这日过后的几日,容寂依旧是早出晚归,没空来杏帘居。 卿言的病七八日才完全好,萧宸妃暂时没再派人来容寂府上接她进宫,她继续装作还病着,不怎么出杏帘居。 她猜测的不错,魏明帝将御史台交给容寂正是又有大的举措,朝中的下一场风暴悄然来临。 皇帝对世家和士族的打压,迫使五大世家暗自联合起来,太子与肃王之争,士族和寒门庶族的争斗也愈演愈烈。 先前太子党告肃王一党,即萧家在朝为官的族中人贪赃枉法,那人身在要职,因证据确凿已被革职,职位落到了太子一党手上,相当于对肃王的势力进行了打压。 大魏朝堂士族与寒门庶族的官员比例大致是七比三,士族愿意为肃王效力的少之又少,还要肃王给够好处才有可能投效。 单论朝中之势,肃王要与太子相争差之甚远,肃王能依仗的大部分是皇帝的纵容和在背后撑腰。 容寂接管御史台不久,就向魏明帝谏言应裁汰冗官,精简机构。 朝中有相当一部分官员都是世家或大士族家的子弟,之前通过举荐或是贿赂求得一官半职,这类官员可有可无,却还每月都领着俸禄,造成国库不小的负担。 各官署的职位缩减,仍通过考选留下有能力胜任者,公平公正。 魏明帝采纳此条谏言,并及时下发诏令,不出半月就将那部分士族冗官剔除掉。 那部分冗官对世家影响不大,却惹来不少大士族对容寂生恨。 接着又是太子一党与肃王一党之间的博弈,太子党专挑萧家人下手,意欲抵垮萧家来断肃王臂膀,而萧家人又确实多有品行不端,很容易就被抓住错处,上书参奏到魏明帝面前。 案情由大理寺、御史台、刑部共同审理,而因容寂统领两台,既是尚书左仆射,又是御史大夫,案情的最终审查结果都由他来裁定,再呈报给皇帝。 容寂这半月所忙,正是太子党对肃王党的各种参奏和检举,要处理各种各样的事。 太极殿内,容寂将审查后的结果整理成奏章,上呈给魏明帝。 “大理寺已全部审查完毕,证据确凿,请陛下亲鉴。”容寂拱手行臣子之礼,立在御案之下。 魏明帝手中那份奏折,便是太子党对肃王大舅父严国公参奏的二十一条,包括但不限于贪污、渎职、好奢靡、徇私包庇、滥用职权等罪名。 太子党必是盯了两三年,才能罗列出这么多条罪名,还都能找到证据。 魏明帝将奏折拿在手上,却没打开看一眼。 “容卿可明白萧家人存在的意义?”魏明帝这一刻看容寂,摒弃了对他身世的芥蒂,是一个帝王在问他的爱臣。 三年前容寂就开始秘密参政,魏明帝的谋算他都知之甚清,还会让他提出策略。 容寂自然懂得,魏明帝不是在问他,而是要他解决当前问题。 萧家人有再大的罪都还不到下台的时候,皇帝把他推到御史台,是让他对抗世家,而不是让他拿出这些确凿的证据来斩断肃王的臂膀。 严国公的确有罪,但皇帝要他无罪,那他就是无罪。 皇帝不能徇私,那就要有人来帮严国公洗刷罪名,让其继续成为对抗世家的有力盾牌。 容寂眼底泛着冷,皇帝让他去御史台,目的之一便是包庇肃王党。 太子党查出肃王党再多的罪名,魏明帝也要让他把罪名化为乌有。 “臣明白,臣愿为陛下殚精竭力。”容寂垂首,唇边的笑容透着蚀骨的寒凉。 魏明帝目光落在容寂身上,得知容寂身世至今没看出他有任何异常,忽略他的身世,魏明帝时常会感慨这是他最得心的臣子。 “容卿退下吧。”魏明帝不多说,将这本奏折搁置在一旁,拿起下一本。 恕己每日跟在大人身边,对朝中大事都有了解。 肃王的舅舅被参奏,罪证呈给陛下,理应有下一步,或定罪,或下狱,可是大人后面将这件事压下,迟迟不再做进一步审理。 大人还将太子党所述罪证透露给肃王,仅仅几日,肃王便能派人去销毁人证物证。 事实也果然如此,太子党没等来严国公被下狱,萧家遭受重创,反而所有努力找到的罪证都付之东流。 其余被参奏的萧家人也都安然无事。 审理到容寂这一步戛然而止,所有事态都朝相反方向发展,太子党理所应当会想到是容寂从中作梗,官场徇私,包庇肃王党。 在此之前,容寂提出各项改革,替皇帝打压士族,以庶族出身官居高位,都只是让世家和士族对他不满,暗暗对他生出怨恨。 他若如此明显与肃王结党,徇私包庇,那便是明面上与世家和士族为敌,世家和士族必要除之而后快。 恕己旁观了几日,大人之前为官所行之事都立足正道,于国于民有利,有陛下大为支持,世家和士族再有怨言,也无可指摘和参奏。 可大人如今包庇肃王党,就是在得罪五大世家和整个士族,恐怕会引来不小的祸端。 “大人……”恕己在外驾着马车,欲言又止。 车门没关,容寂端坐在内,闭目养神。 恕己只知大人为官之外还有天玄门少主的身份,不知他还是魏明帝遗落在外的儿子。 同样恕己也只知天玄门是个江湖杀手组织,不知老疯子有反帝思想。 恕己与容寂相识,容寂已走出老疯子的控制,行为更为自主,当然就不会杀人如麻,反而还会随心所欲顺手做一些善事。 恕己看到大人为官后,做的都是好官良吏的善举,倘若包庇肃王党,给肃王透露消息妄杀无辜之人,那就真成奸邪之流了。 “你想说什么?”容寂睁开眼,朝着车门抬目。 第136章 不用入宫 “属下认为大人不应该树敌太多。”恕己是凭着武人的敏锐,直觉大人包庇肃王党是在树敌。 容寂片刻休憩之后目光恢复精明,任谁都能看出他在树敌,坐在龙椅上那位九五之尊还有意把他放在这个位置上来。 别人的意图他可以不加理会,但他眼下为人臣子,皇帝让他这么做,他就必须这么做。 “门主那边……大人还有外患,明面上与世家和士族对立,又是内忧,对大人不利。”恕己脑子没那么聪明,只能想到这么多。 大人暗中瓦解门主势力,被门主察觉,也会引来大麻烦。 “心里清楚就行,以后别对外道出。”容寂靠在马车壁上。 今日他们回府,又已是宵禁,外面街上肃然悄寂,一个人影都没有。 青黑色的瓦顶突然冒出四道黑影,手里的刀剑在月光照射下泛着白光。 左右两侧的随从反应迅速,与刺客交战,很快四名刺客便横尸街头。 “大人……”恕己刚在说大人树敌,刺杀这么快就来了。 “不用管,回府。”容寂早已预料到般神态自若。 之前他站在风口浪尖,身前还有东西遮挡庇护,往后便是孑然而立,四面八方的刀剑都会向他刺来。 这次的刺客还只是不知道哪个愚蠢之人派出的小喽啰,往后对他心生怨恨的大士族和世家明目张胆的刺杀只会无穷无尽,花样频出。 大人不担心,恕己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大人再精明强干,所处之地到处是危机,万一不胜防备…… 卿言这夜很晚还未上床安睡,过去半个多月,她的病早就痊愈,宫里一直都没人再来接她。 她想到容寂说会有法不让她入宫,难道容寂已替她推脱过去,她不用再入宫了? 想亲口问问,可容寂这半个多月都没来杏帘居。 她不自觉夜深后,在采桑采月的陪同下走出杏帘居,莲步在腾云阁外顿住。 入夜后腾云阁就会点上灯烛,卿言以为容寂已经回来了,站在阁楼之下犹豫许久,最后正打算转身离去,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 “言儿。”容寂这才回府,走近阁楼,远远就看见了她。 卿言面颊生热,被他抓个正着,没来由心里乱糟糟。 还没等她想好第一句该说什么,容寂近身就将她抱起,迈步朝腾云阁后面他的寝居而去。 恕己瞧着大人的背影,大人步下生风,哪能让人看出回府路上刚遭过刺杀。 采桑采月没跟上去,心领神会转身回杏帘居,明日再来大人房中接姑娘。 “你这么晚才回府?”卿言不是没被他当着人面抱过,可他一回府就抱起她丢下旁人,还是引她羞赧不好意思见人。 “言儿过来,是忍不住想我了,想见我?”容寂只抓重点。 卿言在他怀中默不作声,任由他把她抱到淇澳苑。 容寂仿佛从她神情中找寻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底愉悦。 他抱着她直入寝房,坐在床榻边。 “萧宸妃不派人来接我入宫了吗?”卿言瞥了一眼他的床榻,他一看见她就把她抱到床上,会让她产生她来找他,是自己主动送上门求床笫之欢的想法。 她在他胸前轻抵了下,表示她可没这个意思。 容寂嗤笑了声,如今萧宸妃接不接她进宫的意义都不大。 魏承恪三番两次让两位公主出现在他面前,是想用更亲近的关系来拉拢他。 萧宸妃接她进宫,把她留在漪兰殿,也是想攥住他的软肋。 魏承恪多疑,擅长用抓住别人命门的方式来驱策他人,容寂更多是在为魏明帝尽忠效命,纵使父皇心向着他,容寂也是心向他的臣子,魏承恪还是有疑虑。 只有容寂成为全心只效忠他的臣子,才能打消掉他的疑虑。 眼下萧宸妃还没把卿言招进宫,容寂就在利用职务之便包庇肃王党,相当于在向魏承恪投诚,往后他就是明面上的肃王党,在朝堂中与太子党和五大世家为敌。 魏承恪无需用自己的皇妹拉拢,或是抓住容寂的软肋,容寂就已在供他驱策,以权为他谋私,卿言进不进宫当然就没多大意义了。 容寂的笑容稍纵,转瞬又消失。 本来是皇帝让他包庇萧家人,阴差阳错让魏承恪误以为他是因不想失去卿言,不愿让卿言入宫,才徇私包庇萧家人向他投诚,这样只会让魏承恪更加坚信卿言是他的软肋,以后迟早会把她当成他的威胁。 萧宸妃派人来他府上接了两次都没把人带走,第三次肯定会派小太监在宫里先问询他身边的人,得到准信才会再来他的府上。 这半个多月都无人问过,证实了容寂的猜想,魏承恪以为他舍不得卿言,会为了卿言对他尽忠。 容寂给出了尽忠的“诚意”,魏承恪自然也会让萧宸妃用别的理由,暂时不招卿言入宫,来回报他的‘诚意’。 人一旦有了软肋,果然是很难藏住的。 一开始他向魏承恪要她,就等同于亲口将自己的弱点告诉了魏承恪。 他遮掩了这么久,到头来还是暴露无遗。 若让更多人知晓此刻在他怀中的女子是他的软肋,往后他想做任何事都必败无疑。 卿言抬眼望了容寂良久,都没等来他的回应,他却宛如凝着她看入了神,不知在想什么。 “萧宸妃还会招我入宫吗?”卿言又问了一次。 “不是我想用的理由,但言儿也不用进宫了。”容寂敛去眼底的深沉,浮出笑来。 “用的是什么理由?”卿言好奇问出口。 这理由解释起来复杂,他甚至什么都没做。她无辜被牵扯差点入宫,又阴差阳错被魏承恪和萧宸妃暂时放过。 容寂没回答用的什么理由,将她往后一放,倾身将她压在床榻上。 “言儿今夜自己过来的。”容寂笑里邪肆,扯开她束腰上那两根丝带。 夏装单薄,她身上天水碧的衣裙颜色清新,宽袖掐腰的设计,腰间还有一条宽腰带。 容寂连同丝带腰带一起,将她身上的绑束全都抛到床下。 第1章 爹爹,言儿还在等你回家 排雷:【这本不是番茄热榜类型的强取豪夺文,男主人设不是非黑即白,宝子们别先入为主固化思维】 【女频文,被番茄推到男频,欢迎三观正常、尊重女性的男频读者阅读,那些认为女主莫名其妙就该对男主死心塌地,不爱男主就是舔狗,或者抱着贬低的态度没认真看文,随便乱打差评的男频读者谢绝继续阅读】 【剧情流、感情流、非无脑复仇虐渣爽文,女主有青梅竹马,男主开篇对女主有伤害行为,后面追妻,女主不是恋爱脑,不会轻易爱上男主,介意勿入】 【越往后男主会越尊重、越宠爱女主,有足够的理由女主会爱上男主,双向奔赴,结局he】 【请尊重一下作者的劳动成果,弃文或者不喜欢这本书不用特意差评留言通知作者,影响作者写作心情,耽误真正喜欢这本书的宝子看文,无脑黑作者会拉黑、删评论、举报一条龙服务】 下面是正文 ———————— 青瓷碗落地,卿言腕间被一道重力桎梏,挣脱不得。 “放开我!” 她声音宛如清泉流溪,帷帐被拉开的一瞬,甜淡的幽香扑面袭来。 容寂不带片刻犹豫将她拽上床,压在身下。 “不要!” 意识到这人要对她做什么,卿言手脚并用,剧烈挣扎。 “别乱动。”容寂呼吸急促,全身滚烫,他还有理智,认得清身下的女子是谁。 见他停顿,卿言一口咬上他的手臂。 容寂吃痛,深邃阴沉的眼底被激起怒意,大掌狠狠掰过她的脸。 卿言瓷白无瑕的小脸上满是对他的惧怕,一双清滢的杏眼氤氲着水雾,惊恐万分。 容寂睨了一眼那排被她咬的牙印,齿痕清晰,排列整齐。 她的嘴小,那一圈的范围并不大,容寂冷冽的视线转向她的唇。 不点而朱,似沾着蜜汁的晶莹柔软,唇缝中露出里面一点贝齿。 丹唇翳皓齿,秀色若珪璋。说的就是她吧? 几乎是本能,容寂俯身朝她的唇覆上。 卿言眼眶睁大,拼命抗拒。 “不要碰我,求求你……”她眼泪簌簌如雨下,只剩下绝望。 尝到她唇瓣的香甜,他哪还肯放过她。 容寂犹如深林中的野兽初醒,无法自控想要将眼前的猎物拆解生吞,以慰腹中的辘辘饥肠…… * 宰相卿恒获罪,卿家满门被抄,巨变发生在一夕之间。 卿言入狱的第二天,就得到她爹爹昨夜于狱中畏罪自杀的消息。 霎时间天崩地裂,神魂分离,卿言蜷缩在发霉腐烂的稻草堆中,如同置身冰窖,寒凉入骨。 到底是为什么! 爹爹为官清正,深受皇恩,到底犯了什么错? 若是被人构陷,有三司会审,总能还爹爹清白,爹爹何至于不等审查就自戕? 在狱中昏昏沉沉度过三天,卿言听到狱卒一些闲言碎语。 他们说宰相卿恒获罪被抄家,与前废太子案有关。 前废太子是当今皇帝的亲兄长,当年被废后疯癫痴傻,魏明帝留其性命,将其关押在望月山,前废太子才得以苟活了二十七年。 月前有人查出前废太子是在装疯卖傻,苟且偷生多年,妄图逃出上京起兵造反。 阴谋败露,魏明帝震怒,不再顾念兄弟之情,赐牵机酒将前废太子毒杀。 宰相卿恒,正是前废太子在朝中的同党。 听到这里,卿言望着皓月透过高高的铁窗投下的幽蓝暗光,茫然怔忪。 前废太子与她爹爹何时有过瓜葛? 前废太子当真有谋反之心,要有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做到装疯卖傻二十七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爹爹何故不辩解,却要一死? “这间牢房里关的就是宰相千金?”黑暗处狱卒围坐在一处讨论。 “什么宰相千金,罪臣之女,明日过后就会被送进教坊司。”一人讪笑。 “听说卿相之女乃上京第一美人儿,第一美人沦落教坊司……”想想都能猜到她将会经历何种磋磨。 几人望向牢房中蜷缩在墙角的女子,眼神不由带着猥琐。 夜里看不清,白天他们经过这间牢房,都会朝里面多看两眼。 女子面容被发丝遮掩,瞧不真切,可那副弱质楚楚的身段,勾的人眼睛发直,口舌发干。 “哥儿几个想不想去教坊司消遣消遣。”有人忍不住清了清嗓子。 “得了吧,就你?” “我听说外面好几位爷等着要这位上京第一美人,哪轮得到你!” 被奚落的那人啐道,“迟早都要当妓子,那些个达官贵人碰得,咱哥儿几个就碰不得?” “如今她已入贱籍,身份比我等还不如,就是配咱们都算她的造化。” 当朝律令,有罪之身沦落贱籍,只可为妓为妾,为奴为婢,配些贩夫走卒为妻。 “第一美人入教坊司多的是贵人一掷千金,你看看之前那些罪臣家眷,哪个最后不是想尽办法求着贵人们收她们回府做贱妾?” 牢狱狭小,他们的污言秽语卿言一字不落全听入了耳,她的心口犹如压着一块巨石,让她呼吸困难。 周围片刻安静之后,那几名狱卒还没去别处巡逻。 有人蠢蠢欲动,“反正都要被送去教坊司,老子进去摸两把总行吧!” 深更半夜,这处牢房偏僻,不会有其他人来。 另外几名狱卒听见话,都像是被施了妖术,一个个振奋欲试。 卿言全身绷紧,盯着牢门,仿若预感到洪水猛兽即将来临。锁链震响,她的袖中藏着一根簪子,眼见门锁被打开,她将簪子抵上自己的细颈。 “有人来了。” 狱卒刚探进来半个身子,又被吓退回去。 弥蒙中,卿言仿佛看到有人下跪行礼,而她整整三日未合眼,神经猝然紧绷又骤乎松懈,眼前昏黑,再支撑不住朝一旁倒去。 卿言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她还住在卿府的闺房中。 竹影摇曳,暗香幽浮,落日余晖照在窗扉上,卿言临窗而坐,岁月无声静好。 爹爹该从政事堂回来了,她去吩咐灶房准备晚食。 爹爹勤勉为政,尽心侍奉君主,每日酉时过才归家,陪着爹爹用晚食是父女二人多年来的习惯。 这天她一如往常,等到暮色降临,却仍不见爹爹回来。 方要派小厮去皇城底下相迎,一队铁骑包围住卿府。 接着卿家被抄,她被押入大牢,亲眼见到爹爹脖颈被碎瓦片割破,殷红的血大股大股往外冒,阴冷潮湿的牢房里到处弥漫着血腥气,她满目刺红。 不要,不要! 爹爹,你流了好多血,言儿好怕! 爹爹,你跟言儿说说话,言儿还在等你回家…… 梦境被一条赤色的河流淹没,她在河流中窒息,等待溺亡。 忽然她的手被人抓住,有人将她从河流中拖拽而出。 第2章 私藏她入府 卿言昏迷了整整两日,等她恢复意识,早已不在昏暗的牢房。 她脑中浮现狱卒的对话。 教坊司。 她被送进教坊司了吗? 惊悚地从床上坐起,朝着房间内环视。 摆设质朴,除了一张床,就只有简单的几样用具。 直觉告诉她这里不是教坊司。 长时间昏迷,使她身子虚浮,又软倒回床上去。 正在这时,房门从外面被推开,进来两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丫头,一个手里端着药碗,一个手里端着清水。 “姑娘醒了?”采桑先一步奔至她的床前,放下药碗,扶起她靠在枕头上。 陌生的面孔让卿言心生警惕,她再次环视了一遍周围的环境,而后凝视着眼前人问,“我这是在哪儿?” “你在我们大人府上。”采桑眉眼和善。 卿言呼吸一窒,心往下沉,“大人?哪位大人?” 在她蒙难之前,就知道本朝律令,罪臣家眷会被没入贱籍。 而后等待她的命运,便是入教坊司为妓,或是被某个公侯王爵、达官显贵看中,将她带入府中做妾。 贱籍女子,就算是做妾,也做不成良妾、贵妾,只能做最低等的贱妾! 自古贱妾毫无尊严可言,随意赠送买卖都是常事。 卿言还想追问是哪位大人,采桑安抚她,“姑娘病了几日,身子虚弱,快将药吃了,保重身子要紧。” 卿言不肯吃药,眼下情况不明,她不想稀里糊涂做人妾室。 “姑娘能保住性命便要往前看,只有好好活着才能有其他的打算。”采桑将大人告诉她的话,转述给面前的女子。 卿言眼眶中噙满泪水,抬头望向屋梁。 爹爹含冤而死,卿家满门被抄,为爹爹平反昭雪是她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一想到爹爹,她的心被利刃刺穿,疼痛难忍。 采月将清水放置好,便退出房门,给她端来新鲜饭食。 “姑娘安心吃药用饭,若身子还有不适知会采月一声,采月出府再去请大夫来给你瞧瞧。” 卿言呆坐着,久久不发一言。 采桑采月无奈,只得先退出房间。 过了一个时辰,两人再次推门而入,药和饭食都被人动过,她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卿言独自在这间房里待了三天,直到第四天,她才走出房门。 外面的景象跟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这座宅子只有两进院落,并不算大。她住在内院的西厢房内,院内铺设石地板,有一套石质雕花桌凳,还有一棵大石榴树,月份不到,树上的石榴果实青涩。 好奇心驱使卿言将整座宅子走完,原来整座宅子里除了采桑、采月两个丫鬟,就只有前院两个小厮,灶房两个厨娘,还有一个管家。 “你们大人究竟是谁?”卿言回到内院,站在石榴树下。 多日来,那位大人一次都没露过面,仿佛他的府上没她这个人。 他每次回府都会经过内院才能入正房,她一次都没听见院中迎接主人的声音,这说明她住进他府上后,他一次都没回来过。 “我们大人是侍御史容大人。”采桑回道。 从六品侍御史……卿言抿唇拧眉。 此事有疑。 原本她该被送进教坊司,可她竟先入了他的府上,而他官职不高。 那日狱卒的对话再次浮现在她耳中,上京权贵们翘首等着她被投入教坊司,若她当真进教坊司,必定众人追逐,争相来夺她。 当初她尚在闺中,未及笄便有无数纨绔子弟想一睹她的容颜。 她每逢出府都必戴幂篱或面纱,上京第一美人的名号也不知是何人传扬出去的,有这个名号在,一旦落难,等待她的将是不堪的命运。 * 宝马香车,灯花璀璨。舞榭歌台,红帘珠玑。情色缱绻,金银堆砌。 教坊司明面上是隶属于太常寺的礼乐机构,掌管宫廷朝会、筵宴奏乐之事;而实际上,这里又是走马章台、倚红偎翠的声色场所。 来教坊司消遣的,多数有官职在身,或是世家公子。 容寂坐在二楼,朝楼下那方大台斜目,此时正有歌舞广袖,曼妙清音。 他才坐了不久,便听到背后那桌几名纨绔戏谑调笑。 “你们说那卿相之女怎么还没被送来教坊司?”说话的是御史中丞之子刘弘基。 “咱都来五天了,迟早会送进来。”吏部郎中之子王邑双肘支在红漆栏杆上,衣襟半敞,浪荡风流。 “话说这卿相之女与庆国公世子定过亲,美人入狱,庆国公世子就没设法搭救?”刑部郎中之子郭曹探香弄玉,一边嬉笑,一边往身侧美人怀里钻。 “庆国公府这等高门贵府,罪臣之女哪还攀附得起?”王邑仰脖,将怀中娇娥递来的美酒一饮而尽,言语讥嘲。 “可惜咯~,听说他们二人原定一个月之后就要成亲了吧!”刘弘基啧啧叹息一声,立即又哈哈大笑,毫无半点同情之意,只是在瞧热闹。 “你们说那桓晏世子会不会舍不得昔日的未婚妻,来教坊司将人带回府中做妾?”郭曹眉毛一挑,神态轻浮。 “要换作是我,做不成正妻,做妾也使得。”刘弘基又是大笑。 “只怕庆国公府规矩森严,桓晏世子身世清白贵重,庆国公夫人容不下一个入过教坊司的罪臣之女进府……” 容寂神色淡漠,轻抿杯盏中的清茶。 随从恕己听到那些人谈论的内容,将目光转到自家主子身上。 “回府。”容寂收起折扇,霍然起身。 恕己看天,今儿回的有点早。 卿言一如前几日,走完这座宅子便抱膝坐在房中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 灯火初上,院中采桑采月行礼,“大人回来了。” 房门没关,外面任何细微的响动声,卿言都能听见。 她能感觉到那人停留在院中,并未路过内院径直回正房。 他在等她出去见他。 卿言局促不安,迟疑半晌,还是小心挪动脚步踏出了房门。 她在他府中容身,迟早都要面对他,总不能他几日不露面,她就妄想着他将她抛诸脑后,永远都不跟她见面吧! 第3章 见面 那棵苍绿的石榴树下,站着一位穿月白色轻衫的男子,其身形颀长清瘦,远看濯濯如春月柳。他手执折扇,轻抬慢步,又有如松下之风徐徐拂来。 卿言看清他的脸,昳丽俊美,纤妍白皙,墨发挽成公子髻,只用一支玉簪插在发间,便是这般寻常的装扮,气度却超凡逸世。 瞻彼淇澳,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这是卿言初见容寂,对他的第一印象。 卿言记忆力过人,容寂这个名字,她曾听爹爹提起过一次。 当朝大兴科举,两年前容寂以庶人白身进士及第,后参加吏部“博学宏词”考选,入弘文馆成为“北门学士”。 北门学士无官阶,名义上是为皇帝修撰着作的文人学子,实际上却能直面皇帝,参议朝政。 爹爹曾叹息过,魏明帝有意扶持寒门和庶人阶级来打压士族门阀,北门学士实际便是为分宰相职权而设立的。 容寂做了两年北门学士,近来才被授予官职。 他虽现今只是从六品官,能被皇帝选中成为北门学士,侧面说明他有宰辅之才,将来步步高升,前途不可限量。 卿言期待着他是一位松风鹤韵的贤臣,她爹爹的冤屈,需要有人帮她审查。 然而待容寂走近,卿言闻到他身上糅杂着几十种香粉混合在一起的刺鼻味道,脸色刷的一白。 “病好了吗?”容寂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他靠她极近,卿言的头顶还不到他的下巴,他稍低头与她说话,鼻息瞬间被一股幽淡的甜香占据。 接连几日他从台院出来都待在教坊司,里面的脂粉香气腻人刺鼻,唯有此刻的甜香沁人心脾。 卿言身姿摇摇欲坠,不待他伸手过来碰她,往后撤退一步。 容寂眼底捕捉到她的退却,眉间收紧,面上一沉。 “多谢大人搭救之恩。”卿言头低埋下去,周身寒凉。 卿言在闺中喜好调试香料,还好亲自动手做脂膏,对气味极其敏感。 容寂身上沾染的不止一个女子的味道,他是狎妓的好色之徒! 难怪他会将她弄来府上,他到底是如何做到先人一步将她私藏入府的! “药可有按时吃?”容寂保持在原地不动,眼帘下瞥。 卿言嘴唇轻微蠕动,心底嫌恶,不愿再与他多说一个字。 “姑娘一日三餐前都按时吃了药,饭食也有按时吃。”采桑见她不答,上前回禀。 卿言始终低着头,她那副样子,看着要死不活,有气无力。 “明日请大夫来,再给她瞧瞧。”容寂丢下这句便拾步往正房走去。 恕己紧跟上,临去前朝卿言瞄了一眼。 大人没多言,但根据他的经验来看,大人这是生气了。 容寂回到房中,没过多久,外院小厮进来一趟,他又大步出了府。 卿言直到他离开,紧绷的肩线才得以放松。 * 肃王召见,容寂驾马前去肃王府。 临水阁楼上,肃王魏承恪倚榻小酌,待容寂前来,便让他随意在阁中小叶紫檀马蹄足八仙桌旁的圆凳上落座。 “卿相家那位美人,容卿可还满意?”魏承恪手执金樽,琼浆玉液尽入他腹。 “王爷相赠,微臣自当满意。”容寂摩挲着杯盏,泰然处之。 “容卿莫不是忘了,卿相家那位美人,是你求本王送给你的。”魏承恪笑了两声。 容寂眼底平静,唇角上扬,回以一笑,举起杯盏敬他,“多谢王爷满足微臣一个小小请求。” “容卿选择入本王麾下,成为本王的幕僚,这点小事,本王自然不会让容卿失望。”魏承恪又一杯酒饮下。 容寂笑容转淡,也将杯中酒饮尽。 “不过容卿何以会看上卿相之女,你可知她与庆国公世子有婚约,那女子下狱,桓晏去求太子相救,差一点那女子就到了太子手中。”魏承恪转动酒盏,身旁侍立的灵秀婢女适时给他续上一杯。 “普天之下,男子皆爱美色,微臣独爱绝色,卿相之女有上京第一美人之称,人人趋之若鹜,微臣也不过是为一己私欲,想将娇花移植到自家院落欣赏。”容寂颔首,不甚在意。 “大理寺卿顺本王的意,驳了太子的面,本王很是高兴。”魏承恪酒喝得如此畅意,全赖于此。 “陛下更中意肃王殿下,废太子是早晚的事,大理寺卿慧眼如炬,满朝上下归附肃王殿下之人不胜其数。”容寂和颜恭维。 太子生母王皇后是正宗太原王氏大士族出身,魏明帝登基后,为防门阀士族权力过盛,明里暗里从各方面打压士族。 后宫中独宠寒门出身的萧宸妃,魏明帝最疼爱的儿子便是萧宸妃所生之子肃王魏承恪。 “归附本王之臣繁多,可本王独对容卿寄以厚望,本王日后所谋大业,离不开容卿为本王奔走效劳。”魏承恪近日大喜,天、地、人都大利于他。 “微臣必当竭尽所能,为肃王殿下鞍前马后。”容寂起身,朝他揖了一礼。 魏承恪悦然,正事说完,他又盯上他的私事。 “容卿可是曾与卿相之女有过渊源,心头挂念,才要将人藏进府中?” “微臣庶人出身,两年前第一次来上京,其后每日在弘文馆修书,何曾有机会与高门贵府的闺阁小姐产生渊源。”容寂含笑摇头,矢口否认。 魏承恪索然无味,不再多问。 从肃王府出来后,月上柳梢,街市上已然宵禁,静谧无声。 容寂路过天宝街,不自觉朝翠微楼上望去。 两年前,他进士及第后,与同榜雁塔题名,而后参加曲江亭宴会,又遍游名园,踏马经过上京每一条街巷。 那时年轻气盛,春风得意,漫天花雨,贺表华章。 当他经过天宝街,忽闻人群中有人振奋高呼,“楼上那是,卿家小姐。” 容寂不过顺着那人痴痴的目光朝楼上望了一眼,满楼彩袖,姹紫嫣红。 他独独一眼看到那抹浅天蓝色的身影,她头上戴着纯白色的幂篱,恰在他抬头的一瞬,骤风将遮盖她面容的轻纱吹起,惊世绝俗的容貌就这般映入他的眼帘。 两年间他只见过她一次,再次相见便是卿家被抄,她入他府后。 今夜在院中,她裙摆盈盈踏出房门,身姿弱柳扶风。 待他走近,她一双眼眸转眄流精,细看她腮凝新荔,鼻腻鹅脂,丹唇外朗,皓齿内鲜,延颈秀项,芳泽无加,似这般铅华不御,肌肤依然是欺霜赛雪的白。 可惜他还未及多看,她便低下头,再不抬起来。 她自是不会记得他,或者她根本不认识他。 第4章 嫣然朱唇 卿言躺在床上一夜没睡,下半夜容寂才回府,她隐隐察觉到内院有灯笼发出的微弱光亮,却无多大响动。 前几夜他不是没回府,可能只是回来地晚,她不知道而已。 夜夜流连秦楼楚馆,莺莺燕燕环绕,她落到这样的人手里,该如何是好…… 卿言神思萎靡,意志消沉,第二天大夫来给她开了安神药,她一口都没喝。 * 侍御史由御史中丞统领,容寂新入御史台,他若想正经在御史台做事,必然要得御史中丞重视。 然自古士庶有别,虽有皇帝大兴科举提拔寒门庶族,可庶族要在满是士族门阀的官场上混,开局便千难万难,因此容寂盯上了刘弘基那帮纨绔。 刘弘基、王邑、郭曹三人一连来教坊司几天,容寂就来了几天。 他暗中观察多日,对这几个纨绔的性情喜好了如指掌,今日顺势切入话题,正式与他们有了交集。 “三位公子方才商议打马球可否带上在下?”容寂掀开红绸帘幕,不请而主动搭讪,“在下不才,马球方面在上京城里略有些名号。” 刘弘基那桌上已是酒菜倾洒,狼藉一片。王邑、郭曹两人各自怀中抱着一个美人,看到他闯入,脸上浮起不悦。 “你是何人?”刘弘基稍坐起身。 “在下从六品侍御史,容寂。”容寂折扇往掌心一勾,伸手不打笑脸人,先拱手见礼。 刘弘基的爹便是御史中丞,他虽没做官,拿着他爹的官威做派头,侍御史是他爹的下属,他完全没把容寂当回事。 “小爷撺的局岂是人人都能入的?”刘弘基眼底的轻蔑不加掩饰。 “在下冒昧打扰,只是想结识三位公子,与三位公子交个朋友。”容寂面不改色,放低姿态,“在下与三位公子同好,日后吃喝玩乐可否赏在下一个陪同的机会?” 刘弘基三人整日游手好闲,遇人搭讪也不是头一次,他们三人还不是因吃喝玩乐结识的,只是外人想加入,他们哪会轻易接受。 王邑在怀中美人脸上香了一口,将美人推出去,“再去拿几壶酒来。” 美人眉目含羞,不多时便捧了新壶进来。 “容兄不妨陪咱们兄弟喝几杯?”王邑眼神示意,美人将桌上的空杯全部满上。 他们酒还未尽兴,试试这人的酒量,要是酒量不行,就别说没给他机会! 容寂在一方桌前坐下,面上仍挂着笑,“恭敬不如从命。” 在容寂进来之前,刘弘基、王邑、郭曹三人已喝得微醺,多年来温酒浇灌,他们就是再喝上三四壶都不成问题。 容寂嘴上答应,他却不经常饮酒,两壶酒下肚,便有了不适之感。 这不适感不是头脑昏沉,更多是身体上的异样。 “容兄不常来教坊司吧?这最后的酒当然是助兴之用。”郭曹热火烧身,说着迫不及待将身侧的美人拽起,往房间内里那张小榻上去。 另外两人也起了兴致,酒喝得意兴阑珊,立即续上别的乐子。 “容兄还不快去找个美人相陪,在教坊司里何用憋着,自有美人帮忙纾解。”王邑拉着美人进房之前,不忘对他关怀两句。 容寂沉着脸,在原地静坐。 酒桌散去,恕己见自家主子面色有恙,露出担忧。 “回府。”容寂眼底清冷,将直往小腹内窜的热流压下。 他岂是一般人,任何常人所不能忍他都能克制住。 区区一点助兴药而已。 骑在马背上,有夜风吹拂,容寂到家身体已然舒泛许多。 他径直路过内院回正房,坐在床沿上,闭目以手扶额,食指和拇指捏着山根。 “属下让灶房给大人煮碗醒酒汤。”恕己见主子仍有不适,退出房门。 灶房煮了一碗甘蔗水来解酒,恕己端着碗经过内院,脚步停顿。 西厢房亮着灯,大人将这卿相之女放在府里,总不能一直拿她当作摆设吧。 “卿姑娘。”恕己在院中喊。 卿言一宿未眠,晡时睡过一阵,夜里又难眠,听到有人叫她,她默不作声。 “卿姑娘,我们大人身体不适,劳烦卿姑娘将这碗药汁给我们大人送去。”恕己一直等在院中。 卿言想假装没听见,可她处在别人屋檐下,始终身不由己。 恕己耐心等到她出来,一张英朗的脸上绽开笑,将手中青瓷碗递给她,“劳烦姑娘了。” 卿言接过小小一只碗,却感觉沉甸甸的,她的脚步更像是有千斤重,每挪动一步都十分艰难。 正房的门没关,里面烛火通明,她一只脚踏入。 容寂被压下的燥意又起,刚要吩咐给他备一桶凉水,忽听门口传来如玉击石般清灵的声音,“大人……” 他身躯一震,喉间立时被烧干。 卿言鼓起勇气抬头,却没看见房间里有人。 “过来。” 低哑一声从屏风内传出,那里面便是床榻。 卿言脚下灌铅,如何都迈不动步子,这一刻她只想放下碗,回身朝外跑。 “没听见吗?叫你过来!”这一声显然不耐烦,隐隐含着薄怒。 卿言被威慑到,胆怯催动她的脚步,她不由自主朝内走去。 容寂外衣挂在衣架子上,床榻青帐掩映,依约能看到男子的身影轮廓。 “大人,药在这里。”她离床榻六七尺远。 “拿过来。” 卿言咬唇,再上前几步,凝雪的皓腕方才递出去,帷帐内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将她手腕截住,她手上的青瓷碗没拿稳,‘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帷帐破开一道口,卿言霎时间闻到一阵浓郁的酒气,他身体不适不是病了,而是酒喝多了! “放开我。”卿言如遭雷击,被他触碰的肌肤像针扎。 容寂同时在帷帐破开的瞬间,又嗅到她身上那股幽淡的甜香。 他几乎不作任何考量,将她拽上床,牢牢压在身下。 卿言大骇,使出浑身的力气来挣扎。 容寂本就压抑着燥意,她一乱动,分明在给他点火。 “别乱动。”他低声安抚她。 她安静不了一点,他略放松力道,她仰头偏颈一口咬上他的手臂。 她发了狠来咬他,活像受惊的小兔子,眼里满是惊恐和惧怕。 容寂被她激起怒意,掰过她下巴的手力道有些失控,她眉头紧蹙,强忍着痛。 剪秋水眸潋滟,一张小脸尽在他的掌握之中,这下她避无可避,让他能肆意瞧个真切。 如画眉目,琼鼻雪肤被他的眼神一一勾勒,而后他的目光聚在她的嫣然朱唇上。 第5章 失控 容寂不带半分迟疑俯身吻上她的唇。 唇绽樱颗,榴齿含香,似染了蜜汁的清甜。 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沾上她唇的刹那崩得一塌糊涂。 容寂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一旦被勾起,便再难以收回。 他大手移上她的纤腰,将她的腰带扯开。 “不要碰我,求求你……”卿言瞪大双眼,柔软无骨的掌心顾不得去推他的胸膛,转而去推他剥解她衣裙的手。 她泪如滚珠,哭声盈室。 而他仿佛听不见她的哭声,在她身上彻底失控。 * 晨光透过纱窗照进室内,容寂从床上坐起,上衣半敞,袒露出半边线条分明的胸肌。 明明没喝多少酒,他的头却有宿醉的痛感。 侧目朝房中望去,已不见昨夜那抹颤若风中菡萏的女子身影。 掀开靛青色云纹薄被,褥单上一块深色的痕迹,抓住他的视线。 容寂眉间收聚。 该死,他是一点都把持不住。 懊恼片刻,事已至此,要了就要了吧。 去台院点卯之前,容寂经过内院,往西厢房看了一眼,吩咐采桑采月照顾好她,言语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温和。 采桑采月就住在西厢房隔壁的下人房里,昨夜大人房中的声响她们都听见了。 姑娘半夜从大人房中跑出来,而后将自己关在西厢房中,这些她们都知道。 姑娘生的仙姿佚貌,从她入府,采桑采月就明白她是大人的人。 昨夜大人收了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是,她们都感觉到,姑娘好像不愿意…… 大人走后,这一天她们更加确定姑娘不愿意。 容寂驾马在前,恕己落后半步,跟在主子身边。 “昨夜她怎么会进来?”容寂睨向侧后方,他没唤她来伺候,恕己退下后就没影儿了,问题一定出在恕己那儿。 恕己跟管家、小厮住在前院,昨夜主子房中发生的事,他还不知情。 “属下见大人冷落卿姑娘,怕卿姑娘多心,便让卿姑娘替属下把解酒汤给大人送进去。”他是在为主子着想。 “多事。”容寂冷瞥他一眼,言语却听不出多少责怪。 恕己闭嘴。 主子这语气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这一天容寂在台院处理公务,罕见地频频走神,脑中总会浮现昨夜的场景。 执起毛笔,笔杆变成了她的绕指柔,铺陈宣纸,纸张变成了她的温玉肌。 没喝加助兴药的酒,他的身体也莫名出现异样,又想尝尝她贝齿内的清甜来解渴。 散值后,容寂先回府,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的确是想看她一眼。 “她今天在做什么?”容寂踏入内院,院中不见人,西厢房的房门紧闭。 采桑采月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照实说。 容寂目光威慑过来,采月不敢有半句隐瞒,事无巨细全说出来,“姑娘今天一口饭菜都不吃,统共沐浴了三次,将自己关在房中,奴婢和采桑在门外唤了姑娘几声,她都不应。” 恕己站在容寂身后,在闻言的瞬间感觉背脊发寒,周围的温度骤降。 再看主子的脸色,阴冷沉寂,凉薄邪佞。 “她不吃饭,你们就由着她不吃,她不开门,你们就由着她关在房中,她若要寻死,你们也由着她悬梁抹脖?”容寂牙关紧闭,上下齿之间仿佛咬着恼恨,字句从他薄唇中蹦出,他的脸色更加难看。 “是奴婢照顾不周,奴婢该死!”采桑采月惊慌跪在地上。 “看好她,她若敢寻死,本官立即将你们发卖出去。”丢下这句,容寂带着冷怒转身出府。 采桑采月在大人府上为婢两年,头一次见大人生这么大气,吓得直打哆嗦。 容寂上马疾驰,多年不曾将心底的情绪外泄,能让他气成这样的,她是第一个。 沐浴三次,她当真是好极了! 被他碰过就这般不堪,她便这般嫌恶? 昨夜她的抗拒被他失去理智忽略,此刻他耳边清晰回荡着她低声哭喊着“她不愿意”,求他别碰她。 他在她心里就是个趁人之危的登徒子,欺凌女子的恶霸。 在卿府被抄之前,她是家承钟鼎的千金小姐,从小娇养在深闺没吃过半分苦头,如今被他强迫与受辱无异。 她那样出身的女子,名节被毁,寻死,她做得出来。 容寂越想,胸腔里的怒火乱窜,却无处发泄。 卿言抱膝坐在床头,他音量故意放得很大,说的话她在屋里都能听见。 采桑和采月在大人走后,赶忙想法子将她的房门打开。 “姑娘一天没吃东西了,如何要跟自个儿的身子过不去。”采桑将新鲜饭食放在桌上。 “大人心里是在意姑娘的,特意吩咐奴婢们好好照顾姑娘。”采月靠近床边,想扶她下地。 “姑娘行行好,别再折腾自个儿了,不然我和采桑又要被发卖出去,往后还不知道会遇上怎样的人家。”采月是真的怕遇上坏主,成天遭人打骂,在大人府上,好歹大人不会随意惩处下人。 卿言眼周红肿,哭过多次,流不出眼泪,心如死灰。 她担心的事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发生了,跌落泥潭后那本就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既已落得如此下场,她要么自戕一了百了,要么忍受屈辱继续苟活,只能二选其一。 她不甘爹爹蒙冤而死,想为爹爹洗刷冤屈,便要坚强地活下去,无论经历何种屈辱,她都不能死。 * 容寂愤而离府后,卿言两天没见过他。 第二天夜里,他回的稍早些,踏入内院,问她这两日的情况。 “姑娘饭菜用得少,每日都会浴身一次。”采月如实答。 这次他不仅站在院中,闻言后,他大步上前,破开她的房门。 卿言被突来的声响吓得一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拦腰抱起,往正房而去。 第6章 道貌岸然伪君子 “放开我。” 看清他的面容,卿言前夜的记忆猛灌入脑中,浑身一凛。 容寂侧目朝怀中低首,唇边浮着浅笑,置若罔闻。 将她带回房后,容寂在罗汉榻上落坐,抱她在怀,令她坐在他的腿上。 卿言与他身体接触的每一处都似火燎烧,尤其是臀部,犹如坐在针毡上。 她在他怀中挣扎,不想被他触碰。 “本官碰你一下,你就这般不情不愿?”容寂将她纤细的手腕捉住,她无力再推拒他。 卿言紧紧咬住下唇,努力控制自身颤抖。 见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隐忍着眼泪马上就要掉下来。 容寂气又上来,拽着她的手腕,将她衣袖往上撩,而后将她肩上的衣料往下拉。 夏季衣着单薄,卿言身上衣衫丝滑,一拉一扯间,她白嫩的胳膊就这么暴露在他眼前。 卿言扭着身子躲他的手,大骂他“无耻!” “无耻?”他讥嘲冷哼,“本官又不是悲天悯人的佛子,不为着好处何以费周章将你从牢里捞出来?” 卿言身体僵硬,失去反抗的动力。 他在她被送进教坊司之前,先行将她私藏入府,目的便是为了得到她。 她与他素昧平生,难道还能奢望他是出于好心救她于水火,对她以礼相待? “本官管吃管住,给你提供一方庇护的所在,你便也该认清自己如今的身份。”容寂言语犀利,句句冰冷如刀,残忍现实。 她的身份……他见不得人的贱妾吗? 卿言目光一点点黯淡下去,仿若一具行尸走肉。 容寂不耐烦看她成天要死不活的样子,抬起她的下巴,朝她丹唇覆上去。 卿言闻到他身上密密麻麻的脂粉气,他定是刚从秦楼楚馆里出来。 在外面碰过别的女人,回来又碰她。 她咬紧牙关,不让他探入。 “脏。”卿言本能偏头躲避他的亲吻。 她是懂怎么来激怒他的,容寂被她一个字气到怒火中烧。 偏要把她的头掰过来,狠狠吻上,而后抱起她朝屏风后那张床榻疾步走去。 * 卿言睁开眼,她还躺在昨夜这张床上,容寂已不在府上。 外面天光大亮,日头近午。 卿言想要起身,全身却像被重物反复碾压过,酸疼无力。 “姑娘醒了?”采桑采月听到她细弱的声音,才推门进来。 采桑捧着一套崭新的衣裙,满脸羞赧扶她起身,伺候她穿上。 采月见她面色苍白,犹疑着将手中的药碗递上去。 “这是大人吩咐的避子药,请姑娘醒来饮下。” 卿言抓紧褥单,耻辱感朝周身蔓延开去。 昨夜他似在报复一般,在她耳畔笑得阴邪恣意,对她不留余手。 一夜过后,翌日让人给她端来避子药。 对他来说,她跟外面那些秦楼楚馆里的女人没有分别! “混蛋……”卿言从小被教养成知书识礼的闺秀,这是她第一次骂人,找不出词汇,只有这两个字,勉强能表达她的气怒。 她抢过采月手里的碗,比往日喝药都急,几口碗里就见了底。 她怕会怀孩子,她不能怀孩子。 她才过十六岁生辰,房中之事尚且一知半解,因婚事将近,府中嬷嬷模模糊糊教给她一些男女新婚夜该如何相处。 肢体碰触,水乳交融,原本该是世间最亲密的人做出最亲密的事,她却被人强夺去清白。 容寂生得一副翩然君子模样,实则就是个道貌岸然的无耻小人! 爹爹曾评价北门学士博学多才,容寂其人庶人出身,为人却温润恭谦,进退有度,偏生爱洁,浊世不染。 卿言在初见他那一眼还抱有过幻想,以为他真如爹爹所言那样…… 她自嘲一笑,忍着身上的酸疼,回到西厢房中。 采桑采月端来午食,备水给她沐浴。 泡在浴桶中,卿言身上的不适感才慢慢得到缓解。 第7章 会伺候人吗? 那天与刘弘基等人搭话后,容寂后面两日再去教坊司,三人对他态度冷淡下来,眼里的轻蔑更加明显。 他们必是从旁得知了他庶人的出身,只当他来搭讪,是想攀附士族。 士族连寒门都看不起,更别说庶族。 容寂放低姿态却遭人无视,他半点不恼,见人脸上挂着三分薄笑。 从台院出来,肃王又一次召他入府。 “容卿在御史台如何?”魏承恪在那日饮酒的临水阁楼中练字,笔酣墨饱,力透纸背。 台院是御史台台、殿、察三院之首。侍御史掌纠弹百官、入合承诏、受制出使、分判台事,又轮值朝堂,与给事中、中书舍人共同受理词讼,遇重大案件,还会与刑部、大理寺会审。设知杂事、知公廨、知弹、知西推、知东推、东都留台六员。 容寂进御史台还不到十日,不出预料任知东推,在台院中无足轻重。 只有做到知杂事、知公廨,才算真正立足台院。 “微臣定然很快便能为肃王殿下所用。”容寂从容不迫。 科举制大力施行没几年,朝中官位多数仍被士族占据,寒门只占少数,庶族更是寥寥无几,容寂入朝为官之初,得不到任何人助力。 他站队肃王,正是他向肃王展现才干的时候,肃王自然也不会为他提供助力。 “如此便好。”魏承恪根本不为此担忧。 他召容寂来,也不是专程问这件事。 “容卿府上那位美人如何了?” 侍婢重新铺陈一张纸,魏承恪提笔挥毫,状似不经意一问。 “安安静静待在微臣府上,倒还算乖巧。”容寂淡淡道。 “太子已经知道本王从中作梗,提前将人从牢中弄走,桓晏疯了似的到处打听她的下落,容卿可要将人藏好,若让桓晏知晓她在你府上,找上门执意要人,容卿可有自信能争过庆国公世子?”魏承恪看似提醒,实则试探。 容寂不甚在意,“一个女子而已,微臣想要不过一时兴起,如今把玩过的珍珠和鱼目还有什么两样。” “容卿口中的鱼目,在桓晏世子眼中那可是无价之宝!”魏承恪抬眼掠过他的面上,呷着笑,“容卿在上京才安住了两年,不知庆国公世子与卿相之女几年前就定下婚约,两人情意相通,每逢卿家小姐出府,桓晏必定陪伴在左右,形影相依,羡煞旁人。” “若非出现变故,他们两人定能顺利完婚,届时夫妻恩爱,相守白头,旁人又岂能从桓晏世子手中横刀夺爱。” 魏承恪句句别有深意,暗指若非出现变故,桓晏世子与卿相之女最为相配,容寂绝无可能将美人抢到手。 容寂想得到卿相之女只有这一次机会,卿家被抄,卿相在狱中畏罪自杀,他果断求要卿相之女,魏承恪很难不怀疑,卿相之女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有软肋才更好掌控,擅长玩弄权术者,都会习惯先去抓住别人的命门。 容寂听到“情意相通”“形影相依”这些字眼,眸中的阴鸷不经意一闪而过。 她嫌恶他的碰触,只因她心另有所属。 国公世子和宰相之女,听起来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微臣岂敢跟庆国公世子相争,世子若是找上门,执意要那女子,微臣送给他便是。”容寂牵动的唇角泛着丝丝寒凉。 魏承恪试探至此,仍无法确定容寂到底是在意卿相之女,还是不在意。 容寂心思深沉,用则慎之。 * 从肃王府出来,容寂驾马直奔教坊司。 他每回来,要的桌都在刘弘基他们三人旁边,只是三人只顾自己享乐,完全不注意旁人。 又过去了几天,容寂听到他们仍不知疲倦,口中还在谈论卿相之女。 “卿相之女怕是已经落入哪个权贵之手了吧?”郭曹不舍叹息。 “上京权贵有的是手段,咱们无官无职也就肖想肖想罢了,权贵们想要,提前打点好教坊司,人一送到就接进府,哪还有咱们一饱眼福的机会。”王邑兴致已然缺缺。 “那是被桓晏世子接走了?”郭曹最喜听风流韵事。 “我昨日偶然遇上桓晏世子,他人跟抽了魂似的,短时间内肉眼可见形销骨立,不是桓晏世子。”刘弘基抿了口酒。 “那到底是谁?” 三人琢磨了片刻,便将兴致移到别的事上。 容寂回府尚早,刚一进内院,西厢房的烛火霎时熄灭。 他不由牵唇嗤笑,如同昨夜破门而入,将她从房里抱出来。 檐下灯笼橘黄色的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眼底的倔强和恼恨被他瞧个真切。 “恨我?”容寂眼光下垂,扫视过来。 “无耻之徒。”卿言体弱,却有一身傲骨。 “哪里无耻?”说着,容寂将她往他身前一压。 她顿时与他亲密无间。 “你!”卿言小脸涨得通红,还没被人这般厚颜轻薄过。 她推拒着他,用手抵在两人之间。 容寂抱她回到正房后,吩咐人备水备饭,他今夜未在外用饭,回来先行沐浴,而后再用饭。 右侧耳房中放置着浴桶,灶房在东厢房后面,采桑采月从小门进来,将浴桶中倒满水,而后悄然退出去。 容寂朝耳房走去,手里还紧紧握着她腕间不放。 “跟我过来。” 明白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卿言还从未见过男子沐浴,心里极度抗拒。 奈何挣脱不了,被他一同拽进去。 “会伺候人吗?”容寂身量清隽挺拔,站在她面前犹如一棵挺直的松柏。 明明长着一张端方君子的脸,他的言语却轻佻浪荡。 卿言气到肩线发抖,她强忍着不让自己眼泪掉下来。 “想来也不会。”他脸上的轻嘲仿佛在说:昔日的宰相之女,如今不过是个贱籍女子任他玩弄,还装什么清高! 容寂将她两只手腕捉起,环上他的腰间,距离拉近,他低头在她耳畔低语,“不会就学,替我宽衣。” 主动帮男子解衣这种事,她做不来,僵着不动。 “你与桓晏是如何形影相依的?也这般抱过他?”他突然抬起她的下巴,阴恻恻问。 听到这个名字,她眼里果然出现动容。 “你在牢狱中可有期盼过桓晏来救你?”容寂心下失衡,勾住她的细腰,强势将她纳入怀中。 卿言腰间还留着他昨夜手上的掐痕,被他用力一箍,她皱着眉忍痛。 第8章 疼你不知道吭声 卿言在狱中一心牵挂爹爹,根本无暇管顾自身,在听到爹爹自戕的消息后,她只想随爹爹而去,倘若当真被送到教坊司,她便会用手里藏的那根簪子自尽。 入狱的前一天,桓晏还来卿府给她送过城东点心铺子新出的单笼金乳酥,少男少女坐在小轩窗下,静听韶光慢。 然世事无常,仅一日光景,周身的事物就全变了样。 她不自觉流露出依依眷恋的神情,容寂心底无名的怒火翻涌。 牵引着她的手,摸上他的腰带。 暗扣“啪嗒”一声打开,他贴近她凝脂白玉般的脸颊,“这样解,学会了吗?” 卿言被他的呼吸烫到,挣扎着想抽回自己的手。 “接下来怎么脱,该会了吧?”容寂目光死死盯在她的脸上。 卿言浅粉的指甲陷进肉里,嘴唇被她咬的发白。 只要他碰触她,她便一副受尽屈辱的模样。 在桓晏面前,她又是怎样的? 一想到他若不为一时的私心,此刻她该是与桓晏郎情妾意相依相偎,容寂脸上全是阴霾。 “要么帮我脱衣,要么与我共浴,由你选。”他侵略性十足的目光,摆明了说他耐心不多。 卿言全身泛红,脸颊烫的快要烧起来,在容寂耐心即将耗尽前,才缓缓抬手,生涩地将他的衣衫褪下。 他露出上半身肌理,男子的气息将她包裹,其下还有亵袴,卿言别过眼,手迟迟都伸不出去。 “你又不是没见过,在害怕什么。”他言语露骨,又来捉她的手,想引着她来解他的裤头。 “你不要脸!”卿言死活不肯,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容寂比她想象中更无耻,不耐烦再磨她,自行除下身上最后的遮挡,跨入浴桶中。 卿言急忙回避,却也躲不过全看见了。 “过来擦背。”容寂手臂搭在浴桶边缘,她越是抵触他,他偏要让她熟悉他。 卿言粉拳紧握,站着不动。 “还是你想进来一起洗?”还是这句话最管用。 卿言强自忍耐着靠近他,取过帕子,在他背上轻轻擦拭,似鸟羽刮过。 她一向被人伺候,半点都不会伺候人,动作生疏,反应迟钝。 外面桌上有响动,她磨蹭的功夫,灶房已将晚食备好,采桑采月将饭菜端进来摆放整齐。 “去外面等着。”容寂放过她,再让她磨蹭下去,水都要凉了。 采桑采月看到姑娘从大人浴房里出来,广袖还被打湿了半截,猜测她方才在里面伺候大人沐浴。 采桑采月只盼着姑娘能早些顺大人的意,莫要再做刺头,惹大人生气,作贱自己的身子。 卿言一点都不想在容寂房中待,可她又能去哪儿呢? 她能走出这道房门,走不出这座宅子,能走出这座宅子,上京城里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贱籍之人无归属,无论流窜到哪里,抓到又会被关入大牢。 她早已没了自由身,为妓为妾,为奴为婢是她仅有的选择。 容寂很快穿了一件宽松的茶白色中衣出来,抱起失神的她,落座在圆桌旁的小凳上。 采桑和采月见状立马退出去。 卿言坐在他腿上,极为不适应,脚尖朝下轻点想下地。 “吃过饭了吗?”容寂一手搂她腰,一手勾她腿,不让她动。 “吃了。”卿言难得回他话,期望着她说吃了,他就会放她下去。 “再吃点。”容寂总听人回禀她要么不吃,要么只吃几口,心有不耐。 他原本便吩咐了两个人的饭食,桌上有四菜一汤,荤素搭配。 卿言缄默不言,容寂用筷子夹菜,自己不吃,喂给她。 她不张嘴,他在她腰上一捏。 卿言痛得额头冒出冷汗,被迫张嘴吃下他一口一口投喂来的肉和菜。 待她吃不下,朝他投来怨恼的目光,他才停手。 “以后每餐都必须吃这么多。”容寂冷着脸,看不出一丝温存。 卿言沉默着。 喂饱她,容寂放她下地,让她站在旁边。 桌上另有一副新的碗筷他不用,就着她用过的那副碗筷,他慢条斯理用饭。 等他吃完,夜已深寂。 采桑采月进来将桌上收拾干净,再退出房门。 卿言害怕跟他独处一室,房间里安静下来,她踌躇着想出去。 “跟进来。”容寂绕过屏风,朝内室走。 昨夜的记忆深刻印在卿言的脑海里。 她身体本能退缩,对那张床产生恐惧。 容寂折返回,面露不愉,她越是抗拒,他越要迫着她接受。 不待她转身朝外跑,容寂长臂一伸,轻易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扯进怀里,抱起她往那张床榻上去。 卿言挣扎着,“放开我!” “你乖一点。”容寂倾身将她放在重新更换过的被褥上,覆在她的上方。 她身上甜香侵袭,刚沐浴过他身上又起燥意。 容寂眼直直凝视着她,勾起她衣上的系带,在指尖打了一个圈,作势要扯下。 卿言去抓他的手,清澈的眼眸泛着点点银光。 这是又要哭了。 容寂心底油然生出邪恶,想将她眼泪逼出来。 一手将她两只手腕压过头顶,一手将她外罩的衣衫全部剥下。 她身上只剩贴身的小衣,这时容寂才看到上面斑驳痕迹。 眼前的景象让他神情一愣。 昨夜只看到有红痕红肿,今日竟变成了青紫。 她的皮肉太过细嫩,昨夜他掐着她的腰,那处紫得最严重。 “疼你不知道吭声。”容寂不知在跟谁懊恼。 卿言下颌紧绷,分明柔弱却倔强不屈。 容寂忽的支起身下床,卿言忙将衣衫拢回身上。 他只是去储物柜里拿药膏,回来正见她坐在床边,对他一脸警惕。 “躺下。”容寂平时入官署并不需要摆什么官威,可他冷着脸说话,就是能让人感受到威慑。 “自己将衣衫解开,还是我来帮你解?”他手里转着一枚小玉瓶。 卿言盯着他的手里的东西,不确定他是要帮她上药? 第9章 非卿不娶,非君不嫁 “除了腰上,还有哪里严重。”容寂好看的手指挖出一点乳白的脂膏。 卿言确信他真有亲自给她上药的意思,抿着唇,“不劳烦大人,采桑和采月可以帮我上药。” “我说话不喜欢说两遍。”她再不自己解,就他来帮她解。 容寂站在床边,强势威压,或许逆来顺受,她能少受些折辱。 可是,她的风骨不肯被折断。 卿言僵着半晌不动,她明知不顺从改变不了结果,可她仿佛短暂被抽走六识,魂魄游离出身体,留在尘世中的只是一具躯壳。 这具躯壳坚韧顽强,任他威逼胁迫,就是不肯屈服一点。 容寂又被她激起怒意,将她推进帷帐里,亲手将她全身衣衫剥下。 在这一刻,卿言的屈辱感达到顶峰,牙根被她咬的发麻。 “这般屈辱怎么没想着自尽?”容寂冷声嘲她。 初次碰过她,她没寻死,便说明她还有求生欲,不会轻易去死。 话音落,容寂视线定在她的脸上,看到她唇瓣蠕动,他脸色一瞬宛如黑云压城般的可怕。 容寂掌心握住她的下巴,掰开她的牙关。 他的动作再慢一点,她的尖牙就会咬断她的舌头。 “你敢寻死!”容寂往下压制着情绪,声音也压得极低。 对上她清冷死寂的目光,容寂身体里潜藏的野兽再次被唤醒。 冷漠无情才是他的本来面目,他凶厉狠绝的一面鲜少示人,她却总能惹他失控。 他带着惩罚性质衔住她的唇,分不清是谁的舌尖被咬破 ,血腥气在两人口中弥漫。 “没我的允许,你不准死。” 青帐中人影交叠,不多时便传出她的啜泣声…… 待她疲累睡过去,容寂重新拿过药膏,将她身上新添红痕和旧的青紫都涂抹了一遍。 指腹留在她的腰间,那块今夜又被他狠狠钳制过,明日需得请大夫给她开药。 他终是再抹了一层药,轻柔在那块按压揉搓,帮她活血化瘀。 她就不能听话一点,在他面前乖顺一点吗? 只有睡着她才能如此顺他的意。 * 烈阳从宫阙檐角初升,容寂轮值朝堂,刚下早朝,官员们陆陆续续从太极宫出来,准备回各自的官署。 “五弟常能为父皇分忧,今日又得父皇嘉奖,为兄自愧不如。” 太子魏承乾和肃王魏承恪皆可入朝参政,他二人走在百官前列,太子停下脚步,留肃王说话。 “皇兄是太子,臣弟岂敢担皇兄一句不如。”魏承恪嘴上说不敢,神态和语气却无半点谦逊。 魏承乾温文尔雅,察觉到弟弟对他不敬,他脸上仍挂着笑,“五弟势力滔天,孤竟也有难办到的事。” 魏承乾所说的是何事,两人心知肚明。 卿相一死,卿家被抄,卿家的家眷奴仆按照律法处置,魏明帝没有明示要严惩卿府家眷,魏承乾原本只需要一句话,便能让桓晏去牢狱中将卿言带走。 然而大理寺卿却推脱要先将人送到教坊司,再让桓晏世子去赎人。 事实却是,魏承恪插手提前将人带走了。 太子势力不如一个王爷,魏承恪的野心愈发不加掩饰,魏承乾的太子之位受到严重威胁。 “审时度势,为官基要,皇兄还不明白吗?”魏承恪锋芒毕露。 魏承乾脸色骤变,这时在朝中任太府少卿的安国公世子桓晏走到近前。 “肃王殿下今日可否一叙。”桓晏虽为臣子,却是一等公爵嫡出,将来世袭爵位,他母亲还是太祖皇帝皇子之女,被封为郡主,与魏明帝算是堂兄妹。 庆国公一家与皇室沾亲带故,桓晏从小便是皇子伴读,与太子、肃王相熟。 “衷卿许久不曾与本王相邀过,太子皇兄可要一同前往?”魏承恪唤桓晏的字,一如他们在崇文馆听学,亲厚无匹。 魏承乾知道桓晏所为何事,淡笑着,“孤还有事要去政事堂。” 容寂从旁经过,不出意料魏承恪叫住他,“听闻容卿马球技术精湛,不如陪本王和桓晏世子打一场马球?” 魏承恪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 士族通过举荐便能入朝为官,桓晏在太府寺任职两年,而容寂先前进士及第后无官职,一直在弘文馆修书,他们并不认识。 “微臣多谢肃王殿下赏识。”容寂不推脱。 肃王府后面就有一处马球场,里面有专门陪打的马球将。 桓晏意不在此,简单打过两场,休息的间隙他直接开门见山,“肃王殿下可否告知臣下,卿相之女的下落。” “衷卿还惦记着那罪臣之女?”魏承恪假装惊讶。 “在臣下心中,她不是罪臣之女,是臣下的未婚妻子。”短短十天,桓晏不仅身形消瘦下去,脸上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整个人眼窝凹陷,眉宇间愁苦堆积。 魏承恪面上的笑容意味深长,朝容寂看了一眼。 容寂就站在一旁,脸上晦暗不明。 “衷卿便如此中意那卿相之女?”魏承恪轻抿了一口茶水。 “臣下与卿言两情相悦,曾立誓‘非卿不娶,非君不嫁’,卿言是臣下此生挚爱,求殿下告诉臣下她的下落。”桓晏不明白肃王为何要从中作梗,他们幼时分明还有过兄弟之谊。 “她的下落本王怎么会知道,本王只是救她出牢狱,出来后她在哪儿本王也不清楚。”魏承恪抬眼漫不经心。 桓晏从他的口吻得知,他一定知道卿言在哪儿。 不过他若想知道,是有条件的。 “肃王殿下想要臣下拿什么来交换。”桓晏心急,顾不得拐弯抹角。 魏承恪最喜欢跟聪明人说话,“衷卿觉得,本王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 桓晏猛然起身,果然如此吗? 肃王将他心上之人藏起来,目的是为拉拢他。 “庆国公府全由臣下父亲做主,桓家忠于陛下,不涉党争。”桓晏负手握拳。 “国公府不涉党争,那衷卿本人呢?”魏承恪继续紧逼,“衷卿向太子求助,而非向本王求助,是选择了太子?” 桓晏朝容寂的方向看了一眼,魏承恪摊开讨论结党,容寂在场就说明他是肃王一党。 “太子宅心仁厚,臣下恳求太子殿下念及昔日同窗情谊,伸出援手搭救,仅此而已。”桓晏压下心底的激涌。 第10章 送她去教坊司 魏承恪淡漠拂袖,神色不改,“本王这里没有衷卿心上人的消息,本王祝愿衷卿早日与美人团聚。” 桓晏藏在衣下的拳头骨骼作响,肃王在逼他站队,只要他肯投效,立即便能得知卿言的下落。 可事关重大,他一时做不出决定。 “本王乏了,今日这马球就打到这里,改日本王再与衷卿相邀。”魏承恪起身,不再理会久久立在原地的桓晏。 容寂缓步走在魏承恪身后,面上始终无多少波动。 出了马球场,魏承恪笑着打趣,“庆国公那个老顽固一心寄托在太子身上,世家大族最重门第,本王母族是寒门,桓家不会选择效忠本王。” “本王方才只是出言试探,想看看桓晏究竟更重家族,还是更爱美人。容卿不必担心,本王既已将美人赠予容卿,又岂会再转赠给桓晏。” 魏承恪同样也在试探容寂,想看他对此事的反应。 美人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一个卿相之女,牵引出诸多事,当真是一枚有用的棋子。 容寂眼眸微狭,心下冷寂一片。 * 卿言过了午时才醒来,她还躺在昨夜的床上,大夫新开了涂抹伤处的药,采桑采月正帮她擦拭。 卿言睁开眼,眼底黯淡无光,了无生气。 采桑采月见到她身上的痕迹,都保持着沉默,不敢多看,不敢多说话。 大人看着如清风朗月般的人物,怎会将姑娘欺负成这样…… “避子药呢?”又经受住一次折辱,卿言想活的念头终是再次战胜了求死的心。 采月去灶房将药端来,卿言喝下药才有了片刻的安定。 容寂回来,卿言正坐在那棵石榴树下。 经过昨夜,她藏在心里的恨,明明白白聚在眼底,看他的眼神充满着憎厌。 她脊背挺得更直,看似弱不禁风,实则浑身都是犟骨。 “去备马车。”容寂脸上黑沉沉,侧目吩咐恕己。 等恕己从内院出去后再进来,容寂握住她的手腕,拽着她朝外走。 卿言已有十日未踏出过这座宅子,上京还是那个上京,她却再不是当初那个卿家小姐。 容寂抱起她,将她丢进马车里。 车轱辘向前,卿言怀着对未知的忐忑,缩在马车的一角。 容寂坐在正中的位置睨向她,两人相处再久,她都不愿跟他说一句话。 大约行了两炷香,马车骤然停下。 “下车。”容寂先起身。 卿言缩着不动。 容寂不耐,俯身将她抱下去。 “教坊司”三字牌匾映入眼帘,卿言脸色煞白。 “怎么?害怕了?莫不是忘了这里才是你原本该去的地方。”容寂唇边勾着笑,眼底冷漠绝情。 将她放在地上,拽着她的手腕朝里走,他能感受到她的抗拒,却漠然置之。 夜幕降临,里面人声鼎沸,歌舞乐器嘈杂,刺鼻的脂粉香气让人反胃。 卿言闻到跟他那几夜回来身上一样的味道,便知他夜夜流连的是什么地方。 “你想做什么……”她没戴幂篱面纱,周围朝她投来的目光灼灼。 卿言犹如站在火堆中,随时都可能被烈焰燎烧到头发和衣角。 “送你回你该去的地方。”容寂步下不作停留,拉着她一路朝里走,周围有人被她吸引目光,却来不及上前跟她搭话。 卿言不常在外露面,因此多数人听说过卿相之女堪称上京第一美人,真正见过她容貌的人只在少数。 容寂的话语似一条冰冷的毒蛇钻入她的心底,让她一瞬又犹如失重跌进冰窖。 “不愿意在本官府上待着,那这里如何,喜欢吗?” 二楼视野开阔,能将底下的舞袖绮罗、声色靡靡尽收眼底。 她的四周还有男女衣衫不整,女子旁若无人为男子侍弄…… 卿言头皮发麻,如遭晴天霹雳。 她想避开眼,却发现周遭无处可避,到处都是淫乱不堪。 卿言挣脱他的手,脚步后撤,转身想跑,迎面对上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那男人喝的烂醉,看见她的脸,立时眼前一亮,伸手就要来抓她。 容寂先一步将她拥进怀中,避开那人的手。 他将她扯进一间空房,反手将门扣上。 “愿意待在这里,还是乖乖跟我回去?”容寂将她抵在门上,她的双手被他反剪在身后。 卿言唇线紧绷,他在逼她向他屈服。她要么求他带她回去,要么他就当从未带她回过府,将她丢回教坊司,让她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生不如死。 他早就跟她说过,不为着好处,他凭什么给她偏安一隅。 而她不情不愿,处处惹他不快,次数多了他岂会惯着她。 她还认不清现实,还当自己是有爹爹疼爱的千金小姐,以为自己不想做的事就能反抗? 她忘记她早已没了说“不”的资格,仰人鼻息过活的贱籍女子,她还一身傲骨,当真是不识好歹…… “隔壁房间就有惦记你的男人,你要不要去见见?”他俯身贴近她的耳侧,邪恣地低语。 这间房并不隔音,隔壁房间和外面男女调情的声音她都能听见。 卿言的肩膀垮下去,终是向他低头。 容寂瞧她眉眼低顺,满意地抱起她,原路出了教坊司。 卿言将脸深埋进他的胸膛里,怕让人看见她。 回到马车上,她像干涸水潭里的鱼儿被人投入碧波,重新获得生机。 她不似来时缩在马车角落,而是静静坐在左侧的软垫上。 “你对桓晏说过‘非君不嫁’的话?”容寂突然轻声嘲讽。 卿言抬起头,两次他脱口说出她与桓晏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他究竟是打听过她与桓晏的过往,还是与桓晏有过接触? “你是如何对他说的,再说一遍。”容寂用折扇执起她的下巴,视线勾画着她的脖颈,上面还有淡淡的指腹痕迹和吻痕。 他的动作轻佻,言语戏谑。 卿言忍耐着,平静道:“稚童的玩笑话罢了,何用再说一遍。” 她沦入贱籍,与桓晏再无可能,往事追忆起来徒余伤感。 容寂直视着她,不放过她眼底任何一丝情绪,看出她的不舍,他讥嘲,“也是,如今你‘非君不嫁’,莫说做正妻,就是做妾,庆国公府也容不下一个贱籍女子。” 卿言下巴从他折扇上移开,眼帘垂下去,浓密卷翘的睫毛在脸上打下一排剪影。 第11章 贵人相赠 “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做本官的妾室,往后乖顺待在本官府中;二是卖身在本官府中做奴婢,你选哪一个。”容寂冷峻无情。 他强占了她,还尚未给过她任何名分。 容寂官居六品,以她如今的身份,给他做妾室都算是抬举她。 “我不做妾!”卿言毫不犹豫。 “那往后就好好做你的奴婢。”容寂瞥她,冷漠却反常的没有恼怒。 马车回到容寂的府宅,他掀开帘子下车,抬步往里走,对她置之不理。 今夜他沐浴更衣、上床歇息都不再唤她进屋。 卿言独自待在西厢房,身心俱疲。 只有前两夜被容寂强取豪夺,她累极昏睡过去才没做噩梦。 今夜她又梦到爹爹死在牢狱中,周身是赤红的血泊。 爹爹,言儿活的好累啊~ 爹爹,言儿好想您…… * 沦为奴婢,对卿言来说是最好的一种选择。 从小学习诗书礼义廉耻,她的教养不允许她去为人妾室,更不允许她去做取悦男人的妓子。 跟采桑采月说过容寂让她做奴婢后,卿言便问她们的房间可还有空床,她既已是奴婢,西厢房便住不得了。 还有衣服,采桑采月穿什么,她就该穿什么。 容寂府上丫鬟仆从不多,衣服无需穿的一模一样,款式和衣料却是一样的。 管家给她拿来卖身契,叫她画押按手印,而后拿着这份文书去户部登记,往后她便有了户籍,走在街上不会因无归属被关进大牢。 采桑采月一脸愕然,尤不敢相信,姑娘跟她们一样成了奴婢。 管家让采桑采月帮卿言量体,当真给她采买了几身奴婢穿的衣裙。 普通布料做成的衣裙穿在她身上,别有一番好看,以前采桑采月只知衣服能衬人,却原来人也能衬衣服。 她的衣饰按照奴婢的标准配备,住处管家还让她住在西厢房。 管家说大人府里人少,东厢房和西厢房都空着,她懒得搬去跟采桑采月挤一个房间。 卿言不再推辞,采桑采月在府里干哪些活儿,她跟着干。 采桑采月还不习惯大人府里多一个“丫鬟”,且还是个天仙般的人物。姑娘纤纤玉指,这手干活实在不合适。 她们不自觉抢着把活儿干完,卿言无奈,去灶房帮两个厨娘的忙。 容寂回府,卿言正在灶房摘菜。 听管家禀报她这一天做的事,做奴婢后她整个人好似活了过来,不用吩咐,就很有做奴婢的自觉。 容寂轻嗤,叫恕己去把人给他喊过来。 卿言里穿柔雾蓝高腰襦裙,外穿缃叶黄直领对襟半袖,长发简单半挽成髻,垂顺的青丝用一根蜜合色发带绑束,头上不加任何发钗装点,面上粉黛未施,似这般素净出现,容寂也不由晃了下神。 “本官何时吩咐过让你在府里干活。”容寂站在院中,皎如玉树临风前。 卿言轻咬住下唇,心有不好的预感。 采桑采月暗道:还好她们没让姑娘干活儿…… “随本官出府。”容寂抬步往外走,衣角翻飞。 恕己留下等她,卿言一脸迟疑,却不得不跟着出去。 依然是昨夜那辆马车,容寂先上去,仪态端正坐在里面。 待她坐下,他淡淡丢给她一块白色的面纱,“戴好。” 恕己驾着马车,目的地与昨夜一致。 卿言下车看到那三个字,心下一漏,朝容寂投去复杂的目光。 “放心,你现在是本官府上的奴婢,随本官进教坊司,本官自然会带你出来。”容寂的姿态一看就是这里的常客。 卿言强压着惧意,跟在他的身后,不明白他寻花问柳为何要带上她! “往后你就是本官的贴身婢女,府里的活儿你不用干,外面的活儿,本官叫你,你必须随叫随到。”容寂淡笑着,穿过鼎沸的人群。 未知的黑暗再次朝卿言袭来,容寂让她做婢女,原来不是普通的婢女。 他带她来教坊司究竟想做什么…… 很快,卿言便知晓了他的目的。 二楼,容寂最常坐的位子,他花重金买了半个月,此刻正空在那儿等着他。 而旁边那桌,刘弘基、王邑、郭曹酒过三巡,都有了微醺之态。 他们个个衣衫不整,一人怀里抱着一个美人,还在接受美人投喂。 “刘公子、王公子、郭公子。”容寂又一次主动上前搭讪。 三人认出他,仍不予理会。 没有哪个士族愿意自降身价跟个庶族出身的人打交道,只有庶族削尖了脑袋想挤进士族圈层。 “三位公子好雅兴,在下最近得了一件稀罕物,不知三位公子可有兴致观上一观。”容寂唇角上扬。 卿言心猛然提起,一双露在外的眼睛里,惊骇万分。 刘弘基三人本来没兴趣,可眼光扫过他身后站着一个女子,光看身段就煞是勾人。 “什么稀罕物?”郭曹忍不住好奇。 “三位公子心心念念,想得见的那位卿相家的美人。”容寂目光与卿言对上,他面上温和如风,只有卿言能看到他眼底藏着蚀骨的冷。 容寂伸手将她的面纱摘下,她一张桃羞杏让、妍姿玉质的脸就这般展露在人眼前。 刘弘基三人在看见她的脸后,瞬间酒醒,不约而同放开怀中的美人,痴痴望着她,久久回不了神。 卿言眼眸含怒,狠狠瞪向容寂,身子因气愤而发抖。 她早看清他非良善之辈,道貌岸然,衣冠禽兽一个,可被他一遍遍羞辱,她还是想问他为什么? 他到底出于何种目的才将她弄到手里! 从前她是高门贵女,有人望断脖颈都休想见她一面,如今她却站在三个纨绔面前,任人眼神亵渎。 “真是卿相之女?”刘弘基率先回过神来,他们等了十来天都没看见,人突然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模样,果真比教坊司里的花魁还美上十分,要是被送进教坊司,必是头等尤物。 “容兄,她……她怎么会在你手上!”郭曹简直不敢相信。 “贵人相赠,只是贵人金尊玉贵,身份在下不便相告。”容寂淡笑着。 能将落难美人弄到手的贵人,无非公侯王爵,他们猜测许久以为卿相之女被某个权贵收进了府,原来竟是被权贵赠予了一个庶人出身的六品官! 刘弘基三人立时对他刮目相看。 “容兄既已得了美人,还带她来教坊司做什么。”进教坊司的女人供人玩赏取乐,王邑按捺不住,一脸垂涎。 心中不免有些不平,好好的美人,他们都没机会染指,倒便宜了一个庶族小官。 “这女子心性高傲,一身犟骨,惹恼了贵人,贵人将她送给在下,存了羞辱之意。难保贵人日后想起她,再将人要回去,在下暂让其在府上为婢。”容寂几句话从容编织出一套谎言。 “前几日听到三位公子谈论卿相家的美人儿,想来三位公子对她十分感兴趣,在下便带她来给三位公子见见。” 卿言朝容寂瞪眼,他巴结奉承的嘴脸让她恶心想吐。 刘弘基三人闻言,明白他有心讨好。 庶人出身就是庶人出身,得了美人都不敢碰,怕贵人反悔,到时候一怒之下,定会杀他泄愤。 第12章 利用她谋利 “容兄多番结交,诚意咱们看到了,来,坐下喝酒。”美人夺目,刘弘基他们将士庶观念抛诸脑后,口口声声与容寂称兄道弟起来。 容寂目的达到,在四方桌还剩的那一方落座。 卿言眼睫低垂,站在原地,与他们格格不入。 “美人过来坐下喝酒。”王邑将怀中的美人推开,敞开怀抱,唤她过去。 卿言抬头再次望向容寂,她曾经看过一个话本,里面有一个歹人,强迫美貌女子出卖色相为他谋利,原来她就是那个女子,而他就是那个歹人。 围桌的三个男人见她跟个月下仙女似的,浑身冒着冰气儿,拒人于千里之外,被酒割过的喉咙干燥发紧。 “三位见到了,这女子倔强难训,贵人看了都生厌。”容寂将她拉到身边。 这模样哪里惹人生厌,惹人抓心挠肝还差不多。 刘弘基三人恨不得马上将美人拉进怀中一亲芳泽,可听容寂一再提到那位“贵人”,他们还不知“贵人”到底是谁,万一是个招惹不得的人物,他们碰了这美人,怕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他们思忖着容寂的考量不无道理,这样的美人送出去,贵人迟早后悔,兴许过个几天,贵人给够了教训,就会把人要回去。 贱妾被用来随意赠送买卖,本来就是常事。 他们只得先忍着骚动,不敢明目张胆轻薄于她。 “给三位公子倒酒。”容寂将卿言的手搭在酒壶上,使唤她做婢女该做的事,不露痕迹让她躲过了陪人喝酒。 卿言想撤手,奈何容寂手劲大,压着她根本抽不出来。 她的骨头软下去,向他妥协,容寂跟她有了默契似的松开手。 卿言强自忍耐着,将桌上的空盏全部倒满,倒完酒她又退回容寂身边站着,眼里的空洞仿佛超然世外,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屑一顾。 男人们的眼睛长在她身上,看得见吃不着,一饱眼福也是好的。 容寂陪着他们继续喝酒,在他们酣醉之前借故带卿言离开。 马车里,容寂扫见她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心生不快。 “坐过来点。” 卿言对他憎厌至极,上了马车后自动跟他隔开距离,听到他说话只当没听见。 容寂一把将她拉拽过来,冷笑着,“不是你说不做妾?本官成全你做奴婢,奴婢要如何使唤那是本官的事,你还敢不乐意?” “利用女子讨好士族,就是容大人的为官之道?”卿言对他不耻。 “最简单快捷的方式,本官为何不用。”容寂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容大人枉读圣贤书,你若节节高升,天下百姓必定遭殃。”卿言鄙夷他。 “那就等着看天下百姓会不会遭殃。”容寂不怒反笑。 卿言跟他简直无话可说,在她以往生活的环境中,为官者清正廉明,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以天下百姓为己任才是好官应该做的。 不为国为民,只为趋炎附势,那都是小人行径。 马车驶回容寂府上,容寂照样没传她进房里伺候沐浴更衣。 卿言去灶房,采桑采月刚为大人打过水,说炉子里还有多的热水,她要洗漱她们可以帮她打到房间里用。 卿言自己就是丫鬟,不麻烦她们,往后洗漱洗衣她都自己动手。 * 容寂与刘弘基三人约了明夜再聚,次夜容寂只带着恕己,身边不见卿言。 郭曹直截了当,“美人儿还在容兄府上吗?今夜怎么没带美人儿出来?” “在下担心私自带她出来被贵人发现,教坊司毕竟人多眼杂。”容寂状似有顾虑。 “将她带出来咱们又不会张扬。”王邑期待落空,被损了兴致,脸上不高兴。 昨夜的事,他们都守口如瓶,当然知道张扬出去,美人哪还有他们赏玩的机会。 “那明夜在下再带她出来?”容寂拱手尽是讨好之意。 从教坊司出来,恕己驾着马车,心头困惑不解,“大人往后当真只让卿姑娘为奴为婢?” 那夜恕己出内院后,突然想到有事要告知大人,又折返回内院。 采桑采月拦住他,说姑娘在大人房里。 而后该安寝了,里面灯还亮了一个多时辰,恕己只得退出去,等第二天才将事告诉大人。 大人多年来一直洁身自好,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 向肃王求要卿姑娘,又占有了卿姑娘,都事发突然毫无先兆,恕己跟在大人身边多年也没看明白,大人究竟是在意卿姑娘还是不在意。 若是在意的话,利用卿姑娘接近士族,卿姑娘定然会恨他。 “你的话越来越多了。”马车内,容寂声音低沉。 恕己知道大人做事一向不喜他人置喙,忙闭嘴不敢再问。 卿言安静待了两天,第二天傍晚,容寂回府再次唤她一同乘马车外出。 她坐在左侧,脸上蒙着面纱,气质出尘绝世。 下巴遽然被人握住,卿言一双秋水横波的眼眸猝不及防与马车里的男人对视上。 “果然是个尤物,难怪总被人惦记。”容寂如是道。 卿言被他嘲讽惯了,他一开口她便觉得他不怀好意,又要羞辱她。 “能为本官所用,本官自是不会亏待你,往后跟采桑采月一样,每月初一找管家领月银。”容寂冷哼。 “大人将我弄到手里,就是为了利用我为大人谋利?”眼下他会利用她讨好士族,将来若有大利可图,他完全有可能将她送出去,她已认清这一点。 她身似浮萍,漂泊无依,始终没逃出过牢笼,往后随时可能跌入万丈深渊。 这一天或许只是早晚问题,可是她暂时不想去想那么多,她怕她一想,心里那盏灯会熄灭。 她眼中藏着的暗伤不经意流露出,容寂绝情的话被堵在喉间。 “只要你听从本官的安排,本官保你无虞。”他别过眼。 卿言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不确定他话里的真假。 马车再次在教坊司门口停下,卿言心弦绷紧,全身保持警惕。 刘弘基等人特意要了包间,推开窗能看楼下歌舞,关上窗有独立的空间能尽情独自玩乐。 他们看到容寂身后跟着卿言,婢女的装扮,脸上戴着面纱,偷藏着被带进教坊司,别样的刺激,要是能趁机得手就更刺激了! 容寂今夜来不仅带来了卿言,还给刘、王、郭三人各备了份大礼,这三样礼物正投其所好,他们愈发觉得容寂其人可交。 第13章 大人请自重 “世间有容兄这样通透的人,才够妙趣横生。”刘弘基朗声大笑。 想挤进士族圈层的寒门庶族他们见过不少,如容寂这般人情练达又出手阔绰的他们头次见。 单这三样礼物就够花费他两年的俸禄了吧!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往后容某得了好物,再拿给三位鉴赏。”所谓鉴赏不过是相赠的委婉说法。 容寂仅是个六品官就能倾囊相赠,要是官升上去,俸禄更高,或是有机会贪污受贿,岂不是更大方? 朝中大多数官职被士族垄断,贪腐对士族来说从来不是禁忌。刘弘基三人父亲的官职不高不低,就算父亲为他们奔走求得一官半职,那也只能混个边际小官当当,还不如整日游手好闲自在。 他们自己不入官场,官场里的油水别人能帮他们捞上一捞,未尝不可! “容兄快来坐。”王邑比往日热络。 他们怀中依然有美人相陪,桌上美酒佳肴,琳琅珍馐,只待容寂的加入。 王邑玩肆的目光在卿言身上打转,刚要唤卿言过来坐下陪着喝酒,容寂扫视到房中有一把琵琶。 “可会弹?”他眼神示意。 大家闺秀研习琴棋书画,千金小姐一般不屑于抚弄琵琶之类,歌舞伎坊里女子常用的乐器。 卿言抿唇不言。 “美人还是坐下喝酒吧,坐王哥哥那边,还是坐郭哥哥这边?”郭曹最是油腔滑调。 卿言默然略过众人,将琵琶抱在怀中。 顷刻间如玉珠走盘的清越之声响起,在场人皆露出惊讶的神情,就连容寂都轻挑了一下眉尾。 她不止会弹琵琶,指尖的飞速流转,表明她擅长此道。 她弹的曲目不是坊间流传的那些名曲,这首曲子他们从未听过。 容寂见她上道,将刘弘基三人的注意力从她身上拉过来,除了投其所好,容寂还擅长切入话题,无论是别人起头,还是他起头,他都能应对如流。 只要他有意,无论对方的身份是公侯王爵,还是贩夫走卒;是谦谦君子,还是粗鄙浑人;是黄发老者,还是垂髫孩童,他都能恰如其分与之交谈,还能不经意间占据主导,引人入胜。 不知不觉间他们行完酒令醉意过半,而后又商议起去哪里打马球、看百戏、看角抵,或是斗鸡、斗鹅,其间容寂适时道出他官职甚微,希望三位公子在令尊面前替他美言几句,他想求个仕途坦荡。 刘弘基三人一早便知他有所求,之前他们不予理会,现在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 卿言亲眼目睹容寂这样的朝中官员,不思夙夜奉公,只想着走偏门巴结士族,她心中愈发鄙视。 “美人过来倒酒。”郭曹喝得眼前昏花,遥遥唤她。 卿言抱紧怀中的琵琶,坐着不动。 倒是郭曹身边的美人识趣,娇软贴上去依偎进他怀中,“奴家来为公子倒酒。” 郭曹淫笑,在美人胸前掐了一把,“还是你乖~给爷香一个。” 说着两人就在铺陈的地毯上翻滚起来。 卿言头皮都要炸开了,忙别开眼。 在场的男人都能看出她的生涩,王邑让一个陪酒的美人去给他们取来常喝的助兴酒。 郭曹跟地上的美人亲的难舍难分,这酒他就不必喝了。 刘弘基和王邑叫倒酒的美人给容寂也满上,三人一起共饮了两杯。 片刻功夫,刘弘基和王邑就将手伸进了身旁美人的衣里,开始旁若无人地肆意亵玩。 他们有意在卿言面前做这些,叫她也识些趣味,往后才好诱哄她来行此道。 卿言受到羞辱,脸上涨红,她的目光避无可避,只得闭上。 淫靡声不间断传来,她的手腕倏然被人抓住。 卿言心下一紧,睁眼撞见容寂一双幽深的眼眸。 他沉着脸,拽着她离开房间。 卿言无意中瞟到房中的凌乱,头一次主动跟紧容寂的步伐,生怕走慢一步被人缠上。 两人一路出教坊司,卿言爬上马车,靠在窗壁上,惊吓缓缓平复下去。 容寂扶额稍斜坐在中央,他今日多饮了酒,后又喝了那劳什子助兴酒,头脑昏沉,燥意难忍。 “你的琵琶是跟谁学的?”他嗓音低哑朝她睇眼,她坐的位置离他不远,他一伸手就能够到。 “逛崇仁坊的乐器铺子,听到乐声清亮,便跟做琵琶的师傅学了一手,而后自行研习,没有师傅。”卿言低头看自己的手,她今夜弹琵琶没戴义甲,指尖红肿,有些刺疼。 “你弹的那首曲子,是你自己所作?”她不仅容色出众,才学也颇具盛名,容寂从前便听过多回,他一点都不意外她会作曲。 “原是一首古筝曲,没有筝,用琵琶弹奏是一样的。”她淡淡承认。 跟做琵琶的师傅学了一手便能自行为师,擅使多种乐器,还会自创新曲,她比他想象中还要聪慧过人。 容寂不自觉将手伸向她的脸颊,还没触碰到,就被她后撤躲过了。 “大人请自重。”她既是婢女,只应做婢女该做的事。 容寂不再唤她进房伺候,卿言便以为他跟她划清了界限,以后不会再碰她。 “坐过来。”容寂手上落空,再听她言辞冷淡,怒意渐生,身体里的躁动抑制不住…… 卿言最讨厌有人一身酒气,与她单独相处的这个男人本就是她讨厌的人,再加上他喝多了酒,她迟迟不愿靠近他。 容寂一把将她扯进怀中,手上半点不客气探进她的领口。 他的行为跟教坊司那些男人有什么分别!? 卿言大惊失色,恼羞之下一个巴掌朝他脸上挥去。 容寂眼神如炬,动作敏捷,在她巴掌落下之前,将她手腕截住,顺势将她双手反剪到身后,令她再挣脱不得,只能任他施为。 卿言怒瞪他,眼里冒着火星子,“下流!” 容寂玩味谑笑,知道她挣脱不了,指尖再次徘徊在她的衣领口,却故意迟迟不探进去,惹她羞恼。 “大人要有兴致,让恕己驾着马车重回教坊司便是,反正大人常去那处,定有相好的姑娘乐意为大人效劳。”卿言偏过头,不让他看到她面上的窘迫。 第14章 在下身体有恙 又说不中听的话…… 容寂凑近她颈间细嗅她衣里散发的阵阵香气,“你何时看到过本官有相好的姑娘?” 卿言被他肆意轻薄,脸颊、耳朵、脖颈全都羞赧通红。 “大人让我做奴婢,就该守信让我只做奴婢,大人既要奴婢为大人谋利,又要奴婢做贱妾通房做的事,未免欺人太甚!”她哪有资格说他欺负她,可是他对她的这些行为实在让人忍无可忍。 容寂闻言微怔,他早早要了她本就不该,与她羁绊越深,对他们二人全无益处。 肃王已经盯上她,还意图利用她做棋子,容寂决心让一切回到原轨,就该冷落她,对她心狠,万万不能被她扰乱心神,使她有成为他软肋的可能。 原以为她小小女子,养她在府中,只要她乖巧听话,不会有多大的影响,将来等他完成该做的事,再将她收入房中也不迟。 他忽略了两年前她是未及笄的豆蔻少女,如今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娉婷多姿的女人。 他本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多年控欲,欲望的闸门一旦打开,便如滔滔洪水奔腾狂涌,难以止息。 此刻他亦本能想将她揉进骨血里,狠狠占有。 “本官说过,奴婢要如何使唤,全凭本官的喜好。”理智让他放开她,他温热的指尖却只想畅意在她身上游走。 他身上烫的要命,卿言在心里骂他混蛋!王八蛋! “你乖一点,不想被人听到,就别乱动。”容寂面上还算镇定,伏在她颈窝里轻喘喟叹,除了将手伸进她的衣里寻找慰藉,他没做别的事。 马车外面是上京大街,人来人往,恕己驾车的身影投在车帘上。 卿言耳珠红的快要滴出血,她不敢动,也不敢发出声音,怕有人突然掀开车帘,看到里面的场景。 待到恕己驭停马车,卿言奋力挣脱,在面前的男人身前猛推了一把,而后跳下马车仓皇而逃。 恕己耳朵没聋,一路上马车里主子低喘轻喟的声响他都听见了,男人什么情况下会发出那种声音他还是知道的。 再一看卿姑娘丢下主子逃走,主子掀开车帘一脸阴霾,目光紧紧追随。 回到内院,西厢房门窗紧闭,一室漆黑。 主子沉默片刻才吩咐备水,还是备凉水。 恕己站在院中纳闷,主子既已要了卿姑娘,又忍着作甚? * 容寂每日从台院回府,卿言才能见到他,之后他便会带她乘马车外出。 坐在昨夜的马车里,卿言憋着恼恨,容寂却是一脸坦然自如。 他新换了一身竹青色氅衣,手执折扇,墨发冠玉,一派君子气度,很难让人联想到昨夜在这辆马车上拉过她的手,无耻地对她说“帮我”的男人会是他。 他松了对她的禁锢,卿言立即将他推开,跳下马车,丝毫不管他。 她在教坊司里看到过那些女子隔着亵袴为男子侍弄,他竟让她为他做这种事,当真是与那些男人没有分别! 容寂罕见的在马车上一言不发,也没多看她一眼。 马车停在教坊司门口,他起身先下,不理会她。 容寂今夜会的还是刘弘基、王邑、郭曹那帮纨绔,三人见他进来,身后跟着戴面纱的卿言,表情都有些深晦。 “昨夜容兄带着美人去哪儿了?”王邑先发问。 昨夜他们都饮了助兴酒,那酒喝了之后的感受他们再清楚不过,不找个女人解决一下定是难捱。 他们房中除了三个陪酒的女子,就只有一个卿美人儿,容寂没叫教坊司的女子来陪,他喝了酒,身边最趁手的可不就是卿美人儿? 卿美人儿让他碰过,那他们也无需再忍着了~ “昨夜三位兴致高涨,在下便带她回了府。”容寂朝卿言睨了一眼。 卿言露在外的一双眼里清澈如水,她根本不知道昨夜他喝的酒里加了什么。 一想到昨夜,容寂冷哼一声,别过眼脸色难看。 “只是带回了府?”刘弘基不信。 “说到这里,在下昨夜回府,贵人派人来过问这女子的情况,问她可知错,可愿悔改,想来贵人放不下这女子,不日便要将人要回去。”容寂摇头惋惜。 刘弘基等人闻言,都面有不愉,摆在眼前的美味珍馐,难道真的只能看,不能碰? “容兄府上藏着这样一位绝色佳人,就没生出过半点占据之心?”王邑仍有不甘,“不就一个女人嘛,咱们享用一番没人说出去,贵人岂会知道。” 卿言十指紧握成拳,无法平淡地听这几个男人言语亵狎她。 “在下能守口如瓶,难保这女子心性高傲,得了贵人宠爱后会将有人欺辱过她的事说出去。”容寂眼底冷冽,面上薄笑。 王邑被噎住,眯着眼再问,“容兄所说的那位贵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王孙贵胄,在下岂敢提起贵人名讳。”容寂伏低,状似不敢多言。 单是“王孙贵胄”四个字,就让几个男人打消了蠢蠢欲动的念头。 郭曹悻悻叫来鸨母,给他们安排四个美人,至于卿言,只能看那便让她如同昨夜给他们献艺。 卿言依然是那副冷侵模样,抱着琵琶闭目弹奏,将周身的一切都视作无物。 “这四个美人都是新来的,容兄看上了哪一个,今夜让你先挑。”刘弘基发现每次容寂上前搭讪,身边都没叫教坊司里的女子相陪。 四个各有特色的美人并排而立,容寂只扫过一眼,淡笑,“还是三位公子先挑吧。” 刘弘基三人展开怀抱,便有美人顺次乖巧依偎上去,独剩来伺候容寂的美人跟他保持着距离。 容寂不似那三人摆开要美人投怀送抱的架势,孤零零剩下的美人略作考量,主动朝他身上靠去。 “倒酒。” 在美人碰上他之前,容寂折扇往杯盏旁边的桌面一点。 美人只得端正身子,重新跟他拉开距离,“奴家遵命。” 卿言无意中睁眼,正巧看到这一幕。 另外三个好色纨绔早已耐不住,美人投怀立时与之唇舌相交一番,容寂岿然不动,连身旁美人半片衣角都没挨到倒显出不同来。 他昨夜对她做出那些无耻行为,在一丘之貉面前何须装出道貌岸然? “容兄不喜欢这个美人,要不咱俩换换?”郭曹离他最近,交换个女人,没什么大不了。 “在下……”容寂似有隐语难言,“在下身体有恙,无法消受美人恩。” 听到这话,在场人都愣住,刘弘基、王邑、郭曹三人一听就懂他的意思。 就说他进教坊司不要美人陪,原来是不举…… 第15章 跳一支舞来看 刘弘基三人还鄙夷过容寂一个男人长得如花似玉,这副相貌遇上好男风的达官显贵,何用来巴结他们! “容兄有疾,可找大夫看过?”郭曹轻咳了两声,他们这些日日放纵的男人,体会不到男人不举的辛酸,对他表示同情。 “天阉之人无药可医。”容寂脸不红气不喘,顺嘴的谎话张口就来。 卿言前面还没听懂他们话里的意思,“天阉”两个字明明白白告诉她,容寂在胡说些什么! 他夜夜流连秦楼楚馆,难道还需洁身自好,他要洁身为何要来碰她! 卿言抱紧怀中的琵琶,唇角紧抿。 刘弘基三人之前以为贵人将美人送给容寂,只因他出身低微,以此来羞辱美人,原来还有这层道理。 将美人送给一个不能人道的男人,这的确是奇耻大辱。 容寂逛教坊司就跟那太监逛青楼差不多,刘弘基等人心里鄙薄,面上不忍刺激他,叫剩下的那个美人退出去。 “容兄身有残缺倒也不必在意,咱们都是兄弟,不会说出去。”郭曹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容寂漫不经心一笑,瞥眼正好对上卿言还没收回的视线。 他能不能人道,她最清楚。听到他说天阉,她竟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当真是欠收拾。 酒酣饭饱,一连来教坊司十几日,刘弘基等人歌舞看久了会腻,酒桌上的游戏天天玩也会腻,翻不出新花样来有些乏味。 刘弘基搂着一个美人倚在窗上,其下大台上正有胡姬衣着艳丽,奔放起舞,他将目光转投向他们房中跟个天仙似的卿美人儿身上。 “美人可会跳西域舞?” 若她也能穿上胡姬热情奔放的舞衣,定是极其悦目! 美人衣衫裹得紧,只能看不能碰,看久了勾的人心痒,刘弘基有此一问,王邑和郭曹即刻想到了从卿言身上玩些新花样。 “对呀!弹琵琶有什么意思,美人跳舞才好看呢!”郭曹兴致大发。 卿言被容寂带入教坊司便与里面的妓子等同而论,只是她弹琵琶供人赏玩,另外三名女子除了要陪酒,还要陪睡。 她扣紧琵琶弦,本以为她能只做奴婢,却原来她既要为奴为婢,还要为妓为妾。 卿言看向容寂,不出预料,容寂云淡风轻笑道:“不会跳可以学,既然三位公子想观赏,那就让她准备准备明夜登台跳给三位公子看。” 卿言指尖被琵琶弦勒红,难抑悲愤。她猜测的没错,容寂对那些士族有求必应,或许将来有大利可图,他就会择机将她送给某个想巴结的权贵,以此来保证他官运亨通。 他没让这三个纨绔碰她,可能仅仅是没到将她送出去的最佳时机。 “请三位公子叫鸨母安排人教习,这女子聪慧,一天学会一支舞不成问题。”容寂对她冷漠待之,同样兴趣盎然。 郭曹见他同意,急切叫鸨母来领人。 卿言僵着不动,傲骨嶙峋。 容寂嗤道,“倔脾气又上来了。” 说着,他将人从这间房里拉出去,带入隔壁那间空房训教。 “不愿意就留在教坊司,不必跟本官回府了。”容寂冷言冷语,对她无半分怜惜。 卿言对他除了睇予憎恶的眼神,没别的话想跟他说。 她想活着,举步维艰,一遍遍向他妥协之后,他还要来威胁她。 真可笑啊,以为深渊中有人朝她伸手,她抓到的是希望,却原来她抓住的是一只魔鬼的手。 “留在大人身边,和留在教坊司好像也没多大分别。”她忽然笑了,唇角泛着苦涩,却娇媚动人。 “是吗?”容寂眼底寒凉,“那你是想留在教坊司?” “大人能不能告诉我,还要来几天?”卿言分明抗拒却故作轻松的语气,仿佛在说还要日日来那她就不必跟他回去了。 她满不在意的态度令他心生烦躁,容寂将她拉拽到面前,目光紧锁着她,“再来两三天,跟我回府还是留在教坊司。” 卿言与他对视的眼眸里少了恐惧,她又一次妥协,拉开房门,跟鸨母下去。 鸨母之前也遇到过,有大人将家中姬妾投来教坊司学习歌舞或是房中术。卿言跟来几日,鸨母将她当作是某个大人的姬妾,只要大人给银子,教习舞蹈,登台献艺都不成问题。 “大人让姑娘明晚便登台,姑娘可要好好学,这舞跳来还有点难度。”鸨母仔细打量卿言的身段,是个好苗子,就是不知道面纱下藏着的小脸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卿言默不作声,很快鸨母就将她带到了内院。舞姬们练习舞蹈的内院其实比外面干净的多,为宫里筵宴准备的乐舞也在这里排练。 刘弘基等人见卿言乖乖跟着鸨母离去,期待着明晚美人的舞姿,今晚他们先按捺着,继续喝酒取乐。 照例是喝到最后,让人上来助兴酒。 可能是为了验证容寂是否真的不举,他们喝助兴酒还给他倒,容寂淡笑着,将两杯酒饮下肚。 刘弘基、王邑、郭曹三人就在房中行事,容寂端坐在原位上,对其视若无睹,毫无反应。 他们亲眼所见,真的相信了容寂不能人道。 毕竟正常男人看到如此淫糜的场面都会把持不住,更何况他还喝了助兴的东西,这都没反应肯定不是正常男人! 容寂今晚头一次在教坊司里过夜,没有冷风凉水降温,他全靠自身定力驱散身体里的躁动。 翌日,容寂去台院点卯之前,将恕己留在教坊司看着她。 恕己欲言又止,昨夜他便猜主子没回府,是担心卿姑娘一个人留在教坊司会出事。 今日主子又将他留下,必然是让他暗中保护卿姑娘。 第16章 从未体会过此刻的焦躁暴戾 恕己不能进教坊司内院,只能找个隐蔽的房檐角趴了一天。 卿言这一天的一举一动恕己都能在暗中瞧见。 她跟昨夜那些胡姬一同练舞,这支舞表演的时候需要用轻纱珠帘覆面,平日里练习,胡姬们都露着脸,只有卿言始终蒙着脸,不让人瞧见她的真容。 胡姬都是被西域胡商买来的女奴,后跟随商队被卖到上京,是教坊司里地位最低的舞姬。胡姬从小遭受毒打长大,来到上京因异国长相,颇受上京贵族喜好,却又因出身低微得不到贵族善待。 听到鸨母说她是大人的家姬,跟她们有所不同,胡姬们看她的眼神竟有着羡慕。 “被大人买回府总比待在教坊司里好。” 确定要被卖到上京的西域女奴从小就有人教说中原官话,她们说的都是京畿地区正宗的洛下音。 卿言从前是士族小姐,只偶尔听爹爹说起朝中审查大案,会顺便提起教坊司,那时她还无法与教坊司里的女子共情,如今她自己就是贱籍,能深刻体会到世道对卑贱出身女子的欺凌。 身在教坊司里的女子,哪一个是自愿待在这里,出卖色相取悦男人的呢? 她亲眼所见陪刘弘基那三个纨绔喝酒的女子,她们脸上的笑容麻木,放弃了自尊自爱,只因为早一日妥协认命,她们能早一日免遭毒打。 也许真正到了绝望的那一刻,求生的念头也会让她抛弃自尊自爱。 只要她还想活着,没什么她不能再失去的了。 “真希望我能被一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买走。”年岁不大的胡姬阿莲娜还在憧憬着未来。 “那些达官贵人的府上未必是好去处,他们不懂怜惜我们,一旦主人腻了,主母就会将我们赶出府,阿莲娜你没看到上京街头那些年老色衰胡姬的下场吗?”这一批胡姬里年纪最长的阿琪格看待事物最透彻。 “那也好过一辈子待在教坊司里,好歹被主人宠着的时候,能过两年舒服日子,待在教坊司里永远都只能当低贱的女奴。”阿莲娜受够了被人当低等贱奴打骂的日子。 “听说有幸运的胡姬,获得了主子的偏宠,也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周围还有胡姬心存幻想。 “等我遇上良主,我一定要求着他带我回府。”阿莲娜希翼着,一双碧色的眼睛宛如天山圣池那般澄澈,“教坊司里每天会来很多贵人,我一定会遇上一个真心待我之人。” 卿言跟阿莲娜年纪相仿,虽然心里觉得阿莲娜的想法天真,但她忽然被打开了新的思路。 她要为爹爹伸冤,必然要寻人相助。 能有机会接触到查案的朝中官员,刑部、大理寺、御史台…… 对容寂的人品她不抱任何希望,且他官职不高受制于人,她继续待在他的府上除了受他欺压,别的毫无益处。 与其终日担惊害怕被容寂拿去讨好士族,倒不如她自行去寻能为她提供助力之人。 她活着只为替爹爹伸冤,为卿家平反。 爹爹背负着罪臣之名,她已入贱籍,卿氏宗族定已将爹爹和她除名,爹爹的尸身无人收捡,大概被投入了乱葬岗。 乱葬岗…… 她要能自由出入上京,才能收捡回爹爹的尸骨。 * 恕己十分意外,卿姑娘在教坊司里竟如此平静,没闹没抗拒,让她学舞,这一天她学的很认真。 时间飞逝,一天匆匆而过,夜幕再次降临。 “她怎么样?”容寂今夜骑马来,比往日更早。 恕己如实回答,“卿姑娘天资聪慧,今夜登台献艺应该不成问题。” 容寂顿足,她的态度让他察觉反常。 刘弘基、王邑、郭曹三人今夜也来得早,今夜三人选在二楼外间,这里视野好,舞台看得真切。 胡姬的西域舞安排在后半段,刘弘基三人酒喝过四五壶,充满异国风情的乐曲才响起。 胡姬伴随着乐曲登场,西域民风开放,胡姬的舞衣热情妩媚,上衣是艳丽的红色,绣着金线,堪堪包裹住胸房,露出胳膊和腰肢,下裙也是红色,裙摆和腰间都挂着小巧轻便的铃铛,赤脚踩地,舞步流转间叮当作响,煞是好听。 胡姬五官深邃,皮肤白皙,眼珠都是碧色,其中只有一人,眼珠是黑色,身量也比其他女子略显纤细,刘弘基三人很快就注意到舞姬中哪一个是卿言。 “真白,真细。”郭曹忍不住站起来,将半个身子探出红漆栏杆。 卿言裸露出的肌肤,比一众以肤白着称的胡姬还要白嫩! 她那半截腰肢,夭寿啊!这么细的腰掐在手里不盈一握,谁碰了都爱不释手! 舞步随着节奏起伏,他们就会发现,舞姬穿的下裙实则开了叉,动作幅度一大,玉腿在红纱裙中若隐若现,勾的人眼睛发直,稍不注意差点从楼上跌下。 “郭兄你小心一点,你从这楼上栽下去也栽不到美人身上哈哈哈……”刘弘基哄笑。 “美人衣衫裹得紧,倒看不出来这身段如此凹凸有致!”王邑也忍不住想淌口水。 三人谑狎的话语落入容寂耳中,急色的嘴脸极为刺眼,满楼无数男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对她垂涎欲滴。 容寂面色冰冷到极致,手中握住的杯盏悄无声息龟裂出两道细纹。 原本只有他见过的风光,摆在了大庭广众之下被其他男人目睹,容寂目光绞着台上的妙人,实实在在恼悔他的随口之言! 短暂的舞蹈在他的感知中无限延长,多一秒潜藏在他胸腔中的怒意便更盛一分,他强行抑制住下楼将她纳入怀中带走的冲动! 他从未体会过此刻的焦躁暴戾,想将在场所有人的眼珠全都剜下来! 一舞终了,他倏地起身。 “容兄,快去将美人带过来。”刘弘基以为他要去接美人,在他身后喊。 容寂没管顾任何人,脸色铁青往楼下去。 卿言走在舞姬最后面,未及跨过门槛步入内院,她先被人拦住。 “美人儿别走,给哥哥亲一个。” 前院楼上楼下到处都是腌臜人做着腌臜事,一个喝醉酒的男人朝她扑上来。 卿言还没反应过来,那个男人的头在她眼前一晃,被人狠狠砸在一旁的墙上。 第17章 大人想做什么 卿言抬眼看到容寂脸上的阴鸷,他将身上外罩的氅衣解下裹在她的身上。 一言不发将她拽进内院一个无人的角落。 他抵她在墙上,呼吸急促,怒意汹涌,瘆人可怖。 “不是一身犟骨吗?今日倒听话。”让她跳舞她就跳,让她穿这身衣裳她就穿,他解她的衣衫,她屈辱到宁愿咬舌自尽,有人逼她穿这身衣裳她倒从容。 容寂将恕己留下,便是猜测到她可能不肯好好学舞,不肯穿这身衣裳,只要她闹起来,想跑出教坊司,那就让恕己将她带回府,别的他自有法应对。 “大人忘记了,是你带我来这里的?也是你让我登台献舞给他们看?”卿言露在外的一双眼眸平淡如水,静静阐述着事实。 容寂语塞,他该对她心狠冷漠,又被她牵动心肠属实不应…… 她在台上跳舞的每一幕都印在他的脑中,当他视线落在她面上,看到她面纱下的脸竟似在笑,她对他都不曾笑过。 容寂指尖探上她的面纱。 “大人想做什么。”她眼底出现惊慌,还是怕他掀开她的面纱,当众揭露她是本该被投入教坊司的人。 容寂挑开她面纱的下摆,她胸前大片雪白的肌肤顷刻间映入眼帘,要不是有头纱和面纱遮挡,她胸前和后背这两片光景也会被人看去。 容寂用自身的体型遮挡住她,将她圈禁在墙面与他之间,撩开她面纱的一角,衔住她一张一合的小嘴。 教坊司里随处可见男男女女激情难耐,贴着柱子墙面就开始亲吻,有人经过也不会多看一眼。 卿言恼羞推他肋下,用她来讨好士族,还要亲自轻薄她,可恶至极! 她推他不动,容寂亲够了才松开她。 “昨日穿的衣裙在哪里。”她这身衣裳越看越来气。 卿言怒瞪了他一眼,转身去换衣处。 容寂无耻地跟了上来,内院不让外客进入,只是这会子外面客人多,舞姬们都忙,没人劝阻他。 卿言进房,这会儿里面没人,容寂跟进来顺手将门闩上。 她换衣的房间不大,他堂而皇之站在她面前,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还磨蹭干嘛。”容寂挑眉。 卿言咬着酸麻红肿的唇,他摆明了要站在这里看她换衣。 卿言迟疑着绕到挂舞衣的架子后,先将头纱面纱取下,再摘下臂钏、腰间和脚腕上的铃铛。 架子遮挡不完全,她的玉臂玉腿时隐时现,待她换好衣服出来,容寂喉结滚动,眼底流出深意。 他缓步走到她面前,俯身将散落在地上的舞衣捡起。 容寂的目光始终在她身上,手上沾过她身的衣裳带着她的体香。 卿言看到他如同翻开典籍那般仔细翻看她穿过的衣裳,那件抹胸和红裙的细节都被他研究了个遍。 她脸颊绯红,愠色难消。 容寂摸到红裙开叉的部位,立即想将其撕成碎片! 忍耐之下,最终他扯过旁边一件外衣将她穿过的舞衣包裹起来,带出内院后丢给恕己,“拿回去烧了。” 他步下不停,握着卿言的手,把她带回楼上。 刘弘基三人已经‘转战’到了隔间包房里,看到容寂推门而入,郭曹先抱怨,“容兄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再看跟在他身后的卿言,那身艳丽的红裙不见了,妩媚妖姬又变回了清冷美人。 美人面上的红纱换回了白纱,那张美若天仙的脸被遮的严严实实。 “容兄怎么让美人换了衣裳……”郭曹表情失望。 他们还等着近距离欣赏美人的身段,舞台隔得老远,他们都只能看到个大概。 “今日让她上台太过引人注目,在下担心被贵人发现,还是让她低调些好。”容寂神色自若在桌前落座。 三个被扫了兴致的男人在心里鄙薄他胆小如鼠,这也怕那也怕,美人落在他手里当真是暴殄天物! 卿言站在容寂身后,王邑忽地叫她,“美人过来倒酒。” “还不快去。”容寂冷眼睥她,全无方才在楼下怪异对她的神态。 卿言眼里静潭无波,执起新上的酒壶,朝王邑走过去。 琼浆泛着光泽,哗啦倾入杯盏,她酒还没斟满,腰身猝不及防被人一把搂住。 “美人的腰,藏在衣下,原来竟是如此宽松。”王邑摸了一把果真爱不释手。 女子都爱束紧腰身,呈纤细之美。卿言外穿的半袖短衣正好将腰线遮住,这超乎人想象的细腰,他们差点没发现! 王邑坦胸露腹,浑身灼热,酒气熏天,卿言眉心紧蹙,手抵在他肩上,想要挣脱。 她不自觉朝容寂望去,只一眼她便又收回目光,他岂会制止有人轻薄她。 “王公子还是放开这女子为妙,在下今日下朝,贵人亲自过问她可有哭着求要离开,在下已然懊悔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献舞,为了不让三位公子败兴,今夜让她跳完舞。若再对她行些不轨举动,难保下次贵人再派人来问,这女子便会松口求着回贵人府上。” 容寂看似无尽淡然,姿态慵懒,眼底却凝着蚀骨的寒冰,王邑搂她腰的那只手被他狭长的眼尾扫过。 王邑十分不耐松开她,‘王孙贵胄’四个字将他们压制地死死的。 刘弘基和郭曹原也想试试手感,听到容寂说那话,躁动的心被按压回去。 解了围卿言默然立在原地,如同无人摆布的傀儡娃娃。 他不唤她,她就不知道再回到他身边吗? 通常来说,一个人解除危险,都会条件反射躲到最熟悉的人身后寻求庇护,在场四个男人,她最熟悉的莫过他,可对她来说他和他们没区别。 容寂自己要叫她过去,不好出声再叫她回来,她离他远远的,容寂沉着脸暗自生着闷气。 “美人倒的酒就是比别人倒的香甜,给我也倒上一杯。”郭曹让怀中的美人将杯子递过去。 卿言将桌上空的酒杯都斟满酒,包括容寂面前的那一杯,而后回到她抚弄琵琶的位置上去。 被人使唤、受人逼迫,她的背脊始终挺直,不曾弯下去一分。 第18章 你让我喝的酒里有什么 刘弘基、王邑、郭曹看习惯她浑身冒着冰气儿的清高模样,怀里的美人温柔乖顺,他们乐得再一次当着卿言的面亵弄怀中的美人来羞辱她。 卿言极力忍耐着视若无睹,弹奏了一首旋律悲伤的琵琶曲。 曲中有意,感慨万千,她的思绪不知不觉沉入其间,而刘弘基、王邑、郭曹三人已各自抱着美人辗转到了内里的小榻上。 “过来。”跟她单独处在外间的只有容寂,他坐在原位,低沉着嗓音叫她。 房间里男女情事,嘴里止不住会发出一些污言秽语,俨然上演着活春宫。 卿言收起琵琶,“大人可以回府了吗?” 她倔强不屈惹他不快,如此平淡接受他的胁迫,同样令他心生不快。 “今夜让你献舞,为何不抗拒?”她回答过他,容寂还要再问一遍。 “大人教我妥协,还要来问我为何不抗拒。”她讥诮。 “我只教你对我妥协,可没教你对别的男人妥协。”容寂冷笑着,对她一向言语露骨。 脑中浮现她被人搂住腰身的一幕,她虽在挣扎,却不是拼死抵抗,若他不出声帮她解围,她挣脱不了是不是也打算像个傀儡娃娃任人摆布? 卿言胸腔起伏,他到底要欺压她到什么程度! “用我取悦他们不正是大人想看到的吗?难道大人只许自己动手轻薄于我,旁人动不得?”她压根不信。 她变成现在这般都是他威胁逼迫的,是他说不为着有利可图凭什么将她从牢里捞出来。 容寂紧锁她的眼眸里充满着危险,先前她要死不活,他说上十句话她都不愿回他一句,如今她态度改变,他才知她口舌了得。 “取悦他们?他们还不够资格。”容寂笑里狰狞。 卿言意外他半点不避讳说出这话,刘弘基三人就在房里,他就不怕被他们听到…… “大人来教坊司,从没碰过这里面的女子?”既然他不怕被人听到,她有意在这间房里问。 他宁愿谎称自己身体有恙,也不碰教坊司里的女子。 卿言仰头,眼里的倔强屈辱分明在说:他不碰这里面的女子,为何要强夺她的清白,一次次折辱她! “本官又不是饥不择食,用菜只挑可口的下箸,你——勉强符合本官的口味。”容寂轻佻散漫。 卿言瞪他的眼里恨怒交织,她就像被他挑中要送人的小猫,被送走之前,他自己也要把玩个够。 “不想走?”容寂眉心收聚,等她半晌,她还不过来。 卿言身体听话地移到他面前,嘴上却口齿伶俐地讥讽他,“能被大人看中的女子都会如我这般被大人玩弄过后,再被大人用来榨取剩余价值?” 卿言愈发对他不惧,“世俗贪婪淫欲大人皆不可跳脱,何必装出比别人高洁。” 她在骂他与刘弘基等人无异,还多此一举自诩洁身自好,道貌岸然,简直可笑。 容寂快让她气笑了,在她心里他就是个饭饱思淫欲的好色之徒。 好,好极了。 “把桌上这杯酒喝了。”容寂唇边笑容邪恣,折扇指向她给他倒的那杯酒。 其他杯盏都空了,只有他面前那杯没动。 每逢佳节,卿言都会陪爹爹小酌几杯,酒是爹爹亲手酿的,喝来不烈,反而有一丝甜味,外面的酒她没沾过,闻到四下弥漫浓烈刺鼻的酒气,她皱起眉头。 “喝完这杯酒,明日起就不必来教坊司了。”容寂闲看着她,她自己倒的酒她自己喝,至于酒里有什么他不告诉她。 容寂起了捉弄她的邪恶心思,想让她尝尝他尝过的滋味儿。 能不来教坊司最好,卿言想寻机向人求助,来教坊司的岂会是清正不阿的好官,在教坊司里寻人求助,是她做过最坏的打算。 片刻犹豫后,卿言执起杯盏,将灼烧辣喉的酒吞下。 “咳咳咳咳……”这才是真正的酒,卿言从没喝过,被呛得满面通红。 容寂嗤笑,起身拾步,房间内此起彼伏的迷乱声被抛在耳后,卿言跟在他身后。 上了马车,容寂端雅正坐,眼神充满着邪恶的趣味,好整以暇瞧着她。 卿言只当那酒太辣,她被辣的全身升温,脸颊滚烫。 行过一半路程,她身上燥意难忍,马车狭窄,她打开窗通风透气,然而并没有用,身体里似有几百只虫子在蠕动,麻麻酥酥,奇痒无比。 卿言察觉到不对,抱膝蜷缩,身子抖得厉害,一声不吭。 “受不了就过来。”容寂视线一直没离开过她,她任何一丝情绪的变化他都能感知到。 让她喝下那助兴酒只是想给她一点小小的惩罚,叫她以后还敢说他好色思淫! 他几时看中过其他女人,她还要拿自己跟其他女人做对比。 原是想待她好些,莫名让她误以为他只是想利用她,眼下他无法解释,他也不屑去解释。 卿言明白过来,她身体的异样是着了他的道,他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让我喝的酒里有什么?”虫子在啃咬她,她的嗓音不由变得娇媚,控制不住想解开衣裙。 “催情药。”容寂随性自若。 那助兴酒不止能催情,还能使人麻痹,产生幻觉,寻常人都无法强行忍过药效。 教坊司里对付那些死命不从的女子,第一夜都会给她们喝这种酒。 卿言一腔愤懑,他无耻的下限究竟在哪里! 无视他,卿言背转过身,他休想她会在他面前露出丑态。 容寂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这才只是药效刚开始,她以为她能忍过去? 卿言越是忍耐,身上越难受,她的额头冒出细汗,体内聚集的熊熊烈火快要将她烧干,仿佛下一秒她就要爆体而亡。 即便如此,她都依然保持着理智,不肯向他寻求抚慰。 意识逐渐涣散,为了持续清醒,她狠狠咬上自己的右手虎口。 容寂倏然移到她身边,抓过她的手,将她揽进怀中。 “欲火烧身的滋味如何?” 容寂言语生硬,摘下她的面纱,看到她唇上的血珠。 他又懊悔了。 马车一停,容寂拦腰将她抱下去。 他一碰她,她就犹如鱼儿入水,渴望全身都被包裹。 “好难受……”她情不自禁发出呜咽声,容寂脚步定住,怀中的女子娇软无力,向来推拒他的玉臂缠到了他的脖颈上。 卿言陷入意乱情迷,全然不知自己置身何地,在做何事。 怔愣过后,容寂大踏步将她抱入府,吩咐人备水。 第19章 乖~像昨夜那样 夜里灶房提前备着热水,采桑和采月得了吩咐,很快提来将大人耳房中的浴桶灌满。 她们提着桶还没退出去,就看到大人抱着姑娘进来,一时呆住。 大人这是改变心意不让姑娘做奴婢了? “下去吧。”容寂眼帘都没抬一下。 采桑采月低着头,退出去把门带上。 容寂亲手替她除去衣裙,放她入水中。 温水浸润全身,舒适感令她嘤咛出声。 容寂气血上涌,眼前活色生香,明明他今夜没喝那酒,却比喝了还要难自控。 这是他第一次伺候女子浴身,她乖巧任由他手上帕子在她身上游走擦拭,时不时发出轻吟。 容寂听到那声音,神魂为之一荡,哪受得住,几下将自己身上也除了个干净,跨入浴桶中。 …… 容寂怀疑在他怀中累到沉沉昏睡的女子是妖精变的,她是蛊也是毒,碰了就容易上瘾,他的自制力总会为她形同虚设。 他低叹自嘲,在她额心落下一吻,披上中衣起身,再吩咐人准备了一遍热水。 …… * 日光照在窗棂上,打下一排整齐的影子。 卿言睁眼,发现她置身在一人怀中。容寂比她早醒,却不起身,就这么支起手肘撑着头,半靠在软枕上,低眸注视着她。 他今日休沐,不必入官署,是以才这般清闲,悠悠等她醒来。 卿言抬头就看到他那张戏谑的脸,愠怒顿起。 “大人昨夜满意吗?”强迫她不算,他还要用催情药来迫使她迎合他,顺他的意。 如此卑劣的手段,用在一个女子身上,行径极端可耻! 容寂就知道清醒的她说不出一句动听的话。 “早知道用药的效果这么好,那几次倒白费些功夫折腾,往后每次都用些药物调情,你说可好?”他身上的男子气息将她紧密包裹,稍低头吻舐上她耳后那片肌肤,“这样我畅快,你也舒服。” 卿言对昨夜只有模糊的记忆,那种身体被本能欲望驱使,完全不受控的感受令她恐惧,她害怕违背本心的沉沦。 “这种事做多了,还有意思吗?”她气怒在胸腔郁结,厌烦躲避他的触碰。 “有没有意思,不如再试试。”容寂的心情似乎很好,她的抗拒并未激怒他,反而惹他唇边勾起浅笑。 容寂一翻身意欲卷土重来,指尖摸索到她耳后方才他吻舐过的地带,暧昧缱绻伏在她耳边低语,“你喜欢有人亲你这里。” “你到底有完没完!” 羞耻感爬上她的雪腮,她脸涨的绯红。 “昨夜还求着说离不开我,醒过来就不认账了,你这个坏东西。”她的香腮诱人,容寂低喘着从那一片绯红开始亲吻,耐心十足。 手上转变方向,停在她的肚脐周围,指尖在她平坦的小腹上不紧不慢打着圈圈。 “大人就这么喜欢强人所难?” 她恼恨瞪着他。 “本官不喜欢强人所难。”容寂随心所欲,将她的小手按在胸前,钳制着她不能乱动,“本官喜欢乖巧温顺、会主动迎合本官的女子。” 卿言屈辱悲愤,呵笑,“那大人只管去找乖巧温顺、会主动迎合的女子。” “本官更喜欢将不乖的女子调教成本官喜欢的样子。” …… “卿卿现在觉得,床榻上这事有意思吗?”容寂目光始终注视着她的娇颜,看到她情不自禁闭目,清润的呼吸声悄悄变得湿重,他笑意更盛,“食色性也,男女欢情,人之本能,卿卿往后还敢用‘贪婪淫欲’四个字来骂我?” 他在跟她算账,定然要给她教训。 …… 卿言实在无法想象,能生出容寂这般温润君子相貌的男人,在床榻上能孟浪到这种程度! 她以往的闺训教养被他击得粉碎,他对她有说不完的污言秽语,做不完的无耻举动! 周公之礼也有一个“礼”字,容寂枉读圣贤书,既无礼教,又无廉耻。 “卿卿可以出声。”容寂将她揽进怀中,两人紧紧依偎着靠在软枕上。 …… 第20章 得到了卿言下落的一些线索 “骨头都被卿卿甜酥了。”容寂啧啧以叹。 “住口。”卿言听不下去,肩膀气得发抖。 容寂一俯身将她的唇封住,不让她说出惹他生气的话语,辗转片刻后,他才移开,“本官还是喜欢看卿卿清醒着迎合本官。” 卿言一脸怨愤,身体本能让她向他屈服,她的心不会向他屈服。 容寂将她折腾出一身香汗,起身下床,先用盆中清水净了手,再拉开门吩咐人备饭备热水。 外头已是日上三竿,卿言不知道他昨夜到现在唤人备了几次热水,采桑采月和灶房里两个厨娘却知道地一清二楚。 就连恕己都震骇非常——大人习惯卯时起身,房门紧闭直到巳时还不打开是极罕见的事。 他们都知道卿姑娘在大人房中…… 随饭食送进来的,还有避子药,容寂先前让采桑采月在事后煎药,这是第一次当面看着她喝。 卿言不思饮食,只看到那碗药就像看到救命稻草,急急饮下。 容寂眉间收聚,皱了起来。 给她喝药只是暂时不能让她有孕,她倒喝那避子药比喝蜜糖水还迫切。 “能下地吗?还是要我抱你过去。”容寂穿戴整齐,坐在床边,他的脸上宛如戴上了一层虚伪的面具,衣冠楚楚的他,半点让人看不出他君子貌下面藏着的真面目。 “大人有事只管自行行事,不必管我。”卿言别过头不想理他。 “卿卿还想在本官的床上躺多久?”容寂凑近她,似笑非笑。 没嫁人的女儿,她在一个男人的床上躺过几次,这张床她还躺习惯了不成? 卿言身上恢复了些气力,将叠放在床头的外衣穿上,强忍着酸软下地。 她不是要在他房中用饭,而是要回西厢房。 容寂想到昨夜她就没用饭,今日将近午时她还不吃饭,难怪短短半个月,他越看她越瘦,抱在怀里越来越轻…… “吃过饭才准出这道门。”容寂跟在她身后,从后面抄起她的腿弯,顺势将她横抱起,落座在圆桌旁。 又是被他抱在怀里,由他亲自给她喂食。 容寂一手执筷,另一只手臂搂住她的胳膊和腰,这胳膊和腰太细了,还是要再圆润一点更好。 卿言没多的力气去抗拒他,也没多的精力一直去应对他,默然低头接受他的投喂。 用完饭卿言回到西厢房,泡在浴桶中舒缓筋骨,而后在床上躺了一下午。 容寂下午外出,直到深夜都不见回来。 他这回说话算话,接连几日都没再带她去教坊司。 卿言恢复成普通奴婢那样,每天待在容寂的府里,时而帮采桑采月和厨娘做些活计。 采桑采月都不理解,姑娘明明可以做大人的妾室,安安心心当她们的主子,可她偏偏所有都让人夺了去还执拗要做奴婢。 妾室总有名分,做奴婢任人得了好处自己什么都捞不着。 * 肃王府内 容寂入台院半月就得了御史中丞的信任提拔,接管了知公廨的职务,往后多有出入刑部和大理寺。 肃王魏承恪对容寂近来的走动了如指掌,在外结交士族子弟,在官署拢聚人心,朝中寒门庶族官员在士族面前都是唯唯诺诺,小心得罪,他却表面谦卑恭谨,实则轻易拿捏,顺风顺水。 “本王还以为容卿也是风流才子,却原来是陶朱公之行列,可惜了美人竟被容卿拿来利用。”魏承恪召容寂前来是为商议政务,需容寂发挥幕僚作用,顺口提起此事。 “微臣做事,向来不喜拖延,有快速简单的方式,何用浪费长时去周旋。”容寂放下肃王暗探呈上来的机密文书,听懂他所言何事神情淡然。 “倒是本王错担心容卿会被美色所误,以为容卿也如桓晏那般对美人痴心一片,如今本王才明白容卿求要卿相之女,是掌握了一招美人计。”魏承恪的野心只在那最高位,谈起‘美人’两字总带着一抹轻蔑。 “对上京第一美人好奇的岂止那些士族中的纨绔子弟,利用世人的好奇心,敲开士族圈层的大门,微臣试过是比一味奉承有效得多,以后不妨多试。”容寂顺着肃王的话接道,唇边的笑意不达眼底。 带她去教坊司,一方面的确是因刘弘基等人对她感兴趣,可以利用这一点更早达成他融入士族的目的,另一方面便是让肃王看到他无情对她,以此转移肃王对她的过分关注。 “容卿如何对待美人本王无意干涉,本王只愿容卿能成为本王的‘陶朱公’,将来智计无双皆为本王尽心竭力。”魏承恪到底对男女情情爱爱没多大兴趣,试探了几次能不能确定他都将其放置在一边,不欲再在那上面耗费心神。 “微臣定不负肃王殿下所望。”容寂如同往常应道。 容寂不带卿言去教坊司,他自己还去过几次。 刘弘基几人一连在教坊司厮混半月,都有些乏味,加之容寂言说贵人察觉,他不敢再私自带美人出来,他们也就有几日没来教坊司了。 不过他们几个说要守口如瓶,嘴巴哪能一直密不透风。 他们偷偷在教坊司见过那位上京权贵们都无缘得见的上京第一美人,本就是一件值得吹嘘的事,在外面跟人喝醉了酒,消息便走漏了出去。 桓晏终于从旁得到了卿言下落的一些线索。 这日容寂轮值朝堂,下朝后桓晏拦住他的去路,“容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桓世子。”容寂官阶和身份都低于桓晏,面上挂着三分笑,理应主动向他问好。 桓晏尽量保持着镇定平稳,可他气息中的微颤却暴露了他的慌乱。 容寂从容抬手做出请的动作,两人一道深绯色官服,一道深绿色官服,朝着人少的地方走去。 “容兄可知为君之臣,结党营私乃是大忌。”桓晏受家族影响,正气立身,既知容寂投效肃王,开口劝告。 庆国公世子素有逸群之才,得上京人人赞誉,他身上自带世家大族子弟的清傲贵气,举手投足间有别于人的雅致端方。 第21章 桓晏在找你,听到这句话,你高兴吗? 容寂笑容不减,打着哑谜,“下官不明白桓世子在说什么。” 桓晏后悔那日没看懂肃王让容寂陪侍在侧的用意,原来卿言正是被肃王赠予了容寂! 要是他早知道,就能早一点找到她了。 桓晏从旁人处听到卿言的消息,立即找到醉酒后胡言的郭曹,他已从郭曹的口中得知了他们在教坊司发生的事。 刘弘基、王邑、郭曹三人都深知卿言是桓晏的心上人,被桓晏找上,他们不敢说出意图对卿言不轨,也不敢说出他们逼卿言在教坊司跳过舞,只说有位贵人将卿言送给了容寂,容寂将她带来教坊司,为他们弹了几首曲子,仅此而已。 这一刻他们才万分庆幸有那位贵人压着,他们不敢碰卿美人,要是让桓晏知道他们碰了卿美人,他们回完话就该身首异处! 桓晏理所当然认为容寂所说的贵人就是肃王,那卿言极有可能被藏在容寂府上。 “卿相之女的下落,容兄可否相告?”桓晏克制着强烈的渴望,为着卿言的清誉,他耐心探问。 容寂带卿言出府,便料到她的行踪会被桓晏得知。 有人一心要找,藏肯定藏不住,迟早都会泄露又何必遮掩。 “世子锲而不舍,难道还想非卿不娶?”容寂的态度跟那日肃王的态度有些类似,不正面回答,反问道。 国公世子娶罪臣之女,等同于违逆皇帝,桓晏还妄想娶她简直痴人说梦,容寂眸底深处的冷逐渐化作唇边的讥嘲。 “卿言是我的未婚妻,在我心中早已是我的妻子。”桓晏太想再见到她,“她若在容兄府上,还请容兄将她归还于我。” 桓晏生来显贵却很少用身份压人,此刻他话里明显有逼迫之意。 “桓世子如此信誓旦旦,是说通了庆国公和令慈要迎娶罪臣之女做正妻?”容寂听到‘未婚妻’‘归还’等字眼尤为刺耳。 桓晏自然明白眼下如期举办婚礼,娶卿言为妻绝无可能,但他可以等。 将来或许有转机,只要她在他身边。 “日后我自能说服父亲母亲,此事不劳容兄费心。”桓晏只想让他把卿言还给他。 “桓世子将她要过去也不过是为她找一处私宅栖身,暂且让她做个外室罢了,与在下官府上有何异?世子难道还能带她过府?”容寂言辞犀利,一针见血,讪笑道,“世子将宅院找好了吗?想将她安置在何处?” 桓晏从无让卿言做外室之意,可让容寂说对了,他找到卿言暂且只能找个地方安置她。 他没娶她,无名无分带她住进庆国公府,全上京的人都会耻笑她。 “不如桓世子先去将宅院找好了,再来下官府上接人?”容寂云淡风轻,承认卿言在他府上。 正如当日他对肃王所言那样,桓晏世子找他要人,他自当奉上。 桓晏心急要见她,的确还没找好安置她的处所,他莫名被容寂说动了般,产生了犹豫,按下立即将她带走的心。 “容兄不该带她去教坊司。”桓晏眼里有对那处的嫌恶,仿佛那处的一缕空气都沾污了她的衣角。 卿言在他心里还是那个不染纤尘的千金贵女,任何人看她一眼都是亵渎,带她去教坊司那种肮脏的地方污染她的耳目就是犯了大罪! 桓晏在警告他,要不是容寂带卿言去过教坊司的事没大肆宣扬出去,而他已堵住了所有听到消息之人的嘴,他无法这般平静跟容寂谈话。 卿言被肃王赠予过其他男人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桓晏只能悄悄到容寂府上接人,不能大张旗鼓闯入他府上把人带走。 “下官人微言轻,不过听命办事,世子若要怪罪,下官担待不起。”容寂轻言轻语,将锅甩给别人。 桓晏怒意顿生,一下想到他是受肃王指使。 肃王一定因党争,不满他跟太子走得近,故意欺辱卿言来出气! “过两日我便去容兄府上接她,容兄务必善待她,桓某感激不尽。”桓晏为人仁善,只要容寂肯主动归还卿言,他不会杀他灭口。 容寂未置可否,面上浮着意味不明的笑。 * 每逢容寂早出晚归,卿言连着几日都见不到他。 自那日休沐,过去了四天,卿言才又看到他早归。 她爹爹做官勤勉,每日酉时三刻归家,容寂汲汲营营,竟比他爹爹还“勤勉”实在可笑。 容寂进内院,卿言正在院中收自己晒干的衣物。 “跟进来。”容寂路过她面前,脚步不停往正房里走。 卿言抓住手中的衣物,待他的身影消失后,默然将竹竿上的衣物全都收回房中,整齐叠好放入柜中才出屋子。 恕己站在她门前院中,五官郁闷的扭作一团,看到她出来大喜,“卿姑娘快去大人屋中吧,大人在等姑娘。” 恕己如释重负,传递完消息,马上从内院溜出去。 卿言再怎么磨蹭,不具反抗的能力,最后她还是得妥协,她面无表情进了容寂的房门。 容寂坐在房内一侧的罗汉榻上,透过帘幔看到她绿裙的下摆,唤她过来。 卿言方走到他伸手能够到的位置,就被他一把扯落进怀中,铺天盖地的吻朝她袭来。 卿言坐在他腿上,被他以全然占有的姿势包裹,他霸道强势,她快呼吸不过来,抵在他胸前的小手拼命推拒他。 她的抗拒犹如触了他的逆鳞,他不由分说将她衣衫从肩上剥下,大手朝她腿上移去。 “这是什么?”摸到一团鼓鼓的,像棉花一样软。 卿言与他分开才得以喘息,她胸腔起伏,恼瞪他,“我癸水来了。” 容寂对女子那方面了解不多,可也知道癸水是什么。 “几天了。”他还在问。 卿言脸上红晕一片,别过头不理他。 容寂带着阴翳回来,怒气未消,将她小脸掰过来,迫使她眼睛不准从他身上移开。 “看着我。”他声音低沉,要她眼里只有他。 卿言一双灿若星河的眼眸里全是愠愤,他唤她近身都只为迫着她做那事。 “桓晏在找你,听到这句话,你是不是很高兴?”容寂抬起她的下颌。 第22章 随本官去官署 卿言听到那个名字,神情恍惚。 下一秒,容寂将她箍紧,她腰间一疼。 “你在想他?”容寂戾气难抑,眼底渗透着危险。 疼痛让她来不及多做沉思,即刻回过神来。 卿言目光渐渐平静,不欲提起桓晏。 容寂看懂她不回答,是根本将桓晏放在心底,不愿被别人窥探她的依依眷恋。 “六月廿七,宜嫁娶,诸事大吉,是个好日子。”容寂唇舌捻着字眼,每一个字都被他极尽嘲讽,“可惜了,你嫁不成他,他也休想娶你!” 卿言不明白,言语伤她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大人叫我来,就是想说这些?” “不管你跟桓晏曾经有过什么,从此以后都忘了他,心里不准有他,听到没有。”容寂夺她入府之前从没想过在意她和桓晏的过去,如今闭上眼脑海中勾勒出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都让他莫名烦躁。 卿言木讷呆滞,不应。 “去叫灶房备饭。”容寂意识到自己言语对她的过分在意,还因此情绪失控,很快掩饰过去。 卿言是他的婢女,得了命令出去替他传话。 厨娘今日做了胡饼、清炖牛犊、蒸驴肉,都是提前备好的,直接端过来就行。 采桑采月捧着饭食,卿言跟她们一道回容寂房中。 采桑采月摆好饭食退下,卿言没得容寂的话,不能出去。 “吃过了吗?”容寂抬眼。 卿言点头,他不在府里,她都是跟采桑采月一起用饭。 容寂勾住她的手,把她拉过来,摸上她的腰腹。 空空瘪瘪,一定又是食不下咽,一顿只吃几口。 容寂用一只白瓷碗盛了一碗牛犊汤,里面有肉、有萝卜块,放在她面前,“再把这一碗吃完。” 卿言心里装着事,每天食不知味,是饥是饱她全无知觉。 她本身食量就小,看着那碗肉汤,她竟连她能不能再吃得下都分辨不出来。 卿言听话又不完全听话,慢口将萝卜和汤吃完,肉她一口没吃。 容寂注视着她,看到碗里只剩着肉,没硬逼着她把肉也全吃下。 待容寂用完饭,采桑采月备下他洗漱用的热水。 “婢女该做的事,你应该很清楚吧。” 容寂之前从来不用人在房里伺候,采桑采月铺床叠被都是在早晨,其余不需要她们做。 卿言抿唇,她以前住的闺房,院中有六个洒扫婢女,房中有四个贴身婢女,沐浴、梳妆、铺床叠被,一应都有专门的婢女负责伺候。 她依着记忆里伺候她的婢女做的事,在容寂洗完脸后给他递上帕子。 “衣柜里,那套青雘色寝衣给我拿过来。”容寂转身去耳房沐浴。 卿言估算着时间,等耳房中的水声渐渐停歇,她才把衣服给他拿进去挂在架子上。 容寂还没开口说话,她便退了出去。 等容寂出来,她已将床给他铺好。 这些日的相处,容寂能够感受到她虽为贵女出身,却与一般的贵女有不同之处。 寻常人从高处跌落,总会习惯性保持着从前的高贵,另外换一个千金小姐,要她从锦衣玉食骤然沦落至受人奴役,只怕比死还难接受。 卿言却在默默习惯从小姐变成奴婢。 她的忍耐力比一般人都强,遇变则变,唯一不变的是她的风骨。 容寂站在床榻边,便是准备就寝了。 卿言做完她婢女该做的事,就要从他房里退出去。 “到床上来。”容寂寝衣宽松,挂在他颀长的身形上,胸前袒露出一片。 卿言眉头微微耸动,他唤她近身只有那事,她癸水来了,他还要做什么? “睡到里面去。”容寂坐在榻边等她先上。 “大人,我有自己歇息的地方。”卿言心头一震,他要与她同榻而眠。 “西厢房就不是本官的了?”容寂嗤笑,意思是她在他府里睡哪儿他说了算。 卿言握拳立在原地不动,容寂没耐心看她磨蹭,将她拽到榻边来,脱掉她的鞋袜,推她进帷幔内。 “不想乖乖睡,那就先做点别的事。”容寂见她抱膝坐着不情愿躺下,轻哼道。 卿言哽住无言,在他耐心耗尽之前,挪到最里头面墙侧卧。 容寂偏要将她翻转过身,使她面对他,而后将她拥入怀中。 夫妻同榻,她躺在他的床榻上,究竟是谁的妻才对! 清醒状态下,卿言第一次被容寂用这样的姿势抱着,她全身僵硬。 周身都能感知到他的存在,属于他的气息尽数占领她的所有,即便他们有过多次更亲密羞耻的接触,都不及相拥而眠让她更不适。 她连闺中蜜友都鲜少有,母亲仙逝她还不满三岁,跟人同床她几乎没有体会过,她能想到的跟人同床的经历,竟只有容寂。 “睡不着?”容寂下巴放在她的发顶,清楚的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 “大人能放开我吗?”此刻她对他没有利用价值,他也不需要在她身上寻找慰藉,这么抱着她没有任何意义。 容寂用行动告诉她不能。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闭目,呼吸放缓。 他强势要用最短的时间成为她最熟悉的男人,他要她熟悉他更胜过桓晏,胜过任何人。 卿言睁着眼,更漏声长,她不知几时才睡着。 容寂半夜被她的呼唤声吵醒,她陷入梦魇,口中一遍遍喊着“爹爹”。 她全身都在发抖,容寂将她从怀中捞上来,借着屋内透进的微弱光线看到她额头上细细密密的冷汗。 卿相死后,她一定不止一次夜里做噩梦。 容寂扣在她肩上的大手收紧,给她无声的安抚。 * 卿言后半夜才平稳睡过去,沉睡没多久就被人推醒,睁眼外面天还没亮。 “起来随本官去官署。”容寂体力充沛,熟练早起,长腿履地。 卿言人还迷迷糊糊,不确定他话里的意思。 “官员出门可以带婢女小厮随行,你是本官的贴身婢女,往后本官去哪儿,你都要跟随,听懂了吗?”容寂回过头,见她缓缓从被中坐起,长发披了满肩,脸上还带着困意的懵懂,是他没见过的娇憨之态。 这样的表情,大概只有在她不设防备的情况下才能自然流露出。 听到这句,卿言的困意被全部打散。 他要她跟随,便是没打算再藏着她,要将她暴露在上京所有人的目光之下。 很快,全上京的人都会知道,昔日的宰相之女,如今沦为了一个贱籍奴婢。 第23章 身份暴露 她在容寂的府中躲藏半个多月,暂时屏蔽了外面的流言蜚语,看不到他人对她或同情或嘲讽或唏嘘。 只要她在大众面前露面,从此以后,所有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都会变得怪异,她会成为上京贵族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成为昔日赏花宴上贵女们鄙弃的对象。 走出容寂的府宅大门,她从千金贵女沦为低贱奴婢才得以具体化。 “怎么,不愿意出这道门?”容寂唇边捻起的淡笑,仿佛在说:他给过她选择,是她自己不愿意做他的妾室。 做妾就能求得安稳,一辈子躲在他的府里不见人。 卿言心底深处有着本能的抗拒,人都会畏惧落魄时见到昔日亲朋好友风光依旧,招来别人落井下石。 可是她活着不为苟且偷生,容寂的府宅也不是她永久的栖身之所,将来她的命运本就难测,她又何惧世人的恶语冷眼…… “今日本官要去一趟大理寺,没功夫等你磨蹭。”容寂穿戴整齐,催促她快点。 卿言眼前忽的一亮,所有的不安和恐惧在瞬间消失不见。 她下地回西厢房简单梳洗,另换了一身衣裙。 容寂在府门口没等了多久,就见卿言缓步出来。 魏明帝尚马,朝中百官除了身体不好的,无论文武都喜好骑马上朝,容寂平日出门一般也习惯骑马,因着她,今日才备着马车。 依然是恕己来驾马车,卿言和容寂坐在马车内。 容寂目光落在她身上,似若有所思,看了她半晌不发一言。 御史台在各官署机构的中朝区,从北门进最近。容寂从前在弘文馆,也是从北门出入最近,弘文馆的文人学子才会有“北门学士”的称号。 婢女小厮随各自大人上值,严格规定不能在官署内随意走动,官署内有供下人歇脚的小舍,无人召唤便在这处等候。 卿言和恕己在一处僻静的屋檐下站着,她抬头望向天边渐渐消散的朝霞,陷入回忆。 从前她是闺中女子,没有机会进大魏宫,但听爹爹提起过朝中官署的大致布局。 从她现在所在的位置再进两道宫墙就是中书省,他爹爹便在那处任职,再往里走是政事堂,爹爹辅佐天子,协理朝政,那处也是爹爹时常出入的地方。 她眸子里染着悲戚,恕己还以为主子狠心让她做奴婢,她在难过。 “卿姑娘不想为奴为婢,可以求求大人,大人一定会心软的。”恕己忍不住替大人说话。 卿言只是淡淡朝他望了一眼。 容寂不多时从台院出来,卿言和恕己又跟着他去大理寺。 大理寺在义宁坊,马车过去要半个时辰。 “大人在台院知公廨?”卿言眼帘上扬,朝他探看,言语中不觉含着期许。 “是又如何?本官能这么快在台院站稳脚跟,有你一份功劳。”容寂官服穿在身上,轩旰清举,一出口散漫轻佻。 卿言唇瓣合上,明白他说的是利用她讨好士族一事。 埋头苦干三年,不及巴结奉承半月,士族当道,官场就是如此腐败。 “大人今日去大理寺,可是朝中又有哪位官员涉案,要被查处?” 监察百官是御史台的职责所在,有官员因何事被搜查,御史台最清楚。 她爹爹的案子,若是被人故意陷害,御史台一定知道事件始末。 卿言本来不期望从容寂那儿探知消息,容寂能让她跟随出行,还能带她去刑部、大理寺是她没设想过的。 “本官除了监察官员,还要管理衙署之事,参与大理寺大案审判。”容寂看穿她的心思,直戳她的心房,“卿相一案已经审结,证据确凿,不可能翻案。” “何谓证据确凿?我不信我爹爹会勾结前废太子谋反。”卿言异常坚定。 “昔年前废太子和当今圣上争位,卿相原本就做过前废太子的客卿,勾结谋反不足为奇。”容寂口吻漠然,隐隐轻嘲,一句话下了定论。 “我爹爹做过前废太子客卿那都是先帝在位时的事,本朝本代我爹爹一心辅国为民,不曾有过一天懈怠,大理寺究竟查到哪样证据,能给我爹爹定罪!”有人诋毁她爹爹,卿言的辩驳之言铿锵有力,骨子里坚韧无畏。 就是这样,她爹爹的罪名如果不能洗清,所有人都会说他是乱臣,将来她爹爹的名字会被刻在奸恶小人的名录里,世世代代为后人唾骂。 容寂定定凝视着她,“不想死这些话在本官面前说过就别对第二个人说。” 皇帝下旨获罪抄家,仍不知悔改,拒不认罪,她说的那些话让人听见,足以要了她的命。 卿言受他刺激才流露出本心,她苦笑着,要是不能为爹爹平反,她又何惧一死? 容寂的态度让卿言打消了从他那里探知消息的想法,他不信她爹爹是被冤枉的,她自然不会求他去帮她找寻证明她爹爹清白的证据。 只怕让容寂知道她一心想为爹爹平反,拿这件事当作把柄,往后要挟她做事。 马车还在朝前,卿言眸光黯淡下去。 到了大理寺,容寂今日前来只是为了一桩衙署的案子,原花不了多少时间,他却花了大把的精力与跟他品级相当的大理寺丞言谈交涉。 大理寺的管理没那么严苛,卿言和恕己几乎一直跟在容寂的左右,因此走过一路都有人朝卿言侧目。 她一身婢女的装扮,可她的容色太过瞩目,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大理寺丞频繁朝容寂身后看去,跟容寂交谈一个时辰,他终于禁不住轻咳了声询问,“容兄这婢女何处得来的,上一次来怎么没看到?” “贵人相赠,不过是个罪臣之女罢了。”容寂收起袖口,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坐着。 近来犯事的罪臣不多,能有此等绝色美貌的罪臣之女,大理寺丞脑中只想到一个。 大理寺丞惊的从座椅上站起来,“她是卿相之女!?” 在大理寺当差,大理寺丞多少知道,这卿相之女在狱中关了没几天,就被肃王派人带走了,之后她的去向可想而知。 只是最后辗转落到容寂的手中,实在让人大为震骇! 第24章 修罗场 卿言真正听到有人谈论自己,竟也没有想象中那般难堪。 “以前是卿相之女,沦落贱籍往后就只是个奴婢。”容寂抿了一口清茶,冷言冷语。 她始终挺直脊梁,默然静立。 大理寺丞不由多看了卿言两眼,眼里多少带着点怜惜同情,还带着几分灼热。 他还想再问询两句,容寂已起身向他告辞。 “时辰不早了,在下还要再回一趟台院,改日再来与柳兄相谈。” 大理寺丞追出两步,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忙止了步,目送那道倩影跟着容寂消失不见。 从台院下值,容寂与同僚一道出北门,也有人注意到跟在他身后的卿言。 这般美貌的婢女,属实罕见。 有人好奇来问,容寂不加遮掩,将她的身份公之于众,引得众皆瞠目。 短短带她在外露面一日,昔日的上京第一美人在一个六品官员府上为婢,这一消息便悄悄传开了。 隔天休沐,桓晏亲自登门。 容寂听到管家禀报,笑着让人将桓晏世子请进来,在前院会客厅里招待。 “卿言在哪里?”桓晏怒极而来,抛却了君子持重,直逼要人。 “人就在下官府上,桓世子匆匆前来,未免太过着急。”容寂气定神闲,唤人备茶。 “今日我来带走她,请容御史将她交还给我。”桓晏称呼有变,态度决然。 他小心保护的女子,有人却故意众目睽睽之下任她为奴为婢,以此来践踏羞辱她! 桓晏后悔顾虑卿言的清誉,没在得知卿言下落的当天,就毅然闯进容寂府中将她带走! 他错信了容寂的人品,以为容寂虽投效了肃王,却是个明事理、知进退的人。 “桓世子安置佳人的宅院找好了吗?”容寂眼底不见波澜,唇边还浮着笑。 “此事不劳容御史记挂,你只需将卿言交还给我。”桓晏极力克制着冲进容寂内宅亲自找人。 “世子要人,下官岂能不给。”容寂将他的急不可待尽收眼底。 在会客厅里奉茶的是采月,听到两位大人谈话内容,她正心下紧张琢磨情况,就听自家大人发话,让她去叫卿姑娘出来。 “桓世子当真想好,要将那女子要去,找处宅院给她藏身?”容寂稳如泰山。 桓晏满心只有马上要见到卿言的欣喜,根本无心在意容寂所说的话。 “世子将来可有把握迎那女子入府?依下官所见,怕是机会渺茫吧。”容寂笑意微微泛冷,“若是不能,世子打算一辈子将她藏在外面做个外室?” “桓世子这样的出身,将来庆国公和庆国公夫人一定会为桓世子另觅世家贵女喜结良缘,以此维系家族根基,等到那时桓世子是违抗父母之命不娶呢?还是要背叛当初誓言听从父母之命另娶她人呢?” 桓晏眉间距收紧,他当然明白容寂此时跟他说这些,目的是为阻拦他带走卿言。 “将来桓世子新婚妻子过府,卿言又该如何自处。”容寂念念有词,喋喋不休,“桓世子是要想尽办法说服父母纳卿言入府为妾,还是任由她继续在外无名无分?” “桓世子当真对卿言情深不寿,将来世子正妻能否安之若素,容忍世子在外娇藏美人,混了哪处才是家宅?” “再说世子家世清白,养外室似乎也为宗族礼教所不容。” “桓世子将卿言养在外面,于你们二人名声都不好听,桓世子难道一点都不在乎这些?” 容寂话音落,卿言正好走到门口,她并不知桓晏寻到容寂的府上,抬眼望见一道冰蓝云缎锦衣的身影,他的背影看起来较之往昔好像瘦了,仪态却依旧端正清雅,风姿俊秀。 她愣住了神,恍若在梦中。 容寂朝着门外负手而立,第一时间就瞧见了她。 看到她脸上的神情,容寂牙关紧咬,齿缝流出的笑意瘆人,“桓世子娶她为妻已是不可能,纳她为妾庆国公府容不下她,将她收做外室,会引来全上京耻笑,桓世子还执意要带她走吗?” 容寂的目光紧锁着她,不难看出他这话究竟是说给桓晏听的,还是说给她听的。 桓晏只想找到卿言,好好照顾她,保护她,不让任何人伤害她。娶她都是日后的事,他想的没有容寂那么长远,一朝被容寂全部点出,他顿时语塞,尚无应对之策,就无从辩驳。 原本是三媒六聘,明媒正娶,无端未成婚,两人举止稍有逾越都会遭人非议。 即便他将卿言安置在私宅里只是为了照顾她,被人知晓也会传出他们无媒苟合,不知廉耻。 “桓晏哥哥。”卿言的声音如涓涓溪流,清脆好听。 桓晏回过头,心底闪过的忧虑霎时间被欣喜若狂占据。 “言儿。”桓晏奔上前,半个多月的思念化作炙热的拥抱,他顾不得谁人在场,一把将她搂进怀中,“言儿别怕,我来了。” 容寂目光死死定在紧紧相拥的两人身上,他周身寒凉入骨,寂静地可怕。 实则只有桓晏抱着她,卿言站在原处,没有抬手回抱他。 “言儿,我找的你好苦啊!”桓晏旁若无人诉说相思,从小到大,五日不见她就已经是最难熬的了,此次发生大事,他还不能陪在她身边,简直该死。 卿言无语凝噎,泪水盈满眼眶。 “桓晏哥哥,我有话要对你说。”卿言声音细弱。 桓晏这才反应过来还有旁人在场,当着旁人的面抱她有些失态。 “可否借容兄的花园一用。”桓晏与她单独相处,选在敞亮处。 她声音再小,容寂也能听见,她就这么迫不及待要跟桓晏形影相依,互诉衷肠? 他在场打搅了他们是吗? 容寂笑里藏着冰刃,“桓世子请便。” 容寂的府宅不大,所谓花园只是外院栽种了几株绿植,育了两片小的花圃。 “是我没及时从牢里救出言儿,让言儿受苦了。”桓晏自责不已,瞧着眼前瘦弱的人儿,无比心疼。 卿氏宗族不在上京,爹爹只有她一个女儿,卿言从小就没有族中兄弟姐妹相互依存,最亲近的只有她爹爹,除此之外,就是桓晏。 她没有爹爹了,桓晏就像她在上京唯一的亲人,这个亲人还是她往后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让桓晏哥哥担心了,言儿没吃什么苦,一切都好。”卿言朝他露出笑容,言语却透着淡淡的疏离。 第25章 不愿意跟他走 桓晏岂会信她一切都好,她身上穿着简单粗陋的衣裙,被人当作婢女差使。 他极力隐藏她的遭遇,不让人知道她被肃王赠送给了容寂,然而容寂却将她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的遭遇很快就会传遍上京,随之还可能传出谣言,于她名节有损。 “言儿我是来接你的,跟我走。”桓晏一刻都不想让她在这里待下去。 “多谢桓晏哥哥一直记挂着言儿,设法搭救言儿,可是我不能跟桓晏哥哥走。”卿言比谁都更清楚如今他们身份的天壤之别,从卿家被抄,她爹爹身死那一日起,她就知道她和庆国公府无缘。 再加上她……此生她与桓晏都再无可能。 桓晏适合家世更清白的女子。 她头上顶着罪臣之女的名头,桓晏公然找寻她,还想带走她,被有心之人弹劾,庆国公府难免会落下藐视皇权的罪名。 “言儿是怪我来晚了,才不肯跟我走?”桓晏小心哄着她,“那言儿想怎么出气,罚我再吃五个粽子,撑的胃里难受,还要言儿抹泪说不该任性,害我犯了胃疾?” 那是今年端阳节发生的事,他答应那天要偷偷带她出府去看龙舟,可当天他有事耽搁,她期待落空,置着气在府里包粽子。 他来晚了,她不高兴,说他把她包的粽子吃完,就原谅他。 他还真傻愣愣一个接一个往口里塞,撑到胃疾犯了,疼了一天一夜。 少男少女曾经的美好,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桓晏想告诉她一切都没变,他对她的心始终如初。 卿言被抄家后不敢回忆过去的安稳人生,那些宛如镜花水月,梦里太过美好,她怕难以面对残酷的现实。 “桓晏哥哥的胃还疼吗?”卿言哽咽着。 “时常胃疼,需要喝言儿亲手做的薯药粥来将养。”桓晏见她流露出跟那日一样心疼他的神情,笑容乍现,用曾经跟她玩笑的轻快语气来逗她。 “我与桓晏哥哥如今身份有别,往后桓晏哥哥不要再牵挂言儿了。”卿言做不到对他冷言决绝,可是她该让他明白,他们之间终究是不一样了。 “我不在乎什么身份,也永远做不到对言儿漠不关心。”桓晏不觉得她没了宰相千金的身份就配不上他,也不在意她罪臣之女的身份,他只想保护她,照顾好她,“我买了一处环境清幽的宅子,言儿一定会喜欢。你先在里面住着,什么都不要想。” 桓晏想到方才容寂所说的话,最后那句兴许被言儿听到了。 “我不会委屈言儿做妾,更不会委屈言儿做外室,言儿暂时住在那里,往后我自会想法带言儿回家。” 卿言宛若被他的话语烫到,身子不自觉后撤。 桓晏没遗漏她反应的怪异,心下一沉,轻抚上她的肩膀,小心探问,“可是有人欺负过言儿?” 桓晏从郭曹处探听到她的下落,怕得罪桓晏,郭曹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交代出来。 其中包括容寂怕得罪权贵,只敢收卿言做婢女,不敢让她做妾。 并且容寂是个残缺之人,他们亲自试验过,容寂房事无力,碰不了女人。 正因如此,桓晏才能忍耐着,让卿言在容寂府上多待了两天。 可就在这两天,容寂枉顾他善待卿言的恳求,在他接走卿言之前,先暴露了她的栖身所在,还当众任她为奴为婢来欺辱她! 桓晏认清容寂不过是个如蚁附膻的小人,他背靠肃王,八面玲珑,背后怎么对卿言未可知。 卿言眼眸低垂,她是桓晏的未婚妻,她的失贞,对桓晏来说亦等同于羞辱和背叛。 她不欲告诉他这些。 “没人欺负言儿,言儿沦落贱籍,做奴婢已是最好的选择,桓晏哥哥知道的不是吗?”卿言不想毁坏他的名声、耽误他的前程,“桓晏哥哥别等言儿了,言儿不值得你等候。” 桓晏从未想过她会拒绝跟他走,还会说出让他别等她的话。 “言儿是担心你我以后不能圆满……” “桓晏哥哥是世子,身负家族众望,不该沉溺儿女私情,将精力放在安置我一个女子上。”卿言那双澄澈的眼眸里夹杂着一抹凝重,“言儿已经长大了,家中突逢巨变,该承受怎样的命运言儿自己承担。” “这就是言儿想单独对我说的话?”放在以前,桓晏绝想不到她会拒绝他的帮助。 从前她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都会习惯依赖他。 他以为这半个多月,她一定害怕极了,在等着他来救她。 实则卿言在狱中没想过桓晏来救她,落到容寂手里没想过桓晏来救她,今日见到桓晏,她同样没想过要跟他走。 “桓晏哥哥往后别再来找寻言儿了。”卿言正因深知桓晏对她的爱护之心,才不能将她想为爹爹洗刷冤屈的真相告诉他。 她若有事相求,桓晏必定会不遗余力来帮她,万一背后牵连甚广,连累到庆国公府…… “言儿还要留在这里?”桓晏诧异非常,她跟他走,无论如何都比继续留在容寂府上好。 “我的身契还在容寂手上。”卿言平淡道。 身契,多么陌生的词。 桓晏看她的眼里满是疼惜,他安抚她,“言儿等我把那身契拿过来。” 他不会放弃带走她。 卿言还留在院中,桓晏举步朝会客厅里走去。 殊不知容寂在厅内静坐越久,冷戾愈盛。 “言儿的身契,还请容兄交还于我。”桓晏言语和缓,态度却强硬。 容寂周身的冷意达到极致,沉寂片刻才听他漠然轻嗤,“她的身契不在我手里。” 桓晏闻言握紧双拳,一下想到又是肃王在从中作梗! 若她身契在肃王手里,那一定不是那么容易能拿到的,他要准备好足够交换的条件。 桓晏一无身契可以名正言顺带走她,二卿言不愿主动跟他走,他今日还是带不走她。 “容兄在朝为官可有所求?或遇上难事,都可来我庆国公府,庆国公府将永远奉容兄为上宾。”桓晏无奈继续将她留在容寂府上,要保证给够容寂好处。 “那下官便多谢桓世子了。”容寂笑意不达眼底。 “过两日我再来接她,还请容兄务必善待她。”桓晏郑重请求。 第26章 这里,他碰过没有? 桓晏离府,再次经过前院花圃。 “言儿等我。”他将她冰凉的小手握住放在胸前,在心底承诺一定会带走她。 待他的身影消失,卿言久久失神。 “不是不愿意做妾?怎么,庆国公世子的妾,你又愿意了?” 容寂什么时候出来的,卿言全然没注意到。 他站在她面前,这个位置正好是方才桓晏所站的位置。 容寂和桓晏的身高、身形有些相似,站在她面前,都能将她的身影全部遮挡,无形中对她呈占据之姿。 “你刚才跟他说了什么?”容寂沉声,喉间压着冷怒。 卿言眉间一蹙,抬首朝他淡淡瞥了眼,转身欲回内院,然而手腕却被他猝然擒住。 容寂两步将她带到屋檐下,将她两只手腕扣在头顶抵在梁柱上。 “你答应跟他走了?”他握住她的下巴,逼她看着他。 卿言面上一愠,容寂暴露她栖身的所在,引桓晏找上门来,都是故意为之。 他明知桓晏带走她有弊无利,还放任桓晏来接她,丝毫不担心丢了她这颗棋子,她很难不怀疑,他有别的图谋。 “我不做任何人的妾室,也不会跟他走。”卿言扭着手腕,想要从他手里挣脱。 容寂听到她这话,脸色并未好转。 她无论满心欢喜迫不及待想跟桓晏走,还是为了不连累桓晏选择忍辱继续留在他府上,都会令他怒从中来。 容寂眼前浮现桓晏抱住她的一幕,直观看到,比他之前想象中两人形影相依冲击更大。 如此自然的相拥,两人之前不知做过多少次,才这般旁若无人。 桓晏走之前握她的手,也落入了他的眼中。 “这里,被他碰过没有?”容寂喷在她脸上的呼吸灼热,他的指尖移到她的樱唇上。 卿言脸上滚烫,身子拼力挣扎,不知为何,这一刻本能厌恶容寂的手指放在她的唇上。 “碰过?怎么碰的?”容寂的阴狠被点燃,抬起她的头,强势吻了上去。 他的吻凶狠蛮横,带着十足的侵略,意欲将她摧毁,“这么碰的?” 卿言还没来得及换气,容寂再次截走她的呼吸。 他睁着深邃的眼,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神情,看到她因窒息而冒出热汗,脸上涨得通红,终于松开她。 “到底是不是这样碰的?”容寂面上漫不经心,撬开她的唇…… 卿言被他轻浮的动作羞辱够了,她用尽全力挣脱他…… …… “你刚才跟桓晏说了什么?”容寂改换成两手将她手腕反剪在腰后,这样更拉近他们身前的距离。 她和桓晏之间,所有他未知的一切都能在他心底激起千层浪。 她清灵的嗓音唤出‘桓晏哥哥’,还要避开他与桓晏单独相处,她看桓晏的眼神……这些都让他生气。 卿言别过眼,根本不想回答他,也不想看到他。 “或者桓晏有没有问你什么?”容寂唇边浮着邪肆的笑,凑近她耳畔,“比如,身子可还干净?” 卿言浑身一僵,抬眼怒瞪他。 他知道她因何对桓晏怀有愧意,始作俑者还拿这件事来调侃她。 “放开我。”卿言不想再听到他的无耻之言。 容寂非但不放她,反而一把抱起她,朝内院走去。 抱她入房,顺势一脚踢上房门。 卿言明白过来他要对她做什么,这可是在青天白日! 室内亮堂,照得每一样桌椅物什都光洁如新。 “你还要不要脸了!”羞怒至极,卿言急的泪珠就快掉下来了。 容寂仿佛没听见她的骂声, …… “够了!”她哭着喊。 “不够。”容寂无情冷哼。 待他终于放开了她的腰肢,卿言顾不得浑身的酸软,从他身下爬离。 容寂逼她直视他。 “叫一声遇安哥哥。” 遇安是容寂的字,桓晏的字是衷卿,好一个忠卿。 “叫一声遇安哥哥就放过你。” 她叫桓晏哥哥那一声让他嫉妒地发疯! 第27章 只喜欢石榴和樱桃 “桓晏是世子,还敢叫他桓晏哥哥当真是还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容寂冷嘲,“以后不准再与他过从亲密。” 卿言望向他的眼里坚韧倔强,恨意快要溢出来。 她不肯叫,歇了片刻,两道身影又交缠到了一起…… 卿言醒过来已是深夜,她全身酸麻没有知觉,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周围漆黑一片,她正躺在一人怀中,那人扣着她的肩,睡梦中也不放过她。 这一场欢情,他强势在她身上的每一寸都落了吻,盖了属于他的印记。 一切结束,卿言只要想到容寂,他唇上的温度就会回到她的身上,想忘都忘不掉。 “醒了?”容寂的警觉性很高,身边稍有异动他都能察觉。 卿言听到他的声音不禁战栗…… “饿不饿?”容寂怀抱娇软,心头的阴郁挥散。 虽然她自始至终都不肯屈服向他求饶,但他今日的索取实在过火,完全不加节制对她,她一定吃了苦头。 卿言执拗翻身,背对他。 容寂这回由着她远离他,没再折腾她休息。 不消片刻,疲惫再次袭来,她又睡了过去。 翌日,容寂让人给她炖了补汤调养身子,整日她都在府里休养。 桓晏没能带走她,派人给她送来了许多钗环首饰、绮罗衣裙,东西被管家收起来,没拿给卿言看。 待容寂回府,管家把东西呈上来,给容寂过目。 容寂唇边薄笑,这些才是她从前日常的穿戴,跟她如今一身粗布衣裙,头上连一支银簪都没插的装扮天壤之别。 “全部锁进库房里。”容寂不甚在意。 又过了五天,桓晏说要再次上门接走卿言却迟迟没来,这几日容寂没再带卿言出府,名曰:不敢得罪桓世子。 “看来桓世子要食言了。”容寂将卿言叫来书房伺候笔墨。 容寂的书房就设在左侧耳房中,正中黄花梨木书案宽大,笔墨纸砚摆放整齐有序,后面墙壁立着一面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左面墙壁立着一面博古架,书案一侧放置了一只口径较大的花瓶,里面插着一些字画,另一侧的花盆里养了一株幽兰。 卿言本就不希望桓晏再来,她听到没什么反应。 “过来研墨。”容寂站在书案前,朝她睇眼。 那日过后,容寂有几日没唤她近过身,卿言反射性心下一提。 “桓世子想来接言儿卿卿,想必庆国公和国公夫人才是最大的难关。”容寂讪笑。 他带她当众露了一回面,庆国公和国公夫人只会更加阻拦桓晏再惦记她。 “大人能不用那个名字来称呼我吗?”卿言眉梢的烦躁告诉他,她讨厌他那么叫她。 “桓晏叫得,本官就叫不得?” 卿言抿住唇角,她的小名只有爹爹和桓晏叫过,她和容寂的关系,容寂没立场叫她的小名。 “我只是大人的奴婢,卿言这个名字用不得,大人随便给我取个名字都行。” 就像采桑、采月、恕己,外院那两个小厮,都是他的奴仆,名字都是他取的。 那些世家大族家里买来的奴婢都会重新取名,一是听来文雅,二是方便记忆。 “那本官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叫樱桃如何?还是叫榴香?”容寂放浪形骸,逸态风流。 当他心情佳的时候,眼底的冰会化作温柔的水,整个人也是柔和的,真会让人以为,他怀瑾握瑜,品性如兰。 “唇绽樱颗,榴齿含香。”容寂绽开笑,出言调戏她。 卿言目露惊愕,压下恼羞,“大人重新取个名字吧。” “本官只喜欢石榴和樱桃。”容寂直瞧着她不点而朱的唇。 她的唇瓣宛如樱桃颗粒,嘴里甜津津犹似石榴汁水,那处的香滑柔软,他怎么尝都不腻。 第28章 全无礼义廉耻可言的衣冠禽兽 卿言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随时会发情的禽兽,这身文人学子的儒雅衣冠就是他用来伪装的羊皮。 “研墨。”容寂逗趣她,心情更佳,他将手里的墨锭递给她。 卿言默然接过,站在他的身侧研磨。 墨锭在砚台上滑动的触感,让卿言愣了神。 她不由端详起砚台里的墨汁。 丰肌腻理,光泽如漆。 这种品级的墨,不是寻常人家能用的,她爹爹曾经得过一块,那是皇帝御赐的皇室贡品。 同时卿言认出那一方砚台是澄泥砚,价值也是不菲。 心下略惊,她不觉悄然扫视了一遍容寂书房里的摆设,视线最终落在他正在书写的纸笔上。 提起文房四宝,湖笔、徽墨、宣纸、端砚是公认的上品。 然而实际宣州所产的紫毫笔才是顶级士族文豪们争相追捧的极品,在这极品中,又以“诸葛笔”为极品中的特供品! 所谓:宣城变样蹲鸡距,诸葛名家捋鼠须,一束喜从公处得,千金求买市中无。 她爹爹曾到访过宣州,得诸葛名家赠笔,卿言有幸见过“诸葛笔”,正是容寂手上那一支。 他笔下用的纸,其光洁程度,是极上品的生宣。 看到这里,卿言不足以用惊讶来形容。 容寂不是庶族出身?他能知道这些文房佳品已是难得,竟能全部得到归在自己书房中! 她爹爹除了任职宰相,还以书画诗赋闻名于世,又得皇帝赏赐才勉强能将这些集齐,容寂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光靠阿谀奉承,巴结权贵显然不能。 难道他背后有皇室中人,且那人还极其看重他,甚至依仗他? 不然也不会赏赐他这些价值千金,还一价难求的罕品。 卿言想到他推脱刘弘基等人搬出的贵人,她之前没仔细想过那位贵人真的存在。 现在想来,那位贵人必是某位皇子无疑,这也难怪容寂一个从六品官能将她带出牢狱,私藏入府。 “言儿在看什么?”容寂没抬头。 卿言手里的墨锭顿在砚台上,不自觉出神半晌。 待她思绪收回,看到容寂卷上写了三分之一的字。 他写的是行书,其妍美流便、字骨清健、布白巧妙、疏密相间,点、画、撇、捺、折、钩,都曲尽用笔之妙。 卿言不由自主看他写完了整篇,容寂的字,整体看来既跳宕、纵逸、洒脱,又沉稳、庄重、雄强,笔力遒劲,力透纸背;既有儒家的含蓄规整,又有道家的超然无拘。 这种行云流水、一派天然的书法风格,在卿言看来实在罕见,跟她之前观摩过的名家书法都有不同,她突然觉得,容寂的书法可堪传世…… “言儿认为,本官的字如何?”容寂见她看的入神,心下愉悦。 “前朝蔡相书法作品被世人争相模仿,其为人却结党营私、贪婪无度、祸乱朝纲,残害百姓,文学造诣不等同于品性高洁。”卿言别开眼。 她这是夸赞他字写得好,又骂他人品不好。 容寂没生气,依然带着笑,“本官记得卿相的书法堪称一绝,还开创了一种新的字体,引人模仿,称为‘卿体’,言儿骂的是我,还是另有其人?” 卿言怒目朝他凝瞪。 “言儿写几个字给本官瞧瞧。”纸上墨迹干涸,容寂取下挂起晾晒,而后铺陈一张新纸,将笔递给她。 卿言从前日日都会习字,如今将近一月没碰过纸笔,笔拿在手上竟出现了陌生感。 她擅长的是楷书,从小临摹的便是她爹爹的字体。 她的字珠圆玉润、典雅秀丽,没有一丝狂怪做作的习气。 “我爹爹的字跟他的人一样,端严正气,规行法度,骨力劲健。”只要涉及到她爹爹,卿言不会露出一丝一毫的怯意。 她说不出好话来褒奖他的字,容寂看到她纸上的字却是在心底里赞赏她。 女子的力道有限,她的字不止漂亮,还各个刚立坚毅。 “楷书要用熟宣写来更好,明日让管家采买一些熟宣回来。”容寂从身后揽住她,握住她握笔的手。 两人的姿态一下变得如胶似漆,亲昵无间。 才子佳人,举案齐眉,携手练字作画本是一件情趣,但是放在她和容寂身上不合适。 卿言想撤手,容寂将她手握紧不放。 她写的这首诗还没写完,容寂引着她,写下后半段。 “斑斑残雪啮苔根,寒透罗帷第几层。” “最是不胜清怨处,玉人和月立黄昏。” 她在怨什么,愁什么,心寒什么,他都清楚。 一张纸上两种字迹,放在一起毫无违和感。 “言儿卿卿还有哪些是本官不知道的?”容寂低首,用侧脸去触她的发顶,在上面轻蹭。 他知她通音律,会作曲,会写诗作赋,今又知她善楷书,好似在她的身上还有更多未知的秘密没被他发现,他急切想要获悉她的全部,要她对他毫无保留。 卿言却不认为有那个必要告诉他,沉默下去。 她心上那道门紧闭,他便先用肉体来丈量和感知。 颈后的湿漉,一刹那将热流灌进她全身的血脉,那日容寂在她全身亲遍的触感仿佛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明明他还只是吻了一下她的后颈,她的身体就本能对他做出了反应。 她的身体似乎得到了驯化,容寂比她自己还要熟悉她的身体,这是一件极其不妙的事。 卿言捂着后颈,闪身想躲。 容寂擒住她的腰肢,向上一抬,她的臀坐在书案上。 “这个高度,正合适。”他倾身下压,在她耳畔低语。 卿言被迫仰头,手腕撑在桌面上。 她的四周被名贵的笔墨纸砚包围,挣扎乱动,这些东西必定被她挥落在地。 卿言从小接受文墨熏陶,对这些东西都有着发自内心的喜爱,万万舍不得它们被摔坏。 “别在这里。” 卿言难以理解,文人对书房应当都会有着敬意,容寂在如此礼教森严的地方也能起色心。 容寂回应她的是,解开她的衣带…… 卿言忘记了,容寂就是一个全无礼义廉耻可言的衣冠禽兽! 第29章 问他要个美人是易如反掌 恕己犹记得大人最后一次带卿姑娘去教坊司,回来后的翌日,让他去书肆买《玉房秘笈》《素女经》《玄女经》《玉楼春》这几本书。 恕己字认不得几个,满架书籍卷轶浩繁,他看得眼花缭乱,一本本去找不知要找到啥时候,干脆叫店铺掌柜帮他找来。 当时掌柜望他的眼神就怪怪的,那些书都藏在隐秘角落,他自己找还真不一定能找到。 买完书,恕己好奇以大人的才学还有什么书没看过,走在路上他打开翻看了两页。 字他认不全,上面的图画吓得他赶紧把书合上。 做贼似的左顾右盼,生怕被人发现他光天化日之下干了什么! 书拿回府,大人正在书房练字,恕己一脸窘迫。 “大人,这书……” 容寂十分淡然,让人看不出一丝的低俗猥琐,随手丢给他一本,“拿回去学学。” 恕己拿在手里都烫手,大人说的这样直白,他脸上一阵阵红热。 “大人,我还没娶媳妇儿……” “留着以后用得到再学。”容寂面不改色。 恕己琢磨着大人还要看这些书,说明他也不怎么精通…… 跟在大人身边这么多年,大人亲近过的女子只有卿姑娘,大人可不为了卿姑娘学这些? 反正自那夜有事向大人禀告,采桑采月说卿姑娘在大人房中,恕己再也不敢夜里进内院打扰大人的“好事”。 …… * 卿言与采桑采月一同用过晚食,恕己先回府,要带她出门。 天色渐黑,卿言立即想到容寂先前夜里带她去教坊司,他夜里叫她出去,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果然,恕己驾着马车,停在了一座高门贵府前。 容寂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随本官进去赴宴。” 卿言抬头看到大门牌匾上“靖安侯府”四字,顿住脚步。 无缘无故,他赴权贵夜宴不会专程接她一个婢女前来。 他今夜就要将她送出去? “待会儿别乱走动,别离开恕己的视线。”容寂丢给她一块面纱,朝朱红门内走去。 卿言心底说不出是何感受,有对未知的惧怕,有对命运的坦然,有对可能出现机遇的期待,有对绝境到来的无助。 靖安侯是肃王意欲拉拢的对象,肃王交给容寂去办,因为靖安侯生性好色,而容寂身边有一个绝色。 卿言入狱后,等着在教坊司捞人的权贵,其中就有靖安侯。 肃王笑着打趣,“必要时牺牲一下美人,容卿应该不会介意吧?” 容寂回以一笑,眼底冷冽,“今夜靖安侯府举办宴会,劳烦王爷安排。” 容寂只是个庶族从六品官,士族侯府的夜宴岂会邀请他。 靖安侯为其母祝寿,别人不知,靖安侯却清楚容寂是代肃王前来送礼。 太子和肃王,靖安侯正待价而沽,两边都不能得罪,因而宴会上他对容寂还算礼待,酒席间容寂的座次比较靠前。 靖安侯一眼望见站在容寂身后戴面纱的女子,那弱柳扶风的身段,煞是惹眼。 最近上京城都传开了,那位上京第一美人落到了御史台一个侍御史的手里。 至于是如何落到他手里的,传言出现了好几个版本,就没人深究了,反正大家都知道结果是——沦入贱籍的昔日卿相之女在容寂府上做奴婢。 有些还不死心的权贵,想偷偷找上容寂把人要过去,但奈何容寂是言官,所在的御史台有弹劾百官之职,万一容寂在皇帝面前参他们贪图美色,引来麻烦,他们还是要小心行事。 靖安侯打量了卿言几眼,饮下杯中酒,把视线转向容寂。 容寂亲自到他府上来,又是肃王的说客,问他要个美人是易如反掌的事。 第30章 望仙楼 卿言被人当作猎物审视,感受比别人更清楚。 在那人视线移开后,她将目光投了过去。 看到那靖安侯一介武夫的豪迈坐姿,脸上黝黑刚毅,眼中却透着奸滑急色,她的心沉到谷底。 “卿姑娘,出来一下。” 恕己的声音飘来。 卿言缓了须臾才跟出去。 靖安侯府四处张灯结彩,满庭宾客觥筹交错,丫鬟仆从左右忙碌。 卿言和恕己站在远处小池边一棵柳树下,她望着池面,双眼呆滞无神。 “我们在这里等大人。”恕己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 “容寂要把我送给靖安侯?”忍耐还是一死了之,卿言更多的是想抬脚迈入眼前的池塘,可是好像这处池塘不够深,淹不死她。 “卿姑娘,你误会了。”恕己就知道大人对卿姑娘不好,卿姑娘一定会误会大人的用心。 恕己有的时候都怀疑大人是不是有啥怪癖,似乎“欺负”卿姑娘,惹她怒瞪他,他会打心底里愉悦。 直等到满庭宾客都散去,容寂在一个小厮的搀扶下朝这边过来。 恕己忙上前从小厮手里接过他,扶着醉酒的大人朝靖安侯府外走去。 “还不快跟上。” 待那小厮一走,容寂眼底恢复清明,回身唤背后的女子。 卿言不太相信,容寂竟没留下她,靖安侯也没开口要她。 脚步稍微提快,卿言在他身后半步跟着。 这一刻,她惊骇地发觉,她居然认为跟容寂回府总比留在靖安侯府要好一些。 至少在容寂府上,采桑采月、两个厨娘,还有府里管家都是真心实意待她,不曾欺辱她半分。 回到马车上,卿言还有一种不真实感。 “大人叫我来,究竟有何用意?”她靠在马车窗上。 “总被人惦记,本官外出赴宴带上你总能多吸引一些注意,有人不死心想从本官手里要人,自会主动与本官结交。”容寂不知是喝多了酒不舒服,还是阴晴不定又到了他心情差的时候,他面上全是阴霾。 原来他又在利用她,卿言唇角绷紧。 “大人挑好要将我送给谁了吗?”若他真是某个皇子的幕僚,那他定然不会只是将她送给一个普通的士族纨绔,公侯伯爵、朝中三品以上文臣武将,其中靠美色能够拉拢的,今夜这个好色的靖安侯算一个。 容寂听到她平淡说出这句,脸色更加难看。 “今夜是靖安侯府老太君的寿宴,靖安侯想要人也不会挑在今夜。”他冷哼。 所以只是时候未到对吗? 或许下一次,容寂再带她到靖安侯府,她便会身陷囹圄,无法自拔。 容寂拧眉,她越平静,他越生气。 如果她听到他说那话,哭着扑进他怀中,求他别将她送给别人,软声说她只愿意留在他身边,他必定受不住她的哭求。 偏她毫不在意,对自己的死活漠然视之。 马车内静谧无声,回府后容寂自行沐浴醒酒,没叫卿言进屋。 * 次日,容寂早起去官署又带上她,连着两日,他出府都让她戴着面纱陪同。 这天休沐,容寂一早出门,把她一起带出去。 上京城内有一座望仙楼,是士族文人赴会的地方。 这里写诗、作画、抚琴、对弈、品茗、酌酒、赏月,共享人间风雅。 容寂直上酒楼的第三层,坦然行走在一群峨冠博带、纡青拖紫的世家大族子弟之间。 按照他们约定俗成的规矩,每一次聚会,都有人出题作诗,诗题就写在三楼的白墙上。 谁作出的诗能名列前三甲,便能将其题在白墙之上,将来流芳百世。 容寂只看了一眼诗题,就找了一处空位,拿起纸笔,在上面作出一首七言绝句。 “在下有一首诗,各位公子看看以为如何?” 容寂让恕己将他手里的诗篇呈给审诗官,审诗官再当众念出由大家品评。 在审诗官念出诗句的同时,所有人的视线都朝这边移过来。 士族都喜好佩玉,锦衣华服、奴仆环绕,容寂身上的衣饰虽不廉价,但跟在场顶级士族家的文人子弟相比,一眼就能让人看出,他们身份有差别。 望仙楼没有规定寒门和庶族学子不能上来,只是寒门庶族有几人甘来士族面前自取其辱? 容寂的诗才,众人平心而论,上前三甲题诗在墙不成问题,但在场没一个人欢迎他来,眼里都对他表示出轻视。 “时间还没到,要等全部作完才能品评。”斜卧在罗汉榻上的一个公子连转身都不屑,声中不掩嘲弄。 容寂面上笑意不减,一副要坐在这里等一个结果的架势。 他左右逢迎,身边人却对他视而不见,他也不恼。 卿言站在他的身侧,蹙紧眉头,不解他来这儿到底想做什么。 在场除了世家公子们互相较量才学,还有不少女子夹杂其间。 这些女子都是世家公子身边培养的贴身侍婢,既要美貌出众,又要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 公子尚且比试,公子的侍婢之间自然也要分出个高下。 “去赢过她们。”容寂手里的折扇还没打开,他手肘支在小几上,一派闲适,扇尖朝那些女子所在的方位一指。 卿言望向他的眼里满是困惑,然而容寂却是一副自己被轻视了,要找别的方式来挽回颜面的好胜嘴脸。 卿言现下每走一步都可能是机遇,亦或是深渊,再差的路最终都不过一个死字。 她在向死而生,命运无定。 几乎不作多少迟疑,她听从容寂所言,朝那些婢女走去。 今日出的诗题是荷花月色,婢女们作诗作画都跟荷花或者月色有关。 卿言执笔画了一幅月色无边,碧叶连天的荷景图,她的画更注重写意,技巧那些自是不必说,画的旁边题了一首应景的诗。 画完她又走向一旁,见一盘棋局厮杀正猛,只可惜一方很快败下阵来。 “公子,又是河洛姐姐赢了。”旁边的小丫头欢欣鼓舞。 那名叫河洛的婢女最擅长棋道,她的棋是公子亲自教导,比在场其他婢女高上一筹呢,自是次次都赢,她顾盼神飞,洋洋得意。 突然,棋盘上又落下一子,原本已成死局的黑子,瞬间复活。 第31章 惊艳众人 四周不约而同低声惊呼,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落子之人看去。 卿言脸上戴着面纱,身上穿的衣料却低廉粗陋,世家贵族府里最低等的奴婢才穿这种料子的衣裙。 女子们眼里的惊讶渐渐转变成鄙夷,河洛更是气极,与她对弈的是个低等婢女,她输了不仅是丢了她的脸,还丢了她家公子的脸。 咬着嘴唇,硬着头皮继续下下去,没走了五步还是败下阵来。 “公子……”河洛虽是婢女,但从小被公子娇宠着,头一回输,她娇滴滴哭出声来。 她的哭声足以将所有人都吸引过来,河洛的公子正是卧在榻上那位,闻声他终于从榻上起身,朝这边走来。 这时已有人将卿言方才所作的画也一并挂起,即刻引起哗然。 这画、这诗、这字、这棋艺,莫说跟一群略通些文墨的婢女相比,就是在场大多数士族子弟都落了下风。 然而看她衣着打扮,居然是个奴婢! “你是谁的奴婢?” 卧在榻上的公子是大魏五大世家李氏的三公子李瑾瑜,祖籍在赵郡,其父被封赵国公,李氏子弟多数在朝中任职。 李瑾瑜方才没转身,其他人都看到了这个奴婢刚才是站在容寂身边的。 “是在下府中的奴婢。”容寂慢悠然过来,比众人都要迟缓。 “你是何人?”李瑾瑜是顶级士族长房嫡出,以士族在大魏朝的地位,他在魏明帝皇子面前都不必卑躬屈膝,天生清贵,他为人自是心高气傲。 “在下侍御史容寂。”容寂拱手作揖。 “容寂……”李瑾瑜念了一遍,而后唇边挂着讽意。 他才当了一个多月的官,就弄得全上京的士族都听过他的名字,本事当真不小! 李瑾瑜对做官没兴趣,却也在旁处听过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之所以传扬开来,跟这个戴面纱的女子有很大的关系。 李瑾瑜猜到她是谁了,在场其他人也都猜到了她的身份。 恰在这时,有一个婢女大胆摘下她的面纱,将她的真实面容暴露在众人眼中。 从前他们都只听说过卿相之女堪称上京第一美人,如今她粗布衣裙,面上粉黛未施,满头青丝仅用一根发带绑束,竟给人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感冲击。 世人女子皆爱着红妆,见到眼前此景,不禁让人感叹脂粉会污了这般好颜色。 李瑾瑜看清卿言的容色,也不由怔住片刻。 “上京第一美人,当真百闻不如一见啊!”人群中有人感慨。 士族文人子弟修养上比那些纨绔好得多,众人被她的美色倾倒,却无一人流露出猥琐的神情。 “可惜咯,如今沦落贱籍,做了奴婢。” 卿言第一次当众被人道出奴婢身份,投向她的目光夹杂着怜悯、惋惜、讽刺。 李瑾瑜听到奴婢两个字,脸色变了变,那一抹惊艳瞬间被隐去。 “传闻中上京第一美人不仅容色出众,其才华亦是馥比仙,在上京贵女中名列前茅。” 如今还有人拿她与上京贵女做比较,只会招人欷吁。 卿言面色如常,周围的声音和眼神都不足以对她造成多大的影响。 她将眸光投向容寂,用眼神问他,目的达到了吗? 容寂勾唇一笑,坦然回视她,不发一言。 “这是怎么了?”人群背后倏地传来一声。 众人听出来人是谁,立即退后让出一条道,并拱手行礼,高声齐呼,“参见太子殿下。” 大魏太子魏承乾崇尚儒学,礼贤下士,在朝中最为看重文臣,望仙楼此等文人学子聚集的地方,魏承乾时常会过来与人手谈阔论,望仙楼白墙上所题的诗,其中就有太子亲笔。 这次与魏承乾同行而来的还有庆国公世子桓晏,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央的卿言。 克制着上前将卿言拉到身后的冲动,方才上楼他就听到了“上京第一美人”“上京贵女”等字样,言儿必是受到了旁人的言语羞辱。 “众卿今日作的诗如何?” 太子一来就成了主导,审诗官将公子们今日所作全部奉上。 魏承乾粗略看过一遍,首先抽出的最佳诗作便是容寂写的那首。 “这首是出自哪位卿之手?” 审诗官再次当众诵读,容寂低眉颔首,上前认下,“是微臣所作。” 两年前容寂参加科举,高中进士,魏承乾那时就对容寂颇有好感。 太子也时常会去弘文馆,容寂编着的那些书籍,魏承乾都看过,随手作出一二首诗,以容寂的才学根本不足为道。 “容卿在哪里都是屈才。”魏承乾发自内心这样认为,他失笑道。 以容寂的才学,一辈子留在弘文馆,必能成一代大家,将来编着史书名垂青史,可他志不在此。 他投身仕途,鸿鹄焉与燕雀同比,一个小小的台院不是他久居之地。 可惜,太子从桓晏那里得知了容寂投效肃王的事。 “多谢太子殿下谬赞。”容寂不矜不伐。 桓晏头次在人群中仔细端详容寂,站在世家大族子弟之间,若不论出身,他的相貌气度竟丝毫不输。 桓晏常被人颂扬‘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其貌比掷果盈车的潘安不遑多让,上京城里没有比他品貌更甚之人。 今日莫名拿自己与容寂作比对,桓晏竟对多年听来的赞誉产生了怀疑。 前三甲的诗作由太子亲自提选,审诗官将其抄写在白墙上。 魏承乾注意到悬挂在墙壁上的那一幅画作,轻言询问,“这幅画是谁画的?” 众人的视线再次齐聚到卿言身上。 “是奴婢所画。”卿言按照礼制,下跪行礼回话。 桓晏忍不住上前半步,她自称奴婢和按照奴婢礼制下跪都让他心疼不已。 “起来吧。”魏承乾看向桓晏,低叹一声。 在场的士族子弟谁不知道卿言曾是桓晏的未婚妻,如今两人同在一个地方出现,身份却天差地别,婚事作废,两人的关系引人遐想。 等过一段时间没准坊间就会流出关于二人‘有情人不成眷属’的悲情话本。 第32章 容卿的婢女,孤就先借走了 别人都在感叹,李瑾瑜却在冷嘲。 从前桓晏就将他那未婚妻宝贝地跟什么似的,明明是国公世子,身上还有一半大魏皇室血脉,身份显赫,可他偏爱围着一个女子打转。 卿相之女出府,身边必有桓晏相陪。 李瑾瑜遇见过几次,卿言都戴着幂篱面纱,今日竟是他第一次看清她的容貌。 桓晏无论相貌才学都赢得了上京第一的美誉,以李瑾瑜的心气,暗自总会与桓晏较量。 当上京到处都在传言庆国公世子与上京第一美人定下婚事,两人即将喜结良缘,李瑾瑜当时是不屑的,对桓晏不屑,对那上京第一美人更不屑! 如今上京第一美人沦为奴婢,不再是桓晏的未婚妻,与其做别人的奴婢,她倒不如来做他的奴婢。 “众卿调教有方,府上的侍婢各个才貌双全,正好一年一度的佛节快到了,孤的母后预备抄写五千份佛经送去大慈恩寺。时节将近,母后身边缺少会抄经的宫女,孤能否向众卿借用爱婢几天?” 在李瑾瑜决心将卿言要去之前,魏承乾忽的先道。 太子借人,谁敢说不给,纷纷表示,恭请太子殿下随意挑选。 魏承乾只选了六个字写得最好的,其中就有卿言。 “容卿的婢女,孤就先借走了。”魏承乾面上笑容温和儒雅。 卿言立在原地,双眸凝着光,沉寂已久的心终于激起了澎湃。 容寂似是压抑着不可遏制的怒意,但面对强权不得不妥协,赔笑道:“能被太子殿下选上是她的福气。” 魏承乾言说宫里还有政务处理,就不在此多待了,他走的时候将挑选的六个婢女一并带走。 卿言跟着另外几个婢女一起下楼还犹如在梦中。 从容寂身边带走她的人,居然会是太子! 她忍不住回身朝容寂看去,距离稍远,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却好似朝她射过来的目光聚集着瘆人的寒凉。 * 从望仙楼下来,容寂坐上马车。 车轱辘朝前,车门没关上。 恕己在大人身边待久了,很明显看得出来大人是故意带卿姑娘来望仙楼。 后面太子和桓晏世子的到来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大人打算就此放走卿姑娘?”恕己驾着马车,侧首探问。 容寂冷笑,放走?绝不可能。 “群狼环伺,给小兔子挪个窝,后面再挪回来。”一切都是他促成的,可他心里仍不是滋味。 暂且放她几天,能从他身边逃离,她一定乐意之至。 一想到她心底的欢喜,容寂就想将她拽到面前来,狠狠弄哭她。 “大人是为了应付肃王和靖安侯那边,才暂时将卿姑娘放走?”恕己搞不懂,大人自己要去将卿姑娘这个“麻烦”引回家,后面为了这个“麻烦”要应对更多的麻烦。 要是大人从未向肃王讨要卿姑娘,大人的日子该过得多清净…… “想从我这里要人的岂止肃王和靖安侯。”容寂不急不慌,自能应对。 他眼下权势不够,留她在府中护不住她,另寻一个旁人动她不得的所在很有必要。 太子带走的婢女被安排进了掖庭宫,跟宫女们住在一起。 其他人跟着管事嬷嬷先去住处,独卿言留在宫道上,面对着桓晏。 “多谢桓晏世子替奴婢向太子殿下求情。”要是还看不出太子将她带走是受了桓晏所托,她也太蠢了。 “言儿不许在我面前自称奴婢,也不许叫我世子,还叫我桓晏哥哥好不好?”他眼含希冀望向她。 “这是在宫里,奴婢要谨言慎行。”在宫里她更要与他保持距离,被谁看到他们交往过密都不好。 桓晏反应过来,在宫里是得注意分寸。 “得知卿家出事,言儿入狱当天,我就去向太子求情搭救言儿,只恨中间出了差错,未能及时救出言儿,害言儿落入旁人手中。”桓晏还在自责。 卿言可以想象,若是入狱后她便被桓晏救走,应该会比落到容寂手里要好。 可是往后她又该如何自处。 怕是会永不见天日躲在他为她准备的宅院中,就这么过一辈子。 “事已至此,世子不必过多自责。”卿言流露出的笑意,在感激他。 “上次我说要去接言儿,却迟迟没来,我在信中说明了原因,言儿看到了吗?” “信?” “言儿没收到我给你写的信?!”桓晏惊讶,“还有我给你送去的钗环衣裙。” 卿言摇头,眉心一紧,东西定是被容寂扣下了。 桓晏得知她还不知情,着急向她解释,“父亲命我操办此次二房堂姊的归宁宴,还要亲自去接回京的三叔。” 桓晏知道父亲是想绊住他的脚,不让他再惦念卿言,可他不能告诉她。 “还有一封信,我在上面说了会求太子殿下帮忙救出言儿,以后也暂时由太子殿下帮忙安置言儿。” 卿言担心,那些信都被容寂看到了。 “桓世子以后莫要再为奴婢耗费心神,珍重自身对仕途对家族都好。”卿言最不愿看到他因她而犯下过错,引来祸端。 “太子殿下会命人照拂言儿,以后言儿尽可放心在宫里住着。”桓晏将她从容寂手中救出,心里的大石终于可以先放一放,往后他便要想法名正言顺娶她为妻。 卿言被一个嬷嬷专程引着去掖庭宫,宫女按说都是几人睡一间房,一同被太子选来的其他公子的婢女都被分到了一个房中,而她却单独一人住了一间房。 “太子殿下吩咐奴婢好好照顾姑娘。”嬷嬷对她万分客气。 “多谢嬷嬷。” 万籁声寂,卿言坐在窗台边望向月色,从未觉得夜里湿凉的风吹在身上如此舒适。 第33章 没想到啊你还有这一天 为皇后抄经的地方在文宣阁,此处靠近弘文馆,某些官员出入官署会经过这里。 入宫等同于宫女,次日嬷嬷给她们发放了统一的宫女服饰。 桃夭色的齐腰襦裙,头发半挽成髻,左右两边各插两朵珠花,脑后顺垂的发丝用一根同色系的发带绑束。 公子们的贴身侍婢各个姿色绝佳,浅粉色的衣裙穿在她们身上,衬的人愈显娇俏灵动。 待管事的嬷嬷离开,其中不乏有一些婢女面上露出恹恹的神色。 在府里她们只用伺候公子端茶倒水、研墨打扇,一天哪用写这么多字,提笔悬腕本来就累,嬷嬷命她们一人一天抄写二十份,每天都要抄,至少抄半个月,手都要抄断! 另外五名婢女经常碰面,彼此相熟,又被安置在一个房间睡觉,因而关系密切。 独卿言不跟她们住在一起,加上她们都知道卿言是小姐沦为奴婢,自是与她隔开。 她们都是从小被卖进高门贵府里的奴婢,庶族穷人家的出身总好过贱籍奴婢,如今卿言的身份比她们还不如,人比人就会生出优越感。 不过半日,桓晏出现在了文宣阁,名曰奉太子之命,来检查佛经的抄写情况。 往后桓晏每日都会来文宣阁一次,赵国公府的婢女河洛悄然觉察到,桓晏世子每每来此都别有他意。 庆国公世子虽与原卿相之女定下婚约,然其实上京城里倾慕桓世子的贵女数不胜数。 他们赵国公府的五小姐李渔薇就是其中之一,五小姐对桓世子不止是倾慕,几乎是达到了痴恋的程度。 五小姐是她家公子的亲妹妹,国公府嫡出的小姐,按说整个上京城与桓世子最为相配的应是他们赵国公府的小姐,可是桓世子偏喜欢卿家的小姐。 卿家虽也是士族,但岂能跟五大最显赫的士族相比! 庆国公府与卿家的婚事作罢后,他们府里的五小姐正一门心思要嫁给桓世子,可桓世子显然还对卿言念念不忘。 都成贱籍奴婢了,桓世子还对她情根深种,河洛顿感不妙,要把这件事告诉他们家小姐。 李氏子弟在朝为官的不在少数,河洛很快就将消息传递了出去。 李渔薇听随兄长同去望仙楼的其他奴婢说了当天的事,卿家被抄,卿言从人人艳羡的上京第一美人、宰相千金沦为了贱籍奴婢,她欢欣了一个多月。 卿言再也不能跟她抢桓晏哥哥,以后嫁给桓晏哥哥的一定是她。 “兄长身边最宠的河洛传信给我,桓晏哥哥是不是还想着卿言,太子殿下让卿言抄经,桓晏哥哥每天都去看她。”李渔薇跑到兄长的苑中,抱着李瑾瑜的手臂哭。 李瑾瑜目光瞥到被人缠上的手,厌倦与烦躁同时袭来,“桓晏哥哥桓晏哥哥,你脑子里除了桓晏哥哥就没别的事情想吗?” 他身边的贴身婢女,花心思讨好府上别的主子,这人以后也不必要了。 “我要嫁给桓晏哥哥,和安郡主已经在为桓晏哥哥挑选别的贵女,我在桓晏哥哥面前多出现几次,桓晏哥哥一定会喜欢我。”李渔薇不能让卿言再有机会接近桓晏。 “桓晏究竟有什么好的,我看你是疯了。”李瑾瑜气闷,他怎么会有一个这么蠢的妹妹。 “我就是喜欢桓晏哥哥,他以前只对卿言好,只对卿言笑,看卿言的眼神柔的像水一样。”李渔薇多么希望那样的眼神能落在她的身上。 贵女们聚会的赏花宴上,桓晏接来卿言,一个骑上骏马走在前面,一个坐在马车里,那一幕令多少人羡慕。 李瑾瑜面色渐渐冷了下来,桓晏看卿言的眼神他也见过,只是那时他并不知道幂篱下的女子是那般倾世脱俗。 眼前浮现那日她素净的脸庞,李瑾瑜不禁烦闷,桓晏到底有什么好,她也喜欢桓晏。 她不再是桓晏的未婚妻,只是个贱籍奴婢,桓晏还放不下她。 既然她跟桓晏没关系了,那他把她抢过来又如何? 抢过来给他做贴身侍婢…… 想到她那日作的画、写的字,还有她的棋艺,李瑾瑜莫名在脑海中勾画起了有她在书房伺候笔墨,与她对弈该是什么样子。 过了两天,李渔薇又收到河洛传出的口信,她再也坐不住,请求跟母亲一起进宫看望姑姑。 赵国公的妹妹在宫里做贵妃,宫里肃王母妃萧宸妃最受宠,四妃中的其余三位便都与王皇后走得比较近。 进宫后,李渔薇求姑姑带她去拜见王皇后。 “臣女听闻皇后娘娘最近命人抄写佛经,宫里会抄经的宫女人手不足,臣女也想为娘娘尽一份心。” 王皇后和李贵妃同为五大世家出身,在宫里情同姐妹,李渔薇幼时进宫,王皇后就夸过她长相灵秀,十分喜爱她。 “这孩子有心了。”王皇后秉性端淑,育下宽和,贵为国母却眉眼慈善。 “这孩子心诚,姐姐就成全她一片心意吧。”李贵妃在一旁帮着侄女说话。 最终王皇后体谅李贵妃孤寂,留侄女在宫里住几天正好陪着解闷,便答应了李渔薇的请求。 李渔薇住进李贵妃衍庆宫的当天,就带着两个宫女去了文宣阁。 宫女里抄经最心无旁骛的便是卿言,穿着统一的衣裙,她还是一眼就能被人认出来。 “没想到啊你还有这一天。”李渔薇趾高气昂,亲眼看到卿言穿着奴婢的衣服,比初听到她落难还高兴。 卿言与其他上京贵女的交情本就不深,神情滞了一下才认出眼前人是谁。 “做奴婢的滋味如何呀?听说你还是给一个庶族出身的六品官做奴婢,这么大的羞辱你都不去死?” 这世道只有庶族给士族磕头,就没见过士族给庶族跪下。 她好歹曾经也是士族,被庶族当作奴婢使唤还苟活着,真丢他们士族的脸! “奴婢愿意忍辱活着还是一死了之,命在奴婢身上,奴婢自己说了算,无需他人指摘。”卿言笔墨不断,经文的内容多抄了几遍,她已背熟在心,无需照着抄写,便能流畅默出。 第34章 遇到危险 “既是奴婢,不过一条贱命。奴婢的命都由主子说了算,你还妄想能自己决定生死?”李渔薇看不惯她一个任打任罚、打死了赔几个钱就能了事的奴婢,还一副不卑不亢的清高模样。 卿言笔尖稍顿,差点忘了有些大士族可以随意杀害府中奴仆,在宫里更是可能因为说错一句话就被处死。 她收敛言行,不再作声。 李渔薇以为卿言被她吓破了胆,眉眼得意朝一旁的空位走去。 卿言侧目看到李渔薇拿起纸笔,也在抄写那份佛经,她只愿别生出事端。 今日桓晏快散值了才过来,李渔薇一见到他就放下笔跑到他面前,“桓晏哥哥!” 桓晏下意识将目光转向卿言,怕她误会,而后才向李渔薇拱手,“李小姐慎言,在下不是你的兄长,请勿胡乱称呼在下。” 他只许卿言称呼他桓晏哥哥,府里弟、妹都称他为大哥哥。 李渔薇正是听卿言这样叫过他,才学着她这样叫。 卿言叫得,她就叫不得。 李渔薇气恼,她从小被娇宠着长大,府里人都对她千依百顺,她喜欢的风筝挂在树上,摔断几个家仆的腿都得给她拿下来。 “我就要叫你桓晏哥哥。”李渔薇嘴上念念,狠狠瞪向卿言。 桓晏与她只是认识,并不相熟,遇到女子过分追逐爱慕,以桓晏的涵养,无法做到严厉呵斥。 他将目光再次转向卿言,希望言儿等会儿能听他解释。 “桓晏哥哥天色不早了,你要出宫回府了吗?”她的哥哥们都受不了她的死缠烂打,李渔薇相信只要她天天都缠在桓晏哥哥面前,桓晏哥哥一定会喜欢她。 “听太子殿下言说李小姐请求替皇后娘娘抄写佛经,这是一件苦差事,李小姐千金贵体,若坚持不了,随时可向贵妃娘娘请辞。”桓晏退后一步,与她保持距离。 李渔薇气哼哼,“桓晏哥哥每日都来,我就不走。” 桓晏每日来都只远远看着卿言,为了保护她,他一句话都不曾跟她说过。 这样还会被别人发现他暗藏的心思…… 直到李贵妃派宫女来接李渔薇,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文宣阁。 桓晏等到文宣阁里所有人的二十遍佛经抄完,嬷嬷带着她们离开,他单独留下卿言。 “言儿你别误会,我与她并不相熟……”桓晏着急解释。 此情此景,卿言略显无力,换作从前,她会佯装生气,等他好言哄过两遍才破开笑,告诉他,她才没这么小气。 可是现在,无论他将来会娶谁都与她无关。 桓晏哥哥总是会小心翼翼呵护她。 容寂那日逼问她,桓晏有没有对她逾矩过。 实际桓晏哥哥克制不住心悸,牵一下她的手都会紧张。 有一次少男少女站在花阴下,他摘下一朵白海棠别在她的发间,她的脸颊瓷白如雪,他忍不住想要在上面落下一吻,最后都克制住了。 他舍不得亵渎她,低低说了句,“好想早一点将言儿娶回家。” 他如此倾心相待的女子,最终不能属于他。 “桓晏哥哥……”卿言不自觉小声唤出,意识到她不能再流露更多的哀伤和不舍,她止了声。 “我今日特意带了言儿爱吃的单笼金乳酥,想着偷偷给言儿。”桓晏身后小厮将一个伪装的木盒拿出来,里面原本该放文书却换成了糕点。 她吃一些加牛乳的东西容易闹肚子,爹爹不许她贪嘴,可她偶尔又想吃,桓晏就常偷偷给她带金乳酥,牛乳换成羊乳,这样就不会闹肚子了。 卿言本该拒绝他,可是冷漠拒绝的话,挤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 “时辰不早了,言儿回掖庭宫早点歇息。”身在宫中,桓晏不能与她单独相处太久。 糕点留在她的案面上,待桓晏走后,卿言犹豫良久,还是将木盒带回了她的住处。 小姐为了得到桓晏世子的青睐亲自来文宣阁,河洛更要抓住机会为小姐出力。 经过多日观察,河洛发现卿言没跟她们住在一个苑里,有人特殊照料着她。 她将这些全部告诉了小姐。 李渔薇闻言气急败坏,桓晏哥哥对她视而不见,却对一个奴婢这般上心,他难道还想娶卿言?! 次日,文宣阁所有宫女抄完佛经,准备将今日的二十份上交。 卿言案面上的经卷突然被人抢走。 “这是本小姐抄的。”李渔薇抢了卿言的东西还姿态傲慢,理直气壮。 身后两个李贵妃派来接她的宫女强势挡在卿言面前,任由李渔薇拿着卿言抄的佛经上交。 “你的还不快抄!每人每天二十份,本小姐会替你向嬷嬷求情,留你一个人在这儿多抄一会儿。”李渔薇一定要好好教训她才能解气。 卿言明白她因桓晏而针对她,她只是个奴婢,就算大家都看到是李渔薇抢了她的东西,也没人敢为她作证。 卿言默然重新抄写,李渔薇轻哼着离开。 所有人都被嬷嬷带回了掖庭宫,卿言独自一人在文宣阁待到夜深人寂,她必须在宫门下钥之前回到掖庭宫。 从小练字,她的书写速度可以做到很快,白日里配合着其他人的速度,她故意写得很慢。 另外又抄完二十份,卿言的手腕酸麻,她不敢耽误时间,立即出了文宣阁。 刚走出几步,月光映照,投射出墙角两道人影,卿言觉察到异样,警惕地移动脚步,发现影子看到她出来也跟着移动,她心高高悬挂起。 目光四下扫视,没有看到巡夜的羽林卫,她强自镇定朝着路面宽阔,灯光亮堂的地方走。 那两道影子仿佛看到周围无人,胆量陡然增大,脚步加快朝她赶来。 卿言身体预感到危险,在那两人追赶之前,本能先行跑起来。 她不能大喊救命,把羽林卫引来,可能会将她当成刺客误杀掉。 跟着她的人脚步轻盈,想来也怕招来羽林卫,只想悄悄除掉她,或是对她不轨。 她最优的脱险方式是找个地方躲开这两个人,等危险过了再回掖庭宫。 第35章 不想死就离桓晏远一点 离文宣阁最近的是弘文馆,往日这时辰里面的烛火早已熄灭,此刻却依然灯火通明。 卿言赌一把绕到墙边幽暗处,发现窗户能拉开心下惊喜,她不假思索翻身跃进去。 宫门快下钥了,弘文馆里静悄悄,负责编着修书的文人学子应该都已离宫,这里马上也会上锁。 卿言躲到高耸林立的书架后,担心被馆内检查熄灯的太监发现,好在追她的那两个人没进来。 许是刚才外墙有个拐角,他们追的时候没看到她翻身进了弘文馆,又或者他们就在外面,等她一出去就会自投罗网。 她小心谨慎借助书架遮挡,躲过了两个太监的检查,馆内的烛火渐渐变暗,直至最后一盏灯被熄灭,门口传来叮当碰撞的声音。 大门被锁上,整座馆内静谧下来。 不一会儿,卿言看到窗上映照出橘光。 羽林卫巡夜过来了,她此时出去,还能赶上回掖庭宫。 然而,等她去推方才进来那面窗户,却纹丝不动。 弘文馆聚书二十馀万卷,里面经史典藏珍贵,窗户竟是里外都上了锁! 她出不去,等明日天亮有人开门她一定会被抓住。 还没等她思量该怎么办,她的腰上遽然缠上一条坚硬的手臂,强势将她纳入怀中。 卿言打了个冷颤,反射性惊叫,嘴唇先一步被人捂上,她人也被按到了沉重的书架上。 “嘘~,卿卿别出声。” 他的掌心微凉,嗓音低沉惑人。 属于他的气息将她紧紧包裹,卿言抬首撞入他一双深邃黑漆的眼。 借着幽光,容寂瞧清她眸中的愕然以及微恼,他俯身凑近她的面庞,唇边浮笑,“怎么?才几日不见,卿卿就不认识我了?” “你什么时候在里面的?” 她刚才在里面只看到了两个小太监,他在里面却不出声,大门被锁上他也不出声,明显是知道她进来,故意要跟她关在一起。 “本官一直都在,看到有只小猫从窗上跳进来,窜进书架里就不见了。”他靠她愈近,呼吸喷洒进她的衣领中,邪谑道:“最后认出是卿卿,真有意思~” 卿言抓住自己的领口,不让他的气息往里灌。 “宫门将要落锁,你这么晚在这里做什么?”卿言稍顿,眼神疑他,“而且你如今又不在弘文馆当值,如何还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有本官曾经编修的史料,皇上下旨重修增改,自然还是由本官来执笔。”容寂轻哼,离了他的身边,有桓晏和太子相护,她面对他的底气都足了不少。 卿言唇角下压,所以他回府晚也不全是在外汲汲营营,偶尔也会有正事要干。 从弘文馆到北宫门大概要走一刻钟的时间,弘文馆熄灯上锁,他刚好来得及在宫门下钥之前出宫。 但是现在,他们都出不去了。 卿言挪动身子,想要从他面前走开。 “孤男寡女,此处只有你我,卿卿还想躲?”容寂捉住她纤细的胳膊,将她拽回来。 以他们两人见不得人的关系,共处一室,实在不妙。 “还请大人放开我。”卿言已不在他的府上,不想再与他有瓜葛。 曾经他说不为着好处凭什么给她偏安一隅,如今不需要他那一隅偏安,她岂用再给他好处。 他将她从牢狱中捞出来,避免让她沦为妓子,同时他又夺走她的清白,利用她为自己谋利,他们之间互不相欠。 他还想将她送给靖安侯,要不是那日在望仙楼遇到太子和桓晏,此刻她应是在靖安侯府上,或是已经死了。 他们之间本就不该产生任何关联,往后她若能寻机为爹爹伸冤,将来他们就当作不认识。 “不放又如何?”容寂脸色变了变,他当然清楚她在想什么。 卿言怒瞪他,不放她也拿他没办法。 她出不去,在宫里跟他共处一室,不敢闹出动静把羽林军招来。 “才从本官身边逃得几天,卿卿就忘了我。”容寂箍着她的腰,将她挤压向他,唇边笑容转为阴冷,“卿卿逃不出本官的手心,迟早卿卿会乖乖回到本官身边。” 卿言名正言顺有了掖庭宫这处安身之所,定会想法长久留在宫里,这里对她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机会最多的地方。 “我不会再落到你手里。”她有了底气,面对他不再是敢怒不敢言。 容寂唇角一丝弧度也无,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清冷如刀,她决绝的话语尤为刺耳。 “卿卿此刻不正在我手里?”他低低的嗓音带着轻蔑和蛊惑,朝她雪白的颈间吻去。 卿言情绪翻涌,偏头闪躲,小臂抵在他的胸前,不让他碰。 容寂一手将她手腕压在书架上,薄唇狠狠吻上她的唇。 卿言怕他会在这里要她,她在宫里找不到避子药,万一怀了孩子便是极尽的羞辱。 “容寂,求你,别在这里碰我。” 这是她第一次当面叫他的名字,她声音中夹杂着哭腔,颤抖着保持镇静。 容寂铁青的面色隐匿在黑夜中,忍住了想要摧毁她的冲动。 “只有这一次。”轻易放过了她。 容寂松开对她的禁锢。 卿言拢紧身上的衣衫,侧身转向一边,以防他再对她起色心。 “这么晚,你来这里做什么?”容寂就在她身后,一伸手就能揽她入怀。 他目光如漆,仔细盯着她顺垂的发丝。 她的发尾直到臀下,用一根丝带绑束着,完美露出腰线。 那发丝曾在他的床榻上如绸缎般散开,与他垂下的发丝交叠在一起。 她的头发香滑柔软,几次事后她睡着,他都爱绕在指尖把玩。 卿言不欲让他知道有人追踪她,沉默半晌。 “不想死就离桓晏远一点。”她不说容寂也能猜到。 在宫里桓晏需得注意举止,不能与她过从亲密,但容寂知道桓晏日日都去文宣阁,她日日都能见到桓晏。 没可能是一回事,心里还念念不忘是另一回事。 卿言继续默不作声。 第36章 亲我一下 “听说赵国公府的小姐进了宫,也在文宣阁抄经。”容寂仍瞧着她的背影,故意挖苦讽刺,“她刁难你了?” 卿言继续沉默就等于默认。 容寂冷笑一声,似是在嘲弄她。 “今夜出不去,过来睡觉。”容寂抓过她的手,拉着她往书架外走。 卿言难以置信望着他。 他还有心思睡觉,明日一早有人开门看到他们两人在这里,以为他们两人宫内私通,他们两个就都完了。 宫内私通是大罪,朝臣无故留宿宫中更是大罪,容寂他不怕死吗? 弘文馆里有矮桌软垫,专供跪坐书写所用。 几张软垫铺在一起,就能凑成一张“床”。 卿言汗毛竖立,躺在这里睡觉,都不需要藏,明日一早门打开一览无余。 她不理会他,又跑回书架后面躲起来。 容寂慢悠悠放下手中的垫子,朝她追过去。 “干什么?”他眼底有些不耐烦。 “你自己睡。”卿言眼里有烦躁有恨意,容寂跟她关在一起,比她一个人被关在这里后果更严重。 她自己一个人明日还能请罪,说自己认错了路,误闯进来被关在了里面。 后续她可能会被抓起来,调查她是否故意匿藏在弘文馆探看消息,毕竟弘文馆的文人学子不仅编书,还能参议朝政,魏明帝和太子也时常会过来。 届时调查清楚她没碰里面的东西,可能就会放了她。 她跟容寂关在一起,宫内私通罪名成立就是个死! “卿卿不想跟我关在一起?”容寂被她恼恨的神情又勾起了一丝玩味。 卿言不明白他明知躲进来的是她,能走却不走,非要跟她关在一起。 “卿卿是不想跟我一起死,还是不想让人知道,我们有别的关系。”容寂恨恨地咬着牙。 卿言更在意的当然是后者。 “言儿卿卿怕谁知道?怕桓晏知道?”容寂挑起她光洁的下巴,倒是忘了,除了他府里的人,还没有外人知道他们真正的关系。 被他碰了要去沐浴三次,宁愿做无名无分的奴婢也不愿做他有名分的妾,她就这般嫌恶跟他扯上衾枕上的关联。 “被我碰过就是碰过,由不得你自欺欺人。”容寂又拿这句话来刺激她。 “我还不想死。”卿言拽住他的衣袖,制止他再将她带到外面软垫上睡觉。 她看到了希望,是真的还不想死。 容寂见她眼中清滢点点,升起的怒意压了下来。 “死不了。”他淡然从容,“在宫里借宿一宿而已。” “你有办法明日不被发现?”她将他的衣袖拽紧。 容寂目光移到她的手上,她拽他衣袖的这一下让他很受用。 他在弘文馆待了两年,对这里的一切都再熟悉不过,将她带到真正不易让人发现的角落,“在这里睡。” 卿言站在此地朝外面望去,这里才是绝对能藏住人的死角。 她点头,就在这里躲着。 容寂去拿了一个软垫过来放在地上,而后支起一条长腿,靠墙坐着。 “过来。”他朝她张开怀抱。 卿言不愿意,站着不动。 “想明日安然无恙,就乖乖到我怀里来。”不威胁她,她就不知道听话。 卿言犹豫着,背对他坐在软垫的边缘。 “我不睡觉。”她怕睡着忘记醒来,明日被人发现。 “你不睡是想做点别的事?”容寂视线正好能从她的削肩上越过,瞧见她弧线优美的脸庞轮廓。 卿言身体一僵,她根本信不过跟容寂独处一室,他会对她心软,克制住不碰她。 “光是躲在这里,明日有人进来还是可能会被发现,我有一个明日不惊动他人出去的办法,你想不想听。” 卿言将信将疑。 “靠过来我告诉你。”靠墙坐在地上的举动本就不雅致,容寂索性放松姿态,慵懒散漫。 卿言想到这里他比她熟,思忖着还是朝他移过去了几分。 容寂见她如此乖顺,未免得寸进尺,“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卿言反应过来被他戏弄了,怒瞪他一眼,朝后退回去。 容寂伸手将她扯进怀中,固定着她不准动。 “亲我一下不会?”容寂本是随口一说,她的反应让他心里五味杂陈,暗生不悦。 即便他们有过那么多次,她都没主动亲过他一回。 一直是他的唇舌在搅动她,被她粉舌探入口中的滋味,他忽然很想尝尝。 “亲我一下。”他箍她腰的手臂强劲,握她下巴的大掌不容拒绝。 卿言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容寂这个人…… 她倔强不肯,他的手在她身上游走起来,大有逼迫的架势。 “亲完别碰我。”卿言没好脸色,明白他的意思,他总能掌握她的弱点,知道她害怕什么,拿它来胁迫她。 容寂好整以暇,低着头等着她亲上来。 卿言闭目,不带一丝感情,朝他薄唇映了上去。 只是蜻蜓点水,一触即逝。 “我还没教会你怎么亲?”容寂显然不满意,“要再教一次?” 他刚才就教过一次了。 他要的就是那种亲。 卿言忍下郁愤,迟缓片刻才又一次朝他唇映上去,伸出一点粉尖在他唇上轻舔。 容寂主动给她留出缝隙,等着她探进来。 想象中的香滑当真犹如一条灵动的鱼儿游进来,容寂浑身泛起酥麻。 他的手不自觉移到她的双肩上,轻扣着她想要加深这个吻。 然而那一点甜润却突然抽离,她的眼里依旧平静无波。 容寂喉间滚动,深眸中跳动着火苗,一把将她搂住,继续没亲够的那个吻。 卿言忍耐着他在她唇上持久的掠取,衣内被他探入,她大惊失色,趁他不备咬破他的嘴皮。 “你答应不碰我。”她的眼中写满恐惧,身体在发抖,不用开口,他都能从她眼中看到乞求和害怕。 容寂压下急促的呼吸,看她的眼神幽深复杂。 他对她过分也要有个尺度,这一次明确是他做的太过分了。 “不碰,睡觉。”容寂将她按进怀中,眉间浮着一抹郁闷。 他缓缓平复下去,自己都不能相信,她轻易就能挑起他的情动。 第37章 我不要卿言再出现在桓晏哥哥面前 卿言不敢再挣扎乱动,也不敢发出声音引起他的注意。 暗夜无限悄静,抵不住身体的疲乏,卿言终是睡过去了。 卯时之前,容寂将她弄醒。 “等一下会有一批宫女进来打扫,你看准时机混入她们之间,再跟着她们出去。” 他精神饱满,半点不像刚在地上睡醒。 卿言腰背都有不适感,脸上还带着困意。 肩上似有东西压着,她转头看到容寂的官服披在她身上。 而他身上只着中衣,就这样靠墙搂着她睡了一夜。 “本官的官服,都让卿卿弄皱了。”他呷着笑,调侃她。 这话透着说不出的缱绻暧昧,他昨夜穿着官服戏弄她,对她轻薄放肆,完全符合一个奸佞狗官的行径。 卿言将外袍扔还给他,从地上站起来。 她万分紧张,等待着弘文馆的门被打开。 容寂在她身后慢条斯理穿衣,他的官服上沾满了她身上的香气,她想藏住的关系就这么明摆着,实在惹他发笑。 等他们将房中触碰过的痕迹都收拾妥帖,门口传来响动。 卿言躲藏着,看到果然如容寂所说,先有一批宫女进来打扫,此时天刚蒙蒙亮,正是混入其中不被察觉的好时机。 她果敢机敏,待宫女四下分散打扫,她悄无声息成为其中之一,随后跟着人出去。 而后她找到一处假山石后藏身,躲藏了半炷香时间,她才朝文宣阁走去。 “姑娘昨夜可是没回掖庭宫?”嬷嬷面露难色,她奉太子殿下之命照料卿言,昨夜卿言被留在文宣阁抄经一夜未归,她担惊受怕了一夜。 “嬷嬷不必担忧,我安然无事,还请嬷嬷勿要让旁人知晓我昨夜未归。”卿言欠身向她行了一礼。 嬷嬷是皇后指派去东宫,又听命于太子的人,按照宫规,发生任何事都要向太子殿下禀报。 卿言昨夜未归,如实报上去,嬷嬷免不了被治看护不力之罪。 此事隐瞒下来,对她们都好。 “多谢姑娘体谅。”嬷嬷心下大石落地。 卿言若无其事回到文宣阁抄经,李渔薇姗姗而来,看到卿言一点事都没有站在书案前,气急败坏。 “你还在这儿?!” 李渔薇还真是又蠢又娇纵跋扈,仅凭这一问,便证实了昨夜那两个人是她派来的。 李渔薇住在李贵妃的衍庆宫,那两人不出意料应是衍庆宫的太监。 “李小姐无诚心为皇后娘娘抄经,便去回禀贵妃娘娘。”卿言昨日抄了四十份佛经,夜里手腕又被容寂压在书架上,今日再提笔,腕间酸痛无比。 “你一个奴婢敢用那样的语气跟我说话?”李渔薇在家里,婢女言语稍不顺她心,都会被掌嘴,她左右打量,身边只有姑姑派的两个宫女。 姑姑昨夜教导她,不可明面上在宫里惹事,丢了赵国公府的体统和颜面。 要是换作在府中,李渔薇一定要让身边的丫鬟把卿言按在地上狠狠打她的脸! “皇后娘娘诚心礼佛,李小姐迟到早退,还让他人代笔,可见其心不诚,万一皇后娘娘的诚心受了李小姐影响,向佛祖祈求之事不灵验,李小姐可要担待这份责任?” 卿言不疾不徐,言语恭谨却不怯懦。 喜欢仗势欺人的人,往往本身欺软怕硬,李渔薇在宫里,最怕的当然是她姑姑和皇后。 听到“不灵验”,李渔薇还是有几分忌惮。 她憋着气,等暗地里再教训卿言。 卿言忍着腕间的疼,今日早早抄完二十份,提前上交。 李渔薇本又想故技重施,将卿言抄的佛经抢过来,让她今日再多抄二十份,没想到卿言抄的这么快,她还没来得及抢。 皇后没规定她一天抄多少,李渔薇只好硬着头皮抄了三份上交。 卿言自昨夜后,在宫里做所有事都尽量跟多数人一起,避免落单。 桓晏还是每日都会过来一次,时辰固定在午后,只一炷香就走。 他与卿言没再有单独的交谈,只是遥遥的望上一眼。 倒是李渔薇每次都欢喜地迎上去,逼得桓晏步步后退。 “赵国公府应是教过小姐矜持,还请李小姐勿要再靠近本官。”桓晏态度鲜明,与她划清界限。 李渔薇跺脚,桓晏对她无意,她全怪在卿言头上。 她借着抄经的机会每日都能见他一次,他却是为了来看卿言。 “姑姑,我想嫁给桓晏哥哥,可是桓晏哥哥心里只有卿言。”李渔薇在衍庆宫对着李贵妃哭诉。 李贵妃拧起眉头,浮现出不耐烦,受不了李渔薇的哭哭啼啼。 “和安郡主出了名的挑剔,她就一个儿子,又是全上京千金贵女梦寐以求的夫婿,自是千挑万选。” 当初庆国公府与卿家定亲,除了桓晏喜欢卿言,和安郡主也十分看重卿言。 单论门第,卿家与庆国公府并不对等,可和安郡主挑中了卿言,亲事便这么定下来了。 “如今和安郡主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娶一个罪臣之女,就算桓晏心里有那个女子,那个女子也进不了庆国公府的大门。”李贵妃招手,让身旁的宫女过来给她揉揉额角,吵的她头疼。 “那和安郡主能挑中我吗?”李渔薇撇嘴,“就算卿言没资格嫁给桓晏哥哥,桓晏哥哥心里还一直有她。” 李贵妃近来也有不少烦心事,自她的儿子夭折后,这么多年一直都无所出。 她的年岁渐长,越往后子嗣越艰难。 他们赵郡李氏若无皇子撑腰,只怕将来根基不稳。 生不出来皇子,李氏定要与其他大士族联姻才能永保稳固。 庆国公府荣耀显赫,桓晏是世袭罔替的庆国公府世子,将来他就是庆国公。 且桓晏年纪轻轻官居四品,将来还会高升,前途不可限量。 当真是不可多得的佳婿…… “姑姑倒是希望和安郡主能挑中你。”李贵妃哀叹一声。 “庆国公府与赵国公府门第最相配,我和桓晏哥哥就是最相配的,姑姑帮帮我好不好,我不要卿言再出现在桓晏哥哥面前。”李渔薇疯魔了一般。 李贵妃仿佛在一瞬间也魔怔了一般,想促成李家与桓家的联姻。 如今不过一个贱籍奴婢而已,死了就罢了。 她这侄女一心想嫁给桓晏,做些小手段,桓家还能不认? …… 第38章 争夺 转瞬过去半月,佛节将近,文宣阁里的五千卷经文即将抄写完毕。 与卿言一同被太子挑选进宫的几名婢女,表面不敢有怨言,实则都暗自叫苦不迭。 她们终于可以回去伺候公子,不用睁眼就是抄经、抄经、抄经了! 只有卿言在为不出宫而另想法子。 这日未时,来了两名太监,跟嬷嬷交谈片刻,嬷嬷叫她出来。 “姑娘,皇后娘娘要见你。” 卿言惊讶中带着些许疑惑。 “皇后娘娘看过姑娘的字,怜惜姑娘的才华,想见一见姑娘,问询姑娘以后是否愿意留在皇后娘娘宫中伺候。” 卿言眉眼绽出喜色,心下欣然。 两名太监当即就带着她前往皇后的凤仪宫,卿言跟在他们身后,穿过两道宫墙。 * 大魏自建国以来,历任君王都对打马球尤为迷恋,这就造就了大魏臣民皆以马球为乐。 不仅上京城内马球场不胜其数,就连大魏宫里,大大小小的马球场也有十五处。 大魏朝中官员以士族居多,几乎人人都会打马球,偶有闲暇,便组成队打上一两场愉悦身心。 太子和魏明帝的皇子们时而也会参与其中。 日前太子和肃王相约在宫内最大的马球场打一场马球,各自挑选认为球技最好的朝臣组队。 球场上的站队,又何尝不是党派上的站队。 因马球算来也是一种比较危险的运动,安全起见,太子和肃王只在文臣中挑人。 容寂在宫里陪人打过几次马球,单球技就赢得了不少上级官员的赏识,肃王选人,他赫然在列。 而太子那边选了桓晏。 马球分为两队,每队十人,太子的队伍里无一例外,皆是士族子弟在朝为官的文臣。 而肃王这边有士族、有寒门、还有庶族。 “皇兄的队里还差一人。”肃王魏承恪骑在马背上气势磅礴,他的马比旁人的都要高大威风。 话音刚落,就见一人驾马缓缓出现,神态孤高傲然。 太子温和笑道,“瑾瑜不做官,可孤不愿埋没瑾瑜的才干,便邀了瑾瑜进宫助孤一臂之力。” 待李瑾瑜入列,太子才又道:“五弟骑的这匹马可是突厥进贡,父皇的新宠‘翔麟紫’?” 突厥进贡那日,太子和肃王都在场。 马场内,魏明帝亲挑了十匹作为御马,并亲自赐名,其中魏明帝最喜爱的就是这匹‘翔麟紫’。 曾金口称赞其:骨大筋粗,鬣高臆阔,眼如悬镜,头若侧砖,腿像鹿而差圆,颈比凤而增细,后桥之下,促骨起而成峰,侧鞯之间,长肋密而如辫,耳根纤锐,杉竹难方,尾本高粗,掘砖非拟,腹平肷小,自劲驱驰之方,鼻大喘疏,不乏往来之气。 这才过了几日,魏明帝就将‘翔麟紫’送给了肃王,可见他有多偏宠肃王。 太子队伍里的士族子弟脸色都变得有些深晦,皇帝对肃王的偏宠多过太子,实在让人义愤。 太子即代表大魏朝的五大世家,太子不受宠,作为五大世家的子弟,桓晏和李瑾瑜一个预感到危机,一个充满不屑。 “那日陪着父皇跑马,父皇令臣弟与他比试,赢了就将‘翔麟紫’送给臣弟,臣弟岂敢赢过父皇,比赛结束后,父皇还是把‘翔麟紫’送给了臣弟。” 魏承恪的眼中闪烁着狂妄和自信,让人无法忽视。 魏承乾笑意悄然敛去,父皇对五弟,才像父亲对一个儿子。 父皇还有什么没给五弟,他的太子之位吗? 魏承乾唇边只剩苦涩。 肃王性格刚勇猛进,马球场上亦是如此。 比赛开场,肃王队便取得先机。 须臾间,鞍马疾驰,尘土飞扬,月杖争击,彩球激射。 “臣弟不赢如何对得起父皇御赐的宝驹,皇兄恕臣弟在赛场上不能相让了。”魏承恪夺过太子杖上的球,如流星飒沓而过。 太子崇文,肃王更精通骑射,半场过后,肃王队遥遥领先。 太子和肃王剑拔弩张的场合,容寂不宜展露出十分的实力,他只在球经过他面前时出手,争球抢球自有旁人卖力。 容寂跑马靠近围墙边缘,接过球一杖击出后,忽见城墙上一抹粉羽坠落。 他心头猛地闪过什么,不假思索驾马飞驰而去,在粉羽落地之前,将其接入怀中。 一瞬间天雷滚动的巨响在他的胸口狂震,与他相隔两寸的另一颗心亦是如同擂鼓,魂惊四散。 马球场上所有人都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幕震骇住,全都忘记了争球,朝这边望过来。 卿言良久无法从濒临死亡的窒息中挣脱出来,她浑身颤抖,双眼空洞,分不清自己正置身何地,接住她的又是何人。 就连她是活着,还是死了都难以分辨。 城墙上两道探出的影子看到下面有人,慌忙后撤,吓得赶紧逃跑。 却躲不过容寂鹰隼般的眼神,那一刻,他的眼中杀意尽现。 “言儿!”桓晏认出是她,不顾言行,驾马飞快赶过来。 所有人都反应过来,太子和肃王打马球,她从城墙上掉下来,正好被容寂接住。 抱住她的人臂膀收紧,肩上的疼和他人的呼唤声,终于让卿言清醒过来。 她抬头望见容寂紧绷的下颌,他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可怕。 “言儿。”桓晏脸上万分紧张,喊她名字的声音里都在发颤,后怕不已。 他的马与容寂的马前后对调,错开停下,想从容寂的马背上将她抱过来。 容寂却没有半分要放开她的举措,她就这般被他当众抱在怀中。 “美人怎会出现在此?” 肃王和太子也驾着马缓慢过来,众人纷纷朝这边聚拢。 卿言四下顾盼,明白过来她不小心闯入了什么地方。 忆起方才的经历,卿言仍心有余悸。 她对宫内的道路不熟悉,跟随“皇后”派来的两名太监进入后宫范围后,不知何时又被带了出去,最后两人将她带到这道城墙附近,露出真实目的,捂住她的嘴,将她抬上城墙,意欲将她扔下去造成失足坠亡的假象。 挣扎中,她从城墙的另外一面落下。 另一面便是宫里最大的马球场内。 第39章 这么期待跟你的桓晏哥哥走?我偏不会让你如意 除了皇城墙和宫城墙,整座大魏宫只有这处马球场有一道高耸的城墙,上面可以有人走动。 “微臣适才看到城墙上有两道人影闪过,想来她可能是被人推下来的。”容寂在她开口之前开口道。 桓晏脸色大变,在宫里竟有人敢明目张胆对她下毒手。 要是下面没人接住她,他都不敢想…… 人是太子带进宫的,无论谁人敢公然在宫里行凶,太子都会派人去查,当即就令人去把那两个人找出来。 “美人才被太子皇兄带进宫几天?这就在宫里跟人结仇,惹来杀身之祸了?”肃王仿佛来了比打马球更大的兴致,戏笑说。 魏承恪让容寂利用美人去拉拢靖安侯,人还没送出去,太子和桓晏先一步将人借走,他还以为桓晏给她找了个什么好去处,原来是个更要命的所在。 桓晏万分悔恨,他没想过在宫里会招来人害她。 众目睽睽之下,她还在一个男人的怀里,极不妥当,桓晏向容寂拱手,“多谢容兄出手相救,还请容兄将卿言交还给我。” 以他的身份,当众如此在意一个贱籍奴婢已是失态,再当众向人索要这名女子,今日之事传出去,他的名声一定会受到影响,可他不想去管顾那些了。 在场多数人都清楚桓晏和她曾经的关系,也清楚现在桓晏还那么在乎她,是根本放不下她,还想娶她一个罪臣之女、贱籍奴婢! 若今日卿言当众被他要走,桓晏便能罔顾一切将她带回庆国公府。 只是这样一来,他的名声和前途都会毁于一旦。 太子想劝他勿要冲动行事,李瑾瑜眼含不解,可目光转到桓晏念念不忘的女子身上,又好似能明白桓晏为何甘为她放弃前程。 李瑾瑜看向卿言的目光不由变得灼热起来。 容寂腰间的衣料收紧,是她心绪紧张之下,情不自禁抓握所致。 他冷笑,她想重新投入桓晏的怀抱,绝无可能! 容寂还未置声,肃王先放声大笑,“这球在本王队里人的杖下,是本王队里人的,这人掉下来是本王队里人接住的,自然合该是本王队里人的。” “不过既是在比赛,这比赛还没结束,胜负未出,不如就将这美人作为彩头,谁赢了就归谁,如何?” “就依五弟所言。”太子果断接口,“谁赢了这场马球赛,孤做主把美人赐给谁。” 魏承乾向桓晏示意,比赛赢得总归是正经名义赐下,比他私自将卿言带回府要好,他能帮他的只有这么多。 卿言敛眸颔首,始终不发一言。 如今的她就像一件物品,任人随意买卖赠送或是赏赐,她无权说不,也无权选择。 容寂的马蹄缓慢移动,带着她朝看台而去。 他不说话,卿言能听到他胸腔里的空鸣。 他周身的气息冷凝,卿言靠在他的身上如同靠在冰山上。 将她抱下马放在空无一人的看台上,临走之前,他只在低头的一瞬间对她说了一句话,“这么期待跟你的桓晏哥哥走?我偏不会让你如意。” 卿言咬住下唇,还没与他对视上,他便已抽身离开。 下半场的比赛场面,跟上半场截然不同。 太子队伍异常勇猛,上半场的进球数目很快被拉平,除了桓晏带着必胜的决心,李瑾瑜的态度也跟上半场很不一样。 太子和肃王的较量激不起李瑾瑜的好胜心,他倒是很期待若是太子队胜,他的进球数多过桓晏,卿言被赏赐给他,桓晏究竟是什么表情。 卿言值得他费些心思争夺。 比赛愈演愈烈,到最后阶段,两队进球数目几乎并驾齐驱,这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不到最后一刻还真难以预估。 肃王喜欢拼尽全力博弈取得的胜利,可这比赛马上就要结束了,胜负难料便意味着他可能会输,他接受不了输给太子。 肃王的脸色冷了下来,整个马球场上尤为肃穆,暗流涌动。 比赛逼到最后,胜负只在关键一球,在计时沙漏漏尽的最后一秒,容寂一杖进球。 他仿佛等的仅是这最后一球,让人看到希望再瞬间落空,比从来没看到希望更让人难以承受。 太子、桓晏和李瑾瑜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这一球的距离怎么可能击中! 这一球稍有偏差,太子这边就赢了。 然而在这最后一刻,肃王那边成了最后的赢家。 肃王收起手中偃月形球杖,扬声开怀,“本王倒是忘记了,美人本来就被本王赐给了容卿,如今又劳太子皇兄再赐一次。” 无论容寂前面击中多少球,这最后决定胜负的一球被他击中,他就是赢的那个人。 “下官竟能击中?运气好罢了。”容寂从容不迫,面上带着一贯的三分薄笑。 他最后一球几分靠运气,几分靠实力都不好说。 太子、桓晏和李瑾瑜都对他投去了不可小觑的目光。 卿言本就是太子从容寂手上“借”进宫的,这赐就免了,太子只说等五千卷佛经抄完就让卿言出宫。 桓晏却神情凝固,脸色苍白,骑在马背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他得知卿言在宫中差点被人推下城墙摔死,冲动之下想不管不顾将她带回府保护起来,若能带走卿言,他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可是这一次他还是没能带走她。 “桓世子可有想到这宫里有谁会害卿言?”容寂踱马在桓晏身边徘徊,“桓世子日日都去文宣阁,还对她存在妄想,是想害死她?” 桓晏眉心紧皱,“妄想”两个字是对他爱卿言的侮辱。 “以她现在的身份,稍有权势的人都能取她性命,桓世子不想看到她死,往后就离她越远越好。”容寂的眼底深处森寒。 桓晏感受到容寂对他不容忽视的敌意,联想到他想将卿言抱到自己马背上,容寂丝毫没有要放开她的打算,他一刹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桓晏心下一窒,与容寂交汇的目光带着怀疑,容寂坦然,甚至无比从容的回视给了他准确的答案。 第40章 晕倒 身下的马儿能感应主人心情似的不安躁动,桓晏勒紧缰绳,低声怒吼道:“你敢肖想她!” “下官只是奉劝桓世子,想她能好好活着,就别再生出还想娶她的心思。”容寂全无波澜,淡然如水。 卿言站在看台上已经看清楚最后是谁赢了,只要不是桓晏,她便能安下心来。 容寂驾马回到看台边,注意到她的视线还没从桓晏身上收回来,脸上全是阴霾。 “后日酉时在文宣阁外等我。”容寂冷冷睥向她。 五千卷佛经,最晚后日就能全部抄完,酉时他散值,正好接她一同回府。 卿言目光转向他,脚步不自觉想要往后退。 * 太子派出去的人很快抓住将卿言推下墙的两名太监,两人供出是受谁指使。 不过一个奴婢而已,他们奉贵妃娘娘和赵国公府小姐之命杀一个奴婢,事情败露又如何,太子殿下还能为了个奴婢治贵妃娘娘和国公府小姐的罪? “拖下去杖毙。”魏承乾挥袖,令左右将人带下去。 两名太监吓得连声大喊,“太子殿下饶命!” 东宫内,只有魏承乾和桓晏在场。 贵妃和赵国公府小姐那里,太子的确不能为了个奴婢治她们的罪,只能严惩这两个太监给桓晏解恨。 “卿言有惊无险,衷卿便看开一些,若揪着此事不放,找上贵妃和赵国公府,反而会让卿言成为众矢之的,对她不利。”魏承乾劝告。 这世道士族对贱籍奴婢有生杀予夺的权力,就没听说士族给奴婢偿命。 何况卿言还活着,就当这件事没发生,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孤答应要替衷卿照顾卿言,她在宫里出事,是孤的人看护不力。”魏承乾与桓晏有从小伴读之谊,又同有魏氏血脉相连,比同亲兄弟。 “是臣贪心,导致她遭人嫉妒,受人加害。”桓晏实在无法想象,李渔薇对他的痴恋如此丧心病狂,竟让她为了他去害卿言的性命。 他从无对她表露过半分好感,李渔薇对他的纠缠不休,无非是从小被骄纵,自认没有得不到的东西,而他屡屡拒绝她,才令她对他如此痴狂。 “臣要怎样做才能让一切恢复如初。”桓晏在恨到底是为什么,若不曾发生变故,他和卿言已如约完婚,此刻该是和如琴瑟、松萝共倚。 一切美好被打破,如今他远远看她一眼,都差点害死她。 他如何能放下她,容寂对她的心思并不单纯,他岂能坐视她被容寂带回府上。 另一边,李贵妃得知那两名太监被太子杖毙,便立即安排了李渔薇出宫。 她令李渔薇老实待在赵国公府,近日都不得外出,不得再想着桓晏。 李渔薇蛮不情愿答应,她故意让那两个太监从高处把卿言推下去,这样卿言那张漂亮的脸就会摔得血肉模糊,下辈子投胎只能做个丑八怪! 没想到这都没摔死卿言,还让桓晏哥哥知道了是她指使人去害卿言。 姑姑不帮她,她再想别的法子,一定能嫁给桓晏哥哥。 * 次日,佛经都抄写的差不多了,太子令他带进宫的各世家府上的婢女,跟着自家府上在朝为官的大人出宫,宫里抽调来文宣阁抄经的宫女也调回了大半。 最后一日,只剩卿言和另外九名宫女还在文宣阁。 “太子殿下。”门口两位嬷嬷恭迎。 这是抄经半个多月以来,魏承乾第一次亲自过来文宣阁。 他亲自翻阅检查了部分抄写好的佛经,又亲自走在排列整齐的书案中间。 大多数的书案边已空无一人,剩下的十人分散在房中的各个角落。 待走到卿言身边,魏承乾停下脚步。 “是孤劝着桓晏看开,勿要揪着贵妃和赵国公府不放,让你受委屈了。”魏承乾穿的是一身米金色太子常服,颜色是极淡的黄,减少了储君带给人的压迫感,更显气质儒雅随和。 “孤的储君之位难坐,离不开桓晏和世家的支持,孤不能忍看桓晏为了一个女子自毁前程,也不能为了你与赵郡李氏结怨。”魏承乾微仰着头,声音中低诉着无奈。 卿言略有些惊异,作为一国太子,他为了不影响桓晏的仕途,直接命人杀了她都可,他竟会来向她一个奴婢解释他的无能为力。 “太子殿下的做法都是对的。”卿言盈身朝他行了一礼。 魏承乾见她无悲无喜,接受了命运般的坦然,他有一瞬的眼神复杂。 还没等他说其他的,眼前女子猝然倒下,他眼疾手快将她搂住,避免她跌到地上。 “太子殿下……”伺候在身侧的高公公见状,赶忙要来帮扶。 “去传张医正过来。” 高公公的手没能沾上女子分毫,眼见太子殿下亲自将人抱起,朝文宣阁内里供人稍坐歇脚的小室走去。 高公公愣住片刻,才吩咐在外等候的小太监去太医署传人,而后对着房间内低着头眼观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的嬷嬷和宫女尖声提醒,“都把嘴巴给咱家闭严咯,漏出去一个字当心你们的脑袋。” 嬷嬷和宫女头埋的更低,全都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继续做她们该做的事,高公公守在小室门口。 卿言醒转过来,已过了半个时辰。 张医正诊完脉离去,魏承乾还在。 “醒了?” 这间小室狭窄,仅能放下一张小榻,魏承乾没别的地方坐,就坐在榻沿边。 卿言迟疑着,缓慢从榻上起身。 “医正说你长时忧思过甚,又多日劳累,身子虚弱,才导致突然晕倒,日后要注意调养。”魏承乾在她脸上看到闪躲和惧意,立时从榻边站起,转身背对她,与她保持着距离。 “多谢太子殿下。”卿言颔首。 “你没事就好,孤还有事,就先走了。”魏承乾一手负在身后,一手环在身前腰间,两手都不自然地握紧成拳,藏在衣袖之下。 “太子殿下!”卿言犹疑着,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叫住他。 “奴婢的爹爹是冤枉的,请太子殿下明察!” 第41章 殿下能将奴婢留在宫里吗 除了这一次机会,卿言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的机会为爹爹伸冤。 她等不及自己去一点一点寻找证据。 她需要道出她的冤情,向她能窥得的那一点公正求助,太子就是唯一有希望能帮她爹爹平反昭雪的人。 卿言无论是曾听爹爹提起,还是桓晏提起,太子魏承乾皆是一位贤明的储君。 魏承乾转身回头,撞见她含着希翼的目光,遭受变故后,她整个人都是死寂的,仿佛只有在道出这句时,她才重新焕发出生机。 难怪她无论沦为奴婢,还是差点被人害死,她都好似不甚在意。 因为在她爹爹洗清冤屈之前,她仅仅是在苟活着,还能坚持多久,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卿相一案,父皇已有决断,此案已然了结,孤做不得主再重新拿出来审理。”魏承乾凝视着她。 “殿下清楚案件始末吗?是查出了哪样证据能断定我爹爹与前废太子勾结意图谋反?” 魏承乾对她的态度让她宛如坠崖之人抓住了藤蔓,他没严厉呵斥她,唤人来将她押入大牢,那她就有机会求他。 “此案确有证据不足之处,但卿相在狱中畏罪自杀便是坐实了铁证。”魏承乾看着她的眼眸,从死寂变为明亮,那一瞬间犹如烟花绽放在清冷的夜空,绚烂夺目。 听到爹爹的死,卿言心下又是一痛,目光暗淡下去。 魏承乾仿佛又在一瞬见证了烟花冷却,令人惋惜不舍。 “我爹爹的死一定另有原因,求太子殿下帮奴婢找到爹爹尸身,另行查验。”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在发抖,全身都颤抖不止。 再见已是爹爹的尸骨,卿言的眼泪从眼眶中滴滴滚落,抑制不住悲戚。 美人伤心就足够招人怜爱了,美人垂泪便是直击心房的巨大触动。 魏承乾克制着想要抬起为她拭泪的手,良久沉默着。 “殿下能将奴婢留在宫里吗?”卿言只有这最后一搏,她不想再落入容寂的手中。 那日的马球赛,魏承乾亲口允下将她赐给最后的获胜者,因他知桓晏定会为她拼尽全力。 以太子的名义将她赐给桓晏,即便桓晏不能娶她为妻,带她进府庆国公和和安郡主应是不会多言。 可是中间出现变故,最后竟是容寂赢了。 桓晏不愿她再回到容寂府上,而她也不愿。 “此事孤可以另想办法。”魏承乾答应她。 魏承乾在文宣阁耽搁了将近一个时辰,从文宣阁出来后,他顺便去了临近的弘文馆。 看到整齐白衫中赫然有一道深绿色的身影,魏承乾略微诧异。 “容卿领了御史台的差使,还放不下弘文馆里这些文墨书卷?”魏承乾朝着那抹深绿走近。 弘文馆里的文人学子都跟容寂一样的出身,都是庶族。不同是他们都还是白身,而容寂身上穿着六品官员的官服。 “陛下命微臣重修旧史,微臣近来台院和弘文馆两头兼顾,应接不暇。”容寂起身向太子揖了一礼,他面上的笑如山间风,给人沁人心脾的舒适感。 魏承乾仔细看了容寂两眼,说来就是如此奇怪。 容寂这个人,似能做到让所有认识过他的人欣赏和产生好感,即便他投效五弟,魏承乾依然赏识他的才干。 就连父皇亦是如此,虽仅仅让他做了个六品官,可朝廷官员泱泱大片,父皇偏深深记得容寂的名字。 见人三分笑,处事圆滑,八面玲珑,又有真才实干,这样的人想不招人喜欢都难。 “父皇喜爱容卿的字,容卿手书,父皇便是看都会比旁人的多看两眼。”魏承乾目光落在他的案上,身体在他面前稍微向一旁倾斜,“容卿改日有空,可否赠孤两幅墨宝。” 容寂却在他晃身的瞬时,面色暗自一变。 一股似有若无的淡淡香气在他鼻息间一闪而过,那味道他最是熟悉。 多少次缠绵,她身上独特好闻的甜香将他萦绕,那香勾得他如痴如醉,他埋首在她的身体里,将她身上的每一寸找遍,都没找到那香的根源,宛如她整个人都被香气浸透,让人忍不住想将她揉进骨血中占有。 “太子殿下刚从何处过来?”容寂笑意不达眼底。 魏承乾稍有错愕,不意他突然有此一问,“孤刚才去了文宣阁。” 果然。 容寂眼底深处聚着寒,太子身上能沾上她的味道,要么两人亲密接触过,要么两人长时近距离相处过。 “皇后娘娘那五千卷佛经抄的如何了?”容寂笑容中藏着冰晶。 魏承乾正有疑惑,想不通五弟为何抢在他之前从牢里带走卿言,又将她赐给容寂。 容寂既已得到她,为何只让她做奴婢。 那日在马球场上,容寂究竟是运气使然赢了比赛,还是为了得到卿言而赢了比赛,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向容卿借的人,孤自当相还,等佛经抄完,容卿将人带回去便是。”魏承乾模糊回答。 容寂拱手,面上欣然笑道:“太子殿下想要微臣的字,微臣明日就将字呈给太子殿下,多谢太子殿下赏识。” 落日的余晖映照在天边,为庄严肃穆的宫阙殿宇穿上一件美丽的橘金色薄纱。 容寂在弘文馆忙碌完,又回了一趟台院处理堆积的文书,到了酉时散值,他才换下官服准备出宫。 路过文宣阁,前日他放过话,让她在文宣阁外等他,此处空无一人。 很好,当真找到机会,她就会毫不犹豫从他身边逃离。 只是暂时放过她,她就以为能彻底离开他,往后与他再无瓜葛。 容寂脸色变得瘆人,阴云密布,似要把人吃了。 * 除了抄写佛经,文宣阁本质上是宫内一处专门用来为娘娘、公主们抄书的地方。 本朝已有雕版印刷工艺,但印刷出来的书粗制滥造,上京贵族仍喜好手抄本,宫外尚且有“佣书人”“抄书手”专为贵族抄书,宫里自然有专门给主子抄书的宫女。 抄完佛经,卿言仍留在文宣阁,作为抄书宫女,继续在里面抄书。 第42章 言儿卿卿还会使美人计 “姑娘,这一份书可要抄仔细了。”太子殿下带进宫的人里只有她留下来,嬷嬷没说什么,除了对她言语客气一些,其余的跟普通抄书宫女一样。 卿言看到嬷嬷新放在她案上的三本书,《急就篇》《千字文》和《开蒙要训》。 这三本都是小儿启蒙用的读物。 “这是宸妃娘娘为十三皇子开蒙准备的书,姑娘的字写得最好,就由姑娘来抄。”嬷嬷顿了顿,提醒她,“宸妃娘娘要的东西半点马虎不得,姑娘抄慢一点都可,千万别出差错。” 萧宸妃出身不高偏最受宠,宫里所有妃嫔的宠幸和赏赐都比不上一个萧宸妃。 萧宸妃育有二子二女,二子一个是肃王魏承恪,一个是刚满五岁的十三皇子,两女一个是晋平公主魏玉琢,一个是义昌公主魏宁鸢。 皇子年岁相差较大,两位公主只差了一岁多,皆已及笄。 萧宸妃的得宠,让整个大魏都见识了什么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原本仅是寒门的萧家,因她满门荣耀,整个家族该赐官的赐官,该封赏的封赏,在上京城里,萧家甚至是比五大世家更不能得罪的存在。 “嬷嬷放心。”卿言做事一向谨慎。 三本书加起来五千多字,卿言写得极其慢,用了两天抄完。 “还有一本《通戒》,在弘文馆,姑娘自己过去拿一下。” 放在弘文馆的书都是宫女自己去取,抄完再自己还回去。 卿言脑海中闪过一片阴影,犹豫片刻,她才朝弘文馆走去。 虽是穿戴着一样的宫女服饰,卿言站在弘文馆门口,立即便吸引了不少目光注视。 她却全当做没看见,目不斜视询问弘文馆的领事,而后站在门口等候小太监去将她需要的书取来。 她在门口大约站了一盏茶的时间,始终坦然自如,镇定自若。 待小太监将书交到她手中,她目下洁净,不染一丝尘埃地离开。 容寂笑了,笑容由一开始的玩味转为阴冷,最后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变得狰狞可怖。 她一出现在弘文馆门口,视线便与他撞在一起。 下一秒,她淡漠撇开,真的就好像他们从未认识过那般波澜不惊。 在他如同冰刃的目光反复穿刺下,她久久立于原地,仿若受不到任何影响。 把他说的话当耳旁风,还敢对他视而不见。 她当真是长本事了! 卿言将《通戒》拿回文宣阁就开始抄写,这本也是小儿启蒙读物,只是不流于市,她此前未曾听过这本书的名字。 想来许是弘文馆的文人学子专为皇子们编写的启蒙读物。 《通戒》全篇两千字左右,她一天便能全部抄写完。 在回掖庭宫休息之前,卿言将书还回弘文馆。 从弘文馆出来,行过一处假山石旁,手腕猛然被人一拽,她毫无抵抗之力,被人卷入假山石洞内。 这处假山并不十分庞大,想要躲藏住两个人的身影,必要身体紧密贴合在一起。 “放开我!”卿言拼命挣扎。 “言儿卿卿好生冷漠。”容寂压着她,在她耳畔轻喘着气,声音泛着凉,“乖一点,别把人叫来。” 卿言身体强烈起伏着,气怒难当,以他现在的举动,把人叫来看到他们两人身体缠抱在一起,他不要脸,她还要脸呢! “你疯了吗?”宫道上随时都有人走动,他在宫里公然就敢对她动手。 在他府上她再生气,忍无可忍,都会伏低叫他一声大人,从他身边逃离后,她愈发对他不惧。 “言儿卿卿在宫里多待了些时日,便乐不思蜀了?”容寂轻嗤,“本官那日等着接言儿卿卿回府,言儿卿卿在宫里逗留了三日,今日该跟本官回去了吧?” “我不会再跟你回去。”卿言用力隔开他们身前的距离,不让他紧抱她。 她人在宫里,容寂没办法强行把她带出宫,她不怕。 “怎么?言儿卿卿攀上太子,就以为本官不敢动你了?”容寂脸色阴翳,眼底深处酝酿着极度危险的狂风骤雨。 卿言微僵,诧异他是从何处得知的。 容寂的背后有皇子支持,她想彻底摆脱容寂,也只有寻求太子的庇护。 太子是既有希望帮她爹爹平反伸冤,又能救她免于再落入容寂手中遭他利用的人。 “言儿卿卿还会使美人计,这倒令本官对言儿卿卿刮目相看。”容寂眼中的黑云越积越厚。 卿言沉着眸,抿唇无声。 “桓世子知不知道他的心上人,被他尽心侍奉的太子殿下觊觎着?”容寂的口舌如同淬了毒,冷嘲热讽。 他们这位宅心仁厚的太子殿下不是单纯的好色之徒,能对待她有不同之处,定然是早已将她放在心中,只是没让人瞧出端倪。 桓晏与她是青梅竹马,与太子亦是同窗伴读,桓晏时常伴她左右,太子之前又岂会没见过她。 一朝她和桓晏的婚约作废,滋生出多少隐藏在暗夜中的情愫。 “言儿卿卿是先前就看出太子对你有意,还是那日在文宣阁做了什么,让你发现了他待你与众不同?”容寂捏上她的嫩腮,这一块的软肉令他爱不释手。 卿言回想那日在文宣阁,太子走到她身边,她的头的确晕眩了一阵,倒了下去。 在太子接住她后,她的晕眩得到缓解,本无大碍。 可太子亲自将她抱起,放到小室的榻上,而后独自守在她身边,让她心下警钟大震。 那一刻她不敢睁眼,然而时间过得越长,她的心中越是震骇非常。 最后,她下定决心,在太子离开之前叫住他。 “到底多近,才能让他身上沾染言儿的香?”容寂在她颈窝深嗅。 卿言瞬间明白容寂是如何发现的,她偏头不让他碰到她。 “你住手。” “言儿告诉我,那日你和他有我们这么近吗?”容寂将她推拒他的手拿开,令她环抱在他身上,与她亲密无间拥在一起。 “容寂,你别碰我了。”她再一次叫他的名字,这一次不是求他,而是底气十足的冷静。 只要太子留她在宫里,容寂无论如何都带不走她。 “太子殿下答应会留我在宫里,你休想再利用我。”让他发现他也拿她没辙,卿言横眉冷对他。 容寂眼底的狂风骤雨欲摧毁城池,捏她的手劲猝然加重,害她疼的惊呼。 “言儿卿卿究竟是想留在宫里,还是想留在东宫里?”他语中没有一丝温度,手上对她没有一丝怜惜。 卿言那日那般示弱求太子,自是想惹太子垂怜,将她留在身边。 “言儿卿卿想去东宫做什么?做宫女?还是做太子的女人?”容寂骨节分明的五指在她的后脖颈上收紧。 她想寻机求太子为爹爹伸冤,其他的她没想过。 “你放开我。”卿言开始不管不顾的挣扎,容寂将她钳在这里无人看到,万一他恼羞成怒将她掐死在这里。 “言儿卿卿就这么想投入太子的怀抱,可还想知道你爹爹真实的死因?”容寂唇角噙着残忍的微笑。 听他口中提到她爹爹,卿言眼前瞬间一亮。 “你知道我爹爹的真实死因?”她嗓音发颤。 “想知道你爹爹真实的死因,就乖乖跟我走。”她攀上太子,容寂的确不能动她,但容寂深刻懂得,如何拿捏她。 卿言呼吸一滞,拧眉冷视他,“我爹爹死后你才进的台院,且案件不由你审查,你怎会清楚我爹爹的案子,你在骗我。” 容寂冷笑,“你爹爹的案子根本不用查,最后他都得死。” “你说什么?”卿言讷讷问。 “陛下想废后,令卿相拟下废后诏书,就在宣读的那一夜,王皇后的兄长柱国大将军突然进京,陛下动不了太原王氏,皇后哭诉陛下绝情,陛下骑虎难下,最后会杀了中间的谁平息王氏的怒火?”容寂告诉她真相。 “你胡说,才不是这样,我爹爹是因前废太子案……” “前废太子痴傻二十多年,不除始终是陛下心头隐患,陛下不过顺便找个由头一并处死了他。至于你爹爹在狱中畏罪自杀,言儿卿卿觉得以你爹爹的秉性会蒙受着冤屈自戕在狱中?” “不,不是这样的。” 她爹爹背负着勾结前废太子谋反的罪名,还有希望找出证据为爹爹洗刷冤屈。 可若她爹爹的死本来就是被冤枉的,而且是一桩永远也无法洗清的冤案,她又该如何伸冤! “不是这样的……”她不相信。 “本官早就劝过言儿卿卿别揪着你爹爹的死不放,你爹爹的案子永远都翻不了。”容寂本不欲让她得知如此残酷的真相,她若再执着于此,迟早会没命。 “你在骗我。”卿言反复念着这句,她的身子虚浮,几欲瘫倒。 容寂给她借着力,将她搂在怀中。 “言儿卿卿猜太子知不知道内情?”他任她将脸埋进他的胸前低声痛哭,在她的头顶继续道:“言儿卿卿求太子为你爹爹伸冤,太子答应你了吗?” 太子那日看她的眼神,仔细回想分明有所隐瞒。 太子说她爹爹的死,是魏明帝的决断,似有不忍才又对她说,她爹爹的案子证据确有不足。 她求太子帮她找到爹爹尸骨,另行验尸,太子不曾回应她。 “这些你是从何得知?”卿言还是选择不信他,皇帝若为了掩藏废后的事实,给她爹爹另安了别的罪名,此事既是秘辛,消息又怎会走漏让旁人知晓。 容寂冷哼,能告诉她的秘密止在此处,他从腰间拿出一样东西,“言儿可识得此物?” 他与她纠缠的功夫,外面天色渐暗,假山石洞内光线昏幽。 卿言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她爹爹从不离身的鱼纹玉佩。 她着急抢过,玉佩握着手中的触感不会有假,就是他爹爹身上那枚。 “你怎么会有我爹爹的玉佩!”卿言难以置信,瞳孔收缩,心也在狂跳不止。 “言儿卿卿想见到你爹爹的尸骨,那就跟我走。”容寂看到她的反应,皆在意料之中。 他能放心任由桓晏和太子将她纳入羽翼范围,自是有令她乖乖回到他身边的筹码。 卿言在看到玉佩的那一刻便再也无法冷静,别的一切都被她抛在脑后。 容寂先行从假山石洞中出来,他抖了两下衣袍,将衣上的褶皱抚平,而后步态从容朝北面宫门走去。 卿言回到掖庭宫,换下这身宫女服饰,而后拿着入宫第一天发给的出宫令信,将令信交给北门守卫。 容寂今日没坐马车,他和恕己牵着马,在宫城边等她。 恕己见到她眼里露出惊讶,容寂淡笑朝她伸出手,将她抱上自己的马背,而后落坐在她身后。 另一头,太子魏承乾从政事堂出来,去凤仪宫拜见皇后。 自那日文宣阁发生的意外之后,魏承乾不为人知的隐秘,抑制不住想要倾泻而出。 将一个女子放在心中这件事,本该永不见天日,却在他舍不得放开的那一抱窥见了天明。 她求他将她留在宫里,实则她的目的是想留在他的身边,这样她才有机会求他为她爹爹伸冤。 将她带入东宫的想法在他心中野蛮滋生,可他这样做了又如何面对桓晏。 他不能,也无力。 东宫危机四伏,他自身都如履薄冰。 若无世家支持,他早已不是太子。东宫的正妃侧妃皆出自世家,若有人加害她,他做不到为了她得罪世家。 “儿臣给母后请安。”魏承乾长身立在皇后右下。 皇后的身后虽有整个王氏家族给她撑腰,但她的性格温柔软弱,在宫里除了扞卫她的皇后之位,别的都与世无争。 她正坐在小榻上,手里亲自做着一双长靴。 “皇儿来得正好,过来试试母后新做的鞋合不合脚。”皇后高兴唤他上前来。 魏承乾脸上笑容温和,父皇虽不喜爱他,但他与母后之间,却有寻常母子之间的母慈子孝。 尊如太子衣食住行自有宫人专门负责,可他的鞋和贴身衣物几乎都是母后亲手做的。 魏承乾穿上哄得母后开怀,而后才道:“母后,儿臣有一事相求。” 第43章 言儿卿卿记住我了吗? “皇儿何事来求母后?”皇后略有些讶异。 “您可还记得卿相有一个女儿,名叫卿言。” 皇后眼前仿佛再次浮现当日宣旨废后的场面,她的目光黯淡下去,心情低落。 “卿相始终遭世家牵连才受此无妄之灾,儿臣深感愧疚,卿相蒙冤而死,他只有一个女儿,如今沦入贱籍,儿臣想请母后出面,将卿言调到身边做个女官。” 后宫之中,宫女太监各司其职,宫官有尚、司、典、掌等品级,她在宫里做女官,有母后庇护,应是最好的所在。 皇后低惋轻叹,当日那个情形,兄长若不强势问陛下要一个交代,陛下如何会忌惮世家。 最后将罪名推到拟旨的人头上,陛下和整个王氏才找了个台阶下,卿相之冤,陛下和他们王家都心知肚明。 卿相已死,卿家满门被抄,只剩一个孤女,皇后出面洗去她的贱籍,魏明帝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轻轻放过。 “就依皇儿所言。”皇后点头同意。 然而还没等皇后的懿旨传下,嬷嬷先来禀报,卿言自愿出了宫。 * “我要去见我爹爹的尸骨。”卿言抓住容寂握缰绳的手。 “今日太晚了,出了城,夜里城门关闭回不来。”出宫后容寂便带着她直奔府中。 容寂府中一切都是旧样,半点没变。 采桑采月见到她回来,露出欣喜。 容寂吩咐下去备饭备水,待他沐浴更衣出来,卿言呆站着,恍若无神。 “还不到一个月,就全忘了?”容寂在圆桌旁落座,伸出长臂将她拉到面前来。 卿言淡淡低首,让他立时想到她今日对他的无视。 贴身相对,交叠缠绕那么多次,她竟敢当作没发生过? “言儿卿卿今日看见我没有?”他坐着,她站着,他仰着头,由下而上凝视她,指腹摩挲着她的下巴。 她斩钉截铁说不会再跟他回来,以为往后形同陌路,然而她还是落到了他的手上。 卿言唇线紧抿,眸中的闪躲告诉他,她就是故意对他视而不见。 “看来我要让言儿卿卿更深刻地记住我才行。”容寂言语让人不寒而栗。 桌上摆好的菜肴不及她可口,容寂蹭的起身,将她拦腰抱进屏风内。 …… 翌日外面天光大亮,不是日上三竿,而是已至午后。 容寂一身青色衣衫从书房回到卧房,正见她从他的床榻上起身,青丝铺在她点缀朵朵红梅的雪肩上,发尾在褥单上蜿蜒。 他已抱她去沐浴过了,换了干净的被褥,给她准备的新衣裙整齐叠放在床头。 容寂见到此番情景,在她的床边坐下,伸手拿过她最贴身的小衣,作势要亲自给她穿上。 卿言朝他投来的目光中跳动着恼恨的火苗,任由他拉过薄被,视线落在她不着寸缕的身上。 容寂指尖微凉,环抱上她,大手绕到她的背后给她系上小衣的带子。 她的后背光洁如玉,没有一点瑕疵,那一根红绳绑在上面,看得人口舌生燥。 “带我出城。”她抓住他的衣袖,求着他。 第44章 爹爹新坟 她昨夜许了他好处,他该不会说话不算数了吧。 “先用饭。”容寂兴致盎然亲手一件件给她穿衣。 由他脱下再由他穿上,天经地义。 卿言简单吃了几口,抓住他的衣袖,眼眸深深望着他。 容寂吩咐恕己去备马车。 卿言以为容寂要带她去乱葬岗,无人收捡的尸体都草草埋在这儿。 最后马车却驶向了一片青山绿林,容寂将她带到一处无字的墓碑前。 “你爹爹就埋在这里。”容寂敛着神色,立在一旁。 墓碑后面的黄土较新,这里显然是一座埋下不到三个月的新坟。 卿言有些恍惚,犹疑着接受不了眼前的一幕。 她与爹爹最后一次见面是在被抄家的前一夜,父女二人在花厅用饭,爹爹还在问桓晏那小子今日是不是又来过府上。 爹爹叮嘱她,马上就要过门了,进了庆国公府可莫要使桓世子沉溺儿女私情。 爹爹说那句话时的音容仍然在目,往后她与爹爹却隔着青冢再也无法相见。 “爹爹……”卿言扑倒在坟堆上,脸颊贴着黄土,如同趴在爹爹的肩上。 她在狱中听说爹爹是用摔碎的碗片抹脖自戕,无数次爹爹出现在她梦中,她看到的都是一片赤色的血泊。 “爹爹!”她痛哭喊叫,无人回应。 “卿相的尸身被拉出牢狱时,怀中藏着那枚玉佩。”容寂在她身后,看着她纤弱消瘦的背影。 卿言从袖中拿出那枚鱼纹玉佩,玉佩的下端有一个小小的缺口。 这枚玉佩是爹爹与娘亲当年定亲的信物,缺口是被她小时候不小心摔过所致。 玉佩无假,坟中埋的是她爹爹无疑。 可是,她要如何接受爹爹是被冤枉死的! 凭什么! 凭什么皇帝和世家对峙,僵持不下皇帝要杀了她的爹爹给世家交代! 她爹爹的罪名,仅仅是替皇帝拟了一道废后诏书。 “往后不许再在旁人面前提要为你爹爹伸冤。”容寂屈膝半蹲下,伸出手来触碰她的背。 她爹爹是被皇帝所杀,所有的公正在皇权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无处可伸冤,爹爹的骂名永远无法洗清。 卿言盯着墓碑,有罪之身,死后坟不归祖,牌位不入祠堂,他爹爹的碑上连名字都无法刻上。 最终就在这荒芜的青山中,伶仃地埋着他的一副枯骨。 悲不足以道她哀,愤不足以纾她怨,卿言靠在碑上,双目空洞,如同一具活尸。 “你爹爹的尸身运出城外,我便找人买了副棺木将他葬在此处,他的尸身没遭破坏过。”容寂流露出怜惜,将她搂进自己怀中。 卿言恍若未闻,目中一片死寂,身上凉的好似刚从冰窟中捞出来。 容寂眉间收拢,将她更用力的往怀里揉。 他的体温无法温暖她,容寂将她从地上抱起,带她回城。 将她放回府中,吩咐采桑采月看好她,容寂还有别的事,匆匆出府去。 待夜深后,他才回来。 “不是让你们看好她吗?”容寂一进内院,就看到采桑采月从东厢房后的灶房那边过来。 “姑娘方才说她累了,已经睡下了。”采月回道,纳闷大人的神色怪异。 容寂目光转向西厢房,里面一室漆黑,寂静无声。 他心中猛然崩断一根弦,慌乱将她的房门踹开。 梁上悬着一抹纤长的白影,悄静地仿佛没了生息。 跟进来的采桑采月吓得惊叫起来,“姑娘!!” 容寂大步上前,将她从梁上取下。 她的身上还有温度,容寂用力按压她的胸腔,掐她的人中,给她渡气,反复尝试多次,才感受到她微弱的气息。 “奴婢该死,都是奴婢疏忽大意。”采桑采月跪在地上请罪,她们哪里能想到姑娘突然会寻死。 “去请大夫。”容寂将卿言抱回自己的正房。 窒息中卿言明明感受到自己已经死了,睁开双目,映入眼帘的却是容寂那张布满阴翳的脸。 “谁准你死了?”他伏在她的身体上方,禁锢着她的下颌,目光死死绞着她,眼眶里面蔓延着红血丝。 他胸腔的强烈震动,以及他手上失控的力道,都暴露了他心底深处的后怕。 卿言怔愣望着他。 “没有我的允许你敢死!”要是他再晚回来一刻,见到的便是她冰冷的尸体。 那日她从城墙上坠下,他就已经体验过一次胸腔狂震,心脏几欲破体而出的惊慌失措。 今日她竟敢自己寻死! 卿言反应过来,她被容寂救下,还活着。 “在这世上就没有任何你留恋的东西了?就这么不想活?”容寂恨她死的那样干脆,他既怒又怕,想将她按进怀中,又想将手掌移到她细软的脖颈处狠狠收紧。 “我想爹爹了,爹爹一座孤坟埋在那里一定很孤单。”这世上的事本就与她无关,她还能留恋什么。 容寂在心底冷笑,先前唯一支撑她活着的信念就是替她爹爹伸冤,旁的她都不在意,包括被他强占。 原来床笫间只有他在沉沦,她始终清醒着,半点不为所动。 “你死了本官就一定会给你埋那儿?你想的倒美。”容寂冷哼。 卿言凝着他,眸中渐渐生出怨恼,“容寂,我之前哪里得罪过你吗?” 他才是一直揪着她不放,连死都不放过她。 “或许是上辈子得罪过我,所以本官岂会轻易让你就这么死了。”容寂眼神犀利,幽深的眸子里闪烁着凶狠的光,“你死了本官就让人扒了你爹爹的坟,将他曝尸荒野,再将你挫骨扬灰,洒进东海,让你永生永世都没办法与你爹爹在地下团聚!” 卿言瞪着他,恨他的狠绝冷漠。 “你爹爹的坟,只有本官和你知道在哪儿,要想你爹爹的尸骨得到安息,你就活着自己守好你爹爹的坟,本官可没那闲工夫去管,更没闲工夫替你收尸!” 卿言咬住下唇,手上抓紧褥单,她想死他都有法子威胁她,不让她得到解脱。 容寂视线下瞥,直到她握紧褥单的手松懈下来,他讥笑道:“这一辈子还长,你怎知将来会如何?” “世家大族便永远高高在上,能够威胁皇权?” “皇帝也不是永居高位,历来朝代更迭,没有哪一个王朝能够经久不衰,将来史官提笔,你怎知关于你爹爹的记载不会有所更改?” 卿言脸上错愕,双唇不自觉微张,反应过来容寂刚说了哪些话。 作为一个大魏朝臣,他这般妄言世家大族和朝代更迭,让旁人听到便是死罪,而他淡然从容,丝毫不惧。 “卿卿知道哪些话听到不能说出去,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容寂浮出和缓的笑来,在她耳畔低语。 卿言越发强烈认为容寂不是一般人,他看到的东西太多了…… 第45章 冒牌小姐 安静片刻后,容寂的指尖在她脖颈那道红痕上停留,从床榻旁边的小几上拿过药碗。 “起来把药喝了。” 卿言迟钝,躺着没动。 容寂不动声色将药灌进自己口中,而后俯身覆上她的唇,强势将药渡进她的嘴里。 她被呛得直咳嗽,喉间刀割火燎般的疼。 卿言挣扎着从床榻上坐起身,捂着自己的脖颈,每咳一声比死还难受。 “现在知道疼了?”容寂嗤笑,看到她难受他很解气似的,冷言冷语,“自己乖乖喝药,还是要我再喂你。” 等疼痛得到缓解,容寂再次递过去的药碗,她没再拒绝。 “以后别让本官看到你糟践自己的身子,再敢寻死,若死不成本官亲自送你上路,刚才说的话本官说到做到,定要扒你爹爹的坟,将你挫骨扬灰!”容寂放下狠话。 卿言别过头,不想见到他。 容寂却偏要脱衣上榻,将她抱进怀里。 “本官明日晨起还要点卯,被你折腾到这么晚,你听话一点,不许再闹。”容寂平躺着令她趴在他的胸口,紧紧搂着她的腰身,不让她再动。 寂夜无声流淌,卿言久久都睡不着。 她没想过继续活着以后的人生该如何过,眼前云遮雾罩让人看不清方向…… * 卿言颈上的伤没好,容寂一直让她待在府中。 这日采桑跟管家去外面采买回来,一进内院就缠着采月,说起上京城里街头巷尾传出的一件大事。 “那赵国公府嫡出的五小姐竟是被人调换,一出生就抱错了!” “当年一时疏忽,致使国公千金被调换的老嬷嬷自知罪孽深重,病得快要死了这才道出了真相。” 采桑神采飞扬,聊起这些打发时间的碎语闲言,格外精神。 卿言从房中出来正好听到,采桑没避讳继续说着,让她也一起听。 “当年赵国公夫人怀着肚子去静福寺上香,路上突然早产,不得已在一处尼姑庵里生下五小姐,原来那尼姑庵里昨日有一名流亡的妇人也刚刚诞下一个女婴。” 大魏自开国以来佛教盛行,寺庙庵堂多不胜数,有许多无处安身的流民都会暂且求助寺庙庵堂收容。 “那名妇人无意中听到,在尼姑庵里生产的是大富大贵的国公夫人,心里突然生出歹意,趁人不备用自己的孩子调换了赵国公府的千金。” “刚生下的婴儿皮肉褶皱,瞧不出多大区别,但嬷嬷还是发现了孩子有问题,可当她想找人问询,那名妇人早已带着调换的孩子消失地无影无踪。” “等嬷嬷明白过来为时已晚,她担不起丢失国公千金的罪名,糊涂之下将错就错,将掉了包的孩子抱给夫人带回了府。” 说到这里,采桑脸上露出惊奇的表情。 “居然会发生这种事,那现在赵国公府知道了真相该怎么办,还能找到真正的五小姐吗?”采月头次听到这样骇人听闻的事,也十分吃惊。 “人海茫茫,过去了十六七年,抱走孩子的妇人本就是流民,真正的五小姐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一点线索都没有要去哪里找?”采桑摇头叹息。 “现在的五小姐既是假的,那赵国公府要如何处置她?”采月好奇问。 “听说赵国公和夫人震怒,要将她赶出府。”采桑唏嘘。 卿言想起在宫里见到的李渔薇,当日李渔薇还在嘲讽她从士族沦为贱籍奴婢,如今怎能接受自己从世家贵女沦为流亡贱民的女儿。 “那她已经被赶出府了吗?”采月还在问。 “听说她还跪在赵国公府里求情,兴许夫人能念在这么多年母女之情留下她。”采桑猜测着。 卿言听完心绪没多大起伏,转身又回到房间中。 入夜,容寂回府后,把她从府里带出去。 上京城内大道连狭,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他们的马车穿过最热闹的街市,停在一处府宅的转角。 “掀开车帘看看?”容寂用手中折扇挑起车帘的一角。 卿言眼含探究,稍顿后将帘子整个拉起来。 从这个视角看去,正好能见到一座高门贵府的大门。 此时门口处正在上演着一场热闹的戏码。 “混账东西,我是赵国公府的五小姐,凭你们也敢碰我,我要见我娘!” 李渔薇刚被府上家丁轰出门,吵着不肯走。 “您是哪门子的五小姐,一个欺骗了国公爷和夫人十几年的冒牌货,国公爷震怒没让人把你打死就该谢天谢地,再赖着不走,小心棍棒无情!” 李渔薇从小仗着母亲的溺爱,养成娇纵跋扈,任意妄为的性格。 在府中,她经常随意打骂惩处下人,因处罚过重,不小心害死的婢女不止一两个,但都无人指责她,这才让她形成了低贱奴婢打死了,不过赔几个钱了事的可怕思维。 府中家丁,也有被她害断腿,或是打到半身不遂,最终被赶出府门的。 赵国公府里多得是恨她的下人,府里其他的公子小姐,要么如李瑾瑜嫌她蠢笨聒噪,要么一些庶出的公子小姐都被她欺压过,一朝她被揭露是假千金,众多兄弟姐妹无一人为她求情。 “我是爹娘亲生的,不是冒牌货!”李渔薇不相信。 她被姑姑送出宫,回到府里还一心想着要嫁给桓晏哥哥,忽然府中就传出消息,说她是被人掉包的野种,根本不是赵国公府的小姐。 “给夫人接生的张嬷嬷亲口承认,国公爷也派人去当年夫人生产的尼姑庵里查过,确有一妇人前一日生产,夫人生产后她就抱着孩子消失不见了。” “府里人人都看得出你长得不像国公爷,也不像夫人,跟大公子、三公子长得也一点都不像,凭这些就能证明你是冒牌货!” 家丁五人排成一排,拿着棍棒挡在大门口。 李渔薇头发散乱,一身绫罗锦衣在挣扎中被勾破,贵女形象全无。 她不要被赶出府,出了这道门她的士族小姐身份就没有了,往后她就是无处安身的流民! 第46章 言儿可解恨? 流民要么四处流亡,要么卖身到士族家里做奴婢。 就像她院中那些出身卑贱的奴婢,任她打骂出气,打死了也不当回事。 她生来就是千金贵女,绝不可能当奴婢! 李渔薇发疯似的想挤进赵国公府的大门,家丁不再拿她当小姐,她硬要往里闯,棍棒直朝她身上招呼过去。 “再不走往死里打!” 家丁心里都埋着私怨,下手一个比一个重。 李渔薇没挨了几棍就痛得从门口的地上爬到台阶下,不敢再往里闯。 赵国公府门前的大街上此时聚了不少行人,都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家丁其中一人甩袖,呸了一声,而后所有人拿着棍棒进府,把门关上。 李渔薇缩在地上,怯弱地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人。 “言儿看到感受如何?”容寂悄然坐在了卿言的身侧,两人透过车窗,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卿言没兴趣再看,将车帘放下来。 “她自食恶果。”卿言不会同情她。 “她差点害了言儿的性命,言儿看到解恨吗?”容寂笑问她。 他是专程带她来看到这一幕,给她解恨? 卿言眼中微诧,很快平复下来。 “她后面……会怎样?”卿言还能回忆起曾经在上京贵女的赏花宴上,李渔薇自恃身份尊贵,永远是那副张扬傲慢的模样。 “生死都看她自己的造化。”容寂轩然清举,笑如朗月,“不过以她得罪的人来看,能一死了之算便宜她了,只怕都想让她好好活着,承受比死痛苦百倍的折磨。” 卿言望着容寂的笑,他不带冷意的笑容,有时也会给人阴森可怕的感觉。 马车穿过街市,又回到容寂府上。 借着内院檐下的灯光,容寂看到她脖颈上的红痕好的差不多了,方才听她说话,也没有难受之感。 他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他的卧房。 关上房门,就将她压在门板上。 容寂的目光逐渐加深,手掌移到她的颈侧,拇指抵在她的下颌上,这般抬起她的头。 卿言眼神闪躲,手上不自觉想要推开他。 容寂却已俯身衔住她的唇,在上面辗转深入,勾连搅弄。 他压着她的双腕,不让她动弹,这一次他吻的极其温柔细腻,耐心十足。 卿言心下凌乱,她和容寂不该是这样的关系,往后她也不会一直留在他的府中。 是不是只要她还在他的府中栖身,就要由着他对她占有掠夺。 “我只是你的婢女。”卿言提醒他。 “我可以给你名分。”容寂吻落到了别处,身上起了火。 卿言永远都不会为人妾室,她不再说话。 容寂抱起她直奔那张熟悉的床榻,放下青帐。 卿言抓住他放在她下巴上的手,虽无声,容寂却能从她的眼眸中读出,她不想让他碰。 没了替她爹爹伸冤的执念,她的情绪愈发外露,不愿意做的事她藏都懒得藏。 “本官想要,你不愿意也得受着。”容寂无情冷笑。 …… * 卿言多日不曾在外露过面,桓晏得知她离了宫又回到容寂身边,连日派人给她送信。 前面的书信她一封都没见到,这日她人正在前院,送信的人在门口看到她,高声呼喊她。 “卿小姐,我们世子给您送信来了!” 这名小厮从前便经常被桓晏差使到卿相府给她送信,他就连说话的轻快语气都跟从前一样。 管家见阻拦不了,就让那小厮进了府,把信交到了她的手上。 卿言打开信,看到桓晏满篇都是对她的关怀之语,最后说会想办法洗去她的贱籍,还她自由身。 往后她若想长久的活下去,是该摆脱现状,洗去贱籍。 她不能一辈子落在容寂的手中。 第47章 你就这么喜欢他? 在她收到桓晏送来书信的次日,容寂便如同往昔,清晨入官署点卯叫醒她陪同。 卿言在宫里待了将近一个月,对她心生觊觎,想要从容寂身边要走她的权贵们渐渐按捺下来。 靖安侯也在这一月内,被容寂用别的方式,拉拢到肃王的阵营,暂时打消了对她的想法。 这日,卿言看到容寂晨起穿的是一身绯色的常服。 当朝官员官服有品级规定,三品以上大员着紫色,四品五品着绯色,六品七品着绿色,八品九品着深碧色。 容寂的官服是绿色,他的常服也不能越级着绯色。 有一种情况他的常服能着绯色,那就是皇帝特许“赐绯”,虽品级还未晋升,但“赐绯”即表示皇帝对他的爱重,是比任何赏赐都更为直观的殊荣。 容寂出入官署的路上遇到同僚,旁人都会对他更为礼待几分。 他在御史台办事,又得了皇帝青睐,卿言再次出现在他左右,那些达官显贵们掂量着,无人再敢动从容寂身边把她要来的心思。 卿言自是不知暗地里还有那么多人对她别有用心,也不知容寂穿这身绯衣能挡住多少人对她的觊觎。 “言儿卿卿觉得好看吗?”散值后,回府的马车里,容寂岿然坐着,笑问她。 卿言以往见他平常衣着都是比较清雅的颜色,几乎不见他穿深衣。 如此鲜亮的绯红,穿在他的身上更衬他“容颜如玉,红绮如花”,实在惹眼极了。 容寂不大穿红,但他的人生中必有三次穿红的时刻,一是进士及第,鲜衣游园;二是将来升官,官至四五品;三是将来成婚大喜。 卿言静默着,没说话。 “言儿卿卿穿红色好看,尤其里面穿红色。”容寂眉眼舒展,调笑她。 卿言唇角微动,仍不发一言。 容寂瞧她表情有趣,笑容加深,更显风流逸态。 马车在府门口停下,却有两匹骏马提早在这里等候。 卿言从马车上下来,看到骑在马背上的人,她神情恍惚,紧抿着嘴角。 “桓世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容寂面不改色,只是笑容逐渐变薄,“不过今日天色已晚,桓世子这么晚前来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桓晏握紧缰绳,看到容寂跟她从同一辆马车上下来,他强忍着怒意。 “容兄该知女子的名节有多重要,你与她单独共处,让旁人看见,该如何传言。” 桓晏往日邀约卿言出府,为着她的名节都绝不会与她同乘一骑,或是同坐一辆马车。 容寂如此待她,全然置她的名节于不顾,令人愤懑至极。 卿言听到“名节”二字身形轻晃,头低埋下去。 容寂将她的神情收在眼底,轻嗤道:“桓世子可是忘记了,她已不是千金贵女,何用在意什么名节?难不成下官令她随行伺候,还要单独给她备辆马车?” 别的奴婢跟随主子外出,主子坐马车,奴婢只能在外面走路,她每次都跟他坐在马车里,对奴婢来讲,已是主子莫大的体贴。 容寂言之有理,桓晏无话可接。 “下官府中简陋,奴仆仅有几人,这铺床叠被,伺候穿衣盥洗的事,自然都是她该做的,桓世子以为她要注意哪样名节?”容寂轻轻挑起的眉梢似乎带着一丝挑衅。 桓晏双拳紧握,容寂怎么都是男子,她在容寂身边,免不了会进容寂的房间,与他共处一室。 那日容寂对他不容忽视的敌意,已然告诉他,容寂对她的心思不单纯, 他不能再让她留在容寂的身边! “言儿,我有话对你说。”桓晏目光灼灼,直视着她。 “桓世子与她的一纸婚约作废,还屡次与她纠缠不休,是否不太妥当?”容寂眯着眼,流露出危险。 闻言,桓晏眼底的炽热瞬间被浇灭。 在他心里,婚约永远作数,可是婚约想要履行,千难万难。 卿言怅然,几不可闻的低低叹了声。她和桓晏之间隔着身份的鸿沟,此生永远无法再跨越,她在一点点释怀了,桓晏哥哥还放不下她吗? 那一声“桓晏哥哥”无法唤出口,她想告诉他,他们都往前看吧。 往后各自珍重,即便天各一方,人生不再有交集,他对她的好,她也会永远记在心里。 “桓世子还是请回吧。”容寂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不漏她任何一丝情绪的波动。 这一次,容寂不再迂回相劝,直言不给他单独见她的机会。 桓晏愤而怒视着容寂,要不是容寂忽然出现,言儿岂会跟他分开! 狱中慢了一步就造成今日的局面,他不能失去言儿…… “言儿,跟我走。”桓晏再次将目光转向她,唇边挤出笑来,眼里带着隐隐的哄意和卑微的乞求。 别的他都不想去理会,他只想她能回到他身边。 容寂面色冷了下来,眼眸微狭,同样朝她睇过眼去。 “桓晏世子回去吧,往后别再挂心着奴婢。”卿言娉婷而立,身姿挺直,浓密卷翘的睫羽垂下,言语平淡如水。 “言儿……”桓晏不可置信,如同受了重伤,艰难唤出她的名字,喉间包裹着苦涩。 卿言盈盈对着他的方向行了一礼,将他们二人之间身份的差距展现地淋漓尽致。 “天色已晚,下官不便请桓世子过府,桓世子请便。”容寂沉着声。 话音落带着卿言转身进去,留桓晏在原地久久伫立。 容寂的脚步很快,卿言正常的步伐跟不上他,落后了一大截。 行过前院花圃,他倏忽停下,卿言差点撞上他,愣了下神。 容寂冰冷的薄唇抿成一条线,幽深的眸底渗着寒光,将她从地上抱起,快步回到正房中。 “你就这么喜欢他?”罗汉榻上,容寂将她抱坐在腿上,抬起她的头,令她看着他的眼睛。 一直以为她心心念念想重新投入桓晏的怀抱,没想到她对桓晏的冷淡疏远更让他生气。 她将桓晏放在心里,才会事事为桓晏着想。 看似疏离,实则她满心满眼都是桓晏。 “把你的心收回来,不许再想着他。”容寂胸中一股无名的心火在燎原,直要烧到寸草不生。 卿言扭动着身子,想摆脱他的禁锢。 他要的是她的身体,她心里有什么,与他何干。 容寂偏要握住她的下巴,搂住她的腰,逼着她不准移开看他的视线。 他企图用最直接霸道的方式,将桓晏从她的心里驱逐,让他成为她最熟悉的男人。 可是桓晏这么多年倾心陪伴她是事实,他无论如何都抹不掉她和桓晏的曾经。 那些他从未参与,才令他想到就嫉妒地发狂,又无可奈何。 “言儿卿卿觉得我与桓晏,谁更好看?”容寂指尖在她细白的脖颈上轻轻剐蹭。 容寂向来不屑与人比较,却不由想听到她的回答。 卿言无语结舌。 “嗯?”容寂不是随口一问,是真的想从她嘴里听到答案。 “言儿在文宣阁见过桓晏穿官服,也见过我穿官服,桓晏的官服是绯色,我现在身上穿着绯色,言儿对比一下,谁更好看。” 桓晏被誉为上京第一佳公子,才华、相貌、气度、出身通通都是一等一的好。 容寂如此面不红气不喘与桓晏作比较,自是不认为他有哪一点比不上桓晏,除了决定不了的出身。 卿言早就发现容寂的气度不像庶族,他的才学莫说与桓晏相比,就是放眼整个大魏朝堂,可能也是数一数二。 再说相貌,男人极少有长得他那么美的脸,美却一点都不阴柔,五官单拎出来每一个都像精心雕琢过,合在一起又是另外一种精雕细琢。 若生了他这副相貌,身高体格较为矮小,可能会让人觉得女气,偏他身量修长,体型清隽,“俊美无俦”这一词恰是他最好的形容。 “男子又不是女子,何用比较美貌。”卿言初次见容寂,便凭着容貌以为他是个心性高洁的正人君子,然而事实上,他却对她做出了那些无耻行为。 他的相貌跟他的性情一点都不沾边,长得再好看也没用。 容寂冷哼,传言中她与桓晏最是相配,他倒想知道,将他与她放在一起,究竟谁才与她最相配! 第48章 惩罚 “卿卿这是承认我比桓晏好看?”容寂不用她回答都十分自信这是事实。 他略有些冰凉的手抚上她的脸颊,“言儿就这么在意,让桓晏知道你我有过床榻上的关系?” 听到桓晏说“名节”,她在害怕。 到现在桓晏都还不知他的心上人,在别人的床榻上承欢过。 “不如下次言儿告诉他,或许他便不会再对言儿念念不忘。”容寂倾身,与她交颈缠绕,亲昵碰触。 卿言含怒瞪着他,凄凉笑道:“我的清白已经被你夺走了,连我的自尊你也要拿去吗?” 无媒苟合,婚前失贞,对士族小姐来说会遭人耻笑。 作为一个奴婢,跟主子发生这种关系,顶多算个通房。 容寂似是想到了什么,沉着脸,没动怒。 “我说过会给你名分。”他将她紧抱在怀中。 “我不做任何人的妾室。”卿言摇头。 若她能放弃自尊,在桓晏第一次找到她的时候,她就会跟桓晏走,桓晏给不了她正妻的位份,做外室、做贱妾,她一定能留在桓晏身边。 可是她做不到,成为一个男人的妾和外室。 容寂占有了她,若对她有怜惜之心,最多也只能给她个妾室的名分。 容寂虽是庶族出身,已然做了官,境遇自是有所不同,再不济将来他都会娶一个士族出身的女子为妻。 她是贱籍,还是个一无所有的孤女,做不了任何官宦勋贵之妻。 容寂这次没冷笑着说:本官强纳你为妾,你又待如何? 他沉默下来,良久不发一言。 就在卿言以为他有了自知之明,往后真正能拿她当奴婢看待,容寂忽的抱起她,又朝那张床榻走去。 “卿卿愿意无名无分做本官的女人也未尝不可。” 要他放过她绝无可能,她爱做奴婢就做奴婢。 …… 又过了两日,宫里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萧宸妃的幼子十三皇子,这天在太监的陪同下在御花园玩耍,一不留神跑到了李贵妃的衍庆宫,贵妃命人给小皇子拿了一碟藕粉桂花糕,小皇子吃完回到萧宸妃宫里上吐下泻。 萧宸妃着急忙慌请来尚药局张奉御给小皇子看诊,张奉御从小皇子的呕吐物中发现小皇子所食的藕粉桂花糕里被人下了毒。 萧宸妃当即跑到李贵妃宫里,命人搜查,果然搜到了一包毒药。 所幸小皇子所食不多,且及时吐了出来,才不至于丢了命。 萧宸妃将李贵妃告到魏明帝那里,李贵妃直呼冤枉,说萧宸妃陷害她。 萧宸妃向魏明帝哭诉,她岂会如此心狠,用自己六七岁稚子的性命来陷害他人。 铁证摆在面前,小皇子奄奄一息,魏明帝震怒,将李贵妃贬为采女,幽居冷宫。 赵郡李氏只有一个贵妃在宫中,贵妃无子李氏本就焦急,这下贵妃直接因罪被贬入冷宫,李氏唯一的依仗没了,顿时失了大势。 卿言随容寂出入宫门,这些消息很快被她听到。 当日她被人推下城墙差点摔死,太子告诉过她是李渔薇和李贵妃派人做的。 太子和桓晏为了维护储君之位,不能与赵郡李氏结怨,只得息事宁人,不曾揭露过李贵妃在宫中派人行凶。 最后这两人却都受到了惩罚,是巧合还是…… 容寂这两日出宫比较晚,直等到酉时三刻,他才从台院出来。 马车驶出宫城范围,另一辆由两匹健硕良驹拉着的华贵马车,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辆马车以黑楠木做车身,其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马车四角各垂着一串墨玉做成的风铃,窗扉上皆镶嵌着金玉宝石。 “容卿可否一叙。”墨蓝色云锦做成的车帘被拉开,肃王魏承恪端坐在内。 容寂从他自己的马车上下来,入到肃王的马车里。 下去之前,他让恕己驾着马车先带卿言回府。 卿言看到肃王,立即明白容寂背后投效的皇子是谁。 爹爹曾跟她提过魏明帝有意改立太子。 世家权势过重,魏明帝处处受世家牵制,改立太子正是对世家最有力的打击。 这次李贵妃毒害皇子被贬入冷宫,大概也是魏明帝希望看到的。 投效肃王就说明容寂跟世家站在对立面,魏明帝设弘文馆广纳天下博学人才亦是为了对抗世家,以及改变满是士族子弟的朝堂现状,容寂庶族白身为官,从两年前开始就是魏明帝赏识的人,给他“赐绯”殊荣不足为奇。 朝堂之上,诡谲云涌,帝王心术,权势相争。 卿言唯独悲愤他们卿家成了牺牲品,她爹爹因此含冤而死。 想到爹爹青山深处那一座孤坟,独自坐在马车里的她紧紧握着衣角,凄然落泪。 另一边,肃王的马车朝着肃王府而去。 “容卿日日有美人在怀,可谓惬意非常。”魏承恪调侃他。 肃王为人多思多疑,容寂对卿言越是凉薄寡情,肃王越要试探,容寂便不再刻意用言语来表明他对卿言只是一时兴起,并未将她放在心上。 “独身一人日子清淡,有美人调剂,的确别有滋味。”容寂饶有兴致。 “本王倒是好奇,容卿年岁不算小,时至今日没成婚也就罢了,府上怎么连一二姬妾也无?”魏承恪对他这位幕僚的私事颇为关心。 “女人多了没什么意思,庸脂俗粉微臣看不入眼。”容寂含笑。 容寂弱冠之年进京,今年二十有二,这个年岁很多男子都有妻有子了。 “本王还打算改日给容卿送两个美人到府上,容卿这么说,本王便免了这份心意。”魏承恪大笑。 “殿下关心微臣,微臣还是要多谢殿下。”容寂拱手作揖。 “这美人不用送,将来容卿娶妻,本王必定为你挑选这上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名门淑女。” 第49章 给她出了一口气 魏承恪认为容寂暂未娶妻,可以归结为以他现在的官位,还无力娶到对他仕途有利的千金贵女。 男子娶妻,相貌往往都是其次,能为自己提供助力才最重要。 要有更为心仪的美人,纳为妾室即可。 假若容寂将来能助他登上太子之位,随他想娶上京城里哪位千金贵女,魏承恪都能替他办到。 容寂淡然笑答:“微臣先谢过殿下。” “说到底容卿也是个怜花惜花之人,卿美人遭赵国公府小姐嫉妒迫害,本王的人暗查五大世家,查到赵国公夫人在尼姑庵生产那日五小姐遭人调换,本是一件与本王无关的事,容卿偏要将事情揭露出来,使那假的五小姐被赶出府无处容身。” “这回李贵妃被打入冷宫,赵郡李氏大受打击,得利的虽是本王和母妃,可也算是为卿美人出了一口气。”魏承恪意味深长。 “殿下要想入主东宫,五大世家皆是阻碍,扳倒五大世家,殿下将来登临大宝,才能坐稳那个位子。”容寂徐徐道之,只谈权谋,不谈私情。 “容卿劝本王先下手为强,从李氏出手,本王现在也觉得不该再等了,世家的威胁一日存在,父皇就一日不会改立太子。”魏承恪目光中有着对权势的渴望,亟不可待。 “太子那边深知陛下偏爱殿下,却一直不为所动,便是明晰只要太子无过错,陛下就找不到理由废太子。太子若一直能够忍耐不对殿下出手,等到将来顺利继位,殿下身边纵有半数群臣拥护,也是无望大业。”容寂眸色幽深,沉着分析。 “容卿所言极是。”魏承恪深以为然。 说着,肃王府到了,过府后容寂与魏承恪又商议了一些事。 等到容寂回自己府上,已过人定,将近子时。 卿言今夜自行在西厢房入睡,容寂瞧了一眼西厢房的房门,抬步朝正房走去。 每日卯时前被容寂弄醒,卿言的身体仿佛形成了习惯,次日容寂没躺在她身边,她卯时前就自然醒了。 听到外面的声响,容寂准备出门了。 卿言日日都跟随容寂左右,他没发话,今日依然如此。 容寂经过内院那棵石榴树,走到正对西厢房的位置,卿言刚好拉开房门。 “走吧。”他朝她瞥了一眼。 马车轱辘朝着北面宫门滚去。 “以后我还没回府,你也睡在正房里。”容寂的身影随着车身的晃动轻微摇摆,外面天色幽暗,马车内的光线不明。 卿言僵住身子,没听说谁家的奴婢可以和主子同床共枕,更别说夜夜同床共枕。 容寂对她态度的不同,卿言发现了。 马车在街市上稍微停顿了片刻,恕己去路边买早点。 他们出门早,容寂习惯顺便在路上买一些吃食,没让府中厨娘准备。 上京的早市也十分发达,沿街的早市摊子品种多样。 他们几乎每样都买来尝过一遍。 “卿姑娘,这是你的。”恕己自己嘴里叼了一块酥脆的烧饼,将另外两个竹麻纸里包裹的食物分别递给容寂和她。 容寂吃东西不挑,恕己买什么,他吃什么,每天换着口味尝尝都无所谓。 卿言跟他们一起,有一些口味重一点的,或是油腻一点的食物,她都久久拿在手上没动。 容寂坐在她面前瞧过几日,大概看出她喜欢吃软糯一点,甜一点的食物。 他便只让恕己给她买那一两样。 卿言接过恕己手上的糕点,有些诧异,却没转过头去看容寂。 容寂好似在等着她说话,可等了半天,她都不看他。 “出发。”容寂闷声。 恕己嘴里叼的烧饼还没吃完,主子发话,他只能叼在嘴里,一边驾马车一边啃。 马车内的气氛怪异,卿言微侧着身子,斜背对着容寂,小口吃着手里的东西黄色馍馍。 容寂盯着她的背影,手里的食物勾不起他一丝想吃的欲望,他只想狠狠把她拽到怀里来,品尝她嘴里的味道。 卿言宛如背后生了眼睛,还朝离他更远的地方挪了挪。 容寂冷冷笑道,晚上回去再好好“教训教训”她。 第50章 不想到时候给太子殉葬,就别动再想进东宫的心思 官署里供下人歇脚的小舍内,别的大人的奴仆无事可做,三两聊天交涉。 卿言独自坐在无人的角落,手里拿着一本书籍。 容寂的马车里摆着简单的茶盏、熏香和书籍,她坐在这里等他,闲来无事拿他的书来打发时间。 晡时有一个小太监进来唤她出去。 恕己留在卿言身边最大的任务就是保护她,见有人单独叫她出去,下意识觉得来人不怀好意。 “高公公有事,在外面等姑娘。”小太监连忙说。 高公公就是日常跟在太子身边的大太监,那日在文宣阁卿言见过。 太子身边的人恕己不好拦着,只是向卿言投去需警惕的目光。 高公公单独跟她会面,也不好太过张扬,隐在一棵枝叶繁茂的绿植后面。 “多日不曾见到过姑娘了。”高公公身材略微发福,眯着眼笑,对她十分客气有礼。 在那日文宣阁之前,只有高公公知晓一点太子的心思。 东宫纵有太子妃、良娣、良媛、承微、昭训、奉仪统共十多位妃妾,太子却从未对一人上心。他单单只对一个女子另眼相看,这女子太子还隐忍克制着,没有纳入东宫的打算。 高公公作为一个奴才,有时都会心疼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让奴才告诉姑娘一声,桓晏世子受命去了东都,这一次外派可能要一月才能回来。” 卿言想到桓晏经常给她送信,但是信都被容寂扣了下来,没给她看。 可能那天她再次拒绝跟他走,后面桓晏还给她送过信,告诉过她要离京的事,只是她没收到信。 “多谢太子殿下,还请公公转告太子殿下,往后别再让桓晏世子给奴婢送信。”卿言无论是跟桓晏还是跟太子都应划清界限。 皇权边上的东西她沾不得。 高公公跟在太子身边,也算是见证过桓晏世子和卿家小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今两人的境地,高公公深表惋惜。 “太子殿下令奴才前来还有一事,姑娘在容御史府上待着不是长久之处,姑娘若想余生安稳度过,太子殿下可以帮姑娘安排去处。” 闻言,卿言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姑娘秀外慧中,写的一手好字,皇后娘娘身边正缺一个伺候笔墨的宫女,姑娘若是愿意,皇后娘娘便下懿旨把姑娘要过去。”高公公明白太子这样安排是下了良苦用心。 太子的安排侧面印证出,容寂之前向卿言揭露的关于她爹爹真正的死因,全部都是真的。 皇帝和世家相争,牺牲了她爹爹。 太子和皇后对她怀有愧疚,将她要到身边算是对她的弥补。 卿言有脱离贱籍的心,摆脱贱籍后,她便成了庶民,本也遂她心愿。 可是她孤身一人,一无家宅,二在上京城里举目无亲,出了容寂的府门她无处安身。 要么或许入宫为奴,能有一处安身立命之地。 但是储位竞争激烈,魏明帝的立场是铲除世家、废掉皇后,她去到皇后身边也未必能够得到安宁。 眼下,她无论如何抉择,都在囹圄中。 卿言没有给高公公肯定的答复。 她如今真正想要度过余生的地方,希望是脱离皇权,与士族、世家、官宦都毫不相干的地方。 容寂散值后回府又外出了一趟,回来后卿言正准备吹灯就寝。 她没听他的话,在他回来之前在正房里等他,而是准备睡在西厢房。 容寂二话没说将她从西厢房里捞出来,抱回正房里。 “今日太子身边的高公公跟你说了什么话?”他把她抱坐在腿上。 恕己一定会把所有关于她的事禀报给容寂。 卿言眉心闪动了一下,未吱声。 “不想到时候给太子殉葬,就别动再想进东宫的心思。”容寂坚实有力手臂环着她,掌心握在她的手腕处。 她那日已经看到过他上了肃王的马车,容寂便在她面前毫不避讳坦露出他与世家和太子的对立。 以她的聪慧,容寂能想到她大概将朝堂局势猜的七七八八。 卿言凝眸看着容寂,越发觉察到他深不可测。 她对他的认知从以为他只是个普通庶族出身的官员,到以为他是个巴结权贵阿谀奉承的卑鄙小人,到如今得知他身在当朝政治漩涡的中心。 容寂喜怒无常,做事为人不遵循章法,很难让人琢磨透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卿言眼眸低垂下去,容寂从她的神色得出,她将他说的话听进去了。 可有些话,她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根本不放在心上。 “说了以后我没回来之前,你也在正房里等我。”容寂极不满意她对他的不在意。 卿言低着头,不知道这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容寂这样问她不开口,便抱起她往床榻上去,用另一种方式问。 灯烛摇曳,青帐内抑制不住的轻吟被他逼了出来…… 卿言愠恼着,死死咬住唇,不让自己愉悦到他。 “卿卿确定不乖一点,要等我再施用些别的手段?”他作势要让她承受艰难。 卿言面颊上染着潮红,见他满脸的无耻,她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容寂,我讨厌你。” 容寂目光恣意落在她的身上,贴近她的香软,“卿卿在床榻上说讨厌我,跟说喜欢我有何异?” 不要脸! 容寂有心要戏弄她,在床笫间就是个孟浪的登徒子! 卿言最受不了他用这副神态和语气,对她做些无耻的行为。 “你走开。”卿言捂着耳朵,想从他身下挣脱出去。 “本官不过对卿卿说些世俗艳语,卿卿的身子怎么更香更软了?”容寂将她拉拽回来,重新压在身下。 还没完她就想跑,哪有那么容易。 第51章 把她送人 容寂将她从床榻上扶起,见她大口喘着气,累极了的模样,勾起的唇角绽出悠然的笑。 他身上披着宽松的外衣,双足履地,长身玉立,绕过屏风去外面拿了某样东西,而后又绕回来。 “言儿卿卿把药吃了。”他在榻边坐下,手里是一枚白色的小瓷瓶。 卿言眼中有疑惑不解。 “这是新配制的避子药,药效比之前的温和。”容寂倒出一枚在手心,“之前的药效过猛,会伤身体。” 卿言之前喝的是大夫开的最寻常的避子药,喝个两三次没问题,可像她这样最多隔两日就要喝一次,身体迟早喝出问题。 “新配的这种药要及时吃,否则不起作用。”容寂动作言语难得的温柔,将药递到她的唇边。 卿言如遭雷击,急忙把药抿进嘴里吞下不够,她即刻抓住他的衣袖,眼含祈求,“我还是想吃之前的药。” 这药的药性太温和,万一没用怎么办! 容寂从她的眼神中看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她就这么怕会怀他的孩子…… 也是他现在不能让她有孕,所以对她的索求无度,终是他做的过分,是他在欺负她。 容寂听到她不愿意怀他的孩子本该生气,可心底深处流出疼惜将他的怒意打消。 他将她搂进怀里,“只要及时吃,药效是一样的。” 卿言将信将疑,她心底的恐惧让她不敢再对容寂予取予求。 只有容寂不碰她,才能保证她绝对不会怀孕。 * 这夜过后,卿言装病了五日,这五日她没随容寂外出,一直在府中养病。 本来那天她身上出汗侵了寒,就轻微有些着凉,便故意拖着说没好。 第六日她来了癸水,又可以继续拖着。 那避子药喝多了的确会影响身体,卿言的癸水延迟了半月才来,这次来比以往每次都疼,还足足来了七日才干净。 这几日容寂的脸色都不好看,尤其她来癸水的第一天,疼的脸色煞白,还请了大夫来看。 夜里他都不让她一个人睡,将她抱在怀里,掌心贴在她的小腹上,这样搂着她睡了七夜。 给她看诊的时候容寂也在,大夫隐晦的提了嘴,她的身体虚弱,不可过度行房。 容寂脸上一阵黑一阵红,最后沉着脸把大夫送走。 之后夜里他就从后面贴着她的背,掌心放在她的小腹上,这样抱着她入睡了。 等卿言癸水走后,容寂也暂时没碰过她。 加上之前病的几日,整整半个月她才好利索,脸上恢复一丝看得见的血色。 半月之后,正是萧宸妃大兄长严国公萧统的大寿,由肃王魏承恪亲自主办。 萧氏一族因萧宸妃满门荣耀、鸡犬升天,萧宸妃有五位兄长,三个姊妹,兄长赐爵封侯,姊妹封国夫人,其夫亦在朝中统领要职,萧氏子弟无论哪房所出、是嫡是庶,皆可向肃王求官。 五大世家有的待遇,萧氏一族都有,很难不让人想到魏明帝故意扶持起萧家来支持肃王,以此对抗太子背后的世家。 萧氏本是衰败的门第复兴,族中多数子弟的品行与地痞流氓无异,萧氏一族在上京城里呼风唤雨,提起萧家人人望而生畏,能不招惹就尽量不招惹。 肃王为大舅父严国公祝寿,邀请的人多数是萧氏族人,还有一些愿与肃王交好的朝臣。 朝臣中容寂赫然在列。 严国公的寿宴在肃王府举办,出京在外的萧氏子弟都齐聚在肃王府内。 肃王曾对容寂说过,“容卿既让卿美人做了奴婢,往后就将卿美人带在身边伺候也无妨。” 容寂参加肃王府的夜宴,卿言作为他的婢女随他同行。 “今晚待在我身边,别乱走动。”进肃王府之前,容寂嘱咐她。 卿言条件反射会对容寂带她进高门贵府产生惧意,上一次他带她进靖安侯府就意欲将她送给靖安侯。 上一次他也让她别乱走动,最后无事发生,这一次卿言心怀忐忑,跟在他身后。 她的容貌引人注目,若独独她戴上面纱更引人注目,她身上衣着粗简,面上粉黛未施,就这般坦然走在人堆中还要更低调一些。 容寂只是来赴个宴,席位离萧氏子弟较远,宴席上奴仆往来,交错其间,若不是故意让他这处成为所有人目光的焦点,很难有人会注意到她。 然而往往有时意外总会突然降临,容寂席位的邻桌轰然倒塌,是一人醉酒不小心摔倒所致。 “哎哟哟~二公子!快扶着二公子!”周围人一哄而上,手忙脚乱把倒在地上醉醺醺的男人扶起来。 此人是肃王二舅父家的长子,按照家族同辈兄弟排名,人称萧二郎。 萧宸妃的二兄长领的是武职,被封定远侯,人不在上京,派了家中长子来给伯父祝寿。 萧二郎喝得识人不清,弥蒙中睁开眼,顿时眼前一亮,“美人儿~” 卿言站的位置离他还稍有些距离,且是站在人堆中,还是一眼被人盯上。 萧二郎一声呼唤,周围人的视线也都朝卿言望过去。 虽然衣着朴素,未施粉黛,达不到国色芳华那种震骇世人的美貌,但偏是这般素净,给人感觉清新脱俗到极致! “二表兄好眼光,这位美人可不是一般的美人。”肃王大笑着朝热闹的这边走来,他一来,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到了这边。 “这位美人可是昔日的上京第一美人,可惜沦为贱籍,如今只是个奴婢。” 久居上京的人都听说过上京第一美人,她沦为贱籍在容寂府上做奴婢也都是旧闻了。 萧二郎常年远离上京没听说这些消息,见到卿言才这般惊为天人。 “如此美貌只是个奴婢?表弟不如把她送给哥哥当个侍妾!”萧二郎酒醒了大半,瞬间起了占据之心。 肃王目光投向容寂,饶有兴致,“二表兄误会了,她可不是本王府上的奴婢。” “那她是谁的奴婢?”萧家人横行霸道惯了,强抢民女的事都做过不少。 “是下官的奴婢。”容寂这才从座位上起身,面上带着一贯的三分薄笑,“二公子若看上了,下官将她送给二公子便是。” 第52章 她恨他 卿言瞳孔收缩,脑中嗡的一响,整个人犹如被鬼魅死死抓在原地,无法动弹。 魂魄似是飘移出了身体,被投入了寒冰地狱中,又似被投入了岩浆池,要残忍的将她化为灰烬。 有权贵向他索要,容寂轻飘飘一句就将她送人了。 好半晌,卿言才恢复了意识,怔忪着朝容寂看过去。 “本就是肃王殿下赏赐给微臣的奴婢,说到底她也是殿下的奴婢,萧二公子若是喜欢,殿下将她转赠给令表兄便是。”容寂含笑回视肃王,仪表恭谨,让人瞧不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容卿当真肯割爱?”肃王眼中不由露出讶异。 容寂不带半点犹豫就把向他求要的美人送人,这一回送出去就当真要不回来了。 当日魏承恪与太子比赛打马球,容寂击射出最后一球赢下比赛,从桓晏手里再次抢过卿美人,魏承恪生性多疑,岂会相信那只是巧合。 加上后面赵国公府五小姐和李贵妃的事,魏承恪难免会认为容寂对卿言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极为重视。 都说桓晏把卿家那位美人当心头爱,容寂做的那些难道就不叫心头爱? 只有魏承恪知道,当初他第一次与容寂见面,父皇也在场。 弘文馆里的“北门学士”皆是父皇亲自选拔的人才,这些人皆是庶族白身,与世家大族毫无关系,父皇用来才能放心。 容寂两年前就能暗地里参政议事,只有那些自视甚高的士族,还不把出身低微的容寂放在眼里。 在容寂主动投效他之前,魏承恪就向容寂表明过拉拢之意,容寂当时并未立即答应入他的阵营。 是卿家被抄,卿相被杀,卿家的美人儿落难,容寂才投效他。 魏承恪开怀大悦,问容寂想要什么赏赐,容寂突然起了兴致似的说:“传闻中卿相的女儿天姿国色,微臣倒还不得一见。” 此言便是想要那卿家的美人儿。 卿言沦为罪臣之女,按律要被投入教坊司为妓。太子和桓晏定会去救她,只有他提前出手,才能把美人抢过来。 魏承恪多方试探的,实则是容寂的忠心。 即便容寂是父皇选拔的人才,父皇又偏宠他,魏承恪要放心用容寂做事,容寂也必须得是对他百分之一百的忠心,无论受到任何威胁,都必须效忠他。 “只是一个奴婢而已,有什么舍不得的。”容寂的笑容,一如往昔心情大好与她调笑那般悠然清浅。 容寂此番的回答,深得魏承恪的心意。 “二表兄听见了,既然容卿开了口,此次离京这美人二表兄便一并带回陇右吧。” 萧二郎眼珠子早长在了卿言的身上,他并不意外只要他想要,这美人一定能要到手。 他们萧家人蒙受的可是皇恩,谁敢得罪他们萧家! 萧二郎还颇为大度,表示把容寂的婢女要去,改日赔给他四个婢女补偿他。 卿言是那个被随意赠送的物品,旁人言论关于她,可她没有说话的资格。 周围嘈杂的声音将她淹没,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像一把把的利刃,在她身上穿刺。 她的视线无处投放,最后只得落在容寂的身上。 这一次,他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无情将她丢弃。 卿言此刻的心绪,无法用言语来表述。 从抄家那一天起,她就明白将来的命运,要么为妓为妾,要么为奴为婢。 她早知被权贵随意赠送买卖,贱妾奴婢连说不的权力都没有。 可是,她为什么会不甘,还有一点不敢置信。 无论容寂之前对她做过什么,他在得到她后,及时安葬了她爹爹的尸骨,她对他都心存了一分的感激。 这半个多月,容寂对她举止的不同,她都有感知。 他对她的掠夺索取和占有的欲望,她不是瞎子都能够看到。 即便是这样,容寂在把她送人的时候,依然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他投效肃王,必要讨好萧家人,定远侯的嫡子向他要人,他的确无法拒绝。 她以为以他目前对她的占有欲,暂时没有将她送人的打算。 原来一切都是她的以为…… 寿宴还在继续,卿言良久僵在原地,直到宴会结束。 她已被容寂送人,自是不用再跟他回府。 定远侯在上京城里没置府邸,萧二郎进京这几日就住在肃王府。 魏承恪派人给她安排了住处,今晚她便要留在肃王府里,等着过两日随萧二郎离京。 “好歹做过几月主仆,殿下容微臣最后再跟她说几句话。”容寂狭着眼眸,笑容敛去。 魏承恪踱步走过,含笑着,“本王还有事要忙,容卿还舍不得美人要诉些衷肠,可要珍惜这最后一次机会,有什么想说的就一并全说了吧。” 卿言别过头,无话再跟他讲。 从容寂的视角看去,只能看到她清冷的侧脸,她挺翘的鼻梁轮廓在对他告知着疏离。 “别想着寻死,离京后,你若敢在路上死了,我便找人刨了你爹的坟,把他挖出来鞭尸三百下,再将他弃尸荒野。”容寂靠近她,与她隔着一寸的距离,无情冷漠。 卿言转过脸与他对视上,恨意盈满她的双眼。 在容寂将她送人之前,他们只是互不相欠,他将她送人,还拿她死去的爹爹来威胁她,她从未如此憎恨过一个人。 “容寂,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 留下这句话,她从他面前翩然而去。 肃王没直接给她安排到萧二郎住的苑中,而是另给她安排了一处厢房,还给她送来了两套罗衣罗裙,派了两个婢女来伺候她。 婢女给她稍事打扮了一番,她有许久未上过妆,穿过精美的衣裙。 原以为是要这样被送进萧二郎的苑中,然而在肃王府待的两日,卿言一次都没见过那萧二郎,反而见过两次容寂。 魏承恪这两夜都召过容寂进府,他们议事的阁楼要经过卿言住的这处厢房。 卿言坐在水池边看着池塘里的鲤鱼发呆,容寂正好从她旁边的石子小径上路过。 她瞧都不瞧他一眼,容寂也没停下跟她说话。 第53章 救她 “卿美人明日跟着本王的二表兄回陇右,容卿不再跟卿美人说说话?”魏承恪站在阁楼上视野开阔,底下的光景一览无余。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她不再是微臣的奴婢,微臣跟她已无干系。”容寂淡然自若。 阁楼中摆着一副棋盘,容寂一来,魏承恪便坐下,邀他对弈。 一边对弈,他们一边谈论其他。 “河南道五六月天气干旱,紧接着七月又发生蝗灾,灾情再不扼制,下半年恐发生饥荒。”魏承恪白棋先行,“本王向父皇举荐了容卿前往救灾,等这次容卿立功回京,便是升官的良机。” 朝廷官位被士族把持着,寒门庶族想要升官,一无财路,二无人脉,难如登天。 河南道的蝗灾本就是棘手的问题,那些士族官员无一人想拿这烫手的山芋。 容寂在御史台,正正经经每日准时点卯散值,当个三年官都未必有升任官职的机会。 只有做出利国利民的大事,才能名正言顺得到提拔。 “微臣定然不负殿下所望。”这个烫手山芋落到容寂的手里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士族不愿做的事,肃王做了正是拢聚民心的绝佳时机。 肃王多番试探他的忠心,必是想重用他又疑心他,这次他对萧家的示好已经表明了他不受任何影响,绝对为肃王效忠。 翌日一早,萧二郎带着二十多个家眷奴仆离开上京。 卿言安静坐在最后一辆马车里,无悲无喜。 两日后容寂才领了魏明帝亲下的圣旨,启程前往河南道灭除蝗灾。 直到这一刻,魏承恪才完全对容寂投以百分百的信任。 卿言从小到大离开上京的次数不超过五次,往昔离开上京多是与爹爹回乡祭祖,或者幼时有一次跟爹爹去过江南西道,那里有一座号称“天下第一书院”的鸿山书院。 这是头次跟着完全陌生的人,去往一个陌生的地方。 上京到陇右路途遥远,马车走得快要半个多月,走得慢少说要一个月。 这萧二郎本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进京给大伯父贺完寿,回到陇右也没别的事做,路上悠闲,马车走了三四日还没过两个州。 第四日,萧二郎令人把卿言叫到他坐的这辆马车上来,他这次回京自己带了两名侍妾,那两名侍妾也在那辆马车上。 “美人儿坐过来。”萧二郎把右边怀里的侍妾推到一边,朝卿言伸出怀抱。 卿言冷眼瞥过,不予理会。 萧二郎在陇右强抢的民女都是这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最后要么真被他逼死,要么心甘情愿从了他。 这么漂亮的美人,他还是不忍心给她逼死了。 “美人儿跟了爷总比做奴婢强,不感激爷也就罢了,还对爷摆脸色?”这要不是在马车上不方便,他一定叫她知道厉害。 “爷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右边的侍妾被推开怕失宠,卿言不过来她又忙依偎上去。 “爷到了陇右让府里的嬷嬷好好教教她规矩,之后再让她伺候不更好,现在着什么急呀~”左边的侍妾见卿言长得实在貌美,也有失宠的危机感。 府里的嬷嬷最会调教人,管他何等贞节烈女,送到床上来保管听话,她们之前都领教过嬷嬷的本事。 路上颠簸几日腰背酸痛,萧二郎本没有那个兴致,只是想到卿言的美貌,心痒难耐想要一亲芳泽。 见她那副不情不愿的表情又听侍妾说起府里嬷嬷,萧二郎倒是期待起这美人被调教好送到他床上来,该是多么的惹人销魂! 反正人在他手里,回去养足了精神再享受美人也不迟。 萧二郎把卿言放回后面的马车里,让人加快了行程,突然想早一点赶回陇右。 由于路上耽搁,他们今日没来得及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镇上落脚,夜里只好继续前行。 前面是一处山林,月亮被树影遮挡,林中幽深黑漆,时不时草丛中还会传出几声古怪的鸟叫,透着一阵诡异的可怖气氛。 那两名侍妾躲在萧二郎的怀中,莫名感到害怕和不安。 她们的恐惧不是凭空而来,倏然外面有人惊呼,“不好,是山贼!” 大魏朝的治安不算差,但某些州县仍时不时会有山贼出没,官府定期都会派出官兵剿灭。 安全起见,他们走的是官道,来的时候都没听说这条路上有山贼,怎么会突然出现山贼? 他们有二十多个人,跟随他入京的奴仆都是定远侯府的府兵扮作,对付几个小毛贼绰绰有余,萧二郎没在怕。 然而外面突然传来声声惨叫,萧二郎意识到不对。 卿言听到惊叫,浑身紧绷,独自坐在马车内,强行保持镇定。 再听到惨叫声和兵器碰撞的声音,她不禁跟着慌乱起来。 在被抄家之前,卿言一直生活在安定的环境中,受苦受难是什么她完全体会不到。 遭遇山贼抢劫,外面正在杀人,她汗毛竖立,紧绷的身体不由开始哆嗦。 或许这一次,不用她自己寻死,她的生命也走到了终点。 外面渐渐止了声息,悄静地可怕。 她所在的马车车帘被人一把掀开,传来紧张熟悉的一声—— “言儿……” 几乎在听到这一声呼喊的同时,“啪”一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 容寂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偏过头,怔了片刻才转过脸看她。 卿言不知道她是由于害怕才出手甩了来人一巴掌,还是听到是容寂的声音才甩了那一巴掌,反正她一巴掌甩出去,藏在心里的怨恨得到了纾解。 容寂被她打了后,久久凝视着她,眼底幽深复杂。 卿言似是回过了神,想到刚才外面发生了何事。 她的视线朝容寂身后望去,马车周围的地上躺了许多人,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还有几个黑衣蒙面人站在四周。 容寂的手里提着一把剑,剑尖上滴着红色的血珠,他一身墨色衣袍,脸上布满阴霾。 他竟然会武功! 第54章 言儿把腰带解开 看到她的目光落在何处,容寂将手里那柄带血的剑丢开,伸过手来拉拽她。 “放开我!”卿言被吓得双手胡乱挥舞,抗拒他的碰触。 “跟我走。” 容寂用力握住她的胳膊,将她从马车内拖出来,抱到一匹高大的骏马上,翻身落在她的身后,驾马疾驰而去。 卿言还在震愕中,容寂不单是个文臣,他还会武功。 他刚才杀人了,杀的还是他投效的肃王的表兄! “容寂,你疯了吗?”那一幕只在眼前一晃而过,卿言没看清那些人的具体死状,可也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容寂抓住缰绳,环抱住她的手臂坚硬如铁,周身的气息冷冽。 “你要带我去哪儿!”把她送人的是他,她都已经出京了,追上来把她带走的也是他,他究竟想做什么! “这回还算听话,说不准寻死,倒乖乖活着等本官来接。”他久久的沉默更像是在调整情绪,对她说话的语气又恢复成轻松的戏谑。 “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从前卿言对容寂也有惧怕,但从未像今夜这般,把他当嗜血的魔鬼。 容寂他动怒是真的会杀人,而且杀人不眨眼。 “到了地方卿卿自会知道。”他马不停蹄赶路。 河南道跟陇西是两个相反的方向,他出京后先向东缓慢行了一日,入夜后脱身快马加鞭昼夜不歇向西追去,追到她只用了一天一夜。 卿言对他有了新的认知,这一认知让她对他避如蛇蝎,不想再跟他有一丝一毫的牵连。 “你放了我吧,求你了。”卿言第一次乞求他能对她放手。 他都把她送出去了,名义上他们再无干系,他就此放了她,没人知道她的下落。 “卿卿想都不要想。”容寂狠厉无情宣告,单手执缰,另一手将她箍紧。 他能不带半分犹豫把她给别人,为什么不愿放过她! “你杀了萧家人,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她是亲眼见证者,“你若担心我会把这件事说出去,那就给我喂哑药,或者我永远不再进上京城。” “言儿要永远留在我身边,哪儿也不许去。”容寂能感受到她在他怀中战栗,可这是真实的他,总有一天她会见到。 “你把萧家人杀了,就不怕被肃王得知!”他把她送给萧二郎,萧二郎死了,他又把她带在身边,肃王不用猜都知道萧二郎的死与他有关。 他不是投效了肃王吗?他怎么敢…… 他究竟是什么人! 容寂只是一个六品侍御史,一无兵权,二无府兵,刚才她还看到几个黑衣人,全都听命于他。 “他们路遇山贼抢劫,死了与我何干。”容寂被她打过的那半边脸贴在她的云鬓上。 那几个黑衣人没跟上来,便是留在此处清理血迹,带着满车的尸身,要将他们运到更远的地方,再做成遇到山贼抢劫被杀的假象。 容寂对人命的漠视让卿言身上一寒,惧意深深烙印在她的心上。 “皇帝放任萧家横行霸道,言儿卿卿以为他们的命能留到几时?我不过提早送他们上路罢了。”他的这一面才被她看到,容寂还是不希望她太过惧怕他。 卿言听到那些隐秘多有疑惑,却不欲去探知。 她静默下去,他不放过她,她跑不出他的掌握。 骏马疾驰一夜,她的身体受不了长久的颠簸,黎明之前容寂找了一处山洞,抱她进去休息片刻。 容寂两夜没合眼,在她身侧睡去。 卿言明明感觉到他已经睡着了,她一挪动身体,他的胳膊用力箍紧她,一双幽深如渊的眼眸睁开将她锁锢。 “我们走的是捷径,路上偏僻,言儿卿卿不想给丛林里的野兽果腹,就别想着逃跑。”容寂的眼神鹰隼般尖锐。 “我骨头疼。”卿言别过眼,挣扎了两下。 容寂松了些力道,仍抱她在怀,埋首在她颈窝,嗅着她身上的甜香睡去。 他们只休息了两个时辰又起来赶路,卿言发现了他不是要带她回上京。 昼夜兼程行了三天,他们抵达一座镇上,夜里容寂将卿言悄然带进一家客栈。 他不是从正门进店问小二开房间,而是带着她越过围墙,直入了这家客栈的后院。 僻静的角落里,卿言看到恕己那张熟悉的面孔。 恕己看到她脸上没有过多的惊讶,给容寂指引了一个房间,容寂便带她进了那个房间。 整整三天三夜,他们终于能完整地睡一觉。 疲惫让卿言暂时想不到其他,一沾床便无了意识。 等她再次被弄醒,已是翌日清晨。 “屏风后面备了热水,言儿进去沐浴换身干净的衣裳。”容寂换过一身月白色长衫,站在她的床前,携着清隽逸态,松风鹤韵。 卿言看到他这身装扮顿时浑身一僵,不自觉往回撤退。 谁能想到他这副伪装下到底藏着怎样的真面目,他那双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看来十分漂亮的手,除了能写一手好字,还能杀人。 “别磨蹭,我们还要继续赶路。”容寂从她眼中看到畏惧,引起他的不悦。 卿言眼下被他所控,做什么都无济于事,只得听他的话。 洗去一身风尘仆仆,卿言换上叠放在浴桶边上的那套衣裳。 从屏风后走出,她低头瞧着自己身上奇怪的衣服,朝容寂投去不解的目光。 容寂视线落在她身上,眼底倒浮现出趣味,把她拉到面前来。 “言儿把腰带解开。” 卿言面上一愠,他没给她准备里衣,她里面是空的。 他不是说要赶路…… 她怒瞪着他不肯动,容寂亲自来将她腰带解开,拉开两片衣角,露出里面的光景。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肆意打量,多瞧了两眼口舌发干,才滚动了一下喉结,别过眼从床头拿过一条长布。 “言儿要乔装改扮一下,往后照常留在我身边。”容寂将长布一圈一圈裹在她的胸前,很快那处傲人的光景便被遮了个干净。 卿言明白过来她身上穿的是书童小厮穿的衣服,他给她扮成了男装。 第55章 言儿的味道是香的 除去给她裹胸,容寂还亲自用提前准备的上妆用品,把她的眉毛画粗,再用一种颜色较深的粉,掩盖住她本来瓷白的肌肤,最后在她两边脸颊上点了雀斑。 卿言看到铜镜中那人像她又不像她,心中骤然生出一个想法。 “言儿卿卿在瞧什么?”容寂正盯着镜中的她,没漏掉她面上任何表情的变化。 卿言敛住神色,默不作声。 容寂将她长发盘在头顶挽成髻,再戴上一顶帽子,乔装完成,带着她出门。 卿言这才知住在这座客栈的不止他们,与容寂同行的还有另外两名品级比他低的官员,以及一队随从。 河南道蝗灾严重,容寂被派往了河南道救灾。 一路上这么多人,容寂还能脱身,回来全然没被人发现,卿言已是不可想象,她凭空出现在队伍中,他们就不觉得惊讶吗? “之前有人扮作大人和姑娘,大人和姑娘回来,将他们替换下来,没有人发现。”恕己在她上马车时小声给她解了惑。 容寂早就想好了去河南道要带上她,在他出京之前就准备好要把她追回来。 他并非当真要把她送人,那他演这出戏是在给谁看?! 卿言说不出心里是何种滋味,容寂心思深沉到令人望而生畏。 一行人加快速度赶往河南道,卿言扮作容寂的书童,跟容寂坐在一辆马车上,这几日太过疲累,她整日靠在马车壁上昏昏欲睡。 距离他们的目的地曹州还有四五日的路程,卿言借着在马车上打瞌睡,避免了跟容寂多说话。 前面几日容寂确也怜她遭受颠簸,让她好好休息,连着三天她都对他爱搭不理,第四日他将装睡的她一把捞进怀里。 “卿卿还要装睡到几时?”容寂薄唇贴上她的耳廓。 卿言反射性朝车窗看去,虽然车窗紧闭,但是马车前后左右都有人,他就不怕被人看见! “放开我。”她胳膊抵在他的胸膛上,声音细若蚊蝇。 容寂非但不放,还作势低头要来亲她。 “卿卿别乱动,弄出响声来不得了。”他的声音低哑,几乎只萦绕在她的耳廓周围。 卿言气得脸上涨红,还没等她从齿缝中挤出骂他的字眼,她的唇已然被他封住。 容寂的吻来势汹汹,距离上一次碰她都过去二十多天了,他怎能不想她。 窒息令她嘤咛出声,容寂伸过手来将她的唇捂住,转而吻在她的耳后,口舌言语皆在撩拨她,“嘘~卿卿小声些。” 容寂捂住她的力道很轻,卿言报复性的咬上他的虎口。 容寂领教过几次她的尖牙,就着手势握住她的下颌把她的牙关打开,将他的手从她的利齿下解救出来。 “卿卿又欠教训了?”容寂眉间轻轻蹙了下。 “混蛋!”她这声由于愤怒提高了一点音量。 “卿卿长本事了,敢骂我还敢打我?”他还记着她那一巴掌。 卿言的本性绝非逆来顺受,先前压抑太久,这次被容寂送人,差点被迫前往陇右,仿佛在一瞬间让她觉醒。 贱籍又如何,难道她的命运真就任由别人随意摆布? 她恨容寂拿她爹爹一次次威胁她,恨他对她的欺辱,恨他利用她讨好士族,在容寂掀开车帘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卿言所有的怨气都迸发出来。 那一巴掌用尽了她当时身上最大的力气。 卿言肩上微颤,似是又想到了被迫前往陇右的无助,对他投去的眼神充满恨意。 …… “大人。”马车外突然传来一声。 卿言吓得立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靠在马车壁上,胸腔剧烈起伏,做贼的都没她心虚。 正在关键时候,温暖湿滑从他手里抽离,容寂犹如一盆凉水浇头,瞬间寂灭。 “何事。”容寂的真实情绪很少外露,这一刻脸上的烦躁郁闷却是表露无遗。 就连在外面唤他的随从,都愣住了片刻才回禀,“吴大人差小人来问容大人,今夜在前面那个镇上落脚,还是赶到下一个镇上再安置。” “就在前面的镇上暂且住下,明日一早再赶路。”容寂扶着鬓角,回的是外面人的话,眼神却死死盯在她的身上。 等到外面安静下来,马车继续向前驶去。 容寂再次将她扯进怀里,眼神邪恣,喃喃低语,“言儿今晚等着我。” 第56章 容寂,你太可恶了! 她的小手被他握住放在胸口,细致地摩挲了须臾。 而后容寂从衣袖中掏出一方白绢,将小几上的茶水倒在白绢上打湿,用来给她擦手。 “言儿的手真好看。”用完白绢放在一边,他还执着她的手不放。 后面还有一段路程,反正无趣,容寂便一直将她的小手放在掌心把玩,顺便帮她揉着酸痛的手腕。 卿言看到他的手就想到这手提剑杀过人,裸露在外的半截胳膊上汗毛直立。 日落之前他们抵达了前方的小镇,马车停在客栈外休整,一行人进去用饭休息。 小镇上的客栈不大,所有人都聚在楼下大堂里用饭。 名义上卿言是书童,跟恕己还有随从们坐在一起。 恕己就坐在她旁边,时而朝她这边的方向夹菜,视线会从她面前扫过,他脸上表情怪怪的,耳根憋的通红。 别人隔了距离听不到马车上的声音,恕己就在前面驾马车,里面提高音量那几句,他耳朵没聋,想听不到都难。 到现在恕己还不明白主子对卿姑娘是一时兴起,还是蓄意为之,那他也太蠢了。 或许一开始主子把卿姑娘要来没打算对她多上心,可经过这几月的相处,主子是当真深陷进去了。 卿言眉心忽闪,朝恕己瞥过去,容寂无耻,他自己淡然自若仿若无事发生,旁人倒因他感到面红耳赤。 容寂的脸上大概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出现羞愧! 卿言食量小,旁人都还在用饭,她已放下筷子,独自走到客栈的大门边,目光落在那几匹正吃着草料的马身上。 “言儿卿卿在看什么?” 容寂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她完全没察觉到。 她下意识朝大堂里那些人看去,其他人都还在用饭,没人注意他们,她提起的心放下去。 “今夜早点休息,明日一早赶路。”容寂毫不掩饰目光中的深意,转身抬步的同时轻声低语,“跟我上楼。” 在他的眼皮底下,她做任何事都逃不过他的视线。 卿言的脚步还是朝他跟了上去。 店里的小二忙活着准备好热水,便退了出去。 容寂让她先行洗干净脸,而后带着她绕到屏风后的浴桶边。 “言儿自己解衣还是要我来帮你解?”只有一桶水,他们只得共浴。 卿言咬住下唇,在他的手里,任她抗拒结果都是一样的。 容寂就知道她不会乖乖听话,除去自己身上的衣衫,他再伸手过去将她的腰带解开。 被他一圈一圈缠上的白布条又被他亲手解下。 两人身上都一览无余,容寂抱起她,一同进入浴桶中。 先前容寂帮她沐浴都在她睡着后无意识的状态,这是第一次清醒着,被他从水里游走全身。 还未等起身擦干水珠再上榻,容寂便克制不住将她抵在浴桶边,捧着她的两边脸颊吻了上去。 “你带药了吗?”卿言抓住他的手背,道出心底最后的坚守。 “言儿放心。”容寂从水里抱起她,这一回为免弄出大的动静,他起身的动作很轻,没溅出多大的水花。 想到上一回她身上潮湿,长久衣不遮体,着凉病了几日。 容寂给她擦干水后,用他干净的外衣裹着她才朝床榻走去。 …… * 次日天还没亮队伍就从客栈出发,继续朝着曹州行去。 当日的傍晚,一行人顺利抵达曹州蝗灾最严重的济阴县,住进了县令府中。 容寂是朝廷派遣救灾的为首官员,在济阴县一众官员中,他的官职最高,容寂一来就成了主力,所有人都会听他调遣。 县令给他安排了最好的一个房间,卿言作为他的书童,被安排睡在他外间的小榻上。 当晚容寂便向县令了解当地的真实情况,几人在会客厅议事直到深夜。 卿言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被迫离开上京前往陇西,最后又莫名到了曹州。 这一行人中,除了容寂和恕己,无人知她是跟随萧家二郎离京的卿言。 萧二郎已死,还会被容寂做成遭遇山贼抢劫不幸身亡的假象,届时传回上京,要么就是她失踪了,要么就是她也死了的消息,容寂绝对不会让她再以卿言的身份出现在他身边。 若是能在容寂回京之前从他身边逃脱,她便可隐姓埋名,往后再也不是被上京权贵们觊觎的贱籍罪臣之女。 她因爹爹而受制于容寂,以爹爹对她的疼爱,若是知道她在世间过得不好,在天上也一定不得安宁。 她就此能够得到解脱重新做人,好好活下去,这一定是爹爹在天上最希望看到的。 卿言倚在窗前,望着天上那轮皎洁的明月。 她就此消失,碍于萧二郎之死,容寂绝对不会让别人知晓她被他带到了河南道,也不会大张旗鼓要找到她。 容寂在曹州这段时日,是她脱身的绝佳机会。 第57章 灭除蝗虫的办法 正事方面,容寂从不马虎。 在向当地县令了解完大概的情况后,容寂第二日就与另外两名官员一起下到田间地里,亲眼见到蝗虫铺天盖地肆虐的场景。 蝗虫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田间半数以上粮食都被吃了个干净。 “周大人可知隐匿不报乃是大罪?”容寂不怒自威。 曹州官府上报给朝廷的奏折里,提及到的蝗虫危害程度远不及此。 地方官府担心上面降罪,常有谎报灾情,灾情上报不及时,朝廷应对迟缓,最终只会酿成更加严重的后果。 卿言也在随行的人里,看到一片遮天蔽日的黑影,嗡嗡响声不绝于耳。 任何人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此多的虫子,都会无比震撼! “下官知罪!下官知罪!”周县令早已做好被叱责的准备,俯身下拜,“眼下如何灭除蝗灾,还请大人示下。” 容寂是朝廷亲派的“驱蝗使”,他的命令就是皇命。 “即刻夜沟火烧填埋。”容寂不假思索,目光如炬。 此言一出,在场人全都骇然沉默,面面相觑。 “大人此举不可啊!”周县令先提出反对。 要是蝗虫能被杀死,也不至于泛滥成灾。 “蝗灾乃是天灾,是上天的惩罚,应该焚香祷告,祭祀天地,以求上天开恩。”同行的吴大人也表示万万不可,“若祷告不成,容大人应立即向陛下上书,请陛下下罪己诏,以挽救天灾!” “前朝便有君王下令捕杀蝗虫,导致蝗灾更加严重,烧不得呀大人!”另一位张大人也连连反对。 由于前朝捕杀蝗虫失败的案例,民间早有歌谣传颂—— 一蝗虽死百蝗来,岂将人力竞天灾。我闻古之良吏有善政,以政驱蝗蝗出境。 大魏朝佛教盛行,世人一般认为发生蝗灾是上天看到当政者德行有亏,这才降下惩罚,所以对待蝗虫连碰都不敢碰一下,更莫说放火烧死了。 他们从县衙来田间的路上,看到家家户户设祭祈恩,百姓人人焚香祷告,却没看到一人靠近田间食苗。 “本官从来不信什么天命天罚,蝗灾再不及时治理,下半年河南道必将饿殍遍野。”容寂肃然冷哼,“传本官的命令,即刻挖坑,入夜后点火。” 其余三位大人还要再劝。 吴大人拦住县衙官兵,“容大人请三思!火烧蝗虫若上天降下惩罚,使我大魏国运受损,你我担当不起这个罪过啊!” 容寂的命令就是皇命,皇帝下令火烧蝗虫,必要影响国祚。 卿言跟在容寂身后,容寂被拦住脚步,她也跟着停下。 大魏朝近两年都发生过蝗灾,卿言听爹爹说过去年的蝗灾被及时治下,当时的处理办法便是魏明帝亲自焚香祭祀,灾情得到了遏制。 今年魏明帝已经祭祀过,但并不起作用,才派了“驱蝗使”前来救灾。 《诗经》上云:秉彼蟊贼,以付炎火。 这便是灭除蝗虫的办法,容寂提出的灭蝗之策全然是对的。 在田地里挖出沟壑,沟中点火,蝗虫向火,扑火即烧,烧后即埋,是最有效的灭除蝗虫的办法。 卿言虽也能想到这个办法,但这一举措无皇帝下令,没人敢执行。 容寂冷冷笑道:“那便当此法是本官一人所为,与陛下无关。” 另外三位大人愕然。 “明日本官便祭告天地,有什么天惩天罚本官一人受着,若本官灭蝗之策影响国祚,本官愿被陛下凌迟处死!”容寂雷厉风行,即刻命人去办。 这是卿言第一次见容寂处理政务,他的果断决绝让卿言感到惊讶。 抛去佛教迷信,容寂的做法绝对是正确的。 蝗虫灾害刻不容缓,多放任一天,下半年就多一分饥荒的威胁。 另外三位大人还想再劝,可眼下他们都听令于容寂,就算修书上奏给陛下,快马加鞭来回也要七八日才能收到圣旨。 夜里点燃沟火,吸引来田舍百姓。 百姓们望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全都害怕不已。 在容寂来之前,没有一个人敢碰这些蝗虫,蝗虫被烧死,他们都畏惧着天罚。 容寂翌日当真就在填埋的火坑边举行了祭天仪式,上告天听,将所有的罪罚揽到自己身上。 大火连烧了三夜,才将附近的蝗虫全部烧灭。 在容寂下令夜沟火烧填埋当天,吴大人和张大人就派人快马加鞭将此事奏禀给魏明帝。 虽然来不及阻止,但事关重大,是否降罪还要看陛下。 在魏明帝旨意传来之前,容寂便又令人用同样的方式,烧灭了附近几个县的蝗虫。 容寂灭除蝗虫的举措传回朝堂后,群臣哗然。 放眼整个朝堂,魏明帝派任何一位官员前去,都不敢做出如此惊天骇地之举。 然而魏明帝最后却只下了一道旨,命容寂妥善处理完曹州所有事再回京。 这几日容寂几乎天天都在田舍,卿言和恕己寸步不离跟在他左右。 卿言在见到容寂雷厉风行的为政手段后,心里不由忐忑,魏明帝会如何处置他。 在他说出那些话后,魏明帝一旦动怒,他便会遭凌迟之刑,死无葬身之地。 容寂就一点都不怕吗? 还有他祭天揽罪,就当真不信神佛,不惧天惩天罚? 一切等魏明帝的圣旨传来就都有了答案。 魏明帝并未降罪,等容寂此次回上京必定能够高升。 焚烧蝗虫是在夜间,连续十天,他们整夜无法入眠,只有等到白日才能休息半天。 剩下半天容寂还要在附近几个县来回走动,卿言每时每刻都在容寂的视线中,片刻都不能离开他。 卿言大概从来没有这般累过,她只是跟在容寂身边便疲惫不堪,容寂除了夜夜不得安眠,还要处理各种事务,但在他的脸上几乎看不出半分憔悴。 从这十日的所见,卿言不免会产生不论容寂究竟是什么人,在做官方面,她之前可能都对他有些误解的想法。 等到附近几个县的蝗虫皆无复起的征兆,容寂才得以回到县令府中休息。 第58章 对他的改观 卿言整理好自己的小榻,还没等躺下,容寂从身后抱住她,将她带到自己里面那张大床上。 从乡里田间回来已是深夜,经过连续十日的疲累,容寂把她抱到床上后,埋首在她的颈窝,“言儿别动,好好睡一觉。” 他的声音不似往日起承转合皆有腔调,而是气息微弱,仿若说完这句便要陷入梦乡,卿言也累极了,连手都懒得再抬。 等到翌日清晨一缕金色阳光乍然破出云层,透过窗棂洒在屋内,两人几乎同时睁开双眼。 他们依然保持着昨晚入睡的姿势没变,容寂的呼吸平稳,看向她的眼神清明,只是一夜的休整,他便恢复了全部的精力。 卿言却是被强光刺目,反射性睁开了眼,她天生卷翘浓密的睫羽颤动,人还迷迷糊糊。 意识到她和他正面对面相拥抱着,卿言轻轻挪动了一下身体,试图从容寂怀里挣脱出来。 容寂收紧双臂,下巴置在她的额角,低头轻语,“言儿再睡会儿。” 最迫在眉睫的事情解决,接下来只用处理善后,倒也不必着急。 他困意全无,卿言没他那么强的恢复力,只清醒了片刻又睡了过去。 容寂就这么抱着睡着的她,惬意地享受着安宁时刻。 等卿言再次苏醒,日头近午,正好起来用饭。 容寂今日暂且不用再去乡里,下午和吴大人、张大人、周县令在会客厅里议事。 他没让卿言跟过来,放她在房中休息。 卿言望着镜中的自己,面前是容寂为她准备的易容改扮的妆匣。 这些是最简单的易容,只能改变肤色,皮肤状态,比如能使皮肤变得黄黑、增加一些黑痣,或者画块胎记。 单是能掩盖住她本来过于引人注目的容貌,往后都能为她省去许多麻烦。 除了前面几次是容寂帮她画,后面跟在他身边都是卿言自己动手画的,她已将这些东西用得十分熟练。 县令府出入并不难,可是她不论在哪儿,要么容寂在她左右,要么恕己一定在不远处看着她。 她想脱离他们的视线不是件容易的事。 * 接下来几日,容寂又开始在附近几个县内走动,查看蝗灾过后,地里食苗的所剩情况。 根据实际情况,容寂给魏明帝上书了一份奏折。 监察民生,向皇帝谏言本就是御史的职责所在,容寂不仅如实汇报了曹州现状,还在奏折中提出了济民的具体措施。 第一,以曹州食苗所剩现状,不足以支撑当地百姓度过今年冬日,朝廷需得及时拨发粮食,以免因粮食供给不足造成饥荒。 第二,朝廷必须明令禁止当地士族和富商囤积粮食,阻碍粮食在市面上流通。 第三,必须抑市平衡物价,不得因粮食短缺而致使粮价暴涨。 第四,庶族平民以耕作赖以生存,蝗灾过后无力恢复生计,朝廷可采用借贷放种粮的措施,帮助曹州灾民恢复生产。 第五,朝廷应适当蠲免当地百姓赋税,按每家每户蝗灾受害程度,十分损四以上免租,损六以上免租调,损十以上课役俱免,若桑麻尽损者,各免调。 容寂提出的政策其预见性让人瞠目,任朝中哪位官员都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想出如此长远的灾后补救措施。 另外容寂还极力上奏,朝廷律法应当规定大魏地方官员不得瞒报各地灾害实情,若有瞒报延误,必将严惩不贷! 容寂下令用“夜坑火烧填埋”的方法治理蝗虫,已让朝中动荡过一次,虽魏明帝下旨准许他用此法,但朝臣中仍有不少人认为会有天罚。 容寂凭借十日内灭除曹州蝗灾在大魏朝堂上声名大噪,后面容寂提出的灾后补救措施被魏明帝令首领太监当朝宣读,底下朝臣皆无反对之声,亦无其他补充之策。 若等曹州蝗灾后续出现问题朝廷再出策略补救,来往路途遥远,耽搁下时日,下半年河南道仍有可能面临饥荒,来年也会延误耕作生产。 容寂提出的措施正是彻底扼制饥荒发生的最佳良策。 魏明帝下旨施行,太子和处在百官首列的世家大族,都表示会加强督促士族不得屯粮。 另外太府寺受命加强对商贾、粮食贸易的管控,以及处理之后的赋税问题。 容寂在写那份奏折的时候,让卿言在一旁给他研墨,她是第一个看到奏折内容的人。 在看到那几条策略之后,卿言心头有过不小的激荡。 她在认识容寂之前,听爹爹提起过一次他的名字,爹爹说容寂有宰辅之才,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但是在认识容寂之后,他的种种行为让她早已忘记爹爹曾说过的话。 她以为他就是个毫无实干,只知阿谀奉承、巴结权贵上位的龌龊小人。 得知他效忠肃王,她也只当他结党营私,绝非贤臣。 亲眼见过他的政治才能,看到他为百姓奔忙,无形中拯救了数万百姓,客观来说,容寂是一个称职的好官。 卿言看到容寂莫名仿佛看见了她爹爹,这次事后将来容寂官至太宰,她都不会觉得奇怪。 容寂既效忠肃王,又敢杀肃王的表兄,是文臣,又会武功,在朝中汲汲营营,又暗地里有别的势力,能救助百姓,又手沾鲜血杀人不眨眼。 她全然看不懂他…… 等魏明帝的旨意下达州县,容寂便可准备回京了。 回京前他在各县的田舍间再次走动了一遍。 “驱蝗使”是代表皇帝体恤百姓,自然要多亲民。 灭蝗那十天,他们也都住在田舍百姓家里,用饭也是在百姓家里劈柴烧火,做些简单的吃食。 今日他们依然在百姓家中用饭,百姓家里暂时还有余粮,说要拿来招待他们,容寂在来之前自行让县令准备了食物,只用百姓的锅灶做饭。 “大人是位好官,我们的皇帝陛下是位贤明的好君主。”这家农户的户主是个年逾半百的瘦小老头,面容朴实。 曹州百姓都听说了容寂祭告上天,将烧死蝗虫的罪罚揽到了自己的身上,心中都对他怀着敬意和感激。 “替陛下照拂百姓是本官应该做的。”容寂一本正经扮演着深受百姓爱戴的好官形象。 卿言站在他旁边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不由皱起了眉头,容寂太会演戏了,什么面孔都能切换。 “咱们南华县曾经也出过一位跟大人年纪相仿的好官,那位大人跟容大人一样气度不凡,爱民如子。”户主状似缅怀,“不过可惜那位大人突遭不幸,英年早逝。” “二十多年前陛下登基的第五年,还亲自到过咱们南华县,当时就住在那位县官大人的家中,陛下体贴亲民身上没有半分架子,亲自到田间视察,当时草民远远看见过陛下的衣角。” 二十多年前卿言还没出生,在遥远的州县听到有关魏明帝年轻时候的传闻,不免神色一变。 百姓人人爱戴的贤明君主,却冤死了她的爹爹,何其可笑啊…… 户主一说起往事,诸多感慨,“那位县令大人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原本皇帝到来应该受到提拔,可惜在陛下走后不久,那位大人家中突然失火,全家都不幸葬身在大火中。” 卿言听到此句,莫名身上一寒。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容寂的面色渐渐冷了下来,眼底的阴鸷一闪而过。 第59章 这章有重要通知,宝宝们看一下 “是突然发生的大火吗?”卿言不自觉喃喃出声。 “是啊!夜里走水,那位大人及其家眷来不及逃出,全都被烧死了。”那件事很大,过去了二十多年户主还印象深刻。 “怎么会这么巧……”卿言这声呢喃几不可闻。 可还是被容寂听到了,朝她侧目过去。 “天干物燥,夜里灯烛稍不注意就会引发大火,没什么稀奇的。”他言语淡漠,不甚关心。 卿言朝他瞥过,不再好奇这件事。 容寂离开这家农户之前,对户主提点了两句,“二十多年前陛下来过南华县的旧事,老者往后不可再向外人提起,那位大人的事,老者也别再对别人说道。” 陛下贤明,但妄言陛下仍是大罪,户主明白过来自己失言,立即请罪。 容寂不再多说什么,带着一行人继续前往另外几个县。 卿言跟在容寂身边,他当真是寸步不让她离开,仿佛冥冥中知道她想要从他身边逃脱,让她抓不到一丝离开他的机会。 直到踏上回程的马车,卿言都还无计可施。 “卿卿为何看起来闷闷不乐?”容寂姿态闲暇,一派慵懒坐在马车中央。 从曹州回到上京大概要十天,路上白天夜里她都跟容寂待在一起,更找不到脱离他视线的机会。 越往上京逼近,她再次被人拿捏住命运的可能性越大,脸上的焦虑越是藏不住。 “你要带我回上京?”卿言抓紧自己腿上覆盖的衣料。 “不然卿卿还想去哪里?”容寂狭着眼笑。 “你要把我关起来?”她含着怒意盯着他。 跟他回上京,她绝不可能以卿言的身份再出现在大众视野,而且上京不似在外面,她乔装改扮跟在他身边久了一定会被人认出来。 容寂带她回去,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把她关起来,不让她再露面。 她便要成为他的笼中雀,供他一人逗弄。 容寂对她的占有欲强得可怕,以前她不能确定,但经过这次事后,她能肯定他不会真的把她送人,他只想一人占据她。 “卿卿回去就知道了。”容寂面上浮着笑,依然是那副泰然自若的神情。 卿言现在对他是一点都摸不透,完全想不到往后他会如何对她。 回去的路上不用着急,在客栈住下,容寂夜夜都会把她抱到床上肆意妄为,全然不知疲倦。 抵达曹州后事务繁忙,他又有半个多月没碰过她,终于闲适下来,似要把这半个月积攒的对她的渴望全都索要回来。 白日里舟车劳顿,晚上他还有那么强的体力,对她索求无度。 之前卿言疑惑过容寂一个文臣,看起来身形清隽,不知为何他将她抱在怀里,手臂和大腿都很硬。 她以往不小心跟桓晏有过肢体接触,桓晏也是文臣,身上就没那么硬。 知道容寂会武功,一切都得到了解释。 卿言没他那么好的体力,两次过后她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后面只能任他施为。 最后她是怎么没了意识的她都不清楚。 晚上劳累,白天在马车上她昏昏欲睡,颠簸使她更加乏力,几乎一整天都躺着不能挪动身体。 * 晴天霹雳,书被查了,停止分发,作者要先去全文自查修改,今天只写了这么多保持不断更,希望尽快能修改通过,数据刚起来一点,流量被断了,好影响心情啊想哭…… 第60章 逃走 卿言怀疑过容寂是故意的,她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逃跑。 连着三天过后,第四天她白日躺在马车上,脸上红晕久久未散。 容寂察觉到她的异常,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触手滚烫。 “发烧了?”容寂忙将她扶起来靠在他的身上,她全身都是滚烫的。 卿言眼前晕沉沉,仍想恶狠狠怒瞪他。 容寂接收到她怨怼的目光,大概懂了她因何突然生病,他眉心皱紧,面上表情微微懊恼,立即吩咐人在最近的镇上停下休整,明日一早再赶路。 他只说是自己身体不舒服,派人请来当地镇上的大夫给她看诊。 大夫把过脉便知晓了她是女子,她因何体虚发热脉象上一眼就能瞧出来。 除了给她开退热的药,大夫还给她开了调养身体的药,嘱咐她要多休息,不可再“劳累”。 等到大夫走后,恕己端着熬好的药进来,容寂扶着她靠在自己身上,从恕己手上接过药碗。 恕己退出去,带上门,房间安静下来。 容寂吹着汤匙里冒着热气的黑色药汁,尝了一口不烫才递到她的唇边,“言儿,喝药。” 卿言对他没好脸色,胸腔里憋着恶气。 容寂知道她对他满腔怨怪,此时此刻不想看见他这个害她生病的罪魁祸首。 “言儿卿卿怎么这么弱……”他贴近她的耳畔,轻声呢喃。 厚颜无耻…… 他还倒打一耙。 明明是他对她太过分了! 容寂瞧见她面上的气恼,想笑又想到她还病着,笑不出来。 他心里当然知道是他的错,上一回她生病大夫就说了原因,这次他还害她同样的原因再病一次。 “回去后本官定要日日看着言儿卿卿喝参汤补药,日日用饭用菜都叫人盯着。”容寂语中带着一丝咬牙切齿。 自从她爹爹去世后,她就没有一天好好吃过饭,整日忧思过度,人一天比一天瘦,长此以往不体虚体弱才怪。 卿言听到“回去”两个字脸色微变,别过眼。 “乖乖把药喝了。”容寂执着于亲自喂她喝药。 卿言不再浪费体力,由着容寂喂她喝完药,躺在床上休息。 今夜容寂只抱着她睡,没再对她肆意妄为。 容寂差恕己去买了一副药炉药罐,白日里继续赶路就在马车上煎药。 连喝了两天药,休息了两日,她的脸色好转,身上也恢复了些气力。 容寂对她罢手,夜里不再迫着她做那事,她白日不再精神萎靡,可是他们离上京城也越来越近了。 这夜他们由于路上耽搁行程,来不及在日落前赶到下一个镇,入夜还在赶路。 行过一片密林,树影婆娑,沙沙作响,挂在辽远天边的孤月散发着凄冷的光晕,月光透过枝丫洒在林间,从幽深黑漆中透进,仿佛有人在暗中窥视。 突然,马儿预感到了危险,长嘶一声,开始不安地躁动。 卿言毫无防备,车身忽的摇晃,她朝前一栽,被容寂及时揽入怀中接住。 “不好,大人,有刺客!” 喊声响起的同时,两边高大的树上坠下一道道黑影,瞬间刀剑交错,寒光闪烁。 卿言心下一凛,外面兵器碰撞,厮杀惨叫的声音是她第二次听见。 上一次仍触目惊心,一个月内她竟能经历两次。 “大人,我们这次遇到的刺客不一般。”恕己勒紧缰绳,言语中的急促表露外面情况的不寻常。 此次从上京出发带的随从与刺客交战,死伤过半,而刺客仍前仆后继。 “言儿在马车上等我。”容寂将她放在马车的地板上,周身有物遮挡更安全。 而后他从原先的座位下抽出一柄长剑,抬腿迈出车门。 恕己也不再假扮普通的随从,抽出藏在车门边的长剑,加入了战斗。 卿言在马车内看不到外面的情况,这一次的厮杀声比上一次更持久,惨叫声此起彼伏。 遽然,马车左侧车窗外传来一声格外响亮的惨叫。 卿言从车窗缝隙中看到左侧的随从遭刺客砍杀,坠马倒地…… 容寂和恕己其实离卿言所在的马车不远,只是面对着刺客,背对着马车。 当身后传来一声长鸣,容寂和恕己几乎同时转过身,看到一道深蓝色的纤细身影爬上马背,不带一丝犹豫策马狂奔而去。 那一刻,容寂所在的距离,可以选择扔出长剑削断马腿,也可以选择刺入离她不远,正准备一刀砍杀她的刺客的胸膛。 最后那一剑终是飞速贯穿了刺客的胸膛。 “卿姑娘……她会骑马?!”紧迫的交战都无法抑制恕己震惊。 周围的刺客继续蜂拥而上,看到有人逃走,立即有刺客追了上去。 容寂在选择跃上马背朝她追去,还是先杀掉后面追她的刺客中,又选择了先杀掉后面追她的刺客。 等他再要追,那匹马便如风一般消散在漆黑的林中。 冷怒在他的心中凝结,容寂幽深如墨的眼眸逐渐显露出猩红,还剩下的刺客很快被杀的片甲不留。 在一片尸山血海中,只剩他和恕己两人立在原地。 容寂下意识的每次带她出门都备着马车,却原来她一直都会骑马,只是他不知道。 实则卿言作为前任卿相唯一的女儿,爹爹对她的培养不止士族贵女的琴棋书画,诗赋词作。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她都有涉猎过。 只是女子的力量有限,类似射、御这两样,她只是会,而非精通。 容寂心下从未有过此刻的暴戾,眼底的冰冷宛如还没嗜够鲜血,久久无法恢复平静。 她从他身边逃离的那样干脆果决。 即便他们正在遭遇行刺,她随时都可能丧生在刀光剑影之下,只要抓住了机会,脱离他视线仅仅片刻她都会跑。 她才刚病过身体还没好全,孤身一人,身上没有任何财物。 就是这般一无所有的情况,她都不愿留在他身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容寂眼底的冷才得到平复。 望着她策马离开的方向,容寂唇边低叹而出一声笑—— 言儿,你跑得掉吗? 第61章 找寻 夜风渐起,天际的云层向孤月聚拢,投射在林间的光辉愈发暗淡。 容寂和恕己顺着卿言逃跑的方向策马追去,直至天明,晨曦取代月光,一寸一寸将树木青草照得清晰可见。 “大人……”恕己都不敢去看他脸上的表情。 他们顺着卿姑娘逃走的方向找了一夜都没找到她的影子,卿姑娘居然在遭遇行刺的危难之时丢下大人跑了,大人大概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不在意料之中,却发生了,让人气到牙痒…… “去河南府。”容寂的面上倒还好,眼里心里的怒恨才叫扭曲可怖,她若在他面前,他真想捏碎她的骨头。 他们从曹州到上京行过一半的路程,刚好到河南府。 回京路上遭遇行刺,另外随行的张大人和吴大人已在刺杀中身亡,四十多个随从也都全部丧生,此事要立即上报州府,再由州府上报给朝廷。 容寂理所应当留在河南府等朝中派人来接,这次的刺客下了死手,是完全没有想过会留下活口,容寂还活着,消息传回朝堂,日后回京路上便不会再有刺客敢来行刺。 这次前往曹州灭除蝗虫的官员,明面上都是肃王一党,张大人和吴大人自会借机向百姓颂扬肃王仁德,容寂是肃王一党已不是秘密,他此番立功回京,又露出才干,将来留在肃王身边辅佐,对太子和世家都极为不利。 五大世家中的谁,势力范围最靠近上京到曹州的路线,谁就有可能是派出刺客的幕后真凶。 容寂等候朝廷派人来接期间住在河南知府家中。 旁人都会以为容寂是在等人,只有恕己知道,大人是要在这几日找人。 果然刚到知府家安顿,大人就拿出了两样令信交给他。 这两样令信,分别是一枚扳指和一枚令牌,扳指可以调动商行,令牌可以调动江湖势力。 朝廷掌管市场贸易、钱谷金帛诸货币、商税等的机构是太府寺,民间也有从商者自发组成的商行,用以维系共同利益。 这些商行几乎囊括了市面上的各行各业,各道、府、州、县逐级都有各自的商行,全国各地的商行又互有连通。 从商行着手,便能将河南府城内的各个角落找遍。 另外的江湖势力可以将河南府城外各个角落找遍。 只要她不是埋在地底下,不出五日,人一定无处躲藏。 她孤身一人,走不了多远。 容寂想到她的容貌出众,定会伪装改扮,他把能猜测到的她改扮之后的样子都列为了寻找对象,这样便无一遗漏。 容寂在前往曹州的路上就看出她想出逃,真正的她应该在去往陇右的路上随萧家二郎被山贼所杀,或是下落不明,绝不可能出现在与陇右完全相反的河南道。 只要她逃走了,就可以摆脱贱籍罪臣之女的身份,从此隐姓埋名获得新生。 从始至终她都没想过要留在他的身边。 他也从来不是她在乎的人。 “言儿卿卿能离开我,我却不能离开言儿卿卿。”容寂凝着虚空中的一点,低低的喟叹,已经在想着把她抓回来要如何惩罚她,让她记住教训,往后再也不敢离开他。 在河南知府府中的第一日,容寂姿态闲散从容,还有心思与知府手谈夜话。 第二日,他还与知府一道体察民情,顺便旁听了一些当地最新案情。 第三日,他在知府的引荐下,到当地某个士族家中做客,还饮了酒,回府的时候有些头疼。 第四日,他头疼地有些厉害,在知府家中休息了一日。 第五日,他疾步出了知府家,策马出城。 “她没有进过城吗?”容寂气息的紊乱,任谁都能听出来。 恕己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卿姑娘何止是没进过城,简直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她身上没有钱财,马车上只有一点干粮,她既然逃了,就说明她不想死,这情况无论如何,她一定会想办法寻找食物和落脚地。 只要她人还在河南府,就一定藏不住。 可是过去了五天,无论城外还是城内,都没有她一点影子。 容寂凭着对她的了解,把她能想到的所有求生的方式都想到了,依然找不到她的人。 “去山崖下、河沟里、水塘里找。”容寂胸腔强烈起伏,浑身冷戾之气透着冰冻三尺的寒。 恕己心神震荡,卿姑娘不会…… 人不会凭空消失地没有一点痕迹,难道…… 她逃走的时候病还没好全,一个弱女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林中驾马疾驰,各种意外都可能会发生。 他还是太高看她了,还以为她能跑到哪里去。 言儿卿卿,别死了…… 所有人又把那晚遇刺密林方圆二十里内所有的山崖、河沟、水塘全部找遍。 这样又过了三天…… 还是一无所获。 朝廷派来接容寂回京的人马已抵达河南府,容寂没有别的理由再在此地逗留。 恕己切实感受到主子日渐加深的冷戾,他莫名有种预感,再找不到卿姑娘,主子不知道能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确定在所有的山崖、河沟、水塘里都没找到她的尸体。 在离开河南府前的最后一日,容寂派人去查,最近这十日,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人经过了河南府。 入夜后,恕己带着探听到的消息回来。 “桓晏世子前段时间被派往东都,八日前刚从东都回京。” 东都就在河南府。 第62章 得救 容寂想的没错,她一个人根本跑不远,那日很可能在密林附近就出了意外,差点死了。 为了不被容寂追上,卿言驾马跑出后没有沿着官道走,而是跑进了树丛小路。 夜里大路上都光线幽暗,小路上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不豁出去赌一次怎么知道有没有生路。 卿言从未预料过容寂能发动别的力量来找她,她以为他身边只有恕己一人,事后她只要能躲藏住,容寂不会在此地久待,等他回京,她就自由了。 那一刻她没来得及想容寂会在刺杀中丧生,仿佛冥冥中她能肯定容寂不会死。 爬上马背后,她心下狂跳,一眼都没往后看过。 周身的一切都被她忽略,她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往前跑。 不管前面有什么,她都要义无反顾。 跑进丛林后没多久,黑夜中马儿失控,她被甩下马,沿着一条长长的山坡滚下去,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容寂和恕己是沿着马行过的痕迹一路追她,马将她摔下去之后,继续向前奔驰,他们因此错过了她。 所幸那条长坡上没有荆棘,也没有特别尖锐或者特别大的石块。 她落到山坡最底下,是另外一条大道的路边。 翌日桓晏一早离开东都,辰时三刻左右经过这处,太阳已升至半空,路面一切事物清晰可见。 骑马行在马车左侧的随从看到路边上躺着一个人影,向坐在马车内的桓晏禀报。 桓晏遣人过去看,听到来报说那人还有气,他令人将其放在后面那辆拉物的马车上,经过下一个镇的时候顺便送到医馆。 但当他偶然掀开车帘,看到那人被两个随从抬着从他这辆马车旁经过,那人的脸被他的视线扫过。 她脸上原本改扮的妆早已弄花,斑驳凌乱的脸上五官清清楚楚映入他的眼帘。 只在一瞬间,似一阵疾风突然刮过。 抬着她的两个随从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慌忙跳下马车的世子夺过,搂进了怀里。 “言儿!”桓晏呼唤她的名字,得不到任何回应。 探上她的鼻下,只剩微弱的呼吸。 桓晏心口宛如被挖去了一块,血淋淋的疼,抱着她的臂膀害怕到颤抖,火速将她带上马车,立即吩咐,“快赶到最近的镇上!” 上了马车之后桓晏才发现她衣上有血,他来不及去想她为何会出现在这儿,也顾不得男女大防,紧紧把她抱在怀里。 到了镇上,他们先找了一家客栈安顿,同时派人去请了大夫过来,桓晏还顺便派人去人伢市场买了两个丫鬟。 大夫诊过脉,桓晏才知她不仅身上有伤,还积了病,发过烧,长时间躺在地上,眼下浑身冰凉入骨。 “多亏医治及时,不然这姑娘就没命了。”大夫感慨着,“也幸好她摔下来不是头先着地,身上的伤多数是外伤,内伤只是脾脏受了损,好在不严重。” 大夫分别开了内服和外敷的药,桓晏派人就在客栈里煎药,令新买的两个丫鬟帮她擦洗换衣上药。 从丫鬟的口中,桓晏得知她身上肩膀、背后、手肘、大腿、膝盖都有破口,几乎全身都带着擦伤。 桓晏心被揪成一团,难以想象她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萧二郎被山贼抢夺财物杀害的消息已经传回了上京,只不过桓晏因公事被派遣到东都,在外面滞留了近乎两个月,一开始不知道她被容寂送人的事,同样也不知道上京流传的消息,她该已经死了,或是被山贼掳去下落不明。 他被外派,便是父亲担心他执着于还要再娶她,向皇帝举荐,把他暂时调离上京,不让他再有机会去接近她。 从小到大,桓晏都保护着她,照顾着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精心呵护的女子会受这样的伤,吃这样的苦。 这一次言儿回到他身边,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放开她的手。 * 卿言弥蒙中睁眼,身下轻微晃动的感觉她这一个多月再熟悉不过。 她在马车上…… 头顶上方伸过来一只修长干净,莹白透着玉色的手,卿言下意识以为是容寂,吓得从小榻上爬起来。 “言儿,你终于醒了!”桓晏焦灼等了三天两夜,眼下乌青,眼眶中布满血丝。 看到她清醒,他瞬间激动喜极。 卿言怎么都没想过会是桓晏,看清他的面容,她的防备缓缓卸下。 意识恢复,身上各个地方的疼痛感逐渐向她袭来。 卿言不由轻咛一声,抱住自己的胳膊。 “言儿别乱动,你身上的伤势严重,快躺下好好休息。”桓晏不解她醒来为何对他一脸防备。 “桓晏哥哥,怎么是你?”卿言忍着疼,靠坐在马车壁上。 昏睡三天,她声音有气无力,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干得发白。 “言儿倒在路上,我正好从那条路上经过,救了言儿。”桓晏入目是她的满脸病容,眼中皆是对她的疼惜,“言儿身上都是摔伤,一直昏迷不醒,还一直高热不退。” 头天晚上住在客栈最严重,用了多种办法给她退热。 第二日好些,由于他要赶着回上京,不能在路上耽搁行程,便带着她缓慢驾着马车上路,药那些都在马车上煎。 路上她仍然时而额头滚烫,嘴里也一会儿呢喃着冷,一会儿呢喃着热。 待到今日彻底散了热,她才悠悠醒来。 卿言想明白前因后果,她从容寂的手里逃出来了,坠马滚下山坡失去意识后,被桓晏救了。 上一次太子派高公公告诉过她,桓晏受命去了东都,本说的是一月左右回京,原来他一直都还没回去。 东都就在河南府,她和容寂从曹州回京,遇刺的地方就在河南府的地界。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卿言无意识的状态被他带着走,完全不知自己正身处何地。 “带言儿回上京。”桓晏疲惫的目光中涌现着灼意。 明日他们便能抵达上京,现在离上京已经不远了。 第63章 回上京 卿言心下一沉,顾不得自己身上虚弱无力,抓住他的衣袖,“桓晏哥哥放我下马车吧,我不能回上京。” “言儿伤的这样重,我岂能丢下你。”桓晏扶着她的肩,阻止了她的摔倒之势。 桓晏心有疑惑,是向她询问的时候了。 “言儿为何会孤身一人出现在河南府?”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的确应该在容寂的身边,或是在容寂府上。 容寂奉命去曹州灭除蝗灾算是一件大事,东都就在上京与曹州之间,桓晏在东都听说了皇帝派的“驱蝗使”是容寂。 他不确定容寂会不会带上她…… 卿言咬住下唇,桓晏知道太多,对他没有好处,她不欲告知他。 “桓晏哥哥别问可以吗?”她的目光闪烁,眉间蹙起生愁。 桓晏即便很想问,她不想说,他不会逼迫她。 “言儿不想说,那我就不问。” 桓晏总是这样,事事以她的感受为先,她一皱眉他就会先认错,有什么能令她高兴的事,只要她笑过一次,后面她不说,他也会去替她做,把她喜欢的东西送到她面前。 “桓晏哥哥放我下马车吧,我真的不能回上京。”她不能回上京,更不能跟他一起回上京。 她和萧家二郎的死有关,桓晏把她带回上京,必然会牵连他。 她不回上京,桓晏就当从没在路上捡到过她,这是最好的结果。 “不行。”桓晏这句异常坚定。 别的都能答应她,把身受重伤的她丢在路边,他做不到。 “言儿跟我回去,以后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丢下言儿。”桓晏想好回去之后,不再去管顾别人的言语,只以她为重,再也不让她有可能受如此重的伤。 “回去言儿是贱籍,不能留在桓晏哥哥身边。”卿言只有在远离士庶森严贵贱等级的地方还能叫他一声“桓晏哥哥”。 从小到大,除了爹爹以外,桓晏是待她最好最好的人。 是未婚夫君,也是青梅竹马的哥哥。 她只希望他往后一切都好。 “我不在乎言儿是不是贱籍。”桓晏从来没在乎过。 卿言半点不意外他会这么说。 “言儿已不在容寂身边,只要不回上京,言儿便是自由身,以后再也不是贱籍奴婢。” “桓晏哥哥回京之后不要对旁人说起见过言儿,听到任何消息也不要震惊,你只要知道言儿还活着就行了。”卿言凝望着他,只能给他说这么多。 桓晏从她的神色看出,他离京的这段时间,在她身上一定发生过大事。 他离京前托太子帮他照料她,有任何关于她的消息,都传信给他。 但是他在东都两个月,没收到过一封太子的传信。 桓晏很想问,但看到她蹙紧的眉间,将所有想问的话都压了下去。 “言儿先跟着我,其余的事后面再说。”有任何事他都可以帮她一起解决。 桓晏心意已决,不会放她下去,“言儿的伤还没好,先躺下好好休息。” 宽阔的马车中央烧着小火炉,上面一个陶罐里咕噜咕噜冒着热泡,里面正煮着粥,本是为她苏醒提前准备的。 说话的功夫,清粥飘散出香气。 桓晏用汤勺搅动,确定粥煮熟了,盛了一碗放在一边等温了再喂她喝。 “言儿先养身体。”怕她生气,桓晏又好言来哄她。 卿言知道她执意要做一件事,桓晏到最后一定会妥协,只是她现在受伤了,他不放心丢下她,等后面好转,她执意不进上京城,他一定不会强硬带她进去,她便暂且没再执拗让他放她下马车。 喝完粥还有药,之前她昏迷,药都是用竹管给她导进去,喂的效果并不好,喝一半,溢出来一半。 卿言从前在闺中身子没有那么弱,她往后想要活下去,必是不能再每日不思饮食,得把身体养回来。 在桓晏的马车上,所有该吃的饭,该喝的药,她都用下。 夜里在下一个镇上住下,卿言托桓晏给她买两身粗陋的衣裳,再给她买一块面纱。 她昏迷中桓晏让人给她收拾的太干净了,将她的样貌暴露无遗,好在只有他和新买的两个丫鬟看到。 临近上京城,桓晏跟她打着商量,还是想带她进城。 “我给言儿准备了一处别苑,言儿什么都不要想,安心住在里面,我不会委屈言儿做外室,也不会让言儿做妾。”桓晏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求着她。 卿言手上一颤,脑海中闪过很多片段,让她不着痕迹把手从他的手里抽离出来。 别过眼,戴着面纱没让桓晏看出她脸上闪过的愧疚。 “言儿此生不想再嫁人。”卿言侧过身,回避他灼热的视线。 上京城她是万万不能进,但如果她跟桓晏说想离上京城远远的,从此隐姓埋名,桓晏一定不会让她走。 上京城外三十里有一座翠微山,里面有寺庙庵堂。 在路过翠微山的时候,卿言对桓晏说:“我想住在庵堂里。” 第64章 想落发出家 大魏朝佛教盛行,寺庙庵堂多到有山就有庙。 实则从前朝开始,佛教便一直盛行,再加上后来经历改朝换代的战火纷乱,百姓民不聊生,现世无法安稳,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轮回转世,更加剧了佛教信仰的根深蒂固。 本朝开国之初,皇帝看到佛教提出的“因果轮回”“善恶有报”等教理经义,可以规劝百姓向善,有利于社会安定,为了维护统治便继续大力推行佛教,才造成今日百姓对佛教的盲目迷信。 翠微山的佛教寺庙只是普通规格,里面不算大,香火也不算特别旺盛。 卿言对佛教有真诚,但不迷信。 尼姑庵对她来说,是一个不错的容身之所。 由于寺庙庵堂繁多,佛教讲究积德行善,有许多无家可归的流民都会暂时在寺庙求安置。 卿言从容寂身边逃走后,打算过伪装改扮,先找个尼姑庵借住几天。 反正她孤身一人,在外无法谋求生计,倒不如就此出家,在一处清静之地安然度过余生。 桓晏听到她说想住在尼姑庵,面上一怔,讷讷问:“言儿以后不想嫁给我?” 嫁给别人肯定是不行,她连他也不想嫁了? “言儿脱离贱籍,身份也只是庶民,桓晏哥哥入京之后,便不要再来寻言儿了。”离上京越近,她便只能对他更生分。 在此处落发为尼,旁人不知她的真实身份,倒也算安稳。 除了桓晏,没人知道她是昔日的上京第一美人。 桓晏以为她肯再叫他桓晏哥哥,她对他就能回到当初。 却原来言儿再也不想回到他身边,等他来娶她。 “言儿是想在此出家?”桓晏面上露出震愕,哪会还听不懂她在与他决绝。 “桓晏哥哥明白的,我待在这里比待在任何地方都好。”卿言目光坚定,望着他。 桓晏能明白将她安置在庵堂,比将她安置在他的私宅更好。 可是,他绝对不会让她削发为尼。 他当真是会一次又一次向她妥协,最后马车还是朝着翠微山而去。 寺庙庵堂有专为贵人到访设置的客舍,桓晏将她安置在静水庵的客舍中,还专门给她安排在一处远人幽静的房间。 另外他还把两个丫鬟留下来照顾她。 “无人留下照顾言儿,我不放心把言儿一个人留在这儿。”桓晏回京便要立即进宫复命,不能在此久待,“言儿不肯答应,我便还是带言儿进城。” 卿言无奈,路上买的两个丫鬟还是留了下来。 “桓晏哥哥别再来了。”他若再来,她只能想想办法另找个地方出家。 桓晏没说话,就把她放在这里不管,他肯定做不到。 卿言身上的伤还要将养,以她的身体状况,起码要养上半个月,内伤外伤才能完全康复。 先在此住下,别的卿言想等伤好之后再做打算。 桓晏走之前嘱咐两个丫鬟,她若去找庵里的师太落发,一定要拦着她。 等桓晏回到上京之后,自然很快得知了一个多月之前,她被容寂和肃王送给了定远侯之子萧家二郎。 萧家二郎离京回陇右的路上被山贼所杀,一行人的尸体被找到,其中缺了她那具尸体,所有人都心下清楚,她该是被山贼掳了去。 桓晏只想到在路上捡到她,她浑身带伤的凄惨模样,顾不得思考她为何会从陇右到了河南府。 难怪言儿叫他别问,她不想说。 桓晏下意识以为,她被山贼欺负了,心如死灰才不想再嫁给他,一心要落发出家,死活不肯再进城。 桓晏当即就想闯进肃王府,还想杀了容寂! 她只是一个家中突遭变故的弱女子,却被他们欺凌至此! 太子及时拦住他,正因怕他得知消息做出冲动的事,太子才没给他传递任何消息。 魏承乾向桓晏表示歉意,在他的位置,若亲自出面制止魏承恪把她转送给萧家人,就算她留在上京也会成为众矢之的,往后极有可能会被迫害致死。 桓晏能理解太子的处境,他怪不到别人,只能怪他自己,他最该憎恨的人也是他自己。 当天桓晏便驾马出城,来到了静水庵。 他不由分说一把将卿言抱住,力道大到根本不像他平日为人那般温和有礼。 “我不会嫌弃言儿,明日我们就成婚!”桓晏就跟疯了一般,他的眼眸血红,已经失去了理智。 卿言背上的伤还没好,被他压的有些疼,她忍着没有动。 他一定是得知了他离京后,她的遭遇。 “桓晏哥哥,我没有被山贼侮辱。”卿言不忍看见他自责难过。 容寂到底是什么人,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不能把容寂杀了肃王表兄,路上把她截回来带到曹州的事告诉桓晏。 “都过去了,言儿别怕。”桓晏将她抱紧,无论有没有发生,都不重要。 “我现在就带言儿进城,无论父亲母亲和整个桓氏宗族如何想,我一定要娶言儿为妻。”桓晏从未如此恨过世家大族带给他的枷锁,也从未如此恨过士庶贵贱等级对他的禁锢。 “不行!”卿言抓住他的手臂,极快地制止他。 “卿言”已经名誉全无,桓晏要娶她等同于自毁。 整个桓氏宗族和整个庆国公府都会遭人耻笑,他们两人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 “言儿此生都不会再嫁人,桓晏哥哥非要娶我,那我只能一死。”卿言情绪激动,必须要阻止他悔恨至极下的冲动。 “言儿……”桓晏用不敢置信的眼神凝着她,理智恢复了一些。 卿言干脆狠下心,“桓晏哥哥别再来找我,你若不来,我便安好,你若要来,那我只有一死。” 她将他的手从她的肩上拿下来,态度冷漠,言语无情。 “言儿我……”桓晏对她无尽的心疼,只想把她留在身边好好保护她。 “桓晏哥哥想言儿留在上京附近,以后就不要再寻来,桓晏哥哥若要再来,那我只好远离上京,让桓晏哥哥再也找不到言儿的下落。”卿言对他说尽了狠话。 第65章 带走她的人还是她的前未婚夫君 桓晏本意是把她留在身边保护,不再让她遭受任何伤害。 他要娶她反而会逼她去死,桓晏止了声。 “若桓晏哥哥能做到永远不踏足静水庵,并且当作从来不知道言儿在这儿,言儿就留在此处庵堂落发为尼,桓晏哥哥若做不到,言儿只好另寻他处。” 她能藏住身份,自是更愿意在上京附近的尼姑庵出家,她爹爹的坟就在离这儿不远的另一片青山中。 桓晏怕她会寻死,也怕会找不到她的下落。 他良久无声沉默。 将她安置在尼姑庵可以让她远离上京城里那些流言蜚语,留的清静。 可是要他明知她在何处,却假装不知,忍住相思再也不见她,太难了。 她是他从小就认定的妻,说过长大后要嫁给他,全都不作数了吗? “桓晏哥哥能帮我弄一张度牒吗?”桓晏对她不灭的心意更加坚定了卿言想出家的决心。 由于历年僧尼数量逐渐增多,度牒是限制寺庙继续扩张而设的。 没有度牒出不了家,就算削了头发,僧尼的身份也不能被认可。 “我还需要桓晏哥哥帮我伪造一个假的身份。”卿言见他平和下来,缓下语气跟他说话,求着他最后再帮帮她。 桓晏立在原地,怔然不动。 她不仅想落发,还真的想成为被官府认可的比丘尼。 从前桓晏绝对不能够想象,他的言儿会有一天想要落发出家。 这才短短几个月,她变得他都快不认识了。 在桓晏心里,她还是那个会跟在他身后,冲他甜笑,不知忧愁滋味的少女。 越是看到她如今的样子,桓晏越是心疼她。 他没有答应她再也不来,也没有说他还要来,他只说,“言儿哪儿也别去,待在我能得知你在哪里的地方。” 卿言本来在静水庵住下的第一晚就想找师太帮她落发,被桓晏留下的两个丫鬟拦着不说,师太也拒说没有度牒,私自给人落发,官府会找麻烦。 头发削不了,卿言向师太借了两身僧尼穿的直裰,腰上系着黄绦,穿上俨然便是尼姑庵里的俗家弟子。 桓晏第二次来仍没带走两名丫鬟,卿言只能再找师太借了两身直裰,让那两名丫鬟也穿上。 她问过那两名丫鬟,想走的话就放她们走,不用担心被买下她们的主人知道。 两名丫鬟都是被人贩子买卖的孤女,本就没有地方可去,留在尼姑庵正好有个着落,便心甘情愿跟在她身边。 等候桓晏给她送来度牒期间,卿言还住在客舍里,每日闲着无事,她又几乎不出房门,便日日诵经,只当是晚来的亲自为爹爹超度亡魂。 * 卿言在静水庵住下六七天后,容寂才抵达上京。 听到恕己来报,桓晏在他们遇刺的第二日从东都出发回上京,容寂便离开了河南府。 离开之前,他最后让人去查桓晏走过的路线,身边可有带可疑的人,查到的消息全都飞鸽传信到上京。 容寂回到上京的次日就收到了传信。 桓晏在河南府境内住过的客栈,做过的事,信上都简单罗列了出来。 信上说桓晏当日下午就在最近的镇上住下,抱着一个看起来身受重伤的人下马车,而后找了大夫,还买了两个丫鬟。 直到次日的中午才抱着一个女子从客栈出来,继续向上京赶路。 容寂是在府中书房内看的信,想象着她被桓晏抱在怀里的画面,心头的怒火点燃。 “把那个大夫找出来。”他声音冷寂。 恕己微愣了一下才领命,“是。” 主子在河南府找了八日,一度以为卿姑娘死了,却原来卿姑娘早已被人带走,带走她的人还是她的前未婚夫君,这谁受得了…… 容寂的确是受不了,更受不了的是他还没把她的人找到! 不惜伤个半死,她也要从他身边逃走。 他哪里待她不够好,让她头也不回驾马而去。 一想到她如愿回到了桓晏的身边,此刻没准两人正形影相依,如胶似漆,容寂就有想提剑杀人的冲动! 回到上京后,容寂派人日日盯着庆国公府,把桓晏在外的别苑查了个遍,但是都没找到她的影子。 容寂毫不怀疑她再次回到桓晏身边,桓晏一定会将她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保护。 别苑无人,容寂甚至亲自夜探过庆国公府。 当日桓晏得知她的下落,亲自跑到他的府上来要人。 容寂摆出淡然从容的姿态,便是丝毫不担心桓晏把她带走。 她若敢满脸欣喜跟着桓晏走,等他用别的方式再把她掳回来,那就不是之后的待遇了。 把她抢回来,岂能再让她在外露面。 那个时候才叫真正的暗无天日,她只能面对着他,眼里心里都只能有他! 由于卿言上一次用他再去静水庵,她就悄悄走掉来威胁他,桓晏一连十日都忍着没再出过城。 另外因为他不出城,没有度牒,她就无法落发出家。 桓晏心里还有着期望,还想往后娶她为妻,不想看到她常伴青灯古佛。 桓晏每日除了上朝、在官署处理公事、入夜回府,没做过别的事,容寂从他这处查不到他将卿言藏在何处,便又让人去查桓晏回京路上所有经过的地方,做过的事。 日复一日的焦灼等待,容寂脸上的阴霾越发深重,浑身的戾气让人不寒而栗。 他一边让人每日盯着桓晏的动向,一边等外面的消息传来。 几乎在桓晏终于忍不住出城的同一天,容寂收到了关于她的消息。 容寂目光死死盯着信上“静水庵”三个字,牙根咬的发麻。 他一时竟不知是得知她被桓晏带走更气,还是得知她想出家做尼姑更气! 容寂想过各种各样她被桓晏藏起来的方式,唯独没有想过她会落发出家。 跟他床榻交缠那么多次,他一次次沉沦深陷,她还是半点不为所动,竟还想出家。 容寂薄唇紧抿出的弧度逐渐上翘,脸上的冰冷转变为轻嘲。 他允许了吗她就敢出家? 第66章 找来 卿言在静水庵等了半个多月,桓晏都没把度牒给她送来。 无法落发,卿言便不能每日跟着其他比丘尼一起打坐诵经,她每日住在客舍中,穿上直裰也像个外人。 桓晏给庵里捐了不少的香火钱,她想在这间客舍住个两三年都没问题。 可是她还是想出家,彻底放下卿言的身份。 从前她执着于为爹爹伸冤,不愿看到史书给她爹爹留下污名,现在她想开了。 浮华如梦,清白自在心中。 只要她知道爹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便好。 同样关于“卿言”这个名字,别人口中的言谈又何曾是过她。 无论是曾经上京第一美人的美名,还是往后被山贼掳走的可怜女子的亵语,都与她再无干系。 天气转凉,夜风透着丝丝的冷,卿言仿佛已经习惯了这般安定清闲的生活。 庵里客舍住的人少,她又住在最僻静的一间,几乎无人从她门前路过。 落发出家之前,她偶然出门取物,或是饭后在门前的小院落里走动,脸上都只戴着面纱,她打算等到落发那日取下面纱,在左边脸颊上画一块手心大小的褐色胎记,用来掩盖她的容貌。 庵堂幽静,让她养成早睡的习惯,这夜她刚躺下,窗台传来一声响动。 她以为是忘记关窗,外面起风了,起身下地,把床头刚灭下的灯烛重新点燃。 还没朝窗台边走了几步,她倏然听到房中有另一道脚步声。 卿言心下一紧,没等她多做思考,一道修长的身影裹挟着黑夜的冰冷和肃杀,从暗处走出,落拓在她面前现身。 他今夜换下了一贯伪装常穿的清雅色长衫,着一身墨黑色衣袍,腰间被一条绣金线皮革制成的腰带收紧,更显身形昂藏挺直,比例完美,一头墨发用发冠高束成马尾,冠上别着一支墨玉簪,幽暗的烛火下,他的面容仍不减半分昳丽俊美。 卿言脸色刹那一白,明明他步态轻缓,在看清他的面容后,他每朝她走近一步,都是对她心口的重重碾压,令她控制不住腿软踉跄后退。 “言儿。”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一声。 门外刚到的是桓晏,而房中正站在她面前的是容寂。 卿言下意识想跑,被容寂疾步上前拉拽住手腕,顺势将她抵在房梁柱上。 他根本不给她任何思忖的余地,强势朝她吻上来。 掌心掐着她纤细的脖颈,令她全然无法挣脱。 “言儿,你睡了吗?”门外桓晏见里面还有微弱的烛光,唤她却无人应答,以为她在里面出了事,言语中不免担忧。 “叫他赶紧滚。”容寂松开放在她脖颈上的手,改换成一手将她两只手腕压在头顶,一双锐利的眼里阴戾狠绝。 卿言满眼怒恨,又带着对他的畏惧,良久不置声。 “还是言儿想让你的桓晏哥哥进来看看我们在做什么?”‘桓晏哥哥’四个字被他的齿缝紧咬,似要将这四个字撕扯成碎片才肯罢休。 说着,他另一只手在她衣上拉扯,很快探了进去。 “不要。”惊吓让她奋力反抗,但又不敢让门外的人听见。 “让他滚。”容寂发了疯的不容她拒绝,吻落在了她的粉颈上,大手不停在她身上游移。 卿言怕极了外面的人会突然进来,看到里面的场景。 “桓晏哥哥,你有事吗?”她一边推拒着面前的男人,一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安然无恙。 桓晏深知自己入夜后来找她于礼不合,他只是太想她了,想见见她,跟她在院中说说话。 “言儿出来见见我可以吗?”桓晏带着乞求。 卿言只怔愣了一瞬,容寂在她腰上一掐,她止不住轻“咛”一声。 那一声不小,桓晏在外听到了动静,以为她撞上了什么东西撞疼了,焦急问,“言儿你怎么了?” 容寂没有耐心再听两人废话,抱起她直往那张床榻上去。 卿言震骇万分,容寂的无耻再次刷新了她的认知。 “桓晏哥哥,我说过让你别再来了。”卿言声音在颤抖,回的是外面人的话,眼神死死怨恨瞪着将她压倒在床榻上的男人。 她眼里噙满泪水,就快要溢出来。 “桓晏哥哥快走吧,我不会出来见你。”两行清泪顺着她的眼尾滚落进她的发间。 她这一声决绝冷漠,甚是惹人伤心。 外面良久静默,卿言却知桓晏没有立即离开。 容寂明显也知道人还在外面,兴致丝毫不受影响,他捏着她光洁柔嫩的下巴,讥讽冷嘲,“专心一点,言儿卿卿。” 仔细看到她身上穿的是僧尼穿的衣服,他更来气。 容寂对神佛从无敬畏之心,将她衣服剥下的动作不带半点犹豫。 等到外面彻底悄寂,确定人已经走了以后,容寂便开始对她掠夺索取。 “言儿卿卿还是这么怕被桓晏知晓你我有床榻上的关系?”正因能拿捏住她,他才肆无忌惮,“告诉他又如何,反正他休想再娶你!” 卿言仿佛被人拿走了全身的力气,不想说话,也不想再看他一眼。 刚转过去的头又被他掰过来,“看着我。” 卿言眼底的嫌恶不加掩饰,对他憎恨到了极点。 容寂触到她的目光,在胸腔中积压了快一个月的怒火全部被点燃。 “言儿卿卿好狠的心,丢下我自己跑了。”他也在怨她。 怨她果断决绝弃他而去,怨她不在意他半分,还想出家! 卿言想不通容寂是如何找到她的,更想不通才一个月不到他就找到了她。 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她,说明他背后的势力比她想象中还要强大。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呢!”卿言清冷的目光倔强地望向他。 把她送出去便送出去了,她能找到机会获得新生,往后自由清静,他为什么要找来…… “漫漫红尘孤寂,总要有人相伴,言儿卿卿想丢下我绝无可能,上穷碧落下黄泉,我要言儿卿卿永远留在我身边……” 既要给她惩罚,容寂这夜对她下手就没那么轻。 卿言怕弄出的动静太大,让住在隔壁房中的两个丫鬟听到,始终默默承受,不肯出声。 她的安稳美梦被打破,往后又将不得宁静。 * 外面天光大亮卿言才醒来,睁开眼看到容寂侧卧在她身边,一手撑着头,正看她看得入神。 “醒了?”容寂这般闲适的姿态,一看便清醒多时。 昨夜她累到昏睡过去,不知道他昨夜没走。 虽然很不想跟他说一句话,卿言还是忍不住冷着脸问,“你不用进宫?” 今日不是休沐的日子,他还在这儿不正常。 “本官身体不适,昨日便告了假。”容寂面不红气不喘。 卿言唇角不自觉往下一撇,他要是身体不适,那就没有身体好的人了。 “避子药给我。”她冷冷别过眼。 容寂看到她这副淡漠的神情气又上来。 知道反抗不了他,她便不在乎这副身子,被他碰过她就当被狗咬,唯独一样不落下,那就是吃避子药。 “没带。”他冷哼。 闻言,卿言的面上起了千变万化,看他的眼神由怨恨转为悲愤。 昨夜他那般对她,甚至桓晏在门外,他也要迫着她做那事,她都只是恨他,不似此刻为自己感到悲哀。 怒瞪了他片刻后,她侧转过身,背对着他,抑制不住大哭。 就好似被他欺负过那么多次,压抑的怨恨悲凉全都倾泻而出,所有被她强忍下去的眼泪一时间要全部流个干净。 “你就这么不想怀我的孩子?”容寂见过她眼神倔强强忍泪水,也见过她无声落泪,还没见过她号啕大哭,他的眉头轻轻皱起。 她的哭声久久不止,也好似忽略了他的存在,只想宣泄自己的情绪。 她明明都已经逃脱了,为什么还要被找到! 难道这辈子她当真不能再做自己,永永远远都只能受人摆布了吗? 容寂受不了她的大哭,把她从床榻上捞起来,用被子裹着她,避免她着凉。 他眼神绞着她哭花的脸,明明他就是要看到她哭才能解气,他要给她教训,让她以后再也不敢从他身边逃跑。 可是看她哭得那么无助,他心底的沉闷蔓延至全身,整个人都阴郁又恼悔。 “我衣里有避子药。”他妥协了。 容寂已穿上了里衣,外衣就搁在床榻边,他一伸手就能拿到。 从衣内掏出一个小瓷瓶,他把药给她。 卿言记得他说过这药要及时吃,不然不起作用,半点不敢耽误,打开吞了一颗。 看她吃得这般急切,容寂的脸色又不好看。 “药你以后自己带着,要是下次没有药,我可不管。”容寂冷笑。 卿言胸腔起伏着,心头郁愤,要不是他,她用得着吃这药? “反正言儿卿卿爱躲藏,给本官悄悄生个孩子也未尝不可。”这一句,他带着七分的故意戏弄,三分的认真。 卿言却被他的话吓到,他不放过她的人就罢了,还要她无名无分给他生孩子绝对不可能! “你走吧!”卿言冷淡。 “言儿卿卿不愿跟我走?”容寂眼神阴鸷,唇边还挂着笑。 “跟你走你要如何安置我?把我关起来?”卿言满心满眼都是怨。 容寂唇边勾起的笑破出声,“言儿卿卿藏在哪里不是藏,想藏在这尼姑庵里也行,总之言儿卿卿又跑不掉。” 卿言卸去了所有力气,又宛如被抽去了精魂,只剩一副躯体,疲惫至极。 容寂放她躺回床榻上休息,松动间她的雪肩露出一点。 容寂派人查过,知晓了她受伤被桓晏所救的全过程。 她骑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穿行,不小心坠马滚到了山坡下,正好被路过的桓晏发现。 容寂找到为她看诊的大夫,得知了她不仅受了外伤内伤,还又高热迟迟不退。 用“九死一生”来形容她这次逃离都不为过,容寂一面气恼她拼死也要跑,一面在心里竟觉得她一个小小弱女子,能有这样的勇气,让他甚为欣赏。 早上醒来,外面光照充足,容寂仔细检查过她身上的伤。 过去了将近一个月,她身上的疤痕已结痂掉落,但最严重的几处仍能看到淡粉的痕迹。 背上、肩上、胳膊、大腿、膝盖都伤的不轻。 昨夜他见她行走说话都与常人无异,低估了她受伤的严重程度,今早看到那些伤处,他便已经后悔昨夜对她下手过重。 容寂不由地俯身埋首在她的颈窝,声音温柔下来,“言儿还疼不疼?” 卿言以为他问的是昨夜他给她弄的疼不疼,她将自己从他怀里挪出来一点,不想搭理他。 “你可以走了。”她冷冷的。 住在隔壁的两个丫鬟不会主动来打扰她,但她的房门不能整天紧闭。 容寂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一个男人在尼姑庵里过夜,就算她还没落发出家,也实在是大罪过。 房中安静半晌,容寂才起身穿衣。 他将她带出尼姑庵也的确暂时只能把她放在别处,放在他府中都不成。 此处环境幽静,派些人守着,他根本不用担心她会跑。 待容寂慢条斯理将身上衣袍穿上,腰带收紧,头发他就用她的梳篦理顺,重新高扎成马尾。 穿戴妥当,临走之前他回到她的床榻边。 “言儿卿卿等着我。”她不理他,容寂也要把她小脸转过来,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卿言满脸烦躁睁眼。 昨夜光线太暗,她没看清他这身黑色衣袍,今日看到他这身装扮,卿言眼中闪过讶异,莫名觉得他通身贵气逼人。 容寂平日常穿的清雅衣衫,衣料都只是中等偏上,符合他一个六品庶族出身官员的身份。 文人学子的儒衫倒像是压制住了他血脉中的贵气,卿言直觉认为这身墨黑才真正符合他的气质。 容寂的身上有太多秘密,单是被她不小心看到他的那些秘密,他都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卿言开始怀疑,卿家被抄,她一下从士族千金贵女沦落贱籍,容寂究竟是出于何种原因要得到她…… 第67章 升官 容寂昨日收到她身在静水庵的消息,紧接着就收到桓晏策马出城的消息。 他一路上都走在桓晏之后,到了翠微山才快桓晏一步,先进了她的房间。 容寂明知桓晏马上就会到,故意要先占据她,宣示主权。 不仅如此,他还要逼她亲口与桓晏决绝,只留下他在她的面前。 容寂从她房中离开,积攒在胸中的冷戾也得到了缓解。 卿言在容寂走后,近午才起身,过问住在她隔壁房中的两个丫鬟,昨夜桓晏前来是不是给她拿了什么东西。 昨夜的情况,她在房中只想让桓晏快一点走,根本无法与他细说。 丫鬟摇头,“公子昨夜在院中站了一会儿就走了,并未留下任何东西。” 她托桓晏帮她伪造身份,帮她弄一份度牒,昨夜桓晏来还是没给她度牒。 卿言原以为昨夜她不愿现身相见,桓晏便把度牒交给了两个丫鬟。 要是有度牒,她现在立即就去找师太落发。 午后卿言在房中诵经,恕己毫不避讳出现在她院里,手里捧着两套衣裙。 “大人让姑娘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 恕己跟容寂都是翻墙进来,她住的地方偏僻,没有其他人看见,除了住她隔壁的两个丫鬟。 但是人很快就被威胁住了,这两个丫鬟都不是上京人,年岁也才十四五,不敢乱说话。 卿言就坐在窗台边上,能看见恕己站的位置,她头都没抬置之不理。 恕己抿了下嘴,把手上托盘里的衣裙交给其中一个丫鬟。 “姑娘跑了之后,大人在河南府找了姑娘八日,还差点以为姑娘死了。”恕己觉得他还是有必要帮他们家大人说说好话。 “大人在城里城外找遍都没看到姑娘,最后大人还让人去山崖、河沟、池塘里找,生怕姑娘不了心掉进去。” “后来打听到桓晏世子经过了那日遇刺的山林,大人才放心从河南府回京。” 恕己言辞恳切,卿言却只暗自心惊,容寂竟能在八日内翻遍整个河南府来找她。 要是她没阴差阳错先一步被桓晏救走,八成在河南府他就已经把她找到了。 “容寂此次回京,高升到了何处?”卿言万般猜想都猜不透容寂究竟是什么人。 他回京少说也有十多日,此次灭除蝗灾有功,再加上他提的那些行之有效的政策,魏明帝一定会及时褒奖给他升任官职。 “正四品上尚书左丞。”恕己答。 尚书左丞通判都省事,监察省内,领内司郎中、员外郎,监督稽核吏、户、礼三部十二司,能入政事堂议政,其官署在尚书台。 尚书台既是参与决策的宫廷出令机构,又是综理国事的政务中枢,兼具中朝、外朝双重职能,各级官府奏章皆呈送尚书台,由其拆阅、裁定、记录、转呈、代奏,并向皇帝提供建议,参议政事,还能管理官吏的选拔、任免、考课、弹劾、诛赏、刑狱。 原本尚书台的最高官职是尚书令,本朝废弃了这一职务,现下最高官职为尚书左、右仆射,其下便是尚书左、右丞。 容寂升任尚书左丞,便成了朝中三品以下大员的首位。 他的官职现在比桓晏还高,桓晏是太府寺少卿,位列从四品上。 从前容寂在弘文馆是暗地里参议国政,如今便是明面上也能参政。 士族当道,世人皆知“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本朝开设科举取士之初,朝中三品以上大员仍都出自士族,容寂以庶族出身入尚书台,实际上开创了先例。 别的卿言无法细致得知,但皇帝极为看重容寂这一点毋庸置疑。 魏明帝和肃王都把容寂放在了国政大事的中心漩涡,将来容寂还有可能在这条路上继续步步高升。 恕己以为她会问大人高升在何处,是心里关心大人,有些欣喜,“姑娘只管跟着大人,将来大人不会亏待姑娘。” 卿言眉梢轻轻跳动,而后眉间收紧。 容寂越高升,她越要受他摆布。 以她贱籍的身份,容寂不放她,往后让她做妾她根本无从反抗。 恕己没在院中待了多久,说了几句话,便又翻墙而去。 临去前,恕己告诉她,静水庵外面有人守着,让她安心在此住下。 卿言将目光转到容寂给她送来的衣裙上,衣裙的料子已不是当初她在他府里穿的那般粗简。 可她还是不穿,她只想出家。 翌日,她又去找了一次师太,想让师太帮她落发。 没有度牒,做不成正式的比丘尼,那就落了发她自己在客舍里念经。 不成想,师太仍然拒绝给她落发,理由是官府明文规定,僧尼私自给人落发,会受处罚。 由于僧尼不用交赋税、不用服徭役,历年出家人数剧增,寺庙庵堂的不断扩张,还会占用大量土地,朝廷已经想了各种办法在抑制寺庙发展。 卿言之前对寺庙庵堂的了解还不够,想不到出家做沙弥尼姑还有门槛。 这夜她向师太借了一把剪刀,独自坐在房中。 手上颤抖着,剪下了自己的一缕头发。 她有冲动,也有一点害怕,满头的青丝若被她自己一刀一刀剪下,既有心疼,又有不舍。 然而她才剪了一刀,窗户被人破开,正好看到这一幕。 容寂看清她在做什么,面色铁青,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卿言下意识把剪刀藏在身后,容寂走到她面前,一言不发,俯身从她身后夺过剪刀,给她扔出窗外。 “就这么想出家?”他顺势双手撑在她身后的桌面上,把她禁锢在方寸之间。 卿言握紧拳头,视线瞥向一边。 容寂将桌上那缕青丝拿在手上,顺滑如绸,再看她不加任何束缚,垂在肩上的满头长发如瀑布般倾泻。 她当真舍得削了这三千青丝,出家去做尼姑! 青丝即情思,她被桓晏救走,容寂原以为她重新投入桓晏的怀抱,定然高兴极了,要与桓晏待在一处郎情妾意。 事实上她却离桓晏远远的,不是别的原因,正是她心里装着桓晏,为他思虑深远才不想牵连他。 第68章 言儿卿卿六根不净,是出不了家的 她在乎桓晏,一点都不在乎他。 失去桓晏,她便也不想要这“情思”了是吗? “言儿卿卿可是问桓晏要了度牒,他没有给你吗?”容寂鼻息间出着冷气,轻嘲着。 卿言朝他抬头,讶异他能猜到,又不解他到底想说什么。 “不如我给言儿卿卿吧。”容寂冷怒掀过之后,从容闲淡,“言儿选好良辰吉日落发了吗?我好把度牒给言儿送来。” 他明明不带一丝胁迫,卿言却感觉到背脊生寒。 她紧咬住下唇,眉目写满疑窦。 果然他下一句,刺的她浑身打冷颤。 “本官还没尝过小尼姑的滋味儿,言儿削了头发,正好给本官尝尝。”容寂三分邪肆,三分狠厉,四分的漫不经心。 说着他已倾身将她搂进怀里,在她颈上肆意亲吻撩拨。 “言儿不肯好好在静水庵待着,等削了头发之后,本官只好把言儿带回府,找一副精致的手铐,把言儿锁在床上。”容寂轻抚上她的腰背,怜惜轻叹,“本官爱极了言儿这身肌骨,自当日日品尝享用。” “本官倒是忘了,言儿最该待的地方是本官的床榻上,其余哪儿都不是好地儿。” 容寂凝视着她身上不肯换下的直裰,笑意讽刺,半点不客气把她腰带解开。 卿言被他言语激的面上羞赧绯红,她无论穿上这身直裰,还是削了头发他都不肯放过她。 “混蛋!”气到她骂出口。 “还有更混蛋的,言儿卿卿马上就能试试。”容寂被她骂过不怒,反而通体舒畅。 他抱起她就往那张床榻上去,须臾间衣衫尽落。 “今夜言儿卿卿只管出声,那两个丫鬟被赶到了别处,此地幽静,只有你我。” 容寂把在房中秘笈上学到的各种刁钻手法都用在她身上,有些会让她羞的全身通红,他却还让她仔细看着,眼睛都不能移开一下。 饶是她意志坚定,也受不住他一波接一波的撩拨。 容寂一次次打破她的闺中教养,简直随时都能打破她的认知底线。 无人教过她房中事该如何做,她的所有认知都来自容寂。 一声声的轻吟忍不住泄出,容寂朝她吻上来,将她清甜好听的声音吞下,还嗤笑她,“言儿卿卿六根不净,是出不了家的。” 卿言只想多找一些词汇才骂他,还想打他、咬他! 打他那一巴掌被他截下来,他把她柔软的手心放在唇边亲亲,“打我言儿的手会疼,还是咬我吧。” 无耻孟浪! 卿言想不通容寂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更想不通他到底在哪里学来床榻上那些羞人的话。 一整夜,卿言被他弄得满面赤红,口舌干燥。 容寂还亲自喂她喝水,看着从她唇上溢出来,顺着她雪白脖颈流下去的水珠,他的唇舌追着而去。 仿佛给足了时间,他定要带着她胡闹个够! 今夜的疲累与往日都有不同,不是疼,而是酸,全身酸软无力,最后只能任由他将她抱在怀里入眠。 “言儿还想出家吗?”他话里的架势就像在说,她还想出家那就再来。 卿言死死咬住唇,怒瞪着他,不发一言。 第69章 想言儿卿卿了 “言儿不想出家了那就睡吧。”容寂下颌抵在她的头顶,她发间的馨香将他萦绕。 方才她青丝铺了满床,与他垂下的发丝二者交融,正如他们之间紧密无间的结合。 卿言没有力气再去搭理他,眼帘一垂便睡了过去。 这夜容寂没通宵在外,等她睡着后他就回了城。 走之前他拿走了她剪下的那一缕青丝,回到府中书房中,他用匕首割了一缕自己的头发,将两缕发丝打结绑在一起,而后将其藏在一支檀香木盒中。 * 容寂升任尚书左丞后,除了“告病”休养了两日,其余时候都非常忙碌。 皇帝和肃王终于等到把可靠的人放进尚书台,容寂自是大小事务都要参与。 卿言住在静水庵没再执着要落发,自那日过后,容寂半个月也就来个一两次。 太子和肃王储位之争越发激烈,桓晏也无暇再过来。 李贵妃被萧宸妃陷害打入冷宫是导火索,后面赵郡李氏派人刺杀回京途中的容寂,算是将太子和肃王的争斗摆在了明面上。 五大世家互为一体,皇帝忌惮世家权重,世家不是没有察觉。 世家动不了皇帝,皇帝也动不了世家,眼下双方僵持,都只能从别的地方暗自争斗。 除了容寂,皇帝还给弘文馆另外五名庶族出身的文人学子授予了官职,不过也跟容寂一样,先从六品以下的小官位做起。 容寂能监督稽核吏、户、礼三部十二司,参与朝廷官吏的选拔和任免,在尚书台站稳脚跟后,就向皇帝上奏,要改革科举取士。 第一,科举由吏部改为礼部主持,要设置专门的考试场所,由礼部侍郎担任考官,称知贡举。 第二,科考试卷必须糊名,要以真才实学录用。 第三,无论士庶寒门,都要参加科举才能入仕。 第四,设置武举考试,由兵部员外郎主考。 在改革之前,普通士族虽按律也要参加科举,但都只是走个过场,因而科考场所都是临时搭建,主考官都是士族,不糊名的情况下,被录取的也大多都是士族,世家子弟更是通过察举便能入仕。 最重要的是大魏边防,及各路、府、州、县的武将也大多出身士族,武将手握兵权,一旦朝廷动荡,必将后患无穷。 容寂所提改革的远见性,暂时还不为朝中所有人知。 只是他目前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无论他上奏何事,皇帝都会采纳。 关于科考试卷糊名和士族、世家子弟都必须参加科举才能入仕,满朝处在高位,大士族出身的官员皆有异议,奈何有皇帝和肃王一党支持,他们都只得暗自忍下这口气。 最终皇帝命中书省草拟政令,今年秋闱已过,科举制改革从明年开始施行。 肃王府内,魏承恪摆酒与容寂共饮。 “容卿果然没让本王失望。”魏承恪放声大笑,心情愉悦。 庶族和寒门的崛起,预示着他离储位更近一步。 “微臣不过是殿下和陛下的马前卒。”容寂淡笑着,他所提的所有政策都是魏明帝所想,皇帝不能明面上与世家敌对,正需要一把锋利的刀来斩倒荆棘。 包括治理蝗灾,他用强硬手段烧死蝗虫,而非迷信神佛,上书让皇帝下罪己诏,都正合魏明帝的圣心。 魏承恪一想到父皇做这么多,都是为了帮他铲除世家这座障碍,心里尤为畅快。 “等本王日后登上大宝,一定赐容卿官居一品。”魏承恪很少在私下如此猖狂,直言想要皇帝宝座,只因他如今极为肯定父皇将来一定会传位给他,就以为那宝座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容寂笑容转薄,这一次停顿了片刻,才如同从前恭谨接口道:“微臣先谢过殿下。” 从肃王府出来后,容寂先回了一趟自己的府宅,而后换了一身衣服悄然出城。 卿言在睡梦中,背后忽然有凉凉的东西贴上来,给她冰醒了。 不知不觉间她在静水庵住了两个多月,天气入冬,夜里更深露重,容寂驾马而来,身上沾染寒气,不由分说挤进她的被中,把她搂进怀里。 “冷……”卿言推拒着乱动。 被中的温香暖玉与他身上的冰凉确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容寂怕给她弄病了,难得松开她。 他脱掉自己身上的外袍,重新挤进她的被中,等驱散了寒气,才又将她捞进怀里。 “睡着了?”被褥中都是她身上的香气,容寂埋首在她的颈窝,深嗅了一口。 卿言住在静水庵后面这一个月,这是容寂第三次过来找她。 平日里无人打扰,只要容寂不来,她这里就十分幽静。 卿言从他的呼吸中闻到了酒气,想把自己从他怀里挪出来。 这一次他不让她动,低哄着呢喃,“言儿卿卿别动,让我抱会儿。” “你这么晚跑来干嘛?”卿言困意被打散,眉间紧蹙。 “想言儿卿卿了。”容寂闭上双眼,低笑着。 这就是容寂和桓晏的区别,桓晏说想她,会问她愿不愿意见,而容寂根本不会问,想见她直接登堂入室! “言儿卿卿有没有想我?”他故意逗她。 卿言住在这里差不多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外面发生的事她不关心,也不想去打听,所以如今朝局如何,她完全不知情。 良久都得不到她的回应,容寂不恼,又问她,“我不来,言儿每天在做什么?” 卿言不觉得以他们的关系,需要如同夫妻一般低声耳语,倾吐日常。 实际不用她说,他也知道她每天在做什么。 外面有人守着,恕己隔几天就会来一次,自有人汇报给他。 容寂怕她无聊,给她准备了文房四宝,还有一些书籍,一把古琴。 开始卿言还每天念诵着佛经,后面除了念佛经,偶尔会碰一下他给她准备的那些东西。 “我说的没错吧,言儿卿卿六根不净,根本不适合出家。”容寂饶有兴致戏谑她。 卿言本就不是迷信佛教的人,想留在庵堂也不过给自己找个容身之地,如今头发削不掉,人还被他抱在怀里,容寂这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她闭上眼,夜深人寂的,不欲再跟他多言。 第70章 言儿骑马是谁教的? 过了一会儿,容寂听她呼吸平缓,抬手碰了碰她的脸,没有反应说明她又睡着了。 容寂给她翻了个面,使她面对着他。 犹记得在曹州经过十天疲累,终于得以休息,他们面对面睡在一张床榻上,清晨强烈的阳光照射,二人同时睁眼。 她浓密卷翘的睫羽颤动,宛如蝴蝶振翅。 容寂不自觉用指尖去碰她的睫毛,这一下又给她弄醒了。 卿言没有好脸色给他。 大半夜来就罢了,他还三番两次打扰她入眠。 “你到底来干嘛的?”她有些不耐烦。 这一月,上两次来,他也是为了床上那事。 今夜他显然不是为那事来的,他不清不楚,一下碰她的脸,一下又碰她的睫毛。 容寂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今夜饮了点酒,就想见见她。 方才随口脱出想她的话虽是在逗趣她,可好像也是实情。 他不禁想念着从前她在他的府中,两人夜夜都能相拥而眠。 “言儿有没有想我?”方才是逗她,这句是认真在问。 “不想。”卿言懒得理他。 “那你有没有想别人?”容寂不让她睡了,轻握着她的胳膊。 她从他身边逃跑始终是一道坎,不想还好,一想到他还是会生气。 还有她与桓晏的曾经,他错过的那些年,两人青梅竹马的情意。 回京途中桓晏必定无微不至照顾着她,她伤重昏睡,也是桓晏在照顾她。 “言儿骑马是谁教的?是桓晏教的?”关于她,所有别人知道,而他未知的一切,都会让他疯狂嫉妒。 卿言不意他越问越精神,对她越来越有探知欲。 其实这个答案毫无疑问就是桓晏教的,一个闺中女子,她接触的人本就不多,除了爹爹,她最熟悉的人就是桓晏。 容寂原以为他强势在她的人生中扫荡,就能抹去桓晏存在的痕迹,让他变成她最熟悉的人。 可桓晏在她从前的人生中无处不在,她和桓晏认识了十年以上,跟他才认识短短几个月。 “真想把言儿的心剥出来看看。”容寂低低一叹,有感慨的意味。 卿言裹在被中的身子打了个冷颤,毫不怀疑他当真是要挖出她的心。 “睡觉。”最后容寂只是将她往怀中搂,让她靠在他的胸口睡。 次日一早他还在。 卿言宁愿晚上无人看见他,也不想他白日里大喇喇在她房中。 这里是庵堂,他一点都不避讳被人看见…… 甚至他从她房里走出来,住在她隔壁房中的两个丫鬟就在院中。 桓晏买的丫鬟,由于被人胁迫,现在莫名变成了他放在这里照顾她的丫鬟。 这两个丫鬟不知道她和桓晏还有容寂的关系,其实满脑子疑惑为何从一位公子变成了另外一位公子。 “你还不走吗?”卿言心下紧张,容寂来了几次都没这么堂而皇之,白日待着一直不走。 “今日休沐。”可以说是好不容易得到休息。 她在此地倒是每天清闲,他不来找她的日子,片刻都不得空。 容寂刚在院中的躺椅上坐下不久,恕己就翻墙进来,看了眼卿言,才面上古怪对容寂道,“桓世子来了。” 第71章 用这样的姿势蛮横霸道亲吻 容寂的脸色瞬间变难看。 让他更恼火的是,她在听到桓晏的名字后,下意识跑过来拉拽他起身。 “你去里面躲起来,不许出来。”卿言面上慌张,声音急促。 “言儿说什么?”容寂眼眸微狭,隐隐透着危险。 一方面她不想让桓晏得知她与别的男人有过关系,另一方面容寂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你想被桓晏看到引人怀疑吗?”他听到桓晏来该主动躲起来才对! 没见过明明是他有把柄,可能会被人发现,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我可以杀了他。”容寂眼神冰冷,周身寒气聚拢。 卿言心上一颤,直觉告诉她,容寂这话不是在开玩笑。 他眼睛不眨一下杀了肃王的表兄,她都不能理解,庆国公府的世子,他也想杀就杀,背后究竟有什么才能让他如此肆无忌惮。 卿言不知她哪来的勇气,完全忽略容寂的威胁,用力拽着他进屋,把门给他关上。 “不许出来!”她恶狠狠朝门内吼。 容寂面上阴郁,怒极反笑。 当真是长本事了她,敢骂他,敢打他,现在还敢凶他! 向前走下阶梯,卿言目光在院中一扫,恕己似是被刚才的一幕震惊到还没回过神来,接收到她怒瞪的目光,恕己赶紧闪身从墙头翻出去。 从前恕己只看到他们家大人欺负姑娘,姑娘受大人逼迫敢怒不敢言,刚才是姑娘让大人吃瘪,大人还妥协了? 桓晏是从静水庵的正门进来,要走一段路才到客舍,等他走到卿言居住的院落,她正站在院中那棵梧桐树下。 上一次他未经她允许私自来见她,惹她说了决绝的话,还不肯见他。 距离两人上一次见面,实则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这一次他又是未经她允许前来,桓晏怕她又生气,在她出声之前,他先软着态度道:“天气转凉,我担心言儿在此地衣衫被褥单薄,特意过来给言儿送些过冬的衣物和炭盆。” 桓晏身后跟着四个小厮,每人手里都拿着满满一大摞东西。 卿言身上还穿着僧尼穿的直裰,这身打扮在尼姑庵里总要低调些。 桓晏给她送的衣物大多是穿在里面保暖用的。 即便不再是未婚夫妻,卿言心里也一直拿他当最好的兄长,见到桓晏她心下便不由酸涩,眼眶里也胀胀的想落泪。 “多谢桓晏哥哥。”与桓晏面对面,再听他低声下气跟她说话,卿言做不到拒绝他的好意。 “上一次惹言儿生气是我的不是,我给言儿道歉。”桓晏见她态度缓和,流露出欣喜,转而再言其他,“度牒我不能给言儿,我舍不得让言儿常伴青灯古佛。” 桓晏能忍住两个月不见她,一是政务的确繁忙,二是不愿给她度牒。 卿言想到上一次是因容寂在她房中,她才言语决绝逼桓晏走,而度牒她早已拿来没用了,桓晏还不知道。 她胸中郁愤难平,面上仍保持冷静,“言儿不出家了,桓晏哥哥不用再给我度牒。” 桓晏笑容一漾,温柔如水,“言儿不想出家了便好。” 他命小厮将东西全部放在院中,再命那两个丫鬟给她搬进房里。 两个丫鬟刚才看到她把另外一个人推进了房里,那人还在里面,她们不敢打开门。 卿言也暗自紧张着容寂还在她的房中,她和桓晏在外说话,他随时都可能会出来。 容寂怎么可能听她的话,叫他不许出来他就不出来…… “东西有点重,她们搬不动就我来帮言儿搬。”桓晏毫不知情,只是担心两个丫鬟也是女子,力气小。 小厮们不能随意进她房间,这里只有两个丫鬟,若搬不动只能他来帮她搬。 “能搬得动。”卿言眼神示下,让两个丫鬟打开房门,把东西给她放进去,同时将桓晏拦在外面。 “往后天寒地冻,桓晏哥哥还是不要再来了。”接受了他的好意,卿言仍需跟他保持距离。 桓晏明白他若无法明媒正娶她,出现在她面前再多次都没用。 “寺庙庵堂忌杀生,饮食清淡无味,言儿的身体还需将养,我给言儿准备了一些蜂蜜和酥酪,这些可以在寺庙庵堂里吃。” “言儿吃牛乳做的东西会肚子疼,牛肉也吃不得,酥酪我专门让人换了羊乳来做。” 桓晏跟从前一样,对她体贴入微。 两个丫鬟打开房门,就见里面的男人寂静倚在大门旁边的墙上,外面说的话,他一字不落全都能听到。 他脸上一片阴翳,在门开的一瞬,却没有踱步而出。 两个丫鬟往里搬东西,进进出出几次,每进一次就感觉房中的温度比前一次要下降几分。 尤其当院中桓晏正在说着她不能吃牛肉、不能吃牛乳那句,容寂脸上表情深晦,似在压抑着什么。 记得她还在他府中,有一次他见她不思饮食,身形消瘦,亲手给她盛了一碗牛犊汤,里面有肉有菜,她只吃了菜,没吃里面的肉。 原来她不能吃牛肉,但她没告诉过他。 果然了解她最深的是桓晏,她的心从始至终没对他打开过。 东西全都搬入了她的房中,桓晏便放心了。 “言儿安心在这儿住着。”桓晏还是没答应她以后再也不来。 他也没久待给她造成困扰,隔着一点距离,凝视着她,将她的眉目深深镌刻在脑海中,桓晏便与她相别。 卿言站在院中,望着桓晏离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神思飘散,忆起了曾经无忧无虑的时光,竟是忘了还有人藏在她的房中。 等她回过神来,立即转身回房。 卿言自己都不敢相信容寂躲在她的房中,等到桓晏走他都没出来。 她望着桓晏的背影失神多久,容寂就在她的床榻边坐了多久,直等到心火蔓延,将他整个人都要点着,才见到她的身影。 容寂几乎在看到她身影的同时,三步并作两步疾走到她面前,合上门将她顺势压在门板上。 他紧扣着她的后脑,将她按向自己,吻铺天盖地落下来。 卿言的头顶还不到他的下巴,被他用这样的姿势蛮横霸道亲吻,不由踮起了脚尖。 第72章 言儿的情郎,情哥哥 容寂沉醉入迷般在她唇上辗转,这一刻他多想跟她都是泥土做的,打破之后用水调和,再重新塑造,这样他们便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亲密无间,每一寸的呼吸都紧紧相连。 卿言被他亲的快要窒息,用力推他的肋下。 感受到她在他舌尖咬了一口,他才放开她。 “盯着他看那么久,有什么好看的,嗯?”容寂抬起她的小脸,死死凝睇着她。 卿言没好气,去扒开他的手。 “桓晏对言儿卿卿体贴入微,言儿卿卿感动吗?”容寂将她抵在门上,定要来问。 若放在从前,桓晏今日对她的体贴都只是寻常,她早就习惯了他对她无微不至,如今身份天差地别,卿言才恍然明白,一直以来她以为的“寻常”,究竟有多难能可贵。 容寂大概也想到了这些,心底不安、焦灼、彷徨、无措,全都是嫉妒延伸出的其他情绪,他的醋意无处安放。 “言儿卿卿是不是觉得我没桓晏体贴?”容寂不屑与人比较,却一次次想拿自己跟桓晏对比。 想知道在她心里,他比之桓晏究竟如何。 卿言眼睫忽闪,容寂的问话在她心中敲响警钟。 之前她只以为容寂对她有占有欲,可他昨夜的行为和方才的问话,她想不往别处多思都难。 她眼底流出的那一抹惊讶,瞬间让容寂意识到他不小心暴露的太多。 他的真实心性一向高傲,从不对任何人低头,对她也不行。 “言儿卿卿的闺房桓晏也进过吗?怎么小厮不能替言儿卿卿搬东西进屋,桓世子大架就可以?”下一秒,容寂脸上切换成漫不经心的调侃。 听人说过几次桓晏经常去卿相府,虽说男女有别,七岁不同席,可他们定过亲,自是亲密。 卿言心头气闷,他现在就在她的房间里,还好意思说桓晏进过她的闺房。 “言儿卿卿敢凶我,是又欠教训了?”容寂秋后算账来了。 卿言讶异容寂当真躲在她房里没出来,既然桓晏已经走了,别的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容寂冷笑一声,闩上房门,把她从地上抱起,朝床榻上去。 “言儿卿卿把本官当作私会的野男人,本官有这个自觉,该对言儿卿卿做点野男人该做的事。” 昨夜没兴致,眼下正是青天白日,他倒兴致盎然。 卿言满面通红,愠恼低斥,“你住口!” “见不得人的不正是野男人,或者是言儿的情郎,情哥哥?”容寂凑近来亲她的雪颈,故意要惹她恼羞,跟她算账。 卿言想不通,容寂满脑子的才学,到底还剩哪个空位可以装那些淫糜低俗的东西…… 他的嘴既能出口成章,又能吐出这些让人羞愤的话来。 越与容寂相处得久,卿言越觉得他这人无视教条,我行我素。 他可以读着孔孟圣贤,之乎者也,却实际上根本不受任何规训的约束。 换做随意哪个读书人,都不会说自己是野男人这种道德败坏的话,偏他不以为耻,反而拿来调情。 第73章 沉沦 “言儿叫一声情郎哥哥来听听。”容寂在她身上撩拨,指尖扯开她的腰带。 卿言耳朵红的快要滴血,倔强咬唇,“不叫。” “桓晏哥哥叫的那么顺嘴,情郎哥哥叫不出口?”他对她身体的熟悉程度,无需探索,便能精准的挑起她的情潮。 如她这般生嫩,对房事认知不清的,自是被他拿捏。 房中秘笈上记载的关于女子身上的敏感处被他一一试验,再结合他自己这么多次在她身上总结出的经验,足够他挥笔重写一本独属于她的《玉房秘笈》。 初次细读那些淫俗之书,容寂也不禁皱起眉头,嗤之以鼻。 后面偶然用里面的话术来对她言道,见她满面羞红,容寂才觉有点意思。 干巴巴的行事少了些欢愉,用些别的门道叫她逃也没法逃,深陷进他罗织的情网中,容寂心底无比畅快。 不能他一个人沉沦,言儿卿卿要跟他一起沉沦这才叫公平。 “言儿卿卿不愿意叫情郎哥哥,那叫一声遇安哥哥。”上一次逼她叫他的字,她强忍着宁愿被他狠狠掠夺也不肯叫。 容寂倒真想听听她把那四个字叫出口。 卿言还忍着不肯叫,到后面被他逼到眼角挂着小珍珠,目光迷离涣散,娇吟声声。 “卿卿叫一声遇安哥哥,就叫一声又不会掉块肉,叫了就放过你了。”这句他在低声诱哄着她,软硬兼施来达成目的。 卿言难耐啜泣,无法言喻的感受在她身体里流淌,她竟仿佛离不开他,想要他把她抱得更紧。 这种不由自主,就宛如当日喝了下催情药的酒,可是当日她后面是无意识的,此刻她的意识清醒,却无法自拔。 “遇安……哥哥。”她终是受不住埋首在他的胸膛里,细弱出声。 几乎听不见的一声,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言儿再叫一次。” 卿言理智恢复了些,抬起头来怒瞪他。 他刚才明明说了只叫一次,说话不算话。 “放开我。”反应过来她将那四个字叫出了口,她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会儿可放不开,言儿卿卿是哪儿的女妖精变的,身上又香又滑。”容寂嗅不够她身上独特的甜香。 她不肯再叫,容寂被她方才那一声勾的骨头都酥了,哪肯就此放开她。 卿言后知后觉,被他白占便宜叫了他一声哥哥。 此刻他还在她身上,同样也是在占她的便宜。 她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就算明知自己无名无分被人占着便宜,她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想到这些她从漫无边际的情海中抽离出来,默然承受着他的索取。 一上午的光景就这般过去,临近午时,容寂才罢手。 容寂吩咐那两个丫鬟去庵里的饭堂拿饭,他倒也想尝尝,这尼姑庵的饭菜有多清淡无味。 等他亲口尝过没多大油腥味儿的饭菜,桓晏送来的蜂蜜和酥酪着实显得有些诱人。 载着上京第一世家公子的美誉,为人又温柔体贴,纵使无法挣脱森严贵贱等级制度的束缚,也依然对她情比金坚,换做任何一个女子都会感动,都会喜欢这样的良配。 容寂在心底冷笑,旁人喜欢是旁人的事,反正她不许喜欢。 难得空闲,容寂也不能整日待在她这里。 用过午食后,容寂便要离开。 卿言累极要在床上躺下休息,在他临走之时抓住他的衣袖。 “药没有了,下次来把药带上。”她想表达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她跑不掉,每次他来都会与她在床榻上纠缠,别的躲不过,但是她不能怀孕。 容寂挑眉,俯下身来,笑容透着邪气,“言儿卿卿还没要够?本官还没走呢就在期待着下一次?” 卿言脸上的绯红本就还没消散,雪腮边染着淡淡的粉,听到他这句,那粉又加深了颜色。 她一把将他衣袖甩开,别过头去。 “言儿卿卿可是方才太过舒服,还意犹未尽?”容寂用手背去蹭她的腮边。 “闭嘴。”卿言拉过被子,把自己埋进里面。 容寂笑出了声,随后便起身离开了她的房间。 等卿言睡醒后发现她房中桓晏给她送来的衣物、被褥、炭盆都不见了。 次日,恕己翻墙进来几次,一应给她另外准备了一套跟桓晏送来的差不多的东西。 东西差不多,送的人却从桓晏变成了容寂。 除了蜂蜜、酥酪,容寂还让人给她准备了果脯、蜜饯、果酱,甚至还有肉干。 庵堂里吃肉,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敬畏神佛…… “姑娘,大人可能又有一段时间不会来。”恕己也没进她房间,东西放在院中,让两个丫鬟给她搬进屋。 这个月容寂统共只来了三次,其余时候卿言都十分清静。 她不愿做人妾室和外室,可她如今与外室也没多少不同。 “劝劝你们大人早日娶个妻子吧,别再过来了。”知道容寂放过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容寂不在,她不想掩饰自己的内心。 在容寂府中,采桑、采月、管家、厨娘还有恕己都对她还不错。 不论其他,她看得出来恕己不是坏人。 恕己表情像打了结,考量了一下,才挤着眉头问她,“姑娘不知道我们大人没有过别的女人?” 闻言,卿言愣愕住。 容寂看起来可不像没有过别的女人,即便他没碰过教坊司里的女子,可也不能说明他之前没碰过女人。 他之前明明说过他又不是饥不择食,虽不似那些纨绔随便哪个女人都碰,但他怎么可能别的女人都没碰过,只强迫过她…… 她与容寂认识将乎五个多月,这么久以来,她确实没看到过他身边有别的女人。 卿言清灵的目光逐渐变得幽深,容寂对她所做的一切都让她察觉到了不同。 ***** 宝子们,今天只有一章,感觉这三天写的都有点卡文,我想把后面大纲重新理一下,后面写的更顺一些,虽然目前写出的内容跟我大纲的节奏几乎是同步的,但是后面我的大纲跟目前的剧情发展有点出入,有些内容还需要加一点,或者改一点,感谢理解。 第74章 从来没有一次,这么轻过…… 深秋过后,隆冬已至。 卿言房中换上最厚的被褥,炭盆也拿出来用上了。 她在静水庵的客舍中一住三个多月,时光飞逝,竟还有不到一月便是年关。 卿言想到以往冬日,她最喜欢待在爹爹的书房中。 炭火将整个屋子都烤的暖烘烘的,她和爹爹坐在一处围炉煮茶,闲话家常。 要是卿家没有被抄家该有多好,倘若爹爹还在…… 记忆里岁月悠然静好,眼前却只有她独自面对着院中白雪。 这一次,容寂居然整整一个月都没来过,就仿佛忘了她这处的存在。 她本想窃喜着容寂以后再也不会来,可隔三差五出现的恕己又会打破她的幻想。 “姑娘,大人如今在尚书台不比从前,早晚忙碌不得闲,等这一阵过后,大人便会来看姑娘。”恕己以为她脸上出现的忧思是在想大人。 卿言淡淡瞥他一眼,他哪只眼睛看出她在想容寂了? 但她听到恕己这句,也不禁会设想如今的朝局,必定暗自争斗汹涌。 由于她这三个多月没表现出一丁点还想再跑的意图,天寒地冻,卿言能够感觉到外面看守的人被撤去了大半。 她之前身上受过的伤,经过休养已经全好了。 再加上她每日饭食尽量多吃,容寂派人送来的吃食她也尽量吃下,她的体虚体弱之症得到了修复,如今面上有了血色,下颌也圆润了一些。 这日过后的次夜,容寂便冒着雪出现在了静水庵。 门推开的一瞬,呼啸的北风将纷纷扬扬的雪花一并推送进来。 卿言听到有人开门声,立即从床榻上坐起。 见是容寂突然到来,她还怔怔然半晌都没有反应。 他一边解开大氅朝她走来,一边轻声笑道:“听恕己说言儿想我了,那我便过来看看言儿。” 卿言一阵无语,恕己在乱传递什么消息…… 她还未开口,容寂已在她床榻边坐下,不说二话把她搂进怀里抱着。 一个月没见,他甚为思念她。 容寂来的路上裹着大氅,他的怀抱还算暖和,只是手有点冷。 卿言不知该说他什么好,这么大的雪,他竟还能跑来。 她的宁静又猝不及防被打破,即使容寂一月不来,想让他淡忘她、放过她也是不可能的。 容寂抱过她多回,她身上少了几两肉还是多了几两肉,他一触碰就能察觉。 “言儿的身子养好了些。”拉开一点和她的距离,容寂仔细端详着她的脸颊。 长了点肉,她的容色更加娇艳欲滴,这副冰肌玉骨终是恢复成了最匀称的模样。 容寂不自觉将手放在她的腮边,去捏她腮上的粉嫩。 前面几次来,他都没这么好的心情,卿言不习惯他对她做的这些亲昵的小举动。 “朝堂上,政务很忙吗?”她不着痕迹躲开他的手。 “言儿想跟我回去?”容寂从她一句不经意的探问,总结出自己想听到的意思。 卿言表达的肯定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不想让他看出她在躲他,随口一问。 “上一次就该把言儿带回去藏起来。”容寂大概是今日的心情太好了,说话的语调轻快。 藏在尼姑庵还是藏在他身边,对他来说区别不大。 反正他升任尚书左丞之初,要面临的政务繁多,都暂时无暇像之前在他府中那样每日都顾及到她。 他一开始想的是她若在尼姑庵里更自在,那暂且将她安置在此处也无妨。 可这一个月他抽不开身,夜深人寂躺在床榻上,下意识想伸出手一抱,却抱了个空,他不禁烦闷该还是把她藏在身边。 “这一次言儿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容寂凑近她腮边,在方才轻捏过处亲了一口。 “不行。”卿言来不及掩饰脱口而出。 “嗯?”容寂眉间锁紧,他只是暂时将她放在此处,可没说以后都将她放在这里。 “我觉得这里很好,暂时不想进上京城。”卿言抿唇。 容寂明日一早还要回城,这么大的风雪,将她带上确实也不太方便。 “等我这一阵政事忙完,就来接言儿卿卿。”容寂解下自己的外袍,将她轻推进床榻里面,抱着她一起裹进被中。 房中有炭火,他身披风雪而来却很快身上比她还暖和。 起初,他还只是环抱着她,卿言弥蒙中快要睡着了,感受到一只大手朝她衣里探来。 她睁眼的同时,容寂翻身覆在她的上方。 “言儿身上长了一点肉,让我试试手感有什么不同。”容寂谑笑着,倾身与她贴合在一起,又尽量不将自己身体的重量全都压在她身上。 冬日天冷,不像夏日可以随意将肌肤暴露在外,尤其如她这般体弱的女子。 “药,你带了吗?”卿言偏头不让他亲。 上次他走,她提醒过他。 容寂不知为何,越到后面听到她只关心有没有避子药越烦躁。 他将她小脸转过来,精准衔住她的唇,故意不回她的话。 卿言以为他没带,推拒着他不肯。 “在我外衣里。”容寂没好气,没有药她还不让他碰了? 果然听到这句,她才放心。 容寂本该好好惩罚一下她,可念着天冷,他还是对她极尽温柔轻缓。 又是不一样的感受。 “言儿喜欢吗?”容寂笑意扩散,俊脸伏在她的颈窝里。 被中的温度由于一场情事的烘烤,变得比炎炎酷暑还要灼热。 “你别说话了。”卿言脸上滚烫。 容寂偏不住口,还要继续用言语来撩拨她,各种荤话层出不穷。 卿言扯过被角,用被角把自己的脸挡住。 容寂被她的小动作愉悦到了,他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尤其开怀大笑,余音久久萦绕在她耳畔。 冷夜不宜放纵,她身上出了汗也容易着凉,容寂只来过一次便放过了她。 事后,他重新将她揽入怀中,贴着她的耳郭呢喃,“经本官检验,言儿卿卿身上还是多长点肉,手感更舒适。” 第75章 又跑一次 卿言将他的脸扒开,不让他对着她的耳朵说那些羞耻的话。 容寂这下不逗她了,抱着她一同入眠。 晨起,天色依旧昏黑,容寂悄然回城而去。 从昨夜的对话中,卿言得出接下来的一个月,容寂还会十分忙碌,应也无暇再经常过来。 卿言脱下了那身僧尼穿的直裰,换上了容寂给她准备的女子便衣。 还问恕己,可不可以给她准备一套妆匣。 自从落难后,卿言就再也没上过妆,除了之前易容改扮画丑妆。 恕己给她带来妆匣的同时,还带了容寂的一句话。 他说:“言儿卿卿好好打扮,本官等着下次来接言儿卿卿,被言儿卿卿的美貌惊艳到说不出话来。” 另外过了两天,容寂给她送来几套新的衣裙,还有一应相配的钗环首饰。 静水庵本就人少,冬日天冷更没几个人在外走动,她自己打扮着玩儿,或是在院中走动一下也没人会看到。 卿言当真每日都穿着颜色鲜艳的衣裙,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 恕己每隔三日过来一次,见到她焕然一新的装扮,才切实认知到她上京第一美人的头衔名不虚传。 可惜大人不能及时看见啊! 鉴于恕己每次来,卿言都是这副美艳绝伦的模样,他渐渐将她穿那身僧尼直裰的简朴装扮忘却在脑后。 经过三个多月的观察,卿言发现了容寂派来看守庵堂的人都在外面,里面没有他的人。 这半月是一年中天气最冷的时候,外面看守的人只剩下三四个,都隐匿在暗处。 当她偶然得知静水庵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年关前会被放归回家,她心里又有了逃跑的主意。 俗家弟子会在年关前七天雇一辆马车一起离开庵堂,卿言暗自跟她们商议要跟她们一道走。 俗家弟子跟已落发的比丘尼们住在一起,只有卿言是一直住在客舍里,跟她们不太熟,她们也不知卿言的身份。 卿言只说是自己犯了过错,被家中长兄送到庵堂里来静思己过,如今将近年关,家里还没人来接,她想自己回去。 俗家弟子有五人,雇的马车还坐的下一个卿言,多一个人坐车就多一个人分摊雇车的钱,她们没作多想便答应了她。 卿言怀着忐忑,在客舍中一天天等待,幸好在俗家弟子离开庵堂之前,容寂没出现要将她强行带走,而马车停在庵堂门口的那一天也不是恕己过来的日子。 她重新换上那身朴素的僧尼直裰,摘下面纱,在脸上画了一块从耳根蔓延了半张脸的红褐色胎记,瞧来骇人可怖。 临走之前,她将刚来时桓晏给她留的傍身碎银,还有容寂给她准备的钗环首饰全都装进包袱里。 为了掩饰逃跑意图,卿言隆冬日子里每日过了巳时三刻才打开房门,久而久之,两个丫鬟和外面看守的人都以为巳时三刻之前她还没起身。 约定辰时出发,卿言不惊动任何人离开客舍,站在离大门不远的隐蔽处等候。 待所有人准备好,再埋首跟着一起上马车。 冬日里衣服裹得厚,大家都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她一派从容不引任何人怀疑。 马车在雪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车辙痕迹,很快又被新下的雪掩埋。 第76章 言儿跑不掉 雪地难行,一天却也能行过不短的路程。 静水庵的俗家弟子都是附近县里的人,当天就可到家。 卿言在经过最近的一个县时就下了车,两个丫鬟和外面守着的人发现她不见了,一定会想到要来追马车,她不能在这辆马车上久待。 下车后,她先找到一家成衣铺子买了一身男装,换下这身显眼的僧尼直裰。 而后用随身携带的简便的上妆用具,将自己的眉毛画得更英气,脸上那块骇人的胎记被她擦掉,改画在了额头上。 她的下半张脸被厚厚的围脖遮挡,让人难以看清真容。 在骡马市场买了一匹个头适中的马,即便天寒地冻,她骑马一定会被寒风冻得浑身僵硬,那也是骑马更快,能跑得更远。 马车原本是向着上京城以北的地方走,她骑上马后改往东南走。 上一次在漆黑的密林中骑马,速度太快给她摔下去,卿言心里还是有点阴影。 从前桓晏教她骑马,他们都只是在城外宽阔平坦的草地上骑,偶尔疾驰桓晏都紧盯着她,马稍有躁动桓晏就会给她勒停。 家中遭遇变故后,她失去了事事有人相护的资格,没有人遇事挡在她的身前,往后她只能小心谨慎,坚强的依靠她自己。 为防不测,卿言不敢走小路,就顺着官道走。 她没有目的,遇上岔路看哪边人多就朝哪个方向去。 这一次逃跑,一半尽人事,一半听天命。 不像上一次,九死一生最后还是被容寂找到了。 卿言行了一天,傍晚找了一家人相对较多的客栈住下。 果然冻了一天她浑身僵硬,问小二要来热水泡过之后才好些。 她的身子养好便没那么弱,若放在之前,今天冻的这一天,她定要立即大病一场。 经过一夜休整,次日卿言拿出包袱里另买的一套衣袍穿在外面。 昨日她那身装扮看起来像个市井人,今日她的装扮就像个读书人。 额头上的胎记被她擦掉,这一次她在脸上颧骨位置画了一颗很大的黑痣,极为影响脸部的美观。 她从客栈的后门而出,拴在客栈前面的马匹被她弃用,在镇上寻觅一阵后,她雇了一辆马车,一日带她走了三个镇。 夜里她还是找人多的客栈居住,用过晚饭后她就早早歇息。 这座小镇还算繁华,入睡之前,她打算着明日先在镇上把容寂送给她的钗环首饰都当了。 才逃走两天,她还不能松懈,至少要五天后她才能停下观望,做下一步的决定。 深夜,一队马蹄声踏破小镇隆冬原本的萧冷寂静。 卿言落脚的客栈被精准地包围住,她的所有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便已经被扼杀在摇篮里。 听到一声马鸣长嘶,卿言心有预感似的从梦中惊醒。 她下床推开窗,外面灯火阑珊,夜里起了大雾,街上根本看不见多远的距离。 正当她还在思索着刚才听到的马鸣声是不是她产生的幻觉,紧闭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门闩断裂,进来的人看起来尤为轻松,那一脚并不费多大的力气。 “言儿卿卿还真是一点都不让本官省心,百忙之中本官还要抽空来捉逃跑的小娇娘。”从声调都能听出容寂不是带着盛怒而来。 或者换句话说,他压根儿没担心过她能跑掉。 卿言倚在窗边,窗户没关上,冷风吹进房里,让整个房中的温度骤然下降。 “看到一丝的机会,言儿卿卿都能想出办法跑,本官往后可不能再小瞧言儿卿卿,定要命人把言儿卿卿再看牢些。”容寂没多大怒意,但生气总归还是有的。 他步履不疾不徐朝她走近,卿言提起了心,朝窗户下面看了一眼。 她这间客房在二楼,莫名有想跳下去的冲动。 容寂看出她的意图,这下才真正动怒。 “敢跳下去摔断了腿,往后本官就将你关起来,永远不许踏出房门一步!” 卿言只是有冲动,脚还没往上抬,她犹豫的片刻,容寂已经疾步走到了她面前,把她拽进了怀里。 “言儿跑不掉,别说改换容貌,就算化成灰我也能认得出你,这次既往不咎,别再有下一次听到没有。”容寂强压着怒意,忍着没对她说出更凶狠的话。 卿言这一次被找到,不像上一次那么悲凉、震惊、绝望,她只是在心里愈发疑惑容寂背后究竟有什么,才能这么快找到她。 就仿佛她走过的所有地方都有他的眼睛,让她无处遁形。 容寂目光与她对视上,看到她眼底的怀疑,他唇边泛着丝丝阴冷的邪笑,“言儿卿卿知道了本官的秘密,单这一点就别想跑。” “我不会说出去。”卿言拧眉。 她爹爹仅仅为皇帝拟了一道圣旨就含冤而死,她执意想离开上京正是不想再与朝堂和皇权产生关联。 被容寂困住不放,她就不可能半点不沾染朝堂。 “只有言儿卿卿永远留在我身边,我才会相信言儿卿卿不会背叛我。”容寂附在她耳畔,声音放低了些。 不再耽误时间,容寂俯身将她拦腰抱起,夜色深重也要抓紧赶回去。 走出客栈卿言才发现外面还有八个人,容寂把她放在马背上,而后落坐在她身后,驾马在大雾中飞驰。 “你为什么一定要亲自来?”卿言才跑了两天既已被找到,除了先认下,没别的法子。 容寂能找到她,随便派个人把她绑回去,以她的能力根本无法反抗,他明明抽不开身却还要亲自跑来抓她,让她不能理解。 “不亲自来怎么能体会到亲手捉回逃跑的小娇娘这份愉悦?”容寂咬着恼意,又觉得心情舒畅。 卿言身上不由打起了哆嗦,一面是因容寂对她的占有欲令她害怕,一面是因这夜实在太冷了。 隆冬最冷的时节,他们却在浓雾中赶路。 容寂将她全然包裹进他身上的大氅里,把他身上的体温传递给她。 这么冷的天,她还想着要跑,容寂不多想还好,只要多想一点就气得牙痒。 他故意将她的头往胸膛里按,把她从头到脚包裹进狐裘氅衣里。 第77章 又要升官了 卿言被他按的那一下很不舒服,可是她莫名没有反抗。 骏马疾驰一夜,黎明破晓竟就已到了上京附近。 卿言离开上京的次数太少,对道路不是很清楚,原来她根本就没走出多远。 她万万没想到容寂还是将她放在了静水庵。 容寂翻墙跃进了院中,没惊动庵堂里的人。 卿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从始至终庵堂里的人都以为把她放在静水庵的人是桓晏,除了那两个丫鬟,没人知道他来过。 若她在此处藏身过这件事被人知晓,那也只与桓晏有关,跟他无半分关系。 “言儿卿卿乖乖在这里等我来接,很快了。”容寂无暇在此久待,放下她便走了。 跑过一次没有跑掉,卿言再想跑难上加难,她只能继续在静水庵里住着。 * 天子朝堂,正面临一系列问题。 连年赋税征收都在减少,今年更是达到了锐减。 这其中跟本朝自开国以来佛教的恶性发展有很大的关系。 士族大多信奉佛教,上自皇后、世家、大士族,下至地方豪绅都提倡大兴佛教,每年为广修庙宇花费大量金钱。 庙宇逐年增多不仅会占用大量土地,还由于寺院享有不交赋税,不服徭役等特权,连年出家人数都在急剧上升。 本朝实行均田制和租庸调制,均田令规定各种人的授田数,租庸调制规定授田的百姓每年要向国家交纳粮食,叫作租,每年交纳绢、绵或布,叫作调,每丁每年要服徭役,如不亲自去,可以用绢或布代役,叫作庸。 百姓为了逃避徭役赋税,选择出家来脱离为国家从事农桑生产,土地大量被占用,有地也无人耕种,赋税问题才会日益严重。 另外士族提倡广修寺庙,还会从中牟利。 今年年初,魏明帝就颁布了各种政令限制出家和庙宇继续扩张,可如今的现状是百姓宁愿出钱向官府买度牒也要出家。 太府寺向魏明帝上奏今年的赋税问题,魏明帝震怒,召集群臣提出政策。 士族官员信佛,提出的政策无非继续颁布政令,抑制庙宇扩张。 可从今年的实际情况来看,颁布政令已无法遏制百姓出家的热情,也解决不了赋税问题。 就在群臣一筹莫展之际,容寂上前言道:“臣奉命前往河南道灭除蝗灾,用火烧死蝗虫,也没见灾祸降临,可见信佛不可取。” 朝中大士族出身的官员本就排斥容寂,先前他用“夜坑火烧填埋法”烧死蝗虫,皇帝虽无下旨降罪,但士族官员都对他暗暗生恨。 此刻他当着群臣向皇帝直言信佛不可取,无疑是在跟满朝士族官员作对。 “容爱卿有何良策?”魏明帝龙目微眯。 “依臣所见必须采取强制措施,下令裁减僧尼还俗从事农耕生产,禁止新造佛寺、铸佛像、抄佛经。”容寂口吻淡然,丝毫不惧他说出的话会得罪满朝士族。 政事堂内,除了皇帝,群臣都面色难看。 然而容寂的话还没说完,他半点都不管顾群臣难看的脸色,继续道:“这些都不能从根源上解决佛教恶性传播问题,从根源解决问题的对策是——捣毁佛寺,大举灭佛。” 容寂话音刚落,魏明帝还没表态,群臣纷纷上表,“陛下万万不可!” 皇帝最初为了维护统治、教化百姓大兴佛教,如今佛教的恶性发展已构成了极大的威胁,势必要以最强硬的手段来遏制才行之有效。 容寂的对策毫无疑问能解决佛教问题,可佛教思想根深蒂固,无论士族还是百姓,都无法接受皇帝下令捣毁佛寺,大举灭佛。 尤其如庆国公等朝中元老,一眼就能看出,尚书省左仆射告老辞官,尚书左仆射之职即将空缺,容寂正是魏明帝宠臣,若这次魏明帝采纳容寂的政策,必然会提拔容寂为尚书台的最高长官。 第78章 他还想娶言儿,下辈子都不可能! 尚书左仆射,从二品,公侯王爵之下,文武百官之首。 官员的任命和提拔,到底最后都是皇帝说了算,庆国公等人能看出皇帝的意图,可除了暗自小心提防,明面上都不敢违抗皇命。 这次议事后不过几天,魏明帝就下诏裁减天下僧尼,强令僧尼还俗。 其实百姓逃避赋税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长久以来地方士族和豪强的土地兼并,国家虽实行均田制把土地分给百姓,但地方贵族仍多有强占百姓土地,而官府却还要按照授田数量来征收赋税,百姓交不出赋税便要遭受处罚。 流民问题和佛教恶性发展问题都由此延伸而来。 应顺二十八年,魏明帝开年做的头等大事便是下令大规模捣毁佛寺,第二件事便是提拔容寂为尚书左仆射。 这两件事都令世家和大士族笑不出来,魏明帝大刀阔斧,无论是科举制改革还是抑制佛教,实际上都是在打压世家和士族。 * 卿言在静水庵又住了半个多月,这些日子容寂一次都没来过,看守她的人仿佛从不知她逃跑过一次,全都跟之前没有任何不同。 不知从哪一日起,她在庵里走动,见庵里的比丘尼们神色都有怪异的紧张。 这天,桓晏突然到来,他的面上也有着怪异。 “言儿,静水庵不能再待了,跟我回上京城吧。”距离上一次他来,又过去了两个多月。 年底正是太府寺最忙碌的时候,又因赋税问题,太府寺上下官员都焦头烂额。 卿言住在此处消息闭塞,满脸写着疑惑望着他。 “陛下强令僧尼还俗,下旨大举捣毁佛寺庵堂,每州每县只留原本佛寺庵堂的十分之一,其余尽数捣毁,静水庵必不能幸免,这里不能再住了。”听到政令,桓晏首先想到的便是要重新找地方安置她。 事出突然,卿言十分震惊。 大魏佛教盛行,寺庙庵堂多到有山就有庙的确发展过于庞大,但凭着世家和士族对佛教的推崇,岂会没有异议? “陛下是什么时候下的旨?”卿言眉目轻蹙。 “圣旨昨日从上京向各道、府、州、县逐级下达。”桓晏从小与她相识,知道跟她说朝堂上的事,她都懂一些,“去年赋税征收锐减,陛下震怒,采取铁腕手段抑制佛教扩张,勒令百姓回到田间,从事农耕生产。” 卿言清楚了因果,能理解世家和士族为何有异议却无法阻止。 赋税问题关系国本,国库的盈亏跟一个国家强盛与否密不可分。 皇帝采取措施来提升赋税征收,本就无可厚非。 只是她往后当真不能再继续留在静水庵了。 “我在上京城里给言儿准备了一处宅院,言儿跟我走就先住在里面,若言儿担心其他,我便也不常去打扰言儿。”桓晏低着眼眸,去探问站在面前的她。 这一刻,卿言倏然在想,若是当初没有容寂,她被桓晏救出,现在该是怎样? 庆国公府的大门她定是不能进,结果应该也是由桓晏给她安排一处私宅躲藏。 她是贱籍,还妄想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安稳度日。 上一次她逃走的两日,最担心的便是孤身一人的安危,若她是个身怀武艺的男子,自当毫无畏惧踏遍山川河流,可她只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女子,但凡遇上歹人必会惨遭毒手。 她有勇气孤身前行,却无法预料前行路上会不会遇到豺狼虎豹。 难道她此生的命运终是会成为一个男子豢养的金丝雀…… “言儿?”桓晏见她在愣神,出声轻唤她。 “桓晏哥哥不该跟我有过多的牵扯。”卿言劝过他多回,他的执着不弃和倾心相护让她做不到视而不见。 “就算不娶言儿,能保护言儿一辈子,桓晏此生也足矣。”桓晏脸上笑容似消融冰雪的那一抹暖阳,绽开的一瞬整个天地都为之动容。 卿言的眼眶中不禁垂下两行珠泪,就这么静静望着他。 “言儿别哭。”长这么大桓晏都很少看到卿言哭,从前她是有爹爹全心疼爱的姑娘,没受过半分的委屈。 桓晏记忆里的她,很爱笑,偶尔顽皮还会捉弄人,跟人置气几句话就能把她哄高兴。 他已经很久没看到她像从前那样笑过了。 桓晏抬手给她拭去眼泪,心疼她,“我等着看到言儿重新露出笑容的那一天。” 要是没有容寂,没有后面发生的那些事,被桓晏救出牢狱,她无处可去应也是愿意住在桓晏为她准备的宅院里的。 她相信桓晏的质洁品性,就算把她安置在外宅,也不会像那些权贵轻视她,把她当作能随意亵玩的女子。 可惜一切都不一样了。 桓晏临走时说改日准备一辆马车来接她回上京城,她一时迟疑,没有答应也忘了拒绝。 当夜容寂便出现在了她的房中。 他从正门进来,身上沾染着夜里的寒冷,脸色不是很好看。 “听说桓世子今日又大驾光临来看言儿了?”容寂缓步轻抬,朝她走近。 卿言还未安寝,正坐在书桌边。 “看到他,言儿哭了?”在她面前驻足,俯下身,容寂指尖冰凉掌心却有热温,抚上她的脸颊。 “桓世子还对言儿念念不忘,还想将言儿藏进私宅。”他大拇指的指腹在她眼下摩挲,那处正是桓晏为她拭泪的地方。 卿言听到他用那种揶揄的语气来提桓晏的名字,心里很不舒服,表现在面上就会蹙眉。 容寂从她的神情便能得知她心里在想什么。 桓晏还在她心里,她还是忘不掉桓晏。 “他还想娶言儿,下辈子都不可能!”容寂绝情冷笑。 起初卿言听到他说这话还会恼怒,如今听他这样说,她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 “你是来做什么的?”她淡淡瞥向他。 “多日不见言儿卿卿,来提醒一下言儿卿卿,别忘了自己是谁的女人。”容寂俊美的五官在她面前放大,劲腰往下压低才能与坐着的她平视。 他手掌移到了她的后脖颈上,凑上前吻住她的唇,撬开她的贝齿。 还是石榴汁水般清甜可口,令人沉醉。 品尝了片刻,容寂便抱起她,往那张床榻上去。 第79章 原来的卿相府 隆冬最冷的时节过去,还不到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时候,天气仍十分寒冷。 炭盆里的银炭烧的通红,让房间内的温度与外面的天地形成反差。 她的被褥里满是她身上的香,两人在被中炽烈交缠,被中升温后那香仿佛更加浓郁。 容寂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她身上更香,还是被褥更香。 只知那香让他欲罢不能,一次又一次想向她讨回这些日子以来的亏欠…… 容寂忙碌的这段日子,她许久没这么累过,这样的累她本该甚是熟悉,可由于长时没有体验过,她竟又险些承受不住。 在他放过她之后,还没等他说话,她就睡了过去。 容寂下床去找了一条干净的巾子,将她身上的细汗擦干,避免她冷湿着凉。 而后才抱着她一同入眠。 卿言再次睁开眼,窗外透进来灰蒙蒙的光,天亮了。 她的锁骨处压着一条坚硬的胳膊,视线顺着胳膊去找它的主人,映入眼帘的是容寂的睡颜。 他居然还没走,且在她醒后他还没醒。 容寂为人警惕心高,从前他夜里抱着她睡,他明明熟睡,可她稍微动一下他都能醒,更没有哪一次早晨比她醒的迟。 上一次他说让她等他来接,他终于做完了所有的事,来这里是要接她离开静水庵吗? 她沉眸思索的间隙,容寂已然睁开眼,他自己都有一瞬的恍惚,竟能在她身边安然睡着,没有因周身有一点异样就自动惊醒。 他将她捞起一点,让她的视线能与他平齐,两人睡在同一只软枕上。 “本官新升任尚书左仆射,这个消息昨夜没来得及告诉言儿,言儿听到高兴吗?”容寂眼底平静无波。 卿言的眼瞳睁大了些,才不到八个月,他就从一个籍籍无名的从六品侍御史做到了百官之首的尚书左仆射,如此高升速度,令人闻所未闻! 能得高升,一要有政绩,二要有皇帝的恩宠和提拔。 “捣毁佛寺是你提出的抑制佛教的主张?”卿言想也想的到,满朝士族官员,除了他还会有谁向皇帝上奏行如此大胆之举。 从灭除蝗灾到捣毁佛寺,卿言怎能看不懂,容寂和皇帝实则同气连枝,容寂就像皇帝的一把利刃,把容寂放在朝堂高位,皇帝想做的事都由容寂去做,这样皇帝表面不与世家和士族冲突,实则已经在逐步瓦解士族的地位。 “言儿卿卿果然聪慧。”容寂目露欣赏,浅浅勾着笑。 要说眼下最能揣度圣心,明白魏明帝所想的人,必是容寂无疑。 卿言不由想到容寂杀了萧家二郎之后,对她说的那句,皇帝放任萧家横行霸道,还能留他们到几时? 所以他根本就没投效过肃王,一直效忠的都是魏明帝? “本官刚升任,陛下新赐了一座府邸,言儿卿卿猜猜那座府邸在哪儿?”容寂手背在她光洁白嫩的脸颊上轻抚,饶有兴致看她神情的变化。 卿言仿佛有预感似的,咬住下唇,等他继续说道。 “务本坊,明胜街东侧。” 那里只有一座大的府邸,便是原来的卿相府。 第80章 回家 中书、门下、尚书三省长官皆称宰相,卿言的父亲,人称卿相,实则她父亲的具体官职为中书令,乃正三品。 容寂可称尚书左仆射,亦可称容相。 卿言父亲的职位负责草拟政令,容寂的职位则负责执行政令,皇帝下达的旨意,最终的执行效果如何,与容寂有莫大的关系。 魏明帝对容寂进行封赏恩赐,可以赏赐他更大更奢豪的府邸,偏偏将原来的卿相府赏赐给了容寂,卿言难免会心生怀疑。 “言儿卿卿想重新回到那座府邸吗?”容寂两指移上她的耳垂,在上面轻捏把玩。 卿言从未想过此生还能再回到曾经的卿相府,她的胸腔里宛如有只小鼓被一下一下捶打,让她的心跳怦怦加速。 “我可以给言儿两个选择,要么今日被我带回去藏起来,永远不让言儿外出见人,要么五日后言儿自己回来,往后你还是卿言。”这两个选择全然在她,容寂不偏向任何一个。 放她走或是让她投入别人的怀抱,都绝无可能,只有留在他身边的方式她可以自己选。 卿言目光闪顿,他给了她选择又其实没给她选择,反正她都无法逃离他。 她终是今日没有跟他回去。 “五日后言儿要如何回来不引人怀疑,我相信以言儿的聪慧一定能想到办法。”容寂离开她这里之前,淡然从容,站在她面前伸手揉了揉她的后脑。 卿言没有一丝逃跑的余地,睁着一双星眸复杂地凝视着他。 两日后,桓晏坐着一辆马车来接她,卿言拒绝了跟他走。 “桓晏哥哥对我的照拂,卿言无以为报,但还请桓晏哥哥以后忘了我吧。”卿言不能跟桓晏走白占着他对她的好,又不能脱离容寂对她的掌控,往后只能跟桓晏断绝一切的关联,这样对他最有益。 “言儿不跟我走,还能去哪儿?”桓晏难以置信。 她只剩孤身一人,当真要独自流落,他不可能放心。 “言儿已经长大了,能够承担自己的命运。”卿言决绝。 桓晏只当她还是不愿意进上京城,趁着静水庵还在,桓晏命人重新在京畿附近另寻宅院安置她。 找地方需要时间,桓晏如何都不会想到,三日后她独自一人进了上京城。 新年伊始,纵有阳光洒在身上,依然挡不住春寒料峭。 卿言骑着一匹个头适中的马儿,身上裹着一件保暖的斗篷,临近城门口,她才把马儿弃在路边,解下斗篷,露出里面的僧尼直裰。 她一头长发不加任何束缚,顺垂在背后,面庞干净无暇,全身简朴如素。 一步一步踏入城门,行过朱雀大街,最后在一座无比熟悉的府门前驻足。 眼前这座府邸,门前地面用石板铺就,平整宽阔,门口坐落着两只石狮子,六级台阶之上,朱红色的大门俨然紧闭。 卿言在府门口大约站了一个时辰,务本坊地处皇城根,毗邻平康坊,人流密集,她穿一身僧尼直裰本就引人瞩目,再加上她的相貌出众,很快就引来不少人围观。 普通百姓不认识她,但她之前常跟随容寂出入官署,经过这条街的官员一定能认出她。 昔日的上京第一美人没有死,活着回来的消息不胫而走。 又过了半个时辰,那道大门才开,卿言看到从里面走出的管家正是容寂之前府宅里的管家。 管家面色沉着,将她带入府中。 大门一闭,卿言看到容寂就站在入门后的那片花园里,等着她朝他走过去。 “言儿果然没有令我失望。”待她一走近,容寂浮出浅笑。 时过五个多月,她在无任何人帮扶的情况下独自回到上京,堂堂正正站在众目睽睽之下,是最能打消旁人怀疑的方式。 “关于我是怎么回来的,你要让人如何传言?”进了这道门才是第一关,有心之人定然会探究。 当日她是被容寂送给萧家二郎,萧家二郎遭遇山贼一行人都毙了命,她一个弱女子却还活着,并且她活着回来又回到了容寂的身边,想想都说不过去。 虽然中间经历了许多事,明面上容寂与她这五个多月不可能产生任何关联,可如肃王那般生性多疑的人,定然还是会暗中查个彻底。 “言儿跟随萧二郎前往陇右路上遭遇山贼,被山贼追赶不慎坠崖,身受重伤,正巧被路过的尼姑所救,在尼姑庵里一边养伤一边带发修行,可因朝廷下旨大肆捣毁佛寺庵堂,言儿无处可去,只好回到上京寻求本官的庇护。”这一套说辞容寂编来顺口,脸上无半点扯谎的羞愧。 卿言唇角微动,前面编来还说的通,后面那句让她蹙眉,“我无处可去为什么会寻求你的庇护?” 把她送给萧二郎的是容寂,她死都不可能寻求他的庇护。 “这本官就不知道了。”容寂今日心情又十分愉悦似的,凑近她面前戏谑,“或许言儿心里一直舍不得本官,养好伤回到上京便迫不及待来到本官的府门前,求着本官怜惜保护。” “这句话他们会相信吗?”卿言瞪他一眼,她心里都没有底,就这么回来,一定会有人存疑。 以容寂如今的官职地位,旁人有疑他也不用去理会,她在全上京城人的注目下走入他的府邸,往后也不会有任何人能从他手里要走她。 相反,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主动走入了他的府邸,变相在说她选择的是他而非桓晏,这一点是他心情愉悦的根源。 “让言儿在门外多站了一会儿,委屈言儿了。”容寂毫无顾忌从地上抱起她。 卿言下意识朝四周张望,如今已不是在容寂当初两进的小宅院里,如今他的府邸,里面的婢女仆从至少该是原来的二十倍。 “言儿放心,进了这道府门,里面都是本官的人,无人敢对本官生二心。”容寂抱着她,缓步在她最为熟悉的地方行走。 卿言将目光移向了府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 第81章 她的闺房 抄家后,府邸被查封,里面的花草树木无人打理,再加上经历了一个严冬,本该萧条寂寥,卿言能看出所有的绿植花圃都有被人重新打理过的痕迹。 所有的亭台轩榭,小桥石径都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一刹那让她恍惚以为这八个月就像是做了一场梦,现在梦醒了,她顺着这条回廊再往深处走,就能跑到书房叫一声爹爹,而那一声呼喊一定能得到回应。 “言儿触景生情了?”容寂感受到她身体轻微的颤抖。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能让她看清她家里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 容寂的这一声打破了她的美梦,把她拉回现实。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她喊遍这座府邸的每一个角落,都不会再听到爹爹的任何回应。 卿言第一次主动搂紧容寂的脖颈,将自己的脸颊埋进他的胸膛里,低声哭泣。 容寂收紧自己的怀抱,给她无声的安慰。 步下不停,他继续带着她往府邸深处而去。 等卿言哭过一场后,情绪稳定下来,从他胸前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道小苑门,上书“杏帘居”三字。 小苑里面便是她的闺房。 入苑先是一丛翠竹遮映,再往里走临近屋舍种着一丛美人蕉,她闺房外面的景致简单,进到房间里面,各种摆设的讲究才更突显她的品性。 卿言眼底的惊诧无法隐藏,容寂将她抱进杏帘居已是令她意外,再看到她闺房中的摆设与抄家之前几乎一模一样,她的心口仿若凝滞,半晌找不到言语。 抄家,顾名思义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会被充公,她妆匣中的贵重钗环首饰,还有那把名贵的古琴,以及她房中样样都不是凡品的各种摆件,都会被抄走。 爹爹只有她一个女儿,自是从小紧着她,为她添置的所有物什都要挑最好。 那些东西肯定不会再留在她的闺房中。 她怔愣的片刻,在房中打整的采桑采月看到大人抱着姑娘进来,上前来行礼。 “以后采桑采月就在你苑中伺候,明日再添置几个婢女过来。”容寂将她的神色全部纳入眼中,除了惊讶,她眼底别的情绪也被他捕捉到了。 她原来的东西抄家全都充了公,他自有法找到从前伺候过她,如今被卖到别家的婢女打听她的喜好,还有她房中那些摆件,纵使不能做到完全相同,也能给她还原十之八九。 “你要纳我为妾?”卿言讷讷问。 容寂让她住在这里,还派婢女来伺候她,定然不会让她再做婢女。 “言儿愿意做妾?”容寂在窗边的小榻上坐下,令她坐在他的腿上。 卿言当然不愿意做妾,可容寂强纳她为妾,眼下的情形她也反抗不了。 回到上京,她仍是贱籍。 她自己走回来和被容寂带回来私藏的区别,只是前者她还有一些行动的自主权,后者便真正成了他的禁.脔。 容寂为她做的这些,她如何看不出他对她有意。 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对她有意,纳她为妾是天经地义的事。 “本官暂时没有纳妾的打算,言儿愿意做妾本官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容寂呷着笑。 第82章 容卿该是时候考虑娶妻了吧? 卿言唇角紧抿,他不纳她做妾,有什么理由让她住在原来的闺房里。 “言儿跌入泥潭却荣辱不惊,立身立心不惧旁人眼光,这一点本官尤为欣赏。”容寂说这话时笑容里带着认真,不是在打趣她。 今日她能自己回来,在他府门前站上一个半时辰,遭受旁人异样的目光打量,这一点不是所有士族出身的女子能做到的。 她要堂堂正正的回来,这一个半时辰她必须要站,不然这道门对她打开全无意义。 “本官忽然不想折了言儿的风骨,言儿这副风骨本官也是爱极了。”容寂的手移到她的后背上,穿着厚重的衣服,依然能隐约感受到她里面脊骨的刚立。 容寂已经对她说过两回“爱”这个字,爱她的肌骨,爱她的风骨。 卿言目色加深,思绪蔓延。 容寂没在这处久待,只说了几句话他便放下她去做别的事。 采桑和采月五个多月没见到她,也不知大人把她放在外面,跟大人搬到新府邸,几日前才得知她要回来,都惊喜着想再见到她。 “姑娘先换一身衣裙吧,大人吩咐给姑娘准备的衣裙都在柜中,姑娘看看想穿哪一身。” 采桑将衣柜给她打开,采月引着她走到柜门前。 房中衣柜、官皮箱、床架、美人榻、梳妆台、博古架、小书桌这些都是原来的,抄家的时候这些没搬走,卿言走到近前,能发现床幔还有被褥虽是她往常喜欢的样式和颜色,但都是全新的,跟之前有细微的差别。 梳妆台上胭脂、香粉、膏脂、石黛都是重新购置的,妆匣里的所有钗环首饰也都是新添的。 衣柜里暂且给她备的都是冬日里穿的带兔毛领的厚衣,还有披风。 所有衣服的颜色和样式也都像她从前喜欢穿的那些,但又都是全新的。 容寂是从何处得知了她的喜好? 她从前的生活习惯,抄家后没向任何人道出过。 卿言自是不知,上一次容寂问出那句她是不是觉得他没桓晏体贴?实则被他记在了心里。 桓晏对她的了解比他深,让容寂心里极其不是滋味儿。 就连她不能吃牛乳,不能吃牛肉他都不知道。 没人能比他更了解她,从前他对她一无所知,往后她的一切他都要是最熟悉的那一个。 “你们是哪一日搬到新府邸的?”卿言在整齐垂挂的衣裙中拨弄,看似在选衣服,她的心却缥缈玄乎,分不清具体所想。 “大概是十日前。”采月见她素白纤手停在一件鹅黄色的比甲上,把那一套给她取下来,“姑娘就穿这一身吗?” 卿言目光稍顿,而后点点头。 时隔太久,有婢女伺候她换衣,卿言竟有些不习惯。 她不由会想到,容寂让她五日后再回上京,是因府里还没打整好,今日她回来,正好能看到恢复过后的原卿相府。 * 仅仅一日,卿言活着回来的消息就在上京城里传开了。 不过距离卿家被抄,她身世落败都过去了八个月,那些权贵们渐渐打消了对她的好奇心。 她自己主动走进容相的府中,也没人再敢动心思觊觎她。 这件事到底没掀起多大的波澜,很快就平复了下去。 容寂进入尚书台后就很少再进肃王府,今日肃王邀约,他才又去了一次。 “卿美人真是福大命大,掉下悬崖还能好好活着,养好伤回到上京,无处可去竟不计前嫌又投入了容卿的怀抱。”魏承恪轻声笑道,觉得十分有趣。 面前棋盘里的棋子落了一半,双方旗鼓相当。 “昨日她出现在臣的府邸门前,臣也倍感惊讶。”容寂手上执的是黑子,闲敲了一枚落在棋盘的右上角。 他无论言语还是神色,都不露一点痕迹。 魏承恪心中有疑也无需再去探究,容寂升任官职后做出的所有政绩都对他有利,有这一点就够了。 “容卿昨日收留卿美人,往后打算如何处置她?”魏承恪状似随口一问。 “从前做婢女,往后也还是做婢女吧,总归是士族出身,还颇有才学,如今臣的府邸宽阔,让她洒扫庭院倒是屈才,往后便让她待在府中管教下人,臣也好省些心思在府宅中。”容寂淡淡道。 说到这里,魏承恪不免提起旧事,“容卿如今官至宰辅,也是时候考虑娶妻了吧?” 从前官职微小,娶不到于仕途有利的贤妻,以容寂如今的官位,即便他庶族出身,凭着皇帝对他的恩宠和信赖,某些大士族只怕都巴不得要把嫡女嫁给他。 “容卿娶了妻,中馈自有主母操持,何用卿美人来帮忙管教下人。”魏承恪眼神里的含义引人琢磨,“容卿当真不打算纳卿美人为妾?如此美人不纳作妾室太可惜了。” “殿下的大业还未完成,臣岂敢为女子分神。”容寂这一句话就打消了肃王对他私事的探究。 提到储君之位,魏承恪就没心思再去关心别的事。 “容卿此次向父皇上奏大举捣毁佛寺,算是彻底开罪五大世家,成为了五大世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容寂提出的这项政策,魏承恪并未提前知晓,等父皇政令下来,魏承恪得知容寂的举措,也大为震骇。 容寂越为世家所不容,便越会坚定不移效忠他,魏承恪对此乐见其成。 “捣毁佛寺只是其一,数万僧尼被勒令还俗,剩余的田地定然不足,殿下便可向陛下上奏严令地方官府打击强占百姓土地的贵族和豪强,令其归还百姓土地,如此殿下即能得民心。”捣毁佛寺从来不是目的,而是打击士族的过程。 容寂开罪世家,却是为他谋利,魏承恪欣然大喜。 “容卿不愧为本王的智囊。”这一局棋以肃王胜出结束。 第83章 唇上香脂 容寂在酉时二刻回府,任职御史台他只用轮值朝堂,如今官至二品,每日都要早朝。 他身上的官服,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由小团花绫罗绯袍,变成了大团花绫罗紫袍,腰间束着金玉带。 回房换上常服,容寂才迈步去杏帘居看她。 她父亲之前住的寝房和书房,容寂都将其空置着,他另外选了两处作为寝房和书房。 寝房另起名叫淇澳苑,书房另起名叫腾云阁,寝房与书房之间相隔不远,但都跟她的闺房隔了一定的距离。 容寂来时,卿言还未盥洗,正坐在琴桌前拨琴。 这把不是她之前的琴,是他重新买的,却比她之前那把还要好。 卿言怀疑过,她房中那些贵重摆件,定要花不少金银才能买来一样的,或是更好的,容寂刚升任二品,以他的俸禄,既要重新打整府邸,又要添置各式物件,哪还有钱给她买这些东西。 “言儿的琴音甚妙,让人如闻仙乐。”容寂负手漫步进来。 她的闺房,他照例给她配了采桑采月两个贴身婢女,苑中还有四个洒扫婢女,其中两个是在静水庵伺候她的丫鬟,也被他命人带回了府里。 容寂派人伺候她,又不纳她为妾,她不懂他究竟什么意思。 她愣神的须臾,容寂已来到了她的琴桌前。 “言儿仙姿佚貌,玉软花娇,真真担得起绝色二字。”容寂负在身后的手改为抱臂,好整以暇站在她面前欣赏她的美貌。 他做侍御史她跟在他身边只能衣着简朴,面上也素净如水,这是容寂第一次近距离看她精心装扮后的样子。 她的肌肤本就白皙,面上的粉只施了薄薄的一层,石黛也只是将她的眉色再加深了一点,身上鹅黄色的衣裙更显她灵气逼人。 青丝梳成小髻,恰到好处点缀着珠花,剩下部分的发丝顺垂在背后,只有一缕放在胸前。 她的头发今日刚清洗过,蓬松如云,鬓角有碎发不听话地跑出来,零星轻触在脸颊上,恰合那句:鬓云欲度香腮雪。 再看那唇上,点上唇脂后,秀色欲滴。 容寂一想到他还未曾尝过她唇上香脂的味道,立时心猿意马,绕到琴桌后俯身覆上她的唇。 他轻柔细腻,将她的唇脂吃了个干净,而后才唇角一撇,“改日给言儿换个味道,这个味道我不太喜欢。” 不喜欢他还全吃了…… 容寂升任后,卿言越发看不懂他,不解原来的卿相府变成了他的府邸,不解她又回到了自己的闺房。 “这琴言儿还喜欢吗?”她通音律,各色弦乐都能拨弄,最喜欢的还是古琴,容寂便为她寻来这把名琴绿绮。 卿言望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探究。 容寂打趣她,“言儿感动到说不出话来了?” 卿言这才别开眼,平静问他:“你让我住在这里,到底要我做什么?” “言儿想做我的什么人?”容寂勾起笑,又玩起了她的耳珰。 他做侍御史那会儿,她从头到脚没有任何配饰,此刻他对她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好奇。 他不回答,反把问题抛给她,又用这副云淡风轻的态度,仿佛在说她想做他的什么人,他都能满足她。 一切全都在她。 第84章 往后言儿在府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卿言脑海中刹那闪过两个字,莫名让她认为那两个字是他期待的回答。 她说不出口,也不会对他说。 “你刚回府吗?”她不经意转移话题。 容寂的笑意敛去了几分,两指捻着她耳珰下面那颗珍珠,“刚回府就来看言儿,言儿高兴吗?” 卿言不习惯他句句都宛如在讨她欢心,眉间收聚,“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从前他不会如此耐心细致对她。 容寂在她脸上看到燥意后,又换上另一副笑面,逗趣她,“怎么?本官对言儿好一点,言儿还不适应了?” 她是真的不能适应他对她的讨好。 容寂心思深沉,背后藏着秘密,谁知道他笑容下面隐匿着怎样的算计。 “本官府里暂且缺个管事的奴婢,言儿管教下人总该会吧?”她逃避了他的问话,容寂没逼迫她说出他想听的答案,也没有点破他究竟意欲何为。 闻言,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容寂将她从小圆凳上抱起,几步朝那张床榻走去。 卿言心下又提起,抓紧他肩上的衣料。 容寂府里如今有上百个奴仆,他夜里去了哪儿,一路上都有人看见,她既还是做奴婢,他夜里却来了她的房中,半点都不遮掩,这要如何说? 她的闺房跟外面任何地方都不同,在这间房中做了十六年的闺中女儿,要在此地行云雨之事,会让她羞惭到无地自容。 落坐在榻沿,卿言紧张万分,推拒着他,“别在这里。” “言儿害羞了?” 容寂坦荡到令人发指! 她的闺房,爹爹都很少会来,桓晏只在外面的小苑里待过,只有容寂堂而皇之进来,让她的一切都对他坦露无遗。 这间房里陈设还原如初,仿佛让他穿破了时空的界限,弥补了他不曾参与过她少女时光的遗憾。 往后他在这座府邸走过的每一寸地方,都能寻觅到她曾经留下的踪影。 卿言腮边爬上粉色,在兔毛衣领的映衬下看起来犹似一颗晶莹水嫩的蜜桃,惹人忍不住想凑近尝上一口。 “进了这座府邸,往后言儿在府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有任何顾忌,无论本官对言儿做了何事,都无人会说出去。”容寂朝她倾身,将她压倒在锦被上。 天气还未回暖,房中仍烧着炭盆,倒没有多冷。 心绪的翻涌,让卿言忘记了去推拒他、不准他在这里碰她。 容寂对她态度的转变,根本无法忽视。 回到上京后面对的他,跟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她看容寂就像雾里看花,朦胧一片,全然猜不透容寂他心里在想什么。 “言儿专心一点。”容寂伏在她的颈间,在她雪颈皓腮上流连亲吻。 兔毛领在他的下颌上轻蹭,他活像抱着一只小白兔。 卿言被他一声呼唤拉回心神,容寂将她领口处的盘扣解开,用灼热的目光注视着她,在她的视线中一颗一颗解下剩余的盘扣。 两人身上解下的衣袍都被他扔落在榻下铺设的地毯上,容寂扯过锦被盖在两人身上。 “言儿今夜想先尝试哪种技法?”容寂眸中沾染欲色,嗓音低沉惑人。 以往他想如何就如何,几时征求过她的意愿。 他越是反常,卿言越是只顾琢磨他究竟有什么目的,她好做下防备。 “教过言儿的,言儿忘记了?” 体温传递,紧密相贴,他在问她的同时,与她交颈缠绕。 “言儿不说,那我只好每样都试一遍,下次再问言儿喜欢哪种。”容寂发现在床榻上光是挑起她的情潮还不够,还需要勾引她才行。 有一次她受不住,被他勾得将那一声“遇安哥哥”叫出口。 那次他能感觉到,她离不开他。 容寂邪肆一笑,俊脸缓缓移进了被中…… 忙碌的那段时日,夜里对她积攒的思念倾泻而出,上一次在尼姑庵里一次次向她讨要,根本就不够,今夜又是彻底放纵的一夜。 不过他更照顾她的感受,虽是放纵,也不至于把她弄疼了。 卿言全身都被暖热包裹,犹如置身在四月的花海,流泄出一声声莺啭鹂啾。 不知不觉间,她又宛如陷入了梦境中,四肢变成了藤蔓,顺着一棵参天大树攀爬,在树身上环抱缠绕。 最后梦境被他一声恣意的笑打破。 “言儿今晚的表现,十分令人满意。”容寂的脸离她近在咫尺。 卿言睁开眼,才意识到自己的一双玉臂正主动挂在他的脖颈上。 由于她紧抱着他,导致他与她呼吸相闻,目光就这么猝然交织在一起。 卿言面上一赧,恍惚中失忆了片刻,手臂是如何挂在他身上的,她竟一点印象都没有。 从迷乱中清醒,她就要收回自己的手,容寂握着她的玉臂不放,还令其缠在他的颈上。 “言儿自己缠上来的,别不认账。” 卿言怀疑香炉里焚的安神香一定有问题,不然她不会丢了魂,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可香若有问题,她也不能这么快恢复清醒。 一直以来,卿言都让自己不要去想她与容寂在床榻上做的事,她以为只要她不去多想就能做到不在意。 然而发生过就是发生过,容寂带给她的不同感受她都记忆深刻,想忘都忘不掉。 如此会调弄女子,他没碰过其他女人,说出来都没信服力。 身经百战都不一定会他那么多花样…… 骤雨初歇,容寂吩咐人准备热水。 将她放进热水中泡一泡既能驱寒,又能舒缓筋骨。 等他抱着她从旁边浴房回到床榻前,床上已新换了一套被褥。 卿言望着她无比熟悉的床榻,她与容寂当真在她闺房中的床榻上也做过了云雨之事。 不仅如此,容寂还要在这张床榻上与她共眠。 卿言说不出心中的感受,只感慨今时不同往日,这座府邸早已不是卿相府,这间房也早已不是她的闺房,而是她住在容寂府上,他给她提供的居所。 第85章 心系容某又当如何? 卿言沾床不久便疲累睡去,容寂将她搂进怀中,拥着她入眠。 次日,容寂晨起要早朝,等卿言醒来榻上只剩她一人。 往后她不必随他外出,能在府中自由活动。 两名婢女端来热水供她盥洗,用完朝食,采桑采月帮她上妆挽发。 每日梳妆打扮是贵族女子的必修课,就算足不出户,也要处处精美细致。 容寂昨夜意乱情迷,在她耳畔低喃,“我要言儿以后日日为我画红妆。” 抄家之前她的日常如何,将来都一应如是。 名义上她还是贱籍奴婢,实际上她的待遇哪里都不再是奴婢。 今日天气晴好,午后卿言在府里走动,沐浴着阳光。 她去了一趟爹爹曾经的卧房和书房,里面除了床柜桌椅都被搬空了,但卿言仍还记得房中原来的样子。 在此处待了半个时辰,当她走出小苑,绕过回廊,管家在石板铺就的小径尽头等候她。 “姑娘可会珠算、看账?”管家伏低脊背,这个举动明显是奉她为主,之前在容寂的小宅院,管家都不会如此对她。 卿言看出却没展露出异样的神情。 “有什么事吗?”她眉眼轻抬。 君子六艺,算术就是其一。 大士族出身的嫡女,将来出嫁到了夫家必要接管中馈,尚在闺阁母亲就会教导如何管理家宅。 卿言三岁母亲便已离世,父亲对她这方面的教导没落下半分,请了教养嬷嬷专门来教她身为女子的一些常识和礼仪,管理家宅也是其中之一。 原本她与桓晏定亲,将来要嫁进庆国公府,桓晏是长房长孙,她要管理的不是普通家宅,而是有几百人口的大家族,她自是在出嫁之前就不敢马虎,样样都需学的通透。 “府上的出入账目,大人吩咐要拿给姑娘过目,往后府里的日常开销,家中奴仆的月钱发放,这些都要姑娘操持,还有陛下赏赐、其他官员送来的贺礼,这些也要姑娘清点登记再收入库房。”管家在这里等她,便是要引她去库房。 昨夜容寂只说让她管教下人,没说中馈都交给她来管。 容寂尚未娶妻,他如今的府邸的确缺一位正妻来为他操持,这些不该交给她。 “管家是不是弄错了……”卿言讷讷。 “姑娘有学识,大人说这些暂且交给姑娘来管他能放心。”管家露出慈和的笑来,不给她压力,“姑娘先随老奴去库房一观吧。” 身在容寂的屋檐下,最后当然是容寂说让她代管中馈,便由她来代管。 从前在卿相府,爹爹忙不过来,有些事也是她代为打理,这些对她来说丝毫不费力。 “还跟从前在大人府上一样,姑娘也有一份月钱,每月可从账中拨出。”管家把搬到新府邸后的所有进支出账目都拿到她面前。 卿言看过发现,她房中那些摆件的花费未曾记录在账目上。 入账的银钱都是容寂的俸禄,她房中那些东西,还有她身上穿戴所花费的银钱都来自容寂的俸禄以外。 容寂除了俸禄还有别的钱财来源…… 在容寂身边待的越久,被她知晓的东西越多,他越是不会放过她。 卿言就算发现了他许多秘密,也让自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 散朝后,容寂去官署的路上遇上了桓晏。 容寂官职比桓晏高,但桓晏有世袭爵位,谁也无需向谁行下官之礼。 “桓世子专程在此地拦容某的路?”容寂在官场上遇到同僚都是一副面孔,永远三分笑。 昨日桓晏就听到了卿言自己一个人回到上京的消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她为什么会一个人回来,且回来不是找他,而是回到了容寂的身边。 桓晏一言不发,久久站立。 “桓世子可是有话想说?”容寂漫步上前。 将她送人的是容寂,她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模样,桓晏犹然在目。 桓晏本就对容寂怒恨不已,只可惜他不能去找肃王算账,也无法杀了容寂给她报仇。 明明伤她的是容寂,她与他决绝,却重新投向了容寂,桓晏难以接受。 “桓世子若无事,容某还有政务要忙,就不奉陪了。”容寂步下不停,在他身侧经过,从容不迫。 “我要见卿言一面。”桓晏所有的疑惑都要亲口问她。 容寂退回一步,与桓晏肩线差不多平行,他轻嗤一声,“桓世子以什么立场说要见她一面?” 婚事早已作废,他们无任何干系。 容寂的言语神态都不掩饰对她的占有欲,桓晏双拳紧握,他的未婚妻,却被别人占据着,他如何能平静的下来。 “桓世子与她只是定婚,又没成婚,她既不是你的妻,要选择谁,待在谁的身边都是她自己的意愿,桓世子难道还要纠缠她不放?”容寂振振有词,不理亏半分。 桓晏无话来反驳,只是不相信她会选择回到容寂的身边。 桓晏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陛下将原来的卿相府赐给了容寂,她想回家才在容寂的府门前站了一个多时辰,被容寂纳入了府中。 他已在京畿附近找好了别苑,马上就要去静水庵接她,这一次她彻彻底底放下了他。 “你把她收在府中,要让她做什么?”如今桓晏开口也从容寂身边要不走她。 当日太子和肃王比赛马球,桓晏就看出容寂对她别有居心。 她在容寂府中待了两个多月,容寂只让她做婢女,可容寂既然对她别有居心,又岂会让她一直做婢女? 关于容寂身有隐疾的传闻,同为男子,桓晏分析过后也不会再相信。 一个正常的男子,对一个女子别有居心,还会对她做什么…… “言儿不会为人妾室,你休要对她乱来。”桓晏心下的慌乱尽显。 “容某可没说会让她为妾,她在容某府中想做什么全凭她的意愿。”与桓晏相较,容寂始终坦然自若。 他似起了兴致要故意刺激桓晏,面上笑意加深,“桓世子怎知她不愿做容某的妾室,若她心系容某甘心为妾留在容某身边,又当如何?” 第86章 往后她的事只与容某有关 桓晏脚步趔趄后退。 在与容寂正式打过照面之前,桓晏从未怀疑过整个上京城里有才学品貌更胜过他的人。 旁人的过多赞誉,他也都不放在心上。 容寂官职低微,犹如明珠蒙尘,其光芒被遮盖,如今他身居百官之首,一身紫袍立于朝堂,相貌气度皆是耀眼夺目。 桓晏听到容寂‘心系容某’四字,竟首先想到的不是质疑,而是害怕他所言为真。 “往后她的事只与容某有关,就不劳桓世子再对她颇多关心了。”容寂言尽于此。 桓晏会找上他,都在容寂的意料之中。 他不会给桓晏任何靠近她的机会,原来卿相府的门槛桓晏踏入过多回,以后那就是一道天堑,他不会允许桓晏再跨越。 “尚书台还有政务要处理,容某先行一步。”说罢,容寂便大步而去。 徒留桓晏在原地万般心结解不开,只得黯然神伤。 大举灭佛的后续问题很快就由各州府接连报上来。 皇帝的旨意,令数万僧尼还俗,重新按均田制分配土地,最大的问题就是现有的田地不够分。 土地不够分的原因也由人传回朝堂,地方贵族和豪强无视皇帝政令强占百姓土地被摆在了台面上。 魏明帝龙颜大怒,当朝诘难士族官员,令其想出应对之策。 大士族,尤其是五大世家的旁系族支,强占百姓土地,强令百姓卖身为奴,这些事没传到皇帝耳中,所有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事情败露,是士族理亏,朝臣跪了一地,都战战兢兢听凭皇帝下令处置。 肃王魏承恪站出来,向魏明帝上奏要严惩强占土地的贵族和豪强,令其将强占的土地全数交出,再重新分还给百姓。 与肃王对立的世家皆知肃王何意,土地还给百姓,士族必定遭受打击,肃王还能因此收获贤名,这为皇帝改立太子又提供了一条理由。 皇帝接二连三的雷霆手段,打得士族和世家措手不及,这次向皇帝妥协之后,他们也必定要想办法提前应对皇帝和肃王一党的下一次出招。 在皇帝派遣朝中官员与地方官员协调拿回土地期间,容寂还向魏明帝提出了另外一项改革,那就是改“府兵制”为“募兵制”。 本朝沿用前朝的府兵制,这是一种农兵合一的兵制,府兵平时为耕种的百姓,农隙还要训练作战,轮流戍边,佛教的恶性发展导致出家人数剧增实则也会影响大魏边防的军事实力。 改府兵制为募兵制,将平民和军队分开,这样以后百姓便能安心生产,不用忙完耕种又要参与练兵。 募兵制规定,无田无业无处安家的流民,男丁可应征入伍,由朝廷派发军饷、衣物和食物等,普通百姓也可自愿参军入伍。 实行募兵制,让军队接受更加严格专业的训练,可以大大提高大魏军队的战斗力。 大举灭佛和改府兵制为募兵制,这两项政策使佛教恶性发展问题和流民问题都得到了一定的解决。 第87章 这辈子都注定被他锁死了 实则佛寺庵堂众多也不全是坏事,由于连年流民的增加,佛寺庵堂为部分流民提供了避难所,在一定程度上维系了大魏的社会治安。 佛寺庵堂一旦被大举捣毁,僧尼能被放归田间耕作,流民无处安身定然会爆发大的动乱。 募兵制便是在动乱发生之前就采取了遏制措施。 百姓被抢夺田地,弱小者成为流民,胆大者落草为寇,募兵制的实行,让沦为贼寇的庶族平民也可被招安参军入伍。 魏明帝积极采纳了这项政策,改革后的科举制和募兵制都从应顺二十八年正式施行。 * 日子越往后推,天气逐渐回暖,休沐这天,容寂一整日都待在府中,难得闲适,他命人去把卿言叫到他的书房来。 容寂的书房设在一处阁楼中,站在露台上,视野开阔,其中一面正对他的府门。 卿言来时,容寂正在案前练字,抬眼见到她的身影,即刻唤道:“言儿快过来。” 卿言眉间微动,容寂日常忙碌无暇天天到杏帘居,只要空下来就会招惹她。 等她走到近前,容寂将她拉进怀中。 “言儿写几个字来我看看。”他将笔搁在她的手心里,自己的掌心仍放在她的手背上。 举案齐眉,相依相偎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卿言心中轻震,墨汁滴落到宣纸上,她也没动。 “言儿的字,本官甚是喜爱,言儿也给本官赐下一幅墨宝,让本官挂在书房里日日欣赏。”容寂自说自话,“就写‘花好月圆人长久,只羡鸳鸯不羡仙’。” 卿言一脸迷惑侧目望向他,眼神里夹杂的情绪仿佛在问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言儿不想练字,那咱们作画,言儿的画工也十分了得。”容寂笑容绽开,是真心实意的笑,不带任何的伪装。 他将桌面上写过的纸拿开,重新铺了一卷新纸。 而后握着她的手,在纸上作画。 卿言的手根本没用力,画是他画的。 “言儿卿卿重新习惯在这座府邸居住了吗?”容寂比她高出许多,要低头才能对她耳语,“可还想要跑?” 卿言凝望着他,怀疑他是想用对她的好来消磨她的意志,让她往后乖乖留在他身边,不能再对他生出二心。 “言儿当初若是从本官身边逃走,本官没有费工夫找寻,言儿眼下怕也无处可去吧?”他亲昵地与她耳鬓厮磨。 大举捣毁佛寺庵堂是必然,她私逃走,没有户籍也只能做个流民。 卿言原本最好的去处便是出家为尼,她不知道出家这么难,庵堂被捣毁,她连作为流民的栖身之地都没有。 “言儿生的貌美,逃过两次之后心里该清楚,一个女子孤身在外有多危险,那两次言儿是没遇上恶人,要是遇上恶人,言儿可有逃脱之法?”容寂言语温和,不带胁迫与她分析利害。 “以后乖一点,安安心心留在我身边,言儿听见了吗?”他放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胸腔中强烈跳动了几下。 对她的感情愈发不可控,这一点容寂发现了,任由其发展还是及时掐断,他的心在带着他寻找答案。 卿言螓首低垂,似是对他妥协,答应了以后要乖乖留在他身边。 容寂心情大好,继续将这幅江渚渔樵山水画作完。 他放开握着她的那只手,仍将她搂在怀里,不让她去别处。 卿言无奈只得近距离看他作画。 不说其他,容寂真担得起称赞一句文武全才。 可能觉得相拥作画有些单调,容寂竟将朝堂上的一些近况也说与她听,仿佛知晓她能听懂。 卿言震骇才过去了几个月,大魏朝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对于常年定居在繁华之地的人来说,远离偏远的州县,百姓疾苦自是不得而知。 山高路远,有地方贵族和豪强欺压百姓,若地方官府与士族勾结,皇帝也不得而知。 卿言虽是士族出身,但从小受爹爹的熏陶,从无以士族自视甚高,歧视寒门庶族。 由于听爹爹常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要忠于社稷、忠于君。即便魏明帝冤死了她爹爹,卿言也没有产生过杀了皇帝为爹爹报仇的想法。 她只有一腔的怨愤,一腔的恨意。 士族无视皇帝政令,暗自欺压百姓,容寂和魏明帝借灭佛事件敲打士族和世家,令其交出强占的土地,其做法无可非议。 身后,容寂暖热的胸膛随着作画手上远近交替的动作,时而与她紧密相贴,时而又隔了一点空隙。 她倏然对容寂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容寂在上京赶考之前究竟有着怎样的经历,才能将天下之事看得如此透彻。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没亲自走过许多地方,都不可能每次提出的政策都那般切中要害,又能以小见大,从全局观入手解决问题。 她一点都看不懂他,与百姓相关的事,他条条都尽善尽美,那他背后的秘密究竟又与什么有关? 难道他背后隐藏的那些秘密实则也是魏明帝知晓的? 魏明帝对容寂的信任超越了一般臣子,卿言前些时日翻看容寂府里的账目,看到出账的花销,在她回到上京之前,容寂就在府里举办过“烧尾宴”。 当朝臣子高升后都会邀请同僚在府中开宴,这场宴席就叫“烧尾宴”,烧尾有化鱼为龙之意,是个好兆头。 按照一般的习俗,这场宴席上的山珍海味还要送一份进宫给皇帝,但皇帝的饮食严谨,以往魏明帝不会亲口品尝,菜肴都会赏给左右。 卿言好奇问过管家,容寂为魏明帝上的“烧尾”,魏明帝都亲自品尝过,还下了诸多赏赐。 容寂是魏明帝宠臣,是当朝最年轻的宰相,他若能一直得宠,将来加太师衔,官至一品,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不在话下。 那她这辈子都注定被他锁死了,永远不可能再离开他。 第88章 拿去睹物思人 “言儿在想什么这样入神?”容寂一幅画画完,她愣了半天都没反应。 卿言敛去思绪,不让他看出她心底的想法。 “历朝历代都没有哪位帝王用过铁腕打压士族。”她出声算是给他回应。 卿言不解容寂把朝堂上的事说与她听有何用,她是女子,又不是他的官署同僚。 朝代更迭,乱世枭雄起义,世家为其提供财力、人脉,还因世家子弟大都拥有超越庶族的卓识谋略,为新朝建立立下汗马功劳,能被封为国公、柱国大将军之类的都是开国元老,世家势大,自古以来就是很常见的事。 当朝的五大世家都有上百年的基业,大魏自开国到魏明帝的年号,都还不到七十年。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是事实,不是说说而已。 容寂从她一句话就能看出,他所有说过的那些朝堂上的事她都能懂,他的眼神不由变得灼热。 “言儿果真没让我失望。”容寂将她拥紧,含笑着继续无所顾忌对她言道:“咱们的陛下想做不世之君,历代帝王的表率,成就非凡功绩。” 就在卿言以为容寂对魏明帝大为称颂,必是全心效忠魏明帝之际,她又听容寂冷嘲一声。 “人无完人,是人都会犯错。一个人越是想功勋卓着,身上不沾半分污点,就越是可能出现偏差。” 容寂话里明显藏着深意,卿言在这一刻莫名产生了探知欲,然而容寂却不打算再说下去。 “这幅画言儿喜欢吗?”他引着她的视线投在画上。 江上轻舟,黛山归远。 容寂的画竟是偏向隐逸高雅的风格,跟他为人一点都不像。 “我让人把这幅画裱起来,给言儿送到杏帘居挂在房里日日欣赏睹物思人。”容寂笑里呷着邪气。 卿言无语到白他一眼,她就没见过比容寂更厚颜无耻的人。 “我不要。”本来卿言不加理会便罢了,这一声拒绝她无意识说出了口。 “那我要在言儿房中放个什么东西,才能让言儿在我不在的时候也想着我?”他在她耳廓上轻啄了一下。 卿言真是受不了他用不要脸的口吻跟她说话,以往他只在床榻上说些无耻的话,现在他不正经的话随时都可能脱口而出。 问她“喜欢吗”这三个字都快成他口头禅了! 她颈窝瑟缩,躲着他。 下一秒,她的腰肢被他一擒,圆润的娇臀落坐在他作画的桌案上。 “这张桌案是我让人特意做的,正合言儿和我的身高差,把言儿放在上面,恰到好处……”容寂倾身与她脸庞相对,他的目光里交织着对她的渴求。 卿言一想到他专程令人做一张桌案是为了做这事,就羞耻到脸上涨红。 她侧目朝案上的笔墨纸砚望去。 “言儿放心,这张桌案的材质厚实,桌面宽敞,力道大一点也不会把案上的东西弄到地上。”他将她的脊背压向他,埋首进她的颈窝。 “画。”卿言推着他的肩膀。 他刚才画的画还没收,就在她的臀下。 “言儿不喜欢那就作废,改日再送别的东西给言儿玩。”他哪还有心思去管画,唇舌向上移去,将她泛着潋滟光泽的朱唇封住,大手往她衣里探去…… 第89章 醋意 容寂回府早,就会来杏帘居,回府太晚了就住在自己的淇澳苑里。 只要容寂不来,卿言就仿若回到了曾经在卿相府的日子。 拨琴、练字、读书,她还有一样喜好,那就是调香。 从前在杏帘居里,她一应调香用的工具都有,抄家后那些都没了。 一晃她在容寂的新府邸住了半个多月,月初给府里奴仆发放完月钱,卿言自己手里也得了一份。 她托采月出府去给她重新采买一份调香用的工具,最后是管家带着人亲自给她送到杏帘居门口。 她给采月拿的银钱又回到了她手上。 管家把东西给她送来的同时,还顺便给她带了句话,“姑娘无须跟大人客气,有任何需要只管吩咐一声即可。” 名义上她是婢女,每月有一份月钱,可大人把掌家之权都交给她了,大人的俸禄她随便使都没问题。 卿言顿住片刻,才让人帮她把东西拿回房里。 容寂对她各种态度的转变和各种不同,她都有意不去多想,不让自己陷入泥沼中。 等再过了几日容寂进她的房间,就闻到空气中飘散着几缕不同的香气。 卿言做了四款不同的香,有安神助眠的、也有清心宁神的,香气不同,但味道都很好闻。 “言儿调的这款加松木和零香草的香,送一份给我。”容寂半点不见外,直接讨要。 这款凝神香本就是男子用的,她从前调来给爹爹放在香囊里,爹爹政事繁忙闻一下可缓解疲劳。 容寂厚着脸皮来要,她也不能说不给,刚调好的这一盒先送给他。 “我一直好奇,言儿身上的香是从哪里来的。”东西他收下,顺便把她的人也一起搂进怀里。 容寂嗅着从她衣领口散发出的迷人甜香,怎么闻都闻不够。 “言儿身上的香,也是从小熏香沾染的吗?”他与她缱绻交颈,暧昧的氛围在房中弥漫。 她在闺中的一切喜好他都打听过,除了调香,她还亲自做过香膏,听伺候过她的婢女说,她做的香膏拿来滋润肌肤十分好用。 容寂目色渐深,也不知她这身雪肤是如何滋养出来的。 她房中那些零星的小物件,在她回府之前容寂没给她还原,她让采月出府去给她采买,管家事后都禀报给了他。 容寂多次对她身上的香气做过着迷之举,卿言心里都知道,面上不显。 “我身上的香调不出来。”她淡淡道。 她身上的香从小就有,用别的香遮掩,等别的香退去,又会恢复成她本来身上的香。 容寂虽来问,可他最是清楚她身上的香,越是动情,香气越浓,出了薄薄一层细汗后,那香惑人到了极致。 “言儿调香的法子是在哪里学的?”容寂从身后环抱着她,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 面前是摆放各种调香工具及香粉原料的小桌,身后是他。 容寂用这样的姿势搂着她,再对她温声细语,卿言下意识想到了“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这句话。 她心下又敲响了警钟,不想让容寂靠她太近。 “古书上有记载,从前在书肆里买过《十金方》,里面记载了多种香料的配方。”卿言不着痕迹用手肘将他抵开一点。 容寂博览群书,《十金方》他没看过,但也知道里面大概讲的什么。 坊间集市里卖的女子上妆用的胭脂水粉,各种香膏香料,配方大都来自《十金方》的记载。 “言儿总能给我一些惊喜。”这世上没有比她更契合他的女子,容寂心底的暖意在流淌。 卿言从他话里听出了与有荣焉。 她学识广、喜好的东西多,这些与他有何干系,他还荣光上了…… 容寂这夜从她房里拿走那盒凝神香后,在书房中处理要事,忙到比较晚,都会在香笼中点上此香来驱散疲惫。 卿言从前在闺中,做的香料香膏,多的都会送人,在她苑里伺候的婢女都用过她做的东西。 如今她闲来无事调的香也给采桑采月她们都送了一份。 女子习惯将香料装在香包里,放在身上,采桑采月闻过都十分喜欢她调的香。 “姑娘调的香,比坊间摊贩卖的都好闻。”采月笑里带着稚气。 采桑采月在容寂身边待了几年,月钱从未克扣过,自是攒了一些积蓄,偶尔外出添置,看到那些女孩儿喜欢的东西,也会悄悄买来用。 坊间小摊贩卖的香都较为粗简,比不得那些大香料铺子里的东西精致。 “姑娘调的香若是拿到坊间集市上去卖,一定能赚不少银子。”采月立即想到了生财之道。 卿言调的香借鉴了《十金方》,又加了她自己的创新,市面上买不到跟她调的一样味道的香。 采月一句话仿佛给她提供了思路,卿言的眼前一亮。 “姑娘何须自己调香来赚银子。”采桑点了一下采月的额角,笑话她傻。 卿言抿唇,让采月去问管家多给她买一些制香的原料回来。 用了几日,卿言先做了一批香粉,让采月倒卖给小摊贩看看成效如何。 卿言都是用的普通制香原料,成本花不了几个钱,倒卖给小摊贩,再由小摊贩卖出去,价格跟市面上普通香粉的价格差不多。 没想到第一次卖,反响就特别好。 才两日,采月便说那小摊贩卖完了,问还有没有他都能收。 管家和容寂都没管过采桑采月出府,卿言便让采月给她倒卖香粉时顺便又给她买些制香原料回来,一来二去每日都能赚些银钱。 * 容寂每日上朝都会与桓晏打照面,本来两人一个太子阵营,一个肃王阵营,官署也不同,基本不会有多少交流,可桓晏有意每日都会与容寂对上。 过去半个多月,桓晏都没听到容寂纳卿言为妾的消息,心头的紧张放松下去。 但他无故进不了容寂的府邸,见不了卿言的面,又让他焦急。 前几次桓晏都只远远与容寂打照面,今日两人又近距离擦肩路过。 “言儿她还好吗?”桓晏喉间干涩,克制不住关心她。 桓晏全然不知卿言在容寂府上过着怎样的生活,怕她会受到苛待,毕竟之前容寂三番两次对她不好。 容寂听他叫“言儿”已是刺耳,再听他言语中的关切,浑身都不是滋味儿。 “她过的好不好都不是桓世子该关心的事。”容寂冷嘲,“桓世子既放不下世家,无法娶她,就该离她远一点,不要再纠缠她。” 桓晏当日跑到静水庵,说要不管不顾娶她为妻,那时他能冲动,眼下世家遭皇帝打压,他是桓家的嫡出长子,占着世子之位,家族的重担他根本抛不下。 放不下家族娶不了她,连见她一面,关心她几句,难道都不被允许吗? 桓晏不知该怨谁,明明他们青梅竹马,是天定的姻缘,仅剩一个月她就要嫁给他了。 后来一切都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 别的他思绪如麻,只有一点他能确定。 那就是他不能眼睁睁看她留在容寂的身边。 两人对峙的须臾,距离的靠近让容寂闻到了一丝似有若无的香。 先前容寂不会察觉这香有什么不同,那日他在卿言房中拿走那盒加松木和零香草的凝神香,夜里在书房经常点来提神,闻惯卿言调的香,再闻到此刻这一缕香,他的脸色瞬间沉下来。 每一次见到桓晏,他腰间都垂着一枚花青色的香囊,那香正是香囊里散出来的。 这枚香囊能让他随身携带,只能说明香和香囊都出自一人之手。 仔细闻过,桓晏香囊里散出的香气,虽与容寂要走的那盒凝神香的香气有些相似,却比他那盒凝神香的味道要精细得多。 这次容寂连客套的话都没对桓晏说,便疾步而去。 今日他比哪一日都早回府,等他走到杏帘居门口,正好与刚从府外回来的采月撞上。 采月手里还拿着姑娘托她买的制香用的原料,看到大人脸色黑沉吓人,她手里的东西都差点没拿稳给丢出去。 容寂看到采月手里的东西更来气,大踏步朝门内走去。 卿言这些天,每日都在调试各种香料让采月拿出府去卖,她正认真,容寂突然出现在她房里,她一时满脸惊诧。 今日天还没黑他就回来了…… 她还没做出反应,他就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容寂将视线投向桌面,一眼望去十多个香料盒,弥漫的香气中就有她送他的那盒凝神香的味道。 他放任她在他府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人拦着采桑采月出府,但采月出去做的事管家都一清二楚,容寂回府过问就能得知。 她送他的香同时被她拿出府去卖了换银钱,送给桓晏的香却大为不同。 她还给桓晏送过香囊,却从未送过他任何东西。 容寂的醋意又翻涌而出,他眼底燃烧着灼灼的火焰,钳着她的腰,将她按进怀里来。 第90章 言儿给我做一个香囊 卿言被他猝然一按,脸颊埋进他的胸膛中,容寂箍着她的腰不断收紧,想将她揉进身体里。 “你做什么……”卿言许久没见他动怒过,她哪里又惹到他了。 “言儿给桓晏送过香囊、送过香?”容寂压制着磅礴汹涌的戾气,出声还算冷静。 卿言想不通他从何处得知的,她和桓晏曾经有过的一切他都能一点一滴获悉。 她的垂首沉默让容寂的猜测得到印证,他将她从地上提抱到桌上,这样能缩短他们的身高差,让她对他的目光避无可避。 “言儿几时送给他的?除了香囊和香,言儿还送过哪些东西给桓晏?”容寂双臂撑在她的臀边两侧。 由于他的倾身,卿言只得被迫仰头。 她桌上摆满了制香工具、制香原料以及做好的香粉,这张桌子不大,除了搁置她娇臀的那一块,几乎没剩下空余位置。 卿言怕他动作幅度太大,把她桌上的东西全都给挥到地上去了。 “放我下去。”卿言再向后仰了一点,别开眼。 容寂偏不放,她往后仰,他就向前逼近。 卿言身体失衡,眼看着就要朝摆满物什的桌面倒去,她下意识伸手搂住他的脖颈。 容寂就仿佛故意邪恶对她,她做出的反应让他得到了满足。 他将她的双腿拨开,令其挂在他的腰上,搂抱着她换地方,朝那张床榻而去。 采桑采月本来还守在门口,见到大人和姑娘的身影从房中一闪而过,忙将房门关上,而后悄然移到窗边,把支撑窗户的竹竿也给取下来。 容寂将她放在锦被上,不说二话将她腰带扯散,衣裙弄乱。 “言儿送过哪些东西给桓晏,一一交代出来。”容寂冷怒和暴戾被他强自压下去,不让她再对他生出多的惧意。 卿言与桓晏相识十多年,互相赠送过的东西不胜枚举,要她说她都不知该从哪一样说起。 何况她凭什么要告诉容寂,他管的太多了! 卿言只瞪了他一眼,没开口。 “言儿确定不说?”容寂身上的官服还没换,紫袍着身,威严肃穆。 容寂年岁虽轻,但他自身无法言喻的矜贵之气完全能撑住这身紫袍。 在尚书台面对一众资历比他更深的官员,他也能一个眼神让人望而生畏。 他将她上衣解开剥向两边,裙摆给她推到腰上。 眼前的场景让容寂稍愣了一下,有生以来除了在朝堂上跪过皇帝,他没跪过任何人。 但在床榻上他难免会做出双膝在她面前跪下的姿势,似是觉得有趣,容寂心里的不愉倏然被打散。 “言儿小小女子,却让本官做了裙下臣,当真好本领。”他似在戏谑,又似在嘲弄。 卿言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他这身官服刺的她满脸通红,她爬起来一点,想从他面前移开。 容寂及时钳住她的细腰,将她拉回到面前。 他故意不解自己身上的衣袍,也没将她身上的衣裙除尽,只露出关键。 “言儿感受如何?有没有觉得……刺激?”容寂在她耳畔喟叹轻喘着。 卿言简直不能直视他,更不能想象他还要穿着这身官服去面对皇帝,面对更多的朝臣。 她就没见过比他更无耻混蛋的人! “言儿说说看,你还给桓晏送过哪些东西?”账还没跟她算完,容寂用别的方式都没在床榻上逼问她的方式好使。 “或者言儿房里有哪些东西是桓晏送的?” 十多年,她不说容寂也能想到,方方面面的东西两人都可能互送过。 不问他不甘心,她若一一答了他肯定更要气的发疯! “言儿给我做一个香囊,我要一味独一无二的香。”容寂伏在她的身上,眼神直直凝着她。 没见过问人要东西要的这么理直气壮的人,凭什么他说什么她都要答应他。 “我不做。”她的倔强被他刺激出来。 “言儿确定不做?”不做他可没那么容易放过她。 试了三回她还不松口,容寂到底越发怜惜她,不舍得又给她弄出病来。 “言儿今夜不肯答应,那我明夜再来。”容寂带着盛怒而来,在她身上得到满足,气也渐渐消了下去。 他来的时候天还没黑,这会儿夜幕已然降临。 吩咐人备饭,他今夜就在她这里用饭。 卿言有些意外,他竟没迫着她,把她逼到泣不成声为止。 住在杏帘居后,容寂吩咐灶房每日给她做的菜都符合她的喜好。 他把她抱到外面圆桌旁落座,令她坐在他的腿上。 容寂热衷于把她抱在怀里,她身上香软滑腻让他爱不释手。 长回来的那点肉没再消减下去,他倍感欣慰。 在这里用完饭后,容寂又回到腾云阁书房里处理公事。 次日,管家重新给她送来一批制香原料,这次的原料样样都十分名贵,管家同时还给她送来一匹香云纱,让她用来做香囊。 卿言放着没理会。 夜里容寂又过来,她不给他做,他也没生气。 她在浴房沐浴,容寂等到她出来,一语不发将她抱起往床榻上去。 畅快过后,他又问她给不给他做香囊。 卿言咬着下唇,未置声。 容寂轻笑着,还是没强硬逼迫她做。 第三夜,卿言就寝前,容寂都没过来,她便以为容寂打消了让她给他做香囊的念头。 半夜,她放在锦被中的脚背上,传来一阵酥痒,令她从睡梦中弥蒙惊醒。 感知到她醒来,容寂握住她的脚踝,拉开她的腿,倾身挤进被中,直奔主题。 卿言实在没预料到他深更半夜还会过来…… “言儿卿卿的枕衾我已许久未沾过了。”容寂手上不停歇,在她身上各处游走。 如今他无论在朝堂还是归府都有事务要忙,归府早可以先到她这处寻找慰藉,过后再回腾云阁。 若归府晚,他在腾云阁待得太晚就不会去杏帘居打扰她。 他们已有许久未同床共枕过了。 她不给他做香囊,他正好找到理由半夜过来她这处安寝。 “言儿卿卿的好梦分我一半。”容寂薄唇移到她的唇上,缱绻低语。 第91章 定情的意思 夜色在流淌,藏在锦被中的欢情不惊动繁星,也不惊动明月,只让经事的人无声地沉沦。 卿言含着微微的恼意,又没好气。 他的体力当真是惊人,正事忙到深夜,还能到她这里来寻欢。 堪堪两回,卿言事罢眼眸一闭便沉沉睡去。 容寂将她搂进怀里来,抱着她睡的舒心。 次日他还要早朝,卯时之前,容寂便起身离开了她的杏帘居。 卿言一旦晚起,采桑采月都大概知道什么原因。 连着三夜,容寂来过她这里,她都会晚起一个时辰。 同样是做那事,她累到腰都直不起,容寂却还一点事没有去上早朝。 第四夜,容寂又是半夜悄然进了她的房间。 卿言有意不让自己沉睡过去,容寂一碰她的床帐她就反射性坐起了身。 “香囊我已经在做了。”她话里带着怨怼。 一日不答应,他就来一日。 她人在他的屋檐下,一日日耗下去,他有那个体力,她吃不消。 “言儿这次这么听话?”容寂解开外衣,仍往她锦被中挤,要她的床分他一半。 卿言还坐着,被他顺势一搂躺回褥单上,两人靠着同一只软枕,面庞相对。 夜里熄灭了烛火,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只隐约能看到五官。 “言儿给我调的是什么香?”容寂还不放心,跟她强调,“我要与众不同的,不满意言儿要给我重做。” 卿言不想理会他,等到这么晚,她困意上来,“调好你就知道了。” 容寂没再折腾她,她闭眼入眠,他也很快睡着。 卿言做香囊用了两天,调香也用了两天。 自那日容寂突来杏帘居,看到她调了十多盒香粉后,她就暂时没调过香让采月拿出去卖。 等香囊做好,她差人把装上香粉的香囊给容寂送到腾云阁。 容寂早回府,夜里又来了杏帘居。 “言儿为何不亲自给我送到书房来?”容寂发现身在同一座府邸,她一次都没有主动去找过他,这又让他心里不平衡。 卿言抿唇,他一点一点得寸进尺。 “言儿做的香囊,还有调的香,都甚合我心意。”容寂今夜是带着愉悦的心情来的,从收到香囊那一刻就开始愉悦,往杏帘居走这一路,他明明踏的是石板铺就的小路,却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云端上。 时下流行的香囊样式有不下十种,卿言给他做的香囊是石榴形的。 容寂不止一次说过他喜欢石榴。 还有香料,同样是凝神香,她用他送来的那些名贵原料先做了底香,再加入了干兰花。 之前在他宅院的书房里就摆着一盆兰花,也不知他是不是喜欢兰花。 容寂高兴在于无论他喜欢与否,她都记住了他身边有的东西,还有他曾说过的话。 一开始容寂向她讨要香囊,卿言不愿意给他做,是因女子给男子送香囊一般是表达爱慕之意,香囊有定情的意思。 容寂在猜测桓晏腰间垂挂的香囊是出自她之手,会气到脸色黑沉,也正是这个原因。 第92章 玉佩 卿言打着一次将他打发走的主意,让他莫要再因香囊的事揪着她。 “我也有一样礼物要送给言儿。”容寂将她送给他的香囊大大方方垂在腰间,再从袖中拿出一样物什在她面前摊开,垂在她面前。 这是一枚圆形玉佩,通身白璧无瑕、晶莹剔透,其上用红绳打了一个如意结,其下挂着流苏。 玉佩上雕刻着一双比目鱼,栩栩如生。 男女之间赠玉、赠香囊都有定情的意思。 她爹爹和娘亲当年定情就是一双玉佩,容寂从她爹爹身上取下的那枚玉佩便是鱼纹,他送给她的玉佩也是鱼纹。 玉佩上可雕刻各种花鸟鱼虫,但雕刻鱼纹,男女之间互相赠送,代表了往后相互扶持和依靠。 “言儿喜欢吗?”容寂将玉佩放进她的手心。 触手生温,当是极品美玉。 卿言怔了半晌,望向他的眼中充满着迷惑。 他们什么时候到了互赠礼物的地步…… 她下意识要把手抽回来,容寂偏不放,连同玉和她的手一并握住。 “我给言儿的,言儿要收好,不许扔了。”容寂说这句时,心下没来由泛起紧张,耳根处也出现一抹不易让人察觉的红。 从他向她讨要香囊开始,他就让人去寻玉,只要她把香囊给他,他就把玉给她。 卿言脱不开手,那枚玉佩硬被他塞给她。 最后卿言将玉佩收进一个木盒里,旁边还有一个木盒,正放着她爹爹的那枚玉佩。 “言儿今日这身衣裙不适配,等改日穿了适配的衣裙,记得把玉佩戴上。”容寂视线追随着她,见她把玉佩收好放入柜中,他的面上浮出笑来。 卿言今日穿的是一身绿色的衣裙,玉佩上的流苏和如意结都是红色,颜色两两相撞是不太搭。 容寂难得闲适,把玩着腰间垂挂的香囊,移步到她调香的小桌旁。 “言儿有调香秘技,用些低廉的制香原料,调出的香拿到坊间小摊上卖岂不屈才?” 卿言跟着容寂来到小桌边,她以为容寂没注意过她让采月把她调好的香拿出府去卖。 “言儿何不用贵一点的原料,调出更名贵的香,拿到上京城里最好的香料铺子去卖?”容寂悠悠然给她出着主意。 贵族都喜好焚香,深受贵族追捧的名香,一盒可值一锭金。 卿言一没那个自信,二上京城最好的香料铺子,岂能随便什么东西都要。 “我只是调来打发时间。”卿言颔首,不让他过分关注她拿香粉去赚银钱。 “言儿不妨多调几味香,我帮言儿拿去香料铺子,看看卖价行情如何?”容寂随意执起几盒香来轻嗅。 卿言神情微讶,没想过容寂竟会有这样的闲情,也没想过容寂会放任她调香卖钱。 她每日待在府中,本无多少事情可做,容寂说的话没被她记在心上,但他送来的那些制香原料都被她拿来用过。 几日后容寂再来她的小桌边转悠,就闻到了几味新香。 “言儿是有些天赋在身上的。”容寂含笑着,不吝对她赞许。 跟容寂认识以来,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容寂都对她多次投来过欣赏的目光。 他回腾云阁,让人把她新调的香全部带走。 卿言暂时不解他要干嘛,等又过了两日,容寂夜里来杏帘居,从身后将她抱住。 “言儿调的香,行情还不错。”他顺势将她从地上抱起,落座在休憩的小榻上。 卿言满脸写着惊骇,他当真把她调的香拿到上京城最好的香料铺子去试了行情? “虽比不上一盒价值一锭金的名香,但胜在味道特别,怡心旷神,深受一些士族妇人喜爱。”容寂低眸去寻她的目光,令她直视他。 卿言心下生出疑惑,即便他已为宰相,也不能他想把她调的香拿去香料铺子就拿去吧。 “言儿想调香赚些银钱,本官认为十分可行。”容寂笑了两声。 卿言有些心虚,她调香让采月帮她拿出府去卖,打着别的主意,却被容寂抓住一直说道。 “言儿可想自己开个香料铺子,本官乐意为言儿效劳。”容寂凝着她,不放过她面上一丝情绪变化。 卿言唇角一动,容寂对她的行为愈发反常了。 “我只是随意调来,放着自己用。”卿言呢喃。 “言儿不想开铺子赚银钱?”容寂话里明显有探究。 她若不想赚银钱,那让采月把她调的香拿出府去卖就说不过去。 卿言拧眉,望着他不说话了。 “朝中士族官员多有在上京城里购置商铺、私宅,一来可收租赚银钱,二来做商铺背后的主子,可多一条财路,本官为官清廉,一无外宅,二无铺面经营,言儿若开个香料铺子,不失为本官的一条财路。”容寂笑容恣意。 自古以来,重农抑商,商贾最为人看不起,但谁都知道经商能赚大财。 那些士族表面上对商贾轻视,实则背地里自己也会派人经商来获取更多财富。 因官商勾结,有世家大族在背后撑腰的商贾能设法免一些商税,还能优先获得一些资源。 卿言被他一句话噎住好几次,他为官清不清廉暂且不说,凭什么她要用自己的调香秘技为他提供财路…… 她之前翻过他府中的账目,根本不信他没别的财路。 “本官府中的银钱言儿可任意取用,言儿却要自行赚取银钱,如此贤良淑德,本官深感欣慰。”容寂自说自话,“本官给言儿开个香料铺子,以后赚的钱财收入本官府上,都由言儿管着。” 他要与她同为一体,永远都分不开。 “……”卿言任何一点别的想法都能被他捕捉到,及时给她堵住。 容寂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果断决绝,跟她说了开香料铺子,没过了几天,他就将铺面给她找好了,就在东市。 上京贵族大多居住在东市周边的坊里,因而东市的铺面更贵,卖的东西也更贵。 卿言成日待在府中,自己调香也是调,把香方写出来,给容寂开香料铺子只是顺手的事。 开了铺子单她每日做出的那几盒肯定不行,需要更多的人来制香才能满足客人所需。 第93章 赚钱 她仿佛找到了一点有意义的事情做,足不出户,每日调出不同的香,也能给她带来新鲜感。 日子向前推移,很快就到了三月。 厚重的冬装终于得以全部脱下,府中的花草树木都生趣盎然。 在天气转暖之前,容寂便命人给她新做了十来套春装,还新打了几套首饰。 月初,府里又发放了一次月钱。 容寂开的香料铺子,卿言不知道具体位置在哪儿,但每日的账目都有人给她送过来。 还不到半月,铺子竟然就开始盈利了,卿言没经过商也觉得进展太顺利了点。 盈利的第一天,就有人把银子给她送到杏帘居亲自过目。 卿言先前让采月帮她卖香粉,每日赚的就二三两碎银,还要除去成本开销。 容寂开的铺子,盈利的头天,除去铺面、伙计、原料成本,净收益就有三十两银子。 卿言当了十多年吃穿不愁的闺阁小姐,赚钱是什么感觉,在看到采月手里捧的那三十两银子才真正体会到。 只是那三十两银子给她看了一眼要收入容寂的府库,还要她亲自记账。 当夜容寂就来了杏帘居。 “言儿看到银子高兴吗?”他兴致勃勃,进门就把她搂抱住。 卿言一开始还心烦,觉得她的调香秘方最后赚的钱都到了容寂的手里,可她看到那三十两银子,心下是有成就感的。 “怎么会这么快就赚到钱了?”卿言有一腔的好奇,这次她心里是真的有一点喜悦。 “用的制香原料本来就名贵,卖出去的价格自然就高,每盒香粉比言儿先前是要多赚些银子。” 之前容寂跟她讲话,她多数时候不愿搭理,今日她的目光和语气都有了变化。 “我的香方,当真有那么多人喜欢?”卿言已在容寂的府中住了两个月,在静水庵住的那几个月也是与世隔绝,上京城的繁华景象,她多时不曾见过。 卿言觉得奇怪的是,就算她调的香味道特殊,会有人喜欢,那至少也需要几月才会吸引来更多的买主。 一个新开张的香料铺子,再怎么也不可能这么快入账多过出账。 “言儿想出府?”容寂的眼睛极为擅长观察人,旁人他尚且能一眼看穿内心所想,更何况这将近一年来他和她的亲密远超旁人。 纵使她在他面前一句话都不说,她的眉间微蹙,或者一个眼神表情的变化,他都能猜到她的内心所想。 容寂没明令她不准出府,卿言像是跟他有了默契,这两个月以来,从未主动提过要出府。 她的名头响亮,回到上京若让她继续如往常那般跟在他身边,必然有人私下议论个不停。 只有不露面,她才能获得宁静。 另外卿言无法从容寂的手中逃脱,无奈回到上京,那她便要与桓晏断绝一切的联系,她若在外露面,桓晏一定放不下她。 她希望用长时间的不见面,来让桓晏忘了她。 今夜卿言没回答容寂她想不想出府,却在两日后,容寂从宫里出来,回到府上换上常服,就来到杏帘居,说让她陪他去上京城的夜市上逛逛。 第94章 所有桓晏与她做过的事,都带着她重做一遍 容寂来的毫无征兆,话也说的猝然。 卿言半晌沉默着,没有反应。 容寂让采桑采月给她新换一套衣裙,他今晚穿的是一身普通衣料的月白色长衫,仿佛是他当六品侍御史常作的装扮。 她的衣柜中也有一套月白色的衣裙,采桑采月一看大人穿的什么颜色,就给她取了哪套衣裙换上。 交领样式,荷叶袖,掐腰设计的一套衣裙,十分凸显她身姿的曼妙。 头发半挽成一个小髻,点缀的发钗是蝴蝶形状,脑后垂下及臀的长发用一根发带绑束。 “言儿把玉佩戴上。”容寂看到她这身装扮很是满意。 她今日衣裙的颜色,与那枚玉佩正好适配。 卿言深知自己在外露面会引起轰动,她与容寂都是极为引人侧目的相貌,两人走在一起,传扬开来不是好事。 她刚要拒绝跟他出府,只见容寂负在身后的手拿到前面来,他的手里赫然有两张银纹面具。 “言儿从前也常戴着面具被桓晏接出府吗?”容寂面上还算平静,她与桓晏曾经有过的一切,他既不能当做不存在,那便只能自我消化。 卿言眉间一跳,她和桓晏所有做过的事,容寂都探查过。 外人只知她在盛大的场合出府,常有桓晏陪同左右,却不知她也有爱玩的一面,实则低调溜出府多回。 无论是众星捧月高调出府,还是偷偷溜出去玩儿,都有桓晏相陪。 两人为了不引人注目,就会戴上面具。 上京城里的贵族少女,时兴戴着面具穿一身男装,与心仪的男子逛街游玩。 卿言与桓晏从小青梅竹马,又定过亲,她跟着桓晏出府,爹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没不许过。 能知道这些的,只有在她闺房中伺候的婢女,容寂连在她闺房中伺候的婢女都找到了,难怪她曾经的一切在他面前都如同透明。 容寂亲自去将她放在盒中的玉佩取出,给她挂在腰间。 他的腰间也垂挂着她给他做的那枚香囊。 两张银纹面具,容寂自行戴上那张狐狸纹路的,把另一张花猫纹路的给她戴上。 务本坊靠近上京的繁华区,他们从小门出府连马车都无需乘坐,便能直达华灯璀璨的街巷。 容寂没让人跟随,只有他带着她,低调在人流中牵手漫步,卿言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和容寂这样走在一起。 容寂不是上京人士,与女子牵手逛夜市还是第一次做,不过他的淡然从容,让卿言想不到他的生疏。 正当最热闹的时辰,夜市拥挤,旁人擦肩接踵,容寂下意识揽住她的肩,让她更靠近他,以免被人撞到。 容寂做出这个动作后,立即就能想到,她与桓晏一同走在夜市上,桓晏一定也会做出一样的举动。 有了这样的认知,容寂心下又忍不住翻涌出醋意。 事实上桓晏是世家培养出来的子弟,克己复礼,只有在拥挤的人潮中怕与她走散,才敢鼓起勇气牵她的手,怕她被人撞到,才敢揽她的肩。 桓晏与她做过的最亲密的举动,戴着面具无人知,一切都掩藏在熙熙攘攘中。 “言儿想去香料铺子看看吗?”容寂放在她肩上的手收紧,无声对她呈占据之势。 卿言从被容寂牵着手带出府那一刻,眼底就写满了困惑。 戴着面具,他牵着她的手走在上京街上,很容易让她想到桓晏。 如今换成另外一个人,容寂就宛如要将所有桓晏与她做过的事,都带着她重做一遍。 天子朝臣,政事繁忙,他还能抽出精力来抓着她的事不放,卿言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没出声,容寂已经带着她往香料铺子去了。 上京城最大的香料铺子,卿言从前便逛过,知道位置在哪儿,容寂开的香料铺子竟就在其对面? 卿言被他带进铺子里,看到里面不大,有两男两女四个伙计,香料都有序归置着。 “客人要看香?”站在离门边最近的伙计出声询问。 容寂朝内扫视了一眼,铺面自有人去开设,他也是第一次过来,只握着卿言的手,淡淡对伙计道:“这位就是严姑娘。” 卿言朝他侧目,不解其意。 四个伙计闻言,放下手中的事,过来给她行礼,“严姑娘好。” 伙计都是新招来的,只知道铺子背后的主人姓严,是位姑娘。 容寂和卿言脸上还戴着面具,不打算露出真容,容寂将她腰间的玉佩取下,垂在四个伙计面前,给他们看仔细。 “以后见玉佩如见严姑娘本人。”容寂熟练隐藏着身份。 道上不能露面的人,常用信物来代表身份,这一信物通常独一无二。 卿言讶异,这间铺子容寂当真是给她开的? 他送她的玉佩成了信物,以后她若有需要这间铺子的地方,玉佩就不能丢,要妥善保管才行。 “为什么要把铺子开在上京最大的香料铺子对面?”卿言不懂,这间小铺子与对面一整个香楼比起来,直接可以忽略不计。 那些士族能去对面的香楼,又岂会注意到这间小香铺。 “我恰好与对面香楼的主人有些交情,让其帮忙照拂一二,言儿的香铺才好早日赚银钱。”容寂面具下露出的薄唇轻轻勾起。 卿言想到容寂有别的财路,他说自己为官清廉,一无外宅,二无铺面经营,实际上他跟商贾是有关联的。 能在上京城里开这么大一家香料铺子,绝对不止是一般的商贾。 “言儿调的香,我托人在对面也摆了一份,一来二去,有喜好者,自然就直接来言儿这间香铺了。” 容寂没说,对面那座香楼的主人原本是想直接买走她的香方,是他不同意,非要在别人的地盘对面自己开一家小香铺,还要别人牵线搭桥。 容寂说他无铺面经营这话不假,铺面都是别人经营,他只是与经营铺面的主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交情罢了。 卿言听他说来云淡风轻,却在心里暗自惊叹容寂的深不可测。 “言儿可想去对面的香楼逛逛?” 第95章 心神的交流 卿言将这间小香铺仔细打量过后,时辰还早,既然都出府了,多逛一点少逛一点没多大分别。 对面的香楼有三层,夜里灯火辉煌,照得整座大楼外观灿烂如金。 别看那小小一盒香粉,堆叠起来便是金山银山。 卿言以往只是作为买主,从未站在卖家的角度来看一样物品,转换视角过后,她的想法都有了不同。 她自己调香,清楚成本,再看香楼里那些价格昂贵的名香,一盒香能从中赚取多少利润,她心里大概有数。 大魏的国策,以农耕为本,对商税的收取一向严苛,从而抑制商贾的壮大。 实际上商业繁荣对于国家来说也有很多的好处。 “言儿在想什么?”容寂来上京已有三年,虽没买过香,这座香楼他也来过几回,对里面还算熟悉。 他们只是进来随便看看,容寂心仪的是她调的香,对这里面的香更没兴趣了。 “这座香楼的背后有士族撑腰吗?”在士庶森严等级制度下,卿言能够想象,绝大部分的优质资源都掌握在士族手里。 “不是。”容寂倒是不意她有此一问,他缓缓接口,“香楼的主人寒门出身,也曾十年寒窗苦读,但入仕无门才选择从商,又经十年磨砺才有如今的身家。” 士庶等级森严,却也无法阻挡有志之人奋发向上。 卿言想到容寂是比寒门更低等的庶族,当朝开设科举,他才能坐到如今的位子,还有弘文馆那些同样出身寒微的文人学子,在满朝清贵中,渺茫如星,等将来群星汇集,必然璀璨夺目,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香楼的主人是一位值得佩服的人。”卿言由衷道。 容寂凝视着她,笑容隐含深意,“士农工商,江湖草莽,商贾和草莽都是些不入流的行当,言儿不觉得他们低贱吗?” 卿言如今自己就是贱籍,有什么资格认为别人低贱。 “出身决定不了一个人以后的志向,人贵在自重,旁人的轻视不可怕,可怕在于自轻自贱、自我放逐和厌弃。”爹爹从小教她做人要先立心,心不正以后做任何事都可能走上歧途。 容寂在听到这句话后,眼底的热如烈焰灼烧,心底的暖似温泉流淌。 他握住她的那只手,指尖插入她的指缝,改为与她十指相扣。 “言儿说的很有道理。”容寂倍感愉悦,唇边的笑高高扬起。 他牵着她的手,逛完香楼又回到上京街上。 夜色渐深,路上行人比方才要少一些。 纵然戴着面具,看不清相貌,他们二人走在一起,还是会引来旁人多看两眼。 容寂深信自己与她才是最为相配之人,他只是晚来一步,命里注定他逃不过一个她。 等回府,已至人定时分,卿言以为容寂会直接回腾云阁,却不想他跟着她回到了杏帘居。 入门他便将她头上那两支蝴蝶钗取下,随意扔到一旁,而后抱起她直奔那张床榻。 卿言在外面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有些疲累,他还有心思来做这事。 容寂忙于朝事,除了故意对她使坏那几日接连要她,其余时候五六日可能才起一次兴致。 今夜他的兴致高涨,热烈如火。 “言儿给我吧。”他将她放在锦被上,伏在她的颈窝,喘着重气。 卿言察觉到他行为的反常,推拒着他。 “你今夜没有要事处理吗?”她偏过头。 “明日再说。” 今夜他很想放纵,与她合二为一。 卿言能够体会到,他今夜在床榻上跟哪一夜都有不同。 她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就仿佛他一直在追着她,想要剖析她的灵魂深处,不止与她有肉体的结合,还要与她心神交流。 第96章 婚事 他的力道不重,却持久不停歇,卿言连她是怎么睡着的,都没有知觉。 容寂眼眸低垂,爱怜轻抚她的睡颜,唇边的笑意不减。 过了片刻,他才抱她去沐浴净身。 次日,卿言又比平常晚起一个时辰。 昨夜她睡着忘记一件事,醒来立刻去找她放在妆匣里,那枚装避子药的瓷瓶。 这药昨夜她没及时吃,晨起吃了药她心里还忐忑不安。 她一直记着容寂说这药不及时吃没有用,这次她吃得太晚了。 只思忖了一瞬,卿言便让采月去给她抓一副普通的避子药回来。 她神色有些急切,采月顾不得去过问大人的意思,把药抓回来就在杏帘居里煎。 等喝下这碗避子药,卿言提起的心,才放归原位。 * 三月初,最重大的事,便是科考会试。 改革后,专设礼部贡院为考试场所,大魏全国各道的举子齐聚上京,世家大族中也有先前未曾参加过地方考选,被举荐直接参加会试者。 这是士族和寒门庶族一视同仁的第一次科举考试,魏明帝极为重视。 容寂在尚书台,更多是为皇帝办事,肃王府这两个多月来他就只去过一次。 煦景朝升,春色满园。 魏承恪邀容寂过府,两人就在花园凉亭中品茗对弈。 “容卿坐上百官之首的位子,日日都不得闲,搜查地方豪强和士族强占的土地才刚告一段落,科举的事容卿又要替父皇严格把关。”魏承恪乐于看到寒门庶族的崛起,将来为他提供助力。 “都是臣分内之事。”容寂有闲暇让人看不出一丝忙碌的痕迹,他举止淡雅从容。 “容卿在尚书台本王不便经常前往,但本王的府邸随时都为容卿敞开。”魏承恪一心只想着将来登上大位,容寂如今是父皇的臣子,迟早有一天会是他的臣子,容寂不常来他府上难免会让魏承恪多疑。 “殿下一相邀,臣便立即过府,实在是尚书台政务繁忙,臣分身乏术。”容寂熟练应付着。 魏承恪笑里意味不明,如今朝局对他有利,他只需再等待也不用太过着急。 两人手谈了半局,凉亭之外,忽的传来两声女子的娇声呼喊。 “皇兄。” 来的两位女子,一个穿花蛱蝶一身粉裙,一个柳条之姿一身绿衣。 穿粉裙的是义昌公主魏宁鸢,穿绿衣的是晋平公主魏玉琢,都是与肃王一母同胞的皇妹。 容寂目光只朝声音的来源扫视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面上无任何波动。 肃王府内种着一片桃花林,两位公主春日踏青游玩,别的地方不好去,皇兄府里的园子她们随便逛。 魏玉琢和魏宁鸢手里都拿着桃枝,人面桃花,娇俏灵动。 “为兄这片桃林,每年都要被你们两个祸害一遍。”魏承恪对儿女私情没多大兴趣,对两个妹妹向来倒还算宠溺。 萧宸妃所生的四个子女,魏明帝都待其比旁的妃嫔所生的子女更为偏爱,两位公主从小都是被娇宠着长大的。 魏承恪佯装着训话,魏玉琢和魏宁鸢已移步到了凉亭边。 两人不约而同都将皇兄给忽略了,目光朝容寂的方向探望。 容寂的外形实在过于出色,若出身士族,必定早已誉满京华,与几大世家公子齐名。 因着庶族出身,他入上京城满三年,都没因外貌引起过轰动。 两位公主都是第一次见他,容寂到肃王府上穿的是常服,他在上京城内日常衣衫颜色偏向素雅,一眼给人感觉翩然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魏玉琢不自觉面颊泛红,盯着容寂的眼神中逐渐染上羞怯。 “时辰不早了,你们两个还不快回宫。”魏承恪将两个妹妹看到容寂的反应尽收眼底。 女子总归会有矜持,魏玉琢怕让皇兄看到她脸上的飞霞,忙拉着七妹从凉亭快步离开。 “容卿的相貌和性情,应当十分招女子喜欢。”魏承恪出言调侃,继续下着这盘棋。 容寂的视线始终落在盘棋上,对旁的什么目光视而不见。 “臣这副皮囊倒也没招过多少女子喜欢。”容寂淡笑着,这话不假。 他接触过的女子本就不多,与他近距离见过面的女子更是少之又少。 “从前容卿的出身不显,往后可不一样。”魏承恪笑里噙着趣味,“上京城里多的是士族想招容卿做乘龙快婿吧?” 皇帝宠臣,官至宰相,才学出众,品貌非凡,几样加起来足以让人忽略他的庶族出身。 容寂手里执着一枚棋子,半晌未落。 从他官阶上升以来,确有不少士族对他示好过。 “容卿无父母大人在,这成婚大事全由自己做主,多了自主权,却也少了人代为操持,以容卿的年岁,是该好好物色一位贤妻了。” 魏承恪要用容寂,自会去查容寂的籍贯背景,竟查不到他的父母九族,在魏承恪心中是很大的疑点,他起初不能够完全信任容寂,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容寂唇边勾着的那抹弧度隐隐讥嘲,出声却是一贯的三分薄笑,“娶妻之事,臣已在考量中。” 魏承恪似是又想到其他,多说了两句,“父皇打压世家,世家都能感知到,从前世家会做出一些让步来打消父皇的猜忌,桓晏与卿美人的婚事便是其一,不然以桓晏世子的身份,该与世家联姻来巩固世家之间的关系,万不可能低娶。” “最近本王听说,和安郡主在世家中为桓晏挑选妻室,清河崔氏嫡出的三女是和安郡主属意的人选。” “卿美人生的再美,没了士族贵女的身份,落到谁手里都最多只能做个贱妾。” 容寂未置一词,神情平淡。 在贵贱等级制度下,太子所娶的正妃、侧妃都必须出自世家,世家子弟也必须与世家、士族贵女匹配婚事。 就算是普通官宦,人人都想攀着高枝往上爬,若要娶妻皆是冲着名门望族去,谁也不可能娶一个无权无势的贱籍孤女,即便此女有“第一美人”的称号。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世人都只图一个“利”字,在利益面前,“第一美人”就显得没有那么诱人了。 容寂从来就没将所谓的等级制度和教条规矩奉为真理,一切只在于他想不想做,既有阻碍,那就打破阻碍。 第97章 三年前就见过她 容寂白日不在府邸,但杏帘居每日发生的事,等他回府都有人向他禀报。 卿言让采月出府抓药,无人阻拦,容寂回府后便能得知。 他直往杏帘居而去,卿言在写新的香方,还未盥洗准备就寝。 她正入神,没听到采桑采月行礼通传,一转身就瞧见容寂站在她身后,她吓了一跳。 容寂的脸色不太好看,盯着她半天不说一句话。 卿言能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他在生气,可等了好一会儿,他都没对她动怒。 “以后不准乱吃药。”容寂只把她拽到面前来,强压着冷厉。 卿言轻抿着双唇,眼中闪烁着幽若的光。 避子药她绝对不能忘记吃,容寂对她做的事会让她怀孕,她一定不能有孩子。 容寂既生气她偷偷吃药,半点都不想怀他的孩子,可他又明知道是他在欺负她,没给她任何名分,却克制不住一次次要她。 他虽气恼之下说过让她偷偷给他生个孩子,但现在不是最佳时候。 每次事后都委屈她吃药,他给的药对身体没多大伤害,但总归也有药性,长久吃下去对身体也不好。 容寂眉头收紧,在得到她之前,他都能做到清心寡欲,在她身上尝过欢情滋味,他竟是每次都难以自控。 “以后那药都少吃。”容寂把她搂进怀里,下颌搁在她的头顶。 卿言心下大惊,她在容寂的掌控中,容寂不给她避子药,她找不到药最后也无可奈何。 “我不要怀孕。”卿言许久没哭过,说这句她带着哭腔,柔弱可怜。 被容寂强占都没有怀孕令她害怕,以她如今的身份,怀孕只会让她的处境变得更糟糕。 上一次在静水庵,她在他面前大哭,容寂心跟着颤动,沉闷又阴郁。 这次只听到她的哭腔,容寂心都跟着一闷,愈发见不得她哭。 “以后有别的法子让言儿少吃那药,暂时不会让言儿有孕。”容寂将她搂紧,她哭得让人心疼。 卿言只抓住了“暂时”两个字,将来容寂不放过她,会让她给他生孩子…… 被他紧抱着,卿言的周身也不禁生出凉意。 当夜,容寂就给她尝试了用什么法子,可以不让她吃药。 …… 卿言额头出了一层细汗,面上的潮红还未消散,浑身无力躺在软枕上。 她朝他那双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瞧了一眼,就把脸转开,羞于再看第二眼。 以前不是没用过,但她不知道能用那么久,有那么多花样。 他握住她的手,安慰自己,更是不可能片刻就完事。 “言儿感受如何?”容寂从她细腰往上移,凑近她面前,薄唇上泛着水润的光泽。 卿言不自觉将手抵在他的下颌上,不让他离她更近。 容寂浮出浅笑,“这样,言儿就不用吃药了。” “你该去腾云阁了。”听他在床榻上说话,卿言宁愿自己没长双耳。 容寂目光凝望着她一张一合的樱唇,却没继续对她做更过分的事。 “言儿等一下也还是洗一洗吧。”他在她的耳畔低语。 洗什么,她知道。 卿言偏过头,把自己的脸埋进软枕里。 容寂笑里带着几分宠溺,在她这处得到慰藉,便如往常从她这里离开回到腾云阁书房里。 卿言全身都出了汗,不能只洗那一处。 等容寂走后,采桑采月给她备水,卿言泡在浴桶中。 明明略过了最后一步,她同样浑身酸软。 * 科举会试一共要考七天,此次大约有两千名举子和世家子弟参加考试。 放榜之日,正值百花盛放,微风拂过,漫天花雨。 进士及第者共有二十人,以第一名为状元,第二名为榜眼,第三名为探花。 同榜当日以状元郎为首,榜眼、探花为副,一起遍游名园,踏马行过上京大街,而后一同参加曲江宴会。 卿言不明白科考放榜这日,容寂把她带出府做什么。 他亲自在她衣柜中找到一身浅天蓝色的衣裙,让她穿上,命采桑采月给她挽发上妆。 经过一番打扮,等到要出门时,他拿出柜中备着,一直没用过的幂篱和面纱给她戴上。 容寂穿的也是一身常服,他脸上戴着那晚那张狐狸纹路的银面具。 她回上京已有两个多月,戴上面具或者幂篱面纱走在上京街上,会不会被人认出来都无所谓。 卿言最担心的是她与容寂走在一起,她不是婢女的装扮,这一点很容易让人深思。 出府后,一路上卿言都不解容寂何意,直到站在天宝街翠微楼的二楼露台上,她才恍惚感受到时空的重叠。 “三年前的科举放榜日,言儿就站在这个位置。”容寂身姿轩旰清举,立在她的身侧,俯瞰着底下平整宽阔的上京大街。 栏杆边上站满了人,下面街道两边也站满了人,都在等着新科进士踏马经过此地。 科举放榜这日,整个上京城都热闹非凡。 卿言想起三年前,她也是穿着一身浅天蓝色的衣裙,戴着幂篱站在翠微楼上。 那个时候容寂就见过她了? 她心下的震荡无法言喻。 “言儿当时站在楼上在想什么?”容寂侧过身,轻轻拉过她的手。 卿言望着他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三年前她才十四岁,而容寂初入上京,弱冠之年,进士及第,当时他便踏马经过了楼下。 他初入上京就见过她,并且还记住了她。 那卿家被抄,他将她从牢狱中捞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言儿当时看见过我吗?”容寂拉回她的神思,目光绞着她问。 卿言与他灼热的目光对视上,她眼底的茫然告诉他,她没注意过他。 也是,当时他既非状元,也非榜眼探花,只是十多位进士中的一位,踏马走在末端,光辉不及前面的众人。 容寂多少有点失望,心里还有不平,握她手的力道加重,“那言儿当时站在楼上在看什么?” ***** 婴儿车都没了,审核好污,啥都懂,嘤嘤嘤,明明就几句话,全删没了。 第98章 言儿要牢记自己是谁的人 卿言面纱下的唇瓣合上,没告诉容寂她当时站在翠微楼上是在等桓晏。 翠微楼到底是一座酒楼,她本来与桓晏坐在隔间内用饭,桓晏忽然有事出去了一趟。 她听外面热闹,才走出隔间站在栏杆边朝下面望了两眼。 她不说,容寂从她的眉眼神色也能猜到,她又是跟桓晏出的府。 “言儿的过去,当真与桓晏密不可分。”容寂冷哼,忍不住讽刺,“可惜了和安郡主已经在为桓晏另外挑选妻室,那清河崔氏嫡出的三女,言儿可识得?” 大魏五大世家,上京桓氏、太原王氏、赵郡李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根脉相连,利益互通,自古以来就有联姻。 卿言从抄家入狱起,就清楚她与桓晏的身份差距,此生再无可能。 她不能再接受桓晏对她的好,也是清楚迟早有一天,桓晏会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 有心理准备,她能平淡看待,但是心里难免会有一点酸涩。 她的神情变化逃不过容寂的眼睛,听到桓晏要另娶他人,她在伤心难过。 “言儿要牢记自己是谁的人,心里不准再装着别的男人,听见了吗?”容寂将她细腰往自己身前一搂,占有欲十足。 她被桓晏牵动一点情绪波动,容寂都淡定不了。 卿言心下紧张,朝旁边顾盼,他们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要是被人认出他搂抱着她,他们的关系就藏不住了。 幸好周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楼下,无人在看他们。 倏然欢呼雀跃声响起,新科进士踏马终于经过了这条街。 卿言手抓在他搂她腰的那只手的手背上,示意他人多先放开她。 容寂引她到翠微楼的目的达成,虽然最后惹他不快,但好歹让她知道,三年前他在这里见过她。 他松开她,两人的视线都落在楼下。 眼前的场景跟三年前很像,不知从哪个方位吹来的杏瓣纷纷扬扬,下了一场花雨。 卿言看到踏马走在首位的那人有些眼熟,略一思索,认出是谁。 “新科状元是李瑾瑜?” “言儿之前认识他?”容寂眉间聚拢。 容寂只知当日在望仙楼,她见过李瑾瑜一面,她的语气不像只见过李瑾瑜那一次。 卿言从前与桓晏外出,五大世家与桓晏有关联的世家公子,卿言都见过。 不过她戴着幂篱面纱,她能看清那些人的相貌,了解那些人的性情,那些人却都没见过她。 “他不是最不屑为官吗?怎会参加科考。”卿言心下好奇。 与李瑾瑜接触过的人都知道他心气高傲,性情古怪,他喜欢的东西被人不小心碰了一下,都会被他丢弃不要。 赵郡李氏在朝为官的子弟不在少数,偏他一个嫡出,没受过一官半职。 如今他竟参加了头一届士庶平等的科举考试。 “士族和世家受到打压,赵郡李氏更是接二连三遭受打击,他再不站出来,难道要坐看李氏门楣倒塌?”容寂听她对李瑾瑜有了解,心里又不大舒服。 第99章 曲江宴 桓氏要与世家联姻,李瑾瑜科考入仕,卿言得知这些,便能想到皇帝与世家的关系已陷入僵局。 世家面对皇帝,总归处在被动的一面,但也不能让皇帝小觑其威胁。 受到多次打压,世家势必也要开始反抗了。 待底下的新科进士全部行过了天宝街,容寂牵着她的手从翠微楼下去。 “言儿可想去曲江宴上看看?” 街边停靠着一辆马车,容寂带着卿言坐在马车里。 今年的曲江宴由容寂主持,他一早穿着常服陪她站在翠微楼上,实际上他还有重要的事去做。 曲江亭在上京城的东南郊,曲江宴的主角是新科进士,却不止新科进士能参加。 进士的家眷,士族门阀,公子王孙都能进入宴会,就连普通百姓也能在墙外观望。 曲江畔种着一片杏子林,数顷杏花盛开,这里也是踏春游玩的好去处。 卿言本不愿在众人视野中,与升任高官的容寂走的太近,她接着又听容寂道:“只是等一下我无暇顾及言儿,言儿可在杏子林里逛逛,我让恕己跟在言儿身后随行保护。” 她戴着幂篱面纱,不跟容寂走在一起,卿言默然答应跟他去一次。 容寂的官服放在马车内,快要到曲江亭,他才脱去常服外衣,换上那身大团花绫罗紫袍,戴上官帽。 卿言等他下车一炷香过后,才从马车上下来。 由于皇帝的重视,本朝自开设科举以来,放榜这日,比同节庆,全城同乐。 去年的曲江宴上,有一位高中的举子作了一首《及第后宴曲江》来描述当日盛况—— 及第新春胜远游,杏园初宴曲江头。 紫毫粉壁题仙籍,柳色萧声拂御楼。 霁景露光明远岸,晚空山翠坠芳洲。 归时不省花间醉,绮陌香车似水流。 今年与去年相比,其盛况有过之无不及。 宴席之上,四海之内,水陆珍馐,靡不必备。 曲水流觞,酒器堆砌,吟诗作赋,春风得意。 这场宴会由容寂主持,他自然坐在宴席的最高位,笑容晏晏,主角是高中的举子,他只时不时陪饮一杯,无意争抢风采。 同榜高中的二十人里,多数都是寒门庶族出身,对同样出身寒微,如今身居百官之首的容寂怀有崇敬。 其下有一人对周身的一切都充满嫌恶,这人便是李瑾瑜。 科举改革,士庶同等入仕,魏明帝阻断了士族通过察举入仕的途径,李瑾瑜用实力证明,纵使不通过察举,世家出身的子弟,才干学识依然远胜寒门庶族。 他不做官也能听到容寂以一介庶族,成为了皇帝宠臣,在官场上风生水起。 李瑾瑜去年见到容寂,还是左右逢源、汲汲营营的六品侍御史,如今同场宴会,席位在他之上,李瑾瑜心底的不屑蔓延,令他在此地多待一刻都如鲠在喉。 今年这场曲江宴,空前盛大,宴席比顶级士族举办的宴会还要豪奢,坐在首位的却是个庶族,真是极其讽刺! 在杏林中游玩踏春的人,可以远远看到宴饮的场面。 魏玉琢和魏宁鸢所站的位置,靠近水流的源头,也便更容易看到坐在宴席上首的人。 她们身上都穿着男装,低调跑出宫来玩,随行的侍卫作寻常打扮,远远跟在后面。 “姐姐在看谁呀?”魏宁鸢挤了下眉头,顺着魏玉琢的目光看出去,又很快将目光收回来,落在她的脸上。 “鸢儿觉得,新科进士里面,谁最好看?”魏玉琢视线久久移不开。 魏宁鸢将能看清楚脸的都打量了一遍,认真点评,“状元郎和探花郎都挺好看的,状元郎更甚。” 她的目光再往上移了一点,嘴角微翘,露出笑来,“不过容大人比他们都好看。” 魏玉琢听到最后一句,面颊生热。 容寂从容坐着,修长好看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轻敲着面前的小几,姿态闲放,透着几分慵懒随性。 等到下面有谁作出一首精妙的诗句,众人齐声喝彩,一同举杯,他才会执起小几上的杯盏,陪同共饮。 当他莹白透着玉色的手放在碧色的杯盏上,犹如一池春水倒映着梨花,好看极了。 他俊美无俦的脸上,浮着晏晏浅笑,仿佛谁都可以接近,悦泽在某一瞬间比那九天之春还要温润。 “姐姐在看容大人?”魏宁鸢看出来了,打趣她。 两位公主正是待嫁之龄,少女头次见到如此惊艳的人,怎能忍住不心神向往。 魏玉琢那日在皇兄王府中初见容寂,心里就埋下了种子。 “难怪昨夜父皇来母妃宫里,听到父皇说曲江宴由容大人主持,姐姐今日要带着我出宫,原来是这个意思~”魏宁鸢才刚及笄,除了觉得容寂好看,没别的想法,她才发现姐姐有了心仪之人。 “你回宫之后可别对父皇和母妃乱说。”魏玉琢闪避的神色中,隐含着娇羞。 “这有什么,容大人与皇兄交好,又得父皇信赖,如今官至宰辅,姐姐想招他做驸马,去求父皇赐婚不就行了。”魏宁鸢仰头,天真烂漫。 魏宁鸢和魏玉琢母族是寒门,对门第不甚看重,反而因寒门庶族支持皇兄,也更亲近寒门庶族。 魏玉琢听到赐婚,心跳猛然加快,脑海中不自觉勾勒出一些画面。 可是她都还没跟他说过话,这才第二次见面…… “姐姐是公主,多少人翘首盼着能得公主另眼相看,姐姐还怕容大人不答应吗?”魏宁鸢觉得新奇,给她鼓励。 魏玉琢想到方才容寂的晏晏浅笑,将心中的不自信挥散。 以父皇对她的疼爱,去求父皇赐婚,再有母妃帮着说情,父皇一定会同意。 但在这之前,她要找机会与他多说说话,见见面才行呀…… 在今日宴会的间隙见面太过唐突,她只能偷偷多看两眼,等后面她再找机会正式与他见面。 第100章 见到桓晏和太子 卿言进入杏林后,有意离曲江宴会远一点。 恕己跟在她身后,看她越走越远,想出声叫她别离大人太远了。 可大人派给他的任务是随行保护卿姑娘的安全,没说不准她走远。 似这般自由走在天地间,卿言已多时不曾体会过。 去年踏春她还是不谙世事的少女,仅仅过去一年,她的心境宛如历经了十年沧桑。 卿言不知不觉在一片环抱着她的杏林中停下脚步,任由花雨落在她的身上。 她脸上覆着面纱,幂篱的纱幔也被她全部放下,不留一点缝隙。 以她的装束,本该无人认出她是谁。 桓晏与太子穿着常服来到曲江宴,不惊动任何人,只在杏林边上瞧了片刻,便朝着林中漫步。 “新科的进士,多半都是寒门庶族。”魏承乾言语中无喜无忧,坦然以对。 “士族子弟享惯安乐,失去了危机意识,族中多泛泛之辈,通过此次科考,总也能重新激发起他们的志气。”桓晏对这样的结果毫不意外。 “瑾瑜没让孤失望。”魏承乾负手朝前走,心中有一丝安慰。 五大世家皆效忠太子,无论各人之间有无嫌隙,最终目标都是拥护太子。 “瑾瑜之才,有目共睹。”对于李瑾瑜位列榜首,桓晏同样没多大意外。 五大世家最出色的子弟,莫过于桓晏和李瑾瑜,两人从小就有一些争斗。 尤其李瑾瑜心气高傲,才学方面样样都不愿输给桓晏。 “往后有衷卿和瑾瑜做孤的左膀右臂,相信孤的东宫之位能坐的更稳。”魏承乾悦然宽心。 桓晏的面上却忽然闪过忧虑。 自容寂踏入仕途以来,这一年大魏发生了太多变化。 容寂的官职升得太快,其才干作为远非常人能比。 桓晏已对容寂有过多次的改观,从开始以为他只是认知不清投效肃王的普通庶族官员,到现在他竟坐到了百官之首的位子。 一年前他还谨小慎微,如今公侯王爵都要给他三分薄面。 想到容寂,桓晏立即又想到卿言。 她回到上京,被容寂藏在府中,桓晏就再也没机会见她。 太子和肃王对立,她留在容寂的身边太危险了,不论她因何走入容寂的府中,桓晏都还想带她离开容寂。 走在杏花林的石径上,桓晏的目光不经意朝周边望去。 一刹那捕捉到一抹浅天蓝色的衣角,幂篱将她半身遮掩,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魏承乾只感觉身侧一阵风带过,桓晏不打一声招呼,朝着远处杏树下一名女子走去。 卿言背对着这边的方向,又戴着幂篱看不清事物。 身后蓦地传来一声—— “言儿。” 她肩膀一颤,不用转身都知道是谁。 不意她会在这里遇到桓晏,他就站在她身后,她想装作是他认错了人都不行。 魏承乾随着桓晏的步伐过来,近距离听他叫了一声言儿,也知道了幂篱下的女子是谁。 桓晏是有三个多月没见过她,魏承乾却是从当日文宣阁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 魏承乾见她头戴幂篱面纱的样子,比见她真容的时候还多,他负在身后的手默然收紧。 第101章 世子要娶谁,与民女无关 换做从前桓晏一定不会未经她允许,对她有强势的行为。 她久久不发一言,桓晏将她拉转过身,掀开她幂篱的纱幔。 对上那双熟悉的清滢眼眸,桓晏难掩心下的欣喜。 恕己就站在不远处,想护住卿姑娘,不让她与桓世子接触,可太子也在场,他便只能先按住没动。 “言儿,真的是你?”桓晏有一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纱幔下当真是她又让他恍如身在梦中。 卿言面纱没摘,只露出眉眼,她眉间轻动,眼中只有凝重。 “见过太子殿下,见过桓世子。”回到上京,所有的礼数都不可缺,她盈盈下拜。 “起来吧。”魏承乾温声抬手,如同往日在桓晏身边见到她,辞色与面对旁人无异。 “言儿怎么会在这儿?”桓晏问出口即能想到,曲江宴由容寂主持。 容寂在这里,她当然有可能出现在这里。 如今她的一切都与容寂息息相关,桓晏胸腔中抑制不住郁愤。 “言儿为何不跟我回上京,却要独自回来?”这个问题让桓晏如何都想不通,跟她再见面,他最想知道为什么。 卿言只当静水庵与他决绝后两人不会再见面,她对他说不出回到容寂身边的理由。 唯一的理由便是她逃不出容寂的掌控,她若不自己走回来,那就连此刻站在这片杏花林的机会都没有。 她静默不语,魏承乾也对她投来探究的目光。 桓晏与魏承乾无话不谈,魏承乾早已得知桓晏在从东都回上京的路上救下重伤的她,将她安置在静水庵几个月。 直到父皇下旨捣毁佛寺庵堂,她无处可去,又不想回上京,桓晏本想重新将她安置在京畿附近,可她却一声不响自己回来了。 她回来没向桓晏求助,反而主动站在容寂的府门前求收容,让人很是费解。 她与容寂相识不到一年,容寂还曾将她送人,害她差点死在山贼手里,她实在没理由回到容寂的身边。 面前两人的目光都定格在她身上,仿若必须要听她说出原因才肯罢休。 卿言想不到一条搪塞的理由,她回到容寂身边,不仅肃王会生疑,就连桓晏和太子也会生疑。 桓晏最清楚他救下她的地方不是在前往陇右的路上,而是在河南府。 除了她无人知容寂背后有别的力量,所以无人会怀疑是容寂把她带到了河南府,也无人知在静水庵的这几个月,实则是容寂画地为笼,将她囚在其中。 她对容寂背后的事一无所知,不敢贸然对外多言。 “太子殿下,桓世子。”恰在这时,恕己走近抱拳俯身行礼。 桓晏和魏承乾见到她,一心都在她身上,没注意附近的人。 恕己经常跟在容寂身边,桓晏和魏承乾对他多少有些眼熟。 恕己现身,是在提醒桓晏,她如今是容寂府上的人。 “容寂绝非善类,言儿不能待在他府上,今日就跟我走,我自会给他说法。”有比问她原因更重要的事,桓晏扣住卿言的手腕,从未如此用力抓着她不放。 她主动走进容寂的府中,不清不楚在容寂府中待了将近三个月,给桓晏的冲击太大,有一些不曾有过的想法在他心底产生,他害怕会就此永远失去她。 魏承乾视线不由落在桓晏握住她腕间的手上,而后轻轻移开。 “桓世子马上便要娶妻,不宜与旁人牵扯不清。”卿言按着他的手背,想要挣脱他。 桓晏怔愣住,迟缓着凝向她,“言儿怎会知晓……” 这件事只是母亲和族中安排,他根本没答应。 “言儿误会了,我不会娶别人。”桓晏目光坚定。 魏承乾似也有话说,但始终只是旁观,有些话不好从他口中脱出。 世家就是他的坚硬堡垒,作为太子,魏承乾当然希望看到桓氏与崔氏联姻,可桓晏已经为他做的够多了,他不能强逼着桓晏去娶崔氏女。 然而另一方面,世子有世子不可推卸的责任,桓晏身上系着整个家族,从来身不由己。 他们没想过卿言比他们想象中更清醒,听到桓晏亲口向她保证不会另娶她人,她还是从桓晏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 “世子要娶谁,与民女无关。”卿言退后两步,与他保持着距离。 桓晏怕了她的步步后退,有什么理由能让她宁愿退到容寂的身后,也不愿接受他的好意! 今日带不走她,她便又要回到容寂的身边,往后再见她不知要等到几时。 桓晏从来不会违背她的意愿,但这一次,他不想再依着她。 “言儿跟我走,我能护住言儿,将来也一定能够娶言儿为妻。”桓晏能想到唯一的办法,便是守好太子之位,等将来太子登基,他向新皇求恩赏,届时家族的一切声音他都能置若罔闻。 在这之前,他需要她离开容寂,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住在他给她准备的宅院中。 今时今日,桓晏还有心想娶她,卿言心下既有震撼,又要动容。 这么多年青梅竹马,她没信错他的为人。 可是他们之间终究天差地别。 劝他不动,卿言只好向太子行礼,“民女不便在此久待,请太子殿下准许民女离开。” 她目光中带着恳切,那一瞬魏承乾能看懂她眼神中表达的意思。 她竟能理解他身为太子的不易,她不与桓晏纠缠实则是明白桓晏乃至整个桓家都要拥护他。 她的退让,是在为他清路。 魏承乾心下一热,负在身后那只手不自觉转动拇指上的玉扳指,以此来压制不该有的心思。 卿言只是看得太清楚,皇子之间的纷争,她一个女子左右不了谁,更不想牵涉其中。 “天时不早了,衷卿先与孤回宫吧。”魏承乾出声打破僵局。 桓晏到底做不出像容寂那样,她不愿意那就软硬兼施,逼着她愿意为止。 她意志坚定今日不跟他走,桓晏迫于太子还在身侧,最后又只得按下带走她的心。 第102章 醉酒 恕己在太子和桓世子走后长舒了一口气,刚才的情形,大人不在,由他来面对太子和桓世子,若太子有令,让桓世子带走卿姑娘,他一个下属,无力阻拦。 好在卿姑娘不愿意跟桓世子走。 恕己理所应当想到卿姑娘已心属他们家大人,以后会安安心心留在大人身边。 卿言没心思再看花,在太子和桓晏走后,她便也转身出了杏林,坐在马车上等曲江宴结束。 宴会直到天色渐暗才散席,人流跟着缓慢散去,等到周边停靠的马车一辆辆先行,嘈杂的声音渐渐变得安静,容寂才从里面出来。 恕己第一时间就将今日在杏林中,卿言见到太子和桓世子的事禀报给了容寂。 容寂掀开车帘,面上无波,目光与她对视上,停顿了片刻便自行进来坐在主坐的软垫上。 他官至二品,所用的马车自是比之前要宽敞许多,里面的装饰也更华丽。 车轱辘朝前移动,容寂将靠窗坐着的卿言拉进怀里。 “戴上幂篱,纹丝不露,言儿还能被人认出来。”容寂用眸光来描绘她的五官,将其深深镌刻,“言儿告诉我,他是怎么认出来的?有多熟悉言儿的身影,才能一眼就将言儿认出来?” 容寂的言语让人听不出喜怒,他将她搂抱在怀里的力道不重,却也让她无法挣脱。 从郊外回城,外面只有马车四角挂的灯笼发出的光,马车里面不是很亮。 卿言不确定他是不是蕴藏着怒气,正准备在顷刻间爆发,她静默无声。 “言儿这次很乖,没有让我失望。” 容寂第二次出声依然平静,卿言能够确定下来他没生气。 他就着抱她的姿势朝后靠在马车壁上,令她的脸颊贴在她的胸前,他的下颌抵在她的发顶。 “说我非善类。”容寂轻嗤冷笑一声,“桓世子高风亮节,还有背后诽谤他人的习惯。” 卿言听出他言语中的异样,注意到他身上的酒气。 他这根本就是有七分醉,不是十分清醒着在跟她说话。 容寂的酒量不算特别好,也不算差,她就没见他喝醉过。 他还没说够,咬着牙冷哼,“言儿若敢欣然答应跟桓晏和太子走,我也有法再将言儿捉回来。” 卿言试图从他身上起来一点,下巴猝不及防被他执起,他的唇舌朝她落下,精准覆在她的唇上。 今日曲江宴上备的都是上等的清酿,酒不烈,反而带着醇香。 容寂口中的酒味不冲鼻难闻,相反惹人迷醉。 卿言不会喝酒,他唇舌口腔壁上沾的那点酒气都仿佛能让她醉倒。 容寂扣着她的后脑,不准她回避,霸道却不蛮横,强势却不粗鲁,让这一个吻绵长持续下去。 他吞咽的不止她口中的甘甜,是想占据她的所有。 “下次再有人问言儿为何会主动投向我,言儿不知该如何回答,我给言儿出个主意。”结束这一吻,容寂与她额间相抵,他唇边勾着笑,比白日伪装的笑更真实惑人,“言儿就说心悦我,想我,舍不得我。” 卿言唇角蠕动,他说这句也不清醒。 第103章 容寂应该对她有爱慕之心 容寂双手捧着她的脸颊,两人头靠着头,呼吸缠绕在一起。 在他说完话后,马车里安静下来。 卿言久久没听到他还有下文,拉开一点距离,看到他的双眸闭合,以为他醉后睡着了。 “言儿别动。”容寂还有意识在,只是头脑昏沉,想靠在她的身上。 容寂大概今日也是有愉悦的,才会放任自己染上几分醉意。 “言儿往后一定要如今日这般,永远不能背叛我。”他仍未睁眼,将她重新搂抱在怀中。 卿言从未将自己归属于容寂,她不愿跟桓晏走,与容寂无关。 至于背叛,她也不是有意帮容寂隐瞒。 她只是不想自己受到牵连,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对容寂一无所知。 可是容寂偏要有心无心让她对他产生好奇,把他的秘密透露给她,让她想装作目不染尘都不行。 回城路上,容寂将俊颜搁置在她的肩头,就这么靠着她休息。 等回到他的府邸,卿言原以为恕己会扶着他回寝房安歇,容寂却搂着她的腰身不放,要跟她去杏帘居。 到了杏帘居,一进她的房间,容寂醉意宛若骤然消失,无半分困倦,吻又缠上来。 房门一关,等不及到床榻上,他便来解她腰带,剥她衣裙。 卿言目中讶然,她以为他喝多了酒,只是要来她这处用一张床榻。 他竟还有心思做这事…… 容寂小心推着她后退,她的衣裙从外到内一路掉了一地。 等只剩贴身穿的小衣,他才抱起她,将她扑倒在锦被上。 他先将自己身上的官服脱下扔在床榻边上,再来解她身上最后的寸缕。 “言儿是我的,谁也抢不走。”容寂眼底还有几分迷离,不知想到了什么,突来的占有欲望让他将她全然覆在身下。 他到底是醉了,今夜又不想放过她。 卿言头一次在房事上比容寂更清醒,在这间隙,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与容寂认识以来发生的点点滴滴。 那些被她忽视的细节,在这一刻异常清晰。 今日他带她去翠微楼,让她知晓了三年前他就见过她。 去年六月初抄家之前,他就记了她两年。 抄家后,她从枝头零落,他便立即向她伸出了手,避免她被碾入泥土中。 除了强行占有她,利用过她,羞辱过她,还将她送过人,后面即便容寂不放过她,也没亏待过她。 她仍旧是贱籍,本不该有如今的待遇,可她竟能重新回到卿相府,住在自己曾经的闺房中。 这一切都是容寂所为。 回到上京后,容寂对她态度的变化,和一些行为的改变,让她顺理成章猜测到原因。 容寂应该对她有爱慕之心。 卿言顶着上京第一美人的头衔,隐藏身份偷偷溜出府,走在大街上都能听到有人谈论她,言语中尽是些风流逸事。 她不喜欢听到那些话,却也能从那些人的三言两语听出,对她心生爱慕的男子不在少数。 从小与她亲近过的男子只有桓晏,她又与桓晏定过亲,其他男子对她的爱慕都被她忽视不见。 在与容寂相识之前,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有别的男子将她纳入怀中。 未曾做过接受别的男子爱慕的准备,卿言本来也只当是她的错觉。 可容寂就犹如一团烈火,烧的太炽热,让她想感知不到都难。 肢体上碰触的异样拉回她的思绪,之前卿言绝对不会主动低头去看。 除了容寂故意将软枕给她垫高,又故意把一切遮挡都从她眼前移开,再固定着她的脸,让她的视线朝下,她才会看到…… …… 因政务繁忙外加他对她有了克制,久不碰她,克制之后的放纵来得更为凶猛。 听恕己说,桓晏对她还不死心,今日还说将来要娶她。 太子对她别有心思,容寂也早有所知。 今日两人都见了她的面,必是又要对她心心念念。 容寂的醋意有多深,对她的索取就有多无度。 他控着力道,尽量不弄疼她,可也多少失了温柔风度,有些孟浪对她。 卿言初初以为他只是来杏帘居用她的床榻安寝,然后以为他用一些方式纾解就能完事。 后面的蜂迷蝶恋、尤花殢雪来的始料未及。 容寂对她身体的着迷程度,简直可怕! 累到精疲力竭,容寂因着酒劲趴伏在她身侧先睡着,卿言动了下胳膊,见他没有反应,才掀开被角。 大腿上两道红印尤为清晰,她强忍着浑身的酸软,披衣下地去找放在妆匣里的避子药及时吃下。 在床榻边静默站了好一会儿,她才回到床榻上,躺在容寂的身侧。 夜色凝重,圆月移至中天,在外面苑中洒下一地清辉。 ***** 本来还心存侥幸,改了几遍都不过,全都给删了,看我个人简介啊宝子们,你们懂的 第104章 在他脸上看到愧意 原本科举会试进士及第后便能被授予官职,然而这次会试过后,魏明帝在太极殿亲自召见了高中的举子,对其进行策问。 后来皇帝亲自策问的形式,被称为殿试,从本朝开始,历代实行。 吏部的“博学宏词”和“拔萃”的考选,也成为及第进士能否被授予官职的重要选拔依据。 若考选不通过,则只能暂且被称为前进士,等候下一次的考选。 新的改革不仅能为朝廷选拔出真正优秀的人才,另一方面若通过行贿来取得进士名额的无能者将无处遁形。 此次殿试的前三名与会试基本相同,仍以李瑾瑜为新科状元,榜眼和探花一个寒门出身,一个庶族出身。 吏部的考选淘汰了五人,此次科考,士族子弟几乎只剩下李瑾瑜取得了为官资格。 以李瑾瑜心气的高傲,站在太极殿上自能想通,这又是皇帝打压士族的手段。 他本不屑以做官来彰显自己的才华,但从殿试之日起,他要让皇帝明白,皇帝再如何提拔庶族寒门,庶族寒门也永远没资格与士族相提并论! 科举前后容寂都十分忙碌,等到新选拔的官员全部入了各自的官署,他才有空从尚书台抽身。 容寂不会主动去肃王府,但肃王的每次邀约,他都不会推辞。 今日魏承恪邀了人就在肃王府后面的马球场打马球,容寂陪同打了两局。 停下歇息的间隙,魏承恪和容寂坐在看台上摆放的茶几两边。 “容卿给赵郡李氏的三公子安排在何处任职?”茶几上的杯盏里是最上等的顾渚紫笋,茶色碧绿,味道隐有兰香,魏承恪饮前先放在鼻下细嗅。 “五监之一的少府监,任从六品少府监丞。”容寂也执起杯盏品茗。 李瑾瑜不是赵国公府的世子,却也是嫡出,若依照察举,他入朝必然不会只得个从六品的官职,还处在边缘化,远离政治中心。 “想当年太祖开国之初,世家子弟各个出类拔萃、玉树盈阶,这才过了几代,世家的后辈便如此不堪。”魏承恪讥嘲一笑。 “居安思危,若无危机意识,后辈安于享乐,自然人才凋零,大不如前。”容寂神情淡然。 “不过庆国公、赵国公等老臣还在朝,世家和士族仍占据着朝堂的重要官位。”魏承恪眼前最大的阻碍即是五大世家,世家彻底垮台之日,便是他入主东宫之时。 “想要改变朝堂之上满是世家士族的现状,非一朝一夕能成,殿下还需耐心等候。”容寂安抚道。 魏承恪按下心来,又联想到别处,“容卿三年前仅是中了进士,名次靠后,却在‘博学宏词’中拔得头筹,被父皇选中入弘文馆,父皇可是早前就有意通过殿试来亲自选拔人才?” 三年前吏部考选是魏明帝授意,只是初具雏形还未完善。 到今时才最终确定,进士及第还要考“博学宏词”和“拔萃”才能授官。 “陛下英明睿智,臣负责执行,一切皆听从陛下圣命。”当朝最清楚魏明帝所思所想的莫过于容寂,他在说这话时,眸中似遮盖了一层朦胧的纱,晦暗不明。 要数历代帝王的功绩,魏明帝绝对能称得上是一位有能之君。 他知人善任,又善于纳谏,能造福百姓。 自魏明帝登基以来,大魏上至朝堂,下至百姓,一切都在向好发展。 太子和肃王虽都在静候着将来继承大统,但为君的才干方面都不及他们的父皇。 魏承恪是魏明帝最偏爱的儿子,然帝王心思深不可测,魏明帝不会将所有的谋略让旁人知晓。 魏承恪猜不到父皇的下一次政令,只知大势于他有利。 “容卿真乃不可多得的贤臣也!”魏承恪笑着感叹。 帝王有令是其一,政令能有效施行,这是自古多少帝王渴求的事。 容寂能帮父皇执行政令,魏承恪毫不怀疑将来容寂会一直是父皇的宠臣。 肃王府后的这处马球场,划分为左右两边,马球这项竞技在本朝不止男子热爱,女子也有爱好打马球者。 容寂与魏承恪坐下品茗闲谈,魏玉琢和魏宁鸢也从马球场上下来。 两位公主穿着窄袖锦袍,足上踩着黑靴,一改上一次出现在肃王府的娇俏打扮,这身装束略显英气。 “皇兄。”两人移到魏承恪面前,盈盈行礼。 魏承恪还未出声,魏玉琢忍不住将目光投在容寂的身上,鼓起勇气接着唤了一声,“容大人。” 这是她第一次跟容寂说话,含羞带怯的目光望过去,却没收到他的任何回视。 容寂仿若没听见一般,神态自若。 “容卿觉得本王的两个皇妹,马上的英姿如何?”魏承恪调侃。 他们坐的这处,正对着两边马球场的中央,两边的场面都在他们的视野中。 方才容寂的视线朝女子组队打马球的这边看过,魏承恪当然会有此一问。 “公主自是非常人能比。”容寂不咸不淡赞扬。 魏玉琢得他称赞一句,面上染绯,头低了下去。 容寂借口还有要事,与肃王告辞。 恕己就站在容寂的身侧,晋平公主盯着他们家大人看,大人视而不见,恕己却心下一惊。 大人身居高位,露出锋芒,不单会引来一些士族的示好,就连公主都对他生出了心意。 容寂从马球场离开后,天时不早,他没再去别处,径直回了府。 自曲江宴那日多饮了几杯酒,夜里宿在杏帘居,又过去了六七日。 这几日他回府都已至深夜,就没再去杏帘居扰她安寝。 今日他去,她才用晚食。 紫檀梅花雕马蹄足圆桌铺陈着一张花纹繁复精美的锦茵,上面只摆了四样菜式,卿言坐在绣墩上,还未动筷,就看到容寂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不客气,命人拿一副碗筷,就在她这里用饭。 “奴婢去灶房传厨娘再准备两样菜式。”采桑灵秀,没等吩咐自行领会。 卿言不似之前食不知味,却也食量不大,每餐四样菜式她用不完,给灶房叮嘱过,每样盘中都不必盛满,少量即可。 容寂要在她这里用饭,没提前知会,桌上的菜一定不够。 “言儿爱吃些酥糕,不爱吃肉。”容寂挨着她坐,偶尔见她单独用饭,桌上都不见肉菜。 卿言不习惯他对她观察入微,自曲江宴那日过后,她总希望他越疏远她越好。 “言儿的身子,可无碍了?”那夜过后,容寂次日早起,检查过她身上可有被他弄得太过分的地方,看到她大腿上被他磨出了两道红印子…… 卿言被他灼灼的目光凝着,脑中也浮现出那两道红印。 还有那夜他半醉半清醒着,对她无度索取。 次日容寂让采桑给她准备了药膏涂抹,还命人给她炖了参汤补身。 容寂对她的身体着迷,实在不是一件妙事。 她唇角倏忽紧抿,眉间拧起郁闷。 容寂从她神色得出她必是在恼他那样对她,下次他还是注意些,有些东西还是别给她尝试了。 “言儿放心,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卿言曾经以为在容寂的脸上永远不可能看到羞愧,可在这一刻,他言语中有在哄她的意思,脸上那抹可疑的闪避,分明就是在自愧。 她眸中露出错愕,心下愈发警钟大震。 ***** 这章是补的1号的,又到月初了,这个月想赚全勤,但是每天4000字好难啊,不知道能坚持几天,能坚持几天是几天吧,容易卡文啊~ 第105章 示好 采桑采月新端来一盅鸽子汤和一盘小天酥,两样都是肉菜。 鸽子汤容寂给卿言盛了一碗,小天酥是鹿肉和鸡肉混炒,她不爱吃,容寂就没给她夹。 “言儿腰身纤细,腹上平坦,是不是跟不爱吃肉有关?”他揶揄着她。 这话说着,容寂一想她腰上没肉,但该挺的地方挺,该翘的地方翘,也不知是如何长的。 卿言闷头用她的饭,理会他几句,他只会更加喋喋不休。 晚食后,卿言习惯站一会儿,正好立在书案前,写下当日新调制的香方。 容寂不在府上,她每日晨起用完饭看书练字,午后调香弄琴,天气好在花园里走动,仿若接受了他给她的这份安稳。 她移步到书案前,容寂也跟着她走过去。 “言儿的小香铺子,这个月生意如何?”容寂只给她开设铺子,后面都是她自己经营。 她只去过一次,每日都有人给她汇报经营状况,还会把头一日所赚的银钱给她送到杏帘居过目。 若经营有任何问题,也是她自己想法子去解决,容寂不会干涉。 “每日都有利润可得,没遇到大的问题。”用她调的香赚取银钱总归是件有意义的事,提到这个,卿言心情会放松下来。 铺子开了快两个月,有对面的香楼帮着攒客,她的小香铺子在上京城内已小有名气。 那些士族妇人和贵女尤其喜欢她调的香。 容寂府中的大小事务交给她来管,同样没出过纰漏,每一项都井井有条。 “言儿是个贤内助。”容寂噙着笑,有感而发。 卿言表情僵住,容寂时常会冒出一些发人深思的话语来,而她又不愿多想。 容寂视线落在她停下的笔上,慨叹自他升任宰相,搬到新府邸以来,成日都在官场上忙碌,府中的事,实则他没操多少心。 或许她只是个人习惯,遇事不推脱,管理府宅熟练从容,但容寂心下别有一番感触。 他希望将来无论他要做什么,都有她站在身后,可以让他一转身就能抱住她。 将来是将来,此刻他手上比想法更快,已搂住她的腰身,与她亲密相贴。 卿言的身体对他产生了条件反射,他一抱她,她就以为他要求欢。 “我癸水来了。”卿言素白柔荑推拒在他的手背上。 容寂只是想抱她一下,没起别的心思,听她这句,他还是忍不住喉间滚动,问她,“几天了?” 本来是第三天,卿言顿了顿,回道:“第一天。” “我记得上个月言儿不是今儿的日子。”容寂话里隐含着质疑。 “……”卿言自己都没记日子,他每天要做那么多事,居然能记得她上个月不是今天来的。 “言儿的身体可有不舒服?”他记得她月事推迟会腹痛。 后面他给她改换吃另一种避子药,她再没有癸水推迟半月不来的情况,身子养好了些,每个月来的时间都大差不差。 “还好……”卿言言语躲闪着。 “我不在府上,言儿有不舒服就让采桑采月知会管家去请大夫。”容寂将她手上的笔摘下,抱着她去小榻上坐下休息。 卿言怔怔然,容寂对她的体贴入微,让她想到了桓晏。 她想到容寂在静水庵问过她,是不是觉得他没桓晏体贴。 在亲眼见过桓晏对她无微不至后,容寂就学会了主动去了解她的喜恶,一点一滴对她愈发上心。 对比现在,她刚进容寂府上那会儿,他更仿佛是不会对一个女子好。 全凭着自己的心意,碰过她被她嫌弃后,故意要一次次强硬对她,来找回他心底深处的冷傲和自尊。 她若不愿跟他扯上半点关系,他就邪恶的想将她全身上下,从内到外,都烙上属于他的印记。 她若因能逃离他而感到喜悦,他就想让她用眼泪来告诉他,她离不开他。 容寂是一个十分复杂的人,他的笑里藏着冷,一双幽深的眼眸中究竟隐匿着什么,任何人都不得而知。 “你不去腾云阁吗?”卿言暗暗想明白了许多事。 今日他回得早,却也在她这儿耽搁了不少时间,该去做正事了。 “科考告一段落,暂且能有些闲暇。” 夜里容寂没走,就宿在杏帘居,从身后抱着她入眠。 * 自肃王府后面马球场见过两位公主后,恕己发现“公主”两个字在他耳中听得越发勤了。 大人每日出宫,到了宫门口,都有一个小太监送信。 “容大人,这是公主给您的信。” 这话恕己接连听了三天。 信每次都传到恕己的手里,然后大人抬步往前,置若罔闻。 “大人这信……”公主送的信,是什么意思,恕己心知肚明。 “扔了。”容寂连信封都没瞥一眼。 接连三天的信,回府后都被恕己撕碎扔进了茅坑里。 信上的内容,谁也没看。 魏玉琢见过容寂三次之后,少女的心思难掩,常常一坐下就发呆,脑子里只有一个人的影子。 两位公主都住在萧宸妃漪兰殿的偏殿中,魏玉琢和魏宁鸢形影不离,姐姐的心思魏宁鸢最清楚。 偏姐姐的性子内敛,喜欢容大人又胆怯不敢表露。 魏宁鸢给姐姐出的主意,让小太监每日去给容大人送一封信,容大人自然能懂姐姐的意思。 写信这种含蓄的方式,魏玉琢思忖之后,决定采纳。 宫里诗书才学最出众的公主便是魏玉琢,如何含蓄婉转表达爱慕之意,她掌握着分寸,每一封信上写的内容,都耗费了心神。 然而三封信送出去后,没收到任何回应。 “姐姐不该只是送书信,还要送些信物。”魏宁鸢看她气馁,另外出着主意。 “鸢儿,你在哪里学的这些?”魏玉琢年长两岁,都不懂这些。 魏宁鸢吐了吐舌头,灵动狡黠,“我在前几日买的话本里看到他们就是这么做的。” 第106章 她从来没主动过 魏宁鸢性子活泼,年岁虽小,大部分玩闹的事都是她带着姐姐去做。 姐姐看的都是正经书,她就不爱看,在宫外看到杂七杂八的东西,她倒是很感兴趣。 “信物?要送何种信物?”魏玉琢好奇。 “比如发簪、手帕、玉佩、香囊这些。”魏宁鸢把她看到的一股脑吐露出来,“容大人看不懂姐姐的信,看到这些东西肯定能明白。” 魏玉琢收起今日琢磨半天写出的信,这一封暂时没让小太监送出去。 容寂每日除了上朝,还要出入尚书台和政事堂,要在宫内行走。 两位公主派了小太监暗中观察容寂的喜好。 魏玉琢听到小太监回禀,容大人日常腰间垂着一枚香囊,便决定下一次送信,一并送一枚自己做的香囊给他。 三日后,容寂出宫,就收到了小太监送来的一封信和一枚香囊。 这一次容寂的目光在香囊上停顿了须臾。 “这是公主让奴才交给容大人的东西。”小太监毕恭毕敬,这次要亲自交到他的手上。 谁知下一秒,容寂冷淡回绝,“本官无意收公主的东西,拿回去吧。” 小太监都惊住了,公主送的东西,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容大人竟然一口拒绝。 容寂头也没回,抬步迈出宫门。 恕己驾着马车,不禁在想,公主可不是一般的女子,皇权在上,公主看上大人,怕是个麻烦事。 容寂坐在马车内,眼前浮现那枚香囊,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件事。 这公主三番两次对他示好,所表现的该是正常女子对男子的爱慕。 而他府中的言儿卿卿,一未主动给他送过东西,他腰间这枚香囊还是他磨着她要来的;二对他的行踪漠不关心,他夜里不得空去杏帘居,她可以来腾云阁看他,事实上她一次都没主动来过。 在他府上待了这么久,她就只去过一次他的书房,他的寝房她还一次都没去过。 马车停在府门口,天色彻底暗下来,府内灯火通明,腾云阁正对着府中大门,在他回来之前就点上了烛火。 他在书房中待了一炷香时间,果然看不到她主动从杏帘居过来。 容寂没来由生闷气,从腾云阁下来,直朝杏帘居而去。 采桑采月打完水,将干净寝衣挂在浴房里,卿言正准备去沐浴更衣,就见容寂出现在门口。 他不说二话将她从地上抱起,大踏步带着她在府中穿行。 卿言被他抱出杏帘居都还一脸懵,愣了半晌才问他,“你要带我去哪儿?” 容寂轻哼了声,抱着她进到淇澳苑里,卿言才知他把她带到他的寝房来了。 淇澳苑原来不叫这个名字,之前的卿相府,卿言对家里每一处角落都无比熟悉,自从这里变成容寂的寝房,腾云阁变成容寂的书房,这两个地方她就几乎没踏足过。 “你带我来这儿干嘛?”卿言满是不解。 “我的房间,言儿一次都没来过,让言儿过来看看,跟之前我的房间有什么不同。”容寂抱着她,脚步慢下来。 一个淇澳苑就有他之前做侍御史的府宅那么大,苑中的花草植被都还是原来卿相府所栽。 踏进房门,里面的床榻桌椅样式都根据他的喜好,有所改变。 “言儿觉得跟我之前的房间有变化吗?”容寂抱着她就站在门内,里面有烛光映照,一室亮堂,看得真切。 容寂之前的房间,卿言进出过多回,印象想不深刻都难。 见到淇澳苑内他的寝房,卿言一瞬恍若又回到了一年前,初入他的府上。 里面所有摆设的位置都一模一样,只是空间更大一些,增添了一些以前没有的物件。 “言儿今夜就在这儿睡。”他没来由的执着。 她还没来得及沐的浴,也在他这儿沐。 等热水灌满浴桶,容寂褪下她的衣裙,把她放在浴桶中,而后除去自己身上的衣衫也跨进来。 同一座府邸,她在杏帘居睡和在淇澳苑睡完全不同。 她主动来寻他,和每次他不主动,她就悄无声息也不同。 卿言没明白他为何忽然要把她抱到他的寝房来,但心里隐隐也能感受到,她在这里和在杏帘居不太一样。 还没擦洗,容寂就先捧着她的脸亲热起来。 “这次忍了十来日,言儿卿卿该给一点奖赏了吧?”容寂大手在水中游移。 他给的避子药本来对身体的伤害就不大,忍着一个月给她吃不超过三次,完全没有影响。 ****** 本来还想继续把这章补够4000字,但是我感觉还是认真想一下剧情,现在继续补感觉不太能表达我准确的意思,所以还是明天补,或者就直接下一章 第107章 没有强迫就一点都不在意他吗? 卿言心下慌乱,容寂修长好看的手捧在她的半边脸颊上,指缝夹着她的耳珠挑逗,薄唇衔住她的朱唇,在上面辗转流连。 半是沐浴,半是撩拨,还没从浴桶里出来,卿言便已是意识迷离。 容寂最喜看到她情不自禁闭眼,呼吸一点一点被他弄得紊乱,再不由自主破出声声轻吟。 水气氤氲,她的面上潮红,枝头盛放欲燃的桃杏不及她的容颜娇艳半分。 浴洗完毕,容寂将她从浴桶里抱出,用干净帕子擦干她身上的水渍,而后用自己的衣袍裹住她,抱着她往床榻上去。 “言儿往后夜里自己过来。”间隙中,容寂染上欲色的双眸深深俯视着她。 卿言檀口闭合,咬住下唇没应,眉间尽是难耐。 “言儿不必日日过来,想我几次就过来几次。”容寂手背在她的腮边摩挲,安抚她,满足着她。 卿言在这一瞬睁眼,她眼底那一丝的清明,宛如在说,一次都没想,就一次都不来。 容寂突来的猛烈,及他眼神中渐渐汹涌的浪潮,都在告诉她,没这个选项。 只有想几次,没有完全不想。 要是她完全不想,那后果她自负。 卿言终是把想法都藏在了心底,没在言语上坑害自己。 待到汹涌拍打的浪潮散去,海面风浪停止,一切都安静下来。 容寂久久伏在她的身上,让人面红耳赤的喘息声就在她的耳畔回响。 等他平复,卿言轻推他的胸口,想让他从她身上下去。 “再来一次。”容寂目中灼灼,将她小手扣在软枕上。 已经三次了。 他力道不重,她倒没累到趴在锦被中无法动弹,可也太过放纵。 容寂眉头一挤,这次过后又要等许久才能吃上一口。 他还没吃够,不想放过她。 卿言下意识要躲,容寂吻舐上她的雪颈,嗓音如鸟羽撩拨,在她颈窝处低语着诱哄,“求求言儿卿卿了,再给我一次。” 那些轻浮浪子勾引良家少女大概就会用这样的语气,卿言实在想不通容寂究竟在哪里学来的这些…… 他越是这样耍赖,没脸没皮引诱她,她越是招架不住。 因为在她的礼教认知里,找不到任何干净的言语来责骂他。 污言秽语她没学过,学了也说不过他。 容寂边说着,没等她表示就开始下一轮…… * 她的衣裙,昨夜被他丢在浴桶边,起身时溅起的水花将其打湿已是不能穿。 翌日容寂去上早朝,卿言一个人在淇澳苑他的寝房内睡到日头高升才醒。 采桑采月给她送来一套新的衣裙,在苑中等候。 听到房中有响动,两人才推开门入内。 容寂没对外言明过将她收做妾室,外人会有猜测和闲言,但都不清楚具体情况。 可在他府中,她和他的关系不是秘密,容寂夜里去杏帘居,或是她白日从淇澳苑出来,都没人觉得奇怪。 “姑娘可要歇歇再回杏帘居?”大人吩咐过她醒来还累,可就在淇澳苑里歇着。 卿言身上的粉痕很快被衣裙遮挡,颈上的痕迹春衫遮不住。 采桑采月都是未经人事的姑娘,羞的不敢抬头多看。 卿言腿上还酸软无力,下地后她忍着直接回了杏帘居。 容寂一口回绝晋平公主的心意,小太监不敢照实回禀,将信和香囊拿回给公主,只说容大人为官清廉,不肯收受他人赠予。 魏宁鸢性子着急,姐姐自对容大人暗许芳心都半个多月了,还一点进展都没有。 “姐姐是公主,还写什么信呀,直接派人通传一声,找一个地方让容大人来赴约不就能见上他一面了。” 她们是尊贵的公主,从小有父皇和母妃宠着,就没有什么想要而不能得到。 “姐姐再不拿出公主的身份邀约容大人见面,等容大人心仪别的女子就来不及了。”魏宁鸢跺脚,必须要用激将法,不然还不知姐姐要含蓄到几时。 这话一出,魏玉琢绞着手帕面色紧张,她是应该胆子再大一点,犹犹豫豫拖着只会自寻苦恼。 这天过后,再隔一日就是休沐,魏玉琢次日派小太监拿着她公主的腰牌,在宫门口等候,邀请容寂休沐这日一同赏园。 有腰牌在便是皇家公主下的命令,皇权在上,容寂即便官至二品也不能不给面子,连去都不去一下。 恕己盯着小太监手里那枚腰牌,再看自家大人的脸色,大人泰然处之,波澜不惊。 “容某明日还有要事,恕不相陪。”又是只回了一句,容寂便大步出宫。 小太监多少听说过,这容大人虽做了宰相,但只是庶族出身,一次次拒绝公主,当真是不识好歹! 当了驸马,身份上可是一步登天啊! 萧宸妃所出的两位公主最得陛下宠爱,这容大人也不怕得罪公主,惹陛下不高兴。 恕己驾着马车,没关车门。 “大人,公主的事,是不是该想办法应付一下。” 大人再怎么都是为人臣子,拒绝公主的方式太直截了当,半点不留情面,做事风格与往日大相径庭。 对权贵虚与委蛇是大人最擅长做的事,面对公主大人也可用更委婉的方式拒绝,恕己想不明白,大人为何连多说一句话都不肯。 “不用理会。”容寂岿然端坐,闭目养神。 皇帝正需用他,绝无可能把任何公主赐婚给他,没有威胁自是不用去管。 容寂日常进出宫,先前的重任告一段落,他不用忙到夜以继日,可回府后,他还有要事需在腾云阁处理。 那夜他说让言儿卿卿想他就自己过来,她还是一次都没主动来过。 联想到别的女人对他殷勤,而她对他漠不关心。 容寂心中说不出的滋味,烦闷、阴郁、不平又不甘。 强迫来的妥协终究不是她真实的心意,没有强迫她便一点都不在意他吗? 第108章 引她吃醋 容寂休沐那日确有要事,皇帝召见,他进了一趟宫,而后去了一趟吏部,整日都不得闲。 魏宁鸢和魏玉琢听小太监如实回禀还以为是他的托辞,打听到他那日的动向,魏宁鸢鼓励姐姐再用公主的身份邀他一次。 魏玉琢原以为被拒,正暗自羞恼,听到容大人是因事忙才拒绝了她的邀约,她又找回了一点信心。 等到下一次休沐,魏玉琢再派小太监拿着她的腰牌传了一次话。 这一次容寂不仅答应了她的邀约,还亲自选定了赏园的地点。 魏玉琢欣喜到不知所措,在漪兰殿的偏殿闺房中来回走动。 魏宁鸢劝着姐姐该想想明日如何打扮,可别现在就慌了心神。 * 容寂休沐这天,一早就出了府。 自他升任尚书左仆射,由于要树立威信,尚书台的大小事务他都要知之甚清,事无巨细,因此耗费大量精力,就连休沐这天,他都几乎不在府上。 卿言一如往常,待在容寂府里,又到月底,府上的账目她要清算一遍,还要准备月初给仆从们发放月钱。 午后,卿言刚从账房出来,就见恕己站在门口,他竟没陪同在容寂的身边。 “大人今日有事在外,让属下跟姑娘亲自去接一趟。”恕己神情有些怪异。 卿言一脸的莫名,她不会武功,容寂也不需要她的保护,他外出需要她一个女子去接?? 她满头的疑惑,恕己专程在府里等她,卿言思索了片刻,跟着恕己坐马车出了府。 容寂亲自选的赏园地点,不是某位权贵的私属园林,而是在一处百姓都能游玩的普通湖边。 绿池淡淡,青柳依依。容寂穿一身云水蓝儒衫,头顶戴冠,墨发倾覆,公子如玉。 他先到,独自一人坐在湖边的凉亭中。 魏玉琢精心装扮,一袭桃粉色长裙,质地轻盈如纱,裙摆流云般飘逸,她面上芙蓉妆成,娥眉淡扫,宛如红酥般柔丽。 下马车时,她还步下轻快,等到靠近凉亭,她反而局促不安,慢下脚步。 容寂还算识些礼数,公主到来,他站起身,拱手施礼。 魏玉琢心慌意乱,一时说不出话来。 “辛苦公主出宫一趟,臣不胜荣幸。”容寂面上挂着笑。 魏玉琢看见他的笑容,缓缓镇定下来,压下紧张,“是我派人邀容大人,何来辛苦一说。” 容寂笑意不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在凉亭中相对坐着。 早前容寂就摆好了一副棋盘,他神态自若,“听闻公主才学出众,不知臣能否有幸与公主对弈一局?” 魏玉琢正不知该说什么,下着棋需要思考,不用多说话,能给她多做些心理准备面对他,她乐意至极。 容寂始终面上带着笑,风度翩翩,进退得宜。 魏玉琢第一次如此近的距离单独与他相处,想要去偷偷打量他,下棋的时候静不下心,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整盘棋他都在让着她,不然她早就输了,哪能下这么久。 她的心中顿时升起暖意,倾慕之意溢于言表。 卿言不知道恕己要带她去接容寂的目的地是哪里,外面路面平坦,她坐在马车上淡然看着书。 “卿姑娘,到了。”恕己驭停马车,跳到地面,将车门给她打开。 卿言脸上覆着面纱,扶着车门,还没下车,抬眼就看到了湖边凉亭中那两道身影。 第109章 容寂他……有意要娶公主吗? 石板铺就的平整大道沿着湖边修建,往来行人和车马停靠在路边,就能欣赏到杨柳抚岸,湖光水色。 卿言目光停顿,收回要迈下马车的莲足。 恕己仔细观察着卿姑娘的举动,看到大人与别的女子相对而坐,言谈甚欢,卿姑娘该要生气才对。 过了片晌,恕己才听身子只从马车里探出一半的女子出声问道: “那女子是谁呀?” 她脸上覆着轻纱瞧不清表情,一双眼眸平淡,语气中有隐隐的探知欲。 “萧宸妃所出的晋平公主。”恕己赶紧解答。 大人嘱咐过,要他事后汇报卿姑娘看到他与别的女子在一起是何反应,恕己睁大了眼睛注视着她,半点都不能错过。 晋平公主…… 卿言保持着扶门的姿势不变,目光一直落在那两道身影上。 以容寂的惊世之才,再加上品貌非凡,如今又官至宰辅,将来还有可能节节高升,娶士族贵女或是由皇帝赐婚,迎娶公主都不足为奇。 桓晏世家公子出身,又世袭爵位,将来与他相配的必是世家贵女。 容寂也一样,他的官职升的越高,将来前程无量,与他相配的女子也自是身份尊贵。 卿言一开始就能想明白这些,对谁她都没有期待过。 她能认清自己如今的身份,纵使将来能脱离贱籍,她也只是个失去家族庇护的孤女。 除了美貌,别的她一无所有。 有士族小姐的身份在,她的美貌令人艳羡,受人追捧,沦为普通出身,她的美貌更多会成为祸端。 容寂现在不放过她,或许只因她容色过人,他还贪恋着她年轻的身体,想给她一个名分,把她留在身边。 等将来她容颜不在,容寂还会不会对她花心思,她预想不到。 晋平公主看上容寂,皇帝赐婚,容寂身为臣子,自当谨遵圣命,不得违抗。 一切都跟卿言想象过的一样,早有准备,她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时至今日,即便力量微小,卿言还是想有朝一日远离朝堂纷争,与他们中的所有人都切断关联。 可是那两次的出逃都给她带来了一些心里感悟,她一个女子孤身在外,没她想象中那么容易。 未知的危险太多,稍有不慎,她就可能下场凄惨。 容寂将她养在府上,等将来娶了公主,她的处境定然不会像现在这般轻松。 为人妾室已是处境艰难,给驸马做妾,卿言能够想到,公主容不下她。 卿言十分清楚,她若想独自一人安度余生,首先最好要在一个熟悉的环境中,其次她要摆脱贱籍不再任人鱼肉,再次她要能自己赚取钱财,最后一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要容寂对她放手。 将这四个条件集齐,安安稳稳过一生,是她的心之所向,不过目前来说,都仿佛是妄想。 容寂做了驸马,公主不能容她,总归是个能让容寂对她放手的机会…… “卿姑娘不高兴了吗?”恕己见她望着凉亭的方向久久不发一语,出声探问。 她在愣神,但是眼中一点悲伤难过都没有,恕己摸不清她到底有没有不高兴,可总觉得她应该不高兴才对。 “今日是公主邀约容寂赏湖下棋?”卿言眼帘下瞥,收回视线轻声问。 “公主派人给大人送过几次书信,还送过香囊当作信物,自从在肃王府见过一面,公主与大人约莫认识了快一个月。”别的她还没问,恕己仔仔细细全都吐露出来。 听到这些,卿言可以确定,公主看上容寂无疑了。 已经认识了一个月,公主正当适婚芳龄,对容寂许下真心,邀约容寂见面,该是要不了多久就会向魏明帝请求赐婚。 “容寂他……有意要娶公主吗?”卿言不禁多问了一句。 恕己眼睛一亮,以为她在意大人会娶别的女子,“姑娘等一下亲自问过大人就知道了。” 卿言纤长的睫羽忽闪,唇角动了一下。 她问恕己就是想向恕己打探消息,他让她去问容寂,她能当面问吗? 卿言就在马车上,等了半个时辰。 容寂坐在凉亭的石凳上,他面朝的方向正好能看见她所在的马车。 她的身影刚探出马车就被他捕捉到,而后她目光久久凝视着这边,也被他尽数收入眼中。 容寂薄唇尾部浅浅上翘,这一抹笑与虚伪的假笑不同,触及真实的心绪显得更为惑人。 魏玉琢一瞬心跳似在擂鼓,面颊上天然的绯红,胜过了胭脂的颜色。 棋只下了两盘,中间他们没多说过几句话。 “公主蕙质兰心,温文娴雅,世间多数女子所不及。”容寂不疾不徐,将棋盘上的棋子分黑白两色收入各自的棋笥中。 从心仪的男子口中得到称许,魏玉琢心底欢喜,正要按下雀跃,出言对他也赞誉两句,就听容寂接着又道: “臣衷心祝愿公主殿下能早日觅得如意郎君,朝中事忙,陛下和肃王殿下比公主更需用臣,臣无心他顾。” 冠冕堂皇的话,容寂说的面不红气不喘,让人生不出怀疑。 魏玉琢犹如飘飘然入了云端,又从云端骤然跌落,粉身碎骨。 “容大人……”她情不自禁唤他,一双眼眸盯着他将两个装满棋子的棋笥推到一起,结束这场棋局,同时结束这场相会。 “时辰不早了,臣还有要事,往后公主的邀约,恕臣不能再应承。”容寂拱手,礼数到位,无任何怠慢,是他惯用的与人相处的方式。 说罢,他便转身离了凉亭,朝不远处停靠在路边的马车走去。 魏玉琢凝望着他的背影,找不到挽留他的理由,只能眼看着他离去,自己独自垂下两行清泪,弄花了妆容。 第110章 不会娶公主 卿言等的这半个时辰,坐在马车上无事可做,将方才看的那本书拿过来继续翻读。 马车是容寂的,车上的书也是他闲来打发时间看的书。 卿言刚翻开看没怎么看懂,等看入神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兵书。 恕己没吱声,车帘被掀开,容寂那张俊美的脸忽然在她眼前出现,卿言心下一抖。 容寂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复杂,原以为她会躲在马车里难过,她还有心情看书,瞧着半分吃味儿的模样都没有。 他脸色不悦,卿言还以为是因为她动了他的东西,悄然把手上的书合上,给他放回原位。 容寂倾身进来坐在主位上,恕己驾着马车回府。 “言儿刚才在湖边看到了什么?”等了半天,她一声不吭,还要他先来问,容寂胸中郁结。 看到他和公主,两人相谈甚欢,下棋下了半个时辰。 “你要迎娶公主吗?”他要娶公主对她深有影响,卿言还是要向他提前问清楚。 容寂面色缓和些,幽深的眼眸直盯着她,“我若娶公主,言儿要怎么办?” 容寂期待看到的是她扑进他的怀里,梨花带雨哭着不许他另娶她人。 然而实际上,她镇定自如,若有所思呢喃着,“陛下赐婚,应是不得违抗。” 他还没给她肯定的答案,她就自行理解成他马上要当驸马了。 容寂气不打一处来,她让他醋了那么多回,今儿个他也想让她尝尝吃醋的滋味儿,结果她就这反应,又让他心里堵得慌。 “言儿给我过来。”容寂阴沉的笑里裹挟着邪气。 马车内部宽敞,卿言坐在左侧,没那么听话。 容寂伸手将她拽过来,恰在这时马车的车轮不小心从石块上滚过,车身晃动,她一下扑在他的身上。 还是她的胸前撞到他脸上的那种扑。 香软贴面,容寂喉间一紧,将她整个人抱坐在他的腿上。 “言儿见到我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就一点都不难受?”容寂真实的心气绝对高傲,先对她动了心这一点他都是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承认。 如今她对他满不在意,他施用心计试探她就罢了,得知她毫无反应,他还要继续来问,就显得有些卑微和低下。 正如此刻他抱着她的姿势,她的头颈要比他高出半截,他去探看她脸上的神情,需要略微仰视她。 卿言抿唇,要说之前容寂还只是偶尔语出惊人,没明示过他对她有心意,那他这一问便是不用她猜,明明白白告诉她,他对她不是一般的心思。 他今日让恕己带她出府,是故意让她看到湖边那一幕…… “你不会娶公主?”卿言讷讷问。 “言儿想我娶她吗?”容寂揽住她腰身的手臂收紧,带着一丝威胁,提醒她不准说出惹他不快的话来。 卿言在见到湖边那一幕时想了那么多,在这一刻都是白搭。 “公主喜欢你,要去求皇上赐婚,你也能不娶吗?”卿言纯属是疑惑。 公主又是送信,又是送香囊,还几次邀约见面,对他如此殷勤,得不到个结果岂能善罢甘休。 容寂眼底忽的闪过阴冷,皇帝是疯了才会把公主赐婚给他。 “我喜欢哪个女人,要娶哪个女人,没人能做得了我的主。”容寂的面上出现过多种的伪装,却从未在人前展露过他的倨傲。 卿言见到他面上的那抹冷傲恍如错觉,贵如世家公子,都没人敢将这句话脱口。 第111章 那日的话放在今日来说,还有下一句 “言儿能懂我的意思吗?”容寂晃动她的胳膊,让她凝神直视着他。 他能向她迈出九十九步,最后那一步必须要她自己朝他走来。 他对她动了心,她也必须对他动心这才公平。 他为她做的一切,相信以她的聪慧,不会看不明白。 没亲口对她说出爱她,想娶她,是他最后那点自尊和骄傲在作祟。 他要能确定她的心意,才能将那些话对她说出口。 卿言震惊未散,又撞入他一双隐含深意的眼眸,更多是觉得不可思议。 容寂他太肆意妄为了! 世俗的教条,森严的等级,上下的尊卑,本是枷锁和约束,对容寂来说,更像是一道屏障,而他不屑绕过屏障,是想打破屏障。 他还想拉着她一起,将她眼中的贵贱等级全部抹杀,要她思想上与他同化。 卿言即便从未以士族身份自恃高人一等,但她沦为贱籍,还是本能的把自己归为低贱的族类,是比庶族平民还要低等的几乎没有人权的人。 容寂曾将她带进教坊司,还曾在言语上羞辱过她,实际他竟从不认为贱籍就是低贱任人愚弄和宰割吗? 他蔑视世俗贵贱,又岂会在意将来要娶的女人是何出身。 卿言宛如被他深邃的眼眸吸入一处秘密的幽径,越往下走,看到的东西越会让她获得无与伦比的震撼认知。 容寂对她的不同,潜移默化让她对他有了改观。 回到上京以来,容寂对她说过的所有话,都不及他这句“我喜欢哪个女人,要娶哪个女人,没人能做得了我的主”让她心下为之一颤。 卿言终是没应声,只心如明镜。 距离上一次在淇澳苑握雨携云又过去了将近十日。 马车将卿言送回府,容寂转而去做别的事,夜里回来他再次把她从杏帘居抱到淇澳苑。 上一次到后面他没要够,还会低声诱哄她,再给他一次。 这次他问都不问,抵死了要与她缠绵不休。 仿佛想要用身体上的满足,去填补她内心的沟壑,将其化为平地。 次日,卿言正午才醒。 上回她醒来还能下地,这回腿酸到抬一下都麻,穿好衣裙脚踩在地上,差点没站稳跌倒。 “姑娘还是就在大人房中歇着吧。”采桑眼疾手快将她扶回床上坐着。 采月带着人送来饭食还有补汤,给她抬了一张小几放在床上,就在床上用饭。 “大人还吩咐给姑娘准备有擦用的药。”采桑别开眼,不敢多看她脖颈上密密麻麻叠加的粉痕。 她全身都遍布着这样的痕迹,采桑方才伺候她穿衣,扫到几眼。 卿言没再执着,她不仅腿酸,过度……她下面也有点不舒服。 从淇澳苑走回杏帘居,路上双腿摩擦,那里肯定会疼。 容寂忍着一个月碰她不超过三次,可如昨夜那般,完全是恨不得一次把一个月亏欠的都讨去…… 卿言喝完补汤用完饭,重新解了衣裙,自己擦药,想让痕迹尽快消下去。 “姑娘身后……可要奴婢帮忙。” 她自行擦药,采桑采月都站在屏风外,采桑想到她背后自己擦不到,出声询问。 卿言犹豫了一下,轻“嗯”让采桑进来。 午后卿言就在淇澳苑躺着休息,直到天又暗下来,她身上才舒服点。 还没等她回杏帘居,容寂就又回来了。 她脖颈上遮不住,容寂笑容邪肆,把撑起身坐在床榻上的她搂进怀里,“言儿身上好点了吗?” 卿言眼含埋怨,见不得他一点事没有,精力十足,而她浑身都没力气。 “言儿有的是时间慢慢将养。”容寂在她耳畔戏谑。 他对她又不粗暴,只是次数多点,她自己体力不行,怪不到他。 晚食还没用,容寂将她抱到屏风外面,两人共同用饭。 饭后,容寂难得闲暇,而卿言白天睡太久,到了晚上根本没有困意。 容寂将她放在罗汉榻上,中间小几上摆着一副棋盘。 “言儿卿卿的棋艺,我还没领教过,可否赏脸与容某对上一局?”容寂一想到他跟别的女人都下过棋,还从未跟她下过,心里不平衡,定要让她也跟他下一次。 卿言忆起她从前经常跟爹爹切磋棋艺,如今……她已经很久没下过棋了。 上一次下棋,还是在望仙楼和那个叫河洛的婢女一起。 “我可不会让着言儿卿卿,言儿卿卿只管拿出真才实学。”容寂将装白棋的棋笥推给她。 兴许是一看到棋子就想到了爹爹,坐在棋盘面前,就宛如能感受到爹爹在身边,卿言不自觉将棋子执在了手上。 她在容寂面前没掩饰过自己的才学,书法和棋艺她都展露的是自己的真正实力。 容寂笑容清浅,悠然恣意,啧声叹道:“言儿卿卿的棋艺比那公主高出的不止一星半点。” 跟那公主下棋,他要不是一路让着根本下不到她来就结束了。 卿言不意他会拿她与公主做对比,默声没多言。 “那公主的字也没言儿卿卿写的好看,做的香囊也没言儿卿卿做的精致。”他喋喋不休。 那日容寂瞥见香囊,顺便瞥见了信封上的“亲启”字样,比她实在差的多。 卿言眉头微皱,君子不语人长短。 她是不知道他还当面夸过公主“蕙质兰心,温文娴雅”,然却在她面前有另一番说辞。 容寂那日的话放在今日来说,还有下一句。 世间女子多数不及晋平公主,十个晋平公主都不及一个言儿卿卿。 他们一局棋就下了半个时辰,且他没让过半子。 容寂扬起的唇角就没放下来过,目光一半在棋上,一半在她身上。 最后是他让了半子,结束了这场棋局。 夜色渐深,她今夜也不必回杏帘居,容寂将她抱回床榻上,连着让她还睡在淇澳苑里。 第112章 容卿的眼睛长得像朕? 魏玉琢自那日被容寂当面拒绝后,再放不下脸面去对他表明心意。 公主不干涉朝堂,她也知皇兄的野心。 容大人一心辅佐皇兄,协助父皇处理政务,正如他所说,父皇和皇兄更需用他,她缠着他只会耽误皇兄的大事。 不再写信邀约是一回事,可不代表她就能把容寂忘了。 反而那日湖边相会过后,容寂的音容相貌一直在魏玉琢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茶饭不思,一坐下就失了神。 魏宁鸢看到姐姐为情所困整日黯然神伤,又狠不下心去求父皇赐婚,也是干着急。 书案上铺陈着一张干净的宣纸,魏玉琢本想画一幅花鸟画,等定睛一看,她竟提笔勾勒出一张面容轮廓。 她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日容寂站在湖边凉亭中等她的身影。 不由自主将那道身影画在了纸上。 画完全身,她才将笔移到面庞上,想去精心雕刻五官。 “姐姐,父皇和母妃过来了。”魏宁鸢坐在窗台边玩上次出宫买回来的风车,一抬眼就看到父皇和母妃朝偏殿走来。 两人赶紧放下手中的事,站在一块儿,等魏明帝和萧宸妃踏进殿门。 “儿臣给父皇、母妃请安。”两人盈盈欠身。 魏明帝进后宫最多是来萧宸妃这儿,一月也总不过来两三回,魏玉琢和魏宁鸢是最受宠爱的公主,见到父皇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玉儿和鸢儿昨日还念叨着多日不见父皇,陛下就过来了。”萧宸妃雍容华贵,年过四十,生育了四个子女,依然艳光四射,看不出容颜凋零。 她一开始受宠便不仅仅因长相美艳,还因懂得揣摩圣心,说话会哄魏明帝高兴。 魏玉琢和魏宁鸢对视一眼,两人亭亭玉立,长成了大姑娘,不再像小时候看到父皇,一左一右抱着父皇的胳膊不放。 “朕半月没来漪兰殿,玉儿和鸢儿又大变了模样。”朝堂上魏明帝是令朝臣不敢直视的威严帝王,只有在萧宸妃的宫里,他才会表露出几分慈父该有的神色。 “公主沉鱼落雁,娉婷之姿,越长大越肖似宸妃娘娘,眉宇间又有陛下的英姿风采。”在魏明帝身边伺候了三十年的太监总管张全忠适时接过陛下的话。 魏玉琢和魏宁鸢都有些面热娇羞,少女初长成的姿态尽显。 “不知不觉玉儿和鸢儿都到了适婚的年龄。”魏明帝若有所思。 本朝本代还没有哪位公主需要和亲,公主都是由魏明帝考量后指派婚事。 萧宸妃引着魏明帝过来,正是因两个女儿年岁渐长,婚事上需得陛下多加考量。 “臣妾悉心教导玉儿和鸢儿,琴棋书画、规矩礼仪方面都没让臣妾失望,陛下觉得呢?”萧宸妃对自己的儿子女儿都十分的满意。 魏宁鸢眼光一闪,听父皇说适婚,又听母妃说琴棋书画,一想到傻姐姐不敢求父皇给她和容大人赐婚,今日父皇和母妃都在,不帮姐姐提一嘴岂不可惜。 “父皇,儿臣贪玩学习不如姐姐刻苦,姐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方才画了一幅画,父皇和母妃快来看看如何?”魏宁鸢盯着姐姐入神画了半天,远远瞧见画的是个人影,必是容大人无疑。 让父皇和母妃看到姐姐画上之人,不用开口,父皇和母妃都知道姐姐情窦初开,看上了容大人。 魏玉琢摇头给魏宁鸢使眼色,急她多嘴多舌。 魏宁鸢当作没看见,把父皇和母妃引到姐姐作画的书案前。 魏明帝和萧宸妃看着画,都没作声。 跟在魏明帝身边移过来的太监总管张全忠,正好只能看到画的上半截,他面上挂着笑,慰然对魏明帝道:“陛下半月不来漪兰殿,公主还为陛下画像以表思念,真是孝心可嘉。” 魏宁鸢定睛一看,原来姐姐这幅画还没画完,画上的人只画出了脸型轮廓和大致眉眼,看不出画的是谁。 她轻呼了一口气,都到这份儿上了,她干脆直接对父皇说出姐姐所想,“公公误会了,姐姐画的不是父皇,是姐姐的心上人。” 闻言,魏明帝缓慢朝前再走近了半步,能将画看得更清楚。 “你姐姐何时有了心仪之人?”魏明帝脸色起了轻微的变化。 “月前我和姐姐在皇兄府中见到了容大人。”考虑到姐姐的脸皮薄,魏宁鸢尽量对父皇说得婉约点。 魏明帝双目不怒自威,在这一刻猝然变得深晦。 在场萧宸妃、魏玉琢和魏宁鸢都未察觉到魏明帝面色有异,只有张全忠猛地将手放在自己的嘴上,惊觉自己失口。 “朕还有事,改日再来漪兰殿。”魏明帝突然沉声,大步转身而去。 魏宁鸢满心以为父皇和母妃领会到姐姐看中了容大人,她就能马上帮着姐姐求情,请父皇给姐姐赐婚,父皇怎么……怎么走了? “叫你多事。”魏玉琢恼了句,赶紧把画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中。 母女三人静下心来,都不明白魏明帝突然转身离去的原因。 回到太极殿,魏明帝坐在龙椅上,张全忠侍立在侧,心下战战兢兢。 过了半晌之后,魏明帝才眼底讳莫如深问了句,“容卿的眼睛长得像朕?” ****** 宝子们,今天作者真的是很郁闷啊,心情不好,静不下来码字,需要声明一下,这本是女频文,完全按女频思维发展,非男频单女主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从评论和催更来看,男读者比女读者多得多。 感谢男读者的抬爱和支持,但是这本书的后续发展肯定还是按照女频的思路来的,而且有大纲,基本是不得改的,所以请看了不满意的男读者请勿随意差评。 评分涨的很慢,随意差评和弃文都会影响数据,数据不好,或者差评太多都会影响作者的码字积极性。 我尽量调整一下,把后面的大纲理顺一点,明天更新。 第113章 皇帝召见 张全忠是斜倒着看画,画上人的五官只画出了眉眼,不作他想张全忠就以为公主画的是陛下。 在陛下身边伺候最久的是张全忠,最熟悉陛下的也是张全忠。 张全忠都能认错,那双眼睛定然是极为相似。 平常看人不会只看眼睛,满朝上下也没有哪个臣子敢与皇帝对视。 “除了眼睛,容卿还有哪里肖似朕。”魏明帝龙目下瞥,敛住神色继续批阅奏章。 无论是在弘文馆,还是在政事堂,或是在太极殿单独召见容寂,张全忠都侍立在魏明帝左右。 张全忠不仅熟悉陛下的长相,对容大人的长相也十分熟悉。 “容大人的相貌与陛下天差地别,不是今日看到公主的画,奴才都没注意过容大人的眼睛与陛下有几分相似。”说人与陛下长相肖似是大忌,张全忠失言,但他之前当真没看出容大人肖似陛下。 陛下龙威,一双眼睛肃穆庄严,而容大人面上时常带笑,一双眼睛平静温和,任谁都不会想到这两双眼睛实际长得很像,更何况能近距离观察陛下的人少之又少。 太子殿下和肃王殿下长相都肖似陛下,龙章凤姿,器宇轩昂,唯独眼睛都更像其母。 容大人除了眼睛像陛下,其余都不像,容大人的相貌与太子、肃王也是天差地别。 普天之下,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张全忠心中这么想,可这话他不敢对陛下说道。 肃王的生性多疑便是从魏明帝身上遗传来,任何一丝可疑之处,魏明帝都不会轻易放过。 容寂每日上朝,进出尚书台和政事堂,身为百官之首,六部、九寺、五监、御史台他都偶尔会走动,暂无别的事,近来原本魏明帝很少在太极殿单独召见他。 今日魏明帝召见,为的不过一件小事。 北门学士设立已有六七年,起初科举取士没被士族当回事,皇帝设科举,士族官员自有法暗箱操作,魏明帝选纳北门学士也不通过科举,而是暗中从民间挑选,以编书的名义接进宫成为皇帝背后的智囊。 容寂是第一个通过了科举,没直接做官,反而入了弘文馆的进士。 当时他若直接做官,能给他的官位只能是最低等的,连六品都够不到,不会得到皇帝的重视。 皇帝在弘文馆不似身处朝堂,底下朝臣林立,隔了很高的台阶。 弘文馆里,文人学子席地坐在编书的小案几边,皇帝就坐在不远处,距离拉得很近,议政的方式较为平和。 魏明帝在御案前批阅奏章,容寂席地坐在魏明帝左侧不远处低矮的条案边上,协助皇帝处理政务,是长久以来君臣很正常的相处。 三年前容寂在魏明帝授意的吏部选拔中拔得头筹,那时魏明帝还未对他另眼相看。 两年间,他在弘文馆一点一点展露出的超越他人的能力,针砭朝政时一些与众不同的观点和大胆提出的应对策略,才是魏明帝挑中他成为手中利刃的真正原因。 魏明帝设北门学士便是为了听真话,干实事,弘文馆里的文人学子不必学阿谀奉承那一套,在皇帝面前提出的谏言,无论皇帝爱不爱听,都必须照实以禀。 久而久之,魏明帝面对容寂就宛如在照镜子,所有的政令在私下里,容寂就早已与魏明帝有过商议,只是实行的阶段后移。 皇帝不能明面与世家对抗,容寂就自请成为众矢之的,慢慢帮皇帝达成宏图。 魏明帝在看到那幅画像之前,对容寂没有过疑心,今日近距离观察过容寂的长相,确也不肖似他。 将容寂留在太极殿一炷香后,魏明帝便让他去做别的事。 容寂的心思不比魏明帝浅,魏明帝的每一次召见他都有留心,稍有不同他就能察觉。 这一次魏明帝统共问了几句话都只与朝政有关,但魏明帝似有若无从他脸上瞥过的视线,全部被容寂敏锐感知到了。 * 不单肃王用容寂之前派人去查过容寂的籍贯背景,魏明帝同样在容寂初入弘文馆就派人去调查过他的身世。 对容寂产生怀疑后,魏明帝又派人去调查了一次,得到的结果仍是一样。 容寂来自豫章故郡,如今的江南西道,准确来说是江州人士,在号称“天下第一书院”的鸿山书院求过学,进京赶考之前,他一直都在江州。 查到的信息里只有他本人,无父母亲族。 先前魏明帝只是派人例行调查,不够深入,这次派人去查了十多日,依旧只查到江州,不免会加深魏明帝对他的怀疑。 科考两个月后,吏部侍郎在家中突然病故,官职有了空缺,有世家助力,尚书右仆射向皇帝举荐,提拔赵国公府三公子、新科状元李瑾瑜为吏部侍郎。 先前魏明帝对世家和士族多次打压,是时候恩威并施,给世家一点甜头,便准允了尚书右仆射的上书。 在极短的时间内,李瑾瑜就摆脱了被边缘化的处境,从从六品一跃升至正四品。 不过这次他被边缘化,算是彻底记恨上了容寂。 世家左右不了皇帝,但太子一党必须要下手清除肃王党羽,让肃王无力与太子相争。 第114章 小心眼 转眼暮春都已接近尾声,身上穿两层薄衣恰当适宜,等再过半月就要换夏装了。 时隔两个多月,容寂又一次夜里拿来那两只银纹面具,让卿言跟他出府。 “难怪言儿卿卿以前喜欢戴面具偷溜出府,别有一番随性惬意。”容寂与她牵手漫步在人潮中。 卿言落后他半步,抬眼能看到他墨发倾覆,及转了半张的侧脸。 自那日在湖边见到容寂与公主,以为容寂会娶公主,却暗自领悟到容寂心中真正所想之后,卿言就觉得她的日子过得太平静了,不知为何,仿佛能一眼把这辈子都看到头。 回到上京之前,她害怕自己会被容寂囚禁,当真会拿手铐将她锁起来,永不让她见天日。 如今容寂对她没有任何束缚,她身上反而宛如被蚕蛹吐了厚厚一层蚕丝,紧紧包裹着,时间过得越久越挣脱不开。 以她目前的处境,成日待在杏帘居里,没有任何人打扰是最舒适的,她自己都没有多少出府的念头。 曾经无忧无虑的少女看待上京的繁华街景,哪里都新奇好玩,如今在她看来一切都失去了吸引力。 她以为容寂一时兴起,把她带出府来是陪他游览夜景,经过一处桥面,看到小河中放满莲花灯,连起来犹如一条灿烂的星河。 “今日是言儿的生辰,言儿忘记了?”容寂在桥面中央驻足,转身朝她垂眸凝视。 卿言一路上都心不在焉,骤然听到他这句,对上他的视线,她愣住,讶异了好半晌。 “你怎么……”她不自觉低喃,自己都没想起她还有生辰。 他连她的所有喜好都能打听清楚,自然也能知晓她的生辰。 只是他今日带她出府,原来是为了陪她? “听说以往每年言儿生辰,卿相都会准许言儿出府随性玩一次,今年也不例外。”容寂笑里是理所应当,引着她的目光去看河灯。 卿言胸腔的震荡还未消散,容寂比她想象中还要对她上心。 在这一刻,卿言望着河灯,才猛然想起,去年过生辰,其实她没溜出府去玩,因为爹爹恰在那两日病了一场,她在爹爹身边侍奉汤药。 还有半月便是爹爹的祭日,这么快抄家就整整满一年了。 而容寂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也整整满一年了。 “言儿可也想去放河灯祈福?” 河灯从上游飘下来,河边形形色色站了不少人。 卿言原以为对她最好的人除了爹爹就只有桓晏,可是她不得不承认,容寂多数时候对她也不差。 一开始的强迫到后面的纠缠,算下来容寂并不欠她什么。 他若一早将替她安葬爹爹的事告诉她,条件是要与她一度春宵,她想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她是会答应的。 而后她应该就会在爹爹的坟旁自尽,求他将她和爹爹葬在一起。 正因一开始容寂对她的心思就不单纯,有了更多的纠缠,她才活到了现在。 等卿言回过神来,她已被容寂带到了河边。 桥头就有卖河灯的摊贩,容寂买了两盏河灯,拉着她在河畔蹲下。 “言儿许一个愿望。”容寂当真形同在给她过生辰,将两盏河灯捧在她眼前,瞳仁在灯芯火苗的映照下,呈现暖橘色。 卿言一时想不出她还有什么愿望,呢喃着,“许愿都是假的。” 她每年生辰都会祈求爹爹能长命百岁,诸事顺遂,可结果…… “言儿的愿望说出来,老天爷不能实现,看看我能不能替言儿实现。”容寂面具下露出的唇角扬起。 卿言想起那日在湖边马车上构想的四个安度余生的条件,大概那就是她的愿望。 此刻面对容寂,她说不出口。 最后她闭眼在心里许下一个愿望,就将容寂手里的莲花灯抛进了河中。 容寂噙着笑,“言儿不说,那我也帮言儿祈祷愿望能够实现。” 卿言在他面上多停留了两秒,他一个不信神佛的人,哪会信愿望会由老天爷来实现。 两人从河边起身,刚走了两步,卿言的视线瞥到了河对面,蓦地扑进容寂的怀中,紧紧将他抱住。 这一下容寂没有心理准备,被她清醒着、无任何强迫主动投怀送抱还是第一次。 他正心生欢喜,瞥眼也看到了河对面,唇角放下来。 河的这边有一对形似璧人,那边也有一对形似璧人。 对面冰蓝色锦衣华服男子,身旁跟着一位头戴幂篱的女子。 男子是桓晏,女子跟她从前的装扮很像。 “言儿就这么怕看到桓晏?”容寂以全然占有之姿将她搂紧,连她半片衣角都不想让桓晏看到。 卿言没吭声,用容寂遮挡住她。 她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桓晏都能将她认出来,仅戴着一张面具,他肯定也能认出她来。 “桓晏世子邀佳人同游,想来已是放下了言儿卿卿。”容寂冷哼着,“言儿卿卿何必再怕看见他。” 卿言默不作声,等大概估量着对面的人走远,她才从容寂的怀里抬头。 “那位便是清河崔氏的小姐?”容寂朝对面睇过去。 外出头戴幂篱面纱不是卿言的专属,但是衣着和身影跟她这么像的,多少有点在学她的成分在。 从河对岸看过去,桓晏似与崔家小姐并肩同行,实则两人之间隔了很开的距离,桓晏也只是君子风范陪同在侧。 今日是卿言的生辰,桓晏身侧是父母亲族安排,无法推拒的崔家小姐,他心里却装的全是卿言,因而崔家小姐与他说话,他频频心不在焉。 卿言的目光只朝那两道身影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转身朝相反的方向离开这条小河。 “言儿醋了吗?”容寂从身后拉拽住她的手腕,语气带着怪异。 隔着面具,容寂从她露出的双眸中没看到多的情绪变化,心情好了点。 “等桓世子成婚大喜,那喜帖本官也去讨一张,桓世子应该不会小心眼不给吧。”容寂故意要刺激她两句,叫她以后不许对桓晏产生一丁点的在意。 卿言莫名在心里觉得容寂说别人小心眼,他才小心眼! 第115章 受伤 今夜他们逛的有点远,放完河灯,天时不早,他们便朝着务本坊的方向回府去。 晚上容寂还是不让她回杏帘居,就让她在淇澳苑安睡。 时间隔太短,忍着不能碰她,但该有的肌肤相贴,除了最后一步以外的各种慰藉,都被他尝试了一遍才放她入眠。 * 为了一桩新呈报的官员贪污案,下朝后容寂先出宫去了一趟义宁坊大理寺。 如今他乘坐马车出行,除了恕己驾车,还有另外两名随从骑马跟在马车两侧。 经过喧嚣热闹的街市,突然路边有一人被推搡着撞在了驾车的恕己身上。 “对不住官爷!”那人连声抱歉,怕被责难。 马车继续朝前,恕己腰间已被塞入了一张纸条。 到了大理寺,大人与大理寺卿议事,恕己找了个无人处将纸条拿出来看过,等大人出来,再将纸条上所述的内容转报给大人。 容寂面色如常,从大理寺离开后又回到尚书台,一整日都在忙碌。 酉时过后回府,容寂直接去了腾云阁处理政务,而后回淇澳苑就寝,一切如故。 恕己就守在大人的寝房门口。 天幕上只点缀了几颗疏星,夜色黑沉,上京城内万籁俱寂。 大人房中窗口忽地一声响动,恕己未得召唤,便推门入内。 “大人出城了?”恕己在门口等了几个时辰,还以为大人会唤他一同出城,里面悄寂一片,原来大人已经自行出去了一趟。 房中火烛未熄,容寂身着黑袍,与夜色统一,恕己进门就看到他斜坐在罗汉榻上,一手腕部撑在小几上,一手放在胸前,额前的发丝有些凌乱。 “大人负伤了?”恕己紧张上前。 跟在大人身边多年,恕己很久都没见过大人负伤了。 今日的纸条是门主派人传来,大人是少主,可天玄门总归听命于门主,大人在门主面前,无可避免会受到掣肘。 “无碍,老疯子还要应付一下。”容寂眼眸幽深,脸色平静。 “门主是否察觉了大人背后的举动……”恕己目露担忧。 恕己是被容寂带入天玄门,是容寂的心腹,容寂做的所有事,恕己全都清楚。 大人这些年暗中逐步让天玄门易主,但彻底瓦解门主的势力,还需时日,因而仍要伪装示弱,以防被门主识破。 容寂为官这一年做的事,不仅对大魏的朝堂深有影响,就连这些江湖势力也会受到牵连。 自古太平年代,社会上也依旧会存在一些不安分子。贵族和豪强剥削百姓,除了可能产生山匪草寇,还会助长一些对当权者不满的教派。 天玄门由来已久,原本只是干些杀人越货、所谓替天行道的行当,二十年前这个教派到了老疯子手里,就不止这么简单了。 许久不见老疯子,容寂明显能察觉到,老疯子没多少耐心了…… 容寂没对恕己多言,让他退下,不必守在门外。 自己则出了淇澳苑,去了别处。 已是后半夜将近天明,卿言弥蒙中感受到有人将她纳入怀中。 身体本能辨别出是容寂,她没打算醒来。 然而,容寂异常的举动,还是迫使她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容寂将她搂进怀里,不是如同往日让她趴伏在他胸口,而是自行往被中蜷缩,靠在了她瘦弱的肩头。 “这么晚你过来干嘛?”卿言的意识还未完全清醒,语中困顿。 “言儿被我弄醒了?”容寂抬头轻笑了声。 他说话呼出的气息流窜,卿言倏然闻到一丝血腥。 她的眼睛一下全然睁开,与他拉开距离。 手不小心按在他的胸前,只听他闷哼了声。 “言儿别动。”容寂将她搂回来,扣着她的肩,埋首进她的颈窝里。 卿言平躺着,僵住好半晌,才试探着开口问,“你……受伤了?” 半夜,受了伤,跑到她这里来。 卿言心下惊愕,好奇他是如何受的伤,又怎么会受伤呢? “小伤,养两天就好。”容寂不甚在意,闭着眼声音微弱,似极度困倦,想要安歇。 床帐内良久安静下来,他的呼吸平缓着,一下一下喷洒在她的脖颈上。 卿言困意全无,想起他那一声沉重的闷哼,推测他受的应该不是轻伤,但他就这么强忍下来了。 不知为何,容寂此刻靠在她的身上,会让她想到小时候看见的府中花匠老伯养的那只通体白毛,只有两只耳朵是黑色的小狗。 那只小狗有一次不小心被砸到脚,汪汪惨叫了几声,就跑没了影儿。 卿言跟着花匠老伯找了许久,才在一个不易让人发现的角落里找到那只受伤的小狗。 小猫小狗都一样,受了伤不会让人看见,只会找一个小角落独自舔舐伤口。 她应该是错觉,容寂岂会像那只小狗…… 卿言睁着眼望着床帐顶,也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才又睡着。 等她醒来,床上已不见了容寂的身影。 卿言头一次晨起第一句话是问,“容寂呢?” 容寂从她这里离开,采桑采月一定能看见。 大人时常深夜过来,采桑采月都不稀奇,早上看到大人卯时之前离开,采桑回道:“大人上朝去了。” 只有卿言知道他受伤,采桑采月都毫不知情,今日不是休沐,大人理应早朝。 卿言让采月出去问一下,得到回复,容寂当真上早朝去了。 恍惚中,卿言以为昨夜容寂出现在她房里,是她做的梦…… 刚下早朝,容寂就被传召到太极殿。 魏明帝亲自过问的也是那桩官员贪污案,官员贪污都是常事,这次检举的是肃王的人,必然又是太子党和肃王党的较量。 “大理寺还在调查,很快就能有一个结果。”容寂站立在魏明帝御案面前的台阶之下。 一直以来魏明帝都纵容着肃王与太子明争暗斗,各种小案子层出不穷,许多魏明帝压根不会过问,由大理寺裁定便能结案,这次魏明帝把容寂传召来,很明显不单为了这桩案子。 第116章 身世 自对容寂的相貌产生怀疑,魏明帝已暗中命人查探了所有潜在威胁的可能。 当初的夺嫡之争,前废太子、齐王、恭王都是魏明帝的劲敌,如今他的这些兄弟全都死在了争夺帝位的路上。 为了永绝后患,这些兄弟的子嗣魏明帝也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先帝的儿子里,前废太子和齐王都跟魏明帝长着相似的眉眼,魏明帝怀疑过容寂可能不是像他,而是像前废太子或者齐王。 经过查探后,这两个可能都不成立。 最大的威胁排除掉,帝王的多疑,仍不会轻易相信,容寂的眉眼只是恰巧肖似他。 在看到那幅画之前,容寂侍君三年,魏明帝从来没在他面容上看出问题,帝王的龙目也不会长久停留在一个臣子的脸上。 看了那幅画之后,几次召见容寂,魏明帝目光从他脸上扫过,有部分心理作用在,魏明帝越看容寂,越觉得容寂像他的不止眼睛。 “容卿是祖籍就在江州,还是从别处迁徙到江州定居?”魏明帝猝不及防一问。 容寂刚在启禀贪污案,魏明帝的话锋转到别处,他理应停顿了片刻,才向皇帝回话,“臣祖籍并非江州,几经辛苦到江州求学,是为了能出人头地。” 容寂虽是庶族出身,但在鸿山书院求过学,那他才学出众就有据可靠。 上一次魏明帝单独召见他,视线似有若无从他脸上瞥过,容寂就有了敏锐的感知。 皇帝对他产生了怀疑,胸口隐隐的疼痛在提醒他,这个秘密曝光的一天终于要来了。 “臣年仅八岁,独自一人徒步走了三个月,才从祖籍走到江州,站在鸿山书院门口求收留,而后一直在书院借居,等到求学完成,又靠卖字画在江州买了一间寒舍,从此一边刻苦读书,一边卖字画维持生计,准备上京赶考的路费,直到三年前,臣应试科考才有幸得陛下赏识。” 八岁孩童无亲无故独自来到江州,这也难怪无人查到他的父母亲族,还有他江州以外的经历。 “那容卿的祖籍是哪里?父母又是何许人也?”魏明帝半信半疑。 陛下问话臣子回禀,都需得低首,不能直视天颜。 容寂低垂的眸中闪过讽刺,淡然轻吐,“说来陛下派遣臣前往曹州灭除蝗虫,曹州与臣渊源颇深,不瞒陛下臣的祖籍便是曹州。” 听到“曹州”二字,魏明帝想起一些旧事。 容寂没看见皇帝眼中的阴霾,继续加深皇帝的印象。 “曹州,南华县,正是臣的故乡。” 魏明帝问话,容寂全都坦然以对,状似对魏明帝探问的深意毫不知情,只照实以答。 帝王深藏不露,在这一刻脸上也不由出现裂痕,若有人能直视龙颜,一定能看到他脸上的扭曲可怕。 容寂没有抬头也能想象魏明帝该是何种表情,他唇边的讽意加深,静待他要如何处置。 果然在良久的沉默之后,魏明帝平复下来,脸色恢复如常,言语让人听不出任何起过情绪波动的痕迹。 “容卿是朕的好臂膀。”这句似叹似在肯定。 言罢,魏明帝就让容寂先行退下。 第117章 她在关心他 二十多年前的旧事,尘封在地下,帝王日理万机,本来早已不放在心上。 也早就忘记了曾做过的荒唐事。 对帝王来讲那根本都不能算错。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君王欲取,臣该十倍奉上,君要臣死,臣也该引颈待戮,不得违抗。 魏明帝登基的第五年,为体察民情,亲自走过河南道一带。 帝王微服私访,亲近百姓,本该受万民敬仰,歌功颂德,却发生了一场意外,成为帝王的污点。 “二十多年前,南华县的县令,叫什么名字?”太极殿内只有张全忠侍立在帝王身侧,魏明帝在问谁,一目了然。 那次微服出行,魏明帝明面上只带了两个文臣,一个近侍,还有两个武将假扮的随从,张全忠一直伴随皇帝左右。 帝王的隐秘,别人看不见,张全忠却全都知悉于心。 张全忠方才听容大人提到曹州南华县,心下掀起惊涛骇浪,猛然想起当年在帝王榻上看到的衣不蔽体、万念俱灰的女子。 二十多年过去,那女子的相貌早已模糊不清,张全忠只隐约还记得,那一眼看到的是个绝色美人。 陛下到访南华县住在县令家中,张全忠跟在陛下身边只见过那女子两次,第一次是县令携全家恭迎陛下,第二次便是在陛下的榻上。 那女子是谁都好,偏偏是那县令的结发妻子! 陛下微服到达曹州的消息,被当地的大士族得知前来拜见,陛下令士族设宴,在夜宴上醉酒提前被送回县令家,县令有事外出,陛下错把那女子当作妃嫔宠幸。 张全忠时时跟在陛下身边,只稍离了片刻,也不知那女子如何会出现在陛下的房中。 女子拼命哭喊反抗,张全忠怕被人听见坏了陛下的声誉,并未闯入阻止陛下,反而守在几道墙外,以防有人靠近。 被皇帝醉酒宠幸,想来那女子事后也不敢说出去,但陛下要做明君,就不能容忍自己身上有任何污点,其结果可想而知。 “回禀陛下,奴才岁数大了,也记不大清,约莫记得是姓梅。”张全忠手还有些发抖,他跟在陛下身边三十年,南华县那次是陛下唯一一次在外宠幸过女子,容大人该不会…… “传鹰翼卫来。” 二十多年前是魏明帝亲口下的令,派去的人定然不会留下遗患。 当年陛下的亲卫鹰翼卫回禀,那县令家突遭大火,其全家上下十几口人全都被烧死了,无一人存活。 “奴才这就去通传。”张全忠小心从太极殿退出去。 容寂走下大理石铺设的层层台阶,负手回身,将太极殿的雄伟外观整体收入眼中。 今日后,魏明帝必定会派人去查二十多年前南华县的旧事,秘密藏的再久也终有浮出水面的一天。 这个秘密非他一人知,那就随时都是他身上的祸因,由别人捅出来,倒不如在他可控范围之内,自己把秘密摆在魏明帝面前。 他能走到如今这一步,早已摆脱万事皆被动,毫无招架之力,任人宰割的局面。 即便是污点,魏明帝也做不到干脆利落地抹除他。 * 容寂酉时出宫后回府,别的哪儿都没去,直接到杏帘居。 卿言就坐在苑中藤椅上,看到他来不自觉起身。 容寂立在她面前,身形昂藏修长,挺拔如松,瞧着一点事都没有。 她怀疑昨夜他受的伤到底严重不严重? “言儿用过饭了吗?”容寂笑如朗月,将她拉到面前,把玩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 “姑娘还没用饭,奴婢这就去吩咐灶房。”采月机敏应答。 容寂点头,比她大出许多的手掌全然覆盖住她的小手,拉着她进入屋中。 “你的伤……都好了吗?”卿言忍不住问出了口。 “言儿在关心我?”容寂戏谑着低头去探她的眼眸。 卿言双唇微张又合上,说不出下文。 “昨夜就告诉言儿,养两天就好了。”容寂目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回她的口吻细腻带着一丝惑人。 卿言到底没经历过多少腥风血雨,在她的认知里,人无论是生病还是受伤都应该请大夫开药,吃了药才能好。 容寂他昨夜受伤回来就没请过大夫,今日连着去上早朝,更不可能有时间请大夫开药。 直觉告诉她,容寂不是昨夜才受那一回伤,他这第二日就让人看不出一点受伤的痕迹,显然是伤惯了自愈能力都比别人强。 饭菜很快摆上来,卿言心不在焉,好奇他昨夜去了哪儿才会受伤。 “言儿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容寂帮她盛汤,朝她侧目。 卿言自从知晓容寂背后有秘密,就尽量让自己不要去对他好奇,想置身事外。 再大的疑惑,卿言也忍住了没继续去问他。 “你的伤,不用请大夫?”她问了其他。 容寂没听到最想她问的话,心里还是十分愉悦,问了两遍他的伤,说明她当真对他有几分关心。 “我有准备的药,无需请大夫。”他让她放心。 用过饭后,容寂今夜就歇在杏帘居。 穿着中衣,两人睡在一条被中。 卿言每回与容寂同床都睡在里面,怕夜里按到他胸口,她有意往墙边再挪挪。 刚侧转过身,削肩就被他翻转回来,整个人滚进他怀里。 “言儿要去哪儿?”他不满意她离他那么远。 卿言小臂顺势抵在了他的胸口,她都以为力道会撞痛他,却没听到昨夜那声闷哼。 她平静下来,保持着这个姿势,被他抱着入眠。 闭着眼半晌没睡着,她才想起床头的灯烛忘记熄了。 动了一下,想掀被起身,还没等她坐起,睡在她身侧的男人已翻身覆在了她的上方,将她两只手腕扣在软枕上。 “今夜睡太早了。”他难得今夜其他的事都不想去做到她这里来,睡这么早多可惜。 话音落,她中衣上那两根细弱的衣带就被他挑开,露出里面桃粉色的小衣,上下起伏着撑起弧度。 容寂看着口舌发干,眼瞳生热,没两下就把她身上多余的衣服全都褪下来,扔到床尾。 第118章 言儿下手真狠 他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被他两下解了,跟她的衣服扔在一起。 “你的伤……”卿言避开他的胸口,推他的肩。 她实在不能够理解他,受伤不需要休养吗?他还有心思做这事…… 容寂倒没顾虑这点死不了的小伤,在她身上寸寸点火,四处游移。 趁着间隙,卿言看到容寂的胸口没有外伤,上身其他地方也没有外伤。 他受的是内伤? “言儿在看什么?”容寂噙着笑。 有过那么多次,她的目光都很少会主动往他身上看。 卿言在他出声调侃她之前,盯着他的胸前出神良久。 实则她是想到一个问题,容寂上一次经历刺杀,她虽一股脑爬上马背头也不回逃跑,但外面长时间的厮杀,还有她眼眸斜光瞥到至少还有十多个刺客,最后他和恕己还能安然无恙回到上京。 容寂和恕己应当不止会武艺,还比她想象中的高强。 常年习武的人手掌应该生的比较粗粝,身上也应该会留一些疤痕,可是容寂的手生的修长白皙,脸和身上的皮肤也生的凝白如玉,若非知晓他身怀武艺,看见他只会以为他是个白面书生。 经常练字的人手上都会生茧,卿言从前习字怕手上生茧,还专门每日练完字后在握笔处涂抹香膏滋润。 容寂的手上留的那两处薄茧也是练字作画留下的,其他的地方一点茧子都没有。 “言儿看到的还满意吗?”容寂见她还盯着他的胸前,禁不住想引她羞赧。 常年习武,他的身体线条自是比一般男子更有美感。 就给她一人看过,她还每次都不乐意看。 卿言回过神来,果然脸颊绯红别开了眼。 容寂被她娇俏的模样勾得心痒,喉间滚动,抓着她的小手放在他的心口。 “言儿满意不仅能看,还能来碰。”他执着她的手,划过他的胸膛腰腹,那上面的线条都想带她游走一遍。 每次都是他主动去爱抚她,被她抚过身上的舒适感,让容寂倒吸了一口凉气。 卿言本来还一动不动,怔怔然任由着他将她的手放在身上,而后他蓦地带着她的手往更下面去。 “这里,言儿满意吗?” 他用那里,和厚颜无耻问那里是不一样的。 卿言羞恼抽手用力推在他的胸口,这下终于又听到他闷哼了声。 “言儿下手真狠~”容寂揉着胸口,轻啧。 卿言不欲再理会他,想从他身下挪到一边。 容寂钳住她的细腰,将她牢牢固定。 “没说言儿可以挪走。”容寂将她下巴抬起,吻了上去。 方才被她打断,可没说不继续了。 距离上一次碰她时间隔的太短,前面几次把她留在淇澳苑,容寂都只是解了她的衣裙…… 他遒劲有力的腿在她腿边几次异样的触碰过后,卿言才领会到容寂埋首在她的颈窝中,一声不吭到底有什么意图。 他在勾她…… 尝试了好几次,他伏在她的颈窝里,就是在无声地诱哄她,想问她愿不愿意。 良久,她在他越来越明显的“攻击”之下,还没有抗拒的反应。 容寂抬头看她的眼眸中被欲色填满,里面还带着欣喜。 “言儿卿卿刚才推我,疼得厉害,这个月要多补偿我一次。”他半分耍赖,半分理所应当。 说着,故意摆出理直气壮的架势,要对她为所欲为。 卿言没作声,也没阻止他…… 第119章 主动权掌握在他的手里 魏明帝派出的鹰翼卫只用十日就查出了当年的旧事。 当年帝王下令要消除遗患,鹰翼卫自是不单纵火这么简单,而是行凶杀了那县令的全家。 那县令名唤梅敬臣,本是寒门出身,二十多年前官员入仕仍以察举为主,梅敬臣便是因重孝道,品行佳才被举荐做了当地县令。 当上县令后,梅敬臣一心为民,奉公值守,深受百姓爱戴,百姓都称他为“青天”。 梅敬臣弱冠之年上任,两年后娶妻,他的发妻就住在他家临佑,两人从小青梅竹马,长大后顺理成章结为夫妻。 魏明帝微服出巡,梅敬臣才成婚不久。 鹰翼卫查到那女子是庶族出身,还是个孤女,幼时父母亡故,只有一个兄长相依为命。 兄长要外出讨生活,时常不在家中,那女子从小便受梅敬臣和其母照拂,两人的情愫在朝夕相处间渐生。 当年行凶纵火的细节已不可考,那女子是否躲过了暗杀,从火中被人救出都不得而知。 鹰翼卫还查到,容寂在独自前往江州之前,应是就住在梅县令被烧旧宅那条街的街尾。 那里有一间破屋白天总是紧闭着,当地人都不知里面住着何人,只知道过了几年有一个孩童偶尔会出来,但是又过了几年那道破门洞开,那孩子再也没出现过,里面也没人再住,直到现在那间破屋都空置着。 那间破屋是大火后才有人住,住人的时间和孩童的年纪,大概跟容寂离开曹州之前的时间和年纪对上,其余查不到任何容寂祖籍是曹州南华县的可能。 张全忠侍立在陛下的龙椅旁,听完鹰翼卫的禀报,迟迟都得不到陛下示下。 根据陛下派人探查的结果,仍无法准确得出容大人与陛下究竟有无关系…… 过了两日,陛下才又召见容大人,这次不为政事,而是帝王对臣下特赐殊荣,令容大人陪同在宫苑内赏园散步。 容寂落后半步跟在魏明帝左侧,张全忠跟在右侧,后面还跟着整齐的仪仗。 “容卿先前说你的祖籍在曹州,少小背井离乡,容卿可还记得家住何处,上一次去曹州,可得空去祭拜先祖故坟?”魏明帝年愈五十,雄姿不减。 当年魏明帝就是先帝众多皇子里最出色的一个,文武双全,除了王爷的封号,他还兼任过文武多职,年岁渐长除了脸上皱纹和头上白发,身形体魄看不出一丝老态。 魏明帝身形伟岸颀长,太子肃王皆高挑挺拔,容寂站在魏明帝身侧实则还要高出半截,他有意伏低。 “自臣有记忆以来,家中就只有一间寒舍,寡母独自抚养臣,直到寡母病故,臣就离开了故乡,对故乡的事都没多大印象,上一次前往曹州身负皇命,臣片刻不敢懈怠,未得空去找寻故居,祭拜生母。” 顿了顿,容寂状似无奈接着回道:“说是祖籍,臣记忆中只有寡母,和一个很久才会出现一次的舅舅,连祖上是谁都无人告知。” 魏明帝直视前方的眼眸中有暗光一闪,“容卿还有舅舅?那他现在何处?” “幼时听母亲说起,舅舅常年在外讨生活,赚得营生才会回来接济臣母子二人,母亲去世之前,臣就收到了舅舅意外丧命的消息,母亲因此病情加重,没多久病故,臣在曹州无亲无故,又不想埋没此生,才决定远走他乡。” 容寂从魏明帝的问话已知上一次他透露曹州,魏明帝必是派人去查探过。 三年前他就布好了局,等着皇帝去查他的身世。 魏明帝能查到的,都在他的意料中。 “朕若不是偶然问起,竟不知容卿的身世如此凄苦,容卿能凭自身意志,出生微芥,却长为人杰,有这份常人没有的坚毅果敢,也难怪容卿能为朕分忧解难,事事都办的深得朕心。”魏明帝让人听不出怀疑。 “容卿的生父是何许人也?又于何时亡故?”魏明帝突然话音一转。 张全忠暗自屏住呼吸。 容寂伏低的身形再往下压了一点,唇角上浮,淡然轻吐,“在臣出生之前,臣的生父便已亡故,臣从未见过生父,母亲不常提起父亲,只告知臣生父姓梅,具体的名讳臣不得而知。” 张全忠不由朝陛下的衣角探看,心下猛然贯通,必是当年那县令之妻躲过了暗杀,在大火中逃脱,不敢声张偷偷躲藏起来。 后面不知怎么发现怀了身孕,把孩子生下来。 那女子以为怀的是县令的遗腹子,怕再遭杀身之祸,只敢告诉孩子父亲姓梅,别的一个字都不敢多说,然而其实孩子的眼睛肖似陛下! 原来容大人不知情,除了陛下看到公主的画像生疑,派人查出了容大人的身世,其余没有旁人知晓。 只要陛下不将此事公之于众,永远不会有人能够知道容大人与陛下的关系。 二十多年前曹州一事,也依然是尘封的秘辛。 魏明帝眼中明暗交替,帝王心术变化诡谲,在这一刻谁都无法猜出他心中所想。 但是容寂最擅长洞察人心。 想起城外见到的老疯子,也就是他的“舅舅”,这么多年一直给他灌输皇帝杀了他全家,要他学文学武走上朝堂接近皇帝为全家复仇。 早在三年前容寂第一次见到皇帝,就一眼看穿了究竟谁才是他的亲爹。 也一下就能想通老疯子看他眼神的憎恶,明明让他叫舅舅,却变着法儿的想要折磨他,想让他丧失自我,沦为复仇工具。 可惜他觉醒地太早,让老疯子失算了。 经过对魏明帝的洞察,容寂同样明白他不是那县令的儿子,在他真实身世曝光后,也不会有好下场。 二十多年前皇帝为了洗去污点就能下令灭除遗患,杀了那县令的全家,这世上多了一个他就是皇帝最大的污点。 容寂一早便清楚他是谁的儿子都不重要,只有站在皇帝下手除他之前,还需反复掂量的位子上,他的命才能自己说了算。 如今魏明帝需用他来对付世家,暂时挑不出旁人来取代他,他的身世被魏明帝查到,容寂也不用担心魏明帝会就此除了他。 杀父仇人事实上是亲生父亲,由魏明帝自己查出来才有意思。 容寂没因身世被曝光而忧心忡忡,反而似是终于把这件麻烦给甩开,从此再不受此事威胁,接下来的事态发展,主动权掌握在他的手里。 魏明帝终是没在面上显露出分毫异样,确定真相后,对容寂态度如常。 今日宫苑散步闲谈,魏明帝都没有过问朝堂中事,问起容寂的身世就显得合情合理,宛如只是无意中提起。 留容寂到日跌十分,太阳西斜,宫苑中背阴照不到多少阳光,魏明帝才让容寂回尚书台。 容寂在尚书台再待了一个时辰,不多耽误,按时出宫。 *** 今天就这些吧,感觉好打脑壳,后面的要想想 第120章 容寂曾经的过往 逐步为自己谋划,摆脱被动局面之后,容寂就很少再去回忆过去。 老疯子的出现和身世在魏明帝面前曝光,多少会勾起容寂的思绪。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他手里握着书卷,眼前不由浮现出曾有过的经历。 自他有记忆以来,“给爹娘报仇”这几个字就被用强硬的方式灌入他的耳中,还意图扎根在他心中,从小听到大,他由一开始的激愤,到麻木,再到讽刺,这一段心路历程,他走了十多年。 魏明帝查到的南华县破屋相依为命的母子是容寂让人布的假象,早在大火后,老疯子救走他娘,就带着他娘离开了曹州。 跟魏明帝能推测出的一样,县令的妻子从灾祸中逃生后发现自己怀了身孕,以为是县令的遗腹子,强忍着悲痛把孩子生了下来。 但其实她并未把孩子抚养到八岁才因病去世,而是在孩子两三岁眉眼长开后就自尽了。 老疯子从他娘的自尽,顷刻间就能想明白,他到底是谁的种! 以老疯子每每看他眼神的憎恶,容寂猜到老疯子一开始应该是想杀了他,但后面改变主意,留下了他的命。 老疯子亲口给他描述过当年从大火中救走他娘的场景,县令拼死护着他娘,一个文弱书生身上被砍了十几刀,老疯子晚到一步,他娘也会死在那场暗杀中。 除了他娘,县令府中包括病中的老母,两个老仆,衙门无处安家管公厅炉的炊事夫妻,四个家丁,两个侍奉老母的丫头,一共十几口人全部被杀,葬身火海。 这一切都是皇帝自己犯下错,怕污了圣名,派人行凶,滥杀无辜。 他还是四五岁的稚童,双眼就被仇恨充满。 老疯子常年在外,南华县的邻里都以为他是出门去讨生活,就连唯一的妹妹都以为他干的不过是走走镖,搬搬货物之类的活计,没人知道他加入了江湖门派,干的都是些杀人越货的行当。 容寂三岁开始有记忆,自有记忆起他就在天玄门中,那时老疯子已经成为了新的门主。 等他长到五岁,老疯子就将他投进新加入门派的半大小子里,让他跟着习武,每日还会比武,死伤不论。 老疯子给了他少主的名头,那些比他大的小子不敢打死他,但每天浑身是伤,被打得鼻青脸肿在所难免。 他才七岁,老疯子就教他学会了杀人。 一些贵族会为了利益买凶杀人,有时出任务老疯子会让人把他带上,生死攸关,厮杀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想保住自己的命,就要拼命挥舞刀剑,把刀口对准他的人全部杀死。 老疯子说,要给他爹娘报仇就必须学会出手狠厉,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都该死! 就算那人是皇帝,将来他也要杀了皇帝给他爹娘报仇。 长到八岁,老疯子让他去鸿山书院求学,目的是让他将来有更多的机会接近皇帝。 天玄门历经多年发展,在大魏各州皆有门众分布,即便他在书院求学,也与门派勾连着,时常会参与到门派的行动中,不是单纯在里面读书识文。 等他越长大,老疯子对他变本加厉,想将他培养成暴戾嗜杀的性格,让他去杀的人也由一些品行恶劣的小人,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之人。 老疯子教他斩草要除根,老的小的,就连襁褓中的婴孩也不能放过。 也是那一次手上被迫沾染无辜之人的鲜血,让他有了第一次认知的偏差。 老疯子让他在书院求学,给他灌输的全都是官场上奸佞小人的思维,教他以后若能走上仕途接近皇帝,一定要学会口蜜腹剑,学会狡诈,学会弄权。 在他十二岁之前,一切都照着老疯子预想中的那样发展,他完全就是老疯子利用来对皇帝复仇的工具。 老疯子怎么也不会想到,改变他认知的关键就发生在书院中。 从十二岁开始,容寂的眼睛就学会了站在旁观的角度,去看待老疯子让他做的事。 他很庆幸在十二岁之前,没有被老疯子固定是非观,被仇恨蒙蔽双眼。 在看清老疯子看他的眼神中有憎恶,而老疯子是故意在教他为恶后,容寂就渐渐学会了在老疯子面前伪装隐藏自己。 老疯子说皇帝杀了他爹娘,杀了他全家,可自他有记忆以来,爹娘和全家长什么样他都不知道。 老疯子把他带进天玄门后,从五岁到十二岁,他活着的所有意义都只为了老疯子口中的报仇,从有了自我意识开始,“报仇”两个字,对容寂来说就变得麻木了。 后来他一面在老疯子面前伪装,一面暗自文武兼修。 老疯子教他武功,让他在江湖上行走,也有很多的益处。 他的八面玲珑,能说会道,都是在与江湖各类人的相处过程中,形成的做事风格。 他的身上既有读书人的文雅气,又有江湖中人的草莽气,才能顶着一张看似君子如玉的脸,坦坦荡荡做出一些厚颜无耻的行为。 这么多年,在容寂进上京城之前就已经暗自积攒起了部分属于自己的势力。 另外商贾买卖运送货物,与江湖中人有很大的牵扯,容寂也是在无意中与商贾结识,逐渐与商行产生关联。 他不仅会武功,还有谋略,用别的名号进入商行,很容易就拥有了话语权和号召力。 原本容寂避开老疯子暗自拢聚势力只是他心思深沉,本能不甘受老疯子驱使。 直到他弱冠之年入京,真正见到皇帝,才终于明白了真相。 也明白了老疯子根本不会念及他身上与他还有一半血缘,老疯子不仅想利用他杀皇帝,将来也会杀了他。 老疯子知晓他究竟是谁的儿子,容寂已身入朝堂站在了皇帝面前,他的身世一旦曝光,面对的便是死局。 皇帝没一眼从他相貌上看出异样,给了他破除死局的时间。 无论是瓦解老疯子的门派势力,还是在朝堂上成为魏明帝抹除不掉的重要臣子,这三年容寂确实费了不少精力。 **** 这章本来还有个版本,写了1000字发现跑偏写成武侠了,让我全删了重写的,这几章主要是交代男主为啥背后有那么多神秘力量,解开大家的疑惑,主线谈恋爱啊,然后副线搞事业,这几章写男主背景写多了,我都快分不清主线了,好在终于把这点难写的写完了! 第121章 言儿在上 马车行过热闹的街市,外面人声嘈杂,光影忽明忽暗投入车内。 容寂的神思缓缓回到手中书卷上,身着紫袍官服,坐态清雅端方,容颜俊美无双,如今的他从任何一处都看不出曾在刀口舔血,也做过草莽之流。 这上京城里的人,除了言儿卿卿,谁都没见过他手中刀剑滴血的样子。 不一会儿,恕己吁停马车,容相府到了。 容寂回淇澳苑换上常服,而后去腾云阁。 他每日要处理的何止朝堂上的政务,还有别的事,言儿卿卿若是对他再多一点好奇,经常来他的书房一定能发现,可惜她从不主动过来。 今夜又是他忙完主动去杏帘居,卿言刚睡下,就听房门外采桑采月行礼唤了声,“大人。” 容寂自行推门进来,不用掌灯,熟门熟路到她床边,解开外袍探入被中,把她捞进怀里,两人睡在一只软枕上。 “言儿睡着了吗?”容寂薄唇离她额头最近,顺势在她额心轻啄了下。 他一伸手来抱她,她就动了一下,分明就知道她没睡着,他还明知故问。 “再过两日便是卿相的忌日,言儿可要出城祭拜?”容寂低眸探看她。 卿言睁眼,双眸正与他对视上。 她这两日心里一直记挂着爹爹,这一年她都没几次机会去爹爹坟前,忌日当天她必是要去。 她没有提起,容寂竟先来问她。 “那日我不得闲暇陪言儿出城,我会命人送言儿去。”容寂这般自然脱口,显然是早替她考虑到了。 卿言心下波动,迟疑片刻,低低吐出两个字,“多谢。” 她从未对他说过谢字,从前对他有过怨恨,有过讨厌,只要涉及她爹爹,她都会对他心生感激。 容寂听她对他道谢,心里却不太是滋味儿。 对他生疏,她才会对他说谢。 “言儿要怎么谢?”他故意不依不饶,要来逗趣她。 卿言顿住,睫羽忽闪,唇瓣微合。 等了半晌,没听她再有下文,容寂本打算放过她,忽的被中一阵异动。 她的小手原是放在他身前位置,一挪他就能感觉到。 锦被被他掀开一条缝隙,容寂能隐约看到,她手放在腰间那两根细弱的衣带上。 在他的注视下,她将那两根衣带扯开,然后安安静静,不做其他。 “言儿要谢我,就拿这个来谢?”容寂不知道他该高兴,还是该有点生气。 她以为他想要的就只有她的身子,别的用来谢他的方式她想都不去想…… 卿言从他话中听出不悦,微愣,她别的什么都没有,拿不出别的来谢他,这个不是他想要的吗? 容寂看到她表情里的茫然,是当真要生气了。 “言儿拿这个来谢,我也能接受。”容寂目光盯着她松开的衣领口,冷哼戏谑,“那这次交给言儿主动吧。” 容寂大大方方平躺着,将她从被中捞起来点,让她撑起身,头脸置于他的上方。 她额角有一缕发丝顺势垂落在他脸上,瞬间给他带来一丝酥痒。 卿言听到他要她拿东西来谢他,下意识就以为他又想求欢,眼下仿佛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还是换一种方式,让我想想。”卿言眼睫胡乱眨了两下,别过脸想赖过去,从他身上移开。 “现在别的道谢方式我都不接受,言儿都学会主动解开衣带任我施为了,想来其他的也不再懵懂无知,该怎么做言儿都会了吧?”容寂握着她细滑的上臂,将她拉回来固定住。 卿言顿住不动,这下是想通过沉默的方式,让他别揪着她不放。 “言儿跟我道谢不就是不想欠我吗?言儿不主动那就欠着吧,以后越欠越多,欠到言儿还不清,我再一点一点向言儿讨要就是了。”容寂唇角衔着丝丝凉意,欠到跟他纠缠不休,往后在他面前心怀愧疚,他想对她索取什么她都不得不给这样最好。 卿相是怎样的秉性,教养出的女儿如出一辙。 换做旁的女子,定然不会有那么多君子儒风,讲究有恩必还,万不得亏欠他人。 言儿卿卿不同,她被教的太乖了~ 果然她是不想欠他,稍一激,她的神色就起了变化。 “言儿来亲我。”她不想欠他,容寂心里不舒服,语气生硬引导她。 也不是没主动亲过他,在宫里有一次他威胁她,让她用他想要的方式来亲他。 这一次卿言只迟钝了须臾,便倾身朝他唇上覆去。 “伸舌头。”他继续引导,给她留出缝隙等她探进来。 她的动作舒缓轻柔,撩动他的宛如是一团缥缈的云雾,容寂情不自禁吞咽…… 压下想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的念头,再慢,他也等着她来。 “言儿手伸进来。”他执起她的手,从他衣襟伸进去。 卿言面上红的快要滴血,容寂不仅引导她的手在他身上游走,还会发出一些吸气声,让人心跳紊乱。 他的衣带不用她解就自行松开了,没多大一会儿,她就扑在了他胸前的肌理上。 容寂虽是让她主动,步骤还是由他来引导。 卿言腰身猛然被他掐着一提,等双膝着床,已放置在了他的腰腹两侧。 “言儿在上。”容寂松了力道,手还放在她不盈一握的纤腰上。 卿言还没尝试过…… 她的臀下就是他的腰。 这一刻她又生出了不想继续的念头。 容寂已缓缓将她往下推,并扶着她的腰,将她抬高…… 没等她想跑,他就果断做了最后一步。 几乎两声同时溢出。 “言儿自己来?”容寂嗯叹后,忍不住语中带着一丝邪气。 感受到她身上在发抖,容寂还是扶着她的腰自己来。 以他那方面的本钱,让她在上,要格外注意些,力道重了怕给她弄伤。 原本她自己来,应该能感受到舒服。 可言儿卿卿的脸皮薄,就是等一夜,他也能猜到……她座不下去。 容寂已经极缓,极慢,只十中有一会控制不住。 卿言额头细汗冒出,脱力趴伏在他胸膛上,眉头紧蹙。 第122章 劫持 “言儿不喜欢这样?”容寂停下。 她没出声,趴在他身上发颤的娇体,在告诉他:不舒服。 容寂等她缓一缓,……,还是用她最熟悉的方式来。 “言儿还是喜欢这种。”他唇边坏笑。 方才他对她撩拨少了,也是她不舒服的原因之一。 卿言紧闭着双眼,呼吸凌乱。 容寂如同往日给她爱抚,在她耳后那块最易挑起她情动的地方亲吻。 等她流泻出迷离,他才开始对她的索取。 …… * 爹爹忌日那天,卿言乘着一辆简单的马车,只让采月一人陪同。 除了驾马车的车夫,随行的还有四个府中小厮。 青山苍苍,路径幽远。 爹爹的坟茔隐蔽且没有名字,平日不会有人经过这里。 之前走过的路被荒草和枝丫淹没,拨开荒草,斩断藤蔓,那座孤坟才显露在眼前。 点上香蜡,烧起纸钱,卿言陪爹爹单独待了一个时辰。 她有好多的话想对爹爹说,这一次她没有落泪,让爹爹看到的是她的笑颜。 马车是日头近午到的这片山林,等她祭拜完爹爹,准备回程已至未时三刻。 回到上京城还须得两个时辰,不能多耽误时间。 因她要单独陪爹爹,只有采月站在相隔不远处的大树下等她,车夫和小厮都隐去了身影。 卿言正从爹爹的坟边朝采月走过来,采月猛然看到在她身后的树丛中跃现出几道蒙面黑衣人影。 “姑娘小心!”采月大声喊叫。 卿言还没反应过来,采月的喊叫声顷刻间将车夫和小厮招来,但那几个蒙面黑衣人已靠近卿言背后。 “姑娘!”采月朝前奔了几步。 那几个蒙面黑衣人只是将卿言包围在其中,手中持着刀剑并未挥向她。 容寂派来保护她的都不是普通的车夫和小厮,一遇危险,藏在身上的兵器便露了出来。 两拨人很快混战到一起,卿言被夹在刀光剑影中。 采月不顾危险,冲进交战的人群中,把她拉出来,护在安全的地方。 卿言惊魂未定,紧张不已,这是她第三次看到打斗的场面。 不过这一次好在打斗的时间不长,只有人受伤,无人死亡。 那几个蒙面黑衣人见事态不对,跟在她身边的车夫和小厮都非比寻常,往她这边望了一眼,犹疑片刻之后便撤走了。 “姑娘没事吧?”采月瞧她脸色发白,担心她受到惊吓。 “……没事。”卿言讷讷摇头,望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 方才她被围在拼斗中,但所有人的刀剑都避开了她,那几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这里,却没有伤害她的意图。 “我们快回去吧。”采月怕时辰太晚还会再出意外,回城才算安全。 “嗯嗯。”卿言带着疑惑回到马车上。 所有带她出来的人都加紧要把她送回容寂府上,回来已至傍晚。 不多时容寂也回了府,立即就有人将她今日在外面差点被人劫持走的事禀报给了他。 *** 你们果然是爱看涩涩剧情……上一章评论都多些,降低期待值,涩涩不能详细描写qaq,哪儿看你们知道的,宝子们我做了书测,最优书名叫:《美人难逃,腹黑权臣强势夺取》,你们觉得跟现在的书名比哪个好点? 第123章 言儿卿卿何时才能像为桓晏那般用心为他? 卿言没受伤回府后便镇定下来,除了心里还有些奇怪,其他的都无碍。 容寂过来杏帘居,面色平静,将她从书案前抱起落坐在小榻上。 卿言只从他收紧的臂力能感受出,他其实正压着气怒。 “言儿知道今日是谁想劫走言儿吗?”容寂嗓音低沉,垂眸去凝视怀里的她。 那些人想带走她却连她半片衣角都没上手去碰,背后指使之人必定认识她,还极其在意她。 “桓世子世家公子的风范是越发不想要了,连派人掳劫女子的事都能做得出来。”容寂轻嘲冷哼。 卿言眼神中露出惊诧,她没想过会是桓晏。 在她的认知里,桓晏绝对不可能做出这些事。 “听管家回禀,近日发现有可疑之人在我府上周围徘徊,查探过后确认来自庆国公府,今日等言儿出府,桓世子终于找到机会出手,想把言儿从我身边偷走。”容寂义正辞严,宛如占了所有的理,在批判别人。 他言语行为都在对她强势占有,把她当作自己的私属,才会用“偷”这个字来形容。 他是半点都不记得,原本她该嫁给桓晏,是他把她夺到身边。 “桓家与崔家联姻在即,桓世子当真是要不管不顾把言儿放在风口浪尖上,给言儿引来麻烦。”容寂薄怒未消,气息沉重。 卿言双唇嗫动,想说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 最后只低低轻语,“他本意不会是想害我。” 与桓晏相比,她太容易放下了,单论感情不论其他,她对他很绝情。 倘若她能不那么理智,就应该会将所有抛诸脑后,只求与他在一起。 她先背叛他,还害他对她长久挂念,走不出对她的感情。 她的心里该有负担,也该难受才对。 容寂从她敛住的眼眸中看出了那抹伤怀,捧着她的脸,让她抬头直视他,“言儿心里还放不下他?” 别人对她觊觎只会令他动怒,她心里如果装着别人,他整个人都难自控。 “言儿每日待在杏帘居都在想什么?”容寂不是无时无刻都在她面前,回到上京四个月了,除了他带她出府,别的时候她都安安静静待在杏帘居里。 只要她不出府,桓晏就见不到她,无法再与她纠缠。 宁愿用自己的自由来换桓晏对她渐渐淡忘,她的这一层想法,容寂今时今日才看穿。 这四个月她总共出府四次,三次都遇上了桓晏或是与桓晏有关的事。 两人的缘分还真是斩不断,理不清。 从她到他身边以来,容寂看到的都是她的退让,仿佛不想跟桓晏沾上半分关联,看似她对桓晏退避三舍,实际上她所想的都是为桓晏好。 言儿卿卿何时才能像为桓晏那般用心为他? 卿言自是不知容寂问了她一句,心里已有了这么多的想法。 她待在杏帘居不爱出府,原因无非是少惹事端,经常在外走动,她的名字不仅会跟桓晏挂在一起,如今还会跟容寂挂在一起。 让桓晏淡忘她是其一,其二以她现在的处境,除了容寂府上她没有更好的去处。 她会站在容寂的府门前“求”收留,就知道凭她自身这点力量,想靠出府逃离容寂并且不被他找到是不可能的。 杏帘居本就是她最熟悉的地方,住在跟抄家之前几乎一模一样的房间中,没有比这里更能让她产生依赖感和归属感。 容寂的府邸是她曾经的家,单是这一点,都会打消掉一半她想离开的意愿。 或许容寂会选择用曾经的卿相府来做自己的府邸,便是悉知这一点。 “昨日陛下又下了一些赏赐,我已经全部登记入库了。”卿言随意岔开话题,想揭过眼前的僵硬。 容寂还记着她没回答他的问题,过去一年了,她还没忘记桓晏,桓晏在她心里还是与旁人不同。 她的心思灵巧,就拿向人道谢来说。 对桓晏她不必言谢,会用自己精心做的礼物来表达谢意。 而对他,就只有最简单的扯开自己的衣带。 容寂气没消,反而火苗窜的更高,“入库就入库,库房堆不下就再开一间库房。” 皇帝得知了他的身世,越想掩饰,明面上越会对他宠信倍加,下的赏赐也颇为丰富。 “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有地方搁就行了。”容寂不太耐烦。 卿言目中凝滞,这是她头一次在容寂的面上看到对皇帝的轻慢。 那些王公世家都无人敢说皇帝的赏赐是没用的东西,寻常官员能得皇帝赏赐,都该供起来祖辈流传…… 容寂这实在不应是宠臣对皇帝该有的态度。 卿言还游离着,身上一轻,被心内阴郁的男人抱起。 每当心里出现落差,容寂就会在肉体上来找补,通过肉体来叩她的心门。 “今晚不行。”身子沾床,卿言推拒他。 今日是爹爹忌日。 容寂自行想到原因,停顿住。 卿言不由忆起被他强迫过的经历,今夜容寂气怒之下要强来,她也无力抵抗。 半晌,终是没等来他继续。 容寂眼神复杂落在她身上,而后从她这里离开。 他的眼神卿言没读懂,只是隐约感觉到他的离开与往日不同。 * 庆国公府内,桓晏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消息。 她坐着马车出了城,身边有人保护,这次又没能成功带走她。 直到今日,桓晏才知容寂替卿言安葬了爹爹。 他派的人在容寂府外徘徊了六七日,才见她从容寂府上出来一次。 她不露面,容寂不会让他进府,他再端着君子品行,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克制着不去做,她就真的与他再无关了。 言儿不知道他也去替她找寻过爹爹的遗体,只是翻遍乱葬岗都没有找到。 因着卿相被判为罪臣,他不便借庆国公府的人在狱中替卿相收敛尸身,可面对父亲的劝阻,他还是在卿相尸身被拉到乱葬岗后,想办法去替她寻找爹爹。 他不仅晚了一步在狱中救出她,还晚了一步替她安葬爹爹。 第124章 她本来就该是他的妻子啊! 桓晏原以为是肃王主使,要与太子相争,才拿卿言来威胁他,想逼他效忠。 容寂说是肃王将言儿送给他,桓晏一直都深信不疑。 得知容寂替她安葬了爹爹,桓晏立即就能想通,容寂能得到她,并非肃王赠送,而是蓄谋已久。 若不是容寂主动向肃王提要她,绝不可能比他更早一步替她找到爹爹的遗体。 必是容寂很早之前就对她起了遐思旖想,看准时机便趁虚而入。 容寂欺辱过她,让她为婢,把她送人,差点害死她,都给桓晏造成了假象,以为容寂对她只有伤害。 桓晏不解言儿为何要舍弃他,转而投向容寂,可他忽略了容寂如今拥有的府邸是她曾经的家。 没想过容寂对她蓄谋已久,桓晏之前当然不会认为容寂拥有曾经的卿相府,或许跟她有一定的关系。 自从容寂出现后,仿佛他什么都没再为她做过,难怪言儿的心会渐渐偏了方向。 上一次在杏林中见面,她那一身装束跟之前做士族贵女一样,浅天蓝色衣裙,白色幂篱面纱,他见过她相差无几的打扮,所以纹丝不露他也能一眼认出她。 能让她穿那身衣裙行走,在容寂府中,她岂会是在做婢女。 容寂既不纳她为妾,又不娶她为妻,若敢无名无分对她逾矩…… 桓晏双拳骨骼作响,二十多年所有的规训他都想抛掉,要是他没有那么多的顾虑,言儿早就该在他的身边了。 她在容寂身边多待一天,心就偏离他一分。 桓晏确信他此生不会抛弃她,他效忠太子,就是在等待将来能够娶她为妻。 言儿说过此生不会再嫁人,正好能给他更多的时间,让他去建立功勋,成为娶她再无人阻拦的资本。 在这之前,她的心不能偏离他,不能产生想嫁给别人的念头。 她本来就该是他的妻子啊! 就算暂时无法娶她,他想尽办法也要将她带离容寂身边。 * 另一边,漪兰殿内,魏玉琢和魏宁鸢今夜都乖巧待在偏殿中,一个作画,一个坐在窗边小榻的软垫上吃着蜜饯发呆。 魏承恪今日被父皇留下,天色暗沉还没出宫,来看望母妃,顺便来看看两个妹妹。 魏宁鸢先看到皇兄,一下回神,惊喜叫了声,“皇兄。” 魏玉琢和魏宁鸢正待的可算作是她们的小书房,魏承恪进来落拓坐在魏宁鸢所在小榻的另一边。 “听母妃说,父皇已在考虑为两位皇妹挑选驸马,皇妹心中可有属意的驸马人选?”小几上摆的是牛乳茶,无须一旁的宫女伺候,魏承恪自己倒了一杯尝尝味儿。 说到这个,魏宁鸢又想起那日她向父皇暗示姐姐心仪容大人,想求父皇给姐姐赐婚,父皇突然转身离开了漪兰殿。 母妃说当时父皇的脸色不太好,后面魏宁鸢再没敢提起这事。 “姐姐喜欢容大人,可是不敢求父皇赐婚,容大人又婉拒了姐姐的心意……”魏宁鸢不说自己,嘴里念着的全是姐姐的忧心事。 魏玉琢朝她投来怨怼的目光,这丫头多嘴多舌,她还死性不改。 “哦?玉儿看上了容卿?”魏承恪挑眉,眼底却无半分惊讶。 “姐姐还邀过容大人赏湖游园,可惜容大人说要一心效忠父皇和皇兄,无心他顾。”魏宁鸢吐出嘴里的梅子仁,满脸惆怅。 “容卿正是该娶妻的年岁,成婚和为官是两回事,并不冲突,”魏承恪轻笑。 “我也觉得不冲突。”魏宁鸢捧着脸睇着皇兄,她眼眸一转,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容大人已有了心仪之人,说无心娶妻都是推辞的借口?” 第125章 心有所往,才欲有所求 魏玉琢手中的笔顿住,本想通过作画来掩饰自己的羞怯,她的神思还是被皇兄和皇妹的对话吸引过去。 “哪个士族贵女能和公主相比,容大人总不可能因为某个士族贵女婉拒公主吧?”魏宁鸢顺着自己的推测想下去,撇撇嘴不高兴。 魏承恪轻嗤,而后笑声逐渐放大,“容卿的确对女色不太上心,先前为兄还打算给容卿送几个美貌侍妾,都被容卿拒绝了。” 魏宁鸢皱起眉头,白了皇兄一眼,皇兄自己一堆妾室,还想给容大人塞一堆妾室。 魏玉琢的眉间也轻轻蹙起,而后听到“拒绝”两个字,眉头又舒展开来,心头涌出喜悦。 “不过……”魏承恪话音一转,“容卿府上住着一位绝色美人,庸脂俗粉容卿自是看不入眼。” 魏玉琢和魏宁鸢脸上表情都僵住,她们住在宫里,先前只是叫小太监盯着容大人在宫里的举动,没派人去外面盯着容大人。 此前她们从来不知道,容大人虽未成婚,没有侍妾,但他府上养着一个美人! 魏玉琢贝齿不自觉咬住下唇,心头的喜悦刹那间被酸涩占据,胸腔里胀胀的。 “哪里来的绝色美人?”魏宁鸢替姐姐不忿。 “上京第一美人的名头曾经如雷贯耳,卿相被抄家,美人沦入贱籍,又有一些不好的遭遇,在外流落了半年,回到上京一直躲藏着未露面,渐渐少有人提起。”魏承恪悠闲谈起。 魏玉琢和魏宁鸢顷刻就能想起,原来的卿相之女卿言曾被誉为上京第一美人。 “她沦入贱籍,与容大人有什么关系?”魏宁鸢满是不顺心。 容大人是庶族出身,先前两人又没有交集,卿言如何会在容大人的府上? 魏承恪自动省略一些信息,只挑关键的来说,“卿美人落难后就被容卿照拂过一段时日,在外流落半年,回来又主动站在容卿的府门前求庇护,一晃眼已在容卿的府邸住了四个多月。” “容卿的府邸便是原来的卿相府,卿美人住在容卿府上该是如同回了家,心里定然对容卿万分感激,这美人日日观赏,容卿是否会沦陷于美色可不好说。” 士族贵女也难有入宫的机会,魏玉琢和魏宁鸢都没见过卿言,只听说过她是上京城里最美的女子。 魏玉琢每当对着铜镜梳妆,看到镜中的自己朱唇皓齿、五官端秀,是个美人无疑。 可是那上京第一美人又该美成什么样? 容大人见过卿言,再看她,两者一番比较,魏玉琢开始对自己的容貌不自信了。 “再美如今都只是贱籍,被人看上除了做妾还能做什么?她主动求着进容大人府上,将来能有个妾室的名分都算是福气。”魏宁鸢可没姐姐这么怯弱,一下看透本质。 “鸢儿极是聪慧。”魏承恪褒奖,他这七妹年岁虽小,却性情直率,从小就胆大。 “容大人说无心娶妻该不会真是另有心仪之人吧?”总不能是因为一个贱籍女子,魏宁鸢觉得不可思议。 魏承恪未置可否,时辰差不多,他也该尽早出宫。 魏宁鸢在皇兄走后,奔到魏玉琢身边。 “姐姐还放不下容大人,我们再想想办法。” 魏玉琢方才默默听着,心内沉闷,一直都是魏宁鸢在为她着急,她自己温吞吞,暗自思慕,没有主意。 原听到容大人将卿言收留在府中,魏玉琢很失落,但明白卿言如今的身份低贱,不可能嫁给容大人做正妻,她又镇定下来。 过后几天,魏宁鸢派小太监出宫采买,顺便打听容大人府上的事。 * 爹爹忌日那天过后,容寂六日都没再来过杏帘居。 他从她床榻边离开时那抹眼神,这几日多次在卿言眼前浮现。 她仍旧不解其意,却想起那抹眼神就会怔住出神。 今夜立在调香用的小桌案前眼前飘忽之际,门口乍然传来采桑采月的行礼声,“大人。” 容寂抬腿入内,看到她在哪儿,几步过来,二话不说,将她抱起往床榻上去。 撑在她的上方,双眸与她交织,容寂的眼神恢复成了她最熟悉的漆黑幽深,就这么久久对视,迟迟没有做其他。 也不知采桑采月是不是故意的,有两夜从外面回来,说大人这几日都准时回府,不曾在外耽误。 以往他回府早,必定会先来她这里,或是去一趟书房,再来她这里。 这六日他都回得早,明明在府中,却不来杏帘居。 “言儿想我了吗?”容寂先出声。 卿言本来想别过眼表示不想,可她脑海中又浮现出六日前他的眼神,光是那眼神她就想了好多次。 “你来做什么。”卿言对他今夜会过来感到意外。 她以为连着六日他都没再出现,是上一次他的气还没消,往后不想见到她。 “在言儿的床榻上,还能做什么?”容寂唇边衔着笑。 他这六日看似准时回府,实则整夜都在城外,将近天明才会回来。 卿言随意道了句,他的回答跟她想的一样。 每次来她这里,他都想做那事。 容寂从她眼底看出她误解了他的意思,她还把他当无耻好色之徒,以为他只是贪恋她的玉体娇骨。 他好她的色,却不单单好她的色,他对她的贪恋,是心有所往,才欲有所求。 这种事无需解释,时间够久她自然会相信,他想要她,不止出于好色。 容寂迫不及待吻上她的唇,手掌抚在她的雪颈上。 这一吻有序换气,仿若能持续到天荒地老。 卿言明明是平躺着,仍感觉到天旋地转,头脑发晕。 分开时,两人的唇都微有些红肿,上面还沾着水渍。 容寂剥解完她的衣裙,立马将自己身上除净,与她赤诚相对。 他将她平放在身体两侧的两条胳膊抓起,搂在自己的脖颈上。 “言儿的手就放在这里,不许松开。”他在她身上流连,最喜欢她不由自主往他怀里钻,或是伸出双臂藤蔓似的往他身上缠。 起承转合,酣畅淋漓。 第126章 把卿言招进宫 等一场结束,两人呼吸急促,久久才平复。 容寂半支起身,掐着她的腰,将她提起一点抱在怀中,令她趴在他的胸口。 被中两人未着寸缕,肌肤紧密相贴。 “言儿可体会到房中之乐,现在言儿觉得这种事做多了还有意思吗?”容寂想起她曾天真问他这事做多了有没有意思。 她以为这事尝过新鲜后就会厌倦,岂知这事会上瘾。 从一开始的抗拒不肯,后面假装不在意妥协,到方才深陷情潮。 除了没主动迎合,她的一切反应都在告诉他,这份身体上的极致欢愉,她也很喜欢。 卿言粉颊滚烫,清醒后再回想意乱情迷,羞赧难当。 “言儿动情的样子,甚美。”容寂故意要惹她心绪凌乱,低头撩动她的耳膜。 卿言推了下他的胸口,“我要起来沐浴。” 容寂能说出各种令人羞耻的话,他有脸说,她没脸听。 轻笑两声,容寂没让她下地,自己披衣下床去,拉开房门吩咐抬水。 等浴桶灌满水,他抱着她去隔壁浴房,又是亲自为她擦身。 “言儿做士族小姐,沐浴会让婢女进来伺候吗?”容寂把伺候她擦身当作乐趣所在,这副娇体在水中荡漾,氤氲着雾气,别是一番美感,他极爱欣赏。 卿言从前有四个贴身婢女,沐浴有两人在内伺候,这些对士族小姐来说都是寻常。 她眼眸中清光流动,容寂猜到定然有人伺候。 “言儿的身子给女子看到也不行。”这醋他都吃。 “她们只是站在一旁帮我递物。”卿言不自觉出声。 “只是站在一旁,言儿褪去衣裙也会被人完整看去。”容寂占有欲又爬出来作祟。 身上只出了一层薄汗,很快便擦洗好,容寂将她从浴桶里捞出来,裹着她回到换好干净被褥的床榻上。 床头叠放着一套寝衣,容寂给她穿上。 以后她的衣裙由他来解,再由他来穿最好。 “言儿先睡,今夜我晚点再过来。”他今夜还要出府去。 卿言好奇他这么晚还有何事,想问终是没问出口。 * 魏宁鸢派出宫的小太监在容寂的府邸外徘徊了几天,没看见过卿言出府,打听不到事,回来禀报。 卿言低调了四个多月,益处就在这儿,不会惹麻烦。 但是如今有人盯上她,她不惹麻烦,麻烦也会找上她。 “容大人府上看守严密,奴仆们嘴巴都十分的紧,奴才使银子打听都没人透露一个字。”小太监跪在地上。 魏宁鸢气闷,卿言不出容大人的府门,她们总不能闯进容大人的府邸,去看看她长什么样。 她眼下不是士族小姐,魏宁鸢不能以公主的名义邀她出来。 以公主的名义召见一个贱籍女子,意图太明显了些,有失公主身份,这一点魏宁鸢还是考虑到了。 越是打听不到卿言在容大人府上的一点消息,魏宁鸢越觉得容大人待她不一般。 “姐姐还喜欢容大人吗?”让小太监退下,魏宁鸢握住魏玉琢的手,两人坐在一起。 魏玉琢当然还放不下,母妃这两日又在提挑选驸马,一想到嫁不成容大人要嫁给别人,魏玉琢就本能抗拒。 “我们去求母妃把卿言要进宫吧?”魏宁鸢有了主意。 魏玉琢木讷,还没想明白。 “反正容大人没给卿言名分,她留在容大人府上也还是贱籍奴婢,掖庭宫里留有贱籍罪臣家眷做宫女,由母妃出面去求父皇把卿言招进宫一定可以。” “那卿言不是除了美貌还有才学吗?就说公主待嫁,想挑几个灵秀宫女伺候,往后出嫁一并带入夫家,容大人若真对卿言别有不同,这样安排容大人一定会高兴。” “姐姐大度些,把卿言要进宫来,容大人若记挂着卿言,也一定会记挂着姐姐,会主动来求见姐姐,姐姐就可以借机告诉容大人,他若求娶姐姐,卿言可以陪同公主入府,由姐姐将她抬做良妾,不用做贱妾,身份总要高一等,容大人感激姐姐还来不及。” 听魏宁鸢说完,魏玉琢才懂其中的道理。 “这样容大人求娶我,不是发自真心……”容大人若因卿言来求娶她,魏玉琢心里很不舒服。 “姐姐想要的先得到再说,别有那么多顾虑。”要是父皇能赐婚,她们哪用让容大人来求娶,“容大人若真为了卿言来求娶姐姐,日后到了容大人府上,姐姐再处置卿言也不迟。” “容大人要是并非因卿言才婉拒姐姐,往后就将卿言留在宫里,让她远离容大人也是好的。” 总是,眼下她们要把卿言从容大人府上弄出来,不能让她继续待在容大人府上。 魏玉琢一想到卿言住在容大人府中能与他朝夕相见,心里就隐隐生出妒忌,同意了妹妹的主意。 当天魏宁鸢就去求母妃,她古灵精怪会撒娇,萧宸妃向来宠惯着她。 “卿言怎么说都曾是士族贵女,还颇有才名,沦落贱籍一年了,一直在宫外做奴婢多可惜,母妃就给她个恩典,把她招进宫来陪姐姐吧?”魏宁鸢扑靠在母妃身边,“姐姐喜欢写诗作画,卿言通文墨,正好伺候姐姐笔墨。” 魏承恪日前就对萧宸妃言说过,请母妃寻一个由头把卿言招进宫。 皇儿有此一言,必有他的谋算。 魏宁鸢来求,萧宸妃没多问缘由就答应了。 以容寂如今的官职地位,只有魏明帝出面才能把人从他府上要走。 第127章 卿相的女儿现如今流落到了谁府上? 萧宸妃宠冠六宫多年,靠的不止美貌,还有擅长解语。 卿相因何被抄家,萧宸妃一直都知道。 陛下想废后,诏书传到凤仪宫,仍是被阻拦下来,不得已冤死了卿相。 虽为了掩盖废后事实,用别的罪名给卿相定罪,但其实陛下还是对卿相存了几分愧疚,只是抄家,若真要按谋反罪论处,那该是满门抄斩! 卿相只有唯一的女儿,构不成威胁,陛下令其论罪流入贱籍,别的都没下令严惩。 若严惩将其投入教坊司,谁想救都救不了。 事情已经过去一年,要是能找个其他的理由对卿相之女宽容以待,陛下应会顺着台阶下,她在陛下面前还能博得贤良的美名。 萧宸妃在魏明帝这个月来漪兰殿时提起,魏明帝才想起卿相。 卿相正是去年的这月“畏罪”自戕,魏明帝懂得卿相自戕一是为他省去麻烦,二是想求得帝王的一点怜悯,放过他唯一的女儿。 魏明帝本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此有人去救,大理寺才敢放人。 卿相之女与庆国公世子有婚约,桓晏又与太子交好,谁都以为桓晏会想方设法把人从牢里救走。 皇帝日理万机,不会派人去关注这些小事,也不会去过问这些小事。 “卿相的女儿现如今流落到了谁府上?”魏明帝眼底有一丝的动容。 萧宸妃怀里抱着六岁的小皇子,一边慈母般哄着孩子睡觉,一边回答帝王,“如今正是在容相府上为婢。” “卿相的女儿与玉儿年纪相仿,臣妾怜惜她的品貌才华,与其让她在宫外为婢,倒不如把她招进宫来,在玉儿鸢儿身边做个陪学的宫女。” 萧宸妃没多言其他,她原以为陛下听到,顺口就会答应。 毕竟只是一个被冤枉的罪臣之女,事都已经过去了,招进宫做宫女给个小恩典,无足轻重。 掖庭宫的下等宫女,里面就有罪臣的家眷,也是陛下给了恩典,没让其流入教坊司。 魏明帝停顿良久后都没说要传口谕。 自查明容寂的身世,魏明帝表面丝毫不露,帝王内心却始终潜藏着隐患。 听到有人提起容寂,他的脸色都会有变。 “爱妃为朕思虑,朕都明白。”魏明帝落目在萧宸妃怀中熟睡的幼儿身上,似是因这温馨的一幕才流露出帝王慈和的一面,可正是垂下的眼帘遮盖了他眼底深处的凉薄冷情,“卿相的女儿在朕爱卿的府上,爱妃想招进宫,朕明日还是要问问容卿。” 萧宸妃以自己的名义想给卿相之女恩典,其中之一便是能替陛下弥补对臣子的亏欠,又不损陛下的颜面,看起来是在为魏明帝思虑。 她善解人意,贤良淑德的形象又得到了展现。 魏明帝在翌日早朝后有政事将容寂召来太极殿,等容寂政事回禀完毕,才问起萧宸妃提到的私事。 **** 错别字语句明早检查,太困了,感觉宝子们的催更就像家长辅导孩子作业那么急切又心累,我感觉我码字都快宕机了,每到凌晨就脑子迟钝,半天卡不出一个字。。。。 第128章 言儿可还记得幼时去过江南西道? “朕听闻容卿将卿相的女儿收留在自己府上?”魏明帝目光落在容寂的面容上,自从知道这也是他的儿子,每一次单独召见容寂,魏明帝就会多注意他的长相。 容寂长身立在御案前,微垂首,低敛的眼眸漆黑深沉。 魏明帝会突然怀疑他的身世,其中必然出现了某些意外,而魏明帝会突然问起卿相之女,也必然是某些人对魏明帝言说了一些话语。 “卿相曾对臣有过点拨之恩,臣尚未被授官,卿相就对臣有过赏识,臣不胜感激。”容寂从容以对。 昨夜离开漪兰殿,魏明帝便已派人查明卿相之女被救出大理寺的始末,以及她是如何到了容寂府上。 虽有肃王牵涉在内,以魏明帝的精明,能看穿是容寂主动把卿相的女儿收留在自己府上。 “哦?朕竟不知容卿与卿相还有渊源。”魏明帝疑心深重,没对容寂产生怀疑之前可以十分信任,怀疑之后处处都会捕捉遗漏。 容寂深知魏明帝‘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性情,谁人在魏明帝面前提起卿言,可能原本是有其他的意图,但是魏明帝已知他的身世,跟他有关的一切,魏明帝不会再当作纯粹的事来看待。 他的身世还是暴露地过于早了…… “臣年少在江南西道鸿山书院求学,卿相曾奉命到过江州,被邀请来书院讲学,臣当时正遇事心有郁结,意志踌躇,受卿相点拨豁然开朗。” “臣只听卿相授过一次课,却可称一日之师,受益匪浅,读十年书都不如卿相一言对臣影响深远。” 容寂所言全都属实,字字发自肺腑。 魏明帝还记得十一年前,曾派遣当时还只是吏部侍郎的卿相下过江南,与容寂所说能对上。 “容卿为还卿相点拨之恩,才在卿相被抄家后,找肃王搭救了他的女儿?”魏明帝转眼问。 “确是如此。”容寂诚恳回答。 在卿家被抄之前,他与卿言无任何交集,与卿相也无深交,魏明帝一查便知。 这件事若查过,就会变得纯粹。 魏明帝没查之前,就将昨夜萧宸妃想招卿言入宫的事拿来问容寂。 “卿相对朕赤胆忠心,朕对卿相始终有愧,卿相的女儿无辜,昨夜宸妃有意要招她入宫陪伴朕的两位公主,等再过几年除去她的贱籍,容卿认为如何?” 容寂唇边笑容泛着不着痕迹的冷,“恩师之女,得宸妃娘娘记挂,愿意照拂,将来为其除去贱籍自是极好。” “容卿尚未娶妻,将卿相的女儿收留在府上,就没想过将她纳为妾室照拂?”魏明帝朱笔御批,目光在奏折上,状似不经意抬眼一问。 “朕记得那女子先前与庆国公的世子有婚约,如今婚约该是作废了吧?容卿将她纳作妾室也不会招来话柄。” 容寂在魏明帝话里听出试探,泰然回禀道:“臣将她收留在府上,不敢逾越陛下的惩处,名义上让她在府上为婢,实际上只待她比普通奴婢更为关照一点,至于纳妾……” “卿相品性高洁,若在地下得知爱女为人贱妾,恐怕难安于九泉。” 魏明帝顷刻就能理解,容寂这么做的道理。 “臣只能在能力范围内对她照拂,先前萧家二公子向臣讨要,臣地位低下,人微言轻,让其要去过一次,差点害了她,所幸她福大命大死里逃生,后面辗转回到上京,许是想起臣对她还算礼待,无处可去才主动来投奔臣。” 魏明帝短时间内查不到这么多,容寂把能解释到的都交代清楚。 “朕不知,卿相的女儿还遭过这些罪?”魏明帝扶持萧家就是为了对抗世家,萧宸妃的几个兄弟姐妹魏明帝还会注意,那萧二郎只是萧宸妃兄长不成器的儿子,发生了什么事,魏明帝听到也就过了,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沦落贱籍,是理当会受些苦楚。”容寂面上带着同情。 “宸妃的提议不错,那女子实乃无辜,在宫里做几年宫婢,就除去她的贱籍吧。”魏明帝开恩。 容寂在心里冷冷发笑,本是无辜受牵连,却要上位者施恩才能洗去没有的罪名,真是讽刺! 听魏明帝亲口说这话,容寂算是得了帝王口谕。 他今日出宫,双眉间带着一抹凝重。 回来换下官服就去了杏帘居,时辰尚早,卿言还未用饭,看到他来,她习惯了似的等采桑下去吩咐灶房再端两个菜来。 菜上好,采桑采月都退到房门外候着。 “言儿可还记得幼时去过江南西道?”容寂很少回忆阴暗的过去,最近频频想起。 卿言正用勺子小口喝着清粥,听到神情一顿,眼中流露出万分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幼时跟爹爹去过江南西道?” 容寂在她被抄家之前,从未在她的世界里出现过,却仿佛她从小到大的所有他都一清二楚。 “那言儿可还记得鸿山书院?”容寂这一问比方才那一问语调更轻。 十二岁,在鸿山书院给过他人生最关键导向的就是卿相。 从小手沾鲜血的少年在十二岁陷入迷茫,手中圣贤书和他的所作所为背道而驰。 或许他天生就不甘被人驱使,才会在老疯子疯狂灌输的仇恨思想下还能觉醒。 鸿山书院里的学子大多是士族,将来很有可能为官,卿相当时身为吏部侍郎,讲学的内容也跟为官之道有关。 以卿相的秉性,那些为好官良吏的大道理信手拈来,容寂根本不屑去听,他只听进去了卿相随口道来的心学理论。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孟子曰:“心之官则思”。 心是用来思考的,视、听、言、动都发自于心。 万事万物都在自己心中,道理不必外求。 每个人天生就具有良知,但会受私欲遮蔽,要学会擦亮双眼去看待事物。 在卿言逐渐睁大的双眼注视下,容寂语调比前两问都轻,极其不确定再问,“言儿还记得鸿山书院后院那口枯井吗?” 第129章 枯井 那时他十二岁,她才六岁,连她十四岁都记不得他,六岁的小女娃,他从来没奢求过她能有对他的记忆,所以这一年多来,他提都没起过。 “你怎么……”卿言整个人都飘忽起来。 她长这么大,只有几次跟爹爹离开过上京,除了回祖籍,便唯有那一次到过其他地方。 因是第一次去到新的地方,六岁孩童已能对事物产生记忆,她到现在都还有一些印象。 江南西道有一座“天下第一书院”,叫鸿山书院,爹爹受邀去讲学,她跟着爹爹一起去过。 隐约记得爹爹在茶舍与夫子们谈论经史子集,她偷偷溜出来独自跑到了什么地方。 然后看到一口没封盖的井,她原以为井里有水,只想探一眼就回来,怕掉进去。 可看了一眼,发现水井是干的,里面掉了厚厚一层落叶。 正当她好奇看得入神,井底暗黑处突然出现一双凶狠的眼睛,吓得她身子没站稳,直接掉进了井里。 容寂从她神情得出,她还记得那口枯井,真是让他意外惊喜。 那时他一个庶族求来在鸿山书院听学的机会,连坐席都没有,自然会受到士族子弟的排挤,他性格孤僻,多数时候不愿与人交流,就会独自待在井底。 那一天他跟随天玄门的人出任务,手上沾染了无辜之人的鲜血,正浑身戾气坐在井中。 倏然发现井口有人,一个冷冽的目光投去,把井口的人吓掉了下来。 每个人天生就有良知,这句话也许是对的。 在听到她的叫喊声后,他下意识伸手把她接住,没让她六岁就夭折。 容寂那时对她与旁人无异,接住她过后似是后悔多此一举,立即就把她放下来,没理会她,坐回原来的位置上。 而她当时人小胆大,满脸好奇盯着他看,然后惊呼,“你手上好多血!” 他从外面回来就跳进了井里,连手都没洗,刚杀完人,他应该不止手上有血,脸上也有血。 被人看到他立即就起了杀心,根本就没管她究竟是谁。 而后她突然来抓他的衣袖,小女娃甜糯的声音里明显害怕,“哥哥你也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吗?你摔伤了?” 她那一声哥哥让他想到了刚杀的一家老小,那个小孩儿跟她差不多高。 是个男孩儿。 在他手里长刀挥去之前,跪在地上向他磕头,哭喊着“哥哥别杀我”。 最后刀锋还是要了那小孩儿的命。 他坐在枯井中,脑海中反复浮现着那小孩临死之前哭喊求他别杀他的样子,头疼欲裂,很想把自己身上的肉剜一块下来,是不是就不难受了。 当时他不明白那种感受叫内疚自责,他还有良心,但是他做了恶事。 她叫了一声哥哥,打消了他想杀了她的冲动。 立即他就带着她脚蹬井壁飞了出去,把她丢在井边,一眨眼他就不见了。 六岁,她只跟他匆匆有过片刻的交集,并且她只记得自己掉进井里看到里面有个人,其他的都不记得了。 “我在井里看到的人是你?”碗里的粥没了热气,卿言才从良久的飘然中回过神来。 第130章 紧紧抱住他 “言儿还记得我。”容寂绽开笑,搂住了她的肩。 在井里的那次才该是他和她的初见,只是谁也没记住谁的相貌,谁也没在意过谁。 书院里没有女弟子,他是事后推测出,她应该是来书院讲学的卿大人的女儿。 那时他对卿相的印象比她深,后来这些年,卿相言犹在耳。 每当老疯子要指使他去做一些事,他都会在心里自己衡量是对是错,若他心里本能想要反抗,那就擦亮双眼,以旁观的视角去看待。 久而久之,就发现了他的“舅舅”并非真心实意待他,只是在利用他。 “怎么会是你呢……”卿言小声呢喃着,不敢相信。 容寂告诉她三年前在翠微楼下的大街上见过她,已让她心里产生了很大的震荡,她以为最早他们是在三年前有过交集。 原来更早,早到她孩童懵懂之初。 “你在井里做什么?”卿言只模糊记得自己掉进去,又好像莫名其妙没等人来救就从井里出来了。 “思考一件意义深远的事,关键时刻言儿出现了。”那个跟她一般大的无辜孩童之死,是他心里生出偏差的关键。 而他下意识接住掉进井里的她,救了她一命,也让他对自己有了思考。 卿言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觉得她跟容寂似是认识了很多年。 “你怎么知道那是我?”记住了她,他才能知道那是她,不然匆匆一面,早该没印象了。 “猜的。”容寂回视她,温和细致描绘她的眉眼。 “之前你为何从来没说过。”卿言心底似有若无波动。 “以为言儿不会记得。”要不是那一天对他感触极大,过去了十一年,他们是该互相都不记得。 卿言轻颔首,低眸抿唇,静思沉默。 “今日皇帝提起了卿相。”容寂见她已从震愕中走出,转换话题。 听到爹爹,卿言的神色一下专注。 “皇帝说卿相赤胆忠心,对你爹爹怀有愧意。”容寂话里没有起伏,泛着一丝凉。 卿言握住勺子的手收紧,皇帝说出忠心和愧意只会加深她的悲愤,让她生恨。 “他说言儿无辜,开恩让言儿进宫做几年宫婢,再除去言儿的贱籍。”容寂瞧她控制不住手上因恨而颤抖,放在她肩上的手顺势将她整个人纳进怀里,掌心握住她的手背给她安抚。 “这件事是萧宸妃提议,想让言儿去漪兰殿,陪伴晋平公主和义昌公主。”他接着道。 卿言直觉对萧宸妃、肃王,萧家人都无好感,晋平公主又喜欢容寂…… 漪兰殿她去不得,宫门她不能入。 可是皇帝已经有了口谕,口谕等同圣旨,她不进宫就是抗旨。 容寂揽着她的姿势,她另一只手臂垂在他的腰侧,缓缓抬起抓住了他腰间的衣角。 她无声在向他求助。 容寂感受到了,“言儿不愿意进宫?” 在这一刻,卿言可以肯定,待在容寂身边比进宫去到萧宸妃和晋平公主身边好百倍。 许是真的害怕自己无计可施,会被任意摆布,她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那只被容寂握住的手滑脱出来,双臂环上他的腰,整个人扑在他的怀中,紧紧抱住他。 第131章 装病 她唯一能求助的人只有他,没有别的办法。 容寂被她骤然一抱,身上一震,突来的惊喜令他反应迟缓。 “不愿意。”她声音细弱,是在回答他方才的问话。 小脸埋进他的胸前,鼻腔中抽了一口气,脸颊在他衣襟上蹭了一下。 “言儿不愿意那就不去。”容寂将她从身旁圆凳上抱过来,让她以更亲密的姿势坐在自己腿上,把她牢牢占据在怀中。 卿言这下鬓角靠在他的肩上,因思绪紧张而提起的心悄然下落。 容寂的话让她安定下来,但她仍有一些疑虑和担忧,“可是我要怎么不去……” 萧宸妃是皇帝的宠妃,晋平公主和义昌公主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皇帝已有口谕,容寂能帮她抗旨吗? “皇帝不会特意下旨让言儿进宫,萧宸妃派人来接,言儿先装病两日,后面我会处理。”容寂从容不迫。 卿言又一次在容寂的言语中听出对皇帝的轻慢。 寻常人对皇帝都该尊称“陛下”,而容寂不仅称呼上以下犯上,神情中也无敬意。 她对皇帝有愤恨,容寂似乎也对皇帝怀着不好的态度。 “言儿会装病吗?”容寂轻笑,垂首看她,俊美无俦的脸离她近在咫尺。 她还是有爹爹疼爱、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自是有被娇惯的资格,幼时顽皮,在爹爹面前装病逃避一些责罚。 爹爹舍不得真去罚她,她咳嗽两声,或是说一声头晕,爹爹都会顺着理由纵着她。 卿言想起爹爹的宠溺,心中既温暖又酸涩。 装病她大概是会的。 容寂面上的似笑非笑,宛如在告诉她,连这都有人跟他说过,问她之前他就知道了。 “珠儿环儿抄家后流落到了谁府上?”能对她件件事都知之甚清的,只有在她闺房中的贴身婢女。 先前她自身都难保,珠儿环儿的下落她打听也无用。 “重新被卖到一户商贾家中,如今还在其府上,言儿想把她们要回来吗?”容寂凝着她。 留在她身边不是好事,卿言没打算让容寂帮她把人要回来。 “她们在那户商贾家中过的如何?” “比不得言儿待她们那般好,但也没受苛待,主人家指派她们去伺候府中七岁的小姐。”她望向他的双眸清澈明亮,容寂满心的愉悦。 “既然生活安定,那就不用去打扰了。”卿言被他皎皎如月的笑晃了下眼,情不自禁转眄。 桌上的饭菜他们一口都没动,全部凉掉了。 “言儿饿了吗?”容寂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桌上的饭菜。 唤采桑采月进来,将饭菜重新热一遍,而后他们才用完这顿晚食。 * 萧宸妃在次日就派了一位嬷嬷和两个小太监来容寂府上接人,卿言装病不能在杏帘居装,转到一间普通的下人房里。 容寂在魏明帝面前表露他只待卿言比普通奴婢优待一些,单独给她住一间简朴的下人房合乎情理。 容寂要上朝,嬷嬷到来,管家领着嬷嬷到她的住处。 “大人在朝忙碌,不知卿姐姐前两日生了一场病,到如今病没好还加重了病势。”采月在床边照顾。 简单的小床上,卿言身上覆了一条浅棕色棉被,脸上因“发热”产生红晕,嘴唇干白,额头上盖着一块用来降温的白帕子,正不省人事。 嬷嬷见状,不好立即把人带走。 斟酌片刻,今日只能先空着手回宫禀报娘娘。 不过嬷嬷站在床边,多打量了几眼卿言的容貌。一副病容,依然能看出是个活脱脱的绝色。 这话她回去就禀报给了公主。 “原是还病着,老身回去禀明宸妃娘娘,过两日再来接。”说完,嬷嬷带着两个小太监离开容相府。 卿言在人走后睁开眼,面上的红晕是热水刚敷过,嘴唇的干白是昨夜到现在滴水未沾,还有意剧烈运动过让身体缺水。 “姑娘,他们走了,我们回杏帘居?”采月将她从床上扶起。 卿言闭着眼感受到有人目光在她脸上肆意打量,她的直觉没有错,萧宸妃想招她入宫是不怀好意。 轻咬住下唇,思忖几许,卿言等了一会儿才带着采月去找霍管家。 霍管家亲送萧宸妃派来的嬷嬷出府,回来正往账房去,卿言拦住他。 “管家能否派人帮我买一些冰块回来。”卿言直言。 初夏时节,还不到用冰的时候,霍管家脸上出现诧异。 《诗经》中就有前人冬季凿冰藏于地窖,夏日再取出使用的记载,直至本朝仍用此法。 储冰是一件成本高昂的享受,因而冰块是作为贡品由地方官员向朝廷进献,有一些祖祖辈辈专为皇室制冰采冰的农户,称为“冰户”。 按照容寂的品级,炎夏能得皇帝御赐分发一些冰使用,可也还没到时候。 卿言直觉认为,容寂的人能在初夏给她买来冰块。 霍管家没问她要冰块有何用,当日下午就用冰鉴给她送来了冰块。 还没入夜,卿言就让采桑采月给她备水沐浴,她房间跟浴房有连通,直到摸到水凉下来,她回房内打开冰鉴搬了两块冰放入浴桶中,才解衣入内。 萧宸妃有别的意图想招她入宫,今日应付过去,难保萧宸妃明日会派医佐来亲自给她看诊,她还不如真病一次,左右病一次也就五六日。 天气渐热,她泡进凉水里不定就会病得严重,加了冰块浴桶里的水寒凉刺骨,她只在里面泡了一刻钟,便冻得四肢麻木。 从浴桶里出来,卿言就感觉头脑昏沉,身上阵阵发寒。 没叫采桑采月入内,她自行躺到床榻上,裹紧锦被止不住颤抖。 第132章 可真磨人 等她再次清醒,房中已掌上灯烛,一室橘黄,床榻边岿然坐着一道人影。 容寂从宫里回来了。 卿言的头晕转为头疼,四肢的麻木转为乏力,连支起身都困难。 容寂的脸色不太好看,倾身而来,将她两边被角给她卡紧,不让她乱动。 卿言这才感觉到身上夏季的薄被换成了冬日盖的厚被。 “言儿学会自作主张,倒是有几分魄力和胆识。”容寂话里明显在生气,让她装两日病,她还真把自己弄病一次。 凉水不够,她还把自己泡在冰水里。 霍管家得他吩咐,她有所需可随意取用。 她一声不响,自己倒是有主见。 卿言本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喉间似是被什么堵住,说不出一个字,嗓子也哑了。 身上盖着厚被,她一点都感受不到暖和,反正像躺在冰床上。 其实她从浴桶里出来躺在床上睡了没多久,采桑采月在门外久没听到房中有动静,便推门入内,看到她反常天还没黑就睡着了。 上前一碰,她身上的冰凉把她们魂都要吓出体外。 好在她只是身上凉,没有其他事。 但是叫了她几声她都没反应,还是把采桑采月急坏了,跑去告诉管家。 容寂一回府就过来,坐下没多久她就醒了。 采月去灶房熬了姜汤,端到床前来。 容寂将她连同锦被一起裹进怀里,接过冒着热气的青瓷碗,一口一口喂她喝。 卿言喉间本能一下一下张开,把姜汤汁咽下。 有了滋润,她又想张口说话,发出一个音喉咙像刀割,好难受。 “这下知道难受了,还敢自作主张?”容寂喂她喝完最后一口,把碗交回给采月。 卿言只是在他想到办法不让她进宫之前,提前保证自己以染病为由拖延进宫不被发现破绽。 她装病拖着不愿意进宫,若被发现,对她,对他都不好。 容寂说她有魄力和胆识就在此,若想做一件事,就算牺牲一些,也要保证万无一失,这点跟他很像。 卿言头疼,嗓子疼,身上也不舒服,说不出话只能将眉间紧紧蹙起。 容寂将她放躺回床上,等采桑采月灭掉房中所有灯烛,关上房门,便解衣上榻,把浑身还是冰凉入骨的她抱进怀里,传递自己的体温给她。 卿言意识很快又开始涣散,容寂一进被褥,她冰凉的身体本能寻找热源,与他紧密贴在一起。 容寂似夏日躺在消暑的冰面上,她却似冬日靠在温暖的火炉旁。 她的身体贴着他许久都丝毫不见暖和,容寂将自己里衣除尽赤裸上身,再将她身上极薄的一层寝衣拉开,两人身前无任何阻隔贴合在一起。 这次夜里不仅他拥着她入眠,她也紧紧抱着他,虽是为了取暖。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体终于有了温度。 不过很快,他怀中的冰凉就变成了滚烫。 她果不其然要发高热,回回受凉病了都是如此。 方才是给她暖身,这下他又要下床去备凉水给她擦身降温。 白日要忙政事,夜里还要被她折腾个整夜无法入睡。 言儿卿卿,可真磨人。 下半夜还剩一个时辰就到卯时,反复几次后她才没再起高热。 容寂正欲起身将手中帕子丢入床边的水盆中,就在起身的一瞬,睡梦中的她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 感谢宝子们今天的好评,评论太多了感觉好像水军啊哈哈,我都把前一章发的牢骚给删了,怕评论被当水军,本来想今天休息一天的,结果好评真能打鸡血,一下又不想休息了,错别字语句习惯白天脑子清醒再检查,大家先看,感情递进中ing…… 第133章 只是,他心疼 容寂怔然朝她望去,床头灯盏的映照下,她小脸上静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排剪影。 人没醒,她抓住他的手是无意识的。 容寂动了一下,她好似以为他要丢下她,将他的手抓得更紧,两道秀眉无声朝中间收拢。 她不让他走,容寂只得换另一只手把这只手里的湿帕子拿出来,远远丢进水盆中。 而后他倾身凑近她的脸庞,清楚地看到她的双眉放松抚平,还因他们之间距离的拉近,她抓着他的手轻放在胸前的锦被外。 容寂担心她再受凉,掀开被角挤入被中,将她重新抱进怀里。 还有一个时辰又该早朝,抱她在怀给她安定,顺便他能在她身边休憩片刻。 次日,卿言醒来后,除了每回生病都要经历的一次高烧退去,其余该难受的还是难受。 头脑昏沉,喉间又干又痛,浑身无力。 采月立即去把熬好的药端来,卿言先没喝药,喉间艰难发声,“扶我去昨日的房间躺着。” 那间房离杏帘居不远,卿言强撑着,脚步虚浮走过去。 如她猜测的那样,今日晌午萧宸妃就让嬷嬷带了一名医佐一同前来。 名曰宸妃娘娘心善,自己宫里奴才病了都会让其及时就医,既要招她入宫,就是漪兰殿的人了,提前对她照拂一二是娘娘的仁慈。 若她没真病一次,还要想法子敷衍,她真病了,直接打开房门,让嬷嬷带着医佐进来。 医佐把完脉后便清楚,她这病少则六七日,多则十来日才会好。 嬷嬷暗自与医佐对视一眼,医佐点了一下头,确认她病情属实。 身体患病之人无法上前伺候主子,只能等她病好之后,再提招她入宫的事。 来了两次都没把人带走,下次再有人来,至少都是十日之后,卿言在嬷嬷和医佐被送出府后,由采桑采月扶回杏帘居。 采月重新端来药,扶她起身,喂她一口一口喝下。 “姑娘昨日身子冰凉,可吓坏我跟采桑了。”采月还心有余悸。 卿言躺回熟悉的锦被中,她若知会采桑采月,她们定然会拦着她,不让她用冰水把自己弄病,是以才将采桑采月支开。 “姑娘病一次可真让人担心,大人昨夜照顾了姑娘一夜,姑娘身上又是发冷,又是发热,大人先是抱着姑娘,给姑娘取暖,后是亲自给姑娘擦身退热,一整夜都没合眼。”采月低低对她道。 卿言眼底闪过波动,昨夜她弥蒙中感觉到了有人抱着她,还有人替她擦拭身体。 一直都是容寂吗? 他一整夜都在。 “他几时离开的?”卿言压着喉间的疼。 “大人卯时前离开。”采月帮她把被角捏好。 他政事再忙碌,也从无放下对她的上心,明明可以吩咐采桑采月照顾她,可他非要亲自守在她身边,次日还要去上朝。 从来没有人这般细致对过她,即便是爹爹,也不能在她病中整夜守在她床边。 卿言躺在床上,今日仍是头脑不清,半梦半醒。 身旁无人,她却仿佛能感受到昨夜他抱着她的温度,梦中全是与容寂相关的片段。 * 漪兰殿内 嬷嬷和医佐回来回禀消息,萧宸妃正喂幼子吃莲子粥,魏宁鸢坐在一旁。 “娘娘,那女子面容苍白,脉象虚弱,是当真病了。”医佐跪伏在地上,如实禀报。 萧宸妃给幼子喂完粥,才让跪在地上半晌的医佐和嬷嬷起身,“既病了,那就过几日再去接,都下去吧。” 嬷嬷跟在萧宸妃身边多年,听出他们办事很不合娘娘心意,战战兢兢退下。 魏宁鸢嘴角下撇,也很不高兴。 “一个贱籍女子,还要母妃派人去接三次,太抬举她了。”魏宁鸢本来以为一次就能把人招进宫来,没想过会出波折,心生烦躁。 纵使是因病,魏宁鸢还是会想卿言是有意赖在容大人府上,不肯离开。 “陛下口谕,迟早都要进来,不急在这一两天。”萧宸妃没把一个奴婢放在心上,倒是要教教自己的女儿,“鸢儿性子太急躁,学学你姐姐的沉稳。” “姐姐就是太沉稳了,该向我学学想要的就去争夺。”魏宁鸢认为做事就该果决,拖泥带水瞻前顾后的能成个什么事? 萧宸妃朝自己的女儿看了一眼,她两个女儿的性情,各学去她身上一半,能中和一下像她更好,偏两个性情完全相反。 “鸢儿勇敢,眼下最要紧的事是你皇兄与太子之争,你皇兄的成败关乎我们母女,更关乎整个萧家,鸢儿关键时要帮帮你皇兄。”没野心坐不到宠妃之位,萧宸妃只在她的小女儿身上看到与她有几分相似的野心。 “皇兄从小宠着我和姐姐,能帮到皇兄鸢儿一定会帮。”魏宁鸢见母妃神色凝重,认真回道。 萧宸妃心中宽慰,她的两个女儿到了婚配之龄,权衡之下要许配给谁,皆要为她寄以重望的大儿子考虑。 医佐从漪兰殿出来后,没往尚药局的方向去,反而去了太极殿。 对宸妃娘娘回禀的消息,同样对张总管回禀了一遍。 张全忠再把医佐为卿言诊脉的结果,禀报给了魏明帝。 * 整个白日卿言都躺在床榻上休养,到了夜里头才没那么晕疼了。 容寂回府便过来,坐在床榻边。 卿言睁着双眸,眼看着他不说二话倾身抚上她的额头,再用手背来碰她的小脸。 感受到不烫,她双眸明澈望着他,容寂保持着半倾的姿势与她对视上。 “好些了吗?”昨夜他回来知道她把自己弄病是生气的,今夜对她说话的语气平缓。 卿言睫羽轻眨,头微点,告诉他好多了。 “以后不许胡乱伤害自己的身体。”容寂已嘱咐管家,下次她要东西,还是问过她拿来做什么再给她。 “今日萧宸妃又派人带着医佐来过。”卿言嗓音喑哑。 她只是把这件事告诉他,眼底一点都不怕。 容寂凝着她的眸,倏然浮出一抹浅笑—— 他的言儿卿卿不是事事都需他来为她做的女子,有些事她自己有主见去做。 她的预判正确,只是,他心疼。 第134章 记住身后有我在 “以后有任何事,言儿都记住身后有我在。”只要有他在,就不到她需要自损的时候。 听到这句,卿言心下蓦地一颤。 自抄家后她便明白,往后这世间她孤身一人,再无所依靠,容寂却对她说出了“有我在”三字。 在此之前,只有幼时爹爹对她说过“言儿别怕,有爹爹在。” 爹爹说那句话,她可以躲在爹爹的庇护下,从未想过还有人能对她说出同样的话。 “言儿躺了一天?”容寂从她身体上方起来,坐直身。 “起来头晕。”卿言不自觉喃喃。 她喉间说话困难,容寂不再引她多言。 他自行脱下外面衣袍,拉开她的被角进来,头与她靠在一起。 “借言儿的枕衾安眠。”容寂近距离瞧了她一眼,声音缓弱下去,带着几分疲累。 不会儿均匀的呼吸喷洒进她的颈窝。 卿言想到采月说他昨夜为了照顾她一整夜都没合眼,今日又是整日忙于朝中政务。 她保持着平躺的姿势没有动,任由他侧躺揽着她。 卿言白日睡太久,上半夜都无眠,直到下半夜才睡着。 而容寂在她身侧睡太早,下半夜就自然醒了。 他换了个姿势将她整个人都搂进怀中,让她趴在自己的胸膛上。 他在她身边愈发失去了防备,竟能睡得如此安稳放松。 别人想要他的命难上加难,言儿卿卿想要他的命易如反掌。 不知想到了什么,容寂骤然摇头失笑。 然后他再次闭眼,享受着与她相拥的一晌贪欢。 * 卿言病了四日后,身体才好转,逐渐有食欲,想下地走动。 那夜过后,容寂后面没再来过杏帘居。 采桑采月怕她多想,每一夜都特意去外面转一圈,然后告诉她大人太晚了还没回府。 卿言没多想其他,只是好奇朝中又有大事发生?容寂才如同她住在静水庵那段时日,忙到无暇顾及她。 第五日,恕己在天黑之前先回府,过来替大人询问她的病情。 卿言身上已不发冷,穿着普通厚薄的夏装坐在苑中的躺椅上。 她终是忍不住向恕己问起朝中事。 “陛下任命大人兼任御史大夫,大人如今每日不仅要进出尚书台,还要进出御史台,统领两台的事务。”恕己回答。 容寂之前就待在御史台,不过之前是个不起眼的侍御史,如今兼任了御史台的最高长官。 御史大夫专掌监察弹劾百官,还掌刑法典章,以肃正朝廷。 卿言能猜测到,皇帝必是又有大的举措,才会把御史台也交给容寂。 “这几日大人在外忙碌到深夜,不得空来姑娘这里,请姑娘见谅。”姑娘能多问实乃罕见,恕己替大人多说说好话。 卿言微怔,容寂事忙不来她面前,何用她见谅? 什么时候他不能来看她,还是他的错,需要她原谅…… “容寂夜里会回府吗?”卿言抿唇探问。 “宵禁过后才会回府,回府后还有要事在腾云阁处理,大人便直接在淇澳苑歇下了。”恕己详细对她言明。 卿言跟容寂一起去河南道治理蝗虫就见过他做事的雷厉风行。 别人做不到的事他都可以做到,别人没有的精力,他比别人多十倍,做起正事他仿若不知疲倦。 “他回来,让他早些歇息吧。”卿言低叹了声。 第135章 树敌 恕己眼前一亮,露出欣喜,“姑娘的话,属下一定给大人带到。” 谁都能听出她话里有关心之意,卿言没有掩饰。 容寂彻夜不眠照顾她,她理应对他也有关心。 这日过后的几日,容寂依旧是早出晚归,没空来杏帘居。 卿言的病七八日才完全好,萧宸妃暂时没再派人来容寂府上接她进宫,她继续装作还病着,不怎么出杏帘居。 她猜测的不错,魏明帝将御史台交给容寂正是又有大的举措,朝中的下一场风暴悄然来临。 皇帝对世家和士族的打压,迫使五大世家暗自联合起来,太子与肃王之争,士族和寒门庶族的争斗也愈演愈烈。 先前太子党告肃王一党,即萧家在朝为官的族中人贪赃枉法,那人身在要职,因证据确凿已被革职,职位落到了太子一党手上,相当于对肃王的势力进行了打压。 大魏朝堂士族与寒门庶族的官员比例大致是七比三,士族愿意为肃王效力的少之又少,还要肃王给够好处才有可能投效。 单论朝中之势,肃王要与太子相争差之甚远,肃王能依仗的大部分是皇帝的纵容和在背后撑腰。 容寂接管御史台不久,就向魏明帝谏言应裁汰冗官,精简机构。 朝中有相当一部分官员都是世家或大士族家的子弟,之前通过举荐或是贿赂求得一官半职,这类官员可有可无,却还每月都领着俸禄,造成国库不小的负担。 各官署的职位缩减,仍通过考选留下有能力胜任者,公平公正。 魏明帝采纳此条谏言,并及时下发诏令,不出半月就将那部分士族冗官剔除掉。 那部分冗官对世家影响不大,却惹来不少大士族对容寂生恨。 接着又是太子一党与肃王一党之间的博弈,太子党专挑萧家人下手,意欲抵垮萧家来断肃王臂膀,而萧家人又确实多有品行不端,很容易就被抓住错处,上书参奏到魏明帝面前。 案情由大理寺、御史台、刑部共同审理,而因容寂统领两台,既是尚书左仆射,又是御史大夫,案情的最终审查结果都由他来裁定,再呈报给皇帝。 容寂这半月所忙,正是太子党对肃王党的各种参奏和检举,要处理各种各样的事。 太极殿内,容寂将审查后的结果整理成奏章,上呈给魏明帝。 “大理寺已全部审查完毕,证据确凿,请陛下亲鉴。”容寂拱手行臣子之礼,立在御案之下。 魏明帝手中那份奏折,便是太子党对肃王大舅父严国公参奏的二十一条,包括但不限于贪污、渎职、好奢靡、徇私包庇、滥用职权等罪名。 太子党必是盯了两三年,才能罗列出这么多条罪名,还都能找到证据。 魏明帝将奏折拿在手上,却没打开看一眼。 “容卿可明白萧家人存在的意义?”魏明帝这一刻看容寂,摒弃了对他身世的芥蒂,是一个帝王在问他的爱臣。 三年前容寂就开始秘密参政,魏明帝的谋算他都知之甚清,还会让他提出策略。 容寂自然懂得,魏明帝不是在问他,而是要他解决当前问题。 萧家人有再大的罪都还不到下台的时候,皇帝把他推到御史台,是让他对抗世家,而不是让他拿出这些确凿的证据来斩断肃王的臂膀。 严国公的确有罪,但皇帝要他无罪,那他就是无罪。 皇帝不能徇私,那就要有人来帮严国公洗刷罪名,让其继续成为对抗世家的有力盾牌。 容寂眼底泛着冷,皇帝让他去御史台,目的之一便是包庇肃王党。 太子党查出肃王党再多的罪名,魏明帝也要让他把罪名化为乌有。 “臣明白,臣愿为陛下殚精竭力。”容寂垂首,唇边的笑容透着蚀骨的寒凉。 魏明帝目光落在容寂身上,得知容寂身世至今没看出他有任何异常,忽略他的身世,魏明帝时常会感慨这是他最得心的臣子。 “容卿退下吧。”魏明帝不多说,将这本奏折搁置在一旁,拿起下一本。 恕己每日跟在大人身边,对朝中大事都有了解。 肃王的舅舅被参奏,罪证呈给陛下,理应有下一步,或定罪,或下狱,可是大人后面将这件事压下,迟迟不再做进一步审理。 大人还将太子党所述罪证透露给肃王,仅仅几日,肃王便能派人去销毁人证物证。 事实也果然如此,太子党没等来严国公被下狱,萧家遭受重创,反而所有努力找到的罪证都付之东流。 其余被参奏的萧家人也都安然无事。 审理到容寂这一步戛然而止,所有事态都朝相反方向发展,太子党理所应当会想到是容寂从中作梗,官场徇私,包庇肃王党。 在此之前,容寂提出各项改革,替皇帝打压士族,以庶族出身官居高位,都只是让世家和士族对他不满,暗暗对他生出怨恨。 他若如此明显与肃王结党,徇私包庇,那便是明面上与世家和士族为敌,世家和士族必要除之而后快。 恕己旁观了几日,大人之前为官所行之事都立足正道,于国于民有利,有陛下大为支持,世家和士族再有怨言,也无可指摘和参奏。 可大人如今包庇肃王党,就是在得罪五大世家和整个士族,恐怕会引来不小的祸端。 “大人……”恕己在外驾着马车,欲言又止。 车门没关,容寂端坐在内,闭目养神。 恕己只知大人为官之外还有天玄门少主的身份,不知他还是魏明帝遗落在外的儿子。 同样恕己也只知天玄门是个江湖杀手组织,不知老疯子有反帝思想。 恕己与容寂相识,容寂已走出老疯子的控制,行为更为自主,当然就不会杀人如麻,反而还会随心所欲顺手做一些善事。 恕己看到大人为官后,做的都是好官良吏的善举,倘若包庇肃王党,给肃王透露消息妄杀无辜之人,那就真成奸邪之流了。 “你想说什么?”容寂睁开眼,朝着车门抬目。 第136章 不用入宫 “属下认为大人不应该树敌太多。”恕己是凭着武人的敏锐,直觉大人包庇肃王党是在树敌。 容寂片刻休憩之后目光恢复精明,任谁都能看出他在树敌,坐在龙椅上那位九五之尊还有意把他放在这个位置上来。 别人的意图他可以不加理会,但他眼下为人臣子,皇帝让他这么做,他就必须这么做。 “门主那边……大人还有外患,明面上与世家和士族对立,又是内忧,对大人不利。”恕己脑子没那么聪明,只能想到这么多。 大人暗中瓦解门主势力,被门主察觉,也会引来大麻烦。 “心里清楚就行,以后别对外道出。”容寂靠在马车壁上。 今日他们回府,又已是宵禁,外面街上肃然悄寂,一个人影都没有。 青黑色的瓦顶突然冒出四道黑影,手里的刀剑在月光照射下泛着白光。 左右两侧的随从反应迅速,与刺客交战,很快四名刺客便横尸街头。 “大人……”恕己刚在说大人树敌,刺杀这么快就来了。 “不用管,回府。”容寂早已预料到般神态自若。 之前他站在风口浪尖,身前还有东西遮挡庇护,往后便是孑然而立,四面八方的刀剑都会向他刺来。 这次的刺客还只是不知道哪个愚蠢之人派出的小喽啰,往后对他心生怨恨的大士族和世家明目张胆的刺杀只会无穷无尽,花样频出。 大人不担心,恕己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大人再精明强干,所处之地到处是危机,万一不胜防备…… 卿言这夜很晚还未上床安睡,过去半个多月,她的病早就痊愈,宫里一直都没人再来接她。 她想到容寂说会有法不让她入宫,难道容寂已替她推脱过去,她不用再入宫了? 想亲口问问,可容寂这半个多月都没来杏帘居。 她不自觉夜深后,在采桑采月的陪同下走出杏帘居,莲步在腾云阁外顿住。 入夜后腾云阁就会点上灯烛,卿言以为容寂已经回来了,站在阁楼之下犹豫许久,最后正打算转身离去,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 “言儿。”容寂这才回府,走近阁楼,远远就看见了她。 卿言面颊生热,被他抓个正着,没来由心里乱糟糟。 还没等她想好第一句该说什么,容寂近身就将她抱起,迈步朝腾云阁后面他的寝居而去。 恕己瞧着大人的背影,大人步下生风,哪能让人看出回府路上刚遭过刺杀。 采桑采月没跟上去,心领神会转身回杏帘居,明日再来大人房中接姑娘。 “你这么晚才回府?”卿言不是没被他当着人面抱过,可他一回府就抱起她丢下旁人,还是引她羞赧不好意思见人。 “言儿过来,是忍不住想我了,想见我?”容寂只抓重点。 卿言在他怀中默不作声,任由他把她抱到淇澳苑。 容寂仿佛从她神情中找寻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底愉悦。 他抱着她直入寝房,坐在床榻边。 “萧宸妃不派人来接我入宫了吗?”卿言瞥了一眼他的床榻,他一看见她就把她抱到床上,会让她产生她来找他,是自己主动送上门求床笫之欢的想法。 她在他胸前轻抵了下,表示她可没这个意思。 容寂嗤笑了声,如今萧宸妃接不接她进宫的意义都不大。 魏承恪三番两次让两位公主出现在他面前,是想用更亲近的关系来拉拢他。 萧宸妃接她进宫,把她留在漪兰殿,也是想攥住他的软肋。 魏承恪多疑,擅长用抓住别人命门的方式来驱策他人,容寂更多是在为魏明帝尽忠效命,纵使父皇心向着他,容寂也是心向他的臣子,魏承恪还是有疑虑。 只有容寂成为全心只效忠他的臣子,才能打消掉他的疑虑。 眼下萧宸妃还没把卿言招进宫,容寂就在利用职务之便包庇肃王党,相当于在向魏承恪投诚,往后他就是明面上的肃王党,在朝堂中与太子党和五大世家为敌。 魏承恪无需用自己的皇妹拉拢,或是抓住容寂的软肋,容寂就已在供他驱策,以权为他谋私,卿言进不进宫当然就没多大意义了。 容寂的笑容稍纵,转瞬又消失。 本来是皇帝让他包庇萧家人,阴差阳错让魏承恪误以为他是因不想失去卿言,不愿让卿言入宫,才徇私包庇萧家人向他投诚,这样只会让魏承恪更加坚信卿言是他的软肋,以后迟早会把她当成他的威胁。 萧宸妃派人来他府上接了两次都没把人带走,第三次肯定会派小太监在宫里先问询他身边的人,得到准信才会再来他的府上。 这半个多月都无人问过,证实了容寂的猜想,魏承恪以为他舍不得卿言,会为了卿言对他尽忠。 容寂给出了尽忠的“诚意”,魏承恪自然也会让萧宸妃用别的理由,暂时不招卿言入宫,来回报他的‘诚意’。 人一旦有了软肋,果然是很难藏住的。 一开始他向魏承恪要她,就等同于亲口将自己的弱点告诉了魏承恪。 他遮掩了这么久,到头来还是暴露无遗。 若让更多人知晓此刻在他怀中的女子是他的软肋,往后他想做任何事都必败无疑。 卿言抬眼望了容寂良久,都没等来他的回应,他却宛如凝着她看入了神,不知在想什么。 “萧宸妃还会招我入宫吗?”卿言又问了一次。 “不是我想用的理由,但言儿也不用进宫了。”容寂敛去眼底的深沉,浮出笑来。 “用的是什么理由?”卿言好奇问出口。 这理由解释起来复杂,他甚至什么都没做。她无辜被牵扯差点入宫,又阴差阳错被魏承恪和萧宸妃暂时放过。 容寂没回答用的什么理由,将她往后一放,倾身将她压在床榻上。 “言儿今夜自己过来的。”容寂笑里邪肆,扯开她束腰上那两根丝带。 夏装单薄,她身上天水碧的衣裙颜色清新,宽袖掐腰的设计,腰间还有一条宽腰带。 容寂连同丝带腰带一起,将她身上的绑束全都抛到床下。 第137章 让她离开容寂,回到他的身边 “言儿自己过来,我自然不会让言儿失望。”容寂手探进她的衣里,顺着走势将外衣剥离她香滑的肩头。 她主动来寻他,他果真要误解她是来向他求床笫之欢的。 她又不能解释,一解释就成“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半个多月没亲密过,容寂伏在她的颈窝,吻落在她的颈上、锁骨上,卿言有些不适应地瑟缩,心跳也跟着加速。 容寂迟迟不解她里面那件石蕊色小衣,呼吸和吻在边缘徘徊,而后起来一点,视线落在撑起的弧度上。 “言儿最适合穿这般娇嫩的颜色。”被淡淡的粉映衬着,她的雪臂也宛如白里透着粉。 卿言被他直白的目光盯着,想找东西遮住自己光裸的双臂,可外衣被他抛到床下,她在他身下找不到东西来遮挡,只能双手环抱在胸前。 圆润因她的动作而聚拢,乍然流泻出春光,呼之欲出。 容寂口舌干燥,呼吸一紧。 不再磨蹭,他将自己身上还没来得及换下的官服褪去,一并扔到床下,懒得去搭理。 她身上最后的阻挡全部被他除去,久不沾她身,本能的渴望将他淹没,他的理智被焚烧殆尽。 “言儿就是妖精变的,可真会磨人。” 唇舌吞吐,身体缠绕,水乳交融,一切都是那么的契合。 卿言听出他话里的怨怪,睁开眼。 他的怨怪平铺直叙,不带一丝憎恶。 容寂触到她一双清滢的眸,干净无害,任何肮脏之物要来污染这双眼眸他都舍不得,只能用无尽的索取来让她回报他。 一场交欢结束,卿言累到闭眼就睡着了,由容寂抱去沐浴擦身。 这夜她睡在淇澳苑,接下来容寂依然是早出晚归很少来杏帘居。 卿言不用担心被萧宸妃招进宫,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到了月底,她要准备给府中奴仆发放月钱,还要核算府中开支,小香铺子每月赚的银钱也在月底给她送来过目。 她坐在账房中,小香铺子送来的账本和银钱都由她亲自清点。 经过这几个月,她的香铺在上京城里已小有名气,赚的银钱用一个木箱收着。 卿言清点到木箱底部,骤然发现银两底下压着一封书信。 房中只有她一人,卿言将信从箱中取出,就看到了信封上“言儿亲启”四个字。 字迹她十分熟悉,不用看内容她都知道是谁写的。 自三月曲江宴杏花林一别,她与桓晏又快三个月没见过面。 其实抄家后这一年他们也没认认真真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 想到爹爹忌日那天,桓晏派人想要劫走她,他还放不下她,时时记挂着她。 卿言想不到桓晏是如何得知那间小香铺子与她有关,但他只要寻得机会就会与她取得联系,执着到让人心疼。 她终是展开信,看了里面的内容。 许是抓住了难得的一次机会,桓晏也不怕信会落到别人手里,在信上表述直接,连寒暄都省去了。 他说容寂绝非善类,让她离开容寂,回到他的身边。 ***** 追我的文,宝子们好辛苦啊!其实20~25万字的剧情不多,而且我没水文,只是更太慢了,就感觉好像剧情一直没进展,马上就下一阶段了,我真的感觉写文好难啊,羡慕他们那些说写就能每天4000字的,我虽然写了几本,但是完本经验还是有点欠缺,故事架构方面还需要学习,有的时候想到架构就容易卡文,半天写不出来。 第138章 他与桓晏将来有一胜一负 桓晏没放弃派人盯着容寂的府邸,一有风吹草动都会有人向他回禀。 卿言调的香最受上京城里的贵族妇人小姐们喜爱,庆国公府里除了嫡系,还住着庶出分支上下几百口人。 桓晏的庶妹、堂妹平日也会跟他有接触,身上若沾染卿言调制香料的味道,桓晏立即就能闻出熟悉感。 问过香料的出处,桓晏很容易就能找到那间香铺。 容寂给卿言开的香料铺子完完全全属于她,招的伙计都是普通人,桓晏要打听事,使些银钱,伙计们知道的都会告诉他。 实则伙计们知道的也不多,桓晏能打听到的就只有香铺的主人是个姓严的姑娘。 严姑娘,言姑娘,打听到这一点已经足够。 伙计说那姑娘很少亲自来铺子,账本和香铺赚的银钱,每月会有人来收取。 信就这么放进箱底,送到了她的手上。 太子党和肃王党竞争激烈,容寂兼任御史大夫本是站在最公允的位置上,却徇私包庇肃王党,妄害无辜之人性命,这样奸邪卑鄙的小人,她留在其身边只会处在危险中。 桓晏这封信态度坚决,不是在劝告她,而是让她照着他的话去做。 离开容寂,到他身边来。 卿言看完信后,长久失神,听到采桑从外面回来的声响,她将信藏入袖中,避免被人发现。 桓晏的执着让她动容,可她即便不在容寂的身边,也不能再到他的身边去,这封信她当作从未收到过,回到杏帘居后偷偷藏在了衣箱底。 接下来的一月,卿言的日子平静,她却隐约预感到朝堂之上,出现了大的动荡。 这一月容寂几乎没来过杏帘居,每晚几时回府的都很难说。 腾云阁入夜后就会点灯,卿言夜里经过腾云阁,没在阁楼下看到恕己的身影,就知容寂还没回府。 到了月底,小香铺子再次把本月赚的银钱给她送来过目清点,卿言同样在箱底看到一封信。 这是桓晏唯一能与她取得联系的方式,上一次的信她有没有收到,他都不能确定,这一次依然是表述直接,让她离开容寂。 看完这封信,卿言的眼神中流露出震愕,难以置信! 容寂这一月在朝中所做的事,无人告诉她,她不出府门定是一无所知。 桓晏在信上详细给她讲述了容寂统领御史台后如何操弄权势,如何残害忠良,如何颠倒黑白替肃王排除异己,如何手段狠辣罗织罪名,严刑逼供。 如此扰乱朝纲,是非不分的小人,她绝对不能再留在容寂身边。 以桓晏的为人,不会污蔑他人来欺骗她。 可容寂这一月是为了党争忙碌,替肃王排除异己,不惜陷害忠良严刑逼供,卿言看到这些字句,心里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的。 她在容寂身边一年多,亲眼看到他为治理蝗灾不眠不休,为百姓多方考量,及时提出政策,免除了一场饥荒。 后又大举灭佛,勒令士族和地方豪强归还百姓土地,桩桩件件都能称得上是贤臣好官的作为。 包括科举制度改革,为朝廷选拔真正有才能之人为官,这些都是造福江山社稷的壮举。 就算容寂站队肃王,也不该会做出陷害忠良,妄杀无辜的事来。 桓晏信上所述,卿言不明真相,她又不能马上去找人问询,显得太突兀了。 在今日后,她留心着容寂夜里究竟几时回府,在容寂回府后,她出了杏帘居,来到腾云阁楼下。 恕己守在门口,见到她来面上欣喜,“姑娘是来看大人的?” “姑娘进去吧。”恕己给她让开道。 卿言驻足在原地,没有上去,她是有话想问恕己。 “容寂他还有事在忙吗?”卿言朝门内瞧了一眼。 “姑娘不会打扰到大人,只管上去就是了。”之前大人就吩咐过,卿姑娘来让她直接上去,只是她一直没主动来过。 “容寂他每日在忙些什么?”容寂不得空去杏帘居,她问这话多少会让人往暧昧的方向误解,以为她是因容寂冷落她,跑来质问。 恕己跟在大人身边,对大人每日做的事最为清楚,他的脸色慢慢变得凝重。 这一月来,大人的所作所为,连恕己都看不明白。 大人包庇肃王党、包庇萧家人已经树敌颇多,而后又为肃王清理朝中阻碍,单这一个月就将十位身处要职的士族官员拉下马,重新选调人填补空缺,填补之人都是寒门庶族出身,很难不让人想到他在以权谋私。 “大人如今统领尚书台和御史台两台政务,御史大夫有替陛下肃清朝堂之责,近日有多位官员被弹劾,案件需要及时审理,大人昼夜正是为此事忙碌,抽不开身来看姑娘。”恕己没将自己的疑虑说出来。 卿言从桓晏的信和恕己的话,推断出被弹劾的官员是太子党,容寂站队肃王,必会严审这些官员,所以严刑逼供,陷害忠良,容寂当真会这么做吗? “姑娘快上去吧,大人见到姑娘来一定很高兴。”恕己催促道。 卿言本打算找恕己问完话就回杏帘居,可恕己给她透露的信息聊胜于无。 她正思忖着要不要上去,容寂就从阁楼上下来了。 他如同上一次,瞧见她就将她从地上抱起,朝他的寝房而去。 万籁悄寂,夜色沉酣。 他今晚将她抱到床上没做其他的事,搂她在怀一同入眠。 “你站队了肃王?”卿言从他怀中抬头,他抱着她的姿势,她只能看到他的下颌。 “言儿什么时候关心起了朝堂中事,恕己刚才都跟你说了什么?”容寂话语中带着几分疲惫,仍浮出笑来问她。 “近日被弹劾的官员都是太子党吗?”卿言保持着被他抱着的姿势不动。 “嗯。”容寂双眸闭合,声音很轻。 后妃都不得干政,卿言只是一个贱籍女子,更没资格去过问这些。 容寂站队肃王,便与桓晏敌对,将来太子和肃王必有一胜一败,他与桓晏也会有一胜一负。 第139章 对他的关心 眼下谁也预测不到未来,可有一点毋庸置疑,魏明帝偏心于肃王。 是魏明帝将容寂放在了御史台,太子党遭受弹劾,无论是否有冤,都被容寂制约着。 “你在为肃王排除异己吗?”这句卿言问的很小声,险些听不见。 迟迟无人回她,卿言以为他睡着了。 她动了一下,容寂忽地将怀抱收紧,话语中的疲惫一扫而尽,“权力之争血腥残酷,储位只有一个,想要那个位子就必须无所不用其极,言儿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的眼神在黑暗中流出鹰爪般锋利的光,直直与她对视上。 无所不用其极,包括陷害忠良,妄杀无辜? 魏明帝想打压士族和世家,肃王想夺位士族和世家便是最大的阻碍,站队太子不等于有罪,因站错队就枉死,权位之争果真残酷。 爹爹含冤而死,就让卿言看清了靠近皇权的危害。 跟她一年前料想的一样,她在容寂身边,就不可能与皇权之争脱离关系。 但她一个女子什么都做不了,那些争斗与她无关。 将来无论是太子胜,还是肃王胜都本不是她该关心的事。 “你站的位置太显眼了,别树敌太多。”卿言不再多言,闭眼睡去。 容寂眼底的暗光浮动,这一个月他所有替肃王排除异己,用罗织罪名、严刑逼供的方式,拉了十个士族官员下马,再以寒门庶族官员顶替,都是魏明帝在背后授意。 君王有令,臣下莫敢不从。 他的身世还是暴露地太早了,在不恰当的时候暴露,同样对他极为不利。 他面对的是一只在上一届储位之争中最终获胜的老狐狸,这只老狐狸向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他的存在即便没曝光,不构成任何威胁,反而是一把利刃,对老狐狸来说依旧是隐患,老狐狸不介意一箭双雕,利用他的手尽早彻底击垮世家,又借世家来对他下杀手。 从没期望过那人得知他的存在,会生出好的念头,但迫不及待想要他的命,容寂唇边的嘲讽蔓延开来,只剩下蚀骨的冰冷。 他将怀中的女子搂紧,这一次是在她的身上寻找温暖。 卿言睡梦中感受到肩背被人箍紧,转瞬又放松,一双臂膀环在她的身上,对她全然占有。 次日,卿言醒来,容寂已去早朝。 没等采桑采月来接,她自行回到杏帘居。 桓晏送来的两封信都被她藏在了衣箱底,至于桓晏说让她离开容寂,她心中似是打了一个结,迟迟解不开,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太子党与肃王党在下一月的竞争愈发激烈,容寂罗织罪名的手段高明,那些被弹劾的官员只要下狱,就会被逼招供坐实罪名,而后等待被革职,仅仅两个月,容寂就背上了酷吏的骂名。 **** 魏明帝用容寂在朝堂上对付士族,这点借鉴武则天用 来俊臣 等酷吏来排除异己,反正手段差不多,目的也差不多,感谢宝子们的打赏、催更、评论和点赞。 第140章 投毒 容寂每日入宫上朝,出宫回府,路上都会有人行刺。 他早出晚归,街上看不到人,士族和世家派出的刺客不会惊动上京城内的百姓。 皇帝坐视不管,只给容寂多派了一些随从。 肃王也暗中派了一些人来保护他。 皇帝和世家,太子和肃王,两派心照不宣,暗中较量。 容寂成了靶心,只要他还活着,坐在御史大夫的位子上一天,就对太子党和世家多一分威胁。 相反,肃王就能多在朝堂上排除一些异己,多一分夺位的可能。 皇帝隐身在后,世家看得明白,眼下要么拥护太子谋反,要么先斩断皇帝手中的利刃。 拥护太子谋反,一旦失败,就给了皇帝正当废太子的理由,还能借此彻底铲除世家。 这一招太险,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走到这一步,那就只能不留余力先杀了容寂。 皇帝将容寂放在那个位子上,明面上不会承认是他在背后授意用寒门庶族来取代士族,自然也会对世家想杀容寂装作看不见。 卿言自主动向容寂问起朝堂中事后,虽心里清楚皇权争斗与她无关,可她还是做不到一点都不关心。 每夜她都会让采月出去盯着腾云阁,无论容寂回府多晚,只要他待在腾云阁,她就会过来找恕己问话。 每次打探一点,她已大致明晰朝中现状,对容寂在朝中的所作所为都有了解。 她每次问完就走,没等容寂下来,容寂许是知道她来,但无暇追到杏帘居,所以没管她。 她多问了几次,恕己终是忍不住将大人每日都会遭遇行刺告诉给她。 卿言心下一震,她提醒过容寂,他站的位置太显眼了,所作所为引人公愤,树敌太多迟早会招来杀身之祸。 他不是皇帝最为看重的臣子吗? 皇帝让他背上酷吏的骂名,以严刑逼供的残酷手段来排除异己,将来要如何收场?! 容寂侥幸能躲过刺杀,将来皇帝不处置他也无法安抚百官。 这夜她在腾云阁楼下等着,直到容寂下来。 两个月他们都没见过几次面,容寂见到她脸色平淡,无一丝惊喜。 “跟我来。”容寂迈步上前,顺势将她的手握住,带着她回房。 “树敌太多对你没有好处,找个理由收手吧。”一进寝房,卿言就将自己想说的话,对他说出来。 她跟容寂认识一年多,纵使在他身上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秘密,但有一点卿言能够确定。 容寂从未真正害过她,他不是一个恶人。 回京之后,一直是他在给她提供栖身之所。 无论以什么样的立场,她都想劝他,不希望看到他树敌颇多,最后所有人都想置他于死地。 “言儿又向恕己打听到了什么?”容寂不以为意浅浅一笑。 这几日她向恕己打听的事,恕己都告诉过他。 “害人终将害己,猎人打猎,猎犬最终没有好下场。”卿言拧眉朝他望去。 狡兔死,走狗烹。 皇帝把他放在御史台,不惜用陷害的方式来替肃王扫除太子党,最后一切目的达成,皇帝肯定会站在公允的位置上,来处置他这个“为非作歹”的人。 容寂与她目光交叠在一起,通过只言片语,她便能看出魏明帝在利用他的本质,容寂对她的聪慧通透极为赞赏,面上仍是漫不经心挂着笑,“言儿说我是狗。” 她眼神里写满了认真,他却只听到她说他是狗…… 卿言抿唇,眉间紧蹙,他到底听没听进去她说的。 容寂不再多言,将她从地上抱起,两人如同上一次,夜深了,没做别的事,躺在床榻上相拥而眠。 后面卿言夜里再来向恕己打探朝中之事,容寂就不让恕己告诉她了。 卿言从容寂的态度得出,他不会听她的劝告。 是啊!他若能躲过世家和士族的所有刺杀,就算魏明帝以后会为安抚百官而处置他,只要他能保住性命等到魏明帝废太子,肃王顺利坐上皇位,他就是第一大功臣,将来仍有可能官复原职,甚至坐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更高位。 容寂如果是自愿想走这条艰险之路,替皇帝和肃王清除阻碍,不惜构陷他人,将自己置于危险中,那她就白为他着想了。 八月也很快接近尾声,卿言安静待在杏帘居,不再打听朝中之事,也不再过问容寂在朝中的所作所为。 这日,午时她正准备用饭,采月突然冲进来打掉她手中的碗。 “姑娘不能吃,这饭菜有问题!” 卿言一脸莫名,手上空落。 “这道羊肉汤,厨娘做菜尝了一口,方才七窍流血,全身抽搐,不出片刻就死了!”采月大口喘着气,必是在灶房看到立即跑回她的房间,阻止她用饭。 卿言方才手中碗里正盛着羊肉汤,采月晚到一步,她就会吃下去。 “管家已经去灶房了,还不知道是谁下的毒。”采月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卿言整桌菜都没再碰,跟着采月去灶房亲眼看看。 厨娘的尸体被送去了官府,卿言到时正看到管家在灶房审人,并让人把灶房翻了个遍,检验还有哪些东西被下了毒。 最后只检验出羊肉里被人下了毒,肉从府外买回来之前就被下了毒,不是府里人下的毒。 厨娘做菜清洗肉,只能清洗表面,炖汤毒全部散入锅中,整锅羊肉汤都有毒。 卿言顿时想到,是有人故意投毒,容寂府里的人都听命于他,养不出吃里扒外的奸细,有人想下毒只能从府外想办法。 容寂树敌太多,不单是明目张胆的刺杀,各种能用来取他性命的方式,都会有人尝试。 以后他回府也不一定安全,夜里睡觉都可能会有人行刺。 卿言看到管家查出下毒真相后就回了杏帘居,午饭她没胃口再用。 夜里容寂回府,听到管家回禀,先来了她的住处。 卿言还算从容,差点被毒死没把她吓到,容寂过来,她一如平常,这个时辰已上床安歇。 第141章 让她跟他走 容寂摸着黑进入她的房间,掀开床幔,爬上床从身后抱住她。 卿言睡梦中感受到身后有人,弥蒙睁开眼。 “让言儿受惊了。”容寂有紧张,有愧意。 卿言没说话,眼帘重新闭上,呼吸放缓,等待再次入眠。 容寂喉间滚动,将怀抱收紧,“是我思虑不周,差点害了言儿。” 这次是真的只差一点,要是她喝了那口羊肉汤,他不敢想…… 卿言悄然又将眼睛睁开,无波无澜。 他的思虑够周全了,府里都是他的亲信,无人会背叛他,可是总有防不胜防。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比之前还要更晚。 容寂没告诉过她,他有意在宵禁之后回府,路上干净,方便刺客打斗。 派来刺杀他的刺客越多,他回府就越晚。 世家派来的刺客,与皇帝和肃王派来的暗卫之间的打斗,他别的都无须去做。 花样频出的刺杀和暗害,冲着他来无所谓,但是差点无辜波及到她,容寂眼底闪过冷戾。 “今日路上的刺客解决起来有些麻烦。”容寂埋首在她颈间,轻声言。 卿言能够想象,他在朝中所做的事,一定触到了世家的核心利益,刺杀才来的愈发狠绝。 他既选择了替肃王效力,无论有多艰险都要替肃王排除异己,卿言无话可说。 她静默下去,不再言语。 等她睡着后,容寂都迟迟无眠,心中有了一些考量,对怀中的她眷恋不舍。 * 月底卿言又收到一封桓晏送进来的信,跟上一封信一样,他在信上详细讲述了容寂这一月的“恶行”。 容寂变本加厉陷害忠良,对一些老臣也能上刑,桓晏罗列了一些老臣的名字,这些人还是她爹爹生前的好友。 卿言看到信上的字句,心里五味杂陈。 或许是深受爹爹影响,卿言本能会厌憎屈打成招,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皇帝对付世家和士族的手段肮脏不堪,当年若无世家支持,魏家岂能夺得江山,现下要铲除世家,同样是狡兔死走狗烹。 皇帝偏心肃王,重用的萧家人都不是良善之辈,纵容恶人为恶,会枉死更多无辜之人。 如今容寂的行为,让她不能苟同。 她不能说容寂做的事有错,权力之争本就没那么多光明磊落,她只是不想去认同用陷害的方式达成目的。 桓晏在信的最后依然坚决让她离开容寂,桓晏是世家子弟,世家暗自联合,要做的事他全都清楚,她在容寂身边很容易被波及。 小香铺子的伙计安然无事,桓晏猜测前两封信都顺利送到了她的手里,所以在第三封信上,他还说了很多令人动容的话,最后一句是:明晚酉时二刻在柳茵湖畔的凉亭里等她,让她跟他走。 卿言在容寂的府上躲藏了这么久,一直回避着跟桓晏见面,看到最后这句话,她忽然想去见一见他。 她有一些事想问一问他。 **** 言儿对容哥有点误解咯,敲几个字凑够1000字准备睡觉,感谢宝宝们的打赏、催更、评论和点赞! 第142章 吻她,挑衅他 从未主动提过要出府,卿言让采月去知会管家一声,无人阻拦。 次日酉时,上京城的天边挂着云霞,卿言为了不引人注目,找采月借了一套婢女的衣服穿上,在采月的陪同下出府。 她脸上覆着面纱,接近傍晚,天色暗沉,倒不怎么显眼。 卿言没告诉采月她是去见桓晏,可她是正大光明去见桓晏,因而路上没支开采月。 柳茵湖就是容寂上次跟晋平公主约会的湖,凉亭也就是容寂跟公主下棋的那座凉亭。 出府后卿言才雇了一辆马车,送她和采月到湖边。 采月不明所以,但没多问,一直跟在她的身侧。 夜里人们都更喜欢聚集在灯光璀璨的街市中心,湖边灯光暗淡,少有人来。 卿言下马车,果然远远看到凉亭中有一道长长的身影。 她让采月留在马车边,独自一人靠近凉亭。 桓晏身量修长,挺拔如松,惯常穿清雅的淡色衣衫,墨发冠玉,公子翩翩。 “桓晏哥哥。”卿言视线落在那道背影上,一如从前无数次那样自然唤出口。 然而那道背影,在听到她如同清酿的嗓音唤出那个名字后,瞬间僵硬住。 卿言目光没有移开,那道背影转身,映入她眼帘的却不是她预想中的面容。 这张脸上长着她这一年来更为熟悉的五官。 “言儿认不出我的背影?”亭角幽暗灯光在容寂的脸上打下阴霾。 卿言头顶似是炸响了一道闷雷,双目大睁,愣住失语。 怎么会是容寂…… 她还没缓过神来,容寂已走至她面前,将她的皓腕拉拽起,“不是桓晏,言儿很失望?” 容寂的背影和桓晏太像了。 卿言初入容寂的府中,看到他站在那棵苍绿的石榴树下,一身月白色轻衫,濯濯如春月柳,簌簌如松下风,那副装扮就很像桓晏。 她对他的第一印象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也正因如此。 “你怎么会在这儿?”卿言满脸的惊诧。 按照往日,这个时辰他定然该在忙碌,离他回府还早。 再者,他怎会知道桓晏与她约好今晚要在此处见面?! “桓晏给言儿送了三回信,言儿终是被打动,要与他私奔?”容寂手中力道收紧,目光狠狠绞着她。 腕间尖锐的刺痛,让卿言挣扎起来。 她与他又不是夫妻,何用“私奔”这样的字眼。 她来见桓晏被他说成是私奔,激起了她的怒气。 “信你都看了?”卿言一手抵在他的胸前,抗拒着他。 “送到言儿面前的东西都会有人先检查一遍,那信我没看过送不到言儿面前。”她的抗拒令他面色更加阴沉,擒住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都扣进怀中。 前两封信上,桓晏让她离开他,她不为所动,继续若无其事待在他的府上。 看完第三封信,桓晏说在这里等她,要带她走,她就当真来了。 卿言挣扎的动作僵住,她以为他朝中事忙,这两个月没管顾过她,然而其实他不来杏帘居,她每日做的事他都了如指掌。 “你故意放我出来,想试探我会不会跟桓晏走?”卿言抬头去凝视他。 “所以言儿换成这身装扮离开我的府邸,是想跟桓晏走的吗?”容寂眼神冷戾,满满的占有欲。 卿言自己都分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带着采月出来,她原本只是想来见桓晏一面,问他一些事。 容寂不让她探听朝中事,他究竟得罪了多少士族和世家,她都不清楚,只有问过桓晏,她才能知道。 “你放开我。”卿言忽然感到无力,不想面对他。 “言儿出来一趟,就不想见见桓晏?”容寂唇角呷着冷笑。 卿言睫羽闪动,垂下去的目光抬起再次与他对视上。 她以为他在这里,桓晏没有来,或是已经走了。 “带出来吧。”容寂传唤了声。 卿言来的时候就看到距离凉亭不远处还停着一辆马车,她以为那是桓晏的马车。 容寂话音刚落,卿言就看到有人从马车上下来,中间架着一个全身被捆束,眼睛被蒙住,嘴被堵住的人。 接着暗处也走出十几人,将四个被捆住的小厮带过来,丢在凉亭边。 卿言认出中间身着云水蓝衣衫,全身被束缚着带下马车的人是桓晏,又开始在容寂怀中剧烈挣扎起来。 “桓晏哥哥!”从小青梅竹马的情意,纵使身份天差地别,任何人伤害他,卿言本能会激动心疼。 桓晏眼睛被蒙住,嘴被堵住,看不见也不能言,只能朝声音的来源奋起。 “你快放开他。”卿言怒瞪着容寂,他竟然敢把桓晏绑起来! 她对桓晏的在意刺激到他,容寂偏不放人,只让人摘下桓晏眼睛上的黑布,让桓晏看清他在对她做什么。 桓晏看到她被容寂抱在怀中,拼命抵抗着,愤怒使他脸和脖颈涨得通红,想要挣脱来救她。 桓晏虽是文臣,一样习过武,但只是一般武将的标准,容寂带的人多,且身手矫健,对峙不多时他便败下阵来。 此刻的场景让桓晏羞愤交加,他想保护她,却连自身都难保。 “言儿在心疼他?”容寂箍着她的腰身,制止她乱动。 “放开我。”卿言见他不放人,看他的眼神染上愠恼。 容寂笑里藏着邪肆和寒凉,按住她的脖颈,俯身朝她吻了下来。 卿言双目眦开,震骇令她脑中停止了思考,等她反应过来容寂当着桓晏的面,把她抱在怀里亲吻,她立即抵着他的唇舌,想把他从她的口中驱逐出去! 容寂正面对着桓晏,吻她的同时,他抬起望向桓晏的眼神中充满了挑衅。 这一幕太过突然,桓晏顿住两秒,才奋力从身旁两人手里挣脱,欲奔向她。 卿言听到身后有响动,还有人被堵着嘴发出的沉痛闷哼声。 她心下一急,咬住容寂的舌尖,血腥味在两人口中蔓延,容寂终于放松了对她的禁锢。 他仍将她搂在怀中,让她转身看到桓晏被人踹了一脚,倒在地上。 “容寂你太过分了!”卿言眼中生恨,难以置信看着容寂,“他是世子,你疯了吗?” 第143章 惩罚她 她的眼眸中控制不住凝聚着泪花,容寂当着桓晏的面吻她是在羞辱桓晏,当众绑束桓晏,还纵容属下踹一个世子,也是在羞辱桓晏。 “世子又如何?胜者为王败者寇,他奈何不了我,就只能任我宰割。”容寂冷瞥。 “你太狂妄了。”卿言摇头,对他感到陌生。 或许他本身就是自愿去做皇帝和肃王的马前卒,如今被皇帝纵容着去对付世家,他便什么都敢做,根本不将世子放在眼中。 “你究竟想要如何?”卿言不明白他为何要这般羞辱桓晏。 她别过眼,不忍心将视线落在桓晏身上。 桓晏不顾身上被踹的伤势,也不顾自己受到的侮辱,挣扎着从地上起来,还要救她。 “言儿跟我回去。”容寂犹如夜里和她躺在一张床榻上耳鬓厮磨,当着桓晏的面与她亲昵。 卿言心中的结有了松动,好似找到了方向,容寂说出这句话,她下意识抗拒。 容寂宛如捕捉到了她眼中的那一缕心绪,脸上寒霜凛冽。 猛然将她从地上抱起,离开这座凉亭。 采月守在卿言雇的马车边,她事先毫不知情,看到姑娘来见的人是大人,又发生了刚才那一幕,眼瞅着大人抱着姑娘靠近马车,她表情木讷不知所措。 属下之一给车夫丢了一锭银子,将其赶下车,驾着马车往容寂的府邸而去。 容寂一走,他带的属下也全都隐匿跟着在马车后面,将桓晏和他带的四个小厮留在原地。 卿言坐在马车上一言不发,从始至终没看过容寂一眼。 从柳茵湖回府,这一路上他们没有遇到行刺,卿言联想到容寂没穿官服,他定是用别的方法脱身出来的,不然他此刻该还在官署里。 马车停在后门,容寂起身顺势抄起她的腿弯,将她抱下马车,疾步往杏帘居而去。 采桑和苑里几个婢女见到他来,本想过来行礼,但他周身的冷凝气息,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到,无人敢上前。 容寂入房,长腿一勾,踢上房门,直奔床榻,将她的手腕扣在软枕上。 “言儿在我身边一年多,那么多次床笫之欢,认不出我的背影?”容寂俯视着她,笑里带着讽刺。 卿言默不作声,对他视而不见。 “还是说言儿看到我的这身装束很像桓晏?”容寂捏着她的小脸,让她的眼里有他,质问她,“起初言儿在我的府上,看着我心里在想着谁,有没有想到桓晏?” 卿言对容寂今夜羞辱桓晏的行为愤而生怨,不想与他多说一个字。 “怎么,言儿在因桓晏恨我?”舌尖还有被她咬破的隐痛,今夜她对桓晏的紧张和心疼他都看在眼里,分开这么久桓晏在她心里还是那么重要。 “看来言儿还是不够熟悉我,我要让言儿更熟悉我才行。”容寂冷嘲,大手从她衣领口探进去,力道不轻一捏。 卿言眉间一蹙,乱动起来,“别碰我!” 容寂被她激怒,几下将她身上衣裳剥下,这次急切来占有她,连前戏都没做够。 卿言额头冒出密密的细汗,眉宇间全是痛苦。 自始至终他的力道都有些失控,他已经很久没在床榻上磋磨过她了。 这一次的磋磨,有惩罚之意,持久不歇。 她承受艰难,他不太顾及她的感受,要她要的又凶又急。 **** 宝子们先别急着骂,男女主不是不长嘴非要误会,男主已经开始布局了,后面没有误会的,男主这么强势又脸皮厚的人,女主再讨厌他,都有法让女主回心转意的。 第144章 无标题 次日,卿言晚了两个时辰才醒,身上的酸疼让她躺在床上,迟迟没有起身。 采桑采月看准时辰,推门而入。 “姑娘,这是大人吩咐给姑娘做的补身子的参汤。”采桑靠近床边,支起软枕,扶她起来。 采月端着碗,来喂她喝汤。 卿言抬手推拒,不想喝。 她身上已有人给她穿上寝衣,采桑采月看到她露出的腕间有红痕,脖颈上也有斑驳。 大人昨夜对姑娘又失了温柔风度…… 卿言让采桑采月退下,独自抱膝坐在床上,一整日都没出门。 过了一日,采桑采月看出她在跟大人置气,为大人说了许多好话。 卿言全都置之不理,如同一开始被容寂私藏入府,双目无神,了无生气。 这日的午时过后,容寂的府上收到一道皇后懿旨。 皇后有旨,招昔日卿相之女入宫侍奉。 除了皇帝能左右是否免除卿言贱籍,还有一人便是皇后。当初冤死卿相是为了给皇后和太原王氏交代,皇后招卿言入宫,意味着原谅卿相,原谅皇帝。 懿旨下来容寂没在府上,管家无权阻拦宫里的人将卿言接走。 卿言在听到消息后,面上没有过多的情绪,只带了几样重要的东西,便跟着宣旨的太监一同入宫。 采桑采月心急如焚,上一次宫里有人来接姑娘,姑娘不愿意入宫,还把自己弄病一场留在大人府上,这次她们看到姑娘无一丝主动想要留下的意愿。 追着送姑娘出府门,眼看着姑娘上了入宫的马车,采桑采月再回到杏帘居,里面没了女主人,整个小苑都失去了生机。 容寂夜里一回府,管家就将此事禀报给他,容寂别的地方都没去,先来了杏帘居。 采桑采月和苑中负责洒扫的四名婢女一同跪在地上,向大人请罪,她们没有看护好姑娘。 容寂倒不似她们想象中会因卿言离去而动怒,他抬手让她们起来,独自踏入空无一人的房间。 她入宫是去皇后身边做宫女,杏帘居里他给她置办的钗环首饰、衣裙那些她自是不能带入宫。 她房中的摆件,还有桌上调香用的各种小工具全都留了下来。 这次他是真把她惹生气了,走得这样决绝,估计她心态跟之前那次入宫一样,入宫后再也不想见到他。 容寂不知想到了什么,手里把玩着她调香用的香箸,唇边似有若无向上勾起。 * 卿言坐在入宫的马车上,神思恍惚,目光呆滞,快要到宫门口她才真切意识到,她从容寂身边离开了。 在他身边待了一年多,就这么离开了。 皇后懿旨,把她招入宫中,往后要皇后肯放她,她才能出宫,容寂再也不能掌控她,占据她不放。 说不出心里是怎样的感受,无喜也无悲,就好像筑起的心墙被人掏了一个洞,兀自空失,淡淡惆怅。 公公将她带入宫后,没直接带她去见凤仪宫拜见皇后,她先在宫城内的隐蔽处见到了桓晏。 卿言愧意涌上心头,哽咽着望向一身绯色官服,脸上沐着笑的桓晏。 “终于又见到言儿了。”桓晏仿佛不记得前夜发生的事,自三月杏花林一别,他们已快有半年没见面,当真是好久不见。 卿言双唇微张,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沉默许久后,她才酸涩道出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桓晏哥哥。 作为他曾经的未婚妻,她早就背叛了他。 他本该风光霁月,身不染尘,清雅高华,公子无双。 要不是因为她,他不会遭受到羞辱。 “不是言儿的错,言儿无需跟我道歉。”桓晏没怪她,他的气量没她想象的那么小,区区一点羞辱,对顶天立地的男儿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言儿往后安心待在皇后娘娘身边,别的都不用去怕。”桓晏想用笑容来打消掉她的愧意。 卿言见到他便明白,皇后招她入宫,与他有关。 定是他去求过太子,皇后才会突然要招她入宫。 桓晏身上有家族的压力,这次能顺利将她从容寂府中带出来,他一定默默承受了许多。 他不执着于让她回到他的身边,给她找了一个更安稳的去处。 “多谢……桓世子。”身在人眼繁杂之地,卿言谨记他们身份的差距。 桓晏极力克制着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半年来他对她的思念不减,再次与她相见,他面上如何平静都掩盖不住心底的狂喜。 最终,他什么都没做,简单几句交谈后,就让公公带她去凤仪宫拜见皇后。 魏明帝一年到头来凤仪宫的次数不超过两次,除非必要,与皇后全无交涉。 皇后一心向佛,皇帝下令大举灭佛,佛寺也不可能杜绝,只是会减少。 卿言初入凤仪宫,见到本该是后宫最富丽堂皇的宫殿,然而凤仪宫却肃然冷清,一切从简。 皇后在正殿,衣着朴素,身上没有多余的华丽珠翠,这就是皇后平日的装扮。 “奴婢拜见皇后娘娘。”卿言从容寂府中离开之前,换上了采月的衣裙,身上同样一件配饰都没有。 皇后唤她起身,仔细打量了她几眼,言语慈和,“本宫宫里伺候的人少,多你一个添不了多少热闹,往后守着规矩,学会在宫里谨言慎行就行。” “奴婢谨遵皇后娘娘教诲。”卿言从前就听爹爹和桓晏提起过皇后娘娘的性情,得知皇后娘娘招她入宫,她不似听到萧宸妃招她入宫那般害怕。 仅在一天,她就从容寂身边到了皇后身边,等她神志恢复清醒,顿时感觉如梦似幻,不太现实。 皇后没多问,让嬷嬷带她下去,给她安排住处。 皇后宫里的宫女就住在凤仪宫,她不用在皇后宫里做完事再回掖庭宫,与其他宫女睡大通铺。 凤仪宫空旷,她与另外一个名叫秋蝉的宫女住在一间房里。 卿言在凤仪宫待了两天,体会到了“大隐隐于市”,身处皇宫却与世隔绝是怎样的感受。 只要不出凤仪宫的大门,外面无论发生任何事,她都不知道。 第145章 言儿东西忘记拿了 住在容寂府中,自从七月底收到桓晏送来的书信,她就不由自主想去打听容寂为官的所作所为。 后面即便容寂不让恕己给她透露,她还是想要知道。 这下她身在凤仪宫,无人再告知她一个字。 太子受桓晏所托,来求皇后下懿旨招卿言入宫,同时跟皇后提到过卿言才学出众。 卿言在凤仪宫只做了三天洒扫宫女,就被皇后调到了书房伺候。 皇后依然有每天抄写佛经的习惯,需人奉茶研墨。 “本宫听说你在庵堂住过一段时日?”皇后的眉眼温柔,眼角有岁月留下的痕迹,可能因卿言在庵堂待过,对她有本能的亲近。 “奴婢流落在外,幸得庵里师太收留,才得以保全性命。”卿言顺着容寂给她编的说辞回禀皇后。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佛理讲求行善积德。”皇后是真心向佛之人,入宫后不争不抢,皇帝不喜欢她,宫里除了萧宸妃,其他嫔妃都敬着皇后。 “抄佛经不一定是为了向神佛祈求善果,还能休养静心。”皇帝下令灭佛,皇后不能像以前那样大兴奉佛,但仍保持着自己的习惯。 卿言研着墨,在皇后身边待了几天,她都快变成无欲无求的人了。 皇后除了看经书,平日也会看一些怡心养性的书,那些书都在弘文馆,这天皇后派卿言去给她挑选几本回来。 弘文馆和文宣阁是卿言在宫里最熟悉的地方,她拿着皇后的令牌自行前去。 兴许是她与容寂还有剪不断的缘分,她在凤仪宫待了五六日,一出后宫,走到中朝区的宫道上,就看见了容寂。 他走的方向,应是刚从政事堂出来,身旁还有几位官员。 一看见她,他眼眸微狭,在她身上定住几秒。 卿言如今是宫女,遇上官员需低头行礼,她一触到容寂的目光便立即低下头,离他远远的。 容寂瞧她这反应,跟他第一次给小兔子挪窝,她对他的态度一模一样,装跟他不熟。 他很快从她面前路过,与身旁的官员边走边说着正事,没停下多看她。 卿言在他走后,若无其事继续朝弘文馆走去。 皇后让她挑选,没给她说书名,弘文馆的管事给她说了那类书籍大致摆放的位置,放她进来自己去找。 弘文馆二十馀万卷藏书,书架俨然林立,她一进去就被淹没在内,不太引人注意。 今日正好是编书的文人学子们休息的日子,弘文馆里本来就没几个人。 卿言找得认真,腰身猛然被人擒住,将她卷入了背光的角落处。 她也不想这么熟悉,可他一靠近她,卿言就知道他是谁。 容寂将她抵在书架上,幽深漆黑的眼眸垂下与她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言儿东西忘记拿了。” 与她眼中还绞着恼恨怒瞪他不同,容寂脸上看不出那夜的失控,神情异常淡然。 他从官服的宽袍大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檀香木盒,执起给她看。 卿言还没打开,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是他之前送给她的那枚红绳鱼纹玉佩,她进宫拿走了她爹爹的那枚鱼纹玉佩,他送给她的这枚,她没拿走。 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她还有必要拿走他送给她的玉佩吗? “说了送给言儿的玉佩,言儿要拿好,不许扔了。”他手上强行把木盒塞进她的手心里,语气却没那么强硬,很像无数次在她耳畔耍赖。 卿言一想到那夜,就忍不住胸腔起伏,气愤郁结。 “我凭什么还要你的东西?”卿言捏紧拳头,狠狠瞪他。 那夜他做的实在太过分了! 还有他在官场上那些行为,也太过分了! 她越生气,容寂反倒面上越从容。 “我给言儿的东西,言儿不要也得要。”容寂用不太强势的语气说着强势的话,而后将自己腰间那枚一直佩戴的香囊拿起给她看,“言儿送的东西,我也一直带在身上。” “把香囊还给我。”卿言怕惊动他人,压低了嗓音。 他凭什么还把她做的香囊挂在身上,卿言越想越气,失态要来抢。 容寂手向身后背过去,她抢不到,反而自己主动向他怀里扑来。 容寂顺势抱住她,不由轻笑,“言儿别气了。” 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卿言竟从他话里听出一丝哄的意味,还以为是她的错觉。 他们就该从此以后决裂,再无任何关系! 他来找她,专程把玉佩给她送来,还自在得意给她看她送给他的香囊是什么意思? 容寂在她眼里瞧出疑惑,敛住笑,他还有事不能在这里久待,把玉佩塞进她的手里,再强调一遍,“言儿不许扔了。” 这么多天没见,临走之前,他没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卿言彻底愣在当场。 ***** 再次排雷哈,这是女频文,女主才是本位,没男主都不可能没女主,最后感情肯定是男女主双向奔赴,互宠、互爱,双洁,1v1,但是有多个男配,就跟男频后宫多个女主一样,男频读者看到后续走向不对的,可以及时退出,男主不是舔狗,女主能感受到他的爱意,心防在一点点瓦解,本书男主是作者心中认为的完美男主的形象,绝对爱他胜过所有男配,如果男读者不能接受,认为他的一些行为属于是舔狗行为的话,那我也没办法。 男主人设核心是腹黑,他做的某些事要连贯起来看才能明白,作者不会很直观说出来他是在干嘛,不能理解的宝子可以屯文,把那一部分写完再看。 这两章写的脑子有点懵,语句细节明早再检查 第146章 玉佩和香囊,定情的信物 想象中他们见面会剑拔弩张,她满腔气怒,即便因在不恰当的场合会有所收敛,也克制不住恼他、怨他。 正常来说,容寂得知她二话不说就进宫,在宫里再见到她,也该会勃然大怒。 甚至他猩红眼来掐着她的脖颈,打她一巴掌都符合常理。 可是他既没打她,也没暴怒,只是把玉佩给她送来。 玉佩和香囊,定情的信物。 他随身佩戴她送的香囊,还让她留着他送的玉佩,什么意思? 她还没来得及问,容寂便松开她走了。 只有手心里的木盒和脸上那一吻,告诉她容寂来过。 卿言怀中抱着挑选好的书籍回到凤仪宫,有些晃神。 将书放到皇后的书房,皇后暂时不用她伺候,她回到自己的房中,从衣袖中掏出那只木盒,取出里面的玉佩。 白璧无瑕,晶莹剔透,触手生温的极品美玉,上面雕刻的一双比目鱼栩栩如生。 容寂的轻笑在她眼前浮现,他面对别人是怎样的笑容她不清楚,但他面对她的笑容一定是宛如她手中的玉那般清透温润。 容寂仿佛对她入宫去到皇后身边没多大反应,又好似在他的意料之中,表现得异常从容。 * 刚经历完一场刺杀,路上的尸首和血迹有人处理,等明日太阳升起,地上水渍蒸发,干净的街市让人瞧不出丝毫异样。 恕己驾着马车往府中方向而去,容寂对车窗外发生的事充耳不闻,闭目养神。 恕己能感受到,大人把卿姑娘送离身边后,全然没了顾虑,行事愈发狠厉,不计后果。 大人那日听闻有人投毒,卿姑娘差点被波及,吃下有毒的羊肉汤,脸上的慌乱恕己看得最清楚。 卿姑娘暂且不适合继续待在大人身边,将卿姑娘送去何处,都是大人考量后做出的决定。 “大人今日在宫里见到了卿姑娘?”恕己在大人身边待了这么久,也学会了一点察言观色,大人今日心情明显比前两日要好。 “给小兔子再挪了一回窝,这一回与上一回还是有所不同。”这一回没当作不认识他,反而看到他就恼恨。 恕己那夜没跟在大人身边,但卿姑娘不带片刻犹豫就跟着宫里的人走了,恕己能猜到大人的行事一定让卿姑娘难以接受。 容寂想到那夜,动怒是真的,有别的目的也是真的。 桓晏给她写的三封信他都看过,如此执着念念不忘,对她一片痴心,让他醋意难忍。 她对桓晏下意识的心疼和在意,更催化他失控发疯。 桓晏最后一封信,诉尽衷肠来打动她,想让她跟他走,一方面确实是希望她能回到他身边,另一方面是怕她留在容寂府上会被波及误害。 让她跟桓晏走是不可能,桓晏不是蠢人,明白把她放在何处才能让她暂且远离是非。 桓晏亲眼见过容寂伤害她,以桓晏的性情,这次无论会面临家族多大的压力,他都会去求太子,请皇后下懿旨把她从容寂府上带走。 桓晏和太子都只会私下护她,不会去害她,这一点容寂不想去认同,心里也十分清楚。 而待在他身边,肃王随时都在伺机拿她做威胁,她被肃王所控或是再被萧宸妃招进宫,都不如去皇后身边。 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能让皇帝察觉出她是他的软肋。 皇帝口谕招卿言入宫之前,就怀疑过他对卿言的用心。 皇帝容不下他,世家一旦对皇权再无威胁,皇帝必然会下手永远抹除他这个污点。 眼下她在他身边,让更多人知晓她是他的软肋,于她,于他都不利。 暂且与他毫无关联,她才能不被他牵连。 将玉佩送到她手里后,容寂后面没再有意在宫里留心她的身影。 卿言待在凤仪宫,魏明帝当真一年到头都不会来两次,皇后免除了后妃每日的请安,只每月初来一次即可。 皇后喜静,平日也很少有妃嫔来打扰,卿言每日只用在皇后抄经时研墨奉茶,陪皇后说说话,其余都不用她做。 与世隔绝的日子持续到九月下旬太后忌辰,皇帝和皇后要一同前往皇陵祭拜。 皇后挑了四名宫女贴身陪同,其中之一就有卿言。 卿言到底曾是士族贵女,骨子里刻着贵女的涵养,才到皇后身边半个多月,就十分受皇后的亲近和喜欢。 祭拜太后众皇子也要同往,天子身边陪侍的近臣里有容寂,太子身边有桓晏。 出城后抵达皇陵,卿言站在皇后身后,与天子身后的朝臣挨得很近,这是时隔半个多月后,她又一次见到容寂,也是又一次见到桓晏。 祭拜大礼结束,皇帝还留在陵寝外,皇后去到皇陵专供帝后歇脚的苑中休息,等候与圣驾一同回城。 皇陵清幽,日照灿熙,鸟语轻灵。 卿言在小苑中侍奉皇后,直到日跌时分,皇帝才启程回城。 浩浩荡荡的队伍行过一半,皇后发现手上少了东西,叫停马车。 “云香,本宫那串佛珠是不是被你收起来了。”皇后掀开车帘,问外面的大宫女。 云香是皇后这次带出宫的宫女里,在凤仪宫伺候最久的一个。 听到皇后问话,云香忽地惊慌跪在地上,“奴婢该死,方才奴婢一时疏忽,放在桌上的锦盒里忘记拿了。” 皇帝大举灭佛,皇后在皇帝看不见的地方保持着手握佛珠的习惯,但不能当着皇帝的面这么做,是以到了皇陵后,皇后手里的佛珠就交到了云香手上,回程路上皇后可能在想别的事,方才注意到云香没把佛珠交还给她。 宫里人人都知皇后仁善,奴才只要不是犯了大错,皇后都不会过多处罚。 “罢了,回去找找看。”皇后宽容以待。 那串佛珠高僧加持过,皇后尤为看重,遗失不得。 “奴婢遵命。”云香从地上起身,立即回皇陵去找。 皇后带的四名贴身宫女,分两人随行在马车左右,云香回去寻找佛珠,同时拉着站在她身后的卿言一起。 卿言在凤仪宫待了半个多月,与此次随行的其他三名宫女接触最多,尤其云香对她很是照拂,这次卿言能随行在皇后身侧,有她在皇后身边说话。 第147章 这章有解释 皇帝回城后,只剩看守皇陵的人在,卿言跟着云香回到皇后休息过的小苑,里面冷冷清清。 锦盒摆在小几上,云香卸下担忧,脸上放松下来。 她将锦盒放在卿言的手上,嘱咐她,“你在这里稍等我片刻,我去净下手。” 皇陵内净手的地方稍远,云香一去一回半柱香时间足够,卿言等了一炷香时间,还没看到云香回来察觉出异常,擅自打开了手里的锦盒。 里面放的不是佛珠,只是一串普通的珍珠手链。 卿言心下一紧,立时产生警惕。 跟云香和卿言一同回来的还有两个侍卫,原本应该守在小苑门口,卿言悄然走出这间房观望,那两名侍卫不知何时也不见了。 日头偏西,皇陵内越发静谧,她走出这座小苑竟一个人也没看见。 诡异暗生,潜意识告诉她不能在此地多待,她脚步轻快去找寻皇陵出口。 还没找到出口之前,她就听到身后有人跟随她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沉重而急促,显然怀着恶意。 卿言慌了神,本能提起步子逃跑。 身后的脚步声只加快了一点落在她后面,等她慌不择路跑出去离陵寝较远,才急速冲上来追她。 那人衣袖中藏着一柄短刀,远离陵寝后出手果决,向她身后砍杀而来。 预感到危险逼近,卿言一口气锁住咽喉,心跳骤停了般转身,迎面看到那把森寒的刀朝她面门砍下。 与此同时,她腰身被人从侧面一裹,旋转半圈,带她躲过刀锋的一刹,挑开直朝她面门下来的刀,顺势一脚将那人踹出去一丈远。 卿言脸颊趴着的位置正好是他的心口,擂鼓作响的心跳声,一如当日她从城墙上被人推下,他接住她那一刻听到的那样狂震。 卿言不用抬头都知道救她的是谁,几乎是下意识,她紧紧环抱住他。 兴许是她太过紧张,周围的一切都被她遗忘,时间逝去了多久她恍若未觉。 直到身后又传来一道声音—— “言儿。” 她正抱着的是容寂,身后远远唤她的是桓晏。 无故被人陷害孤身留在皇陵,又出现有人想杀她,后面容寂突然出现救了她,桓晏也突然出现在这里。 危险解除,卿言理智慢慢回笼,松开抱住容寂的手,不自觉抬头朝他脸上望去,可容寂却不似往日下一秒就要将她锁进怀中。 他面上平静无波,眼神也没落在她身上,而是看着桓晏的方向。 “今日有两个贼寇混进皇陵想刺杀陛下,本官自请留下清查皇陵周边还有无可疑人等,果然还有贼子潜伏在皇陵周围。”容寂面上挂着薄笑,轻佻散漫。 卿言这才注意到容寂来的同时,还带了一队禁军,想杀她那人已经被控制在地。 容寂对桓晏言道完,目光转到她身上,神情不变,“只是这贼子要杀一个小宫女是何意,本官着实想不明白。” 容寂就仿佛跟她不熟,明明半个多月以前,三人跟今日场景差不多对峙过。 桓晏的反应也十分怪异,没接话,脸上表情凝重望着她,似在隐忍着什么,停顿良久才出声,“言儿过来。” 卿言入皇陵后一直跟皇后待在一起,有贼寇混入皇陵行刺皇帝她刚刚知晓。 直觉告诉她,想杀她的这人与行刺皇帝的人无关。 容寂没拦她,以卿言如今的身份,站在容寂的身边不合适,去到桓晏身边也不合适。 “言儿过来,我派人送你回宫。”桓晏身后同样带了几个禁军,让禁军送她回去。 卿言对桓晏会出现在此满腔疑惑,有人想杀她,他并未感到震惊,脸上更多的是后怕。 两个男人没有要马上离开皇陵的意思,卿言能感觉到,把她送走后,他们两人有话要说。 ****** 关于最近章节的争议,作者解释一下: 男主不是舔狗,女主对男二也不是爱情哈,女频有男配出来跟女主互动推动剧情很正常的,作者总不能只写男女主吧。 女主没认出男主背影,可以解释为光线太暗,她没想过男主会出现在那儿,还有确实男主男二背影很像。 有宝子说现在是浮躁的社会,节奏太快没多少读者有耐心看细节,那我还是解释一下大家没看到的点吧。 女主已经在喜欢男主了,只是她自己还没意识到,女主生气男主反而高兴,还会笑是因为会洞察人心的男主已经发现女主在意他了,并不是他心甘情愿当舔狗。 男主布局是从男二送来的第三封信开始,无论宝子们看到作者写了啥,反正后面男主肯定是掌控全局的人,后面宝子们可能会对一些情节感到疑惑,追更的宝子有疑惑可以先在心里打个问号,后面作者会解释的,现在全都解释清楚就没悬念了,也展现不了男主腹黑了。 刀子马上就快写到了,先说明不是女主刀男主,反而那个刀会让女主看清自己的内心,会有分别的戏份,但是作者会很快带过的。 男频读者不能只站在男主立场看问题,站在女主视角,男主一开始给她的印象就不好,而且她跟男二认识十多年,跟男主才认识一年多,对男主还有很多困惑,正常情况下女主都不可能爱上强暴过自己的男人,即便这个男人对她有恩。 女主一开始的心态就是男主对她有好的一面,没什么还,男主喜欢她的身体,她就用身体去还,女主什么都没了,就只有一颗心属于她自己,她咋可能轻易交出去。 我看好多女读者看到开篇男主不尊重女主而弃文,其实这本越往后男主会越尊重女主的,男主虽然爱吃醋,但他心眼没那么小,男主是能理解女主对桓晏的感情的,虽然作者热衷于写腹黑+疯批型的男主,但这本男主是腹黑+理智那一挂的,不会发癫乱杀人。 先说这么多吧,本来该留着大家慢慢品味的,差评看得我脑瓜子疼,还影响码字心情,所以还是先给大家解释了,祝大家看文愉快! 我先睡了,真的头疼,明早精神好点再更吧。 第148章 逼他娶妻 桓晏是在随皇帝回城的路上,听到贴身小厮从府中赶来禀报消息,惊慌回到皇陵。 他又晚了一步,这一次他的晚到,若无人及时救下她,等待他的将会是她倒在血泊中的尸身。 送卿言离开后,桓晏背后的冷汗还在阒然往外冒出。 “桓世子把她从本官府中带走又如何,能护住她吗?”容寂负手踱步到桓晏面前,轻嘲暗讽。 桓晏愧意难当,无从反驳。 “人既已被桓世子带走,往后与本官无关,她的死活全仰仗桓世子,今日本官恰巧在此,往后可不一定还有这么巧的事。”容寂立在桓晏身侧,两人身形相对,话音转冷。 桓晏喉间喑哑,他怒愤容寂对卿言的伤害,可也万分庆幸容寂刚好在此,及时救了她。 “桓世子可还记得本官当日的劝告,令尊令慈不可能接受桓世子娶一个贱籍女子,桓世子越是在意她,她的命就越难保,桓世子还看不清现实吗?”容寂似是想明白了缘故,说着风凉话。 桓晏转过头,朝容寂投来的复杂眼神,证实了他清楚对她下手的是谁。 容寂半仰看天上的云霞,面上的笑带着几分轻浮,“反正卿相家的小美人本官是尝过滋味了,桓世子把人要去本官也没什么舍不得的,以后本官可没功夫替桓世子英雄救美,桓世子把她放在宫里可要盯紧了,免得下一次再被人害去。” 桓晏能够想象到卿言在容寂身边待了这么久,容寂难免会对她逾矩,亲耳听到还是让他神魂一震,双拳紧握,控制不住一把拽住容寂的衣襟,吭骂他,“无耻之徒!” “桓世子舍不得碰,本官可没桓世子的君子风范,日日瞧着美人身段在本官面前晃,本官做不到坐怀不乱。”容寂淡然将自己的官服衣襟从桓晏手里剥离出来。 桓晏怔怔然松开手,都怪他自己没护好她,他最该怨该恨的是他自己。 “这人是本官带回去审查,还是交给桓世子来审?”容寂冷瞥向地上想杀卿言那人。 今日遭受的刺激过大,桓晏神魂丧失,半晌没有反应。 容寂最后把人带走,先一步离开皇陵。 桓晏从皇陵离开后便回了庆国公府,他的父亲母亲都在府上的花厅里。 “晏儿回来了。”和安郡主正在挑选礼品,随口唤他。 安国公坐在小几旁品茶,神态与平常无异。 桓晏先是望着他的母亲,再将目光投向他的父亲,眼里的平静终是化作了不敢置信。 他直截了当向自己的父母问出了口,“连父亲母亲也要害言儿吗?” 贴身小厮无意中偷听来的消息,立即跑来禀报他,就差一点,言儿就被他害死了。 和安郡主和庆国公同时顿住手,不意这件事会被他知晓。 “不是母亲亲自挑选言儿做儿媳,母亲很喜欢言儿的不是吗?”桓晏质问着他的母亲,又转过头去质问他的父亲,“父亲和言儿的父亲是多年好友,怎么忍心想杀故人之女?” 和安郡主和庆国公脸色都有了变化,事情暴露,桓晏在自己的父母面上看不出一丝愧疚。 “今时不同往日,身份不同自然另当别论。”庆国公淡漠放下茶盏。 “娘劝过你多次,与崔氏联姻已经定下,你迟迟不肯答应这门亲事,过去一年了还惦记着卿家那女子,那女子只要活着你就永远不死心,娘有什么办法?”和安郡主唯有桓晏一个独子,知道他心里放不下卿言,一直都在苦劝,没对自己的儿子用强硬手段。 眼下的情形,非要让他死心不可! 桓晏去求太子,请皇后下懿旨招卿言入宫,瞒不过庆国公,如此下去桓晏更不可能答应娶崔家的女儿。 他去求太子那一刻就注定卿家那女子没命活。 桓晏的信念被打破,以为他能坚持到太子登基,再求太子许下恩典娶言儿。 这次他抛下所有顾虑将言儿带出容寂府上,想到了会面临家族压力,他会受到父母的逼迫,可他没想过他们会直接对言儿下手。 五大世家都有族中女子被送入宫,买通皇后身边宫女陷害卿言的是崔昭仪,主谋想杀卿言的是清河崔氏,他的父母是知情,并默许了这样做。 “眼下陛下不留余地想铲除世家在朝中的影响,世家必须同气连枝稳固根基,与崔家的联姻你不答应也得答应,你若不答应卿家那女子就活不成。”庆国公态度坚决,不容商量。 话音落下片刻,他宛如还念着一点旧情,接着道:“你若答应迎娶崔家的女儿,以后不再惦记卿家那女子,那女子留在皇后身边,世家便无人会害她。” 桓晏脑海中浮现的是那把森寒的刀朝卿言砍下的画面,他远远就看见了,只是以他当时的距离,纵使能飞天遁地也不可能替她挡住那把刀。 那样的画面他害怕再看见第二次,他此生的心愿是保护言儿,不是想害言儿。 桓晏唇边溢出一抹苦笑,凄凉悲戚。 * 容寂从皇陵离开后,将抓到的那人投入大牢,而后去御史台,很晚才出宫回府。 “大人,今日行刺陛下的贼寇会是谁所派?”恕己疑惑不解。 今日的两名刺客被抓住,当场就咬破齿间藏的毒丸自尽了,根本不待人审问。 容寂手中执着书卷,淡淡道:“世家没这个胆量。” 又在心里冷哼一声,老疯子想复仇也干不出派两个人来行刺皇帝的蠢事。 “皇帝做了一场戏,想试探我罢了。”容寂眼底寒光一闪。 皇帝利用他来对付世家,他树敌颇多引来杀身之祸,却始终无怨无悔,甘心为皇帝卖命,皇帝还在怀疑他的忠心。 今日他离皇帝最近,有“刺客”冒充成皇陵看守来行刺皇帝,他的反应最直观能体现他的忠心。 容寂不假思索挡在皇帝面前,差点被刺客所伤,皇帝的目光中有了些微的不同。 恕己在心里感慨,皇帝的多疑让人生出畏惧。 第149章 桓晏就快要成婚了 “大人早就预料到卿姑娘被桓世子带走会有人想害她?”恕己扬鞭在马臀上轻抽了一下,加快马车行驶速度。 宫里……皇后身边有人帮大人盯着卿姑娘。 今日卿姑娘随皇后出宫,是绝佳能对卿姑娘下手的机会。 皇帝遇刺,正好给大人找了一个在外滞留,不随皇帝回城的理由。 恕己一直藏在皇陵里,卿姑娘跟人回皇陵他就发现了,后面有人追杀卿姑娘,那人只要动手,他就会立即出手救下卿姑娘。 桓世子能收到有人要害卿姑娘的消息,都是大人故意放出来的。 卿姑娘入宫后,就有人夜探庆国公府和清河崔氏在上京城的府邸,偷听到两家要促成联姻,但因桓世子始终惦念着卿姑娘,婚事迟迟不能定下来。 清河崔氏的根基比不上桓家深厚,更急切想与桓家成为姻亲关系,得知桓世子不愿娶崔氏女,是因心系旁的女子,最直接的办法就是除掉卿姑娘。 今日有人扮作桓家府上的小厮,假装无意中听到庆国公与和安郡主谈话要害卿姑娘,把消息告诉给桓世子的近身小厮,再由桓世子的近身小厮赶忙跑来禀报桓世子。 其实桓世子收到消息,是能及时赶来救下卿姑娘的。 只是大人让禁军稍加阻拦问话,才迟了片刻。 等桓世子来,正好见到卿姑娘差点成为刀下亡魂的一幕。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世家子弟,从小未经受大风大浪,往往会错估人心的险恶。”容寂视线泰然落在手中书卷上。 恕己琢磨着大人话里的意思,桓世子的确给人感觉太正直了。 卿姑娘被抄家,若没有大人抢先将卿姑娘从牢狱中救出,桓世子救走卿姑娘,指不定能护卿姑娘到几时。 容寂倏然冷笑中透着邪肆,桓晏只有请皇后下懿旨那一个办法,能将言儿从他府上强行带走,还是在他有意放她出府的情况下。 他若不肯放人,谁也带不走她。 让桓晏亲眼见到自己无力护她,对桓晏的打击才足够大。 容寂早知桓晏把她从他身边带走,不仅得不到她,还多了一份威胁。 桓晏想护她,就要付出妥协来与父母家族交换。 能不能做到那一步,全看桓晏心里究竟有多在意她。 容寂想到这里,心情复杂,无论桓晏能不能做到那一步,他心里都不是滋味儿。 * 卿言被禁军送回宫,独自走回凤仪宫拜见皇后。 云香正伺候皇后拆解发髻,看到卿言活着回来,她做贼心虚,脸上掩饰不住慌张。 卿言淡淡瞥了她一眼,朝皇后福身行礼。 皇后与平常一样唤她起身,别的没有多说。 卿言不是在皇后身边伺候梳洗更衣的宫女,此刻没她做的事,请完安她又从皇后寝殿内退出来。 从皇后见到她回来的反应看,云香陷害她,把她留在皇陵,皇后并不知情。 云香比她早回来一个时辰,应还未向皇后回禀她没跟着一起回宫,所以皇后见到她也没问她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回宫的路上,卿言大概想明白是谁想杀她。 她原以为皇后默许了有人杀她,进入凤仪宫她心中还有几分忐忑。 卿言回到自己的卧房中,这半个多月来,她人都在如梦似幻的状态,今日的惊吓仿佛把她吓醒了。 当日她跟着宣旨太监入宫,有一时脑热冲动的成分在,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那样生气,就想从此以后都不要再见到容寂。 容寂不听她的劝告到处树敌,羞辱桓晏,还有对她的强迫,都让她心中宛如被什么东西堵着,难受到失去理智。 她的气闷直到容寂把玉佩送给她,才慢慢消散开去。 到如今,她的气完全消了。 不自觉拿出那只檀香木盒,取出里面那枚鱼纹玉佩,握在手中。 卿言耳畔仿佛又听到了搂她入怀的男人胸腔里的狂震,今夜她的梦中反复出现容寂抱着她躲开那把刀的画面。 容寂关键时刻出现救了她太多次,让她本能对他产生了依赖,感知到是他,她下意识相信他能带她脱离危险,紧紧抱着他不放…… 次日,卿言照常按时替皇后整理书房,再在皇后抄佛经、看书时伺候在侧。 云香对她的陷害让她提高警惕,往后与凤仪宫其他宫女相处都多留心眼。 经过这半个多月,还有此次有人想杀她与皇后无关,卿言待在皇后身边多了几分安心。 既已入宫,先不论皇帝最后会对世家如何,太子与肃王的争斗如何。 她留在皇后身边几年,能得皇后喜爱看重,将来便能脱离贱籍,以后在宫里做女官也好,还是有机会能出宫也好,她的处境都比做贱籍奴婢任人宰割要好得多。 在凤仪宫待了一天,直到傍晚,卿言才发现一整日没看到云香。 后面两天,云香都没再露面。 卿言感到奇怪,云香不会无缘无故消失,若消失皇后也该感到奇怪,可皇后身边少了一个云香,丝毫没有影响。 过了三日,卿言向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询问,才知云香被太子要走了。 卿言在凤仪宫待了二十来日,一次都没见到过太子。 直至月底,太子前来请安,皇后在书房抄经,卿言在旁伺候笔墨第一次见到太子。 太子陪皇后说着话,等皇后抄完经,又陪着皇后去正殿。 卿言留在书房,替皇后整理桌案,清洗毛笔,太子却突然又回到皇后的书房。 卿言唯一跟太子有过单独的相处,便是当日在文宣阁想求他为爹爹伸冤,之前她少有几次见过太子,都戴着幂篱有桓晏在场。 “太子殿下万福。”卿言放下手中事,盈身行礼。 “免礼吧。”魏承乾没再向前走近,与她隔了一定的距离。 “桓晏是孤的左膀右臂,他托孤将你放在母后身边照拂,以孤与他的交情必当满足他的心愿。”魏承乾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言语温和中含着歉意,“这次是孤大意了,差点又让你为人所害。” 卿言与桓晏认识十多年,与太子也有过多次的接触,清楚太子为人,听到皇后下懿旨招她入宫,她本能上便不认为他们会害她,兴许是这样她在失去理智、头脑不清的状态下,从容寂府上被带走,才忘记了去思考更多入宫的后果。 “太子殿下忙于政事,能在皇后娘娘面前提起奴婢已是对奴婢的关照。”卿言轻颔首。 魏承乾视线移到她的乌发额间,迟疑了片刻,似是不太忍心对她道出:“桓晏就快要成婚了,以后他不能再对你事事上心,你安心待在母后身边,往后不会有人再来害你。” **** 女主人设其实借鉴了一部分上官婉儿,李治想废武则天皇后之位,让上官婉儿的爷爷上官仪草拟废后诏书,武则天知道后找李治要说法,李治不敢废后拉上官仪顶罪,上官婉儿成了贱籍奴婢,后来又在武则天身边,有宝子说女主咋不找皇帝和皇后报仇,咱这本不是走的爽文路线,历史上上官婉儿也没因全家被抄,在宫里就找皇帝皇后报仇,杀皇帝还是要讲究恰当的时机,不是随便就能把皇帝给噶了,后面天时地利人和都齐了,女主会报仇的。 宝子们新年快乐,马上跨年了!2025年见! 第150章 前未婚夫成婚,言儿这么快就释怀了? 笔洗里盛放的清水被墨汁染得浑浊,卿言垂下的目光原是落在上面,听到太子这句,她缓缓将头抬起。 “什么时候成婚?”卿言眼中有忽然得知的惊讶和茫然。 “下月初七,是个良辰吉日。”魏承乾触到她的目光,心下无声拨动,放在身后的手压紧拇指上的玉扳指。 魏承乾也算是亲眼见证过桓晏与卿言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人其中之一,两人一同出游不仅羡煞上京城里的公子小姐,连他这个太子都忍不住会羡慕桓晏将来能娶心爱之人为妻。 赏花宴、春日宴上,桓晏与卿言同进同出,或是准时必到去接卿言回家,魏承乾偶然与桓晏同行,看着桓晏望见心爱的女子那份欣喜,心中不由受到感染。 即便她的脸被面纱幂篱遮挡,魏承乾也会暗自多瞧这个女子几眼。 那时魏承乾便在想,该是怎样的女子,才能让桓晏视如珍宝,深深爱之。 后来一夕之间突逢巨变,一个依旧是天上皓月,一个却碾落成泥。 本该如花美眷,喜结良缘,原定的大婚遥遥无期,如今她只能看他另娶她人,曾经完美无瑕的璧玉,终是被掰成了两半,往后各自欢喜,此生再无缘分。 卿言眼眸中迷离涣散,早知不可能,可听到桓晏马上就要成婚,她心里还是会有几分惆怅。 长大后嫁给桓晏,在她十二三岁就形成了固定的认知,被抄家之前,她从未预想过还有别的变故。 府中的嬷嬷和珠儿环儿她们时常会调侃小姐将来出嫁如何如何,在豆蔻年华里,她也曾期待过将来长大成婚,嫁到庆国公府该是怎样的光景? 桓晏是从小对她好的哥哥,在她心中跟爹爹一样是她的亲人,长大后顺理成章结为夫妻,宛如一切都是注定好的,曾经的她从未想过他会另娶她人,而她会与另外一个男人产生千丝万缕的关系。 若是一年多以前命运没偏离轨道,此刻她该是与桓晏成婚一载,万事圆满。 任何圆满的结局骤然被打破,留下四散分离,都会让人心生悲凉。 魏承乾见她低沉失落,半晌说不出话来,出声安慰她,“桓晏婚后不能再记挂着你,托孤日后对你多加照拂,往后你有心愿或是请求都可以告诉孤。” “多谢太子殿下。”卿言及时遏止住悲伤,镇静下来,她面上挤出一抹淡然的笑,“请太子殿下帮奴婢转告桓世子,祝君良缘美满,白头共赴,长乐未央,嘉福永受。” 她早就劝过桓晏放下她,如今他终于放下,往后她只希望他能拥有长长久久的幸福和快乐。 魏承乾唇腔间含着别的话语,轻启又合上。 告诉她桓晏是为了保护她,与父母家族提出交换条件,答应与崔家联姻,只会让她心生愧疚,加深她的难过。 魏承乾终是没对她多言,“孤会替你转告他。” 七日过得很快,卿言在凤仪宫的日子平淡如水,就连关于庆国公府世子与崔氏嫡女大婚是如何热闹壮观的讨论都听不到。 她还记得当初桓晏曾给她描述过,他为她准备的大婚是何等的盛大,这一次他大婚的场面,应该跟他描述的差不多吧。 * 自从卿言在皇后书房伺候,去弘文馆帮皇后找书每次都是她去做。 多去了几次,卿言就发现,皇后都是挑在文人学子休息的那一日,派她去弘文馆。 这天她同上两次一样,淹没在书架林里,自己抽取翻阅。 她正踮脚想取下放在高处的书籍,身后忽地有人凑近,帮她把书拿下来的同时,将她的腰往前一抵,制住她不能动弹。 “言儿卿卿的胳膊有点短,腿也不够长。”容寂俯身靠近她,在她耳畔轻吐着气。 皇陵匆匆救下她后,他们又快半个月没见过面。 昨日桓晏刚成婚,今日容寂就出现了。 卿言心绪起伏,猝然的相见,她没做好准备面对他。 他们现在明明该是无任何关系,可是他身上还挂着她做的香囊,他送的玉佩也还在她的卧房中。 那日在皇陵他态度冷漠,装作与她不熟,今日他又谑笑着来靠近她。 他究竟什么意思…… “桓世子昨日大婚,言儿听到消息了吗?”容寂钳着她的腰,将她翻了个面,锁困在书架与他之间。 “你是以为我不知道,专程来告诉我的?”卿言仰头,望向容寂的脸。 许久不见,容寂的五官还是那般如同精心雕刻,俊美无俦。 “原来言儿知道了,那言儿难过吗?哭过没?”容寂视线在她脸上寻找伤心难过的痕迹,仔细瞧着她眼眶有没有红肿。 卿言抿唇,容寂的语气还有他嬉笑的态度,就像想看她笑话。 她只在刚听到太子告诉她桓晏即将成婚那日有过伤怀,随着日子的推移,她心里的难过渐渐淡去,昨日她在凤仪宫一切稀松平常,宫外桓晏成婚大喜,她心里只剩平静。 容寂别的没瞧出来,倒是她眉目如画,琼鼻雪肤,丹唇皓齿,勾得他不自觉喉间滚动。 “前未婚夫成婚,言儿这么快就释怀了?”容寂唇边噙着笑。 从前谁提桓晏是她的未婚夫君那几个字,一定会激起容寂的气怒,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 “前未婚夫”四个字在他舌尖品味,道出口带着浅浅的调侃,同时又暗含着讽刺。 卿言白他一眼,他要是专程来嘲讽她,那她不想理会他。 容寂俯身朝她脖颈处袭来,凑她颈窝极近,“早就跟言儿说过,他想娶你下辈子都不可能!” 避免招来人,他的嗓音压低,轻缓的语调从他嘴里道出,里面的威慑和强势丝毫不减。 卿言身子往旁边撤过去一点,想挪开一些距离,看清此刻容寂面上的神情。 容寂目光与她对上的同时,悄然往她垂在身侧的手心里塞了个东西。 卿言感觉到异样,将手里的东西拿到眼前来看,充满迷惑望向容寂,“这是什么?” 一个很小的方块,用红色的纸包裹着。 第151章 言儿身上还是这么香 “昨日婚宴上的喜糖,言儿没吃到,我特意给言儿拿了两颗。”容寂目光朝她手上睇了一眼,而后重新伏在她的颈窝,轻轻吐气,“言儿尝尝,前未婚夫婚宴上的喜糖与旁的有什么不同?” “……”卿言脑中有根弦被人崩断,这回失语更多是对他无语。 “你去了庆国公府参加婚宴?!”卿言不认为他与世家敌对的关系,庆国公府会邀请他,“士族世家那么多人想杀你,你还去庆国公府不要命了吗?” 她音量拔高了一点,明显情绪波动较大。 容寂破出笑,目光里蕴藏着深意,近在咫尺与她双眸交叠,“本官向桓世子要一张请帖而已,桓世子没这么小气不给。” “桓家和崔家好不容易促成这门婚事,巴不得婚宴上不出意外,再想取本官性命,他们也不会挑在这时候。”容寂信心十足。 他以身涉险就为了亲眼看到桓晏另娶她人,从婚宴上给她带两颗糖,然后亲口告诉她桓晏成婚了? 卿言不知该如何说他…… 她垂下眼帘,凝视着手里的糖果。 不待她失神想到别处,容寂将她小脸抬起,让她继续看着他。 “非卿不娶的人已另娶她人,言儿以后嫁给谁都与他无关,不许再想着他。”他话里是不容拒绝。 桓晏给她送来的三封信,层层点燃容寂心里的火焰,只要二人男未婚女未嫁,桓晏就对她死不了心。 容寂有意在朝堂上利用职务向清河崔氏为官的子弟施压,迫使清河崔氏更急切想与桓氏联姻,抱紧庆国公这棵大树,崔氏女桓晏不娶也得娶! 而他的言儿卿卿心太软,理智上认清自己与桓晏再无可能,但是做不到对桓晏真正心狠决绝。 十多年倾心相待,她对桓晏有下意识的在乎,无论两人分隔多久,她都不可能对桓晏全然漠视。 她忘不掉桓晏,那就他来帮她忘,“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誓言,他来给她打破。 他要一点一点消磨她对桓晏的在意,把桓晏从她的心里彻底驱逐出去! 卿言僵住,容寂对她的态度与她在他的府中无异,他没打算就此放过她。 即便她已入宫,他对她还存着心思。 她的心陡然凌乱,被他围堵在方寸之间不知所措。 “言儿身上还是这么香。”熟悉的香气在他鼻息间流窜,容寂忍不住戏谑。 卿言条件反射,以往他说出这话后,便会对她做出一些不可描述的行为。 “有人……”她小臂抵在他的胸前,这是在宫里,今日弘文馆里没几个人,可不代表没有人,万一被人看见。 容寂握住她的小手,给她反剪到身后,将她整个人朝他身前一带,让她身子离他更近。 然后眼神钩子似的在她胸前打量,明明没做其他的,卿言却感觉衣衫被他剥了个干净,在他面前形同赤裸。 “想尝尝言儿身上的香。”容寂在她耳畔撩拨了句。 目光与她相接,俊脸在她面前放大,卿言避无可避,下意识闭上了眼。 **** 宝子们懂我现在每晚11点过后的状态吗?就像得了老年痴呆,比如想了一个情节一句话,偏一下头就给忘了,然后就像脑血管里有东西堵塞着,不晓得其他作者有没得这个情况,好像大家普遍都有点职业病。 第152章 言儿想不想让我亲? “言儿卿卿在期待什么?” 卿言没等来唇上的狂热席卷,只等来一声轻嗤。 她猛地睁眼,看到容寂仍保持着与她近在咫尺的距离,兴味十足,满脸戏谑。 粉颊灼烧,卿言恼瞪他,低低怨怼,“放开我。” “言儿卿卿人在宫里……心却在想着我?”容寂偏不放她,松开给她钳制在身后的手腕,顺势搂住她的腰,将她抱进怀里。 “没有。”刚才被他戏耍了,卿言推着他的肩膀,不让他碰。 “言儿卿卿闭眼是等我来亲,可以亲的意思?”容寂不依不饶,要逗她脸上的桃粉加深颜色。 “你离我太近了。”卿言想表达是他离她太近,她下意识闭眼,心里没想别的。 若是在他府中,他早就亲下来了,她清楚他会这么做,身体本能给出反应。 这次他没亲,反倒抓住话茬,以此来揶揄她。 她越要解释她没等他来亲,按照容寂的性情,定会把没的也要变成有的才肯罢休。 “那言儿想不想让我亲?”容寂与她交颈缠绕,嗓音惑人,半点不注意他们正身处何地。 “我该回凤仪宫了。”卿言生怕会被人看到他们搂抱在一起,躲着容寂触碰她。 他在她颈窝吹气,薄唇似有若无在上面蜻蜓点水,引起她浑身酥麻。 “言儿在凤仪宫待的舒适吗?”容寂又在碰她的脸颊,他的手背冰凉,而她的脸颊滚烫,一冷一热对比十分明显,他口吻中含着一丝气恼过后的质疑,“比我的府邸舒适,嗯?” 在他的府上,她名义上是贱籍奴婢,实际上她过着从前士族贵女的生活。 在宫里,她虽不用做粗活,但免不了要给皇后端茶倒水,她想想也该知道谁对她最好。 卿言当然能够想通从静水庵回京后,容寂衣、食、住样样没亏待过她。在他府上,除了没给她名分,她哪里都不像个奴婢。 可她始终无名无分在一个男人身边,将来无法预料。 在皇后身边待个几年,她就能名正言顺脱去贱籍,往后做个庶族平民处境总比做贱籍奴婢更好。 卿言望着容寂没有说话。 容寂本就是有意将她放去皇后身边,倒不是在逼问她。 她不愿为妾,他暂时给不了她名分,无名无分要了她那么多次,还给她吃避子药,每一次都是他在欺负她,容寂心里有自知。 恰在这时,有一个小太监从书架旁走过,容寂抱着她闪躲。 卿言心绪紧张,推着容寂的肋下,“我出来太久了。” 容寂也在这里耽搁地有点久,该是时候接着回去做正事。 “言儿乖乖等我。”容寂没说等他什么,只瞧着怀里的她,眼神真挚。 卿言还在乱糟糟,今日容寂的出现实在扰她心神,他先是冷嘲热讽告诉她桓晏大婚,后又把婚宴上的喜糖塞到她的手上,令她无语。 再后面他看她的目光,对她的行为举止,都让她平静的心湖忍不住泛起波澜。 容寂先行离开弘文馆,临走之前,他突来的少年心性,呷着笑在她头上那支流苏簪上一拨,挑逗她一番。 在卿言愣愣的目光注视下,气定神闲的消失不见。 *** 昨晚又失眠了,还是睡不着,有啥办法可以治疗失眠哇~大概明晚或者后晚就写到女主爱上男主了 第153章 秋猎 头上的流苏簪还在晃动,那一晃仿佛牵动她的心湖也跟着荡漾,刹那间跳漏了半拍。 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她盯着容寂离去的背影看了很久。 卿言轻咬住下唇,继续在书架上找书,她加快了速度,找够五本赶紧回凤仪宫。 * 朝堂上的事,卿言干涉不了,后宫不得干政,她在凤仪宫形同与世隔绝,也无从得到消息。 弘文馆见过一面后,她又快半月没在宫里见过容寂。 每隔三年,大魏皇室就会举行一场秋猎,时间定在十月下旬,天子带着众皇子、近臣、后妃前往行宫,要在行宫住上五日。 往年皇帝只会带上萧宸妃与另外两位较为得宠的妃子,今年皇后要跟着皇帝同行。 皇后带了六名贴身宫女,六名小太监,宫女里有卿言和跟她同住一间卧房的秋蝉。 自被云香陷害,卿言在凤仪宫里与人相处都保持着警惕心,接触最多的只剩下秋蝉。 去行宫的前两日,卿言和其他五名宫女一起替皇后收拾出行要带的物件,两日后准时坐着马车,随大军浩浩荡荡前往行宫。 大军早上辰时从皇城出发,行了一天,酉时抵达,当夜所有人就安置在了行宫的别苑中。 行宫专为围猎而建,范围只有大魏宫的四分之一,比不上大魏宫的玉楼金殿、神霄绛阙,碧瓦朱甍,建筑风格更偏向于古朴庄重,青砖黛瓦。 由于行宫不大,皇帝住的宫殿,皇后、萧宸妃还有崔昭仪住的别苑相距较近,都在西苑;皇子、近臣,还有一些皇室子弟的住处与女眷分开,都在东苑。 凤仪宫里伺候皇后的人多,不用卿言伺候皇后盥洗,来行宫伺候的人少了,为皇后打水、端送饭食的活儿轮翻会落到卿言的头上。 来行宫的第一夜就是她与秋蝉一起去给皇后打水。 皇后隔壁苑里就住着萧宸妃,卿言和秋蝉去灶房会经过萧宸妃住的小苑,她迎面就撞见了两位衣着俏丽的年轻女子,正要往萧宸妃的苑里去,卿言一猜就是萧宸妃所生的晋平公主和义昌公主。 魏玉琢和魏宁鸢脚步刚要跨入萧宸妃小苑的月洞门,眸光斜过来,同时注意到卿言。 夜里灯光不是很亮,卿言身上穿着宫女统一的浅粉色衣裙,依旧难掩仙姿佚貌,袅袅娉婷,与众不同。 魏宁鸢看她是从皇后住的苑里过来,拧眉审视着她,“你就是卿言?” 皇后下懿旨招卿言入宫,魏宁鸢和魏玉琢在漪兰殿听到了消息,早知卿言离开容大人府上,到了皇后身边。 先前母妃派人去容大人府上两次都没把人招进宫,魏宁鸢原还心生怨怪,后面母妃不再招卿言入宫,她还想去撺掇母妃,母妃不为所动这才搁置下来。 卿言被皇后招进宫,离开容大人身边,魏宁鸢消停了把卿言招来漪兰殿的想法。 虽仍好奇卿言长得什么模样,但母妃跟皇后向来不对付,除了每月一次的请安,母妃别的时候都不会去凤仪宫,她们也不用去凤仪宫请安,因此卿言进宫快两个月,她们都没见过她。 “奴婢给晋平公主、义昌公主请安,公主万福。”卿言与秋蝉一同盈身行礼,并未因魏宁鸢流露出对她的过分注意而展现出多的情绪。 魏玉琢则在得知她就是卿言后,久久注视着她。 想象过卿言的美貌该是多么惊人才能获得“上京第一美人”的称号,初次见到她魏玉琢心下还是有着不小的震撼。 穿着再普通的衣裙,她的身姿都有着过人的纤秾合度,体态端正犹似枝头寒梅那般茕茕清绝,气质又犹似一株盛放的白菊蕊那般恬淡娴雅,容貌自是不必说,五官每一个都好看到让人看久了就会不自觉迷醉,肌肤颜色欺霜赛雪的白。 四分娇娆,六分清婉,魏玉琢将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过后,是这样认为的。 女子看到貌美女子,本能会产生羡慕,魏玉琢猝然与卿言相见,艳羡多过其他情绪。 先前卿言住在容大人府上,魏玉琢对她难免会有嫉妒,如今她与容大人再无关系,魏玉琢的嫉妒慢慢消减下去。 魏玉琢本来就不是喜欢争斗的性情,气质上与卿言一样偏向恬淡娴雅,她没刁难卿言,行完礼后就放她离开。 卿言许是想到魏玉琢与容寂在湖边凉亭里对弈,那时她在马车上,远远的没看清公主的相貌,离开之前悄然抬首匆匆瞧了一眼。 魏宁鸢立在姐姐身边,轻叹一声。 原以为容大人对卿言有意,想把卿言招进宫借机促成姐姐与容大人的好事,如今卿言与容大人无关,她们没有为难卿言的理由。 另外父皇、母妃还有皇兄都无意帮姐姐招容大人为驸马,魏宁鸢想帮也无从帮起。 “姐姐还是放弃容大人吧。”魏宁鸢第一次劝姐姐放弃。 母妃私下里跟她说了一些话,皇兄要争夺储君之位,需拉拢父皇新提拔的官员,她和姐姐注定要为皇兄牺牲,皇兄的成败关乎母妃和她们姐妹的荣辱,更关系着整个萧家。 容大人无需皇兄拉拢,她和姐姐……有别的作用。 魏玉琢眼里含着悲戚,脑海中再次浮现曲江宴上容寂的晏晏浅笑,和那日湖边见到他温润谦和的君子模样,她还是舍不得…… 三年一次的围猎,魏明帝也会参与其中,次日所有人齐聚在行宫宽阔的广场上。 魏明帝和所有参与围猎的皇子、世子、近臣都换上了骑装,后妃和公主们在行宫内等候。 卿言跟在皇后身边,容寂是离魏明帝最近的臣子,卿言远远就看见了他。 这是卿言头次见到容寂穿骑装,一改文臣面貌,莫名让她觉得这身装束比文臣的宽袍大袖更适合他。 太子这回身边站着的不是桓晏,而是李瑾瑜,桓晏不知何故没参与此次围猎。 卿言只跟着皇后看了片刻,等皇帝进山,她便与其余三名宫女一起陪着皇后在行宫里散步。 行宫靠近山林,站在城墙上可以欣赏到大魏宫里欣赏不到的秋景。 第154章 暗潮涌动,各怀鬼胎 围猎持续三天,除了皇帝是为排解朝政带来的疲劳一展雄风,太子和皇子之间围猎存在比试,分为几支小队,每日获得的猎物到了晚上要清点,比比哪支队伍猎的最多。 秋猎结束,皇帝会给狩猎最多的皇子予以奖赏。 容寂没与皇子们组队,第一日伴在皇帝身侧。 魏明帝文韬武略,当年便是先帝皇子中最出众的一个,年愈五十骑射功夫依然宝刀未老。 “容卿的箭术如何?跟在朕的身边也让朕看看爱臣的真本领。”魏明帝一身玄色盔甲,帝王威慑,有着气吞山河的霸气。 士族世家的优秀子弟,从小文武兼修,以文臣入仕,骑射功夫同样不在话下。 鸿山书院被誉为天下第一书院,对学子的培养不单只有文才,还有体能,骑、射、蹴鞠、打马球这些,容寂在鸿山书院都能学到。 “臣遵旨。”容寂落在魏明帝身后,马侧挂着箭矢,手里拿着弯弓,在山林中行了半个时辰一支未发,魏明帝才想试探他。 这片山林专为围猎饲养了许多动物,除了野鸡、野兔、小鹿这类温顺的,还有野猪、虎、豹、熊、狼这类凶猛的,只不过多数是温顺好打的猎物,虎豹熊只投放一两只,遇到的机会少。 他们刚进入山林不久,遇到的猎物不多,容寂自是不能抢在皇帝之前射出箭矢,等进到深林,一次出现多只猎物,容寂没故意掩藏实力,每一次都一击即中。 经过多次的试探,魏明帝的防备心卸去了一半,站在皇帝的角度看,容寂作为他见不得光的私生子,除了被当年那女子生下来,活着长大后重新出现在他身边很可疑,其余的容寂都只是在做他臣子应该做的事,并且对他忠心耿耿。 抛去私生子的芥蒂,容寂不是从小身在皇宫、接受太傅教学的皇子,可他的才干半点不输宫里长大的皇子,甚至比他庸懦的儿子强上百倍。 魏明帝不得不承认,容寂若是他后宫妃嫔中某一位所生,一定颇受他的看重。 丛林中忽然窜出来一头大黑熊,随行的禁军立即戒备,保护皇帝。 魏明帝镇定从容,一支箭矢射出,直击黑熊心脏。 容寂晚了两秒射出一箭,正中黑熊右眼。 魏明帝目光落在黑熊右眼插着的箭矢上,眼神复杂,里面有赞许,有惋惜。 秋猎看似只是一场狩猎,实则也是太子和肃王明争暗斗的场合。 山林中的危险不可预估,太子或肃王“不小心”遇害,那便意味着两党的竞争结束。 此次围猎太子和肃王分别带队,进入山林后所有人分散开去,第一日等到太阳偏西,所有人从林中撤回,尚无人发生意外。 夜里行宫宽阔的马场上举行篝火夜宴,当日的猎物清点完,野猪、野兔、野鸡之类的会当场剥皮去毛烤来享用。 皇帝和皇后再无感情,夜宴上还是坐在一起。 今夜轮到卿言和秋蝉侍立在皇后左右,卿言站在靠近皇帝的一侧,这是她离皇帝最近的一次,也是站在皇帝身边不远处最久的一次。 卿言被束缚在“君为臣纲,不得以下犯”的条条框框中,可皇帝冤死她的爹爹,她做不到离皇帝如此近,却始终保持冷静。 任马场中央的篝火烧的多旺,火光冲天,周围的喧嚣在她耳中都仿佛消失了一般,她的脑海中只剩下凄冷肃杀。 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感触到熟悉,卿言从静默中回过神来,抬头顺着那道目光望去,就看到容寂脸上勾着薄笑。 卿言莫名觉得容寂知道她刚才在想什么,有意在提醒她,拉回了她的思绪。 她抿唇,渐渐将恨意压下去。 皇帝或许当真从来不会认为自己冤杀臣子是犯了过错,被他冤死的忠臣之女就站在离他不远处,皇帝始终面不改色,宛如那件事从未发生过。 皇帝给了她所谓“恩典”,可是她真的没有爹爹了,一夕之间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 后妃公主跟着皇帝一起来行宫的人少,席位与几位皇子左右相对,其下是臣子们的坐席,容寂排在首位。 站在卿言的位置,或是晋平公主的坐席,都很容易看见他。 魏玉琢克制不住总往容寂身上看,容寂瞧卿言的眼神被她发现了。 两人对视的目光不似在眉目传情,倒像是有话语在暗中交流,对此她有疑惑。 “姐姐别看容大人了,看看容大人身后的其他人吧。”魏宁鸢转过身,小声对姐姐道。 这次母妃带她们出宫,目的就是相看父皇新提拔的寒门庶族官员。 容大人身处要职,官员的任免、弹劾都需经过容大人那一关,有容大人强势扶寒门庶族官员上位,顶替原来士族的位子,士族和世家的恨都招到了容大人身上,父皇和皇兄可以在更短的时间内瓦解士族世家在朝中的影响,消除士庶官员的占比差。 母妃说父皇提拔了好几位与容大人出身差不多的庶族官员,将来兴许他们也能位列宰相。 这次围猎父皇不仅带着容大人这一位爱臣,还有好几位朝中新贵,都是父皇的爱臣。 魏玉琢听妹妹委婉提过母妃的意思,可是有容大人在其他人都黯然失色,她的目光就是移不开。 一场表面风平浪静的篝火夜宴,实则暗潮涌动,各怀鬼胎。 容寂拉回卿言的思绪后,便不再往那个方向投去视线引人注意。 今日他全程都在皇帝身边,但肃王遇到围猎这等绝佳的机会动手刺杀太子,容寂前些日应邀去了一趟肃王府早已知悉。 夜里所有人相安无事坐在一起,说明魏承恪今日没找到下手的机会,接下来的两日围猎场中必是凶险万分。 次日,魏明帝没再让容寂陪侍在侧,容寂同样没加入到皇子的队伍,参与围猎比赛。 他带着一队禁军,更像是在围猎场中巡视。 兼任御史大夫后,容寂就连出宫回府的路上都会遭遇行刺,明知他在围猎场内,自然也少不了有想杀他的人正等着这个机会。 第155章 对她的渴望,当真难耐 容寂今日一共遭了两拨行刺,他带的禁军有二十人,等他从山林中出来只剩下二人。 魏明帝明知道世家和士族恨不能生啖他的肉,喝他的血,容寂只有全程陪在帝王身侧,才无人敢在围猎场上刺杀他,皇帝却放他单独行事,其中的意思容寂岂会想不明白。 经过将近四个月的谋算,皇帝利用他已将被世家掌握的大部分权力收归到自己手中,弘文馆里皇帝早就看重的庶族文人学子,也被容寂安排到了皇帝满意的位置。 容寂向皇帝谏言裁汰冗官、精简机构,又通过罗织罪名、构陷了一部分士族官员,还在朝堂上的士族官员人人自危,这几年通过科举入仕的寒门庶族官员已足够与剩下的士族官员抗衡。 很快容寂对于魏明帝来说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没有利用价值,就会沦为弃子。 自古皇帝利用酷吏在朝堂中排除异己,寒了朝臣的心,最后皇帝为了安抚朝中上下,都会秉公惩治酷吏,来挽回祸乱朝纲的局面。 狡兔死,走狗烹,来得如此之快。 容寂眼底的阴鸷尽显,回到行宫后却改变了脸色,依然是笑面迎人,对皇帝恭敬有加。 围猎三天,晚上都会举行篝火夜宴。 从太子党和肃王党谁得意、谁落寞,便知今日的较量谁胜谁负。 昨日众皇子带的队伍中,肃王队所获的猎物最多,拔得头筹。 今日是太子队获得的猎物最多,从太子泰然,肃王满脸阴沉来看,肃王今日的刺杀也一败涂地。 若换作别的朝代,皇子派人行刺太子等同于谋逆,只要太子掌握证据就能将逆臣一网打尽,但本朝皇帝偏心肃王,冷落太子,就算太子掌握肃王谋逆刺杀的证据,皇帝不一定会相信这些证据,太子才会当作无事发生,淡然处之。 容寂品着杯中酒,目光朝席位与他相对的李瑾瑜看去。 赵郡李氏的三公子不容小觑,不入官场便罢,一入官场是个厉害角色。 新科第一入仕为官,短短半年就从四品吏部侍郎,做到了三品吏部尚书。 桓晏行事趋向保守,李瑾瑜却是激流勇进,且显然比桓晏心狠。 * 今夜没轮到卿言在夜宴上伺候皇后,距离夜宴结束时辰还早,她和其余三名得闲的宫女都在皇后苑中做着各自的事。 卿言去外面净完手,正要回皇后苑里,倏然一道重力搂住她的纤腰,将她裹进黑暗的拐角。 闻到熟悉的气息,卿言放松下来。 “你不在篝火夜宴上陪侍皇帝,来这里做什么?”卿言保持着被人搂抱在怀,无法挣脱的姿势。 容寂朗声轻笑,“言儿没看见人就知道是我,看来言儿在宫里待了两个月,反而深深记住了我。” 他们在这搂搂抱抱还是太招人眼了,卿言动了动,小声呢喃,“别被人看见……” 容寂没放开她,抄起她的腿弯,横抱着她,一个闪身带她越过高墙。 卿言只感觉身轻如燕,等她反应过来,她人已经被容寂抱着窜入了行宫外的漆黑密林中。 卿言对小时候被他从枯井里抱出来没有印象,这是她头一次感受到话本里描写的江湖高手,会飞檐走壁。 容寂抱着她一下就从那么高的宫墙上翻出来了。 “你要带我去哪儿,等一下皇后回来,发现我不在怎么办?”林中太黑,伸手不见五指,卿言对外面不熟,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地。 容寂抱着她离行宫稍远,将她放下,抵在一棵大树上。 这回他连调戏她都省了,想亲直接就亲,大手护着她的后脑,粗糙的树皮磨着他的手背,磨不到她的头。 不止她进宫的这两个月没与她亲热过,从他领了御史台的职务,这四个月都没好好与她亲热过。 对她的渴望,当真难耐。 久没被他如此急切亲吻过,卿言换不过气,憋的满脸通红,只是在黑暗中看不见。 她抬手来抓他的衣袖,容寂注意到对她力道有些失控,唇舌离了她,将她搂抱进怀中。 “言儿想我吗?” 他打趣她时,最爱问这句。 以往她肯定不会理会,这次她竟把他的问话听了进去,迟疑着没有回答。 “言儿昨夜看懂了我的提醒?”容寂双臂环着她的腰背,令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微低头去瞧怀里的她。 “我只是怨恨皇帝。”容寂是她现有认识的人里,唯一清楚她对皇帝满腔怨恨的人,卿言在他面前没什么好遮掩的。 “怨恨言儿在宫里也不许做傻事。”明白她不会笨到悄悄去杀皇帝,他还是要提醒她。 卿言骨子里刻着的君臣观念都不会让她冲动去杀皇帝,皇帝杀了他爹爹,但皇帝一死造成的影响远比她爹爹的死造成的影响更大。 轻则太子和肃王争夺皇位上京百姓会遭殃,重则大魏北方邻国也会骚扰边境。 因冤杀她爹爹的是皇帝,她连为爹爹伸冤,为爹爹报仇都无法付诸实践去做。 她静默着靠在容寂身上,大概只有容寂能懂她心里的隐忍。 “言儿昨夜看了我半天在看什么?”容寂诱她改换心情,悦然笑出声。 昨夜在篝火夜宴上,他虽后面移开视线,没再往她的方向瞥,可她不止一次朝他望过来,他还是感觉到了。 卿言站在皇后身边两个时辰,除了给皇后剔烤好的肉没别的事做,皇后信佛几乎不吃肉,她站在皇后身边便无事可做,眼神望着的方向本来就正对着臣子的坐席,想不看到他都难。 “明明是公主昨夜一直在盯着你看。”卿言没经过思考,脱口而出。 容寂忽的低头强势来寻她的目光,林中漆黑,看不清他也要借着一点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瞧瞧她说这话的神情。 “言儿看了多久才这么肯定公主一直在盯着我看?”他笑里透着一丝邪气。 卿言意识到她话里怪怪的,莫名就将那句话道出了口。 她心跳没来由加快,被他圈在怀中紧张起来,推着他,“我该回去了。” 容寂不顾她的推拒,吻又落下来,这一次不疾不徐,持久缠绵。 ***** 刀要来了 第156章 被投入围猎场 卿言的小臂卡在他的胸前和她之间,身高的差距让她需得仰头来配合他的吻。 脑中的晕眩令她忘记了继续去推拒他,不由自主的手脚发软,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容寂搂紧她的腰肢给她借力。 卿言朦胧感知到她的后背又贴靠在了树上,衣里伸进来一只大手。 揉捏的触感将她从迷离中拉回,抓着他的手,给他丢出来。 “不行。”她比刚才更紧张。 四周太黑,没有旁人,就算容寂在这里对她做床上做的那事,静悄悄也无人知,可是她做不到荒郊野地与人苟合。 容寂的确一沾她身就动了欲念,她要是能去碰一碰他的……,就知道他有多想她。 “我不要。”卿言嗫嚅着声音发颤,还是怕他会不顾她的意愿,对她做出格的行为。 “言儿不想在这里,那便算了。”容寂喉间滚动的那一下,显然是有那个想法,被他压制下来了。 卿言怔愣片刻,她以为他会说,由不得她,他想要便要。 “暂且尝尝言儿口中的香甜,慰藉慰藉相思之苦。” 容寂从前这样说,卿言听来更多像是调戏之语,他这一句却像是男女情话,态度很不一样。 卿言望着他,一时惊呆住。 “送言儿回去?”容寂犹如来时将她横抱起,“还是言儿想跟我再耳鬓厮磨一会儿?” “回去。”卿言搂住他的脖颈,出来太久皇后苑中有人问起,她都找不到理由解释。 她现在是皇后身边的宫女,而他是当朝文臣之首,两人私会宛如在偷情。 容寂浮着笑,顺着原路返回,步下缓慢,珍惜着与她在一起的时刻。 “围猎场中有人刺杀你吗?”卿言斟酌后,忍不住问出口。 朝中局势她无从得知,按照她的猜测,她入宫后,容寂会继续替皇帝和肃王效力,那士族和世家只会更恨他,这两个月他遭遇的刺杀一定不少,围猎场上本就危险难料,他若是不小心死在围猎场中,造成被误杀或者是被凶猛野兽袭击的假象,士族和世家可以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这两个月他都安然无恙,此刻还能抱着她,想到容寂的秘密,卿言其实心里是相信容寂能全身而退的。 皇帝利用他排除异己,这场阴谋最终会走向何种局面,或许没她想的那么糟糕。 “言儿在关心我?”容寂步下不停。 卿言沉默着,没有否认。 “今日有人刺杀,不过我好端端站在言儿面前。”容寂轻松自然。 卿言心下一慌,产生不太好的预感,提醒他,“明日再小心些吧。” 容寂唇角弯起弧度,漾了一池撩人的春波。 * 皇后与崔昭仪皆出自世家,自是与萧宸妃不对付,跟皇后走得更近。 白日皇后喜欢站在行宫的城墙上,眺望山林秋景。 围猎的第三日,崔昭仪陪同皇后一起在城墙上散步,两人身边各有两名宫女跟着伺候。 卿言跟在皇后身边。 “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长得跟天仙似的。”崔昭仪在卿言身上打量。 卿言做宫女只待在凤仪宫里还好,一出宫门,相貌上实在惹眼。 桓氏与崔氏联姻,崔昭仪是崔氏女的姑姑,上回陷害卿言留在皇陵,崔昭仪有份参与。 崔家的三小姐真心爱慕桓晏,知道桓晏曾有过一个未婚妻,人称“上京第一美人”,私下里对卿言暗生嫉妒,崔昭仪听自己的嫂嫂提起过这些事,当然会帮着自己的侄女。 如今几次亲眼见到卿言,她口中“天仙”二字怎么听都不像是夸赞。 “相貌是父母给的,是美是丑都不过一副皮囊,佛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没多少可在意的。”皇后也顺着崔昭仪的目光打量着卿言,眉眼慈和。 皇后第一次见卿言就没在相貌上过多注意她,待她也没因相貌而与旁人不同。 “皇后娘娘训诫的是。”崔昭仪及时止住还想说的话。 皇后与崔昭仪在城墙上站了须臾有些累,坐在提前搭好的檀香木椅上歇脚。 “皇后娘娘,今日天边的晚霞一定极是瑰丽,咱们在此处多待片刻,晚一点再去宫门前迎接陛下如何?”崔昭仪建议。 天时尚早,皇后也不急着回去。 只是城墙上风大,待久了容易受寒。 崔昭仪指派宫女回苑中去取一件披风,皇后也指派卿言回去取一件。 卿言与崔昭仪身边那名宫女同行,两人一起走下城墙,往宫苑而去。 行至一处长廊,拐角处突然伸出一只大手捂住她的嘴,卿言还没来得及呼救,头上即被一块黑布盖住,眼前不能视物。 她能感觉到自己被人倒扛在肩上,头脑闷热充血使她眼冒金星。 分不清过了多久,自己被带到了何地,带走她的人放下她后,将她牢牢绑缚在一棵树上,临走之前从身后摘下罩在她头上的黑布,消失无踪。 等卿言眼前能看清东西,才知自己身在密林中。 行宫附近的密林都是围猎范围,她被扔进了围猎场! 卿言本能挣扎,大声呼救。 此刻的时辰,皇帝和参加围猎的人都该已经准备出山林了,再晚些时候,等天彻底暗下来,林中只剩下她一人被绑在树上,极有可能被野兽啃食。 卿言听皇后身边其他宫女闲谈过,围猎场里有专门饲养的狼和老虎,要是遇上狼和老虎,那她只剩被其果腹的命运。 她被扔进林中一定与崔昭仪有关,黑布罩住她头的前一刻,她看见崔昭仪的宫女回过头看了她一眼,镇定如常没有一丝恐慌。 被绑走的只有她,她与崔昭仪无冤无仇,卿言唯一想到崔昭仪把她扔进林中喂野兽的缘由,只跟桓氏和崔氏的联姻有关。 桓晏已经娶了崔氏女,崔昭仪还要来迫害她,是要赶尽杀绝,永不留后患? 卿言想不了那么多,在危险来临之前,她极力大声呼救,拼命挣扎。 不过她越挣扎,身上绑缚的绳索收缩越紧,须臾间就勒的她喘不过气来。 林中光线暗下来仿佛就在一瞬间,她听不到一点人声。 第157章 圈套 人声没有,反而由于四周太过静谧,她远远就听见了一声“吭哧”。 卿言顿时浑身一凛。 少顷,一只吊睛白额大老虎从草丛中露出头。 卿言的呼吸骤然停滞,身上止不住颤抖,等老虎完整从草丛中走出来,她看清老虎的身躯有多庞大,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要是能被吓到昏厥,也许她不用体会被老虎一口一口咬碎肉的痛感,可惜她吓到三魂七魄仿若离体,就是闭不上眼。 老虎嗅到肉味,矫健朝她扑来,腾跃而起那一下,遮天盖日,挡住了她眼前的所有视线。 就在卿言以为老虎一口能咬下她的头之际,眼前的庞然大物猛然被人一箭射开。 卿言反射性将头偏向一边,闭着眼睛,没感受到皮肉撕离的疼痛,下一秒她身上的绳索被人斩断,整个人跌入了一人怀中。 “言儿别怕。” 无比熟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卿言魂魄还未回归体内,身体已本能寻找庇护,颤抖着紧紧抱住他。 上一次在皇陵差点被杀,不及今日差点被老虎啃食来的可怕。 眼泪控制不住颗颗往下掉,打湿他的衣襟。 容寂又一次及时出现救了她。 上一次她趴在他的胸口,听到他如同滚雷的心跳声不是假的,他就是比任何人都在意她,他就是爱她爱到深入骨髓,他就是在她跌入尘埃后及时朝她伸出手的那个人。 “容寂……”卿言眼前模糊,喃喃叫出他的名字。 她抱着他的手不愿松开,周围的一切都被她忽视。 忘记去思考他为什么会知道她在哪里,遇到了危险,她只想在他怀中获得安全感。 原以为林中潜藏的危险只有那只大老虎,卿言的心跳还未恢复平静,更大的危险悄然而至——刺客来了。 卿言被绑的这一片,中间有一块很宽的平地,刺客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容寂和她,还有容寂带的十名禁军围在其中。 眼前的场面,让卿言想到她和容寂从河南道回京路上遇到的那一次刺杀,源源不断的刺客涌现出来,她目光瞥过之处横七竖八都是尸首。 今日容寂身边带的人没有河南道那次多,而刺客却比那次多一倍。 他不仅要与刺客搏杀,还要保护无处躲藏的她。 天色越发暗沉,皇帝和其他人早已离开围猎场,他们孤立无援。 容寂明明一手牵着她,一手执着长剑,宛如一尊嗜杀的修罗,可卿言竟对他一点都不害怕。 为躲避刺客向她砍来的刀剑,他时而会将她搂近,时而会松开她一点。 她清楚看到他杀人的全过程,血珠还会溅到她的身上,她的目光始终坚定不移望着容寂,心内诡异地平静。 十名禁军不敌刺客,不多时便全部被砍倒在地,无一生还。 卿言看到林中又涌出一拨人,这一拨人明显是容寂的帮手,与刺客拼杀在一起。 到现在,卿言终于意识到不对,她被绑入围猎场,容寂来救她更像是陷入了圈套。 想杀她不是目的,诱容寂来救她,想杀容寂才是目的。 她被人利用了。 难怪容寂能精准地找到她,他明知是圈套还来…… 卿言眼中如同被灼烧,热泪盈眶,在这一刻,生死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 容寂带着她去哪,她就去哪儿。 容寂有帮手仍是不敌刺客,被逼的节节败退,世家仿佛是在做最后一搏,这一次来杀容寂,是下了死手。 卿言被震撼激荡,无以复加,她的眼里只有容寂,混乱的拼杀中,她不会武艺,没有武人的警觉,身后的危险她躲避不及。 容寂手里长剑砍杀侧面一人,来不及同时阻拦她身后那一刀,只能将她拉近,替她挡下。 卿言耳畔听到容寂一声闷哼,她亲眼见到那一刀是如何挥下,他的背后一定血流如注。 “容寂!”卿言惊呼,以为他会跌倒及时抱住他。 然而他却揽着她,敏锐反杀身后的刺客。 卿言分不清他们退出了多远,离行宫还有多远,刺客还有多少,见证惨无人道的杀戮,让她变得麻木。 容寂背后受伤仍要护着她,难免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卿言在躲避刺客的过程中,后脑不小心撞到一棵树上,眼前昏花,失去意识。 ***** 我的妈耶,错别字细节明天检查,满不满意的先发出来,晚安宝子们。 第158章 只想见到容寂 血腥气,杀戮声,梦中兵荒马乱,卿言从窒息中惊醒。 眼前所见是一间卧房,她从围猎场里出来了。 等她意识逐渐清晰,想起这是行宫里皇后苑中她与秋蝉住的房间。 打完水从门外进来的正是秋蝉。 “容寂在哪里?” 卿言已经顾不得她的问话有无不妥,问的人对不对,只想知道她昏迷后容寂的状况。 按照常理,秋蝉听到她问容寂该满脸困惑,或是露出惊诧,然而秋蝉平静将水端来,放在她床前的小凳上。 “容大人在围猎场里身受重伤,性命无虞。”秋蝉的面色透露着古怪。 卿言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连自己身在何处,如今是什么身份都被她抛诸脑后,她霍然起身下床,想往外面去。 “容大人在东苑,你不能去见他。”秋蝉拦着她,将她推回床边。 卿言后脑被撞,晕眩又上来,她心里只有对容寂伤势的担忧,连秋蝉的古怪都没察觉到。 “他受了多少伤,我是怎么回来的?”卿言抓着秋蝉的手有些过激。 秋蝉唇角轻抿,将她扶回床上,没再对她多言。 一整日秋蝉都守在她的房中,阻拦她外出,皇后没召她们两个前去伺候。 今日是在行宫的最后一日,明日所有人便要启程回上京城。 卿言除了头上的轻伤,身上别的地方一点皮外伤都没有,休息了一夜,次日一早所有人整装从行宫门口出发,她脑内的震荡已好的差不多了。 皇后看见她目光稍顿,隐含着深意,不过没问她话,就好似崔昭仪派人将她投入围猎场这件事从未发生过,待她与之前无异。 王、桓、李、崔、卢五大世家利益共通,互为一体,崔氏想杀容寂,或者五大世家联合派人去杀容寂,很容易就能想通。 只是世家想杀容寂,为何会想到以她为诱饵,来给容寂设下陷阱? 事已至此,她又为何还会回到皇后身边? 卿言来不及去细想这些,到了行宫门口,她的目光在皇帝的近臣中寻找,没找到容寂的身影。 他为救她被人从背后砍伤了一刀,她昏迷后他到底又经历了什么?后面受了多重的伤才能将她安然无恙送回来。 没看到容寂,可能是因为他受伤太重根本下不了地。 他是皇帝的爱臣,替皇帝和肃王效力才会招来世家怨杀,皇帝会派人好好保护他吧! 卿言迟迟不愿上马车,僵在原地,目光在皇帝近臣中徘徊。 她站久了不动一定会引人注意,秋蝉拉拽她上马车,在她耳边小声低语,“容大人伤重,不便挪动,陛下留下御医照料容大人,等容大人伤势好转再回京。” 卿言有想不顾一切跑回行宫的冲动,被她仅剩的一点理智阻拦下来。 皇后的马车上留下两名宫女伺候,秋蝉拉着她上了后面那辆马车,在马车上坐定后,卿言朝秋蝉投去迷惑的审视,终于察觉出秋蝉这两日对她的反常。 秋蝉性情偏冷,与她同住一间卧房,平时都不怎么跟她说话,这两日对她尤为关心。 而她关心她的内容,全都与容寂有关。 卿言心中有了一些思忖,想问秋蝉一些话,可马车上还有另外两名宫女,她不便立即就问。 浑浑噩噩跟随皇帝回到大魏宫,卿言与秋蝉回到凤仪宫的卧房中休整。 “你跟容寂认识?”卿言几乎可以肯定。 秋蝉提到容寂的语气,半点不像一个宫女提起朝中某位大臣,非生疏而是熟悉。 她已猜到,秋蝉对她的称呼都有了变化,“大人受的伤,危及不到性命,姑娘不必过分担心。” 采桑、采月、恕己,还有容寂府上的奴仆都会尊称她为姑娘,秋蝉也这么称呼她。 卿言瞠目,秋蝉难道会是容寂的人?! 这可是大魏皇宫,皇后身边…… “我究竟是如何回到行宫的,容寂送我回来的?”世家利用她来杀容寂,容寂怎会让她再次回到皇后身边,皇后又岂会还留着她。 “送姑娘回来的是太子的人,大人是后面自己从密林中逃出。”秋蝉一贯脸上没多少表情,言简意赅。 卿言更震骇,世家利用她来杀容寂,没想要她的命? 刺客太多,容寂受了伤,带着她腹背受敌,她晕倒后他护不住她很正常。 她落到刺客手里,竟还能保住性命,容寂也从刺杀中脱险了。 卿言的满腔疑惑只得到一点解答,别的她暂且都不想去管。 她和容寂都万幸还活着,卿言眼眶中囤积着劫后余生的热泪,现在只想见到他。 “皇后知晓姑娘被投入围猎场当诱饵一事,太子将姑娘活着送回来,往后姑娘只当那件事没发生过,便能继续在皇后身边安然度日。”秋蝉凝视着她,顿了顿接着道:“大人与世家之间的恩怨,姑娘是无辜受牵连,不必因大人与皇后产生隔阂。” 从昨日到现在,无人审问过她和容寂的关系,就仿佛她和容寂撇清关系,就能像前两个月一样安静待在凤仪宫。 卿言双眸低垂,她如今身在凤仪宫想出宫都出不去,皇后和世家如何处置她,准确来说她才是被动的那一个。 * 众人随皇帝回到上京城后,李瑾瑜就跟着太子进了东宫。 议政厅内,只有李瑾瑜和魏承乾在场。 这次秋猎,防范肃王刺杀太子,还有设法杀容寂都是李瑾瑜在给太子出谋划策。 世家处处遭受皇帝打压,这一次为防范肃王,他们本就做了十二分的准备。 容寂是世家的心腹大患,这十二分的准备也为伺机杀了容寂,永远拔除这颗眼中钉。 围猎第一日,容寂跟在皇帝身边下不了手,第二日的刺杀失败。 夜里李瑾瑜和太子在密林中议事,撞见一对野鸳鸯,男子抱着女子在黑漆的林中漫步,待月光透过树梢缝隙照清楚两人的面容,李瑾瑜和魏承乾心下同时大骇。 李瑾瑜一计暗生,而魏承乾则是心中潜藏的一个疑惑终于得到了解答。 第159章 贬官 当日卿言被容寂和魏承恪送给萧家二郎,卿言随萧二郎去陇右的路上出了意外。 旁人都信了传言,但桓晏是在何处恰巧捡到卿言,把她带到静水庵,事后都告诉过魏承乾。 魏承乾既疑惑她为何会出现在河南府附近,又疑惑她不跟桓晏回上京,却要独自站在容寂的府门前。 三月在曲江宴杏花林桓晏逼问她,魏承乾也在场,她始终没给桓晏答案,加深了魏承乾的怀疑。 魏承乾看到容寂抱着卿言,两人私会的一幕,顿时思绪贯通。 桓晏从东都回上京那日,正好也是容寂治理完蝗灾,回京经过河南府的那两日。 一直坚信桓晏和卿言是两情相悦,魏承乾始终没往别的地方想。 她会主动站在容寂的府门前,也许是因为容寂在她心中同样是与众不同的人。 只是见到一眼,李瑾瑜和魏承乾不能百分百肯定,她能成为给容寂设圈套的诱饵。 利用她来诱杀容寂,他们只有一半的把握,结果容寂当真惊慌失措,踏入了陷阱。 不过可惜,还是没能在密林中就杀了容寂永绝后患。 “殿下是因桓晏才对那女子留了手?”李瑾瑜给太子献此计,本意不会留卿言的性命。 魏承乾眸光些微暗淡,“衷卿为孤牺牲的太多,孤利用他心爱的女子已是对他无德,衷卿若知他心爱的女子死在孤的手里,难免对孤生怨。” “衷卿愿与崔氏联姻,娶崔氏女为妻,交换条件便是托孤护她心爱的女子周全。” 前日的刺杀,魏承乾下过令,刀剑能避过她,尽量避开。 李瑾瑜闻言,唇边忍不住轻嗤。 他还以为桓晏如此宝贝他的“未婚妻”,那女子对他有多忠贞不二,原来早就移情别恋,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 当日在望仙楼见到她,后来有一段时日,李瑾瑜莫名眼前总会浮现她的身影,产生了从容寂身边把她要来做婢女的想法。 经过这一年,那个想法早就打消了。 她在外流落半年,回到上京后主动走入容寂的府邸,李瑾瑜只剩鄙夷。 “殿下往后还把她放在皇后娘娘身边?”李瑾瑜不太赞成。 那女子跟容寂暧昧不清,又亲眼见过那场刺杀,万一心系容寂,做出一些冲动之举,都是祸患。 “她在容寂身边待了这么久,会与容寂产生一些纠葛在所难免,只是一个文弱女子,不足为虑。” 魏承乾说到‘她在容寂身边’几字,眼底深晦,负在身后的手不自觉紧握。 “勉强从刺杀中逃脱又如何,这一次容寂无论如何都在朝堂上站不起身了。”李瑾瑜冷笑,心里有着谋算即将达成的愉悦。 魏承乾想到这点,幽深的眼眸逐渐恢复成平淡如水。 卿言在凤仪宫等了两天,头脑清晰下来,秋蝉跟她同在皇后身边,她打听不到一点外面的消息,而秋蝉却能比她知道的更多,秋蝉一定有办法与外界连通。 她让秋蝉帮她打听容寂的伤势如何,何时才能从行宫回上京。 又等了两天,她没听到容寂伤势好转的消息,反倒听到凤仪宫的小太监都在传,容寂被贬官了。 第160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卿言下意识不相信,她不是不相信皇帝利用完容寂会卸磨杀驴,而是不相信容寂就这么败给了世家。 容寂被贬官很快传遍朝野上下、宫内宫外,卿言不用刻意去打探,都能顺耳听清楚来龙去脉。 原来在皇帝去行宫秋猎之前,朝中就有人联名上书弹劾容寂滥用职权,诬构忠良,证据在皇帝秋猎回来的第一日就全部呈送到了太极殿。 往昔容寂作为百官之首,稳居朝堂,奏折呈报都要经过尚书台才能送到皇帝手中,如今容寂重伤在外,尚书台诸事都由尚书右仆射统理,弹劾容寂的奏折得以顺利呈报上去。 容寂构陷为实,明晃晃的证据摆在皇帝面前,这一次皇帝没有置之不理。 有了第一道弹劾奏章,就有无数道送到皇帝面前。 从最直观的“酷吏”做派,滥用私刑,屈打成招,造成朝中不少老臣蒙冤,到他为官这一年多来为皇帝提出的治国政策都有人总结出弊端。 首先是他去年奉命前往河南道灭除蝗灾,不尊天意下令火烧蝗虫,虽当时治理了蝗灾,但去年冬季漠北连月大雪,受冻而死的百姓超过万人,一定是上天给予的惩戒。 再是他年初向皇帝上谏大规模捣毁佛寺,原本佛寺众多,能收容一些流民,为官府减轻负担。佛寺内有“病坊”,专门收治没钱看病的穷苦百姓,由于佛寺的倒塌,这些病民无人收治,也造成不少百姓死亡。 朝中士族官员同样给容寂罗织了一系列罪名,指控容寂是不仁不善之徒,以权谋私,扰乱朝纲,请皇帝秉公惩治。 皇帝的处罚来的疾如旋踵,贬容寂为陇右参军,即日左迁。 太快了,卿言全无心理准备,容寂连上京城都不用回,遇刺伤还未痊愈,皇帝就把他贬去陇右。 陇右参军即陇右之地将军幕府的僚属,八品末等官职。 从百官之首的尚书左仆射,贬为八品陇右参军,只在一夕之间。 就宛如她被抄家,也只在一夕之间。 一朝天上,一朝地下。 卿言听到消息后,立即就想踏出这道宫门,飞奔到容寂身边,可是她被秋蝉阻拦下来。 “大人身受重伤,姑娘去到大人身边只会给大人增添麻烦,于大人无益。” 只这一句,就让卿言僵在原地,无法再挪动身子。 她被人利用来诱杀容寂,要不是为了救她,容寂不会陷入圈套,她去到他身边帮不了他的忙,只会成为他的负累。 “他的伤好些了吗?他到底受了多重的伤?”昏迷过后发生的事,她全都不知道。 秋蝉面色凝重,从她的神情卿言都能得出,容寂这次一定伤的很严重。 “姑娘要相信,以大人的智计,那些他都有法应对。”秋蝉要做的,是保护她。 卿言出不了宫,时间在慢慢推移,她等不来转折,只等来几日后秋蝉告诉她,容寂已经启程前往陇右了。 什么时候她习惯生命中有容寂的参与,乍然听到容寂被贬官离京,她的心就仿若漏了一个洞,有东西跟着消失不见。 卿言犹如在做梦,不敢相信容寂就这么离开上京了。 被容寂养在府中这半年多的点滴在她脑中一一闪现,杏帘居里的闲淡日常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回想起全都是抓不住的流星,转瞬即逝。 她贪恋起了流星划过天际的美好,贪恋起了那无数个耳鬓厮磨的夜。 入宫后的两个月,她还能见他几次,短暂的半月分别,对她来说好似并无多大的感触,或许是因他从未远离她,只要他入宫上朝,他们头顶就沐浴着同一片阳光,分别也就不算是分别。 可现在他走了,归期杳杳,以后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他们的分别太匆忙,他猝不及防从她身边抽离,她毫无准备,不知所措。 秋蝉见她失魂落魄,反而每天话多了起来,“大人身上最重的伤,一道在背后,一道在胸前,其他的都是普通的刀剑划伤。” “休养几日后伤势有了好转,启程前往陇右那日勉强能够行走。” 卿言想起之前容寂身上没有一道疤痕,连手上练武留下的茧子都没有,但他武功高强,受了伤极能忍耐,她猜测他是曾经时常受伤,已经习惯受伤带来的疼痛,不知用什么办法去掉了身上有过的疤痕和茧子。 朝她砍来的那一刀,落在身上不知道该有多疼,被他挡住她没感受到,她的心却在阵阵抽痛。 “你能与他联系上吗?”卿言抓着秋蝉的手,寄希望于她。 秋蝉略一迟疑,告诉她,“在宫里与外界联系需谨慎,太频繁易暴露。” 要不是秋蝉有意在她面前暴露,卿言永远不会知道秋蝉与容寂有关联。 “他去陇右的路上很可能还会遇到危险。”卿言缓缓松开秋蝉,即便知晓秋蝉与容寂有关联,她也不能连累秋蝉暴露身份。 除了困在深宫担心容寂,卿言做不了别的事。 * 贬官等同于是罪臣,戴罪之身形同囚徒,容寂被贬去陇右,身边只能跟着一两个小厮,有专人负责押送。 虽不用坐囚车,但也只有最简陋的马车来送容寂这个“伤重”之人。 容寂静坐在勉强能容身,左右伸不开胳膊的狭小马车内,只着中衣,月白色的外袍披在身上,长发束成平日的公子髻,没戴玉冠,看不出一丝颓唐凌乱。 赶马车的依然是恕己,容寂只带了恕己一个小厮,马车前后各跟了四名官差骑马押送。 容寂面色苍白,全程却没因受颠簸而流露出疼痛不适的神情。 在行宫等了几日,果不其然等来皇帝将他废为弃子。 容寂唇边挂着讥嘲,眼底凝结着森冷寒霜。 **** 宝子们,因为最近几章都是转折,男女主没对手戏,所以我想尽量快一点带过,但是这里面包含的细节又非常多,写得脑壳都要炸了,所以今天更的有点少,这一点真的不好写,要想一想 第161章 生死不明 这四个月他已为皇帝扶持起了寒门庶族,皇帝往后身边筑起坚固堡垒,手下可用之人再也不是唯他一个,很快就会有人取代他,成为皇帝手中新的利刃。 从皇帝让他统领两台起,容寂便知皇帝心底的谋算。 皇帝的疑心太重,在查明他身世后,就没想过容下他。 即便皇帝查不到他背后有着别的势力,也把他当成了潜在的隐患和威胁。 利用他无底线清除世家和士族在大魏朝堂的影响,世家和士族暗杀不了他,等他真正将世家和士族逼到无还手之力,对皇帝而言,他也就完全失去了利用价值,等到那时他面对的可不仅是贬官,而该是被皇帝顺水推舟拉出来认罪伏法,永除后患。 连言儿卿卿都能看出来,劝他找个理由及时收手,不然被皇帝利用到最后,他不会有好下场。 只是以他身处的位置,不是随便什么理由皇帝便能放过他。 在皇帝原本的预想中,他没有那么快招来世家不留余力的刺杀,是容寂在朝中和私下刻意的嚣张,更激怒了世家和士族。 就如他纵容属下踹桓晏一个世子此等看起来十足狂妄的行为,他这四月做的不止一星半点,那些落到他手里的士族官员,都被他用刑羞辱过,士族和世家没有一个不恨他入骨。 这次围猎,皇帝想试探世家刺杀他的态度,但留了手派禁军与他随行,最后他伤重去了半条命,有些出乎皇帝的意料。 不过现在的朝局,皇帝是立即弃了他,还是保住他差别都不大,所以皇帝选择弃了他。 朝中那些蒙冤的老臣或是士族官员,被他严刑逼供,罢官免职,命都没丢,在大理寺里关押着,等放出来休养都得大半年,官复原职已是不可能。 他的罪行和这一年多的功劳,两两相抵,还不到皇帝给他定重罪杀他的程度,贬官不单在容寂的意料中,也在世家的意料中。 左迁路途遥远,他伤重未愈,路上会出现各种突发的意外。 皇帝给他贬官只是名头,事实上已经放任了世家来杀他,没想让他活着抵达陇右。 他的身世还是暴露地太早了。 再晚两年,他所有的部署将万无一失,眼下他只能暂且离开上京,将自己从争斗的漩涡中抽离出来。 才行过两天,对他赶尽杀绝的刺客就来了。 在上京城里,有皇帝和肃王派的人明中暗中来护卫他,那日围猎场中的刺杀,后面出现的“帮手”,世家只会以为是肃王派的人赶来援助,如今他遭贬官,离开京畿之地,无人会再来助他。 这次的刺客来得与那日围猎场中差不多,负责押送的官差受到牵连全部被杀。 而容寂与恕己以潜逃为主,没正面与刺客拼杀,等逃到一处山崖边,两人果断跳下去。 刺客火速到山崖下寻找,但没找到人的影子,就此失去了容寂的行踪。 传回朝堂,便只剩下容寂前往陇右的路上遭遇意外,生死不明这一条消息。 不用秋蝉帮她打探,卿言从弘文馆回来,就听到小太监私下谈论。 她将从弘文馆里选好的书放进皇后书房,这时辰皇后无需她伺候,她急切在凤仪宫里找寻秋蝉的身影。 秋蝉刚从外面回来,两人悄然回到卧房中。 “姑娘不必担忧,失去行踪,生死不明反而是好消息,大人在明处,躲不过一拨又一拨的刺杀,只有无人找到大人的踪迹,大人才能真正脱险。”秋蝉安抚她。 卿言能明白秋蝉话中的道理,可她还是担心容寂生死不明,只是找不到尸首。 这日以后,卿言在宫里很长一段时日,没听到关于容寂的一点消息。 在确定容寂还活着之前,她每晚都会梦到容寂。 梦到他为她挡刀那一幕;梦到他握着她的手一边护着她,一边与刺客搏杀;梦到那只扑向她的大老虎,被容寂一箭射杀;还梦到遭遇刺杀的前夜,两人在密林中缠绵拥吻…… 半夜惊醒,她会有身在杏帘居的错觉,多想一个翻身就能撞进容寂怀中,被他拥着一同入眠。 可是她一伸手旁边空荡荡、冷冰冰,小榻上只有她一人。 白日她只要一个人安静下来,与容寂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便走马灯似的在她脑海中一一浮现。 容寂曾对她说过的话在她耳畔清晰回响,他的面容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太子一个月最多来凤仪宫两次,秋猎过去半月后,卿言再次在凤仪宫里见到太子。 这次有旁人在,太子特意屏退其他人,只留下卿言。 “桓晏托孤问你,在宫里住习惯了吗?”魏承乾负手而立,与她隔了五尺远的距离。 卿言身在凤仪宫必然会面对皇后和太子,经过上两次事,她对皇后和太子都心存了戒备,除了做她宫女应该做的,别的她一概不会把自己归为特殊。 “多谢太子殿下关怀,奴婢一切都好。”卿言盈身行礼,眉眼平淡。 “利用你,孤愧对桓晏。”魏承乾直视着她低敛的眸,坚定凝着她,“但容寂是孤的心腹大患,世家要保住孤的太子之位,一定会杀容寂。” 卿言唇瓣合上,原本她只是一个含冤而死的臣子之女,皇子们的争斗何故与她产生关联。 因容寂和桓晏,此时此刻她才能好好站在凤仪宫内,她到底该站在什么样的立场? 她既不属于世家,又与容寂没有明面上的关系,她无立场可站。 “这一年多容寂待你好吗?”魏承乾忍不住问出口。 第162章 到陇右 容寂抱着她,两人在密林中私会的一幕又被他想起。 容寂能为了她奋不顾身落入圈套,这一年多她在容寂府中,两人会发生什么魏承乾略一思索都能猜到。 容寂待她如何,他看在眼里,那她呢? 她对容寂是怎样的感情? 魏承乾没让人审问过她,是不想听到她对容寂也有着不一样的感情。 卿言沉默半晌,没有回答,他不像用一个太子的口吻在问她话。 “孤答应过桓晏会护你一世周全,往后不会再利用你,容寂……你便忘了吧。”魏承乾还是没问她对容寂是何种感情。 卿言眼底静湖流淌,默然立在原地,对他只有恭谨。 魏承乾没与她说太多话,在凤仪宫待了一炷香而后去了别处。 卿言精神恍惚又过去半月,一日秋蝉告诉她,容寂到陇右靖西侯幕府报到了。 秋蝉的消息比朝堂上收到的还早,卿言的脸上终于有了神采。 容寂还活着,没有比这更让她欣喜的事。 秋蝉告诉她容寂养好了伤,身体已无大碍,只是初到陇右,可能还要遭受不少的暗害,想站稳脚跟还需些时日。 卿言莫名有信心,容寂能从庶族白身做到宰相之位,将来也一定能重新回到上京朝堂。 她刚认识他,他仅仅是个初上任的六品侍御史,短短半月便能在御史台站稳脚跟,不到一年就升任了宰相,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会回来。 * 陇右即大魏的西北边境,有两军镇守,一是靖西侯宇文家父子,二是肃王的二舅父定远侯。 容寂曾杀过的萧二郎就是定远侯家的纨绔子。 理论上容寂若是到了定远侯府要好一些,毕竟他替肃王办过事,还替肃王包庇过萧家,无人知萧二郎是他杀的。 靖西侯父子都是大士族出身,世袭爵位,上京有消息传到陇右,容寂在朝中的所作所为,因何被贬官,靖西侯父子都心知肚明。 容寂能活着到陇右,靖西侯父子都倍感诧异,可容寂手里有身份文牒,还有朝廷下发的文书,体貌特征也跟传言中的一样,确定是容寂无疑。 皇帝下旨给他贬官,他既已到陇右,靖西侯只能先收下他。 军中幕僚,混的好的就是受重用的军师,靖西侯府的参军原就有六个,容寂在朝中恶迹斑斑开罪士族,被贬官而来根本不受待见。 等容寂活着到陇右的消息传回朝堂,很快就有世家和士族给靖西侯传信,让其杀了容寂。 靖西侯父子常年驻守边关,多年未回上京,与上京城里的士族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容寂现在只是个位卑的参军,对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还是皇帝下旨贬官,靖西侯做不出直接派军中将士来杀他的举动,暂时将他放在幕府中。 陇右本就是苦寒之地,上京城内秋风萧瑟,陇右已开始飞雪,被贬官到这里,活着不比死了畅快。 容寂到陇右后,暗害倒没遭受,只是不受待见,遭受排挤。 第163章 募兵 暮雪纷纷,风掣红旗。 转眼容寂到陇右一个月,隆冬已至,边塞远比上京城里冷上十倍。 整整一个月容寂都在佯装示弱,一副重伤未愈的体虚模样。 他只在刚来靖西侯的营帐报到那日,见过靖西侯宇文极和世子宇文昊,后面靖西侯没召见过他。 宇文极派人暗中观察过,容寂一看就是个白面书生,在朝中站队肃王得罪世家,差点被世家所杀,边境的苦寒他都不一定能熬住,就那副病弱的身躯,撑不过风雪交加的严冬。 朝中太子和肃王的储位之争才是重中之重,陇右冬季有四个月的严寒,隆冬大雪封路,世家派不出刺客从上京大老远赶来杀容寂,此事渐渐被搁置下来。 后面直到来年气候升温,宇文极没再收到过上京城里有人给他传信要杀容寂,而容寂经历了四个多月的严寒,居然还活着。 近些年边关未起战事,军中不必打仗,幕僚的作用不是很大,只用来收集整理文书。 容寂贬官而来,轻松的差事轮不到他头上,宇文极派他去招募新兵。 募兵制还是容寂提出的改革,募兵算是个比较累的活儿。 募完兵,新兵训练他也要去监督。 募兵点设在靖西侯军队驻守的金城内,容寂仍作文人儒衫装扮,就在城里大街上支起一个摊。 “我说募兵这玩意儿就是你提出来的?”靖西侯世子宇文昊领兵在城内巡视了一圈,看到容寂,一脚踩在容寂身旁那条长凳上。 “恭迎世子大驾。”容寂拱手揖了一礼,面上挂笑,姿态像极了初入御史台四处逢迎。 宇文昊最见不得文人酸腐,在帐中初见容寂,瞧见他那张比女人还漂亮的脸,就满心的鄙夷。 “你没看到之前招的都是些什么地痞流氓,在校练场上打架,老子还要一个个惩治。”宇文昊朝旁边呸了声,吐出嘴里叼的那根剔牙的杨树枝。 陇右距离上京路途遥远,上京城内的消息不一定全都能传到陇右,但容寂担任过宰相,曾是皇帝的爱臣,做过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宇文父子都听说过。 别的对他们影响都不大,就这个募兵制,令人头疼。 大魏建国七十多年,到魏明帝继位,已多年不曾起过战事,本朝延续前朝,一直以来都实行府兵制,兵农合一,百姓闲时轮流戍边,忙时耕种,他们都习惯了如何管理。 容寂为稳定赋税征收,解决流民问题提出募兵制,那些被士族强占土地,不得已落草为寇的山匪,流放边关的罪犯,市井流氓想应征的都能入伍。 本来若是普通百姓,或者本分的流民想进军营,倒也不是问题。 可由于国家长期安定,现下土地问题得到解决,普通百姓不用强行服兵役,有家、有田、有妻、有子、有父母在,谁想来戍边? 能招到的多数是流民,还有那些山匪草寇、市井流氓。 进到军营不服管教,三天两头打架斗殴。 这一年多,皇帝虽向各州府推行募兵制,但边境上还是以府兵为主,招募到的那些流氓混蛋,宇文昊全都让他们滚蛋了。 “募兵,主动投身行伍的人本就良莠不齐,需要时间让他们适应,还需要方法来管理。”容寂笑容不减,从容不迫,“府兵制对百姓的负担过重,五十五岁以下男丁都要轮流戍边,只留老幼妇人在家,有人抢夺土地,根本无从反抗。” 地方士族豪强土地兼并问题不解决,赋税征收就永远是问题,危及财政,动摇国本。 “你有办法来管理?”宇文昊嗤笑,他当了这么多年将军都管不住的兵,就不信一个文臣能管得住! 从这天以后,宇文昊别的都不让容寂做,就让他每天去募兵,招募来的兵让他来管,要是有人打架斗殴,让他去解决。 宇文昊多少对容寂在朝堂上向皇帝提出募兵制心存怨言,他打心眼里就瞧不上操弄权势的奸佞小人,容寂是因构陷忠良被贬官,就算不杀容寂,他也不会让容寂在他的营帐里过得舒坦。 容寂到陇右半年,前四个月“养伤”,后面两个月募兵,行事低调,让人一点看不出他曾站在朝堂上统领百官,做过令士族畏惧的人物。 容寂募来的兵跟宇文昊所说的情况一样,都是些悍匪流氓,不服将令,即便如此,容寂也没将其赶走。 该操练操练,该背军规背军规,打架也好,还是聚众闹事也好,有军法处置,进了军营想走绝无可能。 仅仅两个月,宇文昊进他爹的军帐,迎面就听他爹沉声感慨,“容寂确有真才实干,难怪能得陛下倚重。” 宇文昊有事外出,一个多月没在营中,刚回来还不清楚他爹何故发出这样的感叹。 “爹让容寂做了什么?”宇文昊大喇喇坐在将军椅上,望向坐在营帐主位上的他爹。 “不是你让他管理新兵的吗?”宇文极眉头皱了一下。 “他管的怎么样了,那些人借故跑了吗?”宇文昊捣鼓了下茶杯,里面没水,算了不喝了。 “没跑,全都在营中。”宇文极眉间抚平。 宇文昊从椅子上站起来,“怎么可能?” 接下来宇文昊听他爹详细讲了容寂这两个月的所作所为。 在募兵的同时,容寂便趁着闲暇制定出了一套新的军规,恰逢新兵闹事,容寂将新军规呈送到宇文极面前。 新军规训示:校练场上鼓声、锣声、举旗、倒旗都有相应的指令,违背者处斩;点名不应、集合不到、行动迟缓者罚;慢军、懈军、横军、轻军、欺军、妖军、谤军、奸军、盗军、探军、背军、狠军、乱军、诈军、党军、误军、狂军等违纪行为,量其轻重,轻则惩,重则处斩。 原来的军规对将士较为宽宥,没那么多处斩项,何况新招募进来的人根本不算正规军,就更不会动不动就处斩。 容寂向宇文极谏言时,只说让他试试效果如何,请侯爷给他十日时间,让他驯服招募的这批新兵。 宇文极大概是没想过容寂一个文臣,在统军上比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还心狠,好奇起他究竟能有什么方法能将新招募到的散兵游勇驯服,同意给他十日时间。 新军规一宣读,就把校练场上所有人都给震慑住了,有些想来混军饷的人立即就想跑,容寂一句逃兵也要处斩,将人吓退回来。 人暂时都能留住,但心里肯定是不服。 招募的都不是善类,一群草莽和地痞聚在一起,一言不合就干架,军规摆在那里,有一夜一群人还是闹到大打出手。 按照军规,结成两党干架,所有参与的人都要被处斩。 但这次容寂没立即将人拉出辕门外斩首,而是将所有人赶到军营三十里外的密林中。 密林中有狼和其他的野兽,所有人在密林中待一夜,明日一早一个不少活着出来,就可免除死罪,要是少一人,或是死一人,所有活着的人全部处死。 最终所有人都活着出来了,不过几乎身上都挂了彩,定是被狼或其他野兽袭击过。 经历生死之交,所有人相处的氛围都有了变化,逐渐产生出了团结。 光有威慑不够,还要有奖赏,赏罚分明才易笼络人心。 这些人爱打斗,容寂就专门举行了一场比试,比试内容包括骑射和角抵,获胜者奖励一锭金。 恩威并施过后,容寂才在校练场上慷慨激昂陈词,以后除了军饷,还会论功行赏,他们入了行伍,将来同样能光宗耀祖,衣锦还乡。 十日后,所有人都留了下来。 第一批招募的新兵被驯服下来,以后再招募的新兵驯服起来便容易得多。 这两个月,容寂一人招募的新兵比他们之前半年招的都多。 宇文昊听完都愣住了,他爹一席话,打破了他对容寂的所有固有印象。 脚步一抬便从他爹军帐中走出,去校练场亲眼看看情况。 容寂还在校练场上,练兵无需他来指挥,他只在旁边监督。 “世子回来了。”容寂含笑着,先行见礼。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宇文昊忽然觉得一个多月没见,容寂看起来没他想象中那么娘们儿。 宇文昊轻咳了两声,看向校场里正在训练的新兵,整齐有力,没有一个不服管。 “募兵制有效施行,军队的作战力量一定强于府兵,世子不相信,招募新兵才会懈怠了事。”容寂最擅长洞察人心,与宇文父子这等武人相处不用像对待文人那般注意言辞。 宇文昊明白了他爹的感慨,容寂这样的人,搁在谁手里都爱用,不单皇帝会倚重他,被贬官到边关,宇文昊都会认为杀了他太可惜。 新兵通过比试,容寂还从侧面为靖西侯选出了有能之士,为将来提拔重用。 宇文父子只派他去募兵,实则他已经做了幕僚军师该做的事。 至此,容寂在靖西侯的幕府中站稳了脚跟。 第164章 他爱她 隆冬的大雪一片白茫茫,将宫墙掩映。 卿言想起去年隆冬,她还在静水庵,容寂一个月只来一两次。 曾以为的萧瑟清冷,回忆起来只剩庵里卧房中炭火和锦被的暖。 容寂在陇右又该经历怎样的严寒。 卿言从小到大没离开过上京几次,陇右之地她从未踏足过,只能从前人留下的诗句中想象。 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 霜严衣带断,指直不得结。 仅仅一个月他的伤能全部康复吗?伤重未愈又经历严寒,他的伤势会不会加重? 上京的隆冬只持续了一个多月,来年二月冰雪消融,三月春回大地,卿言恍然惊觉分别后,她想了容寂五个多月。 天气回暖,秋蝉终于给她传来了容寂的消息,他还活着,不会有事。 在这一刻,卿言意识到,容寂离开上京,把她的心和她的魂一并给带走了。 她除了日常生活,其余时候都在想他。 三月的某一日,她在弘文馆替皇后挑选书籍,偶然发现一本容寂初入上京,在弘文馆那两年的编着。 书的内容是他亲自所编,字是他亲手所写,她的目光一触,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让她不自觉眼眶湿热。 她在弘文馆内找遍了容寂编的所有书,趁着每一次替皇后选书,偷偷带一本回凤仪宫。 一个月内,她用闲暇的空隙看完了容寂两年的成果,仿佛又是一次时空的重叠,将他初入上京城,在翠微楼下见过她一面后,他们之间两年的空白填满。 卿言恍惚中觉得她与容寂,在翠微楼下那一面后便早已相熟。 深宫悠长寂寥,容寂编修的书成了她的慰藉,反复看过多遍后,她不由自主提笔抄录了一遍。 做了皇后书房中伺候的宫女,有一样特殊便是可以问内务监要来纸笔。 人可以有伪装,某些时候字里行间反倒藏不住真实的思想和性情。 卿言对容寂曾有过的捉摸不透,在看完容寂那些涵盖为君、为臣之道的论述后,对他有了新的认知。 珠流璧转,寒暑推移,一晃又过去三个月。 卿言偶然得了一次跟秋蝉一起出宫的机会,自去年秋猎后,她整整半年多未踏出过宫门。 久违的上京大街,依旧是大道连狭,白马香车,人潮拥挤,热闹繁多。 经过上京城里最大的香料铺子,卿言驻足在对面那间小香铺面前。 她进宫快一年了,这间小香铺子居然还开着。 卿言情不自禁走进去,她和秋蝉身上穿着普通便装,脸上戴着面纱。 店铺里还是她之前见到的那四个伙计,两男两女,见到她们立即有人迎上来问:“客人要看香料吗?” 卿言下意识摸出衣袖中揣的那枚鱼纹玉佩,垂在伙计面前。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容寂送她的玉佩不再静静躺在那只檀香木盒中,而是被她时刻携带在身上。 四个伙计看到玉佩,放下手中的活儿,到她面前齐齐问候,“严姑娘好。” 卿言只是试探,原来这间铺子当真还属于她。 “严姑娘来是想看账本,还是要支取银子?”负责管事的伙计热络听候吩咐。 “每个月底还有人定期来收取银钱和账本吗?”卿言眉眼间流露出诧异,容寂已被贬官离京,还有谁来帮她经营这间铺子? “每月底按时都有人来。”铺子里的伙计始终都不知道这间铺子背后主人的身份。 卿言从小香铺子出来后,忍不住与秋蝉去了容寂为相的府邸,也是她曾经的家。 府邸被查封,暂未被皇帝赐予他人。 容寂贬官离京,霍管家、采桑、采月,还有容寂原来府上的奴仆又去了何处? 卿言望着熟悉的府邸门前萧条,潸然泪下。 她突然想到曾设想过的,离开容寂,独自一人安度余生的四个条件。 熟悉的环境,摆脱贱籍,自己谋生赚取钱财,容寂对她放手。 没有比上京城更让她熟悉的环境;在宫里待两年她便能脱去贱籍求太子放她出宫;这间小香铺子只认她是主人,等她出宫即可以此谋生;最后容寂已不在京中,可不就是对她放开了手吗? 卿言才明白,容寂虽然走了,但给她留下了最好的后路,纵使往后他永远回不来,她也能出宫安度余生,不用做谁的奴婢,谁的贱妾外室。 去年她的生辰,他带她出府放河灯,让她许一个愿望。 她想到了要离开他的四个条件,可她在心里许下的不是这个愿望呀…… 容寂待她有好的一面,她没有东西来抵偿,那个愿望是希望他诸事万安。 时至今日,卿言终于领悟到容寂对她的占有欲里一直都有尊重和克制,不是全然不顾她的感受。 他爱她。 秋蝉站在她身旁,脸上出现动容,久久侧目凝望她被泪水沾湿的面纱。 容寂被贬官离京已经过去了九个月,朝中士族和寒门庶族分庭抗礼,太子和肃王仍争不出个高下。 少有人再提起容寂,远离朝堂,他在陇右悄无声息,曾对他恨之入骨的士族都渐渐淡忘了他。 * 容寂在靖西侯的营帐中待了这么久,只做募兵和监督操练新兵这两件事。 他几乎没离开过金城,外面的消息有恕己向他汇报。 一开始算计好遭贬官,容寂没打算远离上京,皇帝给他贬去的地方是陇右靖西侯的幕府,容寂因此改变了主意。 各州府用募兵制代替府兵制是他在朝为相,手握大权便一直都关注推行的政策。 天玄门之所以存在多年,势力分布广泛,集聚的正是全国各地一些走投无路的山匪草寇,还有一些艺高人胆大的狂徒。 容寂在老疯子面前装言听计从,是老疯子教他要在朝堂上站到最高位,要取得皇帝的信任,而后再颠覆大魏给他“爹娘”报仇。 老疯子所说的报仇,从来不止是把皇帝杀了这么简单。 若只是杀皇帝,老疯子不会等到现在。 老疯子等了三年,眼看着他做到百官之首,成为皇帝的爱臣,却迟迟没有下一步,才会突然去上京,将他引出城外。 那次老疯子给了他下马威,提醒他别忘了给他爹娘报仇。 第165章 势力明着该到他的手上 老疯子给他灌输报仇思想,目的一直都是推翻魏明帝的统治。 除开魏明帝为保自己的名声,杀梅县令全家,害他娘自杀,老疯子本身就对魏明帝有着极大的仇恨。 容寂暗中观察出这一点,却多年不解是什么原因。 直到他在弘文馆无意中翻阅到关于前朝的记载,前朝是北方胡人南侵建立的王朝,胡人多爱在身上纹图腾,而皇室子弟有他们专属的图腾——青面狼头。 这个图腾一般都纹在胸口,他在老疯子胸口见过一模一样的狼头图腾。 前朝覆灭七十多年,老疯子当然不可能是前朝皇室子弟,容寂推测他是前朝皇室的后代子孙。 某位前朝皇室子弟或遗孀在战乱中逃出都城,新朝建立后隐姓埋名,自此从皇室贵族沦落为庶族平民,但老疯子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前朝皇室的后代子孙,才自己在私下纹了代表前朝皇室的狼头图腾,还对大魏新朝充满怨恨。 老疯子从小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妹妹相依为命,却宁愿将妹妹托付给隔壁梅敬臣一家照料,也要出去做亡命之徒,笼络起自己的势力,很难说他一直都想做反贼复辟前朝。 后来刚好如此巧合,他唯一的妹妹和妹夫一家都死在魏明帝的手上,妹妹还生下了皇帝的孽种,老疯子对大魏朝就更恨了。 大魏的政权越腐败,百姓越是民不聊生,越利于老疯子势力壮大。 老疯子为人残暴,嗜血好杀,若真有他带领天玄门造反的一天,必会造成大动乱,危害百姓。 容寂猝然被贬官,在老疯子的意料之外,他不仅成了魏明帝的弃子,也成了老疯子的弃子。 容寂一直在老疯子面前示弱,总装作棋差一手,常听老疯子骂他“没用的东西”,老疯子因他是皇帝的儿子不自觉会流露出对他的鄙薄,本能会认为身上带着虚伪魏帝血脉的他就该不堪大用,所以怀疑不到他遭贬官是故意为之。 原本容寂是暗自将老疯子的势力转移到自己手中,如今他身份已在魏明帝面前暴露,人也远离了朝堂,不用被老疯子威胁,他不受任何一方约束,那些势力明着也该到他的手上了。 他到陇西后,招募的新兵里就有曾投身天玄门的草寇山匪,各州府招募的新兵里也有天玄门的人。 若他的身份没这么早在皇帝面前暴露,皇帝没因多疑想尽早除掉他这个隐患,最多两年,他稳居朝堂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整个大魏都在他的掌控中。 如今换一种方式,同样只需静待时机,他就能得到他谋算的一切。 他已在明面上瓦解老疯子的势力,彻底在老疯子面前摊牌,接下来老疯子少不了要来对付他,他除了要在陇右与宇文家父子周旋,还要暗中与老疯子较量出胜负。 这天,容寂在金城内募兵,恕己给他送来上京城里传出的信。 容寂看完信,到陇右这么久以来,唇边第一次浮出真实的笑容,灿如朗月。 言儿卿卿爱上他了。 他这一次算计的太多,把她也算计在内。 他的言儿卿卿对他朝思暮想,刻骨铭心爱上了他。 **** 我已经在加快进度了,基本上没写一句废话,都是故事背景应该要交代的qaq 第166章 他的言儿卿卿太想他了 容寂早在去年皇帝刚让他兼领御史台那会儿,就发现言儿卿卿在意他了。 她在他的府中不喜外出,收不到外面的消息,只有桓晏给她送进来的信,让她得知了他在朝中的所作所为。 桓晏送来的前两封信,目的便是让她离开他。 容寂有意将信送到她面前,想看她的反应。 她没立即弃他而去,反而多次在腾云阁外徘徊,难得主动劝他保住自身,勿要站在风口浪尖与世家为敌,招致杀身之祸。 言儿无意识流露出对他的关心和在意,她自己都没注意到。 桓晏给她送来的三封信,容寂逐字逐句细看,里面情意绵绵,诉尽衷肠,两人相识十多年的感情,她看完很难不被打动一分。 抄家后,桓晏始终不放弃她,心心念念想保护她、照顾她,她若当真对桓晏心狠决绝,倒会显得她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他的言儿卿卿不是这样的人,所以即便认清现实与桓晏再无可能,可她做不到对桓晏一点都不在意,完全把桓晏当作陌生人。 以桓晏的为人品性,对她的真诚和用心,她有喜欢桓晏的理由。 但是她不许喜欢桓晏,也不许把桓晏放在心中。 收到桓晏送来的第三封信,她换上婢女的衣服跑出去见桓晏,看到他羞辱桓晏下意识的心疼和在意,让容寂清楚地认识到桓晏对她来说是极其重要的人,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桓晏。 他不施用伎俩将两人的缘分斩断,让言儿卿卿将他放在心中第一位,她纵使对他动了一点心,也不一定把他看得比桓晏重要。 桓晏想保护她就必然不能把她留在身边,容寂早就猜到世家会以她为要挟,逼桓晏娶崔氏女。 言儿不做人妾室,桓晏另娶她人,往后便永远无法说出“娶她”二字。 桓晏是为了保护她才同意娶崔氏女,言儿将来得知真相定会动容,对桓晏心怀愧疚,又会加深她对桓晏的感情。 只有被他打动,让她的眼里心里再容不下旁人,她才能刻骨铭心爱上他。 世家利用她设下圈套,在容寂可控范围之内,除了后脑不小心撞了一下,有他保护,她身上别的地方都没有受伤。 经过围猎场中的生死相依,她彻底放他走入了心中,他的骤然抽离,只会让她一遍遍加深对他的思念。 他的言儿卿卿太想他了。 容寂握着手中的信,快要失去理智,控制不住想飞奔回上京城把她拥入怀中。 “主子,卿姑娘在上京城还好吗?”恕己从旁窥得他的神情。 “想我想到快要不好了。”容寂收紧眉距,有些懊恼自己勾她牵肠挂肚。 恕己只听出了主子话里的愉悦,搁从前主子可没这个自信卿姑娘会想他。 “主子要不想个办法把卿姑娘接来吧。”他们离京九个月,分别这么久,恕己看出主子快忍不住了。 容寂渐渐平复下来,收回理智。 眼下他回不了上京,也不能把她接来。 他要跟老疯子正面相对,还要处理与宇文父子的关系,把她接来照顾不到她,在他身边只会给她带来危险。 容寂现在宁愿他的言儿卿卿少想他一点,暂且把他忘了都行,可别害那相思之病。 提笔立即写了一封信,让恕己派人送回上京城。 从容寂亲自募兵开始,短短三个月天玄门土崩瓦解,全国各州府分布的门众陆续背叛门派应招投身行伍。 若不是为了谋求生计,谁想干刀口舔血,杀人越货的活儿。 朝廷募兵等同于朝廷招安,原本他们若被朝廷派兵围剿,只有死路一条,如今死路变成了大道,有吃有睡有军饷拿,将来还有建立功勋的机会。 容寂多年来了解到天玄门中有一些门众,不仅不好烧杀抢掠,反而一心想大展拳脚建功立业。 只是苦于士族门阀当道,庶族连实现自身价值的门路都找不到。 国家安定,未起战事,各州府的府兵变相成了士族将领的奴隶,百姓土地被士族豪强抢夺,要交赋税、轮流戍边,还要受士族奴役,逼得不少人忍无可忍,不如落草为寇。 容寂在老疯子面前伪装的太好,老疯子没看出他早已跟他不是一条心,是以容寂向魏明帝提出的那些政策,老疯子没料到其中还有冲他来的成份。 魏明帝虚伪、疑心深重,但有一点毋庸置疑,他懂如何治国,更懂如何用人。 士族为害百姓,魏明帝设法打压,作为一个皇帝,自然明白募兵制利大于府兵制,会继续推行下去。 士族被削弱,寒门庶族崛起,老疯子的势力只会一塌再塌,带领天玄门造反的梦被打破,往后只会把恨都集中在容寂身上,老疯子还剩下的势力,别的不干先就要来杀了容寂解恨。 他的这个舅舅太疯癫了,容寂这次也没留余力,经过两个多月的对抗,他的舅舅终是敌不过他,暂且从陇右退走。 * 秋蝉不便太频繁与宫外联系,卿言在容寂寄信的一个多月后才收到他的信。 前面卿言都只从秋蝉的口中得到他的消息,这一次他的信写给她一个人。 熟悉的字迹,跟她曾点评过的一样,他的书法自成一派,可堪传世。 两句不离言儿卿卿,思念卿卿,卿卿安好…… 容寂许是第一次给女子写情书,别人都会卖弄文墨写一些情诗相互赠送,他的通篇卿卿显得低俗又直白。 可这是十个多月来,再次听到他叫言儿卿卿,她只觉得亲近。 信的最后一句是卿卿勿念,我会回来。 又要等一个月后,卿言才能托秋蝉帮她传递一封信出去,再往后陇右又快进入严冬,连着三四个月都不好传信。 卿言的心绪逐渐平稳下来,已不似一开始的失魂落魄。 她在凤仪宫里有序过着日常生活,朝中事与她无关,按照以往的惯例,她在宫里再待一年就可得皇后赦免,脱去贱籍。 太子曾说过往后有心愿或是请求都可以去求他,等她脱去贱籍就出宫去吧,到时候…… 第167章 你这岁数还不娶妻生子? 容寂暗中派人把老疯子的人驱走后,陇右又到了苦寒的冬日。 他可舍不得把言儿卿卿接到金城来受这苦。 冰封雪盖,狐裘不暖锦衾薄,容寂思念起温香软玉抱在怀中的舒适。 靖西侯营帐半年多招募的新兵,足够顶替一半原来的府兵戍边,一些年岁稍大的府兵,靖西侯将其放归回家,渐渐只留下身体强健的青壮年。 容寂在陇右待了一年,靖西侯父子已对他放下芥蒂心,真正将他当作可堪大用的幕僚军师。 靖西侯其实对营中参军都还不错,原来的六名参军是金城本地人,年岁都长于容寂,有妻有子。 按理说容寂这年岁,也早该娶妻生子了,但容寂被贬官而来,身边只跟了一个随从,他若有妻儿,遭贬官妻儿也该跟着过来。 宇文昊纯属好奇,某一日容寂在校练场上监督练兵,向他打听了几句私事。 容寂大方承认无妻无子。 “你这岁数还不娶妻生子?”宇文昊不禁表情夸张,惊骇脸。 宇文昊比容寂大一岁,弱冠之年娶妻,孩子都俩了。 容寂一笑了之,不甚在意。 “你虽是庶族,在上京城里官至宰相混的顺风顺水,怎么着也有贵女抢着嫁给你吧?”宇文昊在陇西听过关于容寂的传言,倒没听过他至今连媳妇儿都娶不到。 “世子何故关心起在下的私事?”容寂笑容不减。 宇文昊倏地凑近来,音量稍微放小了一点,“你这岁数不娶妻不纳妾,不憋得慌吗?” 说着,宇文昊眼神还往他那下面瞥了一眼。 其他几个参军家就在金城内,每月可回两次家,容寂这一年可是连个女人衣角都摸不到。 “你在上京城内有妾室通房吗?”宇文昊还在好奇。 容寂笑容凝固住,默然片刻。 “你该不会那什么不行吧。”宇文昊推测出。 “世子过于关心在下了。”容寂就跟未尝情事之前一样,姿态闲淡从容,宛如对那方面提不起半点兴趣。 宇文昊反正是有这个感觉,容寂对女人不感兴趣。 之后有一次,容寂需去靖西侯在金城的府邸一趟,宇文昊旧事重提,好心建议,“你都到边关一年了,不如就在此地安家,城里有媒婆,让她给你说门亲事?” 容寂再次婉拒,不娶妻。 宇文昊不知哪来的执着,容寂不娶妻,他指了指旁边路过的两个丫鬟,“要不先纳个妾也行。” “在下身体一切正常,暂无娶妻纳妾打算,不劳世子多费心。”容寂三分笑里隐含着让他少管闲事。 宇文昊憋住嘴,明明他是世子,容寂只是个被贬官而来的小小参军,可他总觉得容寂跟他说话不分尊卑,偏偏他这个人就不喜欢有人对他阿谀奉承,他喜欢跟直率的人打交道。 容寂越不奉承他,他反而对容寂另眼相看,不知不觉中宇文昊竟有了把容寂当军营兄弟的错觉。 宇文昊眼神在容寂身上扫视,他是武将,容寂在朝是文官,武将看文官,宇文昊总会认为容寂的身体不太行。 在男人看来,娶妻纳妾能一展雄风,增添些男子气概,容寂不娶妻不纳妾明明不关宇文昊的事,宇文昊就是看不过眼,定要看到容寂早日成婚生子他心里才舒坦。 “你究竟是什么原因不肯娶妻,难道是看不上边境女子皮肤粗糙,配不上你的细皮嫩肉?”宇文昊瞧着容寂身上穿了一年的清雅色儒衫,他这身装束上京城里那些自诩谪仙下凡的世家公子也爱穿,不过衣衫的料子肯定比他穿的要好。 宇文昊出身大士族,却看不惯上京城里那些骄奢淫逸、贪图享乐的世家子弟,他落在容寂这身文人儒衫上的目光中带着几分鄙夷。 容寂这脸在边境经历一年的风吹日晒,依然跟军营中那些长相粗犷、皮肤黝黑的武夫显出本质的不同,宇文昊止不住用‘细皮嫩肉’来调侃他。 “不瞒世子,在下对女子的确十分挑剔,只中意世间独一无二的那个,别的女子都入不了眼。”容寂在宇文昊面前毫不掩饰他的自傲。 容寂擅长跟各种人打交道,能洞察出一个人的性情,便能找到与其相处的最佳方式,跟宇文昊打交道,他只用表露出真性情即可。 宇文昊根本没把容寂这句话放在心上,说到底他就是有隐情,加上看不上那些长相一般,配不上他相貌的女子。 左右不是宇文昊自己没娶媳妇儿,他今日一时兴起,也不能说马上强送容寂两个丫鬟当侍妾。 此事暂时作罢,宇文昊后面很长一段时日都没再提起。 从靖西侯府离开后,容寂刚好是在这日,收到卿言交与秋蝉传给他的信。 言儿叫他保重自身,天寒记得添衣,切莫冻坏手脚。 容寂心底暖热灼烧,恰逢宇文昊怂恿他娶妻纳妾,怀疑他那方面不行,他今日回营帐格外有些难耐。 明明外面天寒地冻,他身上却跟着了火似的。 忆起在教坊司里,他跟刘弘基三人说他不举,三人为了验证他说的话是否属实,给他倒助兴酒让他喝下。 他凭自身定力忍过前半夜,待到房中云雨歇罢,四下悄寂,他的耳畔回响着女子的婉转低吟,想象着那是言儿的声音,终是耐不住将手伸向…… 那时他们才只有过几次,对彼此的身体还不算多熟悉,如今他听过无数遍她莺啭娇啼。 空寂的帐篷里,她在他身下深陷情潮、迷离不清的模样浮进脑中,被他吞吃过无数次的声音仿若在他周身无孔不入。 容寂抽吸了一口凉气,午夜梦回般穿梭进曾有过的某夜,与她共度良宵…… 无法言喻的舒适…… 容寂半点没嫌弃,看着手中绢帕上的……,似嘲似无奈一笑。 这是到陇右一年来,想她想得最难熬的一夜。 春夏秋三季事情繁多,能分走他的精力,深冬一闲下来,他的心思被她占去大半。 挑起了一次,没办法拥她入怀,往后可怎么好。 容寂面前是军营中常用的低矮书案,笔墨纸砚俱备,这一刻倏然想起曾一闪而过的心思。 给言儿写一本独属于她的《玉房秘笈》,这个心思一起,容寂唇边勾起的笑渐渐变得邪肆。 第168章 侵扰 陇右长达四个月的严冬在来年三月初结束,容寂克制不住,想把言儿从宫里掳出来。 还没来得及传信给她,问她愿不愿意来陇右,平静了十多年的边境突然屡屡发生异动。 陇右临着两个国,靖西侯驻守的金城靠近北边的突厥,定远侯驻守的彭城靠近西南边占据青海的吐谷浑,突厥与吐谷浑之间夹着河西。 河西原本是大魏连通西域的必经之路,由于北突厥与吐谷浑之间互相侵扰,大魏通往西域的商路近年来逐渐被堵塞。 西域曾是中原大国的属地,后经过前朝战乱被割出,大魏的西北边境线从开国伊始就收减到了陇右。 今年严冬刚一结束,吐谷浑便开始侵扰定远侯驻守的彭城。 大魏幅员辽阔,物产丰富,兵强马壮,一直都威慑着周边邻国。 建国以来,北方蛮国曾发起过多次对大魏的侵扰战争都以失败告终,到魏明帝应顺年间,已有十多年无他国敢犯境,吐谷浑频频挑衅彭城守军,打破了长久的和平宁静。 仅仅两个月,挑衅就变成了明目张胆的攻城掠夺。 即便无战争,大魏也一直重视着边防,按理说不该不堪一击,可偏偏由肃王的二舅父定远侯驻守的彭城,就这么轻易被吐谷浑攻破了城池。 而定远侯眼见城池被攻破,竟率先带兵出逃,不顾百姓死活。 彭城无守军,城门大开,蛮军入城,一路烧杀抢掠,原本安定的边城,一夜之间满目疮痍,尸横遍地。 “愚蠢的混蛋!”宇文父子率先得到消息,宇文昊在军帐中破口大骂。 “彭城失守,元帅要赶快派兵支援,不可再让蛮军深入大魏疆土。”宇文父子手下将领都齐聚在军营大帐中。 等朝廷收到消息最快也要五六日,派兵支援来不及,金城守军离彭城最近,只能先调兵遣将抵御外敌入侵。 这次由靖西侯世子宇文昊亲自率军前往彭城,靖西侯宇文极坐镇金城,以防北面突厥趁势发动攻袭。 吐谷浑见大魏援军赶来,立即带着劫掠的财物人畜率部向纵深地带撤退,宇文昊怒上心头,带兵一路追击,但吐谷浑地处高原,有大片荒漠,宇文昊追击到青海湖一带,考虑到无粮草供给,最终下令撤退回彭城。 朝廷收到消息,彭城的危机已经解除,临阵脱逃的定远侯被革职,押解回上京,皇帝需时日挑选合适的人来接管彭城,宇文昊退回彭城后,暂时驻守在此地。 边境动乱是大事,卿言在深宫中都能听到消息,魏明帝对于定远侯的处罚,满朝上下,宫内宫外,无人不知。 萧家一直仗着皇帝的偏袒,横行霸道,有恃无恐,萧氏一族所犯罪行罄竹难书,皇帝仍任意放纵,给萧家人造成了无论犯下多大的罪过,皇帝看在萧宸妃和肃王的面子上,都不会严惩他们的错觉。 定远侯驻守边关多年,不勤于练兵,只当自己独霸一方,奴役着当地百姓,真正面临外敌来袭,毫无抵挡之力。 这次他临阵脱逃,完全没想过后果,魏明帝直接依照军令,判处斩首。 对此,满朝上下有着不小的震荡。 定远侯敢弃城而逃令人震惊,皇帝这回再偏袒萧家人一定会让朝臣心寒,但皇帝如此果决下令处斩,也让朝臣们感到不可置信。 尤其那些被皇帝疑心已久的大士族和世家,不敢信皇帝不再姑息萧家人,对萧宸妃的亲哥哥、肃王的亲舅父下手。 太子和肃王两党相争,这意味着什么,那些拥护扶持太子的世家,不会想不明白。 卿言在听到皇帝下令处斩定远侯后,想到容寂曾跟她说过,皇帝放任萧家人横行霸道,能留他们的命到几时? 魏明帝这一年多重用寒门庶族官员,士族的影响式微,却一次都没有提及要废太子另立储君。 凤仪宫中,卿言推开卧房的窗户,眺望着五月的艳阳天,再有三个月她便能脱去贱籍。 * 宇文昊驻守彭城,吐谷浑并未放弃侵扰大魏边境。 上一次宇文昊的撤军,助长了吐谷浑的嚣张气焰,大魏军不熟悉高原地形,无法长时间在茫茫戈壁中行军。 吐谷浑采用“牛皮糖”战术,入寇劫掠后就跑,宇文昊手下将士追击了几次都无功而返。 容寂被宇文极调来彭城,刚来那日,正好碰上宇文昊派人追击失败,坐在帐中大发雷霆。 “奸滑蛮夷,不除难消本将心头之愤!” 容寂掀开帐帘,宇文昊扔出的茶杯,正落在他的脚边,四分五裂。 “世子说的有理,吐谷浑非除不可,还要尽快铲除。”容寂一派淡然,步下从容入内。 从招募新兵开始,宇文昊见过容寂确有实干,对容寂的态度好了很多,听他继续说下去。 “大魏十多年未起战事,边境小国一攻城,城便被破,面对侵扰束手无策,不仅会让吐谷浑认为大魏军事无能,就连北方的突厥、回纥、契丹也会小觑大魏国力,而后可能很快便要发动攻袭。” “世子应尽快向陛下上报,请陛下增派兵马,一举歼灭吐谷浑。” 在容寂来之前,宇文昊听到军中其他将士的建议都是守住彭城,勿要挑起战事。 容寂一席话,让宇文昊更坚定要以武力把吐谷浑打服。 魏明帝尚未夺位登基为帝以前,文韬武略,亲自领兵打过仗,是先帝众皇子中唯一获封“大将军王”称号的皇子,没人比魏明帝更懂该不该歼灭吐谷浑,以震慑周边邻国。 宇文昊让容寂这个参军拟定奏折,派人马不停蹄呈送至上京。 七八日后得到魏明帝批复,立即增派十万兵马,任命靖西侯世子宇文昊为统帅,向西挺进,征讨吐谷浑。 ***** 这两章有改动,宝子们可以重新看一下,下一章晚上更。 第169章 作战 应顺三十年六月,十万大军在大魏西北边境集结,由宇文昊带领,以雷霆之势向高原进发。 容寂只是被调来的三位参军其中之一,留在彭城内,负责物资调配,粮草补给。 面对来势汹汹的十万大魏军,吐谷浑根本没在怕,高原路面难行,地广人稀,他们只要向西边纵深地带撤退,大魏军就很难追击到他们。 吐谷浑统帅率部撤退的同时,采取“坚壁清野”政策,将沿途的草场全部焚毁,大魏军战马无草可食,疲惫不堪,坚持不了几日,就会在茫茫戈壁中被拖垮,无法前行。 正如吐谷浑统帅所料,宇文昊率领的军队西征不过五六日,由于士兵受不了高原温差大、空气稀薄,再加上战马可食草料有限,军队的士气逐渐低落,行军速度缓慢下来。 皇帝增派十万大军,宇文昊再无功而返撤军回城,那就当真坐实了大魏军事无能,难以威慑边境各国,往后必定战事不断,所以他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退。 大兵团长途奔袭作战,粮草供应极为重要。 宇文昊继续向西追击,却在又行进两日后,听到后方有士兵来报,吐谷浑派出游击部队,突袭了大魏军的粮草补给线。 宇文昊心下一沉,若粮草被袭,大军便只能就此止步。 思量过后,宇文昊狠下心,下令再继续前行。 次日,好在预想中的粮草准时送到,不过宇文昊没看见运送粮草的将领,只看到随粮草运送部队跟过来的容寂。 “吐谷浑设伏突袭,郝将军不幸战死,我接手剩余士兵,将粮草运送过来。”为行军方便,容寂也穿了一身盔甲,骑在马背上雄姿英发。 他脸上无一丝疲态,看起来比宇文昊更有精神。 运粮部队死伤大半,同行的人里只剩容寂有指挥权,将军战死理应由他统领剩余士兵。 武将战死,活下来的居然是容寂一个文臣,宇文昊脸上出现讶异。 “慕容允那混蛋烧光了沿路的草场,粮草供给不上,大魏军寸步难行,后面运送粮草的将领是谁?”宇文昊将心中的微澜抚平,正事要紧。 吐谷浑分为各个部落,慕容允是所有部落的首领,也是对大魏边境发动侵袭的统帅。 “后面每批运送粮草的军队,我都多安排了一百人随行,沿路易设伏的地方我都留下了记号,后续粮草供给应该不会出现问题。”容寂向来比别人思虑周全。 宇文昊第一次用容寂做幕僚军师,粮草运送都由他来安排,容寂的统筹能力让宇文昊很满意。 容寂在与宇文昊汇合的当晚,就向宇文昊提供了新的战术。 “世子一味追击慕容允率领的部将,慕容允退,世子就跟着进,这样只会消耗时间,倒不如兵分南北两路,迂回包抄,令慕容允无路可逃。” 营帐中挂着一幅大魏西北边境的地形图,所有将领聚在营帐中。 容寂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望过来。 一路追踪慕容允较为平稳,大魏军对高原地形不熟,容寂的战术具有一定的风险性。 宇文昊追了慕容允十来天,一场仗还没打,继续耗下去只会消磨士气,如何征讨吐谷浑彰显大魏国威? 容寂提出的这项战术,宇文昊思量出可行之处,与容寂观点一致,从明日起兵分南北两路行军。 北路更好走,宇文昊令靖西侯麾下另一员大将率军从北路追击,他自己则率军走条件苛刻的南路。 容寂来都来了,宇文昊越发看重他的才能,让他跟随北路军同行。 北路军沿着青海湖南岸挺进,率先追上一支吐谷浑军,真刀真枪实干,吐谷浑军敌不过大魏军的猛烈攻击,很快被击溃,大魏军在此战中还缴获大量牛羊作为军粮补给。 大魏军士气大涨,继续朝大非川地带吐谷浑主力进发,此后一个月内势如破竹,连战连捷。 宇文昊走的南路荒无人烟,雪原冰封,行路艰难,连水源补给都找不到,只能人吃冰,马啖雪。 南路军的目标是吐谷浑分布在黄河源头的部落据点,他们行军抵达还需不少时日,粮草供应已经不足。 恰逢前进至乌海,吐谷浑有大部队驻守,大魏军疲累,有不敌之势,宇文昊准备带军暂时后撤,这时北路军划分出的一支军队正好带着粮草赶来支援,领头的竟是容寂和靖西侯提拔的新军将领。 那名将领是容寂招募的第一批新兵里的一员,通过比武崭露头角,被靖西侯看中,仅一年就受到提拔。 宇文昊陷入困境容寂赶来支援,这一刻不必多说,宇文昊把他当成了过命的兄弟。 也是在这一战,宇文昊见识了容寂不单是文臣,上阵杀敌的阵势比武将还刚猛。 北路军中,容寂起初只是作为从旁协助作战的军师,这一个月连战连捷,离不开容寂出谋划策。 他自身的领导力太强,后来他逐渐成为了北路军的主心骨,全军听从他的调配。 容寂留下宇文昊任命的主将继续朝大非川进攻,他自己则带着分出来的一支军队赶来支援南路军。 宇文昊虽自信把南路留给自己,但他作战能力再强,无粮草也带不动几万大军。 粮草充沛,整装待发,南路军一举拿下乌海,而后长驱直入,将盘踞在星宿海、柏海一带的吐谷浑军全部歼灭。 等北路军与南路军在大非川成功会师,迂回包抄作战形成闭环,吐谷浑军队被歼灭殆尽。 慕容允带着残部继续向西逃窜,容寂向宇文昊建议不可放过,应率军继续追击。 宇文昊亲自带兵紧追慕容允,斩下慕容允首级那一刻,宇文昊才猛然真切意识到,他们歼灭了吐谷浑,往后青海将并入大魏版图。 容寂向他提议请皇帝增派兵马歼灭吐谷浑,上至皇帝,下至宇文昊自己,一开始都只是想将吐谷浑打服,以此来威慑北方邻国,最后灭了吐谷浑这个结果一定会使整个大魏为之震荡! 容寂在宇文昊率军追击慕容允的同时,带着魏明帝调派来的两万大军赶往河西。 吐谷浑与突厥竞争河西咽喉地带,吐谷浑被灭,河西极有可能被突厥占据。 由于容寂反应及时,青海连同河西,都重新并入了中原大国的版图。 ***** 立大功就可以回上京了,这几章太难写了,又不能写太长,又要把点都写到,感觉男主一个人的支线都可以写几十万字,其实之前本来写过男主跟老疯子的对手戏,但是扯太远被我给删了 第170章 封王 卿言在宫里留心着西北边境的消息,得知彭城失守,金城紧急调兵遣将抵御外敌。 六月魏明帝下旨调派兵马征讨吐谷浑,卿言在同月收到秋蝉传递的消息,容寂被靖西侯调去了彭城,在世子宇文昊的麾下,随军一同西征。 卿言一点都没怀疑过容寂的才干,他作为参军,一定不会在军中平庸度日。 只是战场刀枪无眼,她担心他又会受伤。 围猎场中遇刺的那一幕再次在卿言眼前浮现,那样的伤她不希望他再受第二次。 其后的两个月,西北传回上京的都是捷报,卿言安心稍许。 八月,卿言入宫满两年,皇后下懿旨免去她的贱籍。 入宫为奴,由宫里的主子赦免,相当于走了一个台阶,往后她再也不是贱籍罪臣之女,只是一个普通的良籍庶族。 卿言可以继续留在凤仪宫伺候皇后,两年前她无所谓留在宫里还是被放出宫,如今她脱去贱籍,第一时间就想踏出这道宫门。 可是还没等到月底太子来凤仪宫向皇后请安,借机向太子请求放她出宫,卿言又收到另一道懿旨。 皇后提拔她做宫中女官,赐正七品典簿,专掌宫人名籍及廪赐之事。 懿旨下来,卿言无法抗旨,也无法再向太子请求出宫。 她日后上值的地方是掖庭宫,不再是后妃们住的深宫内苑,与秋蝉联系也就没那么方便了。 卿言暂时想不到别的法子出宫,只能受命先去掖庭宫待着。 她踏出深宫内苑那道门,可以借着女官的身份在宫内行走,朝中的大小事,比在凤仪宫更方便听到。 八月末九月初,容寂的名字忽然又开始在大魏朝中掀起风浪,卿言走在宫道上都能听到“陇右”“容大人”“歼灭吐谷浑”“收复青海、河西”这些字眼。 她从听来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大魏军西征吐谷浑,这两个多月的军情概况。 容寂作为参军,原本是在彭城内负责后勤,随军运送粮草崭露出头角,被西征主帅看中留在营帐中做幕僚军师。 容寂谏言献策,提出分南北两路大军包抄吐谷浑军的战术,在北路军中协助主将指挥作战,屡战屡捷,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灭除了吐谷浑北部的主力部队。 北路军稳步西进后,容寂先见性提出派兵支援南路军,协助靖西侯世子长驱而入,直捣吐谷浑部落据点,一举歼灭吐谷浑。 宇文昊斩下吐谷浑首领的首级,容寂及时率军占据河西这道大魏通往西域的门户。 在这次征讨吐谷浑的作战中,容寂立的是头功,歼灭吐谷浑,为大魏开疆拓土,容寂是第一大功臣。 这样的消息足够朝野颤动,整个天下都为之震撼! 容寂在西北边关沉寂了两年,没传出一点声息,上京的士族都快把他忘了,谁曾想他能再次扬名,并且这一次他立的可是封公列侯的大功! 从一个寂寂无名的庶族小官,做到百官之首,在朝中呼风唤雨,而后跌落神坛,被贬去边关做个小小参军,他还能站起来…… 卿言只能听到这些传言,无从得知皇帝和世家对容寂的态度,她的心中也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从未设想过容寂的名字再次响彻上京城,是因立下开疆拓土的战功。 不到两年,他又要升官了吗? * 容寂和宇文昊拿下吐谷浑后,立即派兵驻守,两人在河西汇合。 宇文昊踏足河西的地界,傲然骑在马背上,“大魏连通西域的咽喉地带终是被我们夺回来了。” 史册上记载河西直至西域都曾是中原大国的领土,宇文昊自小跟着父亲在陇右戍边,男儿志存高远,站在城墙上远眺河西的方向,也曾立志要把那片领土重新并入大魏版图,如今愿望实现大喜过望。 “世子向陛下上书增派兵马戍守河西了吗?”容寂的马与宇文昊并排行走,身后跟着三万大军,一同回彭城。 “捷报两日前便快马加鞭传送至上京。”宇文昊如今看容寂的眼神大为不同。 容寂身上穿着玄色盔甲,脸还是那张俊美的脸,可给宇文昊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他之前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容寂长得细皮嫩肉,身体不太行的啊? “你被贬官来陇右是上天安排的吧!”宇文昊忍不住感叹,幸好容寂刚来陇右那会儿,他和他爹没被上京士族说动下手杀他。 他爹的眼光独到,在军帐中第一次见到容寂,便打消了动手杀他的念头。 “时命流转,一切自有定数。”容寂轻声笑道,眼底凝着一丝光,时机由他自己来抓,定数是他给的,与上天无关。 反正经过这一战,宇文昊把容寂当成了最好的兄弟,而且是打心底里认可容寂这个人。 宇文昊和容寂暂时驻守在彭城,被攻破的城墙要重砌,遭受劫掠失去家人的百姓需要安抚,等待皇帝派遣新的将领来接管彭城也需要时日。 一个月后,皇帝派遣接管彭城的将领到来,同时携带着一道圣旨。 皇帝诏曰,令靖西侯世子和容寂即刻回京受赏。 容寂人还在陇右,皇帝对他的赐封就写在了圣旨里。 既非封侯,也非封公,而是封异姓王。 宇文昊和容寂一同单膝跪下接旨,听到皇帝封容寂为异姓王,面露狐疑朝容寂侧目。 容寂在歼灭吐谷浑一战中立了头功,封公列侯都在情理之中,封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本朝从建国之初就没再封过异姓王,容寂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容寂眼底寒光一闪,在圣旨传到陇右之前,皇帝要给他封王的消息一定满朝皆知了吧。 不用想容寂都能猜到,从即日起,全上京的人都在“期待”他回京的那一天。 第171章 把她禁锢在宫里 卿言在掖庭宫尚宫局做女官半月后,听到了皇帝赐封容寂为长陵王,召容寂回京的消息。 她心底难以抑制的澎湃,在女官署内左右来回走动,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脑中只有“容寂要回来了”这几个字,让她神魂失守。 快两年了,她就只听到过几次关于容寂的消息,收到过一封他差人送来的信。 如今战事已平,她很想马上给他写信,可是她不在凤仪宫,不好让秋蝉给她送出。 圣旨传到陇右需要六七日,容寂收到旨意回来也要六七日,最快还有半个月,容寂才能抵达上京。 卿言等了七八日,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每日在尚宫局里做着她分内的事。 她有午后趴在案几上休息片刻的习惯,午后她所在的女官署里只有她一人。 高公公陪着太子在长廊上驻足,女官署的门窗宽大低矮,站在长廊上能将里面的事物看得一清二楚。 掖庭宫离东宫更近,卿言被提拔为女官后没几日,魏承乾就到尚宫局来过几次。 偶有一次撞见卿言一个人趴伏在案几上休息,魏承乾站在长廊上默然看了许久。 其后每隔两日,魏承乾都会在同一时间过来,看到她趴在案几上。 往日她的面颊都朝着里面,只能远远看见身影和乌黑的长发,今日她的面颊朝着窗外,魏承乾目光一触,便被深深吸引,失神良久。 “殿下……”高公公小声提醒。 这个秘密,殿下身边的人里只有高公公知晓。 一国太子,数次徘徊在长廊上,只为偷偷看一个女子几眼。 这女子往日是庆国公世子的未婚妻,如今身份低微,太子殿下多年前便待她有所不同,这女子入宫后,太子对她的心思越发难以隐藏。 别人看不出,高公公最清楚太子殿下名义上是替桓世子关照她,实则太子殿下派人在凤仪宫注意她的一言一行,对她的关心早就超过了桓世子所托。 魏承乾回过神后,没抬步离开,反而情不自禁朝悄寂的房中走了进去。 高公公压下心底的惊骇,淡定守在长廊上,注意外面有没人过来。 魏承乾走到她面前,卿言毫无察觉,雪肤花貌更清晰映入魏承乾的眼帘。 他不由自主在她身旁蹲下,大手抬起就要落在她的脸颊上,近在咫尺最终还是顿在半空中。 高公公看着这一幕,抽了一口气,呼吸差点凝固住。 太子殿下是极为能忍耐克制的性情,从高公公瞧出端倪算起,太子殿下对这女子的心思少说也有五年了。 忍了五年,桓世子成婚已有两载,这女子与桓世子再无关系,太子殿下若要将她纳入东宫,任谁都无可厚非。 太子殿下明明看出这女子有脱去贱籍后出宫的打算,却提前将她禁锢在宫里,方便日后能多见见她,高公公几乎可以肯定,将来太子殿下坐稳储君之位,这女子迟早都要入东宫。 眼下肃王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有肃王党未除,再加上世家对太子的束缚,太子想纳她入东宫还需考量。 正因思虑周全,高公公才推测出,太子殿下对这女子用情不一般。 太子殿下对她,跟对东宫那些妃嫔都不一样,只有她,太子殿下会花心思去小心保护,怕人察觉。 第172章 越发按捺不住 一直以来,魏承乾都只敢远远看着她,如此近的距离与她接触只有两回。 文宣阁那一抱,他整整记了三年,此刻她就在他的羽翼之下,他一伸手就能再次体验到把她拥入怀中的感觉。 身体里的冲动就快要抑制不住,这一抱下去她一定会醒,窗户纸捅破,他对她的心思便赤裸裸摆在她面前。 以她如今的身份,要她入东宫只是他一句话的事。 前提是他能无视掉桓晏,无视掉世家,无视掉东宫里那些世家塞给他的女人。 桓晏要她有家族的顾虑,魏承乾要她比桓晏的顾虑更多。 他若只是想得到她的人,完全无需去考虑那么多,可他不单只想得到她的人。 这一次魏承乾终究还是克制住了,在他坐稳储君之位以前,暂时不能碰她。 高公公朝内瞄了半晌,就在他以为太子殿下忍耐不住,这次要把人直接带回东宫之际,却又看到太子起身,若无其事出来,快步离开尚宫局。 高公公紧跟上去。 卿言在两道身影都消失在长廊尽头后才睁开眼,她心下还在慌乱,一双琉璃目中被惊愕填满。 太子在长廊外偷偷看她那几次她没有察觉,但今日他走到她面前,身上龙涎香的味道将她萦绕,差一点就碰到她脸的手,这她还察觉不到就不符合常理了。 太子的手再朝她伸过来一分,她便会佯装刚醒转过来,他却突然止住了动作。 僵硬的局面,他就在她身侧,男人对女人的侵略气息十足,只要她睁眼,无论他后面做没做什么,都把他对她的意图摆在了她面前。 她面对的是太子,他的意图一天不明示,她就要装一天看不见,不能流露出一点知情。 若被他发现她知情,他就极有可能对她有进一步的行为。 从这日起,卿言午后不敢再在女官署内独自小憩,别的女官都会结伴出去走走,她也在尚宫局外面的小花园里散散步。 两日后,魏承乾又来了一次,这次就看到她在花园中。 上一次他情不自禁靠近她,这次她便一反常态,魏承乾下意识会想到,上一次被她发现了。 藏了那么久的心思,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她若一点都不知道,他总会不甘心吧。 “在尚宫局待的如何,还习惯吗?”她清醒着,这次魏承乾依然朝她走近。 其实他多希望她能看出来,给他一些能进一步的讯息,只要她不反感,他就能给她承诺,将来一定会纳她为妃。 卿言保持着镇定,盈盈行礼,“多谢太子殿下关怀,奴婢一切安好。” 她的态度让他挑不出一丝异样,对他只有恭谨。 “桓晏成婚两载,你想知道他的近况吗?”魏承乾负手而立,她低着头,他的目光堪堪落在她的额前。 这两年她只有一次机会出宫,外臣无法入内宫,她与容寂分别两年,与桓晏同样两年没见。 本就此生无缘的两人,往后有各自的人生,卿言这两年间从未问询过关于桓晏的消息。 “庆国公府该是已经添了嫡长孙了吧。”听到桓晏的名字,卿言还是会有动容。 桓晏是对她多好的人啊,没有结果,却让她白受了那么多年的悉心呵护。 魏承乾注意着她的神情变化,桓晏对她来说永远都不可能是陌生人,魏承乾低声给她回复,“没有,庆国公府至今尚未添丁。” 桓晏娶妻两年没有孩子,卿言心下闪过一个念头,终是没有多想,“桓世子这两年好吗?” 她还是想知道他的近况,希望听到他一切安好。 “桓晏全部身心都用来辅佐孤,对府中事少有过问。”魏承乾话里很明显在说桓晏对他的婚姻不上心,他与娶的妻子没有感情。 卿言听懂太子的意思,面上未流露出不该有的情绪。 魏承乾是想试探她对桓晏现有的感情,她的反应告诉他,与桓晏的过往,她已经放下了。 他难掩心底的欣喜,可是转而他又想到另一件事。 两年前的秋猎,他亲眼撞见她与容寂私会的一幕。 容寂抱她在怀,她没拒绝,也没反抗,后面利用她为诱饵,容寂奋不顾身来救她。 她在容寂身边待了一年多,对容寂究竟又是怎样的感情? 在看到她投入容寂怀抱那一幕之前,魏承乾没想过她会移情别人,既然她能移情,那把当年对桓晏的那份情移到他的身上也不是不可以的是吗? “容寂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若他效忠的是孤,两年前世家不会联合起来杀他、弹劾他被贬官。”魏承乾倏然提到。 卿言眼睫一跳,听到容寂的名字,她一瞬间的情绪变化很容易让人捕捉到。 魏承乾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面色沉下来,直觉告诉他,如今她在意容寂比在意桓晏多得多。 “容寂不日便要抵达上京,这次回来父皇必定重新重用,他若再投向五弟,又会成为孤的劲敌。”先前她能理解他身为太子的不易,魏承乾不自觉向她道出。 在宫里安安静静待了两年,没因世家对她的利用而生恨,表明了她不站任何人的队,始终保持中立。 “朝中之事,太子殿下对奴婢讲无用。”卿言缄口片刻,启唇缓缓道。 魏承乾轻笑出声,争权夺利的确实都是男人,包括想争某个美人,那也是男人想争,美人自己什么都没做,就成了被争的对象。 容寂快回来了,魏承乾想将她纳入东宫的心越发按捺不住。 第173章 赐婚 宇文昊多年未回上京,这次回去把妻儿都带上,正好见见亲故。 魏明帝允许宇文昊带着从京畿附近调派的三万大军一起回京,路上行军的速度较慢。 宇文昊和容寂骑马走在大军最前面,这下他在容寂面前无话不谈,一路上说个不停。 把容寂没到陇右之前,边关发生的大事说完,宇文昊又扯到小时候在上京发生的事,最后说到上京城里的亲族,猛然想到之前好心劝容寂赶紧娶妻。 “我有三个表妹,五个堂妹,适龄未出嫁的有两个,要不回去我带你相看相看?”宇文昊态度大转弯,之前还只是随便让容寂在金城找个媒婆说亲,现在肥水不流外人田,能让容寂做他妹夫更好。 “容某不是告诉过世子,只中意世间独一无二的那个女子,其他的都看不入眼?”越靠近上京,容寂面上的笑意越盛。 两年不见言儿卿卿,他这两年要做的事繁多,书信也少有传递,不知言儿卿卿还想不想他。 “你有中意的女子?说真的?”宇文昊大为吃惊。 “世子回去就知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容寂路上满心都装着言儿卿卿,皇帝召他回京唯一值得期待的就是与她的重逢。 当夜安营,容寂收到一封从大魏宫里传出的信笺,看完信,容寂的好心情一扫而光。 呵,他回来的还真是时候,总有人对他的言儿卿卿觊觎个没完。 桓晏没可能了,又来一个太子。 言儿脱去贱籍,立即就被调去掖庭宫尚宫局,太子打着什么主意,容寂不用猜都知道。 这两年他能放心将言儿留在宫里,便是知悉桓晏和太子被世家羁绊,不会动她一下。 若在他回来之前,桓晏和太子对她有别的意图自有人将她掳出宫,换别的地方安置。 原本考虑到老疯子,相较之下她留在宫里更安全,他才将她放在宫里。 这两年不出他所料,她在宫里平平静静度日,无人伤她分毫。 可是这也恰好说明,桓晏和太子都是真真切切将她放在心上,才会宁愿克制着不动她,以防世家对她下手。 想到这一点,容寂的肺又要气炸了。 翌日,他头一次在宇文昊面前脸色铁青,冷冷下令全军加快速度回上京。 容寂如今被封长陵王,官至一品,宇文昊是靖西侯世子,在他面前矮了一头,容寂下令,宇文昊只有听从的份儿。 全军早一日抵达上京,三万大军在城外安营,当夜皇帝就在宫中举办了国宴犒赏功臣。 如此盛大的国宴,一年只会举办一两次,满朝文武,后宫妃嫔公主都要参加。 歌舞升平,鼓乐齐鸣,阖宫上下,一片祥和。 今日容寂踏马从朱雀大街入城,全上京的百姓夹道欢迎,进宫后遇到的朝臣都对他客客气气,所有人都忘记了两年前他是被贬官离京。 从前他是天子近臣,百官之首,如今他在朝无官职,被皇帝赐了爵位,身份比朝臣还要尊贵,满朝文武见到他都要行礼。 国宴上除了皇帝,容寂和宇文昊才是主角,他们的席位靠近皇帝,在极为显眼的位置,与太子和肃王相邻。 皇帝给容寂赐封长陵王,给宇文昊加封了镇军大将军衔,此次歼灭吐谷浑其余有功的将士都有赐封和提拔。 赐封以外,皇帝还要赐赏,给其他将士的赏赐都是真金白银,容寂和宇文昊除了真金白银,还可向皇帝求要一样赏赐。 魏明帝先问的宇文昊,宇文昊没别的请求,给自家夫人求要了“诰命夫人”衔。 问到容寂,容寂从席位上起身。 国宴在露天的广场上举办,他站在魏明帝面前,即站在满宫上下所有人视线的中心。 他亲口向皇帝求要的东西,宴上所有人都能听清。 “臣请陛下将卿典簿赐婚于臣。” **** 感谢宝子们的支持,这本书突然9分了,离不开大家的好评! 第174章 重逢 宫内举办国宴,官阶低微的女官在宴上没有席位,但女官这一天可以休息,站在边缘角落里看一眼宴会的场面。 一般的热闹卿言不会凑,今日是为容寂两年后重回上京举办的接风宴,她也在边缘观望的女官中。 位置太远,她其实看不见容寂,也听不见最高的那层台阶上,皇帝和他的臣子们在谈论些什么。 容寂封王归来,礼乐为他奏响,歌舞为他呈献,如今他的身份贵不可攀。 原本他只是当朝宰相,便与她身份有云泥之别,卿言从未主动奢求过他会对她负责,两人之间发生的一切,算到此时此刻,是她对他有亏欠,要不是他的多次相救,她早就已经死了。 卿言这两年把容寂放在心中,却一次都没想过等容寂回来,两人又该以何种关系相处。 容寂被封长陵王,卿言心底的认知十分清晰,身份等级难以跨越,她本能生出了退缩的想法,两人能如同两年前那样,已然是极好的结果。 小太监慌里慌张跑来,在人群里急着找,“卿……卿典簿在吗?” 与卿言站在一起的,还有十几个跟她穿一样服制的女官,她背对着来找人的小太监,听到人叫她,她转身回头。 她的容貌在一群人里太过突出,小太监一下认出她,“陛下宣卿典簿觐见,卿典簿随咱家走吧。” 卿言微讶,愣了下神,才反应过来,跟着小太监走上最高的那层台阶。 * 容寂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说出请求皇帝给他赐婚,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诧了半晌,面上神情各异。 魏明帝眼底深邃,对容寂的请求感到意外。 魏明帝曾探问过容寂将卿相之女收留在府中的原因,及为何不纳其为妾,容寂给出的解释有理有据,且对那女子不甚在意,魏明帝信了,两年之后容寂立下战功,请的赏赐竟是要娶卿相之女为妻,魏明帝被瞒过一道,有失算错漏之感。 太子和桓晏同时捏紧手中的杯盏,目光朝容寂身上直视过来,都不敢置信容寂一回来别的都不要,只要她。 容寂行事果决,不按常理出牌,下手太快,毫不拖泥带水,令人猝不及防。 似是感受到太子和桓晏的目光,容寂唇角勾起一抹不着痕迹的冷嘲。 太子和桓晏依仗着世家,会被世家禁锢,他无所依仗,走到今时今日靠的是他自己,自然不受任何人束缚。 是皇帝要给他封王,权势地位都有了,他想为所欲为,谁敢说一个不字? 魏明帝率先打破寂静,派小太监去把卿言传召过来。 卿言走上台阶,第一眼就看到了容寂,他一改两年前私下常穿的那身清雅儒衫装束,一身玄黑绣金线锦袍,通身贵气逼人,仿佛是特意在等她,他的目光正对着阶下,她一出现,两人的视线便交织在一起。 卿言不自觉脚步慢下来,在一瞬间宛如忘记自己正置身何地,将周围的一切全都屏蔽掉,眼里只有他。 待她迷离恍惚离他越来越近,容寂眼里的笑如同三秋乍暖,绽放了满城的万紫千红。 牵过她的手,她望着他的眼神还犹如在梦中,容寂整颗心似泡在蜜糖罐里,无法言喻的甜,可惜周围人太多,眼睛太多,他只能克制再克制,强忍着心悸,拉着她立在魏明帝面前。 “请陛下为臣赐婚。”容寂坚定不渝,重复了一遍。 卿言听到容寂说话,才明白皇帝因何召见她。 容寂是用军功请赏,皇帝没有不赐婚的理由。 “陛下,这不合礼数。”当然还是有古板顽固的老臣小声叨叨。 容寂如今身份是异姓王,理应被列为士族,而卿言脱去贱籍也只是个庶族,士庶不通婚,这不符合规矩。 “张侍中认为,哪里不合礼数?”容寂丝毫不惧,理直气壮反问。 才叨了一句,触到容寂投来的一个冰凉的眼神,张侍中闭上了嘴。 “臣是庶族出身,娶一个庶族女子,门当户对,无一处不妥。”容寂向魏明帝阐明。 魏明帝进行多项改革打压士族,就是想模糊士庶的概念,自是不会因这个拒绝赐婚。 太子和桓晏目光凝着中间两人。 隐忍两年,这是桓晏再一次见到卿言,他自知不配再说要娶她,可他乍然听到别人说要娶她,他的激动难以抑制,差一点站起身阻拦,被坐在身旁的崔氏女扯住衣袖。 今日的宴席,公侯王爵可携带家眷入宫,宇文昊的妻子也坐在他的身侧。 太子脸色阴沉下来,拇指上的玉扳指与酒杯两两相抵,再压下去二者总要碎一个。 高公公适时给他斟了一杯酒,安抚他躁动的心绪,“殿下请用。” 太子殿下从小隐忍长大,越是能忍,想要一样东西的执念越深,能让太子殿下执着想要的东西不多,隐忍着想要,眼看就要得到,却被人抢走该多难受。 太子和桓晏无一例外,最后都只能眼看着魏明帝亲自给容寂赐婚。 他们没资格在今日的国宴上,跟身负赫赫战功的容寂争夺她。 魏明帝金口玉言允诺容寂和宇文昊讨赏,容寂话音落,魏明帝思忖了须臾,便道:“朕就如爱卿所愿,将这女子赐婚于你。” 卿言懵讷,还没从与容寂重逢的怦然中平复下来,魏明帝的亲口赐婚让她脑中如同被抽空,眼眸紧紧盯着容寂。 容寂回视她的目光盛着万般柔情,他的言儿卿卿听到他一回来就求娶她,又呆又乖的反应深得他心。 “多谢陛下。”容寂携着她的手,舍不得放开她,还没成婚便让她以家眷的身份入席陪他坐在一起。 那劳什子破尚宫局,他不会再让她进去一次。 第175章 带她回家 容寂本就是宴会的主角,卿言跟他坐在一起,受到数千道目光打量。 传言中的上京第一美人,今日才真正站在万众瞩目之下,让所有人看清她的相貌。 女官统一的缙云色交领齐腰襦裙,穿在她身上宛如稀世珍材所制,不用华贵的钗环点缀,整个人便美的超凡脱俗,恍若天上仙。 太子和桓晏的目光久久在她身上移不开,他们做不出当着满朝文武、阖宫上下的面争抢她的行为,但也压制不住内心的狂热和难舍。 被容寂求娶,她的所有反应都落入了太子和桓晏的眼中。 “言儿这么期待我回来啊?” 熟悉的调侃她的语气,卿言抬头,容寂凑近她的脸庞无比清晰,脸上的笑也是她无比熟悉的那般带着邪肆。 她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容寂忙收敛,大庭广众之下把她惹哭不得了,周围的眼睛太多,抱她哄她还是得他们两人悄悄的,他可不想给别人看。 实则容寂调侃她的一幕已经被很多人看到,魏承恪轻嗤失笑,果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一开始就被他猜中,卿美人是容寂的命门。 两年来尚未出嫁的魏玉琢,听到容寂请求赐婚,心下一涩,再看到容寂面对卿言的笑,跟面对她的笑完全不一样。 原来为了心仪的女子,他是会向她父皇请旨赐婚的啊…… 只是他心仪的女子不是她,才没等到他来求娶她。 剩下整场宴会,容寂宽大衣袖下的手都握着卿言的手不放,从今往后他无需再藏掖着她,做他的女人,尊荣地位他的言儿卿卿一样都不能少。 邻席的宇文昊频频朝容寂这边侧目,在容寂请求赐婚之前,他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容寂透露过,太不够兄弟了! 宇文昊十三岁就在陇右,上京城的风花雪月他知之甚少,别人都知卿言是上京第一美人,曾是卿相之女,还有抄家后她与容寂的那些过往,宇文昊茫然好奇,想让容寂立即给他交代个清楚。 宇文昊和容寂同时期待着宴会早点结束,容寂握着卿言的手心里冒出汗,心心念念的人儿就在他的身侧,他忍得好辛苦。 宴会持续两个时辰,期间还要交错敬酒,桓晏想到办法,陛下赐婚,婚期未定,可以请太子去求皇后暂时把她留在宫里。 可无奈容寂宴会一结束便拉起卿言,带着她步下不停出宫,一刻都不留她在宫里多待。 宇文昊携夫人紧赶着追上,到了宫门口,还没来得及张口问话,容寂将卿言抱上马背,翻身落坐在她身后,驾马疾驰而去。 秋风吹在身上泛着丝丝凉意,卿言背后贴着容寂的胸膛却似烧了一把火。 “你要带我去哪儿?”哒哒的马蹄声陡然扰乱卿言心跳的节奏。 她方才晃眼瞥见宫门口有等候他的车马队,他就这么撇下所有人先带她离开了。 “回家。”容寂恨不得马儿生有四蹄,再生出双翼,速度再快上一些。 回家二字触动到卿言的心房,从她身旁流逝的是阔别已久的上京街市。 因他离去而黯然失色的上京,又因他回来重新添上令人着迷的光彩。 卿言安心贴靠在容寂的怀抱中,这次无论他带她去哪儿,她都愿意跟他去。 马儿停下来,卿言望见的是一座熟悉的府邸。 曾是卿相府、容相府,如今是长陵王府。 两年前他是被贬官,不是被抄家,府邸被收回,但一直未被赏赐给他人。 他封王归来,魏明帝短时日内找不到别的府邸,又将这座府邸赐还给他。 容寂率大部队回京之前,先派恕己回来打点一切,该召回的仆从都已召回,杏帘居里她的房间恢复成了本来模样。 卿言望着洞开的大门,面上还有迟疑,容寂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来,在熟悉的府中穿梭。 走到杏帘居,采桑采月立在门口齐声向她问好,面上笑容依旧。 卿言在一刹那仿佛以为她只是在外面睡了一觉,做了一个梦,梦醒后被容寂从外面抱回来,这两年的分别都是假的,她和容寂从未分离过。 进到房间,容寂抱着她坐在罗汉榻上,低头去看,只见她的小脸上眼泪纵横,早已泣不成声。 “言儿别哭。”容寂一手搂腰将她抱紧,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替她拭去眼泪。 卿言听到他的温声细语,心底筑起的堤坝崩塌,搂住他的脖颈,埋首在他的胸膛里,哭声逐渐放纵。 容寂心猛然抽痛,后悔起两年前把她算计在内,本想在她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岂料他走后她对他朝思暮想。 他何曾预想到原来他在她心中的分量,比他想象中重得多。 抱在怀中的安慰不足以抚平她的伤心难过,容寂捧着她的脸,吻去她眼帘下的泪痕。 卿言眸中水雾弥漫,望着他微微一怔。 容寂的动作未停,吻从眼帘移到她光洁的额头、挺翘的琼鼻、娇嫩的粉颊,最后覆上日思夜想的朱唇。 口齿相依,唇舌相拌,蝴蝶亲吻花朵的轻盈过后,狂风暴雨来临。 掠夺和侵略的气息将她萦绕,卿言短暂和他头脸分开,隔着距离撞见他眼底跳动的火苗,下一秒他蹭的起身,抱着她疾步往那张床榻上去。 **** 预告的车没写到,本来想直接见面就开车的,但是感觉这样写把他们的感情写的太肤浅了,所以描写了很多女主的心态,超出肉欲的情感交流,下一章的车我明天好好写,以后别听我瞎预告,一点都不准。 第176章 想言儿想到发疯 锦帐从金钩上滑落,隔绝出私密的空间,狭小的一方天地,终于只剩他们两个人,可以尽情相拥交缠,喂哺分别后的辘辘饥肠。 卿言身子一沾床,容寂便倾身紧逼而来,将她压倒在软枕上。 “想要言儿卿卿。”容寂呼吸沉重,眼神浓烈灼烧,对她的渴求冲动到快要使他爆体而亡。 明明他身上滚烫,蓄势待发,卿言从他的言语中竟还听出了一丝的克制。 他在征求她愿不愿意。 卿言放在身侧的两条纤细胳膊抬起,缓缓搂上他的腰身。 容寂感受到腰间被她小手碰触的异样,心下大悦,盯着她的面容,脸上绽开笑,吻再次朝她落下来,这一次澎湃汹涌,直要将她吞吃入腹。 剥解两人衣裳的同时,他的唇也不愿放开她的。 自己身上衣袍全部解下扔出帐外,她身上却只被他解下了腰带。 由于他动作太急,她身上衣裙的系带被他扯成一个死结解不开,容寂脸上不由出现烦躁。 卿言低头看到他手里两根坚韧的细衣带,打成死结需要点耐心才能解开,她正要自己来解。 下一秒,只见容寂直接把系带给她扯断,里面的衣裳他也没耐心一件件剥,急迫之下衣裙撕裂的声音在静夜里十分响亮。 “你轻一点。”卿言有点被他的凶猛吓到。 “想言儿想到发疯,轻不了一点儿。”两三下给她剥光,赤诚相对,容寂一声声在她耳畔重喘,“言儿给我。” 卿言心跳如雷,两人久没行过房事,她的表现又透露出几分生涩。 “言儿是忘记了,不会了?要重新来教?”容寂在她耳后那块柔嫩的肌肤上亲吻,大手在她身上游走。 他一碰,酥麻感回到她的身上,她的身体对他有着本能的熟悉。 “看来言儿没完全忘记。”容寂轻笑出声。 他最通晓该如何让她动情,抚弄过后,她在他身下软成一滩水。 顺利……,容寂将她搂抱进怀中,压缩两人之间的距离,伏在她的耳畔低语,“许久不碰言儿,比往日要多花些功夫。” 再急他也舍不得弄伤她…… 他控着力道,满足她,同时满足他自己。 …… “言儿还受得住吗?”今夜一两次远远不够,容寂的眼神仍如狼似虎盯着她。 卿言还没从那两次的情欢中缓过来,胸前剧烈起伏着。 容寂等她歇一歇,歇够了他重新翻身覆在她的上方,用眼神勾她,意图明显。 卿言想到方才瞥眼看到他……,可他却一直忍着,直到给她足够的抚慰,他才放纵…… 重逢的酸涩和喜悦充斥在她的心底,他想要的她都会给他。 满面赤红往他怀里一钻,一切尽在不言中。 容寂心被勾得发痒,恨不能将怀中的冰肌玉骨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上两次他有太多的收敛,这一次露出了一些凶性,险些让她受不住,浑身战栗。 今夜注定整夜都不得消停,两年的空虚他仿佛是想在今夜向她一次性全部讨要过来。 他一声声低唤她的名字,她一声声轻吟流泻出,宛如是在一遍遍给他回应…… 次日,等卿言睁眼,窗外天光透进来,定然过了午时。 在杏帘居醒来,给她一种时光接上了两年前的错觉,在宫里的两年是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还有一个她自始至终都住在杏帘居,每日等待容寂从官署里回来。 容寂推门而入,行至她的床前。 卿言下意识道出,“你今日不用入宫上朝?” 容寂稍顿,坐在她的床边,含着笑凝视她,“言儿在说什么?” 卿言看清他身上的玄色锦袍,猛然想起他已经不是当朝尚书左仆射了,不必每日去尚书台。 她和容寂分开两年是真的,如今他回来,他们重新走在了一起。 卿言眼眶又是一热,容寂忙将她搂抱进怀里,“以后我不会再丢下言儿。” 昨夜,今日,她的两次落泪,都让他亲眼见证她将他放入了心中。 这两年她在他身边不安全,他照顾不到她,给她提供了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却也让她不好受。 “都是我不好,惹言儿牵肠挂肚。”是他把她算计在内,让她将他深深烙印在心上,害她两年失魂落魄,回来后该他好好哄。 卿言还没听过他低声下气来哄她,抽泣两声,眼眸直直盯着他。 容寂将她从床上抱到外间,吩咐采桑采月去备饭。 “言儿饿了,先用饭。”容寂保持着抱她坐在腿上的姿势。 等饭菜上来,亲自一口一口喂她吃。 “昨夜言儿辛苦,这碗参汤,言儿要喝完。”之前他对她索取无度,次日也会吩咐人给她炖参汤补身子,只是次日他都要上早朝,看不到她当着他的面喝下参汤。 “你今日不用出府?”两年前他身在尚书台太忙,卿言对他白日在府上感到诧异,他们几乎只有晚上见面。 “往后我都不用再如同两年前那般忙碌。”容寂姿态闲散,轻抬下巴,示意她张嘴。 卿言乖巧接受他一口一口喂来的饭食,心绪逐渐被他抚平,正视起他们两年之后的重逢。 “你为什么一回来就请旨赐婚?”他一回来他们都还没来得及见面,太突然的赐婚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言儿早已是我的人,让言儿无名无分跟了我一年多,总该到给言儿名分的时候了。”容寂坦露心声,“我从未有让言儿做妾的打算,包括一开始问言儿愿做婢女,还是做妾留在我身边,问之前我便知以言儿的风骨,不会选择为人妾室。” 卿言望着他的眼中讶然,即便看穿容寂对她有爱意,她也没想过他从始至终都抱着要娶她的心态在与她产生纠葛。 抄家后,他将她私藏入府,从一开始他就打定了主意将来会娶她。 只是将来难以预料,他暂时给不了她名分。 “你只想过要娶我?”卿言不太确信。 在她被抄家入他府上之前,就翠微楼上那一眼,他就认定要娶她? “那要是我没有被抄家呢?”若没有被抄家,她有呵护她的爹爹,有即将履行的婚约,她会按原定计划在一月后嫁入庆国公府,而他还只是六品侍御史,拿什么来争抢她,又如何能娶到她? 第177章 喜欢你,深爱你 容寂轻笑,回想翠微楼上那一眼的确勾起了他的兴味,让他第一次把一个女人的相貌和名字记在心中。 但那一眼还不够让他联想到要娶她,他算对她一见钟情也不算,倘若那一眼他便认定她,之后的两年他们之间不会是空白。 那时他刚得知他与皇帝的关系,老疯子一直在利用他,更多在为将来谋划,心里装不下男女之情。 她被抄家,他眼前总会浮现翠微楼上见到她那一幕,向肃王求要她是一时的冲动。 等她入他府上,站在石榴树下见到她那一眼,才算真正的一见钟情。 “在言儿卿卿入我府中之前我没想过成婚,言儿卿卿入我府中后,我才有了将来娶妻的打算。”容寂轻握着她的小臂,将她牢牢搂住,“我只想过要娶言儿。” 他的眼神真挚,看不出有假,卿言心下悸动。 “至于言儿假若无灾无难,我大概与言儿暂且无缘。”容寂流露出遗憾。 卿言听到“无缘”二字,心下竟暗生出惋惜,在这一刻她才确定,与容寂相识带给她的更多是欣喜和不后悔。 容寂在她脸上瞧出他想看到的神情,唇边的笑压不住。 他只是说暂且,将来等他位高权重,她嫁给桓晏又如何,若之后他仍对她起了心思,照样能把她抢过来。 这话他不能对她说,免得言儿卿卿对他的好感又要被他败干净。 “我一回来就请旨赐婚要娶言儿,言儿高兴吗?”容寂低眸去探看她,“我想听言儿亲口回答我。” 昨夜以她的身份,一切都是被动的,无论她愿不愿意,他以军功来求,她都抗拒不了。 皇帝赐婚,从宫里回到他的府邸,对卿言而言变化宛如发生在瞬息,已知结果再问开头,卿言此刻神志清醒,心里的答案也昭然易见。 “愿意。”她唇瓣轻启,两个字下意识脱出。 容寂放下手中的汤匙,双臂将她圈抱住,激动难掩,“言儿愿意嫁给我?” 卿言咬住下唇,与他对视上,眼中有羞赧,其中还夹杂着一抹坚定,复轻点下头,加深这个答案。 容寂吻又朝她落下来,他日思夜想的言儿卿卿啊!爱她不够,要她不够,亲她不够,都不够…… 热烈缠绵的吻,就想这么持续到天荒地老。 呼吸的急促将这个吻打断,卿言面颊上映着霞光,绯红一片。 “言儿在宫里这两年究竟有多思念我。”容寂将她按压进怀中,让她脸颊贴着他的心口听他的心跳声,“秋蝉那丫头武功不错,描绘形容上毫无准头。” 听秋蝉给他汇报的消息,不及她真正想他程度的十分之一。 “秋蝉怎么会是你的人?”卿言对他存有的疑惑尚未得到解答,容寂背后有别的势力,她还知之不清。 “无十足把握,我岂能放心把言儿送出去。”容寂下颌在她柔顺的发顶轻蹭,“两年前那道羊肉汤差点被言儿吃下,我至今心有余悸,害怕言儿会受我牵连,遭人暗害。” “每一次将言儿送出去,我都有十足的把握能让言儿回到我身边,言儿是我的女人,入了我的怀抱,就不可能再有别的男人能得到言儿。” 他在给她解释,包括教坊司里刘弘基三人、靖安侯、萧二郎,每一次他都不是真心要把她送人,从来他都不会舍弃她。 卿言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强夺她的清白,教坊司里的羞辱,一次次有把她送人的意图,这些都是卿言的心结,后面容寂对她的好不足以消散她的心结,她始终对他有防备,不肯将自己的心交出去。 “对言儿有过的不好,言儿能原谅我吗?”容寂放低姿态,正式向她认错。 “算到现在,你没有亏欠我,是我对你有亏欠,无以抵偿。”卿言呢喃。 “言儿是觉得无以偿还对我的亏欠,才愿意嫁给我?”容寂拉开一点距离,单手捧起她的半边脸,让她看着他认真回答。 依她的性情,对别人有愧会一直记在心里,不愿欠别人的恩情,能还的一定还。 她觉得对他有愧,无以为报,用自己来回报他是有可能的。 “不是。”卿言望见他脸上不悦,略有些着急回答。 “那是为什么愿意嫁给我?”容寂不依不饶,要她说出理由。 卿言抿唇,那一句羞于启齿。 “是因为言儿心悦我,想跟我在一起,这辈子永远不分开?”容寂把她说不出口的话说出来。 卿言眼眸灿若星辰,凝视着他。 容寂悠然漾出一笑,温柔万千,“反正我心悦言儿,想跟言儿在一起,永生永世都不愿与言儿分开。” “我喜欢言儿,深爱言儿,想得到言儿的全部身心,言儿是否也一样?” 爱她的话由他先说出口,再把问题抛给她。 心里早就清楚,听他亲口直白道出,卿言还是会忍不住震撼。 他与她视线交织,耐心等着她回答,卿言宛如被他炽烈的眼神鼓励到,缓缓说出,“我也一样,喜欢你,深爱你,想永远跟你在一起,不要再有分离。” 容寂心跟着她口中的字符跳动,从未有过的狂喜在他面上呈现,压着她的腰背,他再次将她按进怀中紧抱住。 这一次他是真的满足了。 卿言搂住容寂的脖颈,回抱他。 两人胸腔前的空气被挤压干净,紧密贴合,鸳鸯交颈。 下午容寂也一直在杏帘居,没去别的地方,两人很少有日夜都待在一起的闲暇时光。 不过这闲暇很快被人打破。 “王爷,靖西侯世子登门拜访,在前厅等候。”采桑在房门外通报。 容寂被封长陵王,卿言听到这声王爷的称呼,才有了实感。 他被贬官,在陇右边关经受两年苦寒,后深入高原,浴血奋战得来的军功,别的都不要,拿来求娶她,卿言很受感动。 难以跨越的士庶等级,就像容寂曾告诉过她的那样,他蔑视贵贱尊卑,束缚和枷锁只是屏障,总有被打破的一天。 他喜欢哪个女人,要娶哪个女人,没人能做得了他的主。 即便她当时听他说这句话,并未深信,可他却说到做到。 第178章 他的言儿卿卿越来越会为他着想了 容寂从罗汉榻上起身,他如今在朝中无官职,不用每日卯时上朝酉时归,但他刚被封王回京,接下来一定少不了应酬。 “靖西侯世子说,让王爷把王妃带上,他要见王妃。”采桑犹豫着看向卿言。 卿言还不习惯这个称呼,神情不自然。 容寂倒是十分满意,俊脸凑上来调侃她,“王妃想去见他吗?不想去就不去。” 这两个月卿言在宫里听到有关容寂的消息,同时也会听到靖西侯世子这几个字,容寂和宇文昊都是此次歼灭吐谷浑的大功臣,两人的关系应是不错,别人上门拜访,她躲着不见,似乎不合礼数。 她还没说见不见,容寂便含笑让采桑采月进来给她梳妆。 他耐心在旁等候,尚未成婚,采桑和采月仍给卿言梳的少女发髻,装扮形似两年前。 容寂将梳妆完的她拉到面前来,自己先好好欣赏了一遍,才牵着她的手出门。 在前厅坐着等候的除了宇文昊,还有他的夫人柳溪晗。 卿言一身月白色罗裙,简单的发髻上点缀着几朵珠花,身后长发倾泻而下,随容寂走来飘逸若仙。 昨夜只是普通的女官装束就已经够美了,今日好好装扮一番,宇文昊和他的夫人都看呆了眼。 容寂一身玄色锦袍,两人一同走来,深刻阐释了什么叫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难怪咱长陵王看不上陇右边关那些女子,本世子苦劝他找媒人说亲,想把表妹堂妹嫁给他,他都爱搭不理。”宇文昊啧声。 宇文昊惯耍长枪,在军营里见到的都是些糙皮男人,一向对男人的外表不在意,容寂脸长得再好看,他也只是觉得容寂该找个女人成婚就成婚,至于配不配的上他那张脸都无所谓。 自见过卿言与容寂站在一块儿,宇文昊打心底里改变想法,因为他实在想不出还有哪个女人跟容寂站在一起能有这么般配。 卿言微愕,宇文昊那话明显是说给她听的,容寂这两年在陇右没跟任何女子有过牵扯,心里始终唯她一人。 “本王跟世子表明过多回,只中意世间独一无二的那个女子。”容寂回着宇文昊的话,眼神却锁在卿言的身上,移不开视线。 宇文昊撇嘴,这俩人久别重逢如胶似漆的,眼里根本容不下外人,可他偏要来打扰,谁叫容寂跟他打了半天哑谜,就是不告诉他中意的女子到底是谁! 今日来之前,宇文昊也算弄明白了容寂和卿言的过往经历,只能说容寂藏的够深,三年前就把人弄进府,后面人进了宫,等他回来权势地位都有了,立即就下手把人要回身边。 柳溪晗轻笑了声,不管他们男人之间口舌相争,与卿言女子之间见礼。 卿言见她向她行的是士族女子之间相互行的揖礼,随即同样回了一礼以示尊重。 “我在上京听闻过卿妹妹的美名,未尝得见,今日近距离见到,妹妹果真气质不凡。”柳溪晗也是从小在上京长大的士族贵女,宇文昊弱冠之年回过一次上京,就是为了娶家里安排的妻子。 宇文昊娶妻后放不下金城,柳溪晗主动提要跟他去陇右,在边关生活不过六年。 卿言没有闺中密友,曾有过来往的上京贵女都仅仅是点头之交,柳溪晗温婉大方,为人母后眉眼更添了几分柔和,骨子里却隐隐透着刚强,卿言莫名对她有一见如故之感。 “姐姐好。”卿言暂不知其姓名,盈身下拜。 “我姓柳,名唤溪晗,一树梨花一溪月的溪,晗光初照演乐鸣的晗。”柳溪晗跟卿言一样是文臣之女,外表柔弱,好诗文辞赋。 单一个名讳的陈述,卿言便知两人性情相投。 “柳姐姐好。”卿言重新唤道,与她相视一笑。 宇文昊娶了一个知书达礼的妻子,他自己行事粗野,只当自家夫人新认识了小姐妹,由着她去与人交好。 容寂的心可比宇文昊细多了,他的言儿卿卿会愿意露面,是为不失他的礼数。 与宇文昊的夫人交好,也是因他和宇文昊的关系不错。 他的言儿卿卿越来越会为他着想了。 “陛下赐婚的圣旨到了吗?日子定在什么时候?”宇文昊对容寂的终身大事还是这么关心。 圣旨隅中就送到了长陵王府,容寂揽住卿言的肩,“十月廿七,良辰吉日。” 十月廿七,刚好还要等十天。 “十天够布置府邸吗?会不会太匆忙了?”宇文昊成婚六载,早已忘记成婚的场面,但又好像还记得上京城的靖西侯府忙碌了大半个月。 “我还嫌十日太长,真想明日就大婚。”有旁人在场,容寂的急迫懒得遮掩,望向她的眼神直勾勾、赤裸裸。 卿言脸皮没他厚,还有人在,她面颊生热。 宇文昊之前对容寂有误解,以为容寂不好女色,对女人没兴趣,他真是看走眼了…… “这十日需要帮忙,派人到靖西侯府递个消息。”宇文昊仗着自己比容寂年长一岁,总想在容寂面前当大哥。 容寂用两年时间,足够宇文昊对他推心置腹,结果也正如容寂所料。 “有需要再去。”容寂话里透着不着痕迹的敷衍。 宇文昊的性情,一腔热血,不拘小节,别人越对他爱搭不理他越来劲。 半点不客气,宇文昊在容寂府上待了大半个下午,晚上还要留下一起吃个饭再走。 四个人同桌用饭,宇文昊话茬较多,如此热闹的场面,卿言许久未曾体验。 深宫的两年寂寥,容寂仅用一天就给她打破,卿言默默望向容寂,在这一刻忽然意识到,爹爹离世后她枯死几年的心,因容寂重新活了过来,开始对将来有了期待。 ****** 昨天更的完整版,宝子们知道在哪里看吧,感谢宝子们的打赏、催更、评论和点赞! 第179章 想要哪处成为我们的婚房? 夜幕下来,宇文昊和夫人离开后,容寂又携着卿言回到杏帘居。 白日路过,卿言看到府中一切还是两年前的模样,就连那些仆从的面孔她都隐隐觉得熟悉。 “短短几日,你是怎么做到把府邸恢复如初的?”卿言满眼好奇,他收到圣旨回来要六七日,就算派恕己提前回来打理,最快也要三四日才能到上京,剩下两三天整理府邸太过匆忙。 “两年前府邸只是被查封,东西都还在,仆从被赶出府,四散到别处,恕己回来全部召回不费事。”容寂握着她的手,一同踏入杏帘居的月洞门。 卿言两年前就察觉到容寂府上的所有人,都似是有组织在听命于他,不像普通买来的奴仆。 容寂他甚至还能在宫里安插人,这样的能力,实在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 从前卿言对容寂背后隐藏的秘密避之不及,如今她坦然以对,一点都不惧。 “你回来,那些士族还会记仇吗?”卿言一想到两年前士族和世家对他不留余力的刺杀便心下紧张。 “只要不参与太子和肃王的争斗,我与世家就不成敌对关系,以我如今的身份,无人敢派人再来刺杀我。”上京城外驻扎着三万大军,兵符容寂还没交上去,朝中人人皆知。 卿言安心一些,不希望他再被皇帝利用,成为众矢之的。 “我眼下只想顺顺利利娶言儿为妻。”进入房间,容寂一把搂住卿言的细腰,与她亲密相依。 卿言今日路过府中,已经看到府上小厮在张挂红绸,容寂做事一向雷厉风行,赐婚圣旨下来当天就开始布置。 容寂对她的真心,卿言不会再有任何怀疑。 他对她的爱,比她想象中更为浓烈。 “我究竟有哪里值得你喜爱,仅仅是因为相貌?”容寂为她做的,远远超出卿言能想象到的寻常男子对女子的付出。 “言儿哪里都值得我爱。”容寂又把人按压进怀里,这一天一夜他们够缠绵的了,他还舍不得放开她。“爱言儿的身骨,爱言儿的聪慧,爱言儿越来越为我着想,爱言儿与我灵魂相依。” “只要言儿愿意,言儿会是最懂我的人。”容寂话里认真且确信。 一步步走来,卿言不能确定容寂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但她看到的他,一定是一个惊才绝艳的人,如果将他比作一道风景,那必定是可遇不可求,遇上便会惊艳一生。 他的感情炽烈,如熊熊燃烧的火焰,强势霸道却又没有人比他更赤诚真挚。 “我看到的是真实的你吗?”卿言葱根般细白的食指轻点他的心口。 “从静水庵回上京后,言儿看到的便是真实的我,也是在那个隆冬,我确定自己爱上了言儿,回上京后我才开始学着对言儿好。”容寂有无数的话想对她剖白。 那时他升任尚书左丞,要在尚书台立足,把她暂时安放在静水庵,一个月只能去一两次,见不到就会想,想的次数越多,他就越难割舍,思念最容易慢慢堆积为爱。 清楚自己如何一步步沦陷,容寂利用世家在围猎场中的刺杀来促使她爱上他,在她爱意达到顶点的那一刻骤然抽离,后面他离京,她一定会深深记住他,永远也忘不掉他。 想他的次数越多,她的爱意便会逐层加深。 他的爱需要她的回应,这样才公平。 容寂想到这里,唇边笑容夹杂着一丝邪气。 卿言正是从静水庵回上京后感受到容寂待她的不同,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动了真心。 “言儿从我身边逃过两次,惹我生气,可也让我十分欣赏言儿的勇敢。”容寂低眸朝怀中的她看了一眼,“言儿跟我是一样的人,会审时度势伺机而动,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 逃跑之前她一声不响,看准机会头都不回,虽说是弱女子,遇事她跟他一样,能快速做出判断,并且立即付出行动。 容寂甚至能猜到,后面回到上京,她有机会跑,还会跑第三次。 只是会审时度势,被她发现外面有他的天罗地网,跑了肯定会被他抓到,所以她后面乖乖待在他府里,不去做无谓的挣扎。 卿言眼睫轻眨,脸儿抬起,与容寂垂下的目光对上,“那个时候我想隐姓埋名开始新的生活,不想回上京被你关起来。” “言儿就这么肯定回上京会被我关起来?”容寂戏谑。 卿言当时对他更多是畏惧,怕他把她带回上京不能让她露面,会给她关进一个房间,用铁链锁着她。 等她真正回到上京,面对的一切截然不同。 “若我没有逃跑,从河南道回来,你要如何处置我。”卿言想象不到。 “大概也会给言儿找一处外宅,等寻个合适的理由,再让言儿回到我身边。”反正最终的结果都是回到他身边。 卿言现在相信他对她始终都有分寸。 容寂今夜还要在杏帘居过夜,与容寂相识以来,卿言记忆最深刻的便是两年前原卿相府成了容相府,她住在他府上八个月那段时光。 他成了百官之首政事繁忙,没空每日都来杏帘居安歇,很少连着跟她同房过夜。 “言儿更喜欢杏帘居还是更喜欢淇澳苑,想要哪处成为我们的婚房?”容寂话一出,不出意料在她脸上看到愕然。 一天太短,她还需要时间适应他们之间各种的变化。 “成婚后夫妻之间哪还有分房睡的道理,以后言儿日夜都要与我同吃同寝。”容寂故意凑到她面前,揶揄她。 他俊美的脸庞在她面前放大,卿言心漏跳了半拍,小声喃喃,“杏帘居不合适。” 杏帘居是她从小到大住的闺房,女子出嫁岂能还住在闺房中,虽说这座府邸变成了容寂的府邸,她以后还是住在这座府中,但婚房应该设在别处。 “那就把婚房设在淇澳苑,反正淇澳苑比杏帘居宽敞,言儿要添置些东西都放得下。”容寂眼底温柔宠溺。 第180章 避子药没有,不给 浴房的浴桶灌满水,容寂将卿言横抱进去,剥解她的衣裙,要与她共浴。 “我送给言儿的玉佩,言儿这两年一直随身携带着?” 昨夜他心急难耐,今早他才在一堆被扯坏的衣裙中看到那枚红绳鱼纹玉佩,给她收捡起放在妆匣里。 秋蝉传出宫的消息里提到,她在凤仪宫时常拿出那枚玉佩,盯着发呆。 送给她的玉佩,这两年倒真被她拿来睹物思人。 “言儿送的香囊我也一直随身携带,只不过在作战过程中不小心遗失了。”容寂状似惋惜。 “我重新给你做一个。”卿言下意识想到战场危险,他人没事就好。 容寂本来只是故意在逗她,香囊在他房中挂着,这两日没佩戴在身上。 他眼前一亮,“那言儿重新给我做一个。” 上一个是他逼她做的,她不情不愿,为了摆脱他的执着讨要,她才勉强给他做了一个,跟她心甘情愿做的当然有差别。 她身上只剩贴身的小衣,容寂先脱下自己身上的衣袍,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腹。 浴房掌的灯烛足够亮,容寂身上卿言昨夜没看清的浅浅疤痕暴露在她眼前。 胸口那块疤痕最危险,也最陈旧,另外肩上、臂上都有几处疤痕。 卿言听秋蝉说过,两年前在围猎场中,他受伤最重的两处,一处在胸口,一处在后背。 胸口的伤这么靠近心脏…… 卿言不自觉将手放在他的疤痕上。 “多了几处伤,身上没以前好看了,言儿嫌弃我吗?”容寂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语气中透着几分可怜。 卿言没说话,抚上他的手臂,让他转身,给她看他背后那道伤痕。 这两年容寂为她挡刀那一幕无数次在她梦里回现,清楚看到那道伤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卿言眼皮如同被针扎了一下,顷刻间泪珠滚落。 “还疼不疼?”她的心猛然抽痛。 容寂回身见她在哭,捧着她的脸安慰,“只要不是伤在言儿身上就不疼。” 卿言泪珠滚得更凶,扑进他怀中,对他的心疼溢于言表。 两人近乎赤身,她身上只剩一件贴身的小衣,圆润压在他的身上,容寂浑身紧绷。 “这点伤不算什么,言儿觉得不好看,我有法子将疤痕全部祛除。”他后背和胸口两道伤是围猎场中受的,肩上和手臂上的伤是这次西征受的。 不当真伤重一次,皇帝岂会给他贬官,放弃他这颗棋子? 之前需伪装隐藏,他最好祛除身上所有陈年旧伤,如今身上这些伤留着也无妨。 卿言猜测过他曾经常受伤,容寂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 “以前的伤,你是用何种办法祛除的?”她抽泣着探问。 “用药脱一层皮,新长出的肉与本来皮肤的颜色无异,只是脱皮会再痛一次。”容寂平淡说出,仿佛痛的不是他自己。 卿言心上一震,急急道:“不用祛,我不要你再痛一次。” 容寂抱着怀中的娇软,笑意尽显,他是有点小心机,留着背后那道从右肩划到左肋的疤痕给她看。 他的言儿卿卿越会心疼他,就说明越爱他。 容寂将她身上最后那一点遮挡褪下,抱着她一起浸入热水中。 又是洗着洗着就开始亲吻,水里尽情爱抚,浴火燃烧,抱起她擦干身上的水珠便直奔床榻。 昨夜不够,今夜继续卷土重来。 两年前为了少给她吃避子药,他后面有节制,一个月放纵不超过四次,连着两夜都来的情况后面就没有了。 卿言这才想起,昨夜过后容寂今日一整天都没让人给她备避子药。 “避子药……”她喃喃把这三个字说出了口。 容寂将她压在床榻上,听到这三个字,脸色不好看,“言儿还想要避子药,没有,不给。” 她没说想要…… 容寂加重了这个吻,直搅弄得她舌根发麻,大手在她身上撩拨,很快直奔主题。 爱不够,要不够,缠绵不休。 卿言抱着他的背,隐约能摸到他背上疤痕的位置,心底柔软,任由他一遍遍索取…… 第181章 喜服 次日,卿言醒来,睁眼就看到容寂撑着头侧卧,一直在盯着她的睡颜。 连着两天了,他陪在她身边哪儿也没去。 睁眼、闭眼,他都在她身边,不会再有一觉醒来,伸手一触,只能摸到虚空。 “你今日也不用出府?”睁眼就看到他,卿言从未如此安心过。 “想和言儿在一起,好好弥补言儿卿卿。”容寂顺势将她往怀里一搂,在她额心和脸颊上分别轻啄了一下。 卿言心下动容,娇颜如花。 “言儿身上可有不适?”容寂情难自抑,两夜的索取都有些过头。 卿言全身酸软无力,想到容寂背上那道伤疤,她摇头,“没有大碍。” 被他抱到外间用过饭食,卿言回到床榻上再躺躺。 她在休息,容寂依然待在杏帘居,靠坐在床边捧了一本书陪着她。 卿言沉入梦中,不自觉抓住他放在她脸旁的手,挪近他身边,头枕在他的腿上。 容寂触手柔滑,在她脸上轻抚,唇边笑容清浅。 卿言又睡了一个多时辰,等醒来身上的不适感消退很多,下床去外面走走。 “喜服明日就有人送过来,言儿先试试合不合身,喜不喜欢。”容寂牵着她的手,一起在府中漫步。 “这么快?”卿言讶然。 “迟早会娶言儿,喜服一年前就有人在做了。”容寂侧目过来,眼神认真。 一年前他人还在陇右…… “言儿的喜服,还有一直以来言儿穿的衣裙都是绣罗庄做的,之前送来的那些衣裙言儿喜欢吗?”容寂笑问她。 绣罗庄是上京最好的成衣铺子,一套成衣价钱不菲,卿言曾经做士族贵女都只少有几套绣罗庄做的衣裙。 “都是绣罗庄做的?感觉有点差别。”两年前卿言穿了八个月容寂给她准备的衣裙,春夏秋冬的款式都有,她一点没认出是绣罗庄做的。 “因为有些衣裙的花样是我亲自画的,只有言儿有,外面找不到一模一样的。” 打听过她的喜好,想象中她穿什么颜色好看,依照这些,还有他自己的喜好,亲自给她画花样子,衣裙做出来再看她穿上站在他面前,这份小趣味容寂暗自体会了这么久,才告诉她。 他最清楚她身材的优势在哪里,给她做的衣裙该收腰的地方收腰,该加配饰的地方加配饰,跟她以往闺中穿的衣裙很像,又实际有细节处的差别。 经过他修改后,那些衣裙穿在她身上,即便不露一点春色,光是往她身上瞧一眼,他也能一饱眼福。 她鲜少出府,那些衣裙只穿给他看,他算是看足了眼。 卿言小小的震骇住,绣罗庄赶着为那些贵族制衣都来不及,容寂还能自己画花样让绣罗庄照做,这恐怕不是一般的交情。 容寂说上京最大香铺背后的主人他认识,绣罗庄背后的主人或许他也认识。 “她们没为我量体,如何做出的衣裙刚好合身?”卿言奇怪容寂给她准备的所有衣裙都没给她量过尺寸。 容寂闻言眼中流出邪肆,勾住她的腰,在她耳边道:“言儿的身体我最熟悉,上上下下摸过多回,我的手就是尺,还量不出言儿的尺寸?” 卿言被他露骨的话弄得耳根发热,她从静水庵回上京那会儿他给她准备的衣裙就已经很合身了,说明那个时候他就把她胸腰臀的尺寸摸出来了…… “那些衣裙我还挺喜欢,样式很别致。”制衣人有这样灵巧的心思已属难得,竟是容寂偷得闲暇给她改了一些样式,站在女子的审美来看,那些稍加修改的衣裙十分漂亮。 “那言儿明日试试喜服。”容寂悦然。 今夜容寂还歇在杏帘居,温香软玉抱在怀中,想起在陇右营帐中无数个无法拥她入怀的夜,容寂又起了要她的欲望。 翻身覆在她的身上,望见她一双澄澈的眼眸,五官每一处都是他爱极了的模样,阵阵清甜的幽香萦绕在他的鼻息之间,容寂喉结滚动,眼神炙热。 卿言腰酸,双腿发软,本能缩了一下雪颈,他若今夜还像前两夜那般凶猛,她明日铁定是下不了床。 最终容寂还是从她身上下来,让她歇一歇,忍忍别对她太过分了。 “言儿真是个小妖女。”让他欲罢不能。 两人只着单薄的寝衣,卿言感受到他身体的升温,他躺回枕边是对她的克制。 愣住片刻,卿言主动抱着他的腰身,窝进他怀里睡。 容寂压下对她的渴望,快烧着的身体逐渐恢复成正常的体温,这时候她还往他身上贴,言儿卿卿是在考验他的定力吗? 她在他的怀中睡得安心,容寂摇头无奈。 第三日卿言醒来,容寂不在她的房中,喜服晌午送到杏帘居,采桑采月帮她换上试穿。 “王妃真美。”采月禁不住赞叹。 卿言站在落地大铜镜面前,望着镜中的自己,这是她第一次穿嫁衣,与桓晏定婚后,她的嫁衣还没做好便被抄家,那套嫁衣她还没来得及试穿。 容寂与她成婚匆忙,可他为她准备的嫁衣一点都不敷衍,做工精细繁复,端庄华美,配套的钗环首饰样样精妙绝伦。 “王爷说要留待洞房夜掀开盖头,再好好享受王妃穿上这身红嫁衣带来的惊喜。”采桑在旁也满眼的惊艳。 按理她的嫁衣该她自己和绣娘们一起做,留待嫁去夫家,新婚夜夫君才能见到。 与桓晏成婚,那套嫁衣是她自己做的,抄家后一并遗失了。 容寂省略前面的步骤,新婚夜掀开盖头第一次见她穿嫁衣还保留着,没提前看她试穿。 卿言隐隐期待起十月廿七她和容寂的大婚。 还有七日,这几日过得异常缓慢。 容寂下午又来了一趟杏帘居,要她晚上跟他出府一趟。 他刚被封王,以新的身份在上京城立足,会面对各种应酬邀约,无论世家门阀还是皇室贵族,都要跟他拉拢关系。 容寂收到的第一封请帖,便是庆国公的寿宴,邀他携准王妃一同前往。 第182章 让她看着他,不准再看别人 卿言听到“庆国公府”四字,神情顿住。 爹爹与庆国公曾是至交好友,那座府邸她从小便跟着爹爹去过多次,后来长大女子不适宜随意出门,每逢庆国公府办宴会,桓晏都会来卿相府亲自接她前往。 容寂命采桑采月给她盛装打扮,他的言儿卿卿日后不必再藏掖着美貌,低调委曲求全。 “言儿正好面见故人,让那些在背后嘲讽过言儿的人看看言儿如今的风光。”容寂呷着笑,耐心等她梳妆。 卿言遭逢变故,心态早已平稳,从前不惧有人背后闲言碎语落井下石,如今也不会因脱离贱籍,重新与那些上京贵女平起平坐而得意。 只是她今夜要跟容寂去的是庆国公府,她曾是桓晏的未婚妻,差一点就嫁进庆国公府,她的出现一定会引人遐想,背后嚼舌根。 卿言坐在铜镜面前,朝容寂望去。 容寂气定神闲,一派淡然,毫不在意。 卿言渐渐放松下来,由着采桑采月给她挽发,穿上容寂替她挑选的衣裙,准时随着容寂乘坐马车出府。 庆国公府张灯结彩,高朋满座,热闹非凡,容寂和卿言来的稍迟,一来就被引到上宾的席位上就坐。 不出卿言的意料,她一入席,无数道迥异的目光朝她身上投射过来。 她被誉为上京第一美人,以往跟在桓晏身边大多以轻纱覆面,如此大大方方露出相貌少之又少,她盛装出席,夺走在场所有女子的光彩,一些人暗暗变了脸色。 “我听闻言儿曾是和安郡主精挑细选出的嫡长媳,可为了家族利益,和安郡主和庆国公还是放任世家来除掉言儿,半点不顾念昔日情分,言儿如今只管高傲站在他们面前,不必理会其他。”容寂在众人的注视下与她举止亲昵。 卿言明白容寂在给她撑腰,有他在她又做回了身份尊贵的所谓上等人,再也不是落魄后无权无势任人摆布的孤女,在这些士族面前,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顾忌任何人。 容寂与她交握的手给了她安定,卿言淡然面对所有朝她望过来的目光,娴静端庄,林下风致,一举一动尽显真正的贵女仪态。 容寂勾起唇角对此很满意,示意站在身后的恕己向庆国公献上寿礼。 “多谢长陵王赏光。”庆国公客套道谢,与和安郡主不约而同将目光移向卿言,两人的眼神都染上复杂。 “贵府相邀,本王自当携王妃前来向庆国公祝寿道贺。”容寂一口一个王妃当众宣示她如今是谁的人。 王爵高于公侯爵位,庆国公年岁虽长,但在身份上却比容寂低一等。 从前卿言差一点成为庆国公和和安郡主的儿媳,如今她的身份比庆国公世子的正妻还要尊贵,此一时彼一时,在场的所有人不仅要敬着长陵王,还要敬着长陵王妃。 庆国公脸上略微僵硬,寿宴由桓晏操办,宾客由桓晏逐一宴请,容寂刚被封王回京风头正盛,理应在受邀的行列。 容寂尚未成婚,准王妃不等同于王妃,可暂时不用邀请,桓晏却特意在请帖上写上邀请准王妃,其目的何在,做父母的心知肚明。 桓晏方才在别处忙碌,容寂的话音刚落,他正好回到寿宴上入座,目光直直望向卿言。 卿言和容寂的席位与桓晏相对,她抬头凝视前方,与桓晏的视线就这么交织在一起。 她与桓晏两年不见,上一次国宴上,她眼里除了容寂没装下旁人,桓晏就在她目之所及处,她却完全看不见。 今日是他们久别后,第一次正式的见面。 桓晏眼中炽热温柔,看她的眼神一如从前,仿佛在说他对她的心意始终不变。 他的眼神太深,卿言被吸进漩涡中挣脱不得,良久失神。 腰上一紧,容寂握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小脸掰了个方向,让她看着他,不准再看别人。 第183章 不要脸皮才会巴望着别人的夫婿 “言儿。”容寂的眼神锋利,霸道强势,比桓晏的眼神更有张力,一下将她的神思拉回来。 卿言意识到自己当众有些失态,情不自禁往容寂的怀中靠去,低声对容寂解释,“他的眼神太认真,太浓烈,我……” 在场的其他人都算不上故人,只有桓晏是她的故人,有着昔日的情分,她对桓晏始终怀着愧意,难以抵偿他对她的好。 容寂顺势将她搂进怀里,两人众目睽睽之下如胶似漆,仅她能听到的话音中夹杂着丝丝的冷,“他还没对言儿死心,言儿不准给他任何希望。” 卿言抿唇,听容寂的话,将脸颊埋进他的胸膛里,被他抱了好一会儿。 桓晏再次见到卿言眼里的炽热,逐渐被相拥的两道身影浇灭,化为一堆冷却的死灰。 庆国公和和安郡主当然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子再对卿言有什么,容寂和卿言举止亲密他们更为放心,过往一笔勾销,从此以后他们只当从来没有自己的儿子跟卿言定过亲这回事。 在场其他参加寿宴的人见状也都缄口,不敢往桓晏和卿言身上来回瞟,胡乱做一些猜测。 只有与桓晏的妹妹们坐在一处的崔氏女暗自捏紧手中的丝帕,朝卿言看去的眼神中充满怨恨。 成婚两年,外人都不知道她和桓晏还没圆房,她对旁人说不出口,只能自己咽下苦水。 在嫁给桓晏之前,她早就听说过桓晏与卿言定过亲,可她是真心爱慕桓晏。 为了讨桓晏欢心,她不惜放下身段去学卿言的衣着举止。 桓晏如愿娶了她,崔氏女原本以为桓晏对她也有爱意,可婚后的两年让她看清他娶她只不过是为了完成家族的使命。 桓晏很少跟她同房,就算同房也不同床,对她客气地宛如陌生人,心里一直装着别的女人。 这两年崔氏女多次给宫里的姑姑去口信,想杀了卿言让桓晏彻底死心,但是都没做成功。 国宴那日,听到别人请旨要娶卿言,桓晏下意识的激动想要阻止,让崔氏女深刻明白了桓晏直到如今依然对卿言执着难忘。 今日的寿宴上,桓晏一见到卿言,那饱含爱意的眼神骗不了人,他的期待和欣喜展露无遗,连眼角余光都没往她身上瞥…… 崔氏女瞧见桓晏的落寞,恨意更盛,恐怕卿言嫁给别人桓晏都还不会死心,她只想卿言死了她才能甘心! 寿宴持续两个多时辰,女眷后半场离席去逛逛庆国公府的园子,旁人都跟着去了,卿言不好一人特殊。 “言儿跟着去看看,星竹和霜微都会武功,日后外出都跟在言儿身边,随时保护言儿。”容寂放心对她放手。 星竹和霜微是容寂新给她调派的婢女,今日随她出门,侍立在她身后。 卿言点头,与其他人同行。 今日寿宴上的女眷大多数都是卿言曾见过的,跟她同龄的上京贵女早已嫁为人妇,与其夫君一同参加寿宴,桓晏的庶妹、堂妹更不必说,自小便与她相识。 卿言走在一行人的最后面,无人与她熟络,她安静移步赏园。 前方忽然有人提高音量,明显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 “真是世事难料,人生无常,我们安枕无忧,却有人大起大落,从士族千金沦落成奴,竟又脱离贱籍成为人上人。” 卿言的容貌曾经招过不少同龄士族贵女嫉妒,说话的是尚书右仆射的女儿刘菱萱,自诩才貌双全,但只要有卿言在,她样样都被压过一头,从小就是她带头排挤卿言,致使卿言在士族贵女中无一个深交的朋友。 一路同行的贵妇贵女都知道说的是谁,卿言即将成为王妃,怕招惹麻烦,无人搭话。 “这庆国公府的园子,我们不熟,卿言一定跟进自家花园似的吧?”刘菱萱不分场合打趣着。 崔氏女也落在后面,前面的人跟着刘菱萱回头,正好一同看到卿言和崔氏女,所有人都察觉出气氛微妙,只有刘菱萱仿若未觉。 “在我嫂嫂面前,你乱说些什么呢!”桓晏的庶妹过来挽着崔氏女的手,满眼防备盯着卿言,宛如崔氏女受到了很大的欺负。 卿言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言语激动的女子身上,从前她是桓晏的未婚妻,桓晏的庶妹堂妹都来讨好她,眼前这一个对她最殷勤,如今对她的态度大变。 刘菱萱的话还比较隐晦,桓晏愚蠢的庶妹一接话,在场的人不想往卿言和桓晏关系匪浅上想都难。 “庆国公府的园子我当然熟悉,还是兰儿常带我闲逛的,兰儿忘记了吗?”卿言双眸凝着桓晏的庶妹,坦然将她与桓晏的关系撇开。 桓晏的庶妹桓雨兰因着庶出的身份,处处讨好崔氏女,做崔氏女的狗腿,她本想当众维护嫂嫂,在嫂嫂面前表现,卿言此话一出,立即就暴露了她也曾讨好过卿言,她朝崔氏女瞄了一眼,脸上涨红。 “只怕带你逛的最多的另有其人。”刘菱萱含沙射影,还意图引导人多想。 崔家和桓家为姻亲,此次庆国公府寿宴受邀的还有崔氏女的姐妹,听到刘菱萱一直在提桓晏和卿言过往的关系,而桓家姐妹乃至全上京人都一清二楚,她们担心崔氏女受委屈站出来维护崔氏女。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庆国公世子的正房嫡妻只有一个,别人妄想也求不来。” “不要脸皮才会巴望着别人的夫婿!” 把所有人都说动到卿言的对立面,是刘菱萱从十二三岁与卿言相争开始最擅长做的事。 卿言扫视眼前众人,刘菱萱得意,崔家姐妹饱含敌意,崔氏女委屈,桓家姐妹对她一脸防范,卿言从不认为曾经被刘菱萱说动疏远她的那些士族贵女是她值得珍惜的朋友,因而她没有闺中密友倒也不觉得可惜。 眼前这些人与她无甚干系,再说下去只是浪费口舌,她们没点名道姓,卿言没必要对号入座成为众矢之的。 她淡然从所有人面前经过,去抚弄一盏花灯,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丝毫不受影响。 一行人见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反而面露尴尬,在原地愣了半晌。 等有人醒过神来,所有人接着逛园子,逛着逛着刘菱萱又想到了别的主意来让卿言难堪,一回头发现卿言已经没跟她们走在一起。 刘菱萱说的没错,卿言对庆国公府的园子熟的跟自家花园一样,既然不打算再听人故意将战火引到自己身上,她自行折返回宴席上,等着寿宴结束跟容寂一起离开。 她走的是一条近路,通过长廊,绕过一处楼阁,再走一段路就能到举办寿宴的地方。 原本一路顺畅,只需要半炷香就能到,然而她恰巧在阁楼外撞见了桓晏。 桓晏应该是要指派小厮去取物,转身看见她,骤然眼前一亮,他屏退身后的其他人,有话对她说。 卿言略一迟疑,她让星竹和霜微退后等她。 第184章 言儿真心愿嫁,我会祝福言儿 两两对望,无人打扰,多时不再有过,如今两人身份隔山隔水隔天涯,谁曾想他们会走到只剩“故人之交”四个字。 两人的称呼都不好再唤出口,沉默片刻,桓晏先问,“这两年在宫里过得好吗?” 为了让家族安心,好好保护她,这两年桓晏真正做到了对她不闻不问。 卿言后来想明白世家能容她待在皇后身边与桓晏有关,她这两年的安稳有桓晏的付出在里面。 “皇后娘娘对宫里的宫女都很好,不曾苛待过。”卿言挤出一抹笑容,让他放心。 桓晏最期望看到她笑容如初,三年过去了,她失去爹爹的伤痛被洗去大半,绽开的笑有了几分从前的影子。 可是一想到她今日是以何种身份来庆国公府,桓晏笑里染上苦涩。 “言儿能实话告诉我,容寂对你好吗?”桓晏也曾想用协助太子登基的功勋来换求娶她的机会,能以军功来求娶她,说明容寂对她是真心的。 他做不到娶她为妻,容寂能做到。 单凭这一点,他就不如容寂。 那日的国宴上,他亲眼所见,两年后她与容寂重逢,眼角眉梢皆是喜悦。 今日她避开他的眼神,投入容寂怀抱的动作是那么的自然,仿佛做过无数次。 卿言还不清桓晏对她的好,无以回报他对她的付出,只希望他能彻底放下她,往前看。 “除了爹爹和桓晏哥哥,容寂是对我最好的人。”卿言向他坦言,这是她首次将容寂放在与爹爹等同的位置。 她对桓晏称呼的这声“桓晏哥哥”重点是后面的哥哥,一个是爹爹,一个是哥哥,那容寂…… 桓晏心下钝痛,不愿接受的结果终是由她亲口说出来。 “言儿喜欢他吗?”艰涩问出这句,桓晏就快要窒息。 与她从小相识,两人直至定亲都水到渠成,桓晏从未问过卿言喜不喜欢他、爱不爱他之类的话,第一次来问竟是问的她喜不喜欢别人。 她不给桓晏一个肯定的答复,他一定放心不下她,卿言看着他认真点头,“喜欢。” 桓晏身形欲倒,踉跄后退两步,“三年前狱中慢了一步,我就永远失去了言儿。” 无数次感慨,无数次祈求时光能回到三年前她被抄家的那一夜,这一次换他先将她从牢狱中救出,他一定会好好保护她。 卿言望着失魂落魄的他,以她的立场不知该如何劝慰他。 他们之间此生永无可能,他已娶妻,她即将另嫁,最好的结局便是互相放手,各生欢喜。 她已移情他人,是她能对他说出的最残忍的话,别的话她不忍心说,做不到去伤害他。 “往后言儿会好好活着,会好好照顾自己,不会再受人欺凌,桓晏哥哥尽管放心。”卿言明白他对她的不舍里,有一部分是想保护她、照顾她。 桓晏瞧见她身上穿的衣裙,头上戴的钗环首饰,每一样都精挑细选,她一定被人疼爱着,只是这疼爱往后与他再无关系。 他此生唯一所愿,不正是她能余生安乐无忧吗? 即便这安乐不是他给予的,只要她能过回曾经无忧无虑的日子,便足矣。 “言儿真心愿嫁,我会祝福言儿。”他的心上裂了一道伤口,不必让她知晓,桓晏一如往昔含笑望着她。 第184章 言儿叫夫君 卿言瞧见他眼底的伤痛,心下难受,表面只得平静,“言儿也祝愿桓晏哥哥春祺夏安,秋绥冬禧,岁岁年年,长乐无虞。” 两人再两两相望,多余的话语一句都道不出来。 卿言向他行礼辞别,今日庆国公府中人多眼杂他们不适宜久待在一处。 桓晏凝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内下了一场秋雨,萧瑟荒凉,冷侵入骨。 卿言还没回到宴席上,路过池边小径,就被人截走去路。 她一抬头看见是容寂,而容寂一见她眼角挂的泪痕,便知她方才遇到了谁。 不说二话,他将她打横抱起,没打算回宴席,他直接抱着她离开庆国公府。 “寿宴结束了吗?”这是在别人府上,卿言被他这么抱着怕给人看到。 “礼送到,该应酬的应酬完,本王提前离席并无不可。”容寂大踏步在庆国公府中穿行,对周围人的侧目置若罔闻。 卿言阻止不了他,由着他一路抱着她走,胳膊挂在他的脖颈上。 马车上他无话,回到自己家的府邸,容寂将她抱回杏帘居的路上,依然无话跟她说。 卿言察觉出他好像生气了,在他把她放在床榻边缘准备起身之际,卿言搂住他的脖颈不松手。 “我和他没说几句话,跟他说清楚了,你对我很好,我是心甘情愿嫁给你。”卿言着急解释。 容寂被她搂着,弯腰下躬,姿势不便,调转方向坐在床榻边,将她抱坐在腿上。 “可言儿还是为他伤心难过,言儿一看见他就会动容,还会为他哭。”容寂毫不掩饰自己在吃醋,她一见到桓晏就会失神,需要他强势将她拉回身边。 卿言无言反驳,容寂说的都是事实,想到曾经桓晏对她的付出,她就做不到将桓晏当作陌生人。 “你别生气……”站在容寂的角度,他有生气的理由,卿言自知理亏,乖巧依偎在他怀中,小声嗫嚅。 “我的全部身心都只爱言儿,言儿的心里也只能装下我,不许有旁人的一点位置。”这一次容寂态度强硬,霸道直言要她用全部身心来回报,不要她心里只有一部分装着他。 他爱她如斯,她理应同等回报,卿言对容寂的付出太少,比谁的爱更多,谁的心更真挚,她自然比不过他,在他面前会不自觉生出愧意,矮上一头。 “要怎么样你才不生气。”卿言从他怀里挪出来,抱膝坐在床上,一双星眸望着他,听凭他“处置”。 容寂就是故意要激发她对他的愧疚之情,她对桓晏如今更多是愧疚,那就比比她对桓晏的愧疚更多,还是对他的愧疚更多,就连她对桓晏的那点愧疚,他都要全部占据。 “言儿生气我要哄言儿,我生气也要言儿来哄。”光是软着嗓音叫他别生气怎么够,他要向她索取更多,让她回报更多。 卿言坐在他面前等了半晌,容寂都不主动说要她拿什么来哄,得她自己想怎么做才能把他哄高兴。 容寂耐心注视着她,卿言思索须臾,直起膝盖,再次扑进容寂怀中,搂住他主动献吻,跟以往几次被他引导去亲他不同,她这一回生涩的吻技,明显是从他教过的多次实践中总结出了经验。 唇瓣相贴,用舌尖顶开牙关,灵活探入,搅动他的舌与她共舞。 容寂双眼始终睁开,眼底有惊喜,等她对他为所欲为。 他被她搅得喉结滚动,卿言小手探进他的衣袍里,抚遍他的胸肌、腹肌,听到他的抽吸,她停止了吻,与他拉开一点距离去看他。 他每次舒服了都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卿言想他应该不生气了吧? “言儿的手再往下面去一点儿。”容寂俊脸仍旧不悦,对她说话口吻淡淡的。 可是他这句话里的意思一点都不冷淡,她只抚摸到他的小腹,再下面就是…… “它在想言儿,言儿摸摸看。”容寂大方任她随意摆弄。 卿言被他露骨的话臊得满面通红,他还在等着她,一副她不摸就不罢休的架势。 她犹豫着,闭上眼将小手往下面移去…… “言儿会吗?” …… 才几下,容寂就受不了了,把她推倒在软枕上。 一边继续还没亲够的吻,一边将她头上的钗环首饰取下扔下床,以免扎到她的头。 她的满头青丝堆云砌墨,柔滑乌亮,瀑布般从软枕流泻到褥单上。 容寂两下将她腰带拉扯开,从外到内的衣裙全部剥离她身,扔到床下。 “言儿替我脱衣。”容寂覆在她的上方,一双深邃的眼里忍耐、克制着,“言儿替我脱衣,我就不生气了。” 卿言一身雪肌泛粉,双颊滚烫,小手移到他的腰间,解下他的腰带。 容寂身上的衣袍早已被她弄乱,很容易就被她脱下。 “言儿再给我做几条腰带,以后在床榻上,我的腰带都由言儿亲自来解。”容寂在她耳边戏谑。 她欠他一只香囊,几条腰带,成婚后慢慢还。 卿言埋首在他胸膛里,默默答应要给他做。 肌肤相亲,帐内升温,重逢后的前两夜他要她要的急迫,没耐性使出别的花样。 今夜他有意要折腾她,自我满足一次后,接下来几次都在她身上使坏。 卿言迷离不清,控制不住想要迎合他,容寂却不继续了,她难耐到在他身下扭动身子。 “言儿叫遇安哥哥。”容寂一想到她跟桓晏见面,就会想起她叫桓晏哥哥,听她甜甜叫一声哥哥骨头都酥了。 卿言蹙紧眉心,小猫似的低低呜咽,容寂见状爱怜满足一下她,而后又让她叫遇安哥哥,不叫不继续。 “遇安哥哥……” “言儿多叫几次。”容寂一点一点得寸进尺。 卿言耐不住,脆声轻唤出口,“遇安哥哥”一遍遍在帐内回响。 “言儿好乖。”她叫的越甜,容寂动作越温柔,一下一下带她领略情欲的欢愉。 听够“遇安哥哥”的称呼,容寂诱导她唤别的称呼,“言儿叫夫君。” 尚未成婚,夫君的称呼为时过早,他等不及了。 那两个字卿言从未脱口过,在舌尖打转,迟迟叫不出口。 容寂换了另一种手法,刁钻古怪,逼得她带着哭腔连喊了三声夫君。 她这三声宛如在向他求饶,形同对他说“夫君饶了我吧~” 容寂浑身的刺都倒立过来,饶不了她,这一夜又是一个不眠夜。 作为奖励,容寂尽量用她喜欢的方式来满足她,挑起她的情潮,迫着她说想要他。 “言儿说只想嫁给谁?” 非卿不娶,非君不嫁,是她和桓晏曾经的誓言。 “言儿说非容寂不嫁,这句话说给我听。”容寂将战栗不止的她搂进怀中,他要听她亲口对他说出。 卿言被他牢牢掌握在手中,明日想下床,就乖乖顺着他说,“言儿只想嫁给容寂。” 第185章 揉腰和腿,别的地方都不许揉 “言儿非容寂不嫁。”卿言眼角噙泪,可怜兮兮。 差不多行了,容寂从她唇上辗转吻到眼角,忘我沉沦一遍遍低唤她,“言儿,卿卿,亲亲娘子。” 暗夜悄悄流逝,等他餍足将她抱进怀里,卿言困倦到闭眼就睡了过去。 次日卿言还在容寂怀里醒来,连续四日四夜,他们朝夕相对,够浓情蜜意的了。 容寂回京后这几日都以她为主,每日最大的事就是陪在她身边。 “你昨夜……”卿言没见过、也不知道别人行房是什么样的,她只知道容寂在床榻上行为大胆,房事上过于放浪。 两年前他那些磋磨她的手段就已经让她招架不住,不管她多硬气多不愿让他碰,最后他都会让她软下来,无力抗拒他。 明明他们之间有两年没互相碰触过,他折腾她的手段反而更高明了,卿言会有些想不通。 “言儿昨夜很听话。”容寂唇边邪邪带着一抹坏笑。 卿言醒来还记得昨夜一遍遍叫他遇安哥哥,叫他夫君,他那些调弄她的手段,她只能乖顺听他的话,自己根本无法从欲海中漂浮上岸。 “言儿下了床也要唤我遇安哥哥,唤我夫君。”容寂起来一点,半覆在她身上,微侧身与平躺的她双目对视。 卿言浑身酸软无力,反观容寂精力充沛,神光奕奕,她轻鼓了一下腮帮,撇嘴嗔怨,“以后一夜不许来那么多次……不许像昨夜那般……” 他有脸做,她没脸说到底是哪般…… 容寂的坏笑一下凝固在脸上,被无奈替换,言儿卿卿现在还会给他说不许了,看似是他在掌控她,实则她轻易就能拿捏他。 在床上,她说不许,简直要命~ “言儿的腰腿酸吗?”容寂视线和掌心移到她的细腰上,那一截腰肢被他钳着,她便陷在他的手里挣脱不得。 昨夜还好,此刻卿言想支起身,感觉腰身欲断。 容寂将她从床上扶起,动作轻柔抱她出去用饭。 “言儿身娇体弱,以后听言儿的,言儿说一夜允许几次就几次。”容寂以退为进,干脆利落将自己摆在被动的那一方。 卿言只是有些怨怪他没完没了,要个不停歇,昨夜本是她该补偿他,对她不加节制施为,她没气恼他。 容寂会遵从她的意愿,卿言心上一甜,任由容寂把她抱坐在腿上,喂她用菜喝汤。 饭后容寂让她躺回床上,亲自给她揉腰捏腿,缓解她身上的酸软。 他手上抹了乳白色的药膏,凝脂滑腻,在她后背腰窝上一抚,她的肌肤比药膏还滑,容寂忍不住一边轻捏,一边心猿意马。 “言儿转过身来。”容寂忍着给她后腰揉舒服。 卿言环抱着双臂,趴在软枕上,她外衣松散开,只剩里面粉色的小衣撑起弧度,她不作多想换一个姿势,转身面对容寂。 眼前的男人视线抓住重点,卿言一见他在往哪里看,捂住胸口,“青天白日不许。” 她当真要给他立立“规矩”,不然他不管白天夜里,随时随地都要对她起色心。 “言儿那里酸吗?可要揉揉?”容寂喉结滚动,还装出一副镇定的正经模样。 卿言很想没好气问他昨夜还没揉够?昨夜他可不止揉了,还吃…… “不要你揉。”卿言连腰都不让他揉了,把他手拿开,他揉着揉着后果不堪设想。 容寂被她娇嗔的小表情逗笑,禁不住想寻她开心,“言儿别乱动,我保证只给言儿揉一揉,不做其他的。” 他倾身过来撑在她身子两侧,因着体型的差距,就宛如大灰狼在诱哄小白兔。 “揉腰和腿,别的地方都不许揉。”卿言跑不掉,也没力气下床,放松下来向他妥协。 有两个地方容寂倒是很想揉,她不许那没办法,只得留待夜里她允了再顺意揉捏。 先揉前腰再捏腿。 捏腿她连裤管都不让他撩起,言儿卿卿就这么信不过他? 容寂抬首朝她望去,小兔子在防狼,双腿还有并拢的趋势,生怕他捏着捏着把她腿分开…… 容寂轻啧,这回安分点,挽救一下言儿卿卿对他岌岌可危的信任感。 下午卿言又小憩了一个时辰,醒来后容寂将她抱出杏帘居,带她去腾云阁书房。 “听说言儿去弘文馆替皇后选书,找到我编撰的那几本书,还偷偷带回了凤仪宫?”容寂把卿言放在那张大书案后的檀木椅上,让她占据他的位子。 抄家之前卿言做士族小姐所有的过往容寂能打探清,她进宫这两年做的所有事在他面前也等同透明。 卿言从容寂话里听出称心得意,她所有思念他的行为,被他一一知晓后就成了他来调侃她的话茬。 “就只是好奇,翻看两眼。”卿言直觉不能让他太得意,他一得意就会坏笑,她就要遭殃了。 “言儿真的只是翻看了两眼?”容寂一手撑在檀木椅的扶手上,一手将摆放在书案上的一摞书从一旁推到她面前。 容寂一回上京就把她带出了宫,她的东西都还留在宫里,次日他就派人去掖庭宫把她的东西收拾好,送到长陵王府,只是没告诉她。 容寂推到她面前的书,是她誊抄的他编撰的书籍。 她装淡然,这些书可是铁证。 “言儿的字娟秀灵动,笔墨难求,本王可要好好珍藏。”容寂直起身,傲然而立,轩轩甚得。 “……”卿言唇角蠕动,这些铁证落到容寂手里,以后容寂每一次看到,就仿佛她在对他说她好想他,她好爱他。 看一次他得意一次,卿言越发直觉不太妙…… “我的东西,还给我。”卿言嗫喏,耳根泛红要来抢。 容寂手长腿长,将那摞书推远,她坐在檀木椅上够不到。 “书的内容是我所编撰,言儿私自誊抄那也该是属于我的东西,这书上有我的名字,可署了言儿的名?言儿要如何证明这些是言儿的东西?”容寂句句占理。 卿言誊抄的时候在想他,不自觉将他的名字一并誊抄上去,还在书后的空白页一遍遍写他的名字,容寂一定全都看见了。 第186章 撒娇 卿言再嘴硬下去,就是明摆着让容寂看她笑话。 容寂不给她,她不抢了,哼~ 卿言在心里哼哼,脸颊不由转向一边,不理他。 “言儿卿卿怎一个娇俏了得。”容寂朗声大笑,曾经无忧无虑的她,大概就会露出这般灵动的少女神态。 卿言也突然意识到,她在对容寂撒娇,以前从来没有过。 她缓缓将小脸移回来,杏眼转眄望向他,轻咬住下唇。 “这两年言儿反复看了多少遍?”容寂抛去玩笑,微俯身认真捧着她的半边脸颊。 他认真问,卿言认真答,“每一本都至少看过五遍,誊抄过三遍。” “那言儿点评一下如何?”容寂保持着站在她椅旁的姿势,浅浅勾着笑。 卿言回想容寂编撰的书里所述,再联想容寂为官这几年的政绩,无论从文还是从武,都值得她对他说出,“你是一个好官,大魏朝堂有你,是百姓之福。” 这三年多,她看得清清楚楚,撇开皇帝、太子和肃王的党争、士族和庶族寒门之争,容寂的所作所为无愧天地,无愧君臣,无愧百姓。 他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策马定乾坤,上佐天子,下佑百姓,担得起她爹爹曾对他的赞许。 而她除了把心遗落在他身上,另外对他有钦佩和景仰。 容寂从她一句话,一个坚定的眼神,便能得出他的言儿卿卿果然是懂他的人。 “要是没有言儿和言儿的爹爹,就没有今日的我。”容寂笑里透着庆幸,低头去看,她仰起的小脸正好与他腰腹一样高。 当日容寂只是告诉卿言,她和他在鸿山书院后院的枯井中见过一次,没对她多言其他,卿言听到容寂这句,脸上写着纳闷,“此话怎讲?” 言儿见过他杀人,容寂还是没打算让她知晓十二岁以前,他连无辜幼童都不放过的残忍无情。 “我在鸿山书院听过言儿爹爹讲学,受益终身,枯井中言儿的出现,让我产生一念偏差,救了言儿而非杀了言儿,善念战胜了恶念,之后才会有言儿口中的好官,站在言儿面前的我才会是言儿喜欢的样子。” 容寂拇指的指腹在她鬓边摩挲,眼底温柔万千。 卿言对六岁孩童时期在枯井中与他有过交集当真没多少印象,他竟还对她动过杀念,卿言打了一个冷颤,但是她不在意的某一个瞬间,竟又能对他产生关乎一生的影响,她不禁感叹命运的奇妙。 “我爹爹身上的确有许多值得学习的品德。”卿言如今已经能坦然提起她的爹爹,听到有人提到她爹爹的好,她还会非常的骄傲。 这一刻她倏然想到,要是爹爹还在,应该也会满意容寂的吧? “卿相把言儿教得很好,言儿与一般的女子都不一样。”他们两个都是受过她爹爹影响成长的人,这一点也是他们的相似之处。 得知容寂为国为民有受她爹爹影响的因素在里面,卿言心悦到无以复加,主动欣喜环抱住容寂的腰身,小脸贴在他平坦的腹部。 才正经了片刻,容寂谑笑,“言儿这么喜欢看我编撰的书,我在陇右思念言儿,闲来也编撰了一书,特意给言儿研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