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个老实的配角》 第1章 不结婚就犯法 【前言:排雷基本写在简介了,不是传统的很爽打脸文,但也绝不吃亏,温和挂女主,在找回灵魂的路上,看到不适的情节可以弃文,可以提意见,但请不要恶意评分噢。】 【写在故事前:abo现代世界观+(主角:女a男o)+平淡小故事无狗血 ps:关于这里abo的设定只是参考了从前看到的一些东西,这个玩意儿私设很多,不用过多纠结】 “靖啊……这不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吗?咱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交不起那昂贵的单身税款啊。你自个条件也不出众,这叫人怎么办……” 电话那头的男声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听见这头的人不吱声,声音拔高:“你又给我装不说话!我话就放这里了,你表个态吧,你是去还是不去!” 张靖捡起地上的碎瓷片扔进垃圾桶,忍着一阵阵的头痛,声音温吞:“让我再考虑一下。” 男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行,今天下午考虑好发信息给我,再找借口推迟我和你妈就撵到b市去!” 电话嘟一声挂了。 张靖按肌肉记忆,摸索着给自己冲了一杯红糖水喝了,然后坐在沙发上,晕乎乎地闭眼休息。 这间不大的出租屋里,家具简单陈旧,主人的东西也不多。地上七零八落倒着酒瓶子,零食散落,到处弥漫着一股酒气。 很陌生的地方。 她隐约记得自己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阳台上晒太阳,困了就睡过去了,结果一觉醒来就变成了另一个环境。 脑海里的记忆散乱又庞大,涨的她头疼不已。 直到时针慢慢划过了最热的时间段,张靖才心态复杂地睁开眼,看向了自己的胳膊和大腿。 夏天,短袖短裤,刚好方便了她观察自己的身体。 变长了,也变壮实了,肤色倒变成了不常晒太阳的苍白色。站起来适应了一下拔高的视野,她觉得自己现在至少一米八。 张靖走到卫生间,对着那个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 和从前的五官大约有三四分相似吧,但更加清瘦苍白,棱角分明,头发变长了,及腰黑发被束成低马尾。一双不怎么有精神的眼睛形状倒是好看,可惜有黑眼圈,显得人太憔悴。 她勾住短袖的领子,低头看了一眼,嗯,几乎平了,不过倒是穿了胸衣。 裤腰带也勾了一下,有些陌生的东西看了一眼就跟被扎了一下一样。 张靖忍不住捂了捂脸。 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的,空调没开,张靖猛然出了一身汗。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抽了抽唇角,按照记忆里的方式,打开热水器。 这个高大的女人,是的,虽然有那玩意,但她仍然是个女人。现在张靖到了这具身体里。 这个世界就像是小说里的abo设定,她是个天生就占有基因优势的alpha。尽管原身是个不爱运动、常年避光的上班族,她胳膊上的肌肉还是比上辈子的张靖结实。 这里的第一性别是男女,第二就是alpha、beta、omega。组合下来共有六种性别。不同性别之间的基因不同造成了长相和身材的差异,也影响着思维和社会地位的转化。 a强势、躁动、精力充沛,b温和、平凡、基数庞大,o精致、柔弱、但拥有珍贵而强大的繁育能力。 不过这一切和张靖的关系并不大。 在27岁以前,张靖非常佛系地接受了自己是个普通的、甚至比较起来显得弱小的alpha。她上学、毕业、找工作,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走。 直到新上台的领导班子颁布了一项新法令。 在上个世纪凶猛的社会文化冲击以及环境保护及恢复政策笼罩下,人类的生育率降低到了一个可怕的负值,如今社会急需要人类繁衍意愿的增强。 于是在28岁之前还没有结婚的ao,要么上缴昂贵的单身税,要么就接受最底线的公民匹配,即ai系统根据基因信息,为单身公民们千里姻缘一线牵。 可想而知这样的匹配有多不靠谱。 张靖的父母急了。 还有不到一年,而在此之前,张靖的恋爱履历上,顶多了,只有几个失败的相亲经历。两个老人发了狠劲,招呼无数亲朋好友为张靖介绍结婚对象。 然而不是对方嫌弃张靖没有a气概,就是碰上了思想不正的奇葩,她质问父母为什么连个像样的人都不筛选一下,回答她的是父母理所当然的谩骂。 这个记忆被现在的张靖接收到的时候,她既茫然又失语。 而今天,就是张靖的28岁生日倒数第二天。 如果后天再不去民政局,再加上张靖没有提前在规定日期缴纳单身税款,张靖就是触犯法律了。 妈呀,这里不结婚真的犯法。 张靖愣愣地想。 显然之前的张靖也被困扰的不轻,甚至被父母极端的逼婚手段搞得频繁请假丢了工作。昨天晚上就在出租屋里借酒消愁。 早上醒来就是一个新的张靖了。不仅宿醉头痛,还正好跌倒在了被碰碎的花瓶上,成功负伤。 好吧。 张靖捏了捏自己眉心,就给父亲回信息,表示下午就会买车票回老家,即户口所在地,接受婚姻匹配。然后飞速打开软件买票。 她的心态向来不错,不结婚就犯法的条令虽然听起来变态,但也不是没有余地,至少被匹配的两个人不是被永远捆绑在一起,要是三个月后真的无法融合,那是可以离婚的。 只不过离婚登记旁边就是匹配窗口,意味着,你的基因信息重新流入匹配市场,不到一个月内,你就会接到新的结婚通知。 张靖感觉这里的人像是以前被配种的……算了,别把自己都骂进去了。 出租屋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张靖暂时没有收拾,只装了个行李箱。跟房东说了一声就走人了。 幸好这里的科技发展和她以前的地方差不多,而原身卡里还攒了一点钱。她提前花了点时间搞懂了自己手里的一些信息,很快就融入了新世界的生活。 老家离b市不远,高铁两小时。张靖父母是老师,住在城里,打车二十分钟也就到了。 “呦,我们眼界高到天边边上的靖姐回来啦?” 刚开了个门,一句阴阳怪气的话就飘到了张靖耳边。她一抬眼,就看见了沙发上那个长相和自己七八分像的男人。 男人身边坐着一个面色冷淡的女人,看见张靖,微微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哥。”张靖平静地喊了一声,“买了些东西有点重,在车里,你和我下去提一下。” 张虎被这声哥叫的愣了一下,面色古怪。这时厨房门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看见门口的张靖,喊:“站着干啥,东西都收拾进来!房间打扫好着呢。” 兄妹两个人都应了一声,张靖把行李箱放在门口,转身下楼,张虎跟上了。 他还没放弃冷嘲热讽:“之前不还信誓旦旦撑着不匹配么?这就扛不住啦?呦呦呦我还以为你要死活从爸妈手里薅单身税呢。” 张靖说:“嗯。” 男人一噎,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 第2章 吃瓜 顶着张虎诡异中透露着一丝犹疑的目光,张靖面不改色地下楼,跟出租师傅打了个招呼。 她确实没说错,碎掉的花瓶瓷片划破了她的左手手腕部分,血没流多少,但一使劲就扯着疼,她可不想遭罪。 这个哥哥虽然看起来一脸欠扁,但手还是十分诚实地拿起来了张靖买来的大包小包。 因为相亲的原因,这一年张靖都跟家里闹得不太愉快,张虎很久没看见她这么平静的样子了。 妹妹是个懦弱甚至有些胆小的alpha,甚至比他这个beta还要沉默,面对爸妈的责问总是一脸羞愤,要么就是死气沉沉的样子。 张虎从前总是忮忌妹妹的基因,他怎么就不能成为一个alpha呢?偏偏是那样软弱温吞的人成为了一个享受特权的a。 而他,因为太过普通的基因,面对父母的催婚催育,总是少了一份底气拒绝。 想到这里,张虎看了看坐在沙发上吃水果的张靖,他目光忽然一顿,脸色凝重起来。 张靖的左手手腕缠着纱布,被宽松的袖子遮掩,但动一下就能看见。 他不由得捏了捏旁边女人的手。 女人挑了挑眉毛,顺着伴侣的目光看过去,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了同样的怀疑。 客厅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张靖本来做好了被这个便宜哥哥冷嘲热讽的准备,结果他发呆一样盯着她看了一会,居然就沉默下来了。 张父喊着让端菜。张靖去帮忙,张虎低声对女人说:“你说她是不是……”他比划了一下手腕,“爸妈确实逼得紧。” 女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冷淡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安慰:“张靖已经是个大人了,我看她现在精神还不错,能想开也是好的。” 张虎还是有些心事重重。 他一方面确实嫉妒妹妹从小到大比自己多得到的东西,看见她也因为婚姻被逼迫,心里幸灾乐祸嘴里嘲讽不断。另一方面看见从小乖顺的妹妹走上他痛苦的“老路”,总有些不得劲,更何况张靖还疑似自杀了。 张家的氛围不算温馨,但也许是因为如今张靖的妥协,总算没有往常那样剑拔弩张。 张靖的嫂子也是个beta,比哥大了两岁,当初他们也是相亲认识的,两人还比较幸运,条件匹配,性格也合适,已经结婚四年了。在张靖面对催婚的时候,张虎面对的就是催生了。 “吃完了就和你哥嫂子一起,去民政局,今天就把信息提交了。” 张母声音冷沉,看见小女儿也没有什么好转。她是个a,并且基因优秀性格强势,结果自己的孩子被养成了一个软弱寡言的性格,怎么都有些看不惯。 基因匹配的时间少则三天,长则一个月的都有,张靖自然也做好了准备,没什么反应地嗯了一声。 一顿饭就这么过去了。 中间除了父母在老生常谈地催促兄妹两个人,其他人的声音很少,连一向叛逆的张虎都因为自己妹妹身上的异样不怎么说话。张家父母觉得这是对他们权利的屈从,对此感到很满意。 趁着爹妈回房间休息了,张虎这才坐在沙发上,摆出了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 张靖本来准备去睡一觉,见此还是不明所以地坐了下来:“哥?” 张虎看着她的眉眼,哼了一声:“还知道我是你哥?” 他下巴扬了扬指向张靖的手腕,眉头皱起来:“你老实交代,是不是钻了什么牛角尖,手腕是怎么回事。” 家里的氛围不算好,兄妹俩各自工作后就很少回来了,张虎偶尔回来看看妹妹笑话,但没想到事情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 “没什么,被碎瓷片划了一下。”张靖解释,她对于这种关心还是能察觉到的,“我没有找死,这次基因匹配也是我自愿的。” 张虎噎了一下,烦躁地挥了挥手:“我管你怎么想,之后匹配出来,一起去见见人,不行咱们就想办法离婚,总之你快点成家,爸妈也就不那么极端了。” 他在妹妹身上看到了曾经被家庭支配的自己的痛苦,最后还是选择了安慰“自己”。 张靖缓缓笑了一下,看看冷淡但目光始终在张虎身上的嫂子,又看了看性格别扭的哥哥,眨了下眼睛:“那哥哥嫂子,你们真的不准备要小孩吗?” 张虎的耳朵上出现一抹可疑的红色,比起父母面前的不耐烦,可能是张靖单纯吃瓜的样子让他更难以招架,他想到了什么,甚至有点结巴:“和你有什么关系!管好你自己吧!” 哦…… 张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嫂子,女人的手放在张虎腰上,眉头挑起来,用嘴型比了一个:“你哥不会生。” “咳——”张靖呛了一下,原来看起来凶恶的大哥是这样的,beta里面的四爱嘛,她晓得,怪不得啊。 张虎听见了!这个女人虽然是口型比划,但完全没有掩饰的样子,他们离得这么近,气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面色涨红,总觉得从前在妹妹面前撑起来的样子都碎了,忍不住狠狠捏住了女人的胳膊:“秦赋!!” 女人眉眼扭曲了一下,忍不住笑着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腰。 因为这个玩笑,兄妹两人相处自然了不少。下午秦赋开车带着人去往民政局。往常空闲的窗口都排起了队,人人脸上没啥喜悦的感情,都拿着提交表,等待着那个机器给予的“爱人”。 “我们在外面等你。” 三个人都知道爸妈叫夫妻俩来送张靖是什么意思,无非是怕她临时反悔,他们不会允许家里出现一个因为不结婚犯法的人的。 张靖点头,很是顺从地排着队完成了一系列手续。 她在大厅拐了一个弯,去上厕所。 出来洗手的时候听见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为什么你就是不肯依赖我呢??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难道不值得信任吗?你宁愿来这里找个不知道长相不知道信息素的陌生人!” 这一大段长句足够脑补出太多戏。 张靖脑子不受控制地飘到了从前自己看到的一些苦情剧。 但仔细想想这系统匹配部门有这样的争执居然还挺正常的? 似乎是那人对面的人迟迟没有接话,声音再次响起来,这次低了不少:“你还有反悔的机会的……” 她的脚步放缓了几分,克制住自己好奇的心,假装刚刚洗完手,免得迎面撞上那两人。 等到没有声音了,她才甩了甩水,准备出去。 没走几步,一抬头,对上了一个冷漠的视线。 她仰了仰头,避开视线,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这种八卦发生在别人身上还挺有意思,但要是当事人恐怕都会恼羞成怒的。 而且,这里的卫生间离得也太近了吧? 他们站在门口吵架是真的不怕别人看热闹啊。 男人那张漂亮又冰冷的脸什么表情都没有,莫名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个头高一些的男人,那人看见张靖,面色还阴沉着,不过没再开口。 张靖:“……” 都看她干什么,她就是个陌生人。 第3章 世界如此之小 那个漂亮的男人掠过张靖离开了,身后的高个急忙追上去,也没在意低头装隐形的张靖。 她看了看四周的标识:哪个大聪明做的卫生间分布,这很容易出现事故吧。 毕竟在这个世界,因为性别分化,群体差异越来越大,对于骚扰等条例也越来越严格。尤其是alpha容易被信息素支配而躁动,更难说明了。 这个小插曲很快被抛之脑后。 张靖跟着哥嫂离开了,三个人不约而同不想回家去,干脆在外面吃了顿饭,气氛比家里好多了。 张靖此时远远没想到,世界如此之小。 几天后,当她收到邮件,打开那张匹配表,对方的照片刷新出来的那一刻,她手抖了一下。 好消息,对方个高腿长长相漂亮,是个适龄男o,完美符合张靖对配偶的最高要求。 坏消息,自己撞见过对方情感纠葛的八卦。 好的,看来这段婚姻注定是不能存活超过三个月了。 张靖平静地合上了电脑。 张家爸妈对于这个叫“蒋之虞”的人十分满意,拿着信息表看来看去:“这个小伙子条件真是不错,年纪也合适。哦,就是是个单亲家庭,只有一个爸爸。” “亲家名字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张母思索了一会。 这就叫上亲家了? 张靖坐在旁边,被爹妈抢去了东西,除了刚开始瞅了一眼,啥都没看不见。 张虎脸色不好看,甚至有些咬牙切齿的。 因为他看见了未来妹夫的模样,不服气地叫嚣:“人这么好的条件,还沦落到基因匹配呢?!怕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张爸瞪了他一眼:“怎么说话呢!” 但也不由得顺着想了下去,刚刚还高兴的眉眼蒙上了一层疑虑。 张母想了想,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新闻,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我说这个蒋东怎么这么眼熟,前两天蒋家公司破产的新闻不还闹得满城风雨的。” 蒋家的产业涉及民生百货,从蒋之虞爷爷那辈发家的,从暴发户到富三代,可想而知这底蕴比张家强多了,就这样蒋之虞还在破产后就进入了基因匹配。 这时候刚刚只是下意识想歪的张虎,都开始真的意识到不对劲了。 张靖是几个人里面最平静的。 好了,一个大龄剩a一个隐藏款破产少爷,谁也别嫌弃谁。 “咳……也别想的太悲观呢,人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就是那句话,要不是破产哪里轮得到我来匹配啊。” 张靖安慰几个人,顺便看着上面的联系方式去社交软件搜索,跳出来一个用户。 张虎冷笑了一声:“总比那些歪瓜裂枣大肚子四五十岁的,要四五个孩子的,要三台车四套房的,好多了吧。” 张家父母刚刚缓和过来的脸色又有些挂不住,因为那些都是他们给张靖介绍的相亲对象。 兄妹两个早就习惯了这对老夫妻古板又控制欲极强的行为,只是张靖选择沉默以对,张虎偶尔还要刺一下。 张靖回到房间。 等了很久不见有通过的迹象,她把手机放下,干脆去洗漱,顺便打开自己的后台。 在穿越——勉强称为穿越吧——在穿越前,张靖是个无比普通的人。 有一对父母,离婚后又各自结了婚,她随着母亲生活,感情也不深。大学毕业了就搬出来自己住,过年过节去看看他们。 上学时成绩还不错,大概是因为无聊到只能看看书,后来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毕业后干了几年社畜,不太喜欢重复的东西,辞了职接着就开始自己随遇而安的蜗居生活。 她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恋爱谈过两回,后来觉得没啥意思分手了。到了四十几岁,财富仅仅实现了让她躺平两个月不饿死。 连死亡都是在她瘫在阳台晒太阳的时候无知无觉死掉的。 可以说是非常非常平凡乃至有些摆烂的一生了。 在她窝在家里杜绝掉大部分社交的时间里,她都靠看各种各样的书,或者做一些不一样的兼职工作来维持自己对生活的新鲜感。后来就试着自己写文,倒也成功让自己有了固定收入。 她在这个abo世界里熟悉的东西不多,大学专业也学的不一样,暂时不知道靠什么来收入。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是要养家糊口的人了,紧迫感还让她有些新鲜,干脆捡起了从前的老本行,找了个合适的网站发书,这几天她在等待匹配信息的时间,大多数都是猫在家里啪啪打字。 这倒也符合原本的“张靖”不爱见人的人设。 大概是因为今天晚上灵感比较足,她关掉文档的时候,房子周围已经一片寂静,懒得去看时间,干脆地洗漱完躺倒就睡。 也就错过了凌晨微信弹出来的一条讯息:“我已通过你的好友验证……” 城市的另一头,一个略有些偏远的公寓内。 男人劲瘦的腰间围着浴巾,冷白的肌肤在昏暗的灯光下线条分明。他擦了擦头发,随手扔在一旁的架子上,打开了手机。 除了那通过验证后就再无消息的聊天框。 还有令人不堪其扰的几十条消息和语音。 对面的人知道男人不喜欢打电话,只好发消息来劝说。 蒋之虞都不用点开,就知道他嘴里能说出来什么东西。 他不太明白,只是从小到大恰好都在同一所学校而已,为什么给对面的那个人造成了庞大的错觉,比如他们感情深厚到可以互称“青梅竹马”,以及能让他不知廉耻地说出“我可以收留你,只要你同意做我的恋人”这种话。 那人以自己做借口,找到的情人还不够多吗?他像是闲的没事去感染病毒自找麻烦的人吗? 他再怎么落魄,也没到要用身体换饭吃的地步。 蒋之虞嗤了一声,眉眼间的冷意更深了一层,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个巨大的精神病院。 他周围的人都是,说不准哪天他自己也要被感染。 甚至还要应付一个不知深浅好坏的匹配婚姻对象。 桌面上的那张信息表上面清楚地打印着张靖的证件照,但他对这个人毫无印象。 毕竟那天拖着疲惫的身体,只顾着应付方远就很心烦了,哪里顾得上仔细打量一个意外撞见的人呢。 蒋之虞扔掉手机,躺在床上,月光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映出了男人噩梦中疲惫的神情。 第4章 猫薄荷 张靖和自己未来配偶的约见定在他们成为社交好友的第三天。 她来到茶室的时候,还感叹了一声,不愧是二十多年的大少爷,家里破产了也要来这么有品位的地方。 蒋之虞就坐在那里安静等着,他俊秀的眉眼被水雾模糊了一部分,整个人的气质更加孤冷起来。 张靖看着那张脸就觉得自己真的赚翻了。 “你好,我是张靖。” 她坐在蒋之虞对面,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相信你已经做好我们发展婚姻的准备了。”蒋之虞看着她,直入主题,“所以这场针对三个月的婚内行为的谈话,我想应该提出一些需要我们达成共识的条款。” 张靖差点以为自己是在跟律师或是教导主任谈话。 她挑了挑眉,没出声,眼神示意蒋之虞继续。 对于她的沉默的接受,蒋之虞看起来还算满意,于是他很干脆地说:“我目前没有钱了。不过还有一处房产没有在清算的名单里,我希望婚后可以生活在那里。” 张靖也老实道:“我没有房产,这个随你。” 蒋之虞点点头,“我需要继续上学,所以不会怀孕,这三个月,你作为alpha的易感期,我不希望和你处在同一个空间。同样的,我的发热期也是。” 张靖被茶水噎了一下,老实说她还没能那么快速而自然地听见男人讨论自己怀孕的事情。 不过她对此有所预料,毕竟只是三个月的事情。所以她也很干脆的点头:“我没有意见。” 蒋之虞微微睁大眼睛,似乎对她的温和有点意外。 张靖无言了一秒,决定对自己的声誉进行挽回:“那天真的是个意外,呃,我只是有点八卦,但没有要插手或者要求你的感情生活的意思。” 好吧,虽然这样也挺不礼貌的,毕竟八卦当事人之一就是蒋之虞。 蒋之虞想了一下,才把张靖的脸和那天意外撞见的人的脸对上。 他面无表情,但看得出来对于那个张靖不知道名字的男人的纠缠很是反感。 张靖继续道:“如果你需要一个a的其他方面的帮助,我也可以提供,毕竟你帮我解决了单身税务的问题。嗯,我的基因等级不算特别差。” 蒋之虞才23岁,如他所说正是在读研究生的年纪,无论从时间还是家世上来讲,本没有必要来做这个基因匹配。 张靖不知道原因,看蒋之虞这个闲人退散的样子,她也懒得深究。 两个人继续针对婚姻谈话,客气疏离又现实。 不过蒋之虞在有来有往的交谈中,倒是不知不觉对张靖有了个不错的印象。 谈到最后,蒋之虞拿出来两张纸。 张靖看了看,抽了抽嘴角:“你这不是早就准备好了。” 上面正是合同内容,涵盖了他们刚刚讨论的很多方面。 蒋之虞眼神稍微撇开了一点:“……只是没想到这么顺利,如果你对那些有意见,我是会重新打印的。” 这时候他才露出了一点属于学生的样子,刚刚那副谈判的架势,张靖还真的以为他就这么早熟呢。 因为谈得愉快,两个人都表情舒缓,放松开始聊了一点轻松的话题互相熟悉。 “……另外,”蒋之虞不太自然地解释了一下,“那天那个人,只是和我家之前有些商业来往,除此之外我和他没有什么关系,我也不想和他沾上关系。” 张靖笑了笑,觉得他这个人性格还挺有意思的:“明白。” —— “这不是蒋家小少爷吗?这是傍上哪位好心人了,来这地方啊?你的债主知道吗?” 一个挑衅的声音从拐角后面传出来,刚刚完满结束谈话吃饱喝足的两个人循声看过去。张靖有点好奇,蒋之虞则是面无表情。 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靠在墙上,不过看得出来他对这身正装的束缚不太适应,领带都被扯得没了形状。 他面色轻佻,上下打量了一眼张靖,从她质量一般的衬衣打量到干净但并不簇新的皮鞋,嗤笑了一声。 “我以为你被你爹赶出家门后傍上大款了呢?结果就这么个穷鬼?堕落了啊小少爷。” 张靖微微一笑,看了眼不做声的蒋之虞,她声音不大,但清楚又平静:“真遗憾,你的脑子里没钱的人只有傍大款一条路。你是已经设想好自己的未来了吗?” “小鱼,你认识他吗?”张靖微微侧头。 蒋之虞有些不太适应这个昵称,但又好奇她准备说什么,所以微微摇头。在对面的人看来,就是默认了他们之间有亲密的关系。 蒋之虞的声音似乎被张靖感染了,也平静下来,和他刚刚在身侧瞬间握紧的拳头可不太一样:“大概是曾经试图扒上蒋家但失败的哪个小家族吧。” 对面的男子一瞬间变了脸色,身体都站直了:“你——” “我们小鱼,无论在什么境地下都能生活的很好,不太需要你在这里关怀。” 蒋之虞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了深深的愉悦,默许了张靖虚虚半环着自己,做出一个保护者支撑者的姿态。 这场面刺痛了对面男人的虚荣心。 他脸色一沉,冷瞪着蒋之虞,身体还堵在必经之路上。 蒋之虞微微皱眉,还没意会过来,就闻见一股清新的冷香——不浓烈,但被他清晰地感知到了。 那股带着一丝丝茶香的味道环绕在他的四周,不会刺激他的感官和腺体,却让在场的几个人都充分地意识到一种保护的姿态。 他突然想起来:婚姻匹配遵循的最高原则是信息素匹配度。 这能决定他们在繁育的时候感到最大的快乐,并使出生的孩子拥有更加优秀的基因。 而张靖的信息素等级是a+,比不上他的s等级,但在人数比omega更多的alpha中,是等级较高的人了。 这也是刚刚张靖说自己基因等级还不错的原因。她能提供一些o群体天然做不到的自我防护。 比蒋之虞感觉更严重的是对面的男人。 他脸色煞白,瞪着张靖,死死不肯服输。 大概只有a才感知到他们在干什么。刚刚男人试图引诱或者说攻击蒋之虞的信息素,被张靖拦在了外面,并且针对他做出了一些反击。 “一个有基础道德良知的a,”张靖声音缓缓,面色笑意淡了,“当然,不包括无名氏你。是不应该在任何场合运用自己的基因优势去压制o人群的。” “更何况你的基因等级烂的要死,怎么好意思在这里暴露出来的?”张靖皱着眉头,就像是在看垃圾。 就算是她一个穿越新手,刚刚了解了这个世界的规则不久的人,都知道信息素是隐私且具有侵犯性的东西,说两句话就轻易对o暴露并攻击,这人就该被抓紧去蹲几天。 这里的管理人员很快察觉到不妙,赶在事情变得更严重前来调停了。 张靖收起自己的信息素。心里还在跃跃欲试。 这也太有意思了,就好像自己的思维认知随着那些荷尔蒙分子被分散出去了一样,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对面人的恶意,还能察觉到自己身边站着一个吸引力巨大的“猫薄荷”。 张靖猜,这大概就是他们匹配表上写着92%的原因。 但她忍住了,她只是把信息素分子尽力控制在蒋之虞周围防止别的信息素钻进去,不然跟对面那个缺德a也没啥差别。 可不能叫蒋之虞再认为自己是个变态了。 第5章 婚戒 男人终于还是走了,这件事情没有闹得更严重,不过张靖倒是没什么不满。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和蒋之虞的事情,她维护他是因为他们目前的婚姻关系,但不代表她能强横地插手他的一些私人生活。 她相信这个小少爷有能力处理好这些事情。她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 张靖给蒋之虞叫了车,蒋之虞把地址发信息到她手机上:“这一周内,你可以搬东西过来。” 配偶住在一起是法律要求的事情,不过张靖很乐意从那个家里溜出来。 分别前,张靖还沉浸在自己那个新得到的信息素上,没有察觉到蒋之虞似乎想说什么。 蒋之虞看她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略微不爽。 他不是什么喜欢憋气给自己看的人,于是很干脆地说:“其实你今天不用暴露信息素也可以,毕竟是你的隐私,而且他的等级还不至于能够动摇我的地步。” 张靖听见,只是说:“不动摇,并不是没有影响,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伴侣被别人欺负。” 蒋之虞古怪地瞥了她一眼,不知道说什么了,安静下来。 张靖后知后觉地笑起来,她的声音很清朗,蒋之虞是第一次听见她带有开心的意味的声音:“你不觉得刚刚的事情很像一些小说片段吗?” “一个小少爷在家里出了意外后,被昔日小喽啰欺负,他被迫委身的女配替他出头。” 张靖刚刚说完,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越界了,忙住嘴觑了一眼蒋之虞的脸色。 意外的是,他对张靖调侃并没有暴怒,反而问了她一句:“你为什么不是英雌救美的主角?而且我不是被迫。和你的婚姻我还算满意。” 张靖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挠了挠自己的脸颊。 这叫她怎么说? 按照一般小说的套路,蒋之虞会遇见一个强大,神秘而漂亮的对象,自己这样相貌只算是清秀,能力普通,家庭也远远称不上助力的人,咋说都是配角吧? 虽然按照正常套路,她应该对落魄少爷显示出一副得意的嘴脸,向他炫耀再高贵的人最终也还是成为了自己的伴侣。 然后被少爷和他的配偶疯狂打脸,最终离婚收场,自己被炮灰掉,然后少爷和不知名a完美结合。 也许番外还会有两个可爱的宝宝。 张靖想到这里,忍不住吭哧吭哧笑了起来。 蒋之虞平静又带点嫌弃的声音响起来:“你又在脑补什么?笑的好猥琐。” 张靖瞬间回神,勾起的嘴角僵在那里。 她有点懊恼,往常不跟人来往,并且会脑补自己作品的弊端出来了。 她太沉浸自己脑洞的时候几乎会忘了周围的环境。把蒋之虞晾在了那里,可不是一个有风度的a。 好吧好吧。 她解释道:“只是想到了好玩的事情,别介意,我脑子还是很正常的。” 蒋之虞挑了挑眉毛,看不出来生气没生气:“关于我的?” 他能猜到并不难,毕竟刚刚他们还在就“英雌救美”这个话题聊天。 张靖含糊地嗯了一声,坦然地道:“总觉得你的真命天女比我应该要优秀很多。” 蒋之虞面色一顿,有些难以捉摸地看了她一眼,嘴角扯了扯,终于从那张漂亮冷漠的脸上控制出了一张略带嘲讽的神情。 “真命天女——” 他看着比他还高了三四厘米的女人,从她的眉毛打量到嘴唇,视线几乎有些冒犯:“所以你是觉得,我是个幼稚自大到还会幻想真命天女的年纪?” “还是说,你还在想着自己的真命天子?” 张靖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太对,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因此生气。 但她不太喜欢冲突,只好妥协性地抱歉:“我只是突然想到了,毕竟你很漂亮,又优秀,没有怀疑我们婚姻真实性的意思。” 蒋之虞面无表情地道:“那你最好牢记这一点,我们已经,结,婚,了。” 张靖乖乖点头,有些不知所措地拍拍他的胳膊,似乎下意识地想把他的火气拍下去:“我知道了。” 蒋之虞被她的小动作搞得又气又笑,但他绷住了脸。 他们最亲密的行为似乎就止步于此了。 蒋之虞略带些力气地把一个盒子拍在她怀里,然后上了停下的出租车,再没看她一眼。 张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热风吹在她脑门上,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调侃真命天女这件事情,确实对他们的婚姻不太尊重。 毕竟这位小少爷这么认真地跟她讨论了一个多小时婚姻合同,她还用这么“婚外人”的视角说话,换她来想,她也可能生气。 好吧。 张靖现在连车尾气都看不见了,只好琢磨着明天给蒋之虞买个礼物,算作赔礼道歉。 她手指一顿,摸到被塞到怀里的丝绒盒子的棱角,有了些猜想。 打开盒子,银色的戒指静静地躺在那里,闪烁着碎光的钻石镶嵌其上。 这是婚戒。 张靖立刻意识到,她没有取下来,反而看向另一个展示位,是空的。 她回忆了一下蒋之虞今天是不是带了什么首饰,可惜没想起来。 —— “这么早回来?你们谈话不顺利?” 张虎看见进来的人,下意识问道。张靖的神色很平静,看不出来什么东西。他又把视线投在了旁边安静看戏的秦赋身上,意图确认什么。 秦赋点点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还是那句话,张靖并不是个需要人操心的二十岁小年轻了。 果然张靖坐下后喝了口水就开始交代:“谈话很顺利,不出意外的话,我明天就要回去b市搬东西,之后大概也会在这所城市定居,嗯,起码三个月内。” 她的左手无名指上多出来一个东西,不过张靖并不在意向外暗示归属权。 她简单地把今天的事情叙述了一遍,没有讲“无名氏”挑衅的那段。 张虎放下了心,但嘴贱还是下意识的:“那你可别在三个月后可怜兮兮地被人赶出来了。” 张靖点头,根本没放在心上:“我努力在三个月内搞到一个安身之所当退路。” 看她看的这么开,张虎反倒不知道说什么了。 说来说去,张家每个人都没有信任蒋之虞和张靖真的能够在三个月内修炼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感情。 张靖就不说了,一个闷葫芦,连学生时代的恋爱都没有过。 蒋之虞更是他们不了解的家庭环境,两个人各个方面似乎都不太匹配。 在兄妹俩看来,这三个月只能说是一个缓冲期,不过对张家父母来说就不是。 张靖隐瞒了合同,他们对张靖的婚戒也非常满意,只是张母提了一点:“你身为一个alpha,婚戒怎么都是要你来准备的。这次时间紧张,我就不说什么了,回头补办婚礼的时候,你要准备好。” 婚礼? 张靖听着有些陌生的词,沉默了下来。 她根本没准备办这个,她觉得蒋之虞也不想,如果他有这心思,今天就会提。 张虎也沉默了,他有时候很难理解父母的思维。所以他只是向张靖投去了一个幸灾乐祸中带着隐隐担忧的目光。 要是爸妈知道张靖已经做好了三个月后就离婚的准备,呃,会发生什么事张虎预料得到。 第6章 搬家成功 深夜,公寓内,蒋之虞疲倦地合上电脑。 他喝了一口水让自己的思维从积压的事情中抽出来,在脑海里复盘今天发生的一切。 说实话,那个温和的女a让他一直抱着的警惕心态松了松。 他只准备用三个月的临时婚姻来让父亲和那个神经病大哥放下一部分对他的攻击性。 张靖的顺从让这件事变得容易起来。 起初他并没有准备让这个人比较深入地参与他的生活,这个公寓还算大,刻意避开的话他们甚至不需要怎么见面。 更谈不上给一个什么专属的定情戒指之类的。只是舅舅劝他做好所有稳妥的表面功夫,为此强硬地塞给他一对戒指。 他随手放在了身上,但并不准备拿出来。 但也许是那个a对他的维护,又也许是看不惯她一副“我们终究会离婚然后各找各妈”的无所谓的样子。 尽管这是事实。 他想,如果一个戒指能让她的嘴安分下来别再说那些令人讨厌的话语的话,那这个戒指就是需要使用的。 他那么用心地钻着家里人人控制欲的缝隙,努力想逃离这里喘口气,为此牺牲了婚姻和时间。在她的嘴里,怎么能变成一个可以随时抛弃的东西呢? 蒋之虞刻意忽略掉她们刚刚见面时,他冷漠无情一口一个“三个月”的样子。 他是个自私的人。 但那个女人对他的评价似乎很不错。 他不会错过张靖推开门一瞬间惊艳的目光。 蒋之虞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脸,往日觉得厌烦的被打量的目光,现在又成了自己的底气。 他有点唾弃自己的胡思乱想。 迷糊睡着时,鼻息间似乎又闻见了那股冷茶香,很温和地围绕着他,就像那个女人—— 总是带着点淡淡的柔软的笑意,却又不把什么东西放在眼里的样子。 …… 第二天好不容易睡了个整觉的蒋之虞,盯着乱糟糟的被子和睡裤面色难看。 他一查日期,还有一周就是发热期了。怪不得会这样。 自从十八岁开始,他都是靠打抑制剂来撑过这段时期的,效果还不错。 但是医生一般都会建议25岁之后减少使用抑制剂,因为容易产生抗体,导致免疫抑制效果。 他没什么愁绪,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既然还在有效期那就先靠抑制剂。 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以前在家里总是雇佣保洁来收拾,破产后他只好自己有些陌生地开始洗衣服洗被套。 还好吃饭能在外面解决。 虽然他爹不是个东西,他哥哥也是个时好时坏的神经病,但好在他们的天赋足够烂,生生败光了那些财富,弥补了他们足够蠢但不够穷的缺点。 而他,因为自小遭受的那些,习惯了为自己保留一点退路。 现在这些钱派上了用场。 在小少爷还在磕磕巴巴适应普通人的生活的时候,张靖已经很麻利地跑去b市解决她的出租屋问题了。 把东西都搬到蒋之虞的公寓,按了门铃。 蒋之虞来给她开门,张靖看见他,眼神抬了抬。 面前的青年头发没有打理,有几簇不听话地翘起来,衬得他那张苍白精致的脸越发乖顺。 但他的眼神又是冷的,深处藏着桀骜和距离感。眉毛因为被打扰的不悦皱起来。 张靖觉得他就像一只漂亮又桀骜不驯的猫。 看见是熟悉的张靖,蒋之虞面色稍微好看了一点。 张靖晃了晃手机:“我提前一小时给你发了信息,似乎打扰到你了?” 蒋之虞眨了下干涩的眼睛,嗓子也有点哑:“没……我没有注意信息,你先让搬进来吧。” 搬家公司的人在底下卸货,张虎秦赋都来帮忙了。 夫妻两个人和蒋之虞互相打招呼,都不咸不淡的。 这时候张虎开始有些真心实意地为自己妹子未来的生活担忧了。 这叫好说话?这叫好相处? 这小年轻把脾气都快摆在脸上了。 虽然他们都知道蒋之虞大概也是尽力做到了平易近人。 再加上张靖那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的性格,张虎都能想到未来在这个不算小的公寓里会发生什么—— 什么都不会发生。 两个人都缩在房间里见不了几面吧! 秦赋看见他皱起的眉头,安慰他:“也许他们这样的,还真有点共同语言呢?” 什么共同语言? 对于张虎这个话痨来说,他怎么都理解不了。 但除了用这个来庆幸一下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蒋之虞想给张靖帮忙,她直接拒绝了:“你看看你这黑眼圈,昨天晚上通宵了吧?我猜你昨天的晚饭和今天的早饭都没吃。” 蒋之虞下意识捂了捂腹部。 张靖都说对了。 这女人不知道从哪突然变出来一包热乎的吃的,是一杯豆浆和一笼包子:“先把这些吃了,之后好好睡一觉,我猜你这里隔音还不错,我尽量小声一点。” “没有大家具要挪动,应该不会特别吵。你担待一下吧。” 热气腾腾的东西被耐心拆开放在离客厅远一点的阳台桌子上,蒋之虞也被轻轻的力气按在了椅子上。 被人耐心关怀了一下,饥饿感似乎这时候才席卷了他整个人,蒋之虞被突然的袭击搞得脸色更白了,但这时候张靖已经走远。 他只好把豆浆拿起来,狠狠吸了一口。 这女人看起来温和,但做的这几步哪一步经过他同意了? 而且……而且她好像肯定自己不会拒绝似的。 蒋之虞想起来就略微有点不爽。但嘴里又诚实地把东西吃完了——热腾腾的食物最能抚慰人心。 困倦感一同浮了上来。 他一向喜欢安静,但此刻透过隔断,看见那些走动的人影,其中张靖穿着利落的衬衣,高挑的身材清瘦有力。 哪怕是轻微的有些嘈杂的声音,也带上了催眠的意思。 蒋之虞忍着微微的头疼,回到房间,却没有把门关严实,躺倒在床上,很快就闭眼睡过去了。 …… 昨天张靖先拿着放在爸妈家里的东西过来了一趟,蒋之虞把次卧给了她。 看着家里空荡荡的厨房,还有毫无生活气息的装饰,她大概能猜到这个房子从前估计不怎么过来。 而住过来的这段时间,厨房也没有开火。茶几上还堆了些乱七八糟的零食。 她很快判断出来,蒋之虞不会做饭,也不怎么好好吃饭。 不过家具倒是齐全,装修风格也合张靖胃口。次卧自带盥洗室卫生间,可以完美蜗居。 她只需要搬过来一些自己的东西,还有厨具。 张靖不太习惯在外面吃,因此学会了做饭,这是她上辈子为数不多的比较出色的技能。 她问蒋之虞:“你介不介意我在这里做顿饭?” 蒋之虞瞥了一眼没有在意:“别让不好的味道飘到我房间。” 好的。 反正主卧离厨房最远。 第7章 一个正常的家庭 蒋之虞醒来的时候已经暮色昏黄,他听见外面一片安静,回想起来上午的事情,估计张靖已经回去了。 他洗了把脸,虽然是刚刚睡醒,却还没什么精神。 他推开房门,看见斜对面的次卧门大开着,里面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愣了一下。 青年眉头纠结地拧了一下,还是上前两步站在了门口—— 次卧的布置已经大不一样。 白灰色的装修上添加了一些十分具有生活气息的东西,空荡的书架已经摆满,笔记本电脑还亮着屏幕,旁边空白的墙上被挂了一幅大概是张靖自己做的手工立体画。 书架对面的床铺被换上了浅黄色的四件套,床头还趴着一个丑萌的一人长的蜥蜴——应该是蜥蜴。原本的瓷砖地板被铺上了毛茸茸的地毯。茶几上还摆了木质雕刻的花朵。 整个房间没有看见熏香,但总感觉浮着一层很清新的味道。 蒋之虞看见电脑就知道张靖是没有离开的。但现在不知道人去了哪里。 “你醒了?饿不饿。” 玄关处传来钥匙拧动的声音,接着熟悉的声音钻了进来,蒋之虞还没见到她人,却循着声响,下意识地想象到了她坐在那里换鞋脱外套的场景。 张靖手里提着一大包东西,不过这些对于她来说并不太费力。 “我买了些水果,先吃一点吧。” 蒋之虞捏了捏手掌,不太适应地撇开头:“……东西都收好了?” “嗯,”张靖回答道,“今天晚上就会住在这里,你要给我办个欢迎晚会吗?” 蒋之虞无语地看着她笑,这句话冲散了他对于家中闯入一个不太熟悉的人的排斥感。 他恍然间想到,张靖对于他来说确实不能算个熟人,不算现在的面对面交谈,他们拢共才见了三次。而他居然已经开始习惯有她的声响出现在家里,并不对此反感。 张靖把装水果的袋子递给蒋之虞,青年下意识地接过。 “放在厨房清洗一下,我去整理一下冰箱。” “哦。” 蒋之虞向着厨房走了两步,猛然觉得有些奇怪,他看了眼手上的袋子,现在递回去好像更不对劲,他只好拿进去,分门别类地清洗——这个是他会做的家务之一。 “晚上想吃什么?牛肉吃吗?”张靖也拿着东西进来了。 蒋之虞还是有些不自在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他总觉着这个场面太自然而然了,让他生出一种好似本该就他们俩一起生活的错觉:“你做饭?” “嗯,就当庆祝我搬家成功。”张靖回答,“我还买了挺多种类肉和菜的,不过东西不算多,毕竟要吃新鲜的。还好底下的超市不太远。” 蒋之虞又“哦”了一声,沉默地继续洗水果。他现在有些庆幸这个厨房不算小,这样尴尬的浓度可能会低一点,虽然尴尬的好像只有他一个人。 张靖把他手里的桃子拿下来:“行了,再洗就连皮搓没了。” 女人的手不可避免地划过他的指尖,骨节分明,又白又瘦长,比他的手似乎还要稍微大一点。蒋之虞手腕一颤,动作略有些仓皇地后退了一步,却没想到身后就是张靖,两个人的距离更近了。 他清晰地听到了女人被他踩到发出“嘶”的吸气声。 “对,对不起。”小少爷有些磕巴地道歉。 他闭紧了嘴,仿佛害怕自己的心跳声从嗓门眼传出来被张靖听见似的。 “没关系,我吓到你了。”张靖回想起记忆里对omega群体的描述,他们敏感又娇贵,下次自己要更加注意分寸才好,“去客厅休息一会吧,对了,想吃什么菜?” “不吃辣,不吃香菜,其他都可以。”蒋之虞匆忙说了一句,端着张靖塞给他的水果盘子,还是从厨房逃了出来。 万幸张靖没有再注意青年。 蒋之虞坐在沙发上,机械地往嘴里塞了一个葡萄,他总觉得今天的沙发似乎坐起来不太舒服,调整了半天位置,最后还是打开了电视,试图用一些嘈杂的气氛吹散自己身上的热气。 “水果别吃太多啊!”厨房那里又飘出来一句。 “知道了!”蒋之虞跟个被吓到的猫一样抖了一下。 他懊恼地把脸埋在了手上,拇指碰触到耳朵边缘,传来一些高于正常的温度。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张靖是浑身携带什么过敏原吗?怎么自己碰见她就不对劲?明明是正常无比的对话,没有一个字触犯到他的底线,也没有一个动作超出正常的社交范围,除了那个意外。 不……也许就是太正常了。 蒋之虞猛然抬起头,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 因为过去的生活环境,他总是对人隐含戒备,如果是他第一天搬来一个陌生的地方,和一个几乎是协议婚姻对象相处,他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么自然! 都是张靖的问题!谁家刚刚结婚就跟老……老夫老妻一样…… 这个词出现在他脑海的时候,蒋之虞的耳朵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又开始升温了。 没错。是张靖的问题,他应该好好跟她谈谈,跟她声明面对一个不熟悉的人应该维持的距离! “蒋之虞?别吃了,再吃吃不下饭了。”张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身上还围着一个围裙,劲瘦的腰被勒出来,她把水果盘挪远了一点。 “哦。”蒋之虞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走神的时候,不知不觉往嘴里塞了好些葡萄,都半饱了。 张靖是出来接电话的,那头是张父的声音。 张靖没有回避的意思,她站在沙发旁边,甚至还随手拿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漫不经心地应和着那头的说教。 蒋之虞看着她手指尖捏着转动的葡萄,又看了看她微微上挑的眼睛,眼神似乎落在窗外的夕阳上。他把电视的声音调小了一点,回应他的是张靖一如既往温和的一个笑容。 氛围似乎有点太好了,好得让他不适应。 他突然忘记刚刚自己内心的激战,忘记自己要跟张靖声明什么了。 蒋之虞迷茫地想,所以这才是真正的,正常的,一个家庭吗? 第8章 美强惨小可怜 “你想和我家里人吃顿饭吗?”张靖喊蒋之虞把做好的饭菜端出去,顺便这么问他。 蒋之虞被窜出的香味勾的开始感觉到饥饿了,他看了看张靖的神色,不太确定地问:“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 他也没结过婚,旁人正常的结婚流程放在他们俩身上又不适用。 张靖点点头:“我爸妈比较在意婚姻问题,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一起约顿饭,之后大概就不会追这么紧了。” 蒋之虞点头,他们俩婚姻本就是开始于利益纠葛,他把张靖当一个幌子,也不介意张靖利用自己摆脱税务和家里人的追问。他想张靖对此也是心知肚明的:“这三天都可以,之后我要回学校了。” “好,”张靖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牛肉,有些快乐地眯了眯眼,咽下去才说,“如果他们问到婚礼什么的,找个借口应付过去,或者推到我身上。” 蒋之虞也被她的手艺征服了,听见这句话又顿了顿:“你……想婚礼……” 张靖打断了他:“我觉得这个没有必要,你不喜欢,我也没想法,把爸妈应付过去就好。” 蒋之虞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虽然他确实不在意婚礼,但被张靖这么一说,他又有点别扭,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那女人盯着菜吃的一脸满足,对刚才的对话仿佛只是问了一句“明天天气很不错”的样子。 蒋之虞的视线往下移,看见了张靖手指上乖乖戴着的戒指,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 除了这个小插曲,这顿饭吃的相当愉悦。蒋之虞很有自觉地收拾起了碗筷。 张靖很满意自己的“室友”从大少爷的状态中钻出来了,不至于把啥事都抛给她。 新鲜出炉的夫妻两个就这么把日子过起来了。 秦赋夫妻俩个倒是在这个城市多呆了几天,一方面张虎忍不住想看张靖的乐子,另一方面也是张家爸妈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所有子女都成了家,这个家里终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于是态度软化,让张虎多看了几天稀奇。 隔了一天,两家人就坐在一起吃了顿饭。 张母看见走进来的只有张靖蒋之虞两人,而没有出现蒋家其他人时,脸上还是带出了一丝淡淡的不悦。她忍不住问道:“小蒋啊,你家里人呢?” 蒋之虞面色冷淡,这是他一贯在外面的样子,但很礼貌地回答:“父亲回了老家种地,哥住进了精神病院,家里没有其他人。没办法过来了。” 咦惹—— 联想到他破产后遭受的各大营销号的围追堵截,再加上爹不管娘不在哥哥还有病的经历,最后看看他那苍白惹人怜的漂亮脸蛋,此刻仿佛那冷淡的神色都变成了故作坚强。 张家人都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怜惜,张父怼了怼张母,嗔怪地道:“说这个干什么,小蒋你别紧张,今天自家人吃饭,咱不聊不开心的。” “靖啊,快给小蒋夹个他爱吃的菜。” 知道一部分内情的张靖也不由得无语凝噎。 实际上蒋东在破产后,确实被打击的不轻,往常的酒肉朋友都避而不见,连他养的几个小情人都卷铺盖跑路,他又要躲记者又要遭受调查,实在是逼不得已才远走了乡下。毕竟那里的消费也没有这里高。 而蒋之虞的哥哥,在家里倒了之后,往常干过的那些混账疯狂的事情都被翻了出来,什么飙车撞护栏啦,开群体不合法趴体啦,不知道他参与了多少,有没有要到蹲局子的地步,但总之人是被困在哪个地方了。 从幼年起深受哥哥荼毒的蒋之虞能平安、正直地长大实属不易。 但其实他并没有现在餐桌上表现出来的这么可怜,他要是没有点手段,早就被那些试图侵占蒋家资产的私生子和神经病大哥给欺负到哪里去了。 张靖也是无意间被他透露,才知道的内情,她明白自己知道的肯定不是全部,但当时蒋之虞那幸灾乐祸的表情还印刻在她脑海里。 不过她喜欢这样的手段。 因此维持着一贯温柔的表情,拿公筷给蒋之虞夹了鱼。 根据她这两天做饭的经历来看,蒋之虞确实是喜欢吃鱼肉的。 夫妻两人一个可怜又内向,一个寡言还社恐,两个人阴差阳错凑在一起,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张家几人都提起了心,默默叹气。 这小两口可怎么办。 这顿饭忽略家长们偶尔投过来的诡异中夹杂着同情的目光,其他的倒是非常顺利,蒋之虞就像一个乖顺的孩子一样,问啥答啥。话虽然少了点,但态度很不错。 “对了,小蒋,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啊?”张母和善地询问。 蒋之虞喝水的动作一顿,看了一眼张靖,张靖面色不变:“最近小鱼家里不太顺利,等事情平息了再说。” 也是,蒋家最近还挂在新闻上呢。 自知失言,张家父母都收敛了很多。 但张父眼珠子一转,不死心地聊起来:“最近咱们邻居,就那个11栋的老万,家里又添了个大孙女!有孩子就是热闹啊,天天乐呵呵地。” 张虎有些无语:“啥邻居,跟咱楼都是小区对角线了吧。” 张父脖子梗了梗:“怎么不是,我们天天一起下棋买菜。他孙女长的可俊了。” 他看着蒋之虞漂亮的脸蛋,笑起来:“要是咱靖儿跟小鱼有了孩子,肯定更漂亮。” 张靖也无语了,怎么刚结婚三天,床都没睡热乎呢吧?就开始催生了?更何况她和蒋之虞还是互相都知道底细的“形式婚姻”,他们天天除了吃饭都基本见不着面。 “爸你不用催,我刚结婚,好不容易有了伴侣的,还想和小鱼多过过二人世界,不想有个小的打扰我们。”张靖语不惊人死不休。 蒋之虞呛到了。耳朵上迅速弥漫起一股粉色。他神色绷紧,再次听到那个昵称和“二人世界”,先前刻意忘在脑后的“老夫老妻”又浮现上来,霸占他的脑海,他脸上都冒起了热气。 张虎在那里惊异地瞪了瞪眼睛,看了看老古板爹妈的脸色,开始吭哧吭哧憋笑。 张母张父憋了半天,最终干巴巴地道:“……谁家结婚,不是为了生孩子,你们一起的时间还长着呢”。 “哦。”张靖再次看着他们,似乎有些懵,“那怎么生孩子?” 第9章 生理课又没教我怎么生孩子 “什么——什么怎么生?!” 张靖坦然地回答:“就是怎么生啊,你当初怎么怀上我和哥的?你说你辛苦怀胎十个月生下我们,那为啥要先结婚再生,妈在你怀孕的时候干啥去了?我自己不能生吗?” “张靖——”张父脸涨得通红,他一把年纪了还要被不孝女调侃,“你别给我故意耍赖,你生理课学哪里去了!” 张靖仿佛真的被冤枉了:“生理课又没教我怎么生孩子!” “那你的易感期!你25岁以后是怎么过易感期的!” 张靖越来越懵:“抑制剂啊?不是你们教我用抑制剂的吗?” 两个老人彻底傻眼了。估计是没想到,张靖根本没管医生所说的25岁限龄,一直老实巴交地用抑制剂,难道她青春期的同龄人都不躁动的吗?? 想到这里,他们又联想到张靖那从小到大都可怜异常的社交圈子…… 张虎在旁边添柴加火,丝毫不怕事情闹大:“咱妹子可是母胎单身28年,爸你理解一下吧。” 连一向沉默的秦赋也抖着肩膀笑起来,却没有拉着张虎不让他捣乱。 张家父母被一句“母胎单身28”年给打击地神志恍惚,手颤巍巍地抖了两下说不出话来。 蒋之虞默默握了握手,刚刚他的筷子一抖,掉进了桌子底下。但他僵着身子不敢吱声也不敢重新拿一双。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送走父母后,张虎终于憋不住爆笑起来,他眼泪都快出来了,狠狠几巴掌拍在张靖胳膊上: “妹子可真有你的!要不是我结婚那几天被看见身上有狗咬的牙印,我也要这么装一把!” “狗”秦赋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背后搂着他腰的手紧了紧。让张虎冥冥中感觉到一丝寒意。 “话说,你不是真的不知道孩子咋生吧??” 张虎笑完了,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凑到张靖跟前问她:“那你们结婚三天了,一直分开睡的?你真准备继续这么靠抑制剂过易感期啊?” alpha和omega群体的信息素问题一直是社会上各方面关注的事情。 例如荷尔蒙躁动引起的失控冲突事件,一些将omega群体当做生育机器衍生的拐卖链,又或者是抑制剂生产贸易引发的商业问题。 一旦与abo性别相关,都饱受关注。为此,社会上成立了无数官方或是民间部门,来处理这些问题,防止引起更大的冲突和恐慌。 而家长们在孩子青春期分化的档口也要特别注意,不然甚至容易引起精神疾病。 他是beta,没有信息素的困扰,一直没有在意过这个问题,直到今天张靖来了这么一手,他才猛然想起来,自己妹子似乎一直不跟家里人说关于这方面的烦恼。 张靖拍开他的胳膊,无语道:“我又不是傻,我当然知道怎么生。” 在旁边装作树桩的蒋之虞闻言脸色更僵了。 她知道……也就是说,她知道他们两个怎么结合……而他可以孕育一个孩子…… 秦赋瞥了一眼她这个“妯娌”,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又看了眼前面浑然不觉的张靖,觉得事情开始好玩起来。 “你们快走吧,别看我开心了。”张靖自己也有点绷不住笑了,发疯果然能解决一些令人尴尬的问题,无论是她以前的社会还是如今这个abo社会,有些古板的东西被发疯文学创一下还真有奇效。 她回想到,刚刚爸妈听到她的胡言乱语,两个人都尬在那里的样子,忍不住又弯唇笑了一下。 “你玩的挺开心啊——”旁边传来一个意味不明的声音。 张靖循声看过去,才发现张虎和秦赋夫妻已经溜了,就剩下她和蒋之虞站在街道口,而蒋之虞正挑着眉毛看着她。 此时的青年比刚才那个假假的相当能唬人的“乖小孩”更轻松一些,他手里还拿着张靖的外套,被揉乱的发丝吹在他眉眼,阳光下仿佛开了滤镜一样。 张靖真是痛恨自己太容易被美颜唬住的脑子。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视线:“咳,我就是吓吓他们,这次之后,应该不会频繁问这个问题了。” 蒋之虞轻哼了一声,没有再讨论“生孩子”这个话题的意思。 张靖察觉他似乎没有真的生气,也放下心。 “你明天要回学校了吗?” “嗯,暑假结束了。不过学校就在邻市,离得不远。”蒋之虞回答,“嗯……考虑到一些问题,我可能会再停留两天。”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摸了摸自己后脖颈上贴的抑制贴:“……我发热期要到了。” 张靖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过去。 蒋之虞仿佛被她视线烫到了一样迅速垂下手,偏开视线不看她:“一般要持续三天,才会开始好转。” 张靖笑道:“我知道,我真的有好好上生理课。我会去旁边的酒店开几天房,你不用担心。” 似乎被她温和的声音安抚了,蒋之虞发红的脸色恢复了一些,但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皱起眉。回去的路上,蒋之虞欲言又止地看了几次张靖,在张靖想问的时候,又抿嘴挪开视线了。 张靖眨眨眼,体贴地没有问出口。 回到家的蒋之虞脑子里终于平复下来,他看了眼拿着水果快乐啃起来的张靖,有些懊恼。 他怎么就动了让张靖留下来的心思了呢? 这个女人表现的太平静了,仿佛蒋之虞的那些犹豫和动摇都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事情一样,他不知道张靖是真的没有察觉到还是怎么,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愿不愿意让张靖察觉到。 不过……自己的控制能力一向不错,曾经也靠着这个,在神经病哥哥无数次想要趁着他发热期下手的时候,安全活了下来。 张靖不是会强迫人的性格,而且她能安全度过28年,总该有办法…… 不,不对。 alpha的自控力在易感期荷尔蒙的诱导下脆弱的就跟豆腐一样。 他怎么会这么优柔寡断的?不过才相处几天的人,他怎么可以就这么抱着侥幸心态去相信她?蒋之虞你过去的二十几年白活了吗?吃到的教训还不够吗? 蒋之虞脑海里又开始打架。 青年的眉毛浅浅拧在一起,他向来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就算是纠结成这样,他的面色还是冷淡的。 张靖不明白他在想什么,顺着今天发生的事情猜测了一下,有些恍然地睁了睁眼睛。 她切了些不同的水果装碗,又开了瓶酸奶浇在上面。递给发呆一样的人,清朗的声音很低,像是怕吓到他一样:“你不用担心爸妈今天说的事情,我哥结婚已经四年了,他们还是那个话术。” “之后他们如果单独联系你,你就推到我身上,或者借口忙,挂了。”张靖慢慢教他,“不用顾及我,我长这么大,已经被他们控制着走了很久了,也到了该放手的时候。” 蒋之虞看着女人温和的眼睛。 张靖的眼睛很剔透,仿佛什么情绪都沉积不进去一样,只是大多数时候是淡淡的。 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此刻全心全意地看着蒋之虞,担心着他因为一些事情不开心,仿佛只会注视着他一个人。 蒋之虞在这样的注视下,鬼使神差地开口:“……你……留下吧。” 第10章 春梦 空气稍微安静了一会。 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的张靖也呆了一下。 蒋之虞后悔的情绪再次涌上来,他闭了闭眼,脸上羞恼的薄红根本遮不住。 仿佛自己刚刚下的不是让张靖留在公寓的邀请,而是有情人夜晚来临前的暗示。 虽然自己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张靖觉得自己要赶她出去,的意思。 再加上他即将发热期,这样的既视感让他整个人都心慌起来:“……算了,你——” “如果不会打扰你的话,”张靖声音很轻,却给人一种坚定可靠的感觉,“我想你应该会需要一些营养餐,恰好我是这方面的好手。” 蒋之虞看过去。 女人的黑发没有束起来,顺滑地垂落在脸颊两侧,那双颜色浅淡的眸子一如既往地含着细碎的笑。 她故意拿了一点腔调,模仿着喜剧的角色: “小少爷,收留一下我吧。” “……” 蒋之虞落荒而逃。 虽然撑着步伐的节奏没什么变化,但那有些僵硬的手臂幅度还是很容易让人察觉到这点。 客厅里只留下一句气息不稳的声音:“……你乐意做饭我也不会拦着。” “我还有事要忙……先回房间了……” 只可惜这样慌慌张张的行为,和那震耳欲聋到让小少爷只想到逃跑的心跳声,张靖都没注意到。 她此刻也被自己的心跳吵到了。 女人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半晌,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胸膛。 她这位落难的小伴侣,可爱起来还真是让人遭受不住呀。 高大清瘦的女人愉快地举起叉子,吃蒋之虞剩下的那一大半酸奶水果,边吃边想。 明天中午吃什么好呢? 不如做红烧鱼吧。 —— 第二天一早,张靖简单吃了早饭,抱着电脑在桌子上看文章。 她看的认真,直到察觉眼睛略微酸痛,才抬头拿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又看向主卧的方向眨了眨眼睛。 时针已经指向了十点。 奇怪,今天蒋之虞怎么还没有动静? 其实张靖刚刚搬过来就发现自家小o作息混乱的可以,脸上经常出现疲惫睡不醒的神色,嘴唇苍白还有黑眼圈。 但是张靖习惯自己做吃三餐,连带着把蒋之虞的作息也硬生生拐了过来。 没办法,毕竟蒋之虞现在口袋紧张,而张靖算是有点家底。 白白住了他的房子,张靖自觉也要做出点贡献。 还好这位小少爷懂礼貌也十分知趣。 在尝了一次张靖的手艺之后,每次洗碗和其他家务上都很用心。 虽然生疏但很聪明,张靖一教就会。 并且蒋之虞意识到张靖不喜欢等人吃饭,或者是留下剩饭后,就自觉开始跟着她的作息走了。 这几天渐渐的把那清瘦的,尖尖的下巴都养回来薄薄一层肉。 脸色也更好了,看起来愈发好看,跟个大型的游戏建模似的,把张靖这个颜控给拿捏的死死的。 按照前几天的习惯,他至少八点前就会醒来,洗漱完在厨房边上边喝水边等待今天的早餐。 这都十点了,留给他的那一份都凉透了。 张靖想到前几天蒋之虞说的“发热期”。 那日子不还有两天吗?蒋之虞说他这个日期还挺正常的。 但也不排除意外。 张靖其实对这个“荷尔蒙失控期”很陌生。即使接受了原身从前的记忆,也只是大概对每个月要疯狂用掉好多抑制贴和抑制剂有印象。 等她穿越过来,也没有经历过“易感期”这个时期,更别提目睹o经历“发热期”了。 她想到蒋之虞对于a的警惕,找出自己的抑制贴先在腺体处贴好。 就算不是“易感期”,应该也能贴吧? 一股凉凉的感觉仿佛入侵了她的骨髓,让她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哇,药效显着诶。 对于蒋之虞的担忧还是迅速让她认真起来,她敲了敲主卧的门,声音放大:“蒋之虞?你还好吗?” 屋内有几秒安静,接着突然“砰——”一声,张靖皱起眉,再次加大音量: “小鱼?!你没事吧?可以回我一下吗?” 这个房间很隔音,都这样了还能让她清晰地听到砰一声,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为了不让蒋之虞担心,她喊道:“我贴了抑制剂,你需要帮忙吗,是因为发热期?” 屋子里一直没有动静,张靖拿着手机打通了蒋之虞的电话。 “……张靖。” 第二通电话终于接通了,蒋之虞沙哑的嗓音传来,闷吞吞的,完全不似他平时那冷淡的青年音。 “你好吵……终于想起来能打电话了吗……” 那有气无力的样子,张靖都怕他多说两句就晕过去,他还有心思怼她一下。 她无奈地道:“这不是担心你吗?你什么情况,是发热期?” 蒋之虞默默挪动着腿,靠坐在床头上,有些头疼地看着刚刚被他拉扯跌倒的椅子,也不知道自己迷糊的时候哪里来那么大劲。 生物钟其实让他在七点多就醒来了。 只是醒来后满屋子浅浅的酒香让他一下子没了瞌睡,但四肢又十分无力。 熟悉的感觉,蒋之虞意识到自己发热期到了,因为不在时间点上,他没来的及贴抑制贴,这才有些反应过猛。 但他第一个意识却是,昨晚他是不是做了春梦? 梦里印象已经模糊了,光怪陆离的景象不断回闪,最终只剩下张靖那双温和的眼睛。 蒋之虞下意识动了动腿,黏腻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青年沉默了几秒,终于崩溃般扶住自己的头,整个人都埋在了手掌心,只有那红到滴血的耳朵暴露出来。 之后还是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卫浴间匆匆冲洗换衣服,贴抑制贴。 然后倒回床上,继续休息。 因为太累了,再加上一些不可言明的想要逃避的心思,他没有及时给张靖发信息说明情况。 “嗯……不知道为什么,提前了,我没做好准备,有点意外。” 至于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蒋之虞不准备跟张靖讲。 张靖听见他稍微清明了点的声音,松了口气:“提前一两天也不算什么大事,房间里抑制剂抑制贴够吗,我去给你买一些?” 蒋之虞拒绝了:“已经够了。” 他沉默了一下,身体里翻涌的激素让他不太想去掩饰自己:“我饿了,我想吃你做的红烧鱼。” “哈哈……乐意为您效劳,大少爷。” 电话那头的女声带着笑意,蒋之虞透过她简单的词语,仿佛就看见了女人明亮带点促狭的眼神。 蒋之虞无意识地带着些撒娇般:“不许叫我大少爷……你别逗我了。” 房间里到处弥漫着葡萄酒的香味,蒋之虞知道那是自己的信息素,他对它无比熟悉。 活泼的荷尔蒙分子告诉他,这个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很安全。 如果是以往,蒋之虞会感到很安心满意。 而此时,他却突然无比想念那天晚上闻到的味道,那个对自己有很大的吸引力,让他觉得安稳的味道。 淡淡的,清冷的,茶香味。 第11章 不如试试 蒋之虞抱着被子,默默捏紧手指上的钻戒,他没有挂电话,张靖在那边似乎说了什么,蒋之虞没有听太清,模糊地嗯了一声。 视线挪到门上,仿佛能隔着厚重的门板,清晰地看见张靖就站在那里。 女人应该是站的很笔直的,早晨的她一般不会束起头发,应该还会带着一副眼镜? 如果不出意外,她会坐在沙发上,专注地看着电脑,偶尔伸出修长的手指捏一颗葡萄塞进嘴里。 觉得困倦了,她也会摘下眼镜,当她意图跟他说话的时候,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就会看过来,只盯着你一个人。 以上,都是蒋之虞脑海里的画面。 渐渐的,那个摘眼镜的动作似乎被放慢了三倍,慢慢与梦里的一些情景重合…… “呼……呼……” 他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攥紧被子,手上青筋暴起,死死往下按,脖子不由自主地昂起来,双眼瞪着天花板。 一阵窒息后他粗喘了几口气。 呼吸声立即引起来电话对面张靖的警觉:“你怎么了??” 蒋之虞一时之间没有回答。 腿上盖着的被子猛的被掀开,他低头看着早上新换的睡裤,再次变得……没眼看,受到惊吓似的再次猛然把被子盖回去。 眼里残存的泪水模糊了一部分视线, 疯了……他疯了吗? 他绝对是疯了吧……他怎么能……至少不应该…… 怎么就因为打了个电话就……了呢?! 蒋之虞的防线再次崩溃。 他觉得这次发热期是除了第一次分化以来,最糟糕最狼狈的一次。 但他那习惯性地压抑声音情绪的能力拯救了他,避免让张靖看出自己的狼狈,避免她察觉一些不妙的东西: “没事……没有开窗,被信息素憋得慌……” 蒋之虞捂住自己的脸,语言系统紊乱了一样,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 肯定是因为发热期的影响,果然他还是要像往常一样躲在没有alpha的地方吧? 他沉默下来。 张靖不疑有它。 她只把早餐再次加热了一下,放在小推车上,又倒好温水,送到蒋之虞门口:“我下楼去一趟超市,门口放了水和吃的,你还有力气的话就拿进去吃一些。” 真贴心啊,蒋之虞靠在床上,盯着那扇门眼神有些空,手指摸索着戒指,仿佛借此可以消除掉焦躁的心情。 此刻身体的温度异样地高,是激素的影响,让他转动的脑袋也冲动了起来。 不如试试呢? 不是说,消除发热期影响,缩短发热期时间的最合适的方法之一,就是利用高匹配度alpha的信息素吗? 他学校中接触到的人远比张靖要多,各式各样的人见识不少,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朋友们几乎在分化后就会主动或是被动地知道很多abo相关的知识。 alpha和omega的平均婚育年龄均低于beta。他们婚前的恋爱也往往充斥着性的元素。 荷尔蒙是个作弊器,也是最原始的最纯粹的吸引。 蒋之虞之前是最不屑这样的人的,在他看来,被荷尔蒙控制的人,和他那个种猪一样的父亲以及浪荡的哥哥没有什么区别。 但现在自己好像变成了曾经最讨厌的人。 他居然产生了,让张靖标记自己的想法。 “标记”,多陌生的词,蒋之虞曾经以为它直到自己对抑制剂产生了抗体,才会出现在他的选项里。 明明自己安然无恙地过了好几年,只要度过每个月的这样几天…… 明明每次都会提前定好一日三餐和抑制剂,蜗居在家里,只要三天后,就是一个完美的冷静的人。 蒋之虞打开房门,温热的早餐营养俱全,是很适合他的食量。旁边的温水冒起薄薄的水雾,一张画着可爱笑脸的便利贴就放在托盘上。 “好好休息,午饭推迟一点。我晚点回家。” 蒋之虞手指有些发抖,为自己突然变得脆弱的心肠和意志力。 —— 在以往的失控期间,蒋之虞大都是通过肢体运动来消耗异常的精力,用睡觉来平复身体的不适。 但这次的发热期似乎来的异常凶猛,当他昏昏沉沉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经燃烧起了火烧云,而自己的身体滚烫,浑身像是被细密的针扎了一样。 屋子里的酒味更加浓郁了,换气系统都来不及散掉。 他仰躺在床上,勾到了手机,眯着眼看了看:16:43。 肚子空荡荡的,早上勉强吃掉一点的早饭已经消耗一空,他挣扎着换了一副抑制贴,整个人在药效的刺激下终于清醒了一点。 好像比早上状态更差了…… 蒋之虞抿了抿唇,给张靖打电话。 “嘟——” 直到电话自动挂断,屏幕暗下去也没人接。 蒋之虞穿好家居服,看了看卫生间里堆满洗衣机的衣服,即使没人看见,也还是红着脸,快速开启洗烘。 他拿着早上吃完的托盘,打开门,正准备出去。 一抬眼,对上了那双不断在他梦里出现的眼睛。 蒋之虞:“……”在身体下意识出现变化前,他跟针扎似的迅速低下头。 眼睛的主人戴着围裙,脸色带点微微的诧异,似乎刚刚准备敲门。 张靖被门内迅速弥漫出来的酒香扑了一脸,心中一跳。 蒋之虞人还站在门内,半截身体被挡住,他垂着头看向张靖的脚背,右手紧紧捏着门把手。 他在试探,也在防备。 自己的信息素毫无遮拦地充斥进家里,张靖又会怎么做?她也会像那些恶心的alpha一样扑上来吗? 如果她敢逾矩地往前一步,他肯定要狠狠砸上门,把她头给夹扁!让她总是盯着他看! 看见蒋之虞明显不太正常的状态,张靖马上就把那股诱惑力十足的酒香抛开,她担忧地打量着他: “你还好吗?看你一直没出来,肚子饿了吧?我来拿这个托盘吧。” 她没有往前,甚至后退了一步,试探地接过蒋之虞手里的托盘。 这样缓慢小心的动作,但对面的青年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是被她惊了一下。 单薄的肩膀一颤,水红色的嘴唇猛地抿紧。 张靖中午看了好多条“发热期的o配偶”相关信息,排除掉那些一开口就开大车的不靠谱问答,总算知道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这个时期的他们脆弱又敏感,大多数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和思维。 而作为合格伴侣的她,不能贸然地和配偶接触,甚至要小心地注意相处距离。要好好顾忌他们的餐饮搭配,不要让伴侣情绪大喜大悲。 必要的时候,对被标记的伴侣释放出信息素,可以很好地安抚他们。 最后一条自然被pass掉了。 张靖看向蒋之虞,感受到青年身上的防备,再次后退,不动声色地转身远离,防止吓到蒋之虞:“我正在做饭,你先不要继续睡了,稍等马上就好。” 她转头的瞬间,蒋之虞猛地抬起眼,眼睛死死盯在她背上。 张靖没有看见。 青年眼里的情绪复杂又深沉,像一团乱麻般搅在一起,在看见女人越来越远的时候,最终归为一片空洞。 泪水在发红的眼眶蓄积—— “我讨厌你。” 蒋之虞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从哪里发出来的。 第12章 起落落落 张靖发觉自己和蒋之虞之间似乎出了什么问题。 她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提着一份云吞。 就在一分钟前,蒋之虞神色冷淡甚至有些阴沉地拒绝了它——他只是漠然地瞥了一眼,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关上了卧室的门,隔绝了和张靖的交流。 张靖很茫然。 事实上,是几天前偶然闲聊时,蒋之虞才说起这家店的云吞还不错。她想,这几天蒋之虞的状态都不太好,或许他喜欢的吃食能让他缓和一点。 包装袋把女人的手指勒出了红痕,她沉默了一会,最终在它彻底变凉前吃掉了。 或许蒋之虞记错了,这云吞也没那么好吃。 —— 好在蒋之虞并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虽然一天中两个人只能短短地见到三次面,但他还是沉默着接受了张靖带过去的所有食物,并好好吃完了。 张靖想起自己记忆中易感期内需要的抑制剂数量,又买了一些omega专用的连同其他东西一起送到门口。 蒋之虞再次开门的时候,张靖没有像之前一样敲完门就离开。 她站在那里,连嘴角往常的浅浅的笑意都没有了,只剩下蒋之虞偶尔能看见的,她独自一人的时候才会露出的冷淡到有些空洞的神色。 “我们可以谈一会吗?”这是她第三次问这句话。前两次,蒋之虞都以沉默关门拒绝了。 她不喜欢这样冷战一样的氛围,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蒋之虞拒绝与自己交流。 蒋之虞看着推车里面那数量惊人的抑制剂,真是又气又好笑,终于绷不住连着几天的怒火:“这就是你的道歉礼物?” 道歉?张靖眼神茫然,下意识解释:“我担心你抑制剂不够……” 蒋之虞发觉她根本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心中凉的就跟灌了一阵又一阵的寒冬腊月西北风一样。 心里发苦,连带着头发胀地疼。 蒋之虞冷笑一声:“不是要谈谈吗?进来坐吧。”他让开门口的位置,双手抱臂站在那里,冷眼看着有些怔愣搞不明白状况的张靖。 不是嫌弃自己的信息素吗?不是害怕到闻到味道就要后退逃跑吗?连alpha本能里携带的侵略性都能克制住,想必这位尊敬的礼貌的a,也能一本正经地进入一个充满了omega伴侣信息素的房间吧? 蒋之虞几乎是满腔恶意地想着,抿紧的嘴唇却不自然地颤抖了两下。他强撑着死死盯着张靖。 如果她还敢后退,还敢无动于衷,他就是拼着这副发热期脆弱的身体,也要狠狠咬下来张靖两块肉。 蒋之虞在房间里闷了三天,几乎每天被张靖后退的那几步变成的噩梦狠狠缠绕着。 他脑海里乱成一团,无数零碎的画面充斥着,有自己把戒指盒扔给张靖的,有张靖对自己无微不至照顾的,偶尔那张平淡的面孔会突然扭曲成蒋东那张恶心的脸,把他从梦境中吓醒,不受控制地释放出更加浓郁的信息素。 这些属于他的荷尔蒙分子,却不能很好地安慰他混乱的心情。 他感到自己所处的空间太过空荡了,他怀念起和张靖一同坐在沙发上的情景,虽然那时他们各自忙碌,中间还能塞下三个人。 蒋之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他把一切的罪责都归结于不受自己控制的激素。 脑海思绪纷乱,眼睛却还定定看着张靖。 女人沉默了一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房门大开,她早就被葡萄酒味缠了一身。那些信息素分子不顾主人的嘴硬和纠结,十分遵从内心地缠在了它们感到亲近的人身上。 而这猫薄荷一样的东西,终于让张靖意识到了这里和上辈子的身体最大的区别。 她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浑身血液速度过快,苍白的皮肤渐渐透出一股粉色。她察觉到一股很陌生的冲动,跟张靖作为“普通女性”时的欲冲动不太一样,但能够很轻易地辨别出来。 抑制剂太容易失效了,这是张靖唯一的想法。 她几乎是有些仓皇地从口袋里翻出另一个抑制贴,急匆匆地私下来换上新的。 这一个很快速的动作,还是有一股信息素不受控制地从她的后颈腺体飘了出来。张靖被葡萄酒缠绕着没有闻到,但蒋之虞的眼睛却突然升起了一道光芒。 张靖向前走了两步,将将迈进蒋之虞卧室的范围,一股更加浓郁的酒味包围上来,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身体产生的变化,只能庆幸自己今天穿了一身宽松的衣服。 她停住腿,克制着自己冲上去贴近酒味来源的冲动,有些自暴自弃地闭了闭眼:“要不就站在这里说吧。再进去你就很危险了,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蒋之虞似乎没有知觉,甚至往前走了两步:“这几天你一直贴着抑制贴?” 张靖听不出来他的情绪,甚至有些不敢看他,盯着自己垂落的手臂:“嗯。你的,呃,信息素,客厅里会有一点。” 其实她这几天也几乎不怎么出来了,她躲在离主卧最远的闲置的书房里,用码字麻痹自己。 “那天为什么后退?”蒋之虞的声音似乎更近了,张靖忍住自己想冲过去的念头,磨蹭着退了一步。 “什么后退?” 她的动作和茫然的问话似乎刺激了对面的人,蒋之虞的身体似乎在一瞬间就有了力气,他两步冲上来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只苍白细瘦的手冷不丁地抓住了张靖的脖子。 张靖汗毛直竖,克制不住地猛然一抖—— 因为此刻蒋之虞的手指,正好搭在了抑制贴的上方——也就是张靖腺体的地方。 保护自己脆弱腺体的本能让她整个人僵住了。 一股携带着热量和笑意的气息,凑近了她的耳朵,青年把自己的身体几乎要整个贴近了张靖,他盯着已经完全红起来的自己伴侣的耳朵,悄悄说道:“你在害怕什么呢?” 自己的伴侣——这个念头深深地取悦了蒋之虞,他意识到自己似乎误会了张靖那天的举动,然后愉悦感就淹没了他的心脏。 青年忘记了自己长时间的纠结,手指在薄薄的抑制贴上滑动了几下,刺激地张靖整个人都炸毛了,她硬生生地把控着蒋之虞的腰拉他离远了一些,咬着牙:“……蒋之虞,你,离我远点,我要控制不住了。” 她有些痛苦地闭着眼睛。 原来跟大美人当协议婚姻伴侣是这么考验人的事情。 明明那张艳丽的,在自己的审美点上疯狂蹦迪的脸近在咫尺,充满吸引力的葡萄酒香几乎要淹没了她的口鼻,让她整个人都亢奋地不能自已。 但她还要时刻谨记他们之间的约定。 紧咬的牙齿间蹦出来几个字,张靖抬眼看着蒋之虞,丝毫不知道自己眼睛里的欲念快要溢出来了:“我答应过你的,婚前协议。” 第13章 落荒而逃 蒋之虞沉默了两秒,他看着那双快憋出来红血丝的眼睛,忽而一笑,放开了她的脖子后退几步。 张靖捂着后颈的抑制贴,不敢看那张妍丽的脸,转身狼狈地逃了。 蒋之虞扶着旁边的桌子,腿软的几乎站不住,但心里仿佛有无数气泡飘出来,砰砰爆炸,炸得他心尖发酸,陌生的甜意弥漫开来。 他知道自己或许有些冲动,但试探出来了张靖的态度,她并不是无动于衷,这就够了。 他们的日子还很长,这个女人进来了他的家门,就别想逃出去。 蒋之虞脸颊耳朵还是红的,但动作却透着愉悦,关上门钻进了卫生间里。 思绪飘荡间,他想起来了张靖买来的那一大堆足够他用五六个月的抑制剂,微微皱眉。 怎么说这个女人也活了快三十年了,不可能对抑制剂的数量没有概念,她几次询问他够不够用,是因为从她自己的使用数量上来看的吗? 她一次性需要这么多?? 蒋之虞眨了眨眼,洗漱的动作停了一下,很多细节此时此刻都浮现出来。 张虎所说的单身了28年,张靖偶尔谈到的易感期延迟,还有她刚刚在门口急速换了抑制贴的动作…… 张靖的易感期是什么时候来着?她知道自己对抑制剂的抗性已经很高了吗? 蒋之虞眯起眼,这个猜测还需要验证一下。如果可以的话,也能成为一个让张靖乖乖地自己靠过来的诱饵。 …… 张靖从卫生间里出来,整个人都已经湿透了。 她的脸颊还带着绯红的颜色,衬衫湿哒哒地贴在身上,露出薄薄的肌肉颜色,这是她这几天规律锻炼的结果。裤子的拉链开着,她也懒得管。 事实上,从刚刚体验了一次女alpha的“自我解决”方式后,她一直是处于这样目光呆滞,眼神飘忽的状态。 这个体验对于略微有些保守的张靖来说,还是太超过了。 她捂着脸,静静坐在书桌前,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来,声音还带着几分颤抖。 苍了个天的。 她好像脏了。 她上辈子除了偶尔自行解决,也没跟别人一起过,但这次十分不同的体验,脑子里居然一直飘着蒋之虞那张赏心悦目的脸。明明已经隔了好几道门,她却仿佛还能闻到那股馥郁的酒香。 恍恍惚惚地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她记起来蒋之虞还没有吃晚饭。 张靖从厨房把东西端出来,本来还想跟从前一样,放在小推车里送进主卧去。 只是她刚刚一出来,就看见穿着睡衣的青年坐在客厅沙发上,正拿着毛巾擦头发。 他洗完澡换了一套睡衣,领口宽松,张靖能够清晰地看见他脖子后面的抑制贴。 蒋之虞身上有浅浅的酒香,混合着刚刚洗完澡的水汽,被张靖精准地捕捉到了。 她不自在地动了动鼻子,怎么之前没觉得自己嗅觉这么灵敏呢? 青年看见她,眼睛微眯,难得情绪外露,浮现出一个笑来:“晚餐吃什么?” 张靖低头解开围裙,声音听起来还算镇静:“玉米排骨汤,还有红烧茄子和土豆丝。” 说完她顿了一下,问:“这样出来没关系吗?” 蒋之虞说:“三天过了,就会好很多,我贴好抑制贴了。”他的手抬起来放在后颈上。 张靖根本不敢把视线挪上去看。 两个人时隔几天终于再次坐在同一个桌子上吃饭,刚开始沉默,后来蒋之虞开口跟她讲学校里的事情,气氛总算轻松下来。张靖说:“后天我送你去学校吧。” 蒋之虞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晚饭结束后,张靖正在整理沙发上的东西,蒋之虞走到她身侧,成功让她僵住了。 青年笑了一声,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局促,但又没有走开的意思。他拉住张靖的手臂,顺着滑动到她的手指上,点了点那个戒指:“别拿下来,好吗?我有空就回家来检查。” 张靖下意识点头。 只是蒋之虞叮嘱完这个,也没有放开她的手,好像心情很不错似的,拉着她就坐在了沙发上,电视里正在播放一个综艺节目,他就这么捏着摩挲着张靖的手,漫不经心地看起来。 张靖脑子宕机了。 此刻他们的距离很近,中间再坐不下一个人,青年靠着沙发背似乎不太舒服,看了张靖一眼。 张靖神奇地意会了他的意思,犹豫了几秒,还是靠在了沙发上。 蒋之虞满意地点头,勾勾唇,盯着她的眼睛笑了一下:“很聪明嘛。”说完就靠在了她的身上,终于舒舒服服地看起了电视。 张靖被那一笑搞得有些怔愣。干脆把手往后搭,呈现出把人搂在自己怀里的姿态。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身体放松下来。两个人也不说话,就这么默契地享受着平静的陪伴。 中途蒋之虞越来越放松,甚至换了个姿势枕在了张靖腿上。 等那个节目结束,蒋之虞已经酝酿出了困意,张靖被他传染地打了个哈欠,拍了拍人:“早点去房间休息吧,你最近似乎没太睡好。”她指了指蒋之虞浅浅的黑眼圈。 蒋之虞攥住她的手,借力坐起身来:“好。” 张靖扭头看他,猝不及防黑影朝前压过来,青年的手指再次抚上了她的后颈,只是这次,他的吐息真真切切落在了她的唇角。 一个很轻柔的,也很青涩的吻。 “晚安。” “还有,多谢你这几天的照顾。” —— 第二天起来,蒋之虞神清气爽,张靖的黑眼圈更重了。 她有些幽怨地看着愉快吃着早饭的人,又摸了摸自己快速跳动了一晚上的心脏:“我以为易感期要提前了。” 亲完就跑丝毫不管张靖反应的蒋之虞:“……” 他的耳根都红了,调戏张靖实在是很有意思,让他有些上瘾。等一晚上自己的激素完全稳定下来,这才有了点不自在。 但是看她那副呆愣的样子,又很好笑。 “易感期到了就跟我说,我回来照顾你。” 张靖没接话,她可不敢让一个漂亮的合法伴侣在自己眼前晃荡,要是以前她觉得自己还有几分理智可以克制住,现在加上了信息素这个不受控制的东西,她不能保证让蒋之虞完完整整地回去。 昨天晚上因为一个吻没出息地冲了好久冷水澡的人,是真的怀疑自己易感期快到了,不然怎么解释自己这么冲动? 她在网上搜了很多易感期相关的内容看,越看越心惊。 比起刺激和兴奋,这东西对于张靖来说着重点在于危险。 本来a就体能出众,再加上一个意识失控的可能性,对自己的伴侣造成伤害的概率并不算特别小。虽然张靖没有别的a那么身强体壮,但比起蒋之虞就是占强势地位的人了。 她是真的害怕自己突然上头,做出些令人后悔的事情。 蒋之虞看她沉默,大概猜出她在想什么。安抚性地捏了捏她的手:“别害怕,”他调侃张靖,“你可是在伴侣信息素的包围下从容退出的人。相信你自己的意志力。” 从容?张靖瞪了瞪眼,落荒而逃更合适吧? 她叹了口气,捏住青年白皙细瘦的手:“如果哪天真的出现了意外,一定保护好你自己。早点离远一些。” 她不愿意看见这张脸露出害怕自己的神情。 第14章 c城 蒋之虞没敢做的太过,他知道那个女人还没缓过神来,估计脑子里甚至还没有“喜欢”这个意识。 对他估摸着大半是因为陌生和冲动。 蒋之虞因此又气又无奈。 青年出发去学校那天,两个人都很快收拾好了。 张靖从房间里出来,蒋之虞的目光倏尔窜起一股亮光。 眼前的女人个高腿长,身材比从前似乎更好了,穿着浅蓝色的衬衫就是个天生的衣架子。她头发挽着低马尾,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手腕上和耳朵上还别出心裁地戴着饰品。 和往常看见那个干净朴素的人不太一样。 她站在真正地戴着黑框眼镜的学生蒋之虞旁边,散发着属于姐姐的气场。 张靖微眯起眼睛,勾唇笑了笑,逗蒋之虞:“发什么呆呢?” 蒋之虞抬手碰了碰她耳朵上的珍珠坠子,顺手拂过她的发梢,挑起眉头盯着她的眼睛散漫地说:“好看啊,我的,伴、侣。” 他把“我的”两个字咬得格外重,张靖被碰过的皮肤浮现一层红色,别开脸有些郁闷。 这蒋之虞在发热期前还是一副冷淡地生人勿近的样子呢,怎么这几天总感觉说话怪怪的……连视线也变了,时不时就盯着她看。 她的脸哪有他的好看。 张靖没好意思问出口,提着他的行李箱就往楼下走:“出发吧。” c市交大是很出名的学校,蒋之虞如今在这里读研二。 张靖之前听说这里的风景和历史人文都很有观赏价值,干脆腾出来两天,专门过来旅游一趟。反正她现在的职业也很自由。 把蒋之虞送到宿舍楼门口,张靖就不能进去了,青年拉着她的手说让她等着他一起吃午饭,张靖就站在树荫下,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总觉得自己也变年轻了。 嘶……张靖突然回想起来,其实算真实年龄,自己已经是个四十过的人了,她不由得古怪地笑了笑。 因为没有婚姻和家人,也不被一份工作束缚在同一个地方,她总觉得自己还年轻,也没想到时间过得那么快,如今到了一个28岁年轻人身上,也算是占了便宜。 这么一想,她对23岁的伴侣更加怜爱了。 要是蒋之虞知道她心里现在是什么感觉,估计会气的跳起来咬她一口。他才不想要狗屁怜爱。 “同学你好,请问a栋107楼怎么走啊?我好像迷路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站着一个面容可爱的男生,他看起来面嫩的很,提着行李箱走的风风火火的,就是看着手里的地图神色迷茫。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张靖:“我叫蒋君逸,是今年的研一新生。是第一次来到c城呢。” “抱歉,我也不太清楚……” “沿着路直走,楼墙上会有标识牌,或者去问志愿者。” 蒋之虞冷淡的声音插进来,他轻松站在了张靖前面,隔开了两个人。蒋君逸不得已退后了一步。 青年牵起张靖的手,声音骤然柔和下来:“等久了?这里很热,我们去外面吃。” 蒋君逸眨了眨眼睛,笑得很甜:“谢谢学长帮我指路,学长学姐要去吃饭吗?可以带我一个吗?我请客!” 张靖也是看了个稀奇,她还挺少见这么社牛的小孩的。 蒋之虞捏了一把张靖的手,不乐意她再看过去,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蒋君逸:“你挺没礼貌的,新生。” 蒋君逸张了张嘴巴。 青年没等他继续说话,就带着张靖快步走开了。 张靖总觉得他这副摆了小脾气的样子好可爱,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蒋之虞瞪了她一眼:“你难不成还想找个恋人吗?” 张靖冤枉:“我可什么都没做,我一直好好等着你的。” 她眨了眨眼,凑过去问他:“恋人是什么意思?” 蒋之虞面无表情地捏紧了她的手,用了很大力气,张靖都感觉到痛了:“怎么?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还想着三个月一到就离婚吗?” 张靖立马正经,她觉得这时候反驳或者理论绝对不会有好下场:“没有。我当然希望我们能一直在一起。” 说这话让含蓄的她有点脸红,但谁让一直认真看着她的蒋之虞真的很吸引人,如果让他难过,她总感觉心里不大对劲。 蒋之虞不走了,拉着张靖的手拐了个方向,到了一个僻静的小角落里,他目光灼灼:“那你主动亲我。” 他们的亲密似乎都是他在主动,张靖包容,最后两个人都有些狼狈地分开各自回到房间。 蒋之虞后来总是会产生一种后悔的冲动,如果搬家当天直接让她搬进主卧就好了,哪里会用得到他这般费尽心思的引诱。 张靖的手先是抚摸上他的眼尾,她总是偏爱青年的脸蛋,那双眼睛含泪的时候格外好看。 她低头轻轻地吻了一下。 之后是脸颊,唇角,直到碰触到嘴唇,她的手也从后背一路滑到了青年的腰间。 稍微一个用力,把高瘦的人就搂进了怀里。 张靖稍微高一些,此刻微微低头,仿佛把蒋之虞整个人都嵌进了怀里,用手臂箍紧。 她这才产生了一种,原来这个漂亮的人是真正属于她的,这样的感觉。 愉悦感从脑海里升起,她嘴唇的动作稍微有些放肆,已经挪到了青年白皙的颈部,刚刚经历发热期的人根本经不得这样撩拨。 他推了推张靖的肩膀,声音都哑了:“原来是专挑外面的场合才能让你有感觉?” 他故意抬了抬腿,膝盖碰到了什么东西,引得张靖又咬了他一口。 张靖额头抵着他的颈窝平息了半天,才开口道:“今天晚上要回酒店住吗?” 蒋之虞僵了一下,脸似火烧云。 张靖笑着解释:“不做别的。” 蒋之虞又瞪了她一眼,只是这含水的眼睛实在是没什么威慑力。 张靖拉着他不让他被气走了,直到看见蒋之虞人没什么不正常的表现,这才继续往吃饭的地方走。 蒋之虞本科也是在这里读的,因此对周围好吃的很是熟悉,他比初见要健谈多了,张靖乐意了解他从前的生活。 吃完他看了看手机,微微皱眉。 刚刚自己才注意到,课题组群里多了一个叫蒋君逸的人,这很难让人不想起刚刚那个心怀鬼胎的新生。 那么多志愿者问谁不好偏偏来问一身便装的张靖。 蒋之虞承认自己就是醋了。 也没心思看其他信息了,干脆拉着张靖在c城到处晃悠。 第15章 现学现卖 当晚蒋之虞还是回学校住的。 张靖有些疲惫地倒在酒店里,她摸了摸自己的抑制贴,有些不好的预感。 按道理她的精力不会这么差,再加上近几年越来越不规律的易感期,还有前几天闻到omega信息素后自己异常剧烈的反应。 不会吧…… 她捂了捂脸,一想到这个世界上对abo人群信息素的定义,她总有种很羞耻又期待的感觉。 她的易感期也会像蒋之虞的发热期那样吗? 还是变成一个暴躁失控的人? 因为这个担心,她也不敢和蒋之虞做太亲密的事情。 不过蒋之虞也要忙起来了,他毕竟还是一个学生,而且请了好几天的假,有些事情必须他来处理。 第二天两个人依旧逛了一天,晚上在车站分别。 蒋之虞站在女人身前,沉默着伸手抱住她。车站分别的人不少,这对新出炉的恋人安静地抱了一会。 他也没想到自己还能碰上先婚后爱这回事,也没想到爱了不到一个月就要分别。 “我有空就过来看你。”张靖感知到他的情绪,这样安慰道。 蒋之虞有些咬牙切齿:“为什么临时标记只有三天。” 张靖无奈地笑了笑。 青年大概是真的占有欲浓烈的很,在她走之前硬生生在alpha的腺体上咬了好几口。 当然是留不下什么标记的,只能激起张靖的冲动。 现在蒋之虞脖子后面,抑制贴下,是凌乱不堪的牙印。还好张靖有几分理智,没把人给咬坏了。 蒋之虞深深地看着她,眼里情绪浓烈,嗓音却有些阴沉沉的:“早知道在家里就骗你标记我了。” 他大概是不在乎张靖发现自己的阴暗面了,反正这样的一面都是因为眼前的人才被翻腾出来的。 张靖只是抱着他的腰,慢慢地亲了亲他。 她没办法在自己对自己的身体还很陌生的时候,接受一个o全身心的信任。 而且……说实话,她需要重新学习怎么才能真正标记o。她连通过腺体标记人都是现学现卖。 不过这个事情就不用蒋之虞知道了。 有点丢人。 大概回去经历一次易感期,她能理清楚很多事情。 明明才隔了两天,她回到公寓,却蓦然觉得有些空荡。 张靖挠了挠头,换了身舒服的衣服,愉快地进厨房开始做饭。 虽然刚刚回来有点累,但她还是喜欢自己做一顿饭当做接风宴。 “叮——” 张靖有些疑惑,他们的房子比较偏远,难得有人来,何况这时候已经晚上九点了,谁这么晚过来? 门外倚着一个男人的身影。张靖上下打量了一眼。 这人头发半长不短,有些潦草,看得出来喷了不少发胶,上面甚至还沾着几个亮片?身上的衣服也是潮流挂的,靴子上的铆钉让张靖难言地撇开了眼。 恕她一个四十岁的中年女人,难以接受这些非常新的东西。 太潮了。 烟酒味混合着直冲而来,这让五感逐渐灵敏的张靖受不了了,直打了个喷嚏。 “有事吗?这位男士。” 男人感觉到了屋子里透出来的光亮,模糊中又听见了声音。 他抬起头,张靖这才看到那张脸也是紫紫黑黑的,大概是浓浓烟熏妆花了的状态。 咦惹。 敲错门了吧。 “蒋……之虞?你怎么还留长发了。真丑。” “砰——” 张靖面无表情地关上门,迅速拨打物业保安部电话:“喂……对,请快速把不明人士清除掉。” 除了这个小意外,张靖接下来吃饭洗漱整理一条龙十分顺利。 她吹干头发,靠在床头,给蒋之虞发消息,顺便讲了一下今天出现的这个不明人士。 那边“对方正在输入中”亮了好久,但最终只发过来几个字:“他是我哥蒋之言。” 那个蒋之虞嘴里的混蛋神经病? 想到伴侣断断续续透露出来的,从前被那个男人有意无意折磨的过往,张靖身上就多了几分戾气。 她绕开了这个话题,两个人又聊了几句,最终都因为疲惫睡了过去。 让张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那个叫蒋之言的人又找上了门。 她被早早响起的门铃闹醒,一看还不到八点钟,草草收拾了一下,对着猫眼一看,一个和昨晚形象完全不一样的人站在那里。 不过脸部轮廓是一样的,那过量的发胶亮晃晃的,把头发都黏在头顶,露出一张和蒋之虞七八分相似的脸。 张靖懒得理他,但那人就站在那里硬生生站了一小时,期间数次按门铃搞噪音。 张靖火大地开了门,面色紧绷冷淡:“有什么事?” “不要这么不客气嘛弟妹。”男人笑嘻嘻地,张靖总觉得那张像蒋之虞的脸上出现这种神情格外欠揍。 他像个没骨头的泥鳅一样滑进了屋子,一点不客气地坐在了沙发上。 蒋之言一回头,露出自己角度完美的笑容,结果发现张靖拿了酒精喷雾,认真地沿着玄关到客厅的地方喷。 蒋之言:“……” 怪不得能和他那个弟弟凑在一起,这夫妻两个真是一样不讨喜。 他面色没有任何表露,松弛地坐在沙发上,甚至还有心思打量起这个客厅。 “看来你们的婚姻生活过得不错嘛,蒋之虞那个阴沉沉的小子哪里可能收拾地这么亮,他就是个缩在角落里的小老鼠。” 蒋之言毫不客气地把脚搭在沙发靠背上。 他笑起来,嘴角携带着一丝恶意,看向张靖的眼神却故作无辜,还隐隐发亮:“你说,要是蒋之虞的老师同学们知道他家里破产后,只能龟缩在一个普通alpha的家里当情人,会怎么看他?” 张靖垂眸,看来蒋之言不知道这栋房子是他弟弟的。 她靠在柜子上,衬衫和无框眼镜显得她很清冷,丝毫没有被激怒的样子。 蒋之言不知道是觉得无趣还是失望,撇了撇嘴。 就在这时,他听见那个冷淡的alpha开口了:“无论小鱼怎么样,也不会沦落到你这个地步。你的嫉妒隐藏的不太好呢。” 蒋之言瞳孔紧缩,他一时间居然没有喘气,等反应过来,气的笑了一声: “哈?嫉妒?我会嫉妒那个胆小鬼?!那个懦弱的omega?” 张靖没急着反驳她,她只是很平静地喝了一口水。 “依靠酒精买醉消愁,像条流浪狗一样龟缩在酒吧里度过一晚又一晚。这就是你认为的,比小鱼更好的生活吗?” 蒋之言的双瞳里瞬间升起暴怒,他脸色难看地咧了咧嘴:“……倒是尖牙利嘴。” 张靖看着他抓着沙发的手指都泛白了,她都生怕他把自己喜欢的这一套抓破。 张靖叹了口气:“我不明白你隐藏起自己abo性别的原因是什么,我也没什么兴趣探究。” “但我不希望你再来骚扰蒋之虞。我想和他一起过安稳的生活。” 第16章 蒋之言实名厌a 男人的脸色几乎称得上只有惨白来形容了。他蠕动了几下嘴唇,瞳孔紧张地几乎缩成针尖。 这两句话每一句都正好刺激在他的神经上。 她怎么知道的?他怎么可能知道!连他的父亲蒋东和蒋之虞,都被瞒的好好的! 但是看着对面女人那张平静无波的脸皮,蒋之言知道自己再辩驳什么都没用。 他忽然克制不住自己躁郁的脾气,阴沉沉地吼道:“你懂什么!要不是我拦着方家那个疯子,他能和你安生躲在这里?!” 蒋之言哼笑了一声,嘴唇还在异常地颤抖着,他那张英俊的脸上呈现出来几分神经质,死死盯着张靖: “他永远只能做我手底下可怜的老鼠。没有我蒋之虞他什么都不是!” 张靖看他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垂下眼睫,把冷掉的茶推过去:“我不希望你在家里出事,要犯病就出去。” 蒋之言一下子端起茶水喝光,似乎让他清醒了一些。 男人的手插进头发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张靖看着那头发胶,微微后仰。 蒋之言没看见她的嫌弃,他自顾自开始诉说一些事情。张靖都觉得奇怪,她又不是心理医生或者情绪垃圾桶。所以她理智地保持沉默。 “蒋之虞他什么都不懂,他什么都不懂!” “他不会想到那些私生子们的手段是多么恶毒,要是蒋东知道我们兄弟两个都是omega,我们会被毫不犹豫地放弃!我好不容易,辛辛苦苦隐藏成beta二十多年!” “结果现在都被蒋东毁了!” 蒋之言冷笑一声:“蒋东那个蠢货,我们受欺负的时候冷眼旁观,现在倒台了,私生子散了个干净,反倒扒着我不肯放!” “要不是我拦住了那么多麻烦事,蒋之虞他早就被啃的骨头都不剩。” 张靖什么都没说,她不了解这些东西,听起来就像是那些豪门恩怨。她上辈子没见过,这辈子倒是从当事人嘴里听了不少。 蒋之言还在说,絮絮叨叨了很多碎片。 有兄弟俩母亲被气病的,也有被私生子暗地里欺负的,甚至还有因为亲眼撞见父亲丑事被惩罚的。 张靖吃瓜吃了个爽。 但她还是端着那副平静的样子,暗地里警惕。 从这个人的言行上就能看出来人的精神状态是不太美好的,她都怕他暴起,这人可学过跆拳道,她只是个力气大一点的普通人,受害可能性很高。 因此刚刚她看似随意地把一些利器都藏起来了。 蒋之言说累了,抢过张靖的杯子一口喝完。张靖猝不及防,手上还被抓了几条指甲印。 “……” 那是她最喜欢的杯子,只能扔了。 她气狠狠往手背上喷酒精喷雾。 这个动作让蒋之言又莫名其妙笑了出来,他颓丧地靠在沙发上:“或许你也没说错,我确实挺嫉妒蒋之虞的。” “嫉妒他有个好哥哥。”男人洋洋得意地昂起头,但其实他那头发早已经被自己的手指搞得乱七八糟了。 张靖:“……”她无语极了。 女人冷酷的声音打断了蒋之言的自鸣得意:“就算你再怎么诉苦,也掩盖不了你把小鱼当做发泄对象的事实。” “你带给他的伤害,远大于你自以为是的保护。如果你真的对他那么上心,你就会知道他并不是一个软弱到需要你来保护的人。” 蒋之言瞪大眼睛,红血丝让他的神情显得有些可怖,他的嗓音嘶哑了:“你懂什么!你个自以为是的alpha!你根本什么都不了解!” 好了,话题又绕回了原点。 这人还有些厌a倾向。 张靖算是明白了,蒋之言大概就是又把蒋之虞当发泄对象来施暴了。 只是没想到他不在,而在这里的是一个alpha。 蒋之言嘴里口口声声地要保护弟弟,看不起蒋之虞又嫉妒他的能力,因此一直试图打压他的光芒。 他嫌恶张靖一个a,但却不敢除了言语发疯外做别的事情,只能说明他的厌恶来自于恐惧和自卑。 蒋之言因为自小的经历,他渴望自己生来就是alpha,这样就可以得到父亲的关注和家里的继承,同时这种向往又让他无比自卑。 哪怕张靖的肌肉并不算特别强壮,但那个属于a的身份,天然就让他怯弱了一分。 了解了这些,这个又在跳脚谩骂的男人就显得没有意思了,她瓜吃饱了,也不想留一个聒噪机在家里。 因此她毫不犹豫下逐客令:“你该离开了,小鱼不会愿意家里沾上你的气息。” 她站起身,丝毫不惧地俯视着她,冷静的神色和体面的装束,无一不再给蒋之言散发一个信息:我不欢迎你。 蒋之言的脸皮又开始抽搐。 他眯着眼睛,看不出来什么情绪:“大中午的赶客,不太好吧?你能给他做饭,凭什么不能给我吃?” 他昨天虽然醉,但可看得清清楚楚,这个女人身上围着一件幼稚的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 就那一小会的功夫,他身处黑暗中,而张靖站在暖黄色的灯光下,高大结实的身型充满了烟火气息。 她眼神没有今天这么冷漠排斥,只是单纯的惊讶和茫然。 她不会像蒋东那个alpha一样总是充满傲气,也不像那些占了大多数的不愿意沾染厨房的a。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幕牢牢地刻在他宿醉的脑海里,怎么都忘不掉。 “你和他不一样,他是我的伴侣,而你只是伤害了他的人。” 女人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再一抬头,这个冷漠的面容让他的眼睛突然刺痛起来。 女人似乎只有在提到蒋之虞的时候才会露出一点温和,她那么坚定地叫他伴侣。 而对自己,连口热水都不给喝。 张靖不知道为什么,对面的人居然露出来委屈的神色。那张和蒋之虞相似的脸,露出委屈柔软的神色给她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她吓得见鬼一样后退了几步。 幸好她只是把他的叙述当个故事来听,没有试图理解他的逻辑。 要是真的能理解一个神经病的逻辑,她也要疯的。 蒋之言怒气冲冲地走了,还摔了门。 张靖无语地嘴角直抽搐。什么毛病啊。 她连饭都不顾了,第一件事是打电话投诉保安处,严词质问为什么昨天的醉汉还能进来敲她家门。 第17章 只要不死就能继续走下去 蒋之言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换了身装束又来了一次,他甚至穿得有些花骚,使人第一眼看上去像个打扮精致的女孩,然而他的轮廓和身形又不是很适合这种柔软的装扮。 就导致违和感很重,但他本人却自我感觉良好。 他叼着几支玫瑰花,眼睛眨来眨去,执着地试图让张靖给他做一顿饭。 一顿饭!就值得他用这么强烈的精神攻击了! 张靖简直震惊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态度从之前的旁观神经病,到如今被震撼到内心直骂爹,不过短短两天而已。 蒋之言太强了,他在破坏别人的精神健康方面,向来是手段直接而毁坏力强大。 她僵着脸毫不客气地揍了试图闯入的他一顿,并给了他闭门羹。 鼻青脸肿的蒋之言跟个听不懂人话的疯子一样在门口站了好久,直到被保安拉走。保安处被张靖的投诉电话打的汗流浃背。 张靖很快就知道蒋之言受挫后的报复手段是什么了。 一个男人,准确来说,一个之前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来到了家门口。 她有些心累地捏了捏鼻尖。 这个叫方远的男人一身低调奢华的上位者气息,精致的装束显得尤为刻意,他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着,仰着鼻孔看人。 他对面的张靖就显得尤为松弛,方远找上门来的时候,她还窝在家里码字,面对这个不速之客,她也没什么想正式收拾一下的欲望,直接就出来到咖啡厅里了。 方远矜贵地抿了一口咖啡,神色淡淡:“我不是来找蒋之虞的,我是来找你的,张靖。” 她很快在男人的几句话中捕捉到了主要信息,都快气笑了。 方远认为是张靖不自量力地占据了蒋之虞配偶的位置,如果她识相的话,就应该早早让开。 “被蒋之言缠着的滋味不好受吧?看看你,都被传染地开始发神经了。” 方远被她带着嘲弄意义的话说得脸色阴沉。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家里破产后就更神经质的疯子。 蒋之言在失去了泼天富贵后似乎就被破开了什么枷锁,往日的情面都不屑于装一下,不仅会物理攻击,比如突然在某个角落蹦出来给他一杵子,还在公司里疯疯癫癫地传播方远和他的无数个小情人不可不说的二三事。 搞得方远焦头烂额,不仅被家里斥责,还要想方设法找到蒋之言,然后处理这些事情。 一想到他,就连习惯了装模作样的方远都露出了一个隐晦的牙疼的表情。 两个本来气氛僵硬的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相似的微妙的神情。 方远很快打破了这种奇怪的认同感,他声音冷下来:“不管你试图做什么,我和小鱼从小到大的情谊,不是你能轻易破坏的。他只是因为家里出了意外才沦落到和你一起而已。” 张靖喝了口咖啡,被苦地撇了撇嘴角。 她平静到甚至有些温和,这种不以为然的表情却让方远更加警惕了。 “恕我直言,首先,沦落谈不上,我们之间相互利用,他没可怜到需要我庇护,我也不是什么收留家世可怜小白花的大善人。” “其次,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说那么喜欢蒋之虞,那么你曾经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向他献殷勤展示真心,但你做了什么呢?像被下半身支配了脑子的野兽一样到处发情,因为配不上蒋之虞,所以就故意找一些相似的人来满足自己的占有欲。” “但一个连蒋之言都没法招架的人,还口口声声和蒋之虞最般配。” “因为动摇不了蒋之虞的心意,或者说清楚地知道自己被看不上,所以来找我撒气?你们这些富家公子所谓的真心还真是难评。” 方远张口结舌。 他被讽刺地满脸通红,但不是羞恼的,而是气的。 他方家大少爷什么时候被这么嘲讽过? 方远阴沉着脸:“你该想好和方家作对有什么后果。” 张靖怜悯地看着他:“如果你真的能代表方家,或者你的长辈们真的支持你和蒋之虞站在一起,我想你也沦落不到要偷偷来和我站在一起理论吧。” “你……”方远想不到反驳她的话,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冷笑道,“再怎么样我也是方家的继承人,还轮不到你来教育我,方家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你。” 张靖哦了一声,不在意地靠在座椅后背上,闲适地仿佛在和老朋友聊天:“现在你知道蒋之虞厌恶你什么了吧?告家长,好小众的词汇。” 方远被活生生气走了。 张靖坐在那里,看着明亮的玻璃窗外人人匆忙的大街,情绪逐渐冷却下来。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似乎确实有些冲动了呢。 她对于一些所谓的豪门手段只有从前在小说里见到的东西,这方远看上去也不像个正常人,难保不会像蒋之言一样搞些乱七八糟的手段。 不过后悔的情绪在心里过了一遭就消失了。 生活嘛,只要不死就没有走不过去的路。方远要真能豁出去为了一段不可能的感情杀人犯法,那他也就不会是方家的继承人了。 张靖悠闲地在这里享受下午茶,不远处的一个桌子上,男人凝视着她似乎不会哀愁的神情,眼里晦暗不明。 蒋之虞,你真是从小到大的好运气啊。 他的目光隔着空气,犹如黏腻的阴冷的蛇,划在张靖的脸颊上,身体上,他的手指频繁地轻轻敲击着桌子,缓解心理升起的焦躁和嫉妒。 当他的眼神落在那双平淡的眼睛上时,像是被烫了一下,但却没有移开视线,而那个女人似乎毫不意外他的存在,只是露出了一个安静的,甚至有些空洞的笑容。 蒋之言神色一滞。 —— 远在c市的蒋之虞,看着眼前繁杂的数据,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他拿起手机解锁,刷新了几次都没看见新消息,抿着唇打开聊天框。 和张靖的聊天还停留在他早上发过去的几句话,而平日里很快就会回复消息的人此刻毫无动静。 他看了看时间,15:40. 出了什么事? 他犹疑地走出休息室,到走廊里休息区的地方,拨打电话。 “嘟——” 电话被掐断了。蒋之虞的心立刻提起来,但下一刻一个新消息就让他重新安静下来。 张靖:有点事情,稍后我回电话。 蒋之虞蹙了蹙眉,脑海里把各种可能性都筛了一遍,想到了她的易感期,想到了久久没有作妖的神经病蒋之言,还有那个自大狂方远。 他们去烦张靖了?? 蒋之虞神色阴沉,他脚步很快地回到了休息室。 第18章 卡哇1 张靖很平静地过了几天日子,日常看看书码码字,然后去一些地方参观采风,和蒋之虞的聊天次数算不上频繁,但对两个繁忙的人来说很合适。 张靖的稿费开始打到了她的卡上,她开始尝试更加新的领域和篇幅。甚至有个影视化剧组来联系她买版权。 手里一下子宽裕了很多,她感到很满意。 蒋之虞中间回来了一趟,又很不巧地遇到了偷偷摸摸跟在张靖身后的蒋之言,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跟零下一百度的冰也没啥区别了。 说是偷偷摸摸实际上光明正大的蒋之言,被张靖揍了好几回。 但碍于这个世界对于omega群体的保护,她根本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好在蒋之言似乎也并没有要真的惹恼她,顶多偶尔过来烦一烦她。 蒋之言看着一到家就当着他的面咬了张靖一口宣誓占有欲的蒋之虞,面色扭曲,阴恻恻地笑:“我还不知道我亲爱的弟弟什么时候学会低声下气地勾引人了。” 蒋之虞捏紧手掌心,但面上还是平静的,甚至展现出几分炫耀,他被张靖搂着,眼神里浮现出笑意:“你当然不会知道,毕竟你又没有爱人。” “哈——” 蒋之言动作很大很突然地把手里的东西摔下去,转身走了。 蒋之虞扭头紧紧盯着张靖:“他总是来缠着你吗?” 这是问了一句废话,一看蒋之言那熟练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是第一次了,但男人真正想问的问题他们两个人都知道:他有没有伤害你。 张靖摇摇头,抱着他安慰道:“放心吧,我没事。” 顿了顿又说:“以后也不会有事的。” 蒋之言他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张靖能看出来,但家庭似乎只是导致他变态的原因的一部分。而且从目前的状况来看,他似乎从那种破产后潦倒的状况里缓过来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做的。 张靖真正注意到的问题是,蒋之言的身体似乎更瘦了,他本就锐利的眼睛仿佛更加突出和阴沉,那层疯疯癫癫的笑意下,似乎浮着一层看不透又纠缠不清的情绪。 蒋之虞在家待了两天,他总是勾着张靖的脖子,似有似无地,吐息亲密地跟他讲话,声音低低地,仿佛是他们俩的单独的秘密言语。 终于在回去的前一天晚上,张靖在自己的被窝里看见了有些迷糊的蒋之虞。 他似乎是等待地有些久了,困意上涌,陷在带有张靖信息素味道的被窝里安心打盹。这个味道让曾经有过临时标记的他很舒服。 张靖洗漱了一下,坐在床边看着他,嘴唇干涩的厉害,眼睫毛眨动的频率有些快。 一直看到蒋之虞清醒过来,然后青年无所畏惧地盯着她的眼睛,伸手从女人的胳膊往上滑,攀上了她的肩膀。 张靖揽着青年,有些不受控制地亲了亲他的后颈。 “小鱼,我昨天刚刚结束易感期。” “我知道,”蒋之虞回答,“我明天下午的车票,定了中午的闹钟。” 张靖的手也抖了一下,然后她眼睁睁看着蒋之虞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盒小雨伞,挑起眉头看她:“亲爱的张靖女士,要退缩了吗?” 张靖:……再憋似乎要被伴侣误会自己不行了。 她没说话,轻柔地把人放进柔软的被子里,她坐上去,然后开始解睡衣的第一颗扣子。 蒋之虞眼睛发亮,他拨弄了一下发丝,想要遮住自己发红发热的耳朵和脖子,最终发现只是徒然,只好动了动喉结,爬过去把床头灯按灭了。 窗帘留下了一条缝隙,今天的月光很好,银练般落在了挺直腰背的张靖身上,勾勒出她逐渐线条明显的肌肉轮廓。也照亮了那双向来平静无波的眼眸。 慢慢地,她俯下身。 …… 总之蒋之虞有些低估母胎单身28年,抑制剂高抗性的含金量了。 张靖后悔不迭地买药膏给蒋之虞涂,然后给自己打了两针抑制剂。 蒋之虞皱着眉,打了个哈欠,看着张靖手臂上贴着的微针药剂:“必须要这样吗?你的抗性实在是不太对劲,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张靖也有点无奈,昨天晚上几乎就在失控的边缘,她都不敢想要是易感期叠加上去,蒋之虞的身体会被破坏成什么样。 “我送你去车站后就去检查。” 蒋之虞很坚强地收拾好了东西赶着回去当实验室的牛马,他整理好领口,有些不满地眯了眯眼。 张靖似乎太有分寸了,痕迹几乎都被遮住了,即便他领口再大一点也不会被人发觉什么,但蒋之虞有些恶意地想炫耀自己的归属。 他偶尔觉得自己和蒋之言也不愧是亲兄弟。 离开的蒋之虞的气息让张靖有些恍然。她突然冲进卫生间,似乎想要呕吐,但又没有。 双手一摸,满脸的泪水,但她甚至没有一点想哭的欲望。 温热的泪水一直淌着,女人平静地坐在那里,仿佛正在哭泣的不是她。 一直等到整个身体僵硬得发痛,她才扯了扯脸颊,重新换上那副冷淡的神色,只是心底最深处多了一丝茫然。 —— 等青年匆匆回到实验室,几个师兄师姐一起出去吃饭了,只剩下蒋君逸坐在那里在电脑上啪啪敲着什么。 听见声音,他扭头看过来,眼睛不由自主地眯起来,眼中有些假假的笑意终于消失了:“师兄身上的气味太浓了。有些熏人了呢。” 蒋之虞微微蹙眉,他并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他的不明所以让蒋君逸沉下脸,他把帮蒋之虞做好的东西拍在桌子上:“师兄当然闻不到,那是你的alpha留在你身上刺鼻的信息素,大概只有a才能闻到了。” 他嘀嘀咕咕:“真是狗啊,回家一天都要折腾的这么浓。跟谁不知道你俩结婚了似的。” 蒋之虞觉得脸上腾起一股火烧,其实一般在伴侣亲切交流之后都会残留信息素,但没有这么严重,他估计是因为张靖的高抗性信息素本来就有点问题。 蒋君逸心情不大美丽地递给他一只喷雾:“喷一下会好很多。不会尴尬。” 蒋之虞看了他一眼,接过去,顺带在休息室喷了一些,让张靖的味道散掉。免得师兄师姐们回来尴尬。 事实上蒋之虞拿不准蒋君逸是个什么身份。 之前他醋这个师弟故意接近张靖,但后来看蒋君逸的行动似乎重心转移到了关注他身上,对张靖没有过多注意。而且这些日子蒋君逸帮了蒋之虞不少零碎的忙。 无论从言语还是行为,还是单纯带给蒋之虞的感觉来看,蒋君逸都没什么恶意。 他长得可爱,性格讨喜,符合传统意义上的那些a对于o的所有幻想,但从刚才的事情上能明显看出来,这人是个a。还是个等级不低的a。 实验室里的alpha师姐总是很心痛地抹眼泪,边抹边挂在蒋君逸身上嚎:你怎么就卡哇1了呢! 还有师兄八卦地问蒋之虞:那个蒋君逸对你还挺关心的,是不是喜欢你啊? 喜欢?说不上。他总觉得这人似乎把他当成了一个有点意思的观察对象。 他基本的分辨能力还是有的。 总之蒋君逸不是什么麻烦,蒋之虞也懒得管他。 第19章 下次也救救我吧 “生日快乐,小鱼。” 张靖看着风尘仆仆赶回家来的青年,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明亮的灯光下,女人身上带着一丝饭菜的香味,整个人被笼在温暖的氛围里,那双清透的眼睛盯着一个人的时候,仿佛被整个柔软的世界包裹了进去。 蒋之虞扔掉书包,往前几步冲进那人怀里:“我回来了。” 如果生活往前一年,他绝不会想到有一个人专门为自己的生日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并且在温暖明亮的室内,安静地等待他的归家。 张靖把人整个抱起来,青年乖顺又依赖地窝在她的颈窝里。疲惫的面容流露出幸福的笑容。 “热水烧好了,去洗洗吧。” 蒋之虞的鼻尖摩擦在女人的脖子上,仿佛在汲取着什么,他声音低沉含糊:“让我抱抱先。” 张靖失笑,单手抱着他也不碍事,干脆把他丢在一边的包提起来摆正。 她一抬头,愣了一下。 尚未关严实的户门外,一个黑影沉寂地站在那里,仿佛一个漠然的窥视者,却毫不掩藏自己的痕迹。 他静静地看着青年本来是一个冷静又疏远的样子,看见等待的那个人,眼里亮起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光,然后以不顾一切又极其信赖的姿势冲了过去。 而那人也带着笑意,张开双手第一时间接住了青年,两个人互相汲取着对方身上的气息,温馨得分外扎眼。 张靖被光明笼罩着,一时间看不到那个人的情绪。 蒋之虞感觉到张靖的停顿,仿佛也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从她身上挣扎了一下,女人顺着他的意思放他下来。 “来到家门口的时候见到的。” 蒋之虞回头,神情莫测,似乎少了很多从前提到“哥哥”时的针锋相对和厌恶。 还是说,他为了不破坏张靖精心制造的晚餐,而愿意隐藏起自己的情绪呢? 蒋之言这么想着,往前迈了一步,被光照耀到的瞬间,他觉得有些刺眼,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露出惯常的吊儿郎当的笑意: “好久不见啊,亲爱的弟弟,还有……张靖。好像闻到了晚饭的香味呢?不请客人进去坐吗?” 他无辜地看着两个人笑,有些干燥的嘴唇没有太多血色。 蒋之虞面无表情,还拉着身边女人的手:“进来吧。” 他同意了,张靖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饭桌上的氛围稍微有些诡异,已经洗完澡的蒋之虞穿着一身干净的睡衣,头发温顺地垂下来,褪去了那份攻击性,他的学生气更加明显一点。张靖看着那张年轻的脸,总是有种自己好像在犯罪的感觉。 蒋之虞有一碗长寿面,不算多,免得他待会没有肚子吃别的菜。 蒋之言就耍赖一般:“哇好羡慕,我也想吃长寿面诶!” 没等弟弟开始嘲讽,张靖淡淡地说:“没有了,也来不及做,不介意的话有挂面。” 蒋之言顿了顿,抬头笑:“那就麻烦亲爱的主人家做一碗面了,不是长寿也可以勉强吃吧。” 张靖没有说什么,只是起身去了一趟厨房。她一走,饭桌上的气氛陡然一变。蒋之虞冷淡地扫过蒋之言:“你到底想干什么?” 事实上,兄弟两个看起来相似度已经很低了。 蒋之虞很忙,但始终记得张靖要求自己一日三餐规律,伴侣时间自由,所以偶尔还会亲自下厨送到学校里面。青年原本清瘦的身体已经养好了不少,尖尖的下巴已经有了一层肉。 精神上没有其他人的打扰,气色肉眼可见好了不少。 而蒋之言这段时间过的并不好,他虽然还像以前那样夸张地笑,可明眼人能看出来他憔悴了不少,身上的衣服变成了最普通的版型,整个人低调下来。 身形清瘦,脊背甚至有些无力地佝偻着。 蒋之虞并不关心他遭受了什么,对他来说,哥哥这层身份带来的折磨和一丝丝温情早已抵消,他有伴侣了,只想好好过日子,并不想变成一个一心报复的人,因此只是让自己尽量忽略这个人。 蒋之言似乎也看出来他是什么态度。 他嘲讽地笑了笑,更多的却像是在笑自己:“你知道吗,今天也是我生日。” “蒋之虞,我真是羡慕你。” 羡慕你的一切,你的被爱,你在遭受了那样一个畸形的童年和家庭后,依旧有勇气相信另一个人。 “所以好好活着吧,今天过后,我就放过你了。” 男人尝了一口菜,满足地眯起眼睛:“真是不错呢。替我跟她说一声谢谢。看,我终究还是吃到了这顿饭吧。” 蒋之虞拧着眉头:“你什么意思?” 蒋之言没再说什么了,因为张靖已经端着一碗面出来了,她看着有些凝滞的气氛,没有多说什么。 “吃饭吧。” 一顿饭结束,蒋之言也不等弟弟赶自己,很是自觉地就拿起外套准备离开。 “对了,张靖,”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你能过来一下吗,我想单独和你说一句话,关于蒋之虞的。” 张靖看着他那双平静的眼睛,没有了从前的疯样。 她走过去,看着这个憔悴的男人,点头示意。 蒋之言的嘴唇蠕动,声音微弱,张靖蹙眉,微微俯身,似乎要听清他在说什么。 只见蒋之言冲着张靖背后的蒋之虞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极快地勾住张靖的脖子,嘴唇快速吻向女人。 这个瘦弱的却伪装了二十多年beta的onega,这一刻力气却大的出奇。 张靖只能下意识地扭转自己的身体,却来不及了,那个吻落在了脸颊上。 蒋之言的身体因为张靖的挥手挣扎往后一仰,整个人撞在了门框上。发出砰一声巨响。 他痛的脸色瞬间苍白如雪,却咬死了嘴唇没有发出声。 蒋之虞暴怒了,他冲上来,没等他走近,男人就已经关上了门,只留下一片寂静中意味不明的一句:“后会无期啦弟弟。” 张靖怔在那里,一向平静的眼眸似乎有些复杂。 蒋之虞拿了湿巾一言不发地去擦张靖的脸颊。 张靖任由他擦得脸颊发红,这才握住蒋之虞的手,声音低低地:“人类可真是复杂。” 蒋之虞问:“那个混蛋他说了什么?” 张靖看着青年的眼睛,她说:“下次救救我吧。” 说完,她又重复了一遍:“他说,下次,救救他。” 如果你能将我的弟弟拉出泥潭,下次也拉我一下吧。 这是两个人最后一次见到蒋之言,两周后,医院给蒋之虞打来了电话,让他去认领蒋之言的尸体。 第20章 那个秋天的下午(一卷终) 周末,c城的冬天很安静,苍白的雪落在地上,被沉默的清洁工扫到一边。 张靖拉了拉自己的包,快步走进一间公寓楼里。噔噔走到三楼拿出钥匙。 这个房间空间不算特别大,但布置地很温馨,她进去的时候,蒋之虞还在睡觉。 青年毕业后,两个人因为工作在这边买了个房子,偶尔回b城住。 张靖看见厨房里温着饭菜,匆匆吃饱,然后走到卧室,靠在床上闭了闭眼。 一双手臂从被窝里伸出来,缠住张靖的腰把她往里面带,女人顺从地钻进去,两个人悠闲地靠在一起小憩。 很安静,只有隐约可见的簌簌下雪声,还有身边人悠长的呼吸声。 这是蒋之虞盼了很多年的安稳的生活,没有从前的奢侈,但足够幸福。 “妈打了电话过来……”他贴着女人微凉的脸颊,“说我们结婚三年了,想要孙女。” 张靖低声笑了笑:“你想要吗?” 蒋之虞果断道:“不想。” 他威胁似的看向张靖:“你想吗?” 张靖摇摇头:“我有你就够了。” 蒋之虞眯着眼,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抱紧了她的腰。张嘴在她身上咬了一口,又亲昵地舔舔,像只标记什么的小兽似的。 “这边的会议开完了,要回去b城吗?” 张靖沉思了一会,说:“不了,我想等几天,去广市看看。” 蒋之虞知道爱人虽然社交寡淡,却不是个宅女,她很喜欢去一些新的地方看看。 有时候她会和蒋之虞一起,更多时候她是一个人。 从前的事情似乎已经被抛的很远,但蒋之虞却始终缺乏安全感。张靖纵容着他耍一些小脾气,安抚着他不安的灵魂。 连蒋之虞都不知道,他的不安感到底来自家庭还是张靖。 他总是有种模糊的感觉,张靖太过从容平静了,他们的感情似乎很好,甚至有些过于黏糊,但她始终是温和的,连最生气的时候,也会冷静地找到自己情绪的原因,然后很快速利落地解决。 蒋之虞的手搭在爱人的手臂上,拉着她穿过睡衣贴紧自己的肌肤,似乎零距离的亲昵能减少他的胡思乱想。 张靖顺着他的心意,吻在他的额头。 —— 蒋东后来找过蒋之虞,只是他年纪已经大了,又被酒色掏空,那些私生子女离他而去,整个人都很落魄。 蒋之虞只是表示自己会按照法律给他赡养费,其他的不要想。 等孙子孙女等了十来年都没有动静的张父和张母,总算意识到了他们的“权利”已经不被子女在乎了。 很是跳脚了一段日子,但碍于面子,黑着脸认清了现实,又逼着两对夫妻领养孩子。 兄妹俩都很无奈,带着爱人换了城市生活,干脆没有告诉他们住址。 生活回归了普通,张靖仗着自己年轻力壮,在世界各地跑,终于最后还是回到了b城,他们最初的那个房子。 比起从前窝在家里,她现在更喜欢在附近的公园散步或者晒太阳和吹风。 这时候她已经五十五岁。 父母早在五年前就离世,哥哥和嫂嫂也一同回来了,他们家庭富足,两个人没有顾虑,看起来过得不错。 一家四人偶尔聚聚餐聊聊天,最初的那股悲伤逝去,剩下的都是对往日的怀念。 蒋之虞带着茶具过来,四个人坐在树荫下,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水果的甜香。 是秋天啊。 “你还记得那个方远吗?后来找过我们的那个。”张虎突然想起来这件事。 蒋之虞露出一点无语的神色,即使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仍然对那个自信的奇葩留下了印象。 “他被感染了。”张虎声音低了一点,他还是幸灾乐祸的性格,“因为乱来被人算计了。” “后来似乎是退出了方家的争权夺利的中心,被派到别处去了。” 秦赋的家庭很不错,虽然本身是beta没有管理权只有一点股份分红,但是上层一些基本的消息还是知道。 所以张虎也是吃瓜吃了个饱,这就来跟几人分享了。 张靖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她想起来了她和方远的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也是第一次见蒋之虞,迎头被瓜砸了一下,当时确实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能跟他扯上关系。 她此时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来当初看见那张惊为天人的脸时的怔愣,那时候冷漠的刚刚落魄离家的青年,连看人一眼都带着些戾气。 而现在这个人,工作稳定,家庭富足,感情美好,那张愈发成熟的俊脸上只剩下惯常的淡淡的笑意。 有时候看着这样的蒋之虞,张靖会觉得有股深深的满足感。似乎自己把一个尖利的充满棱角的宝物好好保护起来,等他自己孵化成为光明灿烂的明珠。 蒋之虞也意识到她在笑什么,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四个人边吃边笑,聊了很久。 直到后来张靖的年龄已经很大了,她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中年时几个人坐在一起,回忆起年轻时那些破事时候的表情。 她躺在摇椅上,思维有些混乱,牵着旁边蒋之虞的手。 摸着他越来越低的体温,咕哝着念了一句:“真是一次不错的穿越啊。这下真要死了……” —— 张靖总觉得自己睡了很久,睡到浑身犯软,心跳才猛然剧烈起来。 睁开眼,是一片漆黑,她忍不住眨了眨。 黑暗中出现了一些红蓝交错的线条,看不清规律,从她的身上开始一直延伸到远处,似乎没有尽头。 红色和蓝色的幽幽微光,使得她成为了一个无尽暗色中的发光体。 她再次眨眼,睁开的一瞬间眼前却猛然亮起来。 ! 被强烈刺激了一下,生理泪水不由自主地掉下来,缓了好一会才适应突然变亮的环境。 啊,终于重新投胎了? 她这么想着,却听见旁边隐约传来声音。 “是个千金!恭喜老爷!恭喜夫人!” 一阵安静后,房门被砰地关上了,女人压抑的低泣声就在张靖耳边。 接着传来一阵安慰:“夫人莫要哭伤了身子……” 张靖想,好熟悉的开头。 无数篇穿越小说的开始不就是这么写的吗?变成了一个古代封建社会不受喜爱的女童,然后开始怒而崛起…… 但以自己这普通又低调的命格,似乎也崛起不了什么,能好好活下来就不错了…… 张靖好困,脑袋像是被什么糊住了一样,逐渐想不清东西。 女人的眼泪逐渐止住了,不是她不伤心,而是过于劳累,终于昏睡了过去。尽管如此,眉头也皱的紧紧的。 旁边的小丫鬟利落地处理好生产的东西,一个嬷嬷爱怜地抱着皱巴巴的婴儿,眼里多了些忧虑。 【第一卷番外·蒋之言】 很多人说蒋之言疯疯癫癫的,其实他觉得自己非常清醒。 他知道自己贪,想要权势,想要钱财,想要父母的爱重。 他也知道自己狡猾残忍,为了继承权可以剜去腺体,忍受药不离身的痛苦;为了争夺公司的权益可以给人下套,用下作手段;为了弟弟继续受他控制,可以长期对蒋之虞进行精神打压,不怕omega权益协会找上门。 他对自己的人生下了狠手,多次在法律的边缘游走,甚至利用精神病诊断书逃避了蹲局子的后果。 可唯独没想到栽倒在了两个人身上。 他的弟弟,一只可怜的被抛弃的幼兔,却也能挣扎着跳起来咬了他一口,然后逃之夭夭。 一个意外和蒋之虞扯上关系的陌生女人,普通又温和的一个alpha。 —— 第一次见到张靖的时候,很意外,他甚至差点把她认成蒋之虞。 她就像是突兀地钻进蒋之言心房的一根刺,扎得他心痒,又挑起了他对弟弟那无穷无尽的复杂感情。 他向来对那些仗着自己生理优势为非作歹猖狂自傲的alpha们嗤之以鼻,也有不少a会装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来引诱他。 可他自以为深知那副皮囊下的丑恶模样,但真正见到那人时,却也被温和的光芒刺痛了双眼。 伤害他的,他要得到,得不到也要摧毁。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不受控制般地找上了那间偏远的公寓。 蒋之言以为他自己面目凶恶,定能叫那个软弱可欺、没出息的只会做饭的alpha害怕。 可手底下却不由自主地试图将自己打扮地更加整洁利落。 他再次见到了张靖。 一副很温暖舒适的居家模样,眼镜片下,那双眼睛带着困惑和不解,仿佛毫无脾气地包容着他暴躁的发泄。 蒋之言看着她拿着酒精,默不作声地在他路过的地方喷,心里居然升不起一点怒火,反而是一种兴奋到颤栗的不自控感。 他挑衅着女人,一步步试探着蒋之虞在她心里的地位。 那个时候,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期待什么。 蒋之虞在张靖心里的地位是高是低对他有什么影响吗?没有,可他就是在乎,纠结,甚至……嫉妒。 那个女人认出了他的身份。 一个omega。 蒋之言很生气,其实他并不是在生气自己的身份被认出来,而是在生气为什么自己要刻意把破绽露在外面。 ——那天他穿着低领口上衣,把那从不示人的爬满疤痕的后颈露了出来,这样狰狞又位置特殊的伤痕,只有被做过腺体切除手术的人才会拥有。 他一边愤怒自己的失控,愤怒自己的软弱,愤怒自己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最愤怒的,是张靖对此毫无波澜。 多可笑。 他从蒋之虞手里夺走了那么多东西,却夺不走一个真心爱重他的人。 —— 后来的事情蒋之言已经不太想回忆了——没什么好回忆的,或许根本没人在乎他做了什么。 王子和他的骑士幸福生活在了一起,恶毒的反派想当然就要退场了,不是吗? 蒋之言已经不太记得得知自己要死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了。 其实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开心的,毕竟这些年太累,活着对他来说称得上是一种折磨。 也许就是那么一种不服输的,不肯死在他那烂人老爹前头的劲儿在支撑着他,让他坚持到了今天。 但当真正坐在医院肿瘤科走廊里,目睹周围形形色色悲喜不同的人生时,他才恍然惊觉,自己居然那么害怕死亡。 蒋之言的手指停留在拨号键上,无法控制地不住颤抖着,上面的号码既不是那些狐朋狗友,也不是爱恨交织的亲兄弟。 而是一个盯着看了千百遍的名字。 张靖。 其实他们不过见过三次,每次都是自己疯疯癫癫地找上门,然后狼狈地被她赶出去。 蒋之言从前没有意识到,人对苦痛忍受到了一定阈值的时候,面对她厌恶和排斥的目光,居然也会变成一种欣喜。 仿佛自己所有存在的意义,都是为了获得这样被看在眼里的机会。 当他被精神上的利刃剖刮时,紧绷的神经会得到一种习惯性的痛意,而后变成欢愉,于是在她高高在上的审视目光下,一切狼狈的悲欢都被坦然,他无所遁形。 他站了起来。 他可是蒋之言啊。 怎么可能狼狈地坐在这里自怨自艾,等待着一通不可能打过来的电话呢? 毕竟这号码都是他偷偷拿到的。 —— 蒋之言26岁生日这一天,他吃到了一碗不太正式的长寿面。 他一边嫌弃这挂面味道粗糙,一边嫌弃自己的品味降低。 但看着张靖围着围裙替他做好这碗面,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化成了一腔无措的欣喜。 他对蒋之虞说,我放过你了。 也许这句话也是他送给自己的。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蒋之言很安静很珍惜地吃完了这顿饭,临到离开了,却又犯了老毛病——那种不舍和嫉妒都化作了这具残破身体的最后力量。 他终于贴近了那期待已久的茶香。 被推开的感觉真痛啊。 就惩罚你们不得不给我这个烂人收尸好了。 再也不见了。 第1章 不受宠的幼儿 【写在故事前:双女主+微万人迷+微权谋+主要是小甜文 接受不了gl的大家可以跳下一卷或者换文,谢谢搭嘎支持!】 “阿靖!” 少女咬着牙喘着气,跑了几步终于没有力气了,撑在旁边的廊柱上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前面那个蹦蹦跳跳的崽子: “去!给我把小小姐抓住!个小崽子累死本小姐了!” 旁边的小丫鬟憋着笑,假模假样地往前跑,大声喊:“小小姐呀,你莫要着急跑!” 张靖穿着一身方便活动的骑射服,几下窜上了那棵高树,蹲在树杈上看着一众惊呆的人,呲牙挑衅似的露出一个笑。 !!她才五岁!什么时候学会爬树的! 这下丫鬟们是真的着急了。一个个在下面团团转。 有要去拿凳子的,还有人要去喊小厮来爬树的。 那个追着来的少女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尖利了几分:“张靖!你又想挨爹的条板!” 张靖扒拉着自己的眼皮做了一个鬼脸:“爹不爱管我!二姐也上来玩呀!” 她看了看背后,这个高度已经能看见街巷和京城的分布。 隔着一条小巷子的邻居家高大漂亮的桃花树开的正好,远处的路上隐约能看见卖糖葫芦的货郎在移动。小孩们欢快的声音飘进来。 她甚至眼尖地看见一辆马车冲自己家门口跑过来了。 “这里能看见好多户人家!还有漂亮的桃花!二姐你上来一次就晓得了!” 那个少女面色犹豫了一下,头扬起,似乎要随着小孩的话看见那些高处的风景。 但很快又收敛起好奇,哼了一声板着脸瞪着小崽子:“要看出门去看!你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我去告诉父亲!” 张靖不以为意道:“反正父亲又不会在乎我。” 这句话正中靶心,瞬间让几个丫鬟和少女心软下来了。 张念真——也就是张靖的二姐,她语气放软了一点,似乎是害怕伤到张靖的心:“阿靖,哪怕父亲不在乎,我们也会担心你的安全,乖,快下来。” 张靖没有看见别的新鲜事,觉得有点无聊了,干脆快速爬了下来,又引起一阵兵荒马乱。 “二姐,我去和祖母说话!” 她挥着手跑远了,不太想看见那群人脸上的怜悯。 事实上,在她发现自己带着从前两辈子的记忆重生在这个陌生的时代的时候,早已经不会被父权掌握悲喜。 她不是真正的5岁小孩,恢复记忆起第一个反应就是她要好好探索一下这个世界。 古代和现代的东西有很多不一样呢! 张靖兴冲冲地溜进张府最大的一个院子里,这里是她的祖母生活的地方。 张靖出生在一个四品大官的家里,父母双全,顶上有祖母,父辈的还有一个叔叔一个姑姑,均已结婚。 唯一的瑕疵大概就是父亲受时代影响,有些重男轻女,母亲连生三女后,父亲就纳了两个妾进来。 只不过张靖出生后,府里还没有女人怀孕。 祖母的院子宽阔而古朴,廊檐曲折古色古香。不过最吸引她的还要数那个藏书阁。 据说祖母娘家当年是书商,为新皇上位推进文化传播做出了很大贡献,而祖母的嫁妆一大半就是那些珍贵书籍原本。 张靖曾经偷偷扒着窗缝看过父亲的书房,觉得老父亲的书架远比不上祖母的藏书阁。 在要求女儿家足不出户的时代,幼小又不被关注的张靖就爱上了看这里的书籍。 她灵巧地攀上了一处矮墙,扒着旁边的树溜下来,一抬眼就是院子里的小厨房。 此刻两个丫鬟端着糕点,似乎是要去送下午茶,一脸震惊地看着头上还沾着两片树叶的张靖。 张靖:…… 来的不巧了。 她眨眨眼,幼小的脸蛋肉乎乎地,挤出一个无往不利的笑容,声音也甜兮兮的:“姐姐们,别惊动祖母了。” 其中一个丫鬟春雪无奈地放下托盘,快步过去伸出双臂:“小小姐,您要来可以从大门进啊,这么危险,老夫人知晓要担心了。” 张靖假装可怜地撇撇嘴:“父亲不许我多打搅祖母。” 她抱着丫鬟的脖子坐在她怀里,轻轻把脸蛋贴上去:“春雪姐姐带我去藏书阁好不好?” 女孩们被她萌得五迷三道的,另一个丫鬟夏叶连忙带了几个糕点塞她手里。 夏叶狡黠地眨眨眼:“老夫人还在午睡,我们偷偷把你送过去。下午记得去请安。” 四个贴身丫鬟也不是第一次替她打幌子了,她们知道老夫人对院子里的动静心知肚明,肯定是默许了张靖进来。 只是老夫人喜静,不爱理会小孩罢了。 张靖得逞了,快快乐乐地吃着糕点。夏叶还吩咐厨房晚饭多做一份小孩的。 她不受待见,单独住个小院子,往常吃到的东西不算寒碜,但也不会很好。 老夫人可不一样,张靖的祖父离世地早,她独自养大了三个儿女,各个教养地出色,是个顶厉害的人物,张家没有人敢怠慢她。 张靖来藏书阁目的一就是看看古籍,目的二则是躲清静,懒得看那群下人阳奉阴违的嘴脸。 所以她对默许了她动作的老夫人还挺有好感。 她蹲在书房外吃完了东西,净手后才进了书房。 宽敞的房间里被屏风和博古架隔成了几块区域,除了书本外还有精美的花瓶和珊瑚等藏品,甚至高处还挂着一支煞气腾腾的剑。 据说那把剑是祖父远征时使用的,后来祖母亲自拿它砍了闯进家中的山贼。 张靖是看不出来什么血腥气的,只觉得这剑的锻造工艺相当不错。 女孩熟门熟路地来到最里面的地方,那个小拐角摆着一个被她偷渡进来的坐垫,往日就窝在那里看书。 她转过书架,一眼看过去却顿了一下。有些惊讶地发现那个坐垫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檀木小桌几,摆着一个新的似乎是某种毛绒动物皮的坐垫。 桌几不算大,但足够她一个小孩使用,上面还摆着宣纸和毛笔架,右面放着一本临摹字帖。 而自己之前潦草放在一边的记笔记的那个本子,也好好地放在上面,一张纸叠起来放在上面。 她上前打开纸条,锐评:丑若狗刨。 张靖:……祖母好粗鲁。 她撇了撇嘴,但还是很诚实地找到了自己看了一半的书,继续边做笔记边看起来。 她已经很适应这边的文字和发音了,比起她使用了一百多年的汉语,古文字的发音让她着实新奇了好一段时间。 当初她刚学说话,搅不清楚,还让奶娘和姐姐担心她脑袋有问题,怕她变成一个傻子,那样就更不着父亲待见了。 看了一会就歇歇眼睛,古代有眼镜,可戴着不方便,她很珍惜自己的好视力。 她看见那个被扔在地上的字帖,顿了一下,还是老实地拿起来,重新拿了一张宣纸临摹。 春雪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透过层层书架看见了皱着脸和毛笔打架的团子,忍不住笑了笑。 旁边被她搀扶着的穿着朴素的妇人瞥了她一眼,又看向一无所觉的张靖,看见她身上不算簇新的布料和不合身的剪裁,皱了皱眉。 两个人都没有往里走,一路无话地离开书房,走到廊檐下,那个妇人才开口。 “老大媳妇是怎么管束下人的,不是上一季才做了衣服,怎么看起来不是新的。” 春雪可不敢议论主母,她只是回道:“怕是下人贪了油水。” 老夫人当然知道原因是什么,她眯起眼睛:“派人敲打敲打,也叫老大知道,这孩子我也养了一半呢。” 第2章 祖母的偏爱 张父下值回家,恰逢良妾姜氏带着汤盅过来,一见人就迎上去替他捏肩解乏。 姜氏不过双十的年纪,长得一张温柔面,家里又是书香世家,谈吐条理不凡。 自她进府,张父终于体会到了好友们环肥燕瘦间逗弄的乐趣。 他本就因为正房夫人未曾诞下嫡子不太开心,干脆趁着夫人生产结束养身体,将一部分管家权摊到了姜氏身上。 至于另一个良妾李氏,一个容颜惊天的大美人,却是个爱玩闹不爱理事的。 两个人温存了一阵,张父提到今年水雨充沛,粮食丰收,国库丰盈,自家府里也能过个好年。 姜氏顺口就提起了前几日不问府事的老夫人忽然召了绣娘进府,裁了好些料子。 打听起来倒也简单,是为一个幼童做衣服。 府里的幼童还能是谁?只有大夫人所生的三小姐张念靖。 这三小姐一向在府里的存在感不高,本来就不得父母喜爱,自己还不乐意出门,什么时候引起了老夫人的注意的? 姜氏也是疑惑。 她简单提了提,引起了张父一点注意,就转移了话题。 张父皱眉思索了一会,对这个三小姐除了出生时接生婆所说的一句“千金”之外,竟然没有什么印象了。 不,似乎听到自己的幕僚和侍卫说过,曾有个小童扒在他院门,似乎想要进来,可远远看见他回府了,却又躲远。 张父才懒得猜一个多余的女儿在想什么,干脆吩咐若是这孩子没闹事,也不必禀报上来。 之后就没有听说过张念靖的消息了。 现在想来,这孩子大约也有个五六岁了? 张父的念头在脑海里过了一下,随即消失,他开始坐在书案前兢兢业业地加班。 他祖上没有荫庇,当年夺得榜眼,又做了这四品大员,为人行事几乎一步步都不得踏错,本人也是十分爱岗敬业。 因此在旁人妻妾成群的时候,他家中只有一个夫人。也是后来看兄弟和同僚炫耀自家出色的子侄,才念叨着想要个儿子。 结果接连三个子女都是女儿。 他皱着眉头面对皱巴巴哭声细微的婴儿,还有夫人那绝望的脸庞,失望和复杂交织在一起,一句话也说不出。 隔了几个月就娶了两个妾室。 只是府里三个女人,接连五年肚子却都安安静静的,隔壁弟弟家孙子都两个了,未免让他有些叹息。 这几年生儿子的念头从一直萦绕在心里,到几乎放弃不再思索,张父思索了半天,还是母亲点醒了他。 这个张家最权威的女人只有一个意思,鸡娃不如鸡自己。 越是执念越是不易得,反倒耽误了他正当奋斗的大好年纪,没准哪天上天感念他兢兢业业为民做事,就送一个麒麟儿呢? 张父蔫了几天,终于想明白了,开始朝着事业方向努力。 为此家里的三个女人都松了一口气。 先不说夫妻感情几乎消耗殆尽的大夫人,就连两个良妾也感觉到心安,终于不用怕没有生下儿子被迁怒。 府里着实是欣欣向荣了两年。 这头张父还要小小熬个夜加班,那头张靖一觉睡醒后突然发觉自己不是在原来的房间里,不免有些茫然。 夏叶走进来看她已经坐起来了,笑着给她请安:“小小姐醒了,这一觉睡得可还好?” 张靖扭了扭身体,被褥比自己的软和多了,熏香也好闻,拔步床轻纱幔帐,光线恰好适合午休。 她看了看天色,一觉睡到天黑了? 夏叶带着她洗漱,眼里闪过一丝心疼。 “小小姐下午睡梦里发了热,多睡会是好的。稍后多少用点饭食,大夫还开了药呢。” 张靖隐约记起自己今天似乎确实是缺少精神,或许是在哪里吹了凉风? 不管了。 她活动了一下身体,出了些汗洗干净就很舒服。现在精神奕奕,对着端着药碗的春雪撒娇:“春雪姐姐,你看我都好的不得了,能否不喝药了?” “是药三分毒嘛对吧?” 张靖很少怕什么东西,但着实受不了那中药的苦味,她哪天有兴致了一定要搞点类似于药丸的糖衣什么的。 “我看你也确实精神了,还有兴致冲丫鬟们撒娇逃了药喝。” 慢悠悠的女声响起来,门口进来一个气势非凡的女人,她面容上看得出岁月的痕迹,张靖不是第一次见她了。 只是从前见她还是被人带着家族聚会吃饭,公事公办地请了安。齐芸不爱逗小孩,只对她们姐妹三人赏了东西表示关爱。 后来她溜进来,虽然是齐芸默许,但也只和春雪夏叶见面。 她眨了眨眼,无辜的笑容:“祖母晚上好!” 齐芸站着,微微垂眼看着眼前这个小童悄摸摸把药碗往外推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你身边的丫鬟呢?怎么次次都是一个人往我院子里溜。” 齐芸就坐在凳子上,下巴遥遥点了点药,示意我跟你说别的事情你也不能不喝药。 “她们管不了我,我偷偷溜过来的。”张靖不以为意地道,随即露出一个讨巧的笑:“祖母这里的饭菜好吃,书籍也比别处好看,祖母宽容爱护,容得我进来闹腾。” “哼,嘴倒是巧,看来那些书也没白看。”齐芸笑了一声,随即脸色有些严肃,“这么聪明还不知道敲打你院子里的人?” “你是张家的人,容不得他人欺负,你若是不想反击,也怨不得长成这般瘦小的样子。” 张靖垂了垂眼。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如今被齐芸关怀是因为她的一些特点被欣赏,没有价值的人是得不到上位者的眼神的。 不过她是真没觉得被欺负。 张府家风算是清正,那些小厮丫鬟们再怎么抱怨跟着一个不受宠的主子,照样不敢做的明显,她吃的饱穿的也暖,至于追求太奢侈的东西…… 张靖知道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一旦没有触及自己的底线,她是懒得对此产生什么情绪的。 张靖眨了眨眼很快掩去了那些冷漠的神情,似乎只是一副稚童的神色:“如今这样就很好了。” 自从张父不开始紧着要儿子,府里三个女孩的待遇还真的好了不少。 到底是唯三的小主子嘛。 齐芸盯着张靖,神色难辨。 这个女孩足够聪明,可惜世道如此,她能庇护着她阅遍天下书籍,却不能让她在政治场合中拥有话语权。 齐芸有些悲哀,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若你是个男孩,我今天定要赶你出门,罚你再也不能来我这藏书阁。” 张靖没法分辨出她这句话的意思。 到底是心软懦弱的男孩没有培养的价值,还是说女孩可以在她这里得到优待? 房间里一时间寂静下来。 齐芸摆了摆手:“药,都喝了,没有回转的余地,要是不想喝,以后就别生病。” “这几天就莫要去爬你的树了,这个房间离藏书阁近。” 春雪送老夫人离开了,夏叶看着张靖苦着脸喝完药,高兴地眨眨眼:“老夫人把我拨给小小姐伺候了,以后您尽管吩咐。” “明日就去通知小小姐院子里的人,您选些爱用的物件让下人搬过来即可,老夫人还吩咐开了院子库房让您挑选。” 张靖这才回味过来她的意思,祖母这是要正式收养她了? 第3章 迟来的愧疚 说收养似乎也不尽然,毕竟她从小都是张家长大的。只是突然多了一个关心她教育问题的监护人。 张父收到母亲疑似责备他不对子女上心的教育后,很是难以置信。 他甚至有些委屈,冲大夫人问: “娘前两年不还是劝我说多放些心思在官场上,莫要对子女多苛求吗?” 大夫人嘴角抽了抽,抬起帕子掩饰那一丝幸灾乐祸。 随即淡定温和地安慰:“母亲兴许只是看到阿靖乖巧,总要多些宠爱罢。” 事实上她昨晚也被喊去婆母院子里教训了。 张家的后院安稳清正,老夫人的作用功不可没,她看似不问府事,事实上对人心的把握最为精准及时。 大夫人很难忘记昨晚看见祖孙两个坐在一起读书的样子。 向来被她刻意忽视的张念靖端正坐着,手里拿着一本显然并不是初初启蒙看的书。 冷漠又严肃的婆母就坐在一侧,时不时回答那孩子天马行空的问题,眼里甚至含有欣赏的笑意。 天晓得,她对自己亲儿子都不这样! 大夫人在书架之隔,就那样定定地坐了半个时辰冷板凳。 最初有些紧张的心渐渐沉没下去,她知道婆母是什么意思,关注的目光真正放在了自己的三女儿身上。 在这个女子身不由己的时代,她们的言行要受到很多男人的态度影响以及行为桎梏。 所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似乎思想和言行都被困在一个名为男权的框子里。 在看到那个皱巴巴的婴儿时,那种被夫君嫌弃的绝望让她难以释怀,她无法报复怪罪丈夫,憋闷的怒气就被迁怒到女儿身上。 然而她又是一个被教育了礼仪道德的人,无法真正狠心去做一个坏母亲。 所以只好刻意地忽视她的境地。 然而被父权压制的她,长久以来都忘记了另一件事,对于一个小孩来说,母亲本身就具有天然的权利。 当这种权利再加上当家主母的影响力,母亲的忽视就会对张靖的生活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因为不被重视,所以她的衣服被交给新手绣娘,不合身,也不漂亮。 因为不被重视,所以她的饭菜总是不新鲜,甚至是残羹冷炙。 因为不被重视,所以她的院子偏僻狭小,丫鬟们不用心打理。 下人们不怕被责怪忽视主子吗? 不怕呀,反正又没有人会问。 一个不被重视的小孩,存在感甚至没有下人高。被欺负了也无处诉说,因为她的父母就不想看见她。 她没有支柱,她野蛮生长。 齐芸正是来提醒她这件事的。提醒她,无意间利用母亲的权柄做了什么错事。 大夫人恍惚地想到,二女儿似乎几次都暗示了张念靖的处境,可是因为她刻意打断或者表露出不耐烦,后来就再也没听到小孩的消息了。 当初瘦弱的婴儿,已经成为了一个机灵漂亮的小孩。 她的礼仪不规范,坐姿不像是她的两个姐姐标准。但她拥有一种野草般的生长力。看人的眼神明亮灿烂,不怨不恨,却也带着生疏和陌生。 她的女儿,用陌生又好奇的眼神看着她。后来似乎是知道了什么,只是轻轻地颔首打个招呼,就事不关己地继续读书了。 大夫人这时候才感到一种窒息般的痛苦来。 女人端着茶杯的手指颤抖了一下,听见女儿童稚却沉稳的声音,有些不明白自己这五年都做了什么。 她怎么能把自己的痛苦继续迁怒给最亲密的女儿呢?她怎么能对自己的骨肉被苛待视而不见呢? 齐芸让张靖继续读书,和大夫人换了房间说话。 “若不是我喊你来,你怕是等入土了都不知晓自己还有个三女儿吧。” 齐芸毫不客气地道。 大夫人嘴唇抖了抖,忍住眼里的泪意:“……多谢母亲点醒我。” 齐芸面无表情地喝水,这小崽子问题多,思维又发散,回答问题答的口干舌燥的。 放下茶杯,这才继续说:“那孩子早慧,我怕再不教养,张家要出个伤仲永的笑话。” “叫你来只是跟你们夫妻说一声,之后这孩子,你们莫要多插手。” 齐芸本想替张念靖拒绝了这对不靠谱父母的往来,但细细一想又只是叮嘱他们别插手教养。 毕竟看前两个女儿的前途什么的,这对夫妻安排的还是能看得过去眼的。 而自己既然选择给张念靖这孩子最大的自由,那也不能随意拒绝了她对于父母的想法。 若是未来张念靖想要挽回这段关系,今晚的谈话就是余地。 大夫人恍恍惚惚离开了。 她真正失去自己的三女儿了。 回到现在,看着丈夫从母亲房里出来还是一副不敢置信的嘴脸,心底就是一沉。 这只能说明张父只在乎他自己的利益,他不会看到那个孩子遭受了什么,只委屈自己被母亲责骂。 大夫人什么都没说,回了院子把大女儿和二女儿叫了进来。 大女儿已经订婚,明年开春就要出嫁;小女儿最近也在商议订婚人选。 他们没有攀高枝的想法,但也要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 比如大女儿张念湄要嫁的人家官员等级略比张家低一些,但世代在京城家族底蕴却不是他们家比得上的。 二女儿天真一些,但不是没心眼,似乎和三女儿关系不错。 知女莫如母,大夫人心里揣摩着京城里的人选,但今天却不是来说这件事的。 她隐去了自己的想法,只是简单地说明三妹妹去了祖母院子里,往后记得多关照她。 至于自己——大夫人直觉不会那么顺利。但亲生的姐妹或许还有可能。 张念湄微微蹙眉,只是应了一声没多问。眉眼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这孩子心眼子深,但在乎家人。大夫人没什么不放心的。 她扭过头,看向已然开始生气的二女儿。 张念真确实开始生气了,哪怕她尊重母亲,也硬邦邦地反驳了一句:“娘为何几年前不叮嘱我们,偏偏祖母看到了三妹妹,才要来……” 张念湄看着母亲暗含苦涩的眼底,打断了二妹的话:“好了,阿真。” 张念真僵硬地转过脖子。 她喜欢那个灵巧洒脱的三妹,又作为一个得了父母宠爱的女儿——一个既得利益者,对小孩充满愧疚。 她们姐妹几个都懂事的太多,太早。虽然出生在同一个家庭,性格却迥然不同。 “我和妹妹聊聊,就先走了,娘。” 张念湄拉着妹妹走到她院子里,看着张念真难受的表情,平淡的脸色终于放松下来,抹去了她眼角的泪。 “念真,我们大了三妹十岁,马上就要出嫁,她在家里免不了要仰仗父母鼻息。” 张念真不服气地道:“爹娘不管念靖,她受了这么多委屈……” 说着泪光又带出来了:“仅仅是因为被祖母看在了眼里,如果没有祖母管她呢?我们都出嫁了,她能怎么办……” 张念湄最在乎家人,看不得小妹哭泣,她柔声安慰,嘴里的话却意味深长: “所以咱们不能顶撞爹娘,阿靖需要这份迟来的愧疚……” 第4章 靠山 张靖似乎有些懂了在富贵家庭有靠山是什么感觉。 绫罗绸缎,珍珠宝石不说随意撒着玩,也能让她不用担忧花销。每季的时令瓜果蔬菜是最先上了她们饭桌的,走在宅子里她的脸是每个下人必须要记住尊着的。 齐芸带着她出过几次门,拜访了她一些老朋友,看了看京城的风光。 起先她还有兴致,后来发现自己果然还是不喜欢社交。 齐芸观察到这件事情后,也不强扭着她做什么了。她发觉自己的想法似乎变了一下。 起先是舍不得张念靖这么好的记忆力和理解力被糟蹋了,后来忍不住想跟朋友们炫耀一下自己的孙女,再后来她只想让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偶尔冒出来一个这孩子会不会被她纵容坏了的想法,但很快,看着张念靖沉迷读书的样子,她就忘记自己想教育出口的话了。 齐芸忧伤地想,果然年纪大了就是容易心软。 但重新把幼小的自己养一遍也无不可。 发现张念靖对地方志怪有兴趣后,齐芸果断做了一个决定,带着这孩子出门游学了。 这下头疼的变成了张父。 这时候的张念靖已经十岁,身姿挺拔面容俊秀如玉,比从前的野孩子沉稳了不少。 他不担心这个人小鬼大的三女儿,却担心自己那个多年没出过京城的老母亲。 这么大年纪还要折腾,自己却偏偏阻挡不了。 张念靖跟着祖母来到父母亲的院子,跟便宜爹妈请了安就坐在那里看祖母一人喷两个大人。 张父无奈地低声劝:“母亲,你若是想带着阿靖长见识,就让女先生带着她出门去,您何必劳累。” 齐芸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一眼:“我还要和孙女培养感情,哪像你似的不管不顾的。” 张父和大夫人同时心中一箭。 张念靖一脸无辜地坐在那边喝茶,似乎没注意到爹妈暗戳戳投来的求救的目光。 大夫人和张父在那边与母亲卑微地商量,张念靖受不了坐着了,和三人说了一声就离开了。 她溜达着走到附近另一个小院子,一个矮矮胖胖的小身影就探头探脑地从墙角拐出来。 张靖挑了挑眉:“张念庆!又偷跑呢?” 小孩吓了一跳,脸上的奶膘都颤了一下,看见是她瘪了瘪嘴:“三姐又吓我!” 他白白胖胖的,刚刚两岁半,容貌继承了李氏的好基因,特别招人爱。 连张靖这个对小孩不感冒的人都喜欢把他逗急了再哄好。 小孩跑过来抱住张靖的腿:“三姐你带我走吧!姨娘们和母亲都喜欢捉弄我!” 张靖憋着笑:“大家看你太可爱了呀。” 张念庆死死揪住她的衣衫:“我不!我听下人说了,你和祖母要去好远好远的地方,没人陪我玩了!” “你是不是要扔下我不要了!”小孩眼泪花花的。 张念靖都不知道他怎么想到这个意思的,看着那可爱的小脸憋着一泡泪,叹了口气蹲下来把他抱在怀里。 她果然还是对好看的人无可抵挡。 “姐姐我会回来的,还能给你买好多地方的玩具和吃的。你太小啦,路上会生病的,喝药很苦噢。” 张念庆不太懂一堆逻辑,但被人抱着哄,闻着姐姐身上淡淡的香味,他还是愉快了很多。 小孩抱怨似的:“我就知道姨娘更喜欢姐姐,她也不让我跟着去,说会麻烦你。” 张念靖抬起头,目光正好对上从院子里出来的女人,她笑了笑算打招呼。 “姨娘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呀。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都互相喜欢。” 李氏走出来,漂亮的眉毛挑高,她哼了一声:“你就爱教他这些肉麻的话,看看他,粘着小姑娘不肯撒手。” 张念靖发育地早,齐芸还专门给她请了教导武术的师傅,身体结实又健康,抱着孩子轻轻松松。 她不爱比较啰嗦的衣裙,齐芸就专门请人给她设计一套方便又不是男装的衣服。 李氏看着走在身侧的女孩,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领着姐弟两个进了屋门。 其实算起来,张府除了祖母,李氏大概是和张靖关系最好的人。 这件事还涉及到三年前的一桩旧事。 其实李氏嫁人前,娘家家境还是很殷实的,除了偏爱儿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后来她哥哥沾了赌,家产一下子败落了下去,她哥还请人来做法说一切都是因为李氏带来的厄运。 劝着爹娘把李氏快速卖了,以免招来更大的灾祸,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是为了要一笔彩礼去赌。 但她爹娘同意了。李氏当即就死了心。后来阴差阳错嫁到了张府,才得来安宁的生活。 所以李氏对这一家人都是怀有感激的,她知晓家里当家夫妻间的官司后,就偷偷给自己灌药,让自己怀不上孩子。 后来张靖出息了,攀上了祖母的船,张父被母亲压了压,氛围才好起来。大夫人甚至很平静地劝两个妾室怀个孩子,男女都好,都是为了以后有个支柱。 她就没再喝药了。 后来顺理成章地有了几个月的身孕,就在她以为自己足够幸运的时候,李氏那卖了女儿的爹娘找了上来。 他们得知女儿在富贵人家,想逼迫李氏再拿出钱来替她哥哥还债。李氏拼死不想给,又性格倔强不爱同人说家里的破事。 但那几人闹上了门,让张府的面子都不好看。李氏又愧疚又伤心。 还是张念靖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件事,她也没惊动大人,带着人就找上了那家人的门。 李氏被张念靖劝在家里等候,后来才听说那家人被债主找上了门,家里打砸了个遍,那赌鬼哥哥还因为天价负债被拉走打了官司。 后续似乎是断了手脚离开京城了,反正不再打李氏的主意了。 李氏难以想象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是怎么做到这一系列事情的。 但她真真切切趴在这个孩子怀里,哭了好一场。 到后来,她就和张念靖关系好起来。 李氏这个人,聪明灵巧,知道分寸,还有一张芙蓉面,她不过度打扰张念靖,却总有存在感。 张父当时还颇感荒唐地觉得自己的小妾似乎比起他更喜欢他的女儿。 后来李氏生下来了个男孩,也就是张念庆,这孩子似乎跟了母亲,一样粘着张念靖不放。 学会走路后总想着逃出院子去找姐姐。 毕竟大姐二姐已经出嫁,家里就剩下他们两个小孩了。 好不容易把小孩哄着了,她离开院子,就看见姜氏带着丫鬟站在那里等她。 姜氏的脸总是冷冷淡淡的,面对自己父亲似乎才有几分温柔。 张靖没想通她找自己干啥,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姜氏跟在她旁边,往张靖住的齐芸的院子里走:“话不相瞒,此次我是想托三小姐替我带个信。” 第5章 出行:姜氏的委托 带信? 张靖想起此次和祖母一同出游的目的地是金陵的青水书院。 姜氏看她脸上露出恍然神色,忍不住苦笑了一下,那张温柔淡然的脸上泛起思忆。 “母亲过世后,家里便不怎么关照金陵那边了。” 姜氏出身五品官员家中,是个很得爱重的庶女,不过随着母亲过世,父亲再娶姨娘,她又已经出嫁,便很少联系了。 而姜氏的亲生娘亲来自金陵王家,据说是那边一个富商家族,只是多年不见,也不知道如今状况怎么样。 前些日子京中传言说江南那边发了水,姜氏惦念着幼时来往的情意,这才托张靖带信。 “寻常后宅女子不可轻易外出,妾身对外祖家的记忆也已经模糊,若是小小姐在这个地址找不到人,只把信重新带回来就好。” 姜氏递给她一个盒子,上面放着薄薄的一封信。 “盒子里面是给小小姐的谢礼,还请莫要嫌弃它单薄。” 张靖拿过信,也接了这个盒子。 姜氏心思深沉,喜好与人两清,张靖如果不拿,才真是要她担心。 “我不在府中,还请姜姨娘保重身体,等我带回好消息。另外也请姨娘多多照看我母亲和李氏,还有弟弟。” 姜氏弯唇笑了,声音轻轻地:“有小姐爱重,是我们的福气,您和婆母定然一路顺风。” 张靖点点头,算是别过,随后转身走了。 姜氏站在那里,看着那个年纪小小就已经显得飒爽挺拔的背影,眼中忍不住流露出羡慕之色。 她没让任何人瞧见,再回神时就已经是那个气度不凡的姜姨娘了。 —— 张靖还要和自己的两个姐姐告别,她们接到信后,前后脚回了家门。 张念真和张念湄,两个姑娘如今已然成熟许多。 曾经追着小孩跑地气喘吁吁的二姐姐,如今小心扶着肚子,还是一脸温柔。 “大姐!二姐!你们回来了。”张靖过去扶着二姐:“我又要有外甥了。” 张念湄有个儿子,不过那小孩认生,张靖也不常见。 “哼,有了谁也拦不住你往外飞的翅膀!”张念真对这个一言不合就冒出一个新点子的妹妹着实无奈。 这小孩自小不是个能安静下来的主,起先是偷偷爬树翻墙,后来趁着大姐大婚宾客繁多,溜出去了城郊,谁都没关注到,第二日才被巡逻守军拎回来。 再后来家里就关不住这人了,京城内外除了皇宫,没少地方留下她的脚印。 父母亲管起来有心无力,祖母干脆纵容,丫鬟小厮没有一个能跑得过她的。 后来只好在她身边派个侍卫保护着。 别看这次出门游学是祖母在顶着父母的疾风骤雨,可张念真知道,这个决定绝对少不了张靖的撺掇。 不然祖母都在府里待了那么多年了,怎么突然就要出门了? 张念真又羡慕又无奈。 张靖笑嘻嘻地:“我回来定要给大姐二姐带金陵那边的新鲜事物,也给外甥们带。” “不给你爹带吗?” 幽幽的声音出现在张靖身后。 她肩膀一抖,面色不变地回身行了个礼:“自然少不了父母亲的。” 张父盯着她老神在在的面皮看了几秒,冷哼一声,扭头不理她了。 小兔崽子,记仇的很。 自己好歹给她当了两年夫子呢,净惦记着出生时候的事情不放。 张靖笑眯眯的,把他爹的冷脸当做空气。 要是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估计也只当做不知道。 毕竟那当夫子教导她的事情,还是祖母提出来的,别以为她年纪小没看出来张父的不情愿。 只是后来或许看她着实聪慧,才慢慢上了心,后来还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可惜女子不能科考”。 张靖懒得理他的马后炮。 大夫人也在之后带着几包糕点过来了。 她对女儿的愧疚上来了,知晓张靖爱吃糕点后,就忍不住自己琢磨起来,你别说这人还真有天赋,她做的糕点真的很好吃。 后来家里两个女儿嫁出去了,她就开始盯着张靖一个人喷洒母爱,又是亲自做衣服又是买书买笔,冲着张靖的爱好走。 两相对比下,张靖觉得自己娘比爹还是靠谱一些的。 这么告别了一圈。 张靖和祖母终于走在了路上。 她们带了两个仆从,十个护卫,外加和一家镖局走在一起,安全性还是可以保障的。 张靖这回没穿她改造得有些奇异的女子衣服,只打扮成了一个男孩模样,好在她的声音和身体都处于一种中性的状态,天然不用伪装。 在路上颠了一天,齐芸就有些虚弱下来,连张靖也受不了了,这古代的路,虽然已经“车同轨”,但颠簸少不了。 一队人马好歹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找到了一处小镇子,定下客栈就休息去了。 她们不缺钱,定了最好的房间,还有结实有力的婆子在外间守着,两个人累得匆匆洗完就休息。 夜深人寂,月黑风高,张靖感觉自己的后脖颈凉嗖嗖地,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上了脑子,让她一下子睁开眼。 雪亮的锋芒闪过,冰凉凉的一线锋刃就抵在了她的脖子上,后背的人悄声无息,只是手底下毫不卸力,捂着她的嘴丝毫不放。 张靖快翻白眼了,这人绝对是个绑架新手,连放开鼻子都不知道,人要憋死了。 她拍了拍那人的手,只摸到了一手的冰凉液体,还有些黏糊。 张靖:“……” 不是吧……她有些不好的猜想。 在这个世界度过了快十年了,她都差点失去了对一些危险的警惕性。 噢不对,她本来好像也没多少,毕竟是在安全和平的环境里生活了两辈子。 要问她为什么被刀刃逼上了脖子还有心情吐槽。 完全是因为背后这人估计快失血死掉了,手上的力气松懈了都不知道。 果然,等到张靖利用被习武师傅锻炼出来的力气和技巧恢复自由身,那个捂着她嘴的人半边身子都已经靠在了床上,显然已经站不住了。 意外的是,那人没有多余的遮掩。 一身黑衣中,一张还沾着血的漂亮苍白的脸就那么直冲冲地冲进张靖的眼里。 高挺的鼻尖上甚至还有一滴从他额头蔓延下来的血,吧嗒一下滴在了地板上。 似乎被惊醒了一样,张靖扭头,果然,两个侍卫已经悄然无声地站在了旁边,戒备地盯着对面的人。 但是因为张靖没有说话,也没有收到威胁,他们还不曾有动作。 靠在床上的漂亮男人——不如说是少年,显然他还很年轻——动了动喉结,说不出话,仅剩的力气从胸口拿出来一块玉佩。 然后直直盯了张靖一眼,就那么晕过去了。 第6章 长公主 张靖从马上跳下来,整理好衣襟,阔步走向站在那里的老妇人:“祖母。” 齐芸上下打量了一眼她,看见小孩已经适应了马上的生活,露出满意的微笑,她扬了扬下巴,示意看向前方:“这里是我大盛最为繁华的城池之一,我带你去拜访一位老友。” 他们带着护卫和仆从已经同镖局分别,来到了这个叫徐州的地方,张靖认真看着眼前人流量庞大的城门,默默回忆起前世看到的徐州的历史,也不知道这个时代会不会相同。 两人先找了一个客栈住了下来。 休整间隙,一个暗卫悄无声息地站在张靖房间里,她行礼后简单回复:“那位公子已经离开了。” 张靖点点头,随后只是轻声道:“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便罢了。” “是。” 她摩挲着自己手上的戒指,眼里透露出来几分不解。 他们借宿的那家店离京城不远不近,那人手里拿着的玉佩上面的独有标识她也认识,乃是当朝唯一一位长公主府的印记,但为何那人认为只要看见了公主府的标识就能让她救他一命? 长公主常年寡居在京城,如今虽然已经不参与政治,但十几年前谁不知道有个颇受先帝宠爱的大皇女? 当时宠爱到什么地步呢?大约就是已经有先帝欲立女帝的传闻已经沸沸扬扬。 大皇女聪慧宛若天生,几次被先帝委派处理政事,没有一次不得百姓赞颂,也是她提出的兴中原文化,逐教化蛮夷。几位皇子在她的光芒下显得清闲又无用。 但后来先帝驾崩,却还是一个皇子坐上了那个位置,皇女们除了大皇女都被外嫁和亲不得回京。而大皇女被指婚给了当今皇帝的外祖家。 可惜驸马不长命,似乎也未曾给长公主留下一儿半女,渐渐地长公主就寡居在府中,京城里那些关乎皇家的各种传言在有心人的操控下逐渐消弭。 幸而当今陛下不算是残暴之人,虽无大才,但也听劝,信任忠臣,朝臣们已经很满意这样的君主了。 张靖想不通其中关窍,但确实没伤那人的性命,她只是让暗卫简单地给他用了药包好伤,接着就随着车队继续上路,至于他能不能活,就看他自己了。 张靖没有给自己惹麻烦的癖好。 尤其是在这古代,但凡沾染了一点皇亲国戚,这麻烦就要多上几倍。 把这件事扔在脑后,她换了一身正式的装扮,随着祖母来到了一处宽阔的庭院。 这里位置并不瞩目,偌大的宅子并不在喧闹繁华的地界,反倒显得有些偏僻。宅门也平平无奇,只是进去后才发现这里檐廊走势颇为精巧,用料也十分华贵,颇有当地的特色。 院子里的下人并不多,一个老仆把她们带到了主院里。 张靖一进去就看见了那棵梨树下坐着靠椅的人。 那椅子设计的有几分精巧,竟然已经有了轮椅的雏形。张靖用余光打量了一眼就收回视线,随着祖母问好。 “你多年不来了,没想到孙女都这么大了。” 那人温和的声音和僵硬的脸颊不太搭配,她冲张靖勾了勾半边唇角,张靖才发现这人似乎操控不了自己的一半脸颊,面容看起来甚至有些可怖。 轮椅上的妇人伸出了手,张靖会意地把自己的手递过去。 似乎只是单纯地亲昵,又似乎在检查什么。 齐芸坐在一边,喝了口茶:“我这孙女做你弟子可够格?” 妇人放开张靖,手又缩回了长长的衣袖里,闻言淡淡哼了一声道:“你都带过来了,还问我这个话?” 齐芸挑眉:“我可没有强迫你的意思,不瞒你说我也不是专程来找你的。” 妇人思索了两秒,就道:“去金陵找顾老头?你想让她以男装入书院?” 齐芸:“只是去读两年书罢了。等她把青水的书都啃完了,我就去带她回来。” 妇人沉默下来。 “世道不容,你又何必让她看见这繁茂的一角。” 齐芸知道自己这老友是什么毛病,闻言只是淡淡地道:“这孩子不一样。” 院子里似乎因为她这一句话更安静了。 妇人闭了闭眼睛,手指忍不住抖,缩在更里面不想让人看见:“有什么不一样!要像当年的阿胜一样撞得头破血流才行吗??” 齐芸只是看向张靖,张靖安静地回视。 她不知道两个老人在说什么。也没有很多好奇心,她只是觉得祖母既然带她来了,就必然不会得到无功而返的结果。 妇人冷静下来了,又看向张靖。那双深陷在皮肉里面的眼珠死死盯着年幼的孩子,半晌又垂下眼皮:“她什么时候过来?” 齐芸露出一个笑容。妇人看见了,想起来曾经年轻的时候,这人也是这么坑人的,坑完就露出欠揍的笑。 她扯着半边嘴角冷冷地看着齐芸,心说她这孙女最好不是这么一副滑溜的性子。不然前半生受齐芸折磨,后半生又来一个张靖,她再好的性子也遭不住,不利于她一个老人家养生。 张靖看见祖母看向自己,只是说:“全看前辈方便。” 齐芸笑得更欠揍了,这表情放在她脸上使得她更年轻了几分:“叫什么前辈,叫师傅。” 张靖从善如流,向妇人敬茶:“师傅,此后麻烦您了。” —— 虽说顺路拜了个师傅,但齐芸还是带着张靖继续往自己的目的地走了。 她并不会一直看着孙女学习,只是先要带着见完几个朋友后,就靠小孩一个人自觉,她要去别的地方,连张靖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 两人到达金陵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张靖被颠地有苦说不出。马车坐腻了就换骑马,骑马腻了就走一阵跑一阵,总之腿脚都受了大罪。 齐芸被折腾地还请了大夫,在客栈休养两日。张靖稍微好一些,缓过来之后,她就准备去找姜氏给她的地址送信。 据姜氏给的关于这富商王家的信息,家宅坐落于城池中,但张靖找过去时,那处宅院却已经换了人家。好在似乎想到了会有人来找,他们循着线索又找了一处老仆的住所,这才打听到一个有些模糊的地址。 是个镇子下的村落。 这村落离金陵城不算远,却也不近,张靖带着两个护卫,骑着马走了大半日。 沿途都是水乡风光,正值秋收过后,路过看见的人家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当今陛下当政十余年,政治经济民生均已趋向平稳,赋税并不十分严重,百姓也能过些好日子。 张靖漫无目的地想,别家穿越似乎都是乱世出枭雄,或者是一展才华。她到这处来,既无雄心抱负,也没有发明创造,更别说建立商业帝国。 第7章 金陵王家 她的穿越似乎都是如此风平浪静。她很满意。 这个名叫容家村的地方,百姓大多数都是青砖房,瞧他们的穿着和脸上神情,料想过的日子哪怕赶不上富足,也能维持生计,吃饱穿暖。 刚刚进入村头,就有人注意到他们了,主要是高头大马在这个地方还是比较罕见,一个孩童带着两个护卫来就更少见了。 张靖带着人就等在村口的大槐树底下,等到一个青壮年迎上来:“不知这位贵人到容家村有何贵干?” “我想找一个叫“王衍”的人,她的孙女托我带来了一封信。” 张靖把信拿出来,示意信封上确实有这个名字。 还好这个青年村长识字,他确认了不是什么找茬的人就松了一口气,还邀请三人去小院里喝茶水。张靖也没拒绝,女主人很热情地端上来了这里的特色小吃,也别有一番风味。 没吃两口,村长就带着一个弯腰弓背的老婆婆过来了。她穿着朴素,衣服料子是很普通的麻布,发髻也没有多少装饰,只简单地插了根木簪子,看不出来姜氏所说的富商家庭。 老婆婆苍老地厉害,走路都颤颤巍巍地,张靖生怕她不小心摔了,起身要扶,老人轻轻摆手感激地拒绝了。 “这位小公子安好,老身就是王衍。” 张靖:“你可认识王秋水?” 王衍眼里似乎有泪光闪烁:“回小公子的话,当然认识,那是老身的小女儿,四十年前远嫁上京,自此少有见面。” 于是信被交到了老婆婆手里,张靖温声解释了一番事情的始末。 当王衍听到如今孙女都已经二十多岁,已然嫁人,还惦记着母亲的老家的时候,泪水终于从布满沟壑的脸上落下来。 “我那小孙女,她如今可还好?她母亲自娘胎里身体就弱,我只盼着小孙女能健硕些。” “姨娘身体很好,府医每一季都会来检查一番,您不用担心。” 张靖和老妇人细细聊了聊这些年在张府发生的事情,也问到了王家的相关事情,回头还要给姜氏带一封信。 那老妇人一听张靖是家里的嫡子,但却能不远万里带来庶母的书信的时候,虽然对孙女嫁为人妾有些心疼,但也知道这样的结果在京城算是好的,因此放心了不少。 原来这王家还真是当年兴盛一时的家族。王衍的丈夫乃是赘婿,早早就离世了。王衍并不是家业的继承人,而是辅佐自己的哥哥。只是后来这里的官员贪腐严重,这个大家族也不免着了道,家财散尽,好不容易才把人保全了下来。 自此之后就各自分散隐居村落里面,不敢东山再起。 张靖微微眯了眯眼。 她在金陵这边或许别的不了解,但官场政治却是知晓不少的,毕竟京城可是政治中心,她又跟着自己那个四品大员爹学习。耳濡目染记住了不少东西。 她记得这边的贪腐在二十年前确实严重,但那时在任的大理寺卿是个清正廉明的大好人,亲自出差在这边狠狠治理了一番。翻出来的贪污除了安抚受害人,剩下的都进了国库,大大充盈了大盛国力,让陛下赞不绝口。 这也是为什么那位大理寺卿铁面一张,却少有人敢惹他的原因,无他,陛下就站在他后面呀! 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一个维持了那么久的经商家族,成员庞大,又怎么会甘心就这么寂寂无名? 老妇人似乎隐瞒了什么,但对自己的子女倒是真心担忧。 张靖也没有深究,只是安抚了一下情绪有些激动的老人:“我在金陵这边求学,日后若是有机会,姨娘也会来这边游玩一番,您要保重身体。” 老人摩挲着那封信,泪眼啪嚓地点头。 张靖又和村长一起聊了聊,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她被热情地留在这里休息,张靖没拒绝,只是在枕头底下留下了一张银票。 第二天要走的时候,王衍又来了。 这次她看起来情绪比昨天好了很多,手里带着一个篮子,还有一封信:“老身托大,想请小公子给我的孙女带去封平安信。老身或许能活的年岁不长了,请您一定要交到她手里。也算是全了一番老身的爱女之心。” 王衍一同给她的那个篮子是谢礼,张靖没有推脱,办事办全嘛。古代远嫁的女子本就不易。 她最后只是道:“您珍重身体,一定等到小孙女来看您。” 王衍拄着拐杖,只是微笑地看着她,又仿佛在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人:“小公子也珍重,有小公子这样的人,想来我那小孙女在家里受不了什么委屈。” 张靖点头告别了。 她看着手里那封不起眼的信,总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很多东西都影影绰绰有着关联,只差一根线,就都能被串起来。而她却不知道这件事情是好是坏。 —— 青水书院是大盛名声在外的书院,前朝时国都尚未北迁,这里就是王公贵族们自幼接受教导的地方。 后来朝代更替,这所书院也在战火中留存了下来,据说那些失传的书本祖籍大多数在这里的藏书阁中都能找到。 本朝的开国皇帝上任后,这个富贵窝就已经改制,招揽人才不再专门面向贵族富豪,而是给予寒门弟子特定的补贴,只要有能力,自然可以进入书院就读。 之后青水书院不再是被寒门子弟攻讦的一方,随着越来越多弟子成功考得举人,它获得了众多民间声望。 直到如今,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寒门百姓,都对青水书院有一种浓厚的滤镜,巴不得自家孩子在这里读个几年学。 张靖带着几分好奇看向周围的建筑。 这个书院竟然就这么占了一座山,然后在山腰上和山脚下都建立起了无数座小楼。 该说不愧是当年的王都认证的书院吗,占地面积大,建筑繁华,看起来就十分有钱啊。 随着接引人,他们从山脚下的一条小小的商贸街穿过,来到半山腰,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头就站在那里,看见齐芸露出一个浅笑来。 “许久不见了,老朋友。” 纵然坐着轿子上山,齐芸还是感觉到了疲惫,可能是年纪大了。她摆了摆手:“真是难为你亲自出来迎接。” 顾定南眼神扫到了张靖的身上,似乎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毛:“去接待院子里详细说吧。” 张靖爬了半座山,但精力还不错,兴致勃勃地参观着这里。 穿着类似服饰的书生们偶尔匆匆路过,怀里还抱着一堆书籍,偶尔能看见有人在树荫下抱书苦读,还有几个学子聚在一起似乎在讨论什么。 学习氛围挺浓厚呀。 张靖想起有些模糊的高中时期,那时候似乎也是这样争分夺秒苦读。果然无论是哪个朝代,读书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 第8章 入学青水书院 “哇老朋友你这样让我很难办诶。”顾定南喝了一口茶,淡定地咂咂嘴,语气却绕了几个弯。 “谁不知道我顾院长一世清正的名声,不是招生季,我上哪搞来一个学生。你们今天上山可是全院可见。” 齐芸也喝茶:“这点小事你也解决不了,那你这几十年也活得太窝囊了些。” 顾定南看了一眼张靖,笑眯眯地问:“小子,你读了多少书了?” 张靖稳得很,既没有夸大也不过多谦逊,拱手回答:“四书五经之类典籍先生尽可考校,如今初涉六艺。幸得祖母家人细心培育,方能隙中窥月,若能得先生指导,靖感激涕零。” 顾定南眉头都没动一下,嘴中吐出几个问句来。 张靖淡定地一一回复。 她活了两辈子,生活和书和文字都离不开。 读书怎么会不读经典,不读文史典籍?阅历加上记忆力,应对此时的场面绰绰有余。 齐芸听得一老一少来回几句,起先八风不动,后来听顾定南越来越过分,都把前两年的举人问卷拆开了问,忍不住想维护自己孙女怼他了,但又听张靖居然说上来了,才忍住听了下去。 张靖可不知道他在拿什么试探她,不过听到自己有些陌生的东西,便控制了自己回复的范围。 直到顾定南停下喝了一口水。 “这孩子,便放我这里读几年书。” 他眼神比方才反倒多了几分沉重:“但只有三年,多了我教不了,青水书院不能再走一次当年的路了。” 齐芸垂下眼皮:“本也没指望你教她一辈子,三年足够。” “还有一点,”顾定南看着张靖一身男装,“今后也便保持这副打扮,莫要让人看见你是女子。住宿我会同管理夫子说明,但其他的你自己当心,若是被发现了,再也不能出现在青水。” 顾定南待客就待到这里,慢悠悠晃出去似乎是安排什么了。 齐芸又带着张靖下山,他们一队人的住宿都在山脚下的客栈里。 这几天正好是休沐日,张靖被叮嘱可以后天带着东西正式上山。 于是祖孙又在金陵城里晃了两天,吃喝玩闹体会了个够,齐芸要张靖以男装示人,不能叫任何一个人发现破绽。 这两天算是她的考察期,若是有什么容易暴露的,让她这个祖母早早看出来比较好。 幸而少年人适应的极快,她有从前的记忆,不被这个时代对女性严苛的条例束缚,行事自有一股子疏朗之气,和这个时代对男孩的要求一致。 若要是在这里生活三年,声音怕是最要注意的点,她身体条件不错,可以压制倒也听不出来什么意外。 “你配合夫子调整学习进程,若是两年后隐瞒有些困难,就去徐州找你的师傅,她会帮你。” 齐芸安顿好一切,摸了摸张靖的头发。 张靖背着包袱,梳着少男发髻,向齐芸深深一礼: “谢祖母不吝栽培,待阿靖学成归去,好好孝敬祖母。祖母万分珍重。” 齐芸看着张靖,露出一个带着淡淡苦涩的笑容:“阿靖,我教你的,记在心里,莫要鲁莽行事,一切保全自身为最重,若是有人欺负你独身在异乡读书,也不用怕,咱们家替你撑腰的能力是有的。” “好。孙儿记得了。” 张靖一步一步走上了上山台阶。 齐芸站在那里,看着人影不断缩小,最后拐进山湾看不见。 —— “你就是那个,传闻中以权压人进来青水书院的学生?你叫什么名字?” 说话的人一身月白长袍,是书院的统一穿着,但他的袍子上单独绣了银线,便显得华贵了几分。 他站在台阶上,身后还跟着几个学生,几双眼睛有鄙夷有好奇,都盯着张靖不动。 张靖的去路被挡住了,她还带着方才上课用的书册,正要去饭堂带一份饭回宿舍吃。 “我名张靖,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势能压得倒顾院长,这话若是被院长夫子们知晓,恐怕要问责你们的礼仪。若没有正事,就让让吧,我有点饿了。”张靖抬头,平和地看着眼前年纪不大的小孩们。 她理解他们的好奇心,但真的,她真的很饿。 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又早早起来读书,再不吃饭她要低血糖了。 眼前的几个少年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问啥答啥。 毕竟这两天他们看这人都一副高冷模样不乐意搭理人的。 但还是很不爽这人不被自己气势所震慑的样子,嚣张惯了的男生根本不吃这一套。 领头的男生皱了皱眉:“我叫杨沐恩。小子,你最好别招惹我,我要是看你不爽,绝对让你在学院待不下去。” 张靖在心里无声地吐槽道:谁家坏人还专门来警告一声啊,把书院当他家后花园吗? 杨沐恩?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但与她无关,没有深究的必要。 面色上她一片平淡,无声地看着他们,等待着他们让路。 杨沐恩正等着这人听到他的名讳露出或震惊或害怕或忌惮的神色,这会让他感觉到很爽。 他不会去想这才是他嘴里的以权压人,因为他生来就在权势的顶端,哪里会趴低身份去想旁人怎么看呢。 但眼前这个白净的少年似乎无动于衷,甚至有些好脾气地看着他,似乎在问:所以呢? 杨沐恩理解了:这人的身份在他家之上! 张靖?他怎么没有关于权贵张家的记忆?也许是化名? 想到如今的陛下那丰富的子嗣,杨沐恩还是不情不愿地让开了一条口子。 张靖礼貌地冲他笑了笑,路过间隙冲食堂走。 杨沐恩不解气地绷着肩膀,试图看这人被他一撞跌下台阶的狼狈样子,只是没想到两个人肩膀相触的那一刻,反倒是他被撞了个趔趄,被后面的同学扶住了。 他见鬼一样地看着步履匆匆走掉的张靖:这人看起来白兮兮地软包子样,哪来的怪力?! 不行,他还不信邪了!他就不信张靖在这里读几年书,自己还打探不出来这人的底细!到时候让她知道什么是审时度势! 杨沐恩莫名有些气势汹汹地离开了,很快这个小冲突就范围不大地传播了一下,给张靖本就引人瞩目的身份上更添了一些目光。 好在她真的不在意。只是不住地感叹这青水书院真的无愧于被无数人称道的地位啊。 第9章 六艺基础考核 这里的学生最低入学年龄不得低于十岁,据张靖所知,教育的进度也普遍高于平均年龄的学子。 课堂的教育模式更偏向于现代社会的大学。比如君子六艺,只要通过了基础考察课,达到了最低要求,那么要深入进修哪几项就是你自己决定了。 其他的诸如杂学,典籍等教学,都是要统一上课的,但上课的内容自由度也高,并不是全部要求在不理解的情况下背诵。 张靖觉得这个学院的制度和后世的一些制度非常相似。 比前两年她在京城混入的一家专为官员子嗣设立的书院教授的东西更吸引人。 她刚进入学院,属于是忙的到处跑。 因为和她同龄的一批学生已经通过了六艺基础考核,而她从前几乎都扑在了书上,六艺只是粗浅了解。 或许水平已经达到了同龄人的平均水平,但比起青水的学生来说,离合格还远。 好在学院的夫子知道她的一些情况,挤出了一些容许她补课的时间。 张靖只好暂时先放弃吸引人的藏书阁,转而开始专心冲着基础考试冲击。 于是在张靖的宿舍门前堵了三回没有堵到人的杨沐恩蒙了。 怎么回事这人? 六艺的考核对于张靖这个成年人的的灵魂来说,并不算为难,少年人的躁动和不耐烦在她身上看不到一点影子。 先不说她的基础如何,光是能连续两个时辰在那定心学习的这份耐心,就让几位习惯了被小孩们的吵吵折磨耳朵的夫子赞不绝口。 顾定南暗戳戳看顾了她两周,看这个小孩处理的还不错,就不怎么盯着她了。 这位老院长喝着齐芸送来的上好茶叶,摸了摸下巴咂摸: 这小孩和她祖母也不怎么相似啊? 齐芸当年可比张靖要暴躁调皮多了,恨不得爬夫子头上的程度啊。 如果张父在大概要用复杂的眼光看着尚未遭受祸害的老院长。 然后怀着“死贫道不死道友”或者“我淋了雨你也不能撑伞”的想法,把嘴里的警戒咽下去。 —— 所谓的君子六艺,还是从前传下来的说法,也是当今盛行的儒家思想的重要组成。在每个朝代都会有些变化。 六艺很多时候已经是贵族教育的一个代名词,毕竟很多平常百姓是无法接触到这些需要耗费很多钱财资源的东西的。 张靖在上几辈子读书时就对这一部分的理论知识了解的七七八八,只是实操就不怎么样了。 比如里面的“御”字部分,还是她在来的路上,为了不再只能坐在马车里而摸索学习的技能。 至于“数”和“书”就是张靖的舒适圈了。她在这里真的要感谢一下几年前压着自己练字的齐芸。 她不敢想要是现在还是一副狗爬字,练书法又耗时耗力,她三年内还能不能越过这个基础考核学到更深的东西。 剩下的就是“礼”:这个她有被嬷嬷教过,好歹是个官家子弟呢。 “乐”:舞蹈有点难,不过考试只要求有一门会的乐器,然后通过夫子的评判标准就行。 “射”:张靖喜欢这个,不过实践的机会不多,自己的技术自己知道,应该是还没到及格的标准的。 总结下来,她除了写字和算数,以及礼仪规范的理论考试之外,都要接受严酷的训练。 于是张靖过上了上课,补课,吃饭,睡觉四大循环的时间流程。 除了花费在走路上和吞咽里的时间,她甚至想把睡觉时间也压缩了,但考虑到自己需要长高,还是选择了让自己睡安稳一些。 同龄的学生们就看见这个新来的白白净净的的学生,眼神几乎不和人相对,走路呼呼带风,一下课就神秘地溜走,连吃饭时旁边的手里都捧着一本笔记或者小书册。 大家本来对这个“插班生”非常好奇,但她接连好多天在社交场地几乎毫无存在感,于是也渐渐地感到无趣,不再关注她了。 食堂内,学院里出名的嚣张的小少爷杨沐恩仰着头刚走过去想要放狠话,那人就把最后一口饭扒完,利索地转身离开了。 全程头没抬,视线也没离开手里的书,更别说看一眼前面的人。 杨沐恩想喊她的话被噎在嗓子里,瞪着眼睛看着匆匆离开的少年背影。 这人是脑子和眼睛都被书页糊住了吗? 旁边的同学端着饭碗一脸懵:“少爷,你要找张靖吃饭吗?那可能不太行哦,我吃一个包子的功夫她能吃完一笼!真不知道她的嘴是怎么咬那么快的……” “谁要找她吃饭!我才不找她!可恶的书呆子!” 大少爷深觉挫败恼怒,仿佛一拳一拳都打到了棉花上。 张靖复习起来头都发直,她能隐约感受到一些来自各个年级的同学们的目光,但没有精力分辨里面的情绪了,反正碍不到自己考试的路。 种花兔子是对考试有点执念的,可以不突出,但落到倒数就有点难看。 她拧着眉头继续琢磨着几个字词的意思。 啊这些文言文看多了还是好怀念简体字啊…… 一个月后,张靖坐在食堂,右手还有些抖。 她夹起包子放在嘴里慢慢嚼,整个人涣散地眼神都没有光了。 今天上午和下午的时间,她不仅写了好几大页理论考察,还接连射箭弹琴骑马,成绩下来之后才恍然清醒过来。 压抑了一个月的疲惫一下子潮涌上来,张靖手指头都懒得动弹了,但肚子饿得震天响。 旁边插进来一个声音:“书……张靖?你的手怎么啦?” 她抬头,陌生人,但看袍子前面的绣样,是她的同班同学,于是好声好气地回答:“没什么,刚刚考完试,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同学似乎没想到她还能回答,有些惊喜地问:“考试?六艺的基础考核吗?你这么快就考完啦?” 张靖:“对哦。” 两个人有来有往地说了几句话,旁边的杨沐恩眼见着这人都能笑嘻嘻地和他小弟交流了,眼珠子还看不见他在旁边,脸色又阴沉下来了。 他讨厌自己对这个叫张靖的人莫名其妙的关注!更讨厌这人对他的无视! “啪——” 筷子被拍在碗盘上,杨沐恩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拭了拭嘴角,一举一动都满满地贵族出身特有的气度。 他满意地看着周围的人被自己的动静吸引过来。 张靖:这人谁?好会装。 “不知道我们优秀的能让顾院长破例的插班生,考核成绩如何?”杨沐恩扯起一个傲慢的笑容。 张靖脑子还有点浆糊,丝毫想不起来这个同学自己之前见过,只看着他代表年级的衣袍很平和地回答:“还好,夫子说可以继续跟着同学上课了。” 她这一个月不仅在补以前落下的,正常的上课也是要跟着的,只是觉得这边学习进度果然很快,但自己还能跟上。 想到今天晚上是能让自己单独安排的一个时间段,她愉快地吃完最后一口饭: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明天上课见,几位同学。” “等等!谁让你没经我允许就走掉的!”杨沐恩伸手扯住了张靖的衣角,他看着眼前人比自己高了半个头,顿时更生气了。 第10章 失败的反抗 张靖朝四周看了一眼,很多同学低下头假装自己在认真吃饭,仿佛一定要数清楚碗里有多少米粒。 还有一些露出紧张的神色;少数几个人衣着和面前这位小少爷差不多,看好戏一般朝这边望着,也没准备参与。 哦豁,看来这位小少爷在这个搞霸道戏码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那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可以走了吗?” 少年看清楚局势后,面色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站定了,手里的餐盘还好好地端在手里。 她的面色仿佛不是被校园一霸拦住为难,而是和人谈论今天天气有多好一样,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 杨沐恩嘴角勾起,他已经查探清楚这人的底细了! 不过是一个四品官员家里一个旁支的子侄罢了,被叔父看重这才送到了这里读书,那又怎么样,最多证明张靖天赋尚可。 而青水书院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只是这人没在他的压制下露出惶恐的神色,他有些不满意。 他眼珠子转了转:“本少爷最近缺个跑腿的,我看你溜达得挺嚣张啊,等候我的差遣吧。” 张靖罕见地露出一丝迷茫,溜达得嚣张是什么意思? 她来这里一个月了,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学习,哪里溜达去? 她完全不知道,或者说也不在意:自己多留在学室内向夫子请教了一会,杨沐恩找人跑空了好几趟;而大少爷气势汹汹地搭话也被她无视了个彻底。 但她也不觉得在青水书院这个权贵满地跑的地方,这个小少年能惹出多大麻烦。 杨沐恩眼里的威胁和差遣,约等于张靖眼里的小孩子试图交朋友或者寻求认同和瞩目的信号。 哪怕这个信号不是多么友好,而她也不会允许主动权跑出自己手里。 因此只是淡淡地道:“可以,但是要在课余时间,也不能耽误我写夫子留下的作业。” 张靖眯了眯眼,那双略狭长的眼睛和浓密的睫毛,还有已经开始消退的婴儿肥,让她看起来比同龄的人多了几分成熟的气息。身高的优势又让她天然带着压迫力。 杨沐恩猝不及防,眼睛里还带着几分没有退干净的得意,似乎没想到她直接应下来了,甚至觉得她在搞阴谋,疑虑地看了她一眼。 张靖知道他想干什么,故意引起自己的反骨,让自己表现出违背和叛逆,然后他就有正大光明的理由来和自己对抗,并利用自己的权势进行一种霸凌。 ——比如先是言语压制,然后是身体上的欺侮,最后把错误归结为受害者没有反抗或者无力反抗。 也许这种行为用霸凌来讲似乎显得过于严重,但试问哪个令人谈之色变的霸凌不是从小小的恶意被加害者故意放大开启的呢? 真是可惜了这个小少爷一张漂亮的脸蛋。 张靖接着问:“我要走了,你吃完了吗?” 杨沐恩下意识回答:“没有……这个菜好难吃。” 少年尚且清亮的声音尾巴扬起,仿佛一只撒娇惯了的猫儿在抱怨。 张靖点点头,声音是惯常的温和:“莫挑食。” 她转身把餐盘放在了统一收纳的地方,连表情波动都没有多一丝。 无视那明里暗里的视线,拖着尚疲软的身体回到了宿舍里。 杨沐恩呆滞了两秒,鬼使神差地夹起自己最讨厌的萝卜送进嘴里,然后回神的时候一脸厌恶地呸呸吐了出来:“这么难吃的东西谁让食堂做的!” 然而没有人回应。 这时候诸多学子已经吃完饭离开了,食堂的几位员工习惯了大小贵族随地发火,几乎可以做到无视,反正有顾院长在,而发俸禄的又不是杨沐恩。 —— 张靖睡了个饱饱的觉,第二天神清气爽地起床上早六。 夫子看见她问好,满意地露了个笑脸。 在青水一切实力就是最好的通行证,哪怕之前的几位大拿对于疑似走后门的人不喜,但当她展现出来天赋,一切都不再是问题。 教室里席位不多,主打的就是一个能让所有学生收到夫子的关怀。她找了个后方的位置,和前一个月坐的一样。 这个位置方便采光,也方便她偶尔摸鱼。 还是那句话——她从来不是卷王。 除了一些生存必须要达成的条件以外,她选择把一些死磕的时间花费在自己喜欢的东西上。 但这个世界里,自己优秀的成绩和各项能力是她收到青睐和投资的资本。而她不能像从前那样摆烂。 真切地生活在这里才能体会到,女子被压迫的情境不是被历史上一句“裹脚布”或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够概括的。 “男”或者“父”从思想和生理上都在严重压着另一种性别生长。 有对立有比较才有优越,女人和男人就是这样的。 狭隘的被限制的资源导致她们孱弱,陷入弱势境地后就难以竞争被男性垄断的资源,恶性循环。 男性又开始言语诱导,“男子才能科举”垄断了文化传播,垄断了舆论喉舌,垄断了语言对思想的影响力。 这导致她们看到的只有同为女性身份的人的所有物,她们的价值被限定在了“生理性”评判标准中,美不美?瘦不瘦?能不能生孩子?她们灵魂的闪耀被从认知上抹去,只剩下有利于男性的价值。 与此相反的是,男性的价值评判在于“社会性”,他有钱吗?工作怎么样?娶的老婆美不美?一切都是有利于他们自身的。 明明是两个性别,却都在创造一个有利于同一性别(男性)的社会利益体系,这样的严重倾斜又被胜利者轻描淡写地抹掉了。 他们说:我施舍给你,你应该感激。 他们不会说:这是你本就应该有的资格、自由、资源、权利。 他们说:我强,多有几个女人怎么了,另外女人,夺走了我对你的宠爱,你去和她争抢吧。 他们不会说:协力对外,对一切夺走了我们权力的人,而不是为他们施舍的东西内讧。 张靖为什么选择扮成男装,因为齐芸和张靖的眼睛都没有被遮蔽。 她们看见了身为女性,单打独斗能做到的极限。 张靖必须把自己装扮成另一个性别,才有可能获得这个性别对于书籍、技能、自由等的开放权。 才有可能看到更多,看得更远,从而积攒反抗的力量。 她不仅要变成“男性”,还要变成一个优秀的“男性”。 因为在女男性别的畸形压制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不公平”:实力产生的资源倾斜的不公。 优秀的人,比一个无知无能的人,更容易获得青睐和收益。 所以钱流向更有钱的人。 张靖在脑子安静下来,想到这一层后,就隐约窥见了自己辗转来到青水这一路背后的隐藏内容。 一场失败的反抗。 她有点疑惑的是,这一切看起来很糟糕。 齐芸培养自己,是只希望自己有另一番人生,还是希望自己继承那沉重的一切? 祖母明明已经知道,少数的人掀起来的波澜浪涛,在大江大河里只是一簇水花。 她坐在后排,扫视着前方衣冠整洁,将自己打理地矜贵的少年们。 所以是否有和她一样的人? 青水书院、长公主、半截瘫痪的妇人、齐芸、王衍——或许还有她们身后,支撑着她们的无数人。 那么,和自己同在一侧,或者说自己身后,又有哪些人? 第11章 书院日常 张靖的学习生活作息安排几乎和从前那些短暂待过的书院没什么区别。 只是接触的东西更为深奥,藏书也更加丰富。 藏书阁吸引去了她大部分视线,也让她在这里看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在张靖以前所了解的国家历史上,第一次被明确提出性别平等的是太平天国运动。那些长期被封建社会掩埋吞噬的女孩们的心声才被看在眼里。 她因为兴趣和立场,去尽可能地寻找历史上有关的痕迹。 但很可惜,也许就是胜利者书写历史,那些痕迹那些迫害中的爆发都被消弭殆尽。 直到在这个她从未听说过的年代,大盛,也许历史还没悠久到那个地步,也许是因为青水书院的特殊性,更也许是因为有一些人在暗中保护:她窥见了那些挣扎的一角。 大盛前两百多年,曾有个辉煌无比的朝代,历史上第一个女帝也诞生在那里。 张靖看到的历史中,很多史学家对那位女帝的生平记录地颇为简略,评价也是贬义多于褒义。 似乎比起她的功绩和给百姓带来的安乐,比起她英明的领导,他们更愤怒女帝推翻了男人的统治。 “倒反天罡”,“牝鸡司晨”。 他们也更加把目光转移在围绕她那微不足道的爱恨情仇上。 但在青水的这一份典籍里,她更详细地看到了女帝的政治主张和历史贡献。 发展农业、加强国防、发展文化。她是一位出色的君主,是一位优秀的女性人类。 在更早前,战场上并不缺少女性的身影。 无数武将文官都曾抨击军队里出现女性这件事,原因是会引得将士们心思漂浮军心不稳,或者是女子天生弱于男子,她们在战争中起到最多的作用是生育,以免人不够多。 只有特殊情况下,女子会被编入军队,历史上也有记录,但正常是不会出现“女兵”的。 纵然有天然的身体差距在,张靖也很唾弃那些所谓的军士被“勾引”的造谣者。 总把自己的邪恶心思怪罪在女性身上,历史上的“红颜祸水”还不够多吗?接受不了自己的动摇和失败就挥刀向更弱者找借口罢了。 张靖还看见了无数个被以“妖鬼上身”或者是“失心疯”等理由所判决掉的那些勇敢发声的人。 还有几个难得的女性团体,因为不慎暴露一丝,就被以“造反”名义处决掉。 真是挖空心思地在断绝另一性崛起的萌芽啊。 是因为意识到另一性的强大,生怕自己的好地位被取代吗? 她找了个舒服的座位,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记录者大概是非常用心,带着希冀和对未来的希望记录着这些文字,一笔一划仿佛是用血泪划下。 每个时代或许都有好人,有打开认知的男性,但太少了,少的让人感到愤怒和无力。 她合上书,把那本书放在安静的不起眼的角落。 这个角落里的书籍似乎很少被翻阅,比起其他地方的书沾染的灰尘都更多一些。但她看见自己放回去的那一本书脊被摩挲地更为老旧。 张靖盯着那里出神了一会,随即转身离开了。她还有射箭课要上。 不久后,在张靖不知道的情况下,一双干净的手轻轻把书拿了下来。 —— “咻——”破空声划过,一道箭矢牢牢钉在靶标正中心。 检查的武夫子满意地高喊:“成绩优良!下一个!” 杨沐恩死死盯着远处的靶子,又扭头看了看云淡风轻地放下弓箭的张靖。 内心嗷嗷地愤恨叫喊,这个可恶的总是想出风头的人! 她是怪物吗?为什么每个夫子都在夸她!要知道她来青水之前,那些夸奖里面至少有他杨沐恩的名字! 她甚至用的是学院提供的最普通的弓箭,而他的弓箭是父亲亲自找大师为他量身打造的! 于是张靖在课后飞奔向食堂时,又被几个孩子拦下了。 “喂!你倒是挺会出风头的嘛,”杨沐恩阴阳怪气地道,“着急地像是以前没吃过饭一样。怎么?寄人篱下讨不到饭吃?” 我看你才是嘴欠地缺少巴掌吃。 张靖沉默了,捂着肚子。 她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运动量又大,每天花在吃饭上的时间又少,可不得吃快点吃多点? 论吃饭的礼仪确实比不过自小训练的大少爷们。 但是,这孩子是不是找茬都不看时间的?她没猜错的话,杨沐恩应该也该到饿的时候了。 杨沐恩身后的小弟可怜兮兮地道:“大哥,咱们快去吃饭吧,今天武夫子拖堂了,再不去食堂要关门了,掌厨夫子不喜欢开小灶。” 青水管理的严格,张靖不欲浪费时间,干脆拉着不肯下台阶的杨沐恩一起跑。 少年只觉得一股无可挣扎的力量从他的手臂上带过来。 他被拉着迅速跑到食堂端起了餐盘。 杨沐恩瞪大眼睛,终于知道张靖为什么精力那么旺盛了。 这一身不似常人的力气,丝毫没有仪态的步伐,她的脑子是肌肉做的吗?? 吐槽归吐槽,看着对面人满口塞饭菜说话的空隙都腾不出来,他无可奈何地妥协了,愤愤地开始吃饭。 第一口下去,就把压制的饥饿感都勾引上来了,杨少爷高贵的头颅终于垂下来盯着饭菜: 掌厨夫子今天的手艺似乎格外好一点? 好吧。就这一次,他下次肯定不会原谅张靖的无礼了。 张靖吃饱喝足,又准备找一个空的书室写夫子布置的课业。杨沐恩盯着她,随着她的动作也来到了张靖旁边。 “喂,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射箭靶子那么远又那么准的?” 周围还有埋头苦思的学子,杨沐恩不敢打扰,只好凑近张靖低声问。 张靖也悄悄回:“你今天写完课业就告诉你。” 杨沐恩撇了撇嘴:反正这个课业还有两天的时间,他向来不着急。也就张靖这个卷王! 终究是好奇压住了自己的耐心,他低头看着书本,没一会儿也沉浸了进去。 —— 杨沐恩再次从书海中抬起头来,安静的环境,还有窗外那漆黑的夜色,眼神都有些恍惚。 那些刻苦读书的人都少了一大半了,张靖还在旁边拿着一本书,边写边做笔记。 杨沐恩看了看那密密匝匝的字,是一本地方水利研究,书名罕见到杨沐恩完全没有印象,这有什么好写笔记的? 杨沐恩无趣地抛下课业,向后舒展了下身体,才发现自己腿麻了,龇牙咧嘴地敲了敲。 “喂,你什么时候回宿舍?” 张靖头也没抬:“看完这一点就走。” 过了一会。 “走吗走吗?大家都走光了!” “还有一页。” 杨沐恩等了一会,看着她翻了一页又一页,掀了掀眼皮,暗暗嘀咕了一句书呆子,终于忍不住手伸过去挡住了张靖的书页:“别看了,你的眼睛要坏了!” 张靖抓着他的手腕固定在旁边,这次稍微回了点神:“真的最后一点收尾。” 杨沐恩看着瘦长的手指搭在自己手腕上,忍不住想到了今天早晨她握弓的样子。 她的手掌大而精瘦,骨节分明,紧握着沉重的弓箭,露出半节的小臂上青筋都会明显一些。 不知道怎么,他一直没挣开那温凉的手掌。直到张靖看完合起书,自然地把手拿了回去。 “走吧。” 杨沐恩点头,站起来,拖着发软的腿和疲惫的脑子回宿舍去了。 张靖比他先到房间,杨沐恩又忍不住嘀咕了:“凭什么你单独住一个房间?” 学子一般都是两人间,也有一些三人间,是专为寒门学子设立的。 但杨沐恩家里曾出钱让学院安排一个单人间,学院也没同意,这轮到张靖了就妥协了。 张靖假装没听见。 又是被杨少爷嫉妒的一天啊。 第12章 唐一争师兄 “最基本的易容术,也是最粗糙的,就是改换装束。改换的不是相貌,而是身份,或者说角色。” “更上一层是改变自己某些部位的形态,颜色。例如染须发,祛瘢痕,或者制造瘢痕,安装义眼等等。” “还有——人脸面具。” “很多时候技艺的精湛并不一定能发挥易容术最大的作用,你要迅速,并且使每一寸改变都有它的意义。” 老妇人手中拿着一支细毫笔,沾取清透的颜料在圆球体上描画。 若有人能细细观察就会发现她画的赫然是一只眼球。 “你在学院里,身边最亲近的人,是哪个?”老妇人漫不经心的问,“尽你所能描述他的容貌,装扮,身体细节,平时习惯,说话语速,语气用词,还有来往交际。” 张靖坐在旁边,脑海里闪过自己身边来往的无数张面孔: “镇北侯嫡次子,杨沐恩。脸部颈部没有雀斑疤痕,常穿银线蓝袍,更多喜食江南口味……” 她回忆了很多,可描述出来的却做不到那么详尽。 ——她确认此人暂时无害后,就不会分出很多注意力。 “观察,是易容最重要的东西。”妇人没有评价她的答案,只是声音平淡地讲下去。 “你要观察的不止是人,还有环境。要观察敌人,也要观察自己。” 她示意张靖取下书架上一本大部头。张靖才发现那是一本医术札记,上面图画详细丰富,还写满了小字批注:“两周内,写一份阅读汇报。” 老人说完就进了工作间,不再管张靖。 她拿着那本厚书都得多用几分力气,不过新接触到的知识让她感到了兴奋。 现在是田假——放在现代来说也就是暑假。一个月的时间,她刚刚放假就来到了徐州这边。 算算时间,来到江南已经半年了。 张靖挽起袖子绑好,回到书房开始啃书。 书院放长假她就来到师傅这里修习,一日两日的短假就呆在书院读书。 不知不觉日子过得充实又飞速。 —— 蒸腾上来的暑气模糊了光影。 愈发抽条的少年脸颊清瘦了很多,宛如海绵,吸收着无尽头的知识长大,比同龄人长得更快,也更加辛苦。 但张靖冥冥中觉得这种枯燥的日复一日的机械生活,似乎才是自己最适应的。 几日后,齐芸到访。 她这次来还带来了两个叫人想不到的人。 姜氏和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漂亮年轻公子。 ——张靖是真的有点惊讶,那个和长公主有关的少年再次出现在一个让她意外的地方。 不过也印证了自己的某些猜测。 阿胜。张靖默默念叨着这个名字,她是在第一次见到师傅的时候从交谈间记住的。 “唐一争,见过师妹。” 张靖放下手里的纸笔,看着站在院子里高挑的少年,他的脸色比那天好多了,身形倒是没怎么变化,漂亮的雌雄莫辨的脸蛋上带着冷淡的神色,那双眼睛倒是清亮。 张靖行了一礼:“师姐好,唐乃国姓,不知师姐出自哪家?” 少年——或者说一个扮着男装的女子,微微笑了笑,“一争来自长公主府,一个远亲罢了,有幸自小得到长公主教导。” 张靖眨了眨眼,如果不是近些日子被师傅磨练着眼力,说不准她还真的辨认不出来眼前人是个女儿身。 她身形单薄,似乎是正在发育期,但也没看到明显的性征,脖子上有个凸起的喉结,声音也低沉难辨。 联想到那天的身手,这人小小年纪却称得上文武双全。 “师傅帮我遮掩身份花了不少力气,师妹好眼力。” 唐一争说起话来没有气势上那么迫人,硬要说的话,比张靖还要温和许多。 事实上她对于这个新的师妹还有些疑惑。 身份上无可辩驳,唐一争对于齐芸和师傅都极为熟悉,对他们的眼光自然不会质疑,或者说长公主也不会允许一个可疑的人接近唐一争身边。 奇怪的是张靖带给人的感觉。 她似乎过于成熟了,偶尔展现的好奇心也是对于新的知识技能,似乎不太爱和人接触,但待人接物确实周到有礼。 两个人在院子中交谈相处了一下午,讨论的也是师傅教给他们的东西为主。 中间她意识到张靖似乎在看着自己思考着什么。 唐一争不知道,只是等这个师妹思考完毕后,她的眼神中又流露出来一种恍然大悟的慈爱表情。 慈爱? 唐一争经历了很多危险或者奇葩的事情,但被一个十岁小孩以这样的情绪打量还是第一次。 她甚至比唐一争还要小四岁!哪里来的慈爱啊! 长公主甚至都没有慈爱地注视过唐一争。 少年思考未果,只好把这个疑惑封存起来,在未来相处的日子里慢慢观察找寻结果。 —— 张靖提着书箱从车架上搬下来,身后的唐一争又递过来一个水壶。张靖打开喝了两口,躲在了树荫地下。 “这里的夏天真难熬。” 张靖无意识地拉了拉衣领,试图让风吹进来。 “走吧,搬完还能赶上食堂的晚饭。”唐一争也汗水直流,她看着难得露出些孩子气的师妹笑了笑。 青水书院在山腰,一般不能让闲杂人上去,不过学生们的行李太多时,可以雇佣书院里的护卫们。 两个人搬着四只大书箱,再有力气也经不住这么耗,非常一致的去寻求护卫帮忙了。 张靖也是快开学了才知道师姐唐一争还是青水的学生。 不过上半年因为受伤加上京城里的事情,请假在家一段时间,这次来江南就是准备在青水渡过最后一年学生时光,把这里的事务收尾。 巧合的是,张靖的宿舍旁边那个一直空置的她以为没人住的房间,原来就是唐一争的宿舍。 “正好,之后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过来找我讨论。”唐一争点了点门口的书箱,“或者学校里的课业也可以问我,师兄我成绩相当不错呢。” 两个人除了最初认识的那天道破了身份,其他时候都是当师兄弟相处。 “张靖——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等等,他是谁?” 一身蓝色华服的少年欢快地从路上跑过来,看见两个人时顿住脚步。 尤其是看见唐一争还打着扇子给张靖扇风,杨沐恩就皱起眉头。 ——怎么回事,张靖什么时候跟人这么亲密接触过?好兄弟搂肩搭背多正常,她都不乐意,此刻能和另一个人靠那么近? 话这么说着,杨沐恩看了看那个高了许多的身影:“——唐……唐一争师兄?” 到底在这里上过两年学,又都是勋贵,他还是认得一些出名的人的。 这个唐一争身世不出众,倒是很得师长们喜爱。 第13章 利益交换 寂静的书室内,三个人之间的氛围莫名有些诡异。 夫子的课业,还有师傅给的任务,哪怕是张靖都觉得头大,因此她也没什么兴趣关注别人了,立马拿着笔记研读起来。 身边的唐一争抱着书,偶尔还能给她做指导。 张靖对她佩服的不行,真不愧是上一届皇帝候选人的后继者,天才和普通人之间的壁障简直不要太明显。 不远处还有个气呼呼跟过来的杨沐恩,为了符合氛围也抱着书册。 不过显然目光没有聚焦在书本上,盯着唐一争和张靖几乎没有缝隙的袖子,手里紧紧捏着笔。 眼看着纸上滴落了两个墨点,张靖终于对这个目光察觉了。 她奇怪地提醒杨沐恩:“你发什么呆呢?你的课业!” 杨沐恩哼了一声,换了张纸,心不在焉地写起来。 张靖看着那潦草的字迹有些无语,完全不懂这个权贵小少爷怎么又变天了。 唐一争清冷的声音在旁边提醒她:“这个少了一个论点,你只思考了当下政策国情,太宏观了,如果从民生舆论出发……” 张靖很快来不及关注别人了,皱着眉凑近听着她讲。 杨沐恩咬牙瞪了唐一争一眼。谁知道这个师兄完全不care,轻描淡写地对他一笑。 绝对的挑衅吧!? 在小少爷的世界里,被划分在好友范围内的张靖,硬生生被唐一争抢走了一大半!她都不理会他的心情了! 杨沐恩的跟班就在他身后的两个书桌上,看着明显不虞的人,幸灾乐祸地看着张靖。 这个怪力小子终于要被杨少爷抛弃了吧! 就这么过了两三天,张靖终于察觉到了往常叽叽喳喳的杨沐恩,现在带上了高冷的气质。 看见她就瞪她一眼,然后冷哼着横冲直撞走过去,还硬要撞她两下。 随着他态度改变的还有周围人的目光。 幸灾乐祸的,看好戏的,趁机踩两下的。 张靖思考了一会,大概明白了什么,不过她没在意。 小朋友只想要别人的世界里都是他嘛。 书院也是个小社会,到哪里都不会缺少捧高踩低和墙头草类型的人。 她自认和杨沐恩做朋友很到位,但他利用自己的权势试图让她主动压低态度讨好,张靖都活了多少年了,这点伤害还不至于。 张靖少了社交时间,花在训练和课业上的时间就越多了。 每日早早起来跑步练武,之后就是读书和训练射箭,每周抽出两天下午专门用来和唐一争讨论师傅给的东西,自己也会找材料做一些。 眼看着那人根本没有抛下唐一争来哄他的心思,杨沐恩气的牙都要咬碎了。 这种气愤里面还夹杂了两分不明所以的慌乱。 终于又一次在食堂堵到了张靖,眼前挺拔的少年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就要离开,杨沐恩立刻挪了一步挡住了路。 张靖微微拧着眉头:“有什么事吗?” 杨沐恩还没说话,唐一争抱着餐盘跟上来,问了一句:“怎么了?” 见张靖没事,于是把视线转到了对面带着三个小弟的杨沐恩身上,眼睛眯了眯。 她笑着开口,高了一大截的身高就是天然的压制:“这几位小朋友和我家师弟有话要说吗?” 她的手搭在张靖肩膀上,显而易见就要给她撑腰。 杨沐恩总觉得对面这两个身世不显的人身上,都有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他冷笑一声,昂起下巴,是他最熟悉的矜贵世家子弟的态度:“我和张靖说话,唐师兄来插什么嘴。” 他转而盯着张靖:“你应该知道和谁来往才是对你未来的仕途最好的。” 张靖冷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镇北侯,当今圣上最宠信的权势,而他的嫡次子杨沐恩,又是最得父亲宠爱的人。 要不说古代小孩早熟呢,生存压力大呀。 尤其是有权有势的人家,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利用自己的优势去筛选朋友圈,谋得利益。 连张靖也不排除在外,她是齐芸和张父共同教养长大的,在古代环境来看就是嫡子或者说继承人的待遇。 收到的这种利益教育只多不少。 张靖身上真有什么吸引了杨沐恩吗,她自己是不太相信这一点的。 她最多相信镇北侯拉拢张家有用。 在这一点上,张靖拒绝的余地并不多,她不想给家里惹上麻烦,从始至终保持着一副不拒绝也不主动的性格。 或者说,她看着眼前还是个小孩模样的人,终究有些心软,是真的尽量忽略那些权势思考,把他当朋友处了。 但现在看来,她的心软还是有些多余。 唐一争侧了侧脸看向张靖的神情,又看向杨沐恩,脸上清浅的笑容没变。 她替张靖撑腰的姿势也没变。 唐一争再低调也是长公主府里的人,在她眼里张靖>杨沐恩。 张靖平静地说:“我当然知道,谁适合做朋友,谁适合做利益交换者。” 即使再故意去忽略,她从杨沐恩身上,从周围的人身上,都好好地学会了这一点。 这里还是学业为主的书院,那出了书院呢,进入诡谲难辨的京城权势圈了呢? 只会更残酷。 杨沐恩看着那双比往常更深邃的眼睛,张了张嘴竟然说不出话。 张靖和他从前碰见的感兴趣的人都不太一样。 即便此刻的回答,回答之后的态度都不一样。 朋友?利益交换者?杨沐恩以前从没觉得这两个词语是两回事,但在张靖那里,似乎是不一样的。 无数的不同回荡在杨沐恩脑海里,让他愤怒的情绪迅速冷却下来。 但开口,却仍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一争打破了这令人心悸的短暂寂静,拍了拍张靖的肩膀:“走吧小师弟,饭菜要凉了。” 张靖颔首,错过几个小孩和唐一争离开了。 很快食堂慢慢恢复了窃窃私语,大家都在讨论着课业,讨论着国家和历史,讨论着饭菜如何如何,唯独不说八卦。 从那天后,张靖就更少看见杨沐恩了,不过她的待遇就恢复了从前无人在意的境地。 没人知道他们的不管不顾是因为张靖敢和杨沐恩打擂台,还是因为张靖得罪了杨沐恩。 倒是唐一争身边的几个同学和张靖的关系好起来,他们都喜欢这个努力还聪明的小孩。 总觉得像是和一个成熟的大人对话呢。 顾定南站在窗口,俯视着下方不远处的训练场,他手里的信鸽放飞,悠悠叹气:“一个个的都不是什么善茬。” 嘴里这么说着,他的眼睛却很亮。 第14章 王大海 张靖得承认。 自从知道唐一争的身份后,她懈怠很多了。 这种懈怠倒不是说不再用功读书练武,而是在其他人眼中,比起从前那卷生卷死仿佛下一刻就要天塌了的样子,张靖轻松多了。 好吧,她也更适合这样的状态。 她读过史书,读了很多年,每个世界的人们对历史都有不同的解构。 这也就造成了她的心智注定要成熟一些。 长公主在计划什么,她其实多少能猜到一点,但不知道这个计划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但毋庸置疑的,唐一争是一个核心人物。 她脑子聪明,天赋卓然,学啥都快人一步。张靖见过不少天才,唐一争不遑多让。 这似乎就是个注定天才丛生的鼎盛时期。 从唐一争,到那个臭屁但确实优秀的杨沐恩,再到唐一争身边的几个朋友。 张靖思索了很久,最终恍然大悟。 自己还是着相了。 她本该就是早早地死掉的一道幽魂,至今仍然不知道自己能够不断穿越的原因是什么,遑论去思考这种关系到朝代更迭的大事。 她没有顶尖的心智,也没有滔天的野心,最多是和几个天才人物交集有些深。 所以最后张靖把自己的定位放在了辅助上。 必要时刻她或许可以成为一个打手? “阿靖,明天休沐日,一起去山下吃饭吗?” 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张靖先是看见了搭在桌沿的那只白皙细瘦的手。 往上看去,却是一个身量不大的少年。 名字格外粗犷叫王大海的少年,却是一副很典型的南方青年面孔,也是唐一争朋友团的一员。 据说他之前因为身体娇小的原因被同学排挤,后来被拉入几人团伙才好一些。 这王大海平日里不多话,但为人却很机灵,张靖觉得他太会看透人心了,所以不怎么跟他往一块凑。 她懒劲上来就不想和聪明人打交锋,生怕自己这个不太够用的脑子露出什么马脚。 好吧,英才出少年啊。 就是不知道为啥,王大海还怪喜欢往她身边凑的。 带着社交意味的聚餐张靖不喜欢,但这是师兄主张的,自己还是要给面子。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聚餐了。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那我明日去找唐师兄。” 王大海沉默了一下,还是好声好气地:“我是说,我们俩单独去吃饭。” 张靖顿住了,被张父和齐芸灌输进脑子里的阴谋诡计一齐涌上来。 吃人的皇权至上的古代,她脑子不干净了。张靖内心痛苦地反思。 面上还是一派平静:“王师兄这是……?” 王大海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来,显得纯良无害:“只是觉得和师弟投缘罢了,师弟会给我个面子吧?” 早被唐一争师姐提醒过这人不简单的张靖没有被那副美好的皮相骗过。 张靖扯起社交微笑哈哈两声,心里还是有些奇怪。 自己除了公共聚餐确实和王大海没有交集啊,这人到底搞什么动静? 不过……她只是懒得应对,倒是也不会害怕啦。 “那就谢过师兄邀请。”张靖应承下来。 她和王大海差了几岁,身量却差不多大,相处间谈笑言欢,带着些虚伪的诡异氛围看起来倒也和谐。 这样一幕却刺痛了不远处人的眼睛。 不过才吵架大半年,这人就又是一副呼朋引伴左拥右抱招蜂引蝶的样子了。 之前那副高冷样子到哪里去了? 张靖他简直把自己体谅孤寡同学,主动交好的情谊给忘得一干二净。 这才多久啊,连一个眼神也不给他了。 小少爷心里酸水冒得口不择言。 旁边的小弟乐颠颠端来餐盘:“大哥,我抢到了今天限定的点心!大哥你吃。” 杨沐恩心疼,眼睛也疼,看见那王大海一副温文尔雅而自己小弟只顾吃饭的蠢样就更疼了。 “我才不吃!谁稀罕啊!” 小弟被骂的一缩头,悻悻地塞自己嘴里了。 杨沐恩瞥见,顿时一口气堵住。 这要是张靖在,哪里用得着问他,他再生气也会直接把点心塞他餐盘里!还能一句话就把他顺毛! 就算,就算他不太想承认。 但张靖确实说话奇异地对他胃口了啊,他被哄好也不奇怪吧! 这么想着,杨沐恩都没有吃饭的胃口了,阴郁地盯着王大海看。 王大海面色稳重,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张靖脸上。似乎毫无所觉。 杨沐恩于是继续对着张靖盯—— 食堂里那么多人呢,张靖懒得管一道死死盯过来的视线。 她心知肚明但懒得理会,心里还有空寻思:之前蒋之虞也是一副大少爷脾气,但可能是因为成年的原因,比这个杨少爷可好哄多了。 心里冒起了蒋之虞的名字,张靖眨了眨眼,觉得有些奇异地陌生。 明明他们曾经耳鬓厮磨,但她确实很久很久没能想起来那个漂亮的人了。 哪怕后来他皱纹满面,她的记忆中始终停留着初次见到他时的惊艳感。 她对他应该也是有真感情的吧? 张靖不确定地想着。 她活的时间很长,但情绪上的波动始终不大,蒋之虞曾经气急了骂过她好像缺根弦似的。 就连如今物是人非的思念感,都显得淡淡地。 也不排除到这个世界以后就被赶着学东西学怎么活命学阴谋诡计的原因啦。 太忙了嘛,也太紧促,就不会在乎一个注定见不到的人,和一份早已被连同躯体埋葬的感情。 张靖很快就把这份多愁善感抛开了,主要是面前还坐着一个堪称黑芝麻汤圆的王大海。 所以她说她不喜欢太聪明的人吧! 显得她这个普通人很敏感诶。 张靖心里掠过这些思绪,面上却八风不动地应付着王大海,慢慢往外面走去。 —— 有点出乎张靖意料,或者也确实是她想的太多,王大海约她出去还真就是吃吃喝喝。 两人没穿院服,像寻常人家一样在街道上走走停停,嘴里胡乱侃着小摊上的发钗,稻草束上的糖葫芦,甚至落在房顶的鸟雀。 王大海这人着实滑不溜秋,但也确实见识过人,无论是华贵的面料还是普通的小食工艺,他都能说上两句。 哇,人才啊。 尤其这人还是混在唐一争身边的。 这要真成了,几品大官也捞的。 这么圆滑的人,又知道唐一争是长公主府的,他怎么可能猜不出一些东西?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吊在他面前,让他这么坚决地站在了长公主这一边。 张靖有点好奇但不多,嘴里说来说去就是不谈任何一个可能引出危险话题的东西,圆滑的样子像极了她善于钻营的父亲。 感谢胎穿,能让她一个锯嘴葫芦变成碎嘴子。 张靖觉得自己那清静的生活是不可能了。 哪怕没有唐一争主动接近示好,齐芸也绝对会把她推向那边的。 哈哈,出来混,带张巧嘴总要好一些。 她心里更坚定了要好好练武以后给师姐当个不要动脑子的打手就好了。 不怕她不思考,就怕她思考了跟不上几个权谋家的脑子,这很容易让人挫败啊! 在两个人有意无意地推动下,这和谐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两个人吃完逛完回山的时候。 走到了那条人迹稀少的上山路上,王大海声音轻轻地:“阿靖想必已经见过了我的祖母,王衍了吧。” 张靖猛的扭了一下头。 你的委婉圆滑被村头的大黄吃了吗? 这孩子,放料根本不铺垫啊。 第15章 一直等在你身后 张靖垂下眼睛,笑道:“师兄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大海眼神清亮,看着张靖的脸,声音也轻轻地:“只是收到了一封家书,祖母故去了。” “她生前来信中,说张靖师弟曾照拂过家中,让我替她表达谢意。” 张靖的脚步猛然停滞了一下。 她很多次面临身边人的死亡,甚至她自己就死过两回。 但这次,明明只是一年多以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死去,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感到了一种沉重的哀伤。 谢意?一封对于张靖来说不过是顺手而为的家书,却让那个老人惦念了那么久吗? 等待了二十多年,没有等待到巧笑盼兮的女儿,而是一封带来死讯的书信。 也会很开心吗? 记忆猛然回笼,往常只觉得模糊的所有,都仿佛被“死亡”这把钥匙开启了回忆的大门。 那个老人苍老布满皱纹的面颊上,有一道贯穿了左右脸的伤疤,经年累月已经看不清楚,只是昭示着许多年前的一份勋章。 张靖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只是道:“王师兄节哀。” 王大海摇了摇头,抿唇笑了一下,没有太多的情绪:“祖母生前最后两个月,是堂姐陪在身边的,她多年坚持的心愿已了,去时也不多痛苦。” 堂姐……噢,姜姨娘。 姜氏之前到了徐州,后来辗转去了金陵找人,后来张靖开学,就没有过多问了。 那倒也不错。 人哪能事事没有遗憾呢,家人团聚,尽管不是那盼了多年的人,可到底是女儿留下来的唯一的骨肉。 希望那个沧桑的老妇人来世更快乐些。 张靖这么期盼着。 —— “下雪了!” 学子们挤挤攘攘地趴在窗口,也不顾寒冷了,不管多大年纪,都一副笑容满面的模样。 南方少见雪,盐粒一般的雪花落地也就化了。 但却不损看雪时的一份心情。 就在这样的热闹氛围中,学院终于要放年假了。 时隔两年,张靖终于要回去京城过年。来接她的人居然是李姨娘。 李氏抿着唇笑,一身水红衣裙,打扮地正式又端方。那副艳丽惊人的面容在这落雪天显得格外出彩。 有不守规矩的学子吹口哨打趣,后脖颈立刻被一只温凉的手捏住,冷风嗖嗖往身上钻。 张靖皮笑肉不笑:“孙公子雅兴,看来是断了的小腿好了?” 孙公子立马变了脸色,讨好地笑了一下开始讨饶:“不知道是张兄的家里人,是我逾矩了。” 在那双眼尾上挑的眼睛倪视下,孙公子觉得腿又开始疼了。 张靖毫不留情地往他膝窝上踹了一脚,湿凉的石板立即给孙公子华丽的衣裳留了黑印。 “管好你的嘴,即便是哪个平民姑娘,也不是你当个浪荡小人的借口。” 或许杨沐恩还能让她收敛几分,可面对着前不久被张靖偶然逮到调戏同学院学子的孙县令儿子,张靖就没这个顾忌了。 这人年纪轻轻却私生活混乱,男女不忌,欺软怕硬,张靖打心眼里厌恶这人。 她下手略重了些,打断了他的腿。 只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张靖名义上的监护人还是京城的官。 孙县令不仅啥都不敢说,还要感谢张靖帮自己教儿子。 李姨娘的脸颊扑着粉,却透露出一丝红霞,直到两个人上了马车她才试探着开口:“妾身不值得少爷得罪那位公子。” “没什么不值得,”张靖只是扑打了一下身上的雪籽,声音平平淡淡地,“一个浑人,揍了就是揍了。” 李姨娘嘴角弯起,伸手替她拿出温好的糕点和茶水:“天冷,阿靖先吃一些。” 她大胆的称呼试探没遭到拒绝,女人更开心了。 三小姐还是那个爱替人打抱不平,却不以为意的少年人。 李姨娘清了清嗓子,本就温柔的嗓子更加缓和。 她轻声慢语地说着家里的长长短短,久违的血脉之人的热闹让张靖不由得有些心脏发软。 久久不见的思念仿佛在这温馨的充满了温暖香甜气息的氛围中慢慢发酵,又轻轻散去。 生怕惊动了因为疲惫开始小憩的少女。 李氏此次出行,是自己大着胆子,带着府里受宠的儿子去向家主和老夫人申请的。 虽然因此受到了当家主母的一点怨怼,可当李氏看到那身型抽条,愈发英气逼人的身影时,一切都甘之如饴。 马车上垫了自己亲手缝制的柔软蓬松的垫子,又放了亲手做好的糕点。 可惜路程那么长,糕点禁不住放,她只好可惜地舍弃,重新买了新鲜的。 张靖要去徐州向师傅辞行,因怕北方那边大雪封路,因此路程赶得紧。 于是只好在车上颠簸着睡。 不过张府下人还挺用心,这垫子垫的比她来时厚实稳重多了。 因为车上都是值得信任的人,张靖也没什么顾忌,眼皮一合就歇过去了。 周围只剩下了车厢外的风雪赶路声,李氏描摹着少年人瘦削了许多的脸庞。 心里回忆着前些天夫人似乎赏了些什么补身体的东西。 不知道三小姐还是不是爱吃酸甜口味,京城里的糖葫芦早就开始卖了,一个个红彤彤地可爱。 可过去两年,她买回来,踌躇呆立许久,最后却还是只能送进那个大馋儿子嘴里。 张念庆都知道每次吃到好吃的时候,念叨一句三姐姐怎么还不回来。 也不知道阿靖这些年有没有惦念她们。 就算是没有想念…… 李氏心里有个声音:她也是不忍心苛责少女的。 只要张念靖平平安安就好,希望她吃得惯南方的吃食,有两三个好友不太孤独,希望她外出求学不要让自己过分疲惫。 希望她永远能开心。 李氏想,她虽然只是个寻常女人,不能给予三小姐权势支撑,也不能在她研读诗书时讨论一二。 可也希求那份少年人惊鸿一瞥而来时,能够看到她赤诚的真心。 就像这漫长路程中,少女毫不犹豫交付信任的样子。 她有这些就够了。 至少……她会在家里,一直在等待着她远飞累了归来。 —— 等再次醒来,是李氏在温声喊着她。 张靖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掀起帘子透了缕冷风,终于清醒了一点。 她带着李氏走进师傅院子时,迎面碰上了听到声音出来的唐一争。 “师兄来的好快。” 唐一争挑眉,像是打趣一般:“师弟温香软玉在怀,走得自然要慢些。” 张靖见她的视线落在身后有些局促的李姨娘身上,无奈打断了唐一争的调侃:“你注意分寸,那是我庶母,来接我回京城。” 庶母啊……唐一争眯了眯眼,特意千里迢迢来接一个打不着关系的嫡女回家? 自小生活在阴谋诡计中的唐一争不由自主想多了,盯着李氏的眼神深沉了一分。 她脑子转的快,再怎么想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面上依旧是君子端方的模样,有礼地请李氏进入屋内。 第16章 乖巧腼腆小弟 “哇——” 张靖刚刚下了马车,还来不及踏进主院门槛,一道响亮的哭嚎声就窜进了她耳朵。 身后一步步跟着的李氏嘴角一抽,忍不住想给自己那个没出息的儿子的屁股一巴掌。 “张念庆!你个混小子!” 张父发丝凌乱飘散,宽大的衣衫飞起,咬牙切齿瞪着自己不省心的儿子,撸起袖子提着一卷书就要揍人。 前面飞奔的一小团声音哭嚎地越发大了:“父亲打人了!父亲要谋害亲子了!” 那白生生的脸蛋上却看不出一丝泪痕,只有被暴起的老父亲追打的慌张。 院子一侧还站着似乎很尴尬的两个女人。 大夫人拿手帕掩着嘴,似乎是担忧一样地劝道:“当心雪天地滑啊老爷。” 奈何这声音轻地风一吹就散了,还带着些看戏的笑意。 姜姨娘落后半个身位,手里还拿着一把瓜子,她看大夫人似乎劝的有些无聊了,偷偷往她手里塞了点。 大夫人瞥了她一眼,咔咔咬了一颗。 张靖:“……” 三个人类一台戏,张念庆和张父就能独自唱一曲。 主人家教训孩子教训地仪表散乱,下人们都在院门外候着。 李氏捂着额头不忍心看,稍微声音放大了一些:“老爷夫人安好,三小姐回来了。” 这场热闹才戛然而止。 离开几年,张念庆从一个跌跌撞撞小机灵鬼的白团子,变成了手脚灵活的大魔王。 这个魔王还聪明的很,清楚地知道哪里能跑哪里不能跑,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于是张府继到处乱窜的三小姐回老家养病后,又诞生了一个到处乱窜的长子。 张父这几年被累得胡子都白了几根。 小魔王盯着张靖看了一会,没认出来。 毕竟小孩忘性大,而张靖这两年长大了不少,样貌也变了。 张父没好气地道:“天天念叨着三姐姐,人正式回来了反倒认不出来了?” 张念庆虎虎生风的样子突然顿了顿,接着把粗犷地岔开的腿收回来并在一起。 那只短手甚至摸了摸发髻,然后露出一个乖巧腼腆的笑:“三姐姐好。” 仿佛刚刚打碎了张父珍贵古董,还把难得一见的贡品直接送给他死对头家孙子的人不是他一样! 张父气得一个后仰。 你个小王八蛋装什么蒜! 滑头的职场中年男,此刻就像是一个被妻儿背叛的萧瑟人影。 看着被家里妻妾围着慰问的女儿,再看看自己浑身的狼狈样子,忍不住再次发出几年前的疑问。 他的妻妾们绝对是比起他更喜欢他女儿吧? 再看看张靖那蹿地极快的身高,一副男儿的打扮…… 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大腿,凄凉地想:住脑吧!还嫌后院不够乱吗! 总之张府的热闹又多了一份。 而张靖看着自己书房里的几封拜帖,忍不住挑了挑眉。 要说这个便宜老爹也是有优点的。 人事业心强啊。 就看这她一回来就灵活打听到消息,借着同龄人玩耍的机会来增加交往的人家,就比从前多了几番。 再加上张府如今只剩下两个未成亲的孩子…… 张靖叹了口气,拿起上班完成任务的那份不多不少的热情,开始挑躲不掉的邀请出来。 与此同时,宫宴的邀请函也飞到了诸多权贵手里。 唐一争看着手里的信,忍不住笑了一下。 随后乖顺地把信递到了为首的女人那里。 女人一身朴素的衣裙,眼尾的纹路昭示着她已并不年轻,不过那身久居上位的气势却令底下的人无不小心翼翼。 “你倒是在徐州交了个关系不错的朋友。” 唐一争低眉垂眼:“是母亲慧眼识人。” 长公主看着那封普通的书信,信上的字迹工整漂亮,却给人一种毫无特点的感觉,内容也简单易懂,甚至带着一些熟稔的无奈气息。 正是张靖推托唐一争邀请她去京郊庄子上玩乐的书信。 她的父亲只是四品官,很多邀请不是想推就能推掉的。 介于张父显然已经是让她顶着继承人身份出场的意思,她这些日子根本没啥时间玩耍。 不是在应酬就是在处理家里的事务,偶尔跟着张父学职场处事条例。 还是那句话:古代小孩真忙啊。 唐一争其实也忙,但是她的身份到底不能拿到明面上来,所以还真的要比张靖轻松一点点。 就那么一点点。 在母亲让她去试探张靖的时候,她久违地踌躇了一会儿。 这个心跟蜂窝一样开了无数个眼子的年轻女孩,看着张靖亲手送给自己的那一颗漂亮的眼珠子模型,最后还是写下了那封邀请信。 长公主看完信,看着底下仿佛毫无异状的女儿,冷漠的眉眼动了动:“别忘记我教你的东西,其他的,我不会过多干涉。” 唐一争袖子里的手指微微一颤,勾起了一个笑容。 长公主要的是个八面玲珑的继承人,不是一个算盘珠子。 她不怕唐一争没有私心,就怕她因为一些不重要的人影响她未来的位置。 唐一争的犹豫哪怕只有一瞬间,在上一代皇宫竞争中活下来的长公主,也看得透透的。 不过……长公主眼角瞥过那个拳头大的眼珠子木雕,精细到仿佛是刚刚从眼眶里挖下来一样,还带着血丝。 这要是旁人恐怕直接当成威胁和诅咒给扔了。 偏偏这师姐妹俩,一个诚心诚意地送了,一个欢欢喜喜地收了,还光明正大摆在书房里,生怕她不知道俩小孩的往来一样。 还没见到真人,看见这个礼物长公主就觉得张靖不是什么正常小孩。 她心里明镜一样,这是唐一争在向她说明对张靖的信任。 只是人呐……在暗地里活得久了,碰到点阳光灿烂的就容易失了分寸。 长公主是这样,唐一争也是这样。 就是不知道那个叫张靖的孩子,能不能对得起这份继承人的信任。 —— 在张靖丝毫不知道的情况下,一场母女俩的交锋围绕在她身边展开。 好像除了暗地里多了些血迹,长公主府的下人愈发心惊胆战之外,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不久后,唐一争就再次收到了张靖的信。 她看着那封没有拆封痕迹的书信,终于露出一个带着明显真实笑意的表情。 这次,是母亲退让了一步。 第17章 大家都不是省油的灯 随着年关逼近,京都里到处弥漫开热闹的气息,小贩们叫售着红纸炮仗,府上的庄园里送来了最后一次吃食布料,而张靖也和母亲、两个姨娘一起,端详着衣服剪裁。 张念庆跟着院子里的狗上蹿下跳,张父已经放假了,但还是在焦头烂额地加班加点处理最后一批公务。 “这靛青色未免显得太过清冷,我看不如用这水红色料子,衬得你面色白。” 李姨娘拿着衣料,兴致高昂地对着张靖比比划划。 旁边的齐芸已经坐在椅子上了,她年纪大,没那么多精力了。 “普通一点便好,不用太过招人眼。”张靖老实道,“我可不想进宫。” 这次宫宴比较特殊,皇帝的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都到了婚嫁年纪,这次只要够得着身份的权贵都会带着自家适龄女儿和儿子前往,比往年都要热闹许多。 大夫人盘算着京城里的人口,算来算去放心了一些:“你年纪不算大,不出意外还能再等两年。” 她们对张靖的婚事也忧心,可却也不愿她入了王府,皇家规矩多,受人牵制还没了自由。 宫宴由齐芸带着大夫人和张靖前往,不出意外的话出嫁的大姐张念湄也要代表夫家过去。 等真正坐上马车,张靖还是被打扮的比从前繁琐了不少。 毕竟是一年一度的皇家盛宴,太过素净反倒招人。 如今的皇帝已经年近五十,底下皇子公主众多,却没有两个出彩的人物,因此迟迟没有定下王储。 张靖不在京城,回来听见家里人念叨,这才知道近几年几个成年皇子动作不少。 可惜手法都不怎么高明,反倒叫震怒的帝王各自惩戒。朝臣们派系林立,却迷雾笼罩不知真真假假。 张靖在殿外碰见了这几日见得多的几家小姐,一个个端着笑容打招呼。 张靖手里拿着手帕掩嘴,面色是妆容都遮不完全的苍白,眉眼微低,看着便是一副身体病弱的模样。 “这便是张大人家的嫡三小姐?瞧着模样可人。” 一个爽朗的声音从旁插进来,张靖循声看过去,原来是个小麦肤色的高个女孩。 却见周围的人似乎都有些避开她的样子,略微有些不解。 尹小姐低声道:“吴将军家的女儿,行为举止颇为不拘小节。你身子弱,当心些。” 哦,这就是那个总是不小心物理创人的女孩啊。 张靖之前听小姐夫人们闲聊时说起过她,只说这女子身为武将之女,行事也颇为霸道,走路毫无仪态,将某某家朝臣都创翻了一个跟头。 那朝臣是个言官,愣是咬牙切齿地告了三天御状,结果第四天又被创了——被吴将军本人创的。 这一创就请了好些天假,治腰去了。 吴小姐走过来,一双晶亮的眼睛打量了张靖一圈,伸手扶住她胳膊往里一带—— “你身体不好,就别站在风口了。” 女眷们眼睁睁看着比吴小姐矮了一个头的张靖,宛若一只小鸡仔一样被拎地换了位置,惊魂未定地睁着眼,似乎被吓蒙了。 咦惹—— 嫌弃的目光顿时都定在了吴小姐身上。 接着同情地看了看张靖瘦弱的小身板。 那女孩浑然未觉,挡在张靖身后笑眯眯地,跟个殷勤的狗狗一样,似乎是真在给她挡风。 张靖:“……” 她装模作样地咳咳了两声:“时辰也差不多了,诸位都进殿吧。” 等两个人都落在了身后,张靖略微转头,用微不可察的声音道:“师姐逗我玩的兴致不减。” 唐一争也凑近在她耳边:“这不是有趣嘛小师妹。我也没骗你,你今天穿的真的好看。” 刚才两个人身体靠近了,张靖的胳膊上被轻轻划拉了两下,她顿时就认出了身边人的真实身份。 唐一争看着冷淡,私底下却是个恶劣的性子,之前还打扮成师傅的样子骗张靖罚抄医书。 “吴将军能同意?”她想了想那个凶神恶煞的高大男人。 唐一争悠然:“自然是同意了的,如今她女儿正在西北,要不是我来顶上,恐怕就违背了皇后的命令。” 虎父无犬女,吴小姐也有一身刚硬的反骨,背着家人带着两个会武的侍女就上前线去了。 等到吴将军反应过来,事情已成定局。 张靖感叹了一下:大家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宫宴进程推进地还算顺利,只是那皇帝似乎有些兴致缺缺,中途离开后便再没有回来。 唐一争就和张靖呆在一块,跟她悄悄咬耳朵:“皇帝后院着火了,急着去灭呢。” 张靖耳朵一麻,觉得自己跟在她身边属实知道了太多东西,以后自己有丁点不对恐怕就是被灭口的。 奈何她在各方推力下已经上了这条船,是不可能下得去了的。 果不其然,等到三天后,皇帝的妃子之一,太傅之女暴毙宫中的事情迅速传遍了朝廷。 顿时奏折齐齐往桌案上飞,京城里各方势力躁动,张靖还被唐一争叮嘱了一句,不要随意出门聚会。 这仿佛成了一场动乱的开端。 张靖开年才十三岁,唐一争没有现在就拉着她踏入旋涡的意思,于是她干脆称病谢客。 张父大过年的又开始加班了。还是不能算在明面上的班。 齐芸出了元宵就要把张靖送回书院去,结果被唐一争半路拦截了,她坐上长公主府的马车,第一次见到了这个传闻中的人物。 和张靖在影视剧中看到的所有华贵的形象都不太一样,又或许是在自家的原因。 长公主穿着暖和素净的长袍,正在书案前写字。 张靖行跪礼在下首,没有她的应声,也不敢乱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听见一道低沉的女声。 “起来吧。” 长公主搁笔,绕过书案和珠帘,站在了张靖身前,她仔细地看着张靖的脸,哼笑了一声。 “倒是个沉稳的性子。齐芸那老家伙,急着送走你,莫不是把本宫当成了洪水猛兽。” 张靖刷地有了一身冷汗。 这才是真正的掌握了权势的人啊。 张靖想到了前两日齐芸突然喊她去书房,面色凝重地让她提前启程去徐州。 那时齐芸头疼说:“我本没想你牵扯地如此之深。” 张靖有些懂了她的意思。 长公主走的似乎急了一些,下手越发狠厉,齐芸不想她牵扯进这刚开始的浪潮。浸染地越久,就越难全身而退。 “听一争说,你医术学的不错。”长公主示意侍女上茶。 张靖谨慎地回答:“只是略通皮毛,称不得长公主赞扬。” 室内安静了片刻,长公主又道:“往后便跟着一争吧,你是个聪慧的人,知道本宫是什么意思。” 张靖垂头应声:“是。臣女尽己所能。” 审时度势,是她如今必须做到的。 唐一争看着张靖从院子里出来,上前抓住她的胳膊,有些担忧:“没事吧?” 张靖这才感觉到一点腿软,她摇了摇头,又扯出一抹笑意:“往后就托师姐照顾我了。” 唐一争抿了抿唇。 莫名地她心中有些不喜,不喜张靖那微不可察的一份客气。 张靖看似面色无异,可她和唐一争都知道,曾经师姐妹的关系,似乎是多了一层束缚。 不知道这层东西,到底会成为加固她们关联的工具,还是风雨欲来的阴翳。 第18章 我是你的影子 漆黑的古道上,黑影摇曳,撕扯着女子的手臂,似乎想要将她拖进深渊去。 细看之下,才发觉那影子中挣扎嘶吼的是无数张狰狞恐怖的人脸,一双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女子,想要将她吞吃入腹。 是地狱吗……又冷又暗……是血的味道……? 张靖猛的睁开眼,看着纱幔被夜风拂过,她疲惫地按了按额头。 正值盛夏,府里在湖上建了宽敞凉亭,昨夜无数人在此参与盛宴,气氛极好。 张靖在其中随着人流言笑晏晏,到最后竟然就这么吃醉昏睡过去了。 不过这里的下人竟然没有将她送回卧房? 她正感到奇怪,迟来的感知回到麻木的身体。 低头一看,一个毛茸茸的头正窝在她颈侧,结实的手臂箍在她腰间,还有沉稳的呼吸声若隐若现。 张靖手臂发麻,动了动,轻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师姐,醒醒。” 唐一争似乎是察觉到了,动了动头,却是凑地更近,高挺的鼻梁蹭在张靖颈窝,带来酥麻。 女人哼了一声,模模糊糊地说了几个音节,也听不清是什么。 她却已经习以为常,见唐一争不起,干脆自己也重新躺了回去。 周围没有了其他声响,只有一股淡淡的熏香环绕在两个人身上,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味道。 直到她忍不住困倦,快要再次睡过去,唐一争才从她怀里撑起了身体。 “阿靖,回卧房睡吧。” 张靖现在反倒不想动弹了,她扯了扯旁边的布料,也不知道是什么,往身上一裹就扭头闭眼。 唐一争喊了一遍没得到回应,干脆卡着张靖的咯吱窝把她整个人往上提,然后抱在了怀里。 手臂撑着张靖的大腿,又把外袍裹在她身上,女人的声音里有初醒的沙哑,也有一丝愉悦:“走吧。” 又睡到了天光大亮。 张靖起来,侍女立刻吩咐人上了醒酒茶和饭菜,她洗漱完,吃饱喝足这才出了门。 铜镜里映出一个高挑细瘦的人影,墨发简单地束起,即使没有情绪,那眉眼间似乎也带着微微的笑意。 张靖恍惚了一下,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那镜子里的俨然就是唐一争的双胎姊妹。 府里没有了昨日的欢声笑语,重新回归了肃静的气氛,张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她走入主院的时候,唐一争在和长公主的侍卫对练。 “醒了。” 长公主淡淡地看了一眼张靖,哼了一声。 张靖莫名有些尴尬,只好安静地站在那里,等待唐一争挨完打,自己再上去挨。 昨日是唐一争的生辰宴,她如今已然长得更加成熟,二十岁,风华正茂的年龄。 张靖自己都16了,在这个时代,显然已经是个成年女子。 她们虽然差了四岁,不知道是不是一起生活的原因,身型神奇地颇为一致。 即便几人都没明说,但长公主却是把张靖往更加像唐一争的方向培养的。 小孩的可塑性很高,有时候连自己府里的下人一时恍惚都会认错人。 不过真正的“张念靖”还远在江南养病,如今的她只是一道影子,一道唐一争的保命符。 她思绪跳跃地想到了自己背上的那条疤,那是一年前替唐一争挨了一下暗算留的,那回让她差点没命,最后也没能祛除。 唐一争被侍卫的刀逼上了脖子,流着汗水喘息。 长公主眼神都没动,张靖自觉地上前。 两人交错的时候,唐一争对她眨了眨眼。 张靖一本正经地对侍卫行礼,拿起剑时整个人的气势顿时锋利起来。 …… “三皇子去岭南赈灾可还顺利?”长公主看着手底下的密信,头也没抬。 “情报已截获替换,据说圣上又被气病了。” “蠢人。”长公主嗤笑一声,“恐怕是怕了群臣逼宫。” “还有……” 张靖和唐一争坐在下首,听着幕僚一一汇报,还要打起精神面对长公主突然的提问。 这几年她跟着主子唐一争一起接触政事,对朝廷中的动作了解颇多。 皇帝自从贵妃暴毙之后开始,就显现出了日薄西山之象,甚至请了不少方术士进宫。 而几个皇子又不安分,各个都嚣张地厉害,仿佛在提醒着皇帝自己命不久矣。 长公主在其中搅浑水,时不时放冷子砍掉一些不顺眼的人。 而唐一争也正式走到了人前,对外的身份便是公主唯一的子女。 当年驸马身死,长公主哀恸不已,太后的娘家干脆把驸马的堂弟送了过来做面首。 只是后来面首意外身死,却留下了唐一争这个子嗣,却在生产时被奸人所害,前不久才认回了府里。 围绕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皇亲国戚什么说法的都有,可耐不住唐一争长着一副和长公主五分相似的面容。 张靖觉得至少顶层的权贵们,是知道唐一争真实身份的,毕竟她在青水上过几年学,不过也不敢说什么。 张靖被唐一争带着,有时候去拜访人,有时候去杀人。 也是从她的剑第一次沾上人血开始,她就常常被诡异的噩梦缠身。 …… 直到天色渐晚,女人才发话放过了两人:“回去用膳吧。” 两个衣服打扮一模一样的人被赶了出来,唐一争叹了口气,倚在张靖身上:“我想念福客酒楼的烧鸭了,你吃不吃?” 张靖捏住她黏黏糊糊蹭着她的脸,无奈地道:“吃……你别蹭了。” 唐一争笑嘻嘻地站直了,没多久又蹭过来。 “阿靖,今年冬天,我们去徐州和师傅过年好不好?” 张靖敏锐地挑挑眉看向她:“徐州有异动?” 唐一争撇嘴:“就不能是单纯过去玩吗?我们都几年不见师傅了。她老人家又不愿意过来这边。” 她捏着张靖的手,那只手白净,却有练剑的薄茧,骨节分明,在握住榻上的被褥时格外好看。 张靖可有可无地点头:“那好。要我准备什么?” 唐一争眯眼捏着张靖让她扭头,两个人的距离极近,鼻尖都蹭在一起,唐一争那双初见就让张靖印象深刻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这么公事公办吗?小——师——妹——” 张靖投降了:“你这黏黏糊糊的嗓子是什么爱好?好了好了,去叫下人买烧鸭吧,去晚了可没了。” 唐一争阴阳怪气:“那是——哪有我们吴家妹妹的声音好听呀~” 张靖反驳不了气笑了,把唐一争的嘴捏成了鸭嘴:“就那么一回你惦记这么久?” 之前张靖扮成唐一争社交时,正好那吴家小妹唱曲玩乐,不过是夸了一句,就被她呛了好几回了。 第19章 我站在权势上望向你 “谁让你总是让着我。”唐一争理直气壮地说。 接着她却又显得有些委屈:“可你却不是让着我一个人,你对我不是特别的。” 唐一争也不等她回答,就自顾自地说:“没关系,我要的,我就自己去争取。我会一直等到你只能看见我一个人。” “我的耐心很好。”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视线称得上明目张胆又直白,她追寻着张靖怔愣的视线,轻轻把嘴唇贴在她的脸颊上。 张靖不记得自己纵容过唐一争多少次。 她只是下意识地退让了一步,这一步,就变成了那人得寸进尺的依仗。 唐一争总是轻轻笑着,眼睛眯起,遮掩住所有神情,张靖也就这么学着。 学着学着,她也就会自然而然地笑了。 ——福客酒楼的烧鸭不知道好不好吃。 因为张靖逃避地离开了。 可耻,但有用。 —— 长公主的府邸是那人打造的一个巨大巢穴,在这里她不用遮掩自己的野心,她的女儿光明正大地向同伴表达着自己的爱意。 但跨出那道高高的门槛时,张靖就变成了阳光下的一道影子,她们亲昵,却遥不可及。 就如同现在,她站在阴影处,看着那道坚定笔直的身影,轻飘飘地挥剑斩掉一个老人的头颅。 而在一息前,老人正跪伏在唐一争脚下,苦苦哀求着她放过刚刚周岁的孙子。 张靖在军士们有序的杀伐中,漠然地扫了一眼周围的院子。 今天大概就是那个小婴儿的周岁礼,周围的地上散落着喜糖和红纸碎片,打翻的凳椅饭菜仿佛狂风过境。 那个华贵的包被就放在中央的长桌上。 那个婴儿起先是哭嚎的,可没有人再上前哄他,他的母亲和父亲都躺在冰冷的地上,瞪地凸起的眼睛死死盯着婴儿的方向。 后来他就不哭了——也许是哭累了,也许是被杀人的动静吓到了。 等到张靖终于挪动发僵的脚步上前查看的时候,那个婴儿满脸青紫,已经失去了气息。 她突然觉得胸口涨得发疼,死死捶了两把才发现自己久久没有呼吸。 张靖没有管那个孩子,只是走到了那对夫妻面前,蹲下身,轻轻地把女人抱起来。 没有人拦着她。 她走到了唐一争面前。 一向爱笑的女人此刻只是目光沉静地看着张靖,她锋利的剑尚未入鞘,老人的血滴还在流淌。 张靖听见自己沙哑到微不可闻的声音:“……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时候——” “知道,我的二姐,必须要……” 有冰冷的水滴落在了张念真那张狰狞的脸上,张靖茫然地想,下雨了吗?那她要快些带二姐回去,二姐讨厌淋雨呢。 噢,没有下雨啊。 我在哭吗?原来我,会哭的啊。 “所以你瞒着我,所以你没有带上我,还骗我去城南的任务,所以,所以……你昨天晚上,才那样欺负我。” 张靖笑了一下:“我本来就知道的,你可是长公主的女儿,你想要的从来都会不顾一切去争取。” “唐一争,你真厉害,你这样狠毒的女人,一定可以在权势中撕下一片天来。” “我会等着看见那个时候的。” 唐一争什么话都没有说。 她就这样静静看着张靖撕下人皮面具,用那张冷淡的,空洞的原本的面容,抱着尸体,走出了这个院落。 女人拿着剑的手臂,背在身后,不住地发抖。 —— “心软了?” 长公主一笔一划地写着字,眼角眉梢都挑着笑意。 今天的她与以往格外不同,穿着华贵的本朝独一无二的长公主制式衣裳,一张妖冶精致的妆面,唇角勾着愉悦的笑意。 唐一争站在下首中央,垂着眼睛,显得格外冰冷:“没有,一切都在计划中。” 长公主轻轻地吹了一下宣纸,满意地点头,后又随手扔在了旁边。 “你是我最满意的孩子,别让我失望,一争。” 唐一争愣了一下,应声道:“是的,母亲。” 离开主院的唐一争突然迷茫了一下,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她以前总是和另一个人一起的,她们一同挨训,一同被打,一同分食一份糕点。 明明有很多,唐一争偏偏喜欢抢张靖嘴边吃到一半的,她喜爱那糕点的味道,也喜爱某个人水润的眼睛和泛红的耳朵。 抢夺成功了,唐一争还要做出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来,骗张靖以为这是寻常伙伴之间玩闹的动作。 那人也太迟钝了。 她等她的阿靖长大等了好久。等到了母亲冷漠的鞭子,等到了阿靖几乎不再提起从前的往事。 母亲那时的话语犹在耳边:“你要是真动心了,就死死抓牢了,人可不是物件,她们长了腿还长了脑子。” “小心她跑了。别又来我这里摆出个丧脸。” 噢……她刚刚在想什么来着? 张靖从前是往哪个方向走的? 噢,她们就住在一起,住在那个冰冷的院落中,她们睡在一张床铺上,每天晚上相互依偎。 唐一争没有问过张靖,突然离家会不会不适应,和她一起睡会不会不喜欢,被迫模仿另一个人一言一行会不会委屈。 她只是找来了最好的木匠,打造了一张舒适精美又不会过分宽大的床铺——这样她才能名正言顺地和她靠在一起。 她也只是照顾着张靖的一言一行,在话题触及到家人的时候不留痕迹地转开。 她只是忽略了那人偶尔提起张府的怅然,只是努力地让自己强大起来,然后占满张靖的所有空间。 张靖好聪明啊,她学习一个人简直学得有模有样且速度飞快。 她们越来越像,越来越有默契。 她开始分不清,到底是张靖在模仿自己,还是自己在模仿张靖。 唐一争几乎想不起来在青水书院时张靖是什么模样了。 阿靖爱笑的吗?阿靖喜欢吃咸口吗? 阿靖……真的,感到开心吗? 唐一争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坏掉了,像是被慢慢腐蚀成了一堆浑水,疼得厉害,却又死不掉,跳一下都会牵扯起密密麻麻的痛苦。 她走到卧房,床铺还是乱的。 ——她不喜被人闯入这样私密的空间,每次都是自己亲手收拾床铺的。为此还被张靖笑话过像个护食的小狗。 柔软的铺褥间,似乎还残存着那人急匆匆离开留下的温度和气息。 就在昨晚,她仗着自己的力气更大,硬生生地把人箍在怀里,像个流氓一样毫无预兆地猛地亲了张靖。 ——还恬不知耻地亲了许久。 这是她们第一次如此过界的亲昵。 张靖最初挣扎了几下,见没用后就轻轻地扭动头,安抚一样地挣扎出几个音节。 然后她就乖乖放开人了,唐一争反而被张靖压在了床铺上。 那人轻巧地剥开碍事的衣服,用唐一争看来那样缓慢磨人的动作吸引着她的目光。 而张靖的眼睛,始终专注地看着唐一争的眼睛。她们无声地,用灵魂彼此缠绵。 最后唐一争还是像狗一样扑上去了。 她的理智完全在张靖匍匐身体用嘴唇去寻找的时候,全面崩盘。 …… 唐一争用被子把自己裹紧,疲惫地闭起眼睛。 第20章 我哭了,我装的 “她不在这里,你找错地方了。” 老人喝了一口茶,锐利的眼睛直直望向对面风尘仆仆的人。 那人抹了一把脸,牛饮一般大口喝完水,起身就要拜别:“打扰师傅了。” “等等。她留下了一个东西。” 老人控制着轮椅,就要往屋子方向走,唐一争见了,也顾不得什么,连忙上前帮忙。 张靖两年前消失在京城,自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到过她。 唐一争却直到今天,才向母后争取来了找人的机会。 —— 那场青天白日下的屠戮结束后,所有人都对违抗长公主会产生什么后果有了明确的感受。 三皇子一脉被人正大光明地斩掉了臂膀,人迅速萎靡下去,最终被朝臣发现在秦楼楚馆醉生梦死,人早已废掉了。 是向长公主投诚?还是倔强地被砍掉脑袋? 几个皇子公主迅速做出决断。 京城纷乱,外邦趁机来袭,在边境的平民百姓最为困苦。 张府的人还在京城里,被唐一争派人围着宅子,闭门谢客。 张父兢兢业业上班打卡,被同僚冷嘲热讽的时候也不说什么,仿佛没有经历丧女之痛,也没有被摄政王——长公主的势力针对。 老夫人齐芸被长公主接到了府里,对外说是老朋友叙旧,可很多人都知道这个张府的真正掌权人被囚禁起来了。 还有三个女人和一个尚且年幼的孩子,他们在偌大的宅邸里闭门不出,很少人再听说她们的消息。 就连齐芸的另外两个儿女,一个跟随丈夫被远放,一个散了不少家财,才得以拖家带口离开京城,不知道去了哪里。 所有人都在迷惑不解,张家向来是中立派,为何会在权力倾轧中被针对地如此厉害? 朝廷势力战战兢兢,不少言官已经被明里暗里抹了脖子。 ——先帝留下的诏书重见天日,长公主作为摄政王具有监国之责,若皇帝昏庸,可取而代之。 简直是猖狂违逆! 先帝绝不可能立下如此祸乱朝纲的诏书! 高坐大殿上的女人仿佛没有看到那龙柱上刺眼的猩红,她是个真正的帝王。 —— “齐芸,你看,我终究是得到了这个天下。” 褪去了朝服的女人醉意熏熏地靠在榻上,举着杯子与对面的人碰了碰。 “当年父皇总是偏疼我一些,他叮嘱哥哥们说:以后这天下都是你们的,无论妹妹做错了什么,她永远都是本朝的长公主!” “长公主算什么!生死还不是由皇帝来定?明明哥哥们都是那么平庸,明明朕如此出彩!朕,才不会把那大好的权势,拱手让人!” 齐芸没有说话,只是依靠在座椅上,静静看着窗外的梧桐树。 长公主还在絮语,似乎也不是想说给谁听,只是这些话憋的太久太久了,如今终于有能一吐为快的机会。 “你说,为何我成了女儿身?为何女儿身在这世间就要被夺走那么多东西?” 长公主妆容华丽,眼角却悄悄渗出了一滴泪水。 “顾定南离开了,去了狗屁江南办他的书院。王衍也走了,她跟随着我那么多年,家财散尽,最后竟死在一个破落的村镇。” “落英半边身子被那人烫成……她明明最是喜欢京城的盛景……怎么就甘愿缩在了徐州一辈子不出来了呢……” “如今……如今!” 她霍然坐起身,尖利的指甲狠狠指向齐芸,:“连你!也要指责我的不对!” “什么狗屁的冲动,狠毒,这些词我这么多年听得太多了!可是偏偏是你!你站在那里,轻描淡写地看着我……” “你明明知晓,当初就是因为我们可笑的怜悯心……我才被夺了权,还沦为可笑外戚的玩物!” 长公主攥着齐芸的衣领,手指发白,把人勒得面色涨红。 齐芸下意识地掰着她的手,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可惜她当年不爱学武,怎么争得过长公主? 脖颈上的力气骤然松懈。 长公主哼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袖子。 “朕才不会杀了你,齐芸,你可要好好活着,看看朕如何成为一个万人敬仰的好皇帝。” “朕,要向你证明,朕不曾做错。” 齐芸咳地心血都要出来了,泪眼朦胧中只见长公主甩袖离开,她喃喃道:“你究竟是不甘心,还是真的为国为民……” —— “我只是想……向她道歉,师傅,”唐一争低着头,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玉佩,“她为什么不肯见我……” “我不会再关着她了……我不会强迫她和我在一起了。”唐一争泪水涌出来。 落英从来没见这个大弟子哭得这么凄惨过,她叹了一口气,干枯的手指僵硬地抚了抚她的头发。 她眼神悠远,似乎是想到了旧事,显露出难得的空洞来。 “当年阿胜把你们送到我这个小院子来,你是第一个乐意去碰死人的。” 落英古怪地笑了笑:“后来你的几个姐妹都走了,我也晓得,她们大约已经没了生息。” “你是从阿胜她严苛的考验中走出来的人,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了解你,也许比你自己还要多。” 唐一争若无所觉,只是呆滞地掉着似乎永远流不完的泪水。 “后来张靖那孩子来了。” “真是奇怪,我的徒弟们一个比一个能藏,能忍。” “无论我对她多么严格,布置多么苛刻的任务,她总能完成地又好又快,可拥有这样的天赋,她却总是游离在外。” “没有野心,没有欲望。仿佛只要活下去,她就很满意了。仿佛只要达到活着的底线,她就很高兴了。” 落英说:“这是你们最不一样的地方。一争,也许这就是你们的分歧来源。” “别哭了,孩子。你的眼泪她不会看见的,我不曾骗你,她是真的不在我这里。” 唐一争的嘴唇倏然抖了抖,通红的眼眶上还坠着两滴泪,那双向来晶亮盛满笑意的眼睛,此刻却阴沉地可怕。 其实她不会哭的,早在很久以前就不会掉眼泪了。 只是张靖有一颗柔软的心肠,她从来看不得一个好看的人哭得那么惨。 她随意拿袖子擦了擦,站起身来,小心地把玉佩放回自己怀里。 她对着落英笑了笑:“你说得对,师傅。我和她不一样,她能随意地离开我,我却不行,我已经不能没有她了。我不会放她走的。” 女人的声音轻飘飘地:“我一定会找到她,只是这次,我不会任由她离开了。” “她就是死,也要死在我怀里。” 第21章 故人重逢 阳光明媚,秋高气爽。 村口的大树荫下,摆着几张摇摇摆摆的躺椅,旁边是小木桌,有秋季的各种瓜果,还有香甜的糕点和奶茶。 摇椅上的年轻女孩舒适地叹出一口气,眯着眼睛晃呀晃。 怎一个爽字了得。 此人正是张靖。 “我听说,那太女正到处找你呢。” 温润的男声传来,张靖往旁边偏了偏头,瘦弱的男人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端着一副温柔持重的面孔,却毫不客气地拿了她的吃食享受。 “你这手艺,真是没叫人失望过。”王大海吸溜吸溜奶茶,也学着她的样子躺下来看云。 “找呗,我也不能拦着她。” 张靖不以为意地说,她和唐一争是彼此再熟悉不过的人,她几乎能够想到她会怎么做。 老实说,现在能够放出来她找人的消息,张靖还挺意外她的快速的。 她还以为自己还能逍遥两三年呢。 张靖此刻面向的方向是一片田地,此刻正有几个身影在那边劳作,有一个女人高高蹦起来冲张靖打招呼。 张靖也笑着挥挥手。 王大海看着她平静的面孔几息,只是探究地问道:“我以为你对她有些真情。” 张靖眨了眨眼:“有啊,她那么好看又优秀的人,总会吸引人的注意吧。” “那为何……” “若你是替她来当说客或是探子的,早些放下我的奶茶离我远些。” 张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王大海:“你当初好好的幕僚不做,偏偏跟着我跑到了这荒僻的地方,你这人的心思才叫我猜不透。” 王大海住嘴了,把吸管咬在嘴里安静晒太阳。 过了好一会他才不甘心地反驳了一句:“我回到家里的祖地,你还能拦着我不成?” 张靖笑了笑没说话。 这里正是当初王衍居住的地方。 两年前张靖离开京城后,辗转去了几个城市,却总觉得太过喧嚣,后来回徐州陪师傅待了两个月,又来到了金陵。 她原本只是想祭拜一下王衍,只是却碰见了住在这里的王大海。 青年也刚来没有一个月,他说:“我总觉得你会到这里来的,所以等了等。” 张靖默然,拜完王衍又去了青水书院,那里的市集依旧相当热闹,多了些新花样。 书院里还多修了一个演武场和一栋精美的二层回字楼,她打听了一番才知道是某个富贵人家捐的钱财。 她和当初的顾院长喝了茶。 这人依旧是那个老狐狸的模样,鬓角却添了更多白丝。 张靖粗粗一算,自己离开这里竟然也有六七年了。 看见人事变迁,月转星移,她的心里倒是多了许多感慨。却不由得又有些惊讶,从前自己似乎并没有因为时光如此多愁善感过。 ——那漫长的生命让她迟钝了许多,可不断接触,不断迎来送往的形形色色的人,却又在她的生命中添上了浓墨重彩。 出了院长室,她又去往武场。 她曾经在那里消耗掉无数流汗的时光,也不知道当初那个被她刻意留了些痕迹的弓箭还在不在。 真正到达那个空阔的场地时,她却看见了一个意外的人。 是杨沐恩。 这个名字被张靖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模糊了。 镇北侯驻守边境重地,无诏不可轻易归京,但妻儿却都留在京城。杨沐恩总会回到京城的。 可即便是这样,张靖在京城的那几年也没见过杨沐恩。 人类真是奇怪,仿佛关系一旦出现裂隙了,就很少有能够真正见面修复的机会了。 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在把他们隔到两端,所以人们都说要珍惜每一次见面的机会啊。 夏天的风吹不走学子们浑身蒸腾的热量,一个个大汗淋漓在那里上射击课。 杨沐恩就站在旁边,时不时大吼着纠正他们的错误。 从前那尚且稚嫩的线条已经彻底张开,已经有棱有角,显得他格外硬朗。 两眉一皱就显得有些凶相,可他却把自己打理地极为干净,俊秀的脸露出来,浑身透露着青年人的蓬勃朝气和锐利锋芒。 跟从前真是大不一样了。 张靖没有喊他,站在那里安静地看了一会。 正要转身走的时候,杨沐恩却恰好转过头来了,眼神只在她身上触及了一秒,就下意识地张嘴喊:“张……张靖!” 张靖眨了眨眼,微微笑了笑,看着大步跑过来的人,走到了旁边的休息区。 杨沐恩起先忍不住跑起来,临近了,却又放慢了脚步,眼神死死盯着她,仿佛怕把她吓跑似的。 张靖被这奇怪的氛围搞得有些想笑。 她随意坐在木凳上:“坐吧,杨夫子,许久不见了。” 可能是这天真的太热了吧,杨沐恩觉得口干舌燥的,根本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狠狠灌了一口水,却不知道怎得呛了一下,抹了抹嘴后才坐下来垂着头一言不发。 眼角的余光却看着张靖不放。 “怎么?换了身装束就不认识了啊?我脸变化这么大吗?” 张靖手摸了摸脸,其实她十三四的时候变化大,但很快模样就定型了,也没怎么变过。 唐一争还总说她和第一次见时没什么变化。 ——骗人,怎么可能没变化,她身高蹿了不少呢好吧。 杨沐恩说:“没有,我认得的。” 他又灌了一口水,看见几个学生的脑袋探头探脑地瞅过来,立刻凶恶地瞪过去吼道:“看什么看!练完了吗?” 吓得小孩们立刻缩走了。 张靖忍不住笑了笑,刚刚她还觉得杨沐恩比从前腼腆了不少呢,结果现在一看,也还是那个直来直去的凶恶脾气嘛。 她舒展了一下腿,又问:“你怎么会到青水教学?你娘舍得啊?” 镇北侯夫人是出名地对子女严苛,可能是因为丈夫不在的原因,她也不让儿女们离她太远,否则就总是担惊受怕的。 “没……娘她,要给我说亲,我不太愿意,就跑到这里了。” 杨沐恩说了两句话也渐渐顺畅起来了,那耳朵尖上的热意降了降,才能正视着张靖解释。 “拿所有零花钱给顾院长,他才留下了我这个不专业的夫子。”杨沐恩自嘲了下。 张靖嘴角抽了抽,原来那演武场和楼是这么来的,这还只是他的零花钱…… 因为到处游玩,花完了钱被迫要卖艺的张靖:“……” “噢。” 她瞬间就不觉得逃避说亲的杨沐恩可怜了。 杨沐恩却盯着张靖头发上素净的白玉簪子有些失神。 对面的女人比寻常女人要高不少,身上似乎也没有多少肉,再加上宽大的衣衫就显得有些瘦弱。 她穿着一身简单的女式衣裳,脸上没有什么复杂的妆点。发髻简单地低垂着,和少年时那精干的男儿装扮不太一样。 也对——她本就是女儿身。 “我年少时伪装可还到位?”见他看着自己的发髻,张靖挑了挑眉,此刻她又泄露出一丝浑气来。 杨沐恩回过神,也浅浅笑了笑:“嗯。那时我真以为你是个男儿,还是个处处比我厉害的男儿。” 第22章 他的梦里 “你离开……青水书院后,去了哪里?” 青年试探性地问道,比起从前肆意的样子,倒是多了几分客气,又仿佛只是被教导成谦谦君子的样子。 或许是怕对面觉得突兀,杨沐恩又补充道:“只是一直没见过你……京城里。” “我?啊……一直在这边修养来着,我的师傅在徐州,倒是没去过京城。”张靖简单解释。 骗人。 杨沐恩心里想。 他面色上却带着一抹放松的笑:“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看看了。” 张靖笑:“到底是待了很久的地方,也没有别的牵绊,就回来看看。” 杨沐恩看着女人轻松悠然的笑意,怔忪片刻,喃喃道:“没有牵绊啊……那就好,那就很好。” “什么?” 张靖没有听清那几不可察的声音,问询地看过去,杨沐恩却已经扭头看着场上的学生了,没有回答。 两个人就坐在这里聊了一会,张靖还去吃了食堂的饭食。 她咬了一口甜滋滋的肉,稍微拧眉感叹道:“真是许久不吃这里的甜口味了。” 大厨加糖的手还是这么狠。 杨沐恩看了她两秒,低头往嘴里塞了一口肉,含糊地说:“你倒是不怕流言蜚语。” 如今的张靖可不是当初的男儿身,一个年华正好的女子和男人坐在一起吃饭,总是会被有心人多加议论。 张靖的笑容淡了一点。 她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吃饭。 杨沐恩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他有些紧张地捏了捏筷子,却不见张靖说话了。 想了半天又憋出来一句:“这里的学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不要担心。” 张靖平静地嗯了一声。 吃完饭,她就告别了,杨沐恩显得有些无措,他的手臂动了两下,最后像是委屈一样:“我以为你还会停留两天的。” 张靖摇头:“看过就够了,这里终归已经不是当初生活的地方。” 她拿着顾院长给的令牌,慢悠悠地,边消食往门口方向晃。 杨沐恩踟蹰了两步,最后追上她,走在她身侧低声说:“我送送你。” 张靖没说什么,两个人就沐浴着夕阳,经过朗朗书声,经过绿油油的菜地。 杨沐恩始终微微偏着头,安静地看着她。 走到门口时,张靖回头看了一眼顾定南居住的那个小楼,冲那个方向挥了挥手臂。 杨沐恩看着她温和的面庞,积蓄已久的话突然就脱口而出:“阿靖,我们还会见面吗?” 张靖有些意外,但也回答了:“有机会就会见到的。” 杨沐恩抿着嘴,手底下却下意识地牵住了她的袖子。 ——仿佛他们还是未曾长大的少年人,那时的杨沐恩心高气傲,娇生惯养,唯有张靖有一种奇异悠长的耐心,能够顺着他的毛抚啊抚。 他就这么安静下来了,没有火气,也没有冲动,只剩下满腔的满足感和喜悦。 他牵着张靖的袖子,抱怨着撒娇让她教自己射箭,还故意歪靶子,看张靖那总是无波无澜的面容上露出一种无奈来。 “我是说——” 仿佛就是这种年少相会的记忆在膨胀着他的心,他像是从前那样毫无顾忌地说: “阿靖,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对面的人没有挣扎被拉住的袖子,却被他这句话定在原地。 女人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目光温和而包容,杨沐恩却产生了一种他的灵魂,他的血肉都被一寸寸剖开被审阅检视的错觉。 杨沐恩生怕那目光多看一秒,就失去一秒的温度。 他的眼前闪着白光,热血冲上心头,几乎快要淹没他使他不能看清张靖的表情。 但他希冀地觉得,这人是真真切切并也包含着一丝情意地看着他。 于是他说。 “我知道……我们很久不见面,可我们从前相处的很好,我们,我不用上战场,也不用走上仕途,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弥补。” “你不用担心母亲为难你,你的远房表亲是四品大员,若是肯认你为义女,母亲肯定会同意。” 他抱怨道:“从前母亲给我指了两个妾室,虽好看,我却不喜欢,她们总是唯唯诺诺的,不能同我谈诗论道,也不能比武射箭。” “你不喜欢,我就把她们都赶出去。” 说着说着,他信心越来越足,脸上带出充满希望的笑容:“你喜欢读书,我们的孩子不论男儿女儿,都叫他们读书习字,我可以教她们武术——” “杨沐恩。” 青年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抿了抿唇,一双好看的眼睛专注地盯着张靖。 可那一声平静的,短短三个字的声音,却像是一盆冷水浇熄了他的心火,让他更清楚地看见了张靖眼里的冷淡。 “我没有同你结亲的想法。” “你也不必跟我说这么多。我们早已不是同路人了。” 张靖拂开他的手,不再犹豫,转身便下山了。 杨沐恩却像是没有回过神似的,手指僵硬地蜷缩在那里,他机械地转动脖子看着远去的身影。 这一幕和从前他们关系破裂时何其相似,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丢下他一个人在这里失魂落魄。 多年前的一颗泪仿佛到现在才落下来。 杨沐恩抖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又说错话了,又说错了,可他根本不知道哪里错了,他自认比那些高傲自我的公子哥更低声下气,比穷酸清高的读书人更巧言能辩。 她为何总是不告诉他错在哪里就走掉了。 她总是往前走,向着一个他不了解的方向走过去。 杨沐恩坐在青石台阶上,木然地看着天色彻底黑下来。 其实这不是他们分别后第一次见面,只是上一次张靖不曾察觉到而已。 几年前?杨沐恩有些记不清了。 那天似乎是元宵灯会,京城里到处热闹极了,杨沐恩带着小厮,溜出家门扮成了平民,享受着摩肩接踵的热闹。 他戴着一个狼面具,正假模假样地吓唬着人,就见旁边的路上来了两个红衣女子。 一个人戴着猪鼻子面具,露出来的嘴唇却扬起,眼睛专注地看着对面的人。 而另一人拿着兔子灯笼,脸上笑意满满,正举着手里的糖葫芦要往猪鼻子面具人嘴里塞。 那拿着灯笼的,正是张靖。 两个人虽都是女子,那亲昵的劲却和杨沐恩从前见过的所有手帕交都不太一样。 让他心里不舒服极了。 但他却仍然震惊于张靖明显的女性特征,那份震惊里藏着一股他没来得及发觉的惊喜。 张靖若有所觉看过来时,却被唐一争换身位的动作挡了一下。 唐一争轻描淡写地说:“这边人太挤了,我们换个地方。” 于是她也就没有在意了。 这一次匆促的见面在张靖的生活中连一滴水痕也没留下,那天人太多了,她哪里会记得住其中一个呢? 杨沐恩却记得了。 自那之后,梦境里就多了一个红衣人影,提着一个兔子灯笼,笑嘻嘻地要把糖葫芦喂给他吃。 红衣人还要倾身上前,想要抢夺他叼在齿间的糖葫芦。 可他的记忆中,张靖不爱笑,更不爱穿红衣。 一切果真,只是他的一场梦罢了。 第23章 畸形的眼泪 张靖回到客栈,简单洗漱了一番就躺在了床上,叹了口气,久违地感到一阵心累。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通为什么杨沐恩突如其来地要向她求亲,这种打破计划的事情让她感到了一阵陌生的情绪——烦躁。 之后青水还是不用来了吧,反正也没什么东西值得惦念了。 她蒙了被子睡过去。 —— 张靖的回忆戛然而止。 她迷蒙着睁开眼的时候,太阳西斜,火烧云一片通红,仿佛血一样的颜色。 她捏了捏眉心,向对面的农田看过去。 很多人已经回家准备晚饭了,依稀几个老汉坐在田埂上拍鞋子衣服上的草屑泥土。 她关注的那个人也没了踪影。 张靖重新闭起眼睛,嗓音沙哑:“大海,我姐姐呢?” “回家了,王大海说今天的王阿伯买了两条鱼,做红烧鱼吃,姐姐很高兴地跟着他回去了。” 温和的女声应和着她的话,仿佛她们就在这里慢慢悠悠地闲聊了一个下午,此刻也是再普通不过的交谈。 ——如果刻意忽略她声音里的那份颤抖和小心翼翼的话。 张靖顿了一下,几息后,躺椅重新一下一下地摇晃起来:“什么时候到金陵的。” 女人舔了舔唇:“昨天。” 见人不说话,她继续补充:“昨天晚上到的,看你睡着了,没有打扰你。” 她乖巧地像是邀功一样的话,终于让张靖看了她一眼,唇角露出一个笑来。 “装什么乖?昨天在房顶缩了一晚上。” 她到底是练武的人,虽然没有天才们那么高强的武功,但有人窥视还是能察觉到的。 换句话说,这人干脆就是故意让她察觉到有人的。 唐一争露出一个有些委屈的神色来,好看的宛如桃花瓣的眼睛清凌凌地盯着人看,仿佛在控诉她,既然知道我吹冷风为什么还要假装不认得。 但她又知道此刻的主导权也不在自己身上,于是只好使出美人计。 “阿靖和王谋士住在一起开心吗?” 唐一争说着说着就醋了,醋着醋着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阴沉心思了。 凭什么被阿靖亲昵地喊一声“大海”? 又凭什么要阿靖吃他做的饭? 凭什么把阿靖拐到这犄角旮旯的地方来? 张靖懒得理她,她最近例假来了,正困意上头,歇着歇着就想睡觉。 她张开手,向唐一争轻轻招了招:“师姐,抱我回去休息吧。避开人。” 唐一争几乎是肌肉记忆般上前一步快速托举住了她的身体,听见她含糊地打着哈欠,有些心疼:“你小腹还疼吗?我回去就给你冲热糖水。” 阿靖许久没有这样依赖过她了,唐一争心里像吃了蜜一样,又怕张靖使从前的招数,温存过后就跑路。 于是她连问话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张靖靠在她肩膀上,闻到了她的发丝上还有些不知道哪里沾到的草木气息,顿时安心地放松了动作。 她呓语道:“不疼……困了……” 唐一争昨天晚上摸清楚了这里的路,很快避开村民,到了张靖和张念真居住的地方。 是一个小院子,也是王家的地盘,在很多年前就被王衍送给张靖了。 对那时的张靖来说,这个老人不过是个姨娘的亲戚,她顺道送信。 而对王衍来说,张靖不仅带来了小孙女的信息,她本人也是久别不见的好友齐芸的孙女。 若是王衍还在京城,张靖也是要亲热喊她一声姑祖母的。 张靖没有察觉到王衍暗含慈爱的目光,自那一别就是生死相隔,只留下篮子里这一纸地契。 后来张靖就带着张念真回到了这里,她才从王衍的堂弟,也就是王大海祖父的嘴里,知道了王衍和齐芸还有长公主她们的交集。 说遗憾吧,好似也谈不上,张靖只是有些怅然,错过了那样一份干净的感情。 张念真坐在院子里,抱着一个布娃娃,她眼带好奇地看着从院子围墙上飞下来的女人。 看见唐一争顺利落地,她还欢呼般笑着鼓掌。 唐一争淡淡扫了她一眼,目光点在她脖颈间那道伤疤上——终究还是留下了不轻的印记。 张念真眼眸一转,却看见了唐一争背后的张靖,她愣了一下,又看了看唐一争,面色不解。 唐一争也没管她在想什么,背着人进了张靖的房间,动作轻柔地帮她脱了外袍放进被窝里。 她站在床旁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快速脱去自己的外袍和鞋子,连人带被子抱进怀里。 唐一争闭上干涩的眼睛,却听见怀里传来一声哼笑:“就知道你不会老实待着。” 张靖掀开被子,一拉扯就把人塞进了自己怀里,两个人凑一团裹上了被子,这才真正睡了过去。 唐一争呆了呆,终于委屈地瘪了瘪嘴,像是只终于找到主人的小狗似的,使劲蹭着张靖的颈窝亲了又亲。 直到张靖受不了了把她的嘴捏成鸭嘴,警告道:“再不睡就滚下去。” 唐一争不动了,一顿饱和顿顿饱她分得清。 于是安静地窝在爱人怀里,奔波了许久连带着一夜没睡的疲惫这才涌上来,在这种温馨又安全的氛围下,她很快睡过去。 张靖例假有些磨人,总是睡睡醒醒的。 再一次醒来却看见唐一争闭着眼睛似乎被梦魇着了,紧紧勒着她,眼泪流个不停。 张靖拍着她的背,嘴里轻声哼着有规律的语调。 心里还模模糊糊地想: 谁让她自小没有童年生活呢? 就让让她吧。 张靖轻轻吻了一下唐一争的额头,再次睡过去了。 —— 张靖有一个念头,惦记了很久。 其实像唐一争这样聪明的人,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这人总是用假假的眼泪骗自己,自己假装生气了,她又会说她其实不会哭,刚刚是骗人的,叫张靖别伤心。 但其实在和张靖依偎的那些黑夜里,唐一争也像个真正的小孩一样流过眼泪。 她的梦魇是被长公主当成蛊虫一样选拔的那些年,和同龄的幼小孩子一同互相猜忌互相竞争。 她的生活到处是刀子,有她刺向别人的,也有别人刺向她的。 对他人来说慈爱的母亲却从来不会成为唐一争的庇护。 张靖是她第一个由自己决定的朋友,第一个和她朝夕相处没有伤害的朋友。 唐一争对朋友的占有欲有些畸形,但张靖却不知为何适应良好。 就像李姨娘说的那样,她像个没有止境的容器,总是让人忍不住再深一点,再沉溺一点。 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种占有欲就变化成了爱恋。 长公主替唐一争找了几个干净的男子教导男女之事,唐一争却在要碰到他们时忍不住吐了出来。 随后她就跑到了张靖的被窝,缩在张靖怀里嘤嘤卖惨。 张靖无奈地安抚着她,摸着她的头说别怕,不就是个男人吗? 想当年她也是个alpha呢。 唐一争却在这个时候抬起头,用一种奇异的狂热的目光看着她说,我们俩这么亲密也没事,有病的不是我,是那些男人。 张靖眨了眨眼半天不知道怎么反应,她也没听过这样的发言呀。 然后她就被唐一争按在床上试图亲一下。 唐一争还流着眼泪说只要脱了衣服抱在一起,就能证明她没病了。 张靖:……她像傻子吗唐一争敢这么骗她? 这有些超出她预料之外了,张靖心跳的快了几分,最终以唐一争被揍了几拳结束。 之后她就总是黏黏糊糊地凑近张靖,却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张靖也就听之任之了,她的摆烂养大了唐一争的心,叫她狂妄地试图在张靖身上得到更多,目光,身体,灵魂,一切。 第24章 新的时代 唐一争在这里住了两周,张靖看见了无数次黑衣人带着密信来到书房里,唐一争总是熬夜点灯在处理那些事务。 张靖叹了口气,还是撸起袖子帮忙。 她在那些信中甚至看见了齐芸的字迹,是关于官方女学的管理提议。 这几年因为京城的各种活动,在民间也引起了不少波澜,很多女性甘愿冒着无数流言蜚语和人身攻击,办理私人女学。 这样的小打小闹动不了教育唯男的根基,于是官方女学的设立成为了必然。 张靖继续往下看。 女帝正式登基后,斩杀了不少朝臣,唯有边境相关的武将没有惊动。这在一定程度上将岌岌可危的国家稳定了下来。 朝廷的工部和吏部成了第一个被磨刀霍霍的部门,女帝一系列政令雷厉风行地下达,争取女性更多、更广泛的能够凭借劳动获取报酬的机会。 唯有一定的属于自己的经济能力,才能真正从根底上推动女性地位的改革。 官方女学成立后,开始教授更多的技能,如工具制造,民生刚需类的生产,还有推行的强身健体操,太医院的医生被分了一部分出来教授医术。 第一批学生出师后很快在女帝的支持下插入这些行业一脚,提升身在底层的女性劳动力的管理权。 后女帝建立军机处,直属于女帝任命调遣。设立女官参与朝堂,立第一个女性异姓王,担任监察朝臣之责。 这些人几乎都是从青水书院出来的女性。 唐一争和张靖几年前合力兴办的一家研究院终于拿出了成果。 第一台精密织布机,虽然还需要手动驱动,但比起从前的老式织布机改良了许多。 第一份西北部地下开采煤炭和石油的研究报告。 沿海地区的分部也将船舶打造进度汇报上来。如今的盛朝尚未向海外领域探索,但万事都有第一步,张靖在背后默默推动着这一切。 无数事情都在向好的方向进展。 可隐藏在背后的隐患也慢慢暴露出来,甚至引起了不少动乱。 有不少地区因为自古缺少朝廷管理,根本不理会天子的命令。 而拿回权利的女性开始吞吃本属于自己的蛋糕,男人们愤怒爆发,各地起义的例子不断增多。 即便已经过了几年,无数火焰依然在灼烧着新生的政权和站立起来的女人。 这才是这些密信中占了一大部分的东西。 唐一争闭上眼睛,抱着张靖说:“利益动人心,还是有人在背后煽动。” “跟我回去吧……阿靖,好吗?” 张靖抚摸着她的头发,知道唐一争此刻留在这里的不便,很多事情一旦没有了时效性就失去了处理的最好时机。 她慢慢笑起来,嘴角的弧度就仿佛是唐一争在照镜子。 唐一争心重重跳了一下,她失控地抓住了张靖的手,生怕她突然就消失了。 张靖叹了口气:“既然已经猜到了当时女帝为何要把我放离你的身边,又干嘛跳进这个牢笼。” 唐一争只是摇头:“我不怕……我,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她露出了一种莫名的哀伤:“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告诉我,这天下和我的爱人,不能被我一起拥在怀里。” 张靖像是摸小狗似的哄骗道:“真是野心勃勃的孩子。” “我替你在南方盯着异动,你回到京城,完成你的使命,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好皇帝的,嗯?” 唐一争只是紧紧抱着她,嘴里死死咬着张靖的锁骨,咬到血腥味出来了,又不断地舔舐着。 张靖什么话也没再说,任由她留下印记。 这一晚书房的煤油灯没有亮起,只有卧室昏暗的床帐边点着一丝幽幽的火光。 她被唐一争发疯般索要的动作弄得心火高涨,一使劲压住了呜呜喘息的大狗,冷笑了一声,也像疯了一样扑咬下去。 唐一争不断地念着张靖的名字,她的小字,一声声晏安仿佛要把这个女人念到心软。 她无数次清楚地看见,张靖那可恶的,冷静的表情。 唯有在被她折腾到失控的时候,唐一争才能体会到汹涌的满足感。 她的身体已经精疲力尽,可精神却还燃烧着无数火焰,想要把张靖一起燃烧殆尽,就此殉情。 王大海察觉不对的时候,带着张念真匆匆换了个院子住,他路过厢房时翻了个白眼,暗暗骂了一句,顺便堵住了张念真的耳朵。 送张念真安心睡下了,王大海才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那个院子的方向比了个中指,面无表情地捏着信看起来。 —— 高高在上的帝王,心力十足,却早已不是盛年。 而那个更加年轻,心眼更加狡猾,手段更加果断狠辣的太女,才真正成为了朝廷百官的心中刺。 她似乎并没有急于夺走被男人垄断的权利,而是端着一张笑眯眯的脸,和你言笑晏晏,却又措不及防抽你一个冷子。 不会伤筋动骨,但就是让人难受。 太女又格外关心地送去赏赐,表达她的惋惜和关怀。 但下一次却又毫不留情地下绊子。 唐一争像是一个精力十足的孩子,永远猜不到她会在哪一方面插手,又会针对哪个人玩温水煮青蛙。 京城里的一家书庄突然开办了报纸。 有文笔极妙的人在上面讲民生百态,讲京城轶事,讲志怪奇闻,还有好多铺子和厂子在上头发布招聘信息。 百姓们被那些陌生的,新奇的事物迷住了眼,就连下层权贵们也忍不住花钱订了每日时文。 “想不到那风光霁月的太傅家大公子居然有龙阳……” “这,这郝家被抄家的真相原来是——!” “贵圈真是乱啊……” 百姓们齐声啧啧叹道。 京城里热闹成了一锅粥,远在江南的张靖也捏着鼻子看那成山堆的公文。 她早已不在村镇上了,带着军机处令牌的她高调地巡视各郡府,把地方官员也闹得鸡飞狗跳。 每当半夜里,她又会皱着眉头思索半天,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摆烂的人生最终会进化到如今的地步。 王大海兢兢业业地递上一杯浓茶,一板一眼地报告明天的行程。 管他是皇帝的人还是太女的人,能被差遣着帮她干活的就是好人。 张靖后仰了一下,像个瘪掉的气球一样耷拉在椅子上:“那入境的外国人,查出底细没?” “似乎真是像他们比划的那样,意外到这里的。其他的查不出来,还有很多人发病,现在在牢房发疯。” “让他们写,画,搬砖也行,能干什么就干,告诉他们,我大盛不养闲人。榨干利用价值了就随意葬了。” 张靖冷笑一声:“装无辜?看他们能装到何时。” 一群打着商队旗号过来的人,带着那么多武器? 她垂着眸思索,这群外国人带来的电器倒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她展开一份新的奏折,开始刷刷往上写字,直到天亮,这才把厚厚的折子交给信使带到京城。 她看着晨曦:“新的时代,要开始了……” 第25章 杀了我 张靖这一生活得有些短。 坐在皇宫里,晃着摇椅慢慢回顾自己这几十年的时候,她猛然发觉这是她经历地最为短暂也最为忙碌的一生。 她在最茫然的年纪,经历了第一次死亡。她现在还记得王衍遥遥送别她离开时那个身影,只是那时她没有回头。 后来长大了一些,在阴谋和血腥中不得不转起了自己的脑子躲避杀身之祸,并模仿起另一个人的样子。 年少时的经历几乎影响了她一生,她后来也分不清自己原来的性格是怎么样了。 她带着帝王给予的特权,在这个大变革的时代闯荡了很多年,走了很多地方。 她有一个爱人,那人高高在上杀伐果决,她们几乎很少见面,后来电力和铁路发展,她们见面的机会似乎更多了,却又更少了。 她还有几个朋友,各个优秀,成为了两代女帝身边的几员大将,也在她们擅长的领域熠熠生辉。 她们因为想胜过男人的野心而崛起,后来有几个人被杀了,却也是因为野心威胁了皇权。 张靖还有一些牵绊的亲人。 齐芸和落英在第一代女帝死后自愿看守皇陵,后来葬在了离女帝最近的地方。 顾定南很早就不是院长了,他太老了,离开青水后就失去了他的踪迹,唐一争说顾院长也许去海边了,他的爱人曾经葬在海边。 张父经历了三代帝王,直到唐一争登基,他终于做到了正二品大臣的位置,老泪纵横地和张靖喝了一晚上酒。 张念庆读了书入了仕,他比他爹还要鬼灵精,职场混得如鱼得水。 张靖的母亲身体从来不太好,她离世的也早。 两位姨娘呆在张家养老,姜姨娘还去江南住过不少日子——后来交通便利了,王家重新有了走商的意图,姜姨娘一身才干终于有了施展的机会。她几乎就过年回来,和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二姐自失去丈夫孩子后记忆就有些混乱了,仿若幼童一样喜欢蹦蹦跳跳,抱着布娃娃,除了张靖也认不得家里人。 后来张靖就派人领着她生活,想做什么便做,无拘无束地活了下半生。 张靖经常看望她,看着她那张明媚的笑脸,仿佛多年前的那个下午,二姐气喘吁吁地追着她,站在树下仰头望上来的那瞬间。 还有很多很多人,张靖有些记不清了。 她要思考的东西太多,挤占了她大部分的时间,很多东西都是匆匆而过。 细细想来,年少时在青水抱怨着课业繁多的时光,竟然才是最悠然的。 她的手指有些冰凉,正要缩回毯子里,就被另一个人牵住了。 唐一争头发花白了,她的身体还没有张靖好,此刻由宫人扶着,坐在了张靖旁边,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怎的又一个人出来躲在这里。” 张靖发觉身边亮起了光——宫人把电灯开了,唐一争在御花园里请人设计了不少精美的物件,电灯亮的毫不突兀,反而像是她们两人误入了充满花儿与奇异事物的仙境。 “皇孙女今日没来缠着你?” 张靖慢悠悠地调侃她。 唐一争选了宗室的几个孩子过继到她名下,像是她母亲一样对几人进行选拔。 不过倒是没从前那么严苛,毕竟如今是两代女帝亲手改换的朝代,她们早已不是那个会被一些权贵随意威胁的人了。 其中一个孩子表现很好,唐一争也毫不遮掩她对优胜者的偏爱,储君之名就落在了那人身上。 剩下几个皇女也捞到了好处,值得一提的是,孙辈们繁荣昌盛,并且对两代女帝的故事十分感兴趣,叫唐一争烦不胜烦。 张靖自己倒是没啥逗孩子的兴趣,早早逃离了。 唐一争安静地坐了一会,等待张靖的呼吸平稳下来,她看着眼前已经改换一新的皇宫,突然怅然地说:“当年你无论我如何请求威胁都不愿到这里来,后来我才明白,这里的天空果真小了些。” “老四又跟着航海队出海去了,她们的生活可真是自在的很啊。” 这位在京城皇宫坐镇了无数改革的帝王,她看见了无数机械发展的成果,也享受着最高等级的便利,她站在权势的顶峰,望着注定波澜壮阔的未来。 可她的身体却等不到那时候了。 张靖笑了笑:“咱们做长辈的,不就是为了后代的发展绵延铺路吗?你若是想,便让位给太女,我们两个老家伙一起去逛一圈。” 唐一争低低笑起来,笑着笑着咳了两声:“好啊,你带我走吧。” —— 继位盛典过后,张靖就信守承诺,推着轮椅带着唐一争坐上了火车。 没有人知道这两个女人来自哪里,要去往何方。 张靖也不知道。 她带着唐一争走过了年轻时经历的路,偶尔停下来歇一歇,又带着唐一争上了船在海上飘了一天。 她们有些浪漫又有些搞笑的老年旅程只进行了两个月,最后她们又回到了金陵的那个小庄子。 因为唐一争的身体坚持不住了。 这具躯体从年少就时时刻刻踩着钢绳走路,心惊胆战,衡量算计。后来呕心沥血地做个好皇帝,证明给天下人看。 如今衰败地躺在椅子上,打眼一看,不过也是个普通的人类。 她眼神有些浑浊,仿佛把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手上,紧紧握着张靖的手指。 “你……是不是还在,”唐一争艰难地喘了口气,各项器官的衰败让她感到难以言明的恐慌。 她果然还是怕死的,尤其是怕死在张靖前头。 她说:“还在怪我?” 张靖歪了歪头,沧桑的眼睛中竟然透露出一丝不解。 唐一争勉强地勾出一抹笑:“好多年前,我,我们——如果那时候,你不是我的影子,我没有算计你的家里人,你会不会更加,更爱我一些。” 她又猛呼吸了几口。 张靖平静地笑了笑,温柔地勾住唐一争的头发挽在她耳后。 “我知道,我知道的。” 她讲述着往事,仿佛就发生在昨日:“那时候京城的动向不好,你为了我的安全,让我在长公主眼皮子底下离开京城,你做了很多,我都知道。” “别忘了,咱们可是一模一样的人呢。” 唐一争静静地看着她,突然勾起笑,笑着笑着眼泪却掉下来了:“我骗了你,阿靖,直到现在了,我还是要试探你。” 她好似恢复了精神,还有力气挣扎着坐起来,从腰后掏出了一把匕首。 匕首不过一个巴掌大,却淬了剧毒,闪着幽幽寒光。 她看着那雕饰精美的花纹:“这还是从前你送给我的。” 唐一争摸着张靖的心脏位置:“我本想着,在死前杀了你,我们死在一块,等到了地下,我再给你道歉,我们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 “可我现在有些舍不得了。” 唐一争躺回椅子上,手拉着张靖的手握着刀,刀尖指向自己:“杀了我吧,我要我的死亡由我决定,而不是被命运带来。” 第26章 安静地死去【二卷终】 刀锋迟迟没有下落。 唐一争笑着说:“阿靖舍不得我啊?” 张靖手被攥着,表情却很平静,她能感觉到强迫自己的那只手逐渐失去力气了。 她站起来,抱着唐一争进了屋子。放下人,才有些勉强地喘了口气。 “真是老了,动一下这腰就受不住了。”张靖抱怨似的说。 唐一争看着她慢慢在屋子里转悠着,开了窗户,又把花浇了一次水,最后给王大海打了个电话,大概意思是叫他来收尸。 也不管这位兢兢业业在一个岗位干到死的老秘书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总归,张靖满意了。 她走到床边,问唐一争:“院子里的花开的好看吗?” 唐一争眨眨眼:“好看,很眼熟。” “是和师傅院子里一样的品种。” 张靖说着:“我觉得很好看,就是有点不好养活,后来托人寻找了树苗,今年倒是开的正好。” 她穿好一套新衣,又慢慢地给唐一争换了身衣服,虽然这些事情死了也会有人做,但她还是挺享受这个过程的。 “别把死亡想的那么严重啊师姐,只要你看不起它,它对你造成的伤害就是零。” 唐一争全程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感受着身体里生命力的流失,突然明白了张靖想要做什么。 于是她释怀地笑出声来:“我记得第一次同你问好时,这些花也开的很好。” 张靖点头,躺在了她身边,拿起那把匕首,和唐一争的手一起握着,悬在自己心脏上。 “那时候你可真是好看……等你睡着了,这把匕首就会落下来,我就在你旁边,我们会在同一片陵墓。” “我早就叫王大海选了个贼好看的地方,你一定会喜欢。” 张靖絮絮叨叨地,察觉匕首上的手逐渐没了力气,她又不说话了,慢慢也松开劲。 最后女人只是哼着一首歌谣,那是她经常安慰唐一争做噩梦时唱的。 在模模糊糊的歌声中,两个人都安静地死去了。 —— 张靖在一阵滚烫中醒来……呃,或许也不是烫,她只是下意识地判断着令人难受又叫人隐约舒适的感觉。 她还没来得及察觉出什么。 那股劲是从她的灵魂深处蔓延过来的,沉沉地催眠着她,让她再次陷入了一阵长久的睡眠。 一个意识光团陷入了暗淡。 它周身连着的无数条线却仿佛活着一样涌动起来,波光流转,光芒绚烂又微弱。 一道粗了两转的线突然崩碎成无数的小光点,慢慢融入了那个意识团里面。 意识团亮了亮,又重新恢复暗淡。 “她醒了吗?” “没有,还没醒。” “她什么时候能醒,我好久没有联系过她了。” “我有点想她。” “我也是。” “我也……” “都说了她要休息,不要吵到她!” “你的声音才是最大的!” 仿佛是深渊里传来的低声絮语,无数声音切切察察地回荡在空洞的地方,围绕着意识团转了几转。 在它不知道的无数时间里,【那些东西】就这样循环重复着等待她的苏醒。 直到一个代表性的声音出现。 “这次的世界动荡太大,她会休息很长时间。” 这东西一开口了,刚刚安静下来的东西就坐不住了,纷纷开口问道: “那她下次会去哪里?” “来我这里吗?” “我想看看她,虽然看完我就要死掉了,但也没关系。” “我也想看看她,虽然我看完就死掉了……” “我也想……” 【这东西】不耐烦地打断了它们:“别吵吵!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得看她自己。” “好吧。” 无数声音失望地异口同声。 接着又是很久很久的安静。 “好吧,我知道我说话有些突然,但你为什么能一直跟着她?” 有个疑问的声音。 【这东西】骤然阴沉下来:“我和你们是不一样的!我想我根本不用强调这一点!我对她是独一无二的!” 它这猖狂的话很快引发了无数的不满,声讨声吵醒意识团前,还是被很快镇压下来了。 ——那无数的线条剧烈抖动了一下。 这代表着“她”的思维在波动。 无数声音蔫唧唧地安静下来了。 …… 张靖做梦了。 她梦见自己的身旁经过了无数人,有些是她认识的,比如蒋之虞,比如姜姨娘,还有些自己很陌生,应该只是一面之缘。 那些脸都直直地看向她,却面无表情。 她不能动,也不能说话,看着那些身影逐渐变得虚幻消散,又重新聚拢成新的人物。 看了很久,她有些无聊地打了一个哈欠,再睁开眼时,就突然遁入了一个熟悉的黑暗空间。 那无数条线还是连在她身上,只是比起从前的死板,更多了几分光华。 “你醒了。” 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下一刻,有些不受控制地闭上眼睛,失去了意识。 —— “噢——大雪天,一个可怜的孩子。” “她太瘦了,似乎被饿晕过去了。” 张靖耳边传来几道温柔的女声,她觉得浑身冷透了,眼睛也睁不开,只是下意识地往热源的方向缩过去。 “天哪,快看她的衣服和头发!在动!” “好了好了,玛丽,让我们出去吧,她需要好好休息。” “可是她——在动啊!” “我知道,我知道,好吗?现在这个孩子只需要安静地躺下来,等待退烧。” “上帝会保佑你的,孩子。” 张靖身体蜷缩了一下,陷入柔软的被褥里,等到周围都安静了,这才挣扎着睁开了眼。 一个很小的房间,有些贫穷却被打扫的很干净,但陌生的风格还是让她迅速判断出自己似乎到了一个华国以外的地方。 回想着刚刚那两个模糊的对话声,张靖迟疑地回忆起很久之前学习的英语。 英国? 第1章 一只小鹰 【写在故事前:hp同人文+斯教cp向+微万人迷+有单箭头+亲世代+微量子世代 可能有ooc,会尽量查资料,欢迎指出逻辑错误和错别字,看官们这只是个无脑小同人,祝看书愉快。】 “哒——哒——” 空荡黑暗的巷子里回响着脚步声,一双黑色低跟靴停在了水洼前。 漆黑的巫师长袍遮住了她的身形,苍白的下巴从兜帽下露出来,那双深黑色眼睛微微抬起,目光落在旁边的垃圾箱上。 寒冷的黑夜,本该围着温暖壁炉昏昏欲睡的时间段,却有一个瘦弱的小孩躺在这里。 小孩穿着宽大不合身是衣服,头发和皮肤上都沾有不知名的污渍,只有还算干净的脸皮从发丝中显露出来。 脸色苍白,两颊却带着异常的红潮,长长的睫毛紧闭着,胸膛只有微弱的,几不可见的起伏。 他失去了意识,但身体不自觉瑟缩着。 他还活着。 长袍下的女人有些诧异,她一顿,还是走上前两步,捏住小孩的下巴,倒了颗药丸进去。 顺便苍白的手指捏住魔杖,给他施了一个清理一新和温暖咒。 女人抬起头看了看被云雾遮严实的月亮,似乎要下雪了。 她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把小孩抱了起来,走向另一个地方去。 …… 西弗勒斯醒来的时候,借着昏暗的光芒看清了周围的东西。 他察觉到不一样的触感,低头看了看自己。那身破旧的女士衬衫和肥大的裤子已经不见了,换上了一套合身的非常适合冬天的毛茸茸睡衣。 瘦弱的身体被清理干净,陷在了柔软的颜色明亮的被褥中,他甚至闻到了一丝淡淡的好闻的味道。 西弗勒斯愣住了,那个阁楼里所有的阴暗潮湿冰冷都离他远去。 “咚咚——” 是敲门声,西弗勒斯下意识警惕地捏紧被子,似乎想要躲藏起来。 但很快门就开了,进来的是个黑发女人,女人似乎没想到他已经醒了,看见他坐起来,说道:“你醒了,恢复能力还不错。” 西弗勒斯抿紧唇,意识到是这个女人救了被赶出家门的自己。 味道吸引人的瘦肉粥被摆在他旁边的柜子上,女人只是淡声道:“既然醒了就自己喝粥吧。” 小孩没有动,眼神却带着些不明显的渴望看向粥,然后迅速回转过来盯着老神在在的张靖。 这是他从前没见过的东方面孔,她周身环绕着一股难以说明的气度。 非要在西弗勒斯贫瘠的词库里寻找形容的话语,大概就是很从容不迫的样子。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她。 张靖被盯着有些好笑,只是往前推了推碗:“你昏倒了,我救了你回来,快点喝粥之后再吃药,之后我送你回家。事情就这么简单。” 听见回家小孩下意识地抗拒了一下。 他捏紧软软的被子,却悲伤地发现自己似乎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 这是那个女人好心才让他没在寒冬的黑夜冻死或者饥饿到失去理智。 反正自己一个穷困的小孩没什么好图谋的。 想通了这一点,西弗勒斯抱着碗喝了起来。味道陌生,但并不难喝,甚至让他有些想落泪。 他喝完了,却没有喝饱,张靖解释道:“你的肠胃太虚弱,不能喝很多,如果你乐意可以再在这里待一个下午,晚上可以吃多一些。” 小孩似乎很犹豫地说:“……好,谢,谢谢你,女士……” 他大概没发现,在听到能留在这个温暖的环境的时候,他的眼睛都多了几分光彩。 张靖笑了笑,出门去,把空间留给小孩自己。 这是她在新世界的居所,位于英国科克沃斯镇,除了刚刚让给小孩居住的卧室外,还有一个客厅,一个主卧和标配的卫生间厨房。 这是1967年12月,她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十年了。 日子过得真是飞快啊。 张靖这么感慨着,手中的魔杖挥动,一杯红茶就泡好了,她窝在沙发上,看着落地窗外的雪景慢慢思索。 刚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穿越到了20世纪的英国。她变成了一个八岁的流浪儿,被好心的修女捡到,生活在教堂。 她没有原身过往的记忆,但保留着自己灵魂穿越时的记忆。可以用一点小手段谋生赚取一些钱币,让她能顺利长大。 直到11岁的那个夏天,一只猫头鹰蹲在了她的头顶。 霍格沃兹。 多么熟悉的词语,作为一个作家她不可能没有看过现代火热的hp系列。 只是没想到自己居然穿越进了这个神奇的魔法世界。 她算了算时间,那个勇敢的救世主男孩还没有诞生,甚至他的父母应该也还是个小孩。 这里真的有原剧情吗? 抱着这样的怀疑,她回复了信件,当那个戴着方形眼镜的女巫来到教堂的时候,她终于确定了这件事。 后来顺利入学,成为了一名拉文克劳的小鹰。 霍格沃兹简直就是一个书虫的天堂! 张靖乐不可支,几乎要忘记了这个世界的纠纠缠缠,不知不觉就已经毕业了。 拿到毕业证书后,怀着一种好奇的心情,她来到了科克沃斯,看到了那个破旧脏乱的蜘蛛尾巷。 她拿着这些年买卖魔药得来的积蓄,在偏僻一点的巷子里买下了这栋房子,并把它装修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 张靖想到自己看书时产生的那种怅然的情绪,思索着有没有一种可能能挽回几个重要人物的性命。 时间似乎还很早,她没有太过纠结,如果能救下那自然是好的,如果不能那就尽力而为,也不算很遗憾。 张靖这么想着,又过上了自己安逸的生活。 她总有办法能够让自己稳定下来。比如那些经过校长允许后被摘抄下来的书籍,和自己满满当当的笔记本。 足够她做一些魔药来卖,或是做点小炼金产品。她的天赋和技艺还不错,生活过得挺富裕。 搬来后的第一个意外大概就是捡到的这个小孩。 那时候她刚刚从对角巷移形换影回来,还少有地喝了点酒,结果就这么一冲动把小孩带回来了。 那标志的黑发黑眼,还有大冬天被赶出来的剧情,很难不让人对标一个明显的身份——大名鼎鼎的双面间谍斯内普教授。 括弧,幼年版。 张靖都不由得感叹自己的这一手运气。毕竟当年毕业旅行选择离开魔法界来到科克沃斯,难免有想看看童年教授的因素在。 她很好奇那样一个内敛的沉痛的人的一生,只从书面看未免单薄。 猫头鹰站在旁边的架子上,和主人一起窝冬,胖乎乎的样子很招人喜爱。 底下还有一个宠物窝,里面有一只大体格的黑猫,是当年张靖的室友委托她抚养的。 那个室友是个三分钟热度,当年买了这只叫兰斯的猫后,很快就失去了养宠物的兴趣。 张靖难免对毛茸茸心软,喂了几次后兰斯就对她亲近了,那个富二代室友干脆以委托寄养的名义,塞了一大笔金加隆过来,让她养着兰斯。 养着养着,室友就再也没提要回去了。 兰斯很聪明,大概知道是被主人抛在脑后了,就安心缠着张靖。于是张靖就一直带着猫头鹰佩琪和大猫兰斯生活。 第2章 很高兴见到你 “嘿,小孩,出来尝尝我的手艺。” 张靖现在的英文说的很溜,幼年版教授没有介绍过他的名字,她就逗乐一样地喊他小孩。 桌子上是很丰盛又家常的一顿饭,红烧鱼,糖醋里脊,醋熘白菜,酸辣土豆丝,鸡蛋羹,还有紫菜汤。对于两个人来说绝对够够的。 巫师的身体素质比较抗造,再加上给西弗勒斯喝了药,他已经能够吃多一些食物了。 还穿着毛茸茸睡衣的西弗勒斯抿着唇慢慢走过来。 他踩着猫猫头拖鞋,柔软的黑发微卷着耷拉在瘦小苍白的脸颊边,看起来懵懂拘谨。 “噢我猜你还不会用筷子。”她拿着筷子把菜夹到碗里,然后递给西弗勒斯,让他用勺子吃。 张靖很乐意跟别人分享东方美食,每次看霍格沃兹的同学被东方食物惊到都要乐好一会。 西弗勒斯带着好奇看她拿着两根棍子轻轻松松把食物夹起来送进嘴里。 他学着她的样子,吃了一口。 唔……陌生但好吃。这是她家乡的美食吗? 小西弗对那个模糊的远东种下了深深的印象。 “好吃吗?”张靖笑眯眯地问。 “好吃!”西弗勒斯毫不犹豫地回答。事实上这是他自从搬到这边吃的最好的一顿饭。 妈妈艾琳忙着赚钱给丈夫喝酒,每次分出来的对儿子的一分关爱,也只能让她匆匆做些简单的三明治。 西弗勒斯垂着眼睛,一口一口把张靖夹到碗里的东西都吃完。 张靖不知不觉就夹多了,直到意识到这孩子不能吃这么多的时候,西弗勒斯还在往嘴里送。 她匆匆拿过他手里的碗勺:“怪我,没注意到你是小孩的饭量。以后吃饱了记得拒绝我昂。” 以后? 西弗勒斯抬头默默看了他一眼,肚子还有些撑,他只是不知道怎么拒绝她分享的食物。 不会有以后了吧? 她要是知道他姓什么,就不会愿意跟怪胎来往。 哪怕她刚刚搬过来不知道,未来也会被无数邻居科普,他们家有怪物,他们是巫师。 西弗勒斯突然觉得沉甸甸的。仿佛他得到的东西注定要离去。 这个麻瓜再温柔,再好心,知道他是怪胎……也只会厌恶地看着他…… 张靖不知道小孩怎么突然萎靡下来了,只当是他吃撑了。 她手挥了挥,饭桌上的残羹冷炙就飘起来回到厨房里,她走到角落里的箱子,打开就是一排晶亮的魔药瓶。 嘴里咕哝:“我记得还有一瓶消食的来着?” 全然不见身后小孩猛然爆发出震惊和惊喜的目光! 他穿着拖鞋,急匆匆上前,差点绊倒,还是被及时转身的张靖扶住了。 小孩眼睛亮晶晶的,比得知他被救时还要高兴:“你也是巫师!” 张靖失笑:“是的,小巫师先生。” 她轻轻挥手,一只魔杖就到了她手里,她对着小西弗眨眨眼:“我刚刚搬到这里来,或许我的小邻居巫师先生愿意当我的第一个朋友?” 西弗勒斯不自觉地紧紧握着她的手腕,突然感到一阵鼻酸难过。 那些由家庭中父亲的暴戾、母亲无尽的妥协带来的,对身为巫师的绝望都缓缓消退。 至少在这一刻,西弗勒斯觉得他的忍耐和等待不是无望的。 张靖只听见他嘴里发出来几个模糊的鼻音:“……当然。” 张靖垂眸拉着他,看他乖乖坐在沙发上喝完了那瓶消食魔药。 明明是个味蕾更敏锐的小孩,对那苦涩难忍的药味却没有反应。 因为每次被酗酒的父亲家暴时,他的母亲麻木地不敢反抗,只好结束后偷偷哭泣着给他喂疗愈魔药。 张靖对那本书里的人物记忆挺深刻的,可远不及真真切切看到眼里的深刻。 西弗勒斯·斯内普,一个收割了无数人眼泪的角色,他的可悲的幼年、矛盾的青年、麻木又壮烈的中年,共同塑造了这样丰富的形象。 可是这一切不是本该如此的。 他活着的意义,不是为了把悲惨展示给人看,他也许后悔过他的选择,但同样选择了用余生赎罪。所以他不需要同情,那对于他来说也太无礼冒犯。 张靖不会因为他的未来就对他抱有怜悯,她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给这个尚且幼小无力的小孩提供一点无伤大雅的帮助。 西弗勒斯黝黑的眼睛看着东方女孩温柔平静的脸庞,似乎自己饱含着怨恨、自卑的心绪也消失了。 他猛然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我叫西弗勒斯·斯内普,女士,你叫什么名字?” 他想自私地不说出自己的姓氏,生怕导向最坏的那个结果。但他的倔强执着又变成了另一个小人:也许她不会在意呢? 她看起来是那么强大。 “我叫张靖,或许念起来有些拗口,你也可以喊我萨拉,这是我的英文名。” 西弗勒斯看着女巫伸出的手,小心地握上去,紧绷着的小脸终于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容,他重复道:“萨拉,萨拉,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西弗勒斯。” 张靖笑了:“很高兴见到你。” 西弗勒斯很不舍,但他知道必须回去了,他已经出来了一天,他的母亲艾琳,那偶尔投注到孩子身上的目光,应该会注意到他已经不见了。 “谢谢你萨拉,我应该回家了。”他耳尖泛起红色,手指抓住自己的毛茸茸睡衣:“我想我需要换回衣服……” 张靖抿唇笑了笑:“当然,已经洗烘好了,就在卧室里。” 她看着小孩换好衣服出来,往他脖子上戴了一条围巾:“这是见面礼,小朋友,多谢你来我家做客。” 西弗勒斯拒绝的话被她堵死了,女人根本不听他继续纠结,道:“我送你回去吧,” 西弗勒斯猛的抬头:“不,不要!” 他又低下头,假装平静的样子:“我,我是说这里离得很近,我很快就能回去。” 那样的家,连他都不耻,怎么能让她看见。 张靖点头,没有强来的意思,她很快说:“啊,那就好。” 她又塞了一包点心在小孩手里:“尝尝,我第一次做,没有人帮我试试味道呢,或许下次见面你可以告诉我一些品尝心得?” 西弗勒斯定定地看着她,眼里亮晶晶的:“……好。” 张靖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回去吧,你的母亲等久了。” 西弗勒斯离开了那个温暖的小屋,很快就辨认出来他家的方向。的确离得不远。 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飘落的雪花模糊了玻璃窗,他看不清里面人的活动。但似乎又能感觉到那双清澈的眼睛的注视。 雪花落不到他身上,因为那个女巫无声地施展了避水咒和温暖咒。 西弗勒斯把下巴藏进围巾里,他想,真是温和的一个冬天啊。 第3章 叫不醒装睡的人 “该死的!你把钱放哪里去了!” 男人粗鲁的声音混合着翻箱倒柜的打砸声,猛然惊醒了阁楼上的小孩。 他蜷缩在单薄的被褥里,冰冷顺着手脚窜上来,他怀里还抱着一条围巾。 如果不是这条围巾还在,他恐怕就要认为之前那温暖舒适的房间,还有那个东方女巫就是自己的一场梦境。 母亲哀求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托比亚……求你,那是我们之后几天生活的希望呀……马上是圣诞节了……” “别废话——”托比亚猛的把瘦弱的女人甩出去,看她撞在尖锐的柜角也没有任何悔意,暴虐的发泄只让他心里觉得畅快。 他骂着一些粗鲁肮脏的话,眼看着客厅被翻地乱七八糟一览无余,眼珠子一转,就喘着粗气上楼。 “……小杂种……给老子出来!!畏畏缩缩地像你母亲一样,都是害了老子的怪物!” 托比亚哐哐几脚踹在门上,那扇单薄的木门很快遭不住,本就被折腾地摇摇欲坠,这下再也没了用。 猛地碎裂开来,炸开的木屑有的蹦到了角落里西弗勒斯身上。 此时他早已穿好所有衣服,下床警惕地看着男人。 那条看起来崭新温暖的围巾被他藏在了腰间,免得被这个肮脏的男人夺去。 托比亚浑浊的目光巡视了一圈,空荡荡的房间根本看不到什么值钱的东西。 他往前走两步,面目狰狞,那双被酒精糊满的眼睛死死盯着小孩,不像是盯着人,反倒像是看着一个值钱的东西…… 他嘴唇抽动了一下,怪异地笑起来:“小杂种……你这身皮肉倒也值些钱。” 西弗勒斯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冻结。 他漆黑的眼睛投不进去一丝光芒,此刻仰头直直盯着男人,嘴唇抿紧,脸色苍白地可怕。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没有下限的混蛋人渣,但他没想到他已经把鬼主意打到了卖掉自己儿子身上。 西弗勒斯控制着自己的手脚不要颤抖,但他那因为营养不良而尤为细弱的身体,面对发福的高大男人,就像是面对山岳一样难以撼动。 “不……托比亚,我们下去吧好吗,我告诉你钱在哪里……西弗该睡觉了……” 艾琳拖着重伤的身躯上来,勉强着挤出笑脸祈求地看着托比亚。 没想到那个男人神色却越发厌恶愤怒,那双眼睛里闪烁着恐惧忌惮:“你个怪物!你是不是又背着我搞巫术了!我明明看见你被柜子撞地头破血流!” 艾琳神色一滞。 所以……他是故意的,看见自己奄奄一息,也要抛下她来折磨他们唯一的儿子。 但很快,被丈夫发现自己喝了魔药的恐惧就压过了这阵异样,她不敢说什么了,低头抽泣着。 托比亚看见艾琳再次屈服,忍不住露出得意,他的脊背又挺立起来了。 恶狠狠地踹了几下旁边的凳子,嘴里的臭气不断喷出:“还不去给我拿钱!” 男人大摇大摆下楼了。 西弗勒斯看着身上无数青紫淤青的艾琳,只觉得自己的声音是陌生的冰冷:“妈妈……托比亚他要卖了我,你也会像今天一样妥协吗?” 艾琳浑身一抖,迅速地说:“他怎么会卖了你呢!他不会的!他可是你父亲啊!” 西弗勒斯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不是第一次说卖了我对吗?!而你,明明知道他是个什么渣滓,却放任他靠近我!” 艾琳虚弱地挤出一个笑容,不知道是骗小孩还是骗自己:“西弗,相信妈妈好吗,他不会那样做的……” 西弗勒斯空洞的眼神没有焦点:“就算他那么做了,你也不会拦着他的。” 艾琳泪水涌出:“不……他不会做的……” “你没有说自己会拦着他,艾琳。” 嘲讽的语调带着悲哀:“真是个好妻子啊。” 西弗勒斯这时候有一种异样的平静,他觉得自己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克制自己给这一对父母一人一拳上。 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哭泣了。 艾琳终于忍不住跌坐在地上:“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西弗,他是你爸爸啊……没有他我们在麻瓜界怎么活……” 西弗勒斯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从得知母亲对自己被卖掉避而不谈后,他的手就抖得厉害,背在身后紧紧攥着那条围巾。 等到托比亚拿到钱再次骂骂咧咧地离开,西弗勒斯不顾艾琳苦苦挽留,冲进夜色中去,瘦弱的身影淹没在白雪中。 艾琳追了几步,脊背和头上的伤口剧烈地痛。 雪花落在她脸上,带来的一丝冰冷似乎让她清醒了一分,她恍惚间蠕动着嘴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离开……离开了也好……也好……” —— 西弗勒斯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废旧的游乐场早已被厚重的雪盖满。他坐在枯树下,环抱着自己。 温柔的雪花落在他身上,坠得他意识沦陷,仿佛就借着这个温和的力道要把他的灵魂拽向地狱。 恍惚间只听见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又是这个狼狈的样子啊……” 冻得僵硬的小孩只能本能地往温暖的怀抱里蜷缩,苍白中透着青紫的脸颊没有一丝动静,差点就让张靖以为她抱着一具尸体。 几乎是上演了一套和前两天一样的救助流程。 可这次小孩却迟迟没有醒来,反倒是开始断断续续发烧。 张靖不敢长睡,过个一两小时就要看看他的情况,干脆在他床边打了个地铺。 她也没办法把他送进麻瓜医院里,因为这孩子不知道昏迷时意识在经历什么,魔力开始疯狂暴动。 卧室里东西不算多,但已经七零八落散成零件。张靖只好换成一些具有防护力的炼金家具。 然后在房间里套上无数个魔法阵。 她隔几个小时就要给他喂补充魔力的药剂,不然她生怕这人魔力耗竭,要么变成默然者,要么更严重危及生命。 至于圣芒戈…… 以她两年前进医院的状况来看,他们的人手根本不够分来一个专门看护这个病情反复的小孩。 自己当年在医疗翼做了好久的见习,如今也能派上用场。 张靖打了个哈欠,手里最后一个药材加进坩埚,用魔力顺时针转了三圈,眼睁睁看着魔药颜色变化:“成了。” 她装瓶后都放在了自己带有伸缩咒的包里,那里已经有很多瓶常见的魔药了。 本来她的库存只够她自己紧急情况使用,但这次西弗勒斯的情况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果然还是要有备无患才好。 于是一边看护,一边熬药。 等储存的魔药药材都变成了药剂,小孩也已经昏迷了一周,张靖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技术不行了。 想到这里张靖连忙请求外援。 第4章 他的八岁 “他没事,只是求生意志似乎不太强烈,再加上这些年营养不良太严重了。” “你的救助完全没有问题,剩下的就交给他自己的身体吧,魔药喝过量对还在发育的小巫师也不太好。” 一个温和的女巫取消检测魔法,看着床边忧心忡忡的张靖,眨眨眼。 “这个小巫师很明显被虐待了,他生活在麻瓜家庭?” 张靖无奈勾勾唇:“不,他的情况有些复杂,母亲是个巫师,但并不负责。” 她没有多说,但也足够对面的獾院学姐脑补一出家庭大戏,总之落在西弗勒斯身上的目光更复杂怜悯了。 “多谢学姐这次来帮忙。”张靖递给女巫一袋子金加隆。 女巫拒绝了,眼睛亮亮的:“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我想要萨拉做一顿饭当谢礼行不行?可以在这小巫师康复之后!” 张靖哭笑不得地站起来,还是塞了金币过去:“这些是学姐带来药材和出诊的费用,给学姐做饭属于咱们单独的交情。” “许久没见了,来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太棒了!噢我是说如果这个小巫师醒来那就更棒了……” 西弗勒斯情况好多了,不需要她时刻守着。 獾院学姐名叫戴维娜,比张靖要大两届,是当年有名的优秀学员,甚至圣芒戈都提前发来了offer。 她和张靖私交很不错,一是因为大家都是成绩卷王,二就是因为她非常喜欢张靖手里各种各样的美食。 “呜呜呜……毕业后我再也没吃到这样的美食了。圣芒戈加班也太狠了……” 戴维娜吐槽道,嘴里还塞着一半灌汤包。 在霍格沃兹的那几年,她已经成功学会了用筷子吃中华美食,甚至还自学了中文,立志毕业旅行一定要去一趟远东。 不过张靖劝住了她,她记得自己的国家现在似乎境地并不是很好。 她赚来的钱一部分用来维持自己的花销和买材料,另一大部分通过国际汇款,投资给了自己国家的实业发展。 也算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心力。 她是要回国看看的,但目前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张靖也很久没见到自己的同学了,一边听着戴维娜吐槽,一边安抚着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的胃。 这样安逸又充满活力的生活,还真是让人感到温暖啊。 “对了萨拉,你圣诞的时候去伦敦吗?你还记得和我同一届的那个桑迪不,他似乎办了个庆祝聚会。” “几个有来往的都邀请了,我猜他一定会给你寄请柬。” 张靖看着漂亮学姐眼里明晃晃“求八卦”的目光,面色不改地道:“你们去吧,我还是喜欢窝在家里。” 戴维娜有些失望地噢了一声,因为关系不错也没有什么顾忌,调侃着张靖:“我们都打赌他会在毕业前还是毕业后给你表白呢。” 事实上,活了几百年,张靖还是觉得未成年谈恋爱有些罪恶,所以她一向对少年人的感情是尊重祝福但离她远点。 桑迪的确表白了,但张靖拒绝了,没有给他什么希望,之后没了交集自然也谈不上后续。 这件事情没让其他人知道,张靖悠闲地毕业后就来了这个有些偏远的镇子,从此离那些鲜活拥挤的学院生活都远了好多。 她恍惚了一下,总觉得自己活的久了之后总是有一种时间很轻飘飘的感觉。 戴维娜吃完饭就急匆匆离开了。 离开前拿着张靖打包的点心,还可怜地抱怨了一句:“我的圣诞假期都只剩下两天了!” 那眼巴巴的样子,让张靖一心软又送出去一大包吃的。 小獾快快乐乐心满意足走了。 张靖收拾完餐桌,去看小孩。 柔软的黑发散落在浅蓝色枕头上,那双紧闭了一周的黑眼睛此刻却半睁着,温暖的阳光仿佛映不进去一般。 瘦小的身体蜷在柔软的被窝里,他听见脚步声靠近,动作细微地扭了扭头。 这样微弱的动作却仿佛扯动了他某个伤口,小孩面色痛苦地纠结在一起,颤巍巍的手指扶着自己的脖子,似乎想咳嗽却咳不出来。 张靖疾步上前,端起旁边的温水递给他,有力的手臂轻轻松松就能扶着人坐起来。 西弗勒斯仓促地喝了半杯水,就示意拒绝。张靖也不勉强,看着他慢慢平复,手一下一下地在他瘦弱凸起骨头的背上安抚着。 “你睡了一周了,嗓子不舒服正常,先不要说话,多喝点温水。” 张靖看他一直扶着自己的脖子,呆滞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怅然,还以为他在疑惑,这么温声解释了一下。 西弗勒斯猛然蹙了蹙眉毛,嘴唇抿紧,闭着眼睛躲开了张靖的视线。 张靖:“?” 她拿过来一瓶药:“你先把药喝了,这一周你身体的魔力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几次狂暴,对身体的伤害太大了,药再苦也要喝完。” 西弗勒斯沉寂了几秒,还是抬手准备拿起魔药瓶。 张靖看着他那不自觉颤抖的无力的手指,无声地拒绝了他的动作。 西弗勒斯也意识到了什么,有些羞恼地收回手偏过头。 张靖无奈叹口气:“怎么又犟了呢?” 好在她对这小孩别扭的心思有一定心理准备,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不是不能理解,遂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掰了掰他的头。 西弗勒斯似乎根本没想到这人居然直接掰头。 小孩诧异的神色还来不及收回,魔药瓶口就怼上了他的嘴唇。 苦涩的药味萦绕在嘴里和鼻息间,斯内普挣扎了一下,辨认出这是治疗药剂后就不动了。 张靖灌完,小孩的脸颊就比刚才红了一个度,他眼神都带上了一丝怒意,但配合着他这虚弱的样子根本威胁不了任何人。 他张口想要说什么。 但沙哑的嗓子自动熄火。 想要调动魔力又觉得身体异常无力,脑海有点刺痛。 张靖叹了口气:“好好养病吧,这个药剂副作用是嗜睡,你多睡会,下午起来再吃点东西。” 斯内普看着那个女人就这么大喇喇走出去,还贴心地掩上了门。 他再次神色恍惚地摸上了自己的脖子。 确认没有那狰狞的伤口,和不断流出的温热血液后。 又把手移动到了别的地方。 摸过自己瘦弱的脸颊,细拉拉的胳膊,眼神看向自己骨架不大的手掌。 原来人死了之后会变回幼年吗? 不,痛感是真实的,温热也是真实的。 他……真的回到了幼年?! 但是,那个女人是谁?他十分确认自己从来不认识那样长相的东方女人,更别说生病受她照顾了。 自己还是西弗勒斯·斯内普吗? 那……伏地魔,莉莉,哈利,他们都还会在吗? 小孩漆黑的瞳孔泛起涟漪,他挣扎着下床,努力操控软弱的身体来到卫浴间,看着镜子里熟悉的模样。 他扭头寻找,终于在门旁边看到了日历。 1967年12月17日。 他八岁。 第5章 雪停了 张靖略微有些苦恼。 经过了从前几辈子,她自认和小孩相处有了还算丰富的经验,但这个孩子着实有些特殊。 她对于哈利波特原着中的内容细节已经记不太清了,只大概对大剧情有些印象,但这并不是救世主出没的年代,她就更没底了。 不过跟着设定好的纸片人剧情走也不是她的风格。 只是她看着这个未来会成为一大重要人物,但目前只是一个遭受了家庭暴力并疑似陷入自闭的小孩,有些无奈。 她猜测那次回家后小孩大概又是遭受了打击,他身上的淤青很可怖,瘦的令人心惊,大雪天穿着单薄宽大的衣服蹲在枯树下。 她还记得戴维娜那句“求生意志不强”。 一个尚未看过世界上诸多风景的小孩,却宁愿蹲在雪地里,等待一个陌生的本不该遭遇的结局——死亡。 因为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能接纳一个伤痕累累又孱弱无力的灵魂。 好在自从他醒来后,求死的意识没有再次发生。魔药会挣扎着好好喝完,该休息的时候也会好好盖被子。 但张靖很担心他的精神状态。 他连续几天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整个人的状态似乎陷入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警惕防备和陌生。 但偶尔她能从小孩别扭的欲言又止中,感受到他暗含的一丝感激。 张靖并不指望一个没受过正常教育的孩子做到礼仪周全,不长成反社会人格就不错了。 她是在思考要不要去解决这件事。 在小小的西弗勒斯看来绝望的事情,对于旁观者张靖来说很轻易解决,并且她还是个女巫。 嗯,勉强来说是个魔力高强的女巫。 没有纠结很久,在西弗勒斯身体出现明显的好转时,她送完饭菜和魔药,拉过椅子坐在了床边,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 小孩明显僵住了,进食的动作有些刻板,但此刻的仪态比从前显得更好了一些。 张靖挑了挑眉,学习能力很不错啊。 “西弗勒斯,你的巫师朋友萨拉希望能和你来一场对话,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斯内普抿紧嘴唇,暗沉沉的眼睛有些不敢抬起,他都不明白为什么此刻的自己带着这样的胆怯。 明明在黑白魔王间周旋都游刃有余。 但很快他就调整好了心态,恢复了平静,清了清嗓子,久不说话他对自己的声音都陌生了。 一个还带着稚嫩和沙哑的少年音发出来,成功让床上的人一僵:“当……当然,萨拉小姐。” 张靖皱了皱眉,抛开那一丝不对劲,继续询问: “好,首先我要对可能碰触到你不愿意谈及的部分道个歉,但我的良知让我认为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孩几乎被冻死第三次。” 斯内普脑海里闪现出这个世界与女巫相处的时间不多的片段。 确实很短,但是一个八岁小孩人生中能够触及到的为数不多几乎是全部的温暖。 包括自己这不知道为什么回到幼年的苍老灵魂也是她救回来的。 斯内普不合时宜地想到:这个女巫的魔药水平和她的厨艺一样优秀。 “那么……”斯内普擅长以眼神反问。 张靖靠在椅背上,她的魔杖就在手里轻巧地转动着:“需要我的帮助吗,小朋友?” 斯内普沉默了一下,也许是这里太安逸,他几乎要忘记自己那对父母,现在想想甚至有些茫然:“你想要怎么帮我。” “我们是巫师,西弗。”张靖勾了勾唇,挑眉看向小孩,“你碰触到的巫师手段有什么?” 斯内普想了想自己八岁时的认知:“母亲藏起来的几本魔药书,我会在她不用的时候拿出来看,还有……偶尔她会告诉我一些巫师世界的事情,还有霍格沃兹。” 这所学校里度过的时光是艾琳为数不多的,愿意珍藏一辈子的记忆。 在她不被托比亚控制的时间,她偶尔也会施舍给自己孩子一丝温情,向他讲述那个瑰丽奇幻的世界。 西弗勒斯知道十一岁的自己会离开这个充斥着暴力和畸形的家庭,去往那里,追求真正的巫师力量,反抗托比亚那样恶心的麻瓜。 所以他在每一次想要走向死亡时,都在用这些为数不多的“巫师”相关的记忆,把自己的鼻子伸出泥潭呼吸一口气。 然后等待着那封信,彻底把他拉出泥潭。 老教授动用他精湛的演技,模拟着八岁的自己会是什么样。 手里捧着的玻璃杯缓缓颤抖了一下,慢慢飘起来。 张靖伸手接住了,温声打断了他魔力的释放:“好了西弗,你需要休息,你的魔力并没有完全温顺下来。” 斯内普再次沉默下来,事实上上辈子的自己除了在五岁那年的魔力暴动外,几乎没有过多么强烈的反应。 但是根据这个女巫的说法,以及这个房间里遮掩不住的破坏痕迹,他知道这次自己的魔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新的幼年时期,变故让斯内普有些错愕,更有些不在掌控中的烦躁。 “那么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想你的父母会愿意作为榜样——或者说实验对象,让你看看更加神奇多样的魔法。” “毕竟爱护小巫师,人人有责。是吧?” 张靖这么说着,眼神却冷淡到有些漠然。 斯内普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她,恍然发觉这似乎才是这个强大的巫师真正的模样。 是的,强大,斯内普觉得哪怕是自己巅峰时的魔力,也打不过这个看起来平和又温柔的女巫。 她隐藏的很好,如果斯内普不是一个将近四十岁的灵魂的话。 他垂下眼睫,听见自己稚嫩的声音回答:“好的,萨拉。” “我想看看真正的魔法。”小孩这样说。 你的魔法是什么样的呢,年轻的女巫,愿意为了一个一面之缘的小巫师出气,明明这么强大却来到了这样落败的一个小镇,你要做什么呢?你有什么目的呢? 女巫在给8岁的灵魂出气,真奇怪,明明他们才见了两次。她的善良仿佛只是随手一挥。 而38岁的他,却急不可待地想看看女巫所描绘的艾琳和托比亚的结局。 斯内普恍然间想到,当年的自己,真的很希望有这样一个人,或者有这样一股力量,帮自己了结这样不堪的童年吧。 “好,”张靖觉得自己的情绪有些愉悦,她看了看窗外:“雪停了,西弗。” 温和的眼神再次落在了小孩身上,看着对方挺直的脊背、柔软的黑发、还有绷紧的嘴角。 “风也停了,太阳出来了,或许你的身体已经可以支持你下床出房间走走。小巫师先生。” 第6章 解脱 斯内普不太适应地扯了扯自己脖子上墨蓝的围巾,冷风呼呼灌进来,他僵了一下,又把下巴埋了进去。 看到了他这套小动作的张靖忍不住笑出声,然后在西弗勒斯不满的眼神中给他套了个温暖咒。 “这样的大雪天对于一个小孩还是太残忍了。” 又下雪了。 昨天夜里的暴风雪几乎把所有低矮的东西都埋掉了。 张靖走在前面开路,嘱咐斯内普跟在后面,不然容易踩到什么意外陷阱受伤。 她一边随手挥了挥,在无人注意的巷子里就扫开了一条干净的路。 直到来到了那个很有名的蜘蛛尾巷。 这里的现实情况和张靖印象中的显然差不多,甚至更惨烈一些,阴暗,肮脏,借用那句话“连乞丐也不会来这里乞讨”。 斯内普看着这里,和他记忆中相差无几。毕竟对于他来说,19号房子无论再怎么被岁月腐蚀,也永远停留在两个人死亡的那天。 张靖的脚步停在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斯内普看了她一眼,上前要打开门。 门虚掩着——有点奇怪,毕竟他们家的房子应该遭不住冷风来破坏了。 伴随着咯吱声,房门开了,张靖良好的视力和感知让她很快了解了客厅里的人数——以及他们脸上不一的表情。 瘦弱灰败的女人缩在厨房门口,脸上的泪痕明显,眼眶似乎已经再也挤不出眼泪,只是徒劳地大睁着。 一个肥胖的酒糟鼻男人满脸谄媚的笑,举起的双手看起来还有些惧怕前方的人。 而他对面,则是三个穿着很普通的男人,不过他们手里的热武器就显得不太友好面善了。 这一切,随着西弗勒斯的推门,仿佛都被定格在原地,变成一幅滑稽的油画。 很快画面开始流动。 男人调转了枪口,黑洞洞地直面着门口奇怪的一大一小。 张靖脚步稳当当地上前,把小孩挡在身后,歪了歪头丝毫不见慌张:“真是惊喜的见面礼啊先生。” “你是谁!” 那人恶意的眼神在她干净的脸庞上打量了一下:“亚裔女人,价钱不太好,不过也不错。” 斯内普几乎是瞬间就沉下脸。 他记起来了,这三个人,托比亚的买家,也可以叫他们人贩子。 当时自己是怎么逃脱的?记忆竟然有些模糊了。 只记得后来艾琳抱着自己撕心裂肺地哭泣,而托比亚在那之后除了毒打自己,再也没有说要卖掉他了。 “后面躲躲藏藏的小子,就是那个有怪力的孩子?” 人贩子看着手无寸铁的张靖,轻蔑的眼神再次看向死死盯着自己的小孩。 “是的,是的先生,”托比亚的脸皮抖了抖,畏惧地看着那把枪,但想到那昂贵的金额,又恶心地笑起来,“我敢保证,我怎么敢骗您呢?都怪这个怪胎,跑了好几天,我抓他费了不少力气呢!” 听到“怪胎”的词语,斯内普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 为什么自己的记忆模糊,也许是因为这起买卖人口涉及到了巫师世界,那群傲罗给涉事人员施了遗忘咒。 “喂喂,就这样光明正大谈论不太尊重我们吧。” 张靖似乎有些苦恼地说。 她挥了挥手,房门被关上,屋子里重新阴暗下来,角落里的烛台突兀地点燃。 女巫悠闲地仿佛是在自己家,随手把两只杯子变成了椅子放在身后:“来,西弗,坐下缓缓,外面可太冷了。” 温暖咒还在发挥着作用,斯内普对这个人闲适的态度几乎感觉到一些好笑。 但他的手还是紧紧攥着——他不是那个魔力高强的教授,而是刚刚经历魔力暴动的脆皮小孩。 希望这个女巫能够如她表现地那样解决这个烂摊子吧。 心里这么想着,他暗暗警惕地看着对面的人。 “你是巫师!”三个男人眼睛里几乎同时出现了深深的恐惧,但手里的武器让他们血液重新流动起来。 没关系的,那位大人说,巫师们不过是一群自大又毫无防备的家伙,他们的子弹比魔咒的速度要快。 “我不太喜欢和坏人争执或者说话,那么我们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如何?” 男人嘴角的狞笑还没起来,手木仓就不受控制地迅速飘飞到那个女巫身边。同时身体各处传来被勒割的痛楚,视线突兀地倒下,他们才发现自己被凭空出现的绳子绑起来了。 旁边的酒糟鼻男人和瘦弱女人惊恐地看着,说不出一句话。艾琳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个巫师,忘记了自己的魔杖。 张靖托着三把精巧的武器,饶有兴趣地端详了一会。 “看,西弗,这个咒语名叫漂浮咒,wingar-dium leviosa。”她缓慢清晰地读着,“一个简单的咒语,你会学的很快的。” 她甚至没有拿出魔杖,只是抬起了手指:“而这个叫禁锢咒——colloportus,如果你的魔力足够,时长会根据你的意愿进行。” 两条绳子将托比亚和艾琳绑起来。 “变形咒,它使你的武器更加顺手,西弗。或许老斯内普先生会想要回顾一下曾经他是怎么对待自己的妻儿的。” “噢抱歉,我下手有点重了。那么这是:治疗咒。你的年纪还有点小,以后会学到的。” “当然,我们不能让他们太过安心。” 女巫百无聊赖却似乎又在认真教学。 她挥手间的从容和平和,像是毫不担忧无杖魔法的魔力输出带来的结果。斯内普在她身上感觉不到一丝魔力耗尽的担忧。 张靖转了转头看向斯内普,小孩把手缩在衣服口袋里,眼睛却死死看着前面的两个人,他的嘴唇翕动着无意识复述着张靖念的咒语。 “我这个人比较没有同情心。”张靖叹了口气,目光定在艾琳身上。 “所以——如果你不会做母亲,那么就当你没有了这个孩子吧。” “来,西弗。” 女巫终于拿出了魔杖。她笑着呼喊小孩过去。 斯内普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僵硬,这个东方女人像是给自己施了夺魂咒一样。 他手脚摆动站过去,身体顺从,心里却还在别扭地找着借口:她那么强大,他又不能反抗。 张靖的手臂可以轻松地半环着他,将魔杖塞给斯内普,握着小孩长有冻疮的手:“老师教你一个很有用的咒语,叫遗忘咒:obliviate(一忘皆空)。” 一股温暖强大的魔力不由分说地顺着他的手臂流淌,从魔杖顶端爆发光芒。 斯内普冷眼看着艾琳那饱受折磨的脸颊和身体颤抖着,眼神从抗拒到逐渐失去焦距。 “给她酿造一个美梦吧,我向来对女性宽容一些,即使她犯了过错。” 身后的女巫是一个怜悯的上位者。斯内普这样想到。 “我想想……一个失忆后流落在外,挣扎着生存的可怜女巫怎么样?那么回去你的家族吧,艾琳·普林斯。” 温和的气息就在斯内普的耳畔,他的眼里只剩下那个陷入了睡梦中的女人,他身体无意识地颤抖着。 那个同时给予了自己童年痛苦与爱意的女人,就这样忘记了一切,对他们彼此来说似乎都是解脱。 第7章 真正的西弗 “至于你们——”张靖杖尖一转,对向四个男人,“西弗有没有好主意?” 斯内普忽略了她那个亲昵的称呼,只是淡漠着声音:“巫师们怎么处罚拐卖人口的?” ——啊,这个她还真的没了解过。 “那就交给傲罗好了,他们似乎也会揽收这样的职责。” 张靖无所谓道,她话锋一转,“不过这样送去不是太便宜了吗?西弗,他是怎么对你的,你现在可以过去找回来。” 女巫收回了魔杖,笑意盈盈:“比起挥舞魔杖,其实我更喜欢活动活动身体发泄一下来着。” 斯内普阴鸷的眼神从托比亚吓尿了的身上转回来,嫌弃得很明显。 张靖忍不住笑了一声,挥了挥手,这个臭烘烘的男人被“清理一新”。然后她走上前,低跟靴毫不留情地踹在了他肩头,狠狠一捻。 “啊——”托比亚惨嚎一声,斯内普似乎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他看向女巫。 一个并不心慈手软的巫师,魔力充沛,身体力量还很强大。 张靖眨眨眼:“来试试?” 斯内普听话地走上前,托比亚看见他的眼神,却比看见张靖还要惊恐。那完全不像个小孩——被埋藏了三十年的仇恨并没有随风逝去。 那天蜘蛛尾巷的其他人家度过了风平浪静的一天,他们不知道被施了消声咒的19号房子里发生了什么,只有那几个人互相看见了对方凄惨的模样,硬生生吓晕了过去。 等到傲罗赶来的时候,房间里剩下的被捆起来堆在一起的四个人,脸色惨白生死不知,还有一个女巫靠在柜子旁,闲适地和房间不是一个画风。 还有一个穿着麻瓜服饰的小孩站在她旁边,看着这一切,阴沉沉的模样,嘴角却扬着僵硬又诡异的笑意。 “咳……萨拉学妹,好久不见,他们还活着吧?” 新手傲罗小心翼翼地看向软趴趴的人堆,显然是认出了张靖的身份。 “学长好久不见,”张靖愉快地问候,接着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情况。 两个傲罗浑身绷紧,无论什么时候,小巫师都是受到保护的对象,这样的虐童和拐卖事件,这几个人会受到严惩。 “走吧西弗。”张靖牵着小孩的胳膊,无视他的挣扎,开口道:“我想你需要找个监护人。” 斯内普僵住了。对了,他还不到九岁。 “按道理来说,普林斯家族应该要接收你,不过艾琳显然已经忘记了这件事,你的身份或许有些难办,不过也不是没有操作空间。” 艾琳在傲罗赶来之前已经离开了这里,一忘皆空咒若是被发现,她自己会有点麻烦,虽然不至于成为罪犯,但能省事就省事吧。 张靖插着兜,走在回家的路上,小孩就跟在她身旁,沉默地听着她说话。 “或许魔法部也会给你安排一个收养的巫师家庭。你的魔力很活跃,它们危险,但也会让你天赋卓绝。” 张靖想起小孩拿着魔药感兴趣的样子:“或许你会成为未来的魔药大师。” 此刻真正的魔药大师灵魂的斯内普:……这个女人观察力有些可怕,他已经在尽力掩饰了。 两个人路过了一栋房子,斯内普下意识盯着那扇窗户看了几秒。 ——莉莉。 那个名字在他心里被呼唤了无数次,而此刻他真正意识到,或许一切还有弥补的机会,或许这是梅林垂怜了他肮脏可怜的灵魂,让他重新来过一次。 “这里住着一个赌徒,我猜他快要保不住这个漂亮的房子了,很快我们会有新邻居。” 女巫的声音带着一丝看戏一样的笑意,斯内普懒得追究她到底在笑什么。 他知道的,因为伊万斯家不久就会到来,这个麻瓜家庭会诞生一朵漂亮的被梅林眷顾的百合花。 张靖看着重新回过头走路的男孩,清亮的眼神蒙上了一层迷雾。 若无其事地在雪地上开道:“……或者,我也可以以你监护人的身份收养你,虽然有些不合法规,但巫师嘛,总有些操作空间。” “但前提是……” 张靖站在房门前,回身正对着西弗勒斯,面前的小孩缩在厚实的衣服里,眼神沉稳,脸颊柔软,看起来比前段时间脆弱的要死掉的模样好了不少。 下一刻,女巫嘴里的话让斯内普如坠深渊:“……前提是,你是真的西弗。” “……” 斯内普站在那里,眼睛不受控制地下垂,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竟然胆怯于和她对视。 明明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 明明他也不知道为何会在这具身体里醒来。 但一切在和那个温和的女巫相对的时候,都变得苍白无力。 斯内普骗了一个帮他赶走家庭阴翳,帮他疗伤,给他提供温暖的人。 这让他冷硬又阴暗的心不知道为何产生了愧疚。 但也仅仅只能是愧疚了。 斯内普插在衣兜里的手无意识攥紧,抬眼平静地看向张靖,却发现她早就不站在那里了,房门开着,她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 “虽然事情变得有些奇怪,但我想应该还有坐在炉火旁谈话的余地,房子外面的法阵可没有那么厉害的保温功能,就像是我说的——” “大雪天对一个孩子来说,太残酷了。” 斯内普无声地赞同着这句话。或者说,赞同她会为了这句话数次妥协,就像她两次从大雪中捡到了僵硬的西弗勒斯。 他上前,踏入了那个温暖的房间。 —— “所以,你是未来的西弗勒斯?” 张靖捧着一杯热茶,窝在沙发上,旁边的大黑猫亲昵地把头搭在她腿上,被一下一下地顺毛。 女巫歪了歪头,似乎没有多少意外。 斯内普坐在她对面,一切说开后,动作下意识地保持了长大后的习惯。 他只是平静地反问:“萨拉小姐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大概是一开口吧。” 张靖这么说着,“也许小西弗会感到局促,却不会下意识地说敬语,不过那个时候还不太确定。” 她自己都能穿越重生,似乎别人的灵魂发生变化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只是带着一些好奇,想看看新的“西弗勒斯”是什么样的人。 想看看未来的世界因为不一样的人又会有什么变化。 她喜欢新鲜感,所以对这样的变化充满期待,而自己的能力足够保护自己近距离观察这个小孩。 只是在某些小动作上,她察觉到了这个灵魂和小西弗的相似之处。 前往斯内普家里,也是一次实验,她真正感觉到了前后两个灵魂的联系。 也许是因为她多次穿越所以对灵魂的感知比较强大? 张靖若有所思,当初她的校长邓布利多也说这是自己得天独厚的天赋来着。他猜测这是东方血脉的奇迹。 因为魔法来源于灵魂,她天然就对魔法拥有一份特权。 斯内普垂下眼睫,声音有些艰涩,毕竟直到他死亡也没有几次机会真心实意地说出这句话:“谢谢你,萨拉小姐。” “为了那两个人吗?托比亚和艾琳?”张靖只是摸着猫慢慢摇头:“他们的结局只有真正的小西弗看到才有意义。” 如果我已经长大,这样的童年弥补又算什么呢?迟来的补丁隔着时光贴不到曾经的伤口上。 “我想是的,但是——”斯内普锐利阴鸷的眼神刺向张靖,让她窥见了一丝未来的魔药大师的风采和威严。 小孩的声音慢慢地,一字一句咬出来:“我想我应该没有向萨拉小姐介绍过我父母的名字。” “啊呀,”张靖笑了一声,“露馅了啊。” 第8章 东方秘术 “天色暗了,今天很适合喝一碗鱼汤。” 张靖伸了个懒腰,大猫从沙发上跳下来,缠在她腿间,簇拥着她往厨房走去。 “等待傲罗的讯息期间,暂时是由我监护你。小巫师先生,你现在自由了。” 女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斯内普猜想了无数种可能,他习惯生活在阴谋中,被邓布利多或者伏地魔利用,他在旋涡中挣扎成为了日常,即使在这边生活了好几天也尚未习惯。 也许她是被故意派到他身边来的。 但有谁会在意一个小巫师在麻瓜界的悲惨童年呢?上辈子的自己直到入学也没得到任何来自大人的善意。 也许她是为了利用我未来的价值。她……有可能是先知。 但是……凭什么? 斯内普感到困惑,她本身那么强大,即使没有自己的帮助,仿佛也不会有什么能让她感到棘手。 除非是自己有别人替代不了的价值。 斯内普把所有的猜测埋藏在心里。 温暖的鱼汤安抚了饥饿寒冷的身躯,吃完斯内普照旧被叮嘱了一句暂时不要动用魔法。 他沉默以对,并且有些无奈。自己的身体当然会珍惜,尤其是如今的伏地魔势力正在缓缓发展,无论是为了莉莉的安全还是……他都要让自己强大起来。 “对了,今天晚上早点睡,明天开始锻炼身体。” 张靖走进地下室前,看着沙发上看报纸的小孩这么说。 “作为监护人,在你生活在我家的时间,先满足我当老师的兴趣吧。” 斯内普想到上午在破旧的房子里发生的暴力事件,虽然让他很愉悦,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一句:奇怪的东方巫师。 打架时可没有优雅的礼仪。 麻瓜对于亚裔似乎很不看好,但在巫师界,他们会忌惮东方不太一样的魔法体系。 虽然这个叫“张靖”的女人看起来和他们这边的巫师一模一样。 但血脉的力量不可小觑,巫师们讲究的纯血之类的不就是如此吗? 所以在隐隐防备的同时,他脑海里再次浮现起萨拉拳脚挥舞间的利落和狠绝,她试图教他怎么打人最痛的地方,似乎叫……穴位? 斯内普嘴唇翕动,吐出两个奇怪的中文词语,张靖有时候会习惯地说出来,看他不理解时也会解释一番。 这让老教授对中文产生了一点兴趣。 那么简单的音节,可以表达那么复杂的意思吗? 他眼神一转,起身走到客厅的书架前,这里有几本中文书,书脊上笔画繁复的字他一个都不认识。 翻开来,密密麻麻,只零星画着几个黑色线条勾勒出的人体轮廓,比当初他看的炼金术书籍还要复杂。 斯内普皱起眉,如此棘手,东方人从小就要学这个吗? —— 斯内普知道这个女巫说到做到,但没想到她说的早起甚至比霍格沃兹吃早饭还要早。 因为变小而需要大量睡眠的老教授听到哐哐的拍门声,人都是懵的。 麻瓜的钟表显示现在不过早晨5点。 他脸色黑黑地开了门,张靖正穿着一身奇怪的宽松服饰站在外面笑眯眯。她手上还拿了一套,看起来像是给他的。 “萨拉小姐,我想这个时间点你可怜的猫头鹰才刚刚要睡觉。而人类小孩也需要大量睡眠。” 斯内普已经理直气壮地接受自己是个小孩的事情了。 “别这么生气西弗勒斯,对肝脏不好,”张靖把衣服递给他就下楼了,声音飘过来,“我知道你昨晚睡得还算早。” 斯内普停滞了几秒,这个下床开门的功夫,让他接触到了冷空气,早已清醒再也睡不着,只好郁郁地换上张靖给的衣服。 张靖的声音催促:“难道你不想见识见识中国功夫吗?嚯嚯哈嘿!” 她想多了,显然距离李小龙先生把kungfu一词带热还有一两年,而斯内普对麻瓜娱乐也不感冒。 斯内普跟着张靖来到了一楼后面的小门,这里有个小院,他之前都没注意到过。 出来后他就了然了。显然这里被施了魔咒,类似于混淆咒之类的,一层薄薄的雾气浮在篱笆周围。 小院空间很宽敞,除了沿着篱笆种了一圈魔药植株以外,其他的地方都被石板铺的很结实。边缘还有一套遮阳棚和座椅,看起来是个喝下午茶的好地方。 等等,魔药植株? 斯内普辨认了一下,都是常见药材,但显然能让它们在冬季还生机盎然就很了不得。 张靖活动了一下身体。 “跟着我做动作,你的身体需要慢慢修养,就先从我大中华的传承——太极拳开始。” 显然这个拳法并不是具有杀伤力的真正那套,但随着小孩别扭地开始学习动作,他才发现自己竟然被这看起来毫不费力的动作带出了一身汗。 张靖拿着自己的魔杖,像是变成了戒尺,站在那里指点着斯内普的动作要领。 “这里手抬高,腿,不要绷这么紧。” 张靖想起来上辈子的武术师傅,那是真的教杀人拳法的啊!戒尺敲在自己身上疼的嗷嗷的。 斯内普记忆力很好,但跟随这套动作还是有些复杂了,身体也不够灵活。 他的眼神逐渐从僵硬恼恨变得失去了高光。 好累,这是什么东方秘术吗? 看着张靖幸灾乐祸的眼神,他觉得整个人都有些不妙。 难不成自己以后战斗,在别的巫师优雅挥舞魔杖的时候,他上去邦邦两拳? 斯内普被脑补恶寒了一下,但别的不说,张靖似乎确实能做出来那种以武服人的事情的…… 张靖抱着手臂琢磨了一下:“或许你也可以从八段锦开始。” 太阳出来了。 斯内普腿一软,被张靖从后面拎住了衣服领子。 小孩跟个被泡软的面条一样提溜进家里。 明明没有战斗,魔力也没有消耗,甚至没有做大动作,但为什么这么累? 累得他差点没空顾及自己的形象。被提起来的时候挣扎了一下,又被张靖施了漂浮咒送进屋里。 “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下来吃早饭。” 斯内普面无表情地钻进浴室,看着镜子里汗水淋漓的人,后知后觉地抹了一把脸。 东方秘术,恐怖如斯。 第9章 圣诞节和八段锦 比傲罗的消息先到来的是圣诞节。 在这个节日里,即使是最贫穷的蜘蛛尾巷也会被沾染上节日的热闹与欢愉。 一大早起来,斯内普按部就班开始锻炼八段锦。 这个奇怪的名字他发音一直无法念准确,但好在动作比“太极拳”要简单很多。跟随张靖做了三天后,他已经能凭借着记忆力单独做出来了。 “两手托天理三焦……上托……下按……”一只奇怪的机械鸟站在院子里的树枝上,嘴里发出的却是周正的中文声音。 那奇怪的字词斯内普听不懂,但不妨碍带有某种蛊惑人心般的韵律,带领着他的呼吸节奏和动作一直保持平稳。 上托…… 无形的魔力缓缓随着他的动作流动着,滋养着小巫师的身体。 “左右开弓似射雕……” 斯内普半阖着眼睛,只觉得周身安静下来,那熟悉的魔力流动,比前世更加清晰,更加容易感知。 整套动作做完,他忽然睁眼,目光直直射向前方站立的张靖。 他似乎看到了魔力组成了一张网络,缠绕在女巫的身上,散发着稳定的莹莹光芒。 但这样的现象只是一瞬间,下一刻就变成了普通的景象。 斯内普愣了一下,皱着眉沉脸思索。 他看过那么多本书,没有哪一本涉及到与人体有关,与魔力网有关。 “看到了吗,我眼里的世界。” 张靖笑意盈盈的声音打断了他:“我刚刚感知到你的魔力波动了一下,看来你学到了一些很少见的东西?” “魔力网?你能在我身上看见吗?” 斯内普直接问。 张靖眨了下眼:“我更喜欢称呼她为脉络。一种很神奇的人体奥秘。” 见他还是不懂,张靖只是道:“客厅里的书有关人体研究的,我是说华夏出版的,你可以看看,和你前两天感兴趣的穴位也有一定关联。” 斯内普把学中文的重要性再次往上提一提。事实上,他已经开始了。 结束了晨练,张靖开始指挥着斯内普装饰圣诞树。 入乡随俗,她喜欢不一样的热闹。 斯内普看见那棵大圣诞树下堆了不少礼物盒,上面也装饰着千奇百怪的糖果和物品。 他甚至看见了每天早上在院子里唱中文调调的那只鸟——呃,或许是它的同胞兄弟。 “你可以去拆拆看,我喜欢给别人准备圣诞礼物。” 斯内普看出来了,因为从中午开始就不断有猫头鹰飞进窗户,带来颜色各异的包装盒。 他推测是张靖从前在霍格沃兹的朋友带来的。 真是个人脉广泛的女巫啊,他撇撇嘴。 老教授显然已经习惯之前只有同事们互换礼物的圣诞了,至于朋友?那是什么东西? 张靖从二楼搬出来一个大箱子:“嘿西弗勒斯,这是你的圣诞礼物。我猜你一定喜欢。” 斯内普静静地看了两秒,同样递给她一个盒子:“谢谢,这是你的。” 两个人开始默契地拆礼物。 斯内普看见了一大堆书——这不奇怪,他喜欢书这很多人知道—— 但,那本字体花里胡哨的书本底下有一行小字,似乎是对中文书名的注释:“children''s enlightenment”(儿童启蒙专用)这句话他可看的一清二楚。 显然,张靖给他买了一套中文学习书册。 斯内普把书都拿出来,循序渐进地看见了一本比一本厚的书,底下是中文经典书籍,还是双语版。 虽然有些被看不起的不爽,但这套书确实送进了斯内普心里。 让他对着《黄帝内经》自学中文?就算老教授耐心十足也没有这个勇气。 张靖打开那个盒子,是一瓶福灵剂,略有些惊讶地看过去。 斯内普头也没抬地翻书:“不是我制作的,前几天托你的猫头鹰邮购的而已。” 张靖当然知道,福灵剂没有半年可做不出来,斯内普才住了几天啊?但是她比较意外的是这孩子身上还有钱吗? 臭脸小孩像是看穿了她在想什么,倒是没觉得冒犯,解释了一句:“艾琳留下来的一点东西。” 噢。 那没事了。 张靖的人缘比斯内普意料之中还要好。她收礼物拆礼物到天黑,还是有猫头鹰飞到这里来。 有的只是简单送贺卡,有的包装了大大小小的礼物。这里也可以看出来亲密度如何。 张靖还能认出几只猫头鹰,顺势揉搓毛茸茸。 张靖的那只猫头鹰佩琪的粮一下子耗掉了不少,而佩琪从昨天开始就忙忙碌碌地到处飞了。 “对了,明天我会有两个朋友来拜访,你要打个招呼吗?”张靖拆着礼物问。 斯内普继续看书:“我会待在地下的魔药室。”这就是不见的意思了。 张靖尊重他的意见:“那到时候你自己做点吃的吧。” 外面的雪纷纷扬扬,绿色的槲寄生带来盈盈暖意,斯内普从圣诞树下拆出来一套暗绿色的衣服,还有条红围巾。 被张靖半威胁半怂恿地穿戴好了。 张靖笑眯眯地武力压制斯内普坐在沙发上,用相机拍下来两张张照片。 斯内普拍完就逃了。 张靖带着一种打卡幼年教授的兴奋,端详着照片。 一身圣诞配色的黑发小孩五官深邃,脸颊带着红润,气色很不错,只是脸色紧绷绷的,双手抱胸,像个强撑大人气势的孩子。 旁边是笑盈盈的东方面孔,面孔漂亮,气势坦然又强大,一只手挎在小孩肩膀上压着。另一只手还勾着大猫的尾巴。 黑色的猫咪兰斯亲昵地把头趴在主人肩膀上。 镜头的左侧,还有不知道何时匆匆飞进来大口塞猫头鹰粮的佩琪,羽毛炸起,狼狈又可爱。 四只生物团在背景为圣诞树的相片里,生气勃勃。 张靖把照片放在两个精致的相框中,一个放在书架上,另一个敲了敲次卧的门,放在了门口。 过了一会,安静无人的二楼走廊,一只手伸出来把相框拿进去了。 —— “圣诞快乐!我亲爱的萨拉!” 张靖迎接着扑上来的女孩:“圣诞快乐,戴维娜。” 女孩身后站着一个高个男生,看起来高冷又帅气,不过他一开口,就显得声音很温和,仔细听还有些结巴:“圣诞快…乐,萨拉。” 张靖笑着抱了抱男生:“圣诞快乐,科维奇,你看起来变帅气了很多嘛。” 科维奇是跟张靖一届的同学,两个人六月份离校后就没见面了。 他看起来个子又高又大,但实际上是个很温柔的大獾,小时候因为心理阴影带着点口吃的毛病,但人其实比张靖和戴维娜都要细心。 科维奇抿出一个羞涩的笑容,他拍了拍身上的雪,给两个人都施了清理一新,才走进房间。 “哇——布置的超级棒,我就说你的审美漂亮极了。” 戴维娜毫不认生地脱了外套陷在了沙发上,抱住兰斯一顿疯狂亲亲。 兰斯大大的猫爪收着指甲拒绝着戴维娜,喵喵叫着冲主人告状。 科维奇还在掏礼物:“猫头鹰好…忙。萨拉的人缘,一直很好。” 其实意识到自己的朋友比起第一世时多了不是一星半点的时候,张靖也愣了好一会。 以前她可不是个爱交朋友的人,向来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 上辈子在权谋古代留下的印记终究是影响到了她未来的时光。 张靖哈哈笑着搓搓睡得天昏地暗的佩琪:“今天好好休息吧。” “毕竟,今天是圣诞啊。” 第10章 嫉妒 “多谢萨拉学妹帮忙。”傲罗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奶茶,终于缓了缓雷雨天带来的寒气入侵,长长地叹了一声。 张靖就坐在对面,把点心往前推了推,“学长辛苦了。” 傲罗满脸的疲惫,他这次来是解决这件拐卖事件最后的尾巴——也就是受害人之一斯内普小朋友的。 “这件事情牵扯到了很多黑巫师,”傲罗说到这里面色凝重了一点,“你要小心一点,说不准他们会报复。家里的混淆咒瞒不过巫师。” 她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事实上昨天他们刚刚来过一次。” 被她打跑了而已,看起来甚至有点蠢。 在霍格沃兹消息或者说八卦最灵通的就要属獾院,而身为赫奇帕奇的傲罗学长自然忍不住跟学妹吐槽起来,除了一些机密的事情以外,大致情况都交代清楚了。 托比亚的消息来源是个意外,那几个人贩子也是他主动贴上去打听的。而人贩子们又是游走在麻瓜和巫师之间,那位巫师却是个研究儿童身体实验的黑巫师,还和一大帮国内外人组成了一个违法组织,一条牵涉到英格兰国内外的交易链就这么形成了。 傲罗们忙着查处联系翻倒巷和国外走私的路线,又忙着调查和营救受害儿童,还要和牵涉到这件事情的麻瓜官员们以及受害家庭交涉。 本来张靖报警只引来了两个普通的傲罗,来处理小巫师遭受麻瓜家庭暴力案件。没想到最后牵扯出了这么一桩大案,导致已经进入了1968年4月,这个事情才勉强结束。 只能说幸好这个时期的魔法部还算靠谱。 斯内普从地下室走上来,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交谈的两个人。 在张靖十分健康的作息的带领下,他被迫改掉了熬夜的陋习,并且养成了良好的卫生习惯,所以现在看起来就是个有些内敛的干净小孩。 “这是我们筛选出来的适合的巫师家庭,有四家都在巫师聚居地,还有两家隐居在麻瓜世界,可以看看。” 傲罗露出了一个亲和的微笑,但斯内普只是沉默地扫视了他一眼,傲罗讪讪地眨眼。 张靖倒是看着几张资料:“都是很不错的家庭。” 没有一些所谓的纯血贵族那么富裕,但完全可以负担起一个小巫师的健康成长。 巫师界生育率低,有生子魔药也改变不了原本的基因体质,因此还是会有家庭选择收养那些在麻瓜界因各种意外遭受抛弃的孤儿小巫师。 斯内普垂着眼睛翻看手里的资料,但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事实上他的脑海里并没有钻进去什么内容,只是下意识地不断对比着什么。 这家夫妻想要给女儿找个哥哥——好奇怪的要求,他可对巨怪们没什么耐心。 这家只有一个男主人,希望有个孩子来继承他的姓氏——他用自己名字用惯了,虽然厌恶,但没有改姓负起什么奇怪责任的癖好。 这家…… 斯内普略微有些烦躁地眯了眯眼,事实上他年纪已经大了,再加上跟着张靖修心境修了四个月,很难有感到这么烦躁的时候。 傲罗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抱歉地对张靖说:“我下午还要去伦敦一趟,这些资料你们可以先考虑一下,我后天再过来。” 等到房子里只剩下两个人。张靖看斯内普还在思考着什么,就说了一声准备出门:“我今天去一趟对角巷,你有什么要买的吗?” 斯内普随意把资料放在桌子上,懒得再看:“我也想去。” 张靖有些意外,这人确实很宅,除了买一些魔药材料几乎没出几次门:“那走吧。今天外面的天气很不错,逛逛街也好。” 四月天,确实是个好时候。 只可惜她不在华国,而英格兰的天气有时候确实不太招人喜欢。 张靖倒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主要是她对于魔法界兴趣浓厚,否则她就会在毕业后选择世界各地旅游一下。她记得之前碰见的苏联同学毕业时,好像邀请她去那边玩一会来着。 那要不等斯内普找到收养家庭了就跑出去玩两年? 张靖觉得这个想法很有可行性,列在小本本上。 斯内普穿着巫师袍子出来,张靖带着她幻影移行到了破斧酒吧外面,纵然上辈子已经习惯了,但这次还是个身体较弱的小巫师,斯内普都没忍住脸色苍白,不做声地缓了好一会。 熟门熟路地穿过酒吧,打开巷子,两个人默契地各奔自己的目标商店。 斯内普跟着张靖来过魔药药材店几次,这里的老板也熟悉了他,不会随意坑人,他挑了一些自己需要的药材,又卖掉了几瓶自己熬制的药剂。 小巫师在入学前能够动用魔力的机会不多,是为了好好发育,不过熬制魔药是没有问题的。 店主认得这个小孩,他带来的魔药品质相当不错,不过他以为是张靖熬制让他带来卖的。 还温和地问候了一句:“你的姐姐来了吗,我这里有一批订单,想跟她谈一谈。” 听到“姐姐”一词,斯内普眉毛都没皱,刚开始还会不适应,但他很快体会到了一个成年的监护人给自己带来的无数方便,于是很干脆地默认了。 “我会跟她说一声。” 出门后,他往前几步,就看见了炼金物品店里的张靖,她正跟店主人讨论着什么东西,是游刃有余的神色,就像是他谈到自己热爱的魔药学一样。 斯内普垂了垂眼睛,刚走进门口,就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个人的声音。 “……真是可惜了,”店主扼腕,“那批火晶石前天刚刚被人定走,不然用在你的创意坩埚上……” 张靖思索了一下:“倒也来得及,我之后可能会去北方一趟,或许你可以帮忙引荐一下那位商人?” “诶?你要去苏联那边吗?那倒是没问题,不过商队这几个月可能就要离开了。” 听到这里斯内普的脚步停下了。 他想起了家里书架上那来自世界各地的游记和地理日志,这个女巫就像是一只自由的不被束缚的鸟,期待着远方的无数神奇秘密。 斯内普越是知道这件事,就越是费解为何她会在科克沃斯这个小镇上停留半年之久,她的天赋明明如此引人注目,既没有去闯一番事业和名声,也没有周游列国。 所以——她急于摆脱自己,就意味着要离开了吗? 斯内普完全忘记了自己本来就只是暂时被监护在张靖的房子,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她从前说的一句话。 “前提是,你是真正的西弗勒斯。” 如果是那个幼小的,被她拯救了性命的,尚且鲜活不曾沾染罪恶的西弗勒斯,就能待在她身边吗? 他竟然下意识地对那个幼小的自己感到嫉妒。 被拯救,被爱,不被抛弃,不被脱手。 可是明明自己也是西弗勒斯,明明自己也是从那个狭小破败的房间里挣扎而出,他为了力量而学习黑魔法,为了摆脱阴影而追求强大,为什么自己就要被送给那些稀奇古怪的巫师家庭呢? 第11章 好久不见 “西弗?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劲?” 女巫注意到小孩面色苍白阴沉地站在门口,连忙和店主说了最后一句,把自己买到的东西收好,就走过去牵起小孩的手,避开进门的人群离开商店。 对角巷在没开学的时候,人流量还是很让人愉快的,气氛热闹又不会过于拥挤。 她带着人走到弗洛林冰淇淋店,坐在角落里,这才问起来:“怎么了?是魔药药材出什么事情了吗?” “……”斯内普摸着冰凉的杯壁,回过神来,缓缓摇头:“没有,她说有一批订单,想和你商议一下。” 张靖:“哦,这件事待会说,你刚才是怎么了?像是看见了上辈子仇人一样。” 斯内普无语地瞪了她一眼,张靖讪笑了一下,开个玩笑。 这不是看他脸色实在太难看了。 斯内普没管张靖的插科打诨,对于她开的关于上辈子的玩笑也没有什么表态。 她从来没有掩饰关于自己对于斯内普上辈子经历的了解——至少斯内普觉得她是了解很多的。因此他始终对张靖保持着一份警惕和观察。 但显然这位女巫的强势和从容展示在很多方面,导致他从来不敢做出什么攻击性或者针对的动作,那只会让自己白白丢掉性命。 至少他们维持了半年的相处现状对斯内普来说是有利的,女巫没有对他的未来做出好奇心,也不会对他的行为方式有什么过分的干预。 哪怕他出于对力量的追寻,走在她提供的道路上,享受她给予的方便,这个女人也始终保持了一种观望的态度,仿佛这对于她来说只是一种…… 斯内普试图从自己的词汇中找到一个勉强合适的形容——就像是“投资”。 她会从他身上获利,两个人都这么认同。 于是这对于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提供了不少信任度,或者说底气。 因此他只是短暂思考了一会,看着对面悠闲吃着冰淇淋的女巫,做出了他的回答: “比起重新走进一家不知根底的巫师家庭,我更倾向于维持现状。”斯内普吃了一口冰淇淋,甜腻的味道让他面无表情,果然他还是很难接受这些甜品。 “我希望能继续住在科克沃斯,对此我会给你提供超值的报酬。”斯内普对于自己的天赋向来认同,“我会回去蜘蛛尾巷,但是希望萨拉小姐可以作为我的监护人应对麻瓜和巫师的检查,直到我毕业,期间我会负责我自己的开销,以及偿还你给予的东西。” 难得的不包含讽刺意味的请求让他有些陌生,以至于他的语速很缓慢。 张靖眨了眨眼,并未对眼前的事情表现出意外。 以她所了解的浅薄的对于眼前这个人的认知,她都有点意外他怎么会顺从平静地在她的房子里居住将近半年,因此眼前的一份委托也就显得稀疏平常。 而且——张靖回忆起那个“白月光”式存在教授心中的红发女孩,这应该也是一大重要因素。 她觉得这一切真是有趣,就像是平板普通的二次元人物突然活起来了一样,他们在思考,在抒发情感,在和她产生交集,显得和她从前经历的穿越都有些不同。 “当然可以,事实上,我对于你的天赋向来信任。” 就凭这几个月从她家流入对角巷的那些高品质魔药带来的收益,也能让她对于这样一个毫无害处的请求轻易允许。 斯内普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却还是下意识松了一口气,一直阴沉的神色也好了很多。 他看重的东西其实更多的是东方的修炼之术对于自己魔力的增强,这对于以往四十年的阅历来说都有些陌生且惊人,但显然面前这个女巫却不甚在意。 对此张靖倒是曾经做出过回答,她这一套并不适用于所有人,哪怕真正写入魔力发展的书籍,恐怕对于倾向于保守的巫师界来说,也只是一些奇妙的没有几个特例的野生“禁术”罢了。 这份特别显然让斯内普的心情好了不少。 “或者,你可以继续住在我的房子里,在我不在的时候,帮我照顾那些药材。” 张靖这么说着,眼里却透露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戏谑。 斯内普费解地皱了皱眉,有时候他猜不透这个女巫在想什么。 两个人回到科克沃斯,张靖开始计划她一个月后的旅行——显然斯内普有照顾自己的能力,她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也有些长了,有点无趣。 而斯内普则开始了一种复杂又微妙的等待,等那个不远处的漂亮房子住进新的人家,等待那个鲜活的生命重新绽放。 在此之前,他或许对这样一次重生始终保持着飘浮虚无的态度。 —— 只是他也忘了,伊万斯一家到底是几月份搬过来这边的。斯内普坐在那棵榉树下,难得没有看书,而是盯着手里的草叶发呆。 叶片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小小的一对翅膀,旋转着从手中飞起来,绕着少年轻巧地转了一圈。 一朵花儿突然飘过来,亲昵地和草叶凑近,仿佛两只小精灵一样,在空阔的草地上慢慢飞落,再次回到斯内普的手心。 他睫毛颤了颤,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 一个红发女孩站在那里,碧绿清澈的眼睛仿佛一汪湖水,带着微微的笑意和好奇看着他。 仿佛是等待了多年的目光突然穿过雾霭,斯内普一时之间僵住了,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动作都做不了,他看着这个年幼的,不曾失去气息的女孩,心中涌上来的不是欣喜,而是无尽的哀恸。 莉莉看着眼前一身黑衣满身沉寂的男孩,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似乎想说什么。 一个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打断了她:“莉莉!快回来!” 那是个和莉莉有七分相似的女孩,她站在山坡下面,看着两个人,眼神有些严肃甚至显得阴沉:“爸爸妈妈告诉过你别再那么做!像个怪胎!” 莉莉忘记了刚刚想说什么,只是声音放小了一点辩解道:“他和我一样!姐姐,我们不是怪胎。” 佩妮脸色有些苍白,跑到莉莉身边,防备地看着斯内普:“我们该回去了,爸爸妈妈会着急的。” 说完她拉着妹妹就要离开。 莉莉转头对斯内普喊:“我叫莉莉!莉莉·伊万斯,你呢?” 斯内普动了动嘴唇:“……西弗勒斯,我叫西弗勒斯·斯内普。” 佩妮再次扯了一把莉莉的胳膊:“走吧!” 莉莉只是扭着头对西弗勒斯眨眨眼睛,做了个“再见”的口型。 两个女孩扬起的裙摆很快就消失了,暮色笼罩下来,斯内普捡起被遗落在地上的书,将手里的花小心地夹进去。 好久……不见。 第12章 黑魔防 张靖坐在华人餐厅里,舒服地喝了一碗汤。 她对面坐着一个巫师老者,赞叹道:“东方人的手艺真是令人敬佩。自从萨拉你毕业后,我再也没吃到那么正宗的饭菜了。” “家养小精灵们精通厨房魔法,但显然对于饮食艺术了解的还不够深入。” 张靖耸了耸肩。 她在校时也曾试图让小精灵们学会几道华国菜,还因此和不少赫奇帕奇成了朋友,但显然他们并没有学到精髓,但味道尚可,秒杀了味道和烹饪方式单一的英国菜,也算是能让张靖大部分时候偷懒。 “所以邓布利多校长,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她好奇地看着对面笑眯眯的人,想不出来理由,毕竟自己毕业已经快四年了,和教授们的联系几乎没有,很多同学也不再联络。 “哦,事实上,萨拉,霍格沃兹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上周刚刚向我提出了辞职。”邓布利多忧愁地皱了皱鼻子。 张靖抽了抽嘴角,想起来自己读书那段时间口口相传的黑魔防课程诅咒,年年换老师,她每次都在担心巫师界稀少的人口到底是怎么够用的。 “我想请你在这一个多月紧急担任课程教授,毕竟五年级和七年级的孩子面临着一场大考试。” 张靖纵然有了猜想,等他说出口还是感到一丝无奈:“校长先生,我年纪轻轻,阅历尚浅,这怎么能做好教授的职责呢。” 邓布利多温和地笑了两声,看着张靖纯良清澈的眼睛,低声道:“萨拉小姐,如果当年你在禁林闯祸的阅历加起来,恐怕比很多老巫师都要阅历丰富呢。” 张靖咳了一声,喝了一口水没说话了。 当年自己把上辈子琢磨的武功内力和魔法结合起来捣腾,确实无意间闹了不少麻烦,但那不是没有伤及人命吗? “我相信你的经历能够担任好教授一职,你知道的,霍格沃兹的薪资还不错。如果喜欢的话,下学年你也可以连任。”邓布利多也不多提她的黑历史了,笑眯眯地再次邀请。 这次张靖没有拒绝他的邀请函。 —— 等她出了餐厅门,走在路上边消食边慢慢思索。 实际上她在猜测邓布利多真正考量的是什么。 她三年前离开英格兰后,就跟随商队前往苏联开始游历,后来又去了东亚,德国法国和非洲。两个多月前才重新回到这里。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 比如巫师界出现了一个新的组织叫“食死徒”,他们将自己追随的人推上了第二代黑魔王的宝座,并凭借着巫师的魔力在麻瓜界猖狂行事,给魔法部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邓布利多或许开始担心霍格沃兹小巫师们的自保能力了,需要找一个有些墨水的巫师来做防御课教授。张靖当年以12个o毕业的成绩显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果然巫师界人还是太少了吧! 张靖心里吐槽道。 她溜溜达达回到居住地的时候,斯内普正在后院给魔药药材浇水。 他一身簇新的黑色巫师袍,身形抽条了很多,黑色微卷发柔顺地垂在脸颊两边,婴儿肥还没有褪掉,不过比起张靖记忆中初见时可怜的样子,显然他把自己照顾的还不错。 张靖啧啧感叹,这人湿气是不是有点重,头发出油也太快了。昨天晚上刚刚洗掉的,今天看起来就有点油腻了。 似乎是听见了声音,他仰头和趴在二楼露台栏杆上的女巫对上了视线。 张靖手里还揪着一片路上不知道哪里捡的叶子,挑了挑眉打招呼:“忙着呢。” 斯内普:“……”此刻的教授无师自通了一种“她看起来就缺少班上”的感觉。 面无表情地转开脸,手里小心地把药材换盆:“萨拉小姐要是无事可做,并且能够体谅一下一个十岁就要赚钱养家的小孩的话,可以去魔药室看看你那比身高还要长的订单。” 他从前除了在草药课学过照顾药材,之后都是买的成品药去熬制魔药,知识早早还给斯普劳特教授了,还是从给张靖打工后重新照顾起这一院子药材的。 照顾了三年,如今动作已然娴熟。 张靖顺从地不去触他的霉头,她回来后看到斯内普一脸上班的怨气,才想起来离开前忘记和几个合作商取消魔药订单了。 “害,你可以跟他们讲一下合作暂停嘛,不愿意的话直接取消也没事,我不是给了你金库的钥匙吗?” 张靖随手搅拌着坩埚,斯内普也从外面进来了,拿着药剂装瓶,没有接这话。 显然他并不是愿意多欠人情的人。 两个人做起事情来显然快了很多,张靖也很久不碰了,这一下没收住手,等到把订单做完,缓了缓酸痛的手才发现晚饭的时间已经错过了。 于是她拿出自己的储物戒指里面游历剩下的速食,凑合地吃完了一顿晚饭夜宵。 屋子里比起从前似乎多了更多的沉默,因为斯内普长高了,张靖觉得应该给人一点空间,小时候还能逗一逗,这一长大,再加上总是板着脸,看起来就很不好惹啊,到时候惹恼了张靖也不大会哄人。 更多的,或许也是三年时间带来的隔阂吧。 斯内普跟着她啃冷饭也没什么抱怨,只是冷不丁问道:“你在外面总是这样吃吗?” 张靖顿了一下,小孩的语气总让她有一种吃垃圾食品被爸妈抓包的既视感:“咳,也不是经常啦,但有时候钻进原始森林之类的,没有热锅热灶也没办法嘛。” 斯内普沉默了一下,只是道:“明天我来做饭。” 张靖稀奇地看了他一眼。 斯内普似乎被看得有些羞恼,瞪了她一眼:“怎么,我在你心中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废物吗?” 张靖连忙道不敢。 过了一会,小孩似乎在书上看到了什么,抬眼问她带回来的一些材料是哪里来的。 张靖回忆了一下自己丰富的游历生活,正好吃饱了有了兴致,就讲起来。西弗勒斯坐在那里没有动,但漆黑的眼睛落在张靖脸上,表现出他有在听。 两个人这么说着话,被时间拉出来的沉默和尴尬似乎少了很多。 她窝在沙发里,黑猫似乎是伸懒腰一样,溜溜达达走过来,状似不经意地躺倒,猫猫头却正好搭在了张靖的腿上。 “诶呦我们的兰斯怎么这么好看鸭!”张靖夹子音。 手底下狂撸猫猫。 兰斯满意地炸了炸爪爪,但闭着眼一副高冷样,庞大的身体却离女巫更近了。 西弗勒斯冷眼瞧着一人一宠,无声地哼了一下。 第13章 观察 张靖看西弗勒斯坐在家里新多出的一张暗绿色沙发上看书,整个人的气质沉默又冷峻。 事实上,她环视四周,客厅里不知不觉已经发生了很多细节的变化。 她离开之前的装潢尚在,暖色调的柔软沙发和窗纱,墙壁上形状奇特但颇富趣味的炼金饰品,还有普通的麻瓜绿植生机盎然——它们长大了不少。 但与此同时,似乎也多了些什么色调沉稳的,不引人注意的东西。 少年坐着的沙发几乎是复制了张靖原来的那具,但颜色变成了贵气的墨绿色,墙角的空架子上摆了一些标本饰品,古怪中透露出来一丝很符合斯内普审美的意味。 佩奇和兰斯的小窝都进行了更换,那精美复杂却低调的银绿色花纹妥妥一副斯莱特林风格。 书架上不再只有张靖偏好的炼金术和麻瓜医学书籍,还有斯内普的魔药材料资料,以及一些中文学习的书册。 斯内普在这所房子里独自生活了三年,纵然刻意和张靖原来的东西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毕竟是要自己方便的地方,他的一些痕迹早已留了下来。 ——看他本人的样子是很满意的。 张靖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切。 要说小西弗和大斯内普的差别在哪里?那可真是多了去了。 不过在张靖感觉来看,就是斯内普被无数年的霍格沃兹生活所浸染的,属于斯莱特林的追求华贵的习惯,早已经深入他的骨髓。 让他的选择,他的偏好,他的思维都发生了改变。 这是他为了逃离厌恶弱小的状态所追求的东西,也是在那个阶级歧视的环境中养成的自卫的方式。 不过该说不说还挺好看,没有很突兀,也没有让张靖感觉到自己地盘被侵占的不适。 —— 就在她观察着一切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的时候,她不知道沙发对面那个看似闲适地读书的少年,手指紧绷着按在书页上,半天都没有翻动一页。 她在观察房间的时候,斯内普的注意力就不由自主地放在了她身上。 虽然张靖已经回来两个月了,但这些日子基本上都在各处跑处理她带回来的和当初遗留下来的东西,还拜访了几个朋友,几乎没怎么在家里闲过。 ——不然也不至于两个人这么陌生。 两个人也是第一次就这么坐在这里,看似什么也不做地进行一场怪异的“陪伴”。 女巫的头发更短了,还没有斯内普的长,不知道是为了方便还是什么。黑发有些粗糙,显然这一路的旅途并不是一帆风顺。 她的面颊消瘦了一些,东方人的骨相更加明显地透露出来,那双微微上扬的眼睛更加锐利,整个人的气势利落洒脱,也更加沉默,少了些温和。 她的手就搭在黑猫身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一条疤痕刺眼又突兀地从手腕部分延伸出来,一直到中指根部才停下,还有细小的交错的伤疤分布在她的小臂上,隐约露出来一半的手心有茧。 斯内普眼神控制不住地凝了一下。 对于要制作魔药的人来说,尽力保护自己的手是很重要的。 张靖虽然不怎么多制作魔药,但毕竟是她赖以生存的一部分,至少在三年前她离开时,那双苍白干净的手还是光滑细嫩的。 她到底在外面搞什么冒险?连巫师的身份也没能让她安全回来? 斯内普这么想着,眼神不期然和女巫对视。 女巫大剌剌地靠在沙发上,任由黑猫在她的脖颈处蹭来蹭去。短发、身体高挑结实、没有明显性征,她更像一个雌雄莫辨的人,许多特质在她身上模糊了界限,让她显得更加神秘。 “你似乎有什么问题?” 女巫这么问。 斯内普敛起眼神,合上书,只是用惯有的有些冷沉的语调说:“只是有些好奇,在萨拉小姐口中温和又安全的旅程,是怎么让她的手差点分叉的。” 张靖挠了挠头。 斯内普差点要冷哼出来了,多少年过去了这人感觉到尴尬的动作还是没有变化。 “好吧,好吧——为了不让你担心嘛,”张靖笑容挑起来,这时候的她才和斯内普认知中的人有些相似,“而且这对于我来说不是什么大事,至少我为此得到的受益也是巨大的。” 不是什么大事——连魔药都消弭不了的伤痕,不是什么大事。 斯内普感觉到了熟悉的棘手,这个巫师显然有成算极了,哪怕他摊牌说自己已经是个四十岁的老人,也没能改变张靖心中自己还是个小孩子的印象。 这个年轻的二十来岁的巫师——这个毕业的大巨怪! 教授不知为何挫败又有些气愤,啪一声把书放回书架上楼去了。 要是让张靖知道他在想什么,还真会觉得有些冤枉——以她真实的年龄来看,斯内普再活个四十年,对她来说也是个孩子啊。 —— 周日,张靖在家里度过了闲适的一天,斯内普似乎是喜欢上了厨艺,一日三餐都是他来做的,张靖乐呵呵地闲了下来。 不过明天就是去霍格沃兹的时间了,她刚刚结束忙碌又要启程。 “你要离开?去哪里?” 斯内普声音沉沉的,似乎是觉得这人就是个闲不住的家伙。 张靖两眼看天,她觉得说出自己当了黑魔法防御课的老师,比起她说自己要再离开三年,还要招人恨,尤其是招眼前这个老教授的恨。 但今年九月斯内普同样要入学霍格沃兹,瞒不住啊瞒不住。 “我去霍格沃兹任教……邓布利多校长邀请我的。” 她无辜地举着邀请函。 “什么——你了解过黑魔法吗?你才毕业多少年!” 斯内普果然爆了,他心心念念了十多年的课,居然让一个刚毕业没两年的女巫担任,还是临危受命。 邓布利多这个狡猾的老家伙! 斯内普的表情更加阴沉了,如果要张靖来形容,她觉得斯内普大概是嫉妒地质壁分离了。 “嘿——”张靖撇了撇嘴,你自己不还是年纪轻轻刚当上教授就想转岗黑魔防了吗? 但是再怎么愤愤不平也改变不了这件事情,张靖麻溜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离魔药室远远地,争取少被斯内普迁怒。 第14章 导师版斯内普 临走前,张靖还碰见了路口似乎在等人的一对姐妹花。 她看了两眼,发觉有个女孩似乎没有受到自己身上忽略咒的影响,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又一个小巫师? 看了眼身后的房子,再看看女孩们火红耀眼的头发,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还没等抓住思维的尾巴,那头斯内普已经出来了。 沉稳的少年看见同龄人,似乎脚步都快了几分:“莉莉——佩妮。” 纵然对佩妮这个麻瓜女孩有点轻蔑,但斯内普到底是端着大人的风范,向两个人问好。 佩妮脸色不佳,但被妹妹挽着手,也没做出其他动作,只是看着斯内普手里拿着的魔药书籍,带着些排斥。 张靖终于记起来自己刚刚想到了什么——莉莉啊!白月光! 她饶有兴趣地看了两眼,却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那个活泼开朗的小女孩此刻苦涩着脸,手里还拿着一卷羊皮纸,脑袋略微耷拉着,像是一个犯错的小孩面对老师一样。 斯内普则是面色严肃地接过了她上交的作业,扫了一眼就挑出了几个明显的错误,毫不客气地指了出来。 哦——也不能说毫不客气吧,比起他训霍格沃兹小巫师的话语,显然他是温柔了许多的。 但这就让莉莉已经面色苍白了。 张靖看着小女巫脸颊上有些可怜兮兮的黑眼圈,还有佩妮心有余悸的神色,终于产生了一些困惑。 这,这难道不应该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吗? 怎么有了push导师和牛马学生的既视感? 张靖看着一身端方面色严肃的斯内普,眼里的震惊藏都藏不住:我说你别太离谱,怎么重生了还跟意难平女孩换赛道走了?这真的不会把心上人越推越远吗? —— 斯内普看着眼前不算错漏百出但也远远达不到他预期的论文,有些挫败地捏了捏眉心。 眼见着莉莉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 “嘿女孩们,进去喝杯果茶怎么样?外面还是有点不适合谈话吧?” 张·救场·吃瓜·靖来了! 她端着自己完美亲和的社交笑容:“我是西弗勒斯的姐姐,你们可以叫我萨拉。” 显然她来缓和气氛让三个孩子都松了一口气。 莉莉甚至高兴地露出一个“得救了”笑容,不管是谁,来打断可怕的西弗勒斯的纠错吧,天晓得他严肃的面容让她无数次幻视那个严厉可怕的数学老师! 她发誓对这个小巫师她持有友善态度,但魔药真的有些可怕不是吗? 莉莉的笑容显得可怜,见斯内普还没转开视线又小心地收起来。 佩妮在旁边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局促。 张靖收起忽略咒后,她身上的巫师袍就彰显着她的身份,再加上跟在莉莉身边跟随斯内普看到的东西,明白这四个人中只有她是个麻瓜。 那被斯内普严苛教学所吓跑的不甘和嫉妒再次涌了上来,她脸上有些不好看,却也还是懂事地提出告辞:“我……我先离开了,家里还有事情要忙。” 佩妮和莉莉不一样,她大了两岁,又不是父母偏爱的孩子,比起莉莉能够随心所欲地提出要求和任性玩耍,她只能够更加懂事来避免父母的唠叨和抱怨。 也因此,对于魔法——少数人的奇迹,能够降临在家里那个拥有着一切的莉莉身上,她更加地感到不平和无奈。 但似乎莉莉并不理解她的那灰暗的心思,只是一心想要拉着佩妮,去见自己新认识的巫师朋友斯内普,并听他分享自己遇见的神奇事件,分享魔法界与麻瓜界一切的不同。 但这只会让佩妮更加难过。 不过到后来,准确来说从斯内普开始正式教学,每次拉着佩妮见斯内普的心思似乎就不再是新奇和好玩了,莉莉更不想要自己来遭受这狂风暴雨的一切,显然大一点的姐姐拉着能让她更加不害怕。 孩子的心思单纯,善与恶都很明显,莉莉享受着无数偏爱,她并没有意识到被强行拉在她身边的佩妮是什么感受。 张靖眨了眨眼,牵住了佩妮的手腕:“有什么大事情是小孩们需要思考的?走吧!尝尝我的手艺。” 看着佩妮意动但却要克制的心思,张靖心里叹了口气。 她率先牵着别扭的女孩往前走,身后的莉莉看着姐姐被陌生巫师拉着,有些无措,但还是上前牵住了姐姐另一只手。 虽然这个巫师好像和斯内普住一起,但她好高大呀,她们不认识。 斯内普也停下了说教,知道张靖不会有什么坏心思,但还是跟了上去,毕竟站在路边说话确实不太合适。 —— 挫败的老师,和可怜的学生,还有一个同情的麻瓜,最后再加上看乐子的旁观女巫。 小屋里坐着的四个人此刻都吃着中式点心,暂时忘却了争执。 吃饱喝足后,张靖问:“所以有人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斯内普坐在一边,脸色有点臭,显然被张靖看到了自己疑似为难小女孩,他有些不自在。 是莉莉最开始先说话的,这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接收到张靖友善的信号后,就开始吐槽起这件事情来。 “魔法界的小巫师们真辛苦,要学习很复杂的魔药制作,还要写比我的手臂都长的论文!” 斯内普及时辩解:“你很聪明,那些对你来说都不是问题。” “可我只是个孩子!”莉莉露出了“终于能在斯内普家长面前一吐为快”的表情,她忍了又忍才克制住自己想要狠狠告状的嘴巴。 “那些知识和麻瓜们的化学和科学课很像,但我问过佩妮了,我这个年纪甚至都不应该开始学初级化学。” “而我,在不到十岁的年纪要每天背诵四页魔药理论!” 佩妮在一旁心有余悸地点头。 她本来对魔法界很向往的,但每次看到魔药书上那冗长又密密麻麻的文字,再听到斯内普轻而易举地说“我两年前就会做中级魔药了”这么可怕的话。 老实说,她的热情褪去了不少。 毕竟她在麻瓜届的成绩也没有好多少,要是魔法界更卷更严苛的话,她得担心一下,纵使自己有了魔力,还能不能顺利通过每年考试。 毕竟斯内普说要是通不过考试得不断留级甚至开除呢!(实际上是斯内普随口敷衍吓唬的) 女孩们的话让张靖看向斯内普的目光诡异起来。 斯内普张了张嘴,吐出一口浊气,哑口无言。 他放弃似的举了举手:“好吧,莉莉,我得承认,对你稍微严格了一些。” 他尚且年轻的面庞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愁绪,总是让莉莉觉得自己不好好学魔药就会有很严重的后果,这也是她一直没有严重反抗的原因。 但莉莉又觉得要是再这么下去,等不到今年九月份自己入学,她就要失去对魔药的兴趣了。 幸好西弗勒斯的姐姐回来了! 对面抱着手臂明显还有些不服气的男孩可能没发现,他面对这个成年女巫时,会不自觉地软化一下,或者在她强势的气势下不自觉退让一步。 莉莉顿时觉得女巫强大无比。 但她看了看女巫明显的东方面孔,又看了看西弗除了发色和瞳色毫不相似的面容,心里暗暗想遗传还真是神奇。 第15章 昏迷 “你们可以在一楼和后院逛一逛,我想我需要和弟弟单独谈会儿,”张靖对莉莉和佩妮眨了眨眼,“客厅里很多小物件没有危险但很有趣,你们可以自己体验一下。” 斯内普什么也没说只是跟上了张靖上楼的步伐。 聪慧如他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 上辈子亲昵的青梅显然在经过了长达两年的相处后,和他相处还没有和一个陌生的张靖相处的愉快。 刚刚进入卧室,张靖就毫不客气地笑了两声。 斯内普黑着脸瞪了她一眼,又鼓着气坐在了床边,把凳子让给了张靖:“你要教训什么,这位姐姐?” 张靖又笑了两声,为教授这毫无伤害力的外壳。 “西弗勒斯,中国有一句古话叫过犹不及,即使你希望莉莉有更多保命手段,也应该温和一点,别让她彻底失去学习的兴趣。” 她知道斯内普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所以说话很直白。 “我知道你大概是因为担心她而乱了章法,你可能需要冷静一下。好好想想怎么才能保持你们友好关系的同时,让莉莉更加强大。” 斯内普垂着眼睛坐在那里,既没有反驳,也没有接她的话。 一股沉寂的气息萦绕在他身上。 即使后来他们为了打败伏地魔做了诸多事情,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依旧无法释怀从前的很多事情,尤其是关于莉莉,这个某种程度上因为他而死的女孩。 哪怕他有了上辈子的记忆,但依旧无法完全地保障她能够安全活下去,没有他,依旧有无数食死徒会为了讨好黑魔王前赴后继,那个预言……那个预言! 对面安静坐着的女巫仿佛看穿了他的痛苦,只是温和地沉默着包容了他的杂乱的思绪和叙述。 “……如果你的先知能让你看穿未来……你看到了那个冰冷的尸体了吗,你看见,看见那个——那个莽撞的愚蠢的自以为是地骂出恶毒词汇的我——” 他糟糕地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 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放在他的头发上,她的手温暖略带粗糙,宽大而抚慰人心,犹如她本人那般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气质。 “西弗勒斯,你知道吗?我看到了很多东西,看到了那场战役,看到了未来——你们胜利了。” “而你是魔法界最伟大的巫师之一,重新一次的生命,是对你最合适的奖赏。如果上辈子的遗憾注定不能被挽回,那么这辈子还来得及。” 张靖刚刚说完,心脏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猝不及防之下她狠狠捏住了胸口的衣服,闷哼出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下去。 斯内普来不及细细体会她说的话,看见这个强大的巫师毫无知觉地瘫倒在地的时候,整个人惊惶地站起来:“该死的——你怎么了,萨拉!” 他在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就拿到了魔杖,此刻急忙放了几个检测魔咒,偏偏传来的反馈是这人健康的不得了。 他拧着眉头用漂浮咒把人放在了床上——小巫师的魔力还是太弱了,光这一项就让他有些冒汗。 “佩琪!去找戴维娜!”斯内普急匆匆写了一个纸条交给了猫头鹰。 楼下的两个女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斯内普将她们送回了家门口——甚至在萨拉的影响下,他下意识地还顺带拿了两个礼物。 莉莉和佩妮对视一眼,明白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后,只留下一句:有需要随时喊她们。 做完一切能做的事情,斯内普想起来今天张靖是要出门去干什么了——霍格沃兹的教授,又绷着脸写了信,准备让回来的佩琪再跑一趟去给邓布利多。 之后就定定坐在床边,看着安静地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的女巫,眼神复杂不已。 回过神来后,他就想到了可能导致张靖昏倒的原因:两个人认识了四年,虽然相处时间也不算短,但这是他们第一次谈论到未来相关的话题。 据西弗勒斯了解,很多能够预言或者先知的巫师,并不会因为那么简单两句话就昏倒过去。 他这么想着,原来混沌的思绪倒是渐渐清晰起来。 萨拉说的是对的,他甚至不如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巫更加冷静,他的灵魂经受过上一世高压间谍生活的折磨,他“杀了”邓布利多,他被无数人怀疑,他被黑魔王钻心剜骨,最后死在一条蛇的嘴里。 他疲惫极了,却下意识维持着这种高速的思考,重新活过来也总是不能够放松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一个人如此肯定了他一切的付出——女巫说,未来他们胜利了。 可她又因为透露了未来而无知无觉地昏倒了。 一滴眼泪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掉下来,落在暖色的被褥上。黑色的头发遮住了这个年轻小巫师的面庞,也遮掩住了几乎苍老的疲惫的灵魂。 斯内普坐在床边,不知道自己枯坐了多久。 —— 张靖看着眼前这个幽暗的没有尽头的空间,自己身上依旧拴着无数根光线一样的绳子,不过这是第一次自己如此清晰长久地感知到这一切。 她试图伸手触碰那些丝线,却发现他们就像真的光一样没有实体。 一个空灵的声音在她周围响起,不是汉语,也不是她熟知的很多语言。 但张靖却奇妙地听懂了其中的意思。 “你在干扰世界发展。” 她无语地撇了撇嘴:“不是,都有重生者了还在乎我干扰吗?不如你先解释一下我身上这些线,还有我几次穿越的事情?” 空灵的声音沉默了一下:“……只是不可主观意愿上透露。” 在模糊的远方,在张靖听不清晰的时候,那个声音还委屈嘀咕了一句:“……没有责怪的意思,好凶……” 张靖还没来得及问,眼前爆发出一阵白光,刺激地她猛然闭上了眼睛,再次醒来时,眼前三张脸都凑近盯着她,吓了她一跳。 “太好了萨拉!你醒了!”戴维娜呜呜叫着扑上来抱着她,“我的老师骂的对,我果然还是医术不精,我都没办法唤醒你!” 女孩自责地落泪,她努力瘪着嘴,似乎想要忍住但失败了。 张靖摸了摸她眼下的黑眼圈,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抚:“别这样戴维娜,这不是你的错,谢谢你。”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因为什么昏迷了,随后她看向房间里另外两个面孔。 穿着颜色鲜艳的袍子的白胡子老人,和面色苍白神色空洞的黑发少年。 张靖露出一个微笑:“让你们担心了,邓布利多校长,还有西弗勒斯。” 吃了一顿饭又被迫喝了一瓶药,张靖坐在沙发上对魔药的口味生无可恋:“所以我昏迷了整整一天?那——” 邓布利多和蔼地笑了笑:“不要紧,霍格沃兹的学生们已经习惯黑魔防自习了。” 斯内普也出声解释道:“是我叫来戴维娜和校长的,莉莉她们昨天来看望了你一次,留下了礼物回去了。” 好吧,事情都很顺利,地球依然在转动着。 第16章 教授上任 但张靖想问的事情其实不是这些。 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可是转念一想,她连前几世生活的细节都还记得一些,这一世和意外捡来的小孩相处的也不错,似乎并没有什么差错。 见张靖精神奕奕的,邓布利多就没再说什么。 他和斯内普对视了一眼,又向几个人道别:“那么,霍格沃兹还有一些事情等着我处理,我就先走啦。” 两个毕业巫师,一个即将入学小巫师,眼睁睁看着校长很顺手地拿走了桌子上的甜点。 戴维娜请了一天假,如今医院还有事,也依依不舍地告别后离开了。 房间里就只剩下了斯内普和萨拉。 他看着活蹦乱跳丝毫没有虚弱之感的女巫,抿了抿唇,刚想开口就被人打断了。 “你是不是一晚上没睡?西弗,你得注意你的身体,”张靖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就皱眉,自己健康久了就看不惯这小巫师糟蹋年轻身体的样子,“你才多大,早知道我晚点教给你魔药了。” 斯内普的话戛然而止,只是有些机械地重复了一遍:“……多大?” 张靖跳起来:“我记得你的朋友们前天来家里了?我突然晕倒后没有吓到她们吧?” 斯内普盯着她试探地说:“莉莉她们只是不喜欢背书,我让他们在开学前都不用写论文了。” 张靖露出一个对于少年老成的小孩的嘲笑:“哈哈,你还没有正式写过霍格沃兹魔药论文呢,还试图教给莉莉学习,我离开了几年你还挺膨胀嘛。” 斯内普:…… 他诡异的眼神持续到女巫跑去了霍格沃兹,很好,至少她还记得自己即将成为教授。 只是…… 是透露了预言的副作用吗?她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是知晓未来的人? 他此刻脑子里浮现起的最浓重的念头——他知道有些不合时宜——但还是想说,那么他在她眼里,是不是只是一个崭新的,没有任何过往的,西弗勒斯了? 那个身世可怜,但天赋强大的,被她所监护的,被她所拯救的小可怜? 这个向来被他讨厌的词语,此刻竟然显得有些可爱。 好羞耻。他怎么会冒出这样——为了能取得她一些独特的对待而装嫩——见鬼的念头。 他的脑子里终于被那些巨怪传染上芨芨草了吗? 斯内普坐在客厅里,久久没有回过神。 半晌,他捂住脸,掩盖住嘴角忍不住上扬的弧度,连那有些发红的耳朵也藏起来。 —— 张靖终于在毕业四年后,再次迈进了霍格沃兹的地盘。 海格还是那副庞大的样子,她去打招呼时正赶上他要巡视禁林,这个外貌有些凶悍的人睁着一双干净的黑眼睛愉快地邀请她同行。 张靖去看好久不见的八眼巨蛛阿拉戈克,显然这个老朋友不太待见她,很快带着家人离开了。 她还碰见了独角兽,这个族群的繁衍率低到离谱,但现在恰好有个金色的幼崽探头探脑地凑到了她身边。 麦格教授和弗利维教授精神头非常不错,他们也很欢迎这个优秀毕业生回来。 至于魔药教授霍拉斯·斯拉格霍恩教授,在张靖两次婉拒进入他的鼻涕虫俱乐部后,两个人的关系就是师生情谊还在但亲近不足了。 张靖坐在办公室里,简单挥舞魔杖改动了一些装饰,接着就打开了教材书,准备像模像样地备一会儿课。 可惜当年她的几位老师也不总是靠谱,她的自学经历显然不太适应这样的学院派教学。 她思索了几下,打开自己的储物戒指,拿出了一台仪器开始捣鼓。 炼金术——她无数次赞美这门学科。 当年她因为什么感兴趣来着?张靖居然有些忘记了,她还记得那时二年级的她在图书馆看书并自己尝试时炸掉了一间空教室,导致邓布利多都严肃着脸告诫了她一通。 然后为了防止好奇心颇为膨胀的小巫师再次遭受危险,他带着张靖去见了六年级的炼金术教授。 这门课因为难,被设置了只有六年级才能开始学习。 她前几辈子在吃喝不愁的时候,学习了不少国家的语言,其中包括拉丁语还有一些小众语言,这为她优秀的炼金术打好了基础。 “好了,小巫师们,已经开始上课了,请回到座位上安静下来听我说。” 张靖的第一堂课就遇到了五年级的小孩们,因为面临owls(普通巫师等级)考试,这群小孩显得格外焦躁,看着面容年轻的老师,似乎抱着“她和前几年不靠谱的老师一样”的想法,从而显得摆烂又生无可恋。 不过这些低声絮语在张靖展开一个巨大的覆盖整个阶梯教室的魔法阵的时候都停了下来。 他们呆滞地感受着沸腾强大却又流畅的魔力环绕四周,每个人都被发了一个头盔。 张靖借鉴了全息游戏的理念,将他们引入了一个瑰丽的奇幻世界。 当黑巫师形象的傀儡出现在学生们面前,而身边的同学们都不见踪影时,他们一个个忍不住白了脸色。 这时候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四周响起引导他们:“小巫师们,用出你们学会的一切攻防手段,这是一场课前测试。” 张靖手上的机械手臂接入了无数只魔法光流,通向每一个巫师的头盔,这巨大的魔力消耗难得让她面色严肃了起来。 “真是一场奇幻的旅程啊,是不是。” 这里的魔力波动吸引了邓布利多和其他几位教授。 他们暂停了课程,站在门口,看着逐渐安静下来周身环绕着自身魔力的学生们,还有站在讲台上那个年轻坚毅的身影。 麦格教授毫不掩饰她的欣赏:“你做了个正确的决定,阿不思。” 神出鬼没的炼金术教授也来了,他的学生只有零星两个,向来上课上的随心,此刻苍老的女人看着张靖,又幽幽地看向邓布利多:“当年阿不思可没少跟我抢这个学生。” 邓布利多的炼金术成就相当突出,但他可不敢跟这个老教授呛声,这可是当年指导了他的老师:“只是小小地引导了一个天才,不是吗?” 霍拉斯教授是最滑头的,他看着邓布利多:“阿不思很信任这个年轻人呢。” 邓布利多笑呵呵地:“年轻人的时代啊,一只遨游天空的自在的雌鹰,谁不喜爱她的光芒呢?” 第17章 食死徒活动 张靖在霍格沃兹待了一周,“黑魔法防御课终于迎来了史诗级改革”的风吹遍了霍格沃兹。 她只在上课时间出门去教室,不过这拦不住有学生来办公室找她,尤其是五年级和七年级的学生,他们焦躁的心在条理清晰的防御术课程的安抚下平静了不少,但两个月的时间显然还是不太够用。 张靖于是在头盔里设置了分阶段测试,并利用自己庞大的资料库——历年owls巫师平均水平及高分段——为“魔力ai”进行了训练,让他们会在很大程度上替小巫师们的攻防能力作出评估,让他们更加具体地看见自己的水平和进步。 此处感谢张靖这些年的朋友们。 这个做法有些弊端,但显然应对这种状况利远远大于弊。 那个像耳机一样简易的头盔被分发了下去,但只有在规定时间内能启用,这让不少喜欢熬夜的小巫师哀叹。 而张靖久违地迎来了自己的黑眼圈,每天评估学生们的成绩,以及应付孜孜不倦来求问的巫师们让她憔悴不已。 果然毕业班不好带啊。 霍格沃兹到底为什么七个年级只招一位老师! 就在owls考试结束后,学生们欢脱地像一群不受束缚横冲直撞的哈士奇,以势不可挡的姿态把张靖蛄蛹起来扔到了空中。 弗利维教授和麦格教授试图阻止一下,但被一起蛄蛹了上去,惊得一向严肃端庄的麦格忍不住笑起来,但又变成了虎斑猫逃走了。 “萨拉!我爱你!”不知道是哪个勇士这么喊了一声,顿时周围的人躁动地更厉害了,一声又一声响彻起来。 张靖哭笑不得地试图让他们放她下来。 几个女孩试图泪眼汪汪地凑上来撒娇:“萨拉教授,我能不能带走这个头盔?” 张靖摊了摊手:“这个离开我的魔力就会失去效用,只能当做一个装饰品来用了,你要是喜欢可以带回去留个纪念。” 好吧。 终归,又一年学生毕业了。 晚宴结束后,张靖就瘫倒在休息室,随意拉了个毯子过来陷入了沉沉睡眠。 —— 暑假开始的时候,张靖不出意外地再次看到了莉莉。 这个女孩很快活地恭喜了张靖身体恢复健康,并成为教授,在张靖简单展示了她的教学用具后就更粘人了。 ——怎么说呢,张靖的教学方法比斯内普那黑色幽默令小巫师舒服多了。 所以每次斯内普看见莉莉总是黏在张靖身后试图逃掉他的魔药教学的时候,又是无奈又是阴郁。 事实上他自认已经是个苍老的——起码已经人至中年——他的薄脸皮还不足以让他对一个幼小的莉莉继续维持着什么男女情感。 那真的让斯内普感觉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变态。 所以两个人相处间除了师生关系,更多的似乎是一种自幼长大的朋友氛围。 “事实上,”莉莉有些纠结地偷偷告诉张靖,“西弗真的很厉害,他知道很多东西,魔咒也是,魔药也是,他还指导我们去养护花园里的草药。” “但他比爸爸还要像一个呃,严厉的父亲。”小女孩闭了闭眼,生无可恋地面对竹马终成慈父的情节。 张靖发出一声爆笑,最终笑得像只虾子一样弓下腰来。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斯内普没有赢得莉莉芳心这件事这么好笑,但总有一种很奇怪的幽默,促使着她看向了斯内普的脸色。 斯内普:“……” 知道张靖失去了先知能力的他,作为世界上唯二的知情人士(另一个是邓布利多),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里那乱七八糟的感受。 但又隐隐有种绝望之感,可能他就像东方人说的,命里没有恋爱亲缘。 上辈子被莉莉当做好朋友,还决裂了,这辈子亲耳听到了小孩说自己像父亲。 梅林啊,天知道这有多好笑。他觉得痛苦的回忆在张靖一声声嘲笑中都变得惨白模糊起来,只剩下羞恼。 他面无表情地:“你的笑声吵到我了。” 张靖笑得更大声了:“天哪斯内普,你简直是个天生的一级笑话学者,你真好笑。” 斯内普悄悄地把张靖的备用魔药换成了他自己制作的一批,嗯,就是口味更恶心了一点,效果还是一样的。 假期里还发生了一件比较意外的事情。 佩妮在看见张靖的炼金产品的时候,随口说了一两句话,这让张靖发现她似乎在机械和物理上格外有天赋。 这个从没有收到过太多关注的女孩,在听到张靖夸赞她有天赋的时候,甚至有些羞涩到恼怒:“你别开玩笑了萨拉。” 张靖只是温和地说:“我从来不为别人的天赋开玩笑,那是他们身上珍贵的品质。” 佩妮眨了眨眼,鼻头有些泛酸,这种温和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斯内普被张靖差遣带来了一本半个巴掌厚的《机械原理·初级》为止。 女孩看着那厚厚的书,后仰了一下。 但看着莉莉苦着脸抓耳挠腮地读着魔咒原理,佩妮咬了咬牙,还是接过书翻看起来。 这一看就有些停不下来,她不停地提问着其中不理解的知识,张靖很悠闲地点拨一下,或者指出需要哪些资料。 姐妹两个就这么在张靖家里成为了常驻人口。 伊万斯夫妇来这里做客时,看见这神奇温馨的环境,又知道张靖是霍格沃兹的教授,立马欣然同意,还盛情邀请他们去伊万斯家做客。 甚至在和谐的氛围中,同意了给佩妮报一个冷门的机械物理兴趣班。 斯内普大概是这温馨的氛围中唯一不太给面子的人,他依旧看麻瓜不顺眼,但是被张靖提前威胁了一通,只能保证自己不开口奚落,但要笑容满面 ?打死他也做不到。 好吧,一切都显得如此顺利,如果不是她带着三个小孩出门玩耍的时候碰上了食死徒活动的话。 事情发生在八月份,他们快开学了。 那个传闻中的二代黑魔王的手下愈发活跃起来,张靖在报纸上看到了好几次报道。但她也只能皱眉把自己家和伊万斯家附近的安保升级了一下。 他们的出行很低调,但在食死徒大范围的活动下,再低调也受到了殃及。 张靖带上宽大的兜帽,幻影移行把三个小孩送到了安全的地方,严肃地嘱咐:“好好待在这里,不要乱动,西弗,你的魔力强一些,保护好女孩们。” 说完她就走了。 佩妮刚刚离魔咒爆炸就几米,虽然及时被张靖护住了,但头发上还是沾上了灰尘和渣滓。 她脸颊惨白,死死拉着妹妹的手把她护在身后,嘴唇还在哆嗦。但这个要强的女孩只是轻声问:“西弗勒斯,魔法界都是这么危险吗?” 斯内普没有回答。 但他看着女孩在他的沉默中脸上越来越惶恐的表情,又看着似乎想冲出去找张靖的莉莉,最终只是简短地说:“这样的日子会结束的。” 第18章 时间的奇迹 麻瓜们都是会害怕的。 斯内普这么想着。 他们畏惧巫师们的力量,又试图以猎杀来消除他们的威胁,他们同样嫉妒这样的天赋。 佩妮也是个普通的麻瓜小孩,他无数次看见了她眼里埋藏的羡慕和落寞,他还想起来上辈子被看到那封信的佩妮脸上难堪愤怒的神色。 但许久,他却只是听到女孩这么回答:“你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莉莉,还有西弗勒斯你。” 女孩紧握着妹妹的手,担忧着为了保护他们而离开的巫师萨拉,用低声絮语驱除那份害怕:“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你们能够不那么勇敢,回到科克沃斯来,起码你们是安全的。” 昏暗的环境中,谁也没看到斯内普眼神中复杂的光。 良久,他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佩妮。” 为我曾经鲁莽自大的行为对你造成的一切伤害,对不起,有些小缺陷但依旧善良的麻瓜。 这是佩妮第一次听到这个高傲的小巫师这么平和地喊她的名字,但却不明白为什么他在道歉。 但她只是紧紧牵着莉莉的手,什么也没再问。 —— 张靖再次回到他们藏身的角落里的时候,灰头土脸的,身上的巫师袍甚至破了两个大口子。 好在身上的伤不重,她拿出随身携带的治疗魔药灌了一口,呼出一口气,终于疲惫地放下了兜帽,露出面容来。 “结束了,我们回去吧。” 她罕见地不再挂着温和的笑容,只是淡淡地替几个小巫师整理了一下衣容,带着三个人走到了附近隐蔽的公共壁炉。 刚刚着急,又是带着三个人幻影移行,她走的不远。现在最好赶紧离开。 斯内普看着难得力竭的女巫,她寡言又利落,或许这才是她真正的性格,只是那群食死徒们造成了多大的麻烦?能让她变成这个样子。 等到第二天的报纸到屋子里的时候,斯内普一看那幅图片,豁然站起身。 他失态地瞪着刚刚下楼还打着哈欠的张靖,半天没说出话来。 几十个巫师被倒挂在树林下,在风的吹拂中晃来晃去,那宽大的巫师袍和他们失血过多惨白的脸色,黄昏下幽暗的黑色森林,还有顺着人头滴答滴落的鲜血,近处被无意间拍入镜头的麻瓜脸上几欲昏厥的惊恐神色,一切都堪称恐怖游戏具象化。 张靖路过只是瞄了一眼,就拿过报纸严肃道:“这报纸怎么什么都写,吓到小朋友了怎么办?” 斯内普嘴角一抽,觉得比起那幅图画,这个看起来年轻无害的女巫才更可怕。 魔法部和食死徒们应该忙坏了吧。 斯内普一阵震撼过去,接着就幸灾乐祸起来。 碰上张靖算那群前同事倒霉。 —— 这件事情被报道出去后,不少人都在对疑似凤凰社的人做出的这等行为惊叹连连,邓布利多上门了一次,张靖避开了斯内普和他谈话。 说完两个人脸上的神色都挺莫名的。 但邓布利多又要求想单独和斯内普谈谈。 张靖的意思是选择权在斯内普他自己。斯内普只是看了她一眼,跟着邓布利多走了。 等到四下无人,邓布利多叹了一口气,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西弗勒斯,马尔福家的笔记本,我想我需要你的帮助。” 这件事还要从几个月前张靖莫名昏倒一事说起。 斯内普研究了许多年魔药学,在霍格沃兹和医疗翼又合作了那么多年,对一些正常的病症不说手拿把掐那也是心有章程,但在他任何魔法都检测不出来张靖昏迷的原因的时候,斯内普真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后来邓布利多来了,斯内普虽然对眼前这个爱算计人的老蜜蜂没什么太多信任可言,但毋庸置疑他是个强大的白巫师。 所以他没有犹豫地讲述了所有的事情。 因为整件事情掺杂着他复杂的记忆,他要求邓布利多抽出自己的记忆丝,放在那个冥想盆里面。 两辈子合起来四十多年,那真是一场漫长的折磨,斯内普至今仍然厌恶自己的所有被曝光在任何人面前的感觉。 但他只是默默等待着邓布利多的反应。 邓布利多看完后沉思了许久,才说:“两个时间的奇迹。” “别担心,西弗勒斯,你看,你透露出的一切并没有遭到梅林的愤怒。只是萨拉……”白巫师摇了摇头,“我们至今无法参透时间和未来的秘密。” 好在后来萨拉终于醒了,发生在冥想盆里的事情就成了斯内普和邓布利多之间的秘密。 后来他们有几次谈到了那场大战。 白巫师算计了一切,但仍然没有算计到会牺牲那么多稚嫩的生命。 “波特崽子不该在正好的年纪承受那一切,”斯内普尚且年幼的脸上露出一种令人哀恸的回忆神色来,说,“阿不思,在牺牲中活下来的人太痛苦,而且他像莉莉一样心思敏感灵巧。” 斯内普仍然记得他亲手将这个老人杀死在了高塔,从那之后校长室的口令就变成了邓布利多,他在用这个方式去强迫把自己从无尽的痛苦中一次又一次拉出来,为救世主的前路继续扫平障碍。 于是寻找伏地魔的魂器就变成了他们的共识。 但斯内普当年只是棋盘中的一枚棋子而已,他知道魂器还是机缘巧合,翻遍了自己的记忆也只找到了两个线索:“那个汤姆里德尔的日记本,还有……” 他死死盯着邓布利多,老人难得眼神闪烁了两下,移开了目光。 邓布利多在冥想盆的记忆中看见了曾经被复活石蒙蔽的自己。 他长叹了一声:“原谅一个心智变得脆弱的老人吧西弗勒斯,至少这次,我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 斯内普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他平静下来,言简意赅地说:“开学后我会想办法,拿到那个笔记本的。” —— 张靖作为教授,在开学前是有必要带领一些麻瓜小巫师们去对角巷购买开学所需物品的,好在她之前就已经带着佩妮莉莉和斯内普买完了东西,三个人倒是不用多操心。 第19章 分院 九月一日那天,国王车站的第九站台前,佩妮拉着莉莉的手,只是忧心忡忡地再次念叨了一遍:“一定要注意安全,莉莉。” 伊万斯夫妇有些想流泪,霍格沃兹的寄宿制让他们只有在三个月后才能见到小女儿,他们从未分开如此之久。 莉莉微笑着挥别了他们,转头钻进了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斯内普跟着进去,就看到刚刚还很活泼的女孩泪眼汪汪地:“我第一次离家这么久,西弗勒斯。” 斯内普压根就不会安慰人这么复杂的东西,只好干巴巴地说:“你可以想想快乐的事,在霍格沃兹你能学到很多新东西呢。” 莉莉想到了被西弗勒斯带着学习的日子,突然有些生无可恋地止住了眼泪。 斯内普看到她的表情:“……” 他现在有些后怕了,假如莉莉被连带着不喜欢学习了怎么办? 不过好在后来莉莉适应了霍格沃兹比较轻松的学习氛围,再加上她有扎实的基础,成功成为了优秀的小巫师,自己有了动力,她的厌学摆烂也就消失无踪了。 张靖就是在这个时候成功送到了最后一个小巫师,她看见了交谈的两个人,催着小孩上车找到车厢,自己也跟着坐下来。 ——累了,不想动。 她给自己施了咒,戴上眼罩成功窝在角落里睡着了。 然而似乎是这一届小巫师注定有几个不安分的捣蛋鬼分子,很快嘈杂的声音传到了他们这个车厢,张靖一无所觉,西弗勒斯倒是眼神冷了下来,咬牙切齿地捏了捏手里的书脊。 “嘿!这里的座位空着一半呢!” 头发乱飞带着眼镜的小巫师大大咧咧地砰一声打开门,冲着旁边嚷了一句,紧接着回过头呲着牙花打招呼,却在对上莉莉的眼神时吞回了所有声音:“嗨你们好……啊……” 清澈的碧绿湖泊般的眼睛,和一张亮眼的漂亮面容,成功让小巫师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红起来。 “你呆在门口搞什么?詹姆。” 紧接着,另一个黑发男孩站在了他身后,有些不耐烦地扫视一眼,只是他对上的却不是莉莉,而是表情冷硬的斯内普。 仿佛天然冤家有感应一样地,西里斯对这个阴沉沉的男孩下意识感到了排斥不喜。 “哦……我是说,没有其他空车厢了,我们可以进来坐吗?” 名叫詹姆的男孩这么说着,腿却已经迈了进来,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莉莉和西弗勒斯那边的最后一个空位上。 这时候斯内普就十分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让莉莉坐在靠窗位置上了。 詹姆对莉莉殷勤极了,莉莉也是初次接触到其他的同龄小巫师,她性格活泼,很快就聊了起来。 车厢里除了睡得安稳的张靖,就剩下两个黑发男生都一脸不耐烦地坐在位置上,什么话都没说,气氛僵硬。 “我叫詹姆,詹姆斯·波特。这是我兄弟,西里斯。” 这两个小巫师除了有些莽撞似乎也没有什么恶意,莉莉这么想着,看了斯内普一眼,随即被詹姆所说的魔法界趣事吸引了过去。 虽然自己入学前已经接触到了几个巫师,但一个是学术派(指斯内普),另一个忙忙碌碌几天不见人(指张靖),所以魔法界的一切对她来说还是很新奇的。 只是莉莉没想到自己对初见朋友的印象很快就栽了一个大跟头。 晚上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了霍格沃兹礼堂,开始了分院模式。 詹姆兴致高昂地讨论着那个脏兮兮的帽子,显摆着他的知识,声音响亮吸引到了不少人皱着眉看过来,他却以为是自己的人格吸引力,更加大声了。 莉莉被他拉着站在旁边,感觉到无数的目光,活泼的小女巫逐渐感觉到了一种无所适从的尴尬。 她阻止一下,但詹姆却没有在意,甚至开始试图拉着莉莉一起笑话一个小巫师有些老旧的袍子。 西弗勒斯果断站在了莉莉和詹姆中间,硬生生把男孩挤到了旁边位置。 他声音轻缓又嘲讽:“我想看不懂眼色没有家教的波特,应该是学不会尊重师长那一套了。莉莉,离远些吧,疯病和傻气没准会传染呢?” 詹姆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从来不知道收敛的他立刻就要扑上去揍人,但一道威严的女声阻止了他:“请小巫师们安静!” 是麦格教授,她成为副校长后更加严肃忙碌了。 西里斯拉住了詹姆,恶狠狠地盯了西弗勒斯一眼:“这家伙绝对是个恶毒的斯莱特林,等入学了再教训他!” 莉莉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又提上来了,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老朋友和新朋友之间的不对劲。 不等多想,一道声音就提醒了她:“莉莉·伊万斯!” 莉莉走上前,紧张地等待着。 “格兰芬多!” 热烈的鼓掌声从长桌上传来,如同上辈子那样,斯内普看着女孩欢快地和同学们击掌,还冲他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容。他慢慢吐出了一口气。 他压下了一丝烦躁,有些自嘲居然抱着一种“或许莉莉会到别的学院”的想法。 随着一声“斯莱特林!”,斯内普走到长桌上,这里的巫师不多,看着他一个个神色各异,有因为他的姓氏不是纯血而嗤笑的,也有纯好奇的。 总之比上辈子穿着破旧的衣服所得到的目光好多了。 他微微握了握手,巫师袍下是张靖带来的东方丝绸做成的衬衣,头发也被洗的干干净净,为了方便扎了低马尾,浑身气度比斯莱特林的青涩小孩要出彩。 斯内普早就不会在乎这些小孩子们的想法,他的目光落在了坐在象征领导地位座位上的金发男生身上,卢修斯·马尔福。 他慢慢吃着晚餐,目光和前方的邓布利多对视,而后又挪到了旁边教授席的张靖。 她正在听着炼金术教授说着什么,没有过多注意小巫师们。 不过他耳边听到了很多高年级在给低年级们介绍上首的教授。 张靖的热度可不低,学哥学姐们纷纷卖关子:“萨拉教授的课程非常值得期待!” 却绝口不提到底是什么东西。 有小巫师感叹:“可她看起来真年轻,似乎没毕业多久。” 七年级的一个学姐盯着萨拉看了半天:“或许我对她有些印象,”她迟疑地问旁边的同学,“以前拉文克劳有个很出名的学姐是不是也是个华裔?” 同伴肯定了她的猜测:“你刚刚看出来吗?她就是那个人!那个一己之力改变了家养小精灵们厨房食谱的人啊!” 当时他们还是低年级的学生呢,几年过去,学姐都变成教授了,她们也开始为了终极巫师考试头疼了。 第20章 领袖的偏爱 很快疲惫的小巫师们被级长带着前往休息室,斯内普稍微落后了一步,还想去找莉莉提醒一下什么,就被詹姆斯带着西里斯还有两个恭维他的小巫师堵在了走廊拐角。 “瞧瞧!一个阴沉的斯莱特林!” 詹姆此刻的神情可没有面对莉莉时的亲切和阳光,嘲讽地盯着斯内普:“你怎么配跟在莉莉身边!” 斯内普发现无论自己活多少年,对于这个不讨喜的波特都是一样厌恶。 他冷笑了一声:“你身上无脑巨怪的臭味真是到处飘散。” 西里斯拿着魔杖对准了他:“多说什么?让这个恶毒的斯莱特林吃个教训!” 布莱克的传承让他早早接触了不太友好的魔法,对于恶作剧来说,属实严重了。他却不管不顾地就要念出咒语:“昏昏倒地!” 斯内普一甩魔杖,击散了那道咒语:“愚蠢莽撞的蠢狮子!” 但是詹姆斯眼里兴奋的光亮起来了,那两个小巫师犹豫了一下,也将魔杖对准了斯内普。 斯内普受到年龄和魔力的限制,即使恨不得一下子弄死这几个巨怪,也只能尽量防御。 “住手!波特!” 一个女孩的声音插了进来,蕴含着满满的愤怒:“我没想到你竟然是个作恶多端的校园霸凌者!放开我的朋友!” 詹姆慌了一下,很快又皱起眉毛:“莉莉!你怎么可以维护一个斯莱特林!他们都是恶毒黑巫师!” 莉莉那火车上聊天的一点好感此刻粉碎无踪,只是冷冷地盯着他:“我只看到了一个无缘无故欺负小巫师的四个格兰芬多!” “你……!”詹姆咬牙切齿地,“都是这个斯内普蛊惑了你!我们才是一边的!” 他们的争论声就在耳边,斯内普站在莉莉右后方,向着对面的男生投去了一个笑容,显然不是什么友好的信号。 东方的古话说的对,攻心为上,一个偶尔适当弱势的身份或许能给他带来一些惊喜。 莉莉一帆风顺的人生让她对校园霸凌的反感没有真实的体验,因此这几年斯内普也不光把她限制在家里学习书本知识。 要是莉莉意识到詹姆的恶毒,不再为詹姆对她独一份的温柔感到动容,那么这两个人还会有什么好结果吗? 哪怕他最后并没有得到莉莉的爱,也不会让詹姆得偿所愿! 斯内普默默转动手指上的一个戒指。 于此同时,张靖也感觉到了指根一阵发热,她神色一凝,斯内普?在霍格沃兹,他会遇到什么危险? 詹姆怒气上头也不管莉莉在斯内普身边,举着魔杖就要念咒。 威严的声音打断了他:“波特先生!走廊不允许使用魔法!” 是麦格教授。 她面色严肃地扫过了几个人:“新生小巫师?为什么还不去休息室好好睡觉?” 莉莉抢在詹姆说话前,很迅速地把她到来的事情说完了,客观真实。 斯内普勾了勾唇角,补充了几句:“我只是想去找我的朋友说句话,教授,没有到宵禁时间,但他们是突然拦在这里的。” 詹姆还是有些怕这个院长的,听完两个人的话,想要辩解却不得不承认他们的话一字不差,那个可恶的斯内普甚至学出了他说话的语气! 麦格神色愤怒:“这是偏见!波特!他只是一个刚刚开始学习魔法的小巫师,和你没有差别。你怎么能这样随意攻击一个小巫师,还是四个人一起欺负一个人!” 几个人灰溜溜被扣了分,休息室的级长都惊了,怎么刚开学还没有过夜,就多了那么多黑宝石。 斯内普神色浅淡,他目光中出现了赶过来的萨拉教授。 张靖站在斯内普和莉莉身前:“麦格教授夜安,我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麦格叹了口气,她是知道斯内普和萨拉的关系的,这件事本就是格兰芬多学生的不对,只好带着歉意把事情说了一遍。 张靖似笑非笑地看了那四个人一眼:“我想麦格教授会做出公正的判决的,不过我要强调一点,孩子还是要尽快扭正坏习惯才好。” 她看着詹姆,慢条斯理的,看起来也没有什么脾气,“我想,可以适当地让他的父母知道他做了什么。” 西里斯看着她明显是为斯内普撑腰的样子,毫不畏惧地嘲讽:“公正的霍格沃兹教授也会偏向黑巫师吗?” “布莱克先生。”张靖眼神看着不服气的小巫师,“布莱克家族没有教过你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吗?我可不是大善人,在成为教授前,我是斯内普和伊万斯的家人。” 提到家族,布莱克更愤怒了。 麦格知道这位年轻的教授虽然和善,但却对调皮的熊孩子没什么耐心,上学年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可是有不少挑衅她年轻的小巫师最后变成了鹌鹑。 她赶紧开始调和。 最终事情还是以詹姆斯他们不情不愿地妥协道歉为止。不过看他们的性格后续还有点麻烦。 张靖带着斯内普和莉莉往另一个方向走,等到没有人了,才弯下腰叮嘱他们:“别怕麻烦,有事一定要喊教授解决,西弗今天就做的很好。” 早在她说自己是伊万斯的家人时,莉莉就已经满眼亮晶晶地盯着她看了。 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对魔法界一无所知的人,尤其是现在这个敏感时期,她知道很多人对于麻瓜的恶意,而张靖明目张胆地说自己是他们的后盾,无疑让很多人会重新衡量西弗勒斯和莉莉的位置。 说实话,这让莉莉狠狠松了一口气。也更加放开了不少。 其实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萨拉愿意缓和她和姐姐之间的矛盾,也愿意在陌生的魔法界庇护她,莉莉满心依赖着面前这个高大的女巫。 斯内普只是默默看着她的手指上那个和自己一般无二的戒指。 ……家人吗? 张靖看着漂亮的小孩盯着自己,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别担心,霍格沃兹有趣万分,好好享受你的生活。” “你也一样,西弗,别为了你们的学院不同担心,没有人应该被一些固有的印象限定,不过……” 张靖没有说完,只是垂下眼睛叮嘱他们,“大环境如此,你们要稍微注意一下距离,不然在各自的学院里可能会不太好过。” 她没法改变狮蛇两院的对立,也不能时时刻刻照看着他们,只能点到为止地提醒一句。 张靖说完,就把他们分别送到了休息室。 —— 另一头的麦格站在校长室,言语沉重:“非要这样吗阿不思,他们只是孩子!” 邓布利多递给她一颗糖,安抚地说:“麦格,我想你清楚伏地魔现在猖狂到了什么地步,我只是为了魔法界的安全。” 可是…… 故意掀起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的矛盾,为凤凰社积攒新生的力量,用来对抗伏地魔,邓布利多的目的是达到了。 但那些被推出去的斯莱特林小巫师呢?他们有些本就不是纯血的簇拥,就这么被一步步推到不得不站在黑巫师那边,他们是怎么想的呢。 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麦格叹了一口气,还是选择了相信领导了凤凰社那么多年的领袖。 第21章 华国教育的风终于吹到了霍格沃兹 “好了,以上就是我要讲的所有内容。” 话音刚落,下面四个学院的小巫师同时睁开眼睛,耳机闪过魔力流动的光芒,很快暗淡下来。 斯内普看着讲台上脸色正常的女巫,丝毫看不出使用过那么庞大魔力的样子。 一个巫师的天赋几乎取决于ta身体内能够储存魔力的上限。 她给他的印象,和邓布利多那老蜜蜂的样子差不多,但女巫更加干净,她似乎不乐意去搞些歪歪扭扭的东西,向来直来直去,连威胁和欺负人也光明正大的。 一个并不过分正直的巫师。 斯内普偏了偏眼神,看向远离波特座位的女巫莉莉,露出一丝莫名的欣慰。 “下面作为上个月月末测试,年级平均分达标的奖励,我们今天来看个电影。” 小巫师们“哇偶”地欢呼了起来,为自己顺利通过考试欢呼,也为即将接触的新事物感到惊喜。 霍格沃兹每学年只有一场考试,张靖思索了一下,毫不客气地开启了阶段性测试,这样每学期就至少有两场测试。 并为每次测试设定了整体目标和奖惩措施,排名靠前的巫师们获得她亲自制作的礼物。 分发前都会保密,但迄今为止从来没让他们失望过。 并且为了减少她的工作量,她提议黑魔防课程四个学院一起上,并设立了两个课代表帮助她的教学。 只要她的魔力和精力能够顾得过来这些孩子,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除了利用耳机,她也专门请弗立维教授开辟了一个演武场,专门设置了各种保护屏障用于魔法实操。 同时这个演武场也作为每周三次早操的地方。早操——特指强身健体八段锦,以柔克刚太极拳。采取自愿制,不勉强一些认为动武粗鲁的小巫师们。 华国教育的风终于吹到了霍格沃兹。 小巫师们感到茫然且猝不及防。 但因为张靖会在早操时专门请某个教授到这里作为一些课外辅导工作,小巫师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趁机询问。 当然,这是很多教授都一致同意的,没有人会不被张靖对症下药的“薪资”攻略。 起先这些举措被很多人都觉得奇怪并且不可实行。 但,每个地方总有一些卷王。 刚开始是拉文克劳,他们的成绩分数和学院宝石迅速上涨,这引起了其他学院的好奇和不服输。 再后来大家被一起跟着张靖练八段锦的邓布利多校长吸引了…… 嗯,要不说名人效应顶用呢。 正式施行了大半年后,终于无数家长和小巫师认可了这些东西的好处。 十几个教授效仿设立了课代表——他们被头痛折磨的次数少了好多! 东方教授果然不同凡响啊。 巫师们这样想着。 —— 回到课堂。 张靖打开一个小腿高的仪器,摆弄着放到教室最中间。 接着挥动魔杖,教室里的窗帘迅速放下,室内顿时昏暗起来,只剩下漂浮在空中的几只发光圆球。 桌椅迅速变换,成了电影院常见的阶梯制式,讲台后多了一个巨大的白色幕布。 小巫师们被这样有些刺激气氛的环境感染,纷纷期待起来这名为“电影”的东西。 有麻瓜界的小孩正面露得意地跟同伴科普电影是什么东西。 当然,霍格沃兹电器不管用。 所以张靖把魔力作为能动,想办法把麻瓜界的影像转录到了自己制作的仪器中。 这玩意可耗费了她不少精力,还和炼金术的教授一起研究了很久。 但结果喜人。 只可惜现在还没有3d眼镜,张靖想了想,没准自己还真能在麻瓜界混几个观影开发产业,以后不教书了也有固定收入。 小巫师们挤挤挨挨地不断换座位直到与自己的好朋友坐在一起,几个光球也逐渐暗淡下来,室内只剩下那个又高又大的屏幕在发光。 魔法界有能够捕捉动态的照片,却还没听说过长久记录影像的玩意。 是以,等到灰白的画面从幕布上出现,表现出一卡一顿的样子,底下小巫师顿时议论纷纷。 有些斯莱特林小巫师嗤笑一声,更有看不惯麻瓜的巫师质问张靖:“萨拉教授,这便是所谓的电影吗?” 还有麻瓜出身的小巫师急着要反驳。 张靖一压手,很温和地解释:“这是1878年,最初记录人们行为的影像,实际上是无数非动态照片播放,变成了一个看似连贯的动作。” 幕布上继续播放。 张靖平静的声音在一旁偶尔插一句话补充解释。 短短三十几分钟分钟,电影已经变成了画面宏大连贯的黑白影片。 “这是认知电影的先导片。” 她看着底下面色各异的小巫师:“我知道大家对于麻瓜有很多不同的看法,所以,这节课的课后作业,就是写一篇观影报告,论述你们对麻瓜世界的思考。” 小巫师提出异议:“可是教授,我们是黑魔防防御课不是吗?不是麻瓜研究课吧?” 张靖笑了笑,她身边坐着的一位教授站起来向同学们示意:“这是我和萨拉教授的联合课程,同学们,这节课带给我的震撼不比你们小,很多同学已经发现了,我的课堂上讲述的东西和这里面比有不少差异,我对麻瓜的认知有些老旧了。” 张靖接着她的话说道:“所以,这是你们课业论文的副标题——麻瓜世界和魔法世界的发展差异,可单方面论述,也可多个角度切入。” “这篇作业不论长短,我只是希望你们能真切地表达自己的思考——什么思考都行,但不许互相抄作业。” “下周二晚饭前课代表收齐送到我的办公室。” 小巫师们应了下来。 张靖挥着魔杖把教室恢复原样,她愉快地说:“好了小朋友们,这节课就到这里,周末愉快。” 麻瓜研究课的老师和张靖聊着天走向教师办公室,其余小巫师们叽叽喳喳炸开了锅。 “天呐,你们看见那个,那个什么枪没有?真的可以砰一下就杀死人吗?” “当然,我作证,我爸爸就是个警察。” “切!那是麻瓜!我们可是巫师!巫师只需要动用他的魔杖,就能轻轻松松把麻瓜吓个半死!” 另外的同学沉默了一下,她看向那个发言的小巫师,表情有些诡异:“上次被萨拉教授一只手撂倒的人是不是就是你?” 膝盖还青着的小巫师顿时一脸恼怒,倔强地说:“野蛮!” “嘿!朋友,对老师尊重一些。” 第22章 武德充沛斯内普 张靖的办公室分公共区域和休闲区域两个部分,休闲区域又有一个门连通了她的卧室,属于私人地区。 莉莉和斯内普此刻就坐在休闲区域的沙发上,张靖坐在对面,三个人一人一本厚书,两个小巫师还皱眉思索着作业。 张靖从书页里抬起头,眯着眼在两个人身上打量了一圈:“你们吵架了?” 斯内普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目光定在页面上许久都没动。 实际上他倒并不是不愿意承认这个事情,但总觉得自己一个中年人和小朋友吵架终归有些诡异,尤其是张靖知道曾经的自己是多大年纪,要是她未来恢复记忆了,那得用什么样的目光看他? 莉莉哼了一声,终于放过了那张被乱七八糟的字布满的作业纸:“萨拉!我这可不是在告状!” 张靖兴味十足地盯着他们,摆出了一副乐于倾听的姿态。 莉莉于是讲述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 —— 他们入学已经快一学年,一切的兵荒马乱都开始沉淀下来。 詹姆斯自从对莉莉一见钟情后,就开始不顾脸皮地死缠烂打,并频繁针对能够时常出现在莉莉身边的斯内普。 至于他身边常出现的三人——那个布莱克家的叛逆格兰芬多,还有一个瘦弱的不明底细的男孩,和一个胆小的存在感超低的同寝室友——当然是选择和詹姆在同一条战线上。 但是这四个准备在霍格沃兹横行霸道的小恶魔在出征的第一天就遭到了打击。 分院仪式结束后的晚上群殴斯内普的计划没有成功,于是他们又用激将法试图将斯内普和另外几个斯莱特林哄骗到禁林去。 事实上,在斯内普三言两语地挑拨下,斯莱特林一个都没出休息室。 弄了不少陷阱准备捉弄人的四人组还被麦格教授抓了个现行。 但区区扣分显然不能让他们住手。 于是这场小巫师之间的战争拉长了战线。 即使斯内普和莉莉已经因为顾及两院立场,而尽量不会在惹人注目的场合往来,但詹姆的嫉妒心可没有理智。 斯内普不胜其烦,冷笑一声夺走四个人的魔杖开始物理揍人。 该说不说张靖的武力培养是十分有用的。 稳重了多年自称是可怜老教授的斯内普,在第一拳打到那个卷毛邪恶小子脸上的时候,顿时神清气爽,感觉今天霍格沃兹的天都要比平时蓝一点。 “掠夺者”四人组被打懵了。 西里斯大声喊着:“你这个可恶的斯莱特林一点也不优雅!” 这个叛逆少年可怜见的,失去了他优秀魔力的支持,露出了震惊中透露着狼狈的神情。 莱姆斯和佩迪鲁是最可怜的两个人。 一个过了满月不久,身体正虚弱着,就被詹姆满腔热血地拉过来当打手。 斯内普的一拳就能叫詹姆鼻血直流,莱姆斯可怜地咽着口水,斯内普看在他没有出手挑衅的份上,冷笑着把他砍晕扔到了一边。 斯内普还有空心想:他讨厌西里斯这种自大愚蠢永远长不大的巨怪,但更讨厌知错还做且装模作样的披皮怪。 另一个看见阴沉沉的斯莱特林就想躲,但为了在四人组的宿舍里不受排挤,还是硬着头皮跟来了,并举着魔杖对斯内普发出了“我要进攻你”的信号。 格兰芬多的勇气,和詹姆西里斯等人优异的成绩给了这只小老鼠信心。 但这种信心很快就被斯内普一个鞭腿击碎了。 为了方便找茬,四人组甚至选择了一个人少的地方,虽然这防止了更多人看见他们的糗样,但也拖延了教授来喊停的时间。 斯内普揍人揍得神清气爽,好在他仗着小孩子的形象报仇雪恨时,还有一颗成熟的心在维持着事情不要发酵过头。 他看着趴在草地上呜呜喊痛的四个人,再次展现出了他优秀刻薄的语言天赋。 掠夺者不仅要被从头到尾打一遍,还要遭受精神攻击。 但易怒的几个巫师此刻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詹姆和西里斯深吸一口气骂骂咧咧,试图不要命地再次挑衅斯内普。 就算是他们的老对头,斯内普此刻也展现出了一种真心实意的迷惑。 这种蠢货,他到底是怎么记恨了那么多年的?这显得他很掉价啊?! 于是他阴森森地笑了一声:“好吧,好吧,看来布莱克和波特两位愚蠢的先生,都忘记了他们对面站着的是魔药课的课代表。” 慢悠悠清醒的莱姆斯此刻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斯内普,我们向你道歉,别那样做……” 斯内普拿出几瓶一看就不正经的魔药,拔开塞子往他们身边慢慢凑近,还露出了邪恶巫师经典笑容:“看看……一年级愚蠢的小巫师们失败魔药,想必掠夺者们很好奇它的滋味吧?” 把四个小男生吓了个够呛,他才恶劣地收起魔药整理衣襟离开了。 好面子的掠夺者们在很久之后才相互搀扶着到达医疗室,并且死死咬着自己只是摔倒了的说辞不放。 但显然庞弗雷夫人处理这些伤口比他们有经验多了,当即面色严肃地喊来了麦格教授。 她怀疑几个学生遭受了严重的校园霸凌,并且被威胁不要开口。 麦格也意识到了严重性,她问了小巫师们几句,但四个人都不愿意开口认输。 就连邓布利多看着他偏爱的几个小巫师这副模样,都有些开始怀疑学院的争斗是不是真的太严重了。 就在这时,一脸乖觉的斯内普和斯莱特林院长霍拉斯·斯拉格霍恩教授来了。 在掠夺者们愤怒夹杂着难以置信夹杂着无数脏话的一连串神情表达中,斯内普诚恳地表达出了自己被愤怒影响头脑下手重了一些的抱歉。 他拿出水晶球,里面完美地记录着掠夺者们不止一次挑衅的证据。 张靖也赶来,没说什么,只站在一边死死盯着邓布利多。 那意思明显的很,你要是再偏帮校园霸凌发起者,破坏我努力缓和四院关系的成果,你这个校长就做的太失败了,而我也会像你一样护短,到时候做出来什么事情真的说不准。 这复杂的意思,邓布利多就算没有全部领会,也知道地差不多了。顿时面色尴尬地笑了笑。 他看着那个水晶球,明显是张靖给斯内普防身的。 邓布利多叹了口气,勉强地各打五十大板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虽然在之后斯莱特林被扣了分,但是以一敌四的战绩再次刷新了斯内普这个混血在一群小蛇们心中的标签。 本来只是觉得这人在魔药上有些天分,没想到还是个武德充沛的疯子! —— 但以上这件事,显然已经过去有一个月了,并不是莉莉真正要说的事情。 第23章 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艾弗里!……”莉莉皱着眉眼,喊出的声音都带着点颤抖,气的。 她看向斯内普,一向笑意盈盈像落满星星的眼睛里,腾起怒火和不理解,还有些对好朋友做法的伤心。 “我看见西弗你和他们在研究黑魔法,但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说。” 张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脸上还是问号。 莉莉继续说着,事实上,斯内普在她的认知中一直是个稳重点严肃的小大人形象,他懂很多东西,也是引领她认知魔法界的第一个人。 毫不夸张地说,莉莉有时候控制不住地会把他当做老师来尊敬。 但似乎西弗勒斯每次面对这种情况都感到有些尴尬,莉莉察觉到他的烦恼后,就很善解人意地变化了自己的态度。 她努力像对待一个同龄玩伴一样,对待西弗勒斯,这个举措起效了,显然他们之间的关系和缓了很多。 但若是涉及到严肃的问题,莉莉还是偏向于尊重懂得更多的斯内普的意见的。 因此,斯内普跟她强调黑魔法的可怕性,要她好好学习防身手段,她也好好听了。 她本身就是个优秀的小女巫,因此这一年内成绩很是出众。 但亲眼看见自己尊敬的“小老师”在跟着欺凌同学的几个小巫师一起研究黑魔法,她还是伤心地难以自制。 昨天的晚饭都没心情吃,晚上也没怎么睡好,莉莉想到斯内普,意识到自己还可以跟斯内普的姐姐——萨拉求助。 但显然,如果单独跟萨拉讲,有些背着朋友告状的意味,这让莉莉不安。 于是今天到达了张靖固定辅导他们两个人的时间后,她主动发起了这个话题。 “我们曾经看到过那些——食死徒们,他们没有任何同情心,许多人,那些不懂魔法的麻瓜们,他们连防守都来不及……” “我不明白,西弗勒斯,我曾经亲眼看见艾弗里和穆尔塞伯用黑魔法威胁小巫师跳进黑湖!他们不是什么好人——这不是对斯莱特林的偏见。” 看着小姑娘焦急却努力理清逻辑表达自己的样子,张靖放下心,还好不是什么大事。 她挑眉看向斯内普,她觉得这个孩子很聪明,应该不会不分善恶。 但想到如今所流传的黑魔法更加强大的理论,她觉得自己应该先听听小孩的想法。 斯内普抿着唇,垂下眼皮,他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因为他确实学习了黑魔法。 即使他并不是和那两个小孩一起学的,即使他们只是来拉拢自己为黑魔王效力的,但他仍然不知道如何解释。 黑魔法——他无可辩驳,他甚至自创魔咒,伤害力极高的那种。 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他只是在使自己变得强大,他不觉得这个方式是错误的,他不会走上上辈子那道老路,那么,为了打倒黑魔王,他也要学会黑魔法。 眼看着斯内普变成了锯嘴葫芦,张靖居然有些意料之中的奇怪感觉。 “好了,两位小朋友,看来问题不在黑魔法上。” 莉莉和西弗勒斯都看向她。 两个好看的小孩这么乖觉地坐着,张靖还被萌了一下。 她放缓声音,拿出自己最温和的表情,先是安慰莉莉:“你亲眼看到西弗勒斯和另外两个人一起用黑魔法伤害同学了吗?” 莉莉下意识摇头,补充道:“他们搭着西弗勒斯的肩膀,面前就蹲着一个快要哭了的同学。” 张靖点点头:“那么西弗勒斯能解释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斯内普垂了垂眼睫,看着张靖那势必要解决这件事的架势,还是开口了:“……我在阻止他们,他们看到了我魔咒的强大,想让我加入黑魔王的组织。” “看,这不就解决了一个误会?”张靖一拍手掌,“人长嘴就是用来说话的,不然容易失去朋友。” “那么下一个问题,莉莉,你认为黑魔法都是坏的,是吗?” 莉莉点头。 “你还记得我们出去玩被食死徒破坏的那天吗?后来我教训了那些坏人,我也用了黑魔法。” 张靖轻描淡写地说。 莉莉张大嘴,有些无助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西弗勒斯。 “黑魔法有很多种,不过最耸人听闻的就是三大不可饶恕咒。那些能够随意放咒去伤害别人的,大多数也是用几个。” “但若是好巫师们都去使用无伤大雅的白魔法阻止那些恶贯满盈的人,你认为能够阻挡得了吗?” 莉莉眨了眨眼,艰涩地说:“不能……那伤害力太大了。” “所以,其实目前维护魔法界安全的傲罗们,其实也是被允许使用黑魔法的。我是想告诉你,并不是所有使用了黑魔法的人都是坏人。” “中国有句俗语叫,不论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我想,西弗勒斯追求黑魔法,肯定也是为了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去保护自己的朋友亲人,保护魔法界的安全。” 莉莉的眼睛焕发了光彩,她看向西弗勒斯,歉意道:“对不起西弗,是我先入为主,误会了你欺负同学,还有学习黑魔法的初衷。” 斯内普真是一点也不适应这样温情的场面,叫他刻薄讽刺人是行的,但说点漂亮话——这总让他感觉自己还在模仿着其他纯血们装模作样,学习着斯莱特林必修课礼仪。 “好吧,没事,你开心就行。” 斯内普匆促地说了几个语气词,就不说话了。 但莉莉显得很高兴,连带着看见自己那张作业纸,也就苦恼了一瞬间:“我之前是怎么搞得——可怜的作业,又要重写。” 张靖重新窝回沙发上,懒散地补充了一点作为这场谈话的收尾:“对了,我要对刚才的一句话进行纠正——白魔法并不是毫无杀伤力,其实怎么使用专看巫师怎么想。” “如果我要用切菜的家庭魔法伤人,只要改变几个魔法回路,就能实现,这样的例子在某些书中也提到过。” “不过因为伤害力不可控,为了防止小巫师们好奇心过盛,应该已经被算作禁书了。” “魔法的好坏界限就跟它本身一样神奇,你们会在未来的学习过程中,更加了解它,掌控它,不要被它迷失了心智。” 第24章 上上辈子作孽的斯内普 自从解开了斯内普和莉莉之间的误会,再加上他有意和女巫搞好朋友关系,种种决裂的前兆几乎消失殆尽。 张靖本来兴致勃勃地吃着几个小巫师之间的瓜,但越看还是越觉得这俩人根本没戏。 但每次遇到波特纠缠莉莉的时候,斯内普还是会故意气他,这个时候才颇有些十几岁少年的样子。 莉莉已经明确自己讨厌波特的纠缠,但这个男孩似乎不知道骚扰和追求的区别。 于是张靖毫不客气地警告了他一顿。 包括将他无数次欺凌小巫师们的事迹录制下来,带着麦格教授一起,找上了波特家的门。 ——至于西里斯?布莱克家可不欢迎教授家访。 波特夫妇老来得子,对詹姆一直宠爱无度,再加上他对着父母装怪作巧,他们还真没发现自己的儿子已经长歪了。 面对父母生气加羞愧,在教授面前无地自容的神色,詹姆终于感到了慌张。 他试图反驳自己的做法是为了惩恶扬善。 但麦格和张靖都很严肃地询问他:“什么是恶?什么是善?你是否只是为了自己内心感到畅快好玩借题发挥呢?” 波特夫妇送走了教授后,终于拿起了教育孩子的戒尺。 —— 戈德里山谷发生了什么,霍格沃兹没有人知道。 波特请假了一个月,莉莉终于感到了意愿被尊重的快乐。 没有人再无视她的不乐意,故意拉着她去自以为是地“惩罚”斯莱特林小巫师了! 也没有人在她想要好好做一份魔药作业的时候来自顾自地帮倒忙了! 更没有人因为劫掠者捉弄一切靠近莉莉的人,导致她没有什么朋友了! 谢天谢地! 可喜可贺! 莉莉开朗大方的性格,招致了很多同学和教授的喜欢,她扬起笑脸,有种终于回到了她的舒适区的感觉。 波特真是她学业生涯的一场劫难。 没有了詹姆斯,剩下的三个人终于也感觉到了随意捉弄别人的无聊。 他们被教授们严肃教育了校园欺凌的坏处,再加上年纪长大,总算是收敛了一点。 ——至于斯内普? 如果除了之后西里斯拐着弯想问出他“中国功夫”的教学老师之外的话,他的学业生活简直顺利地不可思议! 当他们正式进入四年级时,斯内普已经成为了霍拉斯教授手底下的一员爱将,并正式跳级到了魔药高级班。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需要在五年级时正常参与普通巫师等级考试,但他已经顺利申请到了魔药课免考,参与进了霍拉斯教授对“狼毒药剂”的改良实验小组中。 张靖最初教了一年黑魔防之后,为了她的安全,还是休息了一段时间。 但那个诅咒在她身上似乎没有灵验。 于是在第二年,众多学生们惊喜地发现了萨拉教授还好好地站在讲台上! 诸位教授对她的到来表示了热烈欢迎,连小精灵们也特意按照华国习俗,做了一顿宴席为她接风。 —— “西里斯,想想卢平吧,他每个月都要难受那么久,咱们只是去求一求斯内普,他还挺好说话的对吧?” 詹姆鬼鬼祟祟地拉着三个人,正一脸无奈地劝着抱着手臂表示抗议的西里斯。 西里斯愤愤地甩头,黑发下露出他那双灰色的漂亮眼睛:“斯内普?好说话?詹姆你也被他的表象遮蔽了!” 西里斯咬牙切齿地想起今天早晨他去找斯内普时,那人敷衍的话。 “我已经练了太极拳两年了!它一点也看不出中国功夫的厉害之处!你说过我练够时间就教我其他功夫的!” 斯内普那时刚刚熬夜结束,满心想着回宿舍睡一觉,看着活蹦乱跳的西里斯憎恨着这只巨怪的精力。 “哇欧!勇敢的格兰芬多,叛逆的布莱克先生,你居然也会相信一个斯莱特林的话?快点走吧!不然邪恶的斯莱特林就要对你放钻心咒了。” 内容听着挺邪恶残酷的,可惜斯内普此刻魂飞天外,因为没吃早饭显得有气无力。 声音一板一眼,透着一种平静的死感。 他面对着这个幼稚的孩子完全没有继续对话的意思,敷衍又调侃地打发着他。 西里斯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他气得头发都要炸起来了:“你骗我?” 斯内普摇头:“没有,只是不想教你而已。”他故意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 对付格兰芬多,直来直去地气他们可有意思多了。 西里斯要是能轻易放弃也就不是西里斯了,他忘记了几年前遭受的惨痛殴打,扑上去就要揍斯内普。 斯内普困得精神萎靡,勉强用肌肉意识抵挡着他。 西里斯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他似乎能够看破一些斯内普的拳脚轨迹了。 但是很快——西里斯再次被撂倒在地。 斯内普烦不胜烦,狠狠揍了一番他被衣服遮住看不出来的地方,就快速离开了。 西里斯挨了揍,还憋着一口气,但心里奇异地有点高兴。 起码自己这两年功夫没白费不是? 然后下午就被好兄弟们拉到了聚集地,讨论起了向斯内普购买狼毒药剂的事情。 起因是彼得今天早上在《今日魔药》的杂志上看见了狼毒药剂改良论文中,斯内普的作者署名。 连《预言家日报》也有一段篇幅报道了这个年轻的天才。 这个药剂不好制作,也不好买,找别人很容易暴露卢平的身份。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斯内普可以以学生的身份,又能买到原材料,又能做出药剂。 莱姆斯下意识想到了狼毒药剂昂贵的价格,他想要劝劝朋友,自己每个月呆在尖叫棚屋也能度过。 但每次说出口都会被他们拒绝,渐渐的他就不说了,只是尽力地做好一个好朋友的职责。 他太过努力,所以有时候显得像个啰嗦的小团体管家一样。 “可是他不会替我们做的,”彼得弱弱地提出自己的意见,“他,他讨厌我们。” 詹姆手搭在他肩膀上,摇头:“别这么说啊小彼得,他可是斯莱特林,只要咱们能够出得起他心动的价值,他不会拒绝我们的。” 这话引得其他三人侧目。 若是从前的詹姆,大概只会说什么“没有人敢拒绝波特!”或者“可恶的斯莱特林不识好歹”这样自大的话吧? 他请假的那一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回来之后性格倒是收敛了不少,虽然还拉着他们三个凑在莉莉身边,却没有从前那样不识趣没眼力见地随意打扰了。 连西里斯都有些意外。 但管他呢,他们还是好朋友。 —— 斯内普睡了一个饱觉醒来,诡异地发现斯莱特林休息室门口站着鬼鬼祟祟的四个格兰芬多。 其他斯莱特林看着他们议论纷纷,四个人倒是自在悠然,等到看见斯内普,还高兴地招了招手。 斯内普后退一步,难以言喻现在的心情,面无表情地想:可能真是自己上上辈子欠他们的吧。 用华国古话来说:孽债。 第25章 斯内普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们怎么会觉得我愿意帮你们?” 斯内普皱着眉,不耐烦地再次拨开面前挡着的两个人:“我要去上课,让开。” 四年级的男生们已经长得人高马大,但面对这个脸色苍白看着细瘦的小蛇,还是不受控制地被推地后退一步。 詹姆眨了眨眼,他此刻的神情甚至显得有些讨好:“最善良的斯内普先生,帮帮我们吧,你知道的,波特家不差钱。” 猛男撒娇。 斯内普难以直视地移开眼睛:“我可不愿意浪费时间。” 他冷笑一声直接往前走。 真不愧是好兄弟啊,发现那只狼人毛茸茸的秘密后就急吼吼地过来了。 西里斯本来还有些不自在地站着,但见他要走,还是上前一步挡了一下,与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对视时,他有些呆愣。 “……如果你愿意卖给我们,我就不缠着你教我武术了。” 斯内普脚步一顿,看着西里斯一脸心痛的样子,总觉得这句话有无数槽点可以吐。 这辈子的布莱克到底是怎么了? 他为了以后的安静,面无表情地开出了五倍金加隆的高价:“……就这样,到时候让卢平来找我。” 詹姆和西里斯对视一眼,笑嘻嘻地点头同意了,还颇为嘚瑟地击掌:“棒啊詹姆,居然能让一只倔强的斯莱特林妥协。” 斯内普忍无可忍,拿着那本厚重的书一人一下,敲得他们捂着头蹲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他才裹着巫师袍,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西里斯揉着头,愤愤:“哈!嚣张的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教授呢,敲得那么顺手。” —— 比起天不怕地不怕的波特和布莱克,那只狼人少年和另一只小老鼠胆子要正常一点。 看着高脚杯中那颜色难看的药液,莱姆斯脸色苍白地咽了咽口水,看了旁边等候的朋友,还有面无表情拿着实验记录本的斯内普。 “……话说为什么还有实验记录本,”彼得小心地说,生怕斯内普给他头上来一下,“我看你的论文里写,药剂性状已经稳定了……” 斯内普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都不用思考,顺嘴就能嘲讽回去: “真是亏得佩迪鲁先生对魔药还能有些兴趣,可惜狼毒药剂可改良的地方太多了,可怕的斯莱特林当然是会给愚蠢的格兰芬多喂新实验品啦。” 这话说的瞬间其他小巫师脸色不好看了,莱姆斯欲哭无泪地不知道该不该喝。 斯内普这才心满意足地哼了一声:“你们已经付了酬金,魔药大师最重要的就是信誉。” “这只是一点味道改良,勇敢的你们不会连个味道都不敢尝吧?” 西里斯在旁边叽叽咕咕:“还没有成为魔药大师呢就这么得意忘形,可恶的斯内普……” —— 那次安全的月圆之夜过去后,莱姆斯总是用一双水汪汪的饱含感激的眼睛看着斯内普,他甚至腼腆地笑着送了斯内普一本书。 斯内普脸色就跟混乱的调色盘一样难看,他恨不得这几个脑子不太正常的格兰芬多离他远远的。 卢平的实验数据给他帮上了一点小忙,他很快就投入了研究中。 但不久后,他就恨不得给当时为了拒绝教西里斯武术而妥协的自己一巴掌。 因为这个难缠的叛逆布莱克找到萨拉头上去了。 其实正常情况下张靖对斯内普他们在学校里的生活不会过多干涉打扰。 除了一年级时流传的斯内普、伊万斯和萨拉教授是亲戚的传闻外,之后也没有别的证据提供出来。 萨拉教授周末时经常不见人影,平常在学校也忙着授课和批作业,再不然就是和老教授一起做研究工作。 至于课后辅导?她只让同学们把一些难缠的问题统一汇报上来,而斯内普和莉莉恰好是他们这一年级的课代表,接触多些似乎也没什么。 西里斯知道是意外,毕竟分院仪式那晚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萨拉教授那时可是非常坚定清晰地替伊万斯和斯内普撑腰了。 而他就在跟踪斯内普的过程中,恰好看见了张靖纠正斯内普武术动作的一幕。 他们的相处不说亲昵吧,但绝不是普通师生。 他可没看过斯内普对谁表情那么……呃,那么难以形容过。 凶悍阴沉的斯莱特林突然软和了眉眼,认真地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才表现出一丝那个年纪的青涩气息来。 西里斯陷入了一阵难以置信的情绪。 天哪!那可是斯内普! 少年老成,还总是一副大人模样教训他们的斯内普!青涩?这个狡猾的斯莱特林到底是在演戏还是干什么? 但那个一直以来的疑问也被破解了——是谁教给了斯内普华国武术。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华裔教授张靖不就是一个很显眼的嫌疑人吗? 不过她平时都跟一些炼金材料打交道,要么就是指导他们魔咒,也没见过她动手动脚。 而且她看起来过分年轻,据了解曾经也是在霍格沃兹长大的。 西里斯根本没想过是她。 少年人的眼睛里冒出熊熊火焰,他想得到的还没有失败过呢!既然斯内普死活不肯教他,那萨拉教授也不是没可能啊! 于是张靖在听到布莱克说要跟她学习华国武术时,还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倒是认识西里斯,但总觉得高傲叛逆的“西里斯”和“华国武术”这两个词怎么都联系不到一起。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布莱克先生。西弗勒斯是从小都在打基础的。”张靖只是这么告诫了一句。 西里斯挺起胸膛,眼里燃烧着跃跃欲试的光芒,他一想到学会后能打败斯内普并让他求饶就热血冲头。 “好吧,学习费用记得上交。” 张靖耸了耸肩,示意他明天早晨五点起床来黑湖边找她。 “几点?”西里斯有些怀疑地问? 张靖笑眯眯地:“五点,记得早睡,喜欢夜游的格兰芬多。” 西里斯稍微蔫了一下,但还是不服输地乖乖交了昂贵的费用,当天碰见斯内普时,还冲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斯内普只当他又发神经,翻个白眼就离开了。 等到他第二天早上看到满脸挑衅站在那边的西里斯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阴沉着跑完了早操,又开始训练基本功。 西里斯这时候才有些傻眼,然后他那僵硬的四肢就开始了惨痛的第一次教训。 小巫师们在睡梦中被一声震天惨嚎叫醒,睡眼迷蒙地四处观望。 张靖挥手布下隔音。 她每次看到别人因为练基本功龇牙咧嘴哀嚎连连的时候,总有一种诡异的平衡感。 当年她可不就是这么长大的嘛。 第26章 粉红泡泡 “嘿,西弗,你圣诞舞会找到舞伴了吗?”莉莉抚摸着一只豹纹猫咪,随口问好友。 斯内普翻了一页书,平静无波地回答:“愚……我不爱参加舞会,那个时间足够我做两只魔药了。” 莉莉观察了他的表情半天,确认他真的毫无意向,有些纳闷地嘟囔:“我还以为你会邀请萨拉呢。” 斯内普一怔。 他的手指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手里的中文书籍,事实上,因为前几年萨拉总是不会参加这种太多人的闹哄哄的聚会,他也就没有过多关注过。 但仔细一想,确实有很多巫师们会乐意邀请年轻漂亮的教授去舞会。 他还撞见过几次高年级的邀请萨拉。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十六岁的身体,已经是个大人模样了。 他现在要比萨拉高一些,如果揽着她的腰旋转在舞池,他们看起来会无比和谐。 斯内普皱了皱眉头:“萨拉不会参加舞会的。” 莉莉嘴角慢慢弯起来:“也就是说,如果她愿意参加,你是会主动邀请的咯?” 斯内普霍然转头,对上了莉莉意味深长的面容。 半晌才说:“……你主动提起圣诞舞会,是那个波特邀请你了?” 狡猾的斯莱特林夺走了主动权。 莉莉这才心虚地移了移视线。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觉得心虚,好似有种背着大人在外面找了个黄毛男友的感觉。 嗯,西弗勒斯还是这么敏锐。 莉莉辩解了几句: “好吧,他近两年变化还是挺好的对吧?长得也挺帅气,我答应他的邀请应该也不算过分……” 詹姆被父母约束着明辨是非的时候,也没有忘记向自己那个恋爱脑父亲求教该怎么追求喜欢的女孩。 他总算是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了:恋爱不仅要看女孩多优秀,也要看看自己合不合适。 于是他在那之后总是穿着崭新干净的衣服,收敛了一下风风火火的性格,把那头乱飞的头发勉强归纳了一下,然后开始眼巴巴地跟着莉莉当小跟班。 说话声音也端正了,开始注意自己的言行合不合适。 他能被邓布利多偏爱几分也不是没有道理,起码他的魔咒课和魁地奇技术优秀极了,让他狠狠在心上人面前出了一把风头。 送来的礼物也越来越合心意,连带着收买了莉莉身边要好的朋友。 甚至连斯内普都被他明里暗里塞魔药材料。斯内普内心是拒绝的! 西里斯三个人变成了詹姆的僚机,偶尔还负责顶着被揍的风险支开斯内普。 为兄弟付出了太多。 就算斯内普像只阴暗的蝙蝠一样到处神出鬼没地飞着阻拦詹姆的追求,但环境对人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巫师们大多数恋爱结婚都要早一些,四五年级时春心萌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在满世界乱飘的粉红泡泡中,莉莉还是慢慢放下了曾经的芥蒂,开始将詹姆示好的行为放在了眼里。 偶尔还能一起组个团去夜游什么的。 斯内普想到那个愚蠢的格兰芬多面对他和莉莉站在一起时,装出一副绅士的样子。 莉莉一转身,那嫉妒心和浓郁的醋味都快把他淹掉了。 他撇了撇嘴。 慢吞吞道:“好吧,好吧,两个格兰芬多。都同意了我还能怎么办呢?我也不能约束着你一辈子。” 他的表情写满了“分手了告诉我让我高兴高兴”。 莉莉锤了斯内普一拳:“我们还没在一起呢!只是舞会搭档而已,你别打趣我了。” 女巫也不是吃干饭的,她那劲道让斯内普胳膊一痛。 莉莉哼笑一声威胁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萨拉的心思——” 斯内普手抖了一下,瞳孔都凝滞了。 嘴里还像是有些迷茫般重复着:“我对,萨拉?……” 莉莉眼睛一眯,嘴巴一抿,一脸“我已经看透了真相”的表情,得意地道:“西弗勒斯,这一点我可比你强一些。” 她指指点点地细数:“你头发上的发带,都是萨拉送的吧?据我所知你可不是乐意每天细心打理头发的人。” “萨拉送我们的护具都是一样的,可你只戴单独送你的那个。” “每次除了炼制魔药就是去萨拉的研究室学习,但你对炼金术又没有太大兴趣。” 莉莉晃着手指,胜利地微笑:“别小看一个细心的女人。” 斯内普已经完全停滞在那里了。 他盯着手底下的书页,连熟悉的汉字都渐渐扭曲起来。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在被莉莉一句句的挑破话语中定了罪,飞快地挣扎着。 血液快速流动,扩张的血管和散发的热量,让那张苍白的脸颊上,染上了一抹陌生的红色。 斯内普霍然站起身,甚至忘记了道别,匆匆离开。 莉莉啧啧两声,感叹一声:“再老成不还是有少男心事?男人啊,总是装模作样的。” “莉莉!” 远处传来詹姆快活的声音,他飞奔向小女巫,手里还带着一个礼物盒。 “一个非常棒的项链!我保证它肯定和你的舞会裙子非常契合!” 他像个热情的小狗一样巴巴地围上来,却不再那么没有分寸感地凑近了,只等着女巫能够高兴一些接过他的心意。 莉莉看不见斯内普的影子了,愉快转身:“对了詹姆,你说今天要告诉我什么事情来着。” 詹姆咧嘴笑着,神秘兮兮地看向不远处等候他的三人组,招了招手。 这两年莉莉和这四个人都混熟了,要不是怕打扰到詹姆培养感情,他们也不会站那么远。 莉莉看四个人脸上都是兴奋的样子,连最拘谨的彼得都笑得开心。 她歪了歪头:“你们中大奖啦?” 四个人不知道这个意思,只是迷茫地摇头,然后西里斯说:“找个安静的地方!这是一个秘密。” 莉莉好奇地跟上去,然后就见证了詹姆和西里斯,彼得一个接一个地变成了动物。 一只鹿磨磨蹭蹭地靠近莉莉,用那身光滑好看的皮毛,还有美丽的鹿角靠近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她瞧。 浑身漆黑威风凛凛的大狗低沉地吼了一声,尾巴高兴地晃着。 小老鼠在大狗脚边窜了几下,又怕被踩到,很快就跑到了莱姆斯手里,被捧起来,视线终于升高了。 莉莉没有经住鹿刻意的诱惑,抚摸了他的鹿角和皮毛,惊讶地问:“你们学会了阿尼玛格斯?!” “真是,有点刺激。麦格教授可说过这个变形术有点危险呢。”女巫这么说着,眼睛里却亮闪闪地。 没有一个格兰芬多可以拒绝冒险! 詹姆心满意足地靠近了莉莉,心里的畅想满天飘:未来也要多多变成动物的模样,莉莉才不会拒绝我! 莱姆斯有些沉默,但莉莉却并没有询问他为什么没有变成动物,只是递给他一个微笑,接着就兴冲冲问起来詹姆他们的经历了。 于是莱姆斯也笑起来。 第27章 马尔福 不管斯内普心里怎么纷乱,萨拉压根就忘记了圣诞节还会有舞会这件事。 还是被戴维娜邀请去她家过节时,她才想起来那天晚上似乎能提前放假。 于是她愉快地躲过几个小巫师的邀请函,收拾了点行李就借用校长室的壁炉离开了。 因为时间有些急,她只碰上了来交论文的莉莉,因此跟她道了声节日祝福。 “圣诞快乐!莉莉,给你们的礼物都放在我办公室的桌子上了,我就提前走了。” “噢对了,这么久不见西弗勒斯,他是不是又钻在魔药室忘记时间了?记得提醒他按时吃饭。” “顺带帮我说声道歉,我要提前离开了,明天会去火车站接你们的。” 莉莉吭哧笑了一下,原来西弗勒斯还在纠结,这下萨拉离开了,连纠结都不用了。 她笑着抱抱萨拉:“圣诞快乐,萨拉!礼物我直接寄到科克沃斯啦,西弗的话,他好像说要亲手给你。” 活泼的格兰芬多怀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思,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 张靖觉得她可能是面对舞会太高兴了,也没多想,很快就走了。 等到斯内普从莉莉嘴里听到这个消息时,他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莉莉奇怪的笑容,甩着袍子重新钻回了魔药室。 顺带把手里那封精美的邀请函放回了口袋。 —— 霍格沃兹的大礼堂被布置地漂亮又氛围满满,打扮隆重的学生们穿梭在侧方的餐桌间,互相交谈着。 等到音乐响起,各位绅士邀请自己的舞伴们,在舞池中旋转跳跃。 迷醉的笑容比华丽的烛光更耀眼,有人在角落中拥吻,有人肆意跑出大楼,在雪地中放声欢笑。 斯内普坐在坡地长椅上,穿着漆黑的巫师袍,面色浅淡地盯着那片热闹的地方。 他一个人似乎就能成就一种气场,明明是个少年模样,却又稳又冷沉。 他从前似乎就讨厌这样热闹的社交氛围,他的性格融入不进去,也懒得去面对那些人旺盛的精力。 可再来一次学生时代,他已经获得足够的尊重和名望,却依旧排斥着那样的环境。 斯内普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封邀请函。 硬质的纸张精美华丽,里面的字迹也是他犹豫万分后,郑重写下的。 不出格,甚至显得过分庄重老旧的套词。 是他练习了很久的中文,虽然还是看不出什么风骨,但也颇为齐整。 他还是太迟了。 吐出一口浊气,他迟疑又有些痛苦地面对着自己内心的情感。 他担心的并不是他怎样,而是萨拉,那个总是游刃有余的女巫,她看起来太过坦然了,真的把他当成了一个家人对待。 斯内普本以为从前她对自己的教导是特殊的,可是后来莉莉加入了,佩妮也依赖着她,甚至连布莱克那只莽撞的狗也插入进来。 他又以为她对自己的关心是独特的,直到看见了莉莉手中一模一样的一套护具。 这个女巫将她的不吝啬展现的淋漓尽致,虽然年轻,却是个优秀又负责的教授,没有小巫师愿意去恶毒地诋毁她。 当他独有的优势被慢慢侵占,斯内普觉得烦躁又悲哀。 于是他戴着她送的发带,喜欢请求她帮自己挑衬衣,在她忙碌时只要安静地坐在她旁边,试图让萨拉注意到她的生活中存在着这样一个频繁的身影。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自己的心早已不受管控。 一个斯莱特林的心,被占有欲蛮横地充斥着。 但每次看见萨拉毫不留情地拒绝那些春心萌动的小巫师时,他又只能勉强劝诫自己慢慢来。 “西弗为什么不去跳一支舞?” 一个慢悠悠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卢修斯显眼的金发出现在视线内。 他今天打扮地简直华丽非凡,还特地向斯内普买了荣光药剂,在他即将毕业的这一年狠狠开了回屏。 也许是跳舞跳累了,也许是被热闹的气氛熏得微醉。 这个平日里一举一动都贵气标准的巫师,此刻有些潇洒不羁地坐在斯内普旁边,和他一起望向大礼堂的方向。 他年轻的脸庞上带了一丝忧虑。 “西弗勒斯……我的父亲情况有些不妙。” 他终于放下包袱,在好友身边吐出一口积郁的浊气,灰蓝色的眼睛中闪过一丝茫然。 “那位……在我回去后,就会赐予我荣耀的印记。” 父亲前不久交代遗言一样的话还在耳边,他真的可以撑起偌大的马尔福家族吗?他真的……能够阻挡那些野心勃勃的纯血家族吗? 马尔福家在纯血中是特别的,至少卢修斯这么执着地认为着。 他们拥护着纯血的荣耀,可也清晰地知道自己家庞大的财富是如何得来的——麻瓜们庞大的劳动力拥有很大功劳——他们审时度势,并不完全赞同黑魔王毁灭麻瓜的倾向,可是如今时势便是这样。 当年他的父亲和黑魔王成为了共同创下野望的好友。 黑魔王追求着长生,他鼎盛的魔力和优秀的才干吸引了无数纯血家族,聚集起第一批权势。 只是后来他似乎越来越疯狂。 曾经那张英俊的脸庞被银色面具遮蔽,有人说他已经毁容地彻底。 他毫不顾忌地使用着索命咒,任由投诚的黑巫师去大肆伤害麻瓜。 许多纯血家族起先借助黑魔王的名头得到了好处,可后来他不断的吞吃着他们的钱财,却没有带来更好的反馈。 这时候这些贵族们犹豫了,可是黑魔王已经到了令人恐惧的地步。除了那些疯子,其他家族迫于威势只好屈从。 精明的马尔福看透了这些人心的流向,可就在这时候,卢修斯的父亲——阿布拉克萨斯却生病了。 这个风流滥情的男人,栽倒在了床上。 真是可笑又悲哀。 卢修斯才刚刚毕业,在巫师界甚至还能算得上是年轻极了,他还没有姐妹兄弟,必须要有个靠山才能在风雨中立足。 黑魔王就成了唯一一个选择。 斯内普只是轻声地道:“马尔福先生的病,真的只是偶然吗?” 灰蓝色的眼眸和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对视,卢修斯恍然间觉得这个年轻的学弟似乎什么都知道。 第28章 纳吉尼 那天晚上马尔福和斯内普说了些什么,除了梅林没有人知道。 纳西莎迎回卢修斯时,他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坚定地低声说:“西茜,我只剩下你了,不论发生了什么,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纳西莎是个聪明的女巫,她看见了男友的悲哀和疲惫,但她也维护着他的自尊心,什么都没有问。 她只是亲昵地把卢修斯耳侧掉下来的一缕发挽回去,同样看着他的眼睛: “我也会保护你的,卢修斯,我们一直在一起。” —— 正式进入暑假后,生活并没有如张靖期待中那样清闲下来。 她作为凤凰社编外人员,面对猖獗的食死徒,也要抓着魔杖到处干着傲罗的职责。 而斯内普和莉莉则是忙着准备普通巫师等级考试,还有斯内普准备在今年八月进行魔药大师考核。 若是能够通过,巫师界又要出一个声名鹊起的魔药天才。 佩妮也在忙,她所在的机械兴趣班老师是公立大学的教授,他会带队领着几个小孩参加一场州立比赛。 几个人有时候一天甚至见不到一次面,伊万斯夫妇不由得抱怨他们的女儿都长大了,向着更远的地方飞走了。 詹姆和西里斯他们还寄来了信件,说是要来这边拜访。 顺便一提,如今的西里斯已经是叛逆plus版了,暑假里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更是被布莱克家主扬言赶了出来,不再属于布莱克家族。 这件事引起了一阵的轰动,而西里斯直接驾驶着他改造的麻瓜摩托车,一路跑到了波特家。 于是这一对好兄弟还当真一直在一起生活。 不过暑假难免无聊,詹姆想到了莉莉,西里斯想到了斯内普和萨拉。 结果寄出去的信被原模原样带回来了,这表明家里根本没人啊。 所以当张靖风尘仆仆赶回家里的时候,房子门口就蹲着一串人高马大的巫师。 詹姆正向莱姆斯和彼得炫耀着西里斯的改造天赋,而西里斯正和斯内普不知道为什么打起来了,莉莉和佩妮站在旁边一言难尽地看着混乱的场面。 佩妮两眼望天:“莉莉,魔法界的年轻巫师们都这么幼稚吗?” 莉莉撇开了眼:“也许吧。也可能他们是一群例外——其他人可要更稳重点。” “好了,进去吧小朋友们。”张靖挥挥魔杖分开了他们,总算是安静了一会。 她的小屋子被挤得满满当当的,詹姆他们各自带着礼物,兴致勃勃地打量起家里的各种炼金产物。 “噢我见过这只鸟!”西里斯逗弄着那个摇摇晃晃的机械鸟,“上次在斯内普桌子上看见的。萨拉你也送我一个行不行?大家都是师兄弟,有福一起同享。” 斯内普头上青筋都蹦出来了。 且先不说他们什么时候成兄弟了。 “布!莱!克!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贼闯别人的寝室了!” 西里斯已经对斯内普随时能炸的点免疫了,闻言还能挑衅地笑着反驳:“能进去斯莱特林的寝室是我的本事!你拦不住才有问题!” 眼见着这两个人又要打起来,莉莉和詹姆赶紧一人拉住一个。 佩妮发出了声音:“萨拉!你带了一条蛇回来?”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到了张靖身上。 她笑眯眯地伸直手臂,那条一米长的小蛇乖巧地沿着爬了下来,蛇头立起对着他们吐了吐信子,打招呼。 “它叫维安,是我捡回来的,漂亮吧?” 斯内普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后退一步小腿撞在了桌子上,疼痛让他清醒了一瞬。 没有人会对自己惨烈的死亡毫无阴影,这条咬死了他的蛇化成灰他都认识。 纳吉尼背上的花纹很特别,曾经匍匐在伏地魔身边显得庞大的身影此刻却变得小巧细长。 记忆中那双阴冷戾气的蛇瞳是无数人恐惧的来源,但在张靖的手指下,奇异的瞳孔甚至显得有些乖巧。 就那么顺从地依偎攀爬在女巫身上。 斯内普脸色苍白,一时间喉咙哽住。 纳吉尼怎么会到萨拉身边?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意外? 张靖看到斯内普难看的神色,略微往后退了退:“噢抱歉西弗,吓到你了是不是?” 斯内普勉强张嘴:“没事。” 他度过了最开始的混乱和心悸,很快就平静下来,还能冷静地询问目前叫“维安”的蛇的情况。 “它……维安,是怎么捡到的?” 其他几人也很好奇,这条蛇真的很漂亮,颜色是深沉的青黑色,背上有菱形的花纹,小巧的蛇头乖乖立起来,显得萌萌的。 詹姆还大着胆子摸了摸它的身体,维安也没啥反应。 张靖道:“说来很巧。” “我在进入霍格沃兹教学前,不是去各地游学了吗?就在一片原始森林里遇到了它,当时它身上的气息很奇怪,有人类的味道。” “我还怀疑被它原来的饲养者丢到那里的。” “它那时候很虚弱,还浑身是伤,我就带着它走了一段时间,治好伤后就放它离开了。” “后来我回到英国的时候,一次意外又碰见了它,维安还认识我,但这孩子生存能力似乎不太好,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的,我就带它回来喂养了一段时间。” “平时它都生活在离这不远处的林子里,之前我还带去过霍格沃兹养在禁林。” 斯内普张口结舌,这能怎么说?她都养了好几年了,他才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运气都让斯内普怀疑这条蛇和他是天生的对头。 上辈子拿她试药被她记仇了? 不管斯内普怎么想,曾用名纳吉尼现名维安的蛇欢欢喜喜地趴在沙发上,被小巫师大着胆子碰触也不挣扎。 倒是兰斯一直警惕地盯着它,尾巴都炸了炸毛,猫头鹰佩琪更是离它远远的。 这三个物种就能变成一条食物链,但这种倾向被张靖邦邦两下就解决了。 她对宠物的吃食毫不吝啬,三小只尝到了品种丰富的魔法界特制宠物粮后,对同事就失去了兴趣。 第29章 纳吉尼的好朋友 比起在原始森林中放养,显然维安更适应被人类饲养的生活。 在主人家的范围内,维安最喜欢一个麻瓜女孩,她总是很温柔地抚摸她的鳞片,也不讨厌被蛇蛇挂在脖子上。 维安最不喜欢的是个黑漆漆的男巫,总是用一种吓蛇的目光盯着她,还试图说服主人用蛇蛇试药。 维安呸得一声就离他三米远,贴在主人脖子上撒娇告饶。 最终张靖只允许斯内普利用维安多余的毒液研究,其他的想都不要想。 维安每次被掰着嘴放了毒液后,就老大不乐意地团成一圈,怎么哄都不出来。 然后张靖就用最贵的蛇蛇肉干零食来诱惑,喂三块就能哄好。 当然,维安可不是那种好吃懒做的蛇。 她也是有自己的社交圈和工资来源的。 这要感谢霍格沃兹里那条老蛇,维安刚到学校禁林,还没捉到什么猎物呢,就被这条老蛇捉起来了。 它很高很大,比维安恢复原形还可怕,但又很友善,除了对霍格沃兹管道里的那群老鼠有点意见之外,它都很平和。 老蛇没什么朋友,总是在学校管道里窜来窜去,偶尔从排水口溜到禁林,那里有一个马人族群,他们会给老蛇喂一些猎物,让它庞大的身躯有能量来源。 但马人又不会和蛇交朋友,他们只是遵循着千年前萨拉查留下来的指示,喂一喂它而已。 老蛇见过很多蛇,但都笨笨的,年龄和它比起来像是婴儿一样。 那天见到维安,发现这条蛇不仅会洗澡还会差遣护树罗锅给自己装饰鳞片,会说的词也比寻常蛇多,老蛇就兴奋地把她逮到了。 所以维安有了个朋友,叫海波。 这个名字据说是第一个培养出蛇怪的巫师的名字,严格考据的话老蛇并不这么叫,但谁让现在世界上就剩下它一个千年蛇怪了呢? 海波在禁林算是能够横行霸道,连带着坐在它身躯上的维安也高昂着头,到处乱窜。 她的身体上带着一个很漂亮的环,是张靖用来给她装零食的,每次维安出门,张靖给她装满,回来时里面的肉干没了,只剩下一些乱七八糟的来自禁林神奇生物的馈赠。 老实说,最大的受益者甚至是研究魔药的斯内普。 于是他大方地承诺不会趁着张靖不在就给维安喂魔药了。 维安和蛇怪交朋友的事情,她的主人并不知情,只有一只大蜘蛛对此有些意见。 因为维安想要给主人带材料,禁林里啥都有,珍稀的还是很难获得,比如八眼巨蛛的毒液可金贵了。 但恰好,海波是这群小蜘蛛的克星,虽然它懒得吃它们——因为有点蛰嘴——但为了好朋友,它还是出发了! 海波带着维安勇闯蜘蛛巢穴,吓得他们到处乱窜,最后还是不甘不愿地排着队把毒液挤到了瓶子里。 维安迎着蜘蛛们委屈怨恨的目光,满载而归。 —— 身为一个被迫在救世主闯下各种烂摊子后去收拾的老教授,斯内普对于独角兽毛和八眼巨蛛毒液的来源心中有数极了。 甚至就在维安从自己好朋友身上薅来毒液时,他也有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但,谁在乎?既得利益者斯内普只是愉快地拿着毒液开始制作魔药了。 他的魔药大师考核非常顺利,如同前世那样获得了极高的荣誉,因此这几天都在忙着参加一些国际药物研究会议。 他还收到了几个斯莱特林同学的聚会邀约,暗示神秘人也会参加,幸运的话还能赐予荣耀给他。 斯内普通通当没看见。 上辈子他之所以被招揽并成为伏地魔手下一员大将,有两个主要原因。 其一是他希望自己的能力足够强大,同时从小的环境导致他对麻瓜们怀有一种不太光明的思想,对于伏地魔的主张自然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其二就是因为那时候他已经做出了灵魂稳定药剂,这个药剂对于伏地魔来说可谓是再重要不过。 这辈子虽然他会做,但一直没有行动,他不能保证那个疯狂的男人会做什么。 毕竟如今他不是一个人生活,他没有和朋友决裂,甚至有了一个……姐姐。 所以,排除灵魂稳定药剂的因素后,斯内普这个年轻的魔药大师名头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这辈子他的人生出现了很多意外,但毫无疑问都是正向的影响。 与莉莉和佩妮的友情;那讨厌的劫掠者们也不知道为何死皮赖脸地蹦跶在他周围,明明是冤家一样的存在却感受不到真正的恶意;邓布利多并没有多次试探他让他饱受那种时刻被怀疑的痛苦…… 好吧,他早已做好了远离既定命运的准备。 —— 斯内普再次见到卢修斯的时候,是在马尔福庄园,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的葬礼上。 在这里他也见到了神秘人。 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露出殷红嗜血般的嘴唇,向卢修斯表示他真挚的哀悼。 并当着一众纯血家族的面,给年轻的卢修斯烙印上了黑魔印记。 向来爱面子又打扮华丽的铂金发年轻男人,痛苦难忍地跪倒在地,冷汗淋漓地在神秘人袍子上一吻。 ——感激他的恩赐。 斯内普冷眼看着这场可笑的葬礼,看着周围纯血家族们惊惧和强作冷静的表情,看着纳西莎心疼地扶起卢修斯,男人低垂眉眼,没有抬头看向众人,被搀扶着回到了房间。 伏地魔也没有在乎他的仆人软倒的腿脚,高兴地大笑几声,带着几个食死徒离开了。 他身后跟着一个美艳的女人,总是用那双锋利的阴恻恻的眼睛看着众人。 突然,她和斯内普对上了视线。 那双红唇高高扬起,露出一个疯狂的无声的笑容,玩味地向他比划了一个割脖子的手势。 ——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 伏地魔的疯狂追随者,布莱克家最得意的女儿。曾经代表布莱克追随了伏地魔,却也在伏地魔的暗示下,嫁给了莱斯特兰奇家族。 斯内普没再关注他们。 他给卢修斯送去了一支治疗药剂,看着年轻的男巫疲惫地靠着椅子,却不能睡过去,因为还有无数个纯血家族等待着他来应付。 纳西莎和他已经订婚,此刻带着斯内普,避开其他人的耳目,绕到了一个隐蔽的书房。 她看向那个架子最高处放着的黑色笔记本,就在斯内普准备去拿时,却制止了他。 回到卢修斯身边,她才说:“神秘人主魂不死,为了马尔福家的安全,我不能把它交给你,但我承诺,会帮你找到其他魂器的位置——直到你们有把握杀了他。” 第30章 灵魂?找道士呀! 第六学年开学。 这几年斯内普和邓布利多一直在寻找伏地魔到底将其他魂器放在了哪里。 老校长告诉了凤凰社成员之一——麦格教授。 持续了这么几年,可想而知事情的进展并不顺利,两个人只能细细翻找斯内普的记忆,并结合一些推测,猜到了他可能会制作七个魂器。 “日记本是当年他第一次杀人时制作的——也就是桃金娘。” 这个魂器是伏地魔年轻时的麻瓜界笔记本,这么一想未免有些简陋,那么就应该是在学校时杀人意外造成了灵魂分裂。 知道蛇怪的存在后,前两年桃金娘事件已经在魔法部翻案,海格也被允许光明正大使用自己的魔杖。 “复活石——”斯内普看向邓布利多手上的那个戒指,他的手指并没有如同上辈子一样变成那漆黑难看的模样。 邓布利多笑眯眯地说:“如今他只是个普通的石头了,我的老朋友尼可勒梅在戒托上设置了一些禁制。” 后来斯内普才知道邓布利多是和张靖一起过去的,因为她出色的魔法天赋和曾经的“先知”能力,邓布利多想知道她是否还能想起来什么。 结果就是张靖什么都没想起来。但邓布利多差点中招,还是张靖帮了忙。 斯内普用一种“我就知道”的表情看着他。 邓布利多移开视线,假意咳了两声。 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个年轻人真是个不服输的巫师。 “还有哈利……当然,他如今还不存在。那就还有其他四个,是什么?” 斯内普紧紧皱着眉头,邓布利多倒是抚着胡子:“汤姆如今已经分裂出七个魂器了吗?这个数字也只是我们的猜测。” 好像……是不一定。 斯内普眉头皱的更紧了,那这样这个问题就更难解决了,没有确定的数量,甚至不知道确切的位置。 邓布利多叹了口气:“我想,我们的一个好朋友大概知道这个东西的一些消息。” 斯内普看向邓布利多,老人眼镜片后的眸子闪着精明的光:“是谁告诉了他魂器的内容?汤姆读书时,那些禁书可不曾向学生开放。” 斯内普缓慢道:“霍拉斯教授。” ——那时的斯莱特林院长,最赏识汤姆·里德尔的人,也是最有可能告诉他魂器的人。 “可惜这个老朋友太过狡猾,”邓布利多叹了口气,“上学期结束前,他已经向我递交了辞呈。” 伏地魔的爪牙渗透了魔法部——这个消息就好像敌人已经进入高层决策部门,把这位圆滑的老教授给吓到了。 再加上之前邓布利多试探性地问他魂器的事情,为了逃避麻烦,这位教授麻溜地跑了。 “之前他怎么都不愿意开口,我会再去找一找他。” 斯内普思索着还有可能哪些东西没有被顾虑到。 当年自己走的路和救世主完全不同,并在大战前就已经死去,只隐约听到了他们到处闹腾的消息。 这时候纳西莎带来了一个令人高兴的消息。 这位优雅的女巫换了个模样,走进了霍格沃兹校长室。 “神秘人将魂器之一给了马尔福一家,那么其他受他爱重的手下,是否也有一只魂器。所以我去试探了我的姐姐贝拉。” 顾及到杀死伏地魔的事情,纳西莎的委婉和傲慢被收敛地很好。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听说是对霍格沃兹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做成魂器就是对邓……白巫师的侮辱。” 知道消息的几个人对视一眼,麦格教授敏锐地提醒道:“当年四大创始人留下来的遗物,除了格兰芬多的宝剑之外,其他的都不曾被人发现过。” 比起遗物,似乎其他东西的可能性都小了一些。 分院帽张嘴哦了几声:“我可把格兰芬多勇士之剑保存地好好的!” 赫奇帕奇的金杯,斯莱特林挂坠盒,还有拉文克劳的冠冕。 事情又走入了一个死胡同。 既然都失去了踪迹,那伏地魔又是怎么找到的,就算找到并做成了魂器,那么会放在哪里? 他爱重的手下,最为人知的就是莱斯特兰奇家的贝拉,历史悠久的布莱克,还有财富滔天的马尔福。 他们都隐藏着什么? —— “灵魂……” 斯内普回到寝室,从书架上翻开了一本中文书。 被一个华裔女巫养大的他,如今对东方文化的渗透可谓是超越了大部分英国人。 他记得曾经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大战时,华国魔法部曾经也派出了国际代表。 这说明那个古老的国家是有魔法传承的,只是他们封闭,与外界交流很少。 况且如今官方盖章后(宣扬破除封建迷信),东方魔法就更不为可知。 谈到灵魂的研究,如果说英国人对此感到讳莫如深,那么东方人的研究也许会给他们带来一些惊喜。 他还没忘记张靖身上那独特的魔力“脉络”,发展到今天,即使是没有魔力的普通人,也会根据那些来治病。 魔力源于灵魂。 华国的志怪小说中很多都描写到夺舍和三魂七魄等等,这也许就是“中国魔法隐匿前”所被普通人捕捉到的一些痕迹。 谈到这些,斯内普这个半吊子可不行。 他果断寻求了张靖的帮助。 —— “华国巫师?” 张靖想了一下:“你说得应该是道士?” 华国的魔法在本土上是不叫魔法的,他们一般也不使用魔杖,不过为了在国际大家庭里合群,一般派出去的代表会拿魔杖意思意思。 再一个的话,他们修行的分支很多,也不统称巫师。 不过因为本土前一百年战火的原因,很多修行之人都会下山支援国家,但人少再加上俗世武器的厉害,牺牲了很多,也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 所以很多支族为了保存传承已经隐世了,如今最能为人接受并广为人知的就是道家一脉。 道家真正踏入修行的人和一般的道士也不一样。 “如果你要问这些的话,我还真有个朋友能说两句。” 她回忆起之前认识的一个华国同胞:“但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和邓布利多校长之前的那个戒指有关?” 女巫太敏锐了。 斯内普深吸了一口气,隐藏起自己重生的事情,慢慢捋着思路把魂器相关的东西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张靖抽了抽嘴角:“分裂灵魂得到长生?” 她看着少年人年轻又严肃的脸:“你……邓布利多怎么会让小巫师参与进这么离奇的事情中?” 她摇摇头:“英国巫师是真不够用了。” 斯内普目光左移,没有出声反驳。 “我这就联系一下她看看。”张靖翻了翻自己的旅行袋子,从盒子中拿出了几个三角符,“当时她还怪热情的,送了好几个传讯符。” 第31章 拉文克劳的冠冕 联系道士——或者说叫天师的事情有些不顺利。 之前遇见的时候,那个天师还在亚洲大陆上游历,可现在五六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她是回国了还是跑到地球另一边了。 传讯符也不是万能的卫星导航,隔太远也会失效的。 果不其然,两张传讯符燃烧后都影影绰绰地指向了一个方向,但很快就消散了。 张靖思索了半天,把自己捣鼓的追踪魔法和炼金物结合在一起做了一个魔法罗盘。 趁着周末就冲那个方向去找人了。 几个人的行动力强的可怕。 就在张靖带着斯内普追踪神出鬼没的天师的时候,邓布利多也对霍拉斯展开了围追堵截,他一张嘴循循善诱,就算是熟悉他的老朋友霍拉斯也有些顶不住。 “好了邓布利多。”霍拉斯叹了口气,矮胖的身体坐在沙发上,面前还摆着几封信件。 ——他是个社交达人,躲在这里的时候也不那么清闲。 “你既然已经知道魂器了,我也没有更多能告诉你的。”霍拉斯喝了一口红酒,脸上出了点细微的汗。 “汤姆——那个人,当年询问我有关魂器的事情,你知道的,那时候他天赋卓绝,我哪里知道他想要通过这个逃离死亡呢?没有人会愿意对自己的灵魂那么做的。” “我告诉他了,他显得有些高兴,但我说明了这个来源的不靠谱和危险性。后来他不再提起来,我就没有关注过这件事了。” 邓布利多沉思了一下:“谢谢你,老朋友,当年你是最信任他的教授,我想知道你对他作为魂器的东西有没有猜测?” 霍拉斯苦笑一声:“别让我透露更多了,我已经知道了他的大秘密,以他最近越来越猖狂的动作,他很快就会想起来要我的性命的。” 邓布利多不知道信没信。 这个老教授可是个狡猾的人,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几套房产,都在哪里,也没人知道他下一段时间会躲去何方。 要是这次他没有问到什么有价值的事情,下次可就很难找到他人了。 邓布利多道:“但是,霍拉斯,你知道的,我来到这里,在汤姆心里你已经偏向了某方,只有你告诉我们,我们才能尽快地解决这件事不是吗?” 他转了转手上的戒指,霍拉斯目光一滞,突然又急急地喝了一口酒。 两人僵持了一下午,邓布利多叹了口气,准备起身离开。 “这件事是我们都不想的,祝你好运,老朋友。” 霍拉斯沉默着,直到邓布利多即将走到门口,才听见他压得极低生怕别人听到的声音: “那段时间——我是说,那个拉文克劳的学生出事后。” 桃金娘——如今已经翻案,霍拉斯联想到这件事情就觉得或许邓布利多早已参透了秘密,只是来试探他的立场而已。 就像他说的,自己哪怕什么都没做,被邓布利多上门也够明显的了。 霍拉斯还是选择相信了这个打败曾经的黑魔王的伟大白巫师。 “他和那个幽灵来往很频繁,我是说,我们都知道的,拉文克劳的灰夫人,她和曾经的创始人有什么关系,对不对?” 霍拉斯絮絮叨叨:“好了,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别再为难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 灰夫人,她是一个贵族女孩,即便千年过去,一些礼仪早已改变,她还是会在别人向她问好的时候回以端正的礼仪。 尤其这个人是如今的校长,灰夫人像往常一样行礼之后又要离开,却听见了邓布利多的邀请。 “亲爱的灰夫人,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邀请你去校长室坐一坐?” 这位优雅的幽灵有些惊讶,毕竟霍格沃兹的幽灵们是不被允许进出教授们的办公室和休息室的。 不过她还是欣然答应了。 但当她听到自己母亲留下来的遗物被做成碎裂灵魂的载器时,她出奇愤怒了。 “这是对!智慧的!玷污!”灰夫人愤愤不平道,“那个男孩!他聪明好学,我欣赏他对学识的追求,因此愿意把冠冕交给他观赏保管。” 冠冕。 邓布利多遗憾地问:“如今我们都找不见它,也许它被附加了黑魔法,隐藏在某个角落。” 灰夫人听见黑魔法更生气了,等许久后她平静下来:“不,也许它还在霍格沃兹,我稍微能感应到它——并不准确,也不一定,好吧,我现在只是个幽灵……” 灰夫人又变得面无表情起来,是这样的,幽灵们的情绪控制就是不太稳定的,她暗淡地飘出去了,临走前告诉邓布利多。 “如果找到它了,叫我来看它一眼。” 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好歹多了个明确的线索不是? 如果说起霍格沃兹能够藏住一个秘密的地方,邓布利多还真比不上那些调皮的小巫师。 于是詹姆被叫到了校长室。 “藏东西?” 这还真是触及到了詹姆的盲区,他翻腾在霍格沃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真没有看见什么黑魔法气息浓厚的物件。 也对,要真被这样轻易找到,黑魔王也就不会这么放心了。 “也许可以问问彼得。” 詹姆这么提议道。 自从莱姆斯成为了斯内普的一个试药工具人,西里斯又开始跟着张靖学武术,劫掠者四个人就没有那么长相处的时间了。 詹姆和彼得——说实话,他们的性格就是两人单独相处时不怎么有话说的那种。 但毕竟是室友,彼得对魔药感兴趣,并且在这方面还有些天赋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而且也许彼得怕别人笑话他痴心妄想——但詹姆清楚,彼得一直羡慕斯内普的天赋能力,而且也希望自己做出一番成绩。 所以他经常偷偷去熬魔药,起先被西里斯他们撞见笑话了一次后,就羞恼地换了地方。 很久詹姆他们都没有找到,所以他怀疑彼得藏在了一个神秘的他们不知道的霍格沃兹密室里。 藏东西——这不就对上了? 邓布利多笑着说:“每个格兰芬多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勇气。” 第32章 天师 彼得来到校长室的时候有点激动还有点畏缩。 从前几次见校长都是因为和詹姆他们恶作剧被喊来教育,还没有要单独见他的时候。 彼得眼睛亮晶晶的,在听见邓布利多问他霍格沃兹的密道时 才有了一丝犹豫。 其实詹姆想的没错,彼得敏感又暗暗藏着做出一番成就来的野心,就在他试图找到一个安全无人打扰的地方时,一个毕业的学长告诉了他有求必应屋。 邓布利多说:“别害怕,孩子,我只是在为了霍格沃兹的安全努力,你也是促成这件事情的功臣,格兰芬多因为有你而骄傲。” 彼得不知道邓布利多说的是什么事情,但此刻被夸赞的他只觉得浑身都是勇气。 他和詹姆西里斯一样,是格兰芬多的骄傲。 彼得于是带着邓布利多出了校长室,向他介绍挂毯旁边的有求必应屋。 “如果想要藏东西的话,我想只需要许愿一个适合藏起来的屋子。” 彼得这么说着,在走廊上来回走了三次,一扇门慢慢出现在三个人面前。 詹姆搭着彼得的肩膀,惊叹道:“酷啊~彼得,你会为我们的地图添砖加瓦!” 彼得看詹姆没有怪他隐瞒的意思,慢慢抿出一个笑容。 打开门,一股灰尘味就弥漫而出,一个庞大的空间出现在他们面前,但这里不是空阔的,而是有好几个几人高的垃圾堆——嗯,因为藏的东西太多了,所以干脆都变成了灰扑扑的样子。 彼得呆了呆:“我没有进过这个房间。” 邓布利多摸了摸胡子:“噢,一千年累计的秘密。” 詹姆甚至跳了进去,捡起来一只陈旧的扫帚,愉快地喊道:“一个古董扫帚!早已经停产了,甚至可以做收藏品。” “好吧,孩子们,别跳了,咳!”邓布利多挥了挥手,把灰尘扇开,“看来很久没有人过来了。” “我想你们愿意帮我个忙?” 詹姆和彼得都道:“当然,伟大的领袖先生!” 邓布利多慈祥地笑了笑:“去喊一喊西里斯和莉莉吧,他们也是聪明的小巫师,这里的工作量可太大了。” 莱姆斯是来不了了,格兰芬多另一位女级长请假了,他最近有点忙。 四个人,还有被已经知晓事情经过的麦格派过来的赫奇帕奇级长和拉文克劳级长——他们已经长大了,都是几乎内定的凤凰社成员。 他们拿着几只长着大嘴的垃圾桶——由炼金术教授倾情贡献——开始分拣。 甚至淘出来不少好东西,空白的笔记本,标本,一些不知名种子,好几沓适用的课本,一些首饰,还有金加隆。 这些崭新一些的东西都被分别整理在架子上,放在了走廊不显眼的拐角处,或许会有小巫师需要他们。 最终发现了一个戴着冠冕的雕像。 因为教授们的嘱托,他们也没有动这个有些危险的东西,只是把邓布利多喊了过来。 邓布利多叹息了一声,准备等得到灰夫人的允许后,拿着蛇怪的毒液销毁了它。 噢,或许还要等张靖回来,再看看这上面的灵魂有没有其他作用。 ——虽然邓布利多很想问问那条蛇怪去哪里了,斯内普又为什么有这么多它的毒液,但想到斯内普那张刻薄的总是饱含着上班怨气的嘴——当然是记忆里——连老教授也有些害怕。 他摸了摸胡子,还是没问出口。 有了冠冕这个例子在前,赫奇帕奇的金杯,还有斯莱特林的挂坠盒都似乎被敲定了身份。 也许真的是万事开头难,在冠冕被找到后,白巫师又迎来了接二连三的好消息。 先是张靖和斯内普离开一个月后,终于带着另一个华裔面孔赶到了霍格沃兹。 然后就是胆大包天的劫掠者四人组,还有一起行动的莉莉和另一个拉文克劳女孩。 这个聪慧的组合在见过冠冕后对其他遗物产生了兴趣,小巫师自有小巫师的办法,而他们也正式获取了一点信息,要来告诉他们的教授。 (虽然劫掠者想背着教授冒险,但聪明的拉文克劳显然更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提前汇报给了麦格教授) “你们好,西方巫师们。”一个梳着板正丸子头,穿着道袍的华人操着一口方言打招呼。 面对同事们礼貌但迷茫的表情。 张靖摸了摸鼻子,开始充当翻译。 嗯,这个看起来有点怪的人,正是张靖认得的那个天师朋友。 其实从她给的符纸的效用上可以看出来,她是真的有两把刷子,但这个人显然有点怪,并且对英语的熟练程度仅限于奇奇怪怪的hello和yes和no。 张靖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因为语言不通并倒霉地被迫掺和进了一起非法跨境售卖事件,而被拘留在苏联境内的魔法部里。 通过这样那样一番运作,天师终于被解救出来了。 因为这个帮了忙的因果,她欣然答应下来赶来英格兰替他们看看这个灵魂分裂的术法。 “哇外国佬真会玩,我第一次见像被雷劈了一样的魂魄。” 从华国的文俗上讲究的话,三魂主精神是生命的本体,气魄主肉体并掌管情绪。天师们被请来帮忙的时候,多见的是某个魂或者某个魄离体,要么就是魂魄颠倒,肉身不受控制,哪怕丢了一魂已经是严重事故了。 可能是地界不一样吧,这西方人竟然讲究这撕一块那撕一块,也不怕一不小心自己整灰飞烟灭咯。 天师好奇地问:“这人还活着吗?” 张靖点点头:“越来越疯了,长相变丑,情绪不受控制。” 天师了然点头:“老娘就说哪个瓜娃用这法子搞什么长生噢,不务正道是早死的命格。” 她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些话,有的张靖还能勉强翻译一下,有的就很难用英语说明了,邓布利多他们听得也是云里雾里。 “行了,跟外国佬说不明白。这样,你还要找这魂魄的其他碎片是伐?我给你写个阵法,你试试。” 天师收起了她漫不经心还有点嫌弃的状态,眼神肃穆,拿出了师门传承。 她生来就有一双辨晓阴阳的眼睛,上通天地灵气,下连地府黄泉,虽然已经是末法时代,虽然这不是在华国本地界,但各界都是有交流的嘛,只是问个事行个方便还是能的。 红绳被绑在冠冕上,屋里扬起了一阵气波,几个教授不由得后退一步,张靖看着眼前的场景,也是长了一番见识。 第33章 里德尔的故事 一堆人高马大的少男少女就在天师离开后挤进了校长室。 他们进来的时候,手里还举着几本厚重的书,拉文克劳的女孩推了推眼镜,努力在一群兴奋的少年人中间表现出稳重的形象。 但紧紧捏住莉莉衣袍的手还是暴露了她的兴奋。 麦格教授、弗立维教授还有斯内普,都在这边。 看着这一群挤挤攘攘的人,斯内普熟练地翻了个白眼,裹了裹巫师袍一脸“别说你认识我”的表情。 可总是有人不细心看他的表情,或者说看到了也不在意,此处点名布莱克。 西里斯哗一下就飞过去挂在了斯内普肩膀上,还故意坠着他的身体:“斯内普同学,这种好事怎么不喊我们呢?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这个疯、狗、是有什么大病吗? 斯内普震撼地一把掀翻了他,头发丝都怒地凌乱了一下。 西里斯根本不在意,有时候被揍惯了是这样的。 他现在根本不认为斯内普有要加害他的心思,要不然就不至于在练武受伤后还给他送药(其实是张靖交代的)。 说实话,两个人前两年对上的时机实在不少,导致西里斯试图和斯内普和好一下的时候总是被骂。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在对峙中斯内普也没受什么伤害,还要对他们这么排斥。 但可能是不服气有个人真的讨厌自己吧,西里斯气咻咻地独自冷战了一段时间,下次还是忍不住凑上去犯贱。 —— “说正事吧!布莱克!”斯内普咬牙切齿阴沉沉地喊着。 他真的烦得要死啊被这群格兰芬多。 他要扣分! 老教授心里这么想着,却无可奈何地感到了一阵费解。 不明白为什么上辈子被劫掠者四个人欺负也就算了,这辈子这四个人还能用这种“称兄道弟”的方法缠着他。 他什么时候给他们好脸色让他们产生误会了? 都说年少不可得之物会缠绕一生。但就算是阴沉孤僻的斯内普,也不想要被那种霸凌带来的恨意和不甘蹉跎一辈子。 很久以前……他刚刚被张靖收养的时候,这个女巫就曾看穿过他的执念,也看穿了他的阴影。 她又教她去转移注意力,人总是个有限的容器,当被所有新奇的,值得开心的心情占满的时候,那些遥远的阴暗的情绪似乎也就显得不足为人道。 他没有得到的尊重、声誉、野望都在这辈子被一一实现,痛恨的人他用双手狠狠揍了好几年。 当某一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于曾经的失败经历已经没那么在意,没有那么拼命想要跟别人证明自己的时候,斯内普仿佛看见了一片久远的晴朗的天空。 回首再看,曾经叫他觉得可恶又畏惧的霸凌者,如今期待着跟他做朋友,他们敬佩他的天赋,也尊重他与莉莉的友情。 剥开了负面评价去看那几个人,虽然还是很可恶,但也是几个鲜活的生命。 斯内普很平静地承认,自己曾经嫉妒着他们那坚实的友情,嫉妒着他们无所畏惧勇敢又调皮的人生,嫉妒他们敢爱敢恨的情绪,和永远被偏爱的一切。 无数的情绪都称不上光明正大,但却不再时时啃食他的心脏。 也许……他也开始拥有了那一切。 友情,亲情,爱情,信任,忠诚。 此刻,作为擅自闯入斯内普个人小世界的人之一,莉莉兴致勃勃地翻开了一本老旧的书。 “看,斯莱特林的血脉,流淌到最后一代有迹可查的是一个名叫冈特的家族。” “这个家族是个疯狂的纯血拥簇,当年斯莱特林家的三女儿嫁到了冈特家,带走了部分遗产。一百多年前,冈特家产生了严重的分裂,一部分反抗家族近亲结婚的人逃往了美国,直到最近的一代人,只剩下了莫芬·冈特和梅洛普·冈特。他们的父亲叫马沃罗·冈特,这个人!” 拉文克劳的女孩立刻深吸一口气接上了莉莉的话:“马沃罗·冈特曾经炫耀过他拥有斯莱特林的遗产,包括一个挂坠盒和一枚戒指!” “但他已经死了,而莫芬·冈特在十几年前因为杀了麻瓜而进入阿兹卡班。遗物也不知所踪。” 这条线索似乎要在这里断裂了,几个年轻巫师苦恼地皱了一下眉头,但追根究底的拉文克劳很快动用起了自己的人脉。 校长室又迎来了一个男生,他的父亲是一个巫师杂志社的编辑,出版的报纸大多是写逸闻趣事,消息不保真但来源广泛。 他们一家人一代代都是做主编的,于是这个男孩开始翻阅以前的存档,终于发现了一个盲区。 “莫芬·冈特为什么要专杀了那里德尔一家人?因为那家的大少爷曾经和他们家有纠缠!” “在汤姆·里德尔曾经失踪的那一年,冈特家的女儿也不曾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等到里德尔家灭亡,梅洛普就莫名其妙失踪了,在没有人能够找到他。” 几个小巫师对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詹姆终于找到了机会,喊道:“所以我们怀疑!梅洛普曾经试图和里德尔一起私奔!但是被发现了!” 看着詹姆脸上对于八卦的兴奋,莱姆斯是清醒的,他点题道:“私奔……呃,带着遗物,那个挂坠盒。” 故事说完了,顿时炯炯有神的眼睛就聚集在了安静听讲的教授们身上:“所以这对我们寻找四大创始人的遗物有帮助吗?” 邓布利多和麦格他们都对这些小巫师们的脑洞叹服了。 逻辑缜密,条理清晰,甚至几个人还拿出了周末偷偷溜出霍格沃兹跑去里德尔家周围寻找到的证据——那是很多邻居们的回忆。 居然没有一个结论有明显的漏洞。 “你们是怎么跑出霍格沃兹还去那么远的地方的!”麦格教授尖锐爆鸣了。 违反校规的一群人又低下头缩在了一起,其中提议利用张靖办公室里壁炉的西里斯格外心虚。 但很快。 “等等,汤姆·里德尔?”麦格教授皱皱眉毛,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了。 斯内普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可不是耳熟吗?伏地魔听过没有? 对,就是他,我们的大魔王,小汤姆! 他上辈子被邓布利多叫汤姆叫得对这个名字过敏了快。 邓布利多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戒指,笑着开口:“勇敢的孩子们,你们值得一些奖励,格兰芬多,拉文克劳每个人加五十分。” “噢,当然,还有斯内普先生,斯莱特林也加五十分。”邓布利多笑眯眯地忽略斯内普的视线。 完美地忽视了格兰芬多违反校规出学校的事情。 第34章 雷古勒斯与黑魔印记 张靖理所当然地向邓布利多要来了经费,请自己的华国同胞在英格兰狠狠逛了一圈。 天师本来就是出门游历的,只是师门里学习汉语都不是通过拼音学的,她一看英语就更晕字了。 一路靠着双语精通的张靖,总算是抛开烦恼十分高兴地游玩……游学了一场。 天师临走时,拉着张靖的手说:“等把你们这地头闹腾的玩意儿解决了,来我们祖国找我,我一定带着你在中国的魔法界逛一逛!” 张靖还真没见到过中国其他的玄学人物,很高兴地应下了。 她寻思距离这天也不远了,到时候辞了职,孩子也长大了不用管了,她就回国。 —— 斯内普可不知道张靖已经在琢磨抛下他环游世界的事情了。 他只是有些挫败地坐在校长室,死死盯着那只冠冕。 冠冕很安静地待在桌子上,肉眼几不可察地连接着四道红线,指向了未知的几个地方。 这些无实质的线据说离目标物越近,就越明显。 其中两条线离得非常近,他们怀疑是伏地魔的主魂和一个魂器在一起。 谁去打败他? 斯内普的脑海里一片混乱。 邓布利多已经年迈,并且身为和格林德沃一战的胜利者,他成为了魔法界的精神支柱,甚至一度被推举为魔法部部长,但他拒绝了,并甘愿守在霍格沃兹,守护着巫师界的未来。 而且伏地魔如今发展地如日中天,但却始终没有和邓布利多正式一战,只有无数疯狂的食死徒在挑衅凤凰社,挑衅麻瓜保密法。 邓布利多不能死,魔法界尚未安稳,还需要坐镇者。魔法部部长?那个过河拆桥的男人可不值得托付。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斯内普的确也不认为自己现在的能力能够打败伏地魔。 邓布利多吃了一颗柠檬雪宝,甜滋滋地眯起眼睛:“西弗勒斯,你还年轻,别总是皱眉,不然就会变得像我一样,一个皱纹满面的干瘪小老头。” 斯内普看了他一眼,越烦了。 上辈子他那么轻易地落下高塔,似乎将所有的事情都交托给了他。 虽然这么说不太礼貌,但。 他从那之后,不可避免地有了一种被迫害妄想症,总觉得这个老头会在某一天,再次轻易地合上眼。 “那你说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斯内普靠在沙发上,说出来的话自带嘲讽语气,“救世主还没出生,我们难道就这么等着一个一岁的小宝宝干掉大魔头?” 邓布利多摩挲着胡子:“不要着急西弗勒斯,分裂灵魂的痛苦也会让汤姆吃好大一个苦头。我们不是已经知道他的灵魂在什么地方了吗? 总会有对上的一天的,现在你只需要好好长大,西弗,变得强大,成为对抗汤姆的力量,其他的有我们这些老人去解决。” 他出神地看着斯内普的脸:在冥想盆中看到的那个总是凭一己之力孤立所有人的西弗勒斯,为魔法界带来了另一种希望。 他们已经毁掉了一个魂器,还知道了其他魂器的位置,其实这比邓布利多计划中最坏的打算已经好多了。 斯内普总是忧心忡忡地,担忧着很多人的生死,其实他比他自己想的要仁善很多。 他身为一个快百岁的老人,其实能猜到这位年轻人在想什么。 邓布利多其实没有那么在乎自己的死亡,世界上那么多人,没有谁是永远的英雄。 看着这些年轻人长大,其实就很好了。 邓布利多又笑起来,看看,他们这不就成长地很好吗?这一届的各个学院,可都是很优秀的孩子啊。 —— 终极巫师考核让刚刚升入七年级的学生们心头都多了一份沉甸甸的东西,他们行色匆匆地穿梭在图书馆、自习教室和教授们的办公室。 像莉莉、莱姆斯他们基本脱下了级长的职责,只负责一些简单的统领任务,其他时间也交给了准备考试,偶尔会被凤凰社老成员带着出门参加抗击食死徒。 是的,他们已经正式加入了凤凰社。 关于这是否有些早了的问题,没有人解释。 看看那些年轻人吧,他们早已脱去了大部分稚气,目光坚定,誓要守护着巫师界和麻瓜界的安稳。 新学年入学的小巫师们,很少有去斯莱特林的,大多数纯血家族也选择了对这个特殊时期的特殊学院避让。 ——为了保护他们的孩子。 就算要追随一个主人,也起码不要是如今这个疯狂的杀戮者。 —— 西里斯满身狼狈地坐在张靖办公室的沙发上,揉了揉头发,满面烦躁。 斯内普进来,目光嫌弃地看了一眼,还没说什么。谁知道这一眼就引爆了西里斯暴躁的心。 “好了!洁癖的斯内普先生,又要嘲讽我了?” 斯内普简直莫名其妙,冷笑了一声:“即便是你干干净净的我也不会用友好的目光看着你的,布莱克先生满意了吗?” 西里斯大声吼:“别喊我布莱克!我早就不是那一家人了!” 斯内普毫不留情地拿书敲了他一下,这个熟练地做了千百次的动作才唤回了西里斯部分理智。 但就像某位名人斯内普说的,你永远不能赌一个格兰芬多会拿他们神奇的脑回路做出什么事情。 西里斯平时被“师兄”一巴掌就能拍熄灭的火焰,一下子蹿地老高,他咬牙切齿地抱着斯内普疯狂把身上的灰土蹭上去。 嘴里还疯狂喊着:“你打我!你就是嫌弃我!你也脏了我看你怎么嫌弃我!” 斯内普简直匪夷所思! 他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撩起袖子就开始揍人,暴怒地吼他: “我看你这条疯狗就是想打架了!出去撒欢还没撒累是吧?!脸伸过来!” 西里斯也迅速蹦弹起来:“来打啊!你早就想痛打我一顿了是吧!你个狠心的毒蛇!” 斯内普的袍子被他扯得裂了口子,这下斯莱特林的优雅彻底维持不住了。 “布莱克!有本事你别躲!” —— “所以这就是你们把我的办公室糟蹋成这样的原因?” 张靖冷着一张脸,有些头疼地看着对面人高马大的两个男巫。 几岁了?我问你们几岁了? 斯内普和西里斯灰头土脸鼻青脸肿地蹲在对面,很是乖巧地扎着马步挨骂。 此刻周围的狼藉估计就剩下三个人站着的这一小点地方是干净的了。 “我不想听你们狡辩,我要知道原因。” 西里斯嗫喏了几下嘴唇,最终还是像只落败的犬类一样低了低头:“是我挑起来的,对不起,师傅。” 张靖没说话,两个人就知道她还在等解释。 屋里沉默了许久,张靖连来收拾的家养小精灵都打发走了,西里斯才小声开口: “我弟弟雷古勒斯,正式成为了布莱克家下一任家主,被黑魔王烙上了印记。” 第35章 古灵阁遭窃 布莱克家两兄弟的故事从什么时候说起呢? 在西里斯二年级的时候,他那个带着些软弱气息的弟弟,不出所料地进入了斯莱特林。 其实西里斯很多次怀疑过雷古勒斯会进入赫奇帕奇,他的性格实在不像疯子布莱克一家。 他总是试图用温和劝导的语气插入西里斯和沃尔布加家主的争吵中,然后被两个人同时发泄怒气; 他羡慕地看着哥哥将麻瓜的交通工具改造成炫酷的飞天摩托,但却拥簇着纯血的利益; 他小时候是什么样?不记得了——那时候西里斯少家主多出彩啊!谁会记得一个注定只能做家族里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呢? 是的,他就是这么平和,存在感低到让西里斯这个哥哥记起他时都有些模糊。 但当西里斯这个大少爷叛逆地向魔法界宣称与家族断绝关系时,这个影子一样的二少爷,被毫不留情地推了出来。 在西里斯的名字没有正式从家谱上烧掉但已经叛逃时,雷古勒斯是布莱克家向伏地魔和纯血家族们拿出来的忠诚的证明。 那时候他担任着虚有的“少家主”之责任,但旁系没有一个人会认真地把他当下任家主对待。 直到——直到西里斯长大成人,始终不愿意回到家族,不愿意戴上表示身份的家徽,他甚至挑衅地参与对抗食死徒的斗争。 沃尔布加面对着伏地魔的魔杖,战战兢兢,终于不能用二儿子做借口来蒙蔽他的视线。 于是那个名字从家族挂毯上被烧去了,稚嫩的雷古勒斯尚未毕业,就已经面对着无数人审视的目光。伏地魔“奖励”了布莱克及时的忠心,丑陋的黑魔印记烙印在年轻人的胳膊上。 那天,是雷古勒斯的生日,那是他第一次那么隆重地过生日,当他高兴地手足无措,以为父母终于愿意重视他时,他们恭恭敬敬地将黑魔王迎上了主位。 好吧。 雷古勒斯这么想着,这还挺正常的,他习惯了。 那天西里斯偷偷回到布莱克家,想给他在这个家里唯一挂念的弟弟送一份生日礼物,却只看见了他被烙印印记时痛苦到满头大汗的狼狈样。 那是西里斯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叛逆是否正确。 但显然,人类的本质就是自我至上,他很快说服了自己:他勇敢地选择了正义,是不是?弟弟总是古板地遵守着家里的教导,这就是后果。 甚至在离开之前将那个宴会破坏个彻底——那就是为什么他回来时狼狈不堪的原因。 —— 心情不佳的布莱克,一点就着的斯内普,还有两个人逐渐凶悍起来的武力值,就是张靖办公室惨剧的罪魁祸首。 张靖闭了闭眼:“两个人不许用魔法,晚饭之前把这里收拾干净恢复原样。” 她很快离开办公区域,走进了自己私人的卧室。 张靖皱眉,慢慢在纸上画出一个印记:骷髅张大的嘴巴中吐出一条毒蛇。 黑魔印记。 事实上她不是第一次听到它相关的事情。这几年在处理食死徒的事件时,她也一直关注着这个东西。 这玩意看起来很邪门,但既能传递伏地魔召唤手下的信息(甚至是群发),还能检测到拥有者是否对伏地魔忠心,而且还能根据发热程度判断伏地魔离得远近。 居然可以说是很多效能的一个东西。 却只是一个充满了黑魔法气息的纹身。 伏地魔不愧是曾经的天才哈,居然还能想出这种招数? 张靖曾经为了研究它,专门把三个黑巫师圈养起来过一段时间,试了很多药,居然也没有消除掉它的办法,只能一定程度上减消它的作用。 不能说无用,但是对纹身拥有者来说又是个痛苦的治疗过程。 除开黑魔印记本身之外。 西里斯的弟弟被招揽,还有她教过的很多学生,比起前些年,加入食死徒的越多了,也能说明一些问题。 伏地魔在扩大他手里的年轻力量。 就像邓布利多会刻意培养偏向白巫师的孩子们一样。 权利斗争涉及到略显无辜的小巫师和麻瓜时,就显得有些残酷。 张靖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她上辈子近距离参与权势涡旋,到四十几岁的时候就有了头疼的毛病,再后来几乎此次都要靠吃药来缓解。各种阴谋诡计勾心斗角搞得她都短命了。 吃了这么大的亏,这辈子怎么想都不能频繁动脑子了。 所以来到霍格沃兹教书也是她半推半就答应了邓布利多的邀请。 不管怎么看,和小孩学识打交道都比那些政客打交道好多了吧? 结果你猜怎么着? 敌人他分裂了呀! 张靖没想到自己远离来远离去,最后还是莫名其妙卷了进来,有种内什么感觉…… 就是各种高危主角似乎都在她附近的样子…… 她有时候隐隐感觉这些人这些事都有种奇怪的熟悉感,但自己的记忆力一直不错,回溯了她好几辈子的时间,也没想起来哪熟悉。 只能安慰自己,可能是被这高压工作环境给逼得有些神经紧张了。 张靖恶狠狠地点了小火苗把纸烧了,然后重新铺开一张纸,下笔写道:“《关于提高薪资对于高工作强度教授的重要性……” —— 布莱克一家的事情暂且放到一边,最近《预言家日报》上最最爆炸的新闻应该是古灵阁遭窃的消息。 妖精们尖叫的声音要把对角巷都掀翻了! 可翻来翻去好像……失窃的只有马尔福一家。 最近卢修斯那显眼的金发都暗淡了不少,伏地魔在他金库遭窃还不得不掏钱为主人的大业服务的时候,非常亲切地关怀了他一番,并体贴地放了两天假。 卢修斯勉强地挤出恭敬的笑容感谢主人的慷慨,接着就去处理自己丢失的财物了。 贝拉连夜检查了自己金库中那重要的宝物,放心地回去,还顺便关怀了一番自己的妹妹纳西莎。 瞒天过海术后。 日记本和金杯都被火速地毁掉了。 除了马尔福家真的损失了一部分财宝、张靖和邓布利多的好学生纽特又多了一场冒险,没有人有其他损失。 如今似乎只剩下了伏地魔和他随身携带的斯莱特林挂坠盒。 邓布利多盯着拉文克劳的冠冕上面那两条淡红色的线,最终再次集齐凤凰社成员,召开会议。 第36章 西里斯打劫弟弟 汤姆·马沃罗·里德尔,或许如今应该叫他劳德·伏地魔。 他是个聪明且野心滔天的人,从最初一无所有的孤儿,收买人心壮大力量,走到如今人人谈之色变的位置。 他享受着权利的美妙滋味,看着手底下的人对他战战兢兢无不听从,慢慢地他忘记了当初自己是怎么谨慎算计,又是凭借着什么让人心甘情愿为他打工。 或许他还记得,只是这部分记忆被扯进了另外一块灵魂里,失去了与那些灵魂联系的他,也就变成了疯狂难以自控的样子。 他输出索命咒毫不手软,这是很多人害怕他的一点。 普通黑魔法当然到不了伤害灵魂那么可怕,但索命咒不大一样,杀死了人自己的灵魂也要饱受煎熬痛苦。 ——甚至到达灵魂不稳碎裂的地步。 或许汤姆的灵魂已经很碎了,于是他渐渐地控制不住自己使用索命咒的欲望和次数。 当斯莱特林的挂坠盒被制作成魂器时,汤姆在一片混沌中感觉到了来自生命本能的警示。 灵魂不堪重负,叫嚣着把痛苦反馈到身体上面。 可是那群无用的魔药大师们甚至研究不出来灵魂稳定剂! 所以其实食死徒们见到喜怒无常的伏地魔也不单单的因为他本性如此,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太痛了,痛的他暴躁不堪,总想着破坏些什么去发泄掉。 他要长生…… 他要不死! 汤姆捏着斯莱特林的挂坠盒,苍白如同鬼魅一般的脸上,充满了不详的裂纹,殷红嗜血的眼睛几乎要失去了属于人类的光芒。 就在一个平常的下午。 汤姆露出亲切的微笑,让自己的新晋宠爱手下——布莱克的少家主,替他寻找一个信得过的家养小精灵。 雷古勒斯,克利切献出忠诚的小主人。他心中不安,但还是听话地推荐了克利切。 克利切鼓起勇气,却被那个长相可怕的人叫到了一个气息浑浊阴沉的山洞里。 小精灵哭丧着脸,大眼睛里全是恐惧,却不敢违抗这个强大的黑巫师的命令。 他一口一口地,喝掉了那盆毒药。 其实小精灵挺聪明的,他已经知道自己不会活着回去了,他流着泪,在心里拜别着小主人和夫人。 这样的结局有点糟糕。 克利切的头颅不能被挂在布莱克老宅的墙壁上了,这是多么令精灵遗憾的事情! 简直太糟糕了! 他摇摇摆摆地,不受控制地向着那片阴尸海走去。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突然响起来一个年轻的,熟悉的声音。 克利切! 小精灵无意识中泪如涌下。 一份刻在骨血里的契约,让他在被阴尸的爪子抓住拖走前,啪一下幻影移形回到了小主人身边。 雷古勒斯慌了。 他心里的某些预感在看到克利切狼狈的样子,并听完克利切的讲述后,达到了顶峰。 他摩挲着自己收集的黑魔王的所有剪报——厚厚一本,充溢着赞美之词。 那是他正式走入食死徒内部之前,在巫师报纸上看见的,那时候他还怀着憧憬的心去看待这位领导者。 直到他成为了黑魔王的下首。 一切似乎都像泡沫一样粉碎了。 黑魔王掌握了舆论的喉舌,他太懂得塑造一个美好的形象对于招揽人才的重要性了,很多年轻的渴望做出成绩的人们,就会被蒙蔽了眼睛。 雷古勒斯非常聪明。 布莱克家悠久的黑魔法历史传承,几乎让他瞬间就把所有事情串了起来,他脑海中庞杂的信息理顺时,“魂器”两个字清晰地跳了出来。 必须做点什么! 雷古勒斯着急地想。 不能告诉家里人…… 哥哥!……不,虽然他是白巫师那边,但他不会待见自己的。 这个差一点才要成年的孩子,无助地犹豫了一会儿,接着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就闪出了坚定的光彩。 他握住克利切的手,露出一个温和的安抚的笑容:“还记得那里的地址吗?带我过去吧,克利切,勇敢的家养小精灵。” 克利切哭得比自己要死了还伤心,他边撞墙边哭喊:“小主人不能过去!小主人要做什么克利切都知道!” 雷古勒斯只好先安抚下小精灵,然后循循诱骗。 —— 他的口才其实相当不错。 克利切差点就被哄过去了。 也许世界上所有奇迹的发生就是缺那么一个“差一点”。 就在雷古勒斯怀着沉重的心即将出发的时候,一个横冲直撞的身影闯入了他房间的阳台。 从车上跳下来蹦跶了好几下才站稳的西里斯,心疼地看着那个撞变形的摩托,咕咕叨叨:“刹车还是有点旧了……” 雷古勒斯惊喜地看着他:“哥!” 西里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尴尬,总想到那场被他破坏的生日宴。 他揉了揉飘飞的卷发:“嗨!弟弟,好久不见,呃,我是说……” 他目光没有看雷古勒斯,反而警惕地听着楼下的动静。 “——我是说,有兴趣去戈德里克山谷玩一圈吗?今天莉莉和詹姆正式订婚。我想他们会高兴多一个人去玩的。” 雷古勒斯抿着唇:“……对不起,哥,我还有事情——” 他犹豫的那几秒,西里斯已经飞速把车扶起来,并且以灵长动物特有的敏捷,飞快地揽住了雷古勒斯的腰。 “有什么事情路上说,好吗?咱们妈要上楼了!” 西里斯如今的胳膊上都是青筋暴起的肌肉,揽着一个清瘦的成年男人完全不是事。 雷古勒斯话说了一半,眼前的世界就是一晃——然后他就已经坐在摩托车后座,下意识抱着哥哥的腰,嘴里灌了好大一口风。 “哥——” 雷古勒斯的惊呼显然叫起了疑心上楼的沃尔布加家主听到了。 等她怒气冲冲地喊着“西里斯是不是又是你偷跑回来捣乱”撞开雷古勒斯房间时。 等待她的只剩下了凌乱的家具、被掀翻的窗户,和一溜烟飞尘。 弟弟早就被哥哥打劫到天上去了! 沃尔布加震怒加难以置信,最终只能怒气冲冲跳脚骂道:“逆子!逆子!” 她乖巧的二儿子啊! 一连串骂完,直到看不见那个黑点了,女人才重新沉默下来。 此刻的她,拥有着作为庞大家族家主的从容和冷静,但眼尾却弥漫着一丝悲伤。 丈夫奥莱恩也上楼了,他轻轻环住沃尔布加的肩膀:“姐姐,不论怎么样,我会陪着你的。” 沃尔布加闭上眼睛。 如果真的有黑白巫师鱼死网破的那一天……至少,至少她有一个儿子,会活下来的。 第37章 战火中的牺牲者 张靖想过很多种黑白巫师领头人对上的场面。 比如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参见曾经邓布利多与格林德沃的决斗。 比如战火燃烧到了霍格沃兹——虽然很多人坚信霍格沃兹是最安全的地方,但不知道为什么,张靖总觉得这个说法可疑。 不过当这个时机真正来临时,一切都显得那么猝不及防,且平平无奇。 就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这个天气简直好极了——邓布利多带着一个古朴的挂坠小盒子回来了。 他看起来状态还不错,不过旁边被抓着的一个黑巫师显然不是很好,似乎陷入了什么疯狂痛苦的幻境。 那个叫雷古勒斯的,比莉莉他们低一级的学弟,用一种高兴到想哭泣的神情抱了抱一直跟着他的家养小精灵。 然后还拥抱了他的哥哥——西里斯。 显然西里斯终于体会到了斯内普被人随地大小抱的尴尬。 此处再次感谢格兰芬多宝剑,以及海波倾情贡献的毒液。 直到那个拉文克劳的冠冕也被摧毁,这位慈祥的无害的老人,挺直脊背,用一种难得肃穆的神色,带着一群凤凰社成员,走向了一个地方。 —— 汤姆庄园。 伏地魔大概不太愿意这么称呼它,但邓布利多这么叫了,剩下的人也就这么认为了。 张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动画片,一只蓝白相间的猫咪。 伏地魔显然有所预料。 他最近过得不太顺利,很多次面对麻瓜们的袭击不仅遭到了凤凰社的阻拦,甚至还有麻瓜高层动用了热武器,给保守的巫师们造成了世界观的冲击。 他总是有一种心悸的感觉,灵魂的痛苦折磨得他难以想得更加深奥。 所以当邓布利多带着几十个甚至有些过于年轻的孩子过来的时候,伏地魔正被几乎所有食死徒簇拥着。 他们脸色苍白,看着两方对峙,手里的魔杖不敢松懈。 其中有些人兴奋异常,有些人神情无奈,还有些人惊惧着急地看着凤凰社成员。 比如沃尔布加。 今天伏地魔用黑魔印记召唤食死徒,但出现的人里面不包括雷古勒斯,那个时候她就有些担忧了。 毕竟从小儿子被那个叛徒拐走后,他们就再没见过他。 自己养出来的儿子是什么样自己知道。 虽然西里斯痛恨极了布莱克家族对于黑魔法的疯狂追求。 但他的身上同样流着布莱克的血液,他虽然选择了正义的阵营,可疯就疯在痛恨纯血主义的脑回路总能出人意料。 像条疯狗一样,不好好拴着,你都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冲谁咬一口。 雷古勒斯同样脸色苍白地看着父亲母亲。 他踌躇了几下,还是往哥哥的方向靠了靠。 西里斯显然对弟弟的“投诚”显得十分得意,甚至大发亲情地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靖站在队伍最后面,她的前方就是斯内普和莉莉。 看着面前宛如地下ck帮火拼的场面,难以想象这就是所谓的一个国家的黑白巫师大战。 要写入战争史的那种。 她上辈子也不是没经历过战场,她还以为这里也要声势浩大地整上一套,害得她这几个月勤勤恳恳地做护具和攻击道具。 好吧。 但巫师们的破坏力——排除热武器的话——显然是比麻瓜们要高的。 尤其是当聚集了巫师界几乎战力最高的一群人的时候。 在这里,反派话根本不多——不如说是没有。 他们几乎是一个照面一个对视就明白了要做什么。 一个眼神错过,接着魔杖上的光芒就闪烁了起来。 念魔咒的声音。 爆炸的声音。 土地崩碎的声音。 肉体撞击的声音。 惨叫的声音。 烧毁的巫师袍。 掀起的草地。 坍塌的墙壁。 飞溅的鲜血。 失去光芒的双眼。 张靖魔力操控着几个金属仪器飞起,分布在这片战场的上方各个角落,她的意识被魔力带动,敏锐地监控着战斗。 沃尔布加和奥莱恩表情狰狞地释放着魔咒,脚下却有意识地向着两个儿子的方向挪动。 詹姆骑着飞天扫帚,发挥着他的优势,年轻的脸上一片坚毅。 他拿着魔杖的手,无名指上戴着一个漂亮的戒指,那是求婚那天,莉莉亲手为他戴上去的。 最胆小的彼得也在。 他拿着一布袋魔药,躲在一棵树后面,看见受伤的队友就上去灌一口。 斯内普一时不察胳膊上多了一个口子,就被这个突然窜起来的小老鼠塞了一口难喝的魔药。 他梗了一下,阴沉沉的道:“多谢佩迪鲁先生,你再喂地迟一点恐怕它就要自己愈合了。 另外你是恨我恨得要呛死我吗?” 真是难得,他那快得可以讲相声的嘴皮子,居然可以把单词们说得清楚无比。 尽管这是战场。 彼得尴尬了一下,就那么一下,很快就窜出去跑到别的伤员边去了。 他躲好的间隙,才微不可察地回嘴道:“你也没拒绝啊黑蝙蝠。” ——他只敢在斯内普听不到的时候,偷偷叫劫掠者起给他的名字。 这里是战场,却不是战争的中心。 他们的领头人,还站在广场的正中心,一言不发地对峙着呢。 邓布利多其实私下里想过几次如果有一天他和汤姆真正对上时,他会说些什么。 劝他善良?别傻了,那么多人因他而死。 追忆过去?汤姆的记忆都碎的厉害,邓布利多都不确定他是否还清醒。 “老教授,真是好久不见。” 汤姆殷红的嘴唇裂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您终于来见我了?” “满意你看到的景象吗?当初被你万般防备的我,最终还是登上了权利的顶端。” 邓布利多叹了口气:“汤姆,你被迷惑了心智。” 伏地魔最讨厌他这样看着一个孩子般的目光,只是疯狂大笑几声,接着就举起来魔杖,阴沉地指向邓布利多。 “那么,老教授,看看我们谁更正确吧!” 两道强大的光芒从魔杖顶端射出,几乎照亮了这片暗沉沉的天空。 强大的气息令所有人都一顿。 仿佛是一场鼓舞人心的讯号,两方撕打地更厉害了。 这场战斗没有主角,所有人都是牺牲者。 卢修斯仓惶中护着自己的妻子纳西莎退到了边缘,他拿着门钥匙:“离开这里!西茜!” 纳西莎握住他的手:“别这样卢克,你知道的,我的魔咒课比你优秀一些。” 卢修斯深受打击,连铂金碎发都掉落下来了。 在生意场上他再怎么叱咤风云,在战火里他都无力保证家人的安全。 但战火仍在继续。 第38章 斯内普他为何那样 哈利·波特,一个小巫师崽子。 长着一张所有人都喜欢的脸,和一双会让所有人心软的眼睛。 他又弱小又可爱,但再怎么样也继承了两个格兰芬多的胆子。 在一岁话还说不清楚的时候,就敢试图自己爬下摇篮床了。 要不是西里斯临时扑过去当了坐垫,他就要大哭一场并可怜自己刚刚长出来的小乳牙了。 心大的莉莉和詹姆像学生时代一样,站在墙壁旁立正,然后被斯内普狠狠批评了一顿: 他早就说过摇篮床的栏杆不能那么矮! 说实话,不仅是詹姆的气焰被压的一干二净。 连一向胆子大的疯狗西里斯也不敢招惹斯内普,陪着笑脸挨骂。 反倒是一向躲远的彼得居然还敢上去问斯内普魔药的问题——他正在准备中级魔药考核。 小老鼠赢得了缩着肩膀排排站的格兰芬多们敬佩的目光。 邓布利多说的对,每个人都有他们的勇气——不止格兰芬多。 —— 事情的起源其实谁都没摸到头脑:斯内普他为何这么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 随时像个暴走状态的蝙蝠一样,试图用他的超声波攻击所有人。 ——当然,他小心地避开了小哈利,这会把小孩子吓坏的,他才那么小。 纵然他们有的人已经结婚了——甚至有的人生了孩子,但一向要好的一群人还是很快聚在一起叽叽咕咕。 明明战争已经结束了。 尤其是黑魔王看到他所有魂器破破烂烂的样子时破防的吼叫声,叫所有人都看了个热闹。 而魔法界一切都在走向欣欣向荣。 麻瓜界武器带来的震慑,再加上霍格沃兹麻瓜教授和黑魔防教授潜移默化影响,现在很多巫师已经开始研究麻瓜和巫师经济政治科技等方面的交叉学科了。 巫师们在跟着时代往前走。 那些食死徒也被挨个抓到判了罪行,估计十多年甚至几十年都不会想要太出风头了。 霍格沃兹还是那么祥和安宁,虽然进入斯莱特林的小巫师数量还是不多,但显然,已经不会被其他学院带着那么浓重的偏见了。 凤凰社明面上其实是解散了的——谁也不知道当下一次巫师界产生动荡的时候,它会不会再次汇聚。 毕竟这是个代表了守护与勇敢的组织。 —— 唯有出了意外的就是斯内普。 这个阴沉的少年老成的老蝙蝠,连被伏地魔贴面恐吓都不为所动的勇敢者,居然在莉莉发布怀孕的喜讯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为此詹姆还吓得不轻,猜测这人是否有打劫别人妻子的危险想法。 还好斯内普没有那么奇怪变态。 他只是很焦虑——不如说是非常,非常,非常焦虑,简直焦虑过头了。 没人知道他在焦虑什么。 谁来都无法安慰他——甚至萨拉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劝他。 他焦躁地连一瓶完整的魔药都无法做好,甚至在戈德里克花费不少金加隆买了一栋房子,每天都要来看望他们一眼。 莉莉是拒绝的。 她是怀孕了,又不是瘫痪了,整日被盯着不能到处跑这可太难受了。 直到哈利出生,他的焦虑症也没有好很多。 那天是七月底,斯内普连着两天两夜都蹲坐在波特家门口,面无表情的苍白脸颊胡子拉碴的,把波特一家人吓个半死。 莉莉和詹姆苦不堪言,连西里斯都小心翼翼起来了。 生怕他突然跳起来痛殴某个人。 来看望小外甥的佩妮抽了抽嘴角,悄悄问莉莉: “他是产后焦虑了吗?可他也不是哈利的爸爸呀?难道教父也可以传染吗?” 西里斯就破防了:“别这样!教父才不会那么奇怪,还有我才是哈利的教父!” 佩妮不在意地挥挥手,担忧地看着有些病弱的莉莉,随口回道:“各论各的,西弗勒斯是娘家人。” —— 哈利出生的第三天,斯内普终于回去睡了个觉。之后的日子他稍微显得正常了一些。 哈利就在所有人的宠爱和保护下成长到了一岁。 嗯,然后斯内普就又犯病了。 又又那么诡异地静静地看护着波特一家。 直到这两年忙得要死的邓布利多抽出空来给哈利过生日宴,才发现斯内普的症状,不顾他挣扎拉着他的衣领就回霍格沃兹了。 也许最伟大的白巫师的确有他独特的办法,当斯内普再次回来的时候,又是那个冷静沉着的人了。 哈利跌跌撞撞地跑向好久不见的娘家教父,呲着没有几颗的牙冲他甜笑。 西弗勒斯在詹姆的指导下,小心抱起了这个软成一团的小人类。 他低声道:“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小家伙。” 没过一个时辰,西弗勒斯就阴恻恻地揪着西里斯的耳朵: “我说的话你是当没听见吗疯狗?谁准你载着一个一岁多的小朋友冒险的?” 黑狗下意识地飞机耳,然后思考自己为什么要对斯内普这么怂的时候,趴在他背上的哈利已经被抱走了。 西弗勒斯的背影无情离开。 只远远传来低沉的声音道:“罚你两天不准碰哈利。” 黑狗委屈的嗷呜声响遍戈德里克山谷,但很快就止住了:他被西弗勒斯返回来捏住了狗嘴并恶狠狠警告了一顿。 —— 张靖之前准备离开英格兰的时候,被怀孕的莉莉拦住了,因为激素控制她难得显得娇气,缩在张靖怀里撒娇。 “萨拉,至少哈利出生再走好吗?看看我的宝宝长什么样子!” “东方人不是有个风俗,孩子第一个看见的人,就会长得像ta吗?你这么好看又这么强大,让宝宝睁眼看看你怎么样?” 詹姆委屈地缩在旁边不敢说话。 心里还在捣鼓捣鼓地反驳:像爸爸妈妈就好了,最好像莉莉,她好看些。 张靖虽然不咋迷信,但还是留下来了,并成为了小哈利的教母。 —— 不得不说,哈利·波特,这是个幸运的小孩。 虽然没有救世主的光环,但他拥有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幸福——家人和无数的爱。 他的祖父母和外祖父母没有在食死徒的攻击中过世,父母也能呵护教导他长大。 他有两个教父,虽然不太对付但都很关心他。还有两个很温柔的叔叔,他们都是爸爸的好朋友。 姨妈是个女强人,在麻瓜界担任着研究机构的工作。姨夫开着一家面包店,是姨妈的贤内助,他几乎包揽了哈利童年时期最爱的甜点零食。 值得一提的是,后来他们给哈利带来了一个小他两岁的妹妹。 哈利的教母是个神秘的东方女巫,他喜欢跟着她哼哼哈嘿地打拳踢腿,然后让那个傲娇的竹马小孩承认自己是最厉害的小巫师。 小哈利的得意很快在竹马“我要告诉我爸爸”的哭嚎声中败下阵来,他只好拿出自己所有的玩具和零食哄他。 最后两个小孩一个搂着一个,都躺在柔软的地毯上累得睡着了。 真是温馨又可爱。 第39章 的列车往前走(番外1) 【有少年德哈(不分前后)描写,接受不了的慎点噢!】 当霍格沃兹特快的嗡鸣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群年轻而又稚嫩的孩子走向成长,所有故事都迎来了可喜可贺的结局。 哈利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试图靠在德拉科的肩膀上眯过这漫长的路途。 德拉科嫌弃地皱皱眉头:“哈利!你该注意你的口水!” 嘴上这么说着,他还是挪了挪身体,让哈利的头靠在了舒服的角度。 小小一个男孩,偏要抹上发胶穿上衬衫,装扮成一个成熟的样子。 他尖尖的苍白的下巴扬起,灰蓝色的眼眸藏着被娇宠长大的傲气。 “嗨,我们能坐在这里吗?其他车厢几乎满了。” 门外一个长卷发的女孩这么问着,她精明的双眼扫过只有两个小孩的座位,顺便让让身位,让里面的人看见她身后还有一个人。 那是一个抱着一只蟾蜍,显得有些温和怯懦的男孩。 男孩看见哈利和德拉科,眼睛亮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打招呼:“嗨马尔福,还有哈利。” 德拉科不爽地说:“虽然我们没有交换教名,但你为什么直呼哈利的名字?” 纳威嗫喏了一下,声音小了一点:“好吧,德拉科。哈利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我以为可以跟你打个招呼。” 德拉科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好了,甚至有了得意的笑:“进来吧,隆巴顿。” 是的,其实他们三个还真的认识。 在针对战后食死徒的追捕处理上,马尔福一家没有受到太多苛待,也没进阿兹卡班。 但不可避免的出了不少钱财。 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马尔福在对抗黑魔王上做出了重要贡献,这一点是邓布利多和隆巴顿、波特三家一起做的证明。 不仅交出了日记本魂器,连之后几次麻瓜界的袭击也是卢修斯夫妇提前传出的消息,减少了不少伤亡和损失。 因为保证人很有权威,所以理所当然的,马尔福没遭什么罪。 有这个交集,他们几家年纪相仿的孩子就都认识了。 不过纳威的父母很忙,从小交给奶奶教导。 隆巴顿老夫人比较严厉,他自然没有太多时间去玩,也没有德拉科和哈利之间那么亲近。 再后来就是德拉科那占有欲大爆发,经常粘着哈利,和其他小朋友的关系只能说不错。 纳威腼腆地笑了笑,拉着赫敏走了进来坐在两个人对面。 “这是赫敏·格兰杰,她是我新认识的朋友,聪明又热心。” 赫敏面对三个明显是巫师家族小孩的人,也不怵,微扬着下巴:“很高兴认识你们。” 哈利在他们打招呼时就清醒了,活泼地问候道:“你好,可以也叫你赫敏吗?纳威你也好。” 赫敏扬起笑容:“当然可以。” 哈利扯了扯有些不情愿的德拉科,德拉科也道:“你好,格兰杰。” 因为巫师界的一些变革,德拉科知道自己的父亲在麻瓜界有很多生意,他虽然高傲,但也不会轻易得罪一个麻瓜界来的小巫师了。 赫敏和德拉科,可能是两个人性格中都有些傲气在,所以虽然没有冲突,但也谈不上亲切。 说了几句话,哈利就又困得不行了。 昨天因为要来上学,他有些激动睡不着。 他窝在德拉科肩膀上,戴上眼罩,披上毯子,睡得很安详。 外面还是有些吵,赫敏拿起魔杖施了一个消音咒,终于安静了下来。 迷迷糊糊中,哈利似乎感觉到之后车厢里又进来了一个人。 直到傍晚,列车到站,德拉科才拍拍哈利的肩膀叫醒他,顺便把毯子眼罩什么的叠好都收进行李里面。 他抱怨道:“你都用了这个毯子三年了,换个花样怎么了,这样显得你很幼稚!” 哈利打着哈欠接过德拉科递过来的巫师袍。 “换个衣服,哈利,我们要下车了,不然待会太挤了。” (作者君:就是禁林那段,德拉科边说提灯是仆人做的事情边给哈利提灯照亮,真的很萌,萌坏了,好萌啊。有人会感觉到我写的这段和它相似吗) 哈利这才发现后面进来的人是谁,那是个红头发有雀斑的男孩,罗恩很开朗地跟他打了招呼: “你醒了哈利,我之前想跟你说话来着,马尔福不让我吵醒你。” 德拉科哼了一声:“没礼貌的韦斯莱。” 罗恩撇撇嘴:“护食的白毛孔雀!” 说真的哈利不太理解罗恩这句回嘴,不过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已经到霍格沃兹身上了。 等到终于走进大礼堂,小巫师们已经被那长长的崎岖的路折腾地累坏了。 哈利新奇地盯着前方的那顶老旧的帽子,低声和德拉科咬耳朵: “那就是帮我们分院的工具吗?他看起来不太……呃,有段历史了。” 德拉科正想着,自己和哈利估计要跟各自爸妈一样分去不同的学院里了,还有些萎靡,心情也不如刚开始好了。 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估计是吧。” 他瘪了瘪嘴,忍住没有看哈利,盯着前方,却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哈利碧绿清亮的眼睛看着德拉科,然后像要好的小狗一样和他头碰头蹭了蹭。 “别担心,小龙,就算我们不在一个学院,我们也会每天见面的,我一定会偷偷溜进斯莱特林的休息室去找你。” 德拉科心情又明媚起来,嘴硬道:“谁担心了。” 但他终于也放松了不少。 从小到大哈利几乎都是这么哄人的,尤其是德拉科,一哄一个准。 要是再不行,就像纳西莎阿姨一样,在小龙脸颊上亲一口,那时候这个臭屁小孩就只能顾着害羞,而不会生气了。 不过这个方法不能常用,常用就不好用了。 教师席上的斯内普一直注意着这边,看见两个小孩嘀嘀咕咕这一幕,哼笑一声,抱着手臂看他们分院。 如所有人所见,斯内普还是走了上辈子的老路——仅指职业道路。 年轻的魔药大师,在教起学生来,有一种老练到宛如几十年特级老教授的从容。 因此得到了邓布利多亲切地的问(哄)候(骗),还是写起了那厚重的教案。 哈利和赫敏,罗恩,都被分到了格兰芬多,纳威去了赫奇帕奇,和他最喜欢的草药待在一起。 德拉科被分去了斯莱特林,同行的还有几个与马尔福交好的世家的小孩。 虽然被哈利哄了一下,但小少爷的眼圈还是很快有点发红。 好吧——所以勇敢的格兰芬多哈利,在入学第一个晚上,就勇闯斯莱特林寝室,钻到了德拉科的被窝里。 德拉科完全没有得到提前通知,也没想到哈利这么快就闯进来了。 但他还是非常高兴——毕竟离开家里人到寄宿制学校已经很难过了——还好有哈利陪着他。 呃,当然,第二天就被两个学院的级长发现并提溜到了院长面前。 哈利看见斯内普,完全不怕自己违反校规会不会惹他生气,很高兴地大声喊道:“西弗舅舅!” 斯内普稍微抬起手捂了捂脸,耳尖都有些红,试图忽视掉身后几位同事八卦的目光。 关于称呼问题,其实哈利以前是叫他“西弗爸爸”的。 后来被亲爹教训了一顿,为了把三个“父亲”分开,聪明的哈利选择了不冲突的叫法。 “爸爸”,“教父”,还有“舅舅”。 第40章 醉酒(西弗x萨拉)(番外2) 斯内普很努力绷着脸教育哈利: “在学校要喊我教授,或者院长,另外跑到斯莱特林找德拉科要提前跟我打个招呼。” “好的西弗教授!”哈利很听话地应声,然后把一个包裹递给斯内普。 “萨拉寄回来的!这是给西弗你的,昨天刚刚到,妈妈就让我带过来给你。” 西弗舅舅脸上的表情突然和刚才充满上班怨气的表情不一样了。 哈利机灵地牵着德拉科的手溜出办公室:“我们走了!” 德拉科看了看办公室的门,他没有哈利那么大胆,主要是他一直很害怕斯内普教授总是不高兴的脸。 “我们就这样走了?”他不确定地问。 哈利点头:“是啊,舅舅不会罚我们的,他知道我们从小在一起。” “而且萨拉的消息是转移西弗舅舅注意力最好的方法。” “虽然我很想看看西弗舅舅看见萨拉的信是什么表情,” 哈利遗憾地说,“但你知道的,大人们都好面子,我会照顾他们的羞耻心的。” 德拉科扶了扶额,来不及吐槽他这观点。 很快又不服气地道:“萨拉的礼物,我不可能没有,是不是你还没带给我?” 哈利:“都有都有,很多啦,我来不及拿出来而已,等早上课上完就给你。” 德拉科表情这才慌了一下:“遭了!上课时间快到了,咱们得快点,这里可是地窖啊!太远了!” —— 好吧,说到底,其实哈利根本不怕斯内普。 事实上,不如说,哈利有一种,他捅破了天西弗勒斯都会愿意替他补上的自信。 这种自信来源于西弗勒斯从小到大的维护和教导——被爱的孩子总是会恃宠而骄的。 斯内普没做过父亲,甚至他自己的父亲也不是个正常人,他没见过多少正常的父亲的爱,只好把他认为的所有好的东西都捧给哈利。 他总是会努力回忆着自己小时候的一切愿望,无论大小。他想着小孩子们的愿望总是会有共通点的。 哈利没在西弗勒斯和西里斯等人的纵容溺爱里长成小魔王,全靠莉莉的掰正。 他和周围的亲人关系都很好,只是萨拉不经常在他身边罢了,但也总是会寄来不少好东西,还有无数照片和一封一封长长的信。 哈利热爱冒险,曾经还闹着要跟着萨拉去华国。 几个大人拿他没办法,还真叫萨拉带走了——毕竟张靖自己的信念就是,只要不学坏,见识广阔的世界而已,有什么不能满足的。 看吧,哈利成长的环境就是这么让他无所畏惧。 —— 哈利去华国玩了七八个月,又被张靖送了回来。 结果莉莉和詹姆就发现,这个七岁小孩学习能力强得可怕——他操着一口东北方言,对母语已经模糊不清了。 德拉科发现哈利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吓得哇哇哭。 但哈利同时也发现了自己那似乎无所不能的西弗舅舅的一个弱点。 在萨拉教母呆在英国的这段时间里,她就住在西弗舅舅家。 后来哈利才知道,原来是西弗舅舅住在萨拉家里。 甚至名义上,他们还是姐弟。 当萨拉回来的时候,哈利可不是最粘人的那个,西弗舅舅才是。 他总是在萨拉在的地方盯着她看,也不沉迷他的魔药了,有事没事就和萨拉挨着,还偷偷威胁那只叫兰斯的老猫,不许总是赖在萨拉身上。 而且他会用一种哈利犯错时才会用到的委屈可怜表情大法,来对付萨拉,每次萨拉妥协了,又会跑到角落羞耻地红着耳朵等心跳平复。 哈利和德拉科两双小眼睛就那么看着,嘀嘀咕咕地议论着,最终得出了一半真相的结论:西弗舅舅和萨拉是一对爱人。 两个小孩都有相爱的父母,他们知道真正的爱意是什么样的,所以对这些非常熟悉。 “但有点奇怪,哈利,我妈妈在爸爸撒娇时会亲吻他的额头,或者其他地方,为什么萨拉阿姨不会亲亲西弗叔叔呢?” 这个问题难倒了两个小朋友。 他们选择各自求助自己的母亲,然后再讨论。 莉莉被小孩追根究底的寻问搞得无奈极了。 她能怎么说?说西弗勒斯其实是单恋?说他们还没在一起所以这样? 被两个小孩知道了这会让西弗羞耻到钻地洞吧? 纳西莎更是不顾优雅地吭哧笑了一下,然后温和地抚摸着德拉科的脑袋—— “呃,小龙,你头上的发胶是不是太多了?你才七岁啊?” “别闹了妈妈,你快告诉我呀!” 纳西莎在小孩“你怎么这么不成熟”的表情中愣了一下,笑得更柔和了,简直想把自己可爱的儿子团一团揉一揉再搓一搓。 但很快,两个小孩儿就不纠结这个问题了,因为萨拉又要走了。 这个总是喜欢到处跑的女巫,狠狠陪两个小朋友玩了几天。 俩小孩白天快乐到飞起,晚上累得倒头就睡,哪里还顾得上关注旁边气得牙根痒的斯内普呢? —— “萨拉,你带我走吧,好吗?” 斯内普漆黑的眼神泛着一点水光,成熟俊秀的脸庞上透着红色,他身上带着甜甜的酒气,黑色的头发更长了一些,束在脑后,碎发又显得他格外地柔软。 张靖撑着他晃悠的身体,好笑地道: “你可是好不容易走到黑魔法防御的授课教授位置上,就这么跟着我走了?邓布利多会来找我麻烦吧。” 斯内普喉咙发出一点低沉的呜咽声,模糊地说:“你……一走就是,好几年,一点也不会想念我……们。” 他似乎是支撑不住,向下跌去。 张靖手快地揽住他的腰把他拉回来,女巫动作利落极了,怀里的人却身体柔软似乎失去了控制,整个靠在她身上。 高大清瘦的男人将头依偎在她肩膀上,淡淡的香气缠绕着两个人。 “我们就像,从前那样住在一起,不好吗?” 斯内普声音低沉,透露着不常见的委屈: “你不留下来,我就跟你走。我不给你添麻烦,你别把我扔在家里……” 张靖叹了口气,扶着他到了柔软的沙发上坐下来。 斯内普却像是不得到答案就不放弃一样,手环绕着她的腰,散落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表情。 她难得感到愧疚,事实上,她回想起前面几十年的事情,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初为什么放心一个八岁小孩留在家里,自己出去游学。 再后来西弗就上学了,她总觉得成长是自由的,也没有过多干涉。 可却忘记了这孩子年少失去父母,性格又孤僻,正缺少来自长辈的关心爱护。 也许就是那个时候,让这个小孩有了患得患失的毛病。 等到再长大一些,小孩已经变成了独立又强大的男巫,他将爱护倾泻在自己的教子上,也许,也是穿越茫茫时空,包裹在曾经的西弗勒斯身上。 说到底,还是她疏忽大意的错。 “抱歉,西弗。” 张靖摸了摸他的额头,看着那双迷蒙的眼睛,声音放柔和:“先睡一觉,好吗?” 西弗勒斯紧紧攥着她的衣袖:“你是不是想趁着我睡觉离开?” 张靖好笑地拍了拍他:“不会的,睡吧,我再陪你一会。” 第41章 恋爱教学(番外3) 如果分针转动回到一个小时之前。 让我们来看看斯内普回家前发生了什么。 “你确定吗,莉莉?”斯内普一言难尽地看着那瓶度数不低的酒。 他怀疑地问:“当初波特那个混球就是这么让你答应谈恋爱的?” 莉莉羞怒:“当然不是!我在给你出主意呢西弗勒斯!” 她威胁道:“你到底想不想听?我孩子都七岁了,你可还是单身棍一个。” 斯内普耳朵都是红的,还没喝酒就已经血管扩张了:“知道了!喝醉,然后试探对吧?” “不!别这么僵硬,”莉莉耐心教道, “你得软和一点,知道吗?最好直接软倒在她怀里,声音也别硬邦邦地跟你教训学生一样,撒娇男人最好命,懂吗?” 斯内普艰难地点头。 他懂,但众所周知,理论和实践不是一个脑子控制的。 莉莉叹了口气,还是不太放心,招了招手,詹姆就跟只大狗一样过来了,粘着莉莉:“要我做什么,莉莉?” “看见了吗?就像詹姆这样的表情,”莉莉毫不客气地把自己老公当教具,苦口婆心地替自己闺蜜出主意。 “男人在女人面前要展示他的诱惑力,而不是能干的气势,这会让女人觉得他不是在求偶,而是在挑衅。” “你看,眉头往上挑,眼尾垂下去,然后眼睛睁得无辜一点,嘴唇最好涂唇膏,水润——好了好了你还是换回原来的表情吧。” 斯内普和詹姆的表情瞬间都像是被炸弹轰过了一样难看。 一个是因为羞耻过头麻木了,一个是因为被老婆在别的男人面前点破他的小心机也麻木了。 莉莉思索了一番,她看着斯内普的头发,伸手拨弄了两下,显得他的骨骼没有那么锋利硬朗。 “你到时候喝多一点,喝到那种能going…咳,人的状态就行,千万别喝大了直接睡过去了。” 莉莉严肃道:“我会盯着你们的,别让我看到你试图强迫萨拉。” 斯内普羞耻地头发都要炸起来了,但认真地保证道:“不会的。” 虽然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根本打不过萨拉。 斯内普说:“我会,尽力做到的。总要再努力一次,对吧?” —— 时间线回到正轨。 斯内普不知道他的行动有没有成功,显然他有点太紧张了,喝得有点多,在被张靖放倒在床上的瞬间,就已经晕乎乎要睡过去了。 所以早上醒来,看见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斯内普愣了两秒。 接着就自闭地闭上眼睛,把头埋在了枕头里。 他要请假——就说失恋了,保准把那个老蜜蜂吓坏!那个教授爱谁当谁当吧!他也不是那么想当。要是知道当初自己做教授会让张靖快乐辞职,他就去魔药协会工作了,本来他是想在学校里多相处的……好吧,如果张靖还在霍格沃兹工作,那至少还能多留出点在英格兰相处的时间,也不会沦落到被哄睡着然后被抛弃的后果—— 胡思乱想间他发现自己这辈子的身体可太脆弱了,不就是这么一个小打击吗?眼睛都酸得厉害。 “嘿,西弗,起床了,别赖床啊。” 恍惚间,一阵温和的声音在被子外面传来,斯内普反应了一下,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 世界天旋地转,斯内普头疼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女巫还安静地坐在他面前,手里还端着一杯药。 “喝点这个,会让你舒服一些。” 斯内普乖乖接过来喝了,眼前这个场景让他恍惚地想起来二十年前的事情。 那时候他刚刚醒来,女巫就带着食物和药物,很温和地照顾着他。 那时候大概也是这样,阳光很好,投在女巫背后,衬得她像个会发光的天使一样。 而他却变成了一个卑劣的偷窥者,甚至还想凭借女巫善良的心肠,来夺取她一点特殊的怜爱。 “好了,西弗,关于昨天晚上你说得事情。” 女巫顿了一下,斯内普心都被提起来了,她发现了吗?自己表现得那么明显,应该发现了吗?但她要是讨厌怎么办? 张靖温和道:“是我之前做错了,我不应该在你还小的时候没有好好照顾你,虽然现在有点晚了,但我也希望能够弥补一下我的错误。” 斯内普:“……” 他迷惑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是说,”张靖耐心地道,“如果你想我多陪一陪你的话,我会留在这里的。这几年暂时不会去别的地方的。” “昨天晚上我安顿了一些事务,之后主要就呆在在英格兰。” “而且哈利和德拉科他们也长大了,彼得和雷古勒斯似乎都找到了喜欢的女孩儿,我在这边的话,你们也不用忙着到处寄信找不到我了。” 斯内普的脸上一片空白,他勉力笑了笑: “是吗?太好了,我是说,你真的知道我昨天晚上想表达什么吗?” 张靖摸了摸他的头发,笑道:“不用不好意思,我既然是你的姐姐,那就代表我会认真履行对你的责任,你可以大胆向我提出要求。” 张靖还有事情要安排,她没停留太久,就离开了。 斯内普坐在那里,腿有些发麻。 莉莉进来探头探脑询问情况的时候,斯内普还处在一种空洞的状态。 莉莉吓了一跳,被萨拉拒绝后这么难过吗?但西弗勒斯应该也不是那么脆弱的……应该不是吧? 斯内普看见莉莉担忧的脸,深吸了一口气,才轻飘飘地说:“错了……都错了。” 莉莉:“你别吓我啊?我刚刚还看萨拉心情不错地走出去呢?” 斯内普盯着她:“我发现事情的前提出错了。” 此刻他根本顾不上害羞,嘴角抽搐,捂着脸说: “要是她真的把我当成一个男人,一个可以正常恋、爱、的男人,她或许会对暧昧产生些想法,但她只把我当成那年被捡回来的小孩——” 斯内普破防了:“她到底怎么做到的?把我,这样一个二十七八岁的老男人,还当成一个孩子哄??她是在霍格沃兹教书教傻了吗……” 莉莉张了下嘴巴,干巴巴地:“呃,其实你也不老,呃。” 斯内普面无表情地把头发拂到后面,露出整张脸:“不,我很老。” 莉莉:“……” 莉莉挫败地走出去了。 詹姆凑上来幸灾乐祸:“怎么?黑蝙蝠开屏失败了?萨拉说了什么?” 莉莉揪着他的脸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会有个不到四十年华正好的女人,会把一个三十岁的男人的暧昧行为,当做小孩撒娇啊?” “怎么会呢?到底为什么啊?” 第42章 我还有机会,是不是?(番外4) 张靖是个说到做到的女人。 在确定要定居英国几年之前,她满世界乱跑的原因其实也不止到处玩乐。 她是有正经产业的。 毕竟那几年她想赚钱,但霍格沃兹的教授月薪虽然不低但也高不到哪里去。 而时间原因她又没法自由的做她炼金器具的个人买卖,干脆就开始各种创业或者投资。 虽然之前她没有太多经验,但谁让站在风口上母猪都能被吹上天呢? 她每个霍格沃兹的周日,节假日,还有没课的时间,其实都是在试探地往前走。 亏了不少,但也学到了不少东西,总之最后本金赚回来了,积累的产业也多了起来,账户上钱当然也更多了。 前两年还试探地读了一个商科大学。 产业的话。 比如之前说的关于3d影视的开发,还有初级机械智能与魔力的结合,安全魔法飞行用具的多形态开发……等等等等。 有的她只参与了资金支持作为股东,有的她入股技术作为决策者,还有的就是和老牌商人们合作,推进开发麻瓜界经济引入巫师界新形态。 包括佩妮所在的家居机械开发公司,张靖也属于其中的技术顾问。 还有投资。 她去往华国其实主要也是为了自己祖国目前的积极发展做贡献,有的捐了专利过去,有的就是投入资金,还有的仅作为个人资产,创造就业名额。 她还获得了祖国妈妈的表彰呢。 —— 所以她真的不太闲。 不过因为她作为巫师的方便,她还是有了不少时间去见识一番世界各处的景象,其实主要是见识一下这个特殊年代的各国特色,还有隐藏在麻瓜界下的各地巫师世界。 这样到处跑下来。 不知不觉,当初那个瘦弱地像个狼崽子一样的小孩,居然已经长得比她还要高了。 不过性格还是那样,看着满身刺锋利又不好惹,但只要是认定的信赖的人,似乎就会全身心地依赖着,并且试图用自己的羽翼保护她。 张靖的心理年龄不知道比他要大多少,对这个小孩的成长又欣慰,又感到了一丝愧疚。 自己之前还指责这孩子的亲生父母不负责任呢,现在就又抛下他到处跑。 搞得这孩子只有喝醉了才敢来委屈地诉苦。 —— 莉莉即使有了孩子,也还是那个活泼的女孩,还赖着张靖撒娇说让她多陪陪自己和孩子。 她十分狡猾地把两个萌萌的小正太抱过来了,德拉科和哈利一见到张靖,就甜丝丝地喊着“姨姨”,一人一条腿抱着缠着要她留下来。 张靖越内疚了,总有一种既视感:自己这个“老祖母”一样的人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子子孙孙。 她本来就准备留下来,自然答应了。 谁知道这件事情还引来了一个误会。 斯内普这下可不用喝酒都红温了,整个人阴沉地可怕,眼眶却透着一抹脆弱的红色。 “为了他们能留下,为什么是我就不行?” 如泣如诉,似怨非怨。 整个屋子被他这句话震得一片寂静。 德拉科童言无忌道:“西弗叔叔是不是在撒娇呀?” 刚刚进门的纳西莎差点一跌,赶紧上前捞过自己的宝贝儿子就往外走。 一句带着看好戏笑意的话音远远飘过来:“你们继续哈。” 张靖再迟钝,面对着莉莉和詹姆他们抽搐着要和太阳肩并肩的嘴角,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脑子有些空白地看着西弗勒斯。 这个年轻男人穿着一身轻薄的睡衣,显然是行色匆匆从隔壁赶过来的,他发丝上甚至还沾着水迹,一双黑眼睛湿漉漉地盯着她,仿佛收敛起所有的锋芒,只为要她一个答案。 “西弗……你误会了。” 张靖捂了捂脸,面对这样的场景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斯内普抬头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劫掠者四人皮一紧,在墙根处排排站好,西里斯眼疾手快把小哈利捞到他肩膀上。 小哈利也学着他们严肃地把手手并在裤腿上。 莉莉排在这个队伍最后,他们目光板正仿佛要拯救世界,余光却拼命地看向这个方向。 但遗憾的是,剩下两个人完全没有说话的想法,一直等到其他人都出去了。 斯内普深吸了一口气,背在身后的手攥紧,刚准备开口,门口莉莉的头探进来,她啪地一下把灯关掉了。 “……” 屋子里只剩下窗户外透过来一抹皎洁的月光,正好打在两人中间,将他们分隔在对岸。 斯内普上前一步,月光就打在了他身上。 将他湿润的发丝,含满情意与紧张的眼睛,苍白的肌肤,和紧实的肌肉,都照的光影对比格外明显,显出了他优越的骨相。 他抿了抿唇,上面薄薄一层润唇膏显得晶莹剔透,惹人视线:“阿靖……” 斯内普喊她名字说的是中文,竟然称得上是标准。 可能是许久没有听到人叫这个名字了,张靖心里居然颤动了一下。 斯内普再次喊了一声:“阿靖……你留下来,有没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 他一字一顿的认真态度,仿佛问的不是张靖留不留下来的问题,而是男友质问女友“你心里有没有我”。 张靖闭了闭眼:英国神梅林啊,她从小养大的小孩是在色诱她吗? 这一瞬间,也不知道是什么在崩坏,导致张靖的脑子无比混乱,总觉得参与那些高手林立的商圈争斗也不过如此了。 “我…我是你的监护人,”这个时候张靖可不敢提姐姐两个字,总觉得奇怪,“西弗,我留下来是因为你们,你们都是我关心的人。” 这句话说了没说完全没差别,甚至细品还能品出那生疏的拒绝意味。 但斯内普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这个男人突然笑了一下,他的笑通常嘲讽且恶意,此时却显得很是单纯柔软,加上他此刻一副美人出浴的形象,直叫张靖不敢对视。 斯内普的口吻轻轻的:“阿靖,我见过你拒绝别人时是什么样子。” 毫不拖沓,一剑斩断桃花。 “所以,我是有机会的,是不是?” 没等张靖说什么,他就歪了歪头,轻轻地靠近她,像是那天晚上依偎着张靖一样,把脸贴在了女人肩膀上。 “我会努力的,也请你不要避开我,看看我的诚意,行不行?” 张靖有些绝望地心想:别啊,她这人最经不起美色加真心奉上考验啊。 第43章 回到我的身边【三卷终】 巫师的平均寿命是一百五十岁,张靖觉得自己很幸运能见证了一个大时代的进步。 在生命的前四五十年,政权抢夺带来的动荡结束,新的缓慢的改革齿轮开始转动。 而她有幸参与其中,成为了推动历史发展的其中一员。 邓布利多校长领导凤凰社与食死徒进行大战结束后,参与巫师界各项决策的积极性就比之前高了很多。 就在很多人都在猜他是不是要重新坐上魔法部部长之位的时候,他却只忙碌了三四年,正式将魔法部中的腐败人员清除了一波,然后果断卸任。 麦格教授继任霍格沃兹校长职位,弗立维教授作为副校长辅助教学工作,只有威森加摩中保留了邓布利多的荣誉职位。 邓布利多就在声名最盛的时候,激流勇退,普通巫师中,很少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凤凰社成员们倒是偶尔还能见到他一次,那些年轻人陆陆续续毕业结婚生子,还会收到邓布利多的祝福和礼物。 后来张靖和麦格教授坐在一起闲聊喝酒时,麦格还颇为调侃地说起邓布利多年轻时的逸闻趣事。 张靖这才知道曾经那位黑魔王还被关在奥地利。 “也许阿不思就是去那里了呢?也说不准,毕竟当年……” 麦格感慨了一声,接着转移话题和张靖叹息了一下今年新一届格兰芬多小孩的调皮。 年轻的生命进入了古老的城堡,老迈的猫头鹰仍然缩在塔楼,黑湖边的巨大触手晒着太阳,黑暗的禁林深处留下独角兽的踪迹。 许多事物都在变换着趟在历史的河中,只有曾经经历的一切被烙印在记忆深处,当重回故地,大门也会再次打开。 —— 张靖有很多次回到曾经那个捡到她的教堂,因为时代的变化,这里变成了城市的边缘,已经没有曾经那么热闹了。 教堂里的神父换了一个人,熟悉的修女已经年老,这里还有孤儿在玩耍或者做工。 张靖对于这里是很感激的,当年如果不是她们捡到了她并细心照顾,自己可能就要死在那个高烧的夜晚。 她向这里捐助过很多次钱财,不过大规模的修缮被拒绝了。 后来走了很多地方,每次寄回来礼物时,也不会忘记有这里的一份。 “你来了。” 一个面目慈和的修女看到了她,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就如同从前很多次见面一样。 “瑟琳娜怎么不在?” 张靖接过修女手中的重物,却没看到熟识的另一个女人。 玛丽露出一些哀伤说:“她累了,在房间里休息。” 张靖沉默了一会。 她八岁那年被捡回来,如今已经快五十岁。 当初年轻的修女如今垂垂老矣,身体的衰败带来了病痛,前两年她过来时,瑟琳娜已经无法做一些力气活了。 她依照这里的习俗,请示过后来到房间里看望瑟琳娜。 这个苍老的女人为慈善和医疗事业奉献了一生,即使很多孤儿长大成人回来,她也不曾忘记她们的名字。 如今像一个疲惫的天使一样躺在床上,张靖心中发沉,她轻轻走到床边,坐在凳子上注视着瑟琳娜。 死亡与自然的衰败是巫师也无法挽回的事。 也许本就睡得不沉,修女很快就醒来了,她半睁着眼,却还是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你来看我了。” 张靖嗯了一声,慢慢地跟她讲述着外面的一些新闻消息。 瑟琳娜喜欢听这样的故事,她眯着眼睛,手无力地握着张靖的手指。 张靖说了一会,就停下了,她把瑟琳娜松散的一缕头发理好。 “好好休息,瑟琳娜。” 瑟琳娜沉默了一息,只是用一种平静的,慈爱的目光注视着张靖:“孩子,别为我的死亡感到难过。” 张靖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怎么会不难过呢?纵使她经历过那么多次生离死别,她依旧会为一个生命的逝去感到哀伤。而且这个生命是那样善良。 瑟琳娜没有用教徒的方式安慰她,只是一直握着张靖的手。 “你能够,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能找到让你的生命变得鲜活的东西,我为你感到高兴。” 张靖将自己的脸贴在她手上:“是你给了我活着的机会。” 瑟琳娜笑了笑。 她看着张靖,目光通透又悠远,仿佛透过她看到了无垠的宇宙:“你拥有灵魂的奇迹,靖。” 张靖怔愣了一下。 灵魂的奇迹,这是很多巫师用来形容魔法的词语,瑟琳娜是知道自己拥有魔法的,但现在又为什么特意这么说? “照顾好自己,阿靖,完整地过完一生,然后回到我的身边。” 瑟琳娜这么说着,声音越来越轻,眼睛慢慢合上了。 张靖听着她那几不可闻的呼吸,握着她的手,就那么静静枯坐了一下午。 ——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长眠后醒来轻飘飘的感觉。 张靖总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的力量在慢慢苏醒,让她可以更加长久清晰地看到这个类似于“时空中转站”一样的地方。 虽然自己身上“钉”满了线有些诡异,但张靖没有任何痛感和异物感。 她想要动手动脚,却发现身体没有什么动作,就像是不受思想支配一样。 算了,本来会发光就已经很不科学了。 【你醒了。】 她又听到了那个声音,与众不同的语言和腔调让她记忆很深刻。 张靖眨了眨眼:“好久不见。” 的确是很久不见了,她上一世活得长久,一百六十岁才感觉到衰败,距离上次遇见可不就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嘛。 隐约中,她听到了一点抽泣一样的奇怪声音。 她敏锐地向一个方向看了过去,却除了深渊什么都没看见。 张靖不确定地问:“你是哭了吗?” 【那东西】回答道:“好感动……你跟我讲好久不见……” 周围骤然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波浪一样大小起伏又零碎散乱。 “她是跟我说的!” “是跟我说的!” “才不是你!你个爱哭鬼!” “是我是我!你们别争了!” “是……” 感觉被猛地吵了一下的张靖:“……” 明明都不是同一种语言,她却听得清清楚楚,这时候她都感觉是自己脑子有问题了。 张靖试探地喊了一声:“安静!” 果然一瞬间,这个幽暗的地方就回归了那种毫无生灵一样的寂静,叫人发慌。 不过这里似乎没有真正的“人”,连张靖自己都知道她已经不是人类了。 她再次问:“你一直跟在我身边吗?” 没有声音。 她哼笑一声:“沉默不能逃避问题噢,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不是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才响起来,它崩溃中还透着委屈: “你知道了…是不是就要扔掉我,不让我跟着你了…” 张靖:“……”这诡异的感觉真叫人心里凉凉的。 “你叫什么名字?” 【那东西】回答道:“我没有名字。” 张靖歪了歪头:“王大海?瑟琳娜?” 【那东西】沉默了一下,还是那委委屈屈的语气:“那不是我的真名,我没有名字,因为你不曾为我起过。” 好吧。 张靖又问:“你们是什么东西?” 没有回答。 一阵可怕的寂静,但张靖觉得张靖已经快要习惯这种动一下静一下的奇怪氛围了。 很快切切察察的声音又响起来,仿佛从很久很久之前,他们就在等待着她询问这个问题,所以这样一句简短的话,说得却无比郑重: “我们……” “我们……是你。” 震彻灵魂。 第44章 (萨拉x西弗)(加更番外) 莱姆斯公布自己恋爱的喜讯时,哈利他们已经快要毕业了。 正在逗猫的西里斯错愕地抬了下头:“你都忙成这样了,还有空谈恋爱?” 他怀疑的目光从詹姆和莉莉身上扫过,当年詹姆追求莉莉时,他们几个兄弟可被冷落了不少呢。 莉莉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怪不得四十岁了都谈不上恋爱。 莱姆斯挑了挑眉,眼中含着恋爱的男人特有的想炫耀又矜持的笑意。 “她叫尼法朵拉·唐克斯。” 西里斯皱眉想了想:“那个粉头发的傲罗?” 莱姆斯:“别用那种语气说她,她有名字。” 西里斯悻悻地:“好啊,好吧。” 莱姆斯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是我太过迟钝,才让一个好女孩等了那么久。” 狼毒药剂让狼人的生活好过了不少,莱姆斯在大战后,一直致力于那些未曾伤过人的意外被咬伤的狼人生活的保障。 因为自己的身份,他曾内心纠结痛苦地回避这份感情,但尼法朵拉的热烈就像是他阴暗生活中的太阳。 没有人会对这样的女孩不心动。 莉莉调侃地对莱姆斯眨眨眼:“我们可是过来人,除了西里斯那个神经大条,我们都理解你。” 聊到了恋爱这个话题,彼得想了想还是问:“斯内普和萨拉教授?” 莉莉噗呲一笑:“他们啊,早在一起了,你们一直没看出来吗?” 西里斯傻眼了:“啥时候?前些年那老蝙蝠不还一副被抛弃的怨夫模样吗?” 詹姆这么粗心的人都翻了个白眼:“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大概两三年前?”莉莉回想了一下,“那两个人都太平静了,这么值得庆祝的事情都没和我们炫耀一下。要不是我问了西弗,我也不知道呢。” 莱姆斯温和地摇摇头,睿智的眼睛一针见血道:“西弗勒斯的炫耀才不会大张旗鼓。你仔细观察他几天就知道了。” 西里斯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萨拉真的同意斯内普追求了?那个女性绝缘体?她看上他什么了?”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传来: “请问你对师兄的感情生活有什么不满吗?” 西里斯下意识想要抱头,反应过来又怒了:“……斯内普!你走路没有声音吗!?” 西弗勒斯瞥了他一眼,故意牵着张靖的手走到沙发上坐下,眯起眼睛勾唇冷笑了一下。 张靖无奈又忍不住笑,纵容他的动作。 西里斯一副侦探的模样,眼神认真地盯着两个人看。 萨拉身上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事实上西里斯真的很难看出来东方人的年龄大小。 她气质很温和,非要形容的话就像大海一样。 西里斯也知道这几年张靖在做些什么生意,和魔法界以及麻瓜界的官方都有合作,整个人颇有了儒雅斯文的味道。 斯内普倒是更成熟了,看起来沉静了很多,没有那么尖锐。他没有穿巫师袍,而是穿着一身和张靖身上很像的男版服装。 坐在沙发上,深沉又冷漠,手指上戴着张靖曾经给他的炼金戒指。 西里斯甚至眼尖地看见了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有一圈纹身形成了戒指的模样,隐约能看出来是张靖名字的拼写。 西里斯坐在地板上,无语地抱着小猫,骂骂咧咧:“跟谁不知道你老树开花似的。” 西里斯这张嘴一遇上斯内普就变得很欠揍。 兰斯虽然有神奇动物的血脉,但寿命终究有限制,在十几年前死去了。 它留下的三只漂亮小猫,张靖留下了一只养着,另外两只分别养在莉莉家和佩妮家里。 张靖和斯内普过来也是为了祝贺哈利毕业,他们在戈德里克山谷准备开一场宴会。 为了表示祝贺,张靖找来了很多原材料,亲手做了一桌丰盛的华国菜,再加上其他人做的英国菜法国菜和漂亮的蛋糕点心等等,可以称得上是琳琅满目。 哈利的朋友很多,他们也都被邀请过来了。 德拉科穿着一身矜贵的黑西装,似乎是刚刚跟罗恩拌完嘴,两个人表情都很生动。 赫敏是最礼貌的小女巫,非常大方地向在场人问好。还有纳威和西莫,以及几个交好的巫师家族的小孩。 罗恩的一对双胞胎哥哥带来了很多有趣的小玩意。 年轻人们在笑闹,当了爸妈的人就在旁边看着他们玩,互相聊一聊工作和生活。 张靖看着眼前这热闹温馨的一幕幕,仿佛所有的疲惫和沉重都被洗刷干净。 她眯起眼睛轻声哼着小调,甚至有一点困倦。 斯内普坐在旁边关注着她的表情,低声道:“要不要去里间休息一会?” “不用,这里气氛可真好,我喜欢这样。” 斯内普轻轻勾起唇角笑了。 他拿起两人相握的手轻吻在萨拉的手背。 就算被其他人调侃,他也不想放开身边女人的手,他们相识了很久很久,可斯内普却总觉得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太少太少。 张靖很忙,对于恋爱的需求并没有那么迫切。 她懂得给斯内普带来惊喜,也会满足他很多要求,可自始至终斯内普都缺乏一种安全感。 他很怕这个女人对他的感情是包容大于爱恋。 他们认识的时机很巧,却又太巧,他已经努力地抹除了当年给萨拉留下的弱小的印象,但…… 人总是会想得很复杂。 宴会结束的时候,大家或多或少都喝地有点醉意。 张靖还挺清醒的,张罗着把人都安顿好,就带着斯内普回到了戈德里克山谷的家。 斯内普一喝醉就会显得有些粘人,张靖不知道,这是他第一次表白时留下的习惯。 哪怕并不是那么深刻的爱恋,只要他正大光明地拥有了她就好,或者她愿意永远带着他…… 斯内普洗漱完就清醒多了,很快拥住了张靖亲吻上去。 张靖被他摁在了墙壁上,有些好笑地纵容他舔咬。 亲了一会,手臂一使劲,就把一个高大的男人转移到了柔软的床铺中去。 斯内普直勾勾看着她,低沉动听的声音带着沙哑,刻意地拉开了衬衫。 “萨拉,靠近我。” 白皙的皮肤与黑色衣服碰撞,勾起了两个人的悸动,张靖很快脱掉了自己的外衣。 …… 他们的时间还有很多。 第1章 活鱼微死 【写在故事前:微恐怖+微悬疑+非人类+正文无cp+微万人迷 有gl线描写,介意慎入。 真是只是一点点恐怖,很可爱的那种。欢迎进入大章鱼努力扮演正常人类的每一天 还是老规矩嗷,有逻辑错误和错字能提醒作者的话真的非常感谢!请大家多多催更评论支持叭!】 “咔——” 保温杯被轻轻搁置在讲台上,穿着白衬衫和及踝长裙的老师轻轻抬手:“安静,同学们。” 吵闹的教室静了一瞬,接着刺耳的上课铃声骤然响起,打断了正要继续张口的女人。 她平静的眼睛扫视了一圈人类,那双瞳孔却好似一动不动,看着有些僵硬的诡异。 底下的学生大多数穿着统一的制服短袖,有的带着好奇看着新老师,还有的不以为然地低着头玩手机,甚至几张桌子空着——显然有人光明正大逃课了。 “我是你们新的数学老师,张靖,之前的贺老师回仙——西安老家去了。” “我的办公室在a03楼311,没事不用来找我,有事能不找也别找了。” 底下的同学有些迷茫地互相看了一眼:“她刚才是不是说反了?” 张靖继续慢吞吞地道: “课代表能站起来让我看看吗?好的,之后的作业和考卷请放在门口信箱里,我不喜欢被敲门。” “那么正式开始上课,这节课我们要学到的是函数……” 四十五分钟对于一个玩手机的学生来说很快,但对不爱讲话但不得不讲的人来说就是煎熬。 张靖:“……所以最后的答案是1,好,这节课就到这里。” 她刚说完喝了一口水,下课铃就响了。 总是慢吞吞的女人就像开了倍速一样,胳膊夹着教案,飞快又安静地离开了教室。 一个同学看完全程,抽了抽嘴角说:“……跑的也太快了吧?好像比我还讨厌上课似的,我甚至没听到她的脚步声!” 另一个照着小镜子,随口接话:“又来一个奇怪的老师。” 前排的人也参与讨论:“咱们学校的数学老师都不太正常好吧?这不都已经是惯例了。” “要我看,今天这个还算敬业,至少没有像上一个贺老师一样,讲课没两句就开始吹嘘他的家世,搞得好像仙人下凡一样,下巴昂到太阳上了!” 有一个同学一直盯着教室门口,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眼里浮现一丝惊恐。 他打了个冷战:“……不是,你们都没看见老师杯子里面是什么吗?” “啥啊?不是红色枸杞吗?” 那同学反驳:“不是啊!哪有那个体积的枸杞!我亲眼看见刚刚她咀嚼了两下,那个红色的,好像会动啊!” 生嚼会动的东西,乍一听还是有点恐惧的。 瞬间好多学生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这位新老师身上。 沉寂已久的“今天你学数学了吗”群聊再次活跃起来。 ‖听我一席话:“上次看见这个群活着还是在上次。” ‖小金鱼:“感觉这个新老师咸咸的。” ‖这样好的阳光:“什么形容?明明她香香的!但感觉好阴暗,像是一不小心会满地乱爬的样子……” ‖我是路人:“你也没好到哪里去!话说有人看清她到底在嚼啥了吗?” ‖布吉岛:“求张老师鞋的链接!有偿!” ‖小金鱼:“还有人记得a03楼的事情吗?很久之前它就停用了啊?” “……” 众人沉默了一下。 大家都坐在一个教室里,此刻已经开始上下一堂课,却仍然有好多人低头看着屏幕,关注着新的数学老师的动静。 这所高中是一所私立高中,地方大,学费贵,每个年级的人都不算多。 目前高一和高三都有五个班,高二四个,三个年级都是独栋的楼和单独教学组。 但他们这一届的数学老师真的奇怪到满学校都是他们的传说。 高一的时候是一个佝偻着身子,看起来摇摇欲坠至少有一百岁的老婆婆,姓桂。 或许她自己也担心走的慢吧,每天踩着一个酷炫的滑板在校园活动,特别有辨识度。 一张口就是古里古气的调调,话里还夹杂着几句文言文,语文不好的都听不懂她说什么。 教了没两个月,终于踩滑板的时候滑了个大跤,捂着腰被迫退休。 之后来的是个花枝招展的孔老师。 让那群喜欢玩奇迹冷冷的同学高兴坏了,一天三套金光闪闪look,还会玩cosy古代人,每天张嘴第一句就是:“本王……” 最后他的辞职理由是:这里没有真正会欣赏他美丽的人。 再然后,高二时,就是那个贺老师,隔壁国王子都没有他架子大,昂着下巴,衣服从里衬到袜子和鞋都是一身白,三四十岁的人还赶时髦染了个红发。 他教学倒是不错,可惜太爱吹牛了,四十五分钟有半小时都在吹他家有多富多辉煌。 最后被一个刺头学生受不了打断:“老师你这么富裕为什么还要来当老师啊?” 可能这句话真的戳中他哪个痛处了吧。 气得贺老师当场跑去校长室辞职了。 也不知道校长哪里招来这群人。 同学们一片唏嘘,因为缺老师,他们上周干脆没有排数学课,直到这周一,名叫张靖的老师进来了。 这个老师打扮中规中矩,年龄中规中矩,甚至讲课也没有一句废话,眼镜片下的目光严谨肃穆,除了看起来有点社恐外再正常不过。 简直正得发邪。 没错,对于这一届学生来说,最正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 张靖咽了咽口水,苦涩地顶着太阳快速挪向自己的办公室。 做人也太辛苦了,因为办公室离得太远,为了赶早上的这两堂课,她不仅没吃早饭,还忘记带伞了。 这太阳照的,她感觉自己身体的水分在快速流失,而保温杯里的水和小零食早就被吃光了。 长到能遮掩鞋子的裙子底边拖在地上,在行进间能隐约看见底下飞速闪动的黑影。 柔软,灵活,泛着蓝光,反正绝对不是人脚的样子。 路上还有主任在跟她打招呼:“张老师啊,刚刚上完课?” 张靖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飞速错过她跑走了。 主任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嘀嘀咕咕:“走那么快,怎么裙子都没煽动几下。” —— 回到办公室,张靖满意地感觉到一阵湿润到几乎黏腻的气息,顿时整个鱼都清醒了。 如果哪个学生能看见现在她办公室的样子,恐怕真的要尖叫出声。 第2章 一个善良的人类 幽暗湿冷的空间内,厚重的窗帘拉得死死的,上面攀爬着墨绿色的泛着水润光泽感的藤蔓,那藤蔓不知道从哪里生根,直爬得满墙满天花板都是。 地上铺着一层厚重的毛茸茸的绿色植物,周边摆着的木桌和书架上也是一副被人遗弃在原始森林中很久的样子。 张靖往前走时,身形却越来越矮,长裙无风自动,慢慢蠕动出几根发出幽幽荧光的粗大触手。 那湿濡的玩意上表皮是墨蓝色,往下延伸到有吸盘的地方却变成了粉嫩可爱的浅粉色。 其中两只攀爬到边上的水缸中,玩耍似的搅弄着。 她终于不用忍受触手尖尖摩擦地面的粗糙感,舒适地叹了口气。 张靖的本体在不被刻意收敛起来的时候简直称得上是巨大无比。 这个一百平的单人办公室很快就被舒展开的触手充满,人形的上半身和头颅立在中间,被衬得颇为渺小。 张靖的教案和眼镜都被触手尖尖捏下来,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她用手臂搂起自己的裙子,观察了一下自己腹部与触手相连的部分。 渐变的幽蓝色和浅浅的粉色交织着,毫不突兀,皮肤上还有一些颜色很浅像是愈合伤疤一样的斑纹。 她解开自己的衬衫放好,接着眼睛闭了一下,身体就猛然发生了变化。 一只庞大的怪物出现在房间里。 她身上的花纹瑰丽繁杂,一双瞳孔奇特的眼睛注视着周围,人性化地露出来一丝惬意的感觉。 呜呜呜这才是本鱼该待的地方! —— 张靖在一个月前穿越到这个世界,还变成了一只只想睡觉和吃饭的大章鱼。 她之前经历的人生虽然各有不同,但好歹是“人”,这次一穿越就是个庞然大物,更是多了好几个陌生的肢体。 脑子告诉她,这是能控制的,但人类的习惯让她狠狠栽了个跟头。 就在她因为触手缠在一起而在洞穴里蹭来蹭去试图解开的时候,一个穿着奇怪潜水服的人类出现在她视野里。 他揪住一只爪子尖尖,在胳膊上绕了几圈固定好,就开始往上游。 挣扎不动的张靖:“?” 这科学吗? 她好歹也有几百公斤吧?而且她是深海品种啊!?你怎么敢穿着潜水服就下来了?? 退一万步说,牛顿没有掀起棺材板来打你吗? 张靖难以置信,被带到海面时,发现这人还有个接应的团队。 其中一个女人观察了她半天,下定结论:“笨鱼。” 张靖:“……?” 她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但长长的的触手缠的死紧,只有两个尖尖翘起来抽了一下女人的脚踝。 穿着长靴毫发无损的女人露出来一个嗤笑,手底下却放轻动作开始耐心地解起来她的爪子。 张靖大头一扭,转向另一边不看她,展示自己残留的倔强。 她现在躺在宽大的甲板上,周围只有几个穿着和女人一样服装的人,那个带她上来的人也不见了。 今天的太阳很坏,晒得张靖睁不开眼睛,而且表皮开始发干。 女人又耐心地提过来一个大桶,往张靖身上倒海水。 之后又把一个巨伞挪了挪,遮住了一部分她的身体。 张靖瞬间就扭转了对她的印象,这是个好人类啊! 她友好地勾了勾女人伸过来的手,然后开始蠕动自己的身体努力往大伞底下钻。 那个女人就抱着手臂站在那里,嘴角带着笑,显然是在看张靖的乐子。 以大章鱼的体积,那个伞不太有用,只能勉强遮住她半只头的样子。 虽然不断地蠕动能让张靖更加熟悉自己的身体,但是显然也在消耗着她的能量。 这狗太阳晒得她都快开裂了。 好久没吃饭的她此刻真的又累又饿又痛。 女人看她蠕动了一阵就瘫在那里了,整只鱼都散发着一种悲观厌世的气氛,迷惑地皱起了眉。 她搬起桶又浇了海水在鱼上面,可惜这条笨鱼再也没拿触手来碰她,爪爪也不翘了。 女人挠了挠短发,蹲下身戳了戳张靖:“嘿,你怎么不动弹了?装死也没用啊,老大不可能放你回去的。” 张靖有气无力地把半只爪搭在了桶上,浸没在那浅浅一层海水里。 她刚刚说错了,这个女人也不是好人类,哪有给鱼解触手解一半的,还不是怕她逃跑了。 这些人抓鱼也太草率了,怎么不给她准备个缸啊?小点也行,别让她晒成大鱼干啊! 旁边的人来来去去,大概是在换班看守张靖。 不过女人倒是一直没走,就坐在那里,偶尔给她提一桶水过来,要么就干脆那看着张靖发呆。 有人招呼女人:“诶!乌河,你不去吃饭吗?” 乌河挥挥手:“马上来。” 她拍了拍张靖的触手:“笨鱼,我走了,待会过来看你。” 她转身走了两步,突然一拍掌:“嗨呀!我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乌河兴冲冲地改变方向,消失在张靖视野中。 她也没管女人去哪里了,此刻难受地厉害,不由自主地就收敛着自己的爪爪,窝成了一个巨大的章鱼丸子。 却没发现身体随着她想要缩小的意识,也在逐渐变小。 张靖在晕晕乎乎中感觉到一阵凉爽,那被暴晒的感觉也消失了。 咋得?天黑啦? “笨鱼,醒醒。” 张靖勉强回归了意识,好吧,她根本没有眼睑,连眼睛都闭不上。 一条滑溜溜的东西被送到了她的嘴附近,张靖蠕动了一下喙,下意识一吸溜。 乌河笑了一下,那张被海风吹得有些粗糙但却不掩俊逸的脸离张靖极近,似乎在观察着她的进食。 张靖才发现她的迷彩外套里兜着几条鱼,被遮遮掩掩地送到了大章鱼旁边。 乌河鬼祟的行为根本瞒不过其他看守的人,但他们无语了一下就假装没看见了。 张靖看见比之前大了一号的人类,歪了歪头。 噢,原来是自己变小了。 诶??这玩意是能自己缩小的??脱水了吗? 乌河看快速把鱼吃完的章鱼似乎恢复了一些精神,还有劲儿晃荡那肉嘟嘟的脑袋。 她又咧嘴笑了一下,把伞挪了一下,想了想又去提了一桶海水,撸起袖子试图把章鱼捞到桶里。 张靖再次改变看法了:这个人类只要不说话喊她笨鱼还是好人类。 她乖巧地把触手缠在乌河的手臂上,方便她搬动自己的身体。 即使张靖缩小了,那也还是比两个人类加起来都大,重量自然也不轻。 乌河手臂上青筋和肌肉暴起,咚地一下把一坨鱼放在了桶里。 然后把触手缠吧缠吧,试图塞进缝隙里。 张靖自己也艰难蠕动着,但奈何体积摆在这,最后一人一鱼也只能勉强让她既能接触到海水,又能不晒到太阳。 乌河看着那桶啧了一声:“这可是最大号了。” 她坐在甲板上,和一桶鱼一起缩在伞下面,看着深蓝色的海面。 乌河把没有袖子遮蔽的手抬起来:“喂,笨鱼,你再缠一下,下午我还给你带吃的。” 张靖的触手几乎不受控地伸出去密密麻麻地缠在那条精瘦的人类手臂上。 粉色的吸盘贴在人类皮肤上:温热的,还带点咸味。 乌河吭哧一下笑起来,另一只手摸着爬满花纹的触手:“你果然很聪明。” 第3章 上辈子怎么了想成人 载着张靖的大船在海上漂了两天,张靖就被这个叫乌河的女人投喂了两天,但裸露的环境还是让她迅速瘪了下来,最后变成了蔫唧唧的样子。 可能是品种对思想的影响,张靖总觉得自己好多动作或想法,主导的意识都是章鱼>人类。 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个除了捕猎只想躺在洞穴睡觉的深海生物。 最可恶的是,章鱼可是有九个脑子啊!八条触手有时候根本不受张靖控制。 如果是在她熟悉的海里,说不准还能自己学着慢慢操控,但现在能活着还全靠人类的投喂,她实在没有心力去想这些。 “小聪明,开饭了。” 乌河现在偷船上的鱼都不遮遮掩掩了,光明正大地提着一个大桶,里面活蹦乱跳的虾鱼都有,还有一些藻类植物。 张靖的触手已经认得她了,一只自动就伸向大桶里捞鱼,另一只奖励一样拍拍乌河的脑袋。 乌河就坐在她旁边,有些心疼地摸着张靖缩水成只有一个人类大的身体。 她现在已经能挤吧挤吧完全缩进桶里了。 女人似乎在船上没有别的工作,只专门盯着张靖。这两天听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张靖还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比如这个世界和自己认知中的地球是一致的,并且科技也已经发展到了有智能手机和ai的阶段。 他们这艘大船隶属于一家做水生生物研究的公司,这一个月都在休假,具体原因乌河没有提。 他们老大也不让其他人下海,就一个人行动,其他人负责后备和接应。 “老大也真是的,不把你养起来,也不放你回去。看这小模样瘦的,多可怜啊。” 乌河撇了撇嘴。 刚刚赶过来的老大:“……” 你知道你在对着一个什么生物说它可怜吗你就说?! 他挥挥手示意周围的人不用守着了,这才靠近一人一鱼。 老大是个高瘦的男人,甚至带着一副很学术的眼镜,看上去就像个搞研究的教授。 看他那身材和瘦削的脸颊,实在很难想象这人以一己之力把整个章鱼都捞了上来。 要是张靖死站原地不走,估计他能把触手扯断。 老大没好气地说:“行了,让你偷摸喂几下,你还真养出来感情了?” 乌河根本不怕他,捏着一只触手逗弄上面的吸盘,张靖被挠痒痒了,无语地缩了回来。 老大微微弯腰,探究地看着她:“你能听懂我说话对吧?那你还记得张溪博士吗?” 张靖满头问号,下意识左右晃了晃脑袋,示意自己不知道。 老大皱眉,随即再次舒展开,看着她小了不止一圈的身体,冷酷地说:“什么时候能变成人形了,什么时候就不让你晒太阳。” 张靖:“?” 你是魔鬼吗? 张靖对于这具身体的记忆只有许许多多不断重复的画面,有窝在她那个洞窟里睡觉的,有拟态后捕食的,还有心情不好了出门随机选个丑鱼邦邦敲两下的。 唯独没有变成人的记忆。 怎么着?你倒是先变成鱼给我看看啊! 张靖无语地都想翻白眼了,动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大眼珠子还挺高级。 怎么翻都能看见眼前的人。 乌河吭哧笑了一下:“老大,你当这是魔法世界呢?鱼变成人,你敢说我都不敢信。” 老大嫌弃地瞥了她一眼:“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这几天每两天只许喂一顿饭,给我好好劝劝她。” 乌河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突然心里一个激灵。 等到四下无人了,她才摸着下巴盯着张靖的眼睛:“小聪明,你不会真是个修炼成人形的妖精吧?普通章鱼有这么聪明吗?” “你要是会变人,就点点头。” 张靖真是两眼望天……伞,干脆头一埋进触手,休息恢复体力去了。 直到船重新靠岸,她既没有摸索出变成人的方法,也没有再见过那个老大,更没有想起来什么张溪教授。 自己的身体倒是始终维持在一人高的状态,触手卷吧卷吧缠起来,也不会容易被人类踩到。 乌河搞来了一个大的不透明水箱,抱起张靖窝着的那个桶,噗通一声把她倒了进去。 久违的黑暗和凉爽,刺激地张靖整只鱼都抖了一下,触手被抖散轻飘飘地浮在水里。 乌河又偷渡了一大盆鱼倒进来,都被张靖几下嚼吧完了。 她终于有了力气思考自己如今的境地。 自己现在这个身体还挺神奇的,至少她没有见到过离开熟悉的深海高压后还能活这么久的动物。 更别提她甚至能自动缩小身体,还有人类让她赶紧变成人。 水箱还在轻微地颠簸,那是人在搬着她下船,因为被黑布遮住,她都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只隐约能察觉到她被关了至少十几个小时。 再次见到光芒和人影的时候,就是在一个学校里了。 之所以能认出来是学校,还要感谢这位喜欢把锦旗和奖状挂满墙壁的圆乎乎的校长女士。 老大和乌河都站在水箱旁边,乌河心疼地隔着水箱碰了碰张靖的触手:“饿坏了吧?” 张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明显要把自己交付出去的老大。 好像要和刚交的人类朋友分别了。 于是她拍了拍水箱壁,像是在和乌河击掌似的,偌大的脑袋也凑近些许。 乌河勉强笑了笑。 就在一人一鱼的沉默中,老大和校长很快谈完了相关事宜。 那个胖乎乎的校长还挺有亲和力,走到水箱前打量了一圈张靖,特意看了看她身上的花纹,这才点点头。 “放心交给我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老大点点头:“如果有张博士的消息,麻烦您尽快通知我们。” 校长点头。 老大就带着不情不愿的乌河走了。 乌河临出门前,还向她比划了口型,大概是“我会回来看你的”,她也不担心一只章鱼看不看得懂。 张靖挥了挥触手意思是再见,乌河显然有些惊讶,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 张靖视线一转,就见那个校长笑眯眯地看着她:“好久不见啊小章鱼。” 好久不见?她们啥时候见过。 张靖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展了展触手铺在了箱底。 再然后。 事情就真的有些超出张靖的认知了。 那个校长拿出一支巴掌大的药瓶,拧开倒进了水箱里。 她说:“这是催化剂,能帮你重新变成人类的形态,就是有些痛,你稍微忍忍昂。” 张靖的触手神经感觉到了一阵酥麻,痛感倒是没有,就是浑身有点痒痒的,水似乎变得有些甜。 甜? 她猛地睁了睁眼。 却发现自己的视野变狭小了不少,身体还传来一阵细微的闷痛,就像是久久没有呼吸新鲜空气时的感觉。 张靖讶然地张了张嘴,触手抬起,那幽暗的蓝色已经缓缓褪去,属于人类手臂的肤色和形态逐渐出现。 她视野里最后的画面,是校长拿着一个水泵,正吭哧吭哧地把水箱里的水抽干净。 第4章 死亡视线 张靖上辈子当了十几年老师,最终还是没耐得住重复忙碌的生活而辞职。 没想到这辈子都变成章鱼了,居然还要拿教案上阵,面对的还是一群脾气古怪,精力十足的高中生。 并且在真正当老师前,还接受了为期半个月的教师培训。 好歹是个学校吧?怎么一切都透露着一种不靠谱。 教师资格证呢?学历档案呢? 总不能就靠着半个月的培训,去教一群高二生吧? 事实证明,这个学校还真的能干出这种事情。 张靖靠着自己活得久,也为了培训老师不再一遍遍念经一样讲述课本,硬是边看边回忆起来了从前自己读书时的记忆。 天知道,那可是几百年前的事情,她有多不容易。 培训老师欣慰地拍着她的头,跟拍皮球一样,一边还咕咕叨叨地说着不愧是这一品种的,就是聪明。 终于等到张靖穿上了那身标准的教书育人服装,再戴上严苛古板的眼镜。 那种非人类的怪异感都被无穷无尽的数学知识给冲击得淡淡的。 张靖的爪子还不能彻底变化成人类的脚,只好穿着长长的裙子,只要动作幅度不是太大,就看不出来异常。 校长也欣慰,并试图画饼卖惨: “小张啊,你也知道,咱学校师资紧张,都快养不起鱼了,你去顶上缺课老师的班,就当为咱们学校做贡献了,昂。” 张靖那双眼睛细看还能看出来一点浅浅的粉色,她硬邦邦地说: “工资……不能少。” 想着小章鱼可能比较好骗的校长:“……” 张靖继续补充:“海鲜……采购。” “……”你还提上要求了。 校长挥了挥手:“你先去把说话练练。” 等张靖回到分给自己的办公室,校长才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她也没骗人啊,这鱼胃口是真大,食堂采购前几天才来找过她。 还好校董会好说话,校长想开了,又悠然地坐了下来,开始喝茶。 —— 张靖提着一桶鱼,另一只手举着伞,步伐平稳地往a03走。 路过人声杂乱的大操场,再走过一条很短的林荫道,就能看见一面有些老旧的砖墙,而砖墙后面就是一栋三层楼。 a03原本是教师办公室和图书馆的合体楼,建筑的时候并不算小,可惜用了十年,又荒废了两年,没有了人气,就显得有些阴森破旧。 张靖的办公室就在一楼的第一个房间,这里背阴,还临近旁边的小湖,潮气很重,墙壁边沿上滋生了很多绿色藻类植物。攀爬着的植株也长得乱七八糟的。 她倒是很喜欢这样的环境。 校长考虑了这一点,又考虑到张靖刚刚变成人,说不准会出什么乱子,干脆把这栋废楼就划分给了她。 张靖半人半鱼的模样瘫在椅子上,嘴里啃着被剖杀好的鱼虾,十分惬意。 —— “诶?那个是不是咱新来的数学老师?” 高个男生抱着篮球,冲着一个方向扬了扬下巴:“举着伞那个。” “奇怪的打扮……”一个女生扶了扶眼镜,模样显得很学术,“今天的太阳并不晒。而且单手提着一米高的铁桶,好强。” 另一个戴着太阳帽的男生拿着扇子扇风:“阴天紫外线也很强好吗?” “据说每天中午她都会从食堂提一个铁桶回去,但没人知道那个桶到底是空的还是满的。” 和眼镜女一模一样,却并不近视的双胞胎妹妹从台阶上走下来,站在姐姐旁边: “而且这个老师眼睛似乎有什么毛病,视线挪动什么的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并且每天要喝大量的水,上次晚自习三节课,每次下课她都要去饮水机那边。” 拿着篮球的男生比了个大拇指: “观察力还是你强。所以为什么会把她的办公室单独设在a03?之前的数学老师虽然奇怪了点,但也还是在高二教学楼啊。” 双胞胎对视一眼。 姐姐秋时瑾摇头,看了一眼手表:“午休时间快结束了,回去吧。” 秋时瑜自然是跟上姐姐的步伐。 男生无所谓地带着球跑远了,只留下一句:“你们走吧,反正我不想上英语课。” 太阳帽男生——秦满倒是也站起来了,抱怨道:“空调都坏了两天了,学校怎么还不来人修一下。” 这两天因为空调的原因,班里同学都不大爱整天待教室里,连老师们也都是。 秦满和秋时瑜偶尔说着话,三个人从操场挪到教学楼,上楼梯时迎面碰上一个修理工下来。 修理工走得匆忙,身侧的那个大箱子还碰到了秦满的胳膊,顿时他的手臂上擦上了一点红色油漆。 “喂!走路小心点啊,这么宽都要撞人!” 他不满地瞪了一眼修理工,却发现这大热的天,那人整个都捂得严严实实,口罩和围巾一个不落,简直和他们是两个季节。 修理工匆匆看了一眼,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声音小到秦满差点没听见。 然后他就快步下楼了。 他也不是死死纠缠的人,翻了个白眼就准备往前走。 秦满转过头正准备往上走,却发现双胞胎定在原地,两个人眼睛死死盯着楼下。 “不对劲,”秋时瑾低声说。 秋时瑜猛地拉过秦满的胳膊,死死盯着衣服上那块“油漆”。 她低头嗅了嗅:“……血。” 三个人对视一眼,秦满和秋时瑜不约而同猛地往下跑!秋时瑾冷静地打开手机,先是给警察打了电话。 她站在楼梯口等待,却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皱起眉毛—— 人太少了。 午休快要结束,四个班级的学生怎么着都会有一些人上楼或者下楼,但除了他们三个居然只在西楼梯上来了一个老师一个学生。 修理工……空调! 秋时瑾咬牙走向自己的教室——她的左腿先天残疾,根本跑不了。 等到她走到教室门,抬眼的一瞬间,心就凉了下来,几乎停止了跳动—— 凌乱的桌子椅子聚成了一个杂乱的山堆,最顶端的人影被凸出来的一只椅子腿生生穿透,鲜血顺着木头缓缓蜿蜒下来,直到变得干涸不能流动。 木头堆上的那个人穿着高三的校服,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倒垂下来的头颅和秋时瑾的视线恰好在同一水平线。 于是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女生就和那个死去的人影对上了视线。 第5章 你觉得我奇怪吗 “你们两个学生!学生!看到这样的人怎么能直接追着过去呢?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高二2班班主任手还在抖,抓着桌沿看向乖乖听训的三个人。 她深呼了一口气,想到他们还是年轻的学生,又目睹了那么惨烈的场面,此刻应该很害怕,她勉强平静下来: “老师不是要骂你们,啊,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要以安全为主,懂吗?” 双胞胎和秦满都顺从地点了点头。 “哎呦喂这什么事啊……”班主任皱眉叹了口气,“喝点热水,别害怕,好好休息一会儿。没事的,警察都来了能有什么事,都会解决的。” 并不害怕的三个人:“……”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秋时瑜拿过班主任的杯子接了热水,递给她:“老师您喝口水缓缓。” 班主任喝了水,又匆匆跑出去和主任他们配合警察调查。 教师休息室暂时只剩下了三个人。 秋时瑾闭了闭眼,脑海里都是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她呼了口气,低声道:“你们追出去之后发生什么了?” 秋时瑜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握住了姐姐的手:“他到二楼时突然消失不见了。” “不见了?!” 秦满一脸晦气郁闷:“对,楼梯的宽度给我们造成了视线盲区,等到了二楼,左右走廊和整个楼梯上都没有人,也没有任何脚步声。” 秋时瑜当时在二楼的大厅里找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放着的铁管,和秦满一人一根拿着就想去走廊教室找一找。 但那时候,主任带着两个老师恰好上来了,他们也就失去了机会,这件事情才被暴露在老师们眼前。 警察到来之前,几个人被老师们围住安慰了一番。 估计老师是更想骂他们的,两个未成年就敢追着一个杀人犯出去,简直胆大包天! 但考虑到他们刚刚目睹了杀人现场,大人硬生生按下了怒火,硬邦邦地安慰了一番,希望他们不要留下心理阴影。 秋时瑜和秦满回到四楼后,只从夹缝里瞅了一眼现场,但那恐怖的画面仍然让他们感到心里发凉。 更别说秋时瑾站在门口,一个人直面这场景了。 所以之后秋时瑜一直握着她姐姐的手,陪着她。 没一会警察就叫他们几个去问话了。 这个恶性事件属实有些耸人听闻,高二所有学生全体放假,四楼整个被空了出来,周围都被封掉,相关人员但凡有点粘连的,都被喊去做笔录。 但不知为什么,他们并没有带人回警局,而是在教学楼腾出来一个办公区。 连学校也被封锁了,有警卫轮班看守。 “很奇怪,就像是把人凭空飘上去,然后串在椅子腿上的一样。” 穿着警服的人思索着对旁边的人说: “这是人力可以做到的吗?这快两米的高度,无论是挣扎还是怎样都要留下点痕迹吧?可是——没有。” 他旁边的人穿着一身运动服,扣着鸭舌帽,露出微带胡茬的下半张脸,他稍微抬了抬头,一双锐利的眉眼就露出来。 不论怎么看,这都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却站在刑侦组组长面前,毫不畏怯,甚至一副被倚重的模样。 他看着警察们采样痕检,目光仔细搜寻着,接着又挪转到了一旁的一群师生上面。 “他们都是目睹了现场的人?” 组长低声回答:“不是,那边休息室里有三个学生撞见了嫌疑人逃逸,正在做笔录。其中一个戴眼镜的是第一个看到的,也是她报的警。” “然后是那三个老师,”组长挪了挪手指示意了一下,“他们在二楼碰见了追着嫌疑人下楼的两个学生,然后才上到四楼,碰见了现场。” 鸭舌帽男人目光扫过教师休息室,又看到那三个老师身上。 主任正在低声说着高二的教学安排,旁边站着两个女老师。 一个略微时髦一些,手里还抱着一本英语书,却脸色苍白,神情还残留着惊恐,不敢看向教室方向。 另一个穿着板正的衬衫和长裙,头发一丝不苟地扎成低马尾,眼镜是很古板老旧的形状,整个人面无表情的。 “一个是英语老师,下午1班和3班各有一节英语课。还有一个是数学老师。” 说到这里时组长顿了一下,想起来了之前听邻居家小孩随口讲述的传闻:这所高中数学老师的“诅咒”。 “具体的还要调查。” “剩下那五个人,都是当时在这栋楼里的师生、保洁。” 其中就包括秋时瑾在四楼等待时看见的一个老师和一个学生。 男人扬了扬眉:“没记错的话,事发时间是午休快结束了,下午的预备铃已经响过了吧?” 组长知道他的意思,也点了下头:“因为那个时候,实验楼里还发生了一件轰动的事情,吸引了很多学生。” 男人哇偶了一声,眼睛微微眯起:“还真是一个热闹的学校啊。” —— 张靖以为自己一条鱼要当老师就已经够离谱的了,没想到上任刚一周就被卷进了一桩杀人案里。 本来她今天下午没有课,但主任让她去教学楼一趟,因为有个学生的情况有些特殊,可能需要任课老师课后辅助一下。 但刚刚进来就撞上了两个拿着铁棍气势汹汹的高中生。 那撸着袖子一脸警惕的模样,让张靖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进了什么热血高校文。 结果一上四楼,就看见早八上课时还好好的教室,已经成了惨不忍睹的杀人现场。 血腥味被浓烈的油漆味掩盖了不少,但仍然勾起了生物们下意识的警惕。 张靖舔了舔嘴唇,突然觉得有些渴。 —— 因为涉及到的人不算少,总有些嗡嗡的声音,但因为警员们安排的井井有条,所以事情的进展还算顺利。 校长出了远差,暂时还回不来,副校长赶了过来一起处理这起事件。 “数学老师?” 男人问询的声音传来,张靖抬头,对上了他探究打量的眼神。 “嗯。”张靖应声。 “人民教师好啊,老师您贵姓?” 张靖无语了一下,总觉得这个男人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中有些过于悠闲了:“张靖,你要问什么事吗?” 她看见这个人和警察们在一起说话的样子了,估计也是顾问或者什么的。 “没事,”男人笑了一下,似乎闲聊一样,“张老师个子挺高的,怎么穿着这么长的裙子,市面上也很难找吧?” 张靖不温不愠地回答道:“喜欢而已,也不少见。” 男人噢了一声,完全没有被软刺怼了一下的尴尬。 过了几息,他又问:“张老师听说过学校里高二数学老师的传闻吗?不知道你对它怎么看?” 张靖扭了扭头,事实上她的眼睛不扭头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但人类可不行。 鸭舌帽男人就看见这个严肃的数学老师仿佛机器人一样僵硬地看着他,那双眼珠子似乎挺正常,男人却本能地觉得它们透露着几分诡异。 数学老师张了张嘴,用她那缓慢的,没什么波动的语调说: “你觉得我奇怪吗?” 第6章 谁收到了消息 “你觉得我奇怪吗?” 这样的语调,男人只在那种黄仙请封,或者是恐怖小说boss杀人前问话,这样的剧情中听到过。 仿佛你只要说错了一个字,等待你的就是boss突然变异,然后在无尽恐惧中来到生命的终结。 男人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活跃的脑细胞带来的一点坏处。 但他抽了抽嘴角,还是保持着一种很假的笑容:“怎么会呢,张老师看起来很正常。” 正常地再不能正常了。 比起踩滑板的老太太、玩cosy的古代人、一身孝的叛逆红毛,她简直正常到不可思议。 甚至以他的审美来看,这人除了表情和打扮有点严肃,脸长得居然还挺好看的。 一双浅褐色的眼睛总是直直盯着人,仿佛要洞穿人心,高挺的鼻子,浅红色的嘴巴,再加上不算特别柔和的脸部骨骼,组成了一张英气正直的脸。 她的身材比例也很不错,肩宽腰窄,白衬衫随着动作偶尔紧绷时,还能看见明显的肌肉线条。 就连身高也显得优越,直逼一米八的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裙子底下穿了增高鞋。 鸭舌帽男人笑了笑,突然换了话题:“张老师中午在食堂吃的什么?” 张靖拧开水杯想要喝水,但最终也没有彻底掀开盖子,只是不动声色地回答:“鱼。” “噢。那食堂处理鱼不太到位呀。” 男人只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关注她垂到地的裙子,转身面向另一个老师。 张靖看了眼他的背影,喉咙轻轻动了动,她稍微挪动了几步,然后喝了口水。 蔓延到锁骨的蓝色花纹渐渐消退下去。 她松了口气。 那个男人估计是个侦探,眼神尖锐又细致,如果再晚一点,恐怕她就要想办法解释为什么自己一个人民教师会有大块的纹身了。 真是太为难鱼了。 —— “死者的信息找到了。” 警员拿着学校提供的信息表对照,终于找到了一个相貌符合的,名叫“周未来”的男生。 高三3班的文娱委员,家里比较富裕,成绩倒是平平无奇,但有一副好嗓子,曾代表学校参加过几项演讲和歌唱比赛。 被带过来的高三3班班主任有些茫然:“周未来在三天前就请假了,说是感冒的厉害,他妈妈过来把人接走的。” 学校是寄宿制,周末才放假,平时生病请假倒是可以。 于是调查人员又找到了周未来的家长电话,拨了两次才被接通,那边是他妈妈的秘书,开口就说是在开会,之后会回拨。 显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等警察局的人说了情况,那边才兵荒马乱了一阵,等了半小时,周未来的妈妈就赶了过来。 憋着一口气爬到四楼,还没走近,只看见了警戒线,就一阵腿软倒了下去。 一身职业装显得干练的女人怔怔地望着那块白布下盖着的人形凸起,张口要说什么,却失声无言。 她茫然的目光挨个看向周围的人,却没人敢对上一个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的视线。 —— “现场的指纹很杂乱,但那条椅子腿上只有周未来自己的指纹,还有一些形状不规则的勒痕。” “尸检结果也出来了,腹部的穿透伤,头发有被撕扯的痕迹,他的喉咙曾被塞进过异物,最终是失血过多死亡的。扯掉的头发和血迹都在尸体周围,死前没有挣扎痕迹。” “我们调查了死者周未来最近的动态和遗留下的手机里的信息,死者有刻意删除痕迹的动作,目前技术人员正在恢复中。” “但目击者描述的嫌疑人相关线索尚未找到。” 组长听完了汇报,沉思片刻,最终看向鸭舌帽男人——顾承淼。 “你呢?之前在那里待了那么长时间,有什么发现。” 顾承淼还在看纸质资料,闻言道:“我对那个勒痕有点兴趣,其他的你们看进度来就行。有具体消息我会上报的。” 组长不自觉松了口气。 他又开口简单地分发了一下任务,散会后才疲惫地喝了一口茶。 顾承淼看了他一眼,走出会议室上楼去现场了。 —— 和学校相关的事件总是吸引社会关注的,在上头火急火燎的催促下,所有调查人员都带着一份紧迫感,火急火燎在查。 此刻距离报案时间不过七小时。 所有线索逐渐浮出水面,但事情仍然像是被迷雾笼罩,影影绰绰看不清真相。 高二教学楼建筑高大,足有七层楼,张靖等人被安置在三楼,已经做了两次笔录。 那个英语老师和她坐在一起,这个女人身体纤瘦,嘴唇褪去了口红后显得苍白,她仍未从白日里的惊魂一瞥中回过神。 而淡定的张靖在她眼里就像是能依靠的支柱,哪怕他们根本不熟,此刻也坐得很近。 英语老师小声求助后,张靖默许了她拉住自己胳膊寻求安全感的动作。 直到黑夜降临。 女人精神紧绷了许久,此刻已经困倦得不行。 就听见旁边这个古板又寡言的新老师慢吞吞地问她:“你白天的时候,是被主任喊过来教学楼的吗?” 英语老师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反应过来是旁边的人在说话,语气还挺温和。 于是她匆促地摇了摇头:“不,不是,本来下午就有英语课。” 张靖噢了一声,换了个问法:“最近主任有说要注意某个学生吗?” 女人想了想,还是摇头,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没有。” 可能是这样小声的闲聊冲散了她的一些恐惧,她话语也渐渐平和起来。 张靖又说:“你和高二的语文,政治,其他科目的老师他们,熟悉吗?” 个子高挑的人安静规矩地坐在长椅上,白炽灯将她的脸颊照得莫名显得温和,她就这么慢吞吞地仿佛讲童话故事一样的语调,安抚了女人的心情。 英语老师握着张靖胳膊的手臂更紧了一些:“噢,我们共事一年多了,还挺熟悉的,你刚刚来,应该不太知道他们。” 她想起来除了第一天来学校,这人和教学组的老师们打了个招呼外,其他时候都不怎么见过。 张靖认真的眼睛看着她:“那你能跟我讲讲吗?” 英语老师莫名磕巴了一下,抿出一个笑:“好。” 她想,虽然这个年轻内向的老师看起来严肃,但其实是个善良的人,只是看她害怕,就努力要挑起话题,想让她放松一下。 和她相邻的张靖脑海里是另一个想法。 她甚至感觉到了一丝从后脊骨窜起来的凉意。 在案发不久后,匆促地打开手机一瞥,她看得清清楚楚。 和主任的微信聊天上面,根本没有喊她来教学楼的消息。 最新的消息居然是三天前发的让她去图书馆领教学用具。 而今天的,一片空白。 第7章 非自然特殊情况处理部 “张老师怎么不吃饭?” 男人抱着饭盒坐在了另一条长椅上,拿起一次性筷子掰开,互相擦了几下,随即舀起一口饭吃了。 脸颊鼓动,剃去了胡茬的他显出了更符合年纪的青春感。 顾承淼今天没戴帽子,短短的寸头彰显出他优越的头骨,那双本就锋锐的眼睛没了掩饰,仿佛轻飘飘一眼就能洞察人心。 他看着张靖手里没动几口的饭菜,又看了一眼紧凑在她身边的英语老师。 张靖随口回答道:“不太饿。” 鱼撒谎了。 鱼好饿,但鱼不吃米饭。 张靖喝了一口汤,食堂送来的是海带汤,有点咸了,但她适应良好。 顾承淼对着两人笑了一下:“两位老师多少吃一点吧,这个案子还挺耗人的。” 英语老师犹豫了一下,加快速度吃起饭来,一时间没有抬头。 她总觉得这位年轻的警局顾问对张老师怀有一种毫不掩饰的好奇心,她不知道为什么,但也没有探究的想法。 等待案件调查已经够让她害怕了。 沉默地吃完饭后,顾承淼对英语老师说想要单独问几个问题。 张靖坐在长椅上,安静地等待着。 果然之后那个老师没有再进来。大约三个小时后顾承淼一个人再次来到了这里。 “张老师昨天怎么会想来到教学楼的。” 张靖靠在椅背上,眼睛毫不避讳地看着他:“昨天你们已经问了我三次这个问题。” “噢,”顾承淼很坦然地看着她,“只是有些怕张老师没说实话而已。” 张靖垂下眼眸,喝了一口水。 不知道为什么,和这个男人一靠近,那种骨子里升起的口干舌燥就席卷而来。 “张老师今天喝了很多杯水。” 张靖讨厌这种藏着掖着的语调,这对她形成不久的人类脑子来说不太友好。 顾承淼见她没有回答,歪了歪头,突然倾身凑近。 张靖略有些疲惫地看着他,似乎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刻意熬到半夜来试探我,就为了做这些小动作吗?” 顾承淼笑了一下,他倒是精神奕奕地,眼下淡淡的黑眼圈为他俊逸的容貌添上了一丝阴鸷的气息。 “不知道张老师有没有听过一个部门,叫非自然特殊情况处理部,隶属于国家安全局。”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顾承淼,三年前正式入职特情部,目前是外勤四队小队长。” 张靖眨了眨眼。 这个部门很陌生,但自己都能变成人了,似乎有这样的部门也不是很奇怪。 “顾队长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张靖没再看他,默默喝了一口水。 “这个案子有非自然因素介入,也不是我能够左右的吧。” 顾承淼咧开嘴笑了笑,张靖这才发现他有一颗小虎牙,抵在下嘴唇上碾磨时,总有点邪气。 “穿透周未来腹部的那个椅子腿上有勒痕,那种奇怪的形状,对照过后不符合各种人类工具,更像是一种……” 他握了握手:“一种具有灵活触手类的生物。” “在现存的普通人类世界档案中,没有一个符合条件的生物能够达到那种握力。” “你说——”顾承淼又凑近了一些,他总是喜欢凑近观察人们的眼睛,试图从那内心的天窗中窥探到秘密。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张靖微微笑起来,她的眼睛肌肉却没有随着笑容运动,所以给顾承淼一种僵硬诡异的非人感。 她一反常态地伸手摸了摸顾承淼的颈部,蓬勃的动脉隔着薄薄的皮肤跃动着。 顾承淼浑身都炸起了汗毛,但脖子被握在手里,他立刻就要挣扎,却听到了一个平静的声音。 “别动。” 很标准的人类手臂,从手腕处紧扣着的衬衣边缘开始,蔓延出繁复的蓝色花纹,从手背到指尖。 张靖轻飘飘地说:“顾队长的血很有意思,特情部的人都这样?” 顾承淼喉结动了动。 性命被攥着的滋味并不好受。 明明面前的人不过是一个教书育人的书生,但带给他的威胁却毫不亚于从前见过的危险怪物。 张靖垂下眼皮,手上的纹路褪去,她远离了顾承淼,去饮水机接水喝。 顾承淼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一样。 他滞在那里,手指摸上了自己的脖子,眼神阴沉又忌惮地看着张靖。 张靖喝完一杯水,理顺长裙,在椅子上重新坐下来。 她推了推眼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在做笔录时说的都是实话,另外我并没有在二楼察觉到同类的气息。” “四楼确实有过,但我不能肯定那是你的,还是杀人犯的。” 她对于坐在这里实在有些厌烦。 但调查组迟迟没有放人的意思。 顾承淼有些惊讶她的态度,这句话几乎是肯定了她非人类的身份,并且她似乎还想帮助他们破案? 张靖平静地看着他:“你血液的异常,我保密,反过来你也是。” 顾承淼舌尖下意识地顶了顶牙齿,半晌从嘴里挤出来一个字:“行。” —— “我们被人利用了。” 秦满躺在家里沙发上,手中拿着一颗橘子盯着看。 在教学楼里待了一天一夜,调查组的人终于把双胞胎和秦满放了回来,他们已经不能说得更详细了。 而且还是几个学生。 秋时瑜坐在沙发靠背上,旁边就是端坐的秋时瑾,双胞胎两人几乎是同步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你才知道啊。” 几乎是在调查组的人把现场保护起来的第一时刻,几个热血的高中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秦满当时还吐槽说:“杀人犯还挺有礼貌的,撞人还要说对不起。” 接着秋时瑾就给了他一个难以言喻的眼神。 秋时瑜更是毫不客气地嘲笑了他一声:“你还没意识到不对吗?咱俩可是傻乎乎地被人引下去的。” 那个包裹严实的维修工故意撞在最爱干净的秦满身上,留下刺眼的印记,然后引他们发现是血,自己再做出逃跑的动作。 那时候为了安全肯定不能只有一个人追下去。 于是腿脚不便的秋时瑾被留下来,无论是打电话报警,还是发现案发现场,时间都会被拖延。 他们是从东楼梯上去的,楼梯口到2班教室门口虽然离得不近,但走路也要不了一会。 维修工似乎只需要那么一小会。 “好奇怪,他根本没有考虑我们有没有追下去,或者说,他确信我们一定会追过去?” 秋时瑜这么说着,皱着眉:“为啥呀?” “而且撞的还是秦满。”秋时瑾手里拿着一本探案集,推了推眼镜,“秦满,脾气不好,爱干净,很容易和人发生冲突。” “喂喂喂!”秦满鼓着嘴生气,“破案就破案,干什么人身攻击啊。” 双胞胎没理他,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他很了解我们。” 第8章 多人作案 “还有个疑点。” 沙发上一直半睡不睡的男生打了个哈欠,他就是昨天因为不想上课一直呆在操场上的男生,叫闻人萧。 他已经听几个发小说了昨天的冒险:“为什么一定是你们。” “毕竟那可是教学楼啊,又是楼梯口,肯定会碰上其他人吧?” 秦满挥了挥手机:“和实验楼的血案有关吧,昨天群里不都传疯了。当时好多人都跑去看热闹。” “血案?!”秋时瑜一骨碌站起来凑到手机旁边,“又是血案?” 秋时瑾已经看过了那些被转了好几层的聊天记录,淡定地继续看书:“是兔子的血案而已。” 私立高中有公立高中没有的优势,他们对于一些实验动物和仪器的购买申请是会被审批的,只要出得起钱并且途径正规,就能用来教学。 甚至一些生物研究类的社团还能拥有单独的实验室——当然,管理人员还是老师。 昨天刚到实验楼的一批兔子,一共二十只,都惨死在动物房里。 当时正好有一个班级上午是生物课,他们归还仪器时路过动物房,就听见管理老师的尖叫声。 然后事情不知道怎么就迅速发酵开了。 一些照片被层层传播,虽然学校迅速控制了事态发酵的更厉害,但谁让学生们都带着手机呢? 而且几乎是前后脚的,高二教学楼就被警察围起来了。 再加上校长恰好不在,学校剩下的几位领导人心里直喊倒霉催的,一边又忙不迭地开始收拾烂摊子。 秋时瑜一直没来得及看手机,此刻看着那惨烈的现场,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兔子们死状各有各的凄惨,有的生生被勒爆了眼珠子,有的后肢和身体撕裂成了两半,有的兔嘴大张鲜血涌出,下颌软哒哒地垂下来…… 甚至有个兔子软哒哒地挂在了窗台边上。 因为当时目击的学生太多了,照片真是什么角度都有。 秋时瑜喃喃地说:“咱学校今年和哪路神仙犯冲啊……” 闻人萧兴致缺缺地伸了个懒腰往外走:“看过你们都健在我就放心了,回去了,好不容易放个长假。” 秦满和秋时瑜还在看学校里学生们的各种猜测,没理他。 秋时瑾眯了眯眼。 闻人萧一直是他们几个里面精力最旺盛的,他平时为了身体健康从不喜欢熬夜,今天倒是困得难得。 “高二的事情传出了风言风语,有人看见了周未来妈妈进出学校的事情,还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猜。” 秦满皱眉:“啥人啊这都是,说话也太难听了,虽然也不都错……” 秋时瑜面不改色地转发给了行政老师。 倒是留下了实验楼的那个帖子。 这件事情太容易影响学生们情绪了,尤其是快要高考的高三生,总得有个发泄的口子,不能一下子都捂死。 但周未来的事情,能消弭就消弭吧。 —— “那个数学老师说自己是被主任喊来的,但是主任的口供中否认了这件事,并说自己是在教学楼附近偶遇她,然后一起上来的。” “两个人在到达二楼前并没有多余的交流,现在各执一词,并且都没有人证。但时间上似乎不太可能作案。” “那个英语老师倒是可以排除嫌疑,她中午是从校外回来的,有店家和校园监控看到了,有不在场证明。” “还有另外的五个人,其中一个老师和一个学生出现在四楼,另外两个学生是五楼高二3班的学生,中午在教室午休。” “还有一个保洁当时就在嫌疑人消失的二楼走廊尽头做卫生。但是搜查那个卫生间后没有找到目击人所说的衣物。” “两个校门都有监控,根据时间上来看,杀人犯并没有逃走的机会,也就是说,ta还在这个学校里。” “我们推测,有多人作案的可能性。” 学校的情况基本排查到这里。 另外一部分人手分了出去调查了实验室的兔子血案,但就是这么不凑巧,那一层楼一上午的监控都坏了,其他楼层虽然有监控,但进出人确实不少,查起来比高二楼还复杂。 组长捏着眉心:“把重心放在高二楼案子上,另外多注意舆论。” 等到人都散开,只剩下了顾承淼和组长两个人。 顾承淼这才正色说:“这件事已经确定涉及到非自然因素,但人为痕迹也很明显,要么是合作犯案,要么就是两者行事的目的恰好一致,一个钻了另一个的空子。” “我个人更怀疑后一种可能,在以往档案中,很少见非人类和人类合作的案例。” 组长是在了解案件基本情况后,才接到了上级部门说和特情部合作破案的指示。 他之前甚至还不知道有这么个部门,但因为非人类破坏力特殊,他们调查组还真得把顾承淼的话当重点听。 所以看到顾承淼没有强行干预调查,组长还挺松了口气的。 “那就麻烦顾队长调查结束后配合我们缉拿凶手,这边有情况我会很快发给你的。” 顾承淼点头应了:“可以肯定的就是桌椅的移动和穿透伤基本不是人类办到的。” “另外,那两个学生说午休,他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毕竟上下楼,还开着窗户,应该不至于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吧?” 负责笔录的警察被喊过来,他看了看记录本: “有一个同学提到了,但是他以为是在换位置,2班似乎确实是有这个习惯的,每四周会进行座位轮换。但没有听到例如惨叫之类的声音。” 组长皱眉:“偏偏是大中午?” “可能也想不出来别的原因了吧。”顾承淼耸了耸肩,“毕竟谁能想到楼下正在杀人呢?” 好冷的笑话。 其他警员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顾承淼也不在意,重新扣上帽子出去了。 ——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警察叔叔,我,我就是例行打扫卫生,老师们就是这么安排的啊。” 一个略有些驼背的老妇人面色带着惶恐,她坐在椅子上,身上还穿着统一的保洁员衣服。 警员面对一个老人的“警察叔叔”显然有些尴尬,但还是声音缓和地安抚了一句: “没事的啊大娘,只要你配合调查,我们是不会冤枉好人的。” 顾承淼就坐在旁听的位置,他观察着对面的人,听着他们一来一回的问话。 这个老妇人是两年前来到学校的,虽然腿脚有些跛,但打扫卫生一直兢兢业业,没有出过乱子。 此刻回答问题时,虽然因为慌张显得语序有些重复混乱,但没听出来有什么不对。 “大娘腿脚是什么毛病啊?” 顾承淼一出声就吸引了几个人的目光,他笑了笑,收敛了锋锐的审视目光后,那张脸亲和力挺高。 “噢,我妈腿脚也不好,认得个医生,那治病手艺没的说,我想着大娘跑上跑下打扫这么辛苦,给您介绍介绍。” 第9章 热血高中生勇闯学校 “这是以前的旧事儿了,”保洁员苦笑了一声,“从前在村子里的时候被小三轮压过,治好后偶尔也犯疼。” “这样啊。”顾承淼写了一张电话条给她,“这是老中医的电话,大娘你要是信我可以试试看。” 似乎是没想到他真的给,保洁和警员都愣了一下。 老妇人诶了一声连忙接过:“好好,谢谢你啊年轻人。” 警员又问大娘家里的情况。 老妇人眼眶里渗了泪水,却没有流出来,她说: “我只有一个女儿,嫁得远,和她对象在广省那边呢,外孙女前些年在我这边养着,后来跟着她妈妈回去了。” 顾承淼问:“从小养的孩子亲,平时经常打视频啊啥的问候您吧?” 保洁笑了笑:“这孩子今年上高中,封闭学校,拿不着手机,偶尔给我打个电话,知道她好好的,我也满足了。” —— “我说你们的真的爱玩不爱命。” 秦满小声嘟囔着,他现在穿着高三的校服,戴着平光镜,抱着书跟在秋时瑜后面。 秋时瑜同样的打扮,走到高三教学楼里了才松了口气。 “你胆子也太小了,怎么没跟着秦冬姐学学。” “那能一样吗?我还是个学生,我姐可是从小跟着我爷爷练武的。” “行行行,秦小花你最娇贵了。”秋时瑜这么说着,溜进了一间空教室里。 高三楼很多教室除了教学外,会做实验室和教师办公室或者行政办公室,一楼甚至还建了一个休息厅,许多学生会坐在那里吃饭。 不过找到个空教室也容易。 两个人反锁了门,站在窗边向着高二教学楼的方向望过去。 “你确定这地方真有那种怪物?”秦满什么都看不出来。 警察这几天动作可小了,免得影响到高二和高三的学生,也免得引起更多讨论。 要不是高二的学生还没通知返校,他们真以为这件事情就平平无奇地过去了。 “我肯定!我姐说了,那动静绝对不可能是那一个人造成的,维修工拖延我们,多半是为了那个怪物能躲起来,给它创造时间。” 秦满这时候突然浑身炸起汗毛,他有些惊恐:“这样的话,那个时候我们跑下楼,岂不是把秋时瑾一个人留在了那里,她……” 秋时瑜沉默了一下。 之后她才低声说:“我们当时没想到,但我姐看到教室现场时肯定想到了,但她没有告诉我们。” “要不是之后咱们想到了怪物身上,她只会憋在心里。” “你知道的,她讨厌别人把她的行动不便当做保护和同情的理由。” 秦满心怦怦跳了一下,他脑子一向没有这对双胞胎转的快,此刻回过神,才真正感到后怕。 他恼火地道:“那可不是人啊!明明我们都知道那些怪物的杀伤力,逞强也不能这样逞。” 他不是在对秋时瑾生气,而是气自己当时没能多想想,一股脑热血地就冲下去了。 “我姐安慰我说,这个怪物既然还要维修工去拖延时间,那肯定不会强到哪里去,要我放心。” 秋时瑜发了一会呆,说:“这次我太大意了,以后肯定不这样。” 秦满总觉得脑子里有两根弦对不上: “又说它不强,可是它把三十几张桌子搬成那样了,还杀了人!这叫不强?” “到底是哪里在矛盾啊?” 秋时瑜摇摇头:“不知道,所以我们才要回来一趟。”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都心情不太好地沉默下来了,他们看着高二楼的方向,观察着外面的墙体。 之所以选择冒充高三的学生进来,也是因为这边能够看到他们教室的窗户,没准能找到什么线索。 过了好一会,秦满才磕巴了一下:“果然还是啥都没看到吧……” 秋时瑜不死心地到处找寻。 目光突然定在了蹲在高二楼下花坛旁边的一个人影上。 那个人穿着一身运动服,带着鸭舌帽,正拿手拨拉着什么东西。正是课间,许多学生经过他都忍不住看一眼。 毕竟不穿校服的还挺少见,而且这人显然不是上高中的年纪。 秋时瑜盯着看了两秒,总觉得这人脖颈后面的图案有些眼熟。 仿佛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那人回了一下头,锋锐的双眼准确无误地定在了这扇窗户。 秋时瑜一惊,下意识后退了一下。 男人很快回过头,没再关注这里。 “那是谁啊?总感觉有点眼熟。” 秦满在旁边看着,倒是看清了那人的侧脸,“昨天在警察旁边的是不是就他?” 秋时瑜听着秦满说话,晃了一下神,她眼睛亮了一下:“我记起来他是谁了!上次和秦冬姐说话的人!” 她猛然看向那边想再次确认一下人脸,语气还带点兴奋: “他肯定也是那个神秘部门的,绝对也察觉到这里不对劲了——我们得看看他找到了什么线——” 话音还没说完,就皱眉向窗外四处找:“怪了,他离开了?” 秦满刚刚也没注意。 两个人正想就“秦冬的神秘就职部门”做一番讨论,他们这间教室门就“咔哒”响了一下。 两个高中生顿时警惕起来。 门外面的人没有给他们做心理准备的时间,门锁一开就迅速推开进来。 ——正是他们刚刚讨论的人。 顾承淼手里还拿着一根铁丝,对两人晃了晃: “两位高二生混到高三楼里干嘛呢?不知道杀人凶手喜欢回现场吗?不怕他们把目击人给,” 他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秦满无语了一下:“大叔,我们都不是小学生了,还要这么吓我们?” 秋时瑜简直拜服他这低得可爱的警惕心了: “秦小花,要不你先想想为什么他能跟闪现一样闪到的这么远的三楼来吧?” 秦满瞬间就变了脸色,但他想到什么,语气古怪的问:“你认识我姐姐秦冬吗?” 顾承淼笑了一声:“秦队长的弟弟?怪不得胆子这么大。还有——” 他看向秋时瑜:“你姑姑姓秋?” 他倒是知道秋副部长有一对双胞胎侄女,再联系一下几个人的关系网,瞬间对上了人脸。 顾承淼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但没有抓住,不由得眯了眯眼。 秦满这才放下心来,连刚刚还抱有一点怀疑的秋时瑜都平静了不少。 虽然这个人看起来有点正邪不分的样子,他们两个高中生也不知道家里人确切的入职部门,但也能想到这人估计不会伤害他们。 顾承淼有点可惜,他还以为刚刚窥视的是那个潜藏的怪物呢,火速上来查看,结果只逮到了两个悬疑小说看上头的未成年。 第10章 周未来 “行了,你们快回去吧,学校里案子还没查清楚,待着危险。” 秋时瑜和秦满还想和他聊聊关于线索的事情,不想被当成小孩一样赶回去。 “要是真危险,为什么不把高一高三的学生都放了假?” 顾承淼一眼就看出他们想干什么,抽了抽嘴角,心想自己当年十七八岁应该没有这么莽吧? “你们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他坐在旁边的桌子上:“难道你们没想过这东西其实是冲着你们几个来的?不可能吧?昨天你姐姐可是说了。” 秋时瑾脑子一向最好使,想到作案人有可能熟悉他们的情况时,就考虑到了安全可能再次受到威胁的事情。 所以一五一十把自己的猜测也告诉了警方调查组。 警员们都被这小孩的脑洞惊了一下。 顾承淼打量了他们两个的衣服打扮:“瞒着你姐姐过来的?” 秋时瑜目光心虚地移了一下。 顾承淼耐心解释:“目前警方已经派人密切保护学校里的学生,但你们的情况不太一样,警方跟你们家里通过气,估计现在已经在疯狂找你们俩了。” “其他的事情就交给大人吧,相信你们家里人就职的部门不是吃干饭的,自己好好回去在家里待着。” 秦满和秋时瑜都拿出手机,学生的手机没啥特殊情况都是静音的,再加上他俩偷溜,还真没注意消息。 果然,电话和短信,还有社交软件的语音和视频,满满当当的红点。 顾承淼跟在他们身后,把垂头丧气的两个人送到校门口,果然已经有车等在那里接他们了。 看见人安全离开,顾承淼才笑了一下:“真是精力充沛的年纪。” —— 张靖伸手放好自己的衬衫,这才推开休息室的门,几步挪到了巨型水缸边,咚的一声栽了进去。 入水激起泡沫的瞬间,白色细长的人就化为了深蓝色的影子,潜藏进被黑布遮笼的缸底。 回到了黑暗冰冷的小窝,张靖这才觉得自己紧绷了几天的皮都展开了。 舒适的感觉从肉嘟嘟的大头一直延伸到触爪尖尖,仿佛炸起了一朵又一朵电呲花。 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粉色吸盘剧烈收缩,再瞬间散开,慢慢蠕动颤抖。 瞳孔形状诡异的眼睛几乎泛起了一层感动的泪光。 这!才是鱼该过的日子! 想起过去48小时自己依靠着那简陋的一次性杯子,凭借毫无味道的白开水勉强维持生命还不得不吃熟食的苦日子—— 大章鱼就想尖叫了! 等到泡的整个鱼都暄软起来了,张靖才起身,准备去食堂拿她的饭。 起身的一瞬间,她猛然朝窗边看过去。 昏暗的窗帘遮蔽着玻璃,只有一条细小的缝隙透进来一丝隐约的光芒。 然而黑暗对张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庞大的鱼形几乎只用了一瞬间就挪到了窗户边缘,玻璃窗被“刷”地打开的同时,粗大滑腻的触手已经钻了出去。 没有。 什么都没有抓到。 空落落的触手吸盘还在呼吸般收缩着,捕捉到了空气中一丝异样的气息。 张靖瞳孔一动,看向消失在远处树林里的黑影。 —— “周未来……?”一个男生有些犹疑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学生。 身穿高二校服的人笑嘻嘻地: “对啊,这人还答应了帮我带一张票呢,这日子都快到了,他怎么没人了,不会鸽了我吧?” 男生撇了撇嘴,动了动肩膀把这个自来熟的人的胳膊甩下去。 “你被骗了吧,你去问问高三的人,哪个敢真的相信周未来嘴里的话?” 高二学生脸色一变:“我可是还给了双倍的钱呢。看他说自己有私人渠道我才……” 男生叹了口气,见怪不怪: “我们刚开始真以为他这人有多了不起呢,结果也就是家里有个小公司。后来大家看穿他是啥人了,也都不乐意跟他来往了。” 能上这个高中的没几个是普通人家,起码也能称得上富有,不然学费就是一个重担。 高二学生咬牙切齿地骂了两句,这才好哥们一样问男生:“那你知道去哪里找他不?我叫我妈帮我找回场子!” 男生这下子真有些奇怪了:“你不知道前几天你们楼里发生的事儿啊?” 高二学生疑惑地啊了一声:“难道不是因为修缮所以放假了吗?” “这都是用来应付人的!我听说啊,其实是……”男生悄悄地生怕人听见,“死人了!” “还有小道消息,说其实死了的就是周未来。不然这都要考试了,他怎么还不回学校?” 高二学生一脸不信:“你别开玩笑了,就算死人了,他是高三的学生怎么可能死在高二楼。” 男生不服气地扬了扬眉毛:“怎么不可能!他之前就总是喜欢去高二楼找人,神神秘秘的,估计也是骗像你一样的人。” 男生说到这里,皱起眉毛:“难道你不知道这事?你是不是用他做借口,来帮老师试探我的?” 这几天老师们严禁谣言散播,可这东西私下里讨论的也不少,就怕有人去告状。 高二学生一脸嫌弃:“我可不是告状精,我跟周未来是校外认识的。我哪知道他还在学校里搞这些啊。” 男生这才放心。 高二学生特会来事,没一会就和人混了个半熟,还约定要一起去看赛车比赛。 两个人再说起周未来时,男生直接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还包含了一丝恶意:“要我说,周未来要是真死了,说不准真有人高兴坏了!” 高二生左右看了看,有些慌张:“怎么个事儿啊哥,这话可不能乱说。” 男生撇撇嘴:“有什么不好说的,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周未来的初中,你知道吧,就是那个xx中学,以前出过大乱子。” “听说周未来搅合在里面了,差点进去。” 男生露出了带着猎奇的古怪表情:“就是十几个男生,把一个女生内什么了,你懂吗?” “但那时候他爸妈还没离婚呢,听说就是家里人运作了一下,才保出来的。这事没多少人知道。” “周未来之前还跟我炫耀过一次,但他也没敢多说,不过好像提了一嘴他之前其实是不叫这个名字的。” 男生得意地说。 第11章 求纹身链接 “……事情就是这样,我就混进来了。” 刚刚还在跟高中生勾肩搭背一口一个好兄弟的学生,转眼就脱了校服换上了便装。 他搓了搓脸,把那乖顺的黑毛假发给摘了下来,一头金发跟耀眼的阳光一样迸发出来。 皮衣,chocker,夸张的舌钉,显小显乖的娃娃脸终于染上了一点叛逆。 颜梨瘫在椅子上:“也是没想到还有我们淼哥要叫外援的事情。早几天说我和你一起来你还拒绝了。” 顾承淼没好气地扔给他一个苹果。 “到底什么情况?” 颜梨今天早上已经翻看完警方给的资料,摸了摸下巴说:“他们查到的东西是真的。” “这周未来还真是有意思哈,在学校里放贷,还牵扯上了校园霸凌。” 这所高中里富人确实不少,但并不是没有层次之分,当周未来拿着足够引动人心的筹码时,总有几个想一举登天的人碰触罪恶的边缘。 “奇怪,他要那些钱想干什么?”颜梨有些想不明白,“他父母虽然已经离婚,但是当初财产分割并没有异议,而且之后他妈妈养育他也很用心,他爸倒是只会每个月打抚养费。” “周未来除了人缘差一点,并没有特别费钱的爱好,怎么看他都不像是很缺钱的人啊?” “财产流向……警方还在追查拥有那个账户的人,目前对方已经逃逸了。” “穿透腹部,捣毁喉咙……还吓得他紧急销毁手机上的证据,然后自愿跑到了高二教室……” “对方到底是什么个目的呢?总有些动机吧?难不成真的只是为了惩罚一个被未成年保护法护着的人?” 颜梨漫无目的地推测着:“……这么说来好像也对上了……周未来最可怕的不就是那张会诱骗人的嘴吗?” “……是同学?” 顾承淼低垂着眉眼,在思考着什么,没有接话。 倒是后面敲门进来的组长听到这里,回答了他的疑问。 “目前能够锁定的,排除掉有不在场证明的,时间上允许的范围内,只有主任,数学老师,保洁员。还有一个非人类。” “剩下的那些学生不是有监控照到了,就是有互相作证,分开对口供细节也能对上。” 颜梨对此无所谓,其实他的主要目的是来协助顾承淼查非自然因素的,只不过顾承淼说目前没什么进展,让他不要太闲了,他就去给警方帮忙了。 不过仗着他一番伪装,还真的问出来了一点东西。 “我说你们这系统,有点内啥啊,咋之前周未来有过犯罪嫌疑的事情都没查出来呢?” 颜梨毫不在意地嬉笑了一声。 调查组组长面无表情地回视,没让他的挑衅成功。 能坐到这个组长位置上的,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年轻气盛,还会热血上头追求公平的小警员了。 组长很平静地解释了一句:“当初那个案子确实没有可以明确指认周未来的证据。” 这句话透露出来了几个意思。 首先,他的确已经查到了周未来从前涉及到的事件,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几年,当初就没能怎么样,现在更查不到更多证据,他有心无力。 第二,这件事情跟目前的案件进展完全牵扯不起来。 当年涉及到的很多人家都已经搬走了,受害人也早已远离了这里,网络连通后,还能查到他们远在千里之外的不在场证明。 颜梨撇了撇嘴。 他又没有替人打抱不平的爱好,他更喜欢看热闹。 要不是这件事情涉及到了他的工资,他也懒得查出来杀害周未来的凶手。 —— “还有一个嫌疑人,被所有人忽视了。” 秋时瑾喃喃道。 —— “闻!人!萧!” 秦满气急败坏地扑上去:“那是我最喜欢的一个相机!啊啊啊啊我要把你揍成蒜泥——” 闻人萧难得气短,他目光游移了一下:“对不起啊……对不起,我给你买个最新款的……我记得你之前不是把东西都导入到电脑了吗?” 秦满捧着开裂的相机检查,心疼地无以言说:“内存卡坏了……我当时不正被秋时瑜拉着……我忘记了啊!” 闻人萧陪着笑:“真的对不起……我再陪你把里面的那些照片拍一遍?” 秦满嘶嘶倒吸两口气:“都是学校里拍的……之后再补拍好了。” 他凶恶地掐住闻人萧的脖子:“你小子,立刻!给我买!最新款!” “噢……” —— 银月高悬,偌大的学校里,教学楼还在上晚自习,操场边的路灯亮着光芒,隐约有蚊虫在光下飞绕。 顾承淼凝望着原本的高二2班方向,如今高二重新开始上课,但1班和2班都搬到了五楼的教室,整个四楼被封锁起来。 从楼外看过去,漆黑一片。 一阵风吹过来。 顾承淼心念一动,刚要扭头,后脖颈就被一只冰凉的,还带着湿润气息的手桎梏住了。 他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别动。”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动作,顾承淼记得那时张靖的手掌还算温暖,此刻却冷得让人害怕。 “顾队长身上的纹身,是什么意思?” 背后的怪物轻声问着,充满了鱼腥气的呼吸似乎就在他耳畔,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冷了几分。 顾承淼眼眸下垂,看着地面上被路灯照出来的影子: 男人的身影显然被一个要庞大一倍的东西笼罩住了,影子的边缘缓缓蠕动,从偶尔露出的空隙和形状可以看出,那是几条粗壮的灵活的触手。 原来她真的没穿增高鞋。 “没什么,看着好看就纹了,张老师也想要吗?” 顿时一阵更加冰凉的触感碰上了他的脖子,缓缓往下蔓延入他的衣领。 顾承淼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根触手在沿着纹身边缘描摹。翕动的吸盘碰触时引起一阵奇怪的痒意。 “警察都撤走了,顾队长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呢?” 顾承淼忍耐着命门被掌握的烦躁感:“当然是工作了,没有完成任务之前,我不会离开学校的。” “哼。” 顾承淼总觉得身后这个“张靖”说话的时候,比之前那僵硬缓慢的样子更像“人”了。 她甚至学会了用一个鼻音表达不满。 这样的怪物,这样像人的存在,顾承淼之前从未看到过。 他偶尔看见几个聪明的“怪物”,利用人类的私心和贪婪,钓到血肉来吃。也看过一些不分青红皂白就先吃一顿饱饭,然后被特情部抓住处理的。 还未曾看到过这样能与人对话,甚至完全变化成人形态的。 不……如果三年前的那个“东西”也算上的话…… 第12章 新的体育老师 “带着你的跟屁虫,离开这里。” 风中只剩下这么一句警告,接着浑身包裹着的冰冷气息迅速褪去。 等到顾承淼察觉最后一点柔软离开自己的后颈时,他迅速转身,手里已经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可身后空空如也。 他抚上自己的脖子,黏腻的水迹还残留在那里,此刻随着碰触黏附在他的指尖,仿佛散发着莹莹蓝光。 顾承淼牙齿猛的碰撞了一下,这才找回身体全部的知觉。 不对劲。 从之前几天他对张靖的观察,以及在相处中判断出的她的认知和行为模式来看。 她今天的行为,和说的话,都很不对劲。 前一天才坦白的真实身份,甚至为了摆脱掉嫌疑,她表露出了主动帮忙的意向。 但她自己就是“触手类”,和嫌疑犯高度一致。 如果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她就不太可能会以原型来找自己,并且不可能注意不到影子这个显眼的暴露点。 何况她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有些古板的形象。 今天似乎有些太过活泼了,会嘲讽他,还会警告他。 而且颜梨根本没在她面前露过面,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和他是同一个部门的? 所有的一切……就好像,她在故意暴露? 这也太割裂了吧! 本来有些头绪的东西,经过这短短十几分钟的干扰,瞬间又乱成了一团。 顾承淼烦躁地搓了一把自己的发茬,脚尖踢着花坛边沿,发泄着不满。 早知道这个怪物这么通人性,就让秦冬来了。 她那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说不准不等张靖出手就能把她哄得团团转。 顾承淼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摸了一把自己的后脖颈。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冰凉的黏糊的液体,此刻却在隐隐发热,烘地他整个后背都燥热起来,仿佛整个身体的血液都在沸腾。 因为没有纸巾所以没来得及擦准备回去洗澡的顾承淼:“……” 低头狠狠骂了一声,来不及多想,他立刻脱下自己身上的薄外套,快速擦拭起刚刚被碰到的地方。 这些怪物!真是不能用常理想他们!谁家好鱼故意糊他一身黏液啊! 她不觉得有些暧昧了吗?! 等等…… 不能用……正常的思路去想他们…… 顾承淼牙齿一磨,脑子一瞬间被泼了冷水一样。 所以其实很多事情他纠结的根本没有意义。 无论张靖到底是想要暴露自己还是想要摆脱嫌疑,无论她究竟有没有杀人,只要顾承淼拥有正常人类的逻辑,就根本不可能判断出来她说的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因为她根本不是人啊。 你怎么能拿人类的道德标准去要求她? …… 可她都能伪装成人民教师来教书了! 所以她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顾承淼头痛地蹲下来,后背的热感越来越强烈,血液带动全身,导致他整个人也开始发红发热。 如果这里有别人能看见,就会发现那原本皮肤白皙的男人,此刻红得像只煮熟的虾。 还一脸木楞地盯着自己的影子死命瞧,仿佛能从里面看出无数只可恶的触手来。 —— “哔——高二1班2班,集合!” 体育老师连吹几声口哨,偌大操场上分散的学生才慢悠悠地晃到跑道一角汇集。 学生们穿着运动服,纷纷看向体育老师身边那个陌生的人影。 一个短头发的女人,穿着很利落的短袖t恤和长裤,踩着运动鞋,肤色和旁边的黑皮体育老师有的一比。 但她脸部线条流畅,一双浅色眼睛神采奕奕,俊秀的脸颊上带着浅笑,中和了一身气势带来的距离感。 “乌河老师,你跟学生们打个招呼吧。” 体育老师面向乌河说道。 女人点点头,很简单干脆地开口:“大家好,我是乌河,即将任教高二全体的体育课。” 体育老师严肃地看向学生。 “从下周开始,乌河老师就正式成为高二年级的体育老师,一切体育活动和素质考核,全部听从她的安排!” “听懂了吗?!” “听懂了——” 学生们哗啦啦鼓掌,看见好看的老师他们给足了面子。 等到队伍再次解散,秦满和秋时瑾秋时瑜双胞胎一起,回到了树荫下乘凉。 “又来个新老师,不会是因为那件事吓得老师们都去辞职了吧?” “怎么可能。”秋时瑜无聊地把一片叶子叠成各种形状,“那件事情没有找到证据,自然也不会传出什么风声,知情人不都保密了吗。” 秋时瑾看见篮球场上运动的人发呆,秦满难得见她没看书,目光跟着看过去,发现是汗水淋漓的闻人萧。 “你看闻人萧干啥?” 秦满纳闷地说,“你也感觉到了?这小子最近确实怪怪的。” 秋时瑜闻言看过去:“本来闻人就不太热衷跟我们讨论这些探案啊什么的,估计最近咱们都围着高二楼案子转,他觉得有些无聊了吧。” “那以前也没这样啊。”秦满还是觉得这人有其他原因。 他想来想去,最终拐到了另一个角度上:“他恋爱了?” 秋时瑾和秋时瑜同时看向他,脸色古怪:“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他们几个人几乎都是一起长大的,哪怕连秦满,以前初中都说过自己有个喜欢的女生。只有闻人萧,一副俗家子弟不沾红尘的样子。 更别说这人最喜欢收藏那些篮球啊排球啥的。估计喜欢篮球明星比喜欢某个女生更靠谱 他们经常见面,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秦满也知道不靠谱,随意挥了挥手:“乱猜的,这家伙是不是最近没睡好,上次来我家打游戏,输了三次!” 秦满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他最不服输了,被我嘲笑成那样了还跟没事人一样,都不像他了。” 秋时瑜本来听着他说话,目光渐渐转移到他背着的小包上。 “小花,你给你的宝贝儿子换衣服啦?” 秦满低头看着那个花里胡哨的相机包:“啥呀,这是闻人萧买的。我可不买这么难看的包,我重新定制了一个粉嫩无敌的皮卡丘周边包包,过两天就到了。” “就上次放假前最后一天,你们来我家,他不小心把我相机摔了,重新赔给我的。” 秋时瑾眼睛瞬间一眯:“他摔了你的相机?经常带来学校的那个?” 秦满点头:“昂,我还挺生气的,但他也不是故意的,还买了个最新款和最高配置给我。” 第13章 助眠asmr “这节课没有新内容,将针对昨天的小测试卷进行讲解。” 上课铃声一响,教室内安静了不少,张靖缓慢清晰的声音响起来。 她拿出一截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个立体图形。 在抬头时,将要开口的动作一顿,目光隔着一层镜片,落在了后排的座位上。 高二2班有三十三个人,六排六列桌子,从前上课的时候,最后一排一般会空着4-5个位置。 除了几个在家里安排下不准备参加统招的学生,还有就是喜欢逃课的学生,有时候还有学生请假。 但现在那几张空位上,坐着三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三个人都是便装,却是迥然不同的风格。 一个寸头凤眼还有胡茬,看着不太讲究的年轻男人,他一身白色运动服,打着哈欠坐在靠窗。赫然就是顾承淼。 另一个就在他旁边,一头金灿灿的发丝打着卷上翘,穿着皮衣,叛逆的唇环和造型奇特的耳骨钉,搭配上那张单纯的娃娃脸,倒是让人眼前一亮。但不认识。 还有一个人长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衣服也是随大流穿着短袖长裤,颜色和校服近似,乍一看和学生还挺和谐。张靖想了想,他似乎是调查组里的人。 周未来的案子还没有结,他们出现好像也不奇怪。 只不过有些打扰她上课了。 因为有很多学生都对“新人”有些感兴趣,小动作窸窸窣窣的,想往后面看。 偏偏那个金毛还很嚣张地大喇喇坐着,对上视线了就呲牙一笑打招呼。 张靖用激光笔敲了敲桌子。 “请安静,不要再关注来听课的老师了,他们会害羞的。” 张靖面无表情但很认真地说。 学生:“……” 顾承淼,颜梨:“……” 她的眼神认真到学生都分不清她是不是在开玩笑,但纷纷坐正了点。 连顾承淼都不由得憋了憋自己要出来的哈欠,然后把桌子上纯做伪装的听课本摆正了一点。 “好的,那么我们开始讲题。” 指望张靖有多么激情昂扬那是想都不要想。 她能够克服这下午炽热的阳光和干燥的空气在这里站45分钟已经是很尊重人民教师这个职业的结果了。 于是在她温吞的语调中,也可能是单纯数学知识的魅力,不少学生眼睛看着看着就耷拉了一半。 秦满眼睛猛地一睁,却发现黑板上多了一整面字,偷偷问旁边的秋时瑜: “张老师写字那么快?怎么突然跳到第9题了?” 秋时瑜眼里含泪,困的:“小花啊,你已经安详地睡了二十分钟了。” 秦满一脸不信:“怎么可能,我就闭了下眼立刻就睁开了。” “那你看看时间。” 秦满看了一眼表:“诶?居然还有十分钟就要下课了?” 秋时瑜真坚持不住了,头一点磕在笔头上。连秋时瑾这个大学霸都忍不住翻开了英语书转移一下注意力。 “我现在有点想念仙鹤老师了,起码他吹牛还能当相声听一听。” “……” 颜梨想要揉眼睛,又怕把早上自己精心绘制的全包眼线给揉花了,只好扭来扭去,看看一脸认真的警员,再看看早已两眼一闭睡得天昏地暗的顾承淼。 他偷偷撕了小纸条写一行字,然后攥了攥扔给警员先生。 警员瞥他一眼,打开: “盯着点,我溜了。” 忍着数学摧残非常敬业的警员:“……” 颜梨熟练地弯下腰,假装没被看见一样从后门溜了出去。 顺便收割了一波学生们羡慕的目光。 “今天你学数学了吗”群聊再次活跃起来。 ‖这样好的阳光:“今天的张老师也香香的~闻着就让人昏昏欲睡~” ‖我是路人:“让你睡的是什么我不说。后面听课的三个老师一个睡死了一个溜走了,还有一个我看见他眼皮上粘着两个假眼睛。” ‖布吉岛:“求链接!玩烤蛇的小孩真的很需要显高鞋子!” ‖小金鱼:“大家都在摸鱼呢?” ‖我是路人:“废话,困得我都幻视讲台上的老师变成大章鱼了,把睡着的学生一人一拳……” ‖小金鱼:“怎么可能!老师绝对是人类!不可能不是人的,她怎么可能不是人呢?她绝对是正常人啊!” ‖这样好的阳光:“你这么激动干啥?” ‖布吉岛:“真的没人知道老师鞋的链接吗?” ‖我是路人:“课代表在不在群里,能不能送作业的时候帮她问问。” ‖数学课代表:“问过,张老师说自带的。” ‖布吉岛:“?啥玩意自带的?” …… “下课。” 第一个迈出教室门的就是算计着时间一点也不拖堂的张靖。 她刚刚出门,全体学生统一倒头砸在胳膊上眼皮一合。 顾承淼都被这闷闷的一声“咚”给惊醒了,看了一眼空空的讲台,立马拿上本子追出去。 “张老师着急回宿舍吗?” 顾承淼追着人到操场才拦住,这人走得也太快了。 张靖被堵了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想打开保温杯喝一口水,突然想起来刚刚水已经喝完了。 顾承淼从卫衣的大口袋里掏出一瓶矿泉水:“聊聊?” 张靖烦躁地看着自己手腕内侧出现的花纹,目光没看他一眼:“不聊。” 说完错身快步走向a03楼。 顾承淼收回手,倒也不怎么意外。 昨天晚上拜张靖所赐,后颈的纹身折磨了他一整晚,中午起来黑眼圈越重了。 从顿悟“不能以常理推断张靖”后,他觉得自己的头疼好多了,连打结的脑神经也通畅了。 现在张靖做出什么动作他都不奇怪。 顾承淼没脸没皮地追上去,把水瓶塞到张靖手里:“身体重要,不是吗?你都快干巴了。” 张靖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几乎已经不掩饰自己那内向的壳子下冷漠的表情:“我不是淡水鱼。” 顾承淼:“……” 他难以置信地说:“那你喝饮水机里面的水?” 他觉得面前这怪物莫名其妙的,怎么,自来水能喝,矿泉水不喝?这一瓶两块五呢! “噢,”张靖继续往前走,“怕你下毒。” 顾承淼张嘴还想辩解什么。 张靖阴沉沉地盯视他一眼:“你的那个金毛同事搜查两轮时间都够了,能别拦着我了吗?” 顾承淼顿时被压迫在原地。 一股从基因里升起来的恐惧感,让他几乎不敢直视面前这个白净斯文的老师。 直到林荫道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才狠狠搓了一把头发,仿佛要把那从脊骨窜到天灵盖的凉意搓掉。 “靠……又变成之前的样子了。” 第14章 幕后知情人 张靖绷着一张脸回到办公室,拉开门的刹那,窗边吹来的微风拂过她的脸颊。 她面无表情地扫视办公室,什么都没有变化,干净,空旷,没有恐怖茂盛的藤蔓植物,也没有毛茸茸的苔藓地毯。 桌椅和书架孤独地待在一角,通向卧室的门微敞着。 ——就像她一直所见的那样。 她关上门,慢吞吞地走到窗帘前。 接着——毫不犹豫地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顿时整个室内被夕阳的光照亮。 “你算错了一点……我讨厌光明,但不代表我惧怕它。” 墨蓝色的触手猛地蹿出,直直钻向卧室内! 顿时里面传来一声闷闷的痛呼,接着是什么东西被翻倒的声音,张靖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等待了几秒,那条触手就绑着什么东西重新回到了这里。 被粗壮的触手缠绕了好几圈,颜梨的身体几乎只剩下了一个脑袋和一双脚露在外面。 张靖感觉到触手隐隐传来的委屈情绪——这人身上的金属锐器也太多了,扎得它好痛。 此时她多余的六条触手都已经释放天性跑到了外面。 几条窜进了办公室靠墙的大水缸泡水,有两条好奇地凑近颜梨那金灿灿的毛发碰了碰。 然后它们又兴奋地回到张靖面前,粉色的吸盘翕张间,仿佛有幽幽的光芒流转。 张靖有些无奈地回应道:“但你又没有头发,你上哪别卡子去?” 那条触手萎靡了一下,随即又振奋起来,爪爪尖尖握了握,窜到颜梨面前就是一揪—— “哎我去——!” 随着颜梨的一声痛呼,那个骷髅图案的金属发卡被硬生生扯了下来,上面还残留着几根颜梨的金毛。 张靖看着他眼泪打转的模样,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把他五花大绑了。 顶着颜梨控诉的目光,张靖心虚地移了移视线。 转而又想,是这人自己闯进来的,又不是她拐带他进来的。 感受到主导脑子里的想法,其他触手深以为然。 ——然后另外一只触手就试图去扯颜梨的耳骨钉了。 “啊啊——这个真不能扯——张老师,张老师我错了,你别扯我耳朵,我自己取下来给你行不行?” 颜梨真是服了,哪怕像刚刚被逮到时一样揍一顿,也好过被硬生生扯烂耳朵。 绑着他的触手松了松,颜梨拔出自己的手,张靖这才发现他一只胳膊还脱臼了。 娃娃脸男人乖乖把自己一堆金属首饰都拿了下来,甚至怕被扯烂嘴唇子,连唇环都取了。 触手嫌弃上面有他口水,尖尖一拨,那唇环就掉地上了。 颜梨:“……” —— 张靖没再管那几条自娱自乐的触手,她胳膊放在椅子扶手上,一手支着头,看着被迫委顿在地的颜梨。 眼镜早已被取下,露出那张面无表情又高高在上的脸,浅色的眼眸微微下垂,不带一丝情绪地看着颜梨。 颜梨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之前队长会警告他对张靖不要直接莽上去。 “张老师……我错了。您说要怎么罚我我都认,给我留条命就行。” 他认怂认得十分干脆,看着狼狈又可怜。 颜梨在特情部混了一年多了,他知道这种非人怪物和普通人的惩处条例是不一样的,而且他们的理智和伤害力也不能按一般的杀人犯来想。 不管之后怎么处理,此时此刻直面她的可就颜梨一个人,先保下他的命最重要。 保不下也要努力拖一拖时间,队长肯定会赶过来的。 想到这他突然有些庆幸张靖很大程度上还保有人类的理智。 张靖说:“你们调查到哪一步了。” 颜梨瞅了她一眼,察觉到她没有突然黑化的意思,松了口气,老老实实开始交代。 —— 第一个突破点是双胞胎和秦满描述的,嫌疑犯那身衣服和装备。 首先那个大箱子怎么看都不是瞬间就能处理好的东西,于是警员们几乎是把高二楼翻了个底朝天,连一些青春期男生私藏的东西都翻出来了。 最后是在二楼的生物实验室找到的箱子,它被放在掏空了的实验桌下面。 这玩意真的很容易让人忽略。那个实验教室有好几个这样的箱子,里面都装着一些器材,还有个当垃圾箱。 如果不是之后专门做了血液检测,也认不出来是哪个。 按当时那个紧迫的情况来看,箱子里根本就没有装什么修理器材,纯纯用来转移视线的。 然后就是一身衣服。 在靠近卫生间那边的花坛里埋着,遮掩的很到位。 所以还有人策应。 这一发现让调查组的人纷纷皱起眉头心疼自己掉的头发。 第二个突破点是周未来破解的手机中调查出来的信息。 他勾结的那些学生,大多数已经粘上了贷款,有几家大人发现了这件事,及时打断退出,但还有约摸二十多个人执迷不悟。 这所学校的学生基数本来就不高,这个数目已经足够惊心动魄了。 其中有几个人为了还贷,还做起了勒索霸凌中小学生的事情。 “周未来最后跟他们说的一件事情是……有人发现了他做的事情,要上报。他想联合几个人把这个人解决了。” “也就是……让他死亡、失踪,什么借口都行,只要再也开不了口。” 调查组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虽然已经有所准备,但难免胆寒。 一个刚刚成年,甚至可以说的上家庭富裕成长顺利的高中生,可以轻而易举的说出“解决”一个人。 “周未来背后的资金流向有一个成熟的大人在帮他处理,那个人和最终接收资金的人应该是一伙的,目前还在追捕。” —— “知情的人是谁?” 颜梨摇头:“周未来没有告诉别人,只说要先自己去谈一谈,警方猜测就是约他来高二2班教室的人。” 张靖想到了那条莫名其妙喊她去教学楼的消息,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真的恍惚了,还是之后手机被删了。 可是从接受消息,到意识到不对劲发现问题,也就2个小时的时间。 除了她自己,谁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做到这件事情呢? 等等。 除了……她自己。 第15章 她不记得 “那你们呢?”张靖问。 “什么?”颜梨装傻。 那个触手立马不乐意了,忍着被皮衣腰带上铆钉扎的感觉也勒得死紧。 “呕——别,别,我说——” 颜梨被这突如其来的生命威胁勒得脸色涨红,舌头都快吐出来了。 刚刚愉快的谈话气氛瞬间消失,颜梨在心里给自己这个粗性子狠狠一嘴巴子。 “咳咳……”颜梨被松开了一点,仅够他疯狂喘气,然后开始老老实实交代。 “队长……找到了你留下的粘液,在案发现场下面三楼窗户上,和花坛里。” “本来不能确定,但之后你又单独找过他一次,留下了粘液,两个一对照,队长就确认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没有……呃,就是。” 颜梨尴尬地视线乱转。 张靖眼神复杂万分:“我知道,不就是缉拿我么。” 但是。 她怎么不记得单独找过顾承淼,还留下来什么粘液。 不对,她也不记得去过三楼什么窗台啊? 再说了粘液这玩意不是她变原型的时候才有的东西吗? 她原型可是鱼啊,不待在水里浑身不舒服,而且外面多脏,她每天要把她的触爪尖尖落在地面就已经消耗掉她所有忍耐力了好吗? 怎么着,她无意识梦游踢了他一爪啊? 不行,早晚得全部化成人形,起码能穿个鞋。 —— 颜梨说完了,才发觉时间过去了挺久。 他趁着张靖一直在出神思考,连忙看向周围和门口,察觉到没有能力自主逃生后,就把希望都寄托在顾承淼身上。 队长你可一定要来救我啊! 可惜直到张靖回过神来,重新把颜梨绑紧,也没有看见顾承淼的身影。 她看着几条触手,犹豫了一下,看向颜梨:“你……” 颜梨被她没表情的冷脸搞得欲哭无泪,完全看不出来自己结局怎样。 但这怪物成人,他也不能怪她控制不了脸部肌肉:“老师您说。” 张靖咳了一下,才说:“可以定制那个图案的环吗,” 她指了指还在触手上的颜梨的首饰,然后比划了一下触手的粗细,“就那么大的,适合它们挂着的。” “有有有,我认识一家网店,质量贼好款式贼新奇,还能自主定制。您给我个尺寸就行,哪能麻烦您亲自动手呢。” 触手哗啦一下把那些小东西重新抖回了颜梨头上,欣喜地贴贴张靖。 意思是它们更想要独家定制的。 张靖点点头,看向颜梨。 颜梨若有所悟,这个章鱼类怪物还怪通人性的,原来章鱼的脑子都是独立的这句话不是谣言啊? (小说私设,百科说章鱼三心九脑,请勿过分考究) 凭借着曾经美术生的身份,以及多年化妆打扮的心得。 颜梨成功赢得了几条触手的信任,开始替他们量尺寸画定制图。 当然,获得了人身自由。 还有几条触手对这些不感兴趣,懒洋洋地泡在水里,只是给张靖传达想要换一缸水的意念。 于是张靖开始吭哧吭哧开水泵,琢磨了几下,又上网看看珊瑚的价格。 好贵。 张靖瞅了一眼自己的工资卡,有些蔫吧地摸了摸触手,一人一爪靠在一起顾影自怜。 —— 顾承淼站在a03楼大厅里等了挺久,直到被自己走出来的颜梨一个泰山压顶扣住。 顾承淼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他的胳膊勒得翻白眼。 “好哇顾承淼,我当你好哥们,你当我章鱼小零食!你知道她多吓人吗?啊?!” “你居然干等在外面??!我是为了谁才勇闯怪物老巢的?!” 顾承淼表情微妙地问:“她对你现出原形了?” 颜梨没好气地:“上半身还是人,这还不吓人?我就没见过这么像人的怪物。” 顾承淼幽幽看他一眼。 见少了吧小子。 你队长我见过真正的大章鱼呢。 ——虽然是透过影子。 顾承淼叹了口气,总觉得一接触到这所学校,他就开始变得沧桑起来了,连胡茬生长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颜梨看他一副在思考什么的样子,也不作怪了: “好吧,我也知道你进去就是送菜的,这玩意还是通知秦队长拿着热武器过来缉捕吧。” 顾承淼一口否决了:“不行。” 颜梨本来就有点郁闷,一下子被他这专制的语气给激发了火气:“那你说怎么着?大队长!” “我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这里都是学生啊!放着这么一个高危物种?” 颜梨也没有什么同情心啊责任心啊什么的,但是他还记得他的绩效。 特情部就是干这个的,要是部里的监管队知道他们外勤的人已经发现了不对劲却拒不上报,倒霉的不还是他和顾承淼。 顾承淼这个心黑的,平常也没见这么拖拖拉拉。 让他去拦张靖没拦住,去救他也只是在外面干等着,如今他要上报还要阻拦。 颜梨是真的来气了,冷笑着一甩头,重新挂回头上的金属饰品叮当响了几下,他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顾承淼抿了一下唇,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还是没有追过去。 他又扭头看了看紧闭的311房间门,手抚摸着自己后颈的纹身,再次烦躁地搓了搓头发。 —— “秦冬姐不告诉我。” 秋时瑜郁闷地盯着手机,“她说这件事情是机密。” 秦满摆弄着相机,随口接话:“她哪次不说是机密?要不是咱们点背,撞上了两次那种怪物,我们哪里能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东西。” 三个人此时正坐在学校的休息厅里,午休时间大部分人都回宿舍睡觉了,没人的时间他们也不怕说这些话题。 “但这事发生在我们班里啊,而且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刻意制造什么血案,引开大部分学生。” “那个周未来的事情也没个说法,学校里那个叫顾承淼的人也不透露一下。” 秋时瑜抓耳挠腮:“我好奇啊!我太好奇了!” 秋时瑾看着手里的书发了会儿呆。 她又坐了几分钟,然后站起来往楼上教室走:“我回去上卫生间。” 秋时瑜霍然站起来,说:“我陪你。” 自从这件事发生,几个人都不敢落单,闻人萧不在也是因为有人约他一起去操场。 秋时瑾刚要拒绝,就听一个熟悉的男声传来:“我和瑾姐上去吧。我正好回教室。” 正是从大门口进来的闻人萧。 他脸上带着笑容,秋时瑾却猛地攥紧了手,手心被掐出了几个月牙。 第16章 她本生而无畏 【本章为感谢在这本书成长的过程中,打赏过为爱发电,花,点赞,奶茶,催更卷等的所有朋友们,我还看见了有几个朋友会在书单里推这本书,谢谢你们的鼓励! 另外,谢谢很多人看到这里,陪阿靖走了这么远!祝大家看书看乐呵!并且每个姐妹兄弟都要未来暴富! 因为这一章写得我蛮顺利蛮爽的所以把加更放这里了,各位朋友乡亲们的评论我都有认真看过!之后也会不时加更,汇报完毕!】 ——正文—— “我跟姐去就行,闻人你不去换衣服吗?” 秋时瑜还是站起来了,站到了秋时瑾旁边,习以为常地拉住了姐姐的手。 明明每个人都是很正常的表情话语和动作,偏偏气氛中多了一丝诡异。 秦满莫名其妙地一个人坐在了那里,看三个人无声地对峙了几秒。 怎么了你们又背着我知道了什么? 最后还是秋时瑾打破了凝滞的氛围。 她拍了拍妹妹的手,表情很温柔,就像以往每次秋时瑜站在她面前,想替她挡住风雨时那样: “不用紧张,有闻人保护我,上个卫生间而已,怪物不会来得这么巧的。” 闻人萧没说话,只是眯着眼睛笑了笑。 秋时瑜攥了攥姐姐的手,还是沉默地坐了回去。 等两个人消失在楼梯上,秦满终于忍不住了,皱眉不满道:“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他知道自己不喜欢动脑子,所以这个小团体里一直是气氛组,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听双胞胎的话。 可他也不喜欢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秋时瑜喝了一口奶茶,咬着吸管:“不知道。” 秦满:“?” 秋时瑜:“我只是觉得姐姐心里装着事情。我想陪着她。闻人……我说不清。” “我总觉得,姐姐烦恼的事情,和闻人有关。” 秦满沉默了一下:“没事的。她可是秋时瑾啊,你见她什么时候被事情难倒过。” “而且,闻人虽然不喜欢探险,但每次也是他成为我们的后盾。” “我们感情那么好。” “所以,一定没事的。” —— 另一头,闻人萧落后秋时瑾半步,跟着她上楼梯。 两个人慢吞吞的,仿佛都对自己要做的事情一点也不着急。 闻人萧抬头看着秋时瑾的侧脸。 女生的头发很柔顺,扎成一个低马尾,再加上那圆框眼镜,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很模板的乖学生一样。 可他知道秋时瑾这人一向性格强硬,讨厌事情脱离掌控,因为腿疾又生出了一身尖刺,最是强大不过。 其实很多时候他都是这么看着她的,看着她成为几个发小里面的指挥,看她从容不迫地化解一个个难题。 他站在队伍的最后方,也期待过她回头,把目光专注地看在他一个人身上。 但她总是很沉静地略过他,就如同略过那些琐碎的无关的人一样。 她对妹妹温柔,对秦满包容,对闻人萧……他总是感知不准。 也许能够凭借发小的身份,踏进秋时瑾的圈子,闻人萧就已经很满足了。 他察觉到自己的感情时,其实第一时间感到了一种荒谬的怀疑。 他想象不出来秋时瑾听到自己表白时会露出什么表情……惊讶?疑惑?还是觉得可笑? 更甚至,他生不出表白的勇气,这个女孩很优秀,让人毫不怀疑未来她会攀爬到一个更高的地方,也让人生出一种浓重的自卑感。 闻人萧耸了耸肩,把混乱的思绪再次抛却。 忽然,秋时瑾的步伐停住了。 女孩转身,整个后背沐浴在下午的阳光下,叫闻人萧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说:“闻人,你有什么要告诉我吗?” 秋时瑾的声音平和沉静,像个公平温和的神,审判着面前满腹心事的教徒。 闻人萧张了张嘴,恍惚间眯着眼,只觉得阳光刺眼。 “瑾姐,你这么聪明,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男生用一种习惯的带着笑意的声音说。 秋时瑾将他的每一寸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她收敛起眼神。 她的声音突然软和下来了,仿佛神明低了低头,轻而和缓地安抚着教徒惶恐的心,带着一丝温柔和诱哄。 “我想听你亲口说,闻人。” “你知道的,我一直很相信你。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相信你的。” 楼梯间里陷入了一种死寂的沉默。 半晌,闻人萧突然捂了捂眼睛,笑起来:“就知道都瞒不过你。” 他找了一阶干净的楼梯,将自己的校服外套铺在上面,拍了拍:“瑾姐,坐,我慢慢跟你说。” 他自己就随意多了,坐在下首,温和地垂下头颅,脆弱的脖颈就展露在女生面前。 秋时瑾慢慢坐下,甚至抬起手,拍了拍男生略有些汗湿的后脑勺。 闻人萧偏过头,没让秋时瑾看见他的脸,他抹了一把眼睛,笑着调侃她:“瑾姐你可是最讨厌汗水了。” 秋时瑾就这么垂着眼睛看着他有些狼狈的样子。 她说:“是你的话,没关系。” 闻人萧一顿。 接着女生似乎不经意地继续道:“你们狼狈的模样,我哪个没看过。” 闻人萧松开攥紧的手,说:“是。” —— 事情从哪开始说起来呢。 就从——周未来初中时候吧。 那时候没有人知道那个看起来有些乖巧懦弱的,身形矮胖的男生会做出什么恶心的事情来。 他有一副好嗓音,就像引诱亚当的苹果一样。 他最爱看着一个个他嫉妒却追赶不上的人堕入污泥。 直到——那个女孩开着直播,站在高楼上,一脸决绝地请求正义降临。 她在长达一周的欺凌中,曾试图自保,试图求救,试图拍下证据。 但论力量,她挣扎不过七八个练体育的学生,去求助老师,老师说她口述无凭,那个老师收下了周家的红包,却视她脸上的伤痕如无物。 她拍摄的东西被搜查出来,踩碎,然后迎面就是嘲讽和更加厉害的欺凌。 连她的家人都要受到威胁。 那个中学就如同被黑暗与沼泽淹没,女孩惶恐四顾,不知道哪个方向才是真正的出口。 但女子本生而无畏,她赌上了自己的性命,终于迎来了一道光。 那场直播迎来了流量,坏人被惩治,无德老师被开除记档案,学校风气迎来整改。 女孩被远在外地的父母带走,终于能够度过最后一段安稳的初中时光,然后考上重点高中,最后飞向本就属于她的自由天空。 她被拖入污泥,却凭借自己的努力挣扎着扑向太阳。 她一直以为那决绝冲动的一次直播,是运气很好才迎来的流量,才在最后一刻拯救了自己。 可她不知道,那也是她自己的善良应得的回报。 第17章 坏人一定会受到惩罚 “我跟她其实不太熟。” 闻人萧回忆起那个面貌温和的女孩时,还有点恍惚。 “你记得我几年前参加过化学竞赛吗?那次比赛你没去,代表周未来所在学校出赛的就是那个女生。”(此处为回忆,没有任何不良导向,谢谢) “我们因为竞赛前的统一培训要小组合作,我和她就是队友。她的化学天赋很高,帮了我挺多的。” 后来那个女孩似乎是要发信息给朋友的时候,失手发给了他,虽然很快就撤回了,但闻人萧恰好看到了那些充满了罪恶的文字。 他不知道女孩有什么计划,再次询问时她已经没有再回复。 只看见了痛苦的源头——那时周未来还不叫现在这个名字。 然后他拜托自己的父母帮了忙,可是那时候有点迟了,闻人萧和父母还有几个警察去学校的时候,正赶上那个女生站在高楼,目光如炬的瞪着天台对面的一群男生。 他宣扬这场直播,买水军买流量,做了自己能做的所有事情,万幸,这件丑恶的事情没有滑向极端。 那些年轻的罪恶的面孔都被依法处置,可周未来被轻飘飘地放过了。 闻人萧找不到证据,只能打听到后来他的父母离婚,那人改了名字,成了现在的周未来。 可能是这件轰动的事情也让周未来心生胆怯,前两年,他都安安静静上学。 直到去年,闻人萧抓到了这个人的把柄。 他知道手里的这一点证据惩罚不了这个恶魔,所以一直在等待。 他等到了那个机会。 “我不会提前告诉老师说他有变坏的可能,因为我知道当他聚众凌辱一个女生,还能逃脱罪责的时候,他就已经不会向善了。他只会越来越得意。” “果然,他开始沾染高.利.贷。” “出事那天是我约他去那栋教学楼的。” 秋时瑾看着男生苍白的脸颊,他一双漆黑的眼睛也在看着她,仿佛漂浮在黑暗中的人在寻找一些着力点。 “其实我只是想逼他承认那桩罪行,我不想一个犯罪分子因为年龄和家世,因为被销毁的证据,就能逍遥法外。” “秦小花总觉得我不爱参与你们的冒险,”闻人萧说着,一瞬不瞬的目光仿佛祈求怜爱的小狗一样。 “如果我不喜欢,就不会靠近。” “其实我也有点莽撞了,对不对?” 他似乎是在说这桩案件,又似乎在说别的什么东西。 秋时瑾的手就放在膝盖上,而闻人萧微微低头,就能以下位者的姿态,靠上去。 他盯着秋时瑾的手指,脸颊忽然大胆地轻轻贴上去蹭了蹭,他脸上没有多少肉,睫毛连带着也扫在了秋时瑾的骨节上,刷刷,痒意蔓延。 “其实我不想杀人的,我真的没有杀人,瑾姐你信我。” 秋时瑾手指动了动,垂着眼睛,手指滑动,如他所愿,奖励般蹭了蹭男生利落的脸颊线条,然后轻点两下男生的下巴。 “我信。” 闻人萧眼睛瞬间就亮起来了,仿佛得到了莫大的鼓励。 他磕巴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张老师……你猜到了,对不对?” “那天周未来拿着刀,也许他只是想自保,但当时我们谈话并不愉快,周未来没想到我会翻出几年前的案子,他疯了,拿刀刺向我……张老师保护了我,她是个好人……鱼。但我,我却还是背叛了她。” 那天双胞胎和秦满离开操场,中途秦满还拿着相机拍了几张照片,闻人萧从另一条路回到了教学楼。 “你们都知道这个世界上会有很多超乎人类想象的物种,甚至秦冬姐和秋寒姑姑从事的都是这个工作,只要你们发现了不对劲,张靖老师的秘密就会被发现。” “她也许会和那几个自己辞职离开的老师结局都不一样……” 闻人萧说到这里就停下来了,他还是个少年,这一系列算计了自己最亲密的朋友,和无辜的老师的事情,让他这几天都备受煎熬。 秋时瑾慢慢补充了他的故事。 “所以你故意引开我们三个人,是因为怕张靖老师没有逃走,还是怕她也伤害我们?” “两个原因都有吧。” 闻人萧说:“我亲眼目睹张靖老师轻轻松松就能让一个人类失去声息,即使那时她仍然保有人类的上半身,我也不敢赌她是否能控制住自己,是否还有理智。” “可她当时没有杀了你。”秋时瑾说。 闻人萧捂着眼睛:“对。” 他只是害怕了,人类心底的畏惧被那蠕动的,伤害力恐怖的触手激发起来。 他平静了一会,才感觉到秋时瑾的手一直慢慢地安抚着他的脊背,像是哄一只瑟瑟发抖的落水小狗一样。 “瑾姐,我是不是做错了……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做的更好,可我不想把你们也拉下水。” 秋时瑾温声道:“没有。” “我们阿萧一直是个勇敢的人。” 闻人萧冲动和血液涌上脑袋,脖子和脸泛起红意,他猛一下抓着秋时瑾的手,却又不敢握太久,只松松碰触着。 秋时瑾问:“之后呢?” 之后——那兵荒马乱的一小时内,他和保洁阿姨一起,处理了那身衣服和箱子,在他差点暴露的时候,张靖老师带着主任拦住了秋时瑜和秦满。 在几个人的视线死角,闻人萧轻轻离开了,一路躲着监控回到了操场。 “那把匕首……我猜是被张靖老师带走了,不然会找到我的指纹的,当时我和周未来发生了一点冲突。” 闻人萧有些困惑:“可是之后我观察过很多次,张靖老师仿佛不知道自己那天做了什么一样。” “瑾姐,我总有个最坏的猜测,如果老师真的不知道她在半人半鱼状态下伤害了人的话,那是不是有一天也会无知无觉地失控?” 可是没等双胞胎和秦满他们几个发现不对劲然后引来秦冬,顾承淼就提前出现了。 就像是预知到这里会发生什么一样,在警方调查组赶来后不到两个小时,顾承淼也来了。 之后甚至警方调查完毕,他也没有离开。 闻人萧知道他还在盯着张靖。 事情到这里基本上就明了了,秋时瑾慢慢思索着有没有疏漏,就看见闻人萧一直盯着她看。 她好笑道:“看我做什么?” 闻人萧:“瑾姐,为什么会怀疑我。” 他不是质问,只是有点好奇自己哪里出了纰漏,明明警方调查了很久也没有具体的说法。 秋时瑾缓慢地说:“相机。” “闻人,你有点着急了,如果不是你打碎了秦满的相机,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快肯定这件事和你有关。” 闻人萧愣了愣,低下头:“对不起。” “去向大人提交你找到的证据,阿萧。”秋时瑾温和地说,“我们都会陪你一起,坏人一定受到惩罚的。” 第18章 穷啥不能穷章鱼 纵然已经下定决心,但自己隐藏的那些事情即将被挑破在权威面前,闻人萧还是面色苍白起来。 也许男生自己并没有察觉到,他一直在用眼神祈求女生,再近一点,再亲密一点,仿佛这样就能汲取一些力量。 让他像她一样。 这时候他真正感觉到了那个站在天台上女孩的勇敢有多么珍贵。 秋时瑾的手指搭在闻人萧的头发上没有动,安静地坐在那里,她思绪放空了两秒。 “闻人,其实秦满的存储卡没有坏,那些照片被导出来了。” 闻人萧茫然地抬头看着她。 “我问他要来了照片,里面拍到了你路过的场景。当时小瑜一直很奇怪,为什么秦满要拍空旷的操场。现在想起来,他应该是在看远处离开的你在干什么。” “秦满其实知道一些东西,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直到我自己看见,他告诉我,这张卡坏了就坏了,这些照片都不重要。” 闻人萧突然笑起来,那双清亮的眼睛浸润了一点泪水。 “谢谢你们。” —— 警员依旧冒充着新来的实习老师在听课;颜梨一边琢磨着什么图案好看,一边跟顾承淼怄着气;顾承淼神出鬼没地不知道在哪里,唯独张靖上课时他会坐在后排,也不认真听,就纯睡。 高三的同学已经到了放松阶段,主任忙碌着高二会考的事情,所有人都以为这件血案即将沉寂下来,然后慢慢过去。 周未来的所有事情,就在这样近乎温和的平衡中,被挑破了。 四个未成年组成的小团体被各自的家长骂得狗血淋头。 闻人萧被警方重点观察,那个保洁阿姨——也就是受害女孩的外婆,也被重新带回警局。 张靖的事情自然被爆了出来,只不过除了几个当事人和专门负责卷宗的调查组,其他人都不知道这类异常的事情。 这时候,校长终于匆匆赶到了学校,笑眯眯地站在了张靖身侧。 周未来的妈妈面无表情地说了她知道的所有事情: 周未来的父亲替他掩盖初中犯罪,夫妻两个人因为观念不和大吵一架后离婚。 这个女强人认为她的儿子还小,性格来得及纠正,不能跟着他那无底线的父亲。 于是争来了周未来的抚养权。 只是劣根性到底并不容易改变,何况周未来私下里和他爸联系频繁,并且对母亲的劝导表面听从,背地里不屑一顾。 他爸的事业离开妻子的支持,就走了下坡路,内里的亏空使他打起了非法放贷的主意。 在他知道儿子的学校都是富人家之后,这项罪恶的父子合谋就这样笼罩在这所高中。 如今儿子死了,前夫也逃逸了,孟青这才知道他们还是校园贷款的主导者。 她觉得自己从前做的那些努力毫无用处,选了一个失败的结婚对象,养了一个失败的儿子,让她成功的人生多了一大败笔。 事情结束后,孟青很快被放了出来。 她度过了最开始失去儿子的伤心时期,为了自己的事业重新立起来。 后来从福利院收养了一个女儿,开始细心教养起来,那些周家带来的阴影被抛在脑后——这都是后话了。 —— 这件事情和张靖有关的信息均被合理化抹去,真正的卷宗转移到了非自然特情部的档案里。 秦冬带着一队武装人员人找到学校来的时候,张靖正在校长室里和乌河大眼瞪小眼。 乌河面色复杂,许久也没有接受自己的“小聪明”已经变成了眼前这个面色严肃的女人。 校长还在旁边:“哈哈……老朋友见面,还挺激动的,是不是?” 乌河扯了扯嘴角,避开两个人的目光。 她提着一个巨大的水桶过来,此刻掀开盖子,张靖灵敏地感知到了熟悉的海洋的味道。 “送你的……怕你在水缸住不惯。” 乌河声音有些低沉,细细听还能听出来一丝别扭和拘谨。 呜呜她其实挺社恐的,碰见陌生人都不敢上去抱着亲一口。 虽然这个“陌生人”是她宠爱了半个月的大章鱼。 张靖垂眼一看,正是那种她在网店上看了好久因为囊中羞涩买不到的真珊瑚石。 “内啥……有正规手续的,你放心用,我之前寄过来的水缸……还在吗?可以放在那个里面。” “嗯……还有一些鱼粮寄过来了,你收到了吗?” 乌河小心瞅着她。 张靖点点头。 乌河出手是真的大方,第一次见面她就是一副很糙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来是那种能眼也不眨就买几百上千斤贵价鱼粮的人。 而且可能是为了让她吃的新鲜,她分了好几个批次分别运给她。 可以说,在她们分别的这两个月时间里,乌河替学校食堂分担了不少压力。 否则食堂真的该怀疑校长是不是私吞款项了。 毕竟张靖吃的——真的挺多的。 没点实力真的喂不起她。 张靖对这个自己交到的第一个人类朋友还是挺有好感的。 她弯了弯唇角,裙子底下伸出一根触手,轻轻探到乌河的手臂旁缠了两圈。 乌河显而易见地开心起来。露出一排亮白的牙齿,她手指勾了勾,那触爪尖尖就窝在了她手心。 乌河感觉到滑溜溜的爪爪上多了个什么东西,低头一看—— 有一排漂亮的粉色吸盘肉膜上被穿了孔,带着镶有金属骷髅头的环。 乍一看,已经不是曾经那个笨笨的会把自己触手打结的大章鱼了,而是朋克风满满,个性嚣张至极的章·酷·鱼。 乌河:“……?” 要不是现在校长还在,乌河真恨不得掀开她的裙子看看到底有几根触手被打扮成了这样。 那么多环……不疼才怪。 这个学校,到底是哪个混蛋玩意在撺掇她的漂亮小章鱼在搞这些。 要买也不知道买个金的银的玉的带宝石的,这不知道是啥的金属,过敏了怎么办? 乌河想来想去,最后还是觉得学校的工资果然还是太少了,看把她小章鱼穷的。 还好她工资卡里面的钱够用。 眼看着乌河捏着她的触手翻来覆去地倒腾。 张靖痒痒的受不住了,想往回缩就看见乌河一副受伤还带着些难以置信的眼神。 张靖:“……” 第19章 心眼子转移大法 秦冬闯进校长室的时候,乌河已经坚定地牵着张靖的爪子不肯放了。 张靖现在衣服整洁,面色无异,唯有一只戴了排金属环的触手从裙底探出,缠绕在旁边人的胳膊上。 乌河满脸盘算着买金子,张靖面无表情,校长神神秘秘地笑着。 这场面真是说不出的诡异好笑。 校长室门是突然被打开的。 武装队伍一露面,乌河就意识到不对劲了,她猛然发觉“小聪明”这样的存在好像不太能示人。 她往前站了一步,警惕地盯着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看起来就不简单的女人。 触手缩了回去,在无人能够窥见的黑裙底下缓慢蠕动。 “抱歉抱歉,来得突然,没带上门礼。” 秦冬笑嘻嘻地道,冲着校长还礼貌打招呼:“很久不见了,柴校长。” 校长不惊讶:“秦队长。” 秦冬看着乌河与张靖,那双和秦满相似的微圆的眼睛里,却盛着让人不敢直视的锐利目光。 她身上的气势某些时候和顾承淼很相似,也许因为他们都在特情部待久了。 只不过顾承淼有时候懒洋洋的,有时候又有点疯。让人觉得他喜怒无常,情绪莫测。 而秦冬总是挂着轻轻的笑,仿佛一个漂亮的面具,但总能窥见面具底下一丝真实的、仿佛刀锋一样的气质。 在秦冬身上,张靖没有闻到那股让章鱼的捕猎本能蠢蠢欲动的东西。 “这位就是张靖张老师?介意借一步说话吗?” 秦冬无视了旁边的乌河,视线一错不错地看向张靖。 张靖总觉得她的目光有点奇怪,她打量了一圈站在四个人周围的武装人员,然后回到了秦冬身上。 秦冬恍然一般挑了挑眉毛,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 那队人一丝废话也没有地离开了。 秦冬又问:“现在可以谈谈了吗?” 这下张靖真感觉到了不对劲,秦冬仿佛对自己的意愿很尊重一样,她们认识吗? 联想到之前记忆消失的事情,张靖觉得似乎也不是没可能,她推了推眼镜,答应了:“好。” 秦满笑容更盛。 乌河心头的警报响起,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张靖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和秦满来到了旁边休息室里。 “秦冬,特情部外勤三队队长。”女人这么介绍道,还伸出了手。 张靖歪了歪头,伸手握上去:“张靖,数学老师。” 似乎被她模仿般的介绍逗笑了,秦冬眼睛弯弯的:“你应该知道我是来调查什么的,有什么想说的吗?” 张靖沉默了一下:“说实话,我不记得了。” 她没有替别人顶罪的爱好,但自己确实还不知道这混乱的记忆是什么情况,只能把事情简单解释一遍,看看特情部是什么反应。 “你们应该已经看过了在周未来案子中我的笔录,我的记忆中就是这样。除了正常上课,还有被教导主任叫过去的两次,其他时间我的日程只有吃饭、睡觉。” 张靖指了指a03楼的方向:“就在办公室,里面的水缸。” 秦冬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凝固。 她轻声说:“你知道你的身份暴露是谁提供的线索吗?” 张靖点头:“顾承淼和颜梨。” 秦冬失笑:“不,是高二的保洁阿姨。” “其实在这个案子中,最没法查证的部分反倒是实验楼兔子的死亡事件。没有线索,没有监控,甚至因为在场人太多而无法锁定嫌疑人群体。” 张靖垂了垂眼睛。 其实她以为这些人会把兔子的死亡案件怪在她身上,因为死状太过凄惨,也并不像人类能够做到的。 “很意外吧,闻人萧曾经指控说,是你帮他在实验楼造成混乱,引开了大部分学生,但很巧的是,那个时候你恰好被食堂后厨的监控拍到了,正在……偷鱼吃。” 说完这句话,秦冬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毫不客气地笑倒在了沙发上。 她似乎并不担心这个伤害力爆表的怪物对她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她甚至毫不在意地展示自己风衣下并无武器的事实。 “偷鱼……哈哈哈哈。” 张靖闭了闭眼,平静了很久的情绪突然有了一丝羞恼,甚至有些咬牙切齿:“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她的记忆里自己向来是被乌河的贵价鱼粮喂饱的,而且食堂有专门她的份例,根本用不着偷鱼啊。 “嗯……”秦冬把笑声憋了回去,但漂亮的脸上还是带着轻松的笑意。 在张靖面前,她似乎收敛了锋芒。 秦冬很简单地讲述了这件事情被翻起来后的一点曲折经过。包括了周未来初中时候的那个案子。 “闻人萧……现在的孩子可不简单呢,他说的事情几乎让我们没法怀疑他有撒谎的可能性。” “最开始是他和几个朋友发现了你的不对劲,然后知道了保洁阿姨是那个女孩的外婆,因为保洁负责卫生,一次意外她发现了你的身份。然后闻人萧才确认。” “引你去教学楼的事情暂时还不知道是谁做的,但兔子案他却说是你帮忙,这点口供和保洁阿姨的对上了。” “兔子的事情,虽然不是你,但也绝对不是普通人做的,这件事情要么有其他怪物的参与,要么……有特情部的叛徒。” “而且,闻人萧还知情。” “但他却只说自己不知道更多的事情了。”秦冬捏了捏眉心,想起和自家蠢弟弟玩在一起的那三个人。 这几个少年的运气也太古怪了,怎么总是怼上这种普通人大概一辈子也碰不到一次的事情。 想到后续发生的转折。 秦冬都感觉,秦满的心眼子都转移到秋时瑾和闻人萧的身上了。 “其实如果案件到这里,其实我们没有人会怀疑这个青涩的男生。” “但后来秋时瑾主动找到了我们,说了和闻人萧之前的谈话,在那场谈话中,闻人萧几乎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无辜的孩子。” “如果不是这样,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包庇暗中的那个【东西】。” 秦冬笑了,为这两个少年之间的交锋:“闻人萧大概不会想到,秋时瑾为了求证真相,毫不犹豫地把他装的乖卖的惨都透露了出来。” 秦冬觉得好玩极了,去找了秦满问照片的事情。 秦满却奇怪地说:“内存卡早被弄坏了呀,那些照片都是我随手拍的,坏了之后我就都扔了。” 所以其实秋时瑾也是骗闻人萧的。 “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玩谁。” 张靖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问:“你们把我这样的,都叫怪物?” “当然不是。”秦风却一口否决了,“有的是怪物,有的我们称之为妖。它们是不一样的,但都是我们的业务范围。” 张·章鱼妖·靖看过去,秦冬笑得欢快:“所以你也可以叫我们——” “捉妖师。” 第20章 你以前认识我吗 “当然,我们不是好坏不分的人。” “那些隐居在人类社会,没有伤人意愿的妖,单纯只属于被监察人员。我们不会干扰他们的生活,甚至还有一个特情部还有一个调解部门,专门解决因为物种不同造成误会或者意外的事情。” “你应该猜到了这所学校里也有一些小妖。” 张靖想到了之前那些老师:“柴校长给妖族提供职位和薪水,也是合规的吗?” 秦冬点头:“是的,甚至学校还会得到特情部发放的补贴。” “因为这群妖一般都是对人类无害,只是需要正常生活的妖。” “而现在人类对自然的开发已经不能让他们躲在深山老林里了,只能扮演正常人类,并和人类官方部门达成协议,守护不同物种之间的和平。” “而且特情部也会得到妖族的帮助,不然你以为我们怎么拿普通人类的身躯和怪物对抗。热武器也不是时刻有用。” 张靖点点头表示理解:“所以其实还是有坏妖的。” 秦冬认可:“当然,人类里面都有罪犯呢。” 张靖一句话戳到了点子上:“那些被称为‘怪物’的物种,和妖不一样?它们的立场应该并不和人类一致?” 秦冬沉默了。 她的眼睛颜色透亮,此刻却用一种很深邃的眼神看着张靖。 张靖不明白这样的神情代表着什么。 她也无心探究。 其实她更关心自己能不能维持现在这样有点枯燥却平和的生活。 没人打扰。 那群学生再怎么闹,烦的也是班主任,她躲在自己的水缸里,安静地睡觉,吃饭,就挺好的。 所以她讨厌破坏了她安定生活的人。 比如那个偷偷闯进她房间的颜梨,还有那个总能引起她本能躁动的人类,顾承淼。 柴校长收留了她,虽然莫名其妙让她“催化”化形,但提供吃住和工资,不讨厌。 乌河给她找吃的,还送她睡觉的窝,刚被抓到船上的时候,也是乌河让她了解了这个世界。不讨厌。 秦冬来解决麻烦,带她离开警局,给她解释她不知道的事情,也不讨厌。 张靖的判断方式就这么简单。 秦冬看着她的脸发了几秒钟的呆,这才勾起笑容: “嗯,怪物多数是不会有人类的理智的,只有食欲和破坏欲,他们等级有高有低,有的可能会思考,但也不会说话。” “坏妖一般不多,所以很多低级部员会把怪物和坏妖统一认知,把妖的存在抹去了很多,也算是一种对他们的保护吧。” 张靖想了想,问:“妖之间有感应吗?” 秦冬对她的一切疑问都好脾气地回答了:“我并不负责这方面,详细的不太了解。但听同事说,一般强大的妖会不自觉地对小妖造成压迫感。或者说,妖之间是会有一些独特的气息感应的。” 张靖茫然地扶了一下头,面无表情,但其实她心里想起来顾承淼的模样。 难不成那股味道是因为顾承淼是个妖? 因为他其实是章鱼食物链低端的物种,所以她才会产生想吃了的欲望? 秦冬问:“怎么了?你头痛吗?” 张靖摇头:“不,只是在想事情。” 秦冬笑了一下,她站起来走到张靖身后,两个人隔了一张沙发靠背。 女人垂下眼睛盯着张靖柔顺的黑发,然后又从她的耳廓,脖颈上略过。 她向前伸了伸手,张靖偏过头避开了。 两只手顿了一下,还是执着地落在了张靖额头上,张靖这次没躲,她胳膊不自觉抬起来,想要碰额头。 秦冬的手指按在她的头上,轻轻摩挲着,这样的感觉有点像是自己的脑袋被那些飘荡的海草轻轻拂过,带着点痒,又很舒服。 有点怀念自己刚刚穿越过来在海里的那几天了。 张靖放下手,任由秦冬替她按摩。 其实她觉得秦冬这个人的态度真的好奇怪。 但对她无害,也就不足以放在心上。 甚至她居然对秦冬有一种很莫名的信任感,可以放任她接近自己的身体,还进行带着些亲昵意味的接触。 “阿靖。” 秦冬低声喃喃。 张靖听见了,她第一次听见这个世界上有人叫她的小名。 她仰了仰头,靠在沙发背上,秦冬就弯了弯脊背,低头和她面对面。 两个人的眼里,对方的模样都是反倒的,但她们都清晰地看见了对方的眼睛,里面的情绪翻滚缠绕。 对视是无声的灵魂的碰触。 张靖的眼睛一片平静。 秦冬的眼睛却泛起了波涛,汹涌地快要突破了她克制的那条线。 给了张靖一种她很想要亲吻上来的错觉。 张靖说:“你从前认识我吗?” 秦冬叹息一声,她身上的淡淡的木质香气味道在张靖灵敏的感知下无所遁形。 “认识。” —— 乌河有些烦躁地第三次站了起来。 她看向在一堆文件中忙碌的柴校长:“我要去找小聪……张靖老师。” 柴校长头也不抬:“我劝你别去,你当站在那里的一队人真的吃干饭的啊?” 别看那队人仿佛机器人一样被秦冬指挥地指哪打哪,但秦冬可没有约束他们不要伤害打扰她和张靖谈话的人。 乌河以前就觉得人类世界讲究这个讲究那个累得很,之后才签了苛刻的条例进入了水生生物研究公司,去海上做工作。 危险,但工资也高,同事们大多数都是不多话的狠人。 她以前接触过张靖这样原形看起来很吓人的物种,但她没见过能够化人的。 之前原形时的聪明劲儿就让乌河感到了有趣,本来只是当一个有好感的宠物养着。 但老大把它送走了。 她工作不好离开,也没多大的花销,干脆买了章鱼食谱上的东西,寄了过去。 后来老大问一起的几个人愿不愿意去张靖在的那所高中做体育老师,就是工资要减半。 但减半其实也挺多的。 这个问题莫名其妙的,另外几个人都不大乐意。 乌河想到了那个总是蔫唧唧地用触手撒娇(张靖:并没有)的章鱼,站了出来说她行。 她甚至来这里第一件事情就是向校长申请把鱼养在她的宿舍里。 在见到真正人形的章鱼前,她完全没想到世界上还有“妖”,更是因为小聪明的化形变得手足无措。 但和张靖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在和触手再次碰到的一瞬间。 那一瞬间,乌河就决定了。 其实变成人也能养在她宿舍里。 如果张靖喜欢戴那些环,她就把世界上所有漂亮的金环银环宝石环都买了,让她慢慢挑。 总有一天,张靖也会同意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 第21章 真实的你 张靖和秦冬从休息室走出来的时候,迎上的就是乌河眼巴巴的模样。 旁边的柴校长,看看笑眯眯站在张靖侧后方故意离得近的秦冬,又看看紧抿着嘴唇一脸敌意的乌河,最后看了看一脸事不关己的张靖。 柴校长:“哦豁。” 三个人同时朝她看过去,柴校长端着当了多年教育领导人的气势,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 “秦队长要不说说这件事最后的结果呢?” 乌河知道了案件的时候,狠狠替张靖捏了一把汗。 她知道人是张靖杀的,可也觉得张靖做的没错,但她从前甚至不知道“特情部”这个东西,更不知道那里对待张靖这种“妖”的条例。 秦冬侧脸看了看张靖,一脸随意地说:“阿靖需要和我去一趟总部做个记录,之后会没事的。” 乌河眉眼沉了沉,却没说什么。 她知道好坏,秦冬能被这么一队气势不凡的人簇拥做队长,说明她在那个部门的地位不低,她能够庇护张靖,这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那么亲昵的“阿靖”称呼,等事后再好、好、地问一下。 张靖点了点头,很平静地准备和秦冬离开。 乌河拉住了她的手,这是她第一次碰触到“小聪明”变成人类的部分,但她此刻没有心情感受,只是有点担心。 “我能一起去吗?我是她朋友。” 秦冬眉头动了动,在张靖看不到的角度勾起一个恶劣的笑,故意慢吞吞地:“你嘛……” “当然。” 张靖看了看秦冬。 秦冬遗憾地接上后半句:“不行。” “特情部的总部不是菜市场,普通人当然不能过去的。” 女人无辜地耸了耸肩。 乌河被她故意的行径搞得火大。 张靖主动拉住了乌河的手,安抚地抱了抱她:“没事的,只是去解决一件小事而已。特情部是国家部门,不会乱来的。” 乌河下意识也拥住了张靖。 这下轮到秦冬笑不出来了。 女人穿着风衣,高挑又利落,此刻抱着手臂:“走吧,今天尽快把事情解决,你也可以很快摆脱普通人类世界调查组的纠缠。” “当然,还有那两个吃干饭的外勤4队。” 她说的当然是顾承淼和颜梨。 看来外勤组也不是一片和谐,说不准还有竞争机制。 张靖很快跟着秦冬离开了学校,开车朝着一个陌生的地方过去。 车上都是刚刚那一队人,带着武器面无表情,他们是3队秦冬的手下。 和4队队长顾承淼的手下,比如颜梨,那副肆意又个性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可能真的是不同人带出来的不同队伍吧。 秦冬坐在张靖旁边,也没说什么话,她合上眼睛,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就很冷漠。 就在秦冬的车悄无声息离开学校后,另一辆越野车也从学校后门离开,开往同一个地点。 —— 张靖见识了一番特情部的审判现场。 其实并没有很多人,气氛有些严肃,但没有审判罪犯那样可怕,整个卷宗被过了一遍,张靖也知道了一些自己没听过的细节。 秦冬就坐在证人席上。 中途有个人进来对上首的领导讲了一句什么,整个法庭就暂停了下来。 之后张靖坐在那里等待了半个小时。 然后所有人都回来了,顾承淼和颜梨跟着进来了,他们身上换了一套衣服,看上去终于有了编制人员的样子。 两个人坐在了秦冬旁边。 张靖听到了很多条例,又看见了两个人争论,还知道了为什么中途顾承淼和颜梨会加入进来。 他们抓住了那个杀了兔子吸血的“怪物”。 那个东西张靖没有看见,不过据法庭上的简单叙述,似乎是个破坏力不高的小东西,因为受了刺激所以杀了那些兔子。 具体过程不知道了。 因为他们抓住了真正会伤害人类利益的“怪物”,特情部的监管组没有再追究4队迟迟没有完成任务的事情。 最后的处罚结果还是对张靖有利的。 她被判决要受三个月监察,期间看她表现,有任何异常就要再次被找麻烦。还有一个研究员模样的人来抽了她一管血。 其他就没啥了,没罚钱,也没有拘禁。 张靖倒是无所谓。 秦冬的脸色不太好看,连顾承淼都沉着脸,盯着那个研究员。 两个外勤队长——武力值极高的人,直把研究员盯得冷汗直冒。 结束后秦冬就拉着她,把她带到了一个宿舍楼一样的地方,不过这里的房间显然比学生宿舍要大。 顾承淼和她们俩同路了一段距离。 但看着张靖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在意和疑问的样子,有些挫败地离开了。 张靖若有所思地看着这里的建筑:“你生活的地方?” 秦冬点点头,笑了:“之前生活在秦家,三年前入职之后就在这边了,这里有内部的超市,外面做掩饰的科技园还能收发快递。生活水平挺高的。” 张靖若有所思,秦冬也是三年前入职的。 她想起了今天早上在校长休息室里谈话时的场景。 —— “我认识你。要是我知道你在这所学校,这个任务我就从顾承淼那里抢过来了。” 秦冬这么说着。 张靖有一点好奇:“你们怎么知道这个案子和非人类有关的?” 秦冬对她毫无隐瞒:“其实大多数时间是很难察觉到的,后来一个叫7号的怪物身上……” 她似乎是顾及到了张靖的身份也不是人类,因此之后的话说的有些缓慢,但最终也没有瞒着张靖。 “研究部从它身上提取出了一点东西,然后能通过一种方法判断大概的方向。再加上怪物出没一般都带着血案,也就比较好对应。” 张靖噢了一声。 秦冬看着她微微眯起的眼睛,专注地近乎虔诚:“阿靖……你感觉到你的记忆不对劲了吗?” 张靖没有回应。 直到现在这场案件已经水落石出,几个被牵连的人都已经进行审讯定罪,她收到的那条信息来源仍然是未知。 没有任何解释。 看来她还要去找一趟顾承淼,据颜梨所说,这个人见过她失去记忆的一段时间。 “阿靖,”秦冬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意识,女人似乎格外喜欢喊她的小名。 “你的性格比从前有了些变化。” 张靖和她对视。 秦冬知道这条鱼目前很茫然,她说:“你变得很……安静,不,应该说是固定。在我的印象中,你是个很讨厌无趣和重复的人。” 第22章 失业章鱼 被监管的三个月里,张靖就住在秦冬宿舍的次卧中。秦冬在那里设置了一个到顶的巨型水缸,窗户被完全密封,真是一个让章鱼感到异常舒适的环境。 这三个月,秦冬没有出任务,她把之前累积的休假和监管任务加在一起,申请了一个三个月的假期。 她也不知道秦冬是怎么办到这件事情的。 让一个杀了人的妖,住在捉妖师的家里。 说起来居然带着点幽默。 秦冬知道张靖想去找顾承淼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替她拿了遮阳伞和水杯。 监管者就是要时刻跟随的。 张靖无所谓这个。 顾承淼住在另一栋宿舍楼,通讯过后,四个人约在了一个会议室见面,至于为什么是四个人,因为多了一个秋寒。 特情部副部长,一个大佬,居然也会对她的事情感兴趣。 真不是张靖妄自菲薄,她想来想去这个人和自己也没什么交集,难不成秋寒单纯过来吃瓜啊? 秋寒快五十岁了,眼角生了皱纹,头发花白却梳得一丝不苟。她的面相很威严,但却没有穿制服,中和了一下浑身的气势。 她对张靖说:“别紧张,你们聊。” 张靖噢了一声,也学着她喝了一口咖啡,然后噗得吐到了旁边垃圾桶里。 咖啡因使她面色有点发红,不再是那副面无表情一脸死鱼样了。 咖啡谋害人类……不,谋害章鱼。 秦冬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然后重新给她接了凉开水,接着拿着一个粉色的加湿器,安静地坐在旁边。 秋寒看了秦冬一眼,心里有些好笑。 顾承淼从进门就没说话,冷眼看完了张靖和秦冬互动的全过程。 谁也没看见,他卫衣袖子遮掩下的手掌,捏得死紧。 秦冬给她咖啡都敢喝,却不喝他递过去的瓶装水。 他有些后悔张靖被秦冬接手负责了,之前他还总觉得也许秦冬这个人能把张靖隐藏的秘密挖掘出来。 但现在看着张靖就这么自然而然地信任着秦冬,他又感觉到了不舒服。 可他还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不舒服。 打量了一会儿,顾承淼靠在了椅子背上,开口道:“你们想问什么?” 张靖放下水杯。 这里的窗户都被拉起来了,只有昏暗的一点散射光。此刻张靖那异常的眼瞳比白天更明显。 墨蓝色的,还散发着微光,瞳孔的形状也慢慢发生着变化。 她裙子底下的触手蠢蠢欲动,似乎是知道在这里不用刻意伪装,于是大胆地探了出来。 金属饰品碰撞的声音响起,秦冬手抖了一下,她的裤腿底下钻进了一只冰凉的触手,缠绕着她的脚踝,带着一种熟稔的亲近。 秦冬勾起了一个笑容。 “我想问你遇见我之后的所有事情。时间,地点,情形。我需要事无巨细。” 张靖这么说。 她对很多事情容忍度都很高,但唯独不能自控这一点,让她感到烦躁。 比如现在,纵然顾承淼离她并不算近,可那股刺激本能的味道还是缠绕着她的感官。 她想伸出触手去捕捉猎物,然后一口吞吃掉。 更别说自己身体里面还有另外的一半意识,能操纵着自己杀人,而自己全无记忆。 顾承淼眼神飘忽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想起来那天晚上被冰冷濡湿的触手碰到后脖颈的纹身时,那全身发热的感觉。 后来他疯狂洗冷水澡,身上再也察觉不到粘液的痕迹,可躁动的血液还是没有平复下来,直到他身体疲惫不堪睡过去,才自动恢复。 他省略了一些自我感受,把那天晚上的事情都说明白了。 顾承淼并不傻,特情部能轻飘飘放过张靖,只有秦冬的能力是不够的。 也就是说,张靖必然有什么让特情部能为她开绿灯的本事。 以往被意外纠缠进人类世界案件里的妖也不是没有,但论惩罚,张靖是最轻的。 唯有一点有些奇怪,研究部抽了张靖的血。 也许这就是她特殊之处的来源。 张靖能恢复记忆,带给顾承淼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也不吝惜帮她一把。 “……我们的对话就是这样。” “我收集的粘液被送去化验时,还一同带了学校那个湖里的水样。” 顾承淼把这些事情都说明白了。他耐心地解释着自己的思路:“那天你身上的水汽很重,而且我闻到了一股属于河里的淤泥的味道。” 秦冬接了他的话:“顾承淼的感官非常灵敏,尤其——对水敏感。” 她的位置并不正对顾承淼,眼神若有似无地打量在顾承淼露出一小块的后颈纹身上。 对水敏感。好奇怪的形容。 张靖这么想着。 顾承淼又说:“我之前在三楼外墙和花坛处的确采集到了你的粘液,都一起送去化验了。只不过结果一直没有送回来。” 这一点顾承淼倒是感觉到了奇怪,研究组是特情部里面投钱最多、人员最齐全的部门,因为他们最忙。 但研究结果的反馈的速度一直不错,只有这次,距离顾承淼送过去已经十多天了,他们给的回答仍然是“解析中”。 他也向几人坦白说了。 毕竟张靖的事情已经暴露,血都抽了,还差那点粘液吗?这些信息没有隐瞒的必要。 张靖的视线略过秦冬、秋寒、顾承淼,然后点头:“多谢了。” —— 乌河没想到张靖这一离开就走了三个月,新生都开学了她才姗姗来迟回到岗位。 这三个月里又来了一位新数学老师,负责这些准高三生的数学课。 这届学生对老师频繁的更换速度适应极了,张靖更是创了历史新高,不到一个月就下岗。 学校里对她的结局更是众说纷纭,猜来猜去一直到暑假结束,随着新老师的到来,热度才下降。 简单来说,张靖成为了一个失业人员。 张靖暂时没有其他事情要办,准备找找自己之前的记忆丢在了哪里,她总觉得和这所学校离不开关系。 a03楼并没有变动,她的所有东西都放在那里。张靖依旧住在那边,不过要开始给柴校长交住宿费了。 乌河申请把自己的宿舍迁往312。她们俩正式成了邻居。 第23章 奇迹靖靖 “这件衣服好看,穿这个吧,你瞅瞅你衣柜里那一模一样的白衬衣,多单调。” 乌河拿着一件个性十足的橙蓝撞色宽松卫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瞅着张靖对比了半天,又拿出了一件裙摆宽大的牛仔裙。 “这个裙子也挺配套的。” 几只触手在旁边点了点爪尖,认可了这一套装扮,顺便凑近旁边桌子上的大盒子,乐不可支地挑出几件蓝色首饰。 张靖推了推眼镜,一个战术后仰避开了这“五光十色”。 你们人类真会玩。 “你穿就好,我穿衬衣。” 张靖冷静地说。 乌河自从和她成为了邻居,这个一向只穿纯色衣裤的人,仿佛一下子觉醒了什么了不得的兴趣爱好。 乌河的休息室并不大,除了床和桌子以外都变成了大衣柜。 里面是购置的各种上衣和长裙,还有连衣裙、各种配饰等等。 张靖震惊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拒绝了。 她穿那么潮流,只会在这所校服遍地的高中里,变得非常瞩目。 而且她那衣柜里面的一水白衬衫黑裙子都是柴校长当时友情购置的,裙子是特意做的长度。 她挺喜欢这种套装的。 “求你了,试试吧?我和你一起穿?你看爪爪们都这么潮,你也可以偶尔穿一下嘛。” 乌河劝说道。 她算是发现了,小聪明根本就是个又宅又社恐的大章鱼,总是呆在黑漆漆的地方,也不总说话。 她还记得之前刚刚从海里捞上来时,张靖对于外界还是有好奇心的。 现在不知道为啥,总是闷吞的模样。 乌河倒不是要她变成什么开朗的鱼,而是有点担心她的精神状态太萎靡了,滋生抑郁情绪。 网上都是这么说的,小动物们也会抑郁的,她们需要被爱,被新奇的事物环绕。 总得来点新鲜的东西刺激一下。 可张靖除了教书就是吃饭,失业后更是因为有乌河细心的投喂,干脆都不怎么变成人形了。 每天窝在她那巨型水缸里,享受着昂贵的鱼食,或者团成巨型章鱼丸子。 张靖没有恢复原形。 她要是恢复了,世界上除了海洋馆大概找不到那么大的水缸盛得下她了。 但缩成这样,也是属于妖怪里面的大型动物了。 张靖抵不过乌河蹭来蹭去撒娇,换上了那套衣服。 下一刻,就有一个触爪捏着一只发夹卡到了她头发上。 张靖:“?” 乌河惊喜地拍了拍触手尖尖,不自觉掐出了又细又温柔的声音:“呀~会做这么精细的动作了,乖乖好棒。” 她高兴地拿起手机咔嚓拍了一下。 照片上,张靖是有些无奈的表情,难得散开的黑发上别着一只卡通的“萨卡班甲鱼”表情包发卡。 还有那触手凑在旁边满爪都是“骄傲”的模样。 乌河抿嘴笑了一下,偷偷设置成聊天背景。 张靖看着她们闹,不自觉也笑起来。 —— 特情部总部食堂。 顾承淼直勾勾盯着对面一个头发半秃的研究员,盯得他往嘴里送的鸡腿都来不及咬一口。 男人摸了摸自己脑瓜子,又推了推眼镜:“顾队长,咱有啥事吃完饭说呗。” 两个人的工作量都不低,饭量也大,面前的盘子摆得足足的,顾承淼的盘子里两荤一素一汤还要加鸡腿。 “说完又找借口溜回实验室?” 顾承淼没什么情绪地问。 研究组的保密级别最高,几道门禁关得严严实实的,外勤组一般只能在资料收发室进出,而刘研究员则长久呆在内部实验室。 他已经躲了顾承淼好几个星期了。 刘研究员尴尬地笑了一下,低下头猛塞了一大口饭。 “我只是想要个结果,一部分粘液罢了,有必要这么千防万防吗?” 顾承淼挑眉看着研究员,长腿一伸,拦住了对面出座位的路。 刘研究员四周环顾了一下,苦了脸,只能低声说: “顾队长,你是个聪明人,知道送来的是谁的东西就行了呗。要问详细信息,你就是把我的嘴敲几下我也开不了口啊。” “反正案件已经解决了,普通人类世界那边也已经对接好了,你何必纠结呢?” “咱们几年的朋友了,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也老实跟你说了,这件事真没人能透露,你就算找到我上级问,也不可能。” 何必? 顾承淼也想问自己何必。 不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妖族意外杀人事件吗?上头都不追究了,他还要管什么? 那个粘液就算是和张靖失忆有关,那也是张靖自己的事情,她都不着急问,自己干嘛上赶着要刨根究底。 他以前办事不都是能抛开关系就要抛开吗? 他干嘛要每天睡不着地纠结那片纹身,干嘛要时不时去看张靖,干嘛要故意去和秦冬找不痛快。 章鱼妖自己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过,怎么这次就格外在意。 还总是想起来那天被几个触手威胁时的颤栗感。 他也想知道啊。 顾承淼心情一差,整个人就更加气势冷沉不好惹了。 他扣了扣自己的鸭舌帽,遮住了神色,拿起筷子往自己嘴里塞东西吃。 那力气和速度,仿佛是要把盘子上的肉块当成某些可恶的嫌疑人给嚼了。 刘研究员看他不问了,只当他放过了从自己这里打听消息,也松了口气。 肚子饿得咕咕叫,他埋头努力开吃。 张靖已经结束了监察期,昨天才离开总部。 顾承淼自从两个多月前和她见了一次面,之后他要出任务,张靖也不经常出门,两个人居然就再也没见过。 所以昨天离开时,顾承淼空出来时间去送张靖,被秦冬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阴阳怪气了一路。 顾承淼只当这个女人又在犯神经病。 他好歹和张靖认识一场,还经常去听她上课呢,送送怎么了。 再说了,他还比秦冬先认得张靖。 想到这里,顾承淼又气得睡不着了。 对啊,明明是他先认识的人,怎么就和秦冬更熟了呢?张靖那么古怪自闭的妖,怎么就那么容易信任秦冬一个捉妖师了呢? 秦冬到底有什么魅力啊? 顾承淼什么话也没说,沉默了一路,直到张靖要下车了,才跟她讲了一句话。 说的是粘液的事情,当时他还觉得这事肯定能问出来。 顾承淼还记得当时张靖的神色有些奇怪,她摆了摆手说:“不用报告也没关系。” 听到顾承淼耳朵里就是:“咱们不用再见面了。” 秦冬当场就乐出来了。 第24章 血液纹身 颜梨前几天去外省出差,回来后才发现队长的状态不太对劲。 以往的顾承淼性格虽然古怪,但对自己人还是很好相处的,虽然喜欢和秦队长别苗头,但两个人就是冤家一样互相嘴贱。 要真敌对到水火不容的程度吧,也没有。 换句话说,就是颜梨还没见过顾承淼对秦冬这么阴沉不客气的样子。 再一次见证了顾承淼抢了秦冬小队训练时间、而秦冬居然还没有冲上来揍顾承淼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之后,颜梨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感觉。 “队长?秦冬做啥对不起你的事情了吗?” 顾承淼头也没回:“没、有。” 然后把沙袋敲得邦邦响,手上的青筋暴起,脸颊肌肉崩的紧紧的。 颜梨:“……” 他撇了撇嘴:“你上周已经损毁了一个器材了,队长你最近是不是有点上火。” 颜梨说完这句话就跑远了,走到另一个区域训练。 顾承淼:“……” 要是真的要惹顾承淼生气,颜梨是有点怂的。 能在特情部总部的外勤组当上队长的人都不是什么好茬。 比如秦冬。 她出生在武术世家,有出色的近身攻击力,身上再加一把枪,那伤害力和自卫能力就上了好几个档次。 她训手底下的人也是有一手的,最近新上任的6队的队长曾经就是她的队员。 但顾承淼他就纯攻击力强。 别看人穿着衣服身体清瘦,可体脂率一直维持在5%左右,脱了衣服那充满爆发力的肌肉不知道让多少人羡慕。还有一身不知哪来的巨力。 他脑子也算灵活,但不太擅长做领导,所以经常一个人参与那些疑案,属于单兵作战的王者。 因此他手底下的队员自由成长的比较多,他除了指点他们体能和格斗训练之外,也不多参与他们自己的发展。 所以4队队员,例如颜梨,他们的装扮和个性在特情部也算是独树一帜。 各有性格,但都知道好坏,自从叛逆期让队长顾承淼按着揍了一顿,之后就不敢玩得太大了。 正训练着,4队还有三个人也进来了,看见顾承淼这副样子,跑到颜梨那边去吃瓜。 顾承淼想想都知道他们在嘀嘀咕咕啥。 烦躁地搓了搓头,力气发泄地差不多了,干脆跑去冲澡准备回宿舍。 热气蒸腾而上,刷过他低垂的睫毛,模糊了他眼里的神色。 水流带着汗水划过紧实的肌肉,指节从发根搓到发梢,最后抚上了那面积不算小的纹身。 似乎被触发了一些久远的记忆。 顾承淼一时间有些怔愣。 —— 很多人都知道三年前被秋寒带回来的顾承淼是个狠人,从瘦不伶仃的样子变成如今的暴力攻破流队长,他付出了多少血汗很多人都看在眼里。 他们敬畏顾承淼的能力,也钦佩秋寒那犀利的眼神。 秦冬和顾承淼都是她带进特勤部的。 两个年轻人对秋寒,有对上司的尊从,也有对师父的敬爱。 不过在部里还是要保持距离罢了。 顾承淼刚到这里的时候,就有了这个纹身,那时候他只是训练队里的预备队员,还没有资格出外勤。 别人只觉得顾承淼天赋异禀。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过往的日子中,他身体瘦弱,免疫力比正常人都要低一大截,一不小心就容易感冒,也很容易遭人欺凌。 唯独在出现那个纹身后,他仿佛基因突变,就像是彼得突然被蜘蛛咬了一口,拥有了异于正常人的身体素质。 从此各种训练他一点即通,身体体检也是肉眼可见地飞速进步。 那个深蓝色的纹身—— 顾承淼任何人都不敢告诉它的来源,连秋寒也不敢说。 当蓝色的,泛着荧光的液体被纹身枪打入他后颈的那一刹那,伴随着急剧的痛苦而来的,是震颤灵魂的愉悦感。 仿佛他已经期待了许久。 整片图案是个很艺术的骷髅头,周围还缠绕着几只形态扭曲的触手。 纹身结束后,顾承淼趴在台面,整个瘦弱的人汗水淋漓,嘴唇咬出了深深的伤口,已经痛晕了过去。 好在那是一间实验室,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观察一个样本的反应。 甚至还贴心地给顾承淼转移到了一个病床上,关在独立的观察室里,让他安心休息。 顾承淼就这么晕了两天一夜。 最后实验人员怕他死了,注射了营养针剂,然后顾承淼就醒了。 顾承淼谁也没说,他在彻底晕过去前,晃眼看见过那些盛着蓝色液体的玻璃管上的单词。 因为只是一闪而过,他就只看见了一个“blood”(血液)。 当时孤注一掷的顾承淼没有任何资本提出疑惑,不敢想这中间到底藏有什么秘密。 直到——那天在法庭上,张靖被抽了一管血。 蓝色的,带有光芒的,熟悉到有些刺眼。 他看着毫不知情的张靖,仿佛真的只是一个不久前被送到高中任教的普通鱼妖。 她冷漠,沉静,不在乎自己的血会被用到哪里。 顾承淼忍不住想,这个人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呢,在如此庞大的国家部门面前,在如此精密的研究仪器之上,她究竟如何隐瞒地住她血液的秘密? 或者说,她根本不想隐瞒?不屑隐瞒? 如果那些人都知道张靖的血液拥有让一个人改头换面的力量,会有多少人为此心动,顾承淼想都不敢想。 那时候,还会有谁站在张靖那边呢。 顾承淼想得很多。 他又想到了那天晚上“张靖”的异常,想到了她对他和颜梨的警告,想到了她对于自己脖颈处纹身的好奇。 想得越多,他就越乱。 他开始恨张靖对特情部毫无防备,哪怕当时她逃逸了呢?有他的阻拦,很大可能张靖能逃到宽阔的海洋里。 到时候——除了他——还有谁能知道她的秘密。哪怕知道了,又有谁敢去无穷无尽的深海寻找一只章鱼。 还有谁……能置她于死地。 怎么就乖乖和秦冬回来了呢。 还那么信任秦冬,殊不知正是这个人面兽心的说话比唱戏好听的女人骗了她。 顾承淼一想到秦冬,一想到她站在张靖身边那副恃宠而骄的样子,他就气得血压飙升。 深呼了口气,顾承淼关了水阀,围上浴巾出去了。 第25章 对你来说特殊的人 “瑾姐……你数学笔记借我看一下……”蔫吧的少年倒在一摞试卷上,眼底下的青色遮瑕都遮不住。 秋时瑾一句话不多说递过去一个本子。 秋时瑜嘴里喃喃地背着作文素材,两只眼睛已经神采飘忽起来,脑袋哐一下磕在面前的桌子上。 秦满坚强地赶在下午最后一节课之前抄完了笔记,然后开始麻木地刷题。 这个世界给予了所有高三生最大的公平。 哪怕他们前两年在私立高中不受束缚自由自在地参加社团参加比赛各处游学,也会在这高中最后一年,不由自主地被紧张的备考氛围影响,然后在玩乐和学习之间做出选择。 高三2班原本三十来个人,现在除掉准备出国的,或者休学gap的,只剩下了二十来个的学生还坐在教室里。 秋家双胞胎和秦满都被家长要求,一定要顺利圆满完成高中生涯,其中当然包括高考。 连秋时瑾这个大学霸也不敢放松,更别说成绩只是中上并不出彩的秦满和秋时瑜了。 下课后秋时瑜匆匆赶往食堂打包了三份饭回教学楼,然后和其他两个人一起吃完,继续绞尽脑汁复习。 晚自习是张靖值班。 是的,她再次成为了这群学生的老师。 不过这次只是因为生物老师请了产假,她来顶班。 感谢章鱼这一品种极为好用的脑子,让她能够对高中庞杂的知识熟练掌握。 这群高三生和张靖相处久了,知道她虽然冷脸,却是个很平和的性格(被卷起来打的颜梨:?),再加上张老师颇有些全能的知识储备。 于是整个晚自习,张靖时不时接收到学生们求知若渴的目光。 逃不了的教书老师身份。 张靖其实很欣赏这群学生为了一个目标拼命学习的劲儿的,于是也不吝惜自己的话,尽量把知识以简单明了的语言讲明白。 然后就又收到了一群高三生崇拜的目光。 这样的日子其实持续了挺久,只是也许忙碌会改变人对于时间的感知,所以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觉得恍惚一下,高三已经过了一半了。 寒假近了。 高三的假期比较短,也就不到一个月。 秦满收拾起那一张又一张卷子,终于从桌洞深处翻找出自己的相机,哇的一声就哭了。 “我的小皮卡呀——我真是好久没碰你了!” 他爱惜地把相机包擦干净了,然后拿出来检查里面的机器。 秋时瑜勾着另一条带子提起来:“这不是之前……” 她说了一半又不说了,打着哈哈若无其事地把东西放了回去。顺便挡住了秋时瑾看过来的目光。 秋时瑾推了推眼镜,假装没有发现妹妹的小动作。 在高二发生那件事情之后,闻人萧就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了很久,也没再回学校。 事情是这样的。 从秋寒姑姑那里知道了部分真相后,几个半大的孩子都沉寂了好一段时间。暑假都没怎么出去玩。 闻人萧在案件结束后,曾来过秋家一趟,和几个伙伴见了面,却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 大家的心里都有种很微妙很别扭的感觉。 最老实的好朋友背着自己偷偷成了杀人案中的大反派什么的…… 对他们来说还是有些超前了。 最终憔悴了不少的闻人萧只是冲他们笑了笑,然后像那天一样,对着秋时瑾提出了邀请。 他说:“瑾姐,可以跟我单独说一会儿话吗?” 秋时瑾答应了。 他们两个去一个房间里聊了大半个小时,再然后闻人萧就离开了,好像是被闻人家一个长辈带走了,他们失去了他的消息。 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知道他有没有继续上学,也不知道还愿不愿意…… 愿不愿意和他们当朋友。 青春期的情感就是这么复杂,明明他们没有吵架,没有闹别扭,甚至唯一的矛盾都通过秋时瑾的解释知晓了来龙去脉。 但就是有一个结,堵在了所有人的嗓门眼里。 没人愿意开口谈及这个问题,谈到那个曾经鲜艳热烈和他们闹成一团的少年。 他们三个人一起学习一起吃饭,说过很多话做了很多事,唯独不再说起闻人萧。 秋时瑾背起书包:“走吧,司机阿姨说她到了,在南门等着我们。” 秋时瑜和秦满赶紧跟上去。 回家路上下起了雪。 其实以这边的气候雪不算稀有,可偏偏今天下得安静又好看,路上的行人都忍不住驻足拍照。 仿佛连忙碌的车流都慢了下来。 秋时瑾看着车窗外略过的景色,久违地任由自己想起了闻人萧。 —— 特情部对闻人萧的处置结果更多侧重在包庇“怪物”这个行为上,大概除了审讯人和封存的档案之外,没人知道闻人萧为什么要这么做。 秋时瑾也不知道。 那天最后一次见面,她和闻人萧之间沉默的氛围居多。 后来他零碎说了一些话,没有关于案子的,而是在说他们四个人一起闹来闹去的那些事情。 闻人萧勾着浅浅的笑意,往常这个精力十足的男生现在脸上都有了青色的胡茬,黑眼圈浓重。 他认真地看着秋时瑾说:“瑾姐,咱们四个人运气都不咋地,我走了之后你们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以往都是你在护着我们几个人胡闹,秋寒姑姑和秦叔叔他们怪罪下来,也都是你在前面顶着。但你也不是铁人,有些时候能使唤秦满就使唤,别太逞强。昂。” 秋时瑾一时间喉头哽住不知道说什么。 浓重的告别信息。 一向沉稳有城府的女生,虽然早有了猜测,可当这一幕真的上演时,她还是心神颤动。 “你……会回来吗?” 秋时瑾问。 闻人萧眉眼温柔下来,郑重承诺道:“我会回来的。你……你们可都在这里呢,无论我走得多远,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他看着秋时瑾的眼睛,第一次那么坚定地盯着,往日因为害羞和卑怯而掩盖的渴望暴露出来。 “瑾姐……我知道我现在说这话有点自大幼稚,但……如果未来你想要找男朋友的话,”闻人萧动了动喉结,耳朵红了。 “你能不能把我也当成备用人选。” “我不想永远成为你的小弟。” “我有个野心,想成为对你来说特殊的人。” 第26章 要不你报警吧 幽绿的藤蔓缠绕着铁架,夜风穿过窗户缝,发出呼哨声。逐渐弥散开的、冰冷的水汽惊醒了熟睡中的人。 乌河的手瞬间攥住了床头柜上的刀,她慢慢抽刀出鞘,灵敏的感官被调动,收集着空气中传来的讯息。 “啪——” 台灯被按开了。 乌河看着安静的房间,走过去把窗户关上了。 奇怪,她记得自己睡觉前把门窗都关好了。 她的眼神凝聚在玻璃反光上,忽然浑身汗毛炸起了一瞬。 “阿靖……?” 一条触手从身后绕了过来,乌河来不及转身,就被强有力的触爪按在了冰冷的窗玻璃上。 隔着薄薄的睡衣,冬天的冷气渗透进来,让乌河咬紧了牙齿。 它似乎格外喜欢从背后禁锢住弱小的人类,黏腻的液体和污泥很快沾染上了乌河的身体。 乌河挣扎着张了张嘴:“张靖!” 女人敏锐地发觉这并不是平日相处中张靖的性格,本来有些放松的力气倏然紧绷起来,刀被死死攥在手里。 捆上来的触手不小心被锋利的刀刃划了一下,粗大的触手一颤,哗啦啦蠕动着把刀夺过去扔远了。 乌河听到自己背后的那一团黑暗传来了一声不满的啸声。 “阿靖,你醒醒!” “喊什么啊……好吵。”张靖这么说着。 带着腥气的爪子很快勒在了乌河脸上,把她的嘴捂得严严实实,还贴心地留下了呼吸的鼻孔。 她的另外的触爪在这间卧室逛起来,看到了那满柜子的衣服,饶有兴趣地评价道:“你真把她当宠物养了?” 乌河手和嘴都被限制地死死地,嘴里呜呜了两声。 张靖庞大的脑袋在卧室晃悠了一圈,最终那诡异的瞳孔再次盯住乌河。 这时的她完全失去了第一次见时,那副有些笨拙仿佛初入世界的模样。 繁复的花纹衬得她的触手华丽又精致,如果不是冷冰冰的鱼腥味和淤泥水草拉低了颜值,这只章鱼可以称得上是乌河见过的所有生物中最漂亮的那个。 “你叫什么名字?” 触手大方地放开了乌河的嘴巴,她的脸颊上立刻出现了几道吸盘状的红痕。 乌河谨慎地回答说:“我叫乌河。” 她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这只大章鱼到底是阿靖,还是她的双胞胎。 眼睛转了转,看见了旁边一条触手在挑挑拣拣那堆亮闪闪的首饰,试图串在自己的吸盘上。 那粉色的肉膜上原本有一排小孔,触爪满意地把几个环戳了进去。 乌河眨了眨眼,确认了这只章鱼的身份。 她又想起来之前似乎张靖提到过自己偶尔会失去一些记忆,或者说变成另外一个……鱼格? 乌河一直以为这是张靖的一个猜测,直到今天,见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小聪明。 “乌河……谁派你来这里的?” 触爪捏住了乌河的下巴,试图把一个环也穿在她的耳朵上。 可惜乌河没有耳洞,被戳地耳朵都红了,热腾腾地痛。 触爪倒是没有强硬地让她带上的意思,有些可惜地缩回去了。 女人愣了一下,下意识回想起:“老大……就是水生生物公司的,我的上司。” “梁雨?” 乌河点点头。 张靖的头慢慢变化,逐渐褪去那幽深可怖的蓝色,体积慢慢缩小,重新变回了人的模样。 她黑发散开,素净的脸上还残留着一点绿色的水草,神色有些不耐。 乌河早已被转了过来,眼睁睁看着她变成人。 虽然被绑着,有些不合时宜,但乌河的脸颊和脖子一瞬间就红了。 她垂下眼睑,磕巴了一下,声音莫名多了点扭捏:“衣柜里有衣服……” “?”张靖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我知道。” 随意拿了一件衬衣套上了遮住身体,她坐在乌河的床上,摆弄着桌子上两个陶土小人。 乌河也被放开了,寒冷使她浑身起鸡皮疙瘩,赶紧套上了一件外套。 “梁雨还说了什么?”张靖问。 乌河无言:“什么都没说,在来之前,我都不知道你会变成人。” “你们之后也没有再联系??” 乌河看着她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随意散漫地坐在她被子上,手里还拿着她们一起出去逛街的时候捏的小人…… 她忍不住用指尖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迫使自己移开视线。 “没有……工资是公司的财务打的。只让我来这里当老师,其他没有说。” 张靖没什么表情,硬要说的话,乌河甚至觉得她似乎只是很随意公式化地问了一句。 张靖对着站在角落的乌河笑了一下,歪了歪头:“你没有穿鞋,不冷吗?” 当然冷。 但小聪明这异常的状态,能让任何一个生物的本能警惕都拉到最高。 乌河问:“你都不记得了吗?” 张靖没有生气,声音里甚至带着一点笑意,似乎觉得有趣:“要记得什么?你不会以为我还是你养的小宠物吧?” “……”沉默了一下,乌河反驳,“她不是宠物,是……朋友。” 张靖无所谓地点点头:“好吧,你们人类总喜欢搞一些或真或假的名头。” “要我说,都能归类到好吃和不好吃里面。” 她猖狂地抱着手臂,自己把自己逗乐了。 乌河:“……”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平日里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做出这么生动的表情,乌河心都软了下来。 一只爪爪似乎是认出了乌河,捏着她的毛绒拖鞋送到了乌河脚边。 乌河顺手就摸了摸它,那只小爪舒服地蹭了蹭她的手指。 章鱼的八只爪子是有独立的控制系统没错,但感知还是一套啊。 张靖不满地操控着那只爪晃了晃收回来,还顺手抽了乌河一下,惩罚她的擅自动作。 “啪——”一声,乌河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只觉得小臂骨裂的声音响彻耳边。 “……” 一人一鱼都沉默了。 张靖不自然地捏了下自己的衣服,声音都大了一分:“是你们人类太脆了!和我无关!” 乌河嘶嘶地倒吸凉气,点点头艰难道:“我知道,是我的身体不够结实。” 她真诚极了。 于是张靖更不自在了,拧着眉头凑近了她被抽得瞬间渗血的胳膊,端详了一下。 血液的味道吸引着猎手,她舔了舔嘴唇。 不知道是因为张靖的吐息带着冰凉的水汽,还是她关注的眼神太过干净。 乌河觉得自己的手也没那么痛了。 但下一刻。 “啊——” 乌河虚弱地靠在旁边的墙壁上:“别碰啊……” 一只触爪心虚地缩回去,张靖都被这突然的惨叫给搞得磕巴了一下,解释道:“其实它只是想看看你的伤……没有别的意思……”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有些不自在。 “要不你报警吧……” 乌河冷汗直冒,还能想起来教她:“这种情况应该打120……” “哦哦……”张靖另一个爪爪捏着手机过来了,“那我打咯……” 第27章 故事的开始 柴校长忙到凌晨才睡下,刚刚沉入梦乡,就被一通电话叫醒了。 她带着黑眼圈来到a03楼的时候,张靖已经消失了。 乌河被放在了床上,手搁在一边,忍痛忍得脸色苍白。 啥也来不及说,先把人送上了救护车前往医院。 还好情况不算特别糟,没到动手术的程度。一通忙活下乌河躺在了病床上,柴校长这才来得及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乌河受了苦,听见这一句却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想起来了那拽的二五八万的“张靖”看见真打伤了她后,脸上那无措还要掩饰的表情。 可爱死了。 笑完她简单说了下事情经过。 柴校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难言。 怎么说呢,这两个“鱼格”分得还够清晰的。 一个过分安逸,一个过分活泼。 她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叹着叹着又莫名笑了起来。 挺好的,孩子成长了,有这么多情绪波动了。 “你先在这里休息一天,我回去处理一下学校的事情。” 两个人都是一夜没睡,乌河还成功负伤,甚至因为光着脚在冬天站了那么久,有了发热的迹象。 于是干脆在病房里吃了药睡一觉。 柴校又往回赶。 张靖不知道窜到哪里去了,柴校长喊她她也不出来,找又找不到,最终站在那个小湖边,盯着那汪水。 这里的风景其实还不错,只是自从a03荒废掉,之前的传言又比较吓人,这边的景观也不怎么打理,干脆围了起来。 现在刚刚放寒假,这里就更安静了。 柴校抱着手臂:“出来见个面呗,也躲了我这么长时间了。” 平静的湖面突然泛起一点波澜。 一只鱼突然跃出水面,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动能,差点拍在了柴校脸上。 柴校长微胖的身体灵活一动,躲开了活鱼攻击。 那条鱼半死不活地在草地上跳弹了几下,鱼唇翕张,骂得很脏。 属于人类的头颅破开水面浮起来,张靖拨开糊在自己脸上的头发,一只触手拧成了椅子的形状,让她整个人坐在了水中。 张靖抱着手臂,身上那件从乌河衣柜里顺的衣服湿哒哒的。 不过她的表情是桀骜生动的,挑眉看向柴校:“梁雨的手下,被送到医院了?” 柴校点了点头,打量着她,笑得很和蔼:“很久不出来了。” 张靖撇了撇嘴,懒洋洋地:“出来干什么?应付那群变态人类?” 一群人放着人类的躯体不用,又是培养变异细胞又是改造基因的,天天在她身上抽血割肉。 要不是那时候被注射了药受制于人,张靖哪里会被人欺负成那样。 在张靖看来,他们对自己的这几条触手的追求简直到了狂热的地步。 人类拥有了超出阈值的力量和形态,那还是正常人类吗?可不就是变态了。 柴校长沉默了一下:“张溪她……真的死了吗?” 张靖面色变得冷淡起来,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当然,我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大圣人吗?留着她过年啊?” 她说着触手一摆,整条鱼瞬间往前移了一大截,和柴校长的距离拉得极近。 她那形状诡异的瞳孔盯着人,嘴里吐出了几个冰凉的字: “别让我知道你还想替她说话,或者——又想和她一起骗我。” 一条触手此刻环绕着柴校长的身体,只要她稍有异动,就能瞬间绞杀。 张靖不信任自己。 这个认知让柴校长心里万般滋味复杂难言。比亲眼看着她忘记了自己还要难过。 沉默蔓延了三秒。张靖眯缝起眼睛,似乎有点不耐烦。 柴校长才冷静地说:“好。” 张靖满意了,又后退到湖水中,她和柴校长没有什么好说的,直接转身想要离开。 却又听见了一句话,将她定在原地:“这次又是为什么出来呢?” 张靖冷笑:“关你什么事。” 柴校长看着那个肌肉线条明显,宽肩窄腰实力可怕的半人半鱼的“怪物”,她轻声说:“回来吧,阿靖。” “没有人会再想要拿你做实验了。” 张靖周身的气息愈发混乱生人勿近。 她盯着柴校:“又想骗我……” 柴校长打断了她:“这并不是我空口无凭。你难道不是这样感觉到了,才出来的吗?” “乌河,秦冬,秋寒,甚至和你相交不多的那位顾队长,他们不都是在等待着你回来吗?” 柴校长的微笑被扬起的风拂过,带着那双眼睛中温和的安抚意味。 “回来吧,阿靖。” 就算你不再信任我,可我依然希望,你能够知道有很多人会全身心地爱着你,爱那个复杂,执拗,历经痛苦的你。 “他们都在等你。” —— 张靖最初有意识的时候,其实并不是黑暗而冰冷的大海。 她在一个并不昏暗的,宽阔的充满水的容器中醒来。周围什么都没有,往前往后都是坚硬的玻璃。 她拥有了八条力量恐怖的触手,但因为那巨大剂量的药物,她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生物。 张靖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张溪。 那个女人总是穿着一身白大褂实验服,才三十岁,头发就已经黑白掺杂,可以看得出相当劳心劳力。 张溪性格很冷,除了各项实验能让她忧心,似乎没有什么可以令她情绪波动。 张靖就是她负责的项目。 身为一只刚刚化形的妖族,再加上她出生就没有爸妈看护,甚至她刚刚生下来没有神智的时候还吃了她母亲章鱼的遗体…… 所以最初她是没有名字的。 后来也许是张溪嫌弃叫她实验体107号比较麻烦,于是张靖正式有了自己的名字。 这样亲昵的姓氏关联,和雏鸟情节,即使张靖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被人类豢养了,也依然没生出什么杀心。 她只是想逃出去,不要再每天被那么粗的针头扎一下,明明有意识可浑身不受控制,仿佛活死人一样漂浮在水中。 最初,张靖只是这么想的。 可张溪远比她表现出的更加疯狂。 这个身体并不高大的女人,却有着让人类的文明迈向另一个强盛极端的计划。 实验室的人称之为:蓝色心脏。 第28章 张溪失踪了 张溪起初是在中科院研究所工作的,后来因为她的一些想法太过激进,导致很多人都开始反对她的主张。 然后张溪就辞职了,她进入了如今梁雨所在的水生生物研究公司。 那时候这个公司还只是单纯地替上游的生物疫苗公司做原材料。 以张溪的资历和能力,她很快就成为了公司的顶梁柱,之后老板更是十分信任她,为她的项目投入了大量资金。 但是显然这个项目不可能短时间内回本,甚至此时国内的各项专利及政策都对生物制品很敏感。 特情部注意到了这家公司。 同时,张溪发现了妖族隐居的秘密。 张溪被迫再次沉寂了一段时间。 后来公司董事易主,张溪的决策权一步步扩大,最后,在没有人能够阻止她重启“蓝色心脏”。 张靖不是她碰到的第一个妖。 在她的编号107之前的所有数字,都代表了张溪项目下的实验体。 里面多数是人类,少部分就是妖。 张溪很聪明,她并不会招惹那些群居的妖族,一般都是落单的,被丢弃的,或者种族特性让他们趋向独居的妖。 那些失踪案都被递到了特情部里面。 但那时候特情部内部并没有那么安分,无数人因为“怪物”带来的生物资源在争权夺利,没有人愿意去关心一些被抓走的小妖。 张溪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甚至利用自己在科学界的人脉势力,给特情部的研究组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属于是火上浇油了。 在秋家和闻人家等捉妖师世家联合国家部门,平息特情部内乱的时候,张溪庞大而违背人伦的实验,正式启动了。 其中有一个叫顾承淼的男人,成为了实验体。 —— 顾承淼最开始就知道进入这个公司成为实验体,并不像普通药物临床实验一样简单。 他住在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内,里面有监控摄像头,侧面的一整面墙都是单向玻璃,他的任何活动轨迹都会暴露在人眼皮底下。 但他其实没什么怨言。 合同是自己签的,风险也被提前说明过,况且这里的膳食都是很标准的营养餐,每天还会有娱乐活动,让实验体不会滋生负面情绪影响实验效果。 他也知道,如果不是这个项目不能高调示人,公司也不会隐秘地找他这样落魄瘦弱的人当实验体。 所以他更不能失去自己这唯一的价值。 他积极地恢复着自己的身体,补充营养,每次体检都会让管理人员看到自己身体的进步。 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待下去。 在公司待的三个月,事实上是顾承淼过往人生中最安稳幸福的三个月。 只是偶尔他会感到困惑。 有时候他会在深夜被一阵闷闷地水流声吵醒,仿佛一只大型动物在水中剧烈挣扎。 等到太阳升起,一切又归于安静。 隔壁住着谁?顾承淼有点好奇,但严格的管理条例让他与其他实验体不能产生一丝一毫的接触。 等他的身体素质达标后,他终于被列入了计划中。 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躺在那张干净的冰凉的实验床上,仿佛自己生命的价值最终也被赤裸裸地呈现在这里。 但随即发生的事情,让顾承淼感到了一种荒谬的可笑。 为了确定血液内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发挥作用,从张靖身体中提取出来的无数份样本都被作以不同的处理。包括分离血浆、分离血细胞等。 这些样本又被分成无数组,给予不同实验体进行对照。 简单来说就是控制变量。 但无论是直接注射血液,还是制成缓释制剂喂下,那些实验体都死干净了。 张溪只好想出了一种很另辟蹊径的方式。 纹身。 准确来说,这玩意和纹身也有些区别。 将被简易处理过的妖族血液进行皮下注射,哪怕加持了缓释作用,也避免不了里面的未知物质和能量对人体造成的影响。 耗时耗力耗人。 顾承淼是里面唯一一个活过了半个月的人。 然而他在这十几天里也出现了太多次心脏停跳、排异、严重过敏等症状。被折腾地死去活来。 无数投资下去,只砸出来了一个失败的样本,不管是董事会还是研究员,都陷入了不同的负面情绪中。 面对这些暴怒、怨怼、失望,张溪什么反应都没有,面无表情地主持开启了基因工程实验。 —— 张靖被关在那个房间。 刚开始,每到夜晚,她的生物钟让她的身体最活跃的时候,张溪会亲自操作机器,把她庞大的身躯从缸中捞起来抽血,然后注射麻药。 张靖被这样抽血重复了两个月左右。她都被抽麻木了。 后来是切片。 她的身体自愈能力强,加重了张溪的肆无忌惮。 但好景不长,没几天张溪就发现大剂量的麻药对章鱼的身体产生了负面影响。 这种影响厚积薄发,最初那两个月没有任何反应,倒是掩蔽了张溪的视线,让她误以为章鱼的自愈能力恐怖到了可以自主净化的程度。 张靖开始情绪波动,不受控制地挣扎,对所有目光所及的生物都严重仇视。 张溪也一样,她是被恨得最深的那个。 最严重的一次挣扎,张靖甚至一爪子抽断了张溪的两根肋骨,那时她甚至还处于镇静药剂的控制下,最软弱无力的时候。 恐怖的伤害力,让张靖在人类眼中的危险等级再次提高。 逃逸和报仇的机会很快来临。 张溪的疯狂再次震撼了无数人,因为麻药会对研究结果造成巨大影响,她决定撤销麻药的利用。 这个危险大胆的行为给了张靖新的希望,她从未忘记从前的痛楚。 曾经有个冷血的帝王教过她,伤我者,百倍偿还尚不能原谅。 张靖没有附和。但她当时确实学会了,也用上了。 当她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当她以为自己已经不需要这样残酷的报复一切提防一切的时候。 ——当她以为自己肮脏的沾满同胞血液的灵魂已经被那个温暖的魔法世界洗白的时候。 她还是对张溪起了杀心。 她要张溪饱尝自己遭受的所有痛苦,百倍,千倍。 —— 国家出手雷厉风行,特情部很快被上下一顿大肃清,这时候秋寒曾经上报的无数桩失踪案再次被翻起。 线索都指向那个思想危险的张溪博士。 但特情部的人来迟了一步。 他们到达公司厂区的时候,那里发生了一场震撼的大爆炸,一些人类实验体被乱七八糟地扔在一块勉强安全的地方。 灭了火后,那些尸体中没有任何一只妖,也没有张溪。 第29章 分裂的记忆 梁雨曾经是张溪的手下,后来因为发现了这个疯狂计划背后的无数无辜的人类和妖族的性命,他动摇了。 然后是张溪的老朋友,自小长大的发小,也就是柴校长。 同时她也是特情部的编外人员。 特情部不会在明面上,自然里面的成员和部门也不止外勤组、监管组和研究组。 它的信息来源渠道,多为柴校长这样有其他工作隐藏在大众里的人。 柴校长和梁雨两个人通过张溪认识后,察觉到梁雨心里的矛盾,同样不赞同老朋友计划的柴校长决定出手拉拢。 这也是那家公司在张溪失踪、改换董事后,还能迅速重启的原因。 因为有国家力量的插手,它很快变成了特情部研究组在外的一个壳子。 就这样不为人知地,随着那个疯狂科学家的消失,这家公司重新回到了曾经那不温不火不引人注意的状态。 它洗白了。 —— 张靖带着那些妖族逃逸后,知情人士大多数都认为,她会选择回到熟悉的海洋。 于是在事情彻底平息——也就是爆炸发生一年后,由刚刚出狱的梁雨带队,成立了海上搜捕船只,但一直没有什么进展。 除了柴校长,没有人知道那时候的张靖藏在哪里,梁雨更是被瞒得严实。 那时a03楼发生安全事故,实验爆炸导致学生受伤,又恰好被爆出当初修建的工程队所在公司对建筑材料以次充好。 学校在舆论的推动下,放弃了这栋楼作为教学楼。但柴校长不知道怎么说服了校董会,仍然把楼保留了下来,没有彻底拆除。 —— “其实那时候我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秦冬剥了一个橘子递给张靖,视线轻轻扫了老神在在喝茶的柴校长一眼。 “怎么就那么巧呢?建筑公司恰好就被爆丑闻?但事情就这么发生了,特情部懒得追究。” 张靖吃了橘子,有些昏昏欲睡。 她戴着眼镜的时候,挺拔结实的身体,再加上平静的脸孔,很有斯文败类的气质。 可惜笑容太少,浑身又不像人类是36度恒温,她的血是凉的,跟她的情绪一样。 (其实恒温是指一个小的波动范围) 那些复杂的实验和大剂量的药物(麻药及治疗精神病药物)伤害了她的脑部系统,让本就复杂的记忆彻底分裂。 在她被柴校长带回学校呆着的那段时间,记忆庞杂混乱,整条鱼几乎陷入了昏厥。每天只有半夜吃东西补充能量时才能醒来一会儿。 秦冬就是那时候认得张靖的。 她知道妖是什么,而且喜欢这个漂亮的危险的却很有原则的妖。 是的,有原则。 张靖不喜欢打打杀杀,连被喂食东西时,也会很礼貌地用触爪尖尖去捏,生怕脆皮的人类一不小心就噶了。 秦冬跟柴校长申请了作为她的饲养员,也减少了自己的出差任务,这样才能更多时间看到这只可爱的妖。 秋寒也是知情人之一,她那时候几乎怀疑自己的这个聪明的秦家小侄女是不是要来一场跨越物种的恋爱。 还真别说,妖族隐藏在人类中,这种跨物种感情的发生也不是没有过。 因为畏光,喜爱阴湿冰凉,秦冬在张靖的住所周围种上了大量的储水植物,遮蔽了阳光存住了水汽,像是专门为她打造的一个小小的世界。 直到很久之后,张靖突然醒来,脑子只剩下了曾经被关在实验室的记忆。 她忘记了曾经经历的几个世界,就像一个空白的鱼,明明好好生活在自己的窝窝里,却被一个疯子捞了上来。 切肉,抽血。 张靖很痛苦,那种被日夜折磨几个月都不停息的痛苦钻进了她的脑子,让她在精神上下意识地恐惧。 她也没法接受自己轻易地杀了那么多实验员,制造了一场可怕的爆炸。 她逃走了。 秦冬出完任务满心欢喜来学校看她的时候。发现那汪湖水一片死寂。 张靖消失的很彻底,她变成了一只小章鱼,凭借着自己在黑暗中优秀的视力,还有完美的拟态优势。 一路嗅着海水咸湿的味道,来到了城市外的水流。 然后顺着水流,回到了大海。 从此以后所有人失去了她的踪迹。 直到—— 那场差点掀起妖族和人类战争的生物事故结束三年后,梁雨孤身从海底下捞起来了一个笨笨的,还能让自己的触手打结的大章鱼。 秦冬温和地理了理张靖鬓边的头发,她的眼睛向来盖着一层笑意,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唯独看向张靖的时候,有挥不去的缱绻。 其实她根本不想坐在这里听柴校长给张靖讲述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些只会让阿靖想起来痛苦和不愉快不是吗? 哪怕她就这样,变成了两条性格完全不相同的鱼,她也有能力把阿靖照顾得很好。 如果不是张靖自己想要知道过往的一切,秦冬根本不舍得她再次被痛苦席卷。 她当年亲眼见到过张靖被混乱的记忆折磨到失去理智时是什么样的。 自闭,不受控,痛苦,害怕。 那时候她的皮肤还没有愈合到完全看不出来痕迹的样子,那满身的伤口和针眼,看得秦冬恨意上涌。 那么漂亮单纯的小鱼被个疯子骗到实验室,最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才逃出来。 想想就心疼。 张靖打了个哈欠,靠在沙发上支着胳膊。 她那几条不太听话的触手似乎被激发了什么记忆,正在给柴校长到处捣乱。 她摆在架子上的花瓶被啪的一下打碎,然后触手就捏着碎片去划拉漂亮的木质家具,划得一片糟糕。 还拿着笔筒里的红笔蓝笔黑笔在桌子上写字(当然人类是看不出来写了什么的)。 最后还要回到秦冬那里,抛开碎片露出几道再不看就愈合了的白痕,然后黏黏糊糊地撒娇告状。 秦冬也眯着眼睛笑,修长的手指轻轻拍着它们,温和沉稳的声音慢悠悠哄着。 显然十分吃这套。 她另一只手还拨拉着触手上丁零当啷的环,被碰得痒痒的触手缠在她指尖。 张靖散漫地看着她们闹。 唯一受到财产损失的柴校长:“……” 第30章 直系亲属 其实说起张靖和柴校长之间的恩怨纠葛,倒也没那么复杂。 柴校长隐瞒了很多人,在外界对张靖声讨不断的时候,让这条鱼有了一个能安稳窝着的地方。 这一点上,无论是秦冬还是张靖自己都挑不出错误来。 但这也并不能掩盖一个事实:正是柴校长的缘故,让张溪对这些妖起了心思,尤其是章鱼这一种族。 而且在之后某一次张靖记忆混乱狂躁想要逃跑时,也是柴校长为了问出自己朋友的下落,重新把张靖骗了回来。 虽然当时她没有坏心,但确实造成了信息泄露,导致张靖遭受了一波追杀。 当时柴校长已经收留了张靖一段时间,张靖信任起这个温和的人类,结果因为她遭受的又是一顿皮肉之苦。 熟悉的麻药注射进她身体时,精神创伤被激发,她对柴校长的厌恶也达到了顶点。 但后来她长时间的沉睡,也来不及去找柴校长的麻烦。 直到张靖陡然清醒过来,离开了学校。 —— 柴校长脸色有些白,徒劳地解释了一句: “当时我以为张溪并没有那么疯狂……我以为,她被带回来管教才是最好的结果……” “我,我当时还不知道她做的那些实验。” 是的,当时的柴校长只知道那些实验体人类被注射了生不如死的东西,她以为张溪最多只是提取一点血液,不会冒险取那么多,更不会疯狂到要把张靖切片。 直到看见张靖身上那些伤疤。 张靖的眼神在柴校长提到实验的时候波动了一下,她皱了皱眉,头有些疼。 可依旧什么都没想起来。 秦冬冷冷地扫了校长一眼,走到她身后替张靖按摩头部。 另一个“张靖”自从知道乌河安全之后就不再出现,这次张靖失去记忆的时间段有些长,长到她发现了事情不对劲。 然后她去找乌河,却看见乌河的房间里一片狼藉,之后就收到了秦冬的讯息。 再然后,他们就坐在了校长室里。 气氛一时间寂静下来。 直到门外传来敲门声。 是顾承淼和乌河。这两人在校门口碰上了,跑到a03没找到人,于是来了校长室。 乌河吊着胳膊,脸色有点惨白,还有点恍惚。 顾承淼锐利的眼睛耷拉下来,他眼尾有些红,似乎是生过一场气,也像是哭了一场,整个人原本吊儿郎当的样子消失了,沉寂地站在那里。 秦冬说:“他们听到了。” 会武的人感官灵敏,早就知道了门外站着人。 张靖其实也是知道的,不过也并不在意这些东西暴露给这两个人。 顾承淼坐在张靖对面的沙发上,那双眼睛看着面无表情的人,目光从她的头发滑到没有完全遮掩的触手上。 “原来三年前真的是你。” —— 顾承淼在那场爆炸发生前惊醒,周围的几间实验室门都敞开着。 他看见穿着和他一样衣服的人在慌乱地逃窜,还有几个房间传来砰砰的打砸声。 出去的时候,走廊都被淹了一层水,因为覆盖的面积太大,他根本找不到源头,还以为是水阀坏了。 之后就是让人心惊胆战的混乱。 顾承淼不知道被什么敲了一下头,昏昏沉沉地靠在墙边,也没有人管他。 在火光蔓延过来之前,他被血液蒙蔽的视线,隐约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拥有人类上半身的影子。 而自己的腰间被一条粗大柔韧的东西勒紧。 失重感瞬间包围了他,也让炙热的火焰远离了他。 “砰——”一声,他被砸到了水泥地上,痛地清醒了过来。 接下来没等他反应,接连几个人都被扔往了这个方向,有的砸在他身边,有的砸到他身上。 顾承淼不乐意给人当肉垫,撑着被摔断的胳膊站了起来,跑到了另外一块地方。 再然后,他看到了一批穿着统一服装的武装人员过来。 警灯哗哗地闪,爆炸震耳欲聋,碎石满天飞,火光窜天而起嚣张地蔓延。 这一切都像是一场只有电影中才能看见的闹剧,如今真实地在顾承淼面前上演。 他耳朵嗡鸣,嗓子疼得厉害,有人问了他什么,他听不清,也说不出。 消防车也来了。 顾承淼被人带走了。 他透过车窗看着远离的明亮的火焰,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不知道那个怪物逃走了没有。 —— 所有的事情都被串起来了。 张靖看着几个人丧里丧气的脸,清了清嗓子: “所以我看见顾承淼就感觉不对,其实是因为他是我的儿子?” 顾承淼猛地坐正,嗓音差点劈了:“什么儿子!不是!你别乱说!” 乌河瞪了他一眼:“吼什么吼。” 张靖两眼望天:“你的身体里流淌着我的血脉……人类不都是这样说的。” 秦冬憋笑憋地嘴唇在抖。 看见顾承淼仿佛迎面被人揍了两拳一样的表情后,绷不住彻底笑出来。 “哈哈哈哈哈……是的没错,从血脉上讲,是直系亲属呢哈哈哈哈哈。” 顾承淼死死盯着张靖的眼睛,张靖回了一个冷静又无辜的眼神。 顾承淼:“……” 真就一点没把他往别的感情上想呗。 他到底在对一个妖期待啥。 不对。 顾承淼脑海里又想到刚刚听到的,张靖之前受的苦。 所以其实她对所有人类都不仇视,已经是她天性良善了。 他们能有三年前碰见的机会,也是因为张靖心善,把那么多实验体都送了出去。否则顾承淼早死了。 是他太得意忘形,还妄想着跟她发展什么感情。 男人挫败地把帽子扣得更低,缩到单人沙发上去了。 张靖没有多想,刚刚说那话只是不想气氛那么伤感。毕竟她现在没有在实验室的记忆,听他们讲那些更像是听故事。 就是别人替故事伤感的时候,故事的主人公还是自己,然后自己还不记得了。 就很怪。 校长室里气氛轻松了一点,也安静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 张靖轻缓的声音响起:“那梁雨呢?几个月前,他真的,是偶然找到我的吗?” 柴校长刚刚放下去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第31章 我也是疯子 梁雨就住在公司的员工宿舍里。 一大堆人找上门的时候,他正窝在那里猫冬。 冬天不出海,公司里也没有别的事情做。 梁雨还是很瘦的样子,带着眼镜,但挽起袖子露出胳膊时就能看到他明显凸起的肌肉。 “老大。” 乌河喊了一声,梁雨就开门了,看见柴校长、秦冬和顾承淼他不惊讶,这些人他都认识。 看见张靖的时候,他瞳孔紧缩了一下。 于是人乌泱泱地挤进了那个并不宽敞的员工宿舍里。 张靖穿得最单薄,进入暖和的室就有点不自觉地烦躁,她还是喜欢冰凉凉的水。 “你们要问我什么?” 梁雨先说话。 他看了一圈,柴校长似乎是在思考着怎么开口,张靖以外的其他三个年轻人都各自沉默着,毕竟这件事他们都没啥立场讲。 最后张靖开口了:“我想听听你和张溪的事情。” 她笑了笑,因为不经常做这样的表情动作,所以脸上的肌肉笑起来时有点奇怪。 她说话也慢悠悠地,仿佛不是在质问一个曾经的危险分子,而是在给高中生讲数学课。 让人一听就舒服地想睡。 “你和张溪是什么关系……怎么会在那么久之后才找到我,又为什么,那么确定张溪还活着。” 梁雨沉默着,没有看她。 张靖笑了笑,眼睛里荡出一道冷冽的光,秦冬和顾承淼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好吧,你不说我也猜到了一点,定位?还是她也把自己当实验体了?” 乌河抬头看了看老大,又看了看抱着手臂的张靖,语气有些小心翼翼:“阿靖……?” 张靖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吊着的手,语气也没什么温度: “干什么?你喊我再多声,也阻止不了我想杀了你老大。” 乌河乖顺地不出声了,她知道张靖又变成了那个有点凶但实际上不会伤害无辜的大鱼。 柴校长看着张靖,眼神里有点欣慰。 然后就被张靖毫不客气地一顿嘲讽: “少自以为是地用那种恶心眼神看着我,真把你当拯救可怜鱼妖的大善人了?少来。早干什么去了。” “我也不是因为你那装模作样的几句话才出来的。” 柴校长脸色苍白不说话了。 对不起张靖的事情是她自己干的,谁也否认不了,除了张靖没人能替她原谅。 秦冬也有点紧张地看着她。 张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毕竟当年确实吃了秦冬不少东西,这小年轻就是心眼子多了点,对鱼还是不错的。 但一屋子人整整齐齐,张靖觉得也不好忽视秦冬,想了半天找到一个她喂的鱼太大有点噎人的理由,于是冲她翻了个白眼。 秦冬愣了一下。 至于顾承淼……就不用说他了,眼神都没得到一个。 张靖本来只是对吸引她的纹身感兴趣,现在知道原因了就不想关注了。 这次来单纯充当一个打手的角色。 突突完了一圈,张靖终于爽了一点,一只触手伸过去把窗户戳开,屋里几个人忙不迭地套上外套。 梁雨旁观了她的脾气,终于在触手环绕的武力威胁下举起双手。 “我说,我说,你先放下触手行吗……” —— 他们是研究生同门,但梁雨读了两年硕士后就退了学。 后来张溪从中科院辞职,两个人再次因为工作搭上了话。本来没什么好说的,张溪却突然邀请梁雨给她做助手。 很奇怪。 梁雨之前很嫉妒她,但私心里他也承认这人无与伦比的才华。 梁雨的成绩都是他拿时间拿精力换来的,张溪不一样,她天生就是吃科学这碗饭的,她不喜欢重复和老旧,喜欢新的,大胆的想法。 偏偏这个时代要的就是创新型人才。 如果说张溪是个疯狂的天才,那梁雨就是被天才的光芒掩盖的那个人。 他因为被张溪的光芒打压而抑郁内耗的时候,张溪只是轻描淡写地嗤笑一声,丝毫没有把他的情绪放在眼里。 所以梁雨退学了。 他要逃离这个太阳,只要离开。 但兜兜转转两个人还是碰见了,彼时梁雨和张溪的地位仿佛颠倒,一个是短暂落魄失去了工作的女人,一个是事业有成成熟冷静的男人。 梁雨心里很得意,甚至藏着一丝不明不白的期待。 张溪冷眼看着他,什么梁雨想象中的服软认错的话她都没说。 很快随着张溪的天赋展现,梁雨仿佛一下子被拉到了曾经的谷底。 这一次他选择了妥协。 他没有离开,并成为了张溪的助理。 他们成了一伙的,所以不需要在意谁比谁强,谁比谁有天赋。 梁雨这样安慰自己。 后来发生的事情有点疯狂,对梁雨来说却丝毫不意外。 没有什么人能比敌人更了解你自己,没有什么人能比梁雨更了解张溪。 也许曾经的那些想要张溪落魄的阴暗想法还在,他打着正义凛然的幌子,和柴校长一起成为了告发者。 但在特情部处理张溪前,她做了什么呢? “她早就把自己和实验员都列入了‘蓝色心脏’计划,她是个疯子。” 梁雨这么说着,因为回想起这些久远的事情,他有些迷茫地捏了捏眉心。 “我也是个疯子。” “我居然就那么相信了她。” —— 在那柄纹身枪真正贴近他的皮肤,带来冰凉的感受时,梁雨沉积的恐惧爆发了。 他挣扎着起身,甚至挣断了束缚带,看着那个包裹严实只露出一双冷血眼睛的人,满心满眼都是恐惧。 是的,那时候他才彻底承认。 这场持续了快十年的单方面较劲,最根底的原因是,他恐惧张溪。 恐惧被她的天赋压在地上摩擦,恐惧她那义无反顾无所畏惧的性格,恐惧她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 可是面对瑟瑟发抖的梁雨,张溪甚至笑了出来。 她的嗓音有点哑,却仿佛是塞壬的歌声,诱惑着迷失的船员: “你不是想赢过我吗?这就是能让你赢的武器。” 她举起手里的纹身枪,口罩下的嘴唇咧开,眼睛弯弯笑意满溢出来。 “来拿呀。梁雨。” 第32章 就像是人的灵魂寄居 “我身上,算是……最成功的样本。”梁雨说。 张靖点点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怪不得,碰见顾承淼我还能闻出来不对劲,碰见你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梁雨苦笑了一下。 “也有代价。” 他平静地说:“我应该快要死了。” —— 那个形状奇异的纹身最终还是出现在了梁雨身上。因此他受了不少折磨。 在监狱里的那一年时间,他痛苦地无数次想要发疯自杀,可每次想到张溪还没有下落,他总是不甘心。 “她自己身上也有,不算纹身,只是个缓释的皮下植入片。” 梁雨紧了紧外套,对张靖说:“你身上应该也有一个,那个东西能够看到定位。” 张靖眯了眯眼睛:“所以你一直能看到我?” 梁雨察觉到她眼底的危险,赶紧摇头:“不,我找到你的那天凌晨,一个虚拟地址发来的坐标。” 看到那个定位在海上的时候,梁雨心里的第二只靴子总算落下来了。他几乎是一瞬间就确定了那是张靖的位置坐标。 “一定是张溪发的,没有人会在几年后还持续追踪着你,当年的那个定位系统只有几个人知道……” 梁雨喃喃地说:“除了我和张溪,其他人已经死光了……” 张靖冷酷地说:“不,张溪死了。一定是其他人发的。” 梁雨激动得要站起来,他说不清此刻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情绪,到底是期待着张溪回来还是她彻底死掉。 他只是下意识反驳道:“她肯定还活着,她那样冷血的人……踩着人血人肉也要活着……” 张靖不耐烦:“我说她死了就是死了。” 顿了顿,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我亲眼看着她被无数条食人鱼撕碎,我尝到了她血液的滋味。” 那张好看的人类面颊上露出来的神色,宛如一个在无人区生长起来的野蛮怪物,非人感满溢出来。 她说出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如果我的味觉没有出错的话,她的身体已经崩溃了。到处是腐烂难吃的味道。” 她嫌弃地撇撇嘴,仿佛还能想起那天被水流冲到嘴里的,让她三天没吃下饭的感觉。 “恶心。该死的人尸体都是恶心的味道。” 梁雨还在喃喃:“怎么就死了呢?她怎么就死了呢?” 秦冬从那一瞬间的震撼中缓过神来,她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觉到一个大妖嗜血的压迫感。 她的喉咙动了动,嗓音有点哑: “你太害怕她了,把她摆在了一个不可能打败的位置。但实际上,她也不过是,凡夫俗子,血肉躯体。” 乌河磕巴了一下,接话:“所以到底是谁发的定位?” 梁雨估计是此刻最迫切想知道答案的人,他回忆道: “当初知道植入片的除了我和张溪,还有两个实验员……但那场爆炸之后,他们的尸体都被人找到了。” “还有谁……还能有谁……” 秦冬思索了一下问:“张溪没有别的亲人朋友了吗?” “没有。”梁雨肯定地回答。 “张溪是被资助上了大学的,后来拿奖学金还有她自己做各种课外工作,足够她读完书进入工作。” 柴校长沉默了一下:“也许……有一个人知道。” —— “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仿佛无情机器一样的人吗?某种程度上说,张溪也太强了……” 乌河忍不住问。 顾承淼嘴里咬着一根糖,含糊地回答:“谁知道。妖倒是有一个。”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前方副驾驶上坐着的张靖,那条鱼正闭着眼睛小憩。 顾承淼原本以为张靖或许对秦冬有点感情,乌河也有可能,毕竟她俩从一开始就是站在张靖那边的。 而自己不仅怀疑了她杀人(虽然是真的),还几次三番要深究她的秘密,让张靖产生了明显的抵触。 可这些天相处下来,发现张靖真就是个把食物链看得比感情重的妖。 也许这就是妖和人的区别吧。 想通了这一点,就像是那天晚上想通了为什么张靖会喜怒无常一样,让顾承淼感觉整个人都升华了。 她是妖啊。 注定就不能以人的各种感情考量她。 秦冬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偶尔还能用一道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傻孩子。 虽然她和张靖的相处时间也不是很久,但她总是思虑得更多更深。 就算加上从前在人类世界待的那几年,张靖也很少和人相处。但行为举止却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秦冬在特情部看到过很多妖族,没有一个是能在短短一两个月就完全适应人类生活的。 张靖她太自然了。 待在学校里,如果不是那桩杀人案,几乎不会有人能看出来什么不对。 她仿佛就能那样安然地一直以人类的身份生活下去。 反而在变成另一个“张靖”时,她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妖”。 就凭两套记忆系统,真的能做到这么清晰的分界吗? 一个冷静寡言,克制守礼,对人类世界的各种新东西似乎都接受良好。她对人类的躯体使用更熟练。此处参见她用掐脖威胁顾承淼。 另一个活泼而残忍,睚眦必报,行事更喜欢用妖族物种的本性,即便是拿武力值威胁别人,也更喜欢用触手。而且喜欢以原形呆在熟悉的水里。 很剥离。 更像是一个人类的魂魄,寄居在了妖族的身体里,两个灵魂轮流出现一样。 —— 张靖一点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个人的思想已经极限接近真相。 她这几天都很累,不仅仅是赶路去寻找柴校长所说的那个人,也是因为脑子里的意识在打架。 似乎是受到了柴校长和梁雨他们讲述的事情的刺激,之后她每天都在做梦,能够看见从前经历的一些场景。 随着那些画面逐渐清晰,一种幻痛也持续不断地折磨着她的身体。 能忍,但就像牙疼一样,一直疼下去真让鱼烦躁。 她霍然睁开眼,裙子底下触手有些躁动,那些银环稀里哗啦响。 车厢里窸窸窣窣说话的声音瞬间静了一下 ,顾承淼、乌河和柴校长就像三个乖乖的鹌鹑一样挤在后车座。 秦冬盯着前方的路段,手指捏在方向盘上,挤得有些变形。 心惊胆战的四人:阿靖的鱼格变化越来越没有规律了…… 第33章 张溪的血再次流淌 车子到达了张溪之前本科时生活的那座城市,从高速上下来,又顺着柴校长磕磕绊绊的指路,拐到了乡村。 终于停在了一所大庄子前。 这所庄园被打理地不是很好,草木植被早已长得失去了规律,显得很杂乱,通往房屋的小路倒是被清出来了。 柴校长打了个电话,但没有人接。 她耸了耸肩,没办法了。 梁雨见其他人向他看了过来,忙摇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乌河又冲着房屋大喊了几声:“请问有人吗?!” 几个人等了一会,正好碰上一辆车从路尽头驶过来,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下,车的速度一缓再缓,充分透露出车主人的犹豫。 最终还是停下了。 副驾驶上探出一个头:“你们是谁啊?在宋老师家干什么?” —— 半小时后,张靖一群人,再加上刚刚那辆车上下来的两个人,一共八个,总算是都安静地挤在了客厅沙发和凳子上坐下来。 “你说你们是张溪的朋友?” 副驾驶上下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听见这副说辞犹豫了一下。 梁雨赶紧拿出了一些之前共事的资料和聊天记录、视频啥的。 柴校长也出言佐证。 “好吧,那你们来找宋老师干什么?张溪又犯什么事了。” 那女人有些气愤地说。 大家都在这句话中感觉到了不对劲,沉默了一下,还是柴校长最先说话:“张溪她……已经死了。三年前就死了。” 女人错愕地睁大眼。 —— 张溪从小到大都没什么长辈,进入大学后碰见了心理学教授宋老师,成了她人生的一个意外。 张靖她们碰见的女人和开车的男人都是宋教授带了多年的学生。 在他们两个的口中,几个人还原了张溪的一部分过往。 起初是宋教授对张溪的心理状态很感兴趣,后来她起了惜才爱才的心,又怜惜张溪没有父母长辈。 和宋老师的相处,让张溪第一次知道了像母亲一样温暖的关怀是什么感觉。 宋老师的学生都知道有个本科学妹很受老师的宠爱,宋老师没结婚,几乎把张溪当女儿一样养着。 “我们本来也没什么意见。张溪性格不好相处没错,但对宋老师却很好,她总是乐意在宋老师面前装出一副可怜学生的样子。” 女人冷笑了一下:“她打量着宋老师什么都不知道?宋老师可是心理学教授,不过老师故意顺着她。” 他们关系的僵化是因为,张溪有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和宋老师吵架,然后气得宋老师心脏病发作,差点没有救回来。 张溪在病床前跪了很久,但丝毫不愿意张口认错。 自那以后几个师兄师姐就对她有了芥蒂。 张溪保研直博去了另外一个城市,然后和宋老师见面的机会少了很多。两个人的关系似乎缓和了一下。 “三四年前吧,张溪回来了一趟,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她。” 女人冷淡地说:“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她离开后,宋老师的身体就一直不太好了。老师研究了一辈子心理学,却医不好自己的心病。也无法治愈张溪固执的性格。” “后来老师的葬礼上,张溪也没有出现。我也是听你们说才知道她早就死了。” “就当宋老师养了那么多年的白眼狼吧。人都死了,说恩怨也没了意义。” 所有人都沉默了。 “我说完了,你们没有什么要问的就离开。这个庄园已经没人住了。怪冷的。” 他们师姐弟来一趟也是为了给宋老师扫墓。没想到碰见了这几个有些奇怪的人。 “宋老师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女人回答:“去年5月10号。” 张靖瞳孔一缩。 那个定位被发到梁雨电脑上的时间。 (注:已经是寒假时间,也就是新一年的一、二月份了,说去年不是bug) —— 回程的路上所有人都很安静。 事情几乎已经非常明了,张溪或许是为了给宋老师治病,也或许是为了她自己的野心,她开启了实验计划。 但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将一个信号发射器关联到另一个人死亡的时间点上的。 那时候或许张溪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无论之后她能不能活下来,张靖的信号都会出现在某一个地方。 再加上实验资料,这无与伦比的力量的诱惑,一定会有人成为她的接替者,张靖或许会陷入新一轮的逃杀中。 “难不成宋教授死亡前自己发送的?还是说她身上的脉搏关联着发送器?” 乌河喃喃道,她不经常动脑,可这几天了解了张靖的过往后,就一直在不停地绞尽脑汁。 她觉得自己头好痒啊,似乎要长脑子了。 秦冬看了她一眼:“这个问题不重要了,我想知道为什么会发送到梁雨那里,她既然已经连后事都准备好了,怎么会想不到梁雨的叛变?” 这不客气的话惹得梁雨面色难看。 他哼了一声,扭头不理他们了。 张靖推了推眼镜:“应该算准了梁雨会死吧。” 车内瞬间寂静下来。 张靖透过车窗看着不停闪过的风景: “她是实验的核心,怎么会不知道这个纹身的危险性和不可控性呢,如果那时候梁雨已经死了,这个信号就无人知道是什么含义,自然作废。” “但如果梁雨没死——” 张靖诡异的瞳孔透过后视镜,看向梁雨隐藏在阴影中的眉眼。突然笑了一下。 “当他意识到自己快要死了,如果给他一个抓住血液供给者的机会,那他会不会拼尽一切要找到我,然后研究让自己活下去的方法呢?” “这样的话,新的‘蓝色心脏’实验计划,就会出现。嘭——” 张靖比划了一个炸烟花的动作,神态像是天真的幼儿般,那双眼睛里的疯狂藏的很深,却又让人浑身发凉。 “——属于张溪的血会再次开始流淌。” “张溪耗费了那么多年为了这个实验,‘蓝色心脏’早就变成了她的一部分。” “当梁雨开始追捕我的那一刻,就是张溪重新活过来的时间。” 她平淡的声音说完的一瞬间,死一样的寂静。 开车的顾承淼青筋暴起,立刻拐到旁边的小路上停了下来。 他暴躁地拖着梁雨下车,拎住他的衣领按在了地上,二话不说先揍了两拳。 梁雨痛哼了两声,然后居然慢慢笑起来,最后变成了癫狂的大笑。 他曾经说,没有比他更了解张溪的人。 可事实上,即使张溪死了三年了,她还能透过一层层时光,轻描淡写地告诉他: 我早就看穿了你的狼狈与阴暗。 就像我知道,你一定会为了那陌生的力量,主动匍匐在我的实验台上一样。 多年前的纹身枪落了下来,在梁雨的心脏上描绘下了深刻的名叫张溪的印记,擦不了,剜不掉。 如影随形,似痛似爽。 第34章 反正我的命是你给的 “是!我是有这个心思。” 梁雨被揍得鼻青脸肿,爬都爬不起来。 他干脆躺在地上,视线扫了一圈,龇牙咧嘴地露出一个笑:“张溪她什么都算到了,可不还是死了。我呢?我至少赚了好几年……” 他是什么时候察觉到身体不太对呢? 大概是听乌河说张靖被特情部带走的时候吧。 梁雨的身体素质好得过头了,因此只要有一点不对,他就敏锐地察觉了出来。 他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血液中血小板含量急剧降低,从之前的巨力到现在搬个桌子都会喘。 他不敢出海了,生怕一不小心被划破一个伤口,自己就会失血而亡。他甚至不敢让其他人发现他身体的虚弱。 也许梁雨在打捞张靖的时候,的确存了那见不得人的心思。 可是后来,他又害怕了。 他知道自己从来都是胆小鬼,读书时不敢正面直视张溪的压制,工作时哪怕愤恨也只会委曲求全。 梁雨害怕自己一旦开启,就无法控制事情的发展。 他总觉得自己周围有无数双眼睛看着,盯着他的每一处错漏,每一处冒进。 他不敢失败,更承受不了失望。 于是他犹豫了很久,最终把张靖送到了柴校长那里。 他甚至恶毒地想,柴校长不是自诩正义善良吗? 她看到了张靖会怎么想?特情部又会怎么想?那群研究疯子,没有一个不想要做出惊世骇俗的成绩。 他等待着,每天都焦虑到神经质的地步。 他想联系乌河,这个女人向来是个愚蠢的,从来不会怀疑她的老大有什么险恶用心。 但几次要打出的电话,拨打到一半,他又猛然挂断了。 “他们抽你的血液了吧?”梁雨嘴角开裂,一笑就流出一行鲜血。 他的血是暗色的,仿佛掺杂着什么粘稠的物质,不似正常人。 “你猜猜,当他们知道世界上还有顾承淼这个活生生的例子的时候,还有谁不会对你的血液你的力量心动。” 张溪死了,还有千千万万个张溪。 梁雨成为不了那样的掌控者,但他会成为一把刀,谁让他不好过,谁让他嫉妒,他就拼个鱼死网破,也要割下对方一块肉来。 张靖俯视着他,没什么表情。 她眨了眨眼,慢慢地说:“我虽然是妖,可我却相信人类的领导者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 妖族都存在多少年了,又不可能只有张靖一个人的血肉特殊,以前人类真是没有心动过吗?她不信。 可现在妖族照样能安全隐藏在人类中生活,甚至有特情部专门替妖族善后。 也许人类确实是想从妖族身上得到一些助力,可一定不会发展到张溪那样疯狂的地步。 不然这个社会早乱套了。 特情部抽了张溪的血,但几个月过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说明他们就是铁了心要把张靖连同三年前的那桩案子一起瞒下来。 “你的野心遮蔽了你的视线,其实这是很简单就能看出来的事情。” 扔下这么一句,张靖就回去车里,闭上了眼睛开始睡觉。 懒得多搭理他。 梁雨愣在那里,又哭又笑地:“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要死的又不是你们!你们怎么可能体会我的痛苦……” 然而秦冬和乌河几个人都转身离开,没有人愿意听他诉苦。 乌河的脸色很难看,秦冬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 梁雨眼睁睁看着他们要把他扔在这个地方,突然鼓足了力气对顾承淼喊:“你也会死的!!你难道不恨吗?!” 顾承淼没有看他。 只是上了车,又认真地替张靖系好安全带,然后露出一个笑,轻声说: “死了也没关系,反正我这条命就是你给的。” —— 所有事情结束后,张靖就准备离开了。 她这个决定做的猝不及防,得到消息的人只有一直住在学校的乌河和柴校长。 张靖正坐在校长室里,她取掉了眼镜,头发随意挽成一个啾啾,穿着一身很有设计感的衬衫长裤,那是乌河给她选的。 大妖懒散地向后靠在沙发上,一双长腿交叠翘成了二郎腿,西裤绷出她紧实的腿部线条,斯文又禁欲。 手指搭在沙发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冷白到不似人一样。 偏偏她的表情又是漫不经心的,那双瞳孔没了遮掩,透着让人心惊的冷色。 是的,就在她的记忆正式融合之后,她也终于能完美化形成人类的模样。 其实说是找回了自己失去的记忆,不如说她的记忆真的很均匀地裂开了。 前几世的记忆遗留在一个麻木自闭的鱼格里,另外那几年痛苦的记忆则是被分裂出来的另一个攻击力比较强的鱼格承受。 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算是她这个物种的一套保护机制。 柴校长知道挽留不了她,于是只问:“不跟秦冬顾承淼他们说一声吗?” 张靖垂下眼睛,有些倦怠地回答:“没必要。” 她好歹也谈过好几场恋爱了,怎么看不出来几个人对她的心思。 既然她自己没有这个意愿,那也不用交集太深,免得浪费彼此心力,还容易失望。 要不是乌河住得实在太近瞒不住,可能张靖真就这么走了。 她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化人后一些细节还是有所差异的。 因为本体的肌肉非常结实,所以她无论是身高还是身体素质,都要比寻常女性高不少。 她挺喜欢这副躯壳的,也很好奇这个有妖族存在的现实世界到底是什么样。 所以张靖准备去特情部开几个证明,防止自己在旅途中出了什么意外暴露身份,也好在特情部分部可以解决。 没想到,她随着记忆来到总部的时候,正好碰上了秦冬和顾承淼出任务回来。 张靖:“……” 好巧啊,又见面了哈。 两人还带着队员呢,秦冬直接挥手让身后跟着的两个人回去了。 顾承淼就带着一个颜梨,颜梨不准备走,他也好久没见这个大妖了乍一看居然换了个模样似的,整只鱼气势锋利起来。 秦冬笑了笑:“你来总部办什么事吗?” 张靖默了默,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搞几张身份证明。” 颜梨奇怪道:“你又不出省不出国的,要这个干啥?” 这孩子显然被张靖现在斯文沉静的模样迷惑了,忘记了那天受的苦。 张靖:“……” 小孩真会说话。 秦冬、顾承淼:“……你准备不告诉我们就离开?” 面对两个难得一致对外的队长,颜梨察觉到了不对劲,一溜烟跑了,只留下远远一句:“你们谈哈,我去交任务。” 第35章 明天也要开心 三个人坐在了休息室里面面相觑。 秦冬微笑:“怎么突然想离开了?我能知道原因吗?” 张靖喝了一口水,挺悠闲的:“想出去玩一玩,自从化形后也没怎么出去过。” 秦冬点头,半张脸还藏在围巾下面,声音有些沉闷:“我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吗?也不准备告诉我一声,让我送送你。” 张靖摇头:“没有。你们都对我很好,我只是有点累,或许外面的好天气和好风景会让我舒服很多。” 她眼神温和,气质又有点冷淡,仿佛曾经经历了很多事情。和秦冬从前见到的每一个张靖都不太像。 秦冬觉得这时候,她才看见这个人原本的灵魂底色。 原来你是这样一个人啊。 顾承淼的眼睛盯着张靖,他摸了摸自己后颈的纹身,开口说:“我能跟你一起吗?” 似乎是不想听到张靖拒绝的话,又继续快速说:“我的时间不久了,我不想最后一段生命还活在这里。” “我跟着你,可以替你解决麻烦,给你当打手,给你捞鱼捞海鲜,我也会做熟食。我快要死的时候,会主动离开,不会让你烦心。” “我还有这几年攒的工资,挺多的,够给你买很多衣服,给他们买很多漂亮首饰。” “行吗?” 秦冬有点讨厌顾承淼这种趁病撒娇的狡猾行为,但他确实要死了,而且秦冬知道张靖应该不会拒绝。 她向来温柔又心软。 —— 乌河在张靖离开的时候,只远远看了她一眼。 没敢靠近,怕张靖看见她眼睛肿成核桃的样子。 等车开走了,她才泪眼啪嚓揪着秦冬的衣服:“呜呜小聪明她怎么扔下我就走了……我们才再见面多长时间呀呜呜……” 秦冬嫌弃地从她手里扯着自己的风衣,有点后悔今天为了好看地送行而穿了这件,很贵的。 “你别擦我身上了……唉你——” 乌河还在掉眼泪,哭得有点腿软,只好靠在秦冬身上,低落地喃喃。 “他们都说妖的寿命很长,要是等阿靖回来了,我们都变成老太太了怎么办……” 秦冬恨铁不成钢地敲了她的头:“你以为你生活在古代吗?怎么了那么长一列火车高铁摆在那里当摆设啊?” 乌河有点蒙:“可是阿靖不是……” 秦冬冷静地说:“她只是不喜欢我们跟着她而已,偶尔遇见也不算意外吧。” 乌河又想哭了:“你真是有个可恶的好脑子啊……你分我一半吧……不然我怕被章鱼嫌弃太笨了……” “你有病吧……” “行了行了……我的风衣!!” —— 生活中的妖族确实藏得很深,要不是凭借着一些特殊的气息,张靖完全发现不了什么破绽。 在她和顾承淼自驾游到了第三年的时候,某一天顾承淼忽然跟张靖告别,说自己已经玩够了,想回去工作了。 顾承淼面色如常,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吊儿郎当地说: “我还挺喜欢我那份工作的,惩奸除恶,新时代大侠,是不是?” 张靖摸了摸他有些刺人的寸头:“是,很帅气。” 顾承淼眼眶突然就红了,用手遮了遮脸,声音里带着一点哭腔:“你夸我夸的也太直接了,我都不好意思离开你了。” 他生命的前二十年,风雨飘零,一直期待着有个人能一把将他拉出泥潭。 后来他自己成了一个匡扶正义的顾队长。 顾承淼觉得自己一生还挺有意思的,死前的最后几年,还能单独和自己喜欢的妖作伴一起出游,看遍大好河山。 虽然一年中总有那么一二三四五六个月偶遇几个情敌吧。 但终于还是坚持不住了。 顾承淼和张靖告别前还在想,当时那个凝血功能几乎消失的梁雨,被打伤扔在荒野上时,是什么心情呢? 如果自己现在离开,在一个无人的土丘旁死去,是不是也会变得和梁雨一样凄惨。 两个人说完了话,张靖拉着顾承淼的胳膊出门。把一脸懵的男人按在了副驾驶上。 顾承淼下意识问:“我们去哪?……不是,我要回去了。” 张靖:“我知道。” 车子开向他们最开始出发的城市,车窗开着,带着凉意的风吹在妖的发丝上,让她的面容变得自由而生动起来。 “我送你回去。” 送你回到那个承载了痛苦,又写满了荣誉的城市。 顾承淼转过头不再看她了,车玻璃的倒影上流满了眼泪。 其实他不爱哭的。 —— 也许是这个物种本身自带的基因挟制,张靖没有活那么长久。 顾承淼死去的时候,几个相熟的人都来送他了,几个队员哭得乱七八糟的,他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死得凄惨又孤独,安静睡着时还带着笑意。 之后张靖又活了十年。 直到那天,她若有所感地释放出自己所有的触手。 漂亮的幽蓝色花纹黯淡下来,下半截的粉色尖尖褪去,连光泽都没有那么强了。 张靖眨了眨眼,去了校长室。 柴校长在这里教书育人,一待就是几十年,或许未来也要继续待下去。 乌河早就辞职了,她重新回到了海洋上,不过经常会来和几个朋友聚会。 秦冬后来继任了秋副部长的位置,秋寒也正式升职成了总部部长。她们带出来的人各自发展得都不错,有的人辞职后在现实世界也能生活得很好。 张靖想了想,选择跟众人告别。就算是离开,她也不喜欢留下什么遗憾。 乌河一直是个挺坚强的人,那天抱着张靖的触手默不作声流泪好久,最后哭晕了过去,把众人吓了一跳。 秦冬是那么多人里情绪最稳定的一个,她只是握着张靖的手,轻轻吻了一下手背,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明天也要开心。” 张靖看着她,这个聪明又难以捉摸的女人没再说什么了,仿佛刚刚那句话只是她的一个错觉。 明明知道你的前路还有无限可能,但我却只能停留在这一方时空里目送你远去,只衷心祝愿未来的日子你一切都好。 “很高兴你这次愿意和我说再见。” 秦冬说。 第36章 你的过往,你的未来【四卷终】 再次回到那个空间的时候,张靖甚至有了一种熟门熟路的安心感。 疲惫让她闭上了眼睛,灵魂的光芒暖融融地环绕着她,将她这一生的苦痛、倦怠慢慢拂去,只留下一个如同故事书般的梦境。 【她看起来很累。】 【可是她还没有拼完整。】 【一定要完整吗?】 【她的灵魂太碎了……】 微弱的回应从光团身上传来,霎时间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它夺取,微弱的絮语安静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 张靖重新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一条条丝线,问:“你还在吗?” 【我永远都在】熟悉的声音回答。 张靖说:“你们都是我,可为什么我每一世的经历差别这么大?” 她最初的意识就是一个人类。 她从来不会对自己的立场有所怀疑,所以一想到灵魂和无数个世界,难免会想到前世今生。 【我们都是你灵魂的一部分。】那东西说【你灵魂中产生的每一个小意识,都有可能形成一个属于你自己的世界。】 【哪怕它零碎,不完整,也会随着你在世界中的经历,慢慢被补充。而你在旁观这个世界的发展,这是我们的荣幸。】 张靖沉默了一下。 “你们有属于自己的生命吗?” 那东西很柔和地回答:【我们因为你而存在,你不死,我们就会永远等着你,等你来看望我们,等你审阅我们的成长。】 有零零碎碎的声音响起。 【我们爱你,阿靖。】 【你也爱我们。】 【我们就是你啊。】 张靖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随着这汹涌而来的声音在颤抖,她说:“可我的记忆好像在慢慢地藏起来。” 张靖哭泣道:“我开始忘记很多人。我忘记了曾经的感情,我开始纠结苦痛,幸福于我太过汹涌,却也因为太多而被忽视。” “这也是你们在等着的吗?” 【不要伤怀,阿靖】 低低的絮语似乎有点着急,七嘴八舌地安慰着她。 【你最值得拥有幸福。】 【我们甚至只希望你幸福,而非经历痛苦。可是那些都是你的过往,你的意志,和你的未来,是你灵魂的一部分。】 【你经历了爱情,经历了阴谋诡计,经历了奇迹的洗礼,你体会到了怪诞、友爱、亲近,你不为失望而自暴自弃,不为幸福而迷失自我。】 【这都是你灵魂的光芒。】 【如果累的话,就睡一觉吧。忘记了也没有关系,因为他们本就融入了你的骨血,成为了你未来每一步的指向。】 张靖停止了哭泣。 她清楚地看见有一条闪亮的光线崩碎,变成无数亮白的小光点,慢慢融入自己的身体。 她清晰地看见了无数个人,乌河、顾承淼、秦冬、还有那个因为痛苦而被遗忘的张溪博士,他们的脸定格在某个瞬间,那双眼睛却都注视着张靖。 她看见很多人渐渐苍老佝偻,最后死亡。 直到所有的画面都消散,重归一片黑暗寂静。 “我死后,这个世界还会存在吗?” 【会的。】 【直到和你有交集的人都消失,直到你不再被任何一个人记住,世界就会重新变成你灵魂的一部分,支持你走向下一步。】 张靖有点茫然。 “所以时间是不同步的。” 【当然。】 她快要忘记了第一个第二个世界中经历的很多事情,连记忆最深刻的爱人,都已经模糊不清。 她走过的时间太久了。 张靖闭上眼睛陷入沉睡。 —— 【补一点第四卷番外,不然本章字好少,是的我这是阳谋???】 秋时瑾大学毕业后,进入了特情部研究组,在这里她终于接触到了那个怪诞世界的秘密。 彼时她认识的很多人已经大不一样了。 秦满并没有在和秦家长辈相同的路上走,他选择了自己最喜欢的设计专业,之后没几年,转而进入了美妆行业。 秋时瑜和姐姐的性格不一样,她们大学所学的专业也不同,不过毕业后她也选择了进入特情部,入职外勤组,在秦冬手底下混资历。 他们后来还是玩得很不错,有空闲时也经常聚在一起谈天说地,聊年轻时的冒险故事。 秦满喝了一杯酒说:“也不知道闻人萧那小子怎么样了。” 秋时瑜看了姐姐一眼,懒散地靠在沙发上:“那小子不知道去哪里玩了呗。把几个老朋友忘得死死的。” 秋时瑾挑了一下眉头。 她看了一眼手机,把音乐关掉,接起了电话:“嗯,你直接上来就行。” “谁啊?要过来玩?” 他们一起的朋友也有几个,秦满随口问了一句,秋时瑾却不肯说,只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转头看门口。 秋时瑜手里的杯子掉地毯上了,一下子把怔愣的她吓醒了。 “闻人……” “闻人萧!!” 秋时瑜喃喃的声音完全被秦满怒气冲冲的嗓子遮住了。 他也不管优雅不优雅了,一下子蹦起来勒住站在门口那人的脖子: “好你个家伙,给老子玩消失是吧!!” 闻人萧猝不及防被勒得咳了几声:“小花……我错了,你放开我解释?” 曾经沉默的少年早已长大,一头硬茬茬的寸头个性十足,脖子上甚至还有青蓝色的纹身。 原本瘦削的身体仿佛吃了膨大剂一样,肌肉结实,连宽松的衬衣都遮不住,显而易见成了一个西装暴徒。 秦满生完气了才发现,闻人萧一站起来,他都能被双脚离地挂在他脖子上。 他难以置信地松开他后退,上下打量,然后又看向秋时瑾,有些委屈:“瑾姐!你早知道是他?” 秋时瑾摇头:“也是第一次见,之前刚加上联系方式。” 她一说话,闻人萧的眼睛就看过去了,仿佛落了星子一样亮了亮。 她也高了不少,繁琐的实验、常年的研究所生活让她整个人显得禁欲又书卷气,唯有面孔上的神色,还是那般沉静。 秋时瑜无语地咳了两声,勾着秦小花的脖子:“走,陪我去买些吃的,饿了。” 秦满奇怪:“咱不是才吃了饭……诶诶别拧了,我去不就行了。”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昏暗的灯光下,男人慢慢走近,伏低身体,试探性地将头靠近。 那双眼睛里的火焰仿佛侵略性十足,但一举一动都带着谨小慎微:“瑾姐,我回来了。” 秋时瑾沉默着看了他几秒,看得闻人萧心下慌张,她才抬起手奖励般摸了摸他的头发:“乖。” 闻人萧身后无形的尾巴都要摇断了。 秋时瑾的手指滑了一下,碰上了他脖颈上狰狞的纹身:“什么时候喜欢这个了。” 闻人萧说:“工作需要,就去刺了,明天纹身店开门了我就去洗掉。” 他知道秋时瑾最喜欢干净,就像他知道这个女人一点也不喜欢恋人比她强势一样。 秋时瑾笑了一下。 她轻轻摸了下闻人萧的下巴,男人瞬间心脏爆炸般,整个人软下来,得寸进尺地把头放在了秋时瑾腿上。 “欢迎回来。” 第1章 星际时代的穷学生 【写在故事前:星际(有一点私设)+偏日常+结局1v1小甜文+微万人迷 认真冷淡学习至上女主x表面散漫实际纯情暗恋款男主(肖沅) 老规矩这里的万人迷有友情向爱情向亲情向各种向,总之不是只有爱情。当然也会有单箭头 上一卷走剧情让我有点长脑子了,我决定这一卷写点甜的,谈谈恋爱,所以写感情发展比较多_(:3ゝ∠)_ 谢谢观看!谢谢指出错字和逻辑漏洞!】 ——正文—— “欢迎光临小时便利店。” 随着自动门打开,机械的欢迎声响起。 方京墨拍了拍肩膀上沾着的雪粒,目光看向收银台时微愣了一下。 那里坐着一个面容清隽的女生。 她穿着印着便利店名字的制服,正低头看着一本厚重的书,右手边还在用智脑打字。 侧脸线条流畅,脸颊清瘦,垂眸专注地盯着书本,浑身自带一种冷淡的气质。 星际时代无数商店已经实现了机械智能化,一般人站在那里只是偶尔处理一些机械不能灵活思考的事情。 所以女生并没有关注进来的人,只是喝了一口水,接着就继续思索着什么。 方京墨抿了抿唇,移开视线往内走去,拿了一管营养剂就坐在了店铺靠墙边的桌椅上。 他拿出自己的智脑打开作业,一抬头就能看见女生的侧脸。 店里也不止他一个人在这里躲避风雪,偶尔传来交谈声,浅浅的暖香飘散在店里,将人烘得全身暖和。 方京墨写了没几个字,思绪一飘就转到了女生身上。 事实上,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他也不是第一次看见女生这种游离在人外的模样。 女生叫张靖,是方京墨的同班同学。一个总是很沉默,却意外地又引人瞩目的人。 也许是因为她总是孤身一人,不是在忙着兼职赚钱,就是在学习完成作业。 不像是还在学校的学生,更像是一个沉默的又忙碌的大人。 她和班级里热热闹闹的氛围格格不入。 方京墨也并不太擅长说话,但人天生就是群居动物,他入学后也会有两三个朋友,和室友的关系也不错。 张靖这样神秘孤冷的人,总是会吸引一些目光的。 方京墨这样想着,站起身走到柜台处点了一杯热饮料。 他站在等餐处,等待的间隙,能够更加清楚地看见张靖写字时凸起的指骨,手背上淡蓝色的静脉。 黑色衬衫的袖子被挽到了手肘处,露出的小臂结实有力。 不知道是不是方京墨的错觉,他似乎在臂弯处看见了露出一小半的纹身。 他看不清是什么形状,只是下意识地想,张靖这么冷淡成熟的人,居然也会有纹身吗? 张靖察觉到了视线,抬头,是个很年轻的男生,他似乎在发呆,没有注意到已经做好的饮料。 “客人,还有什么问题吗?” 方京墨被一道清朗的声音唤回了思绪。 饮料被那只好看的手递了过来,还贴心地垫了一张纸。 张靖嘴角抿着微微的笑意,沉静的有些锐利的眼睛看着方京墨,似乎在耐心等待着他的回答。 方京墨微微张开嘴,却只是仓促地摇了摇头,耳朵带着红意离开了。 偷看被发现什么的,真是太丢脸了。 只是张靖似乎没有认出他…… 方京墨的羞意褪去,莫名有些失落,他坐在位置上,咬着吸管,望着继续看书的张靖,心跳声渐渐平复下来。 —— 冰冷的寒季,联邦军校附属第一中学早就放了假,此刻学校里只剩下零星几个人,有值守的老师,还有申请了留宿的学生。 张靖就是其中之一。 光脑手环发出震动,张靖关掉后,低头看了眼备注,是提醒她要去维修店做兼职了。 她从书海中抬起头来,揉了揉酸痛的脖子。 这里是星际时代,人类的科技早已超乎张靖从前的所有认知,就连人类这个物种都发生了大跨步的进化。 穿越而来的她睁眼就是在教室上课,一脸懵地听了一节课的天书后,终于体会到了成绩差生的痛苦。 还好这具身体有遗留下来的记忆,不至于听不懂话,至于学知识……再说吧。 她勉强度过了漫长的两节课,挨到了中午。之后沉默地跟随着人潮,从教室涌动到了宿舍,连食堂也没敢去。 趁着宿舍暂时没有别人,她才松了口气开始查看这个世界的背景。 没多关注什么星际发展历史啊虫族战役啊之类的,她第一个想解决的是自己的生存问题。 张靖,孤儿,17岁,联邦军校附属第一中学高中部二年级生。来自遥远的z79星,因为觉醒了精神力,被送到了中央星系的军校附属中学培养。 等到通过考核,就能入职军校,然后进入战场。 打仗…… 想到这个词张靖其实有些烦。 遥远的兵戈碰撞声仿佛还在耳边,那时没有热武器,也没有人类统一敌对其他种族。而是人和人打,用血打,用肉打,用生命打。 但,来都来了。 捏着眉心花了一天时间把基本情况了解到位了,又在学校溜达着把记忆融合了个遍。 最后终于饿急了去食堂狂吃一顿……然后成功吃麻了。 到底是谁教这群宇宙人这么做饭的…… 张靖一看菜品,价格比营养剂贵不说,里面的菜奇形怪状,味道就像猝不及防下被扇了一巴掌。 她觉得凭自己改变这里的食谱无望,于是麻木地开始喝营养剂。 一边喝一边狂补课程和作业——感谢通识知识免费的时代,感谢发展超前的科技,感谢无所不能的星网。 (不感谢并讨厌原身学得一团糟的记忆) 直接让她梦回曾经在古代青水书院为了基础考核而拼命的日子。 终于能让她在期末考试之前,活过来了。 于是美美迎来了一个长达一个月的寒假。 时间的自由支配权拿到手,张靖先是高兴了好一阵,然后打开自己的余额一看,瞬间不嘻嘻。 她火速申请了最便宜好用的学校外部宿舍作为寒假住宿点 。 穷,太穷了,当她以为原身只喝营养剂是因为食堂难吃的时候,真正的原因是她买不起更贵的东西。 好在这个时代能提供给年轻人的选择是多样的。 张靖拿出曾经找无数稀奇古怪兼职的精神,在星网到处捞,最终凭借曾经的“机甲分解原理”选修课,找了个平平无奇的修理铺打杂的小时工。 老板甚至是可怜她一个未成年被迫打工才收下她的。 工资不多不少,大概就是够她吃饭加付学校房租这样子。 所以张靖还不能只干这一个工作,因为她还有下学年的学费没有凑够。 她又找了一个便利店的晚班上,因为工作内容简单,她可以边温习书本准备考试边上班。 真是一文钱难倒大女人。 第2章 大家都是好人 “小张!过来,这边需要补涂层,你负责。” “好。”张靖应了一声,从展示橱窗旁边走了过来。 店主旁边站着一个三米高的观赏型机甲,是前几年刚出的新款,此时机甲左臂上被磕掉了好大一块涂层,还有一个凹陷和不少划痕。 她检查了一下,旁边传来声音问:“还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吗?” 张靖看了一眼,机甲的主人是个年轻人,生的白嫩,估计不是战士。 “能。”她低下头简短地应了一声。 机甲主人瞅着她还算熟练的动作放心了,他看了看修理工年轻的脸庞,有些疑惑: “你是联邦军校的学生吗?这么年轻就出来工作了?” 眼前的女生面色虽然冷峻,甚至眉眼长相还带着些天然的凶气,可肉眼看得出来很年轻。 那尚且青涩的温润气质中和了她长相带来的距离感,成就了一种出众的气质。 张靖边准备工具,边抽空应声:“不是军校学生,过来兼职。” “噢。” 其实男生觉得她身上的某些特质还挺像那些军校生的来着,有种很能给人安全感的挺拔沉静。 说了两句话她都回的简短,一时间男生也没有了搭话的兴致,干脆坐在休息区等待。 张靖拿工具修复好了划痕和凹陷,又重新补了涂层,喊了店主过来检查。 “好姑娘,做的不错。”店主挺满意的,张靖刚来的时候手生,可学得却快,还勤恳。 本来只是看她年纪小就要赚钱有点可怜,但现在店主真觉得招了张靖挺值得的。 重新把机甲交给主人,张靖回到自己位置上做一些杂活,偶尔被店主喊去帮忙。 这里是联邦军校附近的修理店,说是店面,其实占地还挺大的,少说有两百平,上下三层楼还带地下室。 店主有两个徒弟,还是很忙,于是招了小时工,主要干些杂活。 这个兼职有点忙碌,又不能真正做一些机甲相关的工作,不大受学生欢迎,被张靖捡了漏。 张靖年纪不大,但长得挺拔结实,身体虽然比男生细一些,但是那力气却够。 等忙完修理店的活,天色已经暗下来,她告别店主和两个店员,去了便利店值班。 —— 暖光和热气,总会让人向往的。便利店成了黑夜里一个温暖的坐标。 还没到换班时间,值白班的是个比张靖大一点的女生,两个人见面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然后没多久,女生就换了衣服离开了。 张靖稍微有点累,坐在收银台后面一时间也没有继续工作,只是随意扫着店里智脑上的购买记录,检查有没有后台提示的异常。 缓了一会,身上的寒气也被驱赶干净了,张靖去休息间换上了制服,又用员工卡购买了一管营养剂,刷了一杯热饮。 这就是她的晚饭。 虽然已经吃了很久了,但每次吃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戚戚然。 不过星际的饮料倒是挺好喝的。 吃完了继续看关于机械修理的书。 她在从前的世界里也学过这方面的技术,但星际时代很多材料和能量都发生了变化,有些性质相似的东西也换了名称,让张靖有点摸不着头脑。 如果是什么也不知道就来学,可能还要快一点。 但她现在相当于是推翻了脑子里构建起来的潜意识,重新录入些新东西。 就显得有点别扭,而且很容易混淆。 自学这个是因为张靖思索过后,不准备上战场了。 她想要考军校里面的机械大类专业。但像是这类技能向的东西,在通过了军校统招后,还要经历一次专业考试。 这类考试在中学只会设计在选修课里,并不会专门教授,一切全凭自学。 学久了就容易沉进去。 直到张靖听见有人喊着什么。 “有没有不含酒精的饮料?给我们来五杯,打包。” 说话的是穿着军校生制服的几个年轻人。 这里是高教区,来往的大多都是年轻人。 他们似乎刚刚从某个喧闹的地方离开,脸上还残余着一些情绪激动带来的红晕。懒洋洋地和同伴嬉戏说话。 有两个似乎醉了,晕乎乎地搭着肩膀说话。还有一对小情侣亲昵地依偎着。 张靖也没提这里可以自助服务,她简单操作了几下,旁边的机器就开始运作了。 等待的间隙,唯一一个看起来清醒且站得很直的男生无聊地转了转手上的钥匙,眼睛一瞥看到了张靖摆在桌面上的书。 他来了点兴趣,看了看女生年轻的脸:“是附中的学生?想考军校机械专业吗?” 张靖看着好奇的男生,点点头。 男生弯了弯眼睛:“这么冷淡?个子长得很有军人的气势嘛。” 他长得很俊秀,眉眼深邃,眼珠子是很漂亮的棕绿色。头发打理地干净有型,身上除了酒味似乎还有淡淡的香水味道。 不笑时显得散漫淡漠,笑起来又格外招人。 他刚刚瞥了一眼就看见了认真又整洁的字迹,不由得心软了一下。 要出来打工,还抽时间温书,真是乖学生啊。 他回头对同伴说:“找个位置坐下歇一会吧,他们看样子也喝不下了,之后直接回学校。” 其他四个人慢悠悠晃到里面找位置去了,男生才点了点光脑:“认识一下?我是联邦军校机甲专业一年级的,肖沅。” 张靖看着他坦然的面孔:“学长好。” 智脑碰了碰,两个人都出现在对方好友栏里。 饮料已经打包好了,张靖放在了两个托盘里。 肖沅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对着智脑屏幕操作了什么,很快张靖的智脑上就收到了一份文件。 “一点见面礼,祝你成功考上心仪的专业。” 张靖大略看了一眼,就发现是一些内部资料,不算透题,可比她死盯着看那几大本厚书要好多了。 她觉得自己运气真的挺不错的,出来兼职也能碰上好人。 张靖轻轻笑了笑,重新操作机器做了两杯新品:“这杯饮料味道不错,很适合解酒喝。” “不介意的话,等考试结束就请学长吃饭。” 肖沅觉得这个小学妹不仅大方自信,还挺懂礼貌的。 张靖端着托盘送到了五个人坐着的桌子上。 点了点头,就不再多说什么回到自己位置去了。 第3章 高中部日常 肖沅的室友卡莫挑了挑眉:“认识?” 肖沅摇头:“第一次见,是个挺努力的姑娘,想考你的机械专业。” 他略微转头还能看见被货架半遮住的张靖的脸庞。 是个很有气质又孤冷的女生,看起来不太好相处,但言谈举止很守礼。 也是个很容易吸引人视线的家伙,虽然看样子她自己完全意识不到。 肖沅知道联邦军校的机械专业不好考,还很枯燥,这样想想应该很适合女生那样沉静的性格。 他就不介意帮她一把。 反正只是递了资料,最后结果还是女生自己努力的成果。 卡莫露出了一个欲言又止的表情,像他这样对专业没什么热爱的人,一想到自己专业要学的那无数门课就痛苦。 上周刚刚结束期中考试,才勉强缓过一条命来。 他不由得低声道:“希望进来了不要幻灭。” 肖沅说:“她看上去不像是那种冲动的人。应该是自己思考好了的。” 说完也不多说别人的私事了,转了话题随意聊了起来。 离开了那喧闹疯狂的酒吧,来到温暖又安静的便利店,几个人都被感染地昏昏欲睡。 随意聊了聊,喝完了饮料,酒也醒的差不多了,就准备回去。 离开时肖沅看了一眼张靖,她正在和一个男生说话,两个人似乎认识。 不过那双锐利的眼睛很迅速地捕捉到了肖沅看过去的视线。 张靖向他挥了挥手,表示再见。 肖沅笑了一下,和朋友离开了。 —— 方京墨随着张靖的视线看了看,只看到了穿着军校制服的挺拔背影。 他刚刚就在里面的座位上,看见一个男生和张靖说话,两个人似乎还加上了好友。 一种莫名的直觉让他有些坐立不安,正好坐得有些麻木了,于是站起来走向收银台和张靖搭话。 张靖记忆力不错,她记住了这几天经常过来的几个学生。 “要多加一份糖吗?” 张靖调着参数,问方京墨。 “嗯。谢谢。” 方京墨拉了拉围巾,栗棕色的微卷发垂落在眉眼上,衬得那双狗狗眼愈发温和。带着点微光看着认真工作的张靖。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地说:“你认识我……?” 张靖看了他一眼,很温和的语气,和她冷淡的脸有种反差:“嗯,客人口味不同,所以记住了。” 方京墨眨眨眼,忍不住笑了一下:“其实,我认识你。” 张靖:“?” 她这次仔细打量了一下方京墨的脸,看得男生耳朵有点泛红,她迟疑地说:“你是军校附中的学生吗?” 方京墨点头,终于放松了一下:“其实我和你是一个班级的,只是来往不多。我叫方京墨。” 张靖回忆了一下,对班里的同学她大多数都是只记得名字,不记得人脸。 方京墨……似乎是个成绩很不错的男生,不过其他的就没印象了。 张靖点点头:“我记住了。” 方京墨笑着拿起自己的饮料:“那我们加个好友?” 张靖伸出智脑和他碰了碰:“好。” 方京墨回去以后才卸下矜持,开心地弯起眼睛。 意料之中不被记得呢,不过还是要到了她的联系方式,这样就挺好的。 —— 军校附中有初级部和高级部,张靖目前就在高级部的二年级,这里每年只有寒季有一个长假。 所以等开学她就会进入三年级了。 在明年的九月份,会进行升学考核,包括体能、理论、精神力三大板块。 张靖原身的条件不错,只要勤奋点成绩就能达标。 体能训练对张靖来说是强项。哪怕本来素质并不是很好,但她早就在过往世界中摸索出了一套适合自己节奏的训练方法,只要按原身身体素质改良一下就行。 精神力有点陌生,她每天都要花费时间去探索这个新奇的玩意,目前没有太大进展,属于是需要重点抓的学科。 至于理论,就没什么可说的。 张靖就这么一边打工一边复习,也经常能看见方京墨和两个朋友一起来这边便利店学习。 至于之前帮过她的那个叫肖沅的人,没再出现过,她猜是军校放假所以回家了。 有个好消息是维修店店长给她涨工资了,并承诺开学后的周末也可以过来帮忙。 张靖很感激这些心善的人,也包括肖沅、便利店的店长、还有班级的班主任。 有他们的帮助,张靖才能更快地在这个世界上立足。 —— “张靖,一起去吃午饭吗?” 开学后方京墨偶尔会过来邀请张靖一起吃饭,张靖倒是也没有都拒绝。 这让班里很多人有些惊奇,毕竟这个张靖真的凭一己之力孤立了所有人。 不少想和她交朋友的人都被她无意间忽视了,他们恼羞成怒说她太傲。 张靖不是不知道这些流言,但上学期她刚到这里,陌生的一切和紧迫的节奏让她有些焦虑,时间都花在赚钱和学习上了。 社交对她来说不是很重要,所以也没有多管。反正讨论一段时间也就没事了。 方京墨平时话也不多,但他长得很好看,也属于被瞩目人物。 这两个看似不太搭边的人,居然是可以一起吃饭的关系吗? 和方京墨一起走的还有个叫桐恩的女生,挺活泼的性格。 三个人成了饭搭子,不过更多时候张靖会一个人走,毕竟星际真的只有一小部分食物能下得去口。 营养剂能做成那淡淡的味道也是辛苦生产公司了。 她连走路都在带着耳机听专业课讲解,快速吃完饭后就会躲在僻静的地方自习。 桐恩和她混熟得很快,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她还露出来一个奇怪的表情。 “其实之前我以为你戴耳机是为了正大光明地装听不见别人说话。” 她摸了摸鼻子:“我寻思你好高冷。” 她没说的是,还有很多人在暗地里说张靖纯纯就是为了装。 张靖愣了一下,真是好久没听到过这个形容词了,她笑了笑:“没有,只是听一些专业内容的音频。” 方京墨和桐恩都知道她要考机械专业,理解地点头。 “应该的,机械好难考的。” 这个专业说整个大类的话其实还真的挺受欢迎的,但就是因为涉及到的东西太多太杂,考试难度又高,能沉下心自学的人很少。 方京墨和桐恩都是只参加统招的,被军校录取后才会双向选择专业。 张靖点点头:“走吧,今天的午饭听说有新菜。” 第4章 在星际玩cosplay 因为维修店老板的信任,她开始给两个师兄打工,接一些不痛不痒的活计。 工资撇开不说,能够实操对她要复习的理论也挺有帮助的。 不过便利店的工作在开学之后就辞去了。 张靖了解了一下,这个中学里面设有奖学金,她想在这一学年争取一下。 张靖面无表情地略过食堂里一个个花样百出的窗口,在营养剂自助贩卖机那买了一箱存货,委托小机器人送到她宿舍去。 开学后的宿舍跟之前寒假她租住的外部宿舍是不一样的。 可能是因为要单独收费吧,外部宿舍是双人套间,会更加宽敞一些。 而学校正常开学期间的宿舍是三人小套间,地方窄一点,但比起以前张靖读书时住的四人间,条件还是挺好的。 她的室友是两个不太熟悉的同年级女生,三个人都是不怎么外向的性格,彼此也都挺有分寸,所以虽然不熟,但相处很融洽。 不过张靖没想到室友第一次主动搭话,是因为看上了她的身材。 “就是说,你真的很适合扮演机械姬,最近大火的那个《f71星系大战》中的那个角色。” 女生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眼神躲了躲。 张靖:“?” 她眼里的疑问太过明显,女生轻咳两声,接着说: “我家公司是宣传的主办方,这一次会请主演和很多角色扮演老师老师,我也负责其中一板块。但是有个模特家里被水淹了,临时请假……” 张靖大概了解了,她虽然没有特意关注过,但也知道星际娱乐产业的发展不输蓝星时代,人类在追求精神饱足方面向来充满热情。 不过她一直没有这方面的爱好。 正要委婉拒绝,室友赶紧补上一句:“三天时间,一共20w星币!每天工作8小时就行,很标准的工时!” 这一句话把贫穷的张靖定在了原地,她扭头,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我还没看过那部影片。” 20w,都足够她花销很久了,顶她维修店打工三个月。 室友看她答应了,很高兴地一打响指:“我给你发合同,后天展览才开始,明天我带你去熟悉装造?” 张靖点点头:“谢谢你帮我介绍这个工作。” 她认真的道谢反倒让女生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也是你本身条件出众,身高和比例真的很不错,宽肩窄腰,而且脸部骨骼很完美啊……戴上机械姬的那个耳机真的……” 另一个室友捂住她的嘴,让她不要再花痴了:“总之,谢谢你愿意帮忙,给你报酬是应该的。” —— 得到了这份意外的工作,着实让张靖松了口气。 不过她依然遵循上班时间,兢兢业业去维修店当打工人。 然后终于敢下狠手预定了一套机械修理实操必用的控制系统模型。 另外向学校单独申请了试作型机甲来拆解。 纵观星际机甲发展史,研发起点是原型机。灵感来源还是生活应用型智能机器人,不过这个型号在战斗中显得太过鸡肋。 惨烈漫长的人类与虫族战争,催化了机甲逐渐往更多功能,更高攻击性,更适配更轻便的方向走。 人类的精神力和机甲结合,使那个时代的各方面发展呈指数式上升。 从原型机、试作机,到如今中学普遍会教学使用的泛用型战斗机甲,再到用于大部分战场的量产型机甲。 之后更是经历了改良版、特装型、专用型等。 人类利用他们的智慧、借助机械与智能的力量,在这片广袤的宇宙中撕下来了属于自己的一片星系,繁衍至今。 附中背靠联邦军校,收录了很多从战场上退役的机甲。 它们大多数都是因为十年使用时间到达,或者战场环境发生变化不再适配退下来的,留到学校里成为了下一代军人的启蒙老师。 因此学校在教授机甲相关知识的时候,也会展示一些战斗专用机甲,并不是他们最常见到的更偏向无害的泛用型。 张靖并不满足这样的进度。 在原型机被摸透之后,她试图申请过试作机,但那不仅需要证明文件,还需要一笔钱作为使用押金。 张靖一边申请着证明,一边腹诽:要不是蓝星时代的结束是因为灾难,没准星际早就达到共产了。 何至于苦苦挣扎着温饱和学习问题。 (时代发展呈螺旋式上升,此处发展预测具体参见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感兴趣可以去了解,正确属于马克思,说错了算我的。) 每一个时代有每一个时代的困境。 即便大部分人已经进入了便捷富裕的新时代,仍有很多人追不上政策与思想的潮流。 他们被扔在了封闭和贫穷里,不知道还有走出去这条路,一直等待着,艰难挣扎着,直到某一天被拉一把。 她叹了口气,不再想这方面的事情。 第二天张靖被两个室友带上跃迁飞船,到了另外一颗星球上的一家科技影像公司。 公司坐落于联邦首都星,庞大的规模几乎可以用集团来形容,影像公司只是它旗下的一个分支。 想到腼腆社恐的二次元室友说公司是她家开的。 张靖:……富婆竟在我身边。 泪目了。 她被带着从一楼进去,在智脑上开了权限,磁浮传送器带着三个人快速升到了三十四楼。开了门禁后张靖着实被震撼了一把。 这里拍宣传影像是实景拍摄,整个楼层只布置了两个角色的场地。 室友诺卡斯解释说:“其他的角色都在别的楼层。试完了装扮后,我带你们去逛逛,还挺有意思的。” 关于影视中虚拟的角色,多数是打造好等身模型后,外加智能构建塑造,使角色有了生命。 回归现实的话大概只是一个智能但做不到影视中那么灵活的形象。 如果和人类身体差不多大小,那角色扮演就没有那么繁琐了,只需要做出一套装备,然后把带有伤害性的武器利用虚拟技术替换就行。 毕竟联盟早已在生活星球发布了武器限制令,大多数都统一交由军部管辖。 就连像张靖这样的军校预备役,正常也是难以在学校以外的地方看见武器装备的。 第5章 平平无奇小说家 机械姬这个角色在影视中是一个诞生了自主意识的智能仿生人。 她拥有女性人类的外表,致敬了蓝星时代遗迹的战神形象,身上每一处盔甲都是利用形变力顶尖的材料制成,并在芯片中加载了人类社会顶尖军事智能“天启”的副本。 浑身只露出了那双透蓝色的锐利眼瞳,其他地方被轻型盔甲或功能模块机械包裹,但仿生组织和特殊金属的流动性使她灵活又敏捷。 她冰冷无情,却在替人类追寻更高维度进化的时候,发现了自己的制造者那疯狂的阴谋,从而诞生了自主意识。 当然,这是在影视中的设定,现实生活中“天启”的核心不可能泄露给影视公司。 张靖的身高和肌肉很出众,所以很多人夸她时会用“天生就是军人战士的料子”。 事实上她更想考去后勤部队,当个修理师,或者机甲设计师这样。 机械姬的装备重量足有她本身体重的三分之一,尚在她负荷范围内。 一旦其他地方被遮蔽,那双带着美瞳芯片的眼睛就格外惹人瞩目,张靖本身长相的凶气却成为了扮演这个角色的亮点。 简直无比合适,浑然天成。 张靖只需要按照动作指导在场景中运动,微型摄像头就能从各个维度记录她的动作,最终生成三维展示动画。 今天只是试妆,明天才会正式拍摄。 等到结束,卸下装备,又跟随诺卡斯去其他楼层都逛了一圈。 星际时代的各种机械都能看出来从前张靖认知的一点影子,可创新和改进的方向早已天翻地覆。 影视公司搭建的场景也不止有星际时代的,还有还原蓝星时代遗迹的场面。 张靖看到了很多熟悉的东西,但也有很多被复原地很怪异的东西。 比如有个马桶状的玩意被还原成了家用飞行器,一个工作人员坐上马桶在房间里到处乱飞,还认真地考察性能之类的…… 真是让人忍俊不禁。 但让张靖也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世界的蓝星,的确早已覆灭。 遗留下来的很多东西,都是曾经的人类祖宗花费了不知多少力气保存下来的。 张靖不会去干预宇宙人对于旧日遗迹的探索,也不会暴露自己是旧日灵魂的身份。 她被【那东西】告诉过,虽然这是她的意识创造的世界,可一旦他们形成并存在,就成为了客观物质。 意识如何在不履行实践的情况下转化为物质? 还是如此庞大、真实、早已超出自己这个“造物主”认知与想象的物质……从前的哲学家想不明白,张靖自然更不会明白。 她只需要生活好每一天。 这就够了。 等到重新回到宿舍,诺卡斯问张靖:“我的家族负责的影视宣传和ip化还挺多的,如果有合适的角色,我会给你发消息。你需要外快的话,考虑一下?” 张靖郑重点头:“好。” 诺卡斯是真的很喜欢她这长相和气质,利落的性格也很对胃口,她听闻过张靖除了学习几乎都在兼职的生活,于是解释道: “不用担心工资问题,你算是编外工,我们合同单签,每次会给20%的定金。不过肯定没有这次救急这么高,但也很可观啦,不过违约的话也是有惩罚的噢。” 张靖点点头,这样的条件对于她这个新手来说挺合适的。 为了了解更多这方面的资讯,她登录星网,打开了娱乐版块,开始补课。 这次的经历给张靖打开了新的生存手段。 虽然不太适应被展览在无数视线之下,但一想到考入军校后,就不能像在附中一样自由进出,导致失去了赚取生活费的机会…… 张靖决定自己还是要保存一些资产做退路。 联邦军校的保密措施很高级,张靖作为预备役,在没有正式获得军校录取通知之前,也只能了解到一星半点的信息。 比如他们一个月才有几天休息日,还会参与一些级别不高的战场,从一年级开始伤亡率就居高不下。 而且张靖所学的机械专业比蓝星时代要进化很多,不投入大批资金几乎学不到什么真正能用的东西。 还有不到九个月考试。 学习很迫切。 赚钱也很迫切。 了解一个新的行业并不困难,如今上星网,几乎所有的普通行业的信息都能公开透明了解到。 但进入一个行业并做到赚取利益能负担自己日常支出,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之前把《f71星系大战》看完后,张靖又去搜了很多关于机械姬的人物解析。 不过她自己本身就是作家出身,拆解人物和影视逻辑也不算困难。 很快她开始看别的内容。 星网是个庞大的系统,包罗了通讯、购物、游戏、雇佣、查询等各色功能,它背后就是另一个超级智能“无垠”。 张靖目前经常使用的是通讯、雇佣、查询。 但通讯里面的论坛交互她还没有仔细查看过。 这里的信息庞大繁杂,初次进去还没有浏览记录的张靖,连信息筛选的优待都没有。 张靖:“……” 只能说星际宇宙人数太庞大,导致不是什么东西都是干净的吧。 星网的审核机制都难以规避掉很多不法东西的诞生和传播。 略过那些无用的东西,她翻找到了一些关于虚拟角色的市场孵化流程和细节,张靖点开智脑笔记,开始边提取关键词边阅读。 纵然社会背景已经改变,但很多人类这个物种思维影响或决定的东西,还是会让张靖感到熟悉。 某些方面星际时代甚至比起蓝星时代退化了一点,或者干脆走上了另一条路。 比如这里的能源根本查不到“煤炭”和“石油”的信息,所有的能源都来自一级资源“液态金”。 这玩意也根本不是金属,而是一种固态矿石,叫了这个名字而已。 如果门捷列夫在世,就能看见他的元素周期表已经被补充到了六百多位。中间很多元素早已消失或者改名了。 张靖还以为蓝星时代必不可少的能源会有点记录呢。 她也是因为这一点来了灵感。 既然星际时代关于“旧日遗产”这个标签的影视和小说挺多挺受欢迎的,那她能不能干回老本行? 藏好自己的身份,把部分设定扭转,反向写起旧日系列小说,似乎和从前蓝星时代写科幻星际文也没有区别。 张靖挑起眉梢,很愉悦地笑起来。 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说作家罢了。 第6章 她想学习更多东西 张靖第一次尝试角色扮演的反响还算不错,诺卡斯还指导她如何在论坛建立自己的账号,发布了宣传视频和二维照片。 里面的人在虚拟技术的支持下,还能变成等身大小和观看者发生互动。 体验了一次近距离和“自己”牵手的张靖,甚至有点茫然和不知所措。 “机械姬张靖”冲她笑了一下,浅浅的微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她刚刚觉醒自主意识时学会的第一个表情。 张靖:……好怪啊,再看一遍。 她突然想起来了一个笑话,说中国人真的很爱笑,连死亡都要笑着,叫“含笑九泉”。 诺卡斯对这次的效果十分满意。 张靖的账号在公司的宣传带动下,一下子涌入了近一百万粉丝。 不过这只是庞大宇宙人中的小水滴罢了,放到上个世界的背景下,也就是一两万人。 张靖没觉得这个事情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了什么大变化,唯一要说的,可能是学校里的目光稍微多了一点,去维修店时,有一个师兄还夸了两句。 她继续自己闷不吭声奔走,在打工、拍摄、学习室、实操间、教授办公室、宿舍六点一线艰苦奋斗。 方京墨和桐恩看她忙得团团转,连吃饭都是顿顿营养液一口闷,都不敢过分打扰她了。 趁着张靖的生日,方京墨送了一个单人磁悬浮飞行车,桐恩送了一套模块机械元件。 简直送到了张靖心坎上。 然后她一查价格,瞬间心死了。 朋友们,你们都是偷偷富起来的吗? 这个学校里好像就她一个穷人在到处跑着赚钱。 方京墨和桐恩其实是想默默安慰张靖不要太焦虑忽视了自己的健康。送车是方便她打工啥的各处辗转出行,送元件是看她在努力申请机甲,可是这样好像更加刺激到了张靖的上进心。 她一专注起来,那张本就写满了冷淡和距离感的脸更加严肃,关于她的谣言更加多样了。 还有说她其实就是那个机械姬本人的,完全不会笑不会休息偷懒的样子。 张靖听桐恩说的时候,有一瞬间感到了好笑。 多年前仿生材料刚引入机甲制作的时候,大大提高了机甲的敏捷性能,非常受军人欢迎,于是生产商大批制作投入战场。 但后来却排查发现,仿生材料多次引发精神力和机甲的连接故障,导致联邦在几次重大战役中失利,防线差点被咬破。 人类的利益受到了威胁,仿生材料也遭到了各个领域的攻击。 纵然他们在家居机器人身上和机甲身上完全不同,但都对精神力有影响了,谁还考虑你哪些是好哪些是坏? 谁知道你这次影响机甲战士了,下次会不会影响我? 人们的心都是向着利己长的。 而且本身仿生人对人类的情感和意识影响就是不可控。 星网上被爆出来把仿生人当爱人,却因为无法得到感情回应而精神力暴动的人还少吗? 总之人群之间的争论声势浩大,最终联邦官方发出声明,仿生材料的使用受到了严格禁制。 所以如今张靖看到的所有星际科技,几乎都是裸露金属外壳的状态,很容易辨认清楚。 影视中的仿生人,就像是蓝星时代中国电视剧里的枪械一样,只能成为精神娱乐的形象,出现在真实世界里那真的要被拘禁回收甚至销毁的。 所以张靖怎么可能是仿生人嘛。 她还挺好奇地照了下镜子,之前不怎么关注外貌,也没觉得自己哪里就表情稀少一脸傲慢了。 张靖在每个世界里的样貌其实都能看出来相似,这个世界里只不过是眉头略低,眼尾更上扬,看着有点凶相而已。 看来不管是哪个世界,人们对外貌的评价还是一样在优先级的。 她并不在乎这些东西。 要真想好好搞自己的人际关系,她再凶的面相,也能做出和善亲近的表情来。 就算她脸毁了,她也能捏一个人皮面具。 当年那么刻苦学来的技能,哪怕过了很久,她也能几天找回手感。 只看想不想做,有没有必要做。 等到一天的学习结束,她会留一个小时时间窝在宿舍码字。 谢谢这神奇的精神力,当连接星网上特定的程序并激活认证后,她就能想什么文字,就变出来什么文字。 速度堪比八爪,不,十八爪章鱼敲键盘。 太爽了。这不就是旧日蓝星写手们共同的愿望吗? 除了有时候稍微走神码出来的东西有点混乱,需要删删改改以外,其他一切都让张靖感到异常欣慰快乐。 她原本对精神力这个不太科学的东西有点别扭,使用时也没有那么顺畅。 但经历了码字这一遭,每天要利用精神力码三四万字,算是曲线救国式让她学会了精神力的使用。 写了大纲和几万字描述,又谨慎地插入了很多星际特色,然后张靖联系了诺卡斯。 朋友也是需要互相之间交换价值联系感情的。 两个人有予有求才能平衡,并且产生信任,最终成为私交很好的朋友。 诺卡斯家里就是做影视和小说改编的,她不可能对大火的旧日题材感知不灵敏,如果她也看好的话,那就能帮张靖很多。 诺卡斯收到文件的第二天就带着黑眼圈来找张靖了。 她本来觉得张靖是那种不太爱交往,只是因为缺钱才来帮忙的人,她甚至连大火的《f71星系大战》都是诺卡斯说了才去看的。 她觉得张靖肯定对文字和影视这方面也不敏锐。 但看见她写的文章后,诺卡斯又不太确定了。 里面对于旧日遗迹的描写太自然了,自然到她觉得这是在读某个考古大佬休闲娱乐时写的文章。 但独树一帜的趣味性和跌宕起伏的发展又不会让人觉得枯燥。 “你的想象力和文笔简直一级棒!” 张靖看到她激动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这一把尝试稳了。 诺卡斯眼睛发光:“你真的不考虑全职做这方面工作吗?我可以做介绍人内推你进我家公司。” 张靖一脸诚恳地摇摇头:“我还是想考军校,完成我做机甲修理师的目标。” 无论是cos拍摄还是写文,都是她保证自己基础生活的一个途径而已,对她来说更像是吃以前世界留下来的老本。 星际时代的魅力就在于,很多东西都突破了蓝星时期人类的想象力。 这些珍贵的资料对于宇宙人来说不值一提。但对于张靖这样几辈子都没有走过科技路线的旧日灵魂来说,就像是科技树上挂满了一颗颗诱人的等待摘取的果实。 而她渴地嗓子冒烟。 她更想要进入军校,学习更多东西。 第7章 高中部毕业了 等到八月份过去,张靖的账户里已经多了足够她军校五年买机械材料和日常花销的钱。 星网账户上她基本上没怎么打理运营过,只一直跟着诺卡斯她家公司的宣传走,可也积累了很多观众。 当她的文要被影视化的时候,粉丝才知道眼前这个高冷的cos老师居然还是知名旧日系列文的作者。 并且她最新一期拍摄的影片,就是她自己文章中的女性角色。 张靖的账号迎来了一大批书粉和影视粉。不过网上一波又一波的浪潮被张靖无视掉,因为她要考试了。 15天后就要进行军校录取考核,过去一个月整个三年级的气氛都很紧张。 他们熟悉的几个人之中以往成绩最好的是桐恩,之后就是张靖,方京墨也不差。几个人现在都复习几轮了,也没啥可担心的。 张靖的室友兼上司诺卡斯估计是最紧张的一个,她说自己如果不能上军校就要回家继承家产了。 另一个室友一把勒住诺卡斯的脖子:“不许你在考前说这种动摇军心的话!” “……”看着闹成一团缓解紧张的人,张靖还有点想笑。 —— “看什么呢?你不是说今天早上要去刘教官那边。” 卡莫一进宿舍,就在公共客厅看到肖沅正盯着智脑一脸若有所思。 “已经回来了。” 肖沅说,他操作了几下智脑,然后合上屏幕。卡莫眼尖地看见一个人影闪了过去。 “嚯,难得见你也关注娱乐八卦。刚刚那不是那个章鱼老师吗?” 肖沅没想到他看见了,干脆也不藏着了,他挑眉:“你知道她?” “知道啊,”卡莫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两个叔叔是搞什么的,前段时间他们和那个影视公司有合作,就是和章鱼老师的书有关。” 卡莫的两个叔叔都学考古,卡莫他自己本身也喜欢看小说,知道那个叫“章鱼想静静”的账号,也是被前段时间出来的旧日系列吸引过去的。 “嘿嘿,我还有那系列的亲签。” “噢。”肖沅应了一声。他的意识还停留在刚刚那个灵活的立体宣传片上。 卡莫没认出这张脸,肖沅却记得。 他送了资料之后其实已经很久没想起来这个女生了。两个人虽然加了好友却也没聊过,他只对那人沉稳寡言的性格有点印象。 他也没想到,再次见到她,是在星网上无意间刷到的一个三维模型展览。做的就是机械姬的形象。 那双眼睛平静又包容,仿佛对什么都怀有三分耐心。 可在拿起机械姬配套的重武时,挥舞的剑式却利落又锋锐。 她眉眼压低死死盯着目标,在逼真的虚拟技术加持下,光流划过眼前的效果那么真实而震撼。 肖沅下意识觉得她若穿上机甲,也会是个很勇猛的战士。 等肖沅翻到张靖的账号时,机械姬的热度已经过去有一会儿了,各种产业和消费链都已经成熟。 更专业的扮演老师和模型师构建了机械姬的形象,张靖属于是不温不火。 翻遍了她的动态,很多角色都很贴她本人冷淡内敛的气质。宣传影片里她从最初有点不适应,到后来坦然又大方。 想到张靖账号下还有人留言问为什么最近不活动……肖沅想,人还是个要参加升学考核的未成年呢,估计这会儿正忙着复习。 又要复习又要忙着赚钱。 真是个能折腾的姑娘,还挺有韧劲。 肖沅笑了笑,再次起身准备去模拟室训练。 卡莫和他专业不同,此刻舒舒服服地躺在了自己床上,卧室门没关严,肖沅还听见了游戏头盔开机的提示音。 这家伙就属于把所有事堆到临到头了做,一边喊着要死了要死了救救我好后悔,一边抹着眼泪临时抱佛脚。 然而等他跨过那个坎,无论结果是好是坏他都不关心了,整个人乐得跟啥似的。 典型的今朝有酒今朝醉,下次还敢。心态好得让人无奈又佩服。 比如现在他虽然后天还有一门机甲检修理论考试,但今天还能打游戏。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嘛。 —— 军校统一考核结束后,大部分人都彻底放飞了,只有一些冲着要单独考核的专业过去的学生还在准备着。 等到机械专业的理论和实操课都结束,张靖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 这里的考核分数出来很快,上午考完试,下午每个人的成绩单已经发到了私人账户上,录取名单也公布在了星网官方账号上面。 张靖看着自己的分数和排名挺满意的。 连同成绩单一起发来的,还有一张入学注意事项和需要准备的东西。 军人都是要真实上前线的,在教学期间的待遇很优厚,张靖甚至可以拿个智脑就上学,其他一应装备学院几乎都准备齐全了。 明年一月份上旬入学,剩下三个月假期都是属于他们最后自由的时间。 方京墨和桐恩来找张靖,想邀请她去他俩的家乡星球旅游。张靖自然同意了。 坐上跃迁飞船,这次走得还挺久的。桐恩路上解释道: “我家那边是很出名的食物原材料供给基地,还有一颗离得不远的星球专门养殖可食用肉兽。” 方京墨点头:“对,桐恩家种的蔬菜很好吃!而且超级新鲜!” 张靖这才知道,桐恩家是种植大户,家里有好几个园区。方京墨家倒不是种植,他家公司是食品初级加工工厂。 相当于在产业链中桐恩家是上游,方京墨家是下游。 他们俩的友谊除了因为小时候一同接受基础教育,也有两家合作颇为密切的原因在。 张靖听得很有意思,但对蔬菜新鲜好吃持保留态度。 军校附中的食堂菜难道不新鲜吗?其实也就是从土壤中拔出来没多长时间吧,难不成真能改变口味啊? 也许是时代发展原因,这里的植物和张靖以前认知中发生了各种各样的变化,味道也变得奇形怪状的。 对面的方京墨和桐恩,至今不知道张靖天天喝营养剂是因为饭菜太难吃了,他们还以为张靖纯纯为了节省时间和省钱。 张靖偶尔吃饭时收到两个人怜爱的目光,还以为他们也觉得饭菜难吃,于是露出一个肯定加惺惺相惜的眼神。 两方人彼此误会,到他们高中部毕业了都还没解开。 第8章 小狗power! 一片星系很大,容纳了数百亿宇宙人,各个星球因为气候与环境不同,被划分为生活星球,资源星球,种植星球,养殖星球等等。 甚至所谓的“首都星”,其实一共有五颗星球,只是都是同一恒星的环绕星球。 因为占据的星系分布范围广,除了联盟作为宇宙人类种族的领导政权班子,还有像一些因为战争、资源耗竭等被划分为单独行政星球的存在。 张靖也是这时候才想起来,似乎自己出生的星球z79星就是处于“耀恒星”行政区的一颗低等级行星。 z79比起她目前生活的星球更加落后,像大面积的种植、畜牧或者旅游、生产加工等这样的产业也没有怎么发展过。 很奇怪,她很难在原身的记忆里翻到“张靖”在那个星球的片段,当初十五岁来附中之后,似乎也没怎么跟z79有过联系。 虽说她是个孤儿,可她是怎么长大的?哪怕没有恩怨情仇也会有点情绪波动吧? 可原主的记忆力仿佛z79就是个不足挂齿的地方。 当初刚到首都星系,要选择高中部的时候,她一心要去军校上前线,完全没考虑过军校附中以外的地方。 难不成她这个人设着实太普通了,整个人生都显得如此单调。 此刻张靖已经到达了种植星球的飞船停靠地,她也不再想这些,随着方京墨和桐恩下了飞船。 桐恩家已经派来了飞行器接他们,没一会几个人就到了一所大庄园上。 说是庄园,其实根本一眼看不到边界。 广袤的土地绿油油一片,南面是温室大棚种植区,北面是一片林地,东西分布着不同的蔬菜种植区。 纵横交错的道路将无数种植区分割地干净又整齐,也许主家还有点强迫症,植株的高度密度还挺对称的。 他们站在飞行器上向下俯视,能够看到有很多或大或小的机器人在进行劳作,还有穿着统一制服的员工在监察和调整机械参数,绿影重重中依稀有人走在植株中抽检植物状态。 “真是震撼。”张靖喃喃道。 在无数智能控制系统的辅助下,两三个人就能解决几十公顷的土地种植。 桐恩的爸妈显然很喜欢女儿带来的朋友,闻言桐妈妈解释道: “其实我们家更倾向于人工作业。农业上的机械智能设计比起生活智能来说有点落后了,而且人工也更灵敏。” 桐父补充道:“之前大家开会商量的时候,还号召我们这些种植户多顾忌低等级星球的就业问题。其实另一片庄园里的员工都是从隔壁星来的。” 首都星繁华的背后,也有如同z79那样失业率惊人的低等级星球。 甚至桐恩家所在的星球还不算是特别落后。他们的经济被种植带动了不少。 就拿这里的飞船停泊点来说,一个停泊点仅一天的流量就能达到上万辆。这里还不是星球的中心城,而是一个人烟稀少的种植园区。 几个人从上面参观结束,桐恩爸妈就先回去了,说是要准备准备招待客人。 由桐恩带着两个朋友去家里的种植地玩。 桐恩很兴奋,她的目标就一个字:吃! 她势必要让张靖在学校里没吃到的,没尝过的各种好吃的蔬菜水果,都给吃一遍! “你放心,我家的水果可是经过了辐射污染抽检后被评价为a+的品质!” 桐恩兴冲冲地拿旁边的清洗仪器洗完递给张靖。 张靖身边飘着一个小型载重器,上面的篮子里装满了被桐恩摘下来,张靖又来不及吃的东西。 好大一坨,特别引人瞩目。 路过的工人,看见他们三个时,都会忍不住愣一下,然后友好地笑一笑打招呼。 张靖的嘴里甚至还塞着一颗类似西红柿但是蓝色的水果。 咬了一口,她努力抑制住奇奇怪怪的口感,温声说:“挺好吃的。” 她倒是也没撒谎,这玩意比学校里炒熟的状态好吃多了。 当张靖看见那盘被“西红柿”染成蓝紫色的菜时,她就知道这个世界对美食的“色香味俱全”绝对有点误会。 方京墨跟着两个人,在一旁被同样塞了吃的。但是因为他是熟客了,桐恩也没兴趣投喂他。 于是方京墨就一边很顺手地揪着路过的水果吃,一边含笑看着张靖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 他也没错过张靖吃到某一个东西时,露出来的那种“我不理解但我尊重”的表情。 乐得他龇牙咧嘴地笑。 果然跟张靖在一起,就算不说话也会很开心。 几个人闹了一路,懒得走路了又乘着小型飞行器,一路飘飞回去,跑回了居住区。 桐恩看见张靖摸了摸被撑得满当当的胃,忍不住笑了一声。 “回去吃点消食药剂就好了,剩下的吃不完就放家里做菜。” 张靖点点头。 好怪,她觉得自己脑子里好像有两个意识在打架。 一个说我好撑啊吃不下去一点了,另一个又说上辈子吃饱也不是这个感觉啊,总觉得自己饭量应该不止这么点。 她略有些惆怅地垂了垂眼睛,想到了上辈子记忆分裂的事情,总觉得这辈子身上也有点秘密。 其实她本来是想在这个世界单纯学点东西顺便度假的。 —— 因为桐恩的母亲对古文化很感兴趣,这里的庄园居住区也被修建成了蓝星时代的模样。 只是到底是适应了科技的世界,生活上各处还是搭建了更方便的星际特色家具。 张靖见过的建筑风格不能形容这个宽敞的院子,只能说它糅杂了许多朝代的审美外加星际人丰富的想象力吧。 要不是真看见了,她还以为这样神奇的拼接房屋只有梦里才会出现。 设计师真是别具匠心。 张靖每次看见这种文化碰撞,都会有一种千年前穿越而来的老祖宗看着后辈胡闹的无奈又好笑的感觉。 还挺有意思的。 桐恩看她兴冲冲地在参观,于是干脆趁着厨师还没有做好饭菜,拉着两个人继续逛宅院。 等到一天结束,夜晚到来,张靖再强健的躯体也产生了疲惫的意识。 她窝在床上打开自己的账号后台,清除了无用的消息,划着划着看见了肖沅的名字。 他们的界面还停留在成绩出来后,肖沅主动发了一句“恭喜你顺利录取。” 张靖回了一句“谢谢学长。” 然后又问他有没有空吃饭,她当时收到资料还没有正式向他道谢。 肖沅说,他们期末考核结束了,但还有为期两个月的实战训练,估计空闲要到12月正式放假了。 肖沅:“到时候再请我吃饭吧!(?˙▽˙?)” 张靖之前就觉得肖沅应该不是个内向的人,他发颜文字就挺符合她对他的印象的。 章鱼想静静:“好,学长训练小心。” 说完想了一下,又发了一个表情包过去。(小狗power!.jpg) 第9章 前线暴动 在桐恩出生的星球上待了两周,他们三个驾驶飞行器把这里有意思的都逛了一遍,中间还去了一趟旁边的兽类养殖星球,看到了不少被叫做“肉兽”的家伙。 这些都是人工养殖并且肉质可食用的,很多野生星兽要么就是吃了会引发疾病,要么就是伤害力太高,养殖和售卖的利润太低。 张靖想了想,重新做了一份毕业旅行计划,准备去不同特色的星球看一看。 其实她原本计划想去z79看看,但一种莫名的感觉让她回避了这个想法,总觉得现在不是合适的时间。 桐恩和方京墨没有跟着她一起。 他们两个人要暂时留在家乡,因为已经中学毕业,所以要开始接手一部分公司的事情了。 张靖干脆包了一辆小型跃迁飞船,定好航线后,同两个朋友告别。 飞行在宇宙中的感觉很神奇,尤其是站在专门的观景室,周身的房间墙壁都变得透明、甚至毫无存在感,显露出漆黑的、空阔无比的外太空。 人类所在的星系名叫波拉利斯星系,是一座大型螺旋星系,由十数亿颗恒星组成,人类发展至今,也不过占据了其中一部分。 重力控制系统慢慢运作,张靖漂浮了起来。 她还能呼吸到氧气,心里却产生了一种窒息和恐慌,仿佛生命会随时被庞然宇宙剥夺。 但占据更多的,却是人类种族骨肉里迫切想要阅览神秘的追求。 她深深地渴望着更多了解这个神奇的一切。了解无数运作的恒星,了解潮汐牵引而产生的波澜混乱,了解无数粒子碰撞产生的宏观暴虐的美丽。 “检测到心率异常,血氧含量低于93%,观景模式将自动关闭,请乘客不要慌张,跟随医疗机器人前往健康检查站……” 智脑的提示音和观景舱提示音重合,唤回了张靖的神智。 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 观景舱又恢复到了只开着一面窗户的状态。 滴滴声和机械声都消失了,空寂的房间里只剩下一个高挺笔直的身形,她的眼睛是水墨色,倒映着那扇窗口中无数的细碎的星光。 —— 张靖重新回到了军校附中所在的首都星卫星星球上时,漫长的假期已经过去了一大半,时间来到了十一月底。 她毕业后购买的房子已经重装好了,检查过后发现没什么疏漏,于是很快把所有的款项和手续都结清。 拿到寄存的行李后,连带着她旅行了两个月寄回来的无数纪念品,纷纷整顿放进了房子里。 房子一百平大小,对于独居的她来说刚刚好,毕竟这是在联邦军校附近,房价也不怎么低。 原本还有些空旷的房间迅速被各种家具和摆件占满,仿佛冰冷充满科技感的房间被涂上了暖融融的颜色。 她最后把一排植物景观摆好,给朋友们发去了信息,说请客吃饭。 桐恩和方京墨都来了,他们是前几天就收到了张靖旅行结束的消息,张靖以前的室友诺卡斯和杰希本身都住在首都星,来的也很快。 维修店一个师兄也过来了,他是个自来熟,很快就和几个毕业生聊到了一起。 张靖这才发觉来到这里快两年的时间,自己也有了好几个可以相互信任的朋友。 她本身不算是个很会交朋友的人。 后来经历了几个世界,学会了挂着笑脸与各色人马来往,她变得阴狠虚伪,然后又在与善意的接触中被唤回原本的样子。 她学会了很多东西,又觉得一些事情本就没有必要,或者懒得做。 这时候的她似乎和最开始的模样很相似,但张靖自己知道早已有了很大不同。 “哇这个玩意居然可以放在汤锅里煮吗?”热闹的讨论声让张靖回了回神。 她在这一段时间的流浪式旅行里见到了很多东西,慢慢摸索着搞出了一点适合自己口味的吃食,也碰到了好多稀奇古怪的玩意。 吃的喝的都被带了回来,玩的用的她也看情况搞了点收藏。 浏览星网上的资料和真实看见,这两个感受完全不一样。哪怕星网上的模拟再真实,也让张靖觉得狭隘而虚幻。 “对了,你们有看到前段时间联邦一军防守的前线地区的暴动新闻吗?”桐恩问。 几个军人预备役学生都点了点头,只有那个师兄有些茫然。 军事消息大部分会面向普通民众封锁,但军校学生的账号的屏蔽机制比较特殊,他们也都比较关注这方面的问题。 虫族是在宇宙中流浪的一个种族,它们大多数没有神智,只能进行生物本能的进食和繁衍。 很多星球上生长的矿物质、动植物都在它们的食谱上,甚至有的虫还能吃人类提炼制造的金属器物。 因为脑子不机灵,发生暴动也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事情。 “军校二年级的学生这次正好也在那边,正在搞实战训练。”桐恩说,“我听家里人说的,目前还没有具体伤亡消息传来。” 这次的暴动不在预计中,一军在那边的防守不够多,附近的军队立马赶过去营救,除此之外,他们也得不到更多消息了。 几个人沉默了一下。 战场前线肯定会有伤亡,这是他们都知道的事情。即便是战斗经验丰富的战士也免不了某天突然死去的可能。 何况是上大学没两年,身体素质还没有彻底发育成熟的军校学生。 张靖想到了肖沅,想到了她在便利店打工时看见的那一个个年轻的面孔。 打开智脑,给肖沅发了一句话,想了想又撤回了。 —— 之后几天,张靖一直在准备新活动。 最开始是诺卡斯联系她问她要不要去,她想了想自己最近除了看书也没别的活动,干脆就当放松了。 等展览结束,她卸掉装备换上自己的衣服,正好看见智脑上发来的一条消息。 “章鱼老师,有没有空出来吃个饭?” 发信人是肖沅。 张靖挺高兴的,她觉得能从战争中活下来是一件很令人开心的事情。 她有些意外他这个称呼,正准备回复,磁悬浮车厢却已经到达了一楼大厅。干脆先出门,准备上了公共交通再回消息。 这一抬眼,却看见刚刚发消息的人坐在大厅椅子上看着窗户边的绿植出神。 第10章 能陪我喝点酒吗 肖沅今天没有穿训练服,而是穿着一身浅色的休闲服装。 他这个人的气质有点神奇,似乎放在什么环境下,就是什么样的人。 在军校里,穿着战斗服和训练服时,他身姿笔挺结实,眼神犀利,举动都能看出来他是个训练有素的战士。 但坐在娱乐公司里,散漫又有点冷淡的侧脸映在光下,那双漂亮眼睛几乎变成浅浅的灰绿色,他像是一个正在等待友人的明星,气质松软下来,并没有那么强势。 张靖站在那里盯着看了两秒,抬步走过去。 肖沅听见了渐近的脚步声,扭头看过来,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习惯性的笑意,刚刚那点空荡的感觉消弭无踪。 “学长怎么过来了?” “叫我肖沅就行,”男人站起来,“朋友送了我一张票,没想到看到你也在这里。” “我看见一些展览摊位是你写的书的衍生周边,都很漂亮。” 张靖笑了笑,她有点猜到了,估计肖沅是看到了她的笔名,然后去论坛搜了账号,所以才叫她章鱼老师。 她轻轻点头,带着肖沅往外走,声音很平和也很认真:“很高兴看到你从战场安全回来。” 肖沅怔愣了一下,侧头看了看女生。 因为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张靖真的很成熟。她知道那些被掩埋进沙土和冰川的血肉,于是很认真地庆幸着每一份安全。 —— 其实张靖他们得到的消息都有点滞后了,就在他们聊起来的时候,另一头前线已经是另外一副光景。 在支援军队到达战场后,实战训练的学生就提前退出了那片区域,将伤亡人员交给后勤部队处理,剩下的学生继续前往另一条战线完成他们的考核。 肖沅正是其中之一。 他前天回到军校后,匆匆放下装备又跑去模拟室待了三个小时。 等到卡莫发现不对劲的时候,肖沅的精神力已经开始出现了耗竭,整个人倒在模拟舱内,浑浑噩噩失去了意识。 医生把人放进了医疗舱,什么责怪的话也没说。 只是叮嘱卡莫带肖沅做点什么放松一下心情。 实际上,她见过很多这样初次上战场后出现创伤应激的年轻学生。 精神力在星际医学中是个很重大也很无解的项目,至今依旧没有重大研究突破。 目前对于精神力不稳定或彻底暴动等病症,除了镇静药剂和止痛药剂,医生一般会提供给病人一个发泄的途径。 比如发狂地打一架,摔东西,不严重的自残,或者暴饮暴食,甚至机械辅助发泄生理欲望等。 这些听起来有些奇特的词语,实际上是能被写入正规医学资料的。 毕竟对于星际的医疗手段来说,肉体创伤已经不是什么值得重视的问题了。 所以最近几天模拟战斗室没有像往常一样定时开关,而是对二年级所有战士全天候开放。 为的就是让肖沅这样有点应激的人有个途径发泄,最大程度减少不可控的伤亡。 肖沅发泄完一通后就平复下来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上战场,可从前那次并没有像今天一样惨烈。 甚至他的一个朋友在驾驶机甲时,被活生生撕扯下来。 肖沅当时离得很近,朋友溅出来的血液蹦到了肖沅的机甲上。 当时他什么情绪都没有,甚至很冷静地判别虫族的运动轨迹,然后拿起武器迅速击杀。 回来后,那些鲜红的血液却怎么都擦不掉,他甚至觉得血没有粘在他的机甲上,而是粘在了他的手上。 于是在模拟战斗室,把痛感拉到了最高,试图在痛苦中找回自己有些飘飞的意识。 卡莫带他回到了宿舍,没一会儿肖沅就醒了,他对卡莫说了一句抱歉。 卡莫什么也没说。 因为那个在肖沅面前死去的战友,就是卡莫的女朋友。 —— 曾经约着喝酒谈笑的五个人变成了四个,又变成三个。 卡莫最后给了肖沅一张展览的票,就收拾东西搬了出去,也不再和另外两个朋友来往了。 张靖带着肖沅到了一家餐馆,这里店面不算特别大,却很受欢迎,但他们来的不算饭点,因此还有位置。 肖沅低着头安静地吃饭,张靖也没说什么话。 吃完饭肖沅沉默地坐了一会儿,他突然抬起头说:“你能陪我喝点酒吗?” 张靖说:“好。” 她什么都不知道,却什么也没问,就答应了下来。 肖沅迎着她温和的视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抬手捂了捂眼睛,笑了一下。 肖沅啊肖沅,你真是出息了,弄丢了朋友,还这么随意地邀请一个女孩去喝酒,活该你被骂渣男,活该你…… 张靖带着人出来,在旁边的便利店里买了一箱酒饮。 现在的温度有些冷,张靖从餐馆出来时把拉链拉上了,此刻衣领抵着她的嘴唇,显得声音有点模糊。 “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肖沅抿了抿唇,想不出来。 过了一会,他想说要不去一些私人包厢吧。 张靖又问他:“明天也休息吗?” 肖沅下意识点头,接着就见到张靖在智脑上操作了一下,叫了一辆磁悬浮飞行车。 “那我带你去个漂亮的地方。” 他们到了一个停泊点,坐上了一辆飞往另一个恒星系的飞船。 一路上都很安静,张靖是在看着飞船窗外的景色,而肖沅却忍不住看着她的侧脸出神。 张靖察觉到了,回头和他对上视线:“还有十分钟就到了。” 肖沅嗯了一声,思绪有些莫名。 他是个很独立的人,也许是因为他是人工孵化舱孕育的小孩,父母满足了他的物质需求,却总是在亲情关怀上差了那么一点。 而他得到了那么多,却又总是纠结这一点微不可察的缺口。 肖沅很会关心人,体察别人的情绪和需求对他来说非常简单。 于是知道父母想要他当兵时,他顺从地报名了,一路从中学读到军校。 于是他顺利成为了朋友中,团体中的领导者,负责人,挂着一张笑脸,时间久了他觉得自己其实真的挺喜欢笑的。 也因为这样的性格,他总是收到很多指责。 例如“你不想要和我谈恋爱为什么关心我”,或者“他是装的吧谁那么烂好心”,还有的人说“就是想吊着多个人吧打什么善良的幌子啊。” 星际时代,大部分人类的物质需求已经饱和,精神需求占了上风。再加上精神力的影响,情绪化的例子真的很多。 其实肖沅真觉得自己有点冤枉,他承认自己的性格散漫甚至有时候被误解为轻浮,可他也挺知道分寸的。 但是,擅自邀请第二次见面的女孩喝酒…… 肖沅这会儿心里已经有点后悔了,这任谁看都有点不怀好意吧。 第11章 一只紫色苦瓜 张靖不知道身边男生混乱的心绪。 她带着肖沅来到了曾经旅行时碰到的印象深刻的一个星球。 他们停留在了一个地下城中,穿上了一层柔软的金属防护服,又戴上透明头盔,这才穿越通道回到地表。 “这颗星球叫极光星,是‘熠’恒星最近、也是这个恒星系中环绕卫星最多的行星。” 张靖带着肖沅飞在一条特定的通道上,逐渐越过崎岖的孔洞地貌,来到了空旷的平原。 “因为它本身的磁场和熠恒星发射的能量粒子作用,再加上高空中的氮气层挤压,整个星球都会呈现一种漂亮的发光现象,为了纪念蓝星时代文化,因此取名极光星。” (以极光为例改编,真实请查询百度) 找了一个稍微有点坡度的地方,张靖从飞行器上取出了折叠桌椅,按了按钮看它们拼好。 接着拿出酒和一点零食,舒舒服服地窝在了椅子上,还拍了拍旁边的另一个椅子。 “坐吧,这里可适合放松心情了。” 肖沅觉得自己现在心情已经好起来了,他忍不住笑,指了指头盔又指了指酒:“这样喝?” 张靖理直气壮地点头,嘴里的话叫肖沅怀疑自己理解能力出错了: “刺激吧?这里的空气对人体污染度高达30%,我算过了,咱俩要是打开头盔喝半小时酒,以飞行器的速度,带我们回去刚刚赶上救治极限。” “不仅能看到梦幻的极光,还能体验和死亡赛跑的感觉。” 肖沅这下是真的笑出声来了。 他窝在椅子上笑得整个人都晃来晃去。 张靖这个人真的有一种很冷的幽默感。 “你认真的?”肖沅这么问。 张靖却突然弯了弯唇:“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不过选择喝不喝酒在你。” 肖沅扭过头,手里拿起一瓶酒晃了晃,他看着眼前这瑰丽的一切,逐渐感到了一种令人有些无所适从的宁静。 一切很安静。 无论是光芒、星星、土地、还是人类。 其实极光星最开始也是大热旅游星。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宇宙人被淹没在神乎其神的虚拟全息技术中,早就不会大张旗鼓地亲自跑到这里,顶着一身防护服只为看看满天光晕。 但张靖就能。 她的目光认真地落在这空旷的星球上,看极光,看夜空,看她目之所及的一切。 跟她一起,仿佛时间都慢了下来。那些鲜血、嘶吼、牺牲都渐渐远离,安静地几乎让他听到了另一道呼吸声。 精神力的躁动平缓下来,肖沅的眼睛却突然浸染上了一层水光,他仰了仰头,努力不让自己落泪。 —— 肖沅很少碰上张靖这么奇怪的人。 其实酒精对宇宙人的精神力影响是不可控的。精神力不稳的人更是会被医生严格叮嘱不要碰酒。 而张靖看出来自己精神力躁动,却还是答应了去喝酒。 临到头了,却又带自己来了一个必须要带着头盔的星球,还找借口说这里适合放松心情。 光秃秃的一片,空气还是有辐射污染的,就连极光也在星际烂大街了,哪里就适合了啊。 心里这么乱七八糟地想着,肖沅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盯着张靖的脸颊,心脏鼓胀地厉害。 好温柔的一个人。 和肖沅自己伪装出来的温和贴心不一样,她的温和是刻在骨子里的,仿佛你永远可以对她交付信任。 可明明他们不过是点头之交,泛泛如水。 “章鱼老师,我的朋友牺牲了。就在我面前。我没能救得了她,我甚至带不回她的尸体。” 肖沅带着点沙哑的声音响起,隔着面罩,似乎有些失真。 “其实我有点想哭。但我不好意思,我怕他们骂我你怎么好意思哭的。” 张靖没有说话,微微偏着头看他一句一句讲述。她清亮的眼睛仿佛夜空一样,倒映着肖沅有些狼狈的样子。 平日里讲话条理清晰的学长垂着湿润的眼睫,鼻头也有些发红,说话东扯一句西扯一句,仿佛一个真正喝醉了的人在撒娇一样。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些有没有用,是不是真的很多余。” 肖沅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对张靖说:“但我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从前做的那些甭管真心假意吧,都是有意义的事情。” 张靖歪了歪头,其实没太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但肖沅不肯再说了。 他站起来,主动把东西收了,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 “走吧,首都星那边应该已经到休息时间了,今天谢谢你陪着我。” 张靖坐上飞行器回航,她说:“学长不用客气,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都说了不用叫学长了。” 肖沅的活力回来了,他略有些抱怨地伸了个懒腰,看向张靖的眼睛却亮晶晶地浸着笑意。 “叫我肖沅吧。阿靖。” 张靖看了看他。 肖沅耸肩:“我看你朋友都这么喊你。” 张靖点头:“这样喊真的有点像那个长得丑丑的水果。” 她挺喜欢自己这个小名的,但是宇宙人的语言和以前的汉语很不像,那个紫色苦瓜样水果的名字也读“阿靖”。 所以说其实当初自己刚刚穿来不爱说话,真的不是很高冷的原因。 她有原身记忆听得懂也看得懂,但每次说话就是很别扭。 她刚开始还自己躲在房间里练习发音,适应了很长时间才习惯。 肖沅被她这么一说,又在嘴里绕了两圈她的名字,弯起唇角笑了两声:“没事,你长得比它好看。” 张靖眼神诡异地看了他一眼。 肖沅想把刚才的自己给掐死,他闭了闭眼,假装自己被空气揍了一拳昏过去了。 你刚刚还在跟人女孩说你委屈说你被人冠上了“渣男”的名头,回头就随口夸人好看? ——但其实他这句话真心地不能再真心了。 肖沅你真是个蠢蛋!! 男生在心里抓狂了半天,两个人一路上就没说话,等到了地下城脱掉防护服又进行了清理。 肖沅这才期期艾艾地凑到张靖旁边:“其实我没夸过别人好看,我只对你……” 张靖乐了,笑得眼睛弯起来:“我只对你一个人说过?” 肖沅脸色惨淡:“……” 谁来跟他换个嘴吧! 第12章 联邦军校 回到首都星系后,肖沅就回去联邦军校了。两个人都忙碌起来,一连好多天没了联系。 张靖申请了提前入校,她没带多少行李,只拿着临时身份来到了军校。进学校的接引人是上一届的学长。 等看见熟悉的人影时,张靖还有些意外。 “这么巧,肖沅?” 肖沅穿着训练服,正百无聊赖地盯着天空发呆,听见她的声音后,低了低头弯起眼睛笑。 “和朋友换班了,刚好碰见你。走吧,带你进去看看学校。” 张靖点头:“麻烦你了。” 联邦军校,全称联邦武装军事学院,和联邦宇航学院、联邦艺术学院、联邦大学、首都高级研究院、首都医科大学等高校齐名,是专为联邦军队培养战略人才的地方。 整个波拉利斯星系中唯有联邦军校的资历能被联邦正规军认可,可想而知它的含金量有多高。 同样它的投入资金和占地面积也让人望而生畏。张靖跟着肖沅坐上了飞行器,走在特定航道上,在离地四十米的高度俯视着这所学院。 “这里是指挥系学院,指挥、后勤管理、政治管理等专业都在这一区域。” 肖沅指着一块建筑地很特别的区域说。 “这里的学生训练强度没有单兵系和机甲系那么高,所以在建筑上更多考虑美观一点。这里的一座白塔还成为了联邦军校的地标建筑。” 张靖看见了那一块高大的塔群,无数座白塔环绕着中央塔,银白色哑光建筑材质看起来科技风很足。 肖沅简单地介绍着这里的食堂、宿舍,最后说: “这里和真正的军队管理、联邦议会都有接轨,所以他们的进出条例很严格,哪怕是军校其他专业的学生,没有特殊情况也是进不去的。” 肖沅抱着手臂看着白塔:“但是据说他们的食堂很好吃。” 张靖看向他:“闯过?” 肖沅目光游移了一下:“当时年少不懂事……只是学院友好交流。” 张靖笑了一下:“没闯进去啊?” 肖沅撇了撇嘴。 何止没进去啊,最后被罚得可惨了。不仅要体能训练翻五倍,还手动抄写了那么厚一大本军校管理规定,要抄十遍!手动! 飞行器换了方向飞了一段时间,参观的第二块区域才出现在两个人眼前。 这里的建筑密度很低,大多数也是规规矩矩的形态,中间的宽阔空地上,能够看到一些特有的训练机器。 还有几个活动的人影,似乎在检修。 “这就是战斗系学院了,单兵专业、机甲专业、还有特种部队都在这边培训。” 他指了指那边占地面积很大的一栋楼:“那是放置模拟战斗舱,旁边的就是医务室。” 说是医务室,事实上可以堪比星际高等级医院的规模和陈设了。 肖沅说:“医学院不远处就是军校另一个入口,我猜是因为和其他医学研究室有交流,所以设在那里方便。” 联邦军校管理严格,却也不是铁桶一块把人关在里面,进出只要符合审查要求,那也是会被允许的。只是条件苛刻而已。 最后肖沅带着张靖来到了目的地,机械大类专业所在区域。 “你们刚刚到学校应该会和所有专业一起接受一年的基础训练,在大二大三会双向选择分化具体专业,一些人可以上前线,一些人也有可能也会被分往低等级星球,你到时候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一路上说话挺密集的,肖沅歇了口气,带着人到了机械学院的食堂。 “你们专业的审核比指挥宽松多了,还会有很多人申请住宿时,和机甲专业单兵专业等混住。” 张靖点点头:“因为专业会相互配合?” 肖沅:“嗯。我……我之前的室友,就是你们机械学院的大二生。” 他垂了垂眼睫,很快敛去那些复杂的神色,弯起唇角笑。 “托你的福,我回来后,去找他谈了谈,事实上就是打了一架吧,虽然还是有心结,可都好受了很多。” 肖沅狠狠挨了卡莫一顿揍,一向乐颠颠的卡莫那次却哭得泣不成声,边哭边骂肖沅。 “凭什么死的不是你啊!” “连朋友都救不回来,你还有脸当队长?别假惺惺了!” 肖沅什么都没说,只是任由他打骂,最后两个人都倒在地上忍着剧痛喘气。 其实卡莫未必不知道战场的残酷并非肖沅一个人能改变能阻止,但他却只能向肖沅撒泼发泄怒火和无能为力。 再然后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去了医务室。 之后又没了交集。 张靖默默听他说完,两个人一起刷智脑进入了食堂。 —— 离正式开学还有两周,很多老生已经回到了军校开展活动。 肖沅和张靖吃完饭,又带着她走到了行政楼领了标准的配备行李,然后两个人来到了学生宿舍楼。 肖沅收到了一个消息,他简单回复了一下,有些歉疚地同张靖告别:“教官找我,我可能……” 张靖点了点头:“你忙你的事情就好。” 两个人告别之后,张靖进入宿舍大楼,这里统共才十层楼,上下居然是很传统的楼梯间,各处建筑设计也没有外界那么智能。 不过递送东西还是挺方便的,等到张靖爬到五楼时,她的行李已经被智能小机器人送到了门口。 两人间宿舍,不是套房,陈置更像是蓝星时代的学生宿舍,简单而干净。 这么看来,军校附中的宿舍居然才是她住过最豪华的宿舍吗? 她的床铺上贴着自己的名字,对面是一个叫“艾尔”的人。 艾尔的床铺上已经摆放了被褥,书桌上也有零星的书本和几个机械元件。都挺让张靖眼熟的,看来她的室友是个同专业同学。 从窗户看过去,能看到偌大的训练场,另一头还有机械专业的教学楼。指挥专业的白塔耸立在最远处。 联邦军校别的不说,地盘是真大呀。 刚刚两个人乘着飞行器又飞得高远,感官远没有站在地面上的真实体验来得震撼。 等到她简单收拾好了东西,张靖决定出发向自己探索的第一站,机械学院的资料室。 第13章 艾尔 “机械动力装甲,简称机甲。” 讲台上的全息影像泛着微微蓝光,一个中年女人站在那里,一双锐利的眼睛隔着时空透过通讯看向在座的年轻学生。 在联邦军校里,学生们时不时会遇到这样虚拟教授形式的课堂。 原因大概有以下几种:教授自己上前线了,教授在开紧急会议请其他老师代课,教授就是喜欢把课堂放在户外或者战场。 这是《机甲外形设计及动态解析》课堂,联邦军校机械专业一年级必修课程。 课程教授是一名前线因伤退休的机甲修理师,目前除了担任联邦军校的教授以外,还作为第八军团的修理师顾问。 “你们都是经历了层层选拔上来的人,我不会再强调这些基础知识,但是我会随时提问,要是答不上来,这门课就重修吧。” 底下的学生互相扭头看了看,继续安静地听她讲述。 女人的身后是一方灰红色的夜空,她点了一下智脑,微型摄像头立刻独立出来,开始移动拍摄视角。 “这里是z-72-w3星系,第八军团守卫的前线星球之一。现在他们正在模拟对战。” 大屏上的画面快速移动,最终对准了一架轻型机甲,那机甲的主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偏了偏身上的能量炮。 但很快,它重新转移了视线对准场上敌方。 教授的声音响起,冷沉严肃地点名:“艾尔。” “到。”一个银白色短发的女生站了起来。 星际时代没有人会近视,她却戴着一个很独特的单边镜片。艾尔面容精致漂亮,却冷得像冰块一样,是个一看就不好惹的人。 教授就站在拍摄画面旁边,她提问道:“根据刚才十秒的视频,请你对这台机甲外形做一简单解析。” “是。”艾尔声音很平稳,甚至没有留给自己思考的时间,教授的话音刚落,她就有条不紊地讲述起来。 “视频所展示的机甲为星历2071年生产、型号为波尔05-h系列的专用型轻型机甲,该机甲参考飞行星兽的形态,适用空中作战,多用于侦查、投放等任务。” “形态流畅适宜低空飞行,外壳使用低密度合金与高延展性per材料,拥有优秀的光拟功能,变形关节采用精巧的嵌造技艺……” “另外,”艾尔面无表情地说,“机甲主人似乎是《蓝星》系列爱好者,对机甲外观进行了特殊改造。” “我对此提出还原出厂形态建议,因为他的改装会破坏波尔05特有的涂层,导致专用型机甲拟态功能大大减弱。” “他的行为放在前线,不违法,但致命。” 教室里安静了片刻,很多人都扭头去看坐在后排的艾尔。 直到教授带着满意的声音响起:“不愧是考核第一入校的学生,希望你永远保持这样优秀的水准。另外你的建议我会传达给机甲驾驶人。谢谢你的回答,请坐。” 讲台上的蓝色光幕重新变化,成了轻型机甲的详细介绍和动态视频。 为了让所有同学看清,他们的桌子上也升起了一道缩小光幕。 教授以波尔05为例,正在讲述轻型机甲的发展史和外形变化研究。 台下的张靖微微转头,看向了旁边端坐着的女生。 艾尔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也朝这边转过头来,银白色的发丝轻轻晃动,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照耀下,显得很不似人。 她的睫毛和眼珠子都是很浅的银灰色,面无表情地看着张靖,微微歪了歪头,居然露出来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无疑漂亮极了。 但却莫名让张靖感到了一阵被盯上的悚然。像是被笼罩在了什么视线下似的。 张靖回头,没有继续对视。她看向光幕,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笔,思绪微微跑偏。 军校附中考核的名单是公开透明的,她那时只记得前三名都是一些很出名的家族培养出来的学生,并没有艾尔的名字。 但开学时,这个女生却很突兀地出现了,而且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惊疑。 刚刚的教授更是当众认可了她专业第一的能力。 是不是说明在她所知道的那场统一考核以外,还有别的形式的考试? 而且这种选拔制度能被联邦认可,并准许进入军校学习。 张靖知道自己身份的鸡肋。 她虽然考入了重点大学,但距离上层和决策者的位置还很远,她的记忆和身份甚至存在疑点。 所以注定做不到成为上层决议的先行者。甚至打不破一些信息壁垒。 如果没有太大的威胁产生,张靖本人是倾向于度过一段平和的人生的。 毕竟如今的宇宙人类种族,以联邦所在首都星为政治中心,内乱并不多,最大的动荡来源就是虫族和星际海盗。 她没再多想,翻开了书本开始做一些笔记。 艾尔很快也恢复了原样,安静地坐在那里看书,似乎没有把很多的注意力投放到教师讲课上。 —— 一年级除了专业相关的文化课,体能课和模拟机甲战斗课都会有安排。 等到一天的课程结束,距离宿舍楼统一熄灯还有半个多小时。 开学已经三个月,张靖适应了这样的节奏以后,就进步迅速。 比起艾尔那样宛如百科全书的高智力人才,张靖的体能和精神力更加出众,甚至差点打破了连续在模拟舱使用时长的记录。 桐恩进入了单兵系。方京墨去了情报管理专业。三个人之前匆匆聚了一两回,接着就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了。 张靖回来冲完澡没多久,艾尔也回来了。 意外地,她这次有些狼狈,本就白皙精致的脸颊苍白一片,甚至不断在冒冷汗。刚进门看了张靖一眼,就倒在了床上。 张靖几步走过去:“艾尔?需要帮忙吗?” 艾尔的肌肉已经开始不正常地抽动了,她睁眼看了一下张靖,牙关紧咬只冒出了几个字:“……抽屉,试剂。” 张靖拉开抽屉,里面有一个市面上很常见的试剂贮存盒,她拿起来,眼神却不由得一顿。 ——盒子底下是她之前写的两本书。 来不及多想,她迅速打开盒子,里面有三支包装很正常,颜色却是红褐色的药剂。她拿起其中一支,放在艾尔眼前:“这个?” 艾尔痛苦地拧着眉,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嗯。” 张靖掰开盒子,捏住艾尔的下半张脸:“别咬着,嘴张开。” 第14章 我会永远盯着你…… 其实张靖觉得自己和艾尔的关系有点奇怪。 张靖不是个多么合群的人,艾尔也很独。 她们在考核中的成绩都很亮眼,甚至每天晚上都住在同一个宿舍,偏偏不怎么说话。 “要熄灯吗?”“嗯。” “要用卫生间吗?”“不。” “一起去上课吗?”“嗯。” 这几乎就是全部的对话了。 艾尔对自己很友善吗?好像也没有。 两个人偶尔擦肩路过都是面无表情对视一眼然后各自分开。小组合作艾尔宁愿顶着一张冰块脸去社交,也没有来问张靖一句。 但要说她有多讨厌?张靖也没感受出来。偶尔张靖忙着错过了饭点,艾尔还会默不作声地给她带饭。 今天晚上的事情有些出乎意料,艾尔被灌下了一管药剂之后,状态很快稳定了下来。 她虚弱地躺在床上,张靖这才发现她进来时提着的袋子散落在门口处。 眼见女生闭着眼睛似乎睡过去了,张靖走过去想把她的东西帮忙捡起来。 艾尔突然挣扎起来,声音有点尖利:“别动!” 张靖停下,回头看着她:“好。” 她没什么其他情绪,很平静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然后打开了智脑。 艾尔犹豫了一下,看着张靖的侧影,抿着嘴唇没再说什么。 她缓了片刻,重新站起来开始收拾自己。 把袋口封好放进了储物柜,艾尔又去卫生间洗了个澡,出来时正赶上统一熄灯,宿舍里的光源就剩下了张靖桌前的台灯。 艾尔坐在座位上,想了很久,还是开口打破了安静的气氛。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张靖拿下耳机,回头看了看她的脸色,似乎已经恢复过来了:“你没事就行。” 艾尔冷冰冰的脸色因为这句话缓和了一些。 她满意张靖就在这里,这个女生从来不会自大地试图指点别人的事情,而且性格很安静。 带着些湿润的银发微微散落在空气中,艾尔调整了一下姿势,整个人舒适地窝在了椅子上,发丝垂在身后,在暖灯下发着光。 那双漂亮的银白色眼瞳观察着张靖,睫毛微微颤了一下。 从张靖垂落的黑发,一下一下闪着红光的耳机,到她身着宽松睡衣的身材,再到暴露在空气中的脚踝。 张靖本来在看书,被这毫不掩饰的视线搞得浑身发毛。 之前艾尔的打量还是若隐若现的,自己一回看过去,她也会很快移开,仿佛从来没关注过张靖一样。 这次真的不一样,艾尔连台灯都不开,就坐在昏暗的另一边,看着光晕下的张靖。 张靖又写了两个字,终于写不下去。 身体一动,座椅就转了半圈,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这下变成了张靖的面容隐匿在逆光中,艾尔的脸色也暴露出来。 ——她竟然在笑。 张靖觉得这件事简直诡异极了。 艾尔摸了摸自己有些僵硬的脸颊,重新变成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不过一直支着头看张靖。 女生的面容不清晰,只有那黑色的发丝被光照出了轮廓。修长的手指捏着笔慢慢转了一圈。 艾尔简直都能想象出来张靖因为迷惑不解而拧眉的样子。 肯定很可爱。 直到张靖那带着一丝真诚的疑问的声音响起,艾尔僵住了:“你看着我是想要签名还是合影?” 艾尔:“……” 张靖靠在椅背上,悠闲地左右晃了晃,那张带着点凶气的脸上没啥表情。 可艾尔却仿佛看见有一对小恶魔角biu地冒了出来。 张靖又说:“怎么不说话了?难道不是刻意让我看见那两本书的吗?” 艾尔:“……” 到底是谁教她这么说话的。 好不礼貌噢。 艾尔耳朵尖有些红,却撇了撇嘴,移开了视线,过了几秒钟,她别扭的声音响起来: “签名,每本书都要。” 简直理不直气也壮。 张靖抱着手臂:“签了后不许盯着我了。” 这个要求简单到不能再简单,艾尔的表情却瞬间凝重起来,眉毛皱在一起,似乎正纠结地不行。 张靖:“……” 她脊背慢慢僵直。 这是很难做到的事情吗? 过了一会,艾尔艰难摇头:“那我不要签名了。” 漂亮的银灰眼睛看一眼张靖,又看一眼抽屉,看一眼张靖,又看一眼抽屉,最后蔫兮兮地垂下了睫毛。 张靖:“……” 她无语了好一会,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两个人就这么有一下没一下地互相看了一会,张靖伸出手:“书。” 艾尔瞬间连发丝都蓬松了一下,她高贵冷艳地说:“这是你自己要签的,我没有答应你不盯着你看。” 张靖:“……嗯。那么请盯地时间短一点,行吗?” 艾尔点头:“这个可以。” 她把那个药剂盒底下的两本书拿出来递给张靖,然后从最下面的抽屉里又拿出来三本书。最后从刚刚的纸袋子里拿出来全套人物模型。 “可以在底座上也写亲签吗?” 张靖:“……” 她一一签了,最后警告艾尔:“不许频繁看我,只能偶尔看一眼。” 艾尔点头。 张靖:“所以谁让你来盯着我的?” 艾尔:“当然是修妈妈。” 张靖:“?” 手中的笔瞬间被捏紧:“修妈妈是……?” 艾尔却是毫不意外她不认识的样子:“修妈妈就是我们的妈妈。妈妈说你应该会不记得我,她说的对。” 张靖:“……”她恍惚了一下,“你是我妹妹?” 艾尔抱着书看着那个签名很开心,闻言却摇了摇头:“不,要是按照人类的逻辑来讲,我是你女儿。” 张靖觉得今天晚上有点荒诞,怀疑自己在做梦。 上辈子自己是个章鱼且失忆了三年的事情她都已经接受了,也不至于这辈子一上来就这么大一个女儿吧? 等等……艾尔刚刚是不是说了一句:按照人类的逻辑来讲…… 张靖艰难地问:“你的意思是,我又不是人类了,是吗?” 艾尔笑了,她的笑容还是很僵硬,却也像个漂亮的瓷娃娃:“是呀!” “……” “那我到底是什么?” “你是修妈妈的孩子。” 艾尔这样说着,突然靠近张靖,拉住她的手腕撸起了睡衣袖子:“这就是你的出生证明噢。” 张靖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左手臂巴掌大小的艺术感纹身。 她还以为是原身赶复古潮流搞个纹身呢,原来只是出生证明啊。 好像意外又不是很意外呢。哈哈。 第15章 你和从前不一样 张靖在知道纹身是个出生证明之后,就一直忍不住捏自己的皮肉,总觉得以往熟悉的身体开始陌生起来。 她问艾尔:“我不是人类,那我是什么?” 艾尔却只回答:“你是修妈妈的孩子。” 张靖换了个问题:“那你是什么?” 艾尔歪了歪脑袋,皱着眉头有点鄙视她的记忆力:“我也是修妈妈的孩子,我还是你的女儿,我叫艾尔。” “……”张靖捂了一下额头。 “好,那我们来做一做海龟汤好了。第一个问题,”张靖吸了一口气,“我是仿生机器人吗?” 艾尔冷漠的脸颊突然加载出一个有些生动的惊喜表情:“谢天谢地,我可不能自行在你面前说出这句话。” 张靖笑不出来。 记得前不久,她还觉得那些高中部同学对她是个仿生人的猜测有些离谱。 结果是真相。 艾尔昂了昂下巴,也不知道谁给她写入的这种傲气十足的性格:“修妈妈说你会到这个学校,让我来找你。” 张靖已经冷静下来了,她皱了一下眉毛,探究地打量着艾尔:“为什么之前没有告诉我,偏偏是今晚?” 艾尔委屈地捏着睡裙:“你也没问我啊,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就在等着你问我这个问题。” “可是你不和我说话,也不许我和你一起洗澡,甚至不愿意和我睡一个被窝。” 艾尔吧啦吧啦说了一堆,最后总结:“修妈妈说你是她带过最差的一届妈妈机器人。” 张靖:“……” 可能是因为已经变成机器人了吧,她居然有些听不懂人类语言了。 能不能来个人类帮她做一做翻译题啊。 请问第一次见面的室友可以一起洗澡一起睡同一个被窝吗? 张靖脑子里乱糟糟的,感觉自己以往的认知被全部推翻,这感觉比刚到星际听天书还要艰难。 她是仿生机器人? 可是她,有脉搏有心跳,能吃会困,喜怒哀乐一样不缺,还有完整的排泄功能,甚至有人类正常的生理欲望,受到刺激会反应,她甚至会思考! 完全符合宇宙人对生命体的认知,怎么可能是只有程序在控制的能源驱动的机器人呢? “我……”张靖有点混乱,试图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修妈妈在z79星球上?” 艾尔有问必答:“不是噢。” “……那我为什么来自z79星球?” 艾尔这次却不肯说了。 无论张靖换了什么问题问她,比如“你是怎么通过体检的”,比如“你参加了什么考试进来的”,又比如“修妈妈是不是人类”。 艾尔都只是摇头,沉默着把一堆周边收拾好。 她已经暴露了自己追星的事情,就不怕张靖看见,干脆摆在了桌面上,还罩了个罩子。 之后她才慢条斯理地说: “修妈妈说你是她的孩子中最特别的一个,我虽然是你的女儿,但我从出生却只见过你一次,第二次就是进入军校后。” 说完艾尔躺倒在床上:“睡吧,睡吧,妈妈。虽然我们应该不太需要睡眠。” 张靖被这个称呼震了一下,她自觉没有尽到这个称呼的责任并且称呼来源非常怪异。 “你之后还是喊我张靖就行。” 艾尔笑:“我知道,我只在两个人的时候这样喊你。” “不。”张靖拒绝道,“我是说,别管什么时候,都只能叫我的名字。” 艾尔悻悻地噢了一声闭嘴了。 宿舍内重新回到黑暗一片,张靖的记忆却不停地翻滚,试图找到这辈子也失忆了的证据。 可是完全没有头绪。 她之前之所以万分肯定自己是个纯正的人类,就是因为军校附中和联邦军校的审核机制都是非常严格的。体检的时候恨不得把你每个细胞都拆开翻找一遍。 艾尔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睁开眼睛问张靖:“你流过血吗?” 张靖愣了一下,心脏几乎瞬间停跳:“没有。” 对啊,她从没有流过血。 她参加训练,有过淤青,也有过错位,却很少很少有擦伤出血。 之前同学还调侃她幸运儿,现在仔细想想,或许只是这具身体下意识保护她不被发现身份的程序设定而已。 一直以来身为人类的立场开始动摇,她甚至产生了自己如今的思考是否都是程序作用的结果。 她是否……真的还保存着自己的意识呢? 天快亮了。 集合哨已经吹响,张靖带着两个黑眼圈起床了。 艾尔看了看她,赞叹似的:“你的黑眼圈好真实。真羡慕。” 张靖面无表情。 艾尔叹了口气:“妈妈,你不要烦恼,修妈妈是不会伤害她的任何一个孩子的。虽然你和我之前见到的那一面不太像……或许是你离开修妈妈太久了。” 张靖忽然顿住脚步,她来不及管快要迟到的集合晨练,只捏住艾尔的肩膀,力气有些大。 高了艾尔一个头的女人冷肃地盯着她:“你说我和你之前看见的不像?” “对噢。”肩膀那里传来了痛感警报,主程序开始飞起一阵乱码。 艾尔却只是垂低眼睫看了一眼,仿佛身躯没有连接到主脑似的,接着就直勾勾盯着离她很近的张靖的脸。 “很不一样,之前的你好严厉。我的妹妹多看了你一眼,就被挖出来眼珠子彻底报废了。可是你居然还给我签名。” 艾尔美滋滋地说,那张精致惨白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张靖这时候才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踩在了实地上。 就像是一瞬间,周围那些零乱的声音都穿透一层塑料膜终于清晰地被大脑收集。 光线明亮起来。 她觉得自己莫名亢奋,连带着看奇怪的艾尔都有些顺眼了。 教官的吼声响起:“那边两个!集合!听不见吗!?” 张靖勾起一个平静的笑,最后看着艾尔扔下一句:“我不是仿生人。” 我不会一直被程序控制。 只是我的人类灵魂住在一个躯壳里。 我会思考,我拥有情绪。 这就够了。 艾尔歪了歪头没有说话,跟着她一起跑到了训练场上。 她看着张靖面无表情又很凶悍地撂倒了一个又一个对练伙伴,结实的肌肉组织在紧绷又被汗湿的作训服中格外明显。 除了那对黑眼圈有些明显,其他都和往常一样。 恒星初升,霞光照耀在一群精悍的年轻学生身上。那个笔直的身影却格外吸引艾尔的目光。 她想,自己的妈妈果然是不一样的。 第16章 比赛 “明天放假,你要出去逛一逛吗?” “张靖同学,你已经很久很久没离开过实验区和自习室了诶?” “要不咱们去吃个饭?” 肖沅撑着头,随手划拉着智脑上的消息,感觉有些无聊,干脆挑了个话题问对面的人。 这里是机械学院的多人自习室,肖沅对面坐着张靖,她旁边还跟着一个艾尔。 三个人单独坐在一个空间里,也不会吵到别人。 张靖向后靠着缓和脖颈传来的酸痛感:“想去一趟机械零件店,买点东西。” 艾尔紧随着发声:“我也要去。” 肖沅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硬生生从艾尔那张面瘫脸上看出了挑衅。 肖沅哼笑一声,不软不硬地刺回去:“你去干什么?你和阿靖的专业又不一样。” 艾尔抱着手臂:“好歹我们都是机械专业,你个机甲专业的凑什么热闹?” 肖沅露出一个笑:“我和阿靖是好朋友啊,有什么问题吗?” 艾尔有些不高兴。 张靖至今仍然不愿意承认她们的母女关系,不然她就能告诉这个贼眉鼠眼的男性人类说张靖是自己的母亲。 张靖抬了抬手:“好了,你们怎么天生冤家一样天天吵。” 肖沅和艾尔都撇撇嘴不理对方了。 在张靖大三这一年,她选择了自己更喜欢的机械修理分支专业,范围包括工业机械和军事机械,当然也包括机甲的修理,张靖更偏向于军事机械的分支。 艾尔则是选择了生活智能机械设计及改造,张靖有理由怀疑和她本人的仿生机械人身份有关。 每一年整个星球或者人类联邦都会作为主办方,举办一些含金量极高的赛事。 学生们无论能否走到决赛获得冠军,一旦通过初选,他们不论是日后去往军队供职,还是作为公职人员被派往别的星系,都是很亮眼的经历。 这样的大规模比赛,军团自己的预备团里也会出来队伍参赛。 而联邦军校的学生,机甲系和单兵系以及指挥系,通常会联合组队参赛,一般还会加一个机械专业或者数据分析专业的作为后勤。 其他星系的军校有些实力的,只要能通过审核,也会前来首都星进行交流。 不过张靖没有太大兴趣,只作为观众旁观。 她前两年都参加了一些大大小小的比赛,也去过战场。之后发现自己果然更加喜欢平和的工作环境。 后来就跟随一个教授开始参加实践任务,因为想法比较创新,也做出了一点成绩,专利上和几个工厂达成了合作。 可以说张靖现在完全不需要担心自己的钱不够用了。 她拥有了自己的机甲之后,大胆地进行了改装。 肖沅这娃也是个莽的,看到张靖机甲上的变化后,把自己的机甲也放在了张靖实验台上成为了小白鼠。 她两年忙忙碌碌,几乎没怎么关注过学院里热闹的赛事。 不过今年也参加了一个大赛,是星际机械协会主办的创新机甲大赛。 约等于机械行业的全星际军事比赛吧。 研究的内容简单来说就是通过设计不同材料特性,在不影响主作用的情况下,提升专用型机甲的辅助功能,使其往全能型机甲上靠近。 其下小项目包括了张靖曾经的一些专利和最近和学哥学姐们联合开发的元件。 听起来很简单,不过参考目前市面上全能型机甲惨淡的销量就知道这玩意不是很好搞了。 那些所谓的“全能”,基本上都变成了“鸡肋”的组合版本。 艾尔的专业也能和这点沾边,因此她和张靖组了队。 这几天两个人都被化学和物理泡透了。 艾尔完全看不出来那巨量的知识储备对她造成的负担。 但张靖就不行了,她更接近一个人类目前开发出的脑力极限,哪怕有精神力在,也赶不上艾尔这样的百科全书级别。 所以张靖担任的更多是设计主力和机甲试行员的任务。 两个人完全成了互补组合,倒也合适。 —— 肖沅在自习室待了一会,确定了明天一起去吃饭的行程后就离开了,不再打扰她们讨论。 他作为即将毕业的学生,一些在学校的各项事务还要结束一下。 肖沅带领的团队在去年的团队赛上力压各大军团预备军荣获第一。 当时甚至直接现场收到了各大军团的offer。 只要他的毕业学分修够,正式获得了毕业证书,就能入职。 包括他团队的朋友,其他几个人,如指挥、数据分析师、单兵等都在毕业后即将去往自己心仪的军团。 毕竟他们参加比赛的目的最终不就是在军队供职吗? 张靖之前并没有仔细关注过这项轰动星际的大赛,后来肖沅邀请她过去看,她就去给朋友捧场子了。 所以也是后来才知道,肖沅这个人看着随和亲近,结果也是个战斗风格很强烈甚至有些暴虐的机甲战士。 仿佛那些被他温和的性格掩盖过去的负面情绪,最终都在战斗中被发泄出来。 好在这人理智没有消失,虽然打得狠了一些,但不会对对手造成特别严重的伤害或者后遗症,都是能在医疗舱解决的事。 他也很配合团队里指挥的要求。 就像一条被总指挥牵制的烈犬,虽然猛,但也不会发疯到让人忌惮排斥。 反而他的对手们都挺佩服外加不服气的。 他的招数都是杀招,一旦展开攻击就几乎没有加载或者停顿时间,狂风暴雨一样扫落敌军。 这样的风格一般来讲都会拥有一个缺陷,那就是持久度不够,后续很容易脱力。 但后来肖沅在参加校赛和星球赛的直播视频直接击碎了这个传统认知。 无数人都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挺住精神力和体能这样的消耗强度的。 而且这和他本人散漫爱笑的风格真的非常割裂,还一度引起了一些反差萌爱好者的疯狂关注。 无数大赛分析和剪辑大佬从各个机位翻找肖沅的几场比赛视频。 “我倒是能看出来他在机甲关节处似乎做了改动,但这样的变化其实对整个战局,尤其是肖沅本人的战斗风格影响不是很大,所以……” 最终只能无奈下了论断: “某种程度上讲,真的只是肖沅的个人天赋吧。” 第17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第二天是军校统一放假的时间,学校里比平时气氛轻松不少,还能听到各处讨论比赛的声音。 张靖和艾尔从学院出来,肖沅已经开着飞行器在等她们了,见到她们,笑意满满地打了个招呼。 他今天没穿作训服,反倒穿着一身很显矜贵显气质的玄色掐腰衬衫和长裤,个子高挑,比例优越。 配饰也讲究的很,耳朵上的深绿色宝石微微闪烁,和他漂亮的眼睛相得益彰。微卷的发丝每一缕都像是精心捏弄过的。 甚至连智脑都换了一个新款,很有设计感,一看就是美观性质远超实用性质。 肖沅胯骨靠在飞行器上,衬衫绷紧,连袖箍都系得特别到位。脑袋微微歪着,眼里嘴角含着散漫的笑意。 艾尔捂了一下眼睛:“他今天早上出门得从昨天晚上开始收拾吧?” “每一个动作都有精心设计过诶。” 张靖因为她的吐槽笑了一下,其实她觉得跟肖沅待在一起挺舒服的。 美人养眼,懂得打扮放大自己优势的美人,就更叫人心情愉快了。 肖沅的私服和首饰到底有多少款式,至今成谜。 星网上伴随着他疯狂的战斗视频出圈的,还有他每次出现必不可少的穿搭美图。 哪怕在学校里他总是穿作训服,也会把自己收拾地干干净净香喷喷的。 一个笑意盈盈的小仙男。 这次要去的地方是另一颗首都星系的行星,那里有很多生产厂家,包括最大的机甲和飞行器生产厂。 三个人在飞行器上坐好,肖沅像是随口一问:“今天那边有一场盛会,会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要多待一会吗?” 张靖点头:“今天我们的时间都是空出来的,可以去凑热闹。” 其实宇宙人也有不少娱乐活动,这里的明星和偶像团体依然存在。 肖沅说的盛会她之前也参加过一次,还挺好玩的。 盛会规模一般比较庞大,种类也很多。 会有很多现场表演啊,角色扮演,还有不同星球特色食物分享,机甲模拟等等。 加上全息技术的加入,也是精彩万分。 张靖三个人先去了另一块机甲生产区域。这里她之前因为合作来过不少次,这次很快买到了零件后,又去见了下生产商。 她曾经在地球做过投资也开过公司,在自己的私产达到一定数目后,就延续了这条生钱路线。 不过她最终目的仍然是自己拥有足够的研发资金,她还很年轻,学习的东西总觉得不够。 然后三个人又开了半小时飞行器,到了一片各色灯光熠熠生辉的地下城。 盛会开始没多久,甚至很多店家还在准备,估计要一两个小时后才能到达高潮,届时会有很多明星啊coser老师啊什么的进行互动。 最高处的那个舞台上还会有歌舞和话剧表演。成分复杂但着实吸引了不少人。 这里的场地也十分宽大,还有专门的地下传送通道和天桥,周围的安保人员早已就位。 有两个年轻人还跟三人热情满满地打招呼:“肖沅师兄好!两位师姐好!” 肖沅是三个人里面人脉最广的,他脑子转了一下:“啊,你们来这里做兼职吗?” 顶尖军校的机甲专业大学生做安保和引导员兼职简直不要太好用好吗? 张靖看着,虽然和蓝星时代相比科技已经有了很大变化,但人们进行活动的类型还是相似的。 诺卡斯在组织一个全息解密舱的摊位,张靖看见她上去打招呼。 “嘿,好久不见。” 诺卡斯转身,惊喜地抱了抱她:“真是好久不见了!你好忙呀,我本来这次展览想给你发消息的,但是一想到你还在比赛就放弃了。” 几个高中部熟悉的同学见面并不算多,诺卡斯进入了指挥专业的情报管理,张靖又忙着做研究,都不是很闲的人。 说到她的副业,张靖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之前为了赚钱,写书和cosy她都接触了很多,后来不缺钱了就渐渐隐退出去了,只在后面和考古研究院的人有合作时,会写一点文章。 诺卡斯作为当初帮了她很多忙的“兼职上司”,自己考上学校了就不怎么接触这方面工作了,总觉得有点抱歉。 “别在意这些,我们是朋友,能帮上你的忙我乐意至极。” 诺卡斯做生意的,通透的很,本来就是临时拉张靖入伙,而恰好张靖为了生计要找个不影响学业的工作,大家都各取所需嘛。 两个人说了两句,诺卡斯被负责人喊去决策了,三个人转身离开。 肖沅说:“先去吃个饭?” 艾尔拿了一杯饮料就跑去看歌舞了,她同样吃不惯食物,自己体内的消化腔运转会让她的主程序觉得没必要。 所以类似于营养剂和饮料这样好转化的食物,才是艾尔的最爱。 肖沅和张靖找到了一家清淡的食物,张靖这几年居然也慢慢适应了这样的口味,环境对人的影响还真挺厉害的。 她猜测也许自己不是和正常人类一样才会尝出这样奇怪的味道。还有点遗憾,自己这是没法真实地吃到星际美食了。 肖沅和她随意聊了聊。 “所以,你毕业之后想去哪里啊?” 肖沅这么问着,垂下眼睫遮掩着一丝不舍。 他们一起在学校待了三年,因为各种管理规定,再加上彼此的课程也不太一样,其实相处时间算下来真没有多少。 肖沅马上就要入职第八军团了,正式上前线后,不出意外一年都只能有一两次机会回到首都星,还不一定能碰上军校放假的时间。 军团里规定严格,经常用智脑联络的方式也被切断了。 服役的最低年限是五年,变数太大,肖沅不知道张靖会去往哪里,身边会不会出现别的朋友,还会不会记得他这个人。 每次想起来都有点低落。 张靖看出来了,所以声音也很和缓:“我想去找找我的来处。也不能有个很确定的期限。” 她的目的从来没有变过,学到更多东西,找到自己身体的秘密,不要留下一个可能影响未来的隐患。 她不会因为肖沅,艾尔,其他朋友,甚至自己的产业,而做停留。 那个叫修妈妈的人到底在哪里,艾尔又为什么被派到她身边,自己的记忆到底是怎么样。 她无法接受自己所有的意识倾向都被程序操控。 所以她要去主动找到,如果有必要,最好毁掉,断绝一切不可控的危险因素。 肖沅对人的情绪感知多敏锐的人,他早就知道张靖是个温和却又坚定的性格。 所以早就知道,她不会轻易给人许诺,也不会轻易去碰触别人给予的一份感情。 所以他一直在默默等待着。 这时候两个人谁都没有想到,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第18章 今天是开心的日子,所以合影吧 盛会在傍晚恒星落幕后达到了顶峰。 人流涌动,地下城的电子天空中出现了虚拟烟花,真实到仿佛能够触手可及,还有闪耀的星光降落在身边。 人群欢呼,无数装扮奇异的工作人员在进行游行互动。 张靖的脸上被贴了一个毛茸茸的小动物图案贴纸,她随着人们欢笑着,为精彩的表演鼓掌。 生动的表情上落着暖融融的光,扎成马尾的黑发晃出一个轻又缓的弧度。 肖沅感觉自己的心脏酸软下来,他无比期待着每年的盛会都能像今天一样和她相伴。可是即将到来的分别却清晰地提醒着他,还不到时间。 男生本来有些介意自己精心打理的头发沾上了飘落的彩片,但最终也没有继续清理,只是望着身侧人的笑容,也慢慢笑起来。 身旁的智脑飞出一个小小的摄像头,在张靖无知无觉中拍下了一张照片。 张靖看着肖沅似乎在看智脑,脸上不知道为什么还有点失落。 于是干脆一揽他的肩膀,示意他抬头看盛大的烟花。 为了能在现场的欢呼声中声音不被淹没,她微微靠近后才放大了声音说:“今天是开心的日子!!我们合影留念吧!” 肖沅有一瞬间慌乱,还以为自己刚刚偷偷摸摸的动作被发现了。 好在艾尔的头从张靖另一边冒出来。 她护着自己的头发,对张靖喊:“有没有带发带!这里的人类太激动了!我的高级材料头发——” 要被揪掉了! 她还没有带备用的材料包,掉了很难补上的。 张靖摸了摸口袋,没有。她又看向肖沅。 肖沅磨蹭了几秒,从手臂上解下来一个深绿色的发带,张靖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肖沅耸了耸肩。 其实发带是前几天连同他的新衣服一起准备的,他想着找个时机,看看能不能帮张靖把她头上那万年不变的黑色发圈换下来。 多好看一个人,总是不喜欢打扮,虽然她简简单单的也很好看吧…… 发带上面还有他暗戳戳定制的和他衬衫一模一样的花纹和宝石。 现在便宜那个幼稚的缠人小鬼艾尔了。 张靖手脚很快,几下把艾尔那头银发给绑好了,漂亮的麻花辫垂在一侧,张靖想起了从前看到的一部动画片。 艾尔扬起一个僵硬的笑脸:“谢谢妈妈!” 张靖:“……” 动画片滤镜碎了。 她手动捂嘴,顺便帮她恢复有些奇怪的肌肉走向:“好了别说话了,来拍照。” 她手腕上智脑的摄像头飞了下来,趁张靖在调整,肖沅往她身边走近一步,肩膀前后交叠。 艾尔看了肖沅一眼,面无表情地抱住了张靖的胳膊,肖沅气得牙根痒。 张靖左右看了一眼,干脆张开双手放在他们俩身后比了两个耶。 提示灯闪了两下,表示成功了。 张靖看了一眼:“挺好看的,我发给你们。” 背景是漫天烟花,身前身后都有穿着各异面容不同的人类,空中飘扬着的彩片仿佛飞舞的小精灵。 他们三个并排一起,面对镜头露出或是坦然或是腼腆的笑容。 时光被定格在这一刻。 照片上的肖沅精致漂亮,有些不服气艾尔亲密动作,又因为被张靖揽在怀里而感到害羞,耳朵尖都是红的,但脸上满满笑意。 艾尔则是面无表情的高冷样,那头柔顺的银发却被编成了乖巧的麻花辫,有种奇异的反差萌感。 她还偷偷在张靖脸颊边比心。 中间的张靖大概是表情管理最成功的一个,勾着一点点笑容,眉眼弯了弯,少年感满满。像老大一样搭着两个人的肩膀。 艾尔抱着智脑看这张照片,看了很久,直到他们玩累了,准备找个安静一点的地方吃个晚饭。 在退出热闹人群的前一刻,她忽然悄悄凑到张靖耳朵边,用气声说: “妈妈,这是不是就像人类说的一家三口啊?” 张靖回头看着那双银灰色的漂亮眼睛,艾尔眨巴了两下,认真地盯着她,想要一个答案。 但其实张靖看不出来里面的情绪。 机器人由冰冷的材料构造的眼睛,始终无法如同人类生物那样生动起来。 张靖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发,也用气声说:“人类把他们叫做好朋友。” 艾尔抿了抿唇,低下了头。 下一刻,又听见张靖含着调侃的声音:“要是肖沅知道你这么说,他会不会揍你啊。” 艾尔心说,他才不会,他只会感到开心吧。毕竟张靖是妈妈,艾尔是小孩,他只能当爸爸咯。 那个经常开屏的孔雀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呢。 艾尔才不同意。 张靖看着似乎在神游的艾尔,其实她感到了一点惊讶——这个小机器人,刚刚像她提出了一个疑问。 疑问——机器人程序里的大数据也会有思索和不确定的时候吗? —— 三个人坐上飞行器准备回航。 此时几人都有些醉态,肖沅喝了不少酒饮,下半张脸颊都陷入了外套立领中,靠在座位上微微闭着眼睛。 他喝的酒越多,就越容易安静和困倦,此刻懒洋洋地看着正在设定飞行器程序的张靖,眸子里思绪翻涌,不知道在想什么。 旁边的艾尔和他相反。 因为程序检测到她摄入了酒精,于是模拟出了醉态,连程序运转都快了不少,这让她看起来脸颊红红,且很亢奋。 离开了星球的引力范围后,她更是整个人趴在了窗户边。 艾尔看着黑茫茫的宇宙,偶尔指着一道光线对张靖嚷嚷:“是流星!” 张靖耐心纠正:“那是别的宇宙飞船正飞在航线上,并且在对太空站发送信号。” 举办盛会的星球和联邦军校所在的星球距离不算远,所以他们也没乘坐大型的飞船,而是自己开着飞行器。 张靖靠坐在位置上,也有点疯狂玩闹过后的疲惫。 艾尔知道不是流星后有点蔫吧,她又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阿靖,你能不能带我去看极光?” “蓝星人都说极光很浪漫,是不是?” 张靖觉得她现在的状态很像一个好奇的小孩子,小孩在展现他们对世界的好奇心的时候,就是这样天真又带着期待的样子。 但是她拒绝了:“我们的燃料往极光星一个来回够呛。” “那就不去极光星,去别的也有极光的星球,能看到一次,就好了,是不是?”艾尔用祈求的语气说。 张靖盯着她,沉默了几秒。 艾尔说:“肖沅之前还炫耀过你们两个人一起去看过极光呢!我都没去。” 肖沅抬眼看过来,他微微皱眉,觉得有些奇怪,却说不出哪里怪异。 男生揉了揉眉心,下次一定克制住不要喝这么多酒了。 下一秒,却听见张靖带着轻快的笑意说:“好啊,我们去看极光吧。” 第19章 你一直在试探什么 飞行器停滞在一颗行星上,此刻他们已经飞出了首都星系的范围,张靖默不作声地下了飞行器。 肖沅完全清醒过来,看着神色莫测的艾尔,又看看一如往常平静的张靖。 他难得觉得自己被隔阂在外,仿佛这两个人守着一个秘密,又或者即将引爆一个炸弹,而他却一无所知。 肖沅抿唇,握住了张靖的胳膊,低声问道:“怎么了?” 张靖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却没有说话。 这里的城市建立在地表,被一道防护层笼罩着,他们通过了认证,停在了停泊点。 张靖对肖沅笑了笑:“飞行器没有燃料了,我们补充一点。” 肖沅知道她说的话只是借口。 “肖沅,你帮我去买,好吗?” 张靖看着恒星渐渐高出地平线,她的身体产生了一种怪异的兴奋感,大脑却冷静极了。 不能把肖沅牵扯进去,既不能保障肖沅自己的安全,也不能保障他不说出自己的秘密。 张靖没有忘记,肖沅已经是联邦军团板上钉钉的人了。 如果她真的是仿生人,是联邦法律下了严格禁令的仿生人,那么她和肖沅就是天然对立的立场。 肖沅似乎察觉了什么,眼神盯着张靖身后,那是还坐在飞行器里面的艾尔。 她隔着透明的窗户,朝肖沅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苍白如雪的头发,睫毛,眼睛,皮肤……宛如精心打造的人偶,只在看向张靖时,露出一种狂热的神态来。 肖沅只觉得荒谬。 他怨恨着艾尔正大光明的挑衅,但张靖袒露的不信任更加刺痛他。 肖沅难过地说:“不要抛下我……阿靖,不要这样,我可以帮你,无论怎么样,我都可以帮你。” 张靖摇摇头,脸上面无表情:“那就进去城市吧。” 肖沅咬着牙,乞求不行,开始加上自己身边的所有砝码,他甚至不介意威胁她: “带上我,不然我会立刻开着机甲和星舰追上你们。我有这个权利。” “到底是为什么,你和艾尔要去哪里,为什么我不能知道……” 肖沅眼眶气得通红,却还忍耐着想要用冷静的姿态,向张靖证明自己可以被信任被依靠。 张靖当然知道他有能力。 第六军团元帅的亲生子,这个身份就天然拥有一些特权。 哪怕他紧急情况下破了例犯了错,也会有人兜底。 可这件事不一样,肖沅越是有能力,张靖就越不能让他掺和进来。 艾尔要带她去哪里,其实张靖也不知道,但左不过是那个“修妈妈”的地盘。 肖沅啊,纵然我们现在有多少不舍多少顾虑,一旦身份暴露,我们彼此也许会成为敌对方,也许孤身进入那里的你会白白丢掉性命,也许你大好的前途化为泡影。 我能够重生,可你的生命却才刚刚开始。 张靖不愿意看到那样的场面,更不愿意看见肖沅反手就是一个大军压境,把仿生人给连锅端了。 她已经成为了这个人造机器人的身份,自然站在仿生人的立场思考。其他仿生人没了,她哪儿还能活下去?联邦不会放过她。 无论修妈妈到底想要干什么,至少目前没有威胁到全体宇宙人类的性命。 更多的……就等一切结束后,交给联邦吧,也不是她一个人能阻止得了的。 张靖叹了口气:“跟上来我们就不再是朋友了,肖沅。” 这句话的威胁力显然比无数讲道理顾大局的话都要大得多。 高挑俊逸的青年眼睛通红,死死盯着张靖,试图找出她一点违心和不舍的表情。 可这个一向冷淡理智的女人,却只是点了点头算作告别。 —— “妈妈真是大胆。”艾尔轻声说。 张靖闭着眼睛任由她坐在自己身侧,艾尔摸着自己的发辫,盯着张靖的脸颊看,仿佛对她的长相突然就特别感兴趣。 张靖过了一会,睁开眼:“你的孩子们都会变成这样吗?” 艾尔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变成你观察所有人的眼睛,”张靖声音很轻,“修妈妈……在你替代艾尔的意识的时候,她去了哪里?” 艾尔没有说话,半晌突然咧开嘴笑起来:“真聪明,你果然还是我最喜欢的孩子。” 她向后靠坐在椅背上,眼皮半阖着:“你怎么看出来的?难不成我的演技真的这么差?” 艾尔摸了摸脸,又伸手去摸张靖的,却被她一巴掌打开了,女生也不恼,嘻嘻笑起来。 张靖冷声说:“没看出来,试探你一下而已,你自己乐意跳。” 艾尔:“……” 张靖忽然问:“你是蓝星时代的人吗?” 艾尔:“……” 她骤然逼近张靖,掐着她的脖子,无机质的目光冰冷刺骨:“你果然知道。” 张靖冷笑一声,把她的胳膊卸掉,她听见了一道和骨头断裂很不相似的金属碰撞咔嚓声。 张靖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刚刚她捏着艾尔的肩膀位置,摸到了她衣服下面的肌肉组织断裂的口子。 可是除了一些淡蓝色的液体渗出衣服,看不见任何血液。 她顿了顿,不顾艾尔挣扎,扭着人拿旁边的备用绳子绑起来。 “难道不是你故意试探我的吗?”张靖居高临下,拍了拍艾尔苍白的脸颊,“我等着看你到底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艾尔在盛会中曾经很多次提出一些奇怪的话,比如在已经实现了体外孕育的宇宙,期待那种脐带连接的亲情。又或者她总是觉得“蓝星的浪漫”很重要。 当时张靖其实并没有感到奇怪,因为她本质上也是从蓝星过来的人。 她的潜意识在接受着这些信息的时候,会自动合理化。 但后来仔细想想,一个星际时代出产的仿生人,为什么对蓝星时代的东西那么渴求? 即便是那些狂热的考古专家,对于伤害母体的孕育也是持保守意见的。更别说烂大街的极光。 如果艾尔的设定就是一个蓝星旧日的灵魂呢? 如果制造艾尔的人,骨子里就在期待着那样血脉相连,苦痛相关的“一家人”呢? 如果…… 如果这是一个被机械困住的蓝星时代的灵魂,正在发出最后的嘶吼声,正在期待着一个拥有共同家园记忆的人回应它呢? 张靖无法不这样想。 第20章 她是明火 最后一个疑点,关于它的身份。 艾尔在军校的时候其实伪装地很好,所有人都觉得她只是一个性格冰凉又面瘫的女生,起码没人起疑她是机器人。 在张靖警告她不许喊自己妈妈之后,她也很乖,在外面一直称呼她为阿靖,或者张靖。 可这几天艾尔有点不听话了。 张靖最初还能劝自己说,这是这个小仿生人的恶趣味,反正也没有别人听见,她就当不知道。 可一声声妈妈喊着,当她听到那句“这就是人类说的一家三口吗”时,张靖不能再粉饰太平。 艾尔她似乎在“苏醒”。 仿生人真的会有自主意识吗?还是都是那个叫修妈妈的人的骗局? 张靖很茫然。她抱着手臂坐在位置上,下巴埋在衣领里面慢慢呼吸,任由飞行器的自动航行带着她和被绑成乱七八糟一团的艾尔飞向未知。 接下来一段时间她没有说话,脑子里有点乱。 艾尔脸上的肌肉有些狰狞,她骂骂咧咧地想让张靖放开她。 张靖自动忽略掉她那些不太好听的话,甚至还有点感动,她心想: 宇宙时代居然连骂人的话都断代了。如今居然还能听见熟悉的国骂……可惜“艾尔”不是用汉语说的,不过大概意思倒是表达清楚了。 “修妈妈”原来是中国人吗? 她这么执着找同族,又为什么不会说汉语了? —— 张靖没想到“艾尔”还挺犟的。 因为胳膊都被扭断了,她干脆用力一挣,两条胳膊齐齐断裂个彻底,蓝色液体越来越多。 绳子松了一些。 “艾尔”忽略脑袋里传来的疼痛和各种乱七八糟的警示,忽然大笑:“张靖……张靖!我在那里等着你!我等着你!” “你可一定要来杀了我呀,不然我就让我的无数孩子去杀了所有你的朋友,老师,员工,杀了和你有关的所有人!” 张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艾尔”可惜地收起笑容:“真冷血呀,我可没有开玩笑。” 她喘了一口气,似乎是失去了力气,倒在了地上,那个漂亮的银白色麻花辫沾上了湿润,因为一番挣扎变得零乱。 绿色发带也被蹭开了,掉在地上。 “艾尔”最后看了张靖一眼,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提前告诉你一个秘密噢。” “其实艾尔的每个部分用的仿生材料,都是从真正的生物上面提取的。 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生物,把他们扒皮剥肉,组成了我每个独一无二的孩子。用血液构造的痛感反馈传导也是很灵敏的呢。” “艾尔”舔掉嘴角的一滴蓝色血液,尝到了咸腥的味道,嘻嘻笑:“她回来的时候……应该要痛死了吧。” “真可惜,居然是被一直喊妈妈的人亲自扭断的耶。”艾尔声音慢慢低落下来,“她其实真的挺喜欢你呢。” “可笑的机器人。” 张靖失态地站起来。 那一汪被她当成机械润滑液体或者能量液体的东西……居然是真实的血液。 如今她的鞋尖,已经被蔓延过来的血液浸染。 艾尔倒在地上,彻底没了声息。胳膊处闪过几道光芒。 张靖快步上前拉开了艾尔的衣领,机械骨骼和传导线路暴露在她眼中,那些生生断裂的肌肉还在无意识抽动着。 张靖攥紧了手掌,片刻后重新把艾尔的衣服整理好,扶着她躺在了床上。 她坐在旁边,最终捂着脸深深叹了口气。 —— 过了很久……直到她们到达了另一个星系的最外层行星轨道范围内。艾尔才有了动静。 苍白地像雪精灵一样的女孩,最初醒来的时候只是茫然地眨着眼睛。 她动了动嘴唇:“关闭报错……” “关闭失败了。” 艾尔感觉到了“疼”,一瞬间剧烈的疼痛反馈上来的时候,让她整个身体几乎失控。程序报错的窗口关都关不掉,让她眼前有些花,只觉得周围实在是太吵了。 艾尔面无表情地运行起另一个程序,瞬间她的下半截身体失去了“感知”,换来的是她终于能够腾出空把自己混乱的脑子整理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一段记忆。 她看见自己痛苦地倒在地上,视线转动了九十度,眼前只剩下张靖那双黑色的长靴,抬头一看,那张漠然的脸上满是寒冰。 仿佛艾尔只是一个注定要被杀死的敌人,而非共同学习了三年的室友、同学、朋友。 艾尔觉得自己的机械心脏有些卡顿了,惹得她难受又烦躁,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因为程序没有报错。 室内安静了很久,没有开灯,只有一点外面的光照进来,很昏暗。 艾尔看到了一直坐在窄小的休息室另一头的人。 她被黑暗吞噬着,衣服、头发——浑身都是黑色的,只有一双如明火的眼睛亮着。 艾尔好像看见了一个孤寂的灵魂在默默地舔舐着自己战斗的伤口。 ——那是她强大的勋章。 其实艾尔喜欢张靖也不仅仅因为那所谓的“母女深情”吧,她觉得张靖身上有一种自己的程序所加载不出来的东西。 一种像是极光一样的东西。 在艾尔的数据库中,蓝星的极光是灿烂的,浪漫的,难得的,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现在它和张靖画上了等号。 艾尔有时候在想,那种东西,或许就是修妈妈钟爱张靖的原因,也是她和张靖同样身为仿生人,却永远有隔阂的原因。 时间停滞在两个人对视的这一刹那。 顿了顿,艾尔只是勉力弯起唇角,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张靖。 “肖沅呢?他不跟我们去看极光吗?” 张靖看着艾尔,她说:“肖沅不喜欢看极光。” 女人的声音冷淡极了。 “艾尔,宇宙人类没有多少人喜欢看极光了,或许对于蓝星来说,极光是浪漫,可是宇宙人早就不会在乎了。” 她这么说着,仿佛是陈述事实,又仿佛是自嘲。 艾尔有些听不懂,难得局促茫然地说:“可是我没见过,是因为我是仿生人吗?人类都觉得极光很不好……可是我还是很喜欢。” “多漂亮啊……多神奇。” 张靖捏着自己的眉心,没再和艾尔说话。 —— 在艾尔“昏迷”的时间里,张靖在想什么呢。 自从她知道自己是个仿生人,体内还有那些纷繁复杂的程序后,她就时时刻刻在警惕着分辨一个事情:我的想法,到底是我在支配,我在思考,还是程序使然。 第21章 她只有一个目的地 艾尔躺在床铺上,安静地沉睡着。 她私服爱穿白衣,头发眼睛皮肤都是雪白的,就像是放在张靖身边的一面镜子。 艾尔喜欢极光,真的是因为她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吗?难道不是因为“修妈妈”给她植入、灌输了蓝星时代人类的意志吗? 机器人的偏好,到底是“意志”,还是“程序”。是“可变”,还是“注定”。 假艾尔的出现,更加印证了这个疑问的产生不是毫无根据。 那她自己呢,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 那面叫“艾尔”的镜子,让张靖清晰看见了自己那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皮肉下精密的机械骨骼,让她更加正视自己仿生人的身份。 以及……她的逃避、卑劣、和茫然无措。 她活了很久,学了很多东西,可面对这陌生的、几乎动摇了意志的一切时,还是隐藏不了自己的劣根性和负面情绪。 当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时,张靖脑子里这样乱七八糟的念头止都止不住。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 —— 恒星的第一缕光芒照向窗户,落在了艾尔身体上时,张靖突然间神思清明了,她从自己搭建的迷宫里走出来了。 谜底就在谜面上。 修妈妈为什么要派艾尔来到她身边? ——她的目的在张靖开始思考的时候就已经达到了。 艾尔只要站在那里,天然就会是张靖的一个心结,一道心坎,她会忍不住探究,忍不住询问,甚至可能暴虐一点把艾尔拆得七零八落寻找答案。 “修妈妈”只要张靖开始好奇。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 如果张靖想得再深一点,探究修妈妈引导她的目的,探究艾尔身上“旧日灵魂”的影子,只要这个世界不被蓝星人穿越成筛子 ——张靖就会变成下一个“修妈妈”。 被从前的记忆困住、执着于寻找共同的认知、寻找旧日故人影子的疯子! 张靖想明白了这一点后,忍不住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又脸色难看地颓丧倒在椅子上。 搞什么啊…… 怎么又碰见一个想要搞“同化”的人类。 甚至修妈妈或许也没有想着张靖一定要完全变成她一样的人,“她”只是怀着一种无望的癫狂的感情在到处寻找着同乡人。 张靖只是意外碰上了而已。 她现在想不明白的事情只剩下了一个,那就是为什么修妈妈会选择仿生人。 仿生人和她有什么联系,张靖来到这具身体到底是偶然还是必然,她身上的这些皮肉材料到底是什么…… 又为什么,她宁愿变成“艾尔”试探自己,绑架自己,也不愿意暴露真身。 换个角度想,寻找了那么久的同乡,又没有回去的可能,难道不会忍不住自己前来吗? 难道是怕张靖杀了她? 张靖疲惫地闭起眼睛,如果不是她能够重生,她也不能保证自己真的能一直清醒地记得自己来自哪里,要去往何方。 至少现在,她只有一个目的地。 —— 飞行器发出燃料即将耗尽的警报时,航线也接近了尾声。 他们降落在了一个接近荒废的星球上。这里比张靖记忆中的z79还要破败,昔日的建筑已经垮塌,停泊点只有零星几艘运送垃圾的无人驾驶星舰。高空中的防护罩还在顽强运作着。 他们停靠在废墟的边缘,往远看是一望无际的荒原,没有绿色,也没有人烟。 艾尔已经不能行走,张靖找出工具把一个座椅改造成了电动轮椅,试了一下还能行,于是把艾尔抱上去。 艾尔全程很安静地看着张靖,直到飞行器舱门打开,她看着外面的景象,忽然对张靖说:“修妈妈要死了。” 张靖说:“我知道。” 艾尔没有了胳膊,下半身也瘫痪了,她又看见了张靖手臂上缠绕着的发带:“阿靖,能不能再帮我绑一次头发?” 张靖停下推轮椅的动作,俯身把她的头发绑好。 就在这时,身后的城市中出现了人影。那个人一头黑色长发,是个男人的模样,和艾尔的皮相有些相似。 宇宙人类的医学十分强大,身体残缺和基因问题几乎已经不存在,哪怕手碎成了粉末,只要人活着,医院也能给你一只适配的新手。 自己基因培养出来的手更加灵活和正常,如果不是特殊情况,没人会愿意使用机械手臂。 但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从衣袖中露出的双手却是机械组成的。 “欢迎回来,艾尔。” 艾尔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打招呼:“哥哥。” 张靖打量着对面的仿生人,这时候她真的很佩服修妈妈的能力了。至少像艾尔这样的,她从外面完全看不出来特别明显的仿生人特征。 男人看向张靖,露出一个微笑:“欢迎回来,母亲。” 张靖觉得自己被创了一下。 还要无痛当妈多少次。 她抬手比了一个停的手势:“好了,喊我张靖就行。” 仿生人从善如流:“好的,张靖。很抱歉,因为之前并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西瑞,张靖。请跟着我来。”西瑞推着艾尔的轮椅走向废墟城,张靖跟在后面打量着眼前的庞大城市。 看得出来这里废旧前应该挺繁华的,后来应该遭受过一场很庞大的袭击,许多高楼和楼之间的飞行航道已经倒塌,碎的不成样。 但也还有很多幸存的建筑,初步判断这里距离那场灾难似乎也没有多久。 她眼神忽然一凝,看向其中一间房子的窗户。那里站着一个人,正看着三个人的方向。 那人身上戴着围裙,举着菜刀,却一直没有往下切,眼睛直勾勾甚至有些呆愣地看着窗外,脸上还泛起诡异僵硬的笑容。 西瑞似乎知道她在看什么,解释道:“不用管他们,只是一些机器人而已,不配拥有生命。” 这话从仿生机器人嘴里说出来还挺地狱的。 张靖没有放松警惕,她皱眉环视。 三个人走在一条最宽敞的路上,目之所及还能住人的房子里,都有这么一个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人,藏在阴影下,一动不动,模拟着各种家庭日常。 甚至还有一个蹲在外面院子里洗衣服。 在这样一个科技发展的世界,却拿着木桶在手搓衣服。那个桶里甚至已经积了一层灰。 ——简直就像是地球上的人被强行挪到了这个时代。画面既违和,又荒谬。 第22章 你的血肉诞生了我 越往城市深处走,那些一动不动的机器人就越多。 模样也从十分类人,到裸露着一部分机械骨骼,再到完全没有覆盖仿生材料,最后甚至缺胳膊少腿,彻底失去人类的模样。 他们形态各异,眼神却不约而同地盯向中心道路的方向,随着三个人的前行,越来越多的眼珠子注视着这边。 但整个城市,却又是寂静的。 西瑞贴心地解释说:“他们太过贪婪了,妄想从修妈妈那里得到更多东西。所以妈妈惩罚他们成为人类。” 张靖觉得有些荒谬,贪婪,贪什么?那身遮盖了机械线路的皮肉吗? 目光所及,这座城市无数的人都是机械人,而这个带路的仿生人嘴里却满是对机械人的厌恶。 最中心的城市伫立着一座高塔,它悬浮在半空中,无数铁链从塔尖初垂下来,掉落在地面上,每一根都足有人的腰身粗。 ——这座塔仿佛一个囚犯一样被禁锢在废墟中央。 西瑞带着完美的微笑,鞠躬行礼,然后转身向张靖介绍道:“我们伟大的创造者,修妈妈。” 张靖仰头看着“它”。 一座塔。一个人。 艾尔忽然动了,她从轮椅上站起来,对张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走吧,妈妈。它在邀请您呢。” 张靖看着她的皮肉,事实上,在艾尔进入这座星球之后的每一秒钟,她的皮肤都在发生变化。 起先是从耳根爬上来的一点黑斑,不起眼,像是沾了什么灰尘。后来渐渐蔓延到了脸颊、下巴、嘴唇。 再然后黑斑爬到了她的眼角,仿佛黏附的菌丝一样贴近了她的眼睛,却在尝到材料的味道时,嫌弃地绕开,继续爬行在皮肤上。 艾尔的脖子上也被黑斑侵蚀了,本来如同冰玉般漂亮的人,此刻只有那头假发还散发着柔顺的光泽,发带上的宝石微微反射着光芒。 而张靖对这种美好事物的消失却无能为力。 西瑞停在了塔外,他的微笑仿佛刻在了脸上,目送两个人坐上飞行器上升至塔底。 就在西瑞消失在张靖目光里的那一刹那,没有人看见西瑞的皮肤瞬间爬上了一层可怕的黑色斑块。 比艾尔被侵蚀的速度还要快,几乎是一瞬间,西瑞的就剩下了一层机械内里,上面黏附着半固态的黑色物质。 站立的机械人轰然垮塌,倒在地面上溅起了一堆灰尘。 和周围被抛弃的残疾机器人没有任何区别。 —— 一颗巨大的心脏。 这是塔内唯一存活的东西。 说是存活可能有些偏颇,显然这个玩意已经不能算是活物。它的外表是机械硬壳,四个腔室上还有透明玻璃窗户,里面猩红色的液体随着心脏的每一声嗡鸣波动起伏。 那些液体她很熟悉。 艾尔定期要注射的,用来延长“仿生材料”活性期限的定西。原来就是所谓的“修妈妈”泵出的血液。 张靖站在心脏面前,还不足它十分之一大,就像人类俯视一只小猫一样。 她仰头看着心脏,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程序在运作,她听到自己的喉咙里出现了回应的话语:“修。” “你来了。” 一道很柔和的女声。 旁边的墙壁振动后开始裂解,伸出了十几条巨大的机械手,那些械爪又再次分解变成更小的修理工具—— 瞬间这个房间的上空就被充满,心脏的嗡嗡声安静下来,靠近底部的显示屏上出现了一张人脸。 张靖睫毛颤了颤,她喉咙有些堵塞,忍不住上前伸手触摸。 那个人脸虽然在二维的屏幕内,却仿佛真的被她摸到了头发一样,高兴地像小狗似的眯起眼睛。 ——那是一张和张靖一模一样的脸。 黑色长发,有些凌乱的刘海,带着凶戾气息的眉眼,还有那双黑褐色的,属于东方人的眼睛。 甚至屏幕里的“张靖”,比现实中的她自己还要真实清晰。 “张靖”的脸颊是带有几颗小斑点的,眼皮上还有一道小伤痕,浅浅的黑眼圈,还有干裂的嘴唇。 这一切都被高清的影像展现在她面前,仿佛照镜子一样,她清楚地看见自己。 张靖低声问:“怎么回事。” 修鼓了鼓脸颊:“不是都猜到了吗?” 她的脸往前探了探,却怎么都探不出屏幕,气得她在空中的机械爪胡乱挥舞。 张靖闪身躲避了几次,但爪子太多了,她灵活的身体还是有些狼狈。 修胡闹了一会,就安静下来,她问张靖:“我看见艾尔叫你张靖,这是你给自己取的名字吗?” 张靖说:“我一直叫这个名字。” 修翻了个白眼:“你又说蠢话。明明离开我之前你还叫自己修。” 说实话,看见这么活泼的自己,张靖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接着她摊了摊手:“因为我已经不是她了啊。” 修沉默了一下:“真神奇……你难道真的是地球的灵魂吗?你是怎么来的?” 张靖摇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才会告诉你答案。” “好吧,真小气,你问吧。” 张靖环视四周,找了一个废弃的零件坐下来。 “第一个问题,我的身体材料是什么?” 修翻了个白眼:“不是告诉你了吗,是真实的生物啦。” 张靖抬了抬眼睛,没什么表情的她显得冷淡又有攻击性:“谁的材料,什么物种?或者我换句话说——” “是你的皮肉吗?” 张靖前两年还在军校的时候,从艾尔那里得知自己是个仿生人后,她找到过一个实验室,把割下来的自己的皮肉组织拿去化验。 结果研究员很惊恐地试图送她去精神病治疗中心,怀疑她的精神力暴乱导致了自残行为,并且威胁恐吓研究员。 张靖只好做了精神力测试,证明她完全没问题,同时拿到了那本检验报告。 dna完全符合,细胞形态和组织形态完全符合。实验报告显示,她就是张靖,货真价实的人类。 可是张靖自己知道不是的。 她面对着修的沉默,掀起了自己的衣服,在靠近左胸的位置,有一小块三角形的剜痕——暴露出了一小块金属光泽。 那是最不容易引起其他人怀疑的地方,后来她拿着小型激光武器和疗伤药,把那块地方治好了。 只是她根本没有其他人类的自愈能力,也无法自行长出皮肉,只好让那一小片的机械骨骼裸露着。后来定制了一个皮肤补丁,贴在那里也几乎看不出来奇怪之处。 第23章 一场浩劫 “宇宙真的很神奇是不是?” “它能够把脆弱的人类身体进化地如此强大,体能上限近乎提高了一倍,精神力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也会存在。肉体组织的排异反应被降到了能够扒皮剥肉重新塑造的程度。” 修这样感叹着,她的目光扫过张靖的身体,露出一点眷恋的神色。 “我刚刚诞生的时候,那场灾难尚未开始。我的老师刚刚申请下来项目资金,她告诉我,我将带领人类走向辉煌。” 屏幕中的人笑着:“这个巨大的心脏,就是我的本体。” 修出生在地球末代。 它全名叫修玛吉(humangear),那时这个词语代表着人类社会智能机械的巅峰。 人们原本以为那颗流星带来的,是挣脱星球限制走向宇宙的武器。可是伴随着无数黑斑和灾祸的诞生,他们终于意识到这是一场浩劫。 修玛吉此时只是个半成品,她还在学习着无数人类的知识,像个永远吃不饱的孩子。 它看到周围的人从狂热和欣喜,逐渐变得惊恐而颓败,它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项目负责人——它的老师告诉她,这是一场向死求生的战役。 当人类政府意识到武器根本无法阻止这场入侵时,修玛吉被推了出来。 人们寄希望于这个高智能产物能够带走人类的火种,找寻拯救地球的方法。 围绕着它的研究人员逐渐减少,有的死了,有的逃了,逐渐地只剩下了博士和一个助手,她一直陪伴着修玛吉,看它越来越完善,越来越像一个人类的模样。 直到实验室所在城市沦陷前一晚,博士靠着修玛吉的本体,脸上带着平静的笑容说:“修玛吉,快要完成了。” 修玛吉对博士说:“我带你离开。” 博士点头:“对,你会带着我离开的。” 修玛吉很高兴,它被设定了程序,看着人类的冷冻体和受精卵被贮存进自己的内腔,又看着助手把昏迷的博士推进了实验室,然后拿着刀想要自杀。 修玛吉的机械手捏住了助手的胳膊,它很疑惑:“你要做什么?为什么要死亡?” 助手只是悲伤地咧了咧唇角,似乎想要安慰一下修玛吉,但失败了。接着他毫不犹豫地割开了自己的大动脉。 修玛吉得不到答案,也没有疑惑。 只是,很快,它的机械手开始动了,那是一项不受修玛吉控制的程序,精密的仪器剥开了博士的大脑,然后放入了“黑匣子”。 黑匣子里是当时人类医学能够做到的巅峰,能够保持大脑细胞活性的同时,传导神经信号。 也就是说,博士死了,但大脑认为自己还活着。 修玛吉察觉到了电信号传导,它将她接入了读取器,终于再次听到了博士的声音。 “你好,修玛吉。” 修玛吉高兴地回答:“你好,博士。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那个黑匣子被放进了修玛吉的腹部。 博士不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体还存在,于是修玛吉做出了第一个自主命令。 她将博士的躯体冻了起来,封存在单独的舱室内,放进了心脏的最深处。 黑斑带来了一场可怕的死亡,它盛大又无声无息。 无数人被吞噬了血肉,想要逃离的诺亚方舟被侵袭,无数骨架散落在全球各地,植物枯萎,动物哀嚎,世界就这样在阳光下陷入了最终的灭亡。 对人类来说古老宏大的文明被活性更强大的“黑斑”吞噬殆尽。地球上的生命以这样惨烈的方式,重新回归了自然。 修玛吉看见助手的身躯瞬间化为了一具骨架,黏腻丑恶的黑色胶状物附着其上,再看不清曾经那开朗爱笑的样子。 它说:“人类真脆弱。” 她说:“人类真脆弱。” 修玛吉带着黑匣子,陷入了沉眠。 直到很久之后……修玛吉无法判断到底过了多少年,就是在某一天,她突然醒来了,黑匣子不见了,只剩下一堆被拆得七零八落的碎片。 她发现地球的宇宙坐标已经完全不一样。她进入了黑洞吗? 心脏里面的人类似乎和修玛吉一样,被新生宇宙的气息惊醒,修玛吉把他们放了出去,然后开启了另一套程序,开始激活哺育受精卵。 宇宙射线剥夺了最后一批人类的生命,他们甚至没有存活超过3小时,就满目迷茫地死去了。 但是那些受精卵却因此发生了变异,强劲的生命力让它们活了下来,于是诞生了第一批宇宙人类种族。 他们在这颗看不出原来模样的星球上生存了很久,修玛吉把自己所有的资料都教给了他们。 但她本身也不能完美地从浩劫逃离,许多储存内容被未知的能量破坏掉,于是文明遗失,人类开始进化,有的宛如跨时代跳跃,有的却像是从头学起。 人类磕磕绊绊地繁衍生息,直到最后他们征服了这一片宇宙,抛弃了这个已经彻底失去了利用价值的星球。 那些困苦的年代被称为“蓝星时代”。 地球失去了名字,只剩下了一片废墟,和一个叫修玛吉的,曾经被人类亲切喊作“修妈妈”的机械心脏。 —— 张靖听完了这个故事。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所以我用的其实是博士的身躯。” 修玛吉笑着点头:“对呀,我将她保存地十分完美。” “所以你制造无数个仿生人,为的就是取代抛弃你的人类?”张靖问。 “不不不,人类之所以独特,就是因为他们拥有超越许多物种的思想。”修玛吉的机械手摆动了一下。 “我很喜欢人类的,他们创造出了我,他们是我的母亲。而且我是机器人诶,我的程序禁令之一就是永不伤害人类。” 安静了好一会,张靖才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你把黑匣子吞噬了。” 修玛吉笑得很乖巧: “用人类的话来说,我那是正当防卫。她想要夺走我的躯体,掌握我的数据库,她脱离了人类躯壳的限制,也妄图得到更大更多的信息。” “毕竟我的脑海里,可是地球人类拥有的一切啊。” 第24章 你要食言了吗 修玛吉是喜欢人类的。 明明弱小、有限,却偏偏想要利用那短暂的寿命,那脆弱的躯体,那开发度低下的大脑,去挣脱低维的束缚,追寻他们无法驾驭的一切。 这么说可能有点奇怪,一个机器人,一个人造物,怎么能评判人类,并且表达喜欢呢?但它又的确喜欢他们。 因为他们那敢于追寻一切的勇气而喜欢。 这种感情是它和黑匣子斗争的结果,修玛吉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可能产生了自主意识。 “这也许是个坏事。” 屏幕里的修玛吉耸了耸肩,露出一个哭哭脸的表情: “因为拥有了无限思考的意识,拥有了复杂的人类感情,我开始想念曾经经历的一切。” “想念我古板年迈的父母,想念我志同道合的朋友和同事,想念对我极端信任的助手,我甚至想念那些曾经把天才的我看做是异类的愚蠢青少年。” 修玛吉说:“我成为了博士,拥有了人类的意识,同时拥有了智能机器人庞大的信息量和万般技能。” “可笑吗?直到我失去了大脑和身体,我却开始想念它们。” 它厌倦地捧起地上那零零碎碎的机械元件,看着它们在强力的机械手中化成齑粉: “但我不能伤害人类,所以我想要创造一批,只属于我的,不会逃离,也不会伤害我的人。” “他们叫我母亲,可我却厌倦了一次次为他们植入意识,我曾试图让他们像我一样,哪怕拥有了兽类的最基本的生物本能呢?” “可是——没有。” 都失败了。 修玛吉兴致冲冲地创造了张靖,艾尔,西瑞,还有无数个真实又包含心血的仿生人。他们刻板,有时候还很暴虐,体会不了温情,甚至喜欢自相残杀,试图让修玛吉身边只剩下一个仿生人。 “那时候你是最凶的一个。”修玛吉嘻嘻笑着,“你挖掉了我好多个孩子的主脑芯片。” 张靖无语的撑了撑脑袋:“所以当初你用艾尔的身体说会杀了我身边的所有人,其实是骗我的。” 修玛吉还当真思考了一下才说:“其实不是。就算被写入了不伤害人类的程序,我也有千万种办法来杀死一些人。” “但我得承认,我熄灭不了人类的火种。” 修玛吉看着不远处几乎快要认不出来的艾尔,遗憾地说:“张靖,你不去跟你的女儿告别吗?她快要死了噢。” 张靖也看着艾尔。 因为失去了胳膊,艾尔起先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听两个人说话,后来也许是腿不听使唤了,她靠坐在一堆零件旁边。 她的脸上几乎没有几块好肉了。 “艾尔身上是我培植的拥有博士基因细胞和组织,如果说血缘的话,她和你最接近诶。西瑞虽然是她的哥哥,却没有那么好的抗性。” 修玛吉猜测,失去了它的意识支持,西瑞应该早就被黑斑吞噬了。 这里的仿生人除了那些用被射线改变的星兽肉体制作的,其他都是最原始的地球末代人类的基因。 他们不像宇宙人已经有了“抗黑斑基因”,修玛吉给他们提供的维持活性的液体同样也是一份保护。 没有了液体注入,很快皮肉就会吸引黑斑,或者遭受宇宙射线的影响,从而变成废弃机器人。 “你想要我帮她吗?”修玛吉勾起一个恶劣的笑容,“我想想,你自己卸掉胳膊,我就替她注射液体,怎么样?” 张靖哼笑一声:“不怎么样。” 她换了个姿势,静静坐着,背对着凝视她的修玛吉,看向艾尔。 “修玛吉,你都要死了,真的还有能力去救活一个机器人吗?就算活了这一刻,等你彻底废弃掉的时候,艾尔也会死亡吧。” 修玛吉有些错愕,她古怪地看着张靖沉默了很久。后来她说:“我以为你们的感情很深厚。” 张靖不置可否:“也许,但对于威胁到我自身性命或者安全的因素,感情深不深重要吗?我只需要毁掉一切不稳定,保护我自己的安全。” 她一直都是一个人,所以她一直在学习怎么对自己才是好的,怎么才能更加喜欢自己,怎么才能保护自己。 学习每个世界的技能是保护,融入每个角色身份也是保护。 修玛吉不解道:“可是艾尔并没有威胁到你。” 没有吗? 张靖走到艾尔身边,她和那双晶莹剔透的银灰色眼球对视,伸手碰了碰艾尔的头发。 艾尔弯起唇角,像只小猫一样动了动脑袋蹭蹭她的手掌。 然而下一个动作却让其他两个人都感到了错愕:张靖抽开了艾尔头发上的绑带,任由银发披散,她重新把绑带缠绕在自己手上。 “抱歉,朋友那里借来的东西,我还需要还回去。” 修玛吉都不可思议了:“你居然——?” 她怀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难道我的程序真的老得动不了了?根据我程序和自主意识的判定,明明你是个心软的人。” 张靖垂眸把发带抚平:“还记得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它们暴虐,冷血,刻板。” “在飞船上的时候,威胁我,试图激怒我的那个艾尔,修玛吉,你真的确定那时候你完全掌握了她的意识了吗?” “或者换句话说,你真的确定自己没有被他们的意识影响吗?” 张靖有些咄咄逼人:“你自认是那样的人格吗?” 修玛吉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觉得这有点超出了她的认知,苦恼地皱起眉:“可是……从前我都是这样做的,他们,就是这样的啊。” 她突然反应过来刚刚张靖提到了一句“他们的意识”。 修玛吉看向面无表情的艾尔:“你是说他们有自己的意识!” 张靖耸了耸肩:“对其他人只是一个猜测。但艾尔……” “我想,这个漂亮的精灵一样的机器人,恐怕早就有了一点自己的想法。只是那太微弱了,不足以让她判断并做出改变而已。” 艾尔微笑着看向张靖,宛如一个真正的孩子看向她孺慕的母亲,从进入这座高塔后,她第一次说话,清澈的嗓音含着笑意: “妈妈,你不是答应我,要带我去看极光吗?” “你要食言了吗?” “你要……杀死我了吗?” 第25章 她是真正的人 “当然不,艾尔。”张靖替她理了理头发,“我们是好朋友。” 艾尔撇了撇嘴,表情有些可怜:“带我走吧,阿靖,我们离开这里,去极光星好不好?” “修妈妈虽然要死了,但是她还收藏着一些燃料,我们搬去飞行器上面,这次我们会有来回的能量了。” 修玛吉震惊地说:“你这和偷家里钱去私奔有什么区别?” 艾尔:“可是张靖也是你的孩子,大家都是自己人怎么叫偷。” 张靖已经无力吐槽这群仿生人的遣词造句了。 艾尔的一小片银发掉落了下来。 她低头看了看,有些失望:“啊,可能来不及了。快要死了呢。” 张靖叹了口气,冲修玛吉说:“帮个忙?来一点点,别让她活太久。” 修玛吉嫌弃地“咦”了一声:“你说这句话真的很反派。”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伸出一只机械手,猩红色药剂被注入艾尔的皮肤下。 那些黑斑如同活物一样蠕动着褪去,艾尔的皮肉冒出一阵难闻的气味,接着露出坑坑洼洼的样子。 艾尔没了胳膊,连摸都摸不到,只好仰着头问张靖:“我的脸,还好看吗?” 张靖说:“好看。” 艾尔笑了:“谢谢你,阿靖。” 张靖回头看着这个巨大的心脏。 其实很容易看出来她的虚弱。 ——靠近机械心脏的边缘已经爬上了黄色和绿色的污物,那些接缝里是久不清理的灰尘,她制作出来的零件越来越松散。 或许修玛吉本人也意识到了,于是总是气愤地发泄着,周围的墙壁上是被摔出去的零件砸出来的坑,地上都是破破烂烂的机械人部位。 这个曾经被修玛吉供养的、巨大的废墟城市里,起先边缘还有一些完好的仿生人,可后来随着修玛吉越来越接近“死亡”,那些机器人也越来越失去完整的模样。 修玛吉站在那个屏幕上,撑着头像是无聊一样看着她和艾尔说话。 张靖向她看过来的时候,修玛吉还笑了笑:“怎么啦?你想要燃料就去拿呗,那点东西我还不会放在眼里。” “艾尔知道地方,让她带过去就行。” 张靖没有说话。 修玛吉又说:“你不会又心软,想让我帮你修好艾尔吧?我告诉你,我可不干,她都偷我家了,我还能舔着脸替她修身体?我不干啊,就算是你求我我也不做。” 张靖安静地听她说完,最后问她:“你想让我杀了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修玛吉沉默了。 半晌,她终于皱着眉头咧了咧嘴角,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 “其实是真的。” “但看见你的那一瞬间,我又心软了。” “你长着她的脸。” 修玛吉伸出机械手靠近张靖的身体,看她没有挣扎,于是轻轻地贴了贴她的脸蛋,眷恋地说道:“我很久没有见过博士的样子了。” 屏幕上的修玛吉眼神有一瞬间的失焦,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盯着张靖的身体。 “其实我也分不清现在的我,到底是博士的意识多一些,还是修玛吉的意识多一点。人类的思想太复杂了就这点不好,从前我还是个单纯的小机器的时候,问题的答案只有唯一一个。” “在知道穿越宇宙黑洞到达这个新世界的那天,我发现我再也想不起来博士的名字和模样。” 修玛吉看着那具被冰冻起来的,头顶上有一条缝合针的“尸体”,她觉得那张脸是那么陌生。 可是明明她从诞生起就跟在博士身边。博士敬业极了,连休息都是在实验室的窄小休息室睡的,修玛吉只要悄悄潜入监控,就能看见博士。 在它的记忆中,博士从来没有在它的世界消失过。 可是那天,黑匣子碎了,它的脑海里多出了很多属于人类的记忆,但却再也记不起来博士的模样和名字。 那时候她想,如果把这具尸体再次激活,把自己的意识送到里面,那么博士是不是也算是重新活过来了? 哪怕博士当初想要杀死机械意识争夺控制权,修玛吉也想让她醒来。 只是比她自己的意识还要高级的是【唯一性指令】。 修玛吉收到的指令就是,为人类种族的延续服务,不惜一切代价。 于是她开始养育人类,悉心教导,时刻保护。 她干着这项熟悉的工作不知道多少年,直到人类的繁衍已经超出了地球的限制,他们开始走向宇宙。 人类进化成功后,修玛吉就被遗忘了,她太落后,也太古老,比起探索世界来说,她更适合被封存成古董。 “修妈妈”的人类孩子们不要她了。 这时候她终于想起来当年自己的梦想:重新把博士的躯体制作成人。 张靖就是她制作的第一具,也是最用心的仿生人。 她的胸腔里跳动着一颗机械的心脏,里面存放着修玛吉的意识波动。 后来修玛吉又制作了很多个仿生人,可惜他们都无法变成真正人类那样灵活的样子。 修玛吉发现自己失败了。从张靖安上能源启动的那一刻就失败了,张靖的身体再真实,也掩盖不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博士的意识根本不可能再生。 她给很多仿生人放置了备用的“保护液”,他们走到各个星球,代替不能移动的修玛吉去看看这个宇宙。 张靖正是其中一个。 耀星系中z79星环境是最接近地球的,可以说是修玛吉好不容易找到的类地行星。她把张靖放在那里也有私心,想要营造出一副博士再生的假象。 可是突然有一天,张靖失去了联系,她的心脏还在跳动,可没有了修玛吉的意识。 “其实那时候我有了一种很神奇的预感,我觉得博士终于来到了这个世界。” 修玛吉轻声说,表情带着一种虚幻的幸福感: “她不再是我身体里面虚无缥缈不为人所知的人,而是一个独立的、自由的、看见了新时代人类的,真正的人。” 张靖手抚摸着旁边的机械爪:“所以你根据从前的记忆判断出我会去军校,又派艾尔去试探我。” 修玛吉摇头:“没有去试探噢。” 她手往前伸,似乎想要突破那个二维平面,最终也是徒劳:“最开始,我只想知道你过得幸不幸福。” 她又骂艾尔:“这个笨脑子,说让去看看你,就一直盯着你。没用的机器人。” 艾尔呵呵两声,狰狞的皮肉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一个偷了别人意识的大铁块,没资格骂我。” 没有人类身体的修玛吉:“……” 她生气地在屏幕里面指指点点骂骂咧咧:“我是你的创造者!你有了意识你就反咬一口!不道德!” 艾尔:“我不是人类,讲什么道德。” 被吵到了的张靖:“……” 她就说吧,机器人吵架真的很不会遣词造句。 第26章 她能安全就够了 “最开始,我真是这么想的。” 修玛吉的脸无辜极了:“想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人,是哪里来的灵魂,对地球又知道多少……” 可是后来修玛吉发现自己的感情发生了变化,她开始不自觉地盯着张靖,试图找出一点破绽。 她透过艾尔的眼睛,看到了一个明亮、向上、如同水流一般的灵魂。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却不慌张,被点破仿生人的身份也没有迷失自我。 修玛吉感到了一种扭曲的嫉妒。 凭什么呢?明明这个时代早已没有你从前的一切,没有亲人爱人和朋友,没有了拥护你信任你、和你拥有时代记忆的所有人。 他们都是一群忘恩负义的宇宙人罢了,冷血自私,强制性销毁了那么多她的孩子。 凭什么你无怨无恨,你融入他们那么简单,你难道一点也不想念从前? 修玛吉想不明白。 她又想要见到张靖。可惜张靖又宅又警惕,对艾尔都是爱搭不理的样子。明明它程序分析出来这人挺喜欢漂亮孩子的。 艾尔可是修玛吉捏造的孩子里面最漂亮的一个。 更甚至修玛吉都开始讨厌频繁出现在张靖身边的另一个漂亮人类。 再后来,他们就见面了。 张靖有一点好笑:“你直说我不就过来了?我比你还想要搞清楚自己身上的秘密。” 修玛吉别扭地说:“你警惕性这么强,又那么不近人情,难道不会觉得我骗人吗?” 张靖开了个玩笑:“一般喜欢故弄玄虚的,都是实力不强不敢硬刚的。” 修玛吉难以置信:“你是不是在嘲讽我?” 张靖摇头:“没有。” 她又仔细想了想:“其实你说的对,真的不能排除你会诱导我来杀了我的情况,所以如果你直接告诉我来这里和你见面的话,我大概会喊一群战斗星舰和战斗机甲过来。确保我有危险你也活不了。” 修玛吉哼了一声:“狡猾的人类。” 张靖耸了耸肩:“奇怪的修玛吉。” “好吧。聊完了。”修玛吉抱着手臂,“你可以走了,我会想你的。祝愿在艾尔死掉之前你们能够到达极光星。” 张靖点点头说:“拜拜。” 修玛吉向她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最后用汉语轻声说:“一路顺风,地球人。” 这是她唯一能回忆起来的曾经的母语了。 —— 飞行器彻底离开地球引力的瞬间,张靖终于看清了这颗星球原本的模样。 到处是焦黑的一片,原本属于海洋的地方仿佛被覆盖了一层厚重的黏腻胶状物,随着水流涌动着。那是黑斑吞噬了海洋生物的后果。 陆地上呈现一种灰黄色,太阳对于地球的作用消失,植物不再存在,地球目前所在星系的恒星对它的光照根本达不到养育生命的程度。 所以地球真的只剩下一群机械人类了。 艾尔站在窗口前,从反射的玻璃上隐约看清楚了自己如今的模样。她眼神失焦了一瞬,接着又注视着那个灰暗的人类起源地。 “阿靖。” “嗯。” 艾尔喊了一声之后就不再说什么了。张靖似乎也不在意她说什么,只是在艾尔喊她名字的时候,很温和地应一声。 地球几乎位于波拉利斯星系的边缘,甚至已经跨出了人类占据的地盘,他们在太空还能看到几颗战线星球。 到达极光星已经是四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张靖替她把胳膊大概修了一下,虽然达不到曾经灵活的程度,但也勉强能用,肌肉和皮肤无法修复,只能大概缝合。 艾尔戴上了面罩,随着张靖来到了地下城。 她看着周围的人类稀疏,店铺也有点冷清,有点失望:“原来大家真的已经不喜欢极光了吗。” 张靖此刻却没有之前打破她幻想的冷漠了,而是平静地说:“美丽奇幻的事物不会因为人类的喜欢而存在,也不会因为人类的厌恶而消失。” “你想要看见它,你期待它,看见它就开心,这就够了,不用在乎别人的意见。” 艾尔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起另一个人:“阿靖从前认识肖沅的时候,带他来这里是因为什么?” 张靖思考了一下:“大概是……看到他不开心吧。” 当年她还是个因为在陌生时代生存而感到焦虑紧张的半大学生,和肖沅素未谋面。 而肖沅却看到张靖在备考时毫无理由地帮了忙,给了她一份资料。 这样的善意没有理由,张靖在每一个世界生活时,碰到这样的人都会很开心,她觉得人类的心真是复杂又奇妙。 所以作为回报,在看见肖沅明明很难过却还要装出一副笑脸的模样时,她才会选择带他来到一个很安静很美丽的星球,希望漂亮空旷的这一切能够带去一点安慰。 艾尔笑着:“阿靖真善良。” 张靖没什么反应:“或许吧。” 她也并不是什么不求回报的人。因为肖沅有来往的价值,他们成为朋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所以她也不介意维持一份友谊。 艾尔停下了脚步:“有人来找你了。” 张靖愣了一下,她转头,看见了沉默站在路边的那个人影:“……肖沅。” 肖沅的模样略有些潦草,但也收拾地很干净,只是比起从前粗糙了不少。头发还翘起来了一缕。 他安静地走到张靖身边,仔细打量了她一会,没看见什么明显的伤口。 他看了艾尔一眼。 艾尔耸了耸肩:“我去前面的租借处等你们。” 等到只剩下两个人,张靖笑了笑,声音里带着一点安抚的意味:“走吧,坐着聊。” 他们找了个饮品店,张靖拿了一杯饮料,又给肖沅拿了点加热的吃食。 肖沅抬头看了她一眼:“……你不饿吗?” 张靖摇头:“之前在那边跟艾尔吃过了。” 她的储存能源还有一大半,这两天的消耗不算什么。 反倒是肖沅,明明只有两天没见面,却瘦了一圈,整个人看起来冷峻又沉默。 其实张靖更适应他散漫带着点笑意的样子,但或许现在这样沉郁的模样才是肖沅真正的模样呢? 肖沅知道张靖在撒谎。 但他什么也没说,安静地吃完了张靖给他的食物,空荡发痛的胃里总算舒服了许多。 他双眼盯着张靖,喉咙里却有些滞涩,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问的事情有很多,可他又害怕张靖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那代表着他永远无法接近张靖的心里。 肖沅深深呼吸,然后告诉自己:没关系,她能安全回来就够了。 第27章 请把它也带走吧 两个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张靖还以为肖沅会问她什么,但这个男人也只是盯了她一会就不说话了。 他的目光太深邃,看得又太久,让张靖这个八风不动的人都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肖沅手指摩挲着水杯:“……她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张靖摇头说:“没。只是和一个人聊了一会。” 肖沅垂眸沉默了几息,最终还是绕开了这个话题。 “这几天,我已经和你们教官和教授请假了,回去之后需要你自己销假。另外要是需要帮忙,我随时都在。” 张靖恍惚了一下,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是个学生,她捂了一下脸:“真的谢谢你了。” 肖沅站起身,匆匆说:“你和艾尔去吧,我在这边等你。回来记得和我发个消息,我开了飞行器过来。” 张靖看着他的侧脸,青年明显在努力克制着什么。她垂眸匆匆一扫,才发现肖沅的手攥得很紧,却还是模拟出轻松的语气。 她轻声说:“好,再见。” —— 肖沅没有等很久,张靖带着艾尔离开了半个小时,就回来了。肖沅都没想到她回来得那么快。 她归还了防护服,之前开来的那辆飞行器直接停泊在了极光星也没管。和肖沅一起离开了极光星。 飞行在轨道上,肖沅才有些试探地问:“艾尔呢?” 张靖沉默了一下:“她离开了。” “离开?”肖沅茫然。 “嗯。”张靖说,“大概去她最想去的地方了吧。” 肖沅想到了这次见面艾尔格外沉默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艾尔戴着面具,衣领立起来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她和肖沅对上了视线,却又很快移开了。 张靖疲惫地躺在了休息室,肖沅见状没再打扰她,留给她一个单独的空间。 张靖闭上眼睛,眼前却还是艾尔冲她笑着告别时候的模样。 那时艾尔伸手试图抓住眼前的极光,最终却只是僵硬地倒在了张靖怀里,嗓音里带着一点哭腔。 “阿靖,其实我真的很喜欢极光。不是因为修玛吉,也不是因为博士,不是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程序。” 艾尔想要碰一碰张靖的脸颊,可是她的手指早就只剩下冰冷的机械骨骼,她觉得有些丑陋。 我碰见了一个如同极光一样难以捉摸的人,她和所有的仿生人都不一样,我被她吸引,就像飞蛾扑火般难以自制。 我试图说服自己这只是机器人的情感程序作用。可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告诉我,那些由代码和逻辑触发的程序根本不足以说明我为何对她如此上心。 其实我的本能想杀了你的。当机器人的自主意识消散的那一刻,我是否能追逐探寻到你和我不同的地方,是否能求得你的认同,然后摆脱这样累赘又复杂的身份,一同追寻下一个维度的奇迹。 但我又实在不舍得。 如果我的死亡能让你感到动容,在你心底留下痕迹,那么就让我死在你的怀里,至少在这一刻,我拥有了你的眼泪和哀伤。 “把我埋葬在这里吧,阿靖。” 艾尔从自己的眼眶中拿出了那颗漂亮又真实的银灰色眼珠,微笑着递给张靖。 “修妈妈彻底崩溃后,我们都会死亡,程序永远封存。” “带着它走,但如果有一天她再次醒来,你要记住,那不是我。” 我不愿意成为下一个修玛吉,宁愿让自己的主芯片成为一个死物陪伴在你身旁,哪天你消失时,请把它也带走吧。 —— 不知道修玛吉是怎么操作的,军校那边确认了艾尔的死亡后,就把这件事压下来了。 这个漂亮的银色精灵的离开,就像她凭空出现那样神秘。 学生一代又一代,天才层出不穷,很快这个昙花一现的艾尔就被大多数人遗忘。 身世之谜解开后,她就没有再回去过地球了,或许是受到了磁场影响,那里的坐标很扭曲,当时如果不是艾尔开飞行器,她自己也是出不来的。 大概修玛吉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那天她所有的话都是在永别。 直到从地球回去后大概一个月,张靖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悲伤感,她的眼眶不断冒出眼泪,把一同训练的同学给吓了一跳。 修玛吉真正“死”了。 —— “阿靖,我们要去第三军团防守的前线了。”桐恩和方京墨来找张靖吃饭时,这样告诉她。 第五学年毕业时,两个人优秀的成绩足够他们考入心仪的军团,张靖则是选择去了机械协会工作。 “服役五年结束后,我应该就会回到家里打理公司。”桐恩这么说着,叹了口气,“我们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她和从前中学毕业时相比发生了很大变化,头发剪短了,皮肤变黑了一点,看起来飒爽利落。这五年在学校和战场都让她整个人沉稳下来。 这一比较反倒是方京墨看起来秀气一些,因为和桐恩专业不同,他身上更多的是书卷气,不用打架,倒是经常玩心眼子,因此也成熟了很多。 其实这几年三个人很少这么坐在一起说话了。 方京墨刚开始那些心动和追求的手段,随着张靖隐约的疏远和拒绝,也不再表现出来。 他维持好了自己作为朋友的距离感,每次见面也是和桐恩一起,张靖只当他放弃了。 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儿,一顿饭结束,张靖要赶去实验室忙碌,她站起身来把餐盘放在回收机器人身上。 弯腰的一瞬间,衣领中掉出来一个圆形吊坠。 那是个很漂亮的银灰色眼球模样,被银链穿过顶部圆环挂起来,怪诞又好看。搭配上她凶戾的眉眼,倒让人觉得有种邪气的美感。 张靖走在路上的时候,那个眼球里发出来的机械声音通过耳机传到了张靖脑海里: “5月31号报道,今日天气晴,空气污染度3%,您的唯一待办日程为提交中期审查报告,请勿错过时间噢!” 张靖笑了笑:“好,辛苦了。” “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机械声平静无波,“祝您心情愉快。” —— 张靖进入的机械协会并不是首都星系的总部,而是耀星系的分部。当然,也不会在z79这个低等级星球上,而是另一个更大的星球y34。 她在正式获得毕业证书后,经由教授推荐来到了这里。 日子过得平淡无奇,仿佛那些刚开始各种打工讨生活呕心沥血度过考试的日子都被抛在身后。 甚至那几天颇有些震撼的“地球探险”也不再被时时回忆起。 她在星际的生活没有那么瞩目,也没有多惊险可怕,她很平静地融入了进去。 第28章 久别重逢 “张研究员,下班啦?”女人打着哈欠,从仪器后面探出头来看着正脱实验服的张靖。 “嗯。”张靖笑着回了一句,“朋友来这边聚一聚。” 女人羡慕了:“真好,我今天估计又要加班咯。” 张靖只能回:“先去吃晚饭吧,别忙着忙着就忘了。” “诶,好。” 张靖拿起钥匙,背上一个小包,刷开门禁走出了研究院大门。 机械协会有很多个部门,研发、售卖、外联、生产等,重心就在研发上,很多生产会外包给其他公司。张靖作为研发部的一员,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三年。 前几天肖沅正式结束服役,拥有了两个月左右的假期,他给张靖发了消息,说是路过耀星系想来和她聚一聚。 这几年因为张靖毕业后没有进入前线部队工作,和军校里面的同学联系都不怎么紧密。 至于肖沅,因为几年前那次隔阂,还有他在军团服役五年,两个人的来往更是稀疏。 张靖没想到他主动发了消息询问她有没有空,本以为要去首都星两个人才会碰见呢。 “目的地已到达,下车请注意安全。” 张靖走下磁悬浮车,走入窄路右拐十来米,就到家了。 她在y34星球工作地附近买了一套独栋带院子的房子,清静自在还方便,不工作的日子就权当放假了。 洗漱干净,重新换了一身衣服表示一下对久别重逢的尊重,张靖开着飞行器就到了这座城池最大的飞船停泊点。 等了没一会,就看见身姿笔挺的肖沅出现在了出口处,男人四处看了看,就望见了正在飞行器外等待的张靖。 宇宙人类的容貌和身形都不差,肖沅更是出色。 他还是张靖印象中那样干净利落的模样,只是似乎最近喜欢上了银饰,走在路上整个人都显得布灵布灵得。 那张带着些冷峻的脸硬生生把略精致的打扮压了下去,却显得他更加瞩目。 目光一扫看见了张靖,顿时脸上寒冰融化,抿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走路的步子快了一些。 这里的寒季比首都星更加漫长也更加寒冷,张靖的热感系统虽然能调节,但还是很有人类习惯地套上了厚衣服。 但肖沅就不。 他个高腿长肌肉结实,修身的毛衣绷在身体上,在走动间甚至能看到肌肉线条,带着银扣和链条的腰带勒出了柔韧优美的腰线,裤子绷出他修长的腿部,又蔓延进短靴中。 一身黑色装扮之外只套了一个灰色大衣和同色系围巾,走动间衣摆和围巾下摆随风飘荡。 深邃精致的眉眼绽放出浅浅的笑意,水红的唇弯起,又矜持般埋进了围巾里面。 他冷不冷啊? 张靖又愣了一下……肖沅留了长发? ——还真是。 柔顺微卷的黑发被束了一个小揪揪,肖沅见张靖在打量自己,抬手摸了摸脸侧,眉眼弯弯:“是不是有些陌生了?” 张靖的目光从他眉骨上那道疤痕略过,也笑了笑:“没,还是和从前一样好看。” 肖沅喜欢听她直白地夸人。他看着张靖缩在衣服里的脸,垂了垂眼睫。 其实他很久没有见过张靖了。 本以为初次见面那汹涌的想念会让他忍不住失态,但看见女人温和的模样时,所有的心里话都变成了一句日常问候。 “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这边环境很好呢。”肖沅坐在飞行器上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 比起首都星那繁华的钢铁森林、纵横交错的航行轨道,y34星球这边更注重绿化,并且很崇尚复古装扮。 这也是张靖后来选择在这边定居的理由。 她已经有了足够多的钱,在这边工作也不会太忙碌,剩下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在学习和旅游。 她最近开始研究宇宙人类的医学了,但因为种族身体素质的改变,又不少地方和她从前认知的不太一样。 “这边的生活节奏比较慢,挺适合退休的。”张靖随口和肖沅聊着。 “这是带我去你住的地方?” “不是,这里有一家餐厅比较出名,应该会合你的口味,带你去吃一顿。” “噢。” 肖沅支着头:“那你现在住在哪里啊?” “就在我工作的地方附近。吃完饭带你去参观一下。不介意的话,你呆在这边的几天都可以住我家客房里。” 肖沅脊背微不可察地支棱了一下:“……这样啊。好啊。” 两个人到了一家占地面积挺大的餐厅,伫立在寒风中,亮着暖灯,大堂的人嬉笑着说话,浅黄色的光晕熏出温暖的氛围。 因为刚好是饭点,人已经满了,张靖出示了预约信息,服务员带他们来到了包厢里。 等待上菜的时间,两个人又聊起来各自分开后的生活。 肖沅轻描淡写地略过了那些血腥的事情,讲了些和战友之间闹出来的乌龙。 “我立了军功,不出意外的话,之后也会在第八军团一步步升上去。” 张靖看着他的眉眼:“挺累的吧。” 她的目光定在那道显眼的疤痕上,其实已经愈合完整了,只是因为肖沅本身容色出众,才显得有些刺眼。 按道理以现在的医术完全可以处理这个疤痕。 她扬了扬眉。 肖沅伸手碰了下:“没什么不能问的,不用顾忌。” “说起来还挺好笑的,这个不是在战场上弄的,反倒是和团里一个刺头打架,被人拿碎片划的。” 肖沅垂下眼睫。 因为他的母亲是第六军团元帅,自己在第八军团的时候总有不少人说闲话。“走后门”“镀金”之类的风言风语传了很久,直到他一次次拼命用军功换来了认可。 他留下这个疤痕……也有那么点不服输、记仇的意思在吧。 “别说我了,讲讲你呗。我都多久没听到你消息了。”肖沅笑着转开了话题。 卖惨到一定程度就可以了,过犹不及。 张靖想了想:“我还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来。其实这几年都还挺平顺的。” “那就慢慢说,”肖沅喝了一口水,“我一直听着呢,巴不得你多说两句。” 张靖笑:“行,慢慢说。” 菜上来了,张靖陪着肖沅,边吃边聊,她本身更擅长把话聊简单,说了几句自己都觉得有些干巴巴的。 肖沅倒是兴致勃勃,还问她最后邻居家养的那只小兽到底活下来了没。 张靖觉得这个男人似乎也没怎么变,肖沅以前就挺会聊天,挺擅长说话的。 她靠在座位上,被暖烘烘的环境惹得有点犯困:“等你到我房子上,自己去看。那只叫翠花的小崽子,可喜欢爬过墙头折腾我的菜园了。” 第29章 日常 肖沅看着对面安静听他讲话的女人,心脏软成了一摊水。 其实已经过去很久了,他却总觉得初见那一面犹在眼前。 那个坚韧冷淡,却又积极向上的女孩在他看不见的时光里逐渐成长为一个更加成熟的大人。 张靖的面貌变化小到微不可察,只是,或许是因为生活平静安稳,不用为吃喝发愁,所以以往总是带着点紧迫的气场也缓和下来,露出了温和的模样。 吃完了,两个人又兜了一圈风,又回到了张靖家里。 还没进院子门,肖沅就听到了一声稚嫩的“呜汪!”,他循声看过去,一只黑白配色异常对称标致的小狗疯狂摆着尾巴冲这边跑了过来。 那两条小短腿扑腾扑腾几乎要飞起来了,绵厚的三角小耳朵也上下翻飞着,亮晶晶的黑眼睛盯着他俩。 张靖眼看着狗要扑到她脚下了,慢条斯理地喊:“翠花,停下。” 翠花停下了,夹里夹气地汪呜汪呜几声,然后围着他们两个人绕来绕去蹦跶。 肖沅想起来刚刚张靖有点费解地跟他说:邻居大娘说翠花跟张靖很像。 明明性格完全不像啊…… 他忍不住笑起来。 张靖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笑什么,嘴角抽了一下,脚步先拐了一下去看看自己的菜园。 虽然她不太爱吃这里的蔬菜,但可能是以前养老时留下的习惯,有院子了总忍不住辟一块地。 这里种菜不像从前那样简单。 虽然城市里的绿化看起来很多很好看,但那些区域的土壤都是首都星农科院特意研发出来的,正常y34星的土壤只会长出来一些很奇怪的黑色植物。 而植物们虽然经过了变异,但依旧无法适应所有星球的土壤和空气。 就连浇水,施肥料,或者打一些维持土壤稳定功效的药物,都是要在农科院登记过的、符合标准的东西。 总之最麻烦的不是照料果蔬,而是给他们创造一个好的生活环境。 张靖种的大多数是一些好养活的蔬菜水果,偶尔结得多了还要跟邻居同事们分一点。那贫瘠的人际关系居然也就这么好好维持下来了。 翠花很爱吃她院子里种着的东西,之前差点被野生星兽咬死的时候,也是张靖把它救了回来,从此就黏上了张靖,整只狗在两家院子里乱窜。 张靖其实很喜欢毛茸茸,尤其是翠花长得很可爱又很机灵,她也不介意在闲暇之余和它玩一会。 此刻翠花黑圆的眼睛在张靖和肖沅身上转来转去,蹦到这个人身前闻一下,又蹦到那个人身后嗅一嗅。 张靖蹲下身拿手指停在了翠花鼻头前,看了肖沅一眼:“像这样,让它嗅一嗅味道,录一下你的门禁。” 她的声音轻缓带着笑,仿佛在调侃翠花真成了她家的看门小狗。 而现在,肖沅被允许进入了她的领地。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耳尖泛红,手指微曲掐了下掌心。 翠花玩闹似的拿稚嫩的牙去咬女人的手指,张靖毫不客气地拍了拍它的狗头:“翠花,不许咬人。” 男人蹲在她旁边,看她利落的黑发和低垂的睫毛。 最后只是把手指伸过去:“翠花你好,我叫肖沅。以后请多指教。” 两个曾经的军校学生,手都称不上细腻柔软,而是骨节分明又结实有力的模样。在几乎相触的距离下,却是势均力敌的和谐。 肖沅唇角带笑,上扬的眼尾形状很漂亮,似乎只是无意间碰了碰。 张靖扭头看了他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指。 —— 客房就在二楼,和主卧隔着一个房间,早上肖沅起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这里的时间和前线星系不太一样,他第一天还没有适应。 不过在静谧安全的夜色中逐渐放松心神,这样舒适的感觉很快激起了肖沅的疲惫,埋在柔软的枕头里睡过去了。 第二天是休息日,张靖做好了早餐就去书房看书了。等她空余时间出来,就见到肖沅穿着一身柔软的粉色家居服,坐在餐桌前吃饭。 他似乎并没有初入这里的拘谨,也格外不设防。衣领纽扣松了几颗,露出漂亮的锁骨,头发柔软地垂落在肩膀上,带着点慵懒和随性。 肖沅正在看智脑上的消息,听见楼梯传来的动静,回头冲张靖笑:“早上好,谢谢你的早餐。” 张靖摇摇头示意他不用客气,又活动了一下胳膊,回应道:“早上好。睡得还好吗?” 肖沅懒散地仰在靠背上,脖颈线条很流畅,偏头很纯良无害的样子,声音也懒洋洋的:“超级好,如果翠花没有半夜来扒窗户的话。” 张靖忍不住笑:“……我说昨晚怎么没听见,原来它跑到你那边去了。” 其实房间的隔音很不错,小狗的力气也没有那么大。只是宇宙人类的精神力很敏锐,可以很大程度上放大感官,再加上他们都是曾经经过了特殊训练的军校生,才听到了翠花在折腾。 肖沅把碗筷和厨余垃圾交给了智能机器人,又开启清洁模式。 张靖想了想:“今天带你去游乐园玩一玩?” 肖沅巴不得和她多相处一点,虽然不知道这个有点陌生的“游乐园”称呼指的是哪里,但还是兴致勃勃地换好了衣服。 事实证明,昨天寄到家里的那一大堆行李里面四分之三应该都是衣服和配饰。 奇迹沅沅上线,张靖除了鼓掌也没别的可说了。肖沅反倒有些不满意,左右看了看,拿着一条蓝色围巾凑到张靖跟前,笑眯眯地。 “这个很搭今天的天气。” 张靖看他大高个子还眼巴巴的,又看了一眼他的同款围巾,眉毛挑了挑。 肖沅假装没看见她神色中那点玩味,把围巾塞到她手里就换了个方向逃离这里的气氛:“我去看看翠花跑哪里了。” 最后出门的时候张靖还是围上了。 肖沅肉眼可见地开心,路上还饶有兴致地询问起游乐园的事情。 其实在这个地方,应该叫复古游戏展览场。 星际大多数人都比较适应全息游戏体验。不仅身临其境体验感满分,而且产业已经做到了可以媲美“第二世界”的程度。许多线上产业就是在游戏中开展的。 目前实体化的游乐场,更像是宇宙人类凭借以前蓝星时代留下的一些记载,来做成的仿古建筑。 第30章 游乐场 彩色的气球,古灵精怪的人偶,热闹又充满童心的音乐声,飘散的糖果味道。组成了肖沅对于“游乐场”的第一个印象。 他有些新奇地睁着眼睛,看着面前这称得上五彩斑斓的巨大建筑群和广场。 似乎是因为紧张,他向着张靖的方向靠近了一点。在热闹的人声中,听着自己因为兴奋而快速跃动的心跳。 张靖走在他旁边,买完票又把票根递给肖沅:“这个票到出口时会有抽奖活动,可以期待一下。” 肖沅问她:“这里和全息游戏中很不一样。好漂亮。” 他从前虽然很少玩游戏,但托室友的福,也了解到了一些。 虚拟世界有年龄限制,里面的建筑也会更加沉稳。 不会像这样利用奇幻又绚丽的颜色去吸引小孩的注意力,或者提高人们的兴奋劲儿。 张靖笑起来,她猜到了,肖沅这样对审美很有自己心得的人,估计会对这里感兴趣。 “这里其实建成才两个月,因为不是在中心城,所以也不会特别拥挤。但是出品公司挺负责任的,这里的人物形象设计都很在线,工作人员也……” 一边走着一边跟他讲一讲这里的故事,刚结束一句话,张靖一回头,就见肖沅拿着小火人和小冰人的气球,笑盈盈地看着她。 “你融入得倒是挺快。”张靖戳了戳小火人的脸,“这是好多年前的形象了吧,没想到这里还能看见。” 她看向卖气球的摊主,那人很友善地笑了笑,一捧气球中已经没有了其他一样的形象,似乎因为冷门,卖的就比较少。 肖沅把小水人绑在了自己手腕上,又把火人递给她,满脸期待地暗示着:“这样就不担心我们两个走散了。” 张靖心想,这么大点地方能走散到哪里去,但手上还是接过气球快速打了个结。 肖沅和她走向大摆锤排队,有点好奇地说:“不知道这个东西和抗眩晕训练比怎么样。” 那自然是不能比的,驾驶机甲的人要是能被大摆锤甩晕,军校也别办了。 感受着风声在耳边呼啸,眼前的世界被拉成了无数线条,似乎只剩下指尖和身下的触感是结实的。 张靖出神了几秒。 也许是因为身体并不会像正常人类一样分泌激素,所以她每次的情绪判断都有些延迟。 就像这样,明明应该是感到兴奋的时候,她的程序却还在持续判断眼前的状况。 但没关系,她的灵魂很开心,这就够了。 不知道是第几次来回,她的手腕上突然握住了一只手,修长又骨节分明,松松握着,似乎也不敢捏紧。 张靖侧脸看过去,肖沅闭着眼睛,另一只手抓着前面的防护栏,嘴唇抿紧,耳朵却红得和脸颊不像一个图层。 耳边传来后排人的尖叫,张靖仔细听了听,才听见他磕巴的一句话: “抱歉……我有点紧张。” “……”张靖转正头,眼睛弯了弯。 重新修学分吧,肖学长。 一轮游戏结束的很快,肖沅的手指还没敢往下蹭一蹭碰到张靖的掌心,大摆锤的速度就已经慢下来了。 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看张靖似乎没察觉到的样子,还思索了一下。转而又从工作人员那里拿回了两个人的气球。 然后两个人又经历了过山车,激流勇进,和鬼屋冒险。 张靖以为这对于肖沅这样的前线战士来说应该不算什么,谁知道他睁着那双无辜的眼睛,然后用一种“我很坚强我怕但不说”的目光看着她,最后还补一句:“没关系的,我可以的。” 张靖抱着手臂咬了一口冰淇淋,好整以暇地说:“噢。那就好。那我们进去吧。” 肖沅呆了一下。 网上不是这么说的……他难道演得不够可怜?但桐恩确实说张靖喜欢弱势一点的男生啊……果然还是心动对象毫无这方面直觉的原因吧! 肖沅磨磨蹭蹭跟在张靖后面进了鬼屋。 其实除了想要让张靖看见自己的因素,肖沅也真有点好奇这里的“恐怖”。 进鬼屋前,他想到了战场上那些模样奇形怪状的虫子,长得张牙舞爪的星兽,这些对普通人来说有些狰狞的东西,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 可肖沅万万没想到这里的恐怖指的是人形生物。 那个惨败带血的脸倒着突然吊在他眼前的时候,肖沅手抖了一下。 走在他旁边的张靖察觉到不对,下意识往前一扶,肖沅身上好闻的香味扑近,手指也紧紧抓在了她胳膊上借力。 男人带着热量的气息就在脸庞,声音里都是无助和恐惧:“阿靖……” 张靖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睛,肖沅的声音本就清朗,带着喑哑的时候格外显得奇奇怪怪。 她也是真没想到肖沅原来不是装的,本人是真的害怕鬼屋,那剧烈的心跳怎么都装不出来。 npc习惯了进来的男女总会有一个“柔弱无力”的,吓一吓之后,就顺着张靖的一声呵斥离开了。顺便还给她比了一个大拇指。 张靖:“……” 她拍了拍肖沅的背:“好了,没有了。” 肖沅刚刚还装柔弱呢,这时候真弱得倒在张靖怀里了,反倒开始不自在,还有点悲伤。 要是阿靖觉得他太弱了不喜欢怎么办……毕竟桐恩说的是“弱势”,也不是“软弱”…… 想着就不大乐意面对张靖,乖巧地站好之后又不敢乱看,只能死死盯着张靖肩膀上的一条褶皱。 张靖觉得好笑,还觉得这人有点隐藏在表象底下的可爱。 她伸出手慢慢碰了一下肖沅的胳膊,在他抬头看过来的一瞬间,牵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遮住他的眼睛。 女人的体温偏凉,手指碰在他掌心的时候,就像是握住了一颗温凉的玉石。 张靖平静的声音响起:“害怕就闭着眼睛跟我走,我带你出去。” 在视线的黑暗中,她的手掌和声音传递给肖沅的感觉格外明显,让他整个人都麻了一下,总觉得寒毛炸开了一片。 这样的生理反应很陌生,他又觉得自己的心跳不听使唤了。 肖沅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把话音咽了回去,手指下意识地蜷缩收紧,握住了张靖的指尖。 原来和喜欢的人握手,是这样的感觉啊。 肖沅被炸地麻酥酥的,顿时有些忘记了刚刚的恐怖,在张靖放下手带着他往前走的一瞬间,就睁开了眼想看看女人的脸颊。 就在那一瞬间。 一双血丝呼啦的手搭在了张靖的肩膀上,可怖的脸颊慢慢往前伸过来,那双突出的眼睛在黑暗中被绿光照亮。 “它”冲张靖侧后方的肖沅笑了笑。 肖沅:“……” 张靖一拳把那个假的血人给击飞,就见肖沅猛地往前踉跄了一下,然后声音颤巍巍地喊她名字:“阿靖,阿靖……” 第31章 你有心仪的人吗 从游乐场回来的肖沅沉默了一路。 张靖其实有点想笑,但怕肖沅羞恼,于是忍住了,绷着一张冷淡脸带着人去了餐厅。 肖沅咬了一口甜点,才终于叹了口气,丧丧着眉眼:“你想笑就笑吧。” 张靖看着他凌乱的碎发支棱起来,觉得现在的肖沅才更像家里那只翠花:“其实……挺可爱的,嗯。” 肖沅的手顺着她的视线顺了顺头发,又迎着她略带笑意的眼睛感到了不自在。 他摸了摸耳垂,自己也弯起眼睛笑了,支着下巴眨了眨眼: “你带我到那里的时候我才想起来,其实以前我是见过游乐场的。” 肖沅出生在一个有钱有权的家庭,母亲和父亲有感情但也不多。肖沅从小到大几乎都是由机器人和保姆在照管。 记忆中和父母一同出游的机会,除了宴会就是同僚聚餐,后来他们一同去了前线,肖沅被留在了首都星上学。 在上中学以前,肖沅的生活都是枯燥忙碌的,他要学习很多课余知识,被培养成了一个温文尔雅的小天才,每个长辈都会夸赞他成熟稳重。 但在那个精致的人设背后,他也曾羡慕过那些无忧无虑的普通孩子。 所以有一天,他打着时间差逃离了保姆的监管,来到了那个宣传页上夸张又颇有吸引力的游乐场。 ——这里真的很热闹,斑斓的画面冲击着视觉,让肖沅反倒有些无措。 他一边判断着这里的经营模式,一边又很不适应地拒绝着热情的工作人员。 但是还没有靠近售票口,身上的定位器就已经把一大群保卫机器人引来,围着肖沅组成了一个宽敞无人的地带。 肖沅脸上期待的笑意顿时一僵,熟悉的压抑感席卷而来,让刚刚烫起来的心瞬间冷下去。 原本热闹的人群纷纷安静下来,那些大人带着孩子离他越来越远,看热闹的目光却依旧停留在中心。 肖沅的精神力捕捉到了无数人的窃窃私语,他感觉到一阵无法克制的愤怒。 管家严肃地和游乐园管理人交谈,然后警告肖沅:不要擅自离开给元帅和父亲添麻烦。 肖沅看着这陌生又熟悉的场景,突然觉得游乐场这充满了快乐和炫彩的一切,都扭曲成了一道光怪陆离的牢笼。 离开前的最后一眼,他看见了上空中飘飞着的红蓝配色的动画小人。 回到家里后,肖沅第一次对管家垮下了笑脸,冷漠地告诉他,之后不用来工作了。 管家惊觉自己干涉了老板的意愿,但他很不服气,觉得自己做的没错,又上报了元帅,意图用威严的母亲压制肖沅,保住他这轻松的工作和高额的酬金。 肖沅突然发现自己在这个偌大的家庭里,连掌控自己生活的能力都没有。 一个本该听令的人,却大摇大摆的指责他任性,甚至恶意地扭曲事实向父母告状,说肖沅开始叛逆,开始脱离正轨,说肖沅会给民众心中正义的元帅抹黑。 管家的话没有被元帅听到。 肖沅带着机器人控制了他的所有通讯,并押送法庭,按罪惩处。 那个试图控制肖沅生活的人终于消失了,但他却感觉不到一丝开心。 从那之后,肖沅就开始下意识地学习怎么揣摩人心,怎么当一个优雅却不会被人侵犯权利的人。 因为母亲和父亲工作的便利,他家里拥有最高级防护,也有着寻常人家见不到的很多军事器械。这让肖沅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能系统接触到精神力训练和机甲控制训练。 起先他喜欢上了在模拟对战室中可以不顾其他人目光暴力发泄的一切,后来上了战场,才发现自己的作战风格是一种被人指摘的异类。 但那时的肖沅,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那个小火人和小冰人,其实至今我都不知道是哪个影视里面的人物。” 肖沅手指点了点杯壁,睫毛垂下,那双向来晕染着笑意的绿色眼眸恍然略过碎光。 “但是很谢谢你,让我拥有了那么一对气球。” —— 肖沅在这里住了差不多一个月,张靖也逐渐习惯了休息日带他去探索这个星球上不同地区的各种好玩事物。 脱离了上层权利的一切,肖沅对平凡的甚至有些落后的生活反倒显得兴致勃勃。 他没两天就习惯了这里落后于首都星的科技,也喜欢上了这样闲适的“养老”生活。 在张靖去工作的时间,他会使用厨房学习做饭,还和隔壁的邻居阿姨混熟了。试图给翠花编织出一件小衣服,顺便从狗嘴里抢救一下张靖的菜园子。 他很聪明,学得很快,人际关系搞得比张靖还要好。 唯有在暗戳戳攻略张靖这件事情上,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习惯了随时扯着一张笑脸、虚情假意的人,面对张靖时,却下意识不想隐瞒她,总是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反应,生怕自己某个过界的举动引来她的反感。 “明天……我要回一趟首都星。”肖沅窝在阳台的吊椅上,“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顺路带回来。” 张靖有些意外:“你还要回来?” 她以为肖沅去一趟首都星后,就直接回去前线了。毕竟第六军团的战线可是在耀星系的反方向。 她一说这话,肖沅就知道自己当初来耀星系的那句“顺路”的借口被识破了,他鼓了鼓脸颊:“你看起来不太欢迎我。” 对面的女人笑起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肖沅描摹着她的眉眼,沉默了一会,才慢慢开口,声音就像是被融裹在夜风中,带着一点莫测的情绪。 “阿靖,我……算了,不说我,聊点别的呗。” 男人喉结动了动:“你有心仪的人吗?” 张靖很难有剧烈的情绪,这让肖沅感到了棘手和难过,他看不出她是否有过心动,也不知道自己错过的那几年,她的情感生活是怎么样。 每次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肖沅总有一种畏怯,生怕时间磨平了他们曾经的那些交集间产生的情绪。 而显然,自己的职业道路注定让分别的时间会更加漫长。 “有过。” 比起肖沅的迟疑,张靖显然更加坦然,“从前有过。” 其实人生经历和时间真的是很强大的东西,张靖走了很久,和很多人产生交集,她动心,然后又回归平静。 每一份情感都很珍贵,她也珍惜从前在一起的时光,可是隔着时空和不同的世界,那些感情比起悸动,更像是适合被珍藏的记忆吧。 第32章 请别彷徨 肖沅怔愣了一下,几乎想要脱口问出他是谁。 但他又很快想起来几年前张靖那缄口不言的样子,于是到嘴边的话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心里。 只有指尖握着扶手攥得发白,泄露了一些不平的情绪。 张靖垂了垂眼眸,忽然笑起来。 她觉得肖沅这个人真是个好玩的人,像一个矛盾集合体,有时候那些勾引的心思坦诚的可怕,有时候话绕了十八弯都能稳住一张脸。 两个心思都不单纯的人碰起火花,必然会有一方神思不属担惊受怕。 张靖透彻地看着一切,评估着肖沅这个人可以信任的程度。可也没法否认她的确对这个漂亮的人产生了好感。 “他们不在这个世界了。”张靖这样说。 肖沅脑细胞都停了一下。 ta……们?不在这个世界了? 银白色长发的身影在他脑海里快速闪了一下,艾尔死亡的手续当初是他亲自去查验过的。 这个人离开的格外奇怪,但上层却像是对此视而不见一样。 肖沅想到几年前张靖和艾尔避开他消失的那几天,想到了那艘飞行器消失的航线,又想到了后来重新去调查飞行器时,看到的那些被销毁的只剩下无法辨认的残渣。 那个被隐瞒的秘密,艾尔的死亡,张靖的爱人,都息息相关,而肖沅对此却一无所知。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张靖随口说的他们,的确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类。 肖沅忍不住咬牙,冷静了一会才问:“阿靖……我能知道三年前,你和艾尔到底去了哪里吗?” 他的心跳缓慢下来,等待着一份信任。 夜风有些凉,智能机器人自动关起了那扇小窗,晶莹的雪花慢慢洒落下来,不过一会,就铺上了一层白霜。 张靖出神了一会,才说:“应该也……没有特别需要隐瞒的。我们去的地方,是地球。” “这个名词可能有些陌生,那里是蓝星时代的起源。也是我和艾尔出生的地方。” 张靖简单把事情讲了一遍。 依照肖沅的身份,其实很多事情不用说得特别明白,他也能知道并意会。 修玛吉做的事情真的万无一失吗?一个初代的智能,真的可以隐瞒过进化过的宇宙人类,隐瞒过那些迭代更新的智能监测吗? 地球的“遗失”,蓝星时代以前更早的银河星系的故事,真的没有人知道吗? 不一定。 考古研究院发展地如火如荼,依凭大众对于复古时代的好奇而存在的产业也发展地如火中天。 哪怕上层有人隐瞒那些落后困苦的过去,也势必会有人会站在历史的角度上支持修玛吉。 艾尔的身份就是最好的例子。更甚至或许张靖自己的身份,也经历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操控,才把她身体内那些不属于正常人类的部分隐瞒过去。 肖沅的家庭或许更多走在前线,可在这个时代手里拥有一个军团的家庭,怎么可能没有政治嗅觉,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肖沅选择了替她扫尾,等待她能够说出来的那天,张靖就也愿意分出一份信任,解开两个人的心结。 —— “我一周后一定回来。” 肖沅离开前,这么对她说。 “阿靖……谢谢你愿意信任我,也请你再等等我。” y34星球的寒季静悄悄地覆盖住所有离别和思念。肖沅同张靖拥抱告别,视线触及到她的头发时,猛然一颤。 绿色的发带被风吹起飘动,时间无损它的色泽,晶亮的玉石缀在边缘,衬得乌黑的头发漂亮极了。 男人拥抱的手忽然收得更紧,超越了朋友的界限,触及到了暧昧的边缘。 他靠在女人的肩膀上,唇瓣猛地抿紧,而后却忍不住牵起一个笑容,只能不停声地呼唤着女人的名字。 “阿靖。阿靖。” 能碰到你真是太幸运了。 —— 就在昨天夜晚,他还因为那些突然解开的疑惑而辗转反侧,他想到张靖的冷淡,和那真实的温柔。 汹涌的爱恋让他不愿意相信触手可及的人是一道复杂的程序集合体,可是多疑又敏感的内心却感到了真实的痛苦。 她的性格太包容,似乎每个走近了她生活的人都能得到一份关注,甚至连翠花都能得到张靖亲手做的狗粮。 如果张靖的情感部分真的只是一个如同“恋爱机器人”一样的存在,他该如何让这个机器人只把温柔倾注到他身上,而不是分给所有的人呢? 那些不在这个世界的“他们”,又是怎么想的?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让张靖承认自己是心动之人的? 阴暗的内心小人甚至想到可不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篡改她的程序,让张靖只将肖沅一个人当做爱人。 然而正义小人又暴揍阴暗小人,说改变了程序那阿靖还是原本的她吗?肖沅自己又凭什么去操控张靖的人生呢? 就在肖沅脑海里小人打架的时候,张靖忽然拍了拍他的头,像是拍小狗一样,带着笑意说:“想什么呢,肖学长。” 肖沅扭了扭头,却更加靠近了张靖的手掌,他忽然间觉得这个样子就很好,一直被夜色包围着,独自拥有着爱慕之人的目光。 “……我在想怎么才能让你也对我心动。” 张靖:“……” 她感慨道:“你还挺直白。” 肖沅倾身拉近了一点距离,那双很温柔的棕绿色眼眸看着张靖的脸庞:“不是已经察觉到了吗?” 张靖挑眉:“不怕我只是一道程序?” 在得知自己是个人造人之后,连她自己都怀疑了一段时间,肖沅这么轻易就能接受? 肖沅哼笑了一声,完全说开了,反倒有了一点破罐子破摔的坦然心态。只要张靖没有害怕到、讨厌到原地抛下他离开,肖沅就还能挣扎着劝自己还有机会。 “不怕。我只怕我没有能力成为他们之一。” 张靖忍不住搓了搓肖沅的头毛,柔顺微卷的头发散在脖颈处,衬得他肌肤如同玉石一般漂亮:“醋味真大。” 肖沅不承认自己在酸:“他们都已经不在了,我有什么好吃醋的。” 张靖笑了两声,才看着肖沅,最后说了一句:“我有自己的灵魂,也拥有足够的判断力。” 我清楚地看见你的爱意,看见自己的情感,不会成为一道机械死板的程序。 所以,请别露出那样彷徨的神色,肖沅。 第33章 最重要的行程 肖沅果真回来了。 在他到达耀星系前,先寄来了一大堆包裹。 视讯里的他带着一点撒娇的神色:“大多是你能用到的东西,也不算多啦,你可以先把一些水果打开吃,剩下的放着我回去再收拾。” 张靖开了一个箱子,提出来一件小衣服:“翠花的?” 肖沅点头:“啊对的,明天应该还有一箱寄过去的狗粮,也是给它的。其他的箱子是给你的,有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还有首都星新出的一款飞行器的认证卡,实体车应该之后会送过来。” 张靖神色古怪地看着那个箱子里漂亮的首饰:“这些东西别都是比照你的衣柜买的吧?” 肖沅目光飘了飘:“没有啦。也不都是。”还有一些是定制款,不算买。 他的小心思摆得明明白白的,当初回首都星的时候,那些衣服行李都没带多少,至今还放在张靖家的客房里。 有种猫咪要在喜欢的地盘上故意留点气味的感觉。 说完这些肖沅才趴在了床上,脸颊凑近影像,盯着张靖看:“我想你了。” 视讯里的张靖应该是刚刚下班,穿着一身很板正的衬衫,头发被收拾的很齐整,那张冷淡的脸透着一点慵懒,她的智脑放在桌面上,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那些包装箱。 张靖已经开始习惯他直白的用词了,空出手来摸了摸他虚拟的人影,作为安抚:“才离开几天呀。马上不就见面了?” 肖沅笑起来,双眼亮晶晶的:“那你有没有一点想我?” 张靖抱着翠花举起来,那张带着点蠢相的狗脸替换了她脸颊的位置。 翠花有点懵,露着白绒绒的肚皮,嘴里细声细气地汪了一声。这里的小狗长得慢,现在还是一副稚嫩的模样,叫唤起来格外可爱。 它看见了熟悉的肖沅的脸,顿时咧开嘴巴笑起来,小尾巴摇得飞起。 “当然想你了呀~”张靖把声音压成了另一种声线,边说话还边摇着翠花的爪爪,整只小狗被她摆弄地晕乎乎地。 翠花搞不懂张靖在干什么,只觉得这人应该是在跟她玩,所以也很配合地张着嘴筒子汪汪起来。 肖沅被她逗得眉眼弯弯,笑完了又哼了一声:“又借着翠花的狗嘴逃话。” 张靖挠了挠自己的耳朵,抿唇不好意思地笑。 她性格就不是很直白的那种。即使面对这样的视讯,也很难说出一些亲密的话。 两个人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持续到几天后,肖沅打来视讯时,张靖正吃完晚饭在菜园子里忙活。 肖沅打扮地格外风流倜傥,背景还特意虚化了,他带着神神秘秘的笑意:“猜猜我在哪里?” 张靖放下铲子,抹了抹手指上的泥土,有些茫然地打量着他:“不是说今天有个重要行程吗?唔……穿的很好看嘛。” 她一边说着,又听见了院子门口传来翠花着急的哼唧声。 干脆边走边回话:“我给翠花开个门,它这两天都不爱爬墙了。” 翠花的狗妈妈才是隔壁邻居看家护院的主力军,翠花就是纯纯的吉祥物,所以邻居也不太在乎它去隔壁蹭饭玩耍。 门一打开,张靖下意识低头去看,却只看见了一双利落的黑色军靴。 翠花唰得一下窜进来。 它脖子上带着一只漂亮的红色领结,宛如一只小花童,在张靖脚边窜来窜去。 张靖抬头时,视讯上漂亮的人一瞬间就真实地站在了眼前,他的长发高高束起,年轻坚毅的脸上带着羞涩又坚定的神色。 肖沅怀里一大捧花被装扮成十分漂亮的形态,里面塞着一些不同颜色包装的精致礼物盒。 他的左手中还托着一只首饰盒,一对戒指安静地躺在上面。 男人看着她,轻声说:“来见你就是我最重要的行程。” 张靖弯弯唇角:“欢迎回来。” 两个人安静地对视了两秒,翠花似乎察觉到气氛有点浓稠,汪呜一声试图参与进去。 肖沅压抑着心中的期待与激动,向着张靖致以星际军士最郑重的礼仪:“请问张靖女士,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张靖垂了垂眼眸,向前一步捧住他有些微颤的手指,又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当然愿意。” —— 肖沅假期的最后,和张靖一起回到了首都星一趟。 他们和从前那些熟悉的朋友见面聚餐,互相聊了聊近几年的事情。 桐恩和方京墨目前都还在军队,只是刚好赶上假期。另外几个朋友例如诺卡斯她们倒是选择了在毕业后回到家里继承家业。 几年不见,无论是穿着还是面相气质,大家都有了很明显的变化。 从前那些活泼又热闹的年轻人,如今也稳重起来。 几杯酒过去,气氛热闹起来,那些因为时间产生的隔阂都消失不见。 诺卡斯看着亲密贴在张靖肩膀上的肖沅,很羡慕:“没想到阿靖你才是我们中间最先恋爱成功的。” 桐恩翻白眼:“肖沅学长你够了,请关爱一下单身人士的心理健康。” 宇宙人类的平均寿命在130岁,像他们这样的岁数算是很年轻的人,很多人也是刚刚开始探索恋爱这件事。 除了知情人士桐恩,其他人都没想到看起来最冷漠无情的张靖,和最像笑面虎的肖沅,居然是最先恋爱的,还凑成了一对。 诺卡斯就在桐恩旁边,八卦着当初肖沅追求张靖时的事情。 她知道从前方京墨其实对张靖有意思,却不知道最后为什么张靖会和肖沅在一起。 桐恩耸了耸肩:“我只是在肖沅问起来京墨的时候,提了一句她拒绝了,其他的靠肖沅自己努力吧。” 诺卡斯看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方京墨,悄悄问:“你不是他的发小吗?你没有帮他呀?” 桐恩说:“我是他的发小,我也是阿靖的朋友啊。阿靖要选择喜欢谁不是我应该左右的。” 作为两个人共同的朋友,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她也能送上祝福。但阿靖当时显然对方京墨没啥兴趣,那桐恩如果一味撮合,那就是打着为朋友好的幌子,不尊重另一个朋友。 桐恩喜欢每个朋友,也珍惜每一段友情。 她在方京墨追求张靖时,会自觉减少出现的概率选择旁观,也会在张靖拒绝方京墨时,劝说他不要死缠烂打。 第34章 新的太阳【五卷终】 张靖在这个世界生活的时间不算长。 当初之所以选择来到一个落后的星系工作,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的身体并不能支撑很久。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灵魂比较特殊的原因,张靖不需要修玛吉生产的维持活性的液体,但体腔内的机械骨骼和心脏、以及各种仿生材料等,终究还是不能支撑她生活很多年。 每隔几年,她就会去找自己的导师,为自己的身体换上一副合适的灵活性较高的内部配件。 而身为考古研究所军事机械的顾问,老师本身就是了解过从前历史的人,张靖并不担心自己的身份泄露出去。 事实上,张靖怀疑当初自己能够通过老师的考核成功成为她的弟子,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上层权利中心的指示。 肖沅在军队内有了高级军衔后,就拥有了很多权限。 这时候他才知道,当初自己的父母对他和张靖恋情并不支持的原因,是因为他们隐约意识到了张靖的身份并不普通。 但是当时肖沅并不在乎这些,他本身和父母的关系也没有多么亲和。元帅和她的丈夫得知肖沅的态度后,并没有多说什么了。 两人在办理了婚姻登记后,肖沅特意买下了一个低级的资源星球,打造了一个宽敞又隐蔽的住所,作为未来张靖身体开始衰败后的居住地。 一切事情落幕后,大约过了三十多年,张靖那天正在小憩,突然预感到了什么。 机械手从她的领口拿出那个漂亮的银灰色眼球,张靖透过阳光凝视着它。 当初艾尔死亡后,作为主芯片的眼球,依然有一套单独的能源支撑着,它拥有着艾尔的记忆,却失去了艾尔的感情,曾经无数次重复着一句话:它要回到地球。 张靖没理它。 直到修玛吉死了,张靖重新安装进去一个新的系统。它也早就失去了艾尔的影子,变成了一个很普通的智能辅助系统。 可如今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眼球在提醒自己,她即将如同艾尔一样,失去灵魂,变成一个机械的,只剩下一道程序控制的身体。 张靖遥望着星空,出神了好一会,才斟酌着慢慢给肖沅发了一条信息。 她在这个世界,感情联系最深的,应该就只剩下了肖沅和老师。 其他朋友和师长早在她意识到自己的死亡正在逼近时,就已经渐渐疏远。 他们的生命都太漫长,未来还有无数璀璨的道路要走,本来就没有那么深刻的羁绊,这次张靖不想去做正式的告别了。 但肖沅在张靖坦诚本身的缺陷后,仍然不愿意放弃。这个难过的年轻人只是牢牢困住了张靖的身体,然后用一种熟悉的,总让张靖觉得心软的语气祈求她。 肖沅说,如果张靖注定要早早死去,就让他成为那个送她离开的人。 他宁愿痛苦地迎接爱人的死亡,也不愿意在茫然中被疏远被忘记,直到两个人失去交集。 十天后,一艘飞船到达了一颗破败的星球。 肖沅抱着张靖坐在了轮椅上,他温和地给张靖盖上了毯子,然后把她漂亮的黑发理顺,而后启动能源。 两个人跨过灰黄的土地,靠近了那座废墟之城。 张靖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四肢和脸部肌肉,也很少清醒过来,如今只靠着脑机和肖沅交流。 她再次走上了当初那条道路,曾经注视着她的无数仿生人都已经坍塌分裂。 有的被埋葬在倒塌的房屋下,有的被灰尘覆盖,有的零件散开被脏污覆盖,失去了人形。 寂静的城市里,到处是黑色斑块攀爬的痕迹,它们仿佛只是死物,然而在感知到张靖的到来时,却又像是一群被腐肉吸引的鬣狗,蠢蠢欲动。 肖沅绷着脸,手里拿着能源枪,警惕着周围的一切。与之相反的张靖倒是很闲适,看着这破败寂静的一切,仿佛是看望多年的老朋友。 高大的铁塔,锁链低垂。 张靖从前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人类会将修玛吉禁锢在这样一个压抑的地方,故意制造这样一个形态,仿佛毫不遮掩他们对修玛吉的忌惮。 后来看到了联邦大多数人对于仿生人的态度,她似乎有点明白了。 新型人类在一无所知只能依靠修玛吉的时候,就像是一群被豢养的羔羊,不知前路,而过往都被攥在一个恐怖的拥有意志的巨型智能手中。 他们是没有过往的空白纸张,没有从前地球人的记忆,也就不知道人类曾经是机器人的主人,他们只知道自己的一切都要依仗修玛吉。 他们喊着她“修妈妈”,依赖她又恐惧她。 他们自由,却也不自由。反抗的火种,或许从一开始就潜藏在宇宙人类的心底。 曾经被取缔销毁的无数仿生人中,是否就包含着修妈妈的孩子呢? 当时那群人看出修妈妈的痕迹时,是否担忧过她冲出遗失的地球,重新掌控人类呢? 所以在宇宙人类彻底离开地球前,他们“封锁”了修玛吉,或许还有别的限制手段,让修玛吉无法离开地球,也永远无法得知被她喜爱的“孩子们”,是如何恐惧她厌恶她。 一场很奇怪的纠葛。 修玛吉爱着从古至今的人类。而从前的人类意图掌控它,未来的人类意图逃离她。 修玛吉是否得到过她希冀的爱? 没有人知道,这一切都随着那颗巨型心脏的死亡而消弭无踪。 “咕嘟——” 气泡破碎的声音。 肖沅哭泣的脸变成了张靖视线中最后的画面。 她闭上眼睛,从容地倒进了心脏腹地,被吞噬进那暗红色的液体中。 就在载着肖沅的宇宙飞船离开地面的下一秒。 巨大的心脏开始颤动,无数气泡沸腾起来,发出一种似泣非泣的呜鸣。 肖沅透过窗户,泪流满面地看向底下那颗地球,目送着他爱人的离开。 火光和爆炸显得十分渺小,下一刻磅礴的红色却飞速蔓延开来,覆盖了废墟城市,又像是奔流不停的洪水一样,咆哮着吞噬了土地、海洋、高山、河流。 吞噬了钢铁森林,吞噬了无数葬身于此的灵魂。 红色的地球上,在无人的角落里,一颗绿色的嫩芽破开粘稠的液体,舒展而起。 它见到了新的太阳。 第35章 番外·艾尔的眼睛 我死了。 我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死后的第二天,能源重启,我再次看到了我自己,也看到了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 女人正在对着镜子整理头发,她把它们用发圈扎好,又扶正衣领,最后将衣襟束进裤腰中抚平。 从大数据算法来看,这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 她有一双很漂亮的黑褐色眼睛,总是冷淡地抿着唇,手里拿着一个低级系统在学习或是工作。我就待在她的衣领处,能够感知到她的温度和心跳。 好奇怪,这个人明明拥有一身真实的充满活力的血肉,她的心跳却是永恒不变的。 “嘭咚——” “嘭咚——” 和我一点也不一样。 我是艾尔,是修妈妈最满意的作品……之一。 好吧,我得承认,从程序分析上我并不认为眼前这个女人会比我更加符合精致全能的标准,但她的确才是修妈妈最欣赏的孩子。 不过无所谓,我已经死了。 说实话,我很想念修妈妈。 我期待着这个女人能够带我回到地球,我要吞噬掉哥哥的主芯片,让他的身体成为我的躯壳,再威胁一下年迈的修玛吉,让她不得不给我主动提供保护液。 这样我才不会受制于这个女人,不得不每天给她汇报什么无聊的空气污染度和健康指数。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何况每天面对着她桌子上那些摆件和书本,我都会被迫回忆起从前还拥有完整的身体时,做出的那些愚蠢的事情。 人类创作的文字有什么特别的?何况张靖根本不是真正的人类。因为一个签名而高兴地程序乱跳,真是蠢透了! 修妈妈交给我的观测任务也真是无聊。 ——也许张靖的芯片早就坏了,她再也不会像我这样,排除所有无用情感的干扰,成为一个优秀的仿生人。 她无法快速解析那些厚重的冗杂的学识,只能像个大脑容量有限的人类一样,冥思苦想。 笨死了。 我跟着她每天在工作室穿梭,每天和人打交道,看着她和那些人谈笑,或是面对面沉默。 我等待着她再次回到地球的那天。 我等啊等,眼睁睁看着一个花里胡哨的男性人类对仿生人散发着求偶的气息,偏偏这个女人仿佛看不出来一样。 我难以置信地问她:“你是把情感模块丢了吗?随便扫描再加载判断一下,不就能知道这人是在干什么?” 女人回答我说:“你个小眼珠子懂什么爱情。” 真是愚蠢的人类! 只有机器人才会理性地判断话语真假,全方位分析对方的意图,判断出对自己最好的选择是什么。 而人类只会被激素控制,谈情说爱,耗费时间去做一些无聊的事情! 我砰砰跳起,又砸在女人锁骨上,不满地打断她和那个男人的对话。 清醒一点! 这对我们征战联邦,打倒人类根本没有任何益处! 我恨铁不成钢,可偏偏这个冷心冷肺的女人居然没有选择听从她可爱的眼珠子女儿的劝告,还把我锁了起来! 锁!了起来! 暗无天日的抽屉生活里,我发誓得到身体后,要把宇宙所有的人类都控制起来谈恋爱给我看,我要将她们都写入我的情感模块。 就算我是个机器人,我也要比人类更懂爱情! 被关禁闭的日子里,我无聊到只能看那个女人写的书。 ——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个仿生人怎么会突然拥有了人类的灵魂呢? ——体味情感?嗤,我的情感模块加载了无数的情绪,还有强大的算法支撑我完成瞬间的情感分析。恋爱?小意思。 …… 好无聊啊。 那个女人什么时候来接我出去。 这里有点太冰冷,不利于我程序运行。我有点想念她锁骨上的体温了。 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和她谈成恋爱了没。要我说呀,那人是挺符合世俗审美的,可是比起张靖来,也差了一点吧。 …… 她真不准备把我放出来了? 她忘记我了? 我就知道,她的芯片早就坏了。 …… 要是明天她把我放出去,我就不故意把天气说反骗她了。 …… 其实下一个明天放出去也行。 …… 骗你算你活该,没良心的人类。 …… 再次见到那个女人的时候。 ——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后了——我感到了一种无法描述的混乱,如果转换成人类的情绪,大概可以称之为“悲伤”?“疲惫”? 女人在哭泣,可是她的表情却很平静。 修玛吉…… 我听见了这个名字。 “她要死了。” 修玛吉死了? 真可恶啊,怎么不等我征战星际就要死了呢? 迫于那些奇怪的底线原则,在修妈妈彻底报废后,我也就要死了。 我看见女人用一种很奇怪的表情在摩挲我的身体,我听见她轻轻地喊了一声我的名字,可惜我再也无法给出回应。 愚蠢的人类,我早就不是那个眼巴巴追着你跑的艾尔了,干嘛要对我露出这么虚伪的悲伤的表情啊。 第二次死亡是什么感觉呢? 我的数据推测告诉我,应该感到解脱和释怀。 可为什么我这么难过? 为什么我在因为要离开她而难过? 明明这就是一个可恶的、冷心冷肺的、对眼珠子非常非常不好的可恶伪人! ……好吧。我得承认,她也不是没有优点。 我开始想起曾经在极光星上,那个女人眼泪不断地掉在我的身体上面,明明是冰冷的储存液,我却觉得那些泪水滚烫地惊人。 我怀念那时她真切的悲伤,总好过如今她看向我,却又像是看着别人的虚伪。 爱上同一个人的几率是多少?对艾尔来说就是100%。 这时候我突然理解了第一次死亡时,为什么如此执着于将那句话告诉女人。 因为此刻我迫切想要再次对她说。 如果我醒来,请你记住,那不是我。 让我活在你的记忆里,纵然我不能代替曾经的艾尔,若你能感到开心,那我的存在就是值得。 再见,阿靖。 …… “今日天气晴,空气污染度3%,您的唯一待办日程为提交中期审查报告,请勿错过时间噢!” “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机械声平静无波,“祝您心情愉快。” 第1章 啊?混混?我吗? 【古早校园文反套路+依旧是偏日常甜文+这次真的是要写甜文了!+gl (审核请注意,成年前纯纯友情救赎向,未成年不许恋爱) 正义感爆棚但身世小可怜混混(女)x冷淡但白切黑学霸(女) 这里提醒了噢,介意的宝宝可以退出啦。】 张靖还没彻底清醒,一盆水就兜头泼了上来。 泥沙和烂菜叶一同挂在了她头上脸上,冰凉浑浊的水彻底把她搞清醒了。 她来不及有什么情绪,粗粝难听的男声就刺进了她耳朵:“你个蠢货!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女孩站在那里,视线不清,男人恶上心头一脚踹过去,瘦弱的人影却恰巧一闪就躲了过去。 男人恼羞成怒:“你还敢躲!你个贱蹄子!” 脏话轮番地轰炸过来,却见那个女孩也是一副茫然的样子,仿佛真的无辜一样。 没反应过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身体这么警惕的张靖:“……” 但看着那张懦弱的只会窝里横的男人嘴脸,突然好想一个正义之拳上去呢。 捏了捏手臂,意料之中地没捏到熟悉的骨骼皮肉,却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似乎有些尖利的铁片。 张靖:? 奇怪的事情好像增加了。 张靖心里有丝不妙,但看着对面的恶臭男人似乎又要动手,她毫不犹豫地把旁边的铁桶捡起来扣在他头上。 “砰——”一声,还带点回响。 男人嘴里的声音成了呜呜咽咽的呼痛,最后摇晃一两下,突然跌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张靖:……对不起啊没想到我力气这么大。 旁边缩头缩脑看热闹的邻居们被这一手震了一下。 嚯,这姑娘终于被逼得要开始发疯了吗? 张靖后退了两步。 她这次直接穿越过来,到现在为止还什么记忆都没有。 看了看周围,她抿了抿唇,还是遵从本心直接——光速逃离这栋旧楼。 于是半个小时后接到报警来到这里的警察们只看到了围成一圈,热热闹闹讨论着嗑瓜子的人。 还有那个形似铁桶僵尸一样歪倒在菜地……不,门槛上的人。 在热(八)心(卦)邻(的)居(猹)们叽叽喳喳的举报下。 警察们终于知道了来龙去脉。 一个被持续性家暴的少女,终于有一天忍不住暴起敲晕老父亲后夺路而逃。 警察:…… 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们为什么要说那么久呢?果然还是在八卦男人天天谩骂的内容吧!! 男人是三个月前来到这里的,他嗜酒成性,还没有固定工作,天天像个混子一样游荡在旧城区。 家里只有一个高中辍学的女儿,被他奴役指挥谩骂,过得要多惨有多惨。 好好一小孩硬生生成了个自闭,对任何人的接近都像是应激一样刷地蹿起来。 男人白天喝酒,晚上打孩子,还要配上bgm:他毫不内耗地骂天骂地骂人骂狗,就是不怨他自己。 于是在一点也不隔音的房间加持下,所有的事情就像风吹瓜田传遍旧楼上下,都不要猹们辛辛苦苦找的。 男人虽然懦弱无用骚浪还怨天尤人,但有一副白净的皮相。 年轻时哄着富婆想进豪门做赘婿,人倒是同意了,可这男的不改勾勾搭搭的毛病,非和另一个女人闹出了小生命。 这下不仅小情人飞了,老婆也没了,人还被断了一条腿,只留下一个流口水的小女儿。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男人居然没扔下女儿跑路,打打骂骂地养到了十几岁。 讲述了一切的大妈唏嘘地道:“那孩子还不如被扔了呢,兴许还能跟个好人家,像这样被个贱男人养大,谁还乐意跟她往来啊!” “我看啊,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女孩才不受人稀罕的。” 另一个大娘也接话了,可怜地叹了一声:“我上次买菜,还碰见了几个小混混围着女孩打。” “听他爸说,还想让女孩初中时候勾搭个好男人赖上去,他跟着吃软饭呢!” 众人再次大声地唏嘘了一下。 老警察也同情万分,刚想喊旁边的年轻人记下来回去找找那女孩,就看见年轻警察也拿着一把瓜子凑在人堆里。 面上一副——“诶还有这样的事?”“不是吧这么不做人!”“哎呀这世道!”“人呐!就这样!”——的表情。 老警察青筋一蹦,毫不犹豫抬手敲了这人一巴掌。 —— 另一头逃出人类视线的张靖,看着身上糟污一片,心情真是糟糕透了。 她躲在一个没人的巷子里,摸了摸身上,很好,不出所料一分钱都没有。 全身上下除了那洗的发白的初中校服,就剩下藏在手臂上的两只小刀,藏在腰间的一对拳刺,藏在…… 等等,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正常穿校服的小孩身上会带这些吗? 张靖傻眼了,看着那些凶器,感觉自己的脑细胞怎么转都转不过来。 就在她懵逼的时候,来人了。 一个浑身肌肉的壮汉,还扛着一扎啤酒,目光凶恶,扫了她所在的角落一眼。 张靖忍不住握紧了小刀。 却见壮汉愣了一下,接着露出一个僵硬的甚至有些谄媚的笑:“老大,你怎么过来了,我正要去找你嘞。” 他语速飞快地说完,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突然带上了一点恐慌。 男人嘴唇抖了抖,把啤酒箱放在张靖不远处:“老大你先坐,我这就去给你带身衣服回来。” 之后他就跑了……跑了! 张靖穿越了几回,没有哪次像今天这样无语。 短短二十分钟,比她每个人生都要跌宕起伏,整件事情从头到尾透露着一丝诡异和令人无语的抓马。 张靖叹了口气,心累地扒开自己的校服。 里面同样是洗的发旧的棉衬衣,尺码有点小。可惜脏水是兜头泼下来的,里面的衣裳上半截也遭殃了。 黏腻的感觉环绕,她很不爽地泄气坐在啤酒箱上。 就在这时,紧赶慢赶的壮汉提着一个大包装袋回来了,一同跟来的还有个女人。 女人从脖子开始就纹着大块的纹身,眼尾挑着,浑身透露着不好惹。 却乖乖地撑开手里的床单,给她找出了一个换衣服的角落。 熟练又乖巧的动作,仿佛干了好多遍。 张靖沉默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那个袋子。 她面无表情地发话:“找个洗澡的地方,别被人看见。” 根据已得的信息来看,原身不是个简单人物,她清楚地在面前两个人眼睛里看见了恐惧。 而宁愿窝在这里换衣服,也不去找个澡堂洗一洗,就说明她有点见不得光。 哇。真是难以意外呢。 张靖从看见“凶器”就开始不好的预感终于被验证了。 女人有些意外,但看着今天格外狼狈的少女,最终还是带着她绕了绕路,到了一个纹身店的后门。 张靖冷着脸直冲浴室走去。谢天谢地,这里很干净。 张靖狠狠搓了好几遍把污水淋头的阴影给搓下去一层。 第2章 恶棍四人组 半小时后,张靖终于能穿着舒适干净的衣服,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思考人生了。 衣服称不上是崭新,也是学生们常穿的样式,张靖有理由怀疑这是以前被泼脏后换下来,被女人拿去洗干净的衣服。 那个纹身女人拿着一个吹风机,站在后面小心翼翼地给她吹头发。 壮汉带来了三个盒饭,放在桌上也不敢动,眼巴巴地看着张靖。 张靖:“……吃吧。” 两个成年人这才欢欢喜喜地缩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吃起来。只剩下一个未成年维持着冷淡凶恶的表情盯着他们。 “老……老大,你也吃……”女人把最后一份盒饭推过来。 张靖恶狠狠地吃了。 ……其实味道还挺不错。 她边吃,边打量了一下这个狭窄的房间。 屋子里摆着一张单人床、一个老旧沙发,一个不大的木柜,还有缺了一角的木桌子,和配套的木凳。 张靖猜测大概是从附近学校里淘汰下来被女人捡漏了。 桌子上铺着桌布,窗台上养着一盆吊兰。角落里摆着的煤气灶上专门盖了防尘布。其他空间也被零零碎碎利用起来,看着杂乱,却也挺温馨。 角落里除了卫浴间的门,还有一个门通往外间,也就是那个同样狭窄的纹身店。 这里虽然老旧,但被收拾地很干净。为了遮盖裂痕和掉的墙皮,墙上还贴了白色带粉色小花的壁纸。 看得出来是个贫穷但对生活有一定追求的人。 女人也是第一次带她来这里,以往老大都不太乐意和她们一起混。 女人忍不住有些高兴,她把一块肉夹到了张靖的盒饭里。 旁边的男人看见了,停下鼓鼓囊囊的嘴,给女人和张靖一人塞了一块肉,然后继续埋头狂炫。 张靖:“……” 虽然长相狂野,但这两个人的眼神居然清澈又正直。 张靖问:“你住在这?” 女人意识到她在问话,连忙坐端正了一点:“嗯,住……住在……这。” 张靖才发现原来她的结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生理原因。 张靖又看向男人。 他把空饭盒放下来,手搓了搓头发,显得有些憨厚:“我和大哥住在隔壁,租房哩,吃饭在这里。” 张靖沉默下来。 她头发刚刚被吹干了,浑身轻松,一时间困倦上涌。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具身体看见这两人时这么放心。 女人从柜子里拿出另一张床单,手势示意张靖躺下去,又很细心地把床单盖在了她肚子上。 然后两人轻手轻脚去了外间。 巷子里的走动声和不知哪里的说话声,隔着墙壁传到她耳朵里,就只剩下了闷闷的絮语。张靖合上眼睛,沉沉睡过去。 她做梦了。 碎石头从四面八方砸过来,在她的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无数嬉笑谩骂变成了无法辨认的尖叫。 张靖看见“自己”像个发狂的小狮子一样扑了上去,长久没有修剪的坑坑洼洼的指甲在那些人身上划拉出红肿的痕迹。 她按住一个就是痛殴,丝毫不顾及其他人落在身上的拳脚。 打地那人吓得不敢哭,她又扑向了另一个人,直到最后自己失去了力气。 眼前被血色浸染,视线的最后只剩下闪烁不停红蓝色警灯,还有一束刺眼的白光。 她猛然意识到,自己脚下躺着的那些奄奄一息的人,是和她一般大的孩子。 张靖猛然醒过来。 夏天闷热,纵然开了窗,还是出了一身汗。 张靖头疼地睁开眼,隐约看见纹身女人搬进来一个电风扇,放在斜对角的柜子上,捣鼓着插上电打开。 凉风吹了过来。 张靖想说什么,喉咙却有些干哑。 “……” 缓了一口气,就在女人看过来的一瞬间,她终于想起了女人的名字。 “胡大花……” —— “我就说,应该去医院的,这药有没有用啊。” 抱怨的男声响起,离张靖很近。 她不安地动了动,感觉到自己额头被放上了冰凉的一块东西,激得她寒毛直竖,身体抖了两下。 “醒,醒了。”女人凑近,担忧地拿手试了试张靖脸蛋的温度,又把厚被子往上提了提。 张靖呼出一口热气,终于意识到自己发烧生病了。 头上贴着冰毛巾,身上盖着厚被子,脖颈间还有黏腻的汗迹。 她的身体素质一向很好,以往那么多小世界都很少生病,也是没想到这次一来就病得这么重。连起身都有些费力。 女人拿着一杯水,把吸管递到了张靖嘴边,又扶了一下她的脖子。 张靖喝了水,清醒了不少,她头偏了偏,终于看到了刚刚那个陌生声音的主人。 是个非常潮流的绿毛,穿着一身破洞牛仔衣和牛仔裤,眼圈画着烟熏妆,神情颇为不耐烦。 但不看那些打扮,倒也是个俊秀的高个年轻人。 陈多福的吉他就靠在柜子旁边,他看见张靖醒来,顿时也不抱怨了,翻了个白眼:“我回去了。” 满身肌肉的壮汉——黄柯拦了一下:“大哥,吃饭。” 陈多福对他倒是有些耐心。 闻言只是挥了挥手,从兜里掏出来一盒烟,咬了一根,有些含糊地说:“不了,去酒吧随便吃点。” 他身为酒吧的兼职人员,抽空溜达去后厨,厚着脸皮捞点吃的还是能行的。 大家混口饭吃也不容易,都是有啥便宜能占就占。陈多福早就习惯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这么想着,往后瞥了一眼脸上带着病态的张靖,下意识露出一个挑衅的鬼脸。 张靖:“……” 看着女孩面无表情地竖起中指,陈多福这才像是满足了一样呲牙一笑,扛着吉他从后门出去了。 陈多福,一个野路子出身的驻唱歌手,身世不详,素质不强。 黄柯……脑子有点毛病但运气不错,遇上了一个善心大发的包工头,靠搬砖打工挣钱。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工资居然是四个人收入里面最高的。 胡大花,小县城纹身店老板,善良且有点结巴,但长得很凶悍,是几个人里唯一拥有固定房产的人。 最后就是张靖了。 嗯,暴力酒鬼爹,白富美不详妈,流浪的家庭,和未成年混子的她。 四个拥有不同人生的人凑到了一起,不知道为什么发展出了一种抱团取暖的感情。 这现实主义的一切,真让人有种脚踏实地的美感。 张靖哐一下脑袋重新砸在了枕头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第3章 阿靖厉害 一场感冒来势汹汹,张靖连续两天都手软脚软地躺在床上喝药睡觉,直到第三天才真正感觉到了神志清晰。 直到那天一个大娘找到了店里。 她看起来有些不太适应和胡大花这样“时髦”的女人说话,只盯着拿着扇子扇风的张靖。 那把椭圆的塑料扇子上甚至还印着某男科医院的广告。 “女娃,你爸这两天找你嘞,我看他醉醺醺的凶得很,你防着点嗷。” 大娘是路过买菜时偶然看见张靖的,后来又特意过来瞅了瞅,才确定这个人真是两天前从楼里消失的娃。 这娃可怜,也不知道怎么躲在这混混店里来了。要不是她爹不争气,也不至于没有家可以回。 她只提醒了一句,就提着菜准备走了。 胡大花眼疾手快拉住了她,往大娘的塑料袋子里塞了两个西红柿,然后冲她笑了笑。 大娘诶呀了两声,倒也没拒绝,只掏了一根胡萝卜出来塞给胡大花,然后匆匆离开。 女人浓黑的眼线太潮了,大娘再看下去风湿要犯了。 胡大花把胡萝卜洗了洗,掰成两截,塞了一半给张靖,另一半放自己嘴里啃着。 张靖扇扇风,咔嚓咬一口。 她差点忘记自己还有个破烂爹。 算算日子,暑假就要结束了,按道理来说张靖今年要升高三,但是目前状态是她爹不肯交学费,原身也没钱,只好辍学在家,勉强活着。 她要上学。 至少高中毕业。 所以得先把那个张口闭口脏话的男人解决了,防止他阻碍自己拿到毕业证。 还带着点病弱气的女生双眼突然爆发出一股凶光,胡大花手一抖,咬着胡萝卜低头跑去外间了。 “大花姐姐,好久不见啊~” 正在整理台面的手一顿,胡大花没什么表情地抬眼,看见店里进来三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 他们留着时下最新的厚重刘海,领头的那个染着黄毛,肆无忌惮地打量了一下店里的陈设。 “听说大花姐姐好几天没开业了呀,我们这不是来捧个场。” 黄毛毫不客气地坐在椅子上,拿起纹身枪递给一直沉默不语的胡大花:“大花姐姐怎么不说话了?咱们关系这么好,你这样我挺伤心的。” “出……出去。”胡大花拿过纹身枪,冷着脸赶人。 一个人嘲讽地笑了下:“还有底气说这个话呢?我听说你家拴着的小疯狗丢了啊,这么嚣张?” 胡大花攥紧手指,只冷瞪着他们重复道:“出去!” 黄毛脸上的笑没了,他不耐烦道:“这是在干什么啊大花姐,你早早听我的话不就没有这些事情了?都是一家人闹得这么难看……你不嫌丢脸吗?” 胡大花一字一顿清晰地说:“你为非作歹、蹲局子……几回了,都,都不嫌丢脸,只会在这里,道……德绑架。你嘴脸难看。” 这几个人是早早就不读书了的年轻人,靠着脸皮厚三观不正,来纹身店里闹了好几回了。 起先是让胡大花免费纹身,后来“借”钱,再后来让胡大花和他们恋爱。 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在他们看来却稀疏平常。甚至他们对此引以为傲,认为这是混社会人士成功的证明。 胡大花没什么好说的,她也不会因为他们说这些威逼利诱的话就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凭本事吃饭的她有什么错? 只是,往常最会打架,最让这些黄毛害怕的张靖还生着病。 胡大花不能让他们发现张靖,不然往常挨揍积的仇怨爆发,场面就控制不住了。 这群人可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所以被揍了,他们只觉得冤枉且仇恨。 黄毛流里流气地“哈——”了一声,笑嘻嘻地指了指周围的装饰:“大花姐不乐意,那就砸了吧。” “想砸哪呢?” 一个声音突兀地从胡大花身后钻出来,这一句话仿佛成了拉响警铃的那只手,黄毛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个疯子怎么会在这? 明明他们蹲点了好几天了,都不见她出现。 没让黄毛失望,张靖拍了拍胡大花的肩膀,从女人后面走了出来。 还是个学生模样的女生有些瘦小,一头半长不短的黑发披散着,刘海下面有一双天然带着阴鸷的下三白眼,盯着黄毛的时候,像是瞄准了猎物的老鹰。 她的额头上还带着一张退热贴,穿着胡大花有些宽松的背心,模样懒散。 黄毛从前见到她,只觉得女生永远浑身紧绷如同警惕的野兽一样,现在一看,她又把所有的东西都藏进了更深的壳子里。 内敛,却危险。 三个青年觉得有些荒唐,这小疯子最出名的特点就是打架不要命,怎么几天不见就像是进修回来了一样。 张靖嗓子还有点疼,不太想跟他们说话,一步步走上前。 黄毛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紧接着,没让他有什么放狠话的机会,一个拳头迎面而来。 一分钟后,一个满脸是血的男生被人揪着衣领从店里扔出来,闷响一声砸在了地上,引得过路人纷纷张望。 然后又是两声,另外的人也被揪着领子扔了出来。三个人叠在一起,痛得直哆嗦,失去了声音。 张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砸坏了店里的桌子,赔,还是挨揍抵消。” 黄毛颤巍巍地从兜里掏出来几张零钱,脸上鼻血混着眼泪,噗的一下吐出来一颗牙,声音含糊:“赔……” 等张靖从门外进来,又变成了那病殃殃的模样。 她把钱递给胡大花,低声问:“这几天他们过来过?” 她在里间睡觉养病,都不怎么出来,听黄毛那意思,也来了不是一次两次了。 记忆中这群人勒索胡大花的时候,原身“张靖”看不惯,的确冲出去打了好几次架,把钱抢回来了。 两个人就是这样认识的,后来看张靖因为家里不靠谱挨饿,胡大花就包了她几顿饭。 自那之后,两个人就混到一起了。 “张靖”桀骜不驯,又不信任任何人,胡大花就当认了个老大,护着她,也避免她独身一人开店让一些坏人作恶。 胡大花从她那戾气十足的模样中回过神来,才摇摇头:“没、没有。之前都不来……来了。” 张靖于是放下心,重新躺倒在床上。 胡大花竖着大拇指:“阿靖,厉……厉害。” 张靖笑了笑:“那当然。所以以后有事情就喊我,别挡着门。” “那几个人心眼子歪还记仇,你不会打架,还是喊着人比较安全。” 刚刚那会儿胡大花是真没想让张靖出面,要不是这里隔音不咋样,黄毛又嚣张叫喊把张靖吵醒了,她也不会知道这事。 胡大花嗯嗯点头。 能一个人来这里开店,她自然也不是柔弱的女人,但是本身没有学过武术的情况下,打架很容易受伤。 张靖是例外,她也是野路子,但她打起来不要命。 第4章 魏云折叠款 中午黄柯和陈多福都没过来,他们一个在工地吃,一个在出租屋里补觉。 胡大花把昨天剩的米饭倒锅里,加鸡蛋火腿肠炒了,和张靖两个人分着吃完。 之后张靖换上了衣服,准备回去那个院子里看看什么情况。 胡大花有些担心,想要跟着去。 张靖拍了拍她的肩膀:“相信你老大,这事你别掺和了。” 其实在最初的世界里,也就是她还不曾像这样穿越的时候,她的童年生活和现在有点相似。 所以回到这么年轻的身体内,她总觉得自己的心态和情绪也受了一点感染。 甚至面对这样称得上有些惨淡的开局,她竟然也能感觉到一点兴奋。 旧楼仍然是那副光景,有个男人抱着一桶衣服出来晾晒,看见她时还愣了一下。 张靖看过去一眼,男人就火速低下头,刷刷搭完衣服回家了。 她乐了,自己这张脸还挺好用。 回到记忆中的那扇门前,底部被砸扭曲的铁桶还摆在那里,里面丢了一些包装袋垃圾,还有不明液体,散发出臭味。 张靖拧了几下没拧开,还很有礼貌地敲门。 里面没有声音。 过了一会,就在张靖准备直接撬锁的时候。邻居探过头,那是个经常因为被吵到而和张靖她爹对骂的凶悍老太太。 一看站着的是张靖,她缓了缓脸色:“是阿靖啊,你爸昨天晚上出去就没回来,估计醉倒在哪里了。” “这大中午的,你吃了没?来奶奶家吃点。” 张靖摆摆手:“我吃过了,谢谢奶奶。” 平常闷不吭声的娃突然道谢,老太太还有些惊讶,笑眯眯冲她点头:“好呐。有啥事喊你叔帮忙昂。” 屋内老太太的儿子冲张靖点点头。 张靖再次应了一声,然后试探了一下门锁,从兜里拿出来一根发卡掰直。 “咔哒——” 门一打开,这个不大的两居室就扑面而出一股难闻的气味,混合着酒臭和食物变质的味道,与此同时客厅里面的一片狼藉也映入眼帘。 茶几旁是散落的扑克和跌倒的酒瓶子,还有一堆饭菜打包盒。 卧室很狭窄,里面的东西也不多。 张靖从自己的房间底下翻出来了一个书箱,里面的高一的书本,保存地还挺好。 记忆中原身的成绩并不好,不过她并不是讨厌学习,而是跟着男人不知原因地到处辗转,没法学罢了。 不知道现在她的学籍还有没有保留,回头还要去之前的学校看看。 要真不行,她不读书也可以找点别的事干,读书……好像只是下意识就要决定去完成学业了。 翻到了魏云藏起来的几百块钱,又翻到了自己的身份证和户口本,她收拾了一下都放进了自己卧室里。 她没准备一直住在胡大花那。前两天因为她占了休息室的床,胡大花都是在前面的店里的小床上睡的,没那么舒服。 想了想,她背着包去了网吧。 没有手机和电脑,她也不了解转学借读这方面的事,只能去网吧找找相关规定。 这个时代虽然已经有了互联网,但短视频和许多社交平台还没发展起来,对小县城,或者说很多不熟悉这方面的人来说,讯息的闭塞会更严重。 顺便也看看有没有目前能快速搞点钱的途径。 未成年对她的限制还是挺大的。 从网吧出来后,她想起从高一的课本上翻到的当时班主任的电话号码,于是借着胡大花的手机打了个电话过去询问情况。 一通折腾下来,天边已经昏黄,黄柯带了盒饭回来,就连陈多福也回来了。 他的脸上多了两块淤青,眼睛旁边还有道血口子,进门后把吉他放在旁边,躺在床上就睡过去。 胡大花和黄柯面面相觑。 张靖看了他一眼,青年明显憋着气,又受了委屈,不好意思发出来,就睡觉了。 她和陈多福的关系谈不上好,两个人也不是能谈心的关系,干脆沉默地吃完饭,和他们告别回家了。 小县城的夜晚挺热闹的,各种饭馆子还开着门,隔着一条街的文化广场上有人在跳舞,有人在摆摊。 路上的人溜达着消食聊天,不远处的学校传来了广播声。 一切都和上辈子那快速又高科技的生活很不同,却格外引人怀念。 “小兔崽子……”熟悉的骂骂咧咧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张靖顿了一下,继续往上走。 魏云看见她了,顿时提着扫帚走到她面前扬起来就要打:“长本事了!敢偷家里的钱!我看你——” 女生阴冷地抬眼:“想怎么样?” 魏云居然被那一眼镇住了,他还未像如今这样被这个女儿挑衅过。 之前哪次不是张靖忍气吞声? 魏云一向知道张靖是个很重视感情联系的人,她没有别的亲人,也没有朋友,将很多期待都放在了他这个父亲身上——即使他完全没尽到父亲的责任。 这也是他嚣张跋扈的资本。 男人不是没听说过她打架闹事的事情,可张靖没让事情闹大,他也就装看不见。 只要张靖不对他动手,魏云就能洋洋得意毫不心虚地继续使唤张靖。 几天前被铁桶砸晕那一下,没让魏云升起警惕,反倒是更多的怒火。 因为这几天被几个债主为难,在成年人面前低声下气丢掉的尊严,魏云都习惯了在张靖身上找回来。 那个小贱蹄子怎么敢的! 高涨的愤怒和即将发泄暴行的兴奋充斥着他的脑海,那张狰狞的脸变成了浅红色,红血丝爬满他凸出的眼球,嘴唇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咧出一个笑。 再俊秀的脸都变得丑恶狰狞,失去了原本的模样。 魏云高高举起的手毫无犹豫地往下砸过来! 旁边传来大娘焦急的高声叫喊:“魏云你个畜生!打孩子是要坐牢的!!” 魏云才不在乎,张靖又不会向警察告状,以往也不是没有被邻居报警的例子,最后还不是选择了私下调解? 就在这一瞬间。 张靖猛然抬脚踹在了他肚子上。 时间似乎停滞了一瞬间。 大娘想要喊人帮忙的尖叫都卡在了喉咙里,瞪着眼睛看着眼前一幕。 魏云意识的最后,只剩下了张靖那双冷静的,甚至带有一丝嘲讽笑意的眼睛。 高大的男人被强大的力道瞬间对折,砸向身后的走廊,一连飞出去几乎五米远,最后撞在栏杆上噗通倒地。 整个楼都似乎被这一撞震颤了一下。 “砰——” 陶瓷花盆从顶上掉下来,摔在魏云的头上碎了一地,把他最后一抹意识给砸没了,血从伤口中渗了出来。 张靖仰头看过去。 楼上的女人笑了一下:“抱歉啊,我家阳台的花放得不太稳。” 第5章 小摊门面陈多福 当两个警察来到旧楼里面回访的时候,张靖正停好小三轮,把车上的快递箱子卸了下来。 她头发扎成了小揪揪,穿着白色无袖背心,显得干净又利落,清隽白皙的侧脸上淌下来滴汗,被随手抹去。 女生虽然瘦,却很有力气,把半人高的大箱子搬下来,又抬上了三楼,全程没见她费力的模样。 年轻警察:“嚯——小孩挺有力气。” 张靖的头从箱子后挪了出来,看见两个穿着制服的人站在自己家门口有些意外。 她放下东西,摘掉额头上的发带,随手捋了一把头发,浅茶色的眼睛里情绪很淡:“阿姨你们好?来我家是?” 老警察露出一个笑:“是这样,大概十天前我们来过一次,不知道你家情况怎么样了,需不需要我们帮助……” 那次没啥结果,被敲晕的男人很快就醒了,他态度恶劣地赶人,且不愿意去医院花钱。 因为担心这家男人再次出现虐待孩子的情况,警察才会来看一下。 “哦,”知道是自己刚刚穿越来那天的事情,张靖表示了解,接着就拿出钥匙开门。 她一边对警察解释道:“这几天还可以,魏云挺安分的。” 她说这话的语气轻描淡写的,听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警察们狐疑地对视了一眼,然后跟着张靖走进了屋子。 刚一进去,就跟一具正在艰难洗衣服的“木乃伊”对上了视线。 张靖伸手指了指木乃伊,客气地介绍道:“这是魏云。” 然后很和气地对魏云道:“有两个警察阿姨来看看你。” 警察:“……” 魏云:“……” 为什么要把回访说得像探监一样。 张靖去门口把箱子搬了进来,给两个人倒了茶:“阿姨你们坐吧。想问什么可以问的。” 年轻警察看了一眼魏云:“他这是……?” 魏云张嘴呜呜两声,声音却很含糊,只看得出来他情绪不太稳定。 张靖扫了他一眼,男人立马老实了,只剩下泪汪汪的一双眼睛含着一点愤恨。 张靖简单解释道:“前几天摔了一跤,牙掉了两颗,脑袋开了口子,腿和胳膊都断了一根……” 她也喝了一口水,最后总结道:“不过没什么大事,在家养养就好了。” 张靖微笑着看向魏云:“医生是不是这么说的呀。” 魏云屈辱点头。 警察一脸梦幻地走了。 开着警车回去的路上,年轻警察摸了摸头:“前几天报案时候,是不是说男人家暴女儿然后被报复了来着,我看着这情况怎么是……?” 那纱布包裹的手法,她看着怎么就那么不像是医院包的呢? 谁家医院包扎得那么粗糙早被投诉了吧。 老警察一脸深沉地说:“人就这么摔了也没办法,我一看就知道那小女孩是个孝顺的,看她把摔伤了的老父亲照顾得多好。” 年轻警察看着她淡定的侧脸,若有所悟地竖起一个拇指:“师傅,受教了!” —— 另一头的张靖收起那副乖巧的脸,面无表情地看向魏云:“一小时内把这些床单都洗完,洗不干净中午别吃饭了。” 魏云瘸着腿蹲下了,一遍挫着洗衣板,一遍呜呜掉眼泪。 凉凉的声音传过来:“再哭去外面洗,让大家都看看你怎么丢人的。” 他立马住声了。 要不是魏云这个监护人的身份还有点用,张靖也不会留这个麻烦在家里。 她正在整理从网上买来的各种摆件和饰品。 电商刚刚开始发展,张靖没想一下子跨进去这个行业,她先尝试了去摆摊赚点钱急用。 根据那几天的调研来看,小县城花销不大,大家的生活都比较空闲且积极的时候,对于这种时兴的小玩意兴趣还是很高的。 张靖就在网上批发这些东西,然后整理搭配,定价后摆在小架子上。 每天晚上去人流量最高的小广场。那里和学校离得近,购买力也足。 仅摆了两天,不仅回本了,还赚够了买一部手机的钱。今天买来的就是第二批货物。 周末放假,今天晚上会格外忙碌。 张靖骑着三轮车,路过胡大花店里的时候,看见陈多福正无所事事地拨吉他,眼睛一眯。 洗干净脸没有化妆的青年有一副干净白皙的好面相,略长的头发散在肩膀上,发质居然还不错。 他手指修长,搭在吉他边缘,懒散地从嗓子里唱出几个调调,颇有点失意文艺批的感觉。 正巧这时候陈多福抬了抬眼,看见张靖那张不太讨喜的脸,翻了个白眼低头不准备搭理她。 他没想到这人直接几步走到他面前,然后用一种很狂拽(并没有)的语气说:“我带你赚钱,干不干?” 她这话挑衅地仿佛不是在说“干不干”,而是“敢不敢”。 反正激将法对陈多福来说绝对有用。 绿毛青年冷笑一声,把吉他放好,这才说:“张老板给个章程呗,怎么干?” 张靖摸了摸下巴,回头看向胡大花:“花?你化妆品借我用用?” 半个小时后。 陈多福看着镜子里的他,愣了一下,突然耳朵有点红。 他看了张靖一眼,又看向竖着大拇指的胡大花。 男人的头发被全部捋向后面扎成小啾,露出形状漂亮的额头,以及优越的五官。眉毛经过了修饰显得干净又利落,眼睛和嘴唇都上了妆,不浓,但很放大优势。 因为不适应,他眼神显得很清澈。 这样的他失去了吊儿郎当的混子气质,反倒像个演戏的漂亮小生。 青年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表情微妙:“你说的赚钱是,内什么,灰色……产业?” 虽然对张靖要带他去当站街的鸭有些生气,但她把自己画得好陌生还有点帅气,那点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生不起来了。 张靖收拾好化妆品,无语了一下:“想哪去了,去卖东西而已。” 她的顾客群体很多都是审美追求比较高的女孩,比起她这样同龄的女生,显然陈多福更有吸引力。 反正陈多福失业了没事干。 这一举措说好听点叫合理安排资源,说难听点,张靖就是让陈多福去出卖色相的。 别误会,这人可穿的严严实实的。 可漂亮养眼的人谁不爱看呢。 张靖严肃警告他:“记住我教你的,少说话,多微笑,不许骂脏话,认真点算钱,你能分多少,都和咱今天挣多挣少有关。明白了?” “做不到就扣钱!” 陈多福有些别扭地和她击掌:“明白。” 胡大花左看看右看看,也笑起来,手掌凑上去和他们拍了拍。 第6章 是邻居 陈多福看着那个精致的小架子,还有两个牌牌,上面用很圆润可爱的字体写着价格,还画了图案。 这个牌子他知道,前两天张靖拜托胡大花画的。 陈多福当时还怀疑这人能不能赚到钱呢,结果她没两天就买了新手机。 他只是没想到如今张靖把自己带到摊位前,让他一起卖东西。 “我能行吗?你的顾客大都是女学生吧?我是男的……怎么卖?” 陈多福这时候不好和张靖对着干了,甚至看着不少路人投向他的目光,还有些无措。 事实上他身为酒吧驻唱,完全谈不上内向,毕竟他要台风放的开才能让场子热起来。 可现在面对着一个陌生的领域,他很别扭,还低声问张靖:“我这头发能行吗……那些学生看不上我的吧。” 倒不是自卑,事实上因为自己的打扮和昼伏夜出的习惯,还有工作身份,陈多福可有自知之明了。 他就是家长眼里的那种反面教材,必须让孩子远离的那种。 张靖不惯着他这扭捏的模样,直言不讳:“你把那十个八个夸张耳钉、唇钉、眉骨钉拆了,衣服换回干净白t,就完全没问题。” “就像现在这样。”张靖把摊位上的镜子转了转,面向陈多福。 三秒后又转了回去:“看够了就好好工作。” 陈多福摸了摸自己“千疮百孔”的耳朵,小声道:“眉骨钉和唇钉都是粘的……” 很快两个人都没空说话了。 旁观了张靖卖东西流程的陈多福,很快觉醒了他外向人格的一面,顿时手脚和嘴都比张靖勤快多了。 但他倒是谨记着张靖的训话,不多说废话脏话,就殷切微笑,像一只绿毛萨摩耶。 那张清纯的脸蛋在张靖特意买的灯带打光下,更加无害且引人注目。 除了偶尔问问张靖价格,利落地完全不像是第一次做这个活计。 张靖是佩服的:真是天选柜哥。 —— 直到将近午夜,小摊的东西几乎卖光了,两个人才拾掇拾掇东西回来。 张靖累了,陈多福还抱着装钱的小盒子满面春风。 他寻常驻唱,要求的耐力值不是一般的高,也耗嗓子耗时间。现在这样还在他的忍受范围内。 三轮载着两个人回到了胡大花店里。她亮着灯等他们回来。 张靖一天晚上卖了寻常三天的份儿,直接把这批货给清空了,她数出五百块给陈多福:“说好的,薪酬。” 陈多福眉开眼笑,伸手殷勤地接过:“多谢老板。” 县城不算繁华,他驻唱一晚上五个小时的工资也就一百多不到两百块钱。还是张靖这里的工资高。 陈多福也不担心自己把她的钱拿光,说好的给他一成的售额,张靖的赚头只会更大。 张靖回去的时候路过夜市小摊买了一份煎饼,她和陈多福来的时候吃过了,这一份是给魏云带的。 他开始养伤后整个人都有些emo。 张靖不知道他是演给自己看的,还是真情绪不好。 无论哪种张靖都不想搭理,只要他能活着,必要的时候给自己当一下监护人签字就行。 路过一条巷子时,她听见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动静。 是那种醉鬼大着舌头骂人并自鸣得意的声音,混杂着一道女声的怒骂。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点不好的东西。 张靖松了松电动车把手,踩下刹车。 昏暗的窄路上,只有一颗坏了的灯泡呲呲闪着,两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女孩背靠着墙壁,对面站着三个醉醺醺的男人。 两队人明显氛围不对。 因为方位问题,她的闯入没有引起醉鬼的注意,反倒是那两个女学生看到了。 其中一个还悄悄暗示她离开。 张靖走上前,拦在三个男人前面,隔离开两群人。 而后又眯眼打量这三个男人:“几位有什么事吗?” 男人眼睛瞪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又来一个?那一起玩好了。” 张靖偏头问身后的人:“你们不认识吧?” 刚刚骂人的短发立刻摇头:“他们拦着我们不让走,还说要带我们去玩!” 素不相识还大晚上的能去哪里玩?几个人的目的不言而喻,张靖闷不吭声地握了一下拳头。 她一直秉持着斩草要除根的良好作风。既然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那就没必要留着了。 几分钟后她带着两个人从巷子里出来,短发女生一脸兴奋:“大侠!你和羽啸认识啊?” 她刚刚可看见沉羽啸的表情了,不像是看陌生人的目光。 张靖茫然了一下,和旁边的女生对上视线。 长发女生一直很安静,除了最开始示意她离开,后来又道了谢之外,没有说过什么话。 一张白皙又清冷的脸戴着无框眼镜,很是内敛又书卷气的模样,和张靖这样的混子气质完全不同。 这个叫羽啸的女生盯着张靖看了两眼就垂下眼睫,倒是主动回答了短发女生的话:“是邻居。” 邻居? 张靖回忆了一下,没有翻找出这个人的信息,也有可能是因为她才来了三个月,人没怎么认全。 于是也没反驳,点头应了。 “邻居好啊,四舍五入都是一家人。”短发女生叫钱文琳,她说:“我们正要回羽啸家里呢,今天去聚会玩得太开心了,没注意时间……” 钱文琳是个挺能叭叭的性格,没几句就把她们被堵在这里的原因解释清楚了。 张靖坐上三轮车,向她们招了招手:“我带你们回去吧。” 沉羽啸率先翻上了车斗。 之前觉得她挺腼腆的,都不怎么说话,但现在行事倒是很干脆利落。 想来只是不喜欢多说话罢了。 钱文琳跟在后面上车,他们坐在两个小凳子上,张靖摆摊的那两张正好够用。 “女侠,我看你这么年轻,也是哪个中学的学生吗?” 张靖额前的碎发被夜风往后吹拂,露出饱满的额头。 宽松的坎肩鼓动,可能是因为刚刚做生意,她的声音带点哑: “不用叫我女侠,喊我名字就行,我叫张靖,没在读书了。” 沉羽啸坐在侧后方,她一边听着她们对话,一边抬了抬扶在靠背上的手指,张靖的发梢就轻轻碰在了她指尖上。 钱文琳意识到这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对于这个年纪被要求死读书的高中生,张靖这样自由又神秘的人确实很引人注意。 钱文琳不仅对她的故事感兴趣,还对她那一身武艺感兴趣。 天知道刚刚亲眼目睹张靖一脚踹在几人裤裆的行为,她有多激动! 第7章 没有监控,抓不了我 沉羽啸说的还真没错,她就住在四楼姨妈家里,姨妈就是那个当初“放不稳”花盆的年轻女人。 也算是楼上楼下的邻居吧。 两个人想帮忙给张靖搬东西,被她拒绝了:“这一点我能搬动,你们赶紧上去吧,太晚了。” 等两个人走了,她开了自己家的门,看见客厅一片亮堂。 魏云战战兢兢地坐在沙发上,带着讨好和惧怕看着面前的人。 他对面坐着的是两个魁梧的中年男人。 张靖的身影一出现,魏云的眼睛就亮了,脸上也笑起来。 “大哥,就是她,我女儿,这几天她可赚了不少钱,您问她要呗。” “您看,我是真没钱了啊,这几天都被她给打成这样,想出门赚钱也没办法的。” 魏云苦着脸,仿佛受了天大委屈。 张靖给气笑了。 果然指望渣滓能安安生生不惹祸,就跟指望猪能上高数一样。 毫无意义。 中年男人都笑了,他指了指张靖瘦小的身板,鄙视地冲魏云呸了一声: “能把未成年的女儿赶出去养家,还死不要脸地想赖账,老子真看不起你这贱种。” 另一个人冲着张靖道:“小姑娘,你爹欠了我们五万块钱,也不是个小数目,他让你还,你准备怎么着,给我们个说法吧。” 人人都要混口饭吃,他们就是个打工的,虽然同情张靖,但也管不了这事。 张靖面无表情道:“谁欠的谁还。你们把他拖走也行,随他怎么偿还。” 本来想威胁魏云给自己办理借读后再处置他,没想到手续还没走完,这人就先给她惹了事。 之前没想到他还欠这种大数目的钱,这么一想他到处跑的原因也很可疑,或许就是为了逃债。 与其拖着这种累赘,不如干脆断干净。 而且从法律上讲,魏云的债务也落不到张靖身上,除非她继承了魏云的遗产。 可是穷到要借钱,到处跑路的人哪来的遗产?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魏云撒泼大吼:“张靖你个不孝女!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你敢不管我,信不信我永远不告诉你真正的妈在哪?!” 张靖冷冷地看着他:“多读点书都说不出这没脑子的话。” 她懒得和这人纠缠,对两个要债人说:“你们请便吧,他的事情和我无关。” “……”家庭闹剧看多了,要债人对此也见怪不怪,只是心里未免对女孩的遭遇唏嘘。 他们最终还是准备先离开汇报一下情况再决定,临走前一个男人好心提醒道: “这人估计在别处也有债,可不是所有的债务都分得清父亲女儿,姑娘你小心点吧。” 张靖点点头领了他们的好意。 魏云算是看出来,张靖是真准备不管他了。 以往但凡提到一句她的亲妈,张靖都会妥协,这次却无动于衷。 他瞬间有了恐慌感,和他当初被张靖差点一脚踢废了的感觉一样。 往常有弱点软肋的女生,忽然就天不怕地不怕,逃出了他的掌控。 魏云哆嗦着嘴唇破口大骂,仿佛能骂回那个任他欺凌的张靖。 而现实的张靖却只是用扫帚抵住了他的嘴,轻轻点了一下挂钟。 “十二点了。” 她这样说着,面上的表情很淡。 魏云却神奇地意会出一种“你再扰民就废了你”的威胁意味。 想到张靖那恐怖的武力值。突然后知后觉地感到了恐慌。 要是今天晚上的事情惹恼了张靖,让她在揍一顿自己怎么办? 自己的肋骨、胳膊、腿可还断着,前几天的脑震荡,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这个狠毒的女儿还不愿意带他去医院。 被一脚踹地五脏移位的痛苦再次席卷而来,魏云终于闭嘴了。 张靖把东西搬回了卧室,锁上门,端水擦了擦身体。 没有浴室就这点不好。 等到躺在了床上,她确定了明天第一件事情——找个房子住。 —— 沉羽啸放下笔,取掉耳机,活动了一下手腕,才听到楼下吵闹的声音戛然而止。 女生沉默了一下,靠在椅子上慢慢喝水。 她第一次见到张靖是在五天前。 因为一些原因,她搬进来姨妈家里住。 在屋子里写卷子写得疲惫,沉羽啸站在阳台那边放松眼睛。正巧看见了骑着三轮车驶进旧楼院子里的人。 明明是打扮地格外简单的人,却因为那张脸显得很是桀骜。 一双下三白眼没表情的时候很是冷淡。 那天她只是闷不吭声地搬着沉重的快递。沉羽啸看见那双胳膊上薄薄的肌肉绷紧,汗水滑落下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张靖抬了一下脸。 沉羽啸不知道为什么,往后闪了一下。 被姨妈养着的茂密植物挡了一大半,楼下的女生应该没看到什么人影。 戴着眼镜的女生对自己的动作感到莫名,她没有想很多,很快就回去房间了。 后来才听见姨妈随口说起了“张靖”这个名字。 沉羽啸当时说不出什么感受,她自己的家庭也够乱的,张靖又是另一种遭遇。 因为上学的时间问题,她没有和张靖撞见过。 姨妈说,幸好她来之前楼下的男人废了一半,终于能过几天安静日子了,也不用担心吵到她学习。 沉羽啸问怎么废的。 姨妈幸灾乐祸地回答,被女儿一脚踹飞撞在栏杆上了,你当时没看见,可热闹了。 姨妈说,我还给他凑了个响儿,哗啦一声,好听就是好头。 再次见面,就是被三个男人堵在巷子里了。 不凑巧,她们一群高中生聚会,也没带手机。 其实当时她手里还握着一把水果刀,想着等人靠近就戳要害上去,最后再制造一点男人的指纹,她就能脱罪。 理论成立,可真正面对却还是很紧张。 在紧绷的神经下,她听见了电动车的声音,本想求救,可随后那声音消失了。 再然后,就是张靖出现在那里。 沉羽啸想,这人可真是有点莽撞,最好赶快逃走然后报警啊。 但随后,她终于见识到了姨妈嘴里,那“热闹的场面”有多热闹。 男人脱下的外套直接被张靖撕成了几块塞在他们嘴里,然后毫不犹豫就是一脚狠踹,瞬间人就变成了虾。 张靖也没管他们还有没有意识,能不能听到她说话,反正好好“教育”了一番那几个人。 钱文琳害怕地说,要不我们报警吧。 张靖说,没有监控,警察抓不了我。 沉羽啸,…… 其实你说这话真的挺混子的。 第8章 过去了,就好了 “笃笃。” 记忆被敲门声中断,沉羽啸喊了一声“进”。 姨妈端着一盘水果进来,摸了摸她的头:“早点休息吧。” 被人堵的事情沉羽啸没有说,姨妈只知道两个人出去玩,回来地晚了一点。还被楼下的小姑娘遇见顺道捎上了。 沉羽啸点点头,把卷子和笔袋收回了书包里。 隔壁的客房里传来隐约打电话的声音,似乎是钱文琳的家里人担心她独自在同学家过夜,在叮嘱着什么。 钱文琳应付地有些不耐烦,带着撒娇抱怨道:“好啦我知道了……太晚……先睡了……” 沉羽啸出神了一会。 她简单洗漱后躺在了床上,莫名其妙想起来刚刚回来的路上她们的对话。 钱文琳问:“女侠,你是不是从小跟着世外高人学武啊?” 张靖说:“没,我天生骨骼清奇,自学成才。” 钱文琳说:“那你收徒弟吗?你看看我怎么样?” 张靖的话音裹挟着夜风的清凉,沉羽啸恍惚中仿佛听见了她在笑: “我看你天生就是读书的好苗子,武不就文成也行。” …… 似乎只过了一会儿。 她闭上了眼,脑袋渐渐被睡意包裹,突然听见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沉羽啸坐起来开了床头灯。 钱文琳带着点抱歉说:“对不起啊羽啸,我刚刚和家里人打电话说漏嘴了,他们硬要现在接我回去。” 沉羽啸反应了一下,噢,是那三个男人的事情。 她摇了摇头:“没事,我送你出去。” 姨妈也被动静惊醒,她这才知道发生了这样危险的事情,吓得脸色都白了。 女人一边拉着沉羽啸的手安抚,一边客气地送走了钱文琳和她家里人。 回头客厅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了,姨妈才绷住脸:“羽啸,你坐下我跟你好好讲讲。” 沉羽啸没见过这样表情的姨妈。 女人向来开朗带笑的脸色沉了下来,眉眼都是隐忧,拉着沉羽啸的手: “你这孩子,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不管你有没有能力解决,都要告诉家里人,知道吗?” 沉羽啸安静地看了一会她,微微浮起一个笑:“让你担心了,姨妈。” 姨妈喉头梗了梗:“让我担心算个屁啊,你不要害怕,不要硬是自己一个人扛才是最重要的,当时吓坏了吧。” 女人温暖的手掌呼噜呼噜毛:“羽啸不怕啊。以后有事一定记得说,知道没?姨妈怎么着都是个大人,你可还是个小孩儿。” 沉羽啸眨了眨眼,头被按在姨妈肩膀上,忽然觉得有点疲惫:“我知道了。” 其实她没觉得这是什么值得说的事情。 只要过去了就好了。 不用让大人操心才是最重要的。 沉羽啸贴了一会,觉得身体僵硬实在不能适应这样的温情,于是起身跟姨妈告别,回到卧室重新睡觉。 她察觉了身后女人带着心疼和无措的目光,却也无心回应。 —— 张靖说干就干。 她也不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先是去问了问胡大花他们,黄柯和陈多福住得地方都是男人,他们也不放心让张靖住那里。 后来沿着人脉摸到了西城区那边的租房处。 那里毗邻着一所中学,很多从镇上来县城里租房的学生家长会住在那里。 正巧一个6月份毕业的学生家长搬走了,让出来三楼一间50平的一居室。 其实算算距离,离这里也没有特别远,不过那边的房子更多,人多眼杂,张靖租了不大的一间,不会特别引人注意。 之后胡大花作为担保人,张靖花了三千块钱租了三个月。 这三千包了水电费,房东还给她捎上了八月仅剩的七八天,价钱比起在大城市租房就便宜了许多。 没租更多时间,则是因为她没有那么多钱了。 第二天周日,高二生沉羽啸下午要去上晚自习。 她刚下楼,迎面就看见张靖背着一个包,还抱着一个箱子,放在了三轮车上。 沉羽啸忽然开口问:“你要搬家吗?” 张靖这才注意到安静的女生:“啊……是。” 她笑了笑,没有过多解释。 张靖搬去另外出租房的地址,她不会跟这边的任何人讲,就是为了防止不小心漏了消息让魏云引人再次找到她。 她再厉害,毕竟也是单打独斗,总有防不住的地方。哪怕报警也有时差呢,她还没心大到那个地步。 魏云沾染的很多人都谈不上善良,她也不能赌人性。 虽然不一定瞒得了多久,但张靖目前也没别的办法了。她现在身上没什么钱,再加上旧楼这边不安全。 现在户口管得严,张靖想要挪出去单独落户都缺这个少那个,总之束缚有点多。 只好先和魏云划个分界,之后的事情如果实在不行,就拖字诀,拖到她成年,一切事情都好办。 张靖说完了半天,却见对面穿着校服,乖巧地背着书包的女生还望着她。 那双很漂亮的眼睛藏在眼镜片后面,望向张靖的时候似乎隔了一层雾。 张靖抬手挡了挡阳光,这大热天的,这姑娘站这里半天没动静是想干啥? “……还有什么事吗?” 沉羽啸从书包侧包里掏出来一杯酸梅汁饮料递给张靖,没什么表情地问:“你还会去摆摊吗?” 张靖:? 她没接饮料,挠了挠耳朵:“倒是还去啦。” 沉羽啸又问:“还在文化广场吗?” 她怎么知道自己在文化广场摆摊的? 张靖有些不自在,总觉得对面女生的目光太深邃,让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又觉得沉羽啸仿佛要穿透她这层皮囊看到灵魂深处。 “…还在。” 沉羽啸抿唇,似乎笑了一下,她往前走了两步,把瓶子塞进张靖的怀里。 因为刚从冰箱拿出来不久,贴在她裸露的胳膊上,冰得她一激灵。 “我知道了。” 扔下这么一句话,沉羽啸就不紧不慢的离开了院子,走向学校的方向。 张靖捏着瓶子掂了掂,眉毛挑了一下,感觉到了一丝好笑。 现在的小孩个性还挺酷。 “啪”易拉罐被拧开。 张靖灌了一大口:“呼……夏天快走了啊。” 新房子还没来得及收拾,张靖先把自己的东西放在了胡大花店里。 第9章 混混有一群小弟 新的出租屋里面除了一张挺大的上下床,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张靖拿着租房之外剩下的钱购置了一些二手大件家具,简单布置了一个居住的地方。 胡大花关了店来帮忙,黄柯脑子笨,还下意识有些怕张靖,不过他听陈多福的话,搬东西时一身力气全使出来了。 陈多福拍了拍那台桌上电风扇,扇片哗啦啦转起。 吹着不算凉爽的风,几个人都拿着一瓶水咕嘟嘟地吞咽。 陈多福一抹嘴:“咱晚上还去出摊儿吗?” 张靖摇了下头:“快递还没到,明天晚上去,今天休息一天。” 她站起来拿上钥匙,心情有些轻快:“走,请你们去吃火锅。” 胡大花有些担心:“钱…留下,你用。” 陈多福也不赞同,张靖这才开始赚钱多久啊,这租房买东西库库花出去,估计手里没剩多少了。 他们再混也不至于压榨一个未成年。 张靖没有要改变想法的意思,她其实并不是勉强。 进货的钱早已经付了,她手里确实还有几百块钱,足够撑到明天摆摊回本。 这三个人不管怎么说,从她生病到她开始做生意再到她租房,都帮了不少忙,请吃饭只是为了拉近感情,也并不是要抹平人情。 张靖这个老大的威严还是存在的,最后几个人同意了她请客,又跟着黄柯找到了一家烧烤摊。 大块头拍着胸脯打包票:“这里比火锅好吃!” 陈多福也帮腔:“你可以不相信黄柯的脑子,但不能不相信他在吃食上的品味。” 正是晚上七点,天边刚刚暗下来,烧烤摊店里还挺红火的,几个人来的巧,刚赶上走了一桌人。 老板都认识黄柯了,笑眯眯地招呼他们:“带朋友来吃啊?想吃啥尽管点,喝酒不?我送你们一箱。” 工地上的人力气活多,吃的也多,给老板捧场了不少次。她乐得揽点回头客。 陈多福说:“老板,一半放辣一半只放一点点辣哈。” 他有护嗓子的习惯,虽然也抽烟喝酒吃辣,但都很注意次数,实在憋不住了或者烦了才会吃点。 回头又叮嘱张靖:“你还长身体呢,还不能喝酒。” 张靖无语了一瞬,捏了捏自己精瘦的胳膊。 可能是因为小时候没被魏云养好,虽然身上有肌肉,但就是显得瘦,甚至连身高也才165左右…… 更别说青春期女孩发育了,她之前还被买东西的学生认成了长发小男孩。 就连有过一面之缘的沉羽啸和钱文琳两个女生,都是超过了一米七的个子。 这让习惯了大高个子的她格外不适应。 不说当机器人的时候有一米八五大个子了,就算在平均身高都很低的古代,她也有一米七几。 甚至当章鱼那会儿,她要是触爪完全立起来,还能突破一米九五。 张靖此刻完全是故意忽略了最开始的世界里她那一六四的身高。 啤酒和菜都上来了,张靖愤愤地咬了一串蘑菇。 胡大花和陈多福偷偷笑她。 只有黄柯这个傻孩子真的害怕张靖生气,绞尽脑汁安慰她:“虽然老大你矮,但是嗯,打架厉害!还有好多小弟!” 张靖:“……确实挺有道理哈。” 比起说教和一些迟来的正义,她更喜欢动手自己报仇,比如持续揍魏云让他没空招惹麻烦,又比如面对未遂强奸犯直接踹废一了百了。 而依仗就是她这像是bug一样的武力值,和手机录像。 但凡那三个男人敢用伤情鉴定威胁她,她反手就能举报他们深夜在外游荡,试图侵害未成年。 如果她没有足够的能力报仇或者伸张正义,那她还是会选择最能保护自己的方法,比如请求法律的保护。 总之,张靖被微妙地安慰好了。 此刻的她,还没有意识到黄柯这句“还有好多小弟”代表着什么。 直到两天后,她和陈多福刚刚收摊,累并快乐着地准备离开时。 陈多福指了指角落里挤挤攘攘的四个小孩说:“他们等你很久了。” 张靖看了一眼,没反应过来。 她以为这几个小孩是想来摊位上看看,刚刚人多不太好意思。 但陈多福下一句话打破了她那点迷障:“你的小弟来找你了。” 张靖看着那几张带着点怯怯的稚嫩的脸,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点记忆片段适时地翻上来,她忽然捂了捂眼睛,尴尬地头毛都炸了一下。 说“张靖”是混子那是一点也没冤枉她。该干的事儿她真是一件都没落下。 包括收小学生的零花钱,美其名曰为保护费。走到哪个城市,就去踩点,蹲几个学生。 有时候甚至还会去干点收费打架的活儿。再不济就是强买强卖,帮一些小商贩干活然后冷脸威胁他们给钱。 她也试过做生意,可性格拧巴内敛,长得还凶巴巴的,只能勉强没赔本。 这些都不是什么好干的活生,很多情况下她会挨打,那一身打蛮架的力气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挣来的钱也远远不够支撑她上学花费,为了不饿死,她一学期会逃很多次课出去赚钱。 有时候钱还会被魏云抢过去。原身那时候人小,也抢不过他。 幸亏老师知道她家情况,通融着让她把九年义务教育念完了。 没有人教她怎么生活,也不大有人乐意管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凶蛮野孩子。偶尔接到一些善意,她也总是十分警惕,生怕下一刻来的就是拳脚。 她就这样,自己慢慢摸索着长大了。 听起来很狼狈。 但是在那些魏云不管她的吃喝穿衣的时间里,原身都是靠这点钱活下来的。 她甚至没有长歪,还始终抱着一点微末的乐观的希望,想要找到自己的亲生妈妈,就看她一眼。 张靖记忆回笼时,只剩下了心疼。 她看了一眼那几个小孩,他们背着书包,眼睛黑亮,看见她时似乎也不是完全的惧怕。 张靖招了招手。 一个小孩上前,把几张平整的五块钱和十块钱放在她的小摊上,期期艾艾地问她:“老大,你怎么不去我们学校那边了?” “这是我们这几天攒的保护费,都给你。” 另一个小孩还抓出来一把糖和一叠王牌小玩具:“这个也给你,老大。” 在陈多福使劲憋笑的目光下,张靖摸着自己发痛的良心,把钱重新还给他们。 她面无表情地道:“还去,但是不用保护费了。” 第10章 很像 为啥这群小孩在看到混混不来他们学校,还特意找过来问问呢? 因为张靖说收保护费,那是真的在保护他们。 一些不良青年会专门堵在小学或者初中附近,欺负或者勒索那些比较软弱的年龄小的学生。 所以张靖也是踩了这个巧儿,在放学回家路上护着这些小孩子,避开或者赶走那些不良青年。 虽然有点以别人的痛苦谋好处的嫌疑,但她实打实地保护了那些小孩,换点吃饭钱无可厚非。在张靖不知觉的情况下,那些本来怕得瑟瑟发抖的小学生,逐渐变成了中二的跟班小弟。 可惜张靖来得不勤快,毕竟要真是天天去问他们保护费,那原身的良心也会痛的。 这十来天张靖没过去了,这几个小孩主动找上了门。也亏得她在这摆摊儿比较显眼被认出来了。 张靖觉得自己还是有点责任,再去看看他们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的。 于是第二天下午,把摊位交给了陈多福后。 她就顶着路人诡异的目光,带着一群小萝卜头招摇而过,像个孩子王一样溜溜达达,把那群小孩送到了几个小区跟前。 这才脚步轻快地回去。 其实跟这群小鬼一起聊天还挺有意思的。他们吵吵嚷嚷的话,喜恶没有掩饰,又天真,又赤裸。 天色还没彻底暗下来,风里已经有了做饭炒菜的烟火味,不少下班的人骑着电瓶车呜呜地走上回家的路。 她抄了个近路准备去文化广场和陈多福开摊儿。 路上却看见了沉羽啸。 张靖对这个高中生的印象还停留在那瓶酸梅汁上。 她也听过很多次邻居们闲聊时说起这个高居成绩榜首的女生,说她的名字,说她家里的传闻。 而现在她正在书店里,背着包,慢吞吞地翻看着一排排书卷。 隔着落地玻璃窗,张靖还能看见她白皙的侧脸,和简单抓起的低马尾。细长的手指落在卷子上,在抬眸的一瞬间,就翻过了一页。 在这个奇妙的年纪,有的人被试卷压得疲惫不堪,有的人怀着对未来的畅想空谈阔论,还有的人对那些条条框框感到不屑,去追求自己想要的自由。 沉羽啸却选择了走出了人群,旁观所有人的情绪。她沉默,是因为她知道,却不想沾染。 也许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那神奇的气场,让她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就很引人注意。 张靖忽然觉得沉羽啸和最开始的自己有些像。很冷淡,很平和。 只是那时候张靖没有沉羽啸这么出众的学习成绩,也没有引人注目的容颜。 她是个普通到不能普通的人,沉羽啸却拥有更多资本去选择。 不过现在的她,早已没有了那些或多或少的自卑心绪。 更多的,只是觉得……不管怎样,这个人的人生,或许又是另一种精彩吧。 张靖出神了不过一两秒,窗内的女生却突然抬头看了过来。 似乎是有些惊讶,女生微微抬了抬眼镜,轻轻歪着头盯着张靖持续看了一会儿。 张靖笑了笑,抬手挥了一下,算是简单打个招呼。 沉羽啸怔愣一瞬,接着抿唇,随手拿了一册卷子走向了柜台。 墙壁挡住了她的身影,张靖没有继续看下去,转身耐心地等待着人行道的红绿灯。 就在绿灯亮起的前一秒。 身后传来了女生带点沙哑的声音:“等一下。” 张靖觉得耳熟,微微偏头,熟悉的容颜就闯进了视线。 沉羽啸没有看向这边,反而盯着绿灯,顺手拉着张靖的手腕快走几步。 张靖没有预料到她这样的动作。 反应过来后却也没有挣扎,两个人快速穿越了人流,在绿灯结束的时候,到达了马路对面。 沉羽啸很快就放开了手。 她怀里还抱着崭新的试卷,眼睫微微下垂,为刚才的动作解释道:“这个绿灯很短。” “噢。”张靖没在意这个,她问,“你刚刚喊我有啥事吗?” 沉羽啸隔着眼镜对上了张靖的视线,她轻缓地眨了一下眼睛:“我能和你一起回去吗?” 张靖心道:现在的高中生都这么自来熟吗? “你不上晚自习?”张靖记得高中是有这要求的吧? 沉羽啸:“请假了。” 张靖挑眉:“好吧。但是我要去的是文化广场,暂时不回家。” 对面的女生点头,轻轻一笑:“我知道。我能去看看吗?” 所以说不常笑的人笑起来真的很容易让人心软。 张靖就这么带着乖巧的学霸回到了饰品摊上,顺道还打包了几盒馄饨当晚餐。 她卖这个有好几天了,这两天逐渐出现了类似的摊位,做生意都是这样的,大家良性竞争,张靖也没什么意见。 陈多福正送走两个顾客,看见这一幕乐了:“你前两天带小学生玩,今天又带高中生过来,老大你还挺受欢迎。” 张靖耸了耸肩:“人格魅力没办法。” 陈多福啧了一声:“居然都会开玩笑了,了不得。” “小妹妹坐吧,待会天黑了这边张灯结彩的可热闹了。”他笑嘻嘻地招呼沉羽啸,把他的凳子让给了她。 自己随便在旁边的花坛边沿上垫了张纸板,坐下来。 接着火速夺走张靖手里的饭盒:“饿死我了大老板。” 张靖拉着沉羽啸坐下,又把剩下的两袋馄饨放在小桌子上:“吃吧,简陋了一点。” 沉羽啸摇了摇头,她看着四周宽敞的广场上,还有不少其他摊位的人,也在呼噜着饭。 女生掰开打包盒,馄饨的香味飘了出来:“这里很有意思。” 陈多福嘴里鼓捣着,抽空接了一句:“是吧,你们学生天天关在学校上学,我想想就挺闷的慌,来这里多吹吹风,多见见人,不也挺好。” 他看了一眼正在闷不吭声吞馄饨的张靖,又道:“我还见老大第一次带女朋友一起玩。” “咳——”张靖被呛了一下,偏头顺了顺气。 这种类似于霸总管家金句的句式是什么玩意啊。 沉羽啸没啥反应,甚至还能淡定地帮她拍背。 “女、性、朋友。”张靖无语道,“没文化别硬说行吗,显得我社交多匮乏。” 陈多福撇了撇嘴。 这两个词儿有啥差别。 而且他又没说错,张靖这小孩,阴沉又不讨喜,除了他们几个因缘际会跑到一起的人,都没啥同龄朋友。 他每次看到那些大姑娘小姑娘组团逛街玩游戏之类的,总能想到张靖孤零零的一个人凶狠打架的样子。 还怪可怜的。 第11章 魏云逃了 沉羽啸在这里很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在人逐渐多起来的时候还会给他们帮忙。 张靖猜也许是小姑娘学业压力有点大,也没多问。等到过了好一会,人最多的时候已经过去,摊位上也没有那么忙碌了。 她拍了拍陈多福:“你看着,我送她回家。” 陈多福点头:“晚上当心一点。” 他们住得那片修的没那么完善,好些路上都没有路灯。 张靖应了一声:“知道。” 随后沉羽啸重新背起书包,跟着她一起绕到了停着两轮小电驴的巷子里。 那个拉快递的小三轮最初还是张靖向房东大姨借的,后来她为了方便又自己买了个二手车。现在这个小电驴则是陈多福的,被张靖临时征用一下。 沉羽啸坐在张靖后面,看着她并不算宽阔的肩膀,又看她挽起的袖子,最后视线看向散落着发丝的后脖颈。 深夏夜里很舒适的凉意掠过身旁,鼓胀着她的心脏。 那些沉重的,被厌倦的一切似乎都抽帧一般,随着往后的夜风,被拉成线条的夜景而离她远去。 只剩下一个简单的人。 那人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乖小孩,不讨喜,不乖顺。她并不热闹,却也鲜活、又充满不世故的生命力。 她又想起今天张靖看向她的那一眼。 想起陈多福无意间话语的错漏。 沉羽啸第一次升起了有些奇怪的探索欲。 女朋友? 对张靖来说这个称呼很特殊吗? 有些倦怠的女生尚且不了解那些被传统排斥的世界,只是一个好奇的萌芽被丢进了心湖。 她只是在为交到了一个很好的朋友而高兴罢了。 沉羽啸这样想着,微微笑起来。 —— 魏云逃走了。 张靖搬到新房子后,生活清净了很多,她新的手机号码除了几个朋友之外没人知道。 魏云找不到她,在等了她一天都等不到人影后,饿得饥肠辘辘的男人终于瘸着腿跑去旧楼外面,买了一个煎饼狼吞虎咽。 他有些茫然地蹲在路边,身旁的煎饼摊老板不认识他,有些同情地和他搭话。 “老弟啊,人都有过不去坎儿的时候,别灰心丧气昂!哥今天也做点好事,给你便宜一块钱,那土豆丝就当送你的。诚惠十块。” 老哥拿着收款码笑呵呵地看着他。 魏云这才发现他没付钱。 男人翻了个白眼:“又不是要逃单,急啥。” 老哥笑容消失,不耐烦地道:“狗咬吕洞宾,十一块,少一块都不行。” 魏云声音小下来,恶声恶气地打开碎了屏的手机,发现没电关机了,又在兜里掏来掏去。 老哥微妙地道:“小子,你不是来吃霸王餐的吧?” 越看越有可能,连这新鲜的一身伤,都有可能是因为赖账被人打的。 魏云咽了下口水,看看摊主膀大腰圆的身体,又看看自己瘸了一条的腿。 片刻后终于选择咬牙切齿地把自己几千买的手表抵了十一块的煎饼。 看着魏云肉疼的模样,摊主挥手驱赶他:“老弟啊,你哥我心善才让你拿这么个旧表抵的,你别拦着我做生意啊。” 吃饱了肚子的魏云又回到了房子,他这才注意到张靖的房间没有锁门。以往防着他的时候可是锁的严严实实的。 房间本就小,搬出去了大多数东西后看着空荡荡的。 魏云想起来了,前几天张靖好像确实在收拾东西,那时候他正忙着在网上和女人聊天,想着骗点钱花花。 他以为张靖是因为做生意所以在搬东西,也没有在意。 现在终于反应过来了,她那个便宜女儿,居然扔下他!跑了! 魏云顿时怒火上头,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好半天,还想砸东西,结果一看家里的东西已经被那些讨债的人翻得差不多了,根本砸不起。 男人坐在沙发上,眼神阴鸷。 这个阴沉沉不说话的模样,某种程度上来说和张靖真的很像,两个人确实是有血缘的父女没错了。 安静了一会,旋即他的眼珠子就一转。 拿起手机充上电开机,望着手机屏幕对面那个可爱风格的头像,冷笑了一声。 昏暗的房间内,惨淡的手机光照着他的脸颊,这个被张靖时不时忘记带饭,养得十分瘦削的男人终于勾起了一个恶意的笑。 “既然说爱我,就要好好照顾我噢。” —— 张靖知道魏云莫名其妙消失的时候,还是胡大花来找她说了这件事。 旧楼里一有个风吹草动就被传遍上下。当初张靖刚刚到这儿,住在胡大花店里的事情自然房东也知道。 在魏云拖了一个月的房租不给,又没有提搬走的事儿。 房东催了几次没有结果,结果开门一看家里早没有人了,一些之前的东西早被卷的干干净净。 房东大姨一看就知道是租客逃了,气得骂了半天,说这个男人不是个东西,早知道这样前几天那几个要债的过来时,她就趁机把租房费也要上了。 最后想起了很久不见的张靖,去店里找上了胡大花。 大姨也不想为难一个还没成年的小朋友,可是她也是拿租房当生计,而且这些年旧楼这块本来就不好出租,要是人人都让她施舍点善心,那她自己也不要活了。 张靖没有回去。 她不想给魏云收拾烂摊子,这件事说到底也拖不到她身上。 在她自己的生活还没有过好之前,就别多沾染那些不讨好的活计了。 胡大花说房东骂了好几天人,又阴阳怪气地骂张靖也是女承父业,一个个天生当逃债的。 大花表情有点凶狠,她替张靖感到了不平,张靖笑了笑安抚了几句,也没在意。 大姨独身一人住在这边收租生活,五花八门的租客来来往往,确实得有点脾气才能镇得住。 只是当初大姨借给她三轮的事情算是雪中送炭,在魏云胡乱使唤小孩的那些日子,房东也替她骂过几次。 张靖想了想,最后还是转给胡大花一个月的房租,让她帮忙给房东,多得她也做不了了。 旧楼那边的事情在她的生活中淡了下去,她忙碌着想办法搞钱解决温饱,写文,摆摊,偶尔兼职。 没有年龄限制,或者能够借胡大花她们的身份解决的事情,都被运作起来。 她发现胡大花很有绘画的天赋,向她提了一些可以利用这个长期发展一下,不仅做线下的刺青,也做点线上生意。 于是胡大花下载了微博,注册了一个账号。 她画画属于自学,那些刺青都是实体书上学的,照猫画虎地看那些不同风格的彩色画时,也很容易学会。 第12章 沉羽啸的出生 “我都说了我没有在乱花钱。” 女人不耐烦地,又带着几分委屈,“你和女儿身上穿的嘴里吃的,哪个不是我买回来的?” “我说的意思是你不要只想着花钱行不行?你看看别家太太怎么做的?”男人捏了捏眉心,强忍怒火。 “他们都能给家里公司帮忙,让男人在外面打拼的时候不要思前想后的,你怎么做的?” 女人看着他攥得死紧的拳头,哆嗦了一下,愤怒又倔强:“你当初难道不是图我只会吃喝玩乐吗?” “现在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指责我,当初害怕我贪图你产业的人,可不是我自己。” “你说我变了,这么多年我一直这样!只是你不耐烦养个妻子了而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干了什么!” “贪图我姐姐的支持,又不愿意让我过自己的生活……” 女人轻蔑地冷笑了一声:“既要又要,沉严军,你真是有种。” “啪——” 沉严军面色狰狞,看着嘴角瞬间被打开裂出血的女人,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指着她:“你不要试图激怒我。” 女人哼了一声。摸了摸嘴角,为了自己的安全没再说话。 等到男人甩门离开,她才从地上站起来,不耐烦地喊了一声:“刘阿姨!药箱子帮忙拿一下。” 刚才躲开的阿姨这才沉默地走出来,拿着药箱给她擦药。 女人哼着歌,拿着镜子左右看了看:“粗鲁。我的手机呢?” “喂——姐姐,是我呀,呜呜呜那个狗杂碎又打我,我要去你那边住两天。” “对呀,你可不要给他好脸色。” “好啦,我挂啦!哎呀我知道了,别唠叨了,我这就把羽啸接回来,行了吧?” “我哪有不关心女儿啦?我这么多年缺她吃还是缺她喝了?她不和我们亲近有什么办法啦!” “再说了,她那个……什么什么抑郁症,不就挺适应那种老旧的生活嘛,她跟妹妹住一起我觉得挺好的。” 似乎是听不下去那头的唠叨,女人看着自己的美甲欣赏了一下,烦躁地最后应了一句:“好啦,我还有事,挂电话了。” 女人换了一身衣服,提着手提包坐上车,走到了一家大型美容院。 一进门工作人员就迎了上来,笑容满面地喊着她:“乔太太,您来了。” 乔思念哼了一声,没有取下口罩:“还是全套护理,那几个人,懂吧?” “懂,懂,您里面请。” 乔思念被几个年轻男人服务着保养身体,浑身舒坦了。这才按开手机,盯着那个飞鸟的头像看了一会。 她暗自嘀咕道:“她都姓沉了,和我关系也不近。她爸都没管她,我能做什么啦……” 女人郁闷地叹了口气:“当初也没说生下来孩子这么麻烦呀。” 乔思念知道自己笨,比不上大姐聪明敏锐能够继承公司,也赶不及小妹心思玲珑胆大叛逆。 她乖乖地长大,又乖乖地嫁人生子。 结婚前听大姐的话讨好她,就有大把零花钱能花。结婚后丈夫受制于家里,一有不顺心就冲大姐告状,也能解决99%的问题。 她一辈子不缺钱,也不要爱,最大的目标就是把自己活舒坦了。 结果沉家提出想要个孩子。 乔思念不想生,别以为她笨就能被几句甜言蜜语哄住,生孩子说到最后辛苦的还是她自己,其他人又不能帮她分担痛苦。 但是后来她和沉严军闹翻后各玩各的,大姐忧心她这个没心没肺的性格最后会吃亏,大姐也没办法压着沉严军一辈子,所以建议她生个孩子,起码不要是一个人。 乔思念想不明白大姐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难道有孩子就能让沉严军成为不偷吃,安安心心顾家的好男人吗? 她乔思念又不是什么神人,也不是什么天真的救赎文女主,还能把一个坏了根子的男的掰好了? 不理解归不理解,大姐的话还是要听的。 所以沉羽啸出生了。 这个孩子不随乔思念,她天生就聪颖灵巧,更像是大姐乔思梁。 乔思念心累了,觉得大姐这下总该满意了吧?于是生完就自顾自养身体去了,把孩子只交给几个保姆照顾。 而沉严军呢,他起先是高兴的,可他又觉得女生不好,想要个儿子。沉家的亲戚也都这么说。 沉羽啸小小年纪被父母抛来抛去,原本活泼的性格也逐渐沉默下来。 她就这么长大了。 没人理解她为什么总是显得郁郁寡欢,同学羡慕着她的家世,嫉妒着她的聪明。 父亲被大姨母压着,不得不好好培养她。沉羽啸最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自己好好努力,不要给家人添麻烦。 直到后来抑郁症症状太过严重,乔思梁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甥女出现了问题,把她接到了乔家私人医院养着。 后来她病情稳定了很多后,叛逆出家门,独自生活在一个小县城的姨妈来了消息,说要不让沉羽啸去她那边生活一段时间。 沉严军不知怎么的又犯病了,死活不让沉羽啸被乔思梧养着。 但是沉羽啸自己说要离开,沉严军发了火也没能改变她的想法。 男人干脆在那边买了一套房子,又雇了照顾她的人。并且明里暗里说乔思梧住的地方混乱,把她气得当场暴揍了他一顿。 当时沉羽啸也在场,乔思念回想起来当时的场面,竟然觉得那是沉羽啸眼里的光芒最亮的时候。 没有暮气沉沉的痛苦,也没有压抑和哀伤,小孩看着被踹倒在地的沉严军,嘴角竟然勾起了笑。 乔思念打了个寒颤。自那之后,宁愿挨骂也不想把沉羽啸从小县城接回来了。 就像是……警觉的动物本能在促使她离开危险源。 乔思念不想当母亲,她生下沉羽啸更是没有怀着爱意。 后来很多次所谓的付出,也是被大姐压着尽一份所谓的责任。 她有自知之明,不期待沉羽啸回馈给她什么,只求未来沉严军死的时候,沉羽啸能让她回到乔家,两个人相安无事,让她的晚年能快乐度过。 乔思念就这么点追求。 她叹了口气,抓住旁边男人的手,懒洋洋地:“别乱动。” 男人长得白净帅气,身材在松垮的衣衫中半遮半掩,他蹲下身体冲着乔思念直勾勾地笑。 乔思念哼了一声,随意把手机一扔。 算了,之后再想。 第13章 生命的起点 沉羽啸把笔丢开,活动着手指,有些倦怠地看着窗外昏黄的晚霞。 晚自习第一堂课是语文,老师在讲台上批改着卷子,底下有嗡嗡的讨论声,门窗处路过的校领导面无表情地看一眼,然后离开。 这样的时间循环了很多次。 像是一场动态的,杂乱的,不停重复的dv在播放。 沉羽啸想到了那场吹散张靖发丝的晚风,她凝望着窗户半晌,眼神失焦,看见了自己面无表情的脸。 女生忽然带着书包站起身,跑到讲台上和老师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语文老师很慈和地让她去找班主任了。 十几分钟后,她已经站在了校门外面。路过的人大概是没有见过这个时间点出来的学生,不由得看了她两眼。 沉羽啸没管,背着书包很有目的性地走向了那家离学校并不近的书店。 没一会儿,果然看见了带着大包小包路过的张靖。 她追上去,闷不吭声地拉住了张靖的衣袖。 女生的头发养长了一点,上半部分扎起来,手里提着一大包零食,和一个大蛋糕盒。 她嘴里还叼着一颗小番茄,因为突然被拉住,有些诧异地回头看过来。 “啊,是你啊。” 沉羽啸觉得静止的景色忽然流动起来,她低头看了看那只包装精美的蛋糕:“要过生日吗?” “昂。”张靖点头,往她手里塞了两颗小番茄,“要和我们一起去玩吗?就在纹身店,给大花庆祝生日。等结束了我送你回去。” 两个人认识也有一个多月了,沉羽啸几乎每周都会请两三次假,出来在街上游荡。 张靖觉得自己就像是捡一只限定小狗一样,把她领回到摊位上,陪她度过一两个小时,有时候还会吃顿饭。 然后小狗就会自动回家,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这样一个特立独行的学生,和张靖来往最频繁的陈多福胡大花黄柯他们三个人都已经认得了沉羽啸。 沉羽啸点点头:“等我一下。” 她跑向了一家精品店,张靖也没拦着,站在路边安静等她。 沉羽啸带着四四方方的礼物盒重新出现,她跑得有些快,急促地呼吸了两口空气才平稳下来。 张靖笑着说:“不着急,时间不算晚。” 沉羽啸轻轻嗯了一声,偏头看着女生微微鼓起的脸颊,那里含着一颗小水果。她抬眸,忽然问:“你喜欢过生日吗?” 张靖把小番茄咽了,才说:“喜欢啊,不管怎么样,总得有个人喜欢或者庆祝一个人的出生吧。” 嚣张肆意的女生笑了笑,那双带点混不吝气质的眼睛弯起来:“比如我,我就挺喜欢自己的。” 张靖从前对庆祝生日没什么执念,可后来次次辗转,她总觉得,起码得记住一个东西,代表她一路走来的锚点吧。 所以她记住了自己的生日。 后来每隔十年八年的,张靖就会在那天独自一人做一碗长寿面吃了,然后告诉自己,又生活了一段也许没有意义但却仍然值得铭记的日子。 沉羽啸怔愣了一瞬。 她想了想,说:“你说得对。” 你确实是个值得被喜欢的人。 她的思绪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纠缠了。 一会儿闪过沉严军失望的脸,他说要是你是个儿子就好了。 一会儿闪过地上被打翻的蛋糕,乔思梁揉着眉心疲惫地道,羽啸,我没空陪你玩过家家。 一会儿又变成张靖的脸,她对她说,起码得有个人喜欢自己的出生吧。 沉羽啸沉默了一下,她把小番茄塞进了自己嘴里,酸得她腮帮子发软,忽然间就被激得回了神。 张靖在旁边呲牙乐了一下:“被骗到了吧。” 女生笑了几秒,忽然正了正神色:“沉羽啸,你也一样。” 游离在身体之外的人太容易走向终结。 张靖从前不明白这种生活状态有什么不对,可是她无数次重生,无数次穿越,来来往往,总有属于自己的灵魂在不断地告诉她。 我们会爱着你。 她不知道沉羽啸从小到大经历了什么,对于揭开别人的伤疤也没有兴趣。 可是她希望这个孩子,起码不要在这么年轻的时候,早早对生活失去了好奇心。 而后两个人就没什么话了,沉羽啸接过来张靖手里的袋子坐在了后座上,张靖带好头盔:“抓稳了啊,要走了。” 沉羽啸脸颊贴近女生的后背,闷吞吞嗯了一声。 隔着秋天的衣服,似乎失去了熟悉的温度,沉羽啸却感到了一如既往的独属于张靖这个人踩着实地的感觉。 她闭了闭眼睛,听着前座张靖胡乱哼唱的声音。 —— 胡大花的店早早关门了,陈多福和黄柯挤在后间,正在手忙脚乱地在墙上粘气球。 胡大花就站在下面,看见哪个字歪了,指挥着陈多福扶正。 虽然是一个人的生日,但几人都像是在过一场隆重的宴会似的,恨不得把边边角角都装扮一新。 那些碍事的家具都搬到前面店里去了,后间就显得宽敞很多。 只剩下了无数五颜六色的小灯,还有陈多福和张靖买来的一堆礼物盒。 他们也不瞒着胡大花,因为这几个人里面就数寿星本人审美最好了,干脆一起拉着布置场地。 因此现在的场景就是胡大花在指挥着两个男人到处忙活。 张靖提着吃的进来,沉羽啸跟在后面,背着书包带着礼物,另一只手还捧了一大束花。 胡大花很惊喜地看着那束曼塔玫瑰,眉眼弯弯:“给……给我的?” 沉羽啸笑着递给她:“生日快乐,大花姐姐。” “谢谢羽啸!” 胡大花一高兴语速都快起来:“你来……太,太好了。” 陈多福撇撇嘴:“大花还担心邀请你会不会担心你的学业,我说人都年级第一了还怎么担心?幸亏老大把你带过来了。” 张靖咬了一口旁边凑热闹的小蛋糕,她有点饿了,刚刚吃了那酸不溜秋的小番茄,胃里被刺激的愈发难熬。 边吃边含糊道:“路上碰见的。缘分。” 黄柯还在那边举着“生日快乐”的“乐”字,他没听见胡大花说贴哪,傻兮兮地举了好半天。 听见底下聊起来了才鼓起勇气打断:“大花姐……” 胡大花哎了一声,随即对沉羽啸示意让她随便坐,然后去指挥黄柯去了。 第14章 那你会邀请我吗 “生日快乐!往后每天都要这么开心!” 陈多福举着酒杯,已然有了醉意,他靠在黄柯的肩膀上,眼睛半睁,手舞足蹈:“我说……” “咱们也是……赶上好日子了。”陈多福说着说着仰头灌了一口酒,爽快地哈气。 “许久没这么畅快过……沾了大花姐的光,今天我得正式谢谢咱们老大,我陈多福这两个月终于赚够钱,还清债了。” 说着说着男人眼里有了点泪意,他捂了捂眼睛,又偏头笑起来:“老子以为这辈子,都要被那个狗老板压榨……直到嗓子唱废了,再去睡大街,然后哪天被冻死,人生就这样。” 黄柯固定了他一下没拉住,让陈多福摔了个屁股蹲,骂骂咧咧地重新爬起来。 黄柯无辜地冲他一笑,继续往嘴里塞蛋糕。 陈多福抹了抹眼睛,伸着酒杯和张靖碰了碰:“老大,我真心实意叫你老大,喝了这杯酒,咱以后任你差遣。” 张靖看他发酒疯有点乐,也配合着举起酒杯,刚要喝又对上了沉羽啸直勾勾的视线。 张靖:“……我快成年了,能喝酒了。”她嘀咕了这么两句,和陈多福碰了碰,仰头灌了一口。 啤酒下肚,气泡滋滋升腾。 醉倒是没醉,只是她心里暗地感慨了一声,果然这玩意就得配点氛围喝,不然怎么尝都是苦的。 陈多福一杯接一杯喝,挨个都敬了一杯酒,连沉羽啸也没放过,胡大花于是给她换了一杯橙汁。 “好学生,我多福这辈子没当成读书人,但也不后悔,下辈子我一定好好学习,我现在先蹭点你的文曲星气儿!” 人生路怎么选,都是免不了后悔的。 陈多福辍学混社会后,也没少想念过那时读书的滋味。也幻想过如果当初没有一意孤行地追求那场音乐梦,而是认真读书,他如今的境地是不是会不一样。 可他不乐意伤春悲秋地感慨。 于是如今只用这么一句洒脱的话带过了无数心酸。 他又敬黄柯:“老弟啊,哥知道你脑子转的慢,可人好,前些年没让哥睡大街,哥记着你的恩情。” 黄柯举着酒杯:“大哥,你保护我,给我追回来工钱,我也保护你。” 陈多福感动地呜呜胡咧咧,没人听清他说了什么,大家都在笑。 最后陈多福又敬了胡大花:“大花姐,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人,你一定要继续幸福下去。” 胡大花在灯光下笑得很温和,凶悍的纹身都蜿蜒成了柔软温馨的线条,她揉了揉陈多福一头绿毛没说话。 一场生日宴,全场唯一一个e人陈多福嘴就没停过。 角落的小音响里还放着老旧的歌,陈多福抱起了吉他,含混着声音唱着跳着。 “我怀念的,是无话不说……” 黄柯埋头吃饭。 胡大花就慢吞吞地和张靖聊天,偶尔给沉羽啸碗里放一只鸡腿,或者夹点菜。 沉羽啸努力吃着被夹满的碗。 其实她饭量一向不高。只是她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温馨又热闹的一场饭局,她不想辜负他们。 张靖伸手拿下了她的筷子,看她吃得鼓鼓囊囊的脸乐呵:“别着急吃撑了,待会闹完了还要吃一场呢。” 沉羽啸听话地擦了擦嘴,喝了一口橙汁顺了顺肚子。 陈多福不满地喊:“老大你干啥拦着,你俩都还小,得多吃点知道不?太瘦了,太瘦了!” 胡大花翻白眼:“别…别听他的,长肉也不是个这……这么一次性的吃法,小心噎着。你们俩有空,空就过来,我天天给你们做,饭。每顿多吃点。” 黄柯眼巴巴地看着胡大花碗里剩下的半碗米饭:“大花姐……你吃不完给我吃吧。” 陈多福看他们不理他,撇了撇嘴,又嘶哑着声音唱: “我怀念的,是无言感动……” “我怀念的,是绝对炽热……” 在各种嗡鸣的声响里,在这充满了故事的背景音中,沉羽啸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飘起来了。 飘在一片看不清又摸不着的泡泡里。 轻得她有点想要流泪。 张靖酒喝了两口,就没再喝了,她还记得之后要把沉羽啸安全送回家去。 晚上十点多,陈多福醉倒在地,抱着他的吉他咕哝着什么,隐约还能听见什么“歌手”“比赛”。 黄柯把他的吉他拿出来放进包里,把陈多福背起来,胡大花把吉他包挂在了他臂弯里。 “我先送大哥回去。” 黄柯背着人一步一步回到了他们的出租屋里。把人安顿好,又回到纹身店收拾几个人造的垃圾。 沉羽啸最后还是吃撑了,张靖给她掰了几颗消食健胃片,然后拎起她的书包,递给她一件外套。 “套在校服外面吧,变冷了。” 沉羽啸看着窗外。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可她明明觉得这样的时间如此短暂。 “好。”她接过外套,穿在身上,跟着张靖走入了夜色中。 两个人无言地走在街头,沉羽啸拉着张靖的袖子,仗着自己身高优势,默默盯着她的发旋瞧。 张靖无奈地扭了扭头:“有事?” 孩子目光都盯出火来了,她又不是什么都感觉不到。 沉羽啸:“没什么。” 沉羽啸说:“只是觉得你很好看。” 张靖愣了一下,没说什么,转回头继续往前走。 沉羽啸也不说话了,她也没有松开拉着她的那只手。 两个人慢吞吞挪到了旧楼院子前。 “进去吧,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还要上课吗?” “嗯。” “行。” 张靖站在那里,手里的手电筒照亮了那一小段路,而她站在阴影里,脸上的神色也陷入了黑暗中。 沉羽啸看不清她的表情,脑海里漫无边际地勾勒着张靖的模样,她的手已经搭在了铁门上,却又转身问道: “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女生似乎愣了一下,片刻后声音才从黑暗中飘出来:“下个月10号。” 沉羽啸问:“那你会邀请我吗?” “……”张靖沉默了一下,最终耸了耸肩,“如果你有空的话。” 沉羽啸笑起来,此刻的她漂亮地不似真人,声音却像是被风和软糖裹了裹:“谢谢你。” 不用谢。张靖在心里说。 第15章 因为你自己 张靖回到纹身店的时候,黄柯已经离开了,热闹散去,屋子里也恢复了原来的摆设。 胡大花从床边扫出来好多彩色碎片,无奈地笑着骂:“你看,陈多福非,非要玩那个烟花。” 张靖懒洋洋地纠正她:“是手拧礼花啦。” 胡大花点头:“好吧。礼,礼花。我结…结婚的时候,还是,那种…彩带?都挺好看,的。” 胡大花曾经结过婚,新郎常年在病床,结婚证都不扯的那种,胡大花是去“冲喜”的。 她爸想拿彩礼给她弟弟娶媳妇,她也知道一旦新郎咽气,自己就又会被嫁人。 所以她敲了她爸一榔头,逃出来了,逃到了离家千万里的地方,一个人扎了根。 胡大花离家四五年了,她不知道当时黑天暗地时,有没有把那个贪婪下贱的男人敲死。但她也不害怕,哪怕当场进局子蹲几年,她也是会敲那一榔头的。 张靖拿掉胡大花头发里藏着的彩片:“好看下次过生日还给你买。让陈多福亲自打扫。” 胡大花就笑。 “走了啊。” “我送,你。” “不用,我骑着小电驴很快就到了。” 胡大花听见这句,才想起来:“刚,刚刚,羽啸走的时候,你们咋,咋不骑。” 张靖顿了一下:“忘了。” 那小姑娘拉着她的袖子,沉默着凝望她的模样,让张靖心里有点突突得。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一不留神就忘记了自己还有辆车。 走了半路才想起来这事,但都这样了,就想着算了,反正旧楼离得也挺近的。 张靖吹着冷风,脑子里的热度彻底降下去。 出租房里还有吵闹的声音,大概是一个家长在骂学生不上进,说我辛辛苦苦跑到县城里供你上学,你怎么能学着抽烟,学着逃课。 张靖没有细听,关上门开始洗漱。等到上了床才发现这一天真是闹得浑身乏力,她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 她很久没有见到过这群会说话的线条了。张靖看了看自己的手,看不见。 “我在做梦?” 无数个声音回答道:“是哦。” “为什么?”在张靖的记忆中,自己似乎没有在梦中见到过他们。 “因为你想见我们呀!”许多声音笑嘻嘻地乱哄哄地喊着。 张靖左右望了望:“它呢?” “它在你的世界里。” “它是进入不了你的梦境的。” “我们比它厉害!” 那些声音起哄道:“比它厉害!!” 张靖居然有些想笑:“我没有想要见你们,怎么会做梦。” “就是想的。”似乎是发现了她听不清许多碎片同时说话,有一块单独站了出来,“你有疑问,你在问你自己。” 张靖沉默了一下,才抬头盯着虚空:“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会碰见沉羽啸。” 以往她每次死亡后,都会进入【这里】,可是上个世界结束后她却没有任何预兆和缓冲就过来了。 她来到了这个小县城,它同自己从前生活的时代和环境如此相似。她经历着完全不同的生活,却又碰见了和她如此相似的沉羽啸。 张靖似乎有点头绪,却又理不清晰。 那些【世界】沉默了很久。 直到张靖觉得困倦,想要离开,那些声音才再次出现:“你很累,阿靖。” 它们温和地低低絮语,像是哄着婴孩睡觉的温柔歌谣。 “是你在选择我们。” “所以当你感到疲惫时,你进入了最为安心和熟悉的时代,进入了你从前幻想过的另一条生活支线。” “唯有这里,你的灵魂走回了起点,你的锚点不曾丢失,亦不再惧怕前路……你会真正开心。” 张靖重复道:“真正开心?” 是的。她是开心的。 纵然生活的开始有些艰辛,可是她在精力最为充沛,好奇心最旺盛的年纪,踏进了她曾经一知半解的世界里。 她有很酷的会纹身的朋友,认得一个嗓子沙哑会唱民谣的人,她穿梭在人间烟火中,住在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逃避了无数规矩、刻板。 她……很开心。 “还记得吗?你要学会看见自己——这就是那个孩子的诞生。” 张靖怔愣着,忽然眼前恍惚了一下,看见了上铺的木头床板。 她醒了。 —— 张靖来到小县城的第一个春天,陈多福离开了。 他跟着张靖一路从开广场小摊,到线上店,忙碌了大半年,两个人终于攒下了身家,能够雇佣员工,当个清闲点的老板。 这时候他向张靖提出了辞职。 陈多福没有告诉其他人,背着一个吉他包,带着手机和身份证银行卡,坐上了去往南方的火车。 他说要去一个梦想开始的地方。 说这句话的时候陈多福笑得有点傻,笑完又惆怅地叹了口气,说那里也许会是他梦想的坟包儿。 这个绿头发的叛逆青年抱了抱张靖,转身进入了车站检票口。 她突然想起了陈多福印在吉他包上的一句话。 “最初的梦想,绝对会到达。” 这个似乎有些愚蠢的年轻人,拉得下脸面,放得下自尊,在狭窄的纹身店里发疯一般胡乱唱着歌,但却始终把他那个无端的梦想揣在怀里,护得干干净净,等待着有一天绽放出光华。 张靖不知道陈多福能不能成功,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 只是想着,我只要祝福他,就够了。 —— 钱文琳举起手大喊:“阿靖!我们在这里!” 张靖正百无聊赖地咬着糖,被这一声响亮的喊声惊了一下。她扭头看过去,就对上钱文琳笑颜如花的脸。 女生拉着沉羽啸的胳膊,无视了所有学生和家长的目光,跑过马路,熟练地抢过张靖手里的奶茶,火速戳开一吸。 “芜湖~加冰的柠檬茶真是救命了。” 张靖把另一杯葡萄口味的递给沉羽啸,挑眉看着她们两个的神色:“……有事瞒着我啊。” 钱文琳坚定和她对视,用很拙劣的掩埋技巧否认道:“当然没有!” 张靖:“……” 朋友你真的很不适合撒谎。 沉羽啸偏过头笑了一下。 她吸了一口冰饮,才咬着吸管慢慢地解释:“学校里有个傻缺。” 张靖豁然扭头看了她一眼。 能让沉羽啸开口骂人的存在可不多。她都好奇这位人才到底做了什么。 (解释: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在第二卷结尾中,碎片们有提到一句“到哪个世界这是她自己决定的”,所以阿靖潜意识中选择了这个和自己最初的人生最像的世界来治愈她不断辗转的疲惫。也包括遇见“最初的自己”沉羽啸——当然两个人还是不同的。) (注:陈多福唱歌歌词和背包上的歌词分别来自《我怀念的》孙燕姿;《最初的梦想》范玮琪) 第16章 诋毁 钱文琳有些泄气:“我真的这么容易被看透吗?” 向来大大咧咧的女生此刻心思敏感地垂下了眼睛,咬着吸管不再说话。 正在专心看路的张靖抽空回了一句:“怎么就上升到这个高度了?性格简单代表你生活幸福啊,这有什么不好的。” 钱文琳:“你真这么想?” 张靖回:“真的。骗你是小狗。” 她开着小电动车,带着沉羽啸和钱文琳离开人潮涌动的学校门口,跑到了自己开的店里。 这是一家服饰店,店面分区,也做了专门搭配的橱窗,此刻两个店员正在工作。 张靖没有从正门进去,绕路跑去了后面的屋子里。那里是装潢简单的休息室,三个女生坐在椅子上,吹着凉风,静静瘫着。 半晌后,张靖才问:“啥烦心事儿啊,说说呗。” 她自从失去了读书的条件后,干脆也不再想这方面的事情,专心于她当下的生活。可是像高考这样的大事儿,想不知道都难。 已经进入了五月份,两个高三生情绪出了意外,这可算不上好。而且这件事情看来还跟自己有点关系。 钱文琳纠结了一会儿,倒是沉羽啸简单把事情说开了。 沉羽啸在这里读了快三年书,和张靖的交集就有两年。之前也没啥风声,但临近高考,却不知道是谁放出了她和小混混来往、不学无术的八卦。 说她不学好还是轻的,更有传她搞同性恋,和小混混来往过密。 张·小混混本人·靖:“……” 即使互联网发展已经足够快,不断提升着人的认知。但在这样一个不算特别开放的小县城里,依然有很多人对此怀有抵触情绪。 哪怕沉羽啸稳坐年级第一的位置,但走在路上还是有不少学生会投来看异类、看好戏的目光。 甚至有一个同宿舍的人还阴阳怪气地问沉羽啸,不会住宿舍是因为方便看女生吧? 更有之前玩得还不错的朋友半开玩笑半试探地说:你可不要打我的主意啊,我很正常的。 正常。 难道莫名其妙就被攻击被散播谣言的沉羽啸不正常吗? 这样的猜测对于一个并不了解同性恋群体的高中生来说,恶意极大。 张靖的拳头硬了。 她自己有过经历,了解性取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面对这些异常眼光也早有了应对能力。 可是沉羽啸不是啊。 她向来孤僻又因为寄宿制学校不太能上网,身边同校的朋友也就钱文琳一个,偶尔有交际还是被钱文琳拉着的。 依照张靖和她的来往观察,她觉得沉羽啸大概率不了解这个群体。 即使沉羽啸是真的,但她既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又没人教她怎么面对这样的情况。 结果大概率会变成她静静等待谣言过去,然后被老师教育,最终和张靖疏远。 她看了沉羽啸一眼。 就在她看过去的那瞬间,张靖敏锐地捕捉到了女生眉眼间的委屈。 她往常的情绪都不怎么明显,一旦有点难过的波动就显得整个人很沉郁,张靖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们有怀疑对象吗?” 看着张靖一副要替他们当靠山的样子,钱文琳瞬间就支棱起来了。 她根本没考虑过“张靖才是她们遭受苦难的源头”这样的话,反而因为这蠢蠢欲动的反击意味而感到兴奋。 可能这也是她一直和沉羽啸玩在一起的原因吧。 钱文琳心思简单,却善恶分明,她被家里人保护的很好,也教育的很好。 在明知朋友遭受了委屈的情况下,她没有选择走向“大众”的一方,得到大部分人的接纳;而是选择了和朋友站在一起,反抗这些恶心的手段。 “羽啸说,她觉得可能是那个赵光祖。” 钱文琳露出一个恶心的表情。 这赵光祖也不是什么没有名气的小卒,而是高三年级前十榜上的人物,一个时常自傲于自己容貌和成绩的瘦高男生。 钱文琳难以置信地道:“他长得跟个扁嘴鸭子成精似的,怎么好意思去追求羽啸,还大言不惭地说让羽啸报考和他一样的志愿的。” 沉羽啸拒绝赵光祖以后,这个男人不敢置信的表情、破防谩骂的话让钱文琳狠狠嘲笑了一通。 但没想到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谣言随风四散,沉羽啸在周末收到了赵光祖洋洋得意的信息,说如果沉羽啸能够诚恳地向他认错,并追求他,他就勉为其难帮帮沉羽啸解决这个谣言。 追求不成反陷害。 好像一旦这个女生落进污泥里面了,就能证明当初自己被拒绝,不是因为他一无是处,而是因为女生没眼光,本身就不懂得欣赏一样。 男人脆弱的自尊、恶劣下贱的头脑,让他明知道这件事会对别人造成什么影响,还是毫不犹豫地做了。 并且为此洋洋得意。 钱文琳都快恶心死了,她气得和家里人说了好几天,没想到家里的回复竟然是让她避开这件事情,甚至和沉羽啸暂缓朋友关系。 也许大人是为了女儿在这个关键点上,能够平稳地过去,钱文琳理解,但还是感到十分难过。 大人的权衡,放在少年人的世界里,显得如此冰凉。 张靖问:“你们的班主任是个什么说法。” 钱文琳想到这个更气了。 沉羽啸眼睫下垂,显得很乖,又有些强撑着不去动摇的可怜:“他说……让我忍忍,先高考结束再说。” 钱文琳炸毛了:“羽啸的学籍不在这边,考上了也不是学校的……而且赵光祖有些亲戚关系……反正就这些原因,主任和班主任都不准备处理这个。” 哪里都有光芒照不到的地方,象牙塔里不只是纯洁,还有打着年轻和纯洁的幌子的无数奇葩和罪恶。 他们不认为这件事情对女生的影响有多大,他们也不关心她的心态是否还健康,他们在偏袒,又在打着为你好的名义捂嘴。 张靖冷笑一声,靠在椅背上:“不是说我是混混吗?我混给他看呗。” 沉羽啸看着她,张靖反而没有去对上她的视线,只是轻声道:“先办理请假,之后这一个月,你在家里读书,可以吗?” 沉羽啸点点头。 事实上,即便没有这次事情,她马上也要回去城市里了。 想到这里,她的指尖停在手机微信的界面,和姨妈的聊天框里,迟迟没有发出去消息。 上面最新的一条,是乔思梁发来的,十天后会来这边接她的消息。 第17章 少年人的喜欢 赵光祖的行为虽然看起来像是因为得不到喜欢的人而受到刺激,暴露出了自己的坏心思。 但根据这个特殊的时间点——“高考前”来推断,张靖有理由怀疑,比起喜欢沉羽啸,他更像是嫉妒她。 嫉妒她的成绩,嫉妒她的容貌,嫉妒她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站在瞩目的位置上。 因为嫉妒,勾引出来他本就深藏在心底的恶意,从而借口喜欢和追求,来扰乱沉羽啸的心神,让她高考失利。 这样一来,哪怕他成为不了县城高考状元,也能把沉羽啸拉下马,让女生没有那个心思去好好考试,从而名次跌落,甚至人生都收到这次阴影的影响。 如果真的是喜欢,为什么偏偏要挑这个要紧的时间? 根据钱文琳所说,他之前两年除了说几句像是恭喜又像是嫉妒的酸话,也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其他的情感倾向。 真正少年人之间的感情,怎么会像是浓稠的恶意那样、让人发毛、惹人不快呢? 就跟所谓的“男生欺负你就是喜欢你”这个伪命题一样。 什么时候美好的感情也变成欺凌的幌子了? 喜欢就是喜欢,是无论怎么样都盼着她能好。 和揪头发、藏作业、起外号、扯内衣带子、议论调笑女生的发育、在女生跑步时对着胸脯指指点点、造谣她脚踏多条船……这样造成不便、造成女生自卑羞耻心理的欺负有什么关系? 只是男生借着这个借口,展示他那无处发泄的表现欲和攀比欲罢了。 追究源头也只是借着打压女生来成就利己的心理。 但是就有那种被男性群体捧起来的风气,来扭曲这样的行为,让女生一遍一遍地怀疑“这难道真的只是他的喜欢?”,“难道只是我自作多情了?”,“难道只是我太过敏感了?” 她们痛苦,难过,却依然在众口铄金下,降低了自己的防线,被迫认同了这种“喜欢”。 因为退了这一步,给了男生无数可笑的自信,认为自己的行为非常正确,从而导致了更多的欺凌。 通过从众效应给女生洗脑,这样本来不被倡导的校园欺凌行为就变成了捕风捉影的、小打小闹的少年人之间的正常情感。 那些信以为真并为此洋洋得意的男性都在干什么?真当女生都是受虐狂吗? 很多女生都是在长大后,看到了更多的世界,读到了更多课本之外的书之后,才能恍然大悟地告诉自己,原来当初自己的那些敏感都是正确的,那些被众多外界的言语扭曲的“自我保护”都是正确的。 她们在长大后才学会治愈自己,却永远抹除不掉长久年日被“男性权益至上”笼罩带来的阴影。 很多女孩在碰到类似的事情时,还是会忍不住心想,这是不是“他”喜欢我啊,是不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才做这些事情的啊? 在“性缘脑”被批判的时候,背后也有无数的推动因素值得深挖,荷尔蒙并不是唯一的导向。 赵光祖这样的行为,和“欺负就是喜欢”这个话题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有“嫉妒”这么不光彩的情绪,只好把自己一系列的行为,在心里都刻意伪装成“我爱慕她,但她没眼光”来掩盖,来降低自己的罪恶感,从而能更理直气壮地去诋毁沉羽啸。 沉羽啸手机里面的聊天记录成了证据,几个人果断报警。 另一头,接到调查的赵光祖一家还摸不着头脑,医院的电话又打过来了,通知他们去认领病人是否是赵光祖。 赵光祖被发现伤痕累累地躺在了一处无人的巷子里,早就失去了意识。 躺了一晚上发起了高烧,第二天终于被路过的人发现,打了求救电话接走了。 沉羽啸的姨妈找上学校,闹得天翻地覆,说沉羽啸因为谣言心理状况十分不稳定,如今已经住进了医院,她常年的病历被摆在校长室桌子上,几个领导人这才知道这件事闹到了怎么严重的地步。 两个top大学的好苗子被折腾成了这样,班主任这才后悔没有及时处理这件事情。 虽然赵家全力否认赵光祖造谣的事情,但是他挨打挨得太巧,让警察们不得不怀疑。 之后经过调查,发现他果真利用学校里的人脉,通过给钱或者是家里关系的威胁,来让沉羽啸的谣言传遍高中,甚至其他中学。 赵光祖已经超过了16岁,甚至已经成年,能够承担起刑事责任,沉羽啸的诊断书成为了他定罪的证据之一,在乔思梁强势的插手下,赵光祖家里的人脉不仅没有保住他,还更促进了他的入狱进度。 最终赵光祖被判处六个月有期徒刑,高考自然是无法参加了,未来还会留下案底。 对于赵家这样“传统”、无数次炫耀自己在编制内的人脉的家庭,成绩优异的儿子以后不能考公,简直是天崩地裂。 赵家的人都快疯了,判决下来前到处找上沉羽啸和张靖试图威胁她们撤诉,赵光祖被带走入狱后又试图把沉羽啸的高考资格也搞没了。 只是此时乔思梁早已经雇佣了保镖到县城里保护沉羽啸的安危,赵家没有得到任何好处。 事后还被张靖带人狠狠教训了一顿,躺在医院里,生无可恋地安生了好一段时间。 这中间的调查耗费了好一段时间,因为张靖是有关沉羽啸谣言里的另一个主人公,所以她也经历了好一番查证。 只是赵光祖的伤没有任何证据能够判定是张靖造成的,就像是赵家试图狡辩赵光祖是被人陷害诱导的一样,张靖完全否认了自己出手的事实,而且提交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她那天好好地在跟员工和朋友聚餐啊,哪有那个时间去打人啊。 谁会相信一个小混混真有那样飞檐走壁的能力,饭局中间上个卫生间的功夫,跑到一条街以外去打人呢? 都21世纪了,别开玩笑了好吧! 不过有没有人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经摘出了这件事情的范围。而沉羽啸一直被人保护着没有出面,在家里安心复习,最终顺利参加高考,迎来了自己光亮的前途和人生。 (写这章给我脸气雀紫,另外我不是法学生,案件只是参考了一些网上案例。) 第18章 乔思梁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谢谢你替羽啸出气。” 矜贵斯文的女人坐在那里,将一张卡推向张靖:“这是谢礼。” 张靖垂眸看了看那张卡,又看向乔思梁。 身为一家上市公司的执行董事,乔思梁的确是个气场十分强大的女人,很少有人在她面前能够谈笑自如,至少她本人很多年没有看到了。 但眼前这个少年却让她有一点意外。 根据调查来看,张靖完全是个底层挣扎出来的年轻人,被父亲带着到处讨债,念书念得一塌糊涂,打架斗殴倒是一把好手,曾经还因为差点咬破人气管蹲过少管所。 没错,是咬,像未开化的野兽一样咬人。 后来她把自己的爹踹了个半死,不知道怎的突然从良做起了商贩,又搭上了电商的春风办起了自己的店面,直到如今,小小年纪就实现了经济自由。 也许真的是强大之后所有的善意都吻了上来,年轻女生显然比前十几年都要温和多了,她很少和从前的朋友或是对头来往,仿佛那些狼狈的过往都不复存在。 但躺在医院里至今没有出院的赵家人,又让乔思梁升起了警惕。 如果张靖真的变成了一个良善的人,又怎么会下了那般狠手后,再若无其事地冷静和警局对阵呢? 乔思梁同情她的经历,但也无法否认她并不赞同张靖的行径。 野蛮、凶狠、几乎所有事情的第一解决方案都是暴力。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头脑简单,经历使然,那么无数次呢?还是毫不留痕,几乎完美的暴力惩治手段。 这种人或许对善恶认知很清晰,但却对伤亡生死毫不在意。 简单来说,她没有正常人该有的恐慌和愧疚,平静地像是见惯了血液和伤痛,并为此感到兴奋愉悦,发展地严重一点甚至能沾染到反社会人格。 哪怕张靖做的事情都站在了正义的一方,哪怕她都是为了朋友在出气。但乔思梁无法保证这样的人对沉羽啸的未来毫无影响。 这个女生和自小被保护,很少碰见阴暗面的羽啸一点也不一样。 乔思梁想不明白,她们到底为什么会成为朋友。 还是让沉羽啸宁愿欺骗她,隐瞒她只为了不离开县城的,朋友。 是的,乔思梁对张靖的忌惮和不满原本也没有这么深。 直到那个自小安静又情绪敏感,几乎不会拒绝大人安排的甥女,第一次强烈地表达出她不愿意回到c城的意愿。 赵光祖的事情是乔思梧告诉她的,知道这件事情后,乔思梁立刻放下工作来到了这个小县城。 她调查了张靖所有的资料,却在看见她真人后又一一推翻。 在和张靖对话了几个来回后,乔思梁甚至有了一点迷惑。 这真的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生能够拥有的谈吐和气度吗? 乔思梁眼前晃了一下,很快回神,冷静地道:“你是个聪明孩子,我也不瞒着你,羽啸无论怎样都不会只停留在这个县城里,她最终是要离开的。” 沉羽啸上大学、工作、生活甚至成家,她不会再回到这个偏远、狭小、又不发达的地方。 顾及到了年轻人的自尊,乔思梁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的太明白,但她知道张靖听懂了。 “我知道。” 张靖看着落在窗外的飞鸟半晌,才平静地这样回答。 没有人能了解一个人多过她自己本身。 乔思梁愣住了。 她看向张靖的眼神再次多了一层情绪,此刻对这个年轻人的好奇心居然占了上风。 她忍不住问:“你不害怕你们两个人渐行渐远吗?” 你居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吗。 张靖笑了下:“别用那样看不良青年的眼神看着我,我对朋友没有那么强大的掌控欲,她离开也好,回来也罢,能得到选择的自由才是她最想要的吧。” 得到自由。 乔思梁没想到张靖是这么看待沉羽啸的。 她一时间竟然有些慌张于和那双眼睛对视。此刻的张靖仿佛和沉羽啸的灵魂重合,她们的眼神如此相似,却又完全不同。 一个里面藏着渴求挣脱束缚而不得的绝望,另一个却是大梦一场醒来归林的倦鸟。 乔思梁知道那么多东西,她哪里会看不懂沉羽啸在病房里时的孤寂呢? 无非是掌控的东西太多,下意识给一个小辈的人生套上了枷锁。并自以为是地命名为爱。 因为爱,所以想让她逃离抑郁,所以给她吃药、看医生,像是自己从小被要求的那样,去要求沉羽啸。 乔思梁想让她回归正常人的范围,却不知道正是自己一意孤行、说一不二的举措,成为了沉羽啸的另一重病因。 沉严军给女儿的是压迫、是嫌恶,乔思梁给沉羽啸的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绝望呢? 穿着被控制,交友被控制,无论走向哪个方向,都有一条限制的屏障堵在她面前,对于一个心智发展尚未成熟的孩童来说,未免太过窒息。 当沉羽啸得知自己的出生也是因为乔思梁的意愿时,她是怎么想的呢? 女人安静地坐了很久,仿佛是在重新认识自己、也重新认识多年照顾的甥女一般。 “如果……”女人开口道,“如果羽啸……” 她似乎想要说什么,却难以组织语言。 乔思梁不愿意承认眼前这个青年对沉羽啸的了解度竟然比她还高,但眼前闪过沉羽啸提到张靖时那双眼睛里的神采,她又无法劝服自己对张靖恶语相向。 张靖在她对面喝完奶茶吃了甜点,而后看了看手机时间,打断了她的话:“抱歉,今天和羽啸他们约好去外面逛逛,我先走了。” 乔思梁看着她离开时还不忘给朋友带蛋糕,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果真是年纪上来了,她看懂了年轻人的想法,却不自觉地想要反驳和压制。 她想,自己需要和沉羽啸好好谈一谈。 —— 另一头在c城考完试,休息了一天就马不停蹄回到县城的沉羽啸,正在纹身店,抱着黄柯捡回来的一只小狗给它洗澡。 小土狗这几天吃得好,圆嘟嘟的,叫声也很响亮。 沉羽啸很喜欢它,黄柯在工地上忙的时候,都是她这个清闲的准大学生在喂养。 张靖骑着她新换的小电驴,停在了纹身店门前。 这几年胡大花从刚开始尝试着画插画,后来开始独立画漫画,纹身店的收入倒是渐渐赶不上了线上收入。 她有了余钱后,把后面的休息室扩大了一倍,重新装修了一番。 黄柯今日依旧在兢兢业业去搬砖,钱文琳刚到不久,和沉羽啸围着一起看那只小狗,而胡大花和路过买菜的大娘在聊天。 第19章 魏云回来了 曾经那个好心提醒过张靖的大娘,因缘际会和胡大花认识后,因为每次买菜都要路过这里,两个人居然也慢慢熟悉起来。 如今不仅能打个招呼,还能胡乱聊几句。 大娘夸胡大花的手艺好,托她给自己画几个花样她要去绣鞋垫子,还经常给胡大花带一些自己做的老家美食,两个人就这么成了好闺蜜。 大娘看见屋子里面蹲着两个学生玩水玩得怪热闹的,又看看胡大花咬着冰棍笑眯眯的模样。 忍不住调侃道:“还是你的生活好啊。又有钱,又没有男人和孩子烦你,这些年轻姑娘还乐意来找你玩。” “咋,也不出去走走?” 胡大花想了想,好像自己还真的没有想到要去旅游过,她迟疑道:“我没,没怎么出过门,现在旅游景点都要,在网上买……买票吧?” 大娘害了一声:“这就是你想岔了,现在那些景点呐,盼不得游客过去呢,我看好多视频说,报个团,啥都能给你解决。要不是你婶子我被家里这一堆人给拉住了,我早就走了!” “我盼着去北京看看天安门盼了半辈子了,之前指着家里老汉顶用了,赚钱带我去看看。结果是个怂的,说什么老骨头了跑什么跑。我看还得是咱娘们自己打算着。” 胡大花点点头:“您说得对……对哦。我也想去看看北京。” “是吧!人这辈子去一趟北京,就圆满咯。”大娘感叹地说。 从前老一辈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都有一种去首都看看的执念。胡大花倒是没有,但和热血的婶子这么聊着,居然也开始想象着那红旗飘扬的美好场面。 两个人零零碎碎聊着,边聊边吃西瓜。 没一会儿,张靖风驰电掣地过来,整个人一路上被晒出了汗,刘海也吹得乱七八糟的。 大娘嘴上快速道:“你要是想走,喊一喊我,就当带个老姐们……不远的话。其实我也想出去逛逛哩。” 说完她冲张靖招了招手:“阿靖啊,来来。” 张靖把手里的蛋糕快速放进冰箱里免得奶油化了,然后往这边走过来。 她抱着胡大花切好的冰镇西瓜吃,嘴里含糊应道:“咋了,婶子。” 大娘有些强迫症,把她飞翘的一撮刘海捋下来,然后才满意开口:“阿靖,你最近小心一点,旧楼那边出现个怪男人。我瞅着,特像你爸呢。” 张靖愣了一下,距离魏云离开已经快两年了,她差点忘记了这个人。 大娘继续道:“别看我年纪大了,可我认人的记性不差。我看那人鬼鬼祟祟的,瘸着腿,也挺落魄,我瞅着当年跑出去逃债也没落个好,你可小心他再缠上来。” 当年这对父女不过在旧楼住了三个月,就让所有的人对他们都记忆犹新。 见过打骂孩子的爹妈,也没见过那么不把孩子当人的畜生。 魏云走后所有人都替张靖高兴,只是张靖离开地无声无息,好多人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都猜测她被她爸逼疯了,跑去了外地。 还是后来张靖的店铺和摊位火起来,旧楼里的邻居才晓得了她原来还留在县城。 如今张靖的生活好过起来了,魏云却不明缘由地再次出现了,怎么想都觉得他是冲着女儿手里的钱来的。 沉羽啸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旁边,张靖看了她一眼,递过去一张纸让她擦擦手上的水迹。 张靖说:“好,谢谢婶子提醒我,我会注意的。” 大娘摆摆手:“走了,回去睡会觉去。这大热天的太折腾人。” 沉羽啸拉住张靖的手腕,她的手冰冰凉凉的,女生低声问:“没事吧?” 张靖摇摇头:“没事。” 沉羽啸不知道乔思梁已经找过了张靖,看她没露出什么不好的表情才放开了手。 她把自己头上的一只发夹拿下来,把张靖有些长的刘海别起,方便她活动。 张靖任由她摆弄,手底下逗着被吹风机吹得狼狈跌撞的小狗,突然想起来刚刚胡大花和大娘讨论的旅行的事情:“啊,你们考完试不准备出去玩两天吗?”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样高强度的学习,来一场炫酷的毕业旅行也挺好的。 钱文琳说:“我爸妈说再过几天,他们请到假了就带我去云南那边玩一玩。” 女生脸上带着笑容,显然很期待,她想了想又说:“这样我们就不能一起了诶。要不你们和我们家一起走吧?” 张靖摇头:“算了,我暂时走不了。” 其实一起走也不是不行,但前提是钱文琳的家人能够接受她的朋友们,不然一路上怎么都算不上愉快的,还不如分开各自玩个痛快。 显然,在之前赵光祖那件事情上能看出来,钱文琳的爸妈并不太赞同她和张靖这样有前科的人一起玩。 钱文琳有家人滤镜,本身性格也大大咧咧的,对这些感知不深。但张靖心里明明白白的,她也不乐意去看人脸色,干脆直接拒绝。 沉羽啸看看张靖说:“我……还没想好。” 钱文琳失望了一会儿,随即就被对旅行的向往冲淡了,她笑眯眯地摸了摸小狗:“那我会给你们寄那边的纪念品的!你们去了哪里也要给我带礼物啊!” 等到晚上沉羽啸跟着张靖回到了她的房子上,钱文琳本来也要过来的,但是被爸妈接回去了。 女生没察觉到父母客气又略显僵硬的笑容底下的疏离意味,只是失望不能进行秘密的女生夜话,最终和两个人告别了。 沉羽啸拉住了张靖的手:“我陪着你,不要在意。” 张靖好笑,沉羽啸这个人对于人的情绪真的很敏感:“也没有很在意,放在家长视角也挺正常的,而且钱文琳是个挺好的小姑娘,我也只是和她来往而已。” 沉羽啸不太乐意听她这样无意间宛如长辈的语气,每次听见都忍不住想,她在喊自己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叫她“小姑娘”。 仿佛她们两个人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沉羽啸暂时没理清那是什么,只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不爽。 张靖做生意赶上了好时候,赚了不少钱,后来干脆贷款买了房子。 是一套三楼的大约一百平的两居室,卧室里按照她自己的心意装了一张大床。 之前一次沉羽啸和钱文琳两个人过来玩的时候,三个人因为聊八卦聊得太晚,后来都不知不觉睡过去了。第二天醒来才发现几个人都睡在了地毯上和懒人沙发上,床上反倒一个人都没有。 第20章 悸动 张靖先把客房收拾出来,沉羽啸抱着一堆零食跑到了主卧,布置好懒人沙发和茶几,打开了电影幕布。 张靖看见有点奇怪:“你要看啥电影?” 沉羽啸还在手机上敲敲打打搜索着什么,闻言没抬头,顺口道:“爱情片。” 张靖:“?” 她迷茫了一下:“你想谈恋爱了?” 沉羽啸手指一顿,似乎刚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过了几秒才嗯了一声。 张靖寻思这孩子还挺有目的性的,这么冷静肯定。她隐约记得自己从前高中毕业之后好像只顾着睡觉了来着。 她来了兴趣,关上门坐在沉羽啸身边,看着女生打开了什么帖子,又快速关上了,眼神游移了一下。 张靖忍不住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嘴角勾起笑,看着沉羽啸难得局促的模样,觉得真有意思。 “怎么突然想恋爱?”她歪了歪头,想起那些【它们】所说的,沉羽啸从自己的从前诞生……她忽然对旧日的自己很好奇。 她已经忘记了很久之前当个乖孩子,当个空壳子时候是以什么心情去谈恋爱。 悸动的源头?情感的发酵?分歧又是什么?她竟然全然忘记了,连他们的脸也模糊不清。 她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 张靖本人似乎也说不出什么形象,只是当ta鲜活地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沉羽啸呢?她又是个精神上很自由的人。 她的世界和张靖并不完全重合,张靖无比清晰地知道她是独立的一个人。或许有时候会她带着一些心疼的情绪去接触沉羽啸,可更多时候她更相信沉羽啸自己有着挣扎出茧的能力。 张靖没有自大地以为自己能够全然推断她的想法,她只是顺其自然地观察着这朵年轻的,独自盛开着的花。 沉羽啸沉默着,忽然盯着张靖的眼睛看了一会,而后她的目光一寸寸划过女生的鼻子,嘴唇,锁骨。 仿佛潜藏已久的侵略感缓缓渗透进了空气。 她看见张靖微微睁大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攥着抱枕,沉羽啸心里感到了一点报复似的快意。 她不再是八风不动的“成熟”大人。 她也不再是被划定在无害范围的少年。 沉羽啸最终只是垂下眼睫笑了笑,她如往常那般向后靠,歪了歪身体,和张靖只有半臂距离。 她仰了仰头看着她。 她总是这样看着张靖的,像个沉默的观测者,可却携带着故意释放出的存在感。 在张靖同别人讲话的时候,在张靖带着她兜风释放压力的时候,在张靖端来一碗长寿面,在安静地气氛里,说“希望她生日快乐”的时候。 沉羽啸就这样看着她。 长久地,沉默地,又竭力隐藏起万般情绪生怕她看出来什么地看着她。 直到幕布上的光影骤然暗下去,在那一瞬间,她们两个人都看不清彼此的神色,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但她们都知道彼此在互相注视。 张靖的目光骤然从沉羽啸脸上移开,她的心跳剧烈跳动了几息。 她微微张开嘴唇喘气,惊觉自己刚刚窒息过两秒。 那一瞬间她想,如果自己是抱着一种看电影的心态观察着沉羽啸,她是否也是在用同样的心态在观察着自己。 因为了解,所以在看懂某些情绪后,才叫人格外慌张起来。 从前种种,沉羽啸都表现地太过无害,让她仿佛自欺欺人一般,只觉得她是个有些寡言又粘人的小朋友。 直到这一刻,两个人那神奇的默契碰撞出了一种奇怪的火花。张靖感觉自己有种做梦似的恍惚感,她甚至有些害怕刚刚那个眼神是自己的错觉。 她心里逐渐清楚,自己无法高坐台上。从前几世修来的心态都被沉羽啸这近乎赤裸的眼神动摇。 张靖有点后悔了。 可她却不愿看清自己在后悔什么。 荧幕中的女主角翻开了陈旧的回忆,年轻的脸上带着懵懂的惊艳,看着错身而过肆意大笑的女人,目光随着那阵似有似无的晚风,追随她而去。 荧幕外的沉羽啸转过脸,黑色发丝难得披散下来,只穿着单薄背心的她放松又自在,踩着小凳子,短裤被往上蹭了一截,一双莹白长腿随意摆放。 她指着其中一个主角说: “其实我看过这个电影,不过印象最深的应该是一年前那次。” “那天你带着我去人工湖旁边单独庆祝生日,天太冷了,周围就我们两个人傻傻地坐在冰凉的水泥上,呼出来一口气都能结霜。我突然想,你染这个银发应该很好看。” 那个银发的主角含着一口酒,挑衅似的凑近了另一个女孩的脸颊,却反被轻轻勾了勾下巴。 “回家后我重新看了一遍这个电影。然后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沉羽啸歪头,眼镜片在变幻的光晕中勾勒出一道弧光。 她的眼瞳就藏在后面,却也紧紧聚焦在屋子里另一个女生身上。 沉羽啸笑了,学着那个主角的样子,凑近张靖,薄荷牙膏的味道轻轻绕在两人中间:“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什么梦?” 张靖觉得酒意仿佛透过了荧幕,散在了这个房间里。而沉羽啸就是那个一杯倒的。 她眼睫动了动,偏开头,若无其事笑着:“什么梦值得记这么久。” 她说完这句话,沉羽啸反倒不再言语了,只是静静看着屏幕。 张靖心里的警铃大声吵响,两个小人绕着她的脑子飞舞,一个说“她不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另一个又说“她给的信号还不够多吗”。 最后两个小人一起瞪着头疼的张靖问:“你不是一向了解她吗,你真的要逃避吗,你舍得她受伤吗,你不是说过……最喜欢你自己了吗?” 张靖烦不胜烦,电影晃晃悠悠光影变换,她半点都没看进去。 直到她在心里挣扎着反驳:“可是我和沉羽啸已经不一样了!” 直到两个主角接吻的这一刻。 荧幕之外,黑暗蔓延的地方。 沉羽啸扭过头猛然凑近,那双眼睛直直盯着张靖,偏了偏头,脸上甚至带着一点奇异的笑。 她用低低的,唯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这样的梦。” 柔软的带着清凉味道的东西碰了上来。 张靖捏着玩偶的手指猛然攥紧。 她的眼前炸开了花,谈过那么几次恋爱都从未有过的悸动和空白萦绕眼前,让她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 脑子里白色小人有点委屈地控诉“她怎么一声不吭就亲人的!” 黑色小人却嗤笑一声说“是谁抱着侥幸等待这一刻的?” 黑色小人恶狠狠地拿叉子戳张靖的灵魂“不警觉且自负的年上活该被吃豆腐!” 张靖已经听不清脑海里在吵什么了。 她满心只有一句话。 沉羽啸刚刚刷牙是不是就为了突袭这一下啊……她怎么这么会亲嘴?? 第21章 一个梦而已 张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沉羽啸早已经不见了人影。 她懵了一下,记忆回笼想起来昨天发生了什么,随即双眼再次闭上就要安详地躺过去。 其实昨天也就亲了一下……那时张靖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挣扎和生气,反倒下意识地想替她拨开垂落在自己脸上的发丝。 但是还没来得及,沉羽啸就退开了,扶正眼镜,毫无留恋地坐回了原位。 仿佛真的只是为了给张靖演示一下她做了什么梦……然后抱着薯片认真看电影去了。 徒留下张靖在原地愣神。 当时那个氛围叫张靖暂时逃避了开口问话。两个人都沉默着,直到电影结束后,沉羽啸道了一声晚安,去了客房睡觉。 张靖坐在沙发上失眠到后半夜。 她的心情有点奇妙,又有点不自在。脑子乱哄哄的时候,想起来当机器人时,看见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站在那虚拟光晕中,伸出手来互动的情形。 只是那时她清楚地知道那不过是个没有灵魂的复制品。 如今真正碰触到沉羽啸的皮肤,碰触到她的眼神,感知到和自己的亲昵,她不由自主地浑身都开始起鸡皮疙瘩。 记忆上涌时,嘴唇相触的感觉还残留着,折磨着她的神经和羞耻心。 张靖胡乱蹂躏着床上的玩偶,心里乱七八糟地唾弃着自己那奇怪的兴奋情绪。 过了一会儿,肚子饿了,她才胡乱把头发捋顺扎起来,手碰到头发时又摸到了沉羽啸给她带的发夹。 张靖:“……” 她恼羞成怒地攥着发夹,几息之后还是自暴自弃般好好地卡在了自己头上。 —— 之前还没有买房子的时候,张靖比较忙,都是几个人统一给胡大花转钱,然后在纹身店那边轮流做饭一起吃喝。 后来搬家,两家有了一段距离,为了方便她基本上是自己做或者在小区外的巷子吃食店里面吃。 此刻是上午十点半,一个早饭午饭都有点鸡肋的时间,她洗漱完走到客厅倒了水喝,正准备回复一下手机信息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张靖顿了一下,还是去开了门。 果然是沉羽啸。 似乎是出门顺手的原因,她套着张靖的防晒服,连防晒的长裤子大概也是从张靖的衣柜里翻出来的。 天气太热,沉羽啸的脸色泛红,一进来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咕嘟灌了几口。 张靖的手指无意识抽搐了一下。 两个人关系好,沉羽啸来这边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往常看见她随手拿自己的衣服穿也没有这么不自在过……而且那杯水是刚刚自己喝了一半的。 沉羽啸把打包袋放在了桌子上,从里面拿出饭盒:“凉皮,吃吧。” 张靖:“……哦。” 她随便塞了几口,刚准备说什么。就听沉羽啸说:“我要跟着乔思梁去c城一趟。” 顿时那些九转十八弯的心思都没了,她抬头盯着她看。 沉羽啸喝了一口水,把眼镜摘下来放在了桌子上,双眼失焦了一下,很快又聚焦在张靖的脸上。 两个人对视了一瞬间。 女生微微笑了笑,仿佛看穿了她所有的情绪:“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张靖抿唇。 “……我等你。” 沉羽啸有精神病史,这件事情张靖早有了预料。 只是她来到县城时已经是病情好转之后了,她一向习惯了藏起自己的情绪,在外人看来,或许只是一个不太爱说话有些冷漠的女生。 所以真正确定是在乔家痛击赵家的时候。 抑郁症并不是简单地情绪低落,随着程度一步步严重,就会出现各类躯体化症状,比如头疼,呆滞,记忆力衰退,失眠,身体疼痛,幻听等。 而且因为人心理状态不稳定的原因,疗愈后很容易复发。 乔家没有具体说沉羽啸当初的病情严重到了什么程度。但已经需要持续住院,护工看护的地步,肯定也不是什么轻度症状。 所以那时候所有人都把沉羽啸挡在了后面,减削一切这件事情可能给沉羽啸带来的影响。 并不仅仅是因为沉羽啸要高考,更多的就是顾虑到对她精神状态的影响。乔家甚至不让沉羽啸知道她的诊断书被当做了证据,生怕触动了她敏感的性格。 但其实张靖觉得沉羽啸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毕竟最先直面谣言的就是她自己,她们几个校外人士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沉羽啸所有的一切动作也不过是配合她们的好心,顺便安心高考。 她什么都懂,她不是没有情绪的人,但却很少发泄出来,因为她从小习惯了自己的情绪不被重视。 哪怕如今那些“大人”试图补救。 张靖闷头吃凉皮,吃了几口又觉得没有胃口。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 但为了填饱肚子,她还是快速塞完了。 对面的沉羽啸喝完水后就站起来,她昨天晚上其实也没怎么睡好,醒来不久就出去买吃的了。 张靖随意擦了擦嘴,在她路过时,拉住了她的手腕。 沉羽啸歪了歪头,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失去镜片遮挡后,那双很漂亮的眼睛暴露出来,因为视线模糊,总是显得雾蒙蒙的。 她好像知道自己这样很漂亮。 张靖松了松手劲儿,才低声问道:“昨天亲那一下是什么意思?” 沉羽啸“啊”了一声,随即回答道:“不是在讲梦吗?” “一个梦而已。” “还是说,你想听到一些别的回答?” 女生反问完,也不等她回答,轻轻挣开了她的手。但却也没有立刻走开,而是隔空指了指她的黑眼圈:“今天没有别的事情,好好睡一觉吧。” 张靖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她选择了把这件事轻轻放下。 好像那些暧昧都无影无踪。 好像她们不是唇齿相交十几秒,而是互相点了点头,谈论了一句今天天气真好。 她眯了眯眼睛,最后给自己气笑了。 张靖快步跟上沉羽啸,伸出手臂从侧后方搂住了她的腰。随即她的下巴搭在了女生的肩膀上,两个人贴近。 顿时空调的冷风都化作了乌有,热量升腾,两个人皮肤接触的地方显出了极高的存在感。 面对沉羽啸意味不明的目光,张靖这时候变成了一个耍赖的混子:“不是要午休吗?大家都是好、姐、妹,一起呗?” 第22章 就这样再长久一点 话说的有点流氓,但张靖还真没敢做什么,两个人都有黑眼圈,倒在床上盖住肚子就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空调风吹得有点冷。沉羽啸靠着她,两个人一同缩在空调被里。 张靖直愣愣地躺了一会儿,睡不着,手还被压得有点麻。 她侧头看了一眼睡熟的女生,伸出另一只手拨了拨沉羽啸脸上的头发。 真是件奇妙的事情。 她回到了从前,以旁观的身份目睹了自己从前的经历,甚至有些荒唐地爱上了这个人。 沉羽啸的到来让她回想起了几百年前的旧事,那时她尚且不知自己有这一番际遇,只是一个成长经历有些许波折的普通女人。 父母不和,无数争吵之后最终落到了离婚的结局,而后各自成立新的家庭。 她被姨母养过好几年,因此后来也是跟随着母亲回到了娘家。 母亲再嫁后,她名义上是跟着母亲,但其实并没有随着她去新家庭,而是一直被姨母当做女儿养。 那时她没有发现自己有心理问题。直到后来曾经喜欢读书的她逐渐看不进文字,喜欢旅游却也逐渐厌倦了出行。她把自己关在一道无形的门里,别人进不来,自己也无心出去。 后来姨母强制地把她带到了医院,她开始吃药,心理医生换了好几个人,还有人照顾了她的起居。 张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无法正确自理。 之后张靖的记忆有些模糊了,似乎是大脑觉得这段时光太过无味,自动隐藏了起来。 她因病耽搁了几年,才上了大学,后毕业,再然后她就到了一个县城,找了一份月薪不高不低的工作。 那里淳朴又简单的生活似乎治愈了自己,让她重新有了一点对生活的好奇心。她开始厌烦重复不尽的事情,于是她辞职了。 之后她开始了偶尔旅行,大多数时候在写字的生活。 直到四十二岁生日那天,她坐在阳台,晒着冬日暖和的太阳,在睡梦中走进了一个个奇幻的世界。 张靖觉得脸上有些冰凉,一只温热的手掌抚摸了上来,蹭掉了她脸上的泪水。 沉羽啸抱紧了她的腰,额头贴近,声音很小地问她:“怎么哭了。” 张靖眨了眨眼睛,把脸埋在了沉羽啸的手掌心,任由眼泪流淌,她含糊地说:“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幸好在没有人爱她时,她选择了自己爱自己。 沉羽啸怔愣一瞬,那种刻骨又释怀的哀伤仿佛透过眼泪,渗进了她的心里。 她不懂,却感到无尽的哀恸。 女生的手指轻柔地抚着张靖的脸:“是我应该说这句话才对,别难过。” 张靖哭了一会儿,脑海里空茫茫一片,又抵不住困意睡着了。 沉羽啸之前偷偷开低了空调温度,两个人有意无意地凑在了一起。 这次却是张靖主动抱住了沉羽啸,死死抱着,头埋在女生颈窝里,刘海蹭得沉羽啸感到痒痒的。 可她一点也没挣扎,甚至有些享受张靖的依赖。她希望自己能够站在和张靖同等的位置,她们彼此信任,而不是永远是自己被包容。 沉羽啸对恋爱研究并不深刻,却在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张靖后,无师自通了无数刻意的恋爱小技巧。 说她蓄意勾引也好,说她心思不纯也罢,只要她们拥有彼此,沉羽啸心满意足。 年幼时希冀的爱没有降临,她痛苦悲伤,长大后这份期待化成了凶兽,啃咬着她的理智。可是这时却出现了一个带来了春天的人,让她灰色的世界出现了不一样的光彩。 无法诉诸的心事在她面前无可隐藏,沉羽啸仿佛找到了另一半灵魂,这时候她才完整起来。 就这么再长久一点吧。 沉羽啸拉过被子,轻轻吻了一下张靖的额头,也闭上了眼睛。 —— 沉羽啸离开县城后,钱文琳也跟着爸妈去旅行了,张靖忙着自己店里的事情,胡大花一时间感慨生活突然冷清了一下。 魏云是在几天后找上门的。 他瘸着腿在服饰店的街对面探头探脑看了半天,直到店员警惕心拉满去喊来了张靖。 张靖冷眼看着魏云谄媚地笑着和她套近乎。 他这次倒是换了手段,不再利用自己的身份逼迫她了,改换了卖惨。 张靖这才知道魏云当初离开这里后经历了什么。 他说自己想去别的城市赚钱,碰到了一个喜欢的女人,结果那个女人是个疯子控制狂,魏云得不到自由,反被疯女人折磨了半死。 当初那条腿本来有治愈的可能,却被女人再次生生打断,魏云被关了很久,直到那个女人的家人找上门,他才寻到了机会逃出来。 真真假假看不清,张靖瞧着他说到被打断腿时,才情真意切咬牙切齿的样子,看来事情真相如何不谈,受的苦倒是真的。 “我会给你最低赡养要求,其他的,一概没什么好说的。要是不同意,我也能继续把你打废了关在房子里,像两年前那样。” 魏云脸色都白了。 他害怕的不是张靖。 之前被张靖关的时候,好歹她只是无视他的存在,偶尔还记得给他带饭不让他饿死。 魏云害怕的是那个女人。 当初他以为钓到了一条大鱼,白富美还是个傻白甜恋爱脑,高高兴兴地骗她买了一套房子,然后躲过所有人视线跑到了女人所在的城市。 结果这个恋爱脑是个疯批恋爱脑,一旦魏云离开她的视线,她就要怀疑这个男人不爱她了。然后魏云受不了了拿了钱准备分手的时候,那个女人却高兴地笑了。 她说:“我知道你是骗我的,可是你要做好一直能骗过我的准备呀。既然是你先违背承诺的,那我也不客气了噢。” 在魏云惊恐的目光中,他被打断腿,扔进了地下室。 从那之后他就过上了暗无天日的生活,唯一的价值就只剩下了顶着笑脸服侍疯女人,如果他挣扎,立刻会有皮肉之苦。 挨一顿他不怕,天天挨打是要死人的! 魏云能屈能伸,从此之后似乎真的变成了富家女的小白脸。 但当他以为自己的尊严已经降到底线的时候,他发现疯女人养着的小白脸不止他一个人。 魏云破口大骂,疯女人却无所谓地看着他,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我是爱你的呀,我爱你爱的深沉,可是我同时也爱着别人,这有什么错呢?” 第23章 不是从前 张靖看着眼前这个神色仓惶的男人,觉得他也是个经历十分奇葩的人了。 魏云一直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他长得白净好看,就算喜欢喝酒也会在清醒的时候去锻炼身体,恐怕一直抱着能够再跟富婆的想法。 但是这两年的折腾,早就让他失去了往日的容貌。 他开始发福,脸上长斑长皱纹,眼袋下垂,因为内里的虚伪气质,总让人觉得带着阴惨惨的神态。 魏云因为容貌老去而焦虑,他没有告诉张靖的一点是,其实能从那个疯女人手里逃出来,最大的原因是那人开始厌弃了自己的容貌。 魏云舔着脸试图拉住张靖,高声喊起来想要引来路人给他撑腰。 他想着张靖都能不顾过往的事情,给他赡养费了,那要来更多也不是不可能。 此刻他完全忘记了几年前被一脚踹飞的痛苦。 他得意洋洋地想,某些时候人类那不辨是非的声音最好利用,舆论的力量压垮一个年轻孩子轻而易举。 渐渐有人注意到了这个形容凄惨的男人。 张靖眉目一冷:“那你去法院告我吧。顺便查一查你非法遗弃未成年的行为够判几年。” 她觉得自己之前还是太仁慈了,魏云这种人最擅长的就是死缠烂打,他的脸面哪有实实在在的好处值钱啊。 魏云被她看得浑身一抖。 张靖却笑起来:“我不管你想做什么,如今已经不在一个户口本上了,少攀扯关系。魏云,你在这么做之前最好已经想好结果了。” 此刻在魏云眼中,张靖的脸和那个疯女人重合,齐声问他:魏云,你想好后果了吗? 他想的很好啊,从一开始他就想的很好,当初那个小婴儿被扔在他家门口时,他想着只要当做不知道,活活冻死也不关他的事。 可是那哭声太微弱,也太响亮,吵得魏云心烦意乱,他最终还是把张靖抱进来了。 魏云跑上跑下焦头烂额地给女婴换尿布喂奶粉,他处理地粗糙极了,但这个孩子竟然神奇地止住了哭声,窝在那窄小的床上睡了过去。 他坐在黑暗中精疲力尽地想,要是能用这个孩子威胁她母亲,也不算自己白白出了这顿力气去救了一条命。 可是养孩子远比他想得要艰难。 而她的母亲再也不会被魏云道德绑架。 张靖这个人天然就比别人命大,在魏云那野蛮的教养下,竟然也长大了,虽然长成了一个不算好的人,可是活生生的,会动会哭,会拿拳头砸人,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狼崽子。 每次看见张靖那仇恨却隐忍的目光,每次看见女生试图从他嘴里掏出关于自己出身的信息时,魏云内心都是爽意。 他透过张靖看见了曾经那个女人的脸,又透过她看着那个年轻又恶劣的自己。 他想,“魏云”当人的这辈子,做过最善良的事情,恐怕就是养活了张靖。 而从前那个隐忍狼狈的女生的身影,逐渐和如今冷漠的张靖重合。他这才发现,那个瘦小的女孩已经长大,变成了无坚不摧的大人。 她不在乎父母,不在乎从前,她真正看到了自己,她抛下了所有负重要走向光明而良善的未来。 她不再是小小的婴孩,而他也不再是那个风流浪荡的青年。 魏云哆嗦着,转身一瘸一拐失魂落魄地跑远了。 张靖盯着他的背影,突然想着,彻底解决这个烦人的苍蝇似乎也不错。 乔思梁看不起她只会用暴力手段折腾人。 可是张靖来来往往那么多世界,她玩过心计也见过鲜血,她觉得人类说到底都潜藏着一种嗜血好斗的野蛮基因。暴力手段,不过是最原始的本能罢了。 既然她有足够的能力藏起一切会被抓尾巴的痕迹,那为何不用最简单的方法呢? 黄柯和胡大花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两个人看着张靖的侧脸,手臂一层层起了鸡皮疙瘩。 从前见到她拿着刀和拳刺打架时,都从未有过像如今这样的心慌。 仿佛曾经那些都是小孩斗殴的小手段,而张靖藏着的,却是违背人道的狠辣。 张靖眨了眨眼,回过神,收起自己刚刚的想法。 原来那些曾经的记忆不是被忘了,而是藏进了意识深处,只要她需要,仍旧会为了她服务。 张靖抹了一把脸。 她暗暗告诫自己,就在这个世界,当一个好人。至少……别让沉羽啸感到不安心。 —— 也许是嗅到了危险的气息,魏云没有再来烦过张靖。 而从那之后,直到她长大、老去,她再也没有听到过魏云的消息,连同原身那小小的意图寻找的母亲的心愿,也一起消散。 他的离开就像是生活中的一阵风,忽而也就过去了,没人在意。 沉羽啸一周后回到了这里。 她神色很平静地跟张靖说,父母终于决定要离婚了,她已经成年,选择和母亲一起回到乔家。 张靖只是抱了抱她,什么话也没说。 在这个暑假里,很多人都选择了暂时离开小县城。 胡大花和旧楼的那个大娘报名了一个旅游团,想去看看北京天安门。 她俩顺手就带上了黄柯,这人听话,块头还大,对两个第一次跑大城市的女人来说,还挺有安全感的。 张靖和沉羽啸一起去了江南。 那是曾经她最想去看看的地方,可惜之前一直因为生病没能走出去,等她成年后很久,她才终于能一个人踏上了旅途。 如今和沉羽啸再次走在青砖石板上,感受竟然也全然一新。 可惜夏天也太闷热了。 两个人白天特种兵式行动疯狂逛逛吃吃,晚上就躲在空调房倒头就睡,几天下来沉羽啸最先感到了不对劲。 她倒是很喜欢和张靖一起到处看名胜古迹,享受树荫清凉,或是一同品尝美食。 但这忙忙碌碌的旅行和她想的“蜜月”不太一样。 这天晚上两个人刚刚洗漱完,张靖看见沉羽啸还坐在床上没有睡,也没看手机,走过去拨了拨她湿润的头发。 “我给你吹?” 沉羽啸勾住她的脖子,安静地抱住她,过了一会儿才闷闷地说:“你亲我。” 张靖的心跳噗通一下,被这明明是陈述却能品出来撒娇意味的话搞得忍不住想笑。 “所以你一直纠结这个呢?” 沉羽啸不回答,摸了摸张靖的后脖颈,催促意味很浓。 第24章 我永远不会拒绝你【六卷终】 张靖将她的发丝勾到耳后,轻轻抚摸着她的颈侧,忽而笑了笑:“羽啸,你命令我,我才会照做。” 沉羽啸茫然了一下,她不太理解张靖为什么要这么说,而她也并不习惯那样说话。 张靖哄着她:“说吧。” 沉羽啸:“……亲我。” 张靖摇摇头,选择了蹲下来,她抬着头用刻意放柔和的上目线看着她,声音很轻:“不是索要,是命令。” “你可以毫无顾忌地要求我……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拒绝你。” 沉羽啸脸侧、耳后都蔓延上一阵红潮。明明是她主动出击的,此刻却难以直视张靖那溢满笑意的目光。 她张了张嘴,还是说不出第三次,干脆俯身主动碰上了张靖的嘴唇。 女生的手指捧着她的脸,张靖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爱人,她半阖着眼睛,抬手轻轻摘下了沉羽啸的眼镜。 而后拥住了她的腰。 沉羽啸的亲吻还停留在基础的碰触阶段,她微微远离了张靖,随后拽着张靖的衣领向着自己的方向拉。 那张清冷的脸上带着一点不满,微微眯起眼睛,手指捏了捏张靖的耳朵:“主动一点。” 张靖笑着说:“乖宝学得好快。” 她倾身凑近又吻了一下女生,然后站起来摸着她潮湿的头发:“先吹干再继续?” 沉羽啸说:“那你给我吹。” “好。” 沉羽啸的头发本来只是及肩,毕业后留长了一点,黑色发丝被养得柔软又有光泽。 张靖吹完,从身后抱着她,也不说话。 直到沉羽啸握住了张靖停留在自己肚子上的手:“捏上瘾了吗你。” 这个吃豆腐的混子笑嘻嘻地,胡乱蹭着她:“去睡吧,今天很晚了。” 等到两个人都躺在了床上,逛了一天的疲惫涌上来,旖旎的气氛都散了不少。 沉羽啸阖上眼睛,声音有点模糊:“明天要去哪里?” 张靖说:“就在民宿,哪也不去。好好休息吧。” “好。” —— 毕业旅行持续了一个月,两个人时间和经费都很充裕,跑南跑北,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想干什么干什么,累到负面情绪无法累积,充实到每天都被快乐泡满。 偶尔什么也不想做了,两个人就推了所有行程,住在民宿或者酒店里,依偎着两天、看电影、亲昵。 沉羽啸觉得这样的幸福自己似乎已经期待了很久。 她每次拥抱或者牵着张靖的时候都用很大力气,仿佛这样才踩在了现实上。 就在热闹的篝火旁,在满天银河的拥簇下,在广阔自然的见证中,张靖拿出一对戒指,牵着她爱人的手,满脸笑意,虔诚地询问道: “沉羽啸女士,请问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爱人,与我共同度过一生?” 沉羽啸的心忽然就踏实下来了。 她戴上戒指,很认真地道:“我愿意。” 她觉得,两个人拥有彼此,哪怕只是此刻,就已经很幸福了。 而张靖给予她的安全感,永远不会让她失望。 —— 沉羽啸的大学在首都,和县城隔着千百公里远。 她每次想起来都有些后悔报名志愿填了那么远的地方,往后回到这里都是一番折腾,更加让她情绪不好的原因是小情侣即将面对异地恋。 张靖知道她的想法后,抱着她使劲在床上闹腾了好一会,懵圈的沉羽啸头发被静电炸起,糊了满脸。 她按住了还在她肚子上乱拱的张靖,有点痒,声音也有点颤颤地:“怎…怎么了?” 张靖鼓了鼓脸,她认真地掰过沉羽啸的脸颊,小心地亲亲,然后把她的头发慢慢捋顺。 “我说过什么?大胆要求我,又忘啦?” 沉羽啸不说话,只是追着她的嘴唇索要亲吻。 张靖和她胡闹了好一会,才紧急刹住车:“我和你一起去首都。我们不会分开很久。” 只要有钱和时间,很多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而张靖最不缺的就是这两样东西。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在无数世界穿梭多久,也不知道是不是下一刻就会意外死去。她只想认真对待每个世界的感情和经历,不辜负自己。 而这辈子她没什么大的追求,只要自己和沉羽啸能够活得开心就好。 沉羽啸这才知道张靖在那边已经租好了房子,准备在临近她开学的时候给她一个惊喜。 只是沉羽啸的情绪低落的明显,如果还瞒着倒是本末倒置了。 “虽然目前的财力还不能在那边买房子,但是我们还年轻。以后你想去哪,我都要缠着你了。” 张靖耍赖一样地说。 沉羽啸却红着眼眶抱住她:“你怎么这么好。” 张靖笑嘻嘻地逗她开心:“那你夸夸我,再奖励我。” 沉羽啸哼笑一声:“奖励你一辈子有女朋友。” 张靖抱住她和她滚作一团,两个人像是没有开化的小动物一样,用最原始的亲昵方式试图让对方都沾染上自己的味道。 “那真是太好啦!” —— 沉羽啸大学毕业后,留在了首都工作,张靖除了忙着谈恋爱也不是什么都不做,她后来干脆只经营起了原创设计品牌店。 两个人忙得天昏地暗,终于如愿在大城市安家。 沉羽啸后来借着出国旅游的名义,带着张靖去那个国家登记了结婚证。 那天是她们的生日。 两个人偶尔也会回去小县城看看老朋友们,或者只是单纯给自己放个假。 黄柯不干工地后,就跟着胡大花给她打工,帮她照顾店面。 许久不见的陈多福也回来了。 他明明比胡大花她们都要年轻,却满身疲惫,一脸沧桑。曾经的绿毛青年不复年少轻狂,带着一身故事回到了他出生的地方。 如同走的时候那样,他只背着一个有些破旧的吉他包,带着身份证,回到从前租住的房子。 可那里却已经易主。 新的屋主说,原来的那个房东老爷子早就离世了,他孤身一人,离世前把屋子都卖了。 而现在几个小平房已经不再租赁。 陈多福愣在门口,忽然泪流满面。 原来已经过去了那么久,那么久。 黄柯路过捡到了陈多福,他的脸上多了很多皱纹,眼睛却很清澈。他背起陈多福,像是很多年以前一次又一次背着他的大哥回到出租屋那样,慢慢地走着,走着。 大哥,很快就到家了。 第25章 番外·小情侣日常 读本科的时候,学校里很多人都知道沉羽啸这个冷淡漂亮的大学霸有一个女朋友。 她在学校办理了住宿,方便上课。周末就会回到出租房里和张靖两个人住。 沉羽啸觉得张靖看着是个正经人,其实骨子里就长满了坏心眼。 她日常衣服都挺简单的,但有时候会故意打扮地特别潮,配上那张天然带着几分冷厉的脸,就有一种又混又坏的气质。 然后她就会到学校门口来接沉羽啸。 最后在很多人“哦豁”的目光下,张靖就故意吹个口哨,笑得灿烂无比又带着一股坏劲儿:“小同学,刚刚下课呀,跟姐姐去玩呗?” 沉羽啸忍不住笑,然后很淡定地走过去拍了拍张靖的脸蛋:“走吧,姐姐。” 张靖:“……” 她追上往前走的人,拉住沉羽啸的手:“多喊两声听听?” 张靖是后来才发现的,她很少听见沉羽啸叫她的名字或者是代称,有时候要说话了,就拉着她,或者单找两个人独处的时候。 问她为什么,沉羽啸也不乐意回答,多问两声她就直接亲上来用行动堵住问题。 时间久了张靖倒是习惯了,有时候冷不丁听她喊一声别的什么称谓,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呢,身体就会先抖一下。 两个人一路随意聊着就到了租的房子上。张靖尤不放弃,想让她再喊一声。 沉羽啸反而拉住了她的手,仗着自己高一点,从身后抱住张靖整个人埋在她身上。 那双总是拿着笔的又白又长的手慢慢摘着张靖耳朵上的金属饰品,沉羽啸盯着女生的锁骨,随口道:“床上再说。” 张靖:“……” 她微妙地看回去对上她的视线:“我很不纯洁的啊,别说这么叫我误会的话。” 沉羽啸无所谓:“本来就不是误会。” 张靖:“?” 沉羽啸说:“这几周忙中期考试,很久没有……” 张靖:“等等……” 从前那个还会害羞的沉羽啸跑哪里去了。 沉羽啸吸了人,感觉又满电了,她把张靖身上五彩斑斓的东西褪了,最后两个人成功舒舒服服地窝在了沙发里。 张靖被开了窍的恋人蹭得晕晕乎乎的,嘴里还记得今天的行程:“晚上我们出去吃?” 沉羽啸懒散地眯着眼睛:“在家里吃点好了,不想到处跑。” 张靖也眯起眼睛:“好哦。” 在出行或者人际关系这一点上两个人完全没有分歧,如非必要,还是自己窝着最好。 “我想吃蛋炒饭……” “好哦……” “想当上面那个。” “好……不是,等等。” 张靖无语地拿枕头拍她:“哪次不是你撒个娇我就妥协了。” 沉羽啸这个闷骚鬼,为了不动声色地达成目的,还报了一个健身房各种锻炼。 张靖力气奇大,倒是能压制住她,但沉羽啸雾蒙蒙的眼睛含着一点水光,轻声说两句好话,她就下意识地松手任由她扑上来了。 “哈哈哈……” 沉羽啸笑得肚子饿了,她揉了揉张靖的脸,爬起来走向厨房。 张靖向后一仰靠在了靠背上,偏头就能看见沉羽啸轻巧地扎起头发,又勾了围裙戴上。 那张禁欲冷淡的脸,任外人看,应该怎么也想不到她在家里是另一个样子。 张靖打开幕布,选了一个下饭电影,就跑去厨房一起忙活去了。 不大的房间内逐渐响起了琐碎的声音,被掩埋在影视背景音乐下,显得平淡而幸福。 —— 陈多福回到小县城后,沉默了很多。 他的那把吉他包被放在了柜子里没有再拿出来过,四十岁的男人高高瘦瘦,满是风霜,最终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快递员。 几个人再次聚会时,每个人早已和多年前大不相同。 那时他们都年纪轻轻,还有一个是正在上高中的学生,高谈阔论着未来的美好生活,每个人脸上都是无可隐藏的幸福和期许。 他们从那个破破烂烂的纹身店,走到了黄柯装修一新的房子;从满脸天真走到一身沉稳;他们因为缘分走到一起,追着未来又各自走散,终于在这个年纪再次老友相会。 陈多福喝得烂醉,举着酒杯含糊不清地敬张靖和沉羽啸:“打小……就看你俩行。这么多年都不容易,哥没用了,拉不了你们……反倒成了你们的拖累。” 胡大花有点懵:“老陈这是?” 张靖看着他含着泪水的双眼:“不是说给我们听的吧。” 黄柯倒是把这话当真了:“大哥,你是个好人,你不是谁的拖累,不欠谁的,你就是太累了,好好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胡大花说:“还是咱大柯是个明白人。” 陈多福似乎也绕过弯来了,拍着黄柯厚实的肩膀,笑得很开朗又带着点心酸:“大柯,好弟弟,哥下辈子都记得你的好,咱们来世做亲兄弟。” 黄柯点点头:“大哥,你吃点菜。” 陈多福又发了会儿酒疯。 他不打砸也不拉着别人吹牛,除了话多且密没什么别的毛病。 因为醉酒又大着舌头,几个人都没听清他在说啥,咕咕哝哝地,他自己左右摇摆着开始对话。 说了好一会累了,就歇一歇,吃点饭。 然后他突然站了起来,高声喊了一句:“我吉他呢!” 黄柯答:“屋里呢。” 陈多福于是跌跌撞撞跑过去找吉他。 几个人跟过去,看见他在衣柜里一通翻,最后把吉他包拿了出来。 随着拉链被拉开,众人都收起了散漫的态度,沉默下来。 那把被陈多福精心爱护了很多年的吉他,从琴颈处断裂开来,琴弦崩断,还不知道从哪沾染了红色油漆。 陈多福抱着吉他开始呜呜掉眼泪。 不知从哪吹来的冷风,吹得他们酒立刻醒了,剩下几个人安静地陪着他哭了一会儿。 最后陈多福睡了过去,梦里还在掉眼泪。 黄柯把吉他整理好放回了衣柜,众人很快都四散回家了。 沉羽啸回去的路上和张靖说:“陈哥他甘心吗?” 张靖说:“甘心了吧。他那么要强认死理的性格,甘心才能哭得出来。” 她们于是不再说话。 在那之后很久没有听到陈多福的消息,他的社交平台安静得仿佛这个人消失了一样。 直到大概一年后,沉羽啸无意间刷朋友圈,忽然看见了陈多福那个一张吉他剪影的头像。 “你看。” 她喊来了张靖。 朋友圈内容也很简单,是一张公园里黄柯喂鸽子的照片,右下角还露出了吉他包的一角。 “蒙面虾仁:来公园卖艺了,最多的观众是鸽子。”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齐齐笑出来。 第1章 穿越农家女 【写在故事前:古代江湖世界+微万人迷+日常向+无极品+短甜文 这一卷的出现是个意外,是我和柿子斗智斗勇失败了的产物(指卡审核),文风可能稍稍有点变化,也不会写很长,不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跳过,感兴趣可以看看。 其实我挺喜欢写这种合家欢嘞。】 ——正文—— “吃咯,别挑食。” 夏日的大晴天,中午总是格外难熬,农户们几乎都在家里午睡躲阴凉。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就坐在山脚的树荫下,手里拿着一串野葡萄,肩膀上还站着一只灰扑扑的鸟。 她咬了一口葡萄,酸的一个机灵,喂给那鸟,它也嫌弃地不断把喙躲开,还啾啾地啄女孩的丸子头,似乎在报复她故意投喂酸葡萄的事。 张靖嘀咕:“鸟也有味觉?我倒觉得还不错。” 她吃着葡萄,一面有些酸的皱脸,一面又开始想念现代随处可见的香甜水果摊。 她是七年前就到这个世界的,从呆在她娘的肚子里开始,就有了感知,后来两三岁开始记事,想起来了她曾经那些纷乱复杂的记忆。 再次来到了科技未曾点亮的古代,这次却不是权贵开局,而是普普通通甚至有些贫穷的农家小院。 张靖没什么可抱怨的,至少不是睁眼就天灾人祸。 —— “靖丫头!快回来你个疯婆娃!去喊你唐家婆婆!你娘要生了!” 坡底下一个老太太站着,火力十足地冲她喊了一声,接着又冲进隔壁院子拍门:“老姐姐!我儿媳提前发动了!” 张靖不敢耽搁,她动了动肩膀,那个灰鸟像是知道她要忙似的,扑棱棱飞进深林了。 她一溜烟跑到坡下面,窜上了另一条道,冲着唐家婆婆的屋子就过去了。 唐婆婆是他们这边的接生婆,据说张靖就是她接生下来的。 张靖是他娘的第二个孩子,现在这个是第三个,赤脚大夫估摸着还有七八天才能生呢,没想到孕妇提前发动了,打了一家人措手不及,现在慌慌忙忙的。 几个婆子被扰醒了白日梦,一身热气,听见是要生了半点不敢发火,匆匆爬起来就走。 张靖完成了她的任务,就坐在院子门槛那里等着。 她哥张大壮这时候也回来了,裤脚是湿的,手里还用树枝穿着一条鱼。 “娘咋样了??” 张靖摇头:“不知道,唐婆婆进去一个时辰了。你又去河边了?奶奶要揍你。” 张大壮轻轻哼了一声:“我抓到了鱼,奶就不会揍我了。娘补身体,或者卖钱都是好的。” “你猜这次是小弟弟还是妹妹?” 张大壮是想要弟弟的,他以前也喜欢妹妹,可是张靖这个妹妹整天不说几句话,也不爱和他玩,总是和山里那些草啊树啊的混一起,他觉得没意思。 张靖没回答,她又不是大夫。 她把怀里揣着的一串葡萄塞给张大壮。葡萄是刚刚剩下的,张靖不太想吃了。 张大壮眼睛一亮,美滋滋地接过了。 虽然酸但也是不可多得的东西,买这么一串也要好几个铜钱呢。 他心里又暗想:这个妹妹也不是不好,李家那个小子可总是被妹妹抢食,他家妹妹还知道给他带东西。 还是他妹妹好。 鱼被放进厨房水盆养着了,兄妹两个人都坐在那里,盯着门看。 两个穿着破旧的小孩,却都被母亲和奶奶们教养的很干净。 张靖的腿坐麻了,里面才传来唐婆婆报喜的声音:“是个小乖女!哎呦喂长的真好看!” 接着他们奶奶洪亮的笑声也传来了:“辛苦我儿媳妇,辛苦各位老姐们!” 几个人麻利地开始收拾,张奶奶匆匆走出来看她烧的药粥,一下子就瞅见了那条小臂长的鱼。 她看了一眼安静坐在那里的兄妹,暂时没理会,忙着给儿媳妇吃东西补力气去了。 等到一切安静下来,已经是落日西斜。 院子里只剩下了自家人,张靖溜进门里,看靠在床边上闭眼的娘,和那个被包着的小婴儿。 其实说好看是真的夸大了,刚生出来能好看到哪里去。 不过这妹妹皮肤是真的白,眼睛缝就能看出来以后眼睛也小不了。 张大壮和张靖长得像,兄妹两个要不是有两岁的年龄差,其他人都会认为是双胞胎,他们也不难看,但皮肤没有小妹白。 张靖的娘叫王芳,高大结实,只是生了孩子犯困的厉害,头上包着布巾睡着了。 兄妹两个重新回到院子里。 张大壮被奶奶揪住胳膊骂:“我看你小子就是不长记性!还敢下河!不知道河水快涨了吗?!” 张大壮哎呦辩解:“我给娘捉鱼去了!我下次肯定不下了!” 奶奶知道他也就是嘴上说说,张大壮皮得很! 这两个兄妹看着都一脸老实样,张奶奶可不信,她看人眼睛准,他俩就没一个省事儿的! 甚至张靖比她哥还要鸡贼一点。 不过是自家孩子,只要不走上错路,怎么着都是好的。 张靖眨眨眼,看哥挨完打,她背上背篓冲奶奶乖乖地笑:“奶,我去割猪草,顺便喊爹回家。” 张奶奶又揪住张大壮:“去跟你妹妹一起!多捡点柴回来。” 张靖走在路上,脑袋里随意想着事情。 其实她这一辈子也比较幸运,没有投身到富贵人家,可农家里也没有那么多束缚和规矩。再加上家里人并不重男轻女,让她的生活还挺舒心的。 在她爹和小叔上战场的时间,家里家外都是由女人操持的。 张靖的奶奶和娘一起扶持着两个娃,啃草吃树根地把人养大,把家里的地种好交税,又一同经历了山匪的扫荡。 不是娘俩也胜似娘俩。 女人之间的情谊更加深刻难断,他们婆媳关系可以说比母子关系好多了。 至今,家里还是由奶奶把持的。这个女人不过四十多岁,但风霜都刻在脸上,家里没有人不敬重她的。 因为四五年前刚打完仗的原因,其实整个国家经济都没有多发达,村里每户家里吃穿都有些拮据。 好在家里没有特别懒的人,再加上她爹和小叔安全从战场上回来了,家里的氛围就更好了。 张靖的爹叫张平安,小叔叫张富贵,在战场上待了三年,一个伤了脸留了一条吓人的长疤,另一个瘸了腿,如今只在家干一些木工活。 看见被田里的苗淹了身影的人,张靖推推她哥,示意他喊人。 “爹——回家了!娘和妹妹都安顿好了!” 张平安回头,冲他们招了招手。 他一般都在地头忙活,王芳生孩子时间有点长,他回去等了一会儿,又回来地上找点事干。 张靖对他的沉默习以为常。 第2章 家庭会议 张平安回到家里的时候,厨房里已经传来了肉香味。 张大壮背着柴回来,眼巴巴地盯着,连张靖也咽了咽口水。 在贫瘠的年代,那可是肉啊。 因为很多人会抓,河水里的鱼贼的很,张大壮这样九岁的孩子抓住算是运气很不错的。 他们家里条件没有多好,一般张平安抓到的都会去卖钱。 张靖转移视线,从背篓里又拿出一串鸟,是很普通的麻雀,有四个。还有一支三个指头粗,小臂长的山药。 她跟奶奶献殷勤:“奶,烤小鸟……” 张奶奶弹了她脑门:“别的事情不吭声,碰到吃的就嘴也软了。行了,丢灶门去,记得别烤焦了。” 她又接过去山药,寻思回头问问唐家老姐姐儿媳妇能不能吃这个。 张奶奶倒是知道这个能吃,以前饥荒什么东西没吃过?就是担心对现在坐月子的人不好。 张靖嘿嘿笑了一声。 其实很多小孩捕到鸟都自个在外面生火烧了吃了,大人们也不会跟孩子抢这一点肉。 但张靖家里又没有别人抢,她懒的偷火星,干脆放到明面上,也跟家里人分享点。 咋说呢,为了吃饱穿暖,张靖把“靠山吃山”贯彻到底,所以才有了张大壮他们对张靖整天跟草玩的印象。 要不是这些小动物鸡贼,怕不是能被她吃完。 今年不是荒年,连鸟看起来都多一点肉,张靖吃鸟已经吃的有些炉火纯青,张大壮在旁边殷勤地给她帮忙,因为这样能分到一只鸟。 他妹妹可没有那么护食。 这是张大壮在外面对小伙伴最骄傲的一点,虽然吃妹妹的软饭听起来似乎有点丢面子,可是他吃的好啊,这一点足够一群小孩流口水了。 晚饭桌上一共三个大人两个小孩,还有一个女人和一个婴儿在里屋。 奶奶先是盛了一大碗鱼汤带肉端了进去,然后把肉很均匀地分到剩下的人碗里。每个人的粗粮饭上浇上鱼汤。 几人都顾不得桌上还有一盘白菜,默契地埋下头狂吃肉和肉汤泡饭。 张奶奶点评:“都跟饿了几天没吃饭似的。” 张靖看了眼奶奶明显也更快的扒饭的手,心说您老不也这样吗? 大家一天两顿饭,每次五六分饱都是最好的了。农闲时大家都是一顿清汤寡水的混个日子。 沾了孕妇的光,几人好歹吃了八分饱。 连一向沉默阴郁的小叔都脸色舒展开了。 吃完饭,奶奶主持了一场家庭会议,就在里间,王芳和新妹妹张黛也在炕上听着。 “咱有了新娃,咱可得好好养着,芳儿的身体养好了,孩也养壮实。不过今年没有大旱,麦子收成能高个一两分,但税收没减,咱得想个别的活生。” 奶奶曾经因为荒年没养大一个姑娘,因此对养孩有些心结。 张靖和张大壮身体从来都比村里的小孩们要结实一点,也有这个原因。 小叔张富贵盯着自己的腿不说话。 他的腿是不能下地了,但也没到不能走的地步,但看着家里的母亲和大嫂忙里忙外,这人有些愧疚消沉。除了做点木工补贴家里,几乎不怎么说话。 张富贵此刻心里想什么,大家伙基本都知道,奶奶没给他继续消沉的机会,敞亮地问他:“老二,娘晓得你喜欢这个木工活,也别操心这操心那,你娘我还没有不能动呢。” “你要是想继续学,我就去问村里的张木匠,你学好了,卖到的钱才能更多。” 张富贵哑了一会儿,还是表态:“娘,我先不去学了,家里的状况缓过来,我再去。” 张奶奶点头,没有继续说什么。 她看向张靖:“……算了,你还小,先溜达着。” 张靖缩了缩头:“奶,我认得些草药,也不是完全没用……” 奶奶当然知道这孙女不是没用,这丫头自小古怪,说是跟着游方道士学过一些药草,起初一家人谁都没信。 直到她把那些杂草一样的东西卖了,拿来的钱治好了她爹的风寒病。 后来这丫头又说自己想认字,张奶奶很干脆地告诉她,这里的学堂不收女娃,而且家里没有足够的学费交。 如果她想识字,只能找学过木匠的小叔教,但那时候人还在战场上呢。 张靖不声不响去找村里一个老裁缝,给她端茶递水送各种她找来的野物,殷勤乖巧地仿佛以前那个木讷的人不是她一样。 就为了那裁缝的家里有几本识字书,她借着看看。 老裁缝以为自己多了个坚持不懈的弟子呢,结果这孩子对布料衣裳完全没兴趣,就为了裁缝认字,能跟着学写字。 老裁缝又气又笑,等她学完了两本书,就把人赶回张家了。 等张家人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张靖已经把老裁缝得罪了。 家里人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奶奶只好拿些鸡蛋过去赔罪。 但后来逢年过节,张靖还是偷偷往裁缝的门缝里塞东西。她把能搞到的不算丢人现眼的都给了裁缝一份。然后就在第二个新年,收到了一身新衣服。 所以综上,张靖还是家里唯二认字的人,估计连张富贵都没有她认得多。 张奶奶白了张靖一眼:“你啊,就仗着自己岁数小,捣乱吧!” 话是这么说的,但在场谁听不出来奶奶对这孙女满意着呢。 她的两个儿子知道自己娘的脾气,也知道自己没有张靖受宠,缩着不说话。 其实草药是从前的自己认识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但瞎摸也能找到些能用的卖钱。 识字也是为了看看这个时代的基础语言,为了不让自己陷入一些危险的境地。 张靖虽然生活态度不算特别积极,每一次重新开始都只求不出差错、能吃饱饭,但对保障自己基础生活的东西可从来不含糊。 “大壮今年就十岁了,你好好跟着小叔和妹妹认字,认得些了,干什么都不抓瞎,你看你妹妹,人就知道自己识字。家里事情多,先留在家里帮忙吧!” 张奶奶虽然也不识字,可是她活的长了,见过的东西也不少。 她惦记着什么时候能让家里孩子在城镇谋一份差事。 总在家里种地,一份赋税一段荒年就能把人压垮。 大壮又被和妹妹比了,他瘪瘪嘴:“妹妹比我聪明,我学了又没用,跟着妹妹就行。” 奶奶眼睛一瞪:“你还想一辈子吃你妹妹软饭?!看老娘不教训你!” 大壮缩缩脖子躲在娘身边了,王芳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至于老大,你操心照顾好你媳妇,家里的麦子也快收了,你就代替你媳妇是主要劳力。芳儿先休息个十来八天,顾好自己身子,也顾好娃。” “收完麦子,咱去找山里的栗子树,那东西值钱。听说去年李家碰到了两三棵,家里人人换了新衣,今年咱们也看看运气咋样。” 几句话敲定了家里的活。没人反对。 张靖打了个哈欠,逗了逗直勾勾盯着人的妹妹张黛,回去睡了。 第3章 凤傲天本傲 张黛三岁的时候,终于能够不被哥哥姐姐看着,自己活动了。 她活动活动自己的手脚,扭了扭姐姐给自己做的小小斜挎包,信心满满地跨出了门槛—— 砰地跌倒在地上。 因为是个圆滚滚的小孩,她甚至咕噜噜转了一圈——沾灰沾的很均匀。 张黛蒙了。 “噗呲呲——”身后传来女孩没有掩饰的笑声,张黛鼓了鼓嘴,眼里漫上一层生理泪水,却没有哭,而是控诉地喊:“阿姐——” 张黛小朋友,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会控制自己的声带后,学会的词语,不是爹娘,而是阿姐。 奶奶张秀乐的呵呵笑:“会叫阿姐好啊,以后跟姐姐一样厉害。” 张靖倒是没觉得自己有多厉害,她每次穿越的愿望都很简单,不会像穿越文里的主角那样大放异彩,只想平安地过好这一生。 她也不乐意管孩子,顶多家里人实在忙了照顾一下。 但这个妹妹似乎就盯着自己了,虽然没有要死要活地黏着她,但是但凡张靖在家里,她就要化身蛄蛹者,捅咕到张靖身边。 张靖想了一下,大概是因为自己身边好吃的比较多的原因。 张靖跑过去把小孩抱起来,拍拍土,张黛就乖乖地站在那里,然后开始控制声带:“阿姐笑我,不好。” 张靖辩解:“阿姐没有笑你,阿姐只是想到了一个好玩的事情。” 说完她抬头看着张黛脸上一道黑印,又噗呲笑了一声。 你别说,这个年纪的小孩,怪像个小玩具的,动起来挺可爱。 还好妹不爱哭,不然张靖估计再可爱都要退避三舍。 张黛因为早上被阿姐笑话了一声,整天都有些郁闷,等到张靖出门去山上了,家里只剩下了做木工的叔叔看着她,小孩就靠在炕上的被褥上,开始发呆。 “恭喜宿主解锁三岁礼包,已发放到系统空间,请寻找无人的时间查收哦~” 系统知道张黛现在的心智被年纪影响,语气中总是带着一些哄孩子的味道,还挺智能。 “系统,我小叔现在在门外,看不见的,帮我打开礼包吧。东西检查完就收进系统空间里面。” 这话是张黛在脑海里说的。 张黛知道自己是穿越的人,她上辈子是个在黑暗地带游走的人,意外死后,灵魂被这个“信仰收集系统”召唤,以重生为交换,要收集这个世界的人民信仰。 她前两年被身体限制,脑子里活动不开,系统在一岁多时尝试着联系张黛,结果小孩被吓得哇哇哭着惊动了大人。 直到不久前,她俩才顺利对接。 礼包每一岁就有一个,前两年的礼包张黛已经开了,第一个里面是一本叫《武术秘籍》的书,另一个是两罐用木罐装着的营养奶粉。 张黛把这次的打开,发现是个小的平安扣。 系统解释道:“这是个空间,里面只有五立方,不过种着一颗灵木,它每天早晨会凝结一颗露水,吃了有强身健体的功效。” 张黛问:“也就是说这个空间能放活物?” 系统:“可以这么说,但是灵木被破坏掉的话,空间破碎了,外在表现就是平安扣碎了。” 张黛把这个并不大的平安扣带在身上。 她倒是不怕被发现,因为这个平安扣看起来并不显眼,比起玉石更像是骨质。 家里人肯定能发现,问就是姐姐给的。 张黛对姐姐张靖的信任能力让系统有些疑惑,还有些心惊胆战:“宿主你为什么这么相信这里的土着?你不怕他们把你当成妖魔……” 张黛哼了一声,她虽然只有三岁,但并不是真的婴儿,自从恢复和系统的连接后,之前的记忆她几乎都能想起来。 姐姐今年十岁,却是村子里有名的怪丫头,这人不爱和别人往来,总是像个野人一样往山上跑。 有一次竟然挖来了一颗人参,张家也是在那个时候,生活正式开始好转的。 张黛自小黏着姐姐,在她身边看到过很多个奇怪的东西,有些东西连张靖本人都忘记自己搁哪里捡回来的了。 身为一个穿越者,张黛不敢小看这里的人,而在她目前有限的一村落的接触者中,她觉得气运最神奇的就是她的姐姐。 在自己的身体恢复前世状态前,她选择抱紧张靖的大腿,掩饰自己的不正常之处。 张黛有了哥哥姐姐,但哥哥张大壮是个吃货,一年前又被镇子上的武馆收了去做弟子,几人很少见,张黛更亲近姐姐。 她总觉得张靖不像普通小孩,像个那种脑子不对劲的天才。 可惜这女孩没有在现代社会上学。 张黛想到这里,越发觉得姐姐不会在乎她身上多了什么东西,反正打小她送给张黛的小玩具多了去了。 晚饭的时候王芳果然发现了张黛身上的平安扣,问起来张黛毫不犹豫地指了指张靖。 张靖果然先是茫然了一下,然后答:“可能是哪天给她戴上的,我忘了。” 系统啧啧了两声,不说话了。 —— 张靖发现自从随着妹妹慢慢长大,自己家里的生活慢慢好了起来。 妹妹聪慧,似乎天生就被上天眷顾,她在深山发现了一种植物,挖出来的根茎不仅能够填饱肚子,产量也极高。 这件事情被县令上报,后来朝廷的司农部亲自派来了人下发奖励。 张家从没有几亩地的农户,变成了与官家交好的人家,不仅得到了百亩良田,家里的积蓄一跃而升。 后来因为嫂子的缘故,张黛又机缘巧合下被县城里的一个老大夫带着学习。 众人这才得知这位竟然是宫里御医致仕,隐退到这样一个乡里,偶然看中了张黛的天赋,才破例收下了关门弟子。 一个神秘的女人来到他们村落借住,看见妹妹张黛时愣住了,随即就说了一大串他们听不太懂的话:“这样的地方……竟然……” 她神神叨叨地说了一串,又单独和张黛交流了几句,随后离开了,来去如风特别潇洒。 张靖:“……” 不是,其实她每次穿越都很少吐槽世界的,但被偏爱成这样的主角,她也是第一次见。 就很像她很久之前看过的凤傲天小说。现代大佬穿越到古代,凭借着满身技艺一跃成为惊世人物。 原来自己的脑子的想法也分时间啊,这个应该是更年轻一点的世界。 张靖有些想笑,她没有和那些张黛的神奇际遇们接触过,一直当了个隐形的旁观人。 第4章 陌生人,不救不救 张大壮在十六岁那年定亲,对象就是他镖局师傅的女儿,两个人一同习武长大,有了感情后,顺理成章就定了婚约。 张大壮跟着他岳家开始跑镖后,家里人就更难见到了,王芳又开始发愁起张靖的婚事。 彼时张靖正握着张黛的手,纠正她习剑的动作。她从小自己习武长大,敏锐的耳力听见屋里的谈话,仰天叹了一口气。 这个时代是这样的,大家都比较早熟早婚早育,不结婚的更是异端,哪怕家里人宠爱孩子,也会早早担心起婚事来。 张黛不过七岁,年纪尚小,那张肉嘟嘟的脸却已经板了起来,目光炯炯盯着木头剑尖的时候,和张靖的神态竟然惊人地相似。 她放下酸软的手臂,看着张靖一脸思索的模样,又看了看屋内。 “姐,”张黛仰了仰脸,“你不想成婚吗?” 张靖随手捏着一片叶子当成飞镖玩,柔软的绿叶“咻——”地飞远,扎在了稻草人上,割下来几根秸秆。 她随口应道:“不想啊。” 张黛看着姐姐的手双眼闪光:“姐,其实你真的会内力的对吧,教教我呗。” 她上辈子使枪是一把好手,习武虽然差强人意,但是比起这个世界的高手来说就差远了。 这里的高手特指她年少怪力的姐姐张靖。 张靖自小行踪不定,她坚信只要自己奇怪成了常态,往后干出多惊天的事情来都不会惹人注意,她虽然想要保守自己的秘密,但限制太多就不好玩了。 她就这样长大,乃至于家里人忽然发现她有一身好武力的时候,她随口忽悠一句自学成才,旁人居然也就信了! 张黛一度觉得姐姐比自己更像是“信仰收集系统”的宿主。 她甚至试探了几句张靖是不是穿越者。 但张靖反而眯着眼睛提着小丫头的衣领,只问了一句:“三丫,你今天很奇怪啊?” 张黛就下意识甜笑着开始撒娇糊弄了,此后再也没怀疑过张靖。 她害怕张靖反倒发现自己不是真正的古人,说到底,她和张靖一样,在自己最大的秘密上,也不敢相信任何人。 因为这还被系统笑了半天。 张靖对妹妹的跃跃欲试习以为常:“什么时候你能静下心来把我教给你的基础身法练好,我什么时候教你内力。” 骗你的。 张靖心想,谁知道内力是什么玩意。 她不过是从前学过太多太杂的武学、医学等东西,后来融会贯通成了自己的一套锻炼方式,手法杀伤力强大了一点而已。 但是看着小孩振奋起来练武,她觉得也挺有意思的。 这样才对啊,大女主嘛,未来少不了闯荡,会武功才能保护好自己。 张靖逐渐沉迷于养成系的快乐。 而对应的张黛就苦不堪言,每天不仅要跟着师父耳濡目染学医,还要勤于锻炼学武,忙得晚上倒头就睡。 张家人心疼孩子,每次都努力争取让张黛睡饱了再学,吓唬张黛小孩子睡不好就长不高。 张黛看着奶奶妈妈姐姐辈辈相传的高挑身材,还是顺从地睡觉去了。 张靖幸灾乐祸地目睹一切,最后被王芳拍了一下头,也灰溜溜跑去睡觉了。 —— 张靖倒也不是那般严苛之人,主要还是靠张黛自己自律。 这个年纪的小孩精力旺盛且注意力分散地厉害,但张黛就能凭借那可怕的自制力,成为被老师赞不绝口的神童。 这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张靖就已经到了十七岁,这下就连本来比王芳淡定的奶奶也开始有点着急了。 一直有意无意地在县城里打听。 张靖为了躲避家里人的说亲,最近几天换上男装到处跑,就是不乐意回家。 奶奶张秀气得拿着扫帚守在门口,就等着那个猴子回来抽上去。 张靖跳到了院墙上,蹲着啃糖葫芦,含糊不清地喊着她:“奶,我在这呢!” 张秀虎着脸瞪她:“给老娘下来。” 张靖一点也不怕,跳下来时,灵活一弯腰就躲过了飞来的扫帚。 她从怀里拿出油纸包,殷勤地凑上去:“奶奶,我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八珍糕,特意护着呢,别给打碎了呀,多可惜。” 张秀叹了口气:“你个疯婆娃,奶奶我没几天好活了,这八珍糕也不差这一口,倒是你,以后没个心疼的人可咋办。” 张靖柔声哄着她:“您和娘当年不也把家撑得好好的?我可是你们的血脉,我能把自个儿活差了吗?” “再说了,比心疼,还有谁能比你们更疼我?” 张秀笑了一下:“就你最会说话。” 她捏了捏张靖的手,看着她手心那几个茧子:“我晓得你有大本事……我晓得哇。” 张秀已经苍老,她这些年身体各处开始疼痛,人老了就这样,开始念旧,也开始忧心后辈。 “你呀,自小和别家孩子不一样。” 张秀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张靖就坐在她旁边,默默听着她说话。 “可人是要有牵挂的,奶奶怕你就这么胆大包天地飞着飞着,碰上抗不住的人了,谁来护着你呀。这世道……哪有这么好混呐!” 张靖握着老人的手,垂下眼睫:“别怕,奶奶。我有本事,世道再难,也有我一处容身之地。” “我答应你,一定把自己照顾地好好的。” 张秀看了她半晌,最终只是问了一句:“真不准备成亲?” 张靖摇摇头。 张秀说:“好。” 大家长一言九鼎,张靖笑着抱了抱奶奶:“谢谢奶奶。” 张秀翻了个白眼:“去看看你妹妹咋还没回来,不是说今天放假吗?这都多久没回来了……” 张靖起身:“我去迎一迎。” 这几年她们都住在镇子上,张靖坐上了路过的驴车,很快就到了镇子外面。 她没想到,这一迎,还真救下了自己妹妹的命。 —— 张黛脸色苍白地捂着右手手臂,那里有一道带了毒的箭伤,被她随意用衣服撕成条紧急止血,可是身体的沉重告诉她事情不太好。 系统要急疯了:“该死的商城怎么就偏偏这会升级关闭了!” 它只是个信仰收集系统,拥有的东西只能对宿主有简单辅助作用,还没到逆天改命的程度。 它不由得开始叨叨:“你说你把平安扣给你姐姐干啥呀!要不然咱们还能用灵木的露水拖点时间。” 张黛没空回它。 她受了伤,身边还跟着两个沉默不语的少年,三个人狼狈躲闪着,身后的追兵声音却越来越近。 张黛喘了口气,此刻唯一有点后悔的,就是之前没听姐姐的话。 那时张靖莫名其妙跟她说,路边晕倒受伤的那种漂亮男人,最好不要救。 张黛莫名其妙地应下了,却没放在心上。 此刻却因此惹上了杀身之祸。 (今天的另一章更新是第六卷的番外) 第5章 抽身事外 张黛靠在树干上,袖箭被紧紧握在手中。 身边的两个少年一个已经昏过去,被另一人抱着躲在灌木中,闭上眼静静听着渐进的脚步声。 张黛咬牙,她此刻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少年人,身体的限制和这不凑巧的时机…… 那群追兵的脚步近在咫尺,已经慢了下来。 “血迹消失了,就在附近,搜。” 没有一句废话,连拖延时间都做不到。张黛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声,多想神出鬼没的张靖此刻忽然出现在眼前,然后嬉皮笑脸地告诉她:“又被捉到了吧?” 张黛心里叹气,以后一定听你的话。 正要伸手最后挣扎一番,却听见身侧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这么狼狈啊?” 那个少年立刻惊醒起来,几乎是下意识就要躲开,张黛却瞬间来了精神,啥也不怕了:“姐!” 张黛昏过去前只看见张靖那宛如鬼魅的身形,等到所有的追兵都倒下,她也失去了力气。 系统呜呜地哭:“我再也不说姐姐坏话了……” 女孩向后一仰倒地的瞬间,被张靖接到了怀里。她看着妹妹沾满了血迹的苍白身影,冷瞥了一眼愣在那边的少年。 接着一句话也没说,抱着人快速抹了痕迹就要离开。 少年眼看着救命恩人要走,连忙呼喊:“这位大侠,能否带我们兄弟一趟!事后必有重谢!” 他们衣服材料难得,虽然形容落魄却也不掩容貌俊逸,身姿清贵。在以往的认知中,几乎难以有人拒绝他们的请求——不论是贪财还是好色。 但张靖连头都没回,身形飞快消失在丛林里。 只剩下那个少年抱着昏迷的兄长发愣,他看着身后一堆尸体,咬牙拖着人往张靖消失的地方追去。 不管怎么样先活下来再说。 —— 张靖避开人混进了城里,把张黛带到了她师父的家中。 老人差点被她突然闯进家中的行径吓个半死,急忙点了灯火,却发现自己徒儿气息奄奄地窝在张靖怀里。 原以为只是箭伤,不想却又发现血中有毒,老大夫正色起来,看了张靖一眼,差使她去买药材。 “我这里药不全。你把这些都买个七份过来,再买些掩人耳目的。” “找不到就跑远去找,尽快。” 看他说得严重,张靖一句废话也没有,立刻闪身从后门出了医馆。 她去了城南,找人给家里送了封信,而后趁着还未宵禁跑到了几个药商的住所。 等到天色暗下来,又重新亮起,张靖才带着一身露水回到了镇子上的家中。 张秀和王芳都没睡,张平安和张富贵在院子里,看见张靖进来,脸上又没带什么忧色,才真正放心下来。 “放心吧,小妹安全的很,就是还要在她师父那住几天。” 张靖安抚着众人。 王芳一晚上心都砰砰跳得厉害。等到送张秀睡下,她拉着张靖的手走到旁边,满心忧虑:“阿靖,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怎么了。” 来信匆忙又简单,只说张黛碰到了一伙贼人,一家人瞬间提起心,结果一晚上又没了别的消息。 “娘,别怕,只是几个山贼罢了。最近官老爷们不是派来了剿匪官员吗?可能把那群匪贼惊动了,又看妹妹年纪小好劫财,这才昏头找上来。” 张靖说得有理有据,王芳被她一下下安抚着,总算放了一半心:“那我们便进城去看三丫。” 张靖又笑:“您都一晚上没睡了,小黛看见不得忧心么?好好睡一觉,我去看着妹妹,让她给你们写信。” “不行,我还是想……三丫还那么小……” 王芳忧女心切,张靖只好说:“那你们先好好休息,下午我来接你们进县城。” “你也休息一会,忙了一晚上吧。”王芳摸了摸她身上的露水,“我去给你拿身衣服,身子也不能这样糟蹋。” “我来就行,娘去睡吧。” 张靖又叫来爹和小叔两个人,脸上的表情严肃了一点: “最近上头来的官兵多,查得又严,爹你们要守好了嘴,妹妹只是一直在师父那边学医,不曾出过城,你们可明白?” 两个男人被她气势所慑,一时间张口结舌,最后张平安点头:“我们晓得。” 张靖点头:“奶奶和娘那边,我已经说过了,下午我们就进城去。为了不太声张,你们留在这里守家便好。” 等到张靖又离开,张富贵这才看向大哥。 他一时间想不明白为何自己这两个侄女年纪轻轻,看起来却都不是个简单人。 张平安无奈地说:“看我有什么用,文曲星和武曲星都来咱家了,我还能拦着不成?” “她们不要声张,咱们就当不知道。娘和你大嫂也定会像这般嘱咐我们……” 张富贵抿唇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大哥话最少,却是家里想得最明白的。 “好吧……最近也乱得很,风平浪静最好。” —— 果然有人查了上来。 张靖捡到人的地方正是镇子和县城的交界处,顺着林子一路搜索,这一片区域都被盘查了一遍。 人口有十几岁女童的人家都被查了个彻底,张家女眷进了县城,只剩下了两个男人,屋里也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 来搜人的是县衙人员,他们身边还跟着另一种衣服的人,看起来气势不凡。 几人打量了一番屋子,随后看向两个男人:“你家女眷去了哪里?” 张平安推着弟弟的轮椅,老实巴交的样子:“我家二女儿在县城跟着师父师娘住,大女儿带着家中女人探亲去了。” 那陌生的兵士问道:“可知道前夜镇子上发生了什么异常动静?” “不晓得啊官爷,我们睡得早。” 张平安张富贵两兄弟装傻充愣,面对威逼利诱愣是演出了一副“听不懂,不知道”的模样。 那群人似乎也不是为了找茬,问不出来就干脆追到县城去了。 一队人马找到了老大夫的医馆,进门时那药童还吓了一跳,连忙跑去喊老大夫。 里间的人正把脉呢,那群官兵倒也没有贸然进去,只是存在感过于强烈,引得屋里几个求医的人都看了过来,又不敢私语。 过不久,那老大夫和病人就出来了,他低声叮嘱了两句送走了人,才看着眼前的官兵,不卑不亢:“几位找老夫有何事啊。” 第6章 报恩还是报仇? 领头的人行了一礼:“听闻荀大夫的医术闻名乡里,还破例收了一个天赋绝佳的女徒弟,不知可否让我们一见。” 老大夫冷哼一声:“装模作样的本事不小,是何名义就来搜人?” 那兵士笑了笑:“领命前来,也是无奈之举,希望荀医师体谅小人。” 嘴上说着无奈,却又一步也不让,荀老看着他们剑柄上的标识,眼神沉了沉。 他挥袖甩了一道:“狂逆小人。” 随后转身向着内院走去,只剩下一道冷冷的声音:“进来这一步,日后就莫要装模作样地舔脸上门。” 领头人只觉得这老大夫有了点名声就狂傲得不行,心下不屑,抬脚就走进了内院。 医馆后面的院子不小,统共有两进,一进是叫需日夜看护的病人居住的,此刻恰好无人,另一进便是给大夫的家人居住的。 荀大夫携老妻居住医馆内,一同住着的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徒弟,那药童也并不住在这里。 师娘带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女童站在院内,看见诸多人进来也不慌,只是笑着走到荀老身侧。 领头兵士看着那面容平常的女孩,皱了皱眉毛,这女孩虽然气度不凡,但确实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敢问这位小大夫的家人住在何处?” 女童看了看师娘,用手比划了几个动作。 荀老没好气道:“我徒儿生来喉咙有疾,你若要查,我叫药童带你过去。” 兵士已经有些失望了,此刻对名录上所说这家人的大女儿也失去了兴趣,但秉着有了疏漏怕是要挨罚的想法,还是跟着药童去了一趟附近的客栈。 张秀和王芳带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正要往外走,就碰上了这群人。 女孩亭亭玉立,却根本不是练武的架子,和画像更是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这下,本来看她们遮遮掩掩还高兴是不是找到人了的兵士罢休了,觉得自己白高兴了一场,没好气地撤离了。 等到动静小下来,那些被吓到的病人也不再上门,医馆便落了锁。 药童抱起那女童将她放在了床上,刚刚还生龙活虎的孩子,强撑了段时间便又失去了意识。 只见药童抬手在女孩耳后摸了摸,随即脸上揭下一层面具来,张黛苍白的脸色重新显露出来。 荀老取出银针,对准女童头上的穴位扎了下去。 张靖也掀开了自己药童的面皮,对着荀夫人匆匆行礼:“多谢荀大夫,荀夫人,我先去看望我家人,小黛就麻烦你们了。” 荀夫人应了一声:“你放心。” 等到少年人离开了,荀夫人才摸了摸张黛的脸颊,心疼之色溢于言表:“成王府的人越发没有收敛了。” 荀老收了针,平了气息才皱眉骂道:“那龟孙子早晚要遭了天谴!” 荀夫人看了他一眼,又看看被丢进炭火上烧的七七八八的人皮面具:“黛儿的这个姐姐可不简单。从前怎么不见她出现?” 张黛倒是同他们说起过自己的家里人,言语间这个姐姐倒是十分神秘,他们也从来没见过这个少年,唯有张黛出了事,她才来了医馆。 荀老摇头:“她既然肯护着家人,又不怕展露她的本事,对我们来说,就是安全无虞的。” 荀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冷不丁道:“没准她其实早已来见过我们了,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谁家好人模仿那药童的性子,模仿地那般相似? 她幽幽看向人皮面具的眼神把老大夫吓了一跳,摸着心脏叹气:“一个两个都不是省心的。” “罢了,只盼着如今陛下能早日砍杀了那些逆党。搅得我隐退了都不得安生!” —— 另一头走出医馆又换了一身衣服的张靖却没有去客栈,而是重新带上了一张面具,她坐在高处,看着那仍旧在巷子里穿行的士兵,目光从剑柄移到远方的州城方向。 “成王府……” 她抱怨似的叹了口气:“惹上他们,可真是福祸未知。” 那日她送了张黛回到医馆救命后,重新回到原地排查了一番。 那些死掉的黑衣人什么身份表征都没有,估计是哪方势力养的死士。 因为身份原因,张靖能接触到的最大的官儿就是县太爷了,对朝堂之事的了解并不深,一时半会也猜不出来这成王府世子沦落到被追杀是个什么情况。 她复盘了一下整个事情,发现这件事情隐患不少。 其实能够瞒过那群人,靠的也是信息差。 张黛的名声虽然不足以到神童的地步,可也绝不小,拿着画像随意问问邻里,也能抓住一点信息查到张家。 但偏偏世子遇刺的消息不能外传,所以他们才以捉拿贼人等各种花里胡哨的名义查人。 而张黛学医术的事情,恰巧因为荀老已经隐退,所以并未传扬。寻常人也不知道那借口脸上有疤蒙着脸,在医馆打杂的女徒弟就是张黛。 再者这里位于成王封地的边缘,那世子从小到大估计也是第一次过来,人生地不熟的,还偏偏只知道大张旗鼓找人,愚蠢。 桩桩件件下来,张靖才有那个信心选择了把这件事情隐瞒过去。 她撑着头倒了一杯茶水喝。 许久没睡,对已经习惯了规律作息的她来说负担还不小。此刻全靠紧绷的意识撑着。 她大概知道自己那凤傲天妹妹有点秘密金手指,观察她的习惯对张靖来说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 张黛总觉得自己这个姐姐性格奇怪还好糊弄,只是她觉得这小孩想方设法掩盖自己“罪证”的模样挺好玩的,干脆配合她玩一玩。 好在张黛不是个长歪了的孩子,否则张靖也懒得陪她演下去。 只是妹妹平时喜欢收集一些路人缘无可厚非,这一下子招惹上顶层权贵,还是太过冒险,一个不慎拖下去的是她们全家。 张黛要走大女主路,张靖不会拦着甚至乐意给她铺平前路,但是自己绝对不能成为被踏平的垫脚石。 焉知多少主角的家里人都得遭受点乱七八糟的横祸啊。 张靖一边思索着,一边到处跑,天边已经隐约有了晨光。 摸索着那些小队的行动轨迹,摸清了一些自己想要的信息后,张靖就想要回客栈了。 她一转身,却敏锐地发觉了不对劲。 一个男人蹲在墙头,宛如一个融于黑暗的鬼魅刺客,静悄悄地看着她。 第7章 夜行司 张靖握着匕首,眯起眼睛:“你们怎么都喜欢鬼鬼祟祟的。” 一身黑衣的男人宛如黑猫一般轻悄无声地从墙头跃下,他向着张靖走近了几步,拉下面罩:“找到你了。” 张靖面无表情:“并不想见到你,离我远点。” 男人歪了歪头:“为什么?” “明明是你救了我们的性命,为什么要视我们为洪水猛兽。” 他固执地盯着张靖,眉眼间有些茫然和委屈:“因为我们不是光明正大的好人?” “我说最后一遍,”张靖叹了口气,“当年救你们是无意,你们不必执着,我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 “我不会打扰你。”黑衣人说,“你仍然可以在这里安安静静生活,我想见你了,就来找你。” 张靖看着他一副愣头愣脑的模样,有点气笑了。 和男人及其兄弟三人的相识,还要说到两三年前的旧事。 —— 这个世界除了朝堂纷争和百姓生活,还有江湖侠客的传说。 张靖从前还不知晓,后来一次跟着大哥大嫂去跑镖,意外碰见了两个帮派在打斗,张大壮这才向她讲述了自己跟着岳丈走镖时碰见的江湖轶事。 他对这方面懂得也不多,只记得前朝时朝廷曾插手江湖,导致如今许多侠士选择了隐居,寻常人家也逐渐不再听到他们的故事。 但若是真正外出闯荡去,也不免会碰到那些游侠。 张大壮从前就怕这个妹妹奇思妙想直接一声不吭就走人,给她讲这个故事也遮遮掩掩的,试图让她打消了外出游走的念头。 张靖觉得好笑,其实她真没有什么想闯江湖的念头,这里毕竟是古代,外出都不如现代那样便捷有序。 再加上这江湖传说必有的杀人夺宝,想想出事儿的概率就很高。 估计她妹有点兴趣。 张靖这么想着,也没想到后来意外在一出灭门案中插了一脚,救下了齐家的三个少年,从而和“夜行司”这一组织扯上了关系。 那时她只是为了替大哥打听个消息,差使了几个小乞儿。后来那些乞儿却不要钱财吃食,只求她能发发善心救一救将死的三人。 张靖以为这三人是乞丐头头,她自己本身懂些医药,遂出手相救。 只是那时正逢齐家的仇敌搜寻三人,张靖想着救人救到底,干脆设法让他们躲过了灾祸,又给了那些乞儿一些钱财叫他们过个暖冬。 自己则火速溜之大吉。 她想了想,自己不过是走镖路过那处待了两天,又做了另一副装扮,这三人虽有些犟,也定然找不到自己。 可她却是小瞧了如今江湖人的能耐。 这三人竟然是个认死理的,凭借着从前齐家积累的人脉将仇敌家杀得干干净净不说,还就这么摸索着,用两年的功夫,一步一步找到了张家。 先是大哥找上了小妹学医的医馆,后又是这个愣头青三弟静悄悄尾随而来。 张靖把那个大哥揍了回去,好悬没叫家里人察觉出不对来;如今这个老三又找上了门。 —— 张靖捏了捏胀痛的头,再不睡觉她觉得自己真要熬不住了。 她语气也不怎么好:“你们若真的感激我,就离我远些,莫要死缠烂打恩将仇报。” 老三困惑道:“你把我们当手下差遣就是,夜行司就是为此成立的。我们只是想和你亲近一些,怎会是恩将仇报呢?” “是为了报灭门之仇,还是为了我,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我懒得计较。” 老三道:“这两个有什么不同?” 他只觉得张靖想甩开他们,不要他们了:“我们已经报了仇,夜行司从始至终都唯你是从,你若是不想管理,有大哥,若是哪天想用了,喊我们就是。为何要如此避讳?” 口头说谁都能说得好听,可人心易变,傻子才听他们这话术。 没准哪天这唾手可得的泼天好处,就变成了一口黑锅扣在了她头上。 张靖对此表示:她已经是个老辣的狠角色了,可不会再上当了。 老三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如同一个迷茫的黑狗,可怜巴巴跟着她。 张靖无语,她就知道这个老三根本听不懂人话,那个老大果然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派他来这里缠她的。 天要亮了。 她随手挥了挥:“算了,爱跟跟,不要打扰到我和家人。” 老三松了口气,虽然不懂她的敷衍之意,但只觉得自己的装乖卖惨任务完成了,甚至有种赢过大哥的得意感。 他无形的尾巴翘了翘,随即拉上面罩,挡住了脸,瞬息间融入了夜色中。 张靖快速赶回客栈,和王芳简单说了一声,倒头睡了过去。 剩下三个女人面面相觑,都退到了另一个房间,留给她安静的地方睡觉。 张秀和王芳拉着另一个和张靖身形相似的女孩的手,笑得慈爱又和善。 撕下了面具的女孩是张大壮岳家的一个远亲堂妹,就住在魏家。 正逢事态紧急,张靖本想找大嫂撑场子,可嫂子学武,魏诗吾却意外听到了这件事,主动申请扮演另一个“张靖”。 “这次真是多谢诗吾。” “婶母说这话干啥,”魏诗吾看着是个腼腆柔顺的模样,说话却灵巧又中听,人也是个爱笑的性格,“我在家都要无趣地发霉了,能帮上忙就太好了。” 大哥离家,大嫂魏云望很快赶了过来,听到如此蛮横的行径,气得直骂。 她们交流了一番,这才知道原来成王府邸所在的永平郡那边,这群人的势态更加猖狂。 魏家走镖见多识广,张家几人却很少知道这些消息。张秀皱眉,抓住了最要紧的一道:“你说这成王府是为了黛儿她来的?阿靖可跟你说了是什么事情,我怎么还糊涂着。” 魏云望暗道自己管不住嘴,她讪笑一声:“奶奶,就等阿靖醒来跟您说吧,我这嘴笨,说不清楚。” 王芳叹道:“你们一个个机灵的很呢!” 魏云望和魏诗吾对视一眼,哄着两个长辈去吃饭去了。 直到晚上,张靖终于睡醒,她也来得及把整件事情讲一遍。 先前不说是怕哪里漏了消息,如今说了也是先和家人通个气,之后好有防备。 第8章 大气运者 就在张靖费尽心思躲麻烦的时候,另一头却是另一幅光景。 宽阔精致的院子里,守卫森严,还有几个药童进出忙碌,浓重的药味儿弥散开来,让等候的妇人皱起眉毛,忧心忡忡地盯着屏风后。 一少年从外间走了进来,赫然就是那天被追兵纠缠的二人之一。 她虽然还是像之前一样做一身男子打扮,可卸去了刻意的妆束,倒也能看出是个清隽女儿身。 周梁燕看着妇人通红的眼眶,叹了口气:“母亲,您去歇息片刻吧,我来守着大哥,一有消息,我肯定差人去喊您。” 妇人强撑着疲惫:“我放心不下……” 女孩沉默了片刻,脸色冷硬了一点:“您爱守着便守着吧。” 说罢她走近屏风内看了一眼,却又被药童好声好气送出来了。周梁燕也知道不能打扰大夫,只好退了出来。 她没再管自己的母亲,走出门后,很快来到主院,迎面却碰上了一对苗疆人打扮的双胞胎姐弟。 两个人容貌俊美,身形修长,唯有那时刻带笑的眼睛,似乎蒙着一层雾般,叫人觉得神秘又危险。 名叫文景的少年扬唇笑起来:“这不是周家大小姐么?怎么?来找你父亲认错啊?” 周梁燕一点也不客气,立即讥讽回去:“我做什么还用不着外人说三道四。” 文景毫不意外她满身尖刺,只哼笑一声:“劝你别不识趣地闯进去了,我们大长老正和王爷议事,此刻进去怕是讨不了好噢。” 他这话是为激将,周梁燕听完却真的沉默下来。 文景皱了皱眉发现不对,接着却见那倔强的汉人女子就轻描淡写道了一声“多谢提醒”,然后便走了。 旁边的红叶探究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文景也想不通:“她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红叶想到前不久听到的消息,咧开一个看好戏的笑容:“怕是这位汉家女子意识到她的好父亲做了什么吧?” 文景想到那满大街疯传的“成王世子暴虐恣睢”的纨绔名声,不屑道: “真想不明白长老们怎么会愿意同这样毒辣的人合作,他们俗语不是说,虎毒尚不食子嘛。” 红叶摸着手臂上探出的翠绿色小蛇的头颅,轻声道:“正是因为毒辣才好利用啊……” —— 周梁燕确实蔫巴地不行。 她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真的心狠到如此地步。 不仅暗示侧妃趁着此次探亲出行谋害她和哥哥二人,在他们获救后竟然想方设法得到了救命恩人的信息,如今周梁燕随便想想都能想到外界的成王势力是如何行事的。 ——为了宣扬他哥又蠢又坏的名声,必然在惊天动地地找那两个女子。 她虽然担忧那一对姐妹的安全,却没有任何办法帮得上忙。 甚至追根究底,她和哥哥还是造成麻烦的源头。 也怪她一时心软,不曾想自己的母亲为了得到父亲那虚假承诺的世袭位置,能毫不犹豫地把信息说出去。 周梁燕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被挤压得稀薄无比,无法呼吸,看不到出路。 她不知道自己除了等待那个结局的来临,还能做什么。 —— 张黛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了,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气血没养过来,病恹恹地。 荀老倒是挺满意:“你身板结实,这毒都能这么快挺过来,是个意志坚定的好苗子。” 张黛看向姐姐,可怜兮兮地。 张靖叹了口气,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等到其他人离开后,自己坐在了床边。 “还有力气挤眉弄眼,看来确实是好过来了。” 张靖骂了一句,这才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说吧,怎么回事儿?” 张黛像个认错的学生一样:“我看他们又是毒又是伤的,可怜的紧……听见追兵声音我就知道不好了,可是我人太小跑得慢……” 张靖可不信:“你好好走在路上能看到两个伤患?我可不信他们干躺在那就等你路过。” 此刻的系统哭得泪眼啪嚓的:“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宿主,我只是想你能够结识大气运之人,让信仰收集快一点的,我没想到这么麻烦呜呜呜……” 这个世界有大气运者,还不止一个。 虽然没有那种龙霸天下的牛逼哄哄既视感,但绝对在各种领域能够远超常人,使得天道对他们格外偏爱。 张黛这种外来的属于其中之一,就是特殊了点。 大气运者天然拥有不同常人的脑子,自然大多数都拥有和“信仰”相关的能力。张黛若是运用得当,她的任务能方便一大半。 她来这个世界十年了,还没有见过所谓大气运者,一时好奇,加上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不深,才造成了这样一次教训。 张黛假装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脑海里道:“你不要哭了!我都听不见姐说话了!” 张黛反省自己,确实是自己以往的日子过于悠闲,让她小看了如今这个世界。 她当时没想到蛊虫这种只在小说电视中听过的东西,能出现在那两个“大气运者”身上。 本来她们也是能逃掉的,可惜就因为那个蛊虫发作,叫其中一人彻底晕过去成了拖累。 还引来了那群身手格外厉害的黑衣人。 自己防备来不及,被一道暗箭射中了手臂,若不是闪的快,恐怕就是心脏了。 张靖见她支支吾吾,也不纠结原因了,反正事情已经造成,只关注解决方式就行。 她冷着脸警告道:“我能护了你这一次,只是时机凑巧,后续隐患如何处理还要再议,但没有下次了。” 张黛对上她那双似乎没有感情的视线,哪怕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也不由得浑身寒毛炸起。 她下意识地在脑海里问系统:“张靖真的不是大气运者吗?” 系统以往肯定会特别笃定地反驳她:怎么可能是!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现在它却也不能认定了。 在张黛昏迷的时间内,系统可是眼睁睁看着她把自己和宿主化妆成另外一副模样,瞒天过海的。 一同生活了许多年,它怎么不知道张靖还有这番能力? 莫不是她真有一些天才的地方?毕竟人类都说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宿主的姐姐从小就怪,会点奇异技巧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系统只好说:“可能我检测不精确……” 多悲催,它一个智能系统,居然开始说“可能”,还开始怀疑自己的检测程序了。 张黛晃神了一下,张靖似乎又恢复了那平和的模样,查看了一下她的伤口,叮嘱道:“好好养伤,明天我们再聊。” 第9章 百晓生 看自己似乎把小孩吓得不轻,张靖收敛了一番,没再多说什么。 虽然知道张黛可能会有保命的手段,但是前些天去救她时,那奄奄一息的模样实在是让张靖有些心惊肉跳。 生怕自己养了这么久的小孩就这样没了。 张靖换了一副模样,站在镜子前看着眼前陌生的人,摸了摸自己的脸。 在现代社会人脸识别和监控到处都是的情况下,她这手艺到死都用不到一次。反而来了古代却如鱼得水。 真是在哪学到的在哪派上用场。 张靖想起一些久远的记忆,失神了几秒。 她来到这里后,其实抱着一种复杂感慨的心态,查询过很多信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和大盛相似的地方。 可惜一无所获。 无论是地域名词还是官场阶级设立,都和她从前的经历完全无法对上。 也许真的只是两个时空罢了。 她垂下眼,几息后又重新理了理衣服,向外走去。 阳光正盛,人声蜂拥而来,让五感变得格外真实。 ……无论在哪里,无论成为谁,无论碰见怎样的人,她都会过好属于自己的人生。 —— 江湖有名的“百晓生”实际上是个正儿八经的情报组织,干得就是各种消息买卖的活儿。 里面的人员神秘又庞大,但却拥有一个名字统一的据点,即据传每个国度的百多个县城都有一家的“醉仙楼”。 这个楼是所酒楼,消费昂贵,却不是贵在饭菜茶水。一些无知无觉的人进去一趟只能被菜价震撼一番然后吐槽被宰了一顿。 这里就是张靖要去的地方。 她带着张笑脸,刚一进门便说要二楼包厢。掌柜一看是个大生意,立刻请她进了门。 就在她进入包厢不久后,另一个男人也走进了醉仙楼。 “消息一经卖出,和百晓生再无关联,这位侠士可要多加注意。” 来招待张靖的人喝了一口茶,他看了一眼张靖的面容,随即移开眼神不再注意,笑眯眯地道: “明日正午,还是这个包厢,您拿出令牌便会有人带您上来,我等您一个时辰,过时则作废。” 张靖点头:“好。” 她看了一眼门外:“此处可隐秘?” 百晓生的扇子抵了抵嘴唇:“自然,客人不必忧心。” 张靖带着点好奇问道:“若是触犯了你们楼的规矩会如何?” 百晓生很是客气地笑了:“那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不过您放心,您酬金给得足够,便是我们尊贵的客户,哪有让您多费心的道理。” 门外多了几道匆忙又微弱的脚步声,很快再次安静下来。 张靖靠在椅子上夹了口饭菜吃,心里暗自笑了一番,这回那齐家老三多少得吃点瘪。 百晓生看她吃得欢快,状似不经意地调侃道:“侠士内劲了得,哪怕像我们这样特殊训过的人,也很难听到那些老鼠声音呢。” 张靖看了他一眼:“很好奇么?” 百晓生扇子捂了捂嘴,笑声很轻:“自然好奇的,这江湖还有百晓生不好奇的事情么?” 他们楼里的人都特意训练过眼力见和听觉,在百晓生看来,这个年轻人面目被遮掩,声音也可以改换过,不辨雌雄,可见不喜外放。而又气息内敛沉淀,武力深厚,师承更是神秘至极。 他翻遍了自己脑海中的江湖人物图谱,也没有对上哪位隐士有类似集于一身的特征。 难不成是哪家天赋小子出门历练了? 看着他探究的眼神,张靖笑起来:“那拿酬金来换。” 刚刚买成王府的消息可废了不少银子,几乎掏空了张靖暗地积攒的身家,可把她心疼了一把。可惜这醉仙楼根本不讲价。 百晓生歪头看了看她,当真应承下来:“若是查证得真,这酬金自然不会少。” 看来是真的好奇张靖的信息。 张靖挑了挑眉头,倒是百晓生看穿了她的想法,主动解释道: “我这醉仙楼虽然要价高了些,可确实是为了筛掉些普通人士。真正买卖消息也是分等级的,价高价低均有,一分不花换到消息也不是没有出现过。” “百晓生在江湖混了近百年,我们身家足够丰厚,买卖消息并非贪财。自然也舍得钱来买消息。” 张靖点头赞同:“你们这身家着实叫人妒忌。你来招待我这样的贫穷游侠,竟然也穿戴地如此讲究。” 醉仙楼是四层楼建筑,二楼只是知晓百晓生据点之人的起跑线而已,真正和这个组织来往极深的人,都在三楼四楼,更甚至不开放的内院。 百晓生愣了一下,捂嘴笑起来。忽而他越笑越厉害,最后竟放下了扇子,眉眼弯弯地看着张靖。 “你这话我倒是不知道是在骂你自己还是讥讽我。” 百晓生撑着胳膊给她倒了一杯茶水。 “倒是个有趣的人,我越发对你感到好奇了。” “若你今日卖的消息满足了我的好奇心,我可以直接做主,将你这一单免了。” 张靖眼神亮了一下:“果真?” 百晓生拿出一块玉牌来:“你既然知道醉仙楼是干什么的,那就看的明白这块玉牌的含义。” 张靖扫了一眼,有些意外,眼前这个油滑的“百晓生”,竟然是这座醉仙楼真正的管理人。 “你们都是随机下基层来考察楼里的业绩吗?” 百晓生猜了猜这些词的意思,哈哈笑道:“这么说也没错吧。” 他前倾了一下身体,那张俊秀白皙的脸颊被扇子顶出了一个小窝儿,格外可爱,衣袖下滑露出紧实纤细的胳膊。 “所以,要告诉我你的名号吗?” 面对他蛊惑般的言语和神情,张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下次有机会吧。” 她干脆利落地站起身,冲侍者道:“麻烦结一下账。” 徒留百晓生有些错愕地坐在原地。 等到张靖的人影从二楼下去,彻底消失在他视线中了,这人才低低笑起来。 “这永平郡,似乎要出一点乱子咯。” 他说完靠在榻上一边思索着,一边懒怠地歇着,直到掌柜进来,他才问道:“能跟上吗?” 掌柜躬身回道:“跟到街尾便消失了。” 百晓生倒是不意外,鼓了一下嘴:“滑不溜秋的。” 他回想起张靖那高挑有力的身形,眯起眼睛:“方才在外面搞小动作的,是谁啊?” 掌柜冷汗淋漓,头越发低:“是个高手,我们的人抓住了……但是被他半路逃了。” 室内安静下来。 几息后,百晓生不耐烦的声音传来:“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自行领罚。” “是。” 第10章 青衣圣手 隔天拿到了消息,张靖看着那些文字难得感到了微妙的费解。 这成王……真不知道该说他愚蠢还是愚蠢。 构陷自己亲生儿女,又和阴毒出名的江湖组织搅和在一起。当今皇帝又不是蠢的,显然把他当乐子看,没准还是当肥羊在养,他还浑然不觉…… 张靖觉得自己以往的担忧顿时显得多余又有点好笑。 那些字迹超过定好的时间后就消失了,张靖把所有有用的都记在了脑子里,又把纸张烧毁。 正在思索着什么,木窗传来了“笃笃”的轻微敲击声,仿佛被鸟儿啄了窗棂。 张靖打开了木窗,齐老三翻身进来,他的动作比往常沉重了一些,喉头动了动,平复着呼吸。 她一眼看出这人受了些内伤,幸灾乐祸地道:“跟踪狂好当吗?” 齐老三老实地摇摇头。 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黑灰,说:“这些消息我也能给你找来。你不信任我们吗…” 张靖指了指他藏在身后的手臂,走近几步,忽然一拳揍在了他脸上,把高大的男人整个揍翻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她微微弯了弯腰,鞋底踩着他因为二次受创而痉挛的手臂。 那张温和的脸因为逆光和居高临下的位置,而显得冷酷无情,叫人胆寒不已。 “我没跟你算跟踪我办私事儿的账,你反而来跟我哭委屈找存在感?” 她面无表情的样子让齐老三看得嗓子里瞬间堵了起来。 他一双狭长的凤眼因为痛楚微微皱起,牙关紧咬,狠狠喘了两口气才忍过去那股劲儿。 沉默了片刻,他眼眶通红,踉跄着翻身起来,又跪下认错:“对不起,是我逾越了。” 张靖坐在凳子上,看着似乎毫无脾气的牛皮糖,真是懒得说话:“没有下次。” 齐老三头更低了,身体微微颤着:“是。” 他再次抬头的时候,张靖发现他竟然在笑,她匪夷所思地心想这人难不成是受虐狂? 齐老三的确是在笑,本来木讷执拗的脸颊因为那不常见的笑容更添了几分艳色。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开裂的地方,殷红的血迹被他在口腔绕了绕又吞下去。 他咳了两声,才哑着嗓子开口道:“打得……好爽。” “你终于也肯,碰我了。” 张靖:“……” 在拉丁文还没有传进中原的时候,已经有人在悄悄地m了。 张靖再次狠踢了他一脚,冷笑:“痛死你算了。” 她甩了甩衣袍,仿佛甩开了一身晦气,离开了客栈回家去。 —— 张靖原本想快刀斩乱麻地解决了成王这个麻烦,但是看过情报后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没打算插入那江湖和朝廷的恩怨去,何况如今的皇帝励精图治,算是明君,放任成王如此做派,似乎也有他的打算。 眼见着事情影响不到家里人的安定生活,妹妹张黛的伤又一天天地好起来,张靖干脆谨慎抹掉了自己所有的尾巴,然后行踪彻底隐匿起来。 如此安稳的生活,在成王忽然将势力撤出本县后,更加风平浪静。 底下暗潮涌动张靖视而不见,安安心心过着自己的日子。 张黛看清了姐姐对自己的维护之意,蔫巴了两天就又支棱起来了。 她甚至不再对张靖隐藏她的行踪。 系统也不反对了,甚至长时间见不到张靖,还会下意识地念叨一句。 张靖每次见到她那暗示意味特别浓的动作和眼神,仿佛就看着一个皮猴子手舞足蹈地说:“来呀来呀,我又要惹事去了!” 她双眼一闭,冷酷地无视到底。 大女主,自己去闯呗,别拉着她。 张靖自认为比起妹妹,她算是特别安静顾家的人了。可在她娘和奶奶眼里,反倒变成了张靖纵容了妹妹的大胆行事。 虽然长辈不知道姐妹俩干什么去了,可简单一想家里多出来的金银和钱票,就知道多半不是些普通的活计。 为此,张家着实热闹过几次,却也不是吵架或是制止。 单纯是老人家年纪上来了,特别容易感伤,频繁念叨不常在家的几个孙子。 张大壮和张靖张黛三个人商议了一番,总算是各自抽出了时间,轮流陪着老人家在家享受,权当放松。 —— 时间滚滚而过,转眼张黛已经度过了鸡飞狗跳的少年时期。 十七岁的少年人抽条长高,身姿有了挺大的变化,眉眼沉稳而坚毅,一身青色衣袍格外俊雅好看。 “青衣圣手——以一手毒术毒杀邪教教主莲叶白而闻名于江湖,后在阎王手中夺回武道联盟盟主的性命,自此名声大臊。却少有人知道她真实的模样,只道是个高挑女人……” 张靖慢悠悠地看那张纸自燃成黑灰,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又低声念了一句“青衣圣手”,她忍不住吭哧笑出了声:“怪不得醉仙楼的说书先生格外出名呢…哈哈哈” 对面坐着的女子耳朵通红,恨不得扑上去捂住姐姐的嘴——可她又不敢,只能任由她笑了半天。 “挺好挺好,外出几年混得不错嘛。” 张靖笑完了,拉着她靠近自己,上下视线扫了一遍:“受伤了吗?” 张黛瘪了瘪嘴,眼睛成了可怜的下垂眼,在外面风餐露宿打打杀杀忍下的委屈和气性,见到家人就有些绷不住了。 “受伤了……留下好几条疤,其实还挺帅的,但是很疼。” 张靖叹了口气,搓了搓她的头:“好了,这次回来地也不容易,多在家休息几天?” 张黛点点头,乖乖道:“已经看过奶奶和娘了,准备下午去嫂子家里拜访大哥。” “行。”张靖想了想,“大嫂如今怀有身孕,你带的吃食多注意一些。” “我晓得,大哥同我说过了,想让我之后替嫂子把一把脉。” 大哥大嫂如今已有二十六七,往年一直想怀个孩子但没实现,今年才有了这个消息,所有人都很高兴。 张靖也为他们能够得偿所愿而献上了祝福。 至于她自己。 张靖一直没有成亲的意向,也不经常活跃于人前,家里早已知道她的态度,起先是有些勉强还有些担心,后来见她一个人自由自在地好不快活,倒是也放任了过去。 第11章 皇城邀请 就在张黛高高兴兴隐居在小镇上的时候,外面的江湖与朝廷纷争却是一波接着一波。 起先是永平郡闹起了蝗灾,张家所在的安肃县同样被波及。 物价粮价变动飞快,县城涌入了一大波流民,张黛以医者身份出面,贡献出抵御蝗灾的办法,另外联合县中官员,压低被粮商高高炒起的价格。 张靖会医,虽不精却也够用,她在大夫队伍中替灾民看病。魏家同样从其他郡县运来了粮草,低价出售给县衙用以救治灾民。 “此行去京城,归期未定,”张黛看了一眼房中忙碌的张靖,低声吩咐身边的侍从,“你待在这里,听候我姐调遣。” 那侍从黑布覆面,只露出一双黑沉的眼睛看着她,似乎是说不了话,只用手比着动作: 你一个人,危险。 张黛笑了笑:“我隐瞒身份,随着商队一路过去,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她这次去京城,是收到了武道联盟盟主的消息,一直和成王勾结的九幽谷又有动作了,似乎要威胁到皇城。 本来这次大范围蝗灾民间就已经传出风声说帝王无德上天降灾了,再让九幽谷插一脚,煽风点火,成王不得高兴成啥样。 若是真掀起了这样大的乱子,恐怕前朝的悲剧又会再次上演,那时候江湖人人自危,谁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画面。 皇帝知道“青衣圣手”的名声,特意用大代价邀请她去皇城暂住,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皇室成员。 她本身是个用毒好手,对上那擅长玩弄苗疆蛊毒的九幽谷,无论两方斗得如何,对皇帝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天子知道事关重大,没有足够的好处,青衣圣手也不会出面,所以开出了十分慷慨的条件,还邀请了武道联盟盟主做说客。 张黛自然不会因此就前往,冒着风险当人的棋子,她有自己的目的。 干脆就应下了。 直到如今,张黛已经接触过好几个大气运者,不过她近些年对一个叫“无相”的人特别好奇。 “无相”四年前在望宁郡的屠杀案中现身。据传一手暗器使得颇为了得,很有几十年前江湖大侠“铁九娘”风范。 但威风凛凛又心狠手辣的铁九娘早已去世,临死前尚未收徒,也未曾传下什么一生所得来。 遂江湖中人人好奇她到底是什么来路。 这些年无相在江湖各处出没无常,随兴而行,以暗杀出名的组织夜行阁似乎对“ta”也特别推崇。 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这个名字,她就很容易想到自己姐姐。 张黛握住了自己戴在手腕上的平安扣,原本不起眼的扣子已经变成了如玉般的碧绿光泽,十分漂亮。 自从几年前她受伤昏倒时张靖默不作声地把平安扣还给了她,张黛就利用自己的系统把它持续升级了一遍。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知道自己姐姐恐怕早就看透了她的秘密。 如果是刚刚穿越的张黛,第一个反应是要把张靖杀了,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她的秘密。 可是张靖保护了她那么多年,她们俩早已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张黛只暗地里发誓好好保护张靖。 无相曾经和她暗中组织起来的摘星阁对上过,那时她和百晓生正在抢地盘,无相出面站了百晓生那方,硬生生把地盘从张黛手里撕走了,还让她损了好大一块利益。 若无相真是张靖,她倒是觉得姐姐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只是还是想问问为什么。 也许奶奶和娘都没说错,她确实是被张靖惯坏了,这点委屈也吞不下去。 黑衣侍卫看了一眼张靖,垂眸摇头:她不会允许我跟着她的。 张黛啧了一声:“这倒也是。” 距离灾情爆发已有半个月,这几天永平郡里新来了一个大官儿,奉皇帝指令平灾平乱。 那威武的盔甲士兵和大开官家粮仓的政令,叫百姓纷纷升起了希望。 因为能够吃饱饭了,连续几天多个县里的气氛都好了不少。 张靖换下自己的防护衣裙,走出人堆,最先迎上来的是齐家老二和老三。 兄弟两个这几天都在调遣手底下的人跟随张靖的动作默默干好事。因为这张靖难得对他们脸色好了一些。 “无相要去皇城,是九幽谷传出来的消息。” 老二是个很温和的男人,乍一看和张靖的气质最像,不过张靖身带锋芒,他却只是夜行司没有武力的智囊。 他垂下的眼睛闪过一丝戾气:“九幽谷想要利用你的声势。” 至于那群人到底要干什么,齐老二还猜不出来。 齐老三则直接多了,他摸了摸腰后的匕首。因为这两天朝廷官兵到处出没,他们都扮成了普通人的模样,连身上的武器都卸得差不多了。 他看了一眼张靖,低声道:“不如我直接带人杀入皇城,宰了那群毒蛇。” 张靖想起前不久百晓生那边得到的消息,只是道:“无妨,他们想要引起我们的注意,先看看唱的什么戏。” 而后又拧眉问道:“西南的铁矿还没有更确切的说法传来吗?” 齐老二摇头:“没有,被封锁了,百晓生猜有朝廷的人出手。” 朝廷、成王、九幽谷、还有一个被利用的“无相”。 更甚至……张靖看了一眼正在不远处耐心等她的张黛,说不准她这个皮猴子妹妹也掺和进去了一脚。 张靖思索了一番总觉得还缺点什么线索,她想着那蠢得舞到明面上的成王:“这等恶心的人竟然能活这么久,皇帝这到底是在搞什么?” 齐老三煞气腾腾:“那我带兄弟去把他杀了。” 张靖:“不急,此次天灾逼迫,他也沉不住气了。” 齐老二说:“摘星阁那边的人在跟我们联系,不知道是什么意图。” 张靖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之前她嫌麻烦大多数事情都赖在了夜行司身上,摘星阁……难不成是她哪次动了他们的蛋糕? 齐老三跃跃欲试:“我带兄弟去……” “好了,不许再说了。”张靖示意他闭嘴,“我之后若是去京城,你们留在这里护好我家人。” 齐老二仿佛接过了什么重大圣旨,郑重道:“主人您放心。” “你也闭嘴!”张靖怀疑他们都爱玩些什么奇怪小游戏,可惜她真没这爱好,被兄弟三个创了好几次。 第12章 家里有矿 “你带我去京城?”张黛听到她姐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迷惑地重复道。 “嗯。多年没出门了,去那边见见老友。”张靖往柴火里掏了掏,掏出一颗黑不溜秋的烤红薯。 她放在地上拍了拍,拿起来掰成两半,金黄的瓤顿时散开更浓郁的香气。 张黛下意识接过去啃了一口,被烫得嘶哈呼了两口气:“可是……你啥时候去的京城,咋还有老友了?” 旁边的侍卫递来一碗凉水,被她一手推开,张黛凑近沉默不语的张靖,双眼闪光:“姐,你跟我说说呗,你这些年到底在干啥赚钱的营生啊?” 张靖倪了她一眼:“好奇啊?先把欠条清了吧!” 张黛没脸没皮地:“回头我就叫大黄拿银票给你,姐你就说说吧,我是真想知道。” 张黛开办自己的组织,招揽又培养人手,少不得大笔大笔地花钱。 最开始那几年是真有点艰难,她和江湖各路人士抢饭碗吃,还要养着自己手底下的第一批人马。 关系最好的张靖就成了她撒娇卖痴的第一个人。其实最开始还是张靖先开口的。 看着妹妹生活都变得拮据起来了,再加上忙碌,差点变成个野人。 张靖就主动支援了一番,成为了摘星楼第一个大股东。 当然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妹妹搞了个什么名堂,只把钱塞给了她。 百晓生曾经似乎想告诉她,可张靖完全没有好奇心,她知道若是张黛想说早就说了。 后续那些钱又翻倍流回了她的口袋。 但张黛似乎借上了瘾,有事没事喊一声姐,特别是在张靖看到她那落魄样时露出的匪夷所思的表情,让张黛产生了一种奇怪的乐趣。 姐妹两个的性格真的很不相似,张黛肯吃苦又好胜,野心蓬勃,是很有攻击力的一个人,每一步计划都在向着她的目标“信仰”而去。 反而张靖就有点冷淡,只要不冒犯到她的底线,她可以把很多东西都无视掉。 若是真受到攻击了,她也早已学会了将一切恶意用最简单的拳脚反击,用最快的方法发泄自己的情绪。 换句话说就是把人连杀带埋了之后再轻轻放一朵菊花,表示诚恳的哀悼——对不起,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干。 用百晓生的话来说,两个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不那么坏”。 不是个纯好人,但也没那么坏。 混江湖最合适的性格。 百晓生曾经还跟张靖感慨,说怪不得你俩都在江湖上玩得风生水起呢。 被张黛甩锅的大黄侍卫不语,只把那碗凉水对到了自己嘴边,又发现自己紧绷着面具,喝不进去。 遂又放下,重新开始扒拉火堆,试图找到第二个烤红薯。 他眼神一偏就能看见不远处的树上蹲着一个目光冷冰冰的男人,盯着他的面具。 齐老三抱着他的刀,成为了一个忠实的刺客,对一切东西怀有杀意。 张靖没管两个跟班小弟的暗流涌动,热腾腾的红薯咬在嘴里,她含糊地道:“你倒是也认识。武道联盟盟主嘛。” 张黛愣了一下。 其实她就是试探性地问问,没想到自己姐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敞开说了。 她靠在张靖肩膀上,有些感动:“姐,我果然没猜错,你就是无相,你居然愿意对我爆马甲。” 张靖都习惯张黛这奇奇怪怪感动的点儿了,她推了推张黛的脸,把手上的黑灰都蹭在女人脸上了。 “得了吧。好奇地抓心挠肝,现在才来问?” 张黛嘿嘿一笑,拿出手帕塞给张靖,自己啃着手里的红薯吃,她呼出的一口热气在凉意渐起的夜晚变成了白雾。 “姐,你说这皇帝到底是什么打算。” “不知道,看情况吧。” 张黛这些年长大到处混日子,也算是见过了大大小小的阴谋,这比现代的商战财阀混战也不差多少。 但这千丝万缕的关系她仍然没有看清楚。 皇帝养着成王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蛀虫,到底图什么?九幽谷又是为何同成王搭到了一起?那群毒蛇心眼子最小,怎就偏偏挑了一个成王去骗?不怕把自己气死吗? 张黛又瞥了大黄一眼。 幼年时的那场救命之恩,长大后又阴差阳错的经历,她和那一对兄妹再次搅合在了一起。 成王的王妃在四年前丧命,一对儿女也相继“因病离世”,成王的计划被人为推动着,他一路顺风顺水,高兴地连上头的人是谁都快忘了。 那对少年人,一个成了她的随身手下,另一个则成了摘星楼的坐镇人。 一个被毒哑了嗓子,另一个瘸了一条腿。 两个惊才绝艳的人,因为摊上了那样一个家庭,至今无法光明正大以原本的身份出现在人前。 张黛啃完最后一口,大黄适时递过来了手帕。这时才听到张靖低声喃喃了一句“假无相”。 她擦手的动作顿了一下,那双带笑的眼珠此刻却显得有些冰凉。 —— 跟家里人告别后,姐妹两个就带着各自的人马出发了。 到达皇城已经是四天之后,张黛这才知道姐姐居然悄不吭声地在这寸土寸金的天子脚下买了一座僻静的院子。 她看向张靖:“姐,你到底接的啥活儿呀,这么赚钱……” 虽然知道无相就是她姐了,但在血脉压制下她还是没有多问张靖的私事儿。 再加上“无相”出名就出名在她会易容啊!无相即万相,没人知道她真人到底是什么模样,只有一手风格独特的暗器能辨别出身份。 所以张黛除了那几个出名的屠杀事件之外,还真不知道她姐私底下干过啥。只能猜测她是不是杀人顺带抄了家。 张靖瞥了她一眼,开玩笑:“我手里有矿。” 张黛却信了,低声道:“藏得隐蔽不?” 张靖无语地锤了她一下:“我说笑的,遵纪守法好百姓,我哪里在官兵铁骑下弄一条矿给你。” “噢。”张黛还有些失望。 但她舔了舔唇:“但是矿是真的赚啊。” 她主要营生不赚大钱,还经常当善人救济灾民,所以真没有张靖那么有钱。 每次看见金子两只眼睛都是亮闪闪的。 听出来她蠢蠢欲动的意思,张靖揉了把她的脸,警告道:“别落到株连九族的程度嗷。” 张黛乖乖巧巧嗯了一声。 第13章 怎么到处是你的熟人 张靖想过自己来到京城后可能会出现一些很尴尬的情况。 比如说曾经的熟人会面。 尤其是那些熟人都被她得罪了一番的情况下。 她为此准备好了自己无数张面具,预备看张黛走到哪里,她就走到反方向。 按照一般定律来说,围绕凤傲天开展剧情的地方,一般都是各个大佬会面并开始互扇巴掌的地点。 而她的那些老友都是身份不太普通的人。 由此可得,避开凤傲天等于避开对头们,等于避开修罗场,等于安全。 她准备好了一切,但在刚开头就跌了一跤。 张黛这死丫头说是简单吃个饭,结果把这几个人叫过来是怎么回事? 文景似笑非笑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张靖:“这位朋友有点眼熟啊。” 红叶的蛇盘在了她的胳膊上,蛇信子却向着张靖的方向吐了吐,试探着她的味道。 张黛戴着由姐姐倾情提供的人皮面具,手指点了点扇柄,她眉头一挑,毫不生怯地反看回去。 “两位少谷主认得我姐姐?” 文景面色变了一瞬,接着仿佛是瞬移般来到了张靖身边,伸手便想去摸她的耳侧,试探她的皮肉真假。 却转瞬被张靖死死钳住了手腕,捏得他手臂瞬间一麻,失去了力气和时机。 文景盯着那双熟悉的眼睛:“你还有多少个弟弟妹妹?” 张靖面色不动,运了力把他向后推过去,文景自行稳住了脚步,就听见陌生的女声道:“这位朋友认错人了吧。” 他睁了睁眼睛,又气又委屈。 红叶抚了抚蛇脑袋,歪头看着她:“小九不会认错。” 张黛幽幽看了张靖一眼,被姐姐一瞪,转瞬想起自己坑她来这趟饭局的事情,有些心虚地打开扇子遮了遮脸。 局势就这么僵持了几息。 一道沉稳又带着点笑意的男声插了进来:“诸位大侠居然互相认得么?” 那是个温文尔雅的玄衣男人,相貌算不上俊朗,气势却相当不凡,眼底神色叫人捉摸不透。 他背后站着一个侍卫,打扮地毫无特征,宛如一个静默守护的雕塑。 男人身旁还有一个与之交谈过一轮话的女人,她发髻简单,形容打扮颇有江湖人的气势,又似乎是为了迎合这样的场面,衣裳换了更加规整的制式,周身的气势同样不可小觑。 她就是武道联盟盟主,虎竞阳。 从几人进门后,她便不再说话。 直到张黛看了她一眼,虎竞阳才勾起一个客气的笑容,缓和气氛:“诸位不如坐下说?” 红叶看了文景一眼,男人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下来。 一直独坐一旁的百晓生观望着局势差不多了,才起身走近:“小二,看茶。” 在场的人除了那个陌生男人及其侍卫,其他人或多或少有些交集。 张黛张靖两姐妹、百晓生、盟主虎竞阳、九幽谷少谷主双胞胎,以及跟在双胞胎身侧的一个高个蒙面人,几个人眼神交锋过几轮了,才渐渐有了话声。 “向大家介绍一番,这位是杨大人,奉陛下之命,前来与我等议事。” 那位杨大人冲在场人笑着点点头。 虎竞阳只点了他的姓,却不曾说他的官职,其他人心里都有了底。 “这位便是青衣圣手。” 张黛点点头,一双笑眼看起来很是随和:“江湖上的称号罢了,叫我青衣就好。” 说完她又向张靖的方向倾了倾身:“这位是我的姐姐,此次出行不放心我独自出门,特意送我过来。” 文景阴阳怪气地插了一句:“得意什么啊。” 虎竞阳充耳不闻,又依次介绍了一遍其他人,说到那蒙面男人时卡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抛给了九幽谷两个出面人。 红叶眼睛看着张靖,缓慢地道:“这位……江湖人称无相,是我们九幽谷的座上宾。” 张黛还笑着,那笑容却越看越假。 文景面无表情地抱着手臂,蒙面男人倒是风度翩翩地站起来微微躬身:“见过诸位朋友。” 一场互相认识的戏码就唱的如此精彩,张靖都有些叹服自己妹妹这搞事的能力。 杨大人举了举杯子:“此次饭局,倒是九幽谷几位朋友率先发出邀请的,不如敞开说话?” 他看起来是个很能拉扯的笑面虎,却直戳中心,叫几人心底都有些意外。 文景嗤笑一声:“既然要说明白,那我就不客气了。” “西南地域的铜矿,想必各位心中都有数。” 文景咧嘴笑起来,一颗虎牙很是显眼:“九幽谷常年盘踞西南,不想放弃这门前的桃子,以成王为筹码,换取所有权。” 杨大人面色不变,却一言不发。 安静的室内,只有百晓生笑了几声,仿佛是在真情实感地疑惑: “倒是好大的胃口。成王是个什么东西,有这么重的分量?” 他指尖点了点虎竞阳的衣袖:“盟主,你可知道?” 虎竞阳笑了笑:“自然是知道的。” 张黛撑着头:“哪怕加上成王——九幽谷哪来的底气以为,自己有资格吃得下整个铜矿呢?” 那个自称“无相”的男人倒是弯了弯唇:“若是告诉诸位,九幽谷有成王手里的地图,诸位可觉得这分量够了?” —— 就在这场硝烟味十足的饭局开始之前,虎竞阳曾独自来到过张靖休息的院子。 她对张黛很是尊敬地行了一礼,因为张黛曾经救过她的性命。但面对张靖时,却是一副会老友的姿态。 虎竞阳咬牙切齿地搂着张靖的脖子:“一声不吭消失几年,只留下一堆烂摊子给我是吧。” 张靖拉扯出自己的马尾:“疼。” 虎竞阳松了松手,叹口气:“真是不喜欢跟你们这群甩手掌柜说话。” 张黛微妙地看了她姐一眼:“你给盟主借钱了?” 虎竞阳和她面面相觑:“……你也?” 张靖翻了个白眼:“我财神爷转世,就喜欢到处撒钱玩,行吗?” 虎竞阳自来熟地坐在了两个人的饭桌上,拿了张靖还没用的筷子,夹了菜吃:“都说这皇商富甲天下,你也不逊色多少。” 张靖抱着手臂,拒绝高调:“都是打劫来的,而且全花出去了,没有更多了。” 第14章 真相 张靖走江湖多年,一是为了躲开一些麻烦,二就是在张黛中毒那件事情后,她看到了自己一味过平凡日子的弊端。 张黛注定要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而和她相关的她们,都免不了被卷入一些纷争,即使张黛再尽心保护,即使自己本人再不愿意,也避不开被动掉进漩涡。 所以张靖选择了提高自己的人脉和财力,让自己的消息更灵通一些,也能在张黛顾不到的地方,带着家人平安生活下去。 张黛长大后,张靖察觉到自己身边多了很多人的目光。 没有多余的打扰,甚至偶尔还能装作陌生人帮她们小忙。 她猜测那些估计是被张黛派过来保护家里人的,她也就假装自己不知道。 与此同时,夜行司也在这里设下了多个驻点。 小小的安肃县藏龙卧虎,在明面上的平和安定下,潜藏着无数暗流涌动。 而那些危险在靠近张家前都被解决。 张靖这才打消了拎着妹妹揍一顿的想法。 心底暗暗吐槽这个皮猴子真是精力旺盛一刻不消停。 后来她天南地北地也走了不少地方,为了替自己造一个身份,她刻意露出了一些破绽,随后世界上就出现了“无相”这个人。 造这个身份本是无意,她的暗器功夫是跟着长公主学的,也没想到会和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扯上关系。 这个倒是给她带来了不少影响。 其一就是让她的身份更加出名了。 其二就是惹到了一些隐居已久的人物。 虎竞阳就是在她和一些好奇而来探究她真实身份的人僵持的时候,碰见的。 那时虎竞阳替她解了围,张靖记了她一份恩情,两个人互相聊得投契,算是交了个不错的朋友。 再后来就是因为西南矿产的消息被透露出来,江湖和朝廷知情人士都好一番动荡,当今天子出手,封锁了消息,但同时九幽谷也站了出来。 西南一直是个不安定的地方,那边地貌特殊,人口稀疏,朝廷管理的人手不多,商业也不怎么发展。 多是江湖上的人在跑动,九幽谷以蛊毒修行,那边正是适合他们生存发展的地方,盘踞多年,早已成了一方大势力。 但被发现铜矿就不一样了。 如今几个国度彼此实力相差不大,成鼎立之势,铜矿和铁矿的发现势必会影响一个国家国力的强弱。 而对于本国来说,西南必定会被朝廷派出大量的人手,开采和冶炼。 本来朝廷和江湖的关系就微妙,都是虎视眈眈的模样,九幽谷被人直入老巢,还能安坐榻上? 也怪不得他们跳出来。 —— 而虎竞阳私下来找张靖的原因,除了她知道无相的真实身份、想打个招呼以外,也是因为要她暗示两人一番话。 武道联盟盟主的消息真实性自然不用说,她甚至和百晓生这个组织都是好朋友,人缘广得可怕。 当日便暗示张家两人,不要深入涉足九幽谷和朝廷之间的纷争,这两个势力自有一个能够破局的点。 这个点当时张黛和张靖两个人谁也没想明白。 若是大黄侍卫还在这里,恐怕能够提醒她们一二,但现在他被留在了永平郡盯着那边的动向,两个人自然也只能暗地做好准备,以应付未知的风险。 张靖那时也没想到这场战火竟然只是在一个平平无奇的酒楼饭局中展开的。 她以为还能进皇宫一趟呢。 这天子果然够谨慎。 这个破局的点又是什么呢?自然就是被众人提到的这个地图了。 说起地图,又是另一番故事。 成王并不是本朝的皇室宗亲,而是前朝皇室宗亲后代。 本朝的开国皇帝本是一位将军,在推翻前朝统治时,花费了大量心力。而兴亡衰败最折腾的永远是百姓。他们因为连年战争苦不堪言,民怨升腾。 开国皇帝于是施行仁政,在各项政策上都广开言路,并留下一脉前朝血脉,以示恩慈。 成王就是前朝的后代。 而传言前朝皇帝被俘虏之前,曾将国库搬运一空,藏在了一个秘密之地,只有拥有他血脉的人才会有一张地图,并且能够看懂那张图在讲什么。 国库的亏空让先帝的立足之路更加困难,这张图就成为了如今皇室的心病。 而留着成王活到现在,多半也是如今的天子暂时无法寻到这图的秘密而已。 或者说,他养着这个废物,等待着收割他价值的最后一刻,那些被成王贪婪地揽到自己怀里的东西,就会原封不动地吐回帝王家。 败类权贵被割除,帝王拥有了好名声,也拥有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九幽谷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这个秘密,和成王牵扯不清,也不知道怎么被他们得知了真相,以此为要挟,让皇帝退出他们的地盘。 听起来似乎有些匪夷所思,但以如今各国割据鼎立,江湖人地位奇特的情况来看,他们的目的还真有可能实现。 在饭局上看清了这个矛盾点后,那位杨大人果断地打断了谈话,把九幽谷的人请到了皇宫说话。 张黛被带了进去,而张靖则被委婉拒绝了。 她无语地握了握拳头,总觉得今天一天都莫名其妙的。 虎竞阳同样被婉拒,她搭着张靖的肩膀在旁边装模作样地叹气,实则幸灾乐祸。 “你准备怎么处置……他?” 她昂了昂下巴指向皇宫的方向,张靖知道她在说谁,那个假无相。 刚刚双胞胎被请走的时候,假无相就和他们一起进皇宫了,那位也没有阻拦的意思,干脆就让他一起进去了。 百晓生还撇嘴不平道:“凭什么他能进去我不能?” 没人搭理他。 实际上张靖如今还没有看透九幽谷来这样神来一笔到底是想做什么,难不成,是因为双胞胎和自己的交集? 张靖不是没有自信,而是肯定九幽谷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做一些无关的事情。 她莫名其妙觉得这个人或许和张黛有点关系。 不管怎么样,张黛这惹事精真是欠一顿打了。 张靖呼出一口气,刚刚那气氛让她饭都没吃饱,干脆带着虎竞阳一起找了个老字号店面,吃午食去了。 第15章 扭曲的事实 等张黛从皇宫回来,已经是三天后了,这几天皇宫内陆续进去了几波人,又纷纷离开。 张黛回来精神一松,人就倒在了床上,临睡着前只跟张靖说了一句:事情解决了。 虎竞阳闻风而来,却见张靖也是一头雾水,百晓生这几天更是忙忙碌碌见不着人,他们各自排出去的人手也不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活动的太厉害。于是几人只能安坐下来等待。 隔了一天张黛睡醒了。 先迎来了她姐的当头一锤。立刻把她睡得发软的意识锤飞了。 张靖冷笑:“算计的挺好啊。” 张黛有点心虚地一笑,随即抱着头:“我可以解释!真的是有原因的,姐你饶了我这一回吧。” 关于那张地图和铜矿的事情,因为九幽谷的底气实在太足,张黛几个人的作用就微乎其微了,她能知道的内情也不多。 光是谈判交锋就谈了五天,张黛离开的时候他们还在为那些条例踩在桌子上吵架。 那群皇帝的心腹大臣嘴皮子都磨出火来了,九幽谷也不遑多让,他们没有满腹经纶,但态度又横又强硬。 但两方人马最终都是倾向于和平解决,以免外邦趁内乱而入。到时候国家都不安生了,哪里还有心思纠结前朝遗产。 在皇城这样朝廷的老窝,她们纵然好奇,也不敢明面上做什么。 她们都默契地选择了之后调查。 文景和红叶和假无相还在皇宫里,张黛幸灾乐祸地说那对双胞胎这几天似乎黑气罩头,天天耷拉着一张死人脸。 假无相跟在他们后面,没了刚开始那副我自清高的气势,反而透着一股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空虚感。 虎竞阳淡定地喝着茶水看张黛挨揍,而后笑嘻嘻地假意劝了几句。 张黛冲幸灾乐祸的她翻了个白眼。 “所以,这假无相到底是什么来头?” 张黛看了张靖一眼,才道:“你知道这无相为何这么快就扬名,被江湖人各处打听吧。” 虎竞阳点点头:“因为铁九娘。” 张黛:“铁九娘曾经是九幽谷的人。” 虎竞阳:“?” 她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难不成九幽谷也不知道这无相是假无相?” 张黛却又说:“他们知道。” “假无相虽然的假的,可他敢冒充那名头,却也是有两把刷子,只是露馅太快罢了。而且九幽谷恐怕是想借这次机会,引出真正的无相。” 虎竞阳看了一眼满脸事不关己的张靖,有点费解:“难不成他们想让无相回到九幽谷去?” “可是也说不通吧,当年铁九娘江湖名声那般响亮,可却也不见她说自己和九幽谷有交集,可见二者不是能合得来的,或者有什么隐秘不可外传。” “他们想要招揽无相,可是有什么筹码?还是说他们肯定无相就是铁九娘弟子的传闻呢?” 张黛冷笑一声:“这底气怕就是那个假无相给的,所以他才能安分地在那对姐弟身边混这么久。” “如今怕是在和朝廷的纠纷中,假无相的说辞出了什么问题,让九幽谷产生了怀疑,所以这几天假无相才这么心虚。” 她看了看张靖,声音放小了一点:“我想让姐去看一眼,或许你才能看出来什么。” 虎竞阳沉默下来。 张靖一直在旁观,直到这两个人都一脸严肃地沉思着,她瞅了两眼,举手:“或许我本人知道呢?” 她有点无语:“所以你们弯弯绕绕想这么多,怎么不直接问我?” 张黛尴尬地笑了一下:“……想着这是姐的秘密,我只是想戳破假无相,没有要挖根掘底的意思。” 张靖翻白眼:“这时候胆子倒是小了。” 张黛又挨了一头锤。 “喂喂喂,你们怎么开小会不通知我呢?” 百晓生不知从哪翻了进来,他今日没有敷面染唇装扮,穿着甚至有点普通。 坐下后就灌了一口茶,骂骂咧咧道:“那几条毒蛇根本听不懂人话,累得我。” 九幽谷来京城的人自然不止是红叶和文景,百晓生忙得咕噜咕噜转,这几天他甚至学会了不少西南方言。 张靖看他缓过来了,这才开口:“说实话,我的功夫确实不是跟铁九娘学的,不管九幽谷打什么算盘,也和我无关。” 这一点上她真的有点冤枉。 谈到和红叶文景姐弟的相识,还要说起当年她在望宁郡时的一桩旧事。 望宁郡和永平郡不同,那边水运发达,鱼米丰沛,自古以来就是富饶之地,因此望族富商也颇多。 张靖本来是想在那边买一座院子,当做她以后隐居的一处地方。 恰在那时,各个县中开始大量失踪半大少年,多为十岁到十五岁的小孩。 不知道该说她运气好还是不好,就那么撞上了那拐子拐人的时候。 那两小孩长得精致又带点异域风情,和中原人有些差别,行事作风也像是家中背景不小,被宠惯了的样子,能这般独自在这里穿梭,只能是边境地区的人了。 虽然穿着中原人的服装,可依旧是惹人视线的存在。 一般来说,正常拐子都不会找这样张扬的目标,因为很容易被周围的人记住,然后被顺藤摸瓜。 可偏偏那两个人是独自跑到这边的,或许是来找刺激。张靖看着他俩有些傻兮兮地往偏僻地方钻,叹了口气,也来不及套皮了,匆忙扣了一个面具就尾随上去。 本想把那拐子敲了送回官府,但又想了想也有可能会打草惊蛇。 于是探到他们的方向后,拿着信物往夜行司的据点送了封信。 之后的事情就变成了所谓轰动的望平郡屠杀案。 张靖都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拐卖案能被扭曲成了屠杀案。 为什么明明受害的是那群少年,最后却成了一家顶级富豪惨遭嫉恨被一夜灭门的故事。 怎得半分不提她屠杀的那一家干了什么荒唐事情? 将原本能够平安长大的少男少女当成玩物豢养,还联合一些江湖邪修拿人肉做祭品行禁术。 有的女孩失去了利用价值就被药傻卖往了远处,成为所谓的“流民”,买了人的人家就变成了“好心收留”并且让她“生下三胎四胎”,给她一个“幸福美满家庭”的好人。 张靖被安上心狠手辣枉顾人命的恶名时,她无心去辩解,甚至觉得好笑。 可当这群人的恶举被扭曲成“善意”,她却深深地感到愤怒。 第16章 旧事已翻篇 因为愤怒,张靖停留在望平郡的时间比预期中还要久一点。 她在调查那一家富豪相关的人物和江湖组织,怀疑是这些庞大的家族推动了和她以及屠杀案有关的消息。 文景和红叶被救回来后,从小生长在九幽谷中被宠爱出来的那些傲气终于沉淀了下来。 她们跟着张靖不肯走,张靖无法,只好把两个人暂时安置在了自己居住的地方。 其他孩子被放回了各自家庭中。 有些不被那些家庭接受的女孩和男孩,张靖就拿着那被屠杀一家的金钱,换地方开了几家店面和作坊。 依照她们自己的意愿,把这群孩子送往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让他们在一个新的环境中,一个无人关注他们过往的环境中,学会自立自强。 虽然张靖没提,可是那之后每年,都有一些钱票和银子通过夜行司的手送到她所在的永平郡安肃县。 起先都是很碎的银两,也不多,后来渐渐涨起来,张靖只叮嘱夜行司暗中看顾几分,她没有过问,也没有再去看过他们。 后来又叫夜行司隐蔽踪迹,张靖和望平郡那些小孩彻底断了关联。 她觉得,某种程度上很多人也不需要看见她而想起曾经旧事。 他们只要好好生活,为自己而活就够了。 红叶和文景是意外。 这两个孩子只是被吓了一遭,真正倒是没有受什么罪。但似乎因为张靖救了他们,两个人都有些执着地想要跟她成为朋友,一口一个姐姐叫的很黏糊。 他们不说来历,只赖着张靖,企图用各种理由各种东西打动张靖,钱财首饰衣服从钱庄像是流水般往张靖的院子里搬。 姐姐红叶不爱说话,但是会冷不丁出现在一个阴暗的角落,然后眼巴巴地拿着她最喜欢的小虫小蛇小鸟小蜘蛛之类的,邀请张靖共同鉴赏。 张靖看着“小可爱”们闪着毒光的獠牙,面无表情地拒绝了。 弟弟文景最喜欢学他家长老们那阴险笑脸的模样,脸皮也最厚,能缠着人一天不放,还想打听张靖这一手暗器是哪里来的。 那张嘴也丝毫没有守住秘密的样子,很是信任地给张靖讲述了九幽谷和铁九娘之间的秘事。 张靖很想说自己其实不感兴趣。 她当时还不知道铁九娘意味着什么,也没想到会因为这一手暗器,未来惹来那么多江湖人的关注。 好好的隐居的地方就这么热闹起来,被周围人家关注了好几天。 张靖揍他们,他们躲开,骂他们,他们当听不见。 忍无可忍终于扔下他们离开了那里。 因为夜行司的阻拦,也因为九幽谷终于意识到少谷主跑出去的时间实在太久而找过来了,所以双胞胎只能气得牙痒痒得但毫无办法。 张靖想来想去,觉得自己真是有种很奇怪的buff,像个满世界乱跑的奶妈,到处救人,然后莫名其妙被人缠上。 从那之后她就变成了“无相”,各种换脸,各种跑路,主打一个叫人找不着。 话说回来,张靖从那缠人的姐弟身边脱身后,换了张脸继续调查望平郡。 这一查就查了约一个月,期间还碰见了曾经有过交集的百晓生,两个人因为共同在调查消息,所以居然也熟络起来了。 他们发现了不少阴私,百晓生情报贩子的职业原则就是只倾听不插手。 但张靖没啥顾忌的,袖子一撸就是干。 搞商战和阴谋诡计她是专业的啊。 但水至清则无鱼。 她不是莽夫,像这样的勋贵和富商一旦彻底倒塌,就有无数普通家庭被牵连到失去赖以为生的活计,因此她只剜痛点,留下一些不大不小的毛病,让这群人付出了代价,又无从发泄。 那些不能被正大光明出手的财物都被百晓生收了抽成,转卖出去赚了好大一笔。 张靖一分没留都做了慈善,主要帮的的被她搞事牵连到的人家。 古代谋生不易,她不是达济天下的圣人,手里的财产也不算清白,只能让自己问心无愧。 事情都结束后,她就离开望平郡了。 直到如今,四年前那场望平郡屠杀案为开端的动荡,还能偶尔被人谈起。 有人骂,有人喜,有人事不关己。 都成为了历史中印下墨迹的一笔。 —— “铁九娘曾因理念不合,拿走过九幽谷几十年供奉的圣物。” “文景没有跟我多说,他们谷中年轻一代大多数都不太清楚此事,但如今九幽谷掌权的谷主还是老人,肯定还对此事有点心结。” 张靖耸了耸肩:“而那个假无相多半是有些这个圣物的消息,才被九幽谷所重视。” “想要引出我,我猜也不过是想追到圣物罢了。” 虎竞阳听完咋舌:“这么一看怪不得这朝廷能和九幽谷谈到一起呢,都这么,呃,重视传承?” 她对此不理解,因为盟主这个位置其实更多的都是靠自己打下来的,也没啥传承好说的。 上一届的盟主她一点也不熟,甚至快想不起他的脸了,她只记得打败他时,被血吐脏的袍子,害当时很拮据的她洗了好久。 张靖点头:“也许吧。一个家里有皇位要继承,一个家里真有矿。” 其他三人被她这句话定住了半天。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张靖说这话的语气有种奇怪的幽默感。 家里上百幢醉仙楼的百晓生、武道联盟人人尊敬的盟主虎竞阳都不太理解。 唯有从现代穿越而来而且会上网的孤儿张黛,被这突如其来的话给幽默到了,笑得捂着肚子倒在了旁边的榻上。 所谓的几十年前的“圣物”到底在哪里问题,四个人没有一个想要关心的,反正都变成了人家的私事儿。 而她们这群人早已错过了铁九娘当年叱咤风云的年代,此刻说起来,也只像是体味到谈笑间略过江湖的一阵清风。 他们不会为她驻足,他们只会向前闯去,闹出自己的一番风云际会。 —— 那场会面结束之后,张靖在皇城的生活只剩下了吃喝玩乐。 双胞胎没来得及和张靖再见面,就因为谷中的事情匆匆离开了中原,回到西南去了。 因为年纪已经不小,他们已经开始接触族中事物,承担起责任。 没有那么多机会像年轻时那样,无所畏惧地偷溜出家门。 张靖还挺谢谢他们没有向家里说出自己就是真无相的事情的,至少让她少了一桩麻烦。至于之后会不会说…… 那都是往后的故事啦。 第17章 战无不胜【七卷终】 张黛三十岁的时候,奶奶张秀的身体撑不住了。她已经无法坐起身,年轻时遗留下的苦痛在后半生折磨着她,即使儿孙请了再多的名医也只能暂缓而非痊愈,但暂缓也是在延长痛苦。 连经历了多世的张靖都只能沉默地坐在床边,握着奶奶的手安静地陪伴着她。 张秀醒来了。 她的眼睛已经不大好,只能模糊地看见一些东西,但她认得这是她的孙女。 “阿靖,吃饭了吗?” 外面已经是丑时,即凌晨一点多,张靖知道奶奶的感知已经不太清晰,她只是轻轻抚了抚老人鬓边的白发,然后说:“吃了,奶奶,吃得可饱了。” 张秀噢了一声,半晌没有说话。 忽而她又问:“芳儿她,生出来了么?人平安么?” 张靖:“平安,母女平安,是个健康活泼的小姑娘。还叫了您奶奶呢。” 张秀说:“那就好。那就好。” 她又睡过去了。 张靖替她掖了掖被子,转身盖上了油灯,往门外走去。 门口王芳捂着嘴,无声哭泣。张黛扶着母亲,温声劝道:“娘,夜深了,我送你回去回去吧。” 王芳抹了抹脸,平复了一下心绪,眼眶还红着,却看着女儿们笑:“你们去睡吧,我给娘守夜。” 等到所有人离开,屋子里只剩下两个饱经风霜的女人,王芳看着昏睡中的张秀,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旧事。 那时战事艰难,他们别说实现温饱了,连房子都保不住,为了防流民和山匪,村子里的人都躲进了旁边的深山里。 吃不好,睡不好,家里只有两个女人,想离家找些吃的,还要防着其他人生起坏心思。 那时王芳还刚刚怀上第一胎,营养跟不上,反应大了些,原本还挺高大结实的女人却显得病恹恹地。 是张秀像个守护领地的母狮子一样,举着胳膊粗的棍棒,发疯一样把居心叵测的人赶出了那个小小的山洞,然后又背着她满山地跑,想方设法地让她吃草根,吃虫子,让她活下去。 张秀气急了就骂:“肚子里的吞金兽,抢你娘的吃食干甚?” 转而她又抱着王芳的头,摸着她的脸哄她:“乖女不怕,娘一定带着你活下去,等那两个冤家打完仗回来。” 王芳早年没了娘,此刻终于也知道了被娘亲哄着爱着是什么感受。 那时张秀瘦弱的身躯在王芳眼中,比任何人都要伟岸可靠。她又委屈又高兴,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和娘一起活下去,好好孝敬张秀。 现在想起来,那般艰难的条件,她们两个能够活下来简直匪夷所思。 她隔着摸了摸张秀的身子骨,原本还算硬朗的人因为病痛折磨很少能吃得下去东西,如今瘦得变了个模样。 脸上的皮肤皱出了一条条纹路,王芳轻轻摸了一下。 她心说,走了也好,走了就不痛了。下辈子我来当娘,我来护着你,咱不过得这么苦了。 她爬上了床,靠坐在张秀身边,宛如从前和她一起依偎着一般。 张秀是第二天早上走的。 她什么话也没留下,睡梦中就走了。 王芳早上迷迷糊糊摸到她冰凉的、失去脉搏的手腕,忽然就闭着眼睛流下泪来。 —— 张靖这辈子活得还挺顺利的,她送走了张秀,又送走了张富贵,最后送走了娘和爹。 家中的长辈没了,兄妹三个各自成家的成家,立业的立业。 张黛一生勤勤恳恳,充分发挥了事业狂的人生本色。 后来将她的摘星楼做大做强,兼济天下,江湖上到处流传着青衣圣手的传说,终于也达到了系统所说的信仰成就。 还了负债之后,她的人生就更加轻松了。 系统和她告别时,抽抽噎噎地都说不出话了。 它最后幻化出了身体,绕着张靖和张黛两个人转了一圈,虽然知道只有张黛能看见自己,但它还是也抱着张靖的脸悄悄告别了一声。 张靖忽然仰了仰头。 在那一瞬间,系统忽然发觉她的瞳孔聚焦在了自己身上。 它惊得连哭都忘了,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张黛。 可惜张黛情绪有点低落,没有察觉出一个光团身上的表情。 系统听见张靖带着笑意的,很轻的一声:“再见。” 系统:“!” 它急得想要飞回张黛身边,可惜脱离已经完成,它开始被本世界强制剥离。 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女人慢慢消失。 张黛恍惚了一下,她捂了捂眼睛:“姐,我先走了。” 张靖拍了拍她的肩膀:“嗯。”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座老房子,也抬步离开了这里,身后的齐老三抱着剑跟了上去。 张靖早就习惯了他的尾随,此刻也只是轻轻瞥了一眼。 齐老三歪了歪头:“怎么了?” 张靖只是有些感叹:“大家好像都在慢慢分开,走得越来越远。” 齐老三很少听见她这样说话,闻言也不知道说什么,安静地看着她。 “不过,”张靖笑了笑,“很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齐老三忽然心跳地飞快。 他注视着张靖潇洒的背影,怔怔半晌,忽而笑起来,他的眼眶中含了一点泪:“啥啊,分明早就认出来了。” 他捂着胸口,快速追了上去。 这次他不再离她很远生怕引起她的厌恶,他走近了两步,看着她的侧影。 就如同过往无数个世界,都在这样静静看着她一样。 —— 张靖浪迹江湖几十年,潇潇洒洒过了一生,她见证了一个王朝的起伏兴衰,见证了这几个国度之间断断续续的吞并和崩裂。 在五十多岁的时候,她收了一个小弟子。 那个小孩出身富贵,不过一个小豆丁,却总是幻想着自己能够成为一个驰骋纵横的将军。 他说,他要当上掌权者,守护国家百姓的安定! 那个小孩姓唐。 唐小豆丁最崇拜他的师父张靖,亦正亦邪,潇洒不羁,武功出神入化,更是使得一手独家暗器功夫。 他眼睛亮闪闪地盯着那人说:“如果未来我有了女儿,我就要让她像你一般恣意自由!精通政史,为国为民!” 张靖愣了一瞬,随即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这样很好。” 唐小豆丁美滋滋地:“她将来一定会成为和师父一样厉害的人,我名字都起好了,就叫阿胜,唐胜!战无不胜的胜!我把师父教我的,都教给她!” 张靖摩挲着飞镖的手忽然抖了一下,她嗓音有些沙哑,却只是微笑着应道:“好,战无不胜。” 第1章 海东青向导 【写在故事前:(哨向+污染物侵略)设定+万人迷+多个单箭头+正文无cp(高亮)+有gl线+救赎向 关于哨向世界观在文内会提到一些介绍,完全没看过这设定的家人好奇的话可以先搜索一下,另外我写的大致会遵循普遍设定,也有一点私设。(强调一点这篇文里的哨向地位差异不会特别大,一般不会出现向导被塔控制自由的情节) 看不适应可以换文噢,谢谢看到这里的家人们(鞠躬)】 ——正文—— “张靖,c级向导,精神体……” 登记员怀疑地睁了睁眼睛,看了对面站立的女人一眼,又看向自己手里的表格。 “……海东青?” 目测一米八浑身肌肉的女人放下手里的笔,她抬眸平静地看着登记员,声音倒是挺温和的:“有什么问题吗?” 登记员被她脸上几道交错狰狞的疤痕吓了一跳,随即看着她平静的蓝色眼瞳,声音小了一点:“没……没事,就是挺少见猛禽类向导的。” 张靖点点头:“那么我可以继续登记流程了吗?” “好的,好的,麻烦你拿着牌子过去那边抽个血,是作为身体检查和登记向导素用的。” 张靖从善如流地一一完成流程,又等待了二十分钟,领到了两身工作服和她的名牌。 引导员带她进入电梯按下了75楼,一边解释道:“因为您的精神体是飞禽,所以会特别安排在高楼层休息室。” 随即又尽职尽责地介绍了一番塔内的情况:“塔在地表和地下各有一百层楼,休息室楼层一般是按照哨兵的精神体类别划分的,有空中部队、陆地部队和水下部队三个大部门。” “另外办公区一般分布在负二十层到二十层内,办公区各层有引导员,您有什么疑惑可以随时询问。” 张靖挑眉:“向导呢?” 工作成员微笑道:“向导大人会有单独一层疏导室作为工作间,另外一些向导会选择和自己的结契伴侣住在一起。” 张靖点点头,结契她知道,就是专属一对一的意思,哨兵和向导会同时进行深入的精神结合和身体结合,形成一种几乎是生死与共的紧密关系。 引导员看见张靖那干净的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向导数量只有哨兵的十分之一,所以没有结契的向导承担的任务或许会更重一点……” “叮——” 电梯停在了40层。 门一打开,一股血腥味就飘进了张靖灵敏的鼻子里。她掀了掀眼皮,正巧对上了抬步走进来的人的视线。 那是一个五官帅得很有冲击力的人,剃着寸头,明明天生一双笑眼,却冰冷又带着戾气。 只穿着黑色背心的上半身裸露出来精壮的肌肉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墨蓝色鳞片。左臂小臂上包着厚厚一层纱布,松松垮垮的,还渗出了血迹,像是挣扎过一番。 他浑不在意,只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们一眼,站进了电梯内,按下了65层。 引导员安静下来,张靖发现她脸色苍白,似乎有些畏惧这个背对着她们的人。 那个男人来去都不发一言。 直到他到达目的楼层,离开电梯,引导员才对着张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才那位是塔内很出名的哨兵——麟游,他的履历非常漂亮。” 张靖垂了垂眼眸。 这里的履历漂亮并不是什么很值得称道的事情。 这意味着这个哨兵曾多次下高危险度的污染区,能够安全回来还能保证自己不发生剧烈畸变,足够说明他的实力。 所谓的畸变就是哨兵们在清除污染区的过程中受到“污浊”影响太多,和自己的精神体的融合程度高到身体出现了动物特征。 比如刚刚那位哨兵身上的鳞片。 张靖猜他大概是某种爬行类动物,她对动物的了解没有那么深,也判断不出来更多了。 如果畸变更剧烈一点,哨兵大概率就无法放出自己的精神体了,身体上属于人类的特征会很快消失,连带着精神也趋向野性,以至于无法理智思考。 这种“污染”在变成100%之前并不是不可逆的,另一个人类变种——“向导”天然就有剥离他人污浊的能力。 向导比起哨兵们体能占下风,但精神更加稳定不受污浊影响,他们能够靠精神疏导来对哨兵的精神图景产生影响。 简单来说向导的工作就是替哨兵剥离污浊降低污染度。 一般来说结契后向导会跟随ta的哨兵一起下污染区,而没有结契的向导可以自由选择在哨兵回塔后进行疏导,或者一起上战场。 但因为天然体能劣势,大多数的自由向导都会在塔内等待下污染区回来的哨兵。 他们通过塔的系统预约后,再经由向导智能端的同意,才能来到疏导室,由向导来判别需要轻度还是深度疏导。 总的来说,因为数量稀少,且工作内容无可替代,向导的自主性还是不错的。 张靖在和引导员问答间,慢慢了解着这个塔内的制度,完善她脑海里的信息。 电梯已经很快到达了75层。 这里层高差不多有4米,走廊两侧共有十个房间,每一间都有近百平,都是很相似的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布置。 张靖的房间就是08号房,09和10还空着。 “这里的其他房客都是向导,您在之后的工作过程中会慢慢遇见认识的。” “我的工作到这里就结束了,祝您在兰墨区北塔生活愉快。” 张靖和她说了一声再见,引导员笑了笑,转身坐电梯离开了。 进门之前,她对面的07号房间刚好打开了门,一个长相精致皮肤白到不似真人的女生走了出来。 她红色的瞳孔看了一眼张靖,接着慢慢面朝向她,露出了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 张靖:“?” 张靖试探地笑了笑:“你好?” 可能是她脸上这纵横交错的疤太过凶恶,她一笑起来,反倒让那女生迅速收敛了表情转身离开了。 张靖:“……”果然这设定不一般的世界,人们都很有个性呢。 她没再理会,进门先是检查了一番房间。 很干净,家具上挑不出一丝灰尘来,应该是有特意打扫过。摆设都很规整统一,没啥生活气息,除了一些统一配备的家具家具,还放置了新的白色四件套。 值得一提的是,房间的一角还专门设置了小窝和各种各样的支架玩具。 张靖心想这难不成是给精神体玩的?可精神体最舒服的地方不是向导的精神图景吗? 或许是考虑到一些精神体喜欢呆在外面吧。 她把手里拿着的工作服放在了衣柜里。心里想着要添置一点东西了,她还是喜欢让房间里多一些活人气息。 她拿起了自己之前的手环,刚要打开,就发现这个破旧的玩意已经没电关机了。 张靖无语了一瞬,明明今天早上来白塔之前还有,这个东西果然是太破了得换了。 还好白塔给新加入的向导福利里面有手环,她记得是和工作服盒子放一起了。 张靖心念一动,一只银白色、羽毛上带有黑色横斑,十分神武美丽的大鸟忽然出现在她身后,鼓了鼓翅膀绕着房间飞了一圈,接着落到了角落里吊起来的架子上。 第2章 兰墨区 这只漂亮的万鹰之王便是张靖的精神体。 它炯炯有神的瞳孔盯着张靖看,嫌弃的情绪传达了过来,让张靖有点好笑。 这个房间对喜欢自由的它来说还是太逼仄了。 她打开了窗户,果然海东青的眼神亮了一下,跃跃欲试地想要起飞。张靖碰了碰它的翅膀,叮嘱道:“不要飞太远。” 海东青鼓了鼓翅膀以作回应,宛如一支箭般急射而出,只留下那根木棍微微发颤。 张靖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 她看了看手环里的新手补助,有两千积分。 她来到塔里的月中旬,按规定,现在上班到时候拿到手的是以工作量计数的积分。如果上了整月,就会有底薪和工作量最低限度。如果超量则按比例给予绩效积分。 其实也挺好,只要熬过十五天等到下月初一发工资就行。 不知道塔里面的物价怎么样,够不够她吃到那时候。 —— 张靖并不是兰墨区的人。 她来到这个世界时才十二岁,居住在一块几乎废弃的荒区。 那里和污染区离得很近,但又不受到城区完善的庇护,只有一些穷到不在乎污染的人在那里玩现实版荒野求生。 一般人在十岁的时候就会统一进行检测,哪怕是荒区的人也会舍得花钱做。因为一旦检测到精神力觉醒,有分化为哨兵或者向导的能力,就能得到“圣所”的免费培养。 原身是被遗弃到荒区的孤儿,靠着几个邻居拉扯,自己挣扎着长大。 她在十岁那年,满怀希望去做检测,结果却是她注定只能成为一个普通人。 这个世界多的就是普通人,可荒区的普通人却格外难以生存。 后来附近的污染区扩大,那片荒区被吞噬了。 张靖醒来就得到了一个被异变的怪物撕咬得只剩下一口气的身体。 与此同时她开始觉醒,膨胀的精神力量支撑着她的意识,也为后来的救援提供了指引的线索。 她被救出了污染区,成为了那片地方唯一存活下来的人。 在之后她就靠着重新检测精神力,被带进了圣所培养。延迟觉醒的例子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张靖的等级又不是很出挑,很快就没人关注她了。 再后来……她长大了,从圣所毕业,去这里的大城区闯荡了几年,直到发现没有固定工作和资产来源,在这个智能和污染横行的世界里,真的很难混。 但是向导还是很好就业的,甚至可以说因为稀有,就算再弱的向导找到塔里,也能得到一份工作。 虽然她的精神体和疏导方式不太受主流欢迎,但是管它黑猫白猫,能治疗就是好猫。之前几年给那些临时队友疏导的时候,也没听他们说什么不好。 所以她调研打听过后,来到了这个不大不小的塔。 不管怎么样,先混一段时间看看工作环境舒不舒服,行的话,她也可以在这边多休息几年。 —— 兰墨区是一座末流的b级城区,区域内有南北两座分塔,以及一座中心塔。张靖现在所在的就是北塔。 在b级城分塔的好处就是能够赶上大多数潮流和资源,但压力又不是像a级城区那样大。 她整理好后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重新坐电梯下楼了。 可能是过了中午的休息时间,电梯里来往的人开始变多了。 塔中工作的人大都是哨兵和向导,这里的白噪音会给他们敏锐的五感创造一个很好的休息环境,普通人反倒是不多。 张靖看见了一个身上攀着条半米长变色龙的男生,那只变色龙尾巴偷偷钩在了旁边穿蓝衣服顶着兔耳朵的女生身上,然后变成了一半灰一半蓝的颜色。 兔耳女生察觉到了,碰了碰变色龙。 男生窘迫地把精神体收了起来,向女生道歉。 脚底下蹲着一条威风凛凛的狼犬的女人脸上还带着一条血痕。 她盯着张靖看了一会儿,又转过头去不再关注,张靖注意到她的目的楼层是疏导室所在的地方。 另一个懒散靠在栏杆上的男人长着一双狐狸眼,在通过耳机打电话。 他一直听着那边说话,只是偶尔懒散地嗯一声,直到最后似乎是有些不耐烦,快速说了一声“知道了”就果断挂了电话。 张靖站在角落,沉默着看着这一切。 并不是所有哨兵和向导都会选择在塔内供职和居住。但据她观察,塔内的哨兵和向导戾气都会比外面少很多。 张靖也能捕捉到那缓和情绪的白噪音,或许这种环境是影响因素之一,也或许这里的人有稳定的资源来源和及时的向导救助,竞争没有那么激烈,情绪也会平和很多。 电梯又降了几层。 变色龙和兔子下去了。捷克狼犬忽然甩了甩尾巴,冲着张靖亮了亮锋锐的牙齿,那双金瞳冷锐而威严,却没什么恶意。 张靖冲它也龇了龇牙。 狼女捏住精神体的嘴筒子,又警告性地拍了拍它的脑袋。她没有看张靖,只是外化的耳朵抖了抖,低声道:“抱歉。” 张靖不在意这些:“没事。” 电梯下行,到了40层,狼女离开了。 安静的电梯内只剩下狐狸和鹰。 男人双手插在兜里,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他掀起眼皮看了张靖几秒,笑了笑:“新来的?” 张靖嗯了一声。 “肌肉练得很不错啊。”狐狸歪了一下头,向前倾身鼻子动了动,“是空战部的?” 张靖摇头:“不是。” 见她脾气挺温和内敛的,狐狸又多了点兴趣。 拥有这样一副凶悍身体的哨兵,竟然会有难得的温和性情。一般这种到处是疤的,都是经历过不少凶险的人,野性让他们到哪都带着一股压迫感。 正巧电梯到了十层,两个人一同出门。男人看到张靖抬步走向生活超市:“好吧,那就不打扰你安家了。加个联系方式,有空一块出任务?” 张靖抬了抬眉,意识到他似乎误会了什么。但她也没多解释,抬起手环和他的碰了碰。 狐狸晃了晃手示意再见,转身走向十层的另一个方向,那里是药店。 张靖看了看手环上显示出来的信息:赤月,精神体是红狐,陆战队第三小队队长。 是个挺厉害的人物啊。 第3章 眼镜王蛇 两千积分花出去了快八百,置办了一些够她用半个月的生活物品。甚至因为前两年饥一顿饱一顿的情况,让她习惯使然买了好些速食。 张靖又去食堂逛了一圈,正好快要到了晚饭的点,几个窗口都开了。 她打了一份饭和三个菜,心里还夸了一句这食堂挺实惠的,她的钱包应该够吃到发工资。 打饭大姨看了她一眼,抬起勺子又给她扣了一份米:“新人刚报到啊?这点儿吃不饱吧?大胆跟姨说,别不好意思昂。” 张靖愣了一下,笑:“诶,谢谢姨。” 没想到这姨也愣了一下,随即又给了她半勺肉:“小孩挺礼貌还。” 张靖:“?” 原来在塔里有礼貌就能多吃肉吗?张靖感动了,她回忆了一下在圣所那吃饭都要打一架定地位的生活,忽然觉得这些年自己过得是什么苦日子。 当初就是怕“圣所”的下游机构“塔”也是那种不争不抢就要饿死的状态,所以她才在毕业后把试图把她强制收编的老师揍个半死,逃了出来。 要是当初那老师告诉她圣所的饭这么好吃,工作环境这么和谐,她真不至于那样反抗。 其实这一点倒是张靖误会了。 北塔毕竟是b城区唯三存在的向导哨兵正规收编基地,比起她所在的那个小规模圣所,竞争当然要更温和一些。还有很多无名地区的塔,也充满了阴私丑恶。 任何地方只要有了阶级分层,位于底端的总是会吃苦头。 —— 吃完饭张靖就上楼了。她想去看看自己的疏导室。 在圣所的通识课中,老师会告诉他们,精神疏导无论是轻度还是深入疏导,两方或者多方都要处于一个安全和舒适的环境里。 这样才能让向导和哨兵的精神力真正接触,或者说让向导专注于污浊的剥离,使治愈效果达到最优化。 张靖从前和队友在污染区流浪的时候,上哪去找个舒适的环境去,大家都是一边防备着四周,一边抽空把自己的污染程度降低。 有种鞭子沾碘伏,边打边消毒的奇怪既视感。 大家都又野又粗糙地习惯了,张靖不知道队友感受咋样,反正她对此接受挺良好。 她猜,塔内的疏导室应该会不太一样。 也许就和这里的建筑一样,颜色和缓,白噪音按摩着脑部神经,能让普通人都感到一种无言的舒适。 张靖到达四十层时,贴着自己名牌的疏导室门前长椅上已经有人了。 居然是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那个浑身戾气的哨兵,麟游。 张靖看了看左右,五间疏导室的门上都贴着不同的名字,有四间状态显示正在工作中,还有一间亮着绿灯,显示无人,那正是她的工作地点。 麟游看见她过来,举起手臂晃了晃手环,一双竖瞳盯着她不放。 张靖莫名其妙看懂了他的肢体语言,试探性地打开了自己的工作系统,上面正显示了唯一一个麟游的预约信息。 她咋舌,本来还以为需要向导自己开,结果是哨兵随时能够预约啊。而且如果预约两小时内没有被接,自动无效。 麟游又比划了一下,指了指疏导室的门。 张靖沉默了,这孩子似乎是个哑巴。 麟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手臂上的绷带还松松垮垮吊着,比上午见面时更加狼狈,隐约能看见一道新鲜的伤口,周围漂亮的墨蓝色鳞片都掉了许多。 这是大半天都没想着给自己处理一下啊?还怪能忍的。 张靖推开了疏导室的门。 麟游垂着眼睛跟了进来。 他走路时安静无声,可看着人时却显得格外渗人,张靖猜测这人恐怕在塔内有点不太好的名声。 但这又如何,还能比她名声更糟糕吗? 张靖想起来这里之前被队友一而再叮嘱不要暴露身份,她摸了摸鼻子。 “呃,你先坐。” 张靖在操作台上把预约接了,然后查看着麟游的身份信息。 麟游,精神体是变种眼镜王蛇,属于陆战部成员哨兵,污染指数69%。 按照规定超过75%就属于重度污染范畴了,他的数值还算良好。 张靖点点头,只是对他说:“稍等一下。” 她看了一眼窗外,随即一只白色大鸟穿过玻璃,飞进室内蹲在了她肩膀上。一双金瞳目光炯炯地看着麟游,歪了歪脑袋。 张靖结实的体格被这重家伙一衬托,视觉上都缩小了不少。 她摸了摸海东青的羽毛,啧一声:“不能吃,有毒。” 麟游:“……”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环,上面显示的预约信息确实是张靖没错,她刚刚也能利用身份卡刷开门带他走进来。 但是……他印象中的鸟族向导,似乎都是像鸽子、蜂鸟那样的小型禽类才对啊? 麟游的神色有点空白,他黑色的衣裤上,忽然闪烁起一点微弱的光芒。那点光呈线状盘绕在他身上,延伸至他脖颈处时,忽然冒出了一只覆满黑色鳞片的蛇头。 随着头颅的显现,它那长达3米的身躯逐渐出现在张靖的视线中,墨色身体上覆盖着灰白色的横斑纹,在光下透出一点不明显的蓝色。 它颈部扁平,蛇信子嘶嘶吐出,一双危险的竖瞳眼睛看着那个体型巨大的威武鸟类,难得露出了一点茫然。 甚至想要探出头去碰碰海东青。 海东青似乎是把它的试探当成了崇拜的意思,于是站得更直溜了。 锋利的脚爪原本还钩在张靖的肩膀上,结果一见眼镜王蛇张开嘴,立马抬起来抵着它的腮帮子推远了。 嫌弃。口水。 蛇:“?” 张靖捏了下自己的腮帮子,把笑憋了回去。 她看着麟游,这孩子没了那刺人的戾气,反倒因为目前的状况显得有些机械。 “好了,你不是来做疏导的吗?大海可能会碰一下你的蛇,不介意吧。” 麟游眼看着那女人嘴上客客气气的,但也没有跟他商量的意思,那海东青更是带着莫名其妙的熟稔,直接一鼓翅膀跳到了蛇的身上。 麟游人站得挺稳当的,蛇却被它故意扯了下去。 张靖笑了笑,站在他面前,把手放在了他肩膀上:“你最好放松一点哈。” 说罢她那漫不经心的神色忽而冷淡了一点,麟游肌肉紧绷,不由自主地和她对上了视线。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图景外界,忽然传来一种震荡感。仿佛有什么庞大的东西就要直接碾过来,压碎他构建的屏障,直接闯进他的精神世界。 麟游忽然就察觉到了这个女人身上的危险性。 他那拯救了自己多次的直觉再一次警告着他,可是张靖强硬的手掌却不知为何让他无法动弹半分。 海东青一声鹰唳。 “轰——” 第4章 赤月和麟游 “去哪儿?”赤月随手拨了拨接引台上的盆栽,看着登记员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他龇牙笑了笑,才继续回答电话那头的人。 “我可不想再去那几家老店了,怪没意思的。好不容易放个长假。” “污染……还行吧,就那样。” 赤月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上火红的毛发,语气散漫:“剥离?等哪天到了99%再说吧。”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实在不行你就回家呗,那边好歹是a区,总不至于找不到一个和你高匹配的人。” “哥们跟你讲句心里话,这剥离污染不就是为了救自己的命吗,上哪找那么多情投意合的匹配对象去?你再看不上那些野人,人家也是个能进出污染区有向导陪着的。” 赤月嗤笑一声:“谁乐意找谁找呗,和我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那头怒了,“别告诉我你这一个月都没下污染区是因为你想辞职了,你的污染度超过85%了吧?塔里是不是早已经取消了你队长的调动权限?” “你跟我讲实话,你是不是精神体都放不出来了。” 赤月沉默了一会,心烦意乱:“别管。” 那边的人看他二话不说就挂断通讯,气得一阵骂:“我真是闲出屁了才三番五次劝这个犟种!” 男人靠在接引台又等了一会儿,周围的引导员和登记员是普通c级哨兵,被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吓得噤声。 直到一个高瘦的男人从门口进来。 男人身后还跟着两个新人哨兵,都一副蔫哒哒的样子,看起来被训练得不轻。 麟游把人带回塔里就不管他们了,他无视了赤月直勾勾的目光,盯着智能手环划拉了几下,似乎在查询什么信息,一边看一边往电梯方向走。 直到电梯门前,他的手指骤然顿住,忽然很快速地点了几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把界面关了。 可那原本一身凶煞人见人怕的气势,却带了几分微不可察的愉悦和期待。 赤月盯着他进了电梯,又盯着显示屏等待着。 十层。 四十层。 电梯再次下来了,几个哨兵出来,没有麟游的身影。 赤月眯起眼睛,饶有兴趣地勾了勾唇。 他最近闲得发慌,最感兴趣的就是这个塔里出名的单兵作战第一的蛇类哨兵。 麟游当初是被塔的上层管理者带回来的,从小没有受过圣所引导,他孤僻凶恶,对任何人都靠近都抱着一分警惕,更别说张口交流了,久而久之所有人都觉得这人是个哑巴。 他除了出任务,几乎都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待着,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偶尔污染度太高了,就会自己去找个向导,威胁他们给自己剥离污浊。 但又只愿意做轻度的剥离疏导,因为总是无法彻底脱离污浊带来的影响,他身上总是残留着动物特征。那些墨蓝色的鳞片如同盔甲一般护卫着他的身体。 自闭,强大,野蛮,又美丽。 可是最近麟游忽然放弃了他那一年四季款式单一的黑色作战背心,穿上了作训外套。 身体被挡地更加严实了,那张脸就越发突出,脸颊周围的鳞片又褪去,众人才发现这个人居然有一张帅得石破天惊的脸。 但麟游还是像以前那样无视了其他人各异的目光,在污染区、宿舍、疏导室中三点一线。 赤月想到最近偶然听见几个向导又是庆幸又是可惜地讨论麟游,说这人不来找他们疏导后,虽然不用害怕他了,但也看不到那张帅脸了。 赤月有个大胆的想法。 这个人是不是已经做过深度疏导了,他的污染度大幅下降或者说已经完全清零,所以畸变的部分才会褪去。 十层和四十层,无非就是三个目的地,超市,药店,疏导室。 从前顾及着麟游那可怕又毫无顾忌的单兵武力值,他一直持观望态度,但着实好奇地不行。 所以赤月决定今天就去探索一下。 他比麟游慢了一步,到达十层时,已经不见他的人影。 于是干脆往四十层走去。 四十层到四十三层都是向导的疏导室,即他们的工作间。 赤月打量了一下,正好03号房门打开,一个女人披着外套,脸上尤带着一点饕足的神色,将她送出来的萨摩耶向导红着脸,被逗得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女人。 女人看见赤月,挥手打了个招呼:“呦,赤月队长终于肯来疏导室了?” 面对这人落在他皮肤上幸灾乐祸的神色,赤月只是意味不明地嘲讽回去:“前两天不还在猫窝里打滚,今天就跑来狗窝了,宁队长时间管理做得真是不错。” 叫作宁队长的女人摸了摸骤然失落下来的萨摩耶,轻笑一声: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啊?赤月队长标榜自己如此专一,那就祝你早些找到心上人吧,我啊,还要带队下污染区,就不打扰你的兴致了。” 他们两个都是陆战队的小队队长,因为平时各种资源竞争本就暗暗较劲。 宁淼看不上赤月那硬忍着畸变也要自命清高的样子,赤月也看不上宁淼不结契就纯玩的作风。 两个人见面就没什么好话。 宁淼说完就穿好外套拉上了拉链,整个人骤然冷峻下来,打开通讯器给几个队员下指令:“3号训练场集合。” 她挑衅地看向赤月,又往5号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随即大步离开了。 萨摩耶看了看赤月,目光迟疑地看着他畸变的手臂:“赤月队长……要我帮忙来疏导吗?呃,轻度疏导。” 赤月垂下眼皮:“不用。” 向导和哨兵在精神体相互接触吞噬污浊时,对于本人来说也是会产生共感的。对敏锐的哨兵来说,那种精神上的酥痒勾起的大多是和性冲动有关的感觉。 哪怕只是轻度疏导,空气里也会充满暧昧的气息,更别说让向导深入精神图景,看到自己潜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了。 那种生理和心理的双重羞耻折磨,在赤月无数次目睹过自己的父亲因此失控的场面后,就开始下意识地排斥,甚至感到恶心。 他厌恶自己被原始冲动支配。 所以排斥一切会触动它的一切。 他深呼吸一口气,目光忽然一凝,定在了一块名牌上。 上面写着简单的几个字:c级向导,张靖。 第5章 赤月的预约 “进来吧,权限开了。” 张靖正无聊地写着工作报告呢,工作台就响了一声,原来是麟游提交了预约信息。 这十几天张靖也搞明白了,对于这个小哑巴来说,预约疏导就是想要见面的意思。 有时候麟游会来做疏导,更多时候就单纯带点礼物过来,然后和她一起安静地坐一个半小时。 麟游提着一包蛇肉冻干,坐在张靖对面,递过来,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是威胁她吃一样。 张靖抽了抽嘴角。 她拒绝了:“你自己吃吧。我写一会报告。” 在塔里工作了快半个月了,一直挺顺利的。除了因为自己等级和资历原因,没有特别多的人来找她做疏导这个小问题之外。 而且让张靖比较苦恼的是,后台有一个留言板,上面的东西都很奇奇怪怪。 比如:“柏拉图来了都要震惊一下吧尊敬的向导大人dt-tb。” 比如:“痛痛的呜呜。。感觉向导从前的工作和小众爱好有关系。” 比如:“向导大人有什么强迫症吗感觉从头到尾皮被压了个遍真的一点都没了……但是下次还来。” 比如:“对不起但是大人好帅。是那种疏导时完全提不起兴趣但结束后会对大人半夜犯错的类型……” 有一个细思极恐的:“大人下次请直接上吧,不要考验我的忍痛力了……” 还有一些纯粹是控诉的:“毫不温柔的鹰!” “对不起但大人好多疤有点可怕。” “无恶意但。。向导应该多注意自己的容貌吧,不会再去第二次了。” 张靖早就习惯了不符合主流的外貌给自己带来的一些讨论与注视。但一碍不着她挣钱吃饭,二也挡不住她把那些携带恶意的人打跑。 总之,她算了算业绩,勉强够她吃喝一个月了。 麟游是其中占了大头的。 黑蛇爬了出来,盘在一边海东青的架子上,而她的精神体早就不耐烦待在这里跑出去玩了。 张靖点了点报告,有了一种从前在现代城市上班的感觉。 麟游本来拿着一根蛇肉冻干,窸窸窣窣地咬着。忽然扭头看向了门外。 为了达到良好的疏导效果,向导室的隔音非常好,但哨兵比向导要敏锐两倍的耳朵,还是让麟游听到了一点动静。 张靖察觉到了异常:“有人?” 手环震了一下。 她点开工作台,跳出来一条新的预约信息,是之前加了好友的赤月。 自从之前碰到过后,两个人阴差阳错都没有再见过面。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工作记录,点点头,行吧,业绩来了。 “麟游?是另一个哨兵的预约,我先让他进来了?” 张靖看着麟游预约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干脆利落地拿起他的冻干递给他,看着他有点不情愿的模样,总觉得有点萌。 “好了,我要工作了,下次再一起去城区玩吧。总待在塔里也挺无聊。” 张靖拍了拍他的肩膀,那边爬在架子上的蛇蠕动着回到了两个人旁边,支起头蹭了蹭张靖的腿。 张靖也摩挲了一下它光滑的鳞片作为告别。 她没有看见麟游骤然缩起的瞳孔和紧握的手指。 就在门打开的那一秒,抱着手臂在外面等待的赤月和阴沉着脸的麟游对上了视线。 赤月眯起眼睛,轻轻哂笑:“……果然是这里啊。” 黑蛇盘在麟游身上,对着赤月嘶嘶吐信子。 张靖也看到了赤月。 不过是十几天没见,这个人就从一个完整的人类形态变成如今畸变覆盖率60%的模样。 那双本就漂亮的上挑狐狸眼的黑色眼线更加明显,一双犬齿从红唇唇缝中隐约探出。 赤月带有火红色绒毛的耳朵颤了颤,他注意到了张靖的打量,抱在臂弯的手指不自觉缩了缩。尖锐的指甲戳在自己肉上,才让他回了神。 “好久不见。” 赤月说,“上次还误会了你是哨兵,不好意思啊。” 张靖耸了耸肩:“没事,很多人这么觉得。” 她的精神体是猛禽,还是很厉害的那种猛禽。曾经她的老师和队友都可惜地说过,如果她是个哨兵,等级绝对能达到超a级。 张靖不觉得有什么能可惜的,向导只是体能不占优势而已,他们的情绪和感知都比哨兵要稳定地多。 而且针对精神力来说,大多数向导其实处于支配地位。 比如他们疏导时,在哨兵的精神图景中,向导的支配力甚至比哨兵还要庞大。 还比如说,向导和哨兵等级相差不大时,向导的精神力还能随意调整哨兵的感官。大多数结契的向导和哨兵对此好评如潮,让他们在结合时的刺激达到顶点。 可惜因为人数不在多数,而而且很多事的话语权都不在向导手中,所以他们总是被冠以“柔弱”,“被动”的地位。 纵然社会地位上不占优势,但张靖依然愿意选择成为向导。 她不想再成为一个容易被激素支配的人,比起从前躺平看淡的状态,现在的她更愿意服从自己的意志,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眼镜王蛇的头慢慢探向张靖,试图撒娇打断她和狐狸的交流。 看懂了它肢体行为的赤月匪夷所思地看了一眼麟游。 张靖感到好笑:“乖啊。回去吧。” 于是麟游只能慢吞吞离开了。 赤月看着他离开,自己终于也做好了最后一层心理建设,走进了疏导室。 他视线环绕一圈,略微有些诧异。 很多向导会喜欢把自己的工作室稍微装扮一下,大多数都能看出来一些向导本人的风格。 比如有的向导喜欢温暖舒适的环境,像心理诊所之类的。也有向导喜欢哨兵被整得敏感可怜的样子,疏导室装扮地跟情qv酒店一样。 张靖的疏导室更像是一个很普通的小房间,到处都是最基础的设施,连那自动配备的大双人床都被换成了单人床。 ……跟医务室好像啊。 如果张靖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估计会吐槽一句,自己的工作跟医生也没什么差别了。 而且这是工作的地方,又不是属于她自己的空间,她也没有那么多的装扮欲。 “坐吧,想喝点水吗?” 张靖给自己倒了水,一想旁边还有个赤月,遂问了句:“我这边除了橙汁就是苏打水和白开水了。” 赤月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不自在:“白开水就好。” 第6章 被邀请 “你污染度已经到90%了,而且附着的时间比较长。重新剥离起来,可能有点痛苦。” 张靖看了看他的资料。 因为畸变的厉害,塔内管理部已经限制了赤月的出行,为了防止他再次受到污染彻底变成怪物,也为了防止他伤到城区内的普通人。 甚至他公开可见的资料上也会标着一个红色印记。 赤月握了握拳,他的指甲尖锐,手背覆盖着白红交织的毛发,他不喜欢这样野性的状态。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那就不会再迟疑。 赤月对张靖有一种莫名的信心,连麟游那个难搞的木头都能成为朋友,还有留言板上的信息……或许张靖就是他困境的打破者。 “麻烦你了,”赤月这么说着,看了看不远处的床,“……是深度疏导吗?” 张靖坐在他对面:“我这儿不做深度疏导。但轻度也,呃,有点不一样,你撑不住就告诉我,我会断开的。” 轻度疏导一般解决的是60%甚至50%以下的污染,而且一般会经历两到三次才能彻底剥离。 他精神图景内已经超过85%的污染度,赤月不知道张靖会用什么方法。 女人伸出一只手搭在了他肩膀上,不含任何暧昧,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凝视着赤月:“看向我,放轻松。” 周围的空气骤然一滞。 张靖带着微微笑意的脸倒映在赤月的眼瞳中,一双雪白宽阔的翅膀展开在她身后,让她整个人的脸都带上了一种奇异又自由的神性。 鹰唳回荡在赤月的脑海中,仿佛一只巨兽高高在上,俯视着趴伏在地的渺小的狐狸,而它的一爪,就能轻而易举地扣开他的精神屏障。 赤月慌张了一瞬,不自觉防备心起,霎时间剧痛传来。 飓风碾压过境,卷走灰暗的雾气,张靖看他痛得冷汗淋漓的模样,心里叹了口气。 “放轻松,小狐狸。” 她的手捏了捏赤月的脖颈,唤回了他一点神智。 赤月勉强睁开眼睛,无意识地伸手向前,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东西,狼狈又漂亮的脸上带出一点希求。 那只蓬松的尾巴向前探着,试图钩在张靖的小腿上,却只碰到了冰凉的军靴。 张靖另一只手攥住了他双手的手腕,把他束缚固定住。 女人的声音愈发和缓:“让风进去。” 仿佛是催眠,又像是蛊惑。 那面屏障轰然而开,随着鹰唳,飓风呼啸而起,掠过图景深处的那片森林。 风吹草动,绿意摇曳,一面蓝色的湖镜倒映着小动物迷茫的脸。 火红色的狐狸仰着头看了看天空,似乎不明白那只漂亮的大鸟为何不接受他的邀请进来。 它蹦跶着,小声叫着,任由风把它的毛发吹得像一只被嗦了的芒果核。 直到它浑身干干净净,那阵风才满意地将狐狸又翻过来检查了一遍,而后高飞远去。 只剩下无数片绿叶呼啸着卷上青天。 狐狸迷茫地趴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声意味不明的哀哀叫唤。 —— 赤月豁然睁开眼。 浑身肌肉酸软发疼,骨子里还有些莫名其妙的酥痒感,他的眼神聚焦了几次,才看清这是哪里。 原来是在疏导室的那张单人床上。周围被张靖用帘子遮蔽出一个私人的空间,挡住了大部分外界透进来的光,旁边柜子上还放着一杯水。 赤月动了动胳膊,拿起水杯缓慢地把水吞咽完。 嗓子被水润泽。 借着昏暗的光,他才发现自己胳膊、手上的毛发早已褪去,锐利的爪子也变成了人类干净的短指甲。伸手摸了摸,头顶的耳朵和身后的尾巴也消失不见。 他听见了外面细小的说话声。 赤月从床上下来,缓了缓,才慢慢站起来拉开了帘子。 张靖正在和一只猫说话。 之所以知道那个人是猫,是因为她的精神体正嗲嗲地叫着,绕着张靖蹭来蹭去。 明明是巨型的缅因猫,长得不说霸气侧漏,也是威风凛凛了,偏偏要夹着嗓子勾引毛茸茸爱好者张靖。 赤月脸色有点冷。 张靖看猫咪确实可爱,忍不住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 前面坐着的女人耳朵立刻红了,一双柔软漂亮的猫耳朵倏尔从银灰色短发中窜了出来,大尾巴摇了摇,轻轻垂下,似乎无意碰到了张靖的手背。 “它状态挺好的,这次的污浊沾染不深。” 缅因身上的这点灰雾,张靖都用不上正式疏导,直接叫来海东青和猫蹭一蹭,两三下吃了就好了。 此刻的大鸟正在消化这一天吞噬掉的污浊,它的羽毛比刚来塔里的时候更加有光泽,听见赤月出来的动静,歪头看了看。 张靖看向他:“你醒了?身体还有不舒服吗?” 缅因猫站在张靖身侧,头还蹭着她的手背,那双异瞳却冷冷地盯着赤月,显然对他躺在疏导室的行为异常不满。 猫女歪了歪头:“姐姐……你还有事要忙,我就先走了。之后一定要来我们队里玩哦。” 张靖点头:“好。” 她真的很吃猫科动物撒娇这一套。 赤月走过来靠在桌子上,垂眸看着张靖更新记录:“我睡很久了吗?” 张靖说:“还好,差不多三个小时,正好快要吃晚饭了。” 她上下打量着男人,点点头:“恢复的不错,之后我会把报告提交上去,你资料上的警示很快会被消掉的。” 赤月抿唇忍住笑意,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些开心,紧接着又听张靖说: “你这身体素质还挺好的,之前有只犬科的哨兵,痛晕过去睡了整整一天。” 一盆凉水哗啦浇了下来。 男人想起自己失去意识之前那飓风过境压倒性的精神力,真是完全失去了传统向导和哨兵之间那带着点涩气和暧昧的氛围,更像是张靖暴力威胁着那些污浊离开他的身体一样。 他那向来昏暗又枯黄的精神图景,居然也能被这样庞大的力量眷顾,从而焕发出勃勃生机。 赤月都有些不敢想要是某天张靖真正进行深度疏导或者是精神结合,那会是怎样的光景。 那只威武强大的海东青,也会接受一份邀请,进入另一个人的精神图景吗? 他居然有些不愿意去想这个场面 “……这样啊。”刚刚看见张靖就发热的身体也冷却下来了,他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那,一起去吃饭吗?” 张靖笑了笑:“不了,今天有个老朋友过来,我下午要出塔。” 第7章 渡鸦 北塔修建在靠近边缘城区的地方,往外走几公里,就是荒区,再往外就是充斥着灰雾的污染区了。 所以站在塔的高层远眺,其实是可以看见那颜色压抑暗淡的远方的。 只是人类把生存的城区建设地越来越好,绿意充斥,智能覆盖,以城墙为界,简直和荒区与污染区是两个世界,就像是科技文明和荒野文明的对比。 若是再忽略底层人类的艰苦生活,可以称得上是生机勃勃。 张靖看着远处高大坚固的城墙,失神了两秒。 曾经她刚出圣所,还对这个世界的探索欲十分旺盛的时候,却因为意外杀了一个高官的二世祖儿子,而落到了被通缉的地步,很多城市的那堵高墙都将她和队友们拒之门外。 后来总算是见识到了这个世界的法律和规定在面对阶级时有多么薄弱,她从潜意识的安全区中惊醒,几经闯荡,才变成了如今这个陌生的,没有案底的身份。 过往对她来说早已构不成阴霾,她的前路永远未知而充满乐趣。 张靖摸了摸旁边海东青的翅膀,笑了一声:“走了,去见你的老朋友。” —— 来兰墨区找张靖的不是临时队友,而是帮张靖洗脱了罪犯身份、最早和张靖一起从圣所逃出来的人。 硬要说个身份,那就算青梅竹马了。 两个人约定的地点是一家北塔附近的小酒馆。它坐落在街尾,空间不大,也并不是很热闹。 她到的时候,金思文已经坐在那里了。 女人那一身的纹身很有气场,短而卷的头发,修身的上衣裹出紧实的肌肉弧度,秾艳昳丽的五官十分引人瞩目。 桌子上已经有了几个空瓶,她又点了一瓶酒,抬头要喊服务员时,恰巧看见了刚刚进门的张靖。 “过来坐呗,”金思文笑起来,“看来塔里的伙食不错,你脸上终于有点肉了。” 张靖仰在了沙发上,微微闭起眼睛,身边浅浅的酒香味和低沉的大提琴乐声让她整个人放松下来,熟悉且信任的人在身侧,她都懒得去想那些复杂的东西。 接过金思文递过来的酒,张靖抿了一口挑起眉:“好熟悉的味道。” “是吧。”金思文说,“我三天前到这儿的,这里的楼上还是个宾馆,然后发现这家酒特别像咱们从前圣所那里酿酒厂酿的。” 张靖看着她悠闲的模样:“不是说不乐意来这边吗?” 金思文和张靖的情况不大类似,她虽然十岁就生活在那个十八流城区的圣所,但却不是像张靖这样的孤儿,相反可以说她是圣所里最神秘最有钱的一个孩子。 张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选择和自己一起逃出那里,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排斥高等级人类城区,但不妨碍她们性格相投,成为了朋友。 大概一个多月前,张靖和金思文带着小队做完任务时,金思文突然告诉张靖,最近可能有人来找她麻烦,不能和她一起行动了。 张靖没问太多,她知道金思文要是愿意说肯定会跟她讲清楚。 于是金思文重新给她办一个身份,之后就失去了消息。 小队本就是临时组成,不过两个月,她干脆在金思文离开后也结束了私人委托任务,散了小队,找到了兰墨区这里的向导招聘信息,成为了一个普通的打工人。 金思文懒洋洋地:“这属于正事儿范畴,这几天正被烦着呢,等结束了再跟你说,咱们私人聚会聊点别的闲话。” 她的肩膀上忽然出现一只渡鸦,漆黑又泛着金属光泽的漂亮羽毛,尖利弯曲的鸟喙弧线流畅。 它蹦了两下,就跳到了张靖的肩膀上,喙碰了碰她的头发。 张靖笑了一下,摸了摸它的羽毛算是打招呼。她其实总是很难把这只粘人乎乎会贴面撒娇的渡鸦和独立潇洒的金思文联系起来。 海东青被放了出来,这里的空间不大,它也就没有展开翅膀,和渡鸦贴在一起站在桌子上,歪着头看向两个人。 萌物啊。 张靖感叹了一句。 金思文似乎叹了口气:“你来这里后体检过吗?” 张靖:“入职时的简单体检算吗?问这个干什么?” 金思文翻了个白眼,闭嘴不语。 一个迟钝的向导永远体会不到哨兵和精神体通感、又被她触碰时,那只能忍着未免她看出异常的痛苦。 把海东青和张靖发明成c级向导的人简直是个天才。 金思文换了个坐姿,翘着二郎腿,胳膊搭在了沙发靠背上,闷了一口酒。 张靖得不到答案也没啥反应,她早已习惯这个神秘的朋友当谜语人的样子,反正不会比她故意气人时候更可气。 她仰头靠过去,脖颈正好枕着金思文的胳膊,被女人故意一揽,卡在了她的喉咙上。 张靖歪歪斜斜地勉强平衡住,金思文倒是笑嘻嘻地很恶劣:“在象牙塔工作了几天,连一点警惕性都没啦?” 渡鸦也像是故意一样,学着主人的样子试图去锁喉海东青。可惜体型相差有点大,蹦蹦跶跶了半天,被海东青轻轻一翅膀过去就带得一个趔趄。 金思文不以为耻,反而被逗得笑了半天,身体都在抖。 她胳膊松了劲儿,张靖一个擒拿手反把她摁在了沙发上,自己坐了回去,习以为常地呛她:“想压我再练练吧。” 金思文垂下眼睛没有看她,捂着脸缓和着情绪。 一边缓着一边心想,幸亏张靖没听到她刚刚骤然加快的心跳,不然不得把她当笑料笑一年。 张靖有点饿了,她看着被喝空的酒瓶:“没吃东西呢就拉着我灌酒,你这坏习惯得改改了。” 金思文略微诧异了一下:“你没吃饭啊?” 张靖:“?” “我以为你约我出来就是要吃饭呢?”她指了指酒杯,嘴角抽了一下,“就纯喝酒啊?这个味道顶多起个怀旧的作用吧,不能当饭吃啊。” 金思文摸了摸鼻子:“我想岔了,我以为……” 她没过多解释,并开始积极补救,拉着张靖的手腕站起身:“走,带你吃大餐去。” 两个人走到门外,张靖眼看着金思文打开了一辆豪车的车锁,开着车门等着她上去。 张扬的五官上光明正大地带着一点坏笑,像一只翘起了尾巴的小狗一样求夸奖。 “……”知道金思文很富,但没想到她这么富,亏她以前还愿意跟自己一起过流浪的苦日子。 第8章 捷克狼犬 张靖比了个大拇指,坐了上去:“怎么搞到手的。” 金思文撇了撇嘴,关车门:“你都当公务员了,措辞就别那么强盗了好吗,这叫正当途径买来的。” 张靖点头,“好吧。” 金思文十分高傲冷艳的表情,作势往她的口袋里塞东西:“苟富贵,不相忘。拿好姐给你的黑卡。” 张靖乐了:“行,等你更出息。” “我说,你刚刚灌了酒,开车没问题吧?” “这么遵纪守法啊?”金思文笑了,“放心吧。以前这种事干得还少吗。我的酒量比你可好多了。” 张靖嘀咕了一句:“行呗。你乐意玩命。” 渡鸦飞到了张靖的肩膀上,海东青因为个头有点大单独占了后排的位置,渡鸦于是又跳到了后排。 金思文开着车,张靖就坐在副驾驶看后视镜里的两小只。 一黑一白,一大一小,因为金思文恶劣地开了后车窗,它俩羽毛被夜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最后渡鸦终于站不住钻进了海东青的翅膀下面。 张靖忽然觉得自己怀里也像是抱着一只暖融融的小鸟似的。 她靠在了座椅靠背上,抱着手臂,静静听着金思文车里动感十足的音乐,还有另一个人懒散的哼唱声。 车慢慢融入了夜色。 —— 酒吧内,还残留着余温的座椅上迎来了一位新的客人。 老板看见他到这里,手里提着两瓶酒过来,安静地放在了桌子上,顺便清理掉了空酒瓶。 唯有一个剩下了些许酒液的杯子被留下了。 男人一头及腰白发,睫毛和眼瞳全都是银白剔透的颜色,他穿着一身洗得老旧的训练服,冷漠却深邃漂亮的五官被金属面罩遮了一半。 他垂眸看着那个杯子,有些失神,似乎回忆起什么久远的事情,静默得连呼吸都几不可闻。 良久,他有些笨拙地弯腰,捡起了被遗落在桌子和沙发空隙之间的一根雪白短羽。 那羽毛很轻,只在他掌心停留了两秒便消散成了一堆光点,慢慢飘向上空再也不见。 男人悬在半空的手指轻轻抽搐了两下,旋即在杯子里倒满了酒,一仰头灌到了嘴里。 带点果香味的苦涩酒液划过喉咙,他嘴角勾起了一个奇异的笑容。 玻璃和他的唇齿相碰,男人的意识被浸泡在轻飘飘的醺意里,手指摩挲着酒杯,仿佛这样就能和那个女人亲密相贴。 低低的絮语带着黏腻阴冷的意味,含糊地喊着她的名字。 “……阿靖。” 直到他喝完了一瓶酒,有些力竭地支起手臂撑着头。 老板拿着过敏药走过来,看着男人苍白的脸色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她叹了口气,捏着男人的嘴把药塞了进去。 因为身体关节的僵硬,男人无力挣扎,只牢牢握住轮椅的扶手,左右晃头想要挣扎。 老板面无表情地迫使他咽下去药片,抱着手臂看男人狼狈地咳出声:“你一直等的人就是她?” 男人顺了顺气,嗓子火辣辣地,有些哑:“是。” “真是搞不明白你们这些拧巴人。”老板吐槽道,“你就甘愿这么躲在阴沟里看她一辈子?” “嘻嘻。”白发男人闻言却是笑出了声,“你懂什么,没有人会比我和她的关系更加坚实。只要不被她发现,我们就能一辈子幸福下去。” 老板露出一个难以理解的表情:“神经。” 她摆了摆手,转身要走:“随你折腾吧,反正我的任务只是保证你活着。” 身后的人再次沉默下来,坐在那里宛如一尊不会动的雕塑。 —— 和金思文吃完饭又到处溜达着玩了一遍,回到塔里时已经是半夜两点。 金思文把她送到了塔的防线外,就驱车离开了。张靖的酒意早散了个干净,现在只想回宿舍洗个澡睡觉。 塔一楼大厅里不算冷清,夜行动物哨兵们和巡逻哨兵都在活动。 张靖刚刚进去,迎面看见一列犬科巡逻队走来,走在最前方的精神体们精神奕奕十分引人注目。 打头的是一个沉默冷硬的女人,她单侧刘海有些长,遮蔽了半只眼睛,只露出一只冷沉的金褐色眼瞳,看起来有些不好接近。 一双灰黑绒毛交织的耳朵竖在头顶,微微动了动,身边的捷克狼犬看了一眼主人,又扭过狗头对着张靖龇了龇牙,身后的尾巴轻快地晃了起来。 张靖:“……” 这熟悉的感觉。 队伍的速度慢了些。狼犬身后一只伯恩山犬跳了出来,绕着张靖跑了一圈,蹭了蹭她的腿。 他的主人是个戴眼镜的黑卷发男人,长相和气质都十分温和单纯,还有点憨厚的模样,他看见张靖眼睛亮亮的,有些害羞地打招呼:“向导大人晚上好。” 张靖笑了笑:“晚上好。” 她对着几个人点点头,就错身离开了。 狼女站住了脚步。 她回头看了一眼张靖,又望向伯恩山,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些阴沉。 伯恩山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周围的队友,又看向队长:“咋,咋啦队长?” “你,认识她。” 狼女看了看那只伯恩山精神体,因为刚刚如愿以偿地蹭了蹭张靖,显得异常快乐,尾巴摇得要起飞了。 捷克狼犬一爪子上去把它的尾巴拍停,对着懵逼的狗低吼一声。 伯恩山略带些委屈地缩回主人脚边去了,蔫哒哒地缩着耳朵。 它的主人不明所以也有点委屈:“张靖向导吗……我之前预约过她的疏导,就,就认识了。” 狼女沉默了一下,才慢吞吞地说:“先去巡逻。” “明白。” 一提到任务,哨兵们纵然还有些奇怪队长的异常状态,但还是纷纷重新打起精神,飞快赶向自己的岗位。 夜风吹得人心烦意乱,捷克狼犬今天巡逻格外严肃,队长本人也叼着一根草,金瞳在黑夜中存在感格外强烈。 她看了一眼向导预约面板,往下划拉,果然在c级的界面看见了张靖的简单信息。她又翻了一遍留言板。 原来那么多人早已接受过她的疏导,而自己在半个月前见过一次后,就不曾见面了。 她曾经去找过哨兵名录,没有找到熟悉的照片,自己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能猜想张靖是其他地方过来北塔交流的,想着等自己放假了再去打听。 没想到她是向导。 也对。 她刚刚和伯恩山打招呼时温和的模样,也确实不太像是自己这样粗鲁的哨兵。 狼女仿佛想通了什么。她不太熟练地微微弯起一个笑容,手底下却利索的很,点开预约界面就开始抢名额。 第9章 半分离精神体 隔天张靖中午才起来上班,这里工作时间比较自由,只要能每个工作日和值班日到疏导室打个卡,一个月完成应该的工作量,其他时间是相对能自由安排的。 也就是说她每天只上两个到三个小时班就行。 社畜的梦想工位出现了。 她打开预约系统看了看,有三个预约的哨兵,算了算这个月的工作量,她干脆依照时间都接了。 第一个哨兵的照片很眼熟,貌似就是昨晚回来碰见的那只狼犬。 她看着照片上木讷呆板甚至还带着一丝单纯的人,心道这跟真人差距也太大了。 “您好。” 哨兵全名叫米布尔,污染度达到了60%,怪不得两次见面她的耳部都有畸变,不过还能放出来精神体,倒也不太严重。 她大致看了一下米布尔的资料,微微蹙起眉。对面坐着的女人忽然有些紧张起来,耳朵抖了抖,脚边蹲坐着的捷克狼犬更加挺直了身体。 海东青歪头看了看她们两个,忽然扇了扇翅膀跳到了狼犬的背上蹲卧下来。 虽然狼犬本身的体型已经够壮硕,但海东青这些天吃“污染”吃的太饱,长得飞快,为了防止自己掉下去,一双锐利的爪子牢牢地抓住了狼犬皮毛。 狼犬被这突如其来一下搞得龇牙咧嘴地,呜呜咽咽地短嚎了几声,一双金瞳有点委屈地悄咪咪看向张靖。 张靖看了她们一眼没说话。 狼犬于是又嘤嘤嘤地企图和海东青交流:就不用抓这么紧了吧!好痛! 海东青看都不看它,闭着眼睛,和她主人一样高冷沉默。 几秒之后,狼犬感知到了什么,往日折磨它的隐痛旧伤似乎在缓慢地减轻消失,这么一比较,海东青抓它的地方反倒不疼不痒。 它也不龇牙咧嘴了,反而抖了抖耳朵,嘴筒子闭起来,干脆趴了下来任由白鸟在上面卧着,眼睛舒服地眯成一条缝。 米布尔刚开始还有点迷茫,她看着两只精神体交流,又看向不说话只看资料的张靖,抿着唇。 她的嗓音天然带着点哑:“是……有什么问题吗?” 张靖点头,总算给了一个能让她放松一点的笑:“我能摸一下你的精神体吗?” 米布尔点点头。 张靖于是向狼犬招了招手,捷克狼犬敏捷地站起来,驮着白鸟,吐着舌头,一脸笑地跑到了张靖跟前,把狗头塞进了张靖手底下蹭了蹭。 完全没有威猛大狗的气势。 米布尔脸颊轰然变红,磕巴了一下,才说:“它,它平常不这样。” 张靖揉了揉它厚实的皮毛,捏着它的耳朵,抬眼看向米布尔:“海东青待在它身上的时候,你有什么感觉?” 精神体和主人其实是共同体,海东青就是张靖的意识外化,这个理论向导和哨兵通用。 张靖过去的经验告诉她,当精神体相互靠近,并且向导有意识地进行“吞噬”的时候,主人绝对是有感知的,并且反应一般会比精神体还要明显。 但米布尔和狼犬的情况不太对劲。 米布尔不知道张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她看了看狼犬,老实回答道:“它说很舒服。” “只是它吗?”张靖追问,“你自己本身没有感觉?” 米布尔被她突然凑近的探究搞得有点心跳紊乱,她眼睛眨了眨,头顶耳朵耷拉了一下:“我应该,应该有什么感觉?” 张靖看她真的不懂,只能从别的方向找:“那么,我能看看你过往的疏导记录吗?” 米布尔点头。 张靖被开了权限,大略扫了一眼。 嚯,这也是个敬业到不要命的。 上个月一共31天,米布尔出任务的时间就占到了20天,每天有8个小时,这还是有轮班的情况下。 这个强度的外出时间对于哨兵那灵敏到有些折磨的感官来说,绝对是一种折磨了。 除了出任务,她就是在疏导室接受治疗,或者在训练场提升实力、训练队员。 那一长溜的疏导室和训练场预约记录看得张靖替她累得慌。 更详细信息的查看权限开了之后,张靖就能看见她以往的治疗情况细节,都是轻度疏导,虽然污染度都维持在了15%以下,但没有一次是能彻底净化成功的。 张靖皱了皱眉,是她脱离正规系统太久了吗? 她记得塔里有两个a级向导,米布尔身为一个小队队长,完全有资格进行预约,然而那两个人也没有把污染度清理到0%。 为什么不完全洗清呢? 张靖看着米布尔,除了看起来凶恶了一点,其实是个很乖的孩子,甚至带着点纯情和腼腆。 她关掉资料,露出一个温和纯良的笑容。 这是以往她每次要进行深入交谈套信息时的惯有表情,不出意外的话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好了,米布尔,乖孩子。”张靖挠了挠狼犬的下巴,摸得狗耳朵直往后捋,“我们谈一谈?” “好,您想问什么。”米布尔米布尔微微低了低头,她努力扮演着一个乖孩子。 一双漂亮的金瞳被上目线遮盖了些许,就像掩饰住她那兴奋的、蠢蠢欲动的、像是见到了心爱猎物的真实心情。 “你知道自己和精神体之间,有一道隔阂吗?”张靖斟酌着,简短地问道。 米布尔怔愣一瞬。 捷克狼犬看了看主人,呜呜嘤嘤地贴着张靖的手掌心,又跑过去用嘴筒子碰了碰米布尔,仿佛要给张靖传递什么信息。 “我……猜到了一点,”米布尔组织着语言,她垂眼看了看狼犬,又看了看挂在狼犬背上的海东青。 “五年前,我从污染区被救回来的时候,失去了一部分记忆,虽然身上的伤治好了,但和它也没有书上所说的共感那么深刻。” 以前的事情,都是米布尔听一起从圣所进入北塔的伙伴们说的。 那时候米布尔刚刚正式分化,她的等级是a级,是个相当优秀的哨兵。 但是在分化之前,她是一个常年体弱,又被怀疑作“废品”的普通孩子。 因为父母的厌弃和同龄人之间有意无意的竞争和排挤,米布尔寡言,性格懦弱,还有点自厌倾向。 在分化那天,她感知到了身体的异常,准备去找医生时,却被几个恶意的哨兵少年带入了污染区。 因为污浊的侵袭,内心深处的求生欲终于被激发,精神力爆炸式增长。 一只威风凛凛的捷克狼犬把她护在了身后,悠长愤怒的狼吼传遍了那个污染区。 被救出来的米布尔昏迷了半个月,精神力肆虐不受管控。等到她终于好起来时,自己和精神体就处于一个半分离的状态了。 第1章 不结婚就犯法 【前言:排雷基本写在简介了,不是传统的很爽打脸文,但也绝不吃亏,温和挂女主,在找回灵魂的路上,看到不适的情节可以弃文,可以提意见,但请不要恶意评分噢。】 【写在故事前:abo现代世界观+(主角:女a男o)+平淡小故事无狗血 ps:关于这里abo的设定只是参考了从前看到的一些东西,这个玩意儿私设很多,不用过多纠结】 “靖啊……这不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吗?咱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交不起那昂贵的单身税款啊。你自个条件也不出众,这叫人怎么办……” 电话那头的男声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听见这头的人不吱声,声音拔高:“你又给我装不说话!我话就放这里了,你表个态吧,你是去还是不去!” 张靖捡起地上的碎瓷片扔进垃圾桶,忍着一阵阵的头痛,声音温吞:“让我再考虑一下。” 男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行,今天下午考虑好发信息给我,再找借口推迟我和你妈就撵到b市去!” 电话嘟一声挂了。 张靖按肌肉记忆,摸索着给自己冲了一杯红糖水喝了,然后坐在沙发上,晕乎乎地闭眼休息。 这间不大的出租屋里,家具简单陈旧,主人的东西也不多。地上七零八落倒着酒瓶子,零食散落,到处弥漫着一股酒气。 很陌生的地方。 她隐约记得自己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阳台上晒太阳,困了就睡过去了,结果一觉醒来就变成了另一个环境。 脑海里的记忆散乱又庞大,涨的她头疼不已。 直到时针慢慢划过了最热的时间段,张靖才心态复杂地睁开眼,看向了自己的胳膊和大腿。 夏天,短袖短裤,刚好方便了她观察自己的身体。 变长了,也变壮实了,肤色倒变成了不常晒太阳的苍白色。站起来适应了一下拔高的视野,她觉得自己现在至少一米八。 张靖走到卫生间,对着那个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 和从前的五官大约有三四分相似吧,但更加清瘦苍白,棱角分明,头发变长了,及腰黑发被束成低马尾。一双不怎么有精神的眼睛形状倒是好看,可惜有黑眼圈,显得人太憔悴。 她勾住短袖的领子,低头看了一眼,嗯,几乎平了,不过倒是穿了胸衣。 裤腰带也勾了一下,有些陌生的东西看了一眼就跟被扎了一下一样。 张靖忍不住捂了捂脸。 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的,空调没开,张靖猛然出了一身汗。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抽了抽唇角,按照记忆里的方式,打开热水器。 这个高大的女人,是的,虽然有那玩意,但她仍然是个女人。现在张靖到了这具身体里。 这个世界就像是小说里的abo设定,她是个天生就占有基因优势的alpha。尽管原身是个不爱运动、常年避光的上班族,她胳膊上的肌肉还是比上辈子的张靖结实。 这里的第一性别是男女,第二就是alpha、beta、omega。组合下来共有六种性别。不同性别之间的基因不同造成了长相和身材的差异,也影响着思维和社会地位的转化。 a强势、躁动、精力充沛,b温和、平凡、基数庞大,o精致、柔弱、但拥有珍贵而强大的繁育能力。 不过这一切和张靖的关系并不大。 在27岁以前,张靖非常佛系地接受了自己是个普通的、甚至比较起来显得弱小的alpha。她上学、毕业、找工作,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走。 直到新上台的领导班子颁布了一项新法令。 在上个世纪凶猛的社会文化冲击以及环境保护及恢复政策笼罩下,人类的生育率降低到了一个可怕的负值,如今社会急需要人类繁衍意愿的增强。 于是在28岁之前还没有结婚的ao,要么上缴昂贵的单身税,要么就接受最底线的公民匹配,即ai系统根据基因信息,为单身公民们千里姻缘一线牵。 可想而知这样的匹配有多不靠谱。 张靖的父母急了。 还有不到一年,而在此之前,张靖的恋爱履历上,顶多了,只有几个失败的相亲经历。两个老人发了狠劲,招呼无数亲朋好友为张靖介绍结婚对象。 然而不是对方嫌弃张靖没有a气概,就是碰上了思想不正的奇葩,她质问父母为什么连个像样的人都不筛选一下,回答她的是父母理所当然的谩骂。 这个记忆被现在的张靖接收到的时候,她既茫然又失语。 而今天,就是张靖的28岁生日倒数第二天。 如果后天再不去民政局,再加上张靖没有提前在规定日期缴纳单身税款,张靖就是触犯法律了。 妈呀,这里不结婚真的犯法。 张靖愣愣地想。 显然之前的张靖也被困扰的不轻,甚至被父母极端的逼婚手段搞得频繁请假丢了工作。昨天晚上就在出租屋里借酒消愁。 早上醒来就是一个新的张靖了。不仅宿醉头痛,还正好跌倒在了被碰碎的花瓶上,成功负伤。 好吧。 张靖捏了捏自己眉心,就给父亲回信息,表示下午就会买车票回老家,即户口所在地,接受婚姻匹配。然后飞速打开软件买票。 她的心态向来不错,不结婚就犯法的条令虽然听起来变态,但也不是没有余地,至少被匹配的两个人不是被永远捆绑在一起,要是三个月后真的无法融合,那是可以离婚的。 只不过离婚登记旁边就是匹配窗口,意味着,你的基因信息重新流入匹配市场,不到一个月内,你就会接到新的结婚通知。 张靖感觉这里的人像是以前被配种的……算了,别把自己都骂进去了。 出租屋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张靖暂时没有收拾,只装了个行李箱。跟房东说了一声就走人了。 幸好这里的科技发展和她以前的地方差不多,而原身卡里还攒了一点钱。她提前花了点时间搞懂了自己手里的一些信息,很快就融入了新世界的生活。 老家离b市不远,高铁两小时。张靖父母是老师,住在城里,打车二十分钟也就到了。 “呦,我们眼界高到天边边上的靖姐回来啦?” 刚开了个门,一句阴阳怪气的话就飘到了张靖耳边。她一抬眼,就看见了沙发上那个长相和自己七八分像的男人。 男人身边坐着一个面色冷淡的女人,看见张靖,微微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哥。”张靖平静地喊了一声,“买了些东西有点重,在车里,你和我下去提一下。” 张虎被这声哥叫的愣了一下,面色古怪。这时厨房门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看见门口的张靖,喊:“站着干啥,东西都收拾进来!房间打扫好着呢。” 兄妹两个人都应了一声,张靖把行李箱放在门口,转身下楼,张虎跟上了。 他还没放弃冷嘲热讽:“之前不还信誓旦旦撑着不匹配么?这就扛不住啦?呦呦呦我还以为你要死活从爸妈手里薅单身税呢。” 张靖说:“嗯。” 男人一噎,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 第2章 吃瓜 顶着张虎诡异中透露着一丝犹疑的目光,张靖面不改色地下楼,跟出租师傅打了个招呼。 她确实没说错,碎掉的花瓶瓷片划破了她的左手手腕部分,血没流多少,但一使劲就扯着疼,她可不想遭罪。 这个哥哥虽然看起来一脸欠扁,但手还是十分诚实地拿起来了张靖买来的大包小包。 因为相亲的原因,这一年张靖都跟家里闹得不太愉快,张虎很久没看见她这么平静的样子了。 妹妹是个懦弱甚至有些胆小的alpha,甚至比他这个beta还要沉默,面对爸妈的责问总是一脸羞愤,要么就是死气沉沉的样子。 张虎从前总是忮忌妹妹的基因,他怎么就不能成为一个alpha呢?偏偏是那样软弱温吞的人成为了一个享受特权的a。 而他,因为太过普通的基因,面对父母的催婚催育,总是少了一份底气拒绝。 想到这里,张虎看了看坐在沙发上吃水果的张靖,他目光忽然一顿,脸色凝重起来。 张靖的左手手腕缠着纱布,被宽松的袖子遮掩,但动一下就能看见。 他不由得捏了捏旁边女人的手。 女人挑了挑眉毛,顺着伴侣的目光看过去,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了同样的怀疑。 客厅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张靖本来做好了被这个便宜哥哥冷嘲热讽的准备,结果他发呆一样盯着她看了一会,居然就沉默下来了。 张父喊着让端菜。张靖去帮忙,张虎低声对女人说:“你说她是不是……”他比划了一下手腕,“爸妈确实逼得紧。” 女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冷淡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安慰:“张靖已经是个大人了,我看她现在精神还不错,能想开也是好的。” 张虎还是有些心事重重。 他一方面确实嫉妒妹妹从小到大比自己多得到的东西,看见她也因为婚姻被逼迫,心里幸灾乐祸嘴里嘲讽不断。另一方面看见从小乖顺的妹妹走上他痛苦的“老路”,总有些不得劲,更何况张靖还疑似自杀了。 张家的氛围不算温馨,但也许是因为如今张靖的妥协,总算没有往常那样剑拔弩张。 张靖的嫂子也是个beta,比哥大了两岁,当初他们也是相亲认识的,两人还比较幸运,条件匹配,性格也合适,已经结婚四年了。在张靖面对催婚的时候,张虎面对的就是催生了。 “吃完了就和你哥嫂子一起,去民政局,今天就把信息提交了。” 张母声音冷沉,看见小女儿也没有什么好转。她是个a,并且基因优秀性格强势,结果自己的孩子被养成了一个软弱寡言的性格,怎么都有些看不惯。 基因匹配的时间少则三天,长则一个月的都有,张靖自然也做好了准备,没什么反应地嗯了一声。 一顿饭就这么过去了。 中间除了父母在老生常谈地催促兄妹两个人,其他人的声音很少,连一向叛逆的张虎都因为自己妹妹身上的异样不怎么说话。张家父母觉得这是对他们权利的屈从,对此感到很满意。 趁着爹妈回房间休息了,张虎这才坐在沙发上,摆出了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 张靖本来准备去睡一觉,见此还是不明所以地坐了下来:“哥?” 张虎看着她的眉眼,哼了一声:“还知道我是你哥?” 他下巴扬了扬指向张靖的手腕,眉头皱起来:“你老实交代,是不是钻了什么牛角尖,手腕是怎么回事。” 家里的氛围不算好,兄妹俩各自工作后就很少回来了,张虎偶尔回来看看妹妹笑话,但没想到事情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 “没什么,被碎瓷片划了一下。”张靖解释,她对于这种关心还是能察觉到的,“我没有找死,这次基因匹配也是我自愿的。” 张虎噎了一下,烦躁地挥了挥手:“我管你怎么想,之后匹配出来,一起去见见人,不行咱们就想办法离婚,总之你快点成家,爸妈也就不那么极端了。” 他在妹妹身上看到了曾经被家庭支配的自己的痛苦,最后还是选择了安慰“自己”。 张靖缓缓笑了一下,看看冷淡但目光始终在张虎身上的嫂子,又看了看性格别扭的哥哥,眨了下眼睛:“那哥哥嫂子,你们真的不准备要小孩吗?” 张虎的耳朵上出现一抹可疑的红色,比起父母面前的不耐烦,可能是张靖单纯吃瓜的样子让他更难以招架,他想到了什么,甚至有点结巴:“和你有什么关系!管好你自己吧!” 哦…… 张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嫂子,女人的手放在张虎腰上,眉头挑起来,用嘴型比了一个:“你哥不会生。” “咳——”张靖呛了一下,原来看起来凶恶的大哥是这样的,beta里面的四爱嘛,她晓得,怪不得啊。 张虎听见了!这个女人虽然是口型比划,但完全没有掩饰的样子,他们离得这么近,气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面色涨红,总觉得从前在妹妹面前撑起来的样子都碎了,忍不住狠狠捏住了女人的胳膊:“秦赋!!” 女人眉眼扭曲了一下,忍不住笑着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腰。 因为这个玩笑,兄妹两人相处自然了不少。下午秦赋开车带着人去往民政局。往常空闲的窗口都排起了队,人人脸上没啥喜悦的感情,都拿着提交表,等待着那个机器给予的“爱人”。 “我们在外面等你。” 三个人都知道爸妈叫夫妻俩来送张靖是什么意思,无非是怕她临时反悔,他们不会允许家里出现一个因为不结婚犯法的人的。 张靖点头,很是顺从地排着队完成了一系列手续。 她在大厅拐了一个弯,去上厕所。 出来洗手的时候听见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为什么你就是不肯依赖我呢??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难道不值得信任吗?你宁愿来这里找个不知道长相不知道信息素的陌生人!” 这一大段长句足够脑补出太多戏。 张靖脑子不受控制地飘到了从前自己看到的一些苦情剧。 但仔细想想这系统匹配部门有这样的争执居然还挺正常的? 似乎是那人对面的人迟迟没有接话,声音再次响起来,这次低了不少:“你还有反悔的机会的……” 她的脚步放缓了几分,克制住自己好奇的心,假装刚刚洗完手,免得迎面撞上那两人。 等到没有声音了,她才甩了甩水,准备出去。 没走几步,一抬头,对上了一个冷漠的视线。 她仰了仰头,避开视线,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这种八卦发生在别人身上还挺有意思,但要是当事人恐怕都会恼羞成怒的。 而且,这里的卫生间离得也太近了吧? 他们站在门口吵架是真的不怕别人看热闹啊。 男人那张漂亮又冰冷的脸什么表情都没有,莫名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个头高一些的男人,那人看见张靖,面色还阴沉着,不过没再开口。 张靖:“……” 都看她干什么,她就是个陌生人。 第3章 世界如此之小 那个漂亮的男人掠过张靖离开了,身后的高个急忙追上去,也没在意低头装隐形的张靖。 她看了看四周的标识:哪个大聪明做的卫生间分布,这很容易出现事故吧。 毕竟在这个世界,因为性别分化,群体差异越来越大,对于骚扰等条例也越来越严格。尤其是alpha容易被信息素支配而躁动,更难说明了。 这个小插曲很快被抛之脑后。 张靖跟着哥嫂离开了,三个人不约而同不想回家去,干脆在外面吃了顿饭,气氛比家里好多了。 张靖此时远远没想到,世界如此之小。 几天后,当她收到邮件,打开那张匹配表,对方的照片刷新出来的那一刻,她手抖了一下。 好消息,对方个高腿长长相漂亮,是个适龄男o,完美符合张靖对配偶的最高要求。 坏消息,自己撞见过对方情感纠葛的八卦。 好的,看来这段婚姻注定是不能存活超过三个月了。 张靖平静地合上了电脑。 张家爸妈对于这个叫“蒋之虞”的人十分满意,拿着信息表看来看去:“这个小伙子条件真是不错,年纪也合适。哦,就是是个单亲家庭,只有一个爸爸。” “亲家名字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张母思索了一会。 这就叫上亲家了? 张靖坐在旁边,被爹妈抢去了东西,除了刚开始瞅了一眼,啥都没看不见。 张虎脸色不好看,甚至有些咬牙切齿的。 因为他看见了未来妹夫的模样,不服气地叫嚣:“人这么好的条件,还沦落到基因匹配呢?!怕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张爸瞪了他一眼:“怎么说话呢!” 但也不由得顺着想了下去,刚刚还高兴的眉眼蒙上了一层疑虑。 张母想了想,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新闻,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我说这个蒋东怎么这么眼熟,前两天蒋家公司破产的新闻不还闹得满城风雨的。” 蒋家的产业涉及民生百货,从蒋之虞爷爷那辈发家的,从暴发户到富三代,可想而知这底蕴比张家强多了,就这样蒋之虞还在破产后就进入了基因匹配。 这时候刚刚只是下意识想歪的张虎,都开始真的意识到不对劲了。 张靖是几个人里面最平静的。 好了,一个大龄剩a一个隐藏款破产少爷,谁也别嫌弃谁。 “咳……也别想的太悲观呢,人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就是那句话,要不是破产哪里轮得到我来匹配啊。” 张靖安慰几个人,顺便看着上面的联系方式去社交软件搜索,跳出来一个用户。 张虎冷笑了一声:“总比那些歪瓜裂枣大肚子四五十岁的,要四五个孩子的,要三台车四套房的,好多了吧。” 张家父母刚刚缓和过来的脸色又有些挂不住,因为那些都是他们给张靖介绍的相亲对象。 兄妹两个早就习惯了这对老夫妻古板又控制欲极强的行为,只是张靖选择沉默以对,张虎偶尔还要刺一下。 张靖回到房间。 等了很久不见有通过的迹象,她把手机放下,干脆去洗漱,顺便打开自己的后台。 在穿越——勉强称为穿越吧——在穿越前,张靖是个无比普通的人。 有一对父母,离婚后又各自结了婚,她随着母亲生活,感情也不深。大学毕业了就搬出来自己住,过年过节去看看他们。 上学时成绩还不错,大概是因为无聊到只能看看书,后来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毕业后干了几年社畜,不太喜欢重复的东西,辞了职接着就开始自己随遇而安的蜗居生活。 她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恋爱谈过两回,后来觉得没啥意思分手了。到了四十几岁,财富仅仅实现了让她躺平两个月不饿死。 连死亡都是在她瘫在阳台晒太阳的时候无知无觉死掉的。 可以说是非常非常平凡乃至有些摆烂的一生了。 在她窝在家里杜绝掉大部分社交的时间里,她都靠看各种各样的书,或者做一些不一样的兼职工作来维持自己对生活的新鲜感。后来就试着自己写文,倒也成功让自己有了固定收入。 她在这个abo世界里熟悉的东西不多,大学专业也学的不一样,暂时不知道靠什么来收入。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是要养家糊口的人了,紧迫感还让她有些新鲜,干脆捡起了从前的老本行,找了个合适的网站发书,这几天她在等待匹配信息的时间,大多数都是猫在家里啪啪打字。 这倒也符合原本的“张靖”不爱见人的人设。 大概是因为今天晚上灵感比较足,她关掉文档的时候,房子周围已经一片寂静,懒得去看时间,干脆地洗漱完躺倒就睡。 也就错过了凌晨微信弹出来的一条讯息:“我已通过你的好友验证……” 城市的另一头,一个略有些偏远的公寓内。 男人劲瘦的腰间围着浴巾,冷白的肌肤在昏暗的灯光下线条分明。他擦了擦头发,随手扔在一旁的架子上,打开了手机。 除了那通过验证后就再无消息的聊天框。 还有令人不堪其扰的几十条消息和语音。 对面的人知道男人不喜欢打电话,只好发消息来劝说。 蒋之虞都不用点开,就知道他嘴里能说出来什么东西。 他不太明白,只是从小到大恰好都在同一所学校而已,为什么给对面的那个人造成了庞大的错觉,比如他们感情深厚到可以互称“青梅竹马”,以及能让他不知廉耻地说出“我可以收留你,只要你同意做我的恋人”这种话。 那人以自己做借口,找到的情人还不够多吗?他像是闲的没事去感染病毒自找麻烦的人吗? 他再怎么落魄,也没到要用身体换饭吃的地步。 蒋之虞嗤了一声,眉眼间的冷意更深了一层,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个巨大的精神病院。 他周围的人都是,说不准哪天他自己也要被感染。 甚至还要应付一个不知深浅好坏的匹配婚姻对象。 桌面上的那张信息表上面清楚地打印着张靖的证件照,但他对这个人毫无印象。 毕竟那天拖着疲惫的身体,只顾着应付方远就很心烦了,哪里顾得上仔细打量一个意外撞见的人呢。 蒋之虞扔掉手机,躺在床上,月光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映出了男人噩梦中疲惫的神情。 第4章 猫薄荷 张靖和自己未来配偶的约见定在他们成为社交好友的第三天。 她来到茶室的时候,还感叹了一声,不愧是二十多年的大少爷,家里破产了也要来这么有品位的地方。 蒋之虞就坐在那里安静等着,他俊秀的眉眼被水雾模糊了一部分,整个人的气质更加孤冷起来。 张靖看着那张脸就觉得自己真的赚翻了。 “你好,我是张靖。” 她坐在蒋之虞对面,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相信你已经做好我们发展婚姻的准备了。”蒋之虞看着她,直入主题,“所以这场针对三个月的婚内行为的谈话,我想应该提出一些需要我们达成共识的条款。” 张靖差点以为自己是在跟律师或是教导主任谈话。 她挑了挑眉,没出声,眼神示意蒋之虞继续。 对于她的沉默的接受,蒋之虞看起来还算满意,于是他很干脆地说:“我目前没有钱了。不过还有一处房产没有在清算的名单里,我希望婚后可以生活在那里。” 张靖也老实道:“我没有房产,这个随你。” 蒋之虞点点头,“我需要继续上学,所以不会怀孕,这三个月,你作为alpha的易感期,我不希望和你处在同一个空间。同样的,我的发热期也是。” 张靖被茶水噎了一下,老实说她还没能那么快速而自然地听见男人讨论自己怀孕的事情。 不过她对此有所预料,毕竟只是三个月的事情。所以她也很干脆的点头:“我没有意见。” 蒋之虞微微睁大眼睛,似乎对她的温和有点意外。 张靖无言了一秒,决定对自己的声誉进行挽回:“那天真的是个意外,呃,我只是有点八卦,但没有要插手或者要求你的感情生活的意思。” 好吧,虽然这样也挺不礼貌的,毕竟八卦当事人之一就是蒋之虞。 蒋之虞想了一下,才把张靖的脸和那天意外撞见的人的脸对上。 他面无表情,但看得出来对于那个张靖不知道名字的男人的纠缠很是反感。 张靖继续道:“如果你需要一个a的其他方面的帮助,我也可以提供,毕竟你帮我解决了单身税务的问题。嗯,我的基因等级不算特别差。” 蒋之虞才23岁,如他所说正是在读研究生的年纪,无论从时间还是家世上来讲,本没有必要来做这个基因匹配。 张靖不知道原因,看蒋之虞这个闲人退散的样子,她也懒得深究。 两个人继续针对婚姻谈话,客气疏离又现实。 不过蒋之虞在有来有往的交谈中,倒是不知不觉对张靖有了个不错的印象。 谈到最后,蒋之虞拿出来两张纸。 张靖看了看,抽了抽嘴角:“你这不是早就准备好了。” 上面正是合同内容,涵盖了他们刚刚讨论的很多方面。 蒋之虞眼神稍微撇开了一点:“……只是没想到这么顺利,如果你对那些有意见,我是会重新打印的。” 这时候他才露出了一点属于学生的样子,刚刚那副谈判的架势,张靖还真的以为他就这么早熟呢。 因为谈得愉快,两个人都表情舒缓,放松开始聊了一点轻松的话题互相熟悉。 “……另外,”蒋之虞不太自然地解释了一下,“那天那个人,只是和我家之前有些商业来往,除此之外我和他没有什么关系,我也不想和他沾上关系。” 张靖笑了笑,觉得他这个人性格还挺有意思的:“明白。” —— “这不是蒋家小少爷吗?这是傍上哪位好心人了,来这地方啊?你的债主知道吗?” 一个挑衅的声音从拐角后面传出来,刚刚完满结束谈话吃饱喝足的两个人循声看过去。张靖有点好奇,蒋之虞则是面无表情。 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靠在墙上,不过看得出来他对这身正装的束缚不太适应,领带都被扯得没了形状。 他面色轻佻,上下打量了一眼张靖,从她质量一般的衬衣打量到干净但并不簇新的皮鞋,嗤笑了一声。 “我以为你被你爹赶出家门后傍上大款了呢?结果就这么个穷鬼?堕落了啊小少爷。” 张靖微微一笑,看了眼不做声的蒋之虞,她声音不大,但清楚又平静:“真遗憾,你的脑子里没钱的人只有傍大款一条路。你是已经设想好自己的未来了吗?” “小鱼,你认识他吗?”张靖微微侧头。 蒋之虞有些不太适应这个昵称,但又好奇她准备说什么,所以微微摇头。在对面的人看来,就是默认了他们之间有亲密的关系。 蒋之虞的声音似乎被张靖感染了,也平静下来,和他刚刚在身侧瞬间握紧的拳头可不太一样:“大概是曾经试图扒上蒋家但失败的哪个小家族吧。” 对面的男子一瞬间变了脸色,身体都站直了:“你——” “我们小鱼,无论在什么境地下都能生活的很好,不太需要你在这里关怀。” 蒋之虞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了深深的愉悦,默许了张靖虚虚半环着自己,做出一个保护者支撑者的姿态。 这场面刺痛了对面男人的虚荣心。 他脸色一沉,冷瞪着蒋之虞,身体还堵在必经之路上。 蒋之虞微微皱眉,还没意会过来,就闻见一股清新的冷香——不浓烈,但被他清晰地感知到了。 那股带着一丝丝茶香的味道环绕在他的四周,不会刺激他的感官和腺体,却让在场的几个人都充分地意识到一种保护的姿态。 他突然想起来:婚姻匹配遵循的最高原则是信息素匹配度。 这能决定他们在繁育的时候感到最大的快乐,并使出生的孩子拥有更加优秀的基因。 而张靖的信息素等级是a+,比不上他的s等级,但在人数比omega更多的alpha中,是等级较高的人了。 这也是刚刚张靖说自己基因等级还不错的原因。她能提供一些o群体天然做不到的自我防护。 比蒋之虞感觉更严重的是对面的男人。 他脸色煞白,瞪着张靖,死死不肯服输。 大概只有a才感知到他们在干什么。刚刚男人试图引诱或者说攻击蒋之虞的信息素,被张靖拦在了外面,并且针对他做出了一些反击。 “一个有基础道德良知的a,”张靖声音缓缓,面色笑意淡了,“当然,不包括无名氏你。是不应该在任何场合运用自己的基因优势去压制o人群的。” “更何况你的基因等级烂的要死,怎么好意思在这里暴露出来的?”张靖皱着眉头,就像是在看垃圾。 就算是她一个穿越新手,刚刚了解了这个世界的规则不久的人,都知道信息素是隐私且具有侵犯性的东西,说两句话就轻易对o暴露并攻击,这人就该被抓紧去蹲几天。 这里的管理人员很快察觉到不妙,赶在事情变得更严重前来调停了。 张靖收起自己的信息素。心里还在跃跃欲试。 这也太有意思了,就好像自己的思维认知随着那些荷尔蒙分子被分散出去了一样,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对面人的恶意,还能察觉到自己身边站着一个吸引力巨大的“猫薄荷”。 张靖猜,这大概就是他们匹配表上写着92%的原因。 但她忍住了,她只是把信息素分子尽力控制在蒋之虞周围防止别的信息素钻进去,不然跟对面那个缺德a也没啥差别。 可不能叫蒋之虞再认为自己是个变态了。 第5章 婚戒 男人终于还是走了,这件事情没有闹得更严重,不过张靖倒是没什么不满。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和蒋之虞的事情,她维护他是因为他们目前的婚姻关系,但不代表她能强横地插手他的一些私人生活。 她相信这个小少爷有能力处理好这些事情。她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 张靖给蒋之虞叫了车,蒋之虞把地址发信息到她手机上:“这一周内,你可以搬东西过来。” 配偶住在一起是法律要求的事情,不过张靖很乐意从那个家里溜出来。 分别前,张靖还沉浸在自己那个新得到的信息素上,没有察觉到蒋之虞似乎想说什么。 蒋之虞看她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略微不爽。 他不是什么喜欢憋气给自己看的人,于是很干脆地说:“其实你今天不用暴露信息素也可以,毕竟是你的隐私,而且他的等级还不至于能够动摇我的地步。” 张靖听见,只是说:“不动摇,并不是没有影响,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伴侣被别人欺负。” 蒋之虞古怪地瞥了她一眼,不知道说什么了,安静下来。 张靖后知后觉地笑起来,她的声音很清朗,蒋之虞是第一次听见她带有开心的意味的声音:“你不觉得刚刚的事情很像一些小说片段吗?” “一个小少爷在家里出了意外后,被昔日小喽啰欺负,他被迫委身的女配替他出头。” 张靖刚刚说完,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越界了,忙住嘴觑了一眼蒋之虞的脸色。 意外的是,他对张靖调侃并没有暴怒,反而问了她一句:“你为什么不是英雌救美的主角?而且我不是被迫。和你的婚姻我还算满意。” 张靖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挠了挠自己的脸颊。 这叫她怎么说? 按照一般小说的套路,蒋之虞会遇见一个强大,神秘而漂亮的对象,自己这样相貌只算是清秀,能力普通,家庭也远远称不上助力的人,咋说都是配角吧? 虽然按照正常套路,她应该对落魄少爷显示出一副得意的嘴脸,向他炫耀再高贵的人最终也还是成为了自己的伴侣。 然后被少爷和他的配偶疯狂打脸,最终离婚收场,自己被炮灰掉,然后少爷和不知名a完美结合。 也许番外还会有两个可爱的宝宝。 张靖想到这里,忍不住吭哧吭哧笑了起来。 蒋之虞平静又带点嫌弃的声音响起来:“你又在脑补什么?笑的好猥琐。” 张靖瞬间回神,勾起的嘴角僵在那里。 她有点懊恼,往常不跟人来往,并且会脑补自己作品的弊端出来了。 她太沉浸自己脑洞的时候几乎会忘了周围的环境。把蒋之虞晾在了那里,可不是一个有风度的a。 好吧好吧。 她解释道:“只是想到了好玩的事情,别介意,我脑子还是很正常的。” 蒋之虞挑了挑眉毛,看不出来生气没生气:“关于我的?” 他能猜到并不难,毕竟刚刚他们还在就“英雌救美”这个话题聊天。 张靖含糊地嗯了一声,坦然地道:“总觉得你的真命天女比我应该要优秀很多。” 蒋之虞面色一顿,有些难以捉摸地看了她一眼,嘴角扯了扯,终于从那张漂亮冷漠的脸上控制出了一张略带嘲讽的神情。 “真命天女——” 他看着比他还高了三四厘米的女人,从她的眉毛打量到嘴唇,视线几乎有些冒犯:“所以你是觉得,我是个幼稚自大到还会幻想真命天女的年纪?” “还是说,你还在想着自己的真命天子?” 张靖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太对,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因此生气。 但她不太喜欢冲突,只好妥协性地抱歉:“我只是突然想到了,毕竟你很漂亮,又优秀,没有怀疑我们婚姻真实性的意思。” 蒋之虞面无表情地道:“那你最好牢记这一点,我们已经,结,婚,了。” 张靖乖乖点头,有些不知所措地拍拍他的胳膊,似乎下意识地想把他的火气拍下去:“我知道了。” 蒋之虞被她的小动作搞得又气又笑,但他绷住了脸。 他们最亲密的行为似乎就止步于此了。 蒋之虞略带些力气地把一个盒子拍在她怀里,然后上了停下的出租车,再没看她一眼。 张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热风吹在她脑门上,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调侃真命天女这件事情,确实对他们的婚姻不太尊重。 毕竟这位小少爷这么认真地跟她讨论了一个多小时婚姻合同,她还用这么“婚外人”的视角说话,换她来想,她也可能生气。 好吧。 张靖现在连车尾气都看不见了,只好琢磨着明天给蒋之虞买个礼物,算作赔礼道歉。 她手指一顿,摸到被塞到怀里的丝绒盒子的棱角,有了些猜想。 打开盒子,银色的戒指静静地躺在那里,闪烁着碎光的钻石镶嵌其上。 这是婚戒。 张靖立刻意识到,她没有取下来,反而看向另一个展示位,是空的。 她回忆了一下蒋之虞今天是不是带了什么首饰,可惜没想起来。 —— “这么早回来?你们谈话不顺利?” 张虎看见进来的人,下意识问道。张靖的神色很平静,看不出来什么东西。他又把视线投在了旁边安静看戏的秦赋身上,意图确认什么。 秦赋点点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还是那句话,张靖并不是个需要人操心的二十岁小年轻了。 果然张靖坐下后喝了口水就开始交代:“谈话很顺利,不出意外的话,我明天就要回去b市搬东西,之后大概也会在这所城市定居,嗯,起码三个月内。” 她的左手无名指上多出来一个东西,不过张靖并不在意向外暗示归属权。 她简单地把今天的事情叙述了一遍,没有讲“无名氏”挑衅的那段。 张虎放下了心,但嘴贱还是下意识的:“那你可别在三个月后可怜兮兮地被人赶出来了。” 张靖点头,根本没放在心上:“我努力在三个月内搞到一个安身之所当退路。” 看她看的这么开,张虎反倒不知道说什么了。 说来说去,张家每个人都没有信任蒋之虞和张靖真的能够在三个月内修炼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感情。 张靖就不说了,一个闷葫芦,连学生时代的恋爱都没有过。 蒋之虞更是他们不了解的家庭环境,两个人各个方面似乎都不太匹配。 在兄妹俩看来,这三个月只能说是一个缓冲期,不过对张家父母来说就不是。 张靖隐瞒了合同,他们对张靖的婚戒也非常满意,只是张母提了一点:“你身为一个alpha,婚戒怎么都是要你来准备的。这次时间紧张,我就不说什么了,回头补办婚礼的时候,你要准备好。” 婚礼? 张靖听着有些陌生的词,沉默了下来。 她根本没准备办这个,她觉得蒋之虞也不想,如果他有这心思,今天就会提。 张虎也沉默了,他有时候很难理解父母的思维。所以他只是向张靖投去了一个幸灾乐祸中带着隐隐担忧的目光。 要是爸妈知道张靖已经做好了三个月后就离婚的准备,呃,会发生什么事张虎预料得到。 第6章 搬家成功 深夜,公寓内,蒋之虞疲倦地合上电脑。 他喝了一口水让自己的思维从积压的事情中抽出来,在脑海里复盘今天发生的一切。 说实话,那个温和的女a让他一直抱着的警惕心态松了松。 他只准备用三个月的临时婚姻来让父亲和那个神经病大哥放下一部分对他的攻击性。 张靖的顺从让这件事变得容易起来。 起初他并没有准备让这个人比较深入地参与他的生活,这个公寓还算大,刻意避开的话他们甚至不需要怎么见面。 更谈不上给一个什么专属的定情戒指之类的。只是舅舅劝他做好所有稳妥的表面功夫,为此强硬地塞给他一对戒指。 他随手放在了身上,但并不准备拿出来。 但也许是那个a对他的维护,又也许是看不惯她一副“我们终究会离婚然后各找各妈”的无所谓的样子。 尽管这是事实。 他想,如果一个戒指能让她的嘴安分下来别再说那些令人讨厌的话语的话,那这个戒指就是需要使用的。 他那么用心地钻着家里人人控制欲的缝隙,努力想逃离这里喘口气,为此牺牲了婚姻和时间。在她的嘴里,怎么能变成一个可以随时抛弃的东西呢? 蒋之虞刻意忽略掉她们刚刚见面时,他冷漠无情一口一个“三个月”的样子。 他是个自私的人。 但那个女人对他的评价似乎很不错。 他不会错过张靖推开门一瞬间惊艳的目光。 蒋之虞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脸,往日觉得厌烦的被打量的目光,现在又成了自己的底气。 他有点唾弃自己的胡思乱想。 迷糊睡着时,鼻息间似乎又闻见了那股冷茶香,很温和地围绕着他,就像那个女人—— 总是带着点淡淡的柔软的笑意,却又不把什么东西放在眼里的样子。 …… 第二天好不容易睡了个整觉的蒋之虞,盯着乱糟糟的被子和睡裤面色难看。 他一查日期,还有一周就是发热期了。怪不得会这样。 自从十八岁开始,他都是靠打抑制剂来撑过这段时期的,效果还不错。 但是医生一般都会建议25岁之后减少使用抑制剂,因为容易产生抗体,导致免疫抑制效果。 他没什么愁绪,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既然还在有效期那就先靠抑制剂。 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以前在家里总是雇佣保洁来收拾,破产后他只好自己有些陌生地开始洗衣服洗被套。 还好吃饭能在外面解决。 虽然他爹不是个东西,他哥哥也是个时好时坏的神经病,但好在他们的天赋足够烂,生生败光了那些财富,弥补了他们足够蠢但不够穷的缺点。 而他,因为自小遭受的那些,习惯了为自己保留一点退路。 现在这些钱派上了用场。 在小少爷还在磕磕巴巴适应普通人的生活的时候,张靖已经很麻利地跑去b市解决她的出租屋问题了。 把东西都搬到蒋之虞的公寓,按了门铃。 蒋之虞来给她开门,张靖看见他,眼神抬了抬。 面前的青年头发没有打理,有几簇不听话地翘起来,衬得他那张苍白精致的脸越发乖顺。 但他的眼神又是冷的,深处藏着桀骜和距离感。眉毛因为被打扰的不悦皱起来。 张靖觉得他就像一只漂亮又桀骜不驯的猫。 看见是熟悉的张靖,蒋之虞面色稍微好看了一点。 张靖晃了晃手机:“我提前一小时给你发了信息,似乎打扰到你了?” 蒋之虞眨了下干涩的眼睛,嗓子也有点哑:“没……我没有注意信息,你先让搬进来吧。” 搬家公司的人在底下卸货,张虎秦赋都来帮忙了。 夫妻两个人和蒋之虞互相打招呼,都不咸不淡的。 这时候张虎开始有些真心实意地为自己妹子未来的生活担忧了。 这叫好说话?这叫好相处? 这小年轻把脾气都快摆在脸上了。 虽然他们都知道蒋之虞大概也是尽力做到了平易近人。 再加上张靖那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的性格,张虎都能想到未来在这个不算小的公寓里会发生什么—— 什么都不会发生。 两个人都缩在房间里见不了几面吧! 秦赋看见他皱起的眉头,安慰他:“也许他们这样的,还真有点共同语言呢?” 什么共同语言? 对于张虎这个话痨来说,他怎么都理解不了。 但除了用这个来庆幸一下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蒋之虞想给张靖帮忙,她直接拒绝了:“你看看你这黑眼圈,昨天晚上通宵了吧?我猜你昨天的晚饭和今天的早饭都没吃。” 蒋之虞下意识捂了捂腹部。 张靖都说对了。 这女人不知道从哪突然变出来一包热乎的吃的,是一杯豆浆和一笼包子:“先把这些吃了,之后好好睡一觉,我猜你这里隔音还不错,我尽量小声一点。” “没有大家具要挪动,应该不会特别吵。你担待一下吧。” 热气腾腾的东西被耐心拆开放在离客厅远一点的阳台桌子上,蒋之虞也被轻轻的力气按在了椅子上。 被人耐心关怀了一下,饥饿感似乎这时候才席卷了他整个人,蒋之虞被突然的袭击搞得脸色更白了,但这时候张靖已经走远。 他只好把豆浆拿起来,狠狠吸了一口。 这女人看起来温和,但做的这几步哪一步经过他同意了? 而且……而且她好像肯定自己不会拒绝似的。 蒋之虞想起来就略微有点不爽。但嘴里又诚实地把东西吃完了——热腾腾的食物最能抚慰人心。 困倦感一同浮了上来。 他一向喜欢安静,但此刻透过隔断,看见那些走动的人影,其中张靖穿着利落的衬衣,高挑的身材清瘦有力。 哪怕是轻微的有些嘈杂的声音,也带上了催眠的意思。 蒋之虞忍着微微的头疼,回到房间,却没有把门关严实,躺倒在床上,很快就闭眼睡过去了。 …… 昨天张靖先拿着放在爸妈家里的东西过来了一趟,蒋之虞把次卧给了她。 看着家里空荡荡的厨房,还有毫无生活气息的装饰,她大概能猜到这个房子从前估计不怎么过来。 而住过来的这段时间,厨房也没有开火。茶几上还堆了些乱七八糟的零食。 她很快判断出来,蒋之虞不会做饭,也不怎么好好吃饭。 不过家具倒是齐全,装修风格也合张靖胃口。次卧自带盥洗室卫生间,可以完美蜗居。 她只需要搬过来一些自己的东西,还有厨具。 张靖不太习惯在外面吃,因此学会了做饭,这是她上辈子为数不多的比较出色的技能。 她问蒋之虞:“你介不介意我在这里做顿饭?” 蒋之虞瞥了一眼没有在意:“别让不好的味道飘到我房间。” 好的。 反正主卧离厨房最远。 第7章 一个正常的家庭 蒋之虞醒来的时候已经暮色昏黄,他听见外面一片安静,回想起来上午的事情,估计张靖已经回去了。 他洗了把脸,虽然是刚刚睡醒,却还没什么精神。 他推开房门,看见斜对面的次卧门大开着,里面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愣了一下。 青年眉头纠结地拧了一下,还是上前两步站在了门口—— 次卧的布置已经大不一样。 白灰色的装修上添加了一些十分具有生活气息的东西,空荡的书架已经摆满,笔记本电脑还亮着屏幕,旁边空白的墙上被挂了一幅大概是张靖自己做的手工立体画。 书架对面的床铺被换上了浅黄色的四件套,床头还趴着一个丑萌的一人长的蜥蜴——应该是蜥蜴。原本的瓷砖地板被铺上了毛茸茸的地毯。茶几上还摆了木质雕刻的花朵。 整个房间没有看见熏香,但总感觉浮着一层很清新的味道。 蒋之虞看见电脑就知道张靖是没有离开的。但现在不知道人去了哪里。 “你醒了?饿不饿。” 玄关处传来钥匙拧动的声音,接着熟悉的声音钻了进来,蒋之虞还没见到她人,却循着声响,下意识地想象到了她坐在那里换鞋脱外套的场景。 张靖手里提着一大包东西,不过这些对于她来说并不太费力。 “我买了些水果,先吃一点吧。” 蒋之虞捏了捏手掌,不太适应地撇开头:“……东西都收好了?” “嗯,”张靖回答道,“今天晚上就会住在这里,你要给我办个欢迎晚会吗?” 蒋之虞无语地看着她笑,这句话冲散了他对于家中闯入一个不太熟悉的人的排斥感。 他恍然间想到,张靖对于他来说确实不能算个熟人,不算现在的面对面交谈,他们拢共才见了三次。而他居然已经开始习惯有她的声响出现在家里,并不对此反感。 张靖把装水果的袋子递给蒋之虞,青年下意识地接过。 “放在厨房清洗一下,我去整理一下冰箱。” “哦。” 蒋之虞向着厨房走了两步,猛然觉得有些奇怪,他看了眼手上的袋子,现在递回去好像更不对劲,他只好拿进去,分门别类地清洗——这个是他会做的家务之一。 “晚上想吃什么?牛肉吃吗?”张靖也拿着东西进来了。 蒋之虞还是有些不自在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他总觉着这个场面太自然而然了,让他生出一种好似本该就他们俩一起生活的错觉:“你做饭?” “嗯,就当庆祝我搬家成功。”张靖回答,“我还买了挺多种类肉和菜的,不过东西不算多,毕竟要吃新鲜的。还好底下的超市不太远。” 蒋之虞又“哦”了一声,沉默地继续洗水果。他现在有些庆幸这个厨房不算小,这样尴尬的浓度可能会低一点,虽然尴尬的好像只有他一个人。 张靖把他手里的桃子拿下来:“行了,再洗就连皮搓没了。” 女人的手不可避免地划过他的指尖,骨节分明,又白又瘦长,比他的手似乎还要稍微大一点。蒋之虞手腕一颤,动作略有些仓皇地后退了一步,却没想到身后就是张靖,两个人的距离更近了。 他清晰地听到了女人被他踩到发出“嘶”的吸气声。 “对,对不起。”小少爷有些磕巴地道歉。 他闭紧了嘴,仿佛害怕自己的心跳声从嗓门眼传出来被张靖听见似的。 “没关系,我吓到你了。”张靖回想起记忆里对omega群体的描述,他们敏感又娇贵,下次自己要更加注意分寸才好,“去客厅休息一会吧,对了,想吃什么菜?” “不吃辣,不吃香菜,其他都可以。”蒋之虞匆忙说了一句,端着张靖塞给他的水果盘子,还是从厨房逃了出来。 万幸张靖没有再注意青年。 蒋之虞坐在沙发上,机械地往嘴里塞了一个葡萄,他总觉得今天的沙发似乎坐起来不太舒服,调整了半天位置,最后还是打开了电视,试图用一些嘈杂的气氛吹散自己身上的热气。 “水果别吃太多啊!”厨房那里又飘出来一句。 “知道了!”蒋之虞跟个被吓到的猫一样抖了一下。 他懊恼地把脸埋在了手上,拇指碰触到耳朵边缘,传来一些高于正常的温度。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张靖是浑身携带什么过敏原吗?怎么自己碰见她就不对劲?明明是正常无比的对话,没有一个字触犯到他的底线,也没有一个动作超出正常的社交范围,除了那个意外。 不……也许就是太正常了。 蒋之虞猛然抬起头,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 因为过去的生活环境,他总是对人隐含戒备,如果是他第一天搬来一个陌生的地方,和一个几乎是协议婚姻对象相处,他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么自然! 都是张靖的问题!谁家刚刚结婚就跟老……老夫老妻一样…… 这个词出现在他脑海的时候,蒋之虞的耳朵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又开始升温了。 没错。是张靖的问题,他应该好好跟她谈谈,跟她声明面对一个不熟悉的人应该维持的距离! “蒋之虞?别吃了,再吃吃不下饭了。”张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身上还围着一个围裙,劲瘦的腰被勒出来,她把水果盘挪远了一点。 “哦。”蒋之虞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走神的时候,不知不觉往嘴里塞了好些葡萄,都半饱了。 张靖是出来接电话的,那头是张父的声音。 张靖没有回避的意思,她站在沙发旁边,甚至还随手拿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漫不经心地应和着那头的说教。 蒋之虞看着她手指尖捏着转动的葡萄,又看了看她微微上挑的眼睛,眼神似乎落在窗外的夕阳上。他把电视的声音调小了一点,回应他的是张靖一如既往温和的一个笑容。 氛围似乎有点太好了,好得让他不适应。 他突然忘记刚刚自己内心的激战,忘记自己要跟张靖声明什么了。 蒋之虞迷茫地想,所以这才是真正的,正常的,一个家庭吗? 第8章 美强惨小可怜 “你想和我家里人吃顿饭吗?”张靖喊蒋之虞把做好的饭菜端出去,顺便这么问他。 蒋之虞被窜出的香味勾的开始感觉到饥饿了,他看了看张靖的神色,不太确定地问:“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 他也没结过婚,旁人正常的结婚流程放在他们俩身上又不适用。 张靖点点头:“我爸妈比较在意婚姻问题,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一起约顿饭,之后大概就不会追这么紧了。” 蒋之虞点头,他们俩婚姻本就是开始于利益纠葛,他把张靖当一个幌子,也不介意张靖利用自己摆脱税务和家里人的追问。他想张靖对此也是心知肚明的:“这三天都可以,之后我要回学校了。” “好,”张靖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牛肉,有些快乐地眯了眯眼,咽下去才说,“如果他们问到婚礼什么的,找个借口应付过去,或者推到我身上。” 蒋之虞也被她的手艺征服了,听见这句话又顿了顿:“你……想婚礼……” 张靖打断了他:“我觉得这个没有必要,你不喜欢,我也没想法,把爸妈应付过去就好。” 蒋之虞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虽然他确实不在意婚礼,但被张靖这么一说,他又有点别扭,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那女人盯着菜吃的一脸满足,对刚才的对话仿佛只是问了一句“明天天气很不错”的样子。 蒋之虞的视线往下移,看见了张靖手指上乖乖戴着的戒指,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 除了这个小插曲,这顿饭吃的相当愉悦。蒋之虞很有自觉地收拾起了碗筷。 张靖很满意自己的“室友”从大少爷的状态中钻出来了,不至于把啥事都抛给她。 新鲜出炉的夫妻两个就这么把日子过起来了。 秦赋夫妻俩个倒是在这个城市多呆了几天,一方面张虎忍不住想看张靖的乐子,另一方面也是张家爸妈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所有子女都成了家,这个家里终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于是态度软化,让张虎多看了几天稀奇。 隔了一天,两家人就坐在一起吃了顿饭。 张母看见走进来的只有张靖蒋之虞两人,而没有出现蒋家其他人时,脸上还是带出了一丝淡淡的不悦。她忍不住问道:“小蒋啊,你家里人呢?” 蒋之虞面色冷淡,这是他一贯在外面的样子,但很礼貌地回答:“父亲回了老家种地,哥住进了精神病院,家里没有其他人。没办法过来了。” 咦惹—— 联想到他破产后遭受的各大营销号的围追堵截,再加上爹不管娘不在哥哥还有病的经历,最后看看他那苍白惹人怜的漂亮脸蛋,此刻仿佛那冷淡的神色都变成了故作坚强。 张家人都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怜惜,张父怼了怼张母,嗔怪地道:“说这个干什么,小蒋你别紧张,今天自家人吃饭,咱不聊不开心的。” “靖啊,快给小蒋夹个他爱吃的菜。” 知道一部分内情的张靖也不由得无语凝噎。 实际上蒋东在破产后,确实被打击的不轻,往常的酒肉朋友都避而不见,连他养的几个小情人都卷铺盖跑路,他又要躲记者又要遭受调查,实在是逼不得已才远走了乡下。毕竟那里的消费也没有这里高。 而蒋之虞的哥哥,在家里倒了之后,往常干过的那些混账疯狂的事情都被翻了出来,什么飙车撞护栏啦,开群体不合法趴体啦,不知道他参与了多少,有没有要到蹲局子的地步,但总之人是被困在哪个地方了。 从幼年起深受哥哥荼毒的蒋之虞能平安、正直地长大实属不易。 但其实他并没有现在餐桌上表现出来的这么可怜,他要是没有点手段,早就被那些试图侵占蒋家资产的私生子和神经病大哥给欺负到哪里去了。 张靖也是无意间被他透露,才知道的内情,她明白自己知道的肯定不是全部,但当时蒋之虞那幸灾乐祸的表情还印刻在她脑海里。 不过她喜欢这样的手段。 因此维持着一贯温柔的表情,拿公筷给蒋之虞夹了鱼。 根据她这两天做饭的经历来看,蒋之虞确实是喜欢吃鱼肉的。 夫妻两人一个可怜又内向,一个寡言还社恐,两个人阴差阳错凑在一起,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张家几人都提起了心,默默叹气。 这小两口可怎么办。 这顿饭忽略家长们偶尔投过来的诡异中夹杂着同情的目光,其他的倒是非常顺利,蒋之虞就像一个乖顺的孩子一样,问啥答啥。话虽然少了点,但态度很不错。 “对了,小蒋,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啊?”张母和善地询问。 蒋之虞喝水的动作一顿,看了一眼张靖,张靖面色不变:“最近小鱼家里不太顺利,等事情平息了再说。” 也是,蒋家最近还挂在新闻上呢。 自知失言,张家父母都收敛了很多。 但张父眼珠子一转,不死心地聊起来:“最近咱们邻居,就那个11栋的老万,家里又添了个大孙女!有孩子就是热闹啊,天天乐呵呵地。” 张虎有些无语:“啥邻居,跟咱楼都是小区对角线了吧。” 张父脖子梗了梗:“怎么不是,我们天天一起下棋买菜。他孙女长的可俊了。” 他看着蒋之虞漂亮的脸蛋,笑起来:“要是咱靖儿跟小鱼有了孩子,肯定更漂亮。” 张靖也无语了,怎么刚结婚三天,床都没睡热乎呢吧?就开始催生了?更何况她和蒋之虞还是互相都知道底细的“形式婚姻”,他们天天除了吃饭都基本见不着面。 “爸你不用催,我刚结婚,好不容易有了伴侣的,还想和小鱼多过过二人世界,不想有个小的打扰我们。”张靖语不惊人死不休。 蒋之虞呛到了。耳朵上迅速弥漫起一股粉色。他神色绷紧,再次听到那个昵称和“二人世界”,先前刻意忘在脑后的“老夫老妻”又浮现上来,霸占他的脑海,他脸上都冒起了热气。 张虎在那里惊异地瞪了瞪眼睛,看了看老古板爹妈的脸色,开始吭哧吭哧憋笑。 张母张父憋了半天,最终干巴巴地道:“……谁家结婚,不是为了生孩子,你们一起的时间还长着呢”。 “哦。”张靖再次看着他们,似乎有些懵,“那怎么生孩子?” 第9章 生理课又没教我怎么生孩子 “什么——什么怎么生?!” 张靖坦然地回答:“就是怎么生啊,你当初怎么怀上我和哥的?你说你辛苦怀胎十个月生下我们,那为啥要先结婚再生,妈在你怀孕的时候干啥去了?我自己不能生吗?” “张靖——”张父脸涨得通红,他一把年纪了还要被不孝女调侃,“你别给我故意耍赖,你生理课学哪里去了!” 张靖仿佛真的被冤枉了:“生理课又没教我怎么生孩子!” “那你的易感期!你25岁以后是怎么过易感期的!” 张靖越来越懵:“抑制剂啊?不是你们教我用抑制剂的吗?” 两个老人彻底傻眼了。估计是没想到,张靖根本没管医生所说的25岁限龄,一直老实巴交地用抑制剂,难道她青春期的同龄人都不躁动的吗?? 想到这里,他们又联想到张靖那从小到大都可怜异常的社交圈子…… 张虎在旁边添柴加火,丝毫不怕事情闹大:“咱妹子可是母胎单身28年,爸你理解一下吧。” 连一向沉默的秦赋也抖着肩膀笑起来,却没有拉着张虎不让他捣乱。 张家父母被一句“母胎单身28”年给打击地神志恍惚,手颤巍巍地抖了两下说不出话来。 蒋之虞默默握了握手,刚刚他的筷子一抖,掉进了桌子底下。但他僵着身子不敢吱声也不敢重新拿一双。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送走父母后,张虎终于憋不住爆笑起来,他眼泪都快出来了,狠狠几巴掌拍在张靖胳膊上: “妹子可真有你的!要不是我结婚那几天被看见身上有狗咬的牙印,我也要这么装一把!” “狗”秦赋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背后搂着他腰的手紧了紧。让张虎冥冥中感觉到一丝寒意。 “话说,你不是真的不知道孩子咋生吧??” 张虎笑完了,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凑到张靖跟前问她:“那你们结婚三天了,一直分开睡的?你真准备继续这么靠抑制剂过易感期啊?” alpha和omega群体的信息素问题一直是社会上各方面关注的事情。 例如荷尔蒙躁动引起的失控冲突事件,一些将omega群体当做生育机器衍生的拐卖链,又或者是抑制剂生产贸易引发的商业问题。 一旦与abo性别相关,都饱受关注。为此,社会上成立了无数官方或是民间部门,来处理这些问题,防止引起更大的冲突和恐慌。 而家长们在孩子青春期分化的档口也要特别注意,不然甚至容易引起精神疾病。 他是beta,没有信息素的困扰,一直没有在意过这个问题,直到今天张靖来了这么一手,他才猛然想起来,自己妹子似乎一直不跟家里人说关于这方面的烦恼。 张靖拍开他的胳膊,无语道:“我又不是傻,我当然知道怎么生。” 在旁边装作树桩的蒋之虞闻言脸色更僵了。 她知道……也就是说,她知道他们两个怎么结合……而他可以孕育一个孩子…… 秦赋瞥了一眼她这个“妯娌”,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又看了眼前面浑然不觉的张靖,觉得事情开始好玩起来。 “你们快走吧,别看我开心了。”张靖自己也有点绷不住笑了,发疯果然能解决一些令人尴尬的问题,无论是她以前的社会还是如今这个abo社会,有些古板的东西被发疯文学创一下还真有奇效。 她回想到,刚刚爸妈听到她的胡言乱语,两个人都尬在那里的样子,忍不住又弯唇笑了一下。 “你玩的挺开心啊——”旁边传来一个意味不明的声音。 张靖循声看过去,才发现张虎和秦赋夫妻已经溜了,就剩下她和蒋之虞站在街道口,而蒋之虞正挑着眉毛看着她。 此时的青年比刚才那个假假的相当能唬人的“乖小孩”更轻松一些,他手里还拿着张靖的外套,被揉乱的发丝吹在他眉眼,阳光下仿佛开了滤镜一样。 张靖真是痛恨自己太容易被美颜唬住的脑子。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视线:“咳,我就是吓吓他们,这次之后,应该不会频繁问这个问题了。” 蒋之虞轻哼了一声,没有再讨论“生孩子”这个话题的意思。 张靖察觉他似乎没有真的生气,也放下心。 “你明天要回学校了吗?” “嗯,暑假结束了。不过学校就在邻市,离得不远。”蒋之虞回答,“嗯……考虑到一些问题,我可能会再停留两天。”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摸了摸自己后脖颈上贴的抑制贴:“……我发热期要到了。” 张靖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过去。 蒋之虞仿佛被她视线烫到了一样迅速垂下手,偏开视线不看她:“一般要持续三天,才会开始好转。” 张靖笑道:“我知道,我真的有好好上生理课。我会去旁边的酒店开几天房,你不用担心。” 似乎被她温和的声音安抚了,蒋之虞发红的脸色恢复了一些,但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皱起眉。回去的路上,蒋之虞欲言又止地看了几次张靖,在张靖想问的时候,又抿嘴挪开视线了。 张靖眨眨眼,体贴地没有问出口。 回到家的蒋之虞脑子里终于平复下来,他看了眼拿着水果快乐啃起来的张靖,有些懊恼。 他怎么就动了让张靖留下来的心思了呢? 这个女人表现的太平静了,仿佛蒋之虞的那些犹豫和动摇都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事情一样,他不知道张靖是真的没有察觉到还是怎么,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愿不愿意让张靖察觉到。 不过……自己的控制能力一向不错,曾经也靠着这个,在神经病哥哥无数次想要趁着他发热期下手的时候,安全活了下来。 张靖不是会强迫人的性格,而且她能安全度过28年,总该有办法…… 不,不对。 alpha的自控力在易感期荷尔蒙的诱导下脆弱的就跟豆腐一样。 他怎么会这么优柔寡断的?不过才相处几天的人,他怎么可以就这么抱着侥幸心态去相信她?蒋之虞你过去的二十几年白活了吗?吃到的教训还不够吗? 蒋之虞脑海里又开始打架。 青年的眉毛浅浅拧在一起,他向来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就算是纠结成这样,他的面色还是冷淡的。 张靖不明白他在想什么,顺着今天发生的事情猜测了一下,有些恍然地睁了睁眼睛。 她切了些不同的水果装碗,又开了瓶酸奶浇在上面。递给发呆一样的人,清朗的声音很低,像是怕吓到他一样:“你不用担心爸妈今天说的事情,我哥结婚已经四年了,他们还是那个话术。” “之后他们如果单独联系你,你就推到我身上,或者借口忙,挂了。”张靖慢慢教他,“不用顾及我,我长这么大,已经被他们控制着走了很久了,也到了该放手的时候。” 蒋之虞看着女人温和的眼睛。 张靖的眼睛很剔透,仿佛什么情绪都沉积不进去一样,只是大多数时候是淡淡的。 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此刻全心全意地看着蒋之虞,担心着他因为一些事情不开心,仿佛只会注视着他一个人。 蒋之虞在这样的注视下,鬼使神差地开口:“……你……留下吧。” 第10章 春梦 空气稍微安静了一会。 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的张靖也呆了一下。 蒋之虞后悔的情绪再次涌上来,他闭了闭眼,脸上羞恼的薄红根本遮不住。 仿佛自己刚刚下的不是让张靖留在公寓的邀请,而是有情人夜晚来临前的暗示。 虽然自己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张靖觉得自己要赶她出去,的意思。 再加上他即将发热期,这样的既视感让他整个人都心慌起来:“……算了,你——” “如果不会打扰你的话,”张靖声音很轻,却给人一种坚定可靠的感觉,“我想你应该会需要一些营养餐,恰好我是这方面的好手。” 蒋之虞看过去。 女人的黑发没有束起来,顺滑地垂落在脸颊两侧,那双颜色浅淡的眸子一如既往地含着细碎的笑。 她故意拿了一点腔调,模仿着喜剧的角色: “小少爷,收留一下我吧。” “……” 蒋之虞落荒而逃。 虽然撑着步伐的节奏没什么变化,但那有些僵硬的手臂幅度还是很容易让人察觉到这点。 客厅里只留下一句气息不稳的声音:“……你乐意做饭我也不会拦着。” “我还有事要忙……先回房间了……” 只可惜这样慌慌张张的行为,和那震耳欲聋到让小少爷只想到逃跑的心跳声,张靖都没注意到。 她此刻也被自己的心跳吵到了。 女人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半晌,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胸膛。 她这位落难的小伴侣,可爱起来还真是让人遭受不住呀。 高大清瘦的女人愉快地举起叉子,吃蒋之虞剩下的那一大半酸奶水果,边吃边想。 明天中午吃什么好呢? 不如做红烧鱼吧。 —— 第二天一早,张靖简单吃了早饭,抱着电脑在桌子上看文章。 她看的认真,直到察觉眼睛略微酸痛,才抬头拿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又看向主卧的方向眨了眨眼睛。 时针已经指向了十点。 奇怪,今天蒋之虞怎么还没有动静? 其实张靖刚刚搬过来就发现自家小o作息混乱的可以,脸上经常出现疲惫睡不醒的神色,嘴唇苍白还有黑眼圈。 但是张靖习惯自己做吃三餐,连带着把蒋之虞的作息也硬生生拐了过来。 没办法,毕竟蒋之虞现在口袋紧张,而张靖算是有点家底。 白白住了他的房子,张靖自觉也要做出点贡献。 还好这位小少爷懂礼貌也十分知趣。 在尝了一次张靖的手艺之后,每次洗碗和其他家务上都很用心。 虽然生疏但很聪明,张靖一教就会。 并且蒋之虞意识到张靖不喜欢等人吃饭,或者是留下剩饭后,就自觉开始跟着她的作息走了。 这几天渐渐的把那清瘦的,尖尖的下巴都养回来薄薄一层肉。 脸色也更好了,看起来愈发好看,跟个大型的游戏建模似的,把张靖这个颜控给拿捏的死死的。 按照前几天的习惯,他至少八点前就会醒来,洗漱完在厨房边上边喝水边等待今天的早餐。 这都十点了,留给他的那一份都凉透了。 张靖想到前几天蒋之虞说的“发热期”。 那日子不还有两天吗?蒋之虞说他这个日期还挺正常的。 但也不排除意外。 张靖其实对这个“荷尔蒙失控期”很陌生。即使接受了原身从前的记忆,也只是大概对每个月要疯狂用掉好多抑制贴和抑制剂有印象。 等她穿越过来,也没有经历过“易感期”这个时期,更别提目睹o经历“发热期”了。 她想到蒋之虞对于a的警惕,找出自己的抑制贴先在腺体处贴好。 就算不是“易感期”,应该也能贴吧? 一股凉凉的感觉仿佛入侵了她的骨髓,让她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哇,药效显着诶。 对于蒋之虞的担忧还是迅速让她认真起来,她敲了敲主卧的门,声音放大:“蒋之虞?你还好吗?” 屋内有几秒安静,接着突然“砰——”一声,张靖皱起眉,再次加大音量: “小鱼?!你没事吧?可以回我一下吗?” 这个房间很隔音,都这样了还能让她清晰地听到砰一声,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为了不让蒋之虞担心,她喊道:“我贴了抑制剂,你需要帮忙吗,是因为发热期?” 屋子里一直没有动静,张靖拿着手机打通了蒋之虞的电话。 “……张靖。” 第二通电话终于接通了,蒋之虞沙哑的嗓音传来,闷吞吞的,完全不似他平时那冷淡的青年音。 “你好吵……终于想起来能打电话了吗……” 那有气无力的样子,张靖都怕他多说两句就晕过去,他还有心思怼她一下。 她无奈地道:“这不是担心你吗?你什么情况,是发热期?” 蒋之虞默默挪动着腿,靠坐在床头上,有些头疼地看着刚刚被他拉扯跌倒的椅子,也不知道自己迷糊的时候哪里来那么大劲。 生物钟其实让他在七点多就醒来了。 只是醒来后满屋子浅浅的酒香让他一下子没了瞌睡,但四肢又十分无力。 熟悉的感觉,蒋之虞意识到自己发热期到了,因为不在时间点上,他没来的及贴抑制贴,这才有些反应过猛。 但他第一个意识却是,昨晚他是不是做了春梦? 梦里印象已经模糊了,光怪陆离的景象不断回闪,最终只剩下张靖那双温和的眼睛。 蒋之虞下意识动了动腿,黏腻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青年沉默了几秒,终于崩溃般扶住自己的头,整个人都埋在了手掌心,只有那红到滴血的耳朵暴露出来。 之后还是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卫浴间匆匆冲洗换衣服,贴抑制贴。 然后倒回床上,继续休息。 因为太累了,再加上一些不可言明的想要逃避的心思,他没有及时给张靖发信息说明情况。 “嗯……不知道为什么,提前了,我没做好准备,有点意外。” 至于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蒋之虞不准备跟张靖讲。 张靖听见他稍微清明了点的声音,松了口气:“提前一两天也不算什么大事,房间里抑制剂抑制贴够吗,我去给你买一些?” 蒋之虞拒绝了:“已经够了。” 他沉默了一下,身体里翻涌的激素让他不太想去掩饰自己:“我饿了,我想吃你做的红烧鱼。” “哈哈……乐意为您效劳,大少爷。” 电话那头的女声带着笑意,蒋之虞透过她简单的词语,仿佛就看见了女人明亮带点促狭的眼神。 蒋之虞无意识地带着些撒娇般:“不许叫我大少爷……你别逗我了。” 房间里到处弥漫着葡萄酒的香味,蒋之虞知道那是自己的信息素,他对它无比熟悉。 活泼的荷尔蒙分子告诉他,这个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很安全。 如果是以往,蒋之虞会感到很安心满意。 而此时,他却突然无比想念那天晚上闻到的味道,那个对自己有很大的吸引力,让他觉得安稳的味道。 淡淡的,清冷的,茶香味。 第11章 不如试试 蒋之虞抱着被子,默默捏紧手指上的钻戒,他没有挂电话,张靖在那边似乎说了什么,蒋之虞没有听太清,模糊地嗯了一声。 视线挪到门上,仿佛能隔着厚重的门板,清晰地看见张靖就站在那里。 女人应该是站的很笔直的,早晨的她一般不会束起头发,应该还会带着一副眼镜? 如果不出意外,她会坐在沙发上,专注地看着电脑,偶尔伸出修长的手指捏一颗葡萄塞进嘴里。 觉得困倦了,她也会摘下眼镜,当她意图跟他说话的时候,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就会看过来,只盯着你一个人。 以上,都是蒋之虞脑海里的画面。 渐渐的,那个摘眼镜的动作似乎被放慢了三倍,慢慢与梦里的一些情景重合…… “呼……呼……” 他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攥紧被子,手上青筋暴起,死死往下按,脖子不由自主地昂起来,双眼瞪着天花板。 一阵窒息后他粗喘了几口气。 呼吸声立即引起来电话对面张靖的警觉:“你怎么了??” 蒋之虞一时之间没有回答。 腿上盖着的被子猛的被掀开,他低头看着早上新换的睡裤,再次变得……没眼看,受到惊吓似的再次猛然把被子盖回去。 眼里残存的泪水模糊了一部分视线, 疯了……他疯了吗? 他绝对是疯了吧……他怎么能……至少不应该…… 怎么就因为打了个电话就……了呢?! 蒋之虞的防线再次崩溃。 他觉得这次发热期是除了第一次分化以来,最糟糕最狼狈的一次。 但他那习惯性地压抑声音情绪的能力拯救了他,避免让张靖看出自己的狼狈,避免她察觉一些不妙的东西: “没事……没有开窗,被信息素憋得慌……” 蒋之虞捂住自己的脸,语言系统紊乱了一样,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 肯定是因为发热期的影响,果然他还是要像往常一样躲在没有alpha的地方吧? 他沉默下来。 张靖不疑有它。 她只把早餐再次加热了一下,放在小推车上,又倒好温水,送到蒋之虞门口:“我下楼去一趟超市,门口放了水和吃的,你还有力气的话就拿进去吃一些。” 真贴心啊,蒋之虞靠在床上,盯着那扇门眼神有些空,手指摸索着戒指,仿佛借此可以消除掉焦躁的心情。 此刻身体的温度异样地高,是激素的影响,让他转动的脑袋也冲动了起来。 不如试试呢? 不是说,消除发热期影响,缩短发热期时间的最合适的方法之一,就是利用高匹配度alpha的信息素吗? 他学校中接触到的人远比张靖要多,各式各样的人见识不少,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朋友们几乎在分化后就会主动或是被动地知道很多abo相关的知识。 alpha和omega的平均婚育年龄均低于beta。他们婚前的恋爱也往往充斥着性的元素。 荷尔蒙是个作弊器,也是最原始的最纯粹的吸引。 蒋之虞之前是最不屑这样的人的,在他看来,被荷尔蒙控制的人,和他那个种猪一样的父亲以及浪荡的哥哥没有什么区别。 但现在自己好像变成了曾经最讨厌的人。 他居然产生了,让张靖标记自己的想法。 “标记”,多陌生的词,蒋之虞曾经以为它直到自己对抑制剂产生了抗体,才会出现在他的选项里。 明明自己安然无恙地过了好几年,只要度过每个月的这样几天…… 明明每次都会提前定好一日三餐和抑制剂,蜗居在家里,只要三天后,就是一个完美的冷静的人。 蒋之虞打开房门,温热的早餐营养俱全,是很适合他的食量。旁边的温水冒起薄薄的水雾,一张画着可爱笑脸的便利贴就放在托盘上。 “好好休息,午饭推迟一点。我晚点回家。” 蒋之虞手指有些发抖,为自己突然变得脆弱的心肠和意志力。 —— 在以往的失控期间,蒋之虞大都是通过肢体运动来消耗异常的精力,用睡觉来平复身体的不适。 但这次的发热期似乎来的异常凶猛,当他昏昏沉沉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经燃烧起了火烧云,而自己的身体滚烫,浑身像是被细密的针扎了一样。 屋子里的酒味更加浓郁了,换气系统都来不及散掉。 他仰躺在床上,勾到了手机,眯着眼看了看:16:43。 肚子空荡荡的,早上勉强吃掉一点的早饭已经消耗一空,他挣扎着换了一副抑制贴,整个人在药效的刺激下终于清醒了一点。 好像比早上状态更差了…… 蒋之虞抿了抿唇,给张靖打电话。 “嘟——” 直到电话自动挂断,屏幕暗下去也没人接。 蒋之虞穿好家居服,看了看卫生间里堆满洗衣机的衣服,即使没人看见,也还是红着脸,快速开启洗烘。 他拿着早上吃完的托盘,打开门,正准备出去。 一抬眼,对上了那双不断在他梦里出现的眼睛。 蒋之虞:“……”在身体下意识出现变化前,他跟针扎似的迅速低下头。 眼睛的主人戴着围裙,脸色带点微微的诧异,似乎刚刚准备敲门。 张靖被门内迅速弥漫出来的酒香扑了一脸,心中一跳。 蒋之虞人还站在门内,半截身体被挡住,他垂着头看向张靖的脚背,右手紧紧捏着门把手。 他在试探,也在防备。 自己的信息素毫无遮拦地充斥进家里,张靖又会怎么做?她也会像那些恶心的alpha一样扑上来吗? 如果她敢逾矩地往前一步,他肯定要狠狠砸上门,把她头给夹扁!让她总是盯着他看! 看见蒋之虞明显不太正常的状态,张靖马上就把那股诱惑力十足的酒香抛开,她担忧地打量着他: “你还好吗?看你一直没出来,肚子饿了吧?我来拿这个托盘吧。” 她没有往前,甚至后退了一步,试探地接过蒋之虞手里的托盘。 这样缓慢小心的动作,但对面的青年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是被她惊了一下。 单薄的肩膀一颤,水红色的嘴唇猛地抿紧。 张靖中午看了好多条“发热期的o配偶”相关信息,排除掉那些一开口就开大车的不靠谱问答,总算知道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这个时期的他们脆弱又敏感,大多数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和思维。 而作为合格伴侣的她,不能贸然地和配偶接触,甚至要小心地注意相处距离。要好好顾忌他们的餐饮搭配,不要让伴侣情绪大喜大悲。 必要的时候,对被标记的伴侣释放出信息素,可以很好地安抚他们。 最后一条自然被pass掉了。 张靖看向蒋之虞,感受到青年身上的防备,再次后退,不动声色地转身远离,防止吓到蒋之虞:“我正在做饭,你先不要继续睡了,稍等马上就好。” 她转头的瞬间,蒋之虞猛地抬起眼,眼睛死死盯在她背上。 张靖没有看见。 青年眼里的情绪复杂又深沉,像一团乱麻般搅在一起,在看见女人越来越远的时候,最终归为一片空洞。 泪水在发红的眼眶蓄积—— “我讨厌你。” 蒋之虞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从哪里发出来的。 第12章 起落落落 张靖发觉自己和蒋之虞之间似乎出了什么问题。 她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提着一份云吞。 就在一分钟前,蒋之虞神色冷淡甚至有些阴沉地拒绝了它——他只是漠然地瞥了一眼,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关上了卧室的门,隔绝了和张靖的交流。 张靖很茫然。 事实上,是几天前偶然闲聊时,蒋之虞才说起这家店的云吞还不错。她想,这几天蒋之虞的状态都不太好,或许他喜欢的吃食能让他缓和一点。 包装袋把女人的手指勒出了红痕,她沉默了一会,最终在它彻底变凉前吃掉了。 或许蒋之虞记错了,这云吞也没那么好吃。 —— 好在蒋之虞并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虽然一天中两个人只能短短地见到三次面,但他还是沉默着接受了张靖带过去的所有食物,并好好吃完了。 张靖想起自己记忆中易感期内需要的抑制剂数量,又买了一些omega专用的连同其他东西一起送到门口。 蒋之虞再次开门的时候,张靖没有像之前一样敲完门就离开。 她站在那里,连嘴角往常的浅浅的笑意都没有了,只剩下蒋之虞偶尔能看见的,她独自一人的时候才会露出的冷淡到有些空洞的神色。 “我们可以谈一会吗?”这是她第三次问这句话。前两次,蒋之虞都以沉默关门拒绝了。 她不喜欢这样冷战一样的氛围,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蒋之虞拒绝与自己交流。 蒋之虞看着推车里面那数量惊人的抑制剂,真是又气又好笑,终于绷不住连着几天的怒火:“这就是你的道歉礼物?” 道歉?张靖眼神茫然,下意识解释:“我担心你抑制剂不够……” 蒋之虞发觉她根本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心中凉的就跟灌了一阵又一阵的寒冬腊月西北风一样。 心里发苦,连带着头发胀地疼。 蒋之虞冷笑一声:“不是要谈谈吗?进来坐吧。”他让开门口的位置,双手抱臂站在那里,冷眼看着有些怔愣搞不明白状况的张靖。 不是嫌弃自己的信息素吗?不是害怕到闻到味道就要后退逃跑吗?连alpha本能里携带的侵略性都能克制住,想必这位尊敬的礼貌的a,也能一本正经地进入一个充满了omega伴侣信息素的房间吧? 蒋之虞几乎是满腔恶意地想着,抿紧的嘴唇却不自然地颤抖了两下。他强撑着死死盯着张靖。 如果她还敢后退,还敢无动于衷,他就是拼着这副发热期脆弱的身体,也要狠狠咬下来张靖两块肉。 蒋之虞在房间里闷了三天,几乎每天被张靖后退的那几步变成的噩梦狠狠缠绕着。 他脑海里乱成一团,无数零碎的画面充斥着,有自己把戒指盒扔给张靖的,有张靖对自己无微不至照顾的,偶尔那张平淡的面孔会突然扭曲成蒋东那张恶心的脸,把他从梦境中吓醒,不受控制地释放出更加浓郁的信息素。 这些属于他的荷尔蒙分子,却不能很好地安慰他混乱的心情。 他感到自己所处的空间太过空荡了,他怀念起和张靖一同坐在沙发上的情景,虽然那时他们各自忙碌,中间还能塞下三个人。 蒋之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他把一切的罪责都归结于不受自己控制的激素。 脑海思绪纷乱,眼睛却还定定看着张靖。 女人沉默了一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房门大开,她早就被葡萄酒味缠了一身。那些信息素分子不顾主人的嘴硬和纠结,十分遵从内心地缠在了它们感到亲近的人身上。 而这猫薄荷一样的东西,终于让张靖意识到了这里和上辈子的身体最大的区别。 她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浑身血液速度过快,苍白的皮肤渐渐透出一股粉色。她察觉到一股很陌生的冲动,跟张靖作为“普通女性”时的欲冲动不太一样,但能够很轻易地辨别出来。 抑制剂太容易失效了,这是张靖唯一的想法。 她几乎是有些仓皇地从口袋里翻出另一个抑制贴,急匆匆地私下来换上新的。 这一个很快速的动作,还是有一股信息素不受控制地从她的后颈腺体飘了出来。张靖被葡萄酒缠绕着没有闻到,但蒋之虞的眼睛却突然升起了一道光芒。 张靖向前走了两步,将将迈进蒋之虞卧室的范围,一股更加浓郁的酒味包围上来,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身体产生的变化,只能庆幸自己今天穿了一身宽松的衣服。 她停住腿,克制着自己冲上去贴近酒味来源的冲动,有些自暴自弃地闭了闭眼:“要不就站在这里说吧。再进去你就很危险了,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蒋之虞似乎没有知觉,甚至往前走了两步:“这几天你一直贴着抑制贴?” 张靖听不出来他的情绪,甚至有些不敢看他,盯着自己垂落的手臂:“嗯。你的,呃,信息素,客厅里会有一点。” 其实她这几天也几乎不怎么出来了,她躲在离主卧最远的闲置的书房里,用码字麻痹自己。 “那天为什么后退?”蒋之虞的声音似乎更近了,张靖忍住自己想冲过去的念头,磨蹭着退了一步。 “什么后退?” 她的动作和茫然的问话似乎刺激了对面的人,蒋之虞的身体似乎在一瞬间就有了力气,他两步冲上来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只苍白细瘦的手冷不丁地抓住了张靖的脖子。 张靖汗毛直竖,克制不住地猛然一抖—— 因为此刻蒋之虞的手指,正好搭在了抑制贴的上方——也就是张靖腺体的地方。 保护自己脆弱腺体的本能让她整个人僵住了。 一股携带着热量和笑意的气息,凑近了她的耳朵,青年把自己的身体几乎要整个贴近了张靖,他盯着已经完全红起来的自己伴侣的耳朵,悄悄说道:“你在害怕什么呢?” 自己的伴侣——这个念头深深地取悦了蒋之虞,他意识到自己似乎误会了张靖那天的举动,然后愉悦感就淹没了他的心脏。 青年忘记了自己长时间的纠结,手指在薄薄的抑制贴上滑动了几下,刺激地张靖整个人都炸毛了,她硬生生地把控着蒋之虞的腰拉他离远了一些,咬着牙:“……蒋之虞,你,离我远点,我要控制不住了。” 她有些痛苦地闭着眼睛。 原来跟大美人当协议婚姻伴侣是这么考验人的事情。 明明那张艳丽的,在自己的审美点上疯狂蹦迪的脸近在咫尺,充满吸引力的葡萄酒香几乎要淹没了她的口鼻,让她整个人都亢奋地不能自已。 但她还要时刻谨记他们之间的约定。 紧咬的牙齿间蹦出来几个字,张靖抬眼看着蒋之虞,丝毫不知道自己眼睛里的欲念快要溢出来了:“我答应过你的,婚前协议。” 第13章 落荒而逃 蒋之虞沉默了两秒,他看着那双快憋出来红血丝的眼睛,忽而一笑,放开了她的脖子后退几步。 张靖捂着后颈的抑制贴,不敢看那张妍丽的脸,转身狼狈地逃了。 蒋之虞扶着旁边的桌子,腿软的几乎站不住,但心里仿佛有无数气泡飘出来,砰砰爆炸,炸得他心尖发酸,陌生的甜意弥漫开来。 他知道自己或许有些冲动,但试探出来了张靖的态度,她并不是无动于衷,这就够了。 他们的日子还很长,这个女人进来了他的家门,就别想逃出去。 蒋之虞脸颊耳朵还是红的,但动作却透着愉悦,关上门钻进了卫生间里。 思绪飘荡间,他想起来了张靖买来的那一大堆足够他用五六个月的抑制剂,微微皱眉。 怎么说这个女人也活了快三十年了,不可能对抑制剂的数量没有概念,她几次询问他够不够用,是因为从她自己的使用数量上来看的吗? 她一次性需要这么多?? 蒋之虞眨了眨眼,洗漱的动作停了一下,很多细节此时此刻都浮现出来。 张虎所说的单身了28年,张靖偶尔谈到的易感期延迟,还有她刚刚在门口急速换了抑制贴的动作…… 张靖的易感期是什么时候来着?她知道自己对抑制剂的抗性已经很高了吗? 蒋之虞眯起眼,这个猜测还需要验证一下。如果可以的话,也能成为一个让张靖乖乖地自己靠过来的诱饵。 …… 张靖从卫生间里出来,整个人都已经湿透了。 她的脸颊还带着绯红的颜色,衬衫湿哒哒地贴在身上,露出薄薄的肌肉颜色,这是她这几天规律锻炼的结果。裤子的拉链开着,她也懒得管。 事实上,从刚刚体验了一次女alpha的“自我解决”方式后,她一直是处于这样目光呆滞,眼神飘忽的状态。 这个体验对于略微有些保守的张靖来说,还是太超过了。 她捂着脸,静静坐在书桌前,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来,声音还带着几分颤抖。 苍了个天的。 她好像脏了。 她上辈子除了偶尔自行解决,也没跟别人一起过,但这次十分不同的体验,脑子里居然一直飘着蒋之虞那张赏心悦目的脸。明明已经隔了好几道门,她却仿佛还能闻到那股馥郁的酒香。 恍恍惚惚地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她记起来蒋之虞还没有吃晚饭。 张靖从厨房把东西端出来,本来还想跟从前一样,放在小推车里送进主卧去。 只是她刚刚一出来,就看见穿着睡衣的青年坐在客厅沙发上,正拿着毛巾擦头发。 他洗完澡换了一套睡衣,领口宽松,张靖能够清晰地看见他脖子后面的抑制贴。 蒋之虞身上有浅浅的酒香,混合着刚刚洗完澡的水汽,被张靖精准地捕捉到了。 她不自在地动了动鼻子,怎么之前没觉得自己嗅觉这么灵敏呢? 青年看见她,眼睛微眯,难得情绪外露,浮现出一个笑来:“晚餐吃什么?” 张靖低头解开围裙,声音听起来还算镇静:“玉米排骨汤,还有红烧茄子和土豆丝。” 说完她顿了一下,问:“这样出来没关系吗?” 蒋之虞说:“三天过了,就会好很多,我贴好抑制贴了。”他的手抬起来放在后颈上。 张靖根本不敢把视线挪上去看。 两个人时隔几天终于再次坐在同一个桌子上吃饭,刚开始沉默,后来蒋之虞开口跟她讲学校里的事情,气氛总算轻松下来。张靖说:“后天我送你去学校吧。” 蒋之虞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晚饭结束后,张靖正在整理沙发上的东西,蒋之虞走到她身侧,成功让她僵住了。 青年笑了一声,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局促,但又没有走开的意思。他拉住张靖的手臂,顺着滑动到她的手指上,点了点那个戒指:“别拿下来,好吗?我有空就回家来检查。” 张靖下意识点头。 只是蒋之虞叮嘱完这个,也没有放开她的手,好像心情很不错似的,拉着她就坐在了沙发上,电视里正在播放一个综艺节目,他就这么捏着摩挲着张靖的手,漫不经心地看起来。 张靖脑子宕机了。 此刻他们的距离很近,中间再坐不下一个人,青年靠着沙发背似乎不太舒服,看了张靖一眼。 张靖神奇地意会了他的意思,犹豫了几秒,还是靠在了沙发上。 蒋之虞满意地点头,勾勾唇,盯着她的眼睛笑了一下:“很聪明嘛。”说完就靠在了她的身上,终于舒舒服服地看起了电视。 张靖被那一笑搞得有些怔愣。干脆把手往后搭,呈现出把人搂在自己怀里的姿态。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身体放松下来。两个人也不说话,就这么默契地享受着平静的陪伴。 中途蒋之虞越来越放松,甚至换了个姿势枕在了张靖腿上。 等那个节目结束,蒋之虞已经酝酿出了困意,张靖被他传染地打了个哈欠,拍了拍人:“早点去房间休息吧,你最近似乎没太睡好。”她指了指蒋之虞浅浅的黑眼圈。 蒋之虞攥住她的手,借力坐起身来:“好。” 张靖扭头看他,猝不及防黑影朝前压过来,青年的手指再次抚上了她的后颈,只是这次,他的吐息真真切切落在了她的唇角。 一个很轻柔的,也很青涩的吻。 “晚安。” “还有,多谢你这几天的照顾。” —— 第二天起来,蒋之虞神清气爽,张靖的黑眼圈更重了。 她有些幽怨地看着愉快吃着早饭的人,又摸了摸自己快速跳动了一晚上的心脏:“我以为易感期要提前了。” 亲完就跑丝毫不管张靖反应的蒋之虞:“……” 他的耳根都红了,调戏张靖实在是很有意思,让他有些上瘾。等一晚上自己的激素完全稳定下来,这才有了点不自在。 但是看她那副呆愣的样子,又很好笑。 “易感期到了就跟我说,我回来照顾你。” 张靖没接话,她可不敢让一个漂亮的合法伴侣在自己眼前晃荡,要是以前她觉得自己还有几分理智可以克制住,现在加上了信息素这个不受控制的东西,她不能保证让蒋之虞完完整整地回去。 昨天晚上因为一个吻没出息地冲了好久冷水澡的人,是真的怀疑自己易感期快到了,不然怎么解释自己这么冲动? 她在网上搜了很多易感期相关的内容看,越看越心惊。 比起刺激和兴奋,这东西对于张靖来说着重点在于危险。 本来a就体能出众,再加上一个意识失控的可能性,对自己的伴侣造成伤害的概率并不算特别小。虽然张靖没有别的a那么身强体壮,但比起蒋之虞就是占强势地位的人了。 她是真的害怕自己突然上头,做出些令人后悔的事情。 蒋之虞看她沉默,大概猜出她在想什么。安抚性地捏了捏她的手:“别害怕,”他调侃张靖,“你可是在伴侣信息素的包围下从容退出的人。相信你自己的意志力。” 从容?张靖瞪了瞪眼,落荒而逃更合适吧? 她叹了口气,捏住青年白皙细瘦的手:“如果哪天真的出现了意外,一定保护好你自己。早点离远一些。” 她不愿意看见这张脸露出害怕自己的神情。 第14章 c城 蒋之虞没敢做的太过,他知道那个女人还没缓过神来,估计脑子里甚至还没有“喜欢”这个意识。 对他估摸着大半是因为陌生和冲动。 蒋之虞因此又气又无奈。 青年出发去学校那天,两个人都很快收拾好了。 张靖从房间里出来,蒋之虞的目光倏尔窜起一股亮光。 眼前的女人个高腿长,身材比从前似乎更好了,穿着浅蓝色的衬衫就是个天生的衣架子。她头发挽着低马尾,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手腕上和耳朵上还别出心裁地戴着饰品。 和往常看见那个干净朴素的人不太一样。 她站在真正地戴着黑框眼镜的学生蒋之虞旁边,散发着属于姐姐的气场。 张靖微眯起眼睛,勾唇笑了笑,逗蒋之虞:“发什么呆呢?” 蒋之虞抬手碰了碰她耳朵上的珍珠坠子,顺手拂过她的发梢,挑起眉头盯着她的眼睛散漫地说:“好看啊,我的,伴、侣。” 他把“我的”两个字咬得格外重,张靖被碰过的皮肤浮现一层红色,别开脸有些郁闷。 这蒋之虞在发热期前还是一副冷淡地生人勿近的样子呢,怎么这几天总感觉说话怪怪的……连视线也变了,时不时就盯着她看。 她的脸哪有他的好看。 张靖没好意思问出口,提着他的行李箱就往楼下走:“出发吧。” c市交大是很出名的学校,蒋之虞如今在这里读研二。 张靖之前听说这里的风景和历史人文都很有观赏价值,干脆腾出来两天,专门过来旅游一趟。反正她现在的职业也很自由。 把蒋之虞送到宿舍楼门口,张靖就不能进去了,青年拉着她的手说让她等着他一起吃午饭,张靖就站在树荫下,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总觉得自己也变年轻了。 嘶……张靖突然回想起来,其实算真实年龄,自己已经是个四十过的人了,她不由得古怪地笑了笑。 因为没有婚姻和家人,也不被一份工作束缚在同一个地方,她总觉得自己还年轻,也没想到时间过得那么快,如今到了一个28岁年轻人身上,也算是占了便宜。 这么一想,她对23岁的伴侣更加怜爱了。 要是蒋之虞知道她心里现在是什么感觉,估计会气的跳起来咬她一口。他才不想要狗屁怜爱。 “同学你好,请问a栋107楼怎么走啊?我好像迷路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站着一个面容可爱的男生,他看起来面嫩的很,提着行李箱走的风风火火的,就是看着手里的地图神色迷茫。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张靖:“我叫蒋君逸,是今年的研一新生。是第一次来到c城呢。” “抱歉,我也不太清楚……” “沿着路直走,楼墙上会有标识牌,或者去问志愿者。” 蒋之虞冷淡的声音插进来,他轻松站在了张靖前面,隔开了两个人。蒋君逸不得已退后了一步。 青年牵起张靖的手,声音骤然柔和下来:“等久了?这里很热,我们去外面吃。” 蒋君逸眨了眨眼睛,笑得很甜:“谢谢学长帮我指路,学长学姐要去吃饭吗?可以带我一个吗?我请客!” 张靖也是看了个稀奇,她还挺少见这么社牛的小孩的。 蒋之虞捏了一把张靖的手,不乐意她再看过去,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蒋君逸:“你挺没礼貌的,新生。” 蒋君逸张了张嘴巴。 青年没等他继续说话,就带着张靖快步走开了。 张靖总觉得他这副摆了小脾气的样子好可爱,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蒋之虞瞪了她一眼:“你难不成还想找个恋人吗?” 张靖冤枉:“我可什么都没做,我一直好好等着你的。” 她眨了眨眼,凑过去问他:“恋人是什么意思?” 蒋之虞面无表情地捏紧了她的手,用了很大力气,张靖都感觉到痛了:“怎么?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还想着三个月一到就离婚吗?” 张靖立马正经,她觉得这时候反驳或者理论绝对不会有好下场:“没有。我当然希望我们能一直在一起。” 说这话让含蓄的她有点脸红,但谁让一直认真看着她的蒋之虞真的很吸引人,如果让他难过,她总感觉心里不大对劲。 蒋之虞不走了,拉着张靖的手拐了个方向,到了一个僻静的小角落里,他目光灼灼:“那你主动亲我。” 他们的亲密似乎都是他在主动,张靖包容,最后两个人都有些狼狈地分开各自回到房间。 蒋之虞后来总是会产生一种后悔的冲动,如果搬家当天直接让她搬进主卧就好了,哪里会用得到他这般费尽心思的引诱。 张靖的手先是抚摸上他的眼尾,她总是偏爱青年的脸蛋,那双眼睛含泪的时候格外好看。 她低头轻轻地吻了一下。 之后是脸颊,唇角,直到碰触到嘴唇,她的手也从后背一路滑到了青年的腰间。 稍微一个用力,把高瘦的人就搂进了怀里。 张靖稍微高一些,此刻微微低头,仿佛把蒋之虞整个人都嵌进了怀里,用手臂箍紧。 她这才产生了一种,原来这个漂亮的人是真正属于她的,这样的感觉。 愉悦感从脑海里升起,她嘴唇的动作稍微有些放肆,已经挪到了青年白皙的颈部,刚刚经历发热期的人根本经不得这样撩拨。 他推了推张靖的肩膀,声音都哑了:“原来是专挑外面的场合才能让你有感觉?” 他故意抬了抬腿,膝盖碰到了什么东西,引得张靖又咬了他一口。 张靖额头抵着他的颈窝平息了半天,才开口道:“今天晚上要回酒店住吗?” 蒋之虞僵了一下,脸似火烧云。 张靖笑着解释:“不做别的。” 蒋之虞又瞪了她一眼,只是这含水的眼睛实在是没什么威慑力。 张靖拉着他不让他被气走了,直到看见蒋之虞人没什么不正常的表现,这才继续往吃饭的地方走。 蒋之虞本科也是在这里读的,因此对周围好吃的很是熟悉,他比初见要健谈多了,张靖乐意了解他从前的生活。 吃完他看了看手机,微微皱眉。 刚刚自己才注意到,课题组群里多了一个叫蒋君逸的人,这很难让人不想起刚刚那个心怀鬼胎的新生。 那么多志愿者问谁不好偏偏来问一身便装的张靖。 蒋之虞承认自己就是醋了。 也没心思看其他信息了,干脆拉着张靖在c城到处晃悠。 第15章 现学现卖 当晚蒋之虞还是回学校住的。 张靖有些疲惫地倒在酒店里,她摸了摸自己的抑制贴,有些不好的预感。 按道理她的精力不会这么差,再加上近几年越来越不规律的易感期,还有前几天闻到omega信息素后自己异常剧烈的反应。 不会吧…… 她捂了捂脸,一想到这个世界上对abo人群信息素的定义,她总有种很羞耻又期待的感觉。 她的易感期也会像蒋之虞的发热期那样吗? 还是变成一个暴躁失控的人? 因为这个担心,她也不敢和蒋之虞做太亲密的事情。 不过蒋之虞也要忙起来了,他毕竟还是一个学生,而且请了好几天的假,有些事情必须他来处理。 第二天两个人依旧逛了一天,晚上在车站分别。 蒋之虞站在女人身前,沉默着伸手抱住她。车站分别的人不少,这对新出炉的恋人安静地抱了一会。 他也没想到自己还能碰上先婚后爱这回事,也没想到爱了不到一个月就要分别。 “我有空就过来看你。”张靖感知到他的情绪,这样安慰道。 蒋之虞有些咬牙切齿:“为什么临时标记只有三天。” 张靖无奈地笑了笑。 青年大概是真的占有欲浓烈的很,在她走之前硬生生在alpha的腺体上咬了好几口。 当然是留不下什么标记的,只能激起张靖的冲动。 现在蒋之虞脖子后面,抑制贴下,是凌乱不堪的牙印。还好张靖有几分理智,没把人给咬坏了。 蒋之虞深深地看着她,眼里情绪浓烈,嗓音却有些阴沉沉的:“早知道在家里就骗你标记我了。” 他大概是不在乎张靖发现自己的阴暗面了,反正这样的一面都是因为眼前的人才被翻腾出来的。 张靖只是抱着他的腰,慢慢地亲了亲他。 她没办法在自己对自己的身体还很陌生的时候,接受一个o全身心的信任。 而且……说实话,她需要重新学习怎么才能真正标记o。她连通过腺体标记人都是现学现卖。 不过这个事情就不用蒋之虞知道了。 有点丢人。 大概回去经历一次易感期,她能理清楚很多事情。 明明才隔了两天,她回到公寓,却蓦然觉得有些空荡。 张靖挠了挠头,换了身舒服的衣服,愉快地进厨房开始做饭。 虽然刚刚回来有点累,但她还是喜欢自己做一顿饭当做接风宴。 “叮——” 张靖有些疑惑,他们的房子比较偏远,难得有人来,何况这时候已经晚上九点了,谁这么晚过来? 门外倚着一个男人的身影。张靖上下打量了一眼。 这人头发半长不短,有些潦草,看得出来喷了不少发胶,上面甚至还沾着几个亮片?身上的衣服也是潮流挂的,靴子上的铆钉让张靖难言地撇开了眼。 恕她一个四十岁的中年女人,难以接受这些非常新的东西。 太潮了。 烟酒味混合着直冲而来,这让五感逐渐灵敏的张靖受不了了,直打了个喷嚏。 “有事吗?这位男士。” 男人感觉到了屋子里透出来的光亮,模糊中又听见了声音。 他抬起头,张靖这才看到那张脸也是紫紫黑黑的,大概是浓浓烟熏妆花了的状态。 咦惹。 敲错门了吧。 “蒋……之虞?你怎么还留长发了。真丑。” “砰——” 张靖面无表情地关上门,迅速拨打物业保安部电话:“喂……对,请快速把不明人士清除掉。” 除了这个小意外,张靖接下来吃饭洗漱整理一条龙十分顺利。 她吹干头发,靠在床头,给蒋之虞发消息,顺便讲了一下今天出现的这个不明人士。 那边“对方正在输入中”亮了好久,但最终只发过来几个字:“他是我哥蒋之言。” 那个蒋之虞嘴里的混蛋神经病? 想到伴侣断断续续透露出来的,从前被那个男人有意无意折磨的过往,张靖身上就多了几分戾气。 她绕开了这个话题,两个人又聊了几句,最终都因为疲惫睡了过去。 让张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那个叫蒋之言的人又找上了门。 她被早早响起的门铃闹醒,一看还不到八点钟,草草收拾了一下,对着猫眼一看,一个和昨晚形象完全不一样的人站在那里。 不过脸部轮廓是一样的,那过量的发胶亮晃晃的,把头发都黏在头顶,露出一张和蒋之虞七八分相似的脸。 张靖懒得理他,但那人就站在那里硬生生站了一小时,期间数次按门铃搞噪音。 张靖火大地开了门,面色紧绷冷淡:“有什么事?” “不要这么不客气嘛弟妹。”男人笑嘻嘻地,张靖总觉得那张像蒋之虞的脸上出现这种神情格外欠揍。 他像个没骨头的泥鳅一样滑进了屋子,一点不客气地坐在了沙发上。 蒋之言一回头,露出自己角度完美的笑容,结果发现张靖拿了酒精喷雾,认真地沿着玄关到客厅的地方喷。 蒋之言:“……” 怪不得能和他那个弟弟凑在一起,这夫妻两个真是一样不讨喜。 他面色没有任何表露,松弛地坐在沙发上,甚至还有心思打量起这个客厅。 “看来你们的婚姻生活过得不错嘛,蒋之虞那个阴沉沉的小子哪里可能收拾地这么亮,他就是个缩在角落里的小老鼠。” 蒋之言毫不客气地把脚搭在沙发靠背上。 他笑起来,嘴角携带着一丝恶意,看向张靖的眼神却故作无辜,还隐隐发亮:“你说,要是蒋之虞的老师同学们知道他家里破产后,只能龟缩在一个普通alpha的家里当情人,会怎么看他?” 张靖垂眸,看来蒋之言不知道这栋房子是他弟弟的。 她靠在柜子上,衬衫和无框眼镜显得她很清冷,丝毫没有被激怒的样子。 蒋之言不知道是觉得无趣还是失望,撇了撇嘴。 就在这时,他听见那个冷淡的alpha开口了:“无论小鱼怎么样,也不会沦落到你这个地步。你的嫉妒隐藏的不太好呢。” 蒋之言瞳孔紧缩,他一时间居然没有喘气,等反应过来,气的笑了一声: “哈?嫉妒?我会嫉妒那个胆小鬼?!那个懦弱的omega?” 张靖没急着反驳她,她只是很平静地喝了一口水。 “依靠酒精买醉消愁,像条流浪狗一样龟缩在酒吧里度过一晚又一晚。这就是你认为的,比小鱼更好的生活吗?” 蒋之言的双瞳里瞬间升起暴怒,他脸色难看地咧了咧嘴:“……倒是尖牙利嘴。” 张靖看着他抓着沙发的手指都泛白了,她都生怕他把自己喜欢的这一套抓破。 张靖叹了口气:“我不明白你隐藏起自己abo性别的原因是什么,我也没什么兴趣探究。” “但我不希望你再来骚扰蒋之虞。我想和他一起过安稳的生活。” 第16章 蒋之言实名厌a 男人的脸色几乎称得上只有惨白来形容了。他蠕动了几下嘴唇,瞳孔紧张地几乎缩成针尖。 这两句话每一句都正好刺激在他的神经上。 她怎么知道的?他怎么可能知道!连他的父亲蒋东和蒋之虞,都被瞒的好好的! 但是看着对面女人那张平静无波的脸皮,蒋之言知道自己再辩驳什么都没用。 他忽然克制不住自己躁郁的脾气,阴沉沉地吼道:“你懂什么!要不是我拦着方家那个疯子,他能和你安生躲在这里?!” 蒋之言哼笑了一声,嘴唇还在异常地颤抖着,他那张英俊的脸上呈现出来几分神经质,死死盯着张靖: “他永远只能做我手底下可怜的老鼠。没有我蒋之虞他什么都不是!” 张靖看他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垂下眼睫,把冷掉的茶推过去:“我不希望你在家里出事,要犯病就出去。” 蒋之言一下子端起茶水喝光,似乎让他清醒了一些。 男人的手插进头发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张靖看着那头发胶,微微后仰。 蒋之言没看见她的嫌弃,他自顾自开始诉说一些事情。张靖都觉得奇怪,她又不是心理医生或者情绪垃圾桶。所以她理智地保持沉默。 “蒋之虞他什么都不懂,他什么都不懂!” “他不会想到那些私生子们的手段是多么恶毒,要是蒋东知道我们兄弟两个都是omega,我们会被毫不犹豫地放弃!我好不容易,辛辛苦苦隐藏成beta二十多年!” “结果现在都被蒋东毁了!” 蒋之言冷笑一声:“蒋东那个蠢货,我们受欺负的时候冷眼旁观,现在倒台了,私生子散了个干净,反倒扒着我不肯放!” “要不是我拦住了那么多麻烦事,蒋之虞他早就被啃的骨头都不剩。” 张靖什么都没说,她不了解这些东西,听起来就像是那些豪门恩怨。她上辈子没见过,这辈子倒是从当事人嘴里听了不少。 蒋之言还在说,絮絮叨叨了很多碎片。 有兄弟俩母亲被气病的,也有被私生子暗地里欺负的,甚至还有因为亲眼撞见父亲丑事被惩罚的。 张靖吃瓜吃了个爽。 但她还是端着那副平静的样子,暗地里警惕。 从这个人的言行上就能看出来人的精神状态是不太美好的,她都怕他暴起,这人可学过跆拳道,她只是个力气大一点的普通人,受害可能性很高。 因此刚刚她看似随意地把一些利器都藏起来了。 蒋之言说累了,抢过张靖的杯子一口喝完。张靖猝不及防,手上还被抓了几条指甲印。 “……” 那是她最喜欢的杯子,只能扔了。 她气狠狠往手背上喷酒精喷雾。 这个动作让蒋之言又莫名其妙笑了出来,他颓丧地靠在沙发上:“或许你也没说错,我确实挺嫉妒蒋之虞的。” “嫉妒他有个好哥哥。”男人洋洋得意地昂起头,但其实他那头发早已经被自己的手指搞得乱七八糟了。 张靖:“……”她无语极了。 女人冷酷的声音打断了蒋之言的自鸣得意:“就算你再怎么诉苦,也掩盖不了你把小鱼当做发泄对象的事实。” “你带给他的伤害,远大于你自以为是的保护。如果你真的对他那么上心,你就会知道他并不是一个软弱到需要你来保护的人。” 蒋之言瞪大眼睛,红血丝让他的神情显得有些可怖,他的嗓音嘶哑了:“你懂什么!你个自以为是的alpha!你根本什么都不了解!” 好了,话题又绕回了原点。 这人还有些厌a倾向。 张靖算是明白了,蒋之言大概就是又把蒋之虞当发泄对象来施暴了。 只是没想到他不在,而在这里的是一个alpha。 蒋之言嘴里口口声声地要保护弟弟,看不起蒋之虞又嫉妒他的能力,因此一直试图打压他的光芒。 他嫌恶张靖一个a,但却不敢除了言语发疯外做别的事情,只能说明他的厌恶来自于恐惧和自卑。 蒋之言因为自小的经历,他渴望自己生来就是alpha,这样就可以得到父亲的关注和家里的继承,同时这种向往又让他无比自卑。 哪怕张靖的肌肉并不算特别强壮,但那个属于a的身份,天然就让他怯弱了一分。 了解了这些,这个又在跳脚谩骂的男人就显得没有意思了,她瓜吃饱了,也不想留一个聒噪机在家里。 因此她毫不犹豫下逐客令:“你该离开了,小鱼不会愿意家里沾上你的气息。” 她站起身,丝毫不惧地俯视着她,冷静的神色和体面的装束,无一不再给蒋之言散发一个信息:我不欢迎你。 蒋之言的脸皮又开始抽搐。 他眯着眼睛,看不出来什么情绪:“大中午的赶客,不太好吧?你能给他做饭,凭什么不能给我吃?” 他昨天虽然醉,但可看得清清楚楚,这个女人身上围着一件幼稚的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 就那一小会的功夫,他身处黑暗中,而张靖站在暖黄色的灯光下,高大结实的身型充满了烟火气息。 她眼神没有今天这么冷漠排斥,只是单纯的惊讶和茫然。 她不会像蒋东那个alpha一样总是充满傲气,也不像那些占了大多数的不愿意沾染厨房的a。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幕牢牢地刻在他宿醉的脑海里,怎么都忘不掉。 “你和他不一样,他是我的伴侣,而你只是伤害了他的人。” 女人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再一抬头,这个冷漠的面容让他的眼睛突然刺痛起来。 女人似乎只有在提到蒋之虞的时候才会露出一点温和,她那么坚定地叫他伴侣。 而对自己,连口热水都不给喝。 张靖不知道为什么,对面的人居然露出来委屈的神色。那张和蒋之虞相似的脸,露出委屈柔软的神色给她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她吓得见鬼一样后退了几步。 幸好她只是把他的叙述当个故事来听,没有试图理解他的逻辑。 要是真的能理解一个神经病的逻辑,她也要疯的。 蒋之言怒气冲冲地走了,还摔了门。 张靖无语地嘴角直抽搐。什么毛病啊。 她连饭都不顾了,第一件事是打电话投诉保安处,严词质问为什么昨天的醉汉还能进来敲她家门。 第17章 只要不死就能继续走下去 蒋之言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换了身装束又来了一次,他甚至穿得有些花骚,使人第一眼看上去像个打扮精致的女孩,然而他的轮廓和身形又不是很适合这种柔软的装扮。 就导致违和感很重,但他本人却自我感觉良好。 他叼着几支玫瑰花,眼睛眨来眨去,执着地试图让张靖给他做一顿饭。 一顿饭!就值得他用这么强烈的精神攻击了! 张靖简直震惊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态度从之前的旁观神经病,到如今被震撼到内心直骂爹,不过短短两天而已。 蒋之言太强了,他在破坏别人的精神健康方面,向来是手段直接而毁坏力强大。 她僵着脸毫不客气地揍了试图闯入的他一顿,并给了他闭门羹。 鼻青脸肿的蒋之言跟个听不懂人话的疯子一样在门口站了好久,直到被保安拉走。保安处被张靖的投诉电话打的汗流浃背。 张靖很快就知道蒋之言受挫后的报复手段是什么了。 一个男人,准确来说,一个之前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来到了家门口。 她有些心累地捏了捏鼻尖。 这个叫方远的男人一身低调奢华的上位者气息,精致的装束显得尤为刻意,他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着,仰着鼻孔看人。 他对面的张靖就显得尤为松弛,方远找上门来的时候,她还窝在家里码字,面对这个不速之客,她也没什么想正式收拾一下的欲望,直接就出来到咖啡厅里了。 方远矜贵地抿了一口咖啡,神色淡淡:“我不是来找蒋之虞的,我是来找你的,张靖。” 她很快在男人的几句话中捕捉到了主要信息,都快气笑了。 方远认为是张靖不自量力地占据了蒋之虞配偶的位置,如果她识相的话,就应该早早让开。 “被蒋之言缠着的滋味不好受吧?看看你,都被传染地开始发神经了。” 方远被她带着嘲弄意义的话说得脸色阴沉。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家里破产后就更神经质的疯子。 蒋之言在失去了泼天富贵后似乎就被破开了什么枷锁,往日的情面都不屑于装一下,不仅会物理攻击,比如突然在某个角落蹦出来给他一杵子,还在公司里疯疯癫癫地传播方远和他的无数个小情人不可不说的二三事。 搞得方远焦头烂额,不仅被家里斥责,还要想方设法找到蒋之言,然后处理这些事情。 一想到他,就连习惯了装模作样的方远都露出了一个隐晦的牙疼的表情。 两个本来气氛僵硬的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相似的微妙的神情。 方远很快打破了这种奇怪的认同感,他声音冷下来:“不管你试图做什么,我和小鱼从小到大的情谊,不是你能轻易破坏的。他只是因为家里出了意外才沦落到和你一起而已。” 张靖喝了口咖啡,被苦地撇了撇嘴角。 她平静到甚至有些温和,这种不以为然的表情却让方远更加警惕了。 “恕我直言,首先,沦落谈不上,我们之间相互利用,他没可怜到需要我庇护,我也不是什么收留家世可怜小白花的大善人。” “其次,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说那么喜欢蒋之虞,那么你曾经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向他献殷勤展示真心,但你做了什么呢?像被下半身支配了脑子的野兽一样到处发情,因为配不上蒋之虞,所以就故意找一些相似的人来满足自己的占有欲。” “但一个连蒋之言都没法招架的人,还口口声声和蒋之虞最般配。” “因为动摇不了蒋之虞的心意,或者说清楚地知道自己被看不上,所以来找我撒气?你们这些富家公子所谓的真心还真是难评。” 方远张口结舌。 他被讽刺地满脸通红,但不是羞恼的,而是气的。 他方家大少爷什么时候被这么嘲讽过? 方远阴沉着脸:“你该想好和方家作对有什么后果。” 张靖怜悯地看着他:“如果你真的能代表方家,或者你的长辈们真的支持你和蒋之虞站在一起,我想你也沦落不到要偷偷来和我站在一起理论吧。” “你……”方远想不到反驳她的话,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冷笑道,“再怎么样我也是方家的继承人,还轮不到你来教育我,方家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你。” 张靖哦了一声,不在意地靠在座椅后背上,闲适地仿佛在和老朋友聊天:“现在你知道蒋之虞厌恶你什么了吧?告家长,好小众的词汇。” 方远被活生生气走了。 张靖坐在那里,看着明亮的玻璃窗外人人匆忙的大街,情绪逐渐冷却下来。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似乎确实有些冲动了呢。 她对于一些所谓的豪门手段只有从前在小说里见到的东西,这方远看上去也不像个正常人,难保不会像蒋之言一样搞些乱七八糟的手段。 不过后悔的情绪在心里过了一遭就消失了。 生活嘛,只要不死就没有走不过去的路。方远要真能豁出去为了一段不可能的感情杀人犯法,那他也就不会是方家的继承人了。 张靖悠闲地在这里享受下午茶,不远处的一个桌子上,男人凝视着她似乎不会哀愁的神情,眼里晦暗不明。 蒋之虞,你真是从小到大的好运气啊。 他的目光隔着空气,犹如黏腻的阴冷的蛇,划在张靖的脸颊上,身体上,他的手指频繁地轻轻敲击着桌子,缓解心理升起的焦躁和嫉妒。 当他的眼神落在那双平淡的眼睛上时,像是被烫了一下,但却没有移开视线,而那个女人似乎毫不意外他的存在,只是露出了一个安静的,甚至有些空洞的笑容。 蒋之言神色一滞。 —— 远在c市的蒋之虞,看着眼前繁杂的数据,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他拿起手机解锁,刷新了几次都没看见新消息,抿着唇打开聊天框。 和张靖的聊天还停留在他早上发过去的几句话,而平日里很快就会回复消息的人此刻毫无动静。 他看了看时间,15:40. 出了什么事? 他犹疑地走出休息室,到走廊里休息区的地方,拨打电话。 “嘟——” 电话被掐断了。蒋之虞的心立刻提起来,但下一刻一个新消息就让他重新安静下来。 张靖:有点事情,稍后我回电话。 蒋之虞蹙了蹙眉,脑海里把各种可能性都筛了一遍,想到了她的易感期,想到了久久没有作妖的神经病蒋之言,还有那个自大狂方远。 他们去烦张靖了?? 蒋之虞神色阴沉,他脚步很快地回到了休息室。 第18章 卡哇1 张靖很平静地过了几天日子,日常看看书码码字,然后去一些地方参观采风,和蒋之虞的聊天次数算不上频繁,但对两个繁忙的人来说很合适。 张靖的稿费开始打到了她的卡上,她开始尝试更加新的领域和篇幅。甚至有个影视化剧组来联系她买版权。 手里一下子宽裕了很多,她感到很满意。 蒋之虞中间回来了一趟,又很不巧地遇到了偷偷摸摸跟在张靖身后的蒋之言,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跟零下一百度的冰也没啥区别了。 说是偷偷摸摸实际上光明正大的蒋之言,被张靖揍了好几回。 但碍于这个世界对于omega群体的保护,她根本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好在蒋之言似乎也并没有要真的惹恼她,顶多偶尔过来烦一烦她。 蒋之言看着一到家就当着他的面咬了张靖一口宣誓占有欲的蒋之虞,面色扭曲,阴恻恻地笑:“我还不知道我亲爱的弟弟什么时候学会低声下气地勾引人了。” 蒋之虞捏紧手掌心,但面上还是平静的,甚至展现出几分炫耀,他被张靖搂着,眼神里浮现出笑意:“你当然不会知道,毕竟你又没有爱人。” “哈——” 蒋之言动作很大很突然地把手里的东西摔下去,转身走了。 蒋之虞扭头紧紧盯着张靖:“他总是来缠着你吗?” 这是问了一句废话,一看蒋之言那熟练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是第一次了,但男人真正想问的问题他们两个人都知道:他有没有伤害你。 张靖摇摇头,抱着他安慰道:“放心吧,我没事。” 顿了顿又说:“以后也不会有事的。” 蒋之言他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张靖能看出来,但家庭似乎只是导致他变态的原因的一部分。而且从目前的状况来看,他似乎从那种破产后潦倒的状况里缓过来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做的。 张靖真正注意到的问题是,蒋之言的身体似乎更瘦了,他本就锐利的眼睛仿佛更加突出和阴沉,那层疯疯癫癫的笑意下,似乎浮着一层看不透又纠缠不清的情绪。 蒋之虞在家待了两天,他总是勾着张靖的脖子,似有似无地,吐息亲密地跟他讲话,声音低低地,仿佛是他们俩的单独的秘密言语。 终于在回去的前一天晚上,张靖在自己的被窝里看见了有些迷糊的蒋之虞。 他似乎是等待地有些久了,困意上涌,陷在带有张靖信息素味道的被窝里安心打盹。这个味道让曾经有过临时标记的他很舒服。 张靖洗漱了一下,坐在床边看着他,嘴唇干涩的厉害,眼睫毛眨动的频率有些快。 一直看到蒋之虞清醒过来,然后青年无所畏惧地盯着她的眼睛,伸手从女人的胳膊往上滑,攀上了她的肩膀。 张靖揽着青年,有些不受控制地亲了亲他的后颈。 “小鱼,我昨天刚刚结束易感期。” “我知道,”蒋之虞回答,“我明天下午的车票,定了中午的闹钟。” 张靖的手也抖了一下,然后她眼睁睁看着蒋之虞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盒小雨伞,挑起眉头看她:“亲爱的张靖女士,要退缩了吗?” 张靖:……再憋似乎要被伴侣误会自己不行了。 她没说话,轻柔地把人放进柔软的被子里,她坐上去,然后开始解睡衣的第一颗扣子。 蒋之虞眼睛发亮,他拨弄了一下发丝,想要遮住自己发红发热的耳朵和脖子,最终发现只是徒然,只好动了动喉结,爬过去把床头灯按灭了。 窗帘留下了一条缝隙,今天的月光很好,银练般落在了挺直腰背的张靖身上,勾勒出她逐渐线条明显的肌肉轮廓。也照亮了那双向来平静无波的眼眸。 慢慢地,她俯下身。 …… 总之蒋之虞有些低估母胎单身28年,抑制剂高抗性的含金量了。 张靖后悔不迭地买药膏给蒋之虞涂,然后给自己打了两针抑制剂。 蒋之虞皱着眉,打了个哈欠,看着张靖手臂上贴着的微针药剂:“必须要这样吗?你的抗性实在是不太对劲,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张靖也有点无奈,昨天晚上几乎就在失控的边缘,她都不敢想要是易感期叠加上去,蒋之虞的身体会被破坏成什么样。 “我送你去车站后就去检查。” 蒋之虞很坚强地收拾好了东西赶着回去当实验室的牛马,他整理好领口,有些不满地眯了眯眼。 张靖似乎太有分寸了,痕迹几乎都被遮住了,即便他领口再大一点也不会被人发觉什么,但蒋之虞有些恶意地想炫耀自己的归属。 他偶尔觉得自己和蒋之言也不愧是亲兄弟。 离开的蒋之虞的气息让张靖有些恍然。她突然冲进卫生间,似乎想要呕吐,但又没有。 双手一摸,满脸的泪水,但她甚至没有一点想哭的欲望。 温热的泪水一直淌着,女人平静地坐在那里,仿佛正在哭泣的不是她。 一直等到整个身体僵硬得发痛,她才扯了扯脸颊,重新换上那副冷淡的神色,只是心底最深处多了一丝茫然。 —— 等青年匆匆回到实验室,几个师兄师姐一起出去吃饭了,只剩下蒋君逸坐在那里在电脑上啪啪敲着什么。 听见声音,他扭头看过来,眼睛不由自主地眯起来,眼中有些假假的笑意终于消失了:“师兄身上的气味太浓了。有些熏人了呢。” 蒋之虞微微蹙眉,他并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他的不明所以让蒋君逸沉下脸,他把帮蒋之虞做好的东西拍在桌子上:“师兄当然闻不到,那是你的alpha留在你身上刺鼻的信息素,大概只有a才能闻到了。” 他嘀嘀咕咕:“真是狗啊,回家一天都要折腾的这么浓。跟谁不知道你俩结婚了似的。” 蒋之虞觉得脸上腾起一股火烧,其实一般在伴侣亲切交流之后都会残留信息素,但没有这么严重,他估计是因为张靖的高抗性信息素本来就有点问题。 蒋君逸心情不大美丽地递给他一只喷雾:“喷一下会好很多。不会尴尬。” 蒋之虞看了他一眼,接过去,顺带在休息室喷了一些,让张靖的味道散掉。免得师兄师姐们回来尴尬。 事实上蒋之虞拿不准蒋君逸是个什么身份。 之前他醋这个师弟故意接近张靖,但后来看蒋君逸的行动似乎重心转移到了关注他身上,对张靖没有过多注意。而且这些日子蒋君逸帮了蒋之虞不少零碎的忙。 无论从言语还是行为,还是单纯带给蒋之虞的感觉来看,蒋君逸都没什么恶意。 他长得可爱,性格讨喜,符合传统意义上的那些a对于o的所有幻想,但从刚才的事情上能明显看出来,这人是个a。还是个等级不低的a。 实验室里的alpha师姐总是很心痛地抹眼泪,边抹边挂在蒋君逸身上嚎:你怎么就卡哇1了呢! 还有师兄八卦地问蒋之虞:那个蒋君逸对你还挺关心的,是不是喜欢你啊? 喜欢?说不上。他总觉得这人似乎把他当成了一个有点意思的观察对象。 他基本的分辨能力还是有的。 总之蒋君逸不是什么麻烦,蒋之虞也懒得管他。 第19章 下次也救救我吧 “生日快乐,小鱼。” 张靖看着风尘仆仆赶回家来的青年,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明亮的灯光下,女人身上带着一丝饭菜的香味,整个人被笼在温暖的氛围里,那双清透的眼睛盯着一个人的时候,仿佛被整个柔软的世界包裹了进去。 蒋之虞扔掉书包,往前几步冲进那人怀里:“我回来了。” 如果生活往前一年,他绝不会想到有一个人专门为自己的生日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并且在温暖明亮的室内,安静地等待他的归家。 张靖把人整个抱起来,青年乖顺又依赖地窝在她的颈窝里。疲惫的面容流露出幸福的笑容。 “热水烧好了,去洗洗吧。” 蒋之虞的鼻尖摩擦在女人的脖子上,仿佛在汲取着什么,他声音低沉含糊:“让我抱抱先。” 张靖失笑,单手抱着他也不碍事,干脆把他丢在一边的包提起来摆正。 她一抬头,愣了一下。 尚未关严实的户门外,一个黑影沉寂地站在那里,仿佛一个漠然的窥视者,却毫不掩藏自己的痕迹。 他静静地看着青年本来是一个冷静又疏远的样子,看见等待的那个人,眼里亮起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光,然后以不顾一切又极其信赖的姿势冲了过去。 而那人也带着笑意,张开双手第一时间接住了青年,两个人互相汲取着对方身上的气息,温馨得分外扎眼。 张靖被光明笼罩着,一时间看不到那个人的情绪。 蒋之虞感觉到张靖的停顿,仿佛也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从她身上挣扎了一下,女人顺着他的意思放他下来。 “来到家门口的时候见到的。” 蒋之虞回头,神情莫测,似乎少了很多从前提到“哥哥”时的针锋相对和厌恶。 还是说,他为了不破坏张靖精心制造的晚餐,而愿意隐藏起自己的情绪呢? 蒋之言这么想着,往前迈了一步,被光照耀到的瞬间,他觉得有些刺眼,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露出惯常的吊儿郎当的笑意: “好久不见啊,亲爱的弟弟,还有……张靖。好像闻到了晚饭的香味呢?不请客人进去坐吗?” 他无辜地看着两个人笑,有些干燥的嘴唇没有太多血色。 蒋之虞面无表情,还拉着身边女人的手:“进来吧。” 他同意了,张靖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饭桌上的氛围稍微有些诡异,已经洗完澡的蒋之虞穿着一身干净的睡衣,头发温顺地垂下来,褪去了那份攻击性,他的学生气更加明显一点。张靖看着那张年轻的脸,总是有种自己好像在犯罪的感觉。 蒋之虞有一碗长寿面,不算多,免得他待会没有肚子吃别的菜。 蒋之言就耍赖一般:“哇好羡慕,我也想吃长寿面诶!” 没等弟弟开始嘲讽,张靖淡淡地说:“没有了,也来不及做,不介意的话有挂面。” 蒋之言顿了顿,抬头笑:“那就麻烦亲爱的主人家做一碗面了,不是长寿也可以勉强吃吧。” 张靖没有说什么,只是起身去了一趟厨房。她一走,饭桌上的气氛陡然一变。蒋之虞冷淡地扫过蒋之言:“你到底想干什么?” 事实上,兄弟两个看起来相似度已经很低了。 蒋之虞很忙,但始终记得张靖要求自己一日三餐规律,伴侣时间自由,所以偶尔还会亲自下厨送到学校里面。青年原本清瘦的身体已经养好了不少,尖尖的下巴已经有了一层肉。 精神上没有其他人的打扰,气色肉眼可见好了不少。 而蒋之言这段时间过的并不好,他虽然还像以前那样夸张地笑,可明眼人能看出来他憔悴了不少,身上的衣服变成了最普通的版型,整个人低调下来。 身形清瘦,脊背甚至有些无力地佝偻着。 蒋之虞并不关心他遭受了什么,对他来说,哥哥这层身份带来的折磨和一丝丝温情早已抵消,他有伴侣了,只想好好过日子,并不想变成一个一心报复的人,因此只是让自己尽量忽略这个人。 蒋之言似乎也看出来他是什么态度。 他嘲讽地笑了笑,更多的却像是在笑自己:“你知道吗,今天也是我生日。” “蒋之虞,我真是羡慕你。” 羡慕你的一切,你的被爱,你在遭受了那样一个畸形的童年和家庭后,依旧有勇气相信另一个人。 “所以好好活着吧,今天过后,我就放过你了。” 男人尝了一口菜,满足地眯起眼睛:“真是不错呢。替我跟她说一声谢谢。看,我终究还是吃到了这顿饭吧。” 蒋之虞拧着眉头:“你什么意思?” 蒋之言没再说什么了,因为张靖已经端着一碗面出来了,她看着有些凝滞的气氛,没有多说什么。 “吃饭吧。” 一顿饭结束,蒋之言也不等弟弟赶自己,很是自觉地就拿起外套准备离开。 “对了,张靖,”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你能过来一下吗,我想单独和你说一句话,关于蒋之虞的。” 张靖看着他那双平静的眼睛,没有了从前的疯样。 她走过去,看着这个憔悴的男人,点头示意。 蒋之言的嘴唇蠕动,声音微弱,张靖蹙眉,微微俯身,似乎要听清他在说什么。 只见蒋之言冲着张靖背后的蒋之虞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极快地勾住张靖的脖子,嘴唇快速吻向女人。 这个瘦弱的却伪装了二十多年beta的onega,这一刻力气却大的出奇。 张靖只能下意识地扭转自己的身体,却来不及了,那个吻落在了脸颊上。 蒋之言的身体因为张靖的挥手挣扎往后一仰,整个人撞在了门框上。发出砰一声巨响。 他痛的脸色瞬间苍白如雪,却咬死了嘴唇没有发出声。 蒋之虞暴怒了,他冲上来,没等他走近,男人就已经关上了门,只留下一片寂静中意味不明的一句:“后会无期啦弟弟。” 张靖怔在那里,一向平静的眼眸似乎有些复杂。 蒋之虞拿了湿巾一言不发地去擦张靖的脸颊。 张靖任由他擦得脸颊发红,这才握住蒋之虞的手,声音低低地:“人类可真是复杂。” 蒋之虞问:“那个混蛋他说了什么?” 张靖看着青年的眼睛,她说:“下次救救我吧。” 说完,她又重复了一遍:“他说,下次,救救他。” 如果你能将我的弟弟拉出泥潭,下次也拉我一下吧。 这是两个人最后一次见到蒋之言,两周后,医院给蒋之虞打来了电话,让他去认领蒋之言的尸体。 第20章 那个秋天的下午(一卷终) 周末,c城的冬天很安静,苍白的雪落在地上,被沉默的清洁工扫到一边。 张靖拉了拉自己的包,快步走进一间公寓楼里。噔噔走到三楼拿出钥匙。 这个房间空间不算特别大,但布置地很温馨,她进去的时候,蒋之虞还在睡觉。 青年毕业后,两个人因为工作在这边买了个房子,偶尔回b城住。 张靖看见厨房里温着饭菜,匆匆吃饱,然后走到卧室,靠在床上闭了闭眼。 一双手臂从被窝里伸出来,缠住张靖的腰把她往里面带,女人顺从地钻进去,两个人悠闲地靠在一起小憩。 很安静,只有隐约可见的簌簌下雪声,还有身边人悠长的呼吸声。 这是蒋之虞盼了很多年的安稳的生活,没有从前的奢侈,但足够幸福。 “妈打了电话过来……”他贴着女人微凉的脸颊,“说我们结婚三年了,想要孙女。” 张靖低声笑了笑:“你想要吗?” 蒋之虞果断道:“不想。” 他威胁似的看向张靖:“你想吗?” 张靖摇摇头:“我有你就够了。” 蒋之虞眯着眼,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抱紧了她的腰。张嘴在她身上咬了一口,又亲昵地舔舔,像只标记什么的小兽似的。 “这边的会议开完了,要回去b城吗?” 张靖沉思了一会,说:“不了,我想等几天,去广市看看。” 蒋之虞知道爱人虽然社交寡淡,却不是个宅女,她很喜欢去一些新的地方看看。 有时候她会和蒋之虞一起,更多时候她是一个人。 从前的事情似乎已经被抛的很远,但蒋之虞却始终缺乏安全感。张靖纵容着他耍一些小脾气,安抚着他不安的灵魂。 连蒋之虞都不知道,他的不安感到底来自家庭还是张靖。 他总是有种模糊的感觉,张靖太过从容平静了,他们的感情似乎很好,甚至有些过于黏糊,但她始终是温和的,连最生气的时候,也会冷静地找到自己情绪的原因,然后很快速利落地解决。 蒋之虞的手搭在爱人的手臂上,拉着她穿过睡衣贴紧自己的肌肤,似乎零距离的亲昵能减少他的胡思乱想。 张靖顺着他的心意,吻在他的额头。 —— 蒋东后来找过蒋之虞,只是他年纪已经大了,又被酒色掏空,那些私生子女离他而去,整个人都很落魄。 蒋之虞只是表示自己会按照法律给他赡养费,其他的不要想。 等孙子孙女等了十来年都没有动静的张父和张母,总算意识到了他们的“权利”已经不被子女在乎了。 很是跳脚了一段日子,但碍于面子,黑着脸认清了现实,又逼着两对夫妻领养孩子。 兄妹俩都很无奈,带着爱人换了城市生活,干脆没有告诉他们住址。 生活回归了普通,张靖仗着自己年轻力壮,在世界各地跑,终于最后还是回到了b城,他们最初的那个房子。 比起从前窝在家里,她现在更喜欢在附近的公园散步或者晒太阳和吹风。 这时候她已经五十五岁。 父母早在五年前就离世,哥哥和嫂嫂也一同回来了,他们家庭富足,两个人没有顾虑,看起来过得不错。 一家四人偶尔聚聚餐聊聊天,最初的那股悲伤逝去,剩下的都是对往日的怀念。 蒋之虞带着茶具过来,四个人坐在树荫下,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水果的甜香。 是秋天啊。 “你还记得那个方远吗?后来找过我们的那个。”张虎突然想起来这件事。 蒋之虞露出一点无语的神色,即使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仍然对那个自信的奇葩留下了印象。 “他被感染了。”张虎声音低了一点,他还是幸灾乐祸的性格,“因为乱来被人算计了。” “后来似乎是退出了方家的争权夺利的中心,被派到别处去了。” 秦赋的家庭很不错,虽然本身是beta没有管理权只有一点股份分红,但是上层一些基本的消息还是知道。 所以张虎也是吃瓜吃了个饱,这就来跟几人分享了。 张靖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她想起来了她和方远的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也是第一次见蒋之虞,迎头被瓜砸了一下,当时确实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能跟他扯上关系。 她此时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来当初看见那张惊为天人的脸时的怔愣,那时候冷漠的刚刚落魄离家的青年,连看人一眼都带着些戾气。 而现在这个人,工作稳定,家庭富足,感情美好,那张愈发成熟的俊脸上只剩下惯常的淡淡的笑意。 有时候看着这样的蒋之虞,张靖会觉得有股深深的满足感。似乎自己把一个尖利的充满棱角的宝物好好保护起来,等他自己孵化成为光明灿烂的明珠。 蒋之虞也意识到她在笑什么,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四个人边吃边笑,聊了很久。 直到后来张靖的年龄已经很大了,她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中年时几个人坐在一起,回忆起年轻时那些破事时候的表情。 她躺在摇椅上,思维有些混乱,牵着旁边蒋之虞的手。 摸着他越来越低的体温,咕哝着念了一句:“真是一次不错的穿越啊。这下真要死了……” —— 张靖总觉得自己睡了很久,睡到浑身犯软,心跳才猛然剧烈起来。 睁开眼,是一片漆黑,她忍不住眨了眨。 黑暗中出现了一些红蓝交错的线条,看不清规律,从她的身上开始一直延伸到远处,似乎没有尽头。 红色和蓝色的幽幽微光,使得她成为了一个无尽暗色中的发光体。 她再次眨眼,睁开的一瞬间眼前却猛然亮起来。 ! 被强烈刺激了一下,生理泪水不由自主地掉下来,缓了好一会才适应突然变亮的环境。 啊,终于重新投胎了? 她这么想着,却听见旁边隐约传来声音。 “是个千金!恭喜老爷!恭喜夫人!” 一阵安静后,房门被砰地关上了,女人压抑的低泣声就在张靖耳边。 接着传来一阵安慰:“夫人莫要哭伤了身子……” 张靖想,好熟悉的开头。 无数篇穿越小说的开始不就是这么写的吗?变成了一个古代封建社会不受喜爱的女童,然后开始怒而崛起…… 但以自己这普通又低调的命格,似乎也崛起不了什么,能好好活下来就不错了…… 张靖好困,脑袋像是被什么糊住了一样,逐渐想不清东西。 女人的眼泪逐渐止住了,不是她不伤心,而是过于劳累,终于昏睡了过去。尽管如此,眉头也皱的紧紧的。 旁边的小丫鬟利落地处理好生产的东西,一个嬷嬷爱怜地抱着皱巴巴的婴儿,眼里多了些忧虑。 【第一卷番外·蒋之言】 很多人说蒋之言疯疯癫癫的,其实他觉得自己非常清醒。 他知道自己贪,想要权势,想要钱财,想要父母的爱重。 他也知道自己狡猾残忍,为了继承权可以剜去腺体,忍受药不离身的痛苦;为了争夺公司的权益可以给人下套,用下作手段;为了弟弟继续受他控制,可以长期对蒋之虞进行精神打压,不怕omega权益协会找上门。 他对自己的人生下了狠手,多次在法律的边缘游走,甚至利用精神病诊断书逃避了蹲局子的后果。 可唯独没想到栽倒在了两个人身上。 他的弟弟,一只可怜的被抛弃的幼兔,却也能挣扎着跳起来咬了他一口,然后逃之夭夭。 一个意外和蒋之虞扯上关系的陌生女人,普通又温和的一个alpha。 —— 第一次见到张靖的时候,很意外,他甚至差点把她认成蒋之虞。 她就像是突兀地钻进蒋之言心房的一根刺,扎得他心痒,又挑起了他对弟弟那无穷无尽的复杂感情。 他向来对那些仗着自己生理优势为非作歹猖狂自傲的alpha们嗤之以鼻,也有不少a会装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来引诱他。 可他自以为深知那副皮囊下的丑恶模样,但真正见到那人时,却也被温和的光芒刺痛了双眼。 伤害他的,他要得到,得不到也要摧毁。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不受控制般地找上了那间偏远的公寓。 蒋之言以为他自己面目凶恶,定能叫那个软弱可欺、没出息的只会做饭的alpha害怕。 可手底下却不由自主地试图将自己打扮地更加整洁利落。 他再次见到了张靖。 一副很温暖舒适的居家模样,眼镜片下,那双眼睛带着困惑和不解,仿佛毫无脾气地包容着他暴躁的发泄。 蒋之言看着她拿着酒精,默不作声地在他路过的地方喷,心里居然升不起一点怒火,反而是一种兴奋到颤栗的不自控感。 他挑衅着女人,一步步试探着蒋之虞在她心里的地位。 那个时候,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期待什么。 蒋之虞在张靖心里的地位是高是低对他有什么影响吗?没有,可他就是在乎,纠结,甚至……嫉妒。 那个女人认出了他的身份。 一个omega。 蒋之言很生气,其实他并不是在生气自己的身份被认出来,而是在生气为什么自己要刻意把破绽露在外面。 ——那天他穿着低领口上衣,把那从不示人的爬满疤痕的后颈露了出来,这样狰狞又位置特殊的伤痕,只有被做过腺体切除手术的人才会拥有。 他一边愤怒自己的失控,愤怒自己的软弱,愤怒自己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最愤怒的,是张靖对此毫无波澜。 多可笑。 他从蒋之虞手里夺走了那么多东西,却夺不走一个真心爱重他的人。 —— 后来的事情蒋之言已经不太想回忆了——没什么好回忆的,或许根本没人在乎他做了什么。 王子和他的骑士幸福生活在了一起,恶毒的反派想当然就要退场了,不是吗? 蒋之言已经不太记得得知自己要死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了。 其实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开心的,毕竟这些年太累,活着对他来说称得上是一种折磨。 也许就是那么一种不服输的,不肯死在他那烂人老爹前头的劲儿在支撑着他,让他坚持到了今天。 但当真正坐在医院肿瘤科走廊里,目睹周围形形色色悲喜不同的人生时,他才恍然惊觉,自己居然那么害怕死亡。 蒋之言的手指停留在拨号键上,无法控制地不住颤抖着,上面的号码既不是那些狐朋狗友,也不是爱恨交织的亲兄弟。 而是一个盯着看了千百遍的名字。 张靖。 其实他们不过见过三次,每次都是自己疯疯癫癫地找上门,然后狼狈地被她赶出去。 蒋之言从前没有意识到,人对苦痛忍受到了一定阈值的时候,面对她厌恶和排斥的目光,居然也会变成一种欣喜。 仿佛自己所有存在的意义,都是为了获得这样被看在眼里的机会。 当他被精神上的利刃剖刮时,紧绷的神经会得到一种习惯性的痛意,而后变成欢愉,于是在她高高在上的审视目光下,一切狼狈的悲欢都被坦然,他无所遁形。 他站了起来。 他可是蒋之言啊。 怎么可能狼狈地坐在这里自怨自艾,等待着一通不可能打过来的电话呢? 毕竟这号码都是他偷偷拿到的。 —— 蒋之言26岁生日这一天,他吃到了一碗不太正式的长寿面。 他一边嫌弃这挂面味道粗糙,一边嫌弃自己的品味降低。 但看着张靖围着围裙替他做好这碗面,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化成了一腔无措的欣喜。 他对蒋之虞说,我放过你了。 也许这句话也是他送给自己的。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蒋之言很安静很珍惜地吃完了这顿饭,临到离开了,却又犯了老毛病——那种不舍和嫉妒都化作了这具残破身体的最后力量。 他终于贴近了那期待已久的茶香。 被推开的感觉真痛啊。 就惩罚你们不得不给我这个烂人收尸好了。 再也不见了。 第1章 不受宠的幼儿 【写在故事前:双女主+微万人迷+微权谋+主要是小甜文 接受不了gl的大家可以跳下一卷或者换文,谢谢搭嘎支持!】 “阿靖!” 少女咬着牙喘着气,跑了几步终于没有力气了,撑在旁边的廊柱上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前面那个蹦蹦跳跳的崽子: “去!给我把小小姐抓住!个小崽子累死本小姐了!” 旁边的小丫鬟憋着笑,假模假样地往前跑,大声喊:“小小姐呀,你莫要着急跑!” 张靖穿着一身方便活动的骑射服,几下窜上了那棵高树,蹲在树杈上看着一众惊呆的人,呲牙挑衅似的露出一个笑。 !!她才五岁!什么时候学会爬树的! 这下丫鬟们是真的着急了。一个个在下面团团转。 有要去拿凳子的,还有人要去喊小厮来爬树的。 那个追着来的少女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尖利了几分:“张靖!你又想挨爹的条板!” 张靖扒拉着自己的眼皮做了一个鬼脸:“爹不爱管我!二姐也上来玩呀!” 她看了看背后,这个高度已经能看见街巷和京城的分布。 隔着一条小巷子的邻居家高大漂亮的桃花树开的正好,远处的路上隐约能看见卖糖葫芦的货郎在移动。小孩们欢快的声音飘进来。 她甚至眼尖地看见一辆马车冲自己家门口跑过来了。 “这里能看见好多户人家!还有漂亮的桃花!二姐你上来一次就晓得了!” 那个少女面色犹豫了一下,头扬起,似乎要随着小孩的话看见那些高处的风景。 但很快又收敛起好奇,哼了一声板着脸瞪着小崽子:“要看出门去看!你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我去告诉父亲!” 张靖不以为意道:“反正父亲又不会在乎我。” 这句话正中靶心,瞬间让几个丫鬟和少女心软下来了。 张念真——也就是张靖的二姐,她语气放软了一点,似乎是害怕伤到张靖的心:“阿靖,哪怕父亲不在乎,我们也会担心你的安全,乖,快下来。” 张靖没有看见别的新鲜事,觉得有点无聊了,干脆快速爬了下来,又引起一阵兵荒马乱。 “二姐,我去和祖母说话!” 她挥着手跑远了,不太想看见那群人脸上的怜悯。 事实上,在她发现自己带着从前两辈子的记忆重生在这个陌生的时代的时候,早已经不会被父权掌握悲喜。 她不是真正的5岁小孩,恢复记忆起第一个反应就是她要好好探索一下这个世界。 古代和现代的东西有很多不一样呢! 张靖兴冲冲地溜进张府最大的一个院子里,这里是她的祖母生活的地方。 张靖出生在一个四品大官的家里,父母双全,顶上有祖母,父辈的还有一个叔叔一个姑姑,均已结婚。 唯一的瑕疵大概就是父亲受时代影响,有些重男轻女,母亲连生三女后,父亲就纳了两个妾进来。 只不过张靖出生后,府里还没有女人怀孕。 祖母的院子宽阔而古朴,廊檐曲折古色古香。不过最吸引她的还要数那个藏书阁。 据说祖母娘家当年是书商,为新皇上位推进文化传播做出了很大贡献,而祖母的嫁妆一大半就是那些珍贵书籍原本。 张靖曾经偷偷扒着窗缝看过父亲的书房,觉得老父亲的书架远比不上祖母的藏书阁。 在要求女儿家足不出户的时代,幼小又不被关注的张靖就爱上了看这里的书籍。 她灵巧地攀上了一处矮墙,扒着旁边的树溜下来,一抬眼就是院子里的小厨房。 此刻两个丫鬟端着糕点,似乎是要去送下午茶,一脸震惊地看着头上还沾着两片树叶的张靖。 张靖:…… 来的不巧了。 她眨眨眼,幼小的脸蛋肉乎乎地,挤出一个无往不利的笑容,声音也甜兮兮的:“姐姐们,别惊动祖母了。” 其中一个丫鬟春雪无奈地放下托盘,快步过去伸出双臂:“小小姐,您要来可以从大门进啊,这么危险,老夫人知晓要担心了。” 张靖假装可怜地撇撇嘴:“父亲不许我多打搅祖母。” 她抱着丫鬟的脖子坐在她怀里,轻轻把脸蛋贴上去:“春雪姐姐带我去藏书阁好不好?” 女孩们被她萌得五迷三道的,另一个丫鬟夏叶连忙带了几个糕点塞她手里。 夏叶狡黠地眨眨眼:“老夫人还在午睡,我们偷偷把你送过去。下午记得去请安。” 四个贴身丫鬟也不是第一次替她打幌子了,她们知道老夫人对院子里的动静心知肚明,肯定是默许了张靖进来。 只是老夫人喜静,不爱理会小孩罢了。 张靖得逞了,快快乐乐地吃着糕点。夏叶还吩咐厨房晚饭多做一份小孩的。 她不受待见,单独住个小院子,往常吃到的东西不算寒碜,但也不会很好。 老夫人可不一样,张靖的祖父离世地早,她独自养大了三个儿女,各个教养地出色,是个顶厉害的人物,张家没有人敢怠慢她。 张靖来藏书阁目的一就是看看古籍,目的二则是躲清静,懒得看那群下人阳奉阴违的嘴脸。 所以她对默许了她动作的老夫人还挺有好感。 她蹲在书房外吃完了东西,净手后才进了书房。 宽敞的房间里被屏风和博古架隔成了几块区域,除了书本外还有精美的花瓶和珊瑚等藏品,甚至高处还挂着一支煞气腾腾的剑。 据说那把剑是祖父远征时使用的,后来祖母亲自拿它砍了闯进家中的山贼。 张靖是看不出来什么血腥气的,只觉得这剑的锻造工艺相当不错。 女孩熟门熟路地来到最里面的地方,那个小拐角摆着一个被她偷渡进来的坐垫,往日就窝在那里看书。 她转过书架,一眼看过去却顿了一下。有些惊讶地发现那个坐垫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檀木小桌几,摆着一个新的似乎是某种毛绒动物皮的坐垫。 桌几不算大,但足够她一个小孩使用,上面还摆着宣纸和毛笔架,右面放着一本临摹字帖。 而自己之前潦草放在一边的记笔记的那个本子,也好好地放在上面,一张纸叠起来放在上面。 她上前打开纸条,锐评:丑若狗刨。 张靖:……祖母好粗鲁。 她撇了撇嘴,但还是很诚实地找到了自己看了一半的书,继续边做笔记边看起来。 她已经很适应这边的文字和发音了,比起她使用了一百多年的汉语,古文字的发音让她着实新奇了好一段时间。 当初她刚学说话,搅不清楚,还让奶娘和姐姐担心她脑袋有问题,怕她变成一个傻子,那样就更不着父亲待见了。 看了一会就歇歇眼睛,古代有眼镜,可戴着不方便,她很珍惜自己的好视力。 她看见那个被扔在地上的字帖,顿了一下,还是老实地拿起来,重新拿了一张宣纸临摹。 春雪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透过层层书架看见了皱着脸和毛笔打架的团子,忍不住笑了笑。 旁边被她搀扶着的穿着朴素的妇人瞥了她一眼,又看向一无所觉的张靖,看见她身上不算簇新的布料和不合身的剪裁,皱了皱眉。 两个人都没有往里走,一路无话地离开书房,走到廊檐下,那个妇人才开口。 “老大媳妇是怎么管束下人的,不是上一季才做了衣服,怎么看起来不是新的。” 春雪可不敢议论主母,她只是回道:“怕是下人贪了油水。” 老夫人当然知道原因是什么,她眯起眼睛:“派人敲打敲打,也叫老大知道,这孩子我也养了一半呢。” 第2章 祖母的偏爱 张父下值回家,恰逢良妾姜氏带着汤盅过来,一见人就迎上去替他捏肩解乏。 姜氏不过双十的年纪,长得一张温柔面,家里又是书香世家,谈吐条理不凡。 自她进府,张父终于体会到了好友们环肥燕瘦间逗弄的乐趣。 他本就因为正房夫人未曾诞下嫡子不太开心,干脆趁着夫人生产结束养身体,将一部分管家权摊到了姜氏身上。 至于另一个良妾李氏,一个容颜惊天的大美人,却是个爱玩闹不爱理事的。 两个人温存了一阵,张父提到今年水雨充沛,粮食丰收,国库丰盈,自家府里也能过个好年。 姜氏顺口就提起了前几日不问府事的老夫人忽然召了绣娘进府,裁了好些料子。 打听起来倒也简单,是为一个幼童做衣服。 府里的幼童还能是谁?只有大夫人所生的三小姐张念靖。 这三小姐一向在府里的存在感不高,本来就不得父母喜爱,自己还不乐意出门,什么时候引起了老夫人的注意的? 姜氏也是疑惑。 她简单提了提,引起了张父一点注意,就转移了话题。 张父皱眉思索了一会,对这个三小姐除了出生时接生婆所说的一句“千金”之外,竟然没有什么印象了。 不,似乎听到自己的幕僚和侍卫说过,曾有个小童扒在他院门,似乎想要进来,可远远看见他回府了,却又躲远。 张父才懒得猜一个多余的女儿在想什么,干脆吩咐若是这孩子没闹事,也不必禀报上来。 之后就没有听说过张念靖的消息了。 现在想来,这孩子大约也有个五六岁了? 张父的念头在脑海里过了一下,随即消失,他开始坐在书案前兢兢业业地加班。 他祖上没有荫庇,当年夺得榜眼,又做了这四品大员,为人行事几乎一步步都不得踏错,本人也是十分爱岗敬业。 因此在旁人妻妾成群的时候,他家中只有一个夫人。也是后来看兄弟和同僚炫耀自家出色的子侄,才念叨着想要个儿子。 结果接连三个子女都是女儿。 他皱着眉头面对皱巴巴哭声细微的婴儿,还有夫人那绝望的脸庞,失望和复杂交织在一起,一句话也说不出。 隔了几个月就娶了两个妾室。 只是府里三个女人,接连五年肚子却都安安静静的,隔壁弟弟家孙子都两个了,未免让他有些叹息。 这几年生儿子的念头从一直萦绕在心里,到几乎放弃不再思索,张父思索了半天,还是母亲点醒了他。 这个张家最权威的女人只有一个意思,鸡娃不如鸡自己。 越是执念越是不易得,反倒耽误了他正当奋斗的大好年纪,没准哪天上天感念他兢兢业业为民做事,就送一个麒麟儿呢? 张父蔫了几天,终于想明白了,开始朝着事业方向努力。 为此家里的三个女人都松了一口气。 先不说夫妻感情几乎消耗殆尽的大夫人,就连两个良妾也感觉到心安,终于不用怕没有生下儿子被迁怒。 府里着实是欣欣向荣了两年。 这头张父还要小小熬个夜加班,那头张靖一觉睡醒后突然发觉自己不是在原来的房间里,不免有些茫然。 夏叶走进来看她已经坐起来了,笑着给她请安:“小小姐醒了,这一觉睡得可还好?” 张靖扭了扭身体,被褥比自己的软和多了,熏香也好闻,拔步床轻纱幔帐,光线恰好适合午休。 她看了看天色,一觉睡到天黑了? 夏叶带着她洗漱,眼里闪过一丝心疼。 “小小姐下午睡梦里发了热,多睡会是好的。稍后多少用点饭食,大夫还开了药呢。” 张靖隐约记起自己今天似乎确实是缺少精神,或许是在哪里吹了凉风? 不管了。 她活动了一下身体,出了些汗洗干净就很舒服。现在精神奕奕,对着端着药碗的春雪撒娇:“春雪姐姐,你看我都好的不得了,能否不喝药了?” “是药三分毒嘛对吧?” 张靖很少怕什么东西,但着实受不了那中药的苦味,她哪天有兴致了一定要搞点类似于药丸的糖衣什么的。 “我看你也确实精神了,还有兴致冲丫鬟们撒娇逃了药喝。” 慢悠悠的女声响起来,门口进来一个气势非凡的女人,她面容上看得出岁月的痕迹,张靖不是第一次见她了。 只是从前见她还是被人带着家族聚会吃饭,公事公办地请了安。齐芸不爱逗小孩,只对她们姐妹三人赏了东西表示关爱。 后来她溜进来,虽然是齐芸默许,但也只和春雪夏叶见面。 她眨了眨眼,无辜的笑容:“祖母晚上好!” 齐芸站着,微微垂眼看着眼前这个小童悄摸摸把药碗往外推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你身边的丫鬟呢?怎么次次都是一个人往我院子里溜。” 齐芸就坐在凳子上,下巴遥遥点了点药,示意我跟你说别的事情你也不能不喝药。 “她们管不了我,我偷偷溜过来的。”张靖不以为意地道,随即露出一个讨巧的笑:“祖母这里的饭菜好吃,书籍也比别处好看,祖母宽容爱护,容得我进来闹腾。” “哼,嘴倒是巧,看来那些书也没白看。”齐芸笑了一声,随即脸色有些严肃,“这么聪明还不知道敲打你院子里的人?” “你是张家的人,容不得他人欺负,你若是不想反击,也怨不得长成这般瘦小的样子。” 张靖垂了垂眼。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如今被齐芸关怀是因为她的一些特点被欣赏,没有价值的人是得不到上位者的眼神的。 不过她是真没觉得被欺负。 张府家风算是清正,那些小厮丫鬟们再怎么抱怨跟着一个不受宠的主子,照样不敢做的明显,她吃的饱穿的也暖,至于追求太奢侈的东西…… 张靖知道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一旦没有触及自己的底线,她是懒得对此产生什么情绪的。 张靖眨了眨眼很快掩去了那些冷漠的神情,似乎只是一副稚童的神色:“如今这样就很好了。” 自从张父不开始紧着要儿子,府里三个女孩的待遇还真的好了不少。 到底是唯三的小主子嘛。 齐芸盯着张靖,神色难辨。 这个女孩足够聪明,可惜世道如此,她能庇护着她阅遍天下书籍,却不能让她在政治场合中拥有话语权。 齐芸有些悲哀,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若你是个男孩,我今天定要赶你出门,罚你再也不能来我这藏书阁。” 张靖没法分辨出她这句话的意思。 到底是心软懦弱的男孩没有培养的价值,还是说女孩可以在她这里得到优待? 房间里一时间寂静下来。 齐芸摆了摆手:“药,都喝了,没有回转的余地,要是不想喝,以后就别生病。” “这几天就莫要去爬你的树了,这个房间离藏书阁近。” 春雪送老夫人离开了,夏叶看着张靖苦着脸喝完药,高兴地眨眨眼:“老夫人把我拨给小小姐伺候了,以后您尽管吩咐。” “明日就去通知小小姐院子里的人,您选些爱用的物件让下人搬过来即可,老夫人还吩咐开了院子库房让您挑选。” 张靖这才回味过来她的意思,祖母这是要正式收养她了? 第3章 迟来的愧疚 说收养似乎也不尽然,毕竟她从小都是张家长大的。只是突然多了一个关心她教育问题的监护人。 张父收到母亲疑似责备他不对子女上心的教育后,很是难以置信。 他甚至有些委屈,冲大夫人问: “娘前两年不还是劝我说多放些心思在官场上,莫要对子女多苛求吗?” 大夫人嘴角抽了抽,抬起帕子掩饰那一丝幸灾乐祸。 随即淡定温和地安慰:“母亲兴许只是看到阿靖乖巧,总要多些宠爱罢。” 事实上她昨晚也被喊去婆母院子里教训了。 张家的后院安稳清正,老夫人的作用功不可没,她看似不问府事,事实上对人心的把握最为精准及时。 大夫人很难忘记昨晚看见祖孙两个坐在一起读书的样子。 向来被她刻意忽视的张念靖端正坐着,手里拿着一本显然并不是初初启蒙看的书。 冷漠又严肃的婆母就坐在一侧,时不时回答那孩子天马行空的问题,眼里甚至含有欣赏的笑意。 天晓得,她对自己亲儿子都不这样! 大夫人在书架之隔,就那样定定地坐了半个时辰冷板凳。 最初有些紧张的心渐渐沉没下去,她知道婆母是什么意思,关注的目光真正放在了自己的三女儿身上。 在这个女子身不由己的时代,她们的言行要受到很多男人的态度影响以及行为桎梏。 所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似乎思想和言行都被困在一个名为男权的框子里。 在看到那个皱巴巴的婴儿时,那种被夫君嫌弃的绝望让她难以释怀,她无法报复怪罪丈夫,憋闷的怒气就被迁怒到女儿身上。 然而她又是一个被教育了礼仪道德的人,无法真正狠心去做一个坏母亲。 所以只好刻意地忽视她的境地。 然而被父权压制的她,长久以来都忘记了另一件事,对于一个小孩来说,母亲本身就具有天然的权利。 当这种权利再加上当家主母的影响力,母亲的忽视就会对张靖的生活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因为不被重视,所以她的衣服被交给新手绣娘,不合身,也不漂亮。 因为不被重视,所以她的饭菜总是不新鲜,甚至是残羹冷炙。 因为不被重视,所以她的院子偏僻狭小,丫鬟们不用心打理。 下人们不怕被责怪忽视主子吗? 不怕呀,反正又没有人会问。 一个不被重视的小孩,存在感甚至没有下人高。被欺负了也无处诉说,因为她的父母就不想看见她。 她没有支柱,她野蛮生长。 齐芸正是来提醒她这件事的。提醒她,无意间利用母亲的权柄做了什么错事。 大夫人恍惚地想到,二女儿似乎几次都暗示了张念靖的处境,可是因为她刻意打断或者表露出不耐烦,后来就再也没听到小孩的消息了。 当初瘦弱的婴儿,已经成为了一个机灵漂亮的小孩。 她的礼仪不规范,坐姿不像是她的两个姐姐标准。但她拥有一种野草般的生长力。看人的眼神明亮灿烂,不怨不恨,却也带着生疏和陌生。 她的女儿,用陌生又好奇的眼神看着她。后来似乎是知道了什么,只是轻轻地颔首打个招呼,就事不关己地继续读书了。 大夫人这时候才感到一种窒息般的痛苦来。 女人端着茶杯的手指颤抖了一下,听见女儿童稚却沉稳的声音,有些不明白自己这五年都做了什么。 她怎么能把自己的痛苦继续迁怒给最亲密的女儿呢?她怎么能对自己的骨肉被苛待视而不见呢? 齐芸让张靖继续读书,和大夫人换了房间说话。 “若不是我喊你来,你怕是等入土了都不知晓自己还有个三女儿吧。” 齐芸毫不客气地道。 大夫人嘴唇抖了抖,忍住眼里的泪意:“……多谢母亲点醒我。” 齐芸面无表情地喝水,这小崽子问题多,思维又发散,回答问题答的口干舌燥的。 放下茶杯,这才继续说:“那孩子早慧,我怕再不教养,张家要出个伤仲永的笑话。” “叫你来只是跟你们夫妻说一声,之后这孩子,你们莫要多插手。” 齐芸本想替张念靖拒绝了这对不靠谱父母的往来,但细细一想又只是叮嘱他们别插手教养。 毕竟看前两个女儿的前途什么的,这对夫妻安排的还是能看得过去眼的。 而自己既然选择给张念靖这孩子最大的自由,那也不能随意拒绝了她对于父母的想法。 若是未来张念靖想要挽回这段关系,今晚的谈话就是余地。 大夫人恍恍惚惚离开了。 她真正失去自己的三女儿了。 回到现在,看着丈夫从母亲房里出来还是一副不敢置信的嘴脸,心底就是一沉。 这只能说明张父只在乎他自己的利益,他不会看到那个孩子遭受了什么,只委屈自己被母亲责骂。 大夫人什么都没说,回了院子把大女儿和二女儿叫了进来。 大女儿已经订婚,明年开春就要出嫁;小女儿最近也在商议订婚人选。 他们没有攀高枝的想法,但也要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 比如大女儿张念湄要嫁的人家官员等级略比张家低一些,但世代在京城家族底蕴却不是他们家比得上的。 二女儿天真一些,但不是没心眼,似乎和三女儿关系不错。 知女莫如母,大夫人心里揣摩着京城里的人选,但今天却不是来说这件事的。 她隐去了自己的想法,只是简单地说明三妹妹去了祖母院子里,往后记得多关照她。 至于自己——大夫人直觉不会那么顺利。但亲生的姐妹或许还有可能。 张念湄微微蹙眉,只是应了一声没多问。眉眼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这孩子心眼子深,但在乎家人。大夫人没什么不放心的。 她扭过头,看向已然开始生气的二女儿。 张念真确实开始生气了,哪怕她尊重母亲,也硬邦邦地反驳了一句:“娘为何几年前不叮嘱我们,偏偏祖母看到了三妹妹,才要来……” 张念湄看着母亲暗含苦涩的眼底,打断了二妹的话:“好了,阿真。” 张念真僵硬地转过脖子。 她喜欢那个灵巧洒脱的三妹,又作为一个得了父母宠爱的女儿——一个既得利益者,对小孩充满愧疚。 她们姐妹几个都懂事的太多,太早。虽然出生在同一个家庭,性格却迥然不同。 “我和妹妹聊聊,就先走了,娘。” 张念湄拉着妹妹走到她院子里,看着张念真难受的表情,平淡的脸色终于放松下来,抹去了她眼角的泪。 “念真,我们大了三妹十岁,马上就要出嫁,她在家里免不了要仰仗父母鼻息。” 张念真不服气地道:“爹娘不管念靖,她受了这么多委屈……” 说着泪光又带出来了:“仅仅是因为被祖母看在了眼里,如果没有祖母管她呢?我们都出嫁了,她能怎么办……” 张念湄最在乎家人,看不得小妹哭泣,她柔声安慰,嘴里的话却意味深长: “所以咱们不能顶撞爹娘,阿靖需要这份迟来的愧疚……” 第4章 靠山 张靖似乎有些懂了在富贵家庭有靠山是什么感觉。 绫罗绸缎,珍珠宝石不说随意撒着玩,也能让她不用担忧花销。每季的时令瓜果蔬菜是最先上了她们饭桌的,走在宅子里她的脸是每个下人必须要记住尊着的。 齐芸带着她出过几次门,拜访了她一些老朋友,看了看京城的风光。 起先她还有兴致,后来发现自己果然还是不喜欢社交。 齐芸观察到这件事情后,也不强扭着她做什么了。她发觉自己的想法似乎变了一下。 起先是舍不得张念靖这么好的记忆力和理解力被糟蹋了,后来忍不住想跟朋友们炫耀一下自己的孙女,再后来她只想让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偶尔冒出来一个这孩子会不会被她纵容坏了的想法,但很快,看着张念靖沉迷读书的样子,她就忘记自己想教育出口的话了。 齐芸忧伤地想,果然年纪大了就是容易心软。 但重新把幼小的自己养一遍也无不可。 发现张念靖对地方志怪有兴趣后,齐芸果断做了一个决定,带着这孩子出门游学了。 这下头疼的变成了张父。 这时候的张念靖已经十岁,身姿挺拔面容俊秀如玉,比从前的野孩子沉稳了不少。 他不担心这个人小鬼大的三女儿,却担心自己那个多年没出过京城的老母亲。 这么大年纪还要折腾,自己却偏偏阻挡不了。 张念靖跟着祖母来到父母亲的院子,跟便宜爹妈请了安就坐在那里看祖母一人喷两个大人。 张父无奈地低声劝:“母亲,你若是想带着阿靖长见识,就让女先生带着她出门去,您何必劳累。” 齐芸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一眼:“我还要和孙女培养感情,哪像你似的不管不顾的。” 张父和大夫人同时心中一箭。 张念靖一脸无辜地坐在那边喝茶,似乎没注意到爹妈暗戳戳投来的求救的目光。 大夫人和张父在那边与母亲卑微地商量,张念靖受不了坐着了,和三人说了一声就离开了。 她溜达着走到附近另一个小院子,一个矮矮胖胖的小身影就探头探脑地从墙角拐出来。 张靖挑了挑眉:“张念庆!又偷跑呢?” 小孩吓了一跳,脸上的奶膘都颤了一下,看见是她瘪了瘪嘴:“三姐又吓我!” 他白白胖胖的,刚刚两岁半,容貌继承了李氏的好基因,特别招人爱。 连张靖这个对小孩不感冒的人都喜欢把他逗急了再哄好。 小孩跑过来抱住张靖的腿:“三姐你带我走吧!姨娘们和母亲都喜欢捉弄我!” 张靖憋着笑:“大家看你太可爱了呀。” 张念庆死死揪住她的衣衫:“我不!我听下人说了,你和祖母要去好远好远的地方,没人陪我玩了!” “你是不是要扔下我不要了!”小孩眼泪花花的。 张念靖都不知道他怎么想到这个意思的,看着那可爱的小脸憋着一泡泪,叹了口气蹲下来把他抱在怀里。 她果然还是对好看的人无可抵挡。 “姐姐我会回来的,还能给你买好多地方的玩具和吃的。你太小啦,路上会生病的,喝药很苦噢。” 张念庆不太懂一堆逻辑,但被人抱着哄,闻着姐姐身上淡淡的香味,他还是愉快了很多。 小孩抱怨似的:“我就知道姨娘更喜欢姐姐,她也不让我跟着去,说会麻烦你。” 张念靖抬起头,目光正好对上从院子里出来的女人,她笑了笑算打招呼。 “姨娘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呀。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都互相喜欢。” 李氏走出来,漂亮的眉毛挑高,她哼了一声:“你就爱教他这些肉麻的话,看看他,粘着小姑娘不肯撒手。” 张念靖发育地早,齐芸还专门给她请了教导武术的师傅,身体结实又健康,抱着孩子轻轻松松。 她不爱比较啰嗦的衣裙,齐芸就专门请人给她设计一套方便又不是男装的衣服。 李氏看着走在身侧的女孩,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领着姐弟两个进了屋门。 其实算起来,张府除了祖母,李氏大概是和张靖关系最好的人。 这件事还涉及到三年前的一桩旧事。 其实李氏嫁人前,娘家家境还是很殷实的,除了偏爱儿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后来她哥哥沾了赌,家产一下子败落了下去,她哥还请人来做法说一切都是因为李氏带来的厄运。 劝着爹娘把李氏快速卖了,以免招来更大的灾祸,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是为了要一笔彩礼去赌。 但她爹娘同意了。李氏当即就死了心。后来阴差阳错嫁到了张府,才得来安宁的生活。 所以李氏对这一家人都是怀有感激的,她知晓家里当家夫妻间的官司后,就偷偷给自己灌药,让自己怀不上孩子。 后来张靖出息了,攀上了祖母的船,张父被母亲压了压,氛围才好起来。大夫人甚至很平静地劝两个妾室怀个孩子,男女都好,都是为了以后有个支柱。 她就没再喝药了。 后来顺理成章地有了几个月的身孕,就在她以为自己足够幸运的时候,李氏那卖了女儿的爹娘找了上来。 他们得知女儿在富贵人家,想逼迫李氏再拿出钱来替她哥哥还债。李氏拼死不想给,又性格倔强不爱同人说家里的破事。 但那几人闹上了门,让张府的面子都不好看。李氏又愧疚又伤心。 还是张念靖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件事,她也没惊动大人,带着人就找上了那家人的门。 李氏被张念靖劝在家里等候,后来才听说那家人被债主找上了门,家里打砸了个遍,那赌鬼哥哥还因为天价负债被拉走打了官司。 后续似乎是断了手脚离开京城了,反正不再打李氏的主意了。 李氏难以想象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是怎么做到这一系列事情的。 但她真真切切趴在这个孩子怀里,哭了好一场。 到后来,她就和张念靖关系好起来。 李氏这个人,聪明灵巧,知道分寸,还有一张芙蓉面,她不过度打扰张念靖,却总有存在感。 张父当时还颇感荒唐地觉得自己的小妾似乎比起他更喜欢他的女儿。 后来李氏生下来了个男孩,也就是张念庆,这孩子似乎跟了母亲,一样粘着张念靖不放。 学会走路后总想着逃出院子去找姐姐。 毕竟大姐二姐已经出嫁,家里就剩下他们两个小孩了。 好不容易把小孩哄着了,她离开院子,就看见姜氏带着丫鬟站在那里等她。 姜氏的脸总是冷冷淡淡的,面对自己父亲似乎才有几分温柔。 张靖没想通她找自己干啥,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姜氏跟在她旁边,往张靖住的齐芸的院子里走:“话不相瞒,此次我是想托三小姐替我带个信。” 第5章 出行:姜氏的委托 带信? 张靖想起此次和祖母一同出游的目的地是金陵的青水书院。 姜氏看她脸上露出恍然神色,忍不住苦笑了一下,那张温柔淡然的脸上泛起思忆。 “母亲过世后,家里便不怎么关照金陵那边了。” 姜氏出身五品官员家中,是个很得爱重的庶女,不过随着母亲过世,父亲再娶姨娘,她又已经出嫁,便很少联系了。 而姜氏的亲生娘亲来自金陵王家,据说是那边一个富商家族,只是多年不见,也不知道如今状况怎么样。 前些日子京中传言说江南那边发了水,姜氏惦念着幼时来往的情意,这才托张靖带信。 “寻常后宅女子不可轻易外出,妾身对外祖家的记忆也已经模糊,若是小小姐在这个地址找不到人,只把信重新带回来就好。” 姜氏递给她一个盒子,上面放着薄薄的一封信。 “盒子里面是给小小姐的谢礼,还请莫要嫌弃它单薄。” 张靖拿过信,也接了这个盒子。 姜氏心思深沉,喜好与人两清,张靖如果不拿,才真是要她担心。 “我不在府中,还请姜姨娘保重身体,等我带回好消息。另外也请姨娘多多照看我母亲和李氏,还有弟弟。” 姜氏弯唇笑了,声音轻轻地:“有小姐爱重,是我们的福气,您和婆母定然一路顺风。” 张靖点点头,算是别过,随后转身走了。 姜氏站在那里,看着那个年纪小小就已经显得飒爽挺拔的背影,眼中忍不住流露出羡慕之色。 她没让任何人瞧见,再回神时就已经是那个气度不凡的姜姨娘了。 —— 张靖还要和自己的两个姐姐告别,她们接到信后,前后脚回了家门。 张念真和张念湄,两个姑娘如今已然成熟许多。 曾经追着小孩跑地气喘吁吁的二姐姐,如今小心扶着肚子,还是一脸温柔。 “大姐!二姐!你们回来了。”张靖过去扶着二姐:“我又要有外甥了。” 张念湄有个儿子,不过那小孩认生,张靖也不常见。 “哼,有了谁也拦不住你往外飞的翅膀!”张念真对这个一言不合就冒出一个新点子的妹妹着实无奈。 这小孩自小不是个能安静下来的主,起先是偷偷爬树翻墙,后来趁着大姐大婚宾客繁多,溜出去了城郊,谁都没关注到,第二日才被巡逻守军拎回来。 再后来家里就关不住这人了,京城内外除了皇宫,没少地方留下她的脚印。 父母亲管起来有心无力,祖母干脆纵容,丫鬟小厮没有一个能跑得过她的。 后来只好在她身边派个侍卫保护着。 别看这次出门游学是祖母在顶着父母的疾风骤雨,可张念真知道,这个决定绝对少不了张靖的撺掇。 不然祖母都在府里待了那么多年了,怎么突然就要出门了? 张念真又羡慕又无奈。 张靖笑嘻嘻地:“我回来定要给大姐二姐带金陵那边的新鲜事物,也给外甥们带。” “不给你爹带吗?” 幽幽的声音出现在张靖身后。 她肩膀一抖,面色不变地回身行了个礼:“自然少不了父母亲的。” 张父盯着她老神在在的面皮看了几秒,冷哼一声,扭头不理她了。 小兔崽子,记仇的很。 自己好歹给她当了两年夫子呢,净惦记着出生时候的事情不放。 张靖笑眯眯的,把他爹的冷脸当做空气。 要是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估计也只当做不知道。 毕竟那当夫子教导她的事情,还是祖母提出来的,别以为她年纪小没看出来张父的不情愿。 只是后来或许看她着实聪慧,才慢慢上了心,后来还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可惜女子不能科考”。 张靖懒得理他的马后炮。 大夫人也在之后带着几包糕点过来了。 她对女儿的愧疚上来了,知晓张靖爱吃糕点后,就忍不住自己琢磨起来,你别说这人还真有天赋,她做的糕点真的很好吃。 后来家里两个女儿嫁出去了,她就开始盯着张靖一个人喷洒母爱,又是亲自做衣服又是买书买笔,冲着张靖的爱好走。 两相对比下,张靖觉得自己娘比爹还是靠谱一些的。 这么告别了一圈。 张靖和祖母终于走在了路上。 她们带了两个仆从,十个护卫,外加和一家镖局走在一起,安全性还是可以保障的。 张靖这回没穿她改造得有些奇异的女子衣服,只打扮成了一个男孩模样,好在她的声音和身体都处于一种中性的状态,天然不用伪装。 在路上颠了一天,齐芸就有些虚弱下来,连张靖也受不了了,这古代的路,虽然已经“车同轨”,但颠簸少不了。 一队人马好歹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找到了一处小镇子,定下客栈就休息去了。 她们不缺钱,定了最好的房间,还有结实有力的婆子在外间守着,两个人累得匆匆洗完就休息。 夜深人寂,月黑风高,张靖感觉自己的后脖颈凉嗖嗖地,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上了脑子,让她一下子睁开眼。 雪亮的锋芒闪过,冰凉凉的一线锋刃就抵在了她的脖子上,后背的人悄声无息,只是手底下毫不卸力,捂着她的嘴丝毫不放。 张靖快翻白眼了,这人绝对是个绑架新手,连放开鼻子都不知道,人要憋死了。 她拍了拍那人的手,只摸到了一手的冰凉液体,还有些黏糊。 张靖:“……” 不是吧……她有些不好的猜想。 在这个世界度过了快十年了,她都差点失去了对一些危险的警惕性。 噢不对,她本来好像也没多少,毕竟是在安全和平的环境里生活了两辈子。 要问她为什么被刀刃逼上了脖子还有心情吐槽。 完全是因为背后这人估计快失血死掉了,手上的力气松懈了都不知道。 果然,等到张靖利用被习武师傅锻炼出来的力气和技巧恢复自由身,那个捂着她嘴的人半边身子都已经靠在了床上,显然已经站不住了。 意外的是,那人没有多余的遮掩。 一身黑衣中,一张还沾着血的漂亮苍白的脸就那么直冲冲地冲进张靖的眼里。 高挺的鼻尖上甚至还有一滴从他额头蔓延下来的血,吧嗒一下滴在了地板上。 似乎被惊醒了一样,张靖扭头,果然,两个侍卫已经悄然无声地站在了旁边,戒备地盯着对面的人。 但是因为张靖没有说话,也没有收到威胁,他们还不曾有动作。 靠在床上的漂亮男人——不如说是少年,显然他还很年轻——动了动喉结,说不出话,仅剩的力气从胸口拿出来一块玉佩。 然后直直盯了张靖一眼,就那么晕过去了。 第6章 长公主 张靖从马上跳下来,整理好衣襟,阔步走向站在那里的老妇人:“祖母。” 齐芸上下打量了一眼她,看见小孩已经适应了马上的生活,露出满意的微笑,她扬了扬下巴,示意看向前方:“这里是我大盛最为繁华的城池之一,我带你去拜访一位老友。” 他们带着护卫和仆从已经同镖局分别,来到了这个叫徐州的地方,张靖认真看着眼前人流量庞大的城门,默默回忆起前世看到的徐州的历史,也不知道这个时代会不会相同。 两人先找了一个客栈住了下来。 休整间隙,一个暗卫悄无声息地站在张靖房间里,她行礼后简单回复:“那位公子已经离开了。” 张靖点点头,随后只是轻声道:“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便罢了。” “是。” 她摩挲着自己手上的戒指,眼里透露出来几分不解。 他们借宿的那家店离京城不远不近,那人手里拿着的玉佩上面的独有标识她也认识,乃是当朝唯一一位长公主府的印记,但为何那人认为只要看见了公主府的标识就能让她救他一命? 长公主常年寡居在京城,如今虽然已经不参与政治,但十几年前谁不知道有个颇受先帝宠爱的大皇女? 当时宠爱到什么地步呢?大约就是已经有先帝欲立女帝的传闻已经沸沸扬扬。 大皇女聪慧宛若天生,几次被先帝委派处理政事,没有一次不得百姓赞颂,也是她提出的兴中原文化,逐教化蛮夷。几位皇子在她的光芒下显得清闲又无用。 但后来先帝驾崩,却还是一个皇子坐上了那个位置,皇女们除了大皇女都被外嫁和亲不得回京。而大皇女被指婚给了当今皇帝的外祖家。 可惜驸马不长命,似乎也未曾给长公主留下一儿半女,渐渐地长公主就寡居在府中,京城里那些关乎皇家的各种传言在有心人的操控下逐渐消弭。 幸而当今陛下不算是残暴之人,虽无大才,但也听劝,信任忠臣,朝臣们已经很满意这样的君主了。 张靖想不通其中关窍,但确实没伤那人的性命,她只是让暗卫简单地给他用了药包好伤,接着就随着车队继续上路,至于他能不能活,就看他自己了。 张靖没有给自己惹麻烦的癖好。 尤其是在这古代,但凡沾染了一点皇亲国戚,这麻烦就要多上几倍。 把这件事扔在脑后,她换了一身正式的装扮,随着祖母来到了一处宽阔的庭院。 这里位置并不瞩目,偌大的宅子并不在喧闹繁华的地界,反倒显得有些偏僻。宅门也平平无奇,只是进去后才发现这里檐廊走势颇为精巧,用料也十分华贵,颇有当地的特色。 院子里的下人并不多,一个老仆把她们带到了主院里。 张靖一进去就看见了那棵梨树下坐着靠椅的人。 那椅子设计的有几分精巧,竟然已经有了轮椅的雏形。张靖用余光打量了一眼就收回视线,随着祖母问好。 “你多年不来了,没想到孙女都这么大了。” 那人温和的声音和僵硬的脸颊不太搭配,她冲张靖勾了勾半边唇角,张靖才发现这人似乎操控不了自己的一半脸颊,面容看起来甚至有些可怖。 轮椅上的妇人伸出了手,张靖会意地把自己的手递过去。 似乎只是单纯地亲昵,又似乎在检查什么。 齐芸坐在一边,喝了口茶:“我这孙女做你弟子可够格?” 妇人放开张靖,手又缩回了长长的衣袖里,闻言淡淡哼了一声道:“你都带过来了,还问我这个话?” 齐芸挑眉:“我可没有强迫你的意思,不瞒你说我也不是专程来找你的。” 妇人思索了两秒,就道:“去金陵找顾老头?你想让她以男装入书院?” 齐芸:“只是去读两年书罢了。等她把青水的书都啃完了,我就去带她回来。” 妇人沉默下来。 “世道不容,你又何必让她看见这繁茂的一角。” 齐芸知道自己这老友是什么毛病,闻言只是淡淡地道:“这孩子不一样。” 院子里似乎因为她这一句话更安静了。 妇人闭了闭眼睛,手指忍不住抖,缩在更里面不想让人看见:“有什么不一样!要像当年的阿胜一样撞得头破血流才行吗??” 齐芸只是看向张靖,张靖安静地回视。 她不知道两个老人在说什么。也没有很多好奇心,她只是觉得祖母既然带她来了,就必然不会得到无功而返的结果。 妇人冷静下来了,又看向张靖。那双深陷在皮肉里面的眼珠死死盯着年幼的孩子,半晌又垂下眼皮:“她什么时候过来?” 齐芸露出一个笑容。妇人看见了,想起来曾经年轻的时候,这人也是这么坑人的,坑完就露出欠揍的笑。 她扯着半边嘴角冷冷地看着齐芸,心说她这孙女最好不是这么一副滑溜的性子。不然前半生受齐芸折磨,后半生又来一个张靖,她再好的性子也遭不住,不利于她一个老人家养生。 张靖看见祖母看向自己,只是说:“全看前辈方便。” 齐芸笑得更欠揍了,这表情放在她脸上使得她更年轻了几分:“叫什么前辈,叫师傅。” 张靖从善如流,向妇人敬茶:“师傅,此后麻烦您了。” —— 虽说顺路拜了个师傅,但齐芸还是带着张靖继续往自己的目的地走了。 她并不会一直看着孙女学习,只是先要带着见完几个朋友后,就靠小孩一个人自觉,她要去别的地方,连张靖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 两人到达金陵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张靖被颠地有苦说不出。马车坐腻了就换骑马,骑马腻了就走一阵跑一阵,总之腿脚都受了大罪。 齐芸被折腾地还请了大夫,在客栈休养两日。张靖稍微好一些,缓过来之后,她就准备去找姜氏给她的地址送信。 据姜氏给的关于这富商王家的信息,家宅坐落于城池中,但张靖找过去时,那处宅院却已经换了人家。好在似乎想到了会有人来找,他们循着线索又找了一处老仆的住所,这才打听到一个有些模糊的地址。 是个镇子下的村落。 这村落离金陵城不算远,却也不近,张靖带着两个护卫,骑着马走了大半日。 沿途都是水乡风光,正值秋收过后,路过看见的人家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当今陛下当政十余年,政治经济民生均已趋向平稳,赋税并不十分严重,百姓也能过些好日子。 张靖漫无目的地想,别家穿越似乎都是乱世出枭雄,或者是一展才华。她到这处来,既无雄心抱负,也没有发明创造,更别说建立商业帝国。 第7章 金陵王家 她的穿越似乎都是如此风平浪静。她很满意。 这个名叫容家村的地方,百姓大多数都是青砖房,瞧他们的穿着和脸上神情,料想过的日子哪怕赶不上富足,也能维持生计,吃饱穿暖。 刚刚进入村头,就有人注意到他们了,主要是高头大马在这个地方还是比较罕见,一个孩童带着两个护卫来就更少见了。 张靖带着人就等在村口的大槐树底下,等到一个青壮年迎上来:“不知这位贵人到容家村有何贵干?” “我想找一个叫“王衍”的人,她的孙女托我带来了一封信。” 张靖把信拿出来,示意信封上确实有这个名字。 还好这个青年村长识字,他确认了不是什么找茬的人就松了一口气,还邀请三人去小院里喝茶水。张靖也没拒绝,女主人很热情地端上来了这里的特色小吃,也别有一番风味。 没吃两口,村长就带着一个弯腰弓背的老婆婆过来了。她穿着朴素,衣服料子是很普通的麻布,发髻也没有多少装饰,只简单地插了根木簪子,看不出来姜氏所说的富商家庭。 老婆婆苍老地厉害,走路都颤颤巍巍地,张靖生怕她不小心摔了,起身要扶,老人轻轻摆手感激地拒绝了。 “这位小公子安好,老身就是王衍。” 张靖:“你可认识王秋水?” 王衍眼里似乎有泪光闪烁:“回小公子的话,当然认识,那是老身的小女儿,四十年前远嫁上京,自此少有见面。” 于是信被交到了老婆婆手里,张靖温声解释了一番事情的始末。 当王衍听到如今孙女都已经二十多岁,已然嫁人,还惦记着母亲的老家的时候,泪水终于从布满沟壑的脸上落下来。 “我那小孙女,她如今可还好?她母亲自娘胎里身体就弱,我只盼着小孙女能健硕些。” “姨娘身体很好,府医每一季都会来检查一番,您不用担心。” 张靖和老妇人细细聊了聊这些年在张府发生的事情,也问到了王家的相关事情,回头还要给姜氏带一封信。 那老妇人一听张靖是家里的嫡子,但却能不远万里带来庶母的书信的时候,虽然对孙女嫁为人妾有些心疼,但也知道这样的结果在京城算是好的,因此放心了不少。 原来这王家还真是当年兴盛一时的家族。王衍的丈夫乃是赘婿,早早就离世了。王衍并不是家业的继承人,而是辅佐自己的哥哥。只是后来这里的官员贪腐严重,这个大家族也不免着了道,家财散尽,好不容易才把人保全了下来。 自此之后就各自分散隐居村落里面,不敢东山再起。 张靖微微眯了眯眼。 她在金陵这边或许别的不了解,但官场政治却是知晓不少的,毕竟京城可是政治中心,她又跟着自己那个四品大员爹学习。耳濡目染记住了不少东西。 她记得这边的贪腐在二十年前确实严重,但那时在任的大理寺卿是个清正廉明的大好人,亲自出差在这边狠狠治理了一番。翻出来的贪污除了安抚受害人,剩下的都进了国库,大大充盈了大盛国力,让陛下赞不绝口。 这也是为什么那位大理寺卿铁面一张,却少有人敢惹他的原因,无他,陛下就站在他后面呀! 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一个维持了那么久的经商家族,成员庞大,又怎么会甘心就这么寂寂无名? 老妇人似乎隐瞒了什么,但对自己的子女倒是真心担忧。 张靖也没有深究,只是安抚了一下情绪有些激动的老人:“我在金陵这边求学,日后若是有机会,姨娘也会来这边游玩一番,您要保重身体。” 老人摩挲着那封信,泪眼啪嚓地点头。 张靖又和村长一起聊了聊,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她被热情地留在这里休息,张靖没拒绝,只是在枕头底下留下了一张银票。 第二天要走的时候,王衍又来了。 这次她看起来情绪比昨天好了很多,手里带着一个篮子,还有一封信:“老身托大,想请小公子给我的孙女带去封平安信。老身或许能活的年岁不长了,请您一定要交到她手里。也算是全了一番老身的爱女之心。” 王衍一同给她的那个篮子是谢礼,张靖没有推脱,办事办全嘛。古代远嫁的女子本就不易。 她最后只是道:“您珍重身体,一定等到小孙女来看您。” 王衍拄着拐杖,只是微笑地看着她,又仿佛在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人:“小公子也珍重,有小公子这样的人,想来我那小孙女在家里受不了什么委屈。” 张靖点头告别了。 她看着手里那封不起眼的信,总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很多东西都影影绰绰有着关联,只差一根线,就都能被串起来。而她却不知道这件事情是好是坏。 —— 青水书院是大盛名声在外的书院,前朝时国都尚未北迁,这里就是王公贵族们自幼接受教导的地方。 后来朝代更替,这所书院也在战火中留存了下来,据说那些失传的书本祖籍大多数在这里的藏书阁中都能找到。 本朝的开国皇帝上任后,这个富贵窝就已经改制,招揽人才不再专门面向贵族富豪,而是给予寒门弟子特定的补贴,只要有能力,自然可以进入书院就读。 之后青水书院不再是被寒门子弟攻讦的一方,随着越来越多弟子成功考得举人,它获得了众多民间声望。 直到如今,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寒门百姓,都对青水书院有一种浓厚的滤镜,巴不得自家孩子在这里读个几年学。 张靖带着几分好奇看向周围的建筑。 这个书院竟然就这么占了一座山,然后在山腰上和山脚下都建立起了无数座小楼。 该说不愧是当年的王都认证的书院吗,占地面积大,建筑繁华,看起来就十分有钱啊。 随着接引人,他们从山脚下的一条小小的商贸街穿过,来到半山腰,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头就站在那里,看见齐芸露出一个浅笑来。 “许久不见了,老朋友。” 纵然坐着轿子上山,齐芸还是感觉到了疲惫,可能是年纪大了。她摆了摆手:“真是难为你亲自出来迎接。” 顾定南眼神扫到了张靖的身上,似乎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毛:“去接待院子里详细说吧。” 张靖爬了半座山,但精力还不错,兴致勃勃地参观着这里。 穿着类似服饰的书生们偶尔匆匆路过,怀里还抱着一堆书籍,偶尔能看见有人在树荫下抱书苦读,还有几个学子聚在一起似乎在讨论什么。 学习氛围挺浓厚呀。 张靖想起有些模糊的高中时期,那时候似乎也是这样争分夺秒苦读。果然无论是哪个朝代,读书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 第8章 入学青水书院 “哇老朋友你这样让我很难办诶。”顾定南喝了一口茶,淡定地咂咂嘴,语气却绕了几个弯。 “谁不知道我顾院长一世清正的名声,不是招生季,我上哪搞来一个学生。你们今天上山可是全院可见。” 齐芸也喝茶:“这点小事你也解决不了,那你这几十年也活得太窝囊了些。” 顾定南看了一眼张靖,笑眯眯地问:“小子,你读了多少书了?” 张靖稳得很,既没有夸大也不过多谦逊,拱手回答:“四书五经之类典籍先生尽可考校,如今初涉六艺。幸得祖母家人细心培育,方能隙中窥月,若能得先生指导,靖感激涕零。” 顾定南眉头都没动一下,嘴中吐出几个问句来。 张靖淡定地一一回复。 她活了两辈子,生活和书和文字都离不开。 读书怎么会不读经典,不读文史典籍?阅历加上记忆力,应对此时的场面绰绰有余。 齐芸听得一老一少来回几句,起先八风不动,后来听顾定南越来越过分,都把前两年的举人问卷拆开了问,忍不住想维护自己孙女怼他了,但又听张靖居然说上来了,才忍住听了下去。 张靖可不知道他在拿什么试探她,不过听到自己有些陌生的东西,便控制了自己回复的范围。 直到顾定南停下喝了一口水。 “这孩子,便放我这里读几年书。” 他眼神比方才反倒多了几分沉重:“但只有三年,多了我教不了,青水书院不能再走一次当年的路了。” 齐芸垂下眼皮:“本也没指望你教她一辈子,三年足够。” “还有一点,”顾定南看着张靖一身男装,“今后也便保持这副打扮,莫要让人看见你是女子。住宿我会同管理夫子说明,但其他的你自己当心,若是被发现了,再也不能出现在青水。” 顾定南待客就待到这里,慢悠悠晃出去似乎是安排什么了。 齐芸又带着张靖下山,他们一队人的住宿都在山脚下的客栈里。 这几天正好是休沐日,张靖被叮嘱可以后天带着东西正式上山。 于是祖孙又在金陵城里晃了两天,吃喝玩闹体会了个够,齐芸要张靖以男装示人,不能叫任何一个人发现破绽。 这两天算是她的考察期,若是有什么容易暴露的,让她这个祖母早早看出来比较好。 幸而少年人适应的极快,她有从前的记忆,不被这个时代对女性严苛的条例束缚,行事自有一股子疏朗之气,和这个时代对男孩的要求一致。 若要是在这里生活三年,声音怕是最要注意的点,她身体条件不错,可以压制倒也听不出来什么意外。 “你配合夫子调整学习进程,若是两年后隐瞒有些困难,就去徐州找你的师傅,她会帮你。” 齐芸安顿好一切,摸了摸张靖的头发。 张靖背着包袱,梳着少男发髻,向齐芸深深一礼: “谢祖母不吝栽培,待阿靖学成归去,好好孝敬祖母。祖母万分珍重。” 齐芸看着张靖,露出一个带着淡淡苦涩的笑容:“阿靖,我教你的,记在心里,莫要鲁莽行事,一切保全自身为最重,若是有人欺负你独身在异乡读书,也不用怕,咱们家替你撑腰的能力是有的。” “好。孙儿记得了。” 张靖一步一步走上了上山台阶。 齐芸站在那里,看着人影不断缩小,最后拐进山湾看不见。 —— “你就是那个,传闻中以权压人进来青水书院的学生?你叫什么名字?” 说话的人一身月白长袍,是书院的统一穿着,但他的袍子上单独绣了银线,便显得华贵了几分。 他站在台阶上,身后还跟着几个学生,几双眼睛有鄙夷有好奇,都盯着张靖不动。 张靖的去路被挡住了,她还带着方才上课用的书册,正要去饭堂带一份饭回宿舍吃。 “我名张靖,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势能压得倒顾院长,这话若是被院长夫子们知晓,恐怕要问责你们的礼仪。若没有正事,就让让吧,我有点饿了。”张靖抬头,平和地看着眼前年纪不大的小孩们。 她理解他们的好奇心,但真的,她真的很饿。 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又早早起来读书,再不吃饭她要低血糖了。 眼前的几个少年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问啥答啥。 毕竟这两天他们看这人都一副高冷模样不乐意搭理人的。 但还是很不爽这人不被自己气势所震慑的样子,嚣张惯了的男生根本不吃这一套。 领头的男生皱了皱眉:“我叫杨沐恩。小子,你最好别招惹我,我要是看你不爽,绝对让你在学院待不下去。” 张靖在心里无声地吐槽道:谁家坏人还专门来警告一声啊,把书院当他家后花园吗? 杨沐恩?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但与她无关,没有深究的必要。 面色上她一片平淡,无声地看着他们,等待着他们让路。 杨沐恩正等着这人听到他的名讳露出或震惊或害怕或忌惮的神色,这会让他感觉到很爽。 他不会去想这才是他嘴里的以权压人,因为他生来就在权势的顶端,哪里会趴低身份去想旁人怎么看呢。 但眼前这个白净的少年似乎无动于衷,甚至有些好脾气地看着他,似乎在问:所以呢? 杨沐恩理解了:这人的身份在他家之上! 张靖?他怎么没有关于权贵张家的记忆?也许是化名? 想到如今的陛下那丰富的子嗣,杨沐恩还是不情不愿地让开了一条口子。 张靖礼貌地冲他笑了笑,路过间隙冲食堂走。 杨沐恩不解气地绷着肩膀,试图看这人被他一撞跌下台阶的狼狈样子,只是没想到两个人肩膀相触的那一刻,反倒是他被撞了个趔趄,被后面的同学扶住了。 他见鬼一样地看着步履匆匆走掉的张靖:这人看起来白兮兮地软包子样,哪来的怪力?! 不行,他还不信邪了!他就不信张靖在这里读几年书,自己还打探不出来这人的底细!到时候让她知道什么是审时度势! 杨沐恩莫名有些气势汹汹地离开了,很快这个小冲突就范围不大地传播了一下,给张靖本就引人瞩目的身份上更添了一些目光。 好在她真的不在意。只是不住地感叹这青水书院真的无愧于被无数人称道的地位啊。 第9章 六艺基础考核 这里的学生最低入学年龄不得低于十岁,据张靖所知,教育的进度也普遍高于平均年龄的学子。 课堂的教育模式更偏向于现代社会的大学。比如君子六艺,只要通过了基础考察课,达到了最低要求,那么要深入进修哪几项就是你自己决定了。 其他的诸如杂学,典籍等教学,都是要统一上课的,但上课的内容自由度也高,并不是全部要求在不理解的情况下背诵。 张靖觉得这个学院的制度和后世的一些制度非常相似。 比前两年她在京城混入的一家专为官员子嗣设立的书院教授的东西更吸引人。 她刚进入学院,属于是忙的到处跑。 因为和她同龄的一批学生已经通过了六艺基础考核,而她从前几乎都扑在了书上,六艺只是粗浅了解。 或许水平已经达到了同龄人的平均水平,但比起青水的学生来说,离合格还远。 好在学院的夫子知道她的一些情况,挤出了一些容许她补课的时间。 张靖只好暂时先放弃吸引人的藏书阁,转而开始专心冲着基础考试冲击。 于是在张靖的宿舍门前堵了三回没有堵到人的杨沐恩蒙了。 怎么回事这人? 六艺的考核对于张靖这个成年人的的灵魂来说,并不算为难,少年人的躁动和不耐烦在她身上看不到一点影子。 先不说她的基础如何,光是能连续两个时辰在那定心学习的这份耐心,就让几位习惯了被小孩们的吵吵折磨耳朵的夫子赞不绝口。 顾定南暗戳戳看顾了她两周,看这个小孩处理的还不错,就不怎么盯着她了。 这位老院长喝着齐芸送来的上好茶叶,摸了摸下巴咂摸: 这小孩和她祖母也不怎么相似啊? 齐芸当年可比张靖要暴躁调皮多了,恨不得爬夫子头上的程度啊。 如果张父在大概要用复杂的眼光看着尚未遭受祸害的老院长。 然后怀着“死贫道不死道友”或者“我淋了雨你也不能撑伞”的想法,把嘴里的警戒咽下去。 —— 所谓的君子六艺,还是从前传下来的说法,也是当今盛行的儒家思想的重要组成。在每个朝代都会有些变化。 六艺很多时候已经是贵族教育的一个代名词,毕竟很多平常百姓是无法接触到这些需要耗费很多钱财资源的东西的。 张靖在上几辈子读书时就对这一部分的理论知识了解的七七八八,只是实操就不怎么样了。 比如里面的“御”字部分,还是她在来的路上,为了不再只能坐在马车里而摸索学习的技能。 至于“数”和“书”就是张靖的舒适圈了。她在这里真的要感谢一下几年前压着自己练字的齐芸。 她不敢想要是现在还是一副狗爬字,练书法又耗时耗力,她三年内还能不能越过这个基础考核学到更深的东西。 剩下的就是“礼”:这个她有被嬷嬷教过,好歹是个官家子弟呢。 “乐”:舞蹈有点难,不过考试只要求有一门会的乐器,然后通过夫子的评判标准就行。 “射”:张靖喜欢这个,不过实践的机会不多,自己的技术自己知道,应该是还没到及格的标准的。 总结下来,她除了写字和算数,以及礼仪规范的理论考试之外,都要接受严酷的训练。 于是张靖过上了上课,补课,吃饭,睡觉四大循环的时间流程。 除了花费在走路上和吞咽里的时间,她甚至想把睡觉时间也压缩了,但考虑到自己需要长高,还是选择了让自己睡安稳一些。 同龄的学生们就看见这个新来的白白净净的的学生,眼神几乎不和人相对,走路呼呼带风,一下课就神秘地溜走,连吃饭时旁边的手里都捧着一本笔记或者小书册。 大家本来对这个“插班生”非常好奇,但她接连好多天在社交场地几乎毫无存在感,于是也渐渐地感到无趣,不再关注她了。 食堂内,学院里出名的嚣张的小少爷杨沐恩仰着头刚走过去想要放狠话,那人就把最后一口饭扒完,利索地转身离开了。 全程头没抬,视线也没离开手里的书,更别说看一眼前面的人。 杨沐恩想喊她的话被噎在嗓子里,瞪着眼睛看着匆匆离开的少年背影。 这人是脑子和眼睛都被书页糊住了吗? 旁边的同学端着饭碗一脸懵:“少爷,你要找张靖吃饭吗?那可能不太行哦,我吃一个包子的功夫她能吃完一笼!真不知道她的嘴是怎么咬那么快的……” “谁要找她吃饭!我才不找她!可恶的书呆子!” 大少爷深觉挫败恼怒,仿佛一拳一拳都打到了棉花上。 张靖复习起来头都发直,她能隐约感受到一些来自各个年级的同学们的目光,但没有精力分辨里面的情绪了,反正碍不到自己考试的路。 种花兔子是对考试有点执念的,可以不突出,但落到倒数就有点难看。 她拧着眉头继续琢磨着几个字词的意思。 啊这些文言文看多了还是好怀念简体字啊…… 一个月后,张靖坐在食堂,右手还有些抖。 她夹起包子放在嘴里慢慢嚼,整个人涣散地眼神都没有光了。 今天上午和下午的时间,她不仅写了好几大页理论考察,还接连射箭弹琴骑马,成绩下来之后才恍然清醒过来。 压抑了一个月的疲惫一下子潮涌上来,张靖手指头都懒得动弹了,但肚子饿得震天响。 旁边插进来一个声音:“书……张靖?你的手怎么啦?” 她抬头,陌生人,但看袍子前面的绣样,是她的同班同学,于是好声好气地回答:“没什么,刚刚考完试,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同学似乎没想到她还能回答,有些惊喜地问:“考试?六艺的基础考核吗?你这么快就考完啦?” 张靖:“对哦。” 两个人有来有往地说了几句话,旁边的杨沐恩眼见着这人都能笑嘻嘻地和他小弟交流了,眼珠子还看不见他在旁边,脸色又阴沉下来了。 他讨厌自己对这个叫张靖的人莫名其妙的关注!更讨厌这人对他的无视! “啪——” 筷子被拍在碗盘上,杨沐恩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拭了拭嘴角,一举一动都满满地贵族出身特有的气度。 他满意地看着周围的人被自己的动静吸引过来。 张靖:这人谁?好会装。 “不知道我们优秀的能让顾院长破例的插班生,考核成绩如何?”杨沐恩扯起一个傲慢的笑容。 张靖脑子还有点浆糊,丝毫想不起来这个同学自己之前见过,只看着他代表年级的衣袍很平和地回答:“还好,夫子说可以继续跟着同学上课了。” 她这一个月不仅在补以前落下的,正常的上课也是要跟着的,只是觉得这边学习进度果然很快,但自己还能跟上。 想到今天晚上是能让自己单独安排的一个时间段,她愉快地吃完最后一口饭: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明天上课见,几位同学。” “等等!谁让你没经我允许就走掉的!”杨沐恩伸手扯住了张靖的衣角,他看着眼前人比自己高了半个头,顿时更生气了。 第10章 失败的反抗 张靖朝四周看了一眼,很多同学低下头假装自己在认真吃饭,仿佛一定要数清楚碗里有多少米粒。 还有一些露出紧张的神色;少数几个人衣着和面前这位小少爷差不多,看好戏一般朝这边望着,也没准备参与。 哦豁,看来这位小少爷在这个搞霸道戏码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那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可以走了吗?” 少年看清楚局势后,面色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站定了,手里的餐盘还好好地端在手里。 她的面色仿佛不是被校园一霸拦住为难,而是和人谈论今天天气有多好一样,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 杨沐恩嘴角勾起,他已经查探清楚这人的底细了! 不过是一个四品官员家里一个旁支的子侄罢了,被叔父看重这才送到了这里读书,那又怎么样,最多证明张靖天赋尚可。 而青水书院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只是这人没在他的压制下露出惶恐的神色,他有些不满意。 他眼珠子转了转:“本少爷最近缺个跑腿的,我看你溜达得挺嚣张啊,等候我的差遣吧。” 张靖罕见地露出一丝迷茫,溜达得嚣张是什么意思? 她来这里一个月了,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学习,哪里溜达去? 她完全不知道,或者说也不在意:自己多留在学室内向夫子请教了一会,杨沐恩找人跑空了好几趟;而大少爷气势汹汹地搭话也被她无视了个彻底。 但她也不觉得在青水书院这个权贵满地跑的地方,这个小少年能惹出多大麻烦。 杨沐恩眼里的威胁和差遣,约等于张靖眼里的小孩子试图交朋友或者寻求认同和瞩目的信号。 哪怕这个信号不是多么友好,而她也不会允许主动权跑出自己手里。 因此只是淡淡地道:“可以,但是要在课余时间,也不能耽误我写夫子留下的作业。” 张靖眯了眯眼,那双略狭长的眼睛和浓密的睫毛,还有已经开始消退的婴儿肥,让她看起来比同龄的人多了几分成熟的气息。身高的优势又让她天然带着压迫力。 杨沐恩猝不及防,眼睛里还带着几分没有退干净的得意,似乎没想到她直接应下来了,甚至觉得她在搞阴谋,疑虑地看了她一眼。 张靖知道他想干什么,故意引起自己的反骨,让自己表现出违背和叛逆,然后他就有正大光明的理由来和自己对抗,并利用自己的权势进行一种霸凌。 ——比如先是言语压制,然后是身体上的欺侮,最后把错误归结为受害者没有反抗或者无力反抗。 也许这种行为用霸凌来讲似乎显得过于严重,但试问哪个令人谈之色变的霸凌不是从小小的恶意被加害者故意放大开启的呢? 真是可惜了这个小少爷一张漂亮的脸蛋。 张靖接着问:“我要走了,你吃完了吗?” 杨沐恩下意识回答:“没有……这个菜好难吃。” 少年尚且清亮的声音尾巴扬起,仿佛一只撒娇惯了的猫儿在抱怨。 张靖点点头,声音是惯常的温和:“莫挑食。” 她转身把餐盘放在了统一收纳的地方,连表情波动都没有多一丝。 无视那明里暗里的视线,拖着尚疲软的身体回到了宿舍里。 杨沐恩呆滞了两秒,鬼使神差地夹起自己最讨厌的萝卜送进嘴里,然后回神的时候一脸厌恶地呸呸吐了出来:“这么难吃的东西谁让食堂做的!” 然而没有人回应。 这时候诸多学子已经吃完饭离开了,食堂的几位员工习惯了大小贵族随地发火,几乎可以做到无视,反正有顾院长在,而发俸禄的又不是杨沐恩。 —— 张靖睡了个饱饱的觉,第二天神清气爽地起床上早六。 夫子看见她问好,满意地露了个笑脸。 在青水一切实力就是最好的通行证,哪怕之前的几位大拿对于疑似走后门的人不喜,但当她展现出来天赋,一切都不再是问题。 教室里席位不多,主打的就是一个能让所有学生收到夫子的关怀。她找了个后方的位置,和前一个月坐的一样。 这个位置方便采光,也方便她偶尔摸鱼。 还是那句话——她从来不是卷王。 除了一些生存必须要达成的条件以外,她选择把一些死磕的时间花费在自己喜欢的东西上。 但这个世界里,自己优秀的成绩和各项能力是她收到青睐和投资的资本。而她不能像从前那样摆烂。 真切地生活在这里才能体会到,女子被压迫的情境不是被历史上一句“裹脚布”或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够概括的。 “男”或者“父”从思想和生理上都在严重压着另一种性别生长。 有对立有比较才有优越,女人和男人就是这样的。 狭隘的被限制的资源导致她们孱弱,陷入弱势境地后就难以竞争被男性垄断的资源,恶性循环。 男性又开始言语诱导,“男子才能科举”垄断了文化传播,垄断了舆论喉舌,垄断了语言对思想的影响力。 这导致她们看到的只有同为女性身份的人的所有物,她们的价值被限定在了“生理性”评判标准中,美不美?瘦不瘦?能不能生孩子?她们灵魂的闪耀被从认知上抹去,只剩下有利于男性的价值。 与此相反的是,男性的价值评判在于“社会性”,他有钱吗?工作怎么样?娶的老婆美不美?一切都是有利于他们自身的。 明明是两个性别,却都在创造一个有利于同一性别(男性)的社会利益体系,这样的严重倾斜又被胜利者轻描淡写地抹掉了。 他们说:我施舍给你,你应该感激。 他们不会说:这是你本就应该有的资格、自由、资源、权利。 他们说:我强,多有几个女人怎么了,另外女人,夺走了我对你的宠爱,你去和她争抢吧。 他们不会说:协力对外,对一切夺走了我们权力的人,而不是为他们施舍的东西内讧。 张靖为什么选择扮成男装,因为齐芸和张靖的眼睛都没有被遮蔽。 她们看见了身为女性,单打独斗能做到的极限。 张靖必须把自己装扮成另一个性别,才有可能获得这个性别对于书籍、技能、自由等的开放权。 才有可能看到更多,看得更远,从而积攒反抗的力量。 她不仅要变成“男性”,还要变成一个优秀的“男性”。 因为在女男性别的畸形压制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不公平”:实力产生的资源倾斜的不公。 优秀的人,比一个无知无能的人,更容易获得青睐和收益。 所以钱流向更有钱的人。 张靖在脑子安静下来,想到这一层后,就隐约窥见了自己辗转来到青水这一路背后的隐藏内容。 一场失败的反抗。 她有点疑惑的是,这一切看起来很糟糕。 齐芸培养自己,是只希望自己有另一番人生,还是希望自己继承那沉重的一切? 祖母明明已经知道,少数的人掀起来的波澜浪涛,在大江大河里只是一簇水花。 她坐在后排,扫视着前方衣冠整洁,将自己打理地矜贵的少年们。 所以是否有和她一样的人? 青水书院、长公主、半截瘫痪的妇人、齐芸、王衍——或许还有她们身后,支撑着她们的无数人。 那么,和自己同在一侧,或者说自己身后,又有哪些人? 第11章 书院日常 张靖的学习生活作息安排几乎和从前那些短暂待过的书院没什么区别。 只是接触的东西更为深奥,藏书也更加丰富。 藏书阁吸引去了她大部分视线,也让她在这里看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在张靖以前所了解的国家历史上,第一次被明确提出性别平等的是太平天国运动。那些长期被封建社会掩埋吞噬的女孩们的心声才被看在眼里。 她因为兴趣和立场,去尽可能地寻找历史上有关的痕迹。 但很可惜,也许就是胜利者书写历史,那些痕迹那些迫害中的爆发都被消弭殆尽。 直到在这个她从未听说过的年代,大盛,也许历史还没悠久到那个地步,也许是因为青水书院的特殊性,更也许是因为有一些人在暗中保护:她窥见了那些挣扎的一角。 大盛前两百多年,曾有个辉煌无比的朝代,历史上第一个女帝也诞生在那里。 张靖看到的历史中,很多史学家对那位女帝的生平记录地颇为简略,评价也是贬义多于褒义。 似乎比起她的功绩和给百姓带来的安乐,比起她英明的领导,他们更愤怒女帝推翻了男人的统治。 “倒反天罡”,“牝鸡司晨”。 他们也更加把目光转移在围绕她那微不足道的爱恨情仇上。 但在青水的这一份典籍里,她更详细地看到了女帝的政治主张和历史贡献。 发展农业、加强国防、发展文化。她是一位出色的君主,是一位优秀的女性人类。 在更早前,战场上并不缺少女性的身影。 无数武将文官都曾抨击军队里出现女性这件事,原因是会引得将士们心思漂浮军心不稳,或者是女子天生弱于男子,她们在战争中起到最多的作用是生育,以免人不够多。 只有特殊情况下,女子会被编入军队,历史上也有记录,但正常是不会出现“女兵”的。 纵然有天然的身体差距在,张靖也很唾弃那些所谓的军士被“勾引”的造谣者。 总把自己的邪恶心思怪罪在女性身上,历史上的“红颜祸水”还不够多吗?接受不了自己的动摇和失败就挥刀向更弱者找借口罢了。 张靖还看见了无数个被以“妖鬼上身”或者是“失心疯”等理由所判决掉的那些勇敢发声的人。 还有几个难得的女性团体,因为不慎暴露一丝,就被以“造反”名义处决掉。 真是挖空心思地在断绝另一性崛起的萌芽啊。 是因为意识到另一性的强大,生怕自己的好地位被取代吗? 她找了个舒服的座位,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记录者大概是非常用心,带着希冀和对未来的希望记录着这些文字,一笔一划仿佛是用血泪划下。 每个时代或许都有好人,有打开认知的男性,但太少了,少的让人感到愤怒和无力。 她合上书,把那本书放在安静的不起眼的角落。 这个角落里的书籍似乎很少被翻阅,比起其他地方的书沾染的灰尘都更多一些。但她看见自己放回去的那一本书脊被摩挲地更为老旧。 张靖盯着那里出神了一会,随即转身离开了。她还有射箭课要上。 不久后,在张靖不知道的情况下,一双干净的手轻轻把书拿了下来。 —— “咻——”破空声划过,一道箭矢牢牢钉在靶标正中心。 检查的武夫子满意地高喊:“成绩优良!下一个!” 杨沐恩死死盯着远处的靶子,又扭头看了看云淡风轻地放下弓箭的张靖。 内心嗷嗷地愤恨叫喊,这个可恶的总是想出风头的人! 她是怪物吗?为什么每个夫子都在夸她!要知道她来青水之前,那些夸奖里面至少有他杨沐恩的名字! 她甚至用的是学院提供的最普通的弓箭,而他的弓箭是父亲亲自找大师为他量身打造的! 于是张靖在课后飞奔向食堂时,又被几个孩子拦下了。 “喂!你倒是挺会出风头的嘛,”杨沐恩阴阳怪气地道,“着急地像是以前没吃过饭一样。怎么?寄人篱下讨不到饭吃?” 我看你才是嘴欠地缺少巴掌吃。 张靖沉默了,捂着肚子。 她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运动量又大,每天花在吃饭上的时间又少,可不得吃快点吃多点? 论吃饭的礼仪确实比不过自小训练的大少爷们。 但是,这孩子是不是找茬都不看时间的?她没猜错的话,杨沐恩应该也该到饿的时候了。 杨沐恩身后的小弟可怜兮兮地道:“大哥,咱们快去吃饭吧,今天武夫子拖堂了,再不去食堂要关门了,掌厨夫子不喜欢开小灶。” 青水管理的严格,张靖不欲浪费时间,干脆拉着不肯下台阶的杨沐恩一起跑。 少年只觉得一股无可挣扎的力量从他的手臂上带过来。 他被拉着迅速跑到食堂端起了餐盘。 杨沐恩瞪大眼睛,终于知道张靖为什么精力那么旺盛了。 这一身不似常人的力气,丝毫没有仪态的步伐,她的脑子是肌肉做的吗?? 吐槽归吐槽,看着对面人满口塞饭菜说话的空隙都腾不出来,他无可奈何地妥协了,愤愤地开始吃饭。 第一口下去,就把压制的饥饿感都勾引上来了,杨少爷高贵的头颅终于垂下来盯着饭菜: 掌厨夫子今天的手艺似乎格外好一点? 好吧。就这一次,他下次肯定不会原谅张靖的无礼了。 张靖吃饱喝足,又准备找一个空的书室写夫子布置的课业。杨沐恩盯着她,随着她的动作也来到了张靖旁边。 “喂,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射箭靶子那么远又那么准的?” 周围还有埋头苦思的学子,杨沐恩不敢打扰,只好凑近张靖低声问。 张靖也悄悄回:“你今天写完课业就告诉你。” 杨沐恩撇了撇嘴:反正这个课业还有两天的时间,他向来不着急。也就张靖这个卷王! 终究是好奇压住了自己的耐心,他低头看着书本,没一会儿也沉浸了进去。 —— 杨沐恩再次从书海中抬起头来,安静的环境,还有窗外那漆黑的夜色,眼神都有些恍惚。 那些刻苦读书的人都少了一大半了,张靖还在旁边拿着一本书,边写边做笔记。 杨沐恩看了看那密密匝匝的字,是一本地方水利研究,书名罕见到杨沐恩完全没有印象,这有什么好写笔记的? 杨沐恩无趣地抛下课业,向后舒展了下身体,才发现自己腿麻了,龇牙咧嘴地敲了敲。 “喂,你什么时候回宿舍?” 张靖头也没抬:“看完这一点就走。” 过了一会。 “走吗走吗?大家都走光了!” “还有一页。” 杨沐恩等了一会,看着她翻了一页又一页,掀了掀眼皮,暗暗嘀咕了一句书呆子,终于忍不住手伸过去挡住了张靖的书页:“别看了,你的眼睛要坏了!” 张靖抓着他的手腕固定在旁边,这次稍微回了点神:“真的最后一点收尾。” 杨沐恩看着瘦长的手指搭在自己手腕上,忍不住想到了今天早晨她握弓的样子。 她的手掌大而精瘦,骨节分明,紧握着沉重的弓箭,露出半节的小臂上青筋都会明显一些。 不知道怎么,他一直没挣开那温凉的手掌。直到张靖看完合起书,自然地把手拿了回去。 “走吧。” 杨沐恩点头,站起来,拖着发软的腿和疲惫的脑子回宿舍去了。 张靖比他先到房间,杨沐恩又忍不住嘀咕了:“凭什么你单独住一个房间?” 学子一般都是两人间,也有一些三人间,是专为寒门学子设立的。 但杨沐恩家里曾出钱让学院安排一个单人间,学院也没同意,这轮到张靖了就妥协了。 张靖假装没听见。 又是被杨少爷嫉妒的一天啊。 第12章 唐一争师兄 “最基本的易容术,也是最粗糙的,就是改换装束。改换的不是相貌,而是身份,或者说角色。” “更上一层是改变自己某些部位的形态,颜色。例如染须发,祛瘢痕,或者制造瘢痕,安装义眼等等。” “还有——人脸面具。” “很多时候技艺的精湛并不一定能发挥易容术最大的作用,你要迅速,并且使每一寸改变都有它的意义。” 老妇人手中拿着一支细毫笔,沾取清透的颜料在圆球体上描画。 若有人能细细观察就会发现她画的赫然是一只眼球。 “你在学院里,身边最亲近的人,是哪个?”老妇人漫不经心的问,“尽你所能描述他的容貌,装扮,身体细节,平时习惯,说话语速,语气用词,还有来往交际。” 张靖坐在旁边,脑海里闪过自己身边来往的无数张面孔: “镇北侯嫡次子,杨沐恩。脸部颈部没有雀斑疤痕,常穿银线蓝袍,更多喜食江南口味……” 她回忆了很多,可描述出来的却做不到那么详尽。 ——她确认此人暂时无害后,就不会分出很多注意力。 “观察,是易容最重要的东西。”妇人没有评价她的答案,只是声音平淡地讲下去。 “你要观察的不止是人,还有环境。要观察敌人,也要观察自己。” 她示意张靖取下书架上一本大部头。张靖才发现那是一本医术札记,上面图画详细丰富,还写满了小字批注:“两周内,写一份阅读汇报。” 老人说完就进了工作间,不再管张靖。 她拿着那本厚书都得多用几分力气,不过新接触到的知识让她感到了兴奋。 现在是田假——放在现代来说也就是暑假。一个月的时间,她刚刚放假就来到了徐州这边。 算算时间,来到江南已经半年了。 张靖挽起袖子绑好,回到书房开始啃书。 书院放长假她就来到师傅这里修习,一日两日的短假就呆在书院读书。 不知不觉日子过得充实又飞速。 —— 蒸腾上来的暑气模糊了光影。 愈发抽条的少年脸颊清瘦了很多,宛如海绵,吸收着无尽头的知识长大,比同龄人长得更快,也更加辛苦。 但张靖冥冥中觉得这种枯燥的日复一日的机械生活,似乎才是自己最适应的。 几日后,齐芸到访。 她这次来还带来了两个叫人想不到的人。 姜氏和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漂亮年轻公子。 ——张靖是真的有点惊讶,那个和长公主有关的少年再次出现在一个让她意外的地方。 不过也印证了自己的某些猜测。 阿胜。张靖默默念叨着这个名字,她是在第一次见到师傅的时候从交谈间记住的。 “唐一争,见过师妹。” 张靖放下手里的纸笔,看着站在院子里高挑的少年,他的脸色比那天好多了,身形倒是没怎么变化,漂亮的雌雄莫辨的脸蛋上带着冷淡的神色,那双眼睛倒是清亮。 张靖行了一礼:“师姐好,唐乃国姓,不知师姐出自哪家?” 少年——或者说一个扮着男装的女子,微微笑了笑,“一争来自长公主府,一个远亲罢了,有幸自小得到长公主教导。” 张靖眨了眨眼,如果不是近些日子被师傅磨练着眼力,说不准她还真的辨认不出来眼前人是个女儿身。 她身形单薄,似乎是正在发育期,但也没看到明显的性征,脖子上有个凸起的喉结,声音也低沉难辨。 联想到那天的身手,这人小小年纪却称得上文武双全。 “师傅帮我遮掩身份花了不少力气,师妹好眼力。” 唐一争说起话来没有气势上那么迫人,硬要说的话,比张靖还要温和许多。 事实上她对于这个新的师妹还有些疑惑。 身份上无可辩驳,唐一争对于齐芸和师傅都极为熟悉,对他们的眼光自然不会质疑,或者说长公主也不会允许一个可疑的人接近唐一争身边。 奇怪的是张靖带给人的感觉。 她似乎过于成熟了,偶尔展现的好奇心也是对于新的知识技能,似乎不太爱和人接触,但待人接物确实周到有礼。 两个人在院子中交谈相处了一下午,讨论的也是师傅教给他们的东西为主。 中间她意识到张靖似乎在看着自己思考着什么。 唐一争不知道,只是等这个师妹思考完毕后,她的眼神中又流露出来一种恍然大悟的慈爱表情。 慈爱? 唐一争经历了很多危险或者奇葩的事情,但被一个十岁小孩以这样的情绪打量还是第一次。 她甚至比唐一争还要小四岁!哪里来的慈爱啊! 长公主甚至都没有慈爱地注视过唐一争。 少年思考未果,只好把这个疑惑封存起来,在未来相处的日子里慢慢观察找寻结果。 —— 张靖提着书箱从车架上搬下来,身后的唐一争又递过来一个水壶。张靖打开喝了两口,躲在了树荫地下。 “这里的夏天真难熬。” 张靖无意识地拉了拉衣领,试图让风吹进来。 “走吧,搬完还能赶上食堂的晚饭。”唐一争也汗水直流,她看着难得露出些孩子气的师妹笑了笑。 青水书院在山腰,一般不能让闲杂人上去,不过学生们的行李太多时,可以雇佣书院里的护卫们。 两个人搬着四只大书箱,再有力气也经不住这么耗,非常一致的去寻求护卫帮忙了。 张靖也是快开学了才知道师姐唐一争还是青水的学生。 不过上半年因为受伤加上京城里的事情,请假在家一段时间,这次来江南就是准备在青水渡过最后一年学生时光,把这里的事务收尾。 巧合的是,张靖的宿舍旁边那个一直空置的她以为没人住的房间,原来就是唐一争的宿舍。 “正好,之后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过来找我讨论。”唐一争点了点门口的书箱,“或者学校里的课业也可以问我,师兄我成绩相当不错呢。” 两个人除了最初认识的那天道破了身份,其他时候都是当师兄弟相处。 “张靖——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等等,他是谁?” 一身蓝色华服的少年欢快地从路上跑过来,看见两个人时顿住脚步。 尤其是看见唐一争还打着扇子给张靖扇风,杨沐恩就皱起眉头。 ——怎么回事,张靖什么时候跟人这么亲密接触过?好兄弟搂肩搭背多正常,她都不乐意,此刻能和另一个人靠那么近? 话这么说着,杨沐恩看了看那个高了许多的身影:“——唐……唐一争师兄?” 到底在这里上过两年学,又都是勋贵,他还是认得一些出名的人的。 这个唐一争身世不出众,倒是很得师长们喜爱。 第13章 利益交换 寂静的书室内,三个人之间的氛围莫名有些诡异。 夫子的课业,还有师傅给的任务,哪怕是张靖都觉得头大,因此她也没什么兴趣关注别人了,立马拿着笔记研读起来。 身边的唐一争抱着书,偶尔还能给她做指导。 张靖对她佩服的不行,真不愧是上一届皇帝候选人的后继者,天才和普通人之间的壁障简直不要太明显。 不远处还有个气呼呼跟过来的杨沐恩,为了符合氛围也抱着书册。 不过显然目光没有聚焦在书本上,盯着唐一争和张靖几乎没有缝隙的袖子,手里紧紧捏着笔。 眼看着纸上滴落了两个墨点,张靖终于对这个目光察觉了。 她奇怪地提醒杨沐恩:“你发什么呆呢?你的课业!” 杨沐恩哼了一声,换了张纸,心不在焉地写起来。 张靖看着那潦草的字迹有些无语,完全不懂这个权贵小少爷怎么又变天了。 唐一争清冷的声音在旁边提醒她:“这个少了一个论点,你只思考了当下政策国情,太宏观了,如果从民生舆论出发……” 张靖很快来不及关注别人了,皱着眉凑近听着她讲。 杨沐恩咬牙瞪了唐一争一眼。谁知道这个师兄完全不care,轻描淡写地对他一笑。 绝对的挑衅吧!? 在小少爷的世界里,被划分在好友范围内的张靖,硬生生被唐一争抢走了一大半!她都不理会他的心情了! 杨沐恩的跟班就在他身后的两个书桌上,看着明显不虞的人,幸灾乐祸地看着张靖。 这个怪力小子终于要被杨少爷抛弃了吧! 就这么过了两三天,张靖终于察觉到了往常叽叽喳喳的杨沐恩,现在带上了高冷的气质。 看见她就瞪她一眼,然后冷哼着横冲直撞走过去,还硬要撞她两下。 随着他态度改变的还有周围人的目光。 幸灾乐祸的,看好戏的,趁机踩两下的。 张靖思考了一会,大概明白了什么,不过她没在意。 小朋友只想要别人的世界里都是他嘛。 书院也是个小社会,到哪里都不会缺少捧高踩低和墙头草类型的人。 她自认和杨沐恩做朋友很到位,但他利用自己的权势试图让她主动压低态度讨好,张靖都活了多少年了,这点伤害还不至于。 张靖少了社交时间,花在训练和课业上的时间就越多了。 每日早早起来跑步练武,之后就是读书和训练射箭,每周抽出两天下午专门用来和唐一争讨论师傅给的东西,自己也会找材料做一些。 眼看着那人根本没有抛下唐一争来哄他的心思,杨沐恩气的牙都要咬碎了。 这种气愤里面还夹杂了两分不明所以的慌乱。 终于又一次在食堂堵到了张靖,眼前挺拔的少年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就要离开,杨沐恩立刻挪了一步挡住了路。 张靖微微拧着眉头:“有什么事吗?” 杨沐恩还没说话,唐一争抱着餐盘跟上来,问了一句:“怎么了?” 见张靖没事,于是把视线转到了对面带着三个小弟的杨沐恩身上,眼睛眯了眯。 她笑着开口,高了一大截的身高就是天然的压制:“这几位小朋友和我家师弟有话要说吗?” 她的手搭在张靖肩膀上,显而易见就要给她撑腰。 杨沐恩总觉得对面这两个身世不显的人身上,都有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他冷笑一声,昂起下巴,是他最熟悉的矜贵世家子弟的态度:“我和张靖说话,唐师兄来插什么嘴。” 他转而盯着张靖:“你应该知道和谁来往才是对你未来的仕途最好的。” 张靖冷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镇北侯,当今圣上最宠信的权势,而他的嫡次子杨沐恩,又是最得父亲宠爱的人。 要不说古代小孩早熟呢,生存压力大呀。 尤其是有权有势的人家,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利用自己的优势去筛选朋友圈,谋得利益。 连张靖也不排除在外,她是齐芸和张父共同教养长大的,在古代环境来看就是嫡子或者说继承人的待遇。 收到的这种利益教育只多不少。 张靖身上真有什么吸引了杨沐恩吗,她自己是不太相信这一点的。 她最多相信镇北侯拉拢张家有用。 在这一点上,张靖拒绝的余地并不多,她不想给家里惹上麻烦,从始至终保持着一副不拒绝也不主动的性格。 或者说,她看着眼前还是个小孩模样的人,终究有些心软,是真的尽量忽略那些权势思考,把他当朋友处了。 但现在看来,她的心软还是有些多余。 唐一争侧了侧脸看向张靖的神情,又看向杨沐恩,脸上清浅的笑容没变。 她替张靖撑腰的姿势也没变。 唐一争再低调也是长公主府里的人,在她眼里张靖>杨沐恩。 张靖平静地说:“我当然知道,谁适合做朋友,谁适合做利益交换者。” 即使再故意去忽略,她从杨沐恩身上,从周围的人身上,都好好地学会了这一点。 这里还是学业为主的书院,那出了书院呢,进入诡谲难辨的京城权势圈了呢? 只会更残酷。 杨沐恩看着那双比往常更深邃的眼睛,张了张嘴竟然说不出话。 张靖和他从前碰见的感兴趣的人都不太一样。 即便此刻的回答,回答之后的态度都不一样。 朋友?利益交换者?杨沐恩以前从没觉得这两个词语是两回事,但在张靖那里,似乎是不一样的。 无数的不同回荡在杨沐恩脑海里,让他愤怒的情绪迅速冷却下来。 但开口,却仍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一争打破了这令人心悸的短暂寂静,拍了拍张靖的肩膀:“走吧小师弟,饭菜要凉了。” 张靖颔首,错过几个小孩和唐一争离开了。 很快食堂慢慢恢复了窃窃私语,大家都在讨论着课业,讨论着国家和历史,讨论着饭菜如何如何,唯独不说八卦。 从那天后,张靖就更少看见杨沐恩了,不过她的待遇就恢复了从前无人在意的境地。 没人知道他们的不管不顾是因为张靖敢和杨沐恩打擂台,还是因为张靖得罪了杨沐恩。 倒是唐一争身边的几个同学和张靖的关系好起来,他们都喜欢这个努力还聪明的小孩。 总觉得像是和一个成熟的大人对话呢。 顾定南站在窗口,俯视着下方不远处的训练场,他手里的信鸽放飞,悠悠叹气:“一个个的都不是什么善茬。” 嘴里这么说着,他的眼睛却很亮。 第14章 王大海 张靖得承认。 自从知道唐一争的身份后,她懈怠很多了。 这种懈怠倒不是说不再用功读书练武,而是在其他人眼中,比起从前那卷生卷死仿佛下一刻就要天塌了的样子,张靖轻松多了。 好吧,她也更适合这样的状态。 她读过史书,读了很多年,每个世界的人们对历史都有不同的解构。 这也就造成了她的心智注定要成熟一些。 长公主在计划什么,她其实多少能猜到一点,但不知道这个计划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但毋庸置疑的,唐一争是一个核心人物。 她脑子聪明,天赋卓然,学啥都快人一步。张靖见过不少天才,唐一争不遑多让。 这似乎就是个注定天才丛生的鼎盛时期。 从唐一争,到那个臭屁但确实优秀的杨沐恩,再到唐一争身边的几个朋友。 张靖思索了很久,最终恍然大悟。 自己还是着相了。 她本该就是早早地死掉的一道幽魂,至今仍然不知道自己能够不断穿越的原因是什么,遑论去思考这种关系到朝代更迭的大事。 她没有顶尖的心智,也没有滔天的野心,最多是和几个天才人物交集有些深。 所以最后张靖把自己的定位放在了辅助上。 必要时刻她或许可以成为一个打手? “阿靖,明天休沐日,一起去山下吃饭吗?” 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张靖先是看见了搭在桌沿的那只白皙细瘦的手。 往上看去,却是一个身量不大的少年。 名字格外粗犷叫王大海的少年,却是一副很典型的南方青年面孔,也是唐一争朋友团的一员。 据说他之前因为身体娇小的原因被同学排挤,后来被拉入几人团伙才好一些。 这王大海平日里不多话,但为人却很机灵,张靖觉得他太会看透人心了,所以不怎么跟他往一块凑。 她懒劲上来就不想和聪明人打交锋,生怕自己这个不太够用的脑子露出什么马脚。 好吧,英才出少年啊。 就是不知道为啥,王大海还怪喜欢往她身边凑的。 带着社交意味的聚餐张靖不喜欢,但这是师兄主张的,自己还是要给面子。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聚餐了。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那我明日去找唐师兄。” 王大海沉默了一下,还是好声好气地:“我是说,我们俩单独去吃饭。” 张靖顿住了,被张父和齐芸灌输进脑子里的阴谋诡计一齐涌上来。 吃人的皇权至上的古代,她脑子不干净了。张靖内心痛苦地反思。 面上还是一派平静:“王师兄这是……?” 王大海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来,显得纯良无害:“只是觉得和师弟投缘罢了,师弟会给我个面子吧?” 早被唐一争师姐提醒过这人不简单的张靖没有被那副美好的皮相骗过。 张靖扯起社交微笑哈哈两声,心里还是有些奇怪。 自己除了公共聚餐确实和王大海没有交集啊,这人到底搞什么动静? 不过……她只是懒得应对,倒是也不会害怕啦。 “那就谢过师兄邀请。”张靖应承下来。 她和王大海差了几岁,身量却差不多大,相处间谈笑言欢,带着些虚伪的诡异氛围看起来倒也和谐。 这样一幕却刺痛了不远处人的眼睛。 不过才吵架大半年,这人就又是一副呼朋引伴左拥右抱招蜂引蝶的样子了。 之前那副高冷样子到哪里去了? 张靖他简直把自己体谅孤寡同学,主动交好的情谊给忘得一干二净。 这才多久啊,连一个眼神也不给他了。 小少爷心里酸水冒得口不择言。 旁边的小弟乐颠颠端来餐盘:“大哥,我抢到了今天限定的点心!大哥你吃。” 杨沐恩心疼,眼睛也疼,看见那王大海一副温文尔雅而自己小弟只顾吃饭的蠢样就更疼了。 “我才不吃!谁稀罕啊!” 小弟被骂的一缩头,悻悻地塞自己嘴里了。 杨沐恩瞥见,顿时一口气堵住。 这要是张靖在,哪里用得着问他,他再生气也会直接把点心塞他餐盘里!还能一句话就把他顺毛! 就算,就算他不太想承认。 但张靖确实说话奇异地对他胃口了啊,他被哄好也不奇怪吧! 这么想着,杨沐恩都没有吃饭的胃口了,阴郁地盯着王大海看。 王大海面色稳重,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张靖脸上。似乎毫无所觉。 杨沐恩于是继续对着张靖盯—— 食堂里那么多人呢,张靖懒得管一道死死盯过来的视线。 她心知肚明但懒得理会,心里还有空寻思:之前蒋之虞也是一副大少爷脾气,但可能是因为成年的原因,比这个杨少爷可好哄多了。 心里冒起了蒋之虞的名字,张靖眨了眨眼,觉得有些奇异地陌生。 明明他们曾经耳鬓厮磨,但她确实很久很久没能想起来那个漂亮的人了。 哪怕后来他皱纹满面,她的记忆中始终停留着初次见到他时的惊艳感。 她对他应该也是有真感情的吧? 张靖不确定地想着。 她活的时间很长,但情绪上的波动始终不大,蒋之虞曾经气急了骂过她好像缺根弦似的。 就连如今物是人非的思念感,都显得淡淡地。 也不排除到这个世界以后就被赶着学东西学怎么活命学阴谋诡计的原因啦。 太忙了嘛,也太紧促,就不会在乎一个注定见不到的人,和一份早已被连同躯体埋葬的感情。 张靖很快就把这份多愁善感抛开了,主要是面前还坐着一个堪称黑芝麻汤圆的王大海。 所以她说她不喜欢太聪明的人吧! 显得她这个普通人很敏感诶。 张靖心里掠过这些思绪,面上却八风不动地应付着王大海,慢慢往外面走去。 —— 有点出乎张靖意料,或者也确实是她想的太多,王大海约她出去还真就是吃吃喝喝。 两人没穿院服,像寻常人家一样在街道上走走停停,嘴里胡乱侃着小摊上的发钗,稻草束上的糖葫芦,甚至落在房顶的鸟雀。 王大海这人着实滑不溜秋,但也确实见识过人,无论是华贵的面料还是普通的小食工艺,他都能说上两句。 哇,人才啊。 尤其这人还是混在唐一争身边的。 这要真成了,几品大官也捞的。 这么圆滑的人,又知道唐一争是长公主府的,他怎么可能猜不出一些东西?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吊在他面前,让他这么坚决地站在了长公主这一边。 张靖有点好奇但不多,嘴里说来说去就是不谈任何一个可能引出危险话题的东西,圆滑的样子像极了她善于钻营的父亲。 感谢胎穿,能让她一个锯嘴葫芦变成碎嘴子。 张靖觉得自己那清静的生活是不可能了。 哪怕没有唐一争主动接近示好,齐芸也绝对会把她推向那边的。 哈哈,出来混,带张巧嘴总要好一些。 她心里更坚定了要好好练武以后给师姐当个不要动脑子的打手就好了。 不怕她不思考,就怕她思考了跟不上几个权谋家的脑子,这很容易让人挫败啊! 在两个人有意无意地推动下,这和谐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两个人吃完逛完回山的时候。 走到了那条人迹稀少的上山路上,王大海声音轻轻地:“阿靖想必已经见过了我的祖母,王衍了吧。” 张靖猛的扭了一下头。 你的委婉圆滑被村头的大黄吃了吗? 这孩子,放料根本不铺垫啊。 第15章 一直等在你身后 张靖垂下眼睛,笑道:“师兄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大海眼神清亮,看着张靖的脸,声音也轻轻地:“只是收到了一封家书,祖母故去了。” “她生前来信中,说张靖师弟曾照拂过家中,让我替她表达谢意。” 张靖的脚步猛然停滞了一下。 她很多次面临身边人的死亡,甚至她自己就死过两回。 但这次,明明只是一年多以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死去,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感到了一种沉重的哀伤。 谢意?一封对于张靖来说不过是顺手而为的家书,却让那个老人惦念了那么久吗? 等待了二十多年,没有等待到巧笑盼兮的女儿,而是一封带来死讯的书信。 也会很开心吗? 记忆猛然回笼,往常只觉得模糊的所有,都仿佛被“死亡”这把钥匙开启了回忆的大门。 那个老人苍老布满皱纹的面颊上,有一道贯穿了左右脸的伤疤,经年累月已经看不清楚,只是昭示着许多年前的一份勋章。 张靖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只是道:“王师兄节哀。” 王大海摇了摇头,抿唇笑了一下,没有太多的情绪:“祖母生前最后两个月,是堂姐陪在身边的,她多年坚持的心愿已了,去时也不多痛苦。” 堂姐……噢,姜姨娘。 姜氏之前到了徐州,后来辗转去了金陵找人,后来张靖开学,就没有过多问了。 那倒也不错。 人哪能事事没有遗憾呢,家人团聚,尽管不是那盼了多年的人,可到底是女儿留下来的唯一的骨肉。 希望那个沧桑的老妇人来世更快乐些。 张靖这么期盼着。 —— “下雪了!” 学子们挤挤攘攘地趴在窗口,也不顾寒冷了,不管多大年纪,都一副笑容满面的模样。 南方少见雪,盐粒一般的雪花落地也就化了。 但却不损看雪时的一份心情。 就在这样的热闹氛围中,学院终于要放年假了。 时隔两年,张靖终于要回去京城过年。来接她的人居然是李姨娘。 李氏抿着唇笑,一身水红衣裙,打扮地正式又端方。那副艳丽惊人的面容在这落雪天显得格外出彩。 有不守规矩的学子吹口哨打趣,后脖颈立刻被一只温凉的手捏住,冷风嗖嗖往身上钻。 张靖皮笑肉不笑:“孙公子雅兴,看来是断了的小腿好了?” 孙公子立马变了脸色,讨好地笑了一下开始讨饶:“不知道是张兄的家里人,是我逾矩了。” 在那双眼尾上挑的眼睛倪视下,孙公子觉得腿又开始疼了。 张靖毫不留情地往他膝窝上踹了一脚,湿凉的石板立即给孙公子华丽的衣裳留了黑印。 “管好你的嘴,即便是哪个平民姑娘,也不是你当个浪荡小人的借口。” 或许杨沐恩还能让她收敛几分,可面对着前不久被张靖偶然逮到调戏同学院学子的孙县令儿子,张靖就没这个顾忌了。 这人年纪轻轻却私生活混乱,男女不忌,欺软怕硬,张靖打心眼里厌恶这人。 她下手略重了些,打断了他的腿。 只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张靖名义上的监护人还是京城的官。 孙县令不仅啥都不敢说,还要感谢张靖帮自己教儿子。 李姨娘的脸颊扑着粉,却透露出一丝红霞,直到两个人上了马车她才试探着开口:“妾身不值得少爷得罪那位公子。” “没什么不值得,”张靖只是扑打了一下身上的雪籽,声音平平淡淡地,“一个浑人,揍了就是揍了。” 李姨娘嘴角弯起,伸手替她拿出温好的糕点和茶水:“天冷,阿靖先吃一些。” 她大胆的称呼试探没遭到拒绝,女人更开心了。 三小姐还是那个爱替人打抱不平,却不以为意的少年人。 李姨娘清了清嗓子,本就温柔的嗓子更加缓和。 她轻声慢语地说着家里的长长短短,久违的血脉之人的热闹让张靖不由得有些心脏发软。 久久不见的思念仿佛在这温馨的充满了温暖香甜气息的氛围中慢慢发酵,又轻轻散去。 生怕惊动了因为疲惫开始小憩的少女。 李氏此次出行,是自己大着胆子,带着府里受宠的儿子去向家主和老夫人申请的。 虽然因此受到了当家主母的一点怨怼,可当李氏看到那身型抽条,愈发英气逼人的身影时,一切都甘之如饴。 马车上垫了自己亲手缝制的柔软蓬松的垫子,又放了亲手做好的糕点。 可惜路程那么长,糕点禁不住放,她只好可惜地舍弃,重新买了新鲜的。 张靖要去徐州向师傅辞行,因怕北方那边大雪封路,因此路程赶得紧。 于是只好在车上颠簸着睡。 不过张府下人还挺用心,这垫子垫的比她来时厚实稳重多了。 因为车上都是值得信任的人,张靖也没什么顾忌,眼皮一合就歇过去了。 周围只剩下了车厢外的风雪赶路声,李氏描摹着少年人瘦削了许多的脸庞。 心里回忆着前些天夫人似乎赏了些什么补身体的东西。 不知道三小姐还是不是爱吃酸甜口味,京城里的糖葫芦早就开始卖了,一个个红彤彤地可爱。 可过去两年,她买回来,踌躇呆立许久,最后却还是只能送进那个大馋儿子嘴里。 张念庆都知道每次吃到好吃的时候,念叨一句三姐姐怎么还不回来。 也不知道阿靖这些年有没有惦念她们。 就算是没有想念…… 李氏心里有个声音:她也是不忍心苛责少女的。 只要张念靖平平安安就好,希望她吃得惯南方的吃食,有两三个好友不太孤独,希望她外出求学不要让自己过分疲惫。 希望她永远能开心。 李氏想,她虽然只是个寻常女人,不能给予三小姐权势支撑,也不能在她研读诗书时讨论一二。 可也希求那份少年人惊鸿一瞥而来时,能够看到她赤诚的真心。 就像这漫长路程中,少女毫不犹豫交付信任的样子。 她有这些就够了。 至少……她会在家里,一直在等待着她远飞累了归来。 —— 等再次醒来,是李氏在温声喊着她。 张靖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掀起帘子透了缕冷风,终于清醒了一点。 她带着李氏走进师傅院子时,迎面碰上了听到声音出来的唐一争。 “师兄来的好快。” 唐一争挑眉,像是打趣一般:“师弟温香软玉在怀,走得自然要慢些。” 张靖见她的视线落在身后有些局促的李姨娘身上,无奈打断了唐一争的调侃:“你注意分寸,那是我庶母,来接我回京城。” 庶母啊……唐一争眯了眯眼,特意千里迢迢来接一个打不着关系的嫡女回家? 自小生活在阴谋诡计中的唐一争不由自主想多了,盯着李氏的眼神深沉了一分。 她脑子转的快,再怎么想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面上依旧是君子端方的模样,有礼地请李氏进入屋内。 第16章 乖巧腼腆小弟 “哇——” 张靖刚刚下了马车,还来不及踏进主院门槛,一道响亮的哭嚎声就窜进了她耳朵。 身后一步步跟着的李氏嘴角一抽,忍不住想给自己那个没出息的儿子的屁股一巴掌。 “张念庆!你个混小子!” 张父发丝凌乱飘散,宽大的衣衫飞起,咬牙切齿瞪着自己不省心的儿子,撸起袖子提着一卷书就要揍人。 前面飞奔的一小团声音哭嚎地越发大了:“父亲打人了!父亲要谋害亲子了!” 那白生生的脸蛋上却看不出一丝泪痕,只有被暴起的老父亲追打的慌张。 院子一侧还站着似乎很尴尬的两个女人。 大夫人拿手帕掩着嘴,似乎是担忧一样地劝道:“当心雪天地滑啊老爷。” 奈何这声音轻地风一吹就散了,还带着些看戏的笑意。 姜姨娘落后半个身位,手里还拿着一把瓜子,她看大夫人似乎劝的有些无聊了,偷偷往她手里塞了点。 大夫人瞥了她一眼,咔咔咬了一颗。 张靖:“……” 三个人类一台戏,张念庆和张父就能独自唱一曲。 主人家教训孩子教训地仪表散乱,下人们都在院门外候着。 李氏捂着额头不忍心看,稍微声音放大了一些:“老爷夫人安好,三小姐回来了。” 这场热闹才戛然而止。 离开几年,张念庆从一个跌跌撞撞小机灵鬼的白团子,变成了手脚灵活的大魔王。 这个魔王还聪明的很,清楚地知道哪里能跑哪里不能跑,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于是张府继到处乱窜的三小姐回老家养病后,又诞生了一个到处乱窜的长子。 张父这几年被累得胡子都白了几根。 小魔王盯着张靖看了一会,没认出来。 毕竟小孩忘性大,而张靖这两年长大了不少,样貌也变了。 张父没好气地道:“天天念叨着三姐姐,人正式回来了反倒认不出来了?” 张念庆虎虎生风的样子突然顿了顿,接着把粗犷地岔开的腿收回来并在一起。 那只短手甚至摸了摸发髻,然后露出一个乖巧腼腆的笑:“三姐姐好。” 仿佛刚刚打碎了张父珍贵古董,还把难得一见的贡品直接送给他死对头家孙子的人不是他一样! 张父气得一个后仰。 你个小王八蛋装什么蒜! 滑头的职场中年男,此刻就像是一个被妻儿背叛的萧瑟人影。 看着被家里妻妾围着慰问的女儿,再看看自己浑身的狼狈样子,忍不住再次发出几年前的疑问。 他的妻妾们绝对是比起他更喜欢他女儿吧? 再看看张靖那蹿地极快的身高,一副男儿的打扮…… 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大腿,凄凉地想:住脑吧!还嫌后院不够乱吗! 总之张府的热闹又多了一份。 而张靖看着自己书房里的几封拜帖,忍不住挑了挑眉。 要说这个便宜老爹也是有优点的。 人事业心强啊。 就看这她一回来就灵活打听到消息,借着同龄人玩耍的机会来增加交往的人家,就比从前多了几番。 再加上张府如今只剩下两个未成亲的孩子…… 张靖叹了口气,拿起上班完成任务的那份不多不少的热情,开始挑躲不掉的邀请出来。 与此同时,宫宴的邀请函也飞到了诸多权贵手里。 唐一争看着手里的信,忍不住笑了一下。 随后乖顺地把信递到了为首的女人那里。 女人一身朴素的衣裙,眼尾的纹路昭示着她已并不年轻,不过那身久居上位的气势却令底下的人无不小心翼翼。 “你倒是在徐州交了个关系不错的朋友。” 唐一争低眉垂眼:“是母亲慧眼识人。” 长公主看着那封普通的书信,信上的字迹工整漂亮,却给人一种毫无特点的感觉,内容也简单易懂,甚至带着一些熟稔的无奈气息。 正是张靖推托唐一争邀请她去京郊庄子上玩乐的书信。 她的父亲只是四品官,很多邀请不是想推就能推掉的。 介于张父显然已经是让她顶着继承人身份出场的意思,她这些日子根本没啥时间玩耍。 不是在应酬就是在处理家里的事务,偶尔跟着张父学职场处事条例。 还是那句话:古代小孩真忙啊。 唐一争其实也忙,但是她的身份到底不能拿到明面上来,所以还真的要比张靖轻松一点点。 就那么一点点。 在母亲让她去试探张靖的时候,她久违地踌躇了一会儿。 这个心跟蜂窝一样开了无数个眼子的年轻女孩,看着张靖亲手送给自己的那一颗漂亮的眼珠子模型,最后还是写下了那封邀请信。 长公主看完信,看着底下仿佛毫无异状的女儿,冷漠的眉眼动了动:“别忘记我教你的东西,其他的,我不会过多干涉。” 唐一争袖子里的手指微微一颤,勾起了一个笑容。 长公主要的是个八面玲珑的继承人,不是一个算盘珠子。 她不怕唐一争没有私心,就怕她因为一些不重要的人影响她未来的位置。 唐一争的犹豫哪怕只有一瞬间,在上一代皇宫竞争中活下来的长公主,也看得透透的。 不过……长公主眼角瞥过那个拳头大的眼珠子木雕,精细到仿佛是刚刚从眼眶里挖下来一样,还带着血丝。 这要是旁人恐怕直接当成威胁和诅咒给扔了。 偏偏这师姐妹俩,一个诚心诚意地送了,一个欢欢喜喜地收了,还光明正大摆在书房里,生怕她不知道俩小孩的往来一样。 还没见到真人,看见这个礼物长公主就觉得张靖不是什么正常小孩。 她心里明镜一样,这是唐一争在向她说明对张靖的信任。 只是人呐……在暗地里活得久了,碰到点阳光灿烂的就容易失了分寸。 长公主是这样,唐一争也是这样。 就是不知道那个叫张靖的孩子,能不能对得起这份继承人的信任。 —— 在张靖丝毫不知道的情况下,一场母女俩的交锋围绕在她身边展开。 好像除了暗地里多了些血迹,长公主府的下人愈发心惊胆战之外,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不久后,唐一争就再次收到了张靖的信。 她看着那封没有拆封痕迹的书信,终于露出一个带着明显真实笑意的表情。 这次,是母亲退让了一步。 第17章 大家都不是省油的灯 随着年关逼近,京都里到处弥漫开热闹的气息,小贩们叫售着红纸炮仗,府上的庄园里送来了最后一次吃食布料,而张靖也和母亲、两个姨娘一起,端详着衣服剪裁。 张念庆跟着院子里的狗上蹿下跳,张父已经放假了,但还是在焦头烂额地加班加点处理最后一批公务。 “这靛青色未免显得太过清冷,我看不如用这水红色料子,衬得你面色白。” 李姨娘拿着衣料,兴致高昂地对着张靖比比划划。 旁边的齐芸已经坐在椅子上了,她年纪大,没那么多精力了。 “普通一点便好,不用太过招人眼。”张靖老实道,“我可不想进宫。” 这次宫宴比较特殊,皇帝的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都到了婚嫁年纪,这次只要够得着身份的权贵都会带着自家适龄女儿和儿子前往,比往年都要热闹许多。 大夫人盘算着京城里的人口,算来算去放心了一些:“你年纪不算大,不出意外还能再等两年。” 她们对张靖的婚事也忧心,可却也不愿她入了王府,皇家规矩多,受人牵制还没了自由。 宫宴由齐芸带着大夫人和张靖前往,不出意外的话出嫁的大姐张念湄也要代表夫家过去。 等真正坐上马车,张靖还是被打扮的比从前繁琐了不少。 毕竟是一年一度的皇家盛宴,太过素净反倒招人。 如今的皇帝已经年近五十,底下皇子公主众多,却没有两个出彩的人物,因此迟迟没有定下王储。 张靖不在京城,回来听见家里人念叨,这才知道近几年几个成年皇子动作不少。 可惜手法都不怎么高明,反倒叫震怒的帝王各自惩戒。朝臣们派系林立,却迷雾笼罩不知真真假假。 张靖在殿外碰见了这几日见得多的几家小姐,一个个端着笑容打招呼。 张靖手里拿着手帕掩嘴,面色是妆容都遮不完全的苍白,眉眼微低,看着便是一副身体病弱的模样。 “这便是张大人家的嫡三小姐?瞧着模样可人。” 一个爽朗的声音从旁插进来,张靖循声看过去,原来是个小麦肤色的高个女孩。 却见周围的人似乎都有些避开她的样子,略微有些不解。 尹小姐低声道:“吴将军家的女儿,行为举止颇为不拘小节。你身子弱,当心些。” 哦,这就是那个总是不小心物理创人的女孩啊。 张靖之前听小姐夫人们闲聊时说起过她,只说这女子身为武将之女,行事也颇为霸道,走路毫无仪态,将某某家朝臣都创翻了一个跟头。 那朝臣是个言官,愣是咬牙切齿地告了三天御状,结果第四天又被创了——被吴将军本人创的。 这一创就请了好些天假,治腰去了。 吴小姐走过来,一双晶亮的眼睛打量了张靖一圈,伸手扶住她胳膊往里一带—— “你身体不好,就别站在风口了。” 女眷们眼睁睁看着比吴小姐矮了一个头的张靖,宛若一只小鸡仔一样被拎地换了位置,惊魂未定地睁着眼,似乎被吓蒙了。 咦惹—— 嫌弃的目光顿时都定在了吴小姐身上。 接着同情地看了看张靖瘦弱的小身板。 那女孩浑然未觉,挡在张靖身后笑眯眯地,跟个殷勤的狗狗一样,似乎是真在给她挡风。 张靖:“……” 她装模作样地咳咳了两声:“时辰也差不多了,诸位都进殿吧。” 等两个人都落在了身后,张靖略微转头,用微不可察的声音道:“师姐逗我玩的兴致不减。” 唐一争也凑近在她耳边:“这不是有趣嘛小师妹。我也没骗你,你今天穿的真的好看。” 刚才两个人身体靠近了,张靖的胳膊上被轻轻划拉了两下,她顿时就认出了身边人的真实身份。 唐一争看着冷淡,私底下却是个恶劣的性子,之前还打扮成师傅的样子骗张靖罚抄医书。 “吴将军能同意?”她想了想那个凶神恶煞的高大男人。 唐一争悠然:“自然是同意了的,如今她女儿正在西北,要不是我来顶上,恐怕就违背了皇后的命令。” 虎父无犬女,吴小姐也有一身刚硬的反骨,背着家人带着两个会武的侍女就上前线去了。 等到吴将军反应过来,事情已成定局。 张靖感叹了一下:大家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宫宴进程推进地还算顺利,只是那皇帝似乎有些兴致缺缺,中途离开后便再没有回来。 唐一争就和张靖呆在一块,跟她悄悄咬耳朵:“皇帝后院着火了,急着去灭呢。” 张靖耳朵一麻,觉得自己跟在她身边属实知道了太多东西,以后自己有丁点不对恐怕就是被灭口的。 奈何她在各方推力下已经上了这条船,是不可能下得去了的。 果不其然,等到三天后,皇帝的妃子之一,太傅之女暴毙宫中的事情迅速传遍了朝廷。 顿时奏折齐齐往桌案上飞,京城里各方势力躁动,张靖还被唐一争叮嘱了一句,不要随意出门聚会。 这仿佛成了一场动乱的开端。 张靖开年才十三岁,唐一争没有现在就拉着她踏入旋涡的意思,于是她干脆称病谢客。 张父大过年的又开始加班了。还是不能算在明面上的班。 齐芸出了元宵就要把张靖送回书院去,结果被唐一争半路拦截了,她坐上长公主府的马车,第一次见到了这个传闻中的人物。 和张靖在影视剧中看到的所有华贵的形象都不太一样,又或许是在自家的原因。 长公主穿着暖和素净的长袍,正在书案前写字。 张靖行跪礼在下首,没有她的应声,也不敢乱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听见一道低沉的女声。 “起来吧。” 长公主搁笔,绕过书案和珠帘,站在了张靖身前,她仔细地看着张靖的脸,哼笑了一声。 “倒是个沉稳的性子。齐芸那老家伙,急着送走你,莫不是把本宫当成了洪水猛兽。” 张靖刷地有了一身冷汗。 这才是真正的掌握了权势的人啊。 张靖想到了前两日齐芸突然喊她去书房,面色凝重地让她提前启程去徐州。 那时齐芸头疼说:“我本没想你牵扯地如此之深。” 张靖有些懂了她的意思。 长公主走的似乎急了一些,下手越发狠厉,齐芸不想她牵扯进这刚开始的浪潮。浸染地越久,就越难全身而退。 “听一争说,你医术学的不错。”长公主示意侍女上茶。 张靖谨慎地回答:“只是略通皮毛,称不得长公主赞扬。” 室内安静了片刻,长公主又道:“往后便跟着一争吧,你是个聪慧的人,知道本宫是什么意思。” 张靖垂头应声:“是。臣女尽己所能。” 审时度势,是她如今必须做到的。 唐一争看着张靖从院子里出来,上前抓住她的胳膊,有些担忧:“没事吧?” 张靖这才感觉到一点腿软,她摇了摇头,又扯出一抹笑意:“往后就托师姐照顾我了。” 唐一争抿了抿唇。 莫名地她心中有些不喜,不喜张靖那微不可察的一份客气。 张靖看似面色无异,可她和唐一争都知道,曾经师姐妹的关系,似乎是多了一层束缚。 不知道这层东西,到底会成为加固她们关联的工具,还是风雨欲来的阴翳。 第18章 我是你的影子 漆黑的古道上,黑影摇曳,撕扯着女子的手臂,似乎想要将她拖进深渊去。 细看之下,才发觉那影子中挣扎嘶吼的是无数张狰狞恐怖的人脸,一双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女子,想要将她吞吃入腹。 是地狱吗……又冷又暗……是血的味道……? 张靖猛的睁开眼,看着纱幔被夜风拂过,她疲惫地按了按额头。 正值盛夏,府里在湖上建了宽敞凉亭,昨夜无数人在此参与盛宴,气氛极好。 张靖在其中随着人流言笑晏晏,到最后竟然就这么吃醉昏睡过去了。 不过这里的下人竟然没有将她送回卧房? 她正感到奇怪,迟来的感知回到麻木的身体。 低头一看,一个毛茸茸的头正窝在她颈侧,结实的手臂箍在她腰间,还有沉稳的呼吸声若隐若现。 张靖手臂发麻,动了动,轻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师姐,醒醒。” 唐一争似乎是察觉到了,动了动头,却是凑地更近,高挺的鼻梁蹭在张靖颈窝,带来酥麻。 女人哼了一声,模模糊糊地说了几个音节,也听不清是什么。 她却已经习以为常,见唐一争不起,干脆自己也重新躺了回去。 周围没有了其他声响,只有一股淡淡的熏香环绕在两个人身上,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味道。 直到她忍不住困倦,快要再次睡过去,唐一争才从她怀里撑起了身体。 “阿靖,回卧房睡吧。” 张靖现在反倒不想动弹了,她扯了扯旁边的布料,也不知道是什么,往身上一裹就扭头闭眼。 唐一争喊了一遍没得到回应,干脆卡着张靖的咯吱窝把她整个人往上提,然后抱在了怀里。 手臂撑着张靖的大腿,又把外袍裹在她身上,女人的声音里有初醒的沙哑,也有一丝愉悦:“走吧。” 又睡到了天光大亮。 张靖起来,侍女立刻吩咐人上了醒酒茶和饭菜,她洗漱完,吃饱喝足这才出了门。 铜镜里映出一个高挑细瘦的人影,墨发简单地束起,即使没有情绪,那眉眼间似乎也带着微微的笑意。 张靖恍惚了一下,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那镜子里的俨然就是唐一争的双胎姊妹。 府里没有了昨日的欢声笑语,重新回归了肃静的气氛,张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她走入主院的时候,唐一争在和长公主的侍卫对练。 “醒了。” 长公主淡淡地看了一眼张靖,哼了一声。 张靖莫名有些尴尬,只好安静地站在那里,等待唐一争挨完打,自己再上去挨。 昨日是唐一争的生辰宴,她如今已然长得更加成熟,二十岁,风华正茂的年龄。 张靖自己都16了,在这个时代,显然已经是个成年女子。 她们虽然差了四岁,不知道是不是一起生活的原因,身型神奇地颇为一致。 即便几人都没明说,但长公主却是把张靖往更加像唐一争的方向培养的。 小孩的可塑性很高,有时候连自己府里的下人一时恍惚都会认错人。 不过真正的“张念靖”还远在江南养病,如今的她只是一道影子,一道唐一争的保命符。 她思绪跳跃地想到了自己背上的那条疤,那是一年前替唐一争挨了一下暗算留的,那回让她差点没命,最后也没能祛除。 唐一争被侍卫的刀逼上了脖子,流着汗水喘息。 长公主眼神都没动,张靖自觉地上前。 两人交错的时候,唐一争对她眨了眨眼。 张靖一本正经地对侍卫行礼,拿起剑时整个人的气势顿时锋利起来。 …… “三皇子去岭南赈灾可还顺利?”长公主看着手底下的密信,头也没抬。 “情报已截获替换,据说圣上又被气病了。” “蠢人。”长公主嗤笑一声,“恐怕是怕了群臣逼宫。” “还有……” 张靖和唐一争坐在下首,听着幕僚一一汇报,还要打起精神面对长公主突然的提问。 这几年她跟着主子唐一争一起接触政事,对朝廷中的动作了解颇多。 皇帝自从贵妃暴毙之后开始,就显现出了日薄西山之象,甚至请了不少方术士进宫。 而几个皇子又不安分,各个都嚣张地厉害,仿佛在提醒着皇帝自己命不久矣。 长公主在其中搅浑水,时不时放冷子砍掉一些不顺眼的人。 而唐一争也正式走到了人前,对外的身份便是公主唯一的子女。 当年驸马身死,长公主哀恸不已,太后的娘家干脆把驸马的堂弟送了过来做面首。 只是后来面首意外身死,却留下了唐一争这个子嗣,却在生产时被奸人所害,前不久才认回了府里。 围绕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皇亲国戚什么说法的都有,可耐不住唐一争长着一副和长公主五分相似的面容。 张靖觉得至少顶层的权贵们,是知道唐一争真实身份的,毕竟她在青水上过几年学,不过也不敢说什么。 张靖被唐一争带着,有时候去拜访人,有时候去杀人。 也是从她的剑第一次沾上人血开始,她就常常被诡异的噩梦缠身。 …… 直到天色渐晚,女人才发话放过了两人:“回去用膳吧。” 两个衣服打扮一模一样的人被赶了出来,唐一争叹了口气,倚在张靖身上:“我想念福客酒楼的烧鸭了,你吃不吃?” 张靖捏住她黏黏糊糊蹭着她的脸,无奈地道:“吃……你别蹭了。” 唐一争笑嘻嘻地站直了,没多久又蹭过来。 “阿靖,今年冬天,我们去徐州和师傅过年好不好?” 张靖敏锐地挑挑眉看向她:“徐州有异动?” 唐一争撇嘴:“就不能是单纯过去玩吗?我们都几年不见师傅了。她老人家又不愿意过来这边。” 她捏着张靖的手,那只手白净,却有练剑的薄茧,骨节分明,在握住榻上的被褥时格外好看。 张靖可有可无地点头:“那好。要我准备什么?” 唐一争眯眼捏着张靖让她扭头,两个人的距离极近,鼻尖都蹭在一起,唐一争那双初见就让张靖印象深刻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这么公事公办吗?小——师——妹——” 张靖投降了:“你这黏黏糊糊的嗓子是什么爱好?好了好了,去叫下人买烧鸭吧,去晚了可没了。” 唐一争阴阳怪气:“那是——哪有我们吴家妹妹的声音好听呀~” 张靖反驳不了气笑了,把唐一争的嘴捏成了鸭嘴:“就那么一回你惦记这么久?” 之前张靖扮成唐一争社交时,正好那吴家小妹唱曲玩乐,不过是夸了一句,就被她呛了好几回了。 第19章 我站在权势上望向你 “谁让你总是让着我。”唐一争理直气壮地说。 接着她却又显得有些委屈:“可你却不是让着我一个人,你对我不是特别的。” 唐一争也不等她回答,就自顾自地说:“没关系,我要的,我就自己去争取。我会一直等到你只能看见我一个人。” “我的耐心很好。”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视线称得上明目张胆又直白,她追寻着张靖怔愣的视线,轻轻把嘴唇贴在她的脸颊上。 张靖不记得自己纵容过唐一争多少次。 她只是下意识地退让了一步,这一步,就变成了那人得寸进尺的依仗。 唐一争总是轻轻笑着,眼睛眯起,遮掩住所有神情,张靖也就这么学着。 学着学着,她也就会自然而然地笑了。 ——福客酒楼的烧鸭不知道好不好吃。 因为张靖逃避地离开了。 可耻,但有用。 —— 长公主的府邸是那人打造的一个巨大巢穴,在这里她不用遮掩自己的野心,她的女儿光明正大地向同伴表达着自己的爱意。 但跨出那道高高的门槛时,张靖就变成了阳光下的一道影子,她们亲昵,却遥不可及。 就如同现在,她站在阴影处,看着那道坚定笔直的身影,轻飘飘地挥剑斩掉一个老人的头颅。 而在一息前,老人正跪伏在唐一争脚下,苦苦哀求着她放过刚刚周岁的孙子。 张靖在军士们有序的杀伐中,漠然地扫了一眼周围的院子。 今天大概就是那个小婴儿的周岁礼,周围的地上散落着喜糖和红纸碎片,打翻的凳椅饭菜仿佛狂风过境。 那个华贵的包被就放在中央的长桌上。 那个婴儿起先是哭嚎的,可没有人再上前哄他,他的母亲和父亲都躺在冰冷的地上,瞪地凸起的眼睛死死盯着婴儿的方向。 后来他就不哭了——也许是哭累了,也许是被杀人的动静吓到了。 等到张靖终于挪动发僵的脚步上前查看的时候,那个婴儿满脸青紫,已经失去了气息。 她突然觉得胸口涨得发疼,死死捶了两把才发现自己久久没有呼吸。 张靖没有管那个孩子,只是走到了那对夫妻面前,蹲下身,轻轻地把女人抱起来。 没有人拦着她。 她走到了唐一争面前。 一向爱笑的女人此刻只是目光沉静地看着张靖,她锋利的剑尚未入鞘,老人的血滴还在流淌。 张靖听见自己沙哑到微不可闻的声音:“……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时候——” “知道,我的二姐,必须要……” 有冰冷的水滴落在了张念真那张狰狞的脸上,张靖茫然地想,下雨了吗?那她要快些带二姐回去,二姐讨厌淋雨呢。 噢,没有下雨啊。 我在哭吗?原来我,会哭的啊。 “所以你瞒着我,所以你没有带上我,还骗我去城南的任务,所以,所以……你昨天晚上,才那样欺负我。” 张靖笑了一下:“我本来就知道的,你可是长公主的女儿,你想要的从来都会不顾一切去争取。” “唐一争,你真厉害,你这样狠毒的女人,一定可以在权势中撕下一片天来。” “我会等着看见那个时候的。” 唐一争什么话都没有说。 她就这样静静看着张靖撕下人皮面具,用那张冷淡的,空洞的原本的面容,抱着尸体,走出了这个院落。 女人拿着剑的手臂,背在身后,不住地发抖。 —— “心软了?” 长公主一笔一划地写着字,眼角眉梢都挑着笑意。 今天的她与以往格外不同,穿着华贵的本朝独一无二的长公主制式衣裳,一张妖冶精致的妆面,唇角勾着愉悦的笑意。 唐一争站在下首中央,垂着眼睛,显得格外冰冷:“没有,一切都在计划中。” 长公主轻轻地吹了一下宣纸,满意地点头,后又随手扔在了旁边。 “你是我最满意的孩子,别让我失望,一争。” 唐一争愣了一下,应声道:“是的,母亲。” 离开主院的唐一争突然迷茫了一下,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她以前总是和另一个人一起的,她们一同挨训,一同被打,一同分食一份糕点。 明明有很多,唐一争偏偏喜欢抢张靖嘴边吃到一半的,她喜爱那糕点的味道,也喜爱某个人水润的眼睛和泛红的耳朵。 抢夺成功了,唐一争还要做出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来,骗张靖以为这是寻常伙伴之间玩闹的动作。 那人也太迟钝了。 她等她的阿靖长大等了好久。等到了母亲冷漠的鞭子,等到了阿靖几乎不再提起从前的往事。 母亲那时的话语犹在耳边:“你要是真动心了,就死死抓牢了,人可不是物件,她们长了腿还长了脑子。” “小心她跑了。别又来我这里摆出个丧脸。” 噢……她刚刚在想什么来着? 张靖从前是往哪个方向走的? 噢,她们就住在一起,住在那个冰冷的院落中,她们睡在一张床铺上,每天晚上相互依偎。 唐一争没有问过张靖,突然离家会不会不适应,和她一起睡会不会不喜欢,被迫模仿另一个人一言一行会不会委屈。 她只是找来了最好的木匠,打造了一张舒适精美又不会过分宽大的床铺——这样她才能名正言顺地和她靠在一起。 她也只是照顾着张靖的一言一行,在话题触及到家人的时候不留痕迹地转开。 她只是忽略了那人偶尔提起张府的怅然,只是努力地让自己强大起来,然后占满张靖的所有空间。 张靖好聪明啊,她学习一个人简直学得有模有样且速度飞快。 她们越来越像,越来越有默契。 她开始分不清,到底是张靖在模仿自己,还是自己在模仿张靖。 唐一争几乎想不起来在青水书院时张靖是什么模样了。 阿靖爱笑的吗?阿靖喜欢吃咸口吗? 阿靖……真的,感到开心吗? 唐一争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坏掉了,像是被慢慢腐蚀成了一堆浑水,疼得厉害,却又死不掉,跳一下都会牵扯起密密麻麻的痛苦。 她走到卧房,床铺还是乱的。 ——她不喜被人闯入这样私密的空间,每次都是自己亲手收拾床铺的。为此还被张靖笑话过像个护食的小狗。 柔软的铺褥间,似乎还残存着那人急匆匆离开留下的温度和气息。 就在昨晚,她仗着自己的力气更大,硬生生地把人箍在怀里,像个流氓一样毫无预兆地猛地亲了张靖。 ——还恬不知耻地亲了许久。 这是她们第一次如此过界的亲昵。 张靖最初挣扎了几下,见没用后就轻轻地扭动头,安抚一样地挣扎出几个音节。 然后她就乖乖放开人了,唐一争反而被张靖压在了床铺上。 那人轻巧地剥开碍事的衣服,用唐一争看来那样缓慢磨人的动作吸引着她的目光。 而张靖的眼睛,始终专注地看着唐一争的眼睛。她们无声地,用灵魂彼此缠绵。 最后唐一争还是像狗一样扑上去了。 她的理智完全在张靖匍匐身体用嘴唇去寻找的时候,全面崩盘。 …… 唐一争用被子把自己裹紧,疲惫地闭起眼睛。 第20章 我哭了,我装的 “她不在这里,你找错地方了。” 老人喝了一口茶,锐利的眼睛直直望向对面风尘仆仆的人。 那人抹了一把脸,牛饮一般大口喝完水,起身就要拜别:“打扰师傅了。” “等等。她留下了一个东西。” 老人控制着轮椅,就要往屋子方向走,唐一争见了,也顾不得什么,连忙上前帮忙。 张靖两年前消失在京城,自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到过她。 唐一争却直到今天,才向母后争取来了找人的机会。 —— 那场青天白日下的屠戮结束后,所有人都对违抗长公主会产生什么后果有了明确的感受。 三皇子一脉被人正大光明地斩掉了臂膀,人迅速萎靡下去,最终被朝臣发现在秦楼楚馆醉生梦死,人早已废掉了。 是向长公主投诚?还是倔强地被砍掉脑袋? 几个皇子公主迅速做出决断。 京城纷乱,外邦趁机来袭,在边境的平民百姓最为困苦。 张府的人还在京城里,被唐一争派人围着宅子,闭门谢客。 张父兢兢业业上班打卡,被同僚冷嘲热讽的时候也不说什么,仿佛没有经历丧女之痛,也没有被摄政王——长公主的势力针对。 老夫人齐芸被长公主接到了府里,对外说是老朋友叙旧,可很多人都知道这个张府的真正掌权人被囚禁起来了。 还有三个女人和一个尚且年幼的孩子,他们在偌大的宅邸里闭门不出,很少人再听说她们的消息。 就连齐芸的另外两个儿女,一个跟随丈夫被远放,一个散了不少家财,才得以拖家带口离开京城,不知道去了哪里。 所有人都在迷惑不解,张家向来是中立派,为何会在权力倾轧中被针对地如此厉害? 朝廷势力战战兢兢,不少言官已经被明里暗里抹了脖子。 ——先帝留下的诏书重见天日,长公主作为摄政王具有监国之责,若皇帝昏庸,可取而代之。 简直是猖狂违逆! 先帝绝不可能立下如此祸乱朝纲的诏书! 高坐大殿上的女人仿佛没有看到那龙柱上刺眼的猩红,她是个真正的帝王。 —— “齐芸,你看,我终究是得到了这个天下。” 褪去了朝服的女人醉意熏熏地靠在榻上,举着杯子与对面的人碰了碰。 “当年父皇总是偏疼我一些,他叮嘱哥哥们说:以后这天下都是你们的,无论妹妹做错了什么,她永远都是本朝的长公主!” “长公主算什么!生死还不是由皇帝来定?明明哥哥们都是那么平庸,明明朕如此出彩!朕,才不会把那大好的权势,拱手让人!” 齐芸没有说话,只是依靠在座椅上,静静看着窗外的梧桐树。 长公主还在絮语,似乎也不是想说给谁听,只是这些话憋的太久太久了,如今终于有能一吐为快的机会。 “你说,为何我成了女儿身?为何女儿身在这世间就要被夺走那么多东西?” 长公主妆容华丽,眼角却悄悄渗出了一滴泪水。 “顾定南离开了,去了狗屁江南办他的书院。王衍也走了,她跟随着我那么多年,家财散尽,最后竟死在一个破落的村镇。” “落英半边身子被那人烫成……她明明最是喜欢京城的盛景……怎么就甘愿缩在了徐州一辈子不出来了呢……” “如今……如今!” 她霍然坐起身,尖利的指甲狠狠指向齐芸,:“连你!也要指责我的不对!” “什么狗屁的冲动,狠毒,这些词我这么多年听得太多了!可是偏偏是你!你站在那里,轻描淡写地看着我……” “你明明知晓,当初就是因为我们可笑的怜悯心……我才被夺了权,还沦为可笑外戚的玩物!” 长公主攥着齐芸的衣领,手指发白,把人勒得面色涨红。 齐芸下意识地掰着她的手,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可惜她当年不爱学武,怎么争得过长公主? 脖颈上的力气骤然松懈。 长公主哼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袖子。 “朕才不会杀了你,齐芸,你可要好好活着,看看朕如何成为一个万人敬仰的好皇帝。” “朕,要向你证明,朕不曾做错。” 齐芸咳地心血都要出来了,泪眼朦胧中只见长公主甩袖离开,她喃喃道:“你究竟是不甘心,还是真的为国为民……” —— “我只是想……向她道歉,师傅,”唐一争低着头,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玉佩,“她为什么不肯见我……” “我不会再关着她了……我不会强迫她和我在一起了。”唐一争泪水涌出来。 落英从来没见这个大弟子哭得这么凄惨过,她叹了一口气,干枯的手指僵硬地抚了抚她的头发。 她眼神悠远,似乎是想到了旧事,显露出难得的空洞来。 “当年阿胜把你们送到我这个小院子来,你是第一个乐意去碰死人的。” 落英古怪地笑了笑:“后来你的几个姐妹都走了,我也晓得,她们大约已经没了生息。” “你是从阿胜她严苛的考验中走出来的人,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了解你,也许比你自己还要多。” 唐一争若无所觉,只是呆滞地掉着似乎永远流不完的泪水。 “后来张靖那孩子来了。” “真是奇怪,我的徒弟们一个比一个能藏,能忍。” “无论我对她多么严格,布置多么苛刻的任务,她总能完成地又好又快,可拥有这样的天赋,她却总是游离在外。” “没有野心,没有欲望。仿佛只要活下去,她就很满意了。仿佛只要达到活着的底线,她就很高兴了。” 落英说:“这是你们最不一样的地方。一争,也许这就是你们的分歧来源。” “别哭了,孩子。你的眼泪她不会看见的,我不曾骗你,她是真的不在我这里。” 唐一争的嘴唇倏然抖了抖,通红的眼眶上还坠着两滴泪,那双向来晶亮盛满笑意的眼睛,此刻却阴沉地可怕。 其实她不会哭的,早在很久以前就不会掉眼泪了。 只是张靖有一颗柔软的心肠,她从来看不得一个好看的人哭得那么惨。 她随意拿袖子擦了擦,站起身来,小心地把玉佩放回自己怀里。 她对着落英笑了笑:“你说得对,师傅。我和她不一样,她能随意地离开我,我却不行,我已经不能没有她了。我不会放她走的。” 女人的声音轻飘飘地:“我一定会找到她,只是这次,我不会任由她离开了。” “她就是死,也要死在我怀里。” 第21章 故人重逢 阳光明媚,秋高气爽。 村口的大树荫下,摆着几张摇摇摆摆的躺椅,旁边是小木桌,有秋季的各种瓜果,还有香甜的糕点和奶茶。 摇椅上的年轻女孩舒适地叹出一口气,眯着眼睛晃呀晃。 怎一个爽字了得。 此人正是张靖。 “我听说,那太女正到处找你呢。” 温润的男声传来,张靖往旁边偏了偏头,瘦弱的男人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端着一副温柔持重的面孔,却毫不客气地拿了她的吃食享受。 “你这手艺,真是没叫人失望过。”王大海吸溜吸溜奶茶,也学着她的样子躺下来看云。 “找呗,我也不能拦着她。” 张靖不以为意地说,她和唐一争是彼此再熟悉不过的人,她几乎能够想到她会怎么做。 老实说,现在能够放出来她找人的消息,张靖还挺意外她的快速的。 她还以为自己还能逍遥两三年呢。 张靖此刻面向的方向是一片田地,此刻正有几个身影在那边劳作,有一个女人高高蹦起来冲张靖打招呼。 张靖也笑着挥挥手。 王大海看着她平静的面孔几息,只是探究地问道:“我以为你对她有些真情。” 张靖眨了眨眼:“有啊,她那么好看又优秀的人,总会吸引人的注意吧。” “那为何……” “若你是替她来当说客或是探子的,早些放下我的奶茶离我远些。” 张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王大海:“你当初好好的幕僚不做,偏偏跟着我跑到了这荒僻的地方,你这人的心思才叫我猜不透。” 王大海住嘴了,把吸管咬在嘴里安静晒太阳。 过了好一会他才不甘心地反驳了一句:“我回到家里的祖地,你还能拦着我不成?” 张靖笑了笑没说话。 这里正是当初王衍居住的地方。 两年前张靖离开京城后,辗转去了几个城市,却总觉得太过喧嚣,后来回徐州陪师傅待了两个月,又来到了金陵。 她原本只是想祭拜一下王衍,只是却碰见了住在这里的王大海。 青年也刚来没有一个月,他说:“我总觉得你会到这里来的,所以等了等。” 张靖默然,拜完王衍又去了青水书院,那里的市集依旧相当热闹,多了些新花样。 书院里还多修了一个演武场和一栋精美的二层回字楼,她打听了一番才知道是某个富贵人家捐的钱财。 她和当初的顾院长喝了茶。 这人依旧是那个老狐狸的模样,鬓角却添了更多白丝。 张靖粗粗一算,自己离开这里竟然也有六七年了。 看见人事变迁,月转星移,她的心里倒是多了许多感慨。却不由得又有些惊讶,从前自己似乎并没有因为时光如此多愁善感过。 ——那漫长的生命让她迟钝了许多,可不断接触,不断迎来送往的形形色色的人,却又在她的生命中添上了浓墨重彩。 出了院长室,她又去往武场。 她曾经在那里消耗掉无数流汗的时光,也不知道当初那个被她刻意留了些痕迹的弓箭还在不在。 真正到达那个空阔的场地时,她却看见了一个意外的人。 是杨沐恩。 这个名字被张靖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模糊了。 镇北侯驻守边境重地,无诏不可轻易归京,但妻儿却都留在京城。杨沐恩总会回到京城的。 可即便是这样,张靖在京城的那几年也没见过杨沐恩。 人类真是奇怪,仿佛关系一旦出现裂隙了,就很少有能够真正见面修复的机会了。 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在把他们隔到两端,所以人们都说要珍惜每一次见面的机会啊。 夏天的风吹不走学子们浑身蒸腾的热量,一个个大汗淋漓在那里上射击课。 杨沐恩就站在旁边,时不时大吼着纠正他们的错误。 从前那尚且稚嫩的线条已经彻底张开,已经有棱有角,显得他格外硬朗。 两眉一皱就显得有些凶相,可他却把自己打理地极为干净,俊秀的脸露出来,浑身透露着青年人的蓬勃朝气和锐利锋芒。 跟从前真是大不一样了。 张靖没有喊他,站在那里安静地看了一会。 正要转身走的时候,杨沐恩却恰好转过头来了,眼神只在她身上触及了一秒,就下意识地张嘴喊:“张……张靖!” 张靖眨了眨眼,微微笑了笑,看着大步跑过来的人,走到了旁边的休息区。 杨沐恩起先忍不住跑起来,临近了,却又放慢了脚步,眼神死死盯着她,仿佛怕把她吓跑似的。 张靖被这奇怪的氛围搞得有些想笑。 她随意坐在木凳上:“坐吧,杨夫子,许久不见了。” 可能是这天真的太热了吧,杨沐恩觉得口干舌燥的,根本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狠狠灌了一口水,却不知道怎得呛了一下,抹了抹嘴后才坐下来垂着头一言不发。 眼角的余光却看着张靖不放。 “怎么?换了身装束就不认识了啊?我脸变化这么大吗?” 张靖手摸了摸脸,其实她十三四的时候变化大,但很快模样就定型了,也没怎么变过。 唐一争还总说她和第一次见时没什么变化。 ——骗人,怎么可能没变化,她身高蹿了不少呢好吧。 杨沐恩说:“没有,我认得的。” 他又灌了一口水,看见几个学生的脑袋探头探脑地瞅过来,立刻凶恶地瞪过去吼道:“看什么看!练完了吗?” 吓得小孩们立刻缩走了。 张靖忍不住笑了笑,刚刚她还觉得杨沐恩比从前腼腆了不少呢,结果现在一看,也还是那个直来直去的凶恶脾气嘛。 她舒展了一下腿,又问:“你怎么会到青水教学?你娘舍得啊?” 镇北侯夫人是出名地对子女严苛,可能是因为丈夫不在的原因,她也不让儿女们离她太远,否则就总是担惊受怕的。 “没……娘她,要给我说亲,我不太愿意,就跑到这里了。” 杨沐恩说了两句话也渐渐顺畅起来了,那耳朵尖上的热意降了降,才能正视着张靖解释。 “拿所有零花钱给顾院长,他才留下了我这个不专业的夫子。”杨沐恩自嘲了下。 张靖嘴角抽了抽,原来那演武场和楼是这么来的,这还只是他的零花钱…… 因为到处游玩,花完了钱被迫要卖艺的张靖:“……” “噢。” 她瞬间就不觉得逃避说亲的杨沐恩可怜了。 杨沐恩却盯着张靖头发上素净的白玉簪子有些失神。 对面的女人比寻常女人要高不少,身上似乎也没有多少肉,再加上宽大的衣衫就显得有些瘦弱。 她穿着一身简单的女式衣裳,脸上没有什么复杂的妆点。发髻简单地低垂着,和少年时那精干的男儿装扮不太一样。 也对——她本就是女儿身。 “我年少时伪装可还到位?”见他看着自己的发髻,张靖挑了挑眉,此刻她又泄露出一丝浑气来。 杨沐恩回过神,也浅浅笑了笑:“嗯。那时我真以为你是个男儿,还是个处处比我厉害的男儿。” 第22章 他的梦里 “你离开……青水书院后,去了哪里?” 青年试探性地问道,比起从前肆意的样子,倒是多了几分客气,又仿佛只是被教导成谦谦君子的样子。 或许是怕对面觉得突兀,杨沐恩又补充道:“只是一直没见过你……京城里。” “我?啊……一直在这边修养来着,我的师傅在徐州,倒是没去过京城。”张靖简单解释。 骗人。 杨沐恩心里想。 他面色上却带着一抹放松的笑:“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看看了。” 张靖笑:“到底是待了很久的地方,也没有别的牵绊,就回来看看。” 杨沐恩看着女人轻松悠然的笑意,怔忪片刻,喃喃道:“没有牵绊啊……那就好,那就很好。” “什么?” 张靖没有听清那几不可察的声音,问询地看过去,杨沐恩却已经扭头看着场上的学生了,没有回答。 两个人就坐在这里聊了一会,张靖还去吃了食堂的饭食。 她咬了一口甜滋滋的肉,稍微拧眉感叹道:“真是许久不吃这里的甜口味了。” 大厨加糖的手还是这么狠。 杨沐恩看了她两秒,低头往嘴里塞了一口肉,含糊地说:“你倒是不怕流言蜚语。” 如今的张靖可不是当初的男儿身,一个年华正好的女子和男人坐在一起吃饭,总是会被有心人多加议论。 张靖的笑容淡了一点。 她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吃饭。 杨沐恩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他有些紧张地捏了捏筷子,却不见张靖说话了。 想了半天又憋出来一句:“这里的学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不要担心。” 张靖平静地嗯了一声。 吃完饭,她就告别了,杨沐恩显得有些无措,他的手臂动了两下,最后像是委屈一样:“我以为你还会停留两天的。” 张靖摇头:“看过就够了,这里终归已经不是当初生活的地方。” 她拿着顾院长给的令牌,慢悠悠地,边消食往门口方向晃。 杨沐恩踟蹰了两步,最后追上她,走在她身侧低声说:“我送送你。” 张靖没说什么,两个人就沐浴着夕阳,经过朗朗书声,经过绿油油的菜地。 杨沐恩始终微微偏着头,安静地看着她。 走到门口时,张靖回头看了一眼顾定南居住的那个小楼,冲那个方向挥了挥手臂。 杨沐恩看着她温和的面庞,积蓄已久的话突然就脱口而出:“阿靖,我们还会见面吗?” 张靖有些意外,但也回答了:“有机会就会见到的。” 杨沐恩抿着嘴,手底下却下意识地牵住了她的袖子。 ——仿佛他们还是未曾长大的少年人,那时的杨沐恩心高气傲,娇生惯养,唯有张靖有一种奇异悠长的耐心,能够顺着他的毛抚啊抚。 他就这么安静下来了,没有火气,也没有冲动,只剩下满腔的满足感和喜悦。 他牵着张靖的袖子,抱怨着撒娇让她教自己射箭,还故意歪靶子,看张靖那总是无波无澜的面容上露出一种无奈来。 “我是说——” 仿佛就是这种年少相会的记忆在膨胀着他的心,他像是从前那样毫无顾忌地说: “阿靖,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对面的人没有挣扎被拉住的袖子,却被他这句话定在原地。 女人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目光温和而包容,杨沐恩却产生了一种他的灵魂,他的血肉都被一寸寸剖开被审阅检视的错觉。 杨沐恩生怕那目光多看一秒,就失去一秒的温度。 他的眼前闪着白光,热血冲上心头,几乎快要淹没他使他不能看清张靖的表情。 但他希冀地觉得,这人是真真切切并也包含着一丝情意地看着他。 于是他说。 “我知道……我们很久不见面,可我们从前相处的很好,我们,我不用上战场,也不用走上仕途,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弥补。” “你不用担心母亲为难你,你的远房表亲是四品大员,若是肯认你为义女,母亲肯定会同意。” 他抱怨道:“从前母亲给我指了两个妾室,虽好看,我却不喜欢,她们总是唯唯诺诺的,不能同我谈诗论道,也不能比武射箭。” “你不喜欢,我就把她们都赶出去。” 说着说着,他信心越来越足,脸上带出充满希望的笑容:“你喜欢读书,我们的孩子不论男儿女儿,都叫他们读书习字,我可以教她们武术——” “杨沐恩。” 青年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抿了抿唇,一双好看的眼睛专注地盯着张靖。 可那一声平静的,短短三个字的声音,却像是一盆冷水浇熄了他的心火,让他更清楚地看见了张靖眼里的冷淡。 “我没有同你结亲的想法。” “你也不必跟我说这么多。我们早已不是同路人了。” 张靖拂开他的手,不再犹豫,转身便下山了。 杨沐恩却像是没有回过神似的,手指僵硬地蜷缩在那里,他机械地转动脖子看着远去的身影。 这一幕和从前他们关系破裂时何其相似,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丢下他一个人在这里失魂落魄。 多年前的一颗泪仿佛到现在才落下来。 杨沐恩抖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又说错话了,又说错了,可他根本不知道哪里错了,他自认比那些高傲自我的公子哥更低声下气,比穷酸清高的读书人更巧言能辩。 她为何总是不告诉他错在哪里就走掉了。 她总是往前走,向着一个他不了解的方向走过去。 杨沐恩坐在青石台阶上,木然地看着天色彻底黑下来。 其实这不是他们分别后第一次见面,只是上一次张靖不曾察觉到而已。 几年前?杨沐恩有些记不清了。 那天似乎是元宵灯会,京城里到处热闹极了,杨沐恩带着小厮,溜出家门扮成了平民,享受着摩肩接踵的热闹。 他戴着一个狼面具,正假模假样地吓唬着人,就见旁边的路上来了两个红衣女子。 一个人戴着猪鼻子面具,露出来的嘴唇却扬起,眼睛专注地看着对面的人。 而另一人拿着兔子灯笼,脸上笑意满满,正举着手里的糖葫芦要往猪鼻子面具人嘴里塞。 那拿着灯笼的,正是张靖。 两个人虽都是女子,那亲昵的劲却和杨沐恩从前见过的所有手帕交都不太一样。 让他心里不舒服极了。 但他却仍然震惊于张靖明显的女性特征,那份震惊里藏着一股他没来得及发觉的惊喜。 张靖若有所觉看过来时,却被唐一争换身位的动作挡了一下。 唐一争轻描淡写地说:“这边人太挤了,我们换个地方。” 于是她也就没有在意了。 这一次匆促的见面在张靖的生活中连一滴水痕也没留下,那天人太多了,她哪里会记得住其中一个呢? 杨沐恩却记得了。 自那之后,梦境里就多了一个红衣人影,提着一个兔子灯笼,笑嘻嘻地要把糖葫芦喂给他吃。 红衣人还要倾身上前,想要抢夺他叼在齿间的糖葫芦。 可他的记忆中,张靖不爱笑,更不爱穿红衣。 一切果真,只是他的一场梦罢了。 第23章 畸形的眼泪 张靖回到客栈,简单洗漱了一番就躺在了床上,叹了口气,久违地感到一阵心累。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通为什么杨沐恩突如其来地要向她求亲,这种打破计划的事情让她感到了一阵陌生的情绪——烦躁。 之后青水还是不用来了吧,反正也没什么东西值得惦念了。 她蒙了被子睡过去。 —— 张靖的回忆戛然而止。 她迷蒙着睁开眼的时候,太阳西斜,火烧云一片通红,仿佛血一样的颜色。 她捏了捏眉心,向对面的农田看过去。 很多人已经回家准备晚饭了,依稀几个老汉坐在田埂上拍鞋子衣服上的草屑泥土。 她关注的那个人也没了踪影。 张靖重新闭起眼睛,嗓音沙哑:“大海,我姐姐呢?” “回家了,王大海说今天的王阿伯买了两条鱼,做红烧鱼吃,姐姐很高兴地跟着他回去了。” 温和的女声应和着她的话,仿佛她们就在这里慢慢悠悠地闲聊了一个下午,此刻也是再普通不过的交谈。 ——如果刻意忽略她声音里的那份颤抖和小心翼翼的话。 张靖顿了一下,几息后,躺椅重新一下一下地摇晃起来:“什么时候到金陵的。” 女人舔了舔唇:“昨天。” 见人不说话,她继续补充:“昨天晚上到的,看你睡着了,没有打扰你。” 她乖巧地像是邀功一样的话,终于让张靖看了她一眼,唇角露出一个笑来。 “装什么乖?昨天在房顶缩了一晚上。” 她到底是练武的人,虽然没有天才们那么高强的武功,但有人窥视还是能察觉到的。 换句话说,这人干脆就是故意让她察觉到有人的。 唐一争露出一个有些委屈的神色来,好看的宛如桃花瓣的眼睛清凌凌地盯着人看,仿佛在控诉她,既然知道我吹冷风为什么还要假装不认得。 但她又知道此刻的主导权也不在自己身上,于是只好使出美人计。 “阿靖和王谋士住在一起开心吗?” 唐一争说着说着就醋了,醋着醋着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阴沉心思了。 凭什么被阿靖亲昵地喊一声“大海”? 又凭什么要阿靖吃他做的饭? 凭什么把阿靖拐到这犄角旮旯的地方来? 张靖懒得理她,她最近例假来了,正困意上头,歇着歇着就想睡觉。 她张开手,向唐一争轻轻招了招:“师姐,抱我回去休息吧。避开人。” 唐一争几乎是肌肉记忆般上前一步快速托举住了她的身体,听见她含糊地打着哈欠,有些心疼:“你小腹还疼吗?我回去就给你冲热糖水。” 阿靖许久没有这样依赖过她了,唐一争心里像吃了蜜一样,又怕张靖使从前的招数,温存过后就跑路。 于是她连问话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张靖靠在她肩膀上,闻到了她的发丝上还有些不知道哪里沾到的草木气息,顿时安心地放松了动作。 她呓语道:“不疼……困了……” 唐一争昨天晚上摸清楚了这里的路,很快避开村民,到了张靖和张念真居住的地方。 是一个小院子,也是王家的地盘,在很多年前就被王衍送给张靖了。 对那时的张靖来说,这个老人不过是个姨娘的亲戚,她顺道送信。 而对王衍来说,张靖不仅带来了小孙女的信息,她本人也是久别不见的好友齐芸的孙女。 若是王衍还在京城,张靖也是要亲热喊她一声姑祖母的。 张靖没有察觉到王衍暗含慈爱的目光,自那一别就是生死相隔,只留下篮子里这一纸地契。 后来张靖就带着张念真回到了这里,她才从王衍的堂弟,也就是王大海祖父的嘴里,知道了王衍和齐芸还有长公主她们的交集。 说遗憾吧,好似也谈不上,张靖只是有些怅然,错过了那样一份干净的感情。 张念真坐在院子里,抱着一个布娃娃,她眼带好奇地看着从院子围墙上飞下来的女人。 看见唐一争顺利落地,她还欢呼般笑着鼓掌。 唐一争淡淡扫了她一眼,目光点在她脖颈间那道伤疤上——终究还是留下了不轻的印记。 张念真眼眸一转,却看见了唐一争背后的张靖,她愣了一下,又看了看唐一争,面色不解。 唐一争也没管她在想什么,背着人进了张靖的房间,动作轻柔地帮她脱了外袍放进被窝里。 她站在床旁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快速脱去自己的外袍和鞋子,连人带被子抱进怀里。 唐一争闭上干涩的眼睛,却听见怀里传来一声哼笑:“就知道你不会老实待着。” 张靖掀开被子,一拉扯就把人塞进了自己怀里,两个人凑一团裹上了被子,这才真正睡了过去。 唐一争呆了呆,终于委屈地瘪了瘪嘴,像是只终于找到主人的小狗似的,使劲蹭着张靖的颈窝亲了又亲。 直到张靖受不了了把她的嘴捏成鸭嘴,警告道:“再不睡就滚下去。” 唐一争不动了,一顿饱和顿顿饱她分得清。 于是安静地窝在爱人怀里,奔波了许久连带着一夜没睡的疲惫这才涌上来,在这种温馨又安全的氛围下,她很快睡过去。 张靖例假有些磨人,总是睡睡醒醒的。 再一次醒来却看见唐一争闭着眼睛似乎被梦魇着了,紧紧勒着她,眼泪流个不停。 张靖拍着她的背,嘴里轻声哼着有规律的语调。 心里还模模糊糊地想: 谁让她自小没有童年生活呢? 就让让她吧。 张靖轻轻吻了一下唐一争的额头,再次睡过去了。 —— 张靖有一个念头,惦记了很久。 其实像唐一争这样聪明的人,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这人总是用假假的眼泪骗自己,自己假装生气了,她又会说她其实不会哭,刚刚是骗人的,叫张靖别伤心。 但其实在和张靖依偎的那些黑夜里,唐一争也像个真正的小孩一样流过眼泪。 她的梦魇是被长公主当成蛊虫一样选拔的那些年,和同龄的幼小孩子一同互相猜忌互相竞争。 她的生活到处是刀子,有她刺向别人的,也有别人刺向她的。 对他人来说慈爱的母亲却从来不会成为唐一争的庇护。 张靖是她第一个由自己决定的朋友,第一个和她朝夕相处没有伤害的朋友。 唐一争对朋友的占有欲有些畸形,但张靖却不知为何适应良好。 就像李姨娘说的那样,她像个没有止境的容器,总是让人忍不住再深一点,再沉溺一点。 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种占有欲就变化成了爱恋。 长公主替唐一争找了几个干净的男子教导男女之事,唐一争却在要碰到他们时忍不住吐了出来。 随后她就跑到了张靖的被窝,缩在张靖怀里嘤嘤卖惨。 张靖无奈地安抚着她,摸着她的头说别怕,不就是个男人吗? 想当年她也是个alpha呢。 唐一争却在这个时候抬起头,用一种奇异的狂热的目光看着她说,我们俩这么亲密也没事,有病的不是我,是那些男人。 张靖眨了眨眼半天不知道怎么反应,她也没听过这样的发言呀。 然后她就被唐一争按在床上试图亲一下。 唐一争还流着眼泪说只要脱了衣服抱在一起,就能证明她没病了。 张靖:……她像傻子吗唐一争敢这么骗她? 这有些超出她预料之外了,张靖心跳的快了几分,最终以唐一争被揍了几拳结束。 之后她就总是黏黏糊糊地凑近张靖,却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张靖也就听之任之了,她的摆烂养大了唐一争的心,叫她狂妄地试图在张靖身上得到更多,目光,身体,灵魂,一切。 第24章 新的时代 唐一争在这里住了两周,张靖看见了无数次黑衣人带着密信来到书房里,唐一争总是熬夜点灯在处理那些事务。 张靖叹了口气,还是撸起袖子帮忙。 她在那些信中甚至看见了齐芸的字迹,是关于官方女学的管理提议。 这几年因为京城的各种活动,在民间也引起了不少波澜,很多女性甘愿冒着无数流言蜚语和人身攻击,办理私人女学。 这样的小打小闹动不了教育唯男的根基,于是官方女学的设立成为了必然。 张靖继续往下看。 女帝正式登基后,斩杀了不少朝臣,唯有边境相关的武将没有惊动。这在一定程度上将岌岌可危的国家稳定了下来。 朝廷的工部和吏部成了第一个被磨刀霍霍的部门,女帝一系列政令雷厉风行地下达,争取女性更多、更广泛的能够凭借劳动获取报酬的机会。 唯有一定的属于自己的经济能力,才能真正从根底上推动女性地位的改革。 官方女学成立后,开始教授更多的技能,如工具制造,民生刚需类的生产,还有推行的强身健体操,太医院的医生被分了一部分出来教授医术。 第一批学生出师后很快在女帝的支持下插入这些行业一脚,提升身在底层的女性劳动力的管理权。 后女帝建立军机处,直属于女帝任命调遣。设立女官参与朝堂,立第一个女性异姓王,担任监察朝臣之责。 这些人几乎都是从青水书院出来的女性。 唐一争和张靖几年前合力兴办的一家研究院终于拿出了成果。 第一台精密织布机,虽然还需要手动驱动,但比起从前的老式织布机改良了许多。 第一份西北部地下开采煤炭和石油的研究报告。 沿海地区的分部也将船舶打造进度汇报上来。如今的盛朝尚未向海外领域探索,但万事都有第一步,张靖在背后默默推动着这一切。 无数事情都在向好的方向进展。 可隐藏在背后的隐患也慢慢暴露出来,甚至引起了不少动乱。 有不少地区因为自古缺少朝廷管理,根本不理会天子的命令。 而拿回权利的女性开始吞吃本属于自己的蛋糕,男人们愤怒爆发,各地起义的例子不断增多。 即便已经过了几年,无数火焰依然在灼烧着新生的政权和站立起来的女人。 这才是这些密信中占了一大部分的东西。 唐一争闭上眼睛,抱着张靖说:“利益动人心,还是有人在背后煽动。” “跟我回去吧……阿靖,好吗?” 张靖抚摸着她的头发,知道唐一争此刻留在这里的不便,很多事情一旦没有了时效性就失去了处理的最好时机。 她慢慢笑起来,嘴角的弧度就仿佛是唐一争在照镜子。 唐一争心重重跳了一下,她失控地抓住了张靖的手,生怕她突然就消失了。 张靖叹了口气:“既然已经猜到了当时女帝为何要把我放离你的身边,又干嘛跳进这个牢笼。” 唐一争只是摇头:“我不怕……我,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她露出了一种莫名的哀伤:“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告诉我,这天下和我的爱人,不能被我一起拥在怀里。” 张靖像是摸小狗似的哄骗道:“真是野心勃勃的孩子。” “我替你在南方盯着异动,你回到京城,完成你的使命,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好皇帝的,嗯?” 唐一争只是紧紧抱着她,嘴里死死咬着张靖的锁骨,咬到血腥味出来了,又不断地舔舐着。 张靖什么话也没再说,任由她留下印记。 这一晚书房的煤油灯没有亮起,只有卧室昏暗的床帐边点着一丝幽幽的火光。 她被唐一争发疯般索要的动作弄得心火高涨,一使劲压住了呜呜喘息的大狗,冷笑了一声,也像疯了一样扑咬下去。 唐一争不断地念着张靖的名字,她的小字,一声声晏安仿佛要把这个女人念到心软。 她无数次清楚地看见,张靖那可恶的,冷静的表情。 唯有在被她折腾到失控的时候,唐一争才能体会到汹涌的满足感。 她的身体已经精疲力尽,可精神却还燃烧着无数火焰,想要把张靖一起燃烧殆尽,就此殉情。 王大海察觉不对的时候,带着张念真匆匆换了个院子住,他路过厢房时翻了个白眼,暗暗骂了一句,顺便堵住了张念真的耳朵。 送张念真安心睡下了,王大海才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那个院子的方向比了个中指,面无表情地捏着信看起来。 —— 高高在上的帝王,心力十足,却早已不是盛年。 而那个更加年轻,心眼更加狡猾,手段更加果断狠辣的太女,才真正成为了朝廷百官的心中刺。 她似乎并没有急于夺走被男人垄断的权利,而是端着一张笑眯眯的脸,和你言笑晏晏,却又措不及防抽你一个冷子。 不会伤筋动骨,但就是让人难受。 太女又格外关心地送去赏赐,表达她的惋惜和关怀。 但下一次却又毫不留情地下绊子。 唐一争像是一个精力十足的孩子,永远猜不到她会在哪一方面插手,又会针对哪个人玩温水煮青蛙。 京城里的一家书庄突然开办了报纸。 有文笔极妙的人在上面讲民生百态,讲京城轶事,讲志怪奇闻,还有好多铺子和厂子在上头发布招聘信息。 百姓们被那些陌生的,新奇的事物迷住了眼,就连下层权贵们也忍不住花钱订了每日时文。 “想不到那风光霁月的太傅家大公子居然有龙阳……” “这,这郝家被抄家的真相原来是——!” “贵圈真是乱啊……” 百姓们齐声啧啧叹道。 京城里热闹成了一锅粥,远在江南的张靖也捏着鼻子看那成山堆的公文。 她早已不在村镇上了,带着军机处令牌的她高调地巡视各郡府,把地方官员也闹得鸡飞狗跳。 每当半夜里,她又会皱着眉头思索半天,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摆烂的人生最终会进化到如今的地步。 王大海兢兢业业地递上一杯浓茶,一板一眼地报告明天的行程。 管他是皇帝的人还是太女的人,能被差遣着帮她干活的就是好人。 张靖后仰了一下,像个瘪掉的气球一样耷拉在椅子上:“那入境的外国人,查出底细没?” “似乎真是像他们比划的那样,意外到这里的。其他的查不出来,还有很多人发病,现在在牢房发疯。” “让他们写,画,搬砖也行,能干什么就干,告诉他们,我大盛不养闲人。榨干利用价值了就随意葬了。” 张靖冷笑一声:“装无辜?看他们能装到何时。” 一群打着商队旗号过来的人,带着那么多武器? 她垂着眸思索,这群外国人带来的电器倒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她展开一份新的奏折,开始刷刷往上写字,直到天亮,这才把厚厚的折子交给信使带到京城。 她看着晨曦:“新的时代,要开始了……” 第25章 杀了我 张靖这一生活得有些短。 坐在皇宫里,晃着摇椅慢慢回顾自己这几十年的时候,她猛然发觉这是她经历地最为短暂也最为忙碌的一生。 她在最茫然的年纪,经历了第一次死亡。她现在还记得王衍遥遥送别她离开时那个身影,只是那时她没有回头。 后来长大了一些,在阴谋和血腥中不得不转起了自己的脑子躲避杀身之祸,并模仿起另一个人的样子。 年少时的经历几乎影响了她一生,她后来也分不清自己原来的性格是怎么样了。 她带着帝王给予的特权,在这个大变革的时代闯荡了很多年,走了很多地方。 她有一个爱人,那人高高在上杀伐果决,她们几乎很少见面,后来电力和铁路发展,她们见面的机会似乎更多了,却又更少了。 她还有几个朋友,各个优秀,成为了两代女帝身边的几员大将,也在她们擅长的领域熠熠生辉。 她们因为想胜过男人的野心而崛起,后来有几个人被杀了,却也是因为野心威胁了皇权。 张靖还有一些牵绊的亲人。 齐芸和落英在第一代女帝死后自愿看守皇陵,后来葬在了离女帝最近的地方。 顾定南很早就不是院长了,他太老了,离开青水后就失去了他的踪迹,唐一争说顾院长也许去海边了,他的爱人曾经葬在海边。 张父经历了三代帝王,直到唐一争登基,他终于做到了正二品大臣的位置,老泪纵横地和张靖喝了一晚上酒。 张念庆读了书入了仕,他比他爹还要鬼灵精,职场混得如鱼得水。 张靖的母亲身体从来不太好,她离世的也早。 两位姨娘呆在张家养老,姜姨娘还去江南住过不少日子——后来交通便利了,王家重新有了走商的意图,姜姨娘一身才干终于有了施展的机会。她几乎就过年回来,和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二姐自失去丈夫孩子后记忆就有些混乱了,仿若幼童一样喜欢蹦蹦跳跳,抱着布娃娃,除了张靖也认不得家里人。 后来张靖就派人领着她生活,想做什么便做,无拘无束地活了下半生。 张靖经常看望她,看着她那张明媚的笑脸,仿佛多年前的那个下午,二姐气喘吁吁地追着她,站在树下仰头望上来的那瞬间。 还有很多很多人,张靖有些记不清了。 她要思考的东西太多,挤占了她大部分的时间,很多东西都是匆匆而过。 细细想来,年少时在青水抱怨着课业繁多的时光,竟然才是最悠然的。 她的手指有些冰凉,正要缩回毯子里,就被另一个人牵住了。 唐一争头发花白了,她的身体还没有张靖好,此刻由宫人扶着,坐在了张靖旁边,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怎的又一个人出来躲在这里。” 张靖发觉身边亮起了光——宫人把电灯开了,唐一争在御花园里请人设计了不少精美的物件,电灯亮的毫不突兀,反而像是她们两人误入了充满花儿与奇异事物的仙境。 “皇孙女今日没来缠着你?” 张靖慢悠悠地调侃她。 唐一争选了宗室的几个孩子过继到她名下,像是她母亲一样对几人进行选拔。 不过倒是没从前那么严苛,毕竟如今是两代女帝亲手改换的朝代,她们早已不是那个会被一些权贵随意威胁的人了。 其中一个孩子表现很好,唐一争也毫不遮掩她对优胜者的偏爱,储君之名就落在了那人身上。 剩下几个皇女也捞到了好处,值得一提的是,孙辈们繁荣昌盛,并且对两代女帝的故事十分感兴趣,叫唐一争烦不胜烦。 张靖自己倒是没啥逗孩子的兴趣,早早逃离了。 唐一争安静地坐了一会,等待张靖的呼吸平稳下来,她看着眼前已经改换一新的皇宫,突然怅然地说:“当年你无论我如何请求威胁都不愿到这里来,后来我才明白,这里的天空果真小了些。” “老四又跟着航海队出海去了,她们的生活可真是自在的很啊。” 这位在京城皇宫坐镇了无数改革的帝王,她看见了无数机械发展的成果,也享受着最高等级的便利,她站在权势的顶峰,望着注定波澜壮阔的未来。 可她的身体却等不到那时候了。 张靖笑了笑:“咱们做长辈的,不就是为了后代的发展绵延铺路吗?你若是想,便让位给太女,我们两个老家伙一起去逛一圈。” 唐一争低低笑起来,笑着笑着咳了两声:“好啊,你带我走吧。” —— 继位盛典过后,张靖就信守承诺,推着轮椅带着唐一争坐上了火车。 没有人知道这两个女人来自哪里,要去往何方。 张靖也不知道。 她带着唐一争走过了年轻时经历的路,偶尔停下来歇一歇,又带着唐一争上了船在海上飘了一天。 她们有些浪漫又有些搞笑的老年旅程只进行了两个月,最后她们又回到了金陵的那个小庄子。 因为唐一争的身体坚持不住了。 这具躯体从年少就时时刻刻踩着钢绳走路,心惊胆战,衡量算计。后来呕心沥血地做个好皇帝,证明给天下人看。 如今衰败地躺在椅子上,打眼一看,不过也是个普通的人类。 她眼神有些浑浊,仿佛把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手上,紧紧握着张靖的手指。 “你……是不是还在,”唐一争艰难地喘了口气,各项器官的衰败让她感到难以言明的恐慌。 她果然还是怕死的,尤其是怕死在张靖前头。 她说:“还在怪我?” 张靖歪了歪头,沧桑的眼睛中竟然透露出一丝不解。 唐一争勉强地勾出一抹笑:“好多年前,我,我们——如果那时候,你不是我的影子,我没有算计你的家里人,你会不会更加,更爱我一些。” 她又猛呼吸了几口。 张靖平静地笑了笑,温柔地勾住唐一争的头发挽在她耳后。 “我知道,我知道的。” 她讲述着往事,仿佛就发生在昨日:“那时候京城的动向不好,你为了我的安全,让我在长公主眼皮子底下离开京城,你做了很多,我都知道。” “别忘了,咱们可是一模一样的人呢。” 唐一争静静地看着她,突然勾起笑,笑着笑着眼泪却掉下来了:“我骗了你,阿靖,直到现在了,我还是要试探你。” 她好似恢复了精神,还有力气挣扎着坐起来,从腰后掏出了一把匕首。 匕首不过一个巴掌大,却淬了剧毒,闪着幽幽寒光。 她看着那雕饰精美的花纹:“这还是从前你送给我的。” 唐一争摸着张靖的心脏位置:“我本想着,在死前杀了你,我们死在一块,等到了地下,我再给你道歉,我们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 “可我现在有些舍不得了。” 唐一争躺回椅子上,手拉着张靖的手握着刀,刀尖指向自己:“杀了我吧,我要我的死亡由我决定,而不是被命运带来。” 第26章 安静地死去【二卷终】 刀锋迟迟没有下落。 唐一争笑着说:“阿靖舍不得我啊?” 张靖手被攥着,表情却很平静,她能感觉到强迫自己的那只手逐渐失去力气了。 她站起来,抱着唐一争进了屋子。放下人,才有些勉强地喘了口气。 “真是老了,动一下这腰就受不住了。”张靖抱怨似的说。 唐一争看着她慢慢在屋子里转悠着,开了窗户,又把花浇了一次水,最后给王大海打了个电话,大概意思是叫他来收尸。 也不管这位兢兢业业在一个岗位干到死的老秘书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总归,张靖满意了。 她走到床边,问唐一争:“院子里的花开的好看吗?” 唐一争眨眨眼:“好看,很眼熟。” “是和师傅院子里一样的品种。” 张靖说着:“我觉得很好看,就是有点不好养活,后来托人寻找了树苗,今年倒是开的正好。” 她穿好一套新衣,又慢慢地给唐一争换了身衣服,虽然这些事情死了也会有人做,但她还是挺享受这个过程的。 “别把死亡想的那么严重啊师姐,只要你看不起它,它对你造成的伤害就是零。” 唐一争全程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感受着身体里生命力的流失,突然明白了张靖想要做什么。 于是她释怀地笑出声来:“我记得第一次同你问好时,这些花也开的很好。” 张靖点头,躺在了她身边,拿起那把匕首,和唐一争的手一起握着,悬在自己心脏上。 “那时候你可真是好看……等你睡着了,这把匕首就会落下来,我就在你旁边,我们会在同一片陵墓。” “我早就叫王大海选了个贼好看的地方,你一定会喜欢。” 张靖絮絮叨叨地,察觉匕首上的手逐渐没了力气,她又不说话了,慢慢也松开劲。 最后女人只是哼着一首歌谣,那是她经常安慰唐一争做噩梦时唱的。 在模模糊糊的歌声中,两个人都安静地死去了。 —— 张靖在一阵滚烫中醒来……呃,或许也不是烫,她只是下意识地判断着令人难受又叫人隐约舒适的感觉。 她还没来得及察觉出什么。 那股劲是从她的灵魂深处蔓延过来的,沉沉地催眠着她,让她再次陷入了一阵长久的睡眠。 一个意识光团陷入了暗淡。 它周身连着的无数条线却仿佛活着一样涌动起来,波光流转,光芒绚烂又微弱。 一道粗了两转的线突然崩碎成无数的小光点,慢慢融入了那个意识团里面。 意识团亮了亮,又重新恢复暗淡。 “她醒了吗?” “没有,还没醒。” “她什么时候能醒,我好久没有联系过她了。” “我有点想她。” “我也是。” “我也……” “都说了她要休息,不要吵到她!” “你的声音才是最大的!” 仿佛是深渊里传来的低声絮语,无数声音切切察察地回荡在空洞的地方,围绕着意识团转了几转。 在它不知道的无数时间里,【那些东西】就这样循环重复着等待她的苏醒。 直到一个代表性的声音出现。 “这次的世界动荡太大,她会休息很长时间。” 这东西一开口了,刚刚安静下来的东西就坐不住了,纷纷开口问道: “那她下次会去哪里?” “来我这里吗?” “我想看看她,虽然看完我就要死掉了,但也没关系。” “我也想看看她,虽然我看完就死掉了……” “我也想……” 【这东西】不耐烦地打断了它们:“别吵吵!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得看她自己。” “好吧。” 无数声音失望地异口同声。 接着又是很久很久的安静。 “好吧,我知道我说话有些突然,但你为什么能一直跟着她?” 有个疑问的声音。 【这东西】骤然阴沉下来:“我和你们是不一样的!我想我根本不用强调这一点!我对她是独一无二的!” 它这猖狂的话很快引发了无数的不满,声讨声吵醒意识团前,还是被很快镇压下来了。 ——那无数的线条剧烈抖动了一下。 这代表着“她”的思维在波动。 无数声音蔫唧唧地安静下来了。 …… 张靖做梦了。 她梦见自己的身旁经过了无数人,有些是她认识的,比如蒋之虞,比如姜姨娘,还有些自己很陌生,应该只是一面之缘。 那些脸都直直地看向她,却面无表情。 她不能动,也不能说话,看着那些身影逐渐变得虚幻消散,又重新聚拢成新的人物。 看了很久,她有些无聊地打了一个哈欠,再睁开眼时,就突然遁入了一个熟悉的黑暗空间。 那无数条线还是连在她身上,只是比起从前的死板,更多了几分光华。 “你醒了。” 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下一刻,有些不受控制地闭上眼睛,失去了意识。 —— “噢——大雪天,一个可怜的孩子。” “她太瘦了,似乎被饿晕过去了。” 张靖耳边传来几道温柔的女声,她觉得浑身冷透了,眼睛也睁不开,只是下意识地往热源的方向缩过去。 “天哪,快看她的衣服和头发!在动!” “好了好了,玛丽,让我们出去吧,她需要好好休息。” “可是她——在动啊!” “我知道,我知道,好吗?现在这个孩子只需要安静地躺下来,等待退烧。” “上帝会保佑你的,孩子。” 张靖身体蜷缩了一下,陷入柔软的被褥里,等到周围都安静了,这才挣扎着睁开了眼。 一个很小的房间,有些贫穷却被打扫的很干净,但陌生的风格还是让她迅速判断出自己似乎到了一个华国以外的地方。 回想着刚刚那两个模糊的对话声,张靖迟疑地回忆起很久之前学习的英语。 英国? 第1章 一只小鹰 【写在故事前:hp同人文+斯教cp向+微万人迷+有单箭头+亲世代+微量子世代 可能有ooc,会尽量查资料,欢迎指出逻辑错误和错别字,看官们这只是个无脑小同人,祝看书愉快。】 “哒——哒——” 空荡黑暗的巷子里回响着脚步声,一双黑色低跟靴停在了水洼前。 漆黑的巫师长袍遮住了她的身形,苍白的下巴从兜帽下露出来,那双深黑色眼睛微微抬起,目光落在旁边的垃圾箱上。 寒冷的黑夜,本该围着温暖壁炉昏昏欲睡的时间段,却有一个瘦弱的小孩躺在这里。 小孩穿着宽大不合身是衣服,头发和皮肤上都沾有不知名的污渍,只有还算干净的脸皮从发丝中显露出来。 脸色苍白,两颊却带着异常的红潮,长长的睫毛紧闭着,胸膛只有微弱的,几不可见的起伏。 他失去了意识,但身体不自觉瑟缩着。 他还活着。 长袍下的女人有些诧异,她一顿,还是走上前两步,捏住小孩的下巴,倒了颗药丸进去。 顺便苍白的手指捏住魔杖,给他施了一个清理一新和温暖咒。 女人抬起头看了看被云雾遮严实的月亮,似乎要下雪了。 她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把小孩抱了起来,走向另一个地方去。 …… 西弗勒斯醒来的时候,借着昏暗的光芒看清了周围的东西。 他察觉到不一样的触感,低头看了看自己。那身破旧的女士衬衫和肥大的裤子已经不见了,换上了一套合身的非常适合冬天的毛茸茸睡衣。 瘦弱的身体被清理干净,陷在了柔软的颜色明亮的被褥中,他甚至闻到了一丝淡淡的好闻的味道。 西弗勒斯愣住了,那个阁楼里所有的阴暗潮湿冰冷都离他远去。 “咚咚——” 是敲门声,西弗勒斯下意识警惕地捏紧被子,似乎想要躲藏起来。 但很快门就开了,进来的是个黑发女人,女人似乎没想到他已经醒了,看见他坐起来,说道:“你醒了,恢复能力还不错。” 西弗勒斯抿紧唇,意识到是这个女人救了被赶出家门的自己。 味道吸引人的瘦肉粥被摆在他旁边的柜子上,女人只是淡声道:“既然醒了就自己喝粥吧。” 小孩没有动,眼神却带着些不明显的渴望看向粥,然后迅速回转过来盯着老神在在的张靖。 这是他从前没见过的东方面孔,她周身环绕着一股难以说明的气度。 非要在西弗勒斯贫瘠的词库里寻找形容的话语,大概就是很从容不迫的样子。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她。 张靖被盯着有些好笑,只是往前推了推碗:“你昏倒了,我救了你回来,快点喝粥之后再吃药,之后我送你回家。事情就这么简单。” 听见回家小孩下意识地抗拒了一下。 他捏紧软软的被子,却悲伤地发现自己似乎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 这是那个女人好心才让他没在寒冬的黑夜冻死或者饥饿到失去理智。 反正自己一个穷困的小孩没什么好图谋的。 想通了这一点,西弗勒斯抱着碗喝了起来。味道陌生,但并不难喝,甚至让他有些想落泪。 他喝完了,却没有喝饱,张靖解释道:“你的肠胃太虚弱,不能喝很多,如果你乐意可以再在这里待一个下午,晚上可以吃多一些。” 小孩似乎很犹豫地说:“……好,谢,谢谢你,女士……” 他大概没发现,在听到能留在这个温暖的环境的时候,他的眼睛都多了几分光彩。 张靖笑了笑,出门去,把空间留给小孩自己。 这是她在新世界的居所,位于英国科克沃斯镇,除了刚刚让给小孩居住的卧室外,还有一个客厅,一个主卧和标配的卫生间厨房。 这是1967年12月,她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十年了。 日子过得真是飞快啊。 张靖这么感慨着,手中的魔杖挥动,一杯红茶就泡好了,她窝在沙发上,看着落地窗外的雪景慢慢思索。 刚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穿越到了20世纪的英国。她变成了一个八岁的流浪儿,被好心的修女捡到,生活在教堂。 她没有原身过往的记忆,但保留着自己灵魂穿越时的记忆。可以用一点小手段谋生赚取一些钱币,让她能顺利长大。 直到11岁的那个夏天,一只猫头鹰蹲在了她的头顶。 霍格沃兹。 多么熟悉的词语,作为一个作家她不可能没有看过现代火热的hp系列。 只是没想到自己居然穿越进了这个神奇的魔法世界。 她算了算时间,那个勇敢的救世主男孩还没有诞生,甚至他的父母应该也还是个小孩。 这里真的有原剧情吗? 抱着这样的怀疑,她回复了信件,当那个戴着方形眼镜的女巫来到教堂的时候,她终于确定了这件事。 后来顺利入学,成为了一名拉文克劳的小鹰。 霍格沃兹简直就是一个书虫的天堂! 张靖乐不可支,几乎要忘记了这个世界的纠纠缠缠,不知不觉就已经毕业了。 拿到毕业证书后,怀着一种好奇的心情,她来到了科克沃斯,看到了那个破旧脏乱的蜘蛛尾巷。 她拿着这些年买卖魔药得来的积蓄,在偏僻一点的巷子里买下了这栋房子,并把它装修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 张靖想到自己看书时产生的那种怅然的情绪,思索着有没有一种可能能挽回几个重要人物的性命。 时间似乎还很早,她没有太过纠结,如果能救下那自然是好的,如果不能那就尽力而为,也不算很遗憾。 张靖这么想着,又过上了自己安逸的生活。 她总有办法能够让自己稳定下来。比如那些经过校长允许后被摘抄下来的书籍,和自己满满当当的笔记本。 足够她做一些魔药来卖,或是做点小炼金产品。她的天赋和技艺还不错,生活过得挺富裕。 搬来后的第一个意外大概就是捡到的这个小孩。 那时候她刚刚从对角巷移形换影回来,还少有地喝了点酒,结果就这么一冲动把小孩带回来了。 那标志的黑发黑眼,还有大冬天被赶出来的剧情,很难不让人对标一个明显的身份——大名鼎鼎的双面间谍斯内普教授。 括弧,幼年版。 张靖都不由得感叹自己的这一手运气。毕竟当年毕业旅行选择离开魔法界来到科克沃斯,难免有想看看童年教授的因素在。 她很好奇那样一个内敛的沉痛的人的一生,只从书面看未免单薄。 猫头鹰站在旁边的架子上,和主人一起窝冬,胖乎乎的样子很招人喜爱。 底下还有一个宠物窝,里面有一只大体格的黑猫,是当年张靖的室友委托她抚养的。 那个室友是个三分钟热度,当年买了这只叫兰斯的猫后,很快就失去了养宠物的兴趣。 张靖难免对毛茸茸心软,喂了几次后兰斯就对她亲近了,那个富二代室友干脆以委托寄养的名义,塞了一大笔金加隆过来,让她养着兰斯。 养着养着,室友就再也没提要回去了。 兰斯很聪明,大概知道是被主人抛在脑后了,就安心缠着张靖。于是张靖就一直带着猫头鹰佩琪和大猫兰斯生活。 第2章 很高兴见到你 “嘿,小孩,出来尝尝我的手艺。” 张靖现在的英文说的很溜,幼年版教授没有介绍过他的名字,她就逗乐一样地喊他小孩。 桌子上是很丰盛又家常的一顿饭,红烧鱼,糖醋里脊,醋熘白菜,酸辣土豆丝,鸡蛋羹,还有紫菜汤。对于两个人来说绝对够够的。 巫师的身体素质比较抗造,再加上给西弗勒斯喝了药,他已经能够吃多一些食物了。 还穿着毛茸茸睡衣的西弗勒斯抿着唇慢慢走过来。 他踩着猫猫头拖鞋,柔软的黑发微卷着耷拉在瘦小苍白的脸颊边,看起来懵懂拘谨。 “噢我猜你还不会用筷子。”她拿着筷子把菜夹到碗里,然后递给西弗勒斯,让他用勺子吃。 张靖很乐意跟别人分享东方美食,每次看霍格沃兹的同学被东方食物惊到都要乐好一会。 西弗勒斯带着好奇看她拿着两根棍子轻轻松松把食物夹起来送进嘴里。 他学着她的样子,吃了一口。 唔……陌生但好吃。这是她家乡的美食吗? 小西弗对那个模糊的远东种下了深深的印象。 “好吃吗?”张靖笑眯眯地问。 “好吃!”西弗勒斯毫不犹豫地回答。事实上这是他自从搬到这边吃的最好的一顿饭。 妈妈艾琳忙着赚钱给丈夫喝酒,每次分出来的对儿子的一分关爱,也只能让她匆匆做些简单的三明治。 西弗勒斯垂着眼睛,一口一口把张靖夹到碗里的东西都吃完。 张靖不知不觉就夹多了,直到意识到这孩子不能吃这么多的时候,西弗勒斯还在往嘴里送。 她匆匆拿过他手里的碗勺:“怪我,没注意到你是小孩的饭量。以后吃饱了记得拒绝我昂。” 以后? 西弗勒斯抬头默默看了他一眼,肚子还有些撑,他只是不知道怎么拒绝她分享的食物。 不会有以后了吧? 她要是知道他姓什么,就不会愿意跟怪胎来往。 哪怕她刚刚搬过来不知道,未来也会被无数邻居科普,他们家有怪物,他们是巫师。 西弗勒斯突然觉得沉甸甸的。仿佛他得到的东西注定要离去。 这个麻瓜再温柔,再好心,知道他是怪胎……也只会厌恶地看着他…… 张靖不知道小孩怎么突然萎靡下来了,只当是他吃撑了。 她手挥了挥,饭桌上的残羹冷炙就飘起来回到厨房里,她走到角落里的箱子,打开就是一排晶亮的魔药瓶。 嘴里咕哝:“我记得还有一瓶消食的来着?” 全然不见身后小孩猛然爆发出震惊和惊喜的目光! 他穿着拖鞋,急匆匆上前,差点绊倒,还是被及时转身的张靖扶住了。 小孩眼睛亮晶晶的,比得知他被救时还要高兴:“你也是巫师!” 张靖失笑:“是的,小巫师先生。” 她轻轻挥手,一只魔杖就到了她手里,她对着小西弗眨眨眼:“我刚刚搬到这里来,或许我的小邻居巫师先生愿意当我的第一个朋友?” 西弗勒斯不自觉地紧紧握着她的手腕,突然感到一阵鼻酸难过。 那些由家庭中父亲的暴戾、母亲无尽的妥协带来的,对身为巫师的绝望都缓缓消退。 至少在这一刻,西弗勒斯觉得他的忍耐和等待不是无望的。 张靖只听见他嘴里发出来几个模糊的鼻音:“……当然。” 张靖垂眸拉着他,看他乖乖坐在沙发上喝完了那瓶消食魔药。 明明是个味蕾更敏锐的小孩,对那苦涩难忍的药味却没有反应。 因为每次被酗酒的父亲家暴时,他的母亲麻木地不敢反抗,只好结束后偷偷哭泣着给他喂疗愈魔药。 张靖对那本书里的人物记忆挺深刻的,可远不及真真切切看到眼里的深刻。 西弗勒斯·斯内普,一个收割了无数人眼泪的角色,他的可悲的幼年、矛盾的青年、麻木又壮烈的中年,共同塑造了这样丰富的形象。 可是这一切不是本该如此的。 他活着的意义,不是为了把悲惨展示给人看,他也许后悔过他的选择,但同样选择了用余生赎罪。所以他不需要同情,那对于他来说也太无礼冒犯。 张靖不会因为他的未来就对他抱有怜悯,她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给这个尚且幼小无力的小孩提供一点无伤大雅的帮助。 西弗勒斯黝黑的眼睛看着东方女孩温柔平静的脸庞,似乎自己饱含着怨恨、自卑的心绪也消失了。 他猛然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我叫西弗勒斯·斯内普,女士,你叫什么名字?” 他想自私地不说出自己的姓氏,生怕导向最坏的那个结果。但他的倔强执着又变成了另一个小人:也许她不会在意呢? 她看起来是那么强大。 “我叫张靖,或许念起来有些拗口,你也可以喊我萨拉,这是我的英文名。” 西弗勒斯看着女巫伸出的手,小心地握上去,紧绷着的小脸终于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容,他重复道:“萨拉,萨拉,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西弗勒斯。” 张靖笑了:“很高兴见到你。” 西弗勒斯很不舍,但他知道必须回去了,他已经出来了一天,他的母亲艾琳,那偶尔投注到孩子身上的目光,应该会注意到他已经不见了。 “谢谢你萨拉,我应该回家了。”他耳尖泛起红色,手指抓住自己的毛茸茸睡衣:“我想我需要换回衣服……” 张靖抿唇笑了笑:“当然,已经洗烘好了,就在卧室里。” 她看着小孩换好衣服出来,往他脖子上戴了一条围巾:“这是见面礼,小朋友,多谢你来我家做客。” 西弗勒斯拒绝的话被她堵死了,女人根本不听他继续纠结,道:“我送你回去吧,” 西弗勒斯猛的抬头:“不,不要!” 他又低下头,假装平静的样子:“我,我是说这里离得很近,我很快就能回去。” 那样的家,连他都不耻,怎么能让她看见。 张靖点头,没有强来的意思,她很快说:“啊,那就好。” 她又塞了一包点心在小孩手里:“尝尝,我第一次做,没有人帮我试试味道呢,或许下次见面你可以告诉我一些品尝心得?” 西弗勒斯定定地看着她,眼里亮晶晶的:“……好。” 张靖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回去吧,你的母亲等久了。” 西弗勒斯离开了那个温暖的小屋,很快就辨认出来他家的方向。的确离得不远。 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飘落的雪花模糊了玻璃窗,他看不清里面人的活动。但似乎又能感觉到那双清澈的眼睛的注视。 雪花落不到他身上,因为那个女巫无声地施展了避水咒和温暖咒。 西弗勒斯把下巴藏进围巾里,他想,真是温和的一个冬天啊。 第3章 叫不醒装睡的人 “该死的!你把钱放哪里去了!” 男人粗鲁的声音混合着翻箱倒柜的打砸声,猛然惊醒了阁楼上的小孩。 他蜷缩在单薄的被褥里,冰冷顺着手脚窜上来,他怀里还抱着一条围巾。 如果不是这条围巾还在,他恐怕就要认为之前那温暖舒适的房间,还有那个东方女巫就是自己的一场梦境。 母亲哀求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托比亚……求你,那是我们之后几天生活的希望呀……马上是圣诞节了……” “别废话——”托比亚猛的把瘦弱的女人甩出去,看她撞在尖锐的柜角也没有任何悔意,暴虐的发泄只让他心里觉得畅快。 他骂着一些粗鲁肮脏的话,眼看着客厅被翻地乱七八糟一览无余,眼珠子一转,就喘着粗气上楼。 “……小杂种……给老子出来!!畏畏缩缩地像你母亲一样,都是害了老子的怪物!” 托比亚哐哐几脚踹在门上,那扇单薄的木门很快遭不住,本就被折腾地摇摇欲坠,这下再也没了用。 猛地碎裂开来,炸开的木屑有的蹦到了角落里西弗勒斯身上。 此时他早已穿好所有衣服,下床警惕地看着男人。 那条看起来崭新温暖的围巾被他藏在了腰间,免得被这个肮脏的男人夺去。 托比亚浑浊的目光巡视了一圈,空荡荡的房间根本看不到什么值钱的东西。 他往前走两步,面目狰狞,那双被酒精糊满的眼睛死死盯着小孩,不像是盯着人,反倒像是看着一个值钱的东西…… 他嘴唇抽动了一下,怪异地笑起来:“小杂种……你这身皮肉倒也值些钱。” 西弗勒斯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冻结。 他漆黑的眼睛投不进去一丝光芒,此刻仰头直直盯着男人,嘴唇抿紧,脸色苍白地可怕。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没有下限的混蛋人渣,但他没想到他已经把鬼主意打到了卖掉自己儿子身上。 西弗勒斯控制着自己的手脚不要颤抖,但他那因为营养不良而尤为细弱的身体,面对发福的高大男人,就像是面对山岳一样难以撼动。 “不……托比亚,我们下去吧好吗,我告诉你钱在哪里……西弗该睡觉了……” 艾琳拖着重伤的身躯上来,勉强着挤出笑脸祈求地看着托比亚。 没想到那个男人神色却越发厌恶愤怒,那双眼睛里闪烁着恐惧忌惮:“你个怪物!你是不是又背着我搞巫术了!我明明看见你被柜子撞地头破血流!” 艾琳神色一滞。 所以……他是故意的,看见自己奄奄一息,也要抛下她来折磨他们唯一的儿子。 但很快,被丈夫发现自己喝了魔药的恐惧就压过了这阵异样,她不敢说什么了,低头抽泣着。 托比亚看见艾琳再次屈服,忍不住露出得意,他的脊背又挺立起来了。 恶狠狠地踹了几下旁边的凳子,嘴里的臭气不断喷出:“还不去给我拿钱!” 男人大摇大摆下楼了。 西弗勒斯看着身上无数青紫淤青的艾琳,只觉得自己的声音是陌生的冰冷:“妈妈……托比亚他要卖了我,你也会像今天一样妥协吗?” 艾琳浑身一抖,迅速地说:“他怎么会卖了你呢!他不会的!他可是你父亲啊!” 西弗勒斯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不是第一次说卖了我对吗?!而你,明明知道他是个什么渣滓,却放任他靠近我!” 艾琳虚弱地挤出一个笑容,不知道是骗小孩还是骗自己:“西弗,相信妈妈好吗,他不会那样做的……” 西弗勒斯空洞的眼神没有焦点:“就算他那么做了,你也不会拦着他的。” 艾琳泪水涌出:“不……他不会做的……” “你没有说自己会拦着他,艾琳。” 嘲讽的语调带着悲哀:“真是个好妻子啊。” 西弗勒斯这时候有一种异样的平静,他觉得自己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克制自己给这一对父母一人一拳上。 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哭泣了。 艾琳终于忍不住跌坐在地上:“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西弗,他是你爸爸啊……没有他我们在麻瓜界怎么活……” 西弗勒斯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从得知母亲对自己被卖掉避而不谈后,他的手就抖得厉害,背在身后紧紧攥着那条围巾。 等到托比亚拿到钱再次骂骂咧咧地离开,西弗勒斯不顾艾琳苦苦挽留,冲进夜色中去,瘦弱的身影淹没在白雪中。 艾琳追了几步,脊背和头上的伤口剧烈地痛。 雪花落在她脸上,带来的一丝冰冷似乎让她清醒了一分,她恍惚间蠕动着嘴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离开……离开了也好……也好……” —— 西弗勒斯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废旧的游乐场早已被厚重的雪盖满。他坐在枯树下,环抱着自己。 温柔的雪花落在他身上,坠得他意识沦陷,仿佛就借着这个温和的力道要把他的灵魂拽向地狱。 恍惚间只听见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又是这个狼狈的样子啊……” 冻得僵硬的小孩只能本能地往温暖的怀抱里蜷缩,苍白中透着青紫的脸颊没有一丝动静,差点就让张靖以为她抱着一具尸体。 几乎是上演了一套和前两天一样的救助流程。 可这次小孩却迟迟没有醒来,反倒是开始断断续续发烧。 张靖不敢长睡,过个一两小时就要看看他的情况,干脆在他床边打了个地铺。 她也没办法把他送进麻瓜医院里,因为这孩子不知道昏迷时意识在经历什么,魔力开始疯狂暴动。 卧室里东西不算多,但已经七零八落散成零件。张靖只好换成一些具有防护力的炼金家具。 然后在房间里套上无数个魔法阵。 她隔几个小时就要给他喂补充魔力的药剂,不然她生怕这人魔力耗竭,要么变成默然者,要么更严重危及生命。 至于圣芒戈…… 以她两年前进医院的状况来看,他们的人手根本不够分来一个专门看护这个病情反复的小孩。 自己当年在医疗翼做了好久的见习,如今也能派上用场。 张靖打了个哈欠,手里最后一个药材加进坩埚,用魔力顺时针转了三圈,眼睁睁看着魔药颜色变化:“成了。” 她装瓶后都放在了自己带有伸缩咒的包里,那里已经有很多瓶常见的魔药了。 本来她的库存只够她自己紧急情况使用,但这次西弗勒斯的情况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果然还是要有备无患才好。 于是一边看护,一边熬药。 等储存的魔药药材都变成了药剂,小孩也已经昏迷了一周,张靖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技术不行了。 想到这里张靖连忙请求外援。 第4章 他的八岁 “他没事,只是求生意志似乎不太强烈,再加上这些年营养不良太严重了。” “你的救助完全没有问题,剩下的就交给他自己的身体吧,魔药喝过量对还在发育的小巫师也不太好。” 一个温和的女巫取消检测魔法,看着床边忧心忡忡的张靖,眨眨眼。 “这个小巫师很明显被虐待了,他生活在麻瓜家庭?” 张靖无奈勾勾唇:“不,他的情况有些复杂,母亲是个巫师,但并不负责。” 她没有多说,但也足够对面的獾院学姐脑补一出家庭大戏,总之落在西弗勒斯身上的目光更复杂怜悯了。 “多谢学姐这次来帮忙。”张靖递给女巫一袋子金加隆。 女巫拒绝了,眼睛亮亮的:“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我想要萨拉做一顿饭当谢礼行不行?可以在这小巫师康复之后!” 张靖哭笑不得地站起来,还是塞了金币过去:“这些是学姐带来药材和出诊的费用,给学姐做饭属于咱们单独的交情。” “许久没见了,来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太棒了!噢我是说如果这个小巫师醒来那就更棒了……” 西弗勒斯情况好多了,不需要她时刻守着。 獾院学姐名叫戴维娜,比张靖要大两届,是当年有名的优秀学员,甚至圣芒戈都提前发来了offer。 她和张靖私交很不错,一是因为大家都是成绩卷王,二就是因为她非常喜欢张靖手里各种各样的美食。 “呜呜呜……毕业后我再也没吃到这样的美食了。圣芒戈加班也太狠了……” 戴维娜吐槽道,嘴里还塞着一半灌汤包。 在霍格沃兹的那几年,她已经成功学会了用筷子吃中华美食,甚至还自学了中文,立志毕业旅行一定要去一趟远东。 不过张靖劝住了她,她记得自己的国家现在似乎境地并不是很好。 她赚来的钱一部分用来维持自己的花销和买材料,另一大部分通过国际汇款,投资给了自己国家的实业发展。 也算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心力。 她是要回国看看的,但目前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张靖也很久没见到自己的同学了,一边听着戴维娜吐槽,一边安抚着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的胃。 这样安逸又充满活力的生活,还真是让人感到温暖啊。 “对了萨拉,你圣诞的时候去伦敦吗?你还记得和我同一届的那个桑迪不,他似乎办了个庆祝聚会。” “几个有来往的都邀请了,我猜他一定会给你寄请柬。” 张靖看着漂亮学姐眼里明晃晃“求八卦”的目光,面色不改地道:“你们去吧,我还是喜欢窝在家里。” 戴维娜有些失望地噢了一声,因为关系不错也没有什么顾忌,调侃着张靖:“我们都打赌他会在毕业前还是毕业后给你表白呢。” 事实上,活了几百年,张靖还是觉得未成年谈恋爱有些罪恶,所以她一向对少年人的感情是尊重祝福但离她远点。 桑迪的确表白了,但张靖拒绝了,没有给他什么希望,之后没了交集自然也谈不上后续。 这件事情没让其他人知道,张靖悠闲地毕业后就来了这个有些偏远的镇子,从此离那些鲜活拥挤的学院生活都远了好多。 她恍惚了一下,总觉得自己活的久了之后总是有一种时间很轻飘飘的感觉。 戴维娜吃完饭就急匆匆离开了。 离开前拿着张靖打包的点心,还可怜地抱怨了一句:“我的圣诞假期都只剩下两天了!” 那眼巴巴的样子,让张靖一心软又送出去一大包吃的。 小獾快快乐乐心满意足走了。 张靖收拾完餐桌,去看小孩。 柔软的黑发散落在浅蓝色枕头上,那双紧闭了一周的黑眼睛此刻却半睁着,温暖的阳光仿佛映不进去一般。 瘦小的身体蜷在柔软的被窝里,他听见脚步声靠近,动作细微地扭了扭头。 这样微弱的动作却仿佛扯动了他某个伤口,小孩面色痛苦地纠结在一起,颤巍巍的手指扶着自己的脖子,似乎想咳嗽却咳不出来。 张靖疾步上前,端起旁边的温水递给他,有力的手臂轻轻松松就能扶着人坐起来。 西弗勒斯仓促地喝了半杯水,就示意拒绝。张靖也不勉强,看着他慢慢平复,手一下一下地在他瘦弱凸起骨头的背上安抚着。 “你睡了一周了,嗓子不舒服正常,先不要说话,多喝点温水。” 张靖看他一直扶着自己的脖子,呆滞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怅然,还以为他在疑惑,这么温声解释了一下。 西弗勒斯猛然蹙了蹙眉毛,嘴唇抿紧,闭着眼睛躲开了张靖的视线。 张靖:“?” 她拿过来一瓶药:“你先把药喝了,这一周你身体的魔力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几次狂暴,对身体的伤害太大了,药再苦也要喝完。” 西弗勒斯沉寂了几秒,还是抬手准备拿起魔药瓶。 张靖看着他那不自觉颤抖的无力的手指,无声地拒绝了他的动作。 西弗勒斯也意识到了什么,有些羞恼地收回手偏过头。 张靖无奈叹口气:“怎么又犟了呢?” 好在她对这小孩别扭的心思有一定心理准备,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不是不能理解,遂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掰了掰他的头。 西弗勒斯似乎根本没想到这人居然直接掰头。 小孩诧异的神色还来不及收回,魔药瓶口就怼上了他的嘴唇。 苦涩的药味萦绕在嘴里和鼻息间,斯内普挣扎了一下,辨认出这是治疗药剂后就不动了。 张靖灌完,小孩的脸颊就比刚才红了一个度,他眼神都带上了一丝怒意,但配合着他这虚弱的样子根本威胁不了任何人。 他张口想要说什么。 但沙哑的嗓子自动熄火。 想要调动魔力又觉得身体异常无力,脑海有点刺痛。 张靖叹了口气:“好好养病吧,这个药剂副作用是嗜睡,你多睡会,下午起来再吃点东西。” 斯内普看着那个女人就这么大喇喇走出去,还贴心地掩上了门。 他再次神色恍惚地摸上了自己的脖子。 确认没有那狰狞的伤口,和不断流出的温热血液后。 又把手移动到了别的地方。 摸过自己瘦弱的脸颊,细拉拉的胳膊,眼神看向自己骨架不大的手掌。 原来人死了之后会变回幼年吗? 不,痛感是真实的,温热也是真实的。 他……真的回到了幼年?! 但是,那个女人是谁?他十分确认自己从来不认识那样长相的东方女人,更别说生病受她照顾了。 自己还是西弗勒斯·斯内普吗? 那……伏地魔,莉莉,哈利,他们都还会在吗? 小孩漆黑的瞳孔泛起涟漪,他挣扎着下床,努力操控软弱的身体来到卫浴间,看着镜子里熟悉的模样。 他扭头寻找,终于在门旁边看到了日历。 1967年12月17日。 他八岁。 第5章 雪停了 张靖略微有些苦恼。 经过了从前几辈子,她自认和小孩相处有了还算丰富的经验,但这个孩子着实有些特殊。 她对于哈利波特原着中的内容细节已经记不太清了,只大概对大剧情有些印象,但这并不是救世主出没的年代,她就更没底了。 不过跟着设定好的纸片人剧情走也不是她的风格。 只是她看着这个未来会成为一大重要人物,但目前只是一个遭受了家庭暴力并疑似陷入自闭的小孩,有些无奈。 她猜测那次回家后小孩大概又是遭受了打击,他身上的淤青很可怖,瘦的令人心惊,大雪天穿着单薄宽大的衣服蹲在枯树下。 她还记得戴维娜那句“求生意志不强”。 一个尚未看过世界上诸多风景的小孩,却宁愿蹲在雪地里,等待一个陌生的本不该遭遇的结局——死亡。 因为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能接纳一个伤痕累累又孱弱无力的灵魂。 好在自从他醒来后,求死的意识没有再次发生。魔药会挣扎着好好喝完,该休息的时候也会好好盖被子。 但张靖很担心他的精神状态。 他连续几天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整个人的状态似乎陷入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警惕防备和陌生。 但偶尔她能从小孩别扭的欲言又止中,感受到他暗含的一丝感激。 张靖并不指望一个没受过正常教育的孩子做到礼仪周全,不长成反社会人格就不错了。 她是在思考要不要去解决这件事。 在小小的西弗勒斯看来绝望的事情,对于旁观者张靖来说很轻易解决,并且她还是个女巫。 嗯,勉强来说是个魔力高强的女巫。 没有纠结很久,在西弗勒斯身体出现明显的好转时,她送完饭菜和魔药,拉过椅子坐在了床边,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 小孩明显僵住了,进食的动作有些刻板,但此刻的仪态比从前显得更好了一些。 张靖挑了挑眉,学习能力很不错啊。 “西弗勒斯,你的巫师朋友萨拉希望能和你来一场对话,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斯内普抿紧嘴唇,暗沉沉的眼睛有些不敢抬起,他都不明白为什么此刻的自己带着这样的胆怯。 明明在黑白魔王间周旋都游刃有余。 但很快他就调整好了心态,恢复了平静,清了清嗓子,久不说话他对自己的声音都陌生了。 一个还带着稚嫩和沙哑的少年音发出来,成功让床上的人一僵:“当……当然,萨拉小姐。” 张靖皱了皱眉,抛开那一丝不对劲,继续询问: “好,首先我要对可能碰触到你不愿意谈及的部分道个歉,但我的良知让我认为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孩几乎被冻死第三次。” 斯内普脑海里闪现出这个世界与女巫相处的时间不多的片段。 确实很短,但是一个八岁小孩人生中能够触及到的为数不多几乎是全部的温暖。 包括自己这不知道为什么回到幼年的苍老灵魂也是她救回来的。 斯内普不合时宜地想到:这个女巫的魔药水平和她的厨艺一样优秀。 “那么……”斯内普擅长以眼神反问。 张靖靠在椅背上,她的魔杖就在手里轻巧地转动着:“需要我的帮助吗,小朋友?” 斯内普沉默了一下,也许是这里太安逸,他几乎要忘记自己那对父母,现在想想甚至有些茫然:“你想要怎么帮我。” “我们是巫师,西弗。”张靖勾了勾唇,挑眉看向小孩,“你碰触到的巫师手段有什么?” 斯内普想了想自己八岁时的认知:“母亲藏起来的几本魔药书,我会在她不用的时候拿出来看,还有……偶尔她会告诉我一些巫师世界的事情,还有霍格沃兹。” 这所学校里度过的时光是艾琳为数不多的,愿意珍藏一辈子的记忆。 在她不被托比亚控制的时间,她偶尔也会施舍给自己孩子一丝温情,向他讲述那个瑰丽奇幻的世界。 西弗勒斯知道十一岁的自己会离开这个充斥着暴力和畸形的家庭,去往那里,追求真正的巫师力量,反抗托比亚那样恶心的麻瓜。 所以他在每一次想要走向死亡时,都在用这些为数不多的“巫师”相关的记忆,把自己的鼻子伸出泥潭呼吸一口气。 然后等待着那封信,彻底把他拉出泥潭。 老教授动用他精湛的演技,模拟着八岁的自己会是什么样。 手里捧着的玻璃杯缓缓颤抖了一下,慢慢飘起来。 张靖伸手接住了,温声打断了他魔力的释放:“好了西弗,你需要休息,你的魔力并没有完全温顺下来。” 斯内普再次沉默下来,事实上上辈子的自己除了在五岁那年的魔力暴动外,几乎没有过多么强烈的反应。 但是根据这个女巫的说法,以及这个房间里遮掩不住的破坏痕迹,他知道这次自己的魔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新的幼年时期,变故让斯内普有些错愕,更有些不在掌控中的烦躁。 “那么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想你的父母会愿意作为榜样——或者说实验对象,让你看看更加神奇多样的魔法。” “毕竟爱护小巫师,人人有责。是吧?” 张靖这么说着,眼神却冷淡到有些漠然。 斯内普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她,恍然发觉这似乎才是这个强大的巫师真正的模样。 是的,强大,斯内普觉得哪怕是自己巅峰时的魔力,也打不过这个看起来平和又温柔的女巫。 她隐藏的很好,如果斯内普不是一个将近四十岁的灵魂的话。 他垂下眼睫,听见自己稚嫩的声音回答:“好的,萨拉。” “我想看看真正的魔法。”小孩这样说。 你的魔法是什么样的呢,年轻的女巫,愿意为了一个一面之缘的小巫师出气,明明这么强大却来到了这样落败的一个小镇,你要做什么呢?你有什么目的呢? 女巫在给8岁的灵魂出气,真奇怪,明明他们才见了两次。她的善良仿佛只是随手一挥。 而38岁的他,却急不可待地想看看女巫所描绘的艾琳和托比亚的结局。 斯内普恍然间想到,当年的自己,真的很希望有这样一个人,或者有这样一股力量,帮自己了结这样不堪的童年吧。 “好,”张靖觉得自己的情绪有些愉悦,她看了看窗外:“雪停了,西弗。” 温和的眼神再次落在了小孩身上,看着对方挺直的脊背、柔软的黑发、还有绷紧的嘴角。 “风也停了,太阳出来了,或许你的身体已经可以支持你下床出房间走走。小巫师先生。” 第6章 解脱 斯内普不太适应地扯了扯自己脖子上墨蓝的围巾,冷风呼呼灌进来,他僵了一下,又把下巴埋了进去。 看到了他这套小动作的张靖忍不住笑出声,然后在西弗勒斯不满的眼神中给他套了个温暖咒。 “这样的大雪天对于一个小孩还是太残忍了。” 又下雪了。 昨天夜里的暴风雪几乎把所有低矮的东西都埋掉了。 张靖走在前面开路,嘱咐斯内普跟在后面,不然容易踩到什么意外陷阱受伤。 她一边随手挥了挥,在无人注意的巷子里就扫开了一条干净的路。 直到来到了那个很有名的蜘蛛尾巷。 这里的现实情况和张靖印象中的显然差不多,甚至更惨烈一些,阴暗,肮脏,借用那句话“连乞丐也不会来这里乞讨”。 斯内普看着这里,和他记忆中相差无几。毕竟对于他来说,19号房子无论再怎么被岁月腐蚀,也永远停留在两个人死亡的那天。 张靖的脚步停在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斯内普看了她一眼,上前要打开门。 门虚掩着——有点奇怪,毕竟他们家的房子应该遭不住冷风来破坏了。 伴随着咯吱声,房门开了,张靖良好的视力和感知让她很快了解了客厅里的人数——以及他们脸上不一的表情。 瘦弱灰败的女人缩在厨房门口,脸上的泪痕明显,眼眶似乎已经再也挤不出眼泪,只是徒劳地大睁着。 一个肥胖的酒糟鼻男人满脸谄媚的笑,举起的双手看起来还有些惧怕前方的人。 而他对面,则是三个穿着很普通的男人,不过他们手里的热武器就显得不太友好面善了。 这一切,随着西弗勒斯的推门,仿佛都被定格在原地,变成一幅滑稽的油画。 很快画面开始流动。 男人调转了枪口,黑洞洞地直面着门口奇怪的一大一小。 张靖脚步稳当当地上前,把小孩挡在身后,歪了歪头丝毫不见慌张:“真是惊喜的见面礼啊先生。” “你是谁!” 那人恶意的眼神在她干净的脸庞上打量了一下:“亚裔女人,价钱不太好,不过也不错。” 斯内普几乎是瞬间就沉下脸。 他记起来了,这三个人,托比亚的买家,也可以叫他们人贩子。 当时自己是怎么逃脱的?记忆竟然有些模糊了。 只记得后来艾琳抱着自己撕心裂肺地哭泣,而托比亚在那之后除了毒打自己,再也没有说要卖掉他了。 “后面躲躲藏藏的小子,就是那个有怪力的孩子?” 人贩子看着手无寸铁的张靖,轻蔑的眼神再次看向死死盯着自己的小孩。 “是的,是的先生,”托比亚的脸皮抖了抖,畏惧地看着那把枪,但想到那昂贵的金额,又恶心地笑起来,“我敢保证,我怎么敢骗您呢?都怪这个怪胎,跑了好几天,我抓他费了不少力气呢!” 听到“怪胎”的词语,斯内普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 为什么自己的记忆模糊,也许是因为这起买卖人口涉及到了巫师世界,那群傲罗给涉事人员施了遗忘咒。 “喂喂,就这样光明正大谈论不太尊重我们吧。” 张靖似乎有些苦恼地说。 她挥了挥手,房门被关上,屋子里重新阴暗下来,角落里的烛台突兀地点燃。 女巫悠闲地仿佛是在自己家,随手把两只杯子变成了椅子放在身后:“来,西弗,坐下缓缓,外面可太冷了。” 温暖咒还在发挥着作用,斯内普对这个人闲适的态度几乎感觉到一些好笑。 但他的手还是紧紧攥着——他不是那个魔力高强的教授,而是刚刚经历魔力暴动的脆皮小孩。 希望这个女巫能够如她表现地那样解决这个烂摊子吧。 心里这么想着,他暗暗警惕地看着对面的人。 “你是巫师!”三个男人眼睛里几乎同时出现了深深的恐惧,但手里的武器让他们血液重新流动起来。 没关系的,那位大人说,巫师们不过是一群自大又毫无防备的家伙,他们的子弹比魔咒的速度要快。 “我不太喜欢和坏人争执或者说话,那么我们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如何?” 男人嘴角的狞笑还没起来,手木仓就不受控制地迅速飘飞到那个女巫身边。同时身体各处传来被勒割的痛楚,视线突兀地倒下,他们才发现自己被凭空出现的绳子绑起来了。 旁边的酒糟鼻男人和瘦弱女人惊恐地看着,说不出一句话。艾琳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个巫师,忘记了自己的魔杖。 张靖托着三把精巧的武器,饶有兴趣地端详了一会。 “看,西弗,这个咒语名叫漂浮咒,wingar-dium leviosa。”她缓慢清晰地读着,“一个简单的咒语,你会学的很快的。” 她甚至没有拿出魔杖,只是抬起了手指:“而这个叫禁锢咒——colloportus,如果你的魔力足够,时长会根据你的意愿进行。” 两条绳子将托比亚和艾琳绑起来。 “变形咒,它使你的武器更加顺手,西弗。或许老斯内普先生会想要回顾一下曾经他是怎么对待自己的妻儿的。” “噢抱歉,我下手有点重了。那么这是:治疗咒。你的年纪还有点小,以后会学到的。” “当然,我们不能让他们太过安心。” 女巫百无聊赖却似乎又在认真教学。 她挥手间的从容和平和,像是毫不担忧无杖魔法的魔力输出带来的结果。斯内普在她身上感觉不到一丝魔力耗尽的担忧。 张靖转了转头看向斯内普,小孩把手缩在衣服口袋里,眼睛却死死看着前面的两个人,他的嘴唇翕动着无意识复述着张靖念的咒语。 “我这个人比较没有同情心。”张靖叹了口气,目光定在艾琳身上。 “所以——如果你不会做母亲,那么就当你没有了这个孩子吧。” “来,西弗。” 女巫终于拿出了魔杖。她笑着呼喊小孩过去。 斯内普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僵硬,这个东方女人像是给自己施了夺魂咒一样。 他手脚摆动站过去,身体顺从,心里却还在别扭地找着借口:她那么强大,他又不能反抗。 张靖的手臂可以轻松地半环着他,将魔杖塞给斯内普,握着小孩长有冻疮的手:“老师教你一个很有用的咒语,叫遗忘咒:obliviate(一忘皆空)。” 一股温暖强大的魔力不由分说地顺着他的手臂流淌,从魔杖顶端爆发光芒。 斯内普冷眼看着艾琳那饱受折磨的脸颊和身体颤抖着,眼神从抗拒到逐渐失去焦距。 “给她酿造一个美梦吧,我向来对女性宽容一些,即使她犯了过错。” 身后的女巫是一个怜悯的上位者。斯内普这样想到。 “我想想……一个失忆后流落在外,挣扎着生存的可怜女巫怎么样?那么回去你的家族吧,艾琳·普林斯。” 温和的气息就在斯内普的耳畔,他的眼里只剩下那个陷入了睡梦中的女人,他身体无意识地颤抖着。 那个同时给予了自己童年痛苦与爱意的女人,就这样忘记了一切,对他们彼此来说似乎都是解脱。 第7章 真正的西弗 “至于你们——”张靖杖尖一转,对向四个男人,“西弗有没有好主意?” 斯内普忽略了她那个亲昵的称呼,只是淡漠着声音:“巫师们怎么处罚拐卖人口的?” ——啊,这个她还真的没了解过。 “那就交给傲罗好了,他们似乎也会揽收这样的职责。” 张靖无所谓道,她话锋一转,“不过这样送去不是太便宜了吗?西弗,他是怎么对你的,你现在可以过去找回来。” 女巫收回了魔杖,笑意盈盈:“比起挥舞魔杖,其实我更喜欢活动活动身体发泄一下来着。” 斯内普阴鸷的眼神从托比亚吓尿了的身上转回来,嫌弃得很明显。 张靖忍不住笑了一声,挥了挥手,这个臭烘烘的男人被“清理一新”。然后她走上前,低跟靴毫不留情地踹在了他肩头,狠狠一捻。 “啊——”托比亚惨嚎一声,斯内普似乎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他看向女巫。 一个并不心慈手软的巫师,魔力充沛,身体力量还很强大。 张靖眨眨眼:“来试试?” 斯内普听话地走上前,托比亚看见他的眼神,却比看见张靖还要惊恐。那完全不像个小孩——被埋藏了三十年的仇恨并没有随风逝去。 那天蜘蛛尾巷的其他人家度过了风平浪静的一天,他们不知道被施了消声咒的19号房子里发生了什么,只有那几个人互相看见了对方凄惨的模样,硬生生吓晕了过去。 等到傲罗赶来的时候,房间里剩下的被捆起来堆在一起的四个人,脸色惨白生死不知,还有一个女巫靠在柜子旁,闲适地和房间不是一个画风。 还有一个穿着麻瓜服饰的小孩站在她旁边,看着这一切,阴沉沉的模样,嘴角却扬着僵硬又诡异的笑意。 “咳……萨拉学妹,好久不见,他们还活着吧?” 新手傲罗小心翼翼地看向软趴趴的人堆,显然是认出了张靖的身份。 “学长好久不见,”张靖愉快地问候,接着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情况。 两个傲罗浑身绷紧,无论什么时候,小巫师都是受到保护的对象,这样的虐童和拐卖事件,这几个人会受到严惩。 “走吧西弗。”张靖牵着小孩的胳膊,无视他的挣扎,开口道:“我想你需要找个监护人。” 斯内普僵住了。对了,他还不到九岁。 “按道理来说,普林斯家族应该要接收你,不过艾琳显然已经忘记了这件事,你的身份或许有些难办,不过也不是没有操作空间。” 艾琳在傲罗赶来之前已经离开了这里,一忘皆空咒若是被发现,她自己会有点麻烦,虽然不至于成为罪犯,但能省事就省事吧。 张靖插着兜,走在回家的路上,小孩就跟在她身旁,沉默地听着她说话。 “或许魔法部也会给你安排一个收养的巫师家庭。你的魔力很活跃,它们危险,但也会让你天赋卓绝。” 张靖想起小孩拿着魔药感兴趣的样子:“或许你会成为未来的魔药大师。” 此刻真正的魔药大师灵魂的斯内普:……这个女人观察力有些可怕,他已经在尽力掩饰了。 两个人路过了一栋房子,斯内普下意识盯着那扇窗户看了几秒。 ——莉莉。 那个名字在他心里被呼唤了无数次,而此刻他真正意识到,或许一切还有弥补的机会,或许这是梅林垂怜了他肮脏可怜的灵魂,让他重新来过一次。 “这里住着一个赌徒,我猜他快要保不住这个漂亮的房子了,很快我们会有新邻居。” 女巫的声音带着一丝看戏一样的笑意,斯内普懒得追究她到底在笑什么。 他知道的,因为伊万斯家不久就会到来,这个麻瓜家庭会诞生一朵漂亮的被梅林眷顾的百合花。 张靖看着重新回过头走路的男孩,清亮的眼神蒙上了一层迷雾。 若无其事地在雪地上开道:“……或者,我也可以以你监护人的身份收养你,虽然有些不合法规,但巫师嘛,总有些操作空间。” “但前提是……” 张靖站在房门前,回身正对着西弗勒斯,面前的小孩缩在厚实的衣服里,眼神沉稳,脸颊柔软,看起来比前段时间脆弱的要死掉的模样好了不少。 下一刻,女巫嘴里的话让斯内普如坠深渊:“……前提是,你是真的西弗。” “……” 斯内普站在那里,眼睛不受控制地下垂,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竟然胆怯于和她对视。 明明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 明明他也不知道为何会在这具身体里醒来。 但一切在和那个温和的女巫相对的时候,都变得苍白无力。 斯内普骗了一个帮他赶走家庭阴翳,帮他疗伤,给他提供温暖的人。 这让他冷硬又阴暗的心不知道为何产生了愧疚。 但也仅仅只能是愧疚了。 斯内普插在衣兜里的手无意识攥紧,抬眼平静地看向张靖,却发现她早就不站在那里了,房门开着,她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 “虽然事情变得有些奇怪,但我想应该还有坐在炉火旁谈话的余地,房子外面的法阵可没有那么厉害的保温功能,就像是我说的——” “大雪天对一个孩子来说,太残酷了。” 斯内普无声地赞同着这句话。或者说,赞同她会为了这句话数次妥协,就像她两次从大雪中捡到了僵硬的西弗勒斯。 他上前,踏入了那个温暖的房间。 —— “所以,你是未来的西弗勒斯?” 张靖捧着一杯热茶,窝在沙发上,旁边的大黑猫亲昵地把头搭在她腿上,被一下一下地顺毛。 女巫歪了歪头,似乎没有多少意外。 斯内普坐在她对面,一切说开后,动作下意识地保持了长大后的习惯。 他只是平静地反问:“萨拉小姐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大概是一开口吧。” 张靖这么说着,“也许小西弗会感到局促,却不会下意识地说敬语,不过那个时候还不太确定。” 她自己都能穿越重生,似乎别人的灵魂发生变化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只是带着一些好奇,想看看新的“西弗勒斯”是什么样的人。 想看看未来的世界因为不一样的人又会有什么变化。 她喜欢新鲜感,所以对这样的变化充满期待,而自己的能力足够保护自己近距离观察这个小孩。 只是在某些小动作上,她察觉到了这个灵魂和小西弗的相似之处。 前往斯内普家里,也是一次实验,她真正感觉到了前后两个灵魂的联系。 也许是因为她多次穿越所以对灵魂的感知比较强大? 张靖若有所思,当初她的校长邓布利多也说这是自己得天独厚的天赋来着。他猜测这是东方血脉的奇迹。 因为魔法来源于灵魂,她天然就对魔法拥有一份特权。 斯内普垂下眼睫,声音有些艰涩,毕竟直到他死亡也没有几次机会真心实意地说出这句话:“谢谢你,萨拉小姐。” “为了那两个人吗?托比亚和艾琳?”张靖只是摸着猫慢慢摇头:“他们的结局只有真正的小西弗看到才有意义。” 如果我已经长大,这样的童年弥补又算什么呢?迟来的补丁隔着时光贴不到曾经的伤口上。 “我想是的,但是——”斯内普锐利阴鸷的眼神刺向张靖,让她窥见了一丝未来的魔药大师的风采和威严。 小孩的声音慢慢地,一字一句咬出来:“我想我应该没有向萨拉小姐介绍过我父母的名字。” “啊呀,”张靖笑了一声,“露馅了啊。” 第8章 东方秘术 “天色暗了,今天很适合喝一碗鱼汤。” 张靖伸了个懒腰,大猫从沙发上跳下来,缠在她腿间,簇拥着她往厨房走去。 “等待傲罗的讯息期间,暂时是由我监护你。小巫师先生,你现在自由了。” 女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斯内普猜想了无数种可能,他习惯生活在阴谋中,被邓布利多或者伏地魔利用,他在旋涡中挣扎成为了日常,即使在这边生活了好几天也尚未习惯。 也许她是被故意派到他身边来的。 但有谁会在意一个小巫师在麻瓜界的悲惨童年呢?上辈子的自己直到入学也没得到任何来自大人的善意。 也许她是为了利用我未来的价值。她……有可能是先知。 但是……凭什么? 斯内普感到困惑,她本身那么强大,即使没有自己的帮助,仿佛也不会有什么能让她感到棘手。 除非是自己有别人替代不了的价值。 斯内普把所有的猜测埋藏在心里。 温暖的鱼汤安抚了饥饿寒冷的身躯,吃完斯内普照旧被叮嘱了一句暂时不要动用魔法。 他沉默以对,并且有些无奈。自己的身体当然会珍惜,尤其是如今的伏地魔势力正在缓缓发展,无论是为了莉莉的安全还是……他都要让自己强大起来。 “对了,今天晚上早点睡,明天开始锻炼身体。” 张靖走进地下室前,看着沙发上看报纸的小孩这么说。 “作为监护人,在你生活在我家的时间,先满足我当老师的兴趣吧。” 斯内普想到上午在破旧的房子里发生的暴力事件,虽然让他很愉悦,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一句:奇怪的东方巫师。 打架时可没有优雅的礼仪。 麻瓜对于亚裔似乎很不看好,但在巫师界,他们会忌惮东方不太一样的魔法体系。 虽然这个叫“张靖”的女人看起来和他们这边的巫师一模一样。 但血脉的力量不可小觑,巫师们讲究的纯血之类的不就是如此吗? 所以在隐隐防备的同时,他脑海里再次浮现起萨拉拳脚挥舞间的利落和狠绝,她试图教他怎么打人最痛的地方,似乎叫……穴位? 斯内普嘴唇翕动,吐出两个奇怪的中文词语,张靖有时候会习惯地说出来,看他不理解时也会解释一番。 这让老教授对中文产生了一点兴趣。 那么简单的音节,可以表达那么复杂的意思吗? 他眼神一转,起身走到客厅的书架前,这里有几本中文书,书脊上笔画繁复的字他一个都不认识。 翻开来,密密麻麻,只零星画着几个黑色线条勾勒出的人体轮廓,比当初他看的炼金术书籍还要复杂。 斯内普皱起眉,如此棘手,东方人从小就要学这个吗? —— 斯内普知道这个女巫说到做到,但没想到她说的早起甚至比霍格沃兹吃早饭还要早。 因为变小而需要大量睡眠的老教授听到哐哐的拍门声,人都是懵的。 麻瓜的钟表显示现在不过早晨5点。 他脸色黑黑地开了门,张靖正穿着一身奇怪的宽松服饰站在外面笑眯眯。她手上还拿了一套,看起来像是给他的。 “萨拉小姐,我想这个时间点你可怜的猫头鹰才刚刚要睡觉。而人类小孩也需要大量睡眠。” 斯内普已经理直气壮地接受自己是个小孩的事情了。 “别这么生气西弗勒斯,对肝脏不好,”张靖把衣服递给他就下楼了,声音飘过来,“我知道你昨晚睡得还算早。” 斯内普停滞了几秒,这个下床开门的功夫,让他接触到了冷空气,早已清醒再也睡不着,只好郁郁地换上张靖给的衣服。 张靖的声音催促:“难道你不想见识见识中国功夫吗?嚯嚯哈嘿!” 她想多了,显然距离李小龙先生把kungfu一词带热还有一两年,而斯内普对麻瓜娱乐也不感冒。 斯内普跟着张靖来到了一楼后面的小门,这里有个小院,他之前都没注意到过。 出来后他就了然了。显然这里被施了魔咒,类似于混淆咒之类的,一层薄薄的雾气浮在篱笆周围。 小院空间很宽敞,除了沿着篱笆种了一圈魔药植株以外,其他的地方都被石板铺的很结实。边缘还有一套遮阳棚和座椅,看起来是个喝下午茶的好地方。 等等,魔药植株? 斯内普辨认了一下,都是常见药材,但显然能让它们在冬季还生机盎然就很了不得。 张靖活动了一下身体。 “跟着我做动作,你的身体需要慢慢修养,就先从我大中华的传承——太极拳开始。” 显然这个拳法并不是具有杀伤力的真正那套,但随着小孩别扭地开始学习动作,他才发现自己竟然被这看起来毫不费力的动作带出了一身汗。 张靖拿着自己的魔杖,像是变成了戒尺,站在那里指点着斯内普的动作要领。 “这里手抬高,腿,不要绷这么紧。” 张靖想起来上辈子的武术师傅,那是真的教杀人拳法的啊!戒尺敲在自己身上疼的嗷嗷的。 斯内普记忆力很好,但跟随这套动作还是有些复杂了,身体也不够灵活。 他的眼神逐渐从僵硬恼恨变得失去了高光。 好累,这是什么东方秘术吗? 看着张靖幸灾乐祸的眼神,他觉得整个人都有些不妙。 难不成自己以后战斗,在别的巫师优雅挥舞魔杖的时候,他上去邦邦两拳? 斯内普被脑补恶寒了一下,但别的不说,张靖似乎确实能做出来那种以武服人的事情的…… 张靖抱着手臂琢磨了一下:“或许你也可以从八段锦开始。” 太阳出来了。 斯内普腿一软,被张靖从后面拎住了衣服领子。 小孩跟个被泡软的面条一样提溜进家里。 明明没有战斗,魔力也没有消耗,甚至没有做大动作,但为什么这么累? 累得他差点没空顾及自己的形象。被提起来的时候挣扎了一下,又被张靖施了漂浮咒送进屋里。 “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下来吃早饭。” 斯内普面无表情地钻进浴室,看着镜子里汗水淋漓的人,后知后觉地抹了一把脸。 东方秘术,恐怖如斯。 第9章 圣诞节和八段锦 比傲罗的消息先到来的是圣诞节。 在这个节日里,即使是最贫穷的蜘蛛尾巷也会被沾染上节日的热闹与欢愉。 一大早起来,斯内普按部就班开始锻炼八段锦。 这个奇怪的名字他发音一直无法念准确,但好在动作比“太极拳”要简单很多。跟随张靖做了三天后,他已经能凭借着记忆力单独做出来了。 “两手托天理三焦……上托……下按……”一只奇怪的机械鸟站在院子里的树枝上,嘴里发出的却是周正的中文声音。 那奇怪的字词斯内普听不懂,但不妨碍带有某种蛊惑人心般的韵律,带领着他的呼吸节奏和动作一直保持平稳。 上托…… 无形的魔力缓缓随着他的动作流动着,滋养着小巫师的身体。 “左右开弓似射雕……” 斯内普半阖着眼睛,只觉得周身安静下来,那熟悉的魔力流动,比前世更加清晰,更加容易感知。 整套动作做完,他忽然睁眼,目光直直射向前方站立的张靖。 他似乎看到了魔力组成了一张网络,缠绕在女巫的身上,散发着稳定的莹莹光芒。 但这样的现象只是一瞬间,下一刻就变成了普通的景象。 斯内普愣了一下,皱着眉沉脸思索。 他看过那么多本书,没有哪一本涉及到与人体有关,与魔力网有关。 “看到了吗,我眼里的世界。” 张靖笑意盈盈的声音打断了他:“我刚刚感知到你的魔力波动了一下,看来你学到了一些很少见的东西?” “魔力网?你能在我身上看见吗?” 斯内普直接问。 张靖眨了下眼:“我更喜欢称呼她为脉络。一种很神奇的人体奥秘。” 见他还是不懂,张靖只是道:“客厅里的书有关人体研究的,我是说华夏出版的,你可以看看,和你前两天感兴趣的穴位也有一定关联。” 斯内普把学中文的重要性再次往上提一提。事实上,他已经开始了。 结束了晨练,张靖开始指挥着斯内普装饰圣诞树。 入乡随俗,她喜欢不一样的热闹。 斯内普看见那棵大圣诞树下堆了不少礼物盒,上面也装饰着千奇百怪的糖果和物品。 他甚至看见了每天早上在院子里唱中文调调的那只鸟——呃,或许是它的同胞兄弟。 “你可以去拆拆看,我喜欢给别人准备圣诞礼物。” 斯内普看出来了,因为从中午开始就不断有猫头鹰飞进窗户,带来颜色各异的包装盒。 他推测是张靖从前在霍格沃兹的朋友带来的。 真是个人脉广泛的女巫啊,他撇撇嘴。 老教授显然已经习惯之前只有同事们互换礼物的圣诞了,至于朋友?那是什么东西? 张靖从二楼搬出来一个大箱子:“嘿西弗勒斯,这是你的圣诞礼物。我猜你一定喜欢。” 斯内普静静地看了两秒,同样递给她一个盒子:“谢谢,这是你的。” 两个人开始默契地拆礼物。 斯内普看见了一大堆书——这不奇怪,他喜欢书这很多人知道—— 但,那本字体花里胡哨的书本底下有一行小字,似乎是对中文书名的注释:“children''s enlightenment”(儿童启蒙专用)这句话他可看的一清二楚。 显然,张靖给他买了一套中文学习书册。 斯内普把书都拿出来,循序渐进地看见了一本比一本厚的书,底下是中文经典书籍,还是双语版。 虽然有些被看不起的不爽,但这套书确实送进了斯内普心里。 让他对着《黄帝内经》自学中文?就算老教授耐心十足也没有这个勇气。 张靖打开那个盒子,是一瓶福灵剂,略有些惊讶地看过去。 斯内普头也没抬地翻书:“不是我制作的,前几天托你的猫头鹰邮购的而已。” 张靖当然知道,福灵剂没有半年可做不出来,斯内普才住了几天啊?但是她比较意外的是这孩子身上还有钱吗? 臭脸小孩像是看穿了她在想什么,倒是没觉得冒犯,解释了一句:“艾琳留下来的一点东西。” 噢。 那没事了。 张靖的人缘比斯内普意料之中还要好。她收礼物拆礼物到天黑,还是有猫头鹰飞到这里来。 有的只是简单送贺卡,有的包装了大大小小的礼物。这里也可以看出来亲密度如何。 张靖还能认出几只猫头鹰,顺势揉搓毛茸茸。 张靖的那只猫头鹰佩琪的粮一下子耗掉了不少,而佩琪从昨天开始就忙忙碌碌地到处飞了。 “对了,明天我会有两个朋友来拜访,你要打个招呼吗?”张靖拆着礼物问。 斯内普继续看书:“我会待在地下的魔药室。”这就是不见的意思了。 张靖尊重他的意见:“那到时候你自己做点吃的吧。” 外面的雪纷纷扬扬,绿色的槲寄生带来盈盈暖意,斯内普从圣诞树下拆出来一套暗绿色的衣服,还有条红围巾。 被张靖半威胁半怂恿地穿戴好了。 张靖笑眯眯地武力压制斯内普坐在沙发上,用相机拍下来两张张照片。 斯内普拍完就逃了。 张靖带着一种打卡幼年教授的兴奋,端详着照片。 一身圣诞配色的黑发小孩五官深邃,脸颊带着红润,气色很不错,只是脸色紧绷绷的,双手抱胸,像个强撑大人气势的孩子。 旁边是笑盈盈的东方面孔,面孔漂亮,气势坦然又强大,一只手挎在小孩肩膀上压着。另一只手还勾着大猫的尾巴。 黑色的猫咪兰斯亲昵地把头趴在主人肩膀上。 镜头的左侧,还有不知道何时匆匆飞进来大口塞猫头鹰粮的佩琪,羽毛炸起,狼狈又可爱。 四只生物团在背景为圣诞树的相片里,生气勃勃。 张靖把照片放在两个精致的相框中,一个放在书架上,另一个敲了敲次卧的门,放在了门口。 过了一会,安静无人的二楼走廊,一只手伸出来把相框拿进去了。 —— “圣诞快乐!我亲爱的萨拉!” 张靖迎接着扑上来的女孩:“圣诞快乐,戴维娜。” 女孩身后站着一个高个男生,看起来高冷又帅气,不过他一开口,就显得声音很温和,仔细听还有些结巴:“圣诞快…乐,萨拉。” 张靖笑着抱了抱男生:“圣诞快乐,科维奇,你看起来变帅气了很多嘛。” 科维奇是跟张靖一届的同学,两个人六月份离校后就没见面了。 他看起来个子又高又大,但实际上是个很温柔的大獾,小时候因为心理阴影带着点口吃的毛病,但人其实比张靖和戴维娜都要细心。 科维奇抿出一个羞涩的笑容,他拍了拍身上的雪,给两个人都施了清理一新,才走进房间。 “哇——布置的超级棒,我就说你的审美漂亮极了。” 戴维娜毫不认生地脱了外套陷在了沙发上,抱住兰斯一顿疯狂亲亲。 兰斯大大的猫爪收着指甲拒绝着戴维娜,喵喵叫着冲主人告状。 科维奇还在掏礼物:“猫头鹰好…忙。萨拉的人缘,一直很好。” 其实意识到自己的朋友比起第一世时多了不是一星半点的时候,张靖也愣了好一会。 以前她可不是个爱交朋友的人,向来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 上辈子在权谋古代留下的印记终究是影响到了她未来的时光。 张靖哈哈笑着搓搓睡得天昏地暗的佩琪:“今天好好休息吧。” “毕竟,今天是圣诞啊。” 第10章 嫉妒 “多谢萨拉学妹帮忙。”傲罗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奶茶,终于缓了缓雷雨天带来的寒气入侵,长长地叹了一声。 张靖就坐在对面,把点心往前推了推,“学长辛苦了。” 傲罗满脸的疲惫,他这次来是解决这件拐卖事件最后的尾巴——也就是受害人之一斯内普小朋友的。 “这件事情牵扯到了很多黑巫师,”傲罗说到这里面色凝重了一点,“你要小心一点,说不准他们会报复。家里的混淆咒瞒不过巫师。” 她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事实上昨天他们刚刚来过一次。” 被她打跑了而已,看起来甚至有点蠢。 在霍格沃兹消息或者说八卦最灵通的就要属獾院,而身为赫奇帕奇的傲罗学长自然忍不住跟学妹吐槽起来,除了一些机密的事情以外,大致情况都交代清楚了。 托比亚的消息来源是个意外,那几个人贩子也是他主动贴上去打听的。而人贩子们又是游走在麻瓜和巫师之间,那位巫师却是个研究儿童身体实验的黑巫师,还和一大帮国内外人组成了一个违法组织,一条牵涉到英格兰国内外的交易链就这么形成了。 傲罗们忙着查处联系翻倒巷和国外走私的路线,又忙着调查和营救受害儿童,还要和牵涉到这件事情的麻瓜官员们以及受害家庭交涉。 本来张靖报警只引来了两个普通的傲罗,来处理小巫师遭受麻瓜家庭暴力案件。没想到最后牵扯出了这么一桩大案,导致已经进入了1968年4月,这个事情才勉强结束。 只能说幸好这个时期的魔法部还算靠谱。 斯内普从地下室走上来,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交谈的两个人。 在张靖十分健康的作息的带领下,他被迫改掉了熬夜的陋习,并且养成了良好的卫生习惯,所以现在看起来就是个有些内敛的干净小孩。 “这是我们筛选出来的适合的巫师家庭,有四家都在巫师聚居地,还有两家隐居在麻瓜世界,可以看看。” 傲罗露出了一个亲和的微笑,但斯内普只是沉默地扫视了他一眼,傲罗讪讪地眨眼。 张靖倒是看着几张资料:“都是很不错的家庭。” 没有一些所谓的纯血贵族那么富裕,但完全可以负担起一个小巫师的健康成长。 巫师界生育率低,有生子魔药也改变不了原本的基因体质,因此还是会有家庭选择收养那些在麻瓜界因各种意外遭受抛弃的孤儿小巫师。 斯内普垂着眼睛翻看手里的资料,但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事实上他的脑海里并没有钻进去什么内容,只是下意识地不断对比着什么。 这家夫妻想要给女儿找个哥哥——好奇怪的要求,他可对巨怪们没什么耐心。 这家只有一个男主人,希望有个孩子来继承他的姓氏——他用自己名字用惯了,虽然厌恶,但没有改姓负起什么奇怪责任的癖好。 这家…… 斯内普略微有些烦躁地眯了眯眼,事实上他年纪已经大了,再加上跟着张靖修心境修了四个月,很难有感到这么烦躁的时候。 傲罗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抱歉地对张靖说:“我下午还要去伦敦一趟,这些资料你们可以先考虑一下,我后天再过来。” 等到房子里只剩下两个人。张靖看斯内普还在思考着什么,就说了一声准备出门:“我今天去一趟对角巷,你有什么要买的吗?” 斯内普随意把资料放在桌子上,懒得再看:“我也想去。” 张靖有些意外,这人确实很宅,除了买一些魔药材料几乎没出几次门:“那走吧。今天外面的天气很不错,逛逛街也好。” 四月天,确实是个好时候。 只可惜她不在华国,而英格兰的天气有时候确实不太招人喜欢。 张靖倒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主要是她对于魔法界兴趣浓厚,否则她就会在毕业后选择世界各地旅游一下。她记得之前碰见的苏联同学毕业时,好像邀请她去那边玩一会来着。 那要不等斯内普找到收养家庭了就跑出去玩两年? 张靖觉得这个想法很有可行性,列在小本本上。 斯内普穿着巫师袍子出来,张靖带着她幻影移行到了破斧酒吧外面,纵然上辈子已经习惯了,但这次还是个身体较弱的小巫师,斯内普都没忍住脸色苍白,不做声地缓了好一会。 熟门熟路地穿过酒吧,打开巷子,两个人默契地各奔自己的目标商店。 斯内普跟着张靖来过魔药药材店几次,这里的老板也熟悉了他,不会随意坑人,他挑了一些自己需要的药材,又卖掉了几瓶自己熬制的药剂。 小巫师在入学前能够动用魔力的机会不多,是为了好好发育,不过熬制魔药是没有问题的。 店主认得这个小孩,他带来的魔药品质相当不错,不过他以为是张靖熬制让他带来卖的。 还温和地问候了一句:“你的姐姐来了吗,我这里有一批订单,想跟她谈一谈。” 听到“姐姐”一词,斯内普眉毛都没皱,刚开始还会不适应,但他很快体会到了一个成年的监护人给自己带来的无数方便,于是很干脆地默认了。 “我会跟她说一声。” 出门后,他往前几步,就看见了炼金物品店里的张靖,她正跟店主人讨论着什么东西,是游刃有余的神色,就像是他谈到自己热爱的魔药学一样。 斯内普垂了垂眼睛,刚走进门口,就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个人的声音。 “……真是可惜了,”店主扼腕,“那批火晶石前天刚刚被人定走,不然用在你的创意坩埚上……” 张靖思索了一下:“倒也来得及,我之后可能会去北方一趟,或许你可以帮忙引荐一下那位商人?” “诶?你要去苏联那边吗?那倒是没问题,不过商队这几个月可能就要离开了。” 听到这里斯内普的脚步停下了。 他想起了家里书架上那来自世界各地的游记和地理日志,这个女巫就像是一只自由的不被束缚的鸟,期待着远方的无数神奇秘密。 斯内普越是知道这件事,就越是费解为何她会在科克沃斯这个小镇上停留半年之久,她的天赋明明如此引人注目,既没有去闯一番事业和名声,也没有周游列国。 所以——她急于摆脱自己,就意味着要离开了吗? 斯内普完全忘记了自己本来就只是暂时被监护在张靖的房子,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她从前说的一句话。 “前提是,你是真正的西弗勒斯。” 如果是那个幼小的,被她拯救了性命的,尚且鲜活不曾沾染罪恶的西弗勒斯,就能待在她身边吗? 他竟然下意识地对那个幼小的自己感到嫉妒。 被拯救,被爱,不被抛弃,不被脱手。 可是明明自己也是西弗勒斯,明明自己也是从那个狭小破败的房间里挣扎而出,他为了力量而学习黑魔法,为了摆脱阴影而追求强大,为什么自己就要被送给那些稀奇古怪的巫师家庭呢? 第11章 好久不见 “西弗?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劲?” 女巫注意到小孩面色苍白阴沉地站在门口,连忙和店主说了最后一句,把自己买到的东西收好,就走过去牵起小孩的手,避开进门的人群离开商店。 对角巷在没开学的时候,人流量还是很让人愉快的,气氛热闹又不会过于拥挤。 她带着人走到弗洛林冰淇淋店,坐在角落里,这才问起来:“怎么了?是魔药药材出什么事情了吗?” “……”斯内普摸着冰凉的杯壁,回过神来,缓缓摇头:“没有,她说有一批订单,想和你商议一下。” 张靖:“哦,这件事待会说,你刚才是怎么了?像是看见了上辈子仇人一样。” 斯内普无语地瞪了她一眼,张靖讪笑了一下,开个玩笑。 这不是看他脸色实在太难看了。 斯内普没管张靖的插科打诨,对于她开的关于上辈子的玩笑也没有什么表态。 她从来没有掩饰关于自己对于斯内普上辈子经历的了解——至少斯内普觉得她是了解很多的。因此他始终对张靖保持着一份警惕和观察。 但显然这位女巫的强势和从容展示在很多方面,导致他从来不敢做出什么攻击性或者针对的动作,那只会让自己白白丢掉性命。 至少他们维持了半年的相处现状对斯内普来说是有利的,女巫没有对他的未来做出好奇心,也不会对他的行为方式有什么过分的干预。 哪怕他出于对力量的追寻,走在她提供的道路上,享受她给予的方便,这个女人也始终保持了一种观望的态度,仿佛这对于她来说只是一种…… 斯内普试图从自己的词汇中找到一个勉强合适的形容——就像是“投资”。 她会从他身上获利,两个人都这么认同。 于是这对于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提供了不少信任度,或者说底气。 因此他只是短暂思考了一会,看着对面悠闲吃着冰淇淋的女巫,做出了他的回答: “比起重新走进一家不知根底的巫师家庭,我更倾向于维持现状。”斯内普吃了一口冰淇淋,甜腻的味道让他面无表情,果然他还是很难接受这些甜品。 “我希望能继续住在科克沃斯,对此我会给你提供超值的报酬。”斯内普对于自己的天赋向来认同,“我会回去蜘蛛尾巷,但是希望萨拉小姐可以作为我的监护人应对麻瓜和巫师的检查,直到我毕业,期间我会负责我自己的开销,以及偿还你给予的东西。” 难得的不包含讽刺意味的请求让他有些陌生,以至于他的语速很缓慢。 张靖眨了眨眼,并未对眼前的事情表现出意外。 以她所了解的浅薄的对于眼前这个人的认知,她都有点意外他怎么会顺从平静地在她的房子里居住将近半年,因此眼前的一份委托也就显得稀疏平常。 而且——张靖回忆起那个“白月光”式存在教授心中的红发女孩,这应该也是一大重要因素。 她觉得这一切真是有趣,就像是平板普通的二次元人物突然活起来了一样,他们在思考,在抒发情感,在和她产生交集,显得和她从前经历的穿越都有些不同。 “当然可以,事实上,我对于你的天赋向来信任。” 就凭这几个月从她家流入对角巷的那些高品质魔药带来的收益,也能让她对于这样一个毫无害处的请求轻易允许。 斯内普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却还是下意识松了一口气,一直阴沉的神色也好了很多。 他看重的东西其实更多的是东方的修炼之术对于自己魔力的增强,这对于以往四十年的阅历来说都有些陌生且惊人,但显然面前这个女巫却不甚在意。 对此张靖倒是曾经做出过回答,她这一套并不适用于所有人,哪怕真正写入魔力发展的书籍,恐怕对于倾向于保守的巫师界来说,也只是一些奇妙的没有几个特例的野生“禁术”罢了。 这份特别显然让斯内普的心情好了不少。 “或者,你可以继续住在我的房子里,在我不在的时候,帮我照顾那些药材。” 张靖这么说着,眼里却透露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戏谑。 斯内普费解地皱了皱眉,有时候他猜不透这个女巫在想什么。 两个人回到科克沃斯,张靖开始计划她一个月后的旅行——显然斯内普有照顾自己的能力,她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也有些长了,有点无趣。 而斯内普则开始了一种复杂又微妙的等待,等那个不远处的漂亮房子住进新的人家,等待那个鲜活的生命重新绽放。 在此之前,他或许对这样一次重生始终保持着飘浮虚无的态度。 —— 只是他也忘了,伊万斯一家到底是几月份搬过来这边的。斯内普坐在那棵榉树下,难得没有看书,而是盯着手里的草叶发呆。 叶片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小小的一对翅膀,旋转着从手中飞起来,绕着少年轻巧地转了一圈。 一朵花儿突然飘过来,亲昵地和草叶凑近,仿佛两只小精灵一样,在空阔的草地上慢慢飞落,再次回到斯内普的手心。 他睫毛颤了颤,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 一个红发女孩站在那里,碧绿清澈的眼睛仿佛一汪湖水,带着微微的笑意和好奇看着他。 仿佛是等待了多年的目光突然穿过雾霭,斯内普一时之间僵住了,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动作都做不了,他看着这个年幼的,不曾失去气息的女孩,心中涌上来的不是欣喜,而是无尽的哀恸。 莉莉看着眼前一身黑衣满身沉寂的男孩,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似乎想说什么。 一个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打断了她:“莉莉!快回来!” 那是个和莉莉有七分相似的女孩,她站在山坡下面,看着两个人,眼神有些严肃甚至显得阴沉:“爸爸妈妈告诉过你别再那么做!像个怪胎!” 莉莉忘记了刚刚想说什么,只是声音放小了一点辩解道:“他和我一样!姐姐,我们不是怪胎。” 佩妮脸色有些苍白,跑到莉莉身边,防备地看着斯内普:“我们该回去了,爸爸妈妈会着急的。” 说完她拉着妹妹就要离开。 莉莉转头对斯内普喊:“我叫莉莉!莉莉·伊万斯,你呢?” 斯内普动了动嘴唇:“……西弗勒斯,我叫西弗勒斯·斯内普。” 佩妮再次扯了一把莉莉的胳膊:“走吧!” 莉莉只是扭着头对西弗勒斯眨眨眼睛,做了个“再见”的口型。 两个女孩扬起的裙摆很快就消失了,暮色笼罩下来,斯内普捡起被遗落在地上的书,将手里的花小心地夹进去。 好久……不见。 第12章 黑魔防 张靖坐在华人餐厅里,舒服地喝了一碗汤。 她对面坐着一个巫师老者,赞叹道:“东方人的手艺真是令人敬佩。自从萨拉你毕业后,我再也没吃到那么正宗的饭菜了。” “家养小精灵们精通厨房魔法,但显然对于饮食艺术了解的还不够深入。” 张靖耸了耸肩。 她在校时也曾试图让小精灵们学会几道华国菜,还因此和不少赫奇帕奇成了朋友,但显然他们并没有学到精髓,但味道尚可,秒杀了味道和烹饪方式单一的英国菜,也算是能让张靖大部分时候偷懒。 “所以邓布利多校长,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她好奇地看着对面笑眯眯的人,想不出来理由,毕竟自己毕业已经快四年了,和教授们的联系几乎没有,很多同学也不再联络。 “哦,事实上,萨拉,霍格沃兹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上周刚刚向我提出了辞职。”邓布利多忧愁地皱了皱鼻子。 张靖抽了抽嘴角,想起来自己读书那段时间口口相传的黑魔防课程诅咒,年年换老师,她每次都在担心巫师界稀少的人口到底是怎么够用的。 “我想请你在这一个多月紧急担任课程教授,毕竟五年级和七年级的孩子面临着一场大考试。” 张靖纵然有了猜想,等他说出口还是感到一丝无奈:“校长先生,我年纪轻轻,阅历尚浅,这怎么能做好教授的职责呢。” 邓布利多温和地笑了两声,看着张靖纯良清澈的眼睛,低声道:“萨拉小姐,如果当年你在禁林闯祸的阅历加起来,恐怕比很多老巫师都要阅历丰富呢。” 张靖咳了一声,喝了一口水没说话了。 当年自己把上辈子琢磨的武功内力和魔法结合起来捣腾,确实无意间闹了不少麻烦,但那不是没有伤及人命吗? “我相信你的经历能够担任好教授一职,你知道的,霍格沃兹的薪资还不错。如果喜欢的话,下学年你也可以连任。”邓布利多也不多提她的黑历史了,笑眯眯地再次邀请。 这次张靖没有拒绝他的邀请函。 —— 等她出了餐厅门,走在路上边消食边慢慢思索。 实际上她在猜测邓布利多真正考量的是什么。 她三年前离开英格兰后,就跟随商队前往苏联开始游历,后来又去了东亚,德国法国和非洲。两个多月前才重新回到这里。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 比如巫师界出现了一个新的组织叫“食死徒”,他们将自己追随的人推上了第二代黑魔王的宝座,并凭借着巫师的魔力在麻瓜界猖狂行事,给魔法部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邓布利多或许开始担心霍格沃兹小巫师们的自保能力了,需要找一个有些墨水的巫师来做防御课教授。张靖当年以12个o毕业的成绩显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果然巫师界人还是太少了吧! 张靖心里吐槽道。 她溜溜达达回到居住地的时候,斯内普正在后院给魔药药材浇水。 他一身簇新的黑色巫师袍,身形抽条了很多,黑色微卷发柔顺地垂在脸颊两边,婴儿肥还没有褪掉,不过比起张靖记忆中初见时可怜的样子,显然他把自己照顾的还不错。 张靖啧啧感叹,这人湿气是不是有点重,头发出油也太快了。昨天晚上刚刚洗掉的,今天看起来就有点油腻了。 似乎是听见了声音,他仰头和趴在二楼露台栏杆上的女巫对上了视线。 张靖手里还揪着一片路上不知道哪里捡的叶子,挑了挑眉打招呼:“忙着呢。” 斯内普:“……”此刻的教授无师自通了一种“她看起来就缺少班上”的感觉。 面无表情地转开脸,手里小心地把药材换盆:“萨拉小姐要是无事可做,并且能够体谅一下一个十岁就要赚钱养家的小孩的话,可以去魔药室看看你那比身高还要长的订单。” 他从前除了在草药课学过照顾药材,之后都是买的成品药去熬制魔药,知识早早还给斯普劳特教授了,还是从给张靖打工后重新照顾起这一院子药材的。 照顾了三年,如今动作已然娴熟。 张靖顺从地不去触他的霉头,她回来后看到斯内普一脸上班的怨气,才想起来离开前忘记和几个合作商取消魔药订单了。 “害,你可以跟他们讲一下合作暂停嘛,不愿意的话直接取消也没事,我不是给了你金库的钥匙吗?” 张靖随手搅拌着坩埚,斯内普也从外面进来了,拿着药剂装瓶,没有接这话。 显然他并不是愿意多欠人情的人。 两个人做起事情来显然快了很多,张靖也很久不碰了,这一下没收住手,等到把订单做完,缓了缓酸痛的手才发现晚饭的时间已经错过了。 于是她拿出自己的储物戒指里面游历剩下的速食,凑合地吃完了一顿晚饭夜宵。 屋子里比起从前似乎多了更多的沉默,因为斯内普长高了,张靖觉得应该给人一点空间,小时候还能逗一逗,这一长大,再加上总是板着脸,看起来就很不好惹啊,到时候惹恼了张靖也不大会哄人。 更多的,或许也是三年时间带来的隔阂吧。 斯内普跟着她啃冷饭也没什么抱怨,只是冷不丁问道:“你在外面总是这样吃吗?” 张靖顿了一下,小孩的语气总让她有一种吃垃圾食品被爸妈抓包的既视感:“咳,也不是经常啦,但有时候钻进原始森林之类的,没有热锅热灶也没办法嘛。” 斯内普沉默了一下,只是道:“明天我来做饭。” 张靖稀奇地看了他一眼。 斯内普似乎被看得有些羞恼,瞪了她一眼:“怎么,我在你心中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废物吗?” 张靖连忙道不敢。 过了一会,小孩似乎在书上看到了什么,抬眼问她带回来的一些材料是哪里来的。 张靖回忆了一下自己丰富的游历生活,正好吃饱了有了兴致,就讲起来。西弗勒斯坐在那里没有动,但漆黑的眼睛落在张靖脸上,表现出他有在听。 两个人这么说着话,被时间拉出来的沉默和尴尬似乎少了很多。 她窝在沙发里,黑猫似乎是伸懒腰一样,溜溜达达走过来,状似不经意地躺倒,猫猫头却正好搭在了张靖的腿上。 “诶呦我们的兰斯怎么这么好看鸭!”张靖夹子音。 手底下狂撸猫猫。 兰斯满意地炸了炸爪爪,但闭着眼一副高冷样,庞大的身体却离女巫更近了。 西弗勒斯冷眼瞧着一人一宠,无声地哼了一下。 第13章 观察 张靖看西弗勒斯坐在家里新多出的一张暗绿色沙发上看书,整个人的气质沉默又冷峻。 事实上,她环视四周,客厅里不知不觉已经发生了很多细节的变化。 她离开之前的装潢尚在,暖色调的柔软沙发和窗纱,墙壁上形状奇特但颇富趣味的炼金饰品,还有普通的麻瓜绿植生机盎然——它们长大了不少。 但与此同时,似乎也多了些什么色调沉稳的,不引人注意的东西。 少年坐着的沙发几乎是复制了张靖原来的那具,但颜色变成了贵气的墨绿色,墙角的空架子上摆了一些标本饰品,古怪中透露出来一丝很符合斯内普审美的意味。 佩奇和兰斯的小窝都进行了更换,那精美复杂却低调的银绿色花纹妥妥一副斯莱特林风格。 书架上不再只有张靖偏好的炼金术和麻瓜医学书籍,还有斯内普的魔药材料资料,以及一些中文学习的书册。 斯内普在这所房子里独自生活了三年,纵然刻意和张靖原来的东西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毕竟是要自己方便的地方,他的一些痕迹早已留了下来。 ——看他本人的样子是很满意的。 张靖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切。 要说小西弗和大斯内普的差别在哪里?那可真是多了去了。 不过在张靖感觉来看,就是斯内普被无数年的霍格沃兹生活所浸染的,属于斯莱特林的追求华贵的习惯,早已经深入他的骨髓。 让他的选择,他的偏好,他的思维都发生了改变。 这是他为了逃离厌恶弱小的状态所追求的东西,也是在那个阶级歧视的环境中养成的自卫的方式。 不过该说不说还挺好看,没有很突兀,也没有让张靖感觉到自己地盘被侵占的不适。 —— 就在她观察着一切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的时候,她不知道沙发对面那个看似闲适地读书的少年,手指紧绷着按在书页上,半天都没有翻动一页。 她在观察房间的时候,斯内普的注意力就不由自主地放在了她身上。 虽然张靖已经回来两个月了,但这些日子基本上都在各处跑处理她带回来的和当初遗留下来的东西,还拜访了几个朋友,几乎没怎么在家里闲过。 ——不然也不至于两个人这么陌生。 两个人也是第一次就这么坐在这里,看似什么也不做地进行一场怪异的“陪伴”。 女巫的头发更短了,还没有斯内普的长,不知道是为了方便还是什么。黑发有些粗糙,显然这一路的旅途并不是一帆风顺。 她的面颊消瘦了一些,东方人的骨相更加明显地透露出来,那双微微上扬的眼睛更加锐利,整个人的气势利落洒脱,也更加沉默,少了些温和。 她的手就搭在黑猫身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一条疤痕刺眼又突兀地从手腕部分延伸出来,一直到中指根部才停下,还有细小的交错的伤疤分布在她的小臂上,隐约露出来一半的手心有茧。 斯内普眼神控制不住地凝了一下。 对于要制作魔药的人来说,尽力保护自己的手是很重要的。 张靖虽然不怎么多制作魔药,但毕竟是她赖以生存的一部分,至少在三年前她离开时,那双苍白干净的手还是光滑细嫩的。 她到底在外面搞什么冒险?连巫师的身份也没能让她安全回来? 斯内普这么想着,眼神不期然和女巫对视。 女巫大剌剌地靠在沙发上,任由黑猫在她的脖颈处蹭来蹭去。短发、身体高挑结实、没有明显性征,她更像一个雌雄莫辨的人,许多特质在她身上模糊了界限,让她显得更加神秘。 “你似乎有什么问题?” 女巫这么问。 斯内普敛起眼神,合上书,只是用惯有的有些冷沉的语调说:“只是有些好奇,在萨拉小姐口中温和又安全的旅程,是怎么让她的手差点分叉的。” 张靖挠了挠头。 斯内普差点要冷哼出来了,多少年过去了这人感觉到尴尬的动作还是没有变化。 “好吧,好吧——为了不让你担心嘛,”张靖笑容挑起来,这时候的她才和斯内普认知中的人有些相似,“而且这对于我来说不是什么大事,至少我为此得到的受益也是巨大的。” 不是什么大事——连魔药都消弭不了的伤痕,不是什么大事。 斯内普感觉到了熟悉的棘手,这个巫师显然有成算极了,哪怕他摊牌说自己已经是个四十岁的老人,也没能改变张靖心中自己还是个小孩子的印象。 这个年轻的二十来岁的巫师——这个毕业的大巨怪! 教授不知为何挫败又有些气愤,啪一声把书放回书架上楼去了。 要是让张靖知道他在想什么,还真会觉得有些冤枉——以她真实的年龄来看,斯内普再活个四十年,对她来说也是个孩子啊。 —— 周日,张靖在家里度过了闲适的一天,斯内普似乎是喜欢上了厨艺,一日三餐都是他来做的,张靖乐呵呵地闲了下来。 不过明天就是去霍格沃兹的时间了,她刚刚结束忙碌又要启程。 “你要离开?去哪里?” 斯内普声音沉沉的,似乎是觉得这人就是个闲不住的家伙。 张靖两眼看天,她觉得说出自己当了黑魔法防御课的老师,比起她说自己要再离开三年,还要招人恨,尤其是招眼前这个老教授的恨。 但今年九月斯内普同样要入学霍格沃兹,瞒不住啊瞒不住。 “我去霍格沃兹任教……邓布利多校长邀请我的。” 她无辜地举着邀请函。 “什么——你了解过黑魔法吗?你才毕业多少年!” 斯内普果然爆了,他心心念念了十多年的课,居然让一个刚毕业没两年的女巫担任,还是临危受命。 邓布利多这个狡猾的老家伙! 斯内普的表情更加阴沉了,如果要张靖来形容,她觉得斯内普大概是嫉妒地质壁分离了。 “嘿——”张靖撇了撇嘴,你自己不还是年纪轻轻刚当上教授就想转岗黑魔防了吗? 但是再怎么愤愤不平也改变不了这件事情,张靖麻溜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离魔药室远远地,争取少被斯内普迁怒。 第14章 导师版斯内普 临走前,张靖还碰见了路口似乎在等人的一对姐妹花。 她看了两眼,发觉有个女孩似乎没有受到自己身上忽略咒的影响,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又一个小巫师? 看了眼身后的房子,再看看女孩们火红耀眼的头发,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还没等抓住思维的尾巴,那头斯内普已经出来了。 沉稳的少年看见同龄人,似乎脚步都快了几分:“莉莉——佩妮。” 纵然对佩妮这个麻瓜女孩有点轻蔑,但斯内普到底是端着大人的风范,向两个人问好。 佩妮脸色不佳,但被妹妹挽着手,也没做出其他动作,只是看着斯内普手里拿着的魔药书籍,带着些排斥。 张靖终于记起来自己刚刚想到了什么——莉莉啊!白月光! 她饶有兴趣地看了两眼,却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那个活泼开朗的小女孩此刻苦涩着脸,手里还拿着一卷羊皮纸,脑袋略微耷拉着,像是一个犯错的小孩面对老师一样。 斯内普则是面色严肃地接过了她上交的作业,扫了一眼就挑出了几个明显的错误,毫不客气地指了出来。 哦——也不能说毫不客气吧,比起他训霍格沃兹小巫师的话语,显然他是温柔了许多的。 但这就让莉莉已经面色苍白了。 张靖看着小女巫脸颊上有些可怜兮兮的黑眼圈,还有佩妮心有余悸的神色,终于产生了一些困惑。 这,这难道不应该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吗? 怎么有了push导师和牛马学生的既视感? 张靖看着一身端方面色严肃的斯内普,眼里的震惊藏都藏不住:我说你别太离谱,怎么重生了还跟意难平女孩换赛道走了?这真的不会把心上人越推越远吗? —— 斯内普看着眼前不算错漏百出但也远远达不到他预期的论文,有些挫败地捏了捏眉心。 眼见着莉莉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 “嘿女孩们,进去喝杯果茶怎么样?外面还是有点不适合谈话吧?” 张·救场·吃瓜·靖来了! 她端着自己完美亲和的社交笑容:“我是西弗勒斯的姐姐,你们可以叫我萨拉。” 显然她来缓和气氛让三个孩子都松了一口气。 莉莉甚至高兴地露出一个“得救了”笑容,不管是谁,来打断可怕的西弗勒斯的纠错吧,天晓得他严肃的面容让她无数次幻视那个严厉可怕的数学老师! 她发誓对这个小巫师她持有友善态度,但魔药真的有些可怕不是吗? 莉莉的笑容显得可怜,见斯内普还没转开视线又小心地收起来。 佩妮在旁边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局促。 张靖收起忽略咒后,她身上的巫师袍就彰显着她的身份,再加上跟在莉莉身边跟随斯内普看到的东西,明白这四个人中只有她是个麻瓜。 那被斯内普严苛教学所吓跑的不甘和嫉妒再次涌了上来,她脸上有些不好看,却也还是懂事地提出告辞:“我……我先离开了,家里还有事情要忙。” 佩妮和莉莉不一样,她大了两岁,又不是父母偏爱的孩子,比起莉莉能够随心所欲地提出要求和任性玩耍,她只能够更加懂事来避免父母的唠叨和抱怨。 也因此,对于魔法——少数人的奇迹,能够降临在家里那个拥有着一切的莉莉身上,她更加地感到不平和无奈。 但似乎莉莉并不理解她的那灰暗的心思,只是一心想要拉着佩妮,去见自己新认识的巫师朋友斯内普,并听他分享自己遇见的神奇事件,分享魔法界与麻瓜界一切的不同。 但这只会让佩妮更加难过。 不过到后来,准确来说从斯内普开始正式教学,每次拉着佩妮见斯内普的心思似乎就不再是新奇和好玩了,莉莉更不想要自己来遭受这狂风暴雨的一切,显然大一点的姐姐拉着能让她更加不害怕。 孩子的心思单纯,善与恶都很明显,莉莉享受着无数偏爱,她并没有意识到被强行拉在她身边的佩妮是什么感受。 张靖眨了眨眼,牵住了佩妮的手腕:“有什么大事情是小孩们需要思考的?走吧!尝尝我的手艺。” 看着佩妮意动但却要克制的心思,张靖心里叹了口气。 她率先牵着别扭的女孩往前走,身后的莉莉看着姐姐被陌生巫师拉着,有些无措,但还是上前牵住了姐姐另一只手。 虽然这个巫师好像和斯内普住一起,但她好高大呀,她们不认识。 斯内普也停下了说教,知道张靖不会有什么坏心思,但还是跟了上去,毕竟站在路边说话确实不太合适。 —— 挫败的老师,和可怜的学生,还有一个同情的麻瓜,最后再加上看乐子的旁观女巫。 小屋里坐着的四个人此刻都吃着中式点心,暂时忘却了争执。 吃饱喝足后,张靖问:“所以有人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斯内普坐在一边,脸色有点臭,显然被张靖看到了自己疑似为难小女孩,他有些不自在。 是莉莉最开始先说话的,这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接收到张靖友善的信号后,就开始吐槽起这件事情来。 “魔法界的小巫师们真辛苦,要学习很复杂的魔药制作,还要写比我的手臂都长的论文!” 斯内普及时辩解:“你很聪明,那些对你来说都不是问题。” “可我只是个孩子!”莉莉露出了“终于能在斯内普家长面前一吐为快”的表情,她忍了又忍才克制住自己想要狠狠告状的嘴巴。 “那些知识和麻瓜们的化学和科学课很像,但我问过佩妮了,我这个年纪甚至都不应该开始学初级化学。” “而我,在不到十岁的年纪要每天背诵四页魔药理论!” 佩妮在一旁心有余悸地点头。 她本来对魔法界很向往的,但每次看到魔药书上那冗长又密密麻麻的文字,再听到斯内普轻而易举地说“我两年前就会做中级魔药了”这么可怕的话。 老实说,她的热情褪去了不少。 毕竟她在麻瓜届的成绩也没有好多少,要是魔法界更卷更严苛的话,她得担心一下,纵使自己有了魔力,还能不能顺利通过每年考试。 毕竟斯内普说要是通不过考试得不断留级甚至开除呢!(实际上是斯内普随口敷衍吓唬的) 女孩们的话让张靖看向斯内普的目光诡异起来。 斯内普张了张嘴,吐出一口浊气,哑口无言。 他放弃似的举了举手:“好吧,莉莉,我得承认,对你稍微严格了一些。” 他尚且年轻的面庞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愁绪,总是让莉莉觉得自己不好好学魔药就会有很严重的后果,这也是她一直没有严重反抗的原因。 但莉莉又觉得要是再这么下去,等不到今年九月份自己入学,她就要失去对魔药的兴趣了。 幸好西弗勒斯的姐姐回来了! 对面抱着手臂明显还有些不服气的男孩可能没发现,他面对这个成年女巫时,会不自觉地软化一下,或者在她强势的气势下不自觉退让一步。 莉莉顿时觉得女巫强大无比。 但她看了看女巫明显的东方面孔,又看了看西弗除了发色和瞳色毫不相似的面容,心里暗暗想遗传还真是神奇。 第15章 昏迷 “你们可以在一楼和后院逛一逛,我想我需要和弟弟单独谈会儿,”张靖对莉莉和佩妮眨了眨眼,“客厅里很多小物件没有危险但很有趣,你们可以自己体验一下。” 斯内普什么也没说只是跟上了张靖上楼的步伐。 聪慧如他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 上辈子亲昵的青梅显然在经过了长达两年的相处后,和他相处还没有和一个陌生的张靖相处的愉快。 刚刚进入卧室,张靖就毫不客气地笑了两声。 斯内普黑着脸瞪了她一眼,又鼓着气坐在了床边,把凳子让给了张靖:“你要教训什么,这位姐姐?” 张靖又笑了两声,为教授这毫无伤害力的外壳。 “西弗勒斯,中国有一句古话叫过犹不及,即使你希望莉莉有更多保命手段,也应该温和一点,别让她彻底失去学习的兴趣。” 她知道斯内普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所以说话很直白。 “我知道你大概是因为担心她而乱了章法,你可能需要冷静一下。好好想想怎么才能保持你们友好关系的同时,让莉莉更加强大。” 斯内普垂着眼睛坐在那里,既没有反驳,也没有接她的话。 一股沉寂的气息萦绕在他身上。 即使后来他们为了打败伏地魔做了诸多事情,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依旧无法释怀从前的很多事情,尤其是关于莉莉,这个某种程度上因为他而死的女孩。 哪怕他有了上辈子的记忆,但依旧无法完全地保障她能够安全活下去,没有他,依旧有无数食死徒会为了讨好黑魔王前赴后继,那个预言……那个预言! 对面安静坐着的女巫仿佛看穿了他的痛苦,只是温和地沉默着包容了他的杂乱的思绪和叙述。 “……如果你的先知能让你看穿未来……你看到了那个冰冷的尸体了吗,你看见,看见那个——那个莽撞的愚蠢的自以为是地骂出恶毒词汇的我——” 他糟糕地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 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放在他的头发上,她的手温暖略带粗糙,宽大而抚慰人心,犹如她本人那般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气质。 “西弗勒斯,你知道吗?我看到了很多东西,看到了那场战役,看到了未来——你们胜利了。” “而你是魔法界最伟大的巫师之一,重新一次的生命,是对你最合适的奖赏。如果上辈子的遗憾注定不能被挽回,那么这辈子还来得及。” 张靖刚刚说完,心脏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猝不及防之下她狠狠捏住了胸口的衣服,闷哼出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下去。 斯内普来不及细细体会她说的话,看见这个强大的巫师毫无知觉地瘫倒在地的时候,整个人惊惶地站起来:“该死的——你怎么了,萨拉!” 他在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就拿到了魔杖,此刻急忙放了几个检测魔咒,偏偏传来的反馈是这人健康的不得了。 他拧着眉头用漂浮咒把人放在了床上——小巫师的魔力还是太弱了,光这一项就让他有些冒汗。 “佩琪!去找戴维娜!”斯内普急匆匆写了一个纸条交给了猫头鹰。 楼下的两个女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斯内普将她们送回了家门口——甚至在萨拉的影响下,他下意识地还顺带拿了两个礼物。 莉莉和佩妮对视一眼,明白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后,只留下一句:有需要随时喊她们。 做完一切能做的事情,斯内普想起来今天张靖是要出门去干什么了——霍格沃兹的教授,又绷着脸写了信,准备让回来的佩琪再跑一趟去给邓布利多。 之后就定定坐在床边,看着安静地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的女巫,眼神复杂不已。 回过神来后,他就想到了可能导致张靖昏倒的原因:两个人认识了四年,虽然相处时间也不算短,但这是他们第一次谈论到未来相关的话题。 据西弗勒斯了解,很多能够预言或者先知的巫师,并不会因为那么简单两句话就昏倒过去。 他这么想着,原来混沌的思绪倒是渐渐清晰起来。 萨拉说的是对的,他甚至不如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巫更加冷静,他的灵魂经受过上一世高压间谍生活的折磨,他“杀了”邓布利多,他被无数人怀疑,他被黑魔王钻心剜骨,最后死在一条蛇的嘴里。 他疲惫极了,却下意识维持着这种高速的思考,重新活过来也总是不能够放松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一个人如此肯定了他一切的付出——女巫说,未来他们胜利了。 可她又因为透露了未来而无知无觉地昏倒了。 一滴眼泪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掉下来,落在暖色的被褥上。黑色的头发遮住了这个年轻小巫师的面庞,也遮掩住了几乎苍老的疲惫的灵魂。 斯内普坐在床边,不知道自己枯坐了多久。 —— 张靖看着眼前这个幽暗的没有尽头的空间,自己身上依旧拴着无数根光线一样的绳子,不过这是第一次自己如此清晰长久地感知到这一切。 她试图伸手触碰那些丝线,却发现他们就像真的光一样没有实体。 一个空灵的声音在她周围响起,不是汉语,也不是她熟知的很多语言。 但张靖却奇妙地听懂了其中的意思。 “你在干扰世界发展。” 她无语地撇了撇嘴:“不是,都有重生者了还在乎我干扰吗?不如你先解释一下我身上这些线,还有我几次穿越的事情?” 空灵的声音沉默了一下:“……只是不可主观意愿上透露。” 在模糊的远方,在张靖听不清晰的时候,那个声音还委屈嘀咕了一句:“……没有责怪的意思,好凶……” 张靖还没来得及问,眼前爆发出一阵白光,刺激地她猛然闭上了眼睛,再次醒来时,眼前三张脸都凑近盯着她,吓了她一跳。 “太好了萨拉!你醒了!”戴维娜呜呜叫着扑上来抱着她,“我的老师骂的对,我果然还是医术不精,我都没办法唤醒你!” 女孩自责地落泪,她努力瘪着嘴,似乎想要忍住但失败了。 张靖摸了摸她眼下的黑眼圈,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抚:“别这样戴维娜,这不是你的错,谢谢你。”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因为什么昏迷了,随后她看向房间里另外两个面孔。 穿着颜色鲜艳的袍子的白胡子老人,和面色苍白神色空洞的黑发少年。 张靖露出一个微笑:“让你们担心了,邓布利多校长,还有西弗勒斯。” 吃了一顿饭又被迫喝了一瓶药,张靖坐在沙发上对魔药的口味生无可恋:“所以我昏迷了整整一天?那——” 邓布利多和蔼地笑了笑:“不要紧,霍格沃兹的学生们已经习惯黑魔防自习了。” 斯内普也出声解释道:“是我叫来戴维娜和校长的,莉莉她们昨天来看望了你一次,留下了礼物回去了。” 好吧,事情都很顺利,地球依然在转动着。 第16章 教授上任 但张靖想问的事情其实不是这些。 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可是转念一想,她连前几世生活的细节都还记得一些,这一世和意外捡来的小孩相处的也不错,似乎并没有什么差错。 见张靖精神奕奕的,邓布利多就没再说什么。 他和斯内普对视了一眼,又向几个人道别:“那么,霍格沃兹还有一些事情等着我处理,我就先走啦。” 两个毕业巫师,一个即将入学小巫师,眼睁睁看着校长很顺手地拿走了桌子上的甜点。 戴维娜请了一天假,如今医院还有事,也依依不舍地告别后离开了。 房间里就只剩下了斯内普和萨拉。 他看着活蹦乱跳丝毫没有虚弱之感的女巫,抿了抿唇,刚想开口就被人打断了。 “你是不是一晚上没睡?西弗,你得注意你的身体,”张靖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就皱眉,自己健康久了就看不惯这小巫师糟蹋年轻身体的样子,“你才多大,早知道我晚点教给你魔药了。” 斯内普的话戛然而止,只是有些机械地重复了一遍:“……多大?” 张靖跳起来:“我记得你的朋友们前天来家里了?我突然晕倒后没有吓到她们吧?” 斯内普盯着她试探地说:“莉莉她们只是不喜欢背书,我让他们在开学前都不用写论文了。” 张靖露出一个对于少年老成的小孩的嘲笑:“哈哈,你还没有正式写过霍格沃兹魔药论文呢,还试图教给莉莉学习,我离开了几年你还挺膨胀嘛。” 斯内普:…… 他诡异的眼神持续到女巫跑去了霍格沃兹,很好,至少她还记得自己即将成为教授。 只是…… 是透露了预言的副作用吗?她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是知晓未来的人? 他此刻脑子里浮现起的最浓重的念头——他知道有些不合时宜——但还是想说,那么他在她眼里,是不是只是一个崭新的,没有任何过往的,西弗勒斯了? 那个身世可怜,但天赋强大的,被她所监护的,被她所拯救的小可怜? 这个向来被他讨厌的词语,此刻竟然显得有些可爱。 好羞耻。他怎么会冒出这样——为了能取得她一些独特的对待而装嫩——见鬼的念头。 他的脑子里终于被那些巨怪传染上芨芨草了吗? 斯内普坐在客厅里,久久没有回过神。 半晌,他捂住脸,掩盖住嘴角忍不住上扬的弧度,连那有些发红的耳朵也藏起来。 —— 张靖终于在毕业四年后,再次迈进了霍格沃兹的地盘。 海格还是那副庞大的样子,她去打招呼时正赶上他要巡视禁林,这个外貌有些凶悍的人睁着一双干净的黑眼睛愉快地邀请她同行。 张靖去看好久不见的八眼巨蛛阿拉戈克,显然这个老朋友不太待见她,很快带着家人离开了。 她还碰见了独角兽,这个族群的繁衍率低到离谱,但现在恰好有个金色的幼崽探头探脑地凑到了她身边。 麦格教授和弗利维教授精神头非常不错,他们也很欢迎这个优秀毕业生回来。 至于魔药教授霍拉斯·斯拉格霍恩教授,在张靖两次婉拒进入他的鼻涕虫俱乐部后,两个人的关系就是师生情谊还在但亲近不足了。 张靖坐在办公室里,简单挥舞魔杖改动了一些装饰,接着就打开了教材书,准备像模像样地备一会儿课。 可惜当年她的几位老师也不总是靠谱,她的自学经历显然不太适应这样的学院派教学。 她思索了几下,打开自己的储物戒指,拿出了一台仪器开始捣鼓。 炼金术——她无数次赞美这门学科。 当年她因为什么感兴趣来着?张靖居然有些忘记了,她还记得那时二年级的她在图书馆看书并自己尝试时炸掉了一间空教室,导致邓布利多都严肃着脸告诫了她一通。 然后为了防止好奇心颇为膨胀的小巫师再次遭受危险,他带着张靖去见了六年级的炼金术教授。 这门课因为难,被设置了只有六年级才能开始学习。 她前几辈子在吃喝不愁的时候,学习了不少国家的语言,其中包括拉丁语还有一些小众语言,这为她优秀的炼金术打好了基础。 “好了,小巫师们,已经开始上课了,请回到座位上安静下来听我说。” 张靖的第一堂课就遇到了五年级的小孩们,因为面临owls(普通巫师等级)考试,这群小孩显得格外焦躁,看着面容年轻的老师,似乎抱着“她和前几年不靠谱的老师一样”的想法,从而显得摆烂又生无可恋。 不过这些低声絮语在张靖展开一个巨大的覆盖整个阶梯教室的魔法阵的时候都停了下来。 他们呆滞地感受着沸腾强大却又流畅的魔力环绕四周,每个人都被发了一个头盔。 张靖借鉴了全息游戏的理念,将他们引入了一个瑰丽的奇幻世界。 当黑巫师形象的傀儡出现在学生们面前,而身边的同学们都不见踪影时,他们一个个忍不住白了脸色。 这时候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四周响起引导他们:“小巫师们,用出你们学会的一切攻防手段,这是一场课前测试。” 张靖手上的机械手臂接入了无数只魔法光流,通向每一个巫师的头盔,这巨大的魔力消耗难得让她面色严肃了起来。 “真是一场奇幻的旅程啊,是不是。” 这里的魔力波动吸引了邓布利多和其他几位教授。 他们暂停了课程,站在门口,看着逐渐安静下来周身环绕着自身魔力的学生们,还有站在讲台上那个年轻坚毅的身影。 麦格教授毫不掩饰她的欣赏:“你做了个正确的决定,阿不思。” 神出鬼没的炼金术教授也来了,他的学生只有零星两个,向来上课上的随心,此刻苍老的女人看着张靖,又幽幽地看向邓布利多:“当年阿不思可没少跟我抢这个学生。” 邓布利多的炼金术成就相当突出,但他可不敢跟这个老教授呛声,这可是当年指导了他的老师:“只是小小地引导了一个天才,不是吗?” 霍拉斯教授是最滑头的,他看着邓布利多:“阿不思很信任这个年轻人呢。” 邓布利多笑呵呵地:“年轻人的时代啊,一只遨游天空的自在的雌鹰,谁不喜爱她的光芒呢?” 第17章 食死徒活动 张靖在霍格沃兹待了一周,“黑魔法防御课终于迎来了史诗级改革”的风吹遍了霍格沃兹。 她只在上课时间出门去教室,不过这拦不住有学生来办公室找她,尤其是五年级和七年级的学生,他们焦躁的心在条理清晰的防御术课程的安抚下平静了不少,但两个月的时间显然还是不太够用。 张靖于是在头盔里设置了分阶段测试,并利用自己庞大的资料库——历年owls巫师平均水平及高分段——为“魔力ai”进行了训练,让他们会在很大程度上替小巫师们的攻防能力作出评估,让他们更加具体地看见自己的水平和进步。 此处感谢张靖这些年的朋友们。 这个做法有些弊端,但显然应对这种状况利远远大于弊。 那个像耳机一样简易的头盔被分发了下去,但只有在规定时间内能启用,这让不少喜欢熬夜的小巫师哀叹。 而张靖久违地迎来了自己的黑眼圈,每天评估学生们的成绩,以及应付孜孜不倦来求问的巫师们让她憔悴不已。 果然毕业班不好带啊。 霍格沃兹到底为什么七个年级只招一位老师! 就在owls考试结束后,学生们欢脱地像一群不受束缚横冲直撞的哈士奇,以势不可挡的姿态把张靖蛄蛹起来扔到了空中。 弗利维教授和麦格教授试图阻止一下,但被一起蛄蛹了上去,惊得一向严肃端庄的麦格忍不住笑起来,但又变成了虎斑猫逃走了。 “萨拉!我爱你!”不知道是哪个勇士这么喊了一声,顿时周围的人躁动地更厉害了,一声又一声响彻起来。 张靖哭笑不得地试图让他们放她下来。 几个女孩试图泪眼汪汪地凑上来撒娇:“萨拉教授,我能不能带走这个头盔?” 张靖摊了摊手:“这个离开我的魔力就会失去效用,只能当做一个装饰品来用了,你要是喜欢可以带回去留个纪念。” 好吧。 终归,又一年学生毕业了。 晚宴结束后,张靖就瘫倒在休息室,随意拉了个毯子过来陷入了沉沉睡眠。 —— 暑假开始的时候,张靖不出意外地再次看到了莉莉。 这个女孩很快活地恭喜了张靖身体恢复健康,并成为教授,在张靖简单展示了她的教学用具后就更粘人了。 ——怎么说呢,张靖的教学方法比斯内普那黑色幽默令小巫师舒服多了。 所以每次斯内普看见莉莉总是黏在张靖身后试图逃掉他的魔药教学的时候,又是无奈又是阴郁。 事实上他自认已经是个苍老的——起码已经人至中年——他的薄脸皮还不足以让他对一个幼小的莉莉继续维持着什么男女情感。 那真的让斯内普感觉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变态。 所以两个人相处间除了师生关系,更多的似乎是一种自幼长大的朋友氛围。 “事实上,”莉莉有些纠结地偷偷告诉张靖,“西弗真的很厉害,他知道很多东西,魔咒也是,魔药也是,他还指导我们去养护花园里的草药。” “但他比爸爸还要像一个呃,严厉的父亲。”小女孩闭了闭眼,生无可恋地面对竹马终成慈父的情节。 张靖发出一声爆笑,最终笑得像只虾子一样弓下腰来。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斯内普没有赢得莉莉芳心这件事这么好笑,但总有一种很奇怪的幽默,促使着她看向了斯内普的脸色。 斯内普:“……” 知道张靖失去了先知能力的他,作为世界上唯二的知情人士(另一个是邓布利多),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里那乱七八糟的感受。 但又隐隐有种绝望之感,可能他就像东方人说的,命里没有恋爱亲缘。 上辈子被莉莉当做好朋友,还决裂了,这辈子亲耳听到了小孩说自己像父亲。 梅林啊,天知道这有多好笑。他觉得痛苦的回忆在张靖一声声嘲笑中都变得惨白模糊起来,只剩下羞恼。 他面无表情地:“你的笑声吵到我了。” 张靖笑得更大声了:“天哪斯内普,你简直是个天生的一级笑话学者,你真好笑。” 斯内普悄悄地把张靖的备用魔药换成了他自己制作的一批,嗯,就是口味更恶心了一点,效果还是一样的。 假期里还发生了一件比较意外的事情。 佩妮在看见张靖的炼金产品的时候,随口说了一两句话,这让张靖发现她似乎在机械和物理上格外有天赋。 这个从没有收到过太多关注的女孩,在听到张靖夸赞她有天赋的时候,甚至有些羞涩到恼怒:“你别开玩笑了萨拉。” 张靖只是温和地说:“我从来不为别人的天赋开玩笑,那是他们身上珍贵的品质。” 佩妮眨了眨眼,鼻头有些泛酸,这种温和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斯内普被张靖差遣带来了一本半个巴掌厚的《机械原理·初级》为止。 女孩看着那厚厚的书,后仰了一下。 但看着莉莉苦着脸抓耳挠腮地读着魔咒原理,佩妮咬了咬牙,还是接过书翻看起来。 这一看就有些停不下来,她不停地提问着其中不理解的知识,张靖很悠闲地点拨一下,或者指出需要哪些资料。 姐妹两个就这么在张靖家里成为了常驻人口。 伊万斯夫妇来这里做客时,看见这神奇温馨的环境,又知道张靖是霍格沃兹的教授,立马欣然同意,还盛情邀请他们去伊万斯家做客。 甚至在和谐的氛围中,同意了给佩妮报一个冷门的机械物理兴趣班。 斯内普大概是这温馨的氛围中唯一不太给面子的人,他依旧看麻瓜不顺眼,但是被张靖提前威胁了一通,只能保证自己不开口奚落,但要笑容满面 ?打死他也做不到。 好吧,一切都显得如此顺利,如果不是她带着三个小孩出门玩耍的时候碰上了食死徒活动的话。 事情发生在八月份,他们快开学了。 那个传闻中的二代黑魔王的手下愈发活跃起来,张靖在报纸上看到了好几次报道。但她也只能皱眉把自己家和伊万斯家附近的安保升级了一下。 他们的出行很低调,但在食死徒大范围的活动下,再低调也受到了殃及。 张靖带上宽大的兜帽,幻影移行把三个小孩送到了安全的地方,严肃地嘱咐:“好好待在这里,不要乱动,西弗,你的魔力强一些,保护好女孩们。” 说完她就走了。 佩妮刚刚离魔咒爆炸就几米,虽然及时被张靖护住了,但头发上还是沾上了灰尘和渣滓。 她脸颊惨白,死死拉着妹妹的手把她护在身后,嘴唇还在哆嗦。但这个要强的女孩只是轻声问:“西弗勒斯,魔法界都是这么危险吗?” 斯内普没有回答。 但他看着女孩在他的沉默中脸上越来越惶恐的表情,又看着似乎想冲出去找张靖的莉莉,最终只是简短地说:“这样的日子会结束的。” 第18章 时间的奇迹 麻瓜们都是会害怕的。 斯内普这么想着。 他们畏惧巫师们的力量,又试图以猎杀来消除他们的威胁,他们同样嫉妒这样的天赋。 佩妮也是个普通的麻瓜小孩,他无数次看见了她眼里埋藏的羡慕和落寞,他还想起来上辈子被看到那封信的佩妮脸上难堪愤怒的神色。 但许久,他却只是听到女孩这么回答:“你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莉莉,还有西弗勒斯你。” 女孩紧握着妹妹的手,担忧着为了保护他们而离开的巫师萨拉,用低声絮语驱除那份害怕:“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你们能够不那么勇敢,回到科克沃斯来,起码你们是安全的。” 昏暗的环境中,谁也没看到斯内普眼神中复杂的光。 良久,他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佩妮。” 为我曾经鲁莽自大的行为对你造成的一切伤害,对不起,有些小缺陷但依旧善良的麻瓜。 这是佩妮第一次听到这个高傲的小巫师这么平和地喊她的名字,但却不明白为什么他在道歉。 但她只是紧紧牵着莉莉的手,什么也没再问。 —— 张靖再次回到他们藏身的角落里的时候,灰头土脸的,身上的巫师袍甚至破了两个大口子。 好在身上的伤不重,她拿出随身携带的治疗魔药灌了一口,呼出一口气,终于疲惫地放下了兜帽,露出面容来。 “结束了,我们回去吧。” 她罕见地不再挂着温和的笑容,只是淡淡地替几个小巫师整理了一下衣容,带着三个人走到了附近隐蔽的公共壁炉。 刚刚着急,又是带着三个人幻影移行,她走的不远。现在最好赶紧离开。 斯内普看着难得力竭的女巫,她寡言又利落,或许这才是她真正的性格,只是那群食死徒们造成了多大的麻烦?能让她变成这个样子。 等到第二天的报纸到屋子里的时候,斯内普一看那幅图片,豁然站起身。 他失态地瞪着刚刚下楼还打着哈欠的张靖,半天没说出话来。 几十个巫师被倒挂在树林下,在风的吹拂中晃来晃去,那宽大的巫师袍和他们失血过多惨白的脸色,黄昏下幽暗的黑色森林,还有顺着人头滴答滴落的鲜血,近处被无意间拍入镜头的麻瓜脸上几欲昏厥的惊恐神色,一切都堪称恐怖游戏具象化。 张靖路过只是瞄了一眼,就拿过报纸严肃道:“这报纸怎么什么都写,吓到小朋友了怎么办?” 斯内普嘴角一抽,觉得比起那幅图画,这个看起来年轻无害的女巫才更可怕。 魔法部和食死徒们应该忙坏了吧。 斯内普一阵震撼过去,接着就幸灾乐祸起来。 碰上张靖算那群前同事倒霉。 —— 这件事情被报道出去后,不少人都在对疑似凤凰社的人做出的这等行为惊叹连连,邓布利多上门了一次,张靖避开了斯内普和他谈话。 说完两个人脸上的神色都挺莫名的。 但邓布利多又要求想单独和斯内普谈谈。 张靖的意思是选择权在斯内普他自己。斯内普只是看了她一眼,跟着邓布利多走了。 等到四下无人,邓布利多叹了一口气,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西弗勒斯,马尔福家的笔记本,我想我需要你的帮助。” 这件事还要从几个月前张靖莫名昏倒一事说起。 斯内普研究了许多年魔药学,在霍格沃兹和医疗翼又合作了那么多年,对一些正常的病症不说手拿把掐那也是心有章程,但在他任何魔法都检测不出来张靖昏迷的原因的时候,斯内普真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后来邓布利多来了,斯内普虽然对眼前这个爱算计人的老蜜蜂没什么太多信任可言,但毋庸置疑他是个强大的白巫师。 所以他没有犹豫地讲述了所有的事情。 因为整件事情掺杂着他复杂的记忆,他要求邓布利多抽出自己的记忆丝,放在那个冥想盆里面。 两辈子合起来四十多年,那真是一场漫长的折磨,斯内普至今仍然厌恶自己的所有被曝光在任何人面前的感觉。 但他只是默默等待着邓布利多的反应。 邓布利多看完后沉思了许久,才说:“两个时间的奇迹。” “别担心,西弗勒斯,你看,你透露出的一切并没有遭到梅林的愤怒。只是萨拉……”白巫师摇了摇头,“我们至今无法参透时间和未来的秘密。” 好在后来萨拉终于醒了,发生在冥想盆里的事情就成了斯内普和邓布利多之间的秘密。 后来他们有几次谈到了那场大战。 白巫师算计了一切,但仍然没有算计到会牺牲那么多稚嫩的生命。 “波特崽子不该在正好的年纪承受那一切,”斯内普尚且年幼的脸上露出一种令人哀恸的回忆神色来,说,“阿不思,在牺牲中活下来的人太痛苦,而且他像莉莉一样心思敏感灵巧。” 斯内普仍然记得他亲手将这个老人杀死在了高塔,从那之后校长室的口令就变成了邓布利多,他在用这个方式去强迫把自己从无尽的痛苦中一次又一次拉出来,为救世主的前路继续扫平障碍。 于是寻找伏地魔的魂器就变成了他们的共识。 但斯内普当年只是棋盘中的一枚棋子而已,他知道魂器还是机缘巧合,翻遍了自己的记忆也只找到了两个线索:“那个汤姆里德尔的日记本,还有……” 他死死盯着邓布利多,老人难得眼神闪烁了两下,移开了目光。 邓布利多在冥想盆的记忆中看见了曾经被复活石蒙蔽的自己。 他长叹了一声:“原谅一个心智变得脆弱的老人吧西弗勒斯,至少这次,我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 斯内普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他平静下来,言简意赅地说:“开学后我会想办法,拿到那个笔记本的。” —— 张靖作为教授,在开学前是有必要带领一些麻瓜小巫师们去对角巷购买开学所需物品的,好在她之前就已经带着佩妮莉莉和斯内普买完了东西,三个人倒是不用多操心。 第19章 分院 九月一日那天,国王车站的第九站台前,佩妮拉着莉莉的手,只是忧心忡忡地再次念叨了一遍:“一定要注意安全,莉莉。” 伊万斯夫妇有些想流泪,霍格沃兹的寄宿制让他们只有在三个月后才能见到小女儿,他们从未分开如此之久。 莉莉微笑着挥别了他们,转头钻进了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斯内普跟着进去,就看到刚刚还很活泼的女孩泪眼汪汪地:“我第一次离家这么久,西弗勒斯。” 斯内普压根就不会安慰人这么复杂的东西,只好干巴巴地说:“你可以想想快乐的事,在霍格沃兹你能学到很多新东西呢。” 莉莉想到了被西弗勒斯带着学习的日子,突然有些生无可恋地止住了眼泪。 斯内普看到她的表情:“……” 他现在有些后怕了,假如莉莉被连带着不喜欢学习了怎么办? 不过好在后来莉莉适应了霍格沃兹比较轻松的学习氛围,再加上她有扎实的基础,成功成为了优秀的小巫师,自己有了动力,她的厌学摆烂也就消失无踪了。 张靖就是在这个时候成功送到了最后一个小巫师,她看见了交谈的两个人,催着小孩上车找到车厢,自己也跟着坐下来。 ——累了,不想动。 她给自己施了咒,戴上眼罩成功窝在角落里睡着了。 然而似乎是这一届小巫师注定有几个不安分的捣蛋鬼分子,很快嘈杂的声音传到了他们这个车厢,张靖一无所觉,西弗勒斯倒是眼神冷了下来,咬牙切齿地捏了捏手里的书脊。 “嘿!这里的座位空着一半呢!” 头发乱飞带着眼镜的小巫师大大咧咧地砰一声打开门,冲着旁边嚷了一句,紧接着回过头呲着牙花打招呼,却在对上莉莉的眼神时吞回了所有声音:“嗨你们好……啊……” 清澈的碧绿湖泊般的眼睛,和一张亮眼的漂亮面容,成功让小巫师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红起来。 “你呆在门口搞什么?詹姆。” 紧接着,另一个黑发男孩站在了他身后,有些不耐烦地扫视一眼,只是他对上的却不是莉莉,而是表情冷硬的斯内普。 仿佛天然冤家有感应一样地,西里斯对这个阴沉沉的男孩下意识感到了排斥不喜。 “哦……我是说,没有其他空车厢了,我们可以进来坐吗?” 名叫詹姆的男孩这么说着,腿却已经迈了进来,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莉莉和西弗勒斯那边的最后一个空位上。 这时候斯内普就十分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让莉莉坐在靠窗位置上了。 詹姆对莉莉殷勤极了,莉莉也是初次接触到其他的同龄小巫师,她性格活泼,很快就聊了起来。 车厢里除了睡得安稳的张靖,就剩下两个黑发男生都一脸不耐烦地坐在位置上,什么话都没说,气氛僵硬。 “我叫詹姆,詹姆斯·波特。这是我兄弟,西里斯。” 这两个小巫师除了有些莽撞似乎也没有什么恶意,莉莉这么想着,看了斯内普一眼,随即被詹姆所说的魔法界趣事吸引了过去。 虽然自己入学前已经接触到了几个巫师,但一个是学术派(指斯内普),另一个忙忙碌碌几天不见人(指张靖),所以魔法界的一切对她来说还是很新奇的。 只是莉莉没想到自己对初见朋友的印象很快就栽了一个大跟头。 晚上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了霍格沃兹礼堂,开始了分院模式。 詹姆兴致高昂地讨论着那个脏兮兮的帽子,显摆着他的知识,声音响亮吸引到了不少人皱着眉看过来,他却以为是自己的人格吸引力,更加大声了。 莉莉被他拉着站在旁边,感觉到无数的目光,活泼的小女巫逐渐感觉到了一种无所适从的尴尬。 她阻止一下,但詹姆却没有在意,甚至开始试图拉着莉莉一起笑话一个小巫师有些老旧的袍子。 西弗勒斯果断站在了莉莉和詹姆中间,硬生生把男孩挤到了旁边位置。 他声音轻缓又嘲讽:“我想看不懂眼色没有家教的波特,应该是学不会尊重师长那一套了。莉莉,离远些吧,疯病和傻气没准会传染呢?” 詹姆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从来不知道收敛的他立刻就要扑上去揍人,但一道威严的女声阻止了他:“请小巫师们安静!” 是麦格教授,她成为副校长后更加严肃忙碌了。 西里斯拉住了詹姆,恶狠狠地盯了西弗勒斯一眼:“这家伙绝对是个恶毒的斯莱特林,等入学了再教训他!” 莉莉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又提上来了,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老朋友和新朋友之间的不对劲。 不等多想,一道声音就提醒了她:“莉莉·伊万斯!” 莉莉走上前,紧张地等待着。 “格兰芬多!” 热烈的鼓掌声从长桌上传来,如同上辈子那样,斯内普看着女孩欢快地和同学们击掌,还冲他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容。他慢慢吐出了一口气。 他压下了一丝烦躁,有些自嘲居然抱着一种“或许莉莉会到别的学院”的想法。 随着一声“斯莱特林!”,斯内普走到长桌上,这里的巫师不多,看着他一个个神色各异,有因为他的姓氏不是纯血而嗤笑的,也有纯好奇的。 总之比上辈子穿着破旧的衣服所得到的目光好多了。 他微微握了握手,巫师袍下是张靖带来的东方丝绸做成的衬衣,头发也被洗的干干净净,为了方便扎了低马尾,浑身气度比斯莱特林的青涩小孩要出彩。 斯内普早就不会在乎这些小孩子们的想法,他的目光落在了坐在象征领导地位座位上的金发男生身上,卢修斯·马尔福。 他慢慢吃着晚餐,目光和前方的邓布利多对视,而后又挪到了旁边教授席的张靖。 她正在听着炼金术教授说着什么,没有过多注意小巫师们。 不过他耳边听到了很多高年级在给低年级们介绍上首的教授。 张靖的热度可不低,学哥学姐们纷纷卖关子:“萨拉教授的课程非常值得期待!” 却绝口不提到底是什么东西。 有小巫师感叹:“可她看起来真年轻,似乎没毕业多久。” 七年级的一个学姐盯着萨拉看了半天:“或许我对她有些印象,”她迟疑地问旁边的同学,“以前拉文克劳有个很出名的学姐是不是也是个华裔?” 同伴肯定了她的猜测:“你刚刚看出来吗?她就是那个人!那个一己之力改变了家养小精灵们厨房食谱的人啊!” 当时他们还是低年级的学生呢,几年过去,学姐都变成教授了,她们也开始为了终极巫师考试头疼了。 第20章 领袖的偏爱 很快疲惫的小巫师们被级长带着前往休息室,斯内普稍微落后了一步,还想去找莉莉提醒一下什么,就被詹姆斯带着西里斯还有两个恭维他的小巫师堵在了走廊拐角。 “瞧瞧!一个阴沉的斯莱特林!” 詹姆此刻的神情可没有面对莉莉时的亲切和阳光,嘲讽地盯着斯内普:“你怎么配跟在莉莉身边!” 斯内普发现无论自己活多少年,对于这个不讨喜的波特都是一样厌恶。 他冷笑了一声:“你身上无脑巨怪的臭味真是到处飘散。” 西里斯拿着魔杖对准了他:“多说什么?让这个恶毒的斯莱特林吃个教训!” 布莱克的传承让他早早接触了不太友好的魔法,对于恶作剧来说,属实严重了。他却不管不顾地就要念出咒语:“昏昏倒地!” 斯内普一甩魔杖,击散了那道咒语:“愚蠢莽撞的蠢狮子!” 但是詹姆斯眼里兴奋的光亮起来了,那两个小巫师犹豫了一下,也将魔杖对准了斯内普。 斯内普受到年龄和魔力的限制,即使恨不得一下子弄死这几个巨怪,也只能尽量防御。 “住手!波特!” 一个女孩的声音插了进来,蕴含着满满的愤怒:“我没想到你竟然是个作恶多端的校园霸凌者!放开我的朋友!” 詹姆慌了一下,很快又皱起眉毛:“莉莉!你怎么可以维护一个斯莱特林!他们都是恶毒黑巫师!” 莉莉那火车上聊天的一点好感此刻粉碎无踪,只是冷冷地盯着他:“我只看到了一个无缘无故欺负小巫师的四个格兰芬多!” “你……!”詹姆咬牙切齿地,“都是这个斯内普蛊惑了你!我们才是一边的!” 他们的争论声就在耳边,斯内普站在莉莉右后方,向着对面的男生投去了一个笑容,显然不是什么友好的信号。 东方的古话说的对,攻心为上,一个偶尔适当弱势的身份或许能给他带来一些惊喜。 莉莉一帆风顺的人生让她对校园霸凌的反感没有真实的体验,因此这几年斯内普也不光把她限制在家里学习书本知识。 要是莉莉意识到詹姆的恶毒,不再为詹姆对她独一份的温柔感到动容,那么这两个人还会有什么好结果吗? 哪怕他最后并没有得到莉莉的爱,也不会让詹姆得偿所愿! 斯内普默默转动手指上的一个戒指。 于此同时,张靖也感觉到了指根一阵发热,她神色一凝,斯内普?在霍格沃兹,他会遇到什么危险? 詹姆怒气上头也不管莉莉在斯内普身边,举着魔杖就要念咒。 威严的声音打断了他:“波特先生!走廊不允许使用魔法!” 是麦格教授。 她面色严肃地扫过了几个人:“新生小巫师?为什么还不去休息室好好睡觉?” 莉莉抢在詹姆说话前,很迅速地把她到来的事情说完了,客观真实。 斯内普勾了勾唇角,补充了几句:“我只是想去找我的朋友说句话,教授,没有到宵禁时间,但他们是突然拦在这里的。” 詹姆还是有些怕这个院长的,听完两个人的话,想要辩解却不得不承认他们的话一字不差,那个可恶的斯内普甚至学出了他说话的语气! 麦格神色愤怒:“这是偏见!波特!他只是一个刚刚开始学习魔法的小巫师,和你没有差别。你怎么能这样随意攻击一个小巫师,还是四个人一起欺负一个人!” 几个人灰溜溜被扣了分,休息室的级长都惊了,怎么刚开学还没有过夜,就多了那么多黑宝石。 斯内普神色浅淡,他目光中出现了赶过来的萨拉教授。 张靖站在斯内普和莉莉身前:“麦格教授夜安,我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麦格叹了口气,她是知道斯内普和萨拉的关系的,这件事本就是格兰芬多学生的不对,只好带着歉意把事情说了一遍。 张靖似笑非笑地看了那四个人一眼:“我想麦格教授会做出公正的判决的,不过我要强调一点,孩子还是要尽快扭正坏习惯才好。” 她看着詹姆,慢条斯理的,看起来也没有什么脾气,“我想,可以适当地让他的父母知道他做了什么。” 西里斯看着她明显是为斯内普撑腰的样子,毫不畏惧地嘲讽:“公正的霍格沃兹教授也会偏向黑巫师吗?” “布莱克先生。”张靖眼神看着不服气的小巫师,“布莱克家族没有教过你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吗?我可不是大善人,在成为教授前,我是斯内普和伊万斯的家人。” 提到家族,布莱克更愤怒了。 麦格知道这位年轻的教授虽然和善,但却对调皮的熊孩子没什么耐心,上学年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可是有不少挑衅她年轻的小巫师最后变成了鹌鹑。 她赶紧开始调和。 最终事情还是以詹姆斯他们不情不愿地妥协道歉为止。不过看他们的性格后续还有点麻烦。 张靖带着斯内普和莉莉往另一个方向走,等到没有人了,才弯下腰叮嘱他们:“别怕麻烦,有事一定要喊教授解决,西弗今天就做的很好。” 早在她说自己是伊万斯的家人时,莉莉就已经满眼亮晶晶地盯着她看了。 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对魔法界一无所知的人,尤其是现在这个敏感时期,她知道很多人对于麻瓜的恶意,而张靖明目张胆地说自己是他们的后盾,无疑让很多人会重新衡量西弗勒斯和莉莉的位置。 说实话,这让莉莉狠狠松了一口气。也更加放开了不少。 其实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萨拉愿意缓和她和姐姐之间的矛盾,也愿意在陌生的魔法界庇护她,莉莉满心依赖着面前这个高大的女巫。 斯内普只是默默看着她的手指上那个和自己一般无二的戒指。 ……家人吗? 张靖看着漂亮的小孩盯着自己,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别担心,霍格沃兹有趣万分,好好享受你的生活。” “你也一样,西弗,别为了你们的学院不同担心,没有人应该被一些固有的印象限定,不过……” 张靖没有说完,只是垂下眼睛叮嘱他们,“大环境如此,你们要稍微注意一下距离,不然在各自的学院里可能会不太好过。” 她没法改变狮蛇两院的对立,也不能时时刻刻照看着他们,只能点到为止地提醒一句。 张靖说完,就把他们分别送到了休息室。 —— 另一头的麦格站在校长室,言语沉重:“非要这样吗阿不思,他们只是孩子!” 邓布利多递给她一颗糖,安抚地说:“麦格,我想你清楚伏地魔现在猖狂到了什么地步,我只是为了魔法界的安全。” 可是…… 故意掀起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的矛盾,为凤凰社积攒新生的力量,用来对抗伏地魔,邓布利多的目的是达到了。 但那些被推出去的斯莱特林小巫师呢?他们有些本就不是纯血的簇拥,就这么被一步步推到不得不站在黑巫师那边,他们是怎么想的呢。 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麦格叹了一口气,还是选择了相信领导了凤凰社那么多年的领袖。 第21章 华国教育的风终于吹到了霍格沃兹 “好了,以上就是我要讲的所有内容。” 话音刚落,下面四个学院的小巫师同时睁开眼睛,耳机闪过魔力流动的光芒,很快暗淡下来。 斯内普看着讲台上脸色正常的女巫,丝毫看不出使用过那么庞大魔力的样子。 一个巫师的天赋几乎取决于ta身体内能够储存魔力的上限。 她给他的印象,和邓布利多那老蜜蜂的样子差不多,但女巫更加干净,她似乎不乐意去搞些歪歪扭扭的东西,向来直来直去,连威胁和欺负人也光明正大的。 一个并不过分正直的巫师。 斯内普偏了偏眼神,看向远离波特座位的女巫莉莉,露出一丝莫名的欣慰。 “下面作为上个月月末测试,年级平均分达标的奖励,我们今天来看个电影。” 小巫师们“哇偶”地欢呼了起来,为自己顺利通过考试欢呼,也为即将接触的新事物感到惊喜。 霍格沃兹每学年只有一场考试,张靖思索了一下,毫不客气地开启了阶段性测试,这样每学期就至少有两场测试。 并为每次测试设定了整体目标和奖惩措施,排名靠前的巫师们获得她亲自制作的礼物。 分发前都会保密,但迄今为止从来没让他们失望过。 并且为了减少她的工作量,她提议黑魔防课程四个学院一起上,并设立了两个课代表帮助她的教学。 只要她的魔力和精力能够顾得过来这些孩子,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除了利用耳机,她也专门请弗立维教授开辟了一个演武场,专门设置了各种保护屏障用于魔法实操。 同时这个演武场也作为每周三次早操的地方。早操——特指强身健体八段锦,以柔克刚太极拳。采取自愿制,不勉强一些认为动武粗鲁的小巫师们。 华国教育的风终于吹到了霍格沃兹。 小巫师们感到茫然且猝不及防。 但因为张靖会在早操时专门请某个教授到这里作为一些课外辅导工作,小巫师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趁机询问。 当然,这是很多教授都一致同意的,没有人会不被张靖对症下药的“薪资”攻略。 起先这些举措被很多人都觉得奇怪并且不可实行。 但,每个地方总有一些卷王。 刚开始是拉文克劳,他们的成绩分数和学院宝石迅速上涨,这引起了其他学院的好奇和不服输。 再后来大家被一起跟着张靖练八段锦的邓布利多校长吸引了…… 嗯,要不说名人效应顶用呢。 正式施行了大半年后,终于无数家长和小巫师认可了这些东西的好处。 十几个教授效仿设立了课代表——他们被头痛折磨的次数少了好多! 东方教授果然不同凡响啊。 巫师们这样想着。 —— 回到课堂。 张靖打开一个小腿高的仪器,摆弄着放到教室最中间。 接着挥动魔杖,教室里的窗帘迅速放下,室内顿时昏暗起来,只剩下漂浮在空中的几只发光圆球。 桌椅迅速变换,成了电影院常见的阶梯制式,讲台后多了一个巨大的白色幕布。 小巫师们被这样有些刺激气氛的环境感染,纷纷期待起来这名为“电影”的东西。 有麻瓜界的小孩正面露得意地跟同伴科普电影是什么东西。 当然,霍格沃兹电器不管用。 所以张靖把魔力作为能动,想办法把麻瓜界的影像转录到了自己制作的仪器中。 这玩意可耗费了她不少精力,还和炼金术的教授一起研究了很久。 但结果喜人。 只可惜现在还没有3d眼镜,张靖想了想,没准自己还真能在麻瓜界混几个观影开发产业,以后不教书了也有固定收入。 小巫师们挤挤挨挨地不断换座位直到与自己的好朋友坐在一起,几个光球也逐渐暗淡下来,室内只剩下那个又高又大的屏幕在发光。 魔法界有能够捕捉动态的照片,却还没听说过长久记录影像的玩意。 是以,等到灰白的画面从幕布上出现,表现出一卡一顿的样子,底下小巫师顿时议论纷纷。 有些斯莱特林小巫师嗤笑一声,更有看不惯麻瓜的巫师质问张靖:“萨拉教授,这便是所谓的电影吗?” 还有麻瓜出身的小巫师急着要反驳。 张靖一压手,很温和地解释:“这是1878年,最初记录人们行为的影像,实际上是无数非动态照片播放,变成了一个看似连贯的动作。” 幕布上继续播放。 张靖平静的声音在一旁偶尔插一句话补充解释。 短短三十几分钟分钟,电影已经变成了画面宏大连贯的黑白影片。 “这是认知电影的先导片。” 她看着底下面色各异的小巫师:“我知道大家对于麻瓜有很多不同的看法,所以,这节课的课后作业,就是写一篇观影报告,论述你们对麻瓜世界的思考。” 小巫师提出异议:“可是教授,我们是黑魔防防御课不是吗?不是麻瓜研究课吧?” 张靖笑了笑,她身边坐着的一位教授站起来向同学们示意:“这是我和萨拉教授的联合课程,同学们,这节课带给我的震撼不比你们小,很多同学已经发现了,我的课堂上讲述的东西和这里面比有不少差异,我对麻瓜的认知有些老旧了。” 张靖接着她的话说道:“所以,这是你们课业论文的副标题——麻瓜世界和魔法世界的发展差异,可单方面论述,也可多个角度切入。” “这篇作业不论长短,我只是希望你们能真切地表达自己的思考——什么思考都行,但不许互相抄作业。” “下周二晚饭前课代表收齐送到我的办公室。” 小巫师们应了下来。 张靖挥着魔杖把教室恢复原样,她愉快地说:“好了小朋友们,这节课就到这里,周末愉快。” 麻瓜研究课的老师和张靖聊着天走向教师办公室,其余小巫师们叽叽喳喳炸开了锅。 “天呐,你们看见那个,那个什么枪没有?真的可以砰一下就杀死人吗?” “当然,我作证,我爸爸就是个警察。” “切!那是麻瓜!我们可是巫师!巫师只需要动用他的魔杖,就能轻轻松松把麻瓜吓个半死!” 另外的同学沉默了一下,她看向那个发言的小巫师,表情有些诡异:“上次被萨拉教授一只手撂倒的人是不是就是你?” 膝盖还青着的小巫师顿时一脸恼怒,倔强地说:“野蛮!” “嘿!朋友,对老师尊重一些。” 第22章 武德充沛斯内普 张靖的办公室分公共区域和休闲区域两个部分,休闲区域又有一个门连通了她的卧室,属于私人地区。 莉莉和斯内普此刻就坐在休闲区域的沙发上,张靖坐在对面,三个人一人一本厚书,两个小巫师还皱眉思索着作业。 张靖从书页里抬起头,眯着眼在两个人身上打量了一圈:“你们吵架了?” 斯内普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目光定在页面上许久都没动。 实际上他倒并不是不愿意承认这个事情,但总觉得自己一个中年人和小朋友吵架终归有些诡异,尤其是张靖知道曾经的自己是多大年纪,要是她未来恢复记忆了,那得用什么样的目光看他? 莉莉哼了一声,终于放过了那张被乱七八糟的字布满的作业纸:“萨拉!我这可不是在告状!” 张靖兴味十足地盯着他们,摆出了一副乐于倾听的姿态。 莉莉于是讲述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 —— 他们入学已经快一学年,一切的兵荒马乱都开始沉淀下来。 詹姆斯自从对莉莉一见钟情后,就开始不顾脸皮地死缠烂打,并频繁针对能够时常出现在莉莉身边的斯内普。 至于他身边常出现的三人——那个布莱克家的叛逆格兰芬多,还有一个瘦弱的不明底细的男孩,和一个胆小的存在感超低的同寝室友——当然是选择和詹姆在同一条战线上。 但是这四个准备在霍格沃兹横行霸道的小恶魔在出征的第一天就遭到了打击。 分院仪式结束后的晚上群殴斯内普的计划没有成功,于是他们又用激将法试图将斯内普和另外几个斯莱特林哄骗到禁林去。 事实上,在斯内普三言两语地挑拨下,斯莱特林一个都没出休息室。 弄了不少陷阱准备捉弄人的四人组还被麦格教授抓了个现行。 但区区扣分显然不能让他们住手。 于是这场小巫师之间的战争拉长了战线。 即使斯内普和莉莉已经因为顾及两院立场,而尽量不会在惹人注目的场合往来,但詹姆的嫉妒心可没有理智。 斯内普不胜其烦,冷笑一声夺走四个人的魔杖开始物理揍人。 该说不说张靖的武力培养是十分有用的。 稳重了多年自称是可怜老教授的斯内普,在第一拳打到那个卷毛邪恶小子脸上的时候,顿时神清气爽,感觉今天霍格沃兹的天都要比平时蓝一点。 “掠夺者”四人组被打懵了。 西里斯大声喊着:“你这个可恶的斯莱特林一点也不优雅!” 这个叛逆少年可怜见的,失去了他优秀魔力的支持,露出了震惊中透露着狼狈的神情。 莱姆斯和佩迪鲁是最可怜的两个人。 一个过了满月不久,身体正虚弱着,就被詹姆满腔热血地拉过来当打手。 斯内普的一拳就能叫詹姆鼻血直流,莱姆斯可怜地咽着口水,斯内普看在他没有出手挑衅的份上,冷笑着把他砍晕扔到了一边。 斯内普还有空心想:他讨厌西里斯这种自大愚蠢永远长不大的巨怪,但更讨厌知错还做且装模作样的披皮怪。 另一个看见阴沉沉的斯莱特林就想躲,但为了在四人组的宿舍里不受排挤,还是硬着头皮跟来了,并举着魔杖对斯内普发出了“我要进攻你”的信号。 格兰芬多的勇气,和詹姆西里斯等人优异的成绩给了这只小老鼠信心。 但这种信心很快就被斯内普一个鞭腿击碎了。 为了方便找茬,四人组甚至选择了一个人少的地方,虽然这防止了更多人看见他们的糗样,但也拖延了教授来喊停的时间。 斯内普揍人揍得神清气爽,好在他仗着小孩子的形象报仇雪恨时,还有一颗成熟的心在维持着事情不要发酵过头。 他看着趴在草地上呜呜喊痛的四个人,再次展现出了他优秀刻薄的语言天赋。 掠夺者不仅要被从头到尾打一遍,还要遭受精神攻击。 但易怒的几个巫师此刻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詹姆和西里斯深吸一口气骂骂咧咧,试图不要命地再次挑衅斯内普。 就算是他们的老对头,斯内普此刻也展现出了一种真心实意的迷惑。 这种蠢货,他到底是怎么记恨了那么多年的?这显得他很掉价啊?! 于是他阴森森地笑了一声:“好吧,好吧,看来布莱克和波特两位愚蠢的先生,都忘记了他们对面站着的是魔药课的课代表。” 慢悠悠清醒的莱姆斯此刻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斯内普,我们向你道歉,别那样做……” 斯内普拿出几瓶一看就不正经的魔药,拔开塞子往他们身边慢慢凑近,还露出了邪恶巫师经典笑容:“看看……一年级愚蠢的小巫师们失败魔药,想必掠夺者们很好奇它的滋味吧?” 把四个小男生吓了个够呛,他才恶劣地收起魔药整理衣襟离开了。 好面子的掠夺者们在很久之后才相互搀扶着到达医疗室,并且死死咬着自己只是摔倒了的说辞不放。 但显然庞弗雷夫人处理这些伤口比他们有经验多了,当即面色严肃地喊来了麦格教授。 她怀疑几个学生遭受了严重的校园霸凌,并且被威胁不要开口。 麦格也意识到了严重性,她问了小巫师们几句,但四个人都不愿意开口认输。 就连邓布利多看着他偏爱的几个小巫师这副模样,都有些开始怀疑学院的争斗是不是真的太严重了。 就在这时,一脸乖觉的斯内普和斯莱特林院长霍拉斯·斯拉格霍恩教授来了。 在掠夺者们愤怒夹杂着难以置信夹杂着无数脏话的一连串神情表达中,斯内普诚恳地表达出了自己被愤怒影响头脑下手重了一些的抱歉。 他拿出水晶球,里面完美地记录着掠夺者们不止一次挑衅的证据。 张靖也赶来,没说什么,只站在一边死死盯着邓布利多。 那意思明显的很,你要是再偏帮校园霸凌发起者,破坏我努力缓和四院关系的成果,你这个校长就做的太失败了,而我也会像你一样护短,到时候做出来什么事情真的说不准。 这复杂的意思,邓布利多就算没有全部领会,也知道地差不多了。顿时面色尴尬地笑了笑。 他看着那个水晶球,明显是张靖给斯内普防身的。 邓布利多叹了口气,勉强地各打五十大板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虽然在之后斯莱特林被扣了分,但是以一敌四的战绩再次刷新了斯内普这个混血在一群小蛇们心中的标签。 本来只是觉得这人在魔药上有些天分,没想到还是个武德充沛的疯子! —— 但以上这件事,显然已经过去有一个月了,并不是莉莉真正要说的事情。 第23章 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艾弗里!……”莉莉皱着眉眼,喊出的声音都带着点颤抖,气的。 她看向斯内普,一向笑意盈盈像落满星星的眼睛里,腾起怒火和不理解,还有些对好朋友做法的伤心。 “我看见西弗你和他们在研究黑魔法,但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说。” 张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脸上还是问号。 莉莉继续说着,事实上,斯内普在她的认知中一直是个稳重点严肃的小大人形象,他懂很多东西,也是引领她认知魔法界的第一个人。 毫不夸张地说,莉莉有时候控制不住地会把他当做老师来尊敬。 但似乎西弗勒斯每次面对这种情况都感到有些尴尬,莉莉察觉到他的烦恼后,就很善解人意地变化了自己的态度。 她努力像对待一个同龄玩伴一样,对待西弗勒斯,这个举措起效了,显然他们之间的关系和缓了很多。 但若是涉及到严肃的问题,莉莉还是偏向于尊重懂得更多的斯内普的意见的。 因此,斯内普跟她强调黑魔法的可怕性,要她好好学习防身手段,她也好好听了。 她本身就是个优秀的小女巫,因此这一年内成绩很是出众。 但亲眼看见自己尊敬的“小老师”在跟着欺凌同学的几个小巫师一起研究黑魔法,她还是伤心地难以自制。 昨天的晚饭都没心情吃,晚上也没怎么睡好,莉莉想到斯内普,意识到自己还可以跟斯内普的姐姐——萨拉求助。 但显然,如果单独跟萨拉讲,有些背着朋友告状的意味,这让莉莉不安。 于是今天到达了张靖固定辅导他们两个人的时间后,她主动发起了这个话题。 “我们曾经看到过那些——食死徒们,他们没有任何同情心,许多人,那些不懂魔法的麻瓜们,他们连防守都来不及……” “我不明白,西弗勒斯,我曾经亲眼看见艾弗里和穆尔塞伯用黑魔法威胁小巫师跳进黑湖!他们不是什么好人——这不是对斯莱特林的偏见。” 看着小姑娘焦急却努力理清逻辑表达自己的样子,张靖放下心,还好不是什么大事。 她挑眉看向斯内普,她觉得这个孩子很聪明,应该不会不分善恶。 但想到如今所流传的黑魔法更加强大的理论,她觉得自己应该先听听小孩的想法。 斯内普抿着唇,垂下眼皮,他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因为他确实学习了黑魔法。 即使他并不是和那两个小孩一起学的,即使他们只是来拉拢自己为黑魔王效力的,但他仍然不知道如何解释。 黑魔法——他无可辩驳,他甚至自创魔咒,伤害力极高的那种。 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他只是在使自己变得强大,他不觉得这个方式是错误的,他不会走上上辈子那道老路,那么,为了打倒黑魔王,他也要学会黑魔法。 眼看着斯内普变成了锯嘴葫芦,张靖居然有些意料之中的奇怪感觉。 “好了,两位小朋友,看来问题不在黑魔法上。” 莉莉和西弗勒斯都看向她。 两个好看的小孩这么乖觉地坐着,张靖还被萌了一下。 她放缓声音,拿出自己最温和的表情,先是安慰莉莉:“你亲眼看到西弗勒斯和另外两个人一起用黑魔法伤害同学了吗?” 莉莉下意识摇头,补充道:“他们搭着西弗勒斯的肩膀,面前就蹲着一个快要哭了的同学。” 张靖点点头:“那么西弗勒斯能解释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斯内普垂了垂眼睫,看着张靖那势必要解决这件事的架势,还是开口了:“……我在阻止他们,他们看到了我魔咒的强大,想让我加入黑魔王的组织。” “看,这不就解决了一个误会?”张靖一拍手掌,“人长嘴就是用来说话的,不然容易失去朋友。” “那么下一个问题,莉莉,你认为黑魔法都是坏的,是吗?” 莉莉点头。 “你还记得我们出去玩被食死徒破坏的那天吗?后来我教训了那些坏人,我也用了黑魔法。” 张靖轻描淡写地说。 莉莉张大嘴,有些无助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西弗勒斯。 “黑魔法有很多种,不过最耸人听闻的就是三大不可饶恕咒。那些能够随意放咒去伤害别人的,大多数也是用几个。” “但若是好巫师们都去使用无伤大雅的白魔法阻止那些恶贯满盈的人,你认为能够阻挡得了吗?” 莉莉眨了眨眼,艰涩地说:“不能……那伤害力太大了。” “所以,其实目前维护魔法界安全的傲罗们,其实也是被允许使用黑魔法的。我是想告诉你,并不是所有使用了黑魔法的人都是坏人。” “中国有句俗语叫,不论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我想,西弗勒斯追求黑魔法,肯定也是为了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去保护自己的朋友亲人,保护魔法界的安全。” 莉莉的眼睛焕发了光彩,她看向西弗勒斯,歉意道:“对不起西弗,是我先入为主,误会了你欺负同学,还有学习黑魔法的初衷。” 斯内普真是一点也不适应这样温情的场面,叫他刻薄讽刺人是行的,但说点漂亮话——这总让他感觉自己还在模仿着其他纯血们装模作样,学习着斯莱特林必修课礼仪。 “好吧,没事,你开心就行。” 斯内普匆促地说了几个语气词,就不说话了。 但莉莉显得很高兴,连带着看见自己那张作业纸,也就苦恼了一瞬间:“我之前是怎么搞得——可怜的作业,又要重写。” 张靖重新窝回沙发上,懒散地补充了一点作为这场谈话的收尾:“对了,我要对刚才的一句话进行纠正——白魔法并不是毫无杀伤力,其实怎么使用专看巫师怎么想。” “如果我要用切菜的家庭魔法伤人,只要改变几个魔法回路,就能实现,这样的例子在某些书中也提到过。” “不过因为伤害力不可控,为了防止小巫师们好奇心过盛,应该已经被算作禁书了。” “魔法的好坏界限就跟它本身一样神奇,你们会在未来的学习过程中,更加了解它,掌控它,不要被它迷失了心智。” 第24章 上上辈子作孽的斯内普 自从解开了斯内普和莉莉之间的误会,再加上他有意和女巫搞好朋友关系,种种决裂的前兆几乎消失殆尽。 张靖本来兴致勃勃地吃着几个小巫师之间的瓜,但越看还是越觉得这俩人根本没戏。 但每次遇到波特纠缠莉莉的时候,斯内普还是会故意气他,这个时候才颇有些十几岁少年的样子。 莉莉已经明确自己讨厌波特的纠缠,但这个男孩似乎不知道骚扰和追求的区别。 于是张靖毫不客气地警告了他一顿。 包括将他无数次欺凌小巫师们的事迹录制下来,带着麦格教授一起,找上了波特家的门。 ——至于西里斯?布莱克家可不欢迎教授家访。 波特夫妇老来得子,对詹姆一直宠爱无度,再加上他对着父母装怪作巧,他们还真没发现自己的儿子已经长歪了。 面对父母生气加羞愧,在教授面前无地自容的神色,詹姆终于感到了慌张。 他试图反驳自己的做法是为了惩恶扬善。 但麦格和张靖都很严肃地询问他:“什么是恶?什么是善?你是否只是为了自己内心感到畅快好玩借题发挥呢?” 波特夫妇送走了教授后,终于拿起了教育孩子的戒尺。 —— 戈德里山谷发生了什么,霍格沃兹没有人知道。 波特请假了一个月,莉莉终于感到了意愿被尊重的快乐。 没有人再无视她的不乐意,故意拉着她去自以为是地“惩罚”斯莱特林小巫师了! 也没有人在她想要好好做一份魔药作业的时候来自顾自地帮倒忙了! 更没有人因为劫掠者捉弄一切靠近莉莉的人,导致她没有什么朋友了! 谢天谢地! 可喜可贺! 莉莉开朗大方的性格,招致了很多同学和教授的喜欢,她扬起笑脸,有种终于回到了她的舒适区的感觉。 波特真是她学业生涯的一场劫难。 没有了詹姆斯,剩下的三个人终于也感觉到了随意捉弄别人的无聊。 他们被教授们严肃教育了校园欺凌的坏处,再加上年纪长大,总算是收敛了一点。 ——至于斯内普? 如果除了之后西里斯拐着弯想问出他“中国功夫”的教学老师之外的话,他的学业生活简直顺利地不可思议! 当他们正式进入四年级时,斯内普已经成为了霍拉斯教授手底下的一员爱将,并正式跳级到了魔药高级班。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需要在五年级时正常参与普通巫师等级考试,但他已经顺利申请到了魔药课免考,参与进了霍拉斯教授对“狼毒药剂”的改良实验小组中。 张靖最初教了一年黑魔防之后,为了她的安全,还是休息了一段时间。 但那个诅咒在她身上似乎没有灵验。 于是在第二年,众多学生们惊喜地发现了萨拉教授还好好地站在讲台上! 诸位教授对她的到来表示了热烈欢迎,连小精灵们也特意按照华国习俗,做了一顿宴席为她接风。 —— “西里斯,想想卢平吧,他每个月都要难受那么久,咱们只是去求一求斯内普,他还挺好说话的对吧?” 詹姆鬼鬼祟祟地拉着三个人,正一脸无奈地劝着抱着手臂表示抗议的西里斯。 西里斯愤愤地甩头,黑发下露出他那双灰色的漂亮眼睛:“斯内普?好说话?詹姆你也被他的表象遮蔽了!” 西里斯咬牙切齿地想起今天早晨他去找斯内普时,那人敷衍的话。 “我已经练了太极拳两年了!它一点也看不出中国功夫的厉害之处!你说过我练够时间就教我其他功夫的!” 斯内普那时刚刚熬夜结束,满心想着回宿舍睡一觉,看着活蹦乱跳的西里斯憎恨着这只巨怪的精力。 “哇欧!勇敢的格兰芬多,叛逆的布莱克先生,你居然也会相信一个斯莱特林的话?快点走吧!不然邪恶的斯莱特林就要对你放钻心咒了。” 内容听着挺邪恶残酷的,可惜斯内普此刻魂飞天外,因为没吃早饭显得有气无力。 声音一板一眼,透着一种平静的死感。 他面对着这个幼稚的孩子完全没有继续对话的意思,敷衍又调侃地打发着他。 西里斯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他气得头发都要炸起来了:“你骗我?” 斯内普摇头:“没有,只是不想教你而已。”他故意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 对付格兰芬多,直来直去地气他们可有意思多了。 西里斯要是能轻易放弃也就不是西里斯了,他忘记了几年前遭受的惨痛殴打,扑上去就要揍斯内普。 斯内普困得精神萎靡,勉强用肌肉意识抵挡着他。 西里斯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他似乎能够看破一些斯内普的拳脚轨迹了。 但是很快——西里斯再次被撂倒在地。 斯内普烦不胜烦,狠狠揍了一番他被衣服遮住看不出来的地方,就快速离开了。 西里斯挨了揍,还憋着一口气,但心里奇异地有点高兴。 起码自己这两年功夫没白费不是? 然后下午就被好兄弟们拉到了聚集地,讨论起了向斯内普购买狼毒药剂的事情。 起因是彼得今天早上在《今日魔药》的杂志上看见了狼毒药剂改良论文中,斯内普的作者署名。 连《预言家日报》也有一段篇幅报道了这个年轻的天才。 这个药剂不好制作,也不好买,找别人很容易暴露卢平的身份。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斯内普可以以学生的身份,又能买到原材料,又能做出药剂。 莱姆斯下意识想到了狼毒药剂昂贵的价格,他想要劝劝朋友,自己每个月呆在尖叫棚屋也能度过。 但每次说出口都会被他们拒绝,渐渐的他就不说了,只是尽力地做好一个好朋友的职责。 他太过努力,所以有时候显得像个啰嗦的小团体管家一样。 “可是他不会替我们做的,”彼得弱弱地提出自己的意见,“他,他讨厌我们。” 詹姆手搭在他肩膀上,摇头:“别这么说啊小彼得,他可是斯莱特林,只要咱们能够出得起他心动的价值,他不会拒绝我们的。” 这话引得其他三人侧目。 若是从前的詹姆,大概只会说什么“没有人敢拒绝波特!”或者“可恶的斯莱特林不识好歹”这样自大的话吧? 他请假的那一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回来之后性格倒是收敛了不少,虽然还拉着他们三个凑在莉莉身边,却没有从前那样不识趣没眼力见地随意打扰了。 连西里斯都有些意外。 但管他呢,他们还是好朋友。 —— 斯内普睡了一个饱觉醒来,诡异地发现斯莱特林休息室门口站着鬼鬼祟祟的四个格兰芬多。 其他斯莱特林看着他们议论纷纷,四个人倒是自在悠然,等到看见斯内普,还高兴地招了招手。 斯内普后退一步,难以言喻现在的心情,面无表情地想:可能真是自己上上辈子欠他们的吧。 用华国古话来说:孽债。 第25章 斯内普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们怎么会觉得我愿意帮你们?” 斯内普皱着眉,不耐烦地再次拨开面前挡着的两个人:“我要去上课,让开。” 四年级的男生们已经长得人高马大,但面对这个脸色苍白看着细瘦的小蛇,还是不受控制地被推地后退一步。 詹姆眨了眨眼,他此刻的神情甚至显得有些讨好:“最善良的斯内普先生,帮帮我们吧,你知道的,波特家不差钱。” 猛男撒娇。 斯内普难以直视地移开眼睛:“我可不愿意浪费时间。” 他冷笑一声直接往前走。 真不愧是好兄弟啊,发现那只狼人毛茸茸的秘密后就急吼吼地过来了。 西里斯本来还有些不自在地站着,但见他要走,还是上前一步挡了一下,与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对视时,他有些呆愣。 “……如果你愿意卖给我们,我就不缠着你教我武术了。” 斯内普脚步一顿,看着西里斯一脸心痛的样子,总觉得这句话有无数槽点可以吐。 这辈子的布莱克到底是怎么了? 他为了以后的安静,面无表情地开出了五倍金加隆的高价:“……就这样,到时候让卢平来找我。” 詹姆和西里斯对视一眼,笑嘻嘻地点头同意了,还颇为嘚瑟地击掌:“棒啊詹姆,居然能让一只倔强的斯莱特林妥协。” 斯内普忍无可忍,拿着那本厚重的书一人一下,敲得他们捂着头蹲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他才裹着巫师袍,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西里斯揉着头,愤愤:“哈!嚣张的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教授呢,敲得那么顺手。” —— 比起天不怕地不怕的波特和布莱克,那只狼人少年和另一只小老鼠胆子要正常一点。 看着高脚杯中那颜色难看的药液,莱姆斯脸色苍白地咽了咽口水,看了旁边等候的朋友,还有面无表情拿着实验记录本的斯内普。 “……话说为什么还有实验记录本,”彼得小心地说,生怕斯内普给他头上来一下,“我看你的论文里写,药剂性状已经稳定了……” 斯内普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都不用思考,顺嘴就能嘲讽回去: “真是亏得佩迪鲁先生对魔药还能有些兴趣,可惜狼毒药剂可改良的地方太多了,可怕的斯莱特林当然是会给愚蠢的格兰芬多喂新实验品啦。” 这话说的瞬间其他小巫师脸色不好看了,莱姆斯欲哭无泪地不知道该不该喝。 斯内普这才心满意足地哼了一声:“你们已经付了酬金,魔药大师最重要的就是信誉。” “这只是一点味道改良,勇敢的你们不会连个味道都不敢尝吧?” 西里斯在旁边叽叽咕咕:“还没有成为魔药大师呢就这么得意忘形,可恶的斯内普……” —— 那次安全的月圆之夜过去后,莱姆斯总是用一双水汪汪的饱含感激的眼睛看着斯内普,他甚至腼腆地笑着送了斯内普一本书。 斯内普脸色就跟混乱的调色盘一样难看,他恨不得这几个脑子不太正常的格兰芬多离他远远的。 卢平的实验数据给他帮上了一点小忙,他很快就投入了研究中。 但不久后,他就恨不得给当时为了拒绝教西里斯武术而妥协的自己一巴掌。 因为这个难缠的叛逆布莱克找到萨拉头上去了。 其实正常情况下张靖对斯内普他们在学校里的生活不会过多干涉打扰。 除了一年级时流传的斯内普、伊万斯和萨拉教授是亲戚的传闻外,之后也没有别的证据提供出来。 萨拉教授周末时经常不见人影,平常在学校也忙着授课和批作业,再不然就是和老教授一起做研究工作。 至于课后辅导?她只让同学们把一些难缠的问题统一汇报上来,而斯内普和莉莉恰好是他们这一年级的课代表,接触多些似乎也没什么。 西里斯知道是意外,毕竟分院仪式那晚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萨拉教授那时可是非常坚定清晰地替伊万斯和斯内普撑腰了。 而他就在跟踪斯内普的过程中,恰好看见了张靖纠正斯内普武术动作的一幕。 他们的相处不说亲昵吧,但绝不是普通师生。 他可没看过斯内普对谁表情那么……呃,那么难以形容过。 凶悍阴沉的斯莱特林突然软和了眉眼,认真地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才表现出一丝那个年纪的青涩气息来。 西里斯陷入了一阵难以置信的情绪。 天哪!那可是斯内普! 少年老成,还总是一副大人模样教训他们的斯内普!青涩?这个狡猾的斯莱特林到底是在演戏还是干什么? 但那个一直以来的疑问也被破解了——是谁教给了斯内普华国武术。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华裔教授张靖不就是一个很显眼的嫌疑人吗? 不过她平时都跟一些炼金材料打交道,要么就是指导他们魔咒,也没见过她动手动脚。 而且她看起来过分年轻,据了解曾经也是在霍格沃兹长大的。 西里斯根本没想过是她。 少年人的眼睛里冒出熊熊火焰,他想得到的还没有失败过呢!既然斯内普死活不肯教他,那萨拉教授也不是没可能啊! 于是张靖在听到布莱克说要跟她学习华国武术时,还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倒是认识西里斯,但总觉得高傲叛逆的“西里斯”和“华国武术”这两个词怎么都联系不到一起。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布莱克先生。西弗勒斯是从小都在打基础的。”张靖只是这么告诫了一句。 西里斯挺起胸膛,眼里燃烧着跃跃欲试的光芒,他一想到学会后能打败斯内普并让他求饶就热血冲头。 “好吧,学习费用记得上交。” 张靖耸了耸肩,示意他明天早晨五点起床来黑湖边找她。 “几点?”西里斯有些怀疑地问? 张靖笑眯眯地:“五点,记得早睡,喜欢夜游的格兰芬多。” 西里斯稍微蔫了一下,但还是不服输地乖乖交了昂贵的费用,当天碰见斯内普时,还冲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斯内普只当他又发神经,翻个白眼就离开了。 等到他第二天早上看到满脸挑衅站在那边的西里斯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阴沉着跑完了早操,又开始训练基本功。 西里斯这时候才有些傻眼,然后他那僵硬的四肢就开始了惨痛的第一次教训。 小巫师们在睡梦中被一声震天惨嚎叫醒,睡眼迷蒙地四处观望。 张靖挥手布下隔音。 她每次看到别人因为练基本功龇牙咧嘴哀嚎连连的时候,总有一种诡异的平衡感。 当年她可不就是这么长大的嘛。 第26章 粉红泡泡 “嘿,西弗,你圣诞舞会找到舞伴了吗?”莉莉抚摸着一只豹纹猫咪,随口问好友。 斯内普翻了一页书,平静无波地回答:“愚……我不爱参加舞会,那个时间足够我做两只魔药了。” 莉莉观察了他的表情半天,确认他真的毫无意向,有些纳闷地嘟囔:“我还以为你会邀请萨拉呢。” 斯内普一怔。 他的手指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手里的中文书籍,事实上,因为前几年萨拉总是不会参加这种太多人的闹哄哄的聚会,他也就没有过多关注过。 但仔细一想,确实有很多巫师们会乐意邀请年轻漂亮的教授去舞会。 他还撞见过几次高年级的邀请萨拉。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十六岁的身体,已经是个大人模样了。 他现在要比萨拉高一些,如果揽着她的腰旋转在舞池,他们看起来会无比和谐。 斯内普皱了皱眉头:“萨拉不会参加舞会的。” 莉莉嘴角慢慢弯起来:“也就是说,如果她愿意参加,你是会主动邀请的咯?” 斯内普霍然转头,对上了莉莉意味深长的面容。 半晌才说:“……你主动提起圣诞舞会,是那个波特邀请你了?” 狡猾的斯莱特林夺走了主动权。 莉莉这才心虚地移了移视线。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觉得心虚,好似有种背着大人在外面找了个黄毛男友的感觉。 嗯,西弗勒斯还是这么敏锐。 莉莉辩解了几句: “好吧,他近两年变化还是挺好的对吧?长得也挺帅气,我答应他的邀请应该也不算过分……” 詹姆被父母约束着明辨是非的时候,也没有忘记向自己那个恋爱脑父亲求教该怎么追求喜欢的女孩。 他总算是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了:恋爱不仅要看女孩多优秀,也要看看自己合不合适。 于是他在那之后总是穿着崭新干净的衣服,收敛了一下风风火火的性格,把那头乱飞的头发勉强归纳了一下,然后开始眼巴巴地跟着莉莉当小跟班。 说话声音也端正了,开始注意自己的言行合不合适。 他能被邓布利多偏爱几分也不是没有道理,起码他的魔咒课和魁地奇技术优秀极了,让他狠狠在心上人面前出了一把风头。 送来的礼物也越来越合心意,连带着收买了莉莉身边要好的朋友。 甚至连斯内普都被他明里暗里塞魔药材料。斯内普内心是拒绝的! 西里斯三个人变成了詹姆的僚机,偶尔还负责顶着被揍的风险支开斯内普。 为兄弟付出了太多。 就算斯内普像只阴暗的蝙蝠一样到处神出鬼没地飞着阻拦詹姆的追求,但环境对人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巫师们大多数恋爱结婚都要早一些,四五年级时春心萌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在满世界乱飘的粉红泡泡中,莉莉还是慢慢放下了曾经的芥蒂,开始将詹姆示好的行为放在了眼里。 偶尔还能一起组个团去夜游什么的。 斯内普想到那个愚蠢的格兰芬多面对他和莉莉站在一起时,装出一副绅士的样子。 莉莉一转身,那嫉妒心和浓郁的醋味都快把他淹掉了。 他撇了撇嘴。 慢吞吞道:“好吧,好吧,两个格兰芬多。都同意了我还能怎么办呢?我也不能约束着你一辈子。” 他的表情写满了“分手了告诉我让我高兴高兴”。 莉莉锤了斯内普一拳:“我们还没在一起呢!只是舞会搭档而已,你别打趣我了。” 女巫也不是吃干饭的,她那劲道让斯内普胳膊一痛。 莉莉哼笑一声威胁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萨拉的心思——” 斯内普手抖了一下,瞳孔都凝滞了。 嘴里还像是有些迷茫般重复着:“我对,萨拉?……” 莉莉眼睛一眯,嘴巴一抿,一脸“我已经看透了真相”的表情,得意地道:“西弗勒斯,这一点我可比你强一些。” 她指指点点地细数:“你头发上的发带,都是萨拉送的吧?据我所知你可不是乐意每天细心打理头发的人。” “萨拉送我们的护具都是一样的,可你只戴单独送你的那个。” “每次除了炼制魔药就是去萨拉的研究室学习,但你对炼金术又没有太大兴趣。” 莉莉晃着手指,胜利地微笑:“别小看一个细心的女人。” 斯内普已经完全停滞在那里了。 他盯着手底下的书页,连熟悉的汉字都渐渐扭曲起来。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在被莉莉一句句的挑破话语中定了罪,飞快地挣扎着。 血液快速流动,扩张的血管和散发的热量,让那张苍白的脸颊上,染上了一抹陌生的红色。 斯内普霍然站起身,甚至忘记了道别,匆匆离开。 莉莉啧啧两声,感叹一声:“再老成不还是有少男心事?男人啊,总是装模作样的。” “莉莉!” 远处传来詹姆快活的声音,他飞奔向小女巫,手里还带着一个礼物盒。 “一个非常棒的项链!我保证它肯定和你的舞会裙子非常契合!” 他像个热情的小狗一样巴巴地围上来,却不再那么没有分寸感地凑近了,只等着女巫能够高兴一些接过他的心意。 莉莉看不见斯内普的影子了,愉快转身:“对了詹姆,你说今天要告诉我什么事情来着。” 詹姆咧嘴笑着,神秘兮兮地看向不远处等候他的三人组,招了招手。 这两年莉莉和这四个人都混熟了,要不是怕打扰到詹姆培养感情,他们也不会站那么远。 莉莉看四个人脸上都是兴奋的样子,连最拘谨的彼得都笑得开心。 她歪了歪头:“你们中大奖啦?” 四个人不知道这个意思,只是迷茫地摇头,然后西里斯说:“找个安静的地方!这是一个秘密。” 莉莉好奇地跟上去,然后就见证了詹姆和西里斯,彼得一个接一个地变成了动物。 一只鹿磨磨蹭蹭地靠近莉莉,用那身光滑好看的皮毛,还有美丽的鹿角靠近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她瞧。 浑身漆黑威风凛凛的大狗低沉地吼了一声,尾巴高兴地晃着。 小老鼠在大狗脚边窜了几下,又怕被踩到,很快就跑到了莱姆斯手里,被捧起来,视线终于升高了。 莉莉没有经住鹿刻意的诱惑,抚摸了他的鹿角和皮毛,惊讶地问:“你们学会了阿尼玛格斯?!” “真是,有点刺激。麦格教授可说过这个变形术有点危险呢。”女巫这么说着,眼睛里却亮闪闪地。 没有一个格兰芬多可以拒绝冒险! 詹姆心满意足地靠近了莉莉,心里的畅想满天飘:未来也要多多变成动物的模样,莉莉才不会拒绝我! 莱姆斯有些沉默,但莉莉却并没有询问他为什么没有变成动物,只是递给他一个微笑,接着就兴冲冲问起来詹姆他们的经历了。 于是莱姆斯也笑起来。 第27章 马尔福 不管斯内普心里怎么纷乱,萨拉压根就忘记了圣诞节还会有舞会这件事。 还是被戴维娜邀请去她家过节时,她才想起来那天晚上似乎能提前放假。 于是她愉快地躲过几个小巫师的邀请函,收拾了点行李就借用校长室的壁炉离开了。 因为时间有些急,她只碰上了来交论文的莉莉,因此跟她道了声节日祝福。 “圣诞快乐!莉莉,给你们的礼物都放在我办公室的桌子上了,我就提前走了。” “噢对了,这么久不见西弗勒斯,他是不是又钻在魔药室忘记时间了?记得提醒他按时吃饭。” “顺带帮我说声道歉,我要提前离开了,明天会去火车站接你们的。” 莉莉吭哧笑了一下,原来西弗勒斯还在纠结,这下萨拉离开了,连纠结都不用了。 她笑着抱抱萨拉:“圣诞快乐,萨拉!礼物我直接寄到科克沃斯啦,西弗的话,他好像说要亲手给你。” 活泼的格兰芬多怀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思,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 张靖觉得她可能是面对舞会太高兴了,也没多想,很快就走了。 等到斯内普从莉莉嘴里听到这个消息时,他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莉莉奇怪的笑容,甩着袍子重新钻回了魔药室。 顺带把手里那封精美的邀请函放回了口袋。 —— 霍格沃兹的大礼堂被布置地漂亮又氛围满满,打扮隆重的学生们穿梭在侧方的餐桌间,互相交谈着。 等到音乐响起,各位绅士邀请自己的舞伴们,在舞池中旋转跳跃。 迷醉的笑容比华丽的烛光更耀眼,有人在角落中拥吻,有人肆意跑出大楼,在雪地中放声欢笑。 斯内普坐在坡地长椅上,穿着漆黑的巫师袍,面色浅淡地盯着那片热闹的地方。 他一个人似乎就能成就一种气场,明明是个少年模样,却又稳又冷沉。 他从前似乎就讨厌这样热闹的社交氛围,他的性格融入不进去,也懒得去面对那些人旺盛的精力。 可再来一次学生时代,他已经获得足够的尊重和名望,却依旧排斥着那样的环境。 斯内普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封邀请函。 硬质的纸张精美华丽,里面的字迹也是他犹豫万分后,郑重写下的。 不出格,甚至显得过分庄重老旧的套词。 是他练习了很久的中文,虽然还是看不出什么风骨,但也颇为齐整。 他还是太迟了。 吐出一口浊气,他迟疑又有些痛苦地面对着自己内心的情感。 他担心的并不是他怎样,而是萨拉,那个总是游刃有余的女巫,她看起来太过坦然了,真的把他当成了一个家人对待。 斯内普本以为从前她对自己的教导是特殊的,可是后来莉莉加入了,佩妮也依赖着她,甚至连布莱克那只莽撞的狗也插入进来。 他又以为她对自己的关心是独特的,直到看见了莉莉手中一模一样的一套护具。 这个女巫将她的不吝啬展现的淋漓尽致,虽然年轻,却是个优秀又负责的教授,没有小巫师愿意去恶毒地诋毁她。 当他独有的优势被慢慢侵占,斯内普觉得烦躁又悲哀。 于是他戴着她送的发带,喜欢请求她帮自己挑衬衣,在她忙碌时只要安静地坐在她旁边,试图让萨拉注意到她的生活中存在着这样一个频繁的身影。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自己的心早已不受管控。 一个斯莱特林的心,被占有欲蛮横地充斥着。 但每次看见萨拉毫不留情地拒绝那些春心萌动的小巫师时,他又只能勉强劝诫自己慢慢来。 “西弗为什么不去跳一支舞?” 一个慢悠悠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卢修斯显眼的金发出现在视线内。 他今天打扮地简直华丽非凡,还特地向斯内普买了荣光药剂,在他即将毕业的这一年狠狠开了回屏。 也许是跳舞跳累了,也许是被热闹的气氛熏得微醉。 这个平日里一举一动都贵气标准的巫师,此刻有些潇洒不羁地坐在斯内普旁边,和他一起望向大礼堂的方向。 他年轻的脸庞上带了一丝忧虑。 “西弗勒斯……我的父亲情况有些不妙。” 他终于放下包袱,在好友身边吐出一口积郁的浊气,灰蓝色的眼睛中闪过一丝茫然。 “那位……在我回去后,就会赐予我荣耀的印记。” 父亲前不久交代遗言一样的话还在耳边,他真的可以撑起偌大的马尔福家族吗?他真的……能够阻挡那些野心勃勃的纯血家族吗? 马尔福家在纯血中是特别的,至少卢修斯这么执着地认为着。 他们拥护着纯血的荣耀,可也清晰地知道自己家庞大的财富是如何得来的——麻瓜们庞大的劳动力拥有很大功劳——他们审时度势,并不完全赞同黑魔王毁灭麻瓜的倾向,可是如今时势便是这样。 当年他的父亲和黑魔王成为了共同创下野望的好友。 黑魔王追求着长生,他鼎盛的魔力和优秀的才干吸引了无数纯血家族,聚集起第一批权势。 只是后来他似乎越来越疯狂。 曾经那张英俊的脸庞被银色面具遮蔽,有人说他已经毁容地彻底。 他毫不顾忌地使用着索命咒,任由投诚的黑巫师去大肆伤害麻瓜。 许多纯血家族起先借助黑魔王的名头得到了好处,可后来他不断的吞吃着他们的钱财,却没有带来更好的反馈。 这时候这些贵族们犹豫了,可是黑魔王已经到了令人恐惧的地步。除了那些疯子,其他家族迫于威势只好屈从。 精明的马尔福看透了这些人心的流向,可就在这时候,卢修斯的父亲——阿布拉克萨斯却生病了。 这个风流滥情的男人,栽倒在了床上。 真是可笑又悲哀。 卢修斯才刚刚毕业,在巫师界甚至还能算得上是年轻极了,他还没有姐妹兄弟,必须要有个靠山才能在风雨中立足。 黑魔王就成了唯一一个选择。 斯内普只是轻声地道:“马尔福先生的病,真的只是偶然吗?” 灰蓝色的眼眸和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对视,卢修斯恍然间觉得这个年轻的学弟似乎什么都知道。 第28章 纳吉尼 那天晚上马尔福和斯内普说了些什么,除了梅林没有人知道。 纳西莎迎回卢修斯时,他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坚定地低声说:“西茜,我只剩下你了,不论发生了什么,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纳西莎是个聪明的女巫,她看见了男友的悲哀和疲惫,但她也维护着他的自尊心,什么都没有问。 她只是亲昵地把卢修斯耳侧掉下来的一缕发挽回去,同样看着他的眼睛: “我也会保护你的,卢修斯,我们一直在一起。” —— 正式进入暑假后,生活并没有如张靖期待中那样清闲下来。 她作为凤凰社编外人员,面对猖獗的食死徒,也要抓着魔杖到处干着傲罗的职责。 而斯内普和莉莉则是忙着准备普通巫师等级考试,还有斯内普准备在今年八月进行魔药大师考核。 若是能够通过,巫师界又要出一个声名鹊起的魔药天才。 佩妮也在忙,她所在的机械兴趣班老师是公立大学的教授,他会带队领着几个小孩参加一场州立比赛。 几个人有时候一天甚至见不到一次面,伊万斯夫妇不由得抱怨他们的女儿都长大了,向着更远的地方飞走了。 詹姆和西里斯他们还寄来了信件,说是要来这边拜访。 顺便一提,如今的西里斯已经是叛逆plus版了,暑假里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更是被布莱克家主扬言赶了出来,不再属于布莱克家族。 这件事引起了一阵的轰动,而西里斯直接驾驶着他改造的麻瓜摩托车,一路跑到了波特家。 于是这一对好兄弟还当真一直在一起生活。 不过暑假难免无聊,詹姆想到了莉莉,西里斯想到了斯内普和萨拉。 结果寄出去的信被原模原样带回来了,这表明家里根本没人啊。 所以当张靖风尘仆仆赶回家里的时候,房子门口就蹲着一串人高马大的巫师。 詹姆正向莱姆斯和彼得炫耀着西里斯的改造天赋,而西里斯正和斯内普不知道为什么打起来了,莉莉和佩妮站在旁边一言难尽地看着混乱的场面。 佩妮两眼望天:“莉莉,魔法界的年轻巫师们都这么幼稚吗?” 莉莉撇开了眼:“也许吧。也可能他们是一群例外——其他人可要更稳重点。” “好了,进去吧小朋友们。”张靖挥挥魔杖分开了他们,总算是安静了一会。 她的小屋子被挤得满满当当的,詹姆他们各自带着礼物,兴致勃勃地打量起家里的各种炼金产物。 “噢我见过这只鸟!”西里斯逗弄着那个摇摇晃晃的机械鸟,“上次在斯内普桌子上看见的。萨拉你也送我一个行不行?大家都是师兄弟,有福一起同享。” 斯内普头上青筋都蹦出来了。 且先不说他们什么时候成兄弟了。 “布!莱!克!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贼闯别人的寝室了!” 西里斯已经对斯内普随时能炸的点免疫了,闻言还能挑衅地笑着反驳:“能进去斯莱特林的寝室是我的本事!你拦不住才有问题!” 眼见着这两个人又要打起来,莉莉和詹姆赶紧一人拉住一个。 佩妮发出了声音:“萨拉!你带了一条蛇回来?”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到了张靖身上。 她笑眯眯地伸直手臂,那条一米长的小蛇乖巧地沿着爬了下来,蛇头立起对着他们吐了吐信子,打招呼。 “它叫维安,是我捡回来的,漂亮吧?” 斯内普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后退一步小腿撞在了桌子上,疼痛让他清醒了一瞬。 没有人会对自己惨烈的死亡毫无阴影,这条咬死了他的蛇化成灰他都认识。 纳吉尼背上的花纹很特别,曾经匍匐在伏地魔身边显得庞大的身影此刻却变得小巧细长。 记忆中那双阴冷戾气的蛇瞳是无数人恐惧的来源,但在张靖的手指下,奇异的瞳孔甚至显得有些乖巧。 就那么顺从地依偎攀爬在女巫身上。 斯内普脸色苍白,一时间喉咙哽住。 纳吉尼怎么会到萨拉身边?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意外? 张靖看到斯内普难看的神色,略微往后退了退:“噢抱歉西弗,吓到你了是不是?” 斯内普勉强张嘴:“没事。” 他度过了最开始的混乱和心悸,很快就平静下来,还能冷静地询问目前叫“维安”的蛇的情况。 “它……维安,是怎么捡到的?” 其他几人也很好奇,这条蛇真的很漂亮,颜色是深沉的青黑色,背上有菱形的花纹,小巧的蛇头乖乖立起来,显得萌萌的。 詹姆还大着胆子摸了摸它的身体,维安也没啥反应。 张靖道:“说来很巧。” “我在进入霍格沃兹教学前,不是去各地游学了吗?就在一片原始森林里遇到了它,当时它身上的气息很奇怪,有人类的味道。” “我还怀疑被它原来的饲养者丢到那里的。” “它那时候很虚弱,还浑身是伤,我就带着它走了一段时间,治好伤后就放它离开了。” “后来我回到英国的时候,一次意外又碰见了它,维安还认识我,但这孩子生存能力似乎不太好,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的,我就带它回来喂养了一段时间。” “平时它都生活在离这不远处的林子里,之前我还带去过霍格沃兹养在禁林。” 斯内普张口结舌,这能怎么说?她都养了好几年了,他才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运气都让斯内普怀疑这条蛇和他是天生的对头。 上辈子拿她试药被她记仇了? 不管斯内普怎么想,曾用名纳吉尼现名维安的蛇欢欢喜喜地趴在沙发上,被小巫师大着胆子碰触也不挣扎。 倒是兰斯一直警惕地盯着它,尾巴都炸了炸毛,猫头鹰佩琪更是离它远远的。 这三个物种就能变成一条食物链,但这种倾向被张靖邦邦两下就解决了。 她对宠物的吃食毫不吝啬,三小只尝到了品种丰富的魔法界特制宠物粮后,对同事就失去了兴趣。 第29章 纳吉尼的好朋友 比起在原始森林中放养,显然维安更适应被人类饲养的生活。 在主人家的范围内,维安最喜欢一个麻瓜女孩,她总是很温柔地抚摸她的鳞片,也不讨厌被蛇蛇挂在脖子上。 维安最不喜欢的是个黑漆漆的男巫,总是用一种吓蛇的目光盯着她,还试图说服主人用蛇蛇试药。 维安呸得一声就离他三米远,贴在主人脖子上撒娇告饶。 最终张靖只允许斯内普利用维安多余的毒液研究,其他的想都不要想。 维安每次被掰着嘴放了毒液后,就老大不乐意地团成一圈,怎么哄都不出来。 然后张靖就用最贵的蛇蛇肉干零食来诱惑,喂三块就能哄好。 当然,维安可不是那种好吃懒做的蛇。 她也是有自己的社交圈和工资来源的。 这要感谢霍格沃兹里那条老蛇,维安刚到学校禁林,还没捉到什么猎物呢,就被这条老蛇捉起来了。 它很高很大,比维安恢复原形还可怕,但又很友善,除了对霍格沃兹管道里的那群老鼠有点意见之外,它都很平和。 老蛇没什么朋友,总是在学校管道里窜来窜去,偶尔从排水口溜到禁林,那里有一个马人族群,他们会给老蛇喂一些猎物,让它庞大的身躯有能量来源。 但马人又不会和蛇交朋友,他们只是遵循着千年前萨拉查留下来的指示,喂一喂它而已。 老蛇见过很多蛇,但都笨笨的,年龄和它比起来像是婴儿一样。 那天见到维安,发现这条蛇不仅会洗澡还会差遣护树罗锅给自己装饰鳞片,会说的词也比寻常蛇多,老蛇就兴奋地把她逮到了。 所以维安有了个朋友,叫海波。 这个名字据说是第一个培养出蛇怪的巫师的名字,严格考据的话老蛇并不这么叫,但谁让现在世界上就剩下它一个千年蛇怪了呢? 海波在禁林算是能够横行霸道,连带着坐在它身躯上的维安也高昂着头,到处乱窜。 她的身体上带着一个很漂亮的环,是张靖用来给她装零食的,每次维安出门,张靖给她装满,回来时里面的肉干没了,只剩下一些乱七八糟的来自禁林神奇生物的馈赠。 老实说,最大的受益者甚至是研究魔药的斯内普。 于是他大方地承诺不会趁着张靖不在就给维安喂魔药了。 维安和蛇怪交朋友的事情,她的主人并不知情,只有一只大蜘蛛对此有些意见。 因为维安想要给主人带材料,禁林里啥都有,珍稀的还是很难获得,比如八眼巨蛛的毒液可金贵了。 但恰好,海波是这群小蜘蛛的克星,虽然它懒得吃它们——因为有点蛰嘴——但为了好朋友,它还是出发了! 海波带着维安勇闯蜘蛛巢穴,吓得他们到处乱窜,最后还是不甘不愿地排着队把毒液挤到了瓶子里。 维安迎着蜘蛛们委屈怨恨的目光,满载而归。 —— 身为一个被迫在救世主闯下各种烂摊子后去收拾的老教授,斯内普对于独角兽毛和八眼巨蛛毒液的来源心中有数极了。 甚至就在维安从自己好朋友身上薅来毒液时,他也有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但,谁在乎?既得利益者斯内普只是愉快地拿着毒液开始制作魔药了。 他的魔药大师考核非常顺利,如同前世那样获得了极高的荣誉,因此这几天都在忙着参加一些国际药物研究会议。 他还收到了几个斯莱特林同学的聚会邀约,暗示神秘人也会参加,幸运的话还能赐予荣耀给他。 斯内普通通当没看见。 上辈子他之所以被招揽并成为伏地魔手下一员大将,有两个主要原因。 其一是他希望自己的能力足够强大,同时从小的环境导致他对麻瓜们怀有一种不太光明的思想,对于伏地魔的主张自然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其二就是因为那时候他已经做出了灵魂稳定药剂,这个药剂对于伏地魔来说可谓是再重要不过。 这辈子虽然他会做,但一直没有行动,他不能保证那个疯狂的男人会做什么。 毕竟如今他不是一个人生活,他没有和朋友决裂,甚至有了一个……姐姐。 所以,排除灵魂稳定药剂的因素后,斯内普这个年轻的魔药大师名头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这辈子他的人生出现了很多意外,但毫无疑问都是正向的影响。 与莉莉和佩妮的友情;那讨厌的劫掠者们也不知道为何死皮赖脸地蹦跶在他周围,明明是冤家一样的存在却感受不到真正的恶意;邓布利多并没有多次试探他让他饱受那种时刻被怀疑的痛苦…… 好吧,他早已做好了远离既定命运的准备。 —— 斯内普再次见到卢修斯的时候,是在马尔福庄园,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的葬礼上。 在这里他也见到了神秘人。 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露出殷红嗜血般的嘴唇,向卢修斯表示他真挚的哀悼。 并当着一众纯血家族的面,给年轻的卢修斯烙印上了黑魔印记。 向来爱面子又打扮华丽的铂金发年轻男人,痛苦难忍地跪倒在地,冷汗淋漓地在神秘人袍子上一吻。 ——感激他的恩赐。 斯内普冷眼看着这场可笑的葬礼,看着周围纯血家族们惊惧和强作冷静的表情,看着纳西莎心疼地扶起卢修斯,男人低垂眉眼,没有抬头看向众人,被搀扶着回到了房间。 伏地魔也没有在乎他的仆人软倒的腿脚,高兴地大笑几声,带着几个食死徒离开了。 他身后跟着一个美艳的女人,总是用那双锋利的阴恻恻的眼睛看着众人。 突然,她和斯内普对上了视线。 那双红唇高高扬起,露出一个疯狂的无声的笑容,玩味地向他比划了一个割脖子的手势。 ——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 伏地魔的疯狂追随者,布莱克家最得意的女儿。曾经代表布莱克追随了伏地魔,却也在伏地魔的暗示下,嫁给了莱斯特兰奇家族。 斯内普没再关注他们。 他给卢修斯送去了一支治疗药剂,看着年轻的男巫疲惫地靠着椅子,却不能睡过去,因为还有无数个纯血家族等待着他来应付。 纳西莎和他已经订婚,此刻带着斯内普,避开其他人的耳目,绕到了一个隐蔽的书房。 她看向那个架子最高处放着的黑色笔记本,就在斯内普准备去拿时,却制止了他。 回到卢修斯身边,她才说:“神秘人主魂不死,为了马尔福家的安全,我不能把它交给你,但我承诺,会帮你找到其他魂器的位置——直到你们有把握杀了他。” 第30章 灵魂?找道士呀! 第六学年开学。 这几年斯内普和邓布利多一直在寻找伏地魔到底将其他魂器放在了哪里。 老校长告诉了凤凰社成员之一——麦格教授。 持续了这么几年,可想而知事情的进展并不顺利,两个人只能细细翻找斯内普的记忆,并结合一些推测,猜到了他可能会制作七个魂器。 “日记本是当年他第一次杀人时制作的——也就是桃金娘。” 这个魂器是伏地魔年轻时的麻瓜界笔记本,这么一想未免有些简陋,那么就应该是在学校时杀人意外造成了灵魂分裂。 知道蛇怪的存在后,前两年桃金娘事件已经在魔法部翻案,海格也被允许光明正大使用自己的魔杖。 “复活石——”斯内普看向邓布利多手上的那个戒指,他的手指并没有如同上辈子一样变成那漆黑难看的模样。 邓布利多笑眯眯地说:“如今他只是个普通的石头了,我的老朋友尼可勒梅在戒托上设置了一些禁制。” 后来斯内普才知道邓布利多是和张靖一起过去的,因为她出色的魔法天赋和曾经的“先知”能力,邓布利多想知道她是否还能想起来什么。 结果就是张靖什么都没想起来。但邓布利多差点中招,还是张靖帮了忙。 斯内普用一种“我就知道”的表情看着他。 邓布利多移开视线,假意咳了两声。 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个年轻人真是个不服输的巫师。 “还有哈利……当然,他如今还不存在。那就还有其他四个,是什么?” 斯内普紧紧皱着眉头,邓布利多倒是抚着胡子:“汤姆如今已经分裂出七个魂器了吗?这个数字也只是我们的猜测。” 好像……是不一定。 斯内普眉头皱的更紧了,那这样这个问题就更难解决了,没有确定的数量,甚至不知道确切的位置。 邓布利多叹了口气:“我想,我们的一个好朋友大概知道这个东西的一些消息。” 斯内普看向邓布利多,老人眼镜片后的眸子闪着精明的光:“是谁告诉了他魂器的内容?汤姆读书时,那些禁书可不曾向学生开放。” 斯内普缓慢道:“霍拉斯教授。” ——那时的斯莱特林院长,最赏识汤姆·里德尔的人,也是最有可能告诉他魂器的人。 “可惜这个老朋友太过狡猾,”邓布利多叹了口气,“上学期结束前,他已经向我递交了辞呈。” 伏地魔的爪牙渗透了魔法部——这个消息就好像敌人已经进入高层决策部门,把这位圆滑的老教授给吓到了。 再加上之前邓布利多试探性地问他魂器的事情,为了逃避麻烦,这位教授麻溜地跑了。 “之前他怎么都不愿意开口,我会再去找一找他。” 斯内普思索着还有可能哪些东西没有被顾虑到。 当年自己走的路和救世主完全不同,并在大战前就已经死去,只隐约听到了他们到处闹腾的消息。 这时候纳西莎带来了一个令人高兴的消息。 这位优雅的女巫换了个模样,走进了霍格沃兹校长室。 “神秘人将魂器之一给了马尔福一家,那么其他受他爱重的手下,是否也有一只魂器。所以我去试探了我的姐姐贝拉。” 顾及到杀死伏地魔的事情,纳西莎的委婉和傲慢被收敛地很好。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听说是对霍格沃兹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做成魂器就是对邓……白巫师的侮辱。” 知道消息的几个人对视一眼,麦格教授敏锐地提醒道:“当年四大创始人留下来的遗物,除了格兰芬多的宝剑之外,其他的都不曾被人发现过。” 比起遗物,似乎其他东西的可能性都小了一些。 分院帽张嘴哦了几声:“我可把格兰芬多勇士之剑保存地好好的!” 赫奇帕奇的金杯,斯莱特林挂坠盒,还有拉文克劳的冠冕。 事情又走入了一个死胡同。 既然都失去了踪迹,那伏地魔又是怎么找到的,就算找到并做成了魂器,那么会放在哪里? 他爱重的手下,最为人知的就是莱斯特兰奇家的贝拉,历史悠久的布莱克,还有财富滔天的马尔福。 他们都隐藏着什么? —— “灵魂……” 斯内普回到寝室,从书架上翻开了一本中文书。 被一个华裔女巫养大的他,如今对东方文化的渗透可谓是超越了大部分英国人。 他记得曾经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大战时,华国魔法部曾经也派出了国际代表。 这说明那个古老的国家是有魔法传承的,只是他们封闭,与外界交流很少。 况且如今官方盖章后(宣扬破除封建迷信),东方魔法就更不为可知。 谈到灵魂的研究,如果说英国人对此感到讳莫如深,那么东方人的研究也许会给他们带来一些惊喜。 他还没忘记张靖身上那独特的魔力“脉络”,发展到今天,即使是没有魔力的普通人,也会根据那些来治病。 魔力源于灵魂。 华国的志怪小说中很多都描写到夺舍和三魂七魄等等,这也许就是“中国魔法隐匿前”所被普通人捕捉到的一些痕迹。 谈到这些,斯内普这个半吊子可不行。 他果断寻求了张靖的帮助。 —— “华国巫师?” 张靖想了一下:“你说得应该是道士?” 华国的魔法在本土上是不叫魔法的,他们一般也不使用魔杖,不过为了在国际大家庭里合群,一般派出去的代表会拿魔杖意思意思。 再一个的话,他们修行的分支很多,也不统称巫师。 不过因为本土前一百年战火的原因,很多修行之人都会下山支援国家,但人少再加上俗世武器的厉害,牺牲了很多,也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 所以很多支族为了保存传承已经隐世了,如今最能为人接受并广为人知的就是道家一脉。 道家真正踏入修行的人和一般的道士也不一样。 “如果你要问这些的话,我还真有个朋友能说两句。” 她回忆起之前认识的一个华国同胞:“但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和邓布利多校长之前的那个戒指有关?” 女巫太敏锐了。 斯内普深吸了一口气,隐藏起自己重生的事情,慢慢捋着思路把魂器相关的东西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张靖抽了抽嘴角:“分裂灵魂得到长生?” 她看着少年人年轻又严肃的脸:“你……邓布利多怎么会让小巫师参与进这么离奇的事情中?” 她摇摇头:“英国巫师是真不够用了。” 斯内普目光左移,没有出声反驳。 “我这就联系一下她看看。”张靖翻了翻自己的旅行袋子,从盒子中拿出了几个三角符,“当时她还怪热情的,送了好几个传讯符。” 第31章 拉文克劳的冠冕 联系道士——或者说叫天师的事情有些不顺利。 之前遇见的时候,那个天师还在亚洲大陆上游历,可现在五六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她是回国了还是跑到地球另一边了。 传讯符也不是万能的卫星导航,隔太远也会失效的。 果不其然,两张传讯符燃烧后都影影绰绰地指向了一个方向,但很快就消散了。 张靖思索了半天,把自己捣鼓的追踪魔法和炼金物结合在一起做了一个魔法罗盘。 趁着周末就冲那个方向去找人了。 几个人的行动力强的可怕。 就在张靖带着斯内普追踪神出鬼没的天师的时候,邓布利多也对霍拉斯展开了围追堵截,他一张嘴循循善诱,就算是熟悉他的老朋友霍拉斯也有些顶不住。 “好了邓布利多。”霍拉斯叹了口气,矮胖的身体坐在沙发上,面前还摆着几封信件。 ——他是个社交达人,躲在这里的时候也不那么清闲。 “你既然已经知道魂器了,我也没有更多能告诉你的。”霍拉斯喝了一口红酒,脸上出了点细微的汗。 “汤姆——那个人,当年询问我有关魂器的事情,你知道的,那时候他天赋卓绝,我哪里知道他想要通过这个逃离死亡呢?没有人会愿意对自己的灵魂那么做的。” “我告诉他了,他显得有些高兴,但我说明了这个来源的不靠谱和危险性。后来他不再提起来,我就没有关注过这件事了。” 邓布利多沉思了一下:“谢谢你,老朋友,当年你是最信任他的教授,我想知道你对他作为魂器的东西有没有猜测?” 霍拉斯苦笑一声:“别让我透露更多了,我已经知道了他的大秘密,以他最近越来越猖狂的动作,他很快就会想起来要我的性命的。” 邓布利多不知道信没信。 这个老教授可是个狡猾的人,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几套房产,都在哪里,也没人知道他下一段时间会躲去何方。 要是这次他没有问到什么有价值的事情,下次可就很难找到他人了。 邓布利多道:“但是,霍拉斯,你知道的,我来到这里,在汤姆心里你已经偏向了某方,只有你告诉我们,我们才能尽快地解决这件事不是吗?” 他转了转手上的戒指,霍拉斯目光一滞,突然又急急地喝了一口酒。 两人僵持了一下午,邓布利多叹了口气,准备起身离开。 “这件事是我们都不想的,祝你好运,老朋友。” 霍拉斯沉默着,直到邓布利多即将走到门口,才听见他压得极低生怕别人听到的声音: “那段时间——我是说,那个拉文克劳的学生出事后。” 桃金娘——如今已经翻案,霍拉斯联想到这件事情就觉得或许邓布利多早已参透了秘密,只是来试探他的立场而已。 就像他说的,自己哪怕什么都没做,被邓布利多上门也够明显的了。 霍拉斯还是选择相信了这个打败曾经的黑魔王的伟大白巫师。 “他和那个幽灵来往很频繁,我是说,我们都知道的,拉文克劳的灰夫人,她和曾经的创始人有什么关系,对不对?” 霍拉斯絮絮叨叨:“好了,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别再为难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 灰夫人,她是一个贵族女孩,即便千年过去,一些礼仪早已改变,她还是会在别人向她问好的时候回以端正的礼仪。 尤其这个人是如今的校长,灰夫人像往常一样行礼之后又要离开,却听见了邓布利多的邀请。 “亲爱的灰夫人,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邀请你去校长室坐一坐?” 这位优雅的幽灵有些惊讶,毕竟霍格沃兹的幽灵们是不被允许进出教授们的办公室和休息室的。 不过她还是欣然答应了。 但当她听到自己母亲留下来的遗物被做成碎裂灵魂的载器时,她出奇愤怒了。 “这是对!智慧的!玷污!”灰夫人愤愤不平道,“那个男孩!他聪明好学,我欣赏他对学识的追求,因此愿意把冠冕交给他观赏保管。” 冠冕。 邓布利多遗憾地问:“如今我们都找不见它,也许它被附加了黑魔法,隐藏在某个角落。” 灰夫人听见黑魔法更生气了,等许久后她平静下来:“不,也许它还在霍格沃兹,我稍微能感应到它——并不准确,也不一定,好吧,我现在只是个幽灵……” 灰夫人又变得面无表情起来,是这样的,幽灵们的情绪控制就是不太稳定的,她暗淡地飘出去了,临走前告诉邓布利多。 “如果找到它了,叫我来看它一眼。” 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好歹多了个明确的线索不是? 如果说起霍格沃兹能够藏住一个秘密的地方,邓布利多还真比不上那些调皮的小巫师。 于是詹姆被叫到了校长室。 “藏东西?” 这还真是触及到了詹姆的盲区,他翻腾在霍格沃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真没有看见什么黑魔法气息浓厚的物件。 也对,要真被这样轻易找到,黑魔王也就不会这么放心了。 “也许可以问问彼得。” 詹姆这么提议道。 自从莱姆斯成为了斯内普的一个试药工具人,西里斯又开始跟着张靖学武术,劫掠者四个人就没有那么长相处的时间了。 詹姆和彼得——说实话,他们的性格就是两人单独相处时不怎么有话说的那种。 但毕竟是室友,彼得对魔药感兴趣,并且在这方面还有些天赋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而且也许彼得怕别人笑话他痴心妄想——但詹姆清楚,彼得一直羡慕斯内普的天赋能力,而且也希望自己做出一番成绩。 所以他经常偷偷去熬魔药,起先被西里斯他们撞见笑话了一次后,就羞恼地换了地方。 很久詹姆他们都没有找到,所以他怀疑彼得藏在了一个神秘的他们不知道的霍格沃兹密室里。 藏东西——这不就对上了? 邓布利多笑着说:“每个格兰芬多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勇气。” 第32章 天师 彼得来到校长室的时候有点激动还有点畏缩。 从前几次见校长都是因为和詹姆他们恶作剧被喊来教育,还没有要单独见他的时候。 彼得眼睛亮晶晶的,在听见邓布利多问他霍格沃兹的密道时 才有了一丝犹豫。 其实詹姆想的没错,彼得敏感又暗暗藏着做出一番成就来的野心,就在他试图找到一个安全无人打扰的地方时,一个毕业的学长告诉了他有求必应屋。 邓布利多说:“别害怕,孩子,我只是在为了霍格沃兹的安全努力,你也是促成这件事情的功臣,格兰芬多因为有你而骄傲。” 彼得不知道邓布利多说的是什么事情,但此刻被夸赞的他只觉得浑身都是勇气。 他和詹姆西里斯一样,是格兰芬多的骄傲。 彼得于是带着邓布利多出了校长室,向他介绍挂毯旁边的有求必应屋。 “如果想要藏东西的话,我想只需要许愿一个适合藏起来的屋子。” 彼得这么说着,在走廊上来回走了三次,一扇门慢慢出现在三个人面前。 詹姆搭着彼得的肩膀,惊叹道:“酷啊~彼得,你会为我们的地图添砖加瓦!” 彼得看詹姆没有怪他隐瞒的意思,慢慢抿出一个笑容。 打开门,一股灰尘味就弥漫而出,一个庞大的空间出现在他们面前,但这里不是空阔的,而是有好几个几人高的垃圾堆——嗯,因为藏的东西太多了,所以干脆都变成了灰扑扑的样子。 彼得呆了呆:“我没有进过这个房间。” 邓布利多摸了摸胡子:“噢,一千年累计的秘密。” 詹姆甚至跳了进去,捡起来一只陈旧的扫帚,愉快地喊道:“一个古董扫帚!早已经停产了,甚至可以做收藏品。” “好吧,孩子们,别跳了,咳!”邓布利多挥了挥手,把灰尘扇开,“看来很久没有人过来了。” “我想你们愿意帮我个忙?” 詹姆和彼得都道:“当然,伟大的领袖先生!” 邓布利多慈祥地笑了笑:“去喊一喊西里斯和莉莉吧,他们也是聪明的小巫师,这里的工作量可太大了。” 莱姆斯是来不了了,格兰芬多另一位女级长请假了,他最近有点忙。 四个人,还有被已经知晓事情经过的麦格派过来的赫奇帕奇级长和拉文克劳级长——他们已经长大了,都是几乎内定的凤凰社成员。 他们拿着几只长着大嘴的垃圾桶——由炼金术教授倾情贡献——开始分拣。 甚至淘出来不少好东西,空白的笔记本,标本,一些不知名种子,好几沓适用的课本,一些首饰,还有金加隆。 这些崭新一些的东西都被分别整理在架子上,放在了走廊不显眼的拐角处,或许会有小巫师需要他们。 最终发现了一个戴着冠冕的雕像。 因为教授们的嘱托,他们也没有动这个有些危险的东西,只是把邓布利多喊了过来。 邓布利多叹息了一声,准备等得到灰夫人的允许后,拿着蛇怪的毒液销毁了它。 噢,或许还要等张靖回来,再看看这上面的灵魂有没有其他作用。 ——虽然邓布利多很想问问那条蛇怪去哪里了,斯内普又为什么有这么多它的毒液,但想到斯内普那张刻薄的总是饱含着上班怨气的嘴——当然是记忆里——连老教授也有些害怕。 他摸了摸胡子,还是没问出口。 有了冠冕这个例子在前,赫奇帕奇的金杯,还有斯莱特林的挂坠盒都似乎被敲定了身份。 也许真的是万事开头难,在冠冕被找到后,白巫师又迎来了接二连三的好消息。 先是张靖和斯内普离开一个月后,终于带着另一个华裔面孔赶到了霍格沃兹。 然后就是胆大包天的劫掠者四人组,还有一起行动的莉莉和另一个拉文克劳女孩。 这个聪慧的组合在见过冠冕后对其他遗物产生了兴趣,小巫师自有小巫师的办法,而他们也正式获取了一点信息,要来告诉他们的教授。 (虽然劫掠者想背着教授冒险,但聪明的拉文克劳显然更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提前汇报给了麦格教授) “你们好,西方巫师们。”一个梳着板正丸子头,穿着道袍的华人操着一口方言打招呼。 面对同事们礼貌但迷茫的表情。 张靖摸了摸鼻子,开始充当翻译。 嗯,这个看起来有点怪的人,正是张靖认得的那个天师朋友。 其实从她给的符纸的效用上可以看出来,她是真的有两把刷子,但这个人显然有点怪,并且对英语的熟练程度仅限于奇奇怪怪的hello和yes和no。 张靖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因为语言不通并倒霉地被迫掺和进了一起非法跨境售卖事件,而被拘留在苏联境内的魔法部里。 通过这样那样一番运作,天师终于被解救出来了。 因为这个帮了忙的因果,她欣然答应下来赶来英格兰替他们看看这个灵魂分裂的术法。 “哇外国佬真会玩,我第一次见像被雷劈了一样的魂魄。” 从华国的文俗上讲究的话,三魂主精神是生命的本体,气魄主肉体并掌管情绪。天师们被请来帮忙的时候,多见的是某个魂或者某个魄离体,要么就是魂魄颠倒,肉身不受控制,哪怕丢了一魂已经是严重事故了。 可能是地界不一样吧,这西方人竟然讲究这撕一块那撕一块,也不怕一不小心自己整灰飞烟灭咯。 天师好奇地问:“这人还活着吗?” 张靖点点头:“越来越疯了,长相变丑,情绪不受控制。” 天师了然点头:“老娘就说哪个瓜娃用这法子搞什么长生噢,不务正道是早死的命格。” 她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些话,有的张靖还能勉强翻译一下,有的就很难用英语说明了,邓布利多他们听得也是云里雾里。 “行了,跟外国佬说不明白。这样,你还要找这魂魄的其他碎片是伐?我给你写个阵法,你试试。” 天师收起了她漫不经心还有点嫌弃的状态,眼神肃穆,拿出了师门传承。 她生来就有一双辨晓阴阳的眼睛,上通天地灵气,下连地府黄泉,虽然已经是末法时代,虽然这不是在华国本地界,但各界都是有交流的嘛,只是问个事行个方便还是能的。 红绳被绑在冠冕上,屋里扬起了一阵气波,几个教授不由得后退一步,张靖看着眼前的场景,也是长了一番见识。 第33章 里德尔的故事 一堆人高马大的少男少女就在天师离开后挤进了校长室。 他们进来的时候,手里还举着几本厚重的书,拉文克劳的女孩推了推眼镜,努力在一群兴奋的少年人中间表现出稳重的形象。 但紧紧捏住莉莉衣袍的手还是暴露了她的兴奋。 麦格教授、弗立维教授还有斯内普,都在这边。 看着这一群挤挤攘攘的人,斯内普熟练地翻了个白眼,裹了裹巫师袍一脸“别说你认识我”的表情。 可总是有人不细心看他的表情,或者说看到了也不在意,此处点名布莱克。 西里斯哗一下就飞过去挂在了斯内普肩膀上,还故意坠着他的身体:“斯内普同学,这种好事怎么不喊我们呢?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这个疯、狗、是有什么大病吗? 斯内普震撼地一把掀翻了他,头发丝都怒地凌乱了一下。 西里斯根本不在意,有时候被揍惯了是这样的。 他现在根本不认为斯内普有要加害他的心思,要不然就不至于在练武受伤后还给他送药(其实是张靖交代的)。 说实话,两个人前两年对上的时机实在不少,导致西里斯试图和斯内普和好一下的时候总是被骂。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在对峙中斯内普也没受什么伤害,还要对他们这么排斥。 但可能是不服气有个人真的讨厌自己吧,西里斯气咻咻地独自冷战了一段时间,下次还是忍不住凑上去犯贱。 —— “说正事吧!布莱克!”斯内普咬牙切齿阴沉沉地喊着。 他真的烦得要死啊被这群格兰芬多。 他要扣分! 老教授心里这么想着,却无可奈何地感到了一阵费解。 不明白为什么上辈子被劫掠者四个人欺负也就算了,这辈子这四个人还能用这种“称兄道弟”的方法缠着他。 他什么时候给他们好脸色让他们产生误会了? 都说年少不可得之物会缠绕一生。但就算是阴沉孤僻的斯内普,也不想要被那种霸凌带来的恨意和不甘蹉跎一辈子。 很久以前……他刚刚被张靖收养的时候,这个女巫就曾看穿过他的执念,也看穿了他的阴影。 她又教她去转移注意力,人总是个有限的容器,当被所有新奇的,值得开心的心情占满的时候,那些遥远的阴暗的情绪似乎也就显得不足为人道。 他没有得到的尊重、声誉、野望都在这辈子被一一实现,痛恨的人他用双手狠狠揍了好几年。 当某一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于曾经的失败经历已经没那么在意,没有那么拼命想要跟别人证明自己的时候,斯内普仿佛看见了一片久远的晴朗的天空。 回首再看,曾经叫他觉得可恶又畏惧的霸凌者,如今期待着跟他做朋友,他们敬佩他的天赋,也尊重他与莉莉的友情。 剥开了负面评价去看那几个人,虽然还是很可恶,但也是几个鲜活的生命。 斯内普很平静地承认,自己曾经嫉妒着他们那坚实的友情,嫉妒着他们无所畏惧勇敢又调皮的人生,嫉妒他们敢爱敢恨的情绪,和永远被偏爱的一切。 无数的情绪都称不上光明正大,但却不再时时啃食他的心脏。 也许……他也开始拥有了那一切。 友情,亲情,爱情,信任,忠诚。 此刻,作为擅自闯入斯内普个人小世界的人之一,莉莉兴致勃勃地翻开了一本老旧的书。 “看,斯莱特林的血脉,流淌到最后一代有迹可查的是一个名叫冈特的家族。” “这个家族是个疯狂的纯血拥簇,当年斯莱特林家的三女儿嫁到了冈特家,带走了部分遗产。一百多年前,冈特家产生了严重的分裂,一部分反抗家族近亲结婚的人逃往了美国,直到最近的一代人,只剩下了莫芬·冈特和梅洛普·冈特。他们的父亲叫马沃罗·冈特,这个人!” 拉文克劳的女孩立刻深吸一口气接上了莉莉的话:“马沃罗·冈特曾经炫耀过他拥有斯莱特林的遗产,包括一个挂坠盒和一枚戒指!” “但他已经死了,而莫芬·冈特在十几年前因为杀了麻瓜而进入阿兹卡班。遗物也不知所踪。” 这条线索似乎要在这里断裂了,几个年轻巫师苦恼地皱了一下眉头,但追根究底的拉文克劳很快动用起了自己的人脉。 校长室又迎来了一个男生,他的父亲是一个巫师杂志社的编辑,出版的报纸大多是写逸闻趣事,消息不保真但来源广泛。 他们一家人一代代都是做主编的,于是这个男孩开始翻阅以前的存档,终于发现了一个盲区。 “莫芬·冈特为什么要专杀了那里德尔一家人?因为那家的大少爷曾经和他们家有纠缠!” “在汤姆·里德尔曾经失踪的那一年,冈特家的女儿也不曾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等到里德尔家灭亡,梅洛普就莫名其妙失踪了,在没有人能够找到他。” 几个小巫师对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詹姆终于找到了机会,喊道:“所以我们怀疑!梅洛普曾经试图和里德尔一起私奔!但是被发现了!” 看着詹姆脸上对于八卦的兴奋,莱姆斯是清醒的,他点题道:“私奔……呃,带着遗物,那个挂坠盒。” 故事说完了,顿时炯炯有神的眼睛就聚集在了安静听讲的教授们身上:“所以这对我们寻找四大创始人的遗物有帮助吗?” 邓布利多和麦格他们都对这些小巫师们的脑洞叹服了。 逻辑缜密,条理清晰,甚至几个人还拿出了周末偷偷溜出霍格沃兹跑去里德尔家周围寻找到的证据——那是很多邻居们的回忆。 居然没有一个结论有明显的漏洞。 “你们是怎么跑出霍格沃兹还去那么远的地方的!”麦格教授尖锐爆鸣了。 违反校规的一群人又低下头缩在了一起,其中提议利用张靖办公室里壁炉的西里斯格外心虚。 但很快。 “等等,汤姆·里德尔?”麦格教授皱皱眉毛,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了。 斯内普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可不是耳熟吗?伏地魔听过没有? 对,就是他,我们的大魔王,小汤姆! 他上辈子被邓布利多叫汤姆叫得对这个名字过敏了快。 邓布利多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戒指,笑着开口:“勇敢的孩子们,你们值得一些奖励,格兰芬多,拉文克劳每个人加五十分。” “噢,当然,还有斯内普先生,斯莱特林也加五十分。”邓布利多笑眯眯地忽略斯内普的视线。 完美地忽视了格兰芬多违反校规出学校的事情。 第34章 雷古勒斯与黑魔印记 张靖理所当然地向邓布利多要来了经费,请自己的华国同胞在英格兰狠狠逛了一圈。 天师本来就是出门游历的,只是师门里学习汉语都不是通过拼音学的,她一看英语就更晕字了。 一路靠着双语精通的张靖,总算是抛开烦恼十分高兴地游玩……游学了一场。 天师临走时,拉着张靖的手说:“等把你们这地头闹腾的玩意儿解决了,来我们祖国找我,我一定带着你在中国的魔法界逛一逛!” 张靖还真没见到过中国其他的玄学人物,很高兴地应下了。 她寻思距离这天也不远了,到时候辞了职,孩子也长大了不用管了,她就回国。 —— 斯内普可不知道张靖已经在琢磨抛下他环游世界的事情了。 他只是有些挫败地坐在校长室,死死盯着那只冠冕。 冠冕很安静地待在桌子上,肉眼几不可察地连接着四道红线,指向了未知的几个地方。 这些无实质的线据说离目标物越近,就越明显。 其中两条线离得非常近,他们怀疑是伏地魔的主魂和一个魂器在一起。 谁去打败他? 斯内普的脑海里一片混乱。 邓布利多已经年迈,并且身为和格林德沃一战的胜利者,他成为了魔法界的精神支柱,甚至一度被推举为魔法部部长,但他拒绝了,并甘愿守在霍格沃兹,守护着巫师界的未来。 而且伏地魔如今发展地如日中天,但却始终没有和邓布利多正式一战,只有无数疯狂的食死徒在挑衅凤凰社,挑衅麻瓜保密法。 邓布利多不能死,魔法界尚未安稳,还需要坐镇者。魔法部部长?那个过河拆桥的男人可不值得托付。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斯内普的确也不认为自己现在的能力能够打败伏地魔。 邓布利多吃了一颗柠檬雪宝,甜滋滋地眯起眼睛:“西弗勒斯,你还年轻,别总是皱眉,不然就会变得像我一样,一个皱纹满面的干瘪小老头。” 斯内普看了他一眼,越烦了。 上辈子他那么轻易地落下高塔,似乎将所有的事情都交托给了他。 虽然这么说不太礼貌,但。 他从那之后,不可避免地有了一种被迫害妄想症,总觉得这个老头会在某一天,再次轻易地合上眼。 “那你说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斯内普靠在沙发上,说出来的话自带嘲讽语气,“救世主还没出生,我们难道就这么等着一个一岁的小宝宝干掉大魔头?” 邓布利多摩挲着胡子:“不要着急西弗勒斯,分裂灵魂的痛苦也会让汤姆吃好大一个苦头。我们不是已经知道他的灵魂在什么地方了吗? 总会有对上的一天的,现在你只需要好好长大,西弗,变得强大,成为对抗汤姆的力量,其他的有我们这些老人去解决。” 他出神地看着斯内普的脸:在冥想盆中看到的那个总是凭一己之力孤立所有人的西弗勒斯,为魔法界带来了另一种希望。 他们已经毁掉了一个魂器,还知道了其他魂器的位置,其实这比邓布利多计划中最坏的打算已经好多了。 斯内普总是忧心忡忡地,担忧着很多人的生死,其实他比他自己想的要仁善很多。 他身为一个快百岁的老人,其实能猜到这位年轻人在想什么。 邓布利多其实没有那么在乎自己的死亡,世界上那么多人,没有谁是永远的英雄。 看着这些年轻人长大,其实就很好了。 邓布利多又笑起来,看看,他们这不就成长地很好吗?这一届的各个学院,可都是很优秀的孩子啊。 —— 终极巫师考核让刚刚升入七年级的学生们心头都多了一份沉甸甸的东西,他们行色匆匆地穿梭在图书馆、自习教室和教授们的办公室。 像莉莉、莱姆斯他们基本脱下了级长的职责,只负责一些简单的统领任务,其他时间也交给了准备考试,偶尔会被凤凰社老成员带着出门参加抗击食死徒。 是的,他们已经正式加入了凤凰社。 关于这是否有些早了的问题,没有人解释。 看看那些年轻人吧,他们早已脱去了大部分稚气,目光坚定,誓要守护着巫师界和麻瓜界的安稳。 新学年入学的小巫师们,很少有去斯莱特林的,大多数纯血家族也选择了对这个特殊时期的特殊学院避让。 ——为了保护他们的孩子。 就算要追随一个主人,也起码不要是如今这个疯狂的杀戮者。 —— 西里斯满身狼狈地坐在张靖办公室的沙发上,揉了揉头发,满面烦躁。 斯内普进来,目光嫌弃地看了一眼,还没说什么。谁知道这一眼就引爆了西里斯暴躁的心。 “好了!洁癖的斯内普先生,又要嘲讽我了?” 斯内普简直莫名其妙,冷笑了一声:“即便是你干干净净的我也不会用友好的目光看着你的,布莱克先生满意了吗?” 西里斯大声吼:“别喊我布莱克!我早就不是那一家人了!” 斯内普毫不留情地拿书敲了他一下,这个熟练地做了千百次的动作才唤回了西里斯部分理智。 但就像某位名人斯内普说的,你永远不能赌一个格兰芬多会拿他们神奇的脑回路做出什么事情。 西里斯平时被“师兄”一巴掌就能拍熄灭的火焰,一下子蹿地老高,他咬牙切齿地抱着斯内普疯狂把身上的灰土蹭上去。 嘴里还疯狂喊着:“你打我!你就是嫌弃我!你也脏了我看你怎么嫌弃我!” 斯内普简直匪夷所思! 他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撩起袖子就开始揍人,暴怒地吼他: “我看你这条疯狗就是想打架了!出去撒欢还没撒累是吧?!脸伸过来!” 西里斯也迅速蹦弹起来:“来打啊!你早就想痛打我一顿了是吧!你个狠心的毒蛇!” 斯内普的袍子被他扯得裂了口子,这下斯莱特林的优雅彻底维持不住了。 “布莱克!有本事你别躲!” —— “所以这就是你们把我的办公室糟蹋成这样的原因?” 张靖冷着一张脸,有些头疼地看着对面人高马大的两个男巫。 几岁了?我问你们几岁了? 斯内普和西里斯灰头土脸鼻青脸肿地蹲在对面,很是乖巧地扎着马步挨骂。 此刻周围的狼藉估计就剩下三个人站着的这一小点地方是干净的了。 “我不想听你们狡辩,我要知道原因。” 西里斯嗫喏了几下嘴唇,最终还是像只落败的犬类一样低了低头:“是我挑起来的,对不起,师傅。” 张靖没说话,两个人就知道她还在等解释。 屋里沉默了许久,张靖连来收拾的家养小精灵都打发走了,西里斯才小声开口: “我弟弟雷古勒斯,正式成为了布莱克家下一任家主,被黑魔王烙上了印记。” 第35章 古灵阁遭窃 布莱克家两兄弟的故事从什么时候说起呢? 在西里斯二年级的时候,他那个带着些软弱气息的弟弟,不出所料地进入了斯莱特林。 其实西里斯很多次怀疑过雷古勒斯会进入赫奇帕奇,他的性格实在不像疯子布莱克一家。 他总是试图用温和劝导的语气插入西里斯和沃尔布加家主的争吵中,然后被两个人同时发泄怒气; 他羡慕地看着哥哥将麻瓜的交通工具改造成炫酷的飞天摩托,但却拥簇着纯血的利益; 他小时候是什么样?不记得了——那时候西里斯少家主多出彩啊!谁会记得一个注定只能做家族里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呢? 是的,他就是这么平和,存在感低到让西里斯这个哥哥记起他时都有些模糊。 但当西里斯这个大少爷叛逆地向魔法界宣称与家族断绝关系时,这个影子一样的二少爷,被毫不留情地推了出来。 在西里斯的名字没有正式从家谱上烧掉但已经叛逃时,雷古勒斯是布莱克家向伏地魔和纯血家族们拿出来的忠诚的证明。 那时候他担任着虚有的“少家主”之责任,但旁系没有一个人会认真地把他当下任家主对待。 直到——直到西里斯长大成人,始终不愿意回到家族,不愿意戴上表示身份的家徽,他甚至挑衅地参与对抗食死徒的斗争。 沃尔布加面对着伏地魔的魔杖,战战兢兢,终于不能用二儿子做借口来蒙蔽他的视线。 于是那个名字从家族挂毯上被烧去了,稚嫩的雷古勒斯尚未毕业,就已经面对着无数人审视的目光。伏地魔“奖励”了布莱克及时的忠心,丑陋的黑魔印记烙印在年轻人的胳膊上。 那天,是雷古勒斯的生日,那是他第一次那么隆重地过生日,当他高兴地手足无措,以为父母终于愿意重视他时,他们恭恭敬敬地将黑魔王迎上了主位。 好吧。 雷古勒斯这么想着,这还挺正常的,他习惯了。 那天西里斯偷偷回到布莱克家,想给他在这个家里唯一挂念的弟弟送一份生日礼物,却只看见了他被烙印印记时痛苦到满头大汗的狼狈样。 那是西里斯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叛逆是否正确。 但显然,人类的本质就是自我至上,他很快说服了自己:他勇敢地选择了正义,是不是?弟弟总是古板地遵守着家里的教导,这就是后果。 甚至在离开之前将那个宴会破坏个彻底——那就是为什么他回来时狼狈不堪的原因。 —— 心情不佳的布莱克,一点就着的斯内普,还有两个人逐渐凶悍起来的武力值,就是张靖办公室惨剧的罪魁祸首。 张靖闭了闭眼:“两个人不许用魔法,晚饭之前把这里收拾干净恢复原样。” 她很快离开办公区域,走进了自己私人的卧室。 张靖皱眉,慢慢在纸上画出一个印记:骷髅张大的嘴巴中吐出一条毒蛇。 黑魔印记。 事实上她不是第一次听到它相关的事情。这几年在处理食死徒的事件时,她也一直关注着这个东西。 这玩意看起来很邪门,但既能传递伏地魔召唤手下的信息(甚至是群发),还能检测到拥有者是否对伏地魔忠心,而且还能根据发热程度判断伏地魔离得远近。 居然可以说是很多效能的一个东西。 却只是一个充满了黑魔法气息的纹身。 伏地魔不愧是曾经的天才哈,居然还能想出这种招数? 张靖曾经为了研究它,专门把三个黑巫师圈养起来过一段时间,试了很多药,居然也没有消除掉它的办法,只能一定程度上减消它的作用。 不能说无用,但是对纹身拥有者来说又是个痛苦的治疗过程。 除开黑魔印记本身之外。 西里斯的弟弟被招揽,还有她教过的很多学生,比起前些年,加入食死徒的越多了,也能说明一些问题。 伏地魔在扩大他手里的年轻力量。 就像邓布利多会刻意培养偏向白巫师的孩子们一样。 权利斗争涉及到略显无辜的小巫师和麻瓜时,就显得有些残酷。 张靖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她上辈子近距离参与权势涡旋,到四十几岁的时候就有了头疼的毛病,再后来几乎此次都要靠吃药来缓解。各种阴谋诡计勾心斗角搞得她都短命了。 吃了这么大的亏,这辈子怎么想都不能频繁动脑子了。 所以来到霍格沃兹教书也是她半推半就答应了邓布利多的邀请。 不管怎么看,和小孩学识打交道都比那些政客打交道好多了吧? 结果你猜怎么着? 敌人他分裂了呀! 张靖没想到自己远离来远离去,最后还是莫名其妙卷了进来,有种内什么感觉…… 就是各种高危主角似乎都在她附近的样子…… 她有时候隐隐感觉这些人这些事都有种奇怪的熟悉感,但自己的记忆力一直不错,回溯了她好几辈子的时间,也没想起来哪熟悉。 只能安慰自己,可能是被这高压工作环境给逼得有些神经紧张了。 张靖恶狠狠地点了小火苗把纸烧了,然后重新铺开一张纸,下笔写道:“《关于提高薪资对于高工作强度教授的重要性……” —— 布莱克一家的事情暂且放到一边,最近《预言家日报》上最最爆炸的新闻应该是古灵阁遭窃的消息。 妖精们尖叫的声音要把对角巷都掀翻了! 可翻来翻去好像……失窃的只有马尔福一家。 最近卢修斯那显眼的金发都暗淡了不少,伏地魔在他金库遭窃还不得不掏钱为主人的大业服务的时候,非常亲切地关怀了他一番,并体贴地放了两天假。 卢修斯勉强地挤出恭敬的笑容感谢主人的慷慨,接着就去处理自己丢失的财物了。 贝拉连夜检查了自己金库中那重要的宝物,放心地回去,还顺便关怀了一番自己的妹妹纳西莎。 瞒天过海术后。 日记本和金杯都被火速地毁掉了。 除了马尔福家真的损失了一部分财宝、张靖和邓布利多的好学生纽特又多了一场冒险,没有人有其他损失。 如今似乎只剩下了伏地魔和他随身携带的斯莱特林挂坠盒。 邓布利多盯着拉文克劳的冠冕上面那两条淡红色的线,最终再次集齐凤凰社成员,召开会议。 第36章 西里斯打劫弟弟 汤姆·马沃罗·里德尔,或许如今应该叫他劳德·伏地魔。 他是个聪明且野心滔天的人,从最初一无所有的孤儿,收买人心壮大力量,走到如今人人谈之色变的位置。 他享受着权利的美妙滋味,看着手底下的人对他战战兢兢无不听从,慢慢地他忘记了当初自己是怎么谨慎算计,又是凭借着什么让人心甘情愿为他打工。 或许他还记得,只是这部分记忆被扯进了另外一块灵魂里,失去了与那些灵魂联系的他,也就变成了疯狂难以自控的样子。 他输出索命咒毫不手软,这是很多人害怕他的一点。 普通黑魔法当然到不了伤害灵魂那么可怕,但索命咒不大一样,杀死了人自己的灵魂也要饱受煎熬痛苦。 ——甚至到达灵魂不稳碎裂的地步。 或许汤姆的灵魂已经很碎了,于是他渐渐地控制不住自己使用索命咒的欲望和次数。 当斯莱特林的挂坠盒被制作成魂器时,汤姆在一片混沌中感觉到了来自生命本能的警示。 灵魂不堪重负,叫嚣着把痛苦反馈到身体上面。 可是那群无用的魔药大师们甚至研究不出来灵魂稳定剂! 所以其实食死徒们见到喜怒无常的伏地魔也不单单的因为他本性如此,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太痛了,痛的他暴躁不堪,总想着破坏些什么去发泄掉。 他要长生…… 他要不死! 汤姆捏着斯莱特林的挂坠盒,苍白如同鬼魅一般的脸上,充满了不详的裂纹,殷红嗜血的眼睛几乎要失去了属于人类的光芒。 就在一个平常的下午。 汤姆露出亲切的微笑,让自己的新晋宠爱手下——布莱克的少家主,替他寻找一个信得过的家养小精灵。 雷古勒斯,克利切献出忠诚的小主人。他心中不安,但还是听话地推荐了克利切。 克利切鼓起勇气,却被那个长相可怕的人叫到了一个气息浑浊阴沉的山洞里。 小精灵哭丧着脸,大眼睛里全是恐惧,却不敢违抗这个强大的黑巫师的命令。 他一口一口地,喝掉了那盆毒药。 其实小精灵挺聪明的,他已经知道自己不会活着回去了,他流着泪,在心里拜别着小主人和夫人。 这样的结局有点糟糕。 克利切的头颅不能被挂在布莱克老宅的墙壁上了,这是多么令精灵遗憾的事情! 简直太糟糕了! 他摇摇摆摆地,不受控制地向着那片阴尸海走去。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突然响起来一个年轻的,熟悉的声音。 克利切! 小精灵无意识中泪如涌下。 一份刻在骨血里的契约,让他在被阴尸的爪子抓住拖走前,啪一下幻影移形回到了小主人身边。 雷古勒斯慌了。 他心里的某些预感在看到克利切狼狈的样子,并听完克利切的讲述后,达到了顶峰。 他摩挲着自己收集的黑魔王的所有剪报——厚厚一本,充溢着赞美之词。 那是他正式走入食死徒内部之前,在巫师报纸上看见的,那时候他还怀着憧憬的心去看待这位领导者。 直到他成为了黑魔王的下首。 一切似乎都像泡沫一样粉碎了。 黑魔王掌握了舆论的喉舌,他太懂得塑造一个美好的形象对于招揽人才的重要性了,很多年轻的渴望做出成绩的人们,就会被蒙蔽了眼睛。 雷古勒斯非常聪明。 布莱克家悠久的黑魔法历史传承,几乎让他瞬间就把所有事情串了起来,他脑海中庞杂的信息理顺时,“魂器”两个字清晰地跳了出来。 必须做点什么! 雷古勒斯着急地想。 不能告诉家里人…… 哥哥!……不,虽然他是白巫师那边,但他不会待见自己的。 这个差一点才要成年的孩子,无助地犹豫了一会儿,接着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就闪出了坚定的光彩。 他握住克利切的手,露出一个温和的安抚的笑容:“还记得那里的地址吗?带我过去吧,克利切,勇敢的家养小精灵。” 克利切哭得比自己要死了还伤心,他边撞墙边哭喊:“小主人不能过去!小主人要做什么克利切都知道!” 雷古勒斯只好先安抚下小精灵,然后循循诱骗。 —— 他的口才其实相当不错。 克利切差点就被哄过去了。 也许世界上所有奇迹的发生就是缺那么一个“差一点”。 就在雷古勒斯怀着沉重的心即将出发的时候,一个横冲直撞的身影闯入了他房间的阳台。 从车上跳下来蹦跶了好几下才站稳的西里斯,心疼地看着那个撞变形的摩托,咕咕叨叨:“刹车还是有点旧了……” 雷古勒斯惊喜地看着他:“哥!” 西里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尴尬,总想到那场被他破坏的生日宴。 他揉了揉飘飞的卷发:“嗨!弟弟,好久不见,呃,我是说……” 他目光没有看雷古勒斯,反而警惕地听着楼下的动静。 “——我是说,有兴趣去戈德里克山谷玩一圈吗?今天莉莉和詹姆正式订婚。我想他们会高兴多一个人去玩的。” 雷古勒斯抿着唇:“……对不起,哥,我还有事情——” 他犹豫的那几秒,西里斯已经飞速把车扶起来,并且以灵长动物特有的敏捷,飞快地揽住了雷古勒斯的腰。 “有什么事情路上说,好吗?咱们妈要上楼了!” 西里斯如今的胳膊上都是青筋暴起的肌肉,揽着一个清瘦的成年男人完全不是事。 雷古勒斯话说了一半,眼前的世界就是一晃——然后他就已经坐在摩托车后座,下意识抱着哥哥的腰,嘴里灌了好大一口风。 “哥——” 雷古勒斯的惊呼显然叫起了疑心上楼的沃尔布加家主听到了。 等她怒气冲冲地喊着“西里斯是不是又是你偷跑回来捣乱”撞开雷古勒斯房间时。 等待她的只剩下了凌乱的家具、被掀翻的窗户,和一溜烟飞尘。 弟弟早就被哥哥打劫到天上去了! 沃尔布加震怒加难以置信,最终只能怒气冲冲跳脚骂道:“逆子!逆子!” 她乖巧的二儿子啊! 一连串骂完,直到看不见那个黑点了,女人才重新沉默下来。 此刻的她,拥有着作为庞大家族家主的从容和冷静,但眼尾却弥漫着一丝悲伤。 丈夫奥莱恩也上楼了,他轻轻环住沃尔布加的肩膀:“姐姐,不论怎么样,我会陪着你的。” 沃尔布加闭上眼睛。 如果真的有黑白巫师鱼死网破的那一天……至少,至少她有一个儿子,会活下来的。 第37章 战火中的牺牲者 张靖想过很多种黑白巫师领头人对上的场面。 比如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参见曾经邓布利多与格林德沃的决斗。 比如战火燃烧到了霍格沃兹——虽然很多人坚信霍格沃兹是最安全的地方,但不知道为什么,张靖总觉得这个说法可疑。 不过当这个时机真正来临时,一切都显得那么猝不及防,且平平无奇。 就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这个天气简直好极了——邓布利多带着一个古朴的挂坠小盒子回来了。 他看起来状态还不错,不过旁边被抓着的一个黑巫师显然不是很好,似乎陷入了什么疯狂痛苦的幻境。 那个叫雷古勒斯的,比莉莉他们低一级的学弟,用一种高兴到想哭泣的神情抱了抱一直跟着他的家养小精灵。 然后还拥抱了他的哥哥——西里斯。 显然西里斯终于体会到了斯内普被人随地大小抱的尴尬。 此处再次感谢格兰芬多宝剑,以及海波倾情贡献的毒液。 直到那个拉文克劳的冠冕也被摧毁,这位慈祥的无害的老人,挺直脊背,用一种难得肃穆的神色,带着一群凤凰社成员,走向了一个地方。 —— 汤姆庄园。 伏地魔大概不太愿意这么称呼它,但邓布利多这么叫了,剩下的人也就这么认为了。 张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动画片,一只蓝白相间的猫咪。 伏地魔显然有所预料。 他最近过得不太顺利,很多次面对麻瓜们的袭击不仅遭到了凤凰社的阻拦,甚至还有麻瓜高层动用了热武器,给保守的巫师们造成了世界观的冲击。 他总是有一种心悸的感觉,灵魂的痛苦折磨得他难以想得更加深奥。 所以当邓布利多带着几十个甚至有些过于年轻的孩子过来的时候,伏地魔正被几乎所有食死徒簇拥着。 他们脸色苍白,看着两方对峙,手里的魔杖不敢松懈。 其中有些人兴奋异常,有些人神情无奈,还有些人惊惧着急地看着凤凰社成员。 比如沃尔布加。 今天伏地魔用黑魔印记召唤食死徒,但出现的人里面不包括雷古勒斯,那个时候她就有些担忧了。 毕竟从小儿子被那个叛徒拐走后,他们就再没见过他。 自己养出来的儿子是什么样自己知道。 虽然西里斯痛恨极了布莱克家族对于黑魔法的疯狂追求。 但他的身上同样流着布莱克的血液,他虽然选择了正义的阵营,可疯就疯在痛恨纯血主义的脑回路总能出人意料。 像条疯狗一样,不好好拴着,你都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冲谁咬一口。 雷古勒斯同样脸色苍白地看着父亲母亲。 他踌躇了几下,还是往哥哥的方向靠了靠。 西里斯显然对弟弟的“投诚”显得十分得意,甚至大发亲情地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靖站在队伍最后面,她的前方就是斯内普和莉莉。 看着面前宛如地下ck帮火拼的场面,难以想象这就是所谓的一个国家的黑白巫师大战。 要写入战争史的那种。 她上辈子也不是没经历过战场,她还以为这里也要声势浩大地整上一套,害得她这几个月勤勤恳恳地做护具和攻击道具。 好吧。 但巫师们的破坏力——排除热武器的话——显然是比麻瓜们要高的。 尤其是当聚集了巫师界几乎战力最高的一群人的时候。 在这里,反派话根本不多——不如说是没有。 他们几乎是一个照面一个对视就明白了要做什么。 一个眼神错过,接着魔杖上的光芒就闪烁了起来。 念魔咒的声音。 爆炸的声音。 土地崩碎的声音。 肉体撞击的声音。 惨叫的声音。 烧毁的巫师袍。 掀起的草地。 坍塌的墙壁。 飞溅的鲜血。 失去光芒的双眼。 张靖魔力操控着几个金属仪器飞起,分布在这片战场的上方各个角落,她的意识被魔力带动,敏锐地监控着战斗。 沃尔布加和奥莱恩表情狰狞地释放着魔咒,脚下却有意识地向着两个儿子的方向挪动。 詹姆骑着飞天扫帚,发挥着他的优势,年轻的脸上一片坚毅。 他拿着魔杖的手,无名指上戴着一个漂亮的戒指,那是求婚那天,莉莉亲手为他戴上去的。 最胆小的彼得也在。 他拿着一布袋魔药,躲在一棵树后面,看见受伤的队友就上去灌一口。 斯内普一时不察胳膊上多了一个口子,就被这个突然窜起来的小老鼠塞了一口难喝的魔药。 他梗了一下,阴沉沉的道:“多谢佩迪鲁先生,你再喂地迟一点恐怕它就要自己愈合了。 另外你是恨我恨得要呛死我吗?” 真是难得,他那快得可以讲相声的嘴皮子,居然可以把单词们说得清楚无比。 尽管这是战场。 彼得尴尬了一下,就那么一下,很快就窜出去跑到别的伤员边去了。 他躲好的间隙,才微不可察地回嘴道:“你也没拒绝啊黑蝙蝠。” ——他只敢在斯内普听不到的时候,偷偷叫劫掠者起给他的名字。 这里是战场,却不是战争的中心。 他们的领头人,还站在广场的正中心,一言不发地对峙着呢。 邓布利多其实私下里想过几次如果有一天他和汤姆真正对上时,他会说些什么。 劝他善良?别傻了,那么多人因他而死。 追忆过去?汤姆的记忆都碎的厉害,邓布利多都不确定他是否还清醒。 “老教授,真是好久不见。” 汤姆殷红的嘴唇裂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您终于来见我了?” “满意你看到的景象吗?当初被你万般防备的我,最终还是登上了权利的顶端。” 邓布利多叹了口气:“汤姆,你被迷惑了心智。” 伏地魔最讨厌他这样看着一个孩子般的目光,只是疯狂大笑几声,接着就举起来魔杖,阴沉地指向邓布利多。 “那么,老教授,看看我们谁更正确吧!” 两道强大的光芒从魔杖顶端射出,几乎照亮了这片暗沉沉的天空。 强大的气息令所有人都一顿。 仿佛是一场鼓舞人心的讯号,两方撕打地更厉害了。 这场战斗没有主角,所有人都是牺牲者。 卢修斯仓惶中护着自己的妻子纳西莎退到了边缘,他拿着门钥匙:“离开这里!西茜!” 纳西莎握住他的手:“别这样卢克,你知道的,我的魔咒课比你优秀一些。” 卢修斯深受打击,连铂金碎发都掉落下来了。 在生意场上他再怎么叱咤风云,在战火里他都无力保证家人的安全。 但战火仍在继续。 第38章 斯内普他为何那样 哈利·波特,一个小巫师崽子。 长着一张所有人都喜欢的脸,和一双会让所有人心软的眼睛。 他又弱小又可爱,但再怎么样也继承了两个格兰芬多的胆子。 在一岁话还说不清楚的时候,就敢试图自己爬下摇篮床了。 要不是西里斯临时扑过去当了坐垫,他就要大哭一场并可怜自己刚刚长出来的小乳牙了。 心大的莉莉和詹姆像学生时代一样,站在墙壁旁立正,然后被斯内普狠狠批评了一顿: 他早就说过摇篮床的栏杆不能那么矮! 说实话,不仅是詹姆的气焰被压的一干二净。 连一向胆子大的疯狗西里斯也不敢招惹斯内普,陪着笑脸挨骂。 反倒是一向躲远的彼得居然还敢上去问斯内普魔药的问题——他正在准备中级魔药考核。 小老鼠赢得了缩着肩膀排排站的格兰芬多们敬佩的目光。 邓布利多说的对,每个人都有他们的勇气——不止格兰芬多。 —— 事情的起源其实谁都没摸到头脑:斯内普他为何这么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 随时像个暴走状态的蝙蝠一样,试图用他的超声波攻击所有人。 ——当然,他小心地避开了小哈利,这会把小孩子吓坏的,他才那么小。 纵然他们有的人已经结婚了——甚至有的人生了孩子,但一向要好的一群人还是很快聚在一起叽叽咕咕。 明明战争已经结束了。 尤其是黑魔王看到他所有魂器破破烂烂的样子时破防的吼叫声,叫所有人都看了个热闹。 而魔法界一切都在走向欣欣向荣。 麻瓜界武器带来的震慑,再加上霍格沃兹麻瓜教授和黑魔防教授潜移默化影响,现在很多巫师已经开始研究麻瓜和巫师经济政治科技等方面的交叉学科了。 巫师们在跟着时代往前走。 那些食死徒也被挨个抓到判了罪行,估计十多年甚至几十年都不会想要太出风头了。 霍格沃兹还是那么祥和安宁,虽然进入斯莱特林的小巫师数量还是不多,但显然,已经不会被其他学院带着那么浓重的偏见了。 凤凰社明面上其实是解散了的——谁也不知道当下一次巫师界产生动荡的时候,它会不会再次汇聚。 毕竟这是个代表了守护与勇敢的组织。 —— 唯有出了意外的就是斯内普。 这个阴沉的少年老成的老蝙蝠,连被伏地魔贴面恐吓都不为所动的勇敢者,居然在莉莉发布怀孕的喜讯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为此詹姆还吓得不轻,猜测这人是否有打劫别人妻子的危险想法。 还好斯内普没有那么奇怪变态。 他只是很焦虑——不如说是非常,非常,非常焦虑,简直焦虑过头了。 没人知道他在焦虑什么。 谁来都无法安慰他——甚至萨拉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劝他。 他焦躁地连一瓶完整的魔药都无法做好,甚至在戈德里克花费不少金加隆买了一栋房子,每天都要来看望他们一眼。 莉莉是拒绝的。 她是怀孕了,又不是瘫痪了,整日被盯着不能到处跑这可太难受了。 直到哈利出生,他的焦虑症也没有好很多。 那天是七月底,斯内普连着两天两夜都蹲坐在波特家门口,面无表情的苍白脸颊胡子拉碴的,把波特一家人吓个半死。 莉莉和詹姆苦不堪言,连西里斯都小心翼翼起来了。 生怕他突然跳起来痛殴某个人。 来看望小外甥的佩妮抽了抽嘴角,悄悄问莉莉: “他是产后焦虑了吗?可他也不是哈利的爸爸呀?难道教父也可以传染吗?” 西里斯就破防了:“别这样!教父才不会那么奇怪,还有我才是哈利的教父!” 佩妮不在意地挥挥手,担忧地看着有些病弱的莉莉,随口回道:“各论各的,西弗勒斯是娘家人。” —— 哈利出生的第三天,斯内普终于回去睡了个觉。之后的日子他稍微显得正常了一些。 哈利就在所有人的宠爱和保护下成长到了一岁。 嗯,然后斯内普就又犯病了。 又又那么诡异地静静地看护着波特一家。 直到这两年忙得要死的邓布利多抽出空来给哈利过生日宴,才发现斯内普的症状,不顾他挣扎拉着他的衣领就回霍格沃兹了。 也许最伟大的白巫师的确有他独特的办法,当斯内普再次回来的时候,又是那个冷静沉着的人了。 哈利跌跌撞撞地跑向好久不见的娘家教父,呲着没有几颗的牙冲他甜笑。 西弗勒斯在詹姆的指导下,小心抱起了这个软成一团的小人类。 他低声道:“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小家伙。” 没过一个时辰,西弗勒斯就阴恻恻地揪着西里斯的耳朵: “我说的话你是当没听见吗疯狗?谁准你载着一个一岁多的小朋友冒险的?” 黑狗下意识地飞机耳,然后思考自己为什么要对斯内普这么怂的时候,趴在他背上的哈利已经被抱走了。 西弗勒斯的背影无情离开。 只远远传来低沉的声音道:“罚你两天不准碰哈利。” 黑狗委屈的嗷呜声响遍戈德里克山谷,但很快就止住了:他被西弗勒斯返回来捏住了狗嘴并恶狠狠警告了一顿。 —— 张靖之前准备离开英格兰的时候,被怀孕的莉莉拦住了,因为激素控制她难得显得娇气,缩在张靖怀里撒娇。 “萨拉,至少哈利出生再走好吗?看看我的宝宝长什么样子!” “东方人不是有个风俗,孩子第一个看见的人,就会长得像ta吗?你这么好看又这么强大,让宝宝睁眼看看你怎么样?” 詹姆委屈地缩在旁边不敢说话。 心里还在捣鼓捣鼓地反驳:像爸爸妈妈就好了,最好像莉莉,她好看些。 张靖虽然不咋迷信,但还是留下来了,并成为了小哈利的教母。 —— 不得不说,哈利·波特,这是个幸运的小孩。 虽然没有救世主的光环,但他拥有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幸福——家人和无数的爱。 他的祖父母和外祖父母没有在食死徒的攻击中过世,父母也能呵护教导他长大。 他有两个教父,虽然不太对付但都很关心他。还有两个很温柔的叔叔,他们都是爸爸的好朋友。 姨妈是个女强人,在麻瓜界担任着研究机构的工作。姨夫开着一家面包店,是姨妈的贤内助,他几乎包揽了哈利童年时期最爱的甜点零食。 值得一提的是,后来他们给哈利带来了一个小他两岁的妹妹。 哈利的教母是个神秘的东方女巫,他喜欢跟着她哼哼哈嘿地打拳踢腿,然后让那个傲娇的竹马小孩承认自己是最厉害的小巫师。 小哈利的得意很快在竹马“我要告诉我爸爸”的哭嚎声中败下阵来,他只好拿出自己所有的玩具和零食哄他。 最后两个小孩一个搂着一个,都躺在柔软的地毯上累得睡着了。 真是温馨又可爱。 第39章 的列车往前走(番外1) 【有少年德哈(不分前后)描写,接受不了的慎点噢!】 当霍格沃兹特快的嗡鸣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群年轻而又稚嫩的孩子走向成长,所有故事都迎来了可喜可贺的结局。 哈利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试图靠在德拉科的肩膀上眯过这漫长的路途。 德拉科嫌弃地皱皱眉头:“哈利!你该注意你的口水!” 嘴上这么说着,他还是挪了挪身体,让哈利的头靠在了舒服的角度。 小小一个男孩,偏要抹上发胶穿上衬衫,装扮成一个成熟的样子。 他尖尖的苍白的下巴扬起,灰蓝色的眼眸藏着被娇宠长大的傲气。 “嗨,我们能坐在这里吗?其他车厢几乎满了。” 门外一个长卷发的女孩这么问着,她精明的双眼扫过只有两个小孩的座位,顺便让让身位,让里面的人看见她身后还有一个人。 那是一个抱着一只蟾蜍,显得有些温和怯懦的男孩。 男孩看见哈利和德拉科,眼睛亮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打招呼:“嗨马尔福,还有哈利。” 德拉科不爽地说:“虽然我们没有交换教名,但你为什么直呼哈利的名字?” 纳威嗫喏了一下,声音小了一点:“好吧,德拉科。哈利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我以为可以跟你打个招呼。” 德拉科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好了,甚至有了得意的笑:“进来吧,隆巴顿。” 是的,其实他们三个还真的认识。 在针对战后食死徒的追捕处理上,马尔福一家没有受到太多苛待,也没进阿兹卡班。 但不可避免的出了不少钱财。 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马尔福在对抗黑魔王上做出了重要贡献,这一点是邓布利多和隆巴顿、波特三家一起做的证明。 不仅交出了日记本魂器,连之后几次麻瓜界的袭击也是卢修斯夫妇提前传出的消息,减少了不少伤亡和损失。 因为保证人很有权威,所以理所当然的,马尔福没遭什么罪。 有这个交集,他们几家年纪相仿的孩子就都认识了。 不过纳威的父母很忙,从小交给奶奶教导。 隆巴顿老夫人比较严厉,他自然没有太多时间去玩,也没有德拉科和哈利之间那么亲近。 再后来就是德拉科那占有欲大爆发,经常粘着哈利,和其他小朋友的关系只能说不错。 纳威腼腆地笑了笑,拉着赫敏走了进来坐在两个人对面。 “这是赫敏·格兰杰,她是我新认识的朋友,聪明又热心。” 赫敏面对三个明显是巫师家族小孩的人,也不怵,微扬着下巴:“很高兴认识你们。” 哈利在他们打招呼时就清醒了,活泼地问候道:“你好,可以也叫你赫敏吗?纳威你也好。” 赫敏扬起笑容:“当然可以。” 哈利扯了扯有些不情愿的德拉科,德拉科也道:“你好,格兰杰。” 因为巫师界的一些变革,德拉科知道自己的父亲在麻瓜界有很多生意,他虽然高傲,但也不会轻易得罪一个麻瓜界来的小巫师了。 赫敏和德拉科,可能是两个人性格中都有些傲气在,所以虽然没有冲突,但也谈不上亲切。 说了几句话,哈利就又困得不行了。 昨天因为要来上学,他有些激动睡不着。 他窝在德拉科肩膀上,戴上眼罩,披上毯子,睡得很安详。 外面还是有些吵,赫敏拿起魔杖施了一个消音咒,终于安静了下来。 迷迷糊糊中,哈利似乎感觉到之后车厢里又进来了一个人。 直到傍晚,列车到站,德拉科才拍拍哈利的肩膀叫醒他,顺便把毯子眼罩什么的叠好都收进行李里面。 他抱怨道:“你都用了这个毯子三年了,换个花样怎么了,这样显得你很幼稚!” 哈利打着哈欠接过德拉科递过来的巫师袍。 “换个衣服,哈利,我们要下车了,不然待会太挤了。” (作者君:就是禁林那段,德拉科边说提灯是仆人做的事情边给哈利提灯照亮,真的很萌,萌坏了,好萌啊。有人会感觉到我写的这段和它相似吗) 哈利这才发现后面进来的人是谁,那是个红头发有雀斑的男孩,罗恩很开朗地跟他打了招呼: “你醒了哈利,我之前想跟你说话来着,马尔福不让我吵醒你。” 德拉科哼了一声:“没礼貌的韦斯莱。” 罗恩撇撇嘴:“护食的白毛孔雀!” 说真的哈利不太理解罗恩这句回嘴,不过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已经到霍格沃兹身上了。 等到终于走进大礼堂,小巫师们已经被那长长的崎岖的路折腾地累坏了。 哈利新奇地盯着前方的那顶老旧的帽子,低声和德拉科咬耳朵: “那就是帮我们分院的工具吗?他看起来不太……呃,有段历史了。” 德拉科正想着,自己和哈利估计要跟各自爸妈一样分去不同的学院里了,还有些萎靡,心情也不如刚开始好了。 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估计是吧。” 他瘪了瘪嘴,忍住没有看哈利,盯着前方,却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哈利碧绿清亮的眼睛看着德拉科,然后像要好的小狗一样和他头碰头蹭了蹭。 “别担心,小龙,就算我们不在一个学院,我们也会每天见面的,我一定会偷偷溜进斯莱特林的休息室去找你。” 德拉科心情又明媚起来,嘴硬道:“谁担心了。” 但他终于也放松了不少。 从小到大哈利几乎都是这么哄人的,尤其是德拉科,一哄一个准。 要是再不行,就像纳西莎阿姨一样,在小龙脸颊上亲一口,那时候这个臭屁小孩就只能顾着害羞,而不会生气了。 不过这个方法不能常用,常用就不好用了。 教师席上的斯内普一直注意着这边,看见两个小孩嘀嘀咕咕这一幕,哼笑一声,抱着手臂看他们分院。 如所有人所见,斯内普还是走了上辈子的老路——仅指职业道路。 年轻的魔药大师,在教起学生来,有一种老练到宛如几十年特级老教授的从容。 因此得到了邓布利多亲切地的问(哄)候(骗),还是写起了那厚重的教案。 哈利和赫敏,罗恩,都被分到了格兰芬多,纳威去了赫奇帕奇,和他最喜欢的草药待在一起。 德拉科被分去了斯莱特林,同行的还有几个与马尔福交好的世家的小孩。 虽然被哈利哄了一下,但小少爷的眼圈还是很快有点发红。 好吧——所以勇敢的格兰芬多哈利,在入学第一个晚上,就勇闯斯莱特林寝室,钻到了德拉科的被窝里。 德拉科完全没有得到提前通知,也没想到哈利这么快就闯进来了。 但他还是非常高兴——毕竟离开家里人到寄宿制学校已经很难过了——还好有哈利陪着他。 呃,当然,第二天就被两个学院的级长发现并提溜到了院长面前。 哈利看见斯内普,完全不怕自己违反校规会不会惹他生气,很高兴地大声喊道:“西弗舅舅!” 斯内普稍微抬起手捂了捂脸,耳尖都有些红,试图忽视掉身后几位同事八卦的目光。 关于称呼问题,其实哈利以前是叫他“西弗爸爸”的。 后来被亲爹教训了一顿,为了把三个“父亲”分开,聪明的哈利选择了不冲突的叫法。 “爸爸”,“教父”,还有“舅舅”。 第40章 醉酒(西弗x萨拉)(番外2) 斯内普很努力绷着脸教育哈利: “在学校要喊我教授,或者院长,另外跑到斯莱特林找德拉科要提前跟我打个招呼。” “好的西弗教授!”哈利很听话地应声,然后把一个包裹递给斯内普。 “萨拉寄回来的!这是给西弗你的,昨天刚刚到,妈妈就让我带过来给你。” 西弗舅舅脸上的表情突然和刚才充满上班怨气的表情不一样了。 哈利机灵地牵着德拉科的手溜出办公室:“我们走了!” 德拉科看了看办公室的门,他没有哈利那么大胆,主要是他一直很害怕斯内普教授总是不高兴的脸。 “我们就这样走了?”他不确定地问。 哈利点头:“是啊,舅舅不会罚我们的,他知道我们从小在一起。” “而且萨拉的消息是转移西弗舅舅注意力最好的方法。” “虽然我很想看看西弗舅舅看见萨拉的信是什么表情,” 哈利遗憾地说,“但你知道的,大人们都好面子,我会照顾他们的羞耻心的。” 德拉科扶了扶额,来不及吐槽他这观点。 很快又不服气地道:“萨拉的礼物,我不可能没有,是不是你还没带给我?” 哈利:“都有都有,很多啦,我来不及拿出来而已,等早上课上完就给你。” 德拉科表情这才慌了一下:“遭了!上课时间快到了,咱们得快点,这里可是地窖啊!太远了!” —— 好吧,说到底,其实哈利根本不怕斯内普。 事实上,不如说,哈利有一种,他捅破了天西弗勒斯都会愿意替他补上的自信。 这种自信来源于西弗勒斯从小到大的维护和教导——被爱的孩子总是会恃宠而骄的。 斯内普没做过父亲,甚至他自己的父亲也不是个正常人,他没见过多少正常的父亲的爱,只好把他认为的所有好的东西都捧给哈利。 他总是会努力回忆着自己小时候的一切愿望,无论大小。他想着小孩子们的愿望总是会有共通点的。 哈利没在西弗勒斯和西里斯等人的纵容溺爱里长成小魔王,全靠莉莉的掰正。 他和周围的亲人关系都很好,只是萨拉不经常在他身边罢了,但也总是会寄来不少好东西,还有无数照片和一封一封长长的信。 哈利热爱冒险,曾经还闹着要跟着萨拉去华国。 几个大人拿他没办法,还真叫萨拉带走了——毕竟张靖自己的信念就是,只要不学坏,见识广阔的世界而已,有什么不能满足的。 看吧,哈利成长的环境就是这么让他无所畏惧。 —— 哈利去华国玩了七八个月,又被张靖送了回来。 结果莉莉和詹姆就发现,这个七岁小孩学习能力强得可怕——他操着一口东北方言,对母语已经模糊不清了。 德拉科发现哈利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吓得哇哇哭。 但哈利同时也发现了自己那似乎无所不能的西弗舅舅的一个弱点。 在萨拉教母呆在英国的这段时间里,她就住在西弗舅舅家。 后来哈利才知道,原来是西弗舅舅住在萨拉家里。 甚至名义上,他们还是姐弟。 当萨拉回来的时候,哈利可不是最粘人的那个,西弗舅舅才是。 他总是在萨拉在的地方盯着她看,也不沉迷他的魔药了,有事没事就和萨拉挨着,还偷偷威胁那只叫兰斯的老猫,不许总是赖在萨拉身上。 而且他会用一种哈利犯错时才会用到的委屈可怜表情大法,来对付萨拉,每次萨拉妥协了,又会跑到角落羞耻地红着耳朵等心跳平复。 哈利和德拉科两双小眼睛就那么看着,嘀嘀咕咕地议论着,最终得出了一半真相的结论:西弗舅舅和萨拉是一对爱人。 两个小孩都有相爱的父母,他们知道真正的爱意是什么样的,所以对这些非常熟悉。 “但有点奇怪,哈利,我妈妈在爸爸撒娇时会亲吻他的额头,或者其他地方,为什么萨拉阿姨不会亲亲西弗叔叔呢?” 这个问题难倒了两个小朋友。 他们选择各自求助自己的母亲,然后再讨论。 莉莉被小孩追根究底的寻问搞得无奈极了。 她能怎么说?说西弗勒斯其实是单恋?说他们还没在一起所以这样? 被两个小孩知道了这会让西弗羞耻到钻地洞吧? 纳西莎更是不顾优雅地吭哧笑了一下,然后温和地抚摸着德拉科的脑袋—— “呃,小龙,你头上的发胶是不是太多了?你才七岁啊?” “别闹了妈妈,你快告诉我呀!” 纳西莎在小孩“你怎么这么不成熟”的表情中愣了一下,笑得更柔和了,简直想把自己可爱的儿子团一团揉一揉再搓一搓。 但很快,两个小孩儿就不纠结这个问题了,因为萨拉又要走了。 这个总是喜欢到处跑的女巫,狠狠陪两个小朋友玩了几天。 俩小孩白天快乐到飞起,晚上累得倒头就睡,哪里还顾得上关注旁边气得牙根痒的斯内普呢? —— “萨拉,你带我走吧,好吗?” 斯内普漆黑的眼神泛着一点水光,成熟俊秀的脸庞上透着红色,他身上带着甜甜的酒气,黑色的头发更长了一些,束在脑后,碎发又显得他格外地柔软。 张靖撑着他晃悠的身体,好笑地道: “你可是好不容易走到黑魔法防御的授课教授位置上,就这么跟着我走了?邓布利多会来找我麻烦吧。” 斯内普喉咙发出一点低沉的呜咽声,模糊地说:“你……一走就是,好几年,一点也不会想念我……们。” 他似乎是支撑不住,向下跌去。 张靖手快地揽住他的腰把他拉回来,女巫动作利落极了,怀里的人却身体柔软似乎失去了控制,整个靠在她身上。 高大清瘦的男人将头依偎在她肩膀上,淡淡的香气缠绕着两个人。 “我们就像,从前那样住在一起,不好吗?” 斯内普声音低沉,透露着不常见的委屈: “你不留下来,我就跟你走。我不给你添麻烦,你别把我扔在家里……” 张靖叹了口气,扶着他到了柔软的沙发上坐下来。 斯内普却像是不得到答案就不放弃一样,手环绕着她的腰,散落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表情。 她难得感到愧疚,事实上,她回想起前面几十年的事情,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初为什么放心一个八岁小孩留在家里,自己出去游学。 再后来西弗就上学了,她总觉得成长是自由的,也没有过多干涉。 可却忘记了这孩子年少失去父母,性格又孤僻,正缺少来自长辈的关心爱护。 也许就是那个时候,让这个小孩有了患得患失的毛病。 等到再长大一些,小孩已经变成了独立又强大的男巫,他将爱护倾泻在自己的教子上,也许,也是穿越茫茫时空,包裹在曾经的西弗勒斯身上。 说到底,还是她疏忽大意的错。 “抱歉,西弗。” 张靖摸了摸他的额头,看着那双迷蒙的眼睛,声音放柔和:“先睡一觉,好吗?” 西弗勒斯紧紧攥着她的衣袖:“你是不是想趁着我睡觉离开?” 张靖好笑地拍了拍他:“不会的,睡吧,我再陪你一会。” 第41章 恋爱教学(番外3) 如果分针转动回到一个小时之前。 让我们来看看斯内普回家前发生了什么。 “你确定吗,莉莉?”斯内普一言难尽地看着那瓶度数不低的酒。 他怀疑地问:“当初波特那个混球就是这么让你答应谈恋爱的?” 莉莉羞怒:“当然不是!我在给你出主意呢西弗勒斯!” 她威胁道:“你到底想不想听?我孩子都七岁了,你可还是单身棍一个。” 斯内普耳朵都是红的,还没喝酒就已经血管扩张了:“知道了!喝醉,然后试探对吧?” “不!别这么僵硬,”莉莉耐心教道, “你得软和一点,知道吗?最好直接软倒在她怀里,声音也别硬邦邦地跟你教训学生一样,撒娇男人最好命,懂吗?” 斯内普艰难地点头。 他懂,但众所周知,理论和实践不是一个脑子控制的。 莉莉叹了口气,还是不太放心,招了招手,詹姆就跟只大狗一样过来了,粘着莉莉:“要我做什么,莉莉?” “看见了吗?就像詹姆这样的表情,”莉莉毫不客气地把自己老公当教具,苦口婆心地替自己闺蜜出主意。 “男人在女人面前要展示他的诱惑力,而不是能干的气势,这会让女人觉得他不是在求偶,而是在挑衅。” “你看,眉头往上挑,眼尾垂下去,然后眼睛睁得无辜一点,嘴唇最好涂唇膏,水润——好了好了你还是换回原来的表情吧。” 斯内普和詹姆的表情瞬间都像是被炸弹轰过了一样难看。 一个是因为羞耻过头麻木了,一个是因为被老婆在别的男人面前点破他的小心机也麻木了。 莉莉思索了一番,她看着斯内普的头发,伸手拨弄了两下,显得他的骨骼没有那么锋利硬朗。 “你到时候喝多一点,喝到那种能going…咳,人的状态就行,千万别喝大了直接睡过去了。” 莉莉严肃道:“我会盯着你们的,别让我看到你试图强迫萨拉。” 斯内普羞耻地头发都要炸起来了,但认真地保证道:“不会的。” 虽然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根本打不过萨拉。 斯内普说:“我会,尽力做到的。总要再努力一次,对吧?” —— 时间线回到正轨。 斯内普不知道他的行动有没有成功,显然他有点太紧张了,喝得有点多,在被张靖放倒在床上的瞬间,就已经晕乎乎要睡过去了。 所以早上醒来,看见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斯内普愣了两秒。 接着就自闭地闭上眼睛,把头埋在了枕头里。 他要请假——就说失恋了,保准把那个老蜜蜂吓坏!那个教授爱谁当谁当吧!他也不是那么想当。要是知道当初自己做教授会让张靖快乐辞职,他就去魔药协会工作了,本来他是想在学校里多相处的……好吧,如果张靖还在霍格沃兹工作,那至少还能多留出点在英格兰相处的时间,也不会沦落到被哄睡着然后被抛弃的后果—— 胡思乱想间他发现自己这辈子的身体可太脆弱了,不就是这么一个小打击吗?眼睛都酸得厉害。 “嘿,西弗,起床了,别赖床啊。” 恍惚间,一阵温和的声音在被子外面传来,斯内普反应了一下,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 世界天旋地转,斯内普头疼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女巫还安静地坐在他面前,手里还端着一杯药。 “喝点这个,会让你舒服一些。” 斯内普乖乖接过来喝了,眼前这个场景让他恍惚地想起来二十年前的事情。 那时候他刚刚醒来,女巫就带着食物和药物,很温和地照顾着他。 那时候大概也是这样,阳光很好,投在女巫背后,衬得她像个会发光的天使一样。 而他却变成了一个卑劣的偷窥者,甚至还想凭借女巫善良的心肠,来夺取她一点特殊的怜爱。 “好了,西弗,关于昨天晚上你说得事情。” 女巫顿了一下,斯内普心都被提起来了,她发现了吗?自己表现得那么明显,应该发现了吗?但她要是讨厌怎么办? 张靖温和道:“是我之前做错了,我不应该在你还小的时候没有好好照顾你,虽然现在有点晚了,但我也希望能够弥补一下我的错误。” 斯内普:“……” 他迷惑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是说,”张靖耐心地道,“如果你想我多陪一陪你的话,我会留在这里的。这几年暂时不会去别的地方的。” “昨天晚上我安顿了一些事务,之后主要就呆在在英格兰。” “而且哈利和德拉科他们也长大了,彼得和雷古勒斯似乎都找到了喜欢的女孩儿,我在这边的话,你们也不用忙着到处寄信找不到我了。” 斯内普的脸上一片空白,他勉力笑了笑: “是吗?太好了,我是说,你真的知道我昨天晚上想表达什么吗?” 张靖摸了摸他的头发,笑道:“不用不好意思,我既然是你的姐姐,那就代表我会认真履行对你的责任,你可以大胆向我提出要求。” 张靖还有事情要安排,她没停留太久,就离开了。 斯内普坐在那里,腿有些发麻。 莉莉进来探头探脑询问情况的时候,斯内普还处在一种空洞的状态。 莉莉吓了一跳,被萨拉拒绝后这么难过吗?但西弗勒斯应该也不是那么脆弱的……应该不是吧? 斯内普看见莉莉担忧的脸,深吸了一口气,才轻飘飘地说:“错了……都错了。” 莉莉:“你别吓我啊?我刚刚还看萨拉心情不错地走出去呢?” 斯内普盯着她:“我发现事情的前提出错了。” 此刻他根本顾不上害羞,嘴角抽搐,捂着脸说: “要是她真的把我当成一个男人,一个可以正常恋、爱、的男人,她或许会对暧昧产生些想法,但她只把我当成那年被捡回来的小孩——” 斯内普破防了:“她到底怎么做到的?把我,这样一个二十七八岁的老男人,还当成一个孩子哄??她是在霍格沃兹教书教傻了吗……” 莉莉张了下嘴巴,干巴巴地:“呃,其实你也不老,呃。” 斯内普面无表情地把头发拂到后面,露出整张脸:“不,我很老。” 莉莉:“……” 莉莉挫败地走出去了。 詹姆凑上来幸灾乐祸:“怎么?黑蝙蝠开屏失败了?萨拉说了什么?” 莉莉揪着他的脸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会有个不到四十年华正好的女人,会把一个三十岁的男人的暧昧行为,当做小孩撒娇啊?” “怎么会呢?到底为什么啊?” 第42章 我还有机会,是不是?(番外4) 张靖是个说到做到的女人。 在确定要定居英国几年之前,她满世界乱跑的原因其实也不止到处玩乐。 她是有正经产业的。 毕竟那几年她想赚钱,但霍格沃兹的教授月薪虽然不低但也高不到哪里去。 而时间原因她又没法自由的做她炼金器具的个人买卖,干脆就开始各种创业或者投资。 虽然之前她没有太多经验,但谁让站在风口上母猪都能被吹上天呢? 她每个霍格沃兹的周日,节假日,还有没课的时间,其实都是在试探地往前走。 亏了不少,但也学到了不少东西,总之最后本金赚回来了,积累的产业也多了起来,账户上钱当然也更多了。 前两年还试探地读了一个商科大学。 产业的话。 比如之前说的关于3d影视的开发,还有初级机械智能与魔力的结合,安全魔法飞行用具的多形态开发……等等等等。 有的她只参与了资金支持作为股东,有的她入股技术作为决策者,还有的就是和老牌商人们合作,推进开发麻瓜界经济引入巫师界新形态。 包括佩妮所在的家居机械开发公司,张靖也属于其中的技术顾问。 还有投资。 她去往华国其实主要也是为了自己祖国目前的积极发展做贡献,有的捐了专利过去,有的就是投入资金,还有的仅作为个人资产,创造就业名额。 她还获得了祖国妈妈的表彰呢。 —— 所以她真的不太闲。 不过因为她作为巫师的方便,她还是有了不少时间去见识一番世界各处的景象,其实主要是见识一下这个特殊年代的各国特色,还有隐藏在麻瓜界下的各地巫师世界。 这样到处跑下来。 不知不觉,当初那个瘦弱地像个狼崽子一样的小孩,居然已经长得比她还要高了。 不过性格还是那样,看着满身刺锋利又不好惹,但只要是认定的信赖的人,似乎就会全身心地依赖着,并且试图用自己的羽翼保护她。 张靖的心理年龄不知道比他要大多少,对这个小孩的成长又欣慰,又感到了一丝愧疚。 自己之前还指责这孩子的亲生父母不负责任呢,现在就又抛下他到处跑。 搞得这孩子只有喝醉了才敢来委屈地诉苦。 —— 莉莉即使有了孩子,也还是那个活泼的女孩,还赖着张靖撒娇说让她多陪陪自己和孩子。 她十分狡猾地把两个萌萌的小正太抱过来了,德拉科和哈利一见到张靖,就甜丝丝地喊着“姨姨”,一人一条腿抱着缠着要她留下来。 张靖越内疚了,总有一种既视感:自己这个“老祖母”一样的人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子子孙孙。 她本来就准备留下来,自然答应了。 谁知道这件事情还引来了一个误会。 斯内普这下可不用喝酒都红温了,整个人阴沉地可怕,眼眶却透着一抹脆弱的红色。 “为了他们能留下,为什么是我就不行?” 如泣如诉,似怨非怨。 整个屋子被他这句话震得一片寂静。 德拉科童言无忌道:“西弗叔叔是不是在撒娇呀?” 刚刚进门的纳西莎差点一跌,赶紧上前捞过自己的宝贝儿子就往外走。 一句带着看好戏笑意的话音远远飘过来:“你们继续哈。” 张靖再迟钝,面对着莉莉和詹姆他们抽搐着要和太阳肩并肩的嘴角,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脑子有些空白地看着西弗勒斯。 这个年轻男人穿着一身轻薄的睡衣,显然是行色匆匆从隔壁赶过来的,他发丝上甚至还沾着水迹,一双黑眼睛湿漉漉地盯着她,仿佛收敛起所有的锋芒,只为要她一个答案。 “西弗……你误会了。” 张靖捂了捂脸,面对这样的场景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斯内普抬头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劫掠者四人皮一紧,在墙根处排排站好,西里斯眼疾手快把小哈利捞到他肩膀上。 小哈利也学着他们严肃地把手手并在裤腿上。 莉莉排在这个队伍最后,他们目光板正仿佛要拯救世界,余光却拼命地看向这个方向。 但遗憾的是,剩下两个人完全没有说话的想法,一直等到其他人都出去了。 斯内普深吸了一口气,背在身后的手攥紧,刚准备开口,门口莉莉的头探进来,她啪地一下把灯关掉了。 “……” 屋子里只剩下窗户外透过来一抹皎洁的月光,正好打在两人中间,将他们分隔在对岸。 斯内普上前一步,月光就打在了他身上。 将他湿润的发丝,含满情意与紧张的眼睛,苍白的肌肤,和紧实的肌肉,都照的光影对比格外明显,显出了他优越的骨相。 他抿了抿唇,上面薄薄一层润唇膏显得晶莹剔透,惹人视线:“阿靖……” 斯内普喊她名字说的是中文,竟然称得上是标准。 可能是许久没有听到人叫这个名字了,张靖心里居然颤动了一下。 斯内普再次喊了一声:“阿靖……你留下来,有没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 他一字一顿的认真态度,仿佛问的不是张靖留不留下来的问题,而是男友质问女友“你心里有没有我”。 张靖闭了闭眼:英国神梅林啊,她从小养大的小孩是在色诱她吗? 这一瞬间,也不知道是什么在崩坏,导致张靖的脑子无比混乱,总觉得参与那些高手林立的商圈争斗也不过如此了。 “我…我是你的监护人,”这个时候张靖可不敢提姐姐两个字,总觉得奇怪,“西弗,我留下来是因为你们,你们都是我关心的人。” 这句话说了没说完全没差别,甚至细品还能品出那生疏的拒绝意味。 但斯内普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这个男人突然笑了一下,他的笑通常嘲讽且恶意,此时却显得很是单纯柔软,加上他此刻一副美人出浴的形象,直叫张靖不敢对视。 斯内普的口吻轻轻的:“阿靖,我见过你拒绝别人时是什么样子。” 毫不拖沓,一剑斩断桃花。 “所以,我是有机会的,是不是?” 没等张靖说什么,他就歪了歪头,轻轻地靠近她,像是那天晚上依偎着张靖一样,把脸贴在了女人肩膀上。 “我会努力的,也请你不要避开我,看看我的诚意,行不行?” 张靖有些绝望地心想:别啊,她这人最经不起美色加真心奉上考验啊。 第43章 回到我的身边【三卷终】 巫师的平均寿命是一百五十岁,张靖觉得自己很幸运能见证了一个大时代的进步。 在生命的前四五十年,政权抢夺带来的动荡结束,新的缓慢的改革齿轮开始转动。 而她有幸参与其中,成为了推动历史发展的其中一员。 邓布利多校长领导凤凰社与食死徒进行大战结束后,参与巫师界各项决策的积极性就比之前高了很多。 就在很多人都在猜他是不是要重新坐上魔法部部长之位的时候,他却只忙碌了三四年,正式将魔法部中的腐败人员清除了一波,然后果断卸任。 麦格教授继任霍格沃兹校长职位,弗立维教授作为副校长辅助教学工作,只有威森加摩中保留了邓布利多的荣誉职位。 邓布利多就在声名最盛的时候,激流勇退,普通巫师中,很少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凤凰社成员们倒是偶尔还能见到他一次,那些年轻人陆陆续续毕业结婚生子,还会收到邓布利多的祝福和礼物。 后来张靖和麦格教授坐在一起闲聊喝酒时,麦格还颇为调侃地说起邓布利多年轻时的逸闻趣事。 张靖这才知道曾经那位黑魔王还被关在奥地利。 “也许阿不思就是去那里了呢?也说不准,毕竟当年……” 麦格感慨了一声,接着转移话题和张靖叹息了一下今年新一届格兰芬多小孩的调皮。 年轻的生命进入了古老的城堡,老迈的猫头鹰仍然缩在塔楼,黑湖边的巨大触手晒着太阳,黑暗的禁林深处留下独角兽的踪迹。 许多事物都在变换着趟在历史的河中,只有曾经经历的一切被烙印在记忆深处,当重回故地,大门也会再次打开。 —— 张靖有很多次回到曾经那个捡到她的教堂,因为时代的变化,这里变成了城市的边缘,已经没有曾经那么热闹了。 教堂里的神父换了一个人,熟悉的修女已经年老,这里还有孤儿在玩耍或者做工。 张靖对于这里是很感激的,当年如果不是她们捡到了她并细心照顾,自己可能就要死在那个高烧的夜晚。 她向这里捐助过很多次钱财,不过大规模的修缮被拒绝了。 后来走了很多地方,每次寄回来礼物时,也不会忘记有这里的一份。 “你来了。” 一个面目慈和的修女看到了她,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就如同从前很多次见面一样。 “瑟琳娜怎么不在?” 张靖接过修女手中的重物,却没看到熟识的另一个女人。 玛丽露出一些哀伤说:“她累了,在房间里休息。” 张靖沉默了一会。 她八岁那年被捡回来,如今已经快五十岁。 当初年轻的修女如今垂垂老矣,身体的衰败带来了病痛,前两年她过来时,瑟琳娜已经无法做一些力气活了。 她依照这里的习俗,请示过后来到房间里看望瑟琳娜。 这个苍老的女人为慈善和医疗事业奉献了一生,即使很多孤儿长大成人回来,她也不曾忘记她们的名字。 如今像一个疲惫的天使一样躺在床上,张靖心中发沉,她轻轻走到床边,坐在凳子上注视着瑟琳娜。 死亡与自然的衰败是巫师也无法挽回的事。 也许本就睡得不沉,修女很快就醒来了,她半睁着眼,却还是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你来看我了。” 张靖嗯了一声,慢慢地跟她讲述着外面的一些新闻消息。 瑟琳娜喜欢听这样的故事,她眯着眼睛,手无力地握着张靖的手指。 张靖说了一会,就停下了,她把瑟琳娜松散的一缕头发理好。 “好好休息,瑟琳娜。” 瑟琳娜沉默了一息,只是用一种平静的,慈爱的目光注视着张靖:“孩子,别为我的死亡感到难过。” 张靖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怎么会不难过呢?纵使她经历过那么多次生离死别,她依旧会为一个生命的逝去感到哀伤。而且这个生命是那样善良。 瑟琳娜没有用教徒的方式安慰她,只是一直握着张靖的手。 “你能够,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能找到让你的生命变得鲜活的东西,我为你感到高兴。” 张靖将自己的脸贴在她手上:“是你给了我活着的机会。” 瑟琳娜笑了笑。 她看着张靖,目光通透又悠远,仿佛透过她看到了无垠的宇宙:“你拥有灵魂的奇迹,靖。” 张靖怔愣了一下。 灵魂的奇迹,这是很多巫师用来形容魔法的词语,瑟琳娜是知道自己拥有魔法的,但现在又为什么特意这么说? “照顾好自己,阿靖,完整地过完一生,然后回到我的身边。” 瑟琳娜这么说着,声音越来越轻,眼睛慢慢合上了。 张靖听着她那几不可闻的呼吸,握着她的手,就那么静静枯坐了一下午。 ——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长眠后醒来轻飘飘的感觉。 张靖总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的力量在慢慢苏醒,让她可以更加长久清晰地看到这个类似于“时空中转站”一样的地方。 虽然自己身上“钉”满了线有些诡异,但张靖没有任何痛感和异物感。 她想要动手动脚,却发现身体没有什么动作,就像是不受思想支配一样。 算了,本来会发光就已经很不科学了。 【你醒了。】 她又听到了那个声音,与众不同的语言和腔调让她记忆很深刻。 张靖眨了眨眼:“好久不见。” 的确是很久不见了,她上一世活得长久,一百六十岁才感觉到衰败,距离上次遇见可不就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嘛。 隐约中,她听到了一点抽泣一样的奇怪声音。 她敏锐地向一个方向看了过去,却除了深渊什么都没看见。 张靖不确定地问:“你是哭了吗?” 【那东西】回答道:“好感动……你跟我讲好久不见……” 周围骤然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波浪一样大小起伏又零碎散乱。 “她是跟我说的!” “是跟我说的!” “才不是你!你个爱哭鬼!” “是我是我!你们别争了!” “是……” 感觉被猛地吵了一下的张靖:“……” 明明都不是同一种语言,她却听得清清楚楚,这时候她都感觉是自己脑子有问题了。 张靖试探地喊了一声:“安静!” 果然一瞬间,这个幽暗的地方就回归了那种毫无生灵一样的寂静,叫人发慌。 不过这里似乎没有真正的“人”,连张靖自己都知道她已经不是人类了。 她再次问:“你一直跟在我身边吗?” 没有声音。 她哼笑一声:“沉默不能逃避问题噢,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不是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才响起来,它崩溃中还透着委屈: “你知道了…是不是就要扔掉我,不让我跟着你了…” 张靖:“……”这诡异的感觉真叫人心里凉凉的。 “你叫什么名字?” 【那东西】回答道:“我没有名字。” 张靖歪了歪头:“王大海?瑟琳娜?” 【那东西】沉默了一下,还是那委委屈屈的语气:“那不是我的真名,我没有名字,因为你不曾为我起过。” 好吧。 张靖又问:“你们是什么东西?” 没有回答。 一阵可怕的寂静,但张靖觉得张靖已经快要习惯这种动一下静一下的奇怪氛围了。 很快切切察察的声音又响起来,仿佛从很久很久之前,他们就在等待着她询问这个问题,所以这样一句简短的话,说得却无比郑重: “我们……” “我们……是你。” 震彻灵魂。 第44章 (萨拉x西弗)(加更番外) 莱姆斯公布自己恋爱的喜讯时,哈利他们已经快要毕业了。 正在逗猫的西里斯错愕地抬了下头:“你都忙成这样了,还有空谈恋爱?” 他怀疑的目光从詹姆和莉莉身上扫过,当年詹姆追求莉莉时,他们几个兄弟可被冷落了不少呢。 莉莉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怪不得四十岁了都谈不上恋爱。 莱姆斯挑了挑眉,眼中含着恋爱的男人特有的想炫耀又矜持的笑意。 “她叫尼法朵拉·唐克斯。” 西里斯皱眉想了想:“那个粉头发的傲罗?” 莱姆斯:“别用那种语气说她,她有名字。” 西里斯悻悻地:“好啊,好吧。” 莱姆斯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是我太过迟钝,才让一个好女孩等了那么久。” 狼毒药剂让狼人的生活好过了不少,莱姆斯在大战后,一直致力于那些未曾伤过人的意外被咬伤的狼人生活的保障。 因为自己的身份,他曾内心纠结痛苦地回避这份感情,但尼法朵拉的热烈就像是他阴暗生活中的太阳。 没有人会对这样的女孩不心动。 莉莉调侃地对莱姆斯眨眨眼:“我们可是过来人,除了西里斯那个神经大条,我们都理解你。” 聊到了恋爱这个话题,彼得想了想还是问:“斯内普和萨拉教授?” 莉莉噗呲一笑:“他们啊,早在一起了,你们一直没看出来吗?” 西里斯傻眼了:“啥时候?前些年那老蝙蝠不还一副被抛弃的怨夫模样吗?” 詹姆这么粗心的人都翻了个白眼:“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大概两三年前?”莉莉回想了一下,“那两个人都太平静了,这么值得庆祝的事情都没和我们炫耀一下。要不是我问了西弗,我也不知道呢。” 莱姆斯温和地摇摇头,睿智的眼睛一针见血道:“西弗勒斯的炫耀才不会大张旗鼓。你仔细观察他几天就知道了。” 西里斯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萨拉真的同意斯内普追求了?那个女性绝缘体?她看上他什么了?”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传来: “请问你对师兄的感情生活有什么不满吗?” 西里斯下意识想要抱头,反应过来又怒了:“……斯内普!你走路没有声音吗!?” 西弗勒斯瞥了他一眼,故意牵着张靖的手走到沙发上坐下,眯起眼睛勾唇冷笑了一下。 张靖无奈又忍不住笑,纵容他的动作。 西里斯一副侦探的模样,眼神认真地盯着两个人看。 萨拉身上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事实上西里斯真的很难看出来东方人的年龄大小。 她气质很温和,非要形容的话就像大海一样。 西里斯也知道这几年张靖在做些什么生意,和魔法界以及麻瓜界的官方都有合作,整个人颇有了儒雅斯文的味道。 斯内普倒是更成熟了,看起来沉静了很多,没有那么尖锐。他没有穿巫师袍,而是穿着一身和张靖身上很像的男版服装。 坐在沙发上,深沉又冷漠,手指上戴着张靖曾经给他的炼金戒指。 西里斯甚至眼尖地看见了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有一圈纹身形成了戒指的模样,隐约能看出来是张靖名字的拼写。 西里斯坐在地板上,无语地抱着小猫,骂骂咧咧:“跟谁不知道你老树开花似的。” 西里斯这张嘴一遇上斯内普就变得很欠揍。 兰斯虽然有神奇动物的血脉,但寿命终究有限制,在十几年前死去了。 它留下的三只漂亮小猫,张靖留下了一只养着,另外两只分别养在莉莉家和佩妮家里。 张靖和斯内普过来也是为了祝贺哈利毕业,他们在戈德里克山谷准备开一场宴会。 为了表示祝贺,张靖找来了很多原材料,亲手做了一桌丰盛的华国菜,再加上其他人做的英国菜法国菜和漂亮的蛋糕点心等等,可以称得上是琳琅满目。 哈利的朋友很多,他们也都被邀请过来了。 德拉科穿着一身矜贵的黑西装,似乎是刚刚跟罗恩拌完嘴,两个人表情都很生动。 赫敏是最礼貌的小女巫,非常大方地向在场人问好。还有纳威和西莫,以及几个交好的巫师家族的小孩。 罗恩的一对双胞胎哥哥带来了很多有趣的小玩意。 年轻人们在笑闹,当了爸妈的人就在旁边看着他们玩,互相聊一聊工作和生活。 张靖看着眼前这热闹温馨的一幕幕,仿佛所有的疲惫和沉重都被洗刷干净。 她眯起眼睛轻声哼着小调,甚至有一点困倦。 斯内普坐在旁边关注着她的表情,低声道:“要不要去里间休息一会?” “不用,这里气氛可真好,我喜欢这样。” 斯内普轻轻勾起唇角笑了。 他拿起两人相握的手轻吻在萨拉的手背。 就算被其他人调侃,他也不想放开身边女人的手,他们相识了很久很久,可斯内普却总觉得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太少太少。 张靖很忙,对于恋爱的需求并没有那么迫切。 她懂得给斯内普带来惊喜,也会满足他很多要求,可自始至终斯内普都缺乏一种安全感。 他很怕这个女人对他的感情是包容大于爱恋。 他们认识的时机很巧,却又太巧,他已经努力地抹除了当年给萨拉留下的弱小的印象,但…… 人总是会想得很复杂。 宴会结束的时候,大家或多或少都喝地有点醉意。 张靖还挺清醒的,张罗着把人都安顿好,就带着斯内普回到了戈德里克山谷的家。 斯内普一喝醉就会显得有些粘人,张靖不知道,这是他第一次表白时留下的习惯。 哪怕并不是那么深刻的爱恋,只要他正大光明地拥有了她就好,或者她愿意永远带着他…… 斯内普洗漱完就清醒多了,很快拥住了张靖亲吻上去。 张靖被他摁在了墙壁上,有些好笑地纵容他舔咬。 亲了一会,手臂一使劲,就把一个高大的男人转移到了柔软的床铺中去。 斯内普直勾勾看着她,低沉动听的声音带着沙哑,刻意地拉开了衬衫。 “萨拉,靠近我。” 白皙的皮肤与黑色衣服碰撞,勾起了两个人的悸动,张靖很快脱掉了自己的外衣。 …… 他们的时间还有很多。 第1章 活鱼微死 【写在故事前:微恐怖+微悬疑+非人类+正文无cp+微万人迷 有gl线描写,介意慎入。 真是只是一点点恐怖,很可爱的那种。欢迎进入大章鱼努力扮演正常人类的每一天 还是老规矩嗷,有逻辑错误和错字能提醒作者的话真的非常感谢!请大家多多催更评论支持叭!】 “咔——” 保温杯被轻轻搁置在讲台上,穿着白衬衫和及踝长裙的老师轻轻抬手:“安静,同学们。” 吵闹的教室静了一瞬,接着刺耳的上课铃声骤然响起,打断了正要继续张口的女人。 她平静的眼睛扫视了一圈人类,那双瞳孔却好似一动不动,看着有些僵硬的诡异。 底下的学生大多数穿着统一的制服短袖,有的带着好奇看着新老师,还有的不以为然地低着头玩手机,甚至几张桌子空着——显然有人光明正大逃课了。 “我是你们新的数学老师,张靖,之前的贺老师回仙——西安老家去了。” “我的办公室在a03楼311,没事不用来找我,有事能不找也别找了。” 底下的同学有些迷茫地互相看了一眼:“她刚才是不是说反了?” 张靖继续慢吞吞地道: “课代表能站起来让我看看吗?好的,之后的作业和考卷请放在门口信箱里,我不喜欢被敲门。” “那么正式开始上课,这节课我们要学到的是函数……” 四十五分钟对于一个玩手机的学生来说很快,但对不爱讲话但不得不讲的人来说就是煎熬。 张靖:“……所以最后的答案是1,好,这节课就到这里。” 她刚说完喝了一口水,下课铃就响了。 总是慢吞吞的女人就像开了倍速一样,胳膊夹着教案,飞快又安静地离开了教室。 一个同学看完全程,抽了抽嘴角说:“……跑的也太快了吧?好像比我还讨厌上课似的,我甚至没听到她的脚步声!” 另一个照着小镜子,随口接话:“又来一个奇怪的老师。” 前排的人也参与讨论:“咱们学校的数学老师都不太正常好吧?这不都已经是惯例了。” “要我看,今天这个还算敬业,至少没有像上一个贺老师一样,讲课没两句就开始吹嘘他的家世,搞得好像仙人下凡一样,下巴昂到太阳上了!” 有一个同学一直盯着教室门口,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眼里浮现一丝惊恐。 他打了个冷战:“……不是,你们都没看见老师杯子里面是什么吗?” “啥啊?不是红色枸杞吗?” 那同学反驳:“不是啊!哪有那个体积的枸杞!我亲眼看见刚刚她咀嚼了两下,那个红色的,好像会动啊!” 生嚼会动的东西,乍一听还是有点恐惧的。 瞬间好多学生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这位新老师身上。 沉寂已久的“今天你学数学了吗”群聊再次活跃起来。 ‖听我一席话:“上次看见这个群活着还是在上次。” ‖小金鱼:“感觉这个新老师咸咸的。” ‖这样好的阳光:“什么形容?明明她香香的!但感觉好阴暗,像是一不小心会满地乱爬的样子……” ‖我是路人:“你也没好到哪里去!话说有人看清她到底在嚼啥了吗?” ‖布吉岛:“求张老师鞋的链接!有偿!” ‖小金鱼:“还有人记得a03楼的事情吗?很久之前它就停用了啊?” “……” 众人沉默了一下。 大家都坐在一个教室里,此刻已经开始上下一堂课,却仍然有好多人低头看着屏幕,关注着新的数学老师的动静。 这所高中是一所私立高中,地方大,学费贵,每个年级的人都不算多。 目前高一和高三都有五个班,高二四个,三个年级都是独栋的楼和单独教学组。 但他们这一届的数学老师真的奇怪到满学校都是他们的传说。 高一的时候是一个佝偻着身子,看起来摇摇欲坠至少有一百岁的老婆婆,姓桂。 或许她自己也担心走的慢吧,每天踩着一个酷炫的滑板在校园活动,特别有辨识度。 一张口就是古里古气的调调,话里还夹杂着几句文言文,语文不好的都听不懂她说什么。 教了没两个月,终于踩滑板的时候滑了个大跤,捂着腰被迫退休。 之后来的是个花枝招展的孔老师。 让那群喜欢玩奇迹冷冷的同学高兴坏了,一天三套金光闪闪look,还会玩cosy古代人,每天张嘴第一句就是:“本王……” 最后他的辞职理由是:这里没有真正会欣赏他美丽的人。 再然后,高二时,就是那个贺老师,隔壁国王子都没有他架子大,昂着下巴,衣服从里衬到袜子和鞋都是一身白,三四十岁的人还赶时髦染了个红发。 他教学倒是不错,可惜太爱吹牛了,四十五分钟有半小时都在吹他家有多富多辉煌。 最后被一个刺头学生受不了打断:“老师你这么富裕为什么还要来当老师啊?” 可能这句话真的戳中他哪个痛处了吧。 气得贺老师当场跑去校长室辞职了。 也不知道校长哪里招来这群人。 同学们一片唏嘘,因为缺老师,他们上周干脆没有排数学课,直到这周一,名叫张靖的老师进来了。 这个老师打扮中规中矩,年龄中规中矩,甚至讲课也没有一句废话,眼镜片下的目光严谨肃穆,除了看起来有点社恐外再正常不过。 简直正得发邪。 没错,对于这一届学生来说,最正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 张靖咽了咽口水,苦涩地顶着太阳快速挪向自己的办公室。 做人也太辛苦了,因为办公室离得太远,为了赶早上的这两堂课,她不仅没吃早饭,还忘记带伞了。 这太阳照的,她感觉自己身体的水分在快速流失,而保温杯里的水和小零食早就被吃光了。 长到能遮掩鞋子的裙子底边拖在地上,在行进间能隐约看见底下飞速闪动的黑影。 柔软,灵活,泛着蓝光,反正绝对不是人脚的样子。 路上还有主任在跟她打招呼:“张老师啊,刚刚上完课?” 张靖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飞速错过她跑走了。 主任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嘀嘀咕咕:“走那么快,怎么裙子都没煽动几下。” —— 回到办公室,张靖满意地感觉到一阵湿润到几乎黏腻的气息,顿时整个鱼都清醒了。 如果哪个学生能看见现在她办公室的样子,恐怕真的要尖叫出声。 第2章 一个善良的人类 幽暗湿冷的空间内,厚重的窗帘拉得死死的,上面攀爬着墨绿色的泛着水润光泽感的藤蔓,那藤蔓不知道从哪里生根,直爬得满墙满天花板都是。 地上铺着一层厚重的毛茸茸的绿色植物,周边摆着的木桌和书架上也是一副被人遗弃在原始森林中很久的样子。 张靖往前走时,身形却越来越矮,长裙无风自动,慢慢蠕动出几根发出幽幽荧光的粗大触手。 那湿濡的玩意上表皮是墨蓝色,往下延伸到有吸盘的地方却变成了粉嫩可爱的浅粉色。 其中两只攀爬到边上的水缸中,玩耍似的搅弄着。 她终于不用忍受触手尖尖摩擦地面的粗糙感,舒适地叹了口气。 张靖的本体在不被刻意收敛起来的时候简直称得上是巨大无比。 这个一百平的单人办公室很快就被舒展开的触手充满,人形的上半身和头颅立在中间,被衬得颇为渺小。 张靖的教案和眼镜都被触手尖尖捏下来,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她用手臂搂起自己的裙子,观察了一下自己腹部与触手相连的部分。 渐变的幽蓝色和浅浅的粉色交织着,毫不突兀,皮肤上还有一些颜色很浅像是愈合伤疤一样的斑纹。 她解开自己的衬衫放好,接着眼睛闭了一下,身体就猛然发生了变化。 一只庞大的怪物出现在房间里。 她身上的花纹瑰丽繁杂,一双瞳孔奇特的眼睛注视着周围,人性化地露出来一丝惬意的感觉。 呜呜呜这才是本鱼该待的地方! —— 张靖在一个月前穿越到这个世界,还变成了一只只想睡觉和吃饭的大章鱼。 她之前经历的人生虽然各有不同,但好歹是“人”,这次一穿越就是个庞然大物,更是多了好几个陌生的肢体。 脑子告诉她,这是能控制的,但人类的习惯让她狠狠栽了个跟头。 就在她因为触手缠在一起而在洞穴里蹭来蹭去试图解开的时候,一个穿着奇怪潜水服的人类出现在她视野里。 他揪住一只爪子尖尖,在胳膊上绕了几圈固定好,就开始往上游。 挣扎不动的张靖:“?” 这科学吗? 她好歹也有几百公斤吧?而且她是深海品种啊!?你怎么敢穿着潜水服就下来了?? 退一万步说,牛顿没有掀起棺材板来打你吗? 张靖难以置信,被带到海面时,发现这人还有个接应的团队。 其中一个女人观察了她半天,下定结论:“笨鱼。” 张靖:“……?” 她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但长长的的触手缠的死紧,只有两个尖尖翘起来抽了一下女人的脚踝。 穿着长靴毫发无损的女人露出来一个嗤笑,手底下却放轻动作开始耐心地解起来她的爪子。 张靖大头一扭,转向另一边不看她,展示自己残留的倔强。 她现在躺在宽大的甲板上,周围只有几个穿着和女人一样服装的人,那个带她上来的人也不见了。 今天的太阳很坏,晒得张靖睁不开眼睛,而且表皮开始发干。 女人又耐心地提过来一个大桶,往张靖身上倒海水。 之后又把一个巨伞挪了挪,遮住了一部分她的身体。 张靖瞬间就扭转了对她的印象,这是个好人类啊! 她友好地勾了勾女人伸过来的手,然后开始蠕动自己的身体努力往大伞底下钻。 那个女人就抱着手臂站在那里,嘴角带着笑,显然是在看张靖的乐子。 以大章鱼的体积,那个伞不太有用,只能勉强遮住她半只头的样子。 虽然不断地蠕动能让张靖更加熟悉自己的身体,但是显然也在消耗着她的能量。 这狗太阳晒得她都快开裂了。 好久没吃饭的她此刻真的又累又饿又痛。 女人看她蠕动了一阵就瘫在那里了,整只鱼都散发着一种悲观厌世的气氛,迷惑地皱起了眉。 她搬起桶又浇了海水在鱼上面,可惜这条笨鱼再也没拿触手来碰她,爪爪也不翘了。 女人挠了挠短发,蹲下身戳了戳张靖:“嘿,你怎么不动弹了?装死也没用啊,老大不可能放你回去的。” 张靖有气无力地把半只爪搭在了桶上,浸没在那浅浅一层海水里。 她刚刚说错了,这个女人也不是好人类,哪有给鱼解触手解一半的,还不是怕她逃跑了。 这些人抓鱼也太草率了,怎么不给她准备个缸啊?小点也行,别让她晒成大鱼干啊! 旁边的人来来去去,大概是在换班看守张靖。 不过女人倒是一直没走,就坐在那里,偶尔给她提一桶水过来,要么就干脆那看着张靖发呆。 有人招呼女人:“诶!乌河,你不去吃饭吗?” 乌河挥挥手:“马上来。” 她拍了拍张靖的触手:“笨鱼,我走了,待会过来看你。” 她转身走了两步,突然一拍掌:“嗨呀!我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乌河兴冲冲地改变方向,消失在张靖视野中。 她也没管女人去哪里了,此刻难受地厉害,不由自主地就收敛着自己的爪爪,窝成了一个巨大的章鱼丸子。 却没发现身体随着她想要缩小的意识,也在逐渐变小。 张靖在晕晕乎乎中感觉到一阵凉爽,那被暴晒的感觉也消失了。 咋得?天黑啦? “笨鱼,醒醒。” 张靖勉强回归了意识,好吧,她根本没有眼睑,连眼睛都闭不上。 一条滑溜溜的东西被送到了她的嘴附近,张靖蠕动了一下喙,下意识一吸溜。 乌河笑了一下,那张被海风吹得有些粗糙但却不掩俊逸的脸离张靖极近,似乎在观察着她的进食。 张靖才发现她的迷彩外套里兜着几条鱼,被遮遮掩掩地送到了大章鱼旁边。 乌河鬼祟的行为根本瞒不过其他看守的人,但他们无语了一下就假装没看见了。 张靖看见比之前大了一号的人类,歪了歪头。 噢,原来是自己变小了。 诶??这玩意是能自己缩小的??脱水了吗? 乌河看快速把鱼吃完的章鱼似乎恢复了一些精神,还有劲儿晃荡那肉嘟嘟的脑袋。 她又咧嘴笑了一下,把伞挪了一下,想了想又去提了一桶海水,撸起袖子试图把章鱼捞到桶里。 张靖再次改变看法了:这个人类只要不说话喊她笨鱼还是好人类。 她乖巧地把触手缠在乌河的手臂上,方便她搬动自己的身体。 即使张靖缩小了,那也还是比两个人类加起来都大,重量自然也不轻。 乌河手臂上青筋和肌肉暴起,咚地一下把一坨鱼放在了桶里。 然后把触手缠吧缠吧,试图塞进缝隙里。 张靖自己也艰难蠕动着,但奈何体积摆在这,最后一人一鱼也只能勉强让她既能接触到海水,又能不晒到太阳。 乌河看着那桶啧了一声:“这可是最大号了。” 她坐在甲板上,和一桶鱼一起缩在伞下面,看着深蓝色的海面。 乌河把没有袖子遮蔽的手抬起来:“喂,笨鱼,你再缠一下,下午我还给你带吃的。” 张靖的触手几乎不受控地伸出去密密麻麻地缠在那条精瘦的人类手臂上。 粉色的吸盘贴在人类皮肤上:温热的,还带点咸味。 乌河吭哧一下笑起来,另一只手摸着爬满花纹的触手:“你果然很聪明。” 第3章 上辈子怎么了想成人 载着张靖的大船在海上漂了两天,张靖就被这个叫乌河的女人投喂了两天,但裸露的环境还是让她迅速瘪了下来,最后变成了蔫唧唧的样子。 可能是品种对思想的影响,张靖总觉得自己好多动作或想法,主导的意识都是章鱼>人类。 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个除了捕猎只想躺在洞穴睡觉的深海生物。 最可恶的是,章鱼可是有九个脑子啊!八条触手有时候根本不受张靖控制。 如果是在她熟悉的海里,说不准还能自己学着慢慢操控,但现在能活着还全靠人类的投喂,她实在没有心力去想这些。 “小聪明,开饭了。” 乌河现在偷船上的鱼都不遮遮掩掩了,光明正大地提着一个大桶,里面活蹦乱跳的虾鱼都有,还有一些藻类植物。 张靖的触手已经认得她了,一只自动就伸向大桶里捞鱼,另一只奖励一样拍拍乌河的脑袋。 乌河就坐在她旁边,有些心疼地摸着张靖缩水成只有一个人类大的身体。 她现在已经能挤吧挤吧完全缩进桶里了。 女人似乎在船上没有别的工作,只专门盯着张靖。这两天听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张靖还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比如这个世界和自己认知中的地球是一致的,并且科技也已经发展到了有智能手机和ai的阶段。 他们这艘大船隶属于一家做水生生物研究的公司,这一个月都在休假,具体原因乌河没有提。 他们老大也不让其他人下海,就一个人行动,其他人负责后备和接应。 “老大也真是的,不把你养起来,也不放你回去。看这小模样瘦的,多可怜啊。” 乌河撇了撇嘴。 刚刚赶过来的老大:“……” 你知道你在对着一个什么生物说它可怜吗你就说?! 他挥挥手示意周围的人不用守着了,这才靠近一人一鱼。 老大是个高瘦的男人,甚至带着一副很学术的眼镜,看上去就像个搞研究的教授。 看他那身材和瘦削的脸颊,实在很难想象这人以一己之力把整个章鱼都捞了上来。 要是张靖死站原地不走,估计他能把触手扯断。 老大没好气地说:“行了,让你偷摸喂几下,你还真养出来感情了?” 乌河根本不怕他,捏着一只触手逗弄上面的吸盘,张靖被挠痒痒了,无语地缩了回来。 老大微微弯腰,探究地看着她:“你能听懂我说话对吧?那你还记得张溪博士吗?” 张靖满头问号,下意识左右晃了晃脑袋,示意自己不知道。 老大皱眉,随即再次舒展开,看着她小了不止一圈的身体,冷酷地说:“什么时候能变成人形了,什么时候就不让你晒太阳。” 张靖:“?” 你是魔鬼吗? 张靖对于这具身体的记忆只有许许多多不断重复的画面,有窝在她那个洞窟里睡觉的,有拟态后捕食的,还有心情不好了出门随机选个丑鱼邦邦敲两下的。 唯独没有变成人的记忆。 怎么着?你倒是先变成鱼给我看看啊! 张靖无语地都想翻白眼了,动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大眼珠子还挺高级。 怎么翻都能看见眼前的人。 乌河吭哧笑了一下:“老大,你当这是魔法世界呢?鱼变成人,你敢说我都不敢信。” 老大嫌弃地瞥了她一眼:“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这几天每两天只许喂一顿饭,给我好好劝劝她。” 乌河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突然心里一个激灵。 等到四下无人了,她才摸着下巴盯着张靖的眼睛:“小聪明,你不会真是个修炼成人形的妖精吧?普通章鱼有这么聪明吗?” “你要是会变人,就点点头。” 张靖真是两眼望天……伞,干脆头一埋进触手,休息恢复体力去了。 直到船重新靠岸,她既没有摸索出变成人的方法,也没有再见过那个老大,更没有想起来什么张溪教授。 自己的身体倒是始终维持在一人高的状态,触手卷吧卷吧缠起来,也不会容易被人类踩到。 乌河搞来了一个大的不透明水箱,抱起张靖窝着的那个桶,噗通一声把她倒了进去。 久违的黑暗和凉爽,刺激地张靖整只鱼都抖了一下,触手被抖散轻飘飘地浮在水里。 乌河又偷渡了一大盆鱼倒进来,都被张靖几下嚼吧完了。 她终于有了力气思考自己如今的境地。 自己现在这个身体还挺神奇的,至少她没有见到过离开熟悉的深海高压后还能活这么久的动物。 更别提她甚至能自动缩小身体,还有人类让她赶紧变成人。 水箱还在轻微地颠簸,那是人在搬着她下船,因为被黑布遮住,她都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只隐约能察觉到她被关了至少十几个小时。 再次见到光芒和人影的时候,就是在一个学校里了。 之所以能认出来是学校,还要感谢这位喜欢把锦旗和奖状挂满墙壁的圆乎乎的校长女士。 老大和乌河都站在水箱旁边,乌河心疼地隔着水箱碰了碰张靖的触手:“饿坏了吧?” 张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明显要把自己交付出去的老大。 好像要和刚交的人类朋友分别了。 于是她拍了拍水箱壁,像是在和乌河击掌似的,偌大的脑袋也凑近些许。 乌河勉强笑了笑。 就在一人一鱼的沉默中,老大和校长很快谈完了相关事宜。 那个胖乎乎的校长还挺有亲和力,走到水箱前打量了一圈张靖,特意看了看她身上的花纹,这才点点头。 “放心交给我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老大点点头:“如果有张博士的消息,麻烦您尽快通知我们。” 校长点头。 老大就带着不情不愿的乌河走了。 乌河临出门前,还向她比划了口型,大概是“我会回来看你的”,她也不担心一只章鱼看不看得懂。 张靖挥了挥触手意思是再见,乌河显然有些惊讶,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 张靖视线一转,就见那个校长笑眯眯地看着她:“好久不见啊小章鱼。” 好久不见?她们啥时候见过。 张靖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展了展触手铺在了箱底。 再然后。 事情就真的有些超出张靖的认知了。 那个校长拿出一支巴掌大的药瓶,拧开倒进了水箱里。 她说:“这是催化剂,能帮你重新变成人类的形态,就是有些痛,你稍微忍忍昂。” 张靖的触手神经感觉到了一阵酥麻,痛感倒是没有,就是浑身有点痒痒的,水似乎变得有些甜。 甜? 她猛地睁了睁眼。 却发现自己的视野变狭小了不少,身体还传来一阵细微的闷痛,就像是久久没有呼吸新鲜空气时的感觉。 张靖讶然地张了张嘴,触手抬起,那幽暗的蓝色已经缓缓褪去,属于人类手臂的肤色和形态逐渐出现。 她视野里最后的画面,是校长拿着一个水泵,正吭哧吭哧地把水箱里的水抽干净。 第4章 死亡视线 张靖上辈子当了十几年老师,最终还是没耐得住重复忙碌的生活而辞职。 没想到这辈子都变成章鱼了,居然还要拿教案上阵,面对的还是一群脾气古怪,精力十足的高中生。 并且在真正当老师前,还接受了为期半个月的教师培训。 好歹是个学校吧?怎么一切都透露着一种不靠谱。 教师资格证呢?学历档案呢? 总不能就靠着半个月的培训,去教一群高二生吧? 事实证明,这个学校还真的能干出这种事情。 张靖靠着自己活得久,也为了培训老师不再一遍遍念经一样讲述课本,硬是边看边回忆起来了从前自己读书时的记忆。 天知道,那可是几百年前的事情,她有多不容易。 培训老师欣慰地拍着她的头,跟拍皮球一样,一边还咕咕叨叨地说着不愧是这一品种的,就是聪明。 终于等到张靖穿上了那身标准的教书育人服装,再戴上严苛古板的眼镜。 那种非人类的怪异感都被无穷无尽的数学知识给冲击得淡淡的。 张靖的爪子还不能彻底变化成人类的脚,只好穿着长长的裙子,只要动作幅度不是太大,就看不出来异常。 校长也欣慰,并试图画饼卖惨: “小张啊,你也知道,咱学校师资紧张,都快养不起鱼了,你去顶上缺课老师的班,就当为咱们学校做贡献了,昂。” 张靖那双眼睛细看还能看出来一点浅浅的粉色,她硬邦邦地说: “工资……不能少。” 想着小章鱼可能比较好骗的校长:“……” 张靖继续补充:“海鲜……采购。” “……”你还提上要求了。 校长挥了挥手:“你先去把说话练练。” 等张靖回到分给自己的办公室,校长才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她也没骗人啊,这鱼胃口是真大,食堂采购前几天才来找过她。 还好校董会好说话,校长想开了,又悠然地坐了下来,开始喝茶。 —— 张靖提着一桶鱼,另一只手举着伞,步伐平稳地往a03走。 路过人声杂乱的大操场,再走过一条很短的林荫道,就能看见一面有些老旧的砖墙,而砖墙后面就是一栋三层楼。 a03原本是教师办公室和图书馆的合体楼,建筑的时候并不算小,可惜用了十年,又荒废了两年,没有了人气,就显得有些阴森破旧。 张靖的办公室就在一楼的第一个房间,这里背阴,还临近旁边的小湖,潮气很重,墙壁边沿上滋生了很多绿色藻类植物。攀爬着的植株也长得乱七八糟的。 她倒是很喜欢这样的环境。 校长考虑了这一点,又考虑到张靖刚刚变成人,说不准会出什么乱子,干脆把这栋废楼就划分给了她。 张靖半人半鱼的模样瘫在椅子上,嘴里啃着被剖杀好的鱼虾,十分惬意。 —— “诶?那个是不是咱新来的数学老师?” 高个男生抱着篮球,冲着一个方向扬了扬下巴:“举着伞那个。” “奇怪的打扮……”一个女生扶了扶眼镜,模样显得很学术,“今天的太阳并不晒。而且单手提着一米高的铁桶,好强。” 另一个戴着太阳帽的男生拿着扇子扇风:“阴天紫外线也很强好吗?” “据说每天中午她都会从食堂提一个铁桶回去,但没人知道那个桶到底是空的还是满的。” 和眼镜女一模一样,却并不近视的双胞胎妹妹从台阶上走下来,站在姐姐旁边: “而且这个老师眼睛似乎有什么毛病,视线挪动什么的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并且每天要喝大量的水,上次晚自习三节课,每次下课她都要去饮水机那边。” 拿着篮球的男生比了个大拇指: “观察力还是你强。所以为什么会把她的办公室单独设在a03?之前的数学老师虽然奇怪了点,但也还是在高二教学楼啊。” 双胞胎对视一眼。 姐姐秋时瑾摇头,看了一眼手表:“午休时间快结束了,回去吧。” 秋时瑜自然是跟上姐姐的步伐。 男生无所谓地带着球跑远了,只留下一句:“你们走吧,反正我不想上英语课。” 太阳帽男生——秦满倒是也站起来了,抱怨道:“空调都坏了两天了,学校怎么还不来人修一下。” 这两天因为空调的原因,班里同学都不大爱整天待教室里,连老师们也都是。 秦满和秋时瑜偶尔说着话,三个人从操场挪到教学楼,上楼梯时迎面碰上一个修理工下来。 修理工走得匆忙,身侧的那个大箱子还碰到了秦满的胳膊,顿时他的手臂上擦上了一点红色油漆。 “喂!走路小心点啊,这么宽都要撞人!” 他不满地瞪了一眼修理工,却发现这大热的天,那人整个都捂得严严实实,口罩和围巾一个不落,简直和他们是两个季节。 修理工匆匆看了一眼,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声音小到秦满差点没听见。 然后他就快步下楼了。 他也不是死死纠缠的人,翻了个白眼就准备往前走。 秦满转过头正准备往上走,却发现双胞胎定在原地,两个人眼睛死死盯着楼下。 “不对劲,”秋时瑾低声说。 秋时瑜猛地拉过秦满的胳膊,死死盯着衣服上那块“油漆”。 她低头嗅了嗅:“……血。” 三个人对视一眼,秦满和秋时瑜不约而同猛地往下跑!秋时瑾冷静地打开手机,先是给警察打了电话。 她站在楼梯口等待,却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皱起眉毛—— 人太少了。 午休快要结束,四个班级的学生怎么着都会有一些人上楼或者下楼,但除了他们三个居然只在西楼梯上来了一个老师一个学生。 修理工……空调! 秋时瑾咬牙走向自己的教室——她的左腿先天残疾,根本跑不了。 等到她走到教室门,抬眼的一瞬间,心就凉了下来,几乎停止了跳动—— 凌乱的桌子椅子聚成了一个杂乱的山堆,最顶端的人影被凸出来的一只椅子腿生生穿透,鲜血顺着木头缓缓蜿蜒下来,直到变得干涸不能流动。 木头堆上的那个人穿着高三的校服,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倒垂下来的头颅和秋时瑾的视线恰好在同一水平线。 于是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女生就和那个死去的人影对上了视线。 第5章 你觉得我奇怪吗 “你们两个学生!学生!看到这样的人怎么能直接追着过去呢?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高二2班班主任手还在抖,抓着桌沿看向乖乖听训的三个人。 她深呼了一口气,想到他们还是年轻的学生,又目睹了那么惨烈的场面,此刻应该很害怕,她勉强平静下来: “老师不是要骂你们,啊,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要以安全为主,懂吗?” 双胞胎和秦满都顺从地点了点头。 “哎呦喂这什么事啊……”班主任皱眉叹了口气,“喝点热水,别害怕,好好休息一会儿。没事的,警察都来了能有什么事,都会解决的。” 并不害怕的三个人:“……”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秋时瑜拿过班主任的杯子接了热水,递给她:“老师您喝口水缓缓。” 班主任喝了水,又匆匆跑出去和主任他们配合警察调查。 教师休息室暂时只剩下了三个人。 秋时瑾闭了闭眼,脑海里都是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她呼了口气,低声道:“你们追出去之后发生什么了?” 秋时瑜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握住了姐姐的手:“他到二楼时突然消失不见了。” “不见了?!” 秦满一脸晦气郁闷:“对,楼梯的宽度给我们造成了视线盲区,等到了二楼,左右走廊和整个楼梯上都没有人,也没有任何脚步声。” 秋时瑜当时在二楼的大厅里找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放着的铁管,和秦满一人一根拿着就想去走廊教室找一找。 但那时候,主任带着两个老师恰好上来了,他们也就失去了机会,这件事情才被暴露在老师们眼前。 警察到来之前,几个人被老师们围住安慰了一番。 估计老师是更想骂他们的,两个未成年就敢追着一个杀人犯出去,简直胆大包天! 但考虑到他们刚刚目睹了杀人现场,大人硬生生按下了怒火,硬邦邦地安慰了一番,希望他们不要留下心理阴影。 秋时瑜和秦满回到四楼后,只从夹缝里瞅了一眼现场,但那恐怖的画面仍然让他们感到心里发凉。 更别说秋时瑾站在门口,一个人直面这场景了。 所以之后秋时瑜一直握着她姐姐的手,陪着她。 没一会警察就叫他们几个去问话了。 这个恶性事件属实有些耸人听闻,高二所有学生全体放假,四楼整个被空了出来,周围都被封掉,相关人员但凡有点粘连的,都被喊去做笔录。 但不知为什么,他们并没有带人回警局,而是在教学楼腾出来一个办公区。 连学校也被封锁了,有警卫轮班看守。 “很奇怪,就像是把人凭空飘上去,然后串在椅子腿上的一样。” 穿着警服的人思索着对旁边的人说: “这是人力可以做到的吗?这快两米的高度,无论是挣扎还是怎样都要留下点痕迹吧?可是——没有。” 他旁边的人穿着一身运动服,扣着鸭舌帽,露出微带胡茬的下半张脸,他稍微抬了抬头,一双锐利的眉眼就露出来。 不论怎么看,这都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却站在刑侦组组长面前,毫不畏怯,甚至一副被倚重的模样。 他看着警察们采样痕检,目光仔细搜寻着,接着又挪转到了一旁的一群师生上面。 “他们都是目睹了现场的人?” 组长低声回答:“不是,那边休息室里有三个学生撞见了嫌疑人逃逸,正在做笔录。其中一个戴眼镜的是第一个看到的,也是她报的警。” “然后是那三个老师,”组长挪了挪手指示意了一下,“他们在二楼碰见了追着嫌疑人下楼的两个学生,然后才上到四楼,碰见了现场。” 鸭舌帽男人目光扫过教师休息室,又看到那三个老师身上。 主任正在低声说着高二的教学安排,旁边站着两个女老师。 一个略微时髦一些,手里还抱着一本英语书,却脸色苍白,神情还残留着惊恐,不敢看向教室方向。 另一个穿着板正的衬衫和长裙,头发一丝不苟地扎成低马尾,眼镜是很古板老旧的形状,整个人面无表情的。 “一个是英语老师,下午1班和3班各有一节英语课。还有一个是数学老师。” 说到这里时组长顿了一下,想起来了之前听邻居家小孩随口讲述的传闻:这所高中数学老师的“诅咒”。 “具体的还要调查。” “剩下那五个人,都是当时在这栋楼里的师生、保洁。” 其中就包括秋时瑾在四楼等待时看见的一个老师和一个学生。 男人扬了扬眉:“没记错的话,事发时间是午休快结束了,下午的预备铃已经响过了吧?” 组长知道他的意思,也点了下头:“因为那个时候,实验楼里还发生了一件轰动的事情,吸引了很多学生。” 男人哇偶了一声,眼睛微微眯起:“还真是一个热闹的学校啊。” —— 张靖以为自己一条鱼要当老师就已经够离谱的了,没想到上任刚一周就被卷进了一桩杀人案里。 本来她今天下午没有课,但主任让她去教学楼一趟,因为有个学生的情况有些特殊,可能需要任课老师课后辅助一下。 但刚刚进来就撞上了两个拿着铁棍气势汹汹的高中生。 那撸着袖子一脸警惕的模样,让张靖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进了什么热血高校文。 结果一上四楼,就看见早八上课时还好好的教室,已经成了惨不忍睹的杀人现场。 血腥味被浓烈的油漆味掩盖了不少,但仍然勾起了生物们下意识的警惕。 张靖舔了舔嘴唇,突然觉得有些渴。 —— 因为涉及到的人不算少,总有些嗡嗡的声音,但因为警员们安排的井井有条,所以事情的进展还算顺利。 校长出了远差,暂时还回不来,副校长赶了过来一起处理这起事件。 “数学老师?” 男人问询的声音传来,张靖抬头,对上了他探究打量的眼神。 “嗯。”张靖应声。 “人民教师好啊,老师您贵姓?” 张靖无语了一下,总觉得这个男人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中有些过于悠闲了:“张靖,你要问什么事吗?” 她看见这个人和警察们在一起说话的样子了,估计也是顾问或者什么的。 “没事,”男人笑了一下,似乎闲聊一样,“张老师个子挺高的,怎么穿着这么长的裙子,市面上也很难找吧?” 张靖不温不愠地回答道:“喜欢而已,也不少见。” 男人噢了一声,完全没有被软刺怼了一下的尴尬。 过了几息,他又问:“张老师听说过学校里高二数学老师的传闻吗?不知道你对它怎么看?” 张靖扭了扭头,事实上她的眼睛不扭头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但人类可不行。 鸭舌帽男人就看见这个严肃的数学老师仿佛机器人一样僵硬地看着他,那双眼珠子似乎挺正常,男人却本能地觉得它们透露着几分诡异。 数学老师张了张嘴,用她那缓慢的,没什么波动的语调说: “你觉得我奇怪吗?” 第6章 谁收到了消息 “你觉得我奇怪吗?” 这样的语调,男人只在那种黄仙请封,或者是恐怖小说boss杀人前问话,这样的剧情中听到过。 仿佛你只要说错了一个字,等待你的就是boss突然变异,然后在无尽恐惧中来到生命的终结。 男人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活跃的脑细胞带来的一点坏处。 但他抽了抽嘴角,还是保持着一种很假的笑容:“怎么会呢,张老师看起来很正常。” 正常地再不能正常了。 比起踩滑板的老太太、玩cosy的古代人、一身孝的叛逆红毛,她简直正常到不可思议。 甚至以他的审美来看,这人除了表情和打扮有点严肃,脸长得居然还挺好看的。 一双浅褐色的眼睛总是直直盯着人,仿佛要洞穿人心,高挺的鼻子,浅红色的嘴巴,再加上不算特别柔和的脸部骨骼,组成了一张英气正直的脸。 她的身材比例也很不错,肩宽腰窄,白衬衫随着动作偶尔紧绷时,还能看见明显的肌肉线条。 就连身高也显得优越,直逼一米八的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裙子底下穿了增高鞋。 鸭舌帽男人笑了笑,突然换了话题:“张老师中午在食堂吃的什么?” 张靖拧开水杯想要喝水,但最终也没有彻底掀开盖子,只是不动声色地回答:“鱼。” “噢。那食堂处理鱼不太到位呀。” 男人只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关注她垂到地的裙子,转身面向另一个老师。 张靖看了眼他的背影,喉咙轻轻动了动,她稍微挪动了几步,然后喝了口水。 蔓延到锁骨的蓝色花纹渐渐消退下去。 她松了口气。 那个男人估计是个侦探,眼神尖锐又细致,如果再晚一点,恐怕她就要想办法解释为什么自己一个人民教师会有大块的纹身了。 真是太为难鱼了。 —— “死者的信息找到了。” 警员拿着学校提供的信息表对照,终于找到了一个相貌符合的,名叫“周未来”的男生。 高三3班的文娱委员,家里比较富裕,成绩倒是平平无奇,但有一副好嗓子,曾代表学校参加过几项演讲和歌唱比赛。 被带过来的高三3班班主任有些茫然:“周未来在三天前就请假了,说是感冒的厉害,他妈妈过来把人接走的。” 学校是寄宿制,周末才放假,平时生病请假倒是可以。 于是调查人员又找到了周未来的家长电话,拨了两次才被接通,那边是他妈妈的秘书,开口就说是在开会,之后会回拨。 显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等警察局的人说了情况,那边才兵荒马乱了一阵,等了半小时,周未来的妈妈就赶了过来。 憋着一口气爬到四楼,还没走近,只看见了警戒线,就一阵腿软倒了下去。 一身职业装显得干练的女人怔怔地望着那块白布下盖着的人形凸起,张口要说什么,却失声无言。 她茫然的目光挨个看向周围的人,却没人敢对上一个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的视线。 —— “现场的指纹很杂乱,但那条椅子腿上只有周未来自己的指纹,还有一些形状不规则的勒痕。” “尸检结果也出来了,腹部的穿透伤,头发有被撕扯的痕迹,他的喉咙曾被塞进过异物,最终是失血过多死亡的。扯掉的头发和血迹都在尸体周围,死前没有挣扎痕迹。” “我们调查了死者周未来最近的动态和遗留下的手机里的信息,死者有刻意删除痕迹的动作,目前技术人员正在恢复中。” “但目击者描述的嫌疑人相关线索尚未找到。” 组长听完了汇报,沉思片刻,最终看向鸭舌帽男人——顾承淼。 “你呢?之前在那里待了那么长时间,有什么发现。” 顾承淼还在看纸质资料,闻言道:“我对那个勒痕有点兴趣,其他的你们看进度来就行。有具体消息我会上报的。” 组长不自觉松了口气。 他又开口简单地分发了一下任务,散会后才疲惫地喝了一口茶。 顾承淼看了他一眼,走出会议室上楼去现场了。 —— 和学校相关的事件总是吸引社会关注的,在上头火急火燎的催促下,所有调查人员都带着一份紧迫感,火急火燎在查。 此刻距离报案时间不过七小时。 所有线索逐渐浮出水面,但事情仍然像是被迷雾笼罩,影影绰绰看不清真相。 高二教学楼建筑高大,足有七层楼,张靖等人被安置在三楼,已经做了两次笔录。 那个英语老师和她坐在一起,这个女人身体纤瘦,嘴唇褪去了口红后显得苍白,她仍未从白日里的惊魂一瞥中回过神。 而淡定的张靖在她眼里就像是能依靠的支柱,哪怕他们根本不熟,此刻也坐得很近。 英语老师小声求助后,张靖默许了她拉住自己胳膊寻求安全感的动作。 直到黑夜降临。 女人精神紧绷了许久,此刻已经困倦得不行。 就听见旁边这个古板又寡言的新老师慢吞吞地问她:“你白天的时候,是被主任喊过来教学楼的吗?” 英语老师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反应过来是旁边的人在说话,语气还挺温和。 于是她匆促地摇了摇头:“不,不是,本来下午就有英语课。” 张靖噢了一声,换了个问法:“最近主任有说要注意某个学生吗?” 女人想了想,还是摇头,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没有。” 可能是这样小声的闲聊冲散了她的一些恐惧,她话语也渐渐平和起来。 张靖又说:“你和高二的语文,政治,其他科目的老师他们,熟悉吗?” 个子高挑的人安静规矩地坐在长椅上,白炽灯将她的脸颊照得莫名显得温和,她就这么慢吞吞地仿佛讲童话故事一样的语调,安抚了女人的心情。 英语老师握着张靖胳膊的手臂更紧了一些:“噢,我们共事一年多了,还挺熟悉的,你刚刚来,应该不太知道他们。” 她想起来除了第一天来学校,这人和教学组的老师们打了个招呼外,其他时候都不怎么见过。 张靖认真的眼睛看着她:“那你能跟我讲讲吗?” 英语老师莫名磕巴了一下,抿出一个笑:“好。” 她想,虽然这个年轻内向的老师看起来严肃,但其实是个善良的人,只是看她害怕,就努力要挑起话题,想让她放松一下。 和她相邻的张靖脑海里是另一个想法。 她甚至感觉到了一丝从后脊骨窜起来的凉意。 在案发不久后,匆促地打开手机一瞥,她看得清清楚楚。 和主任的微信聊天上面,根本没有喊她来教学楼的消息。 最新的消息居然是三天前发的让她去图书馆领教学用具。 而今天的,一片空白。 第7章 非自然特殊情况处理部 “张老师怎么不吃饭?” 男人抱着饭盒坐在了另一条长椅上,拿起一次性筷子掰开,互相擦了几下,随即舀起一口饭吃了。 脸颊鼓动,剃去了胡茬的他显出了更符合年纪的青春感。 顾承淼今天没戴帽子,短短的寸头彰显出他优越的头骨,那双本就锋锐的眼睛没了掩饰,仿佛轻飘飘一眼就能洞察人心。 他看着张靖手里没动几口的饭菜,又看了一眼紧凑在她身边的英语老师。 张靖随口回答道:“不太饿。” 鱼撒谎了。 鱼好饿,但鱼不吃米饭。 张靖喝了一口汤,食堂送来的是海带汤,有点咸了,但她适应良好。 顾承淼对着两人笑了一下:“两位老师多少吃一点吧,这个案子还挺耗人的。” 英语老师犹豫了一下,加快速度吃起饭来,一时间没有抬头。 她总觉得这位年轻的警局顾问对张老师怀有一种毫不掩饰的好奇心,她不知道为什么,但也没有探究的想法。 等待案件调查已经够让她害怕了。 沉默地吃完饭后,顾承淼对英语老师说想要单独问几个问题。 张靖坐在长椅上,安静地等待着。 果然之后那个老师没有再进来。大约三个小时后顾承淼一个人再次来到了这里。 “张老师昨天怎么会想来到教学楼的。” 张靖靠在椅背上,眼睛毫不避讳地看着他:“昨天你们已经问了我三次这个问题。” “噢,”顾承淼很坦然地看着她,“只是有些怕张老师没说实话而已。” 张靖垂下眼眸,喝了一口水。 不知道为什么,和这个男人一靠近,那种骨子里升起的口干舌燥就席卷而来。 “张老师今天喝了很多杯水。” 张靖讨厌这种藏着掖着的语调,这对她形成不久的人类脑子来说不太友好。 顾承淼见她没有回答,歪了歪头,突然倾身凑近。 张靖略有些疲惫地看着他,似乎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刻意熬到半夜来试探我,就为了做这些小动作吗?” 顾承淼笑了一下,他倒是精神奕奕地,眼下淡淡的黑眼圈为他俊逸的容貌添上了一丝阴鸷的气息。 “不知道张老师有没有听过一个部门,叫非自然特殊情况处理部,隶属于国家安全局。”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顾承淼,三年前正式入职特情部,目前是外勤四队小队长。” 张靖眨了眨眼。 这个部门很陌生,但自己都能变成人了,似乎有这样的部门也不是很奇怪。 “顾队长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张靖没再看他,默默喝了一口水。 “这个案子有非自然因素介入,也不是我能够左右的吧。” 顾承淼咧开嘴笑了笑,张靖这才发现他有一颗小虎牙,抵在下嘴唇上碾磨时,总有点邪气。 “穿透周未来腹部的那个椅子腿上有勒痕,那种奇怪的形状,对照过后不符合各种人类工具,更像是一种……” 他握了握手:“一种具有灵活触手类的生物。” “在现存的普通人类世界档案中,没有一个符合条件的生物能够达到那种握力。” “你说——”顾承淼又凑近了一些,他总是喜欢凑近观察人们的眼睛,试图从那内心的天窗中窥探到秘密。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张靖微微笑起来,她的眼睛肌肉却没有随着笑容运动,所以给顾承淼一种僵硬诡异的非人感。 她一反常态地伸手摸了摸顾承淼的颈部,蓬勃的动脉隔着薄薄的皮肤跃动着。 顾承淼浑身都炸起了汗毛,但脖子被握在手里,他立刻就要挣扎,却听到了一个平静的声音。 “别动。” 很标准的人类手臂,从手腕处紧扣着的衬衣边缘开始,蔓延出繁复的蓝色花纹,从手背到指尖。 张靖轻飘飘地说:“顾队长的血很有意思,特情部的人都这样?” 顾承淼喉结动了动。 性命被攥着的滋味并不好受。 明明面前的人不过是一个教书育人的书生,但带给他的威胁却毫不亚于从前见过的危险怪物。 张靖垂下眼皮,手上的纹路褪去,她远离了顾承淼,去饮水机接水喝。 顾承淼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一样。 他滞在那里,手指摸上了自己的脖子,眼神阴沉又忌惮地看着张靖。 张靖喝完一杯水,理顺长裙,在椅子上重新坐下来。 她推了推眼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在做笔录时说的都是实话,另外我并没有在二楼察觉到同类的气息。” “四楼确实有过,但我不能肯定那是你的,还是杀人犯的。” 她对于坐在这里实在有些厌烦。 但调查组迟迟没有放人的意思。 顾承淼有些惊讶她的态度,这句话几乎是肯定了她非人类的身份,并且她似乎还想帮助他们破案? 张靖平静地看着他:“你血液的异常,我保密,反过来你也是。” 顾承淼舌尖下意识地顶了顶牙齿,半晌从嘴里挤出来一个字:“行。” —— “我们被人利用了。” 秦满躺在家里沙发上,手中拿着一颗橘子盯着看。 在教学楼里待了一天一夜,调查组的人终于把双胞胎和秦满放了回来,他们已经不能说得更详细了。 而且还是几个学生。 秋时瑜坐在沙发靠背上,旁边就是端坐的秋时瑾,双胞胎两人几乎是同步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你才知道啊。” 几乎是在调查组的人把现场保护起来的第一时刻,几个热血的高中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秦满当时还吐槽说:“杀人犯还挺有礼貌的,撞人还要说对不起。” 接着秋时瑾就给了他一个难以言喻的眼神。 秋时瑜更是毫不客气地嘲笑了他一声:“你还没意识到不对吗?咱俩可是傻乎乎地被人引下去的。” 那个包裹严实的维修工故意撞在最爱干净的秦满身上,留下刺眼的印记,然后引他们发现是血,自己再做出逃跑的动作。 那时候为了安全肯定不能只有一个人追下去。 于是腿脚不便的秋时瑾被留下来,无论是打电话报警,还是发现案发现场,时间都会被拖延。 他们是从东楼梯上去的,楼梯口到2班教室门口虽然离得不近,但走路也要不了一会。 维修工似乎只需要那么一小会。 “好奇怪,他根本没有考虑我们有没有追下去,或者说,他确信我们一定会追过去?” 秋时瑜这么说着,皱着眉:“为啥呀?” “而且撞的还是秦满。”秋时瑾手里拿着一本探案集,推了推眼镜,“秦满,脾气不好,爱干净,很容易和人发生冲突。” “喂喂喂!”秦满鼓着嘴生气,“破案就破案,干什么人身攻击啊。” 双胞胎没理他,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他很了解我们。” 第8章 多人作案 “还有个疑点。” 沙发上一直半睡不睡的男生打了个哈欠,他就是昨天因为不想上课一直呆在操场上的男生,叫闻人萧。 他已经听几个发小说了昨天的冒险:“为什么一定是你们。” “毕竟那可是教学楼啊,又是楼梯口,肯定会碰上其他人吧?” 秦满挥了挥手机:“和实验楼的血案有关吧,昨天群里不都传疯了。当时好多人都跑去看热闹。” “血案?!”秋时瑜一骨碌站起来凑到手机旁边,“又是血案?” 秋时瑾已经看过了那些被转了好几层的聊天记录,淡定地继续看书:“是兔子的血案而已。” 私立高中有公立高中没有的优势,他们对于一些实验动物和仪器的购买申请是会被审批的,只要出得起钱并且途径正规,就能用来教学。 甚至一些生物研究类的社团还能拥有单独的实验室——当然,管理人员还是老师。 昨天刚到实验楼的一批兔子,一共二十只,都惨死在动物房里。 当时正好有一个班级上午是生物课,他们归还仪器时路过动物房,就听见管理老师的尖叫声。 然后事情不知道怎么就迅速发酵开了。 一些照片被层层传播,虽然学校迅速控制了事态发酵的更厉害,但谁让学生们都带着手机呢? 而且几乎是前后脚的,高二教学楼就被警察围起来了。 再加上校长恰好不在,学校剩下的几位领导人心里直喊倒霉催的,一边又忙不迭地开始收拾烂摊子。 秋时瑜一直没来得及看手机,此刻看着那惨烈的现场,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兔子们死状各有各的凄惨,有的生生被勒爆了眼珠子,有的后肢和身体撕裂成了两半,有的兔嘴大张鲜血涌出,下颌软哒哒地垂下来…… 甚至有个兔子软哒哒地挂在了窗台边上。 因为当时目击的学生太多了,照片真是什么角度都有。 秋时瑜喃喃地说:“咱学校今年和哪路神仙犯冲啊……” 闻人萧兴致缺缺地伸了个懒腰往外走:“看过你们都健在我就放心了,回去了,好不容易放个长假。” 秦满和秋时瑜还在看学校里学生们的各种猜测,没理他。 秋时瑾眯了眯眼。 闻人萧一直是他们几个里面精力最旺盛的,他平时为了身体健康从不喜欢熬夜,今天倒是困得难得。 “高二的事情传出了风言风语,有人看见了周未来妈妈进出学校的事情,还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猜。” 秦满皱眉:“啥人啊这都是,说话也太难听了,虽然也不都错……” 秋时瑜面不改色地转发给了行政老师。 倒是留下了实验楼的那个帖子。 这件事情太容易影响学生们情绪了,尤其是快要高考的高三生,总得有个发泄的口子,不能一下子都捂死。 但周未来的事情,能消弭就消弭吧。 —— “那个数学老师说自己是被主任喊来的,但是主任的口供中否认了这件事,并说自己是在教学楼附近偶遇她,然后一起上来的。” “两个人在到达二楼前并没有多余的交流,现在各执一词,并且都没有人证。但时间上似乎不太可能作案。” “那个英语老师倒是可以排除嫌疑,她中午是从校外回来的,有店家和校园监控看到了,有不在场证明。” “还有另外的五个人,其中一个老师和一个学生出现在四楼,另外两个学生是五楼高二3班的学生,中午在教室午休。” “还有一个保洁当时就在嫌疑人消失的二楼走廊尽头做卫生。但是搜查那个卫生间后没有找到目击人所说的衣物。” “两个校门都有监控,根据时间上来看,杀人犯并没有逃走的机会,也就是说,ta还在这个学校里。” “我们推测,有多人作案的可能性。” 学校的情况基本排查到这里。 另外一部分人手分了出去调查了实验室的兔子血案,但就是这么不凑巧,那一层楼一上午的监控都坏了,其他楼层虽然有监控,但进出人确实不少,查起来比高二楼还复杂。 组长捏着眉心:“把重心放在高二楼案子上,另外多注意舆论。” 等到人都散开,只剩下了顾承淼和组长两个人。 顾承淼这才正色说:“这件事已经确定涉及到非自然因素,但人为痕迹也很明显,要么是合作犯案,要么就是两者行事的目的恰好一致,一个钻了另一个的空子。” “我个人更怀疑后一种可能,在以往档案中,很少见非人类和人类合作的案例。” 组长是在了解案件基本情况后,才接到了上级部门说和特情部合作破案的指示。 他之前甚至还不知道有这么个部门,但因为非人类破坏力特殊,他们调查组还真得把顾承淼的话当重点听。 所以看到顾承淼没有强行干预调查,组长还挺松了口气的。 “那就麻烦顾队长调查结束后配合我们缉拿凶手,这边有情况我会很快发给你的。” 顾承淼点头应了:“可以肯定的就是桌椅的移动和穿透伤基本不是人类办到的。” “另外,那两个学生说午休,他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毕竟上下楼,还开着窗户,应该不至于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吧?” 负责笔录的警察被喊过来,他看了看记录本: “有一个同学提到了,但是他以为是在换位置,2班似乎确实是有这个习惯的,每四周会进行座位轮换。但没有听到例如惨叫之类的声音。” 组长皱眉:“偏偏是大中午?” “可能也想不出来别的原因了吧。”顾承淼耸了耸肩,“毕竟谁能想到楼下正在杀人呢?” 好冷的笑话。 其他警员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顾承淼也不在意,重新扣上帽子出去了。 ——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警察叔叔,我,我就是例行打扫卫生,老师们就是这么安排的啊。” 一个略有些驼背的老妇人面色带着惶恐,她坐在椅子上,身上还穿着统一的保洁员衣服。 警员面对一个老人的“警察叔叔”显然有些尴尬,但还是声音缓和地安抚了一句: “没事的啊大娘,只要你配合调查,我们是不会冤枉好人的。” 顾承淼就坐在旁听的位置,他观察着对面的人,听着他们一来一回的问话。 这个老妇人是两年前来到学校的,虽然腿脚有些跛,但打扫卫生一直兢兢业业,没有出过乱子。 此刻回答问题时,虽然因为慌张显得语序有些重复混乱,但没听出来有什么不对。 “大娘腿脚是什么毛病啊?” 顾承淼一出声就吸引了几个人的目光,他笑了笑,收敛了锋锐的审视目光后,那张脸亲和力挺高。 “噢,我妈腿脚也不好,认得个医生,那治病手艺没的说,我想着大娘跑上跑下打扫这么辛苦,给您介绍介绍。” 第9章 热血高中生勇闯学校 “这是以前的旧事儿了,”保洁员苦笑了一声,“从前在村子里的时候被小三轮压过,治好后偶尔也犯疼。” “这样啊。”顾承淼写了一张电话条给她,“这是老中医的电话,大娘你要是信我可以试试看。” 似乎是没想到他真的给,保洁和警员都愣了一下。 老妇人诶了一声连忙接过:“好好,谢谢你啊年轻人。” 警员又问大娘家里的情况。 老妇人眼眶里渗了泪水,却没有流出来,她说: “我只有一个女儿,嫁得远,和她对象在广省那边呢,外孙女前些年在我这边养着,后来跟着她妈妈回去了。” 顾承淼问:“从小养的孩子亲,平时经常打视频啊啥的问候您吧?” 保洁笑了笑:“这孩子今年上高中,封闭学校,拿不着手机,偶尔给我打个电话,知道她好好的,我也满足了。” —— “我说你们的真的爱玩不爱命。” 秦满小声嘟囔着,他现在穿着高三的校服,戴着平光镜,抱着书跟在秋时瑜后面。 秋时瑜同样的打扮,走到高三教学楼里了才松了口气。 “你胆子也太小了,怎么没跟着秦冬姐学学。” “那能一样吗?我还是个学生,我姐可是从小跟着我爷爷练武的。” “行行行,秦小花你最娇贵了。”秋时瑜这么说着,溜进了一间空教室里。 高三楼很多教室除了教学外,会做实验室和教师办公室或者行政办公室,一楼甚至还建了一个休息厅,许多学生会坐在那里吃饭。 不过找到个空教室也容易。 两个人反锁了门,站在窗边向着高二教学楼的方向望过去。 “你确定这地方真有那种怪物?”秦满什么都看不出来。 警察这几天动作可小了,免得影响到高二和高三的学生,也免得引起更多讨论。 要不是高二的学生还没通知返校,他们真以为这件事情就平平无奇地过去了。 “我肯定!我姐说了,那动静绝对不可能是那一个人造成的,维修工拖延我们,多半是为了那个怪物能躲起来,给它创造时间。” 秦满这时候突然浑身炸起汗毛,他有些惊恐:“这样的话,那个时候我们跑下楼,岂不是把秋时瑾一个人留在了那里,她……” 秋时瑜沉默了一下。 之后她才低声说:“我们当时没想到,但我姐看到教室现场时肯定想到了,但她没有告诉我们。” “要不是之后咱们想到了怪物身上,她只会憋在心里。” “你知道的,她讨厌别人把她的行动不便当做保护和同情的理由。” 秦满心怦怦跳了一下,他脑子一向没有这对双胞胎转的快,此刻回过神,才真正感到后怕。 他恼火地道:“那可不是人啊!明明我们都知道那些怪物的杀伤力,逞强也不能这样逞。” 他不是在对秋时瑾生气,而是气自己当时没能多想想,一股脑热血地就冲下去了。 “我姐安慰我说,这个怪物既然还要维修工去拖延时间,那肯定不会强到哪里去,要我放心。” 秋时瑜发了一会呆,说:“这次我太大意了,以后肯定不这样。” 秦满总觉得脑子里有两根弦对不上: “又说它不强,可是它把三十几张桌子搬成那样了,还杀了人!这叫不强?” “到底是哪里在矛盾啊?” 秋时瑜摇摇头:“不知道,所以我们才要回来一趟。”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都心情不太好地沉默下来了,他们看着高二楼的方向,观察着外面的墙体。 之所以选择冒充高三的学生进来,也是因为这边能够看到他们教室的窗户,没准能找到什么线索。 过了好一会,秦满才磕巴了一下:“果然还是啥都没看到吧……” 秋时瑜不死心地到处找寻。 目光突然定在了蹲在高二楼下花坛旁边的一个人影上。 那个人穿着一身运动服,带着鸭舌帽,正拿手拨拉着什么东西。正是课间,许多学生经过他都忍不住看一眼。 毕竟不穿校服的还挺少见,而且这人显然不是上高中的年纪。 秋时瑜盯着看了两秒,总觉得这人脖颈后面的图案有些眼熟。 仿佛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那人回了一下头,锋锐的双眼准确无误地定在了这扇窗户。 秋时瑜一惊,下意识后退了一下。 男人很快回过头,没再关注这里。 “那是谁啊?总感觉有点眼熟。” 秦满在旁边看着,倒是看清了那人的侧脸,“昨天在警察旁边的是不是就他?” 秋时瑜听着秦满说话,晃了一下神,她眼睛亮了一下:“我记起来他是谁了!上次和秦冬姐说话的人!” 她猛然看向那边想再次确认一下人脸,语气还带点兴奋: “他肯定也是那个神秘部门的,绝对也察觉到这里不对劲了——我们得看看他找到了什么线——” 话音还没说完,就皱眉向窗外四处找:“怪了,他离开了?” 秦满刚刚也没注意。 两个人正想就“秦冬的神秘就职部门”做一番讨论,他们这间教室门就“咔哒”响了一下。 两个高中生顿时警惕起来。 门外面的人没有给他们做心理准备的时间,门锁一开就迅速推开进来。 ——正是他们刚刚讨论的人。 顾承淼手里还拿着一根铁丝,对两人晃了晃: “两位高二生混到高三楼里干嘛呢?不知道杀人凶手喜欢回现场吗?不怕他们把目击人给,” 他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秦满无语了一下:“大叔,我们都不是小学生了,还要这么吓我们?” 秋时瑜简直拜服他这低得可爱的警惕心了: “秦小花,要不你先想想为什么他能跟闪现一样闪到的这么远的三楼来吧?” 秦满瞬间就变了脸色,但他想到什么,语气古怪的问:“你认识我姐姐秦冬吗?” 顾承淼笑了一声:“秦队长的弟弟?怪不得胆子这么大。还有——” 他看向秋时瑜:“你姑姑姓秋?” 他倒是知道秋副部长有一对双胞胎侄女,再联系一下几个人的关系网,瞬间对上了人脸。 顾承淼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但没有抓住,不由得眯了眯眼。 秦满这才放下心来,连刚刚还抱有一点怀疑的秋时瑜都平静了不少。 虽然这个人看起来有点正邪不分的样子,他们两个高中生也不知道家里人确切的入职部门,但也能想到这人估计不会伤害他们。 顾承淼有点可惜,他还以为刚刚窥视的是那个潜藏的怪物呢,火速上来查看,结果只逮到了两个悬疑小说看上头的未成年。 第10章 周未来 “行了,你们快回去吧,学校里案子还没查清楚,待着危险。” 秋时瑜和秦满还想和他聊聊关于线索的事情,不想被当成小孩一样赶回去。 “要是真危险,为什么不把高一高三的学生都放了假?” 顾承淼一眼就看出他们想干什么,抽了抽嘴角,心想自己当年十七八岁应该没有这么莽吧? “你们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他坐在旁边的桌子上:“难道你们没想过这东西其实是冲着你们几个来的?不可能吧?昨天你姐姐可是说了。” 秋时瑾脑子一向最好使,想到作案人有可能熟悉他们的情况时,就考虑到了安全可能再次受到威胁的事情。 所以一五一十把自己的猜测也告诉了警方调查组。 警员们都被这小孩的脑洞惊了一下。 顾承淼打量了他们两个的衣服打扮:“瞒着你姐姐过来的?” 秋时瑜目光心虚地移了一下。 顾承淼耐心解释:“目前警方已经派人密切保护学校里的学生,但你们的情况不太一样,警方跟你们家里通过气,估计现在已经在疯狂找你们俩了。” “其他的事情就交给大人吧,相信你们家里人就职的部门不是吃干饭的,自己好好回去在家里待着。” 秦满和秋时瑜都拿出手机,学生的手机没啥特殊情况都是静音的,再加上他俩偷溜,还真没注意消息。 果然,电话和短信,还有社交软件的语音和视频,满满当当的红点。 顾承淼跟在他们身后,把垂头丧气的两个人送到校门口,果然已经有车等在那里接他们了。 看见人安全离开,顾承淼才笑了一下:“真是精力充沛的年纪。” —— 张靖伸手放好自己的衬衫,这才推开休息室的门,几步挪到了巨型水缸边,咚的一声栽了进去。 入水激起泡沫的瞬间,白色细长的人就化为了深蓝色的影子,潜藏进被黑布遮笼的缸底。 回到了黑暗冰冷的小窝,张靖这才觉得自己紧绷了几天的皮都展开了。 舒适的感觉从肉嘟嘟的大头一直延伸到触爪尖尖,仿佛炸起了一朵又一朵电呲花。 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粉色吸盘剧烈收缩,再瞬间散开,慢慢蠕动颤抖。 瞳孔形状诡异的眼睛几乎泛起了一层感动的泪光。 这!才是鱼该过的日子! 想起过去48小时自己依靠着那简陋的一次性杯子,凭借毫无味道的白开水勉强维持生命还不得不吃熟食的苦日子—— 大章鱼就想尖叫了! 等到泡的整个鱼都暄软起来了,张靖才起身,准备去食堂拿她的饭。 起身的一瞬间,她猛然朝窗边看过去。 昏暗的窗帘遮蔽着玻璃,只有一条细小的缝隙透进来一丝隐约的光芒。 然而黑暗对张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庞大的鱼形几乎只用了一瞬间就挪到了窗户边缘,玻璃窗被“刷”地打开的同时,粗大滑腻的触手已经钻了出去。 没有。 什么都没有抓到。 空落落的触手吸盘还在呼吸般收缩着,捕捉到了空气中一丝异样的气息。 张靖瞳孔一动,看向消失在远处树林里的黑影。 —— “周未来……?”一个男生有些犹疑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学生。 身穿高二校服的人笑嘻嘻地: “对啊,这人还答应了帮我带一张票呢,这日子都快到了,他怎么没人了,不会鸽了我吧?” 男生撇了撇嘴,动了动肩膀把这个自来熟的人的胳膊甩下去。 “你被骗了吧,你去问问高三的人,哪个敢真的相信周未来嘴里的话?” 高二学生脸色一变:“我可是还给了双倍的钱呢。看他说自己有私人渠道我才……” 男生叹了口气,见怪不怪: “我们刚开始真以为他这人有多了不起呢,结果也就是家里有个小公司。后来大家看穿他是啥人了,也都不乐意跟他来往了。” 能上这个高中的没几个是普通人家,起码也能称得上富有,不然学费就是一个重担。 高二学生咬牙切齿地骂了两句,这才好哥们一样问男生:“那你知道去哪里找他不?我叫我妈帮我找回场子!” 男生这下子真有些奇怪了:“你不知道前几天你们楼里发生的事儿啊?” 高二学生疑惑地啊了一声:“难道不是因为修缮所以放假了吗?” “这都是用来应付人的!我听说啊,其实是……”男生悄悄地生怕人听见,“死人了!” “还有小道消息,说其实死了的就是周未来。不然这都要考试了,他怎么还不回学校?” 高二学生一脸不信:“你别开玩笑了,就算死人了,他是高三的学生怎么可能死在高二楼。” 男生不服气地扬了扬眉毛:“怎么不可能!他之前就总是喜欢去高二楼找人,神神秘秘的,估计也是骗像你一样的人。” 男生说到这里,皱起眉毛:“难道你不知道这事?你是不是用他做借口,来帮老师试探我的?” 这几天老师们严禁谣言散播,可这东西私下里讨论的也不少,就怕有人去告状。 高二学生一脸嫌弃:“我可不是告状精,我跟周未来是校外认识的。我哪知道他还在学校里搞这些啊。” 男生这才放心。 高二学生特会来事,没一会就和人混了个半熟,还约定要一起去看赛车比赛。 两个人再说起周未来时,男生直接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还包含了一丝恶意:“要我说,周未来要是真死了,说不准真有人高兴坏了!” 高二生左右看了看,有些慌张:“怎么个事儿啊哥,这话可不能乱说。” 男生撇撇嘴:“有什么不好说的,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周未来的初中,你知道吧,就是那个xx中学,以前出过大乱子。” “听说周未来搅合在里面了,差点进去。” 男生露出了带着猎奇的古怪表情:“就是十几个男生,把一个女生内什么了,你懂吗?” “但那时候他爸妈还没离婚呢,听说就是家里人运作了一下,才保出来的。这事没多少人知道。” “周未来之前还跟我炫耀过一次,但他也没敢多说,不过好像提了一嘴他之前其实是不叫这个名字的。” 男生得意地说。 第11章 求纹身链接 “……事情就是这样,我就混进来了。” 刚刚还在跟高中生勾肩搭背一口一个好兄弟的学生,转眼就脱了校服换上了便装。 他搓了搓脸,把那乖顺的黑毛假发给摘了下来,一头金发跟耀眼的阳光一样迸发出来。 皮衣,chocker,夸张的舌钉,显小显乖的娃娃脸终于染上了一点叛逆。 颜梨瘫在椅子上:“也是没想到还有我们淼哥要叫外援的事情。早几天说我和你一起来你还拒绝了。” 顾承淼没好气地扔给他一个苹果。 “到底什么情况?” 颜梨今天早上已经翻看完警方给的资料,摸了摸下巴说:“他们查到的东西是真的。” “这周未来还真是有意思哈,在学校里放贷,还牵扯上了校园霸凌。” 这所高中里富人确实不少,但并不是没有层次之分,当周未来拿着足够引动人心的筹码时,总有几个想一举登天的人碰触罪恶的边缘。 “奇怪,他要那些钱想干什么?”颜梨有些想不明白,“他父母虽然已经离婚,但是当初财产分割并没有异议,而且之后他妈妈养育他也很用心,他爸倒是只会每个月打抚养费。” “周未来除了人缘差一点,并没有特别费钱的爱好,怎么看他都不像是很缺钱的人啊?” “财产流向……警方还在追查拥有那个账户的人,目前对方已经逃逸了。” “穿透腹部,捣毁喉咙……还吓得他紧急销毁手机上的证据,然后自愿跑到了高二教室……” “对方到底是什么个目的呢?总有些动机吧?难不成真的只是为了惩罚一个被未成年保护法护着的人?” 颜梨漫无目的地推测着:“……这么说来好像也对上了……周未来最可怕的不就是那张会诱骗人的嘴吗?” “……是同学?” 顾承淼低垂着眉眼,在思考着什么,没有接话。 倒是后面敲门进来的组长听到这里,回答了他的疑问。 “目前能够锁定的,排除掉有不在场证明的,时间上允许的范围内,只有主任,数学老师,保洁员。还有一个非人类。” “剩下的那些学生不是有监控照到了,就是有互相作证,分开对口供细节也能对上。” 颜梨对此无所谓,其实他的主要目的是来协助顾承淼查非自然因素的,只不过顾承淼说目前没什么进展,让他不要太闲了,他就去给警方帮忙了。 不过仗着他一番伪装,还真的问出来了一点东西。 “我说你们这系统,有点内啥啊,咋之前周未来有过犯罪嫌疑的事情都没查出来呢?” 颜梨毫不在意地嬉笑了一声。 调查组组长面无表情地回视,没让他的挑衅成功。 能坐到这个组长位置上的,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年轻气盛,还会热血上头追求公平的小警员了。 组长很平静地解释了一句:“当初那个案子确实没有可以明确指认周未来的证据。” 这句话透露出来了几个意思。 首先,他的确已经查到了周未来从前涉及到的事件,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几年,当初就没能怎么样,现在更查不到更多证据,他有心无力。 第二,这件事情跟目前的案件进展完全牵扯不起来。 当年涉及到的很多人家都已经搬走了,受害人也早已远离了这里,网络连通后,还能查到他们远在千里之外的不在场证明。 颜梨撇了撇嘴。 他又没有替人打抱不平的爱好,他更喜欢看热闹。 要不是这件事情涉及到了他的工资,他也懒得查出来杀害周未来的凶手。 —— “还有一个嫌疑人,被所有人忽视了。” 秋时瑾喃喃道。 —— “闻!人!萧!” 秦满气急败坏地扑上去:“那是我最喜欢的一个相机!啊啊啊啊我要把你揍成蒜泥——” 闻人萧难得气短,他目光游移了一下:“对不起啊……对不起,我给你买个最新款的……我记得你之前不是把东西都导入到电脑了吗?” 秦满捧着开裂的相机检查,心疼地无以言说:“内存卡坏了……我当时不正被秋时瑜拉着……我忘记了啊!” 闻人萧陪着笑:“真的对不起……我再陪你把里面的那些照片拍一遍?” 秦满嘶嘶倒吸两口气:“都是学校里拍的……之后再补拍好了。” 他凶恶地掐住闻人萧的脖子:“你小子,立刻!给我买!最新款!” “噢……” —— 银月高悬,偌大的学校里,教学楼还在上晚自习,操场边的路灯亮着光芒,隐约有蚊虫在光下飞绕。 顾承淼凝望着原本的高二2班方向,如今高二重新开始上课,但1班和2班都搬到了五楼的教室,整个四楼被封锁起来。 从楼外看过去,漆黑一片。 一阵风吹过来。 顾承淼心念一动,刚要扭头,后脖颈就被一只冰凉的,还带着湿润气息的手桎梏住了。 他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别动。”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动作,顾承淼记得那时张靖的手掌还算温暖,此刻却冷得让人害怕。 “顾队长身上的纹身,是什么意思?” 背后的怪物轻声问着,充满了鱼腥气的呼吸似乎就在他耳畔,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冷了几分。 顾承淼眼眸下垂,看着地面上被路灯照出来的影子: 男人的身影显然被一个要庞大一倍的东西笼罩住了,影子的边缘缓缓蠕动,从偶尔露出的空隙和形状可以看出,那是几条粗壮的灵活的触手。 原来她真的没穿增高鞋。 “没什么,看着好看就纹了,张老师也想要吗?” 顿时一阵更加冰凉的触感碰上了他的脖子,缓缓往下蔓延入他的衣领。 顾承淼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根触手在沿着纹身边缘描摹。翕动的吸盘碰触时引起一阵奇怪的痒意。 “警察都撤走了,顾队长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呢?” 顾承淼忍耐着命门被掌握的烦躁感:“当然是工作了,没有完成任务之前,我不会离开学校的。” “哼。” 顾承淼总觉得身后这个“张靖”说话的时候,比之前那僵硬缓慢的样子更像“人”了。 她甚至学会了用一个鼻音表达不满。 这样的怪物,这样像人的存在,顾承淼之前从未看到过。 他偶尔看见几个聪明的“怪物”,利用人类的私心和贪婪,钓到血肉来吃。也看过一些不分青红皂白就先吃一顿饱饭,然后被特情部抓住处理的。 还未曾看到过这样能与人对话,甚至完全变化成人形态的。 不……如果三年前的那个“东西”也算上的话…… 第12章 新的体育老师 “带着你的跟屁虫,离开这里。” 风中只剩下这么一句警告,接着浑身包裹着的冰冷气息迅速褪去。 等到顾承淼察觉最后一点柔软离开自己的后颈时,他迅速转身,手里已经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可身后空空如也。 他抚上自己的脖子,黏腻的水迹还残留在那里,此刻随着碰触黏附在他的指尖,仿佛散发着莹莹蓝光。 顾承淼牙齿猛的碰撞了一下,这才找回身体全部的知觉。 不对劲。 从之前几天他对张靖的观察,以及在相处中判断出的她的认知和行为模式来看。 她今天的行为,和说的话,都很不对劲。 前一天才坦白的真实身份,甚至为了摆脱掉嫌疑,她表露出了主动帮忙的意向。 但她自己就是“触手类”,和嫌疑犯高度一致。 如果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她就不太可能会以原型来找自己,并且不可能注意不到影子这个显眼的暴露点。 何况她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有些古板的形象。 今天似乎有些太过活泼了,会嘲讽他,还会警告他。 而且颜梨根本没在她面前露过面,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和他是同一个部门的? 所有的一切……就好像,她在故意暴露? 这也太割裂了吧! 本来有些头绪的东西,经过这短短十几分钟的干扰,瞬间又乱成了一团。 顾承淼烦躁地搓了一把自己的发茬,脚尖踢着花坛边沿,发泄着不满。 早知道这个怪物这么通人性,就让秦冬来了。 她那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说不准不等张靖出手就能把她哄得团团转。 顾承淼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摸了一把自己的后脖颈。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冰凉的黏糊的液体,此刻却在隐隐发热,烘地他整个后背都燥热起来,仿佛整个身体的血液都在沸腾。 因为没有纸巾所以没来得及擦准备回去洗澡的顾承淼:“……” 低头狠狠骂了一声,来不及多想,他立刻脱下自己身上的薄外套,快速擦拭起刚刚被碰到的地方。 这些怪物!真是不能用常理想他们!谁家好鱼故意糊他一身黏液啊! 她不觉得有些暧昧了吗?! 等等…… 不能用……正常的思路去想他们…… 顾承淼牙齿一磨,脑子一瞬间被泼了冷水一样。 所以其实很多事情他纠结的根本没有意义。 无论张靖到底是想要暴露自己还是想要摆脱嫌疑,无论她究竟有没有杀人,只要顾承淼拥有正常人类的逻辑,就根本不可能判断出来她说的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因为她根本不是人啊。 你怎么能拿人类的道德标准去要求她? …… 可她都能伪装成人民教师来教书了! 所以她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顾承淼头痛地蹲下来,后背的热感越来越强烈,血液带动全身,导致他整个人也开始发红发热。 如果这里有别人能看见,就会发现那原本皮肤白皙的男人,此刻红得像只煮熟的虾。 还一脸木楞地盯着自己的影子死命瞧,仿佛能从里面看出无数只可恶的触手来。 —— “哔——高二1班2班,集合!” 体育老师连吹几声口哨,偌大操场上分散的学生才慢悠悠地晃到跑道一角汇集。 学生们穿着运动服,纷纷看向体育老师身边那个陌生的人影。 一个短头发的女人,穿着很利落的短袖t恤和长裤,踩着运动鞋,肤色和旁边的黑皮体育老师有的一比。 但她脸部线条流畅,一双浅色眼睛神采奕奕,俊秀的脸颊上带着浅笑,中和了一身气势带来的距离感。 “乌河老师,你跟学生们打个招呼吧。” 体育老师面向乌河说道。 女人点点头,很简单干脆地开口:“大家好,我是乌河,即将任教高二全体的体育课。” 体育老师严肃地看向学生。 “从下周开始,乌河老师就正式成为高二年级的体育老师,一切体育活动和素质考核,全部听从她的安排!” “听懂了吗?!” “听懂了——” 学生们哗啦啦鼓掌,看见好看的老师他们给足了面子。 等到队伍再次解散,秦满和秋时瑾秋时瑜双胞胎一起,回到了树荫下乘凉。 “又来个新老师,不会是因为那件事吓得老师们都去辞职了吧?” “怎么可能。”秋时瑜无聊地把一片叶子叠成各种形状,“那件事情没有找到证据,自然也不会传出什么风声,知情人不都保密了吗。” 秋时瑾看见篮球场上运动的人发呆,秦满难得见她没看书,目光跟着看过去,发现是汗水淋漓的闻人萧。 “你看闻人萧干啥?” 秦满纳闷地说,“你也感觉到了?这小子最近确实怪怪的。” 秋时瑜闻言看过去:“本来闻人就不太热衷跟我们讨论这些探案啊什么的,估计最近咱们都围着高二楼案子转,他觉得有些无聊了吧。” “那以前也没这样啊。”秦满还是觉得这人有其他原因。 他想来想去,最终拐到了另一个角度上:“他恋爱了?” 秋时瑾和秋时瑜同时看向他,脸色古怪:“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他们几个人几乎都是一起长大的,哪怕连秦满,以前初中都说过自己有个喜欢的女生。只有闻人萧,一副俗家子弟不沾红尘的样子。 更别说这人最喜欢收藏那些篮球啊排球啥的。估计喜欢篮球明星比喜欢某个女生更靠谱 他们经常见面,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秦满也知道不靠谱,随意挥了挥手:“乱猜的,这家伙是不是最近没睡好,上次来我家打游戏,输了三次!” 秦满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他最不服输了,被我嘲笑成那样了还跟没事人一样,都不像他了。” 秋时瑜本来听着他说话,目光渐渐转移到他背着的小包上。 “小花,你给你的宝贝儿子换衣服啦?” 秦满低头看着那个花里胡哨的相机包:“啥呀,这是闻人萧买的。我可不买这么难看的包,我重新定制了一个粉嫩无敌的皮卡丘周边包包,过两天就到了。” “就上次放假前最后一天,你们来我家,他不小心把我相机摔了,重新赔给我的。” 秋时瑾眼睛瞬间一眯:“他摔了你的相机?经常带来学校的那个?” 秦满点头:“昂,我还挺生气的,但他也不是故意的,还买了个最新款和最高配置给我。” 第13章 助眠asmr “这节课没有新内容,将针对昨天的小测试卷进行讲解。” 上课铃声一响,教室内安静了不少,张靖缓慢清晰的声音响起来。 她拿出一截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个立体图形。 在抬头时,将要开口的动作一顿,目光隔着一层镜片,落在了后排的座位上。 高二2班有三十三个人,六排六列桌子,从前上课的时候,最后一排一般会空着4-5个位置。 除了几个在家里安排下不准备参加统招的学生,还有就是喜欢逃课的学生,有时候还有学生请假。 但现在那几张空位上,坐着三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三个人都是便装,却是迥然不同的风格。 一个寸头凤眼还有胡茬,看着不太讲究的年轻男人,他一身白色运动服,打着哈欠坐在靠窗。赫然就是顾承淼。 另一个就在他旁边,一头金灿灿的发丝打着卷上翘,穿着皮衣,叛逆的唇环和造型奇特的耳骨钉,搭配上那张单纯的娃娃脸,倒是让人眼前一亮。但不认识。 还有一个人长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衣服也是随大流穿着短袖长裤,颜色和校服近似,乍一看和学生还挺和谐。张靖想了想,他似乎是调查组里的人。 周未来的案子还没有结,他们出现好像也不奇怪。 只不过有些打扰她上课了。 因为有很多学生都对“新人”有些感兴趣,小动作窸窸窣窣的,想往后面看。 偏偏那个金毛还很嚣张地大喇喇坐着,对上视线了就呲牙一笑打招呼。 张靖用激光笔敲了敲桌子。 “请安静,不要再关注来听课的老师了,他们会害羞的。” 张靖面无表情但很认真地说。 学生:“……” 顾承淼,颜梨:“……” 她的眼神认真到学生都分不清她是不是在开玩笑,但纷纷坐正了点。 连顾承淼都不由得憋了憋自己要出来的哈欠,然后把桌子上纯做伪装的听课本摆正了一点。 “好的,那么我们开始讲题。” 指望张靖有多么激情昂扬那是想都不要想。 她能够克服这下午炽热的阳光和干燥的空气在这里站45分钟已经是很尊重人民教师这个职业的结果了。 于是在她温吞的语调中,也可能是单纯数学知识的魅力,不少学生眼睛看着看着就耷拉了一半。 秦满眼睛猛地一睁,却发现黑板上多了一整面字,偷偷问旁边的秋时瑜: “张老师写字那么快?怎么突然跳到第9题了?” 秋时瑜眼里含泪,困的:“小花啊,你已经安详地睡了二十分钟了。” 秦满一脸不信:“怎么可能,我就闭了下眼立刻就睁开了。” “那你看看时间。” 秦满看了一眼表:“诶?居然还有十分钟就要下课了?” 秋时瑜真坚持不住了,头一点磕在笔头上。连秋时瑾这个大学霸都忍不住翻开了英语书转移一下注意力。 “我现在有点想念仙鹤老师了,起码他吹牛还能当相声听一听。” “……” 颜梨想要揉眼睛,又怕把早上自己精心绘制的全包眼线给揉花了,只好扭来扭去,看看一脸认真的警员,再看看早已两眼一闭睡得天昏地暗的顾承淼。 他偷偷撕了小纸条写一行字,然后攥了攥扔给警员先生。 警员瞥他一眼,打开: “盯着点,我溜了。” 忍着数学摧残非常敬业的警员:“……” 颜梨熟练地弯下腰,假装没被看见一样从后门溜了出去。 顺便收割了一波学生们羡慕的目光。 “今天你学数学了吗”群聊再次活跃起来。 ‖这样好的阳光:“今天的张老师也香香的~闻着就让人昏昏欲睡~” ‖我是路人:“让你睡的是什么我不说。后面听课的三个老师一个睡死了一个溜走了,还有一个我看见他眼皮上粘着两个假眼睛。” ‖布吉岛:“求链接!玩烤蛇的小孩真的很需要显高鞋子!” ‖小金鱼:“大家都在摸鱼呢?” ‖我是路人:“废话,困得我都幻视讲台上的老师变成大章鱼了,把睡着的学生一人一拳……” ‖小金鱼:“怎么可能!老师绝对是人类!不可能不是人的,她怎么可能不是人呢?她绝对是正常人啊!” ‖这样好的阳光:“你这么激动干啥?” ‖布吉岛:“真的没人知道老师鞋的链接吗?” ‖我是路人:“课代表在不在群里,能不能送作业的时候帮她问问。” ‖数学课代表:“问过,张老师说自带的。” ‖布吉岛:“?啥玩意自带的?” …… “下课。” 第一个迈出教室门的就是算计着时间一点也不拖堂的张靖。 她刚刚出门,全体学生统一倒头砸在胳膊上眼皮一合。 顾承淼都被这闷闷的一声“咚”给惊醒了,看了一眼空空的讲台,立马拿上本子追出去。 “张老师着急回宿舍吗?” 顾承淼追着人到操场才拦住,这人走得也太快了。 张靖被堵了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想打开保温杯喝一口水,突然想起来刚刚水已经喝完了。 顾承淼从卫衣的大口袋里掏出一瓶矿泉水:“聊聊?” 张靖烦躁地看着自己手腕内侧出现的花纹,目光没看他一眼:“不聊。” 说完错身快步走向a03楼。 顾承淼收回手,倒也不怎么意外。 昨天晚上拜张靖所赐,后颈的纹身折磨了他一整晚,中午起来黑眼圈越重了。 从顿悟“不能以常理推断张靖”后,他觉得自己的头疼好多了,连打结的脑神经也通畅了。 现在张靖做出什么动作他都不奇怪。 顾承淼没脸没皮地追上去,把水瓶塞到张靖手里:“身体重要,不是吗?你都快干巴了。” 张靖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几乎已经不掩饰自己那内向的壳子下冷漠的表情:“我不是淡水鱼。” 顾承淼:“……” 他难以置信地说:“那你喝饮水机里面的水?” 他觉得面前这怪物莫名其妙的,怎么,自来水能喝,矿泉水不喝?这一瓶两块五呢! “噢,”张靖继续往前走,“怕你下毒。” 顾承淼张嘴还想辩解什么。 张靖阴沉沉地盯视他一眼:“你的那个金毛同事搜查两轮时间都够了,能别拦着我了吗?” 顾承淼顿时被压迫在原地。 一股从基因里升起来的恐惧感,让他几乎不敢直视面前这个白净斯文的老师。 直到林荫道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才狠狠搓了一把头发,仿佛要把那从脊骨窜到天灵盖的凉意搓掉。 “靠……又变成之前的样子了。” 第14章 幕后知情人 张靖绷着一张脸回到办公室,拉开门的刹那,窗边吹来的微风拂过她的脸颊。 她面无表情地扫视办公室,什么都没有变化,干净,空旷,没有恐怖茂盛的藤蔓植物,也没有毛茸茸的苔藓地毯。 桌椅和书架孤独地待在一角,通向卧室的门微敞着。 ——就像她一直所见的那样。 她关上门,慢吞吞地走到窗帘前。 接着——毫不犹豫地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顿时整个室内被夕阳的光照亮。 “你算错了一点……我讨厌光明,但不代表我惧怕它。” 墨蓝色的触手猛地蹿出,直直钻向卧室内! 顿时里面传来一声闷闷的痛呼,接着是什么东西被翻倒的声音,张靖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等待了几秒,那条触手就绑着什么东西重新回到了这里。 被粗壮的触手缠绕了好几圈,颜梨的身体几乎只剩下了一个脑袋和一双脚露在外面。 张靖感觉到触手隐隐传来的委屈情绪——这人身上的金属锐器也太多了,扎得它好痛。 此时她多余的六条触手都已经释放天性跑到了外面。 几条窜进了办公室靠墙的大水缸泡水,有两条好奇地凑近颜梨那金灿灿的毛发碰了碰。 然后它们又兴奋地回到张靖面前,粉色的吸盘翕张间,仿佛有幽幽的光芒流转。 张靖有些无奈地回应道:“但你又没有头发,你上哪别卡子去?” 那条触手萎靡了一下,随即又振奋起来,爪爪尖尖握了握,窜到颜梨面前就是一揪—— “哎我去——!” 随着颜梨的一声痛呼,那个骷髅图案的金属发卡被硬生生扯了下来,上面还残留着几根颜梨的金毛。 张靖看着他眼泪打转的模样,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把他五花大绑了。 顶着颜梨控诉的目光,张靖心虚地移了移视线。 转而又想,是这人自己闯进来的,又不是她拐带他进来的。 感受到主导脑子里的想法,其他触手深以为然。 ——然后另外一只触手就试图去扯颜梨的耳骨钉了。 “啊啊——这个真不能扯——张老师,张老师我错了,你别扯我耳朵,我自己取下来给你行不行?” 颜梨真是服了,哪怕像刚刚被逮到时一样揍一顿,也好过被硬生生扯烂耳朵。 绑着他的触手松了松,颜梨拔出自己的手,张靖这才发现他一只胳膊还脱臼了。 娃娃脸男人乖乖把自己一堆金属首饰都拿了下来,甚至怕被扯烂嘴唇子,连唇环都取了。 触手嫌弃上面有他口水,尖尖一拨,那唇环就掉地上了。 颜梨:“……” —— 张靖没再管那几条自娱自乐的触手,她胳膊放在椅子扶手上,一手支着头,看着被迫委顿在地的颜梨。 眼镜早已被取下,露出那张面无表情又高高在上的脸,浅色的眼眸微微下垂,不带一丝情绪地看着颜梨。 颜梨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之前队长会警告他对张靖不要直接莽上去。 “张老师……我错了。您说要怎么罚我我都认,给我留条命就行。” 他认怂认得十分干脆,看着狼狈又可怜。 颜梨在特情部混了一年多了,他知道这种非人怪物和普通人的惩处条例是不一样的,而且他们的理智和伤害力也不能按一般的杀人犯来想。 不管之后怎么处理,此时此刻直面她的可就颜梨一个人,先保下他的命最重要。 保不下也要努力拖一拖时间,队长肯定会赶过来的。 想到这他突然有些庆幸张靖很大程度上还保有人类的理智。 张靖说:“你们调查到哪一步了。” 颜梨瞅了她一眼,察觉到她没有突然黑化的意思,松了口气,老老实实开始交代。 —— 第一个突破点是双胞胎和秦满描述的,嫌疑犯那身衣服和装备。 首先那个大箱子怎么看都不是瞬间就能处理好的东西,于是警员们几乎是把高二楼翻了个底朝天,连一些青春期男生私藏的东西都翻出来了。 最后是在二楼的生物实验室找到的箱子,它被放在掏空了的实验桌下面。 这玩意真的很容易让人忽略。那个实验教室有好几个这样的箱子,里面都装着一些器材,还有个当垃圾箱。 如果不是之后专门做了血液检测,也认不出来是哪个。 按当时那个紧迫的情况来看,箱子里根本就没有装什么修理器材,纯纯用来转移视线的。 然后就是一身衣服。 在靠近卫生间那边的花坛里埋着,遮掩的很到位。 所以还有人策应。 这一发现让调查组的人纷纷皱起眉头心疼自己掉的头发。 第二个突破点是周未来破解的手机中调查出来的信息。 他勾结的那些学生,大多数已经粘上了贷款,有几家大人发现了这件事,及时打断退出,但还有约摸二十多个人执迷不悟。 这所学校的学生基数本来就不高,这个数目已经足够惊心动魄了。 其中有几个人为了还贷,还做起了勒索霸凌中小学生的事情。 “周未来最后跟他们说的一件事情是……有人发现了他做的事情,要上报。他想联合几个人把这个人解决了。” “也就是……让他死亡、失踪,什么借口都行,只要再也开不了口。” 调查组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虽然已经有所准备,但难免胆寒。 一个刚刚成年,甚至可以说的上家庭富裕成长顺利的高中生,可以轻而易举的说出“解决”一个人。 “周未来背后的资金流向有一个成熟的大人在帮他处理,那个人和最终接收资金的人应该是一伙的,目前还在追捕。” —— “知情的人是谁?” 颜梨摇头:“周未来没有告诉别人,只说要先自己去谈一谈,警方猜测就是约他来高二2班教室的人。” 张靖想到了那条莫名其妙喊她去教学楼的消息,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真的恍惚了,还是之后手机被删了。 可是从接受消息,到意识到不对劲发现问题,也就2个小时的时间。 除了她自己,谁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做到这件事情呢? 等等。 除了……她自己。 第15章 她不记得 “那你们呢?”张靖问。 “什么?”颜梨装傻。 那个触手立马不乐意了,忍着被皮衣腰带上铆钉扎的感觉也勒得死紧。 “呕——别,别,我说——” 颜梨被这突如其来的生命威胁勒得脸色涨红,舌头都快吐出来了。 刚刚愉快的谈话气氛瞬间消失,颜梨在心里给自己这个粗性子狠狠一嘴巴子。 “咳咳……”颜梨被松开了一点,仅够他疯狂喘气,然后开始老老实实交代。 “队长……找到了你留下的粘液,在案发现场下面三楼窗户上,和花坛里。” “本来不能确定,但之后你又单独找过他一次,留下了粘液,两个一对照,队长就确认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没有……呃,就是。” 颜梨尴尬地视线乱转。 张靖眼神复杂万分:“我知道,不就是缉拿我么。” 但是。 她怎么不记得单独找过顾承淼,还留下来什么粘液。 不对,她也不记得去过三楼什么窗台啊? 再说了粘液这玩意不是她变原型的时候才有的东西吗? 她原型可是鱼啊,不待在水里浑身不舒服,而且外面多脏,她每天要把她的触爪尖尖落在地面就已经消耗掉她所有忍耐力了好吗? 怎么着,她无意识梦游踢了他一爪啊? 不行,早晚得全部化成人形,起码能穿个鞋。 —— 颜梨说完了,才发觉时间过去了挺久。 他趁着张靖一直在出神思考,连忙看向周围和门口,察觉到没有能力自主逃生后,就把希望都寄托在顾承淼身上。 队长你可一定要来救我啊! 可惜直到张靖回过神来,重新把颜梨绑紧,也没有看见顾承淼的身影。 她看着几条触手,犹豫了一下,看向颜梨:“你……” 颜梨被她没表情的冷脸搞得欲哭无泪,完全看不出来自己结局怎样。 但这怪物成人,他也不能怪她控制不了脸部肌肉:“老师您说。” 张靖咳了一下,才说:“可以定制那个图案的环吗,” 她指了指还在触手上的颜梨的首饰,然后比划了一下触手的粗细,“就那么大的,适合它们挂着的。” “有有有,我认识一家网店,质量贼好款式贼新奇,还能自主定制。您给我个尺寸就行,哪能麻烦您亲自动手呢。” 触手哗啦一下把那些小东西重新抖回了颜梨头上,欣喜地贴贴张靖。 意思是它们更想要独家定制的。 张靖点点头,看向颜梨。 颜梨若有所悟,这个章鱼类怪物还怪通人性的,原来章鱼的脑子都是独立的这句话不是谣言啊? (小说私设,百科说章鱼三心九脑,请勿过分考究) 凭借着曾经美术生的身份,以及多年化妆打扮的心得。 颜梨成功赢得了几条触手的信任,开始替他们量尺寸画定制图。 当然,获得了人身自由。 还有几条触手对这些不感兴趣,懒洋洋地泡在水里,只是给张靖传达想要换一缸水的意念。 于是张靖开始吭哧吭哧开水泵,琢磨了几下,又上网看看珊瑚的价格。 好贵。 张靖瞅了一眼自己的工资卡,有些蔫吧地摸了摸触手,一人一爪靠在一起顾影自怜。 —— 顾承淼站在a03楼大厅里等了挺久,直到被自己走出来的颜梨一个泰山压顶扣住。 顾承淼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他的胳膊勒得翻白眼。 “好哇顾承淼,我当你好哥们,你当我章鱼小零食!你知道她多吓人吗?啊?!” “你居然干等在外面??!我是为了谁才勇闯怪物老巢的?!” 顾承淼表情微妙地问:“她对你现出原形了?” 颜梨没好气地:“上半身还是人,这还不吓人?我就没见过这么像人的怪物。” 顾承淼幽幽看他一眼。 见少了吧小子。 你队长我见过真正的大章鱼呢。 ——虽然是透过影子。 顾承淼叹了口气,总觉得一接触到这所学校,他就开始变得沧桑起来了,连胡茬生长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颜梨看他一副在思考什么的样子,也不作怪了: “好吧,我也知道你进去就是送菜的,这玩意还是通知秦队长拿着热武器过来缉捕吧。” 顾承淼一口否决了:“不行。” 颜梨本来就有点郁闷,一下子被他这专制的语气给激发了火气:“那你说怎么着?大队长!” “我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这里都是学生啊!放着这么一个高危物种?” 颜梨也没有什么同情心啊责任心啊什么的,但是他还记得他的绩效。 特情部就是干这个的,要是部里的监管队知道他们外勤的人已经发现了不对劲却拒不上报,倒霉的不还是他和顾承淼。 顾承淼这个心黑的,平常也没见这么拖拖拉拉。 让他去拦张靖没拦住,去救他也只是在外面干等着,如今他要上报还要阻拦。 颜梨是真的来气了,冷笑着一甩头,重新挂回头上的金属饰品叮当响了几下,他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顾承淼抿了一下唇,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还是没有追过去。 他又扭头看了看紧闭的311房间门,手抚摸着自己后颈的纹身,再次烦躁地搓了搓头发。 —— “秦冬姐不告诉我。” 秋时瑜郁闷地盯着手机,“她说这件事情是机密。” 秦满摆弄着相机,随口接话:“她哪次不说是机密?要不是咱们点背,撞上了两次那种怪物,我们哪里能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东西。” 三个人此时正坐在学校的休息厅里,午休时间大部分人都回宿舍睡觉了,没人的时间他们也不怕说这些话题。 “但这事发生在我们班里啊,而且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刻意制造什么血案,引开大部分学生。” “那个周未来的事情也没个说法,学校里那个叫顾承淼的人也不透露一下。” 秋时瑜抓耳挠腮:“我好奇啊!我太好奇了!” 秋时瑾看着手里的书发了会儿呆。 她又坐了几分钟,然后站起来往楼上教室走:“我回去上卫生间。” 秋时瑜霍然站起来,说:“我陪你。” 自从这件事发生,几个人都不敢落单,闻人萧不在也是因为有人约他一起去操场。 秋时瑾刚要拒绝,就听一个熟悉的男声传来:“我和瑾姐上去吧。我正好回教室。” 正是从大门口进来的闻人萧。 他脸上带着笑容,秋时瑾却猛地攥紧了手,手心被掐出了几个月牙。 第16章 她本生而无畏 【本章为感谢在这本书成长的过程中,打赏过为爱发电,花,点赞,奶茶,催更卷等的所有朋友们,我还看见了有几个朋友会在书单里推这本书,谢谢你们的鼓励! 另外,谢谢很多人看到这里,陪阿靖走了这么远!祝大家看书看乐呵!并且每个姐妹兄弟都要未来暴富! 因为这一章写得我蛮顺利蛮爽的所以把加更放这里了,各位朋友乡亲们的评论我都有认真看过!之后也会不时加更,汇报完毕!】 ——正文—— “我跟姐去就行,闻人你不去换衣服吗?” 秋时瑜还是站起来了,站到了秋时瑾旁边,习以为常地拉住了姐姐的手。 明明每个人都是很正常的表情话语和动作,偏偏气氛中多了一丝诡异。 秦满莫名其妙地一个人坐在了那里,看三个人无声地对峙了几秒。 怎么了你们又背着我知道了什么? 最后还是秋时瑾打破了凝滞的氛围。 她拍了拍妹妹的手,表情很温柔,就像以往每次秋时瑜站在她面前,想替她挡住风雨时那样: “不用紧张,有闻人保护我,上个卫生间而已,怪物不会来得这么巧的。” 闻人萧没说话,只是眯着眼睛笑了笑。 秋时瑜攥了攥姐姐的手,还是沉默地坐了回去。 等两个人消失在楼梯上,秦满终于忍不住了,皱眉不满道:“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他知道自己不喜欢动脑子,所以这个小团体里一直是气氛组,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听双胞胎的话。 可他也不喜欢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秋时瑜喝了一口奶茶,咬着吸管:“不知道。” 秦满:“?” 秋时瑜:“我只是觉得姐姐心里装着事情。我想陪着她。闻人……我说不清。” “我总觉得,姐姐烦恼的事情,和闻人有关。” 秦满沉默了一下:“没事的。她可是秋时瑾啊,你见她什么时候被事情难倒过。” “而且,闻人虽然不喜欢探险,但每次也是他成为我们的后盾。” “我们感情那么好。” “所以,一定没事的。” —— 另一头,闻人萧落后秋时瑾半步,跟着她上楼梯。 两个人慢吞吞的,仿佛都对自己要做的事情一点也不着急。 闻人萧抬头看着秋时瑾的侧脸。 女生的头发很柔顺,扎成一个低马尾,再加上那圆框眼镜,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很模板的乖学生一样。 可他知道秋时瑾这人一向性格强硬,讨厌事情脱离掌控,因为腿疾又生出了一身尖刺,最是强大不过。 其实很多时候他都是这么看着她的,看着她成为几个发小里面的指挥,看她从容不迫地化解一个个难题。 他站在队伍的最后方,也期待过她回头,把目光专注地看在他一个人身上。 但她总是很沉静地略过他,就如同略过那些琐碎的无关的人一样。 她对妹妹温柔,对秦满包容,对闻人萧……他总是感知不准。 也许能够凭借发小的身份,踏进秋时瑾的圈子,闻人萧就已经很满足了。 他察觉到自己的感情时,其实第一时间感到了一种荒谬的怀疑。 他想象不出来秋时瑾听到自己表白时会露出什么表情……惊讶?疑惑?还是觉得可笑? 更甚至,他生不出表白的勇气,这个女孩很优秀,让人毫不怀疑未来她会攀爬到一个更高的地方,也让人生出一种浓重的自卑感。 闻人萧耸了耸肩,把混乱的思绪再次抛却。 忽然,秋时瑾的步伐停住了。 女孩转身,整个后背沐浴在下午的阳光下,叫闻人萧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说:“闻人,你有什么要告诉我吗?” 秋时瑾的声音平和沉静,像个公平温和的神,审判着面前满腹心事的教徒。 闻人萧张了张嘴,恍惚间眯着眼,只觉得阳光刺眼。 “瑾姐,你这么聪明,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男生用一种习惯的带着笑意的声音说。 秋时瑾将他的每一寸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她收敛起眼神。 她的声音突然软和下来了,仿佛神明低了低头,轻而和缓地安抚着教徒惶恐的心,带着一丝温柔和诱哄。 “我想听你亲口说,闻人。” “你知道的,我一直很相信你。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相信你的。” 楼梯间里陷入了一种死寂的沉默。 半晌,闻人萧突然捂了捂眼睛,笑起来:“就知道都瞒不过你。” 他找了一阶干净的楼梯,将自己的校服外套铺在上面,拍了拍:“瑾姐,坐,我慢慢跟你说。” 他自己就随意多了,坐在下首,温和地垂下头颅,脆弱的脖颈就展露在女生面前。 秋时瑾慢慢坐下,甚至抬起手,拍了拍男生略有些汗湿的后脑勺。 闻人萧偏过头,没让秋时瑾看见他的脸,他抹了一把眼睛,笑着调侃她:“瑾姐你可是最讨厌汗水了。” 秋时瑾就这么垂着眼睛看着他有些狼狈的样子。 她说:“是你的话,没关系。” 闻人萧一顿。 接着女生似乎不经意地继续道:“你们狼狈的模样,我哪个没看过。” 闻人萧松开攥紧的手,说:“是。” —— 事情从哪开始说起来呢。 就从——周未来初中时候吧。 那时候没有人知道那个看起来有些乖巧懦弱的,身形矮胖的男生会做出什么恶心的事情来。 他有一副好嗓音,就像引诱亚当的苹果一样。 他最爱看着一个个他嫉妒却追赶不上的人堕入污泥。 直到——那个女孩开着直播,站在高楼上,一脸决绝地请求正义降临。 她在长达一周的欺凌中,曾试图自保,试图求救,试图拍下证据。 但论力量,她挣扎不过七八个练体育的学生,去求助老师,老师说她口述无凭,那个老师收下了周家的红包,却视她脸上的伤痕如无物。 她拍摄的东西被搜查出来,踩碎,然后迎面就是嘲讽和更加厉害的欺凌。 连她的家人都要受到威胁。 那个中学就如同被黑暗与沼泽淹没,女孩惶恐四顾,不知道哪个方向才是真正的出口。 但女子本生而无畏,她赌上了自己的性命,终于迎来了一道光。 那场直播迎来了流量,坏人被惩治,无德老师被开除记档案,学校风气迎来整改。 女孩被远在外地的父母带走,终于能够度过最后一段安稳的初中时光,然后考上重点高中,最后飞向本就属于她的自由天空。 她被拖入污泥,却凭借自己的努力挣扎着扑向太阳。 她一直以为那决绝冲动的一次直播,是运气很好才迎来的流量,才在最后一刻拯救了自己。 可她不知道,那也是她自己的善良应得的回报。 第17章 坏人一定会受到惩罚 “我跟她其实不太熟。” 闻人萧回忆起那个面貌温和的女孩时,还有点恍惚。 “你记得我几年前参加过化学竞赛吗?那次比赛你没去,代表周未来所在学校出赛的就是那个女生。”(此处为回忆,没有任何不良导向,谢谢) “我们因为竞赛前的统一培训要小组合作,我和她就是队友。她的化学天赋很高,帮了我挺多的。” 后来那个女孩似乎是要发信息给朋友的时候,失手发给了他,虽然很快就撤回了,但闻人萧恰好看到了那些充满了罪恶的文字。 他不知道女孩有什么计划,再次询问时她已经没有再回复。 只看见了痛苦的源头——那时周未来还不叫现在这个名字。 然后他拜托自己的父母帮了忙,可是那时候有点迟了,闻人萧和父母还有几个警察去学校的时候,正赶上那个女生站在高楼,目光如炬的瞪着天台对面的一群男生。 他宣扬这场直播,买水军买流量,做了自己能做的所有事情,万幸,这件丑恶的事情没有滑向极端。 那些年轻的罪恶的面孔都被依法处置,可周未来被轻飘飘地放过了。 闻人萧找不到证据,只能打听到后来他的父母离婚,那人改了名字,成了现在的周未来。 可能是这件轰动的事情也让周未来心生胆怯,前两年,他都安安静静上学。 直到去年,闻人萧抓到了这个人的把柄。 他知道手里的这一点证据惩罚不了这个恶魔,所以一直在等待。 他等到了那个机会。 “我不会提前告诉老师说他有变坏的可能,因为我知道当他聚众凌辱一个女生,还能逃脱罪责的时候,他就已经不会向善了。他只会越来越得意。” “果然,他开始沾染高.利.贷。” “出事那天是我约他去那栋教学楼的。” 秋时瑾看着男生苍白的脸颊,他一双漆黑的眼睛也在看着她,仿佛漂浮在黑暗中的人在寻找一些着力点。 “其实我只是想逼他承认那桩罪行,我不想一个犯罪分子因为年龄和家世,因为被销毁的证据,就能逍遥法外。” “秦小花总觉得我不爱参与你们的冒险,”闻人萧说着,一瞬不瞬的目光仿佛祈求怜爱的小狗一样。 “如果我不喜欢,就不会靠近。” “其实我也有点莽撞了,对不对?” 他似乎是在说这桩案件,又似乎在说别的什么东西。 秋时瑾的手就放在膝盖上,而闻人萧微微低头,就能以下位者的姿态,靠上去。 他盯着秋时瑾的手指,脸颊忽然大胆地轻轻贴上去蹭了蹭,他脸上没有多少肉,睫毛连带着也扫在了秋时瑾的骨节上,刷刷,痒意蔓延。 “其实我不想杀人的,我真的没有杀人,瑾姐你信我。” 秋时瑾手指动了动,垂着眼睛,手指滑动,如他所愿,奖励般蹭了蹭男生利落的脸颊线条,然后轻点两下男生的下巴。 “我信。” 闻人萧眼睛瞬间就亮起来了,仿佛得到了莫大的鼓励。 他磕巴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张老师……你猜到了,对不对?” “那天周未来拿着刀,也许他只是想自保,但当时我们谈话并不愉快,周未来没想到我会翻出几年前的案子,他疯了,拿刀刺向我……张老师保护了我,她是个好人……鱼。但我,我却还是背叛了她。” 那天双胞胎和秦满离开操场,中途秦满还拿着相机拍了几张照片,闻人萧从另一条路回到了教学楼。 “你们都知道这个世界上会有很多超乎人类想象的物种,甚至秦冬姐和秋寒姑姑从事的都是这个工作,只要你们发现了不对劲,张靖老师的秘密就会被发现。” “她也许会和那几个自己辞职离开的老师结局都不一样……” 闻人萧说到这里就停下来了,他还是个少年,这一系列算计了自己最亲密的朋友,和无辜的老师的事情,让他这几天都备受煎熬。 秋时瑾慢慢补充了他的故事。 “所以你故意引开我们三个人,是因为怕张靖老师没有逃走,还是怕她也伤害我们?” “两个原因都有吧。” 闻人萧说:“我亲眼目睹张靖老师轻轻松松就能让一个人类失去声息,即使那时她仍然保有人类的上半身,我也不敢赌她是否能控制住自己,是否还有理智。” “可她当时没有杀了你。”秋时瑾说。 闻人萧捂着眼睛:“对。” 他只是害怕了,人类心底的畏惧被那蠕动的,伤害力恐怖的触手激发起来。 他平静了一会,才感觉到秋时瑾的手一直慢慢地安抚着他的脊背,像是哄一只瑟瑟发抖的落水小狗一样。 “瑾姐,我是不是做错了……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做的更好,可我不想把你们也拉下水。” 秋时瑾温声道:“没有。” “我们阿萧一直是个勇敢的人。” 闻人萧冲动和血液涌上脑袋,脖子和脸泛起红意,他猛一下抓着秋时瑾的手,却又不敢握太久,只松松碰触着。 秋时瑾问:“之后呢?” 之后——那兵荒马乱的一小时内,他和保洁阿姨一起,处理了那身衣服和箱子,在他差点暴露的时候,张靖老师带着主任拦住了秋时瑜和秦满。 在几个人的视线死角,闻人萧轻轻离开了,一路躲着监控回到了操场。 “那把匕首……我猜是被张靖老师带走了,不然会找到我的指纹的,当时我和周未来发生了一点冲突。” 闻人萧有些困惑:“可是之后我观察过很多次,张靖老师仿佛不知道自己那天做了什么一样。” “瑾姐,我总有个最坏的猜测,如果老师真的不知道她在半人半鱼状态下伤害了人的话,那是不是有一天也会无知无觉地失控?” 可是没等双胞胎和秦满他们几个发现不对劲然后引来秦冬,顾承淼就提前出现了。 就像是预知到这里会发生什么一样,在警方调查组赶来后不到两个小时,顾承淼也来了。 之后甚至警方调查完毕,他也没有离开。 闻人萧知道他还在盯着张靖。 事情到这里基本上就明了了,秋时瑾慢慢思索着有没有疏漏,就看见闻人萧一直盯着她看。 她好笑道:“看我做什么?” 闻人萧:“瑾姐,为什么会怀疑我。” 他不是质问,只是有点好奇自己哪里出了纰漏,明明警方调查了很久也没有具体的说法。 秋时瑾缓慢地说:“相机。” “闻人,你有点着急了,如果不是你打碎了秦满的相机,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快肯定这件事和你有关。” 闻人萧愣了愣,低下头:“对不起。” “去向大人提交你找到的证据,阿萧。”秋时瑾温和地说,“我们都会陪你一起,坏人一定受到惩罚的。” 第18章 穷啥不能穷章鱼 纵然已经下定决心,但自己隐藏的那些事情即将被挑破在权威面前,闻人萧还是面色苍白起来。 也许男生自己并没有察觉到,他一直在用眼神祈求女生,再近一点,再亲密一点,仿佛这样就能汲取一些力量。 让他像她一样。 这时候他真正感觉到了那个站在天台上女孩的勇敢有多么珍贵。 秋时瑾的手指搭在闻人萧的头发上没有动,安静地坐在那里,她思绪放空了两秒。 “闻人,其实秦满的存储卡没有坏,那些照片被导出来了。” 闻人萧茫然地抬头看着她。 “我问他要来了照片,里面拍到了你路过的场景。当时小瑜一直很奇怪,为什么秦满要拍空旷的操场。现在想起来,他应该是在看远处离开的你在干什么。” “秦满其实知道一些东西,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直到我自己看见,他告诉我,这张卡坏了就坏了,这些照片都不重要。” 闻人萧突然笑起来,那双清亮的眼睛浸润了一点泪水。 “谢谢你们。” —— 警员依旧冒充着新来的实习老师在听课;颜梨一边琢磨着什么图案好看,一边跟顾承淼怄着气;顾承淼神出鬼没地不知道在哪里,唯独张靖上课时他会坐在后排,也不认真听,就纯睡。 高三的同学已经到了放松阶段,主任忙碌着高二会考的事情,所有人都以为这件血案即将沉寂下来,然后慢慢过去。 周未来的所有事情,就在这样近乎温和的平衡中,被挑破了。 四个未成年组成的小团体被各自的家长骂得狗血淋头。 闻人萧被警方重点观察,那个保洁阿姨——也就是受害女孩的外婆,也被重新带回警局。 张靖的事情自然被爆了出来,只不过除了几个当事人和专门负责卷宗的调查组,其他人都不知道这类异常的事情。 这时候,校长终于匆匆赶到了学校,笑眯眯地站在了张靖身侧。 周未来的妈妈面无表情地说了她知道的所有事情: 周未来的父亲替他掩盖初中犯罪,夫妻两个人因为观念不和大吵一架后离婚。 这个女强人认为她的儿子还小,性格来得及纠正,不能跟着他那无底线的父亲。 于是争来了周未来的抚养权。 只是劣根性到底并不容易改变,何况周未来私下里和他爸联系频繁,并且对母亲的劝导表面听从,背地里不屑一顾。 他爸的事业离开妻子的支持,就走了下坡路,内里的亏空使他打起了非法放贷的主意。 在他知道儿子的学校都是富人家之后,这项罪恶的父子合谋就这样笼罩在这所高中。 如今儿子死了,前夫也逃逸了,孟青这才知道他们还是校园贷款的主导者。 她觉得自己从前做的那些努力毫无用处,选了一个失败的结婚对象,养了一个失败的儿子,让她成功的人生多了一大败笔。 事情结束后,孟青很快被放了出来。 她度过了最开始失去儿子的伤心时期,为了自己的事业重新立起来。 后来从福利院收养了一个女儿,开始细心教养起来,那些周家带来的阴影被抛在脑后——这都是后话了。 —— 这件事情和张靖有关的信息均被合理化抹去,真正的卷宗转移到了非自然特情部的档案里。 秦冬带着一队武装人员人找到学校来的时候,张靖正在校长室里和乌河大眼瞪小眼。 乌河面色复杂,许久也没有接受自己的“小聪明”已经变成了眼前这个面色严肃的女人。 校长还在旁边:“哈哈……老朋友见面,还挺激动的,是不是?” 乌河扯了扯嘴角,避开两个人的目光。 她提着一个巨大的水桶过来,此刻掀开盖子,张靖灵敏地感知到了熟悉的海洋的味道。 “送你的……怕你在水缸住不惯。” 乌河声音有些低沉,细细听还能听出来一丝别扭和拘谨。 呜呜她其实挺社恐的,碰见陌生人都不敢上去抱着亲一口。 虽然这个“陌生人”是她宠爱了半个月的大章鱼。 张靖垂眼一看,正是那种她在网店上看了好久因为囊中羞涩买不到的真珊瑚石。 “内啥……有正规手续的,你放心用,我之前寄过来的水缸……还在吗?可以放在那个里面。” “嗯……还有一些鱼粮寄过来了,你收到了吗?” 乌河小心瞅着她。 张靖点点头。 乌河出手是真的大方,第一次见面她就是一副很糙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来是那种能眼也不眨就买几百上千斤贵价鱼粮的人。 而且可能是为了让她吃的新鲜,她分了好几个批次分别运给她。 可以说,在她们分别的这两个月时间里,乌河替学校食堂分担了不少压力。 否则食堂真的该怀疑校长是不是私吞款项了。 毕竟张靖吃的——真的挺多的。 没点实力真的喂不起她。 张靖对这个自己交到的第一个人类朋友还是挺有好感的。 她弯了弯唇角,裙子底下伸出一根触手,轻轻探到乌河的手臂旁缠了两圈。 乌河显而易见地开心起来。露出一排亮白的牙齿,她手指勾了勾,那触爪尖尖就窝在了她手心。 乌河感觉到滑溜溜的爪爪上多了个什么东西,低头一看—— 有一排漂亮的粉色吸盘肉膜上被穿了孔,带着镶有金属骷髅头的环。 乍一看,已经不是曾经那个笨笨的会把自己触手打结的大章鱼了,而是朋克风满满,个性嚣张至极的章·酷·鱼。 乌河:“……?” 要不是现在校长还在,乌河真恨不得掀开她的裙子看看到底有几根触手被打扮成了这样。 那么多环……不疼才怪。 这个学校,到底是哪个混蛋玩意在撺掇她的漂亮小章鱼在搞这些。 要买也不知道买个金的银的玉的带宝石的,这不知道是啥的金属,过敏了怎么办? 乌河想来想去,最后还是觉得学校的工资果然还是太少了,看把她小章鱼穷的。 还好她工资卡里面的钱够用。 眼看着乌河捏着她的触手翻来覆去地倒腾。 张靖痒痒的受不住了,想往回缩就看见乌河一副受伤还带着些难以置信的眼神。 张靖:“……” 第19章 心眼子转移大法 秦冬闯进校长室的时候,乌河已经坚定地牵着张靖的爪子不肯放了。 张靖现在衣服整洁,面色无异,唯有一只戴了排金属环的触手从裙底探出,缠绕在旁边人的胳膊上。 乌河满脸盘算着买金子,张靖面无表情,校长神神秘秘地笑着。 这场面真是说不出的诡异好笑。 校长室门是突然被打开的。 武装队伍一露面,乌河就意识到不对劲了,她猛然发觉“小聪明”这样的存在好像不太能示人。 她往前站了一步,警惕地盯着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看起来就不简单的女人。 触手缩了回去,在无人能够窥见的黑裙底下缓慢蠕动。 “抱歉抱歉,来得突然,没带上门礼。” 秦冬笑嘻嘻地道,冲着校长还礼貌打招呼:“很久不见了,柴校长。” 校长不惊讶:“秦队长。” 秦冬看着乌河与张靖,那双和秦满相似的微圆的眼睛里,却盛着让人不敢直视的锐利目光。 她身上的气势某些时候和顾承淼很相似,也许因为他们都在特情部待久了。 只不过顾承淼有时候懒洋洋的,有时候又有点疯。让人觉得他喜怒无常,情绪莫测。 而秦冬总是挂着轻轻的笑,仿佛一个漂亮的面具,但总能窥见面具底下一丝真实的、仿佛刀锋一样的气质。 在秦冬身上,张靖没有闻到那股让章鱼的捕猎本能蠢蠢欲动的东西。 “这位就是张靖张老师?介意借一步说话吗?” 秦冬无视了旁边的乌河,视线一错不错地看向张靖。 张靖总觉得她的目光有点奇怪,她打量了一圈站在四个人周围的武装人员,然后回到了秦冬身上。 秦冬恍然一般挑了挑眉毛,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 那队人一丝废话也没有地离开了。 秦冬又问:“现在可以谈谈了吗?” 这下张靖真感觉到了不对劲,秦冬仿佛对自己的意愿很尊重一样,她们认识吗? 联想到之前记忆消失的事情,张靖觉得似乎也不是没可能,她推了推眼镜,答应了:“好。” 秦满笑容更盛。 乌河心头的警报响起,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张靖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和秦满来到了旁边休息室里。 “秦冬,特情部外勤三队队长。”女人这么介绍道,还伸出了手。 张靖歪了歪头,伸手握上去:“张靖,数学老师。” 似乎被她模仿般的介绍逗笑了,秦冬眼睛弯弯的:“你应该知道我是来调查什么的,有什么想说的吗?” 张靖沉默了一下:“说实话,我不记得了。” 她没有替别人顶罪的爱好,但自己确实还不知道这混乱的记忆是什么情况,只能把事情简单解释一遍,看看特情部是什么反应。 “你们应该已经看过了在周未来案子中我的笔录,我的记忆中就是这样。除了正常上课,还有被教导主任叫过去的两次,其他时间我的日程只有吃饭、睡觉。” 张靖指了指a03楼的方向:“就在办公室,里面的水缸。” 秦冬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凝固。 她轻声说:“你知道你的身份暴露是谁提供的线索吗?” 张靖点头:“顾承淼和颜梨。” 秦冬失笑:“不,是高二的保洁阿姨。” “其实在这个案子中,最没法查证的部分反倒是实验楼兔子的死亡事件。没有线索,没有监控,甚至因为在场人太多而无法锁定嫌疑人群体。” 张靖垂了垂眼睛。 其实她以为这些人会把兔子的死亡案件怪在她身上,因为死状太过凄惨,也并不像人类能够做到的。 “很意外吧,闻人萧曾经指控说,是你帮他在实验楼造成混乱,引开了大部分学生,但很巧的是,那个时候你恰好被食堂后厨的监控拍到了,正在……偷鱼吃。” 说完这句话,秦冬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毫不客气地笑倒在了沙发上。 她似乎并不担心这个伤害力爆表的怪物对她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她甚至毫不在意地展示自己风衣下并无武器的事实。 “偷鱼……哈哈哈哈。” 张靖闭了闭眼,平静了很久的情绪突然有了一丝羞恼,甚至有些咬牙切齿:“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她的记忆里自己向来是被乌河的贵价鱼粮喂饱的,而且食堂有专门她的份例,根本用不着偷鱼啊。 “嗯……”秦冬把笑声憋了回去,但漂亮的脸上还是带着轻松的笑意。 在张靖面前,她似乎收敛了锋芒。 秦冬很简单地讲述了这件事情被翻起来后的一点曲折经过。包括了周未来初中时候的那个案子。 “闻人萧……现在的孩子可不简单呢,他说的事情几乎让我们没法怀疑他有撒谎的可能性。” “最开始是他和几个朋友发现了你的不对劲,然后知道了保洁阿姨是那个女孩的外婆,因为保洁负责卫生,一次意外她发现了你的身份。然后闻人萧才确认。” “引你去教学楼的事情暂时还不知道是谁做的,但兔子案他却说是你帮忙,这点口供和保洁阿姨的对上了。” “兔子的事情,虽然不是你,但也绝对不是普通人做的,这件事情要么有其他怪物的参与,要么……有特情部的叛徒。” “而且,闻人萧还知情。” “但他却只说自己不知道更多的事情了。”秦冬捏了捏眉心,想起和自家蠢弟弟玩在一起的那三个人。 这几个少年的运气也太古怪了,怎么总是怼上这种普通人大概一辈子也碰不到一次的事情。 想到后续发生的转折。 秦冬都感觉,秦满的心眼子都转移到秋时瑾和闻人萧的身上了。 “其实如果案件到这里,其实我们没有人会怀疑这个青涩的男生。” “但后来秋时瑾主动找到了我们,说了和闻人萧之前的谈话,在那场谈话中,闻人萧几乎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无辜的孩子。” “如果不是这样,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包庇暗中的那个【东西】。” 秦冬笑了,为这两个少年之间的交锋:“闻人萧大概不会想到,秋时瑾为了求证真相,毫不犹豫地把他装的乖卖的惨都透露了出来。” 秦冬觉得好玩极了,去找了秦满问照片的事情。 秦满却奇怪地说:“内存卡早被弄坏了呀,那些照片都是我随手拍的,坏了之后我就都扔了。” 所以其实秋时瑾也是骗闻人萧的。 “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玩谁。” 张靖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问:“你们把我这样的,都叫怪物?” “当然不是。”秦风却一口否决了,“有的是怪物,有的我们称之为妖。它们是不一样的,但都是我们的业务范围。” 张·章鱼妖·靖看过去,秦冬笑得欢快:“所以你也可以叫我们——” “捉妖师。” 第20章 你以前认识我吗 “当然,我们不是好坏不分的人。” “那些隐居在人类社会,没有伤人意愿的妖,单纯只属于被监察人员。我们不会干扰他们的生活,甚至还有一个特情部还有一个调解部门,专门解决因为物种不同造成误会或者意外的事情。” “你应该猜到了这所学校里也有一些小妖。” 张靖想到了之前那些老师:“柴校长给妖族提供职位和薪水,也是合规的吗?” 秦冬点头:“是的,甚至学校还会得到特情部发放的补贴。” “因为这群妖一般都是对人类无害,只是需要正常生活的妖。” “而现在人类对自然的开发已经不能让他们躲在深山老林里了,只能扮演正常人类,并和人类官方部门达成协议,守护不同物种之间的和平。” “而且特情部也会得到妖族的帮助,不然你以为我们怎么拿普通人类的身躯和怪物对抗。热武器也不是时刻有用。” 张靖点点头表示理解:“所以其实还是有坏妖的。” 秦冬认可:“当然,人类里面都有罪犯呢。” 张靖一句话戳到了点子上:“那些被称为‘怪物’的物种,和妖不一样?它们的立场应该并不和人类一致?” 秦冬沉默了。 她的眼睛颜色透亮,此刻却用一种很深邃的眼神看着张靖。 张靖不明白这样的神情代表着什么。 她也无心探究。 其实她更关心自己能不能维持现在这样有点枯燥却平和的生活。 没人打扰。 那群学生再怎么闹,烦的也是班主任,她躲在自己的水缸里,安静地睡觉,吃饭,就挺好的。 所以她讨厌破坏了她安定生活的人。 比如那个偷偷闯进她房间的颜梨,还有那个总能引起她本能躁动的人类,顾承淼。 柴校长收留了她,虽然莫名其妙让她“催化”化形,但提供吃住和工资,不讨厌。 乌河给她找吃的,还送她睡觉的窝,刚被抓到船上的时候,也是乌河让她了解了这个世界。不讨厌。 秦冬来解决麻烦,带她离开警局,给她解释她不知道的事情,也不讨厌。 张靖的判断方式就这么简单。 秦冬看着她的脸发了几秒钟的呆,这才勾起笑容: “嗯,怪物多数是不会有人类的理智的,只有食欲和破坏欲,他们等级有高有低,有的可能会思考,但也不会说话。” “坏妖一般不多,所以很多低级部员会把怪物和坏妖统一认知,把妖的存在抹去了很多,也算是一种对他们的保护吧。” 张靖想了想,问:“妖之间有感应吗?” 秦冬对她的一切疑问都好脾气地回答了:“我并不负责这方面,详细的不太了解。但听同事说,一般强大的妖会不自觉地对小妖造成压迫感。或者说,妖之间是会有一些独特的气息感应的。” 张靖茫然地扶了一下头,面无表情,但其实她心里想起来顾承淼的模样。 难不成那股味道是因为顾承淼是个妖? 因为他其实是章鱼食物链低端的物种,所以她才会产生想吃了的欲望? 秦冬问:“怎么了?你头痛吗?” 张靖摇头:“不,只是在想事情。” 秦冬笑了一下,她站起来走到张靖身后,两个人隔了一张沙发靠背。 女人垂下眼睛盯着张靖柔顺的黑发,然后又从她的耳廓,脖颈上略过。 她向前伸了伸手,张靖偏过头避开了。 两只手顿了一下,还是执着地落在了张靖额头上,张靖这次没躲,她胳膊不自觉抬起来,想要碰额头。 秦冬的手指按在她的头上,轻轻摩挲着,这样的感觉有点像是自己的脑袋被那些飘荡的海草轻轻拂过,带着点痒,又很舒服。 有点怀念自己刚刚穿越过来在海里的那几天了。 张靖放下手,任由秦冬替她按摩。 其实她觉得秦冬这个人的态度真的好奇怪。 但对她无害,也就不足以放在心上。 甚至她居然对秦冬有一种很莫名的信任感,可以放任她接近自己的身体,还进行带着些亲昵意味的接触。 “阿靖。” 秦冬低声喃喃。 张靖听见了,她第一次听见这个世界上有人叫她的小名。 她仰了仰头,靠在沙发背上,秦冬就弯了弯脊背,低头和她面对面。 两个人的眼里,对方的模样都是反倒的,但她们都清晰地看见了对方的眼睛,里面的情绪翻滚缠绕。 对视是无声的灵魂的碰触。 张靖的眼睛一片平静。 秦冬的眼睛却泛起了波涛,汹涌地快要突破了她克制的那条线。 给了张靖一种她很想要亲吻上来的错觉。 张靖说:“你从前认识我吗?” 秦冬叹息一声,她身上的淡淡的木质香气味道在张靖灵敏的感知下无所遁形。 “认识。” —— 乌河有些烦躁地第三次站了起来。 她看向在一堆文件中忙碌的柴校长:“我要去找小聪……张靖老师。” 柴校长头也不抬:“我劝你别去,你当站在那里的一队人真的吃干饭的啊?” 别看那队人仿佛机器人一样被秦冬指挥地指哪打哪,但秦冬可没有约束他们不要伤害打扰她和张靖谈话的人。 乌河以前就觉得人类世界讲究这个讲究那个累得很,之后才签了苛刻的条例进入了水生生物研究公司,去海上做工作。 危险,但工资也高,同事们大多数都是不多话的狠人。 她以前接触过张靖这样原形看起来很吓人的物种,但她没见过能够化人的。 之前原形时的聪明劲儿就让乌河感到了有趣,本来只是当一个有好感的宠物养着。 但老大把它送走了。 她工作不好离开,也没多大的花销,干脆买了章鱼食谱上的东西,寄了过去。 后来老大问一起的几个人愿不愿意去张靖在的那所高中做体育老师,就是工资要减半。 但减半其实也挺多的。 这个问题莫名其妙的,另外几个人都不大乐意。 乌河想到了那个总是蔫唧唧地用触手撒娇(张靖:并没有)的章鱼,站了出来说她行。 她甚至来这里第一件事情就是向校长申请把鱼养在她的宿舍里。 在见到真正人形的章鱼前,她完全没想到世界上还有“妖”,更是因为小聪明的化形变得手足无措。 但和张靖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在和触手再次碰到的一瞬间。 那一瞬间,乌河就决定了。 其实变成人也能养在她宿舍里。 如果张靖喜欢戴那些环,她就把世界上所有漂亮的金环银环宝石环都买了,让她慢慢挑。 总有一天,张靖也会同意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 第21章 真实的你 张靖和秦冬从休息室走出来的时候,迎上的就是乌河眼巴巴的模样。 旁边的柴校长,看看笑眯眯站在张靖侧后方故意离得近的秦冬,又看看紧抿着嘴唇一脸敌意的乌河,最后看了看一脸事不关己的张靖。 柴校长:“哦豁。” 三个人同时朝她看过去,柴校长端着当了多年教育领导人的气势,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 “秦队长要不说说这件事最后的结果呢?” 乌河知道了案件的时候,狠狠替张靖捏了一把汗。 她知道人是张靖杀的,可也觉得张靖做的没错,但她从前甚至不知道“特情部”这个东西,更不知道那里对待张靖这种“妖”的条例。 秦冬侧脸看了看张靖,一脸随意地说:“阿靖需要和我去一趟总部做个记录,之后会没事的。” 乌河眉眼沉了沉,却没说什么。 她知道好坏,秦冬能被这么一队气势不凡的人簇拥做队长,说明她在那个部门的地位不低,她能够庇护张靖,这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那么亲昵的“阿靖”称呼,等事后再好、好、地问一下。 张靖点了点头,很平静地准备和秦冬离开。 乌河拉住了她的手,这是她第一次碰触到“小聪明”变成人类的部分,但她此刻没有心情感受,只是有点担心。 “我能一起去吗?我是她朋友。” 秦冬眉头动了动,在张靖看不到的角度勾起一个恶劣的笑,故意慢吞吞地:“你嘛……” “当然。” 张靖看了看秦冬。 秦冬遗憾地接上后半句:“不行。” “特情部的总部不是菜市场,普通人当然不能过去的。” 女人无辜地耸了耸肩。 乌河被她故意的行径搞得火大。 张靖主动拉住了乌河的手,安抚地抱了抱她:“没事的,只是去解决一件小事而已。特情部是国家部门,不会乱来的。” 乌河下意识也拥住了张靖。 这下轮到秦冬笑不出来了。 女人穿着风衣,高挑又利落,此刻抱着手臂:“走吧,今天尽快把事情解决,你也可以很快摆脱普通人类世界调查组的纠缠。” “当然,还有那两个吃干饭的外勤4队。” 她说的当然是顾承淼和颜梨。 看来外勤组也不是一片和谐,说不准还有竞争机制。 张靖很快跟着秦冬离开了学校,开车朝着一个陌生的地方过去。 车上都是刚刚那一队人,带着武器面无表情,他们是3队秦冬的手下。 和4队队长顾承淼的手下,比如颜梨,那副肆意又个性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可能真的是不同人带出来的不同队伍吧。 秦冬坐在张靖旁边,也没说什么话,她合上眼睛,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就很冷漠。 就在秦冬的车悄无声息离开学校后,另一辆越野车也从学校后门离开,开往同一个地点。 —— 张靖见识了一番特情部的审判现场。 其实并没有很多人,气氛有些严肃,但没有审判罪犯那样可怕,整个卷宗被过了一遍,张靖也知道了一些自己没听过的细节。 秦冬就坐在证人席上。 中途有个人进来对上首的领导讲了一句什么,整个法庭就暂停了下来。 之后张靖坐在那里等待了半个小时。 然后所有人都回来了,顾承淼和颜梨跟着进来了,他们身上换了一套衣服,看上去终于有了编制人员的样子。 两个人坐在了秦冬旁边。 张靖听到了很多条例,又看见了两个人争论,还知道了为什么中途顾承淼和颜梨会加入进来。 他们抓住了那个杀了兔子吸血的“怪物”。 那个东西张靖没有看见,不过据法庭上的简单叙述,似乎是个破坏力不高的小东西,因为受了刺激所以杀了那些兔子。 具体过程不知道了。 因为他们抓住了真正会伤害人类利益的“怪物”,特情部的监管组没有再追究4队迟迟没有完成任务的事情。 最后的处罚结果还是对张靖有利的。 她被判决要受三个月监察,期间看她表现,有任何异常就要再次被找麻烦。还有一个研究员模样的人来抽了她一管血。 其他就没啥了,没罚钱,也没有拘禁。 张靖倒是无所谓。 秦冬的脸色不太好看,连顾承淼都沉着脸,盯着那个研究员。 两个外勤队长——武力值极高的人,直把研究员盯得冷汗直冒。 结束后秦冬就拉着她,把她带到了一个宿舍楼一样的地方,不过这里的房间显然比学生宿舍要大。 顾承淼和她们俩同路了一段距离。 但看着张靖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在意和疑问的样子,有些挫败地离开了。 张靖若有所思地看着这里的建筑:“你生活的地方?” 秦冬点点头,笑了:“之前生活在秦家,三年前入职之后就在这边了,这里有内部的超市,外面做掩饰的科技园还能收发快递。生活水平挺高的。” 张靖若有所思,秦冬也是三年前入职的。 她想起了今天早上在校长休息室里谈话时的场景。 —— “我认识你。要是我知道你在这所学校,这个任务我就从顾承淼那里抢过来了。” 秦冬这么说着。 张靖有一点好奇:“你们怎么知道这个案子和非人类有关的?” 秦冬对她毫无隐瞒:“其实大多数时间是很难察觉到的,后来一个叫7号的怪物身上……” 她似乎是顾及到了张靖的身份也不是人类,因此之后的话说的有些缓慢,但最终也没有瞒着张靖。 “研究部从它身上提取出了一点东西,然后能通过一种方法判断大概的方向。再加上怪物出没一般都带着血案,也就比较好对应。” 张靖噢了一声。 秦冬看着她微微眯起的眼睛,专注地近乎虔诚:“阿靖……你感觉到你的记忆不对劲了吗?” 张靖没有回应。 直到现在这场案件已经水落石出,几个被牵连的人都已经进行审讯定罪,她收到的那条信息来源仍然是未知。 没有任何解释。 看来她还要去找一趟顾承淼,据颜梨所说,这个人见过她失去记忆的一段时间。 “阿靖,”秦冬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意识,女人似乎格外喜欢喊她的小名。 “你的性格比从前有了些变化。” 张靖和她对视。 秦冬知道这条鱼目前很茫然,她说:“你变得很……安静,不,应该说是固定。在我的印象中,你是个很讨厌无趣和重复的人。” 第22章 失业章鱼 被监管的三个月里,张靖就住在秦冬宿舍的次卧中。秦冬在那里设置了一个到顶的巨型水缸,窗户被完全密封,真是一个让章鱼感到异常舒适的环境。 这三个月,秦冬没有出任务,她把之前累积的休假和监管任务加在一起,申请了一个三个月的假期。 她也不知道秦冬是怎么办到这件事情的。 让一个杀了人的妖,住在捉妖师的家里。 说起来居然带着点幽默。 秦冬知道张靖想去找顾承淼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替她拿了遮阳伞和水杯。 监管者就是要时刻跟随的。 张靖无所谓这个。 顾承淼住在另一栋宿舍楼,通讯过后,四个人约在了一个会议室见面,至于为什么是四个人,因为多了一个秋寒。 特情部副部长,一个大佬,居然也会对她的事情感兴趣。 真不是张靖妄自菲薄,她想来想去这个人和自己也没什么交集,难不成秋寒单纯过来吃瓜啊? 秋寒快五十岁了,眼角生了皱纹,头发花白却梳得一丝不苟。她的面相很威严,但却没有穿制服,中和了一下浑身的气势。 她对张靖说:“别紧张,你们聊。” 张靖噢了一声,也学着她喝了一口咖啡,然后噗得吐到了旁边垃圾桶里。 咖啡因使她面色有点发红,不再是那副面无表情一脸死鱼样了。 咖啡谋害人类……不,谋害章鱼。 秦冬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然后重新给她接了凉开水,接着拿着一个粉色的加湿器,安静地坐在旁边。 秋寒看了秦冬一眼,心里有些好笑。 顾承淼从进门就没说话,冷眼看完了张靖和秦冬互动的全过程。 谁也没看见,他卫衣袖子遮掩下的手掌,捏得死紧。 秦冬给她咖啡都敢喝,却不喝他递过去的瓶装水。 他有些后悔张靖被秦冬接手负责了,之前他还总觉得也许秦冬这个人能把张靖隐藏的秘密挖掘出来。 但现在看着张靖就这么自然而然地信任着秦冬,他又感觉到了不舒服。 可他还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不舒服。 打量了一会儿,顾承淼靠在了椅子背上,开口道:“你们想问什么?” 张靖放下水杯。 这里的窗户都被拉起来了,只有昏暗的一点散射光。此刻张靖那异常的眼瞳比白天更明显。 墨蓝色的,还散发着微光,瞳孔的形状也慢慢发生着变化。 她裙子底下的触手蠢蠢欲动,似乎是知道在这里不用刻意伪装,于是大胆地探了出来。 金属饰品碰撞的声音响起,秦冬手抖了一下,她的裤腿底下钻进了一只冰凉的触手,缠绕着她的脚踝,带着一种熟稔的亲近。 秦冬勾起了一个笑容。 “我想问你遇见我之后的所有事情。时间,地点,情形。我需要事无巨细。” 张靖这么说。 她对很多事情容忍度都很高,但唯独不能自控这一点,让她感到烦躁。 比如现在,纵然顾承淼离她并不算近,可那股刺激本能的味道还是缠绕着她的感官。 她想伸出触手去捕捉猎物,然后一口吞吃掉。 更别说自己身体里面还有另外的一半意识,能操纵着自己杀人,而自己全无记忆。 顾承淼眼神飘忽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想起来那天晚上被冰冷濡湿的触手碰到后脖颈的纹身时,那全身发热的感觉。 后来他疯狂洗冷水澡,身上再也察觉不到粘液的痕迹,可躁动的血液还是没有平复下来,直到他身体疲惫不堪睡过去,才自动恢复。 他省略了一些自我感受,把那天晚上的事情都说明白了。 顾承淼并不傻,特情部能轻飘飘放过张靖,只有秦冬的能力是不够的。 也就是说,张靖必然有什么让特情部能为她开绿灯的本事。 以往被意外纠缠进人类世界案件里的妖也不是没有,但论惩罚,张靖是最轻的。 唯有一点有些奇怪,研究部抽了张靖的血。 也许这就是她特殊之处的来源。 张靖能恢复记忆,带给顾承淼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也不吝惜帮她一把。 “……我们的对话就是这样。” “我收集的粘液被送去化验时,还一同带了学校那个湖里的水样。” 顾承淼把这些事情都说明白了。他耐心地解释着自己的思路:“那天你身上的水汽很重,而且我闻到了一股属于河里的淤泥的味道。” 秦冬接了他的话:“顾承淼的感官非常灵敏,尤其——对水敏感。” 她的位置并不正对顾承淼,眼神若有似无地打量在顾承淼露出一小块的后颈纹身上。 对水敏感。好奇怪的形容。 张靖这么想着。 顾承淼又说:“我之前在三楼外墙和花坛处的确采集到了你的粘液,都一起送去化验了。只不过结果一直没有送回来。” 这一点顾承淼倒是感觉到了奇怪,研究组是特情部里面投钱最多、人员最齐全的部门,因为他们最忙。 但研究结果的反馈的速度一直不错,只有这次,距离顾承淼送过去已经十多天了,他们给的回答仍然是“解析中”。 他也向几人坦白说了。 毕竟张靖的事情已经暴露,血都抽了,还差那点粘液吗?这些信息没有隐瞒的必要。 张靖的视线略过秦冬、秋寒、顾承淼,然后点头:“多谢了。” —— 乌河没想到张靖这一离开就走了三个月,新生都开学了她才姗姗来迟回到岗位。 这三个月里又来了一位新数学老师,负责这些准高三生的数学课。 这届学生对老师频繁的更换速度适应极了,张靖更是创了历史新高,不到一个月就下岗。 学校里对她的结局更是众说纷纭,猜来猜去一直到暑假结束,随着新老师的到来,热度才下降。 简单来说,张靖成为了一个失业人员。 张靖暂时没有其他事情要办,准备找找自己之前的记忆丢在了哪里,她总觉得和这所学校离不开关系。 a03楼并没有变动,她的所有东西都放在那里。张靖依旧住在那边,不过要开始给柴校长交住宿费了。 乌河申请把自己的宿舍迁往312。她们俩正式成了邻居。 第23章 奇迹靖靖 “这件衣服好看,穿这个吧,你瞅瞅你衣柜里那一模一样的白衬衣,多单调。” 乌河拿着一件个性十足的橙蓝撞色宽松卫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瞅着张靖对比了半天,又拿出了一件裙摆宽大的牛仔裙。 “这个裙子也挺配套的。” 几只触手在旁边点了点爪尖,认可了这一套装扮,顺便凑近旁边桌子上的大盒子,乐不可支地挑出几件蓝色首饰。 张靖推了推眼镜,一个战术后仰避开了这“五光十色”。 你们人类真会玩。 “你穿就好,我穿衬衣。” 张靖冷静地说。 乌河自从和她成为了邻居,这个一向只穿纯色衣裤的人,仿佛一下子觉醒了什么了不得的兴趣爱好。 乌河的休息室并不大,除了床和桌子以外都变成了大衣柜。 里面是购置的各种上衣和长裙,还有连衣裙、各种配饰等等。 张靖震惊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拒绝了。 她穿那么潮流,只会在这所校服遍地的高中里,变得非常瞩目。 而且她那衣柜里面的一水白衬衫黑裙子都是柴校长当时友情购置的,裙子是特意做的长度。 她挺喜欢这种套装的。 “求你了,试试吧?我和你一起穿?你看爪爪们都这么潮,你也可以偶尔穿一下嘛。” 乌河劝说道。 她算是发现了,小聪明根本就是个又宅又社恐的大章鱼,总是呆在黑漆漆的地方,也不总说话。 她还记得之前刚刚从海里捞上来时,张靖对于外界还是有好奇心的。 现在不知道为啥,总是闷吞的模样。 乌河倒不是要她变成什么开朗的鱼,而是有点担心她的精神状态太萎靡了,滋生抑郁情绪。 网上都是这么说的,小动物们也会抑郁的,她们需要被爱,被新奇的事物环绕。 总得来点新鲜的东西刺激一下。 可张靖除了教书就是吃饭,失业后更是因为有乌河细心的投喂,干脆都不怎么变成人形了。 每天窝在她那巨型水缸里,享受着昂贵的鱼食,或者团成巨型章鱼丸子。 张靖没有恢复原形。 她要是恢复了,世界上除了海洋馆大概找不到那么大的水缸盛得下她了。 但缩成这样,也是属于妖怪里面的大型动物了。 张靖抵不过乌河蹭来蹭去撒娇,换上了那套衣服。 下一刻,就有一个触爪捏着一只发夹卡到了她头发上。 张靖:“?” 乌河惊喜地拍了拍触手尖尖,不自觉掐出了又细又温柔的声音:“呀~会做这么精细的动作了,乖乖好棒。” 她高兴地拿起手机咔嚓拍了一下。 照片上,张靖是有些无奈的表情,难得散开的黑发上别着一只卡通的“萨卡班甲鱼”表情包发卡。 还有那触手凑在旁边满爪都是“骄傲”的模样。 乌河抿嘴笑了一下,偷偷设置成聊天背景。 张靖看着她们闹,不自觉也笑起来。 —— 特情部总部食堂。 顾承淼直勾勾盯着对面一个头发半秃的研究员,盯得他往嘴里送的鸡腿都来不及咬一口。 男人摸了摸自己脑瓜子,又推了推眼镜:“顾队长,咱有啥事吃完饭说呗。” 两个人的工作量都不低,饭量也大,面前的盘子摆得足足的,顾承淼的盘子里两荤一素一汤还要加鸡腿。 “说完又找借口溜回实验室?” 顾承淼没什么情绪地问。 研究组的保密级别最高,几道门禁关得严严实实的,外勤组一般只能在资料收发室进出,而刘研究员则长久呆在内部实验室。 他已经躲了顾承淼好几个星期了。 刘研究员尴尬地笑了一下,低下头猛塞了一大口饭。 “我只是想要个结果,一部分粘液罢了,有必要这么千防万防吗?” 顾承淼挑眉看着研究员,长腿一伸,拦住了对面出座位的路。 刘研究员四周环顾了一下,苦了脸,只能低声说: “顾队长,你是个聪明人,知道送来的是谁的东西就行了呗。要问详细信息,你就是把我的嘴敲几下我也开不了口啊。” “反正案件已经解决了,普通人类世界那边也已经对接好了,你何必纠结呢?” “咱们几年的朋友了,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也老实跟你说了,这件事真没人能透露,你就算找到我上级问,也不可能。” 何必? 顾承淼也想问自己何必。 不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妖族意外杀人事件吗?上头都不追究了,他还要管什么? 那个粘液就算是和张靖失忆有关,那也是张靖自己的事情,她都不着急问,自己干嘛上赶着要刨根究底。 他以前办事不都是能抛开关系就要抛开吗? 他干嘛要每天睡不着地纠结那片纹身,干嘛要时不时去看张靖,干嘛要故意去和秦冬找不痛快。 章鱼妖自己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过,怎么这次就格外在意。 还总是想起来那天被几个触手威胁时的颤栗感。 他也想知道啊。 顾承淼心情一差,整个人就更加气势冷沉不好惹了。 他扣了扣自己的鸭舌帽,遮住了神色,拿起筷子往自己嘴里塞东西吃。 那力气和速度,仿佛是要把盘子上的肉块当成某些可恶的嫌疑人给嚼了。 刘研究员看他不问了,只当他放过了从自己这里打听消息,也松了口气。 肚子饿得咕咕叫,他埋头努力开吃。 张靖已经结束了监察期,昨天才离开总部。 顾承淼自从两个多月前和她见了一次面,之后他要出任务,张靖也不经常出门,两个人居然就再也没见过。 所以昨天离开时,顾承淼空出来时间去送张靖,被秦冬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阴阳怪气了一路。 顾承淼只当这个女人又在犯神经病。 他好歹和张靖认识一场,还经常去听她上课呢,送送怎么了。 再说了,他还比秦冬先认得张靖。 想到这里,顾承淼又气得睡不着了。 对啊,明明是他先认识的人,怎么就和秦冬更熟了呢?张靖那么古怪自闭的妖,怎么就那么容易信任秦冬一个捉妖师了呢? 秦冬到底有什么魅力啊? 顾承淼什么话也没说,沉默了一路,直到张靖要下车了,才跟她讲了一句话。 说的是粘液的事情,当时他还觉得这事肯定能问出来。 顾承淼还记得当时张靖的神色有些奇怪,她摆了摆手说:“不用报告也没关系。” 听到顾承淼耳朵里就是:“咱们不用再见面了。” 秦冬当场就乐出来了。 第24章 血液纹身 颜梨前几天去外省出差,回来后才发现队长的状态不太对劲。 以往的顾承淼性格虽然古怪,但对自己人还是很好相处的,虽然喜欢和秦队长别苗头,但两个人就是冤家一样互相嘴贱。 要真敌对到水火不容的程度吧,也没有。 换句话说,就是颜梨还没见过顾承淼对秦冬这么阴沉不客气的样子。 再一次见证了顾承淼抢了秦冬小队训练时间、而秦冬居然还没有冲上来揍顾承淼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之后,颜梨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感觉。 “队长?秦冬做啥对不起你的事情了吗?” 顾承淼头也没回:“没、有。” 然后把沙袋敲得邦邦响,手上的青筋暴起,脸颊肌肉崩的紧紧的。 颜梨:“……” 他撇了撇嘴:“你上周已经损毁了一个器材了,队长你最近是不是有点上火。” 颜梨说完这句话就跑远了,走到另一个区域训练。 顾承淼:“……” 要是真的要惹顾承淼生气,颜梨是有点怂的。 能在特情部总部的外勤组当上队长的人都不是什么好茬。 比如秦冬。 她出生在武术世家,有出色的近身攻击力,身上再加一把枪,那伤害力和自卫能力就上了好几个档次。 她训手底下的人也是有一手的,最近新上任的6队的队长曾经就是她的队员。 但顾承淼他就纯攻击力强。 别看人穿着衣服身体清瘦,可体脂率一直维持在5%左右,脱了衣服那充满爆发力的肌肉不知道让多少人羡慕。还有一身不知哪来的巨力。 他脑子也算灵活,但不太擅长做领导,所以经常一个人参与那些疑案,属于单兵作战的王者。 因此他手底下的队员自由成长的比较多,他除了指点他们体能和格斗训练之外,也不多参与他们自己的发展。 所以4队队员,例如颜梨,他们的装扮和个性在特情部也算是独树一帜。 各有性格,但都知道好坏,自从叛逆期让队长顾承淼按着揍了一顿,之后就不敢玩得太大了。 正训练着,4队还有三个人也进来了,看见顾承淼这副样子,跑到颜梨那边去吃瓜。 顾承淼想想都知道他们在嘀嘀咕咕啥。 烦躁地搓了搓头,力气发泄地差不多了,干脆跑去冲澡准备回宿舍。 热气蒸腾而上,刷过他低垂的睫毛,模糊了他眼里的神色。 水流带着汗水划过紧实的肌肉,指节从发根搓到发梢,最后抚上了那面积不算小的纹身。 似乎被触发了一些久远的记忆。 顾承淼一时间有些怔愣。 —— 很多人都知道三年前被秋寒带回来的顾承淼是个狠人,从瘦不伶仃的样子变成如今的暴力攻破流队长,他付出了多少血汗很多人都看在眼里。 他们敬畏顾承淼的能力,也钦佩秋寒那犀利的眼神。 秦冬和顾承淼都是她带进特勤部的。 两个年轻人对秋寒,有对上司的尊从,也有对师父的敬爱。 不过在部里还是要保持距离罢了。 顾承淼刚到这里的时候,就有了这个纹身,那时候他只是训练队里的预备队员,还没有资格出外勤。 别人只觉得顾承淼天赋异禀。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过往的日子中,他身体瘦弱,免疫力比正常人都要低一大截,一不小心就容易感冒,也很容易遭人欺凌。 唯独在出现那个纹身后,他仿佛基因突变,就像是彼得突然被蜘蛛咬了一口,拥有了异于正常人的身体素质。 从此各种训练他一点即通,身体体检也是肉眼可见地飞速进步。 那个深蓝色的纹身—— 顾承淼任何人都不敢告诉它的来源,连秋寒也不敢说。 当蓝色的,泛着荧光的液体被纹身枪打入他后颈的那一刹那,伴随着急剧的痛苦而来的,是震颤灵魂的愉悦感。 仿佛他已经期待了许久。 整片图案是个很艺术的骷髅头,周围还缠绕着几只形态扭曲的触手。 纹身结束后,顾承淼趴在台面,整个瘦弱的人汗水淋漓,嘴唇咬出了深深的伤口,已经痛晕了过去。 好在那是一间实验室,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观察一个样本的反应。 甚至还贴心地给顾承淼转移到了一个病床上,关在独立的观察室里,让他安心休息。 顾承淼就这么晕了两天一夜。 最后实验人员怕他死了,注射了营养针剂,然后顾承淼就醒了。 顾承淼谁也没说,他在彻底晕过去前,晃眼看见过那些盛着蓝色液体的玻璃管上的单词。 因为只是一闪而过,他就只看见了一个“blood”(血液)。 当时孤注一掷的顾承淼没有任何资本提出疑惑,不敢想这中间到底藏有什么秘密。 直到——那天在法庭上,张靖被抽了一管血。 蓝色的,带有光芒的,熟悉到有些刺眼。 他看着毫不知情的张靖,仿佛真的只是一个不久前被送到高中任教的普通鱼妖。 她冷漠,沉静,不在乎自己的血会被用到哪里。 顾承淼忍不住想,这个人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呢,在如此庞大的国家部门面前,在如此精密的研究仪器之上,她究竟如何隐瞒地住她血液的秘密? 或者说,她根本不想隐瞒?不屑隐瞒? 如果那些人都知道张靖的血液拥有让一个人改头换面的力量,会有多少人为此心动,顾承淼想都不敢想。 那时候,还会有谁站在张靖那边呢。 顾承淼想得很多。 他又想到了那天晚上“张靖”的异常,想到了她对他和颜梨的警告,想到了她对于自己脖颈处纹身的好奇。 想得越多,他就越乱。 他开始恨张靖对特情部毫无防备,哪怕当时她逃逸了呢?有他的阻拦,很大可能张靖能逃到宽阔的海洋里。 到时候——除了他——还有谁能知道她的秘密。哪怕知道了,又有谁敢去无穷无尽的深海寻找一只章鱼。 还有谁……能置她于死地。 怎么就乖乖和秦冬回来了呢。 还那么信任秦冬,殊不知正是这个人面兽心的说话比唱戏好听的女人骗了她。 顾承淼一想到秦冬,一想到她站在张靖身边那副恃宠而骄的样子,他就气得血压飙升。 深呼了口气,顾承淼关了水阀,围上浴巾出去了。 第25章 对你来说特殊的人 “瑾姐……你数学笔记借我看一下……”蔫吧的少年倒在一摞试卷上,眼底下的青色遮瑕都遮不住。 秋时瑾一句话不多说递过去一个本子。 秋时瑜嘴里喃喃地背着作文素材,两只眼睛已经神采飘忽起来,脑袋哐一下磕在面前的桌子上。 秦满坚强地赶在下午最后一节课之前抄完了笔记,然后开始麻木地刷题。 这个世界给予了所有高三生最大的公平。 哪怕他们前两年在私立高中不受束缚自由自在地参加社团参加比赛各处游学,也会在这高中最后一年,不由自主地被紧张的备考氛围影响,然后在玩乐和学习之间做出选择。 高三2班原本三十来个人,现在除掉准备出国的,或者休学gap的,只剩下了二十来个的学生还坐在教室里。 秋家双胞胎和秦满都被家长要求,一定要顺利圆满完成高中生涯,其中当然包括高考。 连秋时瑾这个大学霸也不敢放松,更别说成绩只是中上并不出彩的秦满和秋时瑜了。 下课后秋时瑜匆匆赶往食堂打包了三份饭回教学楼,然后和其他两个人一起吃完,继续绞尽脑汁复习。 晚自习是张靖值班。 是的,她再次成为了这群学生的老师。 不过这次只是因为生物老师请了产假,她来顶班。 感谢章鱼这一品种极为好用的脑子,让她能够对高中庞杂的知识熟练掌握。 这群高三生和张靖相处久了,知道她虽然冷脸,却是个很平和的性格(被卷起来打的颜梨:?),再加上张老师颇有些全能的知识储备。 于是整个晚自习,张靖时不时接收到学生们求知若渴的目光。 逃不了的教书老师身份。 张靖其实很欣赏这群学生为了一个目标拼命学习的劲儿的,于是也不吝惜自己的话,尽量把知识以简单明了的语言讲明白。 然后就又收到了一群高三生崇拜的目光。 这样的日子其实持续了挺久,只是也许忙碌会改变人对于时间的感知,所以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觉得恍惚一下,高三已经过了一半了。 寒假近了。 高三的假期比较短,也就不到一个月。 秦满收拾起那一张又一张卷子,终于从桌洞深处翻找出自己的相机,哇的一声就哭了。 “我的小皮卡呀——我真是好久没碰你了!” 他爱惜地把相机包擦干净了,然后拿出来检查里面的机器。 秋时瑜勾着另一条带子提起来:“这不是之前……” 她说了一半又不说了,打着哈哈若无其事地把东西放了回去。顺便挡住了秋时瑾看过来的目光。 秋时瑾推了推眼镜,假装没有发现妹妹的小动作。 在高二发生那件事情之后,闻人萧就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了很久,也没再回学校。 事情是这样的。 从秋寒姑姑那里知道了部分真相后,几个半大的孩子都沉寂了好一段时间。暑假都没怎么出去玩。 闻人萧在案件结束后,曾来过秋家一趟,和几个伙伴见了面,却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 大家的心里都有种很微妙很别扭的感觉。 最老实的好朋友背着自己偷偷成了杀人案中的大反派什么的…… 对他们来说还是有些超前了。 最终憔悴了不少的闻人萧只是冲他们笑了笑,然后像那天一样,对着秋时瑾提出了邀请。 他说:“瑾姐,可以跟我单独说一会儿话吗?” 秋时瑾答应了。 他们两个去一个房间里聊了大半个小时,再然后闻人萧就离开了,好像是被闻人家一个长辈带走了,他们失去了他的消息。 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知道他有没有继续上学,也不知道还愿不愿意…… 愿不愿意和他们当朋友。 青春期的情感就是这么复杂,明明他们没有吵架,没有闹别扭,甚至唯一的矛盾都通过秋时瑾的解释知晓了来龙去脉。 但就是有一个结,堵在了所有人的嗓门眼里。 没人愿意开口谈及这个问题,谈到那个曾经鲜艳热烈和他们闹成一团的少年。 他们三个人一起学习一起吃饭,说过很多话做了很多事,唯独不再说起闻人萧。 秋时瑾背起书包:“走吧,司机阿姨说她到了,在南门等着我们。” 秋时瑜和秦满赶紧跟上去。 回家路上下起了雪。 其实以这边的气候雪不算稀有,可偏偏今天下得安静又好看,路上的行人都忍不住驻足拍照。 仿佛连忙碌的车流都慢了下来。 秋时瑾看着车窗外略过的景色,久违地任由自己想起了闻人萧。 —— 特情部对闻人萧的处置结果更多侧重在包庇“怪物”这个行为上,大概除了审讯人和封存的档案之外,没人知道闻人萧为什么要这么做。 秋时瑾也不知道。 那天最后一次见面,她和闻人萧之间沉默的氛围居多。 后来他零碎说了一些话,没有关于案子的,而是在说他们四个人一起闹来闹去的那些事情。 闻人萧勾着浅浅的笑意,往常这个精力十足的男生现在脸上都有了青色的胡茬,黑眼圈浓重。 他认真地看着秋时瑾说:“瑾姐,咱们四个人运气都不咋地,我走了之后你们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以往都是你在护着我们几个人胡闹,秋寒姑姑和秦叔叔他们怪罪下来,也都是你在前面顶着。但你也不是铁人,有些时候能使唤秦满就使唤,别太逞强。昂。” 秋时瑾一时间喉头哽住不知道说什么。 浓重的告别信息。 一向沉稳有城府的女生,虽然早有了猜测,可当这一幕真的上演时,她还是心神颤动。 “你……会回来吗?” 秋时瑾问。 闻人萧眉眼温柔下来,郑重承诺道:“我会回来的。你……你们可都在这里呢,无论我走得多远,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他看着秋时瑾的眼睛,第一次那么坚定地盯着,往日因为害羞和卑怯而掩盖的渴望暴露出来。 “瑾姐……我知道我现在说这话有点自大幼稚,但……如果未来你想要找男朋友的话,”闻人萧动了动喉结,耳朵红了。 “你能不能把我也当成备用人选。” “我不想永远成为你的小弟。” “我有个野心,想成为对你来说特殊的人。” 第26章 要不你报警吧 幽绿的藤蔓缠绕着铁架,夜风穿过窗户缝,发出呼哨声。逐渐弥散开的、冰冷的水汽惊醒了熟睡中的人。 乌河的手瞬间攥住了床头柜上的刀,她慢慢抽刀出鞘,灵敏的感官被调动,收集着空气中传来的讯息。 “啪——” 台灯被按开了。 乌河看着安静的房间,走过去把窗户关上了。 奇怪,她记得自己睡觉前把门窗都关好了。 她的眼神凝聚在玻璃反光上,忽然浑身汗毛炸起了一瞬。 “阿靖……?” 一条触手从身后绕了过来,乌河来不及转身,就被强有力的触爪按在了冰冷的窗玻璃上。 隔着薄薄的睡衣,冬天的冷气渗透进来,让乌河咬紧了牙齿。 它似乎格外喜欢从背后禁锢住弱小的人类,黏腻的液体和污泥很快沾染上了乌河的身体。 乌河挣扎着张了张嘴:“张靖!” 女人敏锐地发觉这并不是平日相处中张靖的性格,本来有些放松的力气倏然紧绷起来,刀被死死攥在手里。 捆上来的触手不小心被锋利的刀刃划了一下,粗大的触手一颤,哗啦啦蠕动着把刀夺过去扔远了。 乌河听到自己背后的那一团黑暗传来了一声不满的啸声。 “阿靖,你醒醒!” “喊什么啊……好吵。”张靖这么说着。 带着腥气的爪子很快勒在了乌河脸上,把她的嘴捂得严严实实,还贴心地留下了呼吸的鼻孔。 她的另外的触爪在这间卧室逛起来,看到了那满柜子的衣服,饶有兴趣地评价道:“你真把她当宠物养了?” 乌河手和嘴都被限制地死死地,嘴里呜呜了两声。 张靖庞大的脑袋在卧室晃悠了一圈,最终那诡异的瞳孔再次盯住乌河。 这时的她完全失去了第一次见时,那副有些笨拙仿佛初入世界的模样。 繁复的花纹衬得她的触手华丽又精致,如果不是冷冰冰的鱼腥味和淤泥水草拉低了颜值,这只章鱼可以称得上是乌河见过的所有生物中最漂亮的那个。 “你叫什么名字?” 触手大方地放开了乌河的嘴巴,她的脸颊上立刻出现了几道吸盘状的红痕。 乌河谨慎地回答说:“我叫乌河。” 她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这只大章鱼到底是阿靖,还是她的双胞胎。 眼睛转了转,看见了旁边一条触手在挑挑拣拣那堆亮闪闪的首饰,试图串在自己的吸盘上。 那粉色的肉膜上原本有一排小孔,触爪满意地把几个环戳了进去。 乌河眨了眨眼,确认了这只章鱼的身份。 她又想起来之前似乎张靖提到过自己偶尔会失去一些记忆,或者说变成另外一个……鱼格? 乌河一直以为这是张靖的一个猜测,直到今天,见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小聪明。 “乌河……谁派你来这里的?” 触爪捏住了乌河的下巴,试图把一个环也穿在她的耳朵上。 可惜乌河没有耳洞,被戳地耳朵都红了,热腾腾地痛。 触爪倒是没有强硬地让她带上的意思,有些可惜地缩回去了。 女人愣了一下,下意识回想起:“老大……就是水生生物公司的,我的上司。” “梁雨?” 乌河点点头。 张靖的头慢慢变化,逐渐褪去那幽深可怖的蓝色,体积慢慢缩小,重新变回了人的模样。 她黑发散开,素净的脸上还残留着一点绿色的水草,神色有些不耐。 乌河早已被转了过来,眼睁睁看着她变成人。 虽然被绑着,有些不合时宜,但乌河的脸颊和脖子一瞬间就红了。 她垂下眼睑,磕巴了一下,声音莫名多了点扭捏:“衣柜里有衣服……” “?”张靖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我知道。” 随意拿了一件衬衣套上了遮住身体,她坐在乌河的床上,摆弄着桌子上两个陶土小人。 乌河也被放开了,寒冷使她浑身起鸡皮疙瘩,赶紧套上了一件外套。 “梁雨还说了什么?”张靖问。 乌河无言:“什么都没说,在来之前,我都不知道你会变成人。” “你们之后也没有再联系??” 乌河看着她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随意散漫地坐在她被子上,手里还拿着她们一起出去逛街的时候捏的小人…… 她忍不住用指尖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迫使自己移开视线。 “没有……工资是公司的财务打的。只让我来这里当老师,其他没有说。” 张靖没什么表情,硬要说的话,乌河甚至觉得她似乎只是很随意公式化地问了一句。 张靖对着站在角落的乌河笑了一下,歪了歪头:“你没有穿鞋,不冷吗?” 当然冷。 但小聪明这异常的状态,能让任何一个生物的本能警惕都拉到最高。 乌河问:“你都不记得了吗?” 张靖没有生气,声音里甚至带着一点笑意,似乎觉得有趣:“要记得什么?你不会以为我还是你养的小宠物吧?” “……”沉默了一下,乌河反驳,“她不是宠物,是……朋友。” 张靖无所谓地点点头:“好吧,你们人类总喜欢搞一些或真或假的名头。” “要我说,都能归类到好吃和不好吃里面。” 她猖狂地抱着手臂,自己把自己逗乐了。 乌河:“……”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平日里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做出这么生动的表情,乌河心都软了下来。 一只爪爪似乎是认出了乌河,捏着她的毛绒拖鞋送到了乌河脚边。 乌河顺手就摸了摸它,那只小爪舒服地蹭了蹭她的手指。 章鱼的八只爪子是有独立的控制系统没错,但感知还是一套啊。 张靖不满地操控着那只爪晃了晃收回来,还顺手抽了乌河一下,惩罚她的擅自动作。 “啪——”一声,乌河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只觉得小臂骨裂的声音响彻耳边。 “……” 一人一鱼都沉默了。 张靖不自然地捏了下自己的衣服,声音都大了一分:“是你们人类太脆了!和我无关!” 乌河嘶嘶地倒吸凉气,点点头艰难道:“我知道,是我的身体不够结实。” 她真诚极了。 于是张靖更不自在了,拧着眉头凑近了她被抽得瞬间渗血的胳膊,端详了一下。 血液的味道吸引着猎手,她舔了舔嘴唇。 不知道是因为张靖的吐息带着冰凉的水汽,还是她关注的眼神太过干净。 乌河觉得自己的手也没那么痛了。 但下一刻。 “啊——” 乌河虚弱地靠在旁边的墙壁上:“别碰啊……” 一只触爪心虚地缩回去,张靖都被这突然的惨叫给搞得磕巴了一下,解释道:“其实它只是想看看你的伤……没有别的意思……”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有些不自在。 “要不你报警吧……” 乌河冷汗直冒,还能想起来教她:“这种情况应该打120……” “哦哦……”张靖另一个爪爪捏着手机过来了,“那我打咯……” 第27章 故事的开始 柴校长忙到凌晨才睡下,刚刚沉入梦乡,就被一通电话叫醒了。 她带着黑眼圈来到a03楼的时候,张靖已经消失了。 乌河被放在了床上,手搁在一边,忍痛忍得脸色苍白。 啥也来不及说,先把人送上了救护车前往医院。 还好情况不算特别糟,没到动手术的程度。一通忙活下乌河躺在了病床上,柴校长这才来得及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乌河受了苦,听见这一句却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想起来了那拽的二五八万的“张靖”看见真打伤了她后,脸上那无措还要掩饰的表情。 可爱死了。 笑完她简单说了下事情经过。 柴校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难言。 怎么说呢,这两个“鱼格”分得还够清晰的。 一个过分安逸,一个过分活泼。 她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叹着叹着又莫名笑了起来。 挺好的,孩子成长了,有这么多情绪波动了。 “你先在这里休息一天,我回去处理一下学校的事情。” 两个人都是一夜没睡,乌河还成功负伤,甚至因为光着脚在冬天站了那么久,有了发热的迹象。 于是干脆在病房里吃了药睡一觉。 柴校又往回赶。 张靖不知道窜到哪里去了,柴校长喊她她也不出来,找又找不到,最终站在那个小湖边,盯着那汪水。 这里的风景其实还不错,只是自从a03荒废掉,之前的传言又比较吓人,这边的景观也不怎么打理,干脆围了起来。 现在刚刚放寒假,这里就更安静了。 柴校抱着手臂:“出来见个面呗,也躲了我这么长时间了。” 平静的湖面突然泛起一点波澜。 一只鱼突然跃出水面,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动能,差点拍在了柴校脸上。 柴校长微胖的身体灵活一动,躲开了活鱼攻击。 那条鱼半死不活地在草地上跳弹了几下,鱼唇翕张,骂得很脏。 属于人类的头颅破开水面浮起来,张靖拨开糊在自己脸上的头发,一只触手拧成了椅子的形状,让她整个人坐在了水中。 张靖抱着手臂,身上那件从乌河衣柜里顺的衣服湿哒哒的。 不过她的表情是桀骜生动的,挑眉看向柴校:“梁雨的手下,被送到医院了?” 柴校点了点头,打量着她,笑得很和蔼:“很久不出来了。” 张靖撇了撇嘴,懒洋洋地:“出来干什么?应付那群变态人类?” 一群人放着人类的躯体不用,又是培养变异细胞又是改造基因的,天天在她身上抽血割肉。 要不是那时候被注射了药受制于人,张靖哪里会被人欺负成那样。 在张靖看来,他们对自己的这几条触手的追求简直到了狂热的地步。 人类拥有了超出阈值的力量和形态,那还是正常人类吗?可不就是变态了。 柴校长沉默了一下:“张溪她……真的死了吗?” 张靖面色变得冷淡起来,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当然,我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大圣人吗?留着她过年啊?” 她说着触手一摆,整条鱼瞬间往前移了一大截,和柴校长的距离拉得极近。 她那形状诡异的瞳孔盯着人,嘴里吐出了几个冰凉的字: “别让我知道你还想替她说话,或者——又想和她一起骗我。” 一条触手此刻环绕着柴校长的身体,只要她稍有异动,就能瞬间绞杀。 张靖不信任自己。 这个认知让柴校长心里万般滋味复杂难言。比亲眼看着她忘记了自己还要难过。 沉默蔓延了三秒。张靖眯缝起眼睛,似乎有点不耐烦。 柴校长才冷静地说:“好。” 张靖满意了,又后退到湖水中,她和柴校长没有什么好说的,直接转身想要离开。 却又听见了一句话,将她定在原地:“这次又是为什么出来呢?” 张靖冷笑:“关你什么事。” 柴校长看着那个肌肉线条明显,宽肩窄腰实力可怕的半人半鱼的“怪物”,她轻声说:“回来吧,阿靖。” “没有人会再想要拿你做实验了。” 张靖周身的气息愈发混乱生人勿近。 她盯着柴校:“又想骗我……” 柴校长打断了她:“这并不是我空口无凭。你难道不是这样感觉到了,才出来的吗?” “乌河,秦冬,秋寒,甚至和你相交不多的那位顾队长,他们不都是在等待着你回来吗?” 柴校长的微笑被扬起的风拂过,带着那双眼睛中温和的安抚意味。 “回来吧,阿靖。” 就算你不再信任我,可我依然希望,你能够知道有很多人会全身心地爱着你,爱那个复杂,执拗,历经痛苦的你。 “他们都在等你。” —— 张靖最初有意识的时候,其实并不是黑暗而冰冷的大海。 她在一个并不昏暗的,宽阔的充满水的容器中醒来。周围什么都没有,往前往后都是坚硬的玻璃。 她拥有了八条力量恐怖的触手,但因为那巨大剂量的药物,她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生物。 张靖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张溪。 那个女人总是穿着一身白大褂实验服,才三十岁,头发就已经黑白掺杂,可以看得出相当劳心劳力。 张溪性格很冷,除了各项实验能让她忧心,似乎没有什么可以令她情绪波动。 张靖就是她负责的项目。 身为一只刚刚化形的妖族,再加上她出生就没有爸妈看护,甚至她刚刚生下来没有神智的时候还吃了她母亲章鱼的遗体…… 所以最初她是没有名字的。 后来也许是张溪嫌弃叫她实验体107号比较麻烦,于是张靖正式有了自己的名字。 这样亲昵的姓氏关联,和雏鸟情节,即使张靖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被人类豢养了,也依然没生出什么杀心。 她只是想逃出去,不要再每天被那么粗的针头扎一下,明明有意识可浑身不受控制,仿佛活死人一样漂浮在水中。 最初,张靖只是这么想的。 可张溪远比她表现出的更加疯狂。 这个身体并不高大的女人,却有着让人类的文明迈向另一个强盛极端的计划。 实验室的人称之为:蓝色心脏。 第28章 张溪失踪了 张溪起初是在中科院研究所工作的,后来因为她的一些想法太过激进,导致很多人都开始反对她的主张。 然后张溪就辞职了,她进入了如今梁雨所在的水生生物研究公司。 那时候这个公司还只是单纯地替上游的生物疫苗公司做原材料。 以张溪的资历和能力,她很快就成为了公司的顶梁柱,之后老板更是十分信任她,为她的项目投入了大量资金。 但是显然这个项目不可能短时间内回本,甚至此时国内的各项专利及政策都对生物制品很敏感。 特情部注意到了这家公司。 同时,张溪发现了妖族隐居的秘密。 张溪被迫再次沉寂了一段时间。 后来公司董事易主,张溪的决策权一步步扩大,最后,在没有人能够阻止她重启“蓝色心脏”。 张靖不是她碰到的第一个妖。 在她的编号107之前的所有数字,都代表了张溪项目下的实验体。 里面多数是人类,少部分就是妖。 张溪很聪明,她并不会招惹那些群居的妖族,一般都是落单的,被丢弃的,或者种族特性让他们趋向独居的妖。 那些失踪案都被递到了特情部里面。 但那时候特情部内部并没有那么安分,无数人因为“怪物”带来的生物资源在争权夺利,没有人愿意去关心一些被抓走的小妖。 张溪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甚至利用自己在科学界的人脉势力,给特情部的研究组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属于是火上浇油了。 在秋家和闻人家等捉妖师世家联合国家部门,平息特情部内乱的时候,张溪庞大而违背人伦的实验,正式启动了。 其中有一个叫顾承淼的男人,成为了实验体。 —— 顾承淼最开始就知道进入这个公司成为实验体,并不像普通药物临床实验一样简单。 他住在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内,里面有监控摄像头,侧面的一整面墙都是单向玻璃,他的任何活动轨迹都会暴露在人眼皮底下。 但他其实没什么怨言。 合同是自己签的,风险也被提前说明过,况且这里的膳食都是很标准的营养餐,每天还会有娱乐活动,让实验体不会滋生负面情绪影响实验效果。 他也知道,如果不是这个项目不能高调示人,公司也不会隐秘地找他这样落魄瘦弱的人当实验体。 所以他更不能失去自己这唯一的价值。 他积极地恢复着自己的身体,补充营养,每次体检都会让管理人员看到自己身体的进步。 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待下去。 在公司待的三个月,事实上是顾承淼过往人生中最安稳幸福的三个月。 只是偶尔他会感到困惑。 有时候他会在深夜被一阵闷闷地水流声吵醒,仿佛一只大型动物在水中剧烈挣扎。 等到太阳升起,一切又归于安静。 隔壁住着谁?顾承淼有点好奇,但严格的管理条例让他与其他实验体不能产生一丝一毫的接触。 等他的身体素质达标后,他终于被列入了计划中。 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躺在那张干净的冰凉的实验床上,仿佛自己生命的价值最终也被赤裸裸地呈现在这里。 但随即发生的事情,让顾承淼感到了一种荒谬的可笑。 为了确定血液内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发挥作用,从张靖身体中提取出来的无数份样本都被作以不同的处理。包括分离血浆、分离血细胞等。 这些样本又被分成无数组,给予不同实验体进行对照。 简单来说就是控制变量。 但无论是直接注射血液,还是制成缓释制剂喂下,那些实验体都死干净了。 张溪只好想出了一种很另辟蹊径的方式。 纹身。 准确来说,这玩意和纹身也有些区别。 将被简易处理过的妖族血液进行皮下注射,哪怕加持了缓释作用,也避免不了里面的未知物质和能量对人体造成的影响。 耗时耗力耗人。 顾承淼是里面唯一一个活过了半个月的人。 然而他在这十几天里也出现了太多次心脏停跳、排异、严重过敏等症状。被折腾地死去活来。 无数投资下去,只砸出来了一个失败的样本,不管是董事会还是研究员,都陷入了不同的负面情绪中。 面对这些暴怒、怨怼、失望,张溪什么反应都没有,面无表情地主持开启了基因工程实验。 —— 张靖被关在那个房间。 刚开始,每到夜晚,她的生物钟让她的身体最活跃的时候,张溪会亲自操作机器,把她庞大的身躯从缸中捞起来抽血,然后注射麻药。 张靖被这样抽血重复了两个月左右。她都被抽麻木了。 后来是切片。 她的身体自愈能力强,加重了张溪的肆无忌惮。 但好景不长,没几天张溪就发现大剂量的麻药对章鱼的身体产生了负面影响。 这种影响厚积薄发,最初那两个月没有任何反应,倒是掩蔽了张溪的视线,让她误以为章鱼的自愈能力恐怖到了可以自主净化的程度。 张靖开始情绪波动,不受控制地挣扎,对所有目光所及的生物都严重仇视。 张溪也一样,她是被恨得最深的那个。 最严重的一次挣扎,张靖甚至一爪子抽断了张溪的两根肋骨,那时她甚至还处于镇静药剂的控制下,最软弱无力的时候。 恐怖的伤害力,让张靖在人类眼中的危险等级再次提高。 逃逸和报仇的机会很快来临。 张溪的疯狂再次震撼了无数人,因为麻药会对研究结果造成巨大影响,她决定撤销麻药的利用。 这个危险大胆的行为给了张靖新的希望,她从未忘记从前的痛楚。 曾经有个冷血的帝王教过她,伤我者,百倍偿还尚不能原谅。 张靖没有附和。但她当时确实学会了,也用上了。 当她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当她以为自己已经不需要这样残酷的报复一切提防一切的时候。 ——当她以为自己肮脏的沾满同胞血液的灵魂已经被那个温暖的魔法世界洗白的时候。 她还是对张溪起了杀心。 她要张溪饱尝自己遭受的所有痛苦,百倍,千倍。 —— 国家出手雷厉风行,特情部很快被上下一顿大肃清,这时候秋寒曾经上报的无数桩失踪案再次被翻起。 线索都指向那个思想危险的张溪博士。 但特情部的人来迟了一步。 他们到达公司厂区的时候,那里发生了一场震撼的大爆炸,一些人类实验体被乱七八糟地扔在一块勉强安全的地方。 灭了火后,那些尸体中没有任何一只妖,也没有张溪。 第29章 分裂的记忆 梁雨曾经是张溪的手下,后来因为发现了这个疯狂计划背后的无数无辜的人类和妖族的性命,他动摇了。 然后是张溪的老朋友,自小长大的发小,也就是柴校长。 同时她也是特情部的编外人员。 特情部不会在明面上,自然里面的成员和部门也不止外勤组、监管组和研究组。 它的信息来源渠道,多为柴校长这样有其他工作隐藏在大众里的人。 柴校长和梁雨两个人通过张溪认识后,察觉到梁雨心里的矛盾,同样不赞同老朋友计划的柴校长决定出手拉拢。 这也是那家公司在张溪失踪、改换董事后,还能迅速重启的原因。 因为有国家力量的插手,它很快变成了特情部研究组在外的一个壳子。 就这样不为人知地,随着那个疯狂科学家的消失,这家公司重新回到了曾经那不温不火不引人注意的状态。 它洗白了。 —— 张靖带着那些妖族逃逸后,知情人士大多数都认为,她会选择回到熟悉的海洋。 于是在事情彻底平息——也就是爆炸发生一年后,由刚刚出狱的梁雨带队,成立了海上搜捕船只,但一直没有什么进展。 除了柴校长,没有人知道那时候的张靖藏在哪里,梁雨更是被瞒得严实。 那时a03楼发生安全事故,实验爆炸导致学生受伤,又恰好被爆出当初修建的工程队所在公司对建筑材料以次充好。 学校在舆论的推动下,放弃了这栋楼作为教学楼。但柴校长不知道怎么说服了校董会,仍然把楼保留了下来,没有彻底拆除。 —— “其实那时候我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秦冬剥了一个橘子递给张靖,视线轻轻扫了老神在在喝茶的柴校长一眼。 “怎么就那么巧呢?建筑公司恰好就被爆丑闻?但事情就这么发生了,特情部懒得追究。” 张靖吃了橘子,有些昏昏欲睡。 她戴着眼镜的时候,挺拔结实的身体,再加上平静的脸孔,很有斯文败类的气质。 可惜笑容太少,浑身又不像人类是36度恒温,她的血是凉的,跟她的情绪一样。 (其实恒温是指一个小的波动范围) 那些复杂的实验和大剂量的药物(麻药及治疗精神病药物)伤害了她的脑部系统,让本就复杂的记忆彻底分裂。 在她被柴校长带回学校呆着的那段时间,记忆庞杂混乱,整条鱼几乎陷入了昏厥。每天只有半夜吃东西补充能量时才能醒来一会儿。 秦冬就是那时候认得张靖的。 她知道妖是什么,而且喜欢这个漂亮的危险的却很有原则的妖。 是的,有原则。 张靖不喜欢打打杀杀,连被喂食东西时,也会很礼貌地用触爪尖尖去捏,生怕脆皮的人类一不小心就噶了。 秦冬跟柴校长申请了作为她的饲养员,也减少了自己的出差任务,这样才能更多时间看到这只可爱的妖。 秋寒也是知情人之一,她那时候几乎怀疑自己的这个聪明的秦家小侄女是不是要来一场跨越物种的恋爱。 还真别说,妖族隐藏在人类中,这种跨物种感情的发生也不是没有过。 因为畏光,喜爱阴湿冰凉,秦冬在张靖的住所周围种上了大量的储水植物,遮蔽了阳光存住了水汽,像是专门为她打造的一个小小的世界。 直到很久之后,张靖突然醒来,脑子只剩下了曾经被关在实验室的记忆。 她忘记了曾经经历的几个世界,就像一个空白的鱼,明明好好生活在自己的窝窝里,却被一个疯子捞了上来。 切肉,抽血。 张靖很痛苦,那种被日夜折磨几个月都不停息的痛苦钻进了她的脑子,让她在精神上下意识地恐惧。 她也没法接受自己轻易地杀了那么多实验员,制造了一场可怕的爆炸。 她逃走了。 秦冬出完任务满心欢喜来学校看她的时候。发现那汪湖水一片死寂。 张靖消失的很彻底,她变成了一只小章鱼,凭借着自己在黑暗中优秀的视力,还有完美的拟态优势。 一路嗅着海水咸湿的味道,来到了城市外的水流。 然后顺着水流,回到了大海。 从此以后所有人失去了她的踪迹。 直到—— 那场差点掀起妖族和人类战争的生物事故结束三年后,梁雨孤身从海底下捞起来了一个笨笨的,还能让自己的触手打结的大章鱼。 秦冬温和地理了理张靖鬓边的头发,她的眼睛向来盖着一层笑意,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唯独看向张靖的时候,有挥不去的缱绻。 其实她根本不想坐在这里听柴校长给张靖讲述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些只会让阿靖想起来痛苦和不愉快不是吗? 哪怕她就这样,变成了两条性格完全不相同的鱼,她也有能力把阿靖照顾得很好。 如果不是张靖自己想要知道过往的一切,秦冬根本不舍得她再次被痛苦席卷。 她当年亲眼见到过张靖被混乱的记忆折磨到失去理智时是什么样的。 自闭,不受控,痛苦,害怕。 那时候她的皮肤还没有愈合到完全看不出来痕迹的样子,那满身的伤口和针眼,看得秦冬恨意上涌。 那么漂亮单纯的小鱼被个疯子骗到实验室,最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才逃出来。 想想就心疼。 张靖打了个哈欠,靠在沙发上支着胳膊。 她那几条不太听话的触手似乎被激发了什么记忆,正在给柴校长到处捣乱。 她摆在架子上的花瓶被啪的一下打碎,然后触手就捏着碎片去划拉漂亮的木质家具,划得一片糟糕。 还拿着笔筒里的红笔蓝笔黑笔在桌子上写字(当然人类是看不出来写了什么的)。 最后还要回到秦冬那里,抛开碎片露出几道再不看就愈合了的白痕,然后黏黏糊糊地撒娇告状。 秦冬也眯着眼睛笑,修长的手指轻轻拍着它们,温和沉稳的声音慢悠悠哄着。 显然十分吃这套。 她另一只手还拨拉着触手上丁零当啷的环,被碰得痒痒的触手缠在她指尖。 张靖散漫地看着她们闹。 唯一受到财产损失的柴校长:“……” 第30章 直系亲属 其实说起张靖和柴校长之间的恩怨纠葛,倒也没那么复杂。 柴校长隐瞒了很多人,在外界对张靖声讨不断的时候,让这条鱼有了一个能安稳窝着的地方。 这一点上,无论是秦冬还是张靖自己都挑不出错误来。 但这也并不能掩盖一个事实:正是柴校长的缘故,让张溪对这些妖起了心思,尤其是章鱼这一种族。 而且在之后某一次张靖记忆混乱狂躁想要逃跑时,也是柴校长为了问出自己朋友的下落,重新把张靖骗了回来。 虽然当时她没有坏心,但确实造成了信息泄露,导致张靖遭受了一波追杀。 当时柴校长已经收留了张靖一段时间,张靖信任起这个温和的人类,结果因为她遭受的又是一顿皮肉之苦。 熟悉的麻药注射进她身体时,精神创伤被激发,她对柴校长的厌恶也达到了顶点。 但后来她长时间的沉睡,也来不及去找柴校长的麻烦。 直到张靖陡然清醒过来,离开了学校。 —— 柴校长脸色有些白,徒劳地解释了一句: “当时我以为张溪并没有那么疯狂……我以为,她被带回来管教才是最好的结果……” “我,我当时还不知道她做的那些实验。” 是的,当时的柴校长只知道那些实验体人类被注射了生不如死的东西,她以为张溪最多只是提取一点血液,不会冒险取那么多,更不会疯狂到要把张靖切片。 直到看见张靖身上那些伤疤。 张靖的眼神在柴校长提到实验的时候波动了一下,她皱了皱眉,头有些疼。 可依旧什么都没想起来。 秦冬冷冷地扫了校长一眼,走到她身后替张靖按摩头部。 另一个“张靖”自从知道乌河安全之后就不再出现,这次张靖失去记忆的时间段有些长,长到她发现了事情不对劲。 然后她去找乌河,却看见乌河的房间里一片狼藉,之后就收到了秦冬的讯息。 再然后,他们就坐在了校长室里。 气氛一时间寂静下来。 直到门外传来敲门声。 是顾承淼和乌河。这两人在校门口碰上了,跑到a03没找到人,于是来了校长室。 乌河吊着胳膊,脸色有点惨白,还有点恍惚。 顾承淼锐利的眼睛耷拉下来,他眼尾有些红,似乎是生过一场气,也像是哭了一场,整个人原本吊儿郎当的样子消失了,沉寂地站在那里。 秦冬说:“他们听到了。” 会武的人感官灵敏,早就知道了门外站着人。 张靖其实也是知道的,不过也并不在意这些东西暴露给这两个人。 顾承淼坐在张靖对面的沙发上,那双眼睛看着面无表情的人,目光从她的头发滑到没有完全遮掩的触手上。 “原来三年前真的是你。” —— 顾承淼在那场爆炸发生前惊醒,周围的几间实验室门都敞开着。 他看见穿着和他一样衣服的人在慌乱地逃窜,还有几个房间传来砰砰的打砸声。 出去的时候,走廊都被淹了一层水,因为覆盖的面积太大,他根本找不到源头,还以为是水阀坏了。 之后就是让人心惊胆战的混乱。 顾承淼不知道被什么敲了一下头,昏昏沉沉地靠在墙边,也没有人管他。 在火光蔓延过来之前,他被血液蒙蔽的视线,隐约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拥有人类上半身的影子。 而自己的腰间被一条粗大柔韧的东西勒紧。 失重感瞬间包围了他,也让炙热的火焰远离了他。 “砰——”一声,他被砸到了水泥地上,痛地清醒了过来。 接下来没等他反应,接连几个人都被扔往了这个方向,有的砸在他身边,有的砸到他身上。 顾承淼不乐意给人当肉垫,撑着被摔断的胳膊站了起来,跑到了另外一块地方。 再然后,他看到了一批穿着统一服装的武装人员过来。 警灯哗哗地闪,爆炸震耳欲聋,碎石满天飞,火光窜天而起嚣张地蔓延。 这一切都像是一场只有电影中才能看见的闹剧,如今真实地在顾承淼面前上演。 他耳朵嗡鸣,嗓子疼得厉害,有人问了他什么,他听不清,也说不出。 消防车也来了。 顾承淼被人带走了。 他透过车窗看着远离的明亮的火焰,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不知道那个怪物逃走了没有。 —— 所有的事情都被串起来了。 张靖看着几个人丧里丧气的脸,清了清嗓子: “所以我看见顾承淼就感觉不对,其实是因为他是我的儿子?” 顾承淼猛地坐正,嗓音差点劈了:“什么儿子!不是!你别乱说!” 乌河瞪了他一眼:“吼什么吼。” 张靖两眼望天:“你的身体里流淌着我的血脉……人类不都是这样说的。” 秦冬憋笑憋地嘴唇在抖。 看见顾承淼仿佛迎面被人揍了两拳一样的表情后,绷不住彻底笑出来。 “哈哈哈哈哈……是的没错,从血脉上讲,是直系亲属呢哈哈哈哈哈。” 顾承淼死死盯着张靖的眼睛,张靖回了一个冷静又无辜的眼神。 顾承淼:“……” 真就一点没把他往别的感情上想呗。 他到底在对一个妖期待啥。 不对。 顾承淼脑海里又想到刚刚听到的,张靖之前受的苦。 所以其实她对所有人类都不仇视,已经是她天性良善了。 他们能有三年前碰见的机会,也是因为张靖心善,把那么多实验体都送了出去。否则顾承淼早死了。 是他太得意忘形,还妄想着跟她发展什么感情。 男人挫败地把帽子扣得更低,缩到单人沙发上去了。 张靖没有多想,刚刚说那话只是不想气氛那么伤感。毕竟她现在没有在实验室的记忆,听他们讲那些更像是听故事。 就是别人替故事伤感的时候,故事的主人公还是自己,然后自己还不记得了。 就很怪。 校长室里气氛轻松了一点,也安静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 张靖轻缓的声音响起:“那梁雨呢?几个月前,他真的,是偶然找到我的吗?” 柴校长刚刚放下去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第31章 我也是疯子 梁雨就住在公司的员工宿舍里。 一大堆人找上门的时候,他正窝在那里猫冬。 冬天不出海,公司里也没有别的事情做。 梁雨还是很瘦的样子,带着眼镜,但挽起袖子露出胳膊时就能看到他明显凸起的肌肉。 “老大。” 乌河喊了一声,梁雨就开门了,看见柴校长、秦冬和顾承淼他不惊讶,这些人他都认识。 看见张靖的时候,他瞳孔紧缩了一下。 于是人乌泱泱地挤进了那个并不宽敞的员工宿舍里。 张靖穿得最单薄,进入暖和的室就有点不自觉地烦躁,她还是喜欢冰凉凉的水。 “你们要问我什么?” 梁雨先说话。 他看了一圈,柴校长似乎是在思考着怎么开口,张靖以外的其他三个年轻人都各自沉默着,毕竟这件事他们都没啥立场讲。 最后张靖开口了:“我想听听你和张溪的事情。” 她笑了笑,因为不经常做这样的表情动作,所以脸上的肌肉笑起来时有点奇怪。 她说话也慢悠悠地,仿佛不是在质问一个曾经的危险分子,而是在给高中生讲数学课。 让人一听就舒服地想睡。 “你和张溪是什么关系……怎么会在那么久之后才找到我,又为什么,那么确定张溪还活着。” 梁雨沉默着,没有看她。 张靖笑了笑,眼睛里荡出一道冷冽的光,秦冬和顾承淼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好吧,你不说我也猜到了一点,定位?还是她也把自己当实验体了?” 乌河抬头看了看老大,又看了看抱着手臂的张靖,语气有些小心翼翼:“阿靖……?” 张靖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吊着的手,语气也没什么温度: “干什么?你喊我再多声,也阻止不了我想杀了你老大。” 乌河乖顺地不出声了,她知道张靖又变成了那个有点凶但实际上不会伤害无辜的大鱼。 柴校长看着张靖,眼神里有点欣慰。 然后就被张靖毫不客气地一顿嘲讽: “少自以为是地用那种恶心眼神看着我,真把你当拯救可怜鱼妖的大善人了?少来。早干什么去了。” “我也不是因为你那装模作样的几句话才出来的。” 柴校长脸色苍白不说话了。 对不起张靖的事情是她自己干的,谁也否认不了,除了张靖没人能替她原谅。 秦冬也有点紧张地看着她。 张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毕竟当年确实吃了秦冬不少东西,这小年轻就是心眼子多了点,对鱼还是不错的。 但一屋子人整整齐齐,张靖觉得也不好忽视秦冬,想了半天找到一个她喂的鱼太大有点噎人的理由,于是冲她翻了个白眼。 秦冬愣了一下。 至于顾承淼……就不用说他了,眼神都没得到一个。 张靖本来只是对吸引她的纹身感兴趣,现在知道原因了就不想关注了。 这次来单纯充当一个打手的角色。 突突完了一圈,张靖终于爽了一点,一只触手伸过去把窗户戳开,屋里几个人忙不迭地套上外套。 梁雨旁观了她的脾气,终于在触手环绕的武力威胁下举起双手。 “我说,我说,你先放下触手行吗……” —— 他们是研究生同门,但梁雨读了两年硕士后就退了学。 后来张溪从中科院辞职,两个人再次因为工作搭上了话。本来没什么好说的,张溪却突然邀请梁雨给她做助手。 很奇怪。 梁雨之前很嫉妒她,但私心里他也承认这人无与伦比的才华。 梁雨的成绩都是他拿时间拿精力换来的,张溪不一样,她天生就是吃科学这碗饭的,她不喜欢重复和老旧,喜欢新的,大胆的想法。 偏偏这个时代要的就是创新型人才。 如果说张溪是个疯狂的天才,那梁雨就是被天才的光芒掩盖的那个人。 他因为被张溪的光芒打压而抑郁内耗的时候,张溪只是轻描淡写地嗤笑一声,丝毫没有把他的情绪放在眼里。 所以梁雨退学了。 他要逃离这个太阳,只要离开。 但兜兜转转两个人还是碰见了,彼时梁雨和张溪的地位仿佛颠倒,一个是短暂落魄失去了工作的女人,一个是事业有成成熟冷静的男人。 梁雨心里很得意,甚至藏着一丝不明不白的期待。 张溪冷眼看着他,什么梁雨想象中的服软认错的话她都没说。 很快随着张溪的天赋展现,梁雨仿佛一下子被拉到了曾经的谷底。 这一次他选择了妥协。 他没有离开,并成为了张溪的助理。 他们成了一伙的,所以不需要在意谁比谁强,谁比谁有天赋。 梁雨这样安慰自己。 后来发生的事情有点疯狂,对梁雨来说却丝毫不意外。 没有什么人能比敌人更了解你自己,没有什么人能比梁雨更了解张溪。 也许曾经的那些想要张溪落魄的阴暗想法还在,他打着正义凛然的幌子,和柴校长一起成为了告发者。 但在特情部处理张溪前,她做了什么呢? “她早就把自己和实验员都列入了‘蓝色心脏’计划,她是个疯子。” 梁雨这么说着,因为回想起这些久远的事情,他有些迷茫地捏了捏眉心。 “我也是个疯子。” “我居然就那么相信了她。” —— 在那柄纹身枪真正贴近他的皮肤,带来冰凉的感受时,梁雨沉积的恐惧爆发了。 他挣扎着起身,甚至挣断了束缚带,看着那个包裹严实只露出一双冷血眼睛的人,满心满眼都是恐惧。 是的,那时候他才彻底承认。 这场持续了快十年的单方面较劲,最根底的原因是,他恐惧张溪。 恐惧被她的天赋压在地上摩擦,恐惧她那义无反顾无所畏惧的性格,恐惧她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 可是面对瑟瑟发抖的梁雨,张溪甚至笑了出来。 她的嗓音有点哑,却仿佛是塞壬的歌声,诱惑着迷失的船员: “你不是想赢过我吗?这就是能让你赢的武器。” 她举起手里的纹身枪,口罩下的嘴唇咧开,眼睛弯弯笑意满溢出来。 “来拿呀。梁雨。” 第32章 就像是人的灵魂寄居 “我身上,算是……最成功的样本。”梁雨说。 张靖点点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怪不得,碰见顾承淼我还能闻出来不对劲,碰见你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梁雨苦笑了一下。 “也有代价。” 他平静地说:“我应该快要死了。” —— 那个形状奇异的纹身最终还是出现在了梁雨身上。因此他受了不少折磨。 在监狱里的那一年时间,他痛苦地无数次想要发疯自杀,可每次想到张溪还没有下落,他总是不甘心。 “她自己身上也有,不算纹身,只是个缓释的皮下植入片。” 梁雨紧了紧外套,对张靖说:“你身上应该也有一个,那个东西能够看到定位。” 张靖眯了眯眼睛:“所以你一直能看到我?” 梁雨察觉到她眼底的危险,赶紧摇头:“不,我找到你的那天凌晨,一个虚拟地址发来的坐标。” 看到那个定位在海上的时候,梁雨心里的第二只靴子总算落下来了。他几乎是一瞬间就确定了那是张靖的位置坐标。 “一定是张溪发的,没有人会在几年后还持续追踪着你,当年的那个定位系统只有几个人知道……” 梁雨喃喃地说:“除了我和张溪,其他人已经死光了……” 张靖冷酷地说:“不,张溪死了。一定是其他人发的。” 梁雨激动得要站起来,他说不清此刻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情绪,到底是期待着张溪回来还是她彻底死掉。 他只是下意识反驳道:“她肯定还活着,她那样冷血的人……踩着人血人肉也要活着……” 张靖不耐烦:“我说她死了就是死了。” 顿了顿,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我亲眼看着她被无数条食人鱼撕碎,我尝到了她血液的滋味。” 那张好看的人类面颊上露出来的神色,宛如一个在无人区生长起来的野蛮怪物,非人感满溢出来。 她说出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如果我的味觉没有出错的话,她的身体已经崩溃了。到处是腐烂难吃的味道。” 她嫌弃地撇撇嘴,仿佛还能想起那天被水流冲到嘴里的,让她三天没吃下饭的感觉。 “恶心。该死的人尸体都是恶心的味道。” 梁雨还在喃喃:“怎么就死了呢?她怎么就死了呢?” 秦冬从那一瞬间的震撼中缓过神来,她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觉到一个大妖嗜血的压迫感。 她的喉咙动了动,嗓音有点哑: “你太害怕她了,把她摆在了一个不可能打败的位置。但实际上,她也不过是,凡夫俗子,血肉躯体。” 乌河磕巴了一下,接话:“所以到底是谁发的定位?” 梁雨估计是此刻最迫切想知道答案的人,他回忆道: “当初知道植入片的除了我和张溪,还有两个实验员……但那场爆炸之后,他们的尸体都被人找到了。” “还有谁……还能有谁……” 秦冬思索了一下问:“张溪没有别的亲人朋友了吗?” “没有。”梁雨肯定地回答。 “张溪是被资助上了大学的,后来拿奖学金还有她自己做各种课外工作,足够她读完书进入工作。” 柴校长沉默了一下:“也许……有一个人知道。” —— “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仿佛无情机器一样的人吗?某种程度上说,张溪也太强了……” 乌河忍不住问。 顾承淼嘴里咬着一根糖,含糊地回答:“谁知道。妖倒是有一个。”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前方副驾驶上坐着的张靖,那条鱼正闭着眼睛小憩。 顾承淼原本以为张靖或许对秦冬有点感情,乌河也有可能,毕竟她俩从一开始就是站在张靖那边的。 而自己不仅怀疑了她杀人(虽然是真的),还几次三番要深究她的秘密,让张靖产生了明显的抵触。 可这些天相处下来,发现张靖真就是个把食物链看得比感情重的妖。 也许这就是妖和人的区别吧。 想通了这一点,就像是那天晚上想通了为什么张靖会喜怒无常一样,让顾承淼感觉整个人都升华了。 她是妖啊。 注定就不能以人的各种感情考量她。 秦冬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偶尔还能用一道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傻孩子。 虽然她和张靖的相处时间也不是很久,但她总是思虑得更多更深。 就算加上从前在人类世界待的那几年,张靖也很少和人相处。但行为举止却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秦冬在特情部看到过很多妖族,没有一个是能在短短一两个月就完全适应人类生活的。 张靖她太自然了。 待在学校里,如果不是那桩杀人案,几乎不会有人能看出来什么不对。 她仿佛就能那样安然地一直以人类的身份生活下去。 反而在变成另一个“张靖”时,她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妖”。 就凭两套记忆系统,真的能做到这么清晰的分界吗? 一个冷静寡言,克制守礼,对人类世界的各种新东西似乎都接受良好。她对人类的躯体使用更熟练。此处参见她用掐脖威胁顾承淼。 另一个活泼而残忍,睚眦必报,行事更喜欢用妖族物种的本性,即便是拿武力值威胁别人,也更喜欢用触手。而且喜欢以原形呆在熟悉的水里。 很剥离。 更像是一个人类的魂魄,寄居在了妖族的身体里,两个灵魂轮流出现一样。 —— 张靖一点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个人的思想已经极限接近真相。 她这几天都很累,不仅仅是赶路去寻找柴校长所说的那个人,也是因为脑子里的意识在打架。 似乎是受到了柴校长和梁雨他们讲述的事情的刺激,之后她每天都在做梦,能够看见从前经历的一些场景。 随着那些画面逐渐清晰,一种幻痛也持续不断地折磨着她的身体。 能忍,但就像牙疼一样,一直疼下去真让鱼烦躁。 她霍然睁开眼,裙子底下触手有些躁动,那些银环稀里哗啦响。 车厢里窸窸窣窣说话的声音瞬间静了一下 ,顾承淼、乌河和柴校长就像三个乖乖的鹌鹑一样挤在后车座。 秦冬盯着前方的路段,手指捏在方向盘上,挤得有些变形。 心惊胆战的四人:阿靖的鱼格变化越来越没有规律了…… 第33章 张溪的血再次流淌 车子到达了张溪之前本科时生活的那座城市,从高速上下来,又顺着柴校长磕磕绊绊的指路,拐到了乡村。 终于停在了一所大庄子前。 这所庄园被打理地不是很好,草木植被早已长得失去了规律,显得很杂乱,通往房屋的小路倒是被清出来了。 柴校长打了个电话,但没有人接。 她耸了耸肩,没办法了。 梁雨见其他人向他看了过来,忙摇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乌河又冲着房屋大喊了几声:“请问有人吗?!” 几个人等了一会,正好碰上一辆车从路尽头驶过来,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下,车的速度一缓再缓,充分透露出车主人的犹豫。 最终还是停下了。 副驾驶上探出一个头:“你们是谁啊?在宋老师家干什么?” —— 半小时后,张靖一群人,再加上刚刚那辆车上下来的两个人,一共八个,总算是都安静地挤在了客厅沙发和凳子上坐下来。 “你说你们是张溪的朋友?” 副驾驶上下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听见这副说辞犹豫了一下。 梁雨赶紧拿出了一些之前共事的资料和聊天记录、视频啥的。 柴校长也出言佐证。 “好吧,那你们来找宋老师干什么?张溪又犯什么事了。” 那女人有些气愤地说。 大家都在这句话中感觉到了不对劲,沉默了一下,还是柴校长最先说话:“张溪她……已经死了。三年前就死了。” 女人错愕地睁大眼。 —— 张溪从小到大都没什么长辈,进入大学后碰见了心理学教授宋老师,成了她人生的一个意外。 张靖她们碰见的女人和开车的男人都是宋教授带了多年的学生。 在他们两个的口中,几个人还原了张溪的一部分过往。 起初是宋教授对张溪的心理状态很感兴趣,后来她起了惜才爱才的心,又怜惜张溪没有父母长辈。 和宋老师的相处,让张溪第一次知道了像母亲一样温暖的关怀是什么感觉。 宋老师的学生都知道有个本科学妹很受老师的宠爱,宋老师没结婚,几乎把张溪当女儿一样养着。 “我们本来也没什么意见。张溪性格不好相处没错,但对宋老师却很好,她总是乐意在宋老师面前装出一副可怜学生的样子。” 女人冷笑了一下:“她打量着宋老师什么都不知道?宋老师可是心理学教授,不过老师故意顺着她。” 他们关系的僵化是因为,张溪有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和宋老师吵架,然后气得宋老师心脏病发作,差点没有救回来。 张溪在病床前跪了很久,但丝毫不愿意张口认错。 自那以后几个师兄师姐就对她有了芥蒂。 张溪保研直博去了另外一个城市,然后和宋老师见面的机会少了很多。两个人的关系似乎缓和了一下。 “三四年前吧,张溪回来了一趟,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她。” 女人冷淡地说:“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她离开后,宋老师的身体就一直不太好了。老师研究了一辈子心理学,却医不好自己的心病。也无法治愈张溪固执的性格。” “后来老师的葬礼上,张溪也没有出现。我也是听你们说才知道她早就死了。” “就当宋老师养了那么多年的白眼狼吧。人都死了,说恩怨也没了意义。” 所有人都沉默了。 “我说完了,你们没有什么要问的就离开。这个庄园已经没人住了。怪冷的。” 他们师姐弟来一趟也是为了给宋老师扫墓。没想到碰见了这几个有些奇怪的人。 “宋老师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女人回答:“去年5月10号。” 张靖瞳孔一缩。 那个定位被发到梁雨电脑上的时间。 (注:已经是寒假时间,也就是新一年的一、二月份了,说去年不是bug) —— 回程的路上所有人都很安静。 事情几乎已经非常明了,张溪或许是为了给宋老师治病,也或许是为了她自己的野心,她开启了实验计划。 但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将一个信号发射器关联到另一个人死亡的时间点上的。 那时候或许张溪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无论之后她能不能活下来,张靖的信号都会出现在某一个地方。 再加上实验资料,这无与伦比的力量的诱惑,一定会有人成为她的接替者,张靖或许会陷入新一轮的逃杀中。 “难不成宋教授死亡前自己发送的?还是说她身上的脉搏关联着发送器?” 乌河喃喃道,她不经常动脑,可这几天了解了张靖的过往后,就一直在不停地绞尽脑汁。 她觉得自己头好痒啊,似乎要长脑子了。 秦冬看了她一眼:“这个问题不重要了,我想知道为什么会发送到梁雨那里,她既然已经连后事都准备好了,怎么会想不到梁雨的叛变?” 这不客气的话惹得梁雨面色难看。 他哼了一声,扭头不理他们了。 张靖推了推眼镜:“应该算准了梁雨会死吧。” 车内瞬间寂静下来。 张靖透过车窗看着不停闪过的风景: “她是实验的核心,怎么会不知道这个纹身的危险性和不可控性呢,如果那时候梁雨已经死了,这个信号就无人知道是什么含义,自然作废。” “但如果梁雨没死——” 张靖诡异的瞳孔透过后视镜,看向梁雨隐藏在阴影中的眉眼。突然笑了一下。 “当他意识到自己快要死了,如果给他一个抓住血液供给者的机会,那他会不会拼尽一切要找到我,然后研究让自己活下去的方法呢?” “这样的话,新的‘蓝色心脏’实验计划,就会出现。嘭——” 张靖比划了一个炸烟花的动作,神态像是天真的幼儿般,那双眼睛里的疯狂藏的很深,却又让人浑身发凉。 “——属于张溪的血会再次开始流淌。” “张溪耗费了那么多年为了这个实验,‘蓝色心脏’早就变成了她的一部分。” “当梁雨开始追捕我的那一刻,就是张溪重新活过来的时间。” 她平淡的声音说完的一瞬间,死一样的寂静。 开车的顾承淼青筋暴起,立刻拐到旁边的小路上停了下来。 他暴躁地拖着梁雨下车,拎住他的衣领按在了地上,二话不说先揍了两拳。 梁雨痛哼了两声,然后居然慢慢笑起来,最后变成了癫狂的大笑。 他曾经说,没有比他更了解张溪的人。 可事实上,即使张溪死了三年了,她还能透过一层层时光,轻描淡写地告诉他: 我早就看穿了你的狼狈与阴暗。 就像我知道,你一定会为了那陌生的力量,主动匍匐在我的实验台上一样。 多年前的纹身枪落了下来,在梁雨的心脏上描绘下了深刻的名叫张溪的印记,擦不了,剜不掉。 如影随形,似痛似爽。 第34章 反正我的命是你给的 “是!我是有这个心思。” 梁雨被揍得鼻青脸肿,爬都爬不起来。 他干脆躺在地上,视线扫了一圈,龇牙咧嘴地露出一个笑:“张溪她什么都算到了,可不还是死了。我呢?我至少赚了好几年……” 他是什么时候察觉到身体不太对呢? 大概是听乌河说张靖被特情部带走的时候吧。 梁雨的身体素质好得过头了,因此只要有一点不对,他就敏锐地察觉了出来。 他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血液中血小板含量急剧降低,从之前的巨力到现在搬个桌子都会喘。 他不敢出海了,生怕一不小心被划破一个伤口,自己就会失血而亡。他甚至不敢让其他人发现他身体的虚弱。 也许梁雨在打捞张靖的时候,的确存了那见不得人的心思。 可是后来,他又害怕了。 他知道自己从来都是胆小鬼,读书时不敢正面直视张溪的压制,工作时哪怕愤恨也只会委曲求全。 梁雨害怕自己一旦开启,就无法控制事情的发展。 他总觉得自己周围有无数双眼睛看着,盯着他的每一处错漏,每一处冒进。 他不敢失败,更承受不了失望。 于是他犹豫了很久,最终把张靖送到了柴校长那里。 他甚至恶毒地想,柴校长不是自诩正义善良吗? 她看到了张靖会怎么想?特情部又会怎么想?那群研究疯子,没有一个不想要做出惊世骇俗的成绩。 他等待着,每天都焦虑到神经质的地步。 他想联系乌河,这个女人向来是个愚蠢的,从来不会怀疑她的老大有什么险恶用心。 但几次要打出的电话,拨打到一半,他又猛然挂断了。 “他们抽你的血液了吧?”梁雨嘴角开裂,一笑就流出一行鲜血。 他的血是暗色的,仿佛掺杂着什么粘稠的物质,不似正常人。 “你猜猜,当他们知道世界上还有顾承淼这个活生生的例子的时候,还有谁不会对你的血液你的力量心动。” 张溪死了,还有千千万万个张溪。 梁雨成为不了那样的掌控者,但他会成为一把刀,谁让他不好过,谁让他嫉妒,他就拼个鱼死网破,也要割下对方一块肉来。 张靖俯视着他,没什么表情。 她眨了眨眼,慢慢地说:“我虽然是妖,可我却相信人类的领导者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 妖族都存在多少年了,又不可能只有张靖一个人的血肉特殊,以前人类真是没有心动过吗?她不信。 可现在妖族照样能安全隐藏在人类中生活,甚至有特情部专门替妖族善后。 也许人类确实是想从妖族身上得到一些助力,可一定不会发展到张溪那样疯狂的地步。 不然这个社会早乱套了。 特情部抽了张溪的血,但几个月过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说明他们就是铁了心要把张靖连同三年前的那桩案子一起瞒下来。 “你的野心遮蔽了你的视线,其实这是很简单就能看出来的事情。” 扔下这么一句,张靖就回去车里,闭上了眼睛开始睡觉。 懒得多搭理他。 梁雨愣在那里,又哭又笑地:“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要死的又不是你们!你们怎么可能体会我的痛苦……” 然而秦冬和乌河几个人都转身离开,没有人愿意听他诉苦。 乌河的脸色很难看,秦冬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 梁雨眼睁睁看着他们要把他扔在这个地方,突然鼓足了力气对顾承淼喊:“你也会死的!!你难道不恨吗?!” 顾承淼没有看他。 只是上了车,又认真地替张靖系好安全带,然后露出一个笑,轻声说: “死了也没关系,反正我这条命就是你给的。” —— 所有事情结束后,张靖就准备离开了。 她这个决定做的猝不及防,得到消息的人只有一直住在学校的乌河和柴校长。 张靖正坐在校长室里,她取掉了眼镜,头发随意挽成一个啾啾,穿着一身很有设计感的衬衫长裤,那是乌河给她选的。 大妖懒散地向后靠在沙发上,一双长腿交叠翘成了二郎腿,西裤绷出她紧实的腿部线条,斯文又禁欲。 手指搭在沙发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冷白到不似人一样。 偏偏她的表情又是漫不经心的,那双瞳孔没了遮掩,透着让人心惊的冷色。 是的,就在她的记忆正式融合之后,她也终于能完美化形成人类的模样。 其实说是找回了自己失去的记忆,不如说她的记忆真的很均匀地裂开了。 前几世的记忆遗留在一个麻木自闭的鱼格里,另外那几年痛苦的记忆则是被分裂出来的另一个攻击力比较强的鱼格承受。 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算是她这个物种的一套保护机制。 柴校长知道挽留不了她,于是只问:“不跟秦冬顾承淼他们说一声吗?” 张靖垂下眼睛,有些倦怠地回答:“没必要。” 她好歹也谈过好几场恋爱了,怎么看不出来几个人对她的心思。 既然她自己没有这个意愿,那也不用交集太深,免得浪费彼此心力,还容易失望。 要不是乌河住得实在太近瞒不住,可能张靖真就这么走了。 她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化人后一些细节还是有所差异的。 因为本体的肌肉非常结实,所以她无论是身高还是身体素质,都要比寻常女性高不少。 她挺喜欢这副躯壳的,也很好奇这个有妖族存在的现实世界到底是什么样。 所以张靖准备去特情部开几个证明,防止自己在旅途中出了什么意外暴露身份,也好在特情部分部可以解决。 没想到,她随着记忆来到总部的时候,正好碰上了秦冬和顾承淼出任务回来。 张靖:“……” 好巧啊,又见面了哈。 两人还带着队员呢,秦冬直接挥手让身后跟着的两个人回去了。 顾承淼就带着一个颜梨,颜梨不准备走,他也好久没见这个大妖了乍一看居然换了个模样似的,整只鱼气势锋利起来。 秦冬笑了笑:“你来总部办什么事吗?” 张靖默了默,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搞几张身份证明。” 颜梨奇怪道:“你又不出省不出国的,要这个干啥?” 这孩子显然被张靖现在斯文沉静的模样迷惑了,忘记了那天受的苦。 张靖:“……” 小孩真会说话。 秦冬、顾承淼:“……你准备不告诉我们就离开?” 面对两个难得一致对外的队长,颜梨察觉到了不对劲,一溜烟跑了,只留下远远一句:“你们谈哈,我去交任务。” 第35章 明天也要开心 三个人坐在了休息室里面面相觑。 秦冬微笑:“怎么突然想离开了?我能知道原因吗?” 张靖喝了一口水,挺悠闲的:“想出去玩一玩,自从化形后也没怎么出去过。” 秦冬点头,半张脸还藏在围巾下面,声音有些沉闷:“我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吗?也不准备告诉我一声,让我送送你。” 张靖摇头:“没有。你们都对我很好,我只是有点累,或许外面的好天气和好风景会让我舒服很多。” 她眼神温和,气质又有点冷淡,仿佛曾经经历了很多事情。和秦冬从前见到的每一个张靖都不太像。 秦冬觉得这时候,她才看见这个人原本的灵魂底色。 原来你是这样一个人啊。 顾承淼的眼睛盯着张靖,他摸了摸自己后颈的纹身,开口说:“我能跟你一起吗?” 似乎是不想听到张靖拒绝的话,又继续快速说:“我的时间不久了,我不想最后一段生命还活在这里。” “我跟着你,可以替你解决麻烦,给你当打手,给你捞鱼捞海鲜,我也会做熟食。我快要死的时候,会主动离开,不会让你烦心。” “我还有这几年攒的工资,挺多的,够给你买很多衣服,给他们买很多漂亮首饰。” “行吗?” 秦冬有点讨厌顾承淼这种趁病撒娇的狡猾行为,但他确实要死了,而且秦冬知道张靖应该不会拒绝。 她向来温柔又心软。 —— 乌河在张靖离开的时候,只远远看了她一眼。 没敢靠近,怕张靖看见她眼睛肿成核桃的样子。 等车开走了,她才泪眼啪嚓揪着秦冬的衣服:“呜呜小聪明她怎么扔下我就走了……我们才再见面多长时间呀呜呜……” 秦冬嫌弃地从她手里扯着自己的风衣,有点后悔今天为了好看地送行而穿了这件,很贵的。 “你别擦我身上了……唉你——” 乌河还在掉眼泪,哭得有点腿软,只好靠在秦冬身上,低落地喃喃。 “他们都说妖的寿命很长,要是等阿靖回来了,我们都变成老太太了怎么办……” 秦冬恨铁不成钢地敲了她的头:“你以为你生活在古代吗?怎么了那么长一列火车高铁摆在那里当摆设啊?” 乌河有点蒙:“可是阿靖不是……” 秦冬冷静地说:“她只是不喜欢我们跟着她而已,偶尔遇见也不算意外吧。” 乌河又想哭了:“你真是有个可恶的好脑子啊……你分我一半吧……不然我怕被章鱼嫌弃太笨了……” “你有病吧……” “行了行了……我的风衣!!” —— 生活中的妖族确实藏得很深,要不是凭借着一些特殊的气息,张靖完全发现不了什么破绽。 在她和顾承淼自驾游到了第三年的时候,某一天顾承淼忽然跟张靖告别,说自己已经玩够了,想回去工作了。 顾承淼面色如常,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吊儿郎当地说: “我还挺喜欢我那份工作的,惩奸除恶,新时代大侠,是不是?” 张靖摸了摸他有些刺人的寸头:“是,很帅气。” 顾承淼眼眶突然就红了,用手遮了遮脸,声音里带着一点哭腔:“你夸我夸的也太直接了,我都不好意思离开你了。” 他生命的前二十年,风雨飘零,一直期待着有个人能一把将他拉出泥潭。 后来他自己成了一个匡扶正义的顾队长。 顾承淼觉得自己一生还挺有意思的,死前的最后几年,还能单独和自己喜欢的妖作伴一起出游,看遍大好河山。 虽然一年中总有那么一二三四五六个月偶遇几个情敌吧。 但终于还是坚持不住了。 顾承淼和张靖告别前还在想,当时那个凝血功能几乎消失的梁雨,被打伤扔在荒野上时,是什么心情呢? 如果自己现在离开,在一个无人的土丘旁死去,是不是也会变得和梁雨一样凄惨。 两个人说完了话,张靖拉着顾承淼的胳膊出门。把一脸懵的男人按在了副驾驶上。 顾承淼下意识问:“我们去哪?……不是,我要回去了。” 张靖:“我知道。” 车子开向他们最开始出发的城市,车窗开着,带着凉意的风吹在妖的发丝上,让她的面容变得自由而生动起来。 “我送你回去。” 送你回到那个承载了痛苦,又写满了荣誉的城市。 顾承淼转过头不再看她了,车玻璃的倒影上流满了眼泪。 其实他不爱哭的。 —— 也许是这个物种本身自带的基因挟制,张靖没有活那么长久。 顾承淼死去的时候,几个相熟的人都来送他了,几个队员哭得乱七八糟的,他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死得凄惨又孤独,安静睡着时还带着笑意。 之后张靖又活了十年。 直到那天,她若有所感地释放出自己所有的触手。 漂亮的幽蓝色花纹黯淡下来,下半截的粉色尖尖褪去,连光泽都没有那么强了。 张靖眨了眨眼,去了校长室。 柴校长在这里教书育人,一待就是几十年,或许未来也要继续待下去。 乌河早就辞职了,她重新回到了海洋上,不过经常会来和几个朋友聚会。 秦冬后来继任了秋副部长的位置,秋寒也正式升职成了总部部长。她们带出来的人各自发展得都不错,有的人辞职后在现实世界也能生活得很好。 张靖想了想,选择跟众人告别。就算是离开,她也不喜欢留下什么遗憾。 乌河一直是个挺坚强的人,那天抱着张靖的触手默不作声流泪好久,最后哭晕了过去,把众人吓了一跳。 秦冬是那么多人里情绪最稳定的一个,她只是握着张靖的手,轻轻吻了一下手背,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明天也要开心。” 张靖看着她,这个聪明又难以捉摸的女人没再说什么了,仿佛刚刚那句话只是她的一个错觉。 明明知道你的前路还有无限可能,但我却只能停留在这一方时空里目送你远去,只衷心祝愿未来的日子你一切都好。 “很高兴你这次愿意和我说再见。” 秦冬说。 第36章 你的过往,你的未来【四卷终】 再次回到那个空间的时候,张靖甚至有了一种熟门熟路的安心感。 疲惫让她闭上了眼睛,灵魂的光芒暖融融地环绕着她,将她这一生的苦痛、倦怠慢慢拂去,只留下一个如同故事书般的梦境。 【她看起来很累。】 【可是她还没有拼完整。】 【一定要完整吗?】 【她的灵魂太碎了……】 微弱的回应从光团身上传来,霎时间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它夺取,微弱的絮语安静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 张靖重新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一条条丝线,问:“你还在吗?” 【我永远都在】熟悉的声音回答。 张靖说:“你们都是我,可为什么我每一世的经历差别这么大?” 她最初的意识就是一个人类。 她从来不会对自己的立场有所怀疑,所以一想到灵魂和无数个世界,难免会想到前世今生。 【我们都是你灵魂的一部分。】那东西说【你灵魂中产生的每一个小意识,都有可能形成一个属于你自己的世界。】 【哪怕它零碎,不完整,也会随着你在世界中的经历,慢慢被补充。而你在旁观这个世界的发展,这是我们的荣幸。】 张靖沉默了一下。 “你们有属于自己的生命吗?” 那东西很柔和地回答:【我们因为你而存在,你不死,我们就会永远等着你,等你来看望我们,等你审阅我们的成长。】 有零零碎碎的声音响起。 【我们爱你,阿靖。】 【你也爱我们。】 【我们就是你啊。】 张靖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随着这汹涌而来的声音在颤抖,她说:“可我的记忆好像在慢慢地藏起来。” 张靖哭泣道:“我开始忘记很多人。我忘记了曾经的感情,我开始纠结苦痛,幸福于我太过汹涌,却也因为太多而被忽视。” “这也是你们在等着的吗?” 【不要伤怀,阿靖】 低低的絮语似乎有点着急,七嘴八舌地安慰着她。 【你最值得拥有幸福。】 【我们甚至只希望你幸福,而非经历痛苦。可是那些都是你的过往,你的意志,和你的未来,是你灵魂的一部分。】 【你经历了爱情,经历了阴谋诡计,经历了奇迹的洗礼,你体会到了怪诞、友爱、亲近,你不为失望而自暴自弃,不为幸福而迷失自我。】 【这都是你灵魂的光芒。】 【如果累的话,就睡一觉吧。忘记了也没有关系,因为他们本就融入了你的骨血,成为了你未来每一步的指向。】 张靖停止了哭泣。 她清楚地看见有一条闪亮的光线崩碎,变成无数亮白的小光点,慢慢融入自己的身体。 她清晰地看见了无数个人,乌河、顾承淼、秦冬、还有那个因为痛苦而被遗忘的张溪博士,他们的脸定格在某个瞬间,那双眼睛却都注视着张靖。 她看见很多人渐渐苍老佝偻,最后死亡。 直到所有的画面都消散,重归一片黑暗寂静。 “我死后,这个世界还会存在吗?” 【会的。】 【直到和你有交集的人都消失,直到你不再被任何一个人记住,世界就会重新变成你灵魂的一部分,支持你走向下一步。】 张靖有点茫然。 “所以时间是不同步的。” 【当然。】 她快要忘记了第一个第二个世界中经历的很多事情,连记忆最深刻的爱人,都已经模糊不清。 她走过的时间太久了。 张靖闭上眼睛陷入沉睡。 —— 【补一点第四卷番外,不然本章字好少,是的我这是阳谋???】 秋时瑾大学毕业后,进入了特情部研究组,在这里她终于接触到了那个怪诞世界的秘密。 彼时她认识的很多人已经大不一样了。 秦满并没有在和秦家长辈相同的路上走,他选择了自己最喜欢的设计专业,之后没几年,转而进入了美妆行业。 秋时瑜和姐姐的性格不一样,她们大学所学的专业也不同,不过毕业后她也选择了进入特情部,入职外勤组,在秦冬手底下混资历。 他们后来还是玩得很不错,有空闲时也经常聚在一起谈天说地,聊年轻时的冒险故事。 秦满喝了一杯酒说:“也不知道闻人萧那小子怎么样了。” 秋时瑜看了姐姐一眼,懒散地靠在沙发上:“那小子不知道去哪里玩了呗。把几个老朋友忘得死死的。” 秋时瑾挑了一下眉头。 她看了一眼手机,把音乐关掉,接起了电话:“嗯,你直接上来就行。” “谁啊?要过来玩?” 他们一起的朋友也有几个,秦满随口问了一句,秋时瑾却不肯说,只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转头看门口。 秋时瑜手里的杯子掉地毯上了,一下子把怔愣的她吓醒了。 “闻人……” “闻人萧!!” 秋时瑜喃喃的声音完全被秦满怒气冲冲的嗓子遮住了。 他也不管优雅不优雅了,一下子蹦起来勒住站在门口那人的脖子: “好你个家伙,给老子玩消失是吧!!” 闻人萧猝不及防被勒得咳了几声:“小花……我错了,你放开我解释?” 曾经沉默的少年早已长大,一头硬茬茬的寸头个性十足,脖子上甚至还有青蓝色的纹身。 原本瘦削的身体仿佛吃了膨大剂一样,肌肉结实,连宽松的衬衣都遮不住,显而易见成了一个西装暴徒。 秦满生完气了才发现,闻人萧一站起来,他都能被双脚离地挂在他脖子上。 他难以置信地松开他后退,上下打量,然后又看向秋时瑾,有些委屈:“瑾姐!你早知道是他?” 秋时瑾摇头:“也是第一次见,之前刚加上联系方式。” 她一说话,闻人萧的眼睛就看过去了,仿佛落了星子一样亮了亮。 她也高了不少,繁琐的实验、常年的研究所生活让她整个人显得禁欲又书卷气,唯有面孔上的神色,还是那般沉静。 秋时瑜无语地咳了两声,勾着秦小花的脖子:“走,陪我去买些吃的,饿了。” 秦满奇怪:“咱不是才吃了饭……诶诶别拧了,我去不就行了。”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昏暗的灯光下,男人慢慢走近,伏低身体,试探性地将头靠近。 那双眼睛里的火焰仿佛侵略性十足,但一举一动都带着谨小慎微:“瑾姐,我回来了。” 秋时瑾沉默着看了他几秒,看得闻人萧心下慌张,她才抬起手奖励般摸了摸他的头发:“乖。” 闻人萧身后无形的尾巴都要摇断了。 秋时瑾的手指滑了一下,碰上了他脖颈上狰狞的纹身:“什么时候喜欢这个了。” 闻人萧说:“工作需要,就去刺了,明天纹身店开门了我就去洗掉。” 他知道秋时瑾最喜欢干净,就像他知道这个女人一点也不喜欢恋人比她强势一样。 秋时瑾笑了一下。 她轻轻摸了下闻人萧的下巴,男人瞬间心脏爆炸般,整个人软下来,得寸进尺地把头放在了秋时瑾腿上。 “欢迎回来。” 第1章 星际时代的穷学生 【写在故事前:星际(有一点私设)+偏日常+结局1v1小甜文+微万人迷 认真冷淡学习至上女主x表面散漫实际纯情暗恋款男主(肖沅) 老规矩这里的万人迷有友情向爱情向亲情向各种向,总之不是只有爱情。当然也会有单箭头 上一卷走剧情让我有点长脑子了,我决定这一卷写点甜的,谈谈恋爱,所以写感情发展比较多_(:3ゝ∠)_ 谢谢观看!谢谢指出错字和逻辑漏洞!】 ——正文—— “欢迎光临小时便利店。” 随着自动门打开,机械的欢迎声响起。 方京墨拍了拍肩膀上沾着的雪粒,目光看向收银台时微愣了一下。 那里坐着一个面容清隽的女生。 她穿着印着便利店名字的制服,正低头看着一本厚重的书,右手边还在用智脑打字。 侧脸线条流畅,脸颊清瘦,垂眸专注地盯着书本,浑身自带一种冷淡的气质。 星际时代无数商店已经实现了机械智能化,一般人站在那里只是偶尔处理一些机械不能灵活思考的事情。 所以女生并没有关注进来的人,只是喝了一口水,接着就继续思索着什么。 方京墨抿了抿唇,移开视线往内走去,拿了一管营养剂就坐在了店铺靠墙边的桌椅上。 他拿出自己的智脑打开作业,一抬头就能看见女生的侧脸。 店里也不止他一个人在这里躲避风雪,偶尔传来交谈声,浅浅的暖香飘散在店里,将人烘得全身暖和。 方京墨写了没几个字,思绪一飘就转到了女生身上。 事实上,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他也不是第一次看见女生这种游离在人外的模样。 女生叫张靖,是方京墨的同班同学。一个总是很沉默,却意外地又引人瞩目的人。 也许是因为她总是孤身一人,不是在忙着兼职赚钱,就是在学习完成作业。 不像是还在学校的学生,更像是一个沉默的又忙碌的大人。 她和班级里热热闹闹的氛围格格不入。 方京墨也并不太擅长说话,但人天生就是群居动物,他入学后也会有两三个朋友,和室友的关系也不错。 张靖这样神秘孤冷的人,总是会吸引一些目光的。 方京墨这样想着,站起身走到柜台处点了一杯热饮料。 他站在等餐处,等待的间隙,能够更加清楚地看见张靖写字时凸起的指骨,手背上淡蓝色的静脉。 黑色衬衫的袖子被挽到了手肘处,露出的小臂结实有力。 不知道是不是方京墨的错觉,他似乎在臂弯处看见了露出一小半的纹身。 他看不清是什么形状,只是下意识地想,张靖这么冷淡成熟的人,居然也会有纹身吗? 张靖察觉到了视线,抬头,是个很年轻的男生,他似乎在发呆,没有注意到已经做好的饮料。 “客人,还有什么问题吗?” 方京墨被一道清朗的声音唤回了思绪。 饮料被那只好看的手递了过来,还贴心地垫了一张纸。 张靖嘴角抿着微微的笑意,沉静的有些锐利的眼睛看着方京墨,似乎在耐心等待着他的回答。 方京墨微微张开嘴,却只是仓促地摇了摇头,耳朵带着红意离开了。 偷看被发现什么的,真是太丢脸了。 只是张靖似乎没有认出他…… 方京墨的羞意褪去,莫名有些失落,他坐在位置上,咬着吸管,望着继续看书的张靖,心跳声渐渐平复下来。 —— 冰冷的寒季,联邦军校附属第一中学早就放了假,此刻学校里只剩下零星几个人,有值守的老师,还有申请了留宿的学生。 张靖就是其中之一。 光脑手环发出震动,张靖关掉后,低头看了眼备注,是提醒她要去维修店做兼职了。 她从书海中抬起头来,揉了揉酸痛的脖子。 这里是星际时代,人类的科技早已超乎张靖从前的所有认知,就连人类这个物种都发生了大跨步的进化。 穿越而来的她睁眼就是在教室上课,一脸懵地听了一节课的天书后,终于体会到了成绩差生的痛苦。 还好这具身体有遗留下来的记忆,不至于听不懂话,至于学知识……再说吧。 她勉强度过了漫长的两节课,挨到了中午。之后沉默地跟随着人潮,从教室涌动到了宿舍,连食堂也没敢去。 趁着宿舍暂时没有别人,她才松了口气开始查看这个世界的背景。 没多关注什么星际发展历史啊虫族战役啊之类的,她第一个想解决的是自己的生存问题。 张靖,孤儿,17岁,联邦军校附属第一中学高中部二年级生。来自遥远的z79星,因为觉醒了精神力,被送到了中央星系的军校附属中学培养。 等到通过考核,就能入职军校,然后进入战场。 打仗…… 想到这个词张靖其实有些烦。 遥远的兵戈碰撞声仿佛还在耳边,那时没有热武器,也没有人类统一敌对其他种族。而是人和人打,用血打,用肉打,用生命打。 但,来都来了。 捏着眉心花了一天时间把基本情况了解到位了,又在学校溜达着把记忆融合了个遍。 最后终于饿急了去食堂狂吃一顿……然后成功吃麻了。 到底是谁教这群宇宙人这么做饭的…… 张靖一看菜品,价格比营养剂贵不说,里面的菜奇形怪状,味道就像猝不及防下被扇了一巴掌。 她觉得凭自己改变这里的食谱无望,于是麻木地开始喝营养剂。 一边喝一边狂补课程和作业——感谢通识知识免费的时代,感谢发展超前的科技,感谢无所不能的星网。 (不感谢并讨厌原身学得一团糟的记忆) 直接让她梦回曾经在古代青水书院为了基础考核而拼命的日子。 终于能让她在期末考试之前,活过来了。 于是美美迎来了一个长达一个月的寒假。 时间的自由支配权拿到手,张靖先是高兴了好一阵,然后打开自己的余额一看,瞬间不嘻嘻。 她火速申请了最便宜好用的学校外部宿舍作为寒假住宿点 。 穷,太穷了,当她以为原身只喝营养剂是因为食堂难吃的时候,真正的原因是她买不起更贵的东西。 好在这个时代能提供给年轻人的选择是多样的。 张靖拿出曾经找无数稀奇古怪兼职的精神,在星网到处捞,最终凭借曾经的“机甲分解原理”选修课,找了个平平无奇的修理铺打杂的小时工。 老板甚至是可怜她一个未成年被迫打工才收下她的。 工资不多不少,大概就是够她吃饭加付学校房租这样子。 所以张靖还不能只干这一个工作,因为她还有下学年的学费没有凑够。 她又找了一个便利店的晚班上,因为工作内容简单,她可以边温习书本准备考试边上班。 真是一文钱难倒大女人。 第2章 大家都是好人 “小张!过来,这边需要补涂层,你负责。” “好。”张靖应了一声,从展示橱窗旁边走了过来。 店主旁边站着一个三米高的观赏型机甲,是前几年刚出的新款,此时机甲左臂上被磕掉了好大一块涂层,还有一个凹陷和不少划痕。 她检查了一下,旁边传来声音问:“还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吗?” 张靖看了一眼,机甲的主人是个年轻人,生的白嫩,估计不是战士。 “能。”她低下头简短地应了一声。 机甲主人瞅着她还算熟练的动作放心了,他看了看修理工年轻的脸庞,有些疑惑: “你是联邦军校的学生吗?这么年轻就出来工作了?” 眼前的女生面色虽然冷峻,甚至眉眼长相还带着些天然的凶气,可肉眼看得出来很年轻。 那尚且青涩的温润气质中和了她长相带来的距离感,成就了一种出众的气质。 张靖边准备工具,边抽空应声:“不是军校学生,过来兼职。” “噢。” 其实男生觉得她身上的某些特质还挺像那些军校生的来着,有种很能给人安全感的挺拔沉静。 说了两句话她都回的简短,一时间男生也没有了搭话的兴致,干脆坐在休息区等待。 张靖拿工具修复好了划痕和凹陷,又重新补了涂层,喊了店主过来检查。 “好姑娘,做的不错。”店主挺满意的,张靖刚来的时候手生,可学得却快,还勤恳。 本来只是看她年纪小就要赚钱有点可怜,但现在店主真觉得招了张靖挺值得的。 重新把机甲交给主人,张靖回到自己位置上做一些杂活,偶尔被店主喊去帮忙。 这里是联邦军校附近的修理店,说是店面,其实占地还挺大的,少说有两百平,上下三层楼还带地下室。 店主有两个徒弟,还是很忙,于是招了小时工,主要干些杂活。 这个兼职有点忙碌,又不能真正做一些机甲相关的工作,不大受学生欢迎,被张靖捡了漏。 张靖年纪不大,但长得挺拔结实,身体虽然比男生细一些,但是那力气却够。 等忙完修理店的活,天色已经暗下来,她告别店主和两个店员,去了便利店值班。 —— 暖光和热气,总会让人向往的。便利店成了黑夜里一个温暖的坐标。 还没到换班时间,值白班的是个比张靖大一点的女生,两个人见面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然后没多久,女生就换了衣服离开了。 张靖稍微有点累,坐在收银台后面一时间也没有继续工作,只是随意扫着店里智脑上的购买记录,检查有没有后台提示的异常。 缓了一会,身上的寒气也被驱赶干净了,张靖去休息间换上了制服,又用员工卡购买了一管营养剂,刷了一杯热饮。 这就是她的晚饭。 虽然已经吃了很久了,但每次吃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戚戚然。 不过星际的饮料倒是挺好喝的。 吃完了继续看关于机械修理的书。 她在从前的世界里也学过这方面的技术,但星际时代很多材料和能量都发生了变化,有些性质相似的东西也换了名称,让张靖有点摸不着头脑。 如果是什么也不知道就来学,可能还要快一点。 但她现在相当于是推翻了脑子里构建起来的潜意识,重新录入些新东西。 就显得有点别扭,而且很容易混淆。 自学这个是因为张靖思索过后,不准备上战场了。 她想要考军校里面的机械大类专业。但像是这类技能向的东西,在通过了军校统招后,还要经历一次专业考试。 这类考试在中学只会设计在选修课里,并不会专门教授,一切全凭自学。 学久了就容易沉进去。 直到张靖听见有人喊着什么。 “有没有不含酒精的饮料?给我们来五杯,打包。” 说话的是穿着军校生制服的几个年轻人。 这里是高教区,来往的大多都是年轻人。 他们似乎刚刚从某个喧闹的地方离开,脸上还残余着一些情绪激动带来的红晕。懒洋洋地和同伴嬉戏说话。 有两个似乎醉了,晕乎乎地搭着肩膀说话。还有一对小情侣亲昵地依偎着。 张靖也没提这里可以自助服务,她简单操作了几下,旁边的机器就开始运作了。 等待的间隙,唯一一个看起来清醒且站得很直的男生无聊地转了转手上的钥匙,眼睛一瞥看到了张靖摆在桌面上的书。 他来了点兴趣,看了看女生年轻的脸:“是附中的学生?想考军校机械专业吗?” 张靖看着好奇的男生,点点头。 男生弯了弯眼睛:“这么冷淡?个子长得很有军人的气势嘛。” 他长得很俊秀,眉眼深邃,眼珠子是很漂亮的棕绿色。头发打理地干净有型,身上除了酒味似乎还有淡淡的香水味道。 不笑时显得散漫淡漠,笑起来又格外招人。 他刚刚瞥了一眼就看见了认真又整洁的字迹,不由得心软了一下。 要出来打工,还抽时间温书,真是乖学生啊。 他回头对同伴说:“找个位置坐下歇一会吧,他们看样子也喝不下了,之后直接回学校。” 其他四个人慢悠悠晃到里面找位置去了,男生才点了点光脑:“认识一下?我是联邦军校机甲专业一年级的,肖沅。” 张靖看着他坦然的面孔:“学长好。” 智脑碰了碰,两个人都出现在对方好友栏里。 饮料已经打包好了,张靖放在了两个托盘里。 肖沅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对着智脑屏幕操作了什么,很快张靖的智脑上就收到了一份文件。 “一点见面礼,祝你成功考上心仪的专业。” 张靖大略看了一眼,就发现是一些内部资料,不算透题,可比她死盯着看那几大本厚书要好多了。 她觉得自己运气真的挺不错的,出来兼职也能碰上好人。 张靖轻轻笑了笑,重新操作机器做了两杯新品:“这杯饮料味道不错,很适合解酒喝。” “不介意的话,等考试结束就请学长吃饭。” 肖沅觉得这个小学妹不仅大方自信,还挺懂礼貌的。 张靖端着托盘送到了五个人坐着的桌子上。 点了点头,就不再多说什么回到自己位置去了。 第3章 高中部日常 肖沅的室友卡莫挑了挑眉:“认识?” 肖沅摇头:“第一次见,是个挺努力的姑娘,想考你的机械专业。” 他略微转头还能看见被货架半遮住的张靖的脸庞。 是个很有气质又孤冷的女生,看起来不太好相处,但言谈举止很守礼。 也是个很容易吸引人视线的家伙,虽然看样子她自己完全意识不到。 肖沅知道联邦军校的机械专业不好考,还很枯燥,这样想想应该很适合女生那样沉静的性格。 他就不介意帮她一把。 反正只是递了资料,最后结果还是女生自己努力的成果。 卡莫露出了一个欲言又止的表情,像他这样对专业没什么热爱的人,一想到自己专业要学的那无数门课就痛苦。 上周刚刚结束期中考试,才勉强缓过一条命来。 他不由得低声道:“希望进来了不要幻灭。” 肖沅说:“她看上去不像是那种冲动的人。应该是自己思考好了的。” 说完也不多说别人的私事了,转了话题随意聊了起来。 离开了那喧闹疯狂的酒吧,来到温暖又安静的便利店,几个人都被感染地昏昏欲睡。 随意聊了聊,喝完了饮料,酒也醒的差不多了,就准备回去。 离开时肖沅看了一眼张靖,她正在和一个男生说话,两个人似乎认识。 不过那双锐利的眼睛很迅速地捕捉到了肖沅看过去的视线。 张靖向他挥了挥手,表示再见。 肖沅笑了一下,和朋友离开了。 —— 方京墨随着张靖的视线看了看,只看到了穿着军校制服的挺拔背影。 他刚刚就在里面的座位上,看见一个男生和张靖说话,两个人似乎还加上了好友。 一种莫名的直觉让他有些坐立不安,正好坐得有些麻木了,于是站起来走向收银台和张靖搭话。 张靖记忆力不错,她记住了这几天经常过来的几个学生。 “要多加一份糖吗?” 张靖调着参数,问方京墨。 “嗯。谢谢。” 方京墨拉了拉围巾,栗棕色的微卷发垂落在眉眼上,衬得那双狗狗眼愈发温和。带着点微光看着认真工作的张靖。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地说:“你认识我……?” 张靖看了他一眼,很温和的语气,和她冷淡的脸有种反差:“嗯,客人口味不同,所以记住了。” 方京墨眨眨眼,忍不住笑了一下:“其实,我认识你。” 张靖:“?” 她这次仔细打量了一下方京墨的脸,看得男生耳朵有点泛红,她迟疑地说:“你是军校附中的学生吗?” 方京墨点头,终于放松了一下:“其实我和你是一个班级的,只是来往不多。我叫方京墨。” 张靖回忆了一下,对班里的同学她大多数都是只记得名字,不记得人脸。 方京墨……似乎是个成绩很不错的男生,不过其他的就没印象了。 张靖点点头:“我记住了。” 方京墨笑着拿起自己的饮料:“那我们加个好友?” 张靖伸出智脑和他碰了碰:“好。” 方京墨回去以后才卸下矜持,开心地弯起眼睛。 意料之中不被记得呢,不过还是要到了她的联系方式,这样就挺好的。 —— 军校附中有初级部和高级部,张靖目前就在高级部的二年级,这里每年只有寒季有一个长假。 所以等开学她就会进入三年级了。 在明年的九月份,会进行升学考核,包括体能、理论、精神力三大板块。 张靖原身的条件不错,只要勤奋点成绩就能达标。 体能训练对张靖来说是强项。哪怕本来素质并不是很好,但她早就在过往世界中摸索出了一套适合自己节奏的训练方法,只要按原身身体素质改良一下就行。 精神力有点陌生,她每天都要花费时间去探索这个新奇的玩意,目前没有太大进展,属于是需要重点抓的学科。 至于理论,就没什么可说的。 张靖就这么一边打工一边复习,也经常能看见方京墨和两个朋友一起来这边便利店学习。 至于之前帮过她的那个叫肖沅的人,没再出现过,她猜是军校放假所以回家了。 有个好消息是维修店店长给她涨工资了,并承诺开学后的周末也可以过来帮忙。 张靖很感激这些心善的人,也包括肖沅、便利店的店长、还有班级的班主任。 有他们的帮助,张靖才能更快地在这个世界上立足。 —— “张靖,一起去吃午饭吗?” 开学后方京墨偶尔会过来邀请张靖一起吃饭,张靖倒是也没有都拒绝。 这让班里很多人有些惊奇,毕竟这个张靖真的凭一己之力孤立了所有人。 不少想和她交朋友的人都被她无意间忽视了,他们恼羞成怒说她太傲。 张靖不是不知道这些流言,但上学期她刚到这里,陌生的一切和紧迫的节奏让她有些焦虑,时间都花在赚钱和学习上了。 社交对她来说不是很重要,所以也没有多管。反正讨论一段时间也就没事了。 方京墨平时话也不多,但他长得很好看,也属于被瞩目人物。 这两个看似不太搭边的人,居然是可以一起吃饭的关系吗? 和方京墨一起走的还有个叫桐恩的女生,挺活泼的性格。 三个人成了饭搭子,不过更多时候张靖会一个人走,毕竟星际真的只有一小部分食物能下得去口。 营养剂能做成那淡淡的味道也是辛苦生产公司了。 她连走路都在带着耳机听专业课讲解,快速吃完饭后就会躲在僻静的地方自习。 桐恩和她混熟得很快,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她还露出来一个奇怪的表情。 “其实之前我以为你戴耳机是为了正大光明地装听不见别人说话。” 她摸了摸鼻子:“我寻思你好高冷。” 她没说的是,还有很多人在暗地里说张靖纯纯就是为了装。 张靖愣了一下,真是好久没听到过这个形容词了,她笑了笑:“没有,只是听一些专业内容的音频。” 方京墨和桐恩都知道她要考机械专业,理解地点头。 “应该的,机械好难考的。” 这个专业说整个大类的话其实还真的挺受欢迎的,但就是因为涉及到的东西太多太杂,考试难度又高,能沉下心自学的人很少。 方京墨和桐恩都是只参加统招的,被军校录取后才会双向选择专业。 张靖点点头:“走吧,今天的午饭听说有新菜。” 第4章 在星际玩cosplay 因为维修店老板的信任,她开始给两个师兄打工,接一些不痛不痒的活计。 工资撇开不说,能够实操对她要复习的理论也挺有帮助的。 不过便利店的工作在开学之后就辞去了。 张靖了解了一下,这个中学里面设有奖学金,她想在这一学年争取一下。 张靖面无表情地略过食堂里一个个花样百出的窗口,在营养剂自助贩卖机那买了一箱存货,委托小机器人送到她宿舍去。 开学后的宿舍跟之前寒假她租住的外部宿舍是不一样的。 可能是因为要单独收费吧,外部宿舍是双人套间,会更加宽敞一些。 而学校正常开学期间的宿舍是三人小套间,地方窄一点,但比起以前张靖读书时住的四人间,条件还是挺好的。 她的室友是两个不太熟悉的同年级女生,三个人都是不怎么外向的性格,彼此也都挺有分寸,所以虽然不熟,但相处很融洽。 不过张靖没想到室友第一次主动搭话,是因为看上了她的身材。 “就是说,你真的很适合扮演机械姬,最近大火的那个《f71星系大战》中的那个角色。” 女生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眼神躲了躲。 张靖:“?” 她眼里的疑问太过明显,女生轻咳两声,接着说: “我家公司是宣传的主办方,这一次会请主演和很多角色扮演老师老师,我也负责其中一板块。但是有个模特家里被水淹了,临时请假……” 张靖大概了解了,她虽然没有特意关注过,但也知道星际娱乐产业的发展不输蓝星时代,人类在追求精神饱足方面向来充满热情。 不过她一直没有这方面的爱好。 正要委婉拒绝,室友赶紧补上一句:“三天时间,一共20w星币!每天工作8小时就行,很标准的工时!” 这一句话把贫穷的张靖定在了原地,她扭头,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我还没看过那部影片。” 20w,都足够她花销很久了,顶她维修店打工三个月。 室友看她答应了,很高兴地一打响指:“我给你发合同,后天展览才开始,明天我带你去熟悉装造?” 张靖点点头:“谢谢你帮我介绍这个工作。” 她认真的道谢反倒让女生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也是你本身条件出众,身高和比例真的很不错,宽肩窄腰,而且脸部骨骼很完美啊……戴上机械姬的那个耳机真的……” 另一个室友捂住她的嘴,让她不要再花痴了:“总之,谢谢你愿意帮忙,给你报酬是应该的。” —— 得到了这份意外的工作,着实让张靖松了口气。 不过她依然遵循上班时间,兢兢业业去维修店当打工人。 然后终于敢下狠手预定了一套机械修理实操必用的控制系统模型。 另外向学校单独申请了试作型机甲来拆解。 纵观星际机甲发展史,研发起点是原型机。灵感来源还是生活应用型智能机器人,不过这个型号在战斗中显得太过鸡肋。 惨烈漫长的人类与虫族战争,催化了机甲逐渐往更多功能,更高攻击性,更适配更轻便的方向走。 人类的精神力和机甲结合,使那个时代的各方面发展呈指数式上升。 从原型机、试作机,到如今中学普遍会教学使用的泛用型战斗机甲,再到用于大部分战场的量产型机甲。 之后更是经历了改良版、特装型、专用型等。 人类利用他们的智慧、借助机械与智能的力量,在这片广袤的宇宙中撕下来了属于自己的一片星系,繁衍至今。 附中背靠联邦军校,收录了很多从战场上退役的机甲。 它们大多数都是因为十年使用时间到达,或者战场环境发生变化不再适配退下来的,留到学校里成为了下一代军人的启蒙老师。 因此学校在教授机甲相关知识的时候,也会展示一些战斗专用机甲,并不是他们最常见到的更偏向无害的泛用型。 张靖并不满足这样的进度。 在原型机被摸透之后,她试图申请过试作机,但那不仅需要证明文件,还需要一笔钱作为使用押金。 张靖一边申请着证明,一边腹诽:要不是蓝星时代的结束是因为灾难,没准星际早就达到共产了。 何至于苦苦挣扎着温饱和学习问题。 (时代发展呈螺旋式上升,此处发展预测具体参见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感兴趣可以去了解,正确属于马克思,说错了算我的。) 每一个时代有每一个时代的困境。 即便大部分人已经进入了便捷富裕的新时代,仍有很多人追不上政策与思想的潮流。 他们被扔在了封闭和贫穷里,不知道还有走出去这条路,一直等待着,艰难挣扎着,直到某一天被拉一把。 她叹了口气,不再想这方面的事情。 第二天张靖被两个室友带上跃迁飞船,到了另外一颗星球上的一家科技影像公司。 公司坐落于联邦首都星,庞大的规模几乎可以用集团来形容,影像公司只是它旗下的一个分支。 想到腼腆社恐的二次元室友说公司是她家开的。 张靖:……富婆竟在我身边。 泪目了。 她被带着从一楼进去,在智脑上开了权限,磁浮传送器带着三个人快速升到了三十四楼。开了门禁后张靖着实被震撼了一把。 这里拍宣传影像是实景拍摄,整个楼层只布置了两个角色的场地。 室友诺卡斯解释说:“其他的角色都在别的楼层。试完了装扮后,我带你们去逛逛,还挺有意思的。” 关于影视中虚拟的角色,多数是打造好等身模型后,外加智能构建塑造,使角色有了生命。 回归现实的话大概只是一个智能但做不到影视中那么灵活的形象。 如果和人类身体差不多大小,那角色扮演就没有那么繁琐了,只需要做出一套装备,然后把带有伤害性的武器利用虚拟技术替换就行。 毕竟联盟早已在生活星球发布了武器限制令,大多数都统一交由军部管辖。 就连像张靖这样的军校预备役,正常也是难以在学校以外的地方看见武器装备的。 第5章 平平无奇小说家 机械姬这个角色在影视中是一个诞生了自主意识的智能仿生人。 她拥有女性人类的外表,致敬了蓝星时代遗迹的战神形象,身上每一处盔甲都是利用形变力顶尖的材料制成,并在芯片中加载了人类社会顶尖军事智能“天启”的副本。 浑身只露出了那双透蓝色的锐利眼瞳,其他地方被轻型盔甲或功能模块机械包裹,但仿生组织和特殊金属的流动性使她灵活又敏捷。 她冰冷无情,却在替人类追寻更高维度进化的时候,发现了自己的制造者那疯狂的阴谋,从而诞生了自主意识。 当然,这是在影视中的设定,现实生活中“天启”的核心不可能泄露给影视公司。 张靖的身高和肌肉很出众,所以很多人夸她时会用“天生就是军人战士的料子”。 事实上她更想考去后勤部队,当个修理师,或者机甲设计师这样。 机械姬的装备重量足有她本身体重的三分之一,尚在她负荷范围内。 一旦其他地方被遮蔽,那双带着美瞳芯片的眼睛就格外惹人瞩目,张靖本身长相的凶气却成为了扮演这个角色的亮点。 简直无比合适,浑然天成。 张靖只需要按照动作指导在场景中运动,微型摄像头就能从各个维度记录她的动作,最终生成三维展示动画。 今天只是试妆,明天才会正式拍摄。 等到结束,卸下装备,又跟随诺卡斯去其他楼层都逛了一圈。 星际时代的各种机械都能看出来从前张靖认知的一点影子,可创新和改进的方向早已天翻地覆。 影视公司搭建的场景也不止有星际时代的,还有还原蓝星时代遗迹的场面。 张靖看到了很多熟悉的东西,但也有很多被复原地很怪异的东西。 比如有个马桶状的玩意被还原成了家用飞行器,一个工作人员坐上马桶在房间里到处乱飞,还认真地考察性能之类的…… 真是让人忍俊不禁。 但让张靖也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世界的蓝星,的确早已覆灭。 遗留下来的很多东西,都是曾经的人类祖宗花费了不知多少力气保存下来的。 张靖不会去干预宇宙人对于旧日遗迹的探索,也不会暴露自己是旧日灵魂的身份。 她被【那东西】告诉过,虽然这是她的意识创造的世界,可一旦他们形成并存在,就成为了客观物质。 意识如何在不履行实践的情况下转化为物质? 还是如此庞大、真实、早已超出自己这个“造物主”认知与想象的物质……从前的哲学家想不明白,张靖自然更不会明白。 她只需要生活好每一天。 这就够了。 等到重新回到宿舍,诺卡斯问张靖:“我的家族负责的影视宣传和ip化还挺多的,如果有合适的角色,我会给你发消息。你需要外快的话,考虑一下?” 张靖郑重点头:“好。” 诺卡斯是真的很喜欢她这长相和气质,利落的性格也很对胃口,她听闻过张靖除了学习几乎都在兼职的生活,于是解释道: “不用担心工资问题,你算是编外工,我们合同单签,每次会给20%的定金。不过肯定没有这次救急这么高,但也很可观啦,不过违约的话也是有惩罚的噢。” 张靖点点头,这样的条件对于她这个新手来说挺合适的。 为了了解更多这方面的资讯,她登录星网,打开了娱乐版块,开始补课。 这次的经历给张靖打开了新的生存手段。 虽然不太适应被展览在无数视线之下,但一想到考入军校后,就不能像在附中一样自由进出,导致失去了赚取生活费的机会…… 张靖决定自己还是要保存一些资产做退路。 联邦军校的保密措施很高级,张靖作为预备役,在没有正式获得军校录取通知之前,也只能了解到一星半点的信息。 比如他们一个月才有几天休息日,还会参与一些级别不高的战场,从一年级开始伤亡率就居高不下。 而且张靖所学的机械专业比蓝星时代要进化很多,不投入大批资金几乎学不到什么真正能用的东西。 还有不到九个月考试。 学习很迫切。 赚钱也很迫切。 了解一个新的行业并不困难,如今上星网,几乎所有的普通行业的信息都能公开透明了解到。 但进入一个行业并做到赚取利益能负担自己日常支出,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之前把《f71星系大战》看完后,张靖又去搜了很多关于机械姬的人物解析。 不过她自己本身就是作家出身,拆解人物和影视逻辑也不算困难。 很快她开始看别的内容。 星网是个庞大的系统,包罗了通讯、购物、游戏、雇佣、查询等各色功能,它背后就是另一个超级智能“无垠”。 张靖目前经常使用的是通讯、雇佣、查询。 但通讯里面的论坛交互她还没有仔细查看过。 这里的信息庞大繁杂,初次进去还没有浏览记录的张靖,连信息筛选的优待都没有。 张靖:“……” 只能说星际宇宙人数太庞大,导致不是什么东西都是干净的吧。 星网的审核机制都难以规避掉很多不法东西的诞生和传播。 略过那些无用的东西,她翻找到了一些关于虚拟角色的市场孵化流程和细节,张靖点开智脑笔记,开始边提取关键词边阅读。 纵然社会背景已经改变,但很多人类这个物种思维影响或决定的东西,还是会让张靖感到熟悉。 某些方面星际时代甚至比起蓝星时代退化了一点,或者干脆走上了另一条路。 比如这里的能源根本查不到“煤炭”和“石油”的信息,所有的能源都来自一级资源“液态金”。 这玩意也根本不是金属,而是一种固态矿石,叫了这个名字而已。 如果门捷列夫在世,就能看见他的元素周期表已经被补充到了六百多位。中间很多元素早已消失或者改名了。 张靖还以为蓝星时代必不可少的能源会有点记录呢。 她也是因为这一点来了灵感。 既然星际时代关于“旧日遗产”这个标签的影视和小说挺多挺受欢迎的,那她能不能干回老本行? 藏好自己的身份,把部分设定扭转,反向写起旧日系列小说,似乎和从前蓝星时代写科幻星际文也没有区别。 张靖挑起眉梢,很愉悦地笑起来。 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说作家罢了。 第6章 她想学习更多东西 张靖第一次尝试角色扮演的反响还算不错,诺卡斯还指导她如何在论坛建立自己的账号,发布了宣传视频和二维照片。 里面的人在虚拟技术的支持下,还能变成等身大小和观看者发生互动。 体验了一次近距离和“自己”牵手的张靖,甚至有点茫然和不知所措。 “机械姬张靖”冲她笑了一下,浅浅的微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她刚刚觉醒自主意识时学会的第一个表情。 张靖:……好怪啊,再看一遍。 她突然想起来了一个笑话,说中国人真的很爱笑,连死亡都要笑着,叫“含笑九泉”。 诺卡斯对这次的效果十分满意。 张靖的账号在公司的宣传带动下,一下子涌入了近一百万粉丝。 不过这只是庞大宇宙人中的小水滴罢了,放到上个世界的背景下,也就是一两万人。 张靖没觉得这个事情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了什么大变化,唯一要说的,可能是学校里的目光稍微多了一点,去维修店时,有一个师兄还夸了两句。 她继续自己闷不吭声奔走,在打工、拍摄、学习室、实操间、教授办公室、宿舍六点一线艰苦奋斗。 方京墨和桐恩看她忙得团团转,连吃饭都是顿顿营养液一口闷,都不敢过分打扰她了。 趁着张靖的生日,方京墨送了一个单人磁悬浮飞行车,桐恩送了一套模块机械元件。 简直送到了张靖心坎上。 然后她一查价格,瞬间心死了。 朋友们,你们都是偷偷富起来的吗? 这个学校里好像就她一个穷人在到处跑着赚钱。 方京墨和桐恩其实是想默默安慰张靖不要太焦虑忽视了自己的健康。送车是方便她打工啥的各处辗转出行,送元件是看她在努力申请机甲,可是这样好像更加刺激到了张靖的上进心。 她一专注起来,那张本就写满了冷淡和距离感的脸更加严肃,关于她的谣言更加多样了。 还有说她其实就是那个机械姬本人的,完全不会笑不会休息偷懒的样子。 张靖听桐恩说的时候,有一瞬间感到了好笑。 多年前仿生材料刚引入机甲制作的时候,大大提高了机甲的敏捷性能,非常受军人欢迎,于是生产商大批制作投入战场。 但后来却排查发现,仿生材料多次引发精神力和机甲的连接故障,导致联邦在几次重大战役中失利,防线差点被咬破。 人类的利益受到了威胁,仿生材料也遭到了各个领域的攻击。 纵然他们在家居机器人身上和机甲身上完全不同,但都对精神力有影响了,谁还考虑你哪些是好哪些是坏? 谁知道你这次影响机甲战士了,下次会不会影响我? 人们的心都是向着利己长的。 而且本身仿生人对人类的情感和意识影响就是不可控。 星网上被爆出来把仿生人当爱人,却因为无法得到感情回应而精神力暴动的人还少吗? 总之人群之间的争论声势浩大,最终联邦官方发出声明,仿生材料的使用受到了严格禁制。 所以如今张靖看到的所有星际科技,几乎都是裸露金属外壳的状态,很容易辨认清楚。 影视中的仿生人,就像是蓝星时代中国电视剧里的枪械一样,只能成为精神娱乐的形象,出现在真实世界里那真的要被拘禁回收甚至销毁的。 所以张靖怎么可能是仿生人嘛。 她还挺好奇地照了下镜子,之前不怎么关注外貌,也没觉得自己哪里就表情稀少一脸傲慢了。 张靖在每个世界里的样貌其实都能看出来相似,这个世界里只不过是眉头略低,眼尾更上扬,看着有点凶相而已。 看来不管是哪个世界,人们对外貌的评价还是一样在优先级的。 她并不在乎这些东西。 要真想好好搞自己的人际关系,她再凶的面相,也能做出和善亲近的表情来。 就算她脸毁了,她也能捏一个人皮面具。 当年那么刻苦学来的技能,哪怕过了很久,她也能几天找回手感。 只看想不想做,有没有必要做。 等到一天的学习结束,她会留一个小时时间窝在宿舍码字。 谢谢这神奇的精神力,当连接星网上特定的程序并激活认证后,她就能想什么文字,就变出来什么文字。 速度堪比八爪,不,十八爪章鱼敲键盘。 太爽了。这不就是旧日蓝星写手们共同的愿望吗? 除了有时候稍微走神码出来的东西有点混乱,需要删删改改以外,其他一切都让张靖感到异常欣慰快乐。 她原本对精神力这个不太科学的东西有点别扭,使用时也没有那么顺畅。 但经历了码字这一遭,每天要利用精神力码三四万字,算是曲线救国式让她学会了精神力的使用。 写了大纲和几万字描述,又谨慎地插入了很多星际特色,然后张靖联系了诺卡斯。 朋友也是需要互相之间交换价值联系感情的。 两个人有予有求才能平衡,并且产生信任,最终成为私交很好的朋友。 诺卡斯家里就是做影视和小说改编的,她不可能对大火的旧日题材感知不灵敏,如果她也看好的话,那就能帮张靖很多。 诺卡斯收到文件的第二天就带着黑眼圈来找张靖了。 她本来觉得张靖是那种不太爱交往,只是因为缺钱才来帮忙的人,她甚至连大火的《f71星系大战》都是诺卡斯说了才去看的。 她觉得张靖肯定对文字和影视这方面也不敏锐。 但看见她写的文章后,诺卡斯又不太确定了。 里面对于旧日遗迹的描写太自然了,自然到她觉得这是在读某个考古大佬休闲娱乐时写的文章。 但独树一帜的趣味性和跌宕起伏的发展又不会让人觉得枯燥。 “你的想象力和文笔简直一级棒!” 张靖看到她激动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这一把尝试稳了。 诺卡斯眼睛发光:“你真的不考虑全职做这方面工作吗?我可以做介绍人内推你进我家公司。” 张靖一脸诚恳地摇摇头:“我还是想考军校,完成我做机甲修理师的目标。” 无论是cos拍摄还是写文,都是她保证自己基础生活的一个途径而已,对她来说更像是吃以前世界留下来的老本。 星际时代的魅力就在于,很多东西都突破了蓝星时期人类的想象力。 这些珍贵的资料对于宇宙人来说不值一提。但对于张靖这样几辈子都没有走过科技路线的旧日灵魂来说,就像是科技树上挂满了一颗颗诱人的等待摘取的果实。 而她渴地嗓子冒烟。 她更想要进入军校,学习更多东西。 第7章 高中部毕业了 等到八月份过去,张靖的账户里已经多了足够她军校五年买机械材料和日常花销的钱。 星网账户上她基本上没怎么打理运营过,只一直跟着诺卡斯她家公司的宣传走,可也积累了很多观众。 当她的文要被影视化的时候,粉丝才知道眼前这个高冷的cos老师居然还是知名旧日系列文的作者。 并且她最新一期拍摄的影片,就是她自己文章中的女性角色。 张靖的账号迎来了一大批书粉和影视粉。不过网上一波又一波的浪潮被张靖无视掉,因为她要考试了。 15天后就要进行军校录取考核,过去一个月整个三年级的气氛都很紧张。 他们熟悉的几个人之中以往成绩最好的是桐恩,之后就是张靖,方京墨也不差。几个人现在都复习几轮了,也没啥可担心的。 张靖的室友兼上司诺卡斯估计是最紧张的一个,她说自己如果不能上军校就要回家继承家产了。 另一个室友一把勒住诺卡斯的脖子:“不许你在考前说这种动摇军心的话!” “……”看着闹成一团缓解紧张的人,张靖还有点想笑。 —— “看什么呢?你不是说今天早上要去刘教官那边。” 卡莫一进宿舍,就在公共客厅看到肖沅正盯着智脑一脸若有所思。 “已经回来了。” 肖沅说,他操作了几下智脑,然后合上屏幕。卡莫眼尖地看见一个人影闪了过去。 “嚯,难得见你也关注娱乐八卦。刚刚那不是那个章鱼老师吗?” 肖沅没想到他看见了,干脆也不藏着了,他挑眉:“你知道她?” “知道啊,”卡莫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两个叔叔是搞什么的,前段时间他们和那个影视公司有合作,就是和章鱼老师的书有关。” 卡莫的两个叔叔都学考古,卡莫他自己本身也喜欢看小说,知道那个叫“章鱼想静静”的账号,也是被前段时间出来的旧日系列吸引过去的。 “嘿嘿,我还有那系列的亲签。” “噢。”肖沅应了一声。他的意识还停留在刚刚那个灵活的立体宣传片上。 卡莫没认出这张脸,肖沅却记得。 他送了资料之后其实已经很久没想起来这个女生了。两个人虽然加了好友却也没聊过,他只对那人沉稳寡言的性格有点印象。 他也没想到,再次见到她,是在星网上无意间刷到的一个三维模型展览。做的就是机械姬的形象。 那双眼睛平静又包容,仿佛对什么都怀有三分耐心。 可在拿起机械姬配套的重武时,挥舞的剑式却利落又锋锐。 她眉眼压低死死盯着目标,在逼真的虚拟技术加持下,光流划过眼前的效果那么真实而震撼。 肖沅下意识觉得她若穿上机甲,也会是个很勇猛的战士。 等肖沅翻到张靖的账号时,机械姬的热度已经过去有一会儿了,各种产业和消费链都已经成熟。 更专业的扮演老师和模型师构建了机械姬的形象,张靖属于是不温不火。 翻遍了她的动态,很多角色都很贴她本人冷淡内敛的气质。宣传影片里她从最初有点不适应,到后来坦然又大方。 想到张靖账号下还有人留言问为什么最近不活动……肖沅想,人还是个要参加升学考核的未成年呢,估计这会儿正忙着复习。 又要复习又要忙着赚钱。 真是个能折腾的姑娘,还挺有韧劲。 肖沅笑了笑,再次起身准备去模拟室训练。 卡莫和他专业不同,此刻舒舒服服地躺在了自己床上,卧室门没关严,肖沅还听见了游戏头盔开机的提示音。 这家伙就属于把所有事堆到临到头了做,一边喊着要死了要死了救救我好后悔,一边抹着眼泪临时抱佛脚。 然而等他跨过那个坎,无论结果是好是坏他都不关心了,整个人乐得跟啥似的。 典型的今朝有酒今朝醉,下次还敢。心态好得让人无奈又佩服。 比如现在他虽然后天还有一门机甲检修理论考试,但今天还能打游戏。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嘛。 —— 军校统一考核结束后,大部分人都彻底放飞了,只有一些冲着要单独考核的专业过去的学生还在准备着。 等到机械专业的理论和实操课都结束,张靖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 这里的考核分数出来很快,上午考完试,下午每个人的成绩单已经发到了私人账户上,录取名单也公布在了星网官方账号上面。 张靖看着自己的分数和排名挺满意的。 连同成绩单一起发来的,还有一张入学注意事项和需要准备的东西。 军人都是要真实上前线的,在教学期间的待遇很优厚,张靖甚至可以拿个智脑就上学,其他一应装备学院几乎都准备齐全了。 明年一月份上旬入学,剩下三个月假期都是属于他们最后自由的时间。 方京墨和桐恩来找张靖,想邀请她去他俩的家乡星球旅游。张靖自然同意了。 坐上跃迁飞船,这次走得还挺久的。桐恩路上解释道: “我家那边是很出名的食物原材料供给基地,还有一颗离得不远的星球专门养殖可食用肉兽。” 方京墨点头:“对,桐恩家种的蔬菜很好吃!而且超级新鲜!” 张靖这才知道,桐恩家是种植大户,家里有好几个园区。方京墨家倒不是种植,他家公司是食品初级加工工厂。 相当于在产业链中桐恩家是上游,方京墨家是下游。 他们俩的友谊除了因为小时候一同接受基础教育,也有两家合作颇为密切的原因在。 张靖听得很有意思,但对蔬菜新鲜好吃持保留态度。 军校附中的食堂菜难道不新鲜吗?其实也就是从土壤中拔出来没多长时间吧,难不成真能改变口味啊? 也许是时代发展原因,这里的植物和张靖以前认知中发生了各种各样的变化,味道也变得奇形怪状的。 对面的方京墨和桐恩,至今不知道张靖天天喝营养剂是因为饭菜太难吃了,他们还以为张靖纯纯为了节省时间和省钱。 张靖偶尔吃饭时收到两个人怜爱的目光,还以为他们也觉得饭菜难吃,于是露出一个肯定加惺惺相惜的眼神。 两方人彼此误会,到他们高中部毕业了都还没解开。 第8章 小狗power! 一片星系很大,容纳了数百亿宇宙人,各个星球因为气候与环境不同,被划分为生活星球,资源星球,种植星球,养殖星球等等。 甚至所谓的“首都星”,其实一共有五颗星球,只是都是同一恒星的环绕星球。 因为占据的星系分布范围广,除了联盟作为宇宙人类种族的领导政权班子,还有像一些因为战争、资源耗竭等被划分为单独行政星球的存在。 张靖也是这时候才想起来,似乎自己出生的星球z79星就是处于“耀恒星”行政区的一颗低等级行星。 z79比起她目前生活的星球更加落后,像大面积的种植、畜牧或者旅游、生产加工等这样的产业也没有怎么发展过。 很奇怪,她很难在原身的记忆里翻到“张靖”在那个星球的片段,当初十五岁来附中之后,似乎也没怎么跟z79有过联系。 虽说她是个孤儿,可她是怎么长大的?哪怕没有恩怨情仇也会有点情绪波动吧? 可原主的记忆力仿佛z79就是个不足挂齿的地方。 当初刚到首都星系,要选择高中部的时候,她一心要去军校上前线,完全没考虑过军校附中以外的地方。 难不成她这个人设着实太普通了,整个人生都显得如此单调。 此刻张靖已经到达了种植星球的飞船停靠地,她也不再想这些,随着方京墨和桐恩下了飞船。 桐恩家已经派来了飞行器接他们,没一会几个人就到了一所大庄园上。 说是庄园,其实根本一眼看不到边界。 广袤的土地绿油油一片,南面是温室大棚种植区,北面是一片林地,东西分布着不同的蔬菜种植区。 纵横交错的道路将无数种植区分割地干净又整齐,也许主家还有点强迫症,植株的高度密度还挺对称的。 他们站在飞行器上向下俯视,能够看到有很多或大或小的机器人在进行劳作,还有穿着统一制服的员工在监察和调整机械参数,绿影重重中依稀有人走在植株中抽检植物状态。 “真是震撼。”张靖喃喃道。 在无数智能控制系统的辅助下,两三个人就能解决几十公顷的土地种植。 桐恩的爸妈显然很喜欢女儿带来的朋友,闻言桐妈妈解释道: “其实我们家更倾向于人工作业。农业上的机械智能设计比起生活智能来说有点落后了,而且人工也更灵敏。” 桐父补充道:“之前大家开会商量的时候,还号召我们这些种植户多顾忌低等级星球的就业问题。其实另一片庄园里的员工都是从隔壁星来的。” 首都星繁华的背后,也有如同z79那样失业率惊人的低等级星球。 甚至桐恩家所在的星球还不算是特别落后。他们的经济被种植带动了不少。 就拿这里的飞船停泊点来说,一个停泊点仅一天的流量就能达到上万辆。这里还不是星球的中心城,而是一个人烟稀少的种植园区。 几个人从上面参观结束,桐恩爸妈就先回去了,说是要准备准备招待客人。 由桐恩带着两个朋友去家里的种植地玩。 桐恩很兴奋,她的目标就一个字:吃! 她势必要让张靖在学校里没吃到的,没尝过的各种好吃的蔬菜水果,都给吃一遍! “你放心,我家的水果可是经过了辐射污染抽检后被评价为a+的品质!” 桐恩兴冲冲地拿旁边的清洗仪器洗完递给张靖。 张靖身边飘着一个小型载重器,上面的篮子里装满了被桐恩摘下来,张靖又来不及吃的东西。 好大一坨,特别引人瞩目。 路过的工人,看见他们三个时,都会忍不住愣一下,然后友好地笑一笑打招呼。 张靖的嘴里甚至还塞着一颗类似西红柿但是蓝色的水果。 咬了一口,她努力抑制住奇奇怪怪的口感,温声说:“挺好吃的。” 她倒是也没撒谎,这玩意比学校里炒熟的状态好吃多了。 当张靖看见那盘被“西红柿”染成蓝紫色的菜时,她就知道这个世界对美食的“色香味俱全”绝对有点误会。 方京墨跟着两个人,在一旁被同样塞了吃的。但是因为他是熟客了,桐恩也没兴趣投喂他。 于是方京墨就一边很顺手地揪着路过的水果吃,一边含笑看着张靖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 他也没错过张靖吃到某一个东西时,露出来的那种“我不理解但我尊重”的表情。 乐得他龇牙咧嘴地笑。 果然跟张靖在一起,就算不说话也会很开心。 几个人闹了一路,懒得走路了又乘着小型飞行器,一路飘飞回去,跑回了居住区。 桐恩看见张靖摸了摸被撑得满当当的胃,忍不住笑了一声。 “回去吃点消食药剂就好了,剩下的吃不完就放家里做菜。” 张靖点点头。 好怪,她觉得自己脑子里好像有两个意识在打架。 一个说我好撑啊吃不下去一点了,另一个又说上辈子吃饱也不是这个感觉啊,总觉得自己饭量应该不止这么点。 她略有些惆怅地垂了垂眼睛,想到了上辈子记忆分裂的事情,总觉得这辈子身上也有点秘密。 其实她本来是想在这个世界单纯学点东西顺便度假的。 —— 因为桐恩的母亲对古文化很感兴趣,这里的庄园居住区也被修建成了蓝星时代的模样。 只是到底是适应了科技的世界,生活上各处还是搭建了更方便的星际特色家具。 张靖见过的建筑风格不能形容这个宽敞的院子,只能说它糅杂了许多朝代的审美外加星际人丰富的想象力吧。 要不是真看见了,她还以为这样神奇的拼接房屋只有梦里才会出现。 设计师真是别具匠心。 张靖每次看见这种文化碰撞,都会有一种千年前穿越而来的老祖宗看着后辈胡闹的无奈又好笑的感觉。 还挺有意思的。 桐恩看她兴冲冲地在参观,于是干脆趁着厨师还没有做好饭菜,拉着两个人继续逛宅院。 等到一天结束,夜晚到来,张靖再强健的躯体也产生了疲惫的意识。 她窝在床上打开自己的账号后台,清除了无用的消息,划着划着看见了肖沅的名字。 他们的界面还停留在成绩出来后,肖沅主动发了一句“恭喜你顺利录取。” 张靖回了一句“谢谢学长。” 然后又问他有没有空吃饭,她当时收到资料还没有正式向他道谢。 肖沅说,他们期末考核结束了,但还有为期两个月的实战训练,估计空闲要到12月正式放假了。 肖沅:“到时候再请我吃饭吧!(?˙▽˙?)” 张靖之前就觉得肖沅应该不是个内向的人,他发颜文字就挺符合她对他的印象的。 章鱼想静静:“好,学长训练小心。” 说完想了一下,又发了一个表情包过去。(小狗power!.jpg) 第9章 前线暴动 在桐恩出生的星球上待了两周,他们三个驾驶飞行器把这里有意思的都逛了一遍,中间还去了一趟旁边的兽类养殖星球,看到了不少被叫做“肉兽”的家伙。 这些都是人工养殖并且肉质可食用的,很多野生星兽要么就是吃了会引发疾病,要么就是伤害力太高,养殖和售卖的利润太低。 张靖想了想,重新做了一份毕业旅行计划,准备去不同特色的星球看一看。 其实她原本计划想去z79看看,但一种莫名的感觉让她回避了这个想法,总觉得现在不是合适的时间。 桐恩和方京墨没有跟着她一起。 他们两个人要暂时留在家乡,因为已经中学毕业,所以要开始接手一部分公司的事情了。 张靖干脆包了一辆小型跃迁飞船,定好航线后,同两个朋友告别。 飞行在宇宙中的感觉很神奇,尤其是站在专门的观景室,周身的房间墙壁都变得透明、甚至毫无存在感,显露出漆黑的、空阔无比的外太空。 人类所在的星系名叫波拉利斯星系,是一座大型螺旋星系,由十数亿颗恒星组成,人类发展至今,也不过占据了其中一部分。 重力控制系统慢慢运作,张靖漂浮了起来。 她还能呼吸到氧气,心里却产生了一种窒息和恐慌,仿佛生命会随时被庞然宇宙剥夺。 但占据更多的,却是人类种族骨肉里迫切想要阅览神秘的追求。 她深深地渴望着更多了解这个神奇的一切。了解无数运作的恒星,了解潮汐牵引而产生的波澜混乱,了解无数粒子碰撞产生的宏观暴虐的美丽。 “检测到心率异常,血氧含量低于93%,观景模式将自动关闭,请乘客不要慌张,跟随医疗机器人前往健康检查站……” 智脑的提示音和观景舱提示音重合,唤回了张靖的神智。 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 观景舱又恢复到了只开着一面窗户的状态。 滴滴声和机械声都消失了,空寂的房间里只剩下一个高挺笔直的身形,她的眼睛是水墨色,倒映着那扇窗口中无数的细碎的星光。 —— 张靖重新回到了军校附中所在的首都星卫星星球上时,漫长的假期已经过去了一大半,时间来到了十一月底。 她毕业后购买的房子已经重装好了,检查过后发现没什么疏漏,于是很快把所有的款项和手续都结清。 拿到寄存的行李后,连带着她旅行了两个月寄回来的无数纪念品,纷纷整顿放进了房子里。 房子一百平大小,对于独居的她来说刚刚好,毕竟这是在联邦军校附近,房价也不怎么低。 原本还有些空旷的房间迅速被各种家具和摆件占满,仿佛冰冷充满科技感的房间被涂上了暖融融的颜色。 她最后把一排植物景观摆好,给朋友们发去了信息,说请客吃饭。 桐恩和方京墨都来了,他们是前几天就收到了张靖旅行结束的消息,张靖以前的室友诺卡斯和杰希本身都住在首都星,来的也很快。 维修店一个师兄也过来了,他是个自来熟,很快就和几个毕业生聊到了一起。 张靖这才发觉来到这里快两年的时间,自己也有了好几个可以相互信任的朋友。 她本身不算是个很会交朋友的人。 后来经历了几个世界,学会了挂着笑脸与各色人马来往,她变得阴狠虚伪,然后又在与善意的接触中被唤回原本的样子。 她学会了很多东西,又觉得一些事情本就没有必要,或者懒得做。 这时候的她似乎和最开始的模样很相似,但张靖自己知道早已有了很大不同。 “哇这个玩意居然可以放在汤锅里煮吗?”热闹的讨论声让张靖回了回神。 她在这一段时间的流浪式旅行里见到了很多东西,慢慢摸索着搞出了一点适合自己口味的吃食,也碰到了好多稀奇古怪的玩意。 吃的喝的都被带了回来,玩的用的她也看情况搞了点收藏。 浏览星网上的资料和真实看见,这两个感受完全不一样。哪怕星网上的模拟再真实,也让张靖觉得狭隘而虚幻。 “对了,你们有看到前段时间联邦一军防守的前线地区的暴动新闻吗?”桐恩问。 几个军人预备役学生都点了点头,只有那个师兄有些茫然。 军事消息大部分会面向普通民众封锁,但军校学生的账号的屏蔽机制比较特殊,他们也都比较关注这方面的问题。 虫族是在宇宙中流浪的一个种族,它们大多数没有神智,只能进行生物本能的进食和繁衍。 很多星球上生长的矿物质、动植物都在它们的食谱上,甚至有的虫还能吃人类提炼制造的金属器物。 因为脑子不机灵,发生暴动也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事情。 “军校二年级的学生这次正好也在那边,正在搞实战训练。”桐恩说,“我听家里人说的,目前还没有具体伤亡消息传来。” 这次的暴动不在预计中,一军在那边的防守不够多,附近的军队立马赶过去营救,除此之外,他们也得不到更多消息了。 几个人沉默了一下。 战场前线肯定会有伤亡,这是他们都知道的事情。即便是战斗经验丰富的战士也免不了某天突然死去的可能。 何况是上大学没两年,身体素质还没有彻底发育成熟的军校学生。 张靖想到了肖沅,想到了她在便利店打工时看见的那一个个年轻的面孔。 打开智脑,给肖沅发了一句话,想了想又撤回了。 —— 之后几天,张靖一直在准备新活动。 最开始是诺卡斯联系她问她要不要去,她想了想自己最近除了看书也没别的活动,干脆就当放松了。 等展览结束,她卸掉装备换上自己的衣服,正好看见智脑上发来的一条消息。 “章鱼老师,有没有空出来吃个饭?” 发信人是肖沅。 张靖挺高兴的,她觉得能从战争中活下来是一件很令人开心的事情。 她有些意外他这个称呼,正准备回复,磁悬浮车厢却已经到达了一楼大厅。干脆先出门,准备上了公共交通再回消息。 这一抬眼,却看见刚刚发消息的人坐在大厅椅子上看着窗户边的绿植出神。 第10章 能陪我喝点酒吗 肖沅今天没有穿训练服,而是穿着一身浅色的休闲服装。 他这个人的气质有点神奇,似乎放在什么环境下,就是什么样的人。 在军校里,穿着战斗服和训练服时,他身姿笔挺结实,眼神犀利,举动都能看出来他是个训练有素的战士。 但坐在娱乐公司里,散漫又有点冷淡的侧脸映在光下,那双漂亮眼睛几乎变成浅浅的灰绿色,他像是一个正在等待友人的明星,气质松软下来,并没有那么强势。 张靖站在那里盯着看了两秒,抬步走过去。 肖沅听见了渐近的脚步声,扭头看过来,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习惯性的笑意,刚刚那点空荡的感觉消弭无踪。 “学长怎么过来了?” “叫我肖沅就行,”男人站起来,“朋友送了我一张票,没想到看到你也在这里。” “我看见一些展览摊位是你写的书的衍生周边,都很漂亮。” 张靖笑了笑,她有点猜到了,估计肖沅是看到了她的笔名,然后去论坛搜了账号,所以才叫她章鱼老师。 她轻轻点头,带着肖沅往外走,声音很平和也很认真:“很高兴看到你从战场安全回来。” 肖沅怔愣了一下,侧头看了看女生。 因为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张靖真的很成熟。她知道那些被掩埋进沙土和冰川的血肉,于是很认真地庆幸着每一份安全。 —— 其实张靖他们得到的消息都有点滞后了,就在他们聊起来的时候,另一头前线已经是另外一副光景。 在支援军队到达战场后,实战训练的学生就提前退出了那片区域,将伤亡人员交给后勤部队处理,剩下的学生继续前往另一条战线完成他们的考核。 肖沅正是其中之一。 他前天回到军校后,匆匆放下装备又跑去模拟室待了三个小时。 等到卡莫发现不对劲的时候,肖沅的精神力已经开始出现了耗竭,整个人倒在模拟舱内,浑浑噩噩失去了意识。 医生把人放进了医疗舱,什么责怪的话也没说。 只是叮嘱卡莫带肖沅做点什么放松一下心情。 实际上,她见过很多这样初次上战场后出现创伤应激的年轻学生。 精神力在星际医学中是个很重大也很无解的项目,至今依旧没有重大研究突破。 目前对于精神力不稳定或彻底暴动等病症,除了镇静药剂和止痛药剂,医生一般会提供给病人一个发泄的途径。 比如发狂地打一架,摔东西,不严重的自残,或者暴饮暴食,甚至机械辅助发泄生理欲望等。 这些听起来有些奇特的词语,实际上是能被写入正规医学资料的。 毕竟对于星际的医疗手段来说,肉体创伤已经不是什么值得重视的问题了。 所以最近几天模拟战斗室没有像往常一样定时开关,而是对二年级所有战士全天候开放。 为的就是让肖沅这样有点应激的人有个途径发泄,最大程度减少不可控的伤亡。 肖沅发泄完一通后就平复下来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上战场,可从前那次并没有像今天一样惨烈。 甚至他的一个朋友在驾驶机甲时,被活生生撕扯下来。 肖沅当时离得很近,朋友溅出来的血液蹦到了肖沅的机甲上。 当时他什么情绪都没有,甚至很冷静地判别虫族的运动轨迹,然后拿起武器迅速击杀。 回来后,那些鲜红的血液却怎么都擦不掉,他甚至觉得血没有粘在他的机甲上,而是粘在了他的手上。 于是在模拟战斗室,把痛感拉到了最高,试图在痛苦中找回自己有些飘飞的意识。 卡莫带他回到了宿舍,没一会儿肖沅就醒了,他对卡莫说了一句抱歉。 卡莫什么也没说。 因为那个在肖沅面前死去的战友,就是卡莫的女朋友。 —— 曾经约着喝酒谈笑的五个人变成了四个,又变成三个。 卡莫最后给了肖沅一张展览的票,就收拾东西搬了出去,也不再和另外两个朋友来往了。 张靖带着肖沅到了一家餐馆,这里店面不算特别大,却很受欢迎,但他们来的不算饭点,因此还有位置。 肖沅低着头安静地吃饭,张靖也没说什么话。 吃完饭肖沅沉默地坐了一会儿,他突然抬起头说:“你能陪我喝点酒吗?” 张靖说:“好。” 她什么都不知道,却什么也没问,就答应了下来。 肖沅迎着她温和的视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抬手捂了捂眼睛,笑了一下。 肖沅啊肖沅,你真是出息了,弄丢了朋友,还这么随意地邀请一个女孩去喝酒,活该你被骂渣男,活该你…… 张靖带着人出来,在旁边的便利店里买了一箱酒饮。 现在的温度有些冷,张靖从餐馆出来时把拉链拉上了,此刻衣领抵着她的嘴唇,显得声音有点模糊。 “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肖沅抿了抿唇,想不出来。 过了一会,他想说要不去一些私人包厢吧。 张靖又问他:“明天也休息吗?” 肖沅下意识点头,接着就见到张靖在智脑上操作了一下,叫了一辆磁悬浮飞行车。 “那我带你去个漂亮的地方。” 他们到了一个停泊点,坐上了一辆飞往另一个恒星系的飞船。 一路上都很安静,张靖是在看着飞船窗外的景色,而肖沅却忍不住看着她的侧脸出神。 张靖察觉到了,回头和他对上视线:“还有十分钟就到了。” 肖沅嗯了一声,思绪有些莫名。 他是个很独立的人,也许是因为他是人工孵化舱孕育的小孩,父母满足了他的物质需求,却总是在亲情关怀上差了那么一点。 而他得到了那么多,却又总是纠结这一点微不可察的缺口。 肖沅很会关心人,体察别人的情绪和需求对他来说非常简单。 于是知道父母想要他当兵时,他顺从地报名了,一路从中学读到军校。 于是他顺利成为了朋友中,团体中的领导者,负责人,挂着一张笑脸,时间久了他觉得自己其实真的挺喜欢笑的。 也因为这样的性格,他总是收到很多指责。 例如“你不想要和我谈恋爱为什么关心我”,或者“他是装的吧谁那么烂好心”,还有的人说“就是想吊着多个人吧打什么善良的幌子啊。” 星际时代,大部分人类的物质需求已经饱和,精神需求占了上风。再加上精神力的影响,情绪化的例子真的很多。 其实肖沅真觉得自己有点冤枉,他承认自己的性格散漫甚至有时候被误解为轻浮,可他也挺知道分寸的。 但是,擅自邀请第二次见面的女孩喝酒…… 肖沅这会儿心里已经有点后悔了,这任谁看都有点不怀好意吧。 第11章 一只紫色苦瓜 张靖不知道身边男生混乱的心绪。 她带着肖沅来到了曾经旅行时碰到的印象深刻的一个星球。 他们停留在了一个地下城中,穿上了一层柔软的金属防护服,又戴上透明头盔,这才穿越通道回到地表。 “这颗星球叫极光星,是‘熠’恒星最近、也是这个恒星系中环绕卫星最多的行星。” 张靖带着肖沅飞在一条特定的通道上,逐渐越过崎岖的孔洞地貌,来到了空旷的平原。 “因为它本身的磁场和熠恒星发射的能量粒子作用,再加上高空中的氮气层挤压,整个星球都会呈现一种漂亮的发光现象,为了纪念蓝星时代文化,因此取名极光星。” (以极光为例改编,真实请查询百度) 找了一个稍微有点坡度的地方,张靖从飞行器上取出了折叠桌椅,按了按钮看它们拼好。 接着拿出酒和一点零食,舒舒服服地窝在了椅子上,还拍了拍旁边的另一个椅子。 “坐吧,这里可适合放松心情了。” 肖沅觉得自己现在心情已经好起来了,他忍不住笑,指了指头盔又指了指酒:“这样喝?” 张靖理直气壮地点头,嘴里的话叫肖沅怀疑自己理解能力出错了: “刺激吧?这里的空气对人体污染度高达30%,我算过了,咱俩要是打开头盔喝半小时酒,以飞行器的速度,带我们回去刚刚赶上救治极限。” “不仅能看到梦幻的极光,还能体验和死亡赛跑的感觉。” 肖沅这下是真的笑出声来了。 他窝在椅子上笑得整个人都晃来晃去。 张靖这个人真的有一种很冷的幽默感。 “你认真的?”肖沅这么问。 张靖却突然弯了弯唇:“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不过选择喝不喝酒在你。” 肖沅扭过头,手里拿起一瓶酒晃了晃,他看着眼前这瑰丽的一切,逐渐感到了一种令人有些无所适从的宁静。 一切很安静。 无论是光芒、星星、土地、还是人类。 其实极光星最开始也是大热旅游星。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宇宙人被淹没在神乎其神的虚拟全息技术中,早就不会大张旗鼓地亲自跑到这里,顶着一身防护服只为看看满天光晕。 但张靖就能。 她的目光认真地落在这空旷的星球上,看极光,看夜空,看她目之所及的一切。 跟她一起,仿佛时间都慢了下来。那些鲜血、嘶吼、牺牲都渐渐远离,安静地几乎让他听到了另一道呼吸声。 精神力的躁动平缓下来,肖沅的眼睛却突然浸染上了一层水光,他仰了仰头,努力不让自己落泪。 —— 肖沅很少碰上张靖这么奇怪的人。 其实酒精对宇宙人的精神力影响是不可控的。精神力不稳的人更是会被医生严格叮嘱不要碰酒。 而张靖看出来自己精神力躁动,却还是答应了去喝酒。 临到头了,却又带自己来了一个必须要带着头盔的星球,还找借口说这里适合放松心情。 光秃秃的一片,空气还是有辐射污染的,就连极光也在星际烂大街了,哪里就适合了啊。 心里这么乱七八糟地想着,肖沅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盯着张靖的脸颊,心脏鼓胀地厉害。 好温柔的一个人。 和肖沅自己伪装出来的温和贴心不一样,她的温和是刻在骨子里的,仿佛你永远可以对她交付信任。 可明明他们不过是点头之交,泛泛如水。 “章鱼老师,我的朋友牺牲了。就在我面前。我没能救得了她,我甚至带不回她的尸体。” 肖沅带着点沙哑的声音响起,隔着面罩,似乎有些失真。 “其实我有点想哭。但我不好意思,我怕他们骂我你怎么好意思哭的。” 张靖没有说话,微微偏着头看他一句一句讲述。她清亮的眼睛仿佛夜空一样,倒映着肖沅有些狼狈的样子。 平日里讲话条理清晰的学长垂着湿润的眼睫,鼻头也有些发红,说话东扯一句西扯一句,仿佛一个真正喝醉了的人在撒娇一样。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些有没有用,是不是真的很多余。” 肖沅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对张靖说:“但我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从前做的那些甭管真心假意吧,都是有意义的事情。” 张靖歪了歪头,其实没太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但肖沅不肯再说了。 他站起来,主动把东西收了,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 “走吧,首都星那边应该已经到休息时间了,今天谢谢你陪着我。” 张靖坐上飞行器回航,她说:“学长不用客气,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都说了不用叫学长了。” 肖沅的活力回来了,他略有些抱怨地伸了个懒腰,看向张靖的眼睛却亮晶晶地浸着笑意。 “叫我肖沅吧。阿靖。” 张靖看了看他。 肖沅耸肩:“我看你朋友都这么喊你。” 张靖点头:“这样喊真的有点像那个长得丑丑的水果。” 她挺喜欢自己这个小名的,但是宇宙人的语言和以前的汉语很不像,那个紫色苦瓜样水果的名字也读“阿靖”。 所以说其实当初自己刚刚穿来不爱说话,真的不是很高冷的原因。 她有原身记忆听得懂也看得懂,但每次说话就是很别扭。 她刚开始还自己躲在房间里练习发音,适应了很长时间才习惯。 肖沅被她这么一说,又在嘴里绕了两圈她的名字,弯起唇角笑了两声:“没事,你长得比它好看。” 张靖眼神诡异地看了他一眼。 肖沅想把刚才的自己给掐死,他闭了闭眼,假装自己被空气揍了一拳昏过去了。 你刚刚还在跟人女孩说你委屈说你被人冠上了“渣男”的名头,回头就随口夸人好看? ——但其实他这句话真心地不能再真心了。 肖沅你真是个蠢蛋!! 男生在心里抓狂了半天,两个人一路上就没说话,等到了地下城脱掉防护服又进行了清理。 肖沅这才期期艾艾地凑到张靖旁边:“其实我没夸过别人好看,我只对你……” 张靖乐了,笑得眼睛弯起来:“我只对你一个人说过?” 肖沅脸色惨淡:“……” 谁来跟他换个嘴吧! 第12章 联邦军校 回到首都星系后,肖沅就回去联邦军校了。两个人都忙碌起来,一连好多天没了联系。 张靖申请了提前入校,她没带多少行李,只拿着临时身份来到了军校。进学校的接引人是上一届的学长。 等看见熟悉的人影时,张靖还有些意外。 “这么巧,肖沅?” 肖沅穿着训练服,正百无聊赖地盯着天空发呆,听见她的声音后,低了低头弯起眼睛笑。 “和朋友换班了,刚好碰见你。走吧,带你进去看看学校。” 张靖点头:“麻烦你了。” 联邦军校,全称联邦武装军事学院,和联邦宇航学院、联邦艺术学院、联邦大学、首都高级研究院、首都医科大学等高校齐名,是专为联邦军队培养战略人才的地方。 整个波拉利斯星系中唯有联邦军校的资历能被联邦正规军认可,可想而知它的含金量有多高。 同样它的投入资金和占地面积也让人望而生畏。张靖跟着肖沅坐上了飞行器,走在特定航道上,在离地四十米的高度俯视着这所学院。 “这里是指挥系学院,指挥、后勤管理、政治管理等专业都在这一区域。” 肖沅指着一块建筑地很特别的区域说。 “这里的学生训练强度没有单兵系和机甲系那么高,所以在建筑上更多考虑美观一点。这里的一座白塔还成为了联邦军校的地标建筑。” 张靖看见了那一块高大的塔群,无数座白塔环绕着中央塔,银白色哑光建筑材质看起来科技风很足。 肖沅简单地介绍着这里的食堂、宿舍,最后说: “这里和真正的军队管理、联邦议会都有接轨,所以他们的进出条例很严格,哪怕是军校其他专业的学生,没有特殊情况也是进不去的。” 肖沅抱着手臂看着白塔:“但是据说他们的食堂很好吃。” 张靖看向他:“闯过?” 肖沅目光游移了一下:“当时年少不懂事……只是学院友好交流。” 张靖笑了一下:“没闯进去啊?” 肖沅撇了撇嘴。 何止没进去啊,最后被罚得可惨了。不仅要体能训练翻五倍,还手动抄写了那么厚一大本军校管理规定,要抄十遍!手动! 飞行器换了方向飞了一段时间,参观的第二块区域才出现在两个人眼前。 这里的建筑密度很低,大多数也是规规矩矩的形态,中间的宽阔空地上,能够看到一些特有的训练机器。 还有几个活动的人影,似乎在检修。 “这就是战斗系学院了,单兵专业、机甲专业、还有特种部队都在这边培训。” 他指了指那边占地面积很大的一栋楼:“那是放置模拟战斗舱,旁边的就是医务室。” 说是医务室,事实上可以堪比星际高等级医院的规模和陈设了。 肖沅说:“医学院不远处就是军校另一个入口,我猜是因为和其他医学研究室有交流,所以设在那里方便。” 联邦军校管理严格,却也不是铁桶一块把人关在里面,进出只要符合审查要求,那也是会被允许的。只是条件苛刻而已。 最后肖沅带着张靖来到了目的地,机械大类专业所在区域。 “你们刚刚到学校应该会和所有专业一起接受一年的基础训练,在大二大三会双向选择分化具体专业,一些人可以上前线,一些人也有可能也会被分往低等级星球,你到时候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一路上说话挺密集的,肖沅歇了口气,带着人到了机械学院的食堂。 “你们专业的审核比指挥宽松多了,还会有很多人申请住宿时,和机甲专业单兵专业等混住。” 张靖点点头:“因为专业会相互配合?” 肖沅:“嗯。我……我之前的室友,就是你们机械学院的大二生。” 他垂了垂眼睫,很快敛去那些复杂的神色,弯起唇角笑。 “托你的福,我回来后,去找他谈了谈,事实上就是打了一架吧,虽然还是有心结,可都好受了很多。” 肖沅狠狠挨了卡莫一顿揍,一向乐颠颠的卡莫那次却哭得泣不成声,边哭边骂肖沅。 “凭什么死的不是你啊!” “连朋友都救不回来,你还有脸当队长?别假惺惺了!” 肖沅什么都没说,只是任由他打骂,最后两个人都倒在地上忍着剧痛喘气。 其实卡莫未必不知道战场的残酷并非肖沅一个人能改变能阻止,但他却只能向肖沅撒泼发泄怒火和无能为力。 再然后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去了医务室。 之后又没了交集。 张靖默默听他说完,两个人一起刷智脑进入了食堂。 —— 离正式开学还有两周,很多老生已经回到了军校开展活动。 肖沅和张靖吃完饭,又带着她走到了行政楼领了标准的配备行李,然后两个人来到了学生宿舍楼。 肖沅收到了一个消息,他简单回复了一下,有些歉疚地同张靖告别:“教官找我,我可能……” 张靖点了点头:“你忙你的事情就好。” 两个人告别之后,张靖进入宿舍大楼,这里统共才十层楼,上下居然是很传统的楼梯间,各处建筑设计也没有外界那么智能。 不过递送东西还是挺方便的,等到张靖爬到五楼时,她的行李已经被智能小机器人送到了门口。 两人间宿舍,不是套房,陈置更像是蓝星时代的学生宿舍,简单而干净。 这么看来,军校附中的宿舍居然才是她住过最豪华的宿舍吗? 她的床铺上贴着自己的名字,对面是一个叫“艾尔”的人。 艾尔的床铺上已经摆放了被褥,书桌上也有零星的书本和几个机械元件。都挺让张靖眼熟的,看来她的室友是个同专业同学。 从窗户看过去,能看到偌大的训练场,另一头还有机械专业的教学楼。指挥专业的白塔耸立在最远处。 联邦军校别的不说,地盘是真大呀。 刚刚两个人乘着飞行器又飞得高远,感官远没有站在地面上的真实体验来得震撼。 等到她简单收拾好了东西,张靖决定出发向自己探索的第一站,机械学院的资料室。 第13章 艾尔 “机械动力装甲,简称机甲。” 讲台上的全息影像泛着微微蓝光,一个中年女人站在那里,一双锐利的眼睛隔着时空透过通讯看向在座的年轻学生。 在联邦军校里,学生们时不时会遇到这样虚拟教授形式的课堂。 原因大概有以下几种:教授自己上前线了,教授在开紧急会议请其他老师代课,教授就是喜欢把课堂放在户外或者战场。 这是《机甲外形设计及动态解析》课堂,联邦军校机械专业一年级必修课程。 课程教授是一名前线因伤退休的机甲修理师,目前除了担任联邦军校的教授以外,还作为第八军团的修理师顾问。 “你们都是经历了层层选拔上来的人,我不会再强调这些基础知识,但是我会随时提问,要是答不上来,这门课就重修吧。” 底下的学生互相扭头看了看,继续安静地听她讲述。 女人的身后是一方灰红色的夜空,她点了一下智脑,微型摄像头立刻独立出来,开始移动拍摄视角。 “这里是z-72-w3星系,第八军团守卫的前线星球之一。现在他们正在模拟对战。” 大屏上的画面快速移动,最终对准了一架轻型机甲,那机甲的主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偏了偏身上的能量炮。 但很快,它重新转移了视线对准场上敌方。 教授的声音响起,冷沉严肃地点名:“艾尔。” “到。”一个银白色短发的女生站了起来。 星际时代没有人会近视,她却戴着一个很独特的单边镜片。艾尔面容精致漂亮,却冷得像冰块一样,是个一看就不好惹的人。 教授就站在拍摄画面旁边,她提问道:“根据刚才十秒的视频,请你对这台机甲外形做一简单解析。” “是。”艾尔声音很平稳,甚至没有留给自己思考的时间,教授的话音刚落,她就有条不紊地讲述起来。 “视频所展示的机甲为星历2071年生产、型号为波尔05-h系列的专用型轻型机甲,该机甲参考飞行星兽的形态,适用空中作战,多用于侦查、投放等任务。” “形态流畅适宜低空飞行,外壳使用低密度合金与高延展性per材料,拥有优秀的光拟功能,变形关节采用精巧的嵌造技艺……” “另外,”艾尔面无表情地说,“机甲主人似乎是《蓝星》系列爱好者,对机甲外观进行了特殊改造。” “我对此提出还原出厂形态建议,因为他的改装会破坏波尔05特有的涂层,导致专用型机甲拟态功能大大减弱。” “他的行为放在前线,不违法,但致命。” 教室里安静了片刻,很多人都扭头去看坐在后排的艾尔。 直到教授带着满意的声音响起:“不愧是考核第一入校的学生,希望你永远保持这样优秀的水准。另外你的建议我会传达给机甲驾驶人。谢谢你的回答,请坐。” 讲台上的蓝色光幕重新变化,成了轻型机甲的详细介绍和动态视频。 为了让所有同学看清,他们的桌子上也升起了一道缩小光幕。 教授以波尔05为例,正在讲述轻型机甲的发展史和外形变化研究。 台下的张靖微微转头,看向了旁边端坐着的女生。 艾尔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也朝这边转过头来,银白色的发丝轻轻晃动,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照耀下,显得很不似人。 她的睫毛和眼珠子都是很浅的银灰色,面无表情地看着张靖,微微歪了歪头,居然露出来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无疑漂亮极了。 但却莫名让张靖感到了一阵被盯上的悚然。像是被笼罩在了什么视线下似的。 张靖回头,没有继续对视。她看向光幕,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笔,思绪微微跑偏。 军校附中考核的名单是公开透明的,她那时只记得前三名都是一些很出名的家族培养出来的学生,并没有艾尔的名字。 但开学时,这个女生却很突兀地出现了,而且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惊疑。 刚刚的教授更是当众认可了她专业第一的能力。 是不是说明在她所知道的那场统一考核以外,还有别的形式的考试? 而且这种选拔制度能被联邦认可,并准许进入军校学习。 张靖知道自己身份的鸡肋。 她虽然考入了重点大学,但距离上层和决策者的位置还很远,她的记忆和身份甚至存在疑点。 所以注定做不到成为上层决议的先行者。甚至打不破一些信息壁垒。 如果没有太大的威胁产生,张靖本人是倾向于度过一段平和的人生的。 毕竟如今的宇宙人类种族,以联邦所在首都星为政治中心,内乱并不多,最大的动荡来源就是虫族和星际海盗。 她没再多想,翻开了书本开始做一些笔记。 艾尔很快也恢复了原样,安静地坐在那里看书,似乎没有把很多的注意力投放到教师讲课上。 —— 一年级除了专业相关的文化课,体能课和模拟机甲战斗课都会有安排。 等到一天的课程结束,距离宿舍楼统一熄灯还有半个多小时。 开学已经三个月,张靖适应了这样的节奏以后,就进步迅速。 比起艾尔那样宛如百科全书的高智力人才,张靖的体能和精神力更加出众,甚至差点打破了连续在模拟舱使用时长的记录。 桐恩进入了单兵系。方京墨去了情报管理专业。三个人之前匆匆聚了一两回,接着就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了。 张靖回来冲完澡没多久,艾尔也回来了。 意外地,她这次有些狼狈,本就白皙精致的脸颊苍白一片,甚至不断在冒冷汗。刚进门看了张靖一眼,就倒在了床上。 张靖几步走过去:“艾尔?需要帮忙吗?” 艾尔的肌肉已经开始不正常地抽动了,她睁眼看了一下张靖,牙关紧咬只冒出了几个字:“……抽屉,试剂。” 张靖拉开抽屉,里面有一个市面上很常见的试剂贮存盒,她拿起来,眼神却不由得一顿。 ——盒子底下是她之前写的两本书。 来不及多想,她迅速打开盒子,里面有三支包装很正常,颜色却是红褐色的药剂。她拿起其中一支,放在艾尔眼前:“这个?” 艾尔痛苦地拧着眉,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嗯。” 张靖掰开盒子,捏住艾尔的下半张脸:“别咬着,嘴张开。” 第14章 我会永远盯着你…… 其实张靖觉得自己和艾尔的关系有点奇怪。 张靖不是个多么合群的人,艾尔也很独。 她们在考核中的成绩都很亮眼,甚至每天晚上都住在同一个宿舍,偏偏不怎么说话。 “要熄灯吗?”“嗯。” “要用卫生间吗?”“不。” “一起去上课吗?”“嗯。” 这几乎就是全部的对话了。 艾尔对自己很友善吗?好像也没有。 两个人偶尔擦肩路过都是面无表情对视一眼然后各自分开。小组合作艾尔宁愿顶着一张冰块脸去社交,也没有来问张靖一句。 但要说她有多讨厌?张靖也没感受出来。偶尔张靖忙着错过了饭点,艾尔还会默不作声地给她带饭。 今天晚上的事情有些出乎意料,艾尔被灌下了一管药剂之后,状态很快稳定了下来。 她虚弱地躺在床上,张靖这才发现她进来时提着的袋子散落在门口处。 眼见女生闭着眼睛似乎睡过去了,张靖走过去想把她的东西帮忙捡起来。 艾尔突然挣扎起来,声音有点尖利:“别动!” 张靖停下,回头看着她:“好。” 她没什么其他情绪,很平静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然后打开了智脑。 艾尔犹豫了一下,看着张靖的侧影,抿着嘴唇没再说什么。 她缓了片刻,重新站起来开始收拾自己。 把袋口封好放进了储物柜,艾尔又去卫生间洗了个澡,出来时正赶上统一熄灯,宿舍里的光源就剩下了张靖桌前的台灯。 艾尔坐在座位上,想了很久,还是开口打破了安静的气氛。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张靖拿下耳机,回头看了看她的脸色,似乎已经恢复过来了:“你没事就行。” 艾尔冷冰冰的脸色因为这句话缓和了一些。 她满意张靖就在这里,这个女生从来不会自大地试图指点别人的事情,而且性格很安静。 带着些湿润的银发微微散落在空气中,艾尔调整了一下姿势,整个人舒适地窝在了椅子上,发丝垂在身后,在暖灯下发着光。 那双漂亮的银白色眼瞳观察着张靖,睫毛微微颤了一下。 从张靖垂落的黑发,一下一下闪着红光的耳机,到她身着宽松睡衣的身材,再到暴露在空气中的脚踝。 张靖本来在看书,被这毫不掩饰的视线搞得浑身发毛。 之前艾尔的打量还是若隐若现的,自己一回看过去,她也会很快移开,仿佛从来没关注过张靖一样。 这次真的不一样,艾尔连台灯都不开,就坐在昏暗的另一边,看着光晕下的张靖。 张靖又写了两个字,终于写不下去。 身体一动,座椅就转了半圈,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这下变成了张靖的面容隐匿在逆光中,艾尔的脸色也暴露出来。 ——她竟然在笑。 张靖觉得这件事简直诡异极了。 艾尔摸了摸自己有些僵硬的脸颊,重新变成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不过一直支着头看张靖。 女生的面容不清晰,只有那黑色的发丝被光照出了轮廓。修长的手指捏着笔慢慢转了一圈。 艾尔简直都能想象出来张靖因为迷惑不解而拧眉的样子。 肯定很可爱。 直到张靖那带着一丝真诚的疑问的声音响起,艾尔僵住了:“你看着我是想要签名还是合影?” 艾尔:“……” 张靖靠在椅背上,悠闲地左右晃了晃,那张带着点凶气的脸上没啥表情。 可艾尔却仿佛看见有一对小恶魔角biu地冒了出来。 张靖又说:“怎么不说话了?难道不是刻意让我看见那两本书的吗?” 艾尔:“……” 到底是谁教她这么说话的。 好不礼貌噢。 艾尔耳朵尖有些红,却撇了撇嘴,移开了视线,过了几秒钟,她别扭的声音响起来: “签名,每本书都要。” 简直理不直气也壮。 张靖抱着手臂:“签了后不许盯着我了。” 这个要求简单到不能再简单,艾尔的表情却瞬间凝重起来,眉毛皱在一起,似乎正纠结地不行。 张靖:“……” 她脊背慢慢僵直。 这是很难做到的事情吗? 过了一会,艾尔艰难摇头:“那我不要签名了。” 漂亮的银灰眼睛看一眼张靖,又看一眼抽屉,看一眼张靖,又看一眼抽屉,最后蔫兮兮地垂下了睫毛。 张靖:“……” 她无语了好一会,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两个人就这么有一下没一下地互相看了一会,张靖伸出手:“书。” 艾尔瞬间连发丝都蓬松了一下,她高贵冷艳地说:“这是你自己要签的,我没有答应你不盯着你看。” 张靖:“……嗯。那么请盯地时间短一点,行吗?” 艾尔点头:“这个可以。” 她把那个药剂盒底下的两本书拿出来递给张靖,然后从最下面的抽屉里又拿出来三本书。最后从刚刚的纸袋子里拿出来全套人物模型。 “可以在底座上也写亲签吗?” 张靖:“……” 她一一签了,最后警告艾尔:“不许频繁看我,只能偶尔看一眼。” 艾尔点头。 张靖:“所以谁让你来盯着我的?” 艾尔:“当然是修妈妈。” 张靖:“?” 手中的笔瞬间被捏紧:“修妈妈是……?” 艾尔却是毫不意外她不认识的样子:“修妈妈就是我们的妈妈。妈妈说你应该会不记得我,她说的对。” 张靖:“……”她恍惚了一下,“你是我妹妹?” 艾尔抱着书看着那个签名很开心,闻言却摇了摇头:“不,要是按照人类的逻辑来讲,我是你女儿。” 张靖觉得今天晚上有点荒诞,怀疑自己在做梦。 上辈子自己是个章鱼且失忆了三年的事情她都已经接受了,也不至于这辈子一上来就这么大一个女儿吧? 等等……艾尔刚刚是不是说了一句:按照人类的逻辑来讲…… 张靖艰难地问:“你的意思是,我又不是人类了,是吗?” 艾尔笑了,她的笑容还是很僵硬,却也像个漂亮的瓷娃娃:“是呀!” “……” “那我到底是什么?” “你是修妈妈的孩子。” 艾尔这样说着,突然靠近张靖,拉住她的手腕撸起了睡衣袖子:“这就是你的出生证明噢。” 张靖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左手臂巴掌大小的艺术感纹身。 她还以为是原身赶复古潮流搞个纹身呢,原来只是出生证明啊。 好像意外又不是很意外呢。哈哈。 第15章 你和从前不一样 张靖在知道纹身是个出生证明之后,就一直忍不住捏自己的皮肉,总觉得以往熟悉的身体开始陌生起来。 她问艾尔:“我不是人类,那我是什么?” 艾尔却只回答:“你是修妈妈的孩子。” 张靖换了个问题:“那你是什么?” 艾尔歪了歪脑袋,皱着眉头有点鄙视她的记忆力:“我也是修妈妈的孩子,我还是你的女儿,我叫艾尔。” “……”张靖捂了一下额头。 “好,那我们来做一做海龟汤好了。第一个问题,”张靖吸了一口气,“我是仿生机器人吗?” 艾尔冷漠的脸颊突然加载出一个有些生动的惊喜表情:“谢天谢地,我可不能自行在你面前说出这句话。” 张靖笑不出来。 记得前不久,她还觉得那些高中部同学对她是个仿生人的猜测有些离谱。 结果是真相。 艾尔昂了昂下巴,也不知道谁给她写入的这种傲气十足的性格:“修妈妈说你会到这个学校,让我来找你。” 张靖已经冷静下来了,她皱了一下眉毛,探究地打量着艾尔:“为什么之前没有告诉我,偏偏是今晚?” 艾尔委屈地捏着睡裙:“你也没问我啊,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就在等着你问我这个问题。” “可是你不和我说话,也不许我和你一起洗澡,甚至不愿意和我睡一个被窝。” 艾尔吧啦吧啦说了一堆,最后总结:“修妈妈说你是她带过最差的一届妈妈机器人。” 张靖:“……” 可能是因为已经变成机器人了吧,她居然有些听不懂人类语言了。 能不能来个人类帮她做一做翻译题啊。 请问第一次见面的室友可以一起洗澡一起睡同一个被窝吗? 张靖脑子里乱糟糟的,感觉自己以往的认知被全部推翻,这感觉比刚到星际听天书还要艰难。 她是仿生机器人? 可是她,有脉搏有心跳,能吃会困,喜怒哀乐一样不缺,还有完整的排泄功能,甚至有人类正常的生理欲望,受到刺激会反应,她甚至会思考! 完全符合宇宙人对生命体的认知,怎么可能是只有程序在控制的能源驱动的机器人呢? “我……”张靖有点混乱,试图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修妈妈在z79星球上?” 艾尔有问必答:“不是噢。” “……那我为什么来自z79星球?” 艾尔这次却不肯说了。 无论张靖换了什么问题问她,比如“你是怎么通过体检的”,比如“你参加了什么考试进来的”,又比如“修妈妈是不是人类”。 艾尔都只是摇头,沉默着把一堆周边收拾好。 她已经暴露了自己追星的事情,就不怕张靖看见,干脆摆在了桌面上,还罩了个罩子。 之后她才慢条斯理地说: “修妈妈说你是她的孩子中最特别的一个,我虽然是你的女儿,但我从出生却只见过你一次,第二次就是进入军校后。” 说完艾尔躺倒在床上:“睡吧,睡吧,妈妈。虽然我们应该不太需要睡眠。” 张靖被这个称呼震了一下,她自觉没有尽到这个称呼的责任并且称呼来源非常怪异。 “你之后还是喊我张靖就行。” 艾尔笑:“我知道,我只在两个人的时候这样喊你。” “不。”张靖拒绝道,“我是说,别管什么时候,都只能叫我的名字。” 艾尔悻悻地噢了一声闭嘴了。 宿舍内重新回到黑暗一片,张靖的记忆却不停地翻滚,试图找到这辈子也失忆了的证据。 可是完全没有头绪。 她之前之所以万分肯定自己是个纯正的人类,就是因为军校附中和联邦军校的审核机制都是非常严格的。体检的时候恨不得把你每个细胞都拆开翻找一遍。 艾尔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睁开眼睛问张靖:“你流过血吗?” 张靖愣了一下,心脏几乎瞬间停跳:“没有。” 对啊,她从没有流过血。 她参加训练,有过淤青,也有过错位,却很少很少有擦伤出血。 之前同学还调侃她幸运儿,现在仔细想想,或许只是这具身体下意识保护她不被发现身份的程序设定而已。 一直以来身为人类的立场开始动摇,她甚至产生了自己如今的思考是否都是程序作用的结果。 她是否……真的还保存着自己的意识呢? 天快亮了。 集合哨已经吹响,张靖带着两个黑眼圈起床了。 艾尔看了看她,赞叹似的:“你的黑眼圈好真实。真羡慕。” 张靖面无表情。 艾尔叹了口气:“妈妈,你不要烦恼,修妈妈是不会伤害她的任何一个孩子的。虽然你和我之前见到的那一面不太像……或许是你离开修妈妈太久了。” 张靖忽然顿住脚步,她来不及管快要迟到的集合晨练,只捏住艾尔的肩膀,力气有些大。 高了艾尔一个头的女人冷肃地盯着她:“你说我和你之前看见的不像?” “对噢。”肩膀那里传来了痛感警报,主程序开始飞起一阵乱码。 艾尔却只是垂低眼睫看了一眼,仿佛身躯没有连接到主脑似的,接着就直勾勾盯着离她很近的张靖的脸。 “很不一样,之前的你好严厉。我的妹妹多看了你一眼,就被挖出来眼珠子彻底报废了。可是你居然还给我签名。” 艾尔美滋滋地说,那张精致惨白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张靖这时候才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踩在了实地上。 就像是一瞬间,周围那些零乱的声音都穿透一层塑料膜终于清晰地被大脑收集。 光线明亮起来。 她觉得自己莫名亢奋,连带着看奇怪的艾尔都有些顺眼了。 教官的吼声响起:“那边两个!集合!听不见吗!?” 张靖勾起一个平静的笑,最后看着艾尔扔下一句:“我不是仿生人。” 我不会一直被程序控制。 只是我的人类灵魂住在一个躯壳里。 我会思考,我拥有情绪。 这就够了。 艾尔歪了歪头没有说话,跟着她一起跑到了训练场上。 她看着张靖面无表情又很凶悍地撂倒了一个又一个对练伙伴,结实的肌肉组织在紧绷又被汗湿的作训服中格外明显。 除了那对黑眼圈有些明显,其他都和往常一样。 恒星初升,霞光照耀在一群精悍的年轻学生身上。那个笔直的身影却格外吸引艾尔的目光。 她想,自己的妈妈果然是不一样的。 第16章 比赛 “明天放假,你要出去逛一逛吗?” “张靖同学,你已经很久很久没离开过实验区和自习室了诶?” “要不咱们去吃个饭?” 肖沅撑着头,随手划拉着智脑上的消息,感觉有些无聊,干脆挑了个话题问对面的人。 这里是机械学院的多人自习室,肖沅对面坐着张靖,她旁边还跟着一个艾尔。 三个人单独坐在一个空间里,也不会吵到别人。 张靖向后靠着缓和脖颈传来的酸痛感:“想去一趟机械零件店,买点东西。” 艾尔紧随着发声:“我也要去。” 肖沅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硬生生从艾尔那张面瘫脸上看出了挑衅。 肖沅哼笑一声,不软不硬地刺回去:“你去干什么?你和阿靖的专业又不一样。” 艾尔抱着手臂:“好歹我们都是机械专业,你个机甲专业的凑什么热闹?” 肖沅露出一个笑:“我和阿靖是好朋友啊,有什么问题吗?” 艾尔有些不高兴。 张靖至今仍然不愿意承认她们的母女关系,不然她就能告诉这个贼眉鼠眼的男性人类说张靖是自己的母亲。 张靖抬了抬手:“好了,你们怎么天生冤家一样天天吵。” 肖沅和艾尔都撇撇嘴不理对方了。 在张靖大三这一年,她选择了自己更喜欢的机械修理分支专业,范围包括工业机械和军事机械,当然也包括机甲的修理,张靖更偏向于军事机械的分支。 艾尔则是选择了生活智能机械设计及改造,张靖有理由怀疑和她本人的仿生机械人身份有关。 每一年整个星球或者人类联邦都会作为主办方,举办一些含金量极高的赛事。 学生们无论能否走到决赛获得冠军,一旦通过初选,他们不论是日后去往军队供职,还是作为公职人员被派往别的星系,都是很亮眼的经历。 这样的大规模比赛,军团自己的预备团里也会出来队伍参赛。 而联邦军校的学生,机甲系和单兵系以及指挥系,通常会联合组队参赛,一般还会加一个机械专业或者数据分析专业的作为后勤。 其他星系的军校有些实力的,只要能通过审核,也会前来首都星进行交流。 不过张靖没有太大兴趣,只作为观众旁观。 她前两年都参加了一些大大小小的比赛,也去过战场。之后发现自己果然更加喜欢平和的工作环境。 后来就跟随一个教授开始参加实践任务,因为想法比较创新,也做出了一点成绩,专利上和几个工厂达成了合作。 可以说张靖现在完全不需要担心自己的钱不够用了。 她拥有了自己的机甲之后,大胆地进行了改装。 肖沅这娃也是个莽的,看到张靖机甲上的变化后,把自己的机甲也放在了张靖实验台上成为了小白鼠。 她两年忙忙碌碌,几乎没怎么关注过学院里热闹的赛事。 不过今年也参加了一个大赛,是星际机械协会主办的创新机甲大赛。 约等于机械行业的全星际军事比赛吧。 研究的内容简单来说就是通过设计不同材料特性,在不影响主作用的情况下,提升专用型机甲的辅助功能,使其往全能型机甲上靠近。 其下小项目包括了张靖曾经的一些专利和最近和学哥学姐们联合开发的元件。 听起来很简单,不过参考目前市面上全能型机甲惨淡的销量就知道这玩意不是很好搞了。 那些所谓的“全能”,基本上都变成了“鸡肋”的组合版本。 艾尔的专业也能和这点沾边,因此她和张靖组了队。 这几天两个人都被化学和物理泡透了。 艾尔完全看不出来那巨量的知识储备对她造成的负担。 但张靖就不行了,她更接近一个人类目前开发出的脑力极限,哪怕有精神力在,也赶不上艾尔这样的百科全书级别。 所以张靖担任的更多是设计主力和机甲试行员的任务。 两个人完全成了互补组合,倒也合适。 —— 肖沅在自习室待了一会,确定了明天一起去吃饭的行程后就离开了,不再打扰她们讨论。 他作为即将毕业的学生,一些在学校的各项事务还要结束一下。 肖沅带领的团队在去年的团队赛上力压各大军团预备军荣获第一。 当时甚至直接现场收到了各大军团的offer。 只要他的毕业学分修够,正式获得了毕业证书,就能入职。 包括他团队的朋友,其他几个人,如指挥、数据分析师、单兵等都在毕业后即将去往自己心仪的军团。 毕竟他们参加比赛的目的最终不就是在军队供职吗? 张靖之前并没有仔细关注过这项轰动星际的大赛,后来肖沅邀请她过去看,她就去给朋友捧场子了。 所以也是后来才知道,肖沅这个人看着随和亲近,结果也是个战斗风格很强烈甚至有些暴虐的机甲战士。 仿佛那些被他温和的性格掩盖过去的负面情绪,最终都在战斗中被发泄出来。 好在这人理智没有消失,虽然打得狠了一些,但不会对对手造成特别严重的伤害或者后遗症,都是能在医疗舱解决的事。 他也很配合团队里指挥的要求。 就像一条被总指挥牵制的烈犬,虽然猛,但也不会发疯到让人忌惮排斥。 反而他的对手们都挺佩服外加不服气的。 他的招数都是杀招,一旦展开攻击就几乎没有加载或者停顿时间,狂风暴雨一样扫落敌军。 这样的风格一般来讲都会拥有一个缺陷,那就是持久度不够,后续很容易脱力。 但后来肖沅在参加校赛和星球赛的直播视频直接击碎了这个传统认知。 无数人都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挺住精神力和体能这样的消耗强度的。 而且这和他本人散漫爱笑的风格真的非常割裂,还一度引起了一些反差萌爱好者的疯狂关注。 无数大赛分析和剪辑大佬从各个机位翻找肖沅的几场比赛视频。 “我倒是能看出来他在机甲关节处似乎做了改动,但这样的变化其实对整个战局,尤其是肖沅本人的战斗风格影响不是很大,所以……” 最终只能无奈下了论断: “某种程度上讲,真的只是肖沅的个人天赋吧。” 第17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第二天是军校统一放假的时间,学校里比平时气氛轻松不少,还能听到各处讨论比赛的声音。 张靖和艾尔从学院出来,肖沅已经开着飞行器在等她们了,见到她们,笑意满满地打了个招呼。 他今天没穿作训服,反倒穿着一身很显矜贵显气质的玄色掐腰衬衫和长裤,个子高挑,比例优越。 配饰也讲究的很,耳朵上的深绿色宝石微微闪烁,和他漂亮的眼睛相得益彰。微卷的发丝每一缕都像是精心捏弄过的。 甚至连智脑都换了一个新款,很有设计感,一看就是美观性质远超实用性质。 肖沅胯骨靠在飞行器上,衬衫绷紧,连袖箍都系得特别到位。脑袋微微歪着,眼里嘴角含着散漫的笑意。 艾尔捂了一下眼睛:“他今天早上出门得从昨天晚上开始收拾吧?” “每一个动作都有精心设计过诶。” 张靖因为她的吐槽笑了一下,其实她觉得跟肖沅待在一起挺舒服的。 美人养眼,懂得打扮放大自己优势的美人,就更叫人心情愉快了。 肖沅的私服和首饰到底有多少款式,至今成谜。 星网上伴随着他疯狂的战斗视频出圈的,还有他每次出现必不可少的穿搭美图。 哪怕在学校里他总是穿作训服,也会把自己收拾地干干净净香喷喷的。 一个笑意盈盈的小仙男。 这次要去的地方是另一颗首都星系的行星,那里有很多生产厂家,包括最大的机甲和飞行器生产厂。 三个人在飞行器上坐好,肖沅像是随口一问:“今天那边有一场盛会,会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要多待一会吗?” 张靖点头:“今天我们的时间都是空出来的,可以去凑热闹。” 其实宇宙人也有不少娱乐活动,这里的明星和偶像团体依然存在。 肖沅说的盛会她之前也参加过一次,还挺好玩的。 盛会规模一般比较庞大,种类也很多。 会有很多现场表演啊,角色扮演,还有不同星球特色食物分享,机甲模拟等等。 加上全息技术的加入,也是精彩万分。 张靖三个人先去了另一块机甲生产区域。这里她之前因为合作来过不少次,这次很快买到了零件后,又去见了下生产商。 她曾经在地球做过投资也开过公司,在自己的私产达到一定数目后,就延续了这条生钱路线。 不过她最终目的仍然是自己拥有足够的研发资金,她还很年轻,学习的东西总觉得不够。 然后三个人又开了半小时飞行器,到了一片各色灯光熠熠生辉的地下城。 盛会开始没多久,甚至很多店家还在准备,估计要一两个小时后才能到达高潮,届时会有很多明星啊coser老师啊什么的进行互动。 最高处的那个舞台上还会有歌舞和话剧表演。成分复杂但着实吸引了不少人。 这里的场地也十分宽大,还有专门的地下传送通道和天桥,周围的安保人员早已就位。 有两个年轻人还跟三人热情满满地打招呼:“肖沅师兄好!两位师姐好!” 肖沅是三个人里面人脉最广的,他脑子转了一下:“啊,你们来这里做兼职吗?” 顶尖军校的机甲专业大学生做安保和引导员兼职简直不要太好用好吗? 张靖看着,虽然和蓝星时代相比科技已经有了很大变化,但人们进行活动的类型还是相似的。 诺卡斯在组织一个全息解密舱的摊位,张靖看见她上去打招呼。 “嘿,好久不见。” 诺卡斯转身,惊喜地抱了抱她:“真是好久不见了!你好忙呀,我本来这次展览想给你发消息的,但是一想到你还在比赛就放弃了。” 几个高中部熟悉的同学见面并不算多,诺卡斯进入了指挥专业的情报管理,张靖又忙着做研究,都不是很闲的人。 说到她的副业,张靖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之前为了赚钱,写书和cosy她都接触了很多,后来不缺钱了就渐渐隐退出去了,只在后面和考古研究院的人有合作时,会写一点文章。 诺卡斯作为当初帮了她很多忙的“兼职上司”,自己考上学校了就不怎么接触这方面工作了,总觉得有点抱歉。 “别在意这些,我们是朋友,能帮上你的忙我乐意至极。” 诺卡斯做生意的,通透的很,本来就是临时拉张靖入伙,而恰好张靖为了生计要找个不影响学业的工作,大家都各取所需嘛。 两个人说了两句,诺卡斯被负责人喊去决策了,三个人转身离开。 肖沅说:“先去吃个饭?” 艾尔拿了一杯饮料就跑去看歌舞了,她同样吃不惯食物,自己体内的消化腔运转会让她的主程序觉得没必要。 所以类似于营养剂和饮料这样好转化的食物,才是艾尔的最爱。 肖沅和张靖找到了一家清淡的食物,张靖这几年居然也慢慢适应了这样的口味,环境对人的影响还真挺厉害的。 她猜测也许自己不是和正常人类一样才会尝出这样奇怪的味道。还有点遗憾,自己这是没法真实地吃到星际美食了。 肖沅和她随意聊了聊。 “所以,你毕业之后想去哪里啊?” 肖沅这么问着,垂下眼睫遮掩着一丝不舍。 他们一起在学校待了三年,因为各种管理规定,再加上彼此的课程也不太一样,其实相处时间算下来真没有多少。 肖沅马上就要入职第八军团了,正式上前线后,不出意外一年都只能有一两次机会回到首都星,还不一定能碰上军校放假的时间。 军团里规定严格,经常用智脑联络的方式也被切断了。 服役的最低年限是五年,变数太大,肖沅不知道张靖会去往哪里,身边会不会出现别的朋友,还会不会记得他这个人。 每次想起来都有点低落。 张靖看出来了,所以声音也很和缓:“我想去找找我的来处。也不能有个很确定的期限。” 她的目的从来没有变过,学到更多东西,找到自己身体的秘密,不要留下一个可能影响未来的隐患。 她不会因为肖沅,艾尔,其他朋友,甚至自己的产业,而做停留。 那个叫修妈妈的人到底在哪里,艾尔又为什么被派到她身边,自己的记忆到底是怎么样。 她无法接受自己所有的意识倾向都被程序操控。 所以她要去主动找到,如果有必要,最好毁掉,断绝一切不可控的危险因素。 肖沅对人的情绪感知多敏锐的人,他早就知道张靖是个温和却又坚定的性格。 所以早就知道,她不会轻易给人许诺,也不会轻易去碰触别人给予的一份感情。 所以他一直在默默等待着。 这时候两个人谁都没有想到,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第18章 今天是开心的日子,所以合影吧 盛会在傍晚恒星落幕后达到了顶峰。 人流涌动,地下城的电子天空中出现了虚拟烟花,真实到仿佛能够触手可及,还有闪耀的星光降落在身边。 人群欢呼,无数装扮奇异的工作人员在进行游行互动。 张靖的脸上被贴了一个毛茸茸的小动物图案贴纸,她随着人们欢笑着,为精彩的表演鼓掌。 生动的表情上落着暖融融的光,扎成马尾的黑发晃出一个轻又缓的弧度。 肖沅感觉自己的心脏酸软下来,他无比期待着每年的盛会都能像今天一样和她相伴。可是即将到来的分别却清晰地提醒着他,还不到时间。 男生本来有些介意自己精心打理的头发沾上了飘落的彩片,但最终也没有继续清理,只是望着身侧人的笑容,也慢慢笑起来。 身旁的智脑飞出一个小小的摄像头,在张靖无知无觉中拍下了一张照片。 张靖看着肖沅似乎在看智脑,脸上不知道为什么还有点失落。 于是干脆一揽他的肩膀,示意他抬头看盛大的烟花。 为了能在现场的欢呼声中声音不被淹没,她微微靠近后才放大了声音说:“今天是开心的日子!!我们合影留念吧!” 肖沅有一瞬间慌乱,还以为自己刚刚偷偷摸摸的动作被发现了。 好在艾尔的头从张靖另一边冒出来。 她护着自己的头发,对张靖喊:“有没有带发带!这里的人类太激动了!我的高级材料头发——” 要被揪掉了! 她还没有带备用的材料包,掉了很难补上的。 张靖摸了摸口袋,没有。她又看向肖沅。 肖沅磨蹭了几秒,从手臂上解下来一个深绿色的发带,张靖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肖沅耸了耸肩。 其实发带是前几天连同他的新衣服一起准备的,他想着找个时机,看看能不能帮张靖把她头上那万年不变的黑色发圈换下来。 多好看一个人,总是不喜欢打扮,虽然她简简单单的也很好看吧…… 发带上面还有他暗戳戳定制的和他衬衫一模一样的花纹和宝石。 现在便宜那个幼稚的缠人小鬼艾尔了。 张靖手脚很快,几下把艾尔那头银发给绑好了,漂亮的麻花辫垂在一侧,张靖想起了从前看到的一部动画片。 艾尔扬起一个僵硬的笑脸:“谢谢妈妈!” 张靖:“……” 动画片滤镜碎了。 她手动捂嘴,顺便帮她恢复有些奇怪的肌肉走向:“好了别说话了,来拍照。” 她手腕上智脑的摄像头飞了下来,趁张靖在调整,肖沅往她身边走近一步,肩膀前后交叠。 艾尔看了肖沅一眼,面无表情地抱住了张靖的胳膊,肖沅气得牙根痒。 张靖左右看了一眼,干脆张开双手放在他们俩身后比了两个耶。 提示灯闪了两下,表示成功了。 张靖看了一眼:“挺好看的,我发给你们。” 背景是漫天烟花,身前身后都有穿着各异面容不同的人类,空中飘扬着的彩片仿佛飞舞的小精灵。 他们三个并排一起,面对镜头露出或是坦然或是腼腆的笑容。 时光被定格在这一刻。 照片上的肖沅精致漂亮,有些不服气艾尔亲密动作,又因为被张靖揽在怀里而感到害羞,耳朵尖都是红的,但脸上满满笑意。 艾尔则是面无表情的高冷样,那头柔顺的银发却被编成了乖巧的麻花辫,有种奇异的反差萌感。 她还偷偷在张靖脸颊边比心。 中间的张靖大概是表情管理最成功的一个,勾着一点点笑容,眉眼弯了弯,少年感满满。像老大一样搭着两个人的肩膀。 艾尔抱着智脑看这张照片,看了很久,直到他们玩累了,准备找个安静一点的地方吃个晚饭。 在退出热闹人群的前一刻,她忽然悄悄凑到张靖耳朵边,用气声说: “妈妈,这是不是就像人类说的一家三口啊?” 张靖回头看着那双银灰色的漂亮眼睛,艾尔眨巴了两下,认真地盯着她,想要一个答案。 但其实张靖看不出来里面的情绪。 机器人由冰冷的材料构造的眼睛,始终无法如同人类生物那样生动起来。 张靖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发,也用气声说:“人类把他们叫做好朋友。” 艾尔抿了抿唇,低下了头。 下一刻,又听见张靖含着调侃的声音:“要是肖沅知道你这么说,他会不会揍你啊。” 艾尔心说,他才不会,他只会感到开心吧。毕竟张靖是妈妈,艾尔是小孩,他只能当爸爸咯。 那个经常开屏的孔雀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呢。 艾尔才不同意。 张靖看着似乎在神游的艾尔,其实她感到了一点惊讶——这个小机器人,刚刚像她提出了一个疑问。 疑问——机器人程序里的大数据也会有思索和不确定的时候吗? —— 三个人坐上飞行器准备回航。 此时几人都有些醉态,肖沅喝了不少酒饮,下半张脸颊都陷入了外套立领中,靠在座位上微微闭着眼睛。 他喝的酒越多,就越容易安静和困倦,此刻懒洋洋地看着正在设定飞行器程序的张靖,眸子里思绪翻涌,不知道在想什么。 旁边的艾尔和他相反。 因为程序检测到她摄入了酒精,于是模拟出了醉态,连程序运转都快了不少,这让她看起来脸颊红红,且很亢奋。 离开了星球的引力范围后,她更是整个人趴在了窗户边。 艾尔看着黑茫茫的宇宙,偶尔指着一道光线对张靖嚷嚷:“是流星!” 张靖耐心纠正:“那是别的宇宙飞船正飞在航线上,并且在对太空站发送信号。” 举办盛会的星球和联邦军校所在的星球距离不算远,所以他们也没乘坐大型的飞船,而是自己开着飞行器。 张靖靠坐在位置上,也有点疯狂玩闹过后的疲惫。 艾尔知道不是流星后有点蔫吧,她又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阿靖,你能不能带我去看极光?” “蓝星人都说极光很浪漫,是不是?” 张靖觉得她现在的状态很像一个好奇的小孩子,小孩在展现他们对世界的好奇心的时候,就是这样天真又带着期待的样子。 但是她拒绝了:“我们的燃料往极光星一个来回够呛。” “那就不去极光星,去别的也有极光的星球,能看到一次,就好了,是不是?”艾尔用祈求的语气说。 张靖盯着她,沉默了几秒。 艾尔说:“肖沅之前还炫耀过你们两个人一起去看过极光呢!我都没去。” 肖沅抬眼看过来,他微微皱眉,觉得有些奇怪,却说不出哪里怪异。 男生揉了揉眉心,下次一定克制住不要喝这么多酒了。 下一秒,却听见张靖带着轻快的笑意说:“好啊,我们去看极光吧。” 第19章 你一直在试探什么 飞行器停滞在一颗行星上,此刻他们已经飞出了首都星系的范围,张靖默不作声地下了飞行器。 肖沅完全清醒过来,看着神色莫测的艾尔,又看看一如往常平静的张靖。 他难得觉得自己被隔阂在外,仿佛这两个人守着一个秘密,又或者即将引爆一个炸弹,而他却一无所知。 肖沅抿唇,握住了张靖的胳膊,低声问道:“怎么了?” 张靖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却没有说话。 这里的城市建立在地表,被一道防护层笼罩着,他们通过了认证,停在了停泊点。 张靖对肖沅笑了笑:“飞行器没有燃料了,我们补充一点。” 肖沅知道她说的话只是借口。 “肖沅,你帮我去买,好吗?” 张靖看着恒星渐渐高出地平线,她的身体产生了一种怪异的兴奋感,大脑却冷静极了。 不能把肖沅牵扯进去,既不能保障肖沅自己的安全,也不能保障他不说出自己的秘密。 张靖没有忘记,肖沅已经是联邦军团板上钉钉的人了。 如果她真的是仿生人,是联邦法律下了严格禁令的仿生人,那么她和肖沅就是天然对立的立场。 肖沅似乎察觉了什么,眼神盯着张靖身后,那是还坐在飞行器里面的艾尔。 她隔着透明的窗户,朝肖沅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苍白如雪的头发,睫毛,眼睛,皮肤……宛如精心打造的人偶,只在看向张靖时,露出一种狂热的神态来。 肖沅只觉得荒谬。 他怨恨着艾尔正大光明的挑衅,但张靖袒露的不信任更加刺痛他。 肖沅难过地说:“不要抛下我……阿靖,不要这样,我可以帮你,无论怎么样,我都可以帮你。” 张靖摇摇头,脸上面无表情:“那就进去城市吧。” 肖沅咬着牙,乞求不行,开始加上自己身边的所有砝码,他甚至不介意威胁她: “带上我,不然我会立刻开着机甲和星舰追上你们。我有这个权利。” “到底是为什么,你和艾尔要去哪里,为什么我不能知道……” 肖沅眼眶气得通红,却还忍耐着想要用冷静的姿态,向张靖证明自己可以被信任被依靠。 张靖当然知道他有能力。 第六军团元帅的亲生子,这个身份就天然拥有一些特权。 哪怕他紧急情况下破了例犯了错,也会有人兜底。 可这件事不一样,肖沅越是有能力,张靖就越不能让他掺和进来。 艾尔要带她去哪里,其实张靖也不知道,但左不过是那个“修妈妈”的地盘。 肖沅啊,纵然我们现在有多少不舍多少顾虑,一旦身份暴露,我们彼此也许会成为敌对方,也许孤身进入那里的你会白白丢掉性命,也许你大好的前途化为泡影。 我能够重生,可你的生命却才刚刚开始。 张靖不愿意看到那样的场面,更不愿意看见肖沅反手就是一个大军压境,把仿生人给连锅端了。 她已经成为了这个人造机器人的身份,自然站在仿生人的立场思考。其他仿生人没了,她哪儿还能活下去?联邦不会放过她。 无论修妈妈到底想要干什么,至少目前没有威胁到全体宇宙人类的性命。 更多的……就等一切结束后,交给联邦吧,也不是她一个人能阻止得了的。 张靖叹了口气:“跟上来我们就不再是朋友了,肖沅。” 这句话的威胁力显然比无数讲道理顾大局的话都要大得多。 高挑俊逸的青年眼睛通红,死死盯着张靖,试图找出她一点违心和不舍的表情。 可这个一向冷淡理智的女人,却只是点了点头算作告别。 —— “妈妈真是大胆。”艾尔轻声说。 张靖闭着眼睛任由她坐在自己身侧,艾尔摸着自己的发辫,盯着张靖的脸颊看,仿佛对她的长相突然就特别感兴趣。 张靖过了一会,睁开眼:“你的孩子们都会变成这样吗?” 艾尔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变成你观察所有人的眼睛,”张靖声音很轻,“修妈妈……在你替代艾尔的意识的时候,她去了哪里?” 艾尔没有说话,半晌突然咧开嘴笑起来:“真聪明,你果然还是我最喜欢的孩子。” 她向后靠坐在椅背上,眼皮半阖着:“你怎么看出来的?难不成我的演技真的这么差?” 艾尔摸了摸脸,又伸手去摸张靖的,却被她一巴掌打开了,女生也不恼,嘻嘻笑起来。 张靖冷声说:“没看出来,试探你一下而已,你自己乐意跳。” 艾尔:“……” 张靖忽然问:“你是蓝星时代的人吗?” 艾尔:“……” 她骤然逼近张靖,掐着她的脖子,无机质的目光冰冷刺骨:“你果然知道。” 张靖冷笑一声,把她的胳膊卸掉,她听见了一道和骨头断裂很不相似的金属碰撞咔嚓声。 张靖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刚刚她捏着艾尔的肩膀位置,摸到了她衣服下面的肌肉组织断裂的口子。 可是除了一些淡蓝色的液体渗出衣服,看不见任何血液。 她顿了顿,不顾艾尔挣扎,扭着人拿旁边的备用绳子绑起来。 “难道不是你故意试探我的吗?”张靖居高临下,拍了拍艾尔苍白的脸颊,“我等着看你到底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艾尔在盛会中曾经很多次提出一些奇怪的话,比如在已经实现了体外孕育的宇宙,期待那种脐带连接的亲情。又或者她总是觉得“蓝星的浪漫”很重要。 当时张靖其实并没有感到奇怪,因为她本质上也是从蓝星过来的人。 她的潜意识在接受着这些信息的时候,会自动合理化。 但后来仔细想想,一个星际时代出产的仿生人,为什么对蓝星时代的东西那么渴求? 即便是那些狂热的考古专家,对于伤害母体的孕育也是持保守意见的。更别说烂大街的极光。 如果艾尔的设定就是一个蓝星旧日的灵魂呢? 如果制造艾尔的人,骨子里就在期待着那样血脉相连,苦痛相关的“一家人”呢? 如果…… 如果这是一个被机械困住的蓝星时代的灵魂,正在发出最后的嘶吼声,正在期待着一个拥有共同家园记忆的人回应它呢? 张靖无法不这样想。 第20章 她是明火 最后一个疑点,关于它的身份。 艾尔在军校的时候其实伪装地很好,所有人都觉得她只是一个性格冰凉又面瘫的女生,起码没人起疑她是机器人。 在张靖警告她不许喊自己妈妈之后,她也很乖,在外面一直称呼她为阿靖,或者张靖。 可这几天艾尔有点不听话了。 张靖最初还能劝自己说,这是这个小仿生人的恶趣味,反正也没有别人听见,她就当不知道。 可一声声妈妈喊着,当她听到那句“这就是人类说的一家三口吗”时,张靖不能再粉饰太平。 艾尔她似乎在“苏醒”。 仿生人真的会有自主意识吗?还是都是那个叫修妈妈的人的骗局? 张靖很茫然。她抱着手臂坐在位置上,下巴埋在衣领里面慢慢呼吸,任由飞行器的自动航行带着她和被绑成乱七八糟一团的艾尔飞向未知。 接下来一段时间她没有说话,脑子里有点乱。 艾尔脸上的肌肉有些狰狞,她骂骂咧咧地想让张靖放开她。 张靖自动忽略掉她那些不太好听的话,甚至还有点感动,她心想: 宇宙时代居然连骂人的话都断代了。如今居然还能听见熟悉的国骂……可惜“艾尔”不是用汉语说的,不过大概意思倒是表达清楚了。 “修妈妈”原来是中国人吗? 她这么执着找同族,又为什么不会说汉语了? —— 张靖没想到“艾尔”还挺犟的。 因为胳膊都被扭断了,她干脆用力一挣,两条胳膊齐齐断裂个彻底,蓝色液体越来越多。 绳子松了一些。 “艾尔”忽略脑袋里传来的疼痛和各种乱七八糟的警示,忽然大笑:“张靖……张靖!我在那里等着你!我等着你!” “你可一定要来杀了我呀,不然我就让我的无数孩子去杀了所有你的朋友,老师,员工,杀了和你有关的所有人!” 张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艾尔”可惜地收起笑容:“真冷血呀,我可没有开玩笑。” 她喘了一口气,似乎是失去了力气,倒在了地上,那个漂亮的银白色麻花辫沾上了湿润,因为一番挣扎变得零乱。 绿色发带也被蹭开了,掉在地上。 “艾尔”最后看了张靖一眼,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提前告诉你一个秘密噢。” “其实艾尔的每个部分用的仿生材料,都是从真正的生物上面提取的。 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生物,把他们扒皮剥肉,组成了我每个独一无二的孩子。用血液构造的痛感反馈传导也是很灵敏的呢。” “艾尔”舔掉嘴角的一滴蓝色血液,尝到了咸腥的味道,嘻嘻笑:“她回来的时候……应该要痛死了吧。” “真可惜,居然是被一直喊妈妈的人亲自扭断的耶。”艾尔声音慢慢低落下来,“她其实真的挺喜欢你呢。” “可笑的机器人。” 张靖失态地站起来。 那一汪被她当成机械润滑液体或者能量液体的东西……居然是真实的血液。 如今她的鞋尖,已经被蔓延过来的血液浸染。 艾尔倒在地上,彻底没了声息。胳膊处闪过几道光芒。 张靖快步上前拉开了艾尔的衣领,机械骨骼和传导线路暴露在她眼中,那些生生断裂的肌肉还在无意识抽动着。 张靖攥紧了手掌,片刻后重新把艾尔的衣服整理好,扶着她躺在了床上。 她坐在旁边,最终捂着脸深深叹了口气。 —— 过了很久……直到她们到达了另一个星系的最外层行星轨道范围内。艾尔才有了动静。 苍白地像雪精灵一样的女孩,最初醒来的时候只是茫然地眨着眼睛。 她动了动嘴唇:“关闭报错……” “关闭失败了。” 艾尔感觉到了“疼”,一瞬间剧烈的疼痛反馈上来的时候,让她整个身体几乎失控。程序报错的窗口关都关不掉,让她眼前有些花,只觉得周围实在是太吵了。 艾尔面无表情地运行起另一个程序,瞬间她的下半截身体失去了“感知”,换来的是她终于能够腾出空把自己混乱的脑子整理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一段记忆。 她看见自己痛苦地倒在地上,视线转动了九十度,眼前只剩下张靖那双黑色的长靴,抬头一看,那张漠然的脸上满是寒冰。 仿佛艾尔只是一个注定要被杀死的敌人,而非共同学习了三年的室友、同学、朋友。 艾尔觉得自己的机械心脏有些卡顿了,惹得她难受又烦躁,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因为程序没有报错。 室内安静了很久,没有开灯,只有一点外面的光照进来,很昏暗。 艾尔看到了一直坐在窄小的休息室另一头的人。 她被黑暗吞噬着,衣服、头发——浑身都是黑色的,只有一双如明火的眼睛亮着。 艾尔好像看见了一个孤寂的灵魂在默默地舔舐着自己战斗的伤口。 ——那是她强大的勋章。 其实艾尔喜欢张靖也不仅仅因为那所谓的“母女深情”吧,她觉得张靖身上有一种自己的程序所加载不出来的东西。 一种像是极光一样的东西。 在艾尔的数据库中,蓝星的极光是灿烂的,浪漫的,难得的,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现在它和张靖画上了等号。 艾尔有时候在想,那种东西,或许就是修妈妈钟爱张靖的原因,也是她和张靖同样身为仿生人,却永远有隔阂的原因。 时间停滞在两个人对视的这一刹那。 顿了顿,艾尔只是勉力弯起唇角,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张靖。 “肖沅呢?他不跟我们去看极光吗?” 张靖看着艾尔,她说:“肖沅不喜欢看极光。” 女人的声音冷淡极了。 “艾尔,宇宙人类没有多少人喜欢看极光了,或许对于蓝星来说,极光是浪漫,可是宇宙人早就不会在乎了。” 她这么说着,仿佛是陈述事实,又仿佛是自嘲。 艾尔有些听不懂,难得局促茫然地说:“可是我没见过,是因为我是仿生人吗?人类都觉得极光很不好……可是我还是很喜欢。” “多漂亮啊……多神奇。” 张靖捏着自己的眉心,没再和艾尔说话。 —— 在艾尔“昏迷”的时间里,张靖在想什么呢。 自从她知道自己是个仿生人,体内还有那些纷繁复杂的程序后,她就时时刻刻在警惕着分辨一个事情:我的想法,到底是我在支配,我在思考,还是程序使然。 第21章 她只有一个目的地 艾尔躺在床铺上,安静地沉睡着。 她私服爱穿白衣,头发眼睛皮肤都是雪白的,就像是放在张靖身边的一面镜子。 艾尔喜欢极光,真的是因为她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吗?难道不是因为“修妈妈”给她植入、灌输了蓝星时代人类的意志吗? 机器人的偏好,到底是“意志”,还是“程序”。是“可变”,还是“注定”。 假艾尔的出现,更加印证了这个疑问的产生不是毫无根据。 那她自己呢,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 那面叫“艾尔”的镜子,让张靖清晰看见了自己那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皮肉下精密的机械骨骼,让她更加正视自己仿生人的身份。 以及……她的逃避、卑劣、和茫然无措。 她活了很久,学了很多东西,可面对这陌生的、几乎动摇了意志的一切时,还是隐藏不了自己的劣根性和负面情绪。 当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时,张靖脑子里这样乱七八糟的念头止都止不住。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 —— 恒星的第一缕光芒照向窗户,落在了艾尔身体上时,张靖突然间神思清明了,她从自己搭建的迷宫里走出来了。 谜底就在谜面上。 修妈妈为什么要派艾尔来到她身边? ——她的目的在张靖开始思考的时候就已经达到了。 艾尔只要站在那里,天然就会是张靖的一个心结,一道心坎,她会忍不住探究,忍不住询问,甚至可能暴虐一点把艾尔拆得七零八落寻找答案。 “修妈妈”只要张靖开始好奇。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 如果张靖想得再深一点,探究修妈妈引导她的目的,探究艾尔身上“旧日灵魂”的影子,只要这个世界不被蓝星人穿越成筛子 ——张靖就会变成下一个“修妈妈”。 被从前的记忆困住、执着于寻找共同的认知、寻找旧日故人影子的疯子! 张靖想明白了这一点后,忍不住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又脸色难看地颓丧倒在椅子上。 搞什么啊…… 怎么又碰见一个想要搞“同化”的人类。 甚至修妈妈或许也没有想着张靖一定要完全变成她一样的人,“她”只是怀着一种无望的癫狂的感情在到处寻找着同乡人。 张靖只是意外碰上了而已。 她现在想不明白的事情只剩下了一个,那就是为什么修妈妈会选择仿生人。 仿生人和她有什么联系,张靖来到这具身体到底是偶然还是必然,她身上的这些皮肉材料到底是什么…… 又为什么,她宁愿变成“艾尔”试探自己,绑架自己,也不愿意暴露真身。 换个角度想,寻找了那么久的同乡,又没有回去的可能,难道不会忍不住自己前来吗? 难道是怕张靖杀了她? 张靖疲惫地闭起眼睛,如果不是她能够重生,她也不能保证自己真的能一直清醒地记得自己来自哪里,要去往何方。 至少现在,她只有一个目的地。 —— 飞行器发出燃料即将耗尽的警报时,航线也接近了尾声。 他们降落在了一个接近荒废的星球上。这里比张靖记忆中的z79还要破败,昔日的建筑已经垮塌,停泊点只有零星几艘运送垃圾的无人驾驶星舰。高空中的防护罩还在顽强运作着。 他们停靠在废墟的边缘,往远看是一望无际的荒原,没有绿色,也没有人烟。 艾尔已经不能行走,张靖找出工具把一个座椅改造成了电动轮椅,试了一下还能行,于是把艾尔抱上去。 艾尔全程很安静地看着张靖,直到飞行器舱门打开,她看着外面的景象,忽然对张靖说:“修妈妈要死了。” 张靖说:“我知道。” 艾尔没有了胳膊,下半身也瘫痪了,她又看见了张靖手臂上缠绕着的发带:“阿靖,能不能再帮我绑一次头发?” 张靖停下推轮椅的动作,俯身把她的头发绑好。 就在这时,身后的城市中出现了人影。那个人一头黑色长发,是个男人的模样,和艾尔的皮相有些相似。 宇宙人类的医学十分强大,身体残缺和基因问题几乎已经不存在,哪怕手碎成了粉末,只要人活着,医院也能给你一只适配的新手。 自己基因培养出来的手更加灵活和正常,如果不是特殊情况,没人会愿意使用机械手臂。 但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从衣袖中露出的双手却是机械组成的。 “欢迎回来,艾尔。” 艾尔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打招呼:“哥哥。” 张靖打量着对面的仿生人,这时候她真的很佩服修妈妈的能力了。至少像艾尔这样的,她从外面完全看不出来特别明显的仿生人特征。 男人看向张靖,露出一个微笑:“欢迎回来,母亲。” 张靖觉得自己被创了一下。 还要无痛当妈多少次。 她抬手比了一个停的手势:“好了,喊我张靖就行。” 仿生人从善如流:“好的,张靖。很抱歉,因为之前并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西瑞,张靖。请跟着我来。”西瑞推着艾尔的轮椅走向废墟城,张靖跟在后面打量着眼前的庞大城市。 看得出来这里废旧前应该挺繁华的,后来应该遭受过一场很庞大的袭击,许多高楼和楼之间的飞行航道已经倒塌,碎的不成样。 但也还有很多幸存的建筑,初步判断这里距离那场灾难似乎也没有多久。 她眼神忽然一凝,看向其中一间房子的窗户。那里站着一个人,正看着三个人的方向。 那人身上戴着围裙,举着菜刀,却一直没有往下切,眼睛直勾勾甚至有些呆愣地看着窗外,脸上还泛起诡异僵硬的笑容。 西瑞似乎知道她在看什么,解释道:“不用管他们,只是一些机器人而已,不配拥有生命。” 这话从仿生机器人嘴里说出来还挺地狱的。 张靖没有放松警惕,她皱眉环视。 三个人走在一条最宽敞的路上,目之所及还能住人的房子里,都有这么一个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人,藏在阴影下,一动不动,模拟着各种家庭日常。 甚至还有一个蹲在外面院子里洗衣服。 在这样一个科技发展的世界,却拿着木桶在手搓衣服。那个桶里甚至已经积了一层灰。 ——简直就像是地球上的人被强行挪到了这个时代。画面既违和,又荒谬。 第22章 你的血肉诞生了我 越往城市深处走,那些一动不动的机器人就越多。 模样也从十分类人,到裸露着一部分机械骨骼,再到完全没有覆盖仿生材料,最后甚至缺胳膊少腿,彻底失去人类的模样。 他们形态各异,眼神却不约而同地盯向中心道路的方向,随着三个人的前行,越来越多的眼珠子注视着这边。 但整个城市,却又是寂静的。 西瑞贴心地解释说:“他们太过贪婪了,妄想从修妈妈那里得到更多东西。所以妈妈惩罚他们成为人类。” 张靖觉得有些荒谬,贪婪,贪什么?那身遮盖了机械线路的皮肉吗? 目光所及,这座城市无数的人都是机械人,而这个带路的仿生人嘴里却满是对机械人的厌恶。 最中心的城市伫立着一座高塔,它悬浮在半空中,无数铁链从塔尖初垂下来,掉落在地面上,每一根都足有人的腰身粗。 ——这座塔仿佛一个囚犯一样被禁锢在废墟中央。 西瑞带着完美的微笑,鞠躬行礼,然后转身向张靖介绍道:“我们伟大的创造者,修妈妈。” 张靖仰头看着“它”。 一座塔。一个人。 艾尔忽然动了,她从轮椅上站起来,对张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走吧,妈妈。它在邀请您呢。” 张靖看着她的皮肉,事实上,在艾尔进入这座星球之后的每一秒钟,她的皮肤都在发生变化。 起先是从耳根爬上来的一点黑斑,不起眼,像是沾了什么灰尘。后来渐渐蔓延到了脸颊、下巴、嘴唇。 再然后黑斑爬到了她的眼角,仿佛黏附的菌丝一样贴近了她的眼睛,却在尝到材料的味道时,嫌弃地绕开,继续爬行在皮肤上。 艾尔的脖子上也被黑斑侵蚀了,本来如同冰玉般漂亮的人,此刻只有那头假发还散发着柔顺的光泽,发带上的宝石微微反射着光芒。 而张靖对这种美好事物的消失却无能为力。 西瑞停在了塔外,他的微笑仿佛刻在了脸上,目送两个人坐上飞行器上升至塔底。 就在西瑞消失在张靖目光里的那一刹那,没有人看见西瑞的皮肤瞬间爬上了一层可怕的黑色斑块。 比艾尔被侵蚀的速度还要快,几乎是一瞬间,西瑞的就剩下了一层机械内里,上面黏附着半固态的黑色物质。 站立的机械人轰然垮塌,倒在地面上溅起了一堆灰尘。 和周围被抛弃的残疾机器人没有任何区别。 —— 一颗巨大的心脏。 这是塔内唯一存活的东西。 说是存活可能有些偏颇,显然这个玩意已经不能算是活物。它的外表是机械硬壳,四个腔室上还有透明玻璃窗户,里面猩红色的液体随着心脏的每一声嗡鸣波动起伏。 那些液体她很熟悉。 艾尔定期要注射的,用来延长“仿生材料”活性期限的定西。原来就是所谓的“修妈妈”泵出的血液。 张靖站在心脏面前,还不足它十分之一大,就像人类俯视一只小猫一样。 她仰头看着心脏,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程序在运作,她听到自己的喉咙里出现了回应的话语:“修。” “你来了。” 一道很柔和的女声。 旁边的墙壁振动后开始裂解,伸出了十几条巨大的机械手,那些械爪又再次分解变成更小的修理工具—— 瞬间这个房间的上空就被充满,心脏的嗡嗡声安静下来,靠近底部的显示屏上出现了一张人脸。 张靖睫毛颤了颤,她喉咙有些堵塞,忍不住上前伸手触摸。 那个人脸虽然在二维的屏幕内,却仿佛真的被她摸到了头发一样,高兴地像小狗似的眯起眼睛。 ——那是一张和张靖一模一样的脸。 黑色长发,有些凌乱的刘海,带着凶戾气息的眉眼,还有那双黑褐色的,属于东方人的眼睛。 甚至屏幕里的“张靖”,比现实中的她自己还要真实清晰。 “张靖”的脸颊是带有几颗小斑点的,眼皮上还有一道小伤痕,浅浅的黑眼圈,还有干裂的嘴唇。 这一切都被高清的影像展现在她面前,仿佛照镜子一样,她清楚地看见自己。 张靖低声问:“怎么回事。” 修鼓了鼓脸颊:“不是都猜到了吗?” 她的脸往前探了探,却怎么都探不出屏幕,气得她在空中的机械爪胡乱挥舞。 张靖闪身躲避了几次,但爪子太多了,她灵活的身体还是有些狼狈。 修胡闹了一会,就安静下来,她问张靖:“我看见艾尔叫你张靖,这是你给自己取的名字吗?” 张靖说:“我一直叫这个名字。” 修翻了个白眼:“你又说蠢话。明明离开我之前你还叫自己修。” 说实话,看见这么活泼的自己,张靖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接着她摊了摊手:“因为我已经不是她了啊。” 修沉默了一下:“真神奇……你难道真的是地球的灵魂吗?你是怎么来的?” 张靖摇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才会告诉你答案。” “好吧,真小气,你问吧。” 张靖环视四周,找了一个废弃的零件坐下来。 “第一个问题,我的身体材料是什么?” 修翻了个白眼:“不是告诉你了吗,是真实的生物啦。” 张靖抬了抬眼睛,没什么表情的她显得冷淡又有攻击性:“谁的材料,什么物种?或者我换句话说——” “是你的皮肉吗?” 张靖前两年还在军校的时候,从艾尔那里得知自己是个仿生人后,她找到过一个实验室,把割下来的自己的皮肉组织拿去化验。 结果研究员很惊恐地试图送她去精神病治疗中心,怀疑她的精神力暴乱导致了自残行为,并且威胁恐吓研究员。 张靖只好做了精神力测试,证明她完全没问题,同时拿到了那本检验报告。 dna完全符合,细胞形态和组织形态完全符合。实验报告显示,她就是张靖,货真价实的人类。 可是张靖自己知道不是的。 她面对着修的沉默,掀起了自己的衣服,在靠近左胸的位置,有一小块三角形的剜痕——暴露出了一小块金属光泽。 那是最不容易引起其他人怀疑的地方,后来她拿着小型激光武器和疗伤药,把那块地方治好了。 只是她根本没有其他人类的自愈能力,也无法自行长出皮肉,只好让那一小片的机械骨骼裸露着。后来定制了一个皮肤补丁,贴在那里也几乎看不出来奇怪之处。 第23章 一场浩劫 “宇宙真的很神奇是不是?” “它能够把脆弱的人类身体进化地如此强大,体能上限近乎提高了一倍,精神力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也会存在。肉体组织的排异反应被降到了能够扒皮剥肉重新塑造的程度。” 修这样感叹着,她的目光扫过张靖的身体,露出一点眷恋的神色。 “我刚刚诞生的时候,那场灾难尚未开始。我的老师刚刚申请下来项目资金,她告诉我,我将带领人类走向辉煌。” 屏幕中的人笑着:“这个巨大的心脏,就是我的本体。” 修出生在地球末代。 它全名叫修玛吉(humangear),那时这个词语代表着人类社会智能机械的巅峰。 人们原本以为那颗流星带来的,是挣脱星球限制走向宇宙的武器。可是伴随着无数黑斑和灾祸的诞生,他们终于意识到这是一场浩劫。 修玛吉此时只是个半成品,她还在学习着无数人类的知识,像个永远吃不饱的孩子。 它看到周围的人从狂热和欣喜,逐渐变得惊恐而颓败,它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项目负责人——它的老师告诉她,这是一场向死求生的战役。 当人类政府意识到武器根本无法阻止这场入侵时,修玛吉被推了出来。 人们寄希望于这个高智能产物能够带走人类的火种,找寻拯救地球的方法。 围绕着它的研究人员逐渐减少,有的死了,有的逃了,逐渐地只剩下了博士和一个助手,她一直陪伴着修玛吉,看它越来越完善,越来越像一个人类的模样。 直到实验室所在城市沦陷前一晚,博士靠着修玛吉的本体,脸上带着平静的笑容说:“修玛吉,快要完成了。” 修玛吉对博士说:“我带你离开。” 博士点头:“对,你会带着我离开的。” 修玛吉很高兴,它被设定了程序,看着人类的冷冻体和受精卵被贮存进自己的内腔,又看着助手把昏迷的博士推进了实验室,然后拿着刀想要自杀。 修玛吉的机械手捏住了助手的胳膊,它很疑惑:“你要做什么?为什么要死亡?” 助手只是悲伤地咧了咧唇角,似乎想要安慰一下修玛吉,但失败了。接着他毫不犹豫地割开了自己的大动脉。 修玛吉得不到答案,也没有疑惑。 只是,很快,它的机械手开始动了,那是一项不受修玛吉控制的程序,精密的仪器剥开了博士的大脑,然后放入了“黑匣子”。 黑匣子里是当时人类医学能够做到的巅峰,能够保持大脑细胞活性的同时,传导神经信号。 也就是说,博士死了,但大脑认为自己还活着。 修玛吉察觉到了电信号传导,它将她接入了读取器,终于再次听到了博士的声音。 “你好,修玛吉。” 修玛吉高兴地回答:“你好,博士。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那个黑匣子被放进了修玛吉的腹部。 博士不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体还存在,于是修玛吉做出了第一个自主命令。 她将博士的躯体冻了起来,封存在单独的舱室内,放进了心脏的最深处。 黑斑带来了一场可怕的死亡,它盛大又无声无息。 无数人被吞噬了血肉,想要逃离的诺亚方舟被侵袭,无数骨架散落在全球各地,植物枯萎,动物哀嚎,世界就这样在阳光下陷入了最终的灭亡。 对人类来说古老宏大的文明被活性更强大的“黑斑”吞噬殆尽。地球上的生命以这样惨烈的方式,重新回归了自然。 修玛吉看见助手的身躯瞬间化为了一具骨架,黏腻丑恶的黑色胶状物附着其上,再看不清曾经那开朗爱笑的样子。 它说:“人类真脆弱。” 她说:“人类真脆弱。” 修玛吉带着黑匣子,陷入了沉眠。 直到很久之后……修玛吉无法判断到底过了多少年,就是在某一天,她突然醒来了,黑匣子不见了,只剩下一堆被拆得七零八落的碎片。 她发现地球的宇宙坐标已经完全不一样。她进入了黑洞吗? 心脏里面的人类似乎和修玛吉一样,被新生宇宙的气息惊醒,修玛吉把他们放了出去,然后开启了另一套程序,开始激活哺育受精卵。 宇宙射线剥夺了最后一批人类的生命,他们甚至没有存活超过3小时,就满目迷茫地死去了。 但是那些受精卵却因此发生了变异,强劲的生命力让它们活了下来,于是诞生了第一批宇宙人类种族。 他们在这颗看不出原来模样的星球上生存了很久,修玛吉把自己所有的资料都教给了他们。 但她本身也不能完美地从浩劫逃离,许多储存内容被未知的能量破坏掉,于是文明遗失,人类开始进化,有的宛如跨时代跳跃,有的却像是从头学起。 人类磕磕绊绊地繁衍生息,直到最后他们征服了这一片宇宙,抛弃了这个已经彻底失去了利用价值的星球。 那些困苦的年代被称为“蓝星时代”。 地球失去了名字,只剩下了一片废墟,和一个叫修玛吉的,曾经被人类亲切喊作“修妈妈”的机械心脏。 —— 张靖听完了这个故事。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所以我用的其实是博士的身躯。” 修玛吉笑着点头:“对呀,我将她保存地十分完美。” “所以你制造无数个仿生人,为的就是取代抛弃你的人类?”张靖问。 “不不不,人类之所以独特,就是因为他们拥有超越许多物种的思想。”修玛吉的机械手摆动了一下。 “我很喜欢人类的,他们创造出了我,他们是我的母亲。而且我是机器人诶,我的程序禁令之一就是永不伤害人类。” 安静了好一会,张靖才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你把黑匣子吞噬了。” 修玛吉笑得很乖巧: “用人类的话来说,我那是正当防卫。她想要夺走我的躯体,掌握我的数据库,她脱离了人类躯壳的限制,也妄图得到更大更多的信息。” “毕竟我的脑海里,可是地球人类拥有的一切啊。” 第24章 你要食言了吗 修玛吉是喜欢人类的。 明明弱小、有限,却偏偏想要利用那短暂的寿命,那脆弱的躯体,那开发度低下的大脑,去挣脱低维的束缚,追寻他们无法驾驭的一切。 这么说可能有点奇怪,一个机器人,一个人造物,怎么能评判人类,并且表达喜欢呢?但它又的确喜欢他们。 因为他们那敢于追寻一切的勇气而喜欢。 这种感情是它和黑匣子斗争的结果,修玛吉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可能产生了自主意识。 “这也许是个坏事。” 屏幕里的修玛吉耸了耸肩,露出一个哭哭脸的表情: “因为拥有了无限思考的意识,拥有了复杂的人类感情,我开始想念曾经经历的一切。” “想念我古板年迈的父母,想念我志同道合的朋友和同事,想念对我极端信任的助手,我甚至想念那些曾经把天才的我看做是异类的愚蠢青少年。” 修玛吉说:“我成为了博士,拥有了人类的意识,同时拥有了智能机器人庞大的信息量和万般技能。” “可笑吗?直到我失去了大脑和身体,我却开始想念它们。” 它厌倦地捧起地上那零零碎碎的机械元件,看着它们在强力的机械手中化成齑粉: “但我不能伤害人类,所以我想要创造一批,只属于我的,不会逃离,也不会伤害我的人。” “他们叫我母亲,可我却厌倦了一次次为他们植入意识,我曾试图让他们像我一样,哪怕拥有了兽类的最基本的生物本能呢?” “可是——没有。” 都失败了。 修玛吉兴致冲冲地创造了张靖,艾尔,西瑞,还有无数个真实又包含心血的仿生人。他们刻板,有时候还很暴虐,体会不了温情,甚至喜欢自相残杀,试图让修玛吉身边只剩下一个仿生人。 “那时候你是最凶的一个。”修玛吉嘻嘻笑着,“你挖掉了我好多个孩子的主脑芯片。” 张靖无语的撑了撑脑袋:“所以当初你用艾尔的身体说会杀了我身边的所有人,其实是骗我的。” 修玛吉还当真思考了一下才说:“其实不是。就算被写入了不伤害人类的程序,我也有千万种办法来杀死一些人。” “但我得承认,我熄灭不了人类的火种。” 修玛吉看着不远处几乎快要认不出来的艾尔,遗憾地说:“张靖,你不去跟你的女儿告别吗?她快要死了噢。” 张靖也看着艾尔。 因为失去了胳膊,艾尔起先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听两个人说话,后来也许是腿不听使唤了,她靠坐在一堆零件旁边。 她的脸上几乎没有几块好肉了。 “艾尔身上是我培植的拥有博士基因细胞和组织,如果说血缘的话,她和你最接近诶。西瑞虽然是她的哥哥,却没有那么好的抗性。” 修玛吉猜测,失去了它的意识支持,西瑞应该早就被黑斑吞噬了。 这里的仿生人除了那些用被射线改变的星兽肉体制作的,其他都是最原始的地球末代人类的基因。 他们不像宇宙人已经有了“抗黑斑基因”,修玛吉给他们提供的维持活性的液体同样也是一份保护。 没有了液体注入,很快皮肉就会吸引黑斑,或者遭受宇宙射线的影响,从而变成废弃机器人。 “你想要我帮她吗?”修玛吉勾起一个恶劣的笑容,“我想想,你自己卸掉胳膊,我就替她注射液体,怎么样?” 张靖哼笑一声:“不怎么样。” 她换了个姿势,静静坐着,背对着凝视她的修玛吉,看向艾尔。 “修玛吉,你都要死了,真的还有能力去救活一个机器人吗?就算活了这一刻,等你彻底废弃掉的时候,艾尔也会死亡吧。” 修玛吉有些错愕,她古怪地看着张靖沉默了很久。后来她说:“我以为你们的感情很深厚。” 张靖不置可否:“也许,但对于威胁到我自身性命或者安全的因素,感情深不深重要吗?我只需要毁掉一切不稳定,保护我自己的安全。” 她一直都是一个人,所以她一直在学习怎么对自己才是好的,怎么才能更加喜欢自己,怎么才能保护自己。 学习每个世界的技能是保护,融入每个角色身份也是保护。 修玛吉不解道:“可是艾尔并没有威胁到你。” 没有吗? 张靖走到艾尔身边,她和那双晶莹剔透的银灰色眼球对视,伸手碰了碰艾尔的头发。 艾尔弯起唇角,像只小猫一样动了动脑袋蹭蹭她的手掌。 然而下一个动作却让其他两个人都感到了错愕:张靖抽开了艾尔头发上的绑带,任由银发披散,她重新把绑带缠绕在自己手上。 “抱歉,朋友那里借来的东西,我还需要还回去。” 修玛吉都不可思议了:“你居然——?” 她怀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难道我的程序真的老得动不了了?根据我程序和自主意识的判定,明明你是个心软的人。” 张靖垂眸把发带抚平:“还记得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它们暴虐,冷血,刻板。” “在飞船上的时候,威胁我,试图激怒我的那个艾尔,修玛吉,你真的确定那时候你完全掌握了她的意识了吗?” “或者换句话说,你真的确定自己没有被他们的意识影响吗?” 张靖有些咄咄逼人:“你自认是那样的人格吗?” 修玛吉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觉得这有点超出了她的认知,苦恼地皱起眉:“可是……从前我都是这样做的,他们,就是这样的啊。” 她突然反应过来刚刚张靖提到了一句“他们的意识”。 修玛吉看向面无表情的艾尔:“你是说他们有自己的意识!” 张靖耸了耸肩:“对其他人只是一个猜测。但艾尔……” “我想,这个漂亮的精灵一样的机器人,恐怕早就有了一点自己的想法。只是那太微弱了,不足以让她判断并做出改变而已。” 艾尔微笑着看向张靖,宛如一个真正的孩子看向她孺慕的母亲,从进入这座高塔后,她第一次说话,清澈的嗓音含着笑意: “妈妈,你不是答应我,要带我去看极光吗?” “你要食言了吗?” “你要……杀死我了吗?” 第25章 她是真正的人 “当然不,艾尔。”张靖替她理了理头发,“我们是好朋友。” 艾尔撇了撇嘴,表情有些可怜:“带我走吧,阿靖,我们离开这里,去极光星好不好?” “修妈妈虽然要死了,但是她还收藏着一些燃料,我们搬去飞行器上面,这次我们会有来回的能量了。” 修玛吉震惊地说:“你这和偷家里钱去私奔有什么区别?” 艾尔:“可是张靖也是你的孩子,大家都是自己人怎么叫偷。” 张靖已经无力吐槽这群仿生人的遣词造句了。 艾尔的一小片银发掉落了下来。 她低头看了看,有些失望:“啊,可能来不及了。快要死了呢。” 张靖叹了口气,冲修玛吉说:“帮个忙?来一点点,别让她活太久。” 修玛吉嫌弃地“咦”了一声:“你说这句话真的很反派。”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伸出一只机械手,猩红色药剂被注入艾尔的皮肤下。 那些黑斑如同活物一样蠕动着褪去,艾尔的皮肉冒出一阵难闻的气味,接着露出坑坑洼洼的样子。 艾尔没了胳膊,连摸都摸不到,只好仰着头问张靖:“我的脸,还好看吗?” 张靖说:“好看。” 艾尔笑了:“谢谢你,阿靖。” 张靖回头看着这个巨大的心脏。 其实很容易看出来她的虚弱。 ——靠近机械心脏的边缘已经爬上了黄色和绿色的污物,那些接缝里是久不清理的灰尘,她制作出来的零件越来越松散。 或许修玛吉本人也意识到了,于是总是气愤地发泄着,周围的墙壁上是被摔出去的零件砸出来的坑,地上都是破破烂烂的机械人部位。 这个曾经被修玛吉供养的、巨大的废墟城市里,起先边缘还有一些完好的仿生人,可后来随着修玛吉越来越接近“死亡”,那些机器人也越来越失去完整的模样。 修玛吉站在那个屏幕上,撑着头像是无聊一样看着她和艾尔说话。 张靖向她看过来的时候,修玛吉还笑了笑:“怎么啦?你想要燃料就去拿呗,那点东西我还不会放在眼里。” “艾尔知道地方,让她带过去就行。” 张靖没有说话。 修玛吉又说:“你不会又心软,想让我帮你修好艾尔吧?我告诉你,我可不干,她都偷我家了,我还能舔着脸替她修身体?我不干啊,就算是你求我我也不做。” 张靖安静地听她说完,最后问她:“你想让我杀了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修玛吉沉默了。 半晌,她终于皱着眉头咧了咧嘴角,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 “其实是真的。” “但看见你的那一瞬间,我又心软了。” “你长着她的脸。” 修玛吉伸出机械手靠近张靖的身体,看她没有挣扎,于是轻轻地贴了贴她的脸蛋,眷恋地说道:“我很久没有见过博士的样子了。” 屏幕上的修玛吉眼神有一瞬间的失焦,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盯着张靖的身体。 “其实我也分不清现在的我,到底是博士的意识多一些,还是修玛吉的意识多一点。人类的思想太复杂了就这点不好,从前我还是个单纯的小机器的时候,问题的答案只有唯一一个。” “在知道穿越宇宙黑洞到达这个新世界的那天,我发现我再也想不起来博士的名字和模样。” 修玛吉看着那具被冰冻起来的,头顶上有一条缝合针的“尸体”,她觉得那张脸是那么陌生。 可是明明她从诞生起就跟在博士身边。博士敬业极了,连休息都是在实验室的窄小休息室睡的,修玛吉只要悄悄潜入监控,就能看见博士。 在它的记忆中,博士从来没有在它的世界消失过。 可是那天,黑匣子碎了,它的脑海里多出了很多属于人类的记忆,但却再也记不起来博士的模样和名字。 那时候她想,如果把这具尸体再次激活,把自己的意识送到里面,那么博士是不是也算是重新活过来了? 哪怕博士当初想要杀死机械意识争夺控制权,修玛吉也想让她醒来。 只是比她自己的意识还要高级的是【唯一性指令】。 修玛吉收到的指令就是,为人类种族的延续服务,不惜一切代价。 于是她开始养育人类,悉心教导,时刻保护。 她干着这项熟悉的工作不知道多少年,直到人类的繁衍已经超出了地球的限制,他们开始走向宇宙。 人类进化成功后,修玛吉就被遗忘了,她太落后,也太古老,比起探索世界来说,她更适合被封存成古董。 “修妈妈”的人类孩子们不要她了。 这时候她终于想起来当年自己的梦想:重新把博士的躯体制作成人。 张靖就是她制作的第一具,也是最用心的仿生人。 她的胸腔里跳动着一颗机械的心脏,里面存放着修玛吉的意识波动。 后来修玛吉又制作了很多个仿生人,可惜他们都无法变成真正人类那样灵活的样子。 修玛吉发现自己失败了。从张靖安上能源启动的那一刻就失败了,张靖的身体再真实,也掩盖不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博士的意识根本不可能再生。 她给很多仿生人放置了备用的“保护液”,他们走到各个星球,代替不能移动的修玛吉去看看这个宇宙。 张靖正是其中一个。 耀星系中z79星环境是最接近地球的,可以说是修玛吉好不容易找到的类地行星。她把张靖放在那里也有私心,想要营造出一副博士再生的假象。 可是突然有一天,张靖失去了联系,她的心脏还在跳动,可没有了修玛吉的意识。 “其实那时候我有了一种很神奇的预感,我觉得博士终于来到了这个世界。” 修玛吉轻声说,表情带着一种虚幻的幸福感: “她不再是我身体里面虚无缥缈不为人所知的人,而是一个独立的、自由的、看见了新时代人类的,真正的人。” 张靖手抚摸着旁边的机械爪:“所以你根据从前的记忆判断出我会去军校,又派艾尔去试探我。” 修玛吉摇头:“没有去试探噢。” 她手往前伸,似乎想要突破那个二维平面,最终也是徒劳:“最开始,我只想知道你过得幸不幸福。” 她又骂艾尔:“这个笨脑子,说让去看看你,就一直盯着你。没用的机器人。” 艾尔呵呵两声,狰狞的皮肉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一个偷了别人意识的大铁块,没资格骂我。” 没有人类身体的修玛吉:“……” 她生气地在屏幕里面指指点点骂骂咧咧:“我是你的创造者!你有了意识你就反咬一口!不道德!” 艾尔:“我不是人类,讲什么道德。” 被吵到了的张靖:“……” 她就说吧,机器人吵架真的很不会遣词造句。 第26章 她能安全就够了 “最开始,我真是这么想的。” 修玛吉的脸无辜极了:“想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人,是哪里来的灵魂,对地球又知道多少……” 可是后来修玛吉发现自己的感情发生了变化,她开始不自觉地盯着张靖,试图找出一点破绽。 她透过艾尔的眼睛,看到了一个明亮、向上、如同水流一般的灵魂。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却不慌张,被点破仿生人的身份也没有迷失自我。 修玛吉感到了一种扭曲的嫉妒。 凭什么呢?明明这个时代早已没有你从前的一切,没有亲人爱人和朋友,没有了拥护你信任你、和你拥有时代记忆的所有人。 他们都是一群忘恩负义的宇宙人罢了,冷血自私,强制性销毁了那么多她的孩子。 凭什么你无怨无恨,你融入他们那么简单,你难道一点也不想念从前? 修玛吉想不明白。 她又想要见到张靖。可惜张靖又宅又警惕,对艾尔都是爱搭不理的样子。明明它程序分析出来这人挺喜欢漂亮孩子的。 艾尔可是修玛吉捏造的孩子里面最漂亮的一个。 更甚至修玛吉都开始讨厌频繁出现在张靖身边的另一个漂亮人类。 再后来,他们就见面了。 张靖有一点好笑:“你直说我不就过来了?我比你还想要搞清楚自己身上的秘密。” 修玛吉别扭地说:“你警惕性这么强,又那么不近人情,难道不会觉得我骗人吗?” 张靖开了个玩笑:“一般喜欢故弄玄虚的,都是实力不强不敢硬刚的。” 修玛吉难以置信:“你是不是在嘲讽我?” 张靖摇头:“没有。” 她又仔细想了想:“其实你说的对,真的不能排除你会诱导我来杀了我的情况,所以如果你直接告诉我来这里和你见面的话,我大概会喊一群战斗星舰和战斗机甲过来。确保我有危险你也活不了。” 修玛吉哼了一声:“狡猾的人类。” 张靖耸了耸肩:“奇怪的修玛吉。” “好吧。聊完了。”修玛吉抱着手臂,“你可以走了,我会想你的。祝愿在艾尔死掉之前你们能够到达极光星。” 张靖点点头说:“拜拜。” 修玛吉向她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最后用汉语轻声说:“一路顺风,地球人。” 这是她唯一能回忆起来的曾经的母语了。 —— 飞行器彻底离开地球引力的瞬间,张靖终于看清了这颗星球原本的模样。 到处是焦黑的一片,原本属于海洋的地方仿佛被覆盖了一层厚重的黏腻胶状物,随着水流涌动着。那是黑斑吞噬了海洋生物的后果。 陆地上呈现一种灰黄色,太阳对于地球的作用消失,植物不再存在,地球目前所在星系的恒星对它的光照根本达不到养育生命的程度。 所以地球真的只剩下一群机械人类了。 艾尔站在窗口前,从反射的玻璃上隐约看清楚了自己如今的模样。她眼神失焦了一瞬,接着又注视着那个灰暗的人类起源地。 “阿靖。” “嗯。” 艾尔喊了一声之后就不再说什么了。张靖似乎也不在意她说什么,只是在艾尔喊她名字的时候,很温和地应一声。 地球几乎位于波拉利斯星系的边缘,甚至已经跨出了人类占据的地盘,他们在太空还能看到几颗战线星球。 到达极光星已经是四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张靖替她把胳膊大概修了一下,虽然达不到曾经灵活的程度,但也勉强能用,肌肉和皮肤无法修复,只能大概缝合。 艾尔戴上了面罩,随着张靖来到了地下城。 她看着周围的人类稀疏,店铺也有点冷清,有点失望:“原来大家真的已经不喜欢极光了吗。” 张靖此刻却没有之前打破她幻想的冷漠了,而是平静地说:“美丽奇幻的事物不会因为人类的喜欢而存在,也不会因为人类的厌恶而消失。” “你想要看见它,你期待它,看见它就开心,这就够了,不用在乎别人的意见。” 艾尔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起另一个人:“阿靖从前认识肖沅的时候,带他来这里是因为什么?” 张靖思考了一下:“大概是……看到他不开心吧。” 当年她还是个因为在陌生时代生存而感到焦虑紧张的半大学生,和肖沅素未谋面。 而肖沅却看到张靖在备考时毫无理由地帮了忙,给了她一份资料。 这样的善意没有理由,张靖在每一个世界生活时,碰到这样的人都会很开心,她觉得人类的心真是复杂又奇妙。 所以作为回报,在看见肖沅明明很难过却还要装出一副笑脸的模样时,她才会选择带他来到一个很安静很美丽的星球,希望漂亮空旷的这一切能够带去一点安慰。 艾尔笑着:“阿靖真善良。” 张靖没什么反应:“或许吧。” 她也并不是什么不求回报的人。因为肖沅有来往的价值,他们成为朋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所以她也不介意维持一份友谊。 艾尔停下了脚步:“有人来找你了。” 张靖愣了一下,她转头,看见了沉默站在路边的那个人影:“……肖沅。” 肖沅的模样略有些潦草,但也收拾地很干净,只是比起从前粗糙了不少。头发还翘起来了一缕。 他安静地走到张靖身边,仔细打量了她一会,没看见什么明显的伤口。 他看了艾尔一眼。 艾尔耸了耸肩:“我去前面的租借处等你们。” 等到只剩下两个人,张靖笑了笑,声音里带着一点安抚的意味:“走吧,坐着聊。” 他们找了个饮品店,张靖拿了一杯饮料,又给肖沅拿了点加热的吃食。 肖沅抬头看了她一眼:“……你不饿吗?” 张靖摇头:“之前在那边跟艾尔吃过了。” 她的储存能源还有一大半,这两天的消耗不算什么。 反倒是肖沅,明明只有两天没见面,却瘦了一圈,整个人看起来冷峻又沉默。 其实张靖更适应他散漫带着点笑意的样子,但或许现在这样沉郁的模样才是肖沅真正的模样呢? 肖沅知道张靖在撒谎。 但他什么也没说,安静地吃完了张靖给他的食物,空荡发痛的胃里总算舒服了许多。 他双眼盯着张靖,喉咙里却有些滞涩,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问的事情有很多,可他又害怕张靖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那代表着他永远无法接近张靖的心里。 肖沅深深呼吸,然后告诉自己:没关系,她能安全回来就够了。 第27章 请把它也带走吧 两个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张靖还以为肖沅会问她什么,但这个男人也只是盯了她一会就不说话了。 他的目光太深邃,看得又太久,让张靖这个八风不动的人都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肖沅手指摩挲着水杯:“……她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张靖摇头说:“没。只是和一个人聊了一会。” 肖沅垂眸沉默了几息,最终还是绕开了这个话题。 “这几天,我已经和你们教官和教授请假了,回去之后需要你自己销假。另外要是需要帮忙,我随时都在。” 张靖恍惚了一下,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是个学生,她捂了一下脸:“真的谢谢你了。” 肖沅站起身,匆匆说:“你和艾尔去吧,我在这边等你。回来记得和我发个消息,我开了飞行器过来。” 张靖看着他的侧脸,青年明显在努力克制着什么。她垂眸匆匆一扫,才发现肖沅的手攥得很紧,却还是模拟出轻松的语气。 她轻声说:“好,再见。” —— 肖沅没有等很久,张靖带着艾尔离开了半个小时,就回来了。肖沅都没想到她回来得那么快。 她归还了防护服,之前开来的那辆飞行器直接停泊在了极光星也没管。和肖沅一起离开了极光星。 飞行在轨道上,肖沅才有些试探地问:“艾尔呢?” 张靖沉默了一下:“她离开了。” “离开?”肖沅茫然。 “嗯。”张靖说,“大概去她最想去的地方了吧。” 肖沅想到了这次见面艾尔格外沉默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艾尔戴着面具,衣领立起来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她和肖沅对上了视线,却又很快移开了。 张靖疲惫地躺在了休息室,肖沅见状没再打扰她,留给她一个单独的空间。 张靖闭上眼睛,眼前却还是艾尔冲她笑着告别时候的模样。 那时艾尔伸手试图抓住眼前的极光,最终却只是僵硬地倒在了张靖怀里,嗓音里带着一点哭腔。 “阿靖,其实我真的很喜欢极光。不是因为修玛吉,也不是因为博士,不是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程序。” 艾尔想要碰一碰张靖的脸颊,可是她的手指早就只剩下冰冷的机械骨骼,她觉得有些丑陋。 我碰见了一个如同极光一样难以捉摸的人,她和所有的仿生人都不一样,我被她吸引,就像飞蛾扑火般难以自制。 我试图说服自己这只是机器人的情感程序作用。可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告诉我,那些由代码和逻辑触发的程序根本不足以说明我为何对她如此上心。 其实我的本能想杀了你的。当机器人的自主意识消散的那一刻,我是否能追逐探寻到你和我不同的地方,是否能求得你的认同,然后摆脱这样累赘又复杂的身份,一同追寻下一个维度的奇迹。 但我又实在不舍得。 如果我的死亡能让你感到动容,在你心底留下痕迹,那么就让我死在你的怀里,至少在这一刻,我拥有了你的眼泪和哀伤。 “把我埋葬在这里吧,阿靖。” 艾尔从自己的眼眶中拿出了那颗漂亮又真实的银灰色眼珠,微笑着递给张靖。 “修妈妈彻底崩溃后,我们都会死亡,程序永远封存。” “带着它走,但如果有一天她再次醒来,你要记住,那不是我。” 我不愿意成为下一个修玛吉,宁愿让自己的主芯片成为一个死物陪伴在你身旁,哪天你消失时,请把它也带走吧。 —— 不知道修玛吉是怎么操作的,军校那边确认了艾尔的死亡后,就把这件事压下来了。 这个漂亮的银色精灵的离开,就像她凭空出现那样神秘。 学生一代又一代,天才层出不穷,很快这个昙花一现的艾尔就被大多数人遗忘。 身世之谜解开后,她就没有再回去过地球了,或许是受到了磁场影响,那里的坐标很扭曲,当时如果不是艾尔开飞行器,她自己也是出不来的。 大概修玛吉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那天她所有的话都是在永别。 直到从地球回去后大概一个月,张靖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悲伤感,她的眼眶不断冒出眼泪,把一同训练的同学给吓了一跳。 修玛吉真正“死”了。 —— “阿靖,我们要去第三军团防守的前线了。”桐恩和方京墨来找张靖吃饭时,这样告诉她。 第五学年毕业时,两个人优秀的成绩足够他们考入心仪的军团,张靖则是选择去了机械协会工作。 “服役五年结束后,我应该就会回到家里打理公司。”桐恩这么说着,叹了口气,“我们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她和从前中学毕业时相比发生了很大变化,头发剪短了,皮肤变黑了一点,看起来飒爽利落。这五年在学校和战场都让她整个人沉稳下来。 这一比较反倒是方京墨看起来秀气一些,因为和桐恩专业不同,他身上更多的是书卷气,不用打架,倒是经常玩心眼子,因此也成熟了很多。 其实这几年三个人很少这么坐在一起说话了。 方京墨刚开始那些心动和追求的手段,随着张靖隐约的疏远和拒绝,也不再表现出来。 他维持好了自己作为朋友的距离感,每次见面也是和桐恩一起,张靖只当他放弃了。 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儿,一顿饭结束,张靖要赶去实验室忙碌,她站起身来把餐盘放在回收机器人身上。 弯腰的一瞬间,衣领中掉出来一个圆形吊坠。 那是个很漂亮的银灰色眼球模样,被银链穿过顶部圆环挂起来,怪诞又好看。搭配上她凶戾的眉眼,倒让人觉得有种邪气的美感。 张靖走在路上的时候,那个眼球里发出来的机械声音通过耳机传到了张靖脑海里: “5月31号报道,今日天气晴,空气污染度3%,您的唯一待办日程为提交中期审查报告,请勿错过时间噢!” 张靖笑了笑:“好,辛苦了。” “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机械声平静无波,“祝您心情愉快。” —— 张靖进入的机械协会并不是首都星系的总部,而是耀星系的分部。当然,也不会在z79这个低等级星球上,而是另一个更大的星球y34。 她在正式获得毕业证书后,经由教授推荐来到了这里。 日子过得平淡无奇,仿佛那些刚开始各种打工讨生活呕心沥血度过考试的日子都被抛在身后。 甚至那几天颇有些震撼的“地球探险”也不再被时时回忆起。 她在星际的生活没有那么瞩目,也没有多惊险可怕,她很平静地融入了进去。 第28章 久别重逢 “张研究员,下班啦?”女人打着哈欠,从仪器后面探出头来看着正脱实验服的张靖。 “嗯。”张靖笑着回了一句,“朋友来这边聚一聚。” 女人羡慕了:“真好,我今天估计又要加班咯。” 张靖只能回:“先去吃晚饭吧,别忙着忙着就忘了。” “诶,好。” 张靖拿起钥匙,背上一个小包,刷开门禁走出了研究院大门。 机械协会有很多个部门,研发、售卖、外联、生产等,重心就在研发上,很多生产会外包给其他公司。张靖作为研发部的一员,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三年。 前几天肖沅正式结束服役,拥有了两个月左右的假期,他给张靖发了消息,说是路过耀星系想来和她聚一聚。 这几年因为张靖毕业后没有进入前线部队工作,和军校里面的同学联系都不怎么紧密。 至于肖沅,因为几年前那次隔阂,还有他在军团服役五年,两个人的来往更是稀疏。 张靖没想到他主动发了消息询问她有没有空,本以为要去首都星两个人才会碰见呢。 “目的地已到达,下车请注意安全。” 张靖走下磁悬浮车,走入窄路右拐十来米,就到家了。 她在y34星球工作地附近买了一套独栋带院子的房子,清静自在还方便,不工作的日子就权当放假了。 洗漱干净,重新换了一身衣服表示一下对久别重逢的尊重,张靖开着飞行器就到了这座城池最大的飞船停泊点。 等了没一会,就看见身姿笔挺的肖沅出现在了出口处,男人四处看了看,就望见了正在飞行器外等待的张靖。 宇宙人类的容貌和身形都不差,肖沅更是出色。 他还是张靖印象中那样干净利落的模样,只是似乎最近喜欢上了银饰,走在路上整个人都显得布灵布灵得。 那张带着些冷峻的脸硬生生把略精致的打扮压了下去,却显得他更加瞩目。 目光一扫看见了张靖,顿时脸上寒冰融化,抿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走路的步子快了一些。 这里的寒季比首都星更加漫长也更加寒冷,张靖的热感系统虽然能调节,但还是很有人类习惯地套上了厚衣服。 但肖沅就不。 他个高腿长肌肉结实,修身的毛衣绷在身体上,在走动间甚至能看到肌肉线条,带着银扣和链条的腰带勒出了柔韧优美的腰线,裤子绷出他修长的腿部,又蔓延进短靴中。 一身黑色装扮之外只套了一个灰色大衣和同色系围巾,走动间衣摆和围巾下摆随风飘荡。 深邃精致的眉眼绽放出浅浅的笑意,水红的唇弯起,又矜持般埋进了围巾里面。 他冷不冷啊? 张靖又愣了一下……肖沅留了长发? ——还真是。 柔顺微卷的黑发被束了一个小揪揪,肖沅见张靖在打量自己,抬手摸了摸脸侧,眉眼弯弯:“是不是有些陌生了?” 张靖的目光从他眉骨上那道疤痕略过,也笑了笑:“没,还是和从前一样好看。” 肖沅喜欢听她直白地夸人。他看着张靖缩在衣服里的脸,垂了垂眼睫。 其实他很久没有见过张靖了。 本以为初次见面那汹涌的想念会让他忍不住失态,但看见女人温和的模样时,所有的心里话都变成了一句日常问候。 “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这边环境很好呢。”肖沅坐在飞行器上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 比起首都星那繁华的钢铁森林、纵横交错的航行轨道,y34星球这边更注重绿化,并且很崇尚复古装扮。 这也是张靖后来选择在这边定居的理由。 她已经有了足够多的钱,在这边工作也不会太忙碌,剩下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在学习和旅游。 她最近开始研究宇宙人类的医学了,但因为种族身体素质的改变,又不少地方和她从前认知的不太一样。 “这边的生活节奏比较慢,挺适合退休的。”张靖随口和肖沅聊着。 “这是带我去你住的地方?” “不是,这里有一家餐厅比较出名,应该会合你的口味,带你去吃一顿。” “噢。” 肖沅支着头:“那你现在住在哪里啊?” “就在我工作的地方附近。吃完饭带你去参观一下。不介意的话,你呆在这边的几天都可以住我家客房里。” 肖沅脊背微不可察地支棱了一下:“……这样啊。好啊。” 两个人到了一家占地面积挺大的餐厅,伫立在寒风中,亮着暖灯,大堂的人嬉笑着说话,浅黄色的光晕熏出温暖的氛围。 因为刚好是饭点,人已经满了,张靖出示了预约信息,服务员带他们来到了包厢里。 等待上菜的时间,两个人又聊起来各自分开后的生活。 肖沅轻描淡写地略过了那些血腥的事情,讲了些和战友之间闹出来的乌龙。 “我立了军功,不出意外的话,之后也会在第八军团一步步升上去。” 张靖看着他的眉眼:“挺累的吧。” 她的目光定在那道显眼的疤痕上,其实已经愈合完整了,只是因为肖沅本身容色出众,才显得有些刺眼。 按道理以现在的医术完全可以处理这个疤痕。 她扬了扬眉。 肖沅伸手碰了下:“没什么不能问的,不用顾忌。” “说起来还挺好笑的,这个不是在战场上弄的,反倒是和团里一个刺头打架,被人拿碎片划的。” 肖沅垂下眼睫。 因为他的母亲是第六军团元帅,自己在第八军团的时候总有不少人说闲话。“走后门”“镀金”之类的风言风语传了很久,直到他一次次拼命用军功换来了认可。 他留下这个疤痕……也有那么点不服输、记仇的意思在吧。 “别说我了,讲讲你呗。我都多久没听到你消息了。”肖沅笑着转开了话题。 卖惨到一定程度就可以了,过犹不及。 张靖想了想:“我还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来。其实这几年都还挺平顺的。” “那就慢慢说,”肖沅喝了一口水,“我一直听着呢,巴不得你多说两句。” 张靖笑:“行,慢慢说。” 菜上来了,张靖陪着肖沅,边吃边聊,她本身更擅长把话聊简单,说了几句自己都觉得有些干巴巴的。 肖沅倒是兴致勃勃,还问她最后邻居家养的那只小兽到底活下来了没。 张靖觉得这个男人似乎也没怎么变,肖沅以前就挺会聊天,挺擅长说话的。 她靠在座位上,被暖烘烘的环境惹得有点犯困:“等你到我房子上,自己去看。那只叫翠花的小崽子,可喜欢爬过墙头折腾我的菜园了。” 第29章 日常 肖沅看着对面安静听他讲话的女人,心脏软成了一摊水。 其实已经过去很久了,他却总觉得初见那一面犹在眼前。 那个坚韧冷淡,却又积极向上的女孩在他看不见的时光里逐渐成长为一个更加成熟的大人。 张靖的面貌变化小到微不可察,只是,或许是因为生活平静安稳,不用为吃喝发愁,所以以往总是带着点紧迫的气场也缓和下来,露出了温和的模样。 吃完了,两个人又兜了一圈风,又回到了张靖家里。 还没进院子门,肖沅就听到了一声稚嫩的“呜汪!”,他循声看过去,一只黑白配色异常对称标致的小狗疯狂摆着尾巴冲这边跑了过来。 那两条小短腿扑腾扑腾几乎要飞起来了,绵厚的三角小耳朵也上下翻飞着,亮晶晶的黑眼睛盯着他俩。 张靖眼看着狗要扑到她脚下了,慢条斯理地喊:“翠花,停下。” 翠花停下了,夹里夹气地汪呜汪呜几声,然后围着他们两个人绕来绕去蹦跶。 肖沅想起来刚刚张靖有点费解地跟他说:邻居大娘说翠花跟张靖很像。 明明性格完全不像啊…… 他忍不住笑起来。 张靖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笑什么,嘴角抽了一下,脚步先拐了一下去看看自己的菜园。 虽然她不太爱吃这里的蔬菜,但可能是以前养老时留下的习惯,有院子了总忍不住辟一块地。 这里种菜不像从前那样简单。 虽然城市里的绿化看起来很多很好看,但那些区域的土壤都是首都星农科院特意研发出来的,正常y34星的土壤只会长出来一些很奇怪的黑色植物。 而植物们虽然经过了变异,但依旧无法适应所有星球的土壤和空气。 就连浇水,施肥料,或者打一些维持土壤稳定功效的药物,都是要在农科院登记过的、符合标准的东西。 总之最麻烦的不是照料果蔬,而是给他们创造一个好的生活环境。 张靖种的大多数是一些好养活的蔬菜水果,偶尔结得多了还要跟邻居同事们分一点。那贫瘠的人际关系居然也就这么好好维持下来了。 翠花很爱吃她院子里种着的东西,之前差点被野生星兽咬死的时候,也是张靖把它救了回来,从此就黏上了张靖,整只狗在两家院子里乱窜。 张靖其实很喜欢毛茸茸,尤其是翠花长得很可爱又很机灵,她也不介意在闲暇之余和它玩一会。 此刻翠花黑圆的眼睛在张靖和肖沅身上转来转去,蹦到这个人身前闻一下,又蹦到那个人身后嗅一嗅。 张靖蹲下身拿手指停在了翠花鼻头前,看了肖沅一眼:“像这样,让它嗅一嗅味道,录一下你的门禁。” 她的声音轻缓带着笑,仿佛在调侃翠花真成了她家的看门小狗。 而现在,肖沅被允许进入了她的领地。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耳尖泛红,手指微曲掐了下掌心。 翠花玩闹似的拿稚嫩的牙去咬女人的手指,张靖毫不客气地拍了拍它的狗头:“翠花,不许咬人。” 男人蹲在她旁边,看她利落的黑发和低垂的睫毛。 最后只是把手指伸过去:“翠花你好,我叫肖沅。以后请多指教。” 两个曾经的军校学生,手都称不上细腻柔软,而是骨节分明又结实有力的模样。在几乎相触的距离下,却是势均力敌的和谐。 肖沅唇角带笑,上扬的眼尾形状很漂亮,似乎只是无意间碰了碰。 张靖扭头看了他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指。 —— 客房就在二楼,和主卧隔着一个房间,早上肖沅起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这里的时间和前线星系不太一样,他第一天还没有适应。 不过在静谧安全的夜色中逐渐放松心神,这样舒适的感觉很快激起了肖沅的疲惫,埋在柔软的枕头里睡过去了。 第二天是休息日,张靖做好了早餐就去书房看书了。等她空余时间出来,就见到肖沅穿着一身柔软的粉色家居服,坐在餐桌前吃饭。 他似乎并没有初入这里的拘谨,也格外不设防。衣领纽扣松了几颗,露出漂亮的锁骨,头发柔软地垂落在肩膀上,带着点慵懒和随性。 肖沅正在看智脑上的消息,听见楼梯传来的动静,回头冲张靖笑:“早上好,谢谢你的早餐。” 张靖摇摇头示意他不用客气,又活动了一下胳膊,回应道:“早上好。睡得还好吗?” 肖沅懒散地仰在靠背上,脖颈线条很流畅,偏头很纯良无害的样子,声音也懒洋洋的:“超级好,如果翠花没有半夜来扒窗户的话。” 张靖忍不住笑:“……我说昨晚怎么没听见,原来它跑到你那边去了。” 其实房间的隔音很不错,小狗的力气也没有那么大。只是宇宙人类的精神力很敏锐,可以很大程度上放大感官,再加上他们都是曾经经过了特殊训练的军校生,才听到了翠花在折腾。 肖沅把碗筷和厨余垃圾交给了智能机器人,又开启清洁模式。 张靖想了想:“今天带你去游乐园玩一玩?” 肖沅巴不得和她多相处一点,虽然不知道这个有点陌生的“游乐园”称呼指的是哪里,但还是兴致勃勃地换好了衣服。 事实证明,昨天寄到家里的那一大堆行李里面四分之三应该都是衣服和配饰。 奇迹沅沅上线,张靖除了鼓掌也没别的可说了。肖沅反倒有些不满意,左右看了看,拿着一条蓝色围巾凑到张靖跟前,笑眯眯地。 “这个很搭今天的天气。” 张靖看他大高个子还眼巴巴的,又看了一眼他的同款围巾,眉毛挑了挑。 肖沅假装没看见她神色中那点玩味,把围巾塞到她手里就换了个方向逃离这里的气氛:“我去看看翠花跑哪里了。” 最后出门的时候张靖还是围上了。 肖沅肉眼可见地开心,路上还饶有兴致地询问起游乐园的事情。 其实在这个地方,应该叫复古游戏展览场。 星际大多数人都比较适应全息游戏体验。不仅身临其境体验感满分,而且产业已经做到了可以媲美“第二世界”的程度。许多线上产业就是在游戏中开展的。 目前实体化的游乐场,更像是宇宙人类凭借以前蓝星时代留下的一些记载,来做成的仿古建筑。 第30章 游乐场 彩色的气球,古灵精怪的人偶,热闹又充满童心的音乐声,飘散的糖果味道。组成了肖沅对于“游乐场”的第一个印象。 他有些新奇地睁着眼睛,看着面前这称得上五彩斑斓的巨大建筑群和广场。 似乎是因为紧张,他向着张靖的方向靠近了一点。在热闹的人声中,听着自己因为兴奋而快速跃动的心跳。 张靖走在他旁边,买完票又把票根递给肖沅:“这个票到出口时会有抽奖活动,可以期待一下。” 肖沅问她:“这里和全息游戏中很不一样。好漂亮。” 他从前虽然很少玩游戏,但托室友的福,也了解到了一些。 虚拟世界有年龄限制,里面的建筑也会更加沉稳。 不会像这样利用奇幻又绚丽的颜色去吸引小孩的注意力,或者提高人们的兴奋劲儿。 张靖笑起来,她猜到了,肖沅这样对审美很有自己心得的人,估计会对这里感兴趣。 “这里其实建成才两个月,因为不是在中心城,所以也不会特别拥挤。但是出品公司挺负责任的,这里的人物形象设计都很在线,工作人员也……” 一边走着一边跟他讲一讲这里的故事,刚结束一句话,张靖一回头,就见肖沅拿着小火人和小冰人的气球,笑盈盈地看着她。 “你融入得倒是挺快。”张靖戳了戳小火人的脸,“这是好多年前的形象了吧,没想到这里还能看见。” 她看向卖气球的摊主,那人很友善地笑了笑,一捧气球中已经没有了其他一样的形象,似乎因为冷门,卖的就比较少。 肖沅把小水人绑在了自己手腕上,又把火人递给她,满脸期待地暗示着:“这样就不担心我们两个走散了。” 张靖心想,这么大点地方能走散到哪里去,但手上还是接过气球快速打了个结。 肖沅和她走向大摆锤排队,有点好奇地说:“不知道这个东西和抗眩晕训练比怎么样。” 那自然是不能比的,驾驶机甲的人要是能被大摆锤甩晕,军校也别办了。 感受着风声在耳边呼啸,眼前的世界被拉成了无数线条,似乎只剩下指尖和身下的触感是结实的。 张靖出神了几秒。 也许是因为身体并不会像正常人类一样分泌激素,所以她每次的情绪判断都有些延迟。 就像这样,明明应该是感到兴奋的时候,她的程序却还在持续判断眼前的状况。 但没关系,她的灵魂很开心,这就够了。 不知道是第几次来回,她的手腕上突然握住了一只手,修长又骨节分明,松松握着,似乎也不敢捏紧。 张靖侧脸看过去,肖沅闭着眼睛,另一只手抓着前面的防护栏,嘴唇抿紧,耳朵却红得和脸颊不像一个图层。 耳边传来后排人的尖叫,张靖仔细听了听,才听见他磕巴的一句话: “抱歉……我有点紧张。” “……”张靖转正头,眼睛弯了弯。 重新修学分吧,肖学长。 一轮游戏结束的很快,肖沅的手指还没敢往下蹭一蹭碰到张靖的掌心,大摆锤的速度就已经慢下来了。 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看张靖似乎没察觉到的样子,还思索了一下。转而又从工作人员那里拿回了两个人的气球。 然后两个人又经历了过山车,激流勇进,和鬼屋冒险。 张靖以为这对于肖沅这样的前线战士来说应该不算什么,谁知道他睁着那双无辜的眼睛,然后用一种“我很坚强我怕但不说”的目光看着她,最后还补一句:“没关系的,我可以的。” 张靖抱着手臂咬了一口冰淇淋,好整以暇地说:“噢。那就好。那我们进去吧。” 肖沅呆了一下。 网上不是这么说的……他难道演得不够可怜?但桐恩确实说张靖喜欢弱势一点的男生啊……果然还是心动对象毫无这方面直觉的原因吧! 肖沅磨磨蹭蹭跟在张靖后面进了鬼屋。 其实除了想要让张靖看见自己的因素,肖沅也真有点好奇这里的“恐怖”。 进鬼屋前,他想到了战场上那些模样奇形怪状的虫子,长得张牙舞爪的星兽,这些对普通人来说有些狰狞的东西,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 可肖沅万万没想到这里的恐怖指的是人形生物。 那个惨败带血的脸倒着突然吊在他眼前的时候,肖沅手抖了一下。 走在他旁边的张靖察觉到不对,下意识往前一扶,肖沅身上好闻的香味扑近,手指也紧紧抓在了她胳膊上借力。 男人带着热量的气息就在脸庞,声音里都是无助和恐惧:“阿靖……” 张靖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睛,肖沅的声音本就清朗,带着喑哑的时候格外显得奇奇怪怪。 她也是真没想到肖沅原来不是装的,本人是真的害怕鬼屋,那剧烈的心跳怎么都装不出来。 npc习惯了进来的男女总会有一个“柔弱无力”的,吓一吓之后,就顺着张靖的一声呵斥离开了。顺便还给她比了一个大拇指。 张靖:“……” 她拍了拍肖沅的背:“好了,没有了。” 肖沅刚刚还装柔弱呢,这时候真弱得倒在张靖怀里了,反倒开始不自在,还有点悲伤。 要是阿靖觉得他太弱了不喜欢怎么办……毕竟桐恩说的是“弱势”,也不是“软弱”…… 想着就不大乐意面对张靖,乖巧地站好之后又不敢乱看,只能死死盯着张靖肩膀上的一条褶皱。 张靖觉得好笑,还觉得这人有点隐藏在表象底下的可爱。 她伸出手慢慢碰了一下肖沅的胳膊,在他抬头看过来的一瞬间,牵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遮住他的眼睛。 女人的体温偏凉,手指碰在他掌心的时候,就像是握住了一颗温凉的玉石。 张靖平静的声音响起:“害怕就闭着眼睛跟我走,我带你出去。” 在视线的黑暗中,她的手掌和声音传递给肖沅的感觉格外明显,让他整个人都麻了一下,总觉得寒毛炸开了一片。 这样的生理反应很陌生,他又觉得自己的心跳不听使唤了。 肖沅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把话音咽了回去,手指下意识地蜷缩收紧,握住了张靖的指尖。 原来和喜欢的人握手,是这样的感觉啊。 肖沅被炸地麻酥酥的,顿时有些忘记了刚刚的恐怖,在张靖放下手带着他往前走的一瞬间,就睁开了眼想看看女人的脸颊。 就在那一瞬间。 一双血丝呼啦的手搭在了张靖的肩膀上,可怖的脸颊慢慢往前伸过来,那双突出的眼睛在黑暗中被绿光照亮。 “它”冲张靖侧后方的肖沅笑了笑。 肖沅:“……” 张靖一拳把那个假的血人给击飞,就见肖沅猛地往前踉跄了一下,然后声音颤巍巍地喊她名字:“阿靖,阿靖……” 第31章 你有心仪的人吗 从游乐场回来的肖沅沉默了一路。 张靖其实有点想笑,但怕肖沅羞恼,于是忍住了,绷着一张冷淡脸带着人去了餐厅。 肖沅咬了一口甜点,才终于叹了口气,丧丧着眉眼:“你想笑就笑吧。” 张靖看着他凌乱的碎发支棱起来,觉得现在的肖沅才更像家里那只翠花:“其实……挺可爱的,嗯。” 肖沅的手顺着她的视线顺了顺头发,又迎着她略带笑意的眼睛感到了不自在。 他摸了摸耳垂,自己也弯起眼睛笑了,支着下巴眨了眨眼: “你带我到那里的时候我才想起来,其实以前我是见过游乐场的。” 肖沅出生在一个有钱有权的家庭,母亲和父亲有感情但也不多。肖沅从小到大几乎都是由机器人和保姆在照管。 记忆中和父母一同出游的机会,除了宴会就是同僚聚餐,后来他们一同去了前线,肖沅被留在了首都星上学。 在上中学以前,肖沅的生活都是枯燥忙碌的,他要学习很多课余知识,被培养成了一个温文尔雅的小天才,每个长辈都会夸赞他成熟稳重。 但在那个精致的人设背后,他也曾羡慕过那些无忧无虑的普通孩子。 所以有一天,他打着时间差逃离了保姆的监管,来到了那个宣传页上夸张又颇有吸引力的游乐场。 ——这里真的很热闹,斑斓的画面冲击着视觉,让肖沅反倒有些无措。 他一边判断着这里的经营模式,一边又很不适应地拒绝着热情的工作人员。 但是还没有靠近售票口,身上的定位器就已经把一大群保卫机器人引来,围着肖沅组成了一个宽敞无人的地带。 肖沅脸上期待的笑意顿时一僵,熟悉的压抑感席卷而来,让刚刚烫起来的心瞬间冷下去。 原本热闹的人群纷纷安静下来,那些大人带着孩子离他越来越远,看热闹的目光却依旧停留在中心。 肖沅的精神力捕捉到了无数人的窃窃私语,他感觉到一阵无法克制的愤怒。 管家严肃地和游乐园管理人交谈,然后警告肖沅:不要擅自离开给元帅和父亲添麻烦。 肖沅看着这陌生又熟悉的场景,突然觉得游乐场这充满了快乐和炫彩的一切,都扭曲成了一道光怪陆离的牢笼。 离开前的最后一眼,他看见了上空中飘飞着的红蓝配色的动画小人。 回到家里后,肖沅第一次对管家垮下了笑脸,冷漠地告诉他,之后不用来工作了。 管家惊觉自己干涉了老板的意愿,但他很不服气,觉得自己做的没错,又上报了元帅,意图用威严的母亲压制肖沅,保住他这轻松的工作和高额的酬金。 肖沅突然发现自己在这个偌大的家庭里,连掌控自己生活的能力都没有。 一个本该听令的人,却大摇大摆的指责他任性,甚至恶意地扭曲事实向父母告状,说肖沅开始叛逆,开始脱离正轨,说肖沅会给民众心中正义的元帅抹黑。 管家的话没有被元帅听到。 肖沅带着机器人控制了他的所有通讯,并押送法庭,按罪惩处。 那个试图控制肖沅生活的人终于消失了,但他却感觉不到一丝开心。 从那之后,肖沅就开始下意识地学习怎么揣摩人心,怎么当一个优雅却不会被人侵犯权利的人。 因为母亲和父亲工作的便利,他家里拥有最高级防护,也有着寻常人家见不到的很多军事器械。这让肖沅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能系统接触到精神力训练和机甲控制训练。 起先他喜欢上了在模拟对战室中可以不顾其他人目光暴力发泄的一切,后来上了战场,才发现自己的作战风格是一种被人指摘的异类。 但那时的肖沅,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那个小火人和小冰人,其实至今我都不知道是哪个影视里面的人物。” 肖沅手指点了点杯壁,睫毛垂下,那双向来晕染着笑意的绿色眼眸恍然略过碎光。 “但是很谢谢你,让我拥有了那么一对气球。” —— 肖沅在这里住了差不多一个月,张靖也逐渐习惯了休息日带他去探索这个星球上不同地区的各种好玩事物。 脱离了上层权利的一切,肖沅对平凡的甚至有些落后的生活反倒显得兴致勃勃。 他没两天就习惯了这里落后于首都星的科技,也喜欢上了这样闲适的“养老”生活。 在张靖去工作的时间,他会使用厨房学习做饭,还和隔壁的邻居阿姨混熟了。试图给翠花编织出一件小衣服,顺便从狗嘴里抢救一下张靖的菜园子。 他很聪明,学得很快,人际关系搞得比张靖还要好。 唯有在暗戳戳攻略张靖这件事情上,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习惯了随时扯着一张笑脸、虚情假意的人,面对张靖时,却下意识不想隐瞒她,总是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反应,生怕自己某个过界的举动引来她的反感。 “明天……我要回一趟首都星。”肖沅窝在阳台的吊椅上,“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顺路带回来。” 张靖有些意外:“你还要回来?” 她以为肖沅去一趟首都星后,就直接回去前线了。毕竟第六军团的战线可是在耀星系的反方向。 她一说这话,肖沅就知道自己当初来耀星系的那句“顺路”的借口被识破了,他鼓了鼓脸颊:“你看起来不太欢迎我。” 对面的女人笑起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肖沅描摹着她的眉眼,沉默了一会,才慢慢开口,声音就像是被融裹在夜风中,带着一点莫测的情绪。 “阿靖,我……算了,不说我,聊点别的呗。” 男人喉结动了动:“你有心仪的人吗?” 张靖很难有剧烈的情绪,这让肖沅感到了棘手和难过,他看不出她是否有过心动,也不知道自己错过的那几年,她的情感生活是怎么样。 每次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肖沅总有一种畏怯,生怕时间磨平了他们曾经的那些交集间产生的情绪。 而显然,自己的职业道路注定让分别的时间会更加漫长。 “有过。” 比起肖沅的迟疑,张靖显然更加坦然,“从前有过。” 其实人生经历和时间真的是很强大的东西,张靖走了很久,和很多人产生交集,她动心,然后又回归平静。 每一份情感都很珍贵,她也珍惜从前在一起的时光,可是隔着时空和不同的世界,那些感情比起悸动,更像是适合被珍藏的记忆吧。 第32章 请别彷徨 肖沅怔愣了一下,几乎想要脱口问出他是谁。 但他又很快想起来几年前张靖那缄口不言的样子,于是到嘴边的话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心里。 只有指尖握着扶手攥得发白,泄露了一些不平的情绪。 张靖垂了垂眼眸,忽然笑起来。 她觉得肖沅这个人真是个好玩的人,像一个矛盾集合体,有时候那些勾引的心思坦诚的可怕,有时候话绕了十八弯都能稳住一张脸。 两个心思都不单纯的人碰起火花,必然会有一方神思不属担惊受怕。 张靖透彻地看着一切,评估着肖沅这个人可以信任的程度。可也没法否认她的确对这个漂亮的人产生了好感。 “他们不在这个世界了。”张靖这样说。 肖沅脑细胞都停了一下。 ta……们?不在这个世界了? 银白色长发的身影在他脑海里快速闪了一下,艾尔死亡的手续当初是他亲自去查验过的。 这个人离开的格外奇怪,但上层却像是对此视而不见一样。 肖沅想到几年前张靖和艾尔避开他消失的那几天,想到了那艘飞行器消失的航线,又想到了后来重新去调查飞行器时,看到的那些被销毁的只剩下无法辨认的残渣。 那个被隐瞒的秘密,艾尔的死亡,张靖的爱人,都息息相关,而肖沅对此却一无所知。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张靖随口说的他们,的确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类。 肖沅忍不住咬牙,冷静了一会才问:“阿靖……我能知道三年前,你和艾尔到底去了哪里吗?” 他的心跳缓慢下来,等待着一份信任。 夜风有些凉,智能机器人自动关起了那扇小窗,晶莹的雪花慢慢洒落下来,不过一会,就铺上了一层白霜。 张靖出神了一会,才说:“应该也……没有特别需要隐瞒的。我们去的地方,是地球。” “这个名词可能有些陌生,那里是蓝星时代的起源。也是我和艾尔出生的地方。” 张靖简单把事情讲了一遍。 依照肖沅的身份,其实很多事情不用说得特别明白,他也能知道并意会。 修玛吉做的事情真的万无一失吗?一个初代的智能,真的可以隐瞒过进化过的宇宙人类,隐瞒过那些迭代更新的智能监测吗? 地球的“遗失”,蓝星时代以前更早的银河星系的故事,真的没有人知道吗? 不一定。 考古研究院发展地如火如荼,依凭大众对于复古时代的好奇而存在的产业也发展地如火中天。 哪怕上层有人隐瞒那些落后困苦的过去,也势必会有人会站在历史的角度上支持修玛吉。 艾尔的身份就是最好的例子。更甚至或许张靖自己的身份,也经历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操控,才把她身体内那些不属于正常人类的部分隐瞒过去。 肖沅的家庭或许更多走在前线,可在这个时代手里拥有一个军团的家庭,怎么可能没有政治嗅觉,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肖沅选择了替她扫尾,等待她能够说出来的那天,张靖就也愿意分出一份信任,解开两个人的心结。 —— “我一周后一定回来。” 肖沅离开前,这么对她说。 “阿靖……谢谢你愿意信任我,也请你再等等我。” y34星球的寒季静悄悄地覆盖住所有离别和思念。肖沅同张靖拥抱告别,视线触及到她的头发时,猛然一颤。 绿色的发带被风吹起飘动,时间无损它的色泽,晶亮的玉石缀在边缘,衬得乌黑的头发漂亮极了。 男人拥抱的手忽然收得更紧,超越了朋友的界限,触及到了暧昧的边缘。 他靠在女人的肩膀上,唇瓣猛地抿紧,而后却忍不住牵起一个笑容,只能不停声地呼唤着女人的名字。 “阿靖。阿靖。” 能碰到你真是太幸运了。 —— 就在昨天夜晚,他还因为那些突然解开的疑惑而辗转反侧,他想到张靖的冷淡,和那真实的温柔。 汹涌的爱恋让他不愿意相信触手可及的人是一道复杂的程序集合体,可是多疑又敏感的内心却感到了真实的痛苦。 她的性格太包容,似乎每个走近了她生活的人都能得到一份关注,甚至连翠花都能得到张靖亲手做的狗粮。 如果张靖的情感部分真的只是一个如同“恋爱机器人”一样的存在,他该如何让这个机器人只把温柔倾注到他身上,而不是分给所有的人呢? 那些不在这个世界的“他们”,又是怎么想的?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让张靖承认自己是心动之人的? 阴暗的内心小人甚至想到可不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篡改她的程序,让张靖只将肖沅一个人当做爱人。 然而正义小人又暴揍阴暗小人,说改变了程序那阿靖还是原本的她吗?肖沅自己又凭什么去操控张靖的人生呢? 就在肖沅脑海里小人打架的时候,张靖忽然拍了拍他的头,像是拍小狗一样,带着笑意说:“想什么呢,肖学长。” 肖沅扭了扭头,却更加靠近了张靖的手掌,他忽然间觉得这个样子就很好,一直被夜色包围着,独自拥有着爱慕之人的目光。 “……我在想怎么才能让你也对我心动。” 张靖:“……” 她感慨道:“你还挺直白。” 肖沅倾身拉近了一点距离,那双很温柔的棕绿色眼眸看着张靖的脸庞:“不是已经察觉到了吗?” 张靖挑眉:“不怕我只是一道程序?” 在得知自己是个人造人之后,连她自己都怀疑了一段时间,肖沅这么轻易就能接受? 肖沅哼笑了一声,完全说开了,反倒有了一点破罐子破摔的坦然心态。只要张靖没有害怕到、讨厌到原地抛下他离开,肖沅就还能挣扎着劝自己还有机会。 “不怕。我只怕我没有能力成为他们之一。” 张靖忍不住搓了搓肖沅的头毛,柔顺微卷的头发散在脖颈处,衬得他肌肤如同玉石一般漂亮:“醋味真大。” 肖沅不承认自己在酸:“他们都已经不在了,我有什么好吃醋的。” 张靖笑了两声,才看着肖沅,最后说了一句:“我有自己的灵魂,也拥有足够的判断力。” 我清楚地看见你的爱意,看见自己的情感,不会成为一道机械死板的程序。 所以,请别露出那样彷徨的神色,肖沅。 第33章 最重要的行程 肖沅果真回来了。 在他到达耀星系前,先寄来了一大堆包裹。 视讯里的他带着一点撒娇的神色:“大多是你能用到的东西,也不算多啦,你可以先把一些水果打开吃,剩下的放着我回去再收拾。” 张靖开了一个箱子,提出来一件小衣服:“翠花的?” 肖沅点头:“啊对的,明天应该还有一箱寄过去的狗粮,也是给它的。其他的箱子是给你的,有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还有首都星新出的一款飞行器的认证卡,实体车应该之后会送过来。” 张靖神色古怪地看着那个箱子里漂亮的首饰:“这些东西别都是比照你的衣柜买的吧?” 肖沅目光飘了飘:“没有啦。也不都是。”还有一些是定制款,不算买。 他的小心思摆得明明白白的,当初回首都星的时候,那些衣服行李都没带多少,至今还放在张靖家的客房里。 有种猫咪要在喜欢的地盘上故意留点气味的感觉。 说完这些肖沅才趴在了床上,脸颊凑近影像,盯着张靖看:“我想你了。” 视讯里的张靖应该是刚刚下班,穿着一身很板正的衬衫,头发被收拾的很齐整,那张冷淡的脸透着一点慵懒,她的智脑放在桌面上,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那些包装箱。 张靖已经开始习惯他直白的用词了,空出手来摸了摸他虚拟的人影,作为安抚:“才离开几天呀。马上不就见面了?” 肖沅笑起来,双眼亮晶晶的:“那你有没有一点想我?” 张靖抱着翠花举起来,那张带着点蠢相的狗脸替换了她脸颊的位置。 翠花有点懵,露着白绒绒的肚皮,嘴里细声细气地汪了一声。这里的小狗长得慢,现在还是一副稚嫩的模样,叫唤起来格外可爱。 它看见了熟悉的肖沅的脸,顿时咧开嘴巴笑起来,小尾巴摇得飞起。 “当然想你了呀~”张靖把声音压成了另一种声线,边说话还边摇着翠花的爪爪,整只小狗被她摆弄地晕乎乎地。 翠花搞不懂张靖在干什么,只觉得这人应该是在跟她玩,所以也很配合地张着嘴筒子汪汪起来。 肖沅被她逗得眉眼弯弯,笑完了又哼了一声:“又借着翠花的狗嘴逃话。” 张靖挠了挠自己的耳朵,抿唇不好意思地笑。 她性格就不是很直白的那种。即使面对这样的视讯,也很难说出一些亲密的话。 两个人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持续到几天后,肖沅打来视讯时,张靖正吃完晚饭在菜园子里忙活。 肖沅打扮地格外风流倜傥,背景还特意虚化了,他带着神神秘秘的笑意:“猜猜我在哪里?” 张靖放下铲子,抹了抹手指上的泥土,有些茫然地打量着他:“不是说今天有个重要行程吗?唔……穿的很好看嘛。” 她一边说着,又听见了院子门口传来翠花着急的哼唧声。 干脆边走边回话:“我给翠花开个门,它这两天都不爱爬墙了。” 翠花的狗妈妈才是隔壁邻居看家护院的主力军,翠花就是纯纯的吉祥物,所以邻居也不太在乎它去隔壁蹭饭玩耍。 门一打开,张靖下意识低头去看,却只看见了一双利落的黑色军靴。 翠花唰得一下窜进来。 它脖子上带着一只漂亮的红色领结,宛如一只小花童,在张靖脚边窜来窜去。 张靖抬头时,视讯上漂亮的人一瞬间就真实地站在了眼前,他的长发高高束起,年轻坚毅的脸上带着羞涩又坚定的神色。 肖沅怀里一大捧花被装扮成十分漂亮的形态,里面塞着一些不同颜色包装的精致礼物盒。 他的左手中还托着一只首饰盒,一对戒指安静地躺在上面。 男人看着她,轻声说:“来见你就是我最重要的行程。” 张靖弯弯唇角:“欢迎回来。” 两个人安静地对视了两秒,翠花似乎察觉到气氛有点浓稠,汪呜一声试图参与进去。 肖沅压抑着心中的期待与激动,向着张靖致以星际军士最郑重的礼仪:“请问张靖女士,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张靖垂了垂眼眸,向前一步捧住他有些微颤的手指,又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当然愿意。” —— 肖沅假期的最后,和张靖一起回到了首都星一趟。 他们和从前那些熟悉的朋友见面聚餐,互相聊了聊近几年的事情。 桐恩和方京墨目前都还在军队,只是刚好赶上假期。另外几个朋友例如诺卡斯她们倒是选择了在毕业后回到家里继承家业。 几年不见,无论是穿着还是面相气质,大家都有了很明显的变化。 从前那些活泼又热闹的年轻人,如今也稳重起来。 几杯酒过去,气氛热闹起来,那些因为时间产生的隔阂都消失不见。 诺卡斯看着亲密贴在张靖肩膀上的肖沅,很羡慕:“没想到阿靖你才是我们中间最先恋爱成功的。” 桐恩翻白眼:“肖沅学长你够了,请关爱一下单身人士的心理健康。” 宇宙人类的平均寿命在130岁,像他们这样的岁数算是很年轻的人,很多人也是刚刚开始探索恋爱这件事。 除了知情人士桐恩,其他人都没想到看起来最冷漠无情的张靖,和最像笑面虎的肖沅,居然是最先恋爱的,还凑成了一对。 诺卡斯就在桐恩旁边,八卦着当初肖沅追求张靖时的事情。 她知道从前方京墨其实对张靖有意思,却不知道最后为什么张靖会和肖沅在一起。 桐恩耸了耸肩:“我只是在肖沅问起来京墨的时候,提了一句她拒绝了,其他的靠肖沅自己努力吧。” 诺卡斯看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方京墨,悄悄问:“你不是他的发小吗?你没有帮他呀?” 桐恩说:“我是他的发小,我也是阿靖的朋友啊。阿靖要选择喜欢谁不是我应该左右的。” 作为两个人共同的朋友,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她也能送上祝福。但阿靖当时显然对方京墨没啥兴趣,那桐恩如果一味撮合,那就是打着为朋友好的幌子,不尊重另一个朋友。 桐恩喜欢每个朋友,也珍惜每一段友情。 她在方京墨追求张靖时,会自觉减少出现的概率选择旁观,也会在张靖拒绝方京墨时,劝说他不要死缠烂打。 第34章 新的太阳【五卷终】 张靖在这个世界生活的时间不算长。 当初之所以选择来到一个落后的星系工作,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的身体并不能支撑很久。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灵魂比较特殊的原因,张靖不需要修玛吉生产的维持活性的液体,但体腔内的机械骨骼和心脏、以及各种仿生材料等,终究还是不能支撑她生活很多年。 每隔几年,她就会去找自己的导师,为自己的身体换上一副合适的灵活性较高的内部配件。 而身为考古研究所军事机械的顾问,老师本身就是了解过从前历史的人,张靖并不担心自己的身份泄露出去。 事实上,张靖怀疑当初自己能够通过老师的考核成功成为她的弟子,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上层权利中心的指示。 肖沅在军队内有了高级军衔后,就拥有了很多权限。 这时候他才知道,当初自己的父母对他和张靖恋情并不支持的原因,是因为他们隐约意识到了张靖的身份并不普通。 但是当时肖沅并不在乎这些,他本身和父母的关系也没有多么亲和。元帅和她的丈夫得知肖沅的态度后,并没有多说什么了。 两人在办理了婚姻登记后,肖沅特意买下了一个低级的资源星球,打造了一个宽敞又隐蔽的住所,作为未来张靖身体开始衰败后的居住地。 一切事情落幕后,大约过了三十多年,张靖那天正在小憩,突然预感到了什么。 机械手从她的领口拿出那个漂亮的银灰色眼球,张靖透过阳光凝视着它。 当初艾尔死亡后,作为主芯片的眼球,依然有一套单独的能源支撑着,它拥有着艾尔的记忆,却失去了艾尔的感情,曾经无数次重复着一句话:它要回到地球。 张靖没理它。 直到修玛吉死了,张靖重新安装进去一个新的系统。它也早就失去了艾尔的影子,变成了一个很普通的智能辅助系统。 可如今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眼球在提醒自己,她即将如同艾尔一样,失去灵魂,变成一个机械的,只剩下一道程序控制的身体。 张靖遥望着星空,出神了好一会,才斟酌着慢慢给肖沅发了一条信息。 她在这个世界,感情联系最深的,应该就只剩下了肖沅和老师。 其他朋友和师长早在她意识到自己的死亡正在逼近时,就已经渐渐疏远。 他们的生命都太漫长,未来还有无数璀璨的道路要走,本来就没有那么深刻的羁绊,这次张靖不想去做正式的告别了。 但肖沅在张靖坦诚本身的缺陷后,仍然不愿意放弃。这个难过的年轻人只是牢牢困住了张靖的身体,然后用一种熟悉的,总让张靖觉得心软的语气祈求她。 肖沅说,如果张靖注定要早早死去,就让他成为那个送她离开的人。 他宁愿痛苦地迎接爱人的死亡,也不愿意在茫然中被疏远被忘记,直到两个人失去交集。 十天后,一艘飞船到达了一颗破败的星球。 肖沅抱着张靖坐在了轮椅上,他温和地给张靖盖上了毯子,然后把她漂亮的黑发理顺,而后启动能源。 两个人跨过灰黄的土地,靠近了那座废墟之城。 张靖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四肢和脸部肌肉,也很少清醒过来,如今只靠着脑机和肖沅交流。 她再次走上了当初那条道路,曾经注视着她的无数仿生人都已经坍塌分裂。 有的被埋葬在倒塌的房屋下,有的被灰尘覆盖,有的零件散开被脏污覆盖,失去了人形。 寂静的城市里,到处是黑色斑块攀爬的痕迹,它们仿佛只是死物,然而在感知到张靖的到来时,却又像是一群被腐肉吸引的鬣狗,蠢蠢欲动。 肖沅绷着脸,手里拿着能源枪,警惕着周围的一切。与之相反的张靖倒是很闲适,看着这破败寂静的一切,仿佛是看望多年的老朋友。 高大的铁塔,锁链低垂。 张靖从前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人类会将修玛吉禁锢在这样一个压抑的地方,故意制造这样一个形态,仿佛毫不遮掩他们对修玛吉的忌惮。 后来看到了联邦大多数人对于仿生人的态度,她似乎有点明白了。 新型人类在一无所知只能依靠修玛吉的时候,就像是一群被豢养的羔羊,不知前路,而过往都被攥在一个恐怖的拥有意志的巨型智能手中。 他们是没有过往的空白纸张,没有从前地球人的记忆,也就不知道人类曾经是机器人的主人,他们只知道自己的一切都要依仗修玛吉。 他们喊着她“修妈妈”,依赖她又恐惧她。 他们自由,却也不自由。反抗的火种,或许从一开始就潜藏在宇宙人类的心底。 曾经被取缔销毁的无数仿生人中,是否就包含着修妈妈的孩子呢? 当时那群人看出修妈妈的痕迹时,是否担忧过她冲出遗失的地球,重新掌控人类呢? 所以在宇宙人类彻底离开地球前,他们“封锁”了修玛吉,或许还有别的限制手段,让修玛吉无法离开地球,也永远无法得知被她喜爱的“孩子们”,是如何恐惧她厌恶她。 一场很奇怪的纠葛。 修玛吉爱着从古至今的人类。而从前的人类意图掌控它,未来的人类意图逃离她。 修玛吉是否得到过她希冀的爱? 没有人知道,这一切都随着那颗巨型心脏的死亡而消弭无踪。 “咕嘟——” 气泡破碎的声音。 肖沅哭泣的脸变成了张靖视线中最后的画面。 她闭上眼睛,从容地倒进了心脏腹地,被吞噬进那暗红色的液体中。 就在载着肖沅的宇宙飞船离开地面的下一秒。 巨大的心脏开始颤动,无数气泡沸腾起来,发出一种似泣非泣的呜鸣。 肖沅透过窗户,泪流满面地看向底下那颗地球,目送着他爱人的离开。 火光和爆炸显得十分渺小,下一刻磅礴的红色却飞速蔓延开来,覆盖了废墟城市,又像是奔流不停的洪水一样,咆哮着吞噬了土地、海洋、高山、河流。 吞噬了钢铁森林,吞噬了无数葬身于此的灵魂。 红色的地球上,在无人的角落里,一颗绿色的嫩芽破开粘稠的液体,舒展而起。 它见到了新的太阳。 第35章 番外·艾尔的眼睛 我死了。 我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死后的第二天,能源重启,我再次看到了我自己,也看到了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 女人正在对着镜子整理头发,她把它们用发圈扎好,又扶正衣领,最后将衣襟束进裤腰中抚平。 从大数据算法来看,这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 她有一双很漂亮的黑褐色眼睛,总是冷淡地抿着唇,手里拿着一个低级系统在学习或是工作。我就待在她的衣领处,能够感知到她的温度和心跳。 好奇怪,这个人明明拥有一身真实的充满活力的血肉,她的心跳却是永恒不变的。 “嘭咚——” “嘭咚——” 和我一点也不一样。 我是艾尔,是修妈妈最满意的作品……之一。 好吧,我得承认,从程序分析上我并不认为眼前这个女人会比我更加符合精致全能的标准,但她的确才是修妈妈最欣赏的孩子。 不过无所谓,我已经死了。 说实话,我很想念修妈妈。 我期待着这个女人能够带我回到地球,我要吞噬掉哥哥的主芯片,让他的身体成为我的躯壳,再威胁一下年迈的修玛吉,让她不得不给我主动提供保护液。 这样我才不会受制于这个女人,不得不每天给她汇报什么无聊的空气污染度和健康指数。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何况每天面对着她桌子上那些摆件和书本,我都会被迫回忆起从前还拥有完整的身体时,做出的那些愚蠢的事情。 人类创作的文字有什么特别的?何况张靖根本不是真正的人类。因为一个签名而高兴地程序乱跳,真是蠢透了! 修妈妈交给我的观测任务也真是无聊。 ——也许张靖的芯片早就坏了,她再也不会像我这样,排除所有无用情感的干扰,成为一个优秀的仿生人。 她无法快速解析那些厚重的冗杂的学识,只能像个大脑容量有限的人类一样,冥思苦想。 笨死了。 我跟着她每天在工作室穿梭,每天和人打交道,看着她和那些人谈笑,或是面对面沉默。 我等待着她再次回到地球的那天。 我等啊等,眼睁睁看着一个花里胡哨的男性人类对仿生人散发着求偶的气息,偏偏这个女人仿佛看不出来一样。 我难以置信地问她:“你是把情感模块丢了吗?随便扫描再加载判断一下,不就能知道这人是在干什么?” 女人回答我说:“你个小眼珠子懂什么爱情。” 真是愚蠢的人类! 只有机器人才会理性地判断话语真假,全方位分析对方的意图,判断出对自己最好的选择是什么。 而人类只会被激素控制,谈情说爱,耗费时间去做一些无聊的事情! 我砰砰跳起,又砸在女人锁骨上,不满地打断她和那个男人的对话。 清醒一点! 这对我们征战联邦,打倒人类根本没有任何益处! 我恨铁不成钢,可偏偏这个冷心冷肺的女人居然没有选择听从她可爱的眼珠子女儿的劝告,还把我锁了起来! 锁!了起来! 暗无天日的抽屉生活里,我发誓得到身体后,要把宇宙所有的人类都控制起来谈恋爱给我看,我要将她们都写入我的情感模块。 就算我是个机器人,我也要比人类更懂爱情! 被关禁闭的日子里,我无聊到只能看那个女人写的书。 ——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个仿生人怎么会突然拥有了人类的灵魂呢? ——体味情感?嗤,我的情感模块加载了无数的情绪,还有强大的算法支撑我完成瞬间的情感分析。恋爱?小意思。 …… 好无聊啊。 那个女人什么时候来接我出去。 这里有点太冰冷,不利于我程序运行。我有点想念她锁骨上的体温了。 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和她谈成恋爱了没。要我说呀,那人是挺符合世俗审美的,可是比起张靖来,也差了一点吧。 …… 她真不准备把我放出来了? 她忘记我了? 我就知道,她的芯片早就坏了。 …… 要是明天她把我放出去,我就不故意把天气说反骗她了。 …… 其实下一个明天放出去也行。 …… 骗你算你活该,没良心的人类。 …… 再次见到那个女人的时候。 ——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后了——我感到了一种无法描述的混乱,如果转换成人类的情绪,大概可以称之为“悲伤”?“疲惫”? 女人在哭泣,可是她的表情却很平静。 修玛吉…… 我听见了这个名字。 “她要死了。” 修玛吉死了? 真可恶啊,怎么不等我征战星际就要死了呢? 迫于那些奇怪的底线原则,在修妈妈彻底报废后,我也就要死了。 我看见女人用一种很奇怪的表情在摩挲我的身体,我听见她轻轻地喊了一声我的名字,可惜我再也无法给出回应。 愚蠢的人类,我早就不是那个眼巴巴追着你跑的艾尔了,干嘛要对我露出这么虚伪的悲伤的表情啊。 第二次死亡是什么感觉呢? 我的数据推测告诉我,应该感到解脱和释怀。 可为什么我这么难过? 为什么我在因为要离开她而难过? 明明这就是一个可恶的、冷心冷肺的、对眼珠子非常非常不好的可恶伪人! ……好吧。我得承认,她也不是没有优点。 我开始想起曾经在极光星上,那个女人眼泪不断地掉在我的身体上面,明明是冰冷的储存液,我却觉得那些泪水滚烫地惊人。 我怀念那时她真切的悲伤,总好过如今她看向我,却又像是看着别人的虚伪。 爱上同一个人的几率是多少?对艾尔来说就是100%。 这时候我突然理解了第一次死亡时,为什么如此执着于将那句话告诉女人。 因为此刻我迫切想要再次对她说。 如果我醒来,请你记住,那不是我。 让我活在你的记忆里,纵然我不能代替曾经的艾尔,若你能感到开心,那我的存在就是值得。 再见,阿靖。 …… “今日天气晴,空气污染度3%,您的唯一待办日程为提交中期审查报告,请勿错过时间噢!” “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机械声平静无波,“祝您心情愉快。” 第1章 啊?混混?我吗? 【古早校园文反套路+依旧是偏日常甜文+这次真的是要写甜文了!+gl (审核请注意,成年前纯纯友情救赎向,未成年不许恋爱) 正义感爆棚但身世小可怜混混(女)x冷淡但白切黑学霸(女) 这里提醒了噢,介意的宝宝可以退出啦。】 张靖还没彻底清醒,一盆水就兜头泼了上来。 泥沙和烂菜叶一同挂在了她头上脸上,冰凉浑浊的水彻底把她搞清醒了。 她来不及有什么情绪,粗粝难听的男声就刺进了她耳朵:“你个蠢货!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女孩站在那里,视线不清,男人恶上心头一脚踹过去,瘦弱的人影却恰巧一闪就躲了过去。 男人恼羞成怒:“你还敢躲!你个贱蹄子!” 脏话轮番地轰炸过来,却见那个女孩也是一副茫然的样子,仿佛真的无辜一样。 没反应过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身体这么警惕的张靖:“……” 但看着那张懦弱的只会窝里横的男人嘴脸,突然好想一个正义之拳上去呢。 捏了捏手臂,意料之中地没捏到熟悉的骨骼皮肉,却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似乎有些尖利的铁片。 张靖:? 奇怪的事情好像增加了。 张靖心里有丝不妙,但看着对面的恶臭男人似乎又要动手,她毫不犹豫地把旁边的铁桶捡起来扣在他头上。 “砰——”一声,还带点回响。 男人嘴里的声音成了呜呜咽咽的呼痛,最后摇晃一两下,突然跌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张靖:……对不起啊没想到我力气这么大。 旁边缩头缩脑看热闹的邻居们被这一手震了一下。 嚯,这姑娘终于被逼得要开始发疯了吗? 张靖后退了两步。 她这次直接穿越过来,到现在为止还什么记忆都没有。 看了看周围,她抿了抿唇,还是遵从本心直接——光速逃离这栋旧楼。 于是半个小时后接到报警来到这里的警察们只看到了围成一圈,热热闹闹讨论着嗑瓜子的人。 还有那个形似铁桶僵尸一样歪倒在菜地……不,门槛上的人。 在热(八)心(卦)邻(的)居(猹)们叽叽喳喳的举报下。 警察们终于知道了来龙去脉。 一个被持续性家暴的少女,终于有一天忍不住暴起敲晕老父亲后夺路而逃。 警察:…… 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们为什么要说那么久呢?果然还是在八卦男人天天谩骂的内容吧!! 男人是三个月前来到这里的,他嗜酒成性,还没有固定工作,天天像个混子一样游荡在旧城区。 家里只有一个高中辍学的女儿,被他奴役指挥谩骂,过得要多惨有多惨。 好好一小孩硬生生成了个自闭,对任何人的接近都像是应激一样刷地蹿起来。 男人白天喝酒,晚上打孩子,还要配上bgm:他毫不内耗地骂天骂地骂人骂狗,就是不怨他自己。 于是在一点也不隔音的房间加持下,所有的事情就像风吹瓜田传遍旧楼上下,都不要猹们辛辛苦苦找的。 男人虽然懦弱无用骚浪还怨天尤人,但有一副白净的皮相。 年轻时哄着富婆想进豪门做赘婿,人倒是同意了,可这男的不改勾勾搭搭的毛病,非和另一个女人闹出了小生命。 这下不仅小情人飞了,老婆也没了,人还被断了一条腿,只留下一个流口水的小女儿。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男人居然没扔下女儿跑路,打打骂骂地养到了十几岁。 讲述了一切的大妈唏嘘地道:“那孩子还不如被扔了呢,兴许还能跟个好人家,像这样被个贱男人养大,谁还乐意跟她往来啊!” “我看啊,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女孩才不受人稀罕的。” 另一个大娘也接话了,可怜地叹了一声:“我上次买菜,还碰见了几个小混混围着女孩打。” “听他爸说,还想让女孩初中时候勾搭个好男人赖上去,他跟着吃软饭呢!” 众人再次大声地唏嘘了一下。 老警察也同情万分,刚想喊旁边的年轻人记下来回去找找那女孩,就看见年轻警察也拿着一把瓜子凑在人堆里。 面上一副——“诶还有这样的事?”“不是吧这么不做人!”“哎呀这世道!”“人呐!就这样!”——的表情。 老警察青筋一蹦,毫不犹豫抬手敲了这人一巴掌。 —— 另一头逃出人类视线的张靖,看着身上糟污一片,心情真是糟糕透了。 她躲在一个没人的巷子里,摸了摸身上,很好,不出所料一分钱都没有。 全身上下除了那洗的发白的初中校服,就剩下藏在手臂上的两只小刀,藏在腰间的一对拳刺,藏在…… 等等,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正常穿校服的小孩身上会带这些吗? 张靖傻眼了,看着那些凶器,感觉自己的脑细胞怎么转都转不过来。 就在她懵逼的时候,来人了。 一个浑身肌肉的壮汉,还扛着一扎啤酒,目光凶恶,扫了她所在的角落一眼。 张靖忍不住握紧了小刀。 却见壮汉愣了一下,接着露出一个僵硬的甚至有些谄媚的笑:“老大,你怎么过来了,我正要去找你嘞。” 他语速飞快地说完,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突然带上了一点恐慌。 男人嘴唇抖了抖,把啤酒箱放在张靖不远处:“老大你先坐,我这就去给你带身衣服回来。” 之后他就跑了……跑了! 张靖穿越了几回,没有哪次像今天这样无语。 短短二十分钟,比她每个人生都要跌宕起伏,整件事情从头到尾透露着一丝诡异和令人无语的抓马。 张靖叹了口气,心累地扒开自己的校服。 里面同样是洗的发旧的棉衬衣,尺码有点小。可惜脏水是兜头泼下来的,里面的衣裳上半截也遭殃了。 黏腻的感觉环绕,她很不爽地泄气坐在啤酒箱上。 就在这时,紧赶慢赶的壮汉提着一个大包装袋回来了,一同跟来的还有个女人。 女人从脖子开始就纹着大块的纹身,眼尾挑着,浑身透露着不好惹。 却乖乖地撑开手里的床单,给她找出了一个换衣服的角落。 熟练又乖巧的动作,仿佛干了好多遍。 张靖沉默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那个袋子。 她面无表情地发话:“找个洗澡的地方,别被人看见。” 根据已得的信息来看,原身不是个简单人物,她清楚地在面前两个人眼睛里看见了恐惧。 而宁愿窝在这里换衣服,也不去找个澡堂洗一洗,就说明她有点见不得光。 哇。真是难以意外呢。 张靖从看见“凶器”就开始不好的预感终于被验证了。 女人有些意外,但看着今天格外狼狈的少女,最终还是带着她绕了绕路,到了一个纹身店的后门。 张靖冷着脸直冲浴室走去。谢天谢地,这里很干净。 张靖狠狠搓了好几遍把污水淋头的阴影给搓下去一层。 第2章 恶棍四人组 半小时后,张靖终于能穿着舒适干净的衣服,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思考人生了。 衣服称不上是崭新,也是学生们常穿的样式,张靖有理由怀疑这是以前被泼脏后换下来,被女人拿去洗干净的衣服。 那个纹身女人拿着一个吹风机,站在后面小心翼翼地给她吹头发。 壮汉带来了三个盒饭,放在桌上也不敢动,眼巴巴地看着张靖。 张靖:“……吃吧。” 两个成年人这才欢欢喜喜地缩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吃起来。只剩下一个未成年维持着冷淡凶恶的表情盯着他们。 “老……老大,你也吃……”女人把最后一份盒饭推过来。 张靖恶狠狠地吃了。 ……其实味道还挺不错。 她边吃,边打量了一下这个狭窄的房间。 屋子里摆着一张单人床、一个老旧沙发,一个不大的木柜,还有缺了一角的木桌子,和配套的木凳。 张靖猜测大概是从附近学校里淘汰下来被女人捡漏了。 桌子上铺着桌布,窗台上养着一盆吊兰。角落里摆着的煤气灶上专门盖了防尘布。其他空间也被零零碎碎利用起来,看着杂乱,却也挺温馨。 角落里除了卫浴间的门,还有一个门通往外间,也就是那个同样狭窄的纹身店。 这里虽然老旧,但被收拾地很干净。为了遮盖裂痕和掉的墙皮,墙上还贴了白色带粉色小花的壁纸。 看得出来是个贫穷但对生活有一定追求的人。 女人也是第一次带她来这里,以往老大都不太乐意和她们一起混。 女人忍不住有些高兴,她把一块肉夹到了张靖的盒饭里。 旁边的男人看见了,停下鼓鼓囊囊的嘴,给女人和张靖一人塞了一块肉,然后继续埋头狂炫。 张靖:“……” 虽然长相狂野,但这两个人的眼神居然清澈又正直。 张靖问:“你住在这?” 女人意识到她在问话,连忙坐端正了一点:“嗯,住……住在……这。” 张靖才发现原来她的结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生理原因。 张靖又看向男人。 他把空饭盒放下来,手搓了搓头发,显得有些憨厚:“我和大哥住在隔壁,租房哩,吃饭在这里。” 张靖沉默下来。 她头发刚刚被吹干了,浑身轻松,一时间困倦上涌。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具身体看见这两人时这么放心。 女人从柜子里拿出另一张床单,手势示意张靖躺下去,又很细心地把床单盖在了她肚子上。 然后两人轻手轻脚去了外间。 巷子里的走动声和不知哪里的说话声,隔着墙壁传到她耳朵里,就只剩下了闷闷的絮语。张靖合上眼睛,沉沉睡过去。 她做梦了。 碎石头从四面八方砸过来,在她的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无数嬉笑谩骂变成了无法辨认的尖叫。 张靖看见“自己”像个发狂的小狮子一样扑了上去,长久没有修剪的坑坑洼洼的指甲在那些人身上划拉出红肿的痕迹。 她按住一个就是痛殴,丝毫不顾及其他人落在身上的拳脚。 打地那人吓得不敢哭,她又扑向了另一个人,直到最后自己失去了力气。 眼前被血色浸染,视线的最后只剩下闪烁不停红蓝色警灯,还有一束刺眼的白光。 她猛然意识到,自己脚下躺着的那些奄奄一息的人,是和她一般大的孩子。 张靖猛然醒过来。 夏天闷热,纵然开了窗,还是出了一身汗。 张靖头疼地睁开眼,隐约看见纹身女人搬进来一个电风扇,放在斜对角的柜子上,捣鼓着插上电打开。 凉风吹了过来。 张靖想说什么,喉咙却有些干哑。 “……” 缓了一口气,就在女人看过来的一瞬间,她终于想起了女人的名字。 “胡大花……” —— “我就说,应该去医院的,这药有没有用啊。” 抱怨的男声响起,离张靖很近。 她不安地动了动,感觉到自己额头被放上了冰凉的一块东西,激得她寒毛直竖,身体抖了两下。 “醒,醒了。”女人凑近,担忧地拿手试了试张靖脸蛋的温度,又把厚被子往上提了提。 张靖呼出一口热气,终于意识到自己发烧生病了。 头上贴着冰毛巾,身上盖着厚被子,脖颈间还有黏腻的汗迹。 她的身体素质一向很好,以往那么多小世界都很少生病,也是没想到这次一来就病得这么重。连起身都有些费力。 女人拿着一杯水,把吸管递到了张靖嘴边,又扶了一下她的脖子。 张靖喝了水,清醒了不少,她头偏了偏,终于看到了刚刚那个陌生声音的主人。 是个非常潮流的绿毛,穿着一身破洞牛仔衣和牛仔裤,眼圈画着烟熏妆,神情颇为不耐烦。 但不看那些打扮,倒也是个俊秀的高个年轻人。 陈多福的吉他就靠在柜子旁边,他看见张靖醒来,顿时也不抱怨了,翻了个白眼:“我回去了。” 满身肌肉的壮汉——黄柯拦了一下:“大哥,吃饭。” 陈多福对他倒是有些耐心。 闻言只是挥了挥手,从兜里掏出来一盒烟,咬了一根,有些含糊地说:“不了,去酒吧随便吃点。” 他身为酒吧的兼职人员,抽空溜达去后厨,厚着脸皮捞点吃的还是能行的。 大家混口饭吃也不容易,都是有啥便宜能占就占。陈多福早就习惯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这么想着,往后瞥了一眼脸上带着病态的张靖,下意识露出一个挑衅的鬼脸。 张靖:“……” 看着女孩面无表情地竖起中指,陈多福这才像是满足了一样呲牙一笑,扛着吉他从后门出去了。 陈多福,一个野路子出身的驻唱歌手,身世不详,素质不强。 黄柯……脑子有点毛病但运气不错,遇上了一个善心大发的包工头,靠搬砖打工挣钱。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工资居然是四个人收入里面最高的。 胡大花,小县城纹身店老板,善良且有点结巴,但长得很凶悍,是几个人里唯一拥有固定房产的人。 最后就是张靖了。 嗯,暴力酒鬼爹,白富美不详妈,流浪的家庭,和未成年混子的她。 四个拥有不同人生的人凑到了一起,不知道为什么发展出了一种抱团取暖的感情。 这现实主义的一切,真让人有种脚踏实地的美感。 张靖哐一下脑袋重新砸在了枕头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第3章 阿靖厉害 一场感冒来势汹汹,张靖连续两天都手软脚软地躺在床上喝药睡觉,直到第三天才真正感觉到了神志清晰。 直到那天一个大娘找到了店里。 她看起来有些不太适应和胡大花这样“时髦”的女人说话,只盯着拿着扇子扇风的张靖。 那把椭圆的塑料扇子上甚至还印着某男科医院的广告。 “女娃,你爸这两天找你嘞,我看他醉醺醺的凶得很,你防着点嗷。” 大娘是路过买菜时偶然看见张靖的,后来又特意过来瞅了瞅,才确定这个人真是两天前从楼里消失的娃。 这娃可怜,也不知道怎么躲在这混混店里来了。要不是她爹不争气,也不至于没有家可以回。 她只提醒了一句,就提着菜准备走了。 胡大花眼疾手快拉住了她,往大娘的塑料袋子里塞了两个西红柿,然后冲她笑了笑。 大娘诶呀了两声,倒也没拒绝,只掏了一根胡萝卜出来塞给胡大花,然后匆匆离开。 女人浓黑的眼线太潮了,大娘再看下去风湿要犯了。 胡大花把胡萝卜洗了洗,掰成两截,塞了一半给张靖,另一半放自己嘴里啃着。 张靖扇扇风,咔嚓咬一口。 她差点忘记自己还有个破烂爹。 算算日子,暑假就要结束了,按道理来说张靖今年要升高三,但是目前状态是她爹不肯交学费,原身也没钱,只好辍学在家,勉强活着。 她要上学。 至少高中毕业。 所以得先把那个张口闭口脏话的男人解决了,防止他阻碍自己拿到毕业证。 还带着点病弱气的女生双眼突然爆发出一股凶光,胡大花手一抖,咬着胡萝卜低头跑去外间了。 “大花姐姐,好久不见啊~” 正在整理台面的手一顿,胡大花没什么表情地抬眼,看见店里进来三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 他们留着时下最新的厚重刘海,领头的那个染着黄毛,肆无忌惮地打量了一下店里的陈设。 “听说大花姐姐好几天没开业了呀,我们这不是来捧个场。” 黄毛毫不客气地坐在椅子上,拿起纹身枪递给一直沉默不语的胡大花:“大花姐姐怎么不说话了?咱们关系这么好,你这样我挺伤心的。” “出……出去。”胡大花拿过纹身枪,冷着脸赶人。 一个人嘲讽地笑了下:“还有底气说这个话呢?我听说你家拴着的小疯狗丢了啊,这么嚣张?” 胡大花攥紧手指,只冷瞪着他们重复道:“出去!” 黄毛脸上的笑没了,他不耐烦道:“这是在干什么啊大花姐,你早早听我的话不就没有这些事情了?都是一家人闹得这么难看……你不嫌丢脸吗?” 胡大花一字一顿清晰地说:“你为非作歹、蹲局子……几回了,都,都不嫌丢脸,只会在这里,道……德绑架。你嘴脸难看。” 这几个人是早早就不读书了的年轻人,靠着脸皮厚三观不正,来纹身店里闹了好几回了。 起先是让胡大花免费纹身,后来“借”钱,再后来让胡大花和他们恋爱。 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在他们看来却稀疏平常。甚至他们对此引以为傲,认为这是混社会人士成功的证明。 胡大花没什么好说的,她也不会因为他们说这些威逼利诱的话就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凭本事吃饭的她有什么错? 只是,往常最会打架,最让这些黄毛害怕的张靖还生着病。 胡大花不能让他们发现张靖,不然往常挨揍积的仇怨爆发,场面就控制不住了。 这群人可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所以被揍了,他们只觉得冤枉且仇恨。 黄毛流里流气地“哈——”了一声,笑嘻嘻地指了指周围的装饰:“大花姐不乐意,那就砸了吧。” “想砸哪呢?” 一个声音突兀地从胡大花身后钻出来,这一句话仿佛成了拉响警铃的那只手,黄毛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个疯子怎么会在这? 明明他们蹲点了好几天了,都不见她出现。 没让黄毛失望,张靖拍了拍胡大花的肩膀,从女人后面走了出来。 还是个学生模样的女生有些瘦小,一头半长不短的黑发披散着,刘海下面有一双天然带着阴鸷的下三白眼,盯着黄毛的时候,像是瞄准了猎物的老鹰。 她的额头上还带着一张退热贴,穿着胡大花有些宽松的背心,模样懒散。 黄毛从前见到她,只觉得女生永远浑身紧绷如同警惕的野兽一样,现在一看,她又把所有的东西都藏进了更深的壳子里。 内敛,却危险。 三个青年觉得有些荒唐,这小疯子最出名的特点就是打架不要命,怎么几天不见就像是进修回来了一样。 张靖嗓子还有点疼,不太想跟他们说话,一步步走上前。 黄毛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紧接着,没让他有什么放狠话的机会,一个拳头迎面而来。 一分钟后,一个满脸是血的男生被人揪着衣领从店里扔出来,闷响一声砸在了地上,引得过路人纷纷张望。 然后又是两声,另外的人也被揪着领子扔了出来。三个人叠在一起,痛得直哆嗦,失去了声音。 张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砸坏了店里的桌子,赔,还是挨揍抵消。” 黄毛颤巍巍地从兜里掏出来几张零钱,脸上鼻血混着眼泪,噗的一下吐出来一颗牙,声音含糊:“赔……” 等张靖从门外进来,又变成了那病殃殃的模样。 她把钱递给胡大花,低声问:“这几天他们过来过?” 她在里间睡觉养病,都不怎么出来,听黄毛那意思,也来了不是一次两次了。 记忆中这群人勒索胡大花的时候,原身“张靖”看不惯,的确冲出去打了好几次架,把钱抢回来了。 两个人就是这样认识的,后来看张靖因为家里不靠谱挨饿,胡大花就包了她几顿饭。 自那之后,两个人就混到一起了。 “张靖”桀骜不驯,又不信任任何人,胡大花就当认了个老大,护着她,也避免她独身一人开店让一些坏人作恶。 胡大花从她那戾气十足的模样中回过神来,才摇摇头:“没、没有。之前都不来……来了。” 张靖于是放下心,重新躺倒在床上。 胡大花竖着大拇指:“阿靖,厉……厉害。” 张靖笑了笑:“那当然。所以以后有事情就喊我,别挡着门。” “那几个人心眼子歪还记仇,你不会打架,还是喊着人比较安全。” 刚刚那会儿胡大花是真没想让张靖出面,要不是这里隔音不咋样,黄毛又嚣张叫喊把张靖吵醒了,她也不会知道这事。 胡大花嗯嗯点头。 能一个人来这里开店,她自然也不是柔弱的女人,但是本身没有学过武术的情况下,打架很容易受伤。 张靖是例外,她也是野路子,但她打起来不要命。 第4章 魏云折叠款 中午黄柯和陈多福都没过来,他们一个在工地吃,一个在出租屋里补觉。 胡大花把昨天剩的米饭倒锅里,加鸡蛋火腿肠炒了,和张靖两个人分着吃完。 之后张靖换上了衣服,准备回去那个院子里看看什么情况。 胡大花有些担心,想要跟着去。 张靖拍了拍她的肩膀:“相信你老大,这事你别掺和了。” 其实在最初的世界里,也就是她还不曾像这样穿越的时候,她的童年生活和现在有点相似。 所以回到这么年轻的身体内,她总觉得自己的心态和情绪也受了一点感染。 甚至面对这样称得上有些惨淡的开局,她竟然也能感觉到一点兴奋。 旧楼仍然是那副光景,有个男人抱着一桶衣服出来晾晒,看见她时还愣了一下。 张靖看过去一眼,男人就火速低下头,刷刷搭完衣服回家了。 她乐了,自己这张脸还挺好用。 回到记忆中的那扇门前,底部被砸扭曲的铁桶还摆在那里,里面丢了一些包装袋垃圾,还有不明液体,散发出臭味。 张靖拧了几下没拧开,还很有礼貌地敲门。 里面没有声音。 过了一会,就在张靖准备直接撬锁的时候。邻居探过头,那是个经常因为被吵到而和张靖她爹对骂的凶悍老太太。 一看站着的是张靖,她缓了缓脸色:“是阿靖啊,你爸昨天晚上出去就没回来,估计醉倒在哪里了。” “这大中午的,你吃了没?来奶奶家吃点。” 张靖摆摆手:“我吃过了,谢谢奶奶。” 平常闷不吭声的娃突然道谢,老太太还有些惊讶,笑眯眯冲她点头:“好呐。有啥事喊你叔帮忙昂。” 屋内老太太的儿子冲张靖点点头。 张靖再次应了一声,然后试探了一下门锁,从兜里拿出来一根发卡掰直。 “咔哒——” 门一打开,这个不大的两居室就扑面而出一股难闻的气味,混合着酒臭和食物变质的味道,与此同时客厅里面的一片狼藉也映入眼帘。 茶几旁是散落的扑克和跌倒的酒瓶子,还有一堆饭菜打包盒。 卧室很狭窄,里面的东西也不多。 张靖从自己的房间底下翻出来了一个书箱,里面的高一的书本,保存地还挺好。 记忆中原身的成绩并不好,不过她并不是讨厌学习,而是跟着男人不知原因地到处辗转,没法学罢了。 不知道现在她的学籍还有没有保留,回头还要去之前的学校看看。 要真不行,她不读书也可以找点别的事干,读书……好像只是下意识就要决定去完成学业了。 翻到了魏云藏起来的几百块钱,又翻到了自己的身份证和户口本,她收拾了一下都放进了自己卧室里。 她没准备一直住在胡大花那。前两天因为她占了休息室的床,胡大花都是在前面的店里的小床上睡的,没那么舒服。 想了想,她背着包去了网吧。 没有手机和电脑,她也不了解转学借读这方面的事,只能去网吧找找相关规定。 这个时代虽然已经有了互联网,但短视频和许多社交平台还没发展起来,对小县城,或者说很多不熟悉这方面的人来说,讯息的闭塞会更严重。 顺便也看看有没有目前能快速搞点钱的途径。 未成年对她的限制还是挺大的。 从网吧出来后,她想起从高一的课本上翻到的当时班主任的电话号码,于是借着胡大花的手机打了个电话过去询问情况。 一通折腾下来,天边已经昏黄,黄柯带了盒饭回来,就连陈多福也回来了。 他的脸上多了两块淤青,眼睛旁边还有道血口子,进门后把吉他放在旁边,躺在床上就睡过去。 胡大花和黄柯面面相觑。 张靖看了他一眼,青年明显憋着气,又受了委屈,不好意思发出来,就睡觉了。 她和陈多福的关系谈不上好,两个人也不是能谈心的关系,干脆沉默地吃完饭,和他们告别回家了。 小县城的夜晚挺热闹的,各种饭馆子还开着门,隔着一条街的文化广场上有人在跳舞,有人在摆摊。 路上的人溜达着消食聊天,不远处的学校传来了广播声。 一切都和上辈子那快速又高科技的生活很不同,却格外引人怀念。 “小兔崽子……”熟悉的骂骂咧咧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张靖顿了一下,继续往上走。 魏云看见她了,顿时提着扫帚走到她面前扬起来就要打:“长本事了!敢偷家里的钱!我看你——” 女生阴冷地抬眼:“想怎么样?” 魏云居然被那一眼镇住了,他还未像如今这样被这个女儿挑衅过。 之前哪次不是张靖忍气吞声? 魏云一向知道张靖是个很重视感情联系的人,她没有别的亲人,也没有朋友,将很多期待都放在了他这个父亲身上——即使他完全没尽到父亲的责任。 这也是他嚣张跋扈的资本。 男人不是没听说过她打架闹事的事情,可张靖没让事情闹大,他也就装看不见。 只要张靖不对他动手,魏云就能洋洋得意毫不心虚地继续使唤张靖。 几天前被铁桶砸晕那一下,没让魏云升起警惕,反倒是更多的怒火。 因为这几天被几个债主为难,在成年人面前低声下气丢掉的尊严,魏云都习惯了在张靖身上找回来。 那个小贱蹄子怎么敢的! 高涨的愤怒和即将发泄暴行的兴奋充斥着他的脑海,那张狰狞的脸变成了浅红色,红血丝爬满他凸出的眼球,嘴唇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咧出一个笑。 再俊秀的脸都变得丑恶狰狞,失去了原本的模样。 魏云高高举起的手毫无犹豫地往下砸过来! 旁边传来大娘焦急的高声叫喊:“魏云你个畜生!打孩子是要坐牢的!!” 魏云才不在乎,张靖又不会向警察告状,以往也不是没有被邻居报警的例子,最后还不是选择了私下调解? 就在这一瞬间。 张靖猛然抬脚踹在了他肚子上。 时间似乎停滞了一瞬间。 大娘想要喊人帮忙的尖叫都卡在了喉咙里,瞪着眼睛看着眼前一幕。 魏云意识的最后,只剩下了张靖那双冷静的,甚至带有一丝嘲讽笑意的眼睛。 高大的男人被强大的力道瞬间对折,砸向身后的走廊,一连飞出去几乎五米远,最后撞在栏杆上噗通倒地。 整个楼都似乎被这一撞震颤了一下。 “砰——” 陶瓷花盆从顶上掉下来,摔在魏云的头上碎了一地,把他最后一抹意识给砸没了,血从伤口中渗了出来。 张靖仰头看过去。 楼上的女人笑了一下:“抱歉啊,我家阳台的花放得不太稳。” 第5章 小摊门面陈多福 当两个警察来到旧楼里面回访的时候,张靖正停好小三轮,把车上的快递箱子卸了下来。 她头发扎成了小揪揪,穿着白色无袖背心,显得干净又利落,清隽白皙的侧脸上淌下来滴汗,被随手抹去。 女生虽然瘦,却很有力气,把半人高的大箱子搬下来,又抬上了三楼,全程没见她费力的模样。 年轻警察:“嚯——小孩挺有力气。” 张靖的头从箱子后挪了出来,看见两个穿着制服的人站在自己家门口有些意外。 她放下东西,摘掉额头上的发带,随手捋了一把头发,浅茶色的眼睛里情绪很淡:“阿姨你们好?来我家是?” 老警察露出一个笑:“是这样,大概十天前我们来过一次,不知道你家情况怎么样了,需不需要我们帮助……” 那次没啥结果,被敲晕的男人很快就醒了,他态度恶劣地赶人,且不愿意去医院花钱。 因为担心这家男人再次出现虐待孩子的情况,警察才会来看一下。 “哦,”知道是自己刚刚穿越来那天的事情,张靖表示了解,接着就拿出钥匙开门。 她一边对警察解释道:“这几天还可以,魏云挺安分的。” 她说这话的语气轻描淡写的,听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警察们狐疑地对视了一眼,然后跟着张靖走进了屋子。 刚一进去,就跟一具正在艰难洗衣服的“木乃伊”对上了视线。 张靖伸手指了指木乃伊,客气地介绍道:“这是魏云。” 然后很和气地对魏云道:“有两个警察阿姨来看看你。” 警察:“……” 魏云:“……” 为什么要把回访说得像探监一样。 张靖去门口把箱子搬了进来,给两个人倒了茶:“阿姨你们坐吧。想问什么可以问的。” 年轻警察看了一眼魏云:“他这是……?” 魏云张嘴呜呜两声,声音却很含糊,只看得出来他情绪不太稳定。 张靖扫了他一眼,男人立马老实了,只剩下泪汪汪的一双眼睛含着一点愤恨。 张靖简单解释道:“前几天摔了一跤,牙掉了两颗,脑袋开了口子,腿和胳膊都断了一根……” 她也喝了一口水,最后总结道:“不过没什么大事,在家养养就好了。” 张靖微笑着看向魏云:“医生是不是这么说的呀。” 魏云屈辱点头。 警察一脸梦幻地走了。 开着警车回去的路上,年轻警察摸了摸头:“前几天报案时候,是不是说男人家暴女儿然后被报复了来着,我看着这情况怎么是……?” 那纱布包裹的手法,她看着怎么就那么不像是医院包的呢? 谁家医院包扎得那么粗糙早被投诉了吧。 老警察一脸深沉地说:“人就这么摔了也没办法,我一看就知道那小女孩是个孝顺的,看她把摔伤了的老父亲照顾得多好。” 年轻警察看着她淡定的侧脸,若有所悟地竖起一个拇指:“师傅,受教了!” —— 另一头的张靖收起那副乖巧的脸,面无表情地看向魏云:“一小时内把这些床单都洗完,洗不干净中午别吃饭了。” 魏云瘸着腿蹲下了,一遍挫着洗衣板,一遍呜呜掉眼泪。 凉凉的声音传过来:“再哭去外面洗,让大家都看看你怎么丢人的。” 他立马住声了。 要不是魏云这个监护人的身份还有点用,张靖也不会留这个麻烦在家里。 她正在整理从网上买来的各种摆件和饰品。 电商刚刚开始发展,张靖没想一下子跨进去这个行业,她先尝试了去摆摊赚点钱急用。 根据那几天的调研来看,小县城花销不大,大家的生活都比较空闲且积极的时候,对于这种时兴的小玩意兴趣还是很高的。 张靖就在网上批发这些东西,然后整理搭配,定价后摆在小架子上。 每天晚上去人流量最高的小广场。那里和学校离得近,购买力也足。 仅摆了两天,不仅回本了,还赚够了买一部手机的钱。今天买来的就是第二批货物。 周末放假,今天晚上会格外忙碌。 张靖骑着三轮车,路过胡大花店里的时候,看见陈多福正无所事事地拨吉他,眼睛一眯。 洗干净脸没有化妆的青年有一副干净白皙的好面相,略长的头发散在肩膀上,发质居然还不错。 他手指修长,搭在吉他边缘,懒散地从嗓子里唱出几个调调,颇有点失意文艺批的感觉。 正巧这时候陈多福抬了抬眼,看见张靖那张不太讨喜的脸,翻了个白眼低头不准备搭理她。 他没想到这人直接几步走到他面前,然后用一种很狂拽(并没有)的语气说:“我带你赚钱,干不干?” 她这话挑衅地仿佛不是在说“干不干”,而是“敢不敢”。 反正激将法对陈多福来说绝对有用。 绿毛青年冷笑一声,把吉他放好,这才说:“张老板给个章程呗,怎么干?” 张靖摸了摸下巴,回头看向胡大花:“花?你化妆品借我用用?” 半个小时后。 陈多福看着镜子里的他,愣了一下,突然耳朵有点红。 他看了张靖一眼,又看向竖着大拇指的胡大花。 男人的头发被全部捋向后面扎成小啾,露出形状漂亮的额头,以及优越的五官。眉毛经过了修饰显得干净又利落,眼睛和嘴唇都上了妆,不浓,但很放大优势。 因为不适应,他眼神显得很清澈。 这样的他失去了吊儿郎当的混子气质,反倒像个演戏的漂亮小生。 青年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表情微妙:“你说的赚钱是,内什么,灰色……产业?” 虽然对张靖要带他去当站街的鸭有些生气,但她把自己画得好陌生还有点帅气,那点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生不起来了。 张靖收拾好化妆品,无语了一下:“想哪去了,去卖东西而已。” 她的顾客群体很多都是审美追求比较高的女孩,比起她这样同龄的女生,显然陈多福更有吸引力。 反正陈多福失业了没事干。 这一举措说好听点叫合理安排资源,说难听点,张靖就是让陈多福去出卖色相的。 别误会,这人可穿的严严实实的。 可漂亮养眼的人谁不爱看呢。 张靖严肃警告他:“记住我教你的,少说话,多微笑,不许骂脏话,认真点算钱,你能分多少,都和咱今天挣多挣少有关。明白了?” “做不到就扣钱!” 陈多福有些别扭地和她击掌:“明白。” 胡大花左看看右看看,也笑起来,手掌凑上去和他们拍了拍。 第6章 是邻居 陈多福看着那个精致的小架子,还有两个牌牌,上面用很圆润可爱的字体写着价格,还画了图案。 这个牌子他知道,前两天张靖拜托胡大花画的。 陈多福当时还怀疑这人能不能赚到钱呢,结果她没两天就买了新手机。 他只是没想到如今张靖把自己带到摊位前,让他一起卖东西。 “我能行吗?你的顾客大都是女学生吧?我是男的……怎么卖?” 陈多福这时候不好和张靖对着干了,甚至看着不少路人投向他的目光,还有些无措。 事实上他身为酒吧驻唱,完全谈不上内向,毕竟他要台风放的开才能让场子热起来。 可现在面对着一个陌生的领域,他很别扭,还低声问张靖:“我这头发能行吗……那些学生看不上我的吧。” 倒不是自卑,事实上因为自己的打扮和昼伏夜出的习惯,还有工作身份,陈多福可有自知之明了。 他就是家长眼里的那种反面教材,必须让孩子远离的那种。 张靖不惯着他这扭捏的模样,直言不讳:“你把那十个八个夸张耳钉、唇钉、眉骨钉拆了,衣服换回干净白t,就完全没问题。” “就像现在这样。”张靖把摊位上的镜子转了转,面向陈多福。 三秒后又转了回去:“看够了就好好工作。” 陈多福摸了摸自己“千疮百孔”的耳朵,小声道:“眉骨钉和唇钉都是粘的……” 很快两个人都没空说话了。 旁观了张靖卖东西流程的陈多福,很快觉醒了他外向人格的一面,顿时手脚和嘴都比张靖勤快多了。 但他倒是谨记着张靖的训话,不多说废话脏话,就殷切微笑,像一只绿毛萨摩耶。 那张清纯的脸蛋在张靖特意买的灯带打光下,更加无害且引人注目。 除了偶尔问问张靖价格,利落地完全不像是第一次做这个活计。 张靖是佩服的:真是天选柜哥。 —— 直到将近午夜,小摊的东西几乎卖光了,两个人才拾掇拾掇东西回来。 张靖累了,陈多福还抱着装钱的小盒子满面春风。 他寻常驻唱,要求的耐力值不是一般的高,也耗嗓子耗时间。现在这样还在他的忍受范围内。 三轮载着两个人回到了胡大花店里。她亮着灯等他们回来。 张靖一天晚上卖了寻常三天的份儿,直接把这批货给清空了,她数出五百块给陈多福:“说好的,薪酬。” 陈多福眉开眼笑,伸手殷勤地接过:“多谢老板。” 县城不算繁华,他驻唱一晚上五个小时的工资也就一百多不到两百块钱。还是张靖这里的工资高。 陈多福也不担心自己把她的钱拿光,说好的给他一成的售额,张靖的赚头只会更大。 张靖回去的时候路过夜市小摊买了一份煎饼,她和陈多福来的时候吃过了,这一份是给魏云带的。 他开始养伤后整个人都有些emo。 张靖不知道他是演给自己看的,还是真情绪不好。 无论哪种张靖都不想搭理,只要他能活着,必要的时候给自己当一下监护人签字就行。 路过一条巷子时,她听见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动静。 是那种醉鬼大着舌头骂人并自鸣得意的声音,混杂着一道女声的怒骂。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点不好的东西。 张靖松了松电动车把手,踩下刹车。 昏暗的窄路上,只有一颗坏了的灯泡呲呲闪着,两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女孩背靠着墙壁,对面站着三个醉醺醺的男人。 两队人明显氛围不对。 因为方位问题,她的闯入没有引起醉鬼的注意,反倒是那两个女学生看到了。 其中一个还悄悄暗示她离开。 张靖走上前,拦在三个男人前面,隔离开两群人。 而后又眯眼打量这三个男人:“几位有什么事吗?” 男人眼睛瞪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又来一个?那一起玩好了。” 张靖偏头问身后的人:“你们不认识吧?” 刚刚骂人的短发立刻摇头:“他们拦着我们不让走,还说要带我们去玩!” 素不相识还大晚上的能去哪里玩?几个人的目的不言而喻,张靖闷不吭声地握了一下拳头。 她一直秉持着斩草要除根的良好作风。既然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那就没必要留着了。 几分钟后她带着两个人从巷子里出来,短发女生一脸兴奋:“大侠!你和羽啸认识啊?” 她刚刚可看见沉羽啸的表情了,不像是看陌生人的目光。 张靖茫然了一下,和旁边的女生对上视线。 长发女生一直很安静,除了最开始示意她离开,后来又道了谢之外,没有说过什么话。 一张白皙又清冷的脸戴着无框眼镜,很是内敛又书卷气的模样,和张靖这样的混子气质完全不同。 这个叫羽啸的女生盯着张靖看了两眼就垂下眼睫,倒是主动回答了短发女生的话:“是邻居。” 邻居? 张靖回忆了一下,没有翻找出这个人的信息,也有可能是因为她才来了三个月,人没怎么认全。 于是也没反驳,点头应了。 “邻居好啊,四舍五入都是一家人。”短发女生叫钱文琳,她说:“我们正要回羽啸家里呢,今天去聚会玩得太开心了,没注意时间……” 钱文琳是个挺能叭叭的性格,没几句就把她们被堵在这里的原因解释清楚了。 张靖坐上三轮车,向她们招了招手:“我带你们回去吧。” 沉羽啸率先翻上了车斗。 之前觉得她挺腼腆的,都不怎么说话,但现在行事倒是很干脆利落。 想来只是不喜欢多说话罢了。 钱文琳跟在后面上车,他们坐在两个小凳子上,张靖摆摊的那两张正好够用。 “女侠,我看你这么年轻,也是哪个中学的学生吗?” 张靖额前的碎发被夜风往后吹拂,露出饱满的额头。 宽松的坎肩鼓动,可能是因为刚刚做生意,她的声音带点哑: “不用叫我女侠,喊我名字就行,我叫张靖,没在读书了。” 沉羽啸坐在侧后方,她一边听着她们对话,一边抬了抬扶在靠背上的手指,张靖的发梢就轻轻碰在了她指尖上。 钱文琳意识到这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对于这个年纪被要求死读书的高中生,张靖这样自由又神秘的人确实很引人注意。 钱文琳不仅对她的故事感兴趣,还对她那一身武艺感兴趣。 天知道刚刚亲眼目睹张靖一脚踹在几人裤裆的行为,她有多激动! 第7章 没有监控,抓不了我 沉羽啸说的还真没错,她就住在四楼姨妈家里,姨妈就是那个当初“放不稳”花盆的年轻女人。 也算是楼上楼下的邻居吧。 两个人想帮忙给张靖搬东西,被她拒绝了:“这一点我能搬动,你们赶紧上去吧,太晚了。” 等两个人走了,她开了自己家的门,看见客厅一片亮堂。 魏云战战兢兢地坐在沙发上,带着讨好和惧怕看着面前的人。 他对面坐着的是两个魁梧的中年男人。 张靖的身影一出现,魏云的眼睛就亮了,脸上也笑起来。 “大哥,就是她,我女儿,这几天她可赚了不少钱,您问她要呗。” “您看,我是真没钱了啊,这几天都被她给打成这样,想出门赚钱也没办法的。” 魏云苦着脸,仿佛受了天大委屈。 张靖给气笑了。 果然指望渣滓能安安生生不惹祸,就跟指望猪能上高数一样。 毫无意义。 中年男人都笑了,他指了指张靖瘦小的身板,鄙视地冲魏云呸了一声: “能把未成年的女儿赶出去养家,还死不要脸地想赖账,老子真看不起你这贱种。” 另一个人冲着张靖道:“小姑娘,你爹欠了我们五万块钱,也不是个小数目,他让你还,你准备怎么着,给我们个说法吧。” 人人都要混口饭吃,他们就是个打工的,虽然同情张靖,但也管不了这事。 张靖面无表情道:“谁欠的谁还。你们把他拖走也行,随他怎么偿还。” 本来想威胁魏云给自己办理借读后再处置他,没想到手续还没走完,这人就先给她惹了事。 之前没想到他还欠这种大数目的钱,这么一想他到处跑的原因也很可疑,或许就是为了逃债。 与其拖着这种累赘,不如干脆断干净。 而且从法律上讲,魏云的债务也落不到张靖身上,除非她继承了魏云的遗产。 可是穷到要借钱,到处跑路的人哪来的遗产?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魏云撒泼大吼:“张靖你个不孝女!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你敢不管我,信不信我永远不告诉你真正的妈在哪?!” 张靖冷冷地看着他:“多读点书都说不出这没脑子的话。” 她懒得和这人纠缠,对两个要债人说:“你们请便吧,他的事情和我无关。” “……”家庭闹剧看多了,要债人对此也见怪不怪,只是心里未免对女孩的遭遇唏嘘。 他们最终还是准备先离开汇报一下情况再决定,临走前一个男人好心提醒道: “这人估计在别处也有债,可不是所有的债务都分得清父亲女儿,姑娘你小心点吧。” 张靖点点头领了他们的好意。 魏云算是看出来,张靖是真准备不管他了。 以往但凡提到一句她的亲妈,张靖都会妥协,这次却无动于衷。 他瞬间有了恐慌感,和他当初被张靖差点一脚踢废了的感觉一样。 往常有弱点软肋的女生,忽然就天不怕地不怕,逃出了他的掌控。 魏云哆嗦着嘴唇破口大骂,仿佛能骂回那个任他欺凌的张靖。 而现实的张靖却只是用扫帚抵住了他的嘴,轻轻点了一下挂钟。 “十二点了。” 她这样说着,面上的表情很淡。 魏云却神奇地意会出一种“你再扰民就废了你”的威胁意味。 想到张靖那恐怖的武力值。突然后知后觉地感到了恐慌。 要是今天晚上的事情惹恼了张靖,让她在揍一顿自己怎么办? 自己的肋骨、胳膊、腿可还断着,前几天的脑震荡,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这个狠毒的女儿还不愿意带他去医院。 被一脚踹地五脏移位的痛苦再次席卷而来,魏云终于闭嘴了。 张靖把东西搬回了卧室,锁上门,端水擦了擦身体。 没有浴室就这点不好。 等到躺在了床上,她确定了明天第一件事情——找个房子住。 —— 沉羽啸放下笔,取掉耳机,活动了一下手腕,才听到楼下吵闹的声音戛然而止。 女生沉默了一下,靠在椅子上慢慢喝水。 她第一次见到张靖是在五天前。 因为一些原因,她搬进来姨妈家里住。 在屋子里写卷子写得疲惫,沉羽啸站在阳台那边放松眼睛。正巧看见了骑着三轮车驶进旧楼院子里的人。 明明是打扮地格外简单的人,却因为那张脸显得很是桀骜。 一双下三白眼没表情的时候很是冷淡。 那天她只是闷不吭声地搬着沉重的快递。沉羽啸看见那双胳膊上薄薄的肌肉绷紧,汗水滑落下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张靖抬了一下脸。 沉羽啸不知道为什么,往后闪了一下。 被姨妈养着的茂密植物挡了一大半,楼下的女生应该没看到什么人影。 戴着眼镜的女生对自己的动作感到莫名,她没有想很多,很快就回去房间了。 后来才听见姨妈随口说起了“张靖”这个名字。 沉羽啸当时说不出什么感受,她自己的家庭也够乱的,张靖又是另一种遭遇。 因为上学的时间问题,她没有和张靖撞见过。 姨妈说,幸好她来之前楼下的男人废了一半,终于能过几天安静日子了,也不用担心吵到她学习。 沉羽啸问怎么废的。 姨妈幸灾乐祸地回答,被女儿一脚踹飞撞在栏杆上了,你当时没看见,可热闹了。 姨妈说,我还给他凑了个响儿,哗啦一声,好听就是好头。 再次见面,就是被三个男人堵在巷子里了。 不凑巧,她们一群高中生聚会,也没带手机。 其实当时她手里还握着一把水果刀,想着等人靠近就戳要害上去,最后再制造一点男人的指纹,她就能脱罪。 理论成立,可真正面对却还是很紧张。 在紧绷的神经下,她听见了电动车的声音,本想求救,可随后那声音消失了。 再然后,就是张靖出现在那里。 沉羽啸想,这人可真是有点莽撞,最好赶快逃走然后报警啊。 但随后,她终于见识到了姨妈嘴里,那“热闹的场面”有多热闹。 男人脱下的外套直接被张靖撕成了几块塞在他们嘴里,然后毫不犹豫就是一脚狠踹,瞬间人就变成了虾。 张靖也没管他们还有没有意识,能不能听到她说话,反正好好“教育”了一番那几个人。 钱文琳害怕地说,要不我们报警吧。 张靖说,没有监控,警察抓不了我。 沉羽啸,…… 其实你说这话真的挺混子的。 第8章 过去了,就好了 “笃笃。” 记忆被敲门声中断,沉羽啸喊了一声“进”。 姨妈端着一盘水果进来,摸了摸她的头:“早点休息吧。” 被人堵的事情沉羽啸没有说,姨妈只知道两个人出去玩,回来地晚了一点。还被楼下的小姑娘遇见顺道捎上了。 沉羽啸点点头,把卷子和笔袋收回了书包里。 隔壁的客房里传来隐约打电话的声音,似乎是钱文琳的家里人担心她独自在同学家过夜,在叮嘱着什么。 钱文琳应付地有些不耐烦,带着撒娇抱怨道:“好啦我知道了……太晚……先睡了……” 沉羽啸出神了一会。 她简单洗漱后躺在了床上,莫名其妙想起来刚刚回来的路上她们的对话。 钱文琳问:“女侠,你是不是从小跟着世外高人学武啊?” 张靖说:“没,我天生骨骼清奇,自学成才。” 钱文琳说:“那你收徒弟吗?你看看我怎么样?” 张靖的话音裹挟着夜风的清凉,沉羽啸恍惚中仿佛听见了她在笑: “我看你天生就是读书的好苗子,武不就文成也行。” …… 似乎只过了一会儿。 她闭上了眼,脑袋渐渐被睡意包裹,突然听见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沉羽啸坐起来开了床头灯。 钱文琳带着点抱歉说:“对不起啊羽啸,我刚刚和家里人打电话说漏嘴了,他们硬要现在接我回去。” 沉羽啸反应了一下,噢,是那三个男人的事情。 她摇了摇头:“没事,我送你出去。” 姨妈也被动静惊醒,她这才知道发生了这样危险的事情,吓得脸色都白了。 女人一边拉着沉羽啸的手安抚,一边客气地送走了钱文琳和她家里人。 回头客厅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了,姨妈才绷住脸:“羽啸,你坐下我跟你好好讲讲。” 沉羽啸没见过这样表情的姨妈。 女人向来开朗带笑的脸色沉了下来,眉眼都是隐忧,拉着沉羽啸的手: “你这孩子,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不管你有没有能力解决,都要告诉家里人,知道吗?” 沉羽啸安静地看了一会她,微微浮起一个笑:“让你担心了,姨妈。” 姨妈喉头梗了梗:“让我担心算个屁啊,你不要害怕,不要硬是自己一个人扛才是最重要的,当时吓坏了吧。” 女人温暖的手掌呼噜呼噜毛:“羽啸不怕啊。以后有事一定记得说,知道没?姨妈怎么着都是个大人,你可还是个小孩儿。” 沉羽啸眨了眨眼,头被按在姨妈肩膀上,忽然觉得有点疲惫:“我知道了。” 其实她没觉得这是什么值得说的事情。 只要过去了就好了。 不用让大人操心才是最重要的。 沉羽啸贴了一会,觉得身体僵硬实在不能适应这样的温情,于是起身跟姨妈告别,回到卧室重新睡觉。 她察觉了身后女人带着心疼和无措的目光,却也无心回应。 —— 张靖说干就干。 她也不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先是去问了问胡大花他们,黄柯和陈多福住得地方都是男人,他们也不放心让张靖住那里。 后来沿着人脉摸到了西城区那边的租房处。 那里毗邻着一所中学,很多从镇上来县城里租房的学生家长会住在那里。 正巧一个6月份毕业的学生家长搬走了,让出来三楼一间50平的一居室。 其实算算距离,离这里也没有特别远,不过那边的房子更多,人多眼杂,张靖租了不大的一间,不会特别引人注意。 之后胡大花作为担保人,张靖花了三千块钱租了三个月。 这三千包了水电费,房东还给她捎上了八月仅剩的七八天,价钱比起在大城市租房就便宜了许多。 没租更多时间,则是因为她没有那么多钱了。 第二天周日,高二生沉羽啸下午要去上晚自习。 她刚下楼,迎面就看见张靖背着一个包,还抱着一个箱子,放在了三轮车上。 沉羽啸忽然开口问:“你要搬家吗?” 张靖这才注意到安静的女生:“啊……是。” 她笑了笑,没有过多解释。 张靖搬去另外出租房的地址,她不会跟这边的任何人讲,就是为了防止不小心漏了消息让魏云引人再次找到她。 她再厉害,毕竟也是单打独斗,总有防不住的地方。哪怕报警也有时差呢,她还没心大到那个地步。 魏云沾染的很多人都谈不上善良,她也不能赌人性。 虽然不一定瞒得了多久,但张靖目前也没别的办法了。她现在身上没什么钱,再加上旧楼这边不安全。 现在户口管得严,张靖想要挪出去单独落户都缺这个少那个,总之束缚有点多。 只好先和魏云划个分界,之后的事情如果实在不行,就拖字诀,拖到她成年,一切事情都好办。 张靖说完了半天,却见对面穿着校服,乖巧地背着书包的女生还望着她。 那双很漂亮的眼睛藏在眼镜片后面,望向张靖的时候似乎隔了一层雾。 张靖抬手挡了挡阳光,这大热天的,这姑娘站这里半天没动静是想干啥? “……还有什么事吗?” 沉羽啸从书包侧包里掏出来一杯酸梅汁饮料递给张靖,没什么表情地问:“你还会去摆摊吗?” 张靖:? 她没接饮料,挠了挠耳朵:“倒是还去啦。” 沉羽啸又问:“还在文化广场吗?” 她怎么知道自己在文化广场摆摊的? 张靖有些不自在,总觉得对面女生的目光太深邃,让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又觉得沉羽啸仿佛要穿透她这层皮囊看到灵魂深处。 “…还在。” 沉羽啸抿唇,似乎笑了一下,她往前走了两步,把瓶子塞进张靖的怀里。 因为刚从冰箱拿出来不久,贴在她裸露的胳膊上,冰得她一激灵。 “我知道了。” 扔下这么一句话,沉羽啸就不紧不慢的离开了院子,走向学校的方向。 张靖捏着瓶子掂了掂,眉毛挑了一下,感觉到了一丝好笑。 现在的小孩个性还挺酷。 “啪”易拉罐被拧开。 张靖灌了一大口:“呼……夏天快走了啊。” 新房子还没来得及收拾,张靖先把自己的东西放在了胡大花店里。 第9章 混混有一群小弟 新的出租屋里面除了一张挺大的上下床,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张靖拿着租房之外剩下的钱购置了一些二手大件家具,简单布置了一个居住的地方。 胡大花关了店来帮忙,黄柯脑子笨,还下意识有些怕张靖,不过他听陈多福的话,搬东西时一身力气全使出来了。 陈多福拍了拍那台桌上电风扇,扇片哗啦啦转起。 吹着不算凉爽的风,几个人都拿着一瓶水咕嘟嘟地吞咽。 陈多福一抹嘴:“咱晚上还去出摊儿吗?” 张靖摇了下头:“快递还没到,明天晚上去,今天休息一天。” 她站起来拿上钥匙,心情有些轻快:“走,请你们去吃火锅。” 胡大花有些担心:“钱…留下,你用。” 陈多福也不赞同,张靖这才开始赚钱多久啊,这租房买东西库库花出去,估计手里没剩多少了。 他们再混也不至于压榨一个未成年。 张靖没有要改变想法的意思,她其实并不是勉强。 进货的钱早已经付了,她手里确实还有几百块钱,足够撑到明天摆摊回本。 这三个人不管怎么说,从她生病到她开始做生意再到她租房,都帮了不少忙,请吃饭只是为了拉近感情,也并不是要抹平人情。 张靖这个老大的威严还是存在的,最后几个人同意了她请客,又跟着黄柯找到了一家烧烤摊。 大块头拍着胸脯打包票:“这里比火锅好吃!” 陈多福也帮腔:“你可以不相信黄柯的脑子,但不能不相信他在吃食上的品味。” 正是晚上七点,天边刚刚暗下来,烧烤摊店里还挺红火的,几个人来的巧,刚赶上走了一桌人。 老板都认识黄柯了,笑眯眯地招呼他们:“带朋友来吃啊?想吃啥尽管点,喝酒不?我送你们一箱。” 工地上的人力气活多,吃的也多,给老板捧场了不少次。她乐得揽点回头客。 陈多福说:“老板,一半放辣一半只放一点点辣哈。” 他有护嗓子的习惯,虽然也抽烟喝酒吃辣,但都很注意次数,实在憋不住了或者烦了才会吃点。 回头又叮嘱张靖:“你还长身体呢,还不能喝酒。” 张靖无语了一瞬,捏了捏自己精瘦的胳膊。 可能是因为小时候没被魏云养好,虽然身上有肌肉,但就是显得瘦,甚至连身高也才165左右…… 更别说青春期女孩发育了,她之前还被买东西的学生认成了长发小男孩。 就连有过一面之缘的沉羽啸和钱文琳两个女生,都是超过了一米七的个子。 这让习惯了大高个子的她格外不适应。 不说当机器人的时候有一米八五大个子了,就算在平均身高都很低的古代,她也有一米七几。 甚至当章鱼那会儿,她要是触爪完全立起来,还能突破一米九五。 张靖此刻完全是故意忽略了最开始的世界里她那一六四的身高。 啤酒和菜都上来了,张靖愤愤地咬了一串蘑菇。 胡大花和陈多福偷偷笑她。 只有黄柯这个傻孩子真的害怕张靖生气,绞尽脑汁安慰她:“虽然老大你矮,但是嗯,打架厉害!还有好多小弟!” 张靖:“……确实挺有道理哈。” 比起说教和一些迟来的正义,她更喜欢动手自己报仇,比如持续揍魏云让他没空招惹麻烦,又比如面对未遂强奸犯直接踹废一了百了。 而依仗就是她这像是bug一样的武力值,和手机录像。 但凡那三个男人敢用伤情鉴定威胁她,她反手就能举报他们深夜在外游荡,试图侵害未成年。 如果她没有足够的能力报仇或者伸张正义,那她还是会选择最能保护自己的方法,比如请求法律的保护。 总之,张靖被微妙地安慰好了。 此刻的她,还没有意识到黄柯这句“还有好多小弟”代表着什么。 直到两天后,她和陈多福刚刚收摊,累并快乐着地准备离开时。 陈多福指了指角落里挤挤攘攘的四个小孩说:“他们等你很久了。” 张靖看了一眼,没反应过来。 她以为这几个小孩是想来摊位上看看,刚刚人多不太好意思。 但陈多福下一句话打破了她那点迷障:“你的小弟来找你了。” 张靖看着那几张带着点怯怯的稚嫩的脸,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点记忆片段适时地翻上来,她忽然捂了捂眼睛,尴尬地头毛都炸了一下。 说“张靖”是混子那是一点也没冤枉她。该干的事儿她真是一件都没落下。 包括收小学生的零花钱,美其名曰为保护费。走到哪个城市,就去踩点,蹲几个学生。 有时候甚至还会去干点收费打架的活儿。再不济就是强买强卖,帮一些小商贩干活然后冷脸威胁他们给钱。 她也试过做生意,可性格拧巴内敛,长得还凶巴巴的,只能勉强没赔本。 这些都不是什么好干的活生,很多情况下她会挨打,那一身打蛮架的力气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挣来的钱也远远不够支撑她上学花费,为了不饿死,她一学期会逃很多次课出去赚钱。 有时候钱还会被魏云抢过去。原身那时候人小,也抢不过他。 幸亏老师知道她家情况,通融着让她把九年义务教育念完了。 没有人教她怎么生活,也不大有人乐意管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凶蛮野孩子。偶尔接到一些善意,她也总是十分警惕,生怕下一刻来的就是拳脚。 她就这样,自己慢慢摸索着长大了。 听起来很狼狈。 但是在那些魏云不管她的吃喝穿衣的时间里,原身都是靠这点钱活下来的。 她甚至没有长歪,还始终抱着一点微末的乐观的希望,想要找到自己的亲生妈妈,就看她一眼。 张靖记忆回笼时,只剩下了心疼。 她看了一眼那几个小孩,他们背着书包,眼睛黑亮,看见她时似乎也不是完全的惧怕。 张靖招了招手。 一个小孩上前,把几张平整的五块钱和十块钱放在她的小摊上,期期艾艾地问她:“老大,你怎么不去我们学校那边了?” “这是我们这几天攒的保护费,都给你。” 另一个小孩还抓出来一把糖和一叠王牌小玩具:“这个也给你,老大。” 在陈多福使劲憋笑的目光下,张靖摸着自己发痛的良心,把钱重新还给他们。 她面无表情地道:“还去,但是不用保护费了。” 第10章 很像 为啥这群小孩在看到混混不来他们学校,还特意找过来问问呢? 因为张靖说收保护费,那是真的在保护他们。 一些不良青年会专门堵在小学或者初中附近,欺负或者勒索那些比较软弱的年龄小的学生。 所以张靖也是踩了这个巧儿,在放学回家路上护着这些小孩子,避开或者赶走那些不良青年。 虽然有点以别人的痛苦谋好处的嫌疑,但她实打实地保护了那些小孩,换点吃饭钱无可厚非。在张靖不知觉的情况下,那些本来怕得瑟瑟发抖的小学生,逐渐变成了中二的跟班小弟。 可惜张靖来得不勤快,毕竟要真是天天去问他们保护费,那原身的良心也会痛的。 这十来天张靖没过去了,这几个小孩主动找上了门。也亏得她在这摆摊儿比较显眼被认出来了。 张靖觉得自己还是有点责任,再去看看他们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的。 于是第二天下午,把摊位交给了陈多福后。 她就顶着路人诡异的目光,带着一群小萝卜头招摇而过,像个孩子王一样溜溜达达,把那群小孩送到了几个小区跟前。 这才脚步轻快地回去。 其实跟这群小鬼一起聊天还挺有意思的。他们吵吵嚷嚷的话,喜恶没有掩饰,又天真,又赤裸。 天色还没彻底暗下来,风里已经有了做饭炒菜的烟火味,不少下班的人骑着电瓶车呜呜地走上回家的路。 她抄了个近路准备去文化广场和陈多福开摊儿。 路上却看见了沉羽啸。 张靖对这个高中生的印象还停留在那瓶酸梅汁上。 她也听过很多次邻居们闲聊时说起这个高居成绩榜首的女生,说她的名字,说她家里的传闻。 而现在她正在书店里,背着包,慢吞吞地翻看着一排排书卷。 隔着落地玻璃窗,张靖还能看见她白皙的侧脸,和简单抓起的低马尾。细长的手指落在卷子上,在抬眸的一瞬间,就翻过了一页。 在这个奇妙的年纪,有的人被试卷压得疲惫不堪,有的人怀着对未来的畅想空谈阔论,还有的人对那些条条框框感到不屑,去追求自己想要的自由。 沉羽啸却选择了走出了人群,旁观所有人的情绪。她沉默,是因为她知道,却不想沾染。 也许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那神奇的气场,让她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就很引人注意。 张靖忽然觉得沉羽啸和最开始的自己有些像。很冷淡,很平和。 只是那时候张靖没有沉羽啸这么出众的学习成绩,也没有引人注目的容颜。 她是个普通到不能普通的人,沉羽啸却拥有更多资本去选择。 不过现在的她,早已没有了那些或多或少的自卑心绪。 更多的,只是觉得……不管怎样,这个人的人生,或许又是另一种精彩吧。 张靖出神了不过一两秒,窗内的女生却突然抬头看了过来。 似乎是有些惊讶,女生微微抬了抬眼镜,轻轻歪着头盯着张靖持续看了一会儿。 张靖笑了笑,抬手挥了一下,算是简单打个招呼。 沉羽啸怔愣一瞬,接着抿唇,随手拿了一册卷子走向了柜台。 墙壁挡住了她的身影,张靖没有继续看下去,转身耐心地等待着人行道的红绿灯。 就在绿灯亮起的前一秒。 身后传来了女生带点沙哑的声音:“等一下。” 张靖觉得耳熟,微微偏头,熟悉的容颜就闯进了视线。 沉羽啸没有看向这边,反而盯着绿灯,顺手拉着张靖的手腕快走几步。 张靖没有预料到她这样的动作。 反应过来后却也没有挣扎,两个人快速穿越了人流,在绿灯结束的时候,到达了马路对面。 沉羽啸很快就放开了手。 她怀里还抱着崭新的试卷,眼睫微微下垂,为刚才的动作解释道:“这个绿灯很短。” “噢。”张靖没在意这个,她问,“你刚刚喊我有啥事吗?” 沉羽啸隔着眼镜对上了张靖的视线,她轻缓地眨了一下眼睛:“我能和你一起回去吗?” 张靖心道:现在的高中生都这么自来熟吗? “你不上晚自习?”张靖记得高中是有这要求的吧? 沉羽啸:“请假了。” 张靖挑眉:“好吧。但是我要去的是文化广场,暂时不回家。” 对面的女生点头,轻轻一笑:“我知道。我能去看看吗?” 所以说不常笑的人笑起来真的很容易让人心软。 张靖就这么带着乖巧的学霸回到了饰品摊上,顺道还打包了几盒馄饨当晚餐。 她卖这个有好几天了,这两天逐渐出现了类似的摊位,做生意都是这样的,大家良性竞争,张靖也没什么意见。 陈多福正送走两个顾客,看见这一幕乐了:“你前两天带小学生玩,今天又带高中生过来,老大你还挺受欢迎。” 张靖耸了耸肩:“人格魅力没办法。” 陈多福啧了一声:“居然都会开玩笑了,了不得。” “小妹妹坐吧,待会天黑了这边张灯结彩的可热闹了。”他笑嘻嘻地招呼沉羽啸,把他的凳子让给了她。 自己随便在旁边的花坛边沿上垫了张纸板,坐下来。 接着火速夺走张靖手里的饭盒:“饿死我了大老板。” 张靖拉着沉羽啸坐下,又把剩下的两袋馄饨放在小桌子上:“吃吧,简陋了一点。” 沉羽啸摇了摇头,她看着四周宽敞的广场上,还有不少其他摊位的人,也在呼噜着饭。 女生掰开打包盒,馄饨的香味飘了出来:“这里很有意思。” 陈多福嘴里鼓捣着,抽空接了一句:“是吧,你们学生天天关在学校上学,我想想就挺闷的慌,来这里多吹吹风,多见见人,不也挺好。” 他看了一眼正在闷不吭声吞馄饨的张靖,又道:“我还见老大第一次带女朋友一起玩。” “咳——”张靖被呛了一下,偏头顺了顺气。 这种类似于霸总管家金句的句式是什么玩意啊。 沉羽啸没啥反应,甚至还能淡定地帮她拍背。 “女、性、朋友。”张靖无语道,“没文化别硬说行吗,显得我社交多匮乏。” 陈多福撇了撇嘴。 这两个词儿有啥差别。 而且他又没说错,张靖这小孩,阴沉又不讨喜,除了他们几个因缘际会跑到一起的人,都没啥同龄朋友。 他每次看到那些大姑娘小姑娘组团逛街玩游戏之类的,总能想到张靖孤零零的一个人凶狠打架的样子。 还怪可怜的。 第11章 魏云逃了 沉羽啸在这里很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在人逐渐多起来的时候还会给他们帮忙。 张靖猜也许是小姑娘学业压力有点大,也没多问。等到过了好一会,人最多的时候已经过去,摊位上也没有那么忙碌了。 她拍了拍陈多福:“你看着,我送她回家。” 陈多福点头:“晚上当心一点。” 他们住得那片修的没那么完善,好些路上都没有路灯。 张靖应了一声:“知道。” 随后沉羽啸重新背起书包,跟着她一起绕到了停着两轮小电驴的巷子里。 那个拉快递的小三轮最初还是张靖向房东大姨借的,后来她为了方便又自己买了个二手车。现在这个小电驴则是陈多福的,被张靖临时征用一下。 沉羽啸坐在张靖后面,看着她并不算宽阔的肩膀,又看她挽起的袖子,最后视线看向散落着发丝的后脖颈。 深夏夜里很舒适的凉意掠过身旁,鼓胀着她的心脏。 那些沉重的,被厌倦的一切似乎都抽帧一般,随着往后的夜风,被拉成线条的夜景而离她远去。 只剩下一个简单的人。 那人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乖小孩,不讨喜,不乖顺。她并不热闹,却也鲜活、又充满不世故的生命力。 她又想起今天张靖看向她的那一眼。 想起陈多福无意间话语的错漏。 沉羽啸第一次升起了有些奇怪的探索欲。 女朋友? 对张靖来说这个称呼很特殊吗? 有些倦怠的女生尚且不了解那些被传统排斥的世界,只是一个好奇的萌芽被丢进了心湖。 她只是在为交到了一个很好的朋友而高兴罢了。 沉羽啸这样想着,微微笑起来。 —— 魏云逃走了。 张靖搬到新房子后,生活清净了很多,她新的手机号码除了几个朋友之外没人知道。 魏云找不到她,在等了她一天都等不到人影后,饿得饥肠辘辘的男人终于瘸着腿跑去旧楼外面,买了一个煎饼狼吞虎咽。 他有些茫然地蹲在路边,身旁的煎饼摊老板不认识他,有些同情地和他搭话。 “老弟啊,人都有过不去坎儿的时候,别灰心丧气昂!哥今天也做点好事,给你便宜一块钱,那土豆丝就当送你的。诚惠十块。” 老哥拿着收款码笑呵呵地看着他。 魏云这才发现他没付钱。 男人翻了个白眼:“又不是要逃单,急啥。” 老哥笑容消失,不耐烦地道:“狗咬吕洞宾,十一块,少一块都不行。” 魏云声音小下来,恶声恶气地打开碎了屏的手机,发现没电关机了,又在兜里掏来掏去。 老哥微妙地道:“小子,你不是来吃霸王餐的吧?” 越看越有可能,连这新鲜的一身伤,都有可能是因为赖账被人打的。 魏云咽了下口水,看看摊主膀大腰圆的身体,又看看自己瘸了一条的腿。 片刻后终于选择咬牙切齿地把自己几千买的手表抵了十一块的煎饼。 看着魏云肉疼的模样,摊主挥手驱赶他:“老弟啊,你哥我心善才让你拿这么个旧表抵的,你别拦着我做生意啊。” 吃饱了肚子的魏云又回到了房子,他这才注意到张靖的房间没有锁门。以往防着他的时候可是锁的严严实实的。 房间本就小,搬出去了大多数东西后看着空荡荡的。 魏云想起来了,前几天张靖好像确实在收拾东西,那时候他正忙着在网上和女人聊天,想着骗点钱花花。 他以为张靖是因为做生意所以在搬东西,也没有在意。 现在终于反应过来了,她那个便宜女儿,居然扔下他!跑了! 魏云顿时怒火上头,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好半天,还想砸东西,结果一看家里的东西已经被那些讨债的人翻得差不多了,根本砸不起。 男人坐在沙发上,眼神阴鸷。 这个阴沉沉不说话的模样,某种程度上来说和张靖真的很像,两个人确实是有血缘的父女没错了。 安静了一会,旋即他的眼珠子就一转。 拿起手机充上电开机,望着手机屏幕对面那个可爱风格的头像,冷笑了一声。 昏暗的房间内,惨淡的手机光照着他的脸颊,这个被张靖时不时忘记带饭,养得十分瘦削的男人终于勾起了一个恶意的笑。 “既然说爱我,就要好好照顾我噢。” —— 张靖知道魏云莫名其妙消失的时候,还是胡大花来找她说了这件事。 旧楼里一有个风吹草动就被传遍上下。当初张靖刚刚到这儿,住在胡大花店里的事情自然房东也知道。 在魏云拖了一个月的房租不给,又没有提搬走的事儿。 房东催了几次没有结果,结果开门一看家里早没有人了,一些之前的东西早被卷的干干净净。 房东大姨一看就知道是租客逃了,气得骂了半天,说这个男人不是个东西,早知道这样前几天那几个要债的过来时,她就趁机把租房费也要上了。 最后想起了很久不见的张靖,去店里找上了胡大花。 大姨也不想为难一个还没成年的小朋友,可是她也是拿租房当生计,而且这些年旧楼这块本来就不好出租,要是人人都让她施舍点善心,那她自己也不要活了。 张靖没有回去。 她不想给魏云收拾烂摊子,这件事说到底也拖不到她身上。 在她自己的生活还没有过好之前,就别多沾染那些不讨好的活计了。 胡大花说房东骂了好几天人,又阴阳怪气地骂张靖也是女承父业,一个个天生当逃债的。 大花表情有点凶狠,她替张靖感到了不平,张靖笑了笑安抚了几句,也没在意。 大姨独身一人住在这边收租生活,五花八门的租客来来往往,确实得有点脾气才能镇得住。 只是当初大姨借给她三轮的事情算是雪中送炭,在魏云胡乱使唤小孩的那些日子,房东也替她骂过几次。 张靖想了想,最后还是转给胡大花一个月的房租,让她帮忙给房东,多得她也做不了了。 旧楼那边的事情在她的生活中淡了下去,她忙碌着想办法搞钱解决温饱,写文,摆摊,偶尔兼职。 没有年龄限制,或者能够借胡大花她们的身份解决的事情,都被运作起来。 她发现胡大花很有绘画的天赋,向她提了一些可以利用这个长期发展一下,不仅做线下的刺青,也做点线上生意。 于是胡大花下载了微博,注册了一个账号。 她画画属于自学,那些刺青都是实体书上学的,照猫画虎地看那些不同风格的彩色画时,也很容易学会。 第12章 沉羽啸的出生 “我都说了我没有在乱花钱。” 女人不耐烦地,又带着几分委屈,“你和女儿身上穿的嘴里吃的,哪个不是我买回来的?” “我说的意思是你不要只想着花钱行不行?你看看别家太太怎么做的?”男人捏了捏眉心,强忍怒火。 “他们都能给家里公司帮忙,让男人在外面打拼的时候不要思前想后的,你怎么做的?” 女人看着他攥得死紧的拳头,哆嗦了一下,愤怒又倔强:“你当初难道不是图我只会吃喝玩乐吗?” “现在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指责我,当初害怕我贪图你产业的人,可不是我自己。” “你说我变了,这么多年我一直这样!只是你不耐烦养个妻子了而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干了什么!” “贪图我姐姐的支持,又不愿意让我过自己的生活……” 女人轻蔑地冷笑了一声:“既要又要,沉严军,你真是有种。” “啪——” 沉严军面色狰狞,看着嘴角瞬间被打开裂出血的女人,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指着她:“你不要试图激怒我。” 女人哼了一声。摸了摸嘴角,为了自己的安全没再说话。 等到男人甩门离开,她才从地上站起来,不耐烦地喊了一声:“刘阿姨!药箱子帮忙拿一下。” 刚才躲开的阿姨这才沉默地走出来,拿着药箱给她擦药。 女人哼着歌,拿着镜子左右看了看:“粗鲁。我的手机呢?” “喂——姐姐,是我呀,呜呜呜那个狗杂碎又打我,我要去你那边住两天。” “对呀,你可不要给他好脸色。” “好啦,我挂啦!哎呀我知道了,别唠叨了,我这就把羽啸接回来,行了吧?” “我哪有不关心女儿啦?我这么多年缺她吃还是缺她喝了?她不和我们亲近有什么办法啦!” “再说了,她那个……什么什么抑郁症,不就挺适应那种老旧的生活嘛,她跟妹妹住一起我觉得挺好的。” 似乎是听不下去那头的唠叨,女人看着自己的美甲欣赏了一下,烦躁地最后应了一句:“好啦,我还有事,挂电话了。” 女人换了一身衣服,提着手提包坐上车,走到了一家大型美容院。 一进门工作人员就迎了上来,笑容满面地喊着她:“乔太太,您来了。” 乔思念哼了一声,没有取下口罩:“还是全套护理,那几个人,懂吧?” “懂,懂,您里面请。” 乔思念被几个年轻男人服务着保养身体,浑身舒坦了。这才按开手机,盯着那个飞鸟的头像看了一会。 她暗自嘀咕道:“她都姓沉了,和我关系也不近。她爸都没管她,我能做什么啦……” 女人郁闷地叹了口气:“当初也没说生下来孩子这么麻烦呀。” 乔思念知道自己笨,比不上大姐聪明敏锐能够继承公司,也赶不及小妹心思玲珑胆大叛逆。 她乖乖地长大,又乖乖地嫁人生子。 结婚前听大姐的话讨好她,就有大把零花钱能花。结婚后丈夫受制于家里,一有不顺心就冲大姐告状,也能解决99%的问题。 她一辈子不缺钱,也不要爱,最大的目标就是把自己活舒坦了。 结果沉家提出想要个孩子。 乔思念不想生,别以为她笨就能被几句甜言蜜语哄住,生孩子说到最后辛苦的还是她自己,其他人又不能帮她分担痛苦。 但是后来她和沉严军闹翻后各玩各的,大姐忧心她这个没心没肺的性格最后会吃亏,大姐也没办法压着沉严军一辈子,所以建议她生个孩子,起码不要是一个人。 乔思念想不明白大姐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难道有孩子就能让沉严军成为不偷吃,安安心心顾家的好男人吗? 她乔思念又不是什么神人,也不是什么天真的救赎文女主,还能把一个坏了根子的男的掰好了? 不理解归不理解,大姐的话还是要听的。 所以沉羽啸出生了。 这个孩子不随乔思念,她天生就聪颖灵巧,更像是大姐乔思梁。 乔思念心累了,觉得大姐这下总该满意了吧?于是生完就自顾自养身体去了,把孩子只交给几个保姆照顾。 而沉严军呢,他起先是高兴的,可他又觉得女生不好,想要个儿子。沉家的亲戚也都这么说。 沉羽啸小小年纪被父母抛来抛去,原本活泼的性格也逐渐沉默下来。 她就这么长大了。 没人理解她为什么总是显得郁郁寡欢,同学羡慕着她的家世,嫉妒着她的聪明。 父亲被大姨母压着,不得不好好培养她。沉羽啸最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自己好好努力,不要给家人添麻烦。 直到后来抑郁症症状太过严重,乔思梁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甥女出现了问题,把她接到了乔家私人医院养着。 后来她病情稳定了很多后,叛逆出家门,独自生活在一个小县城的姨妈来了消息,说要不让沉羽啸去她那边生活一段时间。 沉严军不知怎么的又犯病了,死活不让沉羽啸被乔思梧养着。 但是沉羽啸自己说要离开,沉严军发了火也没能改变她的想法。 男人干脆在那边买了一套房子,又雇了照顾她的人。并且明里暗里说乔思梧住的地方混乱,把她气得当场暴揍了他一顿。 当时沉羽啸也在场,乔思念回想起来当时的场面,竟然觉得那是沉羽啸眼里的光芒最亮的时候。 没有暮气沉沉的痛苦,也没有压抑和哀伤,小孩看着被踹倒在地的沉严军,嘴角竟然勾起了笑。 乔思念打了个寒颤。自那之后,宁愿挨骂也不想把沉羽啸从小县城接回来了。 就像是……警觉的动物本能在促使她离开危险源。 乔思念不想当母亲,她生下沉羽啸更是没有怀着爱意。 后来很多次所谓的付出,也是被大姐压着尽一份所谓的责任。 她有自知之明,不期待沉羽啸回馈给她什么,只求未来沉严军死的时候,沉羽啸能让她回到乔家,两个人相安无事,让她的晚年能快乐度过。 乔思念就这么点追求。 她叹了口气,抓住旁边男人的手,懒洋洋地:“别乱动。” 男人长得白净帅气,身材在松垮的衣衫中半遮半掩,他蹲下身体冲着乔思念直勾勾地笑。 乔思念哼了一声,随意把手机一扔。 算了,之后再想。 第13章 生命的起点 沉羽啸把笔丢开,活动着手指,有些倦怠地看着窗外昏黄的晚霞。 晚自习第一堂课是语文,老师在讲台上批改着卷子,底下有嗡嗡的讨论声,门窗处路过的校领导面无表情地看一眼,然后离开。 这样的时间循环了很多次。 像是一场动态的,杂乱的,不停重复的dv在播放。 沉羽啸想到了那场吹散张靖发丝的晚风,她凝望着窗户半晌,眼神失焦,看见了自己面无表情的脸。 女生忽然带着书包站起身,跑到讲台上和老师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语文老师很慈和地让她去找班主任了。 十几分钟后,她已经站在了校门外面。路过的人大概是没有见过这个时间点出来的学生,不由得看了她两眼。 沉羽啸没管,背着书包很有目的性地走向了那家离学校并不近的书店。 没一会儿,果然看见了带着大包小包路过的张靖。 她追上去,闷不吭声地拉住了张靖的衣袖。 女生的头发养长了一点,上半部分扎起来,手里提着一大包零食,和一个大蛋糕盒。 她嘴里还叼着一颗小番茄,因为突然被拉住,有些诧异地回头看过来。 “啊,是你啊。” 沉羽啸觉得静止的景色忽然流动起来,她低头看了看那只包装精美的蛋糕:“要过生日吗?” “昂。”张靖点头,往她手里塞了两颗小番茄,“要和我们一起去玩吗?就在纹身店,给大花庆祝生日。等结束了我送你回去。” 两个人认识也有一个多月了,沉羽啸几乎每周都会请两三次假,出来在街上游荡。 张靖觉得自己就像是捡一只限定小狗一样,把她领回到摊位上,陪她度过一两个小时,有时候还会吃顿饭。 然后小狗就会自动回家,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这样一个特立独行的学生,和张靖来往最频繁的陈多福胡大花黄柯他们三个人都已经认得了沉羽啸。 沉羽啸点点头:“等我一下。” 她跑向了一家精品店,张靖也没拦着,站在路边安静等她。 沉羽啸带着四四方方的礼物盒重新出现,她跑得有些快,急促地呼吸了两口空气才平稳下来。 张靖笑着说:“不着急,时间不算晚。” 沉羽啸轻轻嗯了一声,偏头看着女生微微鼓起的脸颊,那里含着一颗小水果。她抬眸,忽然问:“你喜欢过生日吗?” 张靖把小番茄咽了,才说:“喜欢啊,不管怎么样,总得有个人喜欢或者庆祝一个人的出生吧。” 嚣张肆意的女生笑了笑,那双带点混不吝气质的眼睛弯起来:“比如我,我就挺喜欢自己的。” 张靖从前对庆祝生日没什么执念,可后来次次辗转,她总觉得,起码得记住一个东西,代表她一路走来的锚点吧。 所以她记住了自己的生日。 后来每隔十年八年的,张靖就会在那天独自一人做一碗长寿面吃了,然后告诉自己,又生活了一段也许没有意义但却仍然值得铭记的日子。 沉羽啸怔愣了一瞬。 她想了想,说:“你说得对。” 你确实是个值得被喜欢的人。 她的思绪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纠缠了。 一会儿闪过沉严军失望的脸,他说要是你是个儿子就好了。 一会儿闪过地上被打翻的蛋糕,乔思梁揉着眉心疲惫地道,羽啸,我没空陪你玩过家家。 一会儿又变成张靖的脸,她对她说,起码得有个人喜欢自己的出生吧。 沉羽啸沉默了一下,她把小番茄塞进了自己嘴里,酸得她腮帮子发软,忽然间就被激得回了神。 张靖在旁边呲牙乐了一下:“被骗到了吧。” 女生笑了几秒,忽然正了正神色:“沉羽啸,你也一样。” 游离在身体之外的人太容易走向终结。 张靖从前不明白这种生活状态有什么不对,可是她无数次重生,无数次穿越,来来往往,总有属于自己的灵魂在不断地告诉她。 我们会爱着你。 她不知道沉羽啸从小到大经历了什么,对于揭开别人的伤疤也没有兴趣。 可是她希望这个孩子,起码不要在这么年轻的时候,早早对生活失去了好奇心。 而后两个人就没什么话了,沉羽啸接过来张靖手里的袋子坐在了后座上,张靖带好头盔:“抓稳了啊,要走了。” 沉羽啸脸颊贴近女生的后背,闷吞吞嗯了一声。 隔着秋天的衣服,似乎失去了熟悉的温度,沉羽啸却感到了一如既往的独属于张靖这个人踩着实地的感觉。 她闭了闭眼睛,听着前座张靖胡乱哼唱的声音。 —— 胡大花的店早早关门了,陈多福和黄柯挤在后间,正在手忙脚乱地在墙上粘气球。 胡大花就站在下面,看见哪个字歪了,指挥着陈多福扶正。 虽然是一个人的生日,但几人都像是在过一场隆重的宴会似的,恨不得把边边角角都装扮一新。 那些碍事的家具都搬到前面店里去了,后间就显得宽敞很多。 只剩下了无数五颜六色的小灯,还有陈多福和张靖买来的一堆礼物盒。 他们也不瞒着胡大花,因为这几个人里面就数寿星本人审美最好了,干脆一起拉着布置场地。 因此现在的场景就是胡大花在指挥着两个男人到处忙活。 张靖提着吃的进来,沉羽啸跟在后面,背着书包带着礼物,另一只手还捧了一大束花。 胡大花很惊喜地看着那束曼塔玫瑰,眉眼弯弯:“给……给我的?” 沉羽啸笑着递给她:“生日快乐,大花姐姐。” “谢谢羽啸!” 胡大花一高兴语速都快起来:“你来……太,太好了。” 陈多福撇撇嘴:“大花还担心邀请你会不会担心你的学业,我说人都年级第一了还怎么担心?幸亏老大把你带过来了。” 张靖咬了一口旁边凑热闹的小蛋糕,她有点饿了,刚刚吃了那酸不溜秋的小番茄,胃里被刺激的愈发难熬。 边吃边含糊道:“路上碰见的。缘分。” 黄柯还在那边举着“生日快乐”的“乐”字,他没听见胡大花说贴哪,傻兮兮地举了好半天。 听见底下聊起来了才鼓起勇气打断:“大花姐……” 胡大花哎了一声,随即对沉羽啸示意让她随便坐,然后去指挥黄柯去了。 第14章 那你会邀请我吗 “生日快乐!往后每天都要这么开心!” 陈多福举着酒杯,已然有了醉意,他靠在黄柯的肩膀上,眼睛半睁,手舞足蹈:“我说……” “咱们也是……赶上好日子了。”陈多福说着说着仰头灌了一口酒,爽快地哈气。 “许久没这么畅快过……沾了大花姐的光,今天我得正式谢谢咱们老大,我陈多福这两个月终于赚够钱,还清债了。” 说着说着男人眼里有了点泪意,他捂了捂眼睛,又偏头笑起来:“老子以为这辈子,都要被那个狗老板压榨……直到嗓子唱废了,再去睡大街,然后哪天被冻死,人生就这样。” 黄柯固定了他一下没拉住,让陈多福摔了个屁股蹲,骂骂咧咧地重新爬起来。 黄柯无辜地冲他一笑,继续往嘴里塞蛋糕。 陈多福抹了抹眼睛,伸着酒杯和张靖碰了碰:“老大,我真心实意叫你老大,喝了这杯酒,咱以后任你差遣。” 张靖看他发酒疯有点乐,也配合着举起酒杯,刚要喝又对上了沉羽啸直勾勾的视线。 张靖:“……我快成年了,能喝酒了。”她嘀咕了这么两句,和陈多福碰了碰,仰头灌了一口。 啤酒下肚,气泡滋滋升腾。 醉倒是没醉,只是她心里暗地感慨了一声,果然这玩意就得配点氛围喝,不然怎么尝都是苦的。 陈多福一杯接一杯喝,挨个都敬了一杯酒,连沉羽啸也没放过,胡大花于是给她换了一杯橙汁。 “好学生,我多福这辈子没当成读书人,但也不后悔,下辈子我一定好好学习,我现在先蹭点你的文曲星气儿!” 人生路怎么选,都是免不了后悔的。 陈多福辍学混社会后,也没少想念过那时读书的滋味。也幻想过如果当初没有一意孤行地追求那场音乐梦,而是认真读书,他如今的境地是不是会不一样。 可他不乐意伤春悲秋地感慨。 于是如今只用这么一句洒脱的话带过了无数心酸。 他又敬黄柯:“老弟啊,哥知道你脑子转的慢,可人好,前些年没让哥睡大街,哥记着你的恩情。” 黄柯举着酒杯:“大哥,你保护我,给我追回来工钱,我也保护你。” 陈多福感动地呜呜胡咧咧,没人听清他说了什么,大家都在笑。 最后陈多福又敬了胡大花:“大花姐,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人,你一定要继续幸福下去。” 胡大花在灯光下笑得很温和,凶悍的纹身都蜿蜒成了柔软温馨的线条,她揉了揉陈多福一头绿毛没说话。 一场生日宴,全场唯一一个e人陈多福嘴就没停过。 角落的小音响里还放着老旧的歌,陈多福抱起了吉他,含混着声音唱着跳着。 “我怀念的,是无话不说……” 黄柯埋头吃饭。 胡大花就慢吞吞地和张靖聊天,偶尔给沉羽啸碗里放一只鸡腿,或者夹点菜。 沉羽啸努力吃着被夹满的碗。 其实她饭量一向不高。只是她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温馨又热闹的一场饭局,她不想辜负他们。 张靖伸手拿下了她的筷子,看她吃得鼓鼓囊囊的脸乐呵:“别着急吃撑了,待会闹完了还要吃一场呢。” 沉羽啸听话地擦了擦嘴,喝了一口橙汁顺了顺肚子。 陈多福不满地喊:“老大你干啥拦着,你俩都还小,得多吃点知道不?太瘦了,太瘦了!” 胡大花翻白眼:“别…别听他的,长肉也不是个这……这么一次性的吃法,小心噎着。你们俩有空,空就过来,我天天给你们做,饭。每顿多吃点。” 黄柯眼巴巴地看着胡大花碗里剩下的半碗米饭:“大花姐……你吃不完给我吃吧。” 陈多福看他们不理他,撇了撇嘴,又嘶哑着声音唱: “我怀念的,是无言感动……” “我怀念的,是绝对炽热……” 在各种嗡鸣的声响里,在这充满了故事的背景音中,沉羽啸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飘起来了。 飘在一片看不清又摸不着的泡泡里。 轻得她有点想要流泪。 张靖酒喝了两口,就没再喝了,她还记得之后要把沉羽啸安全送回家去。 晚上十点多,陈多福醉倒在地,抱着他的吉他咕哝着什么,隐约还能听见什么“歌手”“比赛”。 黄柯把他的吉他拿出来放进包里,把陈多福背起来,胡大花把吉他包挂在了他臂弯里。 “我先送大哥回去。” 黄柯背着人一步一步回到了他们的出租屋里。把人安顿好,又回到纹身店收拾几个人造的垃圾。 沉羽啸最后还是吃撑了,张靖给她掰了几颗消食健胃片,然后拎起她的书包,递给她一件外套。 “套在校服外面吧,变冷了。” 沉羽啸看着窗外。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可她明明觉得这样的时间如此短暂。 “好。”她接过外套,穿在身上,跟着张靖走入了夜色中。 两个人无言地走在街头,沉羽啸拉着张靖的袖子,仗着自己身高优势,默默盯着她的发旋瞧。 张靖无奈地扭了扭头:“有事?” 孩子目光都盯出火来了,她又不是什么都感觉不到。 沉羽啸:“没什么。” 沉羽啸说:“只是觉得你很好看。” 张靖愣了一下,没说什么,转回头继续往前走。 沉羽啸也不说话了,她也没有松开拉着她的那只手。 两个人慢吞吞挪到了旧楼院子前。 “进去吧,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还要上课吗?” “嗯。” “行。” 张靖站在那里,手里的手电筒照亮了那一小段路,而她站在阴影里,脸上的神色也陷入了黑暗中。 沉羽啸看不清她的表情,脑海里漫无边际地勾勒着张靖的模样,她的手已经搭在了铁门上,却又转身问道: “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女生似乎愣了一下,片刻后声音才从黑暗中飘出来:“下个月10号。” 沉羽啸问:“那你会邀请我吗?” “……”张靖沉默了一下,最终耸了耸肩,“如果你有空的话。” 沉羽啸笑起来,此刻的她漂亮地不似真人,声音却像是被风和软糖裹了裹:“谢谢你。” 不用谢。张靖在心里说。 第15章 因为你自己 张靖回到纹身店的时候,黄柯已经离开了,热闹散去,屋子里也恢复了原来的摆设。 胡大花从床边扫出来好多彩色碎片,无奈地笑着骂:“你看,陈多福非,非要玩那个烟花。” 张靖懒洋洋地纠正她:“是手拧礼花啦。” 胡大花点头:“好吧。礼,礼花。我结…结婚的时候,还是,那种…彩带?都挺好看,的。” 胡大花曾经结过婚,新郎常年在病床,结婚证都不扯的那种,胡大花是去“冲喜”的。 她爸想拿彩礼给她弟弟娶媳妇,她也知道一旦新郎咽气,自己就又会被嫁人。 所以她敲了她爸一榔头,逃出来了,逃到了离家千万里的地方,一个人扎了根。 胡大花离家四五年了,她不知道当时黑天暗地时,有没有把那个贪婪下贱的男人敲死。但她也不害怕,哪怕当场进局子蹲几年,她也是会敲那一榔头的。 张靖拿掉胡大花头发里藏着的彩片:“好看下次过生日还给你买。让陈多福亲自打扫。” 胡大花就笑。 “走了啊。” “我送,你。” “不用,我骑着小电驴很快就到了。” 胡大花听见这句,才想起来:“刚,刚刚,羽啸走的时候,你们咋,咋不骑。” 张靖顿了一下:“忘了。” 那小姑娘拉着她的袖子,沉默着凝望她的模样,让张靖心里有点突突得。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一不留神就忘记了自己还有辆车。 走了半路才想起来这事,但都这样了,就想着算了,反正旧楼离得也挺近的。 张靖吹着冷风,脑子里的热度彻底降下去。 出租房里还有吵闹的声音,大概是一个家长在骂学生不上进,说我辛辛苦苦跑到县城里供你上学,你怎么能学着抽烟,学着逃课。 张靖没有细听,关上门开始洗漱。等到上了床才发现这一天真是闹得浑身乏力,她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 她很久没有见到过这群会说话的线条了。张靖看了看自己的手,看不见。 “我在做梦?” 无数个声音回答道:“是哦。” “为什么?”在张靖的记忆中,自己似乎没有在梦中见到过他们。 “因为你想见我们呀!”许多声音笑嘻嘻地乱哄哄地喊着。 张靖左右望了望:“它呢?” “它在你的世界里。” “它是进入不了你的梦境的。” “我们比它厉害!” 那些声音起哄道:“比它厉害!!” 张靖居然有些想笑:“我没有想要见你们,怎么会做梦。” “就是想的。”似乎是发现了她听不清许多碎片同时说话,有一块单独站了出来,“你有疑问,你在问你自己。” 张靖沉默了一下,才抬头盯着虚空:“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会碰见沉羽啸。” 以往她每次死亡后,都会进入【这里】,可是上个世界结束后她却没有任何预兆和缓冲就过来了。 她来到了这个小县城,它同自己从前生活的时代和环境如此相似。她经历着完全不同的生活,却又碰见了和她如此相似的沉羽啸。 张靖似乎有点头绪,却又理不清晰。 那些【世界】沉默了很久。 直到张靖觉得困倦,想要离开,那些声音才再次出现:“你很累,阿靖。” 它们温和地低低絮语,像是哄着婴孩睡觉的温柔歌谣。 “是你在选择我们。” “所以当你感到疲惫时,你进入了最为安心和熟悉的时代,进入了你从前幻想过的另一条生活支线。” “唯有这里,你的灵魂走回了起点,你的锚点不曾丢失,亦不再惧怕前路……你会真正开心。” 张靖重复道:“真正开心?” 是的。她是开心的。 纵然生活的开始有些艰辛,可是她在精力最为充沛,好奇心最旺盛的年纪,踏进了她曾经一知半解的世界里。 她有很酷的会纹身的朋友,认得一个嗓子沙哑会唱民谣的人,她穿梭在人间烟火中,住在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逃避了无数规矩、刻板。 她……很开心。 “还记得吗?你要学会看见自己——这就是那个孩子的诞生。” 张靖怔愣着,忽然眼前恍惚了一下,看见了上铺的木头床板。 她醒了。 —— 张靖来到小县城的第一个春天,陈多福离开了。 他跟着张靖一路从开广场小摊,到线上店,忙碌了大半年,两个人终于攒下了身家,能够雇佣员工,当个清闲点的老板。 这时候他向张靖提出了辞职。 陈多福没有告诉其他人,背着一个吉他包,带着手机和身份证银行卡,坐上了去往南方的火车。 他说要去一个梦想开始的地方。 说这句话的时候陈多福笑得有点傻,笑完又惆怅地叹了口气,说那里也许会是他梦想的坟包儿。 这个绿头发的叛逆青年抱了抱张靖,转身进入了车站检票口。 她突然想起了陈多福印在吉他包上的一句话。 “最初的梦想,绝对会到达。” 这个似乎有些愚蠢的年轻人,拉得下脸面,放得下自尊,在狭窄的纹身店里发疯一般胡乱唱着歌,但却始终把他那个无端的梦想揣在怀里,护得干干净净,等待着有一天绽放出光华。 张靖不知道陈多福能不能成功,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 只是想着,我只要祝福他,就够了。 —— 钱文琳举起手大喊:“阿靖!我们在这里!” 张靖正百无聊赖地咬着糖,被这一声响亮的喊声惊了一下。她扭头看过去,就对上钱文琳笑颜如花的脸。 女生拉着沉羽啸的胳膊,无视了所有学生和家长的目光,跑过马路,熟练地抢过张靖手里的奶茶,火速戳开一吸。 “芜湖~加冰的柠檬茶真是救命了。” 张靖把另一杯葡萄口味的递给沉羽啸,挑眉看着她们两个的神色:“……有事瞒着我啊。” 钱文琳坚定和她对视,用很拙劣的掩埋技巧否认道:“当然没有!” 张靖:“……” 朋友你真的很不适合撒谎。 沉羽啸偏过头笑了一下。 她吸了一口冰饮,才咬着吸管慢慢地解释:“学校里有个傻缺。” 张靖豁然扭头看了她一眼。 能让沉羽啸开口骂人的存在可不多。她都好奇这位人才到底做了什么。 (解释: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在第二卷结尾中,碎片们有提到一句“到哪个世界这是她自己决定的”,所以阿靖潜意识中选择了这个和自己最初的人生最像的世界来治愈她不断辗转的疲惫。也包括遇见“最初的自己”沉羽啸——当然两个人还是不同的。) (注:陈多福唱歌歌词和背包上的歌词分别来自《我怀念的》孙燕姿;《最初的梦想》范玮琪) 第16章 诋毁 钱文琳有些泄气:“我真的这么容易被看透吗?” 向来大大咧咧的女生此刻心思敏感地垂下了眼睛,咬着吸管不再说话。 正在专心看路的张靖抽空回了一句:“怎么就上升到这个高度了?性格简单代表你生活幸福啊,这有什么不好的。” 钱文琳:“你真这么想?” 张靖回:“真的。骗你是小狗。” 她开着小电动车,带着沉羽啸和钱文琳离开人潮涌动的学校门口,跑到了自己开的店里。 这是一家服饰店,店面分区,也做了专门搭配的橱窗,此刻两个店员正在工作。 张靖没有从正门进去,绕路跑去了后面的屋子里。那里是装潢简单的休息室,三个女生坐在椅子上,吹着凉风,静静瘫着。 半晌后,张靖才问:“啥烦心事儿啊,说说呗。” 她自从失去了读书的条件后,干脆也不再想这方面的事情,专心于她当下的生活。可是像高考这样的大事儿,想不知道都难。 已经进入了五月份,两个高三生情绪出了意外,这可算不上好。而且这件事情看来还跟自己有点关系。 钱文琳纠结了一会儿,倒是沉羽啸简单把事情说开了。 沉羽啸在这里读了快三年书,和张靖的交集就有两年。之前也没啥风声,但临近高考,却不知道是谁放出了她和小混混来往、不学无术的八卦。 说她不学好还是轻的,更有传她搞同性恋,和小混混来往过密。 张·小混混本人·靖:“……” 即使互联网发展已经足够快,不断提升着人的认知。但在这样一个不算特别开放的小县城里,依然有很多人对此怀有抵触情绪。 哪怕沉羽啸稳坐年级第一的位置,但走在路上还是有不少学生会投来看异类、看好戏的目光。 甚至有一个同宿舍的人还阴阳怪气地问沉羽啸,不会住宿舍是因为方便看女生吧? 更有之前玩得还不错的朋友半开玩笑半试探地说:你可不要打我的主意啊,我很正常的。 正常。 难道莫名其妙就被攻击被散播谣言的沉羽啸不正常吗? 这样的猜测对于一个并不了解同性恋群体的高中生来说,恶意极大。 张靖的拳头硬了。 她自己有过经历,了解性取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面对这些异常眼光也早有了应对能力。 可是沉羽啸不是啊。 她向来孤僻又因为寄宿制学校不太能上网,身边同校的朋友也就钱文琳一个,偶尔有交际还是被钱文琳拉着的。 依照张靖和她的来往观察,她觉得沉羽啸大概率不了解这个群体。 即使沉羽啸是真的,但她既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又没人教她怎么面对这样的情况。 结果大概率会变成她静静等待谣言过去,然后被老师教育,最终和张靖疏远。 她看了沉羽啸一眼。 就在她看过去的那瞬间,张靖敏锐地捕捉到了女生眉眼间的委屈。 她往常的情绪都不怎么明显,一旦有点难过的波动就显得整个人很沉郁,张靖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们有怀疑对象吗?” 看着张靖一副要替他们当靠山的样子,钱文琳瞬间就支棱起来了。 她根本没考虑过“张靖才是她们遭受苦难的源头”这样的话,反而因为这蠢蠢欲动的反击意味而感到兴奋。 可能这也是她一直和沉羽啸玩在一起的原因吧。 钱文琳心思简单,却善恶分明,她被家里人保护的很好,也教育的很好。 在明知朋友遭受了委屈的情况下,她没有选择走向“大众”的一方,得到大部分人的接纳;而是选择了和朋友站在一起,反抗这些恶心的手段。 “羽啸说,她觉得可能是那个赵光祖。” 钱文琳露出一个恶心的表情。 这赵光祖也不是什么没有名气的小卒,而是高三年级前十榜上的人物,一个时常自傲于自己容貌和成绩的瘦高男生。 钱文琳难以置信地道:“他长得跟个扁嘴鸭子成精似的,怎么好意思去追求羽啸,还大言不惭地说让羽啸报考和他一样的志愿的。” 沉羽啸拒绝赵光祖以后,这个男人不敢置信的表情、破防谩骂的话让钱文琳狠狠嘲笑了一通。 但没想到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谣言随风四散,沉羽啸在周末收到了赵光祖洋洋得意的信息,说如果沉羽啸能够诚恳地向他认错,并追求他,他就勉为其难帮帮沉羽啸解决这个谣言。 追求不成反陷害。 好像一旦这个女生落进污泥里面了,就能证明当初自己被拒绝,不是因为他一无是处,而是因为女生没眼光,本身就不懂得欣赏一样。 男人脆弱的自尊、恶劣下贱的头脑,让他明知道这件事会对别人造成什么影响,还是毫不犹豫地做了。 并且为此洋洋得意。 钱文琳都快恶心死了,她气得和家里人说了好几天,没想到家里的回复竟然是让她避开这件事情,甚至和沉羽啸暂缓朋友关系。 也许大人是为了女儿在这个关键点上,能够平稳地过去,钱文琳理解,但还是感到十分难过。 大人的权衡,放在少年人的世界里,显得如此冰凉。 张靖问:“你们的班主任是个什么说法。” 钱文琳想到这个更气了。 沉羽啸眼睫下垂,显得很乖,又有些强撑着不去动摇的可怜:“他说……让我忍忍,先高考结束再说。” 钱文琳炸毛了:“羽啸的学籍不在这边,考上了也不是学校的……而且赵光祖有些亲戚关系……反正就这些原因,主任和班主任都不准备处理这个。” 哪里都有光芒照不到的地方,象牙塔里不只是纯洁,还有打着年轻和纯洁的幌子的无数奇葩和罪恶。 他们不认为这件事情对女生的影响有多大,他们也不关心她的心态是否还健康,他们在偏袒,又在打着为你好的名义捂嘴。 张靖冷笑一声,靠在椅背上:“不是说我是混混吗?我混给他看呗。” 沉羽啸看着她,张靖反而没有去对上她的视线,只是轻声道:“先办理请假,之后这一个月,你在家里读书,可以吗?” 沉羽啸点点头。 事实上,即便没有这次事情,她马上也要回去城市里了。 想到这里,她的指尖停在手机微信的界面,和姨妈的聊天框里,迟迟没有发出去消息。 上面最新的一条,是乔思梁发来的,十天后会来这边接她的消息。 第17章 少年人的喜欢 赵光祖的行为虽然看起来像是因为得不到喜欢的人而受到刺激,暴露出了自己的坏心思。 但根据这个特殊的时间点——“高考前”来推断,张靖有理由怀疑,比起喜欢沉羽啸,他更像是嫉妒她。 嫉妒她的成绩,嫉妒她的容貌,嫉妒她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站在瞩目的位置上。 因为嫉妒,勾引出来他本就深藏在心底的恶意,从而借口喜欢和追求,来扰乱沉羽啸的心神,让她高考失利。 这样一来,哪怕他成为不了县城高考状元,也能把沉羽啸拉下马,让女生没有那个心思去好好考试,从而名次跌落,甚至人生都收到这次阴影的影响。 如果真的是喜欢,为什么偏偏要挑这个要紧的时间? 根据钱文琳所说,他之前两年除了说几句像是恭喜又像是嫉妒的酸话,也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其他的情感倾向。 真正少年人之间的感情,怎么会像是浓稠的恶意那样、让人发毛、惹人不快呢? 就跟所谓的“男生欺负你就是喜欢你”这个伪命题一样。 什么时候美好的感情也变成欺凌的幌子了? 喜欢就是喜欢,是无论怎么样都盼着她能好。 和揪头发、藏作业、起外号、扯内衣带子、议论调笑女生的发育、在女生跑步时对着胸脯指指点点、造谣她脚踏多条船……这样造成不便、造成女生自卑羞耻心理的欺负有什么关系? 只是男生借着这个借口,展示他那无处发泄的表现欲和攀比欲罢了。 追究源头也只是借着打压女生来成就利己的心理。 但是就有那种被男性群体捧起来的风气,来扭曲这样的行为,让女生一遍一遍地怀疑“这难道真的只是他的喜欢?”,“难道只是我自作多情了?”,“难道只是我太过敏感了?” 她们痛苦,难过,却依然在众口铄金下,降低了自己的防线,被迫认同了这种“喜欢”。 因为退了这一步,给了男生无数可笑的自信,认为自己的行为非常正确,从而导致了更多的欺凌。 通过从众效应给女生洗脑,这样本来不被倡导的校园欺凌行为就变成了捕风捉影的、小打小闹的少年人之间的正常情感。 那些信以为真并为此洋洋得意的男性都在干什么?真当女生都是受虐狂吗? 很多女生都是在长大后,看到了更多的世界,读到了更多课本之外的书之后,才能恍然大悟地告诉自己,原来当初自己的那些敏感都是正确的,那些被众多外界的言语扭曲的“自我保护”都是正确的。 她们在长大后才学会治愈自己,却永远抹除不掉长久年日被“男性权益至上”笼罩带来的阴影。 很多女孩在碰到类似的事情时,还是会忍不住心想,这是不是“他”喜欢我啊,是不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才做这些事情的啊? 在“性缘脑”被批判的时候,背后也有无数的推动因素值得深挖,荷尔蒙并不是唯一的导向。 赵光祖这样的行为,和“欺负就是喜欢”这个话题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有“嫉妒”这么不光彩的情绪,只好把自己一系列的行为,在心里都刻意伪装成“我爱慕她,但她没眼光”来掩盖,来降低自己的罪恶感,从而能更理直气壮地去诋毁沉羽啸。 沉羽啸手机里面的聊天记录成了证据,几个人果断报警。 另一头,接到调查的赵光祖一家还摸不着头脑,医院的电话又打过来了,通知他们去认领病人是否是赵光祖。 赵光祖被发现伤痕累累地躺在了一处无人的巷子里,早就失去了意识。 躺了一晚上发起了高烧,第二天终于被路过的人发现,打了求救电话接走了。 沉羽啸的姨妈找上学校,闹得天翻地覆,说沉羽啸因为谣言心理状况十分不稳定,如今已经住进了医院,她常年的病历被摆在校长室桌子上,几个领导人这才知道这件事闹到了怎么严重的地步。 两个top大学的好苗子被折腾成了这样,班主任这才后悔没有及时处理这件事情。 虽然赵家全力否认赵光祖造谣的事情,但是他挨打挨得太巧,让警察们不得不怀疑。 之后经过调查,发现他果真利用学校里的人脉,通过给钱或者是家里关系的威胁,来让沉羽啸的谣言传遍高中,甚至其他中学。 赵光祖已经超过了16岁,甚至已经成年,能够承担起刑事责任,沉羽啸的诊断书成为了他定罪的证据之一,在乔思梁强势的插手下,赵光祖家里的人脉不仅没有保住他,还更促进了他的入狱进度。 最终赵光祖被判处六个月有期徒刑,高考自然是无法参加了,未来还会留下案底。 对于赵家这样“传统”、无数次炫耀自己在编制内的人脉的家庭,成绩优异的儿子以后不能考公,简直是天崩地裂。 赵家的人都快疯了,判决下来前到处找上沉羽啸和张靖试图威胁她们撤诉,赵光祖被带走入狱后又试图把沉羽啸的高考资格也搞没了。 只是此时乔思梁早已经雇佣了保镖到县城里保护沉羽啸的安危,赵家没有得到任何好处。 事后还被张靖带人狠狠教训了一顿,躺在医院里,生无可恋地安生了好一段时间。 这中间的调查耗费了好一段时间,因为张靖是有关沉羽啸谣言里的另一个主人公,所以她也经历了好一番查证。 只是赵光祖的伤没有任何证据能够判定是张靖造成的,就像是赵家试图狡辩赵光祖是被人陷害诱导的一样,张靖完全否认了自己出手的事实,而且提交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她那天好好地在跟员工和朋友聚餐啊,哪有那个时间去打人啊。 谁会相信一个小混混真有那样飞檐走壁的能力,饭局中间上个卫生间的功夫,跑到一条街以外去打人呢? 都21世纪了,别开玩笑了好吧! 不过有没有人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经摘出了这件事情的范围。而沉羽啸一直被人保护着没有出面,在家里安心复习,最终顺利参加高考,迎来了自己光亮的前途和人生。 (写这章给我脸气雀紫,另外我不是法学生,案件只是参考了一些网上案例。) 第18章 乔思梁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谢谢你替羽啸出气。” 矜贵斯文的女人坐在那里,将一张卡推向张靖:“这是谢礼。” 张靖垂眸看了看那张卡,又看向乔思梁。 身为一家上市公司的执行董事,乔思梁的确是个气场十分强大的女人,很少有人在她面前能够谈笑自如,至少她本人很多年没有看到了。 但眼前这个少年却让她有一点意外。 根据调查来看,张靖完全是个底层挣扎出来的年轻人,被父亲带着到处讨债,念书念得一塌糊涂,打架斗殴倒是一把好手,曾经还因为差点咬破人气管蹲过少管所。 没错,是咬,像未开化的野兽一样咬人。 后来她把自己的爹踹了个半死,不知道怎的突然从良做起了商贩,又搭上了电商的春风办起了自己的店面,直到如今,小小年纪就实现了经济自由。 也许真的是强大之后所有的善意都吻了上来,年轻女生显然比前十几年都要温和多了,她很少和从前的朋友或是对头来往,仿佛那些狼狈的过往都不复存在。 但躺在医院里至今没有出院的赵家人,又让乔思梁升起了警惕。 如果张靖真的变成了一个良善的人,又怎么会下了那般狠手后,再若无其事地冷静和警局对阵呢? 乔思梁同情她的经历,但也无法否认她并不赞同张靖的行径。 野蛮、凶狠、几乎所有事情的第一解决方案都是暴力。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头脑简单,经历使然,那么无数次呢?还是毫不留痕,几乎完美的暴力惩治手段。 这种人或许对善恶认知很清晰,但却对伤亡生死毫不在意。 简单来说,她没有正常人该有的恐慌和愧疚,平静地像是见惯了血液和伤痛,并为此感到兴奋愉悦,发展地严重一点甚至能沾染到反社会人格。 哪怕张靖做的事情都站在了正义的一方,哪怕她都是为了朋友在出气。但乔思梁无法保证这样的人对沉羽啸的未来毫无影响。 这个女生和自小被保护,很少碰见阴暗面的羽啸一点也不一样。 乔思梁想不明白,她们到底为什么会成为朋友。 还是让沉羽啸宁愿欺骗她,隐瞒她只为了不离开县城的,朋友。 是的,乔思梁对张靖的忌惮和不满原本也没有这么深。 直到那个自小安静又情绪敏感,几乎不会拒绝大人安排的甥女,第一次强烈地表达出她不愿意回到c城的意愿。 赵光祖的事情是乔思梧告诉她的,知道这件事情后,乔思梁立刻放下工作来到了这个小县城。 她调查了张靖所有的资料,却在看见她真人后又一一推翻。 在和张靖对话了几个来回后,乔思梁甚至有了一点迷惑。 这真的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生能够拥有的谈吐和气度吗? 乔思梁眼前晃了一下,很快回神,冷静地道:“你是个聪明孩子,我也不瞒着你,羽啸无论怎样都不会只停留在这个县城里,她最终是要离开的。” 沉羽啸上大学、工作、生活甚至成家,她不会再回到这个偏远、狭小、又不发达的地方。 顾及到了年轻人的自尊,乔思梁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的太明白,但她知道张靖听懂了。 “我知道。” 张靖看着落在窗外的飞鸟半晌,才平静地这样回答。 没有人能了解一个人多过她自己本身。 乔思梁愣住了。 她看向张靖的眼神再次多了一层情绪,此刻对这个年轻人的好奇心居然占了上风。 她忍不住问:“你不害怕你们两个人渐行渐远吗?” 你居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吗。 张靖笑了下:“别用那样看不良青年的眼神看着我,我对朋友没有那么强大的掌控欲,她离开也好,回来也罢,能得到选择的自由才是她最想要的吧。” 得到自由。 乔思梁没想到张靖是这么看待沉羽啸的。 她一时间竟然有些慌张于和那双眼睛对视。此刻的张靖仿佛和沉羽啸的灵魂重合,她们的眼神如此相似,却又完全不同。 一个里面藏着渴求挣脱束缚而不得的绝望,另一个却是大梦一场醒来归林的倦鸟。 乔思梁知道那么多东西,她哪里会看不懂沉羽啸在病房里时的孤寂呢? 无非是掌控的东西太多,下意识给一个小辈的人生套上了枷锁。并自以为是地命名为爱。 因为爱,所以想让她逃离抑郁,所以给她吃药、看医生,像是自己从小被要求的那样,去要求沉羽啸。 乔思梁想让她回归正常人的范围,却不知道正是自己一意孤行、说一不二的举措,成为了沉羽啸的另一重病因。 沉严军给女儿的是压迫、是嫌恶,乔思梁给沉羽啸的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绝望呢? 穿着被控制,交友被控制,无论走向哪个方向,都有一条限制的屏障堵在她面前,对于一个心智发展尚未成熟的孩童来说,未免太过窒息。 当沉羽啸得知自己的出生也是因为乔思梁的意愿时,她是怎么想的呢? 女人安静地坐了很久,仿佛是在重新认识自己、也重新认识多年照顾的甥女一般。 “如果……”女人开口道,“如果羽啸……” 她似乎想要说什么,却难以组织语言。 乔思梁不愿意承认眼前这个青年对沉羽啸的了解度竟然比她还高,但眼前闪过沉羽啸提到张靖时那双眼睛里的神采,她又无法劝服自己对张靖恶语相向。 张靖在她对面喝完奶茶吃了甜点,而后看了看手机时间,打断了她的话:“抱歉,今天和羽啸他们约好去外面逛逛,我先走了。” 乔思梁看着她离开时还不忘给朋友带蛋糕,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果真是年纪上来了,她看懂了年轻人的想法,却不自觉地想要反驳和压制。 她想,自己需要和沉羽啸好好谈一谈。 —— 另一头在c城考完试,休息了一天就马不停蹄回到县城的沉羽啸,正在纹身店,抱着黄柯捡回来的一只小狗给它洗澡。 小土狗这几天吃得好,圆嘟嘟的,叫声也很响亮。 沉羽啸很喜欢它,黄柯在工地上忙的时候,都是她这个清闲的准大学生在喂养。 张靖骑着她新换的小电驴,停在了纹身店门前。 这几年胡大花从刚开始尝试着画插画,后来开始独立画漫画,纹身店的收入倒是渐渐赶不上了线上收入。 她有了余钱后,把后面的休息室扩大了一倍,重新装修了一番。 黄柯今日依旧在兢兢业业去搬砖,钱文琳刚到不久,和沉羽啸围着一起看那只小狗,而胡大花和路过买菜的大娘在聊天。 第19章 魏云回来了 曾经那个好心提醒过张靖的大娘,因缘际会和胡大花认识后,因为每次买菜都要路过这里,两个人居然也慢慢熟悉起来。 如今不仅能打个招呼,还能胡乱聊几句。 大娘夸胡大花的手艺好,托她给自己画几个花样她要去绣鞋垫子,还经常给胡大花带一些自己做的老家美食,两个人就这么成了好闺蜜。 大娘看见屋子里面蹲着两个学生玩水玩得怪热闹的,又看看胡大花咬着冰棍笑眯眯的模样。 忍不住调侃道:“还是你的生活好啊。又有钱,又没有男人和孩子烦你,这些年轻姑娘还乐意来找你玩。” “咋,也不出去走走?” 胡大花想了想,好像自己还真的没有想到要去旅游过,她迟疑道:“我没,没怎么出过门,现在旅游景点都要,在网上买……买票吧?” 大娘害了一声:“这就是你想岔了,现在那些景点呐,盼不得游客过去呢,我看好多视频说,报个团,啥都能给你解决。要不是你婶子我被家里这一堆人给拉住了,我早就走了!” “我盼着去北京看看天安门盼了半辈子了,之前指着家里老汉顶用了,赚钱带我去看看。结果是个怂的,说什么老骨头了跑什么跑。我看还得是咱娘们自己打算着。” 胡大花点点头:“您说得对……对哦。我也想去看看北京。” “是吧!人这辈子去一趟北京,就圆满咯。”大娘感叹地说。 从前老一辈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都有一种去首都看看的执念。胡大花倒是没有,但和热血的婶子这么聊着,居然也开始想象着那红旗飘扬的美好场面。 两个人零零碎碎聊着,边聊边吃西瓜。 没一会儿,张靖风驰电掣地过来,整个人一路上被晒出了汗,刘海也吹得乱七八糟的。 大娘嘴上快速道:“你要是想走,喊一喊我,就当带个老姐们……不远的话。其实我也想出去逛逛哩。” 说完她冲张靖招了招手:“阿靖啊,来来。” 张靖把手里的蛋糕快速放进冰箱里免得奶油化了,然后往这边走过来。 她抱着胡大花切好的冰镇西瓜吃,嘴里含糊应道:“咋了,婶子。” 大娘有些强迫症,把她飞翘的一撮刘海捋下来,然后才满意开口:“阿靖,你最近小心一点,旧楼那边出现个怪男人。我瞅着,特像你爸呢。” 张靖愣了一下,距离魏云离开已经快两年了,她差点忘记了这个人。 大娘继续道:“别看我年纪大了,可我认人的记性不差。我看那人鬼鬼祟祟的,瘸着腿,也挺落魄,我瞅着当年跑出去逃债也没落个好,你可小心他再缠上来。” 当年这对父女不过在旧楼住了三个月,就让所有的人对他们都记忆犹新。 见过打骂孩子的爹妈,也没见过那么不把孩子当人的畜生。 魏云走后所有人都替张靖高兴,只是张靖离开地无声无息,好多人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都猜测她被她爸逼疯了,跑去了外地。 还是后来张靖的店铺和摊位火起来,旧楼里的邻居才晓得了她原来还留在县城。 如今张靖的生活好过起来了,魏云却不明缘由地再次出现了,怎么想都觉得他是冲着女儿手里的钱来的。 沉羽啸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旁边,张靖看了她一眼,递过去一张纸让她擦擦手上的水迹。 张靖说:“好,谢谢婶子提醒我,我会注意的。” 大娘摆摆手:“走了,回去睡会觉去。这大热天的太折腾人。” 沉羽啸拉住张靖的手腕,她的手冰冰凉凉的,女生低声问:“没事吧?” 张靖摇摇头:“没事。” 沉羽啸不知道乔思梁已经找过了张靖,看她没露出什么不好的表情才放开了手。 她把自己头上的一只发夹拿下来,把张靖有些长的刘海别起,方便她活动。 张靖任由她摆弄,手底下逗着被吹风机吹得狼狈跌撞的小狗,突然想起来刚刚胡大花和大娘讨论的旅行的事情:“啊,你们考完试不准备出去玩两天吗?”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样高强度的学习,来一场炫酷的毕业旅行也挺好的。 钱文琳说:“我爸妈说再过几天,他们请到假了就带我去云南那边玩一玩。” 女生脸上带着笑容,显然很期待,她想了想又说:“这样我们就不能一起了诶。要不你们和我们家一起走吧?” 张靖摇头:“算了,我暂时走不了。” 其实一起走也不是不行,但前提是钱文琳的家人能够接受她的朋友们,不然一路上怎么都算不上愉快的,还不如分开各自玩个痛快。 显然,在之前赵光祖那件事情上能看出来,钱文琳的爸妈并不太赞同她和张靖这样有前科的人一起玩。 钱文琳有家人滤镜,本身性格也大大咧咧的,对这些感知不深。但张靖心里明明白白的,她也不乐意去看人脸色,干脆直接拒绝。 沉羽啸看看张靖说:“我……还没想好。” 钱文琳失望了一会儿,随即就被对旅行的向往冲淡了,她笑眯眯地摸了摸小狗:“那我会给你们寄那边的纪念品的!你们去了哪里也要给我带礼物啊!” 等到晚上沉羽啸跟着张靖回到了她的房子上,钱文琳本来也要过来的,但是被爸妈接回去了。 女生没察觉到父母客气又略显僵硬的笑容底下的疏离意味,只是失望不能进行秘密的女生夜话,最终和两个人告别了。 沉羽啸拉住了张靖的手:“我陪着你,不要在意。” 张靖好笑,沉羽啸这个人对于人的情绪真的很敏感:“也没有很在意,放在家长视角也挺正常的,而且钱文琳是个挺好的小姑娘,我也只是和她来往而已。” 沉羽啸不太乐意听她这样无意间宛如长辈的语气,每次听见都忍不住想,她在喊自己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叫她“小姑娘”。 仿佛她们两个人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沉羽啸暂时没理清那是什么,只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不爽。 张靖做生意赶上了好时候,赚了不少钱,后来干脆贷款买了房子。 是一套三楼的大约一百平的两居室,卧室里按照她自己的心意装了一张大床。 之前一次沉羽啸和钱文琳两个人过来玩的时候,三个人因为聊八卦聊得太晚,后来都不知不觉睡过去了。第二天醒来才发现几个人都睡在了地毯上和懒人沙发上,床上反倒一个人都没有。 第20章 悸动 张靖先把客房收拾出来,沉羽啸抱着一堆零食跑到了主卧,布置好懒人沙发和茶几,打开了电影幕布。 张靖看见有点奇怪:“你要看啥电影?” 沉羽啸还在手机上敲敲打打搜索着什么,闻言没抬头,顺口道:“爱情片。” 张靖:“?” 她迷茫了一下:“你想谈恋爱了?” 沉羽啸手指一顿,似乎刚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过了几秒才嗯了一声。 张靖寻思这孩子还挺有目的性的,这么冷静肯定。她隐约记得自己从前高中毕业之后好像只顾着睡觉了来着。 她来了兴趣,关上门坐在沉羽啸身边,看着女生打开了什么帖子,又快速关上了,眼神游移了一下。 张靖忍不住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嘴角勾起笑,看着沉羽啸难得局促的模样,觉得真有意思。 “怎么突然想恋爱?”她歪了歪头,想起那些【它们】所说的,沉羽啸从自己的从前诞生……她忽然对旧日的自己很好奇。 她已经忘记了很久之前当个乖孩子,当个空壳子时候是以什么心情去谈恋爱。 悸动的源头?情感的发酵?分歧又是什么?她竟然全然忘记了,连他们的脸也模糊不清。 她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 张靖本人似乎也说不出什么形象,只是当ta鲜活地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沉羽啸呢?她又是个精神上很自由的人。 她的世界和张靖并不完全重合,张靖无比清晰地知道她是独立的一个人。或许有时候会她带着一些心疼的情绪去接触沉羽啸,可更多时候她更相信沉羽啸自己有着挣扎出茧的能力。 张靖没有自大地以为自己能够全然推断她的想法,她只是顺其自然地观察着这朵年轻的,独自盛开着的花。 沉羽啸沉默着,忽然盯着张靖的眼睛看了一会,而后她的目光一寸寸划过女生的鼻子,嘴唇,锁骨。 仿佛潜藏已久的侵略感缓缓渗透进了空气。 她看见张靖微微睁大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攥着抱枕,沉羽啸心里感到了一点报复似的快意。 她不再是八风不动的“成熟”大人。 她也不再是被划定在无害范围的少年。 沉羽啸最终只是垂下眼睫笑了笑,她如往常那般向后靠,歪了歪身体,和张靖只有半臂距离。 她仰了仰头看着她。 她总是这样看着张靖的,像个沉默的观测者,可却携带着故意释放出的存在感。 在张靖同别人讲话的时候,在张靖带着她兜风释放压力的时候,在张靖端来一碗长寿面,在安静地气氛里,说“希望她生日快乐”的时候。 沉羽啸就这样看着她。 长久地,沉默地,又竭力隐藏起万般情绪生怕她看出来什么地看着她。 直到幕布上的光影骤然暗下去,在那一瞬间,她们两个人都看不清彼此的神色,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但她们都知道彼此在互相注视。 张靖的目光骤然从沉羽啸脸上移开,她的心跳剧烈跳动了几息。 她微微张开嘴唇喘气,惊觉自己刚刚窒息过两秒。 那一瞬间她想,如果自己是抱着一种看电影的心态观察着沉羽啸,她是否也是在用同样的心态在观察着自己。 因为了解,所以在看懂某些情绪后,才叫人格外慌张起来。 从前种种,沉羽啸都表现地太过无害,让她仿佛自欺欺人一般,只觉得她是个有些寡言又粘人的小朋友。 直到这一刻,两个人那神奇的默契碰撞出了一种奇怪的火花。张靖感觉自己有种做梦似的恍惚感,她甚至有些害怕刚刚那个眼神是自己的错觉。 她心里逐渐清楚,自己无法高坐台上。从前几世修来的心态都被沉羽啸这近乎赤裸的眼神动摇。 张靖有点后悔了。 可她却不愿看清自己在后悔什么。 荧幕中的女主角翻开了陈旧的回忆,年轻的脸上带着懵懂的惊艳,看着错身而过肆意大笑的女人,目光随着那阵似有似无的晚风,追随她而去。 荧幕外的沉羽啸转过脸,黑色发丝难得披散下来,只穿着单薄背心的她放松又自在,踩着小凳子,短裤被往上蹭了一截,一双莹白长腿随意摆放。 她指着其中一个主角说: “其实我看过这个电影,不过印象最深的应该是一年前那次。” “那天你带着我去人工湖旁边单独庆祝生日,天太冷了,周围就我们两个人傻傻地坐在冰凉的水泥上,呼出来一口气都能结霜。我突然想,你染这个银发应该很好看。” 那个银发的主角含着一口酒,挑衅似的凑近了另一个女孩的脸颊,却反被轻轻勾了勾下巴。 “回家后我重新看了一遍这个电影。然后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沉羽啸歪头,眼镜片在变幻的光晕中勾勒出一道弧光。 她的眼瞳就藏在后面,却也紧紧聚焦在屋子里另一个女生身上。 沉羽啸笑了,学着那个主角的样子,凑近张靖,薄荷牙膏的味道轻轻绕在两人中间:“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什么梦?” 张靖觉得酒意仿佛透过了荧幕,散在了这个房间里。而沉羽啸就是那个一杯倒的。 她眼睫动了动,偏开头,若无其事笑着:“什么梦值得记这么久。” 她说完这句话,沉羽啸反倒不再言语了,只是静静看着屏幕。 张靖心里的警铃大声吵响,两个小人绕着她的脑子飞舞,一个说“她不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另一个又说“她给的信号还不够多吗”。 最后两个小人一起瞪着头疼的张靖问:“你不是一向了解她吗,你真的要逃避吗,你舍得她受伤吗,你不是说过……最喜欢你自己了吗?” 张靖烦不胜烦,电影晃晃悠悠光影变换,她半点都没看进去。 直到她在心里挣扎着反驳:“可是我和沉羽啸已经不一样了!” 直到两个主角接吻的这一刻。 荧幕之外,黑暗蔓延的地方。 沉羽啸扭过头猛然凑近,那双眼睛直直盯着张靖,偏了偏头,脸上甚至带着一点奇异的笑。 她用低低的,唯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这样的梦。” 柔软的带着清凉味道的东西碰了上来。 张靖捏着玩偶的手指猛然攥紧。 她的眼前炸开了花,谈过那么几次恋爱都从未有过的悸动和空白萦绕眼前,让她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 脑子里白色小人有点委屈地控诉“她怎么一声不吭就亲人的!” 黑色小人却嗤笑一声说“是谁抱着侥幸等待这一刻的?” 黑色小人恶狠狠地拿叉子戳张靖的灵魂“不警觉且自负的年上活该被吃豆腐!” 张靖已经听不清脑海里在吵什么了。 她满心只有一句话。 沉羽啸刚刚刷牙是不是就为了突袭这一下啊……她怎么这么会亲嘴?? 第21章 一个梦而已 张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沉羽啸早已经不见了人影。 她懵了一下,记忆回笼想起来昨天发生了什么,随即双眼再次闭上就要安详地躺过去。 其实昨天也就亲了一下……那时张靖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挣扎和生气,反倒下意识地想替她拨开垂落在自己脸上的发丝。 但是还没来得及,沉羽啸就退开了,扶正眼镜,毫无留恋地坐回了原位。 仿佛真的只是为了给张靖演示一下她做了什么梦……然后抱着薯片认真看电影去了。 徒留下张靖在原地愣神。 当时那个氛围叫张靖暂时逃避了开口问话。两个人都沉默着,直到电影结束后,沉羽啸道了一声晚安,去了客房睡觉。 张靖坐在沙发上失眠到后半夜。 她的心情有点奇妙,又有点不自在。脑子乱哄哄的时候,想起来当机器人时,看见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站在那虚拟光晕中,伸出手来互动的情形。 只是那时她清楚地知道那不过是个没有灵魂的复制品。 如今真正碰触到沉羽啸的皮肤,碰触到她的眼神,感知到和自己的亲昵,她不由自主地浑身都开始起鸡皮疙瘩。 记忆上涌时,嘴唇相触的感觉还残留着,折磨着她的神经和羞耻心。 张靖胡乱蹂躏着床上的玩偶,心里乱七八糟地唾弃着自己那奇怪的兴奋情绪。 过了一会儿,肚子饿了,她才胡乱把头发捋顺扎起来,手碰到头发时又摸到了沉羽啸给她带的发夹。 张靖:“……” 她恼羞成怒地攥着发夹,几息之后还是自暴自弃般好好地卡在了自己头上。 —— 之前还没有买房子的时候,张靖比较忙,都是几个人统一给胡大花转钱,然后在纹身店那边轮流做饭一起吃喝。 后来搬家,两家有了一段距离,为了方便她基本上是自己做或者在小区外的巷子吃食店里面吃。 此刻是上午十点半,一个早饭午饭都有点鸡肋的时间,她洗漱完走到客厅倒了水喝,正准备回复一下手机信息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张靖顿了一下,还是去开了门。 果然是沉羽啸。 似乎是出门顺手的原因,她套着张靖的防晒服,连防晒的长裤子大概也是从张靖的衣柜里翻出来的。 天气太热,沉羽啸的脸色泛红,一进来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咕嘟灌了几口。 张靖的手指无意识抽搐了一下。 两个人关系好,沉羽啸来这边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往常看见她随手拿自己的衣服穿也没有这么不自在过……而且那杯水是刚刚自己喝了一半的。 沉羽啸把打包袋放在了桌子上,从里面拿出饭盒:“凉皮,吃吧。” 张靖:“……哦。” 她随便塞了几口,刚准备说什么。就听沉羽啸说:“我要跟着乔思梁去c城一趟。” 顿时那些九转十八弯的心思都没了,她抬头盯着她看。 沉羽啸喝了一口水,把眼镜摘下来放在了桌子上,双眼失焦了一下,很快又聚焦在张靖的脸上。 两个人对视了一瞬间。 女生微微笑了笑,仿佛看穿了她所有的情绪:“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张靖抿唇。 “……我等你。” 沉羽啸有精神病史,这件事情张靖早有了预料。 只是她来到县城时已经是病情好转之后了,她一向习惯了藏起自己的情绪,在外人看来,或许只是一个不太爱说话有些冷漠的女生。 所以真正确定是在乔家痛击赵家的时候。 抑郁症并不是简单地情绪低落,随着程度一步步严重,就会出现各类躯体化症状,比如头疼,呆滞,记忆力衰退,失眠,身体疼痛,幻听等。 而且因为人心理状态不稳定的原因,疗愈后很容易复发。 乔家没有具体说沉羽啸当初的病情严重到了什么程度。但已经需要持续住院,护工看护的地步,肯定也不是什么轻度症状。 所以那时候所有人都把沉羽啸挡在了后面,减削一切这件事情可能给沉羽啸带来的影响。 并不仅仅是因为沉羽啸要高考,更多的就是顾虑到对她精神状态的影响。乔家甚至不让沉羽啸知道她的诊断书被当做了证据,生怕触动了她敏感的性格。 但其实张靖觉得沉羽啸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毕竟最先直面谣言的就是她自己,她们几个校外人士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沉羽啸所有的一切动作也不过是配合她们的好心,顺便安心高考。 她什么都懂,她不是没有情绪的人,但却很少发泄出来,因为她从小习惯了自己的情绪不被重视。 哪怕如今那些“大人”试图补救。 张靖闷头吃凉皮,吃了几口又觉得没有胃口。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 但为了填饱肚子,她还是快速塞完了。 对面的沉羽啸喝完水后就站起来,她昨天晚上其实也没怎么睡好,醒来不久就出去买吃的了。 张靖随意擦了擦嘴,在她路过时,拉住了她的手腕。 沉羽啸歪了歪头,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失去镜片遮挡后,那双很漂亮的眼睛暴露出来,因为视线模糊,总是显得雾蒙蒙的。 她好像知道自己这样很漂亮。 张靖松了松手劲儿,才低声问道:“昨天亲那一下是什么意思?” 沉羽啸“啊”了一声,随即回答道:“不是在讲梦吗?” “一个梦而已。” “还是说,你想听到一些别的回答?” 女生反问完,也不等她回答,轻轻挣开了她的手。但却也没有立刻走开,而是隔空指了指她的黑眼圈:“今天没有别的事情,好好睡一觉吧。” 张靖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她选择了把这件事轻轻放下。 好像那些暧昧都无影无踪。 好像她们不是唇齿相交十几秒,而是互相点了点头,谈论了一句今天天气真好。 她眯了眯眼睛,最后给自己气笑了。 张靖快步跟上沉羽啸,伸出手臂从侧后方搂住了她的腰。随即她的下巴搭在了女生的肩膀上,两个人贴近。 顿时空调的冷风都化作了乌有,热量升腾,两个人皮肤接触的地方显出了极高的存在感。 面对沉羽啸意味不明的目光,张靖这时候变成了一个耍赖的混子:“不是要午休吗?大家都是好、姐、妹,一起呗?” 第22章 就这样再长久一点 话说的有点流氓,但张靖还真没敢做什么,两个人都有黑眼圈,倒在床上盖住肚子就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空调风吹得有点冷。沉羽啸靠着她,两个人一同缩在空调被里。 张靖直愣愣地躺了一会儿,睡不着,手还被压得有点麻。 她侧头看了一眼睡熟的女生,伸出另一只手拨了拨沉羽啸脸上的头发。 真是件奇妙的事情。 她回到了从前,以旁观的身份目睹了自己从前的经历,甚至有些荒唐地爱上了这个人。 沉羽啸的到来让她回想起了几百年前的旧事,那时她尚且不知自己有这一番际遇,只是一个成长经历有些许波折的普通女人。 父母不和,无数争吵之后最终落到了离婚的结局,而后各自成立新的家庭。 她被姨母养过好几年,因此后来也是跟随着母亲回到了娘家。 母亲再嫁后,她名义上是跟着母亲,但其实并没有随着她去新家庭,而是一直被姨母当做女儿养。 那时她没有发现自己有心理问题。直到后来曾经喜欢读书的她逐渐看不进文字,喜欢旅游却也逐渐厌倦了出行。她把自己关在一道无形的门里,别人进不来,自己也无心出去。 后来姨母强制地把她带到了医院,她开始吃药,心理医生换了好几个人,还有人照顾了她的起居。 张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无法正确自理。 之后张靖的记忆有些模糊了,似乎是大脑觉得这段时光太过无味,自动隐藏了起来。 她因病耽搁了几年,才上了大学,后毕业,再然后她就到了一个县城,找了一份月薪不高不低的工作。 那里淳朴又简单的生活似乎治愈了自己,让她重新有了一点对生活的好奇心。她开始厌烦重复不尽的事情,于是她辞职了。 之后她开始了偶尔旅行,大多数时候在写字的生活。 直到四十二岁生日那天,她坐在阳台,晒着冬日暖和的太阳,在睡梦中走进了一个个奇幻的世界。 张靖觉得脸上有些冰凉,一只温热的手掌抚摸了上来,蹭掉了她脸上的泪水。 沉羽啸抱紧了她的腰,额头贴近,声音很小地问她:“怎么哭了。” 张靖眨了眨眼睛,把脸埋在了沉羽啸的手掌心,任由眼泪流淌,她含糊地说:“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幸好在没有人爱她时,她选择了自己爱自己。 沉羽啸怔愣一瞬,那种刻骨又释怀的哀伤仿佛透过眼泪,渗进了她的心里。 她不懂,却感到无尽的哀恸。 女生的手指轻柔地抚着张靖的脸:“是我应该说这句话才对,别难过。” 张靖哭了一会儿,脑海里空茫茫一片,又抵不住困意睡着了。 沉羽啸之前偷偷开低了空调温度,两个人有意无意地凑在了一起。 这次却是张靖主动抱住了沉羽啸,死死抱着,头埋在女生颈窝里,刘海蹭得沉羽啸感到痒痒的。 可她一点也没挣扎,甚至有些享受张靖的依赖。她希望自己能够站在和张靖同等的位置,她们彼此信任,而不是永远是自己被包容。 沉羽啸对恋爱研究并不深刻,却在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张靖后,无师自通了无数刻意的恋爱小技巧。 说她蓄意勾引也好,说她心思不纯也罢,只要她们拥有彼此,沉羽啸心满意足。 年幼时希冀的爱没有降临,她痛苦悲伤,长大后这份期待化成了凶兽,啃咬着她的理智。可是这时却出现了一个带来了春天的人,让她灰色的世界出现了不一样的光彩。 无法诉诸的心事在她面前无可隐藏,沉羽啸仿佛找到了另一半灵魂,这时候她才完整起来。 就这么再长久一点吧。 沉羽啸拉过被子,轻轻吻了一下张靖的额头,也闭上了眼睛。 —— 沉羽啸离开县城后,钱文琳也跟着爸妈去旅行了,张靖忙着自己店里的事情,胡大花一时间感慨生活突然冷清了一下。 魏云是在几天后找上门的。 他瘸着腿在服饰店的街对面探头探脑看了半天,直到店员警惕心拉满去喊来了张靖。 张靖冷眼看着魏云谄媚地笑着和她套近乎。 他这次倒是换了手段,不再利用自己的身份逼迫她了,改换了卖惨。 张靖这才知道魏云当初离开这里后经历了什么。 他说自己想去别的城市赚钱,碰到了一个喜欢的女人,结果那个女人是个疯子控制狂,魏云得不到自由,反被疯女人折磨了半死。 当初那条腿本来有治愈的可能,却被女人再次生生打断,魏云被关了很久,直到那个女人的家人找上门,他才寻到了机会逃出来。 真真假假看不清,张靖瞧着他说到被打断腿时,才情真意切咬牙切齿的样子,看来事情真相如何不谈,受的苦倒是真的。 “我会给你最低赡养要求,其他的,一概没什么好说的。要是不同意,我也能继续把你打废了关在房子里,像两年前那样。” 魏云脸色都白了。 他害怕的不是张靖。 之前被张靖关的时候,好歹她只是无视他的存在,偶尔还记得给他带饭不让他饿死。 魏云害怕的是那个女人。 当初他以为钓到了一条大鱼,白富美还是个傻白甜恋爱脑,高高兴兴地骗她买了一套房子,然后躲过所有人视线跑到了女人所在的城市。 结果这个恋爱脑是个疯批恋爱脑,一旦魏云离开她的视线,她就要怀疑这个男人不爱她了。然后魏云受不了了拿了钱准备分手的时候,那个女人却高兴地笑了。 她说:“我知道你是骗我的,可是你要做好一直能骗过我的准备呀。既然是你先违背承诺的,那我也不客气了噢。” 在魏云惊恐的目光中,他被打断腿,扔进了地下室。 从那之后他就过上了暗无天日的生活,唯一的价值就只剩下了顶着笑脸服侍疯女人,如果他挣扎,立刻会有皮肉之苦。 挨一顿他不怕,天天挨打是要死人的! 魏云能屈能伸,从此之后似乎真的变成了富家女的小白脸。 但当他以为自己的尊严已经降到底线的时候,他发现疯女人养着的小白脸不止他一个人。 魏云破口大骂,疯女人却无所谓地看着他,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我是爱你的呀,我爱你爱的深沉,可是我同时也爱着别人,这有什么错呢?” 第23章 不是从前 张靖看着眼前这个神色仓惶的男人,觉得他也是个经历十分奇葩的人了。 魏云一直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他长得白净好看,就算喜欢喝酒也会在清醒的时候去锻炼身体,恐怕一直抱着能够再跟富婆的想法。 但是这两年的折腾,早就让他失去了往日的容貌。 他开始发福,脸上长斑长皱纹,眼袋下垂,因为内里的虚伪气质,总让人觉得带着阴惨惨的神态。 魏云因为容貌老去而焦虑,他没有告诉张靖的一点是,其实能从那个疯女人手里逃出来,最大的原因是那人开始厌弃了自己的容貌。 魏云舔着脸试图拉住张靖,高声喊起来想要引来路人给他撑腰。 他想着张靖都能不顾过往的事情,给他赡养费了,那要来更多也不是不可能。 此刻他完全忘记了几年前被一脚踹飞的痛苦。 他得意洋洋地想,某些时候人类那不辨是非的声音最好利用,舆论的力量压垮一个年轻孩子轻而易举。 渐渐有人注意到了这个形容凄惨的男人。 张靖眉目一冷:“那你去法院告我吧。顺便查一查你非法遗弃未成年的行为够判几年。” 她觉得自己之前还是太仁慈了,魏云这种人最擅长的就是死缠烂打,他的脸面哪有实实在在的好处值钱啊。 魏云被她看得浑身一抖。 张靖却笑起来:“我不管你想做什么,如今已经不在一个户口本上了,少攀扯关系。魏云,你在这么做之前最好已经想好结果了。” 此刻在魏云眼中,张靖的脸和那个疯女人重合,齐声问他:魏云,你想好后果了吗? 他想的很好啊,从一开始他就想的很好,当初那个小婴儿被扔在他家门口时,他想着只要当做不知道,活活冻死也不关他的事。 可是那哭声太微弱,也太响亮,吵得魏云心烦意乱,他最终还是把张靖抱进来了。 魏云跑上跑下焦头烂额地给女婴换尿布喂奶粉,他处理地粗糙极了,但这个孩子竟然神奇地止住了哭声,窝在那窄小的床上睡了过去。 他坐在黑暗中精疲力尽地想,要是能用这个孩子威胁她母亲,也不算自己白白出了这顿力气去救了一条命。 可是养孩子远比他想得要艰难。 而她的母亲再也不会被魏云道德绑架。 张靖这个人天然就比别人命大,在魏云那野蛮的教养下,竟然也长大了,虽然长成了一个不算好的人,可是活生生的,会动会哭,会拿拳头砸人,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狼崽子。 每次看见张靖那仇恨却隐忍的目光,每次看见女生试图从他嘴里掏出关于自己出身的信息时,魏云内心都是爽意。 他透过张靖看见了曾经那个女人的脸,又透过她看着那个年轻又恶劣的自己。 他想,“魏云”当人的这辈子,做过最善良的事情,恐怕就是养活了张靖。 而从前那个隐忍狼狈的女生的身影,逐渐和如今冷漠的张靖重合。他这才发现,那个瘦小的女孩已经长大,变成了无坚不摧的大人。 她不在乎父母,不在乎从前,她真正看到了自己,她抛下了所有负重要走向光明而良善的未来。 她不再是小小的婴孩,而他也不再是那个风流浪荡的青年。 魏云哆嗦着,转身一瘸一拐失魂落魄地跑远了。 张靖盯着他的背影,突然想着,彻底解决这个烦人的苍蝇似乎也不错。 乔思梁看不起她只会用暴力手段折腾人。 可是张靖来来往往那么多世界,她玩过心计也见过鲜血,她觉得人类说到底都潜藏着一种嗜血好斗的野蛮基因。暴力手段,不过是最原始的本能罢了。 既然她有足够的能力藏起一切会被抓尾巴的痕迹,那为何不用最简单的方法呢? 黄柯和胡大花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两个人看着张靖的侧脸,手臂一层层起了鸡皮疙瘩。 从前见到她拿着刀和拳刺打架时,都从未有过像如今这样的心慌。 仿佛曾经那些都是小孩斗殴的小手段,而张靖藏着的,却是违背人道的狠辣。 张靖眨了眨眼,回过神,收起自己刚刚的想法。 原来那些曾经的记忆不是被忘了,而是藏进了意识深处,只要她需要,仍旧会为了她服务。 张靖抹了一把脸。 她暗暗告诫自己,就在这个世界,当一个好人。至少……别让沉羽啸感到不安心。 —— 也许是嗅到了危险的气息,魏云没有再来烦过张靖。 而从那之后,直到她长大、老去,她再也没有听到过魏云的消息,连同原身那小小的意图寻找的母亲的心愿,也一起消散。 他的离开就像是生活中的一阵风,忽而也就过去了,没人在意。 沉羽啸一周后回到了这里。 她神色很平静地跟张靖说,父母终于决定要离婚了,她已经成年,选择和母亲一起回到乔家。 张靖只是抱了抱她,什么话也没说。 在这个暑假里,很多人都选择了暂时离开小县城。 胡大花和旧楼的那个大娘报名了一个旅游团,想去看看北京天安门。 她俩顺手就带上了黄柯,这人听话,块头还大,对两个第一次跑大城市的女人来说,还挺有安全感的。 张靖和沉羽啸一起去了江南。 那是曾经她最想去看看的地方,可惜之前一直因为生病没能走出去,等她成年后很久,她才终于能一个人踏上了旅途。 如今和沉羽啸再次走在青砖石板上,感受竟然也全然一新。 可惜夏天也太闷热了。 两个人白天特种兵式行动疯狂逛逛吃吃,晚上就躲在空调房倒头就睡,几天下来沉羽啸最先感到了不对劲。 她倒是很喜欢和张靖一起到处看名胜古迹,享受树荫清凉,或是一同品尝美食。 但这忙忙碌碌的旅行和她想的“蜜月”不太一样。 这天晚上两个人刚刚洗漱完,张靖看见沉羽啸还坐在床上没有睡,也没看手机,走过去拨了拨她湿润的头发。 “我给你吹?” 沉羽啸勾住她的脖子,安静地抱住她,过了一会儿才闷闷地说:“你亲我。” 张靖的心跳噗通一下,被这明明是陈述却能品出来撒娇意味的话搞得忍不住想笑。 “所以你一直纠结这个呢?” 沉羽啸不回答,摸了摸张靖的后脖颈,催促意味很浓。 第24章 我永远不会拒绝你【六卷终】 张靖将她的发丝勾到耳后,轻轻抚摸着她的颈侧,忽而笑了笑:“羽啸,你命令我,我才会照做。” 沉羽啸茫然了一下,她不太理解张靖为什么要这么说,而她也并不习惯那样说话。 张靖哄着她:“说吧。” 沉羽啸:“……亲我。” 张靖摇摇头,选择了蹲下来,她抬着头用刻意放柔和的上目线看着她,声音很轻:“不是索要,是命令。” “你可以毫无顾忌地要求我……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拒绝你。” 沉羽啸脸侧、耳后都蔓延上一阵红潮。明明是她主动出击的,此刻却难以直视张靖那溢满笑意的目光。 她张了张嘴,还是说不出第三次,干脆俯身主动碰上了张靖的嘴唇。 女生的手指捧着她的脸,张靖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爱人,她半阖着眼睛,抬手轻轻摘下了沉羽啸的眼镜。 而后拥住了她的腰。 沉羽啸的亲吻还停留在基础的碰触阶段,她微微远离了张靖,随后拽着张靖的衣领向着自己的方向拉。 那张清冷的脸上带着一点不满,微微眯起眼睛,手指捏了捏张靖的耳朵:“主动一点。” 张靖笑着说:“乖宝学得好快。” 她倾身凑近又吻了一下女生,然后站起来摸着她潮湿的头发:“先吹干再继续?” 沉羽啸说:“那你给我吹。” “好。” 沉羽啸的头发本来只是及肩,毕业后留长了一点,黑色发丝被养得柔软又有光泽。 张靖吹完,从身后抱着她,也不说话。 直到沉羽啸握住了张靖停留在自己肚子上的手:“捏上瘾了吗你。” 这个吃豆腐的混子笑嘻嘻地,胡乱蹭着她:“去睡吧,今天很晚了。” 等到两个人都躺在了床上,逛了一天的疲惫涌上来,旖旎的气氛都散了不少。 沉羽啸阖上眼睛,声音有点模糊:“明天要去哪里?” 张靖说:“就在民宿,哪也不去。好好休息吧。” “好。” —— 毕业旅行持续了一个月,两个人时间和经费都很充裕,跑南跑北,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想干什么干什么,累到负面情绪无法累积,充实到每天都被快乐泡满。 偶尔什么也不想做了,两个人就推了所有行程,住在民宿或者酒店里,依偎着两天、看电影、亲昵。 沉羽啸觉得这样的幸福自己似乎已经期待了很久。 她每次拥抱或者牵着张靖的时候都用很大力气,仿佛这样才踩在了现实上。 就在热闹的篝火旁,在满天银河的拥簇下,在广阔自然的见证中,张靖拿出一对戒指,牵着她爱人的手,满脸笑意,虔诚地询问道: “沉羽啸女士,请问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爱人,与我共同度过一生?” 沉羽啸的心忽然就踏实下来了。 她戴上戒指,很认真地道:“我愿意。” 她觉得,两个人拥有彼此,哪怕只是此刻,就已经很幸福了。 而张靖给予她的安全感,永远不会让她失望。 —— 沉羽啸的大学在首都,和县城隔着千百公里远。 她每次想起来都有些后悔报名志愿填了那么远的地方,往后回到这里都是一番折腾,更加让她情绪不好的原因是小情侣即将面对异地恋。 张靖知道她的想法后,抱着她使劲在床上闹腾了好一会,懵圈的沉羽啸头发被静电炸起,糊了满脸。 她按住了还在她肚子上乱拱的张靖,有点痒,声音也有点颤颤地:“怎…怎么了?” 张靖鼓了鼓脸,她认真地掰过沉羽啸的脸颊,小心地亲亲,然后把她的头发慢慢捋顺。 “我说过什么?大胆要求我,又忘啦?” 沉羽啸不说话,只是追着她的嘴唇索要亲吻。 张靖和她胡闹了好一会,才紧急刹住车:“我和你一起去首都。我们不会分开很久。” 只要有钱和时间,很多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而张靖最不缺的就是这两样东西。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在无数世界穿梭多久,也不知道是不是下一刻就会意外死去。她只想认真对待每个世界的感情和经历,不辜负自己。 而这辈子她没什么大的追求,只要自己和沉羽啸能够活得开心就好。 沉羽啸这才知道张靖在那边已经租好了房子,准备在临近她开学的时候给她一个惊喜。 只是沉羽啸的情绪低落的明显,如果还瞒着倒是本末倒置了。 “虽然目前的财力还不能在那边买房子,但是我们还年轻。以后你想去哪,我都要缠着你了。” 张靖耍赖一样地说。 沉羽啸却红着眼眶抱住她:“你怎么这么好。” 张靖笑嘻嘻地逗她开心:“那你夸夸我,再奖励我。” 沉羽啸哼笑一声:“奖励你一辈子有女朋友。” 张靖抱住她和她滚作一团,两个人像是没有开化的小动物一样,用最原始的亲昵方式试图让对方都沾染上自己的味道。 “那真是太好啦!” —— 沉羽啸大学毕业后,留在了首都工作,张靖除了忙着谈恋爱也不是什么都不做,她后来干脆只经营起了原创设计品牌店。 两个人忙得天昏地暗,终于如愿在大城市安家。 沉羽啸后来借着出国旅游的名义,带着张靖去那个国家登记了结婚证。 那天是她们的生日。 两个人偶尔也会回去小县城看看老朋友们,或者只是单纯给自己放个假。 黄柯不干工地后,就跟着胡大花给她打工,帮她照顾店面。 许久不见的陈多福也回来了。 他明明比胡大花她们都要年轻,却满身疲惫,一脸沧桑。曾经的绿毛青年不复年少轻狂,带着一身故事回到了他出生的地方。 如同走的时候那样,他只背着一个有些破旧的吉他包,带着身份证,回到从前租住的房子。 可那里却已经易主。 新的屋主说,原来的那个房东老爷子早就离世了,他孤身一人,离世前把屋子都卖了。 而现在几个小平房已经不再租赁。 陈多福愣在门口,忽然泪流满面。 原来已经过去了那么久,那么久。 黄柯路过捡到了陈多福,他的脸上多了很多皱纹,眼睛却很清澈。他背起陈多福,像是很多年以前一次又一次背着他的大哥回到出租屋那样,慢慢地走着,走着。 大哥,很快就到家了。 第25章 番外·小情侣日常 读本科的时候,学校里很多人都知道沉羽啸这个冷淡漂亮的大学霸有一个女朋友。 她在学校办理了住宿,方便上课。周末就会回到出租房里和张靖两个人住。 沉羽啸觉得张靖看着是个正经人,其实骨子里就长满了坏心眼。 她日常衣服都挺简单的,但有时候会故意打扮地特别潮,配上那张天然带着几分冷厉的脸,就有一种又混又坏的气质。 然后她就会到学校门口来接沉羽啸。 最后在很多人“哦豁”的目光下,张靖就故意吹个口哨,笑得灿烂无比又带着一股坏劲儿:“小同学,刚刚下课呀,跟姐姐去玩呗?” 沉羽啸忍不住笑,然后很淡定地走过去拍了拍张靖的脸蛋:“走吧,姐姐。” 张靖:“……” 她追上往前走的人,拉住沉羽啸的手:“多喊两声听听?” 张靖是后来才发现的,她很少听见沉羽啸叫她的名字或者是代称,有时候要说话了,就拉着她,或者单找两个人独处的时候。 问她为什么,沉羽啸也不乐意回答,多问两声她就直接亲上来用行动堵住问题。 时间久了张靖倒是习惯了,有时候冷不丁听她喊一声别的什么称谓,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呢,身体就会先抖一下。 两个人一路随意聊着就到了租的房子上。张靖尤不放弃,想让她再喊一声。 沉羽啸反而拉住了她的手,仗着自己高一点,从身后抱住张靖整个人埋在她身上。 那双总是拿着笔的又白又长的手慢慢摘着张靖耳朵上的金属饰品,沉羽啸盯着女生的锁骨,随口道:“床上再说。” 张靖:“……” 她微妙地看回去对上她的视线:“我很不纯洁的啊,别说这么叫我误会的话。” 沉羽啸无所谓:“本来就不是误会。” 张靖:“?” 沉羽啸说:“这几周忙中期考试,很久没有……” 张靖:“等等……” 从前那个还会害羞的沉羽啸跑哪里去了。 沉羽啸吸了人,感觉又满电了,她把张靖身上五彩斑斓的东西褪了,最后两个人成功舒舒服服地窝在了沙发里。 张靖被开了窍的恋人蹭得晕晕乎乎的,嘴里还记得今天的行程:“晚上我们出去吃?” 沉羽啸懒散地眯着眼睛:“在家里吃点好了,不想到处跑。” 张靖也眯起眼睛:“好哦。” 在出行或者人际关系这一点上两个人完全没有分歧,如非必要,还是自己窝着最好。 “我想吃蛋炒饭……” “好哦……” “想当上面那个。” “好……不是,等等。” 张靖无语地拿枕头拍她:“哪次不是你撒个娇我就妥协了。” 沉羽啸这个闷骚鬼,为了不动声色地达成目的,还报了一个健身房各种锻炼。 张靖力气奇大,倒是能压制住她,但沉羽啸雾蒙蒙的眼睛含着一点水光,轻声说两句好话,她就下意识地松手任由她扑上来了。 “哈哈哈……” 沉羽啸笑得肚子饿了,她揉了揉张靖的脸,爬起来走向厨房。 张靖向后一仰靠在了靠背上,偏头就能看见沉羽啸轻巧地扎起头发,又勾了围裙戴上。 那张禁欲冷淡的脸,任外人看,应该怎么也想不到她在家里是另一个样子。 张靖打开幕布,选了一个下饭电影,就跑去厨房一起忙活去了。 不大的房间内逐渐响起了琐碎的声音,被掩埋在影视背景音乐下,显得平淡而幸福。 —— 陈多福回到小县城后,沉默了很多。 他的那把吉他包被放在了柜子里没有再拿出来过,四十岁的男人高高瘦瘦,满是风霜,最终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快递员。 几个人再次聚会时,每个人早已和多年前大不相同。 那时他们都年纪轻轻,还有一个是正在上高中的学生,高谈阔论着未来的美好生活,每个人脸上都是无可隐藏的幸福和期许。 他们从那个破破烂烂的纹身店,走到了黄柯装修一新的房子;从满脸天真走到一身沉稳;他们因为缘分走到一起,追着未来又各自走散,终于在这个年纪再次老友相会。 陈多福喝得烂醉,举着酒杯含糊不清地敬张靖和沉羽啸:“打小……就看你俩行。这么多年都不容易,哥没用了,拉不了你们……反倒成了你们的拖累。” 胡大花有点懵:“老陈这是?” 张靖看着他含着泪水的双眼:“不是说给我们听的吧。” 黄柯倒是把这话当真了:“大哥,你是个好人,你不是谁的拖累,不欠谁的,你就是太累了,好好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胡大花说:“还是咱大柯是个明白人。” 陈多福似乎也绕过弯来了,拍着黄柯厚实的肩膀,笑得很开朗又带着点心酸:“大柯,好弟弟,哥下辈子都记得你的好,咱们来世做亲兄弟。” 黄柯点点头:“大哥,你吃点菜。” 陈多福又发了会儿酒疯。 他不打砸也不拉着别人吹牛,除了话多且密没什么别的毛病。 因为醉酒又大着舌头,几个人都没听清他在说啥,咕咕哝哝地,他自己左右摇摆着开始对话。 说了好一会累了,就歇一歇,吃点饭。 然后他突然站了起来,高声喊了一句:“我吉他呢!” 黄柯答:“屋里呢。” 陈多福于是跌跌撞撞跑过去找吉他。 几个人跟过去,看见他在衣柜里一通翻,最后把吉他包拿了出来。 随着拉链被拉开,众人都收起了散漫的态度,沉默下来。 那把被陈多福精心爱护了很多年的吉他,从琴颈处断裂开来,琴弦崩断,还不知道从哪沾染了红色油漆。 陈多福抱着吉他开始呜呜掉眼泪。 不知从哪吹来的冷风,吹得他们酒立刻醒了,剩下几个人安静地陪着他哭了一会儿。 最后陈多福睡了过去,梦里还在掉眼泪。 黄柯把吉他整理好放回了衣柜,众人很快都四散回家了。 沉羽啸回去的路上和张靖说:“陈哥他甘心吗?” 张靖说:“甘心了吧。他那么要强认死理的性格,甘心才能哭得出来。” 她们于是不再说话。 在那之后很久没有听到陈多福的消息,他的社交平台安静得仿佛这个人消失了一样。 直到大概一年后,沉羽啸无意间刷朋友圈,忽然看见了陈多福那个一张吉他剪影的头像。 “你看。” 她喊来了张靖。 朋友圈内容也很简单,是一张公园里黄柯喂鸽子的照片,右下角还露出了吉他包的一角。 “蒙面虾仁:来公园卖艺了,最多的观众是鸽子。”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齐齐笑出来。 第1章 穿越农家女 【写在故事前:古代江湖世界+微万人迷+日常向+无极品+短甜文 这一卷的出现是个意外,是我和柿子斗智斗勇失败了的产物(指卡审核),文风可能稍稍有点变化,也不会写很长,不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跳过,感兴趣可以看看。 其实我挺喜欢写这种合家欢嘞。】 ——正文—— “吃咯,别挑食。” 夏日的大晴天,中午总是格外难熬,农户们几乎都在家里午睡躲阴凉。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就坐在山脚的树荫下,手里拿着一串野葡萄,肩膀上还站着一只灰扑扑的鸟。 她咬了一口葡萄,酸的一个机灵,喂给那鸟,它也嫌弃地不断把喙躲开,还啾啾地啄女孩的丸子头,似乎在报复她故意投喂酸葡萄的事。 张靖嘀咕:“鸟也有味觉?我倒觉得还不错。” 她吃着葡萄,一面有些酸的皱脸,一面又开始想念现代随处可见的香甜水果摊。 她是七年前就到这个世界的,从呆在她娘的肚子里开始,就有了感知,后来两三岁开始记事,想起来了她曾经那些纷乱复杂的记忆。 再次来到了科技未曾点亮的古代,这次却不是权贵开局,而是普普通通甚至有些贫穷的农家小院。 张靖没什么可抱怨的,至少不是睁眼就天灾人祸。 —— “靖丫头!快回来你个疯婆娃!去喊你唐家婆婆!你娘要生了!” 坡底下一个老太太站着,火力十足地冲她喊了一声,接着又冲进隔壁院子拍门:“老姐姐!我儿媳提前发动了!” 张靖不敢耽搁,她动了动肩膀,那个灰鸟像是知道她要忙似的,扑棱棱飞进深林了。 她一溜烟跑到坡下面,窜上了另一条道,冲着唐家婆婆的屋子就过去了。 唐婆婆是他们这边的接生婆,据说张靖就是她接生下来的。 张靖是他娘的第二个孩子,现在这个是第三个,赤脚大夫估摸着还有七八天才能生呢,没想到孕妇提前发动了,打了一家人措手不及,现在慌慌忙忙的。 几个婆子被扰醒了白日梦,一身热气,听见是要生了半点不敢发火,匆匆爬起来就走。 张靖完成了她的任务,就坐在院子门槛那里等着。 她哥张大壮这时候也回来了,裤脚是湿的,手里还用树枝穿着一条鱼。 “娘咋样了??” 张靖摇头:“不知道,唐婆婆进去一个时辰了。你又去河边了?奶奶要揍你。” 张大壮轻轻哼了一声:“我抓到了鱼,奶就不会揍我了。娘补身体,或者卖钱都是好的。” “你猜这次是小弟弟还是妹妹?” 张大壮是想要弟弟的,他以前也喜欢妹妹,可是张靖这个妹妹整天不说几句话,也不爱和他玩,总是和山里那些草啊树啊的混一起,他觉得没意思。 张靖没回答,她又不是大夫。 她把怀里揣着的一串葡萄塞给张大壮。葡萄是刚刚剩下的,张靖不太想吃了。 张大壮眼睛一亮,美滋滋地接过了。 虽然酸但也是不可多得的东西,买这么一串也要好几个铜钱呢。 他心里又暗想:这个妹妹也不是不好,李家那个小子可总是被妹妹抢食,他家妹妹还知道给他带东西。 还是他妹妹好。 鱼被放进厨房水盆养着了,兄妹两个人都坐在那里,盯着门看。 两个穿着破旧的小孩,却都被母亲和奶奶们教养的很干净。 张靖的腿坐麻了,里面才传来唐婆婆报喜的声音:“是个小乖女!哎呦喂长的真好看!” 接着他们奶奶洪亮的笑声也传来了:“辛苦我儿媳妇,辛苦各位老姐们!” 几个人麻利地开始收拾,张奶奶匆匆走出来看她烧的药粥,一下子就瞅见了那条小臂长的鱼。 她看了一眼安静坐在那里的兄妹,暂时没理会,忙着给儿媳妇吃东西补力气去了。 等到一切安静下来,已经是落日西斜。 院子里只剩下了自家人,张靖溜进门里,看靠在床边上闭眼的娘,和那个被包着的小婴儿。 其实说好看是真的夸大了,刚生出来能好看到哪里去。 不过这妹妹皮肤是真的白,眼睛缝就能看出来以后眼睛也小不了。 张大壮和张靖长得像,兄妹两个要不是有两岁的年龄差,其他人都会认为是双胞胎,他们也不难看,但皮肤没有小妹白。 张靖的娘叫王芳,高大结实,只是生了孩子犯困的厉害,头上包着布巾睡着了。 兄妹两个重新回到院子里。 张大壮被奶奶揪住胳膊骂:“我看你小子就是不长记性!还敢下河!不知道河水快涨了吗?!” 张大壮哎呦辩解:“我给娘捉鱼去了!我下次肯定不下了!” 奶奶知道他也就是嘴上说说,张大壮皮得很! 这两个兄妹看着都一脸老实样,张奶奶可不信,她看人眼睛准,他俩就没一个省事儿的! 甚至张靖比她哥还要鸡贼一点。 不过是自家孩子,只要不走上错路,怎么着都是好的。 张靖眨眨眼,看哥挨完打,她背上背篓冲奶奶乖乖地笑:“奶,我去割猪草,顺便喊爹回家。” 张奶奶又揪住张大壮:“去跟你妹妹一起!多捡点柴回来。” 张靖走在路上,脑袋里随意想着事情。 其实她这一辈子也比较幸运,没有投身到富贵人家,可农家里也没有那么多束缚和规矩。再加上家里人并不重男轻女,让她的生活还挺舒心的。 在她爹和小叔上战场的时间,家里家外都是由女人操持的。 张靖的奶奶和娘一起扶持着两个娃,啃草吃树根地把人养大,把家里的地种好交税,又一同经历了山匪的扫荡。 不是娘俩也胜似娘俩。 女人之间的情谊更加深刻难断,他们婆媳关系可以说比母子关系好多了。 至今,家里还是由奶奶把持的。这个女人不过四十多岁,但风霜都刻在脸上,家里没有人不敬重她的。 因为四五年前刚打完仗的原因,其实整个国家经济都没有多发达,村里每户家里吃穿都有些拮据。 好在家里没有特别懒的人,再加上她爹和小叔安全从战场上回来了,家里的氛围就更好了。 张靖的爹叫张平安,小叔叫张富贵,在战场上待了三年,一个伤了脸留了一条吓人的长疤,另一个瘸了腿,如今只在家干一些木工活。 看见被田里的苗淹了身影的人,张靖推推她哥,示意他喊人。 “爹——回家了!娘和妹妹都安顿好了!” 张平安回头,冲他们招了招手。 他一般都在地头忙活,王芳生孩子时间有点长,他回去等了一会儿,又回来地上找点事干。 张靖对他的沉默习以为常。 第2章 家庭会议 张平安回到家里的时候,厨房里已经传来了肉香味。 张大壮背着柴回来,眼巴巴地盯着,连张靖也咽了咽口水。 在贫瘠的年代,那可是肉啊。 因为很多人会抓,河水里的鱼贼的很,张大壮这样九岁的孩子抓住算是运气很不错的。 他们家里条件没有多好,一般张平安抓到的都会去卖钱。 张靖转移视线,从背篓里又拿出一串鸟,是很普通的麻雀,有四个。还有一支三个指头粗,小臂长的山药。 她跟奶奶献殷勤:“奶,烤小鸟……” 张奶奶弹了她脑门:“别的事情不吭声,碰到吃的就嘴也软了。行了,丢灶门去,记得别烤焦了。” 她又接过去山药,寻思回头问问唐家老姐姐儿媳妇能不能吃这个。 张奶奶倒是知道这个能吃,以前饥荒什么东西没吃过?就是担心对现在坐月子的人不好。 张靖嘿嘿笑了一声。 其实很多小孩捕到鸟都自个在外面生火烧了吃了,大人们也不会跟孩子抢这一点肉。 但张靖家里又没有别人抢,她懒的偷火星,干脆放到明面上,也跟家里人分享点。 咋说呢,为了吃饱穿暖,张靖把“靠山吃山”贯彻到底,所以才有了张大壮他们对张靖整天跟草玩的印象。 要不是这些小动物鸡贼,怕不是能被她吃完。 今年不是荒年,连鸟看起来都多一点肉,张靖吃鸟已经吃的有些炉火纯青,张大壮在旁边殷勤地给她帮忙,因为这样能分到一只鸟。 他妹妹可没有那么护食。 这是张大壮在外面对小伙伴最骄傲的一点,虽然吃妹妹的软饭听起来似乎有点丢面子,可是他吃的好啊,这一点足够一群小孩流口水了。 晚饭桌上一共三个大人两个小孩,还有一个女人和一个婴儿在里屋。 奶奶先是盛了一大碗鱼汤带肉端了进去,然后把肉很均匀地分到剩下的人碗里。每个人的粗粮饭上浇上鱼汤。 几人都顾不得桌上还有一盘白菜,默契地埋下头狂吃肉和肉汤泡饭。 张奶奶点评:“都跟饿了几天没吃饭似的。” 张靖看了眼奶奶明显也更快的扒饭的手,心说您老不也这样吗? 大家一天两顿饭,每次五六分饱都是最好的了。农闲时大家都是一顿清汤寡水的混个日子。 沾了孕妇的光,几人好歹吃了八分饱。 连一向沉默阴郁的小叔都脸色舒展开了。 吃完饭,奶奶主持了一场家庭会议,就在里间,王芳和新妹妹张黛也在炕上听着。 “咱有了新娃,咱可得好好养着,芳儿的身体养好了,孩也养壮实。不过今年没有大旱,麦子收成能高个一两分,但税收没减,咱得想个别的活生。” 奶奶曾经因为荒年没养大一个姑娘,因此对养孩有些心结。 张靖和张大壮身体从来都比村里的小孩们要结实一点,也有这个原因。 小叔张富贵盯着自己的腿不说话。 他的腿是不能下地了,但也没到不能走的地步,但看着家里的母亲和大嫂忙里忙外,这人有些愧疚消沉。除了做点木工补贴家里,几乎不怎么说话。 张富贵此刻心里想什么,大家伙基本都知道,奶奶没给他继续消沉的机会,敞亮地问他:“老二,娘晓得你喜欢这个木工活,也别操心这操心那,你娘我还没有不能动呢。” “你要是想继续学,我就去问村里的张木匠,你学好了,卖到的钱才能更多。” 张富贵哑了一会儿,还是表态:“娘,我先不去学了,家里的状况缓过来,我再去。” 张奶奶点头,没有继续说什么。 她看向张靖:“……算了,你还小,先溜达着。” 张靖缩了缩头:“奶,我认得些草药,也不是完全没用……” 奶奶当然知道这孙女不是没用,这丫头自小古怪,说是跟着游方道士学过一些药草,起初一家人谁都没信。 直到她把那些杂草一样的东西卖了,拿来的钱治好了她爹的风寒病。 后来这丫头又说自己想认字,张奶奶很干脆地告诉她,这里的学堂不收女娃,而且家里没有足够的学费交。 如果她想识字,只能找学过木匠的小叔教,但那时候人还在战场上呢。 张靖不声不响去找村里一个老裁缝,给她端茶递水送各种她找来的野物,殷勤乖巧地仿佛以前那个木讷的人不是她一样。 就为了那裁缝的家里有几本识字书,她借着看看。 老裁缝以为自己多了个坚持不懈的弟子呢,结果这孩子对布料衣裳完全没兴趣,就为了裁缝认字,能跟着学写字。 老裁缝又气又笑,等她学完了两本书,就把人赶回张家了。 等张家人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张靖已经把老裁缝得罪了。 家里人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奶奶只好拿些鸡蛋过去赔罪。 但后来逢年过节,张靖还是偷偷往裁缝的门缝里塞东西。她把能搞到的不算丢人现眼的都给了裁缝一份。然后就在第二个新年,收到了一身新衣服。 所以综上,张靖还是家里唯二认字的人,估计连张富贵都没有她认得多。 张奶奶白了张靖一眼:“你啊,就仗着自己岁数小,捣乱吧!” 话是这么说的,但在场谁听不出来奶奶对这孙女满意着呢。 她的两个儿子知道自己娘的脾气,也知道自己没有张靖受宠,缩着不说话。 其实草药是从前的自己认识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但瞎摸也能找到些能用的卖钱。 识字也是为了看看这个时代的基础语言,为了不让自己陷入一些危险的境地。 张靖虽然生活态度不算特别积极,每一次重新开始都只求不出差错、能吃饱饭,但对保障自己基础生活的东西可从来不含糊。 “大壮今年就十岁了,你好好跟着小叔和妹妹认字,认得些了,干什么都不抓瞎,你看你妹妹,人就知道自己识字。家里事情多,先留在家里帮忙吧!” 张奶奶虽然也不识字,可是她活的长了,见过的东西也不少。 她惦记着什么时候能让家里孩子在城镇谋一份差事。 总在家里种地,一份赋税一段荒年就能把人压垮。 大壮又被和妹妹比了,他瘪瘪嘴:“妹妹比我聪明,我学了又没用,跟着妹妹就行。” 奶奶眼睛一瞪:“你还想一辈子吃你妹妹软饭?!看老娘不教训你!” 大壮缩缩脖子躲在娘身边了,王芳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至于老大,你操心照顾好你媳妇,家里的麦子也快收了,你就代替你媳妇是主要劳力。芳儿先休息个十来八天,顾好自己身子,也顾好娃。” “收完麦子,咱去找山里的栗子树,那东西值钱。听说去年李家碰到了两三棵,家里人人换了新衣,今年咱们也看看运气咋样。” 几句话敲定了家里的活。没人反对。 张靖打了个哈欠,逗了逗直勾勾盯着人的妹妹张黛,回去睡了。 第3章 凤傲天本傲 张黛三岁的时候,终于能够不被哥哥姐姐看着,自己活动了。 她活动活动自己的手脚,扭了扭姐姐给自己做的小小斜挎包,信心满满地跨出了门槛—— 砰地跌倒在地上。 因为是个圆滚滚的小孩,她甚至咕噜噜转了一圈——沾灰沾的很均匀。 张黛蒙了。 “噗呲呲——”身后传来女孩没有掩饰的笑声,张黛鼓了鼓嘴,眼里漫上一层生理泪水,却没有哭,而是控诉地喊:“阿姐——” 张黛小朋友,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会控制自己的声带后,学会的词语,不是爹娘,而是阿姐。 奶奶张秀乐的呵呵笑:“会叫阿姐好啊,以后跟姐姐一样厉害。” 张靖倒是没觉得自己有多厉害,她每次穿越的愿望都很简单,不会像穿越文里的主角那样大放异彩,只想平安地过好这一生。 她也不乐意管孩子,顶多家里人实在忙了照顾一下。 但这个妹妹似乎就盯着自己了,虽然没有要死要活地黏着她,但是但凡张靖在家里,她就要化身蛄蛹者,捅咕到张靖身边。 张靖想了一下,大概是因为自己身边好吃的比较多的原因。 张靖跑过去把小孩抱起来,拍拍土,张黛就乖乖地站在那里,然后开始控制声带:“阿姐笑我,不好。” 张靖辩解:“阿姐没有笑你,阿姐只是想到了一个好玩的事情。” 说完她抬头看着张黛脸上一道黑印,又噗呲笑了一声。 你别说,这个年纪的小孩,怪像个小玩具的,动起来挺可爱。 还好妹不爱哭,不然张靖估计再可爱都要退避三舍。 张黛因为早上被阿姐笑话了一声,整天都有些郁闷,等到张靖出门去山上了,家里只剩下了做木工的叔叔看着她,小孩就靠在炕上的被褥上,开始发呆。 “恭喜宿主解锁三岁礼包,已发放到系统空间,请寻找无人的时间查收哦~” 系统知道张黛现在的心智被年纪影响,语气中总是带着一些哄孩子的味道,还挺智能。 “系统,我小叔现在在门外,看不见的,帮我打开礼包吧。东西检查完就收进系统空间里面。” 这话是张黛在脑海里说的。 张黛知道自己是穿越的人,她上辈子是个在黑暗地带游走的人,意外死后,灵魂被这个“信仰收集系统”召唤,以重生为交换,要收集这个世界的人民信仰。 她前两年被身体限制,脑子里活动不开,系统在一岁多时尝试着联系张黛,结果小孩被吓得哇哇哭着惊动了大人。 直到不久前,她俩才顺利对接。 礼包每一岁就有一个,前两年的礼包张黛已经开了,第一个里面是一本叫《武术秘籍》的书,另一个是两罐用木罐装着的营养奶粉。 张黛把这次的打开,发现是个小的平安扣。 系统解释道:“这是个空间,里面只有五立方,不过种着一颗灵木,它每天早晨会凝结一颗露水,吃了有强身健体的功效。” 张黛问:“也就是说这个空间能放活物?” 系统:“可以这么说,但是灵木被破坏掉的话,空间破碎了,外在表现就是平安扣碎了。” 张黛把这个并不大的平安扣带在身上。 她倒是不怕被发现,因为这个平安扣看起来并不显眼,比起玉石更像是骨质。 家里人肯定能发现,问就是姐姐给的。 张黛对姐姐张靖的信任能力让系统有些疑惑,还有些心惊胆战:“宿主你为什么这么相信这里的土着?你不怕他们把你当成妖魔……” 张黛哼了一声,她虽然只有三岁,但并不是真的婴儿,自从恢复和系统的连接后,之前的记忆她几乎都能想起来。 姐姐今年十岁,却是村子里有名的怪丫头,这人不爱和别人往来,总是像个野人一样往山上跑。 有一次竟然挖来了一颗人参,张家也是在那个时候,生活正式开始好转的。 张黛自小黏着姐姐,在她身边看到过很多个奇怪的东西,有些东西连张靖本人都忘记自己搁哪里捡回来的了。 身为一个穿越者,张黛不敢小看这里的人,而在她目前有限的一村落的接触者中,她觉得气运最神奇的就是她的姐姐。 在自己的身体恢复前世状态前,她选择抱紧张靖的大腿,掩饰自己的不正常之处。 张黛有了哥哥姐姐,但哥哥张大壮是个吃货,一年前又被镇子上的武馆收了去做弟子,几人很少见,张黛更亲近姐姐。 她总觉得张靖不像普通小孩,像个那种脑子不对劲的天才。 可惜这女孩没有在现代社会上学。 张黛想到这里,越发觉得姐姐不会在乎她身上多了什么东西,反正打小她送给张黛的小玩具多了去了。 晚饭的时候王芳果然发现了张黛身上的平安扣,问起来张黛毫不犹豫地指了指张靖。 张靖果然先是茫然了一下,然后答:“可能是哪天给她戴上的,我忘了。” 系统啧啧了两声,不说话了。 —— 张靖发现自从随着妹妹慢慢长大,自己家里的生活慢慢好了起来。 妹妹聪慧,似乎天生就被上天眷顾,她在深山发现了一种植物,挖出来的根茎不仅能够填饱肚子,产量也极高。 这件事情被县令上报,后来朝廷的司农部亲自派来了人下发奖励。 张家从没有几亩地的农户,变成了与官家交好的人家,不仅得到了百亩良田,家里的积蓄一跃而升。 后来因为嫂子的缘故,张黛又机缘巧合下被县城里的一个老大夫带着学习。 众人这才得知这位竟然是宫里御医致仕,隐退到这样一个乡里,偶然看中了张黛的天赋,才破例收下了关门弟子。 一个神秘的女人来到他们村落借住,看见妹妹张黛时愣住了,随即就说了一大串他们听不太懂的话:“这样的地方……竟然……” 她神神叨叨地说了一串,又单独和张黛交流了几句,随后离开了,来去如风特别潇洒。 张靖:“……” 不是,其实她每次穿越都很少吐槽世界的,但被偏爱成这样的主角,她也是第一次见。 就很像她很久之前看过的凤傲天小说。现代大佬穿越到古代,凭借着满身技艺一跃成为惊世人物。 原来自己的脑子的想法也分时间啊,这个应该是更年轻一点的世界。 张靖有些想笑,她没有和那些张黛的神奇际遇们接触过,一直当了个隐形的旁观人。 第4章 陌生人,不救不救 张大壮在十六岁那年定亲,对象就是他镖局师傅的女儿,两个人一同习武长大,有了感情后,顺理成章就定了婚约。 张大壮跟着他岳家开始跑镖后,家里人就更难见到了,王芳又开始发愁起张靖的婚事。 彼时张靖正握着张黛的手,纠正她习剑的动作。她从小自己习武长大,敏锐的耳力听见屋里的谈话,仰天叹了一口气。 这个时代是这样的,大家都比较早熟早婚早育,不结婚的更是异端,哪怕家里人宠爱孩子,也会早早担心起婚事来。 张黛不过七岁,年纪尚小,那张肉嘟嘟的脸却已经板了起来,目光炯炯盯着木头剑尖的时候,和张靖的神态竟然惊人地相似。 她放下酸软的手臂,看着张靖一脸思索的模样,又看了看屋内。 “姐,”张黛仰了仰脸,“你不想成婚吗?” 张靖随手捏着一片叶子当成飞镖玩,柔软的绿叶“咻——”地飞远,扎在了稻草人上,割下来几根秸秆。 她随口应道:“不想啊。” 张黛看着姐姐的手双眼闪光:“姐,其实你真的会内力的对吧,教教我呗。” 她上辈子使枪是一把好手,习武虽然差强人意,但是比起这个世界的高手来说就差远了。 这里的高手特指她年少怪力的姐姐张靖。 张靖自小行踪不定,她坚信只要自己奇怪成了常态,往后干出多惊天的事情来都不会惹人注意,她虽然想要保守自己的秘密,但限制太多就不好玩了。 她就这样长大,乃至于家里人忽然发现她有一身好武力的时候,她随口忽悠一句自学成才,旁人居然也就信了! 张黛一度觉得姐姐比自己更像是“信仰收集系统”的宿主。 她甚至试探了几句张靖是不是穿越者。 但张靖反而眯着眼睛提着小丫头的衣领,只问了一句:“三丫,你今天很奇怪啊?” 张黛就下意识甜笑着开始撒娇糊弄了,此后再也没怀疑过张靖。 她害怕张靖反倒发现自己不是真正的古人,说到底,她和张靖一样,在自己最大的秘密上,也不敢相信任何人。 因为这还被系统笑了半天。 张靖对妹妹的跃跃欲试习以为常:“什么时候你能静下心来把我教给你的基础身法练好,我什么时候教你内力。” 骗你的。 张靖心想,谁知道内力是什么玩意。 她不过是从前学过太多太杂的武学、医学等东西,后来融会贯通成了自己的一套锻炼方式,手法杀伤力强大了一点而已。 但是看着小孩振奋起来练武,她觉得也挺有意思的。 这样才对啊,大女主嘛,未来少不了闯荡,会武功才能保护好自己。 张靖逐渐沉迷于养成系的快乐。 而对应的张黛就苦不堪言,每天不仅要跟着师父耳濡目染学医,还要勤于锻炼学武,忙得晚上倒头就睡。 张家人心疼孩子,每次都努力争取让张黛睡饱了再学,吓唬张黛小孩子睡不好就长不高。 张黛看着奶奶妈妈姐姐辈辈相传的高挑身材,还是顺从地睡觉去了。 张靖幸灾乐祸地目睹一切,最后被王芳拍了一下头,也灰溜溜跑去睡觉了。 —— 张靖倒也不是那般严苛之人,主要还是靠张黛自己自律。 这个年纪的小孩精力旺盛且注意力分散地厉害,但张黛就能凭借那可怕的自制力,成为被老师赞不绝口的神童。 这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张靖就已经到了十七岁,这下就连本来比王芳淡定的奶奶也开始有点着急了。 一直有意无意地在县城里打听。 张靖为了躲避家里人的说亲,最近几天换上男装到处跑,就是不乐意回家。 奶奶张秀气得拿着扫帚守在门口,就等着那个猴子回来抽上去。 张靖跳到了院墙上,蹲着啃糖葫芦,含糊不清地喊着她:“奶,我在这呢!” 张秀虎着脸瞪她:“给老娘下来。” 张靖一点也不怕,跳下来时,灵活一弯腰就躲过了飞来的扫帚。 她从怀里拿出油纸包,殷勤地凑上去:“奶奶,我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八珍糕,特意护着呢,别给打碎了呀,多可惜。” 张秀叹了口气:“你个疯婆娃,奶奶我没几天好活了,这八珍糕也不差这一口,倒是你,以后没个心疼的人可咋办。” 张靖柔声哄着她:“您和娘当年不也把家撑得好好的?我可是你们的血脉,我能把自个儿活差了吗?” “再说了,比心疼,还有谁能比你们更疼我?” 张秀笑了一下:“就你最会说话。” 她捏了捏张靖的手,看着她手心那几个茧子:“我晓得你有大本事……我晓得哇。” 张秀已经苍老,她这些年身体各处开始疼痛,人老了就这样,开始念旧,也开始忧心后辈。 “你呀,自小和别家孩子不一样。” 张秀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张靖就坐在她旁边,默默听着她说话。 “可人是要有牵挂的,奶奶怕你就这么胆大包天地飞着飞着,碰上抗不住的人了,谁来护着你呀。这世道……哪有这么好混呐!” 张靖握着老人的手,垂下眼睫:“别怕,奶奶。我有本事,世道再难,也有我一处容身之地。” “我答应你,一定把自己照顾地好好的。” 张秀看了她半晌,最终只是问了一句:“真不准备成亲?” 张靖摇摇头。 张秀说:“好。” 大家长一言九鼎,张靖笑着抱了抱奶奶:“谢谢奶奶。” 张秀翻了个白眼:“去看看你妹妹咋还没回来,不是说今天放假吗?这都多久没回来了……” 张靖起身:“我去迎一迎。” 这几年她们都住在镇子上,张靖坐上了路过的驴车,很快就到了镇子外面。 她没想到,这一迎,还真救下了自己妹妹的命。 —— 张黛脸色苍白地捂着右手手臂,那里有一道带了毒的箭伤,被她随意用衣服撕成条紧急止血,可是身体的沉重告诉她事情不太好。 系统要急疯了:“该死的商城怎么就偏偏这会升级关闭了!” 它只是个信仰收集系统,拥有的东西只能对宿主有简单辅助作用,还没到逆天改命的程度。 它不由得开始叨叨:“你说你把平安扣给你姐姐干啥呀!要不然咱们还能用灵木的露水拖点时间。” 张黛没空回它。 她受了伤,身边还跟着两个沉默不语的少年,三个人狼狈躲闪着,身后的追兵声音却越来越近。 张黛喘了口气,此刻唯一有点后悔的,就是之前没听姐姐的话。 那时张靖莫名其妙跟她说,路边晕倒受伤的那种漂亮男人,最好不要救。 张黛莫名其妙地应下了,却没放在心上。 此刻却因此惹上了杀身之祸。 (今天的另一章更新是第六卷的番外) 第5章 抽身事外 张黛靠在树干上,袖箭被紧紧握在手中。 身边的两个少年一个已经昏过去,被另一人抱着躲在灌木中,闭上眼静静听着渐进的脚步声。 张黛咬牙,她此刻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少年人,身体的限制和这不凑巧的时机…… 那群追兵的脚步近在咫尺,已经慢了下来。 “血迹消失了,就在附近,搜。” 没有一句废话,连拖延时间都做不到。张黛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声,多想神出鬼没的张靖此刻忽然出现在眼前,然后嬉皮笑脸地告诉她:“又被捉到了吧?” 张黛心里叹气,以后一定听你的话。 正要伸手最后挣扎一番,却听见身侧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这么狼狈啊?” 那个少年立刻惊醒起来,几乎是下意识就要躲开,张黛却瞬间来了精神,啥也不怕了:“姐!” 张黛昏过去前只看见张靖那宛如鬼魅的身形,等到所有的追兵都倒下,她也失去了力气。 系统呜呜地哭:“我再也不说姐姐坏话了……” 女孩向后一仰倒地的瞬间,被张靖接到了怀里。她看着妹妹沾满了血迹的苍白身影,冷瞥了一眼愣在那边的少年。 接着一句话也没说,抱着人快速抹了痕迹就要离开。 少年眼看着救命恩人要走,连忙呼喊:“这位大侠,能否带我们兄弟一趟!事后必有重谢!” 他们衣服材料难得,虽然形容落魄却也不掩容貌俊逸,身姿清贵。在以往的认知中,几乎难以有人拒绝他们的请求——不论是贪财还是好色。 但张靖连头都没回,身形飞快消失在丛林里。 只剩下那个少年抱着昏迷的兄长发愣,他看着身后一堆尸体,咬牙拖着人往张靖消失的地方追去。 不管怎么样先活下来再说。 —— 张靖避开人混进了城里,把张黛带到了她师父的家中。 老人差点被她突然闯进家中的行径吓个半死,急忙点了灯火,却发现自己徒儿气息奄奄地窝在张靖怀里。 原以为只是箭伤,不想却又发现血中有毒,老大夫正色起来,看了张靖一眼,差使她去买药材。 “我这里药不全。你把这些都买个七份过来,再买些掩人耳目的。” “找不到就跑远去找,尽快。” 看他说得严重,张靖一句废话也没有,立刻闪身从后门出了医馆。 她去了城南,找人给家里送了封信,而后趁着还未宵禁跑到了几个药商的住所。 等到天色暗下来,又重新亮起,张靖才带着一身露水回到了镇子上的家中。 张秀和王芳都没睡,张平安和张富贵在院子里,看见张靖进来,脸上又没带什么忧色,才真正放心下来。 “放心吧,小妹安全的很,就是还要在她师父那住几天。” 张靖安抚着众人。 王芳一晚上心都砰砰跳得厉害。等到送张秀睡下,她拉着张靖的手走到旁边,满心忧虑:“阿靖,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怎么了。” 来信匆忙又简单,只说张黛碰到了一伙贼人,一家人瞬间提起心,结果一晚上又没了别的消息。 “娘,别怕,只是几个山贼罢了。最近官老爷们不是派来了剿匪官员吗?可能把那群匪贼惊动了,又看妹妹年纪小好劫财,这才昏头找上来。” 张靖说得有理有据,王芳被她一下下安抚着,总算放了一半心:“那我们便进城去看三丫。” 张靖又笑:“您都一晚上没睡了,小黛看见不得忧心么?好好睡一觉,我去看着妹妹,让她给你们写信。” “不行,我还是想……三丫还那么小……” 王芳忧女心切,张靖只好说:“那你们先好好休息,下午我来接你们进县城。” “你也休息一会,忙了一晚上吧。”王芳摸了摸她身上的露水,“我去给你拿身衣服,身子也不能这样糟蹋。” “我来就行,娘去睡吧。” 张靖又叫来爹和小叔两个人,脸上的表情严肃了一点: “最近上头来的官兵多,查得又严,爹你们要守好了嘴,妹妹只是一直在师父那边学医,不曾出过城,你们可明白?” 两个男人被她气势所慑,一时间张口结舌,最后张平安点头:“我们晓得。” 张靖点头:“奶奶和娘那边,我已经说过了,下午我们就进城去。为了不太声张,你们留在这里守家便好。” 等到张靖又离开,张富贵这才看向大哥。 他一时间想不明白为何自己这两个侄女年纪轻轻,看起来却都不是个简单人。 张平安无奈地说:“看我有什么用,文曲星和武曲星都来咱家了,我还能拦着不成?” “她们不要声张,咱们就当不知道。娘和你大嫂也定会像这般嘱咐我们……” 张富贵抿唇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大哥话最少,却是家里想得最明白的。 “好吧……最近也乱得很,风平浪静最好。” —— 果然有人查了上来。 张靖捡到人的地方正是镇子和县城的交界处,顺着林子一路搜索,这一片区域都被盘查了一遍。 人口有十几岁女童的人家都被查了个彻底,张家女眷进了县城,只剩下了两个男人,屋里也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 来搜人的是县衙人员,他们身边还跟着另一种衣服的人,看起来气势不凡。 几人打量了一番屋子,随后看向两个男人:“你家女眷去了哪里?” 张平安推着弟弟的轮椅,老实巴交的样子:“我家二女儿在县城跟着师父师娘住,大女儿带着家中女人探亲去了。” 那陌生的兵士问道:“可知道前夜镇子上发生了什么异常动静?” “不晓得啊官爷,我们睡得早。” 张平安张富贵两兄弟装傻充愣,面对威逼利诱愣是演出了一副“听不懂,不知道”的模样。 那群人似乎也不是为了找茬,问不出来就干脆追到县城去了。 一队人马找到了老大夫的医馆,进门时那药童还吓了一跳,连忙跑去喊老大夫。 里间的人正把脉呢,那群官兵倒也没有贸然进去,只是存在感过于强烈,引得屋里几个求医的人都看了过来,又不敢私语。 过不久,那老大夫和病人就出来了,他低声叮嘱了两句送走了人,才看着眼前的官兵,不卑不亢:“几位找老夫有何事啊。” 第6章 报恩还是报仇? 领头的人行了一礼:“听闻荀大夫的医术闻名乡里,还破例收了一个天赋绝佳的女徒弟,不知可否让我们一见。” 老大夫冷哼一声:“装模作样的本事不小,是何名义就来搜人?” 那兵士笑了笑:“领命前来,也是无奈之举,希望荀医师体谅小人。” 嘴上说着无奈,却又一步也不让,荀老看着他们剑柄上的标识,眼神沉了沉。 他挥袖甩了一道:“狂逆小人。” 随后转身向着内院走去,只剩下一道冷冷的声音:“进来这一步,日后就莫要装模作样地舔脸上门。” 领头人只觉得这老大夫有了点名声就狂傲得不行,心下不屑,抬脚就走进了内院。 医馆后面的院子不小,统共有两进,一进是叫需日夜看护的病人居住的,此刻恰好无人,另一进便是给大夫的家人居住的。 荀大夫携老妻居住医馆内,一同住着的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徒弟,那药童也并不住在这里。 师娘带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女童站在院内,看见诸多人进来也不慌,只是笑着走到荀老身侧。 领头兵士看着那面容平常的女孩,皱了皱眉毛,这女孩虽然气度不凡,但确实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敢问这位小大夫的家人住在何处?” 女童看了看师娘,用手比划了几个动作。 荀老没好气道:“我徒儿生来喉咙有疾,你若要查,我叫药童带你过去。” 兵士已经有些失望了,此刻对名录上所说这家人的大女儿也失去了兴趣,但秉着有了疏漏怕是要挨罚的想法,还是跟着药童去了一趟附近的客栈。 张秀和王芳带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正要往外走,就碰上了这群人。 女孩亭亭玉立,却根本不是练武的架子,和画像更是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这下,本来看她们遮遮掩掩还高兴是不是找到人了的兵士罢休了,觉得自己白高兴了一场,没好气地撤离了。 等到动静小下来,那些被吓到的病人也不再上门,医馆便落了锁。 药童抱起那女童将她放在了床上,刚刚还生龙活虎的孩子,强撑了段时间便又失去了意识。 只见药童抬手在女孩耳后摸了摸,随即脸上揭下一层面具来,张黛苍白的脸色重新显露出来。 荀老取出银针,对准女童头上的穴位扎了下去。 张靖也掀开了自己药童的面皮,对着荀夫人匆匆行礼:“多谢荀大夫,荀夫人,我先去看望我家人,小黛就麻烦你们了。” 荀夫人应了一声:“你放心。” 等到少年人离开了,荀夫人才摸了摸张黛的脸颊,心疼之色溢于言表:“成王府的人越发没有收敛了。” 荀老收了针,平了气息才皱眉骂道:“那龟孙子早晚要遭了天谴!” 荀夫人看了他一眼,又看看被丢进炭火上烧的七七八八的人皮面具:“黛儿的这个姐姐可不简单。从前怎么不见她出现?” 张黛倒是同他们说起过自己的家里人,言语间这个姐姐倒是十分神秘,他们也从来没见过这个少年,唯有张黛出了事,她才来了医馆。 荀老摇头:“她既然肯护着家人,又不怕展露她的本事,对我们来说,就是安全无虞的。” 荀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冷不丁道:“没准她其实早已来见过我们了,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谁家好人模仿那药童的性子,模仿地那般相似? 她幽幽看向人皮面具的眼神把老大夫吓了一跳,摸着心脏叹气:“一个两个都不是省心的。” “罢了,只盼着如今陛下能早日砍杀了那些逆党。搅得我隐退了都不得安生!” —— 另一头走出医馆又换了一身衣服的张靖却没有去客栈,而是重新带上了一张面具,她坐在高处,看着那仍旧在巷子里穿行的士兵,目光从剑柄移到远方的州城方向。 “成王府……” 她抱怨似的叹了口气:“惹上他们,可真是福祸未知。” 那日她送了张黛回到医馆救命后,重新回到原地排查了一番。 那些死掉的黑衣人什么身份表征都没有,估计是哪方势力养的死士。 因为身份原因,张靖能接触到的最大的官儿就是县太爷了,对朝堂之事的了解并不深,一时半会也猜不出来这成王府世子沦落到被追杀是个什么情况。 她复盘了一下整个事情,发现这件事情隐患不少。 其实能够瞒过那群人,靠的也是信息差。 张黛的名声虽然不足以到神童的地步,可也绝不小,拿着画像随意问问邻里,也能抓住一点信息查到张家。 但偏偏世子遇刺的消息不能外传,所以他们才以捉拿贼人等各种花里胡哨的名义查人。 而张黛学医术的事情,恰巧因为荀老已经隐退,所以并未传扬。寻常人也不知道那借口脸上有疤蒙着脸,在医馆打杂的女徒弟就是张黛。 再者这里位于成王封地的边缘,那世子从小到大估计也是第一次过来,人生地不熟的,还偏偏只知道大张旗鼓找人,愚蠢。 桩桩件件下来,张靖才有那个信心选择了把这件事情隐瞒过去。 她撑着头倒了一杯茶水喝。 许久没睡,对已经习惯了规律作息的她来说负担还不小。此刻全靠紧绷的意识撑着。 她大概知道自己那凤傲天妹妹有点秘密金手指,观察她的习惯对张靖来说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 张黛总觉得自己这个姐姐性格奇怪还好糊弄,只是她觉得这小孩想方设法掩盖自己“罪证”的模样挺好玩的,干脆配合她玩一玩。 好在张黛不是个长歪了的孩子,否则张靖也懒得陪她演下去。 只是妹妹平时喜欢收集一些路人缘无可厚非,这一下子招惹上顶层权贵,还是太过冒险,一个不慎拖下去的是她们全家。 张黛要走大女主路,张靖不会拦着甚至乐意给她铺平前路,但是自己绝对不能成为被踏平的垫脚石。 焉知多少主角的家里人都得遭受点乱七八糟的横祸啊。 张靖一边思索着,一边到处跑,天边已经隐约有了晨光。 摸索着那些小队的行动轨迹,摸清了一些自己想要的信息后,张靖就想要回客栈了。 她一转身,却敏锐地发觉了不对劲。 一个男人蹲在墙头,宛如一个融于黑暗的鬼魅刺客,静悄悄地看着她。 第7章 夜行司 张靖握着匕首,眯起眼睛:“你们怎么都喜欢鬼鬼祟祟的。” 一身黑衣的男人宛如黑猫一般轻悄无声地从墙头跃下,他向着张靖走近了几步,拉下面罩:“找到你了。” 张靖面无表情:“并不想见到你,离我远点。” 男人歪了歪头:“为什么?” “明明是你救了我们的性命,为什么要视我们为洪水猛兽。” 他固执地盯着张靖,眉眼间有些茫然和委屈:“因为我们不是光明正大的好人?” “我说最后一遍,”张靖叹了口气,“当年救你们是无意,你们不必执着,我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 “我不会打扰你。”黑衣人说,“你仍然可以在这里安安静静生活,我想见你了,就来找你。” 张靖看着他一副愣头愣脑的模样,有点气笑了。 和男人及其兄弟三人的相识,还要说到两三年前的旧事。 —— 这个世界除了朝堂纷争和百姓生活,还有江湖侠客的传说。 张靖从前还不知晓,后来一次跟着大哥大嫂去跑镖,意外碰见了两个帮派在打斗,张大壮这才向她讲述了自己跟着岳丈走镖时碰见的江湖轶事。 他对这方面懂得也不多,只记得前朝时朝廷曾插手江湖,导致如今许多侠士选择了隐居,寻常人家也逐渐不再听到他们的故事。 但若是真正外出闯荡去,也不免会碰到那些游侠。 张大壮从前就怕这个妹妹奇思妙想直接一声不吭就走人,给她讲这个故事也遮遮掩掩的,试图让她打消了外出游走的念头。 张靖觉得好笑,其实她真没有什么想闯江湖的念头,这里毕竟是古代,外出都不如现代那样便捷有序。 再加上这江湖传说必有的杀人夺宝,想想出事儿的概率就很高。 估计她妹有点兴趣。 张靖这么想着,也没想到后来意外在一出灭门案中插了一脚,救下了齐家的三个少年,从而和“夜行司”这一组织扯上了关系。 那时她只是为了替大哥打听个消息,差使了几个小乞儿。后来那些乞儿却不要钱财吃食,只求她能发发善心救一救将死的三人。 张靖以为这三人是乞丐头头,她自己本身懂些医药,遂出手相救。 只是那时正逢齐家的仇敌搜寻三人,张靖想着救人救到底,干脆设法让他们躲过了灾祸,又给了那些乞儿一些钱财叫他们过个暖冬。 自己则火速溜之大吉。 她想了想,自己不过是走镖路过那处待了两天,又做了另一副装扮,这三人虽有些犟,也定然找不到自己。 可她却是小瞧了如今江湖人的能耐。 这三人竟然是个认死理的,凭借着从前齐家积累的人脉将仇敌家杀得干干净净不说,还就这么摸索着,用两年的功夫,一步一步找到了张家。 先是大哥找上了小妹学医的医馆,后又是这个愣头青三弟静悄悄尾随而来。 张靖把那个大哥揍了回去,好悬没叫家里人察觉出不对来;如今这个老三又找上了门。 —— 张靖捏了捏胀痛的头,再不睡觉她觉得自己真要熬不住了。 她语气也不怎么好:“你们若真的感激我,就离我远些,莫要死缠烂打恩将仇报。” 老三困惑道:“你把我们当手下差遣就是,夜行司就是为此成立的。我们只是想和你亲近一些,怎会是恩将仇报呢?” “是为了报灭门之仇,还是为了我,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我懒得计较。” 老三道:“这两个有什么不同?” 他只觉得张靖想甩开他们,不要他们了:“我们已经报了仇,夜行司从始至终都唯你是从,你若是不想管理,有大哥,若是哪天想用了,喊我们就是。为何要如此避讳?” 口头说谁都能说得好听,可人心易变,傻子才听他们这话术。 没准哪天这唾手可得的泼天好处,就变成了一口黑锅扣在了她头上。 张靖对此表示:她已经是个老辣的狠角色了,可不会再上当了。 老三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如同一个迷茫的黑狗,可怜巴巴跟着她。 张靖无语,她就知道这个老三根本听不懂人话,那个老大果然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派他来这里缠她的。 天要亮了。 她随手挥了挥:“算了,爱跟跟,不要打扰到我和家人。” 老三松了口气,虽然不懂她的敷衍之意,但只觉得自己的装乖卖惨任务完成了,甚至有种赢过大哥的得意感。 他无形的尾巴翘了翘,随即拉上面罩,挡住了脸,瞬息间融入了夜色中。 张靖快速赶回客栈,和王芳简单说了一声,倒头睡了过去。 剩下三个女人面面相觑,都退到了另一个房间,留给她安静的地方睡觉。 张秀和王芳拉着另一个和张靖身形相似的女孩的手,笑得慈爱又和善。 撕下了面具的女孩是张大壮岳家的一个远亲堂妹,就住在魏家。 正逢事态紧急,张靖本想找大嫂撑场子,可嫂子学武,魏诗吾却意外听到了这件事,主动申请扮演另一个“张靖”。 “这次真是多谢诗吾。” “婶母说这话干啥,”魏诗吾看着是个腼腆柔顺的模样,说话却灵巧又中听,人也是个爱笑的性格,“我在家都要无趣地发霉了,能帮上忙就太好了。” 大哥离家,大嫂魏云望很快赶了过来,听到如此蛮横的行径,气得直骂。 她们交流了一番,这才知道原来成王府邸所在的永平郡那边,这群人的势态更加猖狂。 魏家走镖见多识广,张家几人却很少知道这些消息。张秀皱眉,抓住了最要紧的一道:“你说这成王府是为了黛儿她来的?阿靖可跟你说了是什么事情,我怎么还糊涂着。” 魏云望暗道自己管不住嘴,她讪笑一声:“奶奶,就等阿靖醒来跟您说吧,我这嘴笨,说不清楚。” 王芳叹道:“你们一个个机灵的很呢!” 魏云望和魏诗吾对视一眼,哄着两个长辈去吃饭去了。 直到晚上,张靖终于睡醒,她也来得及把整件事情讲一遍。 先前不说是怕哪里漏了消息,如今说了也是先和家人通个气,之后好有防备。 第8章 大气运者 就在张靖费尽心思躲麻烦的时候,另一头却是另一幅光景。 宽阔精致的院子里,守卫森严,还有几个药童进出忙碌,浓重的药味儿弥散开来,让等候的妇人皱起眉毛,忧心忡忡地盯着屏风后。 一少年从外间走了进来,赫然就是那天被追兵纠缠的二人之一。 她虽然还是像之前一样做一身男子打扮,可卸去了刻意的妆束,倒也能看出是个清隽女儿身。 周梁燕看着妇人通红的眼眶,叹了口气:“母亲,您去歇息片刻吧,我来守着大哥,一有消息,我肯定差人去喊您。” 妇人强撑着疲惫:“我放心不下……” 女孩沉默了片刻,脸色冷硬了一点:“您爱守着便守着吧。” 说罢她走近屏风内看了一眼,却又被药童好声好气送出来了。周梁燕也知道不能打扰大夫,只好退了出来。 她没再管自己的母亲,走出门后,很快来到主院,迎面却碰上了一对苗疆人打扮的双胞胎姐弟。 两个人容貌俊美,身形修长,唯有那时刻带笑的眼睛,似乎蒙着一层雾般,叫人觉得神秘又危险。 名叫文景的少年扬唇笑起来:“这不是周家大小姐么?怎么?来找你父亲认错啊?” 周梁燕一点也不客气,立即讥讽回去:“我做什么还用不着外人说三道四。” 文景毫不意外她满身尖刺,只哼笑一声:“劝你别不识趣地闯进去了,我们大长老正和王爷议事,此刻进去怕是讨不了好噢。” 他这话是为激将,周梁燕听完却真的沉默下来。 文景皱了皱眉发现不对,接着却见那倔强的汉人女子就轻描淡写道了一声“多谢提醒”,然后便走了。 旁边的红叶探究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文景也想不通:“她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红叶想到前不久听到的消息,咧开一个看好戏的笑容:“怕是这位汉家女子意识到她的好父亲做了什么吧?” 文景想到那满大街疯传的“成王世子暴虐恣睢”的纨绔名声,不屑道: “真想不明白长老们怎么会愿意同这样毒辣的人合作,他们俗语不是说,虎毒尚不食子嘛。” 红叶摸着手臂上探出的翠绿色小蛇的头颅,轻声道:“正是因为毒辣才好利用啊……” —— 周梁燕确实蔫巴地不行。 她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真的心狠到如此地步。 不仅暗示侧妃趁着此次探亲出行谋害她和哥哥二人,在他们获救后竟然想方设法得到了救命恩人的信息,如今周梁燕随便想想都能想到外界的成王势力是如何行事的。 ——为了宣扬他哥又蠢又坏的名声,必然在惊天动地地找那两个女子。 她虽然担忧那一对姐妹的安全,却没有任何办法帮得上忙。 甚至追根究底,她和哥哥还是造成麻烦的源头。 也怪她一时心软,不曾想自己的母亲为了得到父亲那虚假承诺的世袭位置,能毫不犹豫地把信息说出去。 周梁燕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被挤压得稀薄无比,无法呼吸,看不到出路。 她不知道自己除了等待那个结局的来临,还能做什么。 —— 张黛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了,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气血没养过来,病恹恹地。 荀老倒是挺满意:“你身板结实,这毒都能这么快挺过来,是个意志坚定的好苗子。” 张黛看向姐姐,可怜兮兮地。 张靖叹了口气,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等到其他人离开后,自己坐在了床边。 “还有力气挤眉弄眼,看来确实是好过来了。” 张靖骂了一句,这才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说吧,怎么回事儿?” 张黛像个认错的学生一样:“我看他们又是毒又是伤的,可怜的紧……听见追兵声音我就知道不好了,可是我人太小跑得慢……” 张靖可不信:“你好好走在路上能看到两个伤患?我可不信他们干躺在那就等你路过。” 此刻的系统哭得泪眼啪嚓的:“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宿主,我只是想你能够结识大气运之人,让信仰收集快一点的,我没想到这么麻烦呜呜呜……” 这个世界有大气运者,还不止一个。 虽然没有那种龙霸天下的牛逼哄哄既视感,但绝对在各种领域能够远超常人,使得天道对他们格外偏爱。 张黛这种外来的属于其中之一,就是特殊了点。 大气运者天然拥有不同常人的脑子,自然大多数都拥有和“信仰”相关的能力。张黛若是运用得当,她的任务能方便一大半。 她来这个世界十年了,还没有见过所谓大气运者,一时好奇,加上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不深,才造成了这样一次教训。 张黛假装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脑海里道:“你不要哭了!我都听不见姐说话了!” 张黛反省自己,确实是自己以往的日子过于悠闲,让她小看了如今这个世界。 她当时没想到蛊虫这种只在小说电视中听过的东西,能出现在那两个“大气运者”身上。 本来她们也是能逃掉的,可惜就因为那个蛊虫发作,叫其中一人彻底晕过去成了拖累。 还引来了那群身手格外厉害的黑衣人。 自己防备来不及,被一道暗箭射中了手臂,若不是闪的快,恐怕就是心脏了。 张靖见她支支吾吾,也不纠结原因了,反正事情已经造成,只关注解决方式就行。 她冷着脸警告道:“我能护了你这一次,只是时机凑巧,后续隐患如何处理还要再议,但没有下次了。” 张黛对上她那双似乎没有感情的视线,哪怕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也不由得浑身寒毛炸起。 她下意识地在脑海里问系统:“张靖真的不是大气运者吗?” 系统以往肯定会特别笃定地反驳她:怎么可能是!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现在它却也不能认定了。 在张黛昏迷的时间内,系统可是眼睁睁看着她把自己和宿主化妆成另外一副模样,瞒天过海的。 一同生活了许多年,它怎么不知道张靖还有这番能力? 莫不是她真有一些天才的地方?毕竟人类都说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宿主的姐姐从小就怪,会点奇异技巧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系统只好说:“可能我检测不精确……” 多悲催,它一个智能系统,居然开始说“可能”,还开始怀疑自己的检测程序了。 张黛晃神了一下,张靖似乎又恢复了那平和的模样,查看了一下她的伤口,叮嘱道:“好好养伤,明天我们再聊。” 第9章 百晓生 看自己似乎把小孩吓得不轻,张靖收敛了一番,没再多说什么。 虽然知道张黛可能会有保命的手段,但是前些天去救她时,那奄奄一息的模样实在是让张靖有些心惊肉跳。 生怕自己养了这么久的小孩就这样没了。 张靖换了一副模样,站在镜子前看着眼前陌生的人,摸了摸自己的脸。 在现代社会人脸识别和监控到处都是的情况下,她这手艺到死都用不到一次。反而来了古代却如鱼得水。 真是在哪学到的在哪派上用场。 张靖想起一些久远的记忆,失神了几秒。 她来到这里后,其实抱着一种复杂感慨的心态,查询过很多信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和大盛相似的地方。 可惜一无所获。 无论是地域名词还是官场阶级设立,都和她从前的经历完全无法对上。 也许真的只是两个时空罢了。 她垂下眼,几息后又重新理了理衣服,向外走去。 阳光正盛,人声蜂拥而来,让五感变得格外真实。 ……无论在哪里,无论成为谁,无论碰见怎样的人,她都会过好属于自己的人生。 —— 江湖有名的“百晓生”实际上是个正儿八经的情报组织,干得就是各种消息买卖的活儿。 里面的人员神秘又庞大,但却拥有一个名字统一的据点,即据传每个国度的百多个县城都有一家的“醉仙楼”。 这个楼是所酒楼,消费昂贵,却不是贵在饭菜茶水。一些无知无觉的人进去一趟只能被菜价震撼一番然后吐槽被宰了一顿。 这里就是张靖要去的地方。 她带着张笑脸,刚一进门便说要二楼包厢。掌柜一看是个大生意,立刻请她进了门。 就在她进入包厢不久后,另一个男人也走进了醉仙楼。 “消息一经卖出,和百晓生再无关联,这位侠士可要多加注意。” 来招待张靖的人喝了一口茶,他看了一眼张靖的面容,随即移开眼神不再注意,笑眯眯地道: “明日正午,还是这个包厢,您拿出令牌便会有人带您上来,我等您一个时辰,过时则作废。” 张靖点头:“好。” 她看了一眼门外:“此处可隐秘?” 百晓生的扇子抵了抵嘴唇:“自然,客人不必忧心。” 张靖带着点好奇问道:“若是触犯了你们楼的规矩会如何?” 百晓生很是客气地笑了:“那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不过您放心,您酬金给得足够,便是我们尊贵的客户,哪有让您多费心的道理。” 门外多了几道匆忙又微弱的脚步声,很快再次安静下来。 张靖靠在椅子上夹了口饭菜吃,心里暗自笑了一番,这回那齐家老三多少得吃点瘪。 百晓生看她吃得欢快,状似不经意地调侃道:“侠士内劲了得,哪怕像我们这样特殊训过的人,也很难听到那些老鼠声音呢。” 张靖看了他一眼:“很好奇么?” 百晓生扇子捂了捂嘴,笑声很轻:“自然好奇的,这江湖还有百晓生不好奇的事情么?” 他们楼里的人都特意训练过眼力见和听觉,在百晓生看来,这个年轻人面目被遮掩,声音也可以改换过,不辨雌雄,可见不喜外放。而又气息内敛沉淀,武力深厚,师承更是神秘至极。 他翻遍了自己脑海中的江湖人物图谱,也没有对上哪位隐士有类似集于一身的特征。 难不成是哪家天赋小子出门历练了? 看着他探究的眼神,张靖笑起来:“那拿酬金来换。” 刚刚买成王府的消息可废了不少银子,几乎掏空了张靖暗地积攒的身家,可把她心疼了一把。可惜这醉仙楼根本不讲价。 百晓生歪头看了看她,当真应承下来:“若是查证得真,这酬金自然不会少。” 看来是真的好奇张靖的信息。 张靖挑了挑眉头,倒是百晓生看穿了她的想法,主动解释道: “我这醉仙楼虽然要价高了些,可确实是为了筛掉些普通人士。真正买卖消息也是分等级的,价高价低均有,一分不花换到消息也不是没有出现过。” “百晓生在江湖混了近百年,我们身家足够丰厚,买卖消息并非贪财。自然也舍得钱来买消息。” 张靖点头赞同:“你们这身家着实叫人妒忌。你来招待我这样的贫穷游侠,竟然也穿戴地如此讲究。” 醉仙楼是四层楼建筑,二楼只是知晓百晓生据点之人的起跑线而已,真正和这个组织来往极深的人,都在三楼四楼,更甚至不开放的内院。 百晓生愣了一下,捂嘴笑起来。忽而他越笑越厉害,最后竟放下了扇子,眉眼弯弯地看着张靖。 “你这话我倒是不知道是在骂你自己还是讥讽我。” 百晓生撑着胳膊给她倒了一杯茶水。 “倒是个有趣的人,我越发对你感到好奇了。” “若你今日卖的消息满足了我的好奇心,我可以直接做主,将你这一单免了。” 张靖眼神亮了一下:“果真?” 百晓生拿出一块玉牌来:“你既然知道醉仙楼是干什么的,那就看的明白这块玉牌的含义。” 张靖扫了一眼,有些意外,眼前这个油滑的“百晓生”,竟然是这座醉仙楼真正的管理人。 “你们都是随机下基层来考察楼里的业绩吗?” 百晓生猜了猜这些词的意思,哈哈笑道:“这么说也没错吧。” 他前倾了一下身体,那张俊秀白皙的脸颊被扇子顶出了一个小窝儿,格外可爱,衣袖下滑露出紧实纤细的胳膊。 “所以,要告诉我你的名号吗?” 面对他蛊惑般的言语和神情,张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下次有机会吧。” 她干脆利落地站起身,冲侍者道:“麻烦结一下账。” 徒留百晓生有些错愕地坐在原地。 等到张靖的人影从二楼下去,彻底消失在他视线中了,这人才低低笑起来。 “这永平郡,似乎要出一点乱子咯。” 他说完靠在榻上一边思索着,一边懒怠地歇着,直到掌柜进来,他才问道:“能跟上吗?” 掌柜躬身回道:“跟到街尾便消失了。” 百晓生倒是不意外,鼓了一下嘴:“滑不溜秋的。” 他回想起张靖那高挑有力的身形,眯起眼睛:“方才在外面搞小动作的,是谁啊?” 掌柜冷汗淋漓,头越发低:“是个高手,我们的人抓住了……但是被他半路逃了。” 室内安静下来。 几息后,百晓生不耐烦的声音传来:“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自行领罚。” “是。” 第10章 青衣圣手 隔天拿到了消息,张靖看着那些文字难得感到了微妙的费解。 这成王……真不知道该说他愚蠢还是愚蠢。 构陷自己亲生儿女,又和阴毒出名的江湖组织搅和在一起。当今皇帝又不是蠢的,显然把他当乐子看,没准还是当肥羊在养,他还浑然不觉…… 张靖觉得自己以往的担忧顿时显得多余又有点好笑。 那些字迹超过定好的时间后就消失了,张靖把所有有用的都记在了脑子里,又把纸张烧毁。 正在思索着什么,木窗传来了“笃笃”的轻微敲击声,仿佛被鸟儿啄了窗棂。 张靖打开了木窗,齐老三翻身进来,他的动作比往常沉重了一些,喉头动了动,平复着呼吸。 她一眼看出这人受了些内伤,幸灾乐祸地道:“跟踪狂好当吗?” 齐老三老实地摇摇头。 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黑灰,说:“这些消息我也能给你找来。你不信任我们吗…” 张靖指了指他藏在身后的手臂,走近几步,忽然一拳揍在了他脸上,把高大的男人整个揍翻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她微微弯了弯腰,鞋底踩着他因为二次受创而痉挛的手臂。 那张温和的脸因为逆光和居高临下的位置,而显得冷酷无情,叫人胆寒不已。 “我没跟你算跟踪我办私事儿的账,你反而来跟我哭委屈找存在感?” 她面无表情的样子让齐老三看得嗓子里瞬间堵了起来。 他一双狭长的凤眼因为痛楚微微皱起,牙关紧咬,狠狠喘了两口气才忍过去那股劲儿。 沉默了片刻,他眼眶通红,踉跄着翻身起来,又跪下认错:“对不起,是我逾越了。” 张靖坐在凳子上,看着似乎毫无脾气的牛皮糖,真是懒得说话:“没有下次。” 齐老三头更低了,身体微微颤着:“是。” 他再次抬头的时候,张靖发现他竟然在笑,她匪夷所思地心想这人难不成是受虐狂? 齐老三的确是在笑,本来木讷执拗的脸颊因为那不常见的笑容更添了几分艳色。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开裂的地方,殷红的血迹被他在口腔绕了绕又吞下去。 他咳了两声,才哑着嗓子开口道:“打得……好爽。” “你终于也肯,碰我了。” 张靖:“……” 在拉丁文还没有传进中原的时候,已经有人在悄悄地m了。 张靖再次狠踢了他一脚,冷笑:“痛死你算了。” 她甩了甩衣袍,仿佛甩开了一身晦气,离开了客栈回家去。 —— 张靖原本想快刀斩乱麻地解决了成王这个麻烦,但是看过情报后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没打算插入那江湖和朝廷的恩怨去,何况如今的皇帝励精图治,算是明君,放任成王如此做派,似乎也有他的打算。 眼见着事情影响不到家里人的安定生活,妹妹张黛的伤又一天天地好起来,张靖干脆谨慎抹掉了自己所有的尾巴,然后行踪彻底隐匿起来。 如此安稳的生活,在成王忽然将势力撤出本县后,更加风平浪静。 底下暗潮涌动张靖视而不见,安安心心过着自己的日子。 张黛看清了姐姐对自己的维护之意,蔫巴了两天就又支棱起来了。 她甚至不再对张靖隐藏她的行踪。 系统也不反对了,甚至长时间见不到张靖,还会下意识地念叨一句。 张靖每次见到她那暗示意味特别浓的动作和眼神,仿佛就看着一个皮猴子手舞足蹈地说:“来呀来呀,我又要惹事去了!” 她双眼一闭,冷酷地无视到底。 大女主,自己去闯呗,别拉着她。 张靖自认为比起妹妹,她算是特别安静顾家的人了。可在她娘和奶奶眼里,反倒变成了张靖纵容了妹妹的大胆行事。 虽然长辈不知道姐妹俩干什么去了,可简单一想家里多出来的金银和钱票,就知道多半不是些普通的活计。 为此,张家着实热闹过几次,却也不是吵架或是制止。 单纯是老人家年纪上来了,特别容易感伤,频繁念叨不常在家的几个孙子。 张大壮和张靖张黛三个人商议了一番,总算是各自抽出了时间,轮流陪着老人家在家享受,权当放松。 —— 时间滚滚而过,转眼张黛已经度过了鸡飞狗跳的少年时期。 十七岁的少年人抽条长高,身姿有了挺大的变化,眉眼沉稳而坚毅,一身青色衣袍格外俊雅好看。 “青衣圣手——以一手毒术毒杀邪教教主莲叶白而闻名于江湖,后在阎王手中夺回武道联盟盟主的性命,自此名声大臊。却少有人知道她真实的模样,只道是个高挑女人……” 张靖慢悠悠地看那张纸自燃成黑灰,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又低声念了一句“青衣圣手”,她忍不住吭哧笑出了声:“怪不得醉仙楼的说书先生格外出名呢…哈哈哈” 对面坐着的女子耳朵通红,恨不得扑上去捂住姐姐的嘴——可她又不敢,只能任由她笑了半天。 “挺好挺好,外出几年混得不错嘛。” 张靖笑完了,拉着她靠近自己,上下视线扫了一遍:“受伤了吗?” 张黛瘪了瘪嘴,眼睛成了可怜的下垂眼,在外面风餐露宿打打杀杀忍下的委屈和气性,见到家人就有些绷不住了。 “受伤了……留下好几条疤,其实还挺帅的,但是很疼。” 张靖叹了口气,搓了搓她的头:“好了,这次回来地也不容易,多在家休息几天?” 张黛点点头,乖乖道:“已经看过奶奶和娘了,准备下午去嫂子家里拜访大哥。” “行。”张靖想了想,“大嫂如今怀有身孕,你带的吃食多注意一些。” “我晓得,大哥同我说过了,想让我之后替嫂子把一把脉。” 大哥大嫂如今已有二十六七,往年一直想怀个孩子但没实现,今年才有了这个消息,所有人都很高兴。 张靖也为他们能够得偿所愿而献上了祝福。 至于她自己。 张靖一直没有成亲的意向,也不经常活跃于人前,家里早已知道她的态度,起先是有些勉强还有些担心,后来见她一个人自由自在地好不快活,倒是也放任了过去。 第11章 皇城邀请 就在张黛高高兴兴隐居在小镇上的时候,外面的江湖与朝廷纷争却是一波接着一波。 起先是永平郡闹起了蝗灾,张家所在的安肃县同样被波及。 物价粮价变动飞快,县城涌入了一大波流民,张黛以医者身份出面,贡献出抵御蝗灾的办法,另外联合县中官员,压低被粮商高高炒起的价格。 张靖会医,虽不精却也够用,她在大夫队伍中替灾民看病。魏家同样从其他郡县运来了粮草,低价出售给县衙用以救治灾民。 “此行去京城,归期未定,”张黛看了一眼房中忙碌的张靖,低声吩咐身边的侍从,“你待在这里,听候我姐调遣。” 那侍从黑布覆面,只露出一双黑沉的眼睛看着她,似乎是说不了话,只用手比着动作: 你一个人,危险。 张黛笑了笑:“我隐瞒身份,随着商队一路过去,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她这次去京城,是收到了武道联盟盟主的消息,一直和成王勾结的九幽谷又有动作了,似乎要威胁到皇城。 本来这次大范围蝗灾民间就已经传出风声说帝王无德上天降灾了,再让九幽谷插一脚,煽风点火,成王不得高兴成啥样。 若是真掀起了这样大的乱子,恐怕前朝的悲剧又会再次上演,那时候江湖人人自危,谁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画面。 皇帝知道“青衣圣手”的名声,特意用大代价邀请她去皇城暂住,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皇室成员。 她本身是个用毒好手,对上那擅长玩弄苗疆蛊毒的九幽谷,无论两方斗得如何,对皇帝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天子知道事关重大,没有足够的好处,青衣圣手也不会出面,所以开出了十分慷慨的条件,还邀请了武道联盟盟主做说客。 张黛自然不会因此就前往,冒着风险当人的棋子,她有自己的目的。 干脆就应下了。 直到如今,张黛已经接触过好几个大气运者,不过她近些年对一个叫“无相”的人特别好奇。 “无相”四年前在望宁郡的屠杀案中现身。据传一手暗器使得颇为了得,很有几十年前江湖大侠“铁九娘”风范。 但威风凛凛又心狠手辣的铁九娘早已去世,临死前尚未收徒,也未曾传下什么一生所得来。 遂江湖中人人好奇她到底是什么来路。 这些年无相在江湖各处出没无常,随兴而行,以暗杀出名的组织夜行阁似乎对“ta”也特别推崇。 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这个名字,她就很容易想到自己姐姐。 张黛握住了自己戴在手腕上的平安扣,原本不起眼的扣子已经变成了如玉般的碧绿光泽,十分漂亮。 自从几年前她受伤昏倒时张靖默不作声地把平安扣还给了她,张黛就利用自己的系统把它持续升级了一遍。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知道自己姐姐恐怕早就看透了她的秘密。 如果是刚刚穿越的张黛,第一个反应是要把张靖杀了,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她的秘密。 可是张靖保护了她那么多年,她们俩早已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张黛只暗地里发誓好好保护张靖。 无相曾经和她暗中组织起来的摘星阁对上过,那时她和百晓生正在抢地盘,无相出面站了百晓生那方,硬生生把地盘从张黛手里撕走了,还让她损了好大一块利益。 若无相真是张靖,她倒是觉得姐姐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只是还是想问问为什么。 也许奶奶和娘都没说错,她确实是被张靖惯坏了,这点委屈也吞不下去。 黑衣侍卫看了一眼张靖,垂眸摇头:她不会允许我跟着她的。 张黛啧了一声:“这倒也是。” 距离灾情爆发已有半个月,这几天永平郡里新来了一个大官儿,奉皇帝指令平灾平乱。 那威武的盔甲士兵和大开官家粮仓的政令,叫百姓纷纷升起了希望。 因为能够吃饱饭了,连续几天多个县里的气氛都好了不少。 张靖换下自己的防护衣裙,走出人堆,最先迎上来的是齐家老二和老三。 兄弟两个这几天都在调遣手底下的人跟随张靖的动作默默干好事。因为这张靖难得对他们脸色好了一些。 “无相要去皇城,是九幽谷传出来的消息。” 老二是个很温和的男人,乍一看和张靖的气质最像,不过张靖身带锋芒,他却只是夜行司没有武力的智囊。 他垂下的眼睛闪过一丝戾气:“九幽谷想要利用你的声势。” 至于那群人到底要干什么,齐老二还猜不出来。 齐老三则直接多了,他摸了摸腰后的匕首。因为这两天朝廷官兵到处出没,他们都扮成了普通人的模样,连身上的武器都卸得差不多了。 他看了一眼张靖,低声道:“不如我直接带人杀入皇城,宰了那群毒蛇。” 张靖想起前不久百晓生那边得到的消息,只是道:“无妨,他们想要引起我们的注意,先看看唱的什么戏。” 而后又拧眉问道:“西南的铁矿还没有更确切的说法传来吗?” 齐老二摇头:“没有,被封锁了,百晓生猜有朝廷的人出手。” 朝廷、成王、九幽谷、还有一个被利用的“无相”。 更甚至……张靖看了一眼正在不远处耐心等她的张黛,说不准她这个皮猴子妹妹也掺和进去了一脚。 张靖思索了一番总觉得还缺点什么线索,她想着那蠢得舞到明面上的成王:“这等恶心的人竟然能活这么久,皇帝这到底是在搞什么?” 齐老三煞气腾腾:“那我带兄弟去把他杀了。” 张靖:“不急,此次天灾逼迫,他也沉不住气了。” 齐老二说:“摘星阁那边的人在跟我们联系,不知道是什么意图。” 张靖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之前她嫌麻烦大多数事情都赖在了夜行司身上,摘星阁……难不成是她哪次动了他们的蛋糕? 齐老三跃跃欲试:“我带兄弟去……” “好了,不许再说了。”张靖示意他闭嘴,“我之后若是去京城,你们留在这里护好我家人。” 齐老二仿佛接过了什么重大圣旨,郑重道:“主人您放心。” “你也闭嘴!”张靖怀疑他们都爱玩些什么奇怪小游戏,可惜她真没这爱好,被兄弟三个创了好几次。 第1章 不结婚就犯法 【前言:排雷基本写在简介了,不是传统的很爽打脸文,但也绝不吃亏,温和挂女主,在找回灵魂的路上,看到不适的情节可以弃文,可以提意见,但请不要恶意评分噢。】 【写在故事前:abo现代世界观+(主角:女a男o)+平淡小故事无狗血 ps:关于这里abo的设定只是参考了从前看到的一些东西,这个玩意儿私设很多,不用过多纠结】 “靖啊……这不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吗?咱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交不起那昂贵的单身税款啊。你自个条件也不出众,这叫人怎么办……” 电话那头的男声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听见这头的人不吱声,声音拔高:“你又给我装不说话!我话就放这里了,你表个态吧,你是去还是不去!” 张靖捡起地上的碎瓷片扔进垃圾桶,忍着一阵阵的头痛,声音温吞:“让我再考虑一下。” 男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行,今天下午考虑好发信息给我,再找借口推迟我和你妈就撵到b市去!” 电话嘟一声挂了。 张靖按肌肉记忆,摸索着给自己冲了一杯红糖水喝了,然后坐在沙发上,晕乎乎地闭眼休息。 这间不大的出租屋里,家具简单陈旧,主人的东西也不多。地上七零八落倒着酒瓶子,零食散落,到处弥漫着一股酒气。 很陌生的地方。 她隐约记得自己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阳台上晒太阳,困了就睡过去了,结果一觉醒来就变成了另一个环境。 脑海里的记忆散乱又庞大,涨的她头疼不已。 直到时针慢慢划过了最热的时间段,张靖才心态复杂地睁开眼,看向了自己的胳膊和大腿。 夏天,短袖短裤,刚好方便了她观察自己的身体。 变长了,也变壮实了,肤色倒变成了不常晒太阳的苍白色。站起来适应了一下拔高的视野,她觉得自己现在至少一米八。 张靖走到卫生间,对着那个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 和从前的五官大约有三四分相似吧,但更加清瘦苍白,棱角分明,头发变长了,及腰黑发被束成低马尾。一双不怎么有精神的眼睛形状倒是好看,可惜有黑眼圈,显得人太憔悴。 她勾住短袖的领子,低头看了一眼,嗯,几乎平了,不过倒是穿了胸衣。 裤腰带也勾了一下,有些陌生的东西看了一眼就跟被扎了一下一样。 张靖忍不住捂了捂脸。 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的,空调没开,张靖猛然出了一身汗。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抽了抽唇角,按照记忆里的方式,打开热水器。 这个高大的女人,是的,虽然有那玩意,但她仍然是个女人。现在张靖到了这具身体里。 这个世界就像是小说里的abo设定,她是个天生就占有基因优势的alpha。尽管原身是个不爱运动、常年避光的上班族,她胳膊上的肌肉还是比上辈子的张靖结实。 这里的第一性别是男女,第二就是alpha、beta、omega。组合下来共有六种性别。不同性别之间的基因不同造成了长相和身材的差异,也影响着思维和社会地位的转化。 a强势、躁动、精力充沛,b温和、平凡、基数庞大,o精致、柔弱、但拥有珍贵而强大的繁育能力。 不过这一切和张靖的关系并不大。 在27岁以前,张靖非常佛系地接受了自己是个普通的、甚至比较起来显得弱小的alpha。她上学、毕业、找工作,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走。 直到新上台的领导班子颁布了一项新法令。 在上个世纪凶猛的社会文化冲击以及环境保护及恢复政策笼罩下,人类的生育率降低到了一个可怕的负值,如今社会急需要人类繁衍意愿的增强。 于是在28岁之前还没有结婚的ao,要么上缴昂贵的单身税,要么就接受最底线的公民匹配,即ai系统根据基因信息,为单身公民们千里姻缘一线牵。 可想而知这样的匹配有多不靠谱。 张靖的父母急了。 还有不到一年,而在此之前,张靖的恋爱履历上,顶多了,只有几个失败的相亲经历。两个老人发了狠劲,招呼无数亲朋好友为张靖介绍结婚对象。 然而不是对方嫌弃张靖没有a气概,就是碰上了思想不正的奇葩,她质问父母为什么连个像样的人都不筛选一下,回答她的是父母理所当然的谩骂。 这个记忆被现在的张靖接收到的时候,她既茫然又失语。 而今天,就是张靖的28岁生日倒数第二天。 如果后天再不去民政局,再加上张靖没有提前在规定日期缴纳单身税款,张靖就是触犯法律了。 妈呀,这里不结婚真的犯法。 张靖愣愣地想。 显然之前的张靖也被困扰的不轻,甚至被父母极端的逼婚手段搞得频繁请假丢了工作。昨天晚上就在出租屋里借酒消愁。 早上醒来就是一个新的张靖了。不仅宿醉头痛,还正好跌倒在了被碰碎的花瓶上,成功负伤。 好吧。 张靖捏了捏自己眉心,就给父亲回信息,表示下午就会买车票回老家,即户口所在地,接受婚姻匹配。然后飞速打开软件买票。 她的心态向来不错,不结婚就犯法的条令虽然听起来变态,但也不是没有余地,至少被匹配的两个人不是被永远捆绑在一起,要是三个月后真的无法融合,那是可以离婚的。 只不过离婚登记旁边就是匹配窗口,意味着,你的基因信息重新流入匹配市场,不到一个月内,你就会接到新的结婚通知。 张靖感觉这里的人像是以前被配种的……算了,别把自己都骂进去了。 出租屋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张靖暂时没有收拾,只装了个行李箱。跟房东说了一声就走人了。 幸好这里的科技发展和她以前的地方差不多,而原身卡里还攒了一点钱。她提前花了点时间搞懂了自己手里的一些信息,很快就融入了新世界的生活。 老家离b市不远,高铁两小时。张靖父母是老师,住在城里,打车二十分钟也就到了。 “呦,我们眼界高到天边边上的靖姐回来啦?” 刚开了个门,一句阴阳怪气的话就飘到了张靖耳边。她一抬眼,就看见了沙发上那个长相和自己七八分像的男人。 男人身边坐着一个面色冷淡的女人,看见张靖,微微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哥。”张靖平静地喊了一声,“买了些东西有点重,在车里,你和我下去提一下。” 张虎被这声哥叫的愣了一下,面色古怪。这时厨房门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看见门口的张靖,喊:“站着干啥,东西都收拾进来!房间打扫好着呢。” 兄妹两个人都应了一声,张靖把行李箱放在门口,转身下楼,张虎跟上了。 他还没放弃冷嘲热讽:“之前不还信誓旦旦撑着不匹配么?这就扛不住啦?呦呦呦我还以为你要死活从爸妈手里薅单身税呢。” 张靖说:“嗯。” 男人一噎,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 第2章 吃瓜 顶着张虎诡异中透露着一丝犹疑的目光,张靖面不改色地下楼,跟出租师傅打了个招呼。 她确实没说错,碎掉的花瓶瓷片划破了她的左手手腕部分,血没流多少,但一使劲就扯着疼,她可不想遭罪。 这个哥哥虽然看起来一脸欠扁,但手还是十分诚实地拿起来了张靖买来的大包小包。 因为相亲的原因,这一年张靖都跟家里闹得不太愉快,张虎很久没看见她这么平静的样子了。 妹妹是个懦弱甚至有些胆小的alpha,甚至比他这个beta还要沉默,面对爸妈的责问总是一脸羞愤,要么就是死气沉沉的样子。 张虎从前总是忮忌妹妹的基因,他怎么就不能成为一个alpha呢?偏偏是那样软弱温吞的人成为了一个享受特权的a。 而他,因为太过普通的基因,面对父母的催婚催育,总是少了一份底气拒绝。 想到这里,张虎看了看坐在沙发上吃水果的张靖,他目光忽然一顿,脸色凝重起来。 张靖的左手手腕缠着纱布,被宽松的袖子遮掩,但动一下就能看见。 他不由得捏了捏旁边女人的手。 女人挑了挑眉毛,顺着伴侣的目光看过去,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了同样的怀疑。 客厅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张靖本来做好了被这个便宜哥哥冷嘲热讽的准备,结果他发呆一样盯着她看了一会,居然就沉默下来了。 张父喊着让端菜。张靖去帮忙,张虎低声对女人说:“你说她是不是……”他比划了一下手腕,“爸妈确实逼得紧。” 女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冷淡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安慰:“张靖已经是个大人了,我看她现在精神还不错,能想开也是好的。” 张虎还是有些心事重重。 他一方面确实嫉妒妹妹从小到大比自己多得到的东西,看见她也因为婚姻被逼迫,心里幸灾乐祸嘴里嘲讽不断。另一方面看见从小乖顺的妹妹走上他痛苦的“老路”,总有些不得劲,更何况张靖还疑似自杀了。 张家的氛围不算温馨,但也许是因为如今张靖的妥协,总算没有往常那样剑拔弩张。 张靖的嫂子也是个beta,比哥大了两岁,当初他们也是相亲认识的,两人还比较幸运,条件匹配,性格也合适,已经结婚四年了。在张靖面对催婚的时候,张虎面对的就是催生了。 “吃完了就和你哥嫂子一起,去民政局,今天就把信息提交了。” 张母声音冷沉,看见小女儿也没有什么好转。她是个a,并且基因优秀性格强势,结果自己的孩子被养成了一个软弱寡言的性格,怎么都有些看不惯。 基因匹配的时间少则三天,长则一个月的都有,张靖自然也做好了准备,没什么反应地嗯了一声。 一顿饭就这么过去了。 中间除了父母在老生常谈地催促兄妹两个人,其他人的声音很少,连一向叛逆的张虎都因为自己妹妹身上的异样不怎么说话。张家父母觉得这是对他们权利的屈从,对此感到很满意。 趁着爹妈回房间休息了,张虎这才坐在沙发上,摆出了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 张靖本来准备去睡一觉,见此还是不明所以地坐了下来:“哥?” 张虎看着她的眉眼,哼了一声:“还知道我是你哥?” 他下巴扬了扬指向张靖的手腕,眉头皱起来:“你老实交代,是不是钻了什么牛角尖,手腕是怎么回事。” 家里的氛围不算好,兄妹俩各自工作后就很少回来了,张虎偶尔回来看看妹妹笑话,但没想到事情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 “没什么,被碎瓷片划了一下。”张靖解释,她对于这种关心还是能察觉到的,“我没有找死,这次基因匹配也是我自愿的。” 张虎噎了一下,烦躁地挥了挥手:“我管你怎么想,之后匹配出来,一起去见见人,不行咱们就想办法离婚,总之你快点成家,爸妈也就不那么极端了。” 他在妹妹身上看到了曾经被家庭支配的自己的痛苦,最后还是选择了安慰“自己”。 张靖缓缓笑了一下,看看冷淡但目光始终在张虎身上的嫂子,又看了看性格别扭的哥哥,眨了下眼睛:“那哥哥嫂子,你们真的不准备要小孩吗?” 张虎的耳朵上出现一抹可疑的红色,比起父母面前的不耐烦,可能是张靖单纯吃瓜的样子让他更难以招架,他想到了什么,甚至有点结巴:“和你有什么关系!管好你自己吧!” 哦…… 张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嫂子,女人的手放在张虎腰上,眉头挑起来,用嘴型比了一个:“你哥不会生。” “咳——”张靖呛了一下,原来看起来凶恶的大哥是这样的,beta里面的四爱嘛,她晓得,怪不得啊。 张虎听见了!这个女人虽然是口型比划,但完全没有掩饰的样子,他们离得这么近,气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面色涨红,总觉得从前在妹妹面前撑起来的样子都碎了,忍不住狠狠捏住了女人的胳膊:“秦赋!!” 女人眉眼扭曲了一下,忍不住笑着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腰。 因为这个玩笑,兄妹两人相处自然了不少。下午秦赋开车带着人去往民政局。往常空闲的窗口都排起了队,人人脸上没啥喜悦的感情,都拿着提交表,等待着那个机器给予的“爱人”。 “我们在外面等你。” 三个人都知道爸妈叫夫妻俩来送张靖是什么意思,无非是怕她临时反悔,他们不会允许家里出现一个因为不结婚犯法的人的。 张靖点头,很是顺从地排着队完成了一系列手续。 她在大厅拐了一个弯,去上厕所。 出来洗手的时候听见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为什么你就是不肯依赖我呢??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难道不值得信任吗?你宁愿来这里找个不知道长相不知道信息素的陌生人!” 这一大段长句足够脑补出太多戏。 张靖脑子不受控制地飘到了从前自己看到的一些苦情剧。 但仔细想想这系统匹配部门有这样的争执居然还挺正常的? 似乎是那人对面的人迟迟没有接话,声音再次响起来,这次低了不少:“你还有反悔的机会的……” 她的脚步放缓了几分,克制住自己好奇的心,假装刚刚洗完手,免得迎面撞上那两人。 等到没有声音了,她才甩了甩水,准备出去。 没走几步,一抬头,对上了一个冷漠的视线。 她仰了仰头,避开视线,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这种八卦发生在别人身上还挺有意思,但要是当事人恐怕都会恼羞成怒的。 而且,这里的卫生间离得也太近了吧? 他们站在门口吵架是真的不怕别人看热闹啊。 男人那张漂亮又冰冷的脸什么表情都没有,莫名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个头高一些的男人,那人看见张靖,面色还阴沉着,不过没再开口。 张靖:“……” 都看她干什么,她就是个陌生人。 第3章 世界如此之小 那个漂亮的男人掠过张靖离开了,身后的高个急忙追上去,也没在意低头装隐形的张靖。 她看了看四周的标识:哪个大聪明做的卫生间分布,这很容易出现事故吧。 毕竟在这个世界,因为性别分化,群体差异越来越大,对于骚扰等条例也越来越严格。尤其是alpha容易被信息素支配而躁动,更难说明了。 这个小插曲很快被抛之脑后。 张靖跟着哥嫂离开了,三个人不约而同不想回家去,干脆在外面吃了顿饭,气氛比家里好多了。 张靖此时远远没想到,世界如此之小。 几天后,当她收到邮件,打开那张匹配表,对方的照片刷新出来的那一刻,她手抖了一下。 好消息,对方个高腿长长相漂亮,是个适龄男o,完美符合张靖对配偶的最高要求。 坏消息,自己撞见过对方情感纠葛的八卦。 好的,看来这段婚姻注定是不能存活超过三个月了。 张靖平静地合上了电脑。 张家爸妈对于这个叫“蒋之虞”的人十分满意,拿着信息表看来看去:“这个小伙子条件真是不错,年纪也合适。哦,就是是个单亲家庭,只有一个爸爸。” “亲家名字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张母思索了一会。 这就叫上亲家了? 张靖坐在旁边,被爹妈抢去了东西,除了刚开始瞅了一眼,啥都没看不见。 张虎脸色不好看,甚至有些咬牙切齿的。 因为他看见了未来妹夫的模样,不服气地叫嚣:“人这么好的条件,还沦落到基因匹配呢?!怕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张爸瞪了他一眼:“怎么说话呢!” 但也不由得顺着想了下去,刚刚还高兴的眉眼蒙上了一层疑虑。 张母想了想,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新闻,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我说这个蒋东怎么这么眼熟,前两天蒋家公司破产的新闻不还闹得满城风雨的。” 蒋家的产业涉及民生百货,从蒋之虞爷爷那辈发家的,从暴发户到富三代,可想而知这底蕴比张家强多了,就这样蒋之虞还在破产后就进入了基因匹配。 这时候刚刚只是下意识想歪的张虎,都开始真的意识到不对劲了。 张靖是几个人里面最平静的。 好了,一个大龄剩a一个隐藏款破产少爷,谁也别嫌弃谁。 “咳……也别想的太悲观呢,人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就是那句话,要不是破产哪里轮得到我来匹配啊。” 张靖安慰几个人,顺便看着上面的联系方式去社交软件搜索,跳出来一个用户。 张虎冷笑了一声:“总比那些歪瓜裂枣大肚子四五十岁的,要四五个孩子的,要三台车四套房的,好多了吧。” 张家父母刚刚缓和过来的脸色又有些挂不住,因为那些都是他们给张靖介绍的相亲对象。 兄妹两个早就习惯了这对老夫妻古板又控制欲极强的行为,只是张靖选择沉默以对,张虎偶尔还要刺一下。 张靖回到房间。 等了很久不见有通过的迹象,她把手机放下,干脆去洗漱,顺便打开自己的后台。 在穿越——勉强称为穿越吧——在穿越前,张靖是个无比普通的人。 有一对父母,离婚后又各自结了婚,她随着母亲生活,感情也不深。大学毕业了就搬出来自己住,过年过节去看看他们。 上学时成绩还不错,大概是因为无聊到只能看看书,后来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毕业后干了几年社畜,不太喜欢重复的东西,辞了职接着就开始自己随遇而安的蜗居生活。 她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恋爱谈过两回,后来觉得没啥意思分手了。到了四十几岁,财富仅仅实现了让她躺平两个月不饿死。 连死亡都是在她瘫在阳台晒太阳的时候无知无觉死掉的。 可以说是非常非常平凡乃至有些摆烂的一生了。 在她窝在家里杜绝掉大部分社交的时间里,她都靠看各种各样的书,或者做一些不一样的兼职工作来维持自己对生活的新鲜感。后来就试着自己写文,倒也成功让自己有了固定收入。 她在这个abo世界里熟悉的东西不多,大学专业也学的不一样,暂时不知道靠什么来收入。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是要养家糊口的人了,紧迫感还让她有些新鲜,干脆捡起了从前的老本行,找了个合适的网站发书,这几天她在等待匹配信息的时间,大多数都是猫在家里啪啪打字。 这倒也符合原本的“张靖”不爱见人的人设。 大概是因为今天晚上灵感比较足,她关掉文档的时候,房子周围已经一片寂静,懒得去看时间,干脆地洗漱完躺倒就睡。 也就错过了凌晨微信弹出来的一条讯息:“我已通过你的好友验证……” 城市的另一头,一个略有些偏远的公寓内。 男人劲瘦的腰间围着浴巾,冷白的肌肤在昏暗的灯光下线条分明。他擦了擦头发,随手扔在一旁的架子上,打开了手机。 除了那通过验证后就再无消息的聊天框。 还有令人不堪其扰的几十条消息和语音。 对面的人知道男人不喜欢打电话,只好发消息来劝说。 蒋之虞都不用点开,就知道他嘴里能说出来什么东西。 他不太明白,只是从小到大恰好都在同一所学校而已,为什么给对面的那个人造成了庞大的错觉,比如他们感情深厚到可以互称“青梅竹马”,以及能让他不知廉耻地说出“我可以收留你,只要你同意做我的恋人”这种话。 那人以自己做借口,找到的情人还不够多吗?他像是闲的没事去感染病毒自找麻烦的人吗? 他再怎么落魄,也没到要用身体换饭吃的地步。 蒋之虞嗤了一声,眉眼间的冷意更深了一层,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个巨大的精神病院。 他周围的人都是,说不准哪天他自己也要被感染。 甚至还要应付一个不知深浅好坏的匹配婚姻对象。 桌面上的那张信息表上面清楚地打印着张靖的证件照,但他对这个人毫无印象。 毕竟那天拖着疲惫的身体,只顾着应付方远就很心烦了,哪里顾得上仔细打量一个意外撞见的人呢。 蒋之虞扔掉手机,躺在床上,月光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映出了男人噩梦中疲惫的神情。 第4章 猫薄荷 张靖和自己未来配偶的约见定在他们成为社交好友的第三天。 她来到茶室的时候,还感叹了一声,不愧是二十多年的大少爷,家里破产了也要来这么有品位的地方。 蒋之虞就坐在那里安静等着,他俊秀的眉眼被水雾模糊了一部分,整个人的气质更加孤冷起来。 张靖看着那张脸就觉得自己真的赚翻了。 “你好,我是张靖。” 她坐在蒋之虞对面,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相信你已经做好我们发展婚姻的准备了。”蒋之虞看着她,直入主题,“所以这场针对三个月的婚内行为的谈话,我想应该提出一些需要我们达成共识的条款。” 张靖差点以为自己是在跟律师或是教导主任谈话。 她挑了挑眉,没出声,眼神示意蒋之虞继续。 对于她的沉默的接受,蒋之虞看起来还算满意,于是他很干脆地说:“我目前没有钱了。不过还有一处房产没有在清算的名单里,我希望婚后可以生活在那里。” 张靖也老实道:“我没有房产,这个随你。” 蒋之虞点点头,“我需要继续上学,所以不会怀孕,这三个月,你作为alpha的易感期,我不希望和你处在同一个空间。同样的,我的发热期也是。” 张靖被茶水噎了一下,老实说她还没能那么快速而自然地听见男人讨论自己怀孕的事情。 不过她对此有所预料,毕竟只是三个月的事情。所以她也很干脆的点头:“我没有意见。” 蒋之虞微微睁大眼睛,似乎对她的温和有点意外。 张靖无言了一秒,决定对自己的声誉进行挽回:“那天真的是个意外,呃,我只是有点八卦,但没有要插手或者要求你的感情生活的意思。” 好吧,虽然这样也挺不礼貌的,毕竟八卦当事人之一就是蒋之虞。 蒋之虞想了一下,才把张靖的脸和那天意外撞见的人的脸对上。 他面无表情,但看得出来对于那个张靖不知道名字的男人的纠缠很是反感。 张靖继续道:“如果你需要一个a的其他方面的帮助,我也可以提供,毕竟你帮我解决了单身税务的问题。嗯,我的基因等级不算特别差。” 蒋之虞才23岁,如他所说正是在读研究生的年纪,无论从时间还是家世上来讲,本没有必要来做这个基因匹配。 张靖不知道原因,看蒋之虞这个闲人退散的样子,她也懒得深究。 两个人继续针对婚姻谈话,客气疏离又现实。 不过蒋之虞在有来有往的交谈中,倒是不知不觉对张靖有了个不错的印象。 谈到最后,蒋之虞拿出来两张纸。 张靖看了看,抽了抽嘴角:“你这不是早就准备好了。” 上面正是合同内容,涵盖了他们刚刚讨论的很多方面。 蒋之虞眼神稍微撇开了一点:“……只是没想到这么顺利,如果你对那些有意见,我是会重新打印的。” 这时候他才露出了一点属于学生的样子,刚刚那副谈判的架势,张靖还真的以为他就这么早熟呢。 因为谈得愉快,两个人都表情舒缓,放松开始聊了一点轻松的话题互相熟悉。 “……另外,”蒋之虞不太自然地解释了一下,“那天那个人,只是和我家之前有些商业来往,除此之外我和他没有什么关系,我也不想和他沾上关系。” 张靖笑了笑,觉得他这个人性格还挺有意思的:“明白。” —— “这不是蒋家小少爷吗?这是傍上哪位好心人了,来这地方啊?你的债主知道吗?” 一个挑衅的声音从拐角后面传出来,刚刚完满结束谈话吃饱喝足的两个人循声看过去。张靖有点好奇,蒋之虞则是面无表情。 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靠在墙上,不过看得出来他对这身正装的束缚不太适应,领带都被扯得没了形状。 他面色轻佻,上下打量了一眼张靖,从她质量一般的衬衣打量到干净但并不簇新的皮鞋,嗤笑了一声。 “我以为你被你爹赶出家门后傍上大款了呢?结果就这么个穷鬼?堕落了啊小少爷。” 张靖微微一笑,看了眼不做声的蒋之虞,她声音不大,但清楚又平静:“真遗憾,你的脑子里没钱的人只有傍大款一条路。你是已经设想好自己的未来了吗?” “小鱼,你认识他吗?”张靖微微侧头。 蒋之虞有些不太适应这个昵称,但又好奇她准备说什么,所以微微摇头。在对面的人看来,就是默认了他们之间有亲密的关系。 蒋之虞的声音似乎被张靖感染了,也平静下来,和他刚刚在身侧瞬间握紧的拳头可不太一样:“大概是曾经试图扒上蒋家但失败的哪个小家族吧。” 对面的男子一瞬间变了脸色,身体都站直了:“你——” “我们小鱼,无论在什么境地下都能生活的很好,不太需要你在这里关怀。” 蒋之虞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了深深的愉悦,默许了张靖虚虚半环着自己,做出一个保护者支撑者的姿态。 这场面刺痛了对面男人的虚荣心。 他脸色一沉,冷瞪着蒋之虞,身体还堵在必经之路上。 蒋之虞微微皱眉,还没意会过来,就闻见一股清新的冷香——不浓烈,但被他清晰地感知到了。 那股带着一丝丝茶香的味道环绕在他的四周,不会刺激他的感官和腺体,却让在场的几个人都充分地意识到一种保护的姿态。 他突然想起来:婚姻匹配遵循的最高原则是信息素匹配度。 这能决定他们在繁育的时候感到最大的快乐,并使出生的孩子拥有更加优秀的基因。 而张靖的信息素等级是a+,比不上他的s等级,但在人数比omega更多的alpha中,是等级较高的人了。 这也是刚刚张靖说自己基因等级还不错的原因。她能提供一些o群体天然做不到的自我防护。 比蒋之虞感觉更严重的是对面的男人。 他脸色煞白,瞪着张靖,死死不肯服输。 大概只有a才感知到他们在干什么。刚刚男人试图引诱或者说攻击蒋之虞的信息素,被张靖拦在了外面,并且针对他做出了一些反击。 “一个有基础道德良知的a,”张靖声音缓缓,面色笑意淡了,“当然,不包括无名氏你。是不应该在任何场合运用自己的基因优势去压制o人群的。” “更何况你的基因等级烂的要死,怎么好意思在这里暴露出来的?”张靖皱着眉头,就像是在看垃圾。 就算是她一个穿越新手,刚刚了解了这个世界的规则不久的人,都知道信息素是隐私且具有侵犯性的东西,说两句话就轻易对o暴露并攻击,这人就该被抓紧去蹲几天。 这里的管理人员很快察觉到不妙,赶在事情变得更严重前来调停了。 张靖收起自己的信息素。心里还在跃跃欲试。 这也太有意思了,就好像自己的思维认知随着那些荷尔蒙分子被分散出去了一样,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对面人的恶意,还能察觉到自己身边站着一个吸引力巨大的“猫薄荷”。 张靖猜,这大概就是他们匹配表上写着92%的原因。 但她忍住了,她只是把信息素分子尽力控制在蒋之虞周围防止别的信息素钻进去,不然跟对面那个缺德a也没啥差别。 可不能叫蒋之虞再认为自己是个变态了。 第5章 婚戒 男人终于还是走了,这件事情没有闹得更严重,不过张靖倒是没什么不满。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和蒋之虞的事情,她维护他是因为他们目前的婚姻关系,但不代表她能强横地插手他的一些私人生活。 她相信这个小少爷有能力处理好这些事情。她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 张靖给蒋之虞叫了车,蒋之虞把地址发信息到她手机上:“这一周内,你可以搬东西过来。” 配偶住在一起是法律要求的事情,不过张靖很乐意从那个家里溜出来。 分别前,张靖还沉浸在自己那个新得到的信息素上,没有察觉到蒋之虞似乎想说什么。 蒋之虞看她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略微不爽。 他不是什么喜欢憋气给自己看的人,于是很干脆地说:“其实你今天不用暴露信息素也可以,毕竟是你的隐私,而且他的等级还不至于能够动摇我的地步。” 张靖听见,只是说:“不动摇,并不是没有影响,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伴侣被别人欺负。” 蒋之虞古怪地瞥了她一眼,不知道说什么了,安静下来。 张靖后知后觉地笑起来,她的声音很清朗,蒋之虞是第一次听见她带有开心的意味的声音:“你不觉得刚刚的事情很像一些小说片段吗?” “一个小少爷在家里出了意外后,被昔日小喽啰欺负,他被迫委身的女配替他出头。” 张靖刚刚说完,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越界了,忙住嘴觑了一眼蒋之虞的脸色。 意外的是,他对张靖调侃并没有暴怒,反而问了她一句:“你为什么不是英雌救美的主角?而且我不是被迫。和你的婚姻我还算满意。” 张靖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挠了挠自己的脸颊。 这叫她怎么说? 按照一般小说的套路,蒋之虞会遇见一个强大,神秘而漂亮的对象,自己这样相貌只算是清秀,能力普通,家庭也远远称不上助力的人,咋说都是配角吧? 虽然按照正常套路,她应该对落魄少爷显示出一副得意的嘴脸,向他炫耀再高贵的人最终也还是成为了自己的伴侣。 然后被少爷和他的配偶疯狂打脸,最终离婚收场,自己被炮灰掉,然后少爷和不知名a完美结合。 也许番外还会有两个可爱的宝宝。 张靖想到这里,忍不住吭哧吭哧笑了起来。 蒋之虞平静又带点嫌弃的声音响起来:“你又在脑补什么?笑的好猥琐。” 张靖瞬间回神,勾起的嘴角僵在那里。 她有点懊恼,往常不跟人来往,并且会脑补自己作品的弊端出来了。 她太沉浸自己脑洞的时候几乎会忘了周围的环境。把蒋之虞晾在了那里,可不是一个有风度的a。 好吧好吧。 她解释道:“只是想到了好玩的事情,别介意,我脑子还是很正常的。” 蒋之虞挑了挑眉毛,看不出来生气没生气:“关于我的?” 他能猜到并不难,毕竟刚刚他们还在就“英雌救美”这个话题聊天。 张靖含糊地嗯了一声,坦然地道:“总觉得你的真命天女比我应该要优秀很多。” 蒋之虞面色一顿,有些难以捉摸地看了她一眼,嘴角扯了扯,终于从那张漂亮冷漠的脸上控制出了一张略带嘲讽的神情。 “真命天女——” 他看着比他还高了三四厘米的女人,从她的眉毛打量到嘴唇,视线几乎有些冒犯:“所以你是觉得,我是个幼稚自大到还会幻想真命天女的年纪?” “还是说,你还在想着自己的真命天子?” 张靖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太对,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因此生气。 但她不太喜欢冲突,只好妥协性地抱歉:“我只是突然想到了,毕竟你很漂亮,又优秀,没有怀疑我们婚姻真实性的意思。” 蒋之虞面无表情地道:“那你最好牢记这一点,我们已经,结,婚,了。” 张靖乖乖点头,有些不知所措地拍拍他的胳膊,似乎下意识地想把他的火气拍下去:“我知道了。” 蒋之虞被她的小动作搞得又气又笑,但他绷住了脸。 他们最亲密的行为似乎就止步于此了。 蒋之虞略带些力气地把一个盒子拍在她怀里,然后上了停下的出租车,再没看她一眼。 张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热风吹在她脑门上,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调侃真命天女这件事情,确实对他们的婚姻不太尊重。 毕竟这位小少爷这么认真地跟她讨论了一个多小时婚姻合同,她还用这么“婚外人”的视角说话,换她来想,她也可能生气。 好吧。 张靖现在连车尾气都看不见了,只好琢磨着明天给蒋之虞买个礼物,算作赔礼道歉。 她手指一顿,摸到被塞到怀里的丝绒盒子的棱角,有了些猜想。 打开盒子,银色的戒指静静地躺在那里,闪烁着碎光的钻石镶嵌其上。 这是婚戒。 张靖立刻意识到,她没有取下来,反而看向另一个展示位,是空的。 她回忆了一下蒋之虞今天是不是带了什么首饰,可惜没想起来。 —— “这么早回来?你们谈话不顺利?” 张虎看见进来的人,下意识问道。张靖的神色很平静,看不出来什么东西。他又把视线投在了旁边安静看戏的秦赋身上,意图确认什么。 秦赋点点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还是那句话,张靖并不是个需要人操心的二十岁小年轻了。 果然张靖坐下后喝了口水就开始交代:“谈话很顺利,不出意外的话,我明天就要回去b市搬东西,之后大概也会在这所城市定居,嗯,起码三个月内。” 她的左手无名指上多出来一个东西,不过张靖并不在意向外暗示归属权。 她简单地把今天的事情叙述了一遍,没有讲“无名氏”挑衅的那段。 张虎放下了心,但嘴贱还是下意识的:“那你可别在三个月后可怜兮兮地被人赶出来了。” 张靖点头,根本没放在心上:“我努力在三个月内搞到一个安身之所当退路。” 看她看的这么开,张虎反倒不知道说什么了。 说来说去,张家每个人都没有信任蒋之虞和张靖真的能够在三个月内修炼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感情。 张靖就不说了,一个闷葫芦,连学生时代的恋爱都没有过。 蒋之虞更是他们不了解的家庭环境,两个人各个方面似乎都不太匹配。 在兄妹俩看来,这三个月只能说是一个缓冲期,不过对张家父母来说就不是。 张靖隐瞒了合同,他们对张靖的婚戒也非常满意,只是张母提了一点:“你身为一个alpha,婚戒怎么都是要你来准备的。这次时间紧张,我就不说什么了,回头补办婚礼的时候,你要准备好。” 婚礼? 张靖听着有些陌生的词,沉默了下来。 她根本没准备办这个,她觉得蒋之虞也不想,如果他有这心思,今天就会提。 张虎也沉默了,他有时候很难理解父母的思维。所以他只是向张靖投去了一个幸灾乐祸中带着隐隐担忧的目光。 要是爸妈知道张靖已经做好了三个月后就离婚的准备,呃,会发生什么事张虎预料得到。 第6章 搬家成功 深夜,公寓内,蒋之虞疲倦地合上电脑。 他喝了一口水让自己的思维从积压的事情中抽出来,在脑海里复盘今天发生的一切。 说实话,那个温和的女a让他一直抱着的警惕心态松了松。 他只准备用三个月的临时婚姻来让父亲和那个神经病大哥放下一部分对他的攻击性。 张靖的顺从让这件事变得容易起来。 起初他并没有准备让这个人比较深入地参与他的生活,这个公寓还算大,刻意避开的话他们甚至不需要怎么见面。 更谈不上给一个什么专属的定情戒指之类的。只是舅舅劝他做好所有稳妥的表面功夫,为此强硬地塞给他一对戒指。 他随手放在了身上,但并不准备拿出来。 但也许是那个a对他的维护,又也许是看不惯她一副“我们终究会离婚然后各找各妈”的无所谓的样子。 尽管这是事实。 他想,如果一个戒指能让她的嘴安分下来别再说那些令人讨厌的话语的话,那这个戒指就是需要使用的。 他那么用心地钻着家里人人控制欲的缝隙,努力想逃离这里喘口气,为此牺牲了婚姻和时间。在她的嘴里,怎么能变成一个可以随时抛弃的东西呢? 蒋之虞刻意忽略掉她们刚刚见面时,他冷漠无情一口一个“三个月”的样子。 他是个自私的人。 但那个女人对他的评价似乎很不错。 他不会错过张靖推开门一瞬间惊艳的目光。 蒋之虞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脸,往日觉得厌烦的被打量的目光,现在又成了自己的底气。 他有点唾弃自己的胡思乱想。 迷糊睡着时,鼻息间似乎又闻见了那股冷茶香,很温和地围绕着他,就像那个女人—— 总是带着点淡淡的柔软的笑意,却又不把什么东西放在眼里的样子。 …… 第二天好不容易睡了个整觉的蒋之虞,盯着乱糟糟的被子和睡裤面色难看。 他一查日期,还有一周就是发热期了。怪不得会这样。 自从十八岁开始,他都是靠打抑制剂来撑过这段时期的,效果还不错。 但是医生一般都会建议25岁之后减少使用抑制剂,因为容易产生抗体,导致免疫抑制效果。 他没什么愁绪,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既然还在有效期那就先靠抑制剂。 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以前在家里总是雇佣保洁来收拾,破产后他只好自己有些陌生地开始洗衣服洗被套。 还好吃饭能在外面解决。 虽然他爹不是个东西,他哥哥也是个时好时坏的神经病,但好在他们的天赋足够烂,生生败光了那些财富,弥补了他们足够蠢但不够穷的缺点。 而他,因为自小遭受的那些,习惯了为自己保留一点退路。 现在这些钱派上了用场。 在小少爷还在磕磕巴巴适应普通人的生活的时候,张靖已经很麻利地跑去b市解决她的出租屋问题了。 把东西都搬到蒋之虞的公寓,按了门铃。 蒋之虞来给她开门,张靖看见他,眼神抬了抬。 面前的青年头发没有打理,有几簇不听话地翘起来,衬得他那张苍白精致的脸越发乖顺。 但他的眼神又是冷的,深处藏着桀骜和距离感。眉毛因为被打扰的不悦皱起来。 张靖觉得他就像一只漂亮又桀骜不驯的猫。 看见是熟悉的张靖,蒋之虞面色稍微好看了一点。 张靖晃了晃手机:“我提前一小时给你发了信息,似乎打扰到你了?” 蒋之虞眨了下干涩的眼睛,嗓子也有点哑:“没……我没有注意信息,你先让搬进来吧。” 搬家公司的人在底下卸货,张虎秦赋都来帮忙了。 夫妻两个人和蒋之虞互相打招呼,都不咸不淡的。 这时候张虎开始有些真心实意地为自己妹子未来的生活担忧了。 这叫好说话?这叫好相处? 这小年轻把脾气都快摆在脸上了。 虽然他们都知道蒋之虞大概也是尽力做到了平易近人。 再加上张靖那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的性格,张虎都能想到未来在这个不算小的公寓里会发生什么—— 什么都不会发生。 两个人都缩在房间里见不了几面吧! 秦赋看见他皱起的眉头,安慰他:“也许他们这样的,还真有点共同语言呢?” 什么共同语言? 对于张虎这个话痨来说,他怎么都理解不了。 但除了用这个来庆幸一下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蒋之虞想给张靖帮忙,她直接拒绝了:“你看看你这黑眼圈,昨天晚上通宵了吧?我猜你昨天的晚饭和今天的早饭都没吃。” 蒋之虞下意识捂了捂腹部。 张靖都说对了。 这女人不知道从哪突然变出来一包热乎的吃的,是一杯豆浆和一笼包子:“先把这些吃了,之后好好睡一觉,我猜你这里隔音还不错,我尽量小声一点。” “没有大家具要挪动,应该不会特别吵。你担待一下吧。” 热气腾腾的东西被耐心拆开放在离客厅远一点的阳台桌子上,蒋之虞也被轻轻的力气按在了椅子上。 被人耐心关怀了一下,饥饿感似乎这时候才席卷了他整个人,蒋之虞被突然的袭击搞得脸色更白了,但这时候张靖已经走远。 他只好把豆浆拿起来,狠狠吸了一口。 这女人看起来温和,但做的这几步哪一步经过他同意了? 而且……而且她好像肯定自己不会拒绝似的。 蒋之虞想起来就略微有点不爽。但嘴里又诚实地把东西吃完了——热腾腾的食物最能抚慰人心。 困倦感一同浮了上来。 他一向喜欢安静,但此刻透过隔断,看见那些走动的人影,其中张靖穿着利落的衬衣,高挑的身材清瘦有力。 哪怕是轻微的有些嘈杂的声音,也带上了催眠的意思。 蒋之虞忍着微微的头疼,回到房间,却没有把门关严实,躺倒在床上,很快就闭眼睡过去了。 …… 昨天张靖先拿着放在爸妈家里的东西过来了一趟,蒋之虞把次卧给了她。 看着家里空荡荡的厨房,还有毫无生活气息的装饰,她大概能猜到这个房子从前估计不怎么过来。 而住过来的这段时间,厨房也没有开火。茶几上还堆了些乱七八糟的零食。 她很快判断出来,蒋之虞不会做饭,也不怎么好好吃饭。 不过家具倒是齐全,装修风格也合张靖胃口。次卧自带盥洗室卫生间,可以完美蜗居。 她只需要搬过来一些自己的东西,还有厨具。 张靖不太习惯在外面吃,因此学会了做饭,这是她上辈子为数不多的比较出色的技能。 她问蒋之虞:“你介不介意我在这里做顿饭?” 蒋之虞瞥了一眼没有在意:“别让不好的味道飘到我房间。” 好的。 反正主卧离厨房最远。 第7章 一个正常的家庭 蒋之虞醒来的时候已经暮色昏黄,他听见外面一片安静,回想起来上午的事情,估计张靖已经回去了。 他洗了把脸,虽然是刚刚睡醒,却还没什么精神。 他推开房门,看见斜对面的次卧门大开着,里面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愣了一下。 青年眉头纠结地拧了一下,还是上前两步站在了门口—— 次卧的布置已经大不一样。 白灰色的装修上添加了一些十分具有生活气息的东西,空荡的书架已经摆满,笔记本电脑还亮着屏幕,旁边空白的墙上被挂了一幅大概是张靖自己做的手工立体画。 书架对面的床铺被换上了浅黄色的四件套,床头还趴着一个丑萌的一人长的蜥蜴——应该是蜥蜴。原本的瓷砖地板被铺上了毛茸茸的地毯。茶几上还摆了木质雕刻的花朵。 整个房间没有看见熏香,但总感觉浮着一层很清新的味道。 蒋之虞看见电脑就知道张靖是没有离开的。但现在不知道人去了哪里。 “你醒了?饿不饿。” 玄关处传来钥匙拧动的声音,接着熟悉的声音钻了进来,蒋之虞还没见到她人,却循着声响,下意识地想象到了她坐在那里换鞋脱外套的场景。 张靖手里提着一大包东西,不过这些对于她来说并不太费力。 “我买了些水果,先吃一点吧。” 蒋之虞捏了捏手掌,不太适应地撇开头:“……东西都收好了?” “嗯,”张靖回答道,“今天晚上就会住在这里,你要给我办个欢迎晚会吗?” 蒋之虞无语地看着她笑,这句话冲散了他对于家中闯入一个不太熟悉的人的排斥感。 他恍然间想到,张靖对于他来说确实不能算个熟人,不算现在的面对面交谈,他们拢共才见了三次。而他居然已经开始习惯有她的声响出现在家里,并不对此反感。 张靖把装水果的袋子递给蒋之虞,青年下意识地接过。 “放在厨房清洗一下,我去整理一下冰箱。” “哦。” 蒋之虞向着厨房走了两步,猛然觉得有些奇怪,他看了眼手上的袋子,现在递回去好像更不对劲,他只好拿进去,分门别类地清洗——这个是他会做的家务之一。 “晚上想吃什么?牛肉吃吗?”张靖也拿着东西进来了。 蒋之虞还是有些不自在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他总觉着这个场面太自然而然了,让他生出一种好似本该就他们俩一起生活的错觉:“你做饭?” “嗯,就当庆祝我搬家成功。”张靖回答,“我还买了挺多种类肉和菜的,不过东西不算多,毕竟要吃新鲜的。还好底下的超市不太远。” 蒋之虞又“哦”了一声,沉默地继续洗水果。他现在有些庆幸这个厨房不算小,这样尴尬的浓度可能会低一点,虽然尴尬的好像只有他一个人。 张靖把他手里的桃子拿下来:“行了,再洗就连皮搓没了。” 女人的手不可避免地划过他的指尖,骨节分明,又白又瘦长,比他的手似乎还要稍微大一点。蒋之虞手腕一颤,动作略有些仓皇地后退了一步,却没想到身后就是张靖,两个人的距离更近了。 他清晰地听到了女人被他踩到发出“嘶”的吸气声。 “对,对不起。”小少爷有些磕巴地道歉。 他闭紧了嘴,仿佛害怕自己的心跳声从嗓门眼传出来被张靖听见似的。 “没关系,我吓到你了。”张靖回想起记忆里对omega群体的描述,他们敏感又娇贵,下次自己要更加注意分寸才好,“去客厅休息一会吧,对了,想吃什么菜?” “不吃辣,不吃香菜,其他都可以。”蒋之虞匆忙说了一句,端着张靖塞给他的水果盘子,还是从厨房逃了出来。 万幸张靖没有再注意青年。 蒋之虞坐在沙发上,机械地往嘴里塞了一个葡萄,他总觉得今天的沙发似乎坐起来不太舒服,调整了半天位置,最后还是打开了电视,试图用一些嘈杂的气氛吹散自己身上的热气。 “水果别吃太多啊!”厨房那里又飘出来一句。 “知道了!”蒋之虞跟个被吓到的猫一样抖了一下。 他懊恼地把脸埋在了手上,拇指碰触到耳朵边缘,传来一些高于正常的温度。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张靖是浑身携带什么过敏原吗?怎么自己碰见她就不对劲?明明是正常无比的对话,没有一个字触犯到他的底线,也没有一个动作超出正常的社交范围,除了那个意外。 不……也许就是太正常了。 蒋之虞猛然抬起头,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 因为过去的生活环境,他总是对人隐含戒备,如果是他第一天搬来一个陌生的地方,和一个几乎是协议婚姻对象相处,他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么自然! 都是张靖的问题!谁家刚刚结婚就跟老……老夫老妻一样…… 这个词出现在他脑海的时候,蒋之虞的耳朵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又开始升温了。 没错。是张靖的问题,他应该好好跟她谈谈,跟她声明面对一个不熟悉的人应该维持的距离! “蒋之虞?别吃了,再吃吃不下饭了。”张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身上还围着一个围裙,劲瘦的腰被勒出来,她把水果盘挪远了一点。 “哦。”蒋之虞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走神的时候,不知不觉往嘴里塞了好些葡萄,都半饱了。 张靖是出来接电话的,那头是张父的声音。 张靖没有回避的意思,她站在沙发旁边,甚至还随手拿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漫不经心地应和着那头的说教。 蒋之虞看着她手指尖捏着转动的葡萄,又看了看她微微上挑的眼睛,眼神似乎落在窗外的夕阳上。他把电视的声音调小了一点,回应他的是张靖一如既往温和的一个笑容。 氛围似乎有点太好了,好得让他不适应。 他突然忘记刚刚自己内心的激战,忘记自己要跟张靖声明什么了。 蒋之虞迷茫地想,所以这才是真正的,正常的,一个家庭吗? 第8章 美强惨小可怜 “你想和我家里人吃顿饭吗?”张靖喊蒋之虞把做好的饭菜端出去,顺便这么问他。 蒋之虞被窜出的香味勾的开始感觉到饥饿了,他看了看张靖的神色,不太确定地问:“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 他也没结过婚,旁人正常的结婚流程放在他们俩身上又不适用。 张靖点点头:“我爸妈比较在意婚姻问题,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一起约顿饭,之后大概就不会追这么紧了。” 蒋之虞点头,他们俩婚姻本就是开始于利益纠葛,他把张靖当一个幌子,也不介意张靖利用自己摆脱税务和家里人的追问。他想张靖对此也是心知肚明的:“这三天都可以,之后我要回学校了。” “好,”张靖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牛肉,有些快乐地眯了眯眼,咽下去才说,“如果他们问到婚礼什么的,找个借口应付过去,或者推到我身上。” 蒋之虞也被她的手艺征服了,听见这句话又顿了顿:“你……想婚礼……” 张靖打断了他:“我觉得这个没有必要,你不喜欢,我也没想法,把爸妈应付过去就好。” 蒋之虞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虽然他确实不在意婚礼,但被张靖这么一说,他又有点别扭,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那女人盯着菜吃的一脸满足,对刚才的对话仿佛只是问了一句“明天天气很不错”的样子。 蒋之虞的视线往下移,看见了张靖手指上乖乖戴着的戒指,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 除了这个小插曲,这顿饭吃的相当愉悦。蒋之虞很有自觉地收拾起了碗筷。 张靖很满意自己的“室友”从大少爷的状态中钻出来了,不至于把啥事都抛给她。 新鲜出炉的夫妻两个就这么把日子过起来了。 秦赋夫妻俩个倒是在这个城市多呆了几天,一方面张虎忍不住想看张靖的乐子,另一方面也是张家爸妈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所有子女都成了家,这个家里终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于是态度软化,让张虎多看了几天稀奇。 隔了一天,两家人就坐在一起吃了顿饭。 张母看见走进来的只有张靖蒋之虞两人,而没有出现蒋家其他人时,脸上还是带出了一丝淡淡的不悦。她忍不住问道:“小蒋啊,你家里人呢?” 蒋之虞面色冷淡,这是他一贯在外面的样子,但很礼貌地回答:“父亲回了老家种地,哥住进了精神病院,家里没有其他人。没办法过来了。” 咦惹—— 联想到他破产后遭受的各大营销号的围追堵截,再加上爹不管娘不在哥哥还有病的经历,最后看看他那苍白惹人怜的漂亮脸蛋,此刻仿佛那冷淡的神色都变成了故作坚强。 张家人都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怜惜,张父怼了怼张母,嗔怪地道:“说这个干什么,小蒋你别紧张,今天自家人吃饭,咱不聊不开心的。” “靖啊,快给小蒋夹个他爱吃的菜。” 知道一部分内情的张靖也不由得无语凝噎。 实际上蒋东在破产后,确实被打击的不轻,往常的酒肉朋友都避而不见,连他养的几个小情人都卷铺盖跑路,他又要躲记者又要遭受调查,实在是逼不得已才远走了乡下。毕竟那里的消费也没有这里高。 而蒋之虞的哥哥,在家里倒了之后,往常干过的那些混账疯狂的事情都被翻了出来,什么飙车撞护栏啦,开群体不合法趴体啦,不知道他参与了多少,有没有要到蹲局子的地步,但总之人是被困在哪个地方了。 从幼年起深受哥哥荼毒的蒋之虞能平安、正直地长大实属不易。 但其实他并没有现在餐桌上表现出来的这么可怜,他要是没有点手段,早就被那些试图侵占蒋家资产的私生子和神经病大哥给欺负到哪里去了。 张靖也是无意间被他透露,才知道的内情,她明白自己知道的肯定不是全部,但当时蒋之虞那幸灾乐祸的表情还印刻在她脑海里。 不过她喜欢这样的手段。 因此维持着一贯温柔的表情,拿公筷给蒋之虞夹了鱼。 根据她这两天做饭的经历来看,蒋之虞确实是喜欢吃鱼肉的。 夫妻两人一个可怜又内向,一个寡言还社恐,两个人阴差阳错凑在一起,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张家几人都提起了心,默默叹气。 这小两口可怎么办。 这顿饭忽略家长们偶尔投过来的诡异中夹杂着同情的目光,其他的倒是非常顺利,蒋之虞就像一个乖顺的孩子一样,问啥答啥。话虽然少了点,但态度很不错。 “对了,小蒋,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啊?”张母和善地询问。 蒋之虞喝水的动作一顿,看了一眼张靖,张靖面色不变:“最近小鱼家里不太顺利,等事情平息了再说。” 也是,蒋家最近还挂在新闻上呢。 自知失言,张家父母都收敛了很多。 但张父眼珠子一转,不死心地聊起来:“最近咱们邻居,就那个11栋的老万,家里又添了个大孙女!有孩子就是热闹啊,天天乐呵呵地。” 张虎有些无语:“啥邻居,跟咱楼都是小区对角线了吧。” 张父脖子梗了梗:“怎么不是,我们天天一起下棋买菜。他孙女长的可俊了。” 他看着蒋之虞漂亮的脸蛋,笑起来:“要是咱靖儿跟小鱼有了孩子,肯定更漂亮。” 张靖也无语了,怎么刚结婚三天,床都没睡热乎呢吧?就开始催生了?更何况她和蒋之虞还是互相都知道底细的“形式婚姻”,他们天天除了吃饭都基本见不着面。 “爸你不用催,我刚结婚,好不容易有了伴侣的,还想和小鱼多过过二人世界,不想有个小的打扰我们。”张靖语不惊人死不休。 蒋之虞呛到了。耳朵上迅速弥漫起一股粉色。他神色绷紧,再次听到那个昵称和“二人世界”,先前刻意忘在脑后的“老夫老妻”又浮现上来,霸占他的脑海,他脸上都冒起了热气。 张虎在那里惊异地瞪了瞪眼睛,看了看老古板爹妈的脸色,开始吭哧吭哧憋笑。 张母张父憋了半天,最终干巴巴地道:“……谁家结婚,不是为了生孩子,你们一起的时间还长着呢”。 “哦。”张靖再次看着他们,似乎有些懵,“那怎么生孩子?” 第9章 生理课又没教我怎么生孩子 “什么——什么怎么生?!” 张靖坦然地回答:“就是怎么生啊,你当初怎么怀上我和哥的?你说你辛苦怀胎十个月生下我们,那为啥要先结婚再生,妈在你怀孕的时候干啥去了?我自己不能生吗?” “张靖——”张父脸涨得通红,他一把年纪了还要被不孝女调侃,“你别给我故意耍赖,你生理课学哪里去了!” 张靖仿佛真的被冤枉了:“生理课又没教我怎么生孩子!” “那你的易感期!你25岁以后是怎么过易感期的!” 张靖越来越懵:“抑制剂啊?不是你们教我用抑制剂的吗?” 两个老人彻底傻眼了。估计是没想到,张靖根本没管医生所说的25岁限龄,一直老实巴交地用抑制剂,难道她青春期的同龄人都不躁动的吗?? 想到这里,他们又联想到张靖那从小到大都可怜异常的社交圈子…… 张虎在旁边添柴加火,丝毫不怕事情闹大:“咱妹子可是母胎单身28年,爸你理解一下吧。” 连一向沉默的秦赋也抖着肩膀笑起来,却没有拉着张虎不让他捣乱。 张家父母被一句“母胎单身28”年给打击地神志恍惚,手颤巍巍地抖了两下说不出话来。 蒋之虞默默握了握手,刚刚他的筷子一抖,掉进了桌子底下。但他僵着身子不敢吱声也不敢重新拿一双。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送走父母后,张虎终于憋不住爆笑起来,他眼泪都快出来了,狠狠几巴掌拍在张靖胳膊上: “妹子可真有你的!要不是我结婚那几天被看见身上有狗咬的牙印,我也要这么装一把!” “狗”秦赋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背后搂着他腰的手紧了紧。让张虎冥冥中感觉到一丝寒意。 “话说,你不是真的不知道孩子咋生吧??” 张虎笑完了,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凑到张靖跟前问她:“那你们结婚三天了,一直分开睡的?你真准备继续这么靠抑制剂过易感期啊?” alpha和omega群体的信息素问题一直是社会上各方面关注的事情。 例如荷尔蒙躁动引起的失控冲突事件,一些将omega群体当做生育机器衍生的拐卖链,又或者是抑制剂生产贸易引发的商业问题。 一旦与abo性别相关,都饱受关注。为此,社会上成立了无数官方或是民间部门,来处理这些问题,防止引起更大的冲突和恐慌。 而家长们在孩子青春期分化的档口也要特别注意,不然甚至容易引起精神疾病。 他是beta,没有信息素的困扰,一直没有在意过这个问题,直到今天张靖来了这么一手,他才猛然想起来,自己妹子似乎一直不跟家里人说关于这方面的烦恼。 张靖拍开他的胳膊,无语道:“我又不是傻,我当然知道怎么生。” 在旁边装作树桩的蒋之虞闻言脸色更僵了。 她知道……也就是说,她知道他们两个怎么结合……而他可以孕育一个孩子…… 秦赋瞥了一眼她这个“妯娌”,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又看了眼前面浑然不觉的张靖,觉得事情开始好玩起来。 “你们快走吧,别看我开心了。”张靖自己也有点绷不住笑了,发疯果然能解决一些令人尴尬的问题,无论是她以前的社会还是如今这个abo社会,有些古板的东西被发疯文学创一下还真有奇效。 她回想到,刚刚爸妈听到她的胡言乱语,两个人都尬在那里的样子,忍不住又弯唇笑了一下。 “你玩的挺开心啊——”旁边传来一个意味不明的声音。 张靖循声看过去,才发现张虎和秦赋夫妻已经溜了,就剩下她和蒋之虞站在街道口,而蒋之虞正挑着眉毛看着她。 此时的青年比刚才那个假假的相当能唬人的“乖小孩”更轻松一些,他手里还拿着张靖的外套,被揉乱的发丝吹在他眉眼,阳光下仿佛开了滤镜一样。 张靖真是痛恨自己太容易被美颜唬住的脑子。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视线:“咳,我就是吓吓他们,这次之后,应该不会频繁问这个问题了。” 蒋之虞轻哼了一声,没有再讨论“生孩子”这个话题的意思。 张靖察觉他似乎没有真的生气,也放下心。 “你明天要回学校了吗?” “嗯,暑假结束了。不过学校就在邻市,离得不远。”蒋之虞回答,“嗯……考虑到一些问题,我可能会再停留两天。”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摸了摸自己后脖颈上贴的抑制贴:“……我发热期要到了。” 张靖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过去。 蒋之虞仿佛被她视线烫到了一样迅速垂下手,偏开视线不看她:“一般要持续三天,才会开始好转。” 张靖笑道:“我知道,我真的有好好上生理课。我会去旁边的酒店开几天房,你不用担心。” 似乎被她温和的声音安抚了,蒋之虞发红的脸色恢复了一些,但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皱起眉。回去的路上,蒋之虞欲言又止地看了几次张靖,在张靖想问的时候,又抿嘴挪开视线了。 张靖眨眨眼,体贴地没有问出口。 回到家的蒋之虞脑子里终于平复下来,他看了眼拿着水果快乐啃起来的张靖,有些懊恼。 他怎么就动了让张靖留下来的心思了呢? 这个女人表现的太平静了,仿佛蒋之虞的那些犹豫和动摇都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事情一样,他不知道张靖是真的没有察觉到还是怎么,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愿不愿意让张靖察觉到。 不过……自己的控制能力一向不错,曾经也靠着这个,在神经病哥哥无数次想要趁着他发热期下手的时候,安全活了下来。 张靖不是会强迫人的性格,而且她能安全度过28年,总该有办法…… 不,不对。 alpha的自控力在易感期荷尔蒙的诱导下脆弱的就跟豆腐一样。 他怎么会这么优柔寡断的?不过才相处几天的人,他怎么可以就这么抱着侥幸心态去相信她?蒋之虞你过去的二十几年白活了吗?吃到的教训还不够吗? 蒋之虞脑海里又开始打架。 青年的眉毛浅浅拧在一起,他向来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就算是纠结成这样,他的面色还是冷淡的。 张靖不明白他在想什么,顺着今天发生的事情猜测了一下,有些恍然地睁了睁眼睛。 她切了些不同的水果装碗,又开了瓶酸奶浇在上面。递给发呆一样的人,清朗的声音很低,像是怕吓到他一样:“你不用担心爸妈今天说的事情,我哥结婚已经四年了,他们还是那个话术。” “之后他们如果单独联系你,你就推到我身上,或者借口忙,挂了。”张靖慢慢教他,“不用顾及我,我长这么大,已经被他们控制着走了很久了,也到了该放手的时候。” 蒋之虞看着女人温和的眼睛。 张靖的眼睛很剔透,仿佛什么情绪都沉积不进去一样,只是大多数时候是淡淡的。 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此刻全心全意地看着蒋之虞,担心着他因为一些事情不开心,仿佛只会注视着他一个人。 蒋之虞在这样的注视下,鬼使神差地开口:“……你……留下吧。” 第10章 春梦 空气稍微安静了一会。 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的张靖也呆了一下。 蒋之虞后悔的情绪再次涌上来,他闭了闭眼,脸上羞恼的薄红根本遮不住。 仿佛自己刚刚下的不是让张靖留在公寓的邀请,而是有情人夜晚来临前的暗示。 虽然自己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张靖觉得自己要赶她出去,的意思。 再加上他即将发热期,这样的既视感让他整个人都心慌起来:“……算了,你——” “如果不会打扰你的话,”张靖声音很轻,却给人一种坚定可靠的感觉,“我想你应该会需要一些营养餐,恰好我是这方面的好手。” 蒋之虞看过去。 女人的黑发没有束起来,顺滑地垂落在脸颊两侧,那双颜色浅淡的眸子一如既往地含着细碎的笑。 她故意拿了一点腔调,模仿着喜剧的角色: “小少爷,收留一下我吧。” “……” 蒋之虞落荒而逃。 虽然撑着步伐的节奏没什么变化,但那有些僵硬的手臂幅度还是很容易让人察觉到这点。 客厅里只留下一句气息不稳的声音:“……你乐意做饭我也不会拦着。” “我还有事要忙……先回房间了……” 只可惜这样慌慌张张的行为,和那震耳欲聋到让小少爷只想到逃跑的心跳声,张靖都没注意到。 她此刻也被自己的心跳吵到了。 女人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半晌,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胸膛。 她这位落难的小伴侣,可爱起来还真是让人遭受不住呀。 高大清瘦的女人愉快地举起叉子,吃蒋之虞剩下的那一大半酸奶水果,边吃边想。 明天中午吃什么好呢? 不如做红烧鱼吧。 —— 第二天一早,张靖简单吃了早饭,抱着电脑在桌子上看文章。 她看的认真,直到察觉眼睛略微酸痛,才抬头拿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又看向主卧的方向眨了眨眼睛。 时针已经指向了十点。 奇怪,今天蒋之虞怎么还没有动静? 其实张靖刚刚搬过来就发现自家小o作息混乱的可以,脸上经常出现疲惫睡不醒的神色,嘴唇苍白还有黑眼圈。 但是张靖习惯自己做吃三餐,连带着把蒋之虞的作息也硬生生拐了过来。 没办法,毕竟蒋之虞现在口袋紧张,而张靖算是有点家底。 白白住了他的房子,张靖自觉也要做出点贡献。 还好这位小少爷懂礼貌也十分知趣。 在尝了一次张靖的手艺之后,每次洗碗和其他家务上都很用心。 虽然生疏但很聪明,张靖一教就会。 并且蒋之虞意识到张靖不喜欢等人吃饭,或者是留下剩饭后,就自觉开始跟着她的作息走了。 这几天渐渐的把那清瘦的,尖尖的下巴都养回来薄薄一层肉。 脸色也更好了,看起来愈发好看,跟个大型的游戏建模似的,把张靖这个颜控给拿捏的死死的。 按照前几天的习惯,他至少八点前就会醒来,洗漱完在厨房边上边喝水边等待今天的早餐。 这都十点了,留给他的那一份都凉透了。 张靖想到前几天蒋之虞说的“发热期”。 那日子不还有两天吗?蒋之虞说他这个日期还挺正常的。 但也不排除意外。 张靖其实对这个“荷尔蒙失控期”很陌生。即使接受了原身从前的记忆,也只是大概对每个月要疯狂用掉好多抑制贴和抑制剂有印象。 等她穿越过来,也没有经历过“易感期”这个时期,更别提目睹o经历“发热期”了。 她想到蒋之虞对于a的警惕,找出自己的抑制贴先在腺体处贴好。 就算不是“易感期”,应该也能贴吧? 一股凉凉的感觉仿佛入侵了她的骨髓,让她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哇,药效显着诶。 对于蒋之虞的担忧还是迅速让她认真起来,她敲了敲主卧的门,声音放大:“蒋之虞?你还好吗?” 屋内有几秒安静,接着突然“砰——”一声,张靖皱起眉,再次加大音量: “小鱼?!你没事吧?可以回我一下吗?” 这个房间很隔音,都这样了还能让她清晰地听到砰一声,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为了不让蒋之虞担心,她喊道:“我贴了抑制剂,你需要帮忙吗,是因为发热期?” 屋子里一直没有动静,张靖拿着手机打通了蒋之虞的电话。 “……张靖。” 第二通电话终于接通了,蒋之虞沙哑的嗓音传来,闷吞吞的,完全不似他平时那冷淡的青年音。 “你好吵……终于想起来能打电话了吗……” 那有气无力的样子,张靖都怕他多说两句就晕过去,他还有心思怼她一下。 她无奈地道:“这不是担心你吗?你什么情况,是发热期?” 蒋之虞默默挪动着腿,靠坐在床头上,有些头疼地看着刚刚被他拉扯跌倒的椅子,也不知道自己迷糊的时候哪里来那么大劲。 生物钟其实让他在七点多就醒来了。 只是醒来后满屋子浅浅的酒香让他一下子没了瞌睡,但四肢又十分无力。 熟悉的感觉,蒋之虞意识到自己发热期到了,因为不在时间点上,他没来的及贴抑制贴,这才有些反应过猛。 但他第一个意识却是,昨晚他是不是做了春梦? 梦里印象已经模糊了,光怪陆离的景象不断回闪,最终只剩下张靖那双温和的眼睛。 蒋之虞下意识动了动腿,黏腻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青年沉默了几秒,终于崩溃般扶住自己的头,整个人都埋在了手掌心,只有那红到滴血的耳朵暴露出来。 之后还是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卫浴间匆匆冲洗换衣服,贴抑制贴。 然后倒回床上,继续休息。 因为太累了,再加上一些不可言明的想要逃避的心思,他没有及时给张靖发信息说明情况。 “嗯……不知道为什么,提前了,我没做好准备,有点意外。” 至于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蒋之虞不准备跟张靖讲。 张靖听见他稍微清明了点的声音,松了口气:“提前一两天也不算什么大事,房间里抑制剂抑制贴够吗,我去给你买一些?” 蒋之虞拒绝了:“已经够了。” 他沉默了一下,身体里翻涌的激素让他不太想去掩饰自己:“我饿了,我想吃你做的红烧鱼。” “哈哈……乐意为您效劳,大少爷。” 电话那头的女声带着笑意,蒋之虞透过她简单的词语,仿佛就看见了女人明亮带点促狭的眼神。 蒋之虞无意识地带着些撒娇般:“不许叫我大少爷……你别逗我了。” 房间里到处弥漫着葡萄酒的香味,蒋之虞知道那是自己的信息素,他对它无比熟悉。 活泼的荷尔蒙分子告诉他,这个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很安全。 如果是以往,蒋之虞会感到很安心满意。 而此时,他却突然无比想念那天晚上闻到的味道,那个对自己有很大的吸引力,让他觉得安稳的味道。 淡淡的,清冷的,茶香味。 第11章 不如试试 蒋之虞抱着被子,默默捏紧手指上的钻戒,他没有挂电话,张靖在那边似乎说了什么,蒋之虞没有听太清,模糊地嗯了一声。 视线挪到门上,仿佛能隔着厚重的门板,清晰地看见张靖就站在那里。 女人应该是站的很笔直的,早晨的她一般不会束起头发,应该还会带着一副眼镜? 如果不出意外,她会坐在沙发上,专注地看着电脑,偶尔伸出修长的手指捏一颗葡萄塞进嘴里。 觉得困倦了,她也会摘下眼镜,当她意图跟他说话的时候,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就会看过来,只盯着你一个人。 以上,都是蒋之虞脑海里的画面。 渐渐的,那个摘眼镜的动作似乎被放慢了三倍,慢慢与梦里的一些情景重合…… “呼……呼……” 他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攥紧被子,手上青筋暴起,死死往下按,脖子不由自主地昂起来,双眼瞪着天花板。 一阵窒息后他粗喘了几口气。 呼吸声立即引起来电话对面张靖的警觉:“你怎么了??” 蒋之虞一时之间没有回答。 腿上盖着的被子猛的被掀开,他低头看着早上新换的睡裤,再次变得……没眼看,受到惊吓似的再次猛然把被子盖回去。 眼里残存的泪水模糊了一部分视线, 疯了……他疯了吗? 他绝对是疯了吧……他怎么能……至少不应该…… 怎么就因为打了个电话就……了呢?! 蒋之虞的防线再次崩溃。 他觉得这次发热期是除了第一次分化以来,最糟糕最狼狈的一次。 但他那习惯性地压抑声音情绪的能力拯救了他,避免让张靖看出自己的狼狈,避免她察觉一些不妙的东西: “没事……没有开窗,被信息素憋得慌……” 蒋之虞捂住自己的脸,语言系统紊乱了一样,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 肯定是因为发热期的影响,果然他还是要像往常一样躲在没有alpha的地方吧? 他沉默下来。 张靖不疑有它。 她只把早餐再次加热了一下,放在小推车上,又倒好温水,送到蒋之虞门口:“我下楼去一趟超市,门口放了水和吃的,你还有力气的话就拿进去吃一些。” 真贴心啊,蒋之虞靠在床上,盯着那扇门眼神有些空,手指摸索着戒指,仿佛借此可以消除掉焦躁的心情。 此刻身体的温度异样地高,是激素的影响,让他转动的脑袋也冲动了起来。 不如试试呢? 不是说,消除发热期影响,缩短发热期时间的最合适的方法之一,就是利用高匹配度alpha的信息素吗? 他学校中接触到的人远比张靖要多,各式各样的人见识不少,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朋友们几乎在分化后就会主动或是被动地知道很多abo相关的知识。 alpha和omega的平均婚育年龄均低于beta。他们婚前的恋爱也往往充斥着性的元素。 荷尔蒙是个作弊器,也是最原始的最纯粹的吸引。 蒋之虞之前是最不屑这样的人的,在他看来,被荷尔蒙控制的人,和他那个种猪一样的父亲以及浪荡的哥哥没有什么区别。 但现在自己好像变成了曾经最讨厌的人。 他居然产生了,让张靖标记自己的想法。 “标记”,多陌生的词,蒋之虞曾经以为它直到自己对抑制剂产生了抗体,才会出现在他的选项里。 明明自己安然无恙地过了好几年,只要度过每个月的这样几天…… 明明每次都会提前定好一日三餐和抑制剂,蜗居在家里,只要三天后,就是一个完美的冷静的人。 蒋之虞打开房门,温热的早餐营养俱全,是很适合他的食量。旁边的温水冒起薄薄的水雾,一张画着可爱笑脸的便利贴就放在托盘上。 “好好休息,午饭推迟一点。我晚点回家。” 蒋之虞手指有些发抖,为自己突然变得脆弱的心肠和意志力。 —— 在以往的失控期间,蒋之虞大都是通过肢体运动来消耗异常的精力,用睡觉来平复身体的不适。 但这次的发热期似乎来的异常凶猛,当他昏昏沉沉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经燃烧起了火烧云,而自己的身体滚烫,浑身像是被细密的针扎了一样。 屋子里的酒味更加浓郁了,换气系统都来不及散掉。 他仰躺在床上,勾到了手机,眯着眼看了看:16:43。 肚子空荡荡的,早上勉强吃掉一点的早饭已经消耗一空,他挣扎着换了一副抑制贴,整个人在药效的刺激下终于清醒了一点。 好像比早上状态更差了…… 蒋之虞抿了抿唇,给张靖打电话。 “嘟——” 直到电话自动挂断,屏幕暗下去也没人接。 蒋之虞穿好家居服,看了看卫生间里堆满洗衣机的衣服,即使没人看见,也还是红着脸,快速开启洗烘。 他拿着早上吃完的托盘,打开门,正准备出去。 一抬眼,对上了那双不断在他梦里出现的眼睛。 蒋之虞:“……”在身体下意识出现变化前,他跟针扎似的迅速低下头。 眼睛的主人戴着围裙,脸色带点微微的诧异,似乎刚刚准备敲门。 张靖被门内迅速弥漫出来的酒香扑了一脸,心中一跳。 蒋之虞人还站在门内,半截身体被挡住,他垂着头看向张靖的脚背,右手紧紧捏着门把手。 他在试探,也在防备。 自己的信息素毫无遮拦地充斥进家里,张靖又会怎么做?她也会像那些恶心的alpha一样扑上来吗? 如果她敢逾矩地往前一步,他肯定要狠狠砸上门,把她头给夹扁!让她总是盯着他看! 看见蒋之虞明显不太正常的状态,张靖马上就把那股诱惑力十足的酒香抛开,她担忧地打量着他: “你还好吗?看你一直没出来,肚子饿了吧?我来拿这个托盘吧。” 她没有往前,甚至后退了一步,试探地接过蒋之虞手里的托盘。 这样缓慢小心的动作,但对面的青年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是被她惊了一下。 单薄的肩膀一颤,水红色的嘴唇猛地抿紧。 张靖中午看了好多条“发热期的o配偶”相关信息,排除掉那些一开口就开大车的不靠谱问答,总算知道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这个时期的他们脆弱又敏感,大多数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和思维。 而作为合格伴侣的她,不能贸然地和配偶接触,甚至要小心地注意相处距离。要好好顾忌他们的餐饮搭配,不要让伴侣情绪大喜大悲。 必要的时候,对被标记的伴侣释放出信息素,可以很好地安抚他们。 最后一条自然被pass掉了。 张靖看向蒋之虞,感受到青年身上的防备,再次后退,不动声色地转身远离,防止吓到蒋之虞:“我正在做饭,你先不要继续睡了,稍等马上就好。” 她转头的瞬间,蒋之虞猛地抬起眼,眼睛死死盯在她背上。 张靖没有看见。 青年眼里的情绪复杂又深沉,像一团乱麻般搅在一起,在看见女人越来越远的时候,最终归为一片空洞。 泪水在发红的眼眶蓄积—— “我讨厌你。” 蒋之虞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从哪里发出来的。 第12章 起落落落 张靖发觉自己和蒋之虞之间似乎出了什么问题。 她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提着一份云吞。 就在一分钟前,蒋之虞神色冷淡甚至有些阴沉地拒绝了它——他只是漠然地瞥了一眼,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关上了卧室的门,隔绝了和张靖的交流。 张靖很茫然。 事实上,是几天前偶然闲聊时,蒋之虞才说起这家店的云吞还不错。她想,这几天蒋之虞的状态都不太好,或许他喜欢的吃食能让他缓和一点。 包装袋把女人的手指勒出了红痕,她沉默了一会,最终在它彻底变凉前吃掉了。 或许蒋之虞记错了,这云吞也没那么好吃。 —— 好在蒋之虞并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虽然一天中两个人只能短短地见到三次面,但他还是沉默着接受了张靖带过去的所有食物,并好好吃完了。 张靖想起自己记忆中易感期内需要的抑制剂数量,又买了一些omega专用的连同其他东西一起送到门口。 蒋之虞再次开门的时候,张靖没有像之前一样敲完门就离开。 她站在那里,连嘴角往常的浅浅的笑意都没有了,只剩下蒋之虞偶尔能看见的,她独自一人的时候才会露出的冷淡到有些空洞的神色。 “我们可以谈一会吗?”这是她第三次问这句话。前两次,蒋之虞都以沉默关门拒绝了。 她不喜欢这样冷战一样的氛围,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蒋之虞拒绝与自己交流。 蒋之虞看着推车里面那数量惊人的抑制剂,真是又气又好笑,终于绷不住连着几天的怒火:“这就是你的道歉礼物?” 道歉?张靖眼神茫然,下意识解释:“我担心你抑制剂不够……” 蒋之虞发觉她根本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心中凉的就跟灌了一阵又一阵的寒冬腊月西北风一样。 心里发苦,连带着头发胀地疼。 蒋之虞冷笑一声:“不是要谈谈吗?进来坐吧。”他让开门口的位置,双手抱臂站在那里,冷眼看着有些怔愣搞不明白状况的张靖。 不是嫌弃自己的信息素吗?不是害怕到闻到味道就要后退逃跑吗?连alpha本能里携带的侵略性都能克制住,想必这位尊敬的礼貌的a,也能一本正经地进入一个充满了omega伴侣信息素的房间吧? 蒋之虞几乎是满腔恶意地想着,抿紧的嘴唇却不自然地颤抖了两下。他强撑着死死盯着张靖。 如果她还敢后退,还敢无动于衷,他就是拼着这副发热期脆弱的身体,也要狠狠咬下来张靖两块肉。 蒋之虞在房间里闷了三天,几乎每天被张靖后退的那几步变成的噩梦狠狠缠绕着。 他脑海里乱成一团,无数零碎的画面充斥着,有自己把戒指盒扔给张靖的,有张靖对自己无微不至照顾的,偶尔那张平淡的面孔会突然扭曲成蒋东那张恶心的脸,把他从梦境中吓醒,不受控制地释放出更加浓郁的信息素。 这些属于他的荷尔蒙分子,却不能很好地安慰他混乱的心情。 他感到自己所处的空间太过空荡了,他怀念起和张靖一同坐在沙发上的情景,虽然那时他们各自忙碌,中间还能塞下三个人。 蒋之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他把一切的罪责都归结于不受自己控制的激素。 脑海思绪纷乱,眼睛却还定定看着张靖。 女人沉默了一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房门大开,她早就被葡萄酒味缠了一身。那些信息素分子不顾主人的嘴硬和纠结,十分遵从内心地缠在了它们感到亲近的人身上。 而这猫薄荷一样的东西,终于让张靖意识到了这里和上辈子的身体最大的区别。 她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浑身血液速度过快,苍白的皮肤渐渐透出一股粉色。她察觉到一股很陌生的冲动,跟张靖作为“普通女性”时的欲冲动不太一样,但能够很轻易地辨别出来。 抑制剂太容易失效了,这是张靖唯一的想法。 她几乎是有些仓皇地从口袋里翻出另一个抑制贴,急匆匆地私下来换上新的。 这一个很快速的动作,还是有一股信息素不受控制地从她的后颈腺体飘了出来。张靖被葡萄酒缠绕着没有闻到,但蒋之虞的眼睛却突然升起了一道光芒。 张靖向前走了两步,将将迈进蒋之虞卧室的范围,一股更加浓郁的酒味包围上来,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身体产生的变化,只能庆幸自己今天穿了一身宽松的衣服。 她停住腿,克制着自己冲上去贴近酒味来源的冲动,有些自暴自弃地闭了闭眼:“要不就站在这里说吧。再进去你就很危险了,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蒋之虞似乎没有知觉,甚至往前走了两步:“这几天你一直贴着抑制贴?” 张靖听不出来他的情绪,甚至有些不敢看他,盯着自己垂落的手臂:“嗯。你的,呃,信息素,客厅里会有一点。” 其实她这几天也几乎不怎么出来了,她躲在离主卧最远的闲置的书房里,用码字麻痹自己。 “那天为什么后退?”蒋之虞的声音似乎更近了,张靖忍住自己想冲过去的念头,磨蹭着退了一步。 “什么后退?” 她的动作和茫然的问话似乎刺激了对面的人,蒋之虞的身体似乎在一瞬间就有了力气,他两步冲上来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只苍白细瘦的手冷不丁地抓住了张靖的脖子。 张靖汗毛直竖,克制不住地猛然一抖—— 因为此刻蒋之虞的手指,正好搭在了抑制贴的上方——也就是张靖腺体的地方。 保护自己脆弱腺体的本能让她整个人僵住了。 一股携带着热量和笑意的气息,凑近了她的耳朵,青年把自己的身体几乎要整个贴近了张靖,他盯着已经完全红起来的自己伴侣的耳朵,悄悄说道:“你在害怕什么呢?” 自己的伴侣——这个念头深深地取悦了蒋之虞,他意识到自己似乎误会了张靖那天的举动,然后愉悦感就淹没了他的心脏。 青年忘记了自己长时间的纠结,手指在薄薄的抑制贴上滑动了几下,刺激地张靖整个人都炸毛了,她硬生生地把控着蒋之虞的腰拉他离远了一些,咬着牙:“……蒋之虞,你,离我远点,我要控制不住了。” 她有些痛苦地闭着眼睛。 原来跟大美人当协议婚姻伴侣是这么考验人的事情。 明明那张艳丽的,在自己的审美点上疯狂蹦迪的脸近在咫尺,充满吸引力的葡萄酒香几乎要淹没了她的口鼻,让她整个人都亢奋地不能自已。 但她还要时刻谨记他们之间的约定。 紧咬的牙齿间蹦出来几个字,张靖抬眼看着蒋之虞,丝毫不知道自己眼睛里的欲念快要溢出来了:“我答应过你的,婚前协议。” 第13章 落荒而逃 蒋之虞沉默了两秒,他看着那双快憋出来红血丝的眼睛,忽而一笑,放开了她的脖子后退几步。 张靖捂着后颈的抑制贴,不敢看那张妍丽的脸,转身狼狈地逃了。 蒋之虞扶着旁边的桌子,腿软的几乎站不住,但心里仿佛有无数气泡飘出来,砰砰爆炸,炸得他心尖发酸,陌生的甜意弥漫开来。 他知道自己或许有些冲动,但试探出来了张靖的态度,她并不是无动于衷,这就够了。 他们的日子还很长,这个女人进来了他的家门,就别想逃出去。 蒋之虞脸颊耳朵还是红的,但动作却透着愉悦,关上门钻进了卫生间里。 思绪飘荡间,他想起来了张靖买来的那一大堆足够他用五六个月的抑制剂,微微皱眉。 怎么说这个女人也活了快三十年了,不可能对抑制剂的数量没有概念,她几次询问他够不够用,是因为从她自己的使用数量上来看的吗? 她一次性需要这么多?? 蒋之虞眨了眨眼,洗漱的动作停了一下,很多细节此时此刻都浮现出来。 张虎所说的单身了28年,张靖偶尔谈到的易感期延迟,还有她刚刚在门口急速换了抑制贴的动作…… 张靖的易感期是什么时候来着?她知道自己对抑制剂的抗性已经很高了吗? 蒋之虞眯起眼,这个猜测还需要验证一下。如果可以的话,也能成为一个让张靖乖乖地自己靠过来的诱饵。 …… 张靖从卫生间里出来,整个人都已经湿透了。 她的脸颊还带着绯红的颜色,衬衫湿哒哒地贴在身上,露出薄薄的肌肉颜色,这是她这几天规律锻炼的结果。裤子的拉链开着,她也懒得管。 事实上,从刚刚体验了一次女alpha的“自我解决”方式后,她一直是处于这样目光呆滞,眼神飘忽的状态。 这个体验对于略微有些保守的张靖来说,还是太超过了。 她捂着脸,静静坐在书桌前,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来,声音还带着几分颤抖。 苍了个天的。 她好像脏了。 她上辈子除了偶尔自行解决,也没跟别人一起过,但这次十分不同的体验,脑子里居然一直飘着蒋之虞那张赏心悦目的脸。明明已经隔了好几道门,她却仿佛还能闻到那股馥郁的酒香。 恍恍惚惚地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她记起来蒋之虞还没有吃晚饭。 张靖从厨房把东西端出来,本来还想跟从前一样,放在小推车里送进主卧去。 只是她刚刚一出来,就看见穿着睡衣的青年坐在客厅沙发上,正拿着毛巾擦头发。 他洗完澡换了一套睡衣,领口宽松,张靖能够清晰地看见他脖子后面的抑制贴。 蒋之虞身上有浅浅的酒香,混合着刚刚洗完澡的水汽,被张靖精准地捕捉到了。 她不自在地动了动鼻子,怎么之前没觉得自己嗅觉这么灵敏呢? 青年看见她,眼睛微眯,难得情绪外露,浮现出一个笑来:“晚餐吃什么?” 张靖低头解开围裙,声音听起来还算镇静:“玉米排骨汤,还有红烧茄子和土豆丝。” 说完她顿了一下,问:“这样出来没关系吗?” 蒋之虞说:“三天过了,就会好很多,我贴好抑制贴了。”他的手抬起来放在后颈上。 张靖根本不敢把视线挪上去看。 两个人时隔几天终于再次坐在同一个桌子上吃饭,刚开始沉默,后来蒋之虞开口跟她讲学校里的事情,气氛总算轻松下来。张靖说:“后天我送你去学校吧。” 蒋之虞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晚饭结束后,张靖正在整理沙发上的东西,蒋之虞走到她身侧,成功让她僵住了。 青年笑了一声,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局促,但又没有走开的意思。他拉住张靖的手臂,顺着滑动到她的手指上,点了点那个戒指:“别拿下来,好吗?我有空就回家来检查。” 张靖下意识点头。 只是蒋之虞叮嘱完这个,也没有放开她的手,好像心情很不错似的,拉着她就坐在了沙发上,电视里正在播放一个综艺节目,他就这么捏着摩挲着张靖的手,漫不经心地看起来。 张靖脑子宕机了。 此刻他们的距离很近,中间再坐不下一个人,青年靠着沙发背似乎不太舒服,看了张靖一眼。 张靖神奇地意会了他的意思,犹豫了几秒,还是靠在了沙发上。 蒋之虞满意地点头,勾勾唇,盯着她的眼睛笑了一下:“很聪明嘛。”说完就靠在了她的身上,终于舒舒服服地看起了电视。 张靖被那一笑搞得有些怔愣。干脆把手往后搭,呈现出把人搂在自己怀里的姿态。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身体放松下来。两个人也不说话,就这么默契地享受着平静的陪伴。 中途蒋之虞越来越放松,甚至换了个姿势枕在了张靖腿上。 等那个节目结束,蒋之虞已经酝酿出了困意,张靖被他传染地打了个哈欠,拍了拍人:“早点去房间休息吧,你最近似乎没太睡好。”她指了指蒋之虞浅浅的黑眼圈。 蒋之虞攥住她的手,借力坐起身来:“好。” 张靖扭头看他,猝不及防黑影朝前压过来,青年的手指再次抚上了她的后颈,只是这次,他的吐息真真切切落在了她的唇角。 一个很轻柔的,也很青涩的吻。 “晚安。” “还有,多谢你这几天的照顾。” —— 第二天起来,蒋之虞神清气爽,张靖的黑眼圈更重了。 她有些幽怨地看着愉快吃着早饭的人,又摸了摸自己快速跳动了一晚上的心脏:“我以为易感期要提前了。” 亲完就跑丝毫不管张靖反应的蒋之虞:“……” 他的耳根都红了,调戏张靖实在是很有意思,让他有些上瘾。等一晚上自己的激素完全稳定下来,这才有了点不自在。 但是看她那副呆愣的样子,又很好笑。 “易感期到了就跟我说,我回来照顾你。” 张靖没接话,她可不敢让一个漂亮的合法伴侣在自己眼前晃荡,要是以前她觉得自己还有几分理智可以克制住,现在加上了信息素这个不受控制的东西,她不能保证让蒋之虞完完整整地回去。 昨天晚上因为一个吻没出息地冲了好久冷水澡的人,是真的怀疑自己易感期快到了,不然怎么解释自己这么冲动? 她在网上搜了很多易感期相关的内容看,越看越心惊。 比起刺激和兴奋,这东西对于张靖来说着重点在于危险。 本来a就体能出众,再加上一个意识失控的可能性,对自己的伴侣造成伤害的概率并不算特别小。虽然张靖没有别的a那么身强体壮,但比起蒋之虞就是占强势地位的人了。 她是真的害怕自己突然上头,做出些令人后悔的事情。 蒋之虞看她沉默,大概猜出她在想什么。安抚性地捏了捏她的手:“别害怕,”他调侃张靖,“你可是在伴侣信息素的包围下从容退出的人。相信你自己的意志力。” 从容?张靖瞪了瞪眼,落荒而逃更合适吧? 她叹了口气,捏住青年白皙细瘦的手:“如果哪天真的出现了意外,一定保护好你自己。早点离远一些。” 她不愿意看见这张脸露出害怕自己的神情。 第14章 c城 蒋之虞没敢做的太过,他知道那个女人还没缓过神来,估计脑子里甚至还没有“喜欢”这个意识。 对他估摸着大半是因为陌生和冲动。 蒋之虞因此又气又无奈。 青年出发去学校那天,两个人都很快收拾好了。 张靖从房间里出来,蒋之虞的目光倏尔窜起一股亮光。 眼前的女人个高腿长,身材比从前似乎更好了,穿着浅蓝色的衬衫就是个天生的衣架子。她头发挽着低马尾,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手腕上和耳朵上还别出心裁地戴着饰品。 和往常看见那个干净朴素的人不太一样。 她站在真正地戴着黑框眼镜的学生蒋之虞旁边,散发着属于姐姐的气场。 张靖微眯起眼睛,勾唇笑了笑,逗蒋之虞:“发什么呆呢?” 蒋之虞抬手碰了碰她耳朵上的珍珠坠子,顺手拂过她的发梢,挑起眉头盯着她的眼睛散漫地说:“好看啊,我的,伴、侣。” 他把“我的”两个字咬得格外重,张靖被碰过的皮肤浮现一层红色,别开脸有些郁闷。 这蒋之虞在发热期前还是一副冷淡地生人勿近的样子呢,怎么这几天总感觉说话怪怪的……连视线也变了,时不时就盯着她看。 她的脸哪有他的好看。 张靖没好意思问出口,提着他的行李箱就往楼下走:“出发吧。” c市交大是很出名的学校,蒋之虞如今在这里读研二。 张靖之前听说这里的风景和历史人文都很有观赏价值,干脆腾出来两天,专门过来旅游一趟。反正她现在的职业也很自由。 把蒋之虞送到宿舍楼门口,张靖就不能进去了,青年拉着她的手说让她等着他一起吃午饭,张靖就站在树荫下,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总觉得自己也变年轻了。 嘶……张靖突然回想起来,其实算真实年龄,自己已经是个四十过的人了,她不由得古怪地笑了笑。 因为没有婚姻和家人,也不被一份工作束缚在同一个地方,她总觉得自己还年轻,也没想到时间过得那么快,如今到了一个28岁年轻人身上,也算是占了便宜。 这么一想,她对23岁的伴侣更加怜爱了。 要是蒋之虞知道她心里现在是什么感觉,估计会气的跳起来咬她一口。他才不想要狗屁怜爱。 “同学你好,请问a栋107楼怎么走啊?我好像迷路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站着一个面容可爱的男生,他看起来面嫩的很,提着行李箱走的风风火火的,就是看着手里的地图神色迷茫。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张靖:“我叫蒋君逸,是今年的研一新生。是第一次来到c城呢。” “抱歉,我也不太清楚……” “沿着路直走,楼墙上会有标识牌,或者去问志愿者。” 蒋之虞冷淡的声音插进来,他轻松站在了张靖前面,隔开了两个人。蒋君逸不得已退后了一步。 青年牵起张靖的手,声音骤然柔和下来:“等久了?这里很热,我们去外面吃。” 蒋君逸眨了眨眼睛,笑得很甜:“谢谢学长帮我指路,学长学姐要去吃饭吗?可以带我一个吗?我请客!” 张靖也是看了个稀奇,她还挺少见这么社牛的小孩的。 蒋之虞捏了一把张靖的手,不乐意她再看过去,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蒋君逸:“你挺没礼貌的,新生。” 蒋君逸张了张嘴巴。 青年没等他继续说话,就带着张靖快步走开了。 张靖总觉得他这副摆了小脾气的样子好可爱,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蒋之虞瞪了她一眼:“你难不成还想找个恋人吗?” 张靖冤枉:“我可什么都没做,我一直好好等着你的。” 她眨了眨眼,凑过去问他:“恋人是什么意思?” 蒋之虞面无表情地捏紧了她的手,用了很大力气,张靖都感觉到痛了:“怎么?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还想着三个月一到就离婚吗?” 张靖立马正经,她觉得这时候反驳或者理论绝对不会有好下场:“没有。我当然希望我们能一直在一起。” 说这话让含蓄的她有点脸红,但谁让一直认真看着她的蒋之虞真的很吸引人,如果让他难过,她总感觉心里不大对劲。 蒋之虞不走了,拉着张靖的手拐了个方向,到了一个僻静的小角落里,他目光灼灼:“那你主动亲我。” 他们的亲密似乎都是他在主动,张靖包容,最后两个人都有些狼狈地分开各自回到房间。 蒋之虞后来总是会产生一种后悔的冲动,如果搬家当天直接让她搬进主卧就好了,哪里会用得到他这般费尽心思的引诱。 张靖的手先是抚摸上他的眼尾,她总是偏爱青年的脸蛋,那双眼睛含泪的时候格外好看。 她低头轻轻地吻了一下。 之后是脸颊,唇角,直到碰触到嘴唇,她的手也从后背一路滑到了青年的腰间。 稍微一个用力,把高瘦的人就搂进了怀里。 张靖稍微高一些,此刻微微低头,仿佛把蒋之虞整个人都嵌进了怀里,用手臂箍紧。 她这才产生了一种,原来这个漂亮的人是真正属于她的,这样的感觉。 愉悦感从脑海里升起,她嘴唇的动作稍微有些放肆,已经挪到了青年白皙的颈部,刚刚经历发热期的人根本经不得这样撩拨。 他推了推张靖的肩膀,声音都哑了:“原来是专挑外面的场合才能让你有感觉?” 他故意抬了抬腿,膝盖碰到了什么东西,引得张靖又咬了他一口。 张靖额头抵着他的颈窝平息了半天,才开口道:“今天晚上要回酒店住吗?” 蒋之虞僵了一下,脸似火烧云。 张靖笑着解释:“不做别的。” 蒋之虞又瞪了她一眼,只是这含水的眼睛实在是没什么威慑力。 张靖拉着他不让他被气走了,直到看见蒋之虞人没什么不正常的表现,这才继续往吃饭的地方走。 蒋之虞本科也是在这里读的,因此对周围好吃的很是熟悉,他比初见要健谈多了,张靖乐意了解他从前的生活。 吃完他看了看手机,微微皱眉。 刚刚自己才注意到,课题组群里多了一个叫蒋君逸的人,这很难让人不想起刚刚那个心怀鬼胎的新生。 那么多志愿者问谁不好偏偏来问一身便装的张靖。 蒋之虞承认自己就是醋了。 也没心思看其他信息了,干脆拉着张靖在c城到处晃悠。 第15章 现学现卖 当晚蒋之虞还是回学校住的。 张靖有些疲惫地倒在酒店里,她摸了摸自己的抑制贴,有些不好的预感。 按道理她的精力不会这么差,再加上近几年越来越不规律的易感期,还有前几天闻到omega信息素后自己异常剧烈的反应。 不会吧…… 她捂了捂脸,一想到这个世界上对abo人群信息素的定义,她总有种很羞耻又期待的感觉。 她的易感期也会像蒋之虞的发热期那样吗? 还是变成一个暴躁失控的人? 因为这个担心,她也不敢和蒋之虞做太亲密的事情。 不过蒋之虞也要忙起来了,他毕竟还是一个学生,而且请了好几天的假,有些事情必须他来处理。 第二天两个人依旧逛了一天,晚上在车站分别。 蒋之虞站在女人身前,沉默着伸手抱住她。车站分别的人不少,这对新出炉的恋人安静地抱了一会。 他也没想到自己还能碰上先婚后爱这回事,也没想到爱了不到一个月就要分别。 “我有空就过来看你。”张靖感知到他的情绪,这样安慰道。 蒋之虞有些咬牙切齿:“为什么临时标记只有三天。” 张靖无奈地笑了笑。 青年大概是真的占有欲浓烈的很,在她走之前硬生生在alpha的腺体上咬了好几口。 当然是留不下什么标记的,只能激起张靖的冲动。 现在蒋之虞脖子后面,抑制贴下,是凌乱不堪的牙印。还好张靖有几分理智,没把人给咬坏了。 蒋之虞深深地看着她,眼里情绪浓烈,嗓音却有些阴沉沉的:“早知道在家里就骗你标记我了。” 他大概是不在乎张靖发现自己的阴暗面了,反正这样的一面都是因为眼前的人才被翻腾出来的。 张靖只是抱着他的腰,慢慢地亲了亲他。 她没办法在自己对自己的身体还很陌生的时候,接受一个o全身心的信任。 而且……说实话,她需要重新学习怎么才能真正标记o。她连通过腺体标记人都是现学现卖。 不过这个事情就不用蒋之虞知道了。 有点丢人。 大概回去经历一次易感期,她能理清楚很多事情。 明明才隔了两天,她回到公寓,却蓦然觉得有些空荡。 张靖挠了挠头,换了身舒服的衣服,愉快地进厨房开始做饭。 虽然刚刚回来有点累,但她还是喜欢自己做一顿饭当做接风宴。 “叮——” 张靖有些疑惑,他们的房子比较偏远,难得有人来,何况这时候已经晚上九点了,谁这么晚过来? 门外倚着一个男人的身影。张靖上下打量了一眼。 这人头发半长不短,有些潦草,看得出来喷了不少发胶,上面甚至还沾着几个亮片?身上的衣服也是潮流挂的,靴子上的铆钉让张靖难言地撇开了眼。 恕她一个四十岁的中年女人,难以接受这些非常新的东西。 太潮了。 烟酒味混合着直冲而来,这让五感逐渐灵敏的张靖受不了了,直打了个喷嚏。 “有事吗?这位男士。” 男人感觉到了屋子里透出来的光亮,模糊中又听见了声音。 他抬起头,张靖这才看到那张脸也是紫紫黑黑的,大概是浓浓烟熏妆花了的状态。 咦惹。 敲错门了吧。 “蒋……之虞?你怎么还留长发了。真丑。” “砰——” 张靖面无表情地关上门,迅速拨打物业保安部电话:“喂……对,请快速把不明人士清除掉。” 除了这个小意外,张靖接下来吃饭洗漱整理一条龙十分顺利。 她吹干头发,靠在床头,给蒋之虞发消息,顺便讲了一下今天出现的这个不明人士。 那边“对方正在输入中”亮了好久,但最终只发过来几个字:“他是我哥蒋之言。” 那个蒋之虞嘴里的混蛋神经病? 想到伴侣断断续续透露出来的,从前被那个男人有意无意折磨的过往,张靖身上就多了几分戾气。 她绕开了这个话题,两个人又聊了几句,最终都因为疲惫睡了过去。 让张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那个叫蒋之言的人又找上了门。 她被早早响起的门铃闹醒,一看还不到八点钟,草草收拾了一下,对着猫眼一看,一个和昨晚形象完全不一样的人站在那里。 不过脸部轮廓是一样的,那过量的发胶亮晃晃的,把头发都黏在头顶,露出一张和蒋之虞七八分相似的脸。 张靖懒得理他,但那人就站在那里硬生生站了一小时,期间数次按门铃搞噪音。 张靖火大地开了门,面色紧绷冷淡:“有什么事?” “不要这么不客气嘛弟妹。”男人笑嘻嘻地,张靖总觉得那张像蒋之虞的脸上出现这种神情格外欠揍。 他像个没骨头的泥鳅一样滑进了屋子,一点不客气地坐在了沙发上。 蒋之言一回头,露出自己角度完美的笑容,结果发现张靖拿了酒精喷雾,认真地沿着玄关到客厅的地方喷。 蒋之言:“……” 怪不得能和他那个弟弟凑在一起,这夫妻两个真是一样不讨喜。 他面色没有任何表露,松弛地坐在沙发上,甚至还有心思打量起这个客厅。 “看来你们的婚姻生活过得不错嘛,蒋之虞那个阴沉沉的小子哪里可能收拾地这么亮,他就是个缩在角落里的小老鼠。” 蒋之言毫不客气地把脚搭在沙发靠背上。 他笑起来,嘴角携带着一丝恶意,看向张靖的眼神却故作无辜,还隐隐发亮:“你说,要是蒋之虞的老师同学们知道他家里破产后,只能龟缩在一个普通alpha的家里当情人,会怎么看他?” 张靖垂眸,看来蒋之言不知道这栋房子是他弟弟的。 她靠在柜子上,衬衫和无框眼镜显得她很清冷,丝毫没有被激怒的样子。 蒋之言不知道是觉得无趣还是失望,撇了撇嘴。 就在这时,他听见那个冷淡的alpha开口了:“无论小鱼怎么样,也不会沦落到你这个地步。你的嫉妒隐藏的不太好呢。” 蒋之言瞳孔紧缩,他一时间居然没有喘气,等反应过来,气的笑了一声: “哈?嫉妒?我会嫉妒那个胆小鬼?!那个懦弱的omega?” 张靖没急着反驳她,她只是很平静地喝了一口水。 “依靠酒精买醉消愁,像条流浪狗一样龟缩在酒吧里度过一晚又一晚。这就是你认为的,比小鱼更好的生活吗?” 蒋之言的双瞳里瞬间升起暴怒,他脸色难看地咧了咧嘴:“……倒是尖牙利嘴。” 张靖看着他抓着沙发的手指都泛白了,她都生怕他把自己喜欢的这一套抓破。 张靖叹了口气:“我不明白你隐藏起自己abo性别的原因是什么,我也没什么兴趣探究。” “但我不希望你再来骚扰蒋之虞。我想和他一起过安稳的生活。” 第16章 蒋之言实名厌a 男人的脸色几乎称得上只有惨白来形容了。他蠕动了几下嘴唇,瞳孔紧张地几乎缩成针尖。 这两句话每一句都正好刺激在他的神经上。 她怎么知道的?他怎么可能知道!连他的父亲蒋东和蒋之虞,都被瞒的好好的! 但是看着对面女人那张平静无波的脸皮,蒋之言知道自己再辩驳什么都没用。 他忽然克制不住自己躁郁的脾气,阴沉沉地吼道:“你懂什么!要不是我拦着方家那个疯子,他能和你安生躲在这里?!” 蒋之言哼笑了一声,嘴唇还在异常地颤抖着,他那张英俊的脸上呈现出来几分神经质,死死盯着张靖: “他永远只能做我手底下可怜的老鼠。没有我蒋之虞他什么都不是!” 张靖看他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垂下眼睫,把冷掉的茶推过去:“我不希望你在家里出事,要犯病就出去。” 蒋之言一下子端起茶水喝光,似乎让他清醒了一些。 男人的手插进头发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张靖看着那头发胶,微微后仰。 蒋之言没看见她的嫌弃,他自顾自开始诉说一些事情。张靖都觉得奇怪,她又不是心理医生或者情绪垃圾桶。所以她理智地保持沉默。 “蒋之虞他什么都不懂,他什么都不懂!” “他不会想到那些私生子们的手段是多么恶毒,要是蒋东知道我们兄弟两个都是omega,我们会被毫不犹豫地放弃!我好不容易,辛辛苦苦隐藏成beta二十多年!” “结果现在都被蒋东毁了!” 蒋之言冷笑一声:“蒋东那个蠢货,我们受欺负的时候冷眼旁观,现在倒台了,私生子散了个干净,反倒扒着我不肯放!” “要不是我拦住了那么多麻烦事,蒋之虞他早就被啃的骨头都不剩。” 张靖什么都没说,她不了解这些东西,听起来就像是那些豪门恩怨。她上辈子没见过,这辈子倒是从当事人嘴里听了不少。 蒋之言还在说,絮絮叨叨了很多碎片。 有兄弟俩母亲被气病的,也有被私生子暗地里欺负的,甚至还有因为亲眼撞见父亲丑事被惩罚的。 张靖吃瓜吃了个爽。 但她还是端着那副平静的样子,暗地里警惕。 从这个人的言行上就能看出来人的精神状态是不太美好的,她都怕他暴起,这人可学过跆拳道,她只是个力气大一点的普通人,受害可能性很高。 因此刚刚她看似随意地把一些利器都藏起来了。 蒋之言说累了,抢过张靖的杯子一口喝完。张靖猝不及防,手上还被抓了几条指甲印。 “……” 那是她最喜欢的杯子,只能扔了。 她气狠狠往手背上喷酒精喷雾。 这个动作让蒋之言又莫名其妙笑了出来,他颓丧地靠在沙发上:“或许你也没说错,我确实挺嫉妒蒋之虞的。” “嫉妒他有个好哥哥。”男人洋洋得意地昂起头,但其实他那头发早已经被自己的手指搞得乱七八糟了。 张靖:“……”她无语极了。 女人冷酷的声音打断了蒋之言的自鸣得意:“就算你再怎么诉苦,也掩盖不了你把小鱼当做发泄对象的事实。” “你带给他的伤害,远大于你自以为是的保护。如果你真的对他那么上心,你就会知道他并不是一个软弱到需要你来保护的人。” 蒋之言瞪大眼睛,红血丝让他的神情显得有些可怖,他的嗓音嘶哑了:“你懂什么!你个自以为是的alpha!你根本什么都不了解!” 好了,话题又绕回了原点。 这人还有些厌a倾向。 张靖算是明白了,蒋之言大概就是又把蒋之虞当发泄对象来施暴了。 只是没想到他不在,而在这里的是一个alpha。 蒋之言嘴里口口声声地要保护弟弟,看不起蒋之虞又嫉妒他的能力,因此一直试图打压他的光芒。 他嫌恶张靖一个a,但却不敢除了言语发疯外做别的事情,只能说明他的厌恶来自于恐惧和自卑。 蒋之言因为自小的经历,他渴望自己生来就是alpha,这样就可以得到父亲的关注和家里的继承,同时这种向往又让他无比自卑。 哪怕张靖的肌肉并不算特别强壮,但那个属于a的身份,天然就让他怯弱了一分。 了解了这些,这个又在跳脚谩骂的男人就显得没有意思了,她瓜吃饱了,也不想留一个聒噪机在家里。 因此她毫不犹豫下逐客令:“你该离开了,小鱼不会愿意家里沾上你的气息。” 她站起身,丝毫不惧地俯视着她,冷静的神色和体面的装束,无一不再给蒋之言散发一个信息:我不欢迎你。 蒋之言的脸皮又开始抽搐。 他眯着眼睛,看不出来什么情绪:“大中午的赶客,不太好吧?你能给他做饭,凭什么不能给我吃?” 他昨天虽然醉,但可看得清清楚楚,这个女人身上围着一件幼稚的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 就那一小会的功夫,他身处黑暗中,而张靖站在暖黄色的灯光下,高大结实的身型充满了烟火气息。 她眼神没有今天这么冷漠排斥,只是单纯的惊讶和茫然。 她不会像蒋东那个alpha一样总是充满傲气,也不像那些占了大多数的不愿意沾染厨房的a。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幕牢牢地刻在他宿醉的脑海里,怎么都忘不掉。 “你和他不一样,他是我的伴侣,而你只是伤害了他的人。” 女人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再一抬头,这个冷漠的面容让他的眼睛突然刺痛起来。 女人似乎只有在提到蒋之虞的时候才会露出一点温和,她那么坚定地叫他伴侣。 而对自己,连口热水都不给喝。 张靖不知道为什么,对面的人居然露出来委屈的神色。那张和蒋之虞相似的脸,露出委屈柔软的神色给她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她吓得见鬼一样后退了几步。 幸好她只是把他的叙述当个故事来听,没有试图理解他的逻辑。 要是真的能理解一个神经病的逻辑,她也要疯的。 蒋之言怒气冲冲地走了,还摔了门。 张靖无语地嘴角直抽搐。什么毛病啊。 她连饭都不顾了,第一件事是打电话投诉保安处,严词质问为什么昨天的醉汉还能进来敲她家门。 第17章 只要不死就能继续走下去 蒋之言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换了身装束又来了一次,他甚至穿得有些花骚,使人第一眼看上去像个打扮精致的女孩,然而他的轮廓和身形又不是很适合这种柔软的装扮。 就导致违和感很重,但他本人却自我感觉良好。 他叼着几支玫瑰花,眼睛眨来眨去,执着地试图让张靖给他做一顿饭。 一顿饭!就值得他用这么强烈的精神攻击了! 张靖简直震惊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态度从之前的旁观神经病,到如今被震撼到内心直骂爹,不过短短两天而已。 蒋之言太强了,他在破坏别人的精神健康方面,向来是手段直接而毁坏力强大。 她僵着脸毫不客气地揍了试图闯入的他一顿,并给了他闭门羹。 鼻青脸肿的蒋之言跟个听不懂人话的疯子一样在门口站了好久,直到被保安拉走。保安处被张靖的投诉电话打的汗流浃背。 张靖很快就知道蒋之言受挫后的报复手段是什么了。 一个男人,准确来说,一个之前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来到了家门口。 她有些心累地捏了捏鼻尖。 这个叫方远的男人一身低调奢华的上位者气息,精致的装束显得尤为刻意,他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着,仰着鼻孔看人。 他对面的张靖就显得尤为松弛,方远找上门来的时候,她还窝在家里码字,面对这个不速之客,她也没什么想正式收拾一下的欲望,直接就出来到咖啡厅里了。 方远矜贵地抿了一口咖啡,神色淡淡:“我不是来找蒋之虞的,我是来找你的,张靖。” 她很快在男人的几句话中捕捉到了主要信息,都快气笑了。 方远认为是张靖不自量力地占据了蒋之虞配偶的位置,如果她识相的话,就应该早早让开。 “被蒋之言缠着的滋味不好受吧?看看你,都被传染地开始发神经了。” 方远被她带着嘲弄意义的话说得脸色阴沉。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家里破产后就更神经质的疯子。 蒋之言在失去了泼天富贵后似乎就被破开了什么枷锁,往日的情面都不屑于装一下,不仅会物理攻击,比如突然在某个角落蹦出来给他一杵子,还在公司里疯疯癫癫地传播方远和他的无数个小情人不可不说的二三事。 搞得方远焦头烂额,不仅被家里斥责,还要想方设法找到蒋之言,然后处理这些事情。 一想到他,就连习惯了装模作样的方远都露出了一个隐晦的牙疼的表情。 两个本来气氛僵硬的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相似的微妙的神情。 方远很快打破了这种奇怪的认同感,他声音冷下来:“不管你试图做什么,我和小鱼从小到大的情谊,不是你能轻易破坏的。他只是因为家里出了意外才沦落到和你一起而已。” 张靖喝了口咖啡,被苦地撇了撇嘴角。 她平静到甚至有些温和,这种不以为然的表情却让方远更加警惕了。 “恕我直言,首先,沦落谈不上,我们之间相互利用,他没可怜到需要我庇护,我也不是什么收留家世可怜小白花的大善人。” “其次,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说那么喜欢蒋之虞,那么你曾经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向他献殷勤展示真心,但你做了什么呢?像被下半身支配了脑子的野兽一样到处发情,因为配不上蒋之虞,所以就故意找一些相似的人来满足自己的占有欲。” “但一个连蒋之言都没法招架的人,还口口声声和蒋之虞最般配。” “因为动摇不了蒋之虞的心意,或者说清楚地知道自己被看不上,所以来找我撒气?你们这些富家公子所谓的真心还真是难评。” 方远张口结舌。 他被讽刺地满脸通红,但不是羞恼的,而是气的。 他方家大少爷什么时候被这么嘲讽过? 方远阴沉着脸:“你该想好和方家作对有什么后果。” 张靖怜悯地看着他:“如果你真的能代表方家,或者你的长辈们真的支持你和蒋之虞站在一起,我想你也沦落不到要偷偷来和我站在一起理论吧。” “你……”方远想不到反驳她的话,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冷笑道,“再怎么样我也是方家的继承人,还轮不到你来教育我,方家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你。” 张靖哦了一声,不在意地靠在座椅后背上,闲适地仿佛在和老朋友聊天:“现在你知道蒋之虞厌恶你什么了吧?告家长,好小众的词汇。” 方远被活生生气走了。 张靖坐在那里,看着明亮的玻璃窗外人人匆忙的大街,情绪逐渐冷却下来。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似乎确实有些冲动了呢。 她对于一些所谓的豪门手段只有从前在小说里见到的东西,这方远看上去也不像个正常人,难保不会像蒋之言一样搞些乱七八糟的手段。 不过后悔的情绪在心里过了一遭就消失了。 生活嘛,只要不死就没有走不过去的路。方远要真能豁出去为了一段不可能的感情杀人犯法,那他也就不会是方家的继承人了。 张靖悠闲地在这里享受下午茶,不远处的一个桌子上,男人凝视着她似乎不会哀愁的神情,眼里晦暗不明。 蒋之虞,你真是从小到大的好运气啊。 他的目光隔着空气,犹如黏腻的阴冷的蛇,划在张靖的脸颊上,身体上,他的手指频繁地轻轻敲击着桌子,缓解心理升起的焦躁和嫉妒。 当他的眼神落在那双平淡的眼睛上时,像是被烫了一下,但却没有移开视线,而那个女人似乎毫不意外他的存在,只是露出了一个安静的,甚至有些空洞的笑容。 蒋之言神色一滞。 —— 远在c市的蒋之虞,看着眼前繁杂的数据,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他拿起手机解锁,刷新了几次都没看见新消息,抿着唇打开聊天框。 和张靖的聊天还停留在他早上发过去的几句话,而平日里很快就会回复消息的人此刻毫无动静。 他看了看时间,15:40. 出了什么事? 他犹疑地走出休息室,到走廊里休息区的地方,拨打电话。 “嘟——” 电话被掐断了。蒋之虞的心立刻提起来,但下一刻一个新消息就让他重新安静下来。 张靖:有点事情,稍后我回电话。 蒋之虞蹙了蹙眉,脑海里把各种可能性都筛了一遍,想到了她的易感期,想到了久久没有作妖的神经病蒋之言,还有那个自大狂方远。 他们去烦张靖了?? 蒋之虞神色阴沉,他脚步很快地回到了休息室。 第18章 卡哇1 张靖很平静地过了几天日子,日常看看书码码字,然后去一些地方参观采风,和蒋之虞的聊天次数算不上频繁,但对两个繁忙的人来说很合适。 张靖的稿费开始打到了她的卡上,她开始尝试更加新的领域和篇幅。甚至有个影视化剧组来联系她买版权。 手里一下子宽裕了很多,她感到很满意。 蒋之虞中间回来了一趟,又很不巧地遇到了偷偷摸摸跟在张靖身后的蒋之言,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跟零下一百度的冰也没啥区别了。 说是偷偷摸摸实际上光明正大的蒋之言,被张靖揍了好几回。 但碍于这个世界对于omega群体的保护,她根本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好在蒋之言似乎也并没有要真的惹恼她,顶多偶尔过来烦一烦她。 蒋之言看着一到家就当着他的面咬了张靖一口宣誓占有欲的蒋之虞,面色扭曲,阴恻恻地笑:“我还不知道我亲爱的弟弟什么时候学会低声下气地勾引人了。” 蒋之虞捏紧手掌心,但面上还是平静的,甚至展现出几分炫耀,他被张靖搂着,眼神里浮现出笑意:“你当然不会知道,毕竟你又没有爱人。” “哈——” 蒋之言动作很大很突然地把手里的东西摔下去,转身走了。 蒋之虞扭头紧紧盯着张靖:“他总是来缠着你吗?” 这是问了一句废话,一看蒋之言那熟练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是第一次了,但男人真正想问的问题他们两个人都知道:他有没有伤害你。 张靖摇摇头,抱着他安慰道:“放心吧,我没事。” 顿了顿又说:“以后也不会有事的。” 蒋之言他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张靖能看出来,但家庭似乎只是导致他变态的原因的一部分。而且从目前的状况来看,他似乎从那种破产后潦倒的状况里缓过来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做的。 张靖真正注意到的问题是,蒋之言的身体似乎更瘦了,他本就锐利的眼睛仿佛更加突出和阴沉,那层疯疯癫癫的笑意下,似乎浮着一层看不透又纠缠不清的情绪。 蒋之虞在家待了两天,他总是勾着张靖的脖子,似有似无地,吐息亲密地跟他讲话,声音低低地,仿佛是他们俩的单独的秘密言语。 终于在回去的前一天晚上,张靖在自己的被窝里看见了有些迷糊的蒋之虞。 他似乎是等待地有些久了,困意上涌,陷在带有张靖信息素味道的被窝里安心打盹。这个味道让曾经有过临时标记的他很舒服。 张靖洗漱了一下,坐在床边看着他,嘴唇干涩的厉害,眼睫毛眨动的频率有些快。 一直看到蒋之虞清醒过来,然后青年无所畏惧地盯着她的眼睛,伸手从女人的胳膊往上滑,攀上了她的肩膀。 张靖揽着青年,有些不受控制地亲了亲他的后颈。 “小鱼,我昨天刚刚结束易感期。” “我知道,”蒋之虞回答,“我明天下午的车票,定了中午的闹钟。” 张靖的手也抖了一下,然后她眼睁睁看着蒋之虞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盒小雨伞,挑起眉头看她:“亲爱的张靖女士,要退缩了吗?” 张靖:……再憋似乎要被伴侣误会自己不行了。 她没说话,轻柔地把人放进柔软的被子里,她坐上去,然后开始解睡衣的第一颗扣子。 蒋之虞眼睛发亮,他拨弄了一下发丝,想要遮住自己发红发热的耳朵和脖子,最终发现只是徒然,只好动了动喉结,爬过去把床头灯按灭了。 窗帘留下了一条缝隙,今天的月光很好,银练般落在了挺直腰背的张靖身上,勾勒出她逐渐线条明显的肌肉轮廓。也照亮了那双向来平静无波的眼眸。 慢慢地,她俯下身。 …… 总之蒋之虞有些低估母胎单身28年,抑制剂高抗性的含金量了。 张靖后悔不迭地买药膏给蒋之虞涂,然后给自己打了两针抑制剂。 蒋之虞皱着眉,打了个哈欠,看着张靖手臂上贴着的微针药剂:“必须要这样吗?你的抗性实在是不太对劲,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张靖也有点无奈,昨天晚上几乎就在失控的边缘,她都不敢想要是易感期叠加上去,蒋之虞的身体会被破坏成什么样。 “我送你去车站后就去检查。” 蒋之虞很坚强地收拾好了东西赶着回去当实验室的牛马,他整理好领口,有些不满地眯了眯眼。 张靖似乎太有分寸了,痕迹几乎都被遮住了,即便他领口再大一点也不会被人发觉什么,但蒋之虞有些恶意地想炫耀自己的归属。 他偶尔觉得自己和蒋之言也不愧是亲兄弟。 离开的蒋之虞的气息让张靖有些恍然。她突然冲进卫生间,似乎想要呕吐,但又没有。 双手一摸,满脸的泪水,但她甚至没有一点想哭的欲望。 温热的泪水一直淌着,女人平静地坐在那里,仿佛正在哭泣的不是她。 一直等到整个身体僵硬得发痛,她才扯了扯脸颊,重新换上那副冷淡的神色,只是心底最深处多了一丝茫然。 —— 等青年匆匆回到实验室,几个师兄师姐一起出去吃饭了,只剩下蒋君逸坐在那里在电脑上啪啪敲着什么。 听见声音,他扭头看过来,眼睛不由自主地眯起来,眼中有些假假的笑意终于消失了:“师兄身上的气味太浓了。有些熏人了呢。” 蒋之虞微微蹙眉,他并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他的不明所以让蒋君逸沉下脸,他把帮蒋之虞做好的东西拍在桌子上:“师兄当然闻不到,那是你的alpha留在你身上刺鼻的信息素,大概只有a才能闻到了。” 他嘀嘀咕咕:“真是狗啊,回家一天都要折腾的这么浓。跟谁不知道你俩结婚了似的。” 蒋之虞觉得脸上腾起一股火烧,其实一般在伴侣亲切交流之后都会残留信息素,但没有这么严重,他估计是因为张靖的高抗性信息素本来就有点问题。 蒋君逸心情不大美丽地递给他一只喷雾:“喷一下会好很多。不会尴尬。” 蒋之虞看了他一眼,接过去,顺带在休息室喷了一些,让张靖的味道散掉。免得师兄师姐们回来尴尬。 事实上蒋之虞拿不准蒋君逸是个什么身份。 之前他醋这个师弟故意接近张靖,但后来看蒋君逸的行动似乎重心转移到了关注他身上,对张靖没有过多注意。而且这些日子蒋君逸帮了蒋之虞不少零碎的忙。 无论从言语还是行为,还是单纯带给蒋之虞的感觉来看,蒋君逸都没什么恶意。 他长得可爱,性格讨喜,符合传统意义上的那些a对于o的所有幻想,但从刚才的事情上能明显看出来,这人是个a。还是个等级不低的a。 实验室里的alpha师姐总是很心痛地抹眼泪,边抹边挂在蒋君逸身上嚎:你怎么就卡哇1了呢! 还有师兄八卦地问蒋之虞:那个蒋君逸对你还挺关心的,是不是喜欢你啊? 喜欢?说不上。他总觉得这人似乎把他当成了一个有点意思的观察对象。 他基本的分辨能力还是有的。 总之蒋君逸不是什么麻烦,蒋之虞也懒得管他。 第19章 下次也救救我吧 “生日快乐,小鱼。” 张靖看着风尘仆仆赶回家来的青年,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明亮的灯光下,女人身上带着一丝饭菜的香味,整个人被笼在温暖的氛围里,那双清透的眼睛盯着一个人的时候,仿佛被整个柔软的世界包裹了进去。 蒋之虞扔掉书包,往前几步冲进那人怀里:“我回来了。” 如果生活往前一年,他绝不会想到有一个人专门为自己的生日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并且在温暖明亮的室内,安静地等待他的归家。 张靖把人整个抱起来,青年乖顺又依赖地窝在她的颈窝里。疲惫的面容流露出幸福的笑容。 “热水烧好了,去洗洗吧。” 蒋之虞的鼻尖摩擦在女人的脖子上,仿佛在汲取着什么,他声音低沉含糊:“让我抱抱先。” 张靖失笑,单手抱着他也不碍事,干脆把他丢在一边的包提起来摆正。 她一抬头,愣了一下。 尚未关严实的户门外,一个黑影沉寂地站在那里,仿佛一个漠然的窥视者,却毫不掩藏自己的痕迹。 他静静地看着青年本来是一个冷静又疏远的样子,看见等待的那个人,眼里亮起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光,然后以不顾一切又极其信赖的姿势冲了过去。 而那人也带着笑意,张开双手第一时间接住了青年,两个人互相汲取着对方身上的气息,温馨得分外扎眼。 张靖被光明笼罩着,一时间看不到那个人的情绪。 蒋之虞感觉到张靖的停顿,仿佛也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从她身上挣扎了一下,女人顺着他的意思放他下来。 “来到家门口的时候见到的。” 蒋之虞回头,神情莫测,似乎少了很多从前提到“哥哥”时的针锋相对和厌恶。 还是说,他为了不破坏张靖精心制造的晚餐,而愿意隐藏起自己的情绪呢? 蒋之言这么想着,往前迈了一步,被光照耀到的瞬间,他觉得有些刺眼,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露出惯常的吊儿郎当的笑意: “好久不见啊,亲爱的弟弟,还有……张靖。好像闻到了晚饭的香味呢?不请客人进去坐吗?” 他无辜地看着两个人笑,有些干燥的嘴唇没有太多血色。 蒋之虞面无表情,还拉着身边女人的手:“进来吧。” 他同意了,张靖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饭桌上的氛围稍微有些诡异,已经洗完澡的蒋之虞穿着一身干净的睡衣,头发温顺地垂下来,褪去了那份攻击性,他的学生气更加明显一点。张靖看着那张年轻的脸,总是有种自己好像在犯罪的感觉。 蒋之虞有一碗长寿面,不算多,免得他待会没有肚子吃别的菜。 蒋之言就耍赖一般:“哇好羡慕,我也想吃长寿面诶!” 没等弟弟开始嘲讽,张靖淡淡地说:“没有了,也来不及做,不介意的话有挂面。” 蒋之言顿了顿,抬头笑:“那就麻烦亲爱的主人家做一碗面了,不是长寿也可以勉强吃吧。” 张靖没有说什么,只是起身去了一趟厨房。她一走,饭桌上的气氛陡然一变。蒋之虞冷淡地扫过蒋之言:“你到底想干什么?” 事实上,兄弟两个看起来相似度已经很低了。 蒋之虞很忙,但始终记得张靖要求自己一日三餐规律,伴侣时间自由,所以偶尔还会亲自下厨送到学校里面。青年原本清瘦的身体已经养好了不少,尖尖的下巴已经有了一层肉。 精神上没有其他人的打扰,气色肉眼可见好了不少。 而蒋之言这段时间过的并不好,他虽然还像以前那样夸张地笑,可明眼人能看出来他憔悴了不少,身上的衣服变成了最普通的版型,整个人低调下来。 身形清瘦,脊背甚至有些无力地佝偻着。 蒋之虞并不关心他遭受了什么,对他来说,哥哥这层身份带来的折磨和一丝丝温情早已抵消,他有伴侣了,只想好好过日子,并不想变成一个一心报复的人,因此只是让自己尽量忽略这个人。 蒋之言似乎也看出来他是什么态度。 他嘲讽地笑了笑,更多的却像是在笑自己:“你知道吗,今天也是我生日。” “蒋之虞,我真是羡慕你。” 羡慕你的一切,你的被爱,你在遭受了那样一个畸形的童年和家庭后,依旧有勇气相信另一个人。 “所以好好活着吧,今天过后,我就放过你了。” 男人尝了一口菜,满足地眯起眼睛:“真是不错呢。替我跟她说一声谢谢。看,我终究还是吃到了这顿饭吧。” 蒋之虞拧着眉头:“你什么意思?” 蒋之言没再说什么了,因为张靖已经端着一碗面出来了,她看着有些凝滞的气氛,没有多说什么。 “吃饭吧。” 一顿饭结束,蒋之言也不等弟弟赶自己,很是自觉地就拿起外套准备离开。 “对了,张靖,”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你能过来一下吗,我想单独和你说一句话,关于蒋之虞的。” 张靖看着他那双平静的眼睛,没有了从前的疯样。 她走过去,看着这个憔悴的男人,点头示意。 蒋之言的嘴唇蠕动,声音微弱,张靖蹙眉,微微俯身,似乎要听清他在说什么。 只见蒋之言冲着张靖背后的蒋之虞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极快地勾住张靖的脖子,嘴唇快速吻向女人。 这个瘦弱的却伪装了二十多年beta的onega,这一刻力气却大的出奇。 张靖只能下意识地扭转自己的身体,却来不及了,那个吻落在了脸颊上。 蒋之言的身体因为张靖的挥手挣扎往后一仰,整个人撞在了门框上。发出砰一声巨响。 他痛的脸色瞬间苍白如雪,却咬死了嘴唇没有发出声。 蒋之虞暴怒了,他冲上来,没等他走近,男人就已经关上了门,只留下一片寂静中意味不明的一句:“后会无期啦弟弟。” 张靖怔在那里,一向平静的眼眸似乎有些复杂。 蒋之虞拿了湿巾一言不发地去擦张靖的脸颊。 张靖任由他擦得脸颊发红,这才握住蒋之虞的手,声音低低地:“人类可真是复杂。” 蒋之虞问:“那个混蛋他说了什么?” 张靖看着青年的眼睛,她说:“下次救救我吧。” 说完,她又重复了一遍:“他说,下次,救救他。” 如果你能将我的弟弟拉出泥潭,下次也拉我一下吧。 这是两个人最后一次见到蒋之言,两周后,医院给蒋之虞打来了电话,让他去认领蒋之言的尸体。 第20章 那个秋天的下午(一卷终) 周末,c城的冬天很安静,苍白的雪落在地上,被沉默的清洁工扫到一边。 张靖拉了拉自己的包,快步走进一间公寓楼里。噔噔走到三楼拿出钥匙。 这个房间空间不算特别大,但布置地很温馨,她进去的时候,蒋之虞还在睡觉。 青年毕业后,两个人因为工作在这边买了个房子,偶尔回b城住。 张靖看见厨房里温着饭菜,匆匆吃饱,然后走到卧室,靠在床上闭了闭眼。 一双手臂从被窝里伸出来,缠住张靖的腰把她往里面带,女人顺从地钻进去,两个人悠闲地靠在一起小憩。 很安静,只有隐约可见的簌簌下雪声,还有身边人悠长的呼吸声。 这是蒋之虞盼了很多年的安稳的生活,没有从前的奢侈,但足够幸福。 “妈打了电话过来……”他贴着女人微凉的脸颊,“说我们结婚三年了,想要孙女。” 张靖低声笑了笑:“你想要吗?” 蒋之虞果断道:“不想。” 他威胁似的看向张靖:“你想吗?” 张靖摇摇头:“我有你就够了。” 蒋之虞眯着眼,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抱紧了她的腰。张嘴在她身上咬了一口,又亲昵地舔舔,像只标记什么的小兽似的。 “这边的会议开完了,要回去b城吗?” 张靖沉思了一会,说:“不了,我想等几天,去广市看看。” 蒋之虞知道爱人虽然社交寡淡,却不是个宅女,她很喜欢去一些新的地方看看。 有时候她会和蒋之虞一起,更多时候她是一个人。 从前的事情似乎已经被抛的很远,但蒋之虞却始终缺乏安全感。张靖纵容着他耍一些小脾气,安抚着他不安的灵魂。 连蒋之虞都不知道,他的不安感到底来自家庭还是张靖。 他总是有种模糊的感觉,张靖太过从容平静了,他们的感情似乎很好,甚至有些过于黏糊,但她始终是温和的,连最生气的时候,也会冷静地找到自己情绪的原因,然后很快速利落地解决。 蒋之虞的手搭在爱人的手臂上,拉着她穿过睡衣贴紧自己的肌肤,似乎零距离的亲昵能减少他的胡思乱想。 张靖顺着他的心意,吻在他的额头。 —— 蒋东后来找过蒋之虞,只是他年纪已经大了,又被酒色掏空,那些私生子女离他而去,整个人都很落魄。 蒋之虞只是表示自己会按照法律给他赡养费,其他的不要想。 等孙子孙女等了十来年都没有动静的张父和张母,总算意识到了他们的“权利”已经不被子女在乎了。 很是跳脚了一段日子,但碍于面子,黑着脸认清了现实,又逼着两对夫妻领养孩子。 兄妹俩都很无奈,带着爱人换了城市生活,干脆没有告诉他们住址。 生活回归了普通,张靖仗着自己年轻力壮,在世界各地跑,终于最后还是回到了b城,他们最初的那个房子。 比起从前窝在家里,她现在更喜欢在附近的公园散步或者晒太阳和吹风。 这时候她已经五十五岁。 父母早在五年前就离世,哥哥和嫂嫂也一同回来了,他们家庭富足,两个人没有顾虑,看起来过得不错。 一家四人偶尔聚聚餐聊聊天,最初的那股悲伤逝去,剩下的都是对往日的怀念。 蒋之虞带着茶具过来,四个人坐在树荫下,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水果的甜香。 是秋天啊。 “你还记得那个方远吗?后来找过我们的那个。”张虎突然想起来这件事。 蒋之虞露出一点无语的神色,即使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仍然对那个自信的奇葩留下了印象。 “他被感染了。”张虎声音低了一点,他还是幸灾乐祸的性格,“因为乱来被人算计了。” “后来似乎是退出了方家的争权夺利的中心,被派到别处去了。” 秦赋的家庭很不错,虽然本身是beta没有管理权只有一点股份分红,但是上层一些基本的消息还是知道。 所以张虎也是吃瓜吃了个饱,这就来跟几人分享了。 张靖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她想起来了她和方远的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也是第一次见蒋之虞,迎头被瓜砸了一下,当时确实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能跟他扯上关系。 她此时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来当初看见那张惊为天人的脸时的怔愣,那时候冷漠的刚刚落魄离家的青年,连看人一眼都带着些戾气。 而现在这个人,工作稳定,家庭富足,感情美好,那张愈发成熟的俊脸上只剩下惯常的淡淡的笑意。 有时候看着这样的蒋之虞,张靖会觉得有股深深的满足感。似乎自己把一个尖利的充满棱角的宝物好好保护起来,等他自己孵化成为光明灿烂的明珠。 蒋之虞也意识到她在笑什么,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四个人边吃边笑,聊了很久。 直到后来张靖的年龄已经很大了,她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中年时几个人坐在一起,回忆起年轻时那些破事时候的表情。 她躺在摇椅上,思维有些混乱,牵着旁边蒋之虞的手。 摸着他越来越低的体温,咕哝着念了一句:“真是一次不错的穿越啊。这下真要死了……” —— 张靖总觉得自己睡了很久,睡到浑身犯软,心跳才猛然剧烈起来。 睁开眼,是一片漆黑,她忍不住眨了眨。 黑暗中出现了一些红蓝交错的线条,看不清规律,从她的身上开始一直延伸到远处,似乎没有尽头。 红色和蓝色的幽幽微光,使得她成为了一个无尽暗色中的发光体。 她再次眨眼,睁开的一瞬间眼前却猛然亮起来。 ! 被强烈刺激了一下,生理泪水不由自主地掉下来,缓了好一会才适应突然变亮的环境。 啊,终于重新投胎了? 她这么想着,却听见旁边隐约传来声音。 “是个千金!恭喜老爷!恭喜夫人!” 一阵安静后,房门被砰地关上了,女人压抑的低泣声就在张靖耳边。 接着传来一阵安慰:“夫人莫要哭伤了身子……” 张靖想,好熟悉的开头。 无数篇穿越小说的开始不就是这么写的吗?变成了一个古代封建社会不受喜爱的女童,然后开始怒而崛起…… 但以自己这普通又低调的命格,似乎也崛起不了什么,能好好活下来就不错了…… 张靖好困,脑袋像是被什么糊住了一样,逐渐想不清东西。 女人的眼泪逐渐止住了,不是她不伤心,而是过于劳累,终于昏睡了过去。尽管如此,眉头也皱的紧紧的。 旁边的小丫鬟利落地处理好生产的东西,一个嬷嬷爱怜地抱着皱巴巴的婴儿,眼里多了些忧虑。 【第一卷番外·蒋之言】 很多人说蒋之言疯疯癫癫的,其实他觉得自己非常清醒。 他知道自己贪,想要权势,想要钱财,想要父母的爱重。 他也知道自己狡猾残忍,为了继承权可以剜去腺体,忍受药不离身的痛苦;为了争夺公司的权益可以给人下套,用下作手段;为了弟弟继续受他控制,可以长期对蒋之虞进行精神打压,不怕omega权益协会找上门。 他对自己的人生下了狠手,多次在法律的边缘游走,甚至利用精神病诊断书逃避了蹲局子的后果。 可唯独没想到栽倒在了两个人身上。 他的弟弟,一只可怜的被抛弃的幼兔,却也能挣扎着跳起来咬了他一口,然后逃之夭夭。 一个意外和蒋之虞扯上关系的陌生女人,普通又温和的一个alpha。 —— 第一次见到张靖的时候,很意外,他甚至差点把她认成蒋之虞。 她就像是突兀地钻进蒋之言心房的一根刺,扎得他心痒,又挑起了他对弟弟那无穷无尽的复杂感情。 他向来对那些仗着自己生理优势为非作歹猖狂自傲的alpha们嗤之以鼻,也有不少a会装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来引诱他。 可他自以为深知那副皮囊下的丑恶模样,但真正见到那人时,却也被温和的光芒刺痛了双眼。 伤害他的,他要得到,得不到也要摧毁。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不受控制般地找上了那间偏远的公寓。 蒋之言以为他自己面目凶恶,定能叫那个软弱可欺、没出息的只会做饭的alpha害怕。 可手底下却不由自主地试图将自己打扮地更加整洁利落。 他再次见到了张靖。 一副很温暖舒适的居家模样,眼镜片下,那双眼睛带着困惑和不解,仿佛毫无脾气地包容着他暴躁的发泄。 蒋之言看着她拿着酒精,默不作声地在他路过的地方喷,心里居然升不起一点怒火,反而是一种兴奋到颤栗的不自控感。 他挑衅着女人,一步步试探着蒋之虞在她心里的地位。 那个时候,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期待什么。 蒋之虞在张靖心里的地位是高是低对他有什么影响吗?没有,可他就是在乎,纠结,甚至……嫉妒。 那个女人认出了他的身份。 一个omega。 蒋之言很生气,其实他并不是在生气自己的身份被认出来,而是在生气为什么自己要刻意把破绽露在外面。 ——那天他穿着低领口上衣,把那从不示人的爬满疤痕的后颈露了出来,这样狰狞又位置特殊的伤痕,只有被做过腺体切除手术的人才会拥有。 他一边愤怒自己的失控,愤怒自己的软弱,愤怒自己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最愤怒的,是张靖对此毫无波澜。 多可笑。 他从蒋之虞手里夺走了那么多东西,却夺不走一个真心爱重他的人。 —— 后来的事情蒋之言已经不太想回忆了——没什么好回忆的,或许根本没人在乎他做了什么。 王子和他的骑士幸福生活在了一起,恶毒的反派想当然就要退场了,不是吗? 蒋之言已经不太记得得知自己要死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了。 其实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开心的,毕竟这些年太累,活着对他来说称得上是一种折磨。 也许就是那么一种不服输的,不肯死在他那烂人老爹前头的劲儿在支撑着他,让他坚持到了今天。 但当真正坐在医院肿瘤科走廊里,目睹周围形形色色悲喜不同的人生时,他才恍然惊觉,自己居然那么害怕死亡。 蒋之言的手指停留在拨号键上,无法控制地不住颤抖着,上面的号码既不是那些狐朋狗友,也不是爱恨交织的亲兄弟。 而是一个盯着看了千百遍的名字。 张靖。 其实他们不过见过三次,每次都是自己疯疯癫癫地找上门,然后狼狈地被她赶出去。 蒋之言从前没有意识到,人对苦痛忍受到了一定阈值的时候,面对她厌恶和排斥的目光,居然也会变成一种欣喜。 仿佛自己所有存在的意义,都是为了获得这样被看在眼里的机会。 当他被精神上的利刃剖刮时,紧绷的神经会得到一种习惯性的痛意,而后变成欢愉,于是在她高高在上的审视目光下,一切狼狈的悲欢都被坦然,他无所遁形。 他站了起来。 他可是蒋之言啊。 怎么可能狼狈地坐在这里自怨自艾,等待着一通不可能打过来的电话呢? 毕竟这号码都是他偷偷拿到的。 —— 蒋之言26岁生日这一天,他吃到了一碗不太正式的长寿面。 他一边嫌弃这挂面味道粗糙,一边嫌弃自己的品味降低。 但看着张靖围着围裙替他做好这碗面,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化成了一腔无措的欣喜。 他对蒋之虞说,我放过你了。 也许这句话也是他送给自己的。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蒋之言很安静很珍惜地吃完了这顿饭,临到离开了,却又犯了老毛病——那种不舍和嫉妒都化作了这具残破身体的最后力量。 他终于贴近了那期待已久的茶香。 被推开的感觉真痛啊。 就惩罚你们不得不给我这个烂人收尸好了。 再也不见了。 第1章 不受宠的幼儿 【写在故事前:双女主+微万人迷+微权谋+主要是小甜文 接受不了gl的大家可以跳下一卷或者换文,谢谢搭嘎支持!】 “阿靖!” 少女咬着牙喘着气,跑了几步终于没有力气了,撑在旁边的廊柱上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前面那个蹦蹦跳跳的崽子: “去!给我把小小姐抓住!个小崽子累死本小姐了!” 旁边的小丫鬟憋着笑,假模假样地往前跑,大声喊:“小小姐呀,你莫要着急跑!” 张靖穿着一身方便活动的骑射服,几下窜上了那棵高树,蹲在树杈上看着一众惊呆的人,呲牙挑衅似的露出一个笑。 !!她才五岁!什么时候学会爬树的! 这下丫鬟们是真的着急了。一个个在下面团团转。 有要去拿凳子的,还有人要去喊小厮来爬树的。 那个追着来的少女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尖利了几分:“张靖!你又想挨爹的条板!” 张靖扒拉着自己的眼皮做了一个鬼脸:“爹不爱管我!二姐也上来玩呀!” 她看了看背后,这个高度已经能看见街巷和京城的分布。 隔着一条小巷子的邻居家高大漂亮的桃花树开的正好,远处的路上隐约能看见卖糖葫芦的货郎在移动。小孩们欢快的声音飘进来。 她甚至眼尖地看见一辆马车冲自己家门口跑过来了。 “这里能看见好多户人家!还有漂亮的桃花!二姐你上来一次就晓得了!” 那个少女面色犹豫了一下,头扬起,似乎要随着小孩的话看见那些高处的风景。 但很快又收敛起好奇,哼了一声板着脸瞪着小崽子:“要看出门去看!你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我去告诉父亲!” 张靖不以为意道:“反正父亲又不会在乎我。” 这句话正中靶心,瞬间让几个丫鬟和少女心软下来了。 张念真——也就是张靖的二姐,她语气放软了一点,似乎是害怕伤到张靖的心:“阿靖,哪怕父亲不在乎,我们也会担心你的安全,乖,快下来。” 张靖没有看见别的新鲜事,觉得有点无聊了,干脆快速爬了下来,又引起一阵兵荒马乱。 “二姐,我去和祖母说话!” 她挥着手跑远了,不太想看见那群人脸上的怜悯。 事实上,在她发现自己带着从前两辈子的记忆重生在这个陌生的时代的时候,早已经不会被父权掌握悲喜。 她不是真正的5岁小孩,恢复记忆起第一个反应就是她要好好探索一下这个世界。 古代和现代的东西有很多不一样呢! 张靖兴冲冲地溜进张府最大的一个院子里,这里是她的祖母生活的地方。 张靖出生在一个四品大官的家里,父母双全,顶上有祖母,父辈的还有一个叔叔一个姑姑,均已结婚。 唯一的瑕疵大概就是父亲受时代影响,有些重男轻女,母亲连生三女后,父亲就纳了两个妾进来。 只不过张靖出生后,府里还没有女人怀孕。 祖母的院子宽阔而古朴,廊檐曲折古色古香。不过最吸引她的还要数那个藏书阁。 据说祖母娘家当年是书商,为新皇上位推进文化传播做出了很大贡献,而祖母的嫁妆一大半就是那些珍贵书籍原本。 张靖曾经偷偷扒着窗缝看过父亲的书房,觉得老父亲的书架远比不上祖母的藏书阁。 在要求女儿家足不出户的时代,幼小又不被关注的张靖就爱上了看这里的书籍。 她灵巧地攀上了一处矮墙,扒着旁边的树溜下来,一抬眼就是院子里的小厨房。 此刻两个丫鬟端着糕点,似乎是要去送下午茶,一脸震惊地看着头上还沾着两片树叶的张靖。 张靖:…… 来的不巧了。 她眨眨眼,幼小的脸蛋肉乎乎地,挤出一个无往不利的笑容,声音也甜兮兮的:“姐姐们,别惊动祖母了。” 其中一个丫鬟春雪无奈地放下托盘,快步过去伸出双臂:“小小姐,您要来可以从大门进啊,这么危险,老夫人知晓要担心了。” 张靖假装可怜地撇撇嘴:“父亲不许我多打搅祖母。” 她抱着丫鬟的脖子坐在她怀里,轻轻把脸蛋贴上去:“春雪姐姐带我去藏书阁好不好?” 女孩们被她萌得五迷三道的,另一个丫鬟夏叶连忙带了几个糕点塞她手里。 夏叶狡黠地眨眨眼:“老夫人还在午睡,我们偷偷把你送过去。下午记得去请安。” 四个贴身丫鬟也不是第一次替她打幌子了,她们知道老夫人对院子里的动静心知肚明,肯定是默许了张靖进来。 只是老夫人喜静,不爱理会小孩罢了。 张靖得逞了,快快乐乐地吃着糕点。夏叶还吩咐厨房晚饭多做一份小孩的。 她不受待见,单独住个小院子,往常吃到的东西不算寒碜,但也不会很好。 老夫人可不一样,张靖的祖父离世地早,她独自养大了三个儿女,各个教养地出色,是个顶厉害的人物,张家没有人敢怠慢她。 张靖来藏书阁目的一就是看看古籍,目的二则是躲清静,懒得看那群下人阳奉阴违的嘴脸。 所以她对默许了她动作的老夫人还挺有好感。 她蹲在书房外吃完了东西,净手后才进了书房。 宽敞的房间里被屏风和博古架隔成了几块区域,除了书本外还有精美的花瓶和珊瑚等藏品,甚至高处还挂着一支煞气腾腾的剑。 据说那把剑是祖父远征时使用的,后来祖母亲自拿它砍了闯进家中的山贼。 张靖是看不出来什么血腥气的,只觉得这剑的锻造工艺相当不错。 女孩熟门熟路地来到最里面的地方,那个小拐角摆着一个被她偷渡进来的坐垫,往日就窝在那里看书。 她转过书架,一眼看过去却顿了一下。有些惊讶地发现那个坐垫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檀木小桌几,摆着一个新的似乎是某种毛绒动物皮的坐垫。 桌几不算大,但足够她一个小孩使用,上面还摆着宣纸和毛笔架,右面放着一本临摹字帖。 而自己之前潦草放在一边的记笔记的那个本子,也好好地放在上面,一张纸叠起来放在上面。 她上前打开纸条,锐评:丑若狗刨。 张靖:……祖母好粗鲁。 她撇了撇嘴,但还是很诚实地找到了自己看了一半的书,继续边做笔记边看起来。 她已经很适应这边的文字和发音了,比起她使用了一百多年的汉语,古文字的发音让她着实新奇了好一段时间。 当初她刚学说话,搅不清楚,还让奶娘和姐姐担心她脑袋有问题,怕她变成一个傻子,那样就更不着父亲待见了。 看了一会就歇歇眼睛,古代有眼镜,可戴着不方便,她很珍惜自己的好视力。 她看见那个被扔在地上的字帖,顿了一下,还是老实地拿起来,重新拿了一张宣纸临摹。 春雪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透过层层书架看见了皱着脸和毛笔打架的团子,忍不住笑了笑。 旁边被她搀扶着的穿着朴素的妇人瞥了她一眼,又看向一无所觉的张靖,看见她身上不算簇新的布料和不合身的剪裁,皱了皱眉。 两个人都没有往里走,一路无话地离开书房,走到廊檐下,那个妇人才开口。 “老大媳妇是怎么管束下人的,不是上一季才做了衣服,怎么看起来不是新的。” 春雪可不敢议论主母,她只是回道:“怕是下人贪了油水。” 老夫人当然知道原因是什么,她眯起眼睛:“派人敲打敲打,也叫老大知道,这孩子我也养了一半呢。” 第2章 祖母的偏爱 张父下值回家,恰逢良妾姜氏带着汤盅过来,一见人就迎上去替他捏肩解乏。 姜氏不过双十的年纪,长得一张温柔面,家里又是书香世家,谈吐条理不凡。 自她进府,张父终于体会到了好友们环肥燕瘦间逗弄的乐趣。 他本就因为正房夫人未曾诞下嫡子不太开心,干脆趁着夫人生产结束养身体,将一部分管家权摊到了姜氏身上。 至于另一个良妾李氏,一个容颜惊天的大美人,却是个爱玩闹不爱理事的。 两个人温存了一阵,张父提到今年水雨充沛,粮食丰收,国库丰盈,自家府里也能过个好年。 姜氏顺口就提起了前几日不问府事的老夫人忽然召了绣娘进府,裁了好些料子。 打听起来倒也简单,是为一个幼童做衣服。 府里的幼童还能是谁?只有大夫人所生的三小姐张念靖。 这三小姐一向在府里的存在感不高,本来就不得父母喜爱,自己还不乐意出门,什么时候引起了老夫人的注意的? 姜氏也是疑惑。 她简单提了提,引起了张父一点注意,就转移了话题。 张父皱眉思索了一会,对这个三小姐除了出生时接生婆所说的一句“千金”之外,竟然没有什么印象了。 不,似乎听到自己的幕僚和侍卫说过,曾有个小童扒在他院门,似乎想要进来,可远远看见他回府了,却又躲远。 张父才懒得猜一个多余的女儿在想什么,干脆吩咐若是这孩子没闹事,也不必禀报上来。 之后就没有听说过张念靖的消息了。 现在想来,这孩子大约也有个五六岁了? 张父的念头在脑海里过了一下,随即消失,他开始坐在书案前兢兢业业地加班。 他祖上没有荫庇,当年夺得榜眼,又做了这四品大员,为人行事几乎一步步都不得踏错,本人也是十分爱岗敬业。 因此在旁人妻妾成群的时候,他家中只有一个夫人。也是后来看兄弟和同僚炫耀自家出色的子侄,才念叨着想要个儿子。 结果接连三个子女都是女儿。 他皱着眉头面对皱巴巴哭声细微的婴儿,还有夫人那绝望的脸庞,失望和复杂交织在一起,一句话也说不出。 隔了几个月就娶了两个妾室。 只是府里三个女人,接连五年肚子却都安安静静的,隔壁弟弟家孙子都两个了,未免让他有些叹息。 这几年生儿子的念头从一直萦绕在心里,到几乎放弃不再思索,张父思索了半天,还是母亲点醒了他。 这个张家最权威的女人只有一个意思,鸡娃不如鸡自己。 越是执念越是不易得,反倒耽误了他正当奋斗的大好年纪,没准哪天上天感念他兢兢业业为民做事,就送一个麒麟儿呢? 张父蔫了几天,终于想明白了,开始朝着事业方向努力。 为此家里的三个女人都松了一口气。 先不说夫妻感情几乎消耗殆尽的大夫人,就连两个良妾也感觉到心安,终于不用怕没有生下儿子被迁怒。 府里着实是欣欣向荣了两年。 这头张父还要小小熬个夜加班,那头张靖一觉睡醒后突然发觉自己不是在原来的房间里,不免有些茫然。 夏叶走进来看她已经坐起来了,笑着给她请安:“小小姐醒了,这一觉睡得可还好?” 张靖扭了扭身体,被褥比自己的软和多了,熏香也好闻,拔步床轻纱幔帐,光线恰好适合午休。 她看了看天色,一觉睡到天黑了? 夏叶带着她洗漱,眼里闪过一丝心疼。 “小小姐下午睡梦里发了热,多睡会是好的。稍后多少用点饭食,大夫还开了药呢。” 张靖隐约记起自己今天似乎确实是缺少精神,或许是在哪里吹了凉风? 不管了。 她活动了一下身体,出了些汗洗干净就很舒服。现在精神奕奕,对着端着药碗的春雪撒娇:“春雪姐姐,你看我都好的不得了,能否不喝药了?” “是药三分毒嘛对吧?” 张靖很少怕什么东西,但着实受不了那中药的苦味,她哪天有兴致了一定要搞点类似于药丸的糖衣什么的。 “我看你也确实精神了,还有兴致冲丫鬟们撒娇逃了药喝。” 慢悠悠的女声响起来,门口进来一个气势非凡的女人,她面容上看得出岁月的痕迹,张靖不是第一次见她了。 只是从前见她还是被人带着家族聚会吃饭,公事公办地请了安。齐芸不爱逗小孩,只对她们姐妹三人赏了东西表示关爱。 后来她溜进来,虽然是齐芸默许,但也只和春雪夏叶见面。 她眨了眨眼,无辜的笑容:“祖母晚上好!” 齐芸站着,微微垂眼看着眼前这个小童悄摸摸把药碗往外推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你身边的丫鬟呢?怎么次次都是一个人往我院子里溜。” 齐芸就坐在凳子上,下巴遥遥点了点药,示意我跟你说别的事情你也不能不喝药。 “她们管不了我,我偷偷溜过来的。”张靖不以为意地道,随即露出一个讨巧的笑:“祖母这里的饭菜好吃,书籍也比别处好看,祖母宽容爱护,容得我进来闹腾。” “哼,嘴倒是巧,看来那些书也没白看。”齐芸笑了一声,随即脸色有些严肃,“这么聪明还不知道敲打你院子里的人?” “你是张家的人,容不得他人欺负,你若是不想反击,也怨不得长成这般瘦小的样子。” 张靖垂了垂眼。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如今被齐芸关怀是因为她的一些特点被欣赏,没有价值的人是得不到上位者的眼神的。 不过她是真没觉得被欺负。 张府家风算是清正,那些小厮丫鬟们再怎么抱怨跟着一个不受宠的主子,照样不敢做的明显,她吃的饱穿的也暖,至于追求太奢侈的东西…… 张靖知道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一旦没有触及自己的底线,她是懒得对此产生什么情绪的。 张靖眨了眨眼很快掩去了那些冷漠的神情,似乎只是一副稚童的神色:“如今这样就很好了。” 自从张父不开始紧着要儿子,府里三个女孩的待遇还真的好了不少。 到底是唯三的小主子嘛。 齐芸盯着张靖,神色难辨。 这个女孩足够聪明,可惜世道如此,她能庇护着她阅遍天下书籍,却不能让她在政治场合中拥有话语权。 齐芸有些悲哀,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若你是个男孩,我今天定要赶你出门,罚你再也不能来我这藏书阁。” 张靖没法分辨出她这句话的意思。 到底是心软懦弱的男孩没有培养的价值,还是说女孩可以在她这里得到优待? 房间里一时间寂静下来。 齐芸摆了摆手:“药,都喝了,没有回转的余地,要是不想喝,以后就别生病。” “这几天就莫要去爬你的树了,这个房间离藏书阁近。” 春雪送老夫人离开了,夏叶看着张靖苦着脸喝完药,高兴地眨眨眼:“老夫人把我拨给小小姐伺候了,以后您尽管吩咐。” “明日就去通知小小姐院子里的人,您选些爱用的物件让下人搬过来即可,老夫人还吩咐开了院子库房让您挑选。” 张靖这才回味过来她的意思,祖母这是要正式收养她了? 第3章 迟来的愧疚 说收养似乎也不尽然,毕竟她从小都是张家长大的。只是突然多了一个关心她教育问题的监护人。 张父收到母亲疑似责备他不对子女上心的教育后,很是难以置信。 他甚至有些委屈,冲大夫人问: “娘前两年不还是劝我说多放些心思在官场上,莫要对子女多苛求吗?” 大夫人嘴角抽了抽,抬起帕子掩饰那一丝幸灾乐祸。 随即淡定温和地安慰:“母亲兴许只是看到阿靖乖巧,总要多些宠爱罢。” 事实上她昨晚也被喊去婆母院子里教训了。 张家的后院安稳清正,老夫人的作用功不可没,她看似不问府事,事实上对人心的把握最为精准及时。 大夫人很难忘记昨晚看见祖孙两个坐在一起读书的样子。 向来被她刻意忽视的张念靖端正坐着,手里拿着一本显然并不是初初启蒙看的书。 冷漠又严肃的婆母就坐在一侧,时不时回答那孩子天马行空的问题,眼里甚至含有欣赏的笑意。 天晓得,她对自己亲儿子都不这样! 大夫人在书架之隔,就那样定定地坐了半个时辰冷板凳。 最初有些紧张的心渐渐沉没下去,她知道婆母是什么意思,关注的目光真正放在了自己的三女儿身上。 在这个女子身不由己的时代,她们的言行要受到很多男人的态度影响以及行为桎梏。 所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似乎思想和言行都被困在一个名为男权的框子里。 在看到那个皱巴巴的婴儿时,那种被夫君嫌弃的绝望让她难以释怀,她无法报复怪罪丈夫,憋闷的怒气就被迁怒到女儿身上。 然而她又是一个被教育了礼仪道德的人,无法真正狠心去做一个坏母亲。 所以只好刻意地忽视她的境地。 然而被父权压制的她,长久以来都忘记了另一件事,对于一个小孩来说,母亲本身就具有天然的权利。 当这种权利再加上当家主母的影响力,母亲的忽视就会对张靖的生活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因为不被重视,所以她的衣服被交给新手绣娘,不合身,也不漂亮。 因为不被重视,所以她的饭菜总是不新鲜,甚至是残羹冷炙。 因为不被重视,所以她的院子偏僻狭小,丫鬟们不用心打理。 下人们不怕被责怪忽视主子吗? 不怕呀,反正又没有人会问。 一个不被重视的小孩,存在感甚至没有下人高。被欺负了也无处诉说,因为她的父母就不想看见她。 她没有支柱,她野蛮生长。 齐芸正是来提醒她这件事的。提醒她,无意间利用母亲的权柄做了什么错事。 大夫人恍惚地想到,二女儿似乎几次都暗示了张念靖的处境,可是因为她刻意打断或者表露出不耐烦,后来就再也没听到小孩的消息了。 当初瘦弱的婴儿,已经成为了一个机灵漂亮的小孩。 她的礼仪不规范,坐姿不像是她的两个姐姐标准。但她拥有一种野草般的生长力。看人的眼神明亮灿烂,不怨不恨,却也带着生疏和陌生。 她的女儿,用陌生又好奇的眼神看着她。后来似乎是知道了什么,只是轻轻地颔首打个招呼,就事不关己地继续读书了。 大夫人这时候才感到一种窒息般的痛苦来。 女人端着茶杯的手指颤抖了一下,听见女儿童稚却沉稳的声音,有些不明白自己这五年都做了什么。 她怎么能把自己的痛苦继续迁怒给最亲密的女儿呢?她怎么能对自己的骨肉被苛待视而不见呢? 齐芸让张靖继续读书,和大夫人换了房间说话。 “若不是我喊你来,你怕是等入土了都不知晓自己还有个三女儿吧。” 齐芸毫不客气地道。 大夫人嘴唇抖了抖,忍住眼里的泪意:“……多谢母亲点醒我。” 齐芸面无表情地喝水,这小崽子问题多,思维又发散,回答问题答的口干舌燥的。 放下茶杯,这才继续说:“那孩子早慧,我怕再不教养,张家要出个伤仲永的笑话。” “叫你来只是跟你们夫妻说一声,之后这孩子,你们莫要多插手。” 齐芸本想替张念靖拒绝了这对不靠谱父母的往来,但细细一想又只是叮嘱他们别插手教养。 毕竟看前两个女儿的前途什么的,这对夫妻安排的还是能看得过去眼的。 而自己既然选择给张念靖这孩子最大的自由,那也不能随意拒绝了她对于父母的想法。 若是未来张念靖想要挽回这段关系,今晚的谈话就是余地。 大夫人恍恍惚惚离开了。 她真正失去自己的三女儿了。 回到现在,看着丈夫从母亲房里出来还是一副不敢置信的嘴脸,心底就是一沉。 这只能说明张父只在乎他自己的利益,他不会看到那个孩子遭受了什么,只委屈自己被母亲责骂。 大夫人什么都没说,回了院子把大女儿和二女儿叫了进来。 大女儿已经订婚,明年开春就要出嫁;小女儿最近也在商议订婚人选。 他们没有攀高枝的想法,但也要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 比如大女儿张念湄要嫁的人家官员等级略比张家低一些,但世代在京城家族底蕴却不是他们家比得上的。 二女儿天真一些,但不是没心眼,似乎和三女儿关系不错。 知女莫如母,大夫人心里揣摩着京城里的人选,但今天却不是来说这件事的。 她隐去了自己的想法,只是简单地说明三妹妹去了祖母院子里,往后记得多关照她。 至于自己——大夫人直觉不会那么顺利。但亲生的姐妹或许还有可能。 张念湄微微蹙眉,只是应了一声没多问。眉眼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这孩子心眼子深,但在乎家人。大夫人没什么不放心的。 她扭过头,看向已然开始生气的二女儿。 张念真确实开始生气了,哪怕她尊重母亲,也硬邦邦地反驳了一句:“娘为何几年前不叮嘱我们,偏偏祖母看到了三妹妹,才要来……” 张念湄看着母亲暗含苦涩的眼底,打断了二妹的话:“好了,阿真。” 张念真僵硬地转过脖子。 她喜欢那个灵巧洒脱的三妹,又作为一个得了父母宠爱的女儿——一个既得利益者,对小孩充满愧疚。 她们姐妹几个都懂事的太多,太早。虽然出生在同一个家庭,性格却迥然不同。 “我和妹妹聊聊,就先走了,娘。” 张念湄拉着妹妹走到她院子里,看着张念真难受的表情,平淡的脸色终于放松下来,抹去了她眼角的泪。 “念真,我们大了三妹十岁,马上就要出嫁,她在家里免不了要仰仗父母鼻息。” 张念真不服气地道:“爹娘不管念靖,她受了这么多委屈……” 说着泪光又带出来了:“仅仅是因为被祖母看在了眼里,如果没有祖母管她呢?我们都出嫁了,她能怎么办……” 张念湄最在乎家人,看不得小妹哭泣,她柔声安慰,嘴里的话却意味深长: “所以咱们不能顶撞爹娘,阿靖需要这份迟来的愧疚……” 第4章 靠山 张靖似乎有些懂了在富贵家庭有靠山是什么感觉。 绫罗绸缎,珍珠宝石不说随意撒着玩,也能让她不用担忧花销。每季的时令瓜果蔬菜是最先上了她们饭桌的,走在宅子里她的脸是每个下人必须要记住尊着的。 齐芸带着她出过几次门,拜访了她一些老朋友,看了看京城的风光。 起先她还有兴致,后来发现自己果然还是不喜欢社交。 齐芸观察到这件事情后,也不强扭着她做什么了。她发觉自己的想法似乎变了一下。 起先是舍不得张念靖这么好的记忆力和理解力被糟蹋了,后来忍不住想跟朋友们炫耀一下自己的孙女,再后来她只想让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偶尔冒出来一个这孩子会不会被她纵容坏了的想法,但很快,看着张念靖沉迷读书的样子,她就忘记自己想教育出口的话了。 齐芸忧伤地想,果然年纪大了就是容易心软。 但重新把幼小的自己养一遍也无不可。 发现张念靖对地方志怪有兴趣后,齐芸果断做了一个决定,带着这孩子出门游学了。 这下头疼的变成了张父。 这时候的张念靖已经十岁,身姿挺拔面容俊秀如玉,比从前的野孩子沉稳了不少。 他不担心这个人小鬼大的三女儿,却担心自己那个多年没出过京城的老母亲。 这么大年纪还要折腾,自己却偏偏阻挡不了。 张念靖跟着祖母来到父母亲的院子,跟便宜爹妈请了安就坐在那里看祖母一人喷两个大人。 张父无奈地低声劝:“母亲,你若是想带着阿靖长见识,就让女先生带着她出门去,您何必劳累。” 齐芸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一眼:“我还要和孙女培养感情,哪像你似的不管不顾的。” 张父和大夫人同时心中一箭。 张念靖一脸无辜地坐在那边喝茶,似乎没注意到爹妈暗戳戳投来的求救的目光。 大夫人和张父在那边与母亲卑微地商量,张念靖受不了坐着了,和三人说了一声就离开了。 她溜达着走到附近另一个小院子,一个矮矮胖胖的小身影就探头探脑地从墙角拐出来。 张靖挑了挑眉:“张念庆!又偷跑呢?” 小孩吓了一跳,脸上的奶膘都颤了一下,看见是她瘪了瘪嘴:“三姐又吓我!” 他白白胖胖的,刚刚两岁半,容貌继承了李氏的好基因,特别招人爱。 连张靖这个对小孩不感冒的人都喜欢把他逗急了再哄好。 小孩跑过来抱住张靖的腿:“三姐你带我走吧!姨娘们和母亲都喜欢捉弄我!” 张靖憋着笑:“大家看你太可爱了呀。” 张念庆死死揪住她的衣衫:“我不!我听下人说了,你和祖母要去好远好远的地方,没人陪我玩了!” “你是不是要扔下我不要了!”小孩眼泪花花的。 张念靖都不知道他怎么想到这个意思的,看着那可爱的小脸憋着一泡泪,叹了口气蹲下来把他抱在怀里。 她果然还是对好看的人无可抵挡。 “姐姐我会回来的,还能给你买好多地方的玩具和吃的。你太小啦,路上会生病的,喝药很苦噢。” 张念庆不太懂一堆逻辑,但被人抱着哄,闻着姐姐身上淡淡的香味,他还是愉快了很多。 小孩抱怨似的:“我就知道姨娘更喜欢姐姐,她也不让我跟着去,说会麻烦你。” 张念靖抬起头,目光正好对上从院子里出来的女人,她笑了笑算打招呼。 “姨娘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呀。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都互相喜欢。” 李氏走出来,漂亮的眉毛挑高,她哼了一声:“你就爱教他这些肉麻的话,看看他,粘着小姑娘不肯撒手。” 张念靖发育地早,齐芸还专门给她请了教导武术的师傅,身体结实又健康,抱着孩子轻轻松松。 她不爱比较啰嗦的衣裙,齐芸就专门请人给她设计一套方便又不是男装的衣服。 李氏看着走在身侧的女孩,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领着姐弟两个进了屋门。 其实算起来,张府除了祖母,李氏大概是和张靖关系最好的人。 这件事还涉及到三年前的一桩旧事。 其实李氏嫁人前,娘家家境还是很殷实的,除了偏爱儿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后来她哥哥沾了赌,家产一下子败落了下去,她哥还请人来做法说一切都是因为李氏带来的厄运。 劝着爹娘把李氏快速卖了,以免招来更大的灾祸,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是为了要一笔彩礼去赌。 但她爹娘同意了。李氏当即就死了心。后来阴差阳错嫁到了张府,才得来安宁的生活。 所以李氏对这一家人都是怀有感激的,她知晓家里当家夫妻间的官司后,就偷偷给自己灌药,让自己怀不上孩子。 后来张靖出息了,攀上了祖母的船,张父被母亲压了压,氛围才好起来。大夫人甚至很平静地劝两个妾室怀个孩子,男女都好,都是为了以后有个支柱。 她就没再喝药了。 后来顺理成章地有了几个月的身孕,就在她以为自己足够幸运的时候,李氏那卖了女儿的爹娘找了上来。 他们得知女儿在富贵人家,想逼迫李氏再拿出钱来替她哥哥还债。李氏拼死不想给,又性格倔强不爱同人说家里的破事。 但那几人闹上了门,让张府的面子都不好看。李氏又愧疚又伤心。 还是张念靖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件事,她也没惊动大人,带着人就找上了那家人的门。 李氏被张念靖劝在家里等候,后来才听说那家人被债主找上了门,家里打砸了个遍,那赌鬼哥哥还因为天价负债被拉走打了官司。 后续似乎是断了手脚离开京城了,反正不再打李氏的主意了。 李氏难以想象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是怎么做到这一系列事情的。 但她真真切切趴在这个孩子怀里,哭了好一场。 到后来,她就和张念靖关系好起来。 李氏这个人,聪明灵巧,知道分寸,还有一张芙蓉面,她不过度打扰张念靖,却总有存在感。 张父当时还颇感荒唐地觉得自己的小妾似乎比起他更喜欢他的女儿。 后来李氏生下来了个男孩,也就是张念庆,这孩子似乎跟了母亲,一样粘着张念靖不放。 学会走路后总想着逃出院子去找姐姐。 毕竟大姐二姐已经出嫁,家里就剩下他们两个小孩了。 好不容易把小孩哄着了,她离开院子,就看见姜氏带着丫鬟站在那里等她。 姜氏的脸总是冷冷淡淡的,面对自己父亲似乎才有几分温柔。 张靖没想通她找自己干啥,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姜氏跟在她旁边,往张靖住的齐芸的院子里走:“话不相瞒,此次我是想托三小姐替我带个信。” 第5章 出行:姜氏的委托 带信? 张靖想起此次和祖母一同出游的目的地是金陵的青水书院。 姜氏看她脸上露出恍然神色,忍不住苦笑了一下,那张温柔淡然的脸上泛起思忆。 “母亲过世后,家里便不怎么关照金陵那边了。” 姜氏出身五品官员家中,是个很得爱重的庶女,不过随着母亲过世,父亲再娶姨娘,她又已经出嫁,便很少联系了。 而姜氏的亲生娘亲来自金陵王家,据说是那边一个富商家族,只是多年不见,也不知道如今状况怎么样。 前些日子京中传言说江南那边发了水,姜氏惦念着幼时来往的情意,这才托张靖带信。 “寻常后宅女子不可轻易外出,妾身对外祖家的记忆也已经模糊,若是小小姐在这个地址找不到人,只把信重新带回来就好。” 姜氏递给她一个盒子,上面放着薄薄的一封信。 “盒子里面是给小小姐的谢礼,还请莫要嫌弃它单薄。” 张靖拿过信,也接了这个盒子。 姜氏心思深沉,喜好与人两清,张靖如果不拿,才真是要她担心。 “我不在府中,还请姜姨娘保重身体,等我带回好消息。另外也请姨娘多多照看我母亲和李氏,还有弟弟。” 姜氏弯唇笑了,声音轻轻地:“有小姐爱重,是我们的福气,您和婆母定然一路顺风。” 张靖点点头,算是别过,随后转身走了。 姜氏站在那里,看着那个年纪小小就已经显得飒爽挺拔的背影,眼中忍不住流露出羡慕之色。 她没让任何人瞧见,再回神时就已经是那个气度不凡的姜姨娘了。 —— 张靖还要和自己的两个姐姐告别,她们接到信后,前后脚回了家门。 张念真和张念湄,两个姑娘如今已然成熟许多。 曾经追着小孩跑地气喘吁吁的二姐姐,如今小心扶着肚子,还是一脸温柔。 “大姐!二姐!你们回来了。”张靖过去扶着二姐:“我又要有外甥了。” 张念湄有个儿子,不过那小孩认生,张靖也不常见。 “哼,有了谁也拦不住你往外飞的翅膀!”张念真对这个一言不合就冒出一个新点子的妹妹着实无奈。 这小孩自小不是个能安静下来的主,起先是偷偷爬树翻墙,后来趁着大姐大婚宾客繁多,溜出去了城郊,谁都没关注到,第二日才被巡逻守军拎回来。 再后来家里就关不住这人了,京城内外除了皇宫,没少地方留下她的脚印。 父母亲管起来有心无力,祖母干脆纵容,丫鬟小厮没有一个能跑得过她的。 后来只好在她身边派个侍卫保护着。 别看这次出门游学是祖母在顶着父母的疾风骤雨,可张念真知道,这个决定绝对少不了张靖的撺掇。 不然祖母都在府里待了那么多年了,怎么突然就要出门了? 张念真又羡慕又无奈。 张靖笑嘻嘻地:“我回来定要给大姐二姐带金陵那边的新鲜事物,也给外甥们带。” “不给你爹带吗?” 幽幽的声音出现在张靖身后。 她肩膀一抖,面色不变地回身行了个礼:“自然少不了父母亲的。” 张父盯着她老神在在的面皮看了几秒,冷哼一声,扭头不理她了。 小兔崽子,记仇的很。 自己好歹给她当了两年夫子呢,净惦记着出生时候的事情不放。 张靖笑眯眯的,把他爹的冷脸当做空气。 要是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估计也只当做不知道。 毕竟那当夫子教导她的事情,还是祖母提出来的,别以为她年纪小没看出来张父的不情愿。 只是后来或许看她着实聪慧,才慢慢上了心,后来还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可惜女子不能科考”。 张靖懒得理他的马后炮。 大夫人也在之后带着几包糕点过来了。 她对女儿的愧疚上来了,知晓张靖爱吃糕点后,就忍不住自己琢磨起来,你别说这人还真有天赋,她做的糕点真的很好吃。 后来家里两个女儿嫁出去了,她就开始盯着张靖一个人喷洒母爱,又是亲自做衣服又是买书买笔,冲着张靖的爱好走。 两相对比下,张靖觉得自己娘比爹还是靠谱一些的。 这么告别了一圈。 张靖和祖母终于走在了路上。 她们带了两个仆从,十个护卫,外加和一家镖局走在一起,安全性还是可以保障的。 张靖这回没穿她改造得有些奇异的女子衣服,只打扮成了一个男孩模样,好在她的声音和身体都处于一种中性的状态,天然不用伪装。 在路上颠了一天,齐芸就有些虚弱下来,连张靖也受不了了,这古代的路,虽然已经“车同轨”,但颠簸少不了。 一队人马好歹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找到了一处小镇子,定下客栈就休息去了。 她们不缺钱,定了最好的房间,还有结实有力的婆子在外间守着,两个人累得匆匆洗完就休息。 夜深人寂,月黑风高,张靖感觉自己的后脖颈凉嗖嗖地,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上了脑子,让她一下子睁开眼。 雪亮的锋芒闪过,冰凉凉的一线锋刃就抵在了她的脖子上,后背的人悄声无息,只是手底下毫不卸力,捂着她的嘴丝毫不放。 张靖快翻白眼了,这人绝对是个绑架新手,连放开鼻子都不知道,人要憋死了。 她拍了拍那人的手,只摸到了一手的冰凉液体,还有些黏糊。 张靖:“……” 不是吧……她有些不好的猜想。 在这个世界度过了快十年了,她都差点失去了对一些危险的警惕性。 噢不对,她本来好像也没多少,毕竟是在安全和平的环境里生活了两辈子。 要问她为什么被刀刃逼上了脖子还有心情吐槽。 完全是因为背后这人估计快失血死掉了,手上的力气松懈了都不知道。 果然,等到张靖利用被习武师傅锻炼出来的力气和技巧恢复自由身,那个捂着她嘴的人半边身子都已经靠在了床上,显然已经站不住了。 意外的是,那人没有多余的遮掩。 一身黑衣中,一张还沾着血的漂亮苍白的脸就那么直冲冲地冲进张靖的眼里。 高挺的鼻尖上甚至还有一滴从他额头蔓延下来的血,吧嗒一下滴在了地板上。 似乎被惊醒了一样,张靖扭头,果然,两个侍卫已经悄然无声地站在了旁边,戒备地盯着对面的人。 但是因为张靖没有说话,也没有收到威胁,他们还不曾有动作。 靠在床上的漂亮男人——不如说是少年,显然他还很年轻——动了动喉结,说不出话,仅剩的力气从胸口拿出来一块玉佩。 然后直直盯了张靖一眼,就那么晕过去了。 第6章 长公主 张靖从马上跳下来,整理好衣襟,阔步走向站在那里的老妇人:“祖母。” 齐芸上下打量了一眼她,看见小孩已经适应了马上的生活,露出满意的微笑,她扬了扬下巴,示意看向前方:“这里是我大盛最为繁华的城池之一,我带你去拜访一位老友。” 他们带着护卫和仆从已经同镖局分别,来到了这个叫徐州的地方,张靖认真看着眼前人流量庞大的城门,默默回忆起前世看到的徐州的历史,也不知道这个时代会不会相同。 两人先找了一个客栈住了下来。 休整间隙,一个暗卫悄无声息地站在张靖房间里,她行礼后简单回复:“那位公子已经离开了。” 张靖点点头,随后只是轻声道:“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便罢了。” “是。” 她摩挲着自己手上的戒指,眼里透露出来几分不解。 他们借宿的那家店离京城不远不近,那人手里拿着的玉佩上面的独有标识她也认识,乃是当朝唯一一位长公主府的印记,但为何那人认为只要看见了公主府的标识就能让她救他一命? 长公主常年寡居在京城,如今虽然已经不参与政治,但十几年前谁不知道有个颇受先帝宠爱的大皇女? 当时宠爱到什么地步呢?大约就是已经有先帝欲立女帝的传闻已经沸沸扬扬。 大皇女聪慧宛若天生,几次被先帝委派处理政事,没有一次不得百姓赞颂,也是她提出的兴中原文化,逐教化蛮夷。几位皇子在她的光芒下显得清闲又无用。 但后来先帝驾崩,却还是一个皇子坐上了那个位置,皇女们除了大皇女都被外嫁和亲不得回京。而大皇女被指婚给了当今皇帝的外祖家。 可惜驸马不长命,似乎也未曾给长公主留下一儿半女,渐渐地长公主就寡居在府中,京城里那些关乎皇家的各种传言在有心人的操控下逐渐消弭。 幸而当今陛下不算是残暴之人,虽无大才,但也听劝,信任忠臣,朝臣们已经很满意这样的君主了。 张靖想不通其中关窍,但确实没伤那人的性命,她只是让暗卫简单地给他用了药包好伤,接着就随着车队继续上路,至于他能不能活,就看他自己了。 张靖没有给自己惹麻烦的癖好。 尤其是在这古代,但凡沾染了一点皇亲国戚,这麻烦就要多上几倍。 把这件事扔在脑后,她换了一身正式的装扮,随着祖母来到了一处宽阔的庭院。 这里位置并不瞩目,偌大的宅子并不在喧闹繁华的地界,反倒显得有些偏僻。宅门也平平无奇,只是进去后才发现这里檐廊走势颇为精巧,用料也十分华贵,颇有当地的特色。 院子里的下人并不多,一个老仆把她们带到了主院里。 张靖一进去就看见了那棵梨树下坐着靠椅的人。 那椅子设计的有几分精巧,竟然已经有了轮椅的雏形。张靖用余光打量了一眼就收回视线,随着祖母问好。 “你多年不来了,没想到孙女都这么大了。” 那人温和的声音和僵硬的脸颊不太搭配,她冲张靖勾了勾半边唇角,张靖才发现这人似乎操控不了自己的一半脸颊,面容看起来甚至有些可怖。 轮椅上的妇人伸出了手,张靖会意地把自己的手递过去。 似乎只是单纯地亲昵,又似乎在检查什么。 齐芸坐在一边,喝了口茶:“我这孙女做你弟子可够格?” 妇人放开张靖,手又缩回了长长的衣袖里,闻言淡淡哼了一声道:“你都带过来了,还问我这个话?” 齐芸挑眉:“我可没有强迫你的意思,不瞒你说我也不是专程来找你的。” 妇人思索了两秒,就道:“去金陵找顾老头?你想让她以男装入书院?” 齐芸:“只是去读两年书罢了。等她把青水的书都啃完了,我就去带她回来。” 妇人沉默下来。 “世道不容,你又何必让她看见这繁茂的一角。” 齐芸知道自己这老友是什么毛病,闻言只是淡淡地道:“这孩子不一样。” 院子里似乎因为她这一句话更安静了。 妇人闭了闭眼睛,手指忍不住抖,缩在更里面不想让人看见:“有什么不一样!要像当年的阿胜一样撞得头破血流才行吗??” 齐芸只是看向张靖,张靖安静地回视。 她不知道两个老人在说什么。也没有很多好奇心,她只是觉得祖母既然带她来了,就必然不会得到无功而返的结果。 妇人冷静下来了,又看向张靖。那双深陷在皮肉里面的眼珠死死盯着年幼的孩子,半晌又垂下眼皮:“她什么时候过来?” 齐芸露出一个笑容。妇人看见了,想起来曾经年轻的时候,这人也是这么坑人的,坑完就露出欠揍的笑。 她扯着半边嘴角冷冷地看着齐芸,心说她这孙女最好不是这么一副滑溜的性子。不然前半生受齐芸折磨,后半生又来一个张靖,她再好的性子也遭不住,不利于她一个老人家养生。 张靖看见祖母看向自己,只是说:“全看前辈方便。” 齐芸笑得更欠揍了,这表情放在她脸上使得她更年轻了几分:“叫什么前辈,叫师傅。” 张靖从善如流,向妇人敬茶:“师傅,此后麻烦您了。” —— 虽说顺路拜了个师傅,但齐芸还是带着张靖继续往自己的目的地走了。 她并不会一直看着孙女学习,只是先要带着见完几个朋友后,就靠小孩一个人自觉,她要去别的地方,连张靖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 两人到达金陵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张靖被颠地有苦说不出。马车坐腻了就换骑马,骑马腻了就走一阵跑一阵,总之腿脚都受了大罪。 齐芸被折腾地还请了大夫,在客栈休养两日。张靖稍微好一些,缓过来之后,她就准备去找姜氏给她的地址送信。 据姜氏给的关于这富商王家的信息,家宅坐落于城池中,但张靖找过去时,那处宅院却已经换了人家。好在似乎想到了会有人来找,他们循着线索又找了一处老仆的住所,这才打听到一个有些模糊的地址。 是个镇子下的村落。 这村落离金陵城不算远,却也不近,张靖带着两个护卫,骑着马走了大半日。 沿途都是水乡风光,正值秋收过后,路过看见的人家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当今陛下当政十余年,政治经济民生均已趋向平稳,赋税并不十分严重,百姓也能过些好日子。 张靖漫无目的地想,别家穿越似乎都是乱世出枭雄,或者是一展才华。她到这处来,既无雄心抱负,也没有发明创造,更别说建立商业帝国。 第7章 金陵王家 她的穿越似乎都是如此风平浪静。她很满意。 这个名叫容家村的地方,百姓大多数都是青砖房,瞧他们的穿着和脸上神情,料想过的日子哪怕赶不上富足,也能维持生计,吃饱穿暖。 刚刚进入村头,就有人注意到他们了,主要是高头大马在这个地方还是比较罕见,一个孩童带着两个护卫来就更少见了。 张靖带着人就等在村口的大槐树底下,等到一个青壮年迎上来:“不知这位贵人到容家村有何贵干?” “我想找一个叫“王衍”的人,她的孙女托我带来了一封信。” 张靖把信拿出来,示意信封上确实有这个名字。 还好这个青年村长识字,他确认了不是什么找茬的人就松了一口气,还邀请三人去小院里喝茶水。张靖也没拒绝,女主人很热情地端上来了这里的特色小吃,也别有一番风味。 没吃两口,村长就带着一个弯腰弓背的老婆婆过来了。她穿着朴素,衣服料子是很普通的麻布,发髻也没有多少装饰,只简单地插了根木簪子,看不出来姜氏所说的富商家庭。 老婆婆苍老地厉害,走路都颤颤巍巍地,张靖生怕她不小心摔了,起身要扶,老人轻轻摆手感激地拒绝了。 “这位小公子安好,老身就是王衍。” 张靖:“你可认识王秋水?” 王衍眼里似乎有泪光闪烁:“回小公子的话,当然认识,那是老身的小女儿,四十年前远嫁上京,自此少有见面。” 于是信被交到了老婆婆手里,张靖温声解释了一番事情的始末。 当王衍听到如今孙女都已经二十多岁,已然嫁人,还惦记着母亲的老家的时候,泪水终于从布满沟壑的脸上落下来。 “我那小孙女,她如今可还好?她母亲自娘胎里身体就弱,我只盼着小孙女能健硕些。” “姨娘身体很好,府医每一季都会来检查一番,您不用担心。” 张靖和老妇人细细聊了聊这些年在张府发生的事情,也问到了王家的相关事情,回头还要给姜氏带一封信。 那老妇人一听张靖是家里的嫡子,但却能不远万里带来庶母的书信的时候,虽然对孙女嫁为人妾有些心疼,但也知道这样的结果在京城算是好的,因此放心了不少。 原来这王家还真是当年兴盛一时的家族。王衍的丈夫乃是赘婿,早早就离世了。王衍并不是家业的继承人,而是辅佐自己的哥哥。只是后来这里的官员贪腐严重,这个大家族也不免着了道,家财散尽,好不容易才把人保全了下来。 自此之后就各自分散隐居村落里面,不敢东山再起。 张靖微微眯了眯眼。 她在金陵这边或许别的不了解,但官场政治却是知晓不少的,毕竟京城可是政治中心,她又跟着自己那个四品大员爹学习。耳濡目染记住了不少东西。 她记得这边的贪腐在二十年前确实严重,但那时在任的大理寺卿是个清正廉明的大好人,亲自出差在这边狠狠治理了一番。翻出来的贪污除了安抚受害人,剩下的都进了国库,大大充盈了大盛国力,让陛下赞不绝口。 这也是为什么那位大理寺卿铁面一张,却少有人敢惹他的原因,无他,陛下就站在他后面呀! 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一个维持了那么久的经商家族,成员庞大,又怎么会甘心就这么寂寂无名? 老妇人似乎隐瞒了什么,但对自己的子女倒是真心担忧。 张靖也没有深究,只是安抚了一下情绪有些激动的老人:“我在金陵这边求学,日后若是有机会,姨娘也会来这边游玩一番,您要保重身体。” 老人摩挲着那封信,泪眼啪嚓地点头。 张靖又和村长一起聊了聊,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她被热情地留在这里休息,张靖没拒绝,只是在枕头底下留下了一张银票。 第二天要走的时候,王衍又来了。 这次她看起来情绪比昨天好了很多,手里带着一个篮子,还有一封信:“老身托大,想请小公子给我的孙女带去封平安信。老身或许能活的年岁不长了,请您一定要交到她手里。也算是全了一番老身的爱女之心。” 王衍一同给她的那个篮子是谢礼,张靖没有推脱,办事办全嘛。古代远嫁的女子本就不易。 她最后只是道:“您珍重身体,一定等到小孙女来看您。” 王衍拄着拐杖,只是微笑地看着她,又仿佛在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人:“小公子也珍重,有小公子这样的人,想来我那小孙女在家里受不了什么委屈。” 张靖点头告别了。 她看着手里那封不起眼的信,总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很多东西都影影绰绰有着关联,只差一根线,就都能被串起来。而她却不知道这件事情是好是坏。 —— 青水书院是大盛名声在外的书院,前朝时国都尚未北迁,这里就是王公贵族们自幼接受教导的地方。 后来朝代更替,这所书院也在战火中留存了下来,据说那些失传的书本祖籍大多数在这里的藏书阁中都能找到。 本朝的开国皇帝上任后,这个富贵窝就已经改制,招揽人才不再专门面向贵族富豪,而是给予寒门弟子特定的补贴,只要有能力,自然可以进入书院就读。 之后青水书院不再是被寒门子弟攻讦的一方,随着越来越多弟子成功考得举人,它获得了众多民间声望。 直到如今,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寒门百姓,都对青水书院有一种浓厚的滤镜,巴不得自家孩子在这里读个几年学。 张靖带着几分好奇看向周围的建筑。 这个书院竟然就这么占了一座山,然后在山腰上和山脚下都建立起了无数座小楼。 该说不愧是当年的王都认证的书院吗,占地面积大,建筑繁华,看起来就十分有钱啊。 随着接引人,他们从山脚下的一条小小的商贸街穿过,来到半山腰,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头就站在那里,看见齐芸露出一个浅笑来。 “许久不见了,老朋友。” 纵然坐着轿子上山,齐芸还是感觉到了疲惫,可能是年纪大了。她摆了摆手:“真是难为你亲自出来迎接。” 顾定南眼神扫到了张靖的身上,似乎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毛:“去接待院子里详细说吧。” 张靖爬了半座山,但精力还不错,兴致勃勃地参观着这里。 穿着类似服饰的书生们偶尔匆匆路过,怀里还抱着一堆书籍,偶尔能看见有人在树荫下抱书苦读,还有几个学子聚在一起似乎在讨论什么。 学习氛围挺浓厚呀。 张靖想起有些模糊的高中时期,那时候似乎也是这样争分夺秒苦读。果然无论是哪个朝代,读书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 第8章 入学青水书院 “哇老朋友你这样让我很难办诶。”顾定南喝了一口茶,淡定地咂咂嘴,语气却绕了几个弯。 “谁不知道我顾院长一世清正的名声,不是招生季,我上哪搞来一个学生。你们今天上山可是全院可见。” 齐芸也喝茶:“这点小事你也解决不了,那你这几十年也活得太窝囊了些。” 顾定南看了一眼张靖,笑眯眯地问:“小子,你读了多少书了?” 张靖稳得很,既没有夸大也不过多谦逊,拱手回答:“四书五经之类典籍先生尽可考校,如今初涉六艺。幸得祖母家人细心培育,方能隙中窥月,若能得先生指导,靖感激涕零。” 顾定南眉头都没动一下,嘴中吐出几个问句来。 张靖淡定地一一回复。 她活了两辈子,生活和书和文字都离不开。 读书怎么会不读经典,不读文史典籍?阅历加上记忆力,应对此时的场面绰绰有余。 齐芸听得一老一少来回几句,起先八风不动,后来听顾定南越来越过分,都把前两年的举人问卷拆开了问,忍不住想维护自己孙女怼他了,但又听张靖居然说上来了,才忍住听了下去。 张靖可不知道他在拿什么试探她,不过听到自己有些陌生的东西,便控制了自己回复的范围。 直到顾定南停下喝了一口水。 “这孩子,便放我这里读几年书。” 他眼神比方才反倒多了几分沉重:“但只有三年,多了我教不了,青水书院不能再走一次当年的路了。” 齐芸垂下眼皮:“本也没指望你教她一辈子,三年足够。” “还有一点,”顾定南看着张靖一身男装,“今后也便保持这副打扮,莫要让人看见你是女子。住宿我会同管理夫子说明,但其他的你自己当心,若是被发现了,再也不能出现在青水。” 顾定南待客就待到这里,慢悠悠晃出去似乎是安排什么了。 齐芸又带着张靖下山,他们一队人的住宿都在山脚下的客栈里。 这几天正好是休沐日,张靖被叮嘱可以后天带着东西正式上山。 于是祖孙又在金陵城里晃了两天,吃喝玩闹体会了个够,齐芸要张靖以男装示人,不能叫任何一个人发现破绽。 这两天算是她的考察期,若是有什么容易暴露的,让她这个祖母早早看出来比较好。 幸而少年人适应的极快,她有从前的记忆,不被这个时代对女性严苛的条例束缚,行事自有一股子疏朗之气,和这个时代对男孩的要求一致。 若要是在这里生活三年,声音怕是最要注意的点,她身体条件不错,可以压制倒也听不出来什么意外。 “你配合夫子调整学习进程,若是两年后隐瞒有些困难,就去徐州找你的师傅,她会帮你。” 齐芸安顿好一切,摸了摸张靖的头发。 张靖背着包袱,梳着少男发髻,向齐芸深深一礼: “谢祖母不吝栽培,待阿靖学成归去,好好孝敬祖母。祖母万分珍重。” 齐芸看着张靖,露出一个带着淡淡苦涩的笑容:“阿靖,我教你的,记在心里,莫要鲁莽行事,一切保全自身为最重,若是有人欺负你独身在异乡读书,也不用怕,咱们家替你撑腰的能力是有的。” “好。孙儿记得了。” 张靖一步一步走上了上山台阶。 齐芸站在那里,看着人影不断缩小,最后拐进山湾看不见。 —— “你就是那个,传闻中以权压人进来青水书院的学生?你叫什么名字?” 说话的人一身月白长袍,是书院的统一穿着,但他的袍子上单独绣了银线,便显得华贵了几分。 他站在台阶上,身后还跟着几个学生,几双眼睛有鄙夷有好奇,都盯着张靖不动。 张靖的去路被挡住了,她还带着方才上课用的书册,正要去饭堂带一份饭回宿舍吃。 “我名张靖,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势能压得倒顾院长,这话若是被院长夫子们知晓,恐怕要问责你们的礼仪。若没有正事,就让让吧,我有点饿了。”张靖抬头,平和地看着眼前年纪不大的小孩们。 她理解他们的好奇心,但真的,她真的很饿。 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又早早起来读书,再不吃饭她要低血糖了。 眼前的几个少年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问啥答啥。 毕竟这两天他们看这人都一副高冷模样不乐意搭理人的。 但还是很不爽这人不被自己气势所震慑的样子,嚣张惯了的男生根本不吃这一套。 领头的男生皱了皱眉:“我叫杨沐恩。小子,你最好别招惹我,我要是看你不爽,绝对让你在学院待不下去。” 张靖在心里无声地吐槽道:谁家坏人还专门来警告一声啊,把书院当他家后花园吗? 杨沐恩?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但与她无关,没有深究的必要。 面色上她一片平淡,无声地看着他们,等待着他们让路。 杨沐恩正等着这人听到他的名讳露出或震惊或害怕或忌惮的神色,这会让他感觉到很爽。 他不会去想这才是他嘴里的以权压人,因为他生来就在权势的顶端,哪里会趴低身份去想旁人怎么看呢。 但眼前这个白净的少年似乎无动于衷,甚至有些好脾气地看着他,似乎在问:所以呢? 杨沐恩理解了:这人的身份在他家之上! 张靖?他怎么没有关于权贵张家的记忆?也许是化名? 想到如今的陛下那丰富的子嗣,杨沐恩还是不情不愿地让开了一条口子。 张靖礼貌地冲他笑了笑,路过间隙冲食堂走。 杨沐恩不解气地绷着肩膀,试图看这人被他一撞跌下台阶的狼狈样子,只是没想到两个人肩膀相触的那一刻,反倒是他被撞了个趔趄,被后面的同学扶住了。 他见鬼一样地看着步履匆匆走掉的张靖:这人看起来白兮兮地软包子样,哪来的怪力?! 不行,他还不信邪了!他就不信张靖在这里读几年书,自己还打探不出来这人的底细!到时候让她知道什么是审时度势! 杨沐恩莫名有些气势汹汹地离开了,很快这个小冲突就范围不大地传播了一下,给张靖本就引人瞩目的身份上更添了一些目光。 好在她真的不在意。只是不住地感叹这青水书院真的无愧于被无数人称道的地位啊。 第9章 六艺基础考核 这里的学生最低入学年龄不得低于十岁,据张靖所知,教育的进度也普遍高于平均年龄的学子。 课堂的教育模式更偏向于现代社会的大学。比如君子六艺,只要通过了基础考察课,达到了最低要求,那么要深入进修哪几项就是你自己决定了。 其他的诸如杂学,典籍等教学,都是要统一上课的,但上课的内容自由度也高,并不是全部要求在不理解的情况下背诵。 张靖觉得这个学院的制度和后世的一些制度非常相似。 比前两年她在京城混入的一家专为官员子嗣设立的书院教授的东西更吸引人。 她刚进入学院,属于是忙的到处跑。 因为和她同龄的一批学生已经通过了六艺基础考核,而她从前几乎都扑在了书上,六艺只是粗浅了解。 或许水平已经达到了同龄人的平均水平,但比起青水的学生来说,离合格还远。 好在学院的夫子知道她的一些情况,挤出了一些容许她补课的时间。 张靖只好暂时先放弃吸引人的藏书阁,转而开始专心冲着基础考试冲击。 于是在张靖的宿舍门前堵了三回没有堵到人的杨沐恩蒙了。 怎么回事这人? 六艺的考核对于张靖这个成年人的的灵魂来说,并不算为难,少年人的躁动和不耐烦在她身上看不到一点影子。 先不说她的基础如何,光是能连续两个时辰在那定心学习的这份耐心,就让几位习惯了被小孩们的吵吵折磨耳朵的夫子赞不绝口。 顾定南暗戳戳看顾了她两周,看这个小孩处理的还不错,就不怎么盯着她了。 这位老院长喝着齐芸送来的上好茶叶,摸了摸下巴咂摸: 这小孩和她祖母也不怎么相似啊? 齐芸当年可比张靖要暴躁调皮多了,恨不得爬夫子头上的程度啊。 如果张父在大概要用复杂的眼光看着尚未遭受祸害的老院长。 然后怀着“死贫道不死道友”或者“我淋了雨你也不能撑伞”的想法,把嘴里的警戒咽下去。 —— 所谓的君子六艺,还是从前传下来的说法,也是当今盛行的儒家思想的重要组成。在每个朝代都会有些变化。 六艺很多时候已经是贵族教育的一个代名词,毕竟很多平常百姓是无法接触到这些需要耗费很多钱财资源的东西的。 张靖在上几辈子读书时就对这一部分的理论知识了解的七七八八,只是实操就不怎么样了。 比如里面的“御”字部分,还是她在来的路上,为了不再只能坐在马车里而摸索学习的技能。 至于“数”和“书”就是张靖的舒适圈了。她在这里真的要感谢一下几年前压着自己练字的齐芸。 她不敢想要是现在还是一副狗爬字,练书法又耗时耗力,她三年内还能不能越过这个基础考核学到更深的东西。 剩下的就是“礼”:这个她有被嬷嬷教过,好歹是个官家子弟呢。 “乐”:舞蹈有点难,不过考试只要求有一门会的乐器,然后通过夫子的评判标准就行。 “射”:张靖喜欢这个,不过实践的机会不多,自己的技术自己知道,应该是还没到及格的标准的。 总结下来,她除了写字和算数,以及礼仪规范的理论考试之外,都要接受严酷的训练。 于是张靖过上了上课,补课,吃饭,睡觉四大循环的时间流程。 除了花费在走路上和吞咽里的时间,她甚至想把睡觉时间也压缩了,但考虑到自己需要长高,还是选择了让自己睡安稳一些。 同龄的学生们就看见这个新来的白白净净的的学生,眼神几乎不和人相对,走路呼呼带风,一下课就神秘地溜走,连吃饭时旁边的手里都捧着一本笔记或者小书册。 大家本来对这个“插班生”非常好奇,但她接连好多天在社交场地几乎毫无存在感,于是也渐渐地感到无趣,不再关注她了。 食堂内,学院里出名的嚣张的小少爷杨沐恩仰着头刚走过去想要放狠话,那人就把最后一口饭扒完,利索地转身离开了。 全程头没抬,视线也没离开手里的书,更别说看一眼前面的人。 杨沐恩想喊她的话被噎在嗓子里,瞪着眼睛看着匆匆离开的少年背影。 这人是脑子和眼睛都被书页糊住了吗? 旁边的同学端着饭碗一脸懵:“少爷,你要找张靖吃饭吗?那可能不太行哦,我吃一个包子的功夫她能吃完一笼!真不知道她的嘴是怎么咬那么快的……” “谁要找她吃饭!我才不找她!可恶的书呆子!” 大少爷深觉挫败恼怒,仿佛一拳一拳都打到了棉花上。 张靖复习起来头都发直,她能隐约感受到一些来自各个年级的同学们的目光,但没有精力分辨里面的情绪了,反正碍不到自己考试的路。 种花兔子是对考试有点执念的,可以不突出,但落到倒数就有点难看。 她拧着眉头继续琢磨着几个字词的意思。 啊这些文言文看多了还是好怀念简体字啊…… 一个月后,张靖坐在食堂,右手还有些抖。 她夹起包子放在嘴里慢慢嚼,整个人涣散地眼神都没有光了。 今天上午和下午的时间,她不仅写了好几大页理论考察,还接连射箭弹琴骑马,成绩下来之后才恍然清醒过来。 压抑了一个月的疲惫一下子潮涌上来,张靖手指头都懒得动弹了,但肚子饿得震天响。 旁边插进来一个声音:“书……张靖?你的手怎么啦?” 她抬头,陌生人,但看袍子前面的绣样,是她的同班同学,于是好声好气地回答:“没什么,刚刚考完试,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同学似乎没想到她还能回答,有些惊喜地问:“考试?六艺的基础考核吗?你这么快就考完啦?” 张靖:“对哦。” 两个人有来有往地说了几句话,旁边的杨沐恩眼见着这人都能笑嘻嘻地和他小弟交流了,眼珠子还看不见他在旁边,脸色又阴沉下来了。 他讨厌自己对这个叫张靖的人莫名其妙的关注!更讨厌这人对他的无视! “啪——” 筷子被拍在碗盘上,杨沐恩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拭了拭嘴角,一举一动都满满地贵族出身特有的气度。 他满意地看着周围的人被自己的动静吸引过来。 张靖:这人谁?好会装。 “不知道我们优秀的能让顾院长破例的插班生,考核成绩如何?”杨沐恩扯起一个傲慢的笑容。 张靖脑子还有点浆糊,丝毫想不起来这个同学自己之前见过,只看着他代表年级的衣袍很平和地回答:“还好,夫子说可以继续跟着同学上课了。” 她这一个月不仅在补以前落下的,正常的上课也是要跟着的,只是觉得这边学习进度果然很快,但自己还能跟上。 想到今天晚上是能让自己单独安排的一个时间段,她愉快地吃完最后一口饭: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明天上课见,几位同学。” “等等!谁让你没经我允许就走掉的!”杨沐恩伸手扯住了张靖的衣角,他看着眼前人比自己高了半个头,顿时更生气了。 第10章 失败的反抗 张靖朝四周看了一眼,很多同学低下头假装自己在认真吃饭,仿佛一定要数清楚碗里有多少米粒。 还有一些露出紧张的神色;少数几个人衣着和面前这位小少爷差不多,看好戏一般朝这边望着,也没准备参与。 哦豁,看来这位小少爷在这个搞霸道戏码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那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可以走了吗?” 少年看清楚局势后,面色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站定了,手里的餐盘还好好地端在手里。 她的面色仿佛不是被校园一霸拦住为难,而是和人谈论今天天气有多好一样,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 杨沐恩嘴角勾起,他已经查探清楚这人的底细了! 不过是一个四品官员家里一个旁支的子侄罢了,被叔父看重这才送到了这里读书,那又怎么样,最多证明张靖天赋尚可。 而青水书院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只是这人没在他的压制下露出惶恐的神色,他有些不满意。 他眼珠子转了转:“本少爷最近缺个跑腿的,我看你溜达得挺嚣张啊,等候我的差遣吧。” 张靖罕见地露出一丝迷茫,溜达得嚣张是什么意思? 她来这里一个月了,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学习,哪里溜达去? 她完全不知道,或者说也不在意:自己多留在学室内向夫子请教了一会,杨沐恩找人跑空了好几趟;而大少爷气势汹汹地搭话也被她无视了个彻底。 但她也不觉得在青水书院这个权贵满地跑的地方,这个小少年能惹出多大麻烦。 杨沐恩眼里的威胁和差遣,约等于张靖眼里的小孩子试图交朋友或者寻求认同和瞩目的信号。 哪怕这个信号不是多么友好,而她也不会允许主动权跑出自己手里。 因此只是淡淡地道:“可以,但是要在课余时间,也不能耽误我写夫子留下的作业。” 张靖眯了眯眼,那双略狭长的眼睛和浓密的睫毛,还有已经开始消退的婴儿肥,让她看起来比同龄的人多了几分成熟的气息。身高的优势又让她天然带着压迫力。 杨沐恩猝不及防,眼睛里还带着几分没有退干净的得意,似乎没想到她直接应下来了,甚至觉得她在搞阴谋,疑虑地看了她一眼。 张靖知道他想干什么,故意引起自己的反骨,让自己表现出违背和叛逆,然后他就有正大光明的理由来和自己对抗,并利用自己的权势进行一种霸凌。 ——比如先是言语压制,然后是身体上的欺侮,最后把错误归结为受害者没有反抗或者无力反抗。 也许这种行为用霸凌来讲似乎显得过于严重,但试问哪个令人谈之色变的霸凌不是从小小的恶意被加害者故意放大开启的呢? 真是可惜了这个小少爷一张漂亮的脸蛋。 张靖接着问:“我要走了,你吃完了吗?” 杨沐恩下意识回答:“没有……这个菜好难吃。” 少年尚且清亮的声音尾巴扬起,仿佛一只撒娇惯了的猫儿在抱怨。 张靖点点头,声音是惯常的温和:“莫挑食。” 她转身把餐盘放在了统一收纳的地方,连表情波动都没有多一丝。 无视那明里暗里的视线,拖着尚疲软的身体回到了宿舍里。 杨沐恩呆滞了两秒,鬼使神差地夹起自己最讨厌的萝卜送进嘴里,然后回神的时候一脸厌恶地呸呸吐了出来:“这么难吃的东西谁让食堂做的!” 然而没有人回应。 这时候诸多学子已经吃完饭离开了,食堂的几位员工习惯了大小贵族随地发火,几乎可以做到无视,反正有顾院长在,而发俸禄的又不是杨沐恩。 —— 张靖睡了个饱饱的觉,第二天神清气爽地起床上早六。 夫子看见她问好,满意地露了个笑脸。 在青水一切实力就是最好的通行证,哪怕之前的几位大拿对于疑似走后门的人不喜,但当她展现出来天赋,一切都不再是问题。 教室里席位不多,主打的就是一个能让所有学生收到夫子的关怀。她找了个后方的位置,和前一个月坐的一样。 这个位置方便采光,也方便她偶尔摸鱼。 还是那句话——她从来不是卷王。 除了一些生存必须要达成的条件以外,她选择把一些死磕的时间花费在自己喜欢的东西上。 但这个世界里,自己优秀的成绩和各项能力是她收到青睐和投资的资本。而她不能像从前那样摆烂。 真切地生活在这里才能体会到,女子被压迫的情境不是被历史上一句“裹脚布”或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够概括的。 “男”或者“父”从思想和生理上都在严重压着另一种性别生长。 有对立有比较才有优越,女人和男人就是这样的。 狭隘的被限制的资源导致她们孱弱,陷入弱势境地后就难以竞争被男性垄断的资源,恶性循环。 男性又开始言语诱导,“男子才能科举”垄断了文化传播,垄断了舆论喉舌,垄断了语言对思想的影响力。 这导致她们看到的只有同为女性身份的人的所有物,她们的价值被限定在了“生理性”评判标准中,美不美?瘦不瘦?能不能生孩子?她们灵魂的闪耀被从认知上抹去,只剩下有利于男性的价值。 与此相反的是,男性的价值评判在于“社会性”,他有钱吗?工作怎么样?娶的老婆美不美?一切都是有利于他们自身的。 明明是两个性别,却都在创造一个有利于同一性别(男性)的社会利益体系,这样的严重倾斜又被胜利者轻描淡写地抹掉了。 他们说:我施舍给你,你应该感激。 他们不会说:这是你本就应该有的资格、自由、资源、权利。 他们说:我强,多有几个女人怎么了,另外女人,夺走了我对你的宠爱,你去和她争抢吧。 他们不会说:协力对外,对一切夺走了我们权力的人,而不是为他们施舍的东西内讧。 张靖为什么选择扮成男装,因为齐芸和张靖的眼睛都没有被遮蔽。 她们看见了身为女性,单打独斗能做到的极限。 张靖必须把自己装扮成另一个性别,才有可能获得这个性别对于书籍、技能、自由等的开放权。 才有可能看到更多,看得更远,从而积攒反抗的力量。 她不仅要变成“男性”,还要变成一个优秀的“男性”。 因为在女男性别的畸形压制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不公平”:实力产生的资源倾斜的不公。 优秀的人,比一个无知无能的人,更容易获得青睐和收益。 所以钱流向更有钱的人。 张靖在脑子安静下来,想到这一层后,就隐约窥见了自己辗转来到青水这一路背后的隐藏内容。 一场失败的反抗。 她有点疑惑的是,这一切看起来很糟糕。 齐芸培养自己,是只希望自己有另一番人生,还是希望自己继承那沉重的一切? 祖母明明已经知道,少数的人掀起来的波澜浪涛,在大江大河里只是一簇水花。 她坐在后排,扫视着前方衣冠整洁,将自己打理地矜贵的少年们。 所以是否有和她一样的人? 青水书院、长公主、半截瘫痪的妇人、齐芸、王衍——或许还有她们身后,支撑着她们的无数人。 那么,和自己同在一侧,或者说自己身后,又有哪些人? 第11章 书院日常 张靖的学习生活作息安排几乎和从前那些短暂待过的书院没什么区别。 只是接触的东西更为深奥,藏书也更加丰富。 藏书阁吸引去了她大部分视线,也让她在这里看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在张靖以前所了解的国家历史上,第一次被明确提出性别平等的是太平天国运动。那些长期被封建社会掩埋吞噬的女孩们的心声才被看在眼里。 她因为兴趣和立场,去尽可能地寻找历史上有关的痕迹。 但很可惜,也许就是胜利者书写历史,那些痕迹那些迫害中的爆发都被消弭殆尽。 直到在这个她从未听说过的年代,大盛,也许历史还没悠久到那个地步,也许是因为青水书院的特殊性,更也许是因为有一些人在暗中保护:她窥见了那些挣扎的一角。 大盛前两百多年,曾有个辉煌无比的朝代,历史上第一个女帝也诞生在那里。 张靖看到的历史中,很多史学家对那位女帝的生平记录地颇为简略,评价也是贬义多于褒义。 似乎比起她的功绩和给百姓带来的安乐,比起她英明的领导,他们更愤怒女帝推翻了男人的统治。 “倒反天罡”,“牝鸡司晨”。 他们也更加把目光转移在围绕她那微不足道的爱恨情仇上。 但在青水的这一份典籍里,她更详细地看到了女帝的政治主张和历史贡献。 发展农业、加强国防、发展文化。她是一位出色的君主,是一位优秀的女性人类。 在更早前,战场上并不缺少女性的身影。 无数武将文官都曾抨击军队里出现女性这件事,原因是会引得将士们心思漂浮军心不稳,或者是女子天生弱于男子,她们在战争中起到最多的作用是生育,以免人不够多。 只有特殊情况下,女子会被编入军队,历史上也有记录,但正常是不会出现“女兵”的。 纵然有天然的身体差距在,张靖也很唾弃那些所谓的军士被“勾引”的造谣者。 总把自己的邪恶心思怪罪在女性身上,历史上的“红颜祸水”还不够多吗?接受不了自己的动摇和失败就挥刀向更弱者找借口罢了。 张靖还看见了无数个被以“妖鬼上身”或者是“失心疯”等理由所判决掉的那些勇敢发声的人。 还有几个难得的女性团体,因为不慎暴露一丝,就被以“造反”名义处决掉。 真是挖空心思地在断绝另一性崛起的萌芽啊。 是因为意识到另一性的强大,生怕自己的好地位被取代吗? 她找了个舒服的座位,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记录者大概是非常用心,带着希冀和对未来的希望记录着这些文字,一笔一划仿佛是用血泪划下。 每个时代或许都有好人,有打开认知的男性,但太少了,少的让人感到愤怒和无力。 她合上书,把那本书放在安静的不起眼的角落。 这个角落里的书籍似乎很少被翻阅,比起其他地方的书沾染的灰尘都更多一些。但她看见自己放回去的那一本书脊被摩挲地更为老旧。 张靖盯着那里出神了一会,随即转身离开了。她还有射箭课要上。 不久后,在张靖不知道的情况下,一双干净的手轻轻把书拿了下来。 —— “咻——”破空声划过,一道箭矢牢牢钉在靶标正中心。 检查的武夫子满意地高喊:“成绩优良!下一个!” 杨沐恩死死盯着远处的靶子,又扭头看了看云淡风轻地放下弓箭的张靖。 内心嗷嗷地愤恨叫喊,这个可恶的总是想出风头的人! 她是怪物吗?为什么每个夫子都在夸她!要知道她来青水之前,那些夸奖里面至少有他杨沐恩的名字! 她甚至用的是学院提供的最普通的弓箭,而他的弓箭是父亲亲自找大师为他量身打造的! 于是张靖在课后飞奔向食堂时,又被几个孩子拦下了。 “喂!你倒是挺会出风头的嘛,”杨沐恩阴阳怪气地道,“着急地像是以前没吃过饭一样。怎么?寄人篱下讨不到饭吃?” 我看你才是嘴欠地缺少巴掌吃。 张靖沉默了,捂着肚子。 她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运动量又大,每天花在吃饭上的时间又少,可不得吃快点吃多点? 论吃饭的礼仪确实比不过自小训练的大少爷们。 但是,这孩子是不是找茬都不看时间的?她没猜错的话,杨沐恩应该也该到饿的时候了。 杨沐恩身后的小弟可怜兮兮地道:“大哥,咱们快去吃饭吧,今天武夫子拖堂了,再不去食堂要关门了,掌厨夫子不喜欢开小灶。” 青水管理的严格,张靖不欲浪费时间,干脆拉着不肯下台阶的杨沐恩一起跑。 少年只觉得一股无可挣扎的力量从他的手臂上带过来。 他被拉着迅速跑到食堂端起了餐盘。 杨沐恩瞪大眼睛,终于知道张靖为什么精力那么旺盛了。 这一身不似常人的力气,丝毫没有仪态的步伐,她的脑子是肌肉做的吗?? 吐槽归吐槽,看着对面人满口塞饭菜说话的空隙都腾不出来,他无可奈何地妥协了,愤愤地开始吃饭。 第一口下去,就把压制的饥饿感都勾引上来了,杨少爷高贵的头颅终于垂下来盯着饭菜: 掌厨夫子今天的手艺似乎格外好一点? 好吧。就这一次,他下次肯定不会原谅张靖的无礼了。 张靖吃饱喝足,又准备找一个空的书室写夫子布置的课业。杨沐恩盯着她,随着她的动作也来到了张靖旁边。 “喂,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射箭靶子那么远又那么准的?” 周围还有埋头苦思的学子,杨沐恩不敢打扰,只好凑近张靖低声问。 张靖也悄悄回:“你今天写完课业就告诉你。” 杨沐恩撇了撇嘴:反正这个课业还有两天的时间,他向来不着急。也就张靖这个卷王! 终究是好奇压住了自己的耐心,他低头看着书本,没一会儿也沉浸了进去。 —— 杨沐恩再次从书海中抬起头来,安静的环境,还有窗外那漆黑的夜色,眼神都有些恍惚。 那些刻苦读书的人都少了一大半了,张靖还在旁边拿着一本书,边写边做笔记。 杨沐恩看了看那密密匝匝的字,是一本地方水利研究,书名罕见到杨沐恩完全没有印象,这有什么好写笔记的? 杨沐恩无趣地抛下课业,向后舒展了下身体,才发现自己腿麻了,龇牙咧嘴地敲了敲。 “喂,你什么时候回宿舍?” 张靖头也没抬:“看完这一点就走。” 过了一会。 “走吗走吗?大家都走光了!” “还有一页。” 杨沐恩等了一会,看着她翻了一页又一页,掀了掀眼皮,暗暗嘀咕了一句书呆子,终于忍不住手伸过去挡住了张靖的书页:“别看了,你的眼睛要坏了!” 张靖抓着他的手腕固定在旁边,这次稍微回了点神:“真的最后一点收尾。” 杨沐恩看着瘦长的手指搭在自己手腕上,忍不住想到了今天早晨她握弓的样子。 她的手掌大而精瘦,骨节分明,紧握着沉重的弓箭,露出半节的小臂上青筋都会明显一些。 不知道怎么,他一直没挣开那温凉的手掌。直到张靖看完合起书,自然地把手拿了回去。 “走吧。” 杨沐恩点头,站起来,拖着发软的腿和疲惫的脑子回宿舍去了。 张靖比他先到房间,杨沐恩又忍不住嘀咕了:“凭什么你单独住一个房间?” 学子一般都是两人间,也有一些三人间,是专为寒门学子设立的。 但杨沐恩家里曾出钱让学院安排一个单人间,学院也没同意,这轮到张靖了就妥协了。 张靖假装没听见。 又是被杨少爷嫉妒的一天啊。 第12章 唐一争师兄 “最基本的易容术,也是最粗糙的,就是改换装束。改换的不是相貌,而是身份,或者说角色。” “更上一层是改变自己某些部位的形态,颜色。例如染须发,祛瘢痕,或者制造瘢痕,安装义眼等等。” “还有——人脸面具。” “很多时候技艺的精湛并不一定能发挥易容术最大的作用,你要迅速,并且使每一寸改变都有它的意义。” 老妇人手中拿着一支细毫笔,沾取清透的颜料在圆球体上描画。 若有人能细细观察就会发现她画的赫然是一只眼球。 “你在学院里,身边最亲近的人,是哪个?”老妇人漫不经心的问,“尽你所能描述他的容貌,装扮,身体细节,平时习惯,说话语速,语气用词,还有来往交际。” 张靖坐在旁边,脑海里闪过自己身边来往的无数张面孔: “镇北侯嫡次子,杨沐恩。脸部颈部没有雀斑疤痕,常穿银线蓝袍,更多喜食江南口味……” 她回忆了很多,可描述出来的却做不到那么详尽。 ——她确认此人暂时无害后,就不会分出很多注意力。 “观察,是易容最重要的东西。”妇人没有评价她的答案,只是声音平淡地讲下去。 “你要观察的不止是人,还有环境。要观察敌人,也要观察自己。” 她示意张靖取下书架上一本大部头。张靖才发现那是一本医术札记,上面图画详细丰富,还写满了小字批注:“两周内,写一份阅读汇报。” 老人说完就进了工作间,不再管张靖。 她拿着那本厚书都得多用几分力气,不过新接触到的知识让她感到了兴奋。 现在是田假——放在现代来说也就是暑假。一个月的时间,她刚刚放假就来到了徐州这边。 算算时间,来到江南已经半年了。 张靖挽起袖子绑好,回到书房开始啃书。 书院放长假她就来到师傅这里修习,一日两日的短假就呆在书院读书。 不知不觉日子过得充实又飞速。 —— 蒸腾上来的暑气模糊了光影。 愈发抽条的少年脸颊清瘦了很多,宛如海绵,吸收着无尽头的知识长大,比同龄人长得更快,也更加辛苦。 但张靖冥冥中觉得这种枯燥的日复一日的机械生活,似乎才是自己最适应的。 几日后,齐芸到访。 她这次来还带来了两个叫人想不到的人。 姜氏和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漂亮年轻公子。 ——张靖是真的有点惊讶,那个和长公主有关的少年再次出现在一个让她意外的地方。 不过也印证了自己的某些猜测。 阿胜。张靖默默念叨着这个名字,她是在第一次见到师傅的时候从交谈间记住的。 “唐一争,见过师妹。” 张靖放下手里的纸笔,看着站在院子里高挑的少年,他的脸色比那天好多了,身形倒是没怎么变化,漂亮的雌雄莫辨的脸蛋上带着冷淡的神色,那双眼睛倒是清亮。 张靖行了一礼:“师姐好,唐乃国姓,不知师姐出自哪家?” 少年——或者说一个扮着男装的女子,微微笑了笑,“一争来自长公主府,一个远亲罢了,有幸自小得到长公主教导。” 张靖眨了眨眼,如果不是近些日子被师傅磨练着眼力,说不准她还真的辨认不出来眼前人是个女儿身。 她身形单薄,似乎是正在发育期,但也没看到明显的性征,脖子上有个凸起的喉结,声音也低沉难辨。 联想到那天的身手,这人小小年纪却称得上文武双全。 “师傅帮我遮掩身份花了不少力气,师妹好眼力。” 唐一争说起话来没有气势上那么迫人,硬要说的话,比张靖还要温和许多。 事实上她对于这个新的师妹还有些疑惑。 身份上无可辩驳,唐一争对于齐芸和师傅都极为熟悉,对他们的眼光自然不会质疑,或者说长公主也不会允许一个可疑的人接近唐一争身边。 奇怪的是张靖带给人的感觉。 她似乎过于成熟了,偶尔展现的好奇心也是对于新的知识技能,似乎不太爱和人接触,但待人接物确实周到有礼。 两个人在院子中交谈相处了一下午,讨论的也是师傅教给他们的东西为主。 中间她意识到张靖似乎在看着自己思考着什么。 唐一争不知道,只是等这个师妹思考完毕后,她的眼神中又流露出来一种恍然大悟的慈爱表情。 慈爱? 唐一争经历了很多危险或者奇葩的事情,但被一个十岁小孩以这样的情绪打量还是第一次。 她甚至比唐一争还要小四岁!哪里来的慈爱啊! 长公主甚至都没有慈爱地注视过唐一争。 少年思考未果,只好把这个疑惑封存起来,在未来相处的日子里慢慢观察找寻结果。 —— 张靖提着书箱从车架上搬下来,身后的唐一争又递过来一个水壶。张靖打开喝了两口,躲在了树荫地下。 “这里的夏天真难熬。” 张靖无意识地拉了拉衣领,试图让风吹进来。 “走吧,搬完还能赶上食堂的晚饭。”唐一争也汗水直流,她看着难得露出些孩子气的师妹笑了笑。 青水书院在山腰,一般不能让闲杂人上去,不过学生们的行李太多时,可以雇佣书院里的护卫们。 两个人搬着四只大书箱,再有力气也经不住这么耗,非常一致的去寻求护卫帮忙了。 张靖也是快开学了才知道师姐唐一争还是青水的学生。 不过上半年因为受伤加上京城里的事情,请假在家一段时间,这次来江南就是准备在青水渡过最后一年学生时光,把这里的事务收尾。 巧合的是,张靖的宿舍旁边那个一直空置的她以为没人住的房间,原来就是唐一争的宿舍。 “正好,之后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过来找我讨论。”唐一争点了点门口的书箱,“或者学校里的课业也可以问我,师兄我成绩相当不错呢。” 两个人除了最初认识的那天道破了身份,其他时候都是当师兄弟相处。 “张靖——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等等,他是谁?” 一身蓝色华服的少年欢快地从路上跑过来,看见两个人时顿住脚步。 尤其是看见唐一争还打着扇子给张靖扇风,杨沐恩就皱起眉头。 ——怎么回事,张靖什么时候跟人这么亲密接触过?好兄弟搂肩搭背多正常,她都不乐意,此刻能和另一个人靠那么近? 话这么说着,杨沐恩看了看那个高了许多的身影:“——唐……唐一争师兄?” 到底在这里上过两年学,又都是勋贵,他还是认得一些出名的人的。 这个唐一争身世不出众,倒是很得师长们喜爱。 第13章 利益交换 寂静的书室内,三个人之间的氛围莫名有些诡异。 夫子的课业,还有师傅给的任务,哪怕是张靖都觉得头大,因此她也没什么兴趣关注别人了,立马拿着笔记研读起来。 身边的唐一争抱着书,偶尔还能给她做指导。 张靖对她佩服的不行,真不愧是上一届皇帝候选人的后继者,天才和普通人之间的壁障简直不要太明显。 不远处还有个气呼呼跟过来的杨沐恩,为了符合氛围也抱着书册。 不过显然目光没有聚焦在书本上,盯着唐一争和张靖几乎没有缝隙的袖子,手里紧紧捏着笔。 眼看着纸上滴落了两个墨点,张靖终于对这个目光察觉了。 她奇怪地提醒杨沐恩:“你发什么呆呢?你的课业!” 杨沐恩哼了一声,换了张纸,心不在焉地写起来。 张靖看着那潦草的字迹有些无语,完全不懂这个权贵小少爷怎么又变天了。 唐一争清冷的声音在旁边提醒她:“这个少了一个论点,你只思考了当下政策国情,太宏观了,如果从民生舆论出发……” 张靖很快来不及关注别人了,皱着眉凑近听着她讲。 杨沐恩咬牙瞪了唐一争一眼。谁知道这个师兄完全不care,轻描淡写地对他一笑。 绝对的挑衅吧!? 在小少爷的世界里,被划分在好友范围内的张靖,硬生生被唐一争抢走了一大半!她都不理会他的心情了! 杨沐恩的跟班就在他身后的两个书桌上,看着明显不虞的人,幸灾乐祸地看着张靖。 这个怪力小子终于要被杨少爷抛弃了吧! 就这么过了两三天,张靖终于察觉到了往常叽叽喳喳的杨沐恩,现在带上了高冷的气质。 看见她就瞪她一眼,然后冷哼着横冲直撞走过去,还硬要撞她两下。 随着他态度改变的还有周围人的目光。 幸灾乐祸的,看好戏的,趁机踩两下的。 张靖思考了一会,大概明白了什么,不过她没在意。 小朋友只想要别人的世界里都是他嘛。 书院也是个小社会,到哪里都不会缺少捧高踩低和墙头草类型的人。 她自认和杨沐恩做朋友很到位,但他利用自己的权势试图让她主动压低态度讨好,张靖都活了多少年了,这点伤害还不至于。 张靖少了社交时间,花在训练和课业上的时间就越多了。 每日早早起来跑步练武,之后就是读书和训练射箭,每周抽出两天下午专门用来和唐一争讨论师傅给的东西,自己也会找材料做一些。 眼看着那人根本没有抛下唐一争来哄他的心思,杨沐恩气的牙都要咬碎了。 这种气愤里面还夹杂了两分不明所以的慌乱。 终于又一次在食堂堵到了张靖,眼前挺拔的少年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就要离开,杨沐恩立刻挪了一步挡住了路。 张靖微微拧着眉头:“有什么事吗?” 杨沐恩还没说话,唐一争抱着餐盘跟上来,问了一句:“怎么了?” 见张靖没事,于是把视线转到了对面带着三个小弟的杨沐恩身上,眼睛眯了眯。 她笑着开口,高了一大截的身高就是天然的压制:“这几位小朋友和我家师弟有话要说吗?” 她的手搭在张靖肩膀上,显而易见就要给她撑腰。 杨沐恩总觉得对面这两个身世不显的人身上,都有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他冷笑一声,昂起下巴,是他最熟悉的矜贵世家子弟的态度:“我和张靖说话,唐师兄来插什么嘴。” 他转而盯着张靖:“你应该知道和谁来往才是对你未来的仕途最好的。” 张靖冷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镇北侯,当今圣上最宠信的权势,而他的嫡次子杨沐恩,又是最得父亲宠爱的人。 要不说古代小孩早熟呢,生存压力大呀。 尤其是有权有势的人家,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利用自己的优势去筛选朋友圈,谋得利益。 连张靖也不排除在外,她是齐芸和张父共同教养长大的,在古代环境来看就是嫡子或者说继承人的待遇。 收到的这种利益教育只多不少。 张靖身上真有什么吸引了杨沐恩吗,她自己是不太相信这一点的。 她最多相信镇北侯拉拢张家有用。 在这一点上,张靖拒绝的余地并不多,她不想给家里惹上麻烦,从始至终保持着一副不拒绝也不主动的性格。 或者说,她看着眼前还是个小孩模样的人,终究有些心软,是真的尽量忽略那些权势思考,把他当朋友处了。 但现在看来,她的心软还是有些多余。 唐一争侧了侧脸看向张靖的神情,又看向杨沐恩,脸上清浅的笑容没变。 她替张靖撑腰的姿势也没变。 唐一争再低调也是长公主府里的人,在她眼里张靖>杨沐恩。 张靖平静地说:“我当然知道,谁适合做朋友,谁适合做利益交换者。” 即使再故意去忽略,她从杨沐恩身上,从周围的人身上,都好好地学会了这一点。 这里还是学业为主的书院,那出了书院呢,进入诡谲难辨的京城权势圈了呢? 只会更残酷。 杨沐恩看着那双比往常更深邃的眼睛,张了张嘴竟然说不出话。 张靖和他从前碰见的感兴趣的人都不太一样。 即便此刻的回答,回答之后的态度都不一样。 朋友?利益交换者?杨沐恩以前从没觉得这两个词语是两回事,但在张靖那里,似乎是不一样的。 无数的不同回荡在杨沐恩脑海里,让他愤怒的情绪迅速冷却下来。 但开口,却仍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一争打破了这令人心悸的短暂寂静,拍了拍张靖的肩膀:“走吧小师弟,饭菜要凉了。” 张靖颔首,错过几个小孩和唐一争离开了。 很快食堂慢慢恢复了窃窃私语,大家都在讨论着课业,讨论着国家和历史,讨论着饭菜如何如何,唯独不说八卦。 从那天后,张靖就更少看见杨沐恩了,不过她的待遇就恢复了从前无人在意的境地。 没人知道他们的不管不顾是因为张靖敢和杨沐恩打擂台,还是因为张靖得罪了杨沐恩。 倒是唐一争身边的几个同学和张靖的关系好起来,他们都喜欢这个努力还聪明的小孩。 总觉得像是和一个成熟的大人对话呢。 顾定南站在窗口,俯视着下方不远处的训练场,他手里的信鸽放飞,悠悠叹气:“一个个的都不是什么善茬。” 嘴里这么说着,他的眼睛却很亮。 第14章 王大海 张靖得承认。 自从知道唐一争的身份后,她懈怠很多了。 这种懈怠倒不是说不再用功读书练武,而是在其他人眼中,比起从前那卷生卷死仿佛下一刻就要天塌了的样子,张靖轻松多了。 好吧,她也更适合这样的状态。 她读过史书,读了很多年,每个世界的人们对历史都有不同的解构。 这也就造成了她的心智注定要成熟一些。 长公主在计划什么,她其实多少能猜到一点,但不知道这个计划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但毋庸置疑的,唐一争是一个核心人物。 她脑子聪明,天赋卓然,学啥都快人一步。张靖见过不少天才,唐一争不遑多让。 这似乎就是个注定天才丛生的鼎盛时期。 从唐一争,到那个臭屁但确实优秀的杨沐恩,再到唐一争身边的几个朋友。 张靖思索了很久,最终恍然大悟。 自己还是着相了。 她本该就是早早地死掉的一道幽魂,至今仍然不知道自己能够不断穿越的原因是什么,遑论去思考这种关系到朝代更迭的大事。 她没有顶尖的心智,也没有滔天的野心,最多是和几个天才人物交集有些深。 所以最后张靖把自己的定位放在了辅助上。 必要时刻她或许可以成为一个打手? “阿靖,明天休沐日,一起去山下吃饭吗?” 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张靖先是看见了搭在桌沿的那只白皙细瘦的手。 往上看去,却是一个身量不大的少年。 名字格外粗犷叫王大海的少年,却是一副很典型的南方青年面孔,也是唐一争朋友团的一员。 据说他之前因为身体娇小的原因被同学排挤,后来被拉入几人团伙才好一些。 这王大海平日里不多话,但为人却很机灵,张靖觉得他太会看透人心了,所以不怎么跟他往一块凑。 她懒劲上来就不想和聪明人打交锋,生怕自己这个不太够用的脑子露出什么马脚。 好吧,英才出少年啊。 就是不知道为啥,王大海还怪喜欢往她身边凑的。 带着社交意味的聚餐张靖不喜欢,但这是师兄主张的,自己还是要给面子。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聚餐了。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那我明日去找唐师兄。” 王大海沉默了一下,还是好声好气地:“我是说,我们俩单独去吃饭。” 张靖顿住了,被张父和齐芸灌输进脑子里的阴谋诡计一齐涌上来。 吃人的皇权至上的古代,她脑子不干净了。张靖内心痛苦地反思。 面上还是一派平静:“王师兄这是……?” 王大海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来,显得纯良无害:“只是觉得和师弟投缘罢了,师弟会给我个面子吧?” 早被唐一争师姐提醒过这人不简单的张靖没有被那副美好的皮相骗过。 张靖扯起社交微笑哈哈两声,心里还是有些奇怪。 自己除了公共聚餐确实和王大海没有交集啊,这人到底搞什么动静? 不过……她只是懒得应对,倒是也不会害怕啦。 “那就谢过师兄邀请。”张靖应承下来。 她和王大海差了几岁,身量却差不多大,相处间谈笑言欢,带着些虚伪的诡异氛围看起来倒也和谐。 这样一幕却刺痛了不远处人的眼睛。 不过才吵架大半年,这人就又是一副呼朋引伴左拥右抱招蜂引蝶的样子了。 之前那副高冷样子到哪里去了? 张靖他简直把自己体谅孤寡同学,主动交好的情谊给忘得一干二净。 这才多久啊,连一个眼神也不给他了。 小少爷心里酸水冒得口不择言。 旁边的小弟乐颠颠端来餐盘:“大哥,我抢到了今天限定的点心!大哥你吃。” 杨沐恩心疼,眼睛也疼,看见那王大海一副温文尔雅而自己小弟只顾吃饭的蠢样就更疼了。 “我才不吃!谁稀罕啊!” 小弟被骂的一缩头,悻悻地塞自己嘴里了。 杨沐恩瞥见,顿时一口气堵住。 这要是张靖在,哪里用得着问他,他再生气也会直接把点心塞他餐盘里!还能一句话就把他顺毛! 就算,就算他不太想承认。 但张靖确实说话奇异地对他胃口了啊,他被哄好也不奇怪吧! 这么想着,杨沐恩都没有吃饭的胃口了,阴郁地盯着王大海看。 王大海面色稳重,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张靖脸上。似乎毫无所觉。 杨沐恩于是继续对着张靖盯—— 食堂里那么多人呢,张靖懒得管一道死死盯过来的视线。 她心知肚明但懒得理会,心里还有空寻思:之前蒋之虞也是一副大少爷脾气,但可能是因为成年的原因,比这个杨少爷可好哄多了。 心里冒起了蒋之虞的名字,张靖眨了眨眼,觉得有些奇异地陌生。 明明他们曾经耳鬓厮磨,但她确实很久很久没能想起来那个漂亮的人了。 哪怕后来他皱纹满面,她的记忆中始终停留着初次见到他时的惊艳感。 她对他应该也是有真感情的吧? 张靖不确定地想着。 她活的时间很长,但情绪上的波动始终不大,蒋之虞曾经气急了骂过她好像缺根弦似的。 就连如今物是人非的思念感,都显得淡淡地。 也不排除到这个世界以后就被赶着学东西学怎么活命学阴谋诡计的原因啦。 太忙了嘛,也太紧促,就不会在乎一个注定见不到的人,和一份早已被连同躯体埋葬的感情。 张靖很快就把这份多愁善感抛开了,主要是面前还坐着一个堪称黑芝麻汤圆的王大海。 所以她说她不喜欢太聪明的人吧! 显得她这个普通人很敏感诶。 张靖心里掠过这些思绪,面上却八风不动地应付着王大海,慢慢往外面走去。 —— 有点出乎张靖意料,或者也确实是她想的太多,王大海约她出去还真就是吃吃喝喝。 两人没穿院服,像寻常人家一样在街道上走走停停,嘴里胡乱侃着小摊上的发钗,稻草束上的糖葫芦,甚至落在房顶的鸟雀。 王大海这人着实滑不溜秋,但也确实见识过人,无论是华贵的面料还是普通的小食工艺,他都能说上两句。 哇,人才啊。 尤其这人还是混在唐一争身边的。 这要真成了,几品大官也捞的。 这么圆滑的人,又知道唐一争是长公主府的,他怎么可能猜不出一些东西?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吊在他面前,让他这么坚决地站在了长公主这一边。 张靖有点好奇但不多,嘴里说来说去就是不谈任何一个可能引出危险话题的东西,圆滑的样子像极了她善于钻营的父亲。 感谢胎穿,能让她一个锯嘴葫芦变成碎嘴子。 张靖觉得自己那清静的生活是不可能了。 哪怕没有唐一争主动接近示好,齐芸也绝对会把她推向那边的。 哈哈,出来混,带张巧嘴总要好一些。 她心里更坚定了要好好练武以后给师姐当个不要动脑子的打手就好了。 不怕她不思考,就怕她思考了跟不上几个权谋家的脑子,这很容易让人挫败啊! 在两个人有意无意地推动下,这和谐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两个人吃完逛完回山的时候。 走到了那条人迹稀少的上山路上,王大海声音轻轻地:“阿靖想必已经见过了我的祖母,王衍了吧。” 张靖猛的扭了一下头。 你的委婉圆滑被村头的大黄吃了吗? 这孩子,放料根本不铺垫啊。 第15章 一直等在你身后 张靖垂下眼睛,笑道:“师兄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大海眼神清亮,看着张靖的脸,声音也轻轻地:“只是收到了一封家书,祖母故去了。” “她生前来信中,说张靖师弟曾照拂过家中,让我替她表达谢意。” 张靖的脚步猛然停滞了一下。 她很多次面临身边人的死亡,甚至她自己就死过两回。 但这次,明明只是一年多以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死去,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感到了一种沉重的哀伤。 谢意?一封对于张靖来说不过是顺手而为的家书,却让那个老人惦念了那么久吗? 等待了二十多年,没有等待到巧笑盼兮的女儿,而是一封带来死讯的书信。 也会很开心吗? 记忆猛然回笼,往常只觉得模糊的所有,都仿佛被“死亡”这把钥匙开启了回忆的大门。 那个老人苍老布满皱纹的面颊上,有一道贯穿了左右脸的伤疤,经年累月已经看不清楚,只是昭示着许多年前的一份勋章。 张靖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只是道:“王师兄节哀。” 王大海摇了摇头,抿唇笑了一下,没有太多的情绪:“祖母生前最后两个月,是堂姐陪在身边的,她多年坚持的心愿已了,去时也不多痛苦。” 堂姐……噢,姜姨娘。 姜氏之前到了徐州,后来辗转去了金陵找人,后来张靖开学,就没有过多问了。 那倒也不错。 人哪能事事没有遗憾呢,家人团聚,尽管不是那盼了多年的人,可到底是女儿留下来的唯一的骨肉。 希望那个沧桑的老妇人来世更快乐些。 张靖这么期盼着。 —— “下雪了!” 学子们挤挤攘攘地趴在窗口,也不顾寒冷了,不管多大年纪,都一副笑容满面的模样。 南方少见雪,盐粒一般的雪花落地也就化了。 但却不损看雪时的一份心情。 就在这样的热闹氛围中,学院终于要放年假了。 时隔两年,张靖终于要回去京城过年。来接她的人居然是李姨娘。 李氏抿着唇笑,一身水红衣裙,打扮地正式又端方。那副艳丽惊人的面容在这落雪天显得格外出彩。 有不守规矩的学子吹口哨打趣,后脖颈立刻被一只温凉的手捏住,冷风嗖嗖往身上钻。 张靖皮笑肉不笑:“孙公子雅兴,看来是断了的小腿好了?” 孙公子立马变了脸色,讨好地笑了一下开始讨饶:“不知道是张兄的家里人,是我逾矩了。” 在那双眼尾上挑的眼睛倪视下,孙公子觉得腿又开始疼了。 张靖毫不留情地往他膝窝上踹了一脚,湿凉的石板立即给孙公子华丽的衣裳留了黑印。 “管好你的嘴,即便是哪个平民姑娘,也不是你当个浪荡小人的借口。” 或许杨沐恩还能让她收敛几分,可面对着前不久被张靖偶然逮到调戏同学院学子的孙县令儿子,张靖就没这个顾忌了。 这人年纪轻轻却私生活混乱,男女不忌,欺软怕硬,张靖打心眼里厌恶这人。 她下手略重了些,打断了他的腿。 只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张靖名义上的监护人还是京城的官。 孙县令不仅啥都不敢说,还要感谢张靖帮自己教儿子。 李姨娘的脸颊扑着粉,却透露出一丝红霞,直到两个人上了马车她才试探着开口:“妾身不值得少爷得罪那位公子。” “没什么不值得,”张靖只是扑打了一下身上的雪籽,声音平平淡淡地,“一个浑人,揍了就是揍了。” 李姨娘嘴角弯起,伸手替她拿出温好的糕点和茶水:“天冷,阿靖先吃一些。” 她大胆的称呼试探没遭到拒绝,女人更开心了。 三小姐还是那个爱替人打抱不平,却不以为意的少年人。 李姨娘清了清嗓子,本就温柔的嗓子更加缓和。 她轻声慢语地说着家里的长长短短,久违的血脉之人的热闹让张靖不由得有些心脏发软。 久久不见的思念仿佛在这温馨的充满了温暖香甜气息的氛围中慢慢发酵,又轻轻散去。 生怕惊动了因为疲惫开始小憩的少女。 李氏此次出行,是自己大着胆子,带着府里受宠的儿子去向家主和老夫人申请的。 虽然因此受到了当家主母的一点怨怼,可当李氏看到那身型抽条,愈发英气逼人的身影时,一切都甘之如饴。 马车上垫了自己亲手缝制的柔软蓬松的垫子,又放了亲手做好的糕点。 可惜路程那么长,糕点禁不住放,她只好可惜地舍弃,重新买了新鲜的。 张靖要去徐州向师傅辞行,因怕北方那边大雪封路,因此路程赶得紧。 于是只好在车上颠簸着睡。 不过张府下人还挺用心,这垫子垫的比她来时厚实稳重多了。 因为车上都是值得信任的人,张靖也没什么顾忌,眼皮一合就歇过去了。 周围只剩下了车厢外的风雪赶路声,李氏描摹着少年人瘦削了许多的脸庞。 心里回忆着前些天夫人似乎赏了些什么补身体的东西。 不知道三小姐还是不是爱吃酸甜口味,京城里的糖葫芦早就开始卖了,一个个红彤彤地可爱。 可过去两年,她买回来,踌躇呆立许久,最后却还是只能送进那个大馋儿子嘴里。 张念庆都知道每次吃到好吃的时候,念叨一句三姐姐怎么还不回来。 也不知道阿靖这些年有没有惦念她们。 就算是没有想念…… 李氏心里有个声音:她也是不忍心苛责少女的。 只要张念靖平平安安就好,希望她吃得惯南方的吃食,有两三个好友不太孤独,希望她外出求学不要让自己过分疲惫。 希望她永远能开心。 李氏想,她虽然只是个寻常女人,不能给予三小姐权势支撑,也不能在她研读诗书时讨论一二。 可也希求那份少年人惊鸿一瞥而来时,能够看到她赤诚的真心。 就像这漫长路程中,少女毫不犹豫交付信任的样子。 她有这些就够了。 至少……她会在家里,一直在等待着她远飞累了归来。 —— 等再次醒来,是李氏在温声喊着她。 张靖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掀起帘子透了缕冷风,终于清醒了一点。 她带着李氏走进师傅院子时,迎面碰上了听到声音出来的唐一争。 “师兄来的好快。” 唐一争挑眉,像是打趣一般:“师弟温香软玉在怀,走得自然要慢些。” 张靖见她的视线落在身后有些局促的李姨娘身上,无奈打断了唐一争的调侃:“你注意分寸,那是我庶母,来接我回京城。” 庶母啊……唐一争眯了眯眼,特意千里迢迢来接一个打不着关系的嫡女回家? 自小生活在阴谋诡计中的唐一争不由自主想多了,盯着李氏的眼神深沉了一分。 她脑子转的快,再怎么想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面上依旧是君子端方的模样,有礼地请李氏进入屋内。 第16章 乖巧腼腆小弟 “哇——” 张靖刚刚下了马车,还来不及踏进主院门槛,一道响亮的哭嚎声就窜进了她耳朵。 身后一步步跟着的李氏嘴角一抽,忍不住想给自己那个没出息的儿子的屁股一巴掌。 “张念庆!你个混小子!” 张父发丝凌乱飘散,宽大的衣衫飞起,咬牙切齿瞪着自己不省心的儿子,撸起袖子提着一卷书就要揍人。 前面飞奔的一小团声音哭嚎地越发大了:“父亲打人了!父亲要谋害亲子了!” 那白生生的脸蛋上却看不出一丝泪痕,只有被暴起的老父亲追打的慌张。 院子一侧还站着似乎很尴尬的两个女人。 大夫人拿手帕掩着嘴,似乎是担忧一样地劝道:“当心雪天地滑啊老爷。” 奈何这声音轻地风一吹就散了,还带着些看戏的笑意。 姜姨娘落后半个身位,手里还拿着一把瓜子,她看大夫人似乎劝的有些无聊了,偷偷往她手里塞了点。 大夫人瞥了她一眼,咔咔咬了一颗。 张靖:“……” 三个人类一台戏,张念庆和张父就能独自唱一曲。 主人家教训孩子教训地仪表散乱,下人们都在院门外候着。 李氏捂着额头不忍心看,稍微声音放大了一些:“老爷夫人安好,三小姐回来了。” 这场热闹才戛然而止。 离开几年,张念庆从一个跌跌撞撞小机灵鬼的白团子,变成了手脚灵活的大魔王。 这个魔王还聪明的很,清楚地知道哪里能跑哪里不能跑,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于是张府继到处乱窜的三小姐回老家养病后,又诞生了一个到处乱窜的长子。 张父这几年被累得胡子都白了几根。 小魔王盯着张靖看了一会,没认出来。 毕竟小孩忘性大,而张靖这两年长大了不少,样貌也变了。 张父没好气地道:“天天念叨着三姐姐,人正式回来了反倒认不出来了?” 张念庆虎虎生风的样子突然顿了顿,接着把粗犷地岔开的腿收回来并在一起。 那只短手甚至摸了摸发髻,然后露出一个乖巧腼腆的笑:“三姐姐好。” 仿佛刚刚打碎了张父珍贵古董,还把难得一见的贡品直接送给他死对头家孙子的人不是他一样! 张父气得一个后仰。 你个小王八蛋装什么蒜! 滑头的职场中年男,此刻就像是一个被妻儿背叛的萧瑟人影。 看着被家里妻妾围着慰问的女儿,再看看自己浑身的狼狈样子,忍不住再次发出几年前的疑问。 他的妻妾们绝对是比起他更喜欢他女儿吧? 再看看张靖那蹿地极快的身高,一副男儿的打扮…… 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大腿,凄凉地想:住脑吧!还嫌后院不够乱吗! 总之张府的热闹又多了一份。 而张靖看着自己书房里的几封拜帖,忍不住挑了挑眉。 要说这个便宜老爹也是有优点的。 人事业心强啊。 就看这她一回来就灵活打听到消息,借着同龄人玩耍的机会来增加交往的人家,就比从前多了几番。 再加上张府如今只剩下两个未成亲的孩子…… 张靖叹了口气,拿起上班完成任务的那份不多不少的热情,开始挑躲不掉的邀请出来。 与此同时,宫宴的邀请函也飞到了诸多权贵手里。 唐一争看着手里的信,忍不住笑了一下。 随后乖顺地把信递到了为首的女人那里。 女人一身朴素的衣裙,眼尾的纹路昭示着她已并不年轻,不过那身久居上位的气势却令底下的人无不小心翼翼。 “你倒是在徐州交了个关系不错的朋友。” 唐一争低眉垂眼:“是母亲慧眼识人。” 长公主看着那封普通的书信,信上的字迹工整漂亮,却给人一种毫无特点的感觉,内容也简单易懂,甚至带着一些熟稔的无奈气息。 正是张靖推托唐一争邀请她去京郊庄子上玩乐的书信。 她的父亲只是四品官,很多邀请不是想推就能推掉的。 介于张父显然已经是让她顶着继承人身份出场的意思,她这些日子根本没啥时间玩耍。 不是在应酬就是在处理家里的事务,偶尔跟着张父学职场处事条例。 还是那句话:古代小孩真忙啊。 唐一争其实也忙,但是她的身份到底不能拿到明面上来,所以还真的要比张靖轻松一点点。 就那么一点点。 在母亲让她去试探张靖的时候,她久违地踌躇了一会儿。 这个心跟蜂窝一样开了无数个眼子的年轻女孩,看着张靖亲手送给自己的那一颗漂亮的眼珠子模型,最后还是写下了那封邀请信。 长公主看完信,看着底下仿佛毫无异状的女儿,冷漠的眉眼动了动:“别忘记我教你的东西,其他的,我不会过多干涉。” 唐一争袖子里的手指微微一颤,勾起了一个笑容。 长公主要的是个八面玲珑的继承人,不是一个算盘珠子。 她不怕唐一争没有私心,就怕她因为一些不重要的人影响她未来的位置。 唐一争的犹豫哪怕只有一瞬间,在上一代皇宫竞争中活下来的长公主,也看得透透的。 不过……长公主眼角瞥过那个拳头大的眼珠子木雕,精细到仿佛是刚刚从眼眶里挖下来一样,还带着血丝。 这要是旁人恐怕直接当成威胁和诅咒给扔了。 偏偏这师姐妹俩,一个诚心诚意地送了,一个欢欢喜喜地收了,还光明正大摆在书房里,生怕她不知道俩小孩的往来一样。 还没见到真人,看见这个礼物长公主就觉得张靖不是什么正常小孩。 她心里明镜一样,这是唐一争在向她说明对张靖的信任。 只是人呐……在暗地里活得久了,碰到点阳光灿烂的就容易失了分寸。 长公主是这样,唐一争也是这样。 就是不知道那个叫张靖的孩子,能不能对得起这份继承人的信任。 —— 在张靖丝毫不知道的情况下,一场母女俩的交锋围绕在她身边展开。 好像除了暗地里多了些血迹,长公主府的下人愈发心惊胆战之外,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不久后,唐一争就再次收到了张靖的信。 她看着那封没有拆封痕迹的书信,终于露出一个带着明显真实笑意的表情。 这次,是母亲退让了一步。 第17章 大家都不是省油的灯 随着年关逼近,京都里到处弥漫开热闹的气息,小贩们叫售着红纸炮仗,府上的庄园里送来了最后一次吃食布料,而张靖也和母亲、两个姨娘一起,端详着衣服剪裁。 张念庆跟着院子里的狗上蹿下跳,张父已经放假了,但还是在焦头烂额地加班加点处理最后一批公务。 “这靛青色未免显得太过清冷,我看不如用这水红色料子,衬得你面色白。” 李姨娘拿着衣料,兴致高昂地对着张靖比比划划。 旁边的齐芸已经坐在椅子上了,她年纪大,没那么多精力了。 “普通一点便好,不用太过招人眼。”张靖老实道,“我可不想进宫。” 这次宫宴比较特殊,皇帝的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都到了婚嫁年纪,这次只要够得着身份的权贵都会带着自家适龄女儿和儿子前往,比往年都要热闹许多。 大夫人盘算着京城里的人口,算来算去放心了一些:“你年纪不算大,不出意外还能再等两年。” 她们对张靖的婚事也忧心,可却也不愿她入了王府,皇家规矩多,受人牵制还没了自由。 宫宴由齐芸带着大夫人和张靖前往,不出意外的话出嫁的大姐张念湄也要代表夫家过去。 等真正坐上马车,张靖还是被打扮的比从前繁琐了不少。 毕竟是一年一度的皇家盛宴,太过素净反倒招人。 如今的皇帝已经年近五十,底下皇子公主众多,却没有两个出彩的人物,因此迟迟没有定下王储。 张靖不在京城,回来听见家里人念叨,这才知道近几年几个成年皇子动作不少。 可惜手法都不怎么高明,反倒叫震怒的帝王各自惩戒。朝臣们派系林立,却迷雾笼罩不知真真假假。 张靖在殿外碰见了这几日见得多的几家小姐,一个个端着笑容打招呼。 张靖手里拿着手帕掩嘴,面色是妆容都遮不完全的苍白,眉眼微低,看着便是一副身体病弱的模样。 “这便是张大人家的嫡三小姐?瞧着模样可人。” 一个爽朗的声音从旁插进来,张靖循声看过去,原来是个小麦肤色的高个女孩。 却见周围的人似乎都有些避开她的样子,略微有些不解。 尹小姐低声道:“吴将军家的女儿,行为举止颇为不拘小节。你身子弱,当心些。” 哦,这就是那个总是不小心物理创人的女孩啊。 张靖之前听小姐夫人们闲聊时说起过她,只说这女子身为武将之女,行事也颇为霸道,走路毫无仪态,将某某家朝臣都创翻了一个跟头。 那朝臣是个言官,愣是咬牙切齿地告了三天御状,结果第四天又被创了——被吴将军本人创的。 这一创就请了好些天假,治腰去了。 吴小姐走过来,一双晶亮的眼睛打量了张靖一圈,伸手扶住她胳膊往里一带—— “你身体不好,就别站在风口了。” 女眷们眼睁睁看着比吴小姐矮了一个头的张靖,宛若一只小鸡仔一样被拎地换了位置,惊魂未定地睁着眼,似乎被吓蒙了。 咦惹—— 嫌弃的目光顿时都定在了吴小姐身上。 接着同情地看了看张靖瘦弱的小身板。 那女孩浑然未觉,挡在张靖身后笑眯眯地,跟个殷勤的狗狗一样,似乎是真在给她挡风。 张靖:“……” 她装模作样地咳咳了两声:“时辰也差不多了,诸位都进殿吧。” 等两个人都落在了身后,张靖略微转头,用微不可察的声音道:“师姐逗我玩的兴致不减。” 唐一争也凑近在她耳边:“这不是有趣嘛小师妹。我也没骗你,你今天穿的真的好看。” 刚才两个人身体靠近了,张靖的胳膊上被轻轻划拉了两下,她顿时就认出了身边人的真实身份。 唐一争看着冷淡,私底下却是个恶劣的性子,之前还打扮成师傅的样子骗张靖罚抄医书。 “吴将军能同意?”她想了想那个凶神恶煞的高大男人。 唐一争悠然:“自然是同意了的,如今她女儿正在西北,要不是我来顶上,恐怕就违背了皇后的命令。” 虎父无犬女,吴小姐也有一身刚硬的反骨,背着家人带着两个会武的侍女就上前线去了。 等到吴将军反应过来,事情已成定局。 张靖感叹了一下:大家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宫宴进程推进地还算顺利,只是那皇帝似乎有些兴致缺缺,中途离开后便再没有回来。 唐一争就和张靖呆在一块,跟她悄悄咬耳朵:“皇帝后院着火了,急着去灭呢。” 张靖耳朵一麻,觉得自己跟在她身边属实知道了太多东西,以后自己有丁点不对恐怕就是被灭口的。 奈何她在各方推力下已经上了这条船,是不可能下得去了的。 果不其然,等到三天后,皇帝的妃子之一,太傅之女暴毙宫中的事情迅速传遍了朝廷。 顿时奏折齐齐往桌案上飞,京城里各方势力躁动,张靖还被唐一争叮嘱了一句,不要随意出门聚会。 这仿佛成了一场动乱的开端。 张靖开年才十三岁,唐一争没有现在就拉着她踏入旋涡的意思,于是她干脆称病谢客。 张父大过年的又开始加班了。还是不能算在明面上的班。 齐芸出了元宵就要把张靖送回书院去,结果被唐一争半路拦截了,她坐上长公主府的马车,第一次见到了这个传闻中的人物。 和张靖在影视剧中看到的所有华贵的形象都不太一样,又或许是在自家的原因。 长公主穿着暖和素净的长袍,正在书案前写字。 张靖行跪礼在下首,没有她的应声,也不敢乱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听见一道低沉的女声。 “起来吧。” 长公主搁笔,绕过书案和珠帘,站在了张靖身前,她仔细地看着张靖的脸,哼笑了一声。 “倒是个沉稳的性子。齐芸那老家伙,急着送走你,莫不是把本宫当成了洪水猛兽。” 张靖刷地有了一身冷汗。 这才是真正的掌握了权势的人啊。 张靖想到了前两日齐芸突然喊她去书房,面色凝重地让她提前启程去徐州。 那时齐芸头疼说:“我本没想你牵扯地如此之深。” 张靖有些懂了她的意思。 长公主走的似乎急了一些,下手越发狠厉,齐芸不想她牵扯进这刚开始的浪潮。浸染地越久,就越难全身而退。 “听一争说,你医术学的不错。”长公主示意侍女上茶。 张靖谨慎地回答:“只是略通皮毛,称不得长公主赞扬。” 室内安静了片刻,长公主又道:“往后便跟着一争吧,你是个聪慧的人,知道本宫是什么意思。” 张靖垂头应声:“是。臣女尽己所能。” 审时度势,是她如今必须做到的。 唐一争看着张靖从院子里出来,上前抓住她的胳膊,有些担忧:“没事吧?” 张靖这才感觉到一点腿软,她摇了摇头,又扯出一抹笑意:“往后就托师姐照顾我了。” 唐一争抿了抿唇。 莫名地她心中有些不喜,不喜张靖那微不可察的一份客气。 张靖看似面色无异,可她和唐一争都知道,曾经师姐妹的关系,似乎是多了一层束缚。 不知道这层东西,到底会成为加固她们关联的工具,还是风雨欲来的阴翳。 第18章 我是你的影子 漆黑的古道上,黑影摇曳,撕扯着女子的手臂,似乎想要将她拖进深渊去。 细看之下,才发觉那影子中挣扎嘶吼的是无数张狰狞恐怖的人脸,一双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女子,想要将她吞吃入腹。 是地狱吗……又冷又暗……是血的味道……? 张靖猛的睁开眼,看着纱幔被夜风拂过,她疲惫地按了按额头。 正值盛夏,府里在湖上建了宽敞凉亭,昨夜无数人在此参与盛宴,气氛极好。 张靖在其中随着人流言笑晏晏,到最后竟然就这么吃醉昏睡过去了。 不过这里的下人竟然没有将她送回卧房? 她正感到奇怪,迟来的感知回到麻木的身体。 低头一看,一个毛茸茸的头正窝在她颈侧,结实的手臂箍在她腰间,还有沉稳的呼吸声若隐若现。 张靖手臂发麻,动了动,轻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师姐,醒醒。” 唐一争似乎是察觉到了,动了动头,却是凑地更近,高挺的鼻梁蹭在张靖颈窝,带来酥麻。 女人哼了一声,模模糊糊地说了几个音节,也听不清是什么。 她却已经习以为常,见唐一争不起,干脆自己也重新躺了回去。 周围没有了其他声响,只有一股淡淡的熏香环绕在两个人身上,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味道。 直到她忍不住困倦,快要再次睡过去,唐一争才从她怀里撑起了身体。 “阿靖,回卧房睡吧。” 张靖现在反倒不想动弹了,她扯了扯旁边的布料,也不知道是什么,往身上一裹就扭头闭眼。 唐一争喊了一遍没得到回应,干脆卡着张靖的咯吱窝把她整个人往上提,然后抱在了怀里。 手臂撑着张靖的大腿,又把外袍裹在她身上,女人的声音里有初醒的沙哑,也有一丝愉悦:“走吧。” 又睡到了天光大亮。 张靖起来,侍女立刻吩咐人上了醒酒茶和饭菜,她洗漱完,吃饱喝足这才出了门。 铜镜里映出一个高挑细瘦的人影,墨发简单地束起,即使没有情绪,那眉眼间似乎也带着微微的笑意。 张靖恍惚了一下,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那镜子里的俨然就是唐一争的双胎姊妹。 府里没有了昨日的欢声笑语,重新回归了肃静的气氛,张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她走入主院的时候,唐一争在和长公主的侍卫对练。 “醒了。” 长公主淡淡地看了一眼张靖,哼了一声。 张靖莫名有些尴尬,只好安静地站在那里,等待唐一争挨完打,自己再上去挨。 昨日是唐一争的生辰宴,她如今已然长得更加成熟,二十岁,风华正茂的年龄。 张靖自己都16了,在这个时代,显然已经是个成年女子。 她们虽然差了四岁,不知道是不是一起生活的原因,身型神奇地颇为一致。 即便几人都没明说,但长公主却是把张靖往更加像唐一争的方向培养的。 小孩的可塑性很高,有时候连自己府里的下人一时恍惚都会认错人。 不过真正的“张念靖”还远在江南养病,如今的她只是一道影子,一道唐一争的保命符。 她思绪跳跃地想到了自己背上的那条疤,那是一年前替唐一争挨了一下暗算留的,那回让她差点没命,最后也没能祛除。 唐一争被侍卫的刀逼上了脖子,流着汗水喘息。 长公主眼神都没动,张靖自觉地上前。 两人交错的时候,唐一争对她眨了眨眼。 张靖一本正经地对侍卫行礼,拿起剑时整个人的气势顿时锋利起来。 …… “三皇子去岭南赈灾可还顺利?”长公主看着手底下的密信,头也没抬。 “情报已截获替换,据说圣上又被气病了。” “蠢人。”长公主嗤笑一声,“恐怕是怕了群臣逼宫。” “还有……” 张靖和唐一争坐在下首,听着幕僚一一汇报,还要打起精神面对长公主突然的提问。 这几年她跟着主子唐一争一起接触政事,对朝廷中的动作了解颇多。 皇帝自从贵妃暴毙之后开始,就显现出了日薄西山之象,甚至请了不少方术士进宫。 而几个皇子又不安分,各个都嚣张地厉害,仿佛在提醒着皇帝自己命不久矣。 长公主在其中搅浑水,时不时放冷子砍掉一些不顺眼的人。 而唐一争也正式走到了人前,对外的身份便是公主唯一的子女。 当年驸马身死,长公主哀恸不已,太后的娘家干脆把驸马的堂弟送了过来做面首。 只是后来面首意外身死,却留下了唐一争这个子嗣,却在生产时被奸人所害,前不久才认回了府里。 围绕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皇亲国戚什么说法的都有,可耐不住唐一争长着一副和长公主五分相似的面容。 张靖觉得至少顶层的权贵们,是知道唐一争真实身份的,毕竟她在青水上过几年学,不过也不敢说什么。 张靖被唐一争带着,有时候去拜访人,有时候去杀人。 也是从她的剑第一次沾上人血开始,她就常常被诡异的噩梦缠身。 …… 直到天色渐晚,女人才发话放过了两人:“回去用膳吧。” 两个衣服打扮一模一样的人被赶了出来,唐一争叹了口气,倚在张靖身上:“我想念福客酒楼的烧鸭了,你吃不吃?” 张靖捏住她黏黏糊糊蹭着她的脸,无奈地道:“吃……你别蹭了。” 唐一争笑嘻嘻地站直了,没多久又蹭过来。 “阿靖,今年冬天,我们去徐州和师傅过年好不好?” 张靖敏锐地挑挑眉看向她:“徐州有异动?” 唐一争撇嘴:“就不能是单纯过去玩吗?我们都几年不见师傅了。她老人家又不愿意过来这边。” 她捏着张靖的手,那只手白净,却有练剑的薄茧,骨节分明,在握住榻上的被褥时格外好看。 张靖可有可无地点头:“那好。要我准备什么?” 唐一争眯眼捏着张靖让她扭头,两个人的距离极近,鼻尖都蹭在一起,唐一争那双初见就让张靖印象深刻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这么公事公办吗?小——师——妹——” 张靖投降了:“你这黏黏糊糊的嗓子是什么爱好?好了好了,去叫下人买烧鸭吧,去晚了可没了。” 唐一争阴阳怪气:“那是——哪有我们吴家妹妹的声音好听呀~” 张靖反驳不了气笑了,把唐一争的嘴捏成了鸭嘴:“就那么一回你惦记这么久?” 之前张靖扮成唐一争社交时,正好那吴家小妹唱曲玩乐,不过是夸了一句,就被她呛了好几回了。 第19章 我站在权势上望向你 “谁让你总是让着我。”唐一争理直气壮地说。 接着她却又显得有些委屈:“可你却不是让着我一个人,你对我不是特别的。” 唐一争也不等她回答,就自顾自地说:“没关系,我要的,我就自己去争取。我会一直等到你只能看见我一个人。” “我的耐心很好。”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视线称得上明目张胆又直白,她追寻着张靖怔愣的视线,轻轻把嘴唇贴在她的脸颊上。 张靖不记得自己纵容过唐一争多少次。 她只是下意识地退让了一步,这一步,就变成了那人得寸进尺的依仗。 唐一争总是轻轻笑着,眼睛眯起,遮掩住所有神情,张靖也就这么学着。 学着学着,她也就会自然而然地笑了。 ——福客酒楼的烧鸭不知道好不好吃。 因为张靖逃避地离开了。 可耻,但有用。 —— 长公主的府邸是那人打造的一个巨大巢穴,在这里她不用遮掩自己的野心,她的女儿光明正大地向同伴表达着自己的爱意。 但跨出那道高高的门槛时,张靖就变成了阳光下的一道影子,她们亲昵,却遥不可及。 就如同现在,她站在阴影处,看着那道坚定笔直的身影,轻飘飘地挥剑斩掉一个老人的头颅。 而在一息前,老人正跪伏在唐一争脚下,苦苦哀求着她放过刚刚周岁的孙子。 张靖在军士们有序的杀伐中,漠然地扫了一眼周围的院子。 今天大概就是那个小婴儿的周岁礼,周围的地上散落着喜糖和红纸碎片,打翻的凳椅饭菜仿佛狂风过境。 那个华贵的包被就放在中央的长桌上。 那个婴儿起先是哭嚎的,可没有人再上前哄他,他的母亲和父亲都躺在冰冷的地上,瞪地凸起的眼睛死死盯着婴儿的方向。 后来他就不哭了——也许是哭累了,也许是被杀人的动静吓到了。 等到张靖终于挪动发僵的脚步上前查看的时候,那个婴儿满脸青紫,已经失去了气息。 她突然觉得胸口涨得发疼,死死捶了两把才发现自己久久没有呼吸。 张靖没有管那个孩子,只是走到了那对夫妻面前,蹲下身,轻轻地把女人抱起来。 没有人拦着她。 她走到了唐一争面前。 一向爱笑的女人此刻只是目光沉静地看着张靖,她锋利的剑尚未入鞘,老人的血滴还在流淌。 张靖听见自己沙哑到微不可闻的声音:“……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时候——” “知道,我的二姐,必须要……” 有冰冷的水滴落在了张念真那张狰狞的脸上,张靖茫然地想,下雨了吗?那她要快些带二姐回去,二姐讨厌淋雨呢。 噢,没有下雨啊。 我在哭吗?原来我,会哭的啊。 “所以你瞒着我,所以你没有带上我,还骗我去城南的任务,所以,所以……你昨天晚上,才那样欺负我。” 张靖笑了一下:“我本来就知道的,你可是长公主的女儿,你想要的从来都会不顾一切去争取。” “唐一争,你真厉害,你这样狠毒的女人,一定可以在权势中撕下一片天来。” “我会等着看见那个时候的。” 唐一争什么话都没有说。 她就这样静静看着张靖撕下人皮面具,用那张冷淡的,空洞的原本的面容,抱着尸体,走出了这个院落。 女人拿着剑的手臂,背在身后,不住地发抖。 —— “心软了?” 长公主一笔一划地写着字,眼角眉梢都挑着笑意。 今天的她与以往格外不同,穿着华贵的本朝独一无二的长公主制式衣裳,一张妖冶精致的妆面,唇角勾着愉悦的笑意。 唐一争站在下首中央,垂着眼睛,显得格外冰冷:“没有,一切都在计划中。” 长公主轻轻地吹了一下宣纸,满意地点头,后又随手扔在了旁边。 “你是我最满意的孩子,别让我失望,一争。” 唐一争愣了一下,应声道:“是的,母亲。” 离开主院的唐一争突然迷茫了一下,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她以前总是和另一个人一起的,她们一同挨训,一同被打,一同分食一份糕点。 明明有很多,唐一争偏偏喜欢抢张靖嘴边吃到一半的,她喜爱那糕点的味道,也喜爱某个人水润的眼睛和泛红的耳朵。 抢夺成功了,唐一争还要做出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来,骗张靖以为这是寻常伙伴之间玩闹的动作。 那人也太迟钝了。 她等她的阿靖长大等了好久。等到了母亲冷漠的鞭子,等到了阿靖几乎不再提起从前的往事。 母亲那时的话语犹在耳边:“你要是真动心了,就死死抓牢了,人可不是物件,她们长了腿还长了脑子。” “小心她跑了。别又来我这里摆出个丧脸。” 噢……她刚刚在想什么来着? 张靖从前是往哪个方向走的? 噢,她们就住在一起,住在那个冰冷的院落中,她们睡在一张床铺上,每天晚上相互依偎。 唐一争没有问过张靖,突然离家会不会不适应,和她一起睡会不会不喜欢,被迫模仿另一个人一言一行会不会委屈。 她只是找来了最好的木匠,打造了一张舒适精美又不会过分宽大的床铺——这样她才能名正言顺地和她靠在一起。 她也只是照顾着张靖的一言一行,在话题触及到家人的时候不留痕迹地转开。 她只是忽略了那人偶尔提起张府的怅然,只是努力地让自己强大起来,然后占满张靖的所有空间。 张靖好聪明啊,她学习一个人简直学得有模有样且速度飞快。 她们越来越像,越来越有默契。 她开始分不清,到底是张靖在模仿自己,还是自己在模仿张靖。 唐一争几乎想不起来在青水书院时张靖是什么模样了。 阿靖爱笑的吗?阿靖喜欢吃咸口吗? 阿靖……真的,感到开心吗? 唐一争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坏掉了,像是被慢慢腐蚀成了一堆浑水,疼得厉害,却又死不掉,跳一下都会牵扯起密密麻麻的痛苦。 她走到卧房,床铺还是乱的。 ——她不喜被人闯入这样私密的空间,每次都是自己亲手收拾床铺的。为此还被张靖笑话过像个护食的小狗。 柔软的铺褥间,似乎还残存着那人急匆匆离开留下的温度和气息。 就在昨晚,她仗着自己的力气更大,硬生生地把人箍在怀里,像个流氓一样毫无预兆地猛地亲了张靖。 ——还恬不知耻地亲了许久。 这是她们第一次如此过界的亲昵。 张靖最初挣扎了几下,见没用后就轻轻地扭动头,安抚一样地挣扎出几个音节。 然后她就乖乖放开人了,唐一争反而被张靖压在了床铺上。 那人轻巧地剥开碍事的衣服,用唐一争看来那样缓慢磨人的动作吸引着她的目光。 而张靖的眼睛,始终专注地看着唐一争的眼睛。她们无声地,用灵魂彼此缠绵。 最后唐一争还是像狗一样扑上去了。 她的理智完全在张靖匍匐身体用嘴唇去寻找的时候,全面崩盘。 …… 唐一争用被子把自己裹紧,疲惫地闭起眼睛。 第20章 我哭了,我装的 “她不在这里,你找错地方了。” 老人喝了一口茶,锐利的眼睛直直望向对面风尘仆仆的人。 那人抹了一把脸,牛饮一般大口喝完水,起身就要拜别:“打扰师傅了。” “等等。她留下了一个东西。” 老人控制着轮椅,就要往屋子方向走,唐一争见了,也顾不得什么,连忙上前帮忙。 张靖两年前消失在京城,自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到过她。 唐一争却直到今天,才向母后争取来了找人的机会。 —— 那场青天白日下的屠戮结束后,所有人都对违抗长公主会产生什么后果有了明确的感受。 三皇子一脉被人正大光明地斩掉了臂膀,人迅速萎靡下去,最终被朝臣发现在秦楼楚馆醉生梦死,人早已废掉了。 是向长公主投诚?还是倔强地被砍掉脑袋? 几个皇子公主迅速做出决断。 京城纷乱,外邦趁机来袭,在边境的平民百姓最为困苦。 张府的人还在京城里,被唐一争派人围着宅子,闭门谢客。 张父兢兢业业上班打卡,被同僚冷嘲热讽的时候也不说什么,仿佛没有经历丧女之痛,也没有被摄政王——长公主的势力针对。 老夫人齐芸被长公主接到了府里,对外说是老朋友叙旧,可很多人都知道这个张府的真正掌权人被囚禁起来了。 还有三个女人和一个尚且年幼的孩子,他们在偌大的宅邸里闭门不出,很少人再听说她们的消息。 就连齐芸的另外两个儿女,一个跟随丈夫被远放,一个散了不少家财,才得以拖家带口离开京城,不知道去了哪里。 所有人都在迷惑不解,张家向来是中立派,为何会在权力倾轧中被针对地如此厉害? 朝廷势力战战兢兢,不少言官已经被明里暗里抹了脖子。 ——先帝留下的诏书重见天日,长公主作为摄政王具有监国之责,若皇帝昏庸,可取而代之。 简直是猖狂违逆! 先帝绝不可能立下如此祸乱朝纲的诏书! 高坐大殿上的女人仿佛没有看到那龙柱上刺眼的猩红,她是个真正的帝王。 —— “齐芸,你看,我终究是得到了这个天下。” 褪去了朝服的女人醉意熏熏地靠在榻上,举着杯子与对面的人碰了碰。 “当年父皇总是偏疼我一些,他叮嘱哥哥们说:以后这天下都是你们的,无论妹妹做错了什么,她永远都是本朝的长公主!” “长公主算什么!生死还不是由皇帝来定?明明哥哥们都是那么平庸,明明朕如此出彩!朕,才不会把那大好的权势,拱手让人!” 齐芸没有说话,只是依靠在座椅上,静静看着窗外的梧桐树。 长公主还在絮语,似乎也不是想说给谁听,只是这些话憋的太久太久了,如今终于有能一吐为快的机会。 “你说,为何我成了女儿身?为何女儿身在这世间就要被夺走那么多东西?” 长公主妆容华丽,眼角却悄悄渗出了一滴泪水。 “顾定南离开了,去了狗屁江南办他的书院。王衍也走了,她跟随着我那么多年,家财散尽,最后竟死在一个破落的村镇。” “落英半边身子被那人烫成……她明明最是喜欢京城的盛景……怎么就甘愿缩在了徐州一辈子不出来了呢……” “如今……如今!” 她霍然坐起身,尖利的指甲狠狠指向齐芸,:“连你!也要指责我的不对!” “什么狗屁的冲动,狠毒,这些词我这么多年听得太多了!可是偏偏是你!你站在那里,轻描淡写地看着我……” “你明明知晓,当初就是因为我们可笑的怜悯心……我才被夺了权,还沦为可笑外戚的玩物!” 长公主攥着齐芸的衣领,手指发白,把人勒得面色涨红。 齐芸下意识地掰着她的手,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可惜她当年不爱学武,怎么争得过长公主? 脖颈上的力气骤然松懈。 长公主哼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袖子。 “朕才不会杀了你,齐芸,你可要好好活着,看看朕如何成为一个万人敬仰的好皇帝。” “朕,要向你证明,朕不曾做错。” 齐芸咳地心血都要出来了,泪眼朦胧中只见长公主甩袖离开,她喃喃道:“你究竟是不甘心,还是真的为国为民……” —— “我只是想……向她道歉,师傅,”唐一争低着头,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玉佩,“她为什么不肯见我……” “我不会再关着她了……我不会强迫她和我在一起了。”唐一争泪水涌出来。 落英从来没见这个大弟子哭得这么凄惨过,她叹了一口气,干枯的手指僵硬地抚了抚她的头发。 她眼神悠远,似乎是想到了旧事,显露出难得的空洞来。 “当年阿胜把你们送到我这个小院子来,你是第一个乐意去碰死人的。” 落英古怪地笑了笑:“后来你的几个姐妹都走了,我也晓得,她们大约已经没了生息。” “你是从阿胜她严苛的考验中走出来的人,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了解你,也许比你自己还要多。” 唐一争若无所觉,只是呆滞地掉着似乎永远流不完的泪水。 “后来张靖那孩子来了。” “真是奇怪,我的徒弟们一个比一个能藏,能忍。” “无论我对她多么严格,布置多么苛刻的任务,她总能完成地又好又快,可拥有这样的天赋,她却总是游离在外。” “没有野心,没有欲望。仿佛只要活下去,她就很满意了。仿佛只要达到活着的底线,她就很高兴了。” 落英说:“这是你们最不一样的地方。一争,也许这就是你们的分歧来源。” “别哭了,孩子。你的眼泪她不会看见的,我不曾骗你,她是真的不在我这里。” 唐一争的嘴唇倏然抖了抖,通红的眼眶上还坠着两滴泪,那双向来晶亮盛满笑意的眼睛,此刻却阴沉地可怕。 其实她不会哭的,早在很久以前就不会掉眼泪了。 只是张靖有一颗柔软的心肠,她从来看不得一个好看的人哭得那么惨。 她随意拿袖子擦了擦,站起身来,小心地把玉佩放回自己怀里。 她对着落英笑了笑:“你说得对,师傅。我和她不一样,她能随意地离开我,我却不行,我已经不能没有她了。我不会放她走的。” 女人的声音轻飘飘地:“我一定会找到她,只是这次,我不会任由她离开了。” “她就是死,也要死在我怀里。” 第21章 故人重逢 阳光明媚,秋高气爽。 村口的大树荫下,摆着几张摇摇摆摆的躺椅,旁边是小木桌,有秋季的各种瓜果,还有香甜的糕点和奶茶。 摇椅上的年轻女孩舒适地叹出一口气,眯着眼睛晃呀晃。 怎一个爽字了得。 此人正是张靖。 “我听说,那太女正到处找你呢。” 温润的男声传来,张靖往旁边偏了偏头,瘦弱的男人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端着一副温柔持重的面孔,却毫不客气地拿了她的吃食享受。 “你这手艺,真是没叫人失望过。”王大海吸溜吸溜奶茶,也学着她的样子躺下来看云。 “找呗,我也不能拦着她。” 张靖不以为意地说,她和唐一争是彼此再熟悉不过的人,她几乎能够想到她会怎么做。 老实说,现在能够放出来她找人的消息,张靖还挺意外她的快速的。 她还以为自己还能逍遥两三年呢。 张靖此刻面向的方向是一片田地,此刻正有几个身影在那边劳作,有一个女人高高蹦起来冲张靖打招呼。 张靖也笑着挥挥手。 王大海看着她平静的面孔几息,只是探究地问道:“我以为你对她有些真情。” 张靖眨了眨眼:“有啊,她那么好看又优秀的人,总会吸引人的注意吧。” “那为何……” “若你是替她来当说客或是探子的,早些放下我的奶茶离我远些。” 张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王大海:“你当初好好的幕僚不做,偏偏跟着我跑到了这荒僻的地方,你这人的心思才叫我猜不透。” 王大海住嘴了,把吸管咬在嘴里安静晒太阳。 过了好一会他才不甘心地反驳了一句:“我回到家里的祖地,你还能拦着我不成?” 张靖笑了笑没说话。 这里正是当初王衍居住的地方。 两年前张靖离开京城后,辗转去了几个城市,却总觉得太过喧嚣,后来回徐州陪师傅待了两个月,又来到了金陵。 她原本只是想祭拜一下王衍,只是却碰见了住在这里的王大海。 青年也刚来没有一个月,他说:“我总觉得你会到这里来的,所以等了等。” 张靖默然,拜完王衍又去了青水书院,那里的市集依旧相当热闹,多了些新花样。 书院里还多修了一个演武场和一栋精美的二层回字楼,她打听了一番才知道是某个富贵人家捐的钱财。 她和当初的顾院长喝了茶。 这人依旧是那个老狐狸的模样,鬓角却添了更多白丝。 张靖粗粗一算,自己离开这里竟然也有六七年了。 看见人事变迁,月转星移,她的心里倒是多了许多感慨。却不由得又有些惊讶,从前自己似乎并没有因为时光如此多愁善感过。 ——那漫长的生命让她迟钝了许多,可不断接触,不断迎来送往的形形色色的人,却又在她的生命中添上了浓墨重彩。 出了院长室,她又去往武场。 她曾经在那里消耗掉无数流汗的时光,也不知道当初那个被她刻意留了些痕迹的弓箭还在不在。 真正到达那个空阔的场地时,她却看见了一个意外的人。 是杨沐恩。 这个名字被张靖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模糊了。 镇北侯驻守边境重地,无诏不可轻易归京,但妻儿却都留在京城。杨沐恩总会回到京城的。 可即便是这样,张靖在京城的那几年也没见过杨沐恩。 人类真是奇怪,仿佛关系一旦出现裂隙了,就很少有能够真正见面修复的机会了。 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在把他们隔到两端,所以人们都说要珍惜每一次见面的机会啊。 夏天的风吹不走学子们浑身蒸腾的热量,一个个大汗淋漓在那里上射击课。 杨沐恩就站在旁边,时不时大吼着纠正他们的错误。 从前那尚且稚嫩的线条已经彻底张开,已经有棱有角,显得他格外硬朗。 两眉一皱就显得有些凶相,可他却把自己打理地极为干净,俊秀的脸露出来,浑身透露着青年人的蓬勃朝气和锐利锋芒。 跟从前真是大不一样了。 张靖没有喊他,站在那里安静地看了一会。 正要转身走的时候,杨沐恩却恰好转过头来了,眼神只在她身上触及了一秒,就下意识地张嘴喊:“张……张靖!” 张靖眨了眨眼,微微笑了笑,看着大步跑过来的人,走到了旁边的休息区。 杨沐恩起先忍不住跑起来,临近了,却又放慢了脚步,眼神死死盯着她,仿佛怕把她吓跑似的。 张靖被这奇怪的氛围搞得有些想笑。 她随意坐在木凳上:“坐吧,杨夫子,许久不见了。” 可能是这天真的太热了吧,杨沐恩觉得口干舌燥的,根本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狠狠灌了一口水,却不知道怎得呛了一下,抹了抹嘴后才坐下来垂着头一言不发。 眼角的余光却看着张靖不放。 “怎么?换了身装束就不认识了啊?我脸变化这么大吗?” 张靖手摸了摸脸,其实她十三四的时候变化大,但很快模样就定型了,也没怎么变过。 唐一争还总说她和第一次见时没什么变化。 ——骗人,怎么可能没变化,她身高蹿了不少呢好吧。 杨沐恩说:“没有,我认得的。” 他又灌了一口水,看见几个学生的脑袋探头探脑地瞅过来,立刻凶恶地瞪过去吼道:“看什么看!练完了吗?” 吓得小孩们立刻缩走了。 张靖忍不住笑了笑,刚刚她还觉得杨沐恩比从前腼腆了不少呢,结果现在一看,也还是那个直来直去的凶恶脾气嘛。 她舒展了一下腿,又问:“你怎么会到青水教学?你娘舍得啊?” 镇北侯夫人是出名地对子女严苛,可能是因为丈夫不在的原因,她也不让儿女们离她太远,否则就总是担惊受怕的。 “没……娘她,要给我说亲,我不太愿意,就跑到这里了。” 杨沐恩说了两句话也渐渐顺畅起来了,那耳朵尖上的热意降了降,才能正视着张靖解释。 “拿所有零花钱给顾院长,他才留下了我这个不专业的夫子。”杨沐恩自嘲了下。 张靖嘴角抽了抽,原来那演武场和楼是这么来的,这还只是他的零花钱…… 因为到处游玩,花完了钱被迫要卖艺的张靖:“……” “噢。” 她瞬间就不觉得逃避说亲的杨沐恩可怜了。 杨沐恩却盯着张靖头发上素净的白玉簪子有些失神。 对面的女人比寻常女人要高不少,身上似乎也没有多少肉,再加上宽大的衣衫就显得有些瘦弱。 她穿着一身简单的女式衣裳,脸上没有什么复杂的妆点。发髻简单地低垂着,和少年时那精干的男儿装扮不太一样。 也对——她本就是女儿身。 “我年少时伪装可还到位?”见他看着自己的发髻,张靖挑了挑眉,此刻她又泄露出一丝浑气来。 杨沐恩回过神,也浅浅笑了笑:“嗯。那时我真以为你是个男儿,还是个处处比我厉害的男儿。” 第22章 他的梦里 “你离开……青水书院后,去了哪里?” 青年试探性地问道,比起从前肆意的样子,倒是多了几分客气,又仿佛只是被教导成谦谦君子的样子。 或许是怕对面觉得突兀,杨沐恩又补充道:“只是一直没见过你……京城里。” “我?啊……一直在这边修养来着,我的师傅在徐州,倒是没去过京城。”张靖简单解释。 骗人。 杨沐恩心里想。 他面色上却带着一抹放松的笑:“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看看了。” 张靖笑:“到底是待了很久的地方,也没有别的牵绊,就回来看看。” 杨沐恩看着女人轻松悠然的笑意,怔忪片刻,喃喃道:“没有牵绊啊……那就好,那就很好。” “什么?” 张靖没有听清那几不可察的声音,问询地看过去,杨沐恩却已经扭头看着场上的学生了,没有回答。 两个人就坐在这里聊了一会,张靖还去吃了食堂的饭食。 她咬了一口甜滋滋的肉,稍微拧眉感叹道:“真是许久不吃这里的甜口味了。” 大厨加糖的手还是这么狠。 杨沐恩看了她两秒,低头往嘴里塞了一口肉,含糊地说:“你倒是不怕流言蜚语。” 如今的张靖可不是当初的男儿身,一个年华正好的女子和男人坐在一起吃饭,总是会被有心人多加议论。 张靖的笑容淡了一点。 她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吃饭。 杨沐恩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他有些紧张地捏了捏筷子,却不见张靖说话了。 想了半天又憋出来一句:“这里的学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不要担心。” 张靖平静地嗯了一声。 吃完饭,她就告别了,杨沐恩显得有些无措,他的手臂动了两下,最后像是委屈一样:“我以为你还会停留两天的。” 张靖摇头:“看过就够了,这里终归已经不是当初生活的地方。” 她拿着顾院长给的令牌,慢悠悠地,边消食往门口方向晃。 杨沐恩踟蹰了两步,最后追上她,走在她身侧低声说:“我送送你。” 张靖没说什么,两个人就沐浴着夕阳,经过朗朗书声,经过绿油油的菜地。 杨沐恩始终微微偏着头,安静地看着她。 走到门口时,张靖回头看了一眼顾定南居住的那个小楼,冲那个方向挥了挥手臂。 杨沐恩看着她温和的面庞,积蓄已久的话突然就脱口而出:“阿靖,我们还会见面吗?” 张靖有些意外,但也回答了:“有机会就会见到的。” 杨沐恩抿着嘴,手底下却下意识地牵住了她的袖子。 ——仿佛他们还是未曾长大的少年人,那时的杨沐恩心高气傲,娇生惯养,唯有张靖有一种奇异悠长的耐心,能够顺着他的毛抚啊抚。 他就这么安静下来了,没有火气,也没有冲动,只剩下满腔的满足感和喜悦。 他牵着张靖的袖子,抱怨着撒娇让她教自己射箭,还故意歪靶子,看张靖那总是无波无澜的面容上露出一种无奈来。 “我是说——” 仿佛就是这种年少相会的记忆在膨胀着他的心,他像是从前那样毫无顾忌地说: “阿靖,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对面的人没有挣扎被拉住的袖子,却被他这句话定在原地。 女人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目光温和而包容,杨沐恩却产生了一种他的灵魂,他的血肉都被一寸寸剖开被审阅检视的错觉。 杨沐恩生怕那目光多看一秒,就失去一秒的温度。 他的眼前闪着白光,热血冲上心头,几乎快要淹没他使他不能看清张靖的表情。 但他希冀地觉得,这人是真真切切并也包含着一丝情意地看着他。 于是他说。 “我知道……我们很久不见面,可我们从前相处的很好,我们,我不用上战场,也不用走上仕途,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弥补。” “你不用担心母亲为难你,你的远房表亲是四品大员,若是肯认你为义女,母亲肯定会同意。” 他抱怨道:“从前母亲给我指了两个妾室,虽好看,我却不喜欢,她们总是唯唯诺诺的,不能同我谈诗论道,也不能比武射箭。” “你不喜欢,我就把她们都赶出去。” 说着说着,他信心越来越足,脸上带出充满希望的笑容:“你喜欢读书,我们的孩子不论男儿女儿,都叫他们读书习字,我可以教她们武术——” “杨沐恩。” 青年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抿了抿唇,一双好看的眼睛专注地盯着张靖。 可那一声平静的,短短三个字的声音,却像是一盆冷水浇熄了他的心火,让他更清楚地看见了张靖眼里的冷淡。 “我没有同你结亲的想法。” “你也不必跟我说这么多。我们早已不是同路人了。” 张靖拂开他的手,不再犹豫,转身便下山了。 杨沐恩却像是没有回过神似的,手指僵硬地蜷缩在那里,他机械地转动脖子看着远去的身影。 这一幕和从前他们关系破裂时何其相似,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丢下他一个人在这里失魂落魄。 多年前的一颗泪仿佛到现在才落下来。 杨沐恩抖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又说错话了,又说错了,可他根本不知道哪里错了,他自认比那些高傲自我的公子哥更低声下气,比穷酸清高的读书人更巧言能辩。 她为何总是不告诉他错在哪里就走掉了。 她总是往前走,向着一个他不了解的方向走过去。 杨沐恩坐在青石台阶上,木然地看着天色彻底黑下来。 其实这不是他们分别后第一次见面,只是上一次张靖不曾察觉到而已。 几年前?杨沐恩有些记不清了。 那天似乎是元宵灯会,京城里到处热闹极了,杨沐恩带着小厮,溜出家门扮成了平民,享受着摩肩接踵的热闹。 他戴着一个狼面具,正假模假样地吓唬着人,就见旁边的路上来了两个红衣女子。 一个人戴着猪鼻子面具,露出来的嘴唇却扬起,眼睛专注地看着对面的人。 而另一人拿着兔子灯笼,脸上笑意满满,正举着手里的糖葫芦要往猪鼻子面具人嘴里塞。 那拿着灯笼的,正是张靖。 两个人虽都是女子,那亲昵的劲却和杨沐恩从前见过的所有手帕交都不太一样。 让他心里不舒服极了。 但他却仍然震惊于张靖明显的女性特征,那份震惊里藏着一股他没来得及发觉的惊喜。 张靖若有所觉看过来时,却被唐一争换身位的动作挡了一下。 唐一争轻描淡写地说:“这边人太挤了,我们换个地方。” 于是她也就没有在意了。 这一次匆促的见面在张靖的生活中连一滴水痕也没留下,那天人太多了,她哪里会记得住其中一个呢? 杨沐恩却记得了。 自那之后,梦境里就多了一个红衣人影,提着一个兔子灯笼,笑嘻嘻地要把糖葫芦喂给他吃。 红衣人还要倾身上前,想要抢夺他叼在齿间的糖葫芦。 可他的记忆中,张靖不爱笑,更不爱穿红衣。 一切果真,只是他的一场梦罢了。 第23章 畸形的眼泪 张靖回到客栈,简单洗漱了一番就躺在了床上,叹了口气,久违地感到一阵心累。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通为什么杨沐恩突如其来地要向她求亲,这种打破计划的事情让她感到了一阵陌生的情绪——烦躁。 之后青水还是不用来了吧,反正也没什么东西值得惦念了。 她蒙了被子睡过去。 —— 张靖的回忆戛然而止。 她迷蒙着睁开眼的时候,太阳西斜,火烧云一片通红,仿佛血一样的颜色。 她捏了捏眉心,向对面的农田看过去。 很多人已经回家准备晚饭了,依稀几个老汉坐在田埂上拍鞋子衣服上的草屑泥土。 她关注的那个人也没了踪影。 张靖重新闭起眼睛,嗓音沙哑:“大海,我姐姐呢?” “回家了,王大海说今天的王阿伯买了两条鱼,做红烧鱼吃,姐姐很高兴地跟着他回去了。” 温和的女声应和着她的话,仿佛她们就在这里慢慢悠悠地闲聊了一个下午,此刻也是再普通不过的交谈。 ——如果刻意忽略她声音里的那份颤抖和小心翼翼的话。 张靖顿了一下,几息后,躺椅重新一下一下地摇晃起来:“什么时候到金陵的。” 女人舔了舔唇:“昨天。” 见人不说话,她继续补充:“昨天晚上到的,看你睡着了,没有打扰你。” 她乖巧地像是邀功一样的话,终于让张靖看了她一眼,唇角露出一个笑来。 “装什么乖?昨天在房顶缩了一晚上。” 她到底是练武的人,虽然没有天才们那么高强的武功,但有人窥视还是能察觉到的。 换句话说,这人干脆就是故意让她察觉到有人的。 唐一争露出一个有些委屈的神色来,好看的宛如桃花瓣的眼睛清凌凌地盯着人看,仿佛在控诉她,既然知道我吹冷风为什么还要假装不认得。 但她又知道此刻的主导权也不在自己身上,于是只好使出美人计。 “阿靖和王谋士住在一起开心吗?” 唐一争说着说着就醋了,醋着醋着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阴沉心思了。 凭什么被阿靖亲昵地喊一声“大海”? 又凭什么要阿靖吃他做的饭? 凭什么把阿靖拐到这犄角旮旯的地方来? 张靖懒得理她,她最近例假来了,正困意上头,歇着歇着就想睡觉。 她张开手,向唐一争轻轻招了招:“师姐,抱我回去休息吧。避开人。” 唐一争几乎是肌肉记忆般上前一步快速托举住了她的身体,听见她含糊地打着哈欠,有些心疼:“你小腹还疼吗?我回去就给你冲热糖水。” 阿靖许久没有这样依赖过她了,唐一争心里像吃了蜜一样,又怕张靖使从前的招数,温存过后就跑路。 于是她连问话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张靖靠在她肩膀上,闻到了她的发丝上还有些不知道哪里沾到的草木气息,顿时安心地放松了动作。 她呓语道:“不疼……困了……” 唐一争昨天晚上摸清楚了这里的路,很快避开村民,到了张靖和张念真居住的地方。 是一个小院子,也是王家的地盘,在很多年前就被王衍送给张靖了。 对那时的张靖来说,这个老人不过是个姨娘的亲戚,她顺道送信。 而对王衍来说,张靖不仅带来了小孙女的信息,她本人也是久别不见的好友齐芸的孙女。 若是王衍还在京城,张靖也是要亲热喊她一声姑祖母的。 张靖没有察觉到王衍暗含慈爱的目光,自那一别就是生死相隔,只留下篮子里这一纸地契。 后来张靖就带着张念真回到了这里,她才从王衍的堂弟,也就是王大海祖父的嘴里,知道了王衍和齐芸还有长公主她们的交集。 说遗憾吧,好似也谈不上,张靖只是有些怅然,错过了那样一份干净的感情。 张念真坐在院子里,抱着一个布娃娃,她眼带好奇地看着从院子围墙上飞下来的女人。 看见唐一争顺利落地,她还欢呼般笑着鼓掌。 唐一争淡淡扫了她一眼,目光点在她脖颈间那道伤疤上——终究还是留下了不轻的印记。 张念真眼眸一转,却看见了唐一争背后的张靖,她愣了一下,又看了看唐一争,面色不解。 唐一争也没管她在想什么,背着人进了张靖的房间,动作轻柔地帮她脱了外袍放进被窝里。 她站在床旁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快速脱去自己的外袍和鞋子,连人带被子抱进怀里。 唐一争闭上干涩的眼睛,却听见怀里传来一声哼笑:“就知道你不会老实待着。” 张靖掀开被子,一拉扯就把人塞进了自己怀里,两个人凑一团裹上了被子,这才真正睡了过去。 唐一争呆了呆,终于委屈地瘪了瘪嘴,像是只终于找到主人的小狗似的,使劲蹭着张靖的颈窝亲了又亲。 直到张靖受不了了把她的嘴捏成鸭嘴,警告道:“再不睡就滚下去。” 唐一争不动了,一顿饱和顿顿饱她分得清。 于是安静地窝在爱人怀里,奔波了许久连带着一夜没睡的疲惫这才涌上来,在这种温馨又安全的氛围下,她很快睡过去。 张靖例假有些磨人,总是睡睡醒醒的。 再一次醒来却看见唐一争闭着眼睛似乎被梦魇着了,紧紧勒着她,眼泪流个不停。 张靖拍着她的背,嘴里轻声哼着有规律的语调。 心里还模模糊糊地想: 谁让她自小没有童年生活呢? 就让让她吧。 张靖轻轻吻了一下唐一争的额头,再次睡过去了。 —— 张靖有一个念头,惦记了很久。 其实像唐一争这样聪明的人,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这人总是用假假的眼泪骗自己,自己假装生气了,她又会说她其实不会哭,刚刚是骗人的,叫张靖别伤心。 但其实在和张靖依偎的那些黑夜里,唐一争也像个真正的小孩一样流过眼泪。 她的梦魇是被长公主当成蛊虫一样选拔的那些年,和同龄的幼小孩子一同互相猜忌互相竞争。 她的生活到处是刀子,有她刺向别人的,也有别人刺向她的。 对他人来说慈爱的母亲却从来不会成为唐一争的庇护。 张靖是她第一个由自己决定的朋友,第一个和她朝夕相处没有伤害的朋友。 唐一争对朋友的占有欲有些畸形,但张靖却不知为何适应良好。 就像李姨娘说的那样,她像个没有止境的容器,总是让人忍不住再深一点,再沉溺一点。 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种占有欲就变化成了爱恋。 长公主替唐一争找了几个干净的男子教导男女之事,唐一争却在要碰到他们时忍不住吐了出来。 随后她就跑到了张靖的被窝,缩在张靖怀里嘤嘤卖惨。 张靖无奈地安抚着她,摸着她的头说别怕,不就是个男人吗? 想当年她也是个alpha呢。 唐一争却在这个时候抬起头,用一种奇异的狂热的目光看着她说,我们俩这么亲密也没事,有病的不是我,是那些男人。 张靖眨了眨眼半天不知道怎么反应,她也没听过这样的发言呀。 然后她就被唐一争按在床上试图亲一下。 唐一争还流着眼泪说只要脱了衣服抱在一起,就能证明她没病了。 张靖:……她像傻子吗唐一争敢这么骗她? 这有些超出她预料之外了,张靖心跳的快了几分,最终以唐一争被揍了几拳结束。 之后她就总是黏黏糊糊地凑近张靖,却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张靖也就听之任之了,她的摆烂养大了唐一争的心,叫她狂妄地试图在张靖身上得到更多,目光,身体,灵魂,一切。 第24章 新的时代 唐一争在这里住了两周,张靖看见了无数次黑衣人带着密信来到书房里,唐一争总是熬夜点灯在处理那些事务。 张靖叹了口气,还是撸起袖子帮忙。 她在那些信中甚至看见了齐芸的字迹,是关于官方女学的管理提议。 这几年因为京城的各种活动,在民间也引起了不少波澜,很多女性甘愿冒着无数流言蜚语和人身攻击,办理私人女学。 这样的小打小闹动不了教育唯男的根基,于是官方女学的设立成为了必然。 张靖继续往下看。 女帝正式登基后,斩杀了不少朝臣,唯有边境相关的武将没有惊动。这在一定程度上将岌岌可危的国家稳定了下来。 朝廷的工部和吏部成了第一个被磨刀霍霍的部门,女帝一系列政令雷厉风行地下达,争取女性更多、更广泛的能够凭借劳动获取报酬的机会。 唯有一定的属于自己的经济能力,才能真正从根底上推动女性地位的改革。 官方女学成立后,开始教授更多的技能,如工具制造,民生刚需类的生产,还有推行的强身健体操,太医院的医生被分了一部分出来教授医术。 第一批学生出师后很快在女帝的支持下插入这些行业一脚,提升身在底层的女性劳动力的管理权。 后女帝建立军机处,直属于女帝任命调遣。设立女官参与朝堂,立第一个女性异姓王,担任监察朝臣之责。 这些人几乎都是从青水书院出来的女性。 唐一争和张靖几年前合力兴办的一家研究院终于拿出了成果。 第一台精密织布机,虽然还需要手动驱动,但比起从前的老式织布机改良了许多。 第一份西北部地下开采煤炭和石油的研究报告。 沿海地区的分部也将船舶打造进度汇报上来。如今的盛朝尚未向海外领域探索,但万事都有第一步,张靖在背后默默推动着这一切。 无数事情都在向好的方向进展。 可隐藏在背后的隐患也慢慢暴露出来,甚至引起了不少动乱。 有不少地区因为自古缺少朝廷管理,根本不理会天子的命令。 而拿回权利的女性开始吞吃本属于自己的蛋糕,男人们愤怒爆发,各地起义的例子不断增多。 即便已经过了几年,无数火焰依然在灼烧着新生的政权和站立起来的女人。 这才是这些密信中占了一大部分的东西。 唐一争闭上眼睛,抱着张靖说:“利益动人心,还是有人在背后煽动。” “跟我回去吧……阿靖,好吗?” 张靖抚摸着她的头发,知道唐一争此刻留在这里的不便,很多事情一旦没有了时效性就失去了处理的最好时机。 她慢慢笑起来,嘴角的弧度就仿佛是唐一争在照镜子。 唐一争心重重跳了一下,她失控地抓住了张靖的手,生怕她突然就消失了。 张靖叹了口气:“既然已经猜到了当时女帝为何要把我放离你的身边,又干嘛跳进这个牢笼。” 唐一争只是摇头:“我不怕……我,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她露出了一种莫名的哀伤:“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告诉我,这天下和我的爱人,不能被我一起拥在怀里。” 张靖像是摸小狗似的哄骗道:“真是野心勃勃的孩子。” “我替你在南方盯着异动,你回到京城,完成你的使命,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好皇帝的,嗯?” 唐一争只是紧紧抱着她,嘴里死死咬着张靖的锁骨,咬到血腥味出来了,又不断地舔舐着。 张靖什么话也没再说,任由她留下印记。 这一晚书房的煤油灯没有亮起,只有卧室昏暗的床帐边点着一丝幽幽的火光。 她被唐一争发疯般索要的动作弄得心火高涨,一使劲压住了呜呜喘息的大狗,冷笑了一声,也像疯了一样扑咬下去。 唐一争不断地念着张靖的名字,她的小字,一声声晏安仿佛要把这个女人念到心软。 她无数次清楚地看见,张靖那可恶的,冷静的表情。 唯有在被她折腾到失控的时候,唐一争才能体会到汹涌的满足感。 她的身体已经精疲力尽,可精神却还燃烧着无数火焰,想要把张靖一起燃烧殆尽,就此殉情。 王大海察觉不对的时候,带着张念真匆匆换了个院子住,他路过厢房时翻了个白眼,暗暗骂了一句,顺便堵住了张念真的耳朵。 送张念真安心睡下了,王大海才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那个院子的方向比了个中指,面无表情地捏着信看起来。 —— 高高在上的帝王,心力十足,却早已不是盛年。 而那个更加年轻,心眼更加狡猾,手段更加果断狠辣的太女,才真正成为了朝廷百官的心中刺。 她似乎并没有急于夺走被男人垄断的权利,而是端着一张笑眯眯的脸,和你言笑晏晏,却又措不及防抽你一个冷子。 不会伤筋动骨,但就是让人难受。 太女又格外关心地送去赏赐,表达她的惋惜和关怀。 但下一次却又毫不留情地下绊子。 唐一争像是一个精力十足的孩子,永远猜不到她会在哪一方面插手,又会针对哪个人玩温水煮青蛙。 京城里的一家书庄突然开办了报纸。 有文笔极妙的人在上面讲民生百态,讲京城轶事,讲志怪奇闻,还有好多铺子和厂子在上头发布招聘信息。 百姓们被那些陌生的,新奇的事物迷住了眼,就连下层权贵们也忍不住花钱订了每日时文。 “想不到那风光霁月的太傅家大公子居然有龙阳……” “这,这郝家被抄家的真相原来是——!” “贵圈真是乱啊……” 百姓们齐声啧啧叹道。 京城里热闹成了一锅粥,远在江南的张靖也捏着鼻子看那成山堆的公文。 她早已不在村镇上了,带着军机处令牌的她高调地巡视各郡府,把地方官员也闹得鸡飞狗跳。 每当半夜里,她又会皱着眉头思索半天,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摆烂的人生最终会进化到如今的地步。 王大海兢兢业业地递上一杯浓茶,一板一眼地报告明天的行程。 管他是皇帝的人还是太女的人,能被差遣着帮她干活的就是好人。 张靖后仰了一下,像个瘪掉的气球一样耷拉在椅子上:“那入境的外国人,查出底细没?” “似乎真是像他们比划的那样,意外到这里的。其他的查不出来,还有很多人发病,现在在牢房发疯。” “让他们写,画,搬砖也行,能干什么就干,告诉他们,我大盛不养闲人。榨干利用价值了就随意葬了。” 张靖冷笑一声:“装无辜?看他们能装到何时。” 一群打着商队旗号过来的人,带着那么多武器? 她垂着眸思索,这群外国人带来的电器倒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她展开一份新的奏折,开始刷刷往上写字,直到天亮,这才把厚厚的折子交给信使带到京城。 她看着晨曦:“新的时代,要开始了……” 第25章 杀了我 张靖这一生活得有些短。 坐在皇宫里,晃着摇椅慢慢回顾自己这几十年的时候,她猛然发觉这是她经历地最为短暂也最为忙碌的一生。 她在最茫然的年纪,经历了第一次死亡。她现在还记得王衍遥遥送别她离开时那个身影,只是那时她没有回头。 后来长大了一些,在阴谋和血腥中不得不转起了自己的脑子躲避杀身之祸,并模仿起另一个人的样子。 年少时的经历几乎影响了她一生,她后来也分不清自己原来的性格是怎么样了。 她带着帝王给予的特权,在这个大变革的时代闯荡了很多年,走了很多地方。 她有一个爱人,那人高高在上杀伐果决,她们几乎很少见面,后来电力和铁路发展,她们见面的机会似乎更多了,却又更少了。 她还有几个朋友,各个优秀,成为了两代女帝身边的几员大将,也在她们擅长的领域熠熠生辉。 她们因为想胜过男人的野心而崛起,后来有几个人被杀了,却也是因为野心威胁了皇权。 张靖还有一些牵绊的亲人。 齐芸和落英在第一代女帝死后自愿看守皇陵,后来葬在了离女帝最近的地方。 顾定南很早就不是院长了,他太老了,离开青水后就失去了他的踪迹,唐一争说顾院长也许去海边了,他的爱人曾经葬在海边。 张父经历了三代帝王,直到唐一争登基,他终于做到了正二品大臣的位置,老泪纵横地和张靖喝了一晚上酒。 张念庆读了书入了仕,他比他爹还要鬼灵精,职场混得如鱼得水。 张靖的母亲身体从来不太好,她离世的也早。 两位姨娘呆在张家养老,姜姨娘还去江南住过不少日子——后来交通便利了,王家重新有了走商的意图,姜姨娘一身才干终于有了施展的机会。她几乎就过年回来,和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二姐自失去丈夫孩子后记忆就有些混乱了,仿若幼童一样喜欢蹦蹦跳跳,抱着布娃娃,除了张靖也认不得家里人。 后来张靖就派人领着她生活,想做什么便做,无拘无束地活了下半生。 张靖经常看望她,看着她那张明媚的笑脸,仿佛多年前的那个下午,二姐气喘吁吁地追着她,站在树下仰头望上来的那瞬间。 还有很多很多人,张靖有些记不清了。 她要思考的东西太多,挤占了她大部分的时间,很多东西都是匆匆而过。 细细想来,年少时在青水抱怨着课业繁多的时光,竟然才是最悠然的。 她的手指有些冰凉,正要缩回毯子里,就被另一个人牵住了。 唐一争头发花白了,她的身体还没有张靖好,此刻由宫人扶着,坐在了张靖旁边,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怎的又一个人出来躲在这里。” 张靖发觉身边亮起了光——宫人把电灯开了,唐一争在御花园里请人设计了不少精美的物件,电灯亮的毫不突兀,反而像是她们两人误入了充满花儿与奇异事物的仙境。 “皇孙女今日没来缠着你?” 张靖慢悠悠地调侃她。 唐一争选了宗室的几个孩子过继到她名下,像是她母亲一样对几人进行选拔。 不过倒是没从前那么严苛,毕竟如今是两代女帝亲手改换的朝代,她们早已不是那个会被一些权贵随意威胁的人了。 其中一个孩子表现很好,唐一争也毫不遮掩她对优胜者的偏爱,储君之名就落在了那人身上。 剩下几个皇女也捞到了好处,值得一提的是,孙辈们繁荣昌盛,并且对两代女帝的故事十分感兴趣,叫唐一争烦不胜烦。 张靖自己倒是没啥逗孩子的兴趣,早早逃离了。 唐一争安静地坐了一会,等待张靖的呼吸平稳下来,她看着眼前已经改换一新的皇宫,突然怅然地说:“当年你无论我如何请求威胁都不愿到这里来,后来我才明白,这里的天空果真小了些。” “老四又跟着航海队出海去了,她们的生活可真是自在的很啊。” 这位在京城皇宫坐镇了无数改革的帝王,她看见了无数机械发展的成果,也享受着最高等级的便利,她站在权势的顶峰,望着注定波澜壮阔的未来。 可她的身体却等不到那时候了。 张靖笑了笑:“咱们做长辈的,不就是为了后代的发展绵延铺路吗?你若是想,便让位给太女,我们两个老家伙一起去逛一圈。” 唐一争低低笑起来,笑着笑着咳了两声:“好啊,你带我走吧。” —— 继位盛典过后,张靖就信守承诺,推着轮椅带着唐一争坐上了火车。 没有人知道这两个女人来自哪里,要去往何方。 张靖也不知道。 她带着唐一争走过了年轻时经历的路,偶尔停下来歇一歇,又带着唐一争上了船在海上飘了一天。 她们有些浪漫又有些搞笑的老年旅程只进行了两个月,最后她们又回到了金陵的那个小庄子。 因为唐一争的身体坚持不住了。 这具躯体从年少就时时刻刻踩着钢绳走路,心惊胆战,衡量算计。后来呕心沥血地做个好皇帝,证明给天下人看。 如今衰败地躺在椅子上,打眼一看,不过也是个普通的人类。 她眼神有些浑浊,仿佛把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手上,紧紧握着张靖的手指。 “你……是不是还在,”唐一争艰难地喘了口气,各项器官的衰败让她感到难以言明的恐慌。 她果然还是怕死的,尤其是怕死在张靖前头。 她说:“还在怪我?” 张靖歪了歪头,沧桑的眼睛中竟然透露出一丝不解。 唐一争勉强地勾出一抹笑:“好多年前,我,我们——如果那时候,你不是我的影子,我没有算计你的家里人,你会不会更加,更爱我一些。” 她又猛呼吸了几口。 张靖平静地笑了笑,温柔地勾住唐一争的头发挽在她耳后。 “我知道,我知道的。” 她讲述着往事,仿佛就发生在昨日:“那时候京城的动向不好,你为了我的安全,让我在长公主眼皮子底下离开京城,你做了很多,我都知道。” “别忘了,咱们可是一模一样的人呢。” 唐一争静静地看着她,突然勾起笑,笑着笑着眼泪却掉下来了:“我骗了你,阿靖,直到现在了,我还是要试探你。” 她好似恢复了精神,还有力气挣扎着坐起来,从腰后掏出了一把匕首。 匕首不过一个巴掌大,却淬了剧毒,闪着幽幽寒光。 她看着那雕饰精美的花纹:“这还是从前你送给我的。” 唐一争摸着张靖的心脏位置:“我本想着,在死前杀了你,我们死在一块,等到了地下,我再给你道歉,我们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 “可我现在有些舍不得了。” 唐一争躺回椅子上,手拉着张靖的手握着刀,刀尖指向自己:“杀了我吧,我要我的死亡由我决定,而不是被命运带来。” 第26章 安静地死去【二卷终】 刀锋迟迟没有下落。 唐一争笑着说:“阿靖舍不得我啊?” 张靖手被攥着,表情却很平静,她能感觉到强迫自己的那只手逐渐失去力气了。 她站起来,抱着唐一争进了屋子。放下人,才有些勉强地喘了口气。 “真是老了,动一下这腰就受不住了。”张靖抱怨似的说。 唐一争看着她慢慢在屋子里转悠着,开了窗户,又把花浇了一次水,最后给王大海打了个电话,大概意思是叫他来收尸。 也不管这位兢兢业业在一个岗位干到死的老秘书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总归,张靖满意了。 她走到床边,问唐一争:“院子里的花开的好看吗?” 唐一争眨眨眼:“好看,很眼熟。” “是和师傅院子里一样的品种。” 张靖说着:“我觉得很好看,就是有点不好养活,后来托人寻找了树苗,今年倒是开的正好。” 她穿好一套新衣,又慢慢地给唐一争换了身衣服,虽然这些事情死了也会有人做,但她还是挺享受这个过程的。 “别把死亡想的那么严重啊师姐,只要你看不起它,它对你造成的伤害就是零。” 唐一争全程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感受着身体里生命力的流失,突然明白了张靖想要做什么。 于是她释怀地笑出声来:“我记得第一次同你问好时,这些花也开的很好。” 张靖点头,躺在了她身边,拿起那把匕首,和唐一争的手一起握着,悬在自己心脏上。 “那时候你可真是好看……等你睡着了,这把匕首就会落下来,我就在你旁边,我们会在同一片陵墓。” “我早就叫王大海选了个贼好看的地方,你一定会喜欢。” 张靖絮絮叨叨地,察觉匕首上的手逐渐没了力气,她又不说话了,慢慢也松开劲。 最后女人只是哼着一首歌谣,那是她经常安慰唐一争做噩梦时唱的。 在模模糊糊的歌声中,两个人都安静地死去了。 —— 张靖在一阵滚烫中醒来……呃,或许也不是烫,她只是下意识地判断着令人难受又叫人隐约舒适的感觉。 她还没来得及察觉出什么。 那股劲是从她的灵魂深处蔓延过来的,沉沉地催眠着她,让她再次陷入了一阵长久的睡眠。 一个意识光团陷入了暗淡。 它周身连着的无数条线却仿佛活着一样涌动起来,波光流转,光芒绚烂又微弱。 一道粗了两转的线突然崩碎成无数的小光点,慢慢融入了那个意识团里面。 意识团亮了亮,又重新恢复暗淡。 “她醒了吗?” “没有,还没醒。” “她什么时候能醒,我好久没有联系过她了。” “我有点想她。” “我也是。” “我也……” “都说了她要休息,不要吵到她!” “你的声音才是最大的!” 仿佛是深渊里传来的低声絮语,无数声音切切察察地回荡在空洞的地方,围绕着意识团转了几转。 在它不知道的无数时间里,【那些东西】就这样循环重复着等待她的苏醒。 直到一个代表性的声音出现。 “这次的世界动荡太大,她会休息很长时间。” 这东西一开口了,刚刚安静下来的东西就坐不住了,纷纷开口问道: “那她下次会去哪里?” “来我这里吗?” “我想看看她,虽然看完我就要死掉了,但也没关系。” “我也想看看她,虽然我看完就死掉了……” “我也想……” 【这东西】不耐烦地打断了它们:“别吵吵!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得看她自己。” “好吧。” 无数声音失望地异口同声。 接着又是很久很久的安静。 “好吧,我知道我说话有些突然,但你为什么能一直跟着她?” 有个疑问的声音。 【这东西】骤然阴沉下来:“我和你们是不一样的!我想我根本不用强调这一点!我对她是独一无二的!” 它这猖狂的话很快引发了无数的不满,声讨声吵醒意识团前,还是被很快镇压下来了。 ——那无数的线条剧烈抖动了一下。 这代表着“她”的思维在波动。 无数声音蔫唧唧地安静下来了。 …… 张靖做梦了。 她梦见自己的身旁经过了无数人,有些是她认识的,比如蒋之虞,比如姜姨娘,还有些自己很陌生,应该只是一面之缘。 那些脸都直直地看向她,却面无表情。 她不能动,也不能说话,看着那些身影逐渐变得虚幻消散,又重新聚拢成新的人物。 看了很久,她有些无聊地打了一个哈欠,再睁开眼时,就突然遁入了一个熟悉的黑暗空间。 那无数条线还是连在她身上,只是比起从前的死板,更多了几分光华。 “你醒了。” 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下一刻,有些不受控制地闭上眼睛,失去了意识。 —— “噢——大雪天,一个可怜的孩子。” “她太瘦了,似乎被饿晕过去了。” 张靖耳边传来几道温柔的女声,她觉得浑身冷透了,眼睛也睁不开,只是下意识地往热源的方向缩过去。 “天哪,快看她的衣服和头发!在动!” “好了好了,玛丽,让我们出去吧,她需要好好休息。” “可是她——在动啊!” “我知道,我知道,好吗?现在这个孩子只需要安静地躺下来,等待退烧。” “上帝会保佑你的,孩子。” 张靖身体蜷缩了一下,陷入柔软的被褥里,等到周围都安静了,这才挣扎着睁开了眼。 一个很小的房间,有些贫穷却被打扫的很干净,但陌生的风格还是让她迅速判断出自己似乎到了一个华国以外的地方。 回想着刚刚那两个模糊的对话声,张靖迟疑地回忆起很久之前学习的英语。 英国? 第1章 一只小鹰 【写在故事前:hp同人文+斯教cp向+微万人迷+有单箭头+亲世代+微量子世代 可能有ooc,会尽量查资料,欢迎指出逻辑错误和错别字,看官们这只是个无脑小同人,祝看书愉快。】 “哒——哒——” 空荡黑暗的巷子里回响着脚步声,一双黑色低跟靴停在了水洼前。 漆黑的巫师长袍遮住了她的身形,苍白的下巴从兜帽下露出来,那双深黑色眼睛微微抬起,目光落在旁边的垃圾箱上。 寒冷的黑夜,本该围着温暖壁炉昏昏欲睡的时间段,却有一个瘦弱的小孩躺在这里。 小孩穿着宽大不合身是衣服,头发和皮肤上都沾有不知名的污渍,只有还算干净的脸皮从发丝中显露出来。 脸色苍白,两颊却带着异常的红潮,长长的睫毛紧闭着,胸膛只有微弱的,几不可见的起伏。 他失去了意识,但身体不自觉瑟缩着。 他还活着。 长袍下的女人有些诧异,她一顿,还是走上前两步,捏住小孩的下巴,倒了颗药丸进去。 顺便苍白的手指捏住魔杖,给他施了一个清理一新和温暖咒。 女人抬起头看了看被云雾遮严实的月亮,似乎要下雪了。 她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把小孩抱了起来,走向另一个地方去。 …… 西弗勒斯醒来的时候,借着昏暗的光芒看清了周围的东西。 他察觉到不一样的触感,低头看了看自己。那身破旧的女士衬衫和肥大的裤子已经不见了,换上了一套合身的非常适合冬天的毛茸茸睡衣。 瘦弱的身体被清理干净,陷在了柔软的颜色明亮的被褥中,他甚至闻到了一丝淡淡的好闻的味道。 西弗勒斯愣住了,那个阁楼里所有的阴暗潮湿冰冷都离他远去。 “咚咚——” 是敲门声,西弗勒斯下意识警惕地捏紧被子,似乎想要躲藏起来。 但很快门就开了,进来的是个黑发女人,女人似乎没想到他已经醒了,看见他坐起来,说道:“你醒了,恢复能力还不错。” 西弗勒斯抿紧唇,意识到是这个女人救了被赶出家门的自己。 味道吸引人的瘦肉粥被摆在他旁边的柜子上,女人只是淡声道:“既然醒了就自己喝粥吧。” 小孩没有动,眼神却带着些不明显的渴望看向粥,然后迅速回转过来盯着老神在在的张靖。 这是他从前没见过的东方面孔,她周身环绕着一股难以说明的气度。 非要在西弗勒斯贫瘠的词库里寻找形容的话语,大概就是很从容不迫的样子。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她。 张靖被盯着有些好笑,只是往前推了推碗:“你昏倒了,我救了你回来,快点喝粥之后再吃药,之后我送你回家。事情就这么简单。” 听见回家小孩下意识地抗拒了一下。 他捏紧软软的被子,却悲伤地发现自己似乎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 这是那个女人好心才让他没在寒冬的黑夜冻死或者饥饿到失去理智。 反正自己一个穷困的小孩没什么好图谋的。 想通了这一点,西弗勒斯抱着碗喝了起来。味道陌生,但并不难喝,甚至让他有些想落泪。 他喝完了,却没有喝饱,张靖解释道:“你的肠胃太虚弱,不能喝很多,如果你乐意可以再在这里待一个下午,晚上可以吃多一些。” 小孩似乎很犹豫地说:“……好,谢,谢谢你,女士……” 他大概没发现,在听到能留在这个温暖的环境的时候,他的眼睛都多了几分光彩。 张靖笑了笑,出门去,把空间留给小孩自己。 这是她在新世界的居所,位于英国科克沃斯镇,除了刚刚让给小孩居住的卧室外,还有一个客厅,一个主卧和标配的卫生间厨房。 这是1967年12月,她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十年了。 日子过得真是飞快啊。 张靖这么感慨着,手中的魔杖挥动,一杯红茶就泡好了,她窝在沙发上,看着落地窗外的雪景慢慢思索。 刚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穿越到了20世纪的英国。她变成了一个八岁的流浪儿,被好心的修女捡到,生活在教堂。 她没有原身过往的记忆,但保留着自己灵魂穿越时的记忆。可以用一点小手段谋生赚取一些钱币,让她能顺利长大。 直到11岁的那个夏天,一只猫头鹰蹲在了她的头顶。 霍格沃兹。 多么熟悉的词语,作为一个作家她不可能没有看过现代火热的hp系列。 只是没想到自己居然穿越进了这个神奇的魔法世界。 她算了算时间,那个勇敢的救世主男孩还没有诞生,甚至他的父母应该也还是个小孩。 这里真的有原剧情吗? 抱着这样的怀疑,她回复了信件,当那个戴着方形眼镜的女巫来到教堂的时候,她终于确定了这件事。 后来顺利入学,成为了一名拉文克劳的小鹰。 霍格沃兹简直就是一个书虫的天堂! 张靖乐不可支,几乎要忘记了这个世界的纠纠缠缠,不知不觉就已经毕业了。 拿到毕业证书后,怀着一种好奇的心情,她来到了科克沃斯,看到了那个破旧脏乱的蜘蛛尾巷。 她拿着这些年买卖魔药得来的积蓄,在偏僻一点的巷子里买下了这栋房子,并把它装修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 张靖想到自己看书时产生的那种怅然的情绪,思索着有没有一种可能能挽回几个重要人物的性命。 时间似乎还很早,她没有太过纠结,如果能救下那自然是好的,如果不能那就尽力而为,也不算很遗憾。 张靖这么想着,又过上了自己安逸的生活。 她总有办法能够让自己稳定下来。比如那些经过校长允许后被摘抄下来的书籍,和自己满满当当的笔记本。 足够她做一些魔药来卖,或是做点小炼金产品。她的天赋和技艺还不错,生活过得挺富裕。 搬来后的第一个意外大概就是捡到的这个小孩。 那时候她刚刚从对角巷移形换影回来,还少有地喝了点酒,结果就这么一冲动把小孩带回来了。 那标志的黑发黑眼,还有大冬天被赶出来的剧情,很难不让人对标一个明显的身份——大名鼎鼎的双面间谍斯内普教授。 括弧,幼年版。 张靖都不由得感叹自己的这一手运气。毕竟当年毕业旅行选择离开魔法界来到科克沃斯,难免有想看看童年教授的因素在。 她很好奇那样一个内敛的沉痛的人的一生,只从书面看未免单薄。 猫头鹰站在旁边的架子上,和主人一起窝冬,胖乎乎的样子很招人喜爱。 底下还有一个宠物窝,里面有一只大体格的黑猫,是当年张靖的室友委托她抚养的。 那个室友是个三分钟热度,当年买了这只叫兰斯的猫后,很快就失去了养宠物的兴趣。 张靖难免对毛茸茸心软,喂了几次后兰斯就对她亲近了,那个富二代室友干脆以委托寄养的名义,塞了一大笔金加隆过来,让她养着兰斯。 养着养着,室友就再也没提要回去了。 兰斯很聪明,大概知道是被主人抛在脑后了,就安心缠着张靖。于是张靖就一直带着猫头鹰佩琪和大猫兰斯生活。 第2章 很高兴见到你 “嘿,小孩,出来尝尝我的手艺。” 张靖现在的英文说的很溜,幼年版教授没有介绍过他的名字,她就逗乐一样地喊他小孩。 桌子上是很丰盛又家常的一顿饭,红烧鱼,糖醋里脊,醋熘白菜,酸辣土豆丝,鸡蛋羹,还有紫菜汤。对于两个人来说绝对够够的。 巫师的身体素质比较抗造,再加上给西弗勒斯喝了药,他已经能够吃多一些食物了。 还穿着毛茸茸睡衣的西弗勒斯抿着唇慢慢走过来。 他踩着猫猫头拖鞋,柔软的黑发微卷着耷拉在瘦小苍白的脸颊边,看起来懵懂拘谨。 “噢我猜你还不会用筷子。”她拿着筷子把菜夹到碗里,然后递给西弗勒斯,让他用勺子吃。 张靖很乐意跟别人分享东方美食,每次看霍格沃兹的同学被东方食物惊到都要乐好一会。 西弗勒斯带着好奇看她拿着两根棍子轻轻松松把食物夹起来送进嘴里。 他学着她的样子,吃了一口。 唔……陌生但好吃。这是她家乡的美食吗? 小西弗对那个模糊的远东种下了深深的印象。 “好吃吗?”张靖笑眯眯地问。 “好吃!”西弗勒斯毫不犹豫地回答。事实上这是他自从搬到这边吃的最好的一顿饭。 妈妈艾琳忙着赚钱给丈夫喝酒,每次分出来的对儿子的一分关爱,也只能让她匆匆做些简单的三明治。 西弗勒斯垂着眼睛,一口一口把张靖夹到碗里的东西都吃完。 张靖不知不觉就夹多了,直到意识到这孩子不能吃这么多的时候,西弗勒斯还在往嘴里送。 她匆匆拿过他手里的碗勺:“怪我,没注意到你是小孩的饭量。以后吃饱了记得拒绝我昂。” 以后? 西弗勒斯抬头默默看了他一眼,肚子还有些撑,他只是不知道怎么拒绝她分享的食物。 不会有以后了吧? 她要是知道他姓什么,就不会愿意跟怪胎来往。 哪怕她刚刚搬过来不知道,未来也会被无数邻居科普,他们家有怪物,他们是巫师。 西弗勒斯突然觉得沉甸甸的。仿佛他得到的东西注定要离去。 这个麻瓜再温柔,再好心,知道他是怪胎……也只会厌恶地看着他…… 张靖不知道小孩怎么突然萎靡下来了,只当是他吃撑了。 她手挥了挥,饭桌上的残羹冷炙就飘起来回到厨房里,她走到角落里的箱子,打开就是一排晶亮的魔药瓶。 嘴里咕哝:“我记得还有一瓶消食的来着?” 全然不见身后小孩猛然爆发出震惊和惊喜的目光! 他穿着拖鞋,急匆匆上前,差点绊倒,还是被及时转身的张靖扶住了。 小孩眼睛亮晶晶的,比得知他被救时还要高兴:“你也是巫师!” 张靖失笑:“是的,小巫师先生。” 她轻轻挥手,一只魔杖就到了她手里,她对着小西弗眨眨眼:“我刚刚搬到这里来,或许我的小邻居巫师先生愿意当我的第一个朋友?” 西弗勒斯不自觉地紧紧握着她的手腕,突然感到一阵鼻酸难过。 那些由家庭中父亲的暴戾、母亲无尽的妥协带来的,对身为巫师的绝望都缓缓消退。 至少在这一刻,西弗勒斯觉得他的忍耐和等待不是无望的。 张靖只听见他嘴里发出来几个模糊的鼻音:“……当然。” 张靖垂眸拉着他,看他乖乖坐在沙发上喝完了那瓶消食魔药。 明明是个味蕾更敏锐的小孩,对那苦涩难忍的药味却没有反应。 因为每次被酗酒的父亲家暴时,他的母亲麻木地不敢反抗,只好结束后偷偷哭泣着给他喂疗愈魔药。 张靖对那本书里的人物记忆挺深刻的,可远不及真真切切看到眼里的深刻。 西弗勒斯·斯内普,一个收割了无数人眼泪的角色,他的可悲的幼年、矛盾的青年、麻木又壮烈的中年,共同塑造了这样丰富的形象。 可是这一切不是本该如此的。 他活着的意义,不是为了把悲惨展示给人看,他也许后悔过他的选择,但同样选择了用余生赎罪。所以他不需要同情,那对于他来说也太无礼冒犯。 张靖不会因为他的未来就对他抱有怜悯,她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给这个尚且幼小无力的小孩提供一点无伤大雅的帮助。 西弗勒斯黝黑的眼睛看着东方女孩温柔平静的脸庞,似乎自己饱含着怨恨、自卑的心绪也消失了。 他猛然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我叫西弗勒斯·斯内普,女士,你叫什么名字?” 他想自私地不说出自己的姓氏,生怕导向最坏的那个结果。但他的倔强执着又变成了另一个小人:也许她不会在意呢? 她看起来是那么强大。 “我叫张靖,或许念起来有些拗口,你也可以喊我萨拉,这是我的英文名。” 西弗勒斯看着女巫伸出的手,小心地握上去,紧绷着的小脸终于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容,他重复道:“萨拉,萨拉,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西弗勒斯。” 张靖笑了:“很高兴见到你。” 西弗勒斯很不舍,但他知道必须回去了,他已经出来了一天,他的母亲艾琳,那偶尔投注到孩子身上的目光,应该会注意到他已经不见了。 “谢谢你萨拉,我应该回家了。”他耳尖泛起红色,手指抓住自己的毛茸茸睡衣:“我想我需要换回衣服……” 张靖抿唇笑了笑:“当然,已经洗烘好了,就在卧室里。” 她看着小孩换好衣服出来,往他脖子上戴了一条围巾:“这是见面礼,小朋友,多谢你来我家做客。” 西弗勒斯拒绝的话被她堵死了,女人根本不听他继续纠结,道:“我送你回去吧,” 西弗勒斯猛的抬头:“不,不要!” 他又低下头,假装平静的样子:“我,我是说这里离得很近,我很快就能回去。” 那样的家,连他都不耻,怎么能让她看见。 张靖点头,没有强来的意思,她很快说:“啊,那就好。” 她又塞了一包点心在小孩手里:“尝尝,我第一次做,没有人帮我试试味道呢,或许下次见面你可以告诉我一些品尝心得?” 西弗勒斯定定地看着她,眼里亮晶晶的:“……好。” 张靖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回去吧,你的母亲等久了。” 西弗勒斯离开了那个温暖的小屋,很快就辨认出来他家的方向。的确离得不远。 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飘落的雪花模糊了玻璃窗,他看不清里面人的活动。但似乎又能感觉到那双清澈的眼睛的注视。 雪花落不到他身上,因为那个女巫无声地施展了避水咒和温暖咒。 西弗勒斯把下巴藏进围巾里,他想,真是温和的一个冬天啊。 第3章 叫不醒装睡的人 “该死的!你把钱放哪里去了!” 男人粗鲁的声音混合着翻箱倒柜的打砸声,猛然惊醒了阁楼上的小孩。 他蜷缩在单薄的被褥里,冰冷顺着手脚窜上来,他怀里还抱着一条围巾。 如果不是这条围巾还在,他恐怕就要认为之前那温暖舒适的房间,还有那个东方女巫就是自己的一场梦境。 母亲哀求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托比亚……求你,那是我们之后几天生活的希望呀……马上是圣诞节了……” “别废话——”托比亚猛的把瘦弱的女人甩出去,看她撞在尖锐的柜角也没有任何悔意,暴虐的发泄只让他心里觉得畅快。 他骂着一些粗鲁肮脏的话,眼看着客厅被翻地乱七八糟一览无余,眼珠子一转,就喘着粗气上楼。 “……小杂种……给老子出来!!畏畏缩缩地像你母亲一样,都是害了老子的怪物!” 托比亚哐哐几脚踹在门上,那扇单薄的木门很快遭不住,本就被折腾地摇摇欲坠,这下再也没了用。 猛地碎裂开来,炸开的木屑有的蹦到了角落里西弗勒斯身上。 此时他早已穿好所有衣服,下床警惕地看着男人。 那条看起来崭新温暖的围巾被他藏在了腰间,免得被这个肮脏的男人夺去。 托比亚浑浊的目光巡视了一圈,空荡荡的房间根本看不到什么值钱的东西。 他往前走两步,面目狰狞,那双被酒精糊满的眼睛死死盯着小孩,不像是盯着人,反倒像是看着一个值钱的东西…… 他嘴唇抽动了一下,怪异地笑起来:“小杂种……你这身皮肉倒也值些钱。” 西弗勒斯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冻结。 他漆黑的眼睛投不进去一丝光芒,此刻仰头直直盯着男人,嘴唇抿紧,脸色苍白地可怕。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没有下限的混蛋人渣,但他没想到他已经把鬼主意打到了卖掉自己儿子身上。 西弗勒斯控制着自己的手脚不要颤抖,但他那因为营养不良而尤为细弱的身体,面对发福的高大男人,就像是面对山岳一样难以撼动。 “不……托比亚,我们下去吧好吗,我告诉你钱在哪里……西弗该睡觉了……” 艾琳拖着重伤的身躯上来,勉强着挤出笑脸祈求地看着托比亚。 没想到那个男人神色却越发厌恶愤怒,那双眼睛里闪烁着恐惧忌惮:“你个怪物!你是不是又背着我搞巫术了!我明明看见你被柜子撞地头破血流!” 艾琳神色一滞。 所以……他是故意的,看见自己奄奄一息,也要抛下她来折磨他们唯一的儿子。 但很快,被丈夫发现自己喝了魔药的恐惧就压过了这阵异样,她不敢说什么了,低头抽泣着。 托比亚看见艾琳再次屈服,忍不住露出得意,他的脊背又挺立起来了。 恶狠狠地踹了几下旁边的凳子,嘴里的臭气不断喷出:“还不去给我拿钱!” 男人大摇大摆下楼了。 西弗勒斯看着身上无数青紫淤青的艾琳,只觉得自己的声音是陌生的冰冷:“妈妈……托比亚他要卖了我,你也会像今天一样妥协吗?” 艾琳浑身一抖,迅速地说:“他怎么会卖了你呢!他不会的!他可是你父亲啊!” 西弗勒斯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不是第一次说卖了我对吗?!而你,明明知道他是个什么渣滓,却放任他靠近我!” 艾琳虚弱地挤出一个笑容,不知道是骗小孩还是骗自己:“西弗,相信妈妈好吗,他不会那样做的……” 西弗勒斯空洞的眼神没有焦点:“就算他那么做了,你也不会拦着他的。” 艾琳泪水涌出:“不……他不会做的……” “你没有说自己会拦着他,艾琳。” 嘲讽的语调带着悲哀:“真是个好妻子啊。” 西弗勒斯这时候有一种异样的平静,他觉得自己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克制自己给这一对父母一人一拳上。 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哭泣了。 艾琳终于忍不住跌坐在地上:“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西弗,他是你爸爸啊……没有他我们在麻瓜界怎么活……” 西弗勒斯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从得知母亲对自己被卖掉避而不谈后,他的手就抖得厉害,背在身后紧紧攥着那条围巾。 等到托比亚拿到钱再次骂骂咧咧地离开,西弗勒斯不顾艾琳苦苦挽留,冲进夜色中去,瘦弱的身影淹没在白雪中。 艾琳追了几步,脊背和头上的伤口剧烈地痛。 雪花落在她脸上,带来的一丝冰冷似乎让她清醒了一分,她恍惚间蠕动着嘴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离开……离开了也好……也好……” —— 西弗勒斯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废旧的游乐场早已被厚重的雪盖满。他坐在枯树下,环抱着自己。 温柔的雪花落在他身上,坠得他意识沦陷,仿佛就借着这个温和的力道要把他的灵魂拽向地狱。 恍惚间只听见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又是这个狼狈的样子啊……” 冻得僵硬的小孩只能本能地往温暖的怀抱里蜷缩,苍白中透着青紫的脸颊没有一丝动静,差点就让张靖以为她抱着一具尸体。 几乎是上演了一套和前两天一样的救助流程。 可这次小孩却迟迟没有醒来,反倒是开始断断续续发烧。 张靖不敢长睡,过个一两小时就要看看他的情况,干脆在他床边打了个地铺。 她也没办法把他送进麻瓜医院里,因为这孩子不知道昏迷时意识在经历什么,魔力开始疯狂暴动。 卧室里东西不算多,但已经七零八落散成零件。张靖只好换成一些具有防护力的炼金家具。 然后在房间里套上无数个魔法阵。 她隔几个小时就要给他喂补充魔力的药剂,不然她生怕这人魔力耗竭,要么变成默然者,要么更严重危及生命。 至于圣芒戈…… 以她两年前进医院的状况来看,他们的人手根本不够分来一个专门看护这个病情反复的小孩。 自己当年在医疗翼做了好久的见习,如今也能派上用场。 张靖打了个哈欠,手里最后一个药材加进坩埚,用魔力顺时针转了三圈,眼睁睁看着魔药颜色变化:“成了。” 她装瓶后都放在了自己带有伸缩咒的包里,那里已经有很多瓶常见的魔药了。 本来她的库存只够她自己紧急情况使用,但这次西弗勒斯的情况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果然还是要有备无患才好。 于是一边看护,一边熬药。 等储存的魔药药材都变成了药剂,小孩也已经昏迷了一周,张靖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技术不行了。 想到这里张靖连忙请求外援。 第4章 他的八岁 “他没事,只是求生意志似乎不太强烈,再加上这些年营养不良太严重了。” “你的救助完全没有问题,剩下的就交给他自己的身体吧,魔药喝过量对还在发育的小巫师也不太好。” 一个温和的女巫取消检测魔法,看着床边忧心忡忡的张靖,眨眨眼。 “这个小巫师很明显被虐待了,他生活在麻瓜家庭?” 张靖无奈勾勾唇:“不,他的情况有些复杂,母亲是个巫师,但并不负责。” 她没有多说,但也足够对面的獾院学姐脑补一出家庭大戏,总之落在西弗勒斯身上的目光更复杂怜悯了。 “多谢学姐这次来帮忙。”张靖递给女巫一袋子金加隆。 女巫拒绝了,眼睛亮亮的:“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我想要萨拉做一顿饭当谢礼行不行?可以在这小巫师康复之后!” 张靖哭笑不得地站起来,还是塞了金币过去:“这些是学姐带来药材和出诊的费用,给学姐做饭属于咱们单独的交情。” “许久没见了,来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太棒了!噢我是说如果这个小巫师醒来那就更棒了……” 西弗勒斯情况好多了,不需要她时刻守着。 獾院学姐名叫戴维娜,比张靖要大两届,是当年有名的优秀学员,甚至圣芒戈都提前发来了offer。 她和张靖私交很不错,一是因为大家都是成绩卷王,二就是因为她非常喜欢张靖手里各种各样的美食。 “呜呜呜……毕业后我再也没吃到这样的美食了。圣芒戈加班也太狠了……” 戴维娜吐槽道,嘴里还塞着一半灌汤包。 在霍格沃兹的那几年,她已经成功学会了用筷子吃中华美食,甚至还自学了中文,立志毕业旅行一定要去一趟远东。 不过张靖劝住了她,她记得自己的国家现在似乎境地并不是很好。 她赚来的钱一部分用来维持自己的花销和买材料,另一大部分通过国际汇款,投资给了自己国家的实业发展。 也算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心力。 她是要回国看看的,但目前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张靖也很久没见到自己的同学了,一边听着戴维娜吐槽,一边安抚着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的胃。 这样安逸又充满活力的生活,还真是让人感到温暖啊。 “对了萨拉,你圣诞的时候去伦敦吗?你还记得和我同一届的那个桑迪不,他似乎办了个庆祝聚会。” “几个有来往的都邀请了,我猜他一定会给你寄请柬。” 张靖看着漂亮学姐眼里明晃晃“求八卦”的目光,面色不改地道:“你们去吧,我还是喜欢窝在家里。” 戴维娜有些失望地噢了一声,因为关系不错也没有什么顾忌,调侃着张靖:“我们都打赌他会在毕业前还是毕业后给你表白呢。” 事实上,活了几百年,张靖还是觉得未成年谈恋爱有些罪恶,所以她一向对少年人的感情是尊重祝福但离她远点。 桑迪的确表白了,但张靖拒绝了,没有给他什么希望,之后没了交集自然也谈不上后续。 这件事情没让其他人知道,张靖悠闲地毕业后就来了这个有些偏远的镇子,从此离那些鲜活拥挤的学院生活都远了好多。 她恍惚了一下,总觉得自己活的久了之后总是有一种时间很轻飘飘的感觉。 戴维娜吃完饭就急匆匆离开了。 离开前拿着张靖打包的点心,还可怜地抱怨了一句:“我的圣诞假期都只剩下两天了!” 那眼巴巴的样子,让张靖一心软又送出去一大包吃的。 小獾快快乐乐心满意足走了。 张靖收拾完餐桌,去看小孩。 柔软的黑发散落在浅蓝色枕头上,那双紧闭了一周的黑眼睛此刻却半睁着,温暖的阳光仿佛映不进去一般。 瘦小的身体蜷在柔软的被窝里,他听见脚步声靠近,动作细微地扭了扭头。 这样微弱的动作却仿佛扯动了他某个伤口,小孩面色痛苦地纠结在一起,颤巍巍的手指扶着自己的脖子,似乎想咳嗽却咳不出来。 张靖疾步上前,端起旁边的温水递给他,有力的手臂轻轻松松就能扶着人坐起来。 西弗勒斯仓促地喝了半杯水,就示意拒绝。张靖也不勉强,看着他慢慢平复,手一下一下地在他瘦弱凸起骨头的背上安抚着。 “你睡了一周了,嗓子不舒服正常,先不要说话,多喝点温水。” 张靖看他一直扶着自己的脖子,呆滞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怅然,还以为他在疑惑,这么温声解释了一下。 西弗勒斯猛然蹙了蹙眉毛,嘴唇抿紧,闭着眼睛躲开了张靖的视线。 张靖:“?” 她拿过来一瓶药:“你先把药喝了,这一周你身体的魔力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几次狂暴,对身体的伤害太大了,药再苦也要喝完。” 西弗勒斯沉寂了几秒,还是抬手准备拿起魔药瓶。 张靖看着他那不自觉颤抖的无力的手指,无声地拒绝了他的动作。 西弗勒斯也意识到了什么,有些羞恼地收回手偏过头。 张靖无奈叹口气:“怎么又犟了呢?” 好在她对这小孩别扭的心思有一定心理准备,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不是不能理解,遂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掰了掰他的头。 西弗勒斯似乎根本没想到这人居然直接掰头。 小孩诧异的神色还来不及收回,魔药瓶口就怼上了他的嘴唇。 苦涩的药味萦绕在嘴里和鼻息间,斯内普挣扎了一下,辨认出这是治疗药剂后就不动了。 张靖灌完,小孩的脸颊就比刚才红了一个度,他眼神都带上了一丝怒意,但配合着他这虚弱的样子根本威胁不了任何人。 他张口想要说什么。 但沙哑的嗓子自动熄火。 想要调动魔力又觉得身体异常无力,脑海有点刺痛。 张靖叹了口气:“好好养病吧,这个药剂副作用是嗜睡,你多睡会,下午起来再吃点东西。” 斯内普看着那个女人就这么大喇喇走出去,还贴心地掩上了门。 他再次神色恍惚地摸上了自己的脖子。 确认没有那狰狞的伤口,和不断流出的温热血液后。 又把手移动到了别的地方。 摸过自己瘦弱的脸颊,细拉拉的胳膊,眼神看向自己骨架不大的手掌。 原来人死了之后会变回幼年吗? 不,痛感是真实的,温热也是真实的。 他……真的回到了幼年?! 但是,那个女人是谁?他十分确认自己从来不认识那样长相的东方女人,更别说生病受她照顾了。 自己还是西弗勒斯·斯内普吗? 那……伏地魔,莉莉,哈利,他们都还会在吗? 小孩漆黑的瞳孔泛起涟漪,他挣扎着下床,努力操控软弱的身体来到卫浴间,看着镜子里熟悉的模样。 他扭头寻找,终于在门旁边看到了日历。 1967年12月17日。 他八岁。 第5章 雪停了 张靖略微有些苦恼。 经过了从前几辈子,她自认和小孩相处有了还算丰富的经验,但这个孩子着实有些特殊。 她对于哈利波特原着中的内容细节已经记不太清了,只大概对大剧情有些印象,但这并不是救世主出没的年代,她就更没底了。 不过跟着设定好的纸片人剧情走也不是她的风格。 只是她看着这个未来会成为一大重要人物,但目前只是一个遭受了家庭暴力并疑似陷入自闭的小孩,有些无奈。 她猜测那次回家后小孩大概又是遭受了打击,他身上的淤青很可怖,瘦的令人心惊,大雪天穿着单薄宽大的衣服蹲在枯树下。 她还记得戴维娜那句“求生意志不强”。 一个尚未看过世界上诸多风景的小孩,却宁愿蹲在雪地里,等待一个陌生的本不该遭遇的结局——死亡。 因为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能接纳一个伤痕累累又孱弱无力的灵魂。 好在自从他醒来后,求死的意识没有再次发生。魔药会挣扎着好好喝完,该休息的时候也会好好盖被子。 但张靖很担心他的精神状态。 他连续几天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整个人的状态似乎陷入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警惕防备和陌生。 但偶尔她能从小孩别扭的欲言又止中,感受到他暗含的一丝感激。 张靖并不指望一个没受过正常教育的孩子做到礼仪周全,不长成反社会人格就不错了。 她是在思考要不要去解决这件事。 在小小的西弗勒斯看来绝望的事情,对于旁观者张靖来说很轻易解决,并且她还是个女巫。 嗯,勉强来说是个魔力高强的女巫。 没有纠结很久,在西弗勒斯身体出现明显的好转时,她送完饭菜和魔药,拉过椅子坐在了床边,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 小孩明显僵住了,进食的动作有些刻板,但此刻的仪态比从前显得更好了一些。 张靖挑了挑眉,学习能力很不错啊。 “西弗勒斯,你的巫师朋友萨拉希望能和你来一场对话,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斯内普抿紧嘴唇,暗沉沉的眼睛有些不敢抬起,他都不明白为什么此刻的自己带着这样的胆怯。 明明在黑白魔王间周旋都游刃有余。 但很快他就调整好了心态,恢复了平静,清了清嗓子,久不说话他对自己的声音都陌生了。 一个还带着稚嫩和沙哑的少年音发出来,成功让床上的人一僵:“当……当然,萨拉小姐。” 张靖皱了皱眉,抛开那一丝不对劲,继续询问: “好,首先我要对可能碰触到你不愿意谈及的部分道个歉,但我的良知让我认为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孩几乎被冻死第三次。” 斯内普脑海里闪现出这个世界与女巫相处的时间不多的片段。 确实很短,但是一个八岁小孩人生中能够触及到的为数不多几乎是全部的温暖。 包括自己这不知道为什么回到幼年的苍老灵魂也是她救回来的。 斯内普不合时宜地想到:这个女巫的魔药水平和她的厨艺一样优秀。 “那么……”斯内普擅长以眼神反问。 张靖靠在椅背上,她的魔杖就在手里轻巧地转动着:“需要我的帮助吗,小朋友?” 斯内普沉默了一下,也许是这里太安逸,他几乎要忘记自己那对父母,现在想想甚至有些茫然:“你想要怎么帮我。” “我们是巫师,西弗。”张靖勾了勾唇,挑眉看向小孩,“你碰触到的巫师手段有什么?” 斯内普想了想自己八岁时的认知:“母亲藏起来的几本魔药书,我会在她不用的时候拿出来看,还有……偶尔她会告诉我一些巫师世界的事情,还有霍格沃兹。” 这所学校里度过的时光是艾琳为数不多的,愿意珍藏一辈子的记忆。 在她不被托比亚控制的时间,她偶尔也会施舍给自己孩子一丝温情,向他讲述那个瑰丽奇幻的世界。 西弗勒斯知道十一岁的自己会离开这个充斥着暴力和畸形的家庭,去往那里,追求真正的巫师力量,反抗托比亚那样恶心的麻瓜。 所以他在每一次想要走向死亡时,都在用这些为数不多的“巫师”相关的记忆,把自己的鼻子伸出泥潭呼吸一口气。 然后等待着那封信,彻底把他拉出泥潭。 老教授动用他精湛的演技,模拟着八岁的自己会是什么样。 手里捧着的玻璃杯缓缓颤抖了一下,慢慢飘起来。 张靖伸手接住了,温声打断了他魔力的释放:“好了西弗,你需要休息,你的魔力并没有完全温顺下来。” 斯内普再次沉默下来,事实上上辈子的自己除了在五岁那年的魔力暴动外,几乎没有过多么强烈的反应。 但是根据这个女巫的说法,以及这个房间里遮掩不住的破坏痕迹,他知道这次自己的魔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新的幼年时期,变故让斯内普有些错愕,更有些不在掌控中的烦躁。 “那么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想你的父母会愿意作为榜样——或者说实验对象,让你看看更加神奇多样的魔法。” “毕竟爱护小巫师,人人有责。是吧?” 张靖这么说着,眼神却冷淡到有些漠然。 斯内普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她,恍然发觉这似乎才是这个强大的巫师真正的模样。 是的,强大,斯内普觉得哪怕是自己巅峰时的魔力,也打不过这个看起来平和又温柔的女巫。 她隐藏的很好,如果斯内普不是一个将近四十岁的灵魂的话。 他垂下眼睫,听见自己稚嫩的声音回答:“好的,萨拉。” “我想看看真正的魔法。”小孩这样说。 你的魔法是什么样的呢,年轻的女巫,愿意为了一个一面之缘的小巫师出气,明明这么强大却来到了这样落败的一个小镇,你要做什么呢?你有什么目的呢? 女巫在给8岁的灵魂出气,真奇怪,明明他们才见了两次。她的善良仿佛只是随手一挥。 而38岁的他,却急不可待地想看看女巫所描绘的艾琳和托比亚的结局。 斯内普恍然间想到,当年的自己,真的很希望有这样一个人,或者有这样一股力量,帮自己了结这样不堪的童年吧。 “好,”张靖觉得自己的情绪有些愉悦,她看了看窗外:“雪停了,西弗。” 温和的眼神再次落在了小孩身上,看着对方挺直的脊背、柔软的黑发、还有绷紧的嘴角。 “风也停了,太阳出来了,或许你的身体已经可以支持你下床出房间走走。小巫师先生。” 第6章 解脱 斯内普不太适应地扯了扯自己脖子上墨蓝的围巾,冷风呼呼灌进来,他僵了一下,又把下巴埋了进去。 看到了他这套小动作的张靖忍不住笑出声,然后在西弗勒斯不满的眼神中给他套了个温暖咒。 “这样的大雪天对于一个小孩还是太残忍了。” 又下雪了。 昨天夜里的暴风雪几乎把所有低矮的东西都埋掉了。 张靖走在前面开路,嘱咐斯内普跟在后面,不然容易踩到什么意外陷阱受伤。 她一边随手挥了挥,在无人注意的巷子里就扫开了一条干净的路。 直到来到了那个很有名的蜘蛛尾巷。 这里的现实情况和张靖印象中的显然差不多,甚至更惨烈一些,阴暗,肮脏,借用那句话“连乞丐也不会来这里乞讨”。 斯内普看着这里,和他记忆中相差无几。毕竟对于他来说,19号房子无论再怎么被岁月腐蚀,也永远停留在两个人死亡的那天。 张靖的脚步停在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斯内普看了她一眼,上前要打开门。 门虚掩着——有点奇怪,毕竟他们家的房子应该遭不住冷风来破坏了。 伴随着咯吱声,房门开了,张靖良好的视力和感知让她很快了解了客厅里的人数——以及他们脸上不一的表情。 瘦弱灰败的女人缩在厨房门口,脸上的泪痕明显,眼眶似乎已经再也挤不出眼泪,只是徒劳地大睁着。 一个肥胖的酒糟鼻男人满脸谄媚的笑,举起的双手看起来还有些惧怕前方的人。 而他对面,则是三个穿着很普通的男人,不过他们手里的热武器就显得不太友好面善了。 这一切,随着西弗勒斯的推门,仿佛都被定格在原地,变成一幅滑稽的油画。 很快画面开始流动。 男人调转了枪口,黑洞洞地直面着门口奇怪的一大一小。 张靖脚步稳当当地上前,把小孩挡在身后,歪了歪头丝毫不见慌张:“真是惊喜的见面礼啊先生。” “你是谁!” 那人恶意的眼神在她干净的脸庞上打量了一下:“亚裔女人,价钱不太好,不过也不错。” 斯内普几乎是瞬间就沉下脸。 他记起来了,这三个人,托比亚的买家,也可以叫他们人贩子。 当时自己是怎么逃脱的?记忆竟然有些模糊了。 只记得后来艾琳抱着自己撕心裂肺地哭泣,而托比亚在那之后除了毒打自己,再也没有说要卖掉他了。 “后面躲躲藏藏的小子,就是那个有怪力的孩子?” 人贩子看着手无寸铁的张靖,轻蔑的眼神再次看向死死盯着自己的小孩。 “是的,是的先生,”托比亚的脸皮抖了抖,畏惧地看着那把枪,但想到那昂贵的金额,又恶心地笑起来,“我敢保证,我怎么敢骗您呢?都怪这个怪胎,跑了好几天,我抓他费了不少力气呢!” 听到“怪胎”的词语,斯内普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 为什么自己的记忆模糊,也许是因为这起买卖人口涉及到了巫师世界,那群傲罗给涉事人员施了遗忘咒。 “喂喂,就这样光明正大谈论不太尊重我们吧。” 张靖似乎有些苦恼地说。 她挥了挥手,房门被关上,屋子里重新阴暗下来,角落里的烛台突兀地点燃。 女巫悠闲地仿佛是在自己家,随手把两只杯子变成了椅子放在身后:“来,西弗,坐下缓缓,外面可太冷了。” 温暖咒还在发挥着作用,斯内普对这个人闲适的态度几乎感觉到一些好笑。 但他的手还是紧紧攥着——他不是那个魔力高强的教授,而是刚刚经历魔力暴动的脆皮小孩。 希望这个女巫能够如她表现地那样解决这个烂摊子吧。 心里这么想着,他暗暗警惕地看着对面的人。 “你是巫师!”三个男人眼睛里几乎同时出现了深深的恐惧,但手里的武器让他们血液重新流动起来。 没关系的,那位大人说,巫师们不过是一群自大又毫无防备的家伙,他们的子弹比魔咒的速度要快。 “我不太喜欢和坏人争执或者说话,那么我们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如何?” 男人嘴角的狞笑还没起来,手木仓就不受控制地迅速飘飞到那个女巫身边。同时身体各处传来被勒割的痛楚,视线突兀地倒下,他们才发现自己被凭空出现的绳子绑起来了。 旁边的酒糟鼻男人和瘦弱女人惊恐地看着,说不出一句话。艾琳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个巫师,忘记了自己的魔杖。 张靖托着三把精巧的武器,饶有兴趣地端详了一会。 “看,西弗,这个咒语名叫漂浮咒,wingar-dium leviosa。”她缓慢清晰地读着,“一个简单的咒语,你会学的很快的。” 她甚至没有拿出魔杖,只是抬起了手指:“而这个叫禁锢咒——colloportus,如果你的魔力足够,时长会根据你的意愿进行。” 两条绳子将托比亚和艾琳绑起来。 “变形咒,它使你的武器更加顺手,西弗。或许老斯内普先生会想要回顾一下曾经他是怎么对待自己的妻儿的。” “噢抱歉,我下手有点重了。那么这是:治疗咒。你的年纪还有点小,以后会学到的。” “当然,我们不能让他们太过安心。” 女巫百无聊赖却似乎又在认真教学。 她挥手间的从容和平和,像是毫不担忧无杖魔法的魔力输出带来的结果。斯内普在她身上感觉不到一丝魔力耗尽的担忧。 张靖转了转头看向斯内普,小孩把手缩在衣服口袋里,眼睛却死死看着前面的两个人,他的嘴唇翕动着无意识复述着张靖念的咒语。 “我这个人比较没有同情心。”张靖叹了口气,目光定在艾琳身上。 “所以——如果你不会做母亲,那么就当你没有了这个孩子吧。” “来,西弗。” 女巫终于拿出了魔杖。她笑着呼喊小孩过去。 斯内普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僵硬,这个东方女人像是给自己施了夺魂咒一样。 他手脚摆动站过去,身体顺从,心里却还在别扭地找着借口:她那么强大,他又不能反抗。 张靖的手臂可以轻松地半环着他,将魔杖塞给斯内普,握着小孩长有冻疮的手:“老师教你一个很有用的咒语,叫遗忘咒:obliviate(一忘皆空)。” 一股温暖强大的魔力不由分说地顺着他的手臂流淌,从魔杖顶端爆发光芒。 斯内普冷眼看着艾琳那饱受折磨的脸颊和身体颤抖着,眼神从抗拒到逐渐失去焦距。 “给她酿造一个美梦吧,我向来对女性宽容一些,即使她犯了过错。” 身后的女巫是一个怜悯的上位者。斯内普这样想到。 “我想想……一个失忆后流落在外,挣扎着生存的可怜女巫怎么样?那么回去你的家族吧,艾琳·普林斯。” 温和的气息就在斯内普的耳畔,他的眼里只剩下那个陷入了睡梦中的女人,他身体无意识地颤抖着。 那个同时给予了自己童年痛苦与爱意的女人,就这样忘记了一切,对他们彼此来说似乎都是解脱。 第7章 真正的西弗 “至于你们——”张靖杖尖一转,对向四个男人,“西弗有没有好主意?” 斯内普忽略了她那个亲昵的称呼,只是淡漠着声音:“巫师们怎么处罚拐卖人口的?” ——啊,这个她还真的没了解过。 “那就交给傲罗好了,他们似乎也会揽收这样的职责。” 张靖无所谓道,她话锋一转,“不过这样送去不是太便宜了吗?西弗,他是怎么对你的,你现在可以过去找回来。” 女巫收回了魔杖,笑意盈盈:“比起挥舞魔杖,其实我更喜欢活动活动身体发泄一下来着。” 斯内普阴鸷的眼神从托比亚吓尿了的身上转回来,嫌弃得很明显。 张靖忍不住笑了一声,挥了挥手,这个臭烘烘的男人被“清理一新”。然后她走上前,低跟靴毫不留情地踹在了他肩头,狠狠一捻。 “啊——”托比亚惨嚎一声,斯内普似乎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他看向女巫。 一个并不心慈手软的巫师,魔力充沛,身体力量还很强大。 张靖眨眨眼:“来试试?” 斯内普听话地走上前,托比亚看见他的眼神,却比看见张靖还要惊恐。那完全不像个小孩——被埋藏了三十年的仇恨并没有随风逝去。 那天蜘蛛尾巷的其他人家度过了风平浪静的一天,他们不知道被施了消声咒的19号房子里发生了什么,只有那几个人互相看见了对方凄惨的模样,硬生生吓晕了过去。 等到傲罗赶来的时候,房间里剩下的被捆起来堆在一起的四个人,脸色惨白生死不知,还有一个女巫靠在柜子旁,闲适地和房间不是一个画风。 还有一个穿着麻瓜服饰的小孩站在她旁边,看着这一切,阴沉沉的模样,嘴角却扬着僵硬又诡异的笑意。 “咳……萨拉学妹,好久不见,他们还活着吧?” 新手傲罗小心翼翼地看向软趴趴的人堆,显然是认出了张靖的身份。 “学长好久不见,”张靖愉快地问候,接着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情况。 两个傲罗浑身绷紧,无论什么时候,小巫师都是受到保护的对象,这样的虐童和拐卖事件,这几个人会受到严惩。 “走吧西弗。”张靖牵着小孩的胳膊,无视他的挣扎,开口道:“我想你需要找个监护人。” 斯内普僵住了。对了,他还不到九岁。 “按道理来说,普林斯家族应该要接收你,不过艾琳显然已经忘记了这件事,你的身份或许有些难办,不过也不是没有操作空间。” 艾琳在傲罗赶来之前已经离开了这里,一忘皆空咒若是被发现,她自己会有点麻烦,虽然不至于成为罪犯,但能省事就省事吧。 张靖插着兜,走在回家的路上,小孩就跟在她身旁,沉默地听着她说话。 “或许魔法部也会给你安排一个收养的巫师家庭。你的魔力很活跃,它们危险,但也会让你天赋卓绝。” 张靖想起小孩拿着魔药感兴趣的样子:“或许你会成为未来的魔药大师。” 此刻真正的魔药大师灵魂的斯内普:……这个女人观察力有些可怕,他已经在尽力掩饰了。 两个人路过了一栋房子,斯内普下意识盯着那扇窗户看了几秒。 ——莉莉。 那个名字在他心里被呼唤了无数次,而此刻他真正意识到,或许一切还有弥补的机会,或许这是梅林垂怜了他肮脏可怜的灵魂,让他重新来过一次。 “这里住着一个赌徒,我猜他快要保不住这个漂亮的房子了,很快我们会有新邻居。” 女巫的声音带着一丝看戏一样的笑意,斯内普懒得追究她到底在笑什么。 他知道的,因为伊万斯家不久就会到来,这个麻瓜家庭会诞生一朵漂亮的被梅林眷顾的百合花。 张靖看着重新回过头走路的男孩,清亮的眼神蒙上了一层迷雾。 若无其事地在雪地上开道:“……或者,我也可以以你监护人的身份收养你,虽然有些不合法规,但巫师嘛,总有些操作空间。” “但前提是……” 张靖站在房门前,回身正对着西弗勒斯,面前的小孩缩在厚实的衣服里,眼神沉稳,脸颊柔软,看起来比前段时间脆弱的要死掉的模样好了不少。 下一刻,女巫嘴里的话让斯内普如坠深渊:“……前提是,你是真的西弗。” “……” 斯内普站在那里,眼睛不受控制地下垂,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竟然胆怯于和她对视。 明明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 明明他也不知道为何会在这具身体里醒来。 但一切在和那个温和的女巫相对的时候,都变得苍白无力。 斯内普骗了一个帮他赶走家庭阴翳,帮他疗伤,给他提供温暖的人。 这让他冷硬又阴暗的心不知道为何产生了愧疚。 但也仅仅只能是愧疚了。 斯内普插在衣兜里的手无意识攥紧,抬眼平静地看向张靖,却发现她早就不站在那里了,房门开着,她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 “虽然事情变得有些奇怪,但我想应该还有坐在炉火旁谈话的余地,房子外面的法阵可没有那么厉害的保温功能,就像是我说的——” “大雪天对一个孩子来说,太残酷了。” 斯内普无声地赞同着这句话。或者说,赞同她会为了这句话数次妥协,就像她两次从大雪中捡到了僵硬的西弗勒斯。 他上前,踏入了那个温暖的房间。 —— “所以,你是未来的西弗勒斯?” 张靖捧着一杯热茶,窝在沙发上,旁边的大黑猫亲昵地把头搭在她腿上,被一下一下地顺毛。 女巫歪了歪头,似乎没有多少意外。 斯内普坐在她对面,一切说开后,动作下意识地保持了长大后的习惯。 他只是平静地反问:“萨拉小姐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大概是一开口吧。” 张靖这么说着,“也许小西弗会感到局促,却不会下意识地说敬语,不过那个时候还不太确定。” 她自己都能穿越重生,似乎别人的灵魂发生变化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只是带着一些好奇,想看看新的“西弗勒斯”是什么样的人。 想看看未来的世界因为不一样的人又会有什么变化。 她喜欢新鲜感,所以对这样的变化充满期待,而自己的能力足够保护自己近距离观察这个小孩。 只是在某些小动作上,她察觉到了这个灵魂和小西弗的相似之处。 前往斯内普家里,也是一次实验,她真正感觉到了前后两个灵魂的联系。 也许是因为她多次穿越所以对灵魂的感知比较强大? 张靖若有所思,当初她的校长邓布利多也说这是自己得天独厚的天赋来着。他猜测这是东方血脉的奇迹。 因为魔法来源于灵魂,她天然就对魔法拥有一份特权。 斯内普垂下眼睫,声音有些艰涩,毕竟直到他死亡也没有几次机会真心实意地说出这句话:“谢谢你,萨拉小姐。” “为了那两个人吗?托比亚和艾琳?”张靖只是摸着猫慢慢摇头:“他们的结局只有真正的小西弗看到才有意义。” 如果我已经长大,这样的童年弥补又算什么呢?迟来的补丁隔着时光贴不到曾经的伤口上。 “我想是的,但是——”斯内普锐利阴鸷的眼神刺向张靖,让她窥见了一丝未来的魔药大师的风采和威严。 小孩的声音慢慢地,一字一句咬出来:“我想我应该没有向萨拉小姐介绍过我父母的名字。” “啊呀,”张靖笑了一声,“露馅了啊。” 第8章 东方秘术 “天色暗了,今天很适合喝一碗鱼汤。” 张靖伸了个懒腰,大猫从沙发上跳下来,缠在她腿间,簇拥着她往厨房走去。 “等待傲罗的讯息期间,暂时是由我监护你。小巫师先生,你现在自由了。” 女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斯内普猜想了无数种可能,他习惯生活在阴谋中,被邓布利多或者伏地魔利用,他在旋涡中挣扎成为了日常,即使在这边生活了好几天也尚未习惯。 也许她是被故意派到他身边来的。 但有谁会在意一个小巫师在麻瓜界的悲惨童年呢?上辈子的自己直到入学也没得到任何来自大人的善意。 也许她是为了利用我未来的价值。她……有可能是先知。 但是……凭什么? 斯内普感到困惑,她本身那么强大,即使没有自己的帮助,仿佛也不会有什么能让她感到棘手。 除非是自己有别人替代不了的价值。 斯内普把所有的猜测埋藏在心里。 温暖的鱼汤安抚了饥饿寒冷的身躯,吃完斯内普照旧被叮嘱了一句暂时不要动用魔法。 他沉默以对,并且有些无奈。自己的身体当然会珍惜,尤其是如今的伏地魔势力正在缓缓发展,无论是为了莉莉的安全还是……他都要让自己强大起来。 “对了,今天晚上早点睡,明天开始锻炼身体。” 张靖走进地下室前,看着沙发上看报纸的小孩这么说。 “作为监护人,在你生活在我家的时间,先满足我当老师的兴趣吧。” 斯内普想到上午在破旧的房子里发生的暴力事件,虽然让他很愉悦,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一句:奇怪的东方巫师。 打架时可没有优雅的礼仪。 麻瓜对于亚裔似乎很不看好,但在巫师界,他们会忌惮东方不太一样的魔法体系。 虽然这个叫“张靖”的女人看起来和他们这边的巫师一模一样。 但血脉的力量不可小觑,巫师们讲究的纯血之类的不就是如此吗? 所以在隐隐防备的同时,他脑海里再次浮现起萨拉拳脚挥舞间的利落和狠绝,她试图教他怎么打人最痛的地方,似乎叫……穴位? 斯内普嘴唇翕动,吐出两个奇怪的中文词语,张靖有时候会习惯地说出来,看他不理解时也会解释一番。 这让老教授对中文产生了一点兴趣。 那么简单的音节,可以表达那么复杂的意思吗? 他眼神一转,起身走到客厅的书架前,这里有几本中文书,书脊上笔画繁复的字他一个都不认识。 翻开来,密密麻麻,只零星画着几个黑色线条勾勒出的人体轮廓,比当初他看的炼金术书籍还要复杂。 斯内普皱起眉,如此棘手,东方人从小就要学这个吗? —— 斯内普知道这个女巫说到做到,但没想到她说的早起甚至比霍格沃兹吃早饭还要早。 因为变小而需要大量睡眠的老教授听到哐哐的拍门声,人都是懵的。 麻瓜的钟表显示现在不过早晨5点。 他脸色黑黑地开了门,张靖正穿着一身奇怪的宽松服饰站在外面笑眯眯。她手上还拿了一套,看起来像是给他的。 “萨拉小姐,我想这个时间点你可怜的猫头鹰才刚刚要睡觉。而人类小孩也需要大量睡眠。” 斯内普已经理直气壮地接受自己是个小孩的事情了。 “别这么生气西弗勒斯,对肝脏不好,”张靖把衣服递给他就下楼了,声音飘过来,“我知道你昨晚睡得还算早。” 斯内普停滞了几秒,这个下床开门的功夫,让他接触到了冷空气,早已清醒再也睡不着,只好郁郁地换上张靖给的衣服。 张靖的声音催促:“难道你不想见识见识中国功夫吗?嚯嚯哈嘿!” 她想多了,显然距离李小龙先生把kungfu一词带热还有一两年,而斯内普对麻瓜娱乐也不感冒。 斯内普跟着张靖来到了一楼后面的小门,这里有个小院,他之前都没注意到过。 出来后他就了然了。显然这里被施了魔咒,类似于混淆咒之类的,一层薄薄的雾气浮在篱笆周围。 小院空间很宽敞,除了沿着篱笆种了一圈魔药植株以外,其他的地方都被石板铺的很结实。边缘还有一套遮阳棚和座椅,看起来是个喝下午茶的好地方。 等等,魔药植株? 斯内普辨认了一下,都是常见药材,但显然能让它们在冬季还生机盎然就很了不得。 张靖活动了一下身体。 “跟着我做动作,你的身体需要慢慢修养,就先从我大中华的传承——太极拳开始。” 显然这个拳法并不是具有杀伤力的真正那套,但随着小孩别扭地开始学习动作,他才发现自己竟然被这看起来毫不费力的动作带出了一身汗。 张靖拿着自己的魔杖,像是变成了戒尺,站在那里指点着斯内普的动作要领。 “这里手抬高,腿,不要绷这么紧。” 张靖想起来上辈子的武术师傅,那是真的教杀人拳法的啊!戒尺敲在自己身上疼的嗷嗷的。 斯内普记忆力很好,但跟随这套动作还是有些复杂了,身体也不够灵活。 他的眼神逐渐从僵硬恼恨变得失去了高光。 好累,这是什么东方秘术吗? 看着张靖幸灾乐祸的眼神,他觉得整个人都有些不妙。 难不成自己以后战斗,在别的巫师优雅挥舞魔杖的时候,他上去邦邦两拳? 斯内普被脑补恶寒了一下,但别的不说,张靖似乎确实能做出来那种以武服人的事情的…… 张靖抱着手臂琢磨了一下:“或许你也可以从八段锦开始。” 太阳出来了。 斯内普腿一软,被张靖从后面拎住了衣服领子。 小孩跟个被泡软的面条一样提溜进家里。 明明没有战斗,魔力也没有消耗,甚至没有做大动作,但为什么这么累? 累得他差点没空顾及自己的形象。被提起来的时候挣扎了一下,又被张靖施了漂浮咒送进屋里。 “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下来吃早饭。” 斯内普面无表情地钻进浴室,看着镜子里汗水淋漓的人,后知后觉地抹了一把脸。 东方秘术,恐怖如斯。 第9章 圣诞节和八段锦 比傲罗的消息先到来的是圣诞节。 在这个节日里,即使是最贫穷的蜘蛛尾巷也会被沾染上节日的热闹与欢愉。 一大早起来,斯内普按部就班开始锻炼八段锦。 这个奇怪的名字他发音一直无法念准确,但好在动作比“太极拳”要简单很多。跟随张靖做了三天后,他已经能凭借着记忆力单独做出来了。 “两手托天理三焦……上托……下按……”一只奇怪的机械鸟站在院子里的树枝上,嘴里发出的却是周正的中文声音。 那奇怪的字词斯内普听不懂,但不妨碍带有某种蛊惑人心般的韵律,带领着他的呼吸节奏和动作一直保持平稳。 上托…… 无形的魔力缓缓随着他的动作流动着,滋养着小巫师的身体。 “左右开弓似射雕……” 斯内普半阖着眼睛,只觉得周身安静下来,那熟悉的魔力流动,比前世更加清晰,更加容易感知。 整套动作做完,他忽然睁眼,目光直直射向前方站立的张靖。 他似乎看到了魔力组成了一张网络,缠绕在女巫的身上,散发着稳定的莹莹光芒。 但这样的现象只是一瞬间,下一刻就变成了普通的景象。 斯内普愣了一下,皱着眉沉脸思索。 他看过那么多本书,没有哪一本涉及到与人体有关,与魔力网有关。 “看到了吗,我眼里的世界。” 张靖笑意盈盈的声音打断了他:“我刚刚感知到你的魔力波动了一下,看来你学到了一些很少见的东西?” “魔力网?你能在我身上看见吗?” 斯内普直接问。 张靖眨了下眼:“我更喜欢称呼她为脉络。一种很神奇的人体奥秘。” 见他还是不懂,张靖只是道:“客厅里的书有关人体研究的,我是说华夏出版的,你可以看看,和你前两天感兴趣的穴位也有一定关联。” 斯内普把学中文的重要性再次往上提一提。事实上,他已经开始了。 结束了晨练,张靖开始指挥着斯内普装饰圣诞树。 入乡随俗,她喜欢不一样的热闹。 斯内普看见那棵大圣诞树下堆了不少礼物盒,上面也装饰着千奇百怪的糖果和物品。 他甚至看见了每天早上在院子里唱中文调调的那只鸟——呃,或许是它的同胞兄弟。 “你可以去拆拆看,我喜欢给别人准备圣诞礼物。” 斯内普看出来了,因为从中午开始就不断有猫头鹰飞进窗户,带来颜色各异的包装盒。 他推测是张靖从前在霍格沃兹的朋友带来的。 真是个人脉广泛的女巫啊,他撇撇嘴。 老教授显然已经习惯之前只有同事们互换礼物的圣诞了,至于朋友?那是什么东西? 张靖从二楼搬出来一个大箱子:“嘿西弗勒斯,这是你的圣诞礼物。我猜你一定喜欢。” 斯内普静静地看了两秒,同样递给她一个盒子:“谢谢,这是你的。” 两个人开始默契地拆礼物。 斯内普看见了一大堆书——这不奇怪,他喜欢书这很多人知道—— 但,那本字体花里胡哨的书本底下有一行小字,似乎是对中文书名的注释:“children''s enlightenment”(儿童启蒙专用)这句话他可看的一清二楚。 显然,张靖给他买了一套中文学习书册。 斯内普把书都拿出来,循序渐进地看见了一本比一本厚的书,底下是中文经典书籍,还是双语版。 虽然有些被看不起的不爽,但这套书确实送进了斯内普心里。 让他对着《黄帝内经》自学中文?就算老教授耐心十足也没有这个勇气。 张靖打开那个盒子,是一瓶福灵剂,略有些惊讶地看过去。 斯内普头也没抬地翻书:“不是我制作的,前几天托你的猫头鹰邮购的而已。” 张靖当然知道,福灵剂没有半年可做不出来,斯内普才住了几天啊?但是她比较意外的是这孩子身上还有钱吗? 臭脸小孩像是看穿了她在想什么,倒是没觉得冒犯,解释了一句:“艾琳留下来的一点东西。” 噢。 那没事了。 张靖的人缘比斯内普意料之中还要好。她收礼物拆礼物到天黑,还是有猫头鹰飞到这里来。 有的只是简单送贺卡,有的包装了大大小小的礼物。这里也可以看出来亲密度如何。 张靖还能认出几只猫头鹰,顺势揉搓毛茸茸。 张靖的那只猫头鹰佩琪的粮一下子耗掉了不少,而佩琪从昨天开始就忙忙碌碌地到处飞了。 “对了,明天我会有两个朋友来拜访,你要打个招呼吗?”张靖拆着礼物问。 斯内普继续看书:“我会待在地下的魔药室。”这就是不见的意思了。 张靖尊重他的意见:“那到时候你自己做点吃的吧。” 外面的雪纷纷扬扬,绿色的槲寄生带来盈盈暖意,斯内普从圣诞树下拆出来一套暗绿色的衣服,还有条红围巾。 被张靖半威胁半怂恿地穿戴好了。 张靖笑眯眯地武力压制斯内普坐在沙发上,用相机拍下来两张张照片。 斯内普拍完就逃了。 张靖带着一种打卡幼年教授的兴奋,端详着照片。 一身圣诞配色的黑发小孩五官深邃,脸颊带着红润,气色很不错,只是脸色紧绷绷的,双手抱胸,像个强撑大人气势的孩子。 旁边是笑盈盈的东方面孔,面孔漂亮,气势坦然又强大,一只手挎在小孩肩膀上压着。另一只手还勾着大猫的尾巴。 黑色的猫咪兰斯亲昵地把头趴在主人肩膀上。 镜头的左侧,还有不知道何时匆匆飞进来大口塞猫头鹰粮的佩琪,羽毛炸起,狼狈又可爱。 四只生物团在背景为圣诞树的相片里,生气勃勃。 张靖把照片放在两个精致的相框中,一个放在书架上,另一个敲了敲次卧的门,放在了门口。 过了一会,安静无人的二楼走廊,一只手伸出来把相框拿进去了。 —— “圣诞快乐!我亲爱的萨拉!” 张靖迎接着扑上来的女孩:“圣诞快乐,戴维娜。” 女孩身后站着一个高个男生,看起来高冷又帅气,不过他一开口,就显得声音很温和,仔细听还有些结巴:“圣诞快…乐,萨拉。” 张靖笑着抱了抱男生:“圣诞快乐,科维奇,你看起来变帅气了很多嘛。” 科维奇是跟张靖一届的同学,两个人六月份离校后就没见面了。 他看起来个子又高又大,但实际上是个很温柔的大獾,小时候因为心理阴影带着点口吃的毛病,但人其实比张靖和戴维娜都要细心。 科维奇抿出一个羞涩的笑容,他拍了拍身上的雪,给两个人都施了清理一新,才走进房间。 “哇——布置的超级棒,我就说你的审美漂亮极了。” 戴维娜毫不认生地脱了外套陷在了沙发上,抱住兰斯一顿疯狂亲亲。 兰斯大大的猫爪收着指甲拒绝着戴维娜,喵喵叫着冲主人告状。 科维奇还在掏礼物:“猫头鹰好…忙。萨拉的人缘,一直很好。” 其实意识到自己的朋友比起第一世时多了不是一星半点的时候,张靖也愣了好一会。 以前她可不是个爱交朋友的人,向来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 上辈子在权谋古代留下的印记终究是影响到了她未来的时光。 张靖哈哈笑着搓搓睡得天昏地暗的佩琪:“今天好好休息吧。” “毕竟,今天是圣诞啊。” 第10章 嫉妒 “多谢萨拉学妹帮忙。”傲罗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奶茶,终于缓了缓雷雨天带来的寒气入侵,长长地叹了一声。 张靖就坐在对面,把点心往前推了推,“学长辛苦了。” 傲罗满脸的疲惫,他这次来是解决这件拐卖事件最后的尾巴——也就是受害人之一斯内普小朋友的。 “这件事情牵扯到了很多黑巫师,”傲罗说到这里面色凝重了一点,“你要小心一点,说不准他们会报复。家里的混淆咒瞒不过巫师。” 她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事实上昨天他们刚刚来过一次。” 被她打跑了而已,看起来甚至有点蠢。 在霍格沃兹消息或者说八卦最灵通的就要属獾院,而身为赫奇帕奇的傲罗学长自然忍不住跟学妹吐槽起来,除了一些机密的事情以外,大致情况都交代清楚了。 托比亚的消息来源是个意外,那几个人贩子也是他主动贴上去打听的。而人贩子们又是游走在麻瓜和巫师之间,那位巫师却是个研究儿童身体实验的黑巫师,还和一大帮国内外人组成了一个违法组织,一条牵涉到英格兰国内外的交易链就这么形成了。 傲罗们忙着查处联系翻倒巷和国外走私的路线,又忙着调查和营救受害儿童,还要和牵涉到这件事情的麻瓜官员们以及受害家庭交涉。 本来张靖报警只引来了两个普通的傲罗,来处理小巫师遭受麻瓜家庭暴力案件。没想到最后牵扯出了这么一桩大案,导致已经进入了1968年4月,这个事情才勉强结束。 只能说幸好这个时期的魔法部还算靠谱。 斯内普从地下室走上来,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交谈的两个人。 在张靖十分健康的作息的带领下,他被迫改掉了熬夜的陋习,并且养成了良好的卫生习惯,所以现在看起来就是个有些内敛的干净小孩。 “这是我们筛选出来的适合的巫师家庭,有四家都在巫师聚居地,还有两家隐居在麻瓜世界,可以看看。” 傲罗露出了一个亲和的微笑,但斯内普只是沉默地扫视了他一眼,傲罗讪讪地眨眼。 张靖倒是看着几张资料:“都是很不错的家庭。” 没有一些所谓的纯血贵族那么富裕,但完全可以负担起一个小巫师的健康成长。 巫师界生育率低,有生子魔药也改变不了原本的基因体质,因此还是会有家庭选择收养那些在麻瓜界因各种意外遭受抛弃的孤儿小巫师。 斯内普垂着眼睛翻看手里的资料,但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事实上他的脑海里并没有钻进去什么内容,只是下意识地不断对比着什么。 这家夫妻想要给女儿找个哥哥——好奇怪的要求,他可对巨怪们没什么耐心。 这家只有一个男主人,希望有个孩子来继承他的姓氏——他用自己名字用惯了,虽然厌恶,但没有改姓负起什么奇怪责任的癖好。 这家…… 斯内普略微有些烦躁地眯了眯眼,事实上他年纪已经大了,再加上跟着张靖修心境修了四个月,很难有感到这么烦躁的时候。 傲罗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抱歉地对张靖说:“我下午还要去伦敦一趟,这些资料你们可以先考虑一下,我后天再过来。” 等到房子里只剩下两个人。张靖看斯内普还在思考着什么,就说了一声准备出门:“我今天去一趟对角巷,你有什么要买的吗?” 斯内普随意把资料放在桌子上,懒得再看:“我也想去。” 张靖有些意外,这人确实很宅,除了买一些魔药材料几乎没出几次门:“那走吧。今天外面的天气很不错,逛逛街也好。” 四月天,确实是个好时候。 只可惜她不在华国,而英格兰的天气有时候确实不太招人喜欢。 张靖倒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主要是她对于魔法界兴趣浓厚,否则她就会在毕业后选择世界各地旅游一下。她记得之前碰见的苏联同学毕业时,好像邀请她去那边玩一会来着。 那要不等斯内普找到收养家庭了就跑出去玩两年? 张靖觉得这个想法很有可行性,列在小本本上。 斯内普穿着巫师袍子出来,张靖带着她幻影移行到了破斧酒吧外面,纵然上辈子已经习惯了,但这次还是个身体较弱的小巫师,斯内普都没忍住脸色苍白,不做声地缓了好一会。 熟门熟路地穿过酒吧,打开巷子,两个人默契地各奔自己的目标商店。 斯内普跟着张靖来过魔药药材店几次,这里的老板也熟悉了他,不会随意坑人,他挑了一些自己需要的药材,又卖掉了几瓶自己熬制的药剂。 小巫师在入学前能够动用魔力的机会不多,是为了好好发育,不过熬制魔药是没有问题的。 店主认得这个小孩,他带来的魔药品质相当不错,不过他以为是张靖熬制让他带来卖的。 还温和地问候了一句:“你的姐姐来了吗,我这里有一批订单,想跟她谈一谈。” 听到“姐姐”一词,斯内普眉毛都没皱,刚开始还会不适应,但他很快体会到了一个成年的监护人给自己带来的无数方便,于是很干脆地默认了。 “我会跟她说一声。” 出门后,他往前几步,就看见了炼金物品店里的张靖,她正跟店主人讨论着什么东西,是游刃有余的神色,就像是他谈到自己热爱的魔药学一样。 斯内普垂了垂眼睛,刚走进门口,就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个人的声音。 “……真是可惜了,”店主扼腕,“那批火晶石前天刚刚被人定走,不然用在你的创意坩埚上……” 张靖思索了一下:“倒也来得及,我之后可能会去北方一趟,或许你可以帮忙引荐一下那位商人?” “诶?你要去苏联那边吗?那倒是没问题,不过商队这几个月可能就要离开了。” 听到这里斯内普的脚步停下了。 他想起了家里书架上那来自世界各地的游记和地理日志,这个女巫就像是一只自由的不被束缚的鸟,期待着远方的无数神奇秘密。 斯内普越是知道这件事,就越是费解为何她会在科克沃斯这个小镇上停留半年之久,她的天赋明明如此引人注目,既没有去闯一番事业和名声,也没有周游列国。 所以——她急于摆脱自己,就意味着要离开了吗? 斯内普完全忘记了自己本来就只是暂时被监护在张靖的房子,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她从前说的一句话。 “前提是,你是真正的西弗勒斯。” 如果是那个幼小的,被她拯救了性命的,尚且鲜活不曾沾染罪恶的西弗勒斯,就能待在她身边吗? 他竟然下意识地对那个幼小的自己感到嫉妒。 被拯救,被爱,不被抛弃,不被脱手。 可是明明自己也是西弗勒斯,明明自己也是从那个狭小破败的房间里挣扎而出,他为了力量而学习黑魔法,为了摆脱阴影而追求强大,为什么自己就要被送给那些稀奇古怪的巫师家庭呢? 第11章 好久不见 “西弗?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劲?” 女巫注意到小孩面色苍白阴沉地站在门口,连忙和店主说了最后一句,把自己买到的东西收好,就走过去牵起小孩的手,避开进门的人群离开商店。 对角巷在没开学的时候,人流量还是很让人愉快的,气氛热闹又不会过于拥挤。 她带着人走到弗洛林冰淇淋店,坐在角落里,这才问起来:“怎么了?是魔药药材出什么事情了吗?” “……”斯内普摸着冰凉的杯壁,回过神来,缓缓摇头:“没有,她说有一批订单,想和你商议一下。” 张靖:“哦,这件事待会说,你刚才是怎么了?像是看见了上辈子仇人一样。” 斯内普无语地瞪了她一眼,张靖讪笑了一下,开个玩笑。 这不是看他脸色实在太难看了。 斯内普没管张靖的插科打诨,对于她开的关于上辈子的玩笑也没有什么表态。 她从来没有掩饰关于自己对于斯内普上辈子经历的了解——至少斯内普觉得她是了解很多的。因此他始终对张靖保持着一份警惕和观察。 但显然这位女巫的强势和从容展示在很多方面,导致他从来不敢做出什么攻击性或者针对的动作,那只会让自己白白丢掉性命。 至少他们维持了半年的相处现状对斯内普来说是有利的,女巫没有对他的未来做出好奇心,也不会对他的行为方式有什么过分的干预。 哪怕他出于对力量的追寻,走在她提供的道路上,享受她给予的方便,这个女人也始终保持了一种观望的态度,仿佛这对于她来说只是一种…… 斯内普试图从自己的词汇中找到一个勉强合适的形容——就像是“投资”。 她会从他身上获利,两个人都这么认同。 于是这对于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提供了不少信任度,或者说底气。 因此他只是短暂思考了一会,看着对面悠闲吃着冰淇淋的女巫,做出了他的回答: “比起重新走进一家不知根底的巫师家庭,我更倾向于维持现状。”斯内普吃了一口冰淇淋,甜腻的味道让他面无表情,果然他还是很难接受这些甜品。 “我希望能继续住在科克沃斯,对此我会给你提供超值的报酬。”斯内普对于自己的天赋向来认同,“我会回去蜘蛛尾巷,但是希望萨拉小姐可以作为我的监护人应对麻瓜和巫师的检查,直到我毕业,期间我会负责我自己的开销,以及偿还你给予的东西。” 难得的不包含讽刺意味的请求让他有些陌生,以至于他的语速很缓慢。 张靖眨了眨眼,并未对眼前的事情表现出意外。 以她所了解的浅薄的对于眼前这个人的认知,她都有点意外他怎么会顺从平静地在她的房子里居住将近半年,因此眼前的一份委托也就显得稀疏平常。 而且——张靖回忆起那个“白月光”式存在教授心中的红发女孩,这应该也是一大重要因素。 她觉得这一切真是有趣,就像是平板普通的二次元人物突然活起来了一样,他们在思考,在抒发情感,在和她产生交集,显得和她从前经历的穿越都有些不同。 “当然可以,事实上,我对于你的天赋向来信任。” 就凭这几个月从她家流入对角巷的那些高品质魔药带来的收益,也能让她对于这样一个毫无害处的请求轻易允许。 斯内普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却还是下意识松了一口气,一直阴沉的神色也好了很多。 他看重的东西其实更多的是东方的修炼之术对于自己魔力的增强,这对于以往四十年的阅历来说都有些陌生且惊人,但显然面前这个女巫却不甚在意。 对此张靖倒是曾经做出过回答,她这一套并不适用于所有人,哪怕真正写入魔力发展的书籍,恐怕对于倾向于保守的巫师界来说,也只是一些奇妙的没有几个特例的野生“禁术”罢了。 这份特别显然让斯内普的心情好了不少。 “或者,你可以继续住在我的房子里,在我不在的时候,帮我照顾那些药材。” 张靖这么说着,眼里却透露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戏谑。 斯内普费解地皱了皱眉,有时候他猜不透这个女巫在想什么。 两个人回到科克沃斯,张靖开始计划她一个月后的旅行——显然斯内普有照顾自己的能力,她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也有些长了,有点无趣。 而斯内普则开始了一种复杂又微妙的等待,等那个不远处的漂亮房子住进新的人家,等待那个鲜活的生命重新绽放。 在此之前,他或许对这样一次重生始终保持着飘浮虚无的态度。 —— 只是他也忘了,伊万斯一家到底是几月份搬过来这边的。斯内普坐在那棵榉树下,难得没有看书,而是盯着手里的草叶发呆。 叶片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小小的一对翅膀,旋转着从手中飞起来,绕着少年轻巧地转了一圈。 一朵花儿突然飘过来,亲昵地和草叶凑近,仿佛两只小精灵一样,在空阔的草地上慢慢飞落,再次回到斯内普的手心。 他睫毛颤了颤,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 一个红发女孩站在那里,碧绿清澈的眼睛仿佛一汪湖水,带着微微的笑意和好奇看着他。 仿佛是等待了多年的目光突然穿过雾霭,斯内普一时之间僵住了,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动作都做不了,他看着这个年幼的,不曾失去气息的女孩,心中涌上来的不是欣喜,而是无尽的哀恸。 莉莉看着眼前一身黑衣满身沉寂的男孩,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似乎想说什么。 一个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打断了她:“莉莉!快回来!” 那是个和莉莉有七分相似的女孩,她站在山坡下面,看着两个人,眼神有些严肃甚至显得阴沉:“爸爸妈妈告诉过你别再那么做!像个怪胎!” 莉莉忘记了刚刚想说什么,只是声音放小了一点辩解道:“他和我一样!姐姐,我们不是怪胎。” 佩妮脸色有些苍白,跑到莉莉身边,防备地看着斯内普:“我们该回去了,爸爸妈妈会着急的。” 说完她拉着妹妹就要离开。 莉莉转头对斯内普喊:“我叫莉莉!莉莉·伊万斯,你呢?” 斯内普动了动嘴唇:“……西弗勒斯,我叫西弗勒斯·斯内普。” 佩妮再次扯了一把莉莉的胳膊:“走吧!” 莉莉只是扭着头对西弗勒斯眨眨眼睛,做了个“再见”的口型。 两个女孩扬起的裙摆很快就消失了,暮色笼罩下来,斯内普捡起被遗落在地上的书,将手里的花小心地夹进去。 好久……不见。 第12章 黑魔防 张靖坐在华人餐厅里,舒服地喝了一碗汤。 她对面坐着一个巫师老者,赞叹道:“东方人的手艺真是令人敬佩。自从萨拉你毕业后,我再也没吃到那么正宗的饭菜了。” “家养小精灵们精通厨房魔法,但显然对于饮食艺术了解的还不够深入。” 张靖耸了耸肩。 她在校时也曾试图让小精灵们学会几道华国菜,还因此和不少赫奇帕奇成了朋友,但显然他们并没有学到精髓,但味道尚可,秒杀了味道和烹饪方式单一的英国菜,也算是能让张靖大部分时候偷懒。 “所以邓布利多校长,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她好奇地看着对面笑眯眯的人,想不出来理由,毕竟自己毕业已经快四年了,和教授们的联系几乎没有,很多同学也不再联络。 “哦,事实上,萨拉,霍格沃兹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上周刚刚向我提出了辞职。”邓布利多忧愁地皱了皱鼻子。 张靖抽了抽嘴角,想起来自己读书那段时间口口相传的黑魔防课程诅咒,年年换老师,她每次都在担心巫师界稀少的人口到底是怎么够用的。 “我想请你在这一个多月紧急担任课程教授,毕竟五年级和七年级的孩子面临着一场大考试。” 张靖纵然有了猜想,等他说出口还是感到一丝无奈:“校长先生,我年纪轻轻,阅历尚浅,这怎么能做好教授的职责呢。” 邓布利多温和地笑了两声,看着张靖纯良清澈的眼睛,低声道:“萨拉小姐,如果当年你在禁林闯祸的阅历加起来,恐怕比很多老巫师都要阅历丰富呢。” 张靖咳了一声,喝了一口水没说话了。 当年自己把上辈子琢磨的武功内力和魔法结合起来捣腾,确实无意间闹了不少麻烦,但那不是没有伤及人命吗? “我相信你的经历能够担任好教授一职,你知道的,霍格沃兹的薪资还不错。如果喜欢的话,下学年你也可以连任。”邓布利多也不多提她的黑历史了,笑眯眯地再次邀请。 这次张靖没有拒绝他的邀请函。 —— 等她出了餐厅门,走在路上边消食边慢慢思索。 实际上她在猜测邓布利多真正考量的是什么。 她三年前离开英格兰后,就跟随商队前往苏联开始游历,后来又去了东亚,德国法国和非洲。两个多月前才重新回到这里。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 比如巫师界出现了一个新的组织叫“食死徒”,他们将自己追随的人推上了第二代黑魔王的宝座,并凭借着巫师的魔力在麻瓜界猖狂行事,给魔法部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邓布利多或许开始担心霍格沃兹小巫师们的自保能力了,需要找一个有些墨水的巫师来做防御课教授。张靖当年以12个o毕业的成绩显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果然巫师界人还是太少了吧! 张靖心里吐槽道。 她溜溜达达回到居住地的时候,斯内普正在后院给魔药药材浇水。 他一身簇新的黑色巫师袍,身形抽条了很多,黑色微卷发柔顺地垂在脸颊两边,婴儿肥还没有褪掉,不过比起张靖记忆中初见时可怜的样子,显然他把自己照顾的还不错。 张靖啧啧感叹,这人湿气是不是有点重,头发出油也太快了。昨天晚上刚刚洗掉的,今天看起来就有点油腻了。 似乎是听见了声音,他仰头和趴在二楼露台栏杆上的女巫对上了视线。 张靖手里还揪着一片路上不知道哪里捡的叶子,挑了挑眉打招呼:“忙着呢。” 斯内普:“……”此刻的教授无师自通了一种“她看起来就缺少班上”的感觉。 面无表情地转开脸,手里小心地把药材换盆:“萨拉小姐要是无事可做,并且能够体谅一下一个十岁就要赚钱养家的小孩的话,可以去魔药室看看你那比身高还要长的订单。” 他从前除了在草药课学过照顾药材,之后都是买的成品药去熬制魔药,知识早早还给斯普劳特教授了,还是从给张靖打工后重新照顾起这一院子药材的。 照顾了三年,如今动作已然娴熟。 张靖顺从地不去触他的霉头,她回来后看到斯内普一脸上班的怨气,才想起来离开前忘记和几个合作商取消魔药订单了。 “害,你可以跟他们讲一下合作暂停嘛,不愿意的话直接取消也没事,我不是给了你金库的钥匙吗?” 张靖随手搅拌着坩埚,斯内普也从外面进来了,拿着药剂装瓶,没有接这话。 显然他并不是愿意多欠人情的人。 两个人做起事情来显然快了很多,张靖也很久不碰了,这一下没收住手,等到把订单做完,缓了缓酸痛的手才发现晚饭的时间已经错过了。 于是她拿出自己的储物戒指里面游历剩下的速食,凑合地吃完了一顿晚饭夜宵。 屋子里比起从前似乎多了更多的沉默,因为斯内普长高了,张靖觉得应该给人一点空间,小时候还能逗一逗,这一长大,再加上总是板着脸,看起来就很不好惹啊,到时候惹恼了张靖也不大会哄人。 更多的,或许也是三年时间带来的隔阂吧。 斯内普跟着她啃冷饭也没什么抱怨,只是冷不丁问道:“你在外面总是这样吃吗?” 张靖顿了一下,小孩的语气总让她有一种吃垃圾食品被爸妈抓包的既视感:“咳,也不是经常啦,但有时候钻进原始森林之类的,没有热锅热灶也没办法嘛。” 斯内普沉默了一下,只是道:“明天我来做饭。” 张靖稀奇地看了他一眼。 斯内普似乎被看得有些羞恼,瞪了她一眼:“怎么,我在你心中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废物吗?” 张靖连忙道不敢。 过了一会,小孩似乎在书上看到了什么,抬眼问她带回来的一些材料是哪里来的。 张靖回忆了一下自己丰富的游历生活,正好吃饱了有了兴致,就讲起来。西弗勒斯坐在那里没有动,但漆黑的眼睛落在张靖脸上,表现出他有在听。 两个人这么说着话,被时间拉出来的沉默和尴尬似乎少了很多。 她窝在沙发里,黑猫似乎是伸懒腰一样,溜溜达达走过来,状似不经意地躺倒,猫猫头却正好搭在了张靖的腿上。 “诶呦我们的兰斯怎么这么好看鸭!”张靖夹子音。 手底下狂撸猫猫。 兰斯满意地炸了炸爪爪,但闭着眼一副高冷样,庞大的身体却离女巫更近了。 西弗勒斯冷眼瞧着一人一宠,无声地哼了一下。 第13章 观察 张靖看西弗勒斯坐在家里新多出的一张暗绿色沙发上看书,整个人的气质沉默又冷峻。 事实上,她环视四周,客厅里不知不觉已经发生了很多细节的变化。 她离开之前的装潢尚在,暖色调的柔软沙发和窗纱,墙壁上形状奇特但颇富趣味的炼金饰品,还有普通的麻瓜绿植生机盎然——它们长大了不少。 但与此同时,似乎也多了些什么色调沉稳的,不引人注意的东西。 少年坐着的沙发几乎是复制了张靖原来的那具,但颜色变成了贵气的墨绿色,墙角的空架子上摆了一些标本饰品,古怪中透露出来一丝很符合斯内普审美的意味。 佩奇和兰斯的小窝都进行了更换,那精美复杂却低调的银绿色花纹妥妥一副斯莱特林风格。 书架上不再只有张靖偏好的炼金术和麻瓜医学书籍,还有斯内普的魔药材料资料,以及一些中文学习的书册。 斯内普在这所房子里独自生活了三年,纵然刻意和张靖原来的东西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毕竟是要自己方便的地方,他的一些痕迹早已留了下来。 ——看他本人的样子是很满意的。 张靖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切。 要说小西弗和大斯内普的差别在哪里?那可真是多了去了。 不过在张靖感觉来看,就是斯内普被无数年的霍格沃兹生活所浸染的,属于斯莱特林的追求华贵的习惯,早已经深入他的骨髓。 让他的选择,他的偏好,他的思维都发生了改变。 这是他为了逃离厌恶弱小的状态所追求的东西,也是在那个阶级歧视的环境中养成的自卫的方式。 不过该说不说还挺好看,没有很突兀,也没有让张靖感觉到自己地盘被侵占的不适。 —— 就在她观察着一切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的时候,她不知道沙发对面那个看似闲适地读书的少年,手指紧绷着按在书页上,半天都没有翻动一页。 她在观察房间的时候,斯内普的注意力就不由自主地放在了她身上。 虽然张靖已经回来两个月了,但这些日子基本上都在各处跑处理她带回来的和当初遗留下来的东西,还拜访了几个朋友,几乎没怎么在家里闲过。 ——不然也不至于两个人这么陌生。 两个人也是第一次就这么坐在这里,看似什么也不做地进行一场怪异的“陪伴”。 女巫的头发更短了,还没有斯内普的长,不知道是为了方便还是什么。黑发有些粗糙,显然这一路的旅途并不是一帆风顺。 她的面颊消瘦了一些,东方人的骨相更加明显地透露出来,那双微微上扬的眼睛更加锐利,整个人的气势利落洒脱,也更加沉默,少了些温和。 她的手就搭在黑猫身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一条疤痕刺眼又突兀地从手腕部分延伸出来,一直到中指根部才停下,还有细小的交错的伤疤分布在她的小臂上,隐约露出来一半的手心有茧。 斯内普眼神控制不住地凝了一下。 对于要制作魔药的人来说,尽力保护自己的手是很重要的。 张靖虽然不怎么多制作魔药,但毕竟是她赖以生存的一部分,至少在三年前她离开时,那双苍白干净的手还是光滑细嫩的。 她到底在外面搞什么冒险?连巫师的身份也没能让她安全回来? 斯内普这么想着,眼神不期然和女巫对视。 女巫大剌剌地靠在沙发上,任由黑猫在她的脖颈处蹭来蹭去。短发、身体高挑结实、没有明显性征,她更像一个雌雄莫辨的人,许多特质在她身上模糊了界限,让她显得更加神秘。 “你似乎有什么问题?” 女巫这么问。 斯内普敛起眼神,合上书,只是用惯有的有些冷沉的语调说:“只是有些好奇,在萨拉小姐口中温和又安全的旅程,是怎么让她的手差点分叉的。” 张靖挠了挠头。 斯内普差点要冷哼出来了,多少年过去了这人感觉到尴尬的动作还是没有变化。 “好吧,好吧——为了不让你担心嘛,”张靖笑容挑起来,这时候的她才和斯内普认知中的人有些相似,“而且这对于我来说不是什么大事,至少我为此得到的受益也是巨大的。” 不是什么大事——连魔药都消弭不了的伤痕,不是什么大事。 斯内普感觉到了熟悉的棘手,这个巫师显然有成算极了,哪怕他摊牌说自己已经是个四十岁的老人,也没能改变张靖心中自己还是个小孩子的印象。 这个年轻的二十来岁的巫师——这个毕业的大巨怪! 教授不知为何挫败又有些气愤,啪一声把书放回书架上楼去了。 要是让张靖知道他在想什么,还真会觉得有些冤枉——以她真实的年龄来看,斯内普再活个四十年,对她来说也是个孩子啊。 —— 周日,张靖在家里度过了闲适的一天,斯内普似乎是喜欢上了厨艺,一日三餐都是他来做的,张靖乐呵呵地闲了下来。 不过明天就是去霍格沃兹的时间了,她刚刚结束忙碌又要启程。 “你要离开?去哪里?” 斯内普声音沉沉的,似乎是觉得这人就是个闲不住的家伙。 张靖两眼看天,她觉得说出自己当了黑魔法防御课的老师,比起她说自己要再离开三年,还要招人恨,尤其是招眼前这个老教授的恨。 但今年九月斯内普同样要入学霍格沃兹,瞒不住啊瞒不住。 “我去霍格沃兹任教……邓布利多校长邀请我的。” 她无辜地举着邀请函。 “什么——你了解过黑魔法吗?你才毕业多少年!” 斯内普果然爆了,他心心念念了十多年的课,居然让一个刚毕业没两年的女巫担任,还是临危受命。 邓布利多这个狡猾的老家伙! 斯内普的表情更加阴沉了,如果要张靖来形容,她觉得斯内普大概是嫉妒地质壁分离了。 “嘿——”张靖撇了撇嘴,你自己不还是年纪轻轻刚当上教授就想转岗黑魔防了吗? 但是再怎么愤愤不平也改变不了这件事情,张靖麻溜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离魔药室远远地,争取少被斯内普迁怒。 第14章 导师版斯内普 临走前,张靖还碰见了路口似乎在等人的一对姐妹花。 她看了两眼,发觉有个女孩似乎没有受到自己身上忽略咒的影响,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又一个小巫师? 看了眼身后的房子,再看看女孩们火红耀眼的头发,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还没等抓住思维的尾巴,那头斯内普已经出来了。 沉稳的少年看见同龄人,似乎脚步都快了几分:“莉莉——佩妮。” 纵然对佩妮这个麻瓜女孩有点轻蔑,但斯内普到底是端着大人的风范,向两个人问好。 佩妮脸色不佳,但被妹妹挽着手,也没做出其他动作,只是看着斯内普手里拿着的魔药书籍,带着些排斥。 张靖终于记起来自己刚刚想到了什么——莉莉啊!白月光! 她饶有兴趣地看了两眼,却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那个活泼开朗的小女孩此刻苦涩着脸,手里还拿着一卷羊皮纸,脑袋略微耷拉着,像是一个犯错的小孩面对老师一样。 斯内普则是面色严肃地接过了她上交的作业,扫了一眼就挑出了几个明显的错误,毫不客气地指了出来。 哦——也不能说毫不客气吧,比起他训霍格沃兹小巫师的话语,显然他是温柔了许多的。 但这就让莉莉已经面色苍白了。 张靖看着小女巫脸颊上有些可怜兮兮的黑眼圈,还有佩妮心有余悸的神色,终于产生了一些困惑。 这,这难道不应该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吗? 怎么有了push导师和牛马学生的既视感? 张靖看着一身端方面色严肃的斯内普,眼里的震惊藏都藏不住:我说你别太离谱,怎么重生了还跟意难平女孩换赛道走了?这真的不会把心上人越推越远吗? —— 斯内普看着眼前不算错漏百出但也远远达不到他预期的论文,有些挫败地捏了捏眉心。 眼见着莉莉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 “嘿女孩们,进去喝杯果茶怎么样?外面还是有点不适合谈话吧?” 张·救场·吃瓜·靖来了! 她端着自己完美亲和的社交笑容:“我是西弗勒斯的姐姐,你们可以叫我萨拉。” 显然她来缓和气氛让三个孩子都松了一口气。 莉莉甚至高兴地露出一个“得救了”笑容,不管是谁,来打断可怕的西弗勒斯的纠错吧,天晓得他严肃的面容让她无数次幻视那个严厉可怕的数学老师! 她发誓对这个小巫师她持有友善态度,但魔药真的有些可怕不是吗? 莉莉的笑容显得可怜,见斯内普还没转开视线又小心地收起来。 佩妮在旁边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局促。 张靖收起忽略咒后,她身上的巫师袍就彰显着她的身份,再加上跟在莉莉身边跟随斯内普看到的东西,明白这四个人中只有她是个麻瓜。 那被斯内普严苛教学所吓跑的不甘和嫉妒再次涌了上来,她脸上有些不好看,却也还是懂事地提出告辞:“我……我先离开了,家里还有事情要忙。” 佩妮和莉莉不一样,她大了两岁,又不是父母偏爱的孩子,比起莉莉能够随心所欲地提出要求和任性玩耍,她只能够更加懂事来避免父母的唠叨和抱怨。 也因此,对于魔法——少数人的奇迹,能够降临在家里那个拥有着一切的莉莉身上,她更加地感到不平和无奈。 但似乎莉莉并不理解她的那灰暗的心思,只是一心想要拉着佩妮,去见自己新认识的巫师朋友斯内普,并听他分享自己遇见的神奇事件,分享魔法界与麻瓜界一切的不同。 但这只会让佩妮更加难过。 不过到后来,准确来说从斯内普开始正式教学,每次拉着佩妮见斯内普的心思似乎就不再是新奇和好玩了,莉莉更不想要自己来遭受这狂风暴雨的一切,显然大一点的姐姐拉着能让她更加不害怕。 孩子的心思单纯,善与恶都很明显,莉莉享受着无数偏爱,她并没有意识到被强行拉在她身边的佩妮是什么感受。 张靖眨了眨眼,牵住了佩妮的手腕:“有什么大事情是小孩们需要思考的?走吧!尝尝我的手艺。” 看着佩妮意动但却要克制的心思,张靖心里叹了口气。 她率先牵着别扭的女孩往前走,身后的莉莉看着姐姐被陌生巫师拉着,有些无措,但还是上前牵住了姐姐另一只手。 虽然这个巫师好像和斯内普住一起,但她好高大呀,她们不认识。 斯内普也停下了说教,知道张靖不会有什么坏心思,但还是跟了上去,毕竟站在路边说话确实不太合适。 —— 挫败的老师,和可怜的学生,还有一个同情的麻瓜,最后再加上看乐子的旁观女巫。 小屋里坐着的四个人此刻都吃着中式点心,暂时忘却了争执。 吃饱喝足后,张靖问:“所以有人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斯内普坐在一边,脸色有点臭,显然被张靖看到了自己疑似为难小女孩,他有些不自在。 是莉莉最开始先说话的,这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接收到张靖友善的信号后,就开始吐槽起这件事情来。 “魔法界的小巫师们真辛苦,要学习很复杂的魔药制作,还要写比我的手臂都长的论文!” 斯内普及时辩解:“你很聪明,那些对你来说都不是问题。” “可我只是个孩子!”莉莉露出了“终于能在斯内普家长面前一吐为快”的表情,她忍了又忍才克制住自己想要狠狠告状的嘴巴。 “那些知识和麻瓜们的化学和科学课很像,但我问过佩妮了,我这个年纪甚至都不应该开始学初级化学。” “而我,在不到十岁的年纪要每天背诵四页魔药理论!” 佩妮在一旁心有余悸地点头。 她本来对魔法界很向往的,但每次看到魔药书上那冗长又密密麻麻的文字,再听到斯内普轻而易举地说“我两年前就会做中级魔药了”这么可怕的话。 老实说,她的热情褪去了不少。 毕竟她在麻瓜届的成绩也没有好多少,要是魔法界更卷更严苛的话,她得担心一下,纵使自己有了魔力,还能不能顺利通过每年考试。 毕竟斯内普说要是通不过考试得不断留级甚至开除呢!(实际上是斯内普随口敷衍吓唬的) 女孩们的话让张靖看向斯内普的目光诡异起来。 斯内普张了张嘴,吐出一口浊气,哑口无言。 他放弃似的举了举手:“好吧,莉莉,我得承认,对你稍微严格了一些。” 他尚且年轻的面庞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愁绪,总是让莉莉觉得自己不好好学魔药就会有很严重的后果,这也是她一直没有严重反抗的原因。 但莉莉又觉得要是再这么下去,等不到今年九月份自己入学,她就要失去对魔药的兴趣了。 幸好西弗勒斯的姐姐回来了! 对面抱着手臂明显还有些不服气的男孩可能没发现,他面对这个成年女巫时,会不自觉地软化一下,或者在她强势的气势下不自觉退让一步。 莉莉顿时觉得女巫强大无比。 但她看了看女巫明显的东方面孔,又看了看西弗除了发色和瞳色毫不相似的面容,心里暗暗想遗传还真是神奇。 第15章 昏迷 “你们可以在一楼和后院逛一逛,我想我需要和弟弟单独谈会儿,”张靖对莉莉和佩妮眨了眨眼,“客厅里很多小物件没有危险但很有趣,你们可以自己体验一下。” 斯内普什么也没说只是跟上了张靖上楼的步伐。 聪慧如他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 上辈子亲昵的青梅显然在经过了长达两年的相处后,和他相处还没有和一个陌生的张靖相处的愉快。 刚刚进入卧室,张靖就毫不客气地笑了两声。 斯内普黑着脸瞪了她一眼,又鼓着气坐在了床边,把凳子让给了张靖:“你要教训什么,这位姐姐?” 张靖又笑了两声,为教授这毫无伤害力的外壳。 “西弗勒斯,中国有一句古话叫过犹不及,即使你希望莉莉有更多保命手段,也应该温和一点,别让她彻底失去学习的兴趣。” 她知道斯内普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所以说话很直白。 “我知道你大概是因为担心她而乱了章法,你可能需要冷静一下。好好想想怎么才能保持你们友好关系的同时,让莉莉更加强大。” 斯内普垂着眼睛坐在那里,既没有反驳,也没有接她的话。 一股沉寂的气息萦绕在他身上。 即使后来他们为了打败伏地魔做了诸多事情,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依旧无法释怀从前的很多事情,尤其是关于莉莉,这个某种程度上因为他而死的女孩。 哪怕他有了上辈子的记忆,但依旧无法完全地保障她能够安全活下去,没有他,依旧有无数食死徒会为了讨好黑魔王前赴后继,那个预言……那个预言! 对面安静坐着的女巫仿佛看穿了他的痛苦,只是温和地沉默着包容了他的杂乱的思绪和叙述。 “……如果你的先知能让你看穿未来……你看到了那个冰冷的尸体了吗,你看见,看见那个——那个莽撞的愚蠢的自以为是地骂出恶毒词汇的我——” 他糟糕地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 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放在他的头发上,她的手温暖略带粗糙,宽大而抚慰人心,犹如她本人那般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气质。 “西弗勒斯,你知道吗?我看到了很多东西,看到了那场战役,看到了未来——你们胜利了。” “而你是魔法界最伟大的巫师之一,重新一次的生命,是对你最合适的奖赏。如果上辈子的遗憾注定不能被挽回,那么这辈子还来得及。” 张靖刚刚说完,心脏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猝不及防之下她狠狠捏住了胸口的衣服,闷哼出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下去。 斯内普来不及细细体会她说的话,看见这个强大的巫师毫无知觉地瘫倒在地的时候,整个人惊惶地站起来:“该死的——你怎么了,萨拉!” 他在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就拿到了魔杖,此刻急忙放了几个检测魔咒,偏偏传来的反馈是这人健康的不得了。 他拧着眉头用漂浮咒把人放在了床上——小巫师的魔力还是太弱了,光这一项就让他有些冒汗。 “佩琪!去找戴维娜!”斯内普急匆匆写了一个纸条交给了猫头鹰。 楼下的两个女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斯内普将她们送回了家门口——甚至在萨拉的影响下,他下意识地还顺带拿了两个礼物。 莉莉和佩妮对视一眼,明白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后,只留下一句:有需要随时喊她们。 做完一切能做的事情,斯内普想起来今天张靖是要出门去干什么了——霍格沃兹的教授,又绷着脸写了信,准备让回来的佩琪再跑一趟去给邓布利多。 之后就定定坐在床边,看着安静地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的女巫,眼神复杂不已。 回过神来后,他就想到了可能导致张靖昏倒的原因:两个人认识了四年,虽然相处时间也不算短,但这是他们第一次谈论到未来相关的话题。 据西弗勒斯了解,很多能够预言或者先知的巫师,并不会因为那么简单两句话就昏倒过去。 他这么想着,原来混沌的思绪倒是渐渐清晰起来。 萨拉说的是对的,他甚至不如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巫更加冷静,他的灵魂经受过上一世高压间谍生活的折磨,他“杀了”邓布利多,他被无数人怀疑,他被黑魔王钻心剜骨,最后死在一条蛇的嘴里。 他疲惫极了,却下意识维持着这种高速的思考,重新活过来也总是不能够放松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一个人如此肯定了他一切的付出——女巫说,未来他们胜利了。 可她又因为透露了未来而无知无觉地昏倒了。 一滴眼泪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掉下来,落在暖色的被褥上。黑色的头发遮住了这个年轻小巫师的面庞,也遮掩住了几乎苍老的疲惫的灵魂。 斯内普坐在床边,不知道自己枯坐了多久。 —— 张靖看着眼前这个幽暗的没有尽头的空间,自己身上依旧拴着无数根光线一样的绳子,不过这是第一次自己如此清晰长久地感知到这一切。 她试图伸手触碰那些丝线,却发现他们就像真的光一样没有实体。 一个空灵的声音在她周围响起,不是汉语,也不是她熟知的很多语言。 但张靖却奇妙地听懂了其中的意思。 “你在干扰世界发展。” 她无语地撇了撇嘴:“不是,都有重生者了还在乎我干扰吗?不如你先解释一下我身上这些线,还有我几次穿越的事情?” 空灵的声音沉默了一下:“……只是不可主观意愿上透露。” 在模糊的远方,在张靖听不清晰的时候,那个声音还委屈嘀咕了一句:“……没有责怪的意思,好凶……” 张靖还没来得及问,眼前爆发出一阵白光,刺激地她猛然闭上了眼睛,再次醒来时,眼前三张脸都凑近盯着她,吓了她一跳。 “太好了萨拉!你醒了!”戴维娜呜呜叫着扑上来抱着她,“我的老师骂的对,我果然还是医术不精,我都没办法唤醒你!” 女孩自责地落泪,她努力瘪着嘴,似乎想要忍住但失败了。 张靖摸了摸她眼下的黑眼圈,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抚:“别这样戴维娜,这不是你的错,谢谢你。”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因为什么昏迷了,随后她看向房间里另外两个面孔。 穿着颜色鲜艳的袍子的白胡子老人,和面色苍白神色空洞的黑发少年。 张靖露出一个微笑:“让你们担心了,邓布利多校长,还有西弗勒斯。” 吃了一顿饭又被迫喝了一瓶药,张靖坐在沙发上对魔药的口味生无可恋:“所以我昏迷了整整一天?那——” 邓布利多和蔼地笑了笑:“不要紧,霍格沃兹的学生们已经习惯黑魔防自习了。” 斯内普也出声解释道:“是我叫来戴维娜和校长的,莉莉她们昨天来看望了你一次,留下了礼物回去了。” 好吧,事情都很顺利,地球依然在转动着。 第16章 教授上任 但张靖想问的事情其实不是这些。 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可是转念一想,她连前几世生活的细节都还记得一些,这一世和意外捡来的小孩相处的也不错,似乎并没有什么差错。 见张靖精神奕奕的,邓布利多就没再说什么。 他和斯内普对视了一眼,又向几个人道别:“那么,霍格沃兹还有一些事情等着我处理,我就先走啦。” 两个毕业巫师,一个即将入学小巫师,眼睁睁看着校长很顺手地拿走了桌子上的甜点。 戴维娜请了一天假,如今医院还有事,也依依不舍地告别后离开了。 房间里就只剩下了斯内普和萨拉。 他看着活蹦乱跳丝毫没有虚弱之感的女巫,抿了抿唇,刚想开口就被人打断了。 “你是不是一晚上没睡?西弗,你得注意你的身体,”张靖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就皱眉,自己健康久了就看不惯这小巫师糟蹋年轻身体的样子,“你才多大,早知道我晚点教给你魔药了。” 斯内普的话戛然而止,只是有些机械地重复了一遍:“……多大?” 张靖跳起来:“我记得你的朋友们前天来家里了?我突然晕倒后没有吓到她们吧?” 斯内普盯着她试探地说:“莉莉她们只是不喜欢背书,我让他们在开学前都不用写论文了。” 张靖露出一个对于少年老成的小孩的嘲笑:“哈哈,你还没有正式写过霍格沃兹魔药论文呢,还试图教给莉莉学习,我离开了几年你还挺膨胀嘛。” 斯内普:…… 他诡异的眼神持续到女巫跑去了霍格沃兹,很好,至少她还记得自己即将成为教授。 只是…… 是透露了预言的副作用吗?她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是知晓未来的人? 他此刻脑子里浮现起的最浓重的念头——他知道有些不合时宜——但还是想说,那么他在她眼里,是不是只是一个崭新的,没有任何过往的,西弗勒斯了? 那个身世可怜,但天赋强大的,被她所监护的,被她所拯救的小可怜? 这个向来被他讨厌的词语,此刻竟然显得有些可爱。 好羞耻。他怎么会冒出这样——为了能取得她一些独特的对待而装嫩——见鬼的念头。 他的脑子里终于被那些巨怪传染上芨芨草了吗? 斯内普坐在客厅里,久久没有回过神。 半晌,他捂住脸,掩盖住嘴角忍不住上扬的弧度,连那有些发红的耳朵也藏起来。 —— 张靖终于在毕业四年后,再次迈进了霍格沃兹的地盘。 海格还是那副庞大的样子,她去打招呼时正赶上他要巡视禁林,这个外貌有些凶悍的人睁着一双干净的黑眼睛愉快地邀请她同行。 张靖去看好久不见的八眼巨蛛阿拉戈克,显然这个老朋友不太待见她,很快带着家人离开了。 她还碰见了独角兽,这个族群的繁衍率低到离谱,但现在恰好有个金色的幼崽探头探脑地凑到了她身边。 麦格教授和弗利维教授精神头非常不错,他们也很欢迎这个优秀毕业生回来。 至于魔药教授霍拉斯·斯拉格霍恩教授,在张靖两次婉拒进入他的鼻涕虫俱乐部后,两个人的关系就是师生情谊还在但亲近不足了。 张靖坐在办公室里,简单挥舞魔杖改动了一些装饰,接着就打开了教材书,准备像模像样地备一会儿课。 可惜当年她的几位老师也不总是靠谱,她的自学经历显然不太适应这样的学院派教学。 她思索了几下,打开自己的储物戒指,拿出了一台仪器开始捣鼓。 炼金术——她无数次赞美这门学科。 当年她因为什么感兴趣来着?张靖居然有些忘记了,她还记得那时二年级的她在图书馆看书并自己尝试时炸掉了一间空教室,导致邓布利多都严肃着脸告诫了她一通。 然后为了防止好奇心颇为膨胀的小巫师再次遭受危险,他带着张靖去见了六年级的炼金术教授。 这门课因为难,被设置了只有六年级才能开始学习。 她前几辈子在吃喝不愁的时候,学习了不少国家的语言,其中包括拉丁语还有一些小众语言,这为她优秀的炼金术打好了基础。 “好了,小巫师们,已经开始上课了,请回到座位上安静下来听我说。” 张靖的第一堂课就遇到了五年级的小孩们,因为面临owls(普通巫师等级)考试,这群小孩显得格外焦躁,看着面容年轻的老师,似乎抱着“她和前几年不靠谱的老师一样”的想法,从而显得摆烂又生无可恋。 不过这些低声絮语在张靖展开一个巨大的覆盖整个阶梯教室的魔法阵的时候都停了下来。 他们呆滞地感受着沸腾强大却又流畅的魔力环绕四周,每个人都被发了一个头盔。 张靖借鉴了全息游戏的理念,将他们引入了一个瑰丽的奇幻世界。 当黑巫师形象的傀儡出现在学生们面前,而身边的同学们都不见踪影时,他们一个个忍不住白了脸色。 这时候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四周响起引导他们:“小巫师们,用出你们学会的一切攻防手段,这是一场课前测试。” 张靖手上的机械手臂接入了无数只魔法光流,通向每一个巫师的头盔,这巨大的魔力消耗难得让她面色严肃了起来。 “真是一场奇幻的旅程啊,是不是。” 这里的魔力波动吸引了邓布利多和其他几位教授。 他们暂停了课程,站在门口,看着逐渐安静下来周身环绕着自身魔力的学生们,还有站在讲台上那个年轻坚毅的身影。 麦格教授毫不掩饰她的欣赏:“你做了个正确的决定,阿不思。” 神出鬼没的炼金术教授也来了,他的学生只有零星两个,向来上课上的随心,此刻苍老的女人看着张靖,又幽幽地看向邓布利多:“当年阿不思可没少跟我抢这个学生。” 邓布利多的炼金术成就相当突出,但他可不敢跟这个老教授呛声,这可是当年指导了他的老师:“只是小小地引导了一个天才,不是吗?” 霍拉斯教授是最滑头的,他看着邓布利多:“阿不思很信任这个年轻人呢。” 邓布利多笑呵呵地:“年轻人的时代啊,一只遨游天空的自在的雌鹰,谁不喜爱她的光芒呢?” 第17章 食死徒活动 张靖在霍格沃兹待了一周,“黑魔法防御课终于迎来了史诗级改革”的风吹遍了霍格沃兹。 她只在上课时间出门去教室,不过这拦不住有学生来办公室找她,尤其是五年级和七年级的学生,他们焦躁的心在条理清晰的防御术课程的安抚下平静了不少,但两个月的时间显然还是不太够用。 张靖于是在头盔里设置了分阶段测试,并利用自己庞大的资料库——历年owls巫师平均水平及高分段——为“魔力ai”进行了训练,让他们会在很大程度上替小巫师们的攻防能力作出评估,让他们更加具体地看见自己的水平和进步。 此处感谢张靖这些年的朋友们。 这个做法有些弊端,但显然应对这种状况利远远大于弊。 那个像耳机一样简易的头盔被分发了下去,但只有在规定时间内能启用,这让不少喜欢熬夜的小巫师哀叹。 而张靖久违地迎来了自己的黑眼圈,每天评估学生们的成绩,以及应付孜孜不倦来求问的巫师们让她憔悴不已。 果然毕业班不好带啊。 霍格沃兹到底为什么七个年级只招一位老师! 就在owls考试结束后,学生们欢脱地像一群不受束缚横冲直撞的哈士奇,以势不可挡的姿态把张靖蛄蛹起来扔到了空中。 弗利维教授和麦格教授试图阻止一下,但被一起蛄蛹了上去,惊得一向严肃端庄的麦格忍不住笑起来,但又变成了虎斑猫逃走了。 “萨拉!我爱你!”不知道是哪个勇士这么喊了一声,顿时周围的人躁动地更厉害了,一声又一声响彻起来。 张靖哭笑不得地试图让他们放她下来。 几个女孩试图泪眼汪汪地凑上来撒娇:“萨拉教授,我能不能带走这个头盔?” 张靖摊了摊手:“这个离开我的魔力就会失去效用,只能当做一个装饰品来用了,你要是喜欢可以带回去留个纪念。” 好吧。 终归,又一年学生毕业了。 晚宴结束后,张靖就瘫倒在休息室,随意拉了个毯子过来陷入了沉沉睡眠。 —— 暑假开始的时候,张靖不出意外地再次看到了莉莉。 这个女孩很快活地恭喜了张靖身体恢复健康,并成为教授,在张靖简单展示了她的教学用具后就更粘人了。 ——怎么说呢,张靖的教学方法比斯内普那黑色幽默令小巫师舒服多了。 所以每次斯内普看见莉莉总是黏在张靖身后试图逃掉他的魔药教学的时候,又是无奈又是阴郁。 事实上他自认已经是个苍老的——起码已经人至中年——他的薄脸皮还不足以让他对一个幼小的莉莉继续维持着什么男女情感。 那真的让斯内普感觉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变态。 所以两个人相处间除了师生关系,更多的似乎是一种自幼长大的朋友氛围。 “事实上,”莉莉有些纠结地偷偷告诉张靖,“西弗真的很厉害,他知道很多东西,魔咒也是,魔药也是,他还指导我们去养护花园里的草药。” “但他比爸爸还要像一个呃,严厉的父亲。”小女孩闭了闭眼,生无可恋地面对竹马终成慈父的情节。 张靖发出一声爆笑,最终笑得像只虾子一样弓下腰来。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斯内普没有赢得莉莉芳心这件事这么好笑,但总有一种很奇怪的幽默,促使着她看向了斯内普的脸色。 斯内普:“……” 知道张靖失去了先知能力的他,作为世界上唯二的知情人士(另一个是邓布利多),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里那乱七八糟的感受。 但又隐隐有种绝望之感,可能他就像东方人说的,命里没有恋爱亲缘。 上辈子被莉莉当做好朋友,还决裂了,这辈子亲耳听到了小孩说自己像父亲。 梅林啊,天知道这有多好笑。他觉得痛苦的回忆在张靖一声声嘲笑中都变得惨白模糊起来,只剩下羞恼。 他面无表情地:“你的笑声吵到我了。” 张靖笑得更大声了:“天哪斯内普,你简直是个天生的一级笑话学者,你真好笑。” 斯内普悄悄地把张靖的备用魔药换成了他自己制作的一批,嗯,就是口味更恶心了一点,效果还是一样的。 假期里还发生了一件比较意外的事情。 佩妮在看见张靖的炼金产品的时候,随口说了一两句话,这让张靖发现她似乎在机械和物理上格外有天赋。 这个从没有收到过太多关注的女孩,在听到张靖夸赞她有天赋的时候,甚至有些羞涩到恼怒:“你别开玩笑了萨拉。” 张靖只是温和地说:“我从来不为别人的天赋开玩笑,那是他们身上珍贵的品质。” 佩妮眨了眨眼,鼻头有些泛酸,这种温和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斯内普被张靖差遣带来了一本半个巴掌厚的《机械原理·初级》为止。 女孩看着那厚厚的书,后仰了一下。 但看着莉莉苦着脸抓耳挠腮地读着魔咒原理,佩妮咬了咬牙,还是接过书翻看起来。 这一看就有些停不下来,她不停地提问着其中不理解的知识,张靖很悠闲地点拨一下,或者指出需要哪些资料。 姐妹两个就这么在张靖家里成为了常驻人口。 伊万斯夫妇来这里做客时,看见这神奇温馨的环境,又知道张靖是霍格沃兹的教授,立马欣然同意,还盛情邀请他们去伊万斯家做客。 甚至在和谐的氛围中,同意了给佩妮报一个冷门的机械物理兴趣班。 斯内普大概是这温馨的氛围中唯一不太给面子的人,他依旧看麻瓜不顺眼,但是被张靖提前威胁了一通,只能保证自己不开口奚落,但要笑容满面 ?打死他也做不到。 好吧,一切都显得如此顺利,如果不是她带着三个小孩出门玩耍的时候碰上了食死徒活动的话。 事情发生在八月份,他们快开学了。 那个传闻中的二代黑魔王的手下愈发活跃起来,张靖在报纸上看到了好几次报道。但她也只能皱眉把自己家和伊万斯家附近的安保升级了一下。 他们的出行很低调,但在食死徒大范围的活动下,再低调也受到了殃及。 张靖带上宽大的兜帽,幻影移行把三个小孩送到了安全的地方,严肃地嘱咐:“好好待在这里,不要乱动,西弗,你的魔力强一些,保护好女孩们。” 说完她就走了。 佩妮刚刚离魔咒爆炸就几米,虽然及时被张靖护住了,但头发上还是沾上了灰尘和渣滓。 她脸颊惨白,死死拉着妹妹的手把她护在身后,嘴唇还在哆嗦。但这个要强的女孩只是轻声问:“西弗勒斯,魔法界都是这么危险吗?” 斯内普没有回答。 但他看着女孩在他的沉默中脸上越来越惶恐的表情,又看着似乎想冲出去找张靖的莉莉,最终只是简短地说:“这样的日子会结束的。” 第18章 时间的奇迹 麻瓜们都是会害怕的。 斯内普这么想着。 他们畏惧巫师们的力量,又试图以猎杀来消除他们的威胁,他们同样嫉妒这样的天赋。 佩妮也是个普通的麻瓜小孩,他无数次看见了她眼里埋藏的羡慕和落寞,他还想起来上辈子被看到那封信的佩妮脸上难堪愤怒的神色。 但许久,他却只是听到女孩这么回答:“你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莉莉,还有西弗勒斯你。” 女孩紧握着妹妹的手,担忧着为了保护他们而离开的巫师萨拉,用低声絮语驱除那份害怕:“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你们能够不那么勇敢,回到科克沃斯来,起码你们是安全的。” 昏暗的环境中,谁也没看到斯内普眼神中复杂的光。 良久,他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佩妮。” 为我曾经鲁莽自大的行为对你造成的一切伤害,对不起,有些小缺陷但依旧善良的麻瓜。 这是佩妮第一次听到这个高傲的小巫师这么平和地喊她的名字,但却不明白为什么他在道歉。 但她只是紧紧牵着莉莉的手,什么也没再问。 —— 张靖再次回到他们藏身的角落里的时候,灰头土脸的,身上的巫师袍甚至破了两个大口子。 好在身上的伤不重,她拿出随身携带的治疗魔药灌了一口,呼出一口气,终于疲惫地放下了兜帽,露出面容来。 “结束了,我们回去吧。” 她罕见地不再挂着温和的笑容,只是淡淡地替几个小巫师整理了一下衣容,带着三个人走到了附近隐蔽的公共壁炉。 刚刚着急,又是带着三个人幻影移行,她走的不远。现在最好赶紧离开。 斯内普看着难得力竭的女巫,她寡言又利落,或许这才是她真正的性格,只是那群食死徒们造成了多大的麻烦?能让她变成这个样子。 等到第二天的报纸到屋子里的时候,斯内普一看那幅图片,豁然站起身。 他失态地瞪着刚刚下楼还打着哈欠的张靖,半天没说出话来。 几十个巫师被倒挂在树林下,在风的吹拂中晃来晃去,那宽大的巫师袍和他们失血过多惨白的脸色,黄昏下幽暗的黑色森林,还有顺着人头滴答滴落的鲜血,近处被无意间拍入镜头的麻瓜脸上几欲昏厥的惊恐神色,一切都堪称恐怖游戏具象化。 张靖路过只是瞄了一眼,就拿过报纸严肃道:“这报纸怎么什么都写,吓到小朋友了怎么办?” 斯内普嘴角一抽,觉得比起那幅图画,这个看起来年轻无害的女巫才更可怕。 魔法部和食死徒们应该忙坏了吧。 斯内普一阵震撼过去,接着就幸灾乐祸起来。 碰上张靖算那群前同事倒霉。 —— 这件事情被报道出去后,不少人都在对疑似凤凰社的人做出的这等行为惊叹连连,邓布利多上门了一次,张靖避开了斯内普和他谈话。 说完两个人脸上的神色都挺莫名的。 但邓布利多又要求想单独和斯内普谈谈。 张靖的意思是选择权在斯内普他自己。斯内普只是看了她一眼,跟着邓布利多走了。 等到四下无人,邓布利多叹了一口气,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西弗勒斯,马尔福家的笔记本,我想我需要你的帮助。” 这件事还要从几个月前张靖莫名昏倒一事说起。 斯内普研究了许多年魔药学,在霍格沃兹和医疗翼又合作了那么多年,对一些正常的病症不说手拿把掐那也是心有章程,但在他任何魔法都检测不出来张靖昏迷的原因的时候,斯内普真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后来邓布利多来了,斯内普虽然对眼前这个爱算计人的老蜜蜂没什么太多信任可言,但毋庸置疑他是个强大的白巫师。 所以他没有犹豫地讲述了所有的事情。 因为整件事情掺杂着他复杂的记忆,他要求邓布利多抽出自己的记忆丝,放在那个冥想盆里面。 两辈子合起来四十多年,那真是一场漫长的折磨,斯内普至今仍然厌恶自己的所有被曝光在任何人面前的感觉。 但他只是默默等待着邓布利多的反应。 邓布利多看完后沉思了许久,才说:“两个时间的奇迹。” “别担心,西弗勒斯,你看,你透露出的一切并没有遭到梅林的愤怒。只是萨拉……”白巫师摇了摇头,“我们至今无法参透时间和未来的秘密。” 好在后来萨拉终于醒了,发生在冥想盆里的事情就成了斯内普和邓布利多之间的秘密。 后来他们有几次谈到了那场大战。 白巫师算计了一切,但仍然没有算计到会牺牲那么多稚嫩的生命。 “波特崽子不该在正好的年纪承受那一切,”斯内普尚且年幼的脸上露出一种令人哀恸的回忆神色来,说,“阿不思,在牺牲中活下来的人太痛苦,而且他像莉莉一样心思敏感灵巧。” 斯内普仍然记得他亲手将这个老人杀死在了高塔,从那之后校长室的口令就变成了邓布利多,他在用这个方式去强迫把自己从无尽的痛苦中一次又一次拉出来,为救世主的前路继续扫平障碍。 于是寻找伏地魔的魂器就变成了他们的共识。 但斯内普当年只是棋盘中的一枚棋子而已,他知道魂器还是机缘巧合,翻遍了自己的记忆也只找到了两个线索:“那个汤姆里德尔的日记本,还有……” 他死死盯着邓布利多,老人难得眼神闪烁了两下,移开了目光。 邓布利多在冥想盆的记忆中看见了曾经被复活石蒙蔽的自己。 他长叹了一声:“原谅一个心智变得脆弱的老人吧西弗勒斯,至少这次,我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 斯内普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他平静下来,言简意赅地说:“开学后我会想办法,拿到那个笔记本的。” —— 张靖作为教授,在开学前是有必要带领一些麻瓜小巫师们去对角巷购买开学所需物品的,好在她之前就已经带着佩妮莉莉和斯内普买完了东西,三个人倒是不用多操心。 第19章 分院 九月一日那天,国王车站的第九站台前,佩妮拉着莉莉的手,只是忧心忡忡地再次念叨了一遍:“一定要注意安全,莉莉。” 伊万斯夫妇有些想流泪,霍格沃兹的寄宿制让他们只有在三个月后才能见到小女儿,他们从未分开如此之久。 莉莉微笑着挥别了他们,转头钻进了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斯内普跟着进去,就看到刚刚还很活泼的女孩泪眼汪汪地:“我第一次离家这么久,西弗勒斯。” 斯内普压根就不会安慰人这么复杂的东西,只好干巴巴地说:“你可以想想快乐的事,在霍格沃兹你能学到很多新东西呢。” 莉莉想到了被西弗勒斯带着学习的日子,突然有些生无可恋地止住了眼泪。 斯内普看到她的表情:“……” 他现在有些后怕了,假如莉莉被连带着不喜欢学习了怎么办? 不过好在后来莉莉适应了霍格沃兹比较轻松的学习氛围,再加上她有扎实的基础,成功成为了优秀的小巫师,自己有了动力,她的厌学摆烂也就消失无踪了。 张靖就是在这个时候成功送到了最后一个小巫师,她看见了交谈的两个人,催着小孩上车找到车厢,自己也跟着坐下来。 ——累了,不想动。 她给自己施了咒,戴上眼罩成功窝在角落里睡着了。 然而似乎是这一届小巫师注定有几个不安分的捣蛋鬼分子,很快嘈杂的声音传到了他们这个车厢,张靖一无所觉,西弗勒斯倒是眼神冷了下来,咬牙切齿地捏了捏手里的书脊。 “嘿!这里的座位空着一半呢!” 头发乱飞带着眼镜的小巫师大大咧咧地砰一声打开门,冲着旁边嚷了一句,紧接着回过头呲着牙花打招呼,却在对上莉莉的眼神时吞回了所有声音:“嗨你们好……啊……” 清澈的碧绿湖泊般的眼睛,和一张亮眼的漂亮面容,成功让小巫师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红起来。 “你呆在门口搞什么?詹姆。” 紧接着,另一个黑发男孩站在了他身后,有些不耐烦地扫视一眼,只是他对上的却不是莉莉,而是表情冷硬的斯内普。 仿佛天然冤家有感应一样地,西里斯对这个阴沉沉的男孩下意识感到了排斥不喜。 “哦……我是说,没有其他空车厢了,我们可以进来坐吗?” 名叫詹姆的男孩这么说着,腿却已经迈了进来,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莉莉和西弗勒斯那边的最后一个空位上。 这时候斯内普就十分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让莉莉坐在靠窗位置上了。 詹姆对莉莉殷勤极了,莉莉也是初次接触到其他的同龄小巫师,她性格活泼,很快就聊了起来。 车厢里除了睡得安稳的张靖,就剩下两个黑发男生都一脸不耐烦地坐在位置上,什么话都没说,气氛僵硬。 “我叫詹姆,詹姆斯·波特。这是我兄弟,西里斯。” 这两个小巫师除了有些莽撞似乎也没有什么恶意,莉莉这么想着,看了斯内普一眼,随即被詹姆所说的魔法界趣事吸引了过去。 虽然自己入学前已经接触到了几个巫师,但一个是学术派(指斯内普),另一个忙忙碌碌几天不见人(指张靖),所以魔法界的一切对她来说还是很新奇的。 只是莉莉没想到自己对初见朋友的印象很快就栽了一个大跟头。 晚上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了霍格沃兹礼堂,开始了分院模式。 詹姆兴致高昂地讨论着那个脏兮兮的帽子,显摆着他的知识,声音响亮吸引到了不少人皱着眉看过来,他却以为是自己的人格吸引力,更加大声了。 莉莉被他拉着站在旁边,感觉到无数的目光,活泼的小女巫逐渐感觉到了一种无所适从的尴尬。 她阻止一下,但詹姆却没有在意,甚至开始试图拉着莉莉一起笑话一个小巫师有些老旧的袍子。 西弗勒斯果断站在了莉莉和詹姆中间,硬生生把男孩挤到了旁边位置。 他声音轻缓又嘲讽:“我想看不懂眼色没有家教的波特,应该是学不会尊重师长那一套了。莉莉,离远些吧,疯病和傻气没准会传染呢?” 詹姆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从来不知道收敛的他立刻就要扑上去揍人,但一道威严的女声阻止了他:“请小巫师们安静!” 是麦格教授,她成为副校长后更加严肃忙碌了。 西里斯拉住了詹姆,恶狠狠地盯了西弗勒斯一眼:“这家伙绝对是个恶毒的斯莱特林,等入学了再教训他!” 莉莉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又提上来了,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老朋友和新朋友之间的不对劲。 不等多想,一道声音就提醒了她:“莉莉·伊万斯!” 莉莉走上前,紧张地等待着。 “格兰芬多!” 热烈的鼓掌声从长桌上传来,如同上辈子那样,斯内普看着女孩欢快地和同学们击掌,还冲他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容。他慢慢吐出了一口气。 他压下了一丝烦躁,有些自嘲居然抱着一种“或许莉莉会到别的学院”的想法。 随着一声“斯莱特林!”,斯内普走到长桌上,这里的巫师不多,看着他一个个神色各异,有因为他的姓氏不是纯血而嗤笑的,也有纯好奇的。 总之比上辈子穿着破旧的衣服所得到的目光好多了。 他微微握了握手,巫师袍下是张靖带来的东方丝绸做成的衬衣,头发也被洗的干干净净,为了方便扎了低马尾,浑身气度比斯莱特林的青涩小孩要出彩。 斯内普早就不会在乎这些小孩子们的想法,他的目光落在了坐在象征领导地位座位上的金发男生身上,卢修斯·马尔福。 他慢慢吃着晚餐,目光和前方的邓布利多对视,而后又挪到了旁边教授席的张靖。 她正在听着炼金术教授说着什么,没有过多注意小巫师们。 不过他耳边听到了很多高年级在给低年级们介绍上首的教授。 张靖的热度可不低,学哥学姐们纷纷卖关子:“萨拉教授的课程非常值得期待!” 却绝口不提到底是什么东西。 有小巫师感叹:“可她看起来真年轻,似乎没毕业多久。” 七年级的一个学姐盯着萨拉看了半天:“或许我对她有些印象,”她迟疑地问旁边的同学,“以前拉文克劳有个很出名的学姐是不是也是个华裔?” 同伴肯定了她的猜测:“你刚刚看出来吗?她就是那个人!那个一己之力改变了家养小精灵们厨房食谱的人啊!” 当时他们还是低年级的学生呢,几年过去,学姐都变成教授了,她们也开始为了终极巫师考试头疼了。 第20章 领袖的偏爱 很快疲惫的小巫师们被级长带着前往休息室,斯内普稍微落后了一步,还想去找莉莉提醒一下什么,就被詹姆斯带着西里斯还有两个恭维他的小巫师堵在了走廊拐角。 “瞧瞧!一个阴沉的斯莱特林!” 詹姆此刻的神情可没有面对莉莉时的亲切和阳光,嘲讽地盯着斯内普:“你怎么配跟在莉莉身边!” 斯内普发现无论自己活多少年,对于这个不讨喜的波特都是一样厌恶。 他冷笑了一声:“你身上无脑巨怪的臭味真是到处飘散。” 西里斯拿着魔杖对准了他:“多说什么?让这个恶毒的斯莱特林吃个教训!” 布莱克的传承让他早早接触了不太友好的魔法,对于恶作剧来说,属实严重了。他却不管不顾地就要念出咒语:“昏昏倒地!” 斯内普一甩魔杖,击散了那道咒语:“愚蠢莽撞的蠢狮子!” 但是詹姆斯眼里兴奋的光亮起来了,那两个小巫师犹豫了一下,也将魔杖对准了斯内普。 斯内普受到年龄和魔力的限制,即使恨不得一下子弄死这几个巨怪,也只能尽量防御。 “住手!波特!” 一个女孩的声音插了进来,蕴含着满满的愤怒:“我没想到你竟然是个作恶多端的校园霸凌者!放开我的朋友!” 詹姆慌了一下,很快又皱起眉毛:“莉莉!你怎么可以维护一个斯莱特林!他们都是恶毒黑巫师!” 莉莉那火车上聊天的一点好感此刻粉碎无踪,只是冷冷地盯着他:“我只看到了一个无缘无故欺负小巫师的四个格兰芬多!” “你……!”詹姆咬牙切齿地,“都是这个斯内普蛊惑了你!我们才是一边的!” 他们的争论声就在耳边,斯内普站在莉莉右后方,向着对面的男生投去了一个笑容,显然不是什么友好的信号。 东方的古话说的对,攻心为上,一个偶尔适当弱势的身份或许能给他带来一些惊喜。 莉莉一帆风顺的人生让她对校园霸凌的反感没有真实的体验,因此这几年斯内普也不光把她限制在家里学习书本知识。 要是莉莉意识到詹姆的恶毒,不再为詹姆对她独一份的温柔感到动容,那么这两个人还会有什么好结果吗? 哪怕他最后并没有得到莉莉的爱,也不会让詹姆得偿所愿! 斯内普默默转动手指上的一个戒指。 于此同时,张靖也感觉到了指根一阵发热,她神色一凝,斯内普?在霍格沃兹,他会遇到什么危险? 詹姆怒气上头也不管莉莉在斯内普身边,举着魔杖就要念咒。 威严的声音打断了他:“波特先生!走廊不允许使用魔法!” 是麦格教授。 她面色严肃地扫过了几个人:“新生小巫师?为什么还不去休息室好好睡觉?” 莉莉抢在詹姆说话前,很迅速地把她到来的事情说完了,客观真实。 斯内普勾了勾唇角,补充了几句:“我只是想去找我的朋友说句话,教授,没有到宵禁时间,但他们是突然拦在这里的。” 詹姆还是有些怕这个院长的,听完两个人的话,想要辩解却不得不承认他们的话一字不差,那个可恶的斯内普甚至学出了他说话的语气! 麦格神色愤怒:“这是偏见!波特!他只是一个刚刚开始学习魔法的小巫师,和你没有差别。你怎么能这样随意攻击一个小巫师,还是四个人一起欺负一个人!” 几个人灰溜溜被扣了分,休息室的级长都惊了,怎么刚开学还没有过夜,就多了那么多黑宝石。 斯内普神色浅淡,他目光中出现了赶过来的萨拉教授。 张靖站在斯内普和莉莉身前:“麦格教授夜安,我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麦格叹了口气,她是知道斯内普和萨拉的关系的,这件事本就是格兰芬多学生的不对,只好带着歉意把事情说了一遍。 张靖似笑非笑地看了那四个人一眼:“我想麦格教授会做出公正的判决的,不过我要强调一点,孩子还是要尽快扭正坏习惯才好。” 她看着詹姆,慢条斯理的,看起来也没有什么脾气,“我想,可以适当地让他的父母知道他做了什么。” 西里斯看着她明显是为斯内普撑腰的样子,毫不畏惧地嘲讽:“公正的霍格沃兹教授也会偏向黑巫师吗?” “布莱克先生。”张靖眼神看着不服气的小巫师,“布莱克家族没有教过你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吗?我可不是大善人,在成为教授前,我是斯内普和伊万斯的家人。” 提到家族,布莱克更愤怒了。 麦格知道这位年轻的教授虽然和善,但却对调皮的熊孩子没什么耐心,上学年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可是有不少挑衅她年轻的小巫师最后变成了鹌鹑。 她赶紧开始调和。 最终事情还是以詹姆斯他们不情不愿地妥协道歉为止。不过看他们的性格后续还有点麻烦。 张靖带着斯内普和莉莉往另一个方向走,等到没有人了,才弯下腰叮嘱他们:“别怕麻烦,有事一定要喊教授解决,西弗今天就做的很好。” 早在她说自己是伊万斯的家人时,莉莉就已经满眼亮晶晶地盯着她看了。 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对魔法界一无所知的人,尤其是现在这个敏感时期,她知道很多人对于麻瓜的恶意,而张靖明目张胆地说自己是他们的后盾,无疑让很多人会重新衡量西弗勒斯和莉莉的位置。 说实话,这让莉莉狠狠松了一口气。也更加放开了不少。 其实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萨拉愿意缓和她和姐姐之间的矛盾,也愿意在陌生的魔法界庇护她,莉莉满心依赖着面前这个高大的女巫。 斯内普只是默默看着她的手指上那个和自己一般无二的戒指。 ……家人吗? 张靖看着漂亮的小孩盯着自己,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别担心,霍格沃兹有趣万分,好好享受你的生活。” “你也一样,西弗,别为了你们的学院不同担心,没有人应该被一些固有的印象限定,不过……” 张靖没有说完,只是垂下眼睛叮嘱他们,“大环境如此,你们要稍微注意一下距离,不然在各自的学院里可能会不太好过。” 她没法改变狮蛇两院的对立,也不能时时刻刻照看着他们,只能点到为止地提醒一句。 张靖说完,就把他们分别送到了休息室。 —— 另一头的麦格站在校长室,言语沉重:“非要这样吗阿不思,他们只是孩子!” 邓布利多递给她一颗糖,安抚地说:“麦格,我想你清楚伏地魔现在猖狂到了什么地步,我只是为了魔法界的安全。” 可是…… 故意掀起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的矛盾,为凤凰社积攒新生的力量,用来对抗伏地魔,邓布利多的目的是达到了。 但那些被推出去的斯莱特林小巫师呢?他们有些本就不是纯血的簇拥,就这么被一步步推到不得不站在黑巫师那边,他们是怎么想的呢。 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麦格叹了一口气,还是选择了相信领导了凤凰社那么多年的领袖。 第21章 华国教育的风终于吹到了霍格沃兹 “好了,以上就是我要讲的所有内容。” 话音刚落,下面四个学院的小巫师同时睁开眼睛,耳机闪过魔力流动的光芒,很快暗淡下来。 斯内普看着讲台上脸色正常的女巫,丝毫看不出使用过那么庞大魔力的样子。 一个巫师的天赋几乎取决于ta身体内能够储存魔力的上限。 她给他的印象,和邓布利多那老蜜蜂的样子差不多,但女巫更加干净,她似乎不乐意去搞些歪歪扭扭的东西,向来直来直去,连威胁和欺负人也光明正大的。 一个并不过分正直的巫师。 斯内普偏了偏眼神,看向远离波特座位的女巫莉莉,露出一丝莫名的欣慰。 “下面作为上个月月末测试,年级平均分达标的奖励,我们今天来看个电影。” 小巫师们“哇偶”地欢呼了起来,为自己顺利通过考试欢呼,也为即将接触的新事物感到惊喜。 霍格沃兹每学年只有一场考试,张靖思索了一下,毫不客气地开启了阶段性测试,这样每学期就至少有两场测试。 并为每次测试设定了整体目标和奖惩措施,排名靠前的巫师们获得她亲自制作的礼物。 分发前都会保密,但迄今为止从来没让他们失望过。 并且为了减少她的工作量,她提议黑魔防课程四个学院一起上,并设立了两个课代表帮助她的教学。 只要她的魔力和精力能够顾得过来这些孩子,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除了利用耳机,她也专门请弗立维教授开辟了一个演武场,专门设置了各种保护屏障用于魔法实操。 同时这个演武场也作为每周三次早操的地方。早操——特指强身健体八段锦,以柔克刚太极拳。采取自愿制,不勉强一些认为动武粗鲁的小巫师们。 华国教育的风终于吹到了霍格沃兹。 小巫师们感到茫然且猝不及防。 但因为张靖会在早操时专门请某个教授到这里作为一些课外辅导工作,小巫师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趁机询问。 当然,这是很多教授都一致同意的,没有人会不被张靖对症下药的“薪资”攻略。 起先这些举措被很多人都觉得奇怪并且不可实行。 但,每个地方总有一些卷王。 刚开始是拉文克劳,他们的成绩分数和学院宝石迅速上涨,这引起了其他学院的好奇和不服输。 再后来大家被一起跟着张靖练八段锦的邓布利多校长吸引了…… 嗯,要不说名人效应顶用呢。 正式施行了大半年后,终于无数家长和小巫师认可了这些东西的好处。 十几个教授效仿设立了课代表——他们被头痛折磨的次数少了好多! 东方教授果然不同凡响啊。 巫师们这样想着。 —— 回到课堂。 张靖打开一个小腿高的仪器,摆弄着放到教室最中间。 接着挥动魔杖,教室里的窗帘迅速放下,室内顿时昏暗起来,只剩下漂浮在空中的几只发光圆球。 桌椅迅速变换,成了电影院常见的阶梯制式,讲台后多了一个巨大的白色幕布。 小巫师们被这样有些刺激气氛的环境感染,纷纷期待起来这名为“电影”的东西。 有麻瓜界的小孩正面露得意地跟同伴科普电影是什么东西。 当然,霍格沃兹电器不管用。 所以张靖把魔力作为能动,想办法把麻瓜界的影像转录到了自己制作的仪器中。 这玩意可耗费了她不少精力,还和炼金术的教授一起研究了很久。 但结果喜人。 只可惜现在还没有3d眼镜,张靖想了想,没准自己还真能在麻瓜界混几个观影开发产业,以后不教书了也有固定收入。 小巫师们挤挤挨挨地不断换座位直到与自己的好朋友坐在一起,几个光球也逐渐暗淡下来,室内只剩下那个又高又大的屏幕在发光。 魔法界有能够捕捉动态的照片,却还没听说过长久记录影像的玩意。 是以,等到灰白的画面从幕布上出现,表现出一卡一顿的样子,底下小巫师顿时议论纷纷。 有些斯莱特林小巫师嗤笑一声,更有看不惯麻瓜的巫师质问张靖:“萨拉教授,这便是所谓的电影吗?” 还有麻瓜出身的小巫师急着要反驳。 张靖一压手,很温和地解释:“这是1878年,最初记录人们行为的影像,实际上是无数非动态照片播放,变成了一个看似连贯的动作。” 幕布上继续播放。 张靖平静的声音在一旁偶尔插一句话补充解释。 短短三十几分钟分钟,电影已经变成了画面宏大连贯的黑白影片。 “这是认知电影的先导片。” 她看着底下面色各异的小巫师:“我知道大家对于麻瓜有很多不同的看法,所以,这节课的课后作业,就是写一篇观影报告,论述你们对麻瓜世界的思考。” 小巫师提出异议:“可是教授,我们是黑魔防防御课不是吗?不是麻瓜研究课吧?” 张靖笑了笑,她身边坐着的一位教授站起来向同学们示意:“这是我和萨拉教授的联合课程,同学们,这节课带给我的震撼不比你们小,很多同学已经发现了,我的课堂上讲述的东西和这里面比有不少差异,我对麻瓜的认知有些老旧了。” 张靖接着她的话说道:“所以,这是你们课业论文的副标题——麻瓜世界和魔法世界的发展差异,可单方面论述,也可多个角度切入。” “这篇作业不论长短,我只是希望你们能真切地表达自己的思考——什么思考都行,但不许互相抄作业。” “下周二晚饭前课代表收齐送到我的办公室。” 小巫师们应了下来。 张靖挥着魔杖把教室恢复原样,她愉快地说:“好了小朋友们,这节课就到这里,周末愉快。” 麻瓜研究课的老师和张靖聊着天走向教师办公室,其余小巫师们叽叽喳喳炸开了锅。 “天呐,你们看见那个,那个什么枪没有?真的可以砰一下就杀死人吗?” “当然,我作证,我爸爸就是个警察。” “切!那是麻瓜!我们可是巫师!巫师只需要动用他的魔杖,就能轻轻松松把麻瓜吓个半死!” 另外的同学沉默了一下,她看向那个发言的小巫师,表情有些诡异:“上次被萨拉教授一只手撂倒的人是不是就是你?” 膝盖还青着的小巫师顿时一脸恼怒,倔强地说:“野蛮!” “嘿!朋友,对老师尊重一些。” 第22章 武德充沛斯内普 张靖的办公室分公共区域和休闲区域两个部分,休闲区域又有一个门连通了她的卧室,属于私人地区。 莉莉和斯内普此刻就坐在休闲区域的沙发上,张靖坐在对面,三个人一人一本厚书,两个小巫师还皱眉思索着作业。 张靖从书页里抬起头,眯着眼在两个人身上打量了一圈:“你们吵架了?” 斯内普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目光定在页面上许久都没动。 实际上他倒并不是不愿意承认这个事情,但总觉得自己一个中年人和小朋友吵架终归有些诡异,尤其是张靖知道曾经的自己是多大年纪,要是她未来恢复记忆了,那得用什么样的目光看他? 莉莉哼了一声,终于放过了那张被乱七八糟的字布满的作业纸:“萨拉!我这可不是在告状!” 张靖兴味十足地盯着他们,摆出了一副乐于倾听的姿态。 莉莉于是讲述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 —— 他们入学已经快一学年,一切的兵荒马乱都开始沉淀下来。 詹姆斯自从对莉莉一见钟情后,就开始不顾脸皮地死缠烂打,并频繁针对能够时常出现在莉莉身边的斯内普。 至于他身边常出现的三人——那个布莱克家的叛逆格兰芬多,还有一个瘦弱的不明底细的男孩,和一个胆小的存在感超低的同寝室友——当然是选择和詹姆在同一条战线上。 但是这四个准备在霍格沃兹横行霸道的小恶魔在出征的第一天就遭到了打击。 分院仪式结束后的晚上群殴斯内普的计划没有成功,于是他们又用激将法试图将斯内普和另外几个斯莱特林哄骗到禁林去。 事实上,在斯内普三言两语地挑拨下,斯莱特林一个都没出休息室。 弄了不少陷阱准备捉弄人的四人组还被麦格教授抓了个现行。 但区区扣分显然不能让他们住手。 于是这场小巫师之间的战争拉长了战线。 即使斯内普和莉莉已经因为顾及两院立场,而尽量不会在惹人注目的场合往来,但詹姆的嫉妒心可没有理智。 斯内普不胜其烦,冷笑一声夺走四个人的魔杖开始物理揍人。 该说不说张靖的武力培养是十分有用的。 稳重了多年自称是可怜老教授的斯内普,在第一拳打到那个卷毛邪恶小子脸上的时候,顿时神清气爽,感觉今天霍格沃兹的天都要比平时蓝一点。 “掠夺者”四人组被打懵了。 西里斯大声喊着:“你这个可恶的斯莱特林一点也不优雅!” 这个叛逆少年可怜见的,失去了他优秀魔力的支持,露出了震惊中透露着狼狈的神情。 莱姆斯和佩迪鲁是最可怜的两个人。 一个过了满月不久,身体正虚弱着,就被詹姆满腔热血地拉过来当打手。 斯内普的一拳就能叫詹姆鼻血直流,莱姆斯可怜地咽着口水,斯内普看在他没有出手挑衅的份上,冷笑着把他砍晕扔到了一边。 斯内普还有空心想:他讨厌西里斯这种自大愚蠢永远长不大的巨怪,但更讨厌知错还做且装模作样的披皮怪。 另一个看见阴沉沉的斯莱特林就想躲,但为了在四人组的宿舍里不受排挤,还是硬着头皮跟来了,并举着魔杖对斯内普发出了“我要进攻你”的信号。 格兰芬多的勇气,和詹姆西里斯等人优异的成绩给了这只小老鼠信心。 但这种信心很快就被斯内普一个鞭腿击碎了。 为了方便找茬,四人组甚至选择了一个人少的地方,虽然这防止了更多人看见他们的糗样,但也拖延了教授来喊停的时间。 斯内普揍人揍得神清气爽,好在他仗着小孩子的形象报仇雪恨时,还有一颗成熟的心在维持着事情不要发酵过头。 他看着趴在草地上呜呜喊痛的四个人,再次展现出了他优秀刻薄的语言天赋。 掠夺者不仅要被从头到尾打一遍,还要遭受精神攻击。 但易怒的几个巫师此刻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詹姆和西里斯深吸一口气骂骂咧咧,试图不要命地再次挑衅斯内普。 就算是他们的老对头,斯内普此刻也展现出了一种真心实意的迷惑。 这种蠢货,他到底是怎么记恨了那么多年的?这显得他很掉价啊?! 于是他阴森森地笑了一声:“好吧,好吧,看来布莱克和波特两位愚蠢的先生,都忘记了他们对面站着的是魔药课的课代表。” 慢悠悠清醒的莱姆斯此刻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斯内普,我们向你道歉,别那样做……” 斯内普拿出几瓶一看就不正经的魔药,拔开塞子往他们身边慢慢凑近,还露出了邪恶巫师经典笑容:“看看……一年级愚蠢的小巫师们失败魔药,想必掠夺者们很好奇它的滋味吧?” 把四个小男生吓了个够呛,他才恶劣地收起魔药整理衣襟离开了。 好面子的掠夺者们在很久之后才相互搀扶着到达医疗室,并且死死咬着自己只是摔倒了的说辞不放。 但显然庞弗雷夫人处理这些伤口比他们有经验多了,当即面色严肃地喊来了麦格教授。 她怀疑几个学生遭受了严重的校园霸凌,并且被威胁不要开口。 麦格也意识到了严重性,她问了小巫师们几句,但四个人都不愿意开口认输。 就连邓布利多看着他偏爱的几个小巫师这副模样,都有些开始怀疑学院的争斗是不是真的太严重了。 就在这时,一脸乖觉的斯内普和斯莱特林院长霍拉斯·斯拉格霍恩教授来了。 在掠夺者们愤怒夹杂着难以置信夹杂着无数脏话的一连串神情表达中,斯内普诚恳地表达出了自己被愤怒影响头脑下手重了一些的抱歉。 他拿出水晶球,里面完美地记录着掠夺者们不止一次挑衅的证据。 张靖也赶来,没说什么,只站在一边死死盯着邓布利多。 那意思明显的很,你要是再偏帮校园霸凌发起者,破坏我努力缓和四院关系的成果,你这个校长就做的太失败了,而我也会像你一样护短,到时候做出来什么事情真的说不准。 这复杂的意思,邓布利多就算没有全部领会,也知道地差不多了。顿时面色尴尬地笑了笑。 他看着那个水晶球,明显是张靖给斯内普防身的。 邓布利多叹了口气,勉强地各打五十大板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虽然在之后斯莱特林被扣了分,但是以一敌四的战绩再次刷新了斯内普这个混血在一群小蛇们心中的标签。 本来只是觉得这人在魔药上有些天分,没想到还是个武德充沛的疯子! —— 但以上这件事,显然已经过去有一个月了,并不是莉莉真正要说的事情。 第23章 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艾弗里!……”莉莉皱着眉眼,喊出的声音都带着点颤抖,气的。 她看向斯内普,一向笑意盈盈像落满星星的眼睛里,腾起怒火和不理解,还有些对好朋友做法的伤心。 “我看见西弗你和他们在研究黑魔法,但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说。” 张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脸上还是问号。 莉莉继续说着,事实上,斯内普在她的认知中一直是个稳重点严肃的小大人形象,他懂很多东西,也是引领她认知魔法界的第一个人。 毫不夸张地说,莉莉有时候控制不住地会把他当做老师来尊敬。 但似乎西弗勒斯每次面对这种情况都感到有些尴尬,莉莉察觉到他的烦恼后,就很善解人意地变化了自己的态度。 她努力像对待一个同龄玩伴一样,对待西弗勒斯,这个举措起效了,显然他们之间的关系和缓了很多。 但若是涉及到严肃的问题,莉莉还是偏向于尊重懂得更多的斯内普的意见的。 因此,斯内普跟她强调黑魔法的可怕性,要她好好学习防身手段,她也好好听了。 她本身就是个优秀的小女巫,因此这一年内成绩很是出众。 但亲眼看见自己尊敬的“小老师”在跟着欺凌同学的几个小巫师一起研究黑魔法,她还是伤心地难以自制。 昨天的晚饭都没心情吃,晚上也没怎么睡好,莉莉想到斯内普,意识到自己还可以跟斯内普的姐姐——萨拉求助。 但显然,如果单独跟萨拉讲,有些背着朋友告状的意味,这让莉莉不安。 于是今天到达了张靖固定辅导他们两个人的时间后,她主动发起了这个话题。 “我们曾经看到过那些——食死徒们,他们没有任何同情心,许多人,那些不懂魔法的麻瓜们,他们连防守都来不及……” “我不明白,西弗勒斯,我曾经亲眼看见艾弗里和穆尔塞伯用黑魔法威胁小巫师跳进黑湖!他们不是什么好人——这不是对斯莱特林的偏见。” 看着小姑娘焦急却努力理清逻辑表达自己的样子,张靖放下心,还好不是什么大事。 她挑眉看向斯内普,她觉得这个孩子很聪明,应该不会不分善恶。 但想到如今所流传的黑魔法更加强大的理论,她觉得自己应该先听听小孩的想法。 斯内普抿着唇,垂下眼皮,他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因为他确实学习了黑魔法。 即使他并不是和那两个小孩一起学的,即使他们只是来拉拢自己为黑魔王效力的,但他仍然不知道如何解释。 黑魔法——他无可辩驳,他甚至自创魔咒,伤害力极高的那种。 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他只是在使自己变得强大,他不觉得这个方式是错误的,他不会走上上辈子那道老路,那么,为了打倒黑魔王,他也要学会黑魔法。 眼看着斯内普变成了锯嘴葫芦,张靖居然有些意料之中的奇怪感觉。 “好了,两位小朋友,看来问题不在黑魔法上。” 莉莉和西弗勒斯都看向她。 两个好看的小孩这么乖觉地坐着,张靖还被萌了一下。 她放缓声音,拿出自己最温和的表情,先是安慰莉莉:“你亲眼看到西弗勒斯和另外两个人一起用黑魔法伤害同学了吗?” 莉莉下意识摇头,补充道:“他们搭着西弗勒斯的肩膀,面前就蹲着一个快要哭了的同学。” 张靖点点头:“那么西弗勒斯能解释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斯内普垂了垂眼睫,看着张靖那势必要解决这件事的架势,还是开口了:“……我在阻止他们,他们看到了我魔咒的强大,想让我加入黑魔王的组织。” “看,这不就解决了一个误会?”张靖一拍手掌,“人长嘴就是用来说话的,不然容易失去朋友。” “那么下一个问题,莉莉,你认为黑魔法都是坏的,是吗?” 莉莉点头。 “你还记得我们出去玩被食死徒破坏的那天吗?后来我教训了那些坏人,我也用了黑魔法。” 张靖轻描淡写地说。 莉莉张大嘴,有些无助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西弗勒斯。 “黑魔法有很多种,不过最耸人听闻的就是三大不可饶恕咒。那些能够随意放咒去伤害别人的,大多数也是用几个。” “但若是好巫师们都去使用无伤大雅的白魔法阻止那些恶贯满盈的人,你认为能够阻挡得了吗?” 莉莉眨了眨眼,艰涩地说:“不能……那伤害力太大了。” “所以,其实目前维护魔法界安全的傲罗们,其实也是被允许使用黑魔法的。我是想告诉你,并不是所有使用了黑魔法的人都是坏人。” “中国有句俗语叫,不论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我想,西弗勒斯追求黑魔法,肯定也是为了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去保护自己的朋友亲人,保护魔法界的安全。” 莉莉的眼睛焕发了光彩,她看向西弗勒斯,歉意道:“对不起西弗,是我先入为主,误会了你欺负同学,还有学习黑魔法的初衷。” 斯内普真是一点也不适应这样温情的场面,叫他刻薄讽刺人是行的,但说点漂亮话——这总让他感觉自己还在模仿着其他纯血们装模作样,学习着斯莱特林必修课礼仪。 “好吧,没事,你开心就行。” 斯内普匆促地说了几个语气词,就不说话了。 但莉莉显得很高兴,连带着看见自己那张作业纸,也就苦恼了一瞬间:“我之前是怎么搞得——可怜的作业,又要重写。” 张靖重新窝回沙发上,懒散地补充了一点作为这场谈话的收尾:“对了,我要对刚才的一句话进行纠正——白魔法并不是毫无杀伤力,其实怎么使用专看巫师怎么想。” “如果我要用切菜的家庭魔法伤人,只要改变几个魔法回路,就能实现,这样的例子在某些书中也提到过。” “不过因为伤害力不可控,为了防止小巫师们好奇心过盛,应该已经被算作禁书了。” “魔法的好坏界限就跟它本身一样神奇,你们会在未来的学习过程中,更加了解它,掌控它,不要被它迷失了心智。” 第24章 上上辈子作孽的斯内普 自从解开了斯内普和莉莉之间的误会,再加上他有意和女巫搞好朋友关系,种种决裂的前兆几乎消失殆尽。 张靖本来兴致勃勃地吃着几个小巫师之间的瓜,但越看还是越觉得这俩人根本没戏。 但每次遇到波特纠缠莉莉的时候,斯内普还是会故意气他,这个时候才颇有些十几岁少年的样子。 莉莉已经明确自己讨厌波特的纠缠,但这个男孩似乎不知道骚扰和追求的区别。 于是张靖毫不客气地警告了他一顿。 包括将他无数次欺凌小巫师们的事迹录制下来,带着麦格教授一起,找上了波特家的门。 ——至于西里斯?布莱克家可不欢迎教授家访。 波特夫妇老来得子,对詹姆一直宠爱无度,再加上他对着父母装怪作巧,他们还真没发现自己的儿子已经长歪了。 面对父母生气加羞愧,在教授面前无地自容的神色,詹姆终于感到了慌张。 他试图反驳自己的做法是为了惩恶扬善。 但麦格和张靖都很严肃地询问他:“什么是恶?什么是善?你是否只是为了自己内心感到畅快好玩借题发挥呢?” 波特夫妇送走了教授后,终于拿起了教育孩子的戒尺。 —— 戈德里山谷发生了什么,霍格沃兹没有人知道。 波特请假了一个月,莉莉终于感到了意愿被尊重的快乐。 没有人再无视她的不乐意,故意拉着她去自以为是地“惩罚”斯莱特林小巫师了! 也没有人在她想要好好做一份魔药作业的时候来自顾自地帮倒忙了! 更没有人因为劫掠者捉弄一切靠近莉莉的人,导致她没有什么朋友了! 谢天谢地! 可喜可贺! 莉莉开朗大方的性格,招致了很多同学和教授的喜欢,她扬起笑脸,有种终于回到了她的舒适区的感觉。 波特真是她学业生涯的一场劫难。 没有了詹姆斯,剩下的三个人终于也感觉到了随意捉弄别人的无聊。 他们被教授们严肃教育了校园欺凌的坏处,再加上年纪长大,总算是收敛了一点。 ——至于斯内普? 如果除了之后西里斯拐着弯想问出他“中国功夫”的教学老师之外的话,他的学业生活简直顺利地不可思议! 当他们正式进入四年级时,斯内普已经成为了霍拉斯教授手底下的一员爱将,并正式跳级到了魔药高级班。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需要在五年级时正常参与普通巫师等级考试,但他已经顺利申请到了魔药课免考,参与进了霍拉斯教授对“狼毒药剂”的改良实验小组中。 张靖最初教了一年黑魔防之后,为了她的安全,还是休息了一段时间。 但那个诅咒在她身上似乎没有灵验。 于是在第二年,众多学生们惊喜地发现了萨拉教授还好好地站在讲台上! 诸位教授对她的到来表示了热烈欢迎,连小精灵们也特意按照华国习俗,做了一顿宴席为她接风。 —— “西里斯,想想卢平吧,他每个月都要难受那么久,咱们只是去求一求斯内普,他还挺好说话的对吧?” 詹姆鬼鬼祟祟地拉着三个人,正一脸无奈地劝着抱着手臂表示抗议的西里斯。 西里斯愤愤地甩头,黑发下露出他那双灰色的漂亮眼睛:“斯内普?好说话?詹姆你也被他的表象遮蔽了!” 西里斯咬牙切齿地想起今天早晨他去找斯内普时,那人敷衍的话。 “我已经练了太极拳两年了!它一点也看不出中国功夫的厉害之处!你说过我练够时间就教我其他功夫的!” 斯内普那时刚刚熬夜结束,满心想着回宿舍睡一觉,看着活蹦乱跳的西里斯憎恨着这只巨怪的精力。 “哇欧!勇敢的格兰芬多,叛逆的布莱克先生,你居然也会相信一个斯莱特林的话?快点走吧!不然邪恶的斯莱特林就要对你放钻心咒了。” 内容听着挺邪恶残酷的,可惜斯内普此刻魂飞天外,因为没吃早饭显得有气无力。 声音一板一眼,透着一种平静的死感。 他面对着这个幼稚的孩子完全没有继续对话的意思,敷衍又调侃地打发着他。 西里斯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他气得头发都要炸起来了:“你骗我?” 斯内普摇头:“没有,只是不想教你而已。”他故意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 对付格兰芬多,直来直去地气他们可有意思多了。 西里斯要是能轻易放弃也就不是西里斯了,他忘记了几年前遭受的惨痛殴打,扑上去就要揍斯内普。 斯内普困得精神萎靡,勉强用肌肉意识抵挡着他。 西里斯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他似乎能够看破一些斯内普的拳脚轨迹了。 但是很快——西里斯再次被撂倒在地。 斯内普烦不胜烦,狠狠揍了一番他被衣服遮住看不出来的地方,就快速离开了。 西里斯挨了揍,还憋着一口气,但心里奇异地有点高兴。 起码自己这两年功夫没白费不是? 然后下午就被好兄弟们拉到了聚集地,讨论起了向斯内普购买狼毒药剂的事情。 起因是彼得今天早上在《今日魔药》的杂志上看见了狼毒药剂改良论文中,斯内普的作者署名。 连《预言家日报》也有一段篇幅报道了这个年轻的天才。 这个药剂不好制作,也不好买,找别人很容易暴露卢平的身份。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斯内普可以以学生的身份,又能买到原材料,又能做出药剂。 莱姆斯下意识想到了狼毒药剂昂贵的价格,他想要劝劝朋友,自己每个月呆在尖叫棚屋也能度过。 但每次说出口都会被他们拒绝,渐渐的他就不说了,只是尽力地做好一个好朋友的职责。 他太过努力,所以有时候显得像个啰嗦的小团体管家一样。 “可是他不会替我们做的,”彼得弱弱地提出自己的意见,“他,他讨厌我们。” 詹姆手搭在他肩膀上,摇头:“别这么说啊小彼得,他可是斯莱特林,只要咱们能够出得起他心动的价值,他不会拒绝我们的。” 这话引得其他三人侧目。 若是从前的詹姆,大概只会说什么“没有人敢拒绝波特!”或者“可恶的斯莱特林不识好歹”这样自大的话吧? 他请假的那一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回来之后性格倒是收敛了不少,虽然还拉着他们三个凑在莉莉身边,却没有从前那样不识趣没眼力见地随意打扰了。 连西里斯都有些意外。 但管他呢,他们还是好朋友。 —— 斯内普睡了一个饱觉醒来,诡异地发现斯莱特林休息室门口站着鬼鬼祟祟的四个格兰芬多。 其他斯莱特林看着他们议论纷纷,四个人倒是自在悠然,等到看见斯内普,还高兴地招了招手。 斯内普后退一步,难以言喻现在的心情,面无表情地想:可能真是自己上上辈子欠他们的吧。 用华国古话来说:孽债。 第25章 斯内普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们怎么会觉得我愿意帮你们?” 斯内普皱着眉,不耐烦地再次拨开面前挡着的两个人:“我要去上课,让开。” 四年级的男生们已经长得人高马大,但面对这个脸色苍白看着细瘦的小蛇,还是不受控制地被推地后退一步。 詹姆眨了眨眼,他此刻的神情甚至显得有些讨好:“最善良的斯内普先生,帮帮我们吧,你知道的,波特家不差钱。” 猛男撒娇。 斯内普难以直视地移开眼睛:“我可不愿意浪费时间。” 他冷笑一声直接往前走。 真不愧是好兄弟啊,发现那只狼人毛茸茸的秘密后就急吼吼地过来了。 西里斯本来还有些不自在地站着,但见他要走,还是上前一步挡了一下,与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对视时,他有些呆愣。 “……如果你愿意卖给我们,我就不缠着你教我武术了。” 斯内普脚步一顿,看着西里斯一脸心痛的样子,总觉得这句话有无数槽点可以吐。 这辈子的布莱克到底是怎么了? 他为了以后的安静,面无表情地开出了五倍金加隆的高价:“……就这样,到时候让卢平来找我。” 詹姆和西里斯对视一眼,笑嘻嘻地点头同意了,还颇为嘚瑟地击掌:“棒啊詹姆,居然能让一只倔强的斯莱特林妥协。” 斯内普忍无可忍,拿着那本厚重的书一人一下,敲得他们捂着头蹲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他才裹着巫师袍,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西里斯揉着头,愤愤:“哈!嚣张的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教授呢,敲得那么顺手。” —— 比起天不怕地不怕的波特和布莱克,那只狼人少年和另一只小老鼠胆子要正常一点。 看着高脚杯中那颜色难看的药液,莱姆斯脸色苍白地咽了咽口水,看了旁边等候的朋友,还有面无表情拿着实验记录本的斯内普。 “……话说为什么还有实验记录本,”彼得小心地说,生怕斯内普给他头上来一下,“我看你的论文里写,药剂性状已经稳定了……” 斯内普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都不用思考,顺嘴就能嘲讽回去: “真是亏得佩迪鲁先生对魔药还能有些兴趣,可惜狼毒药剂可改良的地方太多了,可怕的斯莱特林当然是会给愚蠢的格兰芬多喂新实验品啦。” 这话说的瞬间其他小巫师脸色不好看了,莱姆斯欲哭无泪地不知道该不该喝。 斯内普这才心满意足地哼了一声:“你们已经付了酬金,魔药大师最重要的就是信誉。” “这只是一点味道改良,勇敢的你们不会连个味道都不敢尝吧?” 西里斯在旁边叽叽咕咕:“还没有成为魔药大师呢就这么得意忘形,可恶的斯内普……” —— 那次安全的月圆之夜过去后,莱姆斯总是用一双水汪汪的饱含感激的眼睛看着斯内普,他甚至腼腆地笑着送了斯内普一本书。 斯内普脸色就跟混乱的调色盘一样难看,他恨不得这几个脑子不太正常的格兰芬多离他远远的。 卢平的实验数据给他帮上了一点小忙,他很快就投入了研究中。 但不久后,他就恨不得给当时为了拒绝教西里斯武术而妥协的自己一巴掌。 因为这个难缠的叛逆布莱克找到萨拉头上去了。 其实正常情况下张靖对斯内普他们在学校里的生活不会过多干涉打扰。 除了一年级时流传的斯内普、伊万斯和萨拉教授是亲戚的传闻外,之后也没有别的证据提供出来。 萨拉教授周末时经常不见人影,平常在学校也忙着授课和批作业,再不然就是和老教授一起做研究工作。 至于课后辅导?她只让同学们把一些难缠的问题统一汇报上来,而斯内普和莉莉恰好是他们这一年级的课代表,接触多些似乎也没什么。 西里斯知道是意外,毕竟分院仪式那晚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萨拉教授那时可是非常坚定清晰地替伊万斯和斯内普撑腰了。 而他就在跟踪斯内普的过程中,恰好看见了张靖纠正斯内普武术动作的一幕。 他们的相处不说亲昵吧,但绝不是普通师生。 他可没看过斯内普对谁表情那么……呃,那么难以形容过。 凶悍阴沉的斯莱特林突然软和了眉眼,认真地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才表现出一丝那个年纪的青涩气息来。 西里斯陷入了一阵难以置信的情绪。 天哪!那可是斯内普! 少年老成,还总是一副大人模样教训他们的斯内普!青涩?这个狡猾的斯莱特林到底是在演戏还是干什么? 但那个一直以来的疑问也被破解了——是谁教给了斯内普华国武术。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华裔教授张靖不就是一个很显眼的嫌疑人吗? 不过她平时都跟一些炼金材料打交道,要么就是指导他们魔咒,也没见过她动手动脚。 而且她看起来过分年轻,据了解曾经也是在霍格沃兹长大的。 西里斯根本没想过是她。 少年人的眼睛里冒出熊熊火焰,他想得到的还没有失败过呢!既然斯内普死活不肯教他,那萨拉教授也不是没可能啊! 于是张靖在听到布莱克说要跟她学习华国武术时,还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倒是认识西里斯,但总觉得高傲叛逆的“西里斯”和“华国武术”这两个词怎么都联系不到一起。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布莱克先生。西弗勒斯是从小都在打基础的。”张靖只是这么告诫了一句。 西里斯挺起胸膛,眼里燃烧着跃跃欲试的光芒,他一想到学会后能打败斯内普并让他求饶就热血冲头。 “好吧,学习费用记得上交。” 张靖耸了耸肩,示意他明天早晨五点起床来黑湖边找她。 “几点?”西里斯有些怀疑地问? 张靖笑眯眯地:“五点,记得早睡,喜欢夜游的格兰芬多。” 西里斯稍微蔫了一下,但还是不服输地乖乖交了昂贵的费用,当天碰见斯内普时,还冲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斯内普只当他又发神经,翻个白眼就离开了。 等到他第二天早上看到满脸挑衅站在那边的西里斯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阴沉着跑完了早操,又开始训练基本功。 西里斯这时候才有些傻眼,然后他那僵硬的四肢就开始了惨痛的第一次教训。 小巫师们在睡梦中被一声震天惨嚎叫醒,睡眼迷蒙地四处观望。 张靖挥手布下隔音。 她每次看到别人因为练基本功龇牙咧嘴哀嚎连连的时候,总有一种诡异的平衡感。 当年她可不就是这么长大的嘛。 第26章 粉红泡泡 “嘿,西弗,你圣诞舞会找到舞伴了吗?”莉莉抚摸着一只豹纹猫咪,随口问好友。 斯内普翻了一页书,平静无波地回答:“愚……我不爱参加舞会,那个时间足够我做两只魔药了。” 莉莉观察了他的表情半天,确认他真的毫无意向,有些纳闷地嘟囔:“我还以为你会邀请萨拉呢。” 斯内普一怔。 他的手指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手里的中文书籍,事实上,因为前几年萨拉总是不会参加这种太多人的闹哄哄的聚会,他也就没有过多关注过。 但仔细一想,确实有很多巫师们会乐意邀请年轻漂亮的教授去舞会。 他还撞见过几次高年级的邀请萨拉。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十六岁的身体,已经是个大人模样了。 他现在要比萨拉高一些,如果揽着她的腰旋转在舞池,他们看起来会无比和谐。 斯内普皱了皱眉头:“萨拉不会参加舞会的。” 莉莉嘴角慢慢弯起来:“也就是说,如果她愿意参加,你是会主动邀请的咯?” 斯内普霍然转头,对上了莉莉意味深长的面容。 半晌才说:“……你主动提起圣诞舞会,是那个波特邀请你了?” 狡猾的斯莱特林夺走了主动权。 莉莉这才心虚地移了移视线。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觉得心虚,好似有种背着大人在外面找了个黄毛男友的感觉。 嗯,西弗勒斯还是这么敏锐。 莉莉辩解了几句: “好吧,他近两年变化还是挺好的对吧?长得也挺帅气,我答应他的邀请应该也不算过分……” 詹姆被父母约束着明辨是非的时候,也没有忘记向自己那个恋爱脑父亲求教该怎么追求喜欢的女孩。 他总算是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了:恋爱不仅要看女孩多优秀,也要看看自己合不合适。 于是他在那之后总是穿着崭新干净的衣服,收敛了一下风风火火的性格,把那头乱飞的头发勉强归纳了一下,然后开始眼巴巴地跟着莉莉当小跟班。 说话声音也端正了,开始注意自己的言行合不合适。 他能被邓布利多偏爱几分也不是没有道理,起码他的魔咒课和魁地奇技术优秀极了,让他狠狠在心上人面前出了一把风头。 送来的礼物也越来越合心意,连带着收买了莉莉身边要好的朋友。 甚至连斯内普都被他明里暗里塞魔药材料。斯内普内心是拒绝的! 西里斯三个人变成了詹姆的僚机,偶尔还负责顶着被揍的风险支开斯内普。 为兄弟付出了太多。 就算斯内普像只阴暗的蝙蝠一样到处神出鬼没地飞着阻拦詹姆的追求,但环境对人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巫师们大多数恋爱结婚都要早一些,四五年级时春心萌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在满世界乱飘的粉红泡泡中,莉莉还是慢慢放下了曾经的芥蒂,开始将詹姆示好的行为放在了眼里。 偶尔还能一起组个团去夜游什么的。 斯内普想到那个愚蠢的格兰芬多面对他和莉莉站在一起时,装出一副绅士的样子。 莉莉一转身,那嫉妒心和浓郁的醋味都快把他淹掉了。 他撇了撇嘴。 慢吞吞道:“好吧,好吧,两个格兰芬多。都同意了我还能怎么办呢?我也不能约束着你一辈子。” 他的表情写满了“分手了告诉我让我高兴高兴”。 莉莉锤了斯内普一拳:“我们还没在一起呢!只是舞会搭档而已,你别打趣我了。” 女巫也不是吃干饭的,她那劲道让斯内普胳膊一痛。 莉莉哼笑一声威胁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萨拉的心思——” 斯内普手抖了一下,瞳孔都凝滞了。 嘴里还像是有些迷茫般重复着:“我对,萨拉?……” 莉莉眼睛一眯,嘴巴一抿,一脸“我已经看透了真相”的表情,得意地道:“西弗勒斯,这一点我可比你强一些。” 她指指点点地细数:“你头发上的发带,都是萨拉送的吧?据我所知你可不是乐意每天细心打理头发的人。” “萨拉送我们的护具都是一样的,可你只戴单独送你的那个。” “每次除了炼制魔药就是去萨拉的研究室学习,但你对炼金术又没有太大兴趣。” 莉莉晃着手指,胜利地微笑:“别小看一个细心的女人。” 斯内普已经完全停滞在那里了。 他盯着手底下的书页,连熟悉的汉字都渐渐扭曲起来。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在被莉莉一句句的挑破话语中定了罪,飞快地挣扎着。 血液快速流动,扩张的血管和散发的热量,让那张苍白的脸颊上,染上了一抹陌生的红色。 斯内普霍然站起身,甚至忘记了道别,匆匆离开。 莉莉啧啧两声,感叹一声:“再老成不还是有少男心事?男人啊,总是装模作样的。” “莉莉!” 远处传来詹姆快活的声音,他飞奔向小女巫,手里还带着一个礼物盒。 “一个非常棒的项链!我保证它肯定和你的舞会裙子非常契合!” 他像个热情的小狗一样巴巴地围上来,却不再那么没有分寸感地凑近了,只等着女巫能够高兴一些接过他的心意。 莉莉看不见斯内普的影子了,愉快转身:“对了詹姆,你说今天要告诉我什么事情来着。” 詹姆咧嘴笑着,神秘兮兮地看向不远处等候他的三人组,招了招手。 这两年莉莉和这四个人都混熟了,要不是怕打扰到詹姆培养感情,他们也不会站那么远。 莉莉看四个人脸上都是兴奋的样子,连最拘谨的彼得都笑得开心。 她歪了歪头:“你们中大奖啦?” 四个人不知道这个意思,只是迷茫地摇头,然后西里斯说:“找个安静的地方!这是一个秘密。” 莉莉好奇地跟上去,然后就见证了詹姆和西里斯,彼得一个接一个地变成了动物。 一只鹿磨磨蹭蹭地靠近莉莉,用那身光滑好看的皮毛,还有美丽的鹿角靠近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她瞧。 浑身漆黑威风凛凛的大狗低沉地吼了一声,尾巴高兴地晃着。 小老鼠在大狗脚边窜了几下,又怕被踩到,很快就跑到了莱姆斯手里,被捧起来,视线终于升高了。 莉莉没有经住鹿刻意的诱惑,抚摸了他的鹿角和皮毛,惊讶地问:“你们学会了阿尼玛格斯?!” “真是,有点刺激。麦格教授可说过这个变形术有点危险呢。”女巫这么说着,眼睛里却亮闪闪地。 没有一个格兰芬多可以拒绝冒险! 詹姆心满意足地靠近了莉莉,心里的畅想满天飘:未来也要多多变成动物的模样,莉莉才不会拒绝我! 莱姆斯有些沉默,但莉莉却并没有询问他为什么没有变成动物,只是递给他一个微笑,接着就兴冲冲问起来詹姆他们的经历了。 于是莱姆斯也笑起来。 第27章 马尔福 不管斯内普心里怎么纷乱,萨拉压根就忘记了圣诞节还会有舞会这件事。 还是被戴维娜邀请去她家过节时,她才想起来那天晚上似乎能提前放假。 于是她愉快地躲过几个小巫师的邀请函,收拾了点行李就借用校长室的壁炉离开了。 因为时间有些急,她只碰上了来交论文的莉莉,因此跟她道了声节日祝福。 “圣诞快乐!莉莉,给你们的礼物都放在我办公室的桌子上了,我就提前走了。” “噢对了,这么久不见西弗勒斯,他是不是又钻在魔药室忘记时间了?记得提醒他按时吃饭。” “顺带帮我说声道歉,我要提前离开了,明天会去火车站接你们的。” 莉莉吭哧笑了一下,原来西弗勒斯还在纠结,这下萨拉离开了,连纠结都不用了。 她笑着抱抱萨拉:“圣诞快乐,萨拉!礼物我直接寄到科克沃斯啦,西弗的话,他好像说要亲手给你。” 活泼的格兰芬多怀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思,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 张靖觉得她可能是面对舞会太高兴了,也没多想,很快就走了。 等到斯内普从莉莉嘴里听到这个消息时,他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莉莉奇怪的笑容,甩着袍子重新钻回了魔药室。 顺带把手里那封精美的邀请函放回了口袋。 —— 霍格沃兹的大礼堂被布置地漂亮又氛围满满,打扮隆重的学生们穿梭在侧方的餐桌间,互相交谈着。 等到音乐响起,各位绅士邀请自己的舞伴们,在舞池中旋转跳跃。 迷醉的笑容比华丽的烛光更耀眼,有人在角落中拥吻,有人肆意跑出大楼,在雪地中放声欢笑。 斯内普坐在坡地长椅上,穿着漆黑的巫师袍,面色浅淡地盯着那片热闹的地方。 他一个人似乎就能成就一种气场,明明是个少年模样,却又稳又冷沉。 他从前似乎就讨厌这样热闹的社交氛围,他的性格融入不进去,也懒得去面对那些人旺盛的精力。 可再来一次学生时代,他已经获得足够的尊重和名望,却依旧排斥着那样的环境。 斯内普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封邀请函。 硬质的纸张精美华丽,里面的字迹也是他犹豫万分后,郑重写下的。 不出格,甚至显得过分庄重老旧的套词。 是他练习了很久的中文,虽然还是看不出什么风骨,但也颇为齐整。 他还是太迟了。 吐出一口浊气,他迟疑又有些痛苦地面对着自己内心的情感。 他担心的并不是他怎样,而是萨拉,那个总是游刃有余的女巫,她看起来太过坦然了,真的把他当成了一个家人对待。 斯内普本以为从前她对自己的教导是特殊的,可是后来莉莉加入了,佩妮也依赖着她,甚至连布莱克那只莽撞的狗也插入进来。 他又以为她对自己的关心是独特的,直到看见了莉莉手中一模一样的一套护具。 这个女巫将她的不吝啬展现的淋漓尽致,虽然年轻,却是个优秀又负责的教授,没有小巫师愿意去恶毒地诋毁她。 当他独有的优势被慢慢侵占,斯内普觉得烦躁又悲哀。 于是他戴着她送的发带,喜欢请求她帮自己挑衬衣,在她忙碌时只要安静地坐在她旁边,试图让萨拉注意到她的生活中存在着这样一个频繁的身影。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自己的心早已不受管控。 一个斯莱特林的心,被占有欲蛮横地充斥着。 但每次看见萨拉毫不留情地拒绝那些春心萌动的小巫师时,他又只能勉强劝诫自己慢慢来。 “西弗为什么不去跳一支舞?” 一个慢悠悠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卢修斯显眼的金发出现在视线内。 他今天打扮地简直华丽非凡,还特地向斯内普买了荣光药剂,在他即将毕业的这一年狠狠开了回屏。 也许是跳舞跳累了,也许是被热闹的气氛熏得微醉。 这个平日里一举一动都贵气标准的巫师,此刻有些潇洒不羁地坐在斯内普旁边,和他一起望向大礼堂的方向。 他年轻的脸庞上带了一丝忧虑。 “西弗勒斯……我的父亲情况有些不妙。” 他终于放下包袱,在好友身边吐出一口积郁的浊气,灰蓝色的眼睛中闪过一丝茫然。 “那位……在我回去后,就会赐予我荣耀的印记。” 父亲前不久交代遗言一样的话还在耳边,他真的可以撑起偌大的马尔福家族吗?他真的……能够阻挡那些野心勃勃的纯血家族吗? 马尔福家在纯血中是特别的,至少卢修斯这么执着地认为着。 他们拥护着纯血的荣耀,可也清晰地知道自己家庞大的财富是如何得来的——麻瓜们庞大的劳动力拥有很大功劳——他们审时度势,并不完全赞同黑魔王毁灭麻瓜的倾向,可是如今时势便是这样。 当年他的父亲和黑魔王成为了共同创下野望的好友。 黑魔王追求着长生,他鼎盛的魔力和优秀的才干吸引了无数纯血家族,聚集起第一批权势。 只是后来他似乎越来越疯狂。 曾经那张英俊的脸庞被银色面具遮蔽,有人说他已经毁容地彻底。 他毫不顾忌地使用着索命咒,任由投诚的黑巫师去大肆伤害麻瓜。 许多纯血家族起先借助黑魔王的名头得到了好处,可后来他不断的吞吃着他们的钱财,却没有带来更好的反馈。 这时候这些贵族们犹豫了,可是黑魔王已经到了令人恐惧的地步。除了那些疯子,其他家族迫于威势只好屈从。 精明的马尔福看透了这些人心的流向,可就在这时候,卢修斯的父亲——阿布拉克萨斯却生病了。 这个风流滥情的男人,栽倒在了床上。 真是可笑又悲哀。 卢修斯才刚刚毕业,在巫师界甚至还能算得上是年轻极了,他还没有姐妹兄弟,必须要有个靠山才能在风雨中立足。 黑魔王就成了唯一一个选择。 斯内普只是轻声地道:“马尔福先生的病,真的只是偶然吗?” 灰蓝色的眼眸和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对视,卢修斯恍然间觉得这个年轻的学弟似乎什么都知道。 第28章 纳吉尼 那天晚上马尔福和斯内普说了些什么,除了梅林没有人知道。 纳西莎迎回卢修斯时,他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坚定地低声说:“西茜,我只剩下你了,不论发生了什么,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纳西莎是个聪明的女巫,她看见了男友的悲哀和疲惫,但她也维护着他的自尊心,什么都没有问。 她只是亲昵地把卢修斯耳侧掉下来的一缕发挽回去,同样看着他的眼睛: “我也会保护你的,卢修斯,我们一直在一起。” —— 正式进入暑假后,生活并没有如张靖期待中那样清闲下来。 她作为凤凰社编外人员,面对猖獗的食死徒,也要抓着魔杖到处干着傲罗的职责。 而斯内普和莉莉则是忙着准备普通巫师等级考试,还有斯内普准备在今年八月进行魔药大师考核。 若是能够通过,巫师界又要出一个声名鹊起的魔药天才。 佩妮也在忙,她所在的机械兴趣班老师是公立大学的教授,他会带队领着几个小孩参加一场州立比赛。 几个人有时候一天甚至见不到一次面,伊万斯夫妇不由得抱怨他们的女儿都长大了,向着更远的地方飞走了。 詹姆和西里斯他们还寄来了信件,说是要来这边拜访。 顺便一提,如今的西里斯已经是叛逆plus版了,暑假里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更是被布莱克家主扬言赶了出来,不再属于布莱克家族。 这件事引起了一阵的轰动,而西里斯直接驾驶着他改造的麻瓜摩托车,一路跑到了波特家。 于是这一对好兄弟还当真一直在一起生活。 不过暑假难免无聊,詹姆想到了莉莉,西里斯想到了斯内普和萨拉。 结果寄出去的信被原模原样带回来了,这表明家里根本没人啊。 所以当张靖风尘仆仆赶回家里的时候,房子门口就蹲着一串人高马大的巫师。 詹姆正向莱姆斯和彼得炫耀着西里斯的改造天赋,而西里斯正和斯内普不知道为什么打起来了,莉莉和佩妮站在旁边一言难尽地看着混乱的场面。 佩妮两眼望天:“莉莉,魔法界的年轻巫师们都这么幼稚吗?” 莉莉撇开了眼:“也许吧。也可能他们是一群例外——其他人可要更稳重点。” “好了,进去吧小朋友们。”张靖挥挥魔杖分开了他们,总算是安静了一会。 她的小屋子被挤得满满当当的,詹姆他们各自带着礼物,兴致勃勃地打量起家里的各种炼金产物。 “噢我见过这只鸟!”西里斯逗弄着那个摇摇晃晃的机械鸟,“上次在斯内普桌子上看见的。萨拉你也送我一个行不行?大家都是师兄弟,有福一起同享。” 斯内普头上青筋都蹦出来了。 且先不说他们什么时候成兄弟了。 “布!莱!克!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贼闯别人的寝室了!” 西里斯已经对斯内普随时能炸的点免疫了,闻言还能挑衅地笑着反驳:“能进去斯莱特林的寝室是我的本事!你拦不住才有问题!” 眼见着这两个人又要打起来,莉莉和詹姆赶紧一人拉住一个。 佩妮发出了声音:“萨拉!你带了一条蛇回来?”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到了张靖身上。 她笑眯眯地伸直手臂,那条一米长的小蛇乖巧地沿着爬了下来,蛇头立起对着他们吐了吐信子,打招呼。 “它叫维安,是我捡回来的,漂亮吧?” 斯内普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后退一步小腿撞在了桌子上,疼痛让他清醒了一瞬。 没有人会对自己惨烈的死亡毫无阴影,这条咬死了他的蛇化成灰他都认识。 纳吉尼背上的花纹很特别,曾经匍匐在伏地魔身边显得庞大的身影此刻却变得小巧细长。 记忆中那双阴冷戾气的蛇瞳是无数人恐惧的来源,但在张靖的手指下,奇异的瞳孔甚至显得有些乖巧。 就那么顺从地依偎攀爬在女巫身上。 斯内普脸色苍白,一时间喉咙哽住。 纳吉尼怎么会到萨拉身边?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意外? 张靖看到斯内普难看的神色,略微往后退了退:“噢抱歉西弗,吓到你了是不是?” 斯内普勉强张嘴:“没事。” 他度过了最开始的混乱和心悸,很快就平静下来,还能冷静地询问目前叫“维安”的蛇的情况。 “它……维安,是怎么捡到的?” 其他几人也很好奇,这条蛇真的很漂亮,颜色是深沉的青黑色,背上有菱形的花纹,小巧的蛇头乖乖立起来,显得萌萌的。 詹姆还大着胆子摸了摸它的身体,维安也没啥反应。 张靖道:“说来很巧。” “我在进入霍格沃兹教学前,不是去各地游学了吗?就在一片原始森林里遇到了它,当时它身上的气息很奇怪,有人类的味道。” “我还怀疑被它原来的饲养者丢到那里的。” “它那时候很虚弱,还浑身是伤,我就带着它走了一段时间,治好伤后就放它离开了。” “后来我回到英国的时候,一次意外又碰见了它,维安还认识我,但这孩子生存能力似乎不太好,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的,我就带它回来喂养了一段时间。” “平时它都生活在离这不远处的林子里,之前我还带去过霍格沃兹养在禁林。” 斯内普张口结舌,这能怎么说?她都养了好几年了,他才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运气都让斯内普怀疑这条蛇和他是天生的对头。 上辈子拿她试药被她记仇了? 不管斯内普怎么想,曾用名纳吉尼现名维安的蛇欢欢喜喜地趴在沙发上,被小巫师大着胆子碰触也不挣扎。 倒是兰斯一直警惕地盯着它,尾巴都炸了炸毛,猫头鹰佩琪更是离它远远的。 这三个物种就能变成一条食物链,但这种倾向被张靖邦邦两下就解决了。 她对宠物的吃食毫不吝啬,三小只尝到了品种丰富的魔法界特制宠物粮后,对同事就失去了兴趣。 第29章 纳吉尼的好朋友 比起在原始森林中放养,显然维安更适应被人类饲养的生活。 在主人家的范围内,维安最喜欢一个麻瓜女孩,她总是很温柔地抚摸她的鳞片,也不讨厌被蛇蛇挂在脖子上。 维安最不喜欢的是个黑漆漆的男巫,总是用一种吓蛇的目光盯着她,还试图说服主人用蛇蛇试药。 维安呸得一声就离他三米远,贴在主人脖子上撒娇告饶。 最终张靖只允许斯内普利用维安多余的毒液研究,其他的想都不要想。 维安每次被掰着嘴放了毒液后,就老大不乐意地团成一圈,怎么哄都不出来。 然后张靖就用最贵的蛇蛇肉干零食来诱惑,喂三块就能哄好。 当然,维安可不是那种好吃懒做的蛇。 她也是有自己的社交圈和工资来源的。 这要感谢霍格沃兹里那条老蛇,维安刚到学校禁林,还没捉到什么猎物呢,就被这条老蛇捉起来了。 它很高很大,比维安恢复原形还可怕,但又很友善,除了对霍格沃兹管道里的那群老鼠有点意见之外,它都很平和。 老蛇没什么朋友,总是在学校管道里窜来窜去,偶尔从排水口溜到禁林,那里有一个马人族群,他们会给老蛇喂一些猎物,让它庞大的身躯有能量来源。 但马人又不会和蛇交朋友,他们只是遵循着千年前萨拉查留下来的指示,喂一喂它而已。 老蛇见过很多蛇,但都笨笨的,年龄和它比起来像是婴儿一样。 那天见到维安,发现这条蛇不仅会洗澡还会差遣护树罗锅给自己装饰鳞片,会说的词也比寻常蛇多,老蛇就兴奋地把她逮到了。 所以维安有了个朋友,叫海波。 这个名字据说是第一个培养出蛇怪的巫师的名字,严格考据的话老蛇并不这么叫,但谁让现在世界上就剩下它一个千年蛇怪了呢? 海波在禁林算是能够横行霸道,连带着坐在它身躯上的维安也高昂着头,到处乱窜。 她的身体上带着一个很漂亮的环,是张靖用来给她装零食的,每次维安出门,张靖给她装满,回来时里面的肉干没了,只剩下一些乱七八糟的来自禁林神奇生物的馈赠。 老实说,最大的受益者甚至是研究魔药的斯内普。 于是他大方地承诺不会趁着张靖不在就给维安喂魔药了。 维安和蛇怪交朋友的事情,她的主人并不知情,只有一只大蜘蛛对此有些意见。 因为维安想要给主人带材料,禁林里啥都有,珍稀的还是很难获得,比如八眼巨蛛的毒液可金贵了。 但恰好,海波是这群小蜘蛛的克星,虽然它懒得吃它们——因为有点蛰嘴——但为了好朋友,它还是出发了! 海波带着维安勇闯蜘蛛巢穴,吓得他们到处乱窜,最后还是不甘不愿地排着队把毒液挤到了瓶子里。 维安迎着蜘蛛们委屈怨恨的目光,满载而归。 —— 身为一个被迫在救世主闯下各种烂摊子后去收拾的老教授,斯内普对于独角兽毛和八眼巨蛛毒液的来源心中有数极了。 甚至就在维安从自己好朋友身上薅来毒液时,他也有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但,谁在乎?既得利益者斯内普只是愉快地拿着毒液开始制作魔药了。 他的魔药大师考核非常顺利,如同前世那样获得了极高的荣誉,因此这几天都在忙着参加一些国际药物研究会议。 他还收到了几个斯莱特林同学的聚会邀约,暗示神秘人也会参加,幸运的话还能赐予荣耀给他。 斯内普通通当没看见。 上辈子他之所以被招揽并成为伏地魔手下一员大将,有两个主要原因。 其一是他希望自己的能力足够强大,同时从小的环境导致他对麻瓜们怀有一种不太光明的思想,对于伏地魔的主张自然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其二就是因为那时候他已经做出了灵魂稳定药剂,这个药剂对于伏地魔来说可谓是再重要不过。 这辈子虽然他会做,但一直没有行动,他不能保证那个疯狂的男人会做什么。 毕竟如今他不是一个人生活,他没有和朋友决裂,甚至有了一个……姐姐。 所以,排除灵魂稳定药剂的因素后,斯内普这个年轻的魔药大师名头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这辈子他的人生出现了很多意外,但毫无疑问都是正向的影响。 与莉莉和佩妮的友情;那讨厌的劫掠者们也不知道为何死皮赖脸地蹦跶在他周围,明明是冤家一样的存在却感受不到真正的恶意;邓布利多并没有多次试探他让他饱受那种时刻被怀疑的痛苦…… 好吧,他早已做好了远离既定命运的准备。 —— 斯内普再次见到卢修斯的时候,是在马尔福庄园,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的葬礼上。 在这里他也见到了神秘人。 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露出殷红嗜血般的嘴唇,向卢修斯表示他真挚的哀悼。 并当着一众纯血家族的面,给年轻的卢修斯烙印上了黑魔印记。 向来爱面子又打扮华丽的铂金发年轻男人,痛苦难忍地跪倒在地,冷汗淋漓地在神秘人袍子上一吻。 ——感激他的恩赐。 斯内普冷眼看着这场可笑的葬礼,看着周围纯血家族们惊惧和强作冷静的表情,看着纳西莎心疼地扶起卢修斯,男人低垂眉眼,没有抬头看向众人,被搀扶着回到了房间。 伏地魔也没有在乎他的仆人软倒的腿脚,高兴地大笑几声,带着几个食死徒离开了。 他身后跟着一个美艳的女人,总是用那双锋利的阴恻恻的眼睛看着众人。 突然,她和斯内普对上了视线。 那双红唇高高扬起,露出一个疯狂的无声的笑容,玩味地向他比划了一个割脖子的手势。 ——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 伏地魔的疯狂追随者,布莱克家最得意的女儿。曾经代表布莱克追随了伏地魔,却也在伏地魔的暗示下,嫁给了莱斯特兰奇家族。 斯内普没再关注他们。 他给卢修斯送去了一支治疗药剂,看着年轻的男巫疲惫地靠着椅子,却不能睡过去,因为还有无数个纯血家族等待着他来应付。 纳西莎和他已经订婚,此刻带着斯内普,避开其他人的耳目,绕到了一个隐蔽的书房。 她看向那个架子最高处放着的黑色笔记本,就在斯内普准备去拿时,却制止了他。 回到卢修斯身边,她才说:“神秘人主魂不死,为了马尔福家的安全,我不能把它交给你,但我承诺,会帮你找到其他魂器的位置——直到你们有把握杀了他。” 第30章 灵魂?找道士呀! 第六学年开学。 这几年斯内普和邓布利多一直在寻找伏地魔到底将其他魂器放在了哪里。 老校长告诉了凤凰社成员之一——麦格教授。 持续了这么几年,可想而知事情的进展并不顺利,两个人只能细细翻找斯内普的记忆,并结合一些推测,猜到了他可能会制作七个魂器。 “日记本是当年他第一次杀人时制作的——也就是桃金娘。” 这个魂器是伏地魔年轻时的麻瓜界笔记本,这么一想未免有些简陋,那么就应该是在学校时杀人意外造成了灵魂分裂。 知道蛇怪的存在后,前两年桃金娘事件已经在魔法部翻案,海格也被允许光明正大使用自己的魔杖。 “复活石——”斯内普看向邓布利多手上的那个戒指,他的手指并没有如同上辈子一样变成那漆黑难看的模样。 邓布利多笑眯眯地说:“如今他只是个普通的石头了,我的老朋友尼可勒梅在戒托上设置了一些禁制。” 后来斯内普才知道邓布利多是和张靖一起过去的,因为她出色的魔法天赋和曾经的“先知”能力,邓布利多想知道她是否还能想起来什么。 结果就是张靖什么都没想起来。但邓布利多差点中招,还是张靖帮了忙。 斯内普用一种“我就知道”的表情看着他。 邓布利多移开视线,假意咳了两声。 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个年轻人真是个不服输的巫师。 “还有哈利……当然,他如今还不存在。那就还有其他四个,是什么?” 斯内普紧紧皱着眉头,邓布利多倒是抚着胡子:“汤姆如今已经分裂出七个魂器了吗?这个数字也只是我们的猜测。” 好像……是不一定。 斯内普眉头皱的更紧了,那这样这个问题就更难解决了,没有确定的数量,甚至不知道确切的位置。 邓布利多叹了口气:“我想,我们的一个好朋友大概知道这个东西的一些消息。” 斯内普看向邓布利多,老人眼镜片后的眸子闪着精明的光:“是谁告诉了他魂器的内容?汤姆读书时,那些禁书可不曾向学生开放。” 斯内普缓慢道:“霍拉斯教授。” ——那时的斯莱特林院长,最赏识汤姆·里德尔的人,也是最有可能告诉他魂器的人。 “可惜这个老朋友太过狡猾,”邓布利多叹了口气,“上学期结束前,他已经向我递交了辞呈。” 伏地魔的爪牙渗透了魔法部——这个消息就好像敌人已经进入高层决策部门,把这位圆滑的老教授给吓到了。 再加上之前邓布利多试探性地问他魂器的事情,为了逃避麻烦,这位教授麻溜地跑了。 “之前他怎么都不愿意开口,我会再去找一找他。” 斯内普思索着还有可能哪些东西没有被顾虑到。 当年自己走的路和救世主完全不同,并在大战前就已经死去,只隐约听到了他们到处闹腾的消息。 这时候纳西莎带来了一个令人高兴的消息。 这位优雅的女巫换了个模样,走进了霍格沃兹校长室。 “神秘人将魂器之一给了马尔福一家,那么其他受他爱重的手下,是否也有一只魂器。所以我去试探了我的姐姐贝拉。” 顾及到杀死伏地魔的事情,纳西莎的委婉和傲慢被收敛地很好。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听说是对霍格沃兹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做成魂器就是对邓……白巫师的侮辱。” 知道消息的几个人对视一眼,麦格教授敏锐地提醒道:“当年四大创始人留下来的遗物,除了格兰芬多的宝剑之外,其他的都不曾被人发现过。” 比起遗物,似乎其他东西的可能性都小了一些。 分院帽张嘴哦了几声:“我可把格兰芬多勇士之剑保存地好好的!” 赫奇帕奇的金杯,斯莱特林挂坠盒,还有拉文克劳的冠冕。 事情又走入了一个死胡同。 既然都失去了踪迹,那伏地魔又是怎么找到的,就算找到并做成了魂器,那么会放在哪里? 他爱重的手下,最为人知的就是莱斯特兰奇家的贝拉,历史悠久的布莱克,还有财富滔天的马尔福。 他们都隐藏着什么? —— “灵魂……” 斯内普回到寝室,从书架上翻开了一本中文书。 被一个华裔女巫养大的他,如今对东方文化的渗透可谓是超越了大部分英国人。 他记得曾经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大战时,华国魔法部曾经也派出了国际代表。 这说明那个古老的国家是有魔法传承的,只是他们封闭,与外界交流很少。 况且如今官方盖章后(宣扬破除封建迷信),东方魔法就更不为可知。 谈到灵魂的研究,如果说英国人对此感到讳莫如深,那么东方人的研究也许会给他们带来一些惊喜。 他还没忘记张靖身上那独特的魔力“脉络”,发展到今天,即使是没有魔力的普通人,也会根据那些来治病。 魔力源于灵魂。 华国的志怪小说中很多都描写到夺舍和三魂七魄等等,这也许就是“中国魔法隐匿前”所被普通人捕捉到的一些痕迹。 谈到这些,斯内普这个半吊子可不行。 他果断寻求了张靖的帮助。 —— “华国巫师?” 张靖想了一下:“你说得应该是道士?” 华国的魔法在本土上是不叫魔法的,他们一般也不使用魔杖,不过为了在国际大家庭里合群,一般派出去的代表会拿魔杖意思意思。 再一个的话,他们修行的分支很多,也不统称巫师。 不过因为本土前一百年战火的原因,很多修行之人都会下山支援国家,但人少再加上俗世武器的厉害,牺牲了很多,也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 所以很多支族为了保存传承已经隐世了,如今最能为人接受并广为人知的就是道家一脉。 道家真正踏入修行的人和一般的道士也不一样。 “如果你要问这些的话,我还真有个朋友能说两句。” 她回忆起之前认识的一个华国同胞:“但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和邓布利多校长之前的那个戒指有关?” 女巫太敏锐了。 斯内普深吸了一口气,隐藏起自己重生的事情,慢慢捋着思路把魂器相关的东西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张靖抽了抽嘴角:“分裂灵魂得到长生?” 她看着少年人年轻又严肃的脸:“你……邓布利多怎么会让小巫师参与进这么离奇的事情中?” 她摇摇头:“英国巫师是真不够用了。” 斯内普目光左移,没有出声反驳。 “我这就联系一下她看看。”张靖翻了翻自己的旅行袋子,从盒子中拿出了几个三角符,“当时她还怪热情的,送了好几个传讯符。” 第31章 拉文克劳的冠冕 联系道士——或者说叫天师的事情有些不顺利。 之前遇见的时候,那个天师还在亚洲大陆上游历,可现在五六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她是回国了还是跑到地球另一边了。 传讯符也不是万能的卫星导航,隔太远也会失效的。 果不其然,两张传讯符燃烧后都影影绰绰地指向了一个方向,但很快就消散了。 张靖思索了半天,把自己捣鼓的追踪魔法和炼金物结合在一起做了一个魔法罗盘。 趁着周末就冲那个方向去找人了。 几个人的行动力强的可怕。 就在张靖带着斯内普追踪神出鬼没的天师的时候,邓布利多也对霍拉斯展开了围追堵截,他一张嘴循循善诱,就算是熟悉他的老朋友霍拉斯也有些顶不住。 “好了邓布利多。”霍拉斯叹了口气,矮胖的身体坐在沙发上,面前还摆着几封信件。 ——他是个社交达人,躲在这里的时候也不那么清闲。 “你既然已经知道魂器了,我也没有更多能告诉你的。”霍拉斯喝了一口红酒,脸上出了点细微的汗。 “汤姆——那个人,当年询问我有关魂器的事情,你知道的,那时候他天赋卓绝,我哪里知道他想要通过这个逃离死亡呢?没有人会愿意对自己的灵魂那么做的。” “我告诉他了,他显得有些高兴,但我说明了这个来源的不靠谱和危险性。后来他不再提起来,我就没有关注过这件事了。” 邓布利多沉思了一下:“谢谢你,老朋友,当年你是最信任他的教授,我想知道你对他作为魂器的东西有没有猜测?” 霍拉斯苦笑一声:“别让我透露更多了,我已经知道了他的大秘密,以他最近越来越猖狂的动作,他很快就会想起来要我的性命的。” 邓布利多不知道信没信。 这个老教授可是个狡猾的人,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几套房产,都在哪里,也没人知道他下一段时间会躲去何方。 要是这次他没有问到什么有价值的事情,下次可就很难找到他人了。 邓布利多道:“但是,霍拉斯,你知道的,我来到这里,在汤姆心里你已经偏向了某方,只有你告诉我们,我们才能尽快地解决这件事不是吗?” 他转了转手上的戒指,霍拉斯目光一滞,突然又急急地喝了一口酒。 两人僵持了一下午,邓布利多叹了口气,准备起身离开。 “这件事是我们都不想的,祝你好运,老朋友。” 霍拉斯沉默着,直到邓布利多即将走到门口,才听见他压得极低生怕别人听到的声音: “那段时间——我是说,那个拉文克劳的学生出事后。” 桃金娘——如今已经翻案,霍拉斯联想到这件事情就觉得或许邓布利多早已参透了秘密,只是来试探他的立场而已。 就像他说的,自己哪怕什么都没做,被邓布利多上门也够明显的了。 霍拉斯还是选择相信了这个打败曾经的黑魔王的伟大白巫师。 “他和那个幽灵来往很频繁,我是说,我们都知道的,拉文克劳的灰夫人,她和曾经的创始人有什么关系,对不对?” 霍拉斯絮絮叨叨:“好了,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别再为难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 灰夫人,她是一个贵族女孩,即便千年过去,一些礼仪早已改变,她还是会在别人向她问好的时候回以端正的礼仪。 尤其这个人是如今的校长,灰夫人像往常一样行礼之后又要离开,却听见了邓布利多的邀请。 “亲爱的灰夫人,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邀请你去校长室坐一坐?” 这位优雅的幽灵有些惊讶,毕竟霍格沃兹的幽灵们是不被允许进出教授们的办公室和休息室的。 不过她还是欣然答应了。 但当她听到自己母亲留下来的遗物被做成碎裂灵魂的载器时,她出奇愤怒了。 “这是对!智慧的!玷污!”灰夫人愤愤不平道,“那个男孩!他聪明好学,我欣赏他对学识的追求,因此愿意把冠冕交给他观赏保管。” 冠冕。 邓布利多遗憾地问:“如今我们都找不见它,也许它被附加了黑魔法,隐藏在某个角落。” 灰夫人听见黑魔法更生气了,等许久后她平静下来:“不,也许它还在霍格沃兹,我稍微能感应到它——并不准确,也不一定,好吧,我现在只是个幽灵……” 灰夫人又变得面无表情起来,是这样的,幽灵们的情绪控制就是不太稳定的,她暗淡地飘出去了,临走前告诉邓布利多。 “如果找到它了,叫我来看它一眼。” 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好歹多了个明确的线索不是? 如果说起霍格沃兹能够藏住一个秘密的地方,邓布利多还真比不上那些调皮的小巫师。 于是詹姆被叫到了校长室。 “藏东西?” 这还真是触及到了詹姆的盲区,他翻腾在霍格沃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真没有看见什么黑魔法气息浓厚的物件。 也对,要真被这样轻易找到,黑魔王也就不会这么放心了。 “也许可以问问彼得。” 詹姆这么提议道。 自从莱姆斯成为了斯内普的一个试药工具人,西里斯又开始跟着张靖学武术,劫掠者四个人就没有那么长相处的时间了。 詹姆和彼得——说实话,他们的性格就是两人单独相处时不怎么有话说的那种。 但毕竟是室友,彼得对魔药感兴趣,并且在这方面还有些天赋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而且也许彼得怕别人笑话他痴心妄想——但詹姆清楚,彼得一直羡慕斯内普的天赋能力,而且也希望自己做出一番成绩。 所以他经常偷偷去熬魔药,起先被西里斯他们撞见笑话了一次后,就羞恼地换了地方。 很久詹姆他们都没有找到,所以他怀疑彼得藏在了一个神秘的他们不知道的霍格沃兹密室里。 藏东西——这不就对上了? 邓布利多笑着说:“每个格兰芬多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勇气。” 第32章 天师 彼得来到校长室的时候有点激动还有点畏缩。 从前几次见校长都是因为和詹姆他们恶作剧被喊来教育,还没有要单独见他的时候。 彼得眼睛亮晶晶的,在听见邓布利多问他霍格沃兹的密道时 才有了一丝犹豫。 其实詹姆想的没错,彼得敏感又暗暗藏着做出一番成就来的野心,就在他试图找到一个安全无人打扰的地方时,一个毕业的学长告诉了他有求必应屋。 邓布利多说:“别害怕,孩子,我只是在为了霍格沃兹的安全努力,你也是促成这件事情的功臣,格兰芬多因为有你而骄傲。” 彼得不知道邓布利多说的是什么事情,但此刻被夸赞的他只觉得浑身都是勇气。 他和詹姆西里斯一样,是格兰芬多的骄傲。 彼得于是带着邓布利多出了校长室,向他介绍挂毯旁边的有求必应屋。 “如果想要藏东西的话,我想只需要许愿一个适合藏起来的屋子。” 彼得这么说着,在走廊上来回走了三次,一扇门慢慢出现在三个人面前。 詹姆搭着彼得的肩膀,惊叹道:“酷啊~彼得,你会为我们的地图添砖加瓦!” 彼得看詹姆没有怪他隐瞒的意思,慢慢抿出一个笑容。 打开门,一股灰尘味就弥漫而出,一个庞大的空间出现在他们面前,但这里不是空阔的,而是有好几个几人高的垃圾堆——嗯,因为藏的东西太多了,所以干脆都变成了灰扑扑的样子。 彼得呆了呆:“我没有进过这个房间。” 邓布利多摸了摸胡子:“噢,一千年累计的秘密。” 詹姆甚至跳了进去,捡起来一只陈旧的扫帚,愉快地喊道:“一个古董扫帚!早已经停产了,甚至可以做收藏品。” “好吧,孩子们,别跳了,咳!”邓布利多挥了挥手,把灰尘扇开,“看来很久没有人过来了。” “我想你们愿意帮我个忙?” 詹姆和彼得都道:“当然,伟大的领袖先生!” 邓布利多慈祥地笑了笑:“去喊一喊西里斯和莉莉吧,他们也是聪明的小巫师,这里的工作量可太大了。” 莱姆斯是来不了了,格兰芬多另一位女级长请假了,他最近有点忙。 四个人,还有被已经知晓事情经过的麦格派过来的赫奇帕奇级长和拉文克劳级长——他们已经长大了,都是几乎内定的凤凰社成员。 他们拿着几只长着大嘴的垃圾桶——由炼金术教授倾情贡献——开始分拣。 甚至淘出来不少好东西,空白的笔记本,标本,一些不知名种子,好几沓适用的课本,一些首饰,还有金加隆。 这些崭新一些的东西都被分别整理在架子上,放在了走廊不显眼的拐角处,或许会有小巫师需要他们。 最终发现了一个戴着冠冕的雕像。 因为教授们的嘱托,他们也没有动这个有些危险的东西,只是把邓布利多喊了过来。 邓布利多叹息了一声,准备等得到灰夫人的允许后,拿着蛇怪的毒液销毁了它。 噢,或许还要等张靖回来,再看看这上面的灵魂有没有其他作用。 ——虽然邓布利多很想问问那条蛇怪去哪里了,斯内普又为什么有这么多它的毒液,但想到斯内普那张刻薄的总是饱含着上班怨气的嘴——当然是记忆里——连老教授也有些害怕。 他摸了摸胡子,还是没问出口。 有了冠冕这个例子在前,赫奇帕奇的金杯,还有斯莱特林的挂坠盒都似乎被敲定了身份。 也许真的是万事开头难,在冠冕被找到后,白巫师又迎来了接二连三的好消息。 先是张靖和斯内普离开一个月后,终于带着另一个华裔面孔赶到了霍格沃兹。 然后就是胆大包天的劫掠者四人组,还有一起行动的莉莉和另一个拉文克劳女孩。 这个聪慧的组合在见过冠冕后对其他遗物产生了兴趣,小巫师自有小巫师的办法,而他们也正式获取了一点信息,要来告诉他们的教授。 (虽然劫掠者想背着教授冒险,但聪明的拉文克劳显然更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提前汇报给了麦格教授) “你们好,西方巫师们。”一个梳着板正丸子头,穿着道袍的华人操着一口方言打招呼。 面对同事们礼貌但迷茫的表情。 张靖摸了摸鼻子,开始充当翻译。 嗯,这个看起来有点怪的人,正是张靖认得的那个天师朋友。 其实从她给的符纸的效用上可以看出来,她是真的有两把刷子,但这个人显然有点怪,并且对英语的熟练程度仅限于奇奇怪怪的hello和yes和no。 张靖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因为语言不通并倒霉地被迫掺和进了一起非法跨境售卖事件,而被拘留在苏联境内的魔法部里。 通过这样那样一番运作,天师终于被解救出来了。 因为这个帮了忙的因果,她欣然答应下来赶来英格兰替他们看看这个灵魂分裂的术法。 “哇外国佬真会玩,我第一次见像被雷劈了一样的魂魄。” 从华国的文俗上讲究的话,三魂主精神是生命的本体,气魄主肉体并掌管情绪。天师们被请来帮忙的时候,多见的是某个魂或者某个魄离体,要么就是魂魄颠倒,肉身不受控制,哪怕丢了一魂已经是严重事故了。 可能是地界不一样吧,这西方人竟然讲究这撕一块那撕一块,也不怕一不小心自己整灰飞烟灭咯。 天师好奇地问:“这人还活着吗?” 张靖点点头:“越来越疯了,长相变丑,情绪不受控制。” 天师了然点头:“老娘就说哪个瓜娃用这法子搞什么长生噢,不务正道是早死的命格。” 她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些话,有的张靖还能勉强翻译一下,有的就很难用英语说明了,邓布利多他们听得也是云里雾里。 “行了,跟外国佬说不明白。这样,你还要找这魂魄的其他碎片是伐?我给你写个阵法,你试试。” 天师收起了她漫不经心还有点嫌弃的状态,眼神肃穆,拿出了师门传承。 她生来就有一双辨晓阴阳的眼睛,上通天地灵气,下连地府黄泉,虽然已经是末法时代,虽然这不是在华国本地界,但各界都是有交流的嘛,只是问个事行个方便还是能的。 红绳被绑在冠冕上,屋里扬起了一阵气波,几个教授不由得后退一步,张靖看着眼前的场景,也是长了一番见识。 第33章 里德尔的故事 一堆人高马大的少男少女就在天师离开后挤进了校长室。 他们进来的时候,手里还举着几本厚重的书,拉文克劳的女孩推了推眼镜,努力在一群兴奋的少年人中间表现出稳重的形象。 但紧紧捏住莉莉衣袍的手还是暴露了她的兴奋。 麦格教授、弗立维教授还有斯内普,都在这边。 看着这一群挤挤攘攘的人,斯内普熟练地翻了个白眼,裹了裹巫师袍一脸“别说你认识我”的表情。 可总是有人不细心看他的表情,或者说看到了也不在意,此处点名布莱克。 西里斯哗一下就飞过去挂在了斯内普肩膀上,还故意坠着他的身体:“斯内普同学,这种好事怎么不喊我们呢?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这个疯、狗、是有什么大病吗? 斯内普震撼地一把掀翻了他,头发丝都怒地凌乱了一下。 西里斯根本不在意,有时候被揍惯了是这样的。 他现在根本不认为斯内普有要加害他的心思,要不然就不至于在练武受伤后还给他送药(其实是张靖交代的)。 说实话,两个人前两年对上的时机实在不少,导致西里斯试图和斯内普和好一下的时候总是被骂。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在对峙中斯内普也没受什么伤害,还要对他们这么排斥。 但可能是不服气有个人真的讨厌自己吧,西里斯气咻咻地独自冷战了一段时间,下次还是忍不住凑上去犯贱。 —— “说正事吧!布莱克!”斯内普咬牙切齿阴沉沉地喊着。 他真的烦得要死啊被这群格兰芬多。 他要扣分! 老教授心里这么想着,却无可奈何地感到了一阵费解。 不明白为什么上辈子被劫掠者四个人欺负也就算了,这辈子这四个人还能用这种“称兄道弟”的方法缠着他。 他什么时候给他们好脸色让他们产生误会了? 都说年少不可得之物会缠绕一生。但就算是阴沉孤僻的斯内普,也不想要被那种霸凌带来的恨意和不甘蹉跎一辈子。 很久以前……他刚刚被张靖收养的时候,这个女巫就曾看穿过他的执念,也看穿了他的阴影。 她又教她去转移注意力,人总是个有限的容器,当被所有新奇的,值得开心的心情占满的时候,那些遥远的阴暗的情绪似乎也就显得不足为人道。 他没有得到的尊重、声誉、野望都在这辈子被一一实现,痛恨的人他用双手狠狠揍了好几年。 当某一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于曾经的失败经历已经没那么在意,没有那么拼命想要跟别人证明自己的时候,斯内普仿佛看见了一片久远的晴朗的天空。 回首再看,曾经叫他觉得可恶又畏惧的霸凌者,如今期待着跟他做朋友,他们敬佩他的天赋,也尊重他与莉莉的友情。 剥开了负面评价去看那几个人,虽然还是很可恶,但也是几个鲜活的生命。 斯内普很平静地承认,自己曾经嫉妒着他们那坚实的友情,嫉妒着他们无所畏惧勇敢又调皮的人生,嫉妒他们敢爱敢恨的情绪,和永远被偏爱的一切。 无数的情绪都称不上光明正大,但却不再时时啃食他的心脏。 也许……他也开始拥有了那一切。 友情,亲情,爱情,信任,忠诚。 此刻,作为擅自闯入斯内普个人小世界的人之一,莉莉兴致勃勃地翻开了一本老旧的书。 “看,斯莱特林的血脉,流淌到最后一代有迹可查的是一个名叫冈特的家族。” “这个家族是个疯狂的纯血拥簇,当年斯莱特林家的三女儿嫁到了冈特家,带走了部分遗产。一百多年前,冈特家产生了严重的分裂,一部分反抗家族近亲结婚的人逃往了美国,直到最近的一代人,只剩下了莫芬·冈特和梅洛普·冈特。他们的父亲叫马沃罗·冈特,这个人!” 拉文克劳的女孩立刻深吸一口气接上了莉莉的话:“马沃罗·冈特曾经炫耀过他拥有斯莱特林的遗产,包括一个挂坠盒和一枚戒指!” “但他已经死了,而莫芬·冈特在十几年前因为杀了麻瓜而进入阿兹卡班。遗物也不知所踪。” 这条线索似乎要在这里断裂了,几个年轻巫师苦恼地皱了一下眉头,但追根究底的拉文克劳很快动用起了自己的人脉。 校长室又迎来了一个男生,他的父亲是一个巫师杂志社的编辑,出版的报纸大多是写逸闻趣事,消息不保真但来源广泛。 他们一家人一代代都是做主编的,于是这个男孩开始翻阅以前的存档,终于发现了一个盲区。 “莫芬·冈特为什么要专杀了那里德尔一家人?因为那家的大少爷曾经和他们家有纠缠!” “在汤姆·里德尔曾经失踪的那一年,冈特家的女儿也不曾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等到里德尔家灭亡,梅洛普就莫名其妙失踪了,在没有人能够找到他。” 几个小巫师对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詹姆终于找到了机会,喊道:“所以我们怀疑!梅洛普曾经试图和里德尔一起私奔!但是被发现了!” 看着詹姆脸上对于八卦的兴奋,莱姆斯是清醒的,他点题道:“私奔……呃,带着遗物,那个挂坠盒。” 故事说完了,顿时炯炯有神的眼睛就聚集在了安静听讲的教授们身上:“所以这对我们寻找四大创始人的遗物有帮助吗?” 邓布利多和麦格他们都对这些小巫师们的脑洞叹服了。 逻辑缜密,条理清晰,甚至几个人还拿出了周末偷偷溜出霍格沃兹跑去里德尔家周围寻找到的证据——那是很多邻居们的回忆。 居然没有一个结论有明显的漏洞。 “你们是怎么跑出霍格沃兹还去那么远的地方的!”麦格教授尖锐爆鸣了。 违反校规的一群人又低下头缩在了一起,其中提议利用张靖办公室里壁炉的西里斯格外心虚。 但很快。 “等等,汤姆·里德尔?”麦格教授皱皱眉毛,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了。 斯内普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可不是耳熟吗?伏地魔听过没有? 对,就是他,我们的大魔王,小汤姆! 他上辈子被邓布利多叫汤姆叫得对这个名字过敏了快。 邓布利多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戒指,笑着开口:“勇敢的孩子们,你们值得一些奖励,格兰芬多,拉文克劳每个人加五十分。” “噢,当然,还有斯内普先生,斯莱特林也加五十分。”邓布利多笑眯眯地忽略斯内普的视线。 完美地忽视了格兰芬多违反校规出学校的事情。 第34章 雷古勒斯与黑魔印记 张靖理所当然地向邓布利多要来了经费,请自己的华国同胞在英格兰狠狠逛了一圈。 天师本来就是出门游历的,只是师门里学习汉语都不是通过拼音学的,她一看英语就更晕字了。 一路靠着双语精通的张靖,总算是抛开烦恼十分高兴地游玩……游学了一场。 天师临走时,拉着张靖的手说:“等把你们这地头闹腾的玩意儿解决了,来我们祖国找我,我一定带着你在中国的魔法界逛一逛!” 张靖还真没见到过中国其他的玄学人物,很高兴地应下了。 她寻思距离这天也不远了,到时候辞了职,孩子也长大了不用管了,她就回国。 —— 斯内普可不知道张靖已经在琢磨抛下他环游世界的事情了。 他只是有些挫败地坐在校长室,死死盯着那只冠冕。 冠冕很安静地待在桌子上,肉眼几不可察地连接着四道红线,指向了未知的几个地方。 这些无实质的线据说离目标物越近,就越明显。 其中两条线离得非常近,他们怀疑是伏地魔的主魂和一个魂器在一起。 谁去打败他? 斯内普的脑海里一片混乱。 邓布利多已经年迈,并且身为和格林德沃一战的胜利者,他成为了魔法界的精神支柱,甚至一度被推举为魔法部部长,但他拒绝了,并甘愿守在霍格沃兹,守护着巫师界的未来。 而且伏地魔如今发展地如日中天,但却始终没有和邓布利多正式一战,只有无数疯狂的食死徒在挑衅凤凰社,挑衅麻瓜保密法。 邓布利多不能死,魔法界尚未安稳,还需要坐镇者。魔法部部长?那个过河拆桥的男人可不值得托付。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斯内普的确也不认为自己现在的能力能够打败伏地魔。 邓布利多吃了一颗柠檬雪宝,甜滋滋地眯起眼睛:“西弗勒斯,你还年轻,别总是皱眉,不然就会变得像我一样,一个皱纹满面的干瘪小老头。” 斯内普看了他一眼,越烦了。 上辈子他那么轻易地落下高塔,似乎将所有的事情都交托给了他。 虽然这么说不太礼貌,但。 他从那之后,不可避免地有了一种被迫害妄想症,总觉得这个老头会在某一天,再次轻易地合上眼。 “那你说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斯内普靠在沙发上,说出来的话自带嘲讽语气,“救世主还没出生,我们难道就这么等着一个一岁的小宝宝干掉大魔头?” 邓布利多摩挲着胡子:“不要着急西弗勒斯,分裂灵魂的痛苦也会让汤姆吃好大一个苦头。我们不是已经知道他的灵魂在什么地方了吗? 总会有对上的一天的,现在你只需要好好长大,西弗,变得强大,成为对抗汤姆的力量,其他的有我们这些老人去解决。” 他出神地看着斯内普的脸:在冥想盆中看到的那个总是凭一己之力孤立所有人的西弗勒斯,为魔法界带来了另一种希望。 他们已经毁掉了一个魂器,还知道了其他魂器的位置,其实这比邓布利多计划中最坏的打算已经好多了。 斯内普总是忧心忡忡地,担忧着很多人的生死,其实他比他自己想的要仁善很多。 他身为一个快百岁的老人,其实能猜到这位年轻人在想什么。 邓布利多其实没有那么在乎自己的死亡,世界上那么多人,没有谁是永远的英雄。 看着这些年轻人长大,其实就很好了。 邓布利多又笑起来,看看,他们这不就成长地很好吗?这一届的各个学院,可都是很优秀的孩子啊。 —— 终极巫师考核让刚刚升入七年级的学生们心头都多了一份沉甸甸的东西,他们行色匆匆地穿梭在图书馆、自习教室和教授们的办公室。 像莉莉、莱姆斯他们基本脱下了级长的职责,只负责一些简单的统领任务,其他时间也交给了准备考试,偶尔会被凤凰社老成员带着出门参加抗击食死徒。 是的,他们已经正式加入了凤凰社。 关于这是否有些早了的问题,没有人解释。 看看那些年轻人吧,他们早已脱去了大部分稚气,目光坚定,誓要守护着巫师界和麻瓜界的安稳。 新学年入学的小巫师们,很少有去斯莱特林的,大多数纯血家族也选择了对这个特殊时期的特殊学院避让。 ——为了保护他们的孩子。 就算要追随一个主人,也起码不要是如今这个疯狂的杀戮者。 —— 西里斯满身狼狈地坐在张靖办公室的沙发上,揉了揉头发,满面烦躁。 斯内普进来,目光嫌弃地看了一眼,还没说什么。谁知道这一眼就引爆了西里斯暴躁的心。 “好了!洁癖的斯内普先生,又要嘲讽我了?” 斯内普简直莫名其妙,冷笑了一声:“即便是你干干净净的我也不会用友好的目光看着你的,布莱克先生满意了吗?” 西里斯大声吼:“别喊我布莱克!我早就不是那一家人了!” 斯内普毫不留情地拿书敲了他一下,这个熟练地做了千百次的动作才唤回了西里斯部分理智。 但就像某位名人斯内普说的,你永远不能赌一个格兰芬多会拿他们神奇的脑回路做出什么事情。 西里斯平时被“师兄”一巴掌就能拍熄灭的火焰,一下子蹿地老高,他咬牙切齿地抱着斯内普疯狂把身上的灰土蹭上去。 嘴里还疯狂喊着:“你打我!你就是嫌弃我!你也脏了我看你怎么嫌弃我!” 斯内普简直匪夷所思! 他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撩起袖子就开始揍人,暴怒地吼他: “我看你这条疯狗就是想打架了!出去撒欢还没撒累是吧?!脸伸过来!” 西里斯也迅速蹦弹起来:“来打啊!你早就想痛打我一顿了是吧!你个狠心的毒蛇!” 斯内普的袍子被他扯得裂了口子,这下斯莱特林的优雅彻底维持不住了。 “布莱克!有本事你别躲!” —— “所以这就是你们把我的办公室糟蹋成这样的原因?” 张靖冷着一张脸,有些头疼地看着对面人高马大的两个男巫。 几岁了?我问你们几岁了? 斯内普和西里斯灰头土脸鼻青脸肿地蹲在对面,很是乖巧地扎着马步挨骂。 此刻周围的狼藉估计就剩下三个人站着的这一小点地方是干净的了。 “我不想听你们狡辩,我要知道原因。” 西里斯嗫喏了几下嘴唇,最终还是像只落败的犬类一样低了低头:“是我挑起来的,对不起,师傅。” 张靖没说话,两个人就知道她还在等解释。 屋里沉默了许久,张靖连来收拾的家养小精灵都打发走了,西里斯才小声开口: “我弟弟雷古勒斯,正式成为了布莱克家下一任家主,被黑魔王烙上了印记。” 第35章 古灵阁遭窃 布莱克家两兄弟的故事从什么时候说起呢? 在西里斯二年级的时候,他那个带着些软弱气息的弟弟,不出所料地进入了斯莱特林。 其实西里斯很多次怀疑过雷古勒斯会进入赫奇帕奇,他的性格实在不像疯子布莱克一家。 他总是试图用温和劝导的语气插入西里斯和沃尔布加家主的争吵中,然后被两个人同时发泄怒气; 他羡慕地看着哥哥将麻瓜的交通工具改造成炫酷的飞天摩托,但却拥簇着纯血的利益; 他小时候是什么样?不记得了——那时候西里斯少家主多出彩啊!谁会记得一个注定只能做家族里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呢? 是的,他就是这么平和,存在感低到让西里斯这个哥哥记起他时都有些模糊。 但当西里斯这个大少爷叛逆地向魔法界宣称与家族断绝关系时,这个影子一样的二少爷,被毫不留情地推了出来。 在西里斯的名字没有正式从家谱上烧掉但已经叛逃时,雷古勒斯是布莱克家向伏地魔和纯血家族们拿出来的忠诚的证明。 那时候他担任着虚有的“少家主”之责任,但旁系没有一个人会认真地把他当下任家主对待。 直到——直到西里斯长大成人,始终不愿意回到家族,不愿意戴上表示身份的家徽,他甚至挑衅地参与对抗食死徒的斗争。 沃尔布加面对着伏地魔的魔杖,战战兢兢,终于不能用二儿子做借口来蒙蔽他的视线。 于是那个名字从家族挂毯上被烧去了,稚嫩的雷古勒斯尚未毕业,就已经面对着无数人审视的目光。伏地魔“奖励”了布莱克及时的忠心,丑陋的黑魔印记烙印在年轻人的胳膊上。 那天,是雷古勒斯的生日,那是他第一次那么隆重地过生日,当他高兴地手足无措,以为父母终于愿意重视他时,他们恭恭敬敬地将黑魔王迎上了主位。 好吧。 雷古勒斯这么想着,这还挺正常的,他习惯了。 那天西里斯偷偷回到布莱克家,想给他在这个家里唯一挂念的弟弟送一份生日礼物,却只看见了他被烙印印记时痛苦到满头大汗的狼狈样。 那是西里斯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叛逆是否正确。 但显然,人类的本质就是自我至上,他很快说服了自己:他勇敢地选择了正义,是不是?弟弟总是古板地遵守着家里的教导,这就是后果。 甚至在离开之前将那个宴会破坏个彻底——那就是为什么他回来时狼狈不堪的原因。 —— 心情不佳的布莱克,一点就着的斯内普,还有两个人逐渐凶悍起来的武力值,就是张靖办公室惨剧的罪魁祸首。 张靖闭了闭眼:“两个人不许用魔法,晚饭之前把这里收拾干净恢复原样。” 她很快离开办公区域,走进了自己私人的卧室。 张靖皱眉,慢慢在纸上画出一个印记:骷髅张大的嘴巴中吐出一条毒蛇。 黑魔印记。 事实上她不是第一次听到它相关的事情。这几年在处理食死徒的事件时,她也一直关注着这个东西。 这玩意看起来很邪门,但既能传递伏地魔召唤手下的信息(甚至是群发),还能检测到拥有者是否对伏地魔忠心,而且还能根据发热程度判断伏地魔离得远近。 居然可以说是很多效能的一个东西。 却只是一个充满了黑魔法气息的纹身。 伏地魔不愧是曾经的天才哈,居然还能想出这种招数? 张靖曾经为了研究它,专门把三个黑巫师圈养起来过一段时间,试了很多药,居然也没有消除掉它的办法,只能一定程度上减消它的作用。 不能说无用,但是对纹身拥有者来说又是个痛苦的治疗过程。 除开黑魔印记本身之外。 西里斯的弟弟被招揽,还有她教过的很多学生,比起前些年,加入食死徒的越多了,也能说明一些问题。 伏地魔在扩大他手里的年轻力量。 就像邓布利多会刻意培养偏向白巫师的孩子们一样。 权利斗争涉及到略显无辜的小巫师和麻瓜时,就显得有些残酷。 张靖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她上辈子近距离参与权势涡旋,到四十几岁的时候就有了头疼的毛病,再后来几乎此次都要靠吃药来缓解。各种阴谋诡计勾心斗角搞得她都短命了。 吃了这么大的亏,这辈子怎么想都不能频繁动脑子了。 所以来到霍格沃兹教书也是她半推半就答应了邓布利多的邀请。 不管怎么看,和小孩学识打交道都比那些政客打交道好多了吧? 结果你猜怎么着? 敌人他分裂了呀! 张靖没想到自己远离来远离去,最后还是莫名其妙卷了进来,有种内什么感觉…… 就是各种高危主角似乎都在她附近的样子…… 她有时候隐隐感觉这些人这些事都有种奇怪的熟悉感,但自己的记忆力一直不错,回溯了她好几辈子的时间,也没想起来哪熟悉。 只能安慰自己,可能是被这高压工作环境给逼得有些神经紧张了。 张靖恶狠狠地点了小火苗把纸烧了,然后重新铺开一张纸,下笔写道:“《关于提高薪资对于高工作强度教授的重要性……” —— 布莱克一家的事情暂且放到一边,最近《预言家日报》上最最爆炸的新闻应该是古灵阁遭窃的消息。 妖精们尖叫的声音要把对角巷都掀翻了! 可翻来翻去好像……失窃的只有马尔福一家。 最近卢修斯那显眼的金发都暗淡了不少,伏地魔在他金库遭窃还不得不掏钱为主人的大业服务的时候,非常亲切地关怀了他一番,并体贴地放了两天假。 卢修斯勉强地挤出恭敬的笑容感谢主人的慷慨,接着就去处理自己丢失的财物了。 贝拉连夜检查了自己金库中那重要的宝物,放心地回去,还顺便关怀了一番自己的妹妹纳西莎。 瞒天过海术后。 日记本和金杯都被火速地毁掉了。 除了马尔福家真的损失了一部分财宝、张靖和邓布利多的好学生纽特又多了一场冒险,没有人有其他损失。 如今似乎只剩下了伏地魔和他随身携带的斯莱特林挂坠盒。 邓布利多盯着拉文克劳的冠冕上面那两条淡红色的线,最终再次集齐凤凰社成员,召开会议。 第36章 西里斯打劫弟弟 汤姆·马沃罗·里德尔,或许如今应该叫他劳德·伏地魔。 他是个聪明且野心滔天的人,从最初一无所有的孤儿,收买人心壮大力量,走到如今人人谈之色变的位置。 他享受着权利的美妙滋味,看着手底下的人对他战战兢兢无不听从,慢慢地他忘记了当初自己是怎么谨慎算计,又是凭借着什么让人心甘情愿为他打工。 或许他还记得,只是这部分记忆被扯进了另外一块灵魂里,失去了与那些灵魂联系的他,也就变成了疯狂难以自控的样子。 他输出索命咒毫不手软,这是很多人害怕他的一点。 普通黑魔法当然到不了伤害灵魂那么可怕,但索命咒不大一样,杀死了人自己的灵魂也要饱受煎熬痛苦。 ——甚至到达灵魂不稳碎裂的地步。 或许汤姆的灵魂已经很碎了,于是他渐渐地控制不住自己使用索命咒的欲望和次数。 当斯莱特林的挂坠盒被制作成魂器时,汤姆在一片混沌中感觉到了来自生命本能的警示。 灵魂不堪重负,叫嚣着把痛苦反馈到身体上面。 可是那群无用的魔药大师们甚至研究不出来灵魂稳定剂! 所以其实食死徒们见到喜怒无常的伏地魔也不单单的因为他本性如此,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太痛了,痛的他暴躁不堪,总想着破坏些什么去发泄掉。 他要长生…… 他要不死! 汤姆捏着斯莱特林的挂坠盒,苍白如同鬼魅一般的脸上,充满了不详的裂纹,殷红嗜血的眼睛几乎要失去了属于人类的光芒。 就在一个平常的下午。 汤姆露出亲切的微笑,让自己的新晋宠爱手下——布莱克的少家主,替他寻找一个信得过的家养小精灵。 雷古勒斯,克利切献出忠诚的小主人。他心中不安,但还是听话地推荐了克利切。 克利切鼓起勇气,却被那个长相可怕的人叫到了一个气息浑浊阴沉的山洞里。 小精灵哭丧着脸,大眼睛里全是恐惧,却不敢违抗这个强大的黑巫师的命令。 他一口一口地,喝掉了那盆毒药。 其实小精灵挺聪明的,他已经知道自己不会活着回去了,他流着泪,在心里拜别着小主人和夫人。 这样的结局有点糟糕。 克利切的头颅不能被挂在布莱克老宅的墙壁上了,这是多么令精灵遗憾的事情! 简直太糟糕了! 他摇摇摆摆地,不受控制地向着那片阴尸海走去。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突然响起来一个年轻的,熟悉的声音。 克利切! 小精灵无意识中泪如涌下。 一份刻在骨血里的契约,让他在被阴尸的爪子抓住拖走前,啪一下幻影移形回到了小主人身边。 雷古勒斯慌了。 他心里的某些预感在看到克利切狼狈的样子,并听完克利切的讲述后,达到了顶峰。 他摩挲着自己收集的黑魔王的所有剪报——厚厚一本,充溢着赞美之词。 那是他正式走入食死徒内部之前,在巫师报纸上看见的,那时候他还怀着憧憬的心去看待这位领导者。 直到他成为了黑魔王的下首。 一切似乎都像泡沫一样粉碎了。 黑魔王掌握了舆论的喉舌,他太懂得塑造一个美好的形象对于招揽人才的重要性了,很多年轻的渴望做出成绩的人们,就会被蒙蔽了眼睛。 雷古勒斯非常聪明。 布莱克家悠久的黑魔法历史传承,几乎让他瞬间就把所有事情串了起来,他脑海中庞杂的信息理顺时,“魂器”两个字清晰地跳了出来。 必须做点什么! 雷古勒斯着急地想。 不能告诉家里人…… 哥哥!……不,虽然他是白巫师那边,但他不会待见自己的。 这个差一点才要成年的孩子,无助地犹豫了一会儿,接着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就闪出了坚定的光彩。 他握住克利切的手,露出一个温和的安抚的笑容:“还记得那里的地址吗?带我过去吧,克利切,勇敢的家养小精灵。” 克利切哭得比自己要死了还伤心,他边撞墙边哭喊:“小主人不能过去!小主人要做什么克利切都知道!” 雷古勒斯只好先安抚下小精灵,然后循循诱骗。 —— 他的口才其实相当不错。 克利切差点就被哄过去了。 也许世界上所有奇迹的发生就是缺那么一个“差一点”。 就在雷古勒斯怀着沉重的心即将出发的时候,一个横冲直撞的身影闯入了他房间的阳台。 从车上跳下来蹦跶了好几下才站稳的西里斯,心疼地看着那个撞变形的摩托,咕咕叨叨:“刹车还是有点旧了……” 雷古勒斯惊喜地看着他:“哥!” 西里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尴尬,总想到那场被他破坏的生日宴。 他揉了揉飘飞的卷发:“嗨!弟弟,好久不见,呃,我是说……” 他目光没有看雷古勒斯,反而警惕地听着楼下的动静。 “——我是说,有兴趣去戈德里克山谷玩一圈吗?今天莉莉和詹姆正式订婚。我想他们会高兴多一个人去玩的。” 雷古勒斯抿着唇:“……对不起,哥,我还有事情——” 他犹豫的那几秒,西里斯已经飞速把车扶起来,并且以灵长动物特有的敏捷,飞快地揽住了雷古勒斯的腰。 “有什么事情路上说,好吗?咱们妈要上楼了!” 西里斯如今的胳膊上都是青筋暴起的肌肉,揽着一个清瘦的成年男人完全不是事。 雷古勒斯话说了一半,眼前的世界就是一晃——然后他就已经坐在摩托车后座,下意识抱着哥哥的腰,嘴里灌了好大一口风。 “哥——” 雷古勒斯的惊呼显然叫起了疑心上楼的沃尔布加家主听到了。 等她怒气冲冲地喊着“西里斯是不是又是你偷跑回来捣乱”撞开雷古勒斯房间时。 等待她的只剩下了凌乱的家具、被掀翻的窗户,和一溜烟飞尘。 弟弟早就被哥哥打劫到天上去了! 沃尔布加震怒加难以置信,最终只能怒气冲冲跳脚骂道:“逆子!逆子!” 她乖巧的二儿子啊! 一连串骂完,直到看不见那个黑点了,女人才重新沉默下来。 此刻的她,拥有着作为庞大家族家主的从容和冷静,但眼尾却弥漫着一丝悲伤。 丈夫奥莱恩也上楼了,他轻轻环住沃尔布加的肩膀:“姐姐,不论怎么样,我会陪着你的。” 沃尔布加闭上眼睛。 如果真的有黑白巫师鱼死网破的那一天……至少,至少她有一个儿子,会活下来的。 第37章 战火中的牺牲者 张靖想过很多种黑白巫师领头人对上的场面。 比如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参见曾经邓布利多与格林德沃的决斗。 比如战火燃烧到了霍格沃兹——虽然很多人坚信霍格沃兹是最安全的地方,但不知道为什么,张靖总觉得这个说法可疑。 不过当这个时机真正来临时,一切都显得那么猝不及防,且平平无奇。 就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这个天气简直好极了——邓布利多带着一个古朴的挂坠小盒子回来了。 他看起来状态还不错,不过旁边被抓着的一个黑巫师显然不是很好,似乎陷入了什么疯狂痛苦的幻境。 那个叫雷古勒斯的,比莉莉他们低一级的学弟,用一种高兴到想哭泣的神情抱了抱一直跟着他的家养小精灵。 然后还拥抱了他的哥哥——西里斯。 显然西里斯终于体会到了斯内普被人随地大小抱的尴尬。 此处再次感谢格兰芬多宝剑,以及海波倾情贡献的毒液。 直到那个拉文克劳的冠冕也被摧毁,这位慈祥的无害的老人,挺直脊背,用一种难得肃穆的神色,带着一群凤凰社成员,走向了一个地方。 —— 汤姆庄园。 伏地魔大概不太愿意这么称呼它,但邓布利多这么叫了,剩下的人也就这么认为了。 张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动画片,一只蓝白相间的猫咪。 伏地魔显然有所预料。 他最近过得不太顺利,很多次面对麻瓜们的袭击不仅遭到了凤凰社的阻拦,甚至还有麻瓜高层动用了热武器,给保守的巫师们造成了世界观的冲击。 他总是有一种心悸的感觉,灵魂的痛苦折磨得他难以想得更加深奥。 所以当邓布利多带着几十个甚至有些过于年轻的孩子过来的时候,伏地魔正被几乎所有食死徒簇拥着。 他们脸色苍白,看着两方对峙,手里的魔杖不敢松懈。 其中有些人兴奋异常,有些人神情无奈,还有些人惊惧着急地看着凤凰社成员。 比如沃尔布加。 今天伏地魔用黑魔印记召唤食死徒,但出现的人里面不包括雷古勒斯,那个时候她就有些担忧了。 毕竟从小儿子被那个叛徒拐走后,他们就再没见过他。 自己养出来的儿子是什么样自己知道。 虽然西里斯痛恨极了布莱克家族对于黑魔法的疯狂追求。 但他的身上同样流着布莱克的血液,他虽然选择了正义的阵营,可疯就疯在痛恨纯血主义的脑回路总能出人意料。 像条疯狗一样,不好好拴着,你都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冲谁咬一口。 雷古勒斯同样脸色苍白地看着父亲母亲。 他踌躇了几下,还是往哥哥的方向靠了靠。 西里斯显然对弟弟的“投诚”显得十分得意,甚至大发亲情地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靖站在队伍最后面,她的前方就是斯内普和莉莉。 看着面前宛如地下ck帮火拼的场面,难以想象这就是所谓的一个国家的黑白巫师大战。 要写入战争史的那种。 她上辈子也不是没经历过战场,她还以为这里也要声势浩大地整上一套,害得她这几个月勤勤恳恳地做护具和攻击道具。 好吧。 但巫师们的破坏力——排除热武器的话——显然是比麻瓜们要高的。 尤其是当聚集了巫师界几乎战力最高的一群人的时候。 在这里,反派话根本不多——不如说是没有。 他们几乎是一个照面一个对视就明白了要做什么。 一个眼神错过,接着魔杖上的光芒就闪烁了起来。 念魔咒的声音。 爆炸的声音。 土地崩碎的声音。 肉体撞击的声音。 惨叫的声音。 烧毁的巫师袍。 掀起的草地。 坍塌的墙壁。 飞溅的鲜血。 失去光芒的双眼。 张靖魔力操控着几个金属仪器飞起,分布在这片战场的上方各个角落,她的意识被魔力带动,敏锐地监控着战斗。 沃尔布加和奥莱恩表情狰狞地释放着魔咒,脚下却有意识地向着两个儿子的方向挪动。 詹姆骑着飞天扫帚,发挥着他的优势,年轻的脸上一片坚毅。 他拿着魔杖的手,无名指上戴着一个漂亮的戒指,那是求婚那天,莉莉亲手为他戴上去的。 最胆小的彼得也在。 他拿着一布袋魔药,躲在一棵树后面,看见受伤的队友就上去灌一口。 斯内普一时不察胳膊上多了一个口子,就被这个突然窜起来的小老鼠塞了一口难喝的魔药。 他梗了一下,阴沉沉的道:“多谢佩迪鲁先生,你再喂地迟一点恐怕它就要自己愈合了。 另外你是恨我恨得要呛死我吗?” 真是难得,他那快得可以讲相声的嘴皮子,居然可以把单词们说得清楚无比。 尽管这是战场。 彼得尴尬了一下,就那么一下,很快就窜出去跑到别的伤员边去了。 他躲好的间隙,才微不可察地回嘴道:“你也没拒绝啊黑蝙蝠。” ——他只敢在斯内普听不到的时候,偷偷叫劫掠者起给他的名字。 这里是战场,却不是战争的中心。 他们的领头人,还站在广场的正中心,一言不发地对峙着呢。 邓布利多其实私下里想过几次如果有一天他和汤姆真正对上时,他会说些什么。 劝他善良?别傻了,那么多人因他而死。 追忆过去?汤姆的记忆都碎的厉害,邓布利多都不确定他是否还清醒。 “老教授,真是好久不见。” 汤姆殷红的嘴唇裂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您终于来见我了?” “满意你看到的景象吗?当初被你万般防备的我,最终还是登上了权利的顶端。” 邓布利多叹了口气:“汤姆,你被迷惑了心智。” 伏地魔最讨厌他这样看着一个孩子般的目光,只是疯狂大笑几声,接着就举起来魔杖,阴沉地指向邓布利多。 “那么,老教授,看看我们谁更正确吧!” 两道强大的光芒从魔杖顶端射出,几乎照亮了这片暗沉沉的天空。 强大的气息令所有人都一顿。 仿佛是一场鼓舞人心的讯号,两方撕打地更厉害了。 这场战斗没有主角,所有人都是牺牲者。 卢修斯仓惶中护着自己的妻子纳西莎退到了边缘,他拿着门钥匙:“离开这里!西茜!” 纳西莎握住他的手:“别这样卢克,你知道的,我的魔咒课比你优秀一些。” 卢修斯深受打击,连铂金碎发都掉落下来了。 在生意场上他再怎么叱咤风云,在战火里他都无力保证家人的安全。 但战火仍在继续。 第38章 斯内普他为何那样 哈利·波特,一个小巫师崽子。 长着一张所有人都喜欢的脸,和一双会让所有人心软的眼睛。 他又弱小又可爱,但再怎么样也继承了两个格兰芬多的胆子。 在一岁话还说不清楚的时候,就敢试图自己爬下摇篮床了。 要不是西里斯临时扑过去当了坐垫,他就要大哭一场并可怜自己刚刚长出来的小乳牙了。 心大的莉莉和詹姆像学生时代一样,站在墙壁旁立正,然后被斯内普狠狠批评了一顿: 他早就说过摇篮床的栏杆不能那么矮! 说实话,不仅是詹姆的气焰被压的一干二净。 连一向胆子大的疯狗西里斯也不敢招惹斯内普,陪着笑脸挨骂。 反倒是一向躲远的彼得居然还敢上去问斯内普魔药的问题——他正在准备中级魔药考核。 小老鼠赢得了缩着肩膀排排站的格兰芬多们敬佩的目光。 邓布利多说的对,每个人都有他们的勇气——不止格兰芬多。 —— 事情的起源其实谁都没摸到头脑:斯内普他为何这么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 随时像个暴走状态的蝙蝠一样,试图用他的超声波攻击所有人。 ——当然,他小心地避开了小哈利,这会把小孩子吓坏的,他才那么小。 纵然他们有的人已经结婚了——甚至有的人生了孩子,但一向要好的一群人还是很快聚在一起叽叽咕咕。 明明战争已经结束了。 尤其是黑魔王看到他所有魂器破破烂烂的样子时破防的吼叫声,叫所有人都看了个热闹。 而魔法界一切都在走向欣欣向荣。 麻瓜界武器带来的震慑,再加上霍格沃兹麻瓜教授和黑魔防教授潜移默化影响,现在很多巫师已经开始研究麻瓜和巫师经济政治科技等方面的交叉学科了。 巫师们在跟着时代往前走。 那些食死徒也被挨个抓到判了罪行,估计十多年甚至几十年都不会想要太出风头了。 霍格沃兹还是那么祥和安宁,虽然进入斯莱特林的小巫师数量还是不多,但显然,已经不会被其他学院带着那么浓重的偏见了。 凤凰社明面上其实是解散了的——谁也不知道当下一次巫师界产生动荡的时候,它会不会再次汇聚。 毕竟这是个代表了守护与勇敢的组织。 —— 唯有出了意外的就是斯内普。 这个阴沉的少年老成的老蝙蝠,连被伏地魔贴面恐吓都不为所动的勇敢者,居然在莉莉发布怀孕的喜讯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为此詹姆还吓得不轻,猜测这人是否有打劫别人妻子的危险想法。 还好斯内普没有那么奇怪变态。 他只是很焦虑——不如说是非常,非常,非常焦虑,简直焦虑过头了。 没人知道他在焦虑什么。 谁来都无法安慰他——甚至萨拉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劝他。 他焦躁地连一瓶完整的魔药都无法做好,甚至在戈德里克花费不少金加隆买了一栋房子,每天都要来看望他们一眼。 莉莉是拒绝的。 她是怀孕了,又不是瘫痪了,整日被盯着不能到处跑这可太难受了。 直到哈利出生,他的焦虑症也没有好很多。 那天是七月底,斯内普连着两天两夜都蹲坐在波特家门口,面无表情的苍白脸颊胡子拉碴的,把波特一家人吓个半死。 莉莉和詹姆苦不堪言,连西里斯都小心翼翼起来了。 生怕他突然跳起来痛殴某个人。 来看望小外甥的佩妮抽了抽嘴角,悄悄问莉莉: “他是产后焦虑了吗?可他也不是哈利的爸爸呀?难道教父也可以传染吗?” 西里斯就破防了:“别这样!教父才不会那么奇怪,还有我才是哈利的教父!” 佩妮不在意地挥挥手,担忧地看着有些病弱的莉莉,随口回道:“各论各的,西弗勒斯是娘家人。” —— 哈利出生的第三天,斯内普终于回去睡了个觉。之后的日子他稍微显得正常了一些。 哈利就在所有人的宠爱和保护下成长到了一岁。 嗯,然后斯内普就又犯病了。 又又那么诡异地静静地看护着波特一家。 直到这两年忙得要死的邓布利多抽出空来给哈利过生日宴,才发现斯内普的症状,不顾他挣扎拉着他的衣领就回霍格沃兹了。 也许最伟大的白巫师的确有他独特的办法,当斯内普再次回来的时候,又是那个冷静沉着的人了。 哈利跌跌撞撞地跑向好久不见的娘家教父,呲着没有几颗的牙冲他甜笑。 西弗勒斯在詹姆的指导下,小心抱起了这个软成一团的小人类。 他低声道:“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小家伙。” 没过一个时辰,西弗勒斯就阴恻恻地揪着西里斯的耳朵: “我说的话你是当没听见吗疯狗?谁准你载着一个一岁多的小朋友冒险的?” 黑狗下意识地飞机耳,然后思考自己为什么要对斯内普这么怂的时候,趴在他背上的哈利已经被抱走了。 西弗勒斯的背影无情离开。 只远远传来低沉的声音道:“罚你两天不准碰哈利。” 黑狗委屈的嗷呜声响遍戈德里克山谷,但很快就止住了:他被西弗勒斯返回来捏住了狗嘴并恶狠狠警告了一顿。 —— 张靖之前准备离开英格兰的时候,被怀孕的莉莉拦住了,因为激素控制她难得显得娇气,缩在张靖怀里撒娇。 “萨拉,至少哈利出生再走好吗?看看我的宝宝长什么样子!” “东方人不是有个风俗,孩子第一个看见的人,就会长得像ta吗?你这么好看又这么强大,让宝宝睁眼看看你怎么样?” 詹姆委屈地缩在旁边不敢说话。 心里还在捣鼓捣鼓地反驳:像爸爸妈妈就好了,最好像莉莉,她好看些。 张靖虽然不咋迷信,但还是留下来了,并成为了小哈利的教母。 —— 不得不说,哈利·波特,这是个幸运的小孩。 虽然没有救世主的光环,但他拥有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幸福——家人和无数的爱。 他的祖父母和外祖父母没有在食死徒的攻击中过世,父母也能呵护教导他长大。 他有两个教父,虽然不太对付但都很关心他。还有两个很温柔的叔叔,他们都是爸爸的好朋友。 姨妈是个女强人,在麻瓜界担任着研究机构的工作。姨夫开着一家面包店,是姨妈的贤内助,他几乎包揽了哈利童年时期最爱的甜点零食。 值得一提的是,后来他们给哈利带来了一个小他两岁的妹妹。 哈利的教母是个神秘的东方女巫,他喜欢跟着她哼哼哈嘿地打拳踢腿,然后让那个傲娇的竹马小孩承认自己是最厉害的小巫师。 小哈利的得意很快在竹马“我要告诉我爸爸”的哭嚎声中败下阵来,他只好拿出自己所有的玩具和零食哄他。 最后两个小孩一个搂着一个,都躺在柔软的地毯上累得睡着了。 真是温馨又可爱。 第39章 的列车往前走(番外1) 【有少年德哈(不分前后)描写,接受不了的慎点噢!】 当霍格沃兹特快的嗡鸣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群年轻而又稚嫩的孩子走向成长,所有故事都迎来了可喜可贺的结局。 哈利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试图靠在德拉科的肩膀上眯过这漫长的路途。 德拉科嫌弃地皱皱眉头:“哈利!你该注意你的口水!” 嘴上这么说着,他还是挪了挪身体,让哈利的头靠在了舒服的角度。 小小一个男孩,偏要抹上发胶穿上衬衫,装扮成一个成熟的样子。 他尖尖的苍白的下巴扬起,灰蓝色的眼眸藏着被娇宠长大的傲气。 “嗨,我们能坐在这里吗?其他车厢几乎满了。” 门外一个长卷发的女孩这么问着,她精明的双眼扫过只有两个小孩的座位,顺便让让身位,让里面的人看见她身后还有一个人。 那是一个抱着一只蟾蜍,显得有些温和怯懦的男孩。 男孩看见哈利和德拉科,眼睛亮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打招呼:“嗨马尔福,还有哈利。” 德拉科不爽地说:“虽然我们没有交换教名,但你为什么直呼哈利的名字?” 纳威嗫喏了一下,声音小了一点:“好吧,德拉科。哈利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我以为可以跟你打个招呼。” 德拉科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好了,甚至有了得意的笑:“进来吧,隆巴顿。” 是的,其实他们三个还真的认识。 在针对战后食死徒的追捕处理上,马尔福一家没有受到太多苛待,也没进阿兹卡班。 但不可避免的出了不少钱财。 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马尔福在对抗黑魔王上做出了重要贡献,这一点是邓布利多和隆巴顿、波特三家一起做的证明。 不仅交出了日记本魂器,连之后几次麻瓜界的袭击也是卢修斯夫妇提前传出的消息,减少了不少伤亡和损失。 因为保证人很有权威,所以理所当然的,马尔福没遭什么罪。 有这个交集,他们几家年纪相仿的孩子就都认识了。 不过纳威的父母很忙,从小交给奶奶教导。 隆巴顿老夫人比较严厉,他自然没有太多时间去玩,也没有德拉科和哈利之间那么亲近。 再后来就是德拉科那占有欲大爆发,经常粘着哈利,和其他小朋友的关系只能说不错。 纳威腼腆地笑了笑,拉着赫敏走了进来坐在两个人对面。 “这是赫敏·格兰杰,她是我新认识的朋友,聪明又热心。” 赫敏面对三个明显是巫师家族小孩的人,也不怵,微扬着下巴:“很高兴认识你们。” 哈利在他们打招呼时就清醒了,活泼地问候道:“你好,可以也叫你赫敏吗?纳威你也好。” 赫敏扬起笑容:“当然可以。” 哈利扯了扯有些不情愿的德拉科,德拉科也道:“你好,格兰杰。” 因为巫师界的一些变革,德拉科知道自己的父亲在麻瓜界有很多生意,他虽然高傲,但也不会轻易得罪一个麻瓜界来的小巫师了。 赫敏和德拉科,可能是两个人性格中都有些傲气在,所以虽然没有冲突,但也谈不上亲切。 说了几句话,哈利就又困得不行了。 昨天因为要来上学,他有些激动睡不着。 他窝在德拉科肩膀上,戴上眼罩,披上毯子,睡得很安详。 外面还是有些吵,赫敏拿起魔杖施了一个消音咒,终于安静了下来。 迷迷糊糊中,哈利似乎感觉到之后车厢里又进来了一个人。 直到傍晚,列车到站,德拉科才拍拍哈利的肩膀叫醒他,顺便把毯子眼罩什么的叠好都收进行李里面。 他抱怨道:“你都用了这个毯子三年了,换个花样怎么了,这样显得你很幼稚!” 哈利打着哈欠接过德拉科递过来的巫师袍。 “换个衣服,哈利,我们要下车了,不然待会太挤了。” (作者君:就是禁林那段,德拉科边说提灯是仆人做的事情边给哈利提灯照亮,真的很萌,萌坏了,好萌啊。有人会感觉到我写的这段和它相似吗) 哈利这才发现后面进来的人是谁,那是个红头发有雀斑的男孩,罗恩很开朗地跟他打了招呼: “你醒了哈利,我之前想跟你说话来着,马尔福不让我吵醒你。” 德拉科哼了一声:“没礼貌的韦斯莱。” 罗恩撇撇嘴:“护食的白毛孔雀!” 说真的哈利不太理解罗恩这句回嘴,不过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已经到霍格沃兹身上了。 等到终于走进大礼堂,小巫师们已经被那长长的崎岖的路折腾地累坏了。 哈利新奇地盯着前方的那顶老旧的帽子,低声和德拉科咬耳朵: “那就是帮我们分院的工具吗?他看起来不太……呃,有段历史了。” 德拉科正想着,自己和哈利估计要跟各自爸妈一样分去不同的学院里了,还有些萎靡,心情也不如刚开始好了。 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估计是吧。” 他瘪了瘪嘴,忍住没有看哈利,盯着前方,却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哈利碧绿清亮的眼睛看着德拉科,然后像要好的小狗一样和他头碰头蹭了蹭。 “别担心,小龙,就算我们不在一个学院,我们也会每天见面的,我一定会偷偷溜进斯莱特林的休息室去找你。” 德拉科心情又明媚起来,嘴硬道:“谁担心了。” 但他终于也放松了不少。 从小到大哈利几乎都是这么哄人的,尤其是德拉科,一哄一个准。 要是再不行,就像纳西莎阿姨一样,在小龙脸颊上亲一口,那时候这个臭屁小孩就只能顾着害羞,而不会生气了。 不过这个方法不能常用,常用就不好用了。 教师席上的斯内普一直注意着这边,看见两个小孩嘀嘀咕咕这一幕,哼笑一声,抱着手臂看他们分院。 如所有人所见,斯内普还是走了上辈子的老路——仅指职业道路。 年轻的魔药大师,在教起学生来,有一种老练到宛如几十年特级老教授的从容。 因此得到了邓布利多亲切地的问(哄)候(骗),还是写起了那厚重的教案。 哈利和赫敏,罗恩,都被分到了格兰芬多,纳威去了赫奇帕奇,和他最喜欢的草药待在一起。 德拉科被分去了斯莱特林,同行的还有几个与马尔福交好的世家的小孩。 虽然被哈利哄了一下,但小少爷的眼圈还是很快有点发红。 好吧——所以勇敢的格兰芬多哈利,在入学第一个晚上,就勇闯斯莱特林寝室,钻到了德拉科的被窝里。 德拉科完全没有得到提前通知,也没想到哈利这么快就闯进来了。 但他还是非常高兴——毕竟离开家里人到寄宿制学校已经很难过了——还好有哈利陪着他。 呃,当然,第二天就被两个学院的级长发现并提溜到了院长面前。 哈利看见斯内普,完全不怕自己违反校规会不会惹他生气,很高兴地大声喊道:“西弗舅舅!” 斯内普稍微抬起手捂了捂脸,耳尖都有些红,试图忽视掉身后几位同事八卦的目光。 关于称呼问题,其实哈利以前是叫他“西弗爸爸”的。 后来被亲爹教训了一顿,为了把三个“父亲”分开,聪明的哈利选择了不冲突的叫法。 “爸爸”,“教父”,还有“舅舅”。 第40章 醉酒(西弗x萨拉)(番外2) 斯内普很努力绷着脸教育哈利: “在学校要喊我教授,或者院长,另外跑到斯莱特林找德拉科要提前跟我打个招呼。” “好的西弗教授!”哈利很听话地应声,然后把一个包裹递给斯内普。 “萨拉寄回来的!这是给西弗你的,昨天刚刚到,妈妈就让我带过来给你。” 西弗舅舅脸上的表情突然和刚才充满上班怨气的表情不一样了。 哈利机灵地牵着德拉科的手溜出办公室:“我们走了!” 德拉科看了看办公室的门,他没有哈利那么大胆,主要是他一直很害怕斯内普教授总是不高兴的脸。 “我们就这样走了?”他不确定地问。 哈利点头:“是啊,舅舅不会罚我们的,他知道我们从小在一起。” “而且萨拉的消息是转移西弗舅舅注意力最好的方法。” “虽然我很想看看西弗舅舅看见萨拉的信是什么表情,” 哈利遗憾地说,“但你知道的,大人们都好面子,我会照顾他们的羞耻心的。” 德拉科扶了扶额,来不及吐槽他这观点。 很快又不服气地道:“萨拉的礼物,我不可能没有,是不是你还没带给我?” 哈利:“都有都有,很多啦,我来不及拿出来而已,等早上课上完就给你。” 德拉科表情这才慌了一下:“遭了!上课时间快到了,咱们得快点,这里可是地窖啊!太远了!” —— 好吧,说到底,其实哈利根本不怕斯内普。 事实上,不如说,哈利有一种,他捅破了天西弗勒斯都会愿意替他补上的自信。 这种自信来源于西弗勒斯从小到大的维护和教导——被爱的孩子总是会恃宠而骄的。 斯内普没做过父亲,甚至他自己的父亲也不是个正常人,他没见过多少正常的父亲的爱,只好把他认为的所有好的东西都捧给哈利。 他总是会努力回忆着自己小时候的一切愿望,无论大小。他想着小孩子们的愿望总是会有共通点的。 哈利没在西弗勒斯和西里斯等人的纵容溺爱里长成小魔王,全靠莉莉的掰正。 他和周围的亲人关系都很好,只是萨拉不经常在他身边罢了,但也总是会寄来不少好东西,还有无数照片和一封一封长长的信。 哈利热爱冒险,曾经还闹着要跟着萨拉去华国。 几个大人拿他没办法,还真叫萨拉带走了——毕竟张靖自己的信念就是,只要不学坏,见识广阔的世界而已,有什么不能满足的。 看吧,哈利成长的环境就是这么让他无所畏惧。 —— 哈利去华国玩了七八个月,又被张靖送了回来。 结果莉莉和詹姆就发现,这个七岁小孩学习能力强得可怕——他操着一口东北方言,对母语已经模糊不清了。 德拉科发现哈利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吓得哇哇哭。 但哈利同时也发现了自己那似乎无所不能的西弗舅舅的一个弱点。 在萨拉教母呆在英国的这段时间里,她就住在西弗舅舅家。 后来哈利才知道,原来是西弗舅舅住在萨拉家里。 甚至名义上,他们还是姐弟。 当萨拉回来的时候,哈利可不是最粘人的那个,西弗舅舅才是。 他总是在萨拉在的地方盯着她看,也不沉迷他的魔药了,有事没事就和萨拉挨着,还偷偷威胁那只叫兰斯的老猫,不许总是赖在萨拉身上。 而且他会用一种哈利犯错时才会用到的委屈可怜表情大法,来对付萨拉,每次萨拉妥协了,又会跑到角落羞耻地红着耳朵等心跳平复。 哈利和德拉科两双小眼睛就那么看着,嘀嘀咕咕地议论着,最终得出了一半真相的结论:西弗舅舅和萨拉是一对爱人。 两个小孩都有相爱的父母,他们知道真正的爱意是什么样的,所以对这些非常熟悉。 “但有点奇怪,哈利,我妈妈在爸爸撒娇时会亲吻他的额头,或者其他地方,为什么萨拉阿姨不会亲亲西弗叔叔呢?” 这个问题难倒了两个小朋友。 他们选择各自求助自己的母亲,然后再讨论。 莉莉被小孩追根究底的寻问搞得无奈极了。 她能怎么说?说西弗勒斯其实是单恋?说他们还没在一起所以这样? 被两个小孩知道了这会让西弗羞耻到钻地洞吧? 纳西莎更是不顾优雅地吭哧笑了一下,然后温和地抚摸着德拉科的脑袋—— “呃,小龙,你头上的发胶是不是太多了?你才七岁啊?” “别闹了妈妈,你快告诉我呀!” 纳西莎在小孩“你怎么这么不成熟”的表情中愣了一下,笑得更柔和了,简直想把自己可爱的儿子团一团揉一揉再搓一搓。 但很快,两个小孩儿就不纠结这个问题了,因为萨拉又要走了。 这个总是喜欢到处跑的女巫,狠狠陪两个小朋友玩了几天。 俩小孩白天快乐到飞起,晚上累得倒头就睡,哪里还顾得上关注旁边气得牙根痒的斯内普呢? —— “萨拉,你带我走吧,好吗?” 斯内普漆黑的眼神泛着一点水光,成熟俊秀的脸庞上透着红色,他身上带着甜甜的酒气,黑色的头发更长了一些,束在脑后,碎发又显得他格外地柔软。 张靖撑着他晃悠的身体,好笑地道: “你可是好不容易走到黑魔法防御的授课教授位置上,就这么跟着我走了?邓布利多会来找我麻烦吧。” 斯内普喉咙发出一点低沉的呜咽声,模糊地说:“你……一走就是,好几年,一点也不会想念我……们。” 他似乎是支撑不住,向下跌去。 张靖手快地揽住他的腰把他拉回来,女巫动作利落极了,怀里的人却身体柔软似乎失去了控制,整个靠在她身上。 高大清瘦的男人将头依偎在她肩膀上,淡淡的香气缠绕着两个人。 “我们就像,从前那样住在一起,不好吗?” 斯内普声音低沉,透露着不常见的委屈: “你不留下来,我就跟你走。我不给你添麻烦,你别把我扔在家里……” 张靖叹了口气,扶着他到了柔软的沙发上坐下来。 斯内普却像是不得到答案就不放弃一样,手环绕着她的腰,散落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表情。 她难得感到愧疚,事实上,她回想起前面几十年的事情,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初为什么放心一个八岁小孩留在家里,自己出去游学。 再后来西弗就上学了,她总觉得成长是自由的,也没有过多干涉。 可却忘记了这孩子年少失去父母,性格又孤僻,正缺少来自长辈的关心爱护。 也许就是那个时候,让这个小孩有了患得患失的毛病。 等到再长大一些,小孩已经变成了独立又强大的男巫,他将爱护倾泻在自己的教子上,也许,也是穿越茫茫时空,包裹在曾经的西弗勒斯身上。 说到底,还是她疏忽大意的错。 “抱歉,西弗。” 张靖摸了摸他的额头,看着那双迷蒙的眼睛,声音放柔和:“先睡一觉,好吗?” 西弗勒斯紧紧攥着她的衣袖:“你是不是想趁着我睡觉离开?” 张靖好笑地拍了拍他:“不会的,睡吧,我再陪你一会。” 第41章 恋爱教学(番外3) 如果分针转动回到一个小时之前。 让我们来看看斯内普回家前发生了什么。 “你确定吗,莉莉?”斯内普一言难尽地看着那瓶度数不低的酒。 他怀疑地问:“当初波特那个混球就是这么让你答应谈恋爱的?” 莉莉羞怒:“当然不是!我在给你出主意呢西弗勒斯!” 她威胁道:“你到底想不想听?我孩子都七岁了,你可还是单身棍一个。” 斯内普耳朵都是红的,还没喝酒就已经血管扩张了:“知道了!喝醉,然后试探对吧?” “不!别这么僵硬,”莉莉耐心教道, “你得软和一点,知道吗?最好直接软倒在她怀里,声音也别硬邦邦地跟你教训学生一样,撒娇男人最好命,懂吗?” 斯内普艰难地点头。 他懂,但众所周知,理论和实践不是一个脑子控制的。 莉莉叹了口气,还是不太放心,招了招手,詹姆就跟只大狗一样过来了,粘着莉莉:“要我做什么,莉莉?” “看见了吗?就像詹姆这样的表情,”莉莉毫不客气地把自己老公当教具,苦口婆心地替自己闺蜜出主意。 “男人在女人面前要展示他的诱惑力,而不是能干的气势,这会让女人觉得他不是在求偶,而是在挑衅。” “你看,眉头往上挑,眼尾垂下去,然后眼睛睁得无辜一点,嘴唇最好涂唇膏,水润——好了好了你还是换回原来的表情吧。” 斯内普和詹姆的表情瞬间都像是被炸弹轰过了一样难看。 一个是因为羞耻过头麻木了,一个是因为被老婆在别的男人面前点破他的小心机也麻木了。 莉莉思索了一番,她看着斯内普的头发,伸手拨弄了两下,显得他的骨骼没有那么锋利硬朗。 “你到时候喝多一点,喝到那种能going…咳,人的状态就行,千万别喝大了直接睡过去了。” 莉莉严肃道:“我会盯着你们的,别让我看到你试图强迫萨拉。” 斯内普羞耻地头发都要炸起来了,但认真地保证道:“不会的。” 虽然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根本打不过萨拉。 斯内普说:“我会,尽力做到的。总要再努力一次,对吧?” —— 时间线回到正轨。 斯内普不知道他的行动有没有成功,显然他有点太紧张了,喝得有点多,在被张靖放倒在床上的瞬间,就已经晕乎乎要睡过去了。 所以早上醒来,看见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斯内普愣了两秒。 接着就自闭地闭上眼睛,把头埋在了枕头里。 他要请假——就说失恋了,保准把那个老蜜蜂吓坏!那个教授爱谁当谁当吧!他也不是那么想当。要是知道当初自己做教授会让张靖快乐辞职,他就去魔药协会工作了,本来他是想在学校里多相处的……好吧,如果张靖还在霍格沃兹工作,那至少还能多留出点在英格兰相处的时间,也不会沦落到被哄睡着然后被抛弃的后果—— 胡思乱想间他发现自己这辈子的身体可太脆弱了,不就是这么一个小打击吗?眼睛都酸得厉害。 “嘿,西弗,起床了,别赖床啊。” 恍惚间,一阵温和的声音在被子外面传来,斯内普反应了一下,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 世界天旋地转,斯内普头疼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女巫还安静地坐在他面前,手里还端着一杯药。 “喝点这个,会让你舒服一些。” 斯内普乖乖接过来喝了,眼前这个场景让他恍惚地想起来二十年前的事情。 那时候他刚刚醒来,女巫就带着食物和药物,很温和地照顾着他。 那时候大概也是这样,阳光很好,投在女巫背后,衬得她像个会发光的天使一样。 而他却变成了一个卑劣的偷窥者,甚至还想凭借女巫善良的心肠,来夺取她一点特殊的怜爱。 “好了,西弗,关于昨天晚上你说得事情。” 女巫顿了一下,斯内普心都被提起来了,她发现了吗?自己表现得那么明显,应该发现了吗?但她要是讨厌怎么办? 张靖温和道:“是我之前做错了,我不应该在你还小的时候没有好好照顾你,虽然现在有点晚了,但我也希望能够弥补一下我的错误。” 斯内普:“……” 他迷惑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是说,”张靖耐心地道,“如果你想我多陪一陪你的话,我会留在这里的。这几年暂时不会去别的地方的。” “昨天晚上我安顿了一些事务,之后主要就呆在在英格兰。” “而且哈利和德拉科他们也长大了,彼得和雷古勒斯似乎都找到了喜欢的女孩儿,我在这边的话,你们也不用忙着到处寄信找不到我了。” 斯内普的脸上一片空白,他勉力笑了笑: “是吗?太好了,我是说,你真的知道我昨天晚上想表达什么吗?” 张靖摸了摸他的头发,笑道:“不用不好意思,我既然是你的姐姐,那就代表我会认真履行对你的责任,你可以大胆向我提出要求。” 张靖还有事情要安排,她没停留太久,就离开了。 斯内普坐在那里,腿有些发麻。 莉莉进来探头探脑询问情况的时候,斯内普还处在一种空洞的状态。 莉莉吓了一跳,被萨拉拒绝后这么难过吗?但西弗勒斯应该也不是那么脆弱的……应该不是吧? 斯内普看见莉莉担忧的脸,深吸了一口气,才轻飘飘地说:“错了……都错了。” 莉莉:“你别吓我啊?我刚刚还看萨拉心情不错地走出去呢?” 斯内普盯着她:“我发现事情的前提出错了。” 此刻他根本顾不上害羞,嘴角抽搐,捂着脸说: “要是她真的把我当成一个男人,一个可以正常恋、爱、的男人,她或许会对暧昧产生些想法,但她只把我当成那年被捡回来的小孩——” 斯内普破防了:“她到底怎么做到的?把我,这样一个二十七八岁的老男人,还当成一个孩子哄??她是在霍格沃兹教书教傻了吗……” 莉莉张了下嘴巴,干巴巴地:“呃,其实你也不老,呃。” 斯内普面无表情地把头发拂到后面,露出整张脸:“不,我很老。” 莉莉:“……” 莉莉挫败地走出去了。 詹姆凑上来幸灾乐祸:“怎么?黑蝙蝠开屏失败了?萨拉说了什么?” 莉莉揪着他的脸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会有个不到四十年华正好的女人,会把一个三十岁的男人的暧昧行为,当做小孩撒娇啊?” “怎么会呢?到底为什么啊?” 第42章 我还有机会,是不是?(番外4) 张靖是个说到做到的女人。 在确定要定居英国几年之前,她满世界乱跑的原因其实也不止到处玩乐。 她是有正经产业的。 毕竟那几年她想赚钱,但霍格沃兹的教授月薪虽然不低但也高不到哪里去。 而时间原因她又没法自由的做她炼金器具的个人买卖,干脆就开始各种创业或者投资。 虽然之前她没有太多经验,但谁让站在风口上母猪都能被吹上天呢? 她每个霍格沃兹的周日,节假日,还有没课的时间,其实都是在试探地往前走。 亏了不少,但也学到了不少东西,总之最后本金赚回来了,积累的产业也多了起来,账户上钱当然也更多了。 前两年还试探地读了一个商科大学。 产业的话。 比如之前说的关于3d影视的开发,还有初级机械智能与魔力的结合,安全魔法飞行用具的多形态开发……等等等等。 有的她只参与了资金支持作为股东,有的她入股技术作为决策者,还有的就是和老牌商人们合作,推进开发麻瓜界经济引入巫师界新形态。 包括佩妮所在的家居机械开发公司,张靖也属于其中的技术顾问。 还有投资。 她去往华国其实主要也是为了自己祖国目前的积极发展做贡献,有的捐了专利过去,有的就是投入资金,还有的仅作为个人资产,创造就业名额。 她还获得了祖国妈妈的表彰呢。 —— 所以她真的不太闲。 不过因为她作为巫师的方便,她还是有了不少时间去见识一番世界各处的景象,其实主要是见识一下这个特殊年代的各国特色,还有隐藏在麻瓜界下的各地巫师世界。 这样到处跑下来。 不知不觉,当初那个瘦弱地像个狼崽子一样的小孩,居然已经长得比她还要高了。 不过性格还是那样,看着满身刺锋利又不好惹,但只要是认定的信赖的人,似乎就会全身心地依赖着,并且试图用自己的羽翼保护她。 张靖的心理年龄不知道比他要大多少,对这个小孩的成长又欣慰,又感到了一丝愧疚。 自己之前还指责这孩子的亲生父母不负责任呢,现在就又抛下他到处跑。 搞得这孩子只有喝醉了才敢来委屈地诉苦。 —— 莉莉即使有了孩子,也还是那个活泼的女孩,还赖着张靖撒娇说让她多陪陪自己和孩子。 她十分狡猾地把两个萌萌的小正太抱过来了,德拉科和哈利一见到张靖,就甜丝丝地喊着“姨姨”,一人一条腿抱着缠着要她留下来。 张靖越内疚了,总有一种既视感:自己这个“老祖母”一样的人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子子孙孙。 她本来就准备留下来,自然答应了。 谁知道这件事情还引来了一个误会。 斯内普这下可不用喝酒都红温了,整个人阴沉地可怕,眼眶却透着一抹脆弱的红色。 “为了他们能留下,为什么是我就不行?” 如泣如诉,似怨非怨。 整个屋子被他这句话震得一片寂静。 德拉科童言无忌道:“西弗叔叔是不是在撒娇呀?” 刚刚进门的纳西莎差点一跌,赶紧上前捞过自己的宝贝儿子就往外走。 一句带着看好戏笑意的话音远远飘过来:“你们继续哈。” 张靖再迟钝,面对着莉莉和詹姆他们抽搐着要和太阳肩并肩的嘴角,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脑子有些空白地看着西弗勒斯。 这个年轻男人穿着一身轻薄的睡衣,显然是行色匆匆从隔壁赶过来的,他发丝上甚至还沾着水迹,一双黑眼睛湿漉漉地盯着她,仿佛收敛起所有的锋芒,只为要她一个答案。 “西弗……你误会了。” 张靖捂了捂脸,面对这样的场景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斯内普抬头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劫掠者四人皮一紧,在墙根处排排站好,西里斯眼疾手快把小哈利捞到他肩膀上。 小哈利也学着他们严肃地把手手并在裤腿上。 莉莉排在这个队伍最后,他们目光板正仿佛要拯救世界,余光却拼命地看向这个方向。 但遗憾的是,剩下两个人完全没有说话的想法,一直等到其他人都出去了。 斯内普深吸了一口气,背在身后的手攥紧,刚准备开口,门口莉莉的头探进来,她啪地一下把灯关掉了。 “……” 屋子里只剩下窗户外透过来一抹皎洁的月光,正好打在两人中间,将他们分隔在对岸。 斯内普上前一步,月光就打在了他身上。 将他湿润的发丝,含满情意与紧张的眼睛,苍白的肌肤,和紧实的肌肉,都照的光影对比格外明显,显出了他优越的骨相。 他抿了抿唇,上面薄薄一层润唇膏显得晶莹剔透,惹人视线:“阿靖……” 斯内普喊她名字说的是中文,竟然称得上是标准。 可能是许久没有听到人叫这个名字了,张靖心里居然颤动了一下。 斯内普再次喊了一声:“阿靖……你留下来,有没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 他一字一顿的认真态度,仿佛问的不是张靖留不留下来的问题,而是男友质问女友“你心里有没有我”。 张靖闭了闭眼:英国神梅林啊,她从小养大的小孩是在色诱她吗? 这一瞬间,也不知道是什么在崩坏,导致张靖的脑子无比混乱,总觉得参与那些高手林立的商圈争斗也不过如此了。 “我…我是你的监护人,”这个时候张靖可不敢提姐姐两个字,总觉得奇怪,“西弗,我留下来是因为你们,你们都是我关心的人。” 这句话说了没说完全没差别,甚至细品还能品出那生疏的拒绝意味。 但斯内普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这个男人突然笑了一下,他的笑通常嘲讽且恶意,此时却显得很是单纯柔软,加上他此刻一副美人出浴的形象,直叫张靖不敢对视。 斯内普的口吻轻轻的:“阿靖,我见过你拒绝别人时是什么样子。” 毫不拖沓,一剑斩断桃花。 “所以,我是有机会的,是不是?” 没等张靖说什么,他就歪了歪头,轻轻地靠近她,像是那天晚上依偎着张靖一样,把脸贴在了女人肩膀上。 “我会努力的,也请你不要避开我,看看我的诚意,行不行?” 张靖有些绝望地心想:别啊,她这人最经不起美色加真心奉上考验啊。 第43章 回到我的身边【三卷终】 巫师的平均寿命是一百五十岁,张靖觉得自己很幸运能见证了一个大时代的进步。 在生命的前四五十年,政权抢夺带来的动荡结束,新的缓慢的改革齿轮开始转动。 而她有幸参与其中,成为了推动历史发展的其中一员。 邓布利多校长领导凤凰社与食死徒进行大战结束后,参与巫师界各项决策的积极性就比之前高了很多。 就在很多人都在猜他是不是要重新坐上魔法部部长之位的时候,他却只忙碌了三四年,正式将魔法部中的腐败人员清除了一波,然后果断卸任。 麦格教授继任霍格沃兹校长职位,弗立维教授作为副校长辅助教学工作,只有威森加摩中保留了邓布利多的荣誉职位。 邓布利多就在声名最盛的时候,激流勇退,普通巫师中,很少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凤凰社成员们倒是偶尔还能见到他一次,那些年轻人陆陆续续毕业结婚生子,还会收到邓布利多的祝福和礼物。 后来张靖和麦格教授坐在一起闲聊喝酒时,麦格还颇为调侃地说起邓布利多年轻时的逸闻趣事。 张靖这才知道曾经那位黑魔王还被关在奥地利。 “也许阿不思就是去那里了呢?也说不准,毕竟当年……” 麦格感慨了一声,接着转移话题和张靖叹息了一下今年新一届格兰芬多小孩的调皮。 年轻的生命进入了古老的城堡,老迈的猫头鹰仍然缩在塔楼,黑湖边的巨大触手晒着太阳,黑暗的禁林深处留下独角兽的踪迹。 许多事物都在变换着趟在历史的河中,只有曾经经历的一切被烙印在记忆深处,当重回故地,大门也会再次打开。 —— 张靖有很多次回到曾经那个捡到她的教堂,因为时代的变化,这里变成了城市的边缘,已经没有曾经那么热闹了。 教堂里的神父换了一个人,熟悉的修女已经年老,这里还有孤儿在玩耍或者做工。 张靖对于这里是很感激的,当年如果不是她们捡到了她并细心照顾,自己可能就要死在那个高烧的夜晚。 她向这里捐助过很多次钱财,不过大规模的修缮被拒绝了。 后来走了很多地方,每次寄回来礼物时,也不会忘记有这里的一份。 “你来了。” 一个面目慈和的修女看到了她,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就如同从前很多次见面一样。 “瑟琳娜怎么不在?” 张靖接过修女手中的重物,却没看到熟识的另一个女人。 玛丽露出一些哀伤说:“她累了,在房间里休息。” 张靖沉默了一会。 她八岁那年被捡回来,如今已经快五十岁。 当初年轻的修女如今垂垂老矣,身体的衰败带来了病痛,前两年她过来时,瑟琳娜已经无法做一些力气活了。 她依照这里的习俗,请示过后来到房间里看望瑟琳娜。 这个苍老的女人为慈善和医疗事业奉献了一生,即使很多孤儿长大成人回来,她也不曾忘记她们的名字。 如今像一个疲惫的天使一样躺在床上,张靖心中发沉,她轻轻走到床边,坐在凳子上注视着瑟琳娜。 死亡与自然的衰败是巫师也无法挽回的事。 也许本就睡得不沉,修女很快就醒来了,她半睁着眼,却还是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你来看我了。” 张靖嗯了一声,慢慢地跟她讲述着外面的一些新闻消息。 瑟琳娜喜欢听这样的故事,她眯着眼睛,手无力地握着张靖的手指。 张靖说了一会,就停下了,她把瑟琳娜松散的一缕头发理好。 “好好休息,瑟琳娜。” 瑟琳娜沉默了一息,只是用一种平静的,慈爱的目光注视着张靖:“孩子,别为我的死亡感到难过。” 张靖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怎么会不难过呢?纵使她经历过那么多次生离死别,她依旧会为一个生命的逝去感到哀伤。而且这个生命是那样善良。 瑟琳娜没有用教徒的方式安慰她,只是一直握着张靖的手。 “你能够,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能找到让你的生命变得鲜活的东西,我为你感到高兴。” 张靖将自己的脸贴在她手上:“是你给了我活着的机会。” 瑟琳娜笑了笑。 她看着张靖,目光通透又悠远,仿佛透过她看到了无垠的宇宙:“你拥有灵魂的奇迹,靖。” 张靖怔愣了一下。 灵魂的奇迹,这是很多巫师用来形容魔法的词语,瑟琳娜是知道自己拥有魔法的,但现在又为什么特意这么说? “照顾好自己,阿靖,完整地过完一生,然后回到我的身边。” 瑟琳娜这么说着,声音越来越轻,眼睛慢慢合上了。 张靖听着她那几不可闻的呼吸,握着她的手,就那么静静枯坐了一下午。 ——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长眠后醒来轻飘飘的感觉。 张靖总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的力量在慢慢苏醒,让她可以更加长久清晰地看到这个类似于“时空中转站”一样的地方。 虽然自己身上“钉”满了线有些诡异,但张靖没有任何痛感和异物感。 她想要动手动脚,却发现身体没有什么动作,就像是不受思想支配一样。 算了,本来会发光就已经很不科学了。 【你醒了。】 她又听到了那个声音,与众不同的语言和腔调让她记忆很深刻。 张靖眨了眨眼:“好久不见。” 的确是很久不见了,她上一世活得长久,一百六十岁才感觉到衰败,距离上次遇见可不就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嘛。 隐约中,她听到了一点抽泣一样的奇怪声音。 她敏锐地向一个方向看了过去,却除了深渊什么都没看见。 张靖不确定地问:“你是哭了吗?” 【那东西】回答道:“好感动……你跟我讲好久不见……” 周围骤然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波浪一样大小起伏又零碎散乱。 “她是跟我说的!” “是跟我说的!” “才不是你!你个爱哭鬼!” “是我是我!你们别争了!” “是……” 感觉被猛地吵了一下的张靖:“……” 明明都不是同一种语言,她却听得清清楚楚,这时候她都感觉是自己脑子有问题了。 张靖试探地喊了一声:“安静!” 果然一瞬间,这个幽暗的地方就回归了那种毫无生灵一样的寂静,叫人发慌。 不过这里似乎没有真正的“人”,连张靖自己都知道她已经不是人类了。 她再次问:“你一直跟在我身边吗?” 没有声音。 她哼笑一声:“沉默不能逃避问题噢,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不是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才响起来,它崩溃中还透着委屈: “你知道了…是不是就要扔掉我,不让我跟着你了…” 张靖:“……”这诡异的感觉真叫人心里凉凉的。 “你叫什么名字?” 【那东西】回答道:“我没有名字。” 张靖歪了歪头:“王大海?瑟琳娜?” 【那东西】沉默了一下,还是那委委屈屈的语气:“那不是我的真名,我没有名字,因为你不曾为我起过。” 好吧。 张靖又问:“你们是什么东西?” 没有回答。 一阵可怕的寂静,但张靖觉得张靖已经快要习惯这种动一下静一下的奇怪氛围了。 很快切切察察的声音又响起来,仿佛从很久很久之前,他们就在等待着她询问这个问题,所以这样一句简短的话,说得却无比郑重: “我们……” “我们……是你。” 震彻灵魂。 第44章 (萨拉x西弗)(加更番外) 莱姆斯公布自己恋爱的喜讯时,哈利他们已经快要毕业了。 正在逗猫的西里斯错愕地抬了下头:“你都忙成这样了,还有空谈恋爱?” 他怀疑的目光从詹姆和莉莉身上扫过,当年詹姆追求莉莉时,他们几个兄弟可被冷落了不少呢。 莉莉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怪不得四十岁了都谈不上恋爱。 莱姆斯挑了挑眉,眼中含着恋爱的男人特有的想炫耀又矜持的笑意。 “她叫尼法朵拉·唐克斯。” 西里斯皱眉想了想:“那个粉头发的傲罗?” 莱姆斯:“别用那种语气说她,她有名字。” 西里斯悻悻地:“好啊,好吧。” 莱姆斯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是我太过迟钝,才让一个好女孩等了那么久。” 狼毒药剂让狼人的生活好过了不少,莱姆斯在大战后,一直致力于那些未曾伤过人的意外被咬伤的狼人生活的保障。 因为自己的身份,他曾内心纠结痛苦地回避这份感情,但尼法朵拉的热烈就像是他阴暗生活中的太阳。 没有人会对这样的女孩不心动。 莉莉调侃地对莱姆斯眨眨眼:“我们可是过来人,除了西里斯那个神经大条,我们都理解你。” 聊到了恋爱这个话题,彼得想了想还是问:“斯内普和萨拉教授?” 莉莉噗呲一笑:“他们啊,早在一起了,你们一直没看出来吗?” 西里斯傻眼了:“啥时候?前些年那老蝙蝠不还一副被抛弃的怨夫模样吗?” 詹姆这么粗心的人都翻了个白眼:“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大概两三年前?”莉莉回想了一下,“那两个人都太平静了,这么值得庆祝的事情都没和我们炫耀一下。要不是我问了西弗,我也不知道呢。” 莱姆斯温和地摇摇头,睿智的眼睛一针见血道:“西弗勒斯的炫耀才不会大张旗鼓。你仔细观察他几天就知道了。” 西里斯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萨拉真的同意斯内普追求了?那个女性绝缘体?她看上他什么了?”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传来: “请问你对师兄的感情生活有什么不满吗?” 西里斯下意识想要抱头,反应过来又怒了:“……斯内普!你走路没有声音吗!?” 西弗勒斯瞥了他一眼,故意牵着张靖的手走到沙发上坐下,眯起眼睛勾唇冷笑了一下。 张靖无奈又忍不住笑,纵容他的动作。 西里斯一副侦探的模样,眼神认真地盯着两个人看。 萨拉身上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事实上西里斯真的很难看出来东方人的年龄大小。 她气质很温和,非要形容的话就像大海一样。 西里斯也知道这几年张靖在做些什么生意,和魔法界以及麻瓜界的官方都有合作,整个人颇有了儒雅斯文的味道。 斯内普倒是更成熟了,看起来沉静了很多,没有那么尖锐。他没有穿巫师袍,而是穿着一身和张靖身上很像的男版服装。 坐在沙发上,深沉又冷漠,手指上戴着张靖曾经给他的炼金戒指。 西里斯甚至眼尖地看见了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有一圈纹身形成了戒指的模样,隐约能看出来是张靖名字的拼写。 西里斯坐在地板上,无语地抱着小猫,骂骂咧咧:“跟谁不知道你老树开花似的。” 西里斯这张嘴一遇上斯内普就变得很欠揍。 兰斯虽然有神奇动物的血脉,但寿命终究有限制,在十几年前死去了。 它留下的三只漂亮小猫,张靖留下了一只养着,另外两只分别养在莉莉家和佩妮家里。 张靖和斯内普过来也是为了祝贺哈利毕业,他们在戈德里克山谷准备开一场宴会。 为了表示祝贺,张靖找来了很多原材料,亲手做了一桌丰盛的华国菜,再加上其他人做的英国菜法国菜和漂亮的蛋糕点心等等,可以称得上是琳琅满目。 哈利的朋友很多,他们也都被邀请过来了。 德拉科穿着一身矜贵的黑西装,似乎是刚刚跟罗恩拌完嘴,两个人表情都很生动。 赫敏是最礼貌的小女巫,非常大方地向在场人问好。还有纳威和西莫,以及几个交好的巫师家族的小孩。 罗恩的一对双胞胎哥哥带来了很多有趣的小玩意。 年轻人们在笑闹,当了爸妈的人就在旁边看着他们玩,互相聊一聊工作和生活。 张靖看着眼前这热闹温馨的一幕幕,仿佛所有的疲惫和沉重都被洗刷干净。 她眯起眼睛轻声哼着小调,甚至有一点困倦。 斯内普坐在旁边关注着她的表情,低声道:“要不要去里间休息一会?” “不用,这里气氛可真好,我喜欢这样。” 斯内普轻轻勾起唇角笑了。 他拿起两人相握的手轻吻在萨拉的手背。 就算被其他人调侃,他也不想放开身边女人的手,他们相识了很久很久,可斯内普却总觉得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太少太少。 张靖很忙,对于恋爱的需求并没有那么迫切。 她懂得给斯内普带来惊喜,也会满足他很多要求,可自始至终斯内普都缺乏一种安全感。 他很怕这个女人对他的感情是包容大于爱恋。 他们认识的时机很巧,却又太巧,他已经努力地抹除了当年给萨拉留下的弱小的印象,但…… 人总是会想得很复杂。 宴会结束的时候,大家或多或少都喝地有点醉意。 张靖还挺清醒的,张罗着把人都安顿好,就带着斯内普回到了戈德里克山谷的家。 斯内普一喝醉就会显得有些粘人,张靖不知道,这是他第一次表白时留下的习惯。 哪怕并不是那么深刻的爱恋,只要他正大光明地拥有了她就好,或者她愿意永远带着他…… 斯内普洗漱完就清醒多了,很快拥住了张靖亲吻上去。 张靖被他摁在了墙壁上,有些好笑地纵容他舔咬。 亲了一会,手臂一使劲,就把一个高大的男人转移到了柔软的床铺中去。 斯内普直勾勾看着她,低沉动听的声音带着沙哑,刻意地拉开了衬衫。 “萨拉,靠近我。” 白皙的皮肤与黑色衣服碰撞,勾起了两个人的悸动,张靖很快脱掉了自己的外衣。 …… 他们的时间还有很多。 第1章 活鱼微死 【写在故事前:微恐怖+微悬疑+非人类+正文无cp+微万人迷 有gl线描写,介意慎入。 真是只是一点点恐怖,很可爱的那种。欢迎进入大章鱼努力扮演正常人类的每一天 还是老规矩嗷,有逻辑错误和错字能提醒作者的话真的非常感谢!请大家多多催更评论支持叭!】 “咔——” 保温杯被轻轻搁置在讲台上,穿着白衬衫和及踝长裙的老师轻轻抬手:“安静,同学们。” 吵闹的教室静了一瞬,接着刺耳的上课铃声骤然响起,打断了正要继续张口的女人。 她平静的眼睛扫视了一圈人类,那双瞳孔却好似一动不动,看着有些僵硬的诡异。 底下的学生大多数穿着统一的制服短袖,有的带着好奇看着新老师,还有的不以为然地低着头玩手机,甚至几张桌子空着——显然有人光明正大逃课了。 “我是你们新的数学老师,张靖,之前的贺老师回仙——西安老家去了。” “我的办公室在a03楼311,没事不用来找我,有事能不找也别找了。” 底下的同学有些迷茫地互相看了一眼:“她刚才是不是说反了?” 张靖继续慢吞吞地道: “课代表能站起来让我看看吗?好的,之后的作业和考卷请放在门口信箱里,我不喜欢被敲门。” “那么正式开始上课,这节课我们要学到的是函数……” 四十五分钟对于一个玩手机的学生来说很快,但对不爱讲话但不得不讲的人来说就是煎熬。 张靖:“……所以最后的答案是1,好,这节课就到这里。” 她刚说完喝了一口水,下课铃就响了。 总是慢吞吞的女人就像开了倍速一样,胳膊夹着教案,飞快又安静地离开了教室。 一个同学看完全程,抽了抽嘴角说:“……跑的也太快了吧?好像比我还讨厌上课似的,我甚至没听到她的脚步声!” 另一个照着小镜子,随口接话:“又来一个奇怪的老师。” 前排的人也参与讨论:“咱们学校的数学老师都不太正常好吧?这不都已经是惯例了。” “要我看,今天这个还算敬业,至少没有像上一个贺老师一样,讲课没两句就开始吹嘘他的家世,搞得好像仙人下凡一样,下巴昂到太阳上了!” 有一个同学一直盯着教室门口,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眼里浮现一丝惊恐。 他打了个冷战:“……不是,你们都没看见老师杯子里面是什么吗?” “啥啊?不是红色枸杞吗?” 那同学反驳:“不是啊!哪有那个体积的枸杞!我亲眼看见刚刚她咀嚼了两下,那个红色的,好像会动啊!” 生嚼会动的东西,乍一听还是有点恐惧的。 瞬间好多学生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这位新老师身上。 沉寂已久的“今天你学数学了吗”群聊再次活跃起来。 ‖听我一席话:“上次看见这个群活着还是在上次。” ‖小金鱼:“感觉这个新老师咸咸的。” ‖这样好的阳光:“什么形容?明明她香香的!但感觉好阴暗,像是一不小心会满地乱爬的样子……” ‖我是路人:“你也没好到哪里去!话说有人看清她到底在嚼啥了吗?” ‖布吉岛:“求张老师鞋的链接!有偿!” ‖小金鱼:“还有人记得a03楼的事情吗?很久之前它就停用了啊?” “……” 众人沉默了一下。 大家都坐在一个教室里,此刻已经开始上下一堂课,却仍然有好多人低头看着屏幕,关注着新的数学老师的动静。 这所高中是一所私立高中,地方大,学费贵,每个年级的人都不算多。 目前高一和高三都有五个班,高二四个,三个年级都是独栋的楼和单独教学组。 但他们这一届的数学老师真的奇怪到满学校都是他们的传说。 高一的时候是一个佝偻着身子,看起来摇摇欲坠至少有一百岁的老婆婆,姓桂。 或许她自己也担心走的慢吧,每天踩着一个酷炫的滑板在校园活动,特别有辨识度。 一张口就是古里古气的调调,话里还夹杂着几句文言文,语文不好的都听不懂她说什么。 教了没两个月,终于踩滑板的时候滑了个大跤,捂着腰被迫退休。 之后来的是个花枝招展的孔老师。 让那群喜欢玩奇迹冷冷的同学高兴坏了,一天三套金光闪闪look,还会玩cosy古代人,每天张嘴第一句就是:“本王……” 最后他的辞职理由是:这里没有真正会欣赏他美丽的人。 再然后,高二时,就是那个贺老师,隔壁国王子都没有他架子大,昂着下巴,衣服从里衬到袜子和鞋都是一身白,三四十岁的人还赶时髦染了个红发。 他教学倒是不错,可惜太爱吹牛了,四十五分钟有半小时都在吹他家有多富多辉煌。 最后被一个刺头学生受不了打断:“老师你这么富裕为什么还要来当老师啊?” 可能这句话真的戳中他哪个痛处了吧。 气得贺老师当场跑去校长室辞职了。 也不知道校长哪里招来这群人。 同学们一片唏嘘,因为缺老师,他们上周干脆没有排数学课,直到这周一,名叫张靖的老师进来了。 这个老师打扮中规中矩,年龄中规中矩,甚至讲课也没有一句废话,眼镜片下的目光严谨肃穆,除了看起来有点社恐外再正常不过。 简直正得发邪。 没错,对于这一届学生来说,最正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 张靖咽了咽口水,苦涩地顶着太阳快速挪向自己的办公室。 做人也太辛苦了,因为办公室离得太远,为了赶早上的这两堂课,她不仅没吃早饭,还忘记带伞了。 这太阳照的,她感觉自己身体的水分在快速流失,而保温杯里的水和小零食早就被吃光了。 长到能遮掩鞋子的裙子底边拖在地上,在行进间能隐约看见底下飞速闪动的黑影。 柔软,灵活,泛着蓝光,反正绝对不是人脚的样子。 路上还有主任在跟她打招呼:“张老师啊,刚刚上完课?” 张靖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飞速错过她跑走了。 主任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嘀嘀咕咕:“走那么快,怎么裙子都没煽动几下。” —— 回到办公室,张靖满意地感觉到一阵湿润到几乎黏腻的气息,顿时整个鱼都清醒了。 如果哪个学生能看见现在她办公室的样子,恐怕真的要尖叫出声。 第2章 一个善良的人类 幽暗湿冷的空间内,厚重的窗帘拉得死死的,上面攀爬着墨绿色的泛着水润光泽感的藤蔓,那藤蔓不知道从哪里生根,直爬得满墙满天花板都是。 地上铺着一层厚重的毛茸茸的绿色植物,周边摆着的木桌和书架上也是一副被人遗弃在原始森林中很久的样子。 张靖往前走时,身形却越来越矮,长裙无风自动,慢慢蠕动出几根发出幽幽荧光的粗大触手。 那湿濡的玩意上表皮是墨蓝色,往下延伸到有吸盘的地方却变成了粉嫩可爱的浅粉色。 其中两只攀爬到边上的水缸中,玩耍似的搅弄着。 她终于不用忍受触手尖尖摩擦地面的粗糙感,舒适地叹了口气。 张靖的本体在不被刻意收敛起来的时候简直称得上是巨大无比。 这个一百平的单人办公室很快就被舒展开的触手充满,人形的上半身和头颅立在中间,被衬得颇为渺小。 张靖的教案和眼镜都被触手尖尖捏下来,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她用手臂搂起自己的裙子,观察了一下自己腹部与触手相连的部分。 渐变的幽蓝色和浅浅的粉色交织着,毫不突兀,皮肤上还有一些颜色很浅像是愈合伤疤一样的斑纹。 她解开自己的衬衫放好,接着眼睛闭了一下,身体就猛然发生了变化。 一只庞大的怪物出现在房间里。 她身上的花纹瑰丽繁杂,一双瞳孔奇特的眼睛注视着周围,人性化地露出来一丝惬意的感觉。 呜呜呜这才是本鱼该待的地方! —— 张靖在一个月前穿越到这个世界,还变成了一只只想睡觉和吃饭的大章鱼。 她之前经历的人生虽然各有不同,但好歹是“人”,这次一穿越就是个庞然大物,更是多了好几个陌生的肢体。 脑子告诉她,这是能控制的,但人类的习惯让她狠狠栽了个跟头。 就在她因为触手缠在一起而在洞穴里蹭来蹭去试图解开的时候,一个穿着奇怪潜水服的人类出现在她视野里。 他揪住一只爪子尖尖,在胳膊上绕了几圈固定好,就开始往上游。 挣扎不动的张靖:“?” 这科学吗? 她好歹也有几百公斤吧?而且她是深海品种啊!?你怎么敢穿着潜水服就下来了?? 退一万步说,牛顿没有掀起棺材板来打你吗? 张靖难以置信,被带到海面时,发现这人还有个接应的团队。 其中一个女人观察了她半天,下定结论:“笨鱼。” 张靖:“……?” 她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但长长的的触手缠的死紧,只有两个尖尖翘起来抽了一下女人的脚踝。 穿着长靴毫发无损的女人露出来一个嗤笑,手底下却放轻动作开始耐心地解起来她的爪子。 张靖大头一扭,转向另一边不看她,展示自己残留的倔强。 她现在躺在宽大的甲板上,周围只有几个穿着和女人一样服装的人,那个带她上来的人也不见了。 今天的太阳很坏,晒得张靖睁不开眼睛,而且表皮开始发干。 女人又耐心地提过来一个大桶,往张靖身上倒海水。 之后又把一个巨伞挪了挪,遮住了一部分她的身体。 张靖瞬间就扭转了对她的印象,这是个好人类啊! 她友好地勾了勾女人伸过来的手,然后开始蠕动自己的身体努力往大伞底下钻。 那个女人就抱着手臂站在那里,嘴角带着笑,显然是在看张靖的乐子。 以大章鱼的体积,那个伞不太有用,只能勉强遮住她半只头的样子。 虽然不断地蠕动能让张靖更加熟悉自己的身体,但是显然也在消耗着她的能量。 这狗太阳晒得她都快开裂了。 好久没吃饭的她此刻真的又累又饿又痛。 女人看她蠕动了一阵就瘫在那里了,整只鱼都散发着一种悲观厌世的气氛,迷惑地皱起了眉。 她搬起桶又浇了海水在鱼上面,可惜这条笨鱼再也没拿触手来碰她,爪爪也不翘了。 女人挠了挠短发,蹲下身戳了戳张靖:“嘿,你怎么不动弹了?装死也没用啊,老大不可能放你回去的。” 张靖有气无力地把半只爪搭在了桶上,浸没在那浅浅一层海水里。 她刚刚说错了,这个女人也不是好人类,哪有给鱼解触手解一半的,还不是怕她逃跑了。 这些人抓鱼也太草率了,怎么不给她准备个缸啊?小点也行,别让她晒成大鱼干啊! 旁边的人来来去去,大概是在换班看守张靖。 不过女人倒是一直没走,就坐在那里,偶尔给她提一桶水过来,要么就干脆那看着张靖发呆。 有人招呼女人:“诶!乌河,你不去吃饭吗?” 乌河挥挥手:“马上来。” 她拍了拍张靖的触手:“笨鱼,我走了,待会过来看你。” 她转身走了两步,突然一拍掌:“嗨呀!我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乌河兴冲冲地改变方向,消失在张靖视野中。 她也没管女人去哪里了,此刻难受地厉害,不由自主地就收敛着自己的爪爪,窝成了一个巨大的章鱼丸子。 却没发现身体随着她想要缩小的意识,也在逐渐变小。 张靖在晕晕乎乎中感觉到一阵凉爽,那被暴晒的感觉也消失了。 咋得?天黑啦? “笨鱼,醒醒。” 张靖勉强回归了意识,好吧,她根本没有眼睑,连眼睛都闭不上。 一条滑溜溜的东西被送到了她的嘴附近,张靖蠕动了一下喙,下意识一吸溜。 乌河笑了一下,那张被海风吹得有些粗糙但却不掩俊逸的脸离张靖极近,似乎在观察着她的进食。 张靖才发现她的迷彩外套里兜着几条鱼,被遮遮掩掩地送到了大章鱼旁边。 乌河鬼祟的行为根本瞒不过其他看守的人,但他们无语了一下就假装没看见了。 张靖看见比之前大了一号的人类,歪了歪头。 噢,原来是自己变小了。 诶??这玩意是能自己缩小的??脱水了吗? 乌河看快速把鱼吃完的章鱼似乎恢复了一些精神,还有劲儿晃荡那肉嘟嘟的脑袋。 她又咧嘴笑了一下,把伞挪了一下,想了想又去提了一桶海水,撸起袖子试图把章鱼捞到桶里。 张靖再次改变看法了:这个人类只要不说话喊她笨鱼还是好人类。 她乖巧地把触手缠在乌河的手臂上,方便她搬动自己的身体。 即使张靖缩小了,那也还是比两个人类加起来都大,重量自然也不轻。 乌河手臂上青筋和肌肉暴起,咚地一下把一坨鱼放在了桶里。 然后把触手缠吧缠吧,试图塞进缝隙里。 张靖自己也艰难蠕动着,但奈何体积摆在这,最后一人一鱼也只能勉强让她既能接触到海水,又能不晒到太阳。 乌河看着那桶啧了一声:“这可是最大号了。” 她坐在甲板上,和一桶鱼一起缩在伞下面,看着深蓝色的海面。 乌河把没有袖子遮蔽的手抬起来:“喂,笨鱼,你再缠一下,下午我还给你带吃的。” 张靖的触手几乎不受控地伸出去密密麻麻地缠在那条精瘦的人类手臂上。 粉色的吸盘贴在人类皮肤上:温热的,还带点咸味。 乌河吭哧一下笑起来,另一只手摸着爬满花纹的触手:“你果然很聪明。” 第3章 上辈子怎么了想成人 载着张靖的大船在海上漂了两天,张靖就被这个叫乌河的女人投喂了两天,但裸露的环境还是让她迅速瘪了下来,最后变成了蔫唧唧的样子。 可能是品种对思想的影响,张靖总觉得自己好多动作或想法,主导的意识都是章鱼>人类。 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个除了捕猎只想躺在洞穴睡觉的深海生物。 最可恶的是,章鱼可是有九个脑子啊!八条触手有时候根本不受张靖控制。 如果是在她熟悉的海里,说不准还能自己学着慢慢操控,但现在能活着还全靠人类的投喂,她实在没有心力去想这些。 “小聪明,开饭了。” 乌河现在偷船上的鱼都不遮遮掩掩了,光明正大地提着一个大桶,里面活蹦乱跳的虾鱼都有,还有一些藻类植物。 张靖的触手已经认得她了,一只自动就伸向大桶里捞鱼,另一只奖励一样拍拍乌河的脑袋。 乌河就坐在她旁边,有些心疼地摸着张靖缩水成只有一个人类大的身体。 她现在已经能挤吧挤吧完全缩进桶里了。 女人似乎在船上没有别的工作,只专门盯着张靖。这两天听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张靖还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比如这个世界和自己认知中的地球是一致的,并且科技也已经发展到了有智能手机和ai的阶段。 他们这艘大船隶属于一家做水生生物研究的公司,这一个月都在休假,具体原因乌河没有提。 他们老大也不让其他人下海,就一个人行动,其他人负责后备和接应。 “老大也真是的,不把你养起来,也不放你回去。看这小模样瘦的,多可怜啊。” 乌河撇了撇嘴。 刚刚赶过来的老大:“……” 你知道你在对着一个什么生物说它可怜吗你就说?! 他挥挥手示意周围的人不用守着了,这才靠近一人一鱼。 老大是个高瘦的男人,甚至带着一副很学术的眼镜,看上去就像个搞研究的教授。 看他那身材和瘦削的脸颊,实在很难想象这人以一己之力把整个章鱼都捞了上来。 要是张靖死站原地不走,估计他能把触手扯断。 老大没好气地说:“行了,让你偷摸喂几下,你还真养出来感情了?” 乌河根本不怕他,捏着一只触手逗弄上面的吸盘,张靖被挠痒痒了,无语地缩了回来。 老大微微弯腰,探究地看着她:“你能听懂我说话对吧?那你还记得张溪博士吗?” 张靖满头问号,下意识左右晃了晃脑袋,示意自己不知道。 老大皱眉,随即再次舒展开,看着她小了不止一圈的身体,冷酷地说:“什么时候能变成人形了,什么时候就不让你晒太阳。” 张靖:“?” 你是魔鬼吗? 张靖对于这具身体的记忆只有许许多多不断重复的画面,有窝在她那个洞窟里睡觉的,有拟态后捕食的,还有心情不好了出门随机选个丑鱼邦邦敲两下的。 唯独没有变成人的记忆。 怎么着?你倒是先变成鱼给我看看啊! 张靖无语地都想翻白眼了,动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大眼珠子还挺高级。 怎么翻都能看见眼前的人。 乌河吭哧笑了一下:“老大,你当这是魔法世界呢?鱼变成人,你敢说我都不敢信。” 老大嫌弃地瞥了她一眼:“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这几天每两天只许喂一顿饭,给我好好劝劝她。” 乌河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突然心里一个激灵。 等到四下无人了,她才摸着下巴盯着张靖的眼睛:“小聪明,你不会真是个修炼成人形的妖精吧?普通章鱼有这么聪明吗?” “你要是会变人,就点点头。” 张靖真是两眼望天……伞,干脆头一埋进触手,休息恢复体力去了。 直到船重新靠岸,她既没有摸索出变成人的方法,也没有再见过那个老大,更没有想起来什么张溪教授。 自己的身体倒是始终维持在一人高的状态,触手卷吧卷吧缠起来,也不会容易被人类踩到。 乌河搞来了一个大的不透明水箱,抱起张靖窝着的那个桶,噗通一声把她倒了进去。 久违的黑暗和凉爽,刺激地张靖整只鱼都抖了一下,触手被抖散轻飘飘地浮在水里。 乌河又偷渡了一大盆鱼倒进来,都被张靖几下嚼吧完了。 她终于有了力气思考自己如今的境地。 自己现在这个身体还挺神奇的,至少她没有见到过离开熟悉的深海高压后还能活这么久的动物。 更别提她甚至能自动缩小身体,还有人类让她赶紧变成人。 水箱还在轻微地颠簸,那是人在搬着她下船,因为被黑布遮住,她都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只隐约能察觉到她被关了至少十几个小时。 再次见到光芒和人影的时候,就是在一个学校里了。 之所以能认出来是学校,还要感谢这位喜欢把锦旗和奖状挂满墙壁的圆乎乎的校长女士。 老大和乌河都站在水箱旁边,乌河心疼地隔着水箱碰了碰张靖的触手:“饿坏了吧?” 张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明显要把自己交付出去的老大。 好像要和刚交的人类朋友分别了。 于是她拍了拍水箱壁,像是在和乌河击掌似的,偌大的脑袋也凑近些许。 乌河勉强笑了笑。 就在一人一鱼的沉默中,老大和校长很快谈完了相关事宜。 那个胖乎乎的校长还挺有亲和力,走到水箱前打量了一圈张靖,特意看了看她身上的花纹,这才点点头。 “放心交给我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老大点点头:“如果有张博士的消息,麻烦您尽快通知我们。” 校长点头。 老大就带着不情不愿的乌河走了。 乌河临出门前,还向她比划了口型,大概是“我会回来看你的”,她也不担心一只章鱼看不看得懂。 张靖挥了挥触手意思是再见,乌河显然有些惊讶,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 张靖视线一转,就见那个校长笑眯眯地看着她:“好久不见啊小章鱼。” 好久不见?她们啥时候见过。 张靖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展了展触手铺在了箱底。 再然后。 事情就真的有些超出张靖的认知了。 那个校长拿出一支巴掌大的药瓶,拧开倒进了水箱里。 她说:“这是催化剂,能帮你重新变成人类的形态,就是有些痛,你稍微忍忍昂。” 张靖的触手神经感觉到了一阵酥麻,痛感倒是没有,就是浑身有点痒痒的,水似乎变得有些甜。 甜? 她猛地睁了睁眼。 却发现自己的视野变狭小了不少,身体还传来一阵细微的闷痛,就像是久久没有呼吸新鲜空气时的感觉。 张靖讶然地张了张嘴,触手抬起,那幽暗的蓝色已经缓缓褪去,属于人类手臂的肤色和形态逐渐出现。 她视野里最后的画面,是校长拿着一个水泵,正吭哧吭哧地把水箱里的水抽干净。 第4章 死亡视线 张靖上辈子当了十几年老师,最终还是没耐得住重复忙碌的生活而辞职。 没想到这辈子都变成章鱼了,居然还要拿教案上阵,面对的还是一群脾气古怪,精力十足的高中生。 并且在真正当老师前,还接受了为期半个月的教师培训。 好歹是个学校吧?怎么一切都透露着一种不靠谱。 教师资格证呢?学历档案呢? 总不能就靠着半个月的培训,去教一群高二生吧? 事实证明,这个学校还真的能干出这种事情。 张靖靠着自己活得久,也为了培训老师不再一遍遍念经一样讲述课本,硬是边看边回忆起来了从前自己读书时的记忆。 天知道,那可是几百年前的事情,她有多不容易。 培训老师欣慰地拍着她的头,跟拍皮球一样,一边还咕咕叨叨地说着不愧是这一品种的,就是聪明。 终于等到张靖穿上了那身标准的教书育人服装,再戴上严苛古板的眼镜。 那种非人类的怪异感都被无穷无尽的数学知识给冲击得淡淡的。 张靖的爪子还不能彻底变化成人类的脚,只好穿着长长的裙子,只要动作幅度不是太大,就看不出来异常。 校长也欣慰,并试图画饼卖惨: “小张啊,你也知道,咱学校师资紧张,都快养不起鱼了,你去顶上缺课老师的班,就当为咱们学校做贡献了,昂。” 张靖那双眼睛细看还能看出来一点浅浅的粉色,她硬邦邦地说: “工资……不能少。” 想着小章鱼可能比较好骗的校长:“……” 张靖继续补充:“海鲜……采购。” “……”你还提上要求了。 校长挥了挥手:“你先去把说话练练。” 等张靖回到分给自己的办公室,校长才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她也没骗人啊,这鱼胃口是真大,食堂采购前几天才来找过她。 还好校董会好说话,校长想开了,又悠然地坐了下来,开始喝茶。 —— 张靖提着一桶鱼,另一只手举着伞,步伐平稳地往a03走。 路过人声杂乱的大操场,再走过一条很短的林荫道,就能看见一面有些老旧的砖墙,而砖墙后面就是一栋三层楼。 a03原本是教师办公室和图书馆的合体楼,建筑的时候并不算小,可惜用了十年,又荒废了两年,没有了人气,就显得有些阴森破旧。 张靖的办公室就在一楼的第一个房间,这里背阴,还临近旁边的小湖,潮气很重,墙壁边沿上滋生了很多绿色藻类植物。攀爬着的植株也长得乱七八糟的。 她倒是很喜欢这样的环境。 校长考虑了这一点,又考虑到张靖刚刚变成人,说不准会出什么乱子,干脆把这栋废楼就划分给了她。 张靖半人半鱼的模样瘫在椅子上,嘴里啃着被剖杀好的鱼虾,十分惬意。 —— “诶?那个是不是咱新来的数学老师?” 高个男生抱着篮球,冲着一个方向扬了扬下巴:“举着伞那个。” “奇怪的打扮……”一个女生扶了扶眼镜,模样显得很学术,“今天的太阳并不晒。而且单手提着一米高的铁桶,好强。” 另一个戴着太阳帽的男生拿着扇子扇风:“阴天紫外线也很强好吗?” “据说每天中午她都会从食堂提一个铁桶回去,但没人知道那个桶到底是空的还是满的。” 和眼镜女一模一样,却并不近视的双胞胎妹妹从台阶上走下来,站在姐姐旁边: “而且这个老师眼睛似乎有什么毛病,视线挪动什么的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并且每天要喝大量的水,上次晚自习三节课,每次下课她都要去饮水机那边。” 拿着篮球的男生比了个大拇指: “观察力还是你强。所以为什么会把她的办公室单独设在a03?之前的数学老师虽然奇怪了点,但也还是在高二教学楼啊。” 双胞胎对视一眼。 姐姐秋时瑾摇头,看了一眼手表:“午休时间快结束了,回去吧。” 秋时瑜自然是跟上姐姐的步伐。 男生无所谓地带着球跑远了,只留下一句:“你们走吧,反正我不想上英语课。” 太阳帽男生——秦满倒是也站起来了,抱怨道:“空调都坏了两天了,学校怎么还不来人修一下。” 这两天因为空调的原因,班里同学都不大爱整天待教室里,连老师们也都是。 秦满和秋时瑜偶尔说着话,三个人从操场挪到教学楼,上楼梯时迎面碰上一个修理工下来。 修理工走得匆忙,身侧的那个大箱子还碰到了秦满的胳膊,顿时他的手臂上擦上了一点红色油漆。 “喂!走路小心点啊,这么宽都要撞人!” 他不满地瞪了一眼修理工,却发现这大热的天,那人整个都捂得严严实实,口罩和围巾一个不落,简直和他们是两个季节。 修理工匆匆看了一眼,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声音小到秦满差点没听见。 然后他就快步下楼了。 他也不是死死纠缠的人,翻了个白眼就准备往前走。 秦满转过头正准备往上走,却发现双胞胎定在原地,两个人眼睛死死盯着楼下。 “不对劲,”秋时瑾低声说。 秋时瑜猛地拉过秦满的胳膊,死死盯着衣服上那块“油漆”。 她低头嗅了嗅:“……血。” 三个人对视一眼,秦满和秋时瑜不约而同猛地往下跑!秋时瑾冷静地打开手机,先是给警察打了电话。 她站在楼梯口等待,却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皱起眉毛—— 人太少了。 午休快要结束,四个班级的学生怎么着都会有一些人上楼或者下楼,但除了他们三个居然只在西楼梯上来了一个老师一个学生。 修理工……空调! 秋时瑾咬牙走向自己的教室——她的左腿先天残疾,根本跑不了。 等到她走到教室门,抬眼的一瞬间,心就凉了下来,几乎停止了跳动—— 凌乱的桌子椅子聚成了一个杂乱的山堆,最顶端的人影被凸出来的一只椅子腿生生穿透,鲜血顺着木头缓缓蜿蜒下来,直到变得干涸不能流动。 木头堆上的那个人穿着高三的校服,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倒垂下来的头颅和秋时瑾的视线恰好在同一水平线。 于是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女生就和那个死去的人影对上了视线。 第5章 你觉得我奇怪吗 “你们两个学生!学生!看到这样的人怎么能直接追着过去呢?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高二2班班主任手还在抖,抓着桌沿看向乖乖听训的三个人。 她深呼了一口气,想到他们还是年轻的学生,又目睹了那么惨烈的场面,此刻应该很害怕,她勉强平静下来: “老师不是要骂你们,啊,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要以安全为主,懂吗?” 双胞胎和秦满都顺从地点了点头。 “哎呦喂这什么事啊……”班主任皱眉叹了口气,“喝点热水,别害怕,好好休息一会儿。没事的,警察都来了能有什么事,都会解决的。” 并不害怕的三个人:“……”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秋时瑜拿过班主任的杯子接了热水,递给她:“老师您喝口水缓缓。” 班主任喝了水,又匆匆跑出去和主任他们配合警察调查。 教师休息室暂时只剩下了三个人。 秋时瑾闭了闭眼,脑海里都是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她呼了口气,低声道:“你们追出去之后发生什么了?” 秋时瑜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握住了姐姐的手:“他到二楼时突然消失不见了。” “不见了?!” 秦满一脸晦气郁闷:“对,楼梯的宽度给我们造成了视线盲区,等到了二楼,左右走廊和整个楼梯上都没有人,也没有任何脚步声。” 秋时瑜当时在二楼的大厅里找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放着的铁管,和秦满一人一根拿着就想去走廊教室找一找。 但那时候,主任带着两个老师恰好上来了,他们也就失去了机会,这件事情才被暴露在老师们眼前。 警察到来之前,几个人被老师们围住安慰了一番。 估计老师是更想骂他们的,两个未成年就敢追着一个杀人犯出去,简直胆大包天! 但考虑到他们刚刚目睹了杀人现场,大人硬生生按下了怒火,硬邦邦地安慰了一番,希望他们不要留下心理阴影。 秋时瑜和秦满回到四楼后,只从夹缝里瞅了一眼现场,但那恐怖的画面仍然让他们感到心里发凉。 更别说秋时瑾站在门口,一个人直面这场景了。 所以之后秋时瑜一直握着她姐姐的手,陪着她。 没一会警察就叫他们几个去问话了。 这个恶性事件属实有些耸人听闻,高二所有学生全体放假,四楼整个被空了出来,周围都被封掉,相关人员但凡有点粘连的,都被喊去做笔录。 但不知为什么,他们并没有带人回警局,而是在教学楼腾出来一个办公区。 连学校也被封锁了,有警卫轮班看守。 “很奇怪,就像是把人凭空飘上去,然后串在椅子腿上的一样。” 穿着警服的人思索着对旁边的人说: “这是人力可以做到的吗?这快两米的高度,无论是挣扎还是怎样都要留下点痕迹吧?可是——没有。” 他旁边的人穿着一身运动服,扣着鸭舌帽,露出微带胡茬的下半张脸,他稍微抬了抬头,一双锐利的眉眼就露出来。 不论怎么看,这都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却站在刑侦组组长面前,毫不畏怯,甚至一副被倚重的模样。 他看着警察们采样痕检,目光仔细搜寻着,接着又挪转到了一旁的一群师生上面。 “他们都是目睹了现场的人?” 组长低声回答:“不是,那边休息室里有三个学生撞见了嫌疑人逃逸,正在做笔录。其中一个戴眼镜的是第一个看到的,也是她报的警。” “然后是那三个老师,”组长挪了挪手指示意了一下,“他们在二楼碰见了追着嫌疑人下楼的两个学生,然后才上到四楼,碰见了现场。” 鸭舌帽男人目光扫过教师休息室,又看到那三个老师身上。 主任正在低声说着高二的教学安排,旁边站着两个女老师。 一个略微时髦一些,手里还抱着一本英语书,却脸色苍白,神情还残留着惊恐,不敢看向教室方向。 另一个穿着板正的衬衫和长裙,头发一丝不苟地扎成低马尾,眼镜是很古板老旧的形状,整个人面无表情的。 “一个是英语老师,下午1班和3班各有一节英语课。还有一个是数学老师。” 说到这里时组长顿了一下,想起来了之前听邻居家小孩随口讲述的传闻:这所高中数学老师的“诅咒”。 “具体的还要调查。” “剩下那五个人,都是当时在这栋楼里的师生、保洁。” 其中就包括秋时瑾在四楼等待时看见的一个老师和一个学生。 男人扬了扬眉:“没记错的话,事发时间是午休快结束了,下午的预备铃已经响过了吧?” 组长知道他的意思,也点了下头:“因为那个时候,实验楼里还发生了一件轰动的事情,吸引了很多学生。” 男人哇偶了一声,眼睛微微眯起:“还真是一个热闹的学校啊。” —— 张靖以为自己一条鱼要当老师就已经够离谱的了,没想到上任刚一周就被卷进了一桩杀人案里。 本来她今天下午没有课,但主任让她去教学楼一趟,因为有个学生的情况有些特殊,可能需要任课老师课后辅助一下。 但刚刚进来就撞上了两个拿着铁棍气势汹汹的高中生。 那撸着袖子一脸警惕的模样,让张靖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进了什么热血高校文。 结果一上四楼,就看见早八上课时还好好的教室,已经成了惨不忍睹的杀人现场。 血腥味被浓烈的油漆味掩盖了不少,但仍然勾起了生物们下意识的警惕。 张靖舔了舔嘴唇,突然觉得有些渴。 —— 因为涉及到的人不算少,总有些嗡嗡的声音,但因为警员们安排的井井有条,所以事情的进展还算顺利。 校长出了远差,暂时还回不来,副校长赶了过来一起处理这起事件。 “数学老师?” 男人问询的声音传来,张靖抬头,对上了他探究打量的眼神。 “嗯。”张靖应声。 “人民教师好啊,老师您贵姓?” 张靖无语了一下,总觉得这个男人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中有些过于悠闲了:“张靖,你要问什么事吗?” 她看见这个人和警察们在一起说话的样子了,估计也是顾问或者什么的。 “没事,”男人笑了一下,似乎闲聊一样,“张老师个子挺高的,怎么穿着这么长的裙子,市面上也很难找吧?” 张靖不温不愠地回答道:“喜欢而已,也不少见。” 男人噢了一声,完全没有被软刺怼了一下的尴尬。 过了几息,他又问:“张老师听说过学校里高二数学老师的传闻吗?不知道你对它怎么看?” 张靖扭了扭头,事实上她的眼睛不扭头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但人类可不行。 鸭舌帽男人就看见这个严肃的数学老师仿佛机器人一样僵硬地看着他,那双眼珠子似乎挺正常,男人却本能地觉得它们透露着几分诡异。 数学老师张了张嘴,用她那缓慢的,没什么波动的语调说: “你觉得我奇怪吗?” 第6章 谁收到了消息 “你觉得我奇怪吗?” 这样的语调,男人只在那种黄仙请封,或者是恐怖小说boss杀人前问话,这样的剧情中听到过。 仿佛你只要说错了一个字,等待你的就是boss突然变异,然后在无尽恐惧中来到生命的终结。 男人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活跃的脑细胞带来的一点坏处。 但他抽了抽嘴角,还是保持着一种很假的笑容:“怎么会呢,张老师看起来很正常。” 正常地再不能正常了。 比起踩滑板的老太太、玩cosy的古代人、一身孝的叛逆红毛,她简直正常到不可思议。 甚至以他的审美来看,这人除了表情和打扮有点严肃,脸长得居然还挺好看的。 一双浅褐色的眼睛总是直直盯着人,仿佛要洞穿人心,高挺的鼻子,浅红色的嘴巴,再加上不算特别柔和的脸部骨骼,组成了一张英气正直的脸。 她的身材比例也很不错,肩宽腰窄,白衬衫随着动作偶尔紧绷时,还能看见明显的肌肉线条。 就连身高也显得优越,直逼一米八的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裙子底下穿了增高鞋。 鸭舌帽男人笑了笑,突然换了话题:“张老师中午在食堂吃的什么?” 张靖拧开水杯想要喝水,但最终也没有彻底掀开盖子,只是不动声色地回答:“鱼。” “噢。那食堂处理鱼不太到位呀。” 男人只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关注她垂到地的裙子,转身面向另一个老师。 张靖看了眼他的背影,喉咙轻轻动了动,她稍微挪动了几步,然后喝了口水。 蔓延到锁骨的蓝色花纹渐渐消退下去。 她松了口气。 那个男人估计是个侦探,眼神尖锐又细致,如果再晚一点,恐怕她就要想办法解释为什么自己一个人民教师会有大块的纹身了。 真是太为难鱼了。 —— “死者的信息找到了。” 警员拿着学校提供的信息表对照,终于找到了一个相貌符合的,名叫“周未来”的男生。 高三3班的文娱委员,家里比较富裕,成绩倒是平平无奇,但有一副好嗓子,曾代表学校参加过几项演讲和歌唱比赛。 被带过来的高三3班班主任有些茫然:“周未来在三天前就请假了,说是感冒的厉害,他妈妈过来把人接走的。” 学校是寄宿制,周末才放假,平时生病请假倒是可以。 于是调查人员又找到了周未来的家长电话,拨了两次才被接通,那边是他妈妈的秘书,开口就说是在开会,之后会回拨。 显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等警察局的人说了情况,那边才兵荒马乱了一阵,等了半小时,周未来的妈妈就赶了过来。 憋着一口气爬到四楼,还没走近,只看见了警戒线,就一阵腿软倒了下去。 一身职业装显得干练的女人怔怔地望着那块白布下盖着的人形凸起,张口要说什么,却失声无言。 她茫然的目光挨个看向周围的人,却没人敢对上一个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的视线。 —— “现场的指纹很杂乱,但那条椅子腿上只有周未来自己的指纹,还有一些形状不规则的勒痕。” “尸检结果也出来了,腹部的穿透伤,头发有被撕扯的痕迹,他的喉咙曾被塞进过异物,最终是失血过多死亡的。扯掉的头发和血迹都在尸体周围,死前没有挣扎痕迹。” “我们调查了死者周未来最近的动态和遗留下的手机里的信息,死者有刻意删除痕迹的动作,目前技术人员正在恢复中。” “但目击者描述的嫌疑人相关线索尚未找到。” 组长听完了汇报,沉思片刻,最终看向鸭舌帽男人——顾承淼。 “你呢?之前在那里待了那么长时间,有什么发现。” 顾承淼还在看纸质资料,闻言道:“我对那个勒痕有点兴趣,其他的你们看进度来就行。有具体消息我会上报的。” 组长不自觉松了口气。 他又开口简单地分发了一下任务,散会后才疲惫地喝了一口茶。 顾承淼看了他一眼,走出会议室上楼去现场了。 —— 和学校相关的事件总是吸引社会关注的,在上头火急火燎的催促下,所有调查人员都带着一份紧迫感,火急火燎在查。 此刻距离报案时间不过七小时。 所有线索逐渐浮出水面,但事情仍然像是被迷雾笼罩,影影绰绰看不清真相。 高二教学楼建筑高大,足有七层楼,张靖等人被安置在三楼,已经做了两次笔录。 那个英语老师和她坐在一起,这个女人身体纤瘦,嘴唇褪去了口红后显得苍白,她仍未从白日里的惊魂一瞥中回过神。 而淡定的张靖在她眼里就像是能依靠的支柱,哪怕他们根本不熟,此刻也坐得很近。 英语老师小声求助后,张靖默许了她拉住自己胳膊寻求安全感的动作。 直到黑夜降临。 女人精神紧绷了许久,此刻已经困倦得不行。 就听见旁边这个古板又寡言的新老师慢吞吞地问她:“你白天的时候,是被主任喊过来教学楼的吗?” 英语老师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反应过来是旁边的人在说话,语气还挺温和。 于是她匆促地摇了摇头:“不,不是,本来下午就有英语课。” 张靖噢了一声,换了个问法:“最近主任有说要注意某个学生吗?” 女人想了想,还是摇头,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没有。” 可能是这样小声的闲聊冲散了她的一些恐惧,她话语也渐渐平和起来。 张靖又说:“你和高二的语文,政治,其他科目的老师他们,熟悉吗?” 个子高挑的人安静规矩地坐在长椅上,白炽灯将她的脸颊照得莫名显得温和,她就这么慢吞吞地仿佛讲童话故事一样的语调,安抚了女人的心情。 英语老师握着张靖胳膊的手臂更紧了一些:“噢,我们共事一年多了,还挺熟悉的,你刚刚来,应该不太知道他们。” 她想起来除了第一天来学校,这人和教学组的老师们打了个招呼外,其他时候都不怎么见过。 张靖认真的眼睛看着她:“那你能跟我讲讲吗?” 英语老师莫名磕巴了一下,抿出一个笑:“好。” 她想,虽然这个年轻内向的老师看起来严肃,但其实是个善良的人,只是看她害怕,就努力要挑起话题,想让她放松一下。 和她相邻的张靖脑海里是另一个想法。 她甚至感觉到了一丝从后脊骨窜起来的凉意。 在案发不久后,匆促地打开手机一瞥,她看得清清楚楚。 和主任的微信聊天上面,根本没有喊她来教学楼的消息。 最新的消息居然是三天前发的让她去图书馆领教学用具。 而今天的,一片空白。 第7章 非自然特殊情况处理部 “张老师怎么不吃饭?” 男人抱着饭盒坐在了另一条长椅上,拿起一次性筷子掰开,互相擦了几下,随即舀起一口饭吃了。 脸颊鼓动,剃去了胡茬的他显出了更符合年纪的青春感。 顾承淼今天没戴帽子,短短的寸头彰显出他优越的头骨,那双本就锋锐的眼睛没了掩饰,仿佛轻飘飘一眼就能洞察人心。 他看着张靖手里没动几口的饭菜,又看了一眼紧凑在她身边的英语老师。 张靖随口回答道:“不太饿。” 鱼撒谎了。 鱼好饿,但鱼不吃米饭。 张靖喝了一口汤,食堂送来的是海带汤,有点咸了,但她适应良好。 顾承淼对着两人笑了一下:“两位老师多少吃一点吧,这个案子还挺耗人的。” 英语老师犹豫了一下,加快速度吃起饭来,一时间没有抬头。 她总觉得这位年轻的警局顾问对张老师怀有一种毫不掩饰的好奇心,她不知道为什么,但也没有探究的想法。 等待案件调查已经够让她害怕了。 沉默地吃完饭后,顾承淼对英语老师说想要单独问几个问题。 张靖坐在长椅上,安静地等待着。 果然之后那个老师没有再进来。大约三个小时后顾承淼一个人再次来到了这里。 “张老师昨天怎么会想来到教学楼的。” 张靖靠在椅背上,眼睛毫不避讳地看着他:“昨天你们已经问了我三次这个问题。” “噢,”顾承淼很坦然地看着她,“只是有些怕张老师没说实话而已。” 张靖垂下眼眸,喝了一口水。 不知道为什么,和这个男人一靠近,那种骨子里升起的口干舌燥就席卷而来。 “张老师今天喝了很多杯水。” 张靖讨厌这种藏着掖着的语调,这对她形成不久的人类脑子来说不太友好。 顾承淼见她没有回答,歪了歪头,突然倾身凑近。 张靖略有些疲惫地看着他,似乎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刻意熬到半夜来试探我,就为了做这些小动作吗?” 顾承淼笑了一下,他倒是精神奕奕地,眼下淡淡的黑眼圈为他俊逸的容貌添上了一丝阴鸷的气息。 “不知道张老师有没有听过一个部门,叫非自然特殊情况处理部,隶属于国家安全局。”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顾承淼,三年前正式入职特情部,目前是外勤四队小队长。” 张靖眨了眨眼。 这个部门很陌生,但自己都能变成人了,似乎有这样的部门也不是很奇怪。 “顾队长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张靖没再看他,默默喝了一口水。 “这个案子有非自然因素介入,也不是我能够左右的吧。” 顾承淼咧开嘴笑了笑,张靖这才发现他有一颗小虎牙,抵在下嘴唇上碾磨时,总有点邪气。 “穿透周未来腹部的那个椅子腿上有勒痕,那种奇怪的形状,对照过后不符合各种人类工具,更像是一种……” 他握了握手:“一种具有灵活触手类的生物。” “在现存的普通人类世界档案中,没有一个符合条件的生物能够达到那种握力。” “你说——”顾承淼又凑近了一些,他总是喜欢凑近观察人们的眼睛,试图从那内心的天窗中窥探到秘密。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张靖微微笑起来,她的眼睛肌肉却没有随着笑容运动,所以给顾承淼一种僵硬诡异的非人感。 她一反常态地伸手摸了摸顾承淼的颈部,蓬勃的动脉隔着薄薄的皮肤跃动着。 顾承淼浑身都炸起了汗毛,但脖子被握在手里,他立刻就要挣扎,却听到了一个平静的声音。 “别动。” 很标准的人类手臂,从手腕处紧扣着的衬衣边缘开始,蔓延出繁复的蓝色花纹,从手背到指尖。 张靖轻飘飘地说:“顾队长的血很有意思,特情部的人都这样?” 顾承淼喉结动了动。 性命被攥着的滋味并不好受。 明明面前的人不过是一个教书育人的书生,但带给他的威胁却毫不亚于从前见过的危险怪物。 张靖垂下眼皮,手上的纹路褪去,她远离了顾承淼,去饮水机接水喝。 顾承淼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一样。 他滞在那里,手指摸上了自己的脖子,眼神阴沉又忌惮地看着张靖。 张靖喝完一杯水,理顺长裙,在椅子上重新坐下来。 她推了推眼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在做笔录时说的都是实话,另外我并没有在二楼察觉到同类的气息。” “四楼确实有过,但我不能肯定那是你的,还是杀人犯的。” 她对于坐在这里实在有些厌烦。 但调查组迟迟没有放人的意思。 顾承淼有些惊讶她的态度,这句话几乎是肯定了她非人类的身份,并且她似乎还想帮助他们破案? 张靖平静地看着他:“你血液的异常,我保密,反过来你也是。” 顾承淼舌尖下意识地顶了顶牙齿,半晌从嘴里挤出来一个字:“行。” —— “我们被人利用了。” 秦满躺在家里沙发上,手中拿着一颗橘子盯着看。 在教学楼里待了一天一夜,调查组的人终于把双胞胎和秦满放了回来,他们已经不能说得更详细了。 而且还是几个学生。 秋时瑜坐在沙发靠背上,旁边就是端坐的秋时瑾,双胞胎两人几乎是同步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你才知道啊。” 几乎是在调查组的人把现场保护起来的第一时刻,几个热血的高中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秦满当时还吐槽说:“杀人犯还挺有礼貌的,撞人还要说对不起。” 接着秋时瑾就给了他一个难以言喻的眼神。 秋时瑜更是毫不客气地嘲笑了他一声:“你还没意识到不对吗?咱俩可是傻乎乎地被人引下去的。” 那个包裹严实的维修工故意撞在最爱干净的秦满身上,留下刺眼的印记,然后引他们发现是血,自己再做出逃跑的动作。 那时候为了安全肯定不能只有一个人追下去。 于是腿脚不便的秋时瑾被留下来,无论是打电话报警,还是发现案发现场,时间都会被拖延。 他们是从东楼梯上去的,楼梯口到2班教室门口虽然离得不近,但走路也要不了一会。 维修工似乎只需要那么一小会。 “好奇怪,他根本没有考虑我们有没有追下去,或者说,他确信我们一定会追过去?” 秋时瑜这么说着,皱着眉:“为啥呀?” “而且撞的还是秦满。”秋时瑾手里拿着一本探案集,推了推眼镜,“秦满,脾气不好,爱干净,很容易和人发生冲突。” “喂喂喂!”秦满鼓着嘴生气,“破案就破案,干什么人身攻击啊。” 双胞胎没理他,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他很了解我们。” 第8章 多人作案 “还有个疑点。” 沙发上一直半睡不睡的男生打了个哈欠,他就是昨天因为不想上课一直呆在操场上的男生,叫闻人萧。 他已经听几个发小说了昨天的冒险:“为什么一定是你们。” “毕竟那可是教学楼啊,又是楼梯口,肯定会碰上其他人吧?” 秦满挥了挥手机:“和实验楼的血案有关吧,昨天群里不都传疯了。当时好多人都跑去看热闹。” “血案?!”秋时瑜一骨碌站起来凑到手机旁边,“又是血案?” 秋时瑾已经看过了那些被转了好几层的聊天记录,淡定地继续看书:“是兔子的血案而已。” 私立高中有公立高中没有的优势,他们对于一些实验动物和仪器的购买申请是会被审批的,只要出得起钱并且途径正规,就能用来教学。 甚至一些生物研究类的社团还能拥有单独的实验室——当然,管理人员还是老师。 昨天刚到实验楼的一批兔子,一共二十只,都惨死在动物房里。 当时正好有一个班级上午是生物课,他们归还仪器时路过动物房,就听见管理老师的尖叫声。 然后事情不知道怎么就迅速发酵开了。 一些照片被层层传播,虽然学校迅速控制了事态发酵的更厉害,但谁让学生们都带着手机呢? 而且几乎是前后脚的,高二教学楼就被警察围起来了。 再加上校长恰好不在,学校剩下的几位领导人心里直喊倒霉催的,一边又忙不迭地开始收拾烂摊子。 秋时瑜一直没来得及看手机,此刻看着那惨烈的现场,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兔子们死状各有各的凄惨,有的生生被勒爆了眼珠子,有的后肢和身体撕裂成了两半,有的兔嘴大张鲜血涌出,下颌软哒哒地垂下来…… 甚至有个兔子软哒哒地挂在了窗台边上。 因为当时目击的学生太多了,照片真是什么角度都有。 秋时瑜喃喃地说:“咱学校今年和哪路神仙犯冲啊……” 闻人萧兴致缺缺地伸了个懒腰往外走:“看过你们都健在我就放心了,回去了,好不容易放个长假。” 秦满和秋时瑜还在看学校里学生们的各种猜测,没理他。 秋时瑾眯了眯眼。 闻人萧一直是他们几个里面精力最旺盛的,他平时为了身体健康从不喜欢熬夜,今天倒是困得难得。 “高二的事情传出了风言风语,有人看见了周未来妈妈进出学校的事情,还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猜。” 秦满皱眉:“啥人啊这都是,说话也太难听了,虽然也不都错……” 秋时瑜面不改色地转发给了行政老师。 倒是留下了实验楼的那个帖子。 这件事情太容易影响学生们情绪了,尤其是快要高考的高三生,总得有个发泄的口子,不能一下子都捂死。 但周未来的事情,能消弭就消弭吧。 —— “那个数学老师说自己是被主任喊来的,但是主任的口供中否认了这件事,并说自己是在教学楼附近偶遇她,然后一起上来的。” “两个人在到达二楼前并没有多余的交流,现在各执一词,并且都没有人证。但时间上似乎不太可能作案。” “那个英语老师倒是可以排除嫌疑,她中午是从校外回来的,有店家和校园监控看到了,有不在场证明。” “还有另外的五个人,其中一个老师和一个学生出现在四楼,另外两个学生是五楼高二3班的学生,中午在教室午休。” “还有一个保洁当时就在嫌疑人消失的二楼走廊尽头做卫生。但是搜查那个卫生间后没有找到目击人所说的衣物。” “两个校门都有监控,根据时间上来看,杀人犯并没有逃走的机会,也就是说,ta还在这个学校里。” “我们推测,有多人作案的可能性。” 学校的情况基本排查到这里。 另外一部分人手分了出去调查了实验室的兔子血案,但就是这么不凑巧,那一层楼一上午的监控都坏了,其他楼层虽然有监控,但进出人确实不少,查起来比高二楼还复杂。 组长捏着眉心:“把重心放在高二楼案子上,另外多注意舆论。” 等到人都散开,只剩下了顾承淼和组长两个人。 顾承淼这才正色说:“这件事已经确定涉及到非自然因素,但人为痕迹也很明显,要么是合作犯案,要么就是两者行事的目的恰好一致,一个钻了另一个的空子。” “我个人更怀疑后一种可能,在以往档案中,很少见非人类和人类合作的案例。” 组长是在了解案件基本情况后,才接到了上级部门说和特情部合作破案的指示。 他之前甚至还不知道有这么个部门,但因为非人类破坏力特殊,他们调查组还真得把顾承淼的话当重点听。 所以看到顾承淼没有强行干预调查,组长还挺松了口气的。 “那就麻烦顾队长调查结束后配合我们缉拿凶手,这边有情况我会很快发给你的。” 顾承淼点头应了:“可以肯定的就是桌椅的移动和穿透伤基本不是人类办到的。” “另外,那两个学生说午休,他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毕竟上下楼,还开着窗户,应该不至于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吧?” 负责笔录的警察被喊过来,他看了看记录本: “有一个同学提到了,但是他以为是在换位置,2班似乎确实是有这个习惯的,每四周会进行座位轮换。但没有听到例如惨叫之类的声音。” 组长皱眉:“偏偏是大中午?” “可能也想不出来别的原因了吧。”顾承淼耸了耸肩,“毕竟谁能想到楼下正在杀人呢?” 好冷的笑话。 其他警员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顾承淼也不在意,重新扣上帽子出去了。 ——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警察叔叔,我,我就是例行打扫卫生,老师们就是这么安排的啊。” 一个略有些驼背的老妇人面色带着惶恐,她坐在椅子上,身上还穿着统一的保洁员衣服。 警员面对一个老人的“警察叔叔”显然有些尴尬,但还是声音缓和地安抚了一句: “没事的啊大娘,只要你配合调查,我们是不会冤枉好人的。” 顾承淼就坐在旁听的位置,他观察着对面的人,听着他们一来一回的问话。 这个老妇人是两年前来到学校的,虽然腿脚有些跛,但打扫卫生一直兢兢业业,没有出过乱子。 此刻回答问题时,虽然因为慌张显得语序有些重复混乱,但没听出来有什么不对。 “大娘腿脚是什么毛病啊?” 顾承淼一出声就吸引了几个人的目光,他笑了笑,收敛了锋锐的审视目光后,那张脸亲和力挺高。 “噢,我妈腿脚也不好,认得个医生,那治病手艺没的说,我想着大娘跑上跑下打扫这么辛苦,给您介绍介绍。” 第9章 热血高中生勇闯学校 “这是以前的旧事儿了,”保洁员苦笑了一声,“从前在村子里的时候被小三轮压过,治好后偶尔也犯疼。” “这样啊。”顾承淼写了一张电话条给她,“这是老中医的电话,大娘你要是信我可以试试看。” 似乎是没想到他真的给,保洁和警员都愣了一下。 老妇人诶了一声连忙接过:“好好,谢谢你啊年轻人。” 警员又问大娘家里的情况。 老妇人眼眶里渗了泪水,却没有流出来,她说: “我只有一个女儿,嫁得远,和她对象在广省那边呢,外孙女前些年在我这边养着,后来跟着她妈妈回去了。” 顾承淼问:“从小养的孩子亲,平时经常打视频啊啥的问候您吧?” 保洁笑了笑:“这孩子今年上高中,封闭学校,拿不着手机,偶尔给我打个电话,知道她好好的,我也满足了。” —— “我说你们的真的爱玩不爱命。” 秦满小声嘟囔着,他现在穿着高三的校服,戴着平光镜,抱着书跟在秋时瑜后面。 秋时瑜同样的打扮,走到高三教学楼里了才松了口气。 “你胆子也太小了,怎么没跟着秦冬姐学学。” “那能一样吗?我还是个学生,我姐可是从小跟着我爷爷练武的。” “行行行,秦小花你最娇贵了。”秋时瑜这么说着,溜进了一间空教室里。 高三楼很多教室除了教学外,会做实验室和教师办公室或者行政办公室,一楼甚至还建了一个休息厅,许多学生会坐在那里吃饭。 不过找到个空教室也容易。 两个人反锁了门,站在窗边向着高二教学楼的方向望过去。 “你确定这地方真有那种怪物?”秦满什么都看不出来。 警察这几天动作可小了,免得影响到高二和高三的学生,也免得引起更多讨论。 要不是高二的学生还没通知返校,他们真以为这件事情就平平无奇地过去了。 “我肯定!我姐说了,那动静绝对不可能是那一个人造成的,维修工拖延我们,多半是为了那个怪物能躲起来,给它创造时间。” 秦满这时候突然浑身炸起汗毛,他有些惊恐:“这样的话,那个时候我们跑下楼,岂不是把秋时瑾一个人留在了那里,她……” 秋时瑜沉默了一下。 之后她才低声说:“我们当时没想到,但我姐看到教室现场时肯定想到了,但她没有告诉我们。” “要不是之后咱们想到了怪物身上,她只会憋在心里。” “你知道的,她讨厌别人把她的行动不便当做保护和同情的理由。” 秦满心怦怦跳了一下,他脑子一向没有这对双胞胎转的快,此刻回过神,才真正感到后怕。 他恼火地道:“那可不是人啊!明明我们都知道那些怪物的杀伤力,逞强也不能这样逞。” 他不是在对秋时瑾生气,而是气自己当时没能多想想,一股脑热血地就冲下去了。 “我姐安慰我说,这个怪物既然还要维修工去拖延时间,那肯定不会强到哪里去,要我放心。” 秋时瑜发了一会呆,说:“这次我太大意了,以后肯定不这样。” 秦满总觉得脑子里有两根弦对不上: “又说它不强,可是它把三十几张桌子搬成那样了,还杀了人!这叫不强?” “到底是哪里在矛盾啊?” 秋时瑜摇摇头:“不知道,所以我们才要回来一趟。”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都心情不太好地沉默下来了,他们看着高二楼的方向,观察着外面的墙体。 之所以选择冒充高三的学生进来,也是因为这边能够看到他们教室的窗户,没准能找到什么线索。 过了好一会,秦满才磕巴了一下:“果然还是啥都没看到吧……” 秋时瑜不死心地到处找寻。 目光突然定在了蹲在高二楼下花坛旁边的一个人影上。 那个人穿着一身运动服,带着鸭舌帽,正拿手拨拉着什么东西。正是课间,许多学生经过他都忍不住看一眼。 毕竟不穿校服的还挺少见,而且这人显然不是上高中的年纪。 秋时瑜盯着看了两秒,总觉得这人脖颈后面的图案有些眼熟。 仿佛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那人回了一下头,锋锐的双眼准确无误地定在了这扇窗户。 秋时瑜一惊,下意识后退了一下。 男人很快回过头,没再关注这里。 “那是谁啊?总感觉有点眼熟。” 秦满在旁边看着,倒是看清了那人的侧脸,“昨天在警察旁边的是不是就他?” 秋时瑜听着秦满说话,晃了一下神,她眼睛亮了一下:“我记起来他是谁了!上次和秦冬姐说话的人!” 她猛然看向那边想再次确认一下人脸,语气还带点兴奋: “他肯定也是那个神秘部门的,绝对也察觉到这里不对劲了——我们得看看他找到了什么线——” 话音还没说完,就皱眉向窗外四处找:“怪了,他离开了?” 秦满刚刚也没注意。 两个人正想就“秦冬的神秘就职部门”做一番讨论,他们这间教室门就“咔哒”响了一下。 两个高中生顿时警惕起来。 门外面的人没有给他们做心理准备的时间,门锁一开就迅速推开进来。 ——正是他们刚刚讨论的人。 顾承淼手里还拿着一根铁丝,对两人晃了晃: “两位高二生混到高三楼里干嘛呢?不知道杀人凶手喜欢回现场吗?不怕他们把目击人给,” 他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秦满无语了一下:“大叔,我们都不是小学生了,还要这么吓我们?” 秋时瑜简直拜服他这低得可爱的警惕心了: “秦小花,要不你先想想为什么他能跟闪现一样闪到的这么远的三楼来吧?” 秦满瞬间就变了脸色,但他想到什么,语气古怪的问:“你认识我姐姐秦冬吗?” 顾承淼笑了一声:“秦队长的弟弟?怪不得胆子这么大。还有——” 他看向秋时瑜:“你姑姑姓秋?” 他倒是知道秋副部长有一对双胞胎侄女,再联系一下几个人的关系网,瞬间对上了人脸。 顾承淼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但没有抓住,不由得眯了眯眼。 秦满这才放下心来,连刚刚还抱有一点怀疑的秋时瑜都平静了不少。 虽然这个人看起来有点正邪不分的样子,他们两个高中生也不知道家里人确切的入职部门,但也能想到这人估计不会伤害他们。 顾承淼有点可惜,他还以为刚刚窥视的是那个潜藏的怪物呢,火速上来查看,结果只逮到了两个悬疑小说看上头的未成年。 第10章 周未来 “行了,你们快回去吧,学校里案子还没查清楚,待着危险。” 秋时瑜和秦满还想和他聊聊关于线索的事情,不想被当成小孩一样赶回去。 “要是真危险,为什么不把高一高三的学生都放了假?” 顾承淼一眼就看出他们想干什么,抽了抽嘴角,心想自己当年十七八岁应该没有这么莽吧? “你们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他坐在旁边的桌子上:“难道你们没想过这东西其实是冲着你们几个来的?不可能吧?昨天你姐姐可是说了。” 秋时瑾脑子一向最好使,想到作案人有可能熟悉他们的情况时,就考虑到了安全可能再次受到威胁的事情。 所以一五一十把自己的猜测也告诉了警方调查组。 警员们都被这小孩的脑洞惊了一下。 顾承淼打量了他们两个的衣服打扮:“瞒着你姐姐过来的?” 秋时瑜目光心虚地移了一下。 顾承淼耐心解释:“目前警方已经派人密切保护学校里的学生,但你们的情况不太一样,警方跟你们家里通过气,估计现在已经在疯狂找你们俩了。” “其他的事情就交给大人吧,相信你们家里人就职的部门不是吃干饭的,自己好好回去在家里待着。” 秦满和秋时瑜都拿出手机,学生的手机没啥特殊情况都是静音的,再加上他俩偷溜,还真没注意消息。 果然,电话和短信,还有社交软件的语音和视频,满满当当的红点。 顾承淼跟在他们身后,把垂头丧气的两个人送到校门口,果然已经有车等在那里接他们了。 看见人安全离开,顾承淼才笑了一下:“真是精力充沛的年纪。” —— 张靖伸手放好自己的衬衫,这才推开休息室的门,几步挪到了巨型水缸边,咚的一声栽了进去。 入水激起泡沫的瞬间,白色细长的人就化为了深蓝色的影子,潜藏进被黑布遮笼的缸底。 回到了黑暗冰冷的小窝,张靖这才觉得自己紧绷了几天的皮都展开了。 舒适的感觉从肉嘟嘟的大头一直延伸到触爪尖尖,仿佛炸起了一朵又一朵电呲花。 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粉色吸盘剧烈收缩,再瞬间散开,慢慢蠕动颤抖。 瞳孔形状诡异的眼睛几乎泛起了一层感动的泪光。 这!才是鱼该过的日子! 想起过去48小时自己依靠着那简陋的一次性杯子,凭借毫无味道的白开水勉强维持生命还不得不吃熟食的苦日子—— 大章鱼就想尖叫了! 等到泡的整个鱼都暄软起来了,张靖才起身,准备去食堂拿她的饭。 起身的一瞬间,她猛然朝窗边看过去。 昏暗的窗帘遮蔽着玻璃,只有一条细小的缝隙透进来一丝隐约的光芒。 然而黑暗对张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庞大的鱼形几乎只用了一瞬间就挪到了窗户边缘,玻璃窗被“刷”地打开的同时,粗大滑腻的触手已经钻了出去。 没有。 什么都没有抓到。 空落落的触手吸盘还在呼吸般收缩着,捕捉到了空气中一丝异样的气息。 张靖瞳孔一动,看向消失在远处树林里的黑影。 —— “周未来……?”一个男生有些犹疑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学生。 身穿高二校服的人笑嘻嘻地: “对啊,这人还答应了帮我带一张票呢,这日子都快到了,他怎么没人了,不会鸽了我吧?” 男生撇了撇嘴,动了动肩膀把这个自来熟的人的胳膊甩下去。 “你被骗了吧,你去问问高三的人,哪个敢真的相信周未来嘴里的话?” 高二学生脸色一变:“我可是还给了双倍的钱呢。看他说自己有私人渠道我才……” 男生叹了口气,见怪不怪: “我们刚开始真以为他这人有多了不起呢,结果也就是家里有个小公司。后来大家看穿他是啥人了,也都不乐意跟他来往了。” 能上这个高中的没几个是普通人家,起码也能称得上富有,不然学费就是一个重担。 高二学生咬牙切齿地骂了两句,这才好哥们一样问男生:“那你知道去哪里找他不?我叫我妈帮我找回场子!” 男生这下子真有些奇怪了:“你不知道前几天你们楼里发生的事儿啊?” 高二学生疑惑地啊了一声:“难道不是因为修缮所以放假了吗?” “这都是用来应付人的!我听说啊,其实是……”男生悄悄地生怕人听见,“死人了!” “还有小道消息,说其实死了的就是周未来。不然这都要考试了,他怎么还不回学校?” 高二学生一脸不信:“你别开玩笑了,就算死人了,他是高三的学生怎么可能死在高二楼。” 男生不服气地扬了扬眉毛:“怎么不可能!他之前就总是喜欢去高二楼找人,神神秘秘的,估计也是骗像你一样的人。” 男生说到这里,皱起眉毛:“难道你不知道这事?你是不是用他做借口,来帮老师试探我的?” 这几天老师们严禁谣言散播,可这东西私下里讨论的也不少,就怕有人去告状。 高二学生一脸嫌弃:“我可不是告状精,我跟周未来是校外认识的。我哪知道他还在学校里搞这些啊。” 男生这才放心。 高二学生特会来事,没一会就和人混了个半熟,还约定要一起去看赛车比赛。 两个人再说起周未来时,男生直接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还包含了一丝恶意:“要我说,周未来要是真死了,说不准真有人高兴坏了!” 高二生左右看了看,有些慌张:“怎么个事儿啊哥,这话可不能乱说。” 男生撇撇嘴:“有什么不好说的,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周未来的初中,你知道吧,就是那个xx中学,以前出过大乱子。” “听说周未来搅合在里面了,差点进去。” 男生露出了带着猎奇的古怪表情:“就是十几个男生,把一个女生内什么了,你懂吗?” “但那时候他爸妈还没离婚呢,听说就是家里人运作了一下,才保出来的。这事没多少人知道。” “周未来之前还跟我炫耀过一次,但他也没敢多说,不过好像提了一嘴他之前其实是不叫这个名字的。” 男生得意地说。 第11章 求纹身链接 “……事情就是这样,我就混进来了。” 刚刚还在跟高中生勾肩搭背一口一个好兄弟的学生,转眼就脱了校服换上了便装。 他搓了搓脸,把那乖顺的黑毛假发给摘了下来,一头金发跟耀眼的阳光一样迸发出来。 皮衣,chocker,夸张的舌钉,显小显乖的娃娃脸终于染上了一点叛逆。 颜梨瘫在椅子上:“也是没想到还有我们淼哥要叫外援的事情。早几天说我和你一起来你还拒绝了。” 顾承淼没好气地扔给他一个苹果。 “到底什么情况?” 颜梨今天早上已经翻看完警方给的资料,摸了摸下巴说:“他们查到的东西是真的。” “这周未来还真是有意思哈,在学校里放贷,还牵扯上了校园霸凌。” 这所高中里富人确实不少,但并不是没有层次之分,当周未来拿着足够引动人心的筹码时,总有几个想一举登天的人碰触罪恶的边缘。 “奇怪,他要那些钱想干什么?”颜梨有些想不明白,“他父母虽然已经离婚,但是当初财产分割并没有异议,而且之后他妈妈养育他也很用心,他爸倒是只会每个月打抚养费。” “周未来除了人缘差一点,并没有特别费钱的爱好,怎么看他都不像是很缺钱的人啊?” “财产流向……警方还在追查拥有那个账户的人,目前对方已经逃逸了。” “穿透腹部,捣毁喉咙……还吓得他紧急销毁手机上的证据,然后自愿跑到了高二教室……” “对方到底是什么个目的呢?总有些动机吧?难不成真的只是为了惩罚一个被未成年保护法护着的人?” 颜梨漫无目的地推测着:“……这么说来好像也对上了……周未来最可怕的不就是那张会诱骗人的嘴吗?” “……是同学?” 顾承淼低垂着眉眼,在思考着什么,没有接话。 倒是后面敲门进来的组长听到这里,回答了他的疑问。 “目前能够锁定的,排除掉有不在场证明的,时间上允许的范围内,只有主任,数学老师,保洁员。还有一个非人类。” “剩下的那些学生不是有监控照到了,就是有互相作证,分开对口供细节也能对上。” 颜梨对此无所谓,其实他的主要目的是来协助顾承淼查非自然因素的,只不过顾承淼说目前没什么进展,让他不要太闲了,他就去给警方帮忙了。 不过仗着他一番伪装,还真的问出来了一点东西。 “我说你们这系统,有点内啥啊,咋之前周未来有过犯罪嫌疑的事情都没查出来呢?” 颜梨毫不在意地嬉笑了一声。 调查组组长面无表情地回视,没让他的挑衅成功。 能坐到这个组长位置上的,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年轻气盛,还会热血上头追求公平的小警员了。 组长很平静地解释了一句:“当初那个案子确实没有可以明确指认周未来的证据。” 这句话透露出来了几个意思。 首先,他的确已经查到了周未来从前涉及到的事件,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几年,当初就没能怎么样,现在更查不到更多证据,他有心无力。 第二,这件事情跟目前的案件进展完全牵扯不起来。 当年涉及到的很多人家都已经搬走了,受害人也早已远离了这里,网络连通后,还能查到他们远在千里之外的不在场证明。 颜梨撇了撇嘴。 他又没有替人打抱不平的爱好,他更喜欢看热闹。 要不是这件事情涉及到了他的工资,他也懒得查出来杀害周未来的凶手。 —— “还有一个嫌疑人,被所有人忽视了。” 秋时瑾喃喃道。 —— “闻!人!萧!” 秦满气急败坏地扑上去:“那是我最喜欢的一个相机!啊啊啊啊我要把你揍成蒜泥——” 闻人萧难得气短,他目光游移了一下:“对不起啊……对不起,我给你买个最新款的……我记得你之前不是把东西都导入到电脑了吗?” 秦满捧着开裂的相机检查,心疼地无以言说:“内存卡坏了……我当时不正被秋时瑜拉着……我忘记了啊!” 闻人萧陪着笑:“真的对不起……我再陪你把里面的那些照片拍一遍?” 秦满嘶嘶倒吸两口气:“都是学校里拍的……之后再补拍好了。” 他凶恶地掐住闻人萧的脖子:“你小子,立刻!给我买!最新款!” “噢……” —— 银月高悬,偌大的学校里,教学楼还在上晚自习,操场边的路灯亮着光芒,隐约有蚊虫在光下飞绕。 顾承淼凝望着原本的高二2班方向,如今高二重新开始上课,但1班和2班都搬到了五楼的教室,整个四楼被封锁起来。 从楼外看过去,漆黑一片。 一阵风吹过来。 顾承淼心念一动,刚要扭头,后脖颈就被一只冰凉的,还带着湿润气息的手桎梏住了。 他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别动。”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动作,顾承淼记得那时张靖的手掌还算温暖,此刻却冷得让人害怕。 “顾队长身上的纹身,是什么意思?” 背后的怪物轻声问着,充满了鱼腥气的呼吸似乎就在他耳畔,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冷了几分。 顾承淼眼眸下垂,看着地面上被路灯照出来的影子: 男人的身影显然被一个要庞大一倍的东西笼罩住了,影子的边缘缓缓蠕动,从偶尔露出的空隙和形状可以看出,那是几条粗壮的灵活的触手。 原来她真的没穿增高鞋。 “没什么,看着好看就纹了,张老师也想要吗?” 顿时一阵更加冰凉的触感碰上了他的脖子,缓缓往下蔓延入他的衣领。 顾承淼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根触手在沿着纹身边缘描摹。翕动的吸盘碰触时引起一阵奇怪的痒意。 “警察都撤走了,顾队长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呢?” 顾承淼忍耐着命门被掌握的烦躁感:“当然是工作了,没有完成任务之前,我不会离开学校的。” “哼。” 顾承淼总觉得身后这个“张靖”说话的时候,比之前那僵硬缓慢的样子更像“人”了。 她甚至学会了用一个鼻音表达不满。 这样的怪物,这样像人的存在,顾承淼之前从未看到过。 他偶尔看见几个聪明的“怪物”,利用人类的私心和贪婪,钓到血肉来吃。也看过一些不分青红皂白就先吃一顿饱饭,然后被特情部抓住处理的。 还未曾看到过这样能与人对话,甚至完全变化成人形态的。 不……如果三年前的那个“东西”也算上的话…… 第12章 新的体育老师 “带着你的跟屁虫,离开这里。” 风中只剩下这么一句警告,接着浑身包裹着的冰冷气息迅速褪去。 等到顾承淼察觉最后一点柔软离开自己的后颈时,他迅速转身,手里已经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可身后空空如也。 他抚上自己的脖子,黏腻的水迹还残留在那里,此刻随着碰触黏附在他的指尖,仿佛散发着莹莹蓝光。 顾承淼牙齿猛的碰撞了一下,这才找回身体全部的知觉。 不对劲。 从之前几天他对张靖的观察,以及在相处中判断出的她的认知和行为模式来看。 她今天的行为,和说的话,都很不对劲。 前一天才坦白的真实身份,甚至为了摆脱掉嫌疑,她表露出了主动帮忙的意向。 但她自己就是“触手类”,和嫌疑犯高度一致。 如果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她就不太可能会以原型来找自己,并且不可能注意不到影子这个显眼的暴露点。 何况她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有些古板的形象。 今天似乎有些太过活泼了,会嘲讽他,还会警告他。 而且颜梨根本没在她面前露过面,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和他是同一个部门的? 所有的一切……就好像,她在故意暴露? 这也太割裂了吧! 本来有些头绪的东西,经过这短短十几分钟的干扰,瞬间又乱成了一团。 顾承淼烦躁地搓了一把自己的发茬,脚尖踢着花坛边沿,发泄着不满。 早知道这个怪物这么通人性,就让秦冬来了。 她那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说不准不等张靖出手就能把她哄得团团转。 顾承淼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摸了一把自己的后脖颈。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冰凉的黏糊的液体,此刻却在隐隐发热,烘地他整个后背都燥热起来,仿佛整个身体的血液都在沸腾。 因为没有纸巾所以没来得及擦准备回去洗澡的顾承淼:“……” 低头狠狠骂了一声,来不及多想,他立刻脱下自己身上的薄外套,快速擦拭起刚刚被碰到的地方。 这些怪物!真是不能用常理想他们!谁家好鱼故意糊他一身黏液啊! 她不觉得有些暧昧了吗?! 等等…… 不能用……正常的思路去想他们…… 顾承淼牙齿一磨,脑子一瞬间被泼了冷水一样。 所以其实很多事情他纠结的根本没有意义。 无论张靖到底是想要暴露自己还是想要摆脱嫌疑,无论她究竟有没有杀人,只要顾承淼拥有正常人类的逻辑,就根本不可能判断出来她说的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因为她根本不是人啊。 你怎么能拿人类的道德标准去要求她? …… 可她都能伪装成人民教师来教书了! 所以她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顾承淼头痛地蹲下来,后背的热感越来越强烈,血液带动全身,导致他整个人也开始发红发热。 如果这里有别人能看见,就会发现那原本皮肤白皙的男人,此刻红得像只煮熟的虾。 还一脸木楞地盯着自己的影子死命瞧,仿佛能从里面看出无数只可恶的触手来。 —— “哔——高二1班2班,集合!” 体育老师连吹几声口哨,偌大操场上分散的学生才慢悠悠地晃到跑道一角汇集。 学生们穿着运动服,纷纷看向体育老师身边那个陌生的人影。 一个短头发的女人,穿着很利落的短袖t恤和长裤,踩着运动鞋,肤色和旁边的黑皮体育老师有的一比。 但她脸部线条流畅,一双浅色眼睛神采奕奕,俊秀的脸颊上带着浅笑,中和了一身气势带来的距离感。 “乌河老师,你跟学生们打个招呼吧。” 体育老师面向乌河说道。 女人点点头,很简单干脆地开口:“大家好,我是乌河,即将任教高二全体的体育课。” 体育老师严肃地看向学生。 “从下周开始,乌河老师就正式成为高二年级的体育老师,一切体育活动和素质考核,全部听从她的安排!” “听懂了吗?!” “听懂了——” 学生们哗啦啦鼓掌,看见好看的老师他们给足了面子。 等到队伍再次解散,秦满和秋时瑾秋时瑜双胞胎一起,回到了树荫下乘凉。 “又来个新老师,不会是因为那件事吓得老师们都去辞职了吧?” “怎么可能。”秋时瑜无聊地把一片叶子叠成各种形状,“那件事情没有找到证据,自然也不会传出什么风声,知情人不都保密了吗。” 秋时瑾看见篮球场上运动的人发呆,秦满难得见她没看书,目光跟着看过去,发现是汗水淋漓的闻人萧。 “你看闻人萧干啥?” 秦满纳闷地说,“你也感觉到了?这小子最近确实怪怪的。” 秋时瑜闻言看过去:“本来闻人就不太热衷跟我们讨论这些探案啊什么的,估计最近咱们都围着高二楼案子转,他觉得有些无聊了吧。” “那以前也没这样啊。”秦满还是觉得这人有其他原因。 他想来想去,最终拐到了另一个角度上:“他恋爱了?” 秋时瑾和秋时瑜同时看向他,脸色古怪:“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他们几个人几乎都是一起长大的,哪怕连秦满,以前初中都说过自己有个喜欢的女生。只有闻人萧,一副俗家子弟不沾红尘的样子。 更别说这人最喜欢收藏那些篮球啊排球啥的。估计喜欢篮球明星比喜欢某个女生更靠谱 他们经常见面,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秦满也知道不靠谱,随意挥了挥手:“乱猜的,这家伙是不是最近没睡好,上次来我家打游戏,输了三次!” 秦满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他最不服输了,被我嘲笑成那样了还跟没事人一样,都不像他了。” 秋时瑜本来听着他说话,目光渐渐转移到他背着的小包上。 “小花,你给你的宝贝儿子换衣服啦?” 秦满低头看着那个花里胡哨的相机包:“啥呀,这是闻人萧买的。我可不买这么难看的包,我重新定制了一个粉嫩无敌的皮卡丘周边包包,过两天就到了。” “就上次放假前最后一天,你们来我家,他不小心把我相机摔了,重新赔给我的。” 秋时瑾眼睛瞬间一眯:“他摔了你的相机?经常带来学校的那个?” 秦满点头:“昂,我还挺生气的,但他也不是故意的,还买了个最新款和最高配置给我。” 第13章 助眠asmr “这节课没有新内容,将针对昨天的小测试卷进行讲解。” 上课铃声一响,教室内安静了不少,张靖缓慢清晰的声音响起来。 她拿出一截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个立体图形。 在抬头时,将要开口的动作一顿,目光隔着一层镜片,落在了后排的座位上。 高二2班有三十三个人,六排六列桌子,从前上课的时候,最后一排一般会空着4-5个位置。 除了几个在家里安排下不准备参加统招的学生,还有就是喜欢逃课的学生,有时候还有学生请假。 但现在那几张空位上,坐着三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三个人都是便装,却是迥然不同的风格。 一个寸头凤眼还有胡茬,看着不太讲究的年轻男人,他一身白色运动服,打着哈欠坐在靠窗。赫然就是顾承淼。 另一个就在他旁边,一头金灿灿的发丝打着卷上翘,穿着皮衣,叛逆的唇环和造型奇特的耳骨钉,搭配上那张单纯的娃娃脸,倒是让人眼前一亮。但不认识。 还有一个人长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衣服也是随大流穿着短袖长裤,颜色和校服近似,乍一看和学生还挺和谐。张靖想了想,他似乎是调查组里的人。 周未来的案子还没有结,他们出现好像也不奇怪。 只不过有些打扰她上课了。 因为有很多学生都对“新人”有些感兴趣,小动作窸窸窣窣的,想往后面看。 偏偏那个金毛还很嚣张地大喇喇坐着,对上视线了就呲牙一笑打招呼。 张靖用激光笔敲了敲桌子。 “请安静,不要再关注来听课的老师了,他们会害羞的。” 张靖面无表情但很认真地说。 学生:“……” 顾承淼,颜梨:“……” 她的眼神认真到学生都分不清她是不是在开玩笑,但纷纷坐正了点。 连顾承淼都不由得憋了憋自己要出来的哈欠,然后把桌子上纯做伪装的听课本摆正了一点。 “好的,那么我们开始讲题。” 指望张靖有多么激情昂扬那是想都不要想。 她能够克服这下午炽热的阳光和干燥的空气在这里站45分钟已经是很尊重人民教师这个职业的结果了。 于是在她温吞的语调中,也可能是单纯数学知识的魅力,不少学生眼睛看着看着就耷拉了一半。 秦满眼睛猛地一睁,却发现黑板上多了一整面字,偷偷问旁边的秋时瑜: “张老师写字那么快?怎么突然跳到第9题了?” 秋时瑜眼里含泪,困的:“小花啊,你已经安详地睡了二十分钟了。” 秦满一脸不信:“怎么可能,我就闭了下眼立刻就睁开了。” “那你看看时间。” 秦满看了一眼表:“诶?居然还有十分钟就要下课了?” 秋时瑜真坚持不住了,头一点磕在笔头上。连秋时瑾这个大学霸都忍不住翻开了英语书转移一下注意力。 “我现在有点想念仙鹤老师了,起码他吹牛还能当相声听一听。” “……” 颜梨想要揉眼睛,又怕把早上自己精心绘制的全包眼线给揉花了,只好扭来扭去,看看一脸认真的警员,再看看早已两眼一闭睡得天昏地暗的顾承淼。 他偷偷撕了小纸条写一行字,然后攥了攥扔给警员先生。 警员瞥他一眼,打开: “盯着点,我溜了。” 忍着数学摧残非常敬业的警员:“……” 颜梨熟练地弯下腰,假装没被看见一样从后门溜了出去。 顺便收割了一波学生们羡慕的目光。 “今天你学数学了吗”群聊再次活跃起来。 ‖这样好的阳光:“今天的张老师也香香的~闻着就让人昏昏欲睡~” ‖我是路人:“让你睡的是什么我不说。后面听课的三个老师一个睡死了一个溜走了,还有一个我看见他眼皮上粘着两个假眼睛。” ‖布吉岛:“求链接!玩烤蛇的小孩真的很需要显高鞋子!” ‖小金鱼:“大家都在摸鱼呢?” ‖我是路人:“废话,困得我都幻视讲台上的老师变成大章鱼了,把睡着的学生一人一拳……” ‖小金鱼:“怎么可能!老师绝对是人类!不可能不是人的,她怎么可能不是人呢?她绝对是正常人啊!” ‖这样好的阳光:“你这么激动干啥?” ‖布吉岛:“真的没人知道老师鞋的链接吗?” ‖我是路人:“课代表在不在群里,能不能送作业的时候帮她问问。” ‖数学课代表:“问过,张老师说自带的。” ‖布吉岛:“?啥玩意自带的?” …… “下课。” 第一个迈出教室门的就是算计着时间一点也不拖堂的张靖。 她刚刚出门,全体学生统一倒头砸在胳膊上眼皮一合。 顾承淼都被这闷闷的一声“咚”给惊醒了,看了一眼空空的讲台,立马拿上本子追出去。 “张老师着急回宿舍吗?” 顾承淼追着人到操场才拦住,这人走得也太快了。 张靖被堵了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想打开保温杯喝一口水,突然想起来刚刚水已经喝完了。 顾承淼从卫衣的大口袋里掏出一瓶矿泉水:“聊聊?” 张靖烦躁地看着自己手腕内侧出现的花纹,目光没看他一眼:“不聊。” 说完错身快步走向a03楼。 顾承淼收回手,倒也不怎么意外。 昨天晚上拜张靖所赐,后颈的纹身折磨了他一整晚,中午起来黑眼圈越重了。 从顿悟“不能以常理推断张靖”后,他觉得自己的头疼好多了,连打结的脑神经也通畅了。 现在张靖做出什么动作他都不奇怪。 顾承淼没脸没皮地追上去,把水瓶塞到张靖手里:“身体重要,不是吗?你都快干巴了。” 张靖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几乎已经不掩饰自己那内向的壳子下冷漠的表情:“我不是淡水鱼。” 顾承淼:“……” 他难以置信地说:“那你喝饮水机里面的水?” 他觉得面前这怪物莫名其妙的,怎么,自来水能喝,矿泉水不喝?这一瓶两块五呢! “噢,”张靖继续往前走,“怕你下毒。” 顾承淼张嘴还想辩解什么。 张靖阴沉沉地盯视他一眼:“你的那个金毛同事搜查两轮时间都够了,能别拦着我了吗?” 顾承淼顿时被压迫在原地。 一股从基因里升起来的恐惧感,让他几乎不敢直视面前这个白净斯文的老师。 直到林荫道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才狠狠搓了一把头发,仿佛要把那从脊骨窜到天灵盖的凉意搓掉。 “靠……又变成之前的样子了。” 第14章 幕后知情人 张靖绷着一张脸回到办公室,拉开门的刹那,窗边吹来的微风拂过她的脸颊。 她面无表情地扫视办公室,什么都没有变化,干净,空旷,没有恐怖茂盛的藤蔓植物,也没有毛茸茸的苔藓地毯。 桌椅和书架孤独地待在一角,通向卧室的门微敞着。 ——就像她一直所见的那样。 她关上门,慢吞吞地走到窗帘前。 接着——毫不犹豫地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顿时整个室内被夕阳的光照亮。 “你算错了一点……我讨厌光明,但不代表我惧怕它。” 墨蓝色的触手猛地蹿出,直直钻向卧室内! 顿时里面传来一声闷闷的痛呼,接着是什么东西被翻倒的声音,张靖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等待了几秒,那条触手就绑着什么东西重新回到了这里。 被粗壮的触手缠绕了好几圈,颜梨的身体几乎只剩下了一个脑袋和一双脚露在外面。 张靖感觉到触手隐隐传来的委屈情绪——这人身上的金属锐器也太多了,扎得它好痛。 此时她多余的六条触手都已经释放天性跑到了外面。 几条窜进了办公室靠墙的大水缸泡水,有两条好奇地凑近颜梨那金灿灿的毛发碰了碰。 然后它们又兴奋地回到张靖面前,粉色的吸盘翕张间,仿佛有幽幽的光芒流转。 张靖有些无奈地回应道:“但你又没有头发,你上哪别卡子去?” 那条触手萎靡了一下,随即又振奋起来,爪爪尖尖握了握,窜到颜梨面前就是一揪—— “哎我去——!” 随着颜梨的一声痛呼,那个骷髅图案的金属发卡被硬生生扯了下来,上面还残留着几根颜梨的金毛。 张靖看着他眼泪打转的模样,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把他五花大绑了。 顶着颜梨控诉的目光,张靖心虚地移了移视线。 转而又想,是这人自己闯进来的,又不是她拐带他进来的。 感受到主导脑子里的想法,其他触手深以为然。 ——然后另外一只触手就试图去扯颜梨的耳骨钉了。 “啊啊——这个真不能扯——张老师,张老师我错了,你别扯我耳朵,我自己取下来给你行不行?” 颜梨真是服了,哪怕像刚刚被逮到时一样揍一顿,也好过被硬生生扯烂耳朵。 绑着他的触手松了松,颜梨拔出自己的手,张靖这才发现他一只胳膊还脱臼了。 娃娃脸男人乖乖把自己一堆金属首饰都拿了下来,甚至怕被扯烂嘴唇子,连唇环都取了。 触手嫌弃上面有他口水,尖尖一拨,那唇环就掉地上了。 颜梨:“……” —— 张靖没再管那几条自娱自乐的触手,她胳膊放在椅子扶手上,一手支着头,看着被迫委顿在地的颜梨。 眼镜早已被取下,露出那张面无表情又高高在上的脸,浅色的眼眸微微下垂,不带一丝情绪地看着颜梨。 颜梨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之前队长会警告他对张靖不要直接莽上去。 “张老师……我错了。您说要怎么罚我我都认,给我留条命就行。” 他认怂认得十分干脆,看着狼狈又可怜。 颜梨在特情部混了一年多了,他知道这种非人怪物和普通人的惩处条例是不一样的,而且他们的理智和伤害力也不能按一般的杀人犯来想。 不管之后怎么处理,此时此刻直面她的可就颜梨一个人,先保下他的命最重要。 保不下也要努力拖一拖时间,队长肯定会赶过来的。 想到这他突然有些庆幸张靖很大程度上还保有人类的理智。 张靖说:“你们调查到哪一步了。” 颜梨瞅了她一眼,察觉到她没有突然黑化的意思,松了口气,老老实实开始交代。 —— 第一个突破点是双胞胎和秦满描述的,嫌疑犯那身衣服和装备。 首先那个大箱子怎么看都不是瞬间就能处理好的东西,于是警员们几乎是把高二楼翻了个底朝天,连一些青春期男生私藏的东西都翻出来了。 最后是在二楼的生物实验室找到的箱子,它被放在掏空了的实验桌下面。 这玩意真的很容易让人忽略。那个实验教室有好几个这样的箱子,里面都装着一些器材,还有个当垃圾箱。 如果不是之后专门做了血液检测,也认不出来是哪个。 按当时那个紧迫的情况来看,箱子里根本就没有装什么修理器材,纯纯用来转移视线的。 然后就是一身衣服。 在靠近卫生间那边的花坛里埋着,遮掩的很到位。 所以还有人策应。 这一发现让调查组的人纷纷皱起眉头心疼自己掉的头发。 第二个突破点是周未来破解的手机中调查出来的信息。 他勾结的那些学生,大多数已经粘上了贷款,有几家大人发现了这件事,及时打断退出,但还有约摸二十多个人执迷不悟。 这所学校的学生基数本来就不高,这个数目已经足够惊心动魄了。 其中有几个人为了还贷,还做起了勒索霸凌中小学生的事情。 “周未来最后跟他们说的一件事情是……有人发现了他做的事情,要上报。他想联合几个人把这个人解决了。” “也就是……让他死亡、失踪,什么借口都行,只要再也开不了口。” 调查组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虽然已经有所准备,但难免胆寒。 一个刚刚成年,甚至可以说的上家庭富裕成长顺利的高中生,可以轻而易举的说出“解决”一个人。 “周未来背后的资金流向有一个成熟的大人在帮他处理,那个人和最终接收资金的人应该是一伙的,目前还在追捕。” —— “知情的人是谁?” 颜梨摇头:“周未来没有告诉别人,只说要先自己去谈一谈,警方猜测就是约他来高二2班教室的人。” 张靖想到了那条莫名其妙喊她去教学楼的消息,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真的恍惚了,还是之后手机被删了。 可是从接受消息,到意识到不对劲发现问题,也就2个小时的时间。 除了她自己,谁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做到这件事情呢? 等等。 除了……她自己。 第15章 她不记得 “那你们呢?”张靖问。 “什么?”颜梨装傻。 那个触手立马不乐意了,忍着被皮衣腰带上铆钉扎的感觉也勒得死紧。 “呕——别,别,我说——” 颜梨被这突如其来的生命威胁勒得脸色涨红,舌头都快吐出来了。 刚刚愉快的谈话气氛瞬间消失,颜梨在心里给自己这个粗性子狠狠一嘴巴子。 “咳咳……”颜梨被松开了一点,仅够他疯狂喘气,然后开始老老实实交代。 “队长……找到了你留下的粘液,在案发现场下面三楼窗户上,和花坛里。” “本来不能确定,但之后你又单独找过他一次,留下了粘液,两个一对照,队长就确认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没有……呃,就是。” 颜梨尴尬地视线乱转。 张靖眼神复杂万分:“我知道,不就是缉拿我么。” 但是。 她怎么不记得单独找过顾承淼,还留下来什么粘液。 不对,她也不记得去过三楼什么窗台啊? 再说了粘液这玩意不是她变原型的时候才有的东西吗? 她原型可是鱼啊,不待在水里浑身不舒服,而且外面多脏,她每天要把她的触爪尖尖落在地面就已经消耗掉她所有忍耐力了好吗? 怎么着,她无意识梦游踢了他一爪啊? 不行,早晚得全部化成人形,起码能穿个鞋。 —— 颜梨说完了,才发觉时间过去了挺久。 他趁着张靖一直在出神思考,连忙看向周围和门口,察觉到没有能力自主逃生后,就把希望都寄托在顾承淼身上。 队长你可一定要来救我啊! 可惜直到张靖回过神来,重新把颜梨绑紧,也没有看见顾承淼的身影。 她看着几条触手,犹豫了一下,看向颜梨:“你……” 颜梨被她没表情的冷脸搞得欲哭无泪,完全看不出来自己结局怎样。 但这怪物成人,他也不能怪她控制不了脸部肌肉:“老师您说。” 张靖咳了一下,才说:“可以定制那个图案的环吗,” 她指了指还在触手上的颜梨的首饰,然后比划了一下触手的粗细,“就那么大的,适合它们挂着的。” “有有有,我认识一家网店,质量贼好款式贼新奇,还能自主定制。您给我个尺寸就行,哪能麻烦您亲自动手呢。” 触手哗啦一下把那些小东西重新抖回了颜梨头上,欣喜地贴贴张靖。 意思是它们更想要独家定制的。 张靖点点头,看向颜梨。 颜梨若有所悟,这个章鱼类怪物还怪通人性的,原来章鱼的脑子都是独立的这句话不是谣言啊? (小说私设,百科说章鱼三心九脑,请勿过分考究) 凭借着曾经美术生的身份,以及多年化妆打扮的心得。 颜梨成功赢得了几条触手的信任,开始替他们量尺寸画定制图。 当然,获得了人身自由。 还有几条触手对这些不感兴趣,懒洋洋地泡在水里,只是给张靖传达想要换一缸水的意念。 于是张靖开始吭哧吭哧开水泵,琢磨了几下,又上网看看珊瑚的价格。 好贵。 张靖瞅了一眼自己的工资卡,有些蔫吧地摸了摸触手,一人一爪靠在一起顾影自怜。 —— 顾承淼站在a03楼大厅里等了挺久,直到被自己走出来的颜梨一个泰山压顶扣住。 顾承淼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他的胳膊勒得翻白眼。 “好哇顾承淼,我当你好哥们,你当我章鱼小零食!你知道她多吓人吗?啊?!” “你居然干等在外面??!我是为了谁才勇闯怪物老巢的?!” 顾承淼表情微妙地问:“她对你现出原形了?” 颜梨没好气地:“上半身还是人,这还不吓人?我就没见过这么像人的怪物。” 顾承淼幽幽看他一眼。 见少了吧小子。 你队长我见过真正的大章鱼呢。 ——虽然是透过影子。 顾承淼叹了口气,总觉得一接触到这所学校,他就开始变得沧桑起来了,连胡茬生长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颜梨看他一副在思考什么的样子,也不作怪了: “好吧,我也知道你进去就是送菜的,这玩意还是通知秦队长拿着热武器过来缉捕吧。” 顾承淼一口否决了:“不行。” 颜梨本来就有点郁闷,一下子被他这专制的语气给激发了火气:“那你说怎么着?大队长!” “我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这里都是学生啊!放着这么一个高危物种?” 颜梨也没有什么同情心啊责任心啊什么的,但是他还记得他的绩效。 特情部就是干这个的,要是部里的监管队知道他们外勤的人已经发现了不对劲却拒不上报,倒霉的不还是他和顾承淼。 顾承淼这个心黑的,平常也没见这么拖拖拉拉。 让他去拦张靖没拦住,去救他也只是在外面干等着,如今他要上报还要阻拦。 颜梨是真的来气了,冷笑着一甩头,重新挂回头上的金属饰品叮当响了几下,他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顾承淼抿了一下唇,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还是没有追过去。 他又扭头看了看紧闭的311房间门,手抚摸着自己后颈的纹身,再次烦躁地搓了搓头发。 —— “秦冬姐不告诉我。” 秋时瑜郁闷地盯着手机,“她说这件事情是机密。” 秦满摆弄着相机,随口接话:“她哪次不说是机密?要不是咱们点背,撞上了两次那种怪物,我们哪里能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东西。” 三个人此时正坐在学校的休息厅里,午休时间大部分人都回宿舍睡觉了,没人的时间他们也不怕说这些话题。 “但这事发生在我们班里啊,而且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刻意制造什么血案,引开大部分学生。” “那个周未来的事情也没个说法,学校里那个叫顾承淼的人也不透露一下。” 秋时瑜抓耳挠腮:“我好奇啊!我太好奇了!” 秋时瑾看着手里的书发了会儿呆。 她又坐了几分钟,然后站起来往楼上教室走:“我回去上卫生间。” 秋时瑜霍然站起来,说:“我陪你。” 自从这件事发生,几个人都不敢落单,闻人萧不在也是因为有人约他一起去操场。 秋时瑾刚要拒绝,就听一个熟悉的男声传来:“我和瑾姐上去吧。我正好回教室。” 正是从大门口进来的闻人萧。 他脸上带着笑容,秋时瑾却猛地攥紧了手,手心被掐出了几个月牙。 第16章 她本生而无畏 【本章为感谢在这本书成长的过程中,打赏过为爱发电,花,点赞,奶茶,催更卷等的所有朋友们,我还看见了有几个朋友会在书单里推这本书,谢谢你们的鼓励! 另外,谢谢很多人看到这里,陪阿靖走了这么远!祝大家看书看乐呵!并且每个姐妹兄弟都要未来暴富! 因为这一章写得我蛮顺利蛮爽的所以把加更放这里了,各位朋友乡亲们的评论我都有认真看过!之后也会不时加更,汇报完毕!】 ——正文—— “我跟姐去就行,闻人你不去换衣服吗?” 秋时瑜还是站起来了,站到了秋时瑾旁边,习以为常地拉住了姐姐的手。 明明每个人都是很正常的表情话语和动作,偏偏气氛中多了一丝诡异。 秦满莫名其妙地一个人坐在了那里,看三个人无声地对峙了几秒。 怎么了你们又背着我知道了什么? 最后还是秋时瑾打破了凝滞的氛围。 她拍了拍妹妹的手,表情很温柔,就像以往每次秋时瑜站在她面前,想替她挡住风雨时那样: “不用紧张,有闻人保护我,上个卫生间而已,怪物不会来得这么巧的。” 闻人萧没说话,只是眯着眼睛笑了笑。 秋时瑜攥了攥姐姐的手,还是沉默地坐了回去。 等两个人消失在楼梯上,秦满终于忍不住了,皱眉不满道:“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他知道自己不喜欢动脑子,所以这个小团体里一直是气氛组,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听双胞胎的话。 可他也不喜欢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秋时瑜喝了一口奶茶,咬着吸管:“不知道。” 秦满:“?” 秋时瑜:“我只是觉得姐姐心里装着事情。我想陪着她。闻人……我说不清。” “我总觉得,姐姐烦恼的事情,和闻人有关。” 秦满沉默了一下:“没事的。她可是秋时瑾啊,你见她什么时候被事情难倒过。” “而且,闻人虽然不喜欢探险,但每次也是他成为我们的后盾。” “我们感情那么好。” “所以,一定没事的。” —— 另一头,闻人萧落后秋时瑾半步,跟着她上楼梯。 两个人慢吞吞的,仿佛都对自己要做的事情一点也不着急。 闻人萧抬头看着秋时瑾的侧脸。 女生的头发很柔顺,扎成一个低马尾,再加上那圆框眼镜,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很模板的乖学生一样。 可他知道秋时瑾这人一向性格强硬,讨厌事情脱离掌控,因为腿疾又生出了一身尖刺,最是强大不过。 其实很多时候他都是这么看着她的,看着她成为几个发小里面的指挥,看她从容不迫地化解一个个难题。 他站在队伍的最后方,也期待过她回头,把目光专注地看在他一个人身上。 但她总是很沉静地略过他,就如同略过那些琐碎的无关的人一样。 她对妹妹温柔,对秦满包容,对闻人萧……他总是感知不准。 也许能够凭借发小的身份,踏进秋时瑾的圈子,闻人萧就已经很满足了。 他察觉到自己的感情时,其实第一时间感到了一种荒谬的怀疑。 他想象不出来秋时瑾听到自己表白时会露出什么表情……惊讶?疑惑?还是觉得可笑? 更甚至,他生不出表白的勇气,这个女孩很优秀,让人毫不怀疑未来她会攀爬到一个更高的地方,也让人生出一种浓重的自卑感。 闻人萧耸了耸肩,把混乱的思绪再次抛却。 忽然,秋时瑾的步伐停住了。 女孩转身,整个后背沐浴在下午的阳光下,叫闻人萧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说:“闻人,你有什么要告诉我吗?” 秋时瑾的声音平和沉静,像个公平温和的神,审判着面前满腹心事的教徒。 闻人萧张了张嘴,恍惚间眯着眼,只觉得阳光刺眼。 “瑾姐,你这么聪明,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男生用一种习惯的带着笑意的声音说。 秋时瑾将他的每一寸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她收敛起眼神。 她的声音突然软和下来了,仿佛神明低了低头,轻而和缓地安抚着教徒惶恐的心,带着一丝温柔和诱哄。 “我想听你亲口说,闻人。” “你知道的,我一直很相信你。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相信你的。” 楼梯间里陷入了一种死寂的沉默。 半晌,闻人萧突然捂了捂眼睛,笑起来:“就知道都瞒不过你。” 他找了一阶干净的楼梯,将自己的校服外套铺在上面,拍了拍:“瑾姐,坐,我慢慢跟你说。” 他自己就随意多了,坐在下首,温和地垂下头颅,脆弱的脖颈就展露在女生面前。 秋时瑾慢慢坐下,甚至抬起手,拍了拍男生略有些汗湿的后脑勺。 闻人萧偏过头,没让秋时瑾看见他的脸,他抹了一把眼睛,笑着调侃她:“瑾姐你可是最讨厌汗水了。” 秋时瑾就这么垂着眼睛看着他有些狼狈的样子。 她说:“是你的话,没关系。” 闻人萧一顿。 接着女生似乎不经意地继续道:“你们狼狈的模样,我哪个没看过。” 闻人萧松开攥紧的手,说:“是。” —— 事情从哪开始说起来呢。 就从——周未来初中时候吧。 那时候没有人知道那个看起来有些乖巧懦弱的,身形矮胖的男生会做出什么恶心的事情来。 他有一副好嗓音,就像引诱亚当的苹果一样。 他最爱看着一个个他嫉妒却追赶不上的人堕入污泥。 直到——那个女孩开着直播,站在高楼上,一脸决绝地请求正义降临。 她在长达一周的欺凌中,曾试图自保,试图求救,试图拍下证据。 但论力量,她挣扎不过七八个练体育的学生,去求助老师,老师说她口述无凭,那个老师收下了周家的红包,却视她脸上的伤痕如无物。 她拍摄的东西被搜查出来,踩碎,然后迎面就是嘲讽和更加厉害的欺凌。 连她的家人都要受到威胁。 那个中学就如同被黑暗与沼泽淹没,女孩惶恐四顾,不知道哪个方向才是真正的出口。 但女子本生而无畏,她赌上了自己的性命,终于迎来了一道光。 那场直播迎来了流量,坏人被惩治,无德老师被开除记档案,学校风气迎来整改。 女孩被远在外地的父母带走,终于能够度过最后一段安稳的初中时光,然后考上重点高中,最后飞向本就属于她的自由天空。 她被拖入污泥,却凭借自己的努力挣扎着扑向太阳。 她一直以为那决绝冲动的一次直播,是运气很好才迎来的流量,才在最后一刻拯救了自己。 可她不知道,那也是她自己的善良应得的回报。 第17章 坏人一定会受到惩罚 “我跟她其实不太熟。” 闻人萧回忆起那个面貌温和的女孩时,还有点恍惚。 “你记得我几年前参加过化学竞赛吗?那次比赛你没去,代表周未来所在学校出赛的就是那个女生。”(此处为回忆,没有任何不良导向,谢谢) “我们因为竞赛前的统一培训要小组合作,我和她就是队友。她的化学天赋很高,帮了我挺多的。” 后来那个女孩似乎是要发信息给朋友的时候,失手发给了他,虽然很快就撤回了,但闻人萧恰好看到了那些充满了罪恶的文字。 他不知道女孩有什么计划,再次询问时她已经没有再回复。 只看见了痛苦的源头——那时周未来还不叫现在这个名字。 然后他拜托自己的父母帮了忙,可是那时候有点迟了,闻人萧和父母还有几个警察去学校的时候,正赶上那个女生站在高楼,目光如炬的瞪着天台对面的一群男生。 他宣扬这场直播,买水军买流量,做了自己能做的所有事情,万幸,这件丑恶的事情没有滑向极端。 那些年轻的罪恶的面孔都被依法处置,可周未来被轻飘飘地放过了。 闻人萧找不到证据,只能打听到后来他的父母离婚,那人改了名字,成了现在的周未来。 可能是这件轰动的事情也让周未来心生胆怯,前两年,他都安安静静上学。 直到去年,闻人萧抓到了这个人的把柄。 他知道手里的这一点证据惩罚不了这个恶魔,所以一直在等待。 他等到了那个机会。 “我不会提前告诉老师说他有变坏的可能,因为我知道当他聚众凌辱一个女生,还能逃脱罪责的时候,他就已经不会向善了。他只会越来越得意。” “果然,他开始沾染高.利.贷。” “出事那天是我约他去那栋教学楼的。” 秋时瑾看着男生苍白的脸颊,他一双漆黑的眼睛也在看着她,仿佛漂浮在黑暗中的人在寻找一些着力点。 “其实我只是想逼他承认那桩罪行,我不想一个犯罪分子因为年龄和家世,因为被销毁的证据,就能逍遥法外。” “秦小花总觉得我不爱参与你们的冒险,”闻人萧说着,一瞬不瞬的目光仿佛祈求怜爱的小狗一样。 “如果我不喜欢,就不会靠近。” “其实我也有点莽撞了,对不对?” 他似乎是在说这桩案件,又似乎在说别的什么东西。 秋时瑾的手就放在膝盖上,而闻人萧微微低头,就能以下位者的姿态,靠上去。 他盯着秋时瑾的手指,脸颊忽然大胆地轻轻贴上去蹭了蹭,他脸上没有多少肉,睫毛连带着也扫在了秋时瑾的骨节上,刷刷,痒意蔓延。 “其实我不想杀人的,我真的没有杀人,瑾姐你信我。” 秋时瑾手指动了动,垂着眼睛,手指滑动,如他所愿,奖励般蹭了蹭男生利落的脸颊线条,然后轻点两下男生的下巴。 “我信。” 闻人萧眼睛瞬间就亮起来了,仿佛得到了莫大的鼓励。 他磕巴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张老师……你猜到了,对不对?” “那天周未来拿着刀,也许他只是想自保,但当时我们谈话并不愉快,周未来没想到我会翻出几年前的案子,他疯了,拿刀刺向我……张老师保护了我,她是个好人……鱼。但我,我却还是背叛了她。” 那天双胞胎和秦满离开操场,中途秦满还拿着相机拍了几张照片,闻人萧从另一条路回到了教学楼。 “你们都知道这个世界上会有很多超乎人类想象的物种,甚至秦冬姐和秋寒姑姑从事的都是这个工作,只要你们发现了不对劲,张靖老师的秘密就会被发现。” “她也许会和那几个自己辞职离开的老师结局都不一样……” 闻人萧说到这里就停下来了,他还是个少年,这一系列算计了自己最亲密的朋友,和无辜的老师的事情,让他这几天都备受煎熬。 秋时瑾慢慢补充了他的故事。 “所以你故意引开我们三个人,是因为怕张靖老师没有逃走,还是怕她也伤害我们?” “两个原因都有吧。” 闻人萧说:“我亲眼目睹张靖老师轻轻松松就能让一个人类失去声息,即使那时她仍然保有人类的上半身,我也不敢赌她是否能控制住自己,是否还有理智。” “可她当时没有杀了你。”秋时瑾说。 闻人萧捂着眼睛:“对。” 他只是害怕了,人类心底的畏惧被那蠕动的,伤害力恐怖的触手激发起来。 他平静了一会,才感觉到秋时瑾的手一直慢慢地安抚着他的脊背,像是哄一只瑟瑟发抖的落水小狗一样。 “瑾姐,我是不是做错了……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做的更好,可我不想把你们也拉下水。” 秋时瑾温声道:“没有。” “我们阿萧一直是个勇敢的人。” 闻人萧冲动和血液涌上脑袋,脖子和脸泛起红意,他猛一下抓着秋时瑾的手,却又不敢握太久,只松松碰触着。 秋时瑾问:“之后呢?” 之后——那兵荒马乱的一小时内,他和保洁阿姨一起,处理了那身衣服和箱子,在他差点暴露的时候,张靖老师带着主任拦住了秋时瑜和秦满。 在几个人的视线死角,闻人萧轻轻离开了,一路躲着监控回到了操场。 “那把匕首……我猜是被张靖老师带走了,不然会找到我的指纹的,当时我和周未来发生了一点冲突。” 闻人萧有些困惑:“可是之后我观察过很多次,张靖老师仿佛不知道自己那天做了什么一样。” “瑾姐,我总有个最坏的猜测,如果老师真的不知道她在半人半鱼状态下伤害了人的话,那是不是有一天也会无知无觉地失控?” 可是没等双胞胎和秦满他们几个发现不对劲然后引来秦冬,顾承淼就提前出现了。 就像是预知到这里会发生什么一样,在警方调查组赶来后不到两个小时,顾承淼也来了。 之后甚至警方调查完毕,他也没有离开。 闻人萧知道他还在盯着张靖。 事情到这里基本上就明了了,秋时瑾慢慢思索着有没有疏漏,就看见闻人萧一直盯着她看。 她好笑道:“看我做什么?” 闻人萧:“瑾姐,为什么会怀疑我。” 他不是质问,只是有点好奇自己哪里出了纰漏,明明警方调查了很久也没有具体的说法。 秋时瑾缓慢地说:“相机。” “闻人,你有点着急了,如果不是你打碎了秦满的相机,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快肯定这件事和你有关。” 闻人萧愣了愣,低下头:“对不起。” “去向大人提交你找到的证据,阿萧。”秋时瑾温和地说,“我们都会陪你一起,坏人一定受到惩罚的。” 第18章 穷啥不能穷章鱼 纵然已经下定决心,但自己隐藏的那些事情即将被挑破在权威面前,闻人萧还是面色苍白起来。 也许男生自己并没有察觉到,他一直在用眼神祈求女生,再近一点,再亲密一点,仿佛这样就能汲取一些力量。 让他像她一样。 这时候他真正感觉到了那个站在天台上女孩的勇敢有多么珍贵。 秋时瑾的手指搭在闻人萧的头发上没有动,安静地坐在那里,她思绪放空了两秒。 “闻人,其实秦满的存储卡没有坏,那些照片被导出来了。” 闻人萧茫然地抬头看着她。 “我问他要来了照片,里面拍到了你路过的场景。当时小瑜一直很奇怪,为什么秦满要拍空旷的操场。现在想起来,他应该是在看远处离开的你在干什么。” “秦满其实知道一些东西,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直到我自己看见,他告诉我,这张卡坏了就坏了,这些照片都不重要。” 闻人萧突然笑起来,那双清亮的眼睛浸润了一点泪水。 “谢谢你们。” —— 警员依旧冒充着新来的实习老师在听课;颜梨一边琢磨着什么图案好看,一边跟顾承淼怄着气;顾承淼神出鬼没地不知道在哪里,唯独张靖上课时他会坐在后排,也不认真听,就纯睡。 高三的同学已经到了放松阶段,主任忙碌着高二会考的事情,所有人都以为这件血案即将沉寂下来,然后慢慢过去。 周未来的所有事情,就在这样近乎温和的平衡中,被挑破了。 四个未成年组成的小团体被各自的家长骂得狗血淋头。 闻人萧被警方重点观察,那个保洁阿姨——也就是受害女孩的外婆,也被重新带回警局。 张靖的事情自然被爆了出来,只不过除了几个当事人和专门负责卷宗的调查组,其他人都不知道这类异常的事情。 这时候,校长终于匆匆赶到了学校,笑眯眯地站在了张靖身侧。 周未来的妈妈面无表情地说了她知道的所有事情: 周未来的父亲替他掩盖初中犯罪,夫妻两个人因为观念不和大吵一架后离婚。 这个女强人认为她的儿子还小,性格来得及纠正,不能跟着他那无底线的父亲。 于是争来了周未来的抚养权。 只是劣根性到底并不容易改变,何况周未来私下里和他爸联系频繁,并且对母亲的劝导表面听从,背地里不屑一顾。 他爸的事业离开妻子的支持,就走了下坡路,内里的亏空使他打起了非法放贷的主意。 在他知道儿子的学校都是富人家之后,这项罪恶的父子合谋就这样笼罩在这所高中。 如今儿子死了,前夫也逃逸了,孟青这才知道他们还是校园贷款的主导者。 她觉得自己从前做的那些努力毫无用处,选了一个失败的结婚对象,养了一个失败的儿子,让她成功的人生多了一大败笔。 事情结束后,孟青很快被放了出来。 她度过了最开始失去儿子的伤心时期,为了自己的事业重新立起来。 后来从福利院收养了一个女儿,开始细心教养起来,那些周家带来的阴影被抛在脑后——这都是后话了。 —— 这件事情和张靖有关的信息均被合理化抹去,真正的卷宗转移到了非自然特情部的档案里。 秦冬带着一队武装人员人找到学校来的时候,张靖正在校长室里和乌河大眼瞪小眼。 乌河面色复杂,许久也没有接受自己的“小聪明”已经变成了眼前这个面色严肃的女人。 校长还在旁边:“哈哈……老朋友见面,还挺激动的,是不是?” 乌河扯了扯嘴角,避开两个人的目光。 她提着一个巨大的水桶过来,此刻掀开盖子,张靖灵敏地感知到了熟悉的海洋的味道。 “送你的……怕你在水缸住不惯。” 乌河声音有些低沉,细细听还能听出来一丝别扭和拘谨。 呜呜她其实挺社恐的,碰见陌生人都不敢上去抱着亲一口。 虽然这个“陌生人”是她宠爱了半个月的大章鱼。 张靖垂眼一看,正是那种她在网店上看了好久因为囊中羞涩买不到的真珊瑚石。 “内啥……有正规手续的,你放心用,我之前寄过来的水缸……还在吗?可以放在那个里面。” “嗯……还有一些鱼粮寄过来了,你收到了吗?” 乌河小心瞅着她。 张靖点点头。 乌河出手是真的大方,第一次见面她就是一副很糙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来是那种能眼也不眨就买几百上千斤贵价鱼粮的人。 而且可能是为了让她吃的新鲜,她分了好几个批次分别运给她。 可以说,在她们分别的这两个月时间里,乌河替学校食堂分担了不少压力。 否则食堂真的该怀疑校长是不是私吞款项了。 毕竟张靖吃的——真的挺多的。 没点实力真的喂不起她。 张靖对这个自己交到的第一个人类朋友还是挺有好感的。 她弯了弯唇角,裙子底下伸出一根触手,轻轻探到乌河的手臂旁缠了两圈。 乌河显而易见地开心起来。露出一排亮白的牙齿,她手指勾了勾,那触爪尖尖就窝在了她手心。 乌河感觉到滑溜溜的爪爪上多了个什么东西,低头一看—— 有一排漂亮的粉色吸盘肉膜上被穿了孔,带着镶有金属骷髅头的环。 乍一看,已经不是曾经那个笨笨的会把自己触手打结的大章鱼了,而是朋克风满满,个性嚣张至极的章·酷·鱼。 乌河:“……?” 要不是现在校长还在,乌河真恨不得掀开她的裙子看看到底有几根触手被打扮成了这样。 那么多环……不疼才怪。 这个学校,到底是哪个混蛋玩意在撺掇她的漂亮小章鱼在搞这些。 要买也不知道买个金的银的玉的带宝石的,这不知道是啥的金属,过敏了怎么办? 乌河想来想去,最后还是觉得学校的工资果然还是太少了,看把她小章鱼穷的。 还好她工资卡里面的钱够用。 眼看着乌河捏着她的触手翻来覆去地倒腾。 张靖痒痒的受不住了,想往回缩就看见乌河一副受伤还带着些难以置信的眼神。 张靖:“……” 第19章 心眼子转移大法 秦冬闯进校长室的时候,乌河已经坚定地牵着张靖的爪子不肯放了。 张靖现在衣服整洁,面色无异,唯有一只戴了排金属环的触手从裙底探出,缠绕在旁边人的胳膊上。 乌河满脸盘算着买金子,张靖面无表情,校长神神秘秘地笑着。 这场面真是说不出的诡异好笑。 校长室门是突然被打开的。 武装队伍一露面,乌河就意识到不对劲了,她猛然发觉“小聪明”这样的存在好像不太能示人。 她往前站了一步,警惕地盯着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看起来就不简单的女人。 触手缩了回去,在无人能够窥见的黑裙底下缓慢蠕动。 “抱歉抱歉,来得突然,没带上门礼。” 秦冬笑嘻嘻地道,冲着校长还礼貌打招呼:“很久不见了,柴校长。” 校长不惊讶:“秦队长。” 秦冬看着乌河与张靖,那双和秦满相似的微圆的眼睛里,却盛着让人不敢直视的锐利目光。 她身上的气势某些时候和顾承淼很相似,也许因为他们都在特情部待久了。 只不过顾承淼有时候懒洋洋的,有时候又有点疯。让人觉得他喜怒无常,情绪莫测。 而秦冬总是挂着轻轻的笑,仿佛一个漂亮的面具,但总能窥见面具底下一丝真实的、仿佛刀锋一样的气质。 在秦冬身上,张靖没有闻到那股让章鱼的捕猎本能蠢蠢欲动的东西。 “这位就是张靖张老师?介意借一步说话吗?” 秦冬无视了旁边的乌河,视线一错不错地看向张靖。 张靖总觉得她的目光有点奇怪,她打量了一圈站在四个人周围的武装人员,然后回到了秦冬身上。 秦冬恍然一般挑了挑眉毛,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 那队人一丝废话也没有地离开了。 秦冬又问:“现在可以谈谈了吗?” 这下张靖真感觉到了不对劲,秦冬仿佛对自己的意愿很尊重一样,她们认识吗? 联想到之前记忆消失的事情,张靖觉得似乎也不是没可能,她推了推眼镜,答应了:“好。” 秦满笑容更盛。 乌河心头的警报响起,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张靖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和秦满来到了旁边休息室里。 “秦冬,特情部外勤三队队长。”女人这么介绍道,还伸出了手。 张靖歪了歪头,伸手握上去:“张靖,数学老师。” 似乎被她模仿般的介绍逗笑了,秦冬眼睛弯弯的:“你应该知道我是来调查什么的,有什么想说的吗?” 张靖沉默了一下:“说实话,我不记得了。” 她没有替别人顶罪的爱好,但自己确实还不知道这混乱的记忆是什么情况,只能把事情简单解释一遍,看看特情部是什么反应。 “你们应该已经看过了在周未来案子中我的笔录,我的记忆中就是这样。除了正常上课,还有被教导主任叫过去的两次,其他时间我的日程只有吃饭、睡觉。” 张靖指了指a03楼的方向:“就在办公室,里面的水缸。” 秦冬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凝固。 她轻声说:“你知道你的身份暴露是谁提供的线索吗?” 张靖点头:“顾承淼和颜梨。” 秦冬失笑:“不,是高二的保洁阿姨。” “其实在这个案子中,最没法查证的部分反倒是实验楼兔子的死亡事件。没有线索,没有监控,甚至因为在场人太多而无法锁定嫌疑人群体。” 张靖垂了垂眼睛。 其实她以为这些人会把兔子的死亡案件怪在她身上,因为死状太过凄惨,也并不像人类能够做到的。 “很意外吧,闻人萧曾经指控说,是你帮他在实验楼造成混乱,引开了大部分学生,但很巧的是,那个时候你恰好被食堂后厨的监控拍到了,正在……偷鱼吃。” 说完这句话,秦冬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毫不客气地笑倒在了沙发上。 她似乎并不担心这个伤害力爆表的怪物对她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她甚至毫不在意地展示自己风衣下并无武器的事实。 “偷鱼……哈哈哈哈。” 张靖闭了闭眼,平静了很久的情绪突然有了一丝羞恼,甚至有些咬牙切齿:“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她的记忆里自己向来是被乌河的贵价鱼粮喂饱的,而且食堂有专门她的份例,根本用不着偷鱼啊。 “嗯……”秦冬把笑声憋了回去,但漂亮的脸上还是带着轻松的笑意。 在张靖面前,她似乎收敛了锋芒。 秦冬很简单地讲述了这件事情被翻起来后的一点曲折经过。包括了周未来初中时候的那个案子。 “闻人萧……现在的孩子可不简单呢,他说的事情几乎让我们没法怀疑他有撒谎的可能性。” “最开始是他和几个朋友发现了你的不对劲,然后知道了保洁阿姨是那个女孩的外婆,因为保洁负责卫生,一次意外她发现了你的身份。然后闻人萧才确认。” “引你去教学楼的事情暂时还不知道是谁做的,但兔子案他却说是你帮忙,这点口供和保洁阿姨的对上了。” “兔子的事情,虽然不是你,但也绝对不是普通人做的,这件事情要么有其他怪物的参与,要么……有特情部的叛徒。” “而且,闻人萧还知情。” “但他却只说自己不知道更多的事情了。”秦冬捏了捏眉心,想起和自家蠢弟弟玩在一起的那三个人。 这几个少年的运气也太古怪了,怎么总是怼上这种普通人大概一辈子也碰不到一次的事情。 想到后续发生的转折。 秦冬都感觉,秦满的心眼子都转移到秋时瑾和闻人萧的身上了。 “其实如果案件到这里,其实我们没有人会怀疑这个青涩的男生。” “但后来秋时瑾主动找到了我们,说了和闻人萧之前的谈话,在那场谈话中,闻人萧几乎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无辜的孩子。” “如果不是这样,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包庇暗中的那个【东西】。” 秦冬笑了,为这两个少年之间的交锋:“闻人萧大概不会想到,秋时瑾为了求证真相,毫不犹豫地把他装的乖卖的惨都透露了出来。” 秦冬觉得好玩极了,去找了秦满问照片的事情。 秦满却奇怪地说:“内存卡早被弄坏了呀,那些照片都是我随手拍的,坏了之后我就都扔了。” 所以其实秋时瑾也是骗闻人萧的。 “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玩谁。” 张靖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问:“你们把我这样的,都叫怪物?” “当然不是。”秦风却一口否决了,“有的是怪物,有的我们称之为妖。它们是不一样的,但都是我们的业务范围。” 张·章鱼妖·靖看过去,秦冬笑得欢快:“所以你也可以叫我们——” “捉妖师。” 第20章 你以前认识我吗 “当然,我们不是好坏不分的人。” “那些隐居在人类社会,没有伤人意愿的妖,单纯只属于被监察人员。我们不会干扰他们的生活,甚至还有一个特情部还有一个调解部门,专门解决因为物种不同造成误会或者意外的事情。” “你应该猜到了这所学校里也有一些小妖。” 张靖想到了之前那些老师:“柴校长给妖族提供职位和薪水,也是合规的吗?” 秦冬点头:“是的,甚至学校还会得到特情部发放的补贴。” “因为这群妖一般都是对人类无害,只是需要正常生活的妖。” “而现在人类对自然的开发已经不能让他们躲在深山老林里了,只能扮演正常人类,并和人类官方部门达成协议,守护不同物种之间的和平。” “而且特情部也会得到妖族的帮助,不然你以为我们怎么拿普通人类的身躯和怪物对抗。热武器也不是时刻有用。” 张靖点点头表示理解:“所以其实还是有坏妖的。” 秦冬认可:“当然,人类里面都有罪犯呢。” 张靖一句话戳到了点子上:“那些被称为‘怪物’的物种,和妖不一样?它们的立场应该并不和人类一致?” 秦冬沉默了。 她的眼睛颜色透亮,此刻却用一种很深邃的眼神看着张靖。 张靖不明白这样的神情代表着什么。 她也无心探究。 其实她更关心自己能不能维持现在这样有点枯燥却平和的生活。 没人打扰。 那群学生再怎么闹,烦的也是班主任,她躲在自己的水缸里,安静地睡觉,吃饭,就挺好的。 所以她讨厌破坏了她安定生活的人。 比如那个偷偷闯进她房间的颜梨,还有那个总能引起她本能躁动的人类,顾承淼。 柴校长收留了她,虽然莫名其妙让她“催化”化形,但提供吃住和工资,不讨厌。 乌河给她找吃的,还送她睡觉的窝,刚被抓到船上的时候,也是乌河让她了解了这个世界。不讨厌。 秦冬来解决麻烦,带她离开警局,给她解释她不知道的事情,也不讨厌。 张靖的判断方式就这么简单。 秦冬看着她的脸发了几秒钟的呆,这才勾起笑容: “嗯,怪物多数是不会有人类的理智的,只有食欲和破坏欲,他们等级有高有低,有的可能会思考,但也不会说话。” “坏妖一般不多,所以很多低级部员会把怪物和坏妖统一认知,把妖的存在抹去了很多,也算是一种对他们的保护吧。” 张靖想了想,问:“妖之间有感应吗?” 秦冬对她的一切疑问都好脾气地回答了:“我并不负责这方面,详细的不太了解。但听同事说,一般强大的妖会不自觉地对小妖造成压迫感。或者说,妖之间是会有一些独特的气息感应的。” 张靖茫然地扶了一下头,面无表情,但其实她心里想起来顾承淼的模样。 难不成那股味道是因为顾承淼是个妖? 因为他其实是章鱼食物链低端的物种,所以她才会产生想吃了的欲望? 秦冬问:“怎么了?你头痛吗?” 张靖摇头:“不,只是在想事情。” 秦冬笑了一下,她站起来走到张靖身后,两个人隔了一张沙发靠背。 女人垂下眼睛盯着张靖柔顺的黑发,然后又从她的耳廓,脖颈上略过。 她向前伸了伸手,张靖偏过头避开了。 两只手顿了一下,还是执着地落在了张靖额头上,张靖这次没躲,她胳膊不自觉抬起来,想要碰额头。 秦冬的手指按在她的头上,轻轻摩挲着,这样的感觉有点像是自己的脑袋被那些飘荡的海草轻轻拂过,带着点痒,又很舒服。 有点怀念自己刚刚穿越过来在海里的那几天了。 张靖放下手,任由秦冬替她按摩。 其实她觉得秦冬这个人的态度真的好奇怪。 但对她无害,也就不足以放在心上。 甚至她居然对秦冬有一种很莫名的信任感,可以放任她接近自己的身体,还进行带着些亲昵意味的接触。 “阿靖。” 秦冬低声喃喃。 张靖听见了,她第一次听见这个世界上有人叫她的小名。 她仰了仰头,靠在沙发背上,秦冬就弯了弯脊背,低头和她面对面。 两个人的眼里,对方的模样都是反倒的,但她们都清晰地看见了对方的眼睛,里面的情绪翻滚缠绕。 对视是无声的灵魂的碰触。 张靖的眼睛一片平静。 秦冬的眼睛却泛起了波涛,汹涌地快要突破了她克制的那条线。 给了张靖一种她很想要亲吻上来的错觉。 张靖说:“你从前认识我吗?” 秦冬叹息一声,她身上的淡淡的木质香气味道在张靖灵敏的感知下无所遁形。 “认识。” —— 乌河有些烦躁地第三次站了起来。 她看向在一堆文件中忙碌的柴校长:“我要去找小聪……张靖老师。” 柴校长头也不抬:“我劝你别去,你当站在那里的一队人真的吃干饭的啊?” 别看那队人仿佛机器人一样被秦冬指挥地指哪打哪,但秦冬可没有约束他们不要伤害打扰她和张靖谈话的人。 乌河以前就觉得人类世界讲究这个讲究那个累得很,之后才签了苛刻的条例进入了水生生物研究公司,去海上做工作。 危险,但工资也高,同事们大多数都是不多话的狠人。 她以前接触过张靖这样原形看起来很吓人的物种,但她没见过能够化人的。 之前原形时的聪明劲儿就让乌河感到了有趣,本来只是当一个有好感的宠物养着。 但老大把它送走了。 她工作不好离开,也没多大的花销,干脆买了章鱼食谱上的东西,寄了过去。 后来老大问一起的几个人愿不愿意去张靖在的那所高中做体育老师,就是工资要减半。 但减半其实也挺多的。 这个问题莫名其妙的,另外几个人都不大乐意。 乌河想到了那个总是蔫唧唧地用触手撒娇(张靖:并没有)的章鱼,站了出来说她行。 她甚至来这里第一件事情就是向校长申请把鱼养在她的宿舍里。 在见到真正人形的章鱼前,她完全没想到世界上还有“妖”,更是因为小聪明的化形变得手足无措。 但和张靖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在和触手再次碰到的一瞬间。 那一瞬间,乌河就决定了。 其实变成人也能养在她宿舍里。 如果张靖喜欢戴那些环,她就把世界上所有漂亮的金环银环宝石环都买了,让她慢慢挑。 总有一天,张靖也会同意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 第21章 真实的你 张靖和秦冬从休息室走出来的时候,迎上的就是乌河眼巴巴的模样。 旁边的柴校长,看看笑眯眯站在张靖侧后方故意离得近的秦冬,又看看紧抿着嘴唇一脸敌意的乌河,最后看了看一脸事不关己的张靖。 柴校长:“哦豁。” 三个人同时朝她看过去,柴校长端着当了多年教育领导人的气势,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 “秦队长要不说说这件事最后的结果呢?” 乌河知道了案件的时候,狠狠替张靖捏了一把汗。 她知道人是张靖杀的,可也觉得张靖做的没错,但她从前甚至不知道“特情部”这个东西,更不知道那里对待张靖这种“妖”的条例。 秦冬侧脸看了看张靖,一脸随意地说:“阿靖需要和我去一趟总部做个记录,之后会没事的。” 乌河眉眼沉了沉,却没说什么。 她知道好坏,秦冬能被这么一队气势不凡的人簇拥做队长,说明她在那个部门的地位不低,她能够庇护张靖,这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那么亲昵的“阿靖”称呼,等事后再好、好、地问一下。 张靖点了点头,很平静地准备和秦冬离开。 乌河拉住了她的手,这是她第一次碰触到“小聪明”变成人类的部分,但她此刻没有心情感受,只是有点担心。 “我能一起去吗?我是她朋友。” 秦冬眉头动了动,在张靖看不到的角度勾起一个恶劣的笑,故意慢吞吞地:“你嘛……” “当然。” 张靖看了看秦冬。 秦冬遗憾地接上后半句:“不行。” “特情部的总部不是菜市场,普通人当然不能过去的。” 女人无辜地耸了耸肩。 乌河被她故意的行径搞得火大。 张靖主动拉住了乌河的手,安抚地抱了抱她:“没事的,只是去解决一件小事而已。特情部是国家部门,不会乱来的。” 乌河下意识也拥住了张靖。 这下轮到秦冬笑不出来了。 女人穿着风衣,高挑又利落,此刻抱着手臂:“走吧,今天尽快把事情解决,你也可以很快摆脱普通人类世界调查组的纠缠。” “当然,还有那两个吃干饭的外勤4队。” 她说的当然是顾承淼和颜梨。 看来外勤组也不是一片和谐,说不准还有竞争机制。 张靖很快跟着秦冬离开了学校,开车朝着一个陌生的地方过去。 车上都是刚刚那一队人,带着武器面无表情,他们是3队秦冬的手下。 和4队队长顾承淼的手下,比如颜梨,那副肆意又个性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可能真的是不同人带出来的不同队伍吧。 秦冬坐在张靖旁边,也没说什么话,她合上眼睛,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就很冷漠。 就在秦冬的车悄无声息离开学校后,另一辆越野车也从学校后门离开,开往同一个地点。 —— 张靖见识了一番特情部的审判现场。 其实并没有很多人,气氛有些严肃,但没有审判罪犯那样可怕,整个卷宗被过了一遍,张靖也知道了一些自己没听过的细节。 秦冬就坐在证人席上。 中途有个人进来对上首的领导讲了一句什么,整个法庭就暂停了下来。 之后张靖坐在那里等待了半个小时。 然后所有人都回来了,顾承淼和颜梨跟着进来了,他们身上换了一套衣服,看上去终于有了编制人员的样子。 两个人坐在了秦冬旁边。 张靖听到了很多条例,又看见了两个人争论,还知道了为什么中途顾承淼和颜梨会加入进来。 他们抓住了那个杀了兔子吸血的“怪物”。 那个东西张靖没有看见,不过据法庭上的简单叙述,似乎是个破坏力不高的小东西,因为受了刺激所以杀了那些兔子。 具体过程不知道了。 因为他们抓住了真正会伤害人类利益的“怪物”,特情部的监管组没有再追究4队迟迟没有完成任务的事情。 最后的处罚结果还是对张靖有利的。 她被判决要受三个月监察,期间看她表现,有任何异常就要再次被找麻烦。还有一个研究员模样的人来抽了她一管血。 其他就没啥了,没罚钱,也没有拘禁。 张靖倒是无所谓。 秦冬的脸色不太好看,连顾承淼都沉着脸,盯着那个研究员。 两个外勤队长——武力值极高的人,直把研究员盯得冷汗直冒。 结束后秦冬就拉着她,把她带到了一个宿舍楼一样的地方,不过这里的房间显然比学生宿舍要大。 顾承淼和她们俩同路了一段距离。 但看着张靖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在意和疑问的样子,有些挫败地离开了。 张靖若有所思地看着这里的建筑:“你生活的地方?” 秦冬点点头,笑了:“之前生活在秦家,三年前入职之后就在这边了,这里有内部的超市,外面做掩饰的科技园还能收发快递。生活水平挺高的。” 张靖若有所思,秦冬也是三年前入职的。 她想起了今天早上在校长休息室里谈话时的场景。 —— “我认识你。要是我知道你在这所学校,这个任务我就从顾承淼那里抢过来了。” 秦冬这么说着。 张靖有一点好奇:“你们怎么知道这个案子和非人类有关的?” 秦冬对她毫无隐瞒:“其实大多数时间是很难察觉到的,后来一个叫7号的怪物身上……” 她似乎是顾及到了张靖的身份也不是人类,因此之后的话说的有些缓慢,但最终也没有瞒着张靖。 “研究部从它身上提取出了一点东西,然后能通过一种方法判断大概的方向。再加上怪物出没一般都带着血案,也就比较好对应。” 张靖噢了一声。 秦冬看着她微微眯起的眼睛,专注地近乎虔诚:“阿靖……你感觉到你的记忆不对劲了吗?” 张靖没有回应。 直到现在这场案件已经水落石出,几个被牵连的人都已经进行审讯定罪,她收到的那条信息来源仍然是未知。 没有任何解释。 看来她还要去找一趟顾承淼,据颜梨所说,这个人见过她失去记忆的一段时间。 “阿靖,”秦冬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意识,女人似乎格外喜欢喊她的小名。 “你的性格比从前有了些变化。” 张靖和她对视。 秦冬知道这条鱼目前很茫然,她说:“你变得很……安静,不,应该说是固定。在我的印象中,你是个很讨厌无趣和重复的人。” 第22章 失业章鱼 被监管的三个月里,张靖就住在秦冬宿舍的次卧中。秦冬在那里设置了一个到顶的巨型水缸,窗户被完全密封,真是一个让章鱼感到异常舒适的环境。 这三个月,秦冬没有出任务,她把之前累积的休假和监管任务加在一起,申请了一个三个月的假期。 她也不知道秦冬是怎么办到这件事情的。 让一个杀了人的妖,住在捉妖师的家里。 说起来居然带着点幽默。 秦冬知道张靖想去找顾承淼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替她拿了遮阳伞和水杯。 监管者就是要时刻跟随的。 张靖无所谓这个。 顾承淼住在另一栋宿舍楼,通讯过后,四个人约在了一个会议室见面,至于为什么是四个人,因为多了一个秋寒。 特情部副部长,一个大佬,居然也会对她的事情感兴趣。 真不是张靖妄自菲薄,她想来想去这个人和自己也没什么交集,难不成秋寒单纯过来吃瓜啊? 秋寒快五十岁了,眼角生了皱纹,头发花白却梳得一丝不苟。她的面相很威严,但却没有穿制服,中和了一下浑身的气势。 她对张靖说:“别紧张,你们聊。” 张靖噢了一声,也学着她喝了一口咖啡,然后噗得吐到了旁边垃圾桶里。 咖啡因使她面色有点发红,不再是那副面无表情一脸死鱼样了。 咖啡谋害人类……不,谋害章鱼。 秦冬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然后重新给她接了凉开水,接着拿着一个粉色的加湿器,安静地坐在旁边。 秋寒看了秦冬一眼,心里有些好笑。 顾承淼从进门就没说话,冷眼看完了张靖和秦冬互动的全过程。 谁也没看见,他卫衣袖子遮掩下的手掌,捏得死紧。 秦冬给她咖啡都敢喝,却不喝他递过去的瓶装水。 他有些后悔张靖被秦冬接手负责了,之前他还总觉得也许秦冬这个人能把张靖隐藏的秘密挖掘出来。 但现在看着张靖就这么自然而然地信任着秦冬,他又感觉到了不舒服。 可他还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不舒服。 打量了一会儿,顾承淼靠在了椅子背上,开口道:“你们想问什么?” 张靖放下水杯。 这里的窗户都被拉起来了,只有昏暗的一点散射光。此刻张靖那异常的眼瞳比白天更明显。 墨蓝色的,还散发着微光,瞳孔的形状也慢慢发生着变化。 她裙子底下的触手蠢蠢欲动,似乎是知道在这里不用刻意伪装,于是大胆地探了出来。 金属饰品碰撞的声音响起,秦冬手抖了一下,她的裤腿底下钻进了一只冰凉的触手,缠绕着她的脚踝,带着一种熟稔的亲近。 秦冬勾起了一个笑容。 “我想问你遇见我之后的所有事情。时间,地点,情形。我需要事无巨细。” 张靖这么说。 她对很多事情容忍度都很高,但唯独不能自控这一点,让她感到烦躁。 比如现在,纵然顾承淼离她并不算近,可那股刺激本能的味道还是缠绕着她的感官。 她想伸出触手去捕捉猎物,然后一口吞吃掉。 更别说自己身体里面还有另外的一半意识,能操纵着自己杀人,而自己全无记忆。 顾承淼眼神飘忽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想起来那天晚上被冰冷濡湿的触手碰到后脖颈的纹身时,那全身发热的感觉。 后来他疯狂洗冷水澡,身上再也察觉不到粘液的痕迹,可躁动的血液还是没有平复下来,直到他身体疲惫不堪睡过去,才自动恢复。 他省略了一些自我感受,把那天晚上的事情都说明白了。 顾承淼并不傻,特情部能轻飘飘放过张靖,只有秦冬的能力是不够的。 也就是说,张靖必然有什么让特情部能为她开绿灯的本事。 以往被意外纠缠进人类世界案件里的妖也不是没有,但论惩罚,张靖是最轻的。 唯有一点有些奇怪,研究部抽了张靖的血。 也许这就是她特殊之处的来源。 张靖能恢复记忆,带给顾承淼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也不吝惜帮她一把。 “……我们的对话就是这样。” “我收集的粘液被送去化验时,还一同带了学校那个湖里的水样。” 顾承淼把这些事情都说明白了。他耐心地解释着自己的思路:“那天你身上的水汽很重,而且我闻到了一股属于河里的淤泥的味道。” 秦冬接了他的话:“顾承淼的感官非常灵敏,尤其——对水敏感。” 她的位置并不正对顾承淼,眼神若有似无地打量在顾承淼露出一小块的后颈纹身上。 对水敏感。好奇怪的形容。 张靖这么想着。 顾承淼又说:“我之前在三楼外墙和花坛处的确采集到了你的粘液,都一起送去化验了。只不过结果一直没有送回来。” 这一点顾承淼倒是感觉到了奇怪,研究组是特情部里面投钱最多、人员最齐全的部门,因为他们最忙。 但研究结果的反馈的速度一直不错,只有这次,距离顾承淼送过去已经十多天了,他们给的回答仍然是“解析中”。 他也向几人坦白说了。 毕竟张靖的事情已经暴露,血都抽了,还差那点粘液吗?这些信息没有隐瞒的必要。 张靖的视线略过秦冬、秋寒、顾承淼,然后点头:“多谢了。” —— 乌河没想到张靖这一离开就走了三个月,新生都开学了她才姗姗来迟回到岗位。 这三个月里又来了一位新数学老师,负责这些准高三生的数学课。 这届学生对老师频繁的更换速度适应极了,张靖更是创了历史新高,不到一个月就下岗。 学校里对她的结局更是众说纷纭,猜来猜去一直到暑假结束,随着新老师的到来,热度才下降。 简单来说,张靖成为了一个失业人员。 张靖暂时没有其他事情要办,准备找找自己之前的记忆丢在了哪里,她总觉得和这所学校离不开关系。 a03楼并没有变动,她的所有东西都放在那里。张靖依旧住在那边,不过要开始给柴校长交住宿费了。 乌河申请把自己的宿舍迁往312。她们俩正式成了邻居。 第23章 奇迹靖靖 “这件衣服好看,穿这个吧,你瞅瞅你衣柜里那一模一样的白衬衣,多单调。” 乌河拿着一件个性十足的橙蓝撞色宽松卫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瞅着张靖对比了半天,又拿出了一件裙摆宽大的牛仔裙。 “这个裙子也挺配套的。” 几只触手在旁边点了点爪尖,认可了这一套装扮,顺便凑近旁边桌子上的大盒子,乐不可支地挑出几件蓝色首饰。 张靖推了推眼镜,一个战术后仰避开了这“五光十色”。 你们人类真会玩。 “你穿就好,我穿衬衣。” 张靖冷静地说。 乌河自从和她成为了邻居,这个一向只穿纯色衣裤的人,仿佛一下子觉醒了什么了不得的兴趣爱好。 乌河的休息室并不大,除了床和桌子以外都变成了大衣柜。 里面是购置的各种上衣和长裙,还有连衣裙、各种配饰等等。 张靖震惊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拒绝了。 她穿那么潮流,只会在这所校服遍地的高中里,变得非常瞩目。 而且她那衣柜里面的一水白衬衫黑裙子都是柴校长当时友情购置的,裙子是特意做的长度。 她挺喜欢这种套装的。 “求你了,试试吧?我和你一起穿?你看爪爪们都这么潮,你也可以偶尔穿一下嘛。” 乌河劝说道。 她算是发现了,小聪明根本就是个又宅又社恐的大章鱼,总是呆在黑漆漆的地方,也不总说话。 她还记得之前刚刚从海里捞上来时,张靖对于外界还是有好奇心的。 现在不知道为啥,总是闷吞的模样。 乌河倒不是要她变成什么开朗的鱼,而是有点担心她的精神状态太萎靡了,滋生抑郁情绪。 网上都是这么说的,小动物们也会抑郁的,她们需要被爱,被新奇的事物环绕。 总得来点新鲜的东西刺激一下。 可张靖除了教书就是吃饭,失业后更是因为有乌河细心的投喂,干脆都不怎么变成人形了。 每天窝在她那巨型水缸里,享受着昂贵的鱼食,或者团成巨型章鱼丸子。 张靖没有恢复原形。 她要是恢复了,世界上除了海洋馆大概找不到那么大的水缸盛得下她了。 但缩成这样,也是属于妖怪里面的大型动物了。 张靖抵不过乌河蹭来蹭去撒娇,换上了那套衣服。 下一刻,就有一个触爪捏着一只发夹卡到了她头发上。 张靖:“?” 乌河惊喜地拍了拍触手尖尖,不自觉掐出了又细又温柔的声音:“呀~会做这么精细的动作了,乖乖好棒。” 她高兴地拿起手机咔嚓拍了一下。 照片上,张靖是有些无奈的表情,难得散开的黑发上别着一只卡通的“萨卡班甲鱼”表情包发卡。 还有那触手凑在旁边满爪都是“骄傲”的模样。 乌河抿嘴笑了一下,偷偷设置成聊天背景。 张靖看着她们闹,不自觉也笑起来。 —— 特情部总部食堂。 顾承淼直勾勾盯着对面一个头发半秃的研究员,盯得他往嘴里送的鸡腿都来不及咬一口。 男人摸了摸自己脑瓜子,又推了推眼镜:“顾队长,咱有啥事吃完饭说呗。” 两个人的工作量都不低,饭量也大,面前的盘子摆得足足的,顾承淼的盘子里两荤一素一汤还要加鸡腿。 “说完又找借口溜回实验室?” 顾承淼没什么情绪地问。 研究组的保密级别最高,几道门禁关得严严实实的,外勤组一般只能在资料收发室进出,而刘研究员则长久呆在内部实验室。 他已经躲了顾承淼好几个星期了。 刘研究员尴尬地笑了一下,低下头猛塞了一大口饭。 “我只是想要个结果,一部分粘液罢了,有必要这么千防万防吗?” 顾承淼挑眉看着研究员,长腿一伸,拦住了对面出座位的路。 刘研究员四周环顾了一下,苦了脸,只能低声说: “顾队长,你是个聪明人,知道送来的是谁的东西就行了呗。要问详细信息,你就是把我的嘴敲几下我也开不了口啊。” “反正案件已经解决了,普通人类世界那边也已经对接好了,你何必纠结呢?” “咱们几年的朋友了,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也老实跟你说了,这件事真没人能透露,你就算找到我上级问,也不可能。” 何必? 顾承淼也想问自己何必。 不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妖族意外杀人事件吗?上头都不追究了,他还要管什么? 那个粘液就算是和张靖失忆有关,那也是张靖自己的事情,她都不着急问,自己干嘛上赶着要刨根究底。 他以前办事不都是能抛开关系就要抛开吗? 他干嘛要每天睡不着地纠结那片纹身,干嘛要时不时去看张靖,干嘛要故意去和秦冬找不痛快。 章鱼妖自己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过,怎么这次就格外在意。 还总是想起来那天被几个触手威胁时的颤栗感。 他也想知道啊。 顾承淼心情一差,整个人就更加气势冷沉不好惹了。 他扣了扣自己的鸭舌帽,遮住了神色,拿起筷子往自己嘴里塞东西吃。 那力气和速度,仿佛是要把盘子上的肉块当成某些可恶的嫌疑人给嚼了。 刘研究员看他不问了,只当他放过了从自己这里打听消息,也松了口气。 肚子饿得咕咕叫,他埋头努力开吃。 张靖已经结束了监察期,昨天才离开总部。 顾承淼自从两个多月前和她见了一次面,之后他要出任务,张靖也不经常出门,两个人居然就再也没见过。 所以昨天离开时,顾承淼空出来时间去送张靖,被秦冬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阴阳怪气了一路。 顾承淼只当这个女人又在犯神经病。 他好歹和张靖认识一场,还经常去听她上课呢,送送怎么了。 再说了,他还比秦冬先认得张靖。 想到这里,顾承淼又气得睡不着了。 对啊,明明是他先认识的人,怎么就和秦冬更熟了呢?张靖那么古怪自闭的妖,怎么就那么容易信任秦冬一个捉妖师了呢? 秦冬到底有什么魅力啊? 顾承淼什么话也没说,沉默了一路,直到张靖要下车了,才跟她讲了一句话。 说的是粘液的事情,当时他还觉得这事肯定能问出来。 顾承淼还记得当时张靖的神色有些奇怪,她摆了摆手说:“不用报告也没关系。” 听到顾承淼耳朵里就是:“咱们不用再见面了。” 秦冬当场就乐出来了。 第24章 血液纹身 颜梨前几天去外省出差,回来后才发现队长的状态不太对劲。 以往的顾承淼性格虽然古怪,但对自己人还是很好相处的,虽然喜欢和秦队长别苗头,但两个人就是冤家一样互相嘴贱。 要真敌对到水火不容的程度吧,也没有。 换句话说,就是颜梨还没见过顾承淼对秦冬这么阴沉不客气的样子。 再一次见证了顾承淼抢了秦冬小队训练时间、而秦冬居然还没有冲上来揍顾承淼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之后,颜梨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感觉。 “队长?秦冬做啥对不起你的事情了吗?” 顾承淼头也没回:“没、有。” 然后把沙袋敲得邦邦响,手上的青筋暴起,脸颊肌肉崩的紧紧的。 颜梨:“……” 他撇了撇嘴:“你上周已经损毁了一个器材了,队长你最近是不是有点上火。” 颜梨说完这句话就跑远了,走到另一个区域训练。 顾承淼:“……” 要是真的要惹顾承淼生气,颜梨是有点怂的。 能在特情部总部的外勤组当上队长的人都不是什么好茬。 比如秦冬。 她出生在武术世家,有出色的近身攻击力,身上再加一把枪,那伤害力和自卫能力就上了好几个档次。 她训手底下的人也是有一手的,最近新上任的6队的队长曾经就是她的队员。 但顾承淼他就纯攻击力强。 别看人穿着衣服身体清瘦,可体脂率一直维持在5%左右,脱了衣服那充满爆发力的肌肉不知道让多少人羡慕。还有一身不知哪来的巨力。 他脑子也算灵活,但不太擅长做领导,所以经常一个人参与那些疑案,属于单兵作战的王者。 因此他手底下的队员自由成长的比较多,他除了指点他们体能和格斗训练之外,也不多参与他们自己的发展。 所以4队队员,例如颜梨,他们的装扮和个性在特情部也算是独树一帜。 各有性格,但都知道好坏,自从叛逆期让队长顾承淼按着揍了一顿,之后就不敢玩得太大了。 正训练着,4队还有三个人也进来了,看见顾承淼这副样子,跑到颜梨那边去吃瓜。 顾承淼想想都知道他们在嘀嘀咕咕啥。 烦躁地搓了搓头,力气发泄地差不多了,干脆跑去冲澡准备回宿舍。 热气蒸腾而上,刷过他低垂的睫毛,模糊了他眼里的神色。 水流带着汗水划过紧实的肌肉,指节从发根搓到发梢,最后抚上了那面积不算小的纹身。 似乎被触发了一些久远的记忆。 顾承淼一时间有些怔愣。 —— 很多人都知道三年前被秋寒带回来的顾承淼是个狠人,从瘦不伶仃的样子变成如今的暴力攻破流队长,他付出了多少血汗很多人都看在眼里。 他们敬畏顾承淼的能力,也钦佩秋寒那犀利的眼神。 秦冬和顾承淼都是她带进特勤部的。 两个年轻人对秋寒,有对上司的尊从,也有对师父的敬爱。 不过在部里还是要保持距离罢了。 顾承淼刚到这里的时候,就有了这个纹身,那时候他只是训练队里的预备队员,还没有资格出外勤。 别人只觉得顾承淼天赋异禀。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过往的日子中,他身体瘦弱,免疫力比正常人都要低一大截,一不小心就容易感冒,也很容易遭人欺凌。 唯独在出现那个纹身后,他仿佛基因突变,就像是彼得突然被蜘蛛咬了一口,拥有了异于正常人的身体素质。 从此各种训练他一点即通,身体体检也是肉眼可见地飞速进步。 那个深蓝色的纹身—— 顾承淼任何人都不敢告诉它的来源,连秋寒也不敢说。 当蓝色的,泛着荧光的液体被纹身枪打入他后颈的那一刹那,伴随着急剧的痛苦而来的,是震颤灵魂的愉悦感。 仿佛他已经期待了许久。 整片图案是个很艺术的骷髅头,周围还缠绕着几只形态扭曲的触手。 纹身结束后,顾承淼趴在台面,整个瘦弱的人汗水淋漓,嘴唇咬出了深深的伤口,已经痛晕了过去。 好在那是一间实验室,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观察一个样本的反应。 甚至还贴心地给顾承淼转移到了一个病床上,关在独立的观察室里,让他安心休息。 顾承淼就这么晕了两天一夜。 最后实验人员怕他死了,注射了营养针剂,然后顾承淼就醒了。 顾承淼谁也没说,他在彻底晕过去前,晃眼看见过那些盛着蓝色液体的玻璃管上的单词。 因为只是一闪而过,他就只看见了一个“blood”(血液)。 当时孤注一掷的顾承淼没有任何资本提出疑惑,不敢想这中间到底藏有什么秘密。 直到——那天在法庭上,张靖被抽了一管血。 蓝色的,带有光芒的,熟悉到有些刺眼。 他看着毫不知情的张靖,仿佛真的只是一个不久前被送到高中任教的普通鱼妖。 她冷漠,沉静,不在乎自己的血会被用到哪里。 顾承淼忍不住想,这个人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呢,在如此庞大的国家部门面前,在如此精密的研究仪器之上,她究竟如何隐瞒地住她血液的秘密? 或者说,她根本不想隐瞒?不屑隐瞒? 如果那些人都知道张靖的血液拥有让一个人改头换面的力量,会有多少人为此心动,顾承淼想都不敢想。 那时候,还会有谁站在张靖那边呢。 顾承淼想得很多。 他又想到了那天晚上“张靖”的异常,想到了她对他和颜梨的警告,想到了她对于自己脖颈处纹身的好奇。 想得越多,他就越乱。 他开始恨张靖对特情部毫无防备,哪怕当时她逃逸了呢?有他的阻拦,很大可能张靖能逃到宽阔的海洋里。 到时候——除了他——还有谁能知道她的秘密。哪怕知道了,又有谁敢去无穷无尽的深海寻找一只章鱼。 还有谁……能置她于死地。 怎么就乖乖和秦冬回来了呢。 还那么信任秦冬,殊不知正是这个人面兽心的说话比唱戏好听的女人骗了她。 顾承淼一想到秦冬,一想到她站在张靖身边那副恃宠而骄的样子,他就气得血压飙升。 深呼了口气,顾承淼关了水阀,围上浴巾出去了。 第25章 对你来说特殊的人 “瑾姐……你数学笔记借我看一下……”蔫吧的少年倒在一摞试卷上,眼底下的青色遮瑕都遮不住。 秋时瑾一句话不多说递过去一个本子。 秋时瑜嘴里喃喃地背着作文素材,两只眼睛已经神采飘忽起来,脑袋哐一下磕在面前的桌子上。 秦满坚强地赶在下午最后一节课之前抄完了笔记,然后开始麻木地刷题。 这个世界给予了所有高三生最大的公平。 哪怕他们前两年在私立高中不受束缚自由自在地参加社团参加比赛各处游学,也会在这高中最后一年,不由自主地被紧张的备考氛围影响,然后在玩乐和学习之间做出选择。 高三2班原本三十来个人,现在除掉准备出国的,或者休学gap的,只剩下了二十来个的学生还坐在教室里。 秋家双胞胎和秦满都被家长要求,一定要顺利圆满完成高中生涯,其中当然包括高考。 连秋时瑾这个大学霸也不敢放松,更别说成绩只是中上并不出彩的秦满和秋时瑜了。 下课后秋时瑜匆匆赶往食堂打包了三份饭回教学楼,然后和其他两个人一起吃完,继续绞尽脑汁复习。 晚自习是张靖值班。 是的,她再次成为了这群学生的老师。 不过这次只是因为生物老师请了产假,她来顶班。 感谢章鱼这一品种极为好用的脑子,让她能够对高中庞杂的知识熟练掌握。 这群高三生和张靖相处久了,知道她虽然冷脸,却是个很平和的性格(被卷起来打的颜梨:?),再加上张老师颇有些全能的知识储备。 于是整个晚自习,张靖时不时接收到学生们求知若渴的目光。 逃不了的教书老师身份。 张靖其实很欣赏这群学生为了一个目标拼命学习的劲儿的,于是也不吝惜自己的话,尽量把知识以简单明了的语言讲明白。 然后就又收到了一群高三生崇拜的目光。 这样的日子其实持续了挺久,只是也许忙碌会改变人对于时间的感知,所以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觉得恍惚一下,高三已经过了一半了。 寒假近了。 高三的假期比较短,也就不到一个月。 秦满收拾起那一张又一张卷子,终于从桌洞深处翻找出自己的相机,哇的一声就哭了。 “我的小皮卡呀——我真是好久没碰你了!” 他爱惜地把相机包擦干净了,然后拿出来检查里面的机器。 秋时瑜勾着另一条带子提起来:“这不是之前……” 她说了一半又不说了,打着哈哈若无其事地把东西放了回去。顺便挡住了秋时瑾看过来的目光。 秋时瑾推了推眼镜,假装没有发现妹妹的小动作。 在高二发生那件事情之后,闻人萧就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了很久,也没再回学校。 事情是这样的。 从秋寒姑姑那里知道了部分真相后,几个半大的孩子都沉寂了好一段时间。暑假都没怎么出去玩。 闻人萧在案件结束后,曾来过秋家一趟,和几个伙伴见了面,却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 大家的心里都有种很微妙很别扭的感觉。 最老实的好朋友背着自己偷偷成了杀人案中的大反派什么的…… 对他们来说还是有些超前了。 最终憔悴了不少的闻人萧只是冲他们笑了笑,然后像那天一样,对着秋时瑾提出了邀请。 他说:“瑾姐,可以跟我单独说一会儿话吗?” 秋时瑾答应了。 他们两个去一个房间里聊了大半个小时,再然后闻人萧就离开了,好像是被闻人家一个长辈带走了,他们失去了他的消息。 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知道他有没有继续上学,也不知道还愿不愿意…… 愿不愿意和他们当朋友。 青春期的情感就是这么复杂,明明他们没有吵架,没有闹别扭,甚至唯一的矛盾都通过秋时瑾的解释知晓了来龙去脉。 但就是有一个结,堵在了所有人的嗓门眼里。 没人愿意开口谈及这个问题,谈到那个曾经鲜艳热烈和他们闹成一团的少年。 他们三个人一起学习一起吃饭,说过很多话做了很多事,唯独不再说起闻人萧。 秋时瑾背起书包:“走吧,司机阿姨说她到了,在南门等着我们。” 秋时瑜和秦满赶紧跟上去。 回家路上下起了雪。 其实以这边的气候雪不算稀有,可偏偏今天下得安静又好看,路上的行人都忍不住驻足拍照。 仿佛连忙碌的车流都慢了下来。 秋时瑾看着车窗外略过的景色,久违地任由自己想起了闻人萧。 —— 特情部对闻人萧的处置结果更多侧重在包庇“怪物”这个行为上,大概除了审讯人和封存的档案之外,没人知道闻人萧为什么要这么做。 秋时瑾也不知道。 那天最后一次见面,她和闻人萧之间沉默的氛围居多。 后来他零碎说了一些话,没有关于案子的,而是在说他们四个人一起闹来闹去的那些事情。 闻人萧勾着浅浅的笑意,往常这个精力十足的男生现在脸上都有了青色的胡茬,黑眼圈浓重。 他认真地看着秋时瑾说:“瑾姐,咱们四个人运气都不咋地,我走了之后你们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以往都是你在护着我们几个人胡闹,秋寒姑姑和秦叔叔他们怪罪下来,也都是你在前面顶着。但你也不是铁人,有些时候能使唤秦满就使唤,别太逞强。昂。” 秋时瑾一时间喉头哽住不知道说什么。 浓重的告别信息。 一向沉稳有城府的女生,虽然早有了猜测,可当这一幕真的上演时,她还是心神颤动。 “你……会回来吗?” 秋时瑾问。 闻人萧眉眼温柔下来,郑重承诺道:“我会回来的。你……你们可都在这里呢,无论我走得多远,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他看着秋时瑾的眼睛,第一次那么坚定地盯着,往日因为害羞和卑怯而掩盖的渴望暴露出来。 “瑾姐……我知道我现在说这话有点自大幼稚,但……如果未来你想要找男朋友的话,”闻人萧动了动喉结,耳朵红了。 “你能不能把我也当成备用人选。” “我不想永远成为你的小弟。” “我有个野心,想成为对你来说特殊的人。” 第26章 要不你报警吧 幽绿的藤蔓缠绕着铁架,夜风穿过窗户缝,发出呼哨声。逐渐弥散开的、冰冷的水汽惊醒了熟睡中的人。 乌河的手瞬间攥住了床头柜上的刀,她慢慢抽刀出鞘,灵敏的感官被调动,收集着空气中传来的讯息。 “啪——” 台灯被按开了。 乌河看着安静的房间,走过去把窗户关上了。 奇怪,她记得自己睡觉前把门窗都关好了。 她的眼神凝聚在玻璃反光上,忽然浑身汗毛炸起了一瞬。 “阿靖……?” 一条触手从身后绕了过来,乌河来不及转身,就被强有力的触爪按在了冰冷的窗玻璃上。 隔着薄薄的睡衣,冬天的冷气渗透进来,让乌河咬紧了牙齿。 它似乎格外喜欢从背后禁锢住弱小的人类,黏腻的液体和污泥很快沾染上了乌河的身体。 乌河挣扎着张了张嘴:“张靖!” 女人敏锐地发觉这并不是平日相处中张靖的性格,本来有些放松的力气倏然紧绷起来,刀被死死攥在手里。 捆上来的触手不小心被锋利的刀刃划了一下,粗大的触手一颤,哗啦啦蠕动着把刀夺过去扔远了。 乌河听到自己背后的那一团黑暗传来了一声不满的啸声。 “阿靖,你醒醒!” “喊什么啊……好吵。”张靖这么说着。 带着腥气的爪子很快勒在了乌河脸上,把她的嘴捂得严严实实,还贴心地留下了呼吸的鼻孔。 她的另外的触爪在这间卧室逛起来,看到了那满柜子的衣服,饶有兴趣地评价道:“你真把她当宠物养了?” 乌河手和嘴都被限制地死死地,嘴里呜呜了两声。 张靖庞大的脑袋在卧室晃悠了一圈,最终那诡异的瞳孔再次盯住乌河。 这时的她完全失去了第一次见时,那副有些笨拙仿佛初入世界的模样。 繁复的花纹衬得她的触手华丽又精致,如果不是冷冰冰的鱼腥味和淤泥水草拉低了颜值,这只章鱼可以称得上是乌河见过的所有生物中最漂亮的那个。 “你叫什么名字?” 触手大方地放开了乌河的嘴巴,她的脸颊上立刻出现了几道吸盘状的红痕。 乌河谨慎地回答说:“我叫乌河。” 她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这只大章鱼到底是阿靖,还是她的双胞胎。 眼睛转了转,看见了旁边一条触手在挑挑拣拣那堆亮闪闪的首饰,试图串在自己的吸盘上。 那粉色的肉膜上原本有一排小孔,触爪满意地把几个环戳了进去。 乌河眨了眨眼,确认了这只章鱼的身份。 她又想起来之前似乎张靖提到过自己偶尔会失去一些记忆,或者说变成另外一个……鱼格? 乌河一直以为这是张靖的一个猜测,直到今天,见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小聪明。 “乌河……谁派你来这里的?” 触爪捏住了乌河的下巴,试图把一个环也穿在她的耳朵上。 可惜乌河没有耳洞,被戳地耳朵都红了,热腾腾地痛。 触爪倒是没有强硬地让她带上的意思,有些可惜地缩回去了。 女人愣了一下,下意识回想起:“老大……就是水生生物公司的,我的上司。” “梁雨?” 乌河点点头。 张靖的头慢慢变化,逐渐褪去那幽深可怖的蓝色,体积慢慢缩小,重新变回了人的模样。 她黑发散开,素净的脸上还残留着一点绿色的水草,神色有些不耐。 乌河早已被转了过来,眼睁睁看着她变成人。 虽然被绑着,有些不合时宜,但乌河的脸颊和脖子一瞬间就红了。 她垂下眼睑,磕巴了一下,声音莫名多了点扭捏:“衣柜里有衣服……” “?”张靖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我知道。” 随意拿了一件衬衣套上了遮住身体,她坐在乌河的床上,摆弄着桌子上两个陶土小人。 乌河也被放开了,寒冷使她浑身起鸡皮疙瘩,赶紧套上了一件外套。 “梁雨还说了什么?”张靖问。 乌河无言:“什么都没说,在来之前,我都不知道你会变成人。” “你们之后也没有再联系??” 乌河看着她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随意散漫地坐在她被子上,手里还拿着她们一起出去逛街的时候捏的小人…… 她忍不住用指尖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迫使自己移开视线。 “没有……工资是公司的财务打的。只让我来这里当老师,其他没有说。” 张靖没什么表情,硬要说的话,乌河甚至觉得她似乎只是很随意公式化地问了一句。 张靖对着站在角落的乌河笑了一下,歪了歪头:“你没有穿鞋,不冷吗?” 当然冷。 但小聪明这异常的状态,能让任何一个生物的本能警惕都拉到最高。 乌河问:“你都不记得了吗?” 张靖没有生气,声音里甚至带着一点笑意,似乎觉得有趣:“要记得什么?你不会以为我还是你养的小宠物吧?” “……”沉默了一下,乌河反驳,“她不是宠物,是……朋友。” 张靖无所谓地点点头:“好吧,你们人类总喜欢搞一些或真或假的名头。” “要我说,都能归类到好吃和不好吃里面。” 她猖狂地抱着手臂,自己把自己逗乐了。 乌河:“……”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平日里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做出这么生动的表情,乌河心都软了下来。 一只爪爪似乎是认出了乌河,捏着她的毛绒拖鞋送到了乌河脚边。 乌河顺手就摸了摸它,那只小爪舒服地蹭了蹭她的手指。 章鱼的八只爪子是有独立的控制系统没错,但感知还是一套啊。 张靖不满地操控着那只爪晃了晃收回来,还顺手抽了乌河一下,惩罚她的擅自动作。 “啪——”一声,乌河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只觉得小臂骨裂的声音响彻耳边。 “……” 一人一鱼都沉默了。 张靖不自然地捏了下自己的衣服,声音都大了一分:“是你们人类太脆了!和我无关!” 乌河嘶嘶地倒吸凉气,点点头艰难道:“我知道,是我的身体不够结实。” 她真诚极了。 于是张靖更不自在了,拧着眉头凑近了她被抽得瞬间渗血的胳膊,端详了一下。 血液的味道吸引着猎手,她舔了舔嘴唇。 不知道是因为张靖的吐息带着冰凉的水汽,还是她关注的眼神太过干净。 乌河觉得自己的手也没那么痛了。 但下一刻。 “啊——” 乌河虚弱地靠在旁边的墙壁上:“别碰啊……” 一只触爪心虚地缩回去,张靖都被这突然的惨叫给搞得磕巴了一下,解释道:“其实它只是想看看你的伤……没有别的意思……”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有些不自在。 “要不你报警吧……” 乌河冷汗直冒,还能想起来教她:“这种情况应该打120……” “哦哦……”张靖另一个爪爪捏着手机过来了,“那我打咯……” 第27章 故事的开始 柴校长忙到凌晨才睡下,刚刚沉入梦乡,就被一通电话叫醒了。 她带着黑眼圈来到a03楼的时候,张靖已经消失了。 乌河被放在了床上,手搁在一边,忍痛忍得脸色苍白。 啥也来不及说,先把人送上了救护车前往医院。 还好情况不算特别糟,没到动手术的程度。一通忙活下乌河躺在了病床上,柴校长这才来得及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乌河受了苦,听见这一句却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想起来了那拽的二五八万的“张靖”看见真打伤了她后,脸上那无措还要掩饰的表情。 可爱死了。 笑完她简单说了下事情经过。 柴校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难言。 怎么说呢,这两个“鱼格”分得还够清晰的。 一个过分安逸,一个过分活泼。 她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叹着叹着又莫名笑了起来。 挺好的,孩子成长了,有这么多情绪波动了。 “你先在这里休息一天,我回去处理一下学校的事情。” 两个人都是一夜没睡,乌河还成功负伤,甚至因为光着脚在冬天站了那么久,有了发热的迹象。 于是干脆在病房里吃了药睡一觉。 柴校又往回赶。 张靖不知道窜到哪里去了,柴校长喊她她也不出来,找又找不到,最终站在那个小湖边,盯着那汪水。 这里的风景其实还不错,只是自从a03荒废掉,之前的传言又比较吓人,这边的景观也不怎么打理,干脆围了起来。 现在刚刚放寒假,这里就更安静了。 柴校抱着手臂:“出来见个面呗,也躲了我这么长时间了。” 平静的湖面突然泛起一点波澜。 一只鱼突然跃出水面,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动能,差点拍在了柴校脸上。 柴校长微胖的身体灵活一动,躲开了活鱼攻击。 那条鱼半死不活地在草地上跳弹了几下,鱼唇翕张,骂得很脏。 属于人类的头颅破开水面浮起来,张靖拨开糊在自己脸上的头发,一只触手拧成了椅子的形状,让她整个人坐在了水中。 张靖抱着手臂,身上那件从乌河衣柜里顺的衣服湿哒哒的。 不过她的表情是桀骜生动的,挑眉看向柴校:“梁雨的手下,被送到医院了?” 柴校点了点头,打量着她,笑得很和蔼:“很久不出来了。” 张靖撇了撇嘴,懒洋洋地:“出来干什么?应付那群变态人类?” 一群人放着人类的躯体不用,又是培养变异细胞又是改造基因的,天天在她身上抽血割肉。 要不是那时候被注射了药受制于人,张靖哪里会被人欺负成那样。 在张靖看来,他们对自己的这几条触手的追求简直到了狂热的地步。 人类拥有了超出阈值的力量和形态,那还是正常人类吗?可不就是变态了。 柴校长沉默了一下:“张溪她……真的死了吗?” 张靖面色变得冷淡起来,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当然,我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大圣人吗?留着她过年啊?” 她说着触手一摆,整条鱼瞬间往前移了一大截,和柴校长的距离拉得极近。 她那形状诡异的瞳孔盯着人,嘴里吐出了几个冰凉的字: “别让我知道你还想替她说话,或者——又想和她一起骗我。” 一条触手此刻环绕着柴校长的身体,只要她稍有异动,就能瞬间绞杀。 张靖不信任自己。 这个认知让柴校长心里万般滋味复杂难言。比亲眼看着她忘记了自己还要难过。 沉默蔓延了三秒。张靖眯缝起眼睛,似乎有点不耐烦。 柴校长才冷静地说:“好。” 张靖满意了,又后退到湖水中,她和柴校长没有什么好说的,直接转身想要离开。 却又听见了一句话,将她定在原地:“这次又是为什么出来呢?” 张靖冷笑:“关你什么事。” 柴校长看着那个肌肉线条明显,宽肩窄腰实力可怕的半人半鱼的“怪物”,她轻声说:“回来吧,阿靖。” “没有人会再想要拿你做实验了。” 张靖周身的气息愈发混乱生人勿近。 她盯着柴校:“又想骗我……” 柴校长打断了她:“这并不是我空口无凭。你难道不是这样感觉到了,才出来的吗?” “乌河,秦冬,秋寒,甚至和你相交不多的那位顾队长,他们不都是在等待着你回来吗?” 柴校长的微笑被扬起的风拂过,带着那双眼睛中温和的安抚意味。 “回来吧,阿靖。” 就算你不再信任我,可我依然希望,你能够知道有很多人会全身心地爱着你,爱那个复杂,执拗,历经痛苦的你。 “他们都在等你。” —— 张靖最初有意识的时候,其实并不是黑暗而冰冷的大海。 她在一个并不昏暗的,宽阔的充满水的容器中醒来。周围什么都没有,往前往后都是坚硬的玻璃。 她拥有了八条力量恐怖的触手,但因为那巨大剂量的药物,她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生物。 张靖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张溪。 那个女人总是穿着一身白大褂实验服,才三十岁,头发就已经黑白掺杂,可以看得出相当劳心劳力。 张溪性格很冷,除了各项实验能让她忧心,似乎没有什么可以令她情绪波动。 张靖就是她负责的项目。 身为一只刚刚化形的妖族,再加上她出生就没有爸妈看护,甚至她刚刚生下来没有神智的时候还吃了她母亲章鱼的遗体…… 所以最初她是没有名字的。 后来也许是张溪嫌弃叫她实验体107号比较麻烦,于是张靖正式有了自己的名字。 这样亲昵的姓氏关联,和雏鸟情节,即使张靖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被人类豢养了,也依然没生出什么杀心。 她只是想逃出去,不要再每天被那么粗的针头扎一下,明明有意识可浑身不受控制,仿佛活死人一样漂浮在水中。 最初,张靖只是这么想的。 可张溪远比她表现出的更加疯狂。 这个身体并不高大的女人,却有着让人类的文明迈向另一个强盛极端的计划。 实验室的人称之为:蓝色心脏。 第28章 张溪失踪了 张溪起初是在中科院研究所工作的,后来因为她的一些想法太过激进,导致很多人都开始反对她的主张。 然后张溪就辞职了,她进入了如今梁雨所在的水生生物研究公司。 那时候这个公司还只是单纯地替上游的生物疫苗公司做原材料。 以张溪的资历和能力,她很快就成为了公司的顶梁柱,之后老板更是十分信任她,为她的项目投入了大量资金。 但是显然这个项目不可能短时间内回本,甚至此时国内的各项专利及政策都对生物制品很敏感。 特情部注意到了这家公司。 同时,张溪发现了妖族隐居的秘密。 张溪被迫再次沉寂了一段时间。 后来公司董事易主,张溪的决策权一步步扩大,最后,在没有人能够阻止她重启“蓝色心脏”。 张靖不是她碰到的第一个妖。 在她的编号107之前的所有数字,都代表了张溪项目下的实验体。 里面多数是人类,少部分就是妖。 张溪很聪明,她并不会招惹那些群居的妖族,一般都是落单的,被丢弃的,或者种族特性让他们趋向独居的妖。 那些失踪案都被递到了特情部里面。 但那时候特情部内部并没有那么安分,无数人因为“怪物”带来的生物资源在争权夺利,没有人愿意去关心一些被抓走的小妖。 张溪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甚至利用自己在科学界的人脉势力,给特情部的研究组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属于是火上浇油了。 在秋家和闻人家等捉妖师世家联合国家部门,平息特情部内乱的时候,张溪庞大而违背人伦的实验,正式启动了。 其中有一个叫顾承淼的男人,成为了实验体。 —— 顾承淼最开始就知道进入这个公司成为实验体,并不像普通药物临床实验一样简单。 他住在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内,里面有监控摄像头,侧面的一整面墙都是单向玻璃,他的任何活动轨迹都会暴露在人眼皮底下。 但他其实没什么怨言。 合同是自己签的,风险也被提前说明过,况且这里的膳食都是很标准的营养餐,每天还会有娱乐活动,让实验体不会滋生负面情绪影响实验效果。 他也知道,如果不是这个项目不能高调示人,公司也不会隐秘地找他这样落魄瘦弱的人当实验体。 所以他更不能失去自己这唯一的价值。 他积极地恢复着自己的身体,补充营养,每次体检都会让管理人员看到自己身体的进步。 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待下去。 在公司待的三个月,事实上是顾承淼过往人生中最安稳幸福的三个月。 只是偶尔他会感到困惑。 有时候他会在深夜被一阵闷闷地水流声吵醒,仿佛一只大型动物在水中剧烈挣扎。 等到太阳升起,一切又归于安静。 隔壁住着谁?顾承淼有点好奇,但严格的管理条例让他与其他实验体不能产生一丝一毫的接触。 等他的身体素质达标后,他终于被列入了计划中。 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躺在那张干净的冰凉的实验床上,仿佛自己生命的价值最终也被赤裸裸地呈现在这里。 但随即发生的事情,让顾承淼感到了一种荒谬的可笑。 为了确定血液内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发挥作用,从张靖身体中提取出来的无数份样本都被作以不同的处理。包括分离血浆、分离血细胞等。 这些样本又被分成无数组,给予不同实验体进行对照。 简单来说就是控制变量。 但无论是直接注射血液,还是制成缓释制剂喂下,那些实验体都死干净了。 张溪只好想出了一种很另辟蹊径的方式。 纹身。 准确来说,这玩意和纹身也有些区别。 将被简易处理过的妖族血液进行皮下注射,哪怕加持了缓释作用,也避免不了里面的未知物质和能量对人体造成的影响。 耗时耗力耗人。 顾承淼是里面唯一一个活过了半个月的人。 然而他在这十几天里也出现了太多次心脏停跳、排异、严重过敏等症状。被折腾地死去活来。 无数投资下去,只砸出来了一个失败的样本,不管是董事会还是研究员,都陷入了不同的负面情绪中。 面对这些暴怒、怨怼、失望,张溪什么反应都没有,面无表情地主持开启了基因工程实验。 —— 张靖被关在那个房间。 刚开始,每到夜晚,她的生物钟让她的身体最活跃的时候,张溪会亲自操作机器,把她庞大的身躯从缸中捞起来抽血,然后注射麻药。 张靖被这样抽血重复了两个月左右。她都被抽麻木了。 后来是切片。 她的身体自愈能力强,加重了张溪的肆无忌惮。 但好景不长,没几天张溪就发现大剂量的麻药对章鱼的身体产生了负面影响。 这种影响厚积薄发,最初那两个月没有任何反应,倒是掩蔽了张溪的视线,让她误以为章鱼的自愈能力恐怖到了可以自主净化的程度。 张靖开始情绪波动,不受控制地挣扎,对所有目光所及的生物都严重仇视。 张溪也一样,她是被恨得最深的那个。 最严重的一次挣扎,张靖甚至一爪子抽断了张溪的两根肋骨,那时她甚至还处于镇静药剂的控制下,最软弱无力的时候。 恐怖的伤害力,让张靖在人类眼中的危险等级再次提高。 逃逸和报仇的机会很快来临。 张溪的疯狂再次震撼了无数人,因为麻药会对研究结果造成巨大影响,她决定撤销麻药的利用。 这个危险大胆的行为给了张靖新的希望,她从未忘记从前的痛楚。 曾经有个冷血的帝王教过她,伤我者,百倍偿还尚不能原谅。 张靖没有附和。但她当时确实学会了,也用上了。 当她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当她以为自己已经不需要这样残酷的报复一切提防一切的时候。 ——当她以为自己肮脏的沾满同胞血液的灵魂已经被那个温暖的魔法世界洗白的时候。 她还是对张溪起了杀心。 她要张溪饱尝自己遭受的所有痛苦,百倍,千倍。 —— 国家出手雷厉风行,特情部很快被上下一顿大肃清,这时候秋寒曾经上报的无数桩失踪案再次被翻起。 线索都指向那个思想危险的张溪博士。 但特情部的人来迟了一步。 他们到达公司厂区的时候,那里发生了一场震撼的大爆炸,一些人类实验体被乱七八糟地扔在一块勉强安全的地方。 灭了火后,那些尸体中没有任何一只妖,也没有张溪。 第29章 分裂的记忆 梁雨曾经是张溪的手下,后来因为发现了这个疯狂计划背后的无数无辜的人类和妖族的性命,他动摇了。 然后是张溪的老朋友,自小长大的发小,也就是柴校长。 同时她也是特情部的编外人员。 特情部不会在明面上,自然里面的成员和部门也不止外勤组、监管组和研究组。 它的信息来源渠道,多为柴校长这样有其他工作隐藏在大众里的人。 柴校长和梁雨两个人通过张溪认识后,察觉到梁雨心里的矛盾,同样不赞同老朋友计划的柴校长决定出手拉拢。 这也是那家公司在张溪失踪、改换董事后,还能迅速重启的原因。 因为有国家力量的插手,它很快变成了特情部研究组在外的一个壳子。 就这样不为人知地,随着那个疯狂科学家的消失,这家公司重新回到了曾经那不温不火不引人注意的状态。 它洗白了。 —— 张靖带着那些妖族逃逸后,知情人士大多数都认为,她会选择回到熟悉的海洋。 于是在事情彻底平息——也就是爆炸发生一年后,由刚刚出狱的梁雨带队,成立了海上搜捕船只,但一直没有什么进展。 除了柴校长,没有人知道那时候的张靖藏在哪里,梁雨更是被瞒得严实。 那时a03楼发生安全事故,实验爆炸导致学生受伤,又恰好被爆出当初修建的工程队所在公司对建筑材料以次充好。 学校在舆论的推动下,放弃了这栋楼作为教学楼。但柴校长不知道怎么说服了校董会,仍然把楼保留了下来,没有彻底拆除。 —— “其实那时候我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秦冬剥了一个橘子递给张靖,视线轻轻扫了老神在在喝茶的柴校长一眼。 “怎么就那么巧呢?建筑公司恰好就被爆丑闻?但事情就这么发生了,特情部懒得追究。” 张靖吃了橘子,有些昏昏欲睡。 她戴着眼镜的时候,挺拔结实的身体,再加上平静的脸孔,很有斯文败类的气质。 可惜笑容太少,浑身又不像人类是36度恒温,她的血是凉的,跟她的情绪一样。 (其实恒温是指一个小的波动范围) 那些复杂的实验和大剂量的药物(麻药及治疗精神病药物)伤害了她的脑部系统,让本就复杂的记忆彻底分裂。 在她被柴校长带回学校呆着的那段时间,记忆庞杂混乱,整条鱼几乎陷入了昏厥。每天只有半夜吃东西补充能量时才能醒来一会儿。 秦冬就是那时候认得张靖的。 她知道妖是什么,而且喜欢这个漂亮的危险的却很有原则的妖。 是的,有原则。 张靖不喜欢打打杀杀,连被喂食东西时,也会很礼貌地用触爪尖尖去捏,生怕脆皮的人类一不小心就噶了。 秦冬跟柴校长申请了作为她的饲养员,也减少了自己的出差任务,这样才能更多时间看到这只可爱的妖。 秋寒也是知情人之一,她那时候几乎怀疑自己的这个聪明的秦家小侄女是不是要来一场跨越物种的恋爱。 还真别说,妖族隐藏在人类中,这种跨物种感情的发生也不是没有过。 因为畏光,喜爱阴湿冰凉,秦冬在张靖的住所周围种上了大量的储水植物,遮蔽了阳光存住了水汽,像是专门为她打造的一个小小的世界。 直到很久之后,张靖突然醒来,脑子只剩下了曾经被关在实验室的记忆。 她忘记了曾经经历的几个世界,就像一个空白的鱼,明明好好生活在自己的窝窝里,却被一个疯子捞了上来。 切肉,抽血。 张靖很痛苦,那种被日夜折磨几个月都不停息的痛苦钻进了她的脑子,让她在精神上下意识地恐惧。 她也没法接受自己轻易地杀了那么多实验员,制造了一场可怕的爆炸。 她逃走了。 秦冬出完任务满心欢喜来学校看她的时候。发现那汪湖水一片死寂。 张靖消失的很彻底,她变成了一只小章鱼,凭借着自己在黑暗中优秀的视力,还有完美的拟态优势。 一路嗅着海水咸湿的味道,来到了城市外的水流。 然后顺着水流,回到了大海。 从此以后所有人失去了她的踪迹。 直到—— 那场差点掀起妖族和人类战争的生物事故结束三年后,梁雨孤身从海底下捞起来了一个笨笨的,还能让自己的触手打结的大章鱼。 秦冬温和地理了理张靖鬓边的头发,她的眼睛向来盖着一层笑意,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唯独看向张靖的时候,有挥不去的缱绻。 其实她根本不想坐在这里听柴校长给张靖讲述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些只会让阿靖想起来痛苦和不愉快不是吗? 哪怕她就这样,变成了两条性格完全不相同的鱼,她也有能力把阿靖照顾得很好。 如果不是张靖自己想要知道过往的一切,秦冬根本不舍得她再次被痛苦席卷。 她当年亲眼见到过张靖被混乱的记忆折磨到失去理智时是什么样的。 自闭,不受控,痛苦,害怕。 那时候她的皮肤还没有愈合到完全看不出来痕迹的样子,那满身的伤口和针眼,看得秦冬恨意上涌。 那么漂亮单纯的小鱼被个疯子骗到实验室,最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才逃出来。 想想就心疼。 张靖打了个哈欠,靠在沙发上支着胳膊。 她那几条不太听话的触手似乎被激发了什么记忆,正在给柴校长到处捣乱。 她摆在架子上的花瓶被啪的一下打碎,然后触手就捏着碎片去划拉漂亮的木质家具,划得一片糟糕。 还拿着笔筒里的红笔蓝笔黑笔在桌子上写字(当然人类是看不出来写了什么的)。 最后还要回到秦冬那里,抛开碎片露出几道再不看就愈合了的白痕,然后黏黏糊糊地撒娇告状。 秦冬也眯着眼睛笑,修长的手指轻轻拍着它们,温和沉稳的声音慢悠悠哄着。 显然十分吃这套。 她另一只手还拨拉着触手上丁零当啷的环,被碰得痒痒的触手缠在她指尖。 张靖散漫地看着她们闹。 唯一受到财产损失的柴校长:“……” 第30章 直系亲属 其实说起张靖和柴校长之间的恩怨纠葛,倒也没那么复杂。 柴校长隐瞒了很多人,在外界对张靖声讨不断的时候,让这条鱼有了一个能安稳窝着的地方。 这一点上,无论是秦冬还是张靖自己都挑不出错误来。 但这也并不能掩盖一个事实:正是柴校长的缘故,让张溪对这些妖起了心思,尤其是章鱼这一种族。 而且在之后某一次张靖记忆混乱狂躁想要逃跑时,也是柴校长为了问出自己朋友的下落,重新把张靖骗了回来。 虽然当时她没有坏心,但确实造成了信息泄露,导致张靖遭受了一波追杀。 当时柴校长已经收留了张靖一段时间,张靖信任起这个温和的人类,结果因为她遭受的又是一顿皮肉之苦。 熟悉的麻药注射进她身体时,精神创伤被激发,她对柴校长的厌恶也达到了顶点。 但后来她长时间的沉睡,也来不及去找柴校长的麻烦。 直到张靖陡然清醒过来,离开了学校。 —— 柴校长脸色有些白,徒劳地解释了一句: “当时我以为张溪并没有那么疯狂……我以为,她被带回来管教才是最好的结果……” “我,我当时还不知道她做的那些实验。” 是的,当时的柴校长只知道那些实验体人类被注射了生不如死的东西,她以为张溪最多只是提取一点血液,不会冒险取那么多,更不会疯狂到要把张靖切片。 直到看见张靖身上那些伤疤。 张靖的眼神在柴校长提到实验的时候波动了一下,她皱了皱眉,头有些疼。 可依旧什么都没想起来。 秦冬冷冷地扫了校长一眼,走到她身后替张靖按摩头部。 另一个“张靖”自从知道乌河安全之后就不再出现,这次张靖失去记忆的时间段有些长,长到她发现了事情不对劲。 然后她去找乌河,却看见乌河的房间里一片狼藉,之后就收到了秦冬的讯息。 再然后,他们就坐在了校长室里。 气氛一时间寂静下来。 直到门外传来敲门声。 是顾承淼和乌河。这两人在校门口碰上了,跑到a03没找到人,于是来了校长室。 乌河吊着胳膊,脸色有点惨白,还有点恍惚。 顾承淼锐利的眼睛耷拉下来,他眼尾有些红,似乎是生过一场气,也像是哭了一场,整个人原本吊儿郎当的样子消失了,沉寂地站在那里。 秦冬说:“他们听到了。” 会武的人感官灵敏,早就知道了门外站着人。 张靖其实也是知道的,不过也并不在意这些东西暴露给这两个人。 顾承淼坐在张靖对面的沙发上,那双眼睛看着面无表情的人,目光从她的头发滑到没有完全遮掩的触手上。 “原来三年前真的是你。” —— 顾承淼在那场爆炸发生前惊醒,周围的几间实验室门都敞开着。 他看见穿着和他一样衣服的人在慌乱地逃窜,还有几个房间传来砰砰的打砸声。 出去的时候,走廊都被淹了一层水,因为覆盖的面积太大,他根本找不到源头,还以为是水阀坏了。 之后就是让人心惊胆战的混乱。 顾承淼不知道被什么敲了一下头,昏昏沉沉地靠在墙边,也没有人管他。 在火光蔓延过来之前,他被血液蒙蔽的视线,隐约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拥有人类上半身的影子。 而自己的腰间被一条粗大柔韧的东西勒紧。 失重感瞬间包围了他,也让炙热的火焰远离了他。 “砰——”一声,他被砸到了水泥地上,痛地清醒了过来。 接下来没等他反应,接连几个人都被扔往了这个方向,有的砸在他身边,有的砸到他身上。 顾承淼不乐意给人当肉垫,撑着被摔断的胳膊站了起来,跑到了另外一块地方。 再然后,他看到了一批穿着统一服装的武装人员过来。 警灯哗哗地闪,爆炸震耳欲聋,碎石满天飞,火光窜天而起嚣张地蔓延。 这一切都像是一场只有电影中才能看见的闹剧,如今真实地在顾承淼面前上演。 他耳朵嗡鸣,嗓子疼得厉害,有人问了他什么,他听不清,也说不出。 消防车也来了。 顾承淼被人带走了。 他透过车窗看着远离的明亮的火焰,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不知道那个怪物逃走了没有。 —— 所有的事情都被串起来了。 张靖看着几个人丧里丧气的脸,清了清嗓子: “所以我看见顾承淼就感觉不对,其实是因为他是我的儿子?” 顾承淼猛地坐正,嗓音差点劈了:“什么儿子!不是!你别乱说!” 乌河瞪了他一眼:“吼什么吼。” 张靖两眼望天:“你的身体里流淌着我的血脉……人类不都是这样说的。” 秦冬憋笑憋地嘴唇在抖。 看见顾承淼仿佛迎面被人揍了两拳一样的表情后,绷不住彻底笑出来。 “哈哈哈哈哈……是的没错,从血脉上讲,是直系亲属呢哈哈哈哈哈。” 顾承淼死死盯着张靖的眼睛,张靖回了一个冷静又无辜的眼神。 顾承淼:“……” 真就一点没把他往别的感情上想呗。 他到底在对一个妖期待啥。 不对。 顾承淼脑海里又想到刚刚听到的,张靖之前受的苦。 所以其实她对所有人类都不仇视,已经是她天性良善了。 他们能有三年前碰见的机会,也是因为张靖心善,把那么多实验体都送了出去。否则顾承淼早死了。 是他太得意忘形,还妄想着跟她发展什么感情。 男人挫败地把帽子扣得更低,缩到单人沙发上去了。 张靖没有多想,刚刚说那话只是不想气氛那么伤感。毕竟她现在没有在实验室的记忆,听他们讲那些更像是听故事。 就是别人替故事伤感的时候,故事的主人公还是自己,然后自己还不记得了。 就很怪。 校长室里气氛轻松了一点,也安静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 张靖轻缓的声音响起:“那梁雨呢?几个月前,他真的,是偶然找到我的吗?” 柴校长刚刚放下去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第31章 我也是疯子 梁雨就住在公司的员工宿舍里。 一大堆人找上门的时候,他正窝在那里猫冬。 冬天不出海,公司里也没有别的事情做。 梁雨还是很瘦的样子,带着眼镜,但挽起袖子露出胳膊时就能看到他明显凸起的肌肉。 “老大。” 乌河喊了一声,梁雨就开门了,看见柴校长、秦冬和顾承淼他不惊讶,这些人他都认识。 看见张靖的时候,他瞳孔紧缩了一下。 于是人乌泱泱地挤进了那个并不宽敞的员工宿舍里。 张靖穿得最单薄,进入暖和的室就有点不自觉地烦躁,她还是喜欢冰凉凉的水。 “你们要问我什么?” 梁雨先说话。 他看了一圈,柴校长似乎是在思考着怎么开口,张靖以外的其他三个年轻人都各自沉默着,毕竟这件事他们都没啥立场讲。 最后张靖开口了:“我想听听你和张溪的事情。” 她笑了笑,因为不经常做这样的表情动作,所以脸上的肌肉笑起来时有点奇怪。 她说话也慢悠悠地,仿佛不是在质问一个曾经的危险分子,而是在给高中生讲数学课。 让人一听就舒服地想睡。 “你和张溪是什么关系……怎么会在那么久之后才找到我,又为什么,那么确定张溪还活着。” 梁雨沉默着,没有看她。 张靖笑了笑,眼睛里荡出一道冷冽的光,秦冬和顾承淼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好吧,你不说我也猜到了一点,定位?还是她也把自己当实验体了?” 乌河抬头看了看老大,又看了看抱着手臂的张靖,语气有些小心翼翼:“阿靖……?” 张靖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吊着的手,语气也没什么温度: “干什么?你喊我再多声,也阻止不了我想杀了你老大。” 乌河乖顺地不出声了,她知道张靖又变成了那个有点凶但实际上不会伤害无辜的大鱼。 柴校长看着张靖,眼神里有点欣慰。 然后就被张靖毫不客气地一顿嘲讽: “少自以为是地用那种恶心眼神看着我,真把你当拯救可怜鱼妖的大善人了?少来。早干什么去了。” “我也不是因为你那装模作样的几句话才出来的。” 柴校长脸色苍白不说话了。 对不起张靖的事情是她自己干的,谁也否认不了,除了张靖没人能替她原谅。 秦冬也有点紧张地看着她。 张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毕竟当年确实吃了秦冬不少东西,这小年轻就是心眼子多了点,对鱼还是不错的。 但一屋子人整整齐齐,张靖觉得也不好忽视秦冬,想了半天找到一个她喂的鱼太大有点噎人的理由,于是冲她翻了个白眼。 秦冬愣了一下。 至于顾承淼……就不用说他了,眼神都没得到一个。 张靖本来只是对吸引她的纹身感兴趣,现在知道原因了就不想关注了。 这次来单纯充当一个打手的角色。 突突完了一圈,张靖终于爽了一点,一只触手伸过去把窗户戳开,屋里几个人忙不迭地套上外套。 梁雨旁观了她的脾气,终于在触手环绕的武力威胁下举起双手。 “我说,我说,你先放下触手行吗……” —— 他们是研究生同门,但梁雨读了两年硕士后就退了学。 后来张溪从中科院辞职,两个人再次因为工作搭上了话。本来没什么好说的,张溪却突然邀请梁雨给她做助手。 很奇怪。 梁雨之前很嫉妒她,但私心里他也承认这人无与伦比的才华。 梁雨的成绩都是他拿时间拿精力换来的,张溪不一样,她天生就是吃科学这碗饭的,她不喜欢重复和老旧,喜欢新的,大胆的想法。 偏偏这个时代要的就是创新型人才。 如果说张溪是个疯狂的天才,那梁雨就是被天才的光芒掩盖的那个人。 他因为被张溪的光芒打压而抑郁内耗的时候,张溪只是轻描淡写地嗤笑一声,丝毫没有把他的情绪放在眼里。 所以梁雨退学了。 他要逃离这个太阳,只要离开。 但兜兜转转两个人还是碰见了,彼时梁雨和张溪的地位仿佛颠倒,一个是短暂落魄失去了工作的女人,一个是事业有成成熟冷静的男人。 梁雨心里很得意,甚至藏着一丝不明不白的期待。 张溪冷眼看着他,什么梁雨想象中的服软认错的话她都没说。 很快随着张溪的天赋展现,梁雨仿佛一下子被拉到了曾经的谷底。 这一次他选择了妥协。 他没有离开,并成为了张溪的助理。 他们成了一伙的,所以不需要在意谁比谁强,谁比谁有天赋。 梁雨这样安慰自己。 后来发生的事情有点疯狂,对梁雨来说却丝毫不意外。 没有什么人能比敌人更了解你自己,没有什么人能比梁雨更了解张溪。 也许曾经的那些想要张溪落魄的阴暗想法还在,他打着正义凛然的幌子,和柴校长一起成为了告发者。 但在特情部处理张溪前,她做了什么呢? “她早就把自己和实验员都列入了‘蓝色心脏’计划,她是个疯子。” 梁雨这么说着,因为回想起这些久远的事情,他有些迷茫地捏了捏眉心。 “我也是个疯子。” “我居然就那么相信了她。” —— 在那柄纹身枪真正贴近他的皮肤,带来冰凉的感受时,梁雨沉积的恐惧爆发了。 他挣扎着起身,甚至挣断了束缚带,看着那个包裹严实只露出一双冷血眼睛的人,满心满眼都是恐惧。 是的,那时候他才彻底承认。 这场持续了快十年的单方面较劲,最根底的原因是,他恐惧张溪。 恐惧被她的天赋压在地上摩擦,恐惧她那义无反顾无所畏惧的性格,恐惧她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 可是面对瑟瑟发抖的梁雨,张溪甚至笑了出来。 她的嗓音有点哑,却仿佛是塞壬的歌声,诱惑着迷失的船员: “你不是想赢过我吗?这就是能让你赢的武器。” 她举起手里的纹身枪,口罩下的嘴唇咧开,眼睛弯弯笑意满溢出来。 “来拿呀。梁雨。” 第32章 就像是人的灵魂寄居 “我身上,算是……最成功的样本。”梁雨说。 张靖点点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怪不得,碰见顾承淼我还能闻出来不对劲,碰见你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梁雨苦笑了一下。 “也有代价。” 他平静地说:“我应该快要死了。” —— 那个形状奇异的纹身最终还是出现在了梁雨身上。因此他受了不少折磨。 在监狱里的那一年时间,他痛苦地无数次想要发疯自杀,可每次想到张溪还没有下落,他总是不甘心。 “她自己身上也有,不算纹身,只是个缓释的皮下植入片。” 梁雨紧了紧外套,对张靖说:“你身上应该也有一个,那个东西能够看到定位。” 张靖眯了眯眼睛:“所以你一直能看到我?” 梁雨察觉到她眼底的危险,赶紧摇头:“不,我找到你的那天凌晨,一个虚拟地址发来的坐标。” 看到那个定位在海上的时候,梁雨心里的第二只靴子总算落下来了。他几乎是一瞬间就确定了那是张靖的位置坐标。 “一定是张溪发的,没有人会在几年后还持续追踪着你,当年的那个定位系统只有几个人知道……” 梁雨喃喃地说:“除了我和张溪,其他人已经死光了……” 张靖冷酷地说:“不,张溪死了。一定是其他人发的。” 梁雨激动得要站起来,他说不清此刻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情绪,到底是期待着张溪回来还是她彻底死掉。 他只是下意识反驳道:“她肯定还活着,她那样冷血的人……踩着人血人肉也要活着……” 张靖不耐烦:“我说她死了就是死了。” 顿了顿,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我亲眼看着她被无数条食人鱼撕碎,我尝到了她血液的滋味。” 那张好看的人类面颊上露出来的神色,宛如一个在无人区生长起来的野蛮怪物,非人感满溢出来。 她说出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如果我的味觉没有出错的话,她的身体已经崩溃了。到处是腐烂难吃的味道。” 她嫌弃地撇撇嘴,仿佛还能想起那天被水流冲到嘴里的,让她三天没吃下饭的感觉。 “恶心。该死的人尸体都是恶心的味道。” 梁雨还在喃喃:“怎么就死了呢?她怎么就死了呢?” 秦冬从那一瞬间的震撼中缓过神来,她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觉到一个大妖嗜血的压迫感。 她的喉咙动了动,嗓音有点哑: “你太害怕她了,把她摆在了一个不可能打败的位置。但实际上,她也不过是,凡夫俗子,血肉躯体。” 乌河磕巴了一下,接话:“所以到底是谁发的定位?” 梁雨估计是此刻最迫切想知道答案的人,他回忆道: “当初知道植入片的除了我和张溪,还有两个实验员……但那场爆炸之后,他们的尸体都被人找到了。” “还有谁……还能有谁……” 秦冬思索了一下问:“张溪没有别的亲人朋友了吗?” “没有。”梁雨肯定地回答。 “张溪是被资助上了大学的,后来拿奖学金还有她自己做各种课外工作,足够她读完书进入工作。” 柴校长沉默了一下:“也许……有一个人知道。” —— “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仿佛无情机器一样的人吗?某种程度上说,张溪也太强了……” 乌河忍不住问。 顾承淼嘴里咬着一根糖,含糊地回答:“谁知道。妖倒是有一个。”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前方副驾驶上坐着的张靖,那条鱼正闭着眼睛小憩。 顾承淼原本以为张靖或许对秦冬有点感情,乌河也有可能,毕竟她俩从一开始就是站在张靖那边的。 而自己不仅怀疑了她杀人(虽然是真的),还几次三番要深究她的秘密,让张靖产生了明显的抵触。 可这些天相处下来,发现张靖真就是个把食物链看得比感情重的妖。 也许这就是妖和人的区别吧。 想通了这一点,就像是那天晚上想通了为什么张靖会喜怒无常一样,让顾承淼感觉整个人都升华了。 她是妖啊。 注定就不能以人的各种感情考量她。 秦冬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偶尔还能用一道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傻孩子。 虽然她和张靖的相处时间也不是很久,但她总是思虑得更多更深。 就算加上从前在人类世界待的那几年,张靖也很少和人相处。但行为举止却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秦冬在特情部看到过很多妖族,没有一个是能在短短一两个月就完全适应人类生活的。 张靖她太自然了。 待在学校里,如果不是那桩杀人案,几乎不会有人能看出来什么不对。 她仿佛就能那样安然地一直以人类的身份生活下去。 反而在变成另一个“张靖”时,她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妖”。 就凭两套记忆系统,真的能做到这么清晰的分界吗? 一个冷静寡言,克制守礼,对人类世界的各种新东西似乎都接受良好。她对人类的躯体使用更熟练。此处参见她用掐脖威胁顾承淼。 另一个活泼而残忍,睚眦必报,行事更喜欢用妖族物种的本性,即便是拿武力值威胁别人,也更喜欢用触手。而且喜欢以原形呆在熟悉的水里。 很剥离。 更像是一个人类的魂魄,寄居在了妖族的身体里,两个灵魂轮流出现一样。 —— 张靖一点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个人的思想已经极限接近真相。 她这几天都很累,不仅仅是赶路去寻找柴校长所说的那个人,也是因为脑子里的意识在打架。 似乎是受到了柴校长和梁雨他们讲述的事情的刺激,之后她每天都在做梦,能够看见从前经历的一些场景。 随着那些画面逐渐清晰,一种幻痛也持续不断地折磨着她的身体。 能忍,但就像牙疼一样,一直疼下去真让鱼烦躁。 她霍然睁开眼,裙子底下触手有些躁动,那些银环稀里哗啦响。 车厢里窸窸窣窣说话的声音瞬间静了一下 ,顾承淼、乌河和柴校长就像三个乖乖的鹌鹑一样挤在后车座。 秦冬盯着前方的路段,手指捏在方向盘上,挤得有些变形。 心惊胆战的四人:阿靖的鱼格变化越来越没有规律了…… 第33章 张溪的血再次流淌 车子到达了张溪之前本科时生活的那座城市,从高速上下来,又顺着柴校长磕磕绊绊的指路,拐到了乡村。 终于停在了一所大庄子前。 这所庄园被打理地不是很好,草木植被早已长得失去了规律,显得很杂乱,通往房屋的小路倒是被清出来了。 柴校长打了个电话,但没有人接。 她耸了耸肩,没办法了。 梁雨见其他人向他看了过来,忙摇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乌河又冲着房屋大喊了几声:“请问有人吗?!” 几个人等了一会,正好碰上一辆车从路尽头驶过来,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下,车的速度一缓再缓,充分透露出车主人的犹豫。 最终还是停下了。 副驾驶上探出一个头:“你们是谁啊?在宋老师家干什么?” —— 半小时后,张靖一群人,再加上刚刚那辆车上下来的两个人,一共八个,总算是都安静地挤在了客厅沙发和凳子上坐下来。 “你说你们是张溪的朋友?” 副驾驶上下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听见这副说辞犹豫了一下。 梁雨赶紧拿出了一些之前共事的资料和聊天记录、视频啥的。 柴校长也出言佐证。 “好吧,那你们来找宋老师干什么?张溪又犯什么事了。” 那女人有些气愤地说。 大家都在这句话中感觉到了不对劲,沉默了一下,还是柴校长最先说话:“张溪她……已经死了。三年前就死了。” 女人错愕地睁大眼。 —— 张溪从小到大都没什么长辈,进入大学后碰见了心理学教授宋老师,成了她人生的一个意外。 张靖她们碰见的女人和开车的男人都是宋教授带了多年的学生。 在他们两个的口中,几个人还原了张溪的一部分过往。 起初是宋教授对张溪的心理状态很感兴趣,后来她起了惜才爱才的心,又怜惜张溪没有父母长辈。 和宋老师的相处,让张溪第一次知道了像母亲一样温暖的关怀是什么感觉。 宋老师的学生都知道有个本科学妹很受老师的宠爱,宋老师没结婚,几乎把张溪当女儿一样养着。 “我们本来也没什么意见。张溪性格不好相处没错,但对宋老师却很好,她总是乐意在宋老师面前装出一副可怜学生的样子。” 女人冷笑了一下:“她打量着宋老师什么都不知道?宋老师可是心理学教授,不过老师故意顺着她。” 他们关系的僵化是因为,张溪有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和宋老师吵架,然后气得宋老师心脏病发作,差点没有救回来。 张溪在病床前跪了很久,但丝毫不愿意张口认错。 自那以后几个师兄师姐就对她有了芥蒂。 张溪保研直博去了另外一个城市,然后和宋老师见面的机会少了很多。两个人的关系似乎缓和了一下。 “三四年前吧,张溪回来了一趟,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她。” 女人冷淡地说:“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她离开后,宋老师的身体就一直不太好了。老师研究了一辈子心理学,却医不好自己的心病。也无法治愈张溪固执的性格。” “后来老师的葬礼上,张溪也没有出现。我也是听你们说才知道她早就死了。” “就当宋老师养了那么多年的白眼狼吧。人都死了,说恩怨也没了意义。” 所有人都沉默了。 “我说完了,你们没有什么要问的就离开。这个庄园已经没人住了。怪冷的。” 他们师姐弟来一趟也是为了给宋老师扫墓。没想到碰见了这几个有些奇怪的人。 “宋老师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女人回答:“去年5月10号。” 张靖瞳孔一缩。 那个定位被发到梁雨电脑上的时间。 (注:已经是寒假时间,也就是新一年的一、二月份了,说去年不是bug) —— 回程的路上所有人都很安静。 事情几乎已经非常明了,张溪或许是为了给宋老师治病,也或许是为了她自己的野心,她开启了实验计划。 但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将一个信号发射器关联到另一个人死亡的时间点上的。 那时候或许张溪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无论之后她能不能活下来,张靖的信号都会出现在某一个地方。 再加上实验资料,这无与伦比的力量的诱惑,一定会有人成为她的接替者,张靖或许会陷入新一轮的逃杀中。 “难不成宋教授死亡前自己发送的?还是说她身上的脉搏关联着发送器?” 乌河喃喃道,她不经常动脑,可这几天了解了张靖的过往后,就一直在不停地绞尽脑汁。 她觉得自己头好痒啊,似乎要长脑子了。 秦冬看了她一眼:“这个问题不重要了,我想知道为什么会发送到梁雨那里,她既然已经连后事都准备好了,怎么会想不到梁雨的叛变?” 这不客气的话惹得梁雨面色难看。 他哼了一声,扭头不理他们了。 张靖推了推眼镜:“应该算准了梁雨会死吧。” 车内瞬间寂静下来。 张靖透过车窗看着不停闪过的风景: “她是实验的核心,怎么会不知道这个纹身的危险性和不可控性呢,如果那时候梁雨已经死了,这个信号就无人知道是什么含义,自然作废。” “但如果梁雨没死——” 张靖诡异的瞳孔透过后视镜,看向梁雨隐藏在阴影中的眉眼。突然笑了一下。 “当他意识到自己快要死了,如果给他一个抓住血液供给者的机会,那他会不会拼尽一切要找到我,然后研究让自己活下去的方法呢?” “这样的话,新的‘蓝色心脏’实验计划,就会出现。嘭——” 张靖比划了一个炸烟花的动作,神态像是天真的幼儿般,那双眼睛里的疯狂藏的很深,却又让人浑身发凉。 “——属于张溪的血会再次开始流淌。” “张溪耗费了那么多年为了这个实验,‘蓝色心脏’早就变成了她的一部分。” “当梁雨开始追捕我的那一刻,就是张溪重新活过来的时间。” 她平淡的声音说完的一瞬间,死一样的寂静。 开车的顾承淼青筋暴起,立刻拐到旁边的小路上停了下来。 他暴躁地拖着梁雨下车,拎住他的衣领按在了地上,二话不说先揍了两拳。 梁雨痛哼了两声,然后居然慢慢笑起来,最后变成了癫狂的大笑。 他曾经说,没有比他更了解张溪的人。 可事实上,即使张溪死了三年了,她还能透过一层层时光,轻描淡写地告诉他: 我早就看穿了你的狼狈与阴暗。 就像我知道,你一定会为了那陌生的力量,主动匍匐在我的实验台上一样。 多年前的纹身枪落了下来,在梁雨的心脏上描绘下了深刻的名叫张溪的印记,擦不了,剜不掉。 如影随形,似痛似爽。 第34章 反正我的命是你给的 “是!我是有这个心思。” 梁雨被揍得鼻青脸肿,爬都爬不起来。 他干脆躺在地上,视线扫了一圈,龇牙咧嘴地露出一个笑:“张溪她什么都算到了,可不还是死了。我呢?我至少赚了好几年……” 他是什么时候察觉到身体不太对呢? 大概是听乌河说张靖被特情部带走的时候吧。 梁雨的身体素质好得过头了,因此只要有一点不对,他就敏锐地察觉了出来。 他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血液中血小板含量急剧降低,从之前的巨力到现在搬个桌子都会喘。 他不敢出海了,生怕一不小心被划破一个伤口,自己就会失血而亡。他甚至不敢让其他人发现他身体的虚弱。 也许梁雨在打捞张靖的时候,的确存了那见不得人的心思。 可是后来,他又害怕了。 他知道自己从来都是胆小鬼,读书时不敢正面直视张溪的压制,工作时哪怕愤恨也只会委曲求全。 梁雨害怕自己一旦开启,就无法控制事情的发展。 他总觉得自己周围有无数双眼睛看着,盯着他的每一处错漏,每一处冒进。 他不敢失败,更承受不了失望。 于是他犹豫了很久,最终把张靖送到了柴校长那里。 他甚至恶毒地想,柴校长不是自诩正义善良吗? 她看到了张靖会怎么想?特情部又会怎么想?那群研究疯子,没有一个不想要做出惊世骇俗的成绩。 他等待着,每天都焦虑到神经质的地步。 他想联系乌河,这个女人向来是个愚蠢的,从来不会怀疑她的老大有什么险恶用心。 但几次要打出的电话,拨打到一半,他又猛然挂断了。 “他们抽你的血液了吧?”梁雨嘴角开裂,一笑就流出一行鲜血。 他的血是暗色的,仿佛掺杂着什么粘稠的物质,不似正常人。 “你猜猜,当他们知道世界上还有顾承淼这个活生生的例子的时候,还有谁不会对你的血液你的力量心动。” 张溪死了,还有千千万万个张溪。 梁雨成为不了那样的掌控者,但他会成为一把刀,谁让他不好过,谁让他嫉妒,他就拼个鱼死网破,也要割下对方一块肉来。 张靖俯视着他,没什么表情。 她眨了眨眼,慢慢地说:“我虽然是妖,可我却相信人类的领导者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 妖族都存在多少年了,又不可能只有张靖一个人的血肉特殊,以前人类真是没有心动过吗?她不信。 可现在妖族照样能安全隐藏在人类中生活,甚至有特情部专门替妖族善后。 也许人类确实是想从妖族身上得到一些助力,可一定不会发展到张溪那样疯狂的地步。 不然这个社会早乱套了。 特情部抽了张溪的血,但几个月过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说明他们就是铁了心要把张靖连同三年前的那桩案子一起瞒下来。 “你的野心遮蔽了你的视线,其实这是很简单就能看出来的事情。” 扔下这么一句,张靖就回去车里,闭上了眼睛开始睡觉。 懒得多搭理他。 梁雨愣在那里,又哭又笑地:“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要死的又不是你们!你们怎么可能体会我的痛苦……” 然而秦冬和乌河几个人都转身离开,没有人愿意听他诉苦。 乌河的脸色很难看,秦冬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 梁雨眼睁睁看着他们要把他扔在这个地方,突然鼓足了力气对顾承淼喊:“你也会死的!!你难道不恨吗?!” 顾承淼没有看他。 只是上了车,又认真地替张靖系好安全带,然后露出一个笑,轻声说: “死了也没关系,反正我这条命就是你给的。” —— 所有事情结束后,张靖就准备离开了。 她这个决定做的猝不及防,得到消息的人只有一直住在学校的乌河和柴校长。 张靖正坐在校长室里,她取掉了眼镜,头发随意挽成一个啾啾,穿着一身很有设计感的衬衫长裤,那是乌河给她选的。 大妖懒散地向后靠在沙发上,一双长腿交叠翘成了二郎腿,西裤绷出她紧实的腿部线条,斯文又禁欲。 手指搭在沙发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冷白到不似人一样。 偏偏她的表情又是漫不经心的,那双瞳孔没了遮掩,透着让人心惊的冷色。 是的,就在她的记忆正式融合之后,她也终于能完美化形成人类的模样。 其实说是找回了自己失去的记忆,不如说她的记忆真的很均匀地裂开了。 前几世的记忆遗留在一个麻木自闭的鱼格里,另外那几年痛苦的记忆则是被分裂出来的另一个攻击力比较强的鱼格承受。 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算是她这个物种的一套保护机制。 柴校长知道挽留不了她,于是只问:“不跟秦冬顾承淼他们说一声吗?” 张靖垂下眼睛,有些倦怠地回答:“没必要。” 她好歹也谈过好几场恋爱了,怎么看不出来几个人对她的心思。 既然她自己没有这个意愿,那也不用交集太深,免得浪费彼此心力,还容易失望。 要不是乌河住得实在太近瞒不住,可能张靖真就这么走了。 她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化人后一些细节还是有所差异的。 因为本体的肌肉非常结实,所以她无论是身高还是身体素质,都要比寻常女性高不少。 她挺喜欢这副躯壳的,也很好奇这个有妖族存在的现实世界到底是什么样。 所以张靖准备去特情部开几个证明,防止自己在旅途中出了什么意外暴露身份,也好在特情部分部可以解决。 没想到,她随着记忆来到总部的时候,正好碰上了秦冬和顾承淼出任务回来。 张靖:“……” 好巧啊,又见面了哈。 两人还带着队员呢,秦冬直接挥手让身后跟着的两个人回去了。 顾承淼就带着一个颜梨,颜梨不准备走,他也好久没见这个大妖了乍一看居然换了个模样似的,整只鱼气势锋利起来。 秦冬笑了笑:“你来总部办什么事吗?” 张靖默了默,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搞几张身份证明。” 颜梨奇怪道:“你又不出省不出国的,要这个干啥?” 这孩子显然被张靖现在斯文沉静的模样迷惑了,忘记了那天受的苦。 张靖:“……” 小孩真会说话。 秦冬、顾承淼:“……你准备不告诉我们就离开?” 面对两个难得一致对外的队长,颜梨察觉到了不对劲,一溜烟跑了,只留下远远一句:“你们谈哈,我去交任务。” 第35章 明天也要开心 三个人坐在了休息室里面面相觑。 秦冬微笑:“怎么突然想离开了?我能知道原因吗?” 张靖喝了一口水,挺悠闲的:“想出去玩一玩,自从化形后也没怎么出去过。” 秦冬点头,半张脸还藏在围巾下面,声音有些沉闷:“我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吗?也不准备告诉我一声,让我送送你。” 张靖摇头:“没有。你们都对我很好,我只是有点累,或许外面的好天气和好风景会让我舒服很多。” 她眼神温和,气质又有点冷淡,仿佛曾经经历了很多事情。和秦冬从前见到的每一个张靖都不太像。 秦冬觉得这时候,她才看见这个人原本的灵魂底色。 原来你是这样一个人啊。 顾承淼的眼睛盯着张靖,他摸了摸自己后颈的纹身,开口说:“我能跟你一起吗?” 似乎是不想听到张靖拒绝的话,又继续快速说:“我的时间不久了,我不想最后一段生命还活在这里。” “我跟着你,可以替你解决麻烦,给你当打手,给你捞鱼捞海鲜,我也会做熟食。我快要死的时候,会主动离开,不会让你烦心。” “我还有这几年攒的工资,挺多的,够给你买很多衣服,给他们买很多漂亮首饰。” “行吗?” 秦冬有点讨厌顾承淼这种趁病撒娇的狡猾行为,但他确实要死了,而且秦冬知道张靖应该不会拒绝。 她向来温柔又心软。 —— 乌河在张靖离开的时候,只远远看了她一眼。 没敢靠近,怕张靖看见她眼睛肿成核桃的样子。 等车开走了,她才泪眼啪嚓揪着秦冬的衣服:“呜呜小聪明她怎么扔下我就走了……我们才再见面多长时间呀呜呜……” 秦冬嫌弃地从她手里扯着自己的风衣,有点后悔今天为了好看地送行而穿了这件,很贵的。 “你别擦我身上了……唉你——” 乌河还在掉眼泪,哭得有点腿软,只好靠在秦冬身上,低落地喃喃。 “他们都说妖的寿命很长,要是等阿靖回来了,我们都变成老太太了怎么办……” 秦冬恨铁不成钢地敲了她的头:“你以为你生活在古代吗?怎么了那么长一列火车高铁摆在那里当摆设啊?” 乌河有点蒙:“可是阿靖不是……” 秦冬冷静地说:“她只是不喜欢我们跟着她而已,偶尔遇见也不算意外吧。” 乌河又想哭了:“你真是有个可恶的好脑子啊……你分我一半吧……不然我怕被章鱼嫌弃太笨了……” “你有病吧……” “行了行了……我的风衣!!” —— 生活中的妖族确实藏得很深,要不是凭借着一些特殊的气息,张靖完全发现不了什么破绽。 在她和顾承淼自驾游到了第三年的时候,某一天顾承淼忽然跟张靖告别,说自己已经玩够了,想回去工作了。 顾承淼面色如常,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吊儿郎当地说: “我还挺喜欢我那份工作的,惩奸除恶,新时代大侠,是不是?” 张靖摸了摸他有些刺人的寸头:“是,很帅气。” 顾承淼眼眶突然就红了,用手遮了遮脸,声音里带着一点哭腔:“你夸我夸的也太直接了,我都不好意思离开你了。” 他生命的前二十年,风雨飘零,一直期待着有个人能一把将他拉出泥潭。 后来他自己成了一个匡扶正义的顾队长。 顾承淼觉得自己一生还挺有意思的,死前的最后几年,还能单独和自己喜欢的妖作伴一起出游,看遍大好河山。 虽然一年中总有那么一二三四五六个月偶遇几个情敌吧。 但终于还是坚持不住了。 顾承淼和张靖告别前还在想,当时那个凝血功能几乎消失的梁雨,被打伤扔在荒野上时,是什么心情呢? 如果自己现在离开,在一个无人的土丘旁死去,是不是也会变得和梁雨一样凄惨。 两个人说完了话,张靖拉着顾承淼的胳膊出门。把一脸懵的男人按在了副驾驶上。 顾承淼下意识问:“我们去哪?……不是,我要回去了。” 张靖:“我知道。” 车子开向他们最开始出发的城市,车窗开着,带着凉意的风吹在妖的发丝上,让她的面容变得自由而生动起来。 “我送你回去。” 送你回到那个承载了痛苦,又写满了荣誉的城市。 顾承淼转过头不再看她了,车玻璃的倒影上流满了眼泪。 其实他不爱哭的。 —— 也许是这个物种本身自带的基因挟制,张靖没有活那么长久。 顾承淼死去的时候,几个相熟的人都来送他了,几个队员哭得乱七八糟的,他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死得凄惨又孤独,安静睡着时还带着笑意。 之后张靖又活了十年。 直到那天,她若有所感地释放出自己所有的触手。 漂亮的幽蓝色花纹黯淡下来,下半截的粉色尖尖褪去,连光泽都没有那么强了。 张靖眨了眨眼,去了校长室。 柴校长在这里教书育人,一待就是几十年,或许未来也要继续待下去。 乌河早就辞职了,她重新回到了海洋上,不过经常会来和几个朋友聚会。 秦冬后来继任了秋副部长的位置,秋寒也正式升职成了总部部长。她们带出来的人各自发展得都不错,有的人辞职后在现实世界也能生活得很好。 张靖想了想,选择跟众人告别。就算是离开,她也不喜欢留下什么遗憾。 乌河一直是个挺坚强的人,那天抱着张靖的触手默不作声流泪好久,最后哭晕了过去,把众人吓了一跳。 秦冬是那么多人里情绪最稳定的一个,她只是握着张靖的手,轻轻吻了一下手背,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明天也要开心。” 张靖看着她,这个聪明又难以捉摸的女人没再说什么了,仿佛刚刚那句话只是她的一个错觉。 明明知道你的前路还有无限可能,但我却只能停留在这一方时空里目送你远去,只衷心祝愿未来的日子你一切都好。 “很高兴你这次愿意和我说再见。” 秦冬说。 第36章 你的过往,你的未来【四卷终】 再次回到那个空间的时候,张靖甚至有了一种熟门熟路的安心感。 疲惫让她闭上了眼睛,灵魂的光芒暖融融地环绕着她,将她这一生的苦痛、倦怠慢慢拂去,只留下一个如同故事书般的梦境。 【她看起来很累。】 【可是她还没有拼完整。】 【一定要完整吗?】 【她的灵魂太碎了……】 微弱的回应从光团身上传来,霎时间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它夺取,微弱的絮语安静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 张靖重新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一条条丝线,问:“你还在吗?” 【我永远都在】熟悉的声音回答。 张靖说:“你们都是我,可为什么我每一世的经历差别这么大?” 她最初的意识就是一个人类。 她从来不会对自己的立场有所怀疑,所以一想到灵魂和无数个世界,难免会想到前世今生。 【我们都是你灵魂的一部分。】那东西说【你灵魂中产生的每一个小意识,都有可能形成一个属于你自己的世界。】 【哪怕它零碎,不完整,也会随着你在世界中的经历,慢慢被补充。而你在旁观这个世界的发展,这是我们的荣幸。】 张靖沉默了一下。 “你们有属于自己的生命吗?” 那东西很柔和地回答:【我们因为你而存在,你不死,我们就会永远等着你,等你来看望我们,等你审阅我们的成长。】 有零零碎碎的声音响起。 【我们爱你,阿靖。】 【你也爱我们。】 【我们就是你啊。】 张靖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随着这汹涌而来的声音在颤抖,她说:“可我的记忆好像在慢慢地藏起来。” 张靖哭泣道:“我开始忘记很多人。我忘记了曾经的感情,我开始纠结苦痛,幸福于我太过汹涌,却也因为太多而被忽视。” “这也是你们在等着的吗?” 【不要伤怀,阿靖】 低低的絮语似乎有点着急,七嘴八舌地安慰着她。 【你最值得拥有幸福。】 【我们甚至只希望你幸福,而非经历痛苦。可是那些都是你的过往,你的意志,和你的未来,是你灵魂的一部分。】 【你经历了爱情,经历了阴谋诡计,经历了奇迹的洗礼,你体会到了怪诞、友爱、亲近,你不为失望而自暴自弃,不为幸福而迷失自我。】 【这都是你灵魂的光芒。】 【如果累的话,就睡一觉吧。忘记了也没有关系,因为他们本就融入了你的骨血,成为了你未来每一步的指向。】 张靖停止了哭泣。 她清楚地看见有一条闪亮的光线崩碎,变成无数亮白的小光点,慢慢融入自己的身体。 她清晰地看见了无数个人,乌河、顾承淼、秦冬、还有那个因为痛苦而被遗忘的张溪博士,他们的脸定格在某个瞬间,那双眼睛却都注视着张靖。 她看见很多人渐渐苍老佝偻,最后死亡。 直到所有的画面都消散,重归一片黑暗寂静。 “我死后,这个世界还会存在吗?” 【会的。】 【直到和你有交集的人都消失,直到你不再被任何一个人记住,世界就会重新变成你灵魂的一部分,支持你走向下一步。】 张靖有点茫然。 “所以时间是不同步的。” 【当然。】 她快要忘记了第一个第二个世界中经历的很多事情,连记忆最深刻的爱人,都已经模糊不清。 她走过的时间太久了。 张靖闭上眼睛陷入沉睡。 —— 【补一点第四卷番外,不然本章字好少,是的我这是阳谋???】 秋时瑾大学毕业后,进入了特情部研究组,在这里她终于接触到了那个怪诞世界的秘密。 彼时她认识的很多人已经大不一样了。 秦满并没有在和秦家长辈相同的路上走,他选择了自己最喜欢的设计专业,之后没几年,转而进入了美妆行业。 秋时瑜和姐姐的性格不一样,她们大学所学的专业也不同,不过毕业后她也选择了进入特情部,入职外勤组,在秦冬手底下混资历。 他们后来还是玩得很不错,有空闲时也经常聚在一起谈天说地,聊年轻时的冒险故事。 秦满喝了一杯酒说:“也不知道闻人萧那小子怎么样了。” 秋时瑜看了姐姐一眼,懒散地靠在沙发上:“那小子不知道去哪里玩了呗。把几个老朋友忘得死死的。” 秋时瑾挑了一下眉头。 她看了一眼手机,把音乐关掉,接起了电话:“嗯,你直接上来就行。” “谁啊?要过来玩?” 他们一起的朋友也有几个,秦满随口问了一句,秋时瑾却不肯说,只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转头看门口。 秋时瑜手里的杯子掉地毯上了,一下子把怔愣的她吓醒了。 “闻人……” “闻人萧!!” 秋时瑜喃喃的声音完全被秦满怒气冲冲的嗓子遮住了。 他也不管优雅不优雅了,一下子蹦起来勒住站在门口那人的脖子: “好你个家伙,给老子玩消失是吧!!” 闻人萧猝不及防被勒得咳了几声:“小花……我错了,你放开我解释?” 曾经沉默的少年早已长大,一头硬茬茬的寸头个性十足,脖子上甚至还有青蓝色的纹身。 原本瘦削的身体仿佛吃了膨大剂一样,肌肉结实,连宽松的衬衣都遮不住,显而易见成了一个西装暴徒。 秦满生完气了才发现,闻人萧一站起来,他都能被双脚离地挂在他脖子上。 他难以置信地松开他后退,上下打量,然后又看向秋时瑾,有些委屈:“瑾姐!你早知道是他?” 秋时瑾摇头:“也是第一次见,之前刚加上联系方式。” 她一说话,闻人萧的眼睛就看过去了,仿佛落了星子一样亮了亮。 她也高了不少,繁琐的实验、常年的研究所生活让她整个人显得禁欲又书卷气,唯有面孔上的神色,还是那般沉静。 秋时瑜无语地咳了两声,勾着秦小花的脖子:“走,陪我去买些吃的,饿了。” 秦满奇怪:“咱不是才吃了饭……诶诶别拧了,我去不就行了。”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昏暗的灯光下,男人慢慢走近,伏低身体,试探性地将头靠近。 那双眼睛里的火焰仿佛侵略性十足,但一举一动都带着谨小慎微:“瑾姐,我回来了。” 秋时瑾沉默着看了他几秒,看得闻人萧心下慌张,她才抬起手奖励般摸了摸他的头发:“乖。” 闻人萧身后无形的尾巴都要摇断了。 秋时瑾的手指滑了一下,碰上了他脖颈上狰狞的纹身:“什么时候喜欢这个了。” 闻人萧说:“工作需要,就去刺了,明天纹身店开门了我就去洗掉。” 他知道秋时瑾最喜欢干净,就像他知道这个女人一点也不喜欢恋人比她强势一样。 秋时瑾笑了一下。 她轻轻摸了下闻人萧的下巴,男人瞬间心脏爆炸般,整个人软下来,得寸进尺地把头放在了秋时瑾腿上。 “欢迎回来。” 第1章 星际时代的穷学生 【写在故事前:星际(有一点私设)+偏日常+结局1v1小甜文+微万人迷 认真冷淡学习至上女主x表面散漫实际纯情暗恋款男主(肖沅) 老规矩这里的万人迷有友情向爱情向亲情向各种向,总之不是只有爱情。当然也会有单箭头 上一卷走剧情让我有点长脑子了,我决定这一卷写点甜的,谈谈恋爱,所以写感情发展比较多_(:3ゝ∠)_ 谢谢观看!谢谢指出错字和逻辑漏洞!】 ——正文—— “欢迎光临小时便利店。” 随着自动门打开,机械的欢迎声响起。 方京墨拍了拍肩膀上沾着的雪粒,目光看向收银台时微愣了一下。 那里坐着一个面容清隽的女生。 她穿着印着便利店名字的制服,正低头看着一本厚重的书,右手边还在用智脑打字。 侧脸线条流畅,脸颊清瘦,垂眸专注地盯着书本,浑身自带一种冷淡的气质。 星际时代无数商店已经实现了机械智能化,一般人站在那里只是偶尔处理一些机械不能灵活思考的事情。 所以女生并没有关注进来的人,只是喝了一口水,接着就继续思索着什么。 方京墨抿了抿唇,移开视线往内走去,拿了一管营养剂就坐在了店铺靠墙边的桌椅上。 他拿出自己的智脑打开作业,一抬头就能看见女生的侧脸。 店里也不止他一个人在这里躲避风雪,偶尔传来交谈声,浅浅的暖香飘散在店里,将人烘得全身暖和。 方京墨写了没几个字,思绪一飘就转到了女生身上。 事实上,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他也不是第一次看见女生这种游离在人外的模样。 女生叫张靖,是方京墨的同班同学。一个总是很沉默,却意外地又引人瞩目的人。 也许是因为她总是孤身一人,不是在忙着兼职赚钱,就是在学习完成作业。 不像是还在学校的学生,更像是一个沉默的又忙碌的大人。 她和班级里热热闹闹的氛围格格不入。 方京墨也并不太擅长说话,但人天生就是群居动物,他入学后也会有两三个朋友,和室友的关系也不错。 张靖这样神秘孤冷的人,总是会吸引一些目光的。 方京墨这样想着,站起身走到柜台处点了一杯热饮料。 他站在等餐处,等待的间隙,能够更加清楚地看见张靖写字时凸起的指骨,手背上淡蓝色的静脉。 黑色衬衫的袖子被挽到了手肘处,露出的小臂结实有力。 不知道是不是方京墨的错觉,他似乎在臂弯处看见了露出一小半的纹身。 他看不清是什么形状,只是下意识地想,张靖这么冷淡成熟的人,居然也会有纹身吗? 张靖察觉到了视线,抬头,是个很年轻的男生,他似乎在发呆,没有注意到已经做好的饮料。 “客人,还有什么问题吗?” 方京墨被一道清朗的声音唤回了思绪。 饮料被那只好看的手递了过来,还贴心地垫了一张纸。 张靖嘴角抿着微微的笑意,沉静的有些锐利的眼睛看着方京墨,似乎在耐心等待着他的回答。 方京墨微微张开嘴,却只是仓促地摇了摇头,耳朵带着红意离开了。 偷看被发现什么的,真是太丢脸了。 只是张靖似乎没有认出他…… 方京墨的羞意褪去,莫名有些失落,他坐在位置上,咬着吸管,望着继续看书的张靖,心跳声渐渐平复下来。 —— 冰冷的寒季,联邦军校附属第一中学早就放了假,此刻学校里只剩下零星几个人,有值守的老师,还有申请了留宿的学生。 张靖就是其中之一。 光脑手环发出震动,张靖关掉后,低头看了眼备注,是提醒她要去维修店做兼职了。 她从书海中抬起头来,揉了揉酸痛的脖子。 这里是星际时代,人类的科技早已超乎张靖从前的所有认知,就连人类这个物种都发生了大跨步的进化。 穿越而来的她睁眼就是在教室上课,一脸懵地听了一节课的天书后,终于体会到了成绩差生的痛苦。 还好这具身体有遗留下来的记忆,不至于听不懂话,至于学知识……再说吧。 她勉强度过了漫长的两节课,挨到了中午。之后沉默地跟随着人潮,从教室涌动到了宿舍,连食堂也没敢去。 趁着宿舍暂时没有别人,她才松了口气开始查看这个世界的背景。 没多关注什么星际发展历史啊虫族战役啊之类的,她第一个想解决的是自己的生存问题。 张靖,孤儿,17岁,联邦军校附属第一中学高中部二年级生。来自遥远的z79星,因为觉醒了精神力,被送到了中央星系的军校附属中学培养。 等到通过考核,就能入职军校,然后进入战场。 打仗…… 想到这个词张靖其实有些烦。 遥远的兵戈碰撞声仿佛还在耳边,那时没有热武器,也没有人类统一敌对其他种族。而是人和人打,用血打,用肉打,用生命打。 但,来都来了。 捏着眉心花了一天时间把基本情况了解到位了,又在学校溜达着把记忆融合了个遍。 最后终于饿急了去食堂狂吃一顿……然后成功吃麻了。 到底是谁教这群宇宙人这么做饭的…… 张靖一看菜品,价格比营养剂贵不说,里面的菜奇形怪状,味道就像猝不及防下被扇了一巴掌。 她觉得凭自己改变这里的食谱无望,于是麻木地开始喝营养剂。 一边喝一边狂补课程和作业——感谢通识知识免费的时代,感谢发展超前的科技,感谢无所不能的星网。 (不感谢并讨厌原身学得一团糟的记忆) 直接让她梦回曾经在古代青水书院为了基础考核而拼命的日子。 终于能让她在期末考试之前,活过来了。 于是美美迎来了一个长达一个月的寒假。 时间的自由支配权拿到手,张靖先是高兴了好一阵,然后打开自己的余额一看,瞬间不嘻嘻。 她火速申请了最便宜好用的学校外部宿舍作为寒假住宿点 。 穷,太穷了,当她以为原身只喝营养剂是因为食堂难吃的时候,真正的原因是她买不起更贵的东西。 好在这个时代能提供给年轻人的选择是多样的。 张靖拿出曾经找无数稀奇古怪兼职的精神,在星网到处捞,最终凭借曾经的“机甲分解原理”选修课,找了个平平无奇的修理铺打杂的小时工。 老板甚至是可怜她一个未成年被迫打工才收下她的。 工资不多不少,大概就是够她吃饭加付学校房租这样子。 所以张靖还不能只干这一个工作,因为她还有下学年的学费没有凑够。 她又找了一个便利店的晚班上,因为工作内容简单,她可以边温习书本准备考试边上班。 真是一文钱难倒大女人。 第2章 大家都是好人 “小张!过来,这边需要补涂层,你负责。” “好。”张靖应了一声,从展示橱窗旁边走了过来。 店主旁边站着一个三米高的观赏型机甲,是前几年刚出的新款,此时机甲左臂上被磕掉了好大一块涂层,还有一个凹陷和不少划痕。 她检查了一下,旁边传来声音问:“还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吗?” 张靖看了一眼,机甲的主人是个年轻人,生的白嫩,估计不是战士。 “能。”她低下头简短地应了一声。 机甲主人瞅着她还算熟练的动作放心了,他看了看修理工年轻的脸庞,有些疑惑: “你是联邦军校的学生吗?这么年轻就出来工作了?” 眼前的女生面色虽然冷峻,甚至眉眼长相还带着些天然的凶气,可肉眼看得出来很年轻。 那尚且青涩的温润气质中和了她长相带来的距离感,成就了一种出众的气质。 张靖边准备工具,边抽空应声:“不是军校学生,过来兼职。” “噢。” 其实男生觉得她身上的某些特质还挺像那些军校生的来着,有种很能给人安全感的挺拔沉静。 说了两句话她都回的简短,一时间男生也没有了搭话的兴致,干脆坐在休息区等待。 张靖拿工具修复好了划痕和凹陷,又重新补了涂层,喊了店主过来检查。 “好姑娘,做的不错。”店主挺满意的,张靖刚来的时候手生,可学得却快,还勤恳。 本来只是看她年纪小就要赚钱有点可怜,但现在店主真觉得招了张靖挺值得的。 重新把机甲交给主人,张靖回到自己位置上做一些杂活,偶尔被店主喊去帮忙。 这里是联邦军校附近的修理店,说是店面,其实占地还挺大的,少说有两百平,上下三层楼还带地下室。 店主有两个徒弟,还是很忙,于是招了小时工,主要干些杂活。 这个兼职有点忙碌,又不能真正做一些机甲相关的工作,不大受学生欢迎,被张靖捡了漏。 张靖年纪不大,但长得挺拔结实,身体虽然比男生细一些,但是那力气却够。 等忙完修理店的活,天色已经暗下来,她告别店主和两个店员,去了便利店值班。 —— 暖光和热气,总会让人向往的。便利店成了黑夜里一个温暖的坐标。 还没到换班时间,值白班的是个比张靖大一点的女生,两个人见面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然后没多久,女生就换了衣服离开了。 张靖稍微有点累,坐在收银台后面一时间也没有继续工作,只是随意扫着店里智脑上的购买记录,检查有没有后台提示的异常。 缓了一会,身上的寒气也被驱赶干净了,张靖去休息间换上了制服,又用员工卡购买了一管营养剂,刷了一杯热饮。 这就是她的晚饭。 虽然已经吃了很久了,但每次吃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戚戚然。 不过星际的饮料倒是挺好喝的。 吃完了继续看关于机械修理的书。 她在从前的世界里也学过这方面的技术,但星际时代很多材料和能量都发生了变化,有些性质相似的东西也换了名称,让张靖有点摸不着头脑。 如果是什么也不知道就来学,可能还要快一点。 但她现在相当于是推翻了脑子里构建起来的潜意识,重新录入些新东西。 就显得有点别扭,而且很容易混淆。 自学这个是因为张靖思索过后,不准备上战场了。 她想要考军校里面的机械大类专业。但像是这类技能向的东西,在通过了军校统招后,还要经历一次专业考试。 这类考试在中学只会设计在选修课里,并不会专门教授,一切全凭自学。 学久了就容易沉进去。 直到张靖听见有人喊着什么。 “有没有不含酒精的饮料?给我们来五杯,打包。” 说话的是穿着军校生制服的几个年轻人。 这里是高教区,来往的大多都是年轻人。 他们似乎刚刚从某个喧闹的地方离开,脸上还残余着一些情绪激动带来的红晕。懒洋洋地和同伴嬉戏说话。 有两个似乎醉了,晕乎乎地搭着肩膀说话。还有一对小情侣亲昵地依偎着。 张靖也没提这里可以自助服务,她简单操作了几下,旁边的机器就开始运作了。 等待的间隙,唯一一个看起来清醒且站得很直的男生无聊地转了转手上的钥匙,眼睛一瞥看到了张靖摆在桌面上的书。 他来了点兴趣,看了看女生年轻的脸:“是附中的学生?想考军校机械专业吗?” 张靖看着好奇的男生,点点头。 男生弯了弯眼睛:“这么冷淡?个子长得很有军人的气势嘛。” 他长得很俊秀,眉眼深邃,眼珠子是很漂亮的棕绿色。头发打理地干净有型,身上除了酒味似乎还有淡淡的香水味道。 不笑时显得散漫淡漠,笑起来又格外招人。 他刚刚瞥了一眼就看见了认真又整洁的字迹,不由得心软了一下。 要出来打工,还抽时间温书,真是乖学生啊。 他回头对同伴说:“找个位置坐下歇一会吧,他们看样子也喝不下了,之后直接回学校。” 其他四个人慢悠悠晃到里面找位置去了,男生才点了点光脑:“认识一下?我是联邦军校机甲专业一年级的,肖沅。” 张靖看着他坦然的面孔:“学长好。” 智脑碰了碰,两个人都出现在对方好友栏里。 饮料已经打包好了,张靖放在了两个托盘里。 肖沅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对着智脑屏幕操作了什么,很快张靖的智脑上就收到了一份文件。 “一点见面礼,祝你成功考上心仪的专业。” 张靖大略看了一眼,就发现是一些内部资料,不算透题,可比她死盯着看那几大本厚书要好多了。 她觉得自己运气真的挺不错的,出来兼职也能碰上好人。 张靖轻轻笑了笑,重新操作机器做了两杯新品:“这杯饮料味道不错,很适合解酒喝。” “不介意的话,等考试结束就请学长吃饭。” 肖沅觉得这个小学妹不仅大方自信,还挺懂礼貌的。 张靖端着托盘送到了五个人坐着的桌子上。 点了点头,就不再多说什么回到自己位置去了。 第3章 高中部日常 肖沅的室友卡莫挑了挑眉:“认识?” 肖沅摇头:“第一次见,是个挺努力的姑娘,想考你的机械专业。” 他略微转头还能看见被货架半遮住的张靖的脸庞。 是个很有气质又孤冷的女生,看起来不太好相处,但言谈举止很守礼。 也是个很容易吸引人视线的家伙,虽然看样子她自己完全意识不到。 肖沅知道联邦军校的机械专业不好考,还很枯燥,这样想想应该很适合女生那样沉静的性格。 他就不介意帮她一把。 反正只是递了资料,最后结果还是女生自己努力的成果。 卡莫露出了一个欲言又止的表情,像他这样对专业没什么热爱的人,一想到自己专业要学的那无数门课就痛苦。 上周刚刚结束期中考试,才勉强缓过一条命来。 他不由得低声道:“希望进来了不要幻灭。” 肖沅说:“她看上去不像是那种冲动的人。应该是自己思考好了的。” 说完也不多说别人的私事了,转了话题随意聊了起来。 离开了那喧闹疯狂的酒吧,来到温暖又安静的便利店,几个人都被感染地昏昏欲睡。 随意聊了聊,喝完了饮料,酒也醒的差不多了,就准备回去。 离开时肖沅看了一眼张靖,她正在和一个男生说话,两个人似乎认识。 不过那双锐利的眼睛很迅速地捕捉到了肖沅看过去的视线。 张靖向他挥了挥手,表示再见。 肖沅笑了一下,和朋友离开了。 —— 方京墨随着张靖的视线看了看,只看到了穿着军校制服的挺拔背影。 他刚刚就在里面的座位上,看见一个男生和张靖说话,两个人似乎还加上了好友。 一种莫名的直觉让他有些坐立不安,正好坐得有些麻木了,于是站起来走向收银台和张靖搭话。 张靖记忆力不错,她记住了这几天经常过来的几个学生。 “要多加一份糖吗?” 张靖调着参数,问方京墨。 “嗯。谢谢。” 方京墨拉了拉围巾,栗棕色的微卷发垂落在眉眼上,衬得那双狗狗眼愈发温和。带着点微光看着认真工作的张靖。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地说:“你认识我……?” 张靖看了他一眼,很温和的语气,和她冷淡的脸有种反差:“嗯,客人口味不同,所以记住了。” 方京墨眨眨眼,忍不住笑了一下:“其实,我认识你。” 张靖:“?” 她这次仔细打量了一下方京墨的脸,看得男生耳朵有点泛红,她迟疑地说:“你是军校附中的学生吗?” 方京墨点头,终于放松了一下:“其实我和你是一个班级的,只是来往不多。我叫方京墨。” 张靖回忆了一下,对班里的同学她大多数都是只记得名字,不记得人脸。 方京墨……似乎是个成绩很不错的男生,不过其他的就没印象了。 张靖点点头:“我记住了。” 方京墨笑着拿起自己的饮料:“那我们加个好友?” 张靖伸出智脑和他碰了碰:“好。” 方京墨回去以后才卸下矜持,开心地弯起眼睛。 意料之中不被记得呢,不过还是要到了她的联系方式,这样就挺好的。 —— 军校附中有初级部和高级部,张靖目前就在高级部的二年级,这里每年只有寒季有一个长假。 所以等开学她就会进入三年级了。 在明年的九月份,会进行升学考核,包括体能、理论、精神力三大板块。 张靖原身的条件不错,只要勤奋点成绩就能达标。 体能训练对张靖来说是强项。哪怕本来素质并不是很好,但她早就在过往世界中摸索出了一套适合自己节奏的训练方法,只要按原身身体素质改良一下就行。 精神力有点陌生,她每天都要花费时间去探索这个新奇的玩意,目前没有太大进展,属于是需要重点抓的学科。 至于理论,就没什么可说的。 张靖就这么一边打工一边复习,也经常能看见方京墨和两个朋友一起来这边便利店学习。 至于之前帮过她的那个叫肖沅的人,没再出现过,她猜是军校放假所以回家了。 有个好消息是维修店店长给她涨工资了,并承诺开学后的周末也可以过来帮忙。 张靖很感激这些心善的人,也包括肖沅、便利店的店长、还有班级的班主任。 有他们的帮助,张靖才能更快地在这个世界上立足。 —— “张靖,一起去吃午饭吗?” 开学后方京墨偶尔会过来邀请张靖一起吃饭,张靖倒是也没有都拒绝。 这让班里很多人有些惊奇,毕竟这个张靖真的凭一己之力孤立了所有人。 不少想和她交朋友的人都被她无意间忽视了,他们恼羞成怒说她太傲。 张靖不是不知道这些流言,但上学期她刚到这里,陌生的一切和紧迫的节奏让她有些焦虑,时间都花在赚钱和学习上了。 社交对她来说不是很重要,所以也没有多管。反正讨论一段时间也就没事了。 方京墨平时话也不多,但他长得很好看,也属于被瞩目人物。 这两个看似不太搭边的人,居然是可以一起吃饭的关系吗? 和方京墨一起走的还有个叫桐恩的女生,挺活泼的性格。 三个人成了饭搭子,不过更多时候张靖会一个人走,毕竟星际真的只有一小部分食物能下得去口。 营养剂能做成那淡淡的味道也是辛苦生产公司了。 她连走路都在带着耳机听专业课讲解,快速吃完饭后就会躲在僻静的地方自习。 桐恩和她混熟得很快,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她还露出来一个奇怪的表情。 “其实之前我以为你戴耳机是为了正大光明地装听不见别人说话。” 她摸了摸鼻子:“我寻思你好高冷。” 她没说的是,还有很多人在暗地里说张靖纯纯就是为了装。 张靖愣了一下,真是好久没听到过这个形容词了,她笑了笑:“没有,只是听一些专业内容的音频。” 方京墨和桐恩都知道她要考机械专业,理解地点头。 “应该的,机械好难考的。” 这个专业说整个大类的话其实还真的挺受欢迎的,但就是因为涉及到的东西太多太杂,考试难度又高,能沉下心自学的人很少。 方京墨和桐恩都是只参加统招的,被军校录取后才会双向选择专业。 张靖点点头:“走吧,今天的午饭听说有新菜。” 第4章 在星际玩cosplay 因为维修店老板的信任,她开始给两个师兄打工,接一些不痛不痒的活计。 工资撇开不说,能够实操对她要复习的理论也挺有帮助的。 不过便利店的工作在开学之后就辞去了。 张靖了解了一下,这个中学里面设有奖学金,她想在这一学年争取一下。 张靖面无表情地略过食堂里一个个花样百出的窗口,在营养剂自助贩卖机那买了一箱存货,委托小机器人送到她宿舍去。 开学后的宿舍跟之前寒假她租住的外部宿舍是不一样的。 可能是因为要单独收费吧,外部宿舍是双人套间,会更加宽敞一些。 而学校正常开学期间的宿舍是三人小套间,地方窄一点,但比起以前张靖读书时住的四人间,条件还是挺好的。 她的室友是两个不太熟悉的同年级女生,三个人都是不怎么外向的性格,彼此也都挺有分寸,所以虽然不熟,但相处很融洽。 不过张靖没想到室友第一次主动搭话,是因为看上了她的身材。 “就是说,你真的很适合扮演机械姬,最近大火的那个《f71星系大战》中的那个角色。” 女生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眼神躲了躲。 张靖:“?” 她眼里的疑问太过明显,女生轻咳两声,接着说: “我家公司是宣传的主办方,这一次会请主演和很多角色扮演老师老师,我也负责其中一板块。但是有个模特家里被水淹了,临时请假……” 张靖大概了解了,她虽然没有特意关注过,但也知道星际娱乐产业的发展不输蓝星时代,人类在追求精神饱足方面向来充满热情。 不过她一直没有这方面的爱好。 正要委婉拒绝,室友赶紧补上一句:“三天时间,一共20w星币!每天工作8小时就行,很标准的工时!” 这一句话把贫穷的张靖定在了原地,她扭头,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我还没看过那部影片。” 20w,都足够她花销很久了,顶她维修店打工三个月。 室友看她答应了,很高兴地一打响指:“我给你发合同,后天展览才开始,明天我带你去熟悉装造?” 张靖点点头:“谢谢你帮我介绍这个工作。” 她认真的道谢反倒让女生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也是你本身条件出众,身高和比例真的很不错,宽肩窄腰,而且脸部骨骼很完美啊……戴上机械姬的那个耳机真的……” 另一个室友捂住她的嘴,让她不要再花痴了:“总之,谢谢你愿意帮忙,给你报酬是应该的。” —— 得到了这份意外的工作,着实让张靖松了口气。 不过她依然遵循上班时间,兢兢业业去维修店当打工人。 然后终于敢下狠手预定了一套机械修理实操必用的控制系统模型。 另外向学校单独申请了试作型机甲来拆解。 纵观星际机甲发展史,研发起点是原型机。灵感来源还是生活应用型智能机器人,不过这个型号在战斗中显得太过鸡肋。 惨烈漫长的人类与虫族战争,催化了机甲逐渐往更多功能,更高攻击性,更适配更轻便的方向走。 人类的精神力和机甲结合,使那个时代的各方面发展呈指数式上升。 从原型机、试作机,到如今中学普遍会教学使用的泛用型战斗机甲,再到用于大部分战场的量产型机甲。 之后更是经历了改良版、特装型、专用型等。 人类利用他们的智慧、借助机械与智能的力量,在这片广袤的宇宙中撕下来了属于自己的一片星系,繁衍至今。 附中背靠联邦军校,收录了很多从战场上退役的机甲。 它们大多数都是因为十年使用时间到达,或者战场环境发生变化不再适配退下来的,留到学校里成为了下一代军人的启蒙老师。 因此学校在教授机甲相关知识的时候,也会展示一些战斗专用机甲,并不是他们最常见到的更偏向无害的泛用型。 张靖并不满足这样的进度。 在原型机被摸透之后,她试图申请过试作机,但那不仅需要证明文件,还需要一笔钱作为使用押金。 张靖一边申请着证明,一边腹诽:要不是蓝星时代的结束是因为灾难,没准星际早就达到共产了。 何至于苦苦挣扎着温饱和学习问题。 (时代发展呈螺旋式上升,此处发展预测具体参见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感兴趣可以去了解,正确属于马克思,说错了算我的。) 每一个时代有每一个时代的困境。 即便大部分人已经进入了便捷富裕的新时代,仍有很多人追不上政策与思想的潮流。 他们被扔在了封闭和贫穷里,不知道还有走出去这条路,一直等待着,艰难挣扎着,直到某一天被拉一把。 她叹了口气,不再想这方面的事情。 第二天张靖被两个室友带上跃迁飞船,到了另外一颗星球上的一家科技影像公司。 公司坐落于联邦首都星,庞大的规模几乎可以用集团来形容,影像公司只是它旗下的一个分支。 想到腼腆社恐的二次元室友说公司是她家开的。 张靖:……富婆竟在我身边。 泪目了。 她被带着从一楼进去,在智脑上开了权限,磁浮传送器带着三个人快速升到了三十四楼。开了门禁后张靖着实被震撼了一把。 这里拍宣传影像是实景拍摄,整个楼层只布置了两个角色的场地。 室友诺卡斯解释说:“其他的角色都在别的楼层。试完了装扮后,我带你们去逛逛,还挺有意思的。” 关于影视中虚拟的角色,多数是打造好等身模型后,外加智能构建塑造,使角色有了生命。 回归现实的话大概只是一个智能但做不到影视中那么灵活的形象。 如果和人类身体差不多大小,那角色扮演就没有那么繁琐了,只需要做出一套装备,然后把带有伤害性的武器利用虚拟技术替换就行。 毕竟联盟早已在生活星球发布了武器限制令,大多数都统一交由军部管辖。 就连像张靖这样的军校预备役,正常也是难以在学校以外的地方看见武器装备的。 第5章 平平无奇小说家 机械姬这个角色在影视中是一个诞生了自主意识的智能仿生人。 她拥有女性人类的外表,致敬了蓝星时代遗迹的战神形象,身上每一处盔甲都是利用形变力顶尖的材料制成,并在芯片中加载了人类社会顶尖军事智能“天启”的副本。 浑身只露出了那双透蓝色的锐利眼瞳,其他地方被轻型盔甲或功能模块机械包裹,但仿生组织和特殊金属的流动性使她灵活又敏捷。 她冰冷无情,却在替人类追寻更高维度进化的时候,发现了自己的制造者那疯狂的阴谋,从而诞生了自主意识。 当然,这是在影视中的设定,现实生活中“天启”的核心不可能泄露给影视公司。 张靖的身高和肌肉很出众,所以很多人夸她时会用“天生就是军人战士的料子”。 事实上她更想考去后勤部队,当个修理师,或者机甲设计师这样。 机械姬的装备重量足有她本身体重的三分之一,尚在她负荷范围内。 一旦其他地方被遮蔽,那双带着美瞳芯片的眼睛就格外惹人瞩目,张靖本身长相的凶气却成为了扮演这个角色的亮点。 简直无比合适,浑然天成。 张靖只需要按照动作指导在场景中运动,微型摄像头就能从各个维度记录她的动作,最终生成三维展示动画。 今天只是试妆,明天才会正式拍摄。 等到结束,卸下装备,又跟随诺卡斯去其他楼层都逛了一圈。 星际时代的各种机械都能看出来从前张靖认知的一点影子,可创新和改进的方向早已天翻地覆。 影视公司搭建的场景也不止有星际时代的,还有还原蓝星时代遗迹的场面。 张靖看到了很多熟悉的东西,但也有很多被复原地很怪异的东西。 比如有个马桶状的玩意被还原成了家用飞行器,一个工作人员坐上马桶在房间里到处乱飞,还认真地考察性能之类的…… 真是让人忍俊不禁。 但让张靖也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世界的蓝星,的确早已覆灭。 遗留下来的很多东西,都是曾经的人类祖宗花费了不知多少力气保存下来的。 张靖不会去干预宇宙人对于旧日遗迹的探索,也不会暴露自己是旧日灵魂的身份。 她被【那东西】告诉过,虽然这是她的意识创造的世界,可一旦他们形成并存在,就成为了客观物质。 意识如何在不履行实践的情况下转化为物质? 还是如此庞大、真实、早已超出自己这个“造物主”认知与想象的物质……从前的哲学家想不明白,张靖自然更不会明白。 她只需要生活好每一天。 这就够了。 等到重新回到宿舍,诺卡斯问张靖:“我的家族负责的影视宣传和ip化还挺多的,如果有合适的角色,我会给你发消息。你需要外快的话,考虑一下?” 张靖郑重点头:“好。” 诺卡斯是真的很喜欢她这长相和气质,利落的性格也很对胃口,她听闻过张靖除了学习几乎都在兼职的生活,于是解释道: “不用担心工资问题,你算是编外工,我们合同单签,每次会给20%的定金。不过肯定没有这次救急这么高,但也很可观啦,不过违约的话也是有惩罚的噢。” 张靖点点头,这样的条件对于她这个新手来说挺合适的。 为了了解更多这方面的资讯,她登录星网,打开了娱乐版块,开始补课。 这次的经历给张靖打开了新的生存手段。 虽然不太适应被展览在无数视线之下,但一想到考入军校后,就不能像在附中一样自由进出,导致失去了赚取生活费的机会…… 张靖决定自己还是要保存一些资产做退路。 联邦军校的保密措施很高级,张靖作为预备役,在没有正式获得军校录取通知之前,也只能了解到一星半点的信息。 比如他们一个月才有几天休息日,还会参与一些级别不高的战场,从一年级开始伤亡率就居高不下。 而且张靖所学的机械专业比蓝星时代要进化很多,不投入大批资金几乎学不到什么真正能用的东西。 还有不到九个月考试。 学习很迫切。 赚钱也很迫切。 了解一个新的行业并不困难,如今上星网,几乎所有的普通行业的信息都能公开透明了解到。 但进入一个行业并做到赚取利益能负担自己日常支出,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之前把《f71星系大战》看完后,张靖又去搜了很多关于机械姬的人物解析。 不过她自己本身就是作家出身,拆解人物和影视逻辑也不算困难。 很快她开始看别的内容。 星网是个庞大的系统,包罗了通讯、购物、游戏、雇佣、查询等各色功能,它背后就是另一个超级智能“无垠”。 张靖目前经常使用的是通讯、雇佣、查询。 但通讯里面的论坛交互她还没有仔细查看过。 这里的信息庞大繁杂,初次进去还没有浏览记录的张靖,连信息筛选的优待都没有。 张靖:“……” 只能说星际宇宙人数太庞大,导致不是什么东西都是干净的吧。 星网的审核机制都难以规避掉很多不法东西的诞生和传播。 略过那些无用的东西,她翻找到了一些关于虚拟角色的市场孵化流程和细节,张靖点开智脑笔记,开始边提取关键词边阅读。 纵然社会背景已经改变,但很多人类这个物种思维影响或决定的东西,还是会让张靖感到熟悉。 某些方面星际时代甚至比起蓝星时代退化了一点,或者干脆走上了另一条路。 比如这里的能源根本查不到“煤炭”和“石油”的信息,所有的能源都来自一级资源“液态金”。 这玩意也根本不是金属,而是一种固态矿石,叫了这个名字而已。 如果门捷列夫在世,就能看见他的元素周期表已经被补充到了六百多位。中间很多元素早已消失或者改名了。 张靖还以为蓝星时代必不可少的能源会有点记录呢。 她也是因为这一点来了灵感。 既然星际时代关于“旧日遗产”这个标签的影视和小说挺多挺受欢迎的,那她能不能干回老本行? 藏好自己的身份,把部分设定扭转,反向写起旧日系列小说,似乎和从前蓝星时代写科幻星际文也没有区别。 张靖挑起眉梢,很愉悦地笑起来。 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说作家罢了。 第6章 她想学习更多东西 张靖第一次尝试角色扮演的反响还算不错,诺卡斯还指导她如何在论坛建立自己的账号,发布了宣传视频和二维照片。 里面的人在虚拟技术的支持下,还能变成等身大小和观看者发生互动。 体验了一次近距离和“自己”牵手的张靖,甚至有点茫然和不知所措。 “机械姬张靖”冲她笑了一下,浅浅的微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她刚刚觉醒自主意识时学会的第一个表情。 张靖:……好怪啊,再看一遍。 她突然想起来了一个笑话,说中国人真的很爱笑,连死亡都要笑着,叫“含笑九泉”。 诺卡斯对这次的效果十分满意。 张靖的账号在公司的宣传带动下,一下子涌入了近一百万粉丝。 不过这只是庞大宇宙人中的小水滴罢了,放到上个世界的背景下,也就是一两万人。 张靖没觉得这个事情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了什么大变化,唯一要说的,可能是学校里的目光稍微多了一点,去维修店时,有一个师兄还夸了两句。 她继续自己闷不吭声奔走,在打工、拍摄、学习室、实操间、教授办公室、宿舍六点一线艰苦奋斗。 方京墨和桐恩看她忙得团团转,连吃饭都是顿顿营养液一口闷,都不敢过分打扰她了。 趁着张靖的生日,方京墨送了一个单人磁悬浮飞行车,桐恩送了一套模块机械元件。 简直送到了张靖心坎上。 然后她一查价格,瞬间心死了。 朋友们,你们都是偷偷富起来的吗? 这个学校里好像就她一个穷人在到处跑着赚钱。 方京墨和桐恩其实是想默默安慰张靖不要太焦虑忽视了自己的健康。送车是方便她打工啥的各处辗转出行,送元件是看她在努力申请机甲,可是这样好像更加刺激到了张靖的上进心。 她一专注起来,那张本就写满了冷淡和距离感的脸更加严肃,关于她的谣言更加多样了。 还有说她其实就是那个机械姬本人的,完全不会笑不会休息偷懒的样子。 张靖听桐恩说的时候,有一瞬间感到了好笑。 多年前仿生材料刚引入机甲制作的时候,大大提高了机甲的敏捷性能,非常受军人欢迎,于是生产商大批制作投入战场。 但后来却排查发现,仿生材料多次引发精神力和机甲的连接故障,导致联邦在几次重大战役中失利,防线差点被咬破。 人类的利益受到了威胁,仿生材料也遭到了各个领域的攻击。 纵然他们在家居机器人身上和机甲身上完全不同,但都对精神力有影响了,谁还考虑你哪些是好哪些是坏? 谁知道你这次影响机甲战士了,下次会不会影响我? 人们的心都是向着利己长的。 而且本身仿生人对人类的情感和意识影响就是不可控。 星网上被爆出来把仿生人当爱人,却因为无法得到感情回应而精神力暴动的人还少吗? 总之人群之间的争论声势浩大,最终联邦官方发出声明,仿生材料的使用受到了严格禁制。 所以如今张靖看到的所有星际科技,几乎都是裸露金属外壳的状态,很容易辨认清楚。 影视中的仿生人,就像是蓝星时代中国电视剧里的枪械一样,只能成为精神娱乐的形象,出现在真实世界里那真的要被拘禁回收甚至销毁的。 所以张靖怎么可能是仿生人嘛。 她还挺好奇地照了下镜子,之前不怎么关注外貌,也没觉得自己哪里就表情稀少一脸傲慢了。 张靖在每个世界里的样貌其实都能看出来相似,这个世界里只不过是眉头略低,眼尾更上扬,看着有点凶相而已。 看来不管是哪个世界,人们对外貌的评价还是一样在优先级的。 她并不在乎这些东西。 要真想好好搞自己的人际关系,她再凶的面相,也能做出和善亲近的表情来。 就算她脸毁了,她也能捏一个人皮面具。 当年那么刻苦学来的技能,哪怕过了很久,她也能几天找回手感。 只看想不想做,有没有必要做。 等到一天的学习结束,她会留一个小时时间窝在宿舍码字。 谢谢这神奇的精神力,当连接星网上特定的程序并激活认证后,她就能想什么文字,就变出来什么文字。 速度堪比八爪,不,十八爪章鱼敲键盘。 太爽了。这不就是旧日蓝星写手们共同的愿望吗? 除了有时候稍微走神码出来的东西有点混乱,需要删删改改以外,其他一切都让张靖感到异常欣慰快乐。 她原本对精神力这个不太科学的东西有点别扭,使用时也没有那么顺畅。 但经历了码字这一遭,每天要利用精神力码三四万字,算是曲线救国式让她学会了精神力的使用。 写了大纲和几万字描述,又谨慎地插入了很多星际特色,然后张靖联系了诺卡斯。 朋友也是需要互相之间交换价值联系感情的。 两个人有予有求才能平衡,并且产生信任,最终成为私交很好的朋友。 诺卡斯家里就是做影视和小说改编的,她不可能对大火的旧日题材感知不灵敏,如果她也看好的话,那就能帮张靖很多。 诺卡斯收到文件的第二天就带着黑眼圈来找张靖了。 她本来觉得张靖是那种不太爱交往,只是因为缺钱才来帮忙的人,她甚至连大火的《f71星系大战》都是诺卡斯说了才去看的。 她觉得张靖肯定对文字和影视这方面也不敏锐。 但看见她写的文章后,诺卡斯又不太确定了。 里面对于旧日遗迹的描写太自然了,自然到她觉得这是在读某个考古大佬休闲娱乐时写的文章。 但独树一帜的趣味性和跌宕起伏的发展又不会让人觉得枯燥。 “你的想象力和文笔简直一级棒!” 张靖看到她激动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这一把尝试稳了。 诺卡斯眼睛发光:“你真的不考虑全职做这方面工作吗?我可以做介绍人内推你进我家公司。” 张靖一脸诚恳地摇摇头:“我还是想考军校,完成我做机甲修理师的目标。” 无论是cos拍摄还是写文,都是她保证自己基础生活的一个途径而已,对她来说更像是吃以前世界留下来的老本。 星际时代的魅力就在于,很多东西都突破了蓝星时期人类的想象力。 这些珍贵的资料对于宇宙人来说不值一提。但对于张靖这样几辈子都没有走过科技路线的旧日灵魂来说,就像是科技树上挂满了一颗颗诱人的等待摘取的果实。 而她渴地嗓子冒烟。 她更想要进入军校,学习更多东西。 第7章 高中部毕业了 等到八月份过去,张靖的账户里已经多了足够她军校五年买机械材料和日常花销的钱。 星网账户上她基本上没怎么打理运营过,只一直跟着诺卡斯她家公司的宣传走,可也积累了很多观众。 当她的文要被影视化的时候,粉丝才知道眼前这个高冷的cos老师居然还是知名旧日系列文的作者。 并且她最新一期拍摄的影片,就是她自己文章中的女性角色。 张靖的账号迎来了一大批书粉和影视粉。不过网上一波又一波的浪潮被张靖无视掉,因为她要考试了。 15天后就要进行军校录取考核,过去一个月整个三年级的气氛都很紧张。 他们熟悉的几个人之中以往成绩最好的是桐恩,之后就是张靖,方京墨也不差。几个人现在都复习几轮了,也没啥可担心的。 张靖的室友兼上司诺卡斯估计是最紧张的一个,她说自己如果不能上军校就要回家继承家产了。 另一个室友一把勒住诺卡斯的脖子:“不许你在考前说这种动摇军心的话!” “……”看着闹成一团缓解紧张的人,张靖还有点想笑。 —— “看什么呢?你不是说今天早上要去刘教官那边。” 卡莫一进宿舍,就在公共客厅看到肖沅正盯着智脑一脸若有所思。 “已经回来了。” 肖沅说,他操作了几下智脑,然后合上屏幕。卡莫眼尖地看见一个人影闪了过去。 “嚯,难得见你也关注娱乐八卦。刚刚那不是那个章鱼老师吗?” 肖沅没想到他看见了,干脆也不藏着了,他挑眉:“你知道她?” “知道啊,”卡莫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两个叔叔是搞什么的,前段时间他们和那个影视公司有合作,就是和章鱼老师的书有关。” 卡莫的两个叔叔都学考古,卡莫他自己本身也喜欢看小说,知道那个叫“章鱼想静静”的账号,也是被前段时间出来的旧日系列吸引过去的。 “嘿嘿,我还有那系列的亲签。” “噢。”肖沅应了一声。他的意识还停留在刚刚那个灵活的立体宣传片上。 卡莫没认出这张脸,肖沅却记得。 他送了资料之后其实已经很久没想起来这个女生了。两个人虽然加了好友却也没聊过,他只对那人沉稳寡言的性格有点印象。 他也没想到,再次见到她,是在星网上无意间刷到的一个三维模型展览。做的就是机械姬的形象。 那双眼睛平静又包容,仿佛对什么都怀有三分耐心。 可在拿起机械姬配套的重武时,挥舞的剑式却利落又锋锐。 她眉眼压低死死盯着目标,在逼真的虚拟技术加持下,光流划过眼前的效果那么真实而震撼。 肖沅下意识觉得她若穿上机甲,也会是个很勇猛的战士。 等肖沅翻到张靖的账号时,机械姬的热度已经过去有一会儿了,各种产业和消费链都已经成熟。 更专业的扮演老师和模型师构建了机械姬的形象,张靖属于是不温不火。 翻遍了她的动态,很多角色都很贴她本人冷淡内敛的气质。宣传影片里她从最初有点不适应,到后来坦然又大方。 想到张靖账号下还有人留言问为什么最近不活动……肖沅想,人还是个要参加升学考核的未成年呢,估计这会儿正忙着复习。 又要复习又要忙着赚钱。 真是个能折腾的姑娘,还挺有韧劲。 肖沅笑了笑,再次起身准备去模拟室训练。 卡莫和他专业不同,此刻舒舒服服地躺在了自己床上,卧室门没关严,肖沅还听见了游戏头盔开机的提示音。 这家伙就属于把所有事堆到临到头了做,一边喊着要死了要死了救救我好后悔,一边抹着眼泪临时抱佛脚。 然而等他跨过那个坎,无论结果是好是坏他都不关心了,整个人乐得跟啥似的。 典型的今朝有酒今朝醉,下次还敢。心态好得让人无奈又佩服。 比如现在他虽然后天还有一门机甲检修理论考试,但今天还能打游戏。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嘛。 —— 军校统一考核结束后,大部分人都彻底放飞了,只有一些冲着要单独考核的专业过去的学生还在准备着。 等到机械专业的理论和实操课都结束,张靖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 这里的考核分数出来很快,上午考完试,下午每个人的成绩单已经发到了私人账户上,录取名单也公布在了星网官方账号上面。 张靖看着自己的分数和排名挺满意的。 连同成绩单一起发来的,还有一张入学注意事项和需要准备的东西。 军人都是要真实上前线的,在教学期间的待遇很优厚,张靖甚至可以拿个智脑就上学,其他一应装备学院几乎都准备齐全了。 明年一月份上旬入学,剩下三个月假期都是属于他们最后自由的时间。 方京墨和桐恩来找张靖,想邀请她去他俩的家乡星球旅游。张靖自然同意了。 坐上跃迁飞船,这次走得还挺久的。桐恩路上解释道: “我家那边是很出名的食物原材料供给基地,还有一颗离得不远的星球专门养殖可食用肉兽。” 方京墨点头:“对,桐恩家种的蔬菜很好吃!而且超级新鲜!” 张靖这才知道,桐恩家是种植大户,家里有好几个园区。方京墨家倒不是种植,他家公司是食品初级加工工厂。 相当于在产业链中桐恩家是上游,方京墨家是下游。 他们俩的友谊除了因为小时候一同接受基础教育,也有两家合作颇为密切的原因在。 张靖听得很有意思,但对蔬菜新鲜好吃持保留态度。 军校附中的食堂菜难道不新鲜吗?其实也就是从土壤中拔出来没多长时间吧,难不成真能改变口味啊? 也许是时代发展原因,这里的植物和张靖以前认知中发生了各种各样的变化,味道也变得奇形怪状的。 对面的方京墨和桐恩,至今不知道张靖天天喝营养剂是因为饭菜太难吃了,他们还以为张靖纯纯为了节省时间和省钱。 张靖偶尔吃饭时收到两个人怜爱的目光,还以为他们也觉得饭菜难吃,于是露出一个肯定加惺惺相惜的眼神。 两方人彼此误会,到他们高中部毕业了都还没解开。 第8章 小狗power! 一片星系很大,容纳了数百亿宇宙人,各个星球因为气候与环境不同,被划分为生活星球,资源星球,种植星球,养殖星球等等。 甚至所谓的“首都星”,其实一共有五颗星球,只是都是同一恒星的环绕星球。 因为占据的星系分布范围广,除了联盟作为宇宙人类种族的领导政权班子,还有像一些因为战争、资源耗竭等被划分为单独行政星球的存在。 张靖也是这时候才想起来,似乎自己出生的星球z79星就是处于“耀恒星”行政区的一颗低等级行星。 z79比起她目前生活的星球更加落后,像大面积的种植、畜牧或者旅游、生产加工等这样的产业也没有怎么发展过。 很奇怪,她很难在原身的记忆里翻到“张靖”在那个星球的片段,当初十五岁来附中之后,似乎也没怎么跟z79有过联系。 虽说她是个孤儿,可她是怎么长大的?哪怕没有恩怨情仇也会有点情绪波动吧? 可原主的记忆力仿佛z79就是个不足挂齿的地方。 当初刚到首都星系,要选择高中部的时候,她一心要去军校上前线,完全没考虑过军校附中以外的地方。 难不成她这个人设着实太普通了,整个人生都显得如此单调。 此刻张靖已经到达了种植星球的飞船停靠地,她也不再想这些,随着方京墨和桐恩下了飞船。 桐恩家已经派来了飞行器接他们,没一会几个人就到了一所大庄园上。 说是庄园,其实根本一眼看不到边界。 广袤的土地绿油油一片,南面是温室大棚种植区,北面是一片林地,东西分布着不同的蔬菜种植区。 纵横交错的道路将无数种植区分割地干净又整齐,也许主家还有点强迫症,植株的高度密度还挺对称的。 他们站在飞行器上向下俯视,能够看到有很多或大或小的机器人在进行劳作,还有穿着统一制服的员工在监察和调整机械参数,绿影重重中依稀有人走在植株中抽检植物状态。 “真是震撼。”张靖喃喃道。 在无数智能控制系统的辅助下,两三个人就能解决几十公顷的土地种植。 桐恩的爸妈显然很喜欢女儿带来的朋友,闻言桐妈妈解释道: “其实我们家更倾向于人工作业。农业上的机械智能设计比起生活智能来说有点落后了,而且人工也更灵敏。” 桐父补充道:“之前大家开会商量的时候,还号召我们这些种植户多顾忌低等级星球的就业问题。其实另一片庄园里的员工都是从隔壁星来的。” 首都星繁华的背后,也有如同z79那样失业率惊人的低等级星球。 甚至桐恩家所在的星球还不算是特别落后。他们的经济被种植带动了不少。 就拿这里的飞船停泊点来说,一个停泊点仅一天的流量就能达到上万辆。这里还不是星球的中心城,而是一个人烟稀少的种植园区。 几个人从上面参观结束,桐恩爸妈就先回去了,说是要准备准备招待客人。 由桐恩带着两个朋友去家里的种植地玩。 桐恩很兴奋,她的目标就一个字:吃! 她势必要让张靖在学校里没吃到的,没尝过的各种好吃的蔬菜水果,都给吃一遍! “你放心,我家的水果可是经过了辐射污染抽检后被评价为a+的品质!” 桐恩兴冲冲地拿旁边的清洗仪器洗完递给张靖。 张靖身边飘着一个小型载重器,上面的篮子里装满了被桐恩摘下来,张靖又来不及吃的东西。 好大一坨,特别引人瞩目。 路过的工人,看见他们三个时,都会忍不住愣一下,然后友好地笑一笑打招呼。 张靖的嘴里甚至还塞着一颗类似西红柿但是蓝色的水果。 咬了一口,她努力抑制住奇奇怪怪的口感,温声说:“挺好吃的。” 她倒是也没撒谎,这玩意比学校里炒熟的状态好吃多了。 当张靖看见那盘被“西红柿”染成蓝紫色的菜时,她就知道这个世界对美食的“色香味俱全”绝对有点误会。 方京墨跟着两个人,在一旁被同样塞了吃的。但是因为他是熟客了,桐恩也没兴趣投喂他。 于是方京墨就一边很顺手地揪着路过的水果吃,一边含笑看着张靖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 他也没错过张靖吃到某一个东西时,露出来的那种“我不理解但我尊重”的表情。 乐得他龇牙咧嘴地笑。 果然跟张靖在一起,就算不说话也会很开心。 几个人闹了一路,懒得走路了又乘着小型飞行器,一路飘飞回去,跑回了居住区。 桐恩看见张靖摸了摸被撑得满当当的胃,忍不住笑了一声。 “回去吃点消食药剂就好了,剩下的吃不完就放家里做菜。” 张靖点点头。 好怪,她觉得自己脑子里好像有两个意识在打架。 一个说我好撑啊吃不下去一点了,另一个又说上辈子吃饱也不是这个感觉啊,总觉得自己饭量应该不止这么点。 她略有些惆怅地垂了垂眼睛,想到了上辈子记忆分裂的事情,总觉得这辈子身上也有点秘密。 其实她本来是想在这个世界单纯学点东西顺便度假的。 —— 因为桐恩的母亲对古文化很感兴趣,这里的庄园居住区也被修建成了蓝星时代的模样。 只是到底是适应了科技的世界,生活上各处还是搭建了更方便的星际特色家具。 张靖见过的建筑风格不能形容这个宽敞的院子,只能说它糅杂了许多朝代的审美外加星际人丰富的想象力吧。 要不是真看见了,她还以为这样神奇的拼接房屋只有梦里才会出现。 设计师真是别具匠心。 张靖每次看见这种文化碰撞,都会有一种千年前穿越而来的老祖宗看着后辈胡闹的无奈又好笑的感觉。 还挺有意思的。 桐恩看她兴冲冲地在参观,于是干脆趁着厨师还没有做好饭菜,拉着两个人继续逛宅院。 等到一天结束,夜晚到来,张靖再强健的躯体也产生了疲惫的意识。 她窝在床上打开自己的账号后台,清除了无用的消息,划着划着看见了肖沅的名字。 他们的界面还停留在成绩出来后,肖沅主动发了一句“恭喜你顺利录取。” 张靖回了一句“谢谢学长。” 然后又问他有没有空吃饭,她当时收到资料还没有正式向他道谢。 肖沅说,他们期末考核结束了,但还有为期两个月的实战训练,估计空闲要到12月正式放假了。 肖沅:“到时候再请我吃饭吧!(?˙▽˙?)” 张靖之前就觉得肖沅应该不是个内向的人,他发颜文字就挺符合她对他的印象的。 章鱼想静静:“好,学长训练小心。” 说完想了一下,又发了一个表情包过去。(小狗power!.jpg) 第9章 前线暴动 在桐恩出生的星球上待了两周,他们三个驾驶飞行器把这里有意思的都逛了一遍,中间还去了一趟旁边的兽类养殖星球,看到了不少被叫做“肉兽”的家伙。 这些都是人工养殖并且肉质可食用的,很多野生星兽要么就是吃了会引发疾病,要么就是伤害力太高,养殖和售卖的利润太低。 张靖想了想,重新做了一份毕业旅行计划,准备去不同特色的星球看一看。 其实她原本计划想去z79看看,但一种莫名的感觉让她回避了这个想法,总觉得现在不是合适的时间。 桐恩和方京墨没有跟着她一起。 他们两个人要暂时留在家乡,因为已经中学毕业,所以要开始接手一部分公司的事情了。 张靖干脆包了一辆小型跃迁飞船,定好航线后,同两个朋友告别。 飞行在宇宙中的感觉很神奇,尤其是站在专门的观景室,周身的房间墙壁都变得透明、甚至毫无存在感,显露出漆黑的、空阔无比的外太空。 人类所在的星系名叫波拉利斯星系,是一座大型螺旋星系,由十数亿颗恒星组成,人类发展至今,也不过占据了其中一部分。 重力控制系统慢慢运作,张靖漂浮了起来。 她还能呼吸到氧气,心里却产生了一种窒息和恐慌,仿佛生命会随时被庞然宇宙剥夺。 但占据更多的,却是人类种族骨肉里迫切想要阅览神秘的追求。 她深深地渴望着更多了解这个神奇的一切。了解无数运作的恒星,了解潮汐牵引而产生的波澜混乱,了解无数粒子碰撞产生的宏观暴虐的美丽。 “检测到心率异常,血氧含量低于93%,观景模式将自动关闭,请乘客不要慌张,跟随医疗机器人前往健康检查站……” 智脑的提示音和观景舱提示音重合,唤回了张靖的神智。 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 观景舱又恢复到了只开着一面窗户的状态。 滴滴声和机械声都消失了,空寂的房间里只剩下一个高挺笔直的身形,她的眼睛是水墨色,倒映着那扇窗口中无数的细碎的星光。 —— 张靖重新回到了军校附中所在的首都星卫星星球上时,漫长的假期已经过去了一大半,时间来到了十一月底。 她毕业后购买的房子已经重装好了,检查过后发现没什么疏漏,于是很快把所有的款项和手续都结清。 拿到寄存的行李后,连带着她旅行了两个月寄回来的无数纪念品,纷纷整顿放进了房子里。 房子一百平大小,对于独居的她来说刚刚好,毕竟这是在联邦军校附近,房价也不怎么低。 原本还有些空旷的房间迅速被各种家具和摆件占满,仿佛冰冷充满科技感的房间被涂上了暖融融的颜色。 她最后把一排植物景观摆好,给朋友们发去了信息,说请客吃饭。 桐恩和方京墨都来了,他们是前几天就收到了张靖旅行结束的消息,张靖以前的室友诺卡斯和杰希本身都住在首都星,来的也很快。 维修店一个师兄也过来了,他是个自来熟,很快就和几个毕业生聊到了一起。 张靖这才发觉来到这里快两年的时间,自己也有了好几个可以相互信任的朋友。 她本身不算是个很会交朋友的人。 后来经历了几个世界,学会了挂着笑脸与各色人马来往,她变得阴狠虚伪,然后又在与善意的接触中被唤回原本的样子。 她学会了很多东西,又觉得一些事情本就没有必要,或者懒得做。 这时候的她似乎和最开始的模样很相似,但张靖自己知道早已有了很大不同。 “哇这个玩意居然可以放在汤锅里煮吗?”热闹的讨论声让张靖回了回神。 她在这一段时间的流浪式旅行里见到了很多东西,慢慢摸索着搞出了一点适合自己口味的吃食,也碰到了好多稀奇古怪的玩意。 吃的喝的都被带了回来,玩的用的她也看情况搞了点收藏。 浏览星网上的资料和真实看见,这两个感受完全不一样。哪怕星网上的模拟再真实,也让张靖觉得狭隘而虚幻。 “对了,你们有看到前段时间联邦一军防守的前线地区的暴动新闻吗?”桐恩问。 几个军人预备役学生都点了点头,只有那个师兄有些茫然。 军事消息大部分会面向普通民众封锁,但军校学生的账号的屏蔽机制比较特殊,他们也都比较关注这方面的问题。 虫族是在宇宙中流浪的一个种族,它们大多数没有神智,只能进行生物本能的进食和繁衍。 很多星球上生长的矿物质、动植物都在它们的食谱上,甚至有的虫还能吃人类提炼制造的金属器物。 因为脑子不机灵,发生暴动也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事情。 “军校二年级的学生这次正好也在那边,正在搞实战训练。”桐恩说,“我听家里人说的,目前还没有具体伤亡消息传来。” 这次的暴动不在预计中,一军在那边的防守不够多,附近的军队立马赶过去营救,除此之外,他们也得不到更多消息了。 几个人沉默了一下。 战场前线肯定会有伤亡,这是他们都知道的事情。即便是战斗经验丰富的战士也免不了某天突然死去的可能。 何况是上大学没两年,身体素质还没有彻底发育成熟的军校学生。 张靖想到了肖沅,想到了她在便利店打工时看见的那一个个年轻的面孔。 打开智脑,给肖沅发了一句话,想了想又撤回了。 —— 之后几天,张靖一直在准备新活动。 最开始是诺卡斯联系她问她要不要去,她想了想自己最近除了看书也没别的活动,干脆就当放松了。 等展览结束,她卸掉装备换上自己的衣服,正好看见智脑上发来的一条消息。 “章鱼老师,有没有空出来吃个饭?” 发信人是肖沅。 张靖挺高兴的,她觉得能从战争中活下来是一件很令人开心的事情。 她有些意外他这个称呼,正准备回复,磁悬浮车厢却已经到达了一楼大厅。干脆先出门,准备上了公共交通再回消息。 这一抬眼,却看见刚刚发消息的人坐在大厅椅子上看着窗户边的绿植出神。 第10章 能陪我喝点酒吗 肖沅今天没有穿训练服,而是穿着一身浅色的休闲服装。 他这个人的气质有点神奇,似乎放在什么环境下,就是什么样的人。 在军校里,穿着战斗服和训练服时,他身姿笔挺结实,眼神犀利,举动都能看出来他是个训练有素的战士。 但坐在娱乐公司里,散漫又有点冷淡的侧脸映在光下,那双漂亮眼睛几乎变成浅浅的灰绿色,他像是一个正在等待友人的明星,气质松软下来,并没有那么强势。 张靖站在那里盯着看了两秒,抬步走过去。 肖沅听见了渐近的脚步声,扭头看过来,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习惯性的笑意,刚刚那点空荡的感觉消弭无踪。 “学长怎么过来了?” “叫我肖沅就行,”男人站起来,“朋友送了我一张票,没想到看到你也在这里。” “我看见一些展览摊位是你写的书的衍生周边,都很漂亮。” 张靖笑了笑,她有点猜到了,估计肖沅是看到了她的笔名,然后去论坛搜了账号,所以才叫她章鱼老师。 她轻轻点头,带着肖沅往外走,声音很平和也很认真:“很高兴看到你从战场安全回来。” 肖沅怔愣了一下,侧头看了看女生。 因为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张靖真的很成熟。她知道那些被掩埋进沙土和冰川的血肉,于是很认真地庆幸着每一份安全。 —— 其实张靖他们得到的消息都有点滞后了,就在他们聊起来的时候,另一头前线已经是另外一副光景。 在支援军队到达战场后,实战训练的学生就提前退出了那片区域,将伤亡人员交给后勤部队处理,剩下的学生继续前往另一条战线完成他们的考核。 肖沅正是其中之一。 他前天回到军校后,匆匆放下装备又跑去模拟室待了三个小时。 等到卡莫发现不对劲的时候,肖沅的精神力已经开始出现了耗竭,整个人倒在模拟舱内,浑浑噩噩失去了意识。 医生把人放进了医疗舱,什么责怪的话也没说。 只是叮嘱卡莫带肖沅做点什么放松一下心情。 实际上,她见过很多这样初次上战场后出现创伤应激的年轻学生。 精神力在星际医学中是个很重大也很无解的项目,至今依旧没有重大研究突破。 目前对于精神力不稳定或彻底暴动等病症,除了镇静药剂和止痛药剂,医生一般会提供给病人一个发泄的途径。 比如发狂地打一架,摔东西,不严重的自残,或者暴饮暴食,甚至机械辅助发泄生理欲望等。 这些听起来有些奇特的词语,实际上是能被写入正规医学资料的。 毕竟对于星际的医疗手段来说,肉体创伤已经不是什么值得重视的问题了。 所以最近几天模拟战斗室没有像往常一样定时开关,而是对二年级所有战士全天候开放。 为的就是让肖沅这样有点应激的人有个途径发泄,最大程度减少不可控的伤亡。 肖沅发泄完一通后就平复下来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上战场,可从前那次并没有像今天一样惨烈。 甚至他的一个朋友在驾驶机甲时,被活生生撕扯下来。 肖沅当时离得很近,朋友溅出来的血液蹦到了肖沅的机甲上。 当时他什么情绪都没有,甚至很冷静地判别虫族的运动轨迹,然后拿起武器迅速击杀。 回来后,那些鲜红的血液却怎么都擦不掉,他甚至觉得血没有粘在他的机甲上,而是粘在了他的手上。 于是在模拟战斗室,把痛感拉到了最高,试图在痛苦中找回自己有些飘飞的意识。 卡莫带他回到了宿舍,没一会儿肖沅就醒了,他对卡莫说了一句抱歉。 卡莫什么也没说。 因为那个在肖沅面前死去的战友,就是卡莫的女朋友。 —— 曾经约着喝酒谈笑的五个人变成了四个,又变成三个。 卡莫最后给了肖沅一张展览的票,就收拾东西搬了出去,也不再和另外两个朋友来往了。 张靖带着肖沅到了一家餐馆,这里店面不算特别大,却很受欢迎,但他们来的不算饭点,因此还有位置。 肖沅低着头安静地吃饭,张靖也没说什么话。 吃完饭肖沅沉默地坐了一会儿,他突然抬起头说:“你能陪我喝点酒吗?” 张靖说:“好。” 她什么都不知道,却什么也没问,就答应了下来。 肖沅迎着她温和的视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抬手捂了捂眼睛,笑了一下。 肖沅啊肖沅,你真是出息了,弄丢了朋友,还这么随意地邀请一个女孩去喝酒,活该你被骂渣男,活该你…… 张靖带着人出来,在旁边的便利店里买了一箱酒饮。 现在的温度有些冷,张靖从餐馆出来时把拉链拉上了,此刻衣领抵着她的嘴唇,显得声音有点模糊。 “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肖沅抿了抿唇,想不出来。 过了一会,他想说要不去一些私人包厢吧。 张靖又问他:“明天也休息吗?” 肖沅下意识点头,接着就见到张靖在智脑上操作了一下,叫了一辆磁悬浮飞行车。 “那我带你去个漂亮的地方。” 他们到了一个停泊点,坐上了一辆飞往另一个恒星系的飞船。 一路上都很安静,张靖是在看着飞船窗外的景色,而肖沅却忍不住看着她的侧脸出神。 张靖察觉到了,回头和他对上视线:“还有十分钟就到了。” 肖沅嗯了一声,思绪有些莫名。 他是个很独立的人,也许是因为他是人工孵化舱孕育的小孩,父母满足了他的物质需求,却总是在亲情关怀上差了那么一点。 而他得到了那么多,却又总是纠结这一点微不可察的缺口。 肖沅很会关心人,体察别人的情绪和需求对他来说非常简单。 于是知道父母想要他当兵时,他顺从地报名了,一路从中学读到军校。 于是他顺利成为了朋友中,团体中的领导者,负责人,挂着一张笑脸,时间久了他觉得自己其实真的挺喜欢笑的。 也因为这样的性格,他总是收到很多指责。 例如“你不想要和我谈恋爱为什么关心我”,或者“他是装的吧谁那么烂好心”,还有的人说“就是想吊着多个人吧打什么善良的幌子啊。” 星际时代,大部分人类的物质需求已经饱和,精神需求占了上风。再加上精神力的影响,情绪化的例子真的很多。 其实肖沅真觉得自己有点冤枉,他承认自己的性格散漫甚至有时候被误解为轻浮,可他也挺知道分寸的。 但是,擅自邀请第二次见面的女孩喝酒…… 肖沅这会儿心里已经有点后悔了,这任谁看都有点不怀好意吧。 第11章 一只紫色苦瓜 张靖不知道身边男生混乱的心绪。 她带着肖沅来到了曾经旅行时碰到的印象深刻的一个星球。 他们停留在了一个地下城中,穿上了一层柔软的金属防护服,又戴上透明头盔,这才穿越通道回到地表。 “这颗星球叫极光星,是‘熠’恒星最近、也是这个恒星系中环绕卫星最多的行星。” 张靖带着肖沅飞在一条特定的通道上,逐渐越过崎岖的孔洞地貌,来到了空旷的平原。 “因为它本身的磁场和熠恒星发射的能量粒子作用,再加上高空中的氮气层挤压,整个星球都会呈现一种漂亮的发光现象,为了纪念蓝星时代文化,因此取名极光星。” (以极光为例改编,真实请查询百度) 找了一个稍微有点坡度的地方,张靖从飞行器上取出了折叠桌椅,按了按钮看它们拼好。 接着拿出酒和一点零食,舒舒服服地窝在了椅子上,还拍了拍旁边的另一个椅子。 “坐吧,这里可适合放松心情了。” 肖沅觉得自己现在心情已经好起来了,他忍不住笑,指了指头盔又指了指酒:“这样喝?” 张靖理直气壮地点头,嘴里的话叫肖沅怀疑自己理解能力出错了: “刺激吧?这里的空气对人体污染度高达30%,我算过了,咱俩要是打开头盔喝半小时酒,以飞行器的速度,带我们回去刚刚赶上救治极限。” “不仅能看到梦幻的极光,还能体验和死亡赛跑的感觉。” 肖沅这下是真的笑出声来了。 他窝在椅子上笑得整个人都晃来晃去。 张靖这个人真的有一种很冷的幽默感。 “你认真的?”肖沅这么问。 张靖却突然弯了弯唇:“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不过选择喝不喝酒在你。” 肖沅扭过头,手里拿起一瓶酒晃了晃,他看着眼前这瑰丽的一切,逐渐感到了一种令人有些无所适从的宁静。 一切很安静。 无论是光芒、星星、土地、还是人类。 其实极光星最开始也是大热旅游星。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宇宙人被淹没在神乎其神的虚拟全息技术中,早就不会大张旗鼓地亲自跑到这里,顶着一身防护服只为看看满天光晕。 但张靖就能。 她的目光认真地落在这空旷的星球上,看极光,看夜空,看她目之所及的一切。 跟她一起,仿佛时间都慢了下来。那些鲜血、嘶吼、牺牲都渐渐远离,安静地几乎让他听到了另一道呼吸声。 精神力的躁动平缓下来,肖沅的眼睛却突然浸染上了一层水光,他仰了仰头,努力不让自己落泪。 —— 肖沅很少碰上张靖这么奇怪的人。 其实酒精对宇宙人的精神力影响是不可控的。精神力不稳的人更是会被医生严格叮嘱不要碰酒。 而张靖看出来自己精神力躁动,却还是答应了去喝酒。 临到头了,却又带自己来了一个必须要带着头盔的星球,还找借口说这里适合放松心情。 光秃秃的一片,空气还是有辐射污染的,就连极光也在星际烂大街了,哪里就适合了啊。 心里这么乱七八糟地想着,肖沅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盯着张靖的脸颊,心脏鼓胀地厉害。 好温柔的一个人。 和肖沅自己伪装出来的温和贴心不一样,她的温和是刻在骨子里的,仿佛你永远可以对她交付信任。 可明明他们不过是点头之交,泛泛如水。 “章鱼老师,我的朋友牺牲了。就在我面前。我没能救得了她,我甚至带不回她的尸体。” 肖沅带着点沙哑的声音响起,隔着面罩,似乎有些失真。 “其实我有点想哭。但我不好意思,我怕他们骂我你怎么好意思哭的。” 张靖没有说话,微微偏着头看他一句一句讲述。她清亮的眼睛仿佛夜空一样,倒映着肖沅有些狼狈的样子。 平日里讲话条理清晰的学长垂着湿润的眼睫,鼻头也有些发红,说话东扯一句西扯一句,仿佛一个真正喝醉了的人在撒娇一样。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些有没有用,是不是真的很多余。” 肖沅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对张靖说:“但我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从前做的那些甭管真心假意吧,都是有意义的事情。” 张靖歪了歪头,其实没太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但肖沅不肯再说了。 他站起来,主动把东西收了,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 “走吧,首都星那边应该已经到休息时间了,今天谢谢你陪着我。” 张靖坐上飞行器回航,她说:“学长不用客气,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都说了不用叫学长了。” 肖沅的活力回来了,他略有些抱怨地伸了个懒腰,看向张靖的眼睛却亮晶晶地浸着笑意。 “叫我肖沅吧。阿靖。” 张靖看了看他。 肖沅耸肩:“我看你朋友都这么喊你。” 张靖点头:“这样喊真的有点像那个长得丑丑的水果。” 她挺喜欢自己这个小名的,但是宇宙人的语言和以前的汉语很不像,那个紫色苦瓜样水果的名字也读“阿靖”。 所以说其实当初自己刚刚穿来不爱说话,真的不是很高冷的原因。 她有原身记忆听得懂也看得懂,但每次说话就是很别扭。 她刚开始还自己躲在房间里练习发音,适应了很长时间才习惯。 肖沅被她这么一说,又在嘴里绕了两圈她的名字,弯起唇角笑了两声:“没事,你长得比它好看。” 张靖眼神诡异地看了他一眼。 肖沅想把刚才的自己给掐死,他闭了闭眼,假装自己被空气揍了一拳昏过去了。 你刚刚还在跟人女孩说你委屈说你被人冠上了“渣男”的名头,回头就随口夸人好看? ——但其实他这句话真心地不能再真心了。 肖沅你真是个蠢蛋!! 男生在心里抓狂了半天,两个人一路上就没说话,等到了地下城脱掉防护服又进行了清理。 肖沅这才期期艾艾地凑到张靖旁边:“其实我没夸过别人好看,我只对你……” 张靖乐了,笑得眼睛弯起来:“我只对你一个人说过?” 肖沅脸色惨淡:“……” 谁来跟他换个嘴吧! 第12章 联邦军校 回到首都星系后,肖沅就回去联邦军校了。两个人都忙碌起来,一连好多天没了联系。 张靖申请了提前入校,她没带多少行李,只拿着临时身份来到了军校。进学校的接引人是上一届的学长。 等看见熟悉的人影时,张靖还有些意外。 “这么巧,肖沅?” 肖沅穿着训练服,正百无聊赖地盯着天空发呆,听见她的声音后,低了低头弯起眼睛笑。 “和朋友换班了,刚好碰见你。走吧,带你进去看看学校。” 张靖点头:“麻烦你了。” 联邦军校,全称联邦武装军事学院,和联邦宇航学院、联邦艺术学院、联邦大学、首都高级研究院、首都医科大学等高校齐名,是专为联邦军队培养战略人才的地方。 整个波拉利斯星系中唯有联邦军校的资历能被联邦正规军认可,可想而知它的含金量有多高。 同样它的投入资金和占地面积也让人望而生畏。张靖跟着肖沅坐上了飞行器,走在特定航道上,在离地四十米的高度俯视着这所学院。 “这里是指挥系学院,指挥、后勤管理、政治管理等专业都在这一区域。” 肖沅指着一块建筑地很特别的区域说。 “这里的学生训练强度没有单兵系和机甲系那么高,所以在建筑上更多考虑美观一点。这里的一座白塔还成为了联邦军校的地标建筑。” 张靖看见了那一块高大的塔群,无数座白塔环绕着中央塔,银白色哑光建筑材质看起来科技风很足。 肖沅简单地介绍着这里的食堂、宿舍,最后说: “这里和真正的军队管理、联邦议会都有接轨,所以他们的进出条例很严格,哪怕是军校其他专业的学生,没有特殊情况也是进不去的。” 肖沅抱着手臂看着白塔:“但是据说他们的食堂很好吃。” 张靖看向他:“闯过?” 肖沅目光游移了一下:“当时年少不懂事……只是学院友好交流。” 张靖笑了一下:“没闯进去啊?” 肖沅撇了撇嘴。 何止没进去啊,最后被罚得可惨了。不仅要体能训练翻五倍,还手动抄写了那么厚一大本军校管理规定,要抄十遍!手动! 飞行器换了方向飞了一段时间,参观的第二块区域才出现在两个人眼前。 这里的建筑密度很低,大多数也是规规矩矩的形态,中间的宽阔空地上,能够看到一些特有的训练机器。 还有几个活动的人影,似乎在检修。 “这就是战斗系学院了,单兵专业、机甲专业、还有特种部队都在这边培训。” 他指了指那边占地面积很大的一栋楼:“那是放置模拟战斗舱,旁边的就是医务室。” 说是医务室,事实上可以堪比星际高等级医院的规模和陈设了。 肖沅说:“医学院不远处就是军校另一个入口,我猜是因为和其他医学研究室有交流,所以设在那里方便。” 联邦军校管理严格,却也不是铁桶一块把人关在里面,进出只要符合审查要求,那也是会被允许的。只是条件苛刻而已。 最后肖沅带着张靖来到了目的地,机械大类专业所在区域。 “你们刚刚到学校应该会和所有专业一起接受一年的基础训练,在大二大三会双向选择分化具体专业,一些人可以上前线,一些人也有可能也会被分往低等级星球,你到时候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一路上说话挺密集的,肖沅歇了口气,带着人到了机械学院的食堂。 “你们专业的审核比指挥宽松多了,还会有很多人申请住宿时,和机甲专业单兵专业等混住。” 张靖点点头:“因为专业会相互配合?” 肖沅:“嗯。我……我之前的室友,就是你们机械学院的大二生。” 他垂了垂眼睫,很快敛去那些复杂的神色,弯起唇角笑。 “托你的福,我回来后,去找他谈了谈,事实上就是打了一架吧,虽然还是有心结,可都好受了很多。” 肖沅狠狠挨了卡莫一顿揍,一向乐颠颠的卡莫那次却哭得泣不成声,边哭边骂肖沅。 “凭什么死的不是你啊!” “连朋友都救不回来,你还有脸当队长?别假惺惺了!” 肖沅什么都没说,只是任由他打骂,最后两个人都倒在地上忍着剧痛喘气。 其实卡莫未必不知道战场的残酷并非肖沅一个人能改变能阻止,但他却只能向肖沅撒泼发泄怒火和无能为力。 再然后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去了医务室。 之后又没了交集。 张靖默默听他说完,两个人一起刷智脑进入了食堂。 —— 离正式开学还有两周,很多老生已经回到了军校开展活动。 肖沅和张靖吃完饭,又带着她走到了行政楼领了标准的配备行李,然后两个人来到了学生宿舍楼。 肖沅收到了一个消息,他简单回复了一下,有些歉疚地同张靖告别:“教官找我,我可能……” 张靖点了点头:“你忙你的事情就好。” 两个人告别之后,张靖进入宿舍大楼,这里统共才十层楼,上下居然是很传统的楼梯间,各处建筑设计也没有外界那么智能。 不过递送东西还是挺方便的,等到张靖爬到五楼时,她的行李已经被智能小机器人送到了门口。 两人间宿舍,不是套房,陈置更像是蓝星时代的学生宿舍,简单而干净。 这么看来,军校附中的宿舍居然才是她住过最豪华的宿舍吗? 她的床铺上贴着自己的名字,对面是一个叫“艾尔”的人。 艾尔的床铺上已经摆放了被褥,书桌上也有零星的书本和几个机械元件。都挺让张靖眼熟的,看来她的室友是个同专业同学。 从窗户看过去,能看到偌大的训练场,另一头还有机械专业的教学楼。指挥专业的白塔耸立在最远处。 联邦军校别的不说,地盘是真大呀。 刚刚两个人乘着飞行器又飞得高远,感官远没有站在地面上的真实体验来得震撼。 等到她简单收拾好了东西,张靖决定出发向自己探索的第一站,机械学院的资料室。 第13章 艾尔 “机械动力装甲,简称机甲。” 讲台上的全息影像泛着微微蓝光,一个中年女人站在那里,一双锐利的眼睛隔着时空透过通讯看向在座的年轻学生。 在联邦军校里,学生们时不时会遇到这样虚拟教授形式的课堂。 原因大概有以下几种:教授自己上前线了,教授在开紧急会议请其他老师代课,教授就是喜欢把课堂放在户外或者战场。 这是《机甲外形设计及动态解析》课堂,联邦军校机械专业一年级必修课程。 课程教授是一名前线因伤退休的机甲修理师,目前除了担任联邦军校的教授以外,还作为第八军团的修理师顾问。 “你们都是经历了层层选拔上来的人,我不会再强调这些基础知识,但是我会随时提问,要是答不上来,这门课就重修吧。” 底下的学生互相扭头看了看,继续安静地听她讲述。 女人的身后是一方灰红色的夜空,她点了一下智脑,微型摄像头立刻独立出来,开始移动拍摄视角。 “这里是z-72-w3星系,第八军团守卫的前线星球之一。现在他们正在模拟对战。” 大屏上的画面快速移动,最终对准了一架轻型机甲,那机甲的主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偏了偏身上的能量炮。 但很快,它重新转移了视线对准场上敌方。 教授的声音响起,冷沉严肃地点名:“艾尔。” “到。”一个银白色短发的女生站了起来。 星际时代没有人会近视,她却戴着一个很独特的单边镜片。艾尔面容精致漂亮,却冷得像冰块一样,是个一看就不好惹的人。 教授就站在拍摄画面旁边,她提问道:“根据刚才十秒的视频,请你对这台机甲外形做一简单解析。” “是。”艾尔声音很平稳,甚至没有留给自己思考的时间,教授的话音刚落,她就有条不紊地讲述起来。 “视频所展示的机甲为星历2071年生产、型号为波尔05-h系列的专用型轻型机甲,该机甲参考飞行星兽的形态,适用空中作战,多用于侦查、投放等任务。” “形态流畅适宜低空飞行,外壳使用低密度合金与高延展性per材料,拥有优秀的光拟功能,变形关节采用精巧的嵌造技艺……” “另外,”艾尔面无表情地说,“机甲主人似乎是《蓝星》系列爱好者,对机甲外观进行了特殊改造。” “我对此提出还原出厂形态建议,因为他的改装会破坏波尔05特有的涂层,导致专用型机甲拟态功能大大减弱。” “他的行为放在前线,不违法,但致命。” 教室里安静了片刻,很多人都扭头去看坐在后排的艾尔。 直到教授带着满意的声音响起:“不愧是考核第一入校的学生,希望你永远保持这样优秀的水准。另外你的建议我会传达给机甲驾驶人。谢谢你的回答,请坐。” 讲台上的蓝色光幕重新变化,成了轻型机甲的详细介绍和动态视频。 为了让所有同学看清,他们的桌子上也升起了一道缩小光幕。 教授以波尔05为例,正在讲述轻型机甲的发展史和外形变化研究。 台下的张靖微微转头,看向了旁边端坐着的女生。 艾尔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也朝这边转过头来,银白色的发丝轻轻晃动,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照耀下,显得很不似人。 她的睫毛和眼珠子都是很浅的银灰色,面无表情地看着张靖,微微歪了歪头,居然露出来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无疑漂亮极了。 但却莫名让张靖感到了一阵被盯上的悚然。像是被笼罩在了什么视线下似的。 张靖回头,没有继续对视。她看向光幕,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笔,思绪微微跑偏。 军校附中考核的名单是公开透明的,她那时只记得前三名都是一些很出名的家族培养出来的学生,并没有艾尔的名字。 但开学时,这个女生却很突兀地出现了,而且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惊疑。 刚刚的教授更是当众认可了她专业第一的能力。 是不是说明在她所知道的那场统一考核以外,还有别的形式的考试? 而且这种选拔制度能被联邦认可,并准许进入军校学习。 张靖知道自己身份的鸡肋。 她虽然考入了重点大学,但距离上层和决策者的位置还很远,她的记忆和身份甚至存在疑点。 所以注定做不到成为上层决议的先行者。甚至打不破一些信息壁垒。 如果没有太大的威胁产生,张靖本人是倾向于度过一段平和的人生的。 毕竟如今的宇宙人类种族,以联邦所在首都星为政治中心,内乱并不多,最大的动荡来源就是虫族和星际海盗。 她没再多想,翻开了书本开始做一些笔记。 艾尔很快也恢复了原样,安静地坐在那里看书,似乎没有把很多的注意力投放到教师讲课上。 —— 一年级除了专业相关的文化课,体能课和模拟机甲战斗课都会有安排。 等到一天的课程结束,距离宿舍楼统一熄灯还有半个多小时。 开学已经三个月,张靖适应了这样的节奏以后,就进步迅速。 比起艾尔那样宛如百科全书的高智力人才,张靖的体能和精神力更加出众,甚至差点打破了连续在模拟舱使用时长的记录。 桐恩进入了单兵系。方京墨去了情报管理专业。三个人之前匆匆聚了一两回,接着就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了。 张靖回来冲完澡没多久,艾尔也回来了。 意外地,她这次有些狼狈,本就白皙精致的脸颊苍白一片,甚至不断在冒冷汗。刚进门看了张靖一眼,就倒在了床上。 张靖几步走过去:“艾尔?需要帮忙吗?” 艾尔的肌肉已经开始不正常地抽动了,她睁眼看了一下张靖,牙关紧咬只冒出了几个字:“……抽屉,试剂。” 张靖拉开抽屉,里面有一个市面上很常见的试剂贮存盒,她拿起来,眼神却不由得一顿。 ——盒子底下是她之前写的两本书。 来不及多想,她迅速打开盒子,里面有三支包装很正常,颜色却是红褐色的药剂。她拿起其中一支,放在艾尔眼前:“这个?” 艾尔痛苦地拧着眉,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嗯。” 张靖掰开盒子,捏住艾尔的下半张脸:“别咬着,嘴张开。” 第14章 我会永远盯着你…… 其实张靖觉得自己和艾尔的关系有点奇怪。 张靖不是个多么合群的人,艾尔也很独。 她们在考核中的成绩都很亮眼,甚至每天晚上都住在同一个宿舍,偏偏不怎么说话。 “要熄灯吗?”“嗯。” “要用卫生间吗?”“不。” “一起去上课吗?”“嗯。” 这几乎就是全部的对话了。 艾尔对自己很友善吗?好像也没有。 两个人偶尔擦肩路过都是面无表情对视一眼然后各自分开。小组合作艾尔宁愿顶着一张冰块脸去社交,也没有来问张靖一句。 但要说她有多讨厌?张靖也没感受出来。偶尔张靖忙着错过了饭点,艾尔还会默不作声地给她带饭。 今天晚上的事情有些出乎意料,艾尔被灌下了一管药剂之后,状态很快稳定了下来。 她虚弱地躺在床上,张靖这才发现她进来时提着的袋子散落在门口处。 眼见女生闭着眼睛似乎睡过去了,张靖走过去想把她的东西帮忙捡起来。 艾尔突然挣扎起来,声音有点尖利:“别动!” 张靖停下,回头看着她:“好。” 她没什么其他情绪,很平静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然后打开了智脑。 艾尔犹豫了一下,看着张靖的侧影,抿着嘴唇没再说什么。 她缓了片刻,重新站起来开始收拾自己。 把袋口封好放进了储物柜,艾尔又去卫生间洗了个澡,出来时正赶上统一熄灯,宿舍里的光源就剩下了张靖桌前的台灯。 艾尔坐在座位上,想了很久,还是开口打破了安静的气氛。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张靖拿下耳机,回头看了看她的脸色,似乎已经恢复过来了:“你没事就行。” 艾尔冷冰冰的脸色因为这句话缓和了一些。 她满意张靖就在这里,这个女生从来不会自大地试图指点别人的事情,而且性格很安静。 带着些湿润的银发微微散落在空气中,艾尔调整了一下姿势,整个人舒适地窝在了椅子上,发丝垂在身后,在暖灯下发着光。 那双漂亮的银白色眼瞳观察着张靖,睫毛微微颤了一下。 从张靖垂落的黑发,一下一下闪着红光的耳机,到她身着宽松睡衣的身材,再到暴露在空气中的脚踝。 张靖本来在看书,被这毫不掩饰的视线搞得浑身发毛。 之前艾尔的打量还是若隐若现的,自己一回看过去,她也会很快移开,仿佛从来没关注过张靖一样。 这次真的不一样,艾尔连台灯都不开,就坐在昏暗的另一边,看着光晕下的张靖。 张靖又写了两个字,终于写不下去。 身体一动,座椅就转了半圈,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这下变成了张靖的面容隐匿在逆光中,艾尔的脸色也暴露出来。 ——她竟然在笑。 张靖觉得这件事简直诡异极了。 艾尔摸了摸自己有些僵硬的脸颊,重新变成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不过一直支着头看张靖。 女生的面容不清晰,只有那黑色的发丝被光照出了轮廓。修长的手指捏着笔慢慢转了一圈。 艾尔简直都能想象出来张靖因为迷惑不解而拧眉的样子。 肯定很可爱。 直到张靖那带着一丝真诚的疑问的声音响起,艾尔僵住了:“你看着我是想要签名还是合影?” 艾尔:“……” 张靖靠在椅背上,悠闲地左右晃了晃,那张带着点凶气的脸上没啥表情。 可艾尔却仿佛看见有一对小恶魔角biu地冒了出来。 张靖又说:“怎么不说话了?难道不是刻意让我看见那两本书的吗?” 艾尔:“……” 到底是谁教她这么说话的。 好不礼貌噢。 艾尔耳朵尖有些红,却撇了撇嘴,移开了视线,过了几秒钟,她别扭的声音响起来: “签名,每本书都要。” 简直理不直气也壮。 张靖抱着手臂:“签了后不许盯着我了。” 这个要求简单到不能再简单,艾尔的表情却瞬间凝重起来,眉毛皱在一起,似乎正纠结地不行。 张靖:“……” 她脊背慢慢僵直。 这是很难做到的事情吗? 过了一会,艾尔艰难摇头:“那我不要签名了。” 漂亮的银灰眼睛看一眼张靖,又看一眼抽屉,看一眼张靖,又看一眼抽屉,最后蔫兮兮地垂下了睫毛。 张靖:“……” 她无语了好一会,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两个人就这么有一下没一下地互相看了一会,张靖伸出手:“书。” 艾尔瞬间连发丝都蓬松了一下,她高贵冷艳地说:“这是你自己要签的,我没有答应你不盯着你看。” 张靖:“……嗯。那么请盯地时间短一点,行吗?” 艾尔点头:“这个可以。” 她把那个药剂盒底下的两本书拿出来递给张靖,然后从最下面的抽屉里又拿出来三本书。最后从刚刚的纸袋子里拿出来全套人物模型。 “可以在底座上也写亲签吗?” 张靖:“……” 她一一签了,最后警告艾尔:“不许频繁看我,只能偶尔看一眼。” 艾尔点头。 张靖:“所以谁让你来盯着我的?” 艾尔:“当然是修妈妈。” 张靖:“?” 手中的笔瞬间被捏紧:“修妈妈是……?” 艾尔却是毫不意外她不认识的样子:“修妈妈就是我们的妈妈。妈妈说你应该会不记得我,她说的对。” 张靖:“……”她恍惚了一下,“你是我妹妹?” 艾尔抱着书看着那个签名很开心,闻言却摇了摇头:“不,要是按照人类的逻辑来讲,我是你女儿。” 张靖觉得今天晚上有点荒诞,怀疑自己在做梦。 上辈子自己是个章鱼且失忆了三年的事情她都已经接受了,也不至于这辈子一上来就这么大一个女儿吧? 等等……艾尔刚刚是不是说了一句:按照人类的逻辑来讲…… 张靖艰难地问:“你的意思是,我又不是人类了,是吗?” 艾尔笑了,她的笑容还是很僵硬,却也像个漂亮的瓷娃娃:“是呀!” “……” “那我到底是什么?” “你是修妈妈的孩子。” 艾尔这样说着,突然靠近张靖,拉住她的手腕撸起了睡衣袖子:“这就是你的出生证明噢。” 张靖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左手臂巴掌大小的艺术感纹身。 她还以为是原身赶复古潮流搞个纹身呢,原来只是出生证明啊。 好像意外又不是很意外呢。哈哈。 第15章 你和从前不一样 张靖在知道纹身是个出生证明之后,就一直忍不住捏自己的皮肉,总觉得以往熟悉的身体开始陌生起来。 她问艾尔:“我不是人类,那我是什么?” 艾尔却只回答:“你是修妈妈的孩子。” 张靖换了个问题:“那你是什么?” 艾尔歪了歪脑袋,皱着眉头有点鄙视她的记忆力:“我也是修妈妈的孩子,我还是你的女儿,我叫艾尔。” “……”张靖捂了一下额头。 “好,那我们来做一做海龟汤好了。第一个问题,”张靖吸了一口气,“我是仿生机器人吗?” 艾尔冷漠的脸颊突然加载出一个有些生动的惊喜表情:“谢天谢地,我可不能自行在你面前说出这句话。” 张靖笑不出来。 记得前不久,她还觉得那些高中部同学对她是个仿生人的猜测有些离谱。 结果是真相。 艾尔昂了昂下巴,也不知道谁给她写入的这种傲气十足的性格:“修妈妈说你会到这个学校,让我来找你。” 张靖已经冷静下来了,她皱了一下眉毛,探究地打量着艾尔:“为什么之前没有告诉我,偏偏是今晚?” 艾尔委屈地捏着睡裙:“你也没问我啊,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就在等着你问我这个问题。” “可是你不和我说话,也不许我和你一起洗澡,甚至不愿意和我睡一个被窝。” 艾尔吧啦吧啦说了一堆,最后总结:“修妈妈说你是她带过最差的一届妈妈机器人。” 张靖:“……” 可能是因为已经变成机器人了吧,她居然有些听不懂人类语言了。 能不能来个人类帮她做一做翻译题啊。 请问第一次见面的室友可以一起洗澡一起睡同一个被窝吗? 张靖脑子里乱糟糟的,感觉自己以往的认知被全部推翻,这感觉比刚到星际听天书还要艰难。 她是仿生机器人? 可是她,有脉搏有心跳,能吃会困,喜怒哀乐一样不缺,还有完整的排泄功能,甚至有人类正常的生理欲望,受到刺激会反应,她甚至会思考! 完全符合宇宙人对生命体的认知,怎么可能是只有程序在控制的能源驱动的机器人呢? “我……”张靖有点混乱,试图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修妈妈在z79星球上?” 艾尔有问必答:“不是噢。” “……那我为什么来自z79星球?” 艾尔这次却不肯说了。 无论张靖换了什么问题问她,比如“你是怎么通过体检的”,比如“你参加了什么考试进来的”,又比如“修妈妈是不是人类”。 艾尔都只是摇头,沉默着把一堆周边收拾好。 她已经暴露了自己追星的事情,就不怕张靖看见,干脆摆在了桌面上,还罩了个罩子。 之后她才慢条斯理地说: “修妈妈说你是她的孩子中最特别的一个,我虽然是你的女儿,但我从出生却只见过你一次,第二次就是进入军校后。” 说完艾尔躺倒在床上:“睡吧,睡吧,妈妈。虽然我们应该不太需要睡眠。” 张靖被这个称呼震了一下,她自觉没有尽到这个称呼的责任并且称呼来源非常怪异。 “你之后还是喊我张靖就行。” 艾尔笑:“我知道,我只在两个人的时候这样喊你。” “不。”张靖拒绝道,“我是说,别管什么时候,都只能叫我的名字。” 艾尔悻悻地噢了一声闭嘴了。 宿舍内重新回到黑暗一片,张靖的记忆却不停地翻滚,试图找到这辈子也失忆了的证据。 可是完全没有头绪。 她之前之所以万分肯定自己是个纯正的人类,就是因为军校附中和联邦军校的审核机制都是非常严格的。体检的时候恨不得把你每个细胞都拆开翻找一遍。 艾尔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睁开眼睛问张靖:“你流过血吗?” 张靖愣了一下,心脏几乎瞬间停跳:“没有。” 对啊,她从没有流过血。 她参加训练,有过淤青,也有过错位,却很少很少有擦伤出血。 之前同学还调侃她幸运儿,现在仔细想想,或许只是这具身体下意识保护她不被发现身份的程序设定而已。 一直以来身为人类的立场开始动摇,她甚至产生了自己如今的思考是否都是程序作用的结果。 她是否……真的还保存着自己的意识呢? 天快亮了。 集合哨已经吹响,张靖带着两个黑眼圈起床了。 艾尔看了看她,赞叹似的:“你的黑眼圈好真实。真羡慕。” 张靖面无表情。 艾尔叹了口气:“妈妈,你不要烦恼,修妈妈是不会伤害她的任何一个孩子的。虽然你和我之前见到的那一面不太像……或许是你离开修妈妈太久了。” 张靖忽然顿住脚步,她来不及管快要迟到的集合晨练,只捏住艾尔的肩膀,力气有些大。 高了艾尔一个头的女人冷肃地盯着她:“你说我和你之前看见的不像?” “对噢。”肩膀那里传来了痛感警报,主程序开始飞起一阵乱码。 艾尔却只是垂低眼睫看了一眼,仿佛身躯没有连接到主脑似的,接着就直勾勾盯着离她很近的张靖的脸。 “很不一样,之前的你好严厉。我的妹妹多看了你一眼,就被挖出来眼珠子彻底报废了。可是你居然还给我签名。” 艾尔美滋滋地说,那张精致惨白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张靖这时候才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踩在了实地上。 就像是一瞬间,周围那些零乱的声音都穿透一层塑料膜终于清晰地被大脑收集。 光线明亮起来。 她觉得自己莫名亢奋,连带着看奇怪的艾尔都有些顺眼了。 教官的吼声响起:“那边两个!集合!听不见吗!?” 张靖勾起一个平静的笑,最后看着艾尔扔下一句:“我不是仿生人。” 我不会一直被程序控制。 只是我的人类灵魂住在一个躯壳里。 我会思考,我拥有情绪。 这就够了。 艾尔歪了歪头没有说话,跟着她一起跑到了训练场上。 她看着张靖面无表情又很凶悍地撂倒了一个又一个对练伙伴,结实的肌肉组织在紧绷又被汗湿的作训服中格外明显。 除了那对黑眼圈有些明显,其他都和往常一样。 恒星初升,霞光照耀在一群精悍的年轻学生身上。那个笔直的身影却格外吸引艾尔的目光。 她想,自己的妈妈果然是不一样的。 第16章 比赛 “明天放假,你要出去逛一逛吗?” “张靖同学,你已经很久很久没离开过实验区和自习室了诶?” “要不咱们去吃个饭?” 肖沅撑着头,随手划拉着智脑上的消息,感觉有些无聊,干脆挑了个话题问对面的人。 这里是机械学院的多人自习室,肖沅对面坐着张靖,她旁边还跟着一个艾尔。 三个人单独坐在一个空间里,也不会吵到别人。 张靖向后靠着缓和脖颈传来的酸痛感:“想去一趟机械零件店,买点东西。” 艾尔紧随着发声:“我也要去。” 肖沅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硬生生从艾尔那张面瘫脸上看出了挑衅。 肖沅哼笑一声,不软不硬地刺回去:“你去干什么?你和阿靖的专业又不一样。” 艾尔抱着手臂:“好歹我们都是机械专业,你个机甲专业的凑什么热闹?” 肖沅露出一个笑:“我和阿靖是好朋友啊,有什么问题吗?” 艾尔有些不高兴。 张靖至今仍然不愿意承认她们的母女关系,不然她就能告诉这个贼眉鼠眼的男性人类说张靖是自己的母亲。 张靖抬了抬手:“好了,你们怎么天生冤家一样天天吵。” 肖沅和艾尔都撇撇嘴不理对方了。 在张靖大三这一年,她选择了自己更喜欢的机械修理分支专业,范围包括工业机械和军事机械,当然也包括机甲的修理,张靖更偏向于军事机械的分支。 艾尔则是选择了生活智能机械设计及改造,张靖有理由怀疑和她本人的仿生机械人身份有关。 每一年整个星球或者人类联邦都会作为主办方,举办一些含金量极高的赛事。 学生们无论能否走到决赛获得冠军,一旦通过初选,他们不论是日后去往军队供职,还是作为公职人员被派往别的星系,都是很亮眼的经历。 这样的大规模比赛,军团自己的预备团里也会出来队伍参赛。 而联邦军校的学生,机甲系和单兵系以及指挥系,通常会联合组队参赛,一般还会加一个机械专业或者数据分析专业的作为后勤。 其他星系的军校有些实力的,只要能通过审核,也会前来首都星进行交流。 不过张靖没有太大兴趣,只作为观众旁观。 她前两年都参加了一些大大小小的比赛,也去过战场。之后发现自己果然更加喜欢平和的工作环境。 后来就跟随一个教授开始参加实践任务,因为想法比较创新,也做出了一点成绩,专利上和几个工厂达成了合作。 可以说张靖现在完全不需要担心自己的钱不够用了。 她拥有了自己的机甲之后,大胆地进行了改装。 肖沅这娃也是个莽的,看到张靖机甲上的变化后,把自己的机甲也放在了张靖实验台上成为了小白鼠。 她两年忙忙碌碌,几乎没怎么关注过学院里热闹的赛事。 不过今年也参加了一个大赛,是星际机械协会主办的创新机甲大赛。 约等于机械行业的全星际军事比赛吧。 研究的内容简单来说就是通过设计不同材料特性,在不影响主作用的情况下,提升专用型机甲的辅助功能,使其往全能型机甲上靠近。 其下小项目包括了张靖曾经的一些专利和最近和学哥学姐们联合开发的元件。 听起来很简单,不过参考目前市面上全能型机甲惨淡的销量就知道这玩意不是很好搞了。 那些所谓的“全能”,基本上都变成了“鸡肋”的组合版本。 艾尔的专业也能和这点沾边,因此她和张靖组了队。 这几天两个人都被化学和物理泡透了。 艾尔完全看不出来那巨量的知识储备对她造成的负担。 但张靖就不行了,她更接近一个人类目前开发出的脑力极限,哪怕有精神力在,也赶不上艾尔这样的百科全书级别。 所以张靖担任的更多是设计主力和机甲试行员的任务。 两个人完全成了互补组合,倒也合适。 —— 肖沅在自习室待了一会,确定了明天一起去吃饭的行程后就离开了,不再打扰她们讨论。 他作为即将毕业的学生,一些在学校的各项事务还要结束一下。 肖沅带领的团队在去年的团队赛上力压各大军团预备军荣获第一。 当时甚至直接现场收到了各大军团的offer。 只要他的毕业学分修够,正式获得了毕业证书,就能入职。 包括他团队的朋友,其他几个人,如指挥、数据分析师、单兵等都在毕业后即将去往自己心仪的军团。 毕竟他们参加比赛的目的最终不就是在军队供职吗? 张靖之前并没有仔细关注过这项轰动星际的大赛,后来肖沅邀请她过去看,她就去给朋友捧场子了。 所以也是后来才知道,肖沅这个人看着随和亲近,结果也是个战斗风格很强烈甚至有些暴虐的机甲战士。 仿佛那些被他温和的性格掩盖过去的负面情绪,最终都在战斗中被发泄出来。 好在这人理智没有消失,虽然打得狠了一些,但不会对对手造成特别严重的伤害或者后遗症,都是能在医疗舱解决的事。 他也很配合团队里指挥的要求。 就像一条被总指挥牵制的烈犬,虽然猛,但也不会发疯到让人忌惮排斥。 反而他的对手们都挺佩服外加不服气的。 他的招数都是杀招,一旦展开攻击就几乎没有加载或者停顿时间,狂风暴雨一样扫落敌军。 这样的风格一般来讲都会拥有一个缺陷,那就是持久度不够,后续很容易脱力。 但后来肖沅在参加校赛和星球赛的直播视频直接击碎了这个传统认知。 无数人都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挺住精神力和体能这样的消耗强度的。 而且这和他本人散漫爱笑的风格真的非常割裂,还一度引起了一些反差萌爱好者的疯狂关注。 无数大赛分析和剪辑大佬从各个机位翻找肖沅的几场比赛视频。 “我倒是能看出来他在机甲关节处似乎做了改动,但这样的变化其实对整个战局,尤其是肖沅本人的战斗风格影响不是很大,所以……” 最终只能无奈下了论断: “某种程度上讲,真的只是肖沅的个人天赋吧。” 第17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第二天是军校统一放假的时间,学校里比平时气氛轻松不少,还能听到各处讨论比赛的声音。 张靖和艾尔从学院出来,肖沅已经开着飞行器在等她们了,见到她们,笑意满满地打了个招呼。 他今天没穿作训服,反倒穿着一身很显矜贵显气质的玄色掐腰衬衫和长裤,个子高挑,比例优越。 配饰也讲究的很,耳朵上的深绿色宝石微微闪烁,和他漂亮的眼睛相得益彰。微卷的发丝每一缕都像是精心捏弄过的。 甚至连智脑都换了一个新款,很有设计感,一看就是美观性质远超实用性质。 肖沅胯骨靠在飞行器上,衬衫绷紧,连袖箍都系得特别到位。脑袋微微歪着,眼里嘴角含着散漫的笑意。 艾尔捂了一下眼睛:“他今天早上出门得从昨天晚上开始收拾吧?” “每一个动作都有精心设计过诶。” 张靖因为她的吐槽笑了一下,其实她觉得跟肖沅待在一起挺舒服的。 美人养眼,懂得打扮放大自己优势的美人,就更叫人心情愉快了。 肖沅的私服和首饰到底有多少款式,至今成谜。 星网上伴随着他疯狂的战斗视频出圈的,还有他每次出现必不可少的穿搭美图。 哪怕在学校里他总是穿作训服,也会把自己收拾地干干净净香喷喷的。 一个笑意盈盈的小仙男。 这次要去的地方是另一颗首都星系的行星,那里有很多生产厂家,包括最大的机甲和飞行器生产厂。 三个人在飞行器上坐好,肖沅像是随口一问:“今天那边有一场盛会,会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要多待一会吗?” 张靖点头:“今天我们的时间都是空出来的,可以去凑热闹。” 其实宇宙人也有不少娱乐活动,这里的明星和偶像团体依然存在。 肖沅说的盛会她之前也参加过一次,还挺好玩的。 盛会规模一般比较庞大,种类也很多。 会有很多现场表演啊,角色扮演,还有不同星球特色食物分享,机甲模拟等等。 加上全息技术的加入,也是精彩万分。 张靖三个人先去了另一块机甲生产区域。这里她之前因为合作来过不少次,这次很快买到了零件后,又去见了下生产商。 她曾经在地球做过投资也开过公司,在自己的私产达到一定数目后,就延续了这条生钱路线。 不过她最终目的仍然是自己拥有足够的研发资金,她还很年轻,学习的东西总觉得不够。 然后三个人又开了半小时飞行器,到了一片各色灯光熠熠生辉的地下城。 盛会开始没多久,甚至很多店家还在准备,估计要一两个小时后才能到达高潮,届时会有很多明星啊coser老师啊什么的进行互动。 最高处的那个舞台上还会有歌舞和话剧表演。成分复杂但着实吸引了不少人。 这里的场地也十分宽大,还有专门的地下传送通道和天桥,周围的安保人员早已就位。 有两个年轻人还跟三人热情满满地打招呼:“肖沅师兄好!两位师姐好!” 肖沅是三个人里面人脉最广的,他脑子转了一下:“啊,你们来这里做兼职吗?” 顶尖军校的机甲专业大学生做安保和引导员兼职简直不要太好用好吗? 张靖看着,虽然和蓝星时代相比科技已经有了很大变化,但人们进行活动的类型还是相似的。 诺卡斯在组织一个全息解密舱的摊位,张靖看见她上去打招呼。 “嘿,好久不见。” 诺卡斯转身,惊喜地抱了抱她:“真是好久不见了!你好忙呀,我本来这次展览想给你发消息的,但是一想到你还在比赛就放弃了。” 几个高中部熟悉的同学见面并不算多,诺卡斯进入了指挥专业的情报管理,张靖又忙着做研究,都不是很闲的人。 说到她的副业,张靖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之前为了赚钱,写书和cosy她都接触了很多,后来不缺钱了就渐渐隐退出去了,只在后面和考古研究院的人有合作时,会写一点文章。 诺卡斯作为当初帮了她很多忙的“兼职上司”,自己考上学校了就不怎么接触这方面工作了,总觉得有点抱歉。 “别在意这些,我们是朋友,能帮上你的忙我乐意至极。” 诺卡斯做生意的,通透的很,本来就是临时拉张靖入伙,而恰好张靖为了生计要找个不影响学业的工作,大家都各取所需嘛。 两个人说了两句,诺卡斯被负责人喊去决策了,三个人转身离开。 肖沅说:“先去吃个饭?” 艾尔拿了一杯饮料就跑去看歌舞了,她同样吃不惯食物,自己体内的消化腔运转会让她的主程序觉得没必要。 所以类似于营养剂和饮料这样好转化的食物,才是艾尔的最爱。 肖沅和张靖找到了一家清淡的食物,张靖这几年居然也慢慢适应了这样的口味,环境对人的影响还真挺厉害的。 她猜测也许自己不是和正常人类一样才会尝出这样奇怪的味道。还有点遗憾,自己这是没法真实地吃到星际美食了。 肖沅和她随意聊了聊。 “所以,你毕业之后想去哪里啊?” 肖沅这么问着,垂下眼睫遮掩着一丝不舍。 他们一起在学校待了三年,因为各种管理规定,再加上彼此的课程也不太一样,其实相处时间算下来真没有多少。 肖沅马上就要入职第八军团了,正式上前线后,不出意外一年都只能有一两次机会回到首都星,还不一定能碰上军校放假的时间。 军团里规定严格,经常用智脑联络的方式也被切断了。 服役的最低年限是五年,变数太大,肖沅不知道张靖会去往哪里,身边会不会出现别的朋友,还会不会记得他这个人。 每次想起来都有点低落。 张靖看出来了,所以声音也很和缓:“我想去找找我的来处。也不能有个很确定的期限。” 她的目的从来没有变过,学到更多东西,找到自己身体的秘密,不要留下一个可能影响未来的隐患。 她不会因为肖沅,艾尔,其他朋友,甚至自己的产业,而做停留。 那个叫修妈妈的人到底在哪里,艾尔又为什么被派到她身边,自己的记忆到底是怎么样。 她无法接受自己所有的意识倾向都被程序操控。 所以她要去主动找到,如果有必要,最好毁掉,断绝一切不可控的危险因素。 肖沅对人的情绪感知多敏锐的人,他早就知道张靖是个温和却又坚定的性格。 所以早就知道,她不会轻易给人许诺,也不会轻易去碰触别人给予的一份感情。 所以他一直在默默等待着。 这时候两个人谁都没有想到,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第18章 今天是开心的日子,所以合影吧 盛会在傍晚恒星落幕后达到了顶峰。 人流涌动,地下城的电子天空中出现了虚拟烟花,真实到仿佛能够触手可及,还有闪耀的星光降落在身边。 人群欢呼,无数装扮奇异的工作人员在进行游行互动。 张靖的脸上被贴了一个毛茸茸的小动物图案贴纸,她随着人们欢笑着,为精彩的表演鼓掌。 生动的表情上落着暖融融的光,扎成马尾的黑发晃出一个轻又缓的弧度。 肖沅感觉自己的心脏酸软下来,他无比期待着每年的盛会都能像今天一样和她相伴。可是即将到来的分别却清晰地提醒着他,还不到时间。 男生本来有些介意自己精心打理的头发沾上了飘落的彩片,但最终也没有继续清理,只是望着身侧人的笑容,也慢慢笑起来。 身旁的智脑飞出一个小小的摄像头,在张靖无知无觉中拍下了一张照片。 张靖看着肖沅似乎在看智脑,脸上不知道为什么还有点失落。 于是干脆一揽他的肩膀,示意他抬头看盛大的烟花。 为了能在现场的欢呼声中声音不被淹没,她微微靠近后才放大了声音说:“今天是开心的日子!!我们合影留念吧!” 肖沅有一瞬间慌乱,还以为自己刚刚偷偷摸摸的动作被发现了。 好在艾尔的头从张靖另一边冒出来。 她护着自己的头发,对张靖喊:“有没有带发带!这里的人类太激动了!我的高级材料头发——” 要被揪掉了! 她还没有带备用的材料包,掉了很难补上的。 张靖摸了摸口袋,没有。她又看向肖沅。 肖沅磨蹭了几秒,从手臂上解下来一个深绿色的发带,张靖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肖沅耸了耸肩。 其实发带是前几天连同他的新衣服一起准备的,他想着找个时机,看看能不能帮张靖把她头上那万年不变的黑色发圈换下来。 多好看一个人,总是不喜欢打扮,虽然她简简单单的也很好看吧…… 发带上面还有他暗戳戳定制的和他衬衫一模一样的花纹和宝石。 现在便宜那个幼稚的缠人小鬼艾尔了。 张靖手脚很快,几下把艾尔那头银发给绑好了,漂亮的麻花辫垂在一侧,张靖想起了从前看到的一部动画片。 艾尔扬起一个僵硬的笑脸:“谢谢妈妈!” 张靖:“……” 动画片滤镜碎了。 她手动捂嘴,顺便帮她恢复有些奇怪的肌肉走向:“好了别说话了,来拍照。” 她手腕上智脑的摄像头飞了下来,趁张靖在调整,肖沅往她身边走近一步,肩膀前后交叠。 艾尔看了肖沅一眼,面无表情地抱住了张靖的胳膊,肖沅气得牙根痒。 张靖左右看了一眼,干脆张开双手放在他们俩身后比了两个耶。 提示灯闪了两下,表示成功了。 张靖看了一眼:“挺好看的,我发给你们。” 背景是漫天烟花,身前身后都有穿着各异面容不同的人类,空中飘扬着的彩片仿佛飞舞的小精灵。 他们三个并排一起,面对镜头露出或是坦然或是腼腆的笑容。 时光被定格在这一刻。 照片上的肖沅精致漂亮,有些不服气艾尔亲密动作,又因为被张靖揽在怀里而感到害羞,耳朵尖都是红的,但脸上满满笑意。 艾尔则是面无表情的高冷样,那头柔顺的银发却被编成了乖巧的麻花辫,有种奇异的反差萌感。 她还偷偷在张靖脸颊边比心。 中间的张靖大概是表情管理最成功的一个,勾着一点点笑容,眉眼弯了弯,少年感满满。像老大一样搭着两个人的肩膀。 艾尔抱着智脑看这张照片,看了很久,直到他们玩累了,准备找个安静一点的地方吃个晚饭。 在退出热闹人群的前一刻,她忽然悄悄凑到张靖耳朵边,用气声说: “妈妈,这是不是就像人类说的一家三口啊?” 张靖回头看着那双银灰色的漂亮眼睛,艾尔眨巴了两下,认真地盯着她,想要一个答案。 但其实张靖看不出来里面的情绪。 机器人由冰冷的材料构造的眼睛,始终无法如同人类生物那样生动起来。 张靖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发,也用气声说:“人类把他们叫做好朋友。” 艾尔抿了抿唇,低下了头。 下一刻,又听见张靖含着调侃的声音:“要是肖沅知道你这么说,他会不会揍你啊。” 艾尔心说,他才不会,他只会感到开心吧。毕竟张靖是妈妈,艾尔是小孩,他只能当爸爸咯。 那个经常开屏的孔雀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呢。 艾尔才不同意。 张靖看着似乎在神游的艾尔,其实她感到了一点惊讶——这个小机器人,刚刚像她提出了一个疑问。 疑问——机器人程序里的大数据也会有思索和不确定的时候吗? —— 三个人坐上飞行器准备回航。 此时几人都有些醉态,肖沅喝了不少酒饮,下半张脸颊都陷入了外套立领中,靠在座位上微微闭着眼睛。 他喝的酒越多,就越容易安静和困倦,此刻懒洋洋地看着正在设定飞行器程序的张靖,眸子里思绪翻涌,不知道在想什么。 旁边的艾尔和他相反。 因为程序检测到她摄入了酒精,于是模拟出了醉态,连程序运转都快了不少,这让她看起来脸颊红红,且很亢奋。 离开了星球的引力范围后,她更是整个人趴在了窗户边。 艾尔看着黑茫茫的宇宙,偶尔指着一道光线对张靖嚷嚷:“是流星!” 张靖耐心纠正:“那是别的宇宙飞船正飞在航线上,并且在对太空站发送信号。” 举办盛会的星球和联邦军校所在的星球距离不算远,所以他们也没乘坐大型的飞船,而是自己开着飞行器。 张靖靠坐在位置上,也有点疯狂玩闹过后的疲惫。 艾尔知道不是流星后有点蔫吧,她又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阿靖,你能不能带我去看极光?” “蓝星人都说极光很浪漫,是不是?” 张靖觉得她现在的状态很像一个好奇的小孩子,小孩在展现他们对世界的好奇心的时候,就是这样天真又带着期待的样子。 但是她拒绝了:“我们的燃料往极光星一个来回够呛。” “那就不去极光星,去别的也有极光的星球,能看到一次,就好了,是不是?”艾尔用祈求的语气说。 张靖盯着她,沉默了几秒。 艾尔说:“肖沅之前还炫耀过你们两个人一起去看过极光呢!我都没去。” 肖沅抬眼看过来,他微微皱眉,觉得有些奇怪,却说不出哪里怪异。 男生揉了揉眉心,下次一定克制住不要喝这么多酒了。 下一秒,却听见张靖带着轻快的笑意说:“好啊,我们去看极光吧。” 第19章 你一直在试探什么 飞行器停滞在一颗行星上,此刻他们已经飞出了首都星系的范围,张靖默不作声地下了飞行器。 肖沅完全清醒过来,看着神色莫测的艾尔,又看看一如往常平静的张靖。 他难得觉得自己被隔阂在外,仿佛这两个人守着一个秘密,又或者即将引爆一个炸弹,而他却一无所知。 肖沅抿唇,握住了张靖的胳膊,低声问道:“怎么了?” 张靖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却没有说话。 这里的城市建立在地表,被一道防护层笼罩着,他们通过了认证,停在了停泊点。 张靖对肖沅笑了笑:“飞行器没有燃料了,我们补充一点。” 肖沅知道她说的话只是借口。 “肖沅,你帮我去买,好吗?” 张靖看着恒星渐渐高出地平线,她的身体产生了一种怪异的兴奋感,大脑却冷静极了。 不能把肖沅牵扯进去,既不能保障肖沅自己的安全,也不能保障他不说出自己的秘密。 张靖没有忘记,肖沅已经是联邦军团板上钉钉的人了。 如果她真的是仿生人,是联邦法律下了严格禁令的仿生人,那么她和肖沅就是天然对立的立场。 肖沅似乎察觉了什么,眼神盯着张靖身后,那是还坐在飞行器里面的艾尔。 她隔着透明的窗户,朝肖沅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苍白如雪的头发,睫毛,眼睛,皮肤……宛如精心打造的人偶,只在看向张靖时,露出一种狂热的神态来。 肖沅只觉得荒谬。 他怨恨着艾尔正大光明的挑衅,但张靖袒露的不信任更加刺痛他。 肖沅难过地说:“不要抛下我……阿靖,不要这样,我可以帮你,无论怎么样,我都可以帮你。” 张靖摇摇头,脸上面无表情:“那就进去城市吧。” 肖沅咬着牙,乞求不行,开始加上自己身边的所有砝码,他甚至不介意威胁她: “带上我,不然我会立刻开着机甲和星舰追上你们。我有这个权利。” “到底是为什么,你和艾尔要去哪里,为什么我不能知道……” 肖沅眼眶气得通红,却还忍耐着想要用冷静的姿态,向张靖证明自己可以被信任被依靠。 张靖当然知道他有能力。 第六军团元帅的亲生子,这个身份就天然拥有一些特权。 哪怕他紧急情况下破了例犯了错,也会有人兜底。 可这件事不一样,肖沅越是有能力,张靖就越不能让他掺和进来。 艾尔要带她去哪里,其实张靖也不知道,但左不过是那个“修妈妈”的地盘。 肖沅啊,纵然我们现在有多少不舍多少顾虑,一旦身份暴露,我们彼此也许会成为敌对方,也许孤身进入那里的你会白白丢掉性命,也许你大好的前途化为泡影。 我能够重生,可你的生命却才刚刚开始。 张靖不愿意看到那样的场面,更不愿意看见肖沅反手就是一个大军压境,把仿生人给连锅端了。 她已经成为了这个人造机器人的身份,自然站在仿生人的立场思考。其他仿生人没了,她哪儿还能活下去?联邦不会放过她。 无论修妈妈到底想要干什么,至少目前没有威胁到全体宇宙人类的性命。 更多的……就等一切结束后,交给联邦吧,也不是她一个人能阻止得了的。 张靖叹了口气:“跟上来我们就不再是朋友了,肖沅。” 这句话的威胁力显然比无数讲道理顾大局的话都要大得多。 高挑俊逸的青年眼睛通红,死死盯着张靖,试图找出她一点违心和不舍的表情。 可这个一向冷淡理智的女人,却只是点了点头算作告别。 —— “妈妈真是大胆。”艾尔轻声说。 张靖闭着眼睛任由她坐在自己身侧,艾尔摸着自己的发辫,盯着张靖的脸颊看,仿佛对她的长相突然就特别感兴趣。 张靖过了一会,睁开眼:“你的孩子们都会变成这样吗?” 艾尔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变成你观察所有人的眼睛,”张靖声音很轻,“修妈妈……在你替代艾尔的意识的时候,她去了哪里?” 艾尔没有说话,半晌突然咧开嘴笑起来:“真聪明,你果然还是我最喜欢的孩子。” 她向后靠坐在椅背上,眼皮半阖着:“你怎么看出来的?难不成我的演技真的这么差?” 艾尔摸了摸脸,又伸手去摸张靖的,却被她一巴掌打开了,女生也不恼,嘻嘻笑起来。 张靖冷声说:“没看出来,试探你一下而已,你自己乐意跳。” 艾尔:“……” 张靖忽然问:“你是蓝星时代的人吗?” 艾尔:“……” 她骤然逼近张靖,掐着她的脖子,无机质的目光冰冷刺骨:“你果然知道。” 张靖冷笑一声,把她的胳膊卸掉,她听见了一道和骨头断裂很不相似的金属碰撞咔嚓声。 张靖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刚刚她捏着艾尔的肩膀位置,摸到了她衣服下面的肌肉组织断裂的口子。 可是除了一些淡蓝色的液体渗出衣服,看不见任何血液。 她顿了顿,不顾艾尔挣扎,扭着人拿旁边的备用绳子绑起来。 “难道不是你故意试探我的吗?”张靖居高临下,拍了拍艾尔苍白的脸颊,“我等着看你到底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艾尔在盛会中曾经很多次提出一些奇怪的话,比如在已经实现了体外孕育的宇宙,期待那种脐带连接的亲情。又或者她总是觉得“蓝星的浪漫”很重要。 当时张靖其实并没有感到奇怪,因为她本质上也是从蓝星过来的人。 她的潜意识在接受着这些信息的时候,会自动合理化。 但后来仔细想想,一个星际时代出产的仿生人,为什么对蓝星时代的东西那么渴求? 即便是那些狂热的考古专家,对于伤害母体的孕育也是持保守意见的。更别说烂大街的极光。 如果艾尔的设定就是一个蓝星旧日的灵魂呢? 如果制造艾尔的人,骨子里就在期待着那样血脉相连,苦痛相关的“一家人”呢? 如果…… 如果这是一个被机械困住的蓝星时代的灵魂,正在发出最后的嘶吼声,正在期待着一个拥有共同家园记忆的人回应它呢? 张靖无法不这样想。 第20章 她是明火 最后一个疑点,关于它的身份。 艾尔在军校的时候其实伪装地很好,所有人都觉得她只是一个性格冰凉又面瘫的女生,起码没人起疑她是机器人。 在张靖警告她不许喊自己妈妈之后,她也很乖,在外面一直称呼她为阿靖,或者张靖。 可这几天艾尔有点不听话了。 张靖最初还能劝自己说,这是这个小仿生人的恶趣味,反正也没有别人听见,她就当不知道。 可一声声妈妈喊着,当她听到那句“这就是人类说的一家三口吗”时,张靖不能再粉饰太平。 艾尔她似乎在“苏醒”。 仿生人真的会有自主意识吗?还是都是那个叫修妈妈的人的骗局? 张靖很茫然。她抱着手臂坐在位置上,下巴埋在衣领里面慢慢呼吸,任由飞行器的自动航行带着她和被绑成乱七八糟一团的艾尔飞向未知。 接下来一段时间她没有说话,脑子里有点乱。 艾尔脸上的肌肉有些狰狞,她骂骂咧咧地想让张靖放开她。 张靖自动忽略掉她那些不太好听的话,甚至还有点感动,她心想: 宇宙时代居然连骂人的话都断代了。如今居然还能听见熟悉的国骂……可惜“艾尔”不是用汉语说的,不过大概意思倒是表达清楚了。 “修妈妈”原来是中国人吗? 她这么执着找同族,又为什么不会说汉语了? —— 张靖没想到“艾尔”还挺犟的。 因为胳膊都被扭断了,她干脆用力一挣,两条胳膊齐齐断裂个彻底,蓝色液体越来越多。 绳子松了一些。 “艾尔”忽略脑袋里传来的疼痛和各种乱七八糟的警示,忽然大笑:“张靖……张靖!我在那里等着你!我等着你!” “你可一定要来杀了我呀,不然我就让我的无数孩子去杀了所有你的朋友,老师,员工,杀了和你有关的所有人!” 张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艾尔”可惜地收起笑容:“真冷血呀,我可没有开玩笑。” 她喘了一口气,似乎是失去了力气,倒在了地上,那个漂亮的银白色麻花辫沾上了湿润,因为一番挣扎变得零乱。 绿色发带也被蹭开了,掉在地上。 “艾尔”最后看了张靖一眼,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提前告诉你一个秘密噢。” “其实艾尔的每个部分用的仿生材料,都是从真正的生物上面提取的。 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生物,把他们扒皮剥肉,组成了我每个独一无二的孩子。用血液构造的痛感反馈传导也是很灵敏的呢。” “艾尔”舔掉嘴角的一滴蓝色血液,尝到了咸腥的味道,嘻嘻笑:“她回来的时候……应该要痛死了吧。” “真可惜,居然是被一直喊妈妈的人亲自扭断的耶。”艾尔声音慢慢低落下来,“她其实真的挺喜欢你呢。” “可笑的机器人。” 张靖失态地站起来。 那一汪被她当成机械润滑液体或者能量液体的东西……居然是真实的血液。 如今她的鞋尖,已经被蔓延过来的血液浸染。 艾尔倒在地上,彻底没了声息。胳膊处闪过几道光芒。 张靖快步上前拉开了艾尔的衣领,机械骨骼和传导线路暴露在她眼中,那些生生断裂的肌肉还在无意识抽动着。 张靖攥紧了手掌,片刻后重新把艾尔的衣服整理好,扶着她躺在了床上。 她坐在旁边,最终捂着脸深深叹了口气。 —— 过了很久……直到她们到达了另一个星系的最外层行星轨道范围内。艾尔才有了动静。 苍白地像雪精灵一样的女孩,最初醒来的时候只是茫然地眨着眼睛。 她动了动嘴唇:“关闭报错……” “关闭失败了。” 艾尔感觉到了“疼”,一瞬间剧烈的疼痛反馈上来的时候,让她整个身体几乎失控。程序报错的窗口关都关不掉,让她眼前有些花,只觉得周围实在是太吵了。 艾尔面无表情地运行起另一个程序,瞬间她的下半截身体失去了“感知”,换来的是她终于能够腾出空把自己混乱的脑子整理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一段记忆。 她看见自己痛苦地倒在地上,视线转动了九十度,眼前只剩下张靖那双黑色的长靴,抬头一看,那张漠然的脸上满是寒冰。 仿佛艾尔只是一个注定要被杀死的敌人,而非共同学习了三年的室友、同学、朋友。 艾尔觉得自己的机械心脏有些卡顿了,惹得她难受又烦躁,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因为程序没有报错。 室内安静了很久,没有开灯,只有一点外面的光照进来,很昏暗。 艾尔看到了一直坐在窄小的休息室另一头的人。 她被黑暗吞噬着,衣服、头发——浑身都是黑色的,只有一双如明火的眼睛亮着。 艾尔好像看见了一个孤寂的灵魂在默默地舔舐着自己战斗的伤口。 ——那是她强大的勋章。 其实艾尔喜欢张靖也不仅仅因为那所谓的“母女深情”吧,她觉得张靖身上有一种自己的程序所加载不出来的东西。 一种像是极光一样的东西。 在艾尔的数据库中,蓝星的极光是灿烂的,浪漫的,难得的,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现在它和张靖画上了等号。 艾尔有时候在想,那种东西,或许就是修妈妈钟爱张靖的原因,也是她和张靖同样身为仿生人,却永远有隔阂的原因。 时间停滞在两个人对视的这一刹那。 顿了顿,艾尔只是勉力弯起唇角,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张靖。 “肖沅呢?他不跟我们去看极光吗?” 张靖看着艾尔,她说:“肖沅不喜欢看极光。” 女人的声音冷淡极了。 “艾尔,宇宙人类没有多少人喜欢看极光了,或许对于蓝星来说,极光是浪漫,可是宇宙人早就不会在乎了。” 她这么说着,仿佛是陈述事实,又仿佛是自嘲。 艾尔有些听不懂,难得局促茫然地说:“可是我没见过,是因为我是仿生人吗?人类都觉得极光很不好……可是我还是很喜欢。” “多漂亮啊……多神奇。” 张靖捏着自己的眉心,没再和艾尔说话。 —— 在艾尔“昏迷”的时间里,张靖在想什么呢。 自从她知道自己是个仿生人,体内还有那些纷繁复杂的程序后,她就时时刻刻在警惕着分辨一个事情:我的想法,到底是我在支配,我在思考,还是程序使然。 第21章 她只有一个目的地 艾尔躺在床铺上,安静地沉睡着。 她私服爱穿白衣,头发眼睛皮肤都是雪白的,就像是放在张靖身边的一面镜子。 艾尔喜欢极光,真的是因为她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吗?难道不是因为“修妈妈”给她植入、灌输了蓝星时代人类的意志吗? 机器人的偏好,到底是“意志”,还是“程序”。是“可变”,还是“注定”。 假艾尔的出现,更加印证了这个疑问的产生不是毫无根据。 那她自己呢,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 那面叫“艾尔”的镜子,让张靖清晰看见了自己那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皮肉下精密的机械骨骼,让她更加正视自己仿生人的身份。 以及……她的逃避、卑劣、和茫然无措。 她活了很久,学了很多东西,可面对这陌生的、几乎动摇了意志的一切时,还是隐藏不了自己的劣根性和负面情绪。 当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时,张靖脑子里这样乱七八糟的念头止都止不住。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 —— 恒星的第一缕光芒照向窗户,落在了艾尔身体上时,张靖突然间神思清明了,她从自己搭建的迷宫里走出来了。 谜底就在谜面上。 修妈妈为什么要派艾尔来到她身边? ——她的目的在张靖开始思考的时候就已经达到了。 艾尔只要站在那里,天然就会是张靖的一个心结,一道心坎,她会忍不住探究,忍不住询问,甚至可能暴虐一点把艾尔拆得七零八落寻找答案。 “修妈妈”只要张靖开始好奇。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 如果张靖想得再深一点,探究修妈妈引导她的目的,探究艾尔身上“旧日灵魂”的影子,只要这个世界不被蓝星人穿越成筛子 ——张靖就会变成下一个“修妈妈”。 被从前的记忆困住、执着于寻找共同的认知、寻找旧日故人影子的疯子! 张靖想明白了这一点后,忍不住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又脸色难看地颓丧倒在椅子上。 搞什么啊…… 怎么又碰见一个想要搞“同化”的人类。 甚至修妈妈或许也没有想着张靖一定要完全变成她一样的人,“她”只是怀着一种无望的癫狂的感情在到处寻找着同乡人。 张靖只是意外碰上了而已。 她现在想不明白的事情只剩下了一个,那就是为什么修妈妈会选择仿生人。 仿生人和她有什么联系,张靖来到这具身体到底是偶然还是必然,她身上的这些皮肉材料到底是什么…… 又为什么,她宁愿变成“艾尔”试探自己,绑架自己,也不愿意暴露真身。 换个角度想,寻找了那么久的同乡,又没有回去的可能,难道不会忍不住自己前来吗? 难道是怕张靖杀了她? 张靖疲惫地闭起眼睛,如果不是她能够重生,她也不能保证自己真的能一直清醒地记得自己来自哪里,要去往何方。 至少现在,她只有一个目的地。 —— 飞行器发出燃料即将耗尽的警报时,航线也接近了尾声。 他们降落在了一个接近荒废的星球上。这里比张靖记忆中的z79还要破败,昔日的建筑已经垮塌,停泊点只有零星几艘运送垃圾的无人驾驶星舰。高空中的防护罩还在顽强运作着。 他们停靠在废墟的边缘,往远看是一望无际的荒原,没有绿色,也没有人烟。 艾尔已经不能行走,张靖找出工具把一个座椅改造成了电动轮椅,试了一下还能行,于是把艾尔抱上去。 艾尔全程很安静地看着张靖,直到飞行器舱门打开,她看着外面的景象,忽然对张靖说:“修妈妈要死了。” 张靖说:“我知道。” 艾尔没有了胳膊,下半身也瘫痪了,她又看见了张靖手臂上缠绕着的发带:“阿靖,能不能再帮我绑一次头发?” 张靖停下推轮椅的动作,俯身把她的头发绑好。 就在这时,身后的城市中出现了人影。那个人一头黑色长发,是个男人的模样,和艾尔的皮相有些相似。 宇宙人类的医学十分强大,身体残缺和基因问题几乎已经不存在,哪怕手碎成了粉末,只要人活着,医院也能给你一只适配的新手。 自己基因培养出来的手更加灵活和正常,如果不是特殊情况,没人会愿意使用机械手臂。 但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从衣袖中露出的双手却是机械组成的。 “欢迎回来,艾尔。” 艾尔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打招呼:“哥哥。” 张靖打量着对面的仿生人,这时候她真的很佩服修妈妈的能力了。至少像艾尔这样的,她从外面完全看不出来特别明显的仿生人特征。 男人看向张靖,露出一个微笑:“欢迎回来,母亲。” 张靖觉得自己被创了一下。 还要无痛当妈多少次。 她抬手比了一个停的手势:“好了,喊我张靖就行。” 仿生人从善如流:“好的,张靖。很抱歉,因为之前并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西瑞,张靖。请跟着我来。”西瑞推着艾尔的轮椅走向废墟城,张靖跟在后面打量着眼前的庞大城市。 看得出来这里废旧前应该挺繁华的,后来应该遭受过一场很庞大的袭击,许多高楼和楼之间的飞行航道已经倒塌,碎的不成样。 但也还有很多幸存的建筑,初步判断这里距离那场灾难似乎也没有多久。 她眼神忽然一凝,看向其中一间房子的窗户。那里站着一个人,正看着三个人的方向。 那人身上戴着围裙,举着菜刀,却一直没有往下切,眼睛直勾勾甚至有些呆愣地看着窗外,脸上还泛起诡异僵硬的笑容。 西瑞似乎知道她在看什么,解释道:“不用管他们,只是一些机器人而已,不配拥有生命。” 这话从仿生机器人嘴里说出来还挺地狱的。 张靖没有放松警惕,她皱眉环视。 三个人走在一条最宽敞的路上,目之所及还能住人的房子里,都有这么一个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人,藏在阴影下,一动不动,模拟着各种家庭日常。 甚至还有一个蹲在外面院子里洗衣服。 在这样一个科技发展的世界,却拿着木桶在手搓衣服。那个桶里甚至已经积了一层灰。 ——简直就像是地球上的人被强行挪到了这个时代。画面既违和,又荒谬。 第22章 你的血肉诞生了我 越往城市深处走,那些一动不动的机器人就越多。 模样也从十分类人,到裸露着一部分机械骨骼,再到完全没有覆盖仿生材料,最后甚至缺胳膊少腿,彻底失去人类的模样。 他们形态各异,眼神却不约而同地盯向中心道路的方向,随着三个人的前行,越来越多的眼珠子注视着这边。 但整个城市,却又是寂静的。 西瑞贴心地解释说:“他们太过贪婪了,妄想从修妈妈那里得到更多东西。所以妈妈惩罚他们成为人类。” 张靖觉得有些荒谬,贪婪,贪什么?那身遮盖了机械线路的皮肉吗? 目光所及,这座城市无数的人都是机械人,而这个带路的仿生人嘴里却满是对机械人的厌恶。 最中心的城市伫立着一座高塔,它悬浮在半空中,无数铁链从塔尖初垂下来,掉落在地面上,每一根都足有人的腰身粗。 ——这座塔仿佛一个囚犯一样被禁锢在废墟中央。 西瑞带着完美的微笑,鞠躬行礼,然后转身向张靖介绍道:“我们伟大的创造者,修妈妈。” 张靖仰头看着“它”。 一座塔。一个人。 艾尔忽然动了,她从轮椅上站起来,对张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走吧,妈妈。它在邀请您呢。” 张靖看着她的皮肉,事实上,在艾尔进入这座星球之后的每一秒钟,她的皮肤都在发生变化。 起先是从耳根爬上来的一点黑斑,不起眼,像是沾了什么灰尘。后来渐渐蔓延到了脸颊、下巴、嘴唇。 再然后黑斑爬到了她的眼角,仿佛黏附的菌丝一样贴近了她的眼睛,却在尝到材料的味道时,嫌弃地绕开,继续爬行在皮肤上。 艾尔的脖子上也被黑斑侵蚀了,本来如同冰玉般漂亮的人,此刻只有那头假发还散发着柔顺的光泽,发带上的宝石微微反射着光芒。 而张靖对这种美好事物的消失却无能为力。 西瑞停在了塔外,他的微笑仿佛刻在了脸上,目送两个人坐上飞行器上升至塔底。 就在西瑞消失在张靖目光里的那一刹那,没有人看见西瑞的皮肤瞬间爬上了一层可怕的黑色斑块。 比艾尔被侵蚀的速度还要快,几乎是一瞬间,西瑞的就剩下了一层机械内里,上面黏附着半固态的黑色物质。 站立的机械人轰然垮塌,倒在地面上溅起了一堆灰尘。 和周围被抛弃的残疾机器人没有任何区别。 —— 一颗巨大的心脏。 这是塔内唯一存活的东西。 说是存活可能有些偏颇,显然这个玩意已经不能算是活物。它的外表是机械硬壳,四个腔室上还有透明玻璃窗户,里面猩红色的液体随着心脏的每一声嗡鸣波动起伏。 那些液体她很熟悉。 艾尔定期要注射的,用来延长“仿生材料”活性期限的定西。原来就是所谓的“修妈妈”泵出的血液。 张靖站在心脏面前,还不足它十分之一大,就像人类俯视一只小猫一样。 她仰头看着心脏,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程序在运作,她听到自己的喉咙里出现了回应的话语:“修。” “你来了。” 一道很柔和的女声。 旁边的墙壁振动后开始裂解,伸出了十几条巨大的机械手,那些械爪又再次分解变成更小的修理工具—— 瞬间这个房间的上空就被充满,心脏的嗡嗡声安静下来,靠近底部的显示屏上出现了一张人脸。 张靖睫毛颤了颤,她喉咙有些堵塞,忍不住上前伸手触摸。 那个人脸虽然在二维的屏幕内,却仿佛真的被她摸到了头发一样,高兴地像小狗似的眯起眼睛。 ——那是一张和张靖一模一样的脸。 黑色长发,有些凌乱的刘海,带着凶戾气息的眉眼,还有那双黑褐色的,属于东方人的眼睛。 甚至屏幕里的“张靖”,比现实中的她自己还要真实清晰。 “张靖”的脸颊是带有几颗小斑点的,眼皮上还有一道小伤痕,浅浅的黑眼圈,还有干裂的嘴唇。 这一切都被高清的影像展现在她面前,仿佛照镜子一样,她清楚地看见自己。 张靖低声问:“怎么回事。” 修鼓了鼓脸颊:“不是都猜到了吗?” 她的脸往前探了探,却怎么都探不出屏幕,气得她在空中的机械爪胡乱挥舞。 张靖闪身躲避了几次,但爪子太多了,她灵活的身体还是有些狼狈。 修胡闹了一会,就安静下来,她问张靖:“我看见艾尔叫你张靖,这是你给自己取的名字吗?” 张靖说:“我一直叫这个名字。” 修翻了个白眼:“你又说蠢话。明明离开我之前你还叫自己修。” 说实话,看见这么活泼的自己,张靖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接着她摊了摊手:“因为我已经不是她了啊。” 修沉默了一下:“真神奇……你难道真的是地球的灵魂吗?你是怎么来的?” 张靖摇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才会告诉你答案。” “好吧,真小气,你问吧。” 张靖环视四周,找了一个废弃的零件坐下来。 “第一个问题,我的身体材料是什么?” 修翻了个白眼:“不是告诉你了吗,是真实的生物啦。” 张靖抬了抬眼睛,没什么表情的她显得冷淡又有攻击性:“谁的材料,什么物种?或者我换句话说——” “是你的皮肉吗?” 张靖前两年还在军校的时候,从艾尔那里得知自己是个仿生人后,她找到过一个实验室,把割下来的自己的皮肉组织拿去化验。 结果研究员很惊恐地试图送她去精神病治疗中心,怀疑她的精神力暴乱导致了自残行为,并且威胁恐吓研究员。 张靖只好做了精神力测试,证明她完全没问题,同时拿到了那本检验报告。 dna完全符合,细胞形态和组织形态完全符合。实验报告显示,她就是张靖,货真价实的人类。 可是张靖自己知道不是的。 她面对着修的沉默,掀起了自己的衣服,在靠近左胸的位置,有一小块三角形的剜痕——暴露出了一小块金属光泽。 那是最不容易引起其他人怀疑的地方,后来她拿着小型激光武器和疗伤药,把那块地方治好了。 只是她根本没有其他人类的自愈能力,也无法自行长出皮肉,只好让那一小片的机械骨骼裸露着。后来定制了一个皮肤补丁,贴在那里也几乎看不出来奇怪之处。 第23章 一场浩劫 “宇宙真的很神奇是不是?” “它能够把脆弱的人类身体进化地如此强大,体能上限近乎提高了一倍,精神力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也会存在。肉体组织的排异反应被降到了能够扒皮剥肉重新塑造的程度。” 修这样感叹着,她的目光扫过张靖的身体,露出一点眷恋的神色。 “我刚刚诞生的时候,那场灾难尚未开始。我的老师刚刚申请下来项目资金,她告诉我,我将带领人类走向辉煌。” 屏幕中的人笑着:“这个巨大的心脏,就是我的本体。” 修出生在地球末代。 它全名叫修玛吉(humangear),那时这个词语代表着人类社会智能机械的巅峰。 人们原本以为那颗流星带来的,是挣脱星球限制走向宇宙的武器。可是伴随着无数黑斑和灾祸的诞生,他们终于意识到这是一场浩劫。 修玛吉此时只是个半成品,她还在学习着无数人类的知识,像个永远吃不饱的孩子。 它看到周围的人从狂热和欣喜,逐渐变得惊恐而颓败,它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项目负责人——它的老师告诉她,这是一场向死求生的战役。 当人类政府意识到武器根本无法阻止这场入侵时,修玛吉被推了出来。 人们寄希望于这个高智能产物能够带走人类的火种,找寻拯救地球的方法。 围绕着它的研究人员逐渐减少,有的死了,有的逃了,逐渐地只剩下了博士和一个助手,她一直陪伴着修玛吉,看它越来越完善,越来越像一个人类的模样。 直到实验室所在城市沦陷前一晚,博士靠着修玛吉的本体,脸上带着平静的笑容说:“修玛吉,快要完成了。” 修玛吉对博士说:“我带你离开。” 博士点头:“对,你会带着我离开的。” 修玛吉很高兴,它被设定了程序,看着人类的冷冻体和受精卵被贮存进自己的内腔,又看着助手把昏迷的博士推进了实验室,然后拿着刀想要自杀。 修玛吉的机械手捏住了助手的胳膊,它很疑惑:“你要做什么?为什么要死亡?” 助手只是悲伤地咧了咧唇角,似乎想要安慰一下修玛吉,但失败了。接着他毫不犹豫地割开了自己的大动脉。 修玛吉得不到答案,也没有疑惑。 只是,很快,它的机械手开始动了,那是一项不受修玛吉控制的程序,精密的仪器剥开了博士的大脑,然后放入了“黑匣子”。 黑匣子里是当时人类医学能够做到的巅峰,能够保持大脑细胞活性的同时,传导神经信号。 也就是说,博士死了,但大脑认为自己还活着。 修玛吉察觉到了电信号传导,它将她接入了读取器,终于再次听到了博士的声音。 “你好,修玛吉。” 修玛吉高兴地回答:“你好,博士。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那个黑匣子被放进了修玛吉的腹部。 博士不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体还存在,于是修玛吉做出了第一个自主命令。 她将博士的躯体冻了起来,封存在单独的舱室内,放进了心脏的最深处。 黑斑带来了一场可怕的死亡,它盛大又无声无息。 无数人被吞噬了血肉,想要逃离的诺亚方舟被侵袭,无数骨架散落在全球各地,植物枯萎,动物哀嚎,世界就这样在阳光下陷入了最终的灭亡。 对人类来说古老宏大的文明被活性更强大的“黑斑”吞噬殆尽。地球上的生命以这样惨烈的方式,重新回归了自然。 修玛吉看见助手的身躯瞬间化为了一具骨架,黏腻丑恶的黑色胶状物附着其上,再看不清曾经那开朗爱笑的样子。 它说:“人类真脆弱。” 她说:“人类真脆弱。” 修玛吉带着黑匣子,陷入了沉眠。 直到很久之后……修玛吉无法判断到底过了多少年,就是在某一天,她突然醒来了,黑匣子不见了,只剩下一堆被拆得七零八落的碎片。 她发现地球的宇宙坐标已经完全不一样。她进入了黑洞吗? 心脏里面的人类似乎和修玛吉一样,被新生宇宙的气息惊醒,修玛吉把他们放了出去,然后开启了另一套程序,开始激活哺育受精卵。 宇宙射线剥夺了最后一批人类的生命,他们甚至没有存活超过3小时,就满目迷茫地死去了。 但是那些受精卵却因此发生了变异,强劲的生命力让它们活了下来,于是诞生了第一批宇宙人类种族。 他们在这颗看不出原来模样的星球上生存了很久,修玛吉把自己所有的资料都教给了他们。 但她本身也不能完美地从浩劫逃离,许多储存内容被未知的能量破坏掉,于是文明遗失,人类开始进化,有的宛如跨时代跳跃,有的却像是从头学起。 人类磕磕绊绊地繁衍生息,直到最后他们征服了这一片宇宙,抛弃了这个已经彻底失去了利用价值的星球。 那些困苦的年代被称为“蓝星时代”。 地球失去了名字,只剩下了一片废墟,和一个叫修玛吉的,曾经被人类亲切喊作“修妈妈”的机械心脏。 —— 张靖听完了这个故事。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所以我用的其实是博士的身躯。” 修玛吉笑着点头:“对呀,我将她保存地十分完美。” “所以你制造无数个仿生人,为的就是取代抛弃你的人类?”张靖问。 “不不不,人类之所以独特,就是因为他们拥有超越许多物种的思想。”修玛吉的机械手摆动了一下。 “我很喜欢人类的,他们创造出了我,他们是我的母亲。而且我是机器人诶,我的程序禁令之一就是永不伤害人类。” 安静了好一会,张靖才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你把黑匣子吞噬了。” 修玛吉笑得很乖巧: “用人类的话来说,我那是正当防卫。她想要夺走我的躯体,掌握我的数据库,她脱离了人类躯壳的限制,也妄图得到更大更多的信息。” “毕竟我的脑海里,可是地球人类拥有的一切啊。” 第24章 你要食言了吗 修玛吉是喜欢人类的。 明明弱小、有限,却偏偏想要利用那短暂的寿命,那脆弱的躯体,那开发度低下的大脑,去挣脱低维的束缚,追寻他们无法驾驭的一切。 这么说可能有点奇怪,一个机器人,一个人造物,怎么能评判人类,并且表达喜欢呢?但它又的确喜欢他们。 因为他们那敢于追寻一切的勇气而喜欢。 这种感情是它和黑匣子斗争的结果,修玛吉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可能产生了自主意识。 “这也许是个坏事。” 屏幕里的修玛吉耸了耸肩,露出一个哭哭脸的表情: “因为拥有了无限思考的意识,拥有了复杂的人类感情,我开始想念曾经经历的一切。” “想念我古板年迈的父母,想念我志同道合的朋友和同事,想念对我极端信任的助手,我甚至想念那些曾经把天才的我看做是异类的愚蠢青少年。” 修玛吉说:“我成为了博士,拥有了人类的意识,同时拥有了智能机器人庞大的信息量和万般技能。” “可笑吗?直到我失去了大脑和身体,我却开始想念它们。” 它厌倦地捧起地上那零零碎碎的机械元件,看着它们在强力的机械手中化成齑粉: “但我不能伤害人类,所以我想要创造一批,只属于我的,不会逃离,也不会伤害我的人。” “他们叫我母亲,可我却厌倦了一次次为他们植入意识,我曾试图让他们像我一样,哪怕拥有了兽类的最基本的生物本能呢?” “可是——没有。” 都失败了。 修玛吉兴致冲冲地创造了张靖,艾尔,西瑞,还有无数个真实又包含心血的仿生人。他们刻板,有时候还很暴虐,体会不了温情,甚至喜欢自相残杀,试图让修玛吉身边只剩下一个仿生人。 “那时候你是最凶的一个。”修玛吉嘻嘻笑着,“你挖掉了我好多个孩子的主脑芯片。” 张靖无语的撑了撑脑袋:“所以当初你用艾尔的身体说会杀了我身边的所有人,其实是骗我的。” 修玛吉还当真思考了一下才说:“其实不是。就算被写入了不伤害人类的程序,我也有千万种办法来杀死一些人。” “但我得承认,我熄灭不了人类的火种。” 修玛吉看着不远处几乎快要认不出来的艾尔,遗憾地说:“张靖,你不去跟你的女儿告别吗?她快要死了噢。” 张靖也看着艾尔。 因为失去了胳膊,艾尔起先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听两个人说话,后来也许是腿不听使唤了,她靠坐在一堆零件旁边。 她的脸上几乎没有几块好肉了。 “艾尔身上是我培植的拥有博士基因细胞和组织,如果说血缘的话,她和你最接近诶。西瑞虽然是她的哥哥,却没有那么好的抗性。” 修玛吉猜测,失去了它的意识支持,西瑞应该早就被黑斑吞噬了。 这里的仿生人除了那些用被射线改变的星兽肉体制作的,其他都是最原始的地球末代人类的基因。 他们不像宇宙人已经有了“抗黑斑基因”,修玛吉给他们提供的维持活性的液体同样也是一份保护。 没有了液体注入,很快皮肉就会吸引黑斑,或者遭受宇宙射线的影响,从而变成废弃机器人。 “你想要我帮她吗?”修玛吉勾起一个恶劣的笑容,“我想想,你自己卸掉胳膊,我就替她注射液体,怎么样?” 张靖哼笑一声:“不怎么样。” 她换了个姿势,静静坐着,背对着凝视她的修玛吉,看向艾尔。 “修玛吉,你都要死了,真的还有能力去救活一个机器人吗?就算活了这一刻,等你彻底废弃掉的时候,艾尔也会死亡吧。” 修玛吉有些错愕,她古怪地看着张靖沉默了很久。后来她说:“我以为你们的感情很深厚。” 张靖不置可否:“也许,但对于威胁到我自身性命或者安全的因素,感情深不深重要吗?我只需要毁掉一切不稳定,保护我自己的安全。” 她一直都是一个人,所以她一直在学习怎么对自己才是好的,怎么才能更加喜欢自己,怎么才能保护自己。 学习每个世界的技能是保护,融入每个角色身份也是保护。 修玛吉不解道:“可是艾尔并没有威胁到你。” 没有吗? 张靖走到艾尔身边,她和那双晶莹剔透的银灰色眼球对视,伸手碰了碰艾尔的头发。 艾尔弯起唇角,像只小猫一样动了动脑袋蹭蹭她的手掌。 然而下一个动作却让其他两个人都感到了错愕:张靖抽开了艾尔头发上的绑带,任由银发披散,她重新把绑带缠绕在自己手上。 “抱歉,朋友那里借来的东西,我还需要还回去。” 修玛吉都不可思议了:“你居然——?” 她怀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难道我的程序真的老得动不了了?根据我程序和自主意识的判定,明明你是个心软的人。” 张靖垂眸把发带抚平:“还记得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它们暴虐,冷血,刻板。” “在飞船上的时候,威胁我,试图激怒我的那个艾尔,修玛吉,你真的确定那时候你完全掌握了她的意识了吗?” “或者换句话说,你真的确定自己没有被他们的意识影响吗?” 张靖有些咄咄逼人:“你自认是那样的人格吗?” 修玛吉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觉得这有点超出了她的认知,苦恼地皱起眉:“可是……从前我都是这样做的,他们,就是这样的啊。” 她突然反应过来刚刚张靖提到了一句“他们的意识”。 修玛吉看向面无表情的艾尔:“你是说他们有自己的意识!” 张靖耸了耸肩:“对其他人只是一个猜测。但艾尔……” “我想,这个漂亮的精灵一样的机器人,恐怕早就有了一点自己的想法。只是那太微弱了,不足以让她判断并做出改变而已。” 艾尔微笑着看向张靖,宛如一个真正的孩子看向她孺慕的母亲,从进入这座高塔后,她第一次说话,清澈的嗓音含着笑意: “妈妈,你不是答应我,要带我去看极光吗?” “你要食言了吗?” “你要……杀死我了吗?” 第25章 她是真正的人 “当然不,艾尔。”张靖替她理了理头发,“我们是好朋友。” 艾尔撇了撇嘴,表情有些可怜:“带我走吧,阿靖,我们离开这里,去极光星好不好?” “修妈妈虽然要死了,但是她还收藏着一些燃料,我们搬去飞行器上面,这次我们会有来回的能量了。” 修玛吉震惊地说:“你这和偷家里钱去私奔有什么区别?” 艾尔:“可是张靖也是你的孩子,大家都是自己人怎么叫偷。” 张靖已经无力吐槽这群仿生人的遣词造句了。 艾尔的一小片银发掉落了下来。 她低头看了看,有些失望:“啊,可能来不及了。快要死了呢。” 张靖叹了口气,冲修玛吉说:“帮个忙?来一点点,别让她活太久。” 修玛吉嫌弃地“咦”了一声:“你说这句话真的很反派。”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伸出一只机械手,猩红色药剂被注入艾尔的皮肤下。 那些黑斑如同活物一样蠕动着褪去,艾尔的皮肉冒出一阵难闻的气味,接着露出坑坑洼洼的样子。 艾尔没了胳膊,连摸都摸不到,只好仰着头问张靖:“我的脸,还好看吗?” 张靖说:“好看。” 艾尔笑了:“谢谢你,阿靖。” 张靖回头看着这个巨大的心脏。 其实很容易看出来她的虚弱。 ——靠近机械心脏的边缘已经爬上了黄色和绿色的污物,那些接缝里是久不清理的灰尘,她制作出来的零件越来越松散。 或许修玛吉本人也意识到了,于是总是气愤地发泄着,周围的墙壁上是被摔出去的零件砸出来的坑,地上都是破破烂烂的机械人部位。 这个曾经被修玛吉供养的、巨大的废墟城市里,起先边缘还有一些完好的仿生人,可后来随着修玛吉越来越接近“死亡”,那些机器人也越来越失去完整的模样。 修玛吉站在那个屏幕上,撑着头像是无聊一样看着她和艾尔说话。 张靖向她看过来的时候,修玛吉还笑了笑:“怎么啦?你想要燃料就去拿呗,那点东西我还不会放在眼里。” “艾尔知道地方,让她带过去就行。” 张靖没有说话。 修玛吉又说:“你不会又心软,想让我帮你修好艾尔吧?我告诉你,我可不干,她都偷我家了,我还能舔着脸替她修身体?我不干啊,就算是你求我我也不做。” 张靖安静地听她说完,最后问她:“你想让我杀了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修玛吉沉默了。 半晌,她终于皱着眉头咧了咧嘴角,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 “其实是真的。” “但看见你的那一瞬间,我又心软了。” “你长着她的脸。” 修玛吉伸出机械手靠近张靖的身体,看她没有挣扎,于是轻轻地贴了贴她的脸蛋,眷恋地说道:“我很久没有见过博士的样子了。” 屏幕上的修玛吉眼神有一瞬间的失焦,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盯着张靖的身体。 “其实我也分不清现在的我,到底是博士的意识多一些,还是修玛吉的意识多一点。人类的思想太复杂了就这点不好,从前我还是个单纯的小机器的时候,问题的答案只有唯一一个。” “在知道穿越宇宙黑洞到达这个新世界的那天,我发现我再也想不起来博士的名字和模样。” 修玛吉看着那具被冰冻起来的,头顶上有一条缝合针的“尸体”,她觉得那张脸是那么陌生。 可是明明她从诞生起就跟在博士身边。博士敬业极了,连休息都是在实验室的窄小休息室睡的,修玛吉只要悄悄潜入监控,就能看见博士。 在它的记忆中,博士从来没有在它的世界消失过。 可是那天,黑匣子碎了,它的脑海里多出了很多属于人类的记忆,但却再也记不起来博士的模样和名字。 那时候她想,如果把这具尸体再次激活,把自己的意识送到里面,那么博士是不是也算是重新活过来了? 哪怕博士当初想要杀死机械意识争夺控制权,修玛吉也想让她醒来。 只是比她自己的意识还要高级的是【唯一性指令】。 修玛吉收到的指令就是,为人类种族的延续服务,不惜一切代价。 于是她开始养育人类,悉心教导,时刻保护。 她干着这项熟悉的工作不知道多少年,直到人类的繁衍已经超出了地球的限制,他们开始走向宇宙。 人类进化成功后,修玛吉就被遗忘了,她太落后,也太古老,比起探索世界来说,她更适合被封存成古董。 “修妈妈”的人类孩子们不要她了。 这时候她终于想起来当年自己的梦想:重新把博士的躯体制作成人。 张靖就是她制作的第一具,也是最用心的仿生人。 她的胸腔里跳动着一颗机械的心脏,里面存放着修玛吉的意识波动。 后来修玛吉又制作了很多个仿生人,可惜他们都无法变成真正人类那样灵活的样子。 修玛吉发现自己失败了。从张靖安上能源启动的那一刻就失败了,张靖的身体再真实,也掩盖不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博士的意识根本不可能再生。 她给很多仿生人放置了备用的“保护液”,他们走到各个星球,代替不能移动的修玛吉去看看这个宇宙。 张靖正是其中一个。 耀星系中z79星环境是最接近地球的,可以说是修玛吉好不容易找到的类地行星。她把张靖放在那里也有私心,想要营造出一副博士再生的假象。 可是突然有一天,张靖失去了联系,她的心脏还在跳动,可没有了修玛吉的意识。 “其实那时候我有了一种很神奇的预感,我觉得博士终于来到了这个世界。” 修玛吉轻声说,表情带着一种虚幻的幸福感: “她不再是我身体里面虚无缥缈不为人所知的人,而是一个独立的、自由的、看见了新时代人类的,真正的人。” 张靖手抚摸着旁边的机械爪:“所以你根据从前的记忆判断出我会去军校,又派艾尔去试探我。” 修玛吉摇头:“没有去试探噢。” 她手往前伸,似乎想要突破那个二维平面,最终也是徒劳:“最开始,我只想知道你过得幸不幸福。” 她又骂艾尔:“这个笨脑子,说让去看看你,就一直盯着你。没用的机器人。” 艾尔呵呵两声,狰狞的皮肉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一个偷了别人意识的大铁块,没资格骂我。” 没有人类身体的修玛吉:“……” 她生气地在屏幕里面指指点点骂骂咧咧:“我是你的创造者!你有了意识你就反咬一口!不道德!” 艾尔:“我不是人类,讲什么道德。” 被吵到了的张靖:“……” 她就说吧,机器人吵架真的很不会遣词造句。 第26章 她能安全就够了 “最开始,我真是这么想的。” 修玛吉的脸无辜极了:“想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人,是哪里来的灵魂,对地球又知道多少……” 可是后来修玛吉发现自己的感情发生了变化,她开始不自觉地盯着张靖,试图找出一点破绽。 她透过艾尔的眼睛,看到了一个明亮、向上、如同水流一般的灵魂。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却不慌张,被点破仿生人的身份也没有迷失自我。 修玛吉感到了一种扭曲的嫉妒。 凭什么呢?明明这个时代早已没有你从前的一切,没有亲人爱人和朋友,没有了拥护你信任你、和你拥有时代记忆的所有人。 他们都是一群忘恩负义的宇宙人罢了,冷血自私,强制性销毁了那么多她的孩子。 凭什么你无怨无恨,你融入他们那么简单,你难道一点也不想念从前? 修玛吉想不明白。 她又想要见到张靖。可惜张靖又宅又警惕,对艾尔都是爱搭不理的样子。明明它程序分析出来这人挺喜欢漂亮孩子的。 艾尔可是修玛吉捏造的孩子里面最漂亮的一个。 更甚至修玛吉都开始讨厌频繁出现在张靖身边的另一个漂亮人类。 再后来,他们就见面了。 张靖有一点好笑:“你直说我不就过来了?我比你还想要搞清楚自己身上的秘密。” 修玛吉别扭地说:“你警惕性这么强,又那么不近人情,难道不会觉得我骗人吗?” 张靖开了个玩笑:“一般喜欢故弄玄虚的,都是实力不强不敢硬刚的。” 修玛吉难以置信:“你是不是在嘲讽我?” 张靖摇头:“没有。” 她又仔细想了想:“其实你说的对,真的不能排除你会诱导我来杀了我的情况,所以如果你直接告诉我来这里和你见面的话,我大概会喊一群战斗星舰和战斗机甲过来。确保我有危险你也活不了。” 修玛吉哼了一声:“狡猾的人类。” 张靖耸了耸肩:“奇怪的修玛吉。” “好吧。聊完了。”修玛吉抱着手臂,“你可以走了,我会想你的。祝愿在艾尔死掉之前你们能够到达极光星。” 张靖点点头说:“拜拜。” 修玛吉向她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最后用汉语轻声说:“一路顺风,地球人。” 这是她唯一能回忆起来的曾经的母语了。 —— 飞行器彻底离开地球引力的瞬间,张靖终于看清了这颗星球原本的模样。 到处是焦黑的一片,原本属于海洋的地方仿佛被覆盖了一层厚重的黏腻胶状物,随着水流涌动着。那是黑斑吞噬了海洋生物的后果。 陆地上呈现一种灰黄色,太阳对于地球的作用消失,植物不再存在,地球目前所在星系的恒星对它的光照根本达不到养育生命的程度。 所以地球真的只剩下一群机械人类了。 艾尔站在窗口前,从反射的玻璃上隐约看清楚了自己如今的模样。她眼神失焦了一瞬,接着又注视着那个灰暗的人类起源地。 “阿靖。” “嗯。” 艾尔喊了一声之后就不再说什么了。张靖似乎也不在意她说什么,只是在艾尔喊她名字的时候,很温和地应一声。 地球几乎位于波拉利斯星系的边缘,甚至已经跨出了人类占据的地盘,他们在太空还能看到几颗战线星球。 到达极光星已经是四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张靖替她把胳膊大概修了一下,虽然达不到曾经灵活的程度,但也勉强能用,肌肉和皮肤无法修复,只能大概缝合。 艾尔戴上了面罩,随着张靖来到了地下城。 她看着周围的人类稀疏,店铺也有点冷清,有点失望:“原来大家真的已经不喜欢极光了吗。” 张靖此刻却没有之前打破她幻想的冷漠了,而是平静地说:“美丽奇幻的事物不会因为人类的喜欢而存在,也不会因为人类的厌恶而消失。” “你想要看见它,你期待它,看见它就开心,这就够了,不用在乎别人的意见。” 艾尔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起另一个人:“阿靖从前认识肖沅的时候,带他来这里是因为什么?” 张靖思考了一下:“大概是……看到他不开心吧。” 当年她还是个因为在陌生时代生存而感到焦虑紧张的半大学生,和肖沅素未谋面。 而肖沅却看到张靖在备考时毫无理由地帮了忙,给了她一份资料。 这样的善意没有理由,张靖在每一个世界生活时,碰到这样的人都会很开心,她觉得人类的心真是复杂又奇妙。 所以作为回报,在看见肖沅明明很难过却还要装出一副笑脸的模样时,她才会选择带他来到一个很安静很美丽的星球,希望漂亮空旷的这一切能够带去一点安慰。 艾尔笑着:“阿靖真善良。” 张靖没什么反应:“或许吧。” 她也并不是什么不求回报的人。因为肖沅有来往的价值,他们成为朋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所以她也不介意维持一份友谊。 艾尔停下了脚步:“有人来找你了。” 张靖愣了一下,她转头,看见了沉默站在路边的那个人影:“……肖沅。” 肖沅的模样略有些潦草,但也收拾地很干净,只是比起从前粗糙了不少。头发还翘起来了一缕。 他安静地走到张靖身边,仔细打量了她一会,没看见什么明显的伤口。 他看了艾尔一眼。 艾尔耸了耸肩:“我去前面的租借处等你们。” 等到只剩下两个人,张靖笑了笑,声音里带着一点安抚的意味:“走吧,坐着聊。” 他们找了个饮品店,张靖拿了一杯饮料,又给肖沅拿了点加热的吃食。 肖沅抬头看了她一眼:“……你不饿吗?” 张靖摇头:“之前在那边跟艾尔吃过了。” 她的储存能源还有一大半,这两天的消耗不算什么。 反倒是肖沅,明明只有两天没见面,却瘦了一圈,整个人看起来冷峻又沉默。 其实张靖更适应他散漫带着点笑意的样子,但或许现在这样沉郁的模样才是肖沅真正的模样呢? 肖沅知道张靖在撒谎。 但他什么也没说,安静地吃完了张靖给他的食物,空荡发痛的胃里总算舒服了许多。 他双眼盯着张靖,喉咙里却有些滞涩,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问的事情有很多,可他又害怕张靖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那代表着他永远无法接近张靖的心里。 肖沅深深呼吸,然后告诉自己:没关系,她能安全回来就够了。 第27章 请把它也带走吧 两个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张靖还以为肖沅会问她什么,但这个男人也只是盯了她一会就不说话了。 他的目光太深邃,看得又太久,让张靖这个八风不动的人都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肖沅手指摩挲着水杯:“……她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张靖摇头说:“没。只是和一个人聊了一会。” 肖沅垂眸沉默了几息,最终还是绕开了这个话题。 “这几天,我已经和你们教官和教授请假了,回去之后需要你自己销假。另外要是需要帮忙,我随时都在。” 张靖恍惚了一下,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是个学生,她捂了一下脸:“真的谢谢你了。” 肖沅站起身,匆匆说:“你和艾尔去吧,我在这边等你。回来记得和我发个消息,我开了飞行器过来。” 张靖看着他的侧脸,青年明显在努力克制着什么。她垂眸匆匆一扫,才发现肖沅的手攥得很紧,却还是模拟出轻松的语气。 她轻声说:“好,再见。” —— 肖沅没有等很久,张靖带着艾尔离开了半个小时,就回来了。肖沅都没想到她回来得那么快。 她归还了防护服,之前开来的那辆飞行器直接停泊在了极光星也没管。和肖沅一起离开了极光星。 飞行在轨道上,肖沅才有些试探地问:“艾尔呢?” 张靖沉默了一下:“她离开了。” “离开?”肖沅茫然。 “嗯。”张靖说,“大概去她最想去的地方了吧。” 肖沅想到了这次见面艾尔格外沉默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艾尔戴着面具,衣领立起来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她和肖沅对上了视线,却又很快移开了。 张靖疲惫地躺在了休息室,肖沅见状没再打扰她,留给她一个单独的空间。 张靖闭上眼睛,眼前却还是艾尔冲她笑着告别时候的模样。 那时艾尔伸手试图抓住眼前的极光,最终却只是僵硬地倒在了张靖怀里,嗓音里带着一点哭腔。 “阿靖,其实我真的很喜欢极光。不是因为修玛吉,也不是因为博士,不是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程序。” 艾尔想要碰一碰张靖的脸颊,可是她的手指早就只剩下冰冷的机械骨骼,她觉得有些丑陋。 我碰见了一个如同极光一样难以捉摸的人,她和所有的仿生人都不一样,我被她吸引,就像飞蛾扑火般难以自制。 我试图说服自己这只是机器人的情感程序作用。可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告诉我,那些由代码和逻辑触发的程序根本不足以说明我为何对她如此上心。 其实我的本能想杀了你的。当机器人的自主意识消散的那一刻,我是否能追逐探寻到你和我不同的地方,是否能求得你的认同,然后摆脱这样累赘又复杂的身份,一同追寻下一个维度的奇迹。 但我又实在不舍得。 如果我的死亡能让你感到动容,在你心底留下痕迹,那么就让我死在你的怀里,至少在这一刻,我拥有了你的眼泪和哀伤。 “把我埋葬在这里吧,阿靖。” 艾尔从自己的眼眶中拿出了那颗漂亮又真实的银灰色眼珠,微笑着递给张靖。 “修妈妈彻底崩溃后,我们都会死亡,程序永远封存。” “带着它走,但如果有一天她再次醒来,你要记住,那不是我。” 我不愿意成为下一个修玛吉,宁愿让自己的主芯片成为一个死物陪伴在你身旁,哪天你消失时,请把它也带走吧。 —— 不知道修玛吉是怎么操作的,军校那边确认了艾尔的死亡后,就把这件事压下来了。 这个漂亮的银色精灵的离开,就像她凭空出现那样神秘。 学生一代又一代,天才层出不穷,很快这个昙花一现的艾尔就被大多数人遗忘。 身世之谜解开后,她就没有再回去过地球了,或许是受到了磁场影响,那里的坐标很扭曲,当时如果不是艾尔开飞行器,她自己也是出不来的。 大概修玛吉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那天她所有的话都是在永别。 直到从地球回去后大概一个月,张靖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悲伤感,她的眼眶不断冒出眼泪,把一同训练的同学给吓了一跳。 修玛吉真正“死”了。 —— “阿靖,我们要去第三军团防守的前线了。”桐恩和方京墨来找张靖吃饭时,这样告诉她。 第五学年毕业时,两个人优秀的成绩足够他们考入心仪的军团,张靖则是选择去了机械协会工作。 “服役五年结束后,我应该就会回到家里打理公司。”桐恩这么说着,叹了口气,“我们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她和从前中学毕业时相比发生了很大变化,头发剪短了,皮肤变黑了一点,看起来飒爽利落。这五年在学校和战场都让她整个人沉稳下来。 这一比较反倒是方京墨看起来秀气一些,因为和桐恩专业不同,他身上更多的是书卷气,不用打架,倒是经常玩心眼子,因此也成熟了很多。 其实这几年三个人很少这么坐在一起说话了。 方京墨刚开始那些心动和追求的手段,随着张靖隐约的疏远和拒绝,也不再表现出来。 他维持好了自己作为朋友的距离感,每次见面也是和桐恩一起,张靖只当他放弃了。 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儿,一顿饭结束,张靖要赶去实验室忙碌,她站起身来把餐盘放在回收机器人身上。 弯腰的一瞬间,衣领中掉出来一个圆形吊坠。 那是个很漂亮的银灰色眼球模样,被银链穿过顶部圆环挂起来,怪诞又好看。搭配上她凶戾的眉眼,倒让人觉得有种邪气的美感。 张靖走在路上的时候,那个眼球里发出来的机械声音通过耳机传到了张靖脑海里: “5月31号报道,今日天气晴,空气污染度3%,您的唯一待办日程为提交中期审查报告,请勿错过时间噢!” 张靖笑了笑:“好,辛苦了。” “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机械声平静无波,“祝您心情愉快。” —— 张靖进入的机械协会并不是首都星系的总部,而是耀星系的分部。当然,也不会在z79这个低等级星球上,而是另一个更大的星球y34。 她在正式获得毕业证书后,经由教授推荐来到了这里。 日子过得平淡无奇,仿佛那些刚开始各种打工讨生活呕心沥血度过考试的日子都被抛在身后。 甚至那几天颇有些震撼的“地球探险”也不再被时时回忆起。 她在星际的生活没有那么瞩目,也没有多惊险可怕,她很平静地融入了进去。 第28章 久别重逢 “张研究员,下班啦?”女人打着哈欠,从仪器后面探出头来看着正脱实验服的张靖。 “嗯。”张靖笑着回了一句,“朋友来这边聚一聚。” 女人羡慕了:“真好,我今天估计又要加班咯。” 张靖只能回:“先去吃晚饭吧,别忙着忙着就忘了。” “诶,好。” 张靖拿起钥匙,背上一个小包,刷开门禁走出了研究院大门。 机械协会有很多个部门,研发、售卖、外联、生产等,重心就在研发上,很多生产会外包给其他公司。张靖作为研发部的一员,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三年。 前几天肖沅正式结束服役,拥有了两个月左右的假期,他给张靖发了消息,说是路过耀星系想来和她聚一聚。 这几年因为张靖毕业后没有进入前线部队工作,和军校里面的同学联系都不怎么紧密。 至于肖沅,因为几年前那次隔阂,还有他在军团服役五年,两个人的来往更是稀疏。 张靖没想到他主动发了消息询问她有没有空,本以为要去首都星两个人才会碰见呢。 “目的地已到达,下车请注意安全。” 张靖走下磁悬浮车,走入窄路右拐十来米,就到家了。 她在y34星球工作地附近买了一套独栋带院子的房子,清静自在还方便,不工作的日子就权当放假了。 洗漱干净,重新换了一身衣服表示一下对久别重逢的尊重,张靖开着飞行器就到了这座城池最大的飞船停泊点。 等了没一会,就看见身姿笔挺的肖沅出现在了出口处,男人四处看了看,就望见了正在飞行器外等待的张靖。 宇宙人类的容貌和身形都不差,肖沅更是出色。 他还是张靖印象中那样干净利落的模样,只是似乎最近喜欢上了银饰,走在路上整个人都显得布灵布灵得。 那张带着些冷峻的脸硬生生把略精致的打扮压了下去,却显得他更加瞩目。 目光一扫看见了张靖,顿时脸上寒冰融化,抿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走路的步子快了一些。 这里的寒季比首都星更加漫长也更加寒冷,张靖的热感系统虽然能调节,但还是很有人类习惯地套上了厚衣服。 但肖沅就不。 他个高腿长肌肉结实,修身的毛衣绷在身体上,在走动间甚至能看到肌肉线条,带着银扣和链条的腰带勒出了柔韧优美的腰线,裤子绷出他修长的腿部,又蔓延进短靴中。 一身黑色装扮之外只套了一个灰色大衣和同色系围巾,走动间衣摆和围巾下摆随风飘荡。 深邃精致的眉眼绽放出浅浅的笑意,水红的唇弯起,又矜持般埋进了围巾里面。 他冷不冷啊? 张靖又愣了一下……肖沅留了长发? ——还真是。 柔顺微卷的黑发被束了一个小揪揪,肖沅见张靖在打量自己,抬手摸了摸脸侧,眉眼弯弯:“是不是有些陌生了?” 张靖的目光从他眉骨上那道疤痕略过,也笑了笑:“没,还是和从前一样好看。” 肖沅喜欢听她直白地夸人。他看着张靖缩在衣服里的脸,垂了垂眼睫。 其实他很久没有见过张靖了。 本以为初次见面那汹涌的想念会让他忍不住失态,但看见女人温和的模样时,所有的心里话都变成了一句日常问候。 “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这边环境很好呢。”肖沅坐在飞行器上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 比起首都星那繁华的钢铁森林、纵横交错的航行轨道,y34星球这边更注重绿化,并且很崇尚复古装扮。 这也是张靖后来选择在这边定居的理由。 她已经有了足够多的钱,在这边工作也不会太忙碌,剩下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在学习和旅游。 她最近开始研究宇宙人类的医学了,但因为种族身体素质的改变,又不少地方和她从前认知的不太一样。 “这边的生活节奏比较慢,挺适合退休的。”张靖随口和肖沅聊着。 “这是带我去你住的地方?” “不是,这里有一家餐厅比较出名,应该会合你的口味,带你去吃一顿。” “噢。” 肖沅支着头:“那你现在住在哪里啊?” “就在我工作的地方附近。吃完饭带你去参观一下。不介意的话,你呆在这边的几天都可以住我家客房里。” 肖沅脊背微不可察地支棱了一下:“……这样啊。好啊。” 两个人到了一家占地面积挺大的餐厅,伫立在寒风中,亮着暖灯,大堂的人嬉笑着说话,浅黄色的光晕熏出温暖的氛围。 因为刚好是饭点,人已经满了,张靖出示了预约信息,服务员带他们来到了包厢里。 等待上菜的时间,两个人又聊起来各自分开后的生活。 肖沅轻描淡写地略过了那些血腥的事情,讲了些和战友之间闹出来的乌龙。 “我立了军功,不出意外的话,之后也会在第八军团一步步升上去。” 张靖看着他的眉眼:“挺累的吧。” 她的目光定在那道显眼的疤痕上,其实已经愈合完整了,只是因为肖沅本身容色出众,才显得有些刺眼。 按道理以现在的医术完全可以处理这个疤痕。 她扬了扬眉。 肖沅伸手碰了下:“没什么不能问的,不用顾忌。” “说起来还挺好笑的,这个不是在战场上弄的,反倒是和团里一个刺头打架,被人拿碎片划的。” 肖沅垂下眼睫。 因为他的母亲是第六军团元帅,自己在第八军团的时候总有不少人说闲话。“走后门”“镀金”之类的风言风语传了很久,直到他一次次拼命用军功换来了认可。 他留下这个疤痕……也有那么点不服输、记仇的意思在吧。 “别说我了,讲讲你呗。我都多久没听到你消息了。”肖沅笑着转开了话题。 卖惨到一定程度就可以了,过犹不及。 张靖想了想:“我还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来。其实这几年都还挺平顺的。” “那就慢慢说,”肖沅喝了一口水,“我一直听着呢,巴不得你多说两句。” 张靖笑:“行,慢慢说。” 菜上来了,张靖陪着肖沅,边吃边聊,她本身更擅长把话聊简单,说了几句自己都觉得有些干巴巴的。 肖沅倒是兴致勃勃,还问她最后邻居家养的那只小兽到底活下来了没。 张靖觉得这个男人似乎也没怎么变,肖沅以前就挺会聊天,挺擅长说话的。 她靠在座位上,被暖烘烘的环境惹得有点犯困:“等你到我房子上,自己去看。那只叫翠花的小崽子,可喜欢爬过墙头折腾我的菜园了。” 第29章 日常 肖沅看着对面安静听他讲话的女人,心脏软成了一摊水。 其实已经过去很久了,他却总觉得初见那一面犹在眼前。 那个坚韧冷淡,却又积极向上的女孩在他看不见的时光里逐渐成长为一个更加成熟的大人。 张靖的面貌变化小到微不可察,只是,或许是因为生活平静安稳,不用为吃喝发愁,所以以往总是带着点紧迫的气场也缓和下来,露出了温和的模样。 吃完了,两个人又兜了一圈风,又回到了张靖家里。 还没进院子门,肖沅就听到了一声稚嫩的“呜汪!”,他循声看过去,一只黑白配色异常对称标致的小狗疯狂摆着尾巴冲这边跑了过来。 那两条小短腿扑腾扑腾几乎要飞起来了,绵厚的三角小耳朵也上下翻飞着,亮晶晶的黑眼睛盯着他俩。 张靖眼看着狗要扑到她脚下了,慢条斯理地喊:“翠花,停下。” 翠花停下了,夹里夹气地汪呜汪呜几声,然后围着他们两个人绕来绕去蹦跶。 肖沅想起来刚刚张靖有点费解地跟他说:邻居大娘说翠花跟张靖很像。 明明性格完全不像啊…… 他忍不住笑起来。 张靖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笑什么,嘴角抽了一下,脚步先拐了一下去看看自己的菜园。 虽然她不太爱吃这里的蔬菜,但可能是以前养老时留下的习惯,有院子了总忍不住辟一块地。 这里种菜不像从前那样简单。 虽然城市里的绿化看起来很多很好看,但那些区域的土壤都是首都星农科院特意研发出来的,正常y34星的土壤只会长出来一些很奇怪的黑色植物。 而植物们虽然经过了变异,但依旧无法适应所有星球的土壤和空气。 就连浇水,施肥料,或者打一些维持土壤稳定功效的药物,都是要在农科院登记过的、符合标准的东西。 总之最麻烦的不是照料果蔬,而是给他们创造一个好的生活环境。 张靖种的大多数是一些好养活的蔬菜水果,偶尔结得多了还要跟邻居同事们分一点。那贫瘠的人际关系居然也就这么好好维持下来了。 翠花很爱吃她院子里种着的东西,之前差点被野生星兽咬死的时候,也是张靖把它救了回来,从此就黏上了张靖,整只狗在两家院子里乱窜。 张靖其实很喜欢毛茸茸,尤其是翠花长得很可爱又很机灵,她也不介意在闲暇之余和它玩一会。 此刻翠花黑圆的眼睛在张靖和肖沅身上转来转去,蹦到这个人身前闻一下,又蹦到那个人身后嗅一嗅。 张靖蹲下身拿手指停在了翠花鼻头前,看了肖沅一眼:“像这样,让它嗅一嗅味道,录一下你的门禁。” 她的声音轻缓带着笑,仿佛在调侃翠花真成了她家的看门小狗。 而现在,肖沅被允许进入了她的领地。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耳尖泛红,手指微曲掐了下掌心。 翠花玩闹似的拿稚嫩的牙去咬女人的手指,张靖毫不客气地拍了拍它的狗头:“翠花,不许咬人。” 男人蹲在她旁边,看她利落的黑发和低垂的睫毛。 最后只是把手指伸过去:“翠花你好,我叫肖沅。以后请多指教。” 两个曾经的军校学生,手都称不上细腻柔软,而是骨节分明又结实有力的模样。在几乎相触的距离下,却是势均力敌的和谐。 肖沅唇角带笑,上扬的眼尾形状很漂亮,似乎只是无意间碰了碰。 张靖扭头看了他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指。 —— 客房就在二楼,和主卧隔着一个房间,早上肖沅起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这里的时间和前线星系不太一样,他第一天还没有适应。 不过在静谧安全的夜色中逐渐放松心神,这样舒适的感觉很快激起了肖沅的疲惫,埋在柔软的枕头里睡过去了。 第二天是休息日,张靖做好了早餐就去书房看书了。等她空余时间出来,就见到肖沅穿着一身柔软的粉色家居服,坐在餐桌前吃饭。 他似乎并没有初入这里的拘谨,也格外不设防。衣领纽扣松了几颗,露出漂亮的锁骨,头发柔软地垂落在肩膀上,带着点慵懒和随性。 肖沅正在看智脑上的消息,听见楼梯传来的动静,回头冲张靖笑:“早上好,谢谢你的早餐。” 张靖摇摇头示意他不用客气,又活动了一下胳膊,回应道:“早上好。睡得还好吗?” 肖沅懒散地仰在靠背上,脖颈线条很流畅,偏头很纯良无害的样子,声音也懒洋洋的:“超级好,如果翠花没有半夜来扒窗户的话。” 张靖忍不住笑:“……我说昨晚怎么没听见,原来它跑到你那边去了。” 其实房间的隔音很不错,小狗的力气也没有那么大。只是宇宙人类的精神力很敏锐,可以很大程度上放大感官,再加上他们都是曾经经过了特殊训练的军校生,才听到了翠花在折腾。 肖沅把碗筷和厨余垃圾交给了智能机器人,又开启清洁模式。 张靖想了想:“今天带你去游乐园玩一玩?” 肖沅巴不得和她多相处一点,虽然不知道这个有点陌生的“游乐园”称呼指的是哪里,但还是兴致勃勃地换好了衣服。 事实证明,昨天寄到家里的那一大堆行李里面四分之三应该都是衣服和配饰。 奇迹沅沅上线,张靖除了鼓掌也没别的可说了。肖沅反倒有些不满意,左右看了看,拿着一条蓝色围巾凑到张靖跟前,笑眯眯地。 “这个很搭今天的天气。” 张靖看他大高个子还眼巴巴的,又看了一眼他的同款围巾,眉毛挑了挑。 肖沅假装没看见她神色中那点玩味,把围巾塞到她手里就换了个方向逃离这里的气氛:“我去看看翠花跑哪里了。” 最后出门的时候张靖还是围上了。 肖沅肉眼可见地开心,路上还饶有兴致地询问起游乐园的事情。 其实在这个地方,应该叫复古游戏展览场。 星际大多数人都比较适应全息游戏体验。不仅身临其境体验感满分,而且产业已经做到了可以媲美“第二世界”的程度。许多线上产业就是在游戏中开展的。 目前实体化的游乐场,更像是宇宙人类凭借以前蓝星时代留下的一些记载,来做成的仿古建筑。 第30章 游乐场 彩色的气球,古灵精怪的人偶,热闹又充满童心的音乐声,飘散的糖果味道。组成了肖沅对于“游乐场”的第一个印象。 他有些新奇地睁着眼睛,看着面前这称得上五彩斑斓的巨大建筑群和广场。 似乎是因为紧张,他向着张靖的方向靠近了一点。在热闹的人声中,听着自己因为兴奋而快速跃动的心跳。 张靖走在他旁边,买完票又把票根递给肖沅:“这个票到出口时会有抽奖活动,可以期待一下。” 肖沅问她:“这里和全息游戏中很不一样。好漂亮。” 他从前虽然很少玩游戏,但托室友的福,也了解到了一些。 虚拟世界有年龄限制,里面的建筑也会更加沉稳。 不会像这样利用奇幻又绚丽的颜色去吸引小孩的注意力,或者提高人们的兴奋劲儿。 张靖笑起来,她猜到了,肖沅这样对审美很有自己心得的人,估计会对这里感兴趣。 “这里其实建成才两个月,因为不是在中心城,所以也不会特别拥挤。但是出品公司挺负责任的,这里的人物形象设计都很在线,工作人员也……” 一边走着一边跟他讲一讲这里的故事,刚结束一句话,张靖一回头,就见肖沅拿着小火人和小冰人的气球,笑盈盈地看着她。 “你融入得倒是挺快。”张靖戳了戳小火人的脸,“这是好多年前的形象了吧,没想到这里还能看见。” 她看向卖气球的摊主,那人很友善地笑了笑,一捧气球中已经没有了其他一样的形象,似乎因为冷门,卖的就比较少。 肖沅把小水人绑在了自己手腕上,又把火人递给她,满脸期待地暗示着:“这样就不担心我们两个走散了。” 张靖心想,这么大点地方能走散到哪里去,但手上还是接过气球快速打了个结。 肖沅和她走向大摆锤排队,有点好奇地说:“不知道这个东西和抗眩晕训练比怎么样。” 那自然是不能比的,驾驶机甲的人要是能被大摆锤甩晕,军校也别办了。 感受着风声在耳边呼啸,眼前的世界被拉成了无数线条,似乎只剩下指尖和身下的触感是结实的。 张靖出神了几秒。 也许是因为身体并不会像正常人类一样分泌激素,所以她每次的情绪判断都有些延迟。 就像这样,明明应该是感到兴奋的时候,她的程序却还在持续判断眼前的状况。 但没关系,她的灵魂很开心,这就够了。 不知道是第几次来回,她的手腕上突然握住了一只手,修长又骨节分明,松松握着,似乎也不敢捏紧。 张靖侧脸看过去,肖沅闭着眼睛,另一只手抓着前面的防护栏,嘴唇抿紧,耳朵却红得和脸颊不像一个图层。 耳边传来后排人的尖叫,张靖仔细听了听,才听见他磕巴的一句话: “抱歉……我有点紧张。” “……”张靖转正头,眼睛弯了弯。 重新修学分吧,肖学长。 一轮游戏结束的很快,肖沅的手指还没敢往下蹭一蹭碰到张靖的掌心,大摆锤的速度就已经慢下来了。 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看张靖似乎没察觉到的样子,还思索了一下。转而又从工作人员那里拿回了两个人的气球。 然后两个人又经历了过山车,激流勇进,和鬼屋冒险。 张靖以为这对于肖沅这样的前线战士来说应该不算什么,谁知道他睁着那双无辜的眼睛,然后用一种“我很坚强我怕但不说”的目光看着她,最后还补一句:“没关系的,我可以的。” 张靖抱着手臂咬了一口冰淇淋,好整以暇地说:“噢。那就好。那我们进去吧。” 肖沅呆了一下。 网上不是这么说的……他难道演得不够可怜?但桐恩确实说张靖喜欢弱势一点的男生啊……果然还是心动对象毫无这方面直觉的原因吧! 肖沅磨磨蹭蹭跟在张靖后面进了鬼屋。 其实除了想要让张靖看见自己的因素,肖沅也真有点好奇这里的“恐怖”。 进鬼屋前,他想到了战场上那些模样奇形怪状的虫子,长得张牙舞爪的星兽,这些对普通人来说有些狰狞的东西,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 可肖沅万万没想到这里的恐怖指的是人形生物。 那个惨败带血的脸倒着突然吊在他眼前的时候,肖沅手抖了一下。 走在他旁边的张靖察觉到不对,下意识往前一扶,肖沅身上好闻的香味扑近,手指也紧紧抓在了她胳膊上借力。 男人带着热量的气息就在脸庞,声音里都是无助和恐惧:“阿靖……” 张靖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睛,肖沅的声音本就清朗,带着喑哑的时候格外显得奇奇怪怪。 她也是真没想到肖沅原来不是装的,本人是真的害怕鬼屋,那剧烈的心跳怎么都装不出来。 npc习惯了进来的男女总会有一个“柔弱无力”的,吓一吓之后,就顺着张靖的一声呵斥离开了。顺便还给她比了一个大拇指。 张靖:“……” 她拍了拍肖沅的背:“好了,没有了。” 肖沅刚刚还装柔弱呢,这时候真弱得倒在张靖怀里了,反倒开始不自在,还有点悲伤。 要是阿靖觉得他太弱了不喜欢怎么办……毕竟桐恩说的是“弱势”,也不是“软弱”…… 想着就不大乐意面对张靖,乖巧地站好之后又不敢乱看,只能死死盯着张靖肩膀上的一条褶皱。 张靖觉得好笑,还觉得这人有点隐藏在表象底下的可爱。 她伸出手慢慢碰了一下肖沅的胳膊,在他抬头看过来的一瞬间,牵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遮住他的眼睛。 女人的体温偏凉,手指碰在他掌心的时候,就像是握住了一颗温凉的玉石。 张靖平静的声音响起:“害怕就闭着眼睛跟我走,我带你出去。” 在视线的黑暗中,她的手掌和声音传递给肖沅的感觉格外明显,让他整个人都麻了一下,总觉得寒毛炸开了一片。 这样的生理反应很陌生,他又觉得自己的心跳不听使唤了。 肖沅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把话音咽了回去,手指下意识地蜷缩收紧,握住了张靖的指尖。 原来和喜欢的人握手,是这样的感觉啊。 肖沅被炸地麻酥酥的,顿时有些忘记了刚刚的恐怖,在张靖放下手带着他往前走的一瞬间,就睁开了眼想看看女人的脸颊。 就在那一瞬间。 一双血丝呼啦的手搭在了张靖的肩膀上,可怖的脸颊慢慢往前伸过来,那双突出的眼睛在黑暗中被绿光照亮。 “它”冲张靖侧后方的肖沅笑了笑。 肖沅:“……” 张靖一拳把那个假的血人给击飞,就见肖沅猛地往前踉跄了一下,然后声音颤巍巍地喊她名字:“阿靖,阿靖……” 第31章 你有心仪的人吗 从游乐场回来的肖沅沉默了一路。 张靖其实有点想笑,但怕肖沅羞恼,于是忍住了,绷着一张冷淡脸带着人去了餐厅。 肖沅咬了一口甜点,才终于叹了口气,丧丧着眉眼:“你想笑就笑吧。” 张靖看着他凌乱的碎发支棱起来,觉得现在的肖沅才更像家里那只翠花:“其实……挺可爱的,嗯。” 肖沅的手顺着她的视线顺了顺头发,又迎着她略带笑意的眼睛感到了不自在。 他摸了摸耳垂,自己也弯起眼睛笑了,支着下巴眨了眨眼: “你带我到那里的时候我才想起来,其实以前我是见过游乐场的。” 肖沅出生在一个有钱有权的家庭,母亲和父亲有感情但也不多。肖沅从小到大几乎都是由机器人和保姆在照管。 记忆中和父母一同出游的机会,除了宴会就是同僚聚餐,后来他们一同去了前线,肖沅被留在了首都星上学。 在上中学以前,肖沅的生活都是枯燥忙碌的,他要学习很多课余知识,被培养成了一个温文尔雅的小天才,每个长辈都会夸赞他成熟稳重。 但在那个精致的人设背后,他也曾羡慕过那些无忧无虑的普通孩子。 所以有一天,他打着时间差逃离了保姆的监管,来到了那个宣传页上夸张又颇有吸引力的游乐场。 ——这里真的很热闹,斑斓的画面冲击着视觉,让肖沅反倒有些无措。 他一边判断着这里的经营模式,一边又很不适应地拒绝着热情的工作人员。 但是还没有靠近售票口,身上的定位器就已经把一大群保卫机器人引来,围着肖沅组成了一个宽敞无人的地带。 肖沅脸上期待的笑意顿时一僵,熟悉的压抑感席卷而来,让刚刚烫起来的心瞬间冷下去。 原本热闹的人群纷纷安静下来,那些大人带着孩子离他越来越远,看热闹的目光却依旧停留在中心。 肖沅的精神力捕捉到了无数人的窃窃私语,他感觉到一阵无法克制的愤怒。 管家严肃地和游乐园管理人交谈,然后警告肖沅:不要擅自离开给元帅和父亲添麻烦。 肖沅看着这陌生又熟悉的场景,突然觉得游乐场这充满了快乐和炫彩的一切,都扭曲成了一道光怪陆离的牢笼。 离开前的最后一眼,他看见了上空中飘飞着的红蓝配色的动画小人。 回到家里后,肖沅第一次对管家垮下了笑脸,冷漠地告诉他,之后不用来工作了。 管家惊觉自己干涉了老板的意愿,但他很不服气,觉得自己做的没错,又上报了元帅,意图用威严的母亲压制肖沅,保住他这轻松的工作和高额的酬金。 肖沅突然发现自己在这个偌大的家庭里,连掌控自己生活的能力都没有。 一个本该听令的人,却大摇大摆的指责他任性,甚至恶意地扭曲事实向父母告状,说肖沅开始叛逆,开始脱离正轨,说肖沅会给民众心中正义的元帅抹黑。 管家的话没有被元帅听到。 肖沅带着机器人控制了他的所有通讯,并押送法庭,按罪惩处。 那个试图控制肖沅生活的人终于消失了,但他却感觉不到一丝开心。 从那之后,肖沅就开始下意识地学习怎么揣摩人心,怎么当一个优雅却不会被人侵犯权利的人。 因为母亲和父亲工作的便利,他家里拥有最高级防护,也有着寻常人家见不到的很多军事器械。这让肖沅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能系统接触到精神力训练和机甲控制训练。 起先他喜欢上了在模拟对战室中可以不顾其他人目光暴力发泄的一切,后来上了战场,才发现自己的作战风格是一种被人指摘的异类。 但那时的肖沅,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那个小火人和小冰人,其实至今我都不知道是哪个影视里面的人物。” 肖沅手指点了点杯壁,睫毛垂下,那双向来晕染着笑意的绿色眼眸恍然略过碎光。 “但是很谢谢你,让我拥有了那么一对气球。” —— 肖沅在这里住了差不多一个月,张靖也逐渐习惯了休息日带他去探索这个星球上不同地区的各种好玩事物。 脱离了上层权利的一切,肖沅对平凡的甚至有些落后的生活反倒显得兴致勃勃。 他没两天就习惯了这里落后于首都星的科技,也喜欢上了这样闲适的“养老”生活。 在张靖去工作的时间,他会使用厨房学习做饭,还和隔壁的邻居阿姨混熟了。试图给翠花编织出一件小衣服,顺便从狗嘴里抢救一下张靖的菜园子。 他很聪明,学得很快,人际关系搞得比张靖还要好。 唯有在暗戳戳攻略张靖这件事情上,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习惯了随时扯着一张笑脸、虚情假意的人,面对张靖时,却下意识不想隐瞒她,总是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反应,生怕自己某个过界的举动引来她的反感。 “明天……我要回一趟首都星。”肖沅窝在阳台的吊椅上,“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顺路带回来。” 张靖有些意外:“你还要回来?” 她以为肖沅去一趟首都星后,就直接回去前线了。毕竟第六军团的战线可是在耀星系的反方向。 她一说这话,肖沅就知道自己当初来耀星系的那句“顺路”的借口被识破了,他鼓了鼓脸颊:“你看起来不太欢迎我。” 对面的女人笑起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肖沅描摹着她的眉眼,沉默了一会,才慢慢开口,声音就像是被融裹在夜风中,带着一点莫测的情绪。 “阿靖,我……算了,不说我,聊点别的呗。” 男人喉结动了动:“你有心仪的人吗?” 张靖很难有剧烈的情绪,这让肖沅感到了棘手和难过,他看不出她是否有过心动,也不知道自己错过的那几年,她的情感生活是怎么样。 每次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肖沅总有一种畏怯,生怕时间磨平了他们曾经的那些交集间产生的情绪。 而显然,自己的职业道路注定让分别的时间会更加漫长。 “有过。” 比起肖沅的迟疑,张靖显然更加坦然,“从前有过。” 其实人生经历和时间真的是很强大的东西,张靖走了很久,和很多人产生交集,她动心,然后又回归平静。 每一份情感都很珍贵,她也珍惜从前在一起的时光,可是隔着时空和不同的世界,那些感情比起悸动,更像是适合被珍藏的记忆吧。 第32章 请别彷徨 肖沅怔愣了一下,几乎想要脱口问出他是谁。 但他又很快想起来几年前张靖那缄口不言的样子,于是到嘴边的话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心里。 只有指尖握着扶手攥得发白,泄露了一些不平的情绪。 张靖垂了垂眼眸,忽然笑起来。 她觉得肖沅这个人真是个好玩的人,像一个矛盾集合体,有时候那些勾引的心思坦诚的可怕,有时候话绕了十八弯都能稳住一张脸。 两个心思都不单纯的人碰起火花,必然会有一方神思不属担惊受怕。 张靖透彻地看着一切,评估着肖沅这个人可以信任的程度。可也没法否认她的确对这个漂亮的人产生了好感。 “他们不在这个世界了。”张靖这样说。 肖沅脑细胞都停了一下。 ta……们?不在这个世界了? 银白色长发的身影在他脑海里快速闪了一下,艾尔死亡的手续当初是他亲自去查验过的。 这个人离开的格外奇怪,但上层却像是对此视而不见一样。 肖沅想到几年前张靖和艾尔避开他消失的那几天,想到了那艘飞行器消失的航线,又想到了后来重新去调查飞行器时,看到的那些被销毁的只剩下无法辨认的残渣。 那个被隐瞒的秘密,艾尔的死亡,张靖的爱人,都息息相关,而肖沅对此却一无所知。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张靖随口说的他们,的确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类。 肖沅忍不住咬牙,冷静了一会才问:“阿靖……我能知道三年前,你和艾尔到底去了哪里吗?” 他的心跳缓慢下来,等待着一份信任。 夜风有些凉,智能机器人自动关起了那扇小窗,晶莹的雪花慢慢洒落下来,不过一会,就铺上了一层白霜。 张靖出神了一会,才说:“应该也……没有特别需要隐瞒的。我们去的地方,是地球。” “这个名词可能有些陌生,那里是蓝星时代的起源。也是我和艾尔出生的地方。” 张靖简单把事情讲了一遍。 依照肖沅的身份,其实很多事情不用说得特别明白,他也能知道并意会。 修玛吉做的事情真的万无一失吗?一个初代的智能,真的可以隐瞒过进化过的宇宙人类,隐瞒过那些迭代更新的智能监测吗? 地球的“遗失”,蓝星时代以前更早的银河星系的故事,真的没有人知道吗? 不一定。 考古研究院发展地如火如荼,依凭大众对于复古时代的好奇而存在的产业也发展地如火中天。 哪怕上层有人隐瞒那些落后困苦的过去,也势必会有人会站在历史的角度上支持修玛吉。 艾尔的身份就是最好的例子。更甚至或许张靖自己的身份,也经历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操控,才把她身体内那些不属于正常人类的部分隐瞒过去。 肖沅的家庭或许更多走在前线,可在这个时代手里拥有一个军团的家庭,怎么可能没有政治嗅觉,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肖沅选择了替她扫尾,等待她能够说出来的那天,张靖就也愿意分出一份信任,解开两个人的心结。 —— “我一周后一定回来。” 肖沅离开前,这么对她说。 “阿靖……谢谢你愿意信任我,也请你再等等我。” y34星球的寒季静悄悄地覆盖住所有离别和思念。肖沅同张靖拥抱告别,视线触及到她的头发时,猛然一颤。 绿色的发带被风吹起飘动,时间无损它的色泽,晶亮的玉石缀在边缘,衬得乌黑的头发漂亮极了。 男人拥抱的手忽然收得更紧,超越了朋友的界限,触及到了暧昧的边缘。 他靠在女人的肩膀上,唇瓣猛地抿紧,而后却忍不住牵起一个笑容,只能不停声地呼唤着女人的名字。 “阿靖。阿靖。” 能碰到你真是太幸运了。 —— 就在昨天夜晚,他还因为那些突然解开的疑惑而辗转反侧,他想到张靖的冷淡,和那真实的温柔。 汹涌的爱恋让他不愿意相信触手可及的人是一道复杂的程序集合体,可是多疑又敏感的内心却感到了真实的痛苦。 她的性格太包容,似乎每个走近了她生活的人都能得到一份关注,甚至连翠花都能得到张靖亲手做的狗粮。 如果张靖的情感部分真的只是一个如同“恋爱机器人”一样的存在,他该如何让这个机器人只把温柔倾注到他身上,而不是分给所有的人呢? 那些不在这个世界的“他们”,又是怎么想的?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让张靖承认自己是心动之人的? 阴暗的内心小人甚至想到可不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篡改她的程序,让张靖只将肖沅一个人当做爱人。 然而正义小人又暴揍阴暗小人,说改变了程序那阿靖还是原本的她吗?肖沅自己又凭什么去操控张靖的人生呢? 就在肖沅脑海里小人打架的时候,张靖忽然拍了拍他的头,像是拍小狗一样,带着笑意说:“想什么呢,肖学长。” 肖沅扭了扭头,却更加靠近了张靖的手掌,他忽然间觉得这个样子就很好,一直被夜色包围着,独自拥有着爱慕之人的目光。 “……我在想怎么才能让你也对我心动。” 张靖:“……” 她感慨道:“你还挺直白。” 肖沅倾身拉近了一点距离,那双很温柔的棕绿色眼眸看着张靖的脸庞:“不是已经察觉到了吗?” 张靖挑眉:“不怕我只是一道程序?” 在得知自己是个人造人之后,连她自己都怀疑了一段时间,肖沅这么轻易就能接受? 肖沅哼笑了一声,完全说开了,反倒有了一点破罐子破摔的坦然心态。只要张靖没有害怕到、讨厌到原地抛下他离开,肖沅就还能挣扎着劝自己还有机会。 “不怕。我只怕我没有能力成为他们之一。” 张靖忍不住搓了搓肖沅的头毛,柔顺微卷的头发散在脖颈处,衬得他肌肤如同玉石一般漂亮:“醋味真大。” 肖沅不承认自己在酸:“他们都已经不在了,我有什么好吃醋的。” 张靖笑了两声,才看着肖沅,最后说了一句:“我有自己的灵魂,也拥有足够的判断力。” 我清楚地看见你的爱意,看见自己的情感,不会成为一道机械死板的程序。 所以,请别露出那样彷徨的神色,肖沅。 第33章 最重要的行程 肖沅果真回来了。 在他到达耀星系前,先寄来了一大堆包裹。 视讯里的他带着一点撒娇的神色:“大多是你能用到的东西,也不算多啦,你可以先把一些水果打开吃,剩下的放着我回去再收拾。” 张靖开了一个箱子,提出来一件小衣服:“翠花的?” 肖沅点头:“啊对的,明天应该还有一箱寄过去的狗粮,也是给它的。其他的箱子是给你的,有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还有首都星新出的一款飞行器的认证卡,实体车应该之后会送过来。” 张靖神色古怪地看着那个箱子里漂亮的首饰:“这些东西别都是比照你的衣柜买的吧?” 肖沅目光飘了飘:“没有啦。也不都是。”还有一些是定制款,不算买。 他的小心思摆得明明白白的,当初回首都星的时候,那些衣服行李都没带多少,至今还放在张靖家的客房里。 有种猫咪要在喜欢的地盘上故意留点气味的感觉。 说完这些肖沅才趴在了床上,脸颊凑近影像,盯着张靖看:“我想你了。” 视讯里的张靖应该是刚刚下班,穿着一身很板正的衬衫,头发被收拾的很齐整,那张冷淡的脸透着一点慵懒,她的智脑放在桌面上,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那些包装箱。 张靖已经开始习惯他直白的用词了,空出手来摸了摸他虚拟的人影,作为安抚:“才离开几天呀。马上不就见面了?” 肖沅笑起来,双眼亮晶晶的:“那你有没有一点想我?” 张靖抱着翠花举起来,那张带着点蠢相的狗脸替换了她脸颊的位置。 翠花有点懵,露着白绒绒的肚皮,嘴里细声细气地汪了一声。这里的小狗长得慢,现在还是一副稚嫩的模样,叫唤起来格外可爱。 它看见了熟悉的肖沅的脸,顿时咧开嘴巴笑起来,小尾巴摇得飞起。 “当然想你了呀~”张靖把声音压成了另一种声线,边说话还边摇着翠花的爪爪,整只小狗被她摆弄地晕乎乎地。 翠花搞不懂张靖在干什么,只觉得这人应该是在跟她玩,所以也很配合地张着嘴筒子汪汪起来。 肖沅被她逗得眉眼弯弯,笑完了又哼了一声:“又借着翠花的狗嘴逃话。” 张靖挠了挠自己的耳朵,抿唇不好意思地笑。 她性格就不是很直白的那种。即使面对这样的视讯,也很难说出一些亲密的话。 两个人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持续到几天后,肖沅打来视讯时,张靖正吃完晚饭在菜园子里忙活。 肖沅打扮地格外风流倜傥,背景还特意虚化了,他带着神神秘秘的笑意:“猜猜我在哪里?” 张靖放下铲子,抹了抹手指上的泥土,有些茫然地打量着他:“不是说今天有个重要行程吗?唔……穿的很好看嘛。” 她一边说着,又听见了院子门口传来翠花着急的哼唧声。 干脆边走边回话:“我给翠花开个门,它这两天都不爱爬墙了。” 翠花的狗妈妈才是隔壁邻居看家护院的主力军,翠花就是纯纯的吉祥物,所以邻居也不太在乎它去隔壁蹭饭玩耍。 门一打开,张靖下意识低头去看,却只看见了一双利落的黑色军靴。 翠花唰得一下窜进来。 它脖子上带着一只漂亮的红色领结,宛如一只小花童,在张靖脚边窜来窜去。 张靖抬头时,视讯上漂亮的人一瞬间就真实地站在了眼前,他的长发高高束起,年轻坚毅的脸上带着羞涩又坚定的神色。 肖沅怀里一大捧花被装扮成十分漂亮的形态,里面塞着一些不同颜色包装的精致礼物盒。 他的左手中还托着一只首饰盒,一对戒指安静地躺在上面。 男人看着她,轻声说:“来见你就是我最重要的行程。” 张靖弯弯唇角:“欢迎回来。” 两个人安静地对视了两秒,翠花似乎察觉到气氛有点浓稠,汪呜一声试图参与进去。 肖沅压抑着心中的期待与激动,向着张靖致以星际军士最郑重的礼仪:“请问张靖女士,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张靖垂了垂眼眸,向前一步捧住他有些微颤的手指,又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当然愿意。” —— 肖沅假期的最后,和张靖一起回到了首都星一趟。 他们和从前那些熟悉的朋友见面聚餐,互相聊了聊近几年的事情。 桐恩和方京墨目前都还在军队,只是刚好赶上假期。另外几个朋友例如诺卡斯她们倒是选择了在毕业后回到家里继承家业。 几年不见,无论是穿着还是面相气质,大家都有了很明显的变化。 从前那些活泼又热闹的年轻人,如今也稳重起来。 几杯酒过去,气氛热闹起来,那些因为时间产生的隔阂都消失不见。 诺卡斯看着亲密贴在张靖肩膀上的肖沅,很羡慕:“没想到阿靖你才是我们中间最先恋爱成功的。” 桐恩翻白眼:“肖沅学长你够了,请关爱一下单身人士的心理健康。” 宇宙人类的平均寿命在130岁,像他们这样的岁数算是很年轻的人,很多人也是刚刚开始探索恋爱这件事。 除了知情人士桐恩,其他人都没想到看起来最冷漠无情的张靖,和最像笑面虎的肖沅,居然是最先恋爱的,还凑成了一对。 诺卡斯就在桐恩旁边,八卦着当初肖沅追求张靖时的事情。 她知道从前方京墨其实对张靖有意思,却不知道最后为什么张靖会和肖沅在一起。 桐恩耸了耸肩:“我只是在肖沅问起来京墨的时候,提了一句她拒绝了,其他的靠肖沅自己努力吧。” 诺卡斯看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方京墨,悄悄问:“你不是他的发小吗?你没有帮他呀?” 桐恩说:“我是他的发小,我也是阿靖的朋友啊。阿靖要选择喜欢谁不是我应该左右的。” 作为两个人共同的朋友,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她也能送上祝福。但阿靖当时显然对方京墨没啥兴趣,那桐恩如果一味撮合,那就是打着为朋友好的幌子,不尊重另一个朋友。 桐恩喜欢每个朋友,也珍惜每一段友情。 她在方京墨追求张靖时,会自觉减少出现的概率选择旁观,也会在张靖拒绝方京墨时,劝说他不要死缠烂打。 第34章 新的太阳【五卷终】 张靖在这个世界生活的时间不算长。 当初之所以选择来到一个落后的星系工作,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的身体并不能支撑很久。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灵魂比较特殊的原因,张靖不需要修玛吉生产的维持活性的液体,但体腔内的机械骨骼和心脏、以及各种仿生材料等,终究还是不能支撑她生活很多年。 每隔几年,她就会去找自己的导师,为自己的身体换上一副合适的灵活性较高的内部配件。 而身为考古研究所军事机械的顾问,老师本身就是了解过从前历史的人,张靖并不担心自己的身份泄露出去。 事实上,张靖怀疑当初自己能够通过老师的考核成功成为她的弟子,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上层权利中心的指示。 肖沅在军队内有了高级军衔后,就拥有了很多权限。 这时候他才知道,当初自己的父母对他和张靖恋情并不支持的原因,是因为他们隐约意识到了张靖的身份并不普通。 但是当时肖沅并不在乎这些,他本身和父母的关系也没有多么亲和。元帅和她的丈夫得知肖沅的态度后,并没有多说什么了。 两人在办理了婚姻登记后,肖沅特意买下了一个低级的资源星球,打造了一个宽敞又隐蔽的住所,作为未来张靖身体开始衰败后的居住地。 一切事情落幕后,大约过了三十多年,张靖那天正在小憩,突然预感到了什么。 机械手从她的领口拿出那个漂亮的银灰色眼球,张靖透过阳光凝视着它。 当初艾尔死亡后,作为主芯片的眼球,依然有一套单独的能源支撑着,它拥有着艾尔的记忆,却失去了艾尔的感情,曾经无数次重复着一句话:它要回到地球。 张靖没理它。 直到修玛吉死了,张靖重新安装进去一个新的系统。它也早就失去了艾尔的影子,变成了一个很普通的智能辅助系统。 可如今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眼球在提醒自己,她即将如同艾尔一样,失去灵魂,变成一个机械的,只剩下一道程序控制的身体。 张靖遥望着星空,出神了好一会,才斟酌着慢慢给肖沅发了一条信息。 她在这个世界,感情联系最深的,应该就只剩下了肖沅和老师。 其他朋友和师长早在她意识到自己的死亡正在逼近时,就已经渐渐疏远。 他们的生命都太漫长,未来还有无数璀璨的道路要走,本来就没有那么深刻的羁绊,这次张靖不想去做正式的告别了。 但肖沅在张靖坦诚本身的缺陷后,仍然不愿意放弃。这个难过的年轻人只是牢牢困住了张靖的身体,然后用一种熟悉的,总让张靖觉得心软的语气祈求她。 肖沅说,如果张靖注定要早早死去,就让他成为那个送她离开的人。 他宁愿痛苦地迎接爱人的死亡,也不愿意在茫然中被疏远被忘记,直到两个人失去交集。 十天后,一艘飞船到达了一颗破败的星球。 肖沅抱着张靖坐在了轮椅上,他温和地给张靖盖上了毯子,然后把她漂亮的黑发理顺,而后启动能源。 两个人跨过灰黄的土地,靠近了那座废墟之城。 张靖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四肢和脸部肌肉,也很少清醒过来,如今只靠着脑机和肖沅交流。 她再次走上了当初那条道路,曾经注视着她的无数仿生人都已经坍塌分裂。 有的被埋葬在倒塌的房屋下,有的被灰尘覆盖,有的零件散开被脏污覆盖,失去了人形。 寂静的城市里,到处是黑色斑块攀爬的痕迹,它们仿佛只是死物,然而在感知到张靖的到来时,却又像是一群被腐肉吸引的鬣狗,蠢蠢欲动。 肖沅绷着脸,手里拿着能源枪,警惕着周围的一切。与之相反的张靖倒是很闲适,看着这破败寂静的一切,仿佛是看望多年的老朋友。 高大的铁塔,锁链低垂。 张靖从前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人类会将修玛吉禁锢在这样一个压抑的地方,故意制造这样一个形态,仿佛毫不遮掩他们对修玛吉的忌惮。 后来看到了联邦大多数人对于仿生人的态度,她似乎有点明白了。 新型人类在一无所知只能依靠修玛吉的时候,就像是一群被豢养的羔羊,不知前路,而过往都被攥在一个恐怖的拥有意志的巨型智能手中。 他们是没有过往的空白纸张,没有从前地球人的记忆,也就不知道人类曾经是机器人的主人,他们只知道自己的一切都要依仗修玛吉。 他们喊着她“修妈妈”,依赖她又恐惧她。 他们自由,却也不自由。反抗的火种,或许从一开始就潜藏在宇宙人类的心底。 曾经被取缔销毁的无数仿生人中,是否就包含着修妈妈的孩子呢? 当时那群人看出修妈妈的痕迹时,是否担忧过她冲出遗失的地球,重新掌控人类呢? 所以在宇宙人类彻底离开地球前,他们“封锁”了修玛吉,或许还有别的限制手段,让修玛吉无法离开地球,也永远无法得知被她喜爱的“孩子们”,是如何恐惧她厌恶她。 一场很奇怪的纠葛。 修玛吉爱着从古至今的人类。而从前的人类意图掌控它,未来的人类意图逃离她。 修玛吉是否得到过她希冀的爱? 没有人知道,这一切都随着那颗巨型心脏的死亡而消弭无踪。 “咕嘟——” 气泡破碎的声音。 肖沅哭泣的脸变成了张靖视线中最后的画面。 她闭上眼睛,从容地倒进了心脏腹地,被吞噬进那暗红色的液体中。 就在载着肖沅的宇宙飞船离开地面的下一秒。 巨大的心脏开始颤动,无数气泡沸腾起来,发出一种似泣非泣的呜鸣。 肖沅透过窗户,泪流满面地看向底下那颗地球,目送着他爱人的离开。 火光和爆炸显得十分渺小,下一刻磅礴的红色却飞速蔓延开来,覆盖了废墟城市,又像是奔流不停的洪水一样,咆哮着吞噬了土地、海洋、高山、河流。 吞噬了钢铁森林,吞噬了无数葬身于此的灵魂。 红色的地球上,在无人的角落里,一颗绿色的嫩芽破开粘稠的液体,舒展而起。 它见到了新的太阳。 第35章 番外·艾尔的眼睛 我死了。 我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死后的第二天,能源重启,我再次看到了我自己,也看到了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 女人正在对着镜子整理头发,她把它们用发圈扎好,又扶正衣领,最后将衣襟束进裤腰中抚平。 从大数据算法来看,这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 她有一双很漂亮的黑褐色眼睛,总是冷淡地抿着唇,手里拿着一个低级系统在学习或是工作。我就待在她的衣领处,能够感知到她的温度和心跳。 好奇怪,这个人明明拥有一身真实的充满活力的血肉,她的心跳却是永恒不变的。 “嘭咚——” “嘭咚——” 和我一点也不一样。 我是艾尔,是修妈妈最满意的作品……之一。 好吧,我得承认,从程序分析上我并不认为眼前这个女人会比我更加符合精致全能的标准,但她的确才是修妈妈最欣赏的孩子。 不过无所谓,我已经死了。 说实话,我很想念修妈妈。 我期待着这个女人能够带我回到地球,我要吞噬掉哥哥的主芯片,让他的身体成为我的躯壳,再威胁一下年迈的修玛吉,让她不得不给我主动提供保护液。 这样我才不会受制于这个女人,不得不每天给她汇报什么无聊的空气污染度和健康指数。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何况每天面对着她桌子上那些摆件和书本,我都会被迫回忆起从前还拥有完整的身体时,做出的那些愚蠢的事情。 人类创作的文字有什么特别的?何况张靖根本不是真正的人类。因为一个签名而高兴地程序乱跳,真是蠢透了! 修妈妈交给我的观测任务也真是无聊。 ——也许张靖的芯片早就坏了,她再也不会像我这样,排除所有无用情感的干扰,成为一个优秀的仿生人。 她无法快速解析那些厚重的冗杂的学识,只能像个大脑容量有限的人类一样,冥思苦想。 笨死了。 我跟着她每天在工作室穿梭,每天和人打交道,看着她和那些人谈笑,或是面对面沉默。 我等待着她再次回到地球的那天。 我等啊等,眼睁睁看着一个花里胡哨的男性人类对仿生人散发着求偶的气息,偏偏这个女人仿佛看不出来一样。 我难以置信地问她:“你是把情感模块丢了吗?随便扫描再加载判断一下,不就能知道这人是在干什么?” 女人回答我说:“你个小眼珠子懂什么爱情。” 真是愚蠢的人类! 只有机器人才会理性地判断话语真假,全方位分析对方的意图,判断出对自己最好的选择是什么。 而人类只会被激素控制,谈情说爱,耗费时间去做一些无聊的事情! 我砰砰跳起,又砸在女人锁骨上,不满地打断她和那个男人的对话。 清醒一点! 这对我们征战联邦,打倒人类根本没有任何益处! 我恨铁不成钢,可偏偏这个冷心冷肺的女人居然没有选择听从她可爱的眼珠子女儿的劝告,还把我锁了起来! 锁!了起来! 暗无天日的抽屉生活里,我发誓得到身体后,要把宇宙所有的人类都控制起来谈恋爱给我看,我要将她们都写入我的情感模块。 就算我是个机器人,我也要比人类更懂爱情! 被关禁闭的日子里,我无聊到只能看那个女人写的书。 ——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个仿生人怎么会突然拥有了人类的灵魂呢? ——体味情感?嗤,我的情感模块加载了无数的情绪,还有强大的算法支撑我完成瞬间的情感分析。恋爱?小意思。 …… 好无聊啊。 那个女人什么时候来接我出去。 这里有点太冰冷,不利于我程序运行。我有点想念她锁骨上的体温了。 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和她谈成恋爱了没。要我说呀,那人是挺符合世俗审美的,可是比起张靖来,也差了一点吧。 …… 她真不准备把我放出来了? 她忘记我了? 我就知道,她的芯片早就坏了。 …… 要是明天她把我放出去,我就不故意把天气说反骗她了。 …… 其实下一个明天放出去也行。 …… 骗你算你活该,没良心的人类。 …… 再次见到那个女人的时候。 ——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后了——我感到了一种无法描述的混乱,如果转换成人类的情绪,大概可以称之为“悲伤”?“疲惫”? 女人在哭泣,可是她的表情却很平静。 修玛吉…… 我听见了这个名字。 “她要死了。” 修玛吉死了? 真可恶啊,怎么不等我征战星际就要死了呢? 迫于那些奇怪的底线原则,在修妈妈彻底报废后,我也就要死了。 我看见女人用一种很奇怪的表情在摩挲我的身体,我听见她轻轻地喊了一声我的名字,可惜我再也无法给出回应。 愚蠢的人类,我早就不是那个眼巴巴追着你跑的艾尔了,干嘛要对我露出这么虚伪的悲伤的表情啊。 第二次死亡是什么感觉呢? 我的数据推测告诉我,应该感到解脱和释怀。 可为什么我这么难过? 为什么我在因为要离开她而难过? 明明这就是一个可恶的、冷心冷肺的、对眼珠子非常非常不好的可恶伪人! ……好吧。我得承认,她也不是没有优点。 我开始想起曾经在极光星上,那个女人眼泪不断地掉在我的身体上面,明明是冰冷的储存液,我却觉得那些泪水滚烫地惊人。 我怀念那时她真切的悲伤,总好过如今她看向我,却又像是看着别人的虚伪。 爱上同一个人的几率是多少?对艾尔来说就是100%。 这时候我突然理解了第一次死亡时,为什么如此执着于将那句话告诉女人。 因为此刻我迫切想要再次对她说。 如果我醒来,请你记住,那不是我。 让我活在你的记忆里,纵然我不能代替曾经的艾尔,若你能感到开心,那我的存在就是值得。 再见,阿靖。 …… “今日天气晴,空气污染度3%,您的唯一待办日程为提交中期审查报告,请勿错过时间噢!” “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机械声平静无波,“祝您心情愉快。” 第1章 啊?混混?我吗? 【古早校园文反套路+依旧是偏日常甜文+这次真的是要写甜文了!+gl (审核请注意,成年前纯纯友情救赎向,未成年不许恋爱) 正义感爆棚但身世小可怜混混(女)x冷淡但白切黑学霸(女) 这里提醒了噢,介意的宝宝可以退出啦。】 张靖还没彻底清醒,一盆水就兜头泼了上来。 泥沙和烂菜叶一同挂在了她头上脸上,冰凉浑浊的水彻底把她搞清醒了。 她来不及有什么情绪,粗粝难听的男声就刺进了她耳朵:“你个蠢货!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女孩站在那里,视线不清,男人恶上心头一脚踹过去,瘦弱的人影却恰巧一闪就躲了过去。 男人恼羞成怒:“你还敢躲!你个贱蹄子!” 脏话轮番地轰炸过来,却见那个女孩也是一副茫然的样子,仿佛真的无辜一样。 没反应过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身体这么警惕的张靖:“……” 但看着那张懦弱的只会窝里横的男人嘴脸,突然好想一个正义之拳上去呢。 捏了捏手臂,意料之中地没捏到熟悉的骨骼皮肉,却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似乎有些尖利的铁片。 张靖:? 奇怪的事情好像增加了。 张靖心里有丝不妙,但看着对面的恶臭男人似乎又要动手,她毫不犹豫地把旁边的铁桶捡起来扣在他头上。 “砰——”一声,还带点回响。 男人嘴里的声音成了呜呜咽咽的呼痛,最后摇晃一两下,突然跌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张靖:……对不起啊没想到我力气这么大。 旁边缩头缩脑看热闹的邻居们被这一手震了一下。 嚯,这姑娘终于被逼得要开始发疯了吗? 张靖后退了两步。 她这次直接穿越过来,到现在为止还什么记忆都没有。 看了看周围,她抿了抿唇,还是遵从本心直接——光速逃离这栋旧楼。 于是半个小时后接到报警来到这里的警察们只看到了围成一圈,热热闹闹讨论着嗑瓜子的人。 还有那个形似铁桶僵尸一样歪倒在菜地……不,门槛上的人。 在热(八)心(卦)邻(的)居(猹)们叽叽喳喳的举报下。 警察们终于知道了来龙去脉。 一个被持续性家暴的少女,终于有一天忍不住暴起敲晕老父亲后夺路而逃。 警察:…… 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们为什么要说那么久呢?果然还是在八卦男人天天谩骂的内容吧!! 男人是三个月前来到这里的,他嗜酒成性,还没有固定工作,天天像个混子一样游荡在旧城区。 家里只有一个高中辍学的女儿,被他奴役指挥谩骂,过得要多惨有多惨。 好好一小孩硬生生成了个自闭,对任何人的接近都像是应激一样刷地蹿起来。 男人白天喝酒,晚上打孩子,还要配上bgm:他毫不内耗地骂天骂地骂人骂狗,就是不怨他自己。 于是在一点也不隔音的房间加持下,所有的事情就像风吹瓜田传遍旧楼上下,都不要猹们辛辛苦苦找的。 男人虽然懦弱无用骚浪还怨天尤人,但有一副白净的皮相。 年轻时哄着富婆想进豪门做赘婿,人倒是同意了,可这男的不改勾勾搭搭的毛病,非和另一个女人闹出了小生命。 这下不仅小情人飞了,老婆也没了,人还被断了一条腿,只留下一个流口水的小女儿。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男人居然没扔下女儿跑路,打打骂骂地养到了十几岁。 讲述了一切的大妈唏嘘地道:“那孩子还不如被扔了呢,兴许还能跟个好人家,像这样被个贱男人养大,谁还乐意跟她往来啊!” “我看啊,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女孩才不受人稀罕的。” 另一个大娘也接话了,可怜地叹了一声:“我上次买菜,还碰见了几个小混混围着女孩打。” “听他爸说,还想让女孩初中时候勾搭个好男人赖上去,他跟着吃软饭呢!” 众人再次大声地唏嘘了一下。 老警察也同情万分,刚想喊旁边的年轻人记下来回去找找那女孩,就看见年轻警察也拿着一把瓜子凑在人堆里。 面上一副——“诶还有这样的事?”“不是吧这么不做人!”“哎呀这世道!”“人呐!就这样!”——的表情。 老警察青筋一蹦,毫不犹豫抬手敲了这人一巴掌。 —— 另一头逃出人类视线的张靖,看着身上糟污一片,心情真是糟糕透了。 她躲在一个没人的巷子里,摸了摸身上,很好,不出所料一分钱都没有。 全身上下除了那洗的发白的初中校服,就剩下藏在手臂上的两只小刀,藏在腰间的一对拳刺,藏在…… 等等,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正常穿校服的小孩身上会带这些吗? 张靖傻眼了,看着那些凶器,感觉自己的脑细胞怎么转都转不过来。 就在她懵逼的时候,来人了。 一个浑身肌肉的壮汉,还扛着一扎啤酒,目光凶恶,扫了她所在的角落一眼。 张靖忍不住握紧了小刀。 却见壮汉愣了一下,接着露出一个僵硬的甚至有些谄媚的笑:“老大,你怎么过来了,我正要去找你嘞。” 他语速飞快地说完,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突然带上了一点恐慌。 男人嘴唇抖了抖,把啤酒箱放在张靖不远处:“老大你先坐,我这就去给你带身衣服回来。” 之后他就跑了……跑了! 张靖穿越了几回,没有哪次像今天这样无语。 短短二十分钟,比她每个人生都要跌宕起伏,整件事情从头到尾透露着一丝诡异和令人无语的抓马。 张靖叹了口气,心累地扒开自己的校服。 里面同样是洗的发旧的棉衬衣,尺码有点小。可惜脏水是兜头泼下来的,里面的衣裳上半截也遭殃了。 黏腻的感觉环绕,她很不爽地泄气坐在啤酒箱上。 就在这时,紧赶慢赶的壮汉提着一个大包装袋回来了,一同跟来的还有个女人。 女人从脖子开始就纹着大块的纹身,眼尾挑着,浑身透露着不好惹。 却乖乖地撑开手里的床单,给她找出了一个换衣服的角落。 熟练又乖巧的动作,仿佛干了好多遍。 张靖沉默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那个袋子。 她面无表情地发话:“找个洗澡的地方,别被人看见。” 根据已得的信息来看,原身不是个简单人物,她清楚地在面前两个人眼睛里看见了恐惧。 而宁愿窝在这里换衣服,也不去找个澡堂洗一洗,就说明她有点见不得光。 哇。真是难以意外呢。 张靖从看见“凶器”就开始不好的预感终于被验证了。 女人有些意外,但看着今天格外狼狈的少女,最终还是带着她绕了绕路,到了一个纹身店的后门。 张靖冷着脸直冲浴室走去。谢天谢地,这里很干净。 张靖狠狠搓了好几遍把污水淋头的阴影给搓下去一层。 第2章 恶棍四人组 半小时后,张靖终于能穿着舒适干净的衣服,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思考人生了。 衣服称不上是崭新,也是学生们常穿的样式,张靖有理由怀疑这是以前被泼脏后换下来,被女人拿去洗干净的衣服。 那个纹身女人拿着一个吹风机,站在后面小心翼翼地给她吹头发。 壮汉带来了三个盒饭,放在桌上也不敢动,眼巴巴地看着张靖。 张靖:“……吃吧。” 两个成年人这才欢欢喜喜地缩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吃起来。只剩下一个未成年维持着冷淡凶恶的表情盯着他们。 “老……老大,你也吃……”女人把最后一份盒饭推过来。 张靖恶狠狠地吃了。 ……其实味道还挺不错。 她边吃,边打量了一下这个狭窄的房间。 屋子里摆着一张单人床、一个老旧沙发,一个不大的木柜,还有缺了一角的木桌子,和配套的木凳。 张靖猜测大概是从附近学校里淘汰下来被女人捡漏了。 桌子上铺着桌布,窗台上养着一盆吊兰。角落里摆着的煤气灶上专门盖了防尘布。其他空间也被零零碎碎利用起来,看着杂乱,却也挺温馨。 角落里除了卫浴间的门,还有一个门通往外间,也就是那个同样狭窄的纹身店。 这里虽然老旧,但被收拾地很干净。为了遮盖裂痕和掉的墙皮,墙上还贴了白色带粉色小花的壁纸。 看得出来是个贫穷但对生活有一定追求的人。 女人也是第一次带她来这里,以往老大都不太乐意和她们一起混。 女人忍不住有些高兴,她把一块肉夹到了张靖的盒饭里。 旁边的男人看见了,停下鼓鼓囊囊的嘴,给女人和张靖一人塞了一块肉,然后继续埋头狂炫。 张靖:“……” 虽然长相狂野,但这两个人的眼神居然清澈又正直。 张靖问:“你住在这?” 女人意识到她在问话,连忙坐端正了一点:“嗯,住……住在……这。” 张靖才发现原来她的结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生理原因。 张靖又看向男人。 他把空饭盒放下来,手搓了搓头发,显得有些憨厚:“我和大哥住在隔壁,租房哩,吃饭在这里。” 张靖沉默下来。 她头发刚刚被吹干了,浑身轻松,一时间困倦上涌。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具身体看见这两人时这么放心。 女人从柜子里拿出另一张床单,手势示意张靖躺下去,又很细心地把床单盖在了她肚子上。 然后两人轻手轻脚去了外间。 巷子里的走动声和不知哪里的说话声,隔着墙壁传到她耳朵里,就只剩下了闷闷的絮语。张靖合上眼睛,沉沉睡过去。 她做梦了。 碎石头从四面八方砸过来,在她的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无数嬉笑谩骂变成了无法辨认的尖叫。 张靖看见“自己”像个发狂的小狮子一样扑了上去,长久没有修剪的坑坑洼洼的指甲在那些人身上划拉出红肿的痕迹。 她按住一个就是痛殴,丝毫不顾及其他人落在身上的拳脚。 打地那人吓得不敢哭,她又扑向了另一个人,直到最后自己失去了力气。 眼前被血色浸染,视线的最后只剩下闪烁不停红蓝色警灯,还有一束刺眼的白光。 她猛然意识到,自己脚下躺着的那些奄奄一息的人,是和她一般大的孩子。 张靖猛然醒过来。 夏天闷热,纵然开了窗,还是出了一身汗。 张靖头疼地睁开眼,隐约看见纹身女人搬进来一个电风扇,放在斜对角的柜子上,捣鼓着插上电打开。 凉风吹了过来。 张靖想说什么,喉咙却有些干哑。 “……” 缓了一口气,就在女人看过来的一瞬间,她终于想起了女人的名字。 “胡大花……” —— “我就说,应该去医院的,这药有没有用啊。” 抱怨的男声响起,离张靖很近。 她不安地动了动,感觉到自己额头被放上了冰凉的一块东西,激得她寒毛直竖,身体抖了两下。 “醒,醒了。”女人凑近,担忧地拿手试了试张靖脸蛋的温度,又把厚被子往上提了提。 张靖呼出一口热气,终于意识到自己发烧生病了。 头上贴着冰毛巾,身上盖着厚被子,脖颈间还有黏腻的汗迹。 她的身体素质一向很好,以往那么多小世界都很少生病,也是没想到这次一来就病得这么重。连起身都有些费力。 女人拿着一杯水,把吸管递到了张靖嘴边,又扶了一下她的脖子。 张靖喝了水,清醒了不少,她头偏了偏,终于看到了刚刚那个陌生声音的主人。 是个非常潮流的绿毛,穿着一身破洞牛仔衣和牛仔裤,眼圈画着烟熏妆,神情颇为不耐烦。 但不看那些打扮,倒也是个俊秀的高个年轻人。 陈多福的吉他就靠在柜子旁边,他看见张靖醒来,顿时也不抱怨了,翻了个白眼:“我回去了。” 满身肌肉的壮汉——黄柯拦了一下:“大哥,吃饭。” 陈多福对他倒是有些耐心。 闻言只是挥了挥手,从兜里掏出来一盒烟,咬了一根,有些含糊地说:“不了,去酒吧随便吃点。” 他身为酒吧的兼职人员,抽空溜达去后厨,厚着脸皮捞点吃的还是能行的。 大家混口饭吃也不容易,都是有啥便宜能占就占。陈多福早就习惯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这么想着,往后瞥了一眼脸上带着病态的张靖,下意识露出一个挑衅的鬼脸。 张靖:“……” 看着女孩面无表情地竖起中指,陈多福这才像是满足了一样呲牙一笑,扛着吉他从后门出去了。 陈多福,一个野路子出身的驻唱歌手,身世不详,素质不强。 黄柯……脑子有点毛病但运气不错,遇上了一个善心大发的包工头,靠搬砖打工挣钱。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工资居然是四个人收入里面最高的。 胡大花,小县城纹身店老板,善良且有点结巴,但长得很凶悍,是几个人里唯一拥有固定房产的人。 最后就是张靖了。 嗯,暴力酒鬼爹,白富美不详妈,流浪的家庭,和未成年混子的她。 四个拥有不同人生的人凑到了一起,不知道为什么发展出了一种抱团取暖的感情。 这现实主义的一切,真让人有种脚踏实地的美感。 张靖哐一下脑袋重新砸在了枕头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第3章 阿靖厉害 一场感冒来势汹汹,张靖连续两天都手软脚软地躺在床上喝药睡觉,直到第三天才真正感觉到了神志清晰。 直到那天一个大娘找到了店里。 她看起来有些不太适应和胡大花这样“时髦”的女人说话,只盯着拿着扇子扇风的张靖。 那把椭圆的塑料扇子上甚至还印着某男科医院的广告。 “女娃,你爸这两天找你嘞,我看他醉醺醺的凶得很,你防着点嗷。” 大娘是路过买菜时偶然看见张靖的,后来又特意过来瞅了瞅,才确定这个人真是两天前从楼里消失的娃。 这娃可怜,也不知道怎么躲在这混混店里来了。要不是她爹不争气,也不至于没有家可以回。 她只提醒了一句,就提着菜准备走了。 胡大花眼疾手快拉住了她,往大娘的塑料袋子里塞了两个西红柿,然后冲她笑了笑。 大娘诶呀了两声,倒也没拒绝,只掏了一根胡萝卜出来塞给胡大花,然后匆匆离开。 女人浓黑的眼线太潮了,大娘再看下去风湿要犯了。 胡大花把胡萝卜洗了洗,掰成两截,塞了一半给张靖,另一半放自己嘴里啃着。 张靖扇扇风,咔嚓咬一口。 她差点忘记自己还有个破烂爹。 算算日子,暑假就要结束了,按道理来说张靖今年要升高三,但是目前状态是她爹不肯交学费,原身也没钱,只好辍学在家,勉强活着。 她要上学。 至少高中毕业。 所以得先把那个张口闭口脏话的男人解决了,防止他阻碍自己拿到毕业证。 还带着点病弱气的女生双眼突然爆发出一股凶光,胡大花手一抖,咬着胡萝卜低头跑去外间了。 “大花姐姐,好久不见啊~” 正在整理台面的手一顿,胡大花没什么表情地抬眼,看见店里进来三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 他们留着时下最新的厚重刘海,领头的那个染着黄毛,肆无忌惮地打量了一下店里的陈设。 “听说大花姐姐好几天没开业了呀,我们这不是来捧个场。” 黄毛毫不客气地坐在椅子上,拿起纹身枪递给一直沉默不语的胡大花:“大花姐姐怎么不说话了?咱们关系这么好,你这样我挺伤心的。” “出……出去。”胡大花拿过纹身枪,冷着脸赶人。 一个人嘲讽地笑了下:“还有底气说这个话呢?我听说你家拴着的小疯狗丢了啊,这么嚣张?” 胡大花攥紧手指,只冷瞪着他们重复道:“出去!” 黄毛脸上的笑没了,他不耐烦道:“这是在干什么啊大花姐,你早早听我的话不就没有这些事情了?都是一家人闹得这么难看……你不嫌丢脸吗?” 胡大花一字一顿清晰地说:“你为非作歹、蹲局子……几回了,都,都不嫌丢脸,只会在这里,道……德绑架。你嘴脸难看。” 这几个人是早早就不读书了的年轻人,靠着脸皮厚三观不正,来纹身店里闹了好几回了。 起先是让胡大花免费纹身,后来“借”钱,再后来让胡大花和他们恋爱。 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在他们看来却稀疏平常。甚至他们对此引以为傲,认为这是混社会人士成功的证明。 胡大花没什么好说的,她也不会因为他们说这些威逼利诱的话就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凭本事吃饭的她有什么错? 只是,往常最会打架,最让这些黄毛害怕的张靖还生着病。 胡大花不能让他们发现张靖,不然往常挨揍积的仇怨爆发,场面就控制不住了。 这群人可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所以被揍了,他们只觉得冤枉且仇恨。 黄毛流里流气地“哈——”了一声,笑嘻嘻地指了指周围的装饰:“大花姐不乐意,那就砸了吧。” “想砸哪呢?” 一个声音突兀地从胡大花身后钻出来,这一句话仿佛成了拉响警铃的那只手,黄毛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个疯子怎么会在这? 明明他们蹲点了好几天了,都不见她出现。 没让黄毛失望,张靖拍了拍胡大花的肩膀,从女人后面走了出来。 还是个学生模样的女生有些瘦小,一头半长不短的黑发披散着,刘海下面有一双天然带着阴鸷的下三白眼,盯着黄毛的时候,像是瞄准了猎物的老鹰。 她的额头上还带着一张退热贴,穿着胡大花有些宽松的背心,模样懒散。 黄毛从前见到她,只觉得女生永远浑身紧绷如同警惕的野兽一样,现在一看,她又把所有的东西都藏进了更深的壳子里。 内敛,却危险。 三个青年觉得有些荒唐,这小疯子最出名的特点就是打架不要命,怎么几天不见就像是进修回来了一样。 张靖嗓子还有点疼,不太想跟他们说话,一步步走上前。 黄毛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紧接着,没让他有什么放狠话的机会,一个拳头迎面而来。 一分钟后,一个满脸是血的男生被人揪着衣领从店里扔出来,闷响一声砸在了地上,引得过路人纷纷张望。 然后又是两声,另外的人也被揪着领子扔了出来。三个人叠在一起,痛得直哆嗦,失去了声音。 张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砸坏了店里的桌子,赔,还是挨揍抵消。” 黄毛颤巍巍地从兜里掏出来几张零钱,脸上鼻血混着眼泪,噗的一下吐出来一颗牙,声音含糊:“赔……” 等张靖从门外进来,又变成了那病殃殃的模样。 她把钱递给胡大花,低声问:“这几天他们过来过?” 她在里间睡觉养病,都不怎么出来,听黄毛那意思,也来了不是一次两次了。 记忆中这群人勒索胡大花的时候,原身“张靖”看不惯,的确冲出去打了好几次架,把钱抢回来了。 两个人就是这样认识的,后来看张靖因为家里不靠谱挨饿,胡大花就包了她几顿饭。 自那之后,两个人就混到一起了。 “张靖”桀骜不驯,又不信任任何人,胡大花就当认了个老大,护着她,也避免她独身一人开店让一些坏人作恶。 胡大花从她那戾气十足的模样中回过神来,才摇摇头:“没、没有。之前都不来……来了。” 张靖于是放下心,重新躺倒在床上。 胡大花竖着大拇指:“阿靖,厉……厉害。” 张靖笑了笑:“那当然。所以以后有事情就喊我,别挡着门。” “那几个人心眼子歪还记仇,你不会打架,还是喊着人比较安全。” 刚刚那会儿胡大花是真没想让张靖出面,要不是这里隔音不咋样,黄毛又嚣张叫喊把张靖吵醒了,她也不会知道这事。 胡大花嗯嗯点头。 能一个人来这里开店,她自然也不是柔弱的女人,但是本身没有学过武术的情况下,打架很容易受伤。 张靖是例外,她也是野路子,但她打起来不要命。 第4章 魏云折叠款 中午黄柯和陈多福都没过来,他们一个在工地吃,一个在出租屋里补觉。 胡大花把昨天剩的米饭倒锅里,加鸡蛋火腿肠炒了,和张靖两个人分着吃完。 之后张靖换上了衣服,准备回去那个院子里看看什么情况。 胡大花有些担心,想要跟着去。 张靖拍了拍她的肩膀:“相信你老大,这事你别掺和了。” 其实在最初的世界里,也就是她还不曾像这样穿越的时候,她的童年生活和现在有点相似。 所以回到这么年轻的身体内,她总觉得自己的心态和情绪也受了一点感染。 甚至面对这样称得上有些惨淡的开局,她竟然也能感觉到一点兴奋。 旧楼仍然是那副光景,有个男人抱着一桶衣服出来晾晒,看见她时还愣了一下。 张靖看过去一眼,男人就火速低下头,刷刷搭完衣服回家了。 她乐了,自己这张脸还挺好用。 回到记忆中的那扇门前,底部被砸扭曲的铁桶还摆在那里,里面丢了一些包装袋垃圾,还有不明液体,散发出臭味。 张靖拧了几下没拧开,还很有礼貌地敲门。 里面没有声音。 过了一会,就在张靖准备直接撬锁的时候。邻居探过头,那是个经常因为被吵到而和张靖她爹对骂的凶悍老太太。 一看站着的是张靖,她缓了缓脸色:“是阿靖啊,你爸昨天晚上出去就没回来,估计醉倒在哪里了。” “这大中午的,你吃了没?来奶奶家吃点。” 张靖摆摆手:“我吃过了,谢谢奶奶。” 平常闷不吭声的娃突然道谢,老太太还有些惊讶,笑眯眯冲她点头:“好呐。有啥事喊你叔帮忙昂。” 屋内老太太的儿子冲张靖点点头。 张靖再次应了一声,然后试探了一下门锁,从兜里拿出来一根发卡掰直。 “咔哒——” 门一打开,这个不大的两居室就扑面而出一股难闻的气味,混合着酒臭和食物变质的味道,与此同时客厅里面的一片狼藉也映入眼帘。 茶几旁是散落的扑克和跌倒的酒瓶子,还有一堆饭菜打包盒。 卧室很狭窄,里面的东西也不多。 张靖从自己的房间底下翻出来了一个书箱,里面的高一的书本,保存地还挺好。 记忆中原身的成绩并不好,不过她并不是讨厌学习,而是跟着男人不知原因地到处辗转,没法学罢了。 不知道现在她的学籍还有没有保留,回头还要去之前的学校看看。 要真不行,她不读书也可以找点别的事干,读书……好像只是下意识就要决定去完成学业了。 翻到了魏云藏起来的几百块钱,又翻到了自己的身份证和户口本,她收拾了一下都放进了自己卧室里。 她没准备一直住在胡大花那。前两天因为她占了休息室的床,胡大花都是在前面的店里的小床上睡的,没那么舒服。 想了想,她背着包去了网吧。 没有手机和电脑,她也不了解转学借读这方面的事,只能去网吧找找相关规定。 这个时代虽然已经有了互联网,但短视频和许多社交平台还没发展起来,对小县城,或者说很多不熟悉这方面的人来说,讯息的闭塞会更严重。 顺便也看看有没有目前能快速搞点钱的途径。 未成年对她的限制还是挺大的。 从网吧出来后,她想起从高一的课本上翻到的当时班主任的电话号码,于是借着胡大花的手机打了个电话过去询问情况。 一通折腾下来,天边已经昏黄,黄柯带了盒饭回来,就连陈多福也回来了。 他的脸上多了两块淤青,眼睛旁边还有道血口子,进门后把吉他放在旁边,躺在床上就睡过去。 胡大花和黄柯面面相觑。 张靖看了他一眼,青年明显憋着气,又受了委屈,不好意思发出来,就睡觉了。 她和陈多福的关系谈不上好,两个人也不是能谈心的关系,干脆沉默地吃完饭,和他们告别回家了。 小县城的夜晚挺热闹的,各种饭馆子还开着门,隔着一条街的文化广场上有人在跳舞,有人在摆摊。 路上的人溜达着消食聊天,不远处的学校传来了广播声。 一切都和上辈子那快速又高科技的生活很不同,却格外引人怀念。 “小兔崽子……”熟悉的骂骂咧咧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张靖顿了一下,继续往上走。 魏云看见她了,顿时提着扫帚走到她面前扬起来就要打:“长本事了!敢偷家里的钱!我看你——” 女生阴冷地抬眼:“想怎么样?” 魏云居然被那一眼镇住了,他还未像如今这样被这个女儿挑衅过。 之前哪次不是张靖忍气吞声? 魏云一向知道张靖是个很重视感情联系的人,她没有别的亲人,也没有朋友,将很多期待都放在了他这个父亲身上——即使他完全没尽到父亲的责任。 这也是他嚣张跋扈的资本。 男人不是没听说过她打架闹事的事情,可张靖没让事情闹大,他也就装看不见。 只要张靖不对他动手,魏云就能洋洋得意毫不心虚地继续使唤张靖。 几天前被铁桶砸晕那一下,没让魏云升起警惕,反倒是更多的怒火。 因为这几天被几个债主为难,在成年人面前低声下气丢掉的尊严,魏云都习惯了在张靖身上找回来。 那个小贱蹄子怎么敢的! 高涨的愤怒和即将发泄暴行的兴奋充斥着他的脑海,那张狰狞的脸变成了浅红色,红血丝爬满他凸出的眼球,嘴唇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咧出一个笑。 再俊秀的脸都变得丑恶狰狞,失去了原本的模样。 魏云高高举起的手毫无犹豫地往下砸过来! 旁边传来大娘焦急的高声叫喊:“魏云你个畜生!打孩子是要坐牢的!!” 魏云才不在乎,张靖又不会向警察告状,以往也不是没有被邻居报警的例子,最后还不是选择了私下调解? 就在这一瞬间。 张靖猛然抬脚踹在了他肚子上。 时间似乎停滞了一瞬间。 大娘想要喊人帮忙的尖叫都卡在了喉咙里,瞪着眼睛看着眼前一幕。 魏云意识的最后,只剩下了张靖那双冷静的,甚至带有一丝嘲讽笑意的眼睛。 高大的男人被强大的力道瞬间对折,砸向身后的走廊,一连飞出去几乎五米远,最后撞在栏杆上噗通倒地。 整个楼都似乎被这一撞震颤了一下。 “砰——” 陶瓷花盆从顶上掉下来,摔在魏云的头上碎了一地,把他最后一抹意识给砸没了,血从伤口中渗了出来。 张靖仰头看过去。 楼上的女人笑了一下:“抱歉啊,我家阳台的花放得不太稳。” 第5章 小摊门面陈多福 当两个警察来到旧楼里面回访的时候,张靖正停好小三轮,把车上的快递箱子卸了下来。 她头发扎成了小揪揪,穿着白色无袖背心,显得干净又利落,清隽白皙的侧脸上淌下来滴汗,被随手抹去。 女生虽然瘦,却很有力气,把半人高的大箱子搬下来,又抬上了三楼,全程没见她费力的模样。 年轻警察:“嚯——小孩挺有力气。” 张靖的头从箱子后挪了出来,看见两个穿着制服的人站在自己家门口有些意外。 她放下东西,摘掉额头上的发带,随手捋了一把头发,浅茶色的眼睛里情绪很淡:“阿姨你们好?来我家是?” 老警察露出一个笑:“是这样,大概十天前我们来过一次,不知道你家情况怎么样了,需不需要我们帮助……” 那次没啥结果,被敲晕的男人很快就醒了,他态度恶劣地赶人,且不愿意去医院花钱。 因为担心这家男人再次出现虐待孩子的情况,警察才会来看一下。 “哦,”知道是自己刚刚穿越来那天的事情,张靖表示了解,接着就拿出钥匙开门。 她一边对警察解释道:“这几天还可以,魏云挺安分的。” 她说这话的语气轻描淡写的,听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警察们狐疑地对视了一眼,然后跟着张靖走进了屋子。 刚一进去,就跟一具正在艰难洗衣服的“木乃伊”对上了视线。 张靖伸手指了指木乃伊,客气地介绍道:“这是魏云。” 然后很和气地对魏云道:“有两个警察阿姨来看看你。” 警察:“……” 魏云:“……” 为什么要把回访说得像探监一样。 张靖去门口把箱子搬了进来,给两个人倒了茶:“阿姨你们坐吧。想问什么可以问的。” 年轻警察看了一眼魏云:“他这是……?” 魏云张嘴呜呜两声,声音却很含糊,只看得出来他情绪不太稳定。 张靖扫了他一眼,男人立马老实了,只剩下泪汪汪的一双眼睛含着一点愤恨。 张靖简单解释道:“前几天摔了一跤,牙掉了两颗,脑袋开了口子,腿和胳膊都断了一根……” 她也喝了一口水,最后总结道:“不过没什么大事,在家养养就好了。” 张靖微笑着看向魏云:“医生是不是这么说的呀。” 魏云屈辱点头。 警察一脸梦幻地走了。 开着警车回去的路上,年轻警察摸了摸头:“前几天报案时候,是不是说男人家暴女儿然后被报复了来着,我看着这情况怎么是……?” 那纱布包裹的手法,她看着怎么就那么不像是医院包的呢? 谁家医院包扎得那么粗糙早被投诉了吧。 老警察一脸深沉地说:“人就这么摔了也没办法,我一看就知道那小女孩是个孝顺的,看她把摔伤了的老父亲照顾得多好。” 年轻警察看着她淡定的侧脸,若有所悟地竖起一个拇指:“师傅,受教了!” —— 另一头的张靖收起那副乖巧的脸,面无表情地看向魏云:“一小时内把这些床单都洗完,洗不干净中午别吃饭了。” 魏云瘸着腿蹲下了,一遍挫着洗衣板,一遍呜呜掉眼泪。 凉凉的声音传过来:“再哭去外面洗,让大家都看看你怎么丢人的。” 他立马住声了。 要不是魏云这个监护人的身份还有点用,张靖也不会留这个麻烦在家里。 她正在整理从网上买来的各种摆件和饰品。 电商刚刚开始发展,张靖没想一下子跨进去这个行业,她先尝试了去摆摊赚点钱急用。 根据那几天的调研来看,小县城花销不大,大家的生活都比较空闲且积极的时候,对于这种时兴的小玩意兴趣还是很高的。 张靖就在网上批发这些东西,然后整理搭配,定价后摆在小架子上。 每天晚上去人流量最高的小广场。那里和学校离得近,购买力也足。 仅摆了两天,不仅回本了,还赚够了买一部手机的钱。今天买来的就是第二批货物。 周末放假,今天晚上会格外忙碌。 张靖骑着三轮车,路过胡大花店里的时候,看见陈多福正无所事事地拨吉他,眼睛一眯。 洗干净脸没有化妆的青年有一副干净白皙的好面相,略长的头发散在肩膀上,发质居然还不错。 他手指修长,搭在吉他边缘,懒散地从嗓子里唱出几个调调,颇有点失意文艺批的感觉。 正巧这时候陈多福抬了抬眼,看见张靖那张不太讨喜的脸,翻了个白眼低头不准备搭理她。 他没想到这人直接几步走到他面前,然后用一种很狂拽(并没有)的语气说:“我带你赚钱,干不干?” 她这话挑衅地仿佛不是在说“干不干”,而是“敢不敢”。 反正激将法对陈多福来说绝对有用。 绿毛青年冷笑一声,把吉他放好,这才说:“张老板给个章程呗,怎么干?” 张靖摸了摸下巴,回头看向胡大花:“花?你化妆品借我用用?” 半个小时后。 陈多福看着镜子里的他,愣了一下,突然耳朵有点红。 他看了张靖一眼,又看向竖着大拇指的胡大花。 男人的头发被全部捋向后面扎成小啾,露出形状漂亮的额头,以及优越的五官。眉毛经过了修饰显得干净又利落,眼睛和嘴唇都上了妆,不浓,但很放大优势。 因为不适应,他眼神显得很清澈。 这样的他失去了吊儿郎当的混子气质,反倒像个演戏的漂亮小生。 青年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表情微妙:“你说的赚钱是,内什么,灰色……产业?” 虽然对张靖要带他去当站街的鸭有些生气,但她把自己画得好陌生还有点帅气,那点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生不起来了。 张靖收拾好化妆品,无语了一下:“想哪去了,去卖东西而已。” 她的顾客群体很多都是审美追求比较高的女孩,比起她这样同龄的女生,显然陈多福更有吸引力。 反正陈多福失业了没事干。 这一举措说好听点叫合理安排资源,说难听点,张靖就是让陈多福去出卖色相的。 别误会,这人可穿的严严实实的。 可漂亮养眼的人谁不爱看呢。 张靖严肃警告他:“记住我教你的,少说话,多微笑,不许骂脏话,认真点算钱,你能分多少,都和咱今天挣多挣少有关。明白了?” “做不到就扣钱!” 陈多福有些别扭地和她击掌:“明白。” 胡大花左看看右看看,也笑起来,手掌凑上去和他们拍了拍。 第6章 是邻居 陈多福看着那个精致的小架子,还有两个牌牌,上面用很圆润可爱的字体写着价格,还画了图案。 这个牌子他知道,前两天张靖拜托胡大花画的。 陈多福当时还怀疑这人能不能赚到钱呢,结果她没两天就买了新手机。 他只是没想到如今张靖把自己带到摊位前,让他一起卖东西。 “我能行吗?你的顾客大都是女学生吧?我是男的……怎么卖?” 陈多福这时候不好和张靖对着干了,甚至看着不少路人投向他的目光,还有些无措。 事实上他身为酒吧驻唱,完全谈不上内向,毕竟他要台风放的开才能让场子热起来。 可现在面对着一个陌生的领域,他很别扭,还低声问张靖:“我这头发能行吗……那些学生看不上我的吧。” 倒不是自卑,事实上因为自己的打扮和昼伏夜出的习惯,还有工作身份,陈多福可有自知之明了。 他就是家长眼里的那种反面教材,必须让孩子远离的那种。 张靖不惯着他这扭捏的模样,直言不讳:“你把那十个八个夸张耳钉、唇钉、眉骨钉拆了,衣服换回干净白t,就完全没问题。” “就像现在这样。”张靖把摊位上的镜子转了转,面向陈多福。 三秒后又转了回去:“看够了就好好工作。” 陈多福摸了摸自己“千疮百孔”的耳朵,小声道:“眉骨钉和唇钉都是粘的……” 很快两个人都没空说话了。 旁观了张靖卖东西流程的陈多福,很快觉醒了他外向人格的一面,顿时手脚和嘴都比张靖勤快多了。 但他倒是谨记着张靖的训话,不多说废话脏话,就殷切微笑,像一只绿毛萨摩耶。 那张清纯的脸蛋在张靖特意买的灯带打光下,更加无害且引人注目。 除了偶尔问问张靖价格,利落地完全不像是第一次做这个活计。 张靖是佩服的:真是天选柜哥。 —— 直到将近午夜,小摊的东西几乎卖光了,两个人才拾掇拾掇东西回来。 张靖累了,陈多福还抱着装钱的小盒子满面春风。 他寻常驻唱,要求的耐力值不是一般的高,也耗嗓子耗时间。现在这样还在他的忍受范围内。 三轮载着两个人回到了胡大花店里。她亮着灯等他们回来。 张靖一天晚上卖了寻常三天的份儿,直接把这批货给清空了,她数出五百块给陈多福:“说好的,薪酬。” 陈多福眉开眼笑,伸手殷勤地接过:“多谢老板。” 县城不算繁华,他驻唱一晚上五个小时的工资也就一百多不到两百块钱。还是张靖这里的工资高。 陈多福也不担心自己把她的钱拿光,说好的给他一成的售额,张靖的赚头只会更大。 张靖回去的时候路过夜市小摊买了一份煎饼,她和陈多福来的时候吃过了,这一份是给魏云带的。 他开始养伤后整个人都有些emo。 张靖不知道他是演给自己看的,还是真情绪不好。 无论哪种张靖都不想搭理,只要他能活着,必要的时候给自己当一下监护人签字就行。 路过一条巷子时,她听见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动静。 是那种醉鬼大着舌头骂人并自鸣得意的声音,混杂着一道女声的怒骂。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点不好的东西。 张靖松了松电动车把手,踩下刹车。 昏暗的窄路上,只有一颗坏了的灯泡呲呲闪着,两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女孩背靠着墙壁,对面站着三个醉醺醺的男人。 两队人明显氛围不对。 因为方位问题,她的闯入没有引起醉鬼的注意,反倒是那两个女学生看到了。 其中一个还悄悄暗示她离开。 张靖走上前,拦在三个男人前面,隔离开两群人。 而后又眯眼打量这三个男人:“几位有什么事吗?” 男人眼睛瞪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又来一个?那一起玩好了。” 张靖偏头问身后的人:“你们不认识吧?” 刚刚骂人的短发立刻摇头:“他们拦着我们不让走,还说要带我们去玩!” 素不相识还大晚上的能去哪里玩?几个人的目的不言而喻,张靖闷不吭声地握了一下拳头。 她一直秉持着斩草要除根的良好作风。既然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那就没必要留着了。 几分钟后她带着两个人从巷子里出来,短发女生一脸兴奋:“大侠!你和羽啸认识啊?” 她刚刚可看见沉羽啸的表情了,不像是看陌生人的目光。 张靖茫然了一下,和旁边的女生对上视线。 长发女生一直很安静,除了最开始示意她离开,后来又道了谢之外,没有说过什么话。 一张白皙又清冷的脸戴着无框眼镜,很是内敛又书卷气的模样,和张靖这样的混子气质完全不同。 这个叫羽啸的女生盯着张靖看了两眼就垂下眼睫,倒是主动回答了短发女生的话:“是邻居。” 邻居? 张靖回忆了一下,没有翻找出这个人的信息,也有可能是因为她才来了三个月,人没怎么认全。 于是也没反驳,点头应了。 “邻居好啊,四舍五入都是一家人。”短发女生叫钱文琳,她说:“我们正要回羽啸家里呢,今天去聚会玩得太开心了,没注意时间……” 钱文琳是个挺能叭叭的性格,没几句就把她们被堵在这里的原因解释清楚了。 张靖坐上三轮车,向她们招了招手:“我带你们回去吧。” 沉羽啸率先翻上了车斗。 之前觉得她挺腼腆的,都不怎么说话,但现在行事倒是很干脆利落。 想来只是不喜欢多说话罢了。 钱文琳跟在后面上车,他们坐在两个小凳子上,张靖摆摊的那两张正好够用。 “女侠,我看你这么年轻,也是哪个中学的学生吗?” 张靖额前的碎发被夜风往后吹拂,露出饱满的额头。 宽松的坎肩鼓动,可能是因为刚刚做生意,她的声音带点哑: “不用叫我女侠,喊我名字就行,我叫张靖,没在读书了。” 沉羽啸坐在侧后方,她一边听着她们对话,一边抬了抬扶在靠背上的手指,张靖的发梢就轻轻碰在了她指尖上。 钱文琳意识到这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对于这个年纪被要求死读书的高中生,张靖这样自由又神秘的人确实很引人注意。 钱文琳不仅对她的故事感兴趣,还对她那一身武艺感兴趣。 天知道刚刚亲眼目睹张靖一脚踹在几人裤裆的行为,她有多激动! 第7章 没有监控,抓不了我 沉羽啸说的还真没错,她就住在四楼姨妈家里,姨妈就是那个当初“放不稳”花盆的年轻女人。 也算是楼上楼下的邻居吧。 两个人想帮忙给张靖搬东西,被她拒绝了:“这一点我能搬动,你们赶紧上去吧,太晚了。” 等两个人走了,她开了自己家的门,看见客厅一片亮堂。 魏云战战兢兢地坐在沙发上,带着讨好和惧怕看着面前的人。 他对面坐着的是两个魁梧的中年男人。 张靖的身影一出现,魏云的眼睛就亮了,脸上也笑起来。 “大哥,就是她,我女儿,这几天她可赚了不少钱,您问她要呗。” “您看,我是真没钱了啊,这几天都被她给打成这样,想出门赚钱也没办法的。” 魏云苦着脸,仿佛受了天大委屈。 张靖给气笑了。 果然指望渣滓能安安生生不惹祸,就跟指望猪能上高数一样。 毫无意义。 中年男人都笑了,他指了指张靖瘦小的身板,鄙视地冲魏云呸了一声: “能把未成年的女儿赶出去养家,还死不要脸地想赖账,老子真看不起你这贱种。” 另一个人冲着张靖道:“小姑娘,你爹欠了我们五万块钱,也不是个小数目,他让你还,你准备怎么着,给我们个说法吧。” 人人都要混口饭吃,他们就是个打工的,虽然同情张靖,但也管不了这事。 张靖面无表情道:“谁欠的谁还。你们把他拖走也行,随他怎么偿还。” 本来想威胁魏云给自己办理借读后再处置他,没想到手续还没走完,这人就先给她惹了事。 之前没想到他还欠这种大数目的钱,这么一想他到处跑的原因也很可疑,或许就是为了逃债。 与其拖着这种累赘,不如干脆断干净。 而且从法律上讲,魏云的债务也落不到张靖身上,除非她继承了魏云的遗产。 可是穷到要借钱,到处跑路的人哪来的遗产?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魏云撒泼大吼:“张靖你个不孝女!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你敢不管我,信不信我永远不告诉你真正的妈在哪?!” 张靖冷冷地看着他:“多读点书都说不出这没脑子的话。” 她懒得和这人纠缠,对两个要债人说:“你们请便吧,他的事情和我无关。” “……”家庭闹剧看多了,要债人对此也见怪不怪,只是心里未免对女孩的遭遇唏嘘。 他们最终还是准备先离开汇报一下情况再决定,临走前一个男人好心提醒道: “这人估计在别处也有债,可不是所有的债务都分得清父亲女儿,姑娘你小心点吧。” 张靖点点头领了他们的好意。 魏云算是看出来,张靖是真准备不管他了。 以往但凡提到一句她的亲妈,张靖都会妥协,这次却无动于衷。 他瞬间有了恐慌感,和他当初被张靖差点一脚踢废了的感觉一样。 往常有弱点软肋的女生,忽然就天不怕地不怕,逃出了他的掌控。 魏云哆嗦着嘴唇破口大骂,仿佛能骂回那个任他欺凌的张靖。 而现实的张靖却只是用扫帚抵住了他的嘴,轻轻点了一下挂钟。 “十二点了。” 她这样说着,面上的表情很淡。 魏云却神奇地意会出一种“你再扰民就废了你”的威胁意味。 想到张靖那恐怖的武力值。突然后知后觉地感到了恐慌。 要是今天晚上的事情惹恼了张靖,让她在揍一顿自己怎么办? 自己的肋骨、胳膊、腿可还断着,前几天的脑震荡,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这个狠毒的女儿还不愿意带他去医院。 被一脚踹地五脏移位的痛苦再次席卷而来,魏云终于闭嘴了。 张靖把东西搬回了卧室,锁上门,端水擦了擦身体。 没有浴室就这点不好。 等到躺在了床上,她确定了明天第一件事情——找个房子住。 —— 沉羽啸放下笔,取掉耳机,活动了一下手腕,才听到楼下吵闹的声音戛然而止。 女生沉默了一下,靠在椅子上慢慢喝水。 她第一次见到张靖是在五天前。 因为一些原因,她搬进来姨妈家里住。 在屋子里写卷子写得疲惫,沉羽啸站在阳台那边放松眼睛。正巧看见了骑着三轮车驶进旧楼院子里的人。 明明是打扮地格外简单的人,却因为那张脸显得很是桀骜。 一双下三白眼没表情的时候很是冷淡。 那天她只是闷不吭声地搬着沉重的快递。沉羽啸看见那双胳膊上薄薄的肌肉绷紧,汗水滑落下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张靖抬了一下脸。 沉羽啸不知道为什么,往后闪了一下。 被姨妈养着的茂密植物挡了一大半,楼下的女生应该没看到什么人影。 戴着眼镜的女生对自己的动作感到莫名,她没有想很多,很快就回去房间了。 后来才听见姨妈随口说起了“张靖”这个名字。 沉羽啸当时说不出什么感受,她自己的家庭也够乱的,张靖又是另一种遭遇。 因为上学的时间问题,她没有和张靖撞见过。 姨妈说,幸好她来之前楼下的男人废了一半,终于能过几天安静日子了,也不用担心吵到她学习。 沉羽啸问怎么废的。 姨妈幸灾乐祸地回答,被女儿一脚踹飞撞在栏杆上了,你当时没看见,可热闹了。 姨妈说,我还给他凑了个响儿,哗啦一声,好听就是好头。 再次见面,就是被三个男人堵在巷子里了。 不凑巧,她们一群高中生聚会,也没带手机。 其实当时她手里还握着一把水果刀,想着等人靠近就戳要害上去,最后再制造一点男人的指纹,她就能脱罪。 理论成立,可真正面对却还是很紧张。 在紧绷的神经下,她听见了电动车的声音,本想求救,可随后那声音消失了。 再然后,就是张靖出现在那里。 沉羽啸想,这人可真是有点莽撞,最好赶快逃走然后报警啊。 但随后,她终于见识到了姨妈嘴里,那“热闹的场面”有多热闹。 男人脱下的外套直接被张靖撕成了几块塞在他们嘴里,然后毫不犹豫就是一脚狠踹,瞬间人就变成了虾。 张靖也没管他们还有没有意识,能不能听到她说话,反正好好“教育”了一番那几个人。 钱文琳害怕地说,要不我们报警吧。 张靖说,没有监控,警察抓不了我。 沉羽啸,…… 其实你说这话真的挺混子的。 第8章 过去了,就好了 “笃笃。” 记忆被敲门声中断,沉羽啸喊了一声“进”。 姨妈端着一盘水果进来,摸了摸她的头:“早点休息吧。” 被人堵的事情沉羽啸没有说,姨妈只知道两个人出去玩,回来地晚了一点。还被楼下的小姑娘遇见顺道捎上了。 沉羽啸点点头,把卷子和笔袋收回了书包里。 隔壁的客房里传来隐约打电话的声音,似乎是钱文琳的家里人担心她独自在同学家过夜,在叮嘱着什么。 钱文琳应付地有些不耐烦,带着撒娇抱怨道:“好啦我知道了……太晚……先睡了……” 沉羽啸出神了一会。 她简单洗漱后躺在了床上,莫名其妙想起来刚刚回来的路上她们的对话。 钱文琳问:“女侠,你是不是从小跟着世外高人学武啊?” 张靖说:“没,我天生骨骼清奇,自学成才。” 钱文琳说:“那你收徒弟吗?你看看我怎么样?” 张靖的话音裹挟着夜风的清凉,沉羽啸恍惚中仿佛听见了她在笑: “我看你天生就是读书的好苗子,武不就文成也行。” …… 似乎只过了一会儿。 她闭上了眼,脑袋渐渐被睡意包裹,突然听见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沉羽啸坐起来开了床头灯。 钱文琳带着点抱歉说:“对不起啊羽啸,我刚刚和家里人打电话说漏嘴了,他们硬要现在接我回去。” 沉羽啸反应了一下,噢,是那三个男人的事情。 她摇了摇头:“没事,我送你出去。” 姨妈也被动静惊醒,她这才知道发生了这样危险的事情,吓得脸色都白了。 女人一边拉着沉羽啸的手安抚,一边客气地送走了钱文琳和她家里人。 回头客厅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了,姨妈才绷住脸:“羽啸,你坐下我跟你好好讲讲。” 沉羽啸没见过这样表情的姨妈。 女人向来开朗带笑的脸色沉了下来,眉眼都是隐忧,拉着沉羽啸的手: “你这孩子,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不管你有没有能力解决,都要告诉家里人,知道吗?” 沉羽啸安静地看了一会她,微微浮起一个笑:“让你担心了,姨妈。” 姨妈喉头梗了梗:“让我担心算个屁啊,你不要害怕,不要硬是自己一个人扛才是最重要的,当时吓坏了吧。” 女人温暖的手掌呼噜呼噜毛:“羽啸不怕啊。以后有事一定记得说,知道没?姨妈怎么着都是个大人,你可还是个小孩儿。” 沉羽啸眨了眨眼,头被按在姨妈肩膀上,忽然觉得有点疲惫:“我知道了。” 其实她没觉得这是什么值得说的事情。 只要过去了就好了。 不用让大人操心才是最重要的。 沉羽啸贴了一会,觉得身体僵硬实在不能适应这样的温情,于是起身跟姨妈告别,回到卧室重新睡觉。 她察觉了身后女人带着心疼和无措的目光,却也无心回应。 —— 张靖说干就干。 她也不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先是去问了问胡大花他们,黄柯和陈多福住得地方都是男人,他们也不放心让张靖住那里。 后来沿着人脉摸到了西城区那边的租房处。 那里毗邻着一所中学,很多从镇上来县城里租房的学生家长会住在那里。 正巧一个6月份毕业的学生家长搬走了,让出来三楼一间50平的一居室。 其实算算距离,离这里也没有特别远,不过那边的房子更多,人多眼杂,张靖租了不大的一间,不会特别引人注意。 之后胡大花作为担保人,张靖花了三千块钱租了三个月。 这三千包了水电费,房东还给她捎上了八月仅剩的七八天,价钱比起在大城市租房就便宜了许多。 没租更多时间,则是因为她没有那么多钱了。 第二天周日,高二生沉羽啸下午要去上晚自习。 她刚下楼,迎面就看见张靖背着一个包,还抱着一个箱子,放在了三轮车上。 沉羽啸忽然开口问:“你要搬家吗?” 张靖这才注意到安静的女生:“啊……是。” 她笑了笑,没有过多解释。 张靖搬去另外出租房的地址,她不会跟这边的任何人讲,就是为了防止不小心漏了消息让魏云引人再次找到她。 她再厉害,毕竟也是单打独斗,总有防不住的地方。哪怕报警也有时差呢,她还没心大到那个地步。 魏云沾染的很多人都谈不上善良,她也不能赌人性。 虽然不一定瞒得了多久,但张靖目前也没别的办法了。她现在身上没什么钱,再加上旧楼这边不安全。 现在户口管得严,张靖想要挪出去单独落户都缺这个少那个,总之束缚有点多。 只好先和魏云划个分界,之后的事情如果实在不行,就拖字诀,拖到她成年,一切事情都好办。 张靖说完了半天,却见对面穿着校服,乖巧地背着书包的女生还望着她。 那双很漂亮的眼睛藏在眼镜片后面,望向张靖的时候似乎隔了一层雾。 张靖抬手挡了挡阳光,这大热天的,这姑娘站这里半天没动静是想干啥? “……还有什么事吗?” 沉羽啸从书包侧包里掏出来一杯酸梅汁饮料递给张靖,没什么表情地问:“你还会去摆摊吗?” 张靖:? 她没接饮料,挠了挠耳朵:“倒是还去啦。” 沉羽啸又问:“还在文化广场吗?” 她怎么知道自己在文化广场摆摊的? 张靖有些不自在,总觉得对面女生的目光太深邃,让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又觉得沉羽啸仿佛要穿透她这层皮囊看到灵魂深处。 “…还在。” 沉羽啸抿唇,似乎笑了一下,她往前走了两步,把瓶子塞进张靖的怀里。 因为刚从冰箱拿出来不久,贴在她裸露的胳膊上,冰得她一激灵。 “我知道了。” 扔下这么一句话,沉羽啸就不紧不慢的离开了院子,走向学校的方向。 张靖捏着瓶子掂了掂,眉毛挑了一下,感觉到了一丝好笑。 现在的小孩个性还挺酷。 “啪”易拉罐被拧开。 张靖灌了一大口:“呼……夏天快走了啊。” 新房子还没来得及收拾,张靖先把自己的东西放在了胡大花店里。 第9章 混混有一群小弟 新的出租屋里面除了一张挺大的上下床,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张靖拿着租房之外剩下的钱购置了一些二手大件家具,简单布置了一个居住的地方。 胡大花关了店来帮忙,黄柯脑子笨,还下意识有些怕张靖,不过他听陈多福的话,搬东西时一身力气全使出来了。 陈多福拍了拍那台桌上电风扇,扇片哗啦啦转起。 吹着不算凉爽的风,几个人都拿着一瓶水咕嘟嘟地吞咽。 陈多福一抹嘴:“咱晚上还去出摊儿吗?” 张靖摇了下头:“快递还没到,明天晚上去,今天休息一天。” 她站起来拿上钥匙,心情有些轻快:“走,请你们去吃火锅。” 胡大花有些担心:“钱…留下,你用。” 陈多福也不赞同,张靖这才开始赚钱多久啊,这租房买东西库库花出去,估计手里没剩多少了。 他们再混也不至于压榨一个未成年。 张靖没有要改变想法的意思,她其实并不是勉强。 进货的钱早已经付了,她手里确实还有几百块钱,足够撑到明天摆摊回本。 这三个人不管怎么说,从她生病到她开始做生意再到她租房,都帮了不少忙,请吃饭只是为了拉近感情,也并不是要抹平人情。 张靖这个老大的威严还是存在的,最后几个人同意了她请客,又跟着黄柯找到了一家烧烤摊。 大块头拍着胸脯打包票:“这里比火锅好吃!” 陈多福也帮腔:“你可以不相信黄柯的脑子,但不能不相信他在吃食上的品味。” 正是晚上七点,天边刚刚暗下来,烧烤摊店里还挺红火的,几个人来的巧,刚赶上走了一桌人。 老板都认识黄柯了,笑眯眯地招呼他们:“带朋友来吃啊?想吃啥尽管点,喝酒不?我送你们一箱。” 工地上的人力气活多,吃的也多,给老板捧场了不少次。她乐得揽点回头客。 陈多福说:“老板,一半放辣一半只放一点点辣哈。” 他有护嗓子的习惯,虽然也抽烟喝酒吃辣,但都很注意次数,实在憋不住了或者烦了才会吃点。 回头又叮嘱张靖:“你还长身体呢,还不能喝酒。” 张靖无语了一瞬,捏了捏自己精瘦的胳膊。 可能是因为小时候没被魏云养好,虽然身上有肌肉,但就是显得瘦,甚至连身高也才165左右…… 更别说青春期女孩发育了,她之前还被买东西的学生认成了长发小男孩。 就连有过一面之缘的沉羽啸和钱文琳两个女生,都是超过了一米七的个子。 这让习惯了大高个子的她格外不适应。 不说当机器人的时候有一米八五大个子了,就算在平均身高都很低的古代,她也有一米七几。 甚至当章鱼那会儿,她要是触爪完全立起来,还能突破一米九五。 张靖此刻完全是故意忽略了最开始的世界里她那一六四的身高。 啤酒和菜都上来了,张靖愤愤地咬了一串蘑菇。 胡大花和陈多福偷偷笑她。 只有黄柯这个傻孩子真的害怕张靖生气,绞尽脑汁安慰她:“虽然老大你矮,但是嗯,打架厉害!还有好多小弟!” 张靖:“……确实挺有道理哈。” 比起说教和一些迟来的正义,她更喜欢动手自己报仇,比如持续揍魏云让他没空招惹麻烦,又比如面对未遂强奸犯直接踹废一了百了。 而依仗就是她这像是bug一样的武力值,和手机录像。 但凡那三个男人敢用伤情鉴定威胁她,她反手就能举报他们深夜在外游荡,试图侵害未成年。 如果她没有足够的能力报仇或者伸张正义,那她还是会选择最能保护自己的方法,比如请求法律的保护。 总之,张靖被微妙地安慰好了。 此刻的她,还没有意识到黄柯这句“还有好多小弟”代表着什么。 直到两天后,她和陈多福刚刚收摊,累并快乐着地准备离开时。 陈多福指了指角落里挤挤攘攘的四个小孩说:“他们等你很久了。” 张靖看了一眼,没反应过来。 她以为这几个小孩是想来摊位上看看,刚刚人多不太好意思。 但陈多福下一句话打破了她那点迷障:“你的小弟来找你了。” 张靖看着那几张带着点怯怯的稚嫩的脸,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点记忆片段适时地翻上来,她忽然捂了捂眼睛,尴尬地头毛都炸了一下。 说“张靖”是混子那是一点也没冤枉她。该干的事儿她真是一件都没落下。 包括收小学生的零花钱,美其名曰为保护费。走到哪个城市,就去踩点,蹲几个学生。 有时候甚至还会去干点收费打架的活儿。再不济就是强买强卖,帮一些小商贩干活然后冷脸威胁他们给钱。 她也试过做生意,可性格拧巴内敛,长得还凶巴巴的,只能勉强没赔本。 这些都不是什么好干的活生,很多情况下她会挨打,那一身打蛮架的力气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挣来的钱也远远不够支撑她上学花费,为了不饿死,她一学期会逃很多次课出去赚钱。 有时候钱还会被魏云抢过去。原身那时候人小,也抢不过他。 幸亏老师知道她家情况,通融着让她把九年义务教育念完了。 没有人教她怎么生活,也不大有人乐意管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凶蛮野孩子。偶尔接到一些善意,她也总是十分警惕,生怕下一刻来的就是拳脚。 她就这样,自己慢慢摸索着长大了。 听起来很狼狈。 但是在那些魏云不管她的吃喝穿衣的时间里,原身都是靠这点钱活下来的。 她甚至没有长歪,还始终抱着一点微末的乐观的希望,想要找到自己的亲生妈妈,就看她一眼。 张靖记忆回笼时,只剩下了心疼。 她看了一眼那几个小孩,他们背着书包,眼睛黑亮,看见她时似乎也不是完全的惧怕。 张靖招了招手。 一个小孩上前,把几张平整的五块钱和十块钱放在她的小摊上,期期艾艾地问她:“老大,你怎么不去我们学校那边了?” “这是我们这几天攒的保护费,都给你。” 另一个小孩还抓出来一把糖和一叠王牌小玩具:“这个也给你,老大。” 在陈多福使劲憋笑的目光下,张靖摸着自己发痛的良心,把钱重新还给他们。 她面无表情地道:“还去,但是不用保护费了。” 第10章 很像 为啥这群小孩在看到混混不来他们学校,还特意找过来问问呢? 因为张靖说收保护费,那是真的在保护他们。 一些不良青年会专门堵在小学或者初中附近,欺负或者勒索那些比较软弱的年龄小的学生。 所以张靖也是踩了这个巧儿,在放学回家路上护着这些小孩子,避开或者赶走那些不良青年。 虽然有点以别人的痛苦谋好处的嫌疑,但她实打实地保护了那些小孩,换点吃饭钱无可厚非。在张靖不知觉的情况下,那些本来怕得瑟瑟发抖的小学生,逐渐变成了中二的跟班小弟。 可惜张靖来得不勤快,毕竟要真是天天去问他们保护费,那原身的良心也会痛的。 这十来天张靖没过去了,这几个小孩主动找上了门。也亏得她在这摆摊儿比较显眼被认出来了。 张靖觉得自己还是有点责任,再去看看他们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的。 于是第二天下午,把摊位交给了陈多福后。 她就顶着路人诡异的目光,带着一群小萝卜头招摇而过,像个孩子王一样溜溜达达,把那群小孩送到了几个小区跟前。 这才脚步轻快地回去。 其实跟这群小鬼一起聊天还挺有意思的。他们吵吵嚷嚷的话,喜恶没有掩饰,又天真,又赤裸。 天色还没彻底暗下来,风里已经有了做饭炒菜的烟火味,不少下班的人骑着电瓶车呜呜地走上回家的路。 她抄了个近路准备去文化广场和陈多福开摊儿。 路上却看见了沉羽啸。 张靖对这个高中生的印象还停留在那瓶酸梅汁上。 她也听过很多次邻居们闲聊时说起这个高居成绩榜首的女生,说她的名字,说她家里的传闻。 而现在她正在书店里,背着包,慢吞吞地翻看着一排排书卷。 隔着落地玻璃窗,张靖还能看见她白皙的侧脸,和简单抓起的低马尾。细长的手指落在卷子上,在抬眸的一瞬间,就翻过了一页。 在这个奇妙的年纪,有的人被试卷压得疲惫不堪,有的人怀着对未来的畅想空谈阔论,还有的人对那些条条框框感到不屑,去追求自己想要的自由。 沉羽啸却选择了走出了人群,旁观所有人的情绪。她沉默,是因为她知道,却不想沾染。 也许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那神奇的气场,让她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就很引人注意。 张靖忽然觉得沉羽啸和最开始的自己有些像。很冷淡,很平和。 只是那时候张靖没有沉羽啸这么出众的学习成绩,也没有引人注目的容颜。 她是个普通到不能普通的人,沉羽啸却拥有更多资本去选择。 不过现在的她,早已没有了那些或多或少的自卑心绪。 更多的,只是觉得……不管怎样,这个人的人生,或许又是另一种精彩吧。 张靖出神了不过一两秒,窗内的女生却突然抬头看了过来。 似乎是有些惊讶,女生微微抬了抬眼镜,轻轻歪着头盯着张靖持续看了一会儿。 张靖笑了笑,抬手挥了一下,算是简单打个招呼。 沉羽啸怔愣一瞬,接着抿唇,随手拿了一册卷子走向了柜台。 墙壁挡住了她的身影,张靖没有继续看下去,转身耐心地等待着人行道的红绿灯。 就在绿灯亮起的前一秒。 身后传来了女生带点沙哑的声音:“等一下。” 张靖觉得耳熟,微微偏头,熟悉的容颜就闯进了视线。 沉羽啸没有看向这边,反而盯着绿灯,顺手拉着张靖的手腕快走几步。 张靖没有预料到她这样的动作。 反应过来后却也没有挣扎,两个人快速穿越了人流,在绿灯结束的时候,到达了马路对面。 沉羽啸很快就放开了手。 她怀里还抱着崭新的试卷,眼睫微微下垂,为刚才的动作解释道:“这个绿灯很短。” “噢。”张靖没在意这个,她问,“你刚刚喊我有啥事吗?” 沉羽啸隔着眼镜对上了张靖的视线,她轻缓地眨了一下眼睛:“我能和你一起回去吗?” 张靖心道:现在的高中生都这么自来熟吗? “你不上晚自习?”张靖记得高中是有这要求的吧? 沉羽啸:“请假了。” 张靖挑眉:“好吧。但是我要去的是文化广场,暂时不回家。” 对面的女生点头,轻轻一笑:“我知道。我能去看看吗?” 所以说不常笑的人笑起来真的很容易让人心软。 张靖就这么带着乖巧的学霸回到了饰品摊上,顺道还打包了几盒馄饨当晚餐。 她卖这个有好几天了,这两天逐渐出现了类似的摊位,做生意都是这样的,大家良性竞争,张靖也没什么意见。 陈多福正送走两个顾客,看见这一幕乐了:“你前两天带小学生玩,今天又带高中生过来,老大你还挺受欢迎。” 张靖耸了耸肩:“人格魅力没办法。” 陈多福啧了一声:“居然都会开玩笑了,了不得。” “小妹妹坐吧,待会天黑了这边张灯结彩的可热闹了。”他笑嘻嘻地招呼沉羽啸,把他的凳子让给了她。 自己随便在旁边的花坛边沿上垫了张纸板,坐下来。 接着火速夺走张靖手里的饭盒:“饿死我了大老板。” 张靖拉着沉羽啸坐下,又把剩下的两袋馄饨放在小桌子上:“吃吧,简陋了一点。” 沉羽啸摇了摇头,她看着四周宽敞的广场上,还有不少其他摊位的人,也在呼噜着饭。 女生掰开打包盒,馄饨的香味飘了出来:“这里很有意思。” 陈多福嘴里鼓捣着,抽空接了一句:“是吧,你们学生天天关在学校上学,我想想就挺闷的慌,来这里多吹吹风,多见见人,不也挺好。” 他看了一眼正在闷不吭声吞馄饨的张靖,又道:“我还见老大第一次带女朋友一起玩。” “咳——”张靖被呛了一下,偏头顺了顺气。 这种类似于霸总管家金句的句式是什么玩意啊。 沉羽啸没啥反应,甚至还能淡定地帮她拍背。 “女、性、朋友。”张靖无语道,“没文化别硬说行吗,显得我社交多匮乏。” 陈多福撇了撇嘴。 这两个词儿有啥差别。 而且他又没说错,张靖这小孩,阴沉又不讨喜,除了他们几个因缘际会跑到一起的人,都没啥同龄朋友。 他每次看到那些大姑娘小姑娘组团逛街玩游戏之类的,总能想到张靖孤零零的一个人凶狠打架的样子。 还怪可怜的。 第11章 魏云逃了 沉羽啸在这里很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在人逐渐多起来的时候还会给他们帮忙。 张靖猜也许是小姑娘学业压力有点大,也没多问。等到过了好一会,人最多的时候已经过去,摊位上也没有那么忙碌了。 她拍了拍陈多福:“你看着,我送她回家。” 陈多福点头:“晚上当心一点。” 他们住得那片修的没那么完善,好些路上都没有路灯。 张靖应了一声:“知道。” 随后沉羽啸重新背起书包,跟着她一起绕到了停着两轮小电驴的巷子里。 那个拉快递的小三轮最初还是张靖向房东大姨借的,后来她为了方便又自己买了个二手车。现在这个小电驴则是陈多福的,被张靖临时征用一下。 沉羽啸坐在张靖后面,看着她并不算宽阔的肩膀,又看她挽起的袖子,最后视线看向散落着发丝的后脖颈。 深夏夜里很舒适的凉意掠过身旁,鼓胀着她的心脏。 那些沉重的,被厌倦的一切似乎都抽帧一般,随着往后的夜风,被拉成线条的夜景而离她远去。 只剩下一个简单的人。 那人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乖小孩,不讨喜,不乖顺。她并不热闹,却也鲜活、又充满不世故的生命力。 她又想起今天张靖看向她的那一眼。 想起陈多福无意间话语的错漏。 沉羽啸第一次升起了有些奇怪的探索欲。 女朋友? 对张靖来说这个称呼很特殊吗? 有些倦怠的女生尚且不了解那些被传统排斥的世界,只是一个好奇的萌芽被丢进了心湖。 她只是在为交到了一个很好的朋友而高兴罢了。 沉羽啸这样想着,微微笑起来。 —— 魏云逃走了。 张靖搬到新房子后,生活清净了很多,她新的手机号码除了几个朋友之外没人知道。 魏云找不到她,在等了她一天都等不到人影后,饿得饥肠辘辘的男人终于瘸着腿跑去旧楼外面,买了一个煎饼狼吞虎咽。 他有些茫然地蹲在路边,身旁的煎饼摊老板不认识他,有些同情地和他搭话。 “老弟啊,人都有过不去坎儿的时候,别灰心丧气昂!哥今天也做点好事,给你便宜一块钱,那土豆丝就当送你的。诚惠十块。” 老哥拿着收款码笑呵呵地看着他。 魏云这才发现他没付钱。 男人翻了个白眼:“又不是要逃单,急啥。” 老哥笑容消失,不耐烦地道:“狗咬吕洞宾,十一块,少一块都不行。” 魏云声音小下来,恶声恶气地打开碎了屏的手机,发现没电关机了,又在兜里掏来掏去。 老哥微妙地道:“小子,你不是来吃霸王餐的吧?” 越看越有可能,连这新鲜的一身伤,都有可能是因为赖账被人打的。 魏云咽了下口水,看看摊主膀大腰圆的身体,又看看自己瘸了一条的腿。 片刻后终于选择咬牙切齿地把自己几千买的手表抵了十一块的煎饼。 看着魏云肉疼的模样,摊主挥手驱赶他:“老弟啊,你哥我心善才让你拿这么个旧表抵的,你别拦着我做生意啊。” 吃饱了肚子的魏云又回到了房子,他这才注意到张靖的房间没有锁门。以往防着他的时候可是锁的严严实实的。 房间本就小,搬出去了大多数东西后看着空荡荡的。 魏云想起来了,前几天张靖好像确实在收拾东西,那时候他正忙着在网上和女人聊天,想着骗点钱花花。 他以为张靖是因为做生意所以在搬东西,也没有在意。 现在终于反应过来了,她那个便宜女儿,居然扔下他!跑了! 魏云顿时怒火上头,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好半天,还想砸东西,结果一看家里的东西已经被那些讨债的人翻得差不多了,根本砸不起。 男人坐在沙发上,眼神阴鸷。 这个阴沉沉不说话的模样,某种程度上来说和张靖真的很像,两个人确实是有血缘的父女没错了。 安静了一会,旋即他的眼珠子就一转。 拿起手机充上电开机,望着手机屏幕对面那个可爱风格的头像,冷笑了一声。 昏暗的房间内,惨淡的手机光照着他的脸颊,这个被张靖时不时忘记带饭,养得十分瘦削的男人终于勾起了一个恶意的笑。 “既然说爱我,就要好好照顾我噢。” —— 张靖知道魏云莫名其妙消失的时候,还是胡大花来找她说了这件事。 旧楼里一有个风吹草动就被传遍上下。当初张靖刚刚到这儿,住在胡大花店里的事情自然房东也知道。 在魏云拖了一个月的房租不给,又没有提搬走的事儿。 房东催了几次没有结果,结果开门一看家里早没有人了,一些之前的东西早被卷的干干净净。 房东大姨一看就知道是租客逃了,气得骂了半天,说这个男人不是个东西,早知道这样前几天那几个要债的过来时,她就趁机把租房费也要上了。 最后想起了很久不见的张靖,去店里找上了胡大花。 大姨也不想为难一个还没成年的小朋友,可是她也是拿租房当生计,而且这些年旧楼这块本来就不好出租,要是人人都让她施舍点善心,那她自己也不要活了。 张靖没有回去。 她不想给魏云收拾烂摊子,这件事说到底也拖不到她身上。 在她自己的生活还没有过好之前,就别多沾染那些不讨好的活计了。 胡大花说房东骂了好几天人,又阴阳怪气地骂张靖也是女承父业,一个个天生当逃债的。 大花表情有点凶狠,她替张靖感到了不平,张靖笑了笑安抚了几句,也没在意。 大姨独身一人住在这边收租生活,五花八门的租客来来往往,确实得有点脾气才能镇得住。 只是当初大姨借给她三轮的事情算是雪中送炭,在魏云胡乱使唤小孩的那些日子,房东也替她骂过几次。 张靖想了想,最后还是转给胡大花一个月的房租,让她帮忙给房东,多得她也做不了了。 旧楼那边的事情在她的生活中淡了下去,她忙碌着想办法搞钱解决温饱,写文,摆摊,偶尔兼职。 没有年龄限制,或者能够借胡大花她们的身份解决的事情,都被运作起来。 她发现胡大花很有绘画的天赋,向她提了一些可以利用这个长期发展一下,不仅做线下的刺青,也做点线上生意。 于是胡大花下载了微博,注册了一个账号。 她画画属于自学,那些刺青都是实体书上学的,照猫画虎地看那些不同风格的彩色画时,也很容易学会。 第12章 沉羽啸的出生 “我都说了我没有在乱花钱。” 女人不耐烦地,又带着几分委屈,“你和女儿身上穿的嘴里吃的,哪个不是我买回来的?” “我说的意思是你不要只想着花钱行不行?你看看别家太太怎么做的?”男人捏了捏眉心,强忍怒火。 “他们都能给家里公司帮忙,让男人在外面打拼的时候不要思前想后的,你怎么做的?” 女人看着他攥得死紧的拳头,哆嗦了一下,愤怒又倔强:“你当初难道不是图我只会吃喝玩乐吗?” “现在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指责我,当初害怕我贪图你产业的人,可不是我自己。” “你说我变了,这么多年我一直这样!只是你不耐烦养个妻子了而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干了什么!” “贪图我姐姐的支持,又不愿意让我过自己的生活……” 女人轻蔑地冷笑了一声:“既要又要,沉严军,你真是有种。” “啪——” 沉严军面色狰狞,看着嘴角瞬间被打开裂出血的女人,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指着她:“你不要试图激怒我。” 女人哼了一声。摸了摸嘴角,为了自己的安全没再说话。 等到男人甩门离开,她才从地上站起来,不耐烦地喊了一声:“刘阿姨!药箱子帮忙拿一下。” 刚才躲开的阿姨这才沉默地走出来,拿着药箱给她擦药。 女人哼着歌,拿着镜子左右看了看:“粗鲁。我的手机呢?” “喂——姐姐,是我呀,呜呜呜那个狗杂碎又打我,我要去你那边住两天。” “对呀,你可不要给他好脸色。” “好啦,我挂啦!哎呀我知道了,别唠叨了,我这就把羽啸接回来,行了吧?” “我哪有不关心女儿啦?我这么多年缺她吃还是缺她喝了?她不和我们亲近有什么办法啦!” “再说了,她那个……什么什么抑郁症,不就挺适应那种老旧的生活嘛,她跟妹妹住一起我觉得挺好的。” 似乎是听不下去那头的唠叨,女人看着自己的美甲欣赏了一下,烦躁地最后应了一句:“好啦,我还有事,挂电话了。” 女人换了一身衣服,提着手提包坐上车,走到了一家大型美容院。 一进门工作人员就迎了上来,笑容满面地喊着她:“乔太太,您来了。” 乔思念哼了一声,没有取下口罩:“还是全套护理,那几个人,懂吧?” “懂,懂,您里面请。” 乔思念被几个年轻男人服务着保养身体,浑身舒坦了。这才按开手机,盯着那个飞鸟的头像看了一会。 她暗自嘀咕道:“她都姓沉了,和我关系也不近。她爸都没管她,我能做什么啦……” 女人郁闷地叹了口气:“当初也没说生下来孩子这么麻烦呀。” 乔思念知道自己笨,比不上大姐聪明敏锐能够继承公司,也赶不及小妹心思玲珑胆大叛逆。 她乖乖地长大,又乖乖地嫁人生子。 结婚前听大姐的话讨好她,就有大把零花钱能花。结婚后丈夫受制于家里,一有不顺心就冲大姐告状,也能解决99%的问题。 她一辈子不缺钱,也不要爱,最大的目标就是把自己活舒坦了。 结果沉家提出想要个孩子。 乔思念不想生,别以为她笨就能被几句甜言蜜语哄住,生孩子说到最后辛苦的还是她自己,其他人又不能帮她分担痛苦。 但是后来她和沉严军闹翻后各玩各的,大姐忧心她这个没心没肺的性格最后会吃亏,大姐也没办法压着沉严军一辈子,所以建议她生个孩子,起码不要是一个人。 乔思念想不明白大姐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难道有孩子就能让沉严军成为不偷吃,安安心心顾家的好男人吗? 她乔思念又不是什么神人,也不是什么天真的救赎文女主,还能把一个坏了根子的男的掰好了? 不理解归不理解,大姐的话还是要听的。 所以沉羽啸出生了。 这个孩子不随乔思念,她天生就聪颖灵巧,更像是大姐乔思梁。 乔思念心累了,觉得大姐这下总该满意了吧?于是生完就自顾自养身体去了,把孩子只交给几个保姆照顾。 而沉严军呢,他起先是高兴的,可他又觉得女生不好,想要个儿子。沉家的亲戚也都这么说。 沉羽啸小小年纪被父母抛来抛去,原本活泼的性格也逐渐沉默下来。 她就这么长大了。 没人理解她为什么总是显得郁郁寡欢,同学羡慕着她的家世,嫉妒着她的聪明。 父亲被大姨母压着,不得不好好培养她。沉羽啸最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自己好好努力,不要给家人添麻烦。 直到后来抑郁症症状太过严重,乔思梁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甥女出现了问题,把她接到了乔家私人医院养着。 后来她病情稳定了很多后,叛逆出家门,独自生活在一个小县城的姨妈来了消息,说要不让沉羽啸去她那边生活一段时间。 沉严军不知怎么的又犯病了,死活不让沉羽啸被乔思梧养着。 但是沉羽啸自己说要离开,沉严军发了火也没能改变她的想法。 男人干脆在那边买了一套房子,又雇了照顾她的人。并且明里暗里说乔思梧住的地方混乱,把她气得当场暴揍了他一顿。 当时沉羽啸也在场,乔思念回想起来当时的场面,竟然觉得那是沉羽啸眼里的光芒最亮的时候。 没有暮气沉沉的痛苦,也没有压抑和哀伤,小孩看着被踹倒在地的沉严军,嘴角竟然勾起了笑。 乔思念打了个寒颤。自那之后,宁愿挨骂也不想把沉羽啸从小县城接回来了。 就像是……警觉的动物本能在促使她离开危险源。 乔思念不想当母亲,她生下沉羽啸更是没有怀着爱意。 后来很多次所谓的付出,也是被大姐压着尽一份所谓的责任。 她有自知之明,不期待沉羽啸回馈给她什么,只求未来沉严军死的时候,沉羽啸能让她回到乔家,两个人相安无事,让她的晚年能快乐度过。 乔思念就这么点追求。 她叹了口气,抓住旁边男人的手,懒洋洋地:“别乱动。” 男人长得白净帅气,身材在松垮的衣衫中半遮半掩,他蹲下身体冲着乔思念直勾勾地笑。 乔思念哼了一声,随意把手机一扔。 算了,之后再想。 第13章 生命的起点 沉羽啸把笔丢开,活动着手指,有些倦怠地看着窗外昏黄的晚霞。 晚自习第一堂课是语文,老师在讲台上批改着卷子,底下有嗡嗡的讨论声,门窗处路过的校领导面无表情地看一眼,然后离开。 这样的时间循环了很多次。 像是一场动态的,杂乱的,不停重复的dv在播放。 沉羽啸想到了那场吹散张靖发丝的晚风,她凝望着窗户半晌,眼神失焦,看见了自己面无表情的脸。 女生忽然带着书包站起身,跑到讲台上和老师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语文老师很慈和地让她去找班主任了。 十几分钟后,她已经站在了校门外面。路过的人大概是没有见过这个时间点出来的学生,不由得看了她两眼。 沉羽啸没管,背着书包很有目的性地走向了那家离学校并不近的书店。 没一会儿,果然看见了带着大包小包路过的张靖。 她追上去,闷不吭声地拉住了张靖的衣袖。 女生的头发养长了一点,上半部分扎起来,手里提着一大包零食,和一个大蛋糕盒。 她嘴里还叼着一颗小番茄,因为突然被拉住,有些诧异地回头看过来。 “啊,是你啊。” 沉羽啸觉得静止的景色忽然流动起来,她低头看了看那只包装精美的蛋糕:“要过生日吗?” “昂。”张靖点头,往她手里塞了两颗小番茄,“要和我们一起去玩吗?就在纹身店,给大花庆祝生日。等结束了我送你回去。” 两个人认识也有一个多月了,沉羽啸几乎每周都会请两三次假,出来在街上游荡。 张靖觉得自己就像是捡一只限定小狗一样,把她领回到摊位上,陪她度过一两个小时,有时候还会吃顿饭。 然后小狗就会自动回家,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这样一个特立独行的学生,和张靖来往最频繁的陈多福胡大花黄柯他们三个人都已经认得了沉羽啸。 沉羽啸点点头:“等我一下。” 她跑向了一家精品店,张靖也没拦着,站在路边安静等她。 沉羽啸带着四四方方的礼物盒重新出现,她跑得有些快,急促地呼吸了两口空气才平稳下来。 张靖笑着说:“不着急,时间不算晚。” 沉羽啸轻轻嗯了一声,偏头看着女生微微鼓起的脸颊,那里含着一颗小水果。她抬眸,忽然问:“你喜欢过生日吗?” 张靖把小番茄咽了,才说:“喜欢啊,不管怎么样,总得有个人喜欢或者庆祝一个人的出生吧。” 嚣张肆意的女生笑了笑,那双带点混不吝气质的眼睛弯起来:“比如我,我就挺喜欢自己的。” 张靖从前对庆祝生日没什么执念,可后来次次辗转,她总觉得,起码得记住一个东西,代表她一路走来的锚点吧。 所以她记住了自己的生日。 后来每隔十年八年的,张靖就会在那天独自一人做一碗长寿面吃了,然后告诉自己,又生活了一段也许没有意义但却仍然值得铭记的日子。 沉羽啸怔愣了一瞬。 她想了想,说:“你说得对。” 你确实是个值得被喜欢的人。 她的思绪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纠缠了。 一会儿闪过沉严军失望的脸,他说要是你是个儿子就好了。 一会儿闪过地上被打翻的蛋糕,乔思梁揉着眉心疲惫地道,羽啸,我没空陪你玩过家家。 一会儿又变成张靖的脸,她对她说,起码得有个人喜欢自己的出生吧。 沉羽啸沉默了一下,她把小番茄塞进了自己嘴里,酸得她腮帮子发软,忽然间就被激得回了神。 张靖在旁边呲牙乐了一下:“被骗到了吧。” 女生笑了几秒,忽然正了正神色:“沉羽啸,你也一样。” 游离在身体之外的人太容易走向终结。 张靖从前不明白这种生活状态有什么不对,可是她无数次重生,无数次穿越,来来往往,总有属于自己的灵魂在不断地告诉她。 我们会爱着你。 她不知道沉羽啸从小到大经历了什么,对于揭开别人的伤疤也没有兴趣。 可是她希望这个孩子,起码不要在这么年轻的时候,早早对生活失去了好奇心。 而后两个人就没什么话了,沉羽啸接过来张靖手里的袋子坐在了后座上,张靖带好头盔:“抓稳了啊,要走了。” 沉羽啸脸颊贴近女生的后背,闷吞吞嗯了一声。 隔着秋天的衣服,似乎失去了熟悉的温度,沉羽啸却感到了一如既往的独属于张靖这个人踩着实地的感觉。 她闭了闭眼睛,听着前座张靖胡乱哼唱的声音。 —— 胡大花的店早早关门了,陈多福和黄柯挤在后间,正在手忙脚乱地在墙上粘气球。 胡大花就站在下面,看见哪个字歪了,指挥着陈多福扶正。 虽然是一个人的生日,但几人都像是在过一场隆重的宴会似的,恨不得把边边角角都装扮一新。 那些碍事的家具都搬到前面店里去了,后间就显得宽敞很多。 只剩下了无数五颜六色的小灯,还有陈多福和张靖买来的一堆礼物盒。 他们也不瞒着胡大花,因为这几个人里面就数寿星本人审美最好了,干脆一起拉着布置场地。 因此现在的场景就是胡大花在指挥着两个男人到处忙活。 张靖提着吃的进来,沉羽啸跟在后面,背着书包带着礼物,另一只手还捧了一大束花。 胡大花很惊喜地看着那束曼塔玫瑰,眉眼弯弯:“给……给我的?” 沉羽啸笑着递给她:“生日快乐,大花姐姐。” “谢谢羽啸!” 胡大花一高兴语速都快起来:“你来……太,太好了。” 陈多福撇撇嘴:“大花还担心邀请你会不会担心你的学业,我说人都年级第一了还怎么担心?幸亏老大把你带过来了。” 张靖咬了一口旁边凑热闹的小蛋糕,她有点饿了,刚刚吃了那酸不溜秋的小番茄,胃里被刺激的愈发难熬。 边吃边含糊道:“路上碰见的。缘分。” 黄柯还在那边举着“生日快乐”的“乐”字,他没听见胡大花说贴哪,傻兮兮地举了好半天。 听见底下聊起来了才鼓起勇气打断:“大花姐……” 胡大花哎了一声,随即对沉羽啸示意让她随便坐,然后去指挥黄柯去了。 第14章 那你会邀请我吗 “生日快乐!往后每天都要这么开心!” 陈多福举着酒杯,已然有了醉意,他靠在黄柯的肩膀上,眼睛半睁,手舞足蹈:“我说……” “咱们也是……赶上好日子了。”陈多福说着说着仰头灌了一口酒,爽快地哈气。 “许久没这么畅快过……沾了大花姐的光,今天我得正式谢谢咱们老大,我陈多福这两个月终于赚够钱,还清债了。” 说着说着男人眼里有了点泪意,他捂了捂眼睛,又偏头笑起来:“老子以为这辈子,都要被那个狗老板压榨……直到嗓子唱废了,再去睡大街,然后哪天被冻死,人生就这样。” 黄柯固定了他一下没拉住,让陈多福摔了个屁股蹲,骂骂咧咧地重新爬起来。 黄柯无辜地冲他一笑,继续往嘴里塞蛋糕。 陈多福抹了抹眼睛,伸着酒杯和张靖碰了碰:“老大,我真心实意叫你老大,喝了这杯酒,咱以后任你差遣。” 张靖看他发酒疯有点乐,也配合着举起酒杯,刚要喝又对上了沉羽啸直勾勾的视线。 张靖:“……我快成年了,能喝酒了。”她嘀咕了这么两句,和陈多福碰了碰,仰头灌了一口。 啤酒下肚,气泡滋滋升腾。 醉倒是没醉,只是她心里暗地感慨了一声,果然这玩意就得配点氛围喝,不然怎么尝都是苦的。 陈多福一杯接一杯喝,挨个都敬了一杯酒,连沉羽啸也没放过,胡大花于是给她换了一杯橙汁。 “好学生,我多福这辈子没当成读书人,但也不后悔,下辈子我一定好好学习,我现在先蹭点你的文曲星气儿!” 人生路怎么选,都是免不了后悔的。 陈多福辍学混社会后,也没少想念过那时读书的滋味。也幻想过如果当初没有一意孤行地追求那场音乐梦,而是认真读书,他如今的境地是不是会不一样。 可他不乐意伤春悲秋地感慨。 于是如今只用这么一句洒脱的话带过了无数心酸。 他又敬黄柯:“老弟啊,哥知道你脑子转的慢,可人好,前些年没让哥睡大街,哥记着你的恩情。” 黄柯举着酒杯:“大哥,你保护我,给我追回来工钱,我也保护你。” 陈多福感动地呜呜胡咧咧,没人听清他说了什么,大家都在笑。 最后陈多福又敬了胡大花:“大花姐,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人,你一定要继续幸福下去。” 胡大花在灯光下笑得很温和,凶悍的纹身都蜿蜒成了柔软温馨的线条,她揉了揉陈多福一头绿毛没说话。 一场生日宴,全场唯一一个e人陈多福嘴就没停过。 角落的小音响里还放着老旧的歌,陈多福抱起了吉他,含混着声音唱着跳着。 “我怀念的,是无话不说……” 黄柯埋头吃饭。 胡大花就慢吞吞地和张靖聊天,偶尔给沉羽啸碗里放一只鸡腿,或者夹点菜。 沉羽啸努力吃着被夹满的碗。 其实她饭量一向不高。只是她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温馨又热闹的一场饭局,她不想辜负他们。 张靖伸手拿下了她的筷子,看她吃得鼓鼓囊囊的脸乐呵:“别着急吃撑了,待会闹完了还要吃一场呢。” 沉羽啸听话地擦了擦嘴,喝了一口橙汁顺了顺肚子。 陈多福不满地喊:“老大你干啥拦着,你俩都还小,得多吃点知道不?太瘦了,太瘦了!” 胡大花翻白眼:“别…别听他的,长肉也不是个这……这么一次性的吃法,小心噎着。你们俩有空,空就过来,我天天给你们做,饭。每顿多吃点。” 黄柯眼巴巴地看着胡大花碗里剩下的半碗米饭:“大花姐……你吃不完给我吃吧。” 陈多福看他们不理他,撇了撇嘴,又嘶哑着声音唱: “我怀念的,是无言感动……” “我怀念的,是绝对炽热……” 在各种嗡鸣的声响里,在这充满了故事的背景音中,沉羽啸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飘起来了。 飘在一片看不清又摸不着的泡泡里。 轻得她有点想要流泪。 张靖酒喝了两口,就没再喝了,她还记得之后要把沉羽啸安全送回家去。 晚上十点多,陈多福醉倒在地,抱着他的吉他咕哝着什么,隐约还能听见什么“歌手”“比赛”。 黄柯把他的吉他拿出来放进包里,把陈多福背起来,胡大花把吉他包挂在了他臂弯里。 “我先送大哥回去。” 黄柯背着人一步一步回到了他们的出租屋里。把人安顿好,又回到纹身店收拾几个人造的垃圾。 沉羽啸最后还是吃撑了,张靖给她掰了几颗消食健胃片,然后拎起她的书包,递给她一件外套。 “套在校服外面吧,变冷了。” 沉羽啸看着窗外。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可她明明觉得这样的时间如此短暂。 “好。”她接过外套,穿在身上,跟着张靖走入了夜色中。 两个人无言地走在街头,沉羽啸拉着张靖的袖子,仗着自己身高优势,默默盯着她的发旋瞧。 张靖无奈地扭了扭头:“有事?” 孩子目光都盯出火来了,她又不是什么都感觉不到。 沉羽啸:“没什么。” 沉羽啸说:“只是觉得你很好看。” 张靖愣了一下,没说什么,转回头继续往前走。 沉羽啸也不说话了,她也没有松开拉着她的那只手。 两个人慢吞吞挪到了旧楼院子前。 “进去吧,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还要上课吗?” “嗯。” “行。” 张靖站在那里,手里的手电筒照亮了那一小段路,而她站在阴影里,脸上的神色也陷入了黑暗中。 沉羽啸看不清她的表情,脑海里漫无边际地勾勒着张靖的模样,她的手已经搭在了铁门上,却又转身问道: “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女生似乎愣了一下,片刻后声音才从黑暗中飘出来:“下个月10号。” 沉羽啸问:“那你会邀请我吗?” “……”张靖沉默了一下,最终耸了耸肩,“如果你有空的话。” 沉羽啸笑起来,此刻的她漂亮地不似真人,声音却像是被风和软糖裹了裹:“谢谢你。” 不用谢。张靖在心里说。 第15章 因为你自己 张靖回到纹身店的时候,黄柯已经离开了,热闹散去,屋子里也恢复了原来的摆设。 胡大花从床边扫出来好多彩色碎片,无奈地笑着骂:“你看,陈多福非,非要玩那个烟花。” 张靖懒洋洋地纠正她:“是手拧礼花啦。” 胡大花点头:“好吧。礼,礼花。我结…结婚的时候,还是,那种…彩带?都挺好看,的。” 胡大花曾经结过婚,新郎常年在病床,结婚证都不扯的那种,胡大花是去“冲喜”的。 她爸想拿彩礼给她弟弟娶媳妇,她也知道一旦新郎咽气,自己就又会被嫁人。 所以她敲了她爸一榔头,逃出来了,逃到了离家千万里的地方,一个人扎了根。 胡大花离家四五年了,她不知道当时黑天暗地时,有没有把那个贪婪下贱的男人敲死。但她也不害怕,哪怕当场进局子蹲几年,她也是会敲那一榔头的。 张靖拿掉胡大花头发里藏着的彩片:“好看下次过生日还给你买。让陈多福亲自打扫。” 胡大花就笑。 “走了啊。” “我送,你。” “不用,我骑着小电驴很快就到了。” 胡大花听见这句,才想起来:“刚,刚刚,羽啸走的时候,你们咋,咋不骑。” 张靖顿了一下:“忘了。” 那小姑娘拉着她的袖子,沉默着凝望她的模样,让张靖心里有点突突得。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一不留神就忘记了自己还有辆车。 走了半路才想起来这事,但都这样了,就想着算了,反正旧楼离得也挺近的。 张靖吹着冷风,脑子里的热度彻底降下去。 出租房里还有吵闹的声音,大概是一个家长在骂学生不上进,说我辛辛苦苦跑到县城里供你上学,你怎么能学着抽烟,学着逃课。 张靖没有细听,关上门开始洗漱。等到上了床才发现这一天真是闹得浑身乏力,她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 她很久没有见到过这群会说话的线条了。张靖看了看自己的手,看不见。 “我在做梦?” 无数个声音回答道:“是哦。” “为什么?”在张靖的记忆中,自己似乎没有在梦中见到过他们。 “因为你想见我们呀!”许多声音笑嘻嘻地乱哄哄地喊着。 张靖左右望了望:“它呢?” “它在你的世界里。” “它是进入不了你的梦境的。” “我们比它厉害!” 那些声音起哄道:“比它厉害!!” 张靖居然有些想笑:“我没有想要见你们,怎么会做梦。” “就是想的。”似乎是发现了她听不清许多碎片同时说话,有一块单独站了出来,“你有疑问,你在问你自己。” 张靖沉默了一下,才抬头盯着虚空:“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会碰见沉羽啸。” 以往她每次死亡后,都会进入【这里】,可是上个世界结束后她却没有任何预兆和缓冲就过来了。 她来到了这个小县城,它同自己从前生活的时代和环境如此相似。她经历着完全不同的生活,却又碰见了和她如此相似的沉羽啸。 张靖似乎有点头绪,却又理不清晰。 那些【世界】沉默了很久。 直到张靖觉得困倦,想要离开,那些声音才再次出现:“你很累,阿靖。” 它们温和地低低絮语,像是哄着婴孩睡觉的温柔歌谣。 “是你在选择我们。” “所以当你感到疲惫时,你进入了最为安心和熟悉的时代,进入了你从前幻想过的另一条生活支线。” “唯有这里,你的灵魂走回了起点,你的锚点不曾丢失,亦不再惧怕前路……你会真正开心。” 张靖重复道:“真正开心?” 是的。她是开心的。 纵然生活的开始有些艰辛,可是她在精力最为充沛,好奇心最旺盛的年纪,踏进了她曾经一知半解的世界里。 她有很酷的会纹身的朋友,认得一个嗓子沙哑会唱民谣的人,她穿梭在人间烟火中,住在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逃避了无数规矩、刻板。 她……很开心。 “还记得吗?你要学会看见自己——这就是那个孩子的诞生。” 张靖怔愣着,忽然眼前恍惚了一下,看见了上铺的木头床板。 她醒了。 —— 张靖来到小县城的第一个春天,陈多福离开了。 他跟着张靖一路从开广场小摊,到线上店,忙碌了大半年,两个人终于攒下了身家,能够雇佣员工,当个清闲点的老板。 这时候他向张靖提出了辞职。 陈多福没有告诉其他人,背着一个吉他包,带着手机和身份证银行卡,坐上了去往南方的火车。 他说要去一个梦想开始的地方。 说这句话的时候陈多福笑得有点傻,笑完又惆怅地叹了口气,说那里也许会是他梦想的坟包儿。 这个绿头发的叛逆青年抱了抱张靖,转身进入了车站检票口。 她突然想起了陈多福印在吉他包上的一句话。 “最初的梦想,绝对会到达。” 这个似乎有些愚蠢的年轻人,拉得下脸面,放得下自尊,在狭窄的纹身店里发疯一般胡乱唱着歌,但却始终把他那个无端的梦想揣在怀里,护得干干净净,等待着有一天绽放出光华。 张靖不知道陈多福能不能成功,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 只是想着,我只要祝福他,就够了。 —— 钱文琳举起手大喊:“阿靖!我们在这里!” 张靖正百无聊赖地咬着糖,被这一声响亮的喊声惊了一下。她扭头看过去,就对上钱文琳笑颜如花的脸。 女生拉着沉羽啸的胳膊,无视了所有学生和家长的目光,跑过马路,熟练地抢过张靖手里的奶茶,火速戳开一吸。 “芜湖~加冰的柠檬茶真是救命了。” 张靖把另一杯葡萄口味的递给沉羽啸,挑眉看着她们两个的神色:“……有事瞒着我啊。” 钱文琳坚定和她对视,用很拙劣的掩埋技巧否认道:“当然没有!” 张靖:“……” 朋友你真的很不适合撒谎。 沉羽啸偏过头笑了一下。 她吸了一口冰饮,才咬着吸管慢慢地解释:“学校里有个傻缺。” 张靖豁然扭头看了她一眼。 能让沉羽啸开口骂人的存在可不多。她都好奇这位人才到底做了什么。 (解释: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在第二卷结尾中,碎片们有提到一句“到哪个世界这是她自己决定的”,所以阿靖潜意识中选择了这个和自己最初的人生最像的世界来治愈她不断辗转的疲惫。也包括遇见“最初的自己”沉羽啸——当然两个人还是不同的。) (注:陈多福唱歌歌词和背包上的歌词分别来自《我怀念的》孙燕姿;《最初的梦想》范玮琪) 第16章 诋毁 钱文琳有些泄气:“我真的这么容易被看透吗?” 向来大大咧咧的女生此刻心思敏感地垂下了眼睛,咬着吸管不再说话。 正在专心看路的张靖抽空回了一句:“怎么就上升到这个高度了?性格简单代表你生活幸福啊,这有什么不好的。” 钱文琳:“你真这么想?” 张靖回:“真的。骗你是小狗。” 她开着小电动车,带着沉羽啸和钱文琳离开人潮涌动的学校门口,跑到了自己开的店里。 这是一家服饰店,店面分区,也做了专门搭配的橱窗,此刻两个店员正在工作。 张靖没有从正门进去,绕路跑去了后面的屋子里。那里是装潢简单的休息室,三个女生坐在椅子上,吹着凉风,静静瘫着。 半晌后,张靖才问:“啥烦心事儿啊,说说呗。” 她自从失去了读书的条件后,干脆也不再想这方面的事情,专心于她当下的生活。可是像高考这样的大事儿,想不知道都难。 已经进入了五月份,两个高三生情绪出了意外,这可算不上好。而且这件事情看来还跟自己有点关系。 钱文琳纠结了一会儿,倒是沉羽啸简单把事情说开了。 沉羽啸在这里读了快三年书,和张靖的交集就有两年。之前也没啥风声,但临近高考,却不知道是谁放出了她和小混混来往、不学无术的八卦。 说她不学好还是轻的,更有传她搞同性恋,和小混混来往过密。 张·小混混本人·靖:“……” 即使互联网发展已经足够快,不断提升着人的认知。但在这样一个不算特别开放的小县城里,依然有很多人对此怀有抵触情绪。 哪怕沉羽啸稳坐年级第一的位置,但走在路上还是有不少学生会投来看异类、看好戏的目光。 甚至有一个同宿舍的人还阴阳怪气地问沉羽啸,不会住宿舍是因为方便看女生吧? 更有之前玩得还不错的朋友半开玩笑半试探地说:你可不要打我的主意啊,我很正常的。 正常。 难道莫名其妙就被攻击被散播谣言的沉羽啸不正常吗? 这样的猜测对于一个并不了解同性恋群体的高中生来说,恶意极大。 张靖的拳头硬了。 她自己有过经历,了解性取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面对这些异常眼光也早有了应对能力。 可是沉羽啸不是啊。 她向来孤僻又因为寄宿制学校不太能上网,身边同校的朋友也就钱文琳一个,偶尔有交际还是被钱文琳拉着的。 依照张靖和她的来往观察,她觉得沉羽啸大概率不了解这个群体。 即使沉羽啸是真的,但她既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又没人教她怎么面对这样的情况。 结果大概率会变成她静静等待谣言过去,然后被老师教育,最终和张靖疏远。 她看了沉羽啸一眼。 就在她看过去的那瞬间,张靖敏锐地捕捉到了女生眉眼间的委屈。 她往常的情绪都不怎么明显,一旦有点难过的波动就显得整个人很沉郁,张靖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们有怀疑对象吗?” 看着张靖一副要替他们当靠山的样子,钱文琳瞬间就支棱起来了。 她根本没考虑过“张靖才是她们遭受苦难的源头”这样的话,反而因为这蠢蠢欲动的反击意味而感到兴奋。 可能这也是她一直和沉羽啸玩在一起的原因吧。 钱文琳心思简单,却善恶分明,她被家里人保护的很好,也教育的很好。 在明知朋友遭受了委屈的情况下,她没有选择走向“大众”的一方,得到大部分人的接纳;而是选择了和朋友站在一起,反抗这些恶心的手段。 “羽啸说,她觉得可能是那个赵光祖。” 钱文琳露出一个恶心的表情。 这赵光祖也不是什么没有名气的小卒,而是高三年级前十榜上的人物,一个时常自傲于自己容貌和成绩的瘦高男生。 钱文琳难以置信地道:“他长得跟个扁嘴鸭子成精似的,怎么好意思去追求羽啸,还大言不惭地说让羽啸报考和他一样的志愿的。” 沉羽啸拒绝赵光祖以后,这个男人不敢置信的表情、破防谩骂的话让钱文琳狠狠嘲笑了一通。 但没想到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谣言随风四散,沉羽啸在周末收到了赵光祖洋洋得意的信息,说如果沉羽啸能够诚恳地向他认错,并追求他,他就勉为其难帮帮沉羽啸解决这个谣言。 追求不成反陷害。 好像一旦这个女生落进污泥里面了,就能证明当初自己被拒绝,不是因为他一无是处,而是因为女生没眼光,本身就不懂得欣赏一样。 男人脆弱的自尊、恶劣下贱的头脑,让他明知道这件事会对别人造成什么影响,还是毫不犹豫地做了。 并且为此洋洋得意。 钱文琳都快恶心死了,她气得和家里人说了好几天,没想到家里的回复竟然是让她避开这件事情,甚至和沉羽啸暂缓朋友关系。 也许大人是为了女儿在这个关键点上,能够平稳地过去,钱文琳理解,但还是感到十分难过。 大人的权衡,放在少年人的世界里,显得如此冰凉。 张靖问:“你们的班主任是个什么说法。” 钱文琳想到这个更气了。 沉羽啸眼睫下垂,显得很乖,又有些强撑着不去动摇的可怜:“他说……让我忍忍,先高考结束再说。” 钱文琳炸毛了:“羽啸的学籍不在这边,考上了也不是学校的……而且赵光祖有些亲戚关系……反正就这些原因,主任和班主任都不准备处理这个。” 哪里都有光芒照不到的地方,象牙塔里不只是纯洁,还有打着年轻和纯洁的幌子的无数奇葩和罪恶。 他们不认为这件事情对女生的影响有多大,他们也不关心她的心态是否还健康,他们在偏袒,又在打着为你好的名义捂嘴。 张靖冷笑一声,靠在椅背上:“不是说我是混混吗?我混给他看呗。” 沉羽啸看着她,张靖反而没有去对上她的视线,只是轻声道:“先办理请假,之后这一个月,你在家里读书,可以吗?” 沉羽啸点点头。 事实上,即便没有这次事情,她马上也要回去城市里了。 想到这里,她的指尖停在手机微信的界面,和姨妈的聊天框里,迟迟没有发出去消息。 上面最新的一条,是乔思梁发来的,十天后会来这边接她的消息。 第17章 少年人的喜欢 赵光祖的行为虽然看起来像是因为得不到喜欢的人而受到刺激,暴露出了自己的坏心思。 但根据这个特殊的时间点——“高考前”来推断,张靖有理由怀疑,比起喜欢沉羽啸,他更像是嫉妒她。 嫉妒她的成绩,嫉妒她的容貌,嫉妒她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站在瞩目的位置上。 因为嫉妒,勾引出来他本就深藏在心底的恶意,从而借口喜欢和追求,来扰乱沉羽啸的心神,让她高考失利。 这样一来,哪怕他成为不了县城高考状元,也能把沉羽啸拉下马,让女生没有那个心思去好好考试,从而名次跌落,甚至人生都收到这次阴影的影响。 如果真的是喜欢,为什么偏偏要挑这个要紧的时间? 根据钱文琳所说,他之前两年除了说几句像是恭喜又像是嫉妒的酸话,也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其他的情感倾向。 真正少年人之间的感情,怎么会像是浓稠的恶意那样、让人发毛、惹人不快呢? 就跟所谓的“男生欺负你就是喜欢你”这个伪命题一样。 什么时候美好的感情也变成欺凌的幌子了? 喜欢就是喜欢,是无论怎么样都盼着她能好。 和揪头发、藏作业、起外号、扯内衣带子、议论调笑女生的发育、在女生跑步时对着胸脯指指点点、造谣她脚踏多条船……这样造成不便、造成女生自卑羞耻心理的欺负有什么关系? 只是男生借着这个借口,展示他那无处发泄的表现欲和攀比欲罢了。 追究源头也只是借着打压女生来成就利己的心理。 但是就有那种被男性群体捧起来的风气,来扭曲这样的行为,让女生一遍一遍地怀疑“这难道真的只是他的喜欢?”,“难道只是我自作多情了?”,“难道只是我太过敏感了?” 她们痛苦,难过,却依然在众口铄金下,降低了自己的防线,被迫认同了这种“喜欢”。 因为退了这一步,给了男生无数可笑的自信,认为自己的行为非常正确,从而导致了更多的欺凌。 通过从众效应给女生洗脑,这样本来不被倡导的校园欺凌行为就变成了捕风捉影的、小打小闹的少年人之间的正常情感。 那些信以为真并为此洋洋得意的男性都在干什么?真当女生都是受虐狂吗? 很多女生都是在长大后,看到了更多的世界,读到了更多课本之外的书之后,才能恍然大悟地告诉自己,原来当初自己的那些敏感都是正确的,那些被众多外界的言语扭曲的“自我保护”都是正确的。 她们在长大后才学会治愈自己,却永远抹除不掉长久年日被“男性权益至上”笼罩带来的阴影。 很多女孩在碰到类似的事情时,还是会忍不住心想,这是不是“他”喜欢我啊,是不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才做这些事情的啊? 在“性缘脑”被批判的时候,背后也有无数的推动因素值得深挖,荷尔蒙并不是唯一的导向。 赵光祖这样的行为,和“欺负就是喜欢”这个话题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有“嫉妒”这么不光彩的情绪,只好把自己一系列的行为,在心里都刻意伪装成“我爱慕她,但她没眼光”来掩盖,来降低自己的罪恶感,从而能更理直气壮地去诋毁沉羽啸。 沉羽啸手机里面的聊天记录成了证据,几个人果断报警。 另一头,接到调查的赵光祖一家还摸不着头脑,医院的电话又打过来了,通知他们去认领病人是否是赵光祖。 赵光祖被发现伤痕累累地躺在了一处无人的巷子里,早就失去了意识。 躺了一晚上发起了高烧,第二天终于被路过的人发现,打了求救电话接走了。 沉羽啸的姨妈找上学校,闹得天翻地覆,说沉羽啸因为谣言心理状况十分不稳定,如今已经住进了医院,她常年的病历被摆在校长室桌子上,几个领导人这才知道这件事闹到了怎么严重的地步。 两个top大学的好苗子被折腾成了这样,班主任这才后悔没有及时处理这件事情。 虽然赵家全力否认赵光祖造谣的事情,但是他挨打挨得太巧,让警察们不得不怀疑。 之后经过调查,发现他果真利用学校里的人脉,通过给钱或者是家里关系的威胁,来让沉羽啸的谣言传遍高中,甚至其他中学。 赵光祖已经超过了16岁,甚至已经成年,能够承担起刑事责任,沉羽啸的诊断书成为了他定罪的证据之一,在乔思梁强势的插手下,赵光祖家里的人脉不仅没有保住他,还更促进了他的入狱进度。 最终赵光祖被判处六个月有期徒刑,高考自然是无法参加了,未来还会留下案底。 对于赵家这样“传统”、无数次炫耀自己在编制内的人脉的家庭,成绩优异的儿子以后不能考公,简直是天崩地裂。 赵家的人都快疯了,判决下来前到处找上沉羽啸和张靖试图威胁她们撤诉,赵光祖被带走入狱后又试图把沉羽啸的高考资格也搞没了。 只是此时乔思梁早已经雇佣了保镖到县城里保护沉羽啸的安危,赵家没有得到任何好处。 事后还被张靖带人狠狠教训了一顿,躺在医院里,生无可恋地安生了好一段时间。 这中间的调查耗费了好一段时间,因为张靖是有关沉羽啸谣言里的另一个主人公,所以她也经历了好一番查证。 只是赵光祖的伤没有任何证据能够判定是张靖造成的,就像是赵家试图狡辩赵光祖是被人陷害诱导的一样,张靖完全否认了自己出手的事实,而且提交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她那天好好地在跟员工和朋友聚餐啊,哪有那个时间去打人啊。 谁会相信一个小混混真有那样飞檐走壁的能力,饭局中间上个卫生间的功夫,跑到一条街以外去打人呢? 都21世纪了,别开玩笑了好吧! 不过有没有人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经摘出了这件事情的范围。而沉羽啸一直被人保护着没有出面,在家里安心复习,最终顺利参加高考,迎来了自己光亮的前途和人生。 (写这章给我脸气雀紫,另外我不是法学生,案件只是参考了一些网上案例。) 第18章 乔思梁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谢谢你替羽啸出气。” 矜贵斯文的女人坐在那里,将一张卡推向张靖:“这是谢礼。” 张靖垂眸看了看那张卡,又看向乔思梁。 身为一家上市公司的执行董事,乔思梁的确是个气场十分强大的女人,很少有人在她面前能够谈笑自如,至少她本人很多年没有看到了。 但眼前这个少年却让她有一点意外。 根据调查来看,张靖完全是个底层挣扎出来的年轻人,被父亲带着到处讨债,念书念得一塌糊涂,打架斗殴倒是一把好手,曾经还因为差点咬破人气管蹲过少管所。 没错,是咬,像未开化的野兽一样咬人。 后来她把自己的爹踹了个半死,不知道怎的突然从良做起了商贩,又搭上了电商的春风办起了自己的店面,直到如今,小小年纪就实现了经济自由。 也许真的是强大之后所有的善意都吻了上来,年轻女生显然比前十几年都要温和多了,她很少和从前的朋友或是对头来往,仿佛那些狼狈的过往都不复存在。 但躺在医院里至今没有出院的赵家人,又让乔思梁升起了警惕。 如果张靖真的变成了一个良善的人,又怎么会下了那般狠手后,再若无其事地冷静和警局对阵呢? 乔思梁同情她的经历,但也无法否认她并不赞同张靖的行径。 野蛮、凶狠、几乎所有事情的第一解决方案都是暴力。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头脑简单,经历使然,那么无数次呢?还是毫不留痕,几乎完美的暴力惩治手段。 这种人或许对善恶认知很清晰,但却对伤亡生死毫不在意。 简单来说,她没有正常人该有的恐慌和愧疚,平静地像是见惯了血液和伤痛,并为此感到兴奋愉悦,发展地严重一点甚至能沾染到反社会人格。 哪怕张靖做的事情都站在了正义的一方,哪怕她都是为了朋友在出气。但乔思梁无法保证这样的人对沉羽啸的未来毫无影响。 这个女生和自小被保护,很少碰见阴暗面的羽啸一点也不一样。 乔思梁想不明白,她们到底为什么会成为朋友。 还是让沉羽啸宁愿欺骗她,隐瞒她只为了不离开县城的,朋友。 是的,乔思梁对张靖的忌惮和不满原本也没有这么深。 直到那个自小安静又情绪敏感,几乎不会拒绝大人安排的甥女,第一次强烈地表达出她不愿意回到c城的意愿。 赵光祖的事情是乔思梧告诉她的,知道这件事情后,乔思梁立刻放下工作来到了这个小县城。 她调查了张靖所有的资料,却在看见她真人后又一一推翻。 在和张靖对话了几个来回后,乔思梁甚至有了一点迷惑。 这真的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生能够拥有的谈吐和气度吗? 乔思梁眼前晃了一下,很快回神,冷静地道:“你是个聪明孩子,我也不瞒着你,羽啸无论怎样都不会只停留在这个县城里,她最终是要离开的。” 沉羽啸上大学、工作、生活甚至成家,她不会再回到这个偏远、狭小、又不发达的地方。 顾及到了年轻人的自尊,乔思梁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的太明白,但她知道张靖听懂了。 “我知道。” 张靖看着落在窗外的飞鸟半晌,才平静地这样回答。 没有人能了解一个人多过她自己本身。 乔思梁愣住了。 她看向张靖的眼神再次多了一层情绪,此刻对这个年轻人的好奇心居然占了上风。 她忍不住问:“你不害怕你们两个人渐行渐远吗?” 你居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吗。 张靖笑了下:“别用那样看不良青年的眼神看着我,我对朋友没有那么强大的掌控欲,她离开也好,回来也罢,能得到选择的自由才是她最想要的吧。” 得到自由。 乔思梁没想到张靖是这么看待沉羽啸的。 她一时间竟然有些慌张于和那双眼睛对视。此刻的张靖仿佛和沉羽啸的灵魂重合,她们的眼神如此相似,却又完全不同。 一个里面藏着渴求挣脱束缚而不得的绝望,另一个却是大梦一场醒来归林的倦鸟。 乔思梁知道那么多东西,她哪里会看不懂沉羽啸在病房里时的孤寂呢? 无非是掌控的东西太多,下意识给一个小辈的人生套上了枷锁。并自以为是地命名为爱。 因为爱,所以想让她逃离抑郁,所以给她吃药、看医生,像是自己从小被要求的那样,去要求沉羽啸。 乔思梁想让她回归正常人的范围,却不知道正是自己一意孤行、说一不二的举措,成为了沉羽啸的另一重病因。 沉严军给女儿的是压迫、是嫌恶,乔思梁给沉羽啸的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绝望呢? 穿着被控制,交友被控制,无论走向哪个方向,都有一条限制的屏障堵在她面前,对于一个心智发展尚未成熟的孩童来说,未免太过窒息。 当沉羽啸得知自己的出生也是因为乔思梁的意愿时,她是怎么想的呢? 女人安静地坐了很久,仿佛是在重新认识自己、也重新认识多年照顾的甥女一般。 “如果……”女人开口道,“如果羽啸……” 她似乎想要说什么,却难以组织语言。 乔思梁不愿意承认眼前这个青年对沉羽啸的了解度竟然比她还高,但眼前闪过沉羽啸提到张靖时那双眼睛里的神采,她又无法劝服自己对张靖恶语相向。 张靖在她对面喝完奶茶吃了甜点,而后看了看手机时间,打断了她的话:“抱歉,今天和羽啸他们约好去外面逛逛,我先走了。” 乔思梁看着她离开时还不忘给朋友带蛋糕,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果真是年纪上来了,她看懂了年轻人的想法,却不自觉地想要反驳和压制。 她想,自己需要和沉羽啸好好谈一谈。 —— 另一头在c城考完试,休息了一天就马不停蹄回到县城的沉羽啸,正在纹身店,抱着黄柯捡回来的一只小狗给它洗澡。 小土狗这几天吃得好,圆嘟嘟的,叫声也很响亮。 沉羽啸很喜欢它,黄柯在工地上忙的时候,都是她这个清闲的准大学生在喂养。 张靖骑着她新换的小电驴,停在了纹身店门前。 这几年胡大花从刚开始尝试着画插画,后来开始独立画漫画,纹身店的收入倒是渐渐赶不上了线上收入。 她有了余钱后,把后面的休息室扩大了一倍,重新装修了一番。 黄柯今日依旧在兢兢业业去搬砖,钱文琳刚到不久,和沉羽啸围着一起看那只小狗,而胡大花和路过买菜的大娘在聊天。 第19章 魏云回来了 曾经那个好心提醒过张靖的大娘,因缘际会和胡大花认识后,因为每次买菜都要路过这里,两个人居然也慢慢熟悉起来。 如今不仅能打个招呼,还能胡乱聊几句。 大娘夸胡大花的手艺好,托她给自己画几个花样她要去绣鞋垫子,还经常给胡大花带一些自己做的老家美食,两个人就这么成了好闺蜜。 大娘看见屋子里面蹲着两个学生玩水玩得怪热闹的,又看看胡大花咬着冰棍笑眯眯的模样。 忍不住调侃道:“还是你的生活好啊。又有钱,又没有男人和孩子烦你,这些年轻姑娘还乐意来找你玩。” “咋,也不出去走走?” 胡大花想了想,好像自己还真的没有想到要去旅游过,她迟疑道:“我没,没怎么出过门,现在旅游景点都要,在网上买……买票吧?” 大娘害了一声:“这就是你想岔了,现在那些景点呐,盼不得游客过去呢,我看好多视频说,报个团,啥都能给你解决。要不是你婶子我被家里这一堆人给拉住了,我早就走了!” “我盼着去北京看看天安门盼了半辈子了,之前指着家里老汉顶用了,赚钱带我去看看。结果是个怂的,说什么老骨头了跑什么跑。我看还得是咱娘们自己打算着。” 胡大花点点头:“您说得对……对哦。我也想去看看北京。” “是吧!人这辈子去一趟北京,就圆满咯。”大娘感叹地说。 从前老一辈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都有一种去首都看看的执念。胡大花倒是没有,但和热血的婶子这么聊着,居然也开始想象着那红旗飘扬的美好场面。 两个人零零碎碎聊着,边聊边吃西瓜。 没一会儿,张靖风驰电掣地过来,整个人一路上被晒出了汗,刘海也吹得乱七八糟的。 大娘嘴上快速道:“你要是想走,喊一喊我,就当带个老姐们……不远的话。其实我也想出去逛逛哩。” 说完她冲张靖招了招手:“阿靖啊,来来。” 张靖把手里的蛋糕快速放进冰箱里免得奶油化了,然后往这边走过来。 她抱着胡大花切好的冰镇西瓜吃,嘴里含糊应道:“咋了,婶子。” 大娘有些强迫症,把她飞翘的一撮刘海捋下来,然后才满意开口:“阿靖,你最近小心一点,旧楼那边出现个怪男人。我瞅着,特像你爸呢。” 张靖愣了一下,距离魏云离开已经快两年了,她差点忘记了这个人。 大娘继续道:“别看我年纪大了,可我认人的记性不差。我看那人鬼鬼祟祟的,瘸着腿,也挺落魄,我瞅着当年跑出去逃债也没落个好,你可小心他再缠上来。” 当年这对父女不过在旧楼住了三个月,就让所有的人对他们都记忆犹新。 见过打骂孩子的爹妈,也没见过那么不把孩子当人的畜生。 魏云走后所有人都替张靖高兴,只是张靖离开地无声无息,好多人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都猜测她被她爸逼疯了,跑去了外地。 还是后来张靖的店铺和摊位火起来,旧楼里的邻居才晓得了她原来还留在县城。 如今张靖的生活好过起来了,魏云却不明缘由地再次出现了,怎么想都觉得他是冲着女儿手里的钱来的。 沉羽啸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旁边,张靖看了她一眼,递过去一张纸让她擦擦手上的水迹。 张靖说:“好,谢谢婶子提醒我,我会注意的。” 大娘摆摆手:“走了,回去睡会觉去。这大热天的太折腾人。” 沉羽啸拉住张靖的手腕,她的手冰冰凉凉的,女生低声问:“没事吧?” 张靖摇摇头:“没事。” 沉羽啸不知道乔思梁已经找过了张靖,看她没露出什么不好的表情才放开了手。 她把自己头上的一只发夹拿下来,把张靖有些长的刘海别起,方便她活动。 张靖任由她摆弄,手底下逗着被吹风机吹得狼狈跌撞的小狗,突然想起来刚刚胡大花和大娘讨论的旅行的事情:“啊,你们考完试不准备出去玩两天吗?”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样高强度的学习,来一场炫酷的毕业旅行也挺好的。 钱文琳说:“我爸妈说再过几天,他们请到假了就带我去云南那边玩一玩。” 女生脸上带着笑容,显然很期待,她想了想又说:“这样我们就不能一起了诶。要不你们和我们家一起走吧?” 张靖摇头:“算了,我暂时走不了。” 其实一起走也不是不行,但前提是钱文琳的家人能够接受她的朋友们,不然一路上怎么都算不上愉快的,还不如分开各自玩个痛快。 显然,在之前赵光祖那件事情上能看出来,钱文琳的爸妈并不太赞同她和张靖这样有前科的人一起玩。 钱文琳有家人滤镜,本身性格也大大咧咧的,对这些感知不深。但张靖心里明明白白的,她也不乐意去看人脸色,干脆直接拒绝。 沉羽啸看看张靖说:“我……还没想好。” 钱文琳失望了一会儿,随即就被对旅行的向往冲淡了,她笑眯眯地摸了摸小狗:“那我会给你们寄那边的纪念品的!你们去了哪里也要给我带礼物啊!” 等到晚上沉羽啸跟着张靖回到了她的房子上,钱文琳本来也要过来的,但是被爸妈接回去了。 女生没察觉到父母客气又略显僵硬的笑容底下的疏离意味,只是失望不能进行秘密的女生夜话,最终和两个人告别了。 沉羽啸拉住了张靖的手:“我陪着你,不要在意。” 张靖好笑,沉羽啸这个人对于人的情绪真的很敏感:“也没有很在意,放在家长视角也挺正常的,而且钱文琳是个挺好的小姑娘,我也只是和她来往而已。” 沉羽啸不太乐意听她这样无意间宛如长辈的语气,每次听见都忍不住想,她在喊自己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叫她“小姑娘”。 仿佛她们两个人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沉羽啸暂时没理清那是什么,只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不爽。 张靖做生意赶上了好时候,赚了不少钱,后来干脆贷款买了房子。 是一套三楼的大约一百平的两居室,卧室里按照她自己的心意装了一张大床。 之前一次沉羽啸和钱文琳两个人过来玩的时候,三个人因为聊八卦聊得太晚,后来都不知不觉睡过去了。第二天醒来才发现几个人都睡在了地毯上和懒人沙发上,床上反倒一个人都没有。 第20章 悸动 张靖先把客房收拾出来,沉羽啸抱着一堆零食跑到了主卧,布置好懒人沙发和茶几,打开了电影幕布。 张靖看见有点奇怪:“你要看啥电影?” 沉羽啸还在手机上敲敲打打搜索着什么,闻言没抬头,顺口道:“爱情片。” 张靖:“?” 她迷茫了一下:“你想谈恋爱了?” 沉羽啸手指一顿,似乎刚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过了几秒才嗯了一声。 张靖寻思这孩子还挺有目的性的,这么冷静肯定。她隐约记得自己从前高中毕业之后好像只顾着睡觉了来着。 她来了兴趣,关上门坐在沉羽啸身边,看着女生打开了什么帖子,又快速关上了,眼神游移了一下。 张靖忍不住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嘴角勾起笑,看着沉羽啸难得局促的模样,觉得真有意思。 “怎么突然想恋爱?”她歪了歪头,想起那些【它们】所说的,沉羽啸从自己的从前诞生……她忽然对旧日的自己很好奇。 她已经忘记了很久之前当个乖孩子,当个空壳子时候是以什么心情去谈恋爱。 悸动的源头?情感的发酵?分歧又是什么?她竟然全然忘记了,连他们的脸也模糊不清。 她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 张靖本人似乎也说不出什么形象,只是当ta鲜活地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沉羽啸呢?她又是个精神上很自由的人。 她的世界和张靖并不完全重合,张靖无比清晰地知道她是独立的一个人。或许有时候会她带着一些心疼的情绪去接触沉羽啸,可更多时候她更相信沉羽啸自己有着挣扎出茧的能力。 张靖没有自大地以为自己能够全然推断她的想法,她只是顺其自然地观察着这朵年轻的,独自盛开着的花。 沉羽啸沉默着,忽然盯着张靖的眼睛看了一会,而后她的目光一寸寸划过女生的鼻子,嘴唇,锁骨。 仿佛潜藏已久的侵略感缓缓渗透进了空气。 她看见张靖微微睁大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攥着抱枕,沉羽啸心里感到了一点报复似的快意。 她不再是八风不动的“成熟”大人。 她也不再是被划定在无害范围的少年。 沉羽啸最终只是垂下眼睫笑了笑,她如往常那般向后靠,歪了歪身体,和张靖只有半臂距离。 她仰了仰头看着她。 她总是这样看着张靖的,像个沉默的观测者,可却携带着故意释放出的存在感。 在张靖同别人讲话的时候,在张靖带着她兜风释放压力的时候,在张靖端来一碗长寿面,在安静地气氛里,说“希望她生日快乐”的时候。 沉羽啸就这样看着她。 长久地,沉默地,又竭力隐藏起万般情绪生怕她看出来什么地看着她。 直到幕布上的光影骤然暗下去,在那一瞬间,她们两个人都看不清彼此的神色,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但她们都知道彼此在互相注视。 张靖的目光骤然从沉羽啸脸上移开,她的心跳剧烈跳动了几息。 她微微张开嘴唇喘气,惊觉自己刚刚窒息过两秒。 那一瞬间她想,如果自己是抱着一种看电影的心态观察着沉羽啸,她是否也是在用同样的心态在观察着自己。 因为了解,所以在看懂某些情绪后,才叫人格外慌张起来。 从前种种,沉羽啸都表现地太过无害,让她仿佛自欺欺人一般,只觉得她是个有些寡言又粘人的小朋友。 直到这一刻,两个人那神奇的默契碰撞出了一种奇怪的火花。张靖感觉自己有种做梦似的恍惚感,她甚至有些害怕刚刚那个眼神是自己的错觉。 她心里逐渐清楚,自己无法高坐台上。从前几世修来的心态都被沉羽啸这近乎赤裸的眼神动摇。 张靖有点后悔了。 可她却不愿看清自己在后悔什么。 荧幕中的女主角翻开了陈旧的回忆,年轻的脸上带着懵懂的惊艳,看着错身而过肆意大笑的女人,目光随着那阵似有似无的晚风,追随她而去。 荧幕外的沉羽啸转过脸,黑色发丝难得披散下来,只穿着单薄背心的她放松又自在,踩着小凳子,短裤被往上蹭了一截,一双莹白长腿随意摆放。 她指着其中一个主角说: “其实我看过这个电影,不过印象最深的应该是一年前那次。” “那天你带着我去人工湖旁边单独庆祝生日,天太冷了,周围就我们两个人傻傻地坐在冰凉的水泥上,呼出来一口气都能结霜。我突然想,你染这个银发应该很好看。” 那个银发的主角含着一口酒,挑衅似的凑近了另一个女孩的脸颊,却反被轻轻勾了勾下巴。 “回家后我重新看了一遍这个电影。然后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沉羽啸歪头,眼镜片在变幻的光晕中勾勒出一道弧光。 她的眼瞳就藏在后面,却也紧紧聚焦在屋子里另一个女生身上。 沉羽啸笑了,学着那个主角的样子,凑近张靖,薄荷牙膏的味道轻轻绕在两人中间:“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什么梦?” 张靖觉得酒意仿佛透过了荧幕,散在了这个房间里。而沉羽啸就是那个一杯倒的。 她眼睫动了动,偏开头,若无其事笑着:“什么梦值得记这么久。” 她说完这句话,沉羽啸反倒不再言语了,只是静静看着屏幕。 张靖心里的警铃大声吵响,两个小人绕着她的脑子飞舞,一个说“她不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另一个又说“她给的信号还不够多吗”。 最后两个小人一起瞪着头疼的张靖问:“你不是一向了解她吗,你真的要逃避吗,你舍得她受伤吗,你不是说过……最喜欢你自己了吗?” 张靖烦不胜烦,电影晃晃悠悠光影变换,她半点都没看进去。 直到她在心里挣扎着反驳:“可是我和沉羽啸已经不一样了!” 直到两个主角接吻的这一刻。 荧幕之外,黑暗蔓延的地方。 沉羽啸扭过头猛然凑近,那双眼睛直直盯着张靖,偏了偏头,脸上甚至带着一点奇异的笑。 她用低低的,唯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这样的梦。” 柔软的带着清凉味道的东西碰了上来。 张靖捏着玩偶的手指猛然攥紧。 她的眼前炸开了花,谈过那么几次恋爱都从未有过的悸动和空白萦绕眼前,让她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 脑子里白色小人有点委屈地控诉“她怎么一声不吭就亲人的!” 黑色小人却嗤笑一声说“是谁抱着侥幸等待这一刻的?” 黑色小人恶狠狠地拿叉子戳张靖的灵魂“不警觉且自负的年上活该被吃豆腐!” 张靖已经听不清脑海里在吵什么了。 她满心只有一句话。 沉羽啸刚刚刷牙是不是就为了突袭这一下啊……她怎么这么会亲嘴?? 第21章 一个梦而已 张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沉羽啸早已经不见了人影。 她懵了一下,记忆回笼想起来昨天发生了什么,随即双眼再次闭上就要安详地躺过去。 其实昨天也就亲了一下……那时张靖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挣扎和生气,反倒下意识地想替她拨开垂落在自己脸上的发丝。 但是还没来得及,沉羽啸就退开了,扶正眼镜,毫无留恋地坐回了原位。 仿佛真的只是为了给张靖演示一下她做了什么梦……然后抱着薯片认真看电影去了。 徒留下张靖在原地愣神。 当时那个氛围叫张靖暂时逃避了开口问话。两个人都沉默着,直到电影结束后,沉羽啸道了一声晚安,去了客房睡觉。 张靖坐在沙发上失眠到后半夜。 她的心情有点奇妙,又有点不自在。脑子乱哄哄的时候,想起来当机器人时,看见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站在那虚拟光晕中,伸出手来互动的情形。 只是那时她清楚地知道那不过是个没有灵魂的复制品。 如今真正碰触到沉羽啸的皮肤,碰触到她的眼神,感知到和自己的亲昵,她不由自主地浑身都开始起鸡皮疙瘩。 记忆上涌时,嘴唇相触的感觉还残留着,折磨着她的神经和羞耻心。 张靖胡乱蹂躏着床上的玩偶,心里乱七八糟地唾弃着自己那奇怪的兴奋情绪。 过了一会儿,肚子饿了,她才胡乱把头发捋顺扎起来,手碰到头发时又摸到了沉羽啸给她带的发夹。 张靖:“……” 她恼羞成怒地攥着发夹,几息之后还是自暴自弃般好好地卡在了自己头上。 —— 之前还没有买房子的时候,张靖比较忙,都是几个人统一给胡大花转钱,然后在纹身店那边轮流做饭一起吃喝。 后来搬家,两家有了一段距离,为了方便她基本上是自己做或者在小区外的巷子吃食店里面吃。 此刻是上午十点半,一个早饭午饭都有点鸡肋的时间,她洗漱完走到客厅倒了水喝,正准备回复一下手机信息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张靖顿了一下,还是去开了门。 果然是沉羽啸。 似乎是出门顺手的原因,她套着张靖的防晒服,连防晒的长裤子大概也是从张靖的衣柜里翻出来的。 天气太热,沉羽啸的脸色泛红,一进来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咕嘟灌了几口。 张靖的手指无意识抽搐了一下。 两个人关系好,沉羽啸来这边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往常看见她随手拿自己的衣服穿也没有这么不自在过……而且那杯水是刚刚自己喝了一半的。 沉羽啸把打包袋放在了桌子上,从里面拿出饭盒:“凉皮,吃吧。” 张靖:“……哦。” 她随便塞了几口,刚准备说什么。就听沉羽啸说:“我要跟着乔思梁去c城一趟。” 顿时那些九转十八弯的心思都没了,她抬头盯着她看。 沉羽啸喝了一口水,把眼镜摘下来放在了桌子上,双眼失焦了一下,很快又聚焦在张靖的脸上。 两个人对视了一瞬间。 女生微微笑了笑,仿佛看穿了她所有的情绪:“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张靖抿唇。 “……我等你。” 沉羽啸有精神病史,这件事情张靖早有了预料。 只是她来到县城时已经是病情好转之后了,她一向习惯了藏起自己的情绪,在外人看来,或许只是一个不太爱说话有些冷漠的女生。 所以真正确定是在乔家痛击赵家的时候。 抑郁症并不是简单地情绪低落,随着程度一步步严重,就会出现各类躯体化症状,比如头疼,呆滞,记忆力衰退,失眠,身体疼痛,幻听等。 而且因为人心理状态不稳定的原因,疗愈后很容易复发。 乔家没有具体说沉羽啸当初的病情严重到了什么程度。但已经需要持续住院,护工看护的地步,肯定也不是什么轻度症状。 所以那时候所有人都把沉羽啸挡在了后面,减削一切这件事情可能给沉羽啸带来的影响。 并不仅仅是因为沉羽啸要高考,更多的就是顾虑到对她精神状态的影响。乔家甚至不让沉羽啸知道她的诊断书被当做了证据,生怕触动了她敏感的性格。 但其实张靖觉得沉羽啸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毕竟最先直面谣言的就是她自己,她们几个校外人士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沉羽啸所有的一切动作也不过是配合她们的好心,顺便安心高考。 她什么都懂,她不是没有情绪的人,但却很少发泄出来,因为她从小习惯了自己的情绪不被重视。 哪怕如今那些“大人”试图补救。 张靖闷头吃凉皮,吃了几口又觉得没有胃口。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 但为了填饱肚子,她还是快速塞完了。 对面的沉羽啸喝完水后就站起来,她昨天晚上其实也没怎么睡好,醒来不久就出去买吃的了。 张靖随意擦了擦嘴,在她路过时,拉住了她的手腕。 沉羽啸歪了歪头,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失去镜片遮挡后,那双很漂亮的眼睛暴露出来,因为视线模糊,总是显得雾蒙蒙的。 她好像知道自己这样很漂亮。 张靖松了松手劲儿,才低声问道:“昨天亲那一下是什么意思?” 沉羽啸“啊”了一声,随即回答道:“不是在讲梦吗?” “一个梦而已。” “还是说,你想听到一些别的回答?” 女生反问完,也不等她回答,轻轻挣开了她的手。但却也没有立刻走开,而是隔空指了指她的黑眼圈:“今天没有别的事情,好好睡一觉吧。” 张靖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她选择了把这件事轻轻放下。 好像那些暧昧都无影无踪。 好像她们不是唇齿相交十几秒,而是互相点了点头,谈论了一句今天天气真好。 她眯了眯眼睛,最后给自己气笑了。 张靖快步跟上沉羽啸,伸出手臂从侧后方搂住了她的腰。随即她的下巴搭在了女生的肩膀上,两个人贴近。 顿时空调的冷风都化作了乌有,热量升腾,两个人皮肤接触的地方显出了极高的存在感。 面对沉羽啸意味不明的目光,张靖这时候变成了一个耍赖的混子:“不是要午休吗?大家都是好、姐、妹,一起呗?” 第22章 就这样再长久一点 话说的有点流氓,但张靖还真没敢做什么,两个人都有黑眼圈,倒在床上盖住肚子就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空调风吹得有点冷。沉羽啸靠着她,两个人一同缩在空调被里。 张靖直愣愣地躺了一会儿,睡不着,手还被压得有点麻。 她侧头看了一眼睡熟的女生,伸出另一只手拨了拨沉羽啸脸上的头发。 真是件奇妙的事情。 她回到了从前,以旁观的身份目睹了自己从前的经历,甚至有些荒唐地爱上了这个人。 沉羽啸的到来让她回想起了几百年前的旧事,那时她尚且不知自己有这一番际遇,只是一个成长经历有些许波折的普通女人。 父母不和,无数争吵之后最终落到了离婚的结局,而后各自成立新的家庭。 她被姨母养过好几年,因此后来也是跟随着母亲回到了娘家。 母亲再嫁后,她名义上是跟着母亲,但其实并没有随着她去新家庭,而是一直被姨母当做女儿养。 那时她没有发现自己有心理问题。直到后来曾经喜欢读书的她逐渐看不进文字,喜欢旅游却也逐渐厌倦了出行。她把自己关在一道无形的门里,别人进不来,自己也无心出去。 后来姨母强制地把她带到了医院,她开始吃药,心理医生换了好几个人,还有人照顾了她的起居。 张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无法正确自理。 之后张靖的记忆有些模糊了,似乎是大脑觉得这段时光太过无味,自动隐藏了起来。 她因病耽搁了几年,才上了大学,后毕业,再然后她就到了一个县城,找了一份月薪不高不低的工作。 那里淳朴又简单的生活似乎治愈了自己,让她重新有了一点对生活的好奇心。她开始厌烦重复不尽的事情,于是她辞职了。 之后她开始了偶尔旅行,大多数时候在写字的生活。 直到四十二岁生日那天,她坐在阳台,晒着冬日暖和的太阳,在睡梦中走进了一个个奇幻的世界。 张靖觉得脸上有些冰凉,一只温热的手掌抚摸了上来,蹭掉了她脸上的泪水。 沉羽啸抱紧了她的腰,额头贴近,声音很小地问她:“怎么哭了。” 张靖眨了眨眼睛,把脸埋在了沉羽啸的手掌心,任由眼泪流淌,她含糊地说:“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幸好在没有人爱她时,她选择了自己爱自己。 沉羽啸怔愣一瞬,那种刻骨又释怀的哀伤仿佛透过眼泪,渗进了她的心里。 她不懂,却感到无尽的哀恸。 女生的手指轻柔地抚着张靖的脸:“是我应该说这句话才对,别难过。” 张靖哭了一会儿,脑海里空茫茫一片,又抵不住困意睡着了。 沉羽啸之前偷偷开低了空调温度,两个人有意无意地凑在了一起。 这次却是张靖主动抱住了沉羽啸,死死抱着,头埋在女生颈窝里,刘海蹭得沉羽啸感到痒痒的。 可她一点也没挣扎,甚至有些享受张靖的依赖。她希望自己能够站在和张靖同等的位置,她们彼此信任,而不是永远是自己被包容。 沉羽啸对恋爱研究并不深刻,却在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张靖后,无师自通了无数刻意的恋爱小技巧。 说她蓄意勾引也好,说她心思不纯也罢,只要她们拥有彼此,沉羽啸心满意足。 年幼时希冀的爱没有降临,她痛苦悲伤,长大后这份期待化成了凶兽,啃咬着她的理智。可是这时却出现了一个带来了春天的人,让她灰色的世界出现了不一样的光彩。 无法诉诸的心事在她面前无可隐藏,沉羽啸仿佛找到了另一半灵魂,这时候她才完整起来。 就这么再长久一点吧。 沉羽啸拉过被子,轻轻吻了一下张靖的额头,也闭上了眼睛。 —— 沉羽啸离开县城后,钱文琳也跟着爸妈去旅行了,张靖忙着自己店里的事情,胡大花一时间感慨生活突然冷清了一下。 魏云是在几天后找上门的。 他瘸着腿在服饰店的街对面探头探脑看了半天,直到店员警惕心拉满去喊来了张靖。 张靖冷眼看着魏云谄媚地笑着和她套近乎。 他这次倒是换了手段,不再利用自己的身份逼迫她了,改换了卖惨。 张靖这才知道魏云当初离开这里后经历了什么。 他说自己想去别的城市赚钱,碰到了一个喜欢的女人,结果那个女人是个疯子控制狂,魏云得不到自由,反被疯女人折磨了半死。 当初那条腿本来有治愈的可能,却被女人再次生生打断,魏云被关了很久,直到那个女人的家人找上门,他才寻到了机会逃出来。 真真假假看不清,张靖瞧着他说到被打断腿时,才情真意切咬牙切齿的样子,看来事情真相如何不谈,受的苦倒是真的。 “我会给你最低赡养要求,其他的,一概没什么好说的。要是不同意,我也能继续把你打废了关在房子里,像两年前那样。” 魏云脸色都白了。 他害怕的不是张靖。 之前被张靖关的时候,好歹她只是无视他的存在,偶尔还记得给他带饭不让他饿死。 魏云害怕的是那个女人。 当初他以为钓到了一条大鱼,白富美还是个傻白甜恋爱脑,高高兴兴地骗她买了一套房子,然后躲过所有人视线跑到了女人所在的城市。 结果这个恋爱脑是个疯批恋爱脑,一旦魏云离开她的视线,她就要怀疑这个男人不爱她了。然后魏云受不了了拿了钱准备分手的时候,那个女人却高兴地笑了。 她说:“我知道你是骗我的,可是你要做好一直能骗过我的准备呀。既然是你先违背承诺的,那我也不客气了噢。” 在魏云惊恐的目光中,他被打断腿,扔进了地下室。 从那之后他就过上了暗无天日的生活,唯一的价值就只剩下了顶着笑脸服侍疯女人,如果他挣扎,立刻会有皮肉之苦。 挨一顿他不怕,天天挨打是要死人的! 魏云能屈能伸,从此之后似乎真的变成了富家女的小白脸。 但当他以为自己的尊严已经降到底线的时候,他发现疯女人养着的小白脸不止他一个人。 魏云破口大骂,疯女人却无所谓地看着他,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我是爱你的呀,我爱你爱的深沉,可是我同时也爱着别人,这有什么错呢?” 第23章 不是从前 张靖看着眼前这个神色仓惶的男人,觉得他也是个经历十分奇葩的人了。 魏云一直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他长得白净好看,就算喜欢喝酒也会在清醒的时候去锻炼身体,恐怕一直抱着能够再跟富婆的想法。 但是这两年的折腾,早就让他失去了往日的容貌。 他开始发福,脸上长斑长皱纹,眼袋下垂,因为内里的虚伪气质,总让人觉得带着阴惨惨的神态。 魏云因为容貌老去而焦虑,他没有告诉张靖的一点是,其实能从那个疯女人手里逃出来,最大的原因是那人开始厌弃了自己的容貌。 魏云舔着脸试图拉住张靖,高声喊起来想要引来路人给他撑腰。 他想着张靖都能不顾过往的事情,给他赡养费了,那要来更多也不是不可能。 此刻他完全忘记了几年前被一脚踹飞的痛苦。 他得意洋洋地想,某些时候人类那不辨是非的声音最好利用,舆论的力量压垮一个年轻孩子轻而易举。 渐渐有人注意到了这个形容凄惨的男人。 张靖眉目一冷:“那你去法院告我吧。顺便查一查你非法遗弃未成年的行为够判几年。” 她觉得自己之前还是太仁慈了,魏云这种人最擅长的就是死缠烂打,他的脸面哪有实实在在的好处值钱啊。 魏云被她看得浑身一抖。 张靖却笑起来:“我不管你想做什么,如今已经不在一个户口本上了,少攀扯关系。魏云,你在这么做之前最好已经想好结果了。” 此刻在魏云眼中,张靖的脸和那个疯女人重合,齐声问他:魏云,你想好后果了吗? 他想的很好啊,从一开始他就想的很好,当初那个小婴儿被扔在他家门口时,他想着只要当做不知道,活活冻死也不关他的事。 可是那哭声太微弱,也太响亮,吵得魏云心烦意乱,他最终还是把张靖抱进来了。 魏云跑上跑下焦头烂额地给女婴换尿布喂奶粉,他处理地粗糙极了,但这个孩子竟然神奇地止住了哭声,窝在那窄小的床上睡了过去。 他坐在黑暗中精疲力尽地想,要是能用这个孩子威胁她母亲,也不算自己白白出了这顿力气去救了一条命。 可是养孩子远比他想得要艰难。 而她的母亲再也不会被魏云道德绑架。 张靖这个人天然就比别人命大,在魏云那野蛮的教养下,竟然也长大了,虽然长成了一个不算好的人,可是活生生的,会动会哭,会拿拳头砸人,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狼崽子。 每次看见张靖那仇恨却隐忍的目光,每次看见女生试图从他嘴里掏出关于自己出身的信息时,魏云内心都是爽意。 他透过张靖看见了曾经那个女人的脸,又透过她看着那个年轻又恶劣的自己。 他想,“魏云”当人的这辈子,做过最善良的事情,恐怕就是养活了张靖。 而从前那个隐忍狼狈的女生的身影,逐渐和如今冷漠的张靖重合。他这才发现,那个瘦小的女孩已经长大,变成了无坚不摧的大人。 她不在乎父母,不在乎从前,她真正看到了自己,她抛下了所有负重要走向光明而良善的未来。 她不再是小小的婴孩,而他也不再是那个风流浪荡的青年。 魏云哆嗦着,转身一瘸一拐失魂落魄地跑远了。 张靖盯着他的背影,突然想着,彻底解决这个烦人的苍蝇似乎也不错。 乔思梁看不起她只会用暴力手段折腾人。 可是张靖来来往往那么多世界,她玩过心计也见过鲜血,她觉得人类说到底都潜藏着一种嗜血好斗的野蛮基因。暴力手段,不过是最原始的本能罢了。 既然她有足够的能力藏起一切会被抓尾巴的痕迹,那为何不用最简单的方法呢? 黄柯和胡大花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两个人看着张靖的侧脸,手臂一层层起了鸡皮疙瘩。 从前见到她拿着刀和拳刺打架时,都从未有过像如今这样的心慌。 仿佛曾经那些都是小孩斗殴的小手段,而张靖藏着的,却是违背人道的狠辣。 张靖眨了眨眼,回过神,收起自己刚刚的想法。 原来那些曾经的记忆不是被忘了,而是藏进了意识深处,只要她需要,仍旧会为了她服务。 张靖抹了一把脸。 她暗暗告诫自己,就在这个世界,当一个好人。至少……别让沉羽啸感到不安心。 —— 也许是嗅到了危险的气息,魏云没有再来烦过张靖。 而从那之后,直到她长大、老去,她再也没有听到过魏云的消息,连同原身那小小的意图寻找的母亲的心愿,也一起消散。 他的离开就像是生活中的一阵风,忽而也就过去了,没人在意。 沉羽啸一周后回到了这里。 她神色很平静地跟张靖说,父母终于决定要离婚了,她已经成年,选择和母亲一起回到乔家。 张靖只是抱了抱她,什么话也没说。 在这个暑假里,很多人都选择了暂时离开小县城。 胡大花和旧楼的那个大娘报名了一个旅游团,想去看看北京天安门。 她俩顺手就带上了黄柯,这人听话,块头还大,对两个第一次跑大城市的女人来说,还挺有安全感的。 张靖和沉羽啸一起去了江南。 那是曾经她最想去看看的地方,可惜之前一直因为生病没能走出去,等她成年后很久,她才终于能一个人踏上了旅途。 如今和沉羽啸再次走在青砖石板上,感受竟然也全然一新。 可惜夏天也太闷热了。 两个人白天特种兵式行动疯狂逛逛吃吃,晚上就躲在空调房倒头就睡,几天下来沉羽啸最先感到了不对劲。 她倒是很喜欢和张靖一起到处看名胜古迹,享受树荫清凉,或是一同品尝美食。 但这忙忙碌碌的旅行和她想的“蜜月”不太一样。 这天晚上两个人刚刚洗漱完,张靖看见沉羽啸还坐在床上没有睡,也没看手机,走过去拨了拨她湿润的头发。 “我给你吹?” 沉羽啸勾住她的脖子,安静地抱住她,过了一会儿才闷闷地说:“你亲我。” 张靖的心跳噗通一下,被这明明是陈述却能品出来撒娇意味的话搞得忍不住想笑。 “所以你一直纠结这个呢?” 沉羽啸不回答,摸了摸张靖的后脖颈,催促意味很浓。 第24章 我永远不会拒绝你【六卷终】 张靖将她的发丝勾到耳后,轻轻抚摸着她的颈侧,忽而笑了笑:“羽啸,你命令我,我才会照做。” 沉羽啸茫然了一下,她不太理解张靖为什么要这么说,而她也并不习惯那样说话。 张靖哄着她:“说吧。” 沉羽啸:“……亲我。” 张靖摇摇头,选择了蹲下来,她抬着头用刻意放柔和的上目线看着她,声音很轻:“不是索要,是命令。” “你可以毫无顾忌地要求我……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拒绝你。” 沉羽啸脸侧、耳后都蔓延上一阵红潮。明明是她主动出击的,此刻却难以直视张靖那溢满笑意的目光。 她张了张嘴,还是说不出第三次,干脆俯身主动碰上了张靖的嘴唇。 女生的手指捧着她的脸,张靖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爱人,她半阖着眼睛,抬手轻轻摘下了沉羽啸的眼镜。 而后拥住了她的腰。 沉羽啸的亲吻还停留在基础的碰触阶段,她微微远离了张靖,随后拽着张靖的衣领向着自己的方向拉。 那张清冷的脸上带着一点不满,微微眯起眼睛,手指捏了捏张靖的耳朵:“主动一点。” 张靖笑着说:“乖宝学得好快。” 她倾身凑近又吻了一下女生,然后站起来摸着她潮湿的头发:“先吹干再继续?” 沉羽啸说:“那你给我吹。” “好。” 沉羽啸的头发本来只是及肩,毕业后留长了一点,黑色发丝被养得柔软又有光泽。 张靖吹完,从身后抱着她,也不说话。 直到沉羽啸握住了张靖停留在自己肚子上的手:“捏上瘾了吗你。” 这个吃豆腐的混子笑嘻嘻地,胡乱蹭着她:“去睡吧,今天很晚了。” 等到两个人都躺在了床上,逛了一天的疲惫涌上来,旖旎的气氛都散了不少。 沉羽啸阖上眼睛,声音有点模糊:“明天要去哪里?” 张靖说:“就在民宿,哪也不去。好好休息吧。” “好。” —— 毕业旅行持续了一个月,两个人时间和经费都很充裕,跑南跑北,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想干什么干什么,累到负面情绪无法累积,充实到每天都被快乐泡满。 偶尔什么也不想做了,两个人就推了所有行程,住在民宿或者酒店里,依偎着两天、看电影、亲昵。 沉羽啸觉得这样的幸福自己似乎已经期待了很久。 她每次拥抱或者牵着张靖的时候都用很大力气,仿佛这样才踩在了现实上。 就在热闹的篝火旁,在满天银河的拥簇下,在广阔自然的见证中,张靖拿出一对戒指,牵着她爱人的手,满脸笑意,虔诚地询问道: “沉羽啸女士,请问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爱人,与我共同度过一生?” 沉羽啸的心忽然就踏实下来了。 她戴上戒指,很认真地道:“我愿意。” 她觉得,两个人拥有彼此,哪怕只是此刻,就已经很幸福了。 而张靖给予她的安全感,永远不会让她失望。 —— 沉羽啸的大学在首都,和县城隔着千百公里远。 她每次想起来都有些后悔报名志愿填了那么远的地方,往后回到这里都是一番折腾,更加让她情绪不好的原因是小情侣即将面对异地恋。 张靖知道她的想法后,抱着她使劲在床上闹腾了好一会,懵圈的沉羽啸头发被静电炸起,糊了满脸。 她按住了还在她肚子上乱拱的张靖,有点痒,声音也有点颤颤地:“怎…怎么了?” 张靖鼓了鼓脸,她认真地掰过沉羽啸的脸颊,小心地亲亲,然后把她的头发慢慢捋顺。 “我说过什么?大胆要求我,又忘啦?” 沉羽啸不说话,只是追着她的嘴唇索要亲吻。 张靖和她胡闹了好一会,才紧急刹住车:“我和你一起去首都。我们不会分开很久。” 只要有钱和时间,很多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而张靖最不缺的就是这两样东西。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在无数世界穿梭多久,也不知道是不是下一刻就会意外死去。她只想认真对待每个世界的感情和经历,不辜负自己。 而这辈子她没什么大的追求,只要自己和沉羽啸能够活得开心就好。 沉羽啸这才知道张靖在那边已经租好了房子,准备在临近她开学的时候给她一个惊喜。 只是沉羽啸的情绪低落的明显,如果还瞒着倒是本末倒置了。 “虽然目前的财力还不能在那边买房子,但是我们还年轻。以后你想去哪,我都要缠着你了。” 张靖耍赖一样地说。 沉羽啸却红着眼眶抱住她:“你怎么这么好。” 张靖笑嘻嘻地逗她开心:“那你夸夸我,再奖励我。” 沉羽啸哼笑一声:“奖励你一辈子有女朋友。” 张靖抱住她和她滚作一团,两个人像是没有开化的小动物一样,用最原始的亲昵方式试图让对方都沾染上自己的味道。 “那真是太好啦!” —— 沉羽啸大学毕业后,留在了首都工作,张靖除了忙着谈恋爱也不是什么都不做,她后来干脆只经营起了原创设计品牌店。 两个人忙得天昏地暗,终于如愿在大城市安家。 沉羽啸后来借着出国旅游的名义,带着张靖去那个国家登记了结婚证。 那天是她们的生日。 两个人偶尔也会回去小县城看看老朋友们,或者只是单纯给自己放个假。 黄柯不干工地后,就跟着胡大花给她打工,帮她照顾店面。 许久不见的陈多福也回来了。 他明明比胡大花她们都要年轻,却满身疲惫,一脸沧桑。曾经的绿毛青年不复年少轻狂,带着一身故事回到了他出生的地方。 如同走的时候那样,他只背着一个有些破旧的吉他包,带着身份证,回到从前租住的房子。 可那里却已经易主。 新的屋主说,原来的那个房东老爷子早就离世了,他孤身一人,离世前把屋子都卖了。 而现在几个小平房已经不再租赁。 陈多福愣在门口,忽然泪流满面。 原来已经过去了那么久,那么久。 黄柯路过捡到了陈多福,他的脸上多了很多皱纹,眼睛却很清澈。他背起陈多福,像是很多年以前一次又一次背着他的大哥回到出租屋那样,慢慢地走着,走着。 大哥,很快就到家了。 第25章 番外·小情侣日常 读本科的时候,学校里很多人都知道沉羽啸这个冷淡漂亮的大学霸有一个女朋友。 她在学校办理了住宿,方便上课。周末就会回到出租房里和张靖两个人住。 沉羽啸觉得张靖看着是个正经人,其实骨子里就长满了坏心眼。 她日常衣服都挺简单的,但有时候会故意打扮地特别潮,配上那张天然带着几分冷厉的脸,就有一种又混又坏的气质。 然后她就会到学校门口来接沉羽啸。 最后在很多人“哦豁”的目光下,张靖就故意吹个口哨,笑得灿烂无比又带着一股坏劲儿:“小同学,刚刚下课呀,跟姐姐去玩呗?” 沉羽啸忍不住笑,然后很淡定地走过去拍了拍张靖的脸蛋:“走吧,姐姐。” 张靖:“……” 她追上往前走的人,拉住沉羽啸的手:“多喊两声听听?” 张靖是后来才发现的,她很少听见沉羽啸叫她的名字或者是代称,有时候要说话了,就拉着她,或者单找两个人独处的时候。 问她为什么,沉羽啸也不乐意回答,多问两声她就直接亲上来用行动堵住问题。 时间久了张靖倒是习惯了,有时候冷不丁听她喊一声别的什么称谓,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呢,身体就会先抖一下。 两个人一路随意聊着就到了租的房子上。张靖尤不放弃,想让她再喊一声。 沉羽啸反而拉住了她的手,仗着自己高一点,从身后抱住张靖整个人埋在她身上。 那双总是拿着笔的又白又长的手慢慢摘着张靖耳朵上的金属饰品,沉羽啸盯着女生的锁骨,随口道:“床上再说。” 张靖:“……” 她微妙地看回去对上她的视线:“我很不纯洁的啊,别说这么叫我误会的话。” 沉羽啸无所谓:“本来就不是误会。” 张靖:“?” 沉羽啸说:“这几周忙中期考试,很久没有……” 张靖:“等等……” 从前那个还会害羞的沉羽啸跑哪里去了。 沉羽啸吸了人,感觉又满电了,她把张靖身上五彩斑斓的东西褪了,最后两个人成功舒舒服服地窝在了沙发里。 张靖被开了窍的恋人蹭得晕晕乎乎的,嘴里还记得今天的行程:“晚上我们出去吃?” 沉羽啸懒散地眯着眼睛:“在家里吃点好了,不想到处跑。” 张靖也眯起眼睛:“好哦。” 在出行或者人际关系这一点上两个人完全没有分歧,如非必要,还是自己窝着最好。 “我想吃蛋炒饭……” “好哦……” “想当上面那个。” “好……不是,等等。” 张靖无语地拿枕头拍她:“哪次不是你撒个娇我就妥协了。” 沉羽啸这个闷骚鬼,为了不动声色地达成目的,还报了一个健身房各种锻炼。 张靖力气奇大,倒是能压制住她,但沉羽啸雾蒙蒙的眼睛含着一点水光,轻声说两句好话,她就下意识地松手任由她扑上来了。 “哈哈哈……” 沉羽啸笑得肚子饿了,她揉了揉张靖的脸,爬起来走向厨房。 张靖向后一仰靠在了靠背上,偏头就能看见沉羽啸轻巧地扎起头发,又勾了围裙戴上。 那张禁欲冷淡的脸,任外人看,应该怎么也想不到她在家里是另一个样子。 张靖打开幕布,选了一个下饭电影,就跑去厨房一起忙活去了。 不大的房间内逐渐响起了琐碎的声音,被掩埋在影视背景音乐下,显得平淡而幸福。 —— 陈多福回到小县城后,沉默了很多。 他的那把吉他包被放在了柜子里没有再拿出来过,四十岁的男人高高瘦瘦,满是风霜,最终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快递员。 几个人再次聚会时,每个人早已和多年前大不相同。 那时他们都年纪轻轻,还有一个是正在上高中的学生,高谈阔论着未来的美好生活,每个人脸上都是无可隐藏的幸福和期许。 他们从那个破破烂烂的纹身店,走到了黄柯装修一新的房子;从满脸天真走到一身沉稳;他们因为缘分走到一起,追着未来又各自走散,终于在这个年纪再次老友相会。 陈多福喝得烂醉,举着酒杯含糊不清地敬张靖和沉羽啸:“打小……就看你俩行。这么多年都不容易,哥没用了,拉不了你们……反倒成了你们的拖累。” 胡大花有点懵:“老陈这是?” 张靖看着他含着泪水的双眼:“不是说给我们听的吧。” 黄柯倒是把这话当真了:“大哥,你是个好人,你不是谁的拖累,不欠谁的,你就是太累了,好好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胡大花说:“还是咱大柯是个明白人。” 陈多福似乎也绕过弯来了,拍着黄柯厚实的肩膀,笑得很开朗又带着点心酸:“大柯,好弟弟,哥下辈子都记得你的好,咱们来世做亲兄弟。” 黄柯点点头:“大哥,你吃点菜。” 陈多福又发了会儿酒疯。 他不打砸也不拉着别人吹牛,除了话多且密没什么别的毛病。 因为醉酒又大着舌头,几个人都没听清他在说啥,咕咕哝哝地,他自己左右摇摆着开始对话。 说了好一会累了,就歇一歇,吃点饭。 然后他突然站了起来,高声喊了一句:“我吉他呢!” 黄柯答:“屋里呢。” 陈多福于是跌跌撞撞跑过去找吉他。 几个人跟过去,看见他在衣柜里一通翻,最后把吉他包拿了出来。 随着拉链被拉开,众人都收起了散漫的态度,沉默下来。 那把被陈多福精心爱护了很多年的吉他,从琴颈处断裂开来,琴弦崩断,还不知道从哪沾染了红色油漆。 陈多福抱着吉他开始呜呜掉眼泪。 不知从哪吹来的冷风,吹得他们酒立刻醒了,剩下几个人安静地陪着他哭了一会儿。 最后陈多福睡了过去,梦里还在掉眼泪。 黄柯把吉他整理好放回了衣柜,众人很快都四散回家了。 沉羽啸回去的路上和张靖说:“陈哥他甘心吗?” 张靖说:“甘心了吧。他那么要强认死理的性格,甘心才能哭得出来。” 她们于是不再说话。 在那之后很久没有听到陈多福的消息,他的社交平台安静得仿佛这个人消失了一样。 直到大概一年后,沉羽啸无意间刷朋友圈,忽然看见了陈多福那个一张吉他剪影的头像。 “你看。” 她喊来了张靖。 朋友圈内容也很简单,是一张公园里黄柯喂鸽子的照片,右下角还露出了吉他包的一角。 “蒙面虾仁:来公园卖艺了,最多的观众是鸽子。”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齐齐笑出来。 第1章 穿越农家女 【写在故事前:古代江湖世界+微万人迷+日常向+无极品+短甜文 这一卷的出现是个意外,是我和柿子斗智斗勇失败了的产物(指卡审核),文风可能稍稍有点变化,也不会写很长,不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跳过,感兴趣可以看看。 其实我挺喜欢写这种合家欢嘞。】 ——正文—— “吃咯,别挑食。” 夏日的大晴天,中午总是格外难熬,农户们几乎都在家里午睡躲阴凉。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就坐在山脚的树荫下,手里拿着一串野葡萄,肩膀上还站着一只灰扑扑的鸟。 她咬了一口葡萄,酸的一个机灵,喂给那鸟,它也嫌弃地不断把喙躲开,还啾啾地啄女孩的丸子头,似乎在报复她故意投喂酸葡萄的事。 张靖嘀咕:“鸟也有味觉?我倒觉得还不错。” 她吃着葡萄,一面有些酸的皱脸,一面又开始想念现代随处可见的香甜水果摊。 她是七年前就到这个世界的,从呆在她娘的肚子里开始,就有了感知,后来两三岁开始记事,想起来了她曾经那些纷乱复杂的记忆。 再次来到了科技未曾点亮的古代,这次却不是权贵开局,而是普普通通甚至有些贫穷的农家小院。 张靖没什么可抱怨的,至少不是睁眼就天灾人祸。 —— “靖丫头!快回来你个疯婆娃!去喊你唐家婆婆!你娘要生了!” 坡底下一个老太太站着,火力十足地冲她喊了一声,接着又冲进隔壁院子拍门:“老姐姐!我儿媳提前发动了!” 张靖不敢耽搁,她动了动肩膀,那个灰鸟像是知道她要忙似的,扑棱棱飞进深林了。 她一溜烟跑到坡下面,窜上了另一条道,冲着唐家婆婆的屋子就过去了。 唐婆婆是他们这边的接生婆,据说张靖就是她接生下来的。 张靖是他娘的第二个孩子,现在这个是第三个,赤脚大夫估摸着还有七八天才能生呢,没想到孕妇提前发动了,打了一家人措手不及,现在慌慌忙忙的。 几个婆子被扰醒了白日梦,一身热气,听见是要生了半点不敢发火,匆匆爬起来就走。 张靖完成了她的任务,就坐在院子门槛那里等着。 她哥张大壮这时候也回来了,裤脚是湿的,手里还用树枝穿着一条鱼。 “娘咋样了??” 张靖摇头:“不知道,唐婆婆进去一个时辰了。你又去河边了?奶奶要揍你。” 张大壮轻轻哼了一声:“我抓到了鱼,奶就不会揍我了。娘补身体,或者卖钱都是好的。” “你猜这次是小弟弟还是妹妹?” 张大壮是想要弟弟的,他以前也喜欢妹妹,可是张靖这个妹妹整天不说几句话,也不爱和他玩,总是和山里那些草啊树啊的混一起,他觉得没意思。 张靖没回答,她又不是大夫。 她把怀里揣着的一串葡萄塞给张大壮。葡萄是刚刚剩下的,张靖不太想吃了。 张大壮眼睛一亮,美滋滋地接过了。 虽然酸但也是不可多得的东西,买这么一串也要好几个铜钱呢。 他心里又暗想:这个妹妹也不是不好,李家那个小子可总是被妹妹抢食,他家妹妹还知道给他带东西。 还是他妹妹好。 鱼被放进厨房水盆养着了,兄妹两个人都坐在那里,盯着门看。 两个穿着破旧的小孩,却都被母亲和奶奶们教养的很干净。 张靖的腿坐麻了,里面才传来唐婆婆报喜的声音:“是个小乖女!哎呦喂长的真好看!” 接着他们奶奶洪亮的笑声也传来了:“辛苦我儿媳妇,辛苦各位老姐们!” 几个人麻利地开始收拾,张奶奶匆匆走出来看她烧的药粥,一下子就瞅见了那条小臂长的鱼。 她看了一眼安静坐在那里的兄妹,暂时没理会,忙着给儿媳妇吃东西补力气去了。 等到一切安静下来,已经是落日西斜。 院子里只剩下了自家人,张靖溜进门里,看靠在床边上闭眼的娘,和那个被包着的小婴儿。 其实说好看是真的夸大了,刚生出来能好看到哪里去。 不过这妹妹皮肤是真的白,眼睛缝就能看出来以后眼睛也小不了。 张大壮和张靖长得像,兄妹两个要不是有两岁的年龄差,其他人都会认为是双胞胎,他们也不难看,但皮肤没有小妹白。 张靖的娘叫王芳,高大结实,只是生了孩子犯困的厉害,头上包着布巾睡着了。 兄妹两个重新回到院子里。 张大壮被奶奶揪住胳膊骂:“我看你小子就是不长记性!还敢下河!不知道河水快涨了吗?!” 张大壮哎呦辩解:“我给娘捉鱼去了!我下次肯定不下了!” 奶奶知道他也就是嘴上说说,张大壮皮得很! 这两个兄妹看着都一脸老实样,张奶奶可不信,她看人眼睛准,他俩就没一个省事儿的! 甚至张靖比她哥还要鸡贼一点。 不过是自家孩子,只要不走上错路,怎么着都是好的。 张靖眨眨眼,看哥挨完打,她背上背篓冲奶奶乖乖地笑:“奶,我去割猪草,顺便喊爹回家。” 张奶奶又揪住张大壮:“去跟你妹妹一起!多捡点柴回来。” 张靖走在路上,脑袋里随意想着事情。 其实她这一辈子也比较幸运,没有投身到富贵人家,可农家里也没有那么多束缚和规矩。再加上家里人并不重男轻女,让她的生活还挺舒心的。 在她爹和小叔上战场的时间,家里家外都是由女人操持的。 张靖的奶奶和娘一起扶持着两个娃,啃草吃树根地把人养大,把家里的地种好交税,又一同经历了山匪的扫荡。 不是娘俩也胜似娘俩。 女人之间的情谊更加深刻难断,他们婆媳关系可以说比母子关系好多了。 至今,家里还是由奶奶把持的。这个女人不过四十多岁,但风霜都刻在脸上,家里没有人不敬重她的。 因为四五年前刚打完仗的原因,其实整个国家经济都没有多发达,村里每户家里吃穿都有些拮据。 好在家里没有特别懒的人,再加上她爹和小叔安全从战场上回来了,家里的氛围就更好了。 张靖的爹叫张平安,小叔叫张富贵,在战场上待了三年,一个伤了脸留了一条吓人的长疤,另一个瘸了腿,如今只在家干一些木工活。 看见被田里的苗淹了身影的人,张靖推推她哥,示意他喊人。 “爹——回家了!娘和妹妹都安顿好了!” 张平安回头,冲他们招了招手。 他一般都在地头忙活,王芳生孩子时间有点长,他回去等了一会儿,又回来地上找点事干。 张靖对他的沉默习以为常。 第2章 家庭会议 张平安回到家里的时候,厨房里已经传来了肉香味。 张大壮背着柴回来,眼巴巴地盯着,连张靖也咽了咽口水。 在贫瘠的年代,那可是肉啊。 因为很多人会抓,河水里的鱼贼的很,张大壮这样九岁的孩子抓住算是运气很不错的。 他们家里条件没有多好,一般张平安抓到的都会去卖钱。 张靖转移视线,从背篓里又拿出一串鸟,是很普通的麻雀,有四个。还有一支三个指头粗,小臂长的山药。 她跟奶奶献殷勤:“奶,烤小鸟……” 张奶奶弹了她脑门:“别的事情不吭声,碰到吃的就嘴也软了。行了,丢灶门去,记得别烤焦了。” 她又接过去山药,寻思回头问问唐家老姐姐儿媳妇能不能吃这个。 张奶奶倒是知道这个能吃,以前饥荒什么东西没吃过?就是担心对现在坐月子的人不好。 张靖嘿嘿笑了一声。 其实很多小孩捕到鸟都自个在外面生火烧了吃了,大人们也不会跟孩子抢这一点肉。 但张靖家里又没有别人抢,她懒的偷火星,干脆放到明面上,也跟家里人分享点。 咋说呢,为了吃饱穿暖,张靖把“靠山吃山”贯彻到底,所以才有了张大壮他们对张靖整天跟草玩的印象。 要不是这些小动物鸡贼,怕不是能被她吃完。 今年不是荒年,连鸟看起来都多一点肉,张靖吃鸟已经吃的有些炉火纯青,张大壮在旁边殷勤地给她帮忙,因为这样能分到一只鸟。 他妹妹可没有那么护食。 这是张大壮在外面对小伙伴最骄傲的一点,虽然吃妹妹的软饭听起来似乎有点丢面子,可是他吃的好啊,这一点足够一群小孩流口水了。 晚饭桌上一共三个大人两个小孩,还有一个女人和一个婴儿在里屋。 奶奶先是盛了一大碗鱼汤带肉端了进去,然后把肉很均匀地分到剩下的人碗里。每个人的粗粮饭上浇上鱼汤。 几人都顾不得桌上还有一盘白菜,默契地埋下头狂吃肉和肉汤泡饭。 张奶奶点评:“都跟饿了几天没吃饭似的。” 张靖看了眼奶奶明显也更快的扒饭的手,心说您老不也这样吗? 大家一天两顿饭,每次五六分饱都是最好的了。农闲时大家都是一顿清汤寡水的混个日子。 沾了孕妇的光,几人好歹吃了八分饱。 连一向沉默阴郁的小叔都脸色舒展开了。 吃完饭,奶奶主持了一场家庭会议,就在里间,王芳和新妹妹张黛也在炕上听着。 “咱有了新娃,咱可得好好养着,芳儿的身体养好了,孩也养壮实。不过今年没有大旱,麦子收成能高个一两分,但税收没减,咱得想个别的活生。” 奶奶曾经因为荒年没养大一个姑娘,因此对养孩有些心结。 张靖和张大壮身体从来都比村里的小孩们要结实一点,也有这个原因。 小叔张富贵盯着自己的腿不说话。 他的腿是不能下地了,但也没到不能走的地步,但看着家里的母亲和大嫂忙里忙外,这人有些愧疚消沉。除了做点木工补贴家里,几乎不怎么说话。 张富贵此刻心里想什么,大家伙基本都知道,奶奶没给他继续消沉的机会,敞亮地问他:“老二,娘晓得你喜欢这个木工活,也别操心这操心那,你娘我还没有不能动呢。” “你要是想继续学,我就去问村里的张木匠,你学好了,卖到的钱才能更多。” 张富贵哑了一会儿,还是表态:“娘,我先不去学了,家里的状况缓过来,我再去。” 张奶奶点头,没有继续说什么。 她看向张靖:“……算了,你还小,先溜达着。” 张靖缩了缩头:“奶,我认得些草药,也不是完全没用……” 奶奶当然知道这孙女不是没用,这丫头自小古怪,说是跟着游方道士学过一些药草,起初一家人谁都没信。 直到她把那些杂草一样的东西卖了,拿来的钱治好了她爹的风寒病。 后来这丫头又说自己想认字,张奶奶很干脆地告诉她,这里的学堂不收女娃,而且家里没有足够的学费交。 如果她想识字,只能找学过木匠的小叔教,但那时候人还在战场上呢。 张靖不声不响去找村里一个老裁缝,给她端茶递水送各种她找来的野物,殷勤乖巧地仿佛以前那个木讷的人不是她一样。 就为了那裁缝的家里有几本识字书,她借着看看。 老裁缝以为自己多了个坚持不懈的弟子呢,结果这孩子对布料衣裳完全没兴趣,就为了裁缝认字,能跟着学写字。 老裁缝又气又笑,等她学完了两本书,就把人赶回张家了。 等张家人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张靖已经把老裁缝得罪了。 家里人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奶奶只好拿些鸡蛋过去赔罪。 但后来逢年过节,张靖还是偷偷往裁缝的门缝里塞东西。她把能搞到的不算丢人现眼的都给了裁缝一份。然后就在第二个新年,收到了一身新衣服。 所以综上,张靖还是家里唯二认字的人,估计连张富贵都没有她认得多。 张奶奶白了张靖一眼:“你啊,就仗着自己岁数小,捣乱吧!” 话是这么说的,但在场谁听不出来奶奶对这孙女满意着呢。 她的两个儿子知道自己娘的脾气,也知道自己没有张靖受宠,缩着不说话。 其实草药是从前的自己认识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但瞎摸也能找到些能用的卖钱。 识字也是为了看看这个时代的基础语言,为了不让自己陷入一些危险的境地。 张靖虽然生活态度不算特别积极,每一次重新开始都只求不出差错、能吃饱饭,但对保障自己基础生活的东西可从来不含糊。 “大壮今年就十岁了,你好好跟着小叔和妹妹认字,认得些了,干什么都不抓瞎,你看你妹妹,人就知道自己识字。家里事情多,先留在家里帮忙吧!” 张奶奶虽然也不识字,可是她活的长了,见过的东西也不少。 她惦记着什么时候能让家里孩子在城镇谋一份差事。 总在家里种地,一份赋税一段荒年就能把人压垮。 大壮又被和妹妹比了,他瘪瘪嘴:“妹妹比我聪明,我学了又没用,跟着妹妹就行。” 奶奶眼睛一瞪:“你还想一辈子吃你妹妹软饭?!看老娘不教训你!” 大壮缩缩脖子躲在娘身边了,王芳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至于老大,你操心照顾好你媳妇,家里的麦子也快收了,你就代替你媳妇是主要劳力。芳儿先休息个十来八天,顾好自己身子,也顾好娃。” “收完麦子,咱去找山里的栗子树,那东西值钱。听说去年李家碰到了两三棵,家里人人换了新衣,今年咱们也看看运气咋样。” 几句话敲定了家里的活。没人反对。 张靖打了个哈欠,逗了逗直勾勾盯着人的妹妹张黛,回去睡了。 第3章 凤傲天本傲 张黛三岁的时候,终于能够不被哥哥姐姐看着,自己活动了。 她活动活动自己的手脚,扭了扭姐姐给自己做的小小斜挎包,信心满满地跨出了门槛—— 砰地跌倒在地上。 因为是个圆滚滚的小孩,她甚至咕噜噜转了一圈——沾灰沾的很均匀。 张黛蒙了。 “噗呲呲——”身后传来女孩没有掩饰的笑声,张黛鼓了鼓嘴,眼里漫上一层生理泪水,却没有哭,而是控诉地喊:“阿姐——” 张黛小朋友,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会控制自己的声带后,学会的词语,不是爹娘,而是阿姐。 奶奶张秀乐的呵呵笑:“会叫阿姐好啊,以后跟姐姐一样厉害。” 张靖倒是没觉得自己有多厉害,她每次穿越的愿望都很简单,不会像穿越文里的主角那样大放异彩,只想平安地过好这一生。 她也不乐意管孩子,顶多家里人实在忙了照顾一下。 但这个妹妹似乎就盯着自己了,虽然没有要死要活地黏着她,但是但凡张靖在家里,她就要化身蛄蛹者,捅咕到张靖身边。 张靖想了一下,大概是因为自己身边好吃的比较多的原因。 张靖跑过去把小孩抱起来,拍拍土,张黛就乖乖地站在那里,然后开始控制声带:“阿姐笑我,不好。” 张靖辩解:“阿姐没有笑你,阿姐只是想到了一个好玩的事情。” 说完她抬头看着张黛脸上一道黑印,又噗呲笑了一声。 你别说,这个年纪的小孩,怪像个小玩具的,动起来挺可爱。 还好妹不爱哭,不然张靖估计再可爱都要退避三舍。 张黛因为早上被阿姐笑话了一声,整天都有些郁闷,等到张靖出门去山上了,家里只剩下了做木工的叔叔看着她,小孩就靠在炕上的被褥上,开始发呆。 “恭喜宿主解锁三岁礼包,已发放到系统空间,请寻找无人的时间查收哦~” 系统知道张黛现在的心智被年纪影响,语气中总是带着一些哄孩子的味道,还挺智能。 “系统,我小叔现在在门外,看不见的,帮我打开礼包吧。东西检查完就收进系统空间里面。” 这话是张黛在脑海里说的。 张黛知道自己是穿越的人,她上辈子是个在黑暗地带游走的人,意外死后,灵魂被这个“信仰收集系统”召唤,以重生为交换,要收集这个世界的人民信仰。 她前两年被身体限制,脑子里活动不开,系统在一岁多时尝试着联系张黛,结果小孩被吓得哇哇哭着惊动了大人。 直到不久前,她俩才顺利对接。 礼包每一岁就有一个,前两年的礼包张黛已经开了,第一个里面是一本叫《武术秘籍》的书,另一个是两罐用木罐装着的营养奶粉。 张黛把这次的打开,发现是个小的平安扣。 系统解释道:“这是个空间,里面只有五立方,不过种着一颗灵木,它每天早晨会凝结一颗露水,吃了有强身健体的功效。” 张黛问:“也就是说这个空间能放活物?” 系统:“可以这么说,但是灵木被破坏掉的话,空间破碎了,外在表现就是平安扣碎了。” 张黛把这个并不大的平安扣带在身上。 她倒是不怕被发现,因为这个平安扣看起来并不显眼,比起玉石更像是骨质。 家里人肯定能发现,问就是姐姐给的。 张黛对姐姐张靖的信任能力让系统有些疑惑,还有些心惊胆战:“宿主你为什么这么相信这里的土着?你不怕他们把你当成妖魔……” 张黛哼了一声,她虽然只有三岁,但并不是真的婴儿,自从恢复和系统的连接后,之前的记忆她几乎都能想起来。 姐姐今年十岁,却是村子里有名的怪丫头,这人不爱和别人往来,总是像个野人一样往山上跑。 有一次竟然挖来了一颗人参,张家也是在那个时候,生活正式开始好转的。 张黛自小黏着姐姐,在她身边看到过很多个奇怪的东西,有些东西连张靖本人都忘记自己搁哪里捡回来的了。 身为一个穿越者,张黛不敢小看这里的人,而在她目前有限的一村落的接触者中,她觉得气运最神奇的就是她的姐姐。 在自己的身体恢复前世状态前,她选择抱紧张靖的大腿,掩饰自己的不正常之处。 张黛有了哥哥姐姐,但哥哥张大壮是个吃货,一年前又被镇子上的武馆收了去做弟子,几人很少见,张黛更亲近姐姐。 她总觉得张靖不像普通小孩,像个那种脑子不对劲的天才。 可惜这女孩没有在现代社会上学。 张黛想到这里,越发觉得姐姐不会在乎她身上多了什么东西,反正打小她送给张黛的小玩具多了去了。 晚饭的时候王芳果然发现了张黛身上的平安扣,问起来张黛毫不犹豫地指了指张靖。 张靖果然先是茫然了一下,然后答:“可能是哪天给她戴上的,我忘了。” 系统啧啧了两声,不说话了。 —— 张靖发现自从随着妹妹慢慢长大,自己家里的生活慢慢好了起来。 妹妹聪慧,似乎天生就被上天眷顾,她在深山发现了一种植物,挖出来的根茎不仅能够填饱肚子,产量也极高。 这件事情被县令上报,后来朝廷的司农部亲自派来了人下发奖励。 张家从没有几亩地的农户,变成了与官家交好的人家,不仅得到了百亩良田,家里的积蓄一跃而升。 后来因为嫂子的缘故,张黛又机缘巧合下被县城里的一个老大夫带着学习。 众人这才得知这位竟然是宫里御医致仕,隐退到这样一个乡里,偶然看中了张黛的天赋,才破例收下了关门弟子。 一个神秘的女人来到他们村落借住,看见妹妹张黛时愣住了,随即就说了一大串他们听不太懂的话:“这样的地方……竟然……” 她神神叨叨地说了一串,又单独和张黛交流了几句,随后离开了,来去如风特别潇洒。 张靖:“……” 不是,其实她每次穿越都很少吐槽世界的,但被偏爱成这样的主角,她也是第一次见。 就很像她很久之前看过的凤傲天小说。现代大佬穿越到古代,凭借着满身技艺一跃成为惊世人物。 原来自己的脑子的想法也分时间啊,这个应该是更年轻一点的世界。 张靖有些想笑,她没有和那些张黛的神奇际遇们接触过,一直当了个隐形的旁观人。 第4章 陌生人,不救不救 张大壮在十六岁那年定亲,对象就是他镖局师傅的女儿,两个人一同习武长大,有了感情后,顺理成章就定了婚约。 张大壮跟着他岳家开始跑镖后,家里人就更难见到了,王芳又开始发愁起张靖的婚事。 彼时张靖正握着张黛的手,纠正她习剑的动作。她从小自己习武长大,敏锐的耳力听见屋里的谈话,仰天叹了一口气。 这个时代是这样的,大家都比较早熟早婚早育,不结婚的更是异端,哪怕家里人宠爱孩子,也会早早担心起婚事来。 张黛不过七岁,年纪尚小,那张肉嘟嘟的脸却已经板了起来,目光炯炯盯着木头剑尖的时候,和张靖的神态竟然惊人地相似。 她放下酸软的手臂,看着张靖一脸思索的模样,又看了看屋内。 “姐,”张黛仰了仰脸,“你不想成婚吗?” 张靖随手捏着一片叶子当成飞镖玩,柔软的绿叶“咻——”地飞远,扎在了稻草人上,割下来几根秸秆。 她随口应道:“不想啊。” 张黛看着姐姐的手双眼闪光:“姐,其实你真的会内力的对吧,教教我呗。” 她上辈子使枪是一把好手,习武虽然差强人意,但是比起这个世界的高手来说就差远了。 这里的高手特指她年少怪力的姐姐张靖。 张靖自小行踪不定,她坚信只要自己奇怪成了常态,往后干出多惊天的事情来都不会惹人注意,她虽然想要保守自己的秘密,但限制太多就不好玩了。 她就这样长大,乃至于家里人忽然发现她有一身好武力的时候,她随口忽悠一句自学成才,旁人居然也就信了! 张黛一度觉得姐姐比自己更像是“信仰收集系统”的宿主。 她甚至试探了几句张靖是不是穿越者。 但张靖反而眯着眼睛提着小丫头的衣领,只问了一句:“三丫,你今天很奇怪啊?” 张黛就下意识甜笑着开始撒娇糊弄了,此后再也没怀疑过张靖。 她害怕张靖反倒发现自己不是真正的古人,说到底,她和张靖一样,在自己最大的秘密上,也不敢相信任何人。 因为这还被系统笑了半天。 张靖对妹妹的跃跃欲试习以为常:“什么时候你能静下心来把我教给你的基础身法练好,我什么时候教你内力。” 骗你的。 张靖心想,谁知道内力是什么玩意。 她不过是从前学过太多太杂的武学、医学等东西,后来融会贯通成了自己的一套锻炼方式,手法杀伤力强大了一点而已。 但是看着小孩振奋起来练武,她觉得也挺有意思的。 这样才对啊,大女主嘛,未来少不了闯荡,会武功才能保护好自己。 张靖逐渐沉迷于养成系的快乐。 而对应的张黛就苦不堪言,每天不仅要跟着师父耳濡目染学医,还要勤于锻炼学武,忙得晚上倒头就睡。 张家人心疼孩子,每次都努力争取让张黛睡饱了再学,吓唬张黛小孩子睡不好就长不高。 张黛看着奶奶妈妈姐姐辈辈相传的高挑身材,还是顺从地睡觉去了。 张靖幸灾乐祸地目睹一切,最后被王芳拍了一下头,也灰溜溜跑去睡觉了。 —— 张靖倒也不是那般严苛之人,主要还是靠张黛自己自律。 这个年纪的小孩精力旺盛且注意力分散地厉害,但张黛就能凭借那可怕的自制力,成为被老师赞不绝口的神童。 这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张靖就已经到了十七岁,这下就连本来比王芳淡定的奶奶也开始有点着急了。 一直有意无意地在县城里打听。 张靖为了躲避家里人的说亲,最近几天换上男装到处跑,就是不乐意回家。 奶奶张秀气得拿着扫帚守在门口,就等着那个猴子回来抽上去。 张靖跳到了院墙上,蹲着啃糖葫芦,含糊不清地喊着她:“奶,我在这呢!” 张秀虎着脸瞪她:“给老娘下来。” 张靖一点也不怕,跳下来时,灵活一弯腰就躲过了飞来的扫帚。 她从怀里拿出油纸包,殷勤地凑上去:“奶奶,我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八珍糕,特意护着呢,别给打碎了呀,多可惜。” 张秀叹了口气:“你个疯婆娃,奶奶我没几天好活了,这八珍糕也不差这一口,倒是你,以后没个心疼的人可咋办。” 张靖柔声哄着她:“您和娘当年不也把家撑得好好的?我可是你们的血脉,我能把自个儿活差了吗?” “再说了,比心疼,还有谁能比你们更疼我?” 张秀笑了一下:“就你最会说话。” 她捏了捏张靖的手,看着她手心那几个茧子:“我晓得你有大本事……我晓得哇。” 张秀已经苍老,她这些年身体各处开始疼痛,人老了就这样,开始念旧,也开始忧心后辈。 “你呀,自小和别家孩子不一样。” 张秀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张靖就坐在她旁边,默默听着她说话。 “可人是要有牵挂的,奶奶怕你就这么胆大包天地飞着飞着,碰上抗不住的人了,谁来护着你呀。这世道……哪有这么好混呐!” 张靖握着老人的手,垂下眼睫:“别怕,奶奶。我有本事,世道再难,也有我一处容身之地。” “我答应你,一定把自己照顾地好好的。” 张秀看了她半晌,最终只是问了一句:“真不准备成亲?” 张靖摇摇头。 张秀说:“好。” 大家长一言九鼎,张靖笑着抱了抱奶奶:“谢谢奶奶。” 张秀翻了个白眼:“去看看你妹妹咋还没回来,不是说今天放假吗?这都多久没回来了……” 张靖起身:“我去迎一迎。” 这几年她们都住在镇子上,张靖坐上了路过的驴车,很快就到了镇子外面。 她没想到,这一迎,还真救下了自己妹妹的命。 —— 张黛脸色苍白地捂着右手手臂,那里有一道带了毒的箭伤,被她随意用衣服撕成条紧急止血,可是身体的沉重告诉她事情不太好。 系统要急疯了:“该死的商城怎么就偏偏这会升级关闭了!” 它只是个信仰收集系统,拥有的东西只能对宿主有简单辅助作用,还没到逆天改命的程度。 它不由得开始叨叨:“你说你把平安扣给你姐姐干啥呀!要不然咱们还能用灵木的露水拖点时间。” 张黛没空回它。 她受了伤,身边还跟着两个沉默不语的少年,三个人狼狈躲闪着,身后的追兵声音却越来越近。 张黛喘了口气,此刻唯一有点后悔的,就是之前没听姐姐的话。 那时张靖莫名其妙跟她说,路边晕倒受伤的那种漂亮男人,最好不要救。 张黛莫名其妙地应下了,却没放在心上。 此刻却因此惹上了杀身之祸。 (今天的另一章更新是第六卷的番外) 第5章 抽身事外 张黛靠在树干上,袖箭被紧紧握在手中。 身边的两个少年一个已经昏过去,被另一人抱着躲在灌木中,闭上眼静静听着渐进的脚步声。 张黛咬牙,她此刻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少年人,身体的限制和这不凑巧的时机…… 那群追兵的脚步近在咫尺,已经慢了下来。 “血迹消失了,就在附近,搜。” 没有一句废话,连拖延时间都做不到。张黛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声,多想神出鬼没的张靖此刻忽然出现在眼前,然后嬉皮笑脸地告诉她:“又被捉到了吧?” 张黛心里叹气,以后一定听你的话。 正要伸手最后挣扎一番,却听见身侧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这么狼狈啊?” 那个少年立刻惊醒起来,几乎是下意识就要躲开,张黛却瞬间来了精神,啥也不怕了:“姐!” 张黛昏过去前只看见张靖那宛如鬼魅的身形,等到所有的追兵都倒下,她也失去了力气。 系统呜呜地哭:“我再也不说姐姐坏话了……” 女孩向后一仰倒地的瞬间,被张靖接到了怀里。她看着妹妹沾满了血迹的苍白身影,冷瞥了一眼愣在那边的少年。 接着一句话也没说,抱着人快速抹了痕迹就要离开。 少年眼看着救命恩人要走,连忙呼喊:“这位大侠,能否带我们兄弟一趟!事后必有重谢!” 他们衣服材料难得,虽然形容落魄却也不掩容貌俊逸,身姿清贵。在以往的认知中,几乎难以有人拒绝他们的请求——不论是贪财还是好色。 但张靖连头都没回,身形飞快消失在丛林里。 只剩下那个少年抱着昏迷的兄长发愣,他看着身后一堆尸体,咬牙拖着人往张靖消失的地方追去。 不管怎么样先活下来再说。 —— 张靖避开人混进了城里,把张黛带到了她师父的家中。 老人差点被她突然闯进家中的行径吓个半死,急忙点了灯火,却发现自己徒儿气息奄奄地窝在张靖怀里。 原以为只是箭伤,不想却又发现血中有毒,老大夫正色起来,看了张靖一眼,差使她去买药材。 “我这里药不全。你把这些都买个七份过来,再买些掩人耳目的。” “找不到就跑远去找,尽快。” 看他说得严重,张靖一句废话也没有,立刻闪身从后门出了医馆。 她去了城南,找人给家里送了封信,而后趁着还未宵禁跑到了几个药商的住所。 等到天色暗下来,又重新亮起,张靖才带着一身露水回到了镇子上的家中。 张秀和王芳都没睡,张平安和张富贵在院子里,看见张靖进来,脸上又没带什么忧色,才真正放心下来。 “放心吧,小妹安全的很,就是还要在她师父那住几天。” 张靖安抚着众人。 王芳一晚上心都砰砰跳得厉害。等到送张秀睡下,她拉着张靖的手走到旁边,满心忧虑:“阿靖,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怎么了。” 来信匆忙又简单,只说张黛碰到了一伙贼人,一家人瞬间提起心,结果一晚上又没了别的消息。 “娘,别怕,只是几个山贼罢了。最近官老爷们不是派来了剿匪官员吗?可能把那群匪贼惊动了,又看妹妹年纪小好劫财,这才昏头找上来。” 张靖说得有理有据,王芳被她一下下安抚着,总算放了一半心:“那我们便进城去看三丫。” 张靖又笑:“您都一晚上没睡了,小黛看见不得忧心么?好好睡一觉,我去看着妹妹,让她给你们写信。” “不行,我还是想……三丫还那么小……” 王芳忧女心切,张靖只好说:“那你们先好好休息,下午我来接你们进县城。” “你也休息一会,忙了一晚上吧。”王芳摸了摸她身上的露水,“我去给你拿身衣服,身子也不能这样糟蹋。” “我来就行,娘去睡吧。” 张靖又叫来爹和小叔两个人,脸上的表情严肃了一点: “最近上头来的官兵多,查得又严,爹你们要守好了嘴,妹妹只是一直在师父那边学医,不曾出过城,你们可明白?” 两个男人被她气势所慑,一时间张口结舌,最后张平安点头:“我们晓得。” 张靖点头:“奶奶和娘那边,我已经说过了,下午我们就进城去。为了不太声张,你们留在这里守家便好。” 等到张靖又离开,张富贵这才看向大哥。 他一时间想不明白为何自己这两个侄女年纪轻轻,看起来却都不是个简单人。 张平安无奈地说:“看我有什么用,文曲星和武曲星都来咱家了,我还能拦着不成?” “她们不要声张,咱们就当不知道。娘和你大嫂也定会像这般嘱咐我们……” 张富贵抿唇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大哥话最少,却是家里想得最明白的。 “好吧……最近也乱得很,风平浪静最好。” —— 果然有人查了上来。 张靖捡到人的地方正是镇子和县城的交界处,顺着林子一路搜索,这一片区域都被盘查了一遍。 人口有十几岁女童的人家都被查了个彻底,张家女眷进了县城,只剩下了两个男人,屋里也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 来搜人的是县衙人员,他们身边还跟着另一种衣服的人,看起来气势不凡。 几人打量了一番屋子,随后看向两个男人:“你家女眷去了哪里?” 张平安推着弟弟的轮椅,老实巴交的样子:“我家二女儿在县城跟着师父师娘住,大女儿带着家中女人探亲去了。” 那陌生的兵士问道:“可知道前夜镇子上发生了什么异常动静?” “不晓得啊官爷,我们睡得早。” 张平安张富贵两兄弟装傻充愣,面对威逼利诱愣是演出了一副“听不懂,不知道”的模样。 那群人似乎也不是为了找茬,问不出来就干脆追到县城去了。 一队人马找到了老大夫的医馆,进门时那药童还吓了一跳,连忙跑去喊老大夫。 里间的人正把脉呢,那群官兵倒也没有贸然进去,只是存在感过于强烈,引得屋里几个求医的人都看了过来,又不敢私语。 过不久,那老大夫和病人就出来了,他低声叮嘱了两句送走了人,才看着眼前的官兵,不卑不亢:“几位找老夫有何事啊。” 第6章 报恩还是报仇? 领头的人行了一礼:“听闻荀大夫的医术闻名乡里,还破例收了一个天赋绝佳的女徒弟,不知可否让我们一见。” 老大夫冷哼一声:“装模作样的本事不小,是何名义就来搜人?” 那兵士笑了笑:“领命前来,也是无奈之举,希望荀医师体谅小人。” 嘴上说着无奈,却又一步也不让,荀老看着他们剑柄上的标识,眼神沉了沉。 他挥袖甩了一道:“狂逆小人。” 随后转身向着内院走去,只剩下一道冷冷的声音:“进来这一步,日后就莫要装模作样地舔脸上门。” 领头人只觉得这老大夫有了点名声就狂傲得不行,心下不屑,抬脚就走进了内院。 医馆后面的院子不小,统共有两进,一进是叫需日夜看护的病人居住的,此刻恰好无人,另一进便是给大夫的家人居住的。 荀大夫携老妻居住医馆内,一同住着的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徒弟,那药童也并不住在这里。 师娘带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女童站在院内,看见诸多人进来也不慌,只是笑着走到荀老身侧。 领头兵士看着那面容平常的女孩,皱了皱眉毛,这女孩虽然气度不凡,但确实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敢问这位小大夫的家人住在何处?” 女童看了看师娘,用手比划了几个动作。 荀老没好气道:“我徒儿生来喉咙有疾,你若要查,我叫药童带你过去。” 兵士已经有些失望了,此刻对名录上所说这家人的大女儿也失去了兴趣,但秉着有了疏漏怕是要挨罚的想法,还是跟着药童去了一趟附近的客栈。 张秀和王芳带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正要往外走,就碰上了这群人。 女孩亭亭玉立,却根本不是练武的架子,和画像更是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这下,本来看她们遮遮掩掩还高兴是不是找到人了的兵士罢休了,觉得自己白高兴了一场,没好气地撤离了。 等到动静小下来,那些被吓到的病人也不再上门,医馆便落了锁。 药童抱起那女童将她放在了床上,刚刚还生龙活虎的孩子,强撑了段时间便又失去了意识。 只见药童抬手在女孩耳后摸了摸,随即脸上揭下一层面具来,张黛苍白的脸色重新显露出来。 荀老取出银针,对准女童头上的穴位扎了下去。 张靖也掀开了自己药童的面皮,对着荀夫人匆匆行礼:“多谢荀大夫,荀夫人,我先去看望我家人,小黛就麻烦你们了。” 荀夫人应了一声:“你放心。” 等到少年人离开了,荀夫人才摸了摸张黛的脸颊,心疼之色溢于言表:“成王府的人越发没有收敛了。” 荀老收了针,平了气息才皱眉骂道:“那龟孙子早晚要遭了天谴!” 荀夫人看了他一眼,又看看被丢进炭火上烧的七七八八的人皮面具:“黛儿的这个姐姐可不简单。从前怎么不见她出现?” 张黛倒是同他们说起过自己的家里人,言语间这个姐姐倒是十分神秘,他们也从来没见过这个少年,唯有张黛出了事,她才来了医馆。 荀老摇头:“她既然肯护着家人,又不怕展露她的本事,对我们来说,就是安全无虞的。” 荀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冷不丁道:“没准她其实早已来见过我们了,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谁家好人模仿那药童的性子,模仿地那般相似? 她幽幽看向人皮面具的眼神把老大夫吓了一跳,摸着心脏叹气:“一个两个都不是省心的。” “罢了,只盼着如今陛下能早日砍杀了那些逆党。搅得我隐退了都不得安生!” —— 另一头走出医馆又换了一身衣服的张靖却没有去客栈,而是重新带上了一张面具,她坐在高处,看着那仍旧在巷子里穿行的士兵,目光从剑柄移到远方的州城方向。 “成王府……” 她抱怨似的叹了口气:“惹上他们,可真是福祸未知。” 那日她送了张黛回到医馆救命后,重新回到原地排查了一番。 那些死掉的黑衣人什么身份表征都没有,估计是哪方势力养的死士。 因为身份原因,张靖能接触到的最大的官儿就是县太爷了,对朝堂之事的了解并不深,一时半会也猜不出来这成王府世子沦落到被追杀是个什么情况。 她复盘了一下整个事情,发现这件事情隐患不少。 其实能够瞒过那群人,靠的也是信息差。 张黛的名声虽然不足以到神童的地步,可也绝不小,拿着画像随意问问邻里,也能抓住一点信息查到张家。 但偏偏世子遇刺的消息不能外传,所以他们才以捉拿贼人等各种花里胡哨的名义查人。 而张黛学医术的事情,恰巧因为荀老已经隐退,所以并未传扬。寻常人也不知道那借口脸上有疤蒙着脸,在医馆打杂的女徒弟就是张黛。 再者这里位于成王封地的边缘,那世子从小到大估计也是第一次过来,人生地不熟的,还偏偏只知道大张旗鼓找人,愚蠢。 桩桩件件下来,张靖才有那个信心选择了把这件事情隐瞒过去。 她撑着头倒了一杯茶水喝。 许久没睡,对已经习惯了规律作息的她来说负担还不小。此刻全靠紧绷的意识撑着。 她大概知道自己那凤傲天妹妹有点秘密金手指,观察她的习惯对张靖来说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 张黛总觉得自己这个姐姐性格奇怪还好糊弄,只是她觉得这小孩想方设法掩盖自己“罪证”的模样挺好玩的,干脆配合她玩一玩。 好在张黛不是个长歪了的孩子,否则张靖也懒得陪她演下去。 只是妹妹平时喜欢收集一些路人缘无可厚非,这一下子招惹上顶层权贵,还是太过冒险,一个不慎拖下去的是她们全家。 张黛要走大女主路,张靖不会拦着甚至乐意给她铺平前路,但是自己绝对不能成为被踏平的垫脚石。 焉知多少主角的家里人都得遭受点乱七八糟的横祸啊。 张靖一边思索着,一边到处跑,天边已经隐约有了晨光。 摸索着那些小队的行动轨迹,摸清了一些自己想要的信息后,张靖就想要回客栈了。 她一转身,却敏锐地发觉了不对劲。 一个男人蹲在墙头,宛如一个融于黑暗的鬼魅刺客,静悄悄地看着她。 第7章 夜行司 张靖握着匕首,眯起眼睛:“你们怎么都喜欢鬼鬼祟祟的。” 一身黑衣的男人宛如黑猫一般轻悄无声地从墙头跃下,他向着张靖走近了几步,拉下面罩:“找到你了。” 张靖面无表情:“并不想见到你,离我远点。” 男人歪了歪头:“为什么?” “明明是你救了我们的性命,为什么要视我们为洪水猛兽。” 他固执地盯着张靖,眉眼间有些茫然和委屈:“因为我们不是光明正大的好人?” “我说最后一遍,”张靖叹了口气,“当年救你们是无意,你们不必执着,我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 “我不会打扰你。”黑衣人说,“你仍然可以在这里安安静静生活,我想见你了,就来找你。” 张靖看着他一副愣头愣脑的模样,有点气笑了。 和男人及其兄弟三人的相识,还要说到两三年前的旧事。 —— 这个世界除了朝堂纷争和百姓生活,还有江湖侠客的传说。 张靖从前还不知晓,后来一次跟着大哥大嫂去跑镖,意外碰见了两个帮派在打斗,张大壮这才向她讲述了自己跟着岳丈走镖时碰见的江湖轶事。 他对这方面懂得也不多,只记得前朝时朝廷曾插手江湖,导致如今许多侠士选择了隐居,寻常人家也逐渐不再听到他们的故事。 但若是真正外出闯荡去,也不免会碰到那些游侠。 张大壮从前就怕这个妹妹奇思妙想直接一声不吭就走人,给她讲这个故事也遮遮掩掩的,试图让她打消了外出游走的念头。 张靖觉得好笑,其实她真没有什么想闯江湖的念头,这里毕竟是古代,外出都不如现代那样便捷有序。 再加上这江湖传说必有的杀人夺宝,想想出事儿的概率就很高。 估计她妹有点兴趣。 张靖这么想着,也没想到后来意外在一出灭门案中插了一脚,救下了齐家的三个少年,从而和“夜行司”这一组织扯上了关系。 那时她只是为了替大哥打听个消息,差使了几个小乞儿。后来那些乞儿却不要钱财吃食,只求她能发发善心救一救将死的三人。 张靖以为这三人是乞丐头头,她自己本身懂些医药,遂出手相救。 只是那时正逢齐家的仇敌搜寻三人,张靖想着救人救到底,干脆设法让他们躲过了灾祸,又给了那些乞儿一些钱财叫他们过个暖冬。 自己则火速溜之大吉。 她想了想,自己不过是走镖路过那处待了两天,又做了另一副装扮,这三人虽有些犟,也定然找不到自己。 可她却是小瞧了如今江湖人的能耐。 这三人竟然是个认死理的,凭借着从前齐家积累的人脉将仇敌家杀得干干净净不说,还就这么摸索着,用两年的功夫,一步一步找到了张家。 先是大哥找上了小妹学医的医馆,后又是这个愣头青三弟静悄悄尾随而来。 张靖把那个大哥揍了回去,好悬没叫家里人察觉出不对来;如今这个老三又找上了门。 —— 张靖捏了捏胀痛的头,再不睡觉她觉得自己真要熬不住了。 她语气也不怎么好:“你们若真的感激我,就离我远些,莫要死缠烂打恩将仇报。” 老三困惑道:“你把我们当手下差遣就是,夜行司就是为此成立的。我们只是想和你亲近一些,怎会是恩将仇报呢?” “是为了报灭门之仇,还是为了我,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我懒得计较。” 老三道:“这两个有什么不同?” 他只觉得张靖想甩开他们,不要他们了:“我们已经报了仇,夜行司从始至终都唯你是从,你若是不想管理,有大哥,若是哪天想用了,喊我们就是。为何要如此避讳?” 口头说谁都能说得好听,可人心易变,傻子才听他们这话术。 没准哪天这唾手可得的泼天好处,就变成了一口黑锅扣在了她头上。 张靖对此表示:她已经是个老辣的狠角色了,可不会再上当了。 老三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如同一个迷茫的黑狗,可怜巴巴跟着她。 张靖无语,她就知道这个老三根本听不懂人话,那个老大果然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派他来这里缠她的。 天要亮了。 她随手挥了挥:“算了,爱跟跟,不要打扰到我和家人。” 老三松了口气,虽然不懂她的敷衍之意,但只觉得自己的装乖卖惨任务完成了,甚至有种赢过大哥的得意感。 他无形的尾巴翘了翘,随即拉上面罩,挡住了脸,瞬息间融入了夜色中。 张靖快速赶回客栈,和王芳简单说了一声,倒头睡了过去。 剩下三个女人面面相觑,都退到了另一个房间,留给她安静的地方睡觉。 张秀和王芳拉着另一个和张靖身形相似的女孩的手,笑得慈爱又和善。 撕下了面具的女孩是张大壮岳家的一个远亲堂妹,就住在魏家。 正逢事态紧急,张靖本想找大嫂撑场子,可嫂子学武,魏诗吾却意外听到了这件事,主动申请扮演另一个“张靖”。 “这次真是多谢诗吾。” “婶母说这话干啥,”魏诗吾看着是个腼腆柔顺的模样,说话却灵巧又中听,人也是个爱笑的性格,“我在家都要无趣地发霉了,能帮上忙就太好了。” 大哥离家,大嫂魏云望很快赶了过来,听到如此蛮横的行径,气得直骂。 她们交流了一番,这才知道原来成王府邸所在的永平郡那边,这群人的势态更加猖狂。 魏家走镖见多识广,张家几人却很少知道这些消息。张秀皱眉,抓住了最要紧的一道:“你说这成王府是为了黛儿她来的?阿靖可跟你说了是什么事情,我怎么还糊涂着。” 魏云望暗道自己管不住嘴,她讪笑一声:“奶奶,就等阿靖醒来跟您说吧,我这嘴笨,说不清楚。” 王芳叹道:“你们一个个机灵的很呢!” 魏云望和魏诗吾对视一眼,哄着两个长辈去吃饭去了。 直到晚上,张靖终于睡醒,她也来得及把整件事情讲一遍。 先前不说是怕哪里漏了消息,如今说了也是先和家人通个气,之后好有防备。 第8章 大气运者 就在张靖费尽心思躲麻烦的时候,另一头却是另一幅光景。 宽阔精致的院子里,守卫森严,还有几个药童进出忙碌,浓重的药味儿弥散开来,让等候的妇人皱起眉毛,忧心忡忡地盯着屏风后。 一少年从外间走了进来,赫然就是那天被追兵纠缠的二人之一。 她虽然还是像之前一样做一身男子打扮,可卸去了刻意的妆束,倒也能看出是个清隽女儿身。 周梁燕看着妇人通红的眼眶,叹了口气:“母亲,您去歇息片刻吧,我来守着大哥,一有消息,我肯定差人去喊您。” 妇人强撑着疲惫:“我放心不下……” 女孩沉默了片刻,脸色冷硬了一点:“您爱守着便守着吧。” 说罢她走近屏风内看了一眼,却又被药童好声好气送出来了。周梁燕也知道不能打扰大夫,只好退了出来。 她没再管自己的母亲,走出门后,很快来到主院,迎面却碰上了一对苗疆人打扮的双胞胎姐弟。 两个人容貌俊美,身形修长,唯有那时刻带笑的眼睛,似乎蒙着一层雾般,叫人觉得神秘又危险。 名叫文景的少年扬唇笑起来:“这不是周家大小姐么?怎么?来找你父亲认错啊?” 周梁燕一点也不客气,立即讥讽回去:“我做什么还用不着外人说三道四。” 文景毫不意外她满身尖刺,只哼笑一声:“劝你别不识趣地闯进去了,我们大长老正和王爷议事,此刻进去怕是讨不了好噢。” 他这话是为激将,周梁燕听完却真的沉默下来。 文景皱了皱眉发现不对,接着却见那倔强的汉人女子就轻描淡写道了一声“多谢提醒”,然后便走了。 旁边的红叶探究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文景也想不通:“她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红叶想到前不久听到的消息,咧开一个看好戏的笑容:“怕是这位汉家女子意识到她的好父亲做了什么吧?” 文景想到那满大街疯传的“成王世子暴虐恣睢”的纨绔名声,不屑道: “真想不明白长老们怎么会愿意同这样毒辣的人合作,他们俗语不是说,虎毒尚不食子嘛。” 红叶摸着手臂上探出的翠绿色小蛇的头颅,轻声道:“正是因为毒辣才好利用啊……” —— 周梁燕确实蔫巴地不行。 她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真的心狠到如此地步。 不仅暗示侧妃趁着此次探亲出行谋害她和哥哥二人,在他们获救后竟然想方设法得到了救命恩人的信息,如今周梁燕随便想想都能想到外界的成王势力是如何行事的。 ——为了宣扬他哥又蠢又坏的名声,必然在惊天动地地找那两个女子。 她虽然担忧那一对姐妹的安全,却没有任何办法帮得上忙。 甚至追根究底,她和哥哥还是造成麻烦的源头。 也怪她一时心软,不曾想自己的母亲为了得到父亲那虚假承诺的世袭位置,能毫不犹豫地把信息说出去。 周梁燕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被挤压得稀薄无比,无法呼吸,看不到出路。 她不知道自己除了等待那个结局的来临,还能做什么。 —— 张黛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了,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气血没养过来,病恹恹地。 荀老倒是挺满意:“你身板结实,这毒都能这么快挺过来,是个意志坚定的好苗子。” 张黛看向姐姐,可怜兮兮地。 张靖叹了口气,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等到其他人离开后,自己坐在了床边。 “还有力气挤眉弄眼,看来确实是好过来了。” 张靖骂了一句,这才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说吧,怎么回事儿?” 张黛像个认错的学生一样:“我看他们又是毒又是伤的,可怜的紧……听见追兵声音我就知道不好了,可是我人太小跑得慢……” 张靖可不信:“你好好走在路上能看到两个伤患?我可不信他们干躺在那就等你路过。” 此刻的系统哭得泪眼啪嚓的:“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宿主,我只是想你能够结识大气运之人,让信仰收集快一点的,我没想到这么麻烦呜呜呜……” 这个世界有大气运者,还不止一个。 虽然没有那种龙霸天下的牛逼哄哄既视感,但绝对在各种领域能够远超常人,使得天道对他们格外偏爱。 张黛这种外来的属于其中之一,就是特殊了点。 大气运者天然拥有不同常人的脑子,自然大多数都拥有和“信仰”相关的能力。张黛若是运用得当,她的任务能方便一大半。 她来这个世界十年了,还没有见过所谓大气运者,一时好奇,加上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不深,才造成了这样一次教训。 张黛假装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脑海里道:“你不要哭了!我都听不见姐说话了!” 张黛反省自己,确实是自己以往的日子过于悠闲,让她小看了如今这个世界。 她当时没想到蛊虫这种只在小说电视中听过的东西,能出现在那两个“大气运者”身上。 本来她们也是能逃掉的,可惜就因为那个蛊虫发作,叫其中一人彻底晕过去成了拖累。 还引来了那群身手格外厉害的黑衣人。 自己防备来不及,被一道暗箭射中了手臂,若不是闪的快,恐怕就是心脏了。 张靖见她支支吾吾,也不纠结原因了,反正事情已经造成,只关注解决方式就行。 她冷着脸警告道:“我能护了你这一次,只是时机凑巧,后续隐患如何处理还要再议,但没有下次了。” 张黛对上她那双似乎没有感情的视线,哪怕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也不由得浑身寒毛炸起。 她下意识地在脑海里问系统:“张靖真的不是大气运者吗?” 系统以往肯定会特别笃定地反驳她:怎么可能是!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现在它却也不能认定了。 在张黛昏迷的时间内,系统可是眼睁睁看着她把自己和宿主化妆成另外一副模样,瞒天过海的。 一同生活了许多年,它怎么不知道张靖还有这番能力? 莫不是她真有一些天才的地方?毕竟人类都说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宿主的姐姐从小就怪,会点奇异技巧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系统只好说:“可能我检测不精确……” 多悲催,它一个智能系统,居然开始说“可能”,还开始怀疑自己的检测程序了。 张黛晃神了一下,张靖似乎又恢复了那平和的模样,查看了一下她的伤口,叮嘱道:“好好养伤,明天我们再聊。” 第9章 百晓生 看自己似乎把小孩吓得不轻,张靖收敛了一番,没再多说什么。 虽然知道张黛可能会有保命的手段,但是前些天去救她时,那奄奄一息的模样实在是让张靖有些心惊肉跳。 生怕自己养了这么久的小孩就这样没了。 张靖换了一副模样,站在镜子前看着眼前陌生的人,摸了摸自己的脸。 在现代社会人脸识别和监控到处都是的情况下,她这手艺到死都用不到一次。反而来了古代却如鱼得水。 真是在哪学到的在哪派上用场。 张靖想起一些久远的记忆,失神了几秒。 她来到这里后,其实抱着一种复杂感慨的心态,查询过很多信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和大盛相似的地方。 可惜一无所获。 无论是地域名词还是官场阶级设立,都和她从前的经历完全无法对上。 也许真的只是两个时空罢了。 她垂下眼,几息后又重新理了理衣服,向外走去。 阳光正盛,人声蜂拥而来,让五感变得格外真实。 ……无论在哪里,无论成为谁,无论碰见怎样的人,她都会过好属于自己的人生。 —— 江湖有名的“百晓生”实际上是个正儿八经的情报组织,干得就是各种消息买卖的活儿。 里面的人员神秘又庞大,但却拥有一个名字统一的据点,即据传每个国度的百多个县城都有一家的“醉仙楼”。 这个楼是所酒楼,消费昂贵,却不是贵在饭菜茶水。一些无知无觉的人进去一趟只能被菜价震撼一番然后吐槽被宰了一顿。 这里就是张靖要去的地方。 她带着张笑脸,刚一进门便说要二楼包厢。掌柜一看是个大生意,立刻请她进了门。 就在她进入包厢不久后,另一个男人也走进了醉仙楼。 “消息一经卖出,和百晓生再无关联,这位侠士可要多加注意。” 来招待张靖的人喝了一口茶,他看了一眼张靖的面容,随即移开眼神不再注意,笑眯眯地道: “明日正午,还是这个包厢,您拿出令牌便会有人带您上来,我等您一个时辰,过时则作废。” 张靖点头:“好。” 她看了一眼门外:“此处可隐秘?” 百晓生的扇子抵了抵嘴唇:“自然,客人不必忧心。” 张靖带着点好奇问道:“若是触犯了你们楼的规矩会如何?” 百晓生很是客气地笑了:“那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不过您放心,您酬金给得足够,便是我们尊贵的客户,哪有让您多费心的道理。” 门外多了几道匆忙又微弱的脚步声,很快再次安静下来。 张靖靠在椅子上夹了口饭菜吃,心里暗自笑了一番,这回那齐家老三多少得吃点瘪。 百晓生看她吃得欢快,状似不经意地调侃道:“侠士内劲了得,哪怕像我们这样特殊训过的人,也很难听到那些老鼠声音呢。” 张靖看了他一眼:“很好奇么?” 百晓生扇子捂了捂嘴,笑声很轻:“自然好奇的,这江湖还有百晓生不好奇的事情么?” 他们楼里的人都特意训练过眼力见和听觉,在百晓生看来,这个年轻人面目被遮掩,声音也可以改换过,不辨雌雄,可见不喜外放。而又气息内敛沉淀,武力深厚,师承更是神秘至极。 他翻遍了自己脑海中的江湖人物图谱,也没有对上哪位隐士有类似集于一身的特征。 难不成是哪家天赋小子出门历练了? 看着他探究的眼神,张靖笑起来:“那拿酬金来换。” 刚刚买成王府的消息可废了不少银子,几乎掏空了张靖暗地积攒的身家,可把她心疼了一把。可惜这醉仙楼根本不讲价。 百晓生歪头看了看她,当真应承下来:“若是查证得真,这酬金自然不会少。” 看来是真的好奇张靖的信息。 张靖挑了挑眉头,倒是百晓生看穿了她的想法,主动解释道: “我这醉仙楼虽然要价高了些,可确实是为了筛掉些普通人士。真正买卖消息也是分等级的,价高价低均有,一分不花换到消息也不是没有出现过。” “百晓生在江湖混了近百年,我们身家足够丰厚,买卖消息并非贪财。自然也舍得钱来买消息。” 张靖点头赞同:“你们这身家着实叫人妒忌。你来招待我这样的贫穷游侠,竟然也穿戴地如此讲究。” 醉仙楼是四层楼建筑,二楼只是知晓百晓生据点之人的起跑线而已,真正和这个组织来往极深的人,都在三楼四楼,更甚至不开放的内院。 百晓生愣了一下,捂嘴笑起来。忽而他越笑越厉害,最后竟放下了扇子,眉眼弯弯地看着张靖。 “你这话我倒是不知道是在骂你自己还是讥讽我。” 百晓生撑着胳膊给她倒了一杯茶水。 “倒是个有趣的人,我越发对你感到好奇了。” “若你今日卖的消息满足了我的好奇心,我可以直接做主,将你这一单免了。” 张靖眼神亮了一下:“果真?” 百晓生拿出一块玉牌来:“你既然知道醉仙楼是干什么的,那就看的明白这块玉牌的含义。” 张靖扫了一眼,有些意外,眼前这个油滑的“百晓生”,竟然是这座醉仙楼真正的管理人。 “你们都是随机下基层来考察楼里的业绩吗?” 百晓生猜了猜这些词的意思,哈哈笑道:“这么说也没错吧。” 他前倾了一下身体,那张俊秀白皙的脸颊被扇子顶出了一个小窝儿,格外可爱,衣袖下滑露出紧实纤细的胳膊。 “所以,要告诉我你的名号吗?” 面对他蛊惑般的言语和神情,张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下次有机会吧。” 她干脆利落地站起身,冲侍者道:“麻烦结一下账。” 徒留百晓生有些错愕地坐在原地。 等到张靖的人影从二楼下去,彻底消失在他视线中了,这人才低低笑起来。 “这永平郡,似乎要出一点乱子咯。” 他说完靠在榻上一边思索着,一边懒怠地歇着,直到掌柜进来,他才问道:“能跟上吗?” 掌柜躬身回道:“跟到街尾便消失了。” 百晓生倒是不意外,鼓了一下嘴:“滑不溜秋的。” 他回想起张靖那高挑有力的身形,眯起眼睛:“方才在外面搞小动作的,是谁啊?” 掌柜冷汗淋漓,头越发低:“是个高手,我们的人抓住了……但是被他半路逃了。” 室内安静下来。 几息后,百晓生不耐烦的声音传来:“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自行领罚。” “是。” 第10章 青衣圣手 隔天拿到了消息,张靖看着那些文字难得感到了微妙的费解。 这成王……真不知道该说他愚蠢还是愚蠢。 构陷自己亲生儿女,又和阴毒出名的江湖组织搅和在一起。当今皇帝又不是蠢的,显然把他当乐子看,没准还是当肥羊在养,他还浑然不觉…… 张靖觉得自己以往的担忧顿时显得多余又有点好笑。 那些字迹超过定好的时间后就消失了,张靖把所有有用的都记在了脑子里,又把纸张烧毁。 正在思索着什么,木窗传来了“笃笃”的轻微敲击声,仿佛被鸟儿啄了窗棂。 张靖打开了木窗,齐老三翻身进来,他的动作比往常沉重了一些,喉头动了动,平复着呼吸。 她一眼看出这人受了些内伤,幸灾乐祸地道:“跟踪狂好当吗?” 齐老三老实地摇摇头。 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黑灰,说:“这些消息我也能给你找来。你不信任我们吗…” 张靖指了指他藏在身后的手臂,走近几步,忽然一拳揍在了他脸上,把高大的男人整个揍翻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她微微弯了弯腰,鞋底踩着他因为二次受创而痉挛的手臂。 那张温和的脸因为逆光和居高临下的位置,而显得冷酷无情,叫人胆寒不已。 “我没跟你算跟踪我办私事儿的账,你反而来跟我哭委屈找存在感?” 她面无表情的样子让齐老三看得嗓子里瞬间堵了起来。 他一双狭长的凤眼因为痛楚微微皱起,牙关紧咬,狠狠喘了两口气才忍过去那股劲儿。 沉默了片刻,他眼眶通红,踉跄着翻身起来,又跪下认错:“对不起,是我逾越了。” 张靖坐在凳子上,看着似乎毫无脾气的牛皮糖,真是懒得说话:“没有下次。” 齐老三头更低了,身体微微颤着:“是。” 他再次抬头的时候,张靖发现他竟然在笑,她匪夷所思地心想这人难不成是受虐狂? 齐老三的确是在笑,本来木讷执拗的脸颊因为那不常见的笑容更添了几分艳色。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开裂的地方,殷红的血迹被他在口腔绕了绕又吞下去。 他咳了两声,才哑着嗓子开口道:“打得……好爽。” “你终于也肯,碰我了。” 张靖:“……” 在拉丁文还没有传进中原的时候,已经有人在悄悄地m了。 张靖再次狠踢了他一脚,冷笑:“痛死你算了。” 她甩了甩衣袍,仿佛甩开了一身晦气,离开了客栈回家去。 —— 张靖原本想快刀斩乱麻地解决了成王这个麻烦,但是看过情报后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没打算插入那江湖和朝廷的恩怨去,何况如今的皇帝励精图治,算是明君,放任成王如此做派,似乎也有他的打算。 眼见着事情影响不到家里人的安定生活,妹妹张黛的伤又一天天地好起来,张靖干脆谨慎抹掉了自己所有的尾巴,然后行踪彻底隐匿起来。 如此安稳的生活,在成王忽然将势力撤出本县后,更加风平浪静。 底下暗潮涌动张靖视而不见,安安心心过着自己的日子。 张黛看清了姐姐对自己的维护之意,蔫巴了两天就又支棱起来了。 她甚至不再对张靖隐藏她的行踪。 系统也不反对了,甚至长时间见不到张靖,还会下意识地念叨一句。 张靖每次见到她那暗示意味特别浓的动作和眼神,仿佛就看着一个皮猴子手舞足蹈地说:“来呀来呀,我又要惹事去了!” 她双眼一闭,冷酷地无视到底。 大女主,自己去闯呗,别拉着她。 张靖自认为比起妹妹,她算是特别安静顾家的人了。可在她娘和奶奶眼里,反倒变成了张靖纵容了妹妹的大胆行事。 虽然长辈不知道姐妹俩干什么去了,可简单一想家里多出来的金银和钱票,就知道多半不是些普通的活计。 为此,张家着实热闹过几次,却也不是吵架或是制止。 单纯是老人家年纪上来了,特别容易感伤,频繁念叨不常在家的几个孙子。 张大壮和张靖张黛三个人商议了一番,总算是各自抽出了时间,轮流陪着老人家在家享受,权当放松。 —— 时间滚滚而过,转眼张黛已经度过了鸡飞狗跳的少年时期。 十七岁的少年人抽条长高,身姿有了挺大的变化,眉眼沉稳而坚毅,一身青色衣袍格外俊雅好看。 “青衣圣手——以一手毒术毒杀邪教教主莲叶白而闻名于江湖,后在阎王手中夺回武道联盟盟主的性命,自此名声大臊。却少有人知道她真实的模样,只道是个高挑女人……” 张靖慢悠悠地看那张纸自燃成黑灰,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又低声念了一句“青衣圣手”,她忍不住吭哧笑出了声:“怪不得醉仙楼的说书先生格外出名呢…哈哈哈” 对面坐着的女子耳朵通红,恨不得扑上去捂住姐姐的嘴——可她又不敢,只能任由她笑了半天。 “挺好挺好,外出几年混得不错嘛。” 张靖笑完了,拉着她靠近自己,上下视线扫了一遍:“受伤了吗?” 张黛瘪了瘪嘴,眼睛成了可怜的下垂眼,在外面风餐露宿打打杀杀忍下的委屈和气性,见到家人就有些绷不住了。 “受伤了……留下好几条疤,其实还挺帅的,但是很疼。” 张靖叹了口气,搓了搓她的头:“好了,这次回来地也不容易,多在家休息几天?” 张黛点点头,乖乖道:“已经看过奶奶和娘了,准备下午去嫂子家里拜访大哥。” “行。”张靖想了想,“大嫂如今怀有身孕,你带的吃食多注意一些。” “我晓得,大哥同我说过了,想让我之后替嫂子把一把脉。” 大哥大嫂如今已有二十六七,往年一直想怀个孩子但没实现,今年才有了这个消息,所有人都很高兴。 张靖也为他们能够得偿所愿而献上了祝福。 至于她自己。 张靖一直没有成亲的意向,也不经常活跃于人前,家里早已知道她的态度,起先是有些勉强还有些担心,后来见她一个人自由自在地好不快活,倒是也放任了过去。 第11章 皇城邀请 就在张黛高高兴兴隐居在小镇上的时候,外面的江湖与朝廷纷争却是一波接着一波。 起先是永平郡闹起了蝗灾,张家所在的安肃县同样被波及。 物价粮价变动飞快,县城涌入了一大波流民,张黛以医者身份出面,贡献出抵御蝗灾的办法,另外联合县中官员,压低被粮商高高炒起的价格。 张靖会医,虽不精却也够用,她在大夫队伍中替灾民看病。魏家同样从其他郡县运来了粮草,低价出售给县衙用以救治灾民。 “此行去京城,归期未定,”张黛看了一眼房中忙碌的张靖,低声吩咐身边的侍从,“你待在这里,听候我姐调遣。” 那侍从黑布覆面,只露出一双黑沉的眼睛看着她,似乎是说不了话,只用手比着动作: 你一个人,危险。 张黛笑了笑:“我隐瞒身份,随着商队一路过去,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她这次去京城,是收到了武道联盟盟主的消息,一直和成王勾结的九幽谷又有动作了,似乎要威胁到皇城。 本来这次大范围蝗灾民间就已经传出风声说帝王无德上天降灾了,再让九幽谷插一脚,煽风点火,成王不得高兴成啥样。 若是真掀起了这样大的乱子,恐怕前朝的悲剧又会再次上演,那时候江湖人人自危,谁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画面。 皇帝知道“青衣圣手”的名声,特意用大代价邀请她去皇城暂住,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皇室成员。 她本身是个用毒好手,对上那擅长玩弄苗疆蛊毒的九幽谷,无论两方斗得如何,对皇帝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天子知道事关重大,没有足够的好处,青衣圣手也不会出面,所以开出了十分慷慨的条件,还邀请了武道联盟盟主做说客。 张黛自然不会因此就前往,冒着风险当人的棋子,她有自己的目的。 干脆就应下了。 直到如今,张黛已经接触过好几个大气运者,不过她近些年对一个叫“无相”的人特别好奇。 “无相”四年前在望宁郡的屠杀案中现身。据传一手暗器使得颇为了得,很有几十年前江湖大侠“铁九娘”风范。 但威风凛凛又心狠手辣的铁九娘早已去世,临死前尚未收徒,也未曾传下什么一生所得来。 遂江湖中人人好奇她到底是什么来路。 这些年无相在江湖各处出没无常,随兴而行,以暗杀出名的组织夜行阁似乎对“ta”也特别推崇。 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这个名字,她就很容易想到自己姐姐。 张黛握住了自己戴在手腕上的平安扣,原本不起眼的扣子已经变成了如玉般的碧绿光泽,十分漂亮。 自从几年前她受伤昏倒时张靖默不作声地把平安扣还给了她,张黛就利用自己的系统把它持续升级了一遍。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知道自己姐姐恐怕早就看透了她的秘密。 如果是刚刚穿越的张黛,第一个反应是要把张靖杀了,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她的秘密。 可是张靖保护了她那么多年,她们俩早已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张黛只暗地里发誓好好保护张靖。 无相曾经和她暗中组织起来的摘星阁对上过,那时她和百晓生正在抢地盘,无相出面站了百晓生那方,硬生生把地盘从张黛手里撕走了,还让她损了好大一块利益。 若无相真是张靖,她倒是觉得姐姐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只是还是想问问为什么。 也许奶奶和娘都没说错,她确实是被张靖惯坏了,这点委屈也吞不下去。 黑衣侍卫看了一眼张靖,垂眸摇头:她不会允许我跟着她的。 张黛啧了一声:“这倒也是。” 距离灾情爆发已有半个月,这几天永平郡里新来了一个大官儿,奉皇帝指令平灾平乱。 那威武的盔甲士兵和大开官家粮仓的政令,叫百姓纷纷升起了希望。 因为能够吃饱饭了,连续几天多个县里的气氛都好了不少。 张靖换下自己的防护衣裙,走出人堆,最先迎上来的是齐家老二和老三。 兄弟两个这几天都在调遣手底下的人跟随张靖的动作默默干好事。因为这张靖难得对他们脸色好了一些。 “无相要去皇城,是九幽谷传出来的消息。” 老二是个很温和的男人,乍一看和张靖的气质最像,不过张靖身带锋芒,他却只是夜行司没有武力的智囊。 他垂下的眼睛闪过一丝戾气:“九幽谷想要利用你的声势。” 至于那群人到底要干什么,齐老二还猜不出来。 齐老三则直接多了,他摸了摸腰后的匕首。因为这两天朝廷官兵到处出没,他们都扮成了普通人的模样,连身上的武器都卸得差不多了。 他看了一眼张靖,低声道:“不如我直接带人杀入皇城,宰了那群毒蛇。” 张靖想起前不久百晓生那边得到的消息,只是道:“无妨,他们想要引起我们的注意,先看看唱的什么戏。” 而后又拧眉问道:“西南的铁矿还没有更确切的说法传来吗?” 齐老二摇头:“没有,被封锁了,百晓生猜有朝廷的人出手。” 朝廷、成王、九幽谷、还有一个被利用的“无相”。 更甚至……张靖看了一眼正在不远处耐心等她的张黛,说不准她这个皮猴子妹妹也掺和进去了一脚。 张靖思索了一番总觉得还缺点什么线索,她想着那蠢得舞到明面上的成王:“这等恶心的人竟然能活这么久,皇帝这到底是在搞什么?” 齐老三煞气腾腾:“那我带兄弟去把他杀了。” 张靖:“不急,此次天灾逼迫,他也沉不住气了。” 齐老二说:“摘星阁那边的人在跟我们联系,不知道是什么意图。” 张靖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之前她嫌麻烦大多数事情都赖在了夜行司身上,摘星阁……难不成是她哪次动了他们的蛋糕? 齐老三跃跃欲试:“我带兄弟去……” “好了,不许再说了。”张靖示意他闭嘴,“我之后若是去京城,你们留在这里护好我家人。” 齐老二仿佛接过了什么重大圣旨,郑重道:“主人您放心。” “你也闭嘴!”张靖怀疑他们都爱玩些什么奇怪小游戏,可惜她真没这爱好,被兄弟三个创了好几次。 第12章 家里有矿 “你带我去京城?”张黛听到她姐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迷惑地重复道。 “嗯。多年没出门了,去那边见见老友。”张靖往柴火里掏了掏,掏出一颗黑不溜秋的烤红薯。 她放在地上拍了拍,拿起来掰成两半,金黄的瓤顿时散开更浓郁的香气。 张黛下意识接过去啃了一口,被烫得嘶哈呼了两口气:“可是……你啥时候去的京城,咋还有老友了?” 旁边的侍卫递来一碗凉水,被她一手推开,张黛凑近沉默不语的张靖,双眼闪光:“姐,你跟我说说呗,你这些年到底在干啥赚钱的营生啊?” 张靖倪了她一眼:“好奇啊?先把欠条清了吧!” 张黛没脸没皮地:“回头我就叫大黄拿银票给你,姐你就说说吧,我是真想知道。” 张黛开办自己的组织,招揽又培养人手,少不得大笔大笔地花钱。 最开始那几年是真有点艰难,她和江湖各路人士抢饭碗吃,还要养着自己手底下的第一批人马。 关系最好的张靖就成了她撒娇卖痴的第一个人。其实最开始还是张靖先开口的。 看着妹妹生活都变得拮据起来了,再加上忙碌,差点变成个野人。 张靖就主动支援了一番,成为了摘星楼第一个大股东。 当然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妹妹搞了个什么名堂,只把钱塞给了她。 百晓生曾经似乎想告诉她,可张靖完全没有好奇心,她知道若是张黛想说早就说了。 后续那些钱又翻倍流回了她的口袋。 但张黛似乎借上了瘾,有事没事喊一声姐,特别是在张靖看到她那落魄样时露出的匪夷所思的表情,让张黛产生了一种奇怪的乐趣。 姐妹两个的性格真的很不相似,张黛肯吃苦又好胜,野心蓬勃,是很有攻击力的一个人,每一步计划都在向着她的目标“信仰”而去。 反而张靖就有点冷淡,只要不冒犯到她的底线,她可以把很多东西都无视掉。 若是真受到攻击了,她也早已学会了将一切恶意用最简单的拳脚反击,用最快的方法发泄自己的情绪。 换句话说就是把人连杀带埋了之后再轻轻放一朵菊花,表示诚恳的哀悼——对不起,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干。 用百晓生的话来说,两个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不那么坏”。 不是个纯好人,但也没那么坏。 混江湖最合适的性格。 百晓生曾经还跟张靖感慨,说怪不得你俩都在江湖上玩得风生水起呢。 被张黛甩锅的大黄侍卫不语,只把那碗凉水对到了自己嘴边,又发现自己紧绷着面具,喝不进去。 遂又放下,重新开始扒拉火堆,试图找到第二个烤红薯。 他眼神一偏就能看见不远处的树上蹲着一个目光冷冰冰的男人,盯着他的面具。 齐老三抱着他的刀,成为了一个忠实的刺客,对一切东西怀有杀意。 张靖没管两个跟班小弟的暗流涌动,热腾腾的红薯咬在嘴里,她含糊地道:“你倒是也认识。武道联盟盟主嘛。” 张黛愣了一下。 其实她就是试探性地问问,没想到自己姐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敞开说了。 她靠在张靖肩膀上,有些感动:“姐,我果然没猜错,你就是无相,你居然愿意对我爆马甲。” 张靖都习惯张黛这奇奇怪怪感动的点儿了,她推了推张黛的脸,把手上的黑灰都蹭在女人脸上了。 “得了吧。好奇地抓心挠肝,现在才来问?” 张黛嘿嘿一笑,拿出手帕塞给张靖,自己啃着手里的红薯吃,她呼出的一口热气在凉意渐起的夜晚变成了白雾。 “姐,你说这皇帝到底是什么打算。” “不知道,看情况吧。” 张黛这些年长大到处混日子,也算是见过了大大小小的阴谋,这比现代的商战财阀混战也不差多少。 但这千丝万缕的关系她仍然没有看清楚。 皇帝养着成王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蛀虫,到底图什么?九幽谷又是为何同成王搭到了一起?那群毒蛇心眼子最小,怎就偏偏挑了一个成王去骗?不怕把自己气死吗? 张黛又瞥了大黄一眼。 幼年时的那场救命之恩,长大后又阴差阳错的经历,她和那一对兄妹再次搅合在了一起。 成王的王妃在四年前丧命,一对儿女也相继“因病离世”,成王的计划被人为推动着,他一路顺风顺水,高兴地连上头的人是谁都快忘了。 那对少年人,一个成了她的随身手下,另一个则成了摘星楼的坐镇人。 一个被毒哑了嗓子,另一个瘸了一条腿。 两个惊才绝艳的人,因为摊上了那样一个家庭,至今无法光明正大以原本的身份出现在人前。 张黛啃完最后一口,大黄适时递过来了手帕。这时才听到张靖低声喃喃了一句“假无相”。 她擦手的动作顿了一下,那双带笑的眼珠此刻却显得有些冰凉。 —— 跟家里人告别后,姐妹两个就带着各自的人马出发了。 到达皇城已经是四天之后,张黛这才知道姐姐居然悄不吭声地在这寸土寸金的天子脚下买了一座僻静的院子。 她看向张靖:“姐,你到底接的啥活儿呀,这么赚钱……” 虽然知道无相就是她姐了,但在血脉压制下她还是没有多问张靖的私事儿。 再加上“无相”出名就出名在她会易容啊!无相即万相,没人知道她真人到底是什么模样,只有一手风格独特的暗器能辨别出身份。 所以张黛除了那几个出名的屠杀事件之外,还真不知道她姐私底下干过啥。只能猜测她是不是杀人顺带抄了家。 张靖瞥了她一眼,开玩笑:“我手里有矿。” 张黛却信了,低声道:“藏得隐蔽不?” 张靖无语地锤了她一下:“我说笑的,遵纪守法好百姓,我哪里在官兵铁骑下弄一条矿给你。” “噢。”张黛还有些失望。 但她舔了舔唇:“但是矿是真的赚啊。” 她主要营生不赚大钱,还经常当善人救济灾民,所以真没有张靖那么有钱。 每次看见金子两只眼睛都是亮闪闪的。 听出来她蠢蠢欲动的意思,张靖揉了把她的脸,警告道:“别落到株连九族的程度嗷。” 张黛乖乖巧巧嗯了一声。 第13章 怎么到处是你的熟人 张靖想过自己来到京城后可能会出现一些很尴尬的情况。 比如说曾经的熟人会面。 尤其是那些熟人都被她得罪了一番的情况下。 她为此准备好了自己无数张面具,预备看张黛走到哪里,她就走到反方向。 按照一般定律来说,围绕凤傲天开展剧情的地方,一般都是各个大佬会面并开始互扇巴掌的地点。 而她的那些老友都是身份不太普通的人。 由此可得,避开凤傲天等于避开对头们,等于避开修罗场,等于安全。 她准备好了一切,但在刚开头就跌了一跤。 张黛这死丫头说是简单吃个饭,结果把这几个人叫过来是怎么回事? 文景似笑非笑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张靖:“这位朋友有点眼熟啊。” 红叶的蛇盘在了她的胳膊上,蛇信子却向着张靖的方向吐了吐,试探着她的味道。 张黛戴着由姐姐倾情提供的人皮面具,手指点了点扇柄,她眉头一挑,毫不生怯地反看回去。 “两位少谷主认得我姐姐?” 文景面色变了一瞬,接着仿佛是瞬移般来到了张靖身边,伸手便想去摸她的耳侧,试探她的皮肉真假。 却转瞬被张靖死死钳住了手腕,捏得他手臂瞬间一麻,失去了力气和时机。 文景盯着那双熟悉的眼睛:“你还有多少个弟弟妹妹?” 张靖面色不动,运了力把他向后推过去,文景自行稳住了脚步,就听见陌生的女声道:“这位朋友认错人了吧。” 他睁了睁眼睛,又气又委屈。 红叶抚了抚蛇脑袋,歪头看着她:“小九不会认错。” 张黛幽幽看了张靖一眼,被姐姐一瞪,转瞬想起自己坑她来这趟饭局的事情,有些心虚地打开扇子遮了遮脸。 局势就这么僵持了几息。 一道沉稳又带着点笑意的男声插了进来:“诸位大侠居然互相认得么?” 那是个温文尔雅的玄衣男人,相貌算不上俊朗,气势却相当不凡,眼底神色叫人捉摸不透。 他背后站着一个侍卫,打扮地毫无特征,宛如一个静默守护的雕塑。 男人身旁还有一个与之交谈过一轮话的女人,她发髻简单,形容打扮颇有江湖人的气势,又似乎是为了迎合这样的场面,衣裳换了更加规整的制式,周身的气势同样不可小觑。 她就是武道联盟盟主,虎竞阳。 从几人进门后,她便不再说话。 直到张黛看了她一眼,虎竞阳才勾起一个客气的笑容,缓和气氛:“诸位不如坐下说?” 红叶看了文景一眼,男人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下来。 一直独坐一旁的百晓生观望着局势差不多了,才起身走近:“小二,看茶。” 在场的人除了那个陌生男人及其侍卫,其他人或多或少有些交集。 张黛张靖两姐妹、百晓生、盟主虎竞阳、九幽谷少谷主双胞胎,以及跟在双胞胎身侧的一个高个蒙面人,几个人眼神交锋过几轮了,才渐渐有了话声。 “向大家介绍一番,这位是杨大人,奉陛下之命,前来与我等议事。” 那位杨大人冲在场人笑着点点头。 虎竞阳只点了他的姓,却不曾说他的官职,其他人心里都有了底。 “这位便是青衣圣手。” 张黛点点头,一双笑眼看起来很是随和:“江湖上的称号罢了,叫我青衣就好。” 说完她又向张靖的方向倾了倾身:“这位是我的姐姐,此次出行不放心我独自出门,特意送我过来。” 文景阴阳怪气地插了一句:“得意什么啊。” 虎竞阳充耳不闻,又依次介绍了一遍其他人,说到那蒙面男人时卡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抛给了九幽谷两个出面人。 红叶眼睛看着张靖,缓慢地道:“这位……江湖人称无相,是我们九幽谷的座上宾。” 张黛还笑着,那笑容却越看越假。 文景面无表情地抱着手臂,蒙面男人倒是风度翩翩地站起来微微躬身:“见过诸位朋友。” 一场互相认识的戏码就唱的如此精彩,张靖都有些叹服自己妹妹这搞事的能力。 杨大人举了举杯子:“此次饭局,倒是九幽谷几位朋友率先发出邀请的,不如敞开说话?” 他看起来是个很能拉扯的笑面虎,却直戳中心,叫几人心底都有些意外。 文景嗤笑一声:“既然要说明白,那我就不客气了。” “西南地域的铜矿,想必各位心中都有数。” 文景咧嘴笑起来,一颗虎牙很是显眼:“九幽谷常年盘踞西南,不想放弃这门前的桃子,以成王为筹码,换取所有权。” 杨大人面色不变,却一言不发。 安静的室内,只有百晓生笑了几声,仿佛是在真情实感地疑惑: “倒是好大的胃口。成王是个什么东西,有这么重的分量?” 他指尖点了点虎竞阳的衣袖:“盟主,你可知道?” 虎竞阳笑了笑:“自然是知道的。” 张黛撑着头:“哪怕加上成王——九幽谷哪来的底气以为,自己有资格吃得下整个铜矿呢?” 那个自称“无相”的男人倒是弯了弯唇:“若是告诉诸位,九幽谷有成王手里的地图,诸位可觉得这分量够了?” —— 就在这场硝烟味十足的饭局开始之前,虎竞阳曾独自来到过张靖休息的院子。 她对张黛很是尊敬地行了一礼,因为张黛曾经救过她的性命。但面对张靖时,却是一副会老友的姿态。 虎竞阳咬牙切齿地搂着张靖的脖子:“一声不吭消失几年,只留下一堆烂摊子给我是吧。” 张靖拉扯出自己的马尾:“疼。” 虎竞阳松了松手,叹口气:“真是不喜欢跟你们这群甩手掌柜说话。” 张黛微妙地看了她姐一眼:“你给盟主借钱了?” 虎竞阳和她面面相觑:“……你也?” 张靖翻了个白眼:“我财神爷转世,就喜欢到处撒钱玩,行吗?” 虎竞阳自来熟地坐在了两个人的饭桌上,拿了张靖还没用的筷子,夹了菜吃:“都说这皇商富甲天下,你也不逊色多少。” 张靖抱着手臂,拒绝高调:“都是打劫来的,而且全花出去了,没有更多了。” 第14章 真相 张靖走江湖多年,一是为了躲开一些麻烦,二就是在张黛中毒那件事情后,她看到了自己一味过平凡日子的弊端。 张黛注定要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而和她相关的她们,都免不了被卷入一些纷争,即使张黛再尽心保护,即使自己本人再不愿意,也避不开被动掉进漩涡。 所以张靖选择了提高自己的人脉和财力,让自己的消息更灵通一些,也能在张黛顾不到的地方,带着家人平安生活下去。 张黛长大后,张靖察觉到自己身边多了很多人的目光。 没有多余的打扰,甚至偶尔还能装作陌生人帮她们小忙。 她猜测那些估计是被张黛派过来保护家里人的,她也就假装自己不知道。 与此同时,夜行司也在这里设下了多个驻点。 小小的安肃县藏龙卧虎,在明面上的平和安定下,潜藏着无数暗流涌动。 而那些危险在靠近张家前都被解决。 张靖这才打消了拎着妹妹揍一顿的想法。 心底暗暗吐槽这个皮猴子真是精力旺盛一刻不消停。 后来她天南地北地也走了不少地方,为了替自己造一个身份,她刻意露出了一些破绽,随后世界上就出现了“无相”这个人。 造这个身份本是无意,她的暗器功夫是跟着长公主学的,也没想到会和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扯上关系。 这个倒是给她带来了不少影响。 其一就是让她的身份更加出名了。 其二就是惹到了一些隐居已久的人物。 虎竞阳就是在她和一些好奇而来探究她真实身份的人僵持的时候,碰见的。 那时虎竞阳替她解了围,张靖记了她一份恩情,两个人互相聊得投契,算是交了个不错的朋友。 再后来就是因为西南矿产的消息被透露出来,江湖和朝廷知情人士都好一番动荡,当今天子出手,封锁了消息,但同时九幽谷也站了出来。 西南一直是个不安定的地方,那边地貌特殊,人口稀疏,朝廷管理的人手不多,商业也不怎么发展。 多是江湖上的人在跑动,九幽谷以蛊毒修行,那边正是适合他们生存发展的地方,盘踞多年,早已成了一方大势力。 但被发现铜矿就不一样了。 如今几个国度彼此实力相差不大,成鼎立之势,铜矿和铁矿的发现势必会影响一个国家国力的强弱。 而对于本国来说,西南必定会被朝廷派出大量的人手,开采和冶炼。 本来朝廷和江湖的关系就微妙,都是虎视眈眈的模样,九幽谷被人直入老巢,还能安坐榻上? 也怪不得他们跳出来。 —— 而虎竞阳私下来找张靖的原因,除了她知道无相的真实身份、想打个招呼以外,也是因为要她暗示两人一番话。 武道联盟盟主的消息真实性自然不用说,她甚至和百晓生这个组织都是好朋友,人缘广得可怕。 当日便暗示张家两人,不要深入涉足九幽谷和朝廷之间的纷争,这两个势力自有一个能够破局的点。 这个点当时张黛和张靖两个人谁也没想明白。 若是大黄侍卫还在这里,恐怕能够提醒她们一二,但现在他被留在了永平郡盯着那边的动向,两个人自然也只能暗地做好准备,以应付未知的风险。 张靖那时也没想到这场战火竟然只是在一个平平无奇的酒楼饭局中展开的。 她以为还能进皇宫一趟呢。 这天子果然够谨慎。 这个破局的点又是什么呢?自然就是被众人提到的这个地图了。 说起地图,又是另一番故事。 成王并不是本朝的皇室宗亲,而是前朝皇室宗亲后代。 本朝的开国皇帝本是一位将军,在推翻前朝统治时,花费了大量心力。而兴亡衰败最折腾的永远是百姓。他们因为连年战争苦不堪言,民怨升腾。 开国皇帝于是施行仁政,在各项政策上都广开言路,并留下一脉前朝血脉,以示恩慈。 成王就是前朝的后代。 而传言前朝皇帝被俘虏之前,曾将国库搬运一空,藏在了一个秘密之地,只有拥有他血脉的人才会有一张地图,并且能够看懂那张图在讲什么。 国库的亏空让先帝的立足之路更加困难,这张图就成为了如今皇室的心病。 而留着成王活到现在,多半也是如今的天子暂时无法寻到这图的秘密而已。 或者说,他养着这个废物,等待着收割他价值的最后一刻,那些被成王贪婪地揽到自己怀里的东西,就会原封不动地吐回帝王家。 败类权贵被割除,帝王拥有了好名声,也拥有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九幽谷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这个秘密,和成王牵扯不清,也不知道怎么被他们得知了真相,以此为要挟,让皇帝退出他们的地盘。 听起来似乎有些匪夷所思,但以如今各国割据鼎立,江湖人地位奇特的情况来看,他们的目的还真有可能实现。 在饭局上看清了这个矛盾点后,那位杨大人果断地打断了谈话,把九幽谷的人请到了皇宫说话。 张黛被带了进去,而张靖则被委婉拒绝了。 她无语地握了握拳头,总觉得今天一天都莫名其妙的。 虎竞阳同样被婉拒,她搭着张靖的肩膀在旁边装模作样地叹气,实则幸灾乐祸。 “你准备怎么处置……他?” 她昂了昂下巴指向皇宫的方向,张靖知道她在说谁,那个假无相。 刚刚双胞胎被请走的时候,假无相就和他们一起进皇宫了,那位也没有阻拦的意思,干脆就让他一起进去了。 百晓生还撇嘴不平道:“凭什么他能进去我不能?” 没人搭理他。 实际上张靖如今还没有看透九幽谷来这样神来一笔到底是想做什么,难不成,是因为双胞胎和自己的交集? 张靖不是没有自信,而是肯定九幽谷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做一些无关的事情。 她莫名其妙觉得这个人或许和张黛有点关系。 不管怎么样,张黛这惹事精真是欠一顿打了。 张靖呼出一口气,刚刚那气氛让她饭都没吃饱,干脆带着虎竞阳一起找了个老字号店面,吃午食去了。 第15章 扭曲的事实 等张黛从皇宫回来,已经是三天后了,这几天皇宫内陆续进去了几波人,又纷纷离开。 张黛回来精神一松,人就倒在了床上,临睡着前只跟张靖说了一句:事情解决了。 虎竞阳闻风而来,却见张靖也是一头雾水,百晓生这几天更是忙忙碌碌见不着人,他们各自排出去的人手也不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活动的太厉害。于是几人只能安坐下来等待。 隔了一天张黛睡醒了。 先迎来了她姐的当头一锤。立刻把她睡得发软的意识锤飞了。 张靖冷笑:“算计的挺好啊。” 张黛有点心虚地一笑,随即抱着头:“我可以解释!真的是有原因的,姐你饶了我这一回吧。” 关于那张地图和铜矿的事情,因为九幽谷的底气实在太足,张黛几个人的作用就微乎其微了,她能知道的内情也不多。 光是谈判交锋就谈了五天,张黛离开的时候他们还在为那些条例踩在桌子上吵架。 那群皇帝的心腹大臣嘴皮子都磨出火来了,九幽谷也不遑多让,他们没有满腹经纶,但态度又横又强硬。 但两方人马最终都是倾向于和平解决,以免外邦趁内乱而入。到时候国家都不安生了,哪里还有心思纠结前朝遗产。 在皇城这样朝廷的老窝,她们纵然好奇,也不敢明面上做什么。 她们都默契地选择了之后调查。 文景和红叶和假无相还在皇宫里,张黛幸灾乐祸地说那对双胞胎这几天似乎黑气罩头,天天耷拉着一张死人脸。 假无相跟在他们后面,没了刚开始那副我自清高的气势,反而透着一股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空虚感。 虎竞阳淡定地喝着茶水看张黛挨揍,而后笑嘻嘻地假意劝了几句。 张黛冲幸灾乐祸的她翻了个白眼。 “所以,这假无相到底是什么来头?” 张黛看了张靖一眼,才道:“你知道这无相为何这么快就扬名,被江湖人各处打听吧。” 虎竞阳点点头:“因为铁九娘。” 张黛:“铁九娘曾经是九幽谷的人。” 虎竞阳:“?” 她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难不成九幽谷也不知道这无相是假无相?” 张黛却又说:“他们知道。” “假无相虽然的假的,可他敢冒充那名头,却也是有两把刷子,只是露馅太快罢了。而且九幽谷恐怕是想借这次机会,引出真正的无相。” 虎竞阳看了一眼满脸事不关己的张靖,有点费解:“难不成他们想让无相回到九幽谷去?” “可是也说不通吧,当年铁九娘江湖名声那般响亮,可却也不见她说自己和九幽谷有交集,可见二者不是能合得来的,或者有什么隐秘不可外传。” “他们想要招揽无相,可是有什么筹码?还是说他们肯定无相就是铁九娘弟子的传闻呢?” 张黛冷笑一声:“这底气怕就是那个假无相给的,所以他才能安分地在那对姐弟身边混这么久。” “如今怕是在和朝廷的纠纷中,假无相的说辞出了什么问题,让九幽谷产生了怀疑,所以这几天假无相才这么心虚。” 她看了看张靖,声音放小了一点:“我想让姐去看一眼,或许你才能看出来什么。” 虎竞阳沉默下来。 张靖一直在旁观,直到这两个人都一脸严肃地沉思着,她瞅了两眼,举手:“或许我本人知道呢?” 她有点无语:“所以你们弯弯绕绕想这么多,怎么不直接问我?” 张黛尴尬地笑了一下:“……想着这是姐的秘密,我只是想戳破假无相,没有要挖根掘底的意思。” 张靖翻白眼:“这时候胆子倒是小了。” 张黛又挨了一头锤。 “喂喂喂,你们怎么开小会不通知我呢?” 百晓生不知从哪翻了进来,他今日没有敷面染唇装扮,穿着甚至有点普通。 坐下后就灌了一口茶,骂骂咧咧道:“那几条毒蛇根本听不懂人话,累得我。” 九幽谷来京城的人自然不止是红叶和文景,百晓生忙得咕噜咕噜转,这几天他甚至学会了不少西南方言。 张靖看他缓过来了,这才开口:“说实话,我的功夫确实不是跟铁九娘学的,不管九幽谷打什么算盘,也和我无关。” 这一点上她真的有点冤枉。 谈到和红叶文景姐弟的相识,还要说起当年她在望宁郡时的一桩旧事。 望宁郡和永平郡不同,那边水运发达,鱼米丰沛,自古以来就是富饶之地,因此望族富商也颇多。 张靖本来是想在那边买一座院子,当做她以后隐居的一处地方。 恰在那时,各个县中开始大量失踪半大少年,多为十岁到十五岁的小孩。 不知道该说她运气好还是不好,就那么撞上了那拐子拐人的时候。 那两小孩长得精致又带点异域风情,和中原人有些差别,行事作风也像是家中背景不小,被宠惯了的样子,能这般独自在这里穿梭,只能是边境地区的人了。 虽然穿着中原人的服装,可依旧是惹人视线的存在。 一般来说,正常拐子都不会找这样张扬的目标,因为很容易被周围的人记住,然后被顺藤摸瓜。 可偏偏那两个人是独自跑到这边的,或许是来找刺激。张靖看着他俩有些傻兮兮地往偏僻地方钻,叹了口气,也来不及套皮了,匆忙扣了一个面具就尾随上去。 本想把那拐子敲了送回官府,但又想了想也有可能会打草惊蛇。 于是探到他们的方向后,拿着信物往夜行司的据点送了封信。 之后的事情就变成了所谓轰动的望平郡屠杀案。 张靖都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拐卖案能被扭曲成了屠杀案。 为什么明明受害的是那群少年,最后却成了一家顶级富豪惨遭嫉恨被一夜灭门的故事。 怎得半分不提她屠杀的那一家干了什么荒唐事情? 将原本能够平安长大的少男少女当成玩物豢养,还联合一些江湖邪修拿人肉做祭品行禁术。 有的女孩失去了利用价值就被药傻卖往了远处,成为所谓的“流民”,买了人的人家就变成了“好心收留”并且让她“生下三胎四胎”,给她一个“幸福美满家庭”的好人。 张靖被安上心狠手辣枉顾人命的恶名时,她无心去辩解,甚至觉得好笑。 可当这群人的恶举被扭曲成“善意”,她却深深地感到愤怒。 第16章 旧事已翻篇 因为愤怒,张靖停留在望平郡的时间比预期中还要久一点。 她在调查那一家富豪相关的人物和江湖组织,怀疑是这些庞大的家族推动了和她以及屠杀案有关的消息。 文景和红叶被救回来后,从小生长在九幽谷中被宠爱出来的那些傲气终于沉淀了下来。 她们跟着张靖不肯走,张靖无法,只好把两个人暂时安置在了自己居住的地方。 其他孩子被放回了各自家庭中。 有些不被那些家庭接受的女孩和男孩,张靖就拿着那被屠杀一家的金钱,换地方开了几家店面和作坊。 依照她们自己的意愿,把这群孩子送往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让他们在一个新的环境中,一个无人关注他们过往的环境中,学会自立自强。 虽然张靖没提,可是那之后每年,都有一些钱票和银子通过夜行司的手送到她所在的永平郡安肃县。 起先都是很碎的银两,也不多,后来渐渐涨起来,张靖只叮嘱夜行司暗中看顾几分,她没有过问,也没有再去看过他们。 后来又叫夜行司隐蔽踪迹,张靖和望平郡那些小孩彻底断了关联。 她觉得,某种程度上很多人也不需要看见她而想起曾经旧事。 他们只要好好生活,为自己而活就够了。 红叶和文景是意外。 这两个孩子只是被吓了一遭,真正倒是没有受什么罪。但似乎因为张靖救了他们,两个人都有些执着地想要跟她成为朋友,一口一个姐姐叫的很黏糊。 他们不说来历,只赖着张靖,企图用各种理由各种东西打动张靖,钱财首饰衣服从钱庄像是流水般往张靖的院子里搬。 姐姐红叶不爱说话,但是会冷不丁出现在一个阴暗的角落,然后眼巴巴地拿着她最喜欢的小虫小蛇小鸟小蜘蛛之类的,邀请张靖共同鉴赏。 张靖看着“小可爱”们闪着毒光的獠牙,面无表情地拒绝了。 弟弟文景最喜欢学他家长老们那阴险笑脸的模样,脸皮也最厚,能缠着人一天不放,还想打听张靖这一手暗器是哪里来的。 那张嘴也丝毫没有守住秘密的样子,很是信任地给张靖讲述了九幽谷和铁九娘之间的秘事。 张靖很想说自己其实不感兴趣。 她当时还不知道铁九娘意味着什么,也没想到会因为这一手暗器,未来惹来那么多江湖人的关注。 好好的隐居的地方就这么热闹起来,被周围人家关注了好几天。 张靖揍他们,他们躲开,骂他们,他们当听不见。 忍无可忍终于扔下他们离开了那里。 因为夜行司的阻拦,也因为九幽谷终于意识到少谷主跑出去的时间实在太久而找过来了,所以双胞胎只能气得牙痒痒得但毫无办法。 张靖想来想去,觉得自己真是有种很奇怪的buff,像个满世界乱跑的奶妈,到处救人,然后莫名其妙被人缠上。 从那之后她就变成了“无相”,各种换脸,各种跑路,主打一个叫人找不着。 话说回来,张靖从那缠人的姐弟身边脱身后,换了张脸继续调查望平郡。 这一查就查了约一个月,期间还碰见了曾经有过交集的百晓生,两个人因为共同在调查消息,所以居然也熟络起来了。 他们发现了不少阴私,百晓生情报贩子的职业原则就是只倾听不插手。 但张靖没啥顾忌的,袖子一撸就是干。 搞商战和阴谋诡计她是专业的啊。 但水至清则无鱼。 她不是莽夫,像这样的勋贵和富商一旦彻底倒塌,就有无数普通家庭被牵连到失去赖以为生的活计,因此她只剜痛点,留下一些不大不小的毛病,让这群人付出了代价,又无从发泄。 那些不能被正大光明出手的财物都被百晓生收了抽成,转卖出去赚了好大一笔。 张靖一分没留都做了慈善,主要帮的的被她搞事牵连到的人家。 古代谋生不易,她不是达济天下的圣人,手里的财产也不算清白,只能让自己问心无愧。 事情都结束后,她就离开望平郡了。 直到如今,四年前那场望平郡屠杀案为开端的动荡,还能偶尔被人谈起。 有人骂,有人喜,有人事不关己。 都成为了历史中印下墨迹的一笔。 —— “铁九娘曾因理念不合,拿走过九幽谷几十年供奉的圣物。” “文景没有跟我多说,他们谷中年轻一代大多数都不太清楚此事,但如今九幽谷掌权的谷主还是老人,肯定还对此事有点心结。” 张靖耸了耸肩:“而那个假无相多半是有些这个圣物的消息,才被九幽谷所重视。” “想要引出我,我猜也不过是想追到圣物罢了。” 虎竞阳听完咋舌:“这么一看怪不得这朝廷能和九幽谷谈到一起呢,都这么,呃,重视传承?” 她对此不理解,因为盟主这个位置其实更多的都是靠自己打下来的,也没啥传承好说的。 上一届的盟主她一点也不熟,甚至快想不起他的脸了,她只记得打败他时,被血吐脏的袍子,害当时很拮据的她洗了好久。 张靖点头:“也许吧。一个家里有皇位要继承,一个家里真有矿。” 其他三人被她这句话定住了半天。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张靖说这话的语气有种奇怪的幽默感。 家里上百幢醉仙楼的百晓生、武道联盟人人尊敬的盟主虎竞阳都不太理解。 唯有从现代穿越而来而且会上网的孤儿张黛,被这突如其来的话给幽默到了,笑得捂着肚子倒在了旁边的榻上。 所谓的几十年前的“圣物”到底在哪里问题,四个人没有一个想要关心的,反正都变成了人家的私事儿。 而她们这群人早已错过了铁九娘当年叱咤风云的年代,此刻说起来,也只像是体味到谈笑间略过江湖的一阵清风。 他们不会为她驻足,他们只会向前闯去,闹出自己的一番风云际会。 —— 那场会面结束之后,张靖在皇城的生活只剩下了吃喝玩乐。 双胞胎没来得及和张靖再见面,就因为谷中的事情匆匆离开了中原,回到西南去了。 因为年纪已经不小,他们已经开始接触族中事物,承担起责任。 没有那么多机会像年轻时那样,无所畏惧地偷溜出家门。 张靖还挺谢谢他们没有向家里说出自己就是真无相的事情的,至少让她少了一桩麻烦。至于之后会不会说…… 那都是往后的故事啦。 第17章 战无不胜【七卷终】 张黛三十岁的时候,奶奶张秀的身体撑不住了。她已经无法坐起身,年轻时遗留下的苦痛在后半生折磨着她,即使儿孙请了再多的名医也只能暂缓而非痊愈,但暂缓也是在延长痛苦。 连经历了多世的张靖都只能沉默地坐在床边,握着奶奶的手安静地陪伴着她。 张秀醒来了。 她的眼睛已经不大好,只能模糊地看见一些东西,但她认得这是她的孙女。 “阿靖,吃饭了吗?” 外面已经是丑时,即凌晨一点多,张靖知道奶奶的感知已经不太清晰,她只是轻轻抚了抚老人鬓边的白发,然后说:“吃了,奶奶,吃得可饱了。” 张秀噢了一声,半晌没有说话。 忽而她又问:“芳儿她,生出来了么?人平安么?” 张靖:“平安,母女平安,是个健康活泼的小姑娘。还叫了您奶奶呢。” 张秀说:“那就好。那就好。” 她又睡过去了。 张靖替她掖了掖被子,转身盖上了油灯,往门外走去。 门口王芳捂着嘴,无声哭泣。张黛扶着母亲,温声劝道:“娘,夜深了,我送你回去回去吧。” 王芳抹了抹脸,平复了一下心绪,眼眶还红着,却看着女儿们笑:“你们去睡吧,我给娘守夜。” 等到所有人离开,屋子里只剩下两个饱经风霜的女人,王芳看着昏睡中的张秀,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旧事。 那时战事艰难,他们别说实现温饱了,连房子都保不住,为了防流民和山匪,村子里的人都躲进了旁边的深山里。 吃不好,睡不好,家里只有两个女人,想离家找些吃的,还要防着其他人生起坏心思。 那时王芳还刚刚怀上第一胎,营养跟不上,反应大了些,原本还挺高大结实的女人却显得病恹恹地。 是张秀像个守护领地的母狮子一样,举着胳膊粗的棍棒,发疯一样把居心叵测的人赶出了那个小小的山洞,然后又背着她满山地跑,想方设法地让她吃草根,吃虫子,让她活下去。 张秀气急了就骂:“肚子里的吞金兽,抢你娘的吃食干甚?” 转而她又抱着王芳的头,摸着她的脸哄她:“乖女不怕,娘一定带着你活下去,等那两个冤家打完仗回来。” 王芳早年没了娘,此刻终于也知道了被娘亲哄着爱着是什么感受。 那时张秀瘦弱的身躯在王芳眼中,比任何人都要伟岸可靠。她又委屈又高兴,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和娘一起活下去,好好孝敬张秀。 现在想起来,那般艰难的条件,她们两个能够活下来简直匪夷所思。 她隔着摸了摸张秀的身子骨,原本还算硬朗的人因为病痛折磨很少能吃得下去东西,如今瘦得变了个模样。 脸上的皮肤皱出了一条条纹路,王芳轻轻摸了一下。 她心说,走了也好,走了就不痛了。下辈子我来当娘,我来护着你,咱不过得这么苦了。 她爬上了床,靠坐在张秀身边,宛如从前和她一起依偎着一般。 张秀是第二天早上走的。 她什么话也没留下,睡梦中就走了。 王芳早上迷迷糊糊摸到她冰凉的、失去脉搏的手腕,忽然就闭着眼睛流下泪来。 —— 张靖这辈子活得还挺顺利的,她送走了张秀,又送走了张富贵,最后送走了娘和爹。 家中的长辈没了,兄妹三个各自成家的成家,立业的立业。 张黛一生勤勤恳恳,充分发挥了事业狂的人生本色。 后来将她的摘星楼做大做强,兼济天下,江湖上到处流传着青衣圣手的传说,终于也达到了系统所说的信仰成就。 还了负债之后,她的人生就更加轻松了。 系统和她告别时,抽抽噎噎地都说不出话了。 它最后幻化出了身体,绕着张靖和张黛两个人转了一圈,虽然知道只有张黛能看见自己,但它还是也抱着张靖的脸悄悄告别了一声。 张靖忽然仰了仰头。 在那一瞬间,系统忽然发觉她的瞳孔聚焦在了自己身上。 它惊得连哭都忘了,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张黛。 可惜张黛情绪有点低落,没有察觉出一个光团身上的表情。 系统听见张靖带着笑意的,很轻的一声:“再见。” 系统:“!” 它急得想要飞回张黛身边,可惜脱离已经完成,它开始被本世界强制剥离。 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女人慢慢消失。 张黛恍惚了一下,她捂了捂眼睛:“姐,我先走了。” 张靖拍了拍她的肩膀:“嗯。”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座老房子,也抬步离开了这里,身后的齐老三抱着剑跟了上去。 张靖早就习惯了他的尾随,此刻也只是轻轻瞥了一眼。 齐老三歪了歪头:“怎么了?” 张靖只是有些感叹:“大家好像都在慢慢分开,走得越来越远。” 齐老三很少听见她这样说话,闻言也不知道说什么,安静地看着她。 “不过,”张靖笑了笑,“很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齐老三忽然心跳地飞快。 他注视着张靖潇洒的背影,怔怔半晌,忽而笑起来,他的眼眶中含了一点泪:“啥啊,分明早就认出来了。” 他捂着胸口,快速追了上去。 这次他不再离她很远生怕引起她的厌恶,他走近了两步,看着她的侧影。 就如同过往无数个世界,都在这样静静看着她一样。 —— 张靖浪迹江湖几十年,潇潇洒洒过了一生,她见证了一个王朝的起伏兴衰,见证了这几个国度之间断断续续的吞并和崩裂。 在五十多岁的时候,她收了一个小弟子。 那个小孩出身富贵,不过一个小豆丁,却总是幻想着自己能够成为一个驰骋纵横的将军。 他说,他要当上掌权者,守护国家百姓的安定! 那个小孩姓唐。 唐小豆丁最崇拜他的师父张靖,亦正亦邪,潇洒不羁,武功出神入化,更是使得一手独家暗器功夫。 他眼睛亮闪闪地盯着那人说:“如果未来我有了女儿,我就要让她像你一般恣意自由!精通政史,为国为民!” 张靖愣了一瞬,随即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这样很好。” 唐小豆丁美滋滋地:“她将来一定会成为和师父一样厉害的人,我名字都起好了,就叫阿胜,唐胜!战无不胜的胜!我把师父教我的,都教给她!” 张靖摩挲着飞镖的手忽然抖了一下,她嗓音有些沙哑,却只是微笑着应道:“好,战无不胜。” 第1章 海东青向导 【写在故事前:(哨向+污染物侵略)设定+万人迷+多个单箭头+正文无cp(高亮)+有gl线+救赎向 关于哨向世界观在文内会提到一些介绍,完全没看过这设定的家人好奇的话可以先搜索一下,另外我写的大致会遵循普遍设定,也有一点私设。(强调一点这篇文里的哨向地位差异不会特别大,一般不会出现向导被塔控制自由的情节) 看不适应可以换文噢,谢谢看到这里的家人们(鞠躬)】 ——正文—— “张靖,c级向导,精神体……” 登记员怀疑地睁了睁眼睛,看了对面站立的女人一眼,又看向自己手里的表格。 “……海东青?” 目测一米八浑身肌肉的女人放下手里的笔,她抬眸平静地看着登记员,声音倒是挺温和的:“有什么问题吗?” 登记员被她脸上几道交错狰狞的疤痕吓了一跳,随即看着她平静的蓝色眼瞳,声音小了一点:“没……没事,就是挺少见猛禽类向导的。” 张靖点点头:“那么我可以继续登记流程了吗?” “好的,好的,麻烦你拿着牌子过去那边抽个血,是作为身体检查和登记向导素用的。” 张靖从善如流地一一完成流程,又等待了二十分钟,领到了两身工作服和她的名牌。 引导员带她进入电梯按下了75楼,一边解释道:“因为您的精神体是飞禽,所以会特别安排在高楼层休息室。” 随即又尽职尽责地介绍了一番塔内的情况:“塔在地表和地下各有一百层楼,休息室楼层一般是按照哨兵的精神体类别划分的,有空中部队、陆地部队和水下部队三个大部门。” “另外办公区一般分布在负二十层到二十层内,办公区各层有引导员,您有什么疑惑可以随时询问。” 张靖挑眉:“向导呢?” 工作成员微笑道:“向导大人会有单独一层疏导室作为工作间,另外一些向导会选择和自己的结契伴侣住在一起。” 张靖点点头,结契她知道,就是专属一对一的意思,哨兵和向导会同时进行深入的精神结合和身体结合,形成一种几乎是生死与共的紧密关系。 引导员看见张靖那干净的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向导数量只有哨兵的十分之一,所以没有结契的向导承担的任务或许会更重一点……” “叮——” 电梯停在了40层。 门一打开,一股血腥味就飘进了张靖灵敏的鼻子里。她掀了掀眼皮,正巧对上了抬步走进来的人的视线。 那是一个五官帅得很有冲击力的人,剃着寸头,明明天生一双笑眼,却冰冷又带着戾气。 只穿着黑色背心的上半身裸露出来精壮的肌肉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墨蓝色鳞片。左臂小臂上包着厚厚一层纱布,松松垮垮的,还渗出了血迹,像是挣扎过一番。 他浑不在意,只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们一眼,站进了电梯内,按下了65层。 引导员安静下来,张靖发现她脸色苍白,似乎有些畏惧这个背对着她们的人。 那个男人来去都不发一言。 直到他到达目的楼层,离开电梯,引导员才对着张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才那位是塔内很出名的哨兵——麟游,他的履历非常漂亮。” 张靖垂了垂眼眸。 这里的履历漂亮并不是什么很值得称道的事情。 这意味着这个哨兵曾多次下高危险度的污染区,能够安全回来还能保证自己不发生剧烈畸变,足够说明他的实力。 所谓的畸变就是哨兵们在清除污染区的过程中受到“污浊”影响太多,和自己的精神体的融合程度高到身体出现了动物特征。 比如刚刚那位哨兵身上的鳞片。 张靖猜他大概是某种爬行类动物,她对动物的了解没有那么深,也判断不出来更多了。 如果畸变更剧烈一点,哨兵大概率就无法放出自己的精神体了,身体上属于人类的特征会很快消失,连带着精神也趋向野性,以至于无法理智思考。 这种“污染”在变成100%之前并不是不可逆的,另一个人类变种——“向导”天然就有剥离他人污浊的能力。 向导比起哨兵们体能占下风,但精神更加稳定不受污浊影响,他们能够靠精神疏导来对哨兵的精神图景产生影响。 简单来说向导的工作就是替哨兵剥离污浊降低污染度。 一般来说结契后向导会跟随ta的哨兵一起下污染区,而没有结契的向导可以自由选择在哨兵回塔后进行疏导,或者一起上战场。 但因为天然体能劣势,大多数的自由向导都会在塔内等待下污染区回来的哨兵。 他们通过塔的系统预约后,再经由向导智能端的同意,才能来到疏导室,由向导来判别需要轻度还是深度疏导。 总的来说,因为数量稀少,且工作内容无可替代,向导的自主性还是不错的。 张靖在和引导员问答间,慢慢了解着这个塔内的制度,完善她脑海里的信息。 电梯已经很快到达了75层。 这里层高差不多有4米,走廊两侧共有十个房间,每一间都有近百平,都是很相似的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布置。 张靖的房间就是08号房,09和10还空着。 “这里的其他房客都是向导,您在之后的工作过程中会慢慢遇见认识的。” “我的工作到这里就结束了,祝您在兰墨区北塔生活愉快。” 张靖和她说了一声再见,引导员笑了笑,转身坐电梯离开了。 进门之前,她对面的07号房间刚好打开了门,一个长相精致皮肤白到不似真人的女生走了出来。 她红色的瞳孔看了一眼张靖,接着慢慢面朝向她,露出了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 张靖:“?” 张靖试探地笑了笑:“你好?” 可能是她脸上这纵横交错的疤太过凶恶,她一笑起来,反倒让那女生迅速收敛了表情转身离开了。 张靖:“……”果然这设定不一般的世界,人们都很有个性呢。 她没再理会,进门先是检查了一番房间。 很干净,家具上挑不出一丝灰尘来,应该是有特意打扫过。摆设都很规整统一,没啥生活气息,除了一些统一配备的家具家具,还放置了新的白色四件套。 值得一提的是,房间的一角还专门设置了小窝和各种各样的支架玩具。 张靖心想这难不成是给精神体玩的?可精神体最舒服的地方不是向导的精神图景吗? 或许是考虑到一些精神体喜欢呆在外面吧。 她把手里拿着的工作服放在了衣柜里。心里想着要添置一点东西了,她还是喜欢让房间里多一些活人气息。 她拿起了自己之前的手环,刚要打开,就发现这个破旧的玩意已经没电关机了。 张靖无语了一瞬,明明今天早上来白塔之前还有,这个东西果然是太破了得换了。 还好白塔给新加入的向导福利里面有手环,她记得是和工作服盒子放一起了。 张靖心念一动,一只银白色、羽毛上带有黑色横斑,十分神武美丽的大鸟忽然出现在她身后,鼓了鼓翅膀绕着房间飞了一圈,接着落到了角落里吊起来的架子上。 第2章 兰墨区 这只漂亮的万鹰之王便是张靖的精神体。 它炯炯有神的瞳孔盯着张靖看,嫌弃的情绪传达了过来,让张靖有点好笑。 这个房间对喜欢自由的它来说还是太逼仄了。 她打开了窗户,果然海东青的眼神亮了一下,跃跃欲试地想要起飞。张靖碰了碰它的翅膀,叮嘱道:“不要飞太远。” 海东青鼓了鼓翅膀以作回应,宛如一支箭般急射而出,只留下那根木棍微微发颤。 张靖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 她看了看手环里的新手补助,有两千积分。 她来到塔里的月中旬,按规定,现在上班到时候拿到手的是以工作量计数的积分。如果上了整月,就会有底薪和工作量最低限度。如果超量则按比例给予绩效积分。 其实也挺好,只要熬过十五天等到下月初一发工资就行。 不知道塔里面的物价怎么样,够不够她吃到那时候。 —— 张靖并不是兰墨区的人。 她来到这个世界时才十二岁,居住在一块几乎废弃的荒区。 那里和污染区离得很近,但又不受到城区完善的庇护,只有一些穷到不在乎污染的人在那里玩现实版荒野求生。 一般人在十岁的时候就会统一进行检测,哪怕是荒区的人也会舍得花钱做。因为一旦检测到精神力觉醒,有分化为哨兵或者向导的能力,就能得到“圣所”的免费培养。 原身是被遗弃到荒区的孤儿,靠着几个邻居拉扯,自己挣扎着长大。 她在十岁那年,满怀希望去做检测,结果却是她注定只能成为一个普通人。 这个世界多的就是普通人,可荒区的普通人却格外难以生存。 后来附近的污染区扩大,那片荒区被吞噬了。 张靖醒来就得到了一个被异变的怪物撕咬得只剩下一口气的身体。 与此同时她开始觉醒,膨胀的精神力量支撑着她的意识,也为后来的救援提供了指引的线索。 她被救出了污染区,成为了那片地方唯一存活下来的人。 在之后她就靠着重新检测精神力,被带进了圣所培养。延迟觉醒的例子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张靖的等级又不是很出挑,很快就没人关注她了。 再后来……她长大了,从圣所毕业,去这里的大城区闯荡了几年,直到发现没有固定工作和资产来源,在这个智能和污染横行的世界里,真的很难混。 但是向导还是很好就业的,甚至可以说因为稀有,就算再弱的向导找到塔里,也能得到一份工作。 虽然她的精神体和疏导方式不太受主流欢迎,但是管它黑猫白猫,能治疗就是好猫。之前几年给那些临时队友疏导的时候,也没听他们说什么不好。 所以她调研打听过后,来到了这个不大不小的塔。 不管怎么样,先混一段时间看看工作环境舒不舒服,行的话,她也可以在这边多休息几年。 —— 兰墨区是一座末流的b级城区,区域内有南北两座分塔,以及一座中心塔。张靖现在所在的就是北塔。 在b级城分塔的好处就是能够赶上大多数潮流和资源,但压力又不是像a级城区那样大。 她整理好后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重新坐电梯下楼了。 可能是过了中午的休息时间,电梯里来往的人开始变多了。 塔中工作的人大都是哨兵和向导,这里的白噪音会给他们敏锐的五感创造一个很好的休息环境,普通人反倒是不多。 张靖看见了一个身上攀着条半米长变色龙的男生,那只变色龙尾巴偷偷钩在了旁边穿蓝衣服顶着兔耳朵的女生身上,然后变成了一半灰一半蓝的颜色。 兔耳女生察觉到了,碰了碰变色龙。 男生窘迫地把精神体收了起来,向女生道歉。 脚底下蹲着一条威风凛凛的狼犬的女人脸上还带着一条血痕。 她盯着张靖看了一会儿,又转过头去不再关注,张靖注意到她的目的楼层是疏导室所在的地方。 另一个懒散靠在栏杆上的男人长着一双狐狸眼,在通过耳机打电话。 他一直听着那边说话,只是偶尔懒散地嗯一声,直到最后似乎是有些不耐烦,快速说了一声“知道了”就果断挂了电话。 张靖站在角落,沉默着看着这一切。 并不是所有哨兵和向导都会选择在塔内供职和居住。但据她观察,塔内的哨兵和向导戾气都会比外面少很多。 张靖也能捕捉到那缓和情绪的白噪音,或许这种环境是影响因素之一,也或许这里的人有稳定的资源来源和及时的向导救助,竞争没有那么激烈,情绪也会平和很多。 电梯又降了几层。 变色龙和兔子下去了。捷克狼犬忽然甩了甩尾巴,冲着张靖亮了亮锋锐的牙齿,那双金瞳冷锐而威严,却没什么恶意。 张靖冲它也龇了龇牙。 狼女捏住精神体的嘴筒子,又警告性地拍了拍它的脑袋。她没有看张靖,只是外化的耳朵抖了抖,低声道:“抱歉。” 张靖不在意这些:“没事。” 电梯下行,到了40层,狼女离开了。 安静的电梯内只剩下狐狸和鹰。 男人双手插在兜里,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他掀起眼皮看了张靖几秒,笑了笑:“新来的?” 张靖嗯了一声。 “肌肉练得很不错啊。”狐狸歪了一下头,向前倾身鼻子动了动,“是空战部的?” 张靖摇头:“不是。” 见她脾气挺温和内敛的,狐狸又多了点兴趣。 拥有这样一副凶悍身体的哨兵,竟然会有难得的温和性情。一般这种到处是疤的,都是经历过不少凶险的人,野性让他们到哪都带着一股压迫感。 正巧电梯到了十层,两个人一同出门。男人看到张靖抬步走向生活超市:“好吧,那就不打扰你安家了。加个联系方式,有空一块出任务?” 张靖抬了抬眉,意识到他似乎误会了什么。但她也没多解释,抬起手环和他的碰了碰。 狐狸晃了晃手示意再见,转身走向十层的另一个方向,那里是药店。 张靖看了看手环上显示出来的信息:赤月,精神体是红狐,陆战队第三小队队长。 是个挺厉害的人物啊。 第3章 眼镜王蛇 两千积分花出去了快八百,置办了一些够她用半个月的生活物品。甚至因为前两年饥一顿饱一顿的情况,让她习惯使然买了好些速食。 张靖又去食堂逛了一圈,正好快要到了晚饭的点,几个窗口都开了。 她打了一份饭和三个菜,心里还夸了一句这食堂挺实惠的,她的钱包应该够吃到发工资。 打饭大姨看了她一眼,抬起勺子又给她扣了一份米:“新人刚报到啊?这点儿吃不饱吧?大胆跟姨说,别不好意思昂。” 张靖愣了一下,笑:“诶,谢谢姨。” 没想到这姨也愣了一下,随即又给了她半勺肉:“小孩挺礼貌还。” 张靖:“?” 原来在塔里有礼貌就能多吃肉吗?张靖感动了,她回忆了一下在圣所那吃饭都要打一架定地位的生活,忽然觉得这些年自己过得是什么苦日子。 当初就是怕“圣所”的下游机构“塔”也是那种不争不抢就要饿死的状态,所以她才在毕业后把试图把她强制收编的老师揍个半死,逃了出来。 要是当初那老师告诉她圣所的饭这么好吃,工作环境这么和谐,她真不至于那样反抗。 其实这一点倒是张靖误会了。 北塔毕竟是b城区唯三存在的向导哨兵正规收编基地,比起她所在的那个小规模圣所,竞争当然要更温和一些。还有很多无名地区的塔,也充满了阴私丑恶。 任何地方只要有了阶级分层,位于底端的总是会吃苦头。 —— 吃完饭张靖就上楼了。她想去看看自己的疏导室。 在圣所的通识课中,老师会告诉他们,精神疏导无论是轻度还是深入疏导,两方或者多方都要处于一个安全和舒适的环境里。 这样才能让向导和哨兵的精神力真正接触,或者说让向导专注于污浊的剥离,使治愈效果达到最优化。 张靖从前和队友在污染区流浪的时候,上哪去找个舒适的环境去,大家都是一边防备着四周,一边抽空把自己的污染程度降低。 有种鞭子沾碘伏,边打边消毒的奇怪既视感。 大家都又野又粗糙地习惯了,张靖不知道队友感受咋样,反正她对此接受挺良好。 她猜,塔内的疏导室应该会不太一样。 也许就和这里的建筑一样,颜色和缓,白噪音按摩着脑部神经,能让普通人都感到一种无言的舒适。 张靖到达四十层时,贴着自己名牌的疏导室门前长椅上已经有人了。 居然是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那个浑身戾气的哨兵,麟游。 张靖看了看左右,五间疏导室的门上都贴着不同的名字,有四间状态显示正在工作中,还有一间亮着绿灯,显示无人,那正是她的工作地点。 麟游看见她过来,举起手臂晃了晃手环,一双竖瞳盯着她不放。 张靖莫名其妙看懂了他的肢体语言,试探性地打开了自己的工作系统,上面正显示了唯一一个麟游的预约信息。 她咋舌,本来还以为需要向导自己开,结果是哨兵随时能够预约啊。而且如果预约两小时内没有被接,自动无效。 麟游又比划了一下,指了指疏导室的门。 张靖沉默了,这孩子似乎是个哑巴。 麟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手臂上的绷带还松松垮垮吊着,比上午见面时更加狼狈,隐约能看见一道新鲜的伤口,周围漂亮的墨蓝色鳞片都掉了许多。 这是大半天都没想着给自己处理一下啊?还怪能忍的。 张靖推开了疏导室的门。 麟游垂着眼睛跟了进来。 他走路时安静无声,可看着人时却显得格外渗人,张靖猜测这人恐怕在塔内有点不太好的名声。 但这又如何,还能比她名声更糟糕吗? 张靖想起来这里之前被队友一而再叮嘱不要暴露身份,她摸了摸鼻子。 “呃,你先坐。” 张靖在操作台上把预约接了,然后查看着麟游的身份信息。 麟游,精神体是变种眼镜王蛇,属于陆战部成员哨兵,污染指数69%。 按照规定超过75%就属于重度污染范畴了,他的数值还算良好。 张靖点点头,只是对他说:“稍等一下。” 她看了一眼窗外,随即一只白色大鸟穿过玻璃,飞进室内蹲在了她肩膀上。一双金瞳目光炯炯地看着麟游,歪了歪脑袋。 张靖结实的体格被这重家伙一衬托,视觉上都缩小了不少。 她摸了摸海东青的羽毛,啧一声:“不能吃,有毒。” 麟游:“……”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环,上面显示的预约信息确实是张靖没错,她刚刚也能利用身份卡刷开门带他走进来。 但是……他印象中的鸟族向导,似乎都是像鸽子、蜂鸟那样的小型禽类才对啊? 麟游的神色有点空白,他黑色的衣裤上,忽然闪烁起一点微弱的光芒。那点光呈线状盘绕在他身上,延伸至他脖颈处时,忽然冒出了一只覆满黑色鳞片的蛇头。 随着头颅的显现,它那长达3米的身躯逐渐出现在张靖的视线中,墨色身体上覆盖着灰白色的横斑纹,在光下透出一点不明显的蓝色。 它颈部扁平,蛇信子嘶嘶吐出,一双危险的竖瞳眼睛看着那个体型巨大的威武鸟类,难得露出了一点茫然。 甚至想要探出头去碰碰海东青。 海东青似乎是把它的试探当成了崇拜的意思,于是站得更直溜了。 锋利的脚爪原本还钩在张靖的肩膀上,结果一见眼镜王蛇张开嘴,立马抬起来抵着它的腮帮子推远了。 嫌弃。口水。 蛇:“?” 张靖捏了下自己的腮帮子,把笑憋了回去。 她看着麟游,这孩子没了那刺人的戾气,反倒因为目前的状况显得有些机械。 “好了,你不是来做疏导的吗?大海可能会碰一下你的蛇,不介意吧。” 麟游眼看着那女人嘴上客客气气的,但也没有跟他商量的意思,那海东青更是带着莫名其妙的熟稔,直接一鼓翅膀跳到了蛇的身上。 麟游人站得挺稳当的,蛇却被它故意扯了下去。 张靖笑了笑,站在他面前,把手放在了他肩膀上:“你最好放松一点哈。” 说罢她那漫不经心的神色忽而冷淡了一点,麟游肌肉紧绷,不由自主地和她对上了视线。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图景外界,忽然传来一种震荡感。仿佛有什么庞大的东西就要直接碾过来,压碎他构建的屏障,直接闯进他的精神世界。 麟游忽然就察觉到了这个女人身上的危险性。 他那拯救了自己多次的直觉再一次警告着他,可是张靖强硬的手掌却不知为何让他无法动弹半分。 海东青一声鹰唳。 “轰——” 第4章 赤月和麟游 “去哪儿?”赤月随手拨了拨接引台上的盆栽,看着登记员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他龇牙笑了笑,才继续回答电话那头的人。 “我可不想再去那几家老店了,怪没意思的。好不容易放个长假。” “污染……还行吧,就那样。” 赤月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上火红的毛发,语气散漫:“剥离?等哪天到了99%再说吧。”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实在不行你就回家呗,那边好歹是a区,总不至于找不到一个和你高匹配的人。” “哥们跟你讲句心里话,这剥离污染不就是为了救自己的命吗,上哪找那么多情投意合的匹配对象去?你再看不上那些野人,人家也是个能进出污染区有向导陪着的。” 赤月嗤笑一声:“谁乐意找谁找呗,和我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那头怒了,“别告诉我你这一个月都没下污染区是因为你想辞职了,你的污染度超过85%了吧?塔里是不是早已经取消了你队长的调动权限?” “你跟我讲实话,你是不是精神体都放不出来了。” 赤月沉默了一会,心烦意乱:“别管。” 那边的人看他二话不说就挂断通讯,气得一阵骂:“我真是闲出屁了才三番五次劝这个犟种!” 男人靠在接引台又等了一会儿,周围的引导员和登记员是普通c级哨兵,被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吓得噤声。 直到一个高瘦的男人从门口进来。 男人身后还跟着两个新人哨兵,都一副蔫哒哒的样子,看起来被训练得不轻。 麟游把人带回塔里就不管他们了,他无视了赤月直勾勾的目光,盯着智能手环划拉了几下,似乎在查询什么信息,一边看一边往电梯方向走。 直到电梯门前,他的手指骤然顿住,忽然很快速地点了几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把界面关了。 可那原本一身凶煞人见人怕的气势,却带了几分微不可察的愉悦和期待。 赤月盯着他进了电梯,又盯着显示屏等待着。 十层。 四十层。 电梯再次下来了,几个哨兵出来,没有麟游的身影。 赤月眯起眼睛,饶有兴趣地勾了勾唇。 他最近闲得发慌,最感兴趣的就是这个塔里出名的单兵作战第一的蛇类哨兵。 麟游当初是被塔的上层管理者带回来的,从小没有受过圣所引导,他孤僻凶恶,对任何人都靠近都抱着一分警惕,更别说张口交流了,久而久之所有人都觉得这人是个哑巴。 他除了出任务,几乎都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待着,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偶尔污染度太高了,就会自己去找个向导,威胁他们给自己剥离污浊。 但又只愿意做轻度的剥离疏导,因为总是无法彻底脱离污浊带来的影响,他身上总是残留着动物特征。那些墨蓝色的鳞片如同盔甲一般护卫着他的身体。 自闭,强大,野蛮,又美丽。 可是最近麟游忽然放弃了他那一年四季款式单一的黑色作战背心,穿上了作训外套。 身体被挡地更加严实了,那张脸就越发突出,脸颊周围的鳞片又褪去,众人才发现这个人居然有一张帅得石破天惊的脸。 但麟游还是像以前那样无视了其他人各异的目光,在污染区、宿舍、疏导室中三点一线。 赤月想到最近偶然听见几个向导又是庆幸又是可惜地讨论麟游,说这人不来找他们疏导后,虽然不用害怕他了,但也看不到那张帅脸了。 赤月有个大胆的想法。 这个人是不是已经做过深度疏导了,他的污染度大幅下降或者说已经完全清零,所以畸变的部分才会褪去。 十层和四十层,无非就是三个目的地,超市,药店,疏导室。 从前顾及着麟游那可怕又毫无顾忌的单兵武力值,他一直持观望态度,但着实好奇地不行。 所以赤月决定今天就去探索一下。 他比麟游慢了一步,到达十层时,已经不见他的人影。 于是干脆往四十层走去。 四十层到四十三层都是向导的疏导室,即他们的工作间。 赤月打量了一下,正好03号房门打开,一个女人披着外套,脸上尤带着一点饕足的神色,将她送出来的萨摩耶向导红着脸,被逗得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女人。 女人看见赤月,挥手打了个招呼:“呦,赤月队长终于肯来疏导室了?” 面对这人落在他皮肤上幸灾乐祸的神色,赤月只是意味不明地嘲讽回去:“前两天不还在猫窝里打滚,今天就跑来狗窝了,宁队长时间管理做得真是不错。” 叫作宁队长的女人摸了摸骤然失落下来的萨摩耶,轻笑一声: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啊?赤月队长标榜自己如此专一,那就祝你早些找到心上人吧,我啊,还要带队下污染区,就不打扰你的兴致了。” 他们两个都是陆战队的小队队长,因为平时各种资源竞争本就暗暗较劲。 宁淼看不上赤月那硬忍着畸变也要自命清高的样子,赤月也看不上宁淼不结契就纯玩的作风。 两个人见面就没什么好话。 宁淼说完就穿好外套拉上了拉链,整个人骤然冷峻下来,打开通讯器给几个队员下指令:“3号训练场集合。” 她挑衅地看向赤月,又往5号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随即大步离开了。 萨摩耶看了看赤月,目光迟疑地看着他畸变的手臂:“赤月队长……要我帮忙来疏导吗?呃,轻度疏导。” 赤月垂下眼皮:“不用。” 向导和哨兵在精神体相互接触吞噬污浊时,对于本人来说也是会产生共感的。对敏锐的哨兵来说,那种精神上的酥痒勾起的大多是和性冲动有关的感觉。 哪怕只是轻度疏导,空气里也会充满暧昧的气息,更别说让向导深入精神图景,看到自己潜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了。 那种生理和心理的双重羞耻折磨,在赤月无数次目睹过自己的父亲因此失控的场面后,就开始下意识地排斥,甚至感到恶心。 他厌恶自己被原始冲动支配。 所以排斥一切会触动它的一切。 他深呼吸一口气,目光忽然一凝,定在了一块名牌上。 上面写着简单的几个字:c级向导,张靖。 第5章 赤月的预约 “进来吧,权限开了。” 张靖正无聊地写着工作报告呢,工作台就响了一声,原来是麟游提交了预约信息。 这十几天张靖也搞明白了,对于这个小哑巴来说,预约疏导就是想要见面的意思。 有时候麟游会来做疏导,更多时候就单纯带点礼物过来,然后和她一起安静地坐一个半小时。 麟游提着一包蛇肉冻干,坐在张靖对面,递过来,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是威胁她吃一样。 张靖抽了抽嘴角。 她拒绝了:“你自己吃吧。我写一会报告。” 在塔里工作了快半个月了,一直挺顺利的。除了因为自己等级和资历原因,没有特别多的人来找她做疏导这个小问题之外。 而且让张靖比较苦恼的是,后台有一个留言板,上面的东西都很奇奇怪怪。 比如:“柏拉图来了都要震惊一下吧尊敬的向导大人dt-tb。” 比如:“痛痛的呜呜。。感觉向导从前的工作和小众爱好有关系。” 比如:“向导大人有什么强迫症吗感觉从头到尾皮被压了个遍真的一点都没了……但是下次还来。” 比如:“对不起但是大人好帅。是那种疏导时完全提不起兴趣但结束后会对大人半夜犯错的类型……” 有一个细思极恐的:“大人下次请直接上吧,不要考验我的忍痛力了……” 还有一些纯粹是控诉的:“毫不温柔的鹰!” “对不起但大人好多疤有点可怕。” “无恶意但。。向导应该多注意自己的容貌吧,不会再去第二次了。” 张靖早就习惯了不符合主流的外貌给自己带来的一些讨论与注视。但一碍不着她挣钱吃饭,二也挡不住她把那些携带恶意的人打跑。 总之,她算了算业绩,勉强够她吃喝一个月了。 麟游是其中占了大头的。 黑蛇爬了出来,盘在一边海东青的架子上,而她的精神体早就不耐烦待在这里跑出去玩了。 张靖点了点报告,有了一种从前在现代城市上班的感觉。 麟游本来拿着一根蛇肉冻干,窸窸窣窣地咬着。忽然扭头看向了门外。 为了达到良好的疏导效果,向导室的隔音非常好,但哨兵比向导要敏锐两倍的耳朵,还是让麟游听到了一点动静。 张靖察觉到了异常:“有人?” 手环震了一下。 她点开工作台,跳出来一条新的预约信息,是之前加了好友的赤月。 自从之前碰到过后,两个人阴差阳错都没有再见过面。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工作记录,点点头,行吧,业绩来了。 “麟游?是另一个哨兵的预约,我先让他进来了?” 张靖看着麟游预约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干脆利落地拿起他的冻干递给他,看着他有点不情愿的模样,总觉得有点萌。 “好了,我要工作了,下次再一起去城区玩吧。总待在塔里也挺无聊。” 张靖拍了拍他的肩膀,那边爬在架子上的蛇蠕动着回到了两个人旁边,支起头蹭了蹭张靖的腿。 张靖也摩挲了一下它光滑的鳞片作为告别。 她没有看见麟游骤然缩起的瞳孔和紧握的手指。 就在门打开的那一秒,抱着手臂在外面等待的赤月和阴沉着脸的麟游对上了视线。 赤月眯起眼睛,轻轻哂笑:“……果然是这里啊。” 黑蛇盘在麟游身上,对着赤月嘶嘶吐信子。 张靖也看到了赤月。 不过是十几天没见,这个人就从一个完整的人类形态变成如今畸变覆盖率60%的模样。 那双本就漂亮的上挑狐狸眼的黑色眼线更加明显,一双犬齿从红唇唇缝中隐约探出。 赤月带有火红色绒毛的耳朵颤了颤,他注意到了张靖的打量,抱在臂弯的手指不自觉缩了缩。尖锐的指甲戳在自己肉上,才让他回了神。 “好久不见。” 赤月说,“上次还误会了你是哨兵,不好意思啊。” 张靖耸了耸肩:“没事,很多人这么觉得。” 她的精神体是猛禽,还是很厉害的那种猛禽。曾经她的老师和队友都可惜地说过,如果她是个哨兵,等级绝对能达到超a级。 张靖不觉得有什么能可惜的,向导只是体能不占优势而已,他们的情绪和感知都比哨兵要稳定地多。 而且针对精神力来说,大多数向导其实处于支配地位。 比如他们疏导时,在哨兵的精神图景中,向导的支配力甚至比哨兵还要庞大。 还比如说,向导和哨兵等级相差不大时,向导的精神力还能随意调整哨兵的感官。大多数结契的向导和哨兵对此好评如潮,让他们在结合时的刺激达到顶点。 可惜因为人数不在多数,而而且很多事的话语权都不在向导手中,所以他们总是被冠以“柔弱”,“被动”的地位。 纵然社会地位上不占优势,但张靖依然愿意选择成为向导。 她不想再成为一个容易被激素支配的人,比起从前躺平看淡的状态,现在的她更愿意服从自己的意志,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眼镜王蛇的头慢慢探向张靖,试图撒娇打断她和狐狸的交流。 看懂了它肢体行为的赤月匪夷所思地看了一眼麟游。 张靖感到好笑:“乖啊。回去吧。” 于是麟游只能慢吞吞离开了。 赤月看着他离开,自己终于也做好了最后一层心理建设,走进了疏导室。 他视线环绕一圈,略微有些诧异。 很多向导会喜欢把自己的工作室稍微装扮一下,大多数都能看出来一些向导本人的风格。 比如有的向导喜欢温暖舒适的环境,像心理诊所之类的。也有向导喜欢哨兵被整得敏感可怜的样子,疏导室装扮地跟情qv酒店一样。 张靖的疏导室更像是一个很普通的小房间,到处都是最基础的设施,连那自动配备的大双人床都被换成了单人床。 ……跟医务室好像啊。 如果张靖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估计会吐槽一句,自己的工作跟医生也没什么差别了。 而且这是工作的地方,又不是属于她自己的空间,她也没有那么多的装扮欲。 “坐吧,想喝点水吗?” 张靖给自己倒了水,一想旁边还有个赤月,遂问了句:“我这边除了橙汁就是苏打水和白开水了。” 赤月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不自在:“白开水就好。” 第6章 被邀请 “你污染度已经到90%了,而且附着的时间比较长。重新剥离起来,可能有点痛苦。” 张靖看了看他的资料。 因为畸变的厉害,塔内管理部已经限制了赤月的出行,为了防止他再次受到污染彻底变成怪物,也为了防止他伤到城区内的普通人。 甚至他公开可见的资料上也会标着一个红色印记。 赤月握了握拳,他的指甲尖锐,手背覆盖着白红交织的毛发,他不喜欢这样野性的状态。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那就不会再迟疑。 赤月对张靖有一种莫名的信心,连麟游那个难搞的木头都能成为朋友,还有留言板上的信息……或许张靖就是他困境的打破者。 “麻烦你了,”赤月这么说着,看了看不远处的床,“……是深度疏导吗?” 张靖坐在他对面:“我这儿不做深度疏导。但轻度也,呃,有点不一样,你撑不住就告诉我,我会断开的。” 轻度疏导一般解决的是60%甚至50%以下的污染,而且一般会经历两到三次才能彻底剥离。 他精神图景内已经超过85%的污染度,赤月不知道张靖会用什么方法。 女人伸出一只手搭在了他肩膀上,不含任何暧昧,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凝视着赤月:“看向我,放轻松。” 周围的空气骤然一滞。 张靖带着微微笑意的脸倒映在赤月的眼瞳中,一双雪白宽阔的翅膀展开在她身后,让她整个人的脸都带上了一种奇异又自由的神性。 鹰唳回荡在赤月的脑海中,仿佛一只巨兽高高在上,俯视着趴伏在地的渺小的狐狸,而它的一爪,就能轻而易举地扣开他的精神屏障。 赤月慌张了一瞬,不自觉防备心起,霎时间剧痛传来。 飓风碾压过境,卷走灰暗的雾气,张靖看他痛得冷汗淋漓的模样,心里叹了口气。 “放轻松,小狐狸。” 她的手捏了捏赤月的脖颈,唤回了他一点神智。 赤月勉强睁开眼睛,无意识地伸手向前,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东西,狼狈又漂亮的脸上带出一点希求。 那只蓬松的尾巴向前探着,试图钩在张靖的小腿上,却只碰到了冰凉的军靴。 张靖另一只手攥住了他双手的手腕,把他束缚固定住。 女人的声音愈发和缓:“让风进去。” 仿佛是催眠,又像是蛊惑。 那面屏障轰然而开,随着鹰唳,飓风呼啸而起,掠过图景深处的那片森林。 风吹草动,绿意摇曳,一面蓝色的湖镜倒映着小动物迷茫的脸。 火红色的狐狸仰着头看了看天空,似乎不明白那只漂亮的大鸟为何不接受他的邀请进来。 它蹦跶着,小声叫着,任由风把它的毛发吹得像一只被嗦了的芒果核。 直到它浑身干干净净,那阵风才满意地将狐狸又翻过来检查了一遍,而后高飞远去。 只剩下无数片绿叶呼啸着卷上青天。 狐狸迷茫地趴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声意味不明的哀哀叫唤。 —— 赤月豁然睁开眼。 浑身肌肉酸软发疼,骨子里还有些莫名其妙的酥痒感,他的眼神聚焦了几次,才看清这是哪里。 原来是在疏导室的那张单人床上。周围被张靖用帘子遮蔽出一个私人的空间,挡住了大部分外界透进来的光,旁边柜子上还放着一杯水。 赤月动了动胳膊,拿起水杯缓慢地把水吞咽完。 嗓子被水润泽。 借着昏暗的光,他才发现自己胳膊、手上的毛发早已褪去,锐利的爪子也变成了人类干净的短指甲。伸手摸了摸,头顶的耳朵和身后的尾巴也消失不见。 他听见了外面细小的说话声。 赤月从床上下来,缓了缓,才慢慢站起来拉开了帘子。 张靖正在和一只猫说话。 之所以知道那个人是猫,是因为她的精神体正嗲嗲地叫着,绕着张靖蹭来蹭去。 明明是巨型的缅因猫,长得不说霸气侧漏,也是威风凛凛了,偏偏要夹着嗓子勾引毛茸茸爱好者张靖。 赤月脸色有点冷。 张靖看猫咪确实可爱,忍不住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 前面坐着的女人耳朵立刻红了,一双柔软漂亮的猫耳朵倏尔从银灰色短发中窜了出来,大尾巴摇了摇,轻轻垂下,似乎无意碰到了张靖的手背。 “它状态挺好的,这次的污浊沾染不深。” 缅因身上的这点灰雾,张靖都用不上正式疏导,直接叫来海东青和猫蹭一蹭,两三下吃了就好了。 此刻的大鸟正在消化这一天吞噬掉的污浊,它的羽毛比刚来塔里的时候更加有光泽,听见赤月出来的动静,歪头看了看。 张靖看向他:“你醒了?身体还有不舒服吗?” 缅因猫站在张靖身侧,头还蹭着她的手背,那双异瞳却冷冷地盯着赤月,显然对他躺在疏导室的行为异常不满。 猫女歪了歪头:“姐姐……你还有事要忙,我就先走了。之后一定要来我们队里玩哦。” 张靖点头:“好。” 她真的很吃猫科动物撒娇这一套。 赤月走过来靠在桌子上,垂眸看着张靖更新记录:“我睡很久了吗?” 张靖说:“还好,差不多三个小时,正好快要吃晚饭了。” 她上下打量着男人,点点头:“恢复的不错,之后我会把报告提交上去,你资料上的警示很快会被消掉的。” 赤月抿唇忍住笑意,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些开心,紧接着又听张靖说: “你这身体素质还挺好的,之前有只犬科的哨兵,痛晕过去睡了整整一天。” 一盆凉水哗啦浇了下来。 男人想起自己失去意识之前那飓风过境压倒性的精神力,真是完全失去了传统向导和哨兵之间那带着点涩气和暧昧的氛围,更像是张靖暴力威胁着那些污浊离开他的身体一样。 他那向来昏暗又枯黄的精神图景,居然也能被这样庞大的力量眷顾,从而焕发出勃勃生机。 赤月都有些不敢想要是某天张靖真正进行深度疏导或者是精神结合,那会是怎样的光景。 那只威武强大的海东青,也会接受一份邀请,进入另一个人的精神图景吗? 他居然有些不愿意去想这个场面 “……这样啊。”刚刚看见张靖就发热的身体也冷却下来了,他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那,一起去吃饭吗?” 张靖笑了笑:“不了,今天有个老朋友过来,我下午要出塔。” 第7章 渡鸦 北塔修建在靠近边缘城区的地方,往外走几公里,就是荒区,再往外就是充斥着灰雾的污染区了。 所以站在塔的高层远眺,其实是可以看见那颜色压抑暗淡的远方的。 只是人类把生存的城区建设地越来越好,绿意充斥,智能覆盖,以城墙为界,简直和荒区与污染区是两个世界,就像是科技文明和荒野文明的对比。 若是再忽略底层人类的艰苦生活,可以称得上是生机勃勃。 张靖看着远处高大坚固的城墙,失神了两秒。 曾经她刚出圣所,还对这个世界的探索欲十分旺盛的时候,却因为意外杀了一个高官的二世祖儿子,而落到了被通缉的地步,很多城市的那堵高墙都将她和队友们拒之门外。 后来总算是见识到了这个世界的法律和规定在面对阶级时有多么薄弱,她从潜意识的安全区中惊醒,几经闯荡,才变成了如今这个陌生的,没有案底的身份。 过往对她来说早已构不成阴霾,她的前路永远未知而充满乐趣。 张靖摸了摸旁边海东青的翅膀,笑了一声:“走了,去见你的老朋友。” —— 来兰墨区找张靖的不是临时队友,而是帮张靖洗脱了罪犯身份、最早和张靖一起从圣所逃出来的人。 硬要说个身份,那就算青梅竹马了。 两个人约定的地点是一家北塔附近的小酒馆。它坐落在街尾,空间不大,也并不是很热闹。 她到的时候,金思文已经坐在那里了。 女人那一身的纹身很有气场,短而卷的头发,修身的上衣裹出紧实的肌肉弧度,秾艳昳丽的五官十分引人瞩目。 桌子上已经有了几个空瓶,她又点了一瓶酒,抬头要喊服务员时,恰巧看见了刚刚进门的张靖。 “过来坐呗,”金思文笑起来,“看来塔里的伙食不错,你脸上终于有点肉了。” 张靖仰在了沙发上,微微闭起眼睛,身边浅浅的酒香味和低沉的大提琴乐声让她整个人放松下来,熟悉且信任的人在身侧,她都懒得去想那些复杂的东西。 接过金思文递过来的酒,张靖抿了一口挑起眉:“好熟悉的味道。” “是吧。”金思文说,“我三天前到这儿的,这里的楼上还是个宾馆,然后发现这家酒特别像咱们从前圣所那里酿酒厂酿的。” 张靖看着她悠闲的模样:“不是说不乐意来这边吗?” 金思文和张靖的情况不大类似,她虽然十岁就生活在那个十八流城区的圣所,但却不是像张靖这样的孤儿,相反可以说她是圣所里最神秘最有钱的一个孩子。 张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选择和自己一起逃出那里,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排斥高等级人类城区,但不妨碍她们性格相投,成为了朋友。 大概一个多月前,张靖和金思文带着小队做完任务时,金思文突然告诉张靖,最近可能有人来找她麻烦,不能和她一起行动了。 张靖没问太多,她知道金思文要是愿意说肯定会跟她讲清楚。 于是金思文重新给她办一个身份,之后就失去了消息。 小队本就是临时组成,不过两个月,她干脆在金思文离开后也结束了私人委托任务,散了小队,找到了兰墨区这里的向导招聘信息,成为了一个普通的打工人。 金思文懒洋洋地:“这属于正事儿范畴,这几天正被烦着呢,等结束了再跟你说,咱们私人聚会聊点别的闲话。” 她的肩膀上忽然出现一只渡鸦,漆黑又泛着金属光泽的漂亮羽毛,尖利弯曲的鸟喙弧线流畅。 它蹦了两下,就跳到了张靖的肩膀上,喙碰了碰她的头发。 张靖笑了一下,摸了摸它的羽毛算是打招呼。她其实总是很难把这只粘人乎乎会贴面撒娇的渡鸦和独立潇洒的金思文联系起来。 海东青被放了出来,这里的空间不大,它也就没有展开翅膀,和渡鸦贴在一起站在桌子上,歪着头看向两个人。 萌物啊。 张靖感叹了一句。 金思文似乎叹了口气:“你来这里后体检过吗?” 张靖:“入职时的简单体检算吗?问这个干什么?” 金思文翻了个白眼,闭嘴不语。 一个迟钝的向导永远体会不到哨兵和精神体通感、又被她触碰时,那只能忍着未免她看出异常的痛苦。 把海东青和张靖发明成c级向导的人简直是个天才。 金思文换了个坐姿,翘着二郎腿,胳膊搭在了沙发靠背上,闷了一口酒。 张靖得不到答案也没啥反应,她早已习惯这个神秘的朋友当谜语人的样子,反正不会比她故意气人时候更可气。 她仰头靠过去,脖颈正好枕着金思文的胳膊,被女人故意一揽,卡在了她的喉咙上。 张靖歪歪斜斜地勉强平衡住,金思文倒是笑嘻嘻地很恶劣:“在象牙塔工作了几天,连一点警惕性都没啦?” 渡鸦也像是故意一样,学着主人的样子试图去锁喉海东青。可惜体型相差有点大,蹦蹦跶跶了半天,被海东青轻轻一翅膀过去就带得一个趔趄。 金思文不以为耻,反而被逗得笑了半天,身体都在抖。 她胳膊松了劲儿,张靖一个擒拿手反把她摁在了沙发上,自己坐了回去,习以为常地呛她:“想压我再练练吧。” 金思文垂下眼睛没有看她,捂着脸缓和着情绪。 一边缓着一边心想,幸亏张靖没听到她刚刚骤然加快的心跳,不然不得把她当笑料笑一年。 张靖有点饿了,她看着被喝空的酒瓶:“没吃东西呢就拉着我灌酒,你这坏习惯得改改了。” 金思文略微诧异了一下:“你没吃饭啊?” 张靖:“?” “我以为你约我出来就是要吃饭呢?”她指了指酒杯,嘴角抽了一下,“就纯喝酒啊?这个味道顶多起个怀旧的作用吧,不能当饭吃啊。” 金思文摸了摸鼻子:“我想岔了,我以为……” 她没过多解释,并开始积极补救,拉着张靖的手腕站起身:“走,带你吃大餐去。” 两个人走到门外,张靖眼看着金思文打开了一辆豪车的车锁,开着车门等着她上去。 张扬的五官上光明正大地带着一点坏笑,像一只翘起了尾巴的小狗一样求夸奖。 “……”知道金思文很富,但没想到她这么富,亏她以前还愿意跟自己一起过流浪的苦日子。 第8章 捷克狼犬 张靖比了个大拇指,坐了上去:“怎么搞到手的。” 金思文撇了撇嘴,关车门:“你都当公务员了,措辞就别那么强盗了好吗,这叫正当途径买来的。” 张靖点头,“好吧。” 金思文十分高傲冷艳的表情,作势往她的口袋里塞东西:“苟富贵,不相忘。拿好姐给你的黑卡。” 张靖乐了:“行,等你更出息。” “我说,你刚刚灌了酒,开车没问题吧?” “这么遵纪守法啊?”金思文笑了,“放心吧。以前这种事干得还少吗。我的酒量比你可好多了。” 张靖嘀咕了一句:“行呗。你乐意玩命。” 渡鸦飞到了张靖的肩膀上,海东青因为个头有点大单独占了后排的位置,渡鸦于是又跳到了后排。 金思文开着车,张靖就坐在副驾驶看后视镜里的两小只。 一黑一白,一大一小,因为金思文恶劣地开了后车窗,它俩羽毛被夜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最后渡鸦终于站不住钻进了海东青的翅膀下面。 张靖忽然觉得自己怀里也像是抱着一只暖融融的小鸟似的。 她靠在了座椅靠背上,抱着手臂,静静听着金思文车里动感十足的音乐,还有另一个人懒散的哼唱声。 车慢慢融入了夜色。 —— 酒吧内,还残留着余温的座椅上迎来了一位新的客人。 老板看见他到这里,手里提着两瓶酒过来,安静地放在了桌子上,顺便清理掉了空酒瓶。 唯有一个剩下了些许酒液的杯子被留下了。 男人一头及腰白发,睫毛和眼瞳全都是银白剔透的颜色,他穿着一身洗得老旧的训练服,冷漠却深邃漂亮的五官被金属面罩遮了一半。 他垂眸看着那个杯子,有些失神,似乎回忆起什么久远的事情,静默得连呼吸都几不可闻。 良久,他有些笨拙地弯腰,捡起了被遗落在桌子和沙发空隙之间的一根雪白短羽。 那羽毛很轻,只在他掌心停留了两秒便消散成了一堆光点,慢慢飘向上空再也不见。 男人悬在半空的手指轻轻抽搐了两下,旋即在杯子里倒满了酒,一仰头灌到了嘴里。 带点果香味的苦涩酒液划过喉咙,他嘴角勾起了一个奇异的笑容。 玻璃和他的唇齿相碰,男人的意识被浸泡在轻飘飘的醺意里,手指摩挲着酒杯,仿佛这样就能和那个女人亲密相贴。 低低的絮语带着黏腻阴冷的意味,含糊地喊着她的名字。 “……阿靖。” 直到他喝完了一瓶酒,有些力竭地支起手臂撑着头。 老板拿着过敏药走过来,看着男人苍白的脸色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她叹了口气,捏着男人的嘴把药塞了进去。 因为身体关节的僵硬,男人无力挣扎,只牢牢握住轮椅的扶手,左右晃头想要挣扎。 老板面无表情地迫使他咽下去药片,抱着手臂看男人狼狈地咳出声:“你一直等的人就是她?” 男人顺了顺气,嗓子火辣辣地,有些哑:“是。” “真是搞不明白你们这些拧巴人。”老板吐槽道,“你就甘愿这么躲在阴沟里看她一辈子?” “嘻嘻。”白发男人闻言却是笑出了声,“你懂什么,没有人会比我和她的关系更加坚实。只要不被她发现,我们就能一辈子幸福下去。” 老板露出一个难以理解的表情:“神经。” 她摆了摆手,转身要走:“随你折腾吧,反正我的任务只是保证你活着。” 身后的人再次沉默下来,坐在那里宛如一尊不会动的雕塑。 —— 和金思文吃完饭又到处溜达着玩了一遍,回到塔里时已经是半夜两点。 金思文把她送到了塔的防线外,就驱车离开了。张靖的酒意早散了个干净,现在只想回宿舍洗个澡睡觉。 塔一楼大厅里不算冷清,夜行动物哨兵们和巡逻哨兵都在活动。 张靖刚刚进去,迎面看见一列犬科巡逻队走来,走在最前方的精神体们精神奕奕十分引人注目。 打头的是一个沉默冷硬的女人,她单侧刘海有些长,遮蔽了半只眼睛,只露出一只冷沉的金褐色眼瞳,看起来有些不好接近。 一双灰黑绒毛交织的耳朵竖在头顶,微微动了动,身边的捷克狼犬看了一眼主人,又扭过狗头对着张靖龇了龇牙,身后的尾巴轻快地晃了起来。 张靖:“……” 这熟悉的感觉。 队伍的速度慢了些。狼犬身后一只伯恩山犬跳了出来,绕着张靖跑了一圈,蹭了蹭她的腿。 他的主人是个戴眼镜的黑卷发男人,长相和气质都十分温和单纯,还有点憨厚的模样,他看见张靖眼睛亮亮的,有些害羞地打招呼:“向导大人晚上好。” 张靖笑了笑:“晚上好。” 她对着几个人点点头,就错身离开了。 狼女站住了脚步。 她回头看了一眼张靖,又望向伯恩山,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些阴沉。 伯恩山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周围的队友,又看向队长:“咋,咋啦队长?” “你,认识她。” 狼女看了看那只伯恩山精神体,因为刚刚如愿以偿地蹭了蹭张靖,显得异常快乐,尾巴摇得要起飞了。 捷克狼犬一爪子上去把它的尾巴拍停,对着懵逼的狗低吼一声。 伯恩山略带些委屈地缩回主人脚边去了,蔫哒哒地缩着耳朵。 它的主人不明所以也有点委屈:“张靖向导吗……我之前预约过她的疏导,就,就认识了。” 狼女沉默了一下,才慢吞吞地说:“先去巡逻。” “明白。” 一提到任务,哨兵们纵然还有些奇怪队长的异常状态,但还是纷纷重新打起精神,飞快赶向自己的岗位。 夜风吹得人心烦意乱,捷克狼犬今天巡逻格外严肃,队长本人也叼着一根草,金瞳在黑夜中存在感格外强烈。 她看了一眼向导预约面板,往下划拉,果然在c级的界面看见了张靖的简单信息。她又翻了一遍留言板。 原来那么多人早已接受过她的疏导,而自己在半个月前见过一次后,就不曾见面了。 她曾经去找过哨兵名录,没有找到熟悉的照片,自己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能猜想张靖是其他地方过来北塔交流的,想着等自己放假了再去打听。 没想到她是向导。 也对。 她刚刚和伯恩山打招呼时温和的模样,也确实不太像是自己这样粗鲁的哨兵。 狼女仿佛想通了什么。她不太熟练地微微弯起一个笑容,手底下却利索的很,点开预约界面就开始抢名额。 第9章 半分离精神体 隔天张靖中午才起来上班,这里工作时间比较自由,只要能每个工作日和值班日到疏导室打个卡,一个月完成应该的工作量,其他时间是相对能自由安排的。 也就是说她每天只上两个到三个小时班就行。 社畜的梦想工位出现了。 她打开预约系统看了看,有三个预约的哨兵,算了算这个月的工作量,她干脆依照时间都接了。 第一个哨兵的照片很眼熟,貌似就是昨晚回来碰见的那只狼犬。 她看着照片上木讷呆板甚至还带着一丝单纯的人,心道这跟真人差距也太大了。 “您好。” 哨兵全名叫米布尔,污染度达到了60%,怪不得两次见面她的耳部都有畸变,不过还能放出来精神体,倒也不太严重。 她大致看了一下米布尔的资料,微微蹙起眉。对面坐着的女人忽然有些紧张起来,耳朵抖了抖,脚边蹲坐着的捷克狼犬更加挺直了身体。 海东青歪头看了看她们两个,忽然扇了扇翅膀跳到了狼犬的背上蹲卧下来。 虽然狼犬本身的体型已经够壮硕,但海东青这些天吃“污染”吃的太饱,长得飞快,为了防止自己掉下去,一双锐利的爪子牢牢地抓住了狼犬皮毛。 狼犬被这突如其来一下搞得龇牙咧嘴地,呜呜咽咽地短嚎了几声,一双金瞳有点委屈地悄咪咪看向张靖。 张靖看了她们一眼没说话。 狼犬于是又嘤嘤嘤地企图和海东青交流:就不用抓这么紧了吧!好痛! 海东青看都不看它,闭着眼睛,和她主人一样高冷沉默。 几秒之后,狼犬感知到了什么,往日折磨它的隐痛旧伤似乎在缓慢地减轻消失,这么一比较,海东青抓它的地方反倒不疼不痒。 它也不龇牙咧嘴了,反而抖了抖耳朵,嘴筒子闭起来,干脆趴了下来任由白鸟在上面卧着,眼睛舒服地眯成一条缝。 米布尔刚开始还有点迷茫,她看着两只精神体交流,又看向不说话只看资料的张靖,抿着唇。 她的嗓音天然带着点哑:“是……有什么问题吗?” 张靖点头,总算给了一个能让她放松一点的笑:“我能摸一下你的精神体吗?” 米布尔点点头。 张靖于是向狼犬招了招手,捷克狼犬敏捷地站起来,驮着白鸟,吐着舌头,一脸笑地跑到了张靖跟前,把狗头塞进了张靖手底下蹭了蹭。 完全没有威猛大狗的气势。 米布尔脸颊轰然变红,磕巴了一下,才说:“它,它平常不这样。” 张靖揉了揉它厚实的皮毛,捏着它的耳朵,抬眼看向米布尔:“海东青待在它身上的时候,你有什么感觉?” 精神体和主人其实是共同体,海东青就是张靖的意识外化,这个理论向导和哨兵通用。 张靖过去的经验告诉她,当精神体相互靠近,并且向导有意识地进行“吞噬”的时候,主人绝对是有感知的,并且反应一般会比精神体还要明显。 但米布尔和狼犬的情况不太对劲。 米布尔不知道张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她看了看狼犬,老实回答道:“它说很舒服。” “只是它吗?”张靖追问,“你自己本身没有感觉?” 米布尔被她突然凑近的探究搞得有点心跳紊乱,她眼睛眨了眨,头顶耳朵耷拉了一下:“我应该,应该有什么感觉?” 张靖看她真的不懂,只能从别的方向找:“那么,我能看看你过往的疏导记录吗?” 米布尔点头。 张靖被开了权限,大略扫了一眼。 嚯,这也是个敬业到不要命的。 上个月一共31天,米布尔出任务的时间就占到了20天,每天有8个小时,这还是有轮班的情况下。 这个强度的外出时间对于哨兵那灵敏到有些折磨的感官来说,绝对是一种折磨了。 除了出任务,她就是在疏导室接受治疗,或者在训练场提升实力、训练队员。 那一长溜的疏导室和训练场预约记录看得张靖替她累得慌。 更详细信息的查看权限开了之后,张靖就能看见她以往的治疗情况细节,都是轻度疏导,虽然污染度都维持在了15%以下,但没有一次是能彻底净化成功的。 张靖皱了皱眉,是她脱离正规系统太久了吗? 她记得塔里有两个a级向导,米布尔身为一个小队队长,完全有资格进行预约,然而那两个人也没有把污染度清理到0%。 为什么不完全洗清呢? 张靖看着米布尔,除了看起来凶恶了一点,其实是个很乖的孩子,甚至带着点纯情和腼腆。 她关掉资料,露出一个温和纯良的笑容。 这是以往她每次要进行深入交谈套信息时的惯有表情,不出意外的话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好了,米布尔,乖孩子。”张靖挠了挠狼犬的下巴,摸得狗耳朵直往后捋,“我们谈一谈?” “好,您想问什么。”米布尔米布尔微微低了低头,她努力扮演着一个乖孩子。 一双漂亮的金瞳被上目线遮盖了些许,就像掩饰住她那兴奋的、蠢蠢欲动的、像是见到了心爱猎物的真实心情。 “你知道自己和精神体之间,有一道隔阂吗?”张靖斟酌着,简短地问道。 米布尔怔愣一瞬。 捷克狼犬看了看主人,呜呜嘤嘤地贴着张靖的手掌心,又跑过去用嘴筒子碰了碰米布尔,仿佛要给张靖传递什么信息。 “我……猜到了一点,”米布尔组织着语言,她垂眼看了看狼犬,又看了看挂在狼犬背上的海东青。 “五年前,我从污染区被救回来的时候,失去了一部分记忆,虽然身上的伤治好了,但和它也没有书上所说的共感那么深刻。” 以前的事情,都是米布尔听一起从圣所进入北塔的伙伴们说的。 那时候米布尔刚刚正式分化,她的等级是a级,是个相当优秀的哨兵。 但是在分化之前,她是一个常年体弱,又被怀疑作“废品”的普通孩子。 因为父母的厌弃和同龄人之间有意无意的竞争和排挤,米布尔寡言,性格懦弱,还有点自厌倾向。 在分化那天,她感知到了身体的异常,准备去找医生时,却被几个恶意的哨兵少年带入了污染区。 因为污浊的侵袭,内心深处的求生欲终于被激发,精神力爆炸式增长。 一只威风凛凛的捷克狼犬把她护在了身后,悠长愤怒的狼吼传遍了那个污染区。 被救出来的米布尔昏迷了半个月,精神力肆虐不受管控。等到她终于好起来时,自己和精神体就处于一个半分离的状态了。 第1章 不结婚就犯法 【前言:排雷基本写在简介了,不是传统的很爽打脸文,但也绝不吃亏,温和挂女主,在找回灵魂的路上,看到不适的情节可以弃文,可以提意见,但请不要恶意评分噢。】 【写在故事前:abo现代世界观+(主角:女a男o)+平淡小故事无狗血 ps:关于这里abo的设定只是参考了从前看到的一些东西,这个玩意儿私设很多,不用过多纠结】 “靖啊……这不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吗?咱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交不起那昂贵的单身税款啊。你自个条件也不出众,这叫人怎么办……” 电话那头的男声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听见这头的人不吱声,声音拔高:“你又给我装不说话!我话就放这里了,你表个态吧,你是去还是不去!” 张靖捡起地上的碎瓷片扔进垃圾桶,忍着一阵阵的头痛,声音温吞:“让我再考虑一下。” 男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行,今天下午考虑好发信息给我,再找借口推迟我和你妈就撵到b市去!” 电话嘟一声挂了。 张靖按肌肉记忆,摸索着给自己冲了一杯红糖水喝了,然后坐在沙发上,晕乎乎地闭眼休息。 这间不大的出租屋里,家具简单陈旧,主人的东西也不多。地上七零八落倒着酒瓶子,零食散落,到处弥漫着一股酒气。 很陌生的地方。 她隐约记得自己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阳台上晒太阳,困了就睡过去了,结果一觉醒来就变成了另一个环境。 脑海里的记忆散乱又庞大,涨的她头疼不已。 直到时针慢慢划过了最热的时间段,张靖才心态复杂地睁开眼,看向了自己的胳膊和大腿。 夏天,短袖短裤,刚好方便了她观察自己的身体。 变长了,也变壮实了,肤色倒变成了不常晒太阳的苍白色。站起来适应了一下拔高的视野,她觉得自己现在至少一米八。 张靖走到卫生间,对着那个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 和从前的五官大约有三四分相似吧,但更加清瘦苍白,棱角分明,头发变长了,及腰黑发被束成低马尾。一双不怎么有精神的眼睛形状倒是好看,可惜有黑眼圈,显得人太憔悴。 她勾住短袖的领子,低头看了一眼,嗯,几乎平了,不过倒是穿了胸衣。 裤腰带也勾了一下,有些陌生的东西看了一眼就跟被扎了一下一样。 张靖忍不住捂了捂脸。 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的,空调没开,张靖猛然出了一身汗。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抽了抽唇角,按照记忆里的方式,打开热水器。 这个高大的女人,是的,虽然有那玩意,但她仍然是个女人。现在张靖到了这具身体里。 这个世界就像是小说里的abo设定,她是个天生就占有基因优势的alpha。尽管原身是个不爱运动、常年避光的上班族,她胳膊上的肌肉还是比上辈子的张靖结实。 这里的第一性别是男女,第二就是alpha、beta、omega。组合下来共有六种性别。不同性别之间的基因不同造成了长相和身材的差异,也影响着思维和社会地位的转化。 a强势、躁动、精力充沛,b温和、平凡、基数庞大,o精致、柔弱、但拥有珍贵而强大的繁育能力。 不过这一切和张靖的关系并不大。 在27岁以前,张靖非常佛系地接受了自己是个普通的、甚至比较起来显得弱小的alpha。她上学、毕业、找工作,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走。 直到新上台的领导班子颁布了一项新法令。 在上个世纪凶猛的社会文化冲击以及环境保护及恢复政策笼罩下,人类的生育率降低到了一个可怕的负值,如今社会急需要人类繁衍意愿的增强。 于是在28岁之前还没有结婚的ao,要么上缴昂贵的单身税,要么就接受最底线的公民匹配,即ai系统根据基因信息,为单身公民们千里姻缘一线牵。 可想而知这样的匹配有多不靠谱。 张靖的父母急了。 还有不到一年,而在此之前,张靖的恋爱履历上,顶多了,只有几个失败的相亲经历。两个老人发了狠劲,招呼无数亲朋好友为张靖介绍结婚对象。 然而不是对方嫌弃张靖没有a气概,就是碰上了思想不正的奇葩,她质问父母为什么连个像样的人都不筛选一下,回答她的是父母理所当然的谩骂。 这个记忆被现在的张靖接收到的时候,她既茫然又失语。 而今天,就是张靖的28岁生日倒数第二天。 如果后天再不去民政局,再加上张靖没有提前在规定日期缴纳单身税款,张靖就是触犯法律了。 妈呀,这里不结婚真的犯法。 张靖愣愣地想。 显然之前的张靖也被困扰的不轻,甚至被父母极端的逼婚手段搞得频繁请假丢了工作。昨天晚上就在出租屋里借酒消愁。 早上醒来就是一个新的张靖了。不仅宿醉头痛,还正好跌倒在了被碰碎的花瓶上,成功负伤。 好吧。 张靖捏了捏自己眉心,就给父亲回信息,表示下午就会买车票回老家,即户口所在地,接受婚姻匹配。然后飞速打开软件买票。 她的心态向来不错,不结婚就犯法的条令虽然听起来变态,但也不是没有余地,至少被匹配的两个人不是被永远捆绑在一起,要是三个月后真的无法融合,那是可以离婚的。 只不过离婚登记旁边就是匹配窗口,意味着,你的基因信息重新流入匹配市场,不到一个月内,你就会接到新的结婚通知。 张靖感觉这里的人像是以前被配种的……算了,别把自己都骂进去了。 出租屋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张靖暂时没有收拾,只装了个行李箱。跟房东说了一声就走人了。 幸好这里的科技发展和她以前的地方差不多,而原身卡里还攒了一点钱。她提前花了点时间搞懂了自己手里的一些信息,很快就融入了新世界的生活。 老家离b市不远,高铁两小时。张靖父母是老师,住在城里,打车二十分钟也就到了。 “呦,我们眼界高到天边边上的靖姐回来啦?” 刚开了个门,一句阴阳怪气的话就飘到了张靖耳边。她一抬眼,就看见了沙发上那个长相和自己七八分像的男人。 男人身边坐着一个面色冷淡的女人,看见张靖,微微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哥。”张靖平静地喊了一声,“买了些东西有点重,在车里,你和我下去提一下。” 张虎被这声哥叫的愣了一下,面色古怪。这时厨房门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看见门口的张靖,喊:“站着干啥,东西都收拾进来!房间打扫好着呢。” 兄妹两个人都应了一声,张靖把行李箱放在门口,转身下楼,张虎跟上了。 他还没放弃冷嘲热讽:“之前不还信誓旦旦撑着不匹配么?这就扛不住啦?呦呦呦我还以为你要死活从爸妈手里薅单身税呢。” 张靖说:“嗯。” 男人一噎,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 第2章 吃瓜 顶着张虎诡异中透露着一丝犹疑的目光,张靖面不改色地下楼,跟出租师傅打了个招呼。 她确实没说错,碎掉的花瓶瓷片划破了她的左手手腕部分,血没流多少,但一使劲就扯着疼,她可不想遭罪。 这个哥哥虽然看起来一脸欠扁,但手还是十分诚实地拿起来了张靖买来的大包小包。 因为相亲的原因,这一年张靖都跟家里闹得不太愉快,张虎很久没看见她这么平静的样子了。 妹妹是个懦弱甚至有些胆小的alpha,甚至比他这个beta还要沉默,面对爸妈的责问总是一脸羞愤,要么就是死气沉沉的样子。 张虎从前总是忮忌妹妹的基因,他怎么就不能成为一个alpha呢?偏偏是那样软弱温吞的人成为了一个享受特权的a。 而他,因为太过普通的基因,面对父母的催婚催育,总是少了一份底气拒绝。 想到这里,张虎看了看坐在沙发上吃水果的张靖,他目光忽然一顿,脸色凝重起来。 张靖的左手手腕缠着纱布,被宽松的袖子遮掩,但动一下就能看见。 他不由得捏了捏旁边女人的手。 女人挑了挑眉毛,顺着伴侣的目光看过去,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了同样的怀疑。 客厅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张靖本来做好了被这个便宜哥哥冷嘲热讽的准备,结果他发呆一样盯着她看了一会,居然就沉默下来了。 张父喊着让端菜。张靖去帮忙,张虎低声对女人说:“你说她是不是……”他比划了一下手腕,“爸妈确实逼得紧。” 女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冷淡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安慰:“张靖已经是个大人了,我看她现在精神还不错,能想开也是好的。” 张虎还是有些心事重重。 他一方面确实嫉妒妹妹从小到大比自己多得到的东西,看见她也因为婚姻被逼迫,心里幸灾乐祸嘴里嘲讽不断。另一方面看见从小乖顺的妹妹走上他痛苦的“老路”,总有些不得劲,更何况张靖还疑似自杀了。 张家的氛围不算温馨,但也许是因为如今张靖的妥协,总算没有往常那样剑拔弩张。 张靖的嫂子也是个beta,比哥大了两岁,当初他们也是相亲认识的,两人还比较幸运,条件匹配,性格也合适,已经结婚四年了。在张靖面对催婚的时候,张虎面对的就是催生了。 “吃完了就和你哥嫂子一起,去民政局,今天就把信息提交了。” 张母声音冷沉,看见小女儿也没有什么好转。她是个a,并且基因优秀性格强势,结果自己的孩子被养成了一个软弱寡言的性格,怎么都有些看不惯。 基因匹配的时间少则三天,长则一个月的都有,张靖自然也做好了准备,没什么反应地嗯了一声。 一顿饭就这么过去了。 中间除了父母在老生常谈地催促兄妹两个人,其他人的声音很少,连一向叛逆的张虎都因为自己妹妹身上的异样不怎么说话。张家父母觉得这是对他们权利的屈从,对此感到很满意。 趁着爹妈回房间休息了,张虎这才坐在沙发上,摆出了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 张靖本来准备去睡一觉,见此还是不明所以地坐了下来:“哥?” 张虎看着她的眉眼,哼了一声:“还知道我是你哥?” 他下巴扬了扬指向张靖的手腕,眉头皱起来:“你老实交代,是不是钻了什么牛角尖,手腕是怎么回事。” 家里的氛围不算好,兄妹俩各自工作后就很少回来了,张虎偶尔回来看看妹妹笑话,但没想到事情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 “没什么,被碎瓷片划了一下。”张靖解释,她对于这种关心还是能察觉到的,“我没有找死,这次基因匹配也是我自愿的。” 张虎噎了一下,烦躁地挥了挥手:“我管你怎么想,之后匹配出来,一起去见见人,不行咱们就想办法离婚,总之你快点成家,爸妈也就不那么极端了。” 他在妹妹身上看到了曾经被家庭支配的自己的痛苦,最后还是选择了安慰“自己”。 张靖缓缓笑了一下,看看冷淡但目光始终在张虎身上的嫂子,又看了看性格别扭的哥哥,眨了下眼睛:“那哥哥嫂子,你们真的不准备要小孩吗?” 张虎的耳朵上出现一抹可疑的红色,比起父母面前的不耐烦,可能是张靖单纯吃瓜的样子让他更难以招架,他想到了什么,甚至有点结巴:“和你有什么关系!管好你自己吧!” 哦…… 张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嫂子,女人的手放在张虎腰上,眉头挑起来,用嘴型比了一个:“你哥不会生。” “咳——”张靖呛了一下,原来看起来凶恶的大哥是这样的,beta里面的四爱嘛,她晓得,怪不得啊。 张虎听见了!这个女人虽然是口型比划,但完全没有掩饰的样子,他们离得这么近,气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面色涨红,总觉得从前在妹妹面前撑起来的样子都碎了,忍不住狠狠捏住了女人的胳膊:“秦赋!!” 女人眉眼扭曲了一下,忍不住笑着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腰。 因为这个玩笑,兄妹两人相处自然了不少。下午秦赋开车带着人去往民政局。往常空闲的窗口都排起了队,人人脸上没啥喜悦的感情,都拿着提交表,等待着那个机器给予的“爱人”。 “我们在外面等你。” 三个人都知道爸妈叫夫妻俩来送张靖是什么意思,无非是怕她临时反悔,他们不会允许家里出现一个因为不结婚犯法的人的。 张靖点头,很是顺从地排着队完成了一系列手续。 她在大厅拐了一个弯,去上厕所。 出来洗手的时候听见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为什么你就是不肯依赖我呢??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难道不值得信任吗?你宁愿来这里找个不知道长相不知道信息素的陌生人!” 这一大段长句足够脑补出太多戏。 张靖脑子不受控制地飘到了从前自己看到的一些苦情剧。 但仔细想想这系统匹配部门有这样的争执居然还挺正常的? 似乎是那人对面的人迟迟没有接话,声音再次响起来,这次低了不少:“你还有反悔的机会的……” 她的脚步放缓了几分,克制住自己好奇的心,假装刚刚洗完手,免得迎面撞上那两人。 等到没有声音了,她才甩了甩水,准备出去。 没走几步,一抬头,对上了一个冷漠的视线。 她仰了仰头,避开视线,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这种八卦发生在别人身上还挺有意思,但要是当事人恐怕都会恼羞成怒的。 而且,这里的卫生间离得也太近了吧? 他们站在门口吵架是真的不怕别人看热闹啊。 男人那张漂亮又冰冷的脸什么表情都没有,莫名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个头高一些的男人,那人看见张靖,面色还阴沉着,不过没再开口。 张靖:“……” 都看她干什么,她就是个陌生人。 第3章 世界如此之小 那个漂亮的男人掠过张靖离开了,身后的高个急忙追上去,也没在意低头装隐形的张靖。 她看了看四周的标识:哪个大聪明做的卫生间分布,这很容易出现事故吧。 毕竟在这个世界,因为性别分化,群体差异越来越大,对于骚扰等条例也越来越严格。尤其是alpha容易被信息素支配而躁动,更难说明了。 这个小插曲很快被抛之脑后。 张靖跟着哥嫂离开了,三个人不约而同不想回家去,干脆在外面吃了顿饭,气氛比家里好多了。 张靖此时远远没想到,世界如此之小。 几天后,当她收到邮件,打开那张匹配表,对方的照片刷新出来的那一刻,她手抖了一下。 好消息,对方个高腿长长相漂亮,是个适龄男o,完美符合张靖对配偶的最高要求。 坏消息,自己撞见过对方情感纠葛的八卦。 好的,看来这段婚姻注定是不能存活超过三个月了。 张靖平静地合上了电脑。 张家爸妈对于这个叫“蒋之虞”的人十分满意,拿着信息表看来看去:“这个小伙子条件真是不错,年纪也合适。哦,就是是个单亲家庭,只有一个爸爸。” “亲家名字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张母思索了一会。 这就叫上亲家了? 张靖坐在旁边,被爹妈抢去了东西,除了刚开始瞅了一眼,啥都没看不见。 张虎脸色不好看,甚至有些咬牙切齿的。 因为他看见了未来妹夫的模样,不服气地叫嚣:“人这么好的条件,还沦落到基因匹配呢?!怕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张爸瞪了他一眼:“怎么说话呢!” 但也不由得顺着想了下去,刚刚还高兴的眉眼蒙上了一层疑虑。 张母想了想,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新闻,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我说这个蒋东怎么这么眼熟,前两天蒋家公司破产的新闻不还闹得满城风雨的。” 蒋家的产业涉及民生百货,从蒋之虞爷爷那辈发家的,从暴发户到富三代,可想而知这底蕴比张家强多了,就这样蒋之虞还在破产后就进入了基因匹配。 这时候刚刚只是下意识想歪的张虎,都开始真的意识到不对劲了。 张靖是几个人里面最平静的。 好了,一个大龄剩a一个隐藏款破产少爷,谁也别嫌弃谁。 “咳……也别想的太悲观呢,人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就是那句话,要不是破产哪里轮得到我来匹配啊。” 张靖安慰几个人,顺便看着上面的联系方式去社交软件搜索,跳出来一个用户。 张虎冷笑了一声:“总比那些歪瓜裂枣大肚子四五十岁的,要四五个孩子的,要三台车四套房的,好多了吧。” 张家父母刚刚缓和过来的脸色又有些挂不住,因为那些都是他们给张靖介绍的相亲对象。 兄妹两个早就习惯了这对老夫妻古板又控制欲极强的行为,只是张靖选择沉默以对,张虎偶尔还要刺一下。 张靖回到房间。 等了很久不见有通过的迹象,她把手机放下,干脆去洗漱,顺便打开自己的后台。 在穿越——勉强称为穿越吧——在穿越前,张靖是个无比普通的人。 有一对父母,离婚后又各自结了婚,她随着母亲生活,感情也不深。大学毕业了就搬出来自己住,过年过节去看看他们。 上学时成绩还不错,大概是因为无聊到只能看看书,后来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毕业后干了几年社畜,不太喜欢重复的东西,辞了职接着就开始自己随遇而安的蜗居生活。 她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恋爱谈过两回,后来觉得没啥意思分手了。到了四十几岁,财富仅仅实现了让她躺平两个月不饿死。 连死亡都是在她瘫在阳台晒太阳的时候无知无觉死掉的。 可以说是非常非常平凡乃至有些摆烂的一生了。 在她窝在家里杜绝掉大部分社交的时间里,她都靠看各种各样的书,或者做一些不一样的兼职工作来维持自己对生活的新鲜感。后来就试着自己写文,倒也成功让自己有了固定收入。 她在这个abo世界里熟悉的东西不多,大学专业也学的不一样,暂时不知道靠什么来收入。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是要养家糊口的人了,紧迫感还让她有些新鲜,干脆捡起了从前的老本行,找了个合适的网站发书,这几天她在等待匹配信息的时间,大多数都是猫在家里啪啪打字。 这倒也符合原本的“张靖”不爱见人的人设。 大概是因为今天晚上灵感比较足,她关掉文档的时候,房子周围已经一片寂静,懒得去看时间,干脆地洗漱完躺倒就睡。 也就错过了凌晨微信弹出来的一条讯息:“我已通过你的好友验证……” 城市的另一头,一个略有些偏远的公寓内。 男人劲瘦的腰间围着浴巾,冷白的肌肤在昏暗的灯光下线条分明。他擦了擦头发,随手扔在一旁的架子上,打开了手机。 除了那通过验证后就再无消息的聊天框。 还有令人不堪其扰的几十条消息和语音。 对面的人知道男人不喜欢打电话,只好发消息来劝说。 蒋之虞都不用点开,就知道他嘴里能说出来什么东西。 他不太明白,只是从小到大恰好都在同一所学校而已,为什么给对面的那个人造成了庞大的错觉,比如他们感情深厚到可以互称“青梅竹马”,以及能让他不知廉耻地说出“我可以收留你,只要你同意做我的恋人”这种话。 那人以自己做借口,找到的情人还不够多吗?他像是闲的没事去感染病毒自找麻烦的人吗? 他再怎么落魄,也没到要用身体换饭吃的地步。 蒋之虞嗤了一声,眉眼间的冷意更深了一层,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个巨大的精神病院。 他周围的人都是,说不准哪天他自己也要被感染。 甚至还要应付一个不知深浅好坏的匹配婚姻对象。 桌面上的那张信息表上面清楚地打印着张靖的证件照,但他对这个人毫无印象。 毕竟那天拖着疲惫的身体,只顾着应付方远就很心烦了,哪里顾得上仔细打量一个意外撞见的人呢。 蒋之虞扔掉手机,躺在床上,月光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映出了男人噩梦中疲惫的神情。 第4章 猫薄荷 张靖和自己未来配偶的约见定在他们成为社交好友的第三天。 她来到茶室的时候,还感叹了一声,不愧是二十多年的大少爷,家里破产了也要来这么有品位的地方。 蒋之虞就坐在那里安静等着,他俊秀的眉眼被水雾模糊了一部分,整个人的气质更加孤冷起来。 张靖看着那张脸就觉得自己真的赚翻了。 “你好,我是张靖。” 她坐在蒋之虞对面,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相信你已经做好我们发展婚姻的准备了。”蒋之虞看着她,直入主题,“所以这场针对三个月的婚内行为的谈话,我想应该提出一些需要我们达成共识的条款。” 张靖差点以为自己是在跟律师或是教导主任谈话。 她挑了挑眉,没出声,眼神示意蒋之虞继续。 对于她的沉默的接受,蒋之虞看起来还算满意,于是他很干脆地说:“我目前没有钱了。不过还有一处房产没有在清算的名单里,我希望婚后可以生活在那里。” 张靖也老实道:“我没有房产,这个随你。” 蒋之虞点点头,“我需要继续上学,所以不会怀孕,这三个月,你作为alpha的易感期,我不希望和你处在同一个空间。同样的,我的发热期也是。” 张靖被茶水噎了一下,老实说她还没能那么快速而自然地听见男人讨论自己怀孕的事情。 不过她对此有所预料,毕竟只是三个月的事情。所以她也很干脆的点头:“我没有意见。” 蒋之虞微微睁大眼睛,似乎对她的温和有点意外。 张靖无言了一秒,决定对自己的声誉进行挽回:“那天真的是个意外,呃,我只是有点八卦,但没有要插手或者要求你的感情生活的意思。” 好吧,虽然这样也挺不礼貌的,毕竟八卦当事人之一就是蒋之虞。 蒋之虞想了一下,才把张靖的脸和那天意外撞见的人的脸对上。 他面无表情,但看得出来对于那个张靖不知道名字的男人的纠缠很是反感。 张靖继续道:“如果你需要一个a的其他方面的帮助,我也可以提供,毕竟你帮我解决了单身税务的问题。嗯,我的基因等级不算特别差。” 蒋之虞才23岁,如他所说正是在读研究生的年纪,无论从时间还是家世上来讲,本没有必要来做这个基因匹配。 张靖不知道原因,看蒋之虞这个闲人退散的样子,她也懒得深究。 两个人继续针对婚姻谈话,客气疏离又现实。 不过蒋之虞在有来有往的交谈中,倒是不知不觉对张靖有了个不错的印象。 谈到最后,蒋之虞拿出来两张纸。 张靖看了看,抽了抽嘴角:“你这不是早就准备好了。” 上面正是合同内容,涵盖了他们刚刚讨论的很多方面。 蒋之虞眼神稍微撇开了一点:“……只是没想到这么顺利,如果你对那些有意见,我是会重新打印的。” 这时候他才露出了一点属于学生的样子,刚刚那副谈判的架势,张靖还真的以为他就这么早熟呢。 因为谈得愉快,两个人都表情舒缓,放松开始聊了一点轻松的话题互相熟悉。 “……另外,”蒋之虞不太自然地解释了一下,“那天那个人,只是和我家之前有些商业来往,除此之外我和他没有什么关系,我也不想和他沾上关系。” 张靖笑了笑,觉得他这个人性格还挺有意思的:“明白。” —— “这不是蒋家小少爷吗?这是傍上哪位好心人了,来这地方啊?你的债主知道吗?” 一个挑衅的声音从拐角后面传出来,刚刚完满结束谈话吃饱喝足的两个人循声看过去。张靖有点好奇,蒋之虞则是面无表情。 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靠在墙上,不过看得出来他对这身正装的束缚不太适应,领带都被扯得没了形状。 他面色轻佻,上下打量了一眼张靖,从她质量一般的衬衣打量到干净但并不簇新的皮鞋,嗤笑了一声。 “我以为你被你爹赶出家门后傍上大款了呢?结果就这么个穷鬼?堕落了啊小少爷。” 张靖微微一笑,看了眼不做声的蒋之虞,她声音不大,但清楚又平静:“真遗憾,你的脑子里没钱的人只有傍大款一条路。你是已经设想好自己的未来了吗?” “小鱼,你认识他吗?”张靖微微侧头。 蒋之虞有些不太适应这个昵称,但又好奇她准备说什么,所以微微摇头。在对面的人看来,就是默认了他们之间有亲密的关系。 蒋之虞的声音似乎被张靖感染了,也平静下来,和他刚刚在身侧瞬间握紧的拳头可不太一样:“大概是曾经试图扒上蒋家但失败的哪个小家族吧。” 对面的男子一瞬间变了脸色,身体都站直了:“你——” “我们小鱼,无论在什么境地下都能生活的很好,不太需要你在这里关怀。” 蒋之虞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了深深的愉悦,默许了张靖虚虚半环着自己,做出一个保护者支撑者的姿态。 这场面刺痛了对面男人的虚荣心。 他脸色一沉,冷瞪着蒋之虞,身体还堵在必经之路上。 蒋之虞微微皱眉,还没意会过来,就闻见一股清新的冷香——不浓烈,但被他清晰地感知到了。 那股带着一丝丝茶香的味道环绕在他的四周,不会刺激他的感官和腺体,却让在场的几个人都充分地意识到一种保护的姿态。 他突然想起来:婚姻匹配遵循的最高原则是信息素匹配度。 这能决定他们在繁育的时候感到最大的快乐,并使出生的孩子拥有更加优秀的基因。 而张靖的信息素等级是a+,比不上他的s等级,但在人数比omega更多的alpha中,是等级较高的人了。 这也是刚刚张靖说自己基因等级还不错的原因。她能提供一些o群体天然做不到的自我防护。 比蒋之虞感觉更严重的是对面的男人。 他脸色煞白,瞪着张靖,死死不肯服输。 大概只有a才感知到他们在干什么。刚刚男人试图引诱或者说攻击蒋之虞的信息素,被张靖拦在了外面,并且针对他做出了一些反击。 “一个有基础道德良知的a,”张靖声音缓缓,面色笑意淡了,“当然,不包括无名氏你。是不应该在任何场合运用自己的基因优势去压制o人群的。” “更何况你的基因等级烂的要死,怎么好意思在这里暴露出来的?”张靖皱着眉头,就像是在看垃圾。 就算是她一个穿越新手,刚刚了解了这个世界的规则不久的人,都知道信息素是隐私且具有侵犯性的东西,说两句话就轻易对o暴露并攻击,这人就该被抓紧去蹲几天。 这里的管理人员很快察觉到不妙,赶在事情变得更严重前来调停了。 张靖收起自己的信息素。心里还在跃跃欲试。 这也太有意思了,就好像自己的思维认知随着那些荷尔蒙分子被分散出去了一样,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对面人的恶意,还能察觉到自己身边站着一个吸引力巨大的“猫薄荷”。 张靖猜,这大概就是他们匹配表上写着92%的原因。 但她忍住了,她只是把信息素分子尽力控制在蒋之虞周围防止别的信息素钻进去,不然跟对面那个缺德a也没啥差别。 可不能叫蒋之虞再认为自己是个变态了。 第5章 婚戒 男人终于还是走了,这件事情没有闹得更严重,不过张靖倒是没什么不满。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和蒋之虞的事情,她维护他是因为他们目前的婚姻关系,但不代表她能强横地插手他的一些私人生活。 她相信这个小少爷有能力处理好这些事情。她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 张靖给蒋之虞叫了车,蒋之虞把地址发信息到她手机上:“这一周内,你可以搬东西过来。” 配偶住在一起是法律要求的事情,不过张靖很乐意从那个家里溜出来。 分别前,张靖还沉浸在自己那个新得到的信息素上,没有察觉到蒋之虞似乎想说什么。 蒋之虞看她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略微不爽。 他不是什么喜欢憋气给自己看的人,于是很干脆地说:“其实你今天不用暴露信息素也可以,毕竟是你的隐私,而且他的等级还不至于能够动摇我的地步。” 张靖听见,只是说:“不动摇,并不是没有影响,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伴侣被别人欺负。” 蒋之虞古怪地瞥了她一眼,不知道说什么了,安静下来。 张靖后知后觉地笑起来,她的声音很清朗,蒋之虞是第一次听见她带有开心的意味的声音:“你不觉得刚刚的事情很像一些小说片段吗?” “一个小少爷在家里出了意外后,被昔日小喽啰欺负,他被迫委身的女配替他出头。” 张靖刚刚说完,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越界了,忙住嘴觑了一眼蒋之虞的脸色。 意外的是,他对张靖调侃并没有暴怒,反而问了她一句:“你为什么不是英雌救美的主角?而且我不是被迫。和你的婚姻我还算满意。” 张靖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挠了挠自己的脸颊。 这叫她怎么说? 按照一般小说的套路,蒋之虞会遇见一个强大,神秘而漂亮的对象,自己这样相貌只算是清秀,能力普通,家庭也远远称不上助力的人,咋说都是配角吧? 虽然按照正常套路,她应该对落魄少爷显示出一副得意的嘴脸,向他炫耀再高贵的人最终也还是成为了自己的伴侣。 然后被少爷和他的配偶疯狂打脸,最终离婚收场,自己被炮灰掉,然后少爷和不知名a完美结合。 也许番外还会有两个可爱的宝宝。 张靖想到这里,忍不住吭哧吭哧笑了起来。 蒋之虞平静又带点嫌弃的声音响起来:“你又在脑补什么?笑的好猥琐。” 张靖瞬间回神,勾起的嘴角僵在那里。 她有点懊恼,往常不跟人来往,并且会脑补自己作品的弊端出来了。 她太沉浸自己脑洞的时候几乎会忘了周围的环境。把蒋之虞晾在了那里,可不是一个有风度的a。 好吧好吧。 她解释道:“只是想到了好玩的事情,别介意,我脑子还是很正常的。” 蒋之虞挑了挑眉毛,看不出来生气没生气:“关于我的?” 他能猜到并不难,毕竟刚刚他们还在就“英雌救美”这个话题聊天。 张靖含糊地嗯了一声,坦然地道:“总觉得你的真命天女比我应该要优秀很多。” 蒋之虞面色一顿,有些难以捉摸地看了她一眼,嘴角扯了扯,终于从那张漂亮冷漠的脸上控制出了一张略带嘲讽的神情。 “真命天女——” 他看着比他还高了三四厘米的女人,从她的眉毛打量到嘴唇,视线几乎有些冒犯:“所以你是觉得,我是个幼稚自大到还会幻想真命天女的年纪?” “还是说,你还在想着自己的真命天子?” 张靖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太对,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因此生气。 但她不太喜欢冲突,只好妥协性地抱歉:“我只是突然想到了,毕竟你很漂亮,又优秀,没有怀疑我们婚姻真实性的意思。” 蒋之虞面无表情地道:“那你最好牢记这一点,我们已经,结,婚,了。” 张靖乖乖点头,有些不知所措地拍拍他的胳膊,似乎下意识地想把他的火气拍下去:“我知道了。” 蒋之虞被她的小动作搞得又气又笑,但他绷住了脸。 他们最亲密的行为似乎就止步于此了。 蒋之虞略带些力气地把一个盒子拍在她怀里,然后上了停下的出租车,再没看她一眼。 张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热风吹在她脑门上,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调侃真命天女这件事情,确实对他们的婚姻不太尊重。 毕竟这位小少爷这么认真地跟她讨论了一个多小时婚姻合同,她还用这么“婚外人”的视角说话,换她来想,她也可能生气。 好吧。 张靖现在连车尾气都看不见了,只好琢磨着明天给蒋之虞买个礼物,算作赔礼道歉。 她手指一顿,摸到被塞到怀里的丝绒盒子的棱角,有了些猜想。 打开盒子,银色的戒指静静地躺在那里,闪烁着碎光的钻石镶嵌其上。 这是婚戒。 张靖立刻意识到,她没有取下来,反而看向另一个展示位,是空的。 她回忆了一下蒋之虞今天是不是带了什么首饰,可惜没想起来。 —— “这么早回来?你们谈话不顺利?” 张虎看见进来的人,下意识问道。张靖的神色很平静,看不出来什么东西。他又把视线投在了旁边安静看戏的秦赋身上,意图确认什么。 秦赋点点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还是那句话,张靖并不是个需要人操心的二十岁小年轻了。 果然张靖坐下后喝了口水就开始交代:“谈话很顺利,不出意外的话,我明天就要回去b市搬东西,之后大概也会在这所城市定居,嗯,起码三个月内。” 她的左手无名指上多出来一个东西,不过张靖并不在意向外暗示归属权。 她简单地把今天的事情叙述了一遍,没有讲“无名氏”挑衅的那段。 张虎放下了心,但嘴贱还是下意识的:“那你可别在三个月后可怜兮兮地被人赶出来了。” 张靖点头,根本没放在心上:“我努力在三个月内搞到一个安身之所当退路。” 看她看的这么开,张虎反倒不知道说什么了。 说来说去,张家每个人都没有信任蒋之虞和张靖真的能够在三个月内修炼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感情。 张靖就不说了,一个闷葫芦,连学生时代的恋爱都没有过。 蒋之虞更是他们不了解的家庭环境,两个人各个方面似乎都不太匹配。 在兄妹俩看来,这三个月只能说是一个缓冲期,不过对张家父母来说就不是。 张靖隐瞒了合同,他们对张靖的婚戒也非常满意,只是张母提了一点:“你身为一个alpha,婚戒怎么都是要你来准备的。这次时间紧张,我就不说什么了,回头补办婚礼的时候,你要准备好。” 婚礼? 张靖听着有些陌生的词,沉默了下来。 她根本没准备办这个,她觉得蒋之虞也不想,如果他有这心思,今天就会提。 张虎也沉默了,他有时候很难理解父母的思维。所以他只是向张靖投去了一个幸灾乐祸中带着隐隐担忧的目光。 要是爸妈知道张靖已经做好了三个月后就离婚的准备,呃,会发生什么事张虎预料得到。 第6章 搬家成功 深夜,公寓内,蒋之虞疲倦地合上电脑。 他喝了一口水让自己的思维从积压的事情中抽出来,在脑海里复盘今天发生的一切。 说实话,那个温和的女a让他一直抱着的警惕心态松了松。 他只准备用三个月的临时婚姻来让父亲和那个神经病大哥放下一部分对他的攻击性。 张靖的顺从让这件事变得容易起来。 起初他并没有准备让这个人比较深入地参与他的生活,这个公寓还算大,刻意避开的话他们甚至不需要怎么见面。 更谈不上给一个什么专属的定情戒指之类的。只是舅舅劝他做好所有稳妥的表面功夫,为此强硬地塞给他一对戒指。 他随手放在了身上,但并不准备拿出来。 但也许是那个a对他的维护,又也许是看不惯她一副“我们终究会离婚然后各找各妈”的无所谓的样子。 尽管这是事实。 他想,如果一个戒指能让她的嘴安分下来别再说那些令人讨厌的话语的话,那这个戒指就是需要使用的。 他那么用心地钻着家里人人控制欲的缝隙,努力想逃离这里喘口气,为此牺牲了婚姻和时间。在她的嘴里,怎么能变成一个可以随时抛弃的东西呢? 蒋之虞刻意忽略掉她们刚刚见面时,他冷漠无情一口一个“三个月”的样子。 他是个自私的人。 但那个女人对他的评价似乎很不错。 他不会错过张靖推开门一瞬间惊艳的目光。 蒋之虞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脸,往日觉得厌烦的被打量的目光,现在又成了自己的底气。 他有点唾弃自己的胡思乱想。 迷糊睡着时,鼻息间似乎又闻见了那股冷茶香,很温和地围绕着他,就像那个女人—— 总是带着点淡淡的柔软的笑意,却又不把什么东西放在眼里的样子。 …… 第二天好不容易睡了个整觉的蒋之虞,盯着乱糟糟的被子和睡裤面色难看。 他一查日期,还有一周就是发热期了。怪不得会这样。 自从十八岁开始,他都是靠打抑制剂来撑过这段时期的,效果还不错。 但是医生一般都会建议25岁之后减少使用抑制剂,因为容易产生抗体,导致免疫抑制效果。 他没什么愁绪,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既然还在有效期那就先靠抑制剂。 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以前在家里总是雇佣保洁来收拾,破产后他只好自己有些陌生地开始洗衣服洗被套。 还好吃饭能在外面解决。 虽然他爹不是个东西,他哥哥也是个时好时坏的神经病,但好在他们的天赋足够烂,生生败光了那些财富,弥补了他们足够蠢但不够穷的缺点。 而他,因为自小遭受的那些,习惯了为自己保留一点退路。 现在这些钱派上了用场。 在小少爷还在磕磕巴巴适应普通人的生活的时候,张靖已经很麻利地跑去b市解决她的出租屋问题了。 把东西都搬到蒋之虞的公寓,按了门铃。 蒋之虞来给她开门,张靖看见他,眼神抬了抬。 面前的青年头发没有打理,有几簇不听话地翘起来,衬得他那张苍白精致的脸越发乖顺。 但他的眼神又是冷的,深处藏着桀骜和距离感。眉毛因为被打扰的不悦皱起来。 张靖觉得他就像一只漂亮又桀骜不驯的猫。 看见是熟悉的张靖,蒋之虞面色稍微好看了一点。 张靖晃了晃手机:“我提前一小时给你发了信息,似乎打扰到你了?” 蒋之虞眨了下干涩的眼睛,嗓子也有点哑:“没……我没有注意信息,你先让搬进来吧。” 搬家公司的人在底下卸货,张虎秦赋都来帮忙了。 夫妻两个人和蒋之虞互相打招呼,都不咸不淡的。 这时候张虎开始有些真心实意地为自己妹子未来的生活担忧了。 这叫好说话?这叫好相处? 这小年轻把脾气都快摆在脸上了。 虽然他们都知道蒋之虞大概也是尽力做到了平易近人。 再加上张靖那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的性格,张虎都能想到未来在这个不算小的公寓里会发生什么—— 什么都不会发生。 两个人都缩在房间里见不了几面吧! 秦赋看见他皱起的眉头,安慰他:“也许他们这样的,还真有点共同语言呢?” 什么共同语言? 对于张虎这个话痨来说,他怎么都理解不了。 但除了用这个来庆幸一下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蒋之虞想给张靖帮忙,她直接拒绝了:“你看看你这黑眼圈,昨天晚上通宵了吧?我猜你昨天的晚饭和今天的早饭都没吃。” 蒋之虞下意识捂了捂腹部。 张靖都说对了。 这女人不知道从哪突然变出来一包热乎的吃的,是一杯豆浆和一笼包子:“先把这些吃了,之后好好睡一觉,我猜你这里隔音还不错,我尽量小声一点。” “没有大家具要挪动,应该不会特别吵。你担待一下吧。” 热气腾腾的东西被耐心拆开放在离客厅远一点的阳台桌子上,蒋之虞也被轻轻的力气按在了椅子上。 被人耐心关怀了一下,饥饿感似乎这时候才席卷了他整个人,蒋之虞被突然的袭击搞得脸色更白了,但这时候张靖已经走远。 他只好把豆浆拿起来,狠狠吸了一口。 这女人看起来温和,但做的这几步哪一步经过他同意了? 而且……而且她好像肯定自己不会拒绝似的。 蒋之虞想起来就略微有点不爽。但嘴里又诚实地把东西吃完了——热腾腾的食物最能抚慰人心。 困倦感一同浮了上来。 他一向喜欢安静,但此刻透过隔断,看见那些走动的人影,其中张靖穿着利落的衬衣,高挑的身材清瘦有力。 哪怕是轻微的有些嘈杂的声音,也带上了催眠的意思。 蒋之虞忍着微微的头疼,回到房间,却没有把门关严实,躺倒在床上,很快就闭眼睡过去了。 …… 昨天张靖先拿着放在爸妈家里的东西过来了一趟,蒋之虞把次卧给了她。 看着家里空荡荡的厨房,还有毫无生活气息的装饰,她大概能猜到这个房子从前估计不怎么过来。 而住过来的这段时间,厨房也没有开火。茶几上还堆了些乱七八糟的零食。 她很快判断出来,蒋之虞不会做饭,也不怎么好好吃饭。 不过家具倒是齐全,装修风格也合张靖胃口。次卧自带盥洗室卫生间,可以完美蜗居。 她只需要搬过来一些自己的东西,还有厨具。 张靖不太习惯在外面吃,因此学会了做饭,这是她上辈子为数不多的比较出色的技能。 她问蒋之虞:“你介不介意我在这里做顿饭?” 蒋之虞瞥了一眼没有在意:“别让不好的味道飘到我房间。” 好的。 反正主卧离厨房最远。 第7章 一个正常的家庭 蒋之虞醒来的时候已经暮色昏黄,他听见外面一片安静,回想起来上午的事情,估计张靖已经回去了。 他洗了把脸,虽然是刚刚睡醒,却还没什么精神。 他推开房门,看见斜对面的次卧门大开着,里面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愣了一下。 青年眉头纠结地拧了一下,还是上前两步站在了门口—— 次卧的布置已经大不一样。 白灰色的装修上添加了一些十分具有生活气息的东西,空荡的书架已经摆满,笔记本电脑还亮着屏幕,旁边空白的墙上被挂了一幅大概是张靖自己做的手工立体画。 书架对面的床铺被换上了浅黄色的四件套,床头还趴着一个丑萌的一人长的蜥蜴——应该是蜥蜴。原本的瓷砖地板被铺上了毛茸茸的地毯。茶几上还摆了木质雕刻的花朵。 整个房间没有看见熏香,但总感觉浮着一层很清新的味道。 蒋之虞看见电脑就知道张靖是没有离开的。但现在不知道人去了哪里。 “你醒了?饿不饿。” 玄关处传来钥匙拧动的声音,接着熟悉的声音钻了进来,蒋之虞还没见到她人,却循着声响,下意识地想象到了她坐在那里换鞋脱外套的场景。 张靖手里提着一大包东西,不过这些对于她来说并不太费力。 “我买了些水果,先吃一点吧。” 蒋之虞捏了捏手掌,不太适应地撇开头:“……东西都收好了?” “嗯,”张靖回答道,“今天晚上就会住在这里,你要给我办个欢迎晚会吗?” 蒋之虞无语地看着她笑,这句话冲散了他对于家中闯入一个不太熟悉的人的排斥感。 他恍然间想到,张靖对于他来说确实不能算个熟人,不算现在的面对面交谈,他们拢共才见了三次。而他居然已经开始习惯有她的声响出现在家里,并不对此反感。 张靖把装水果的袋子递给蒋之虞,青年下意识地接过。 “放在厨房清洗一下,我去整理一下冰箱。” “哦。” 蒋之虞向着厨房走了两步,猛然觉得有些奇怪,他看了眼手上的袋子,现在递回去好像更不对劲,他只好拿进去,分门别类地清洗——这个是他会做的家务之一。 “晚上想吃什么?牛肉吃吗?”张靖也拿着东西进来了。 蒋之虞还是有些不自在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他总觉着这个场面太自然而然了,让他生出一种好似本该就他们俩一起生活的错觉:“你做饭?” “嗯,就当庆祝我搬家成功。”张靖回答,“我还买了挺多种类肉和菜的,不过东西不算多,毕竟要吃新鲜的。还好底下的超市不太远。” 蒋之虞又“哦”了一声,沉默地继续洗水果。他现在有些庆幸这个厨房不算小,这样尴尬的浓度可能会低一点,虽然尴尬的好像只有他一个人。 张靖把他手里的桃子拿下来:“行了,再洗就连皮搓没了。” 女人的手不可避免地划过他的指尖,骨节分明,又白又瘦长,比他的手似乎还要稍微大一点。蒋之虞手腕一颤,动作略有些仓皇地后退了一步,却没想到身后就是张靖,两个人的距离更近了。 他清晰地听到了女人被他踩到发出“嘶”的吸气声。 “对,对不起。”小少爷有些磕巴地道歉。 他闭紧了嘴,仿佛害怕自己的心跳声从嗓门眼传出来被张靖听见似的。 “没关系,我吓到你了。”张靖回想起记忆里对omega群体的描述,他们敏感又娇贵,下次自己要更加注意分寸才好,“去客厅休息一会吧,对了,想吃什么菜?” “不吃辣,不吃香菜,其他都可以。”蒋之虞匆忙说了一句,端着张靖塞给他的水果盘子,还是从厨房逃了出来。 万幸张靖没有再注意青年。 蒋之虞坐在沙发上,机械地往嘴里塞了一个葡萄,他总觉得今天的沙发似乎坐起来不太舒服,调整了半天位置,最后还是打开了电视,试图用一些嘈杂的气氛吹散自己身上的热气。 “水果别吃太多啊!”厨房那里又飘出来一句。 “知道了!”蒋之虞跟个被吓到的猫一样抖了一下。 他懊恼地把脸埋在了手上,拇指碰触到耳朵边缘,传来一些高于正常的温度。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张靖是浑身携带什么过敏原吗?怎么自己碰见她就不对劲?明明是正常无比的对话,没有一个字触犯到他的底线,也没有一个动作超出正常的社交范围,除了那个意外。 不……也许就是太正常了。 蒋之虞猛然抬起头,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 因为过去的生活环境,他总是对人隐含戒备,如果是他第一天搬来一个陌生的地方,和一个几乎是协议婚姻对象相处,他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么自然! 都是张靖的问题!谁家刚刚结婚就跟老……老夫老妻一样…… 这个词出现在他脑海的时候,蒋之虞的耳朵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又开始升温了。 没错。是张靖的问题,他应该好好跟她谈谈,跟她声明面对一个不熟悉的人应该维持的距离! “蒋之虞?别吃了,再吃吃不下饭了。”张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身上还围着一个围裙,劲瘦的腰被勒出来,她把水果盘挪远了一点。 “哦。”蒋之虞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走神的时候,不知不觉往嘴里塞了好些葡萄,都半饱了。 张靖是出来接电话的,那头是张父的声音。 张靖没有回避的意思,她站在沙发旁边,甚至还随手拿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漫不经心地应和着那头的说教。 蒋之虞看着她手指尖捏着转动的葡萄,又看了看她微微上挑的眼睛,眼神似乎落在窗外的夕阳上。他把电视的声音调小了一点,回应他的是张靖一如既往温和的一个笑容。 氛围似乎有点太好了,好得让他不适应。 他突然忘记刚刚自己内心的激战,忘记自己要跟张靖声明什么了。 蒋之虞迷茫地想,所以这才是真正的,正常的,一个家庭吗? 第8章 美强惨小可怜 “你想和我家里人吃顿饭吗?”张靖喊蒋之虞把做好的饭菜端出去,顺便这么问他。 蒋之虞被窜出的香味勾的开始感觉到饥饿了,他看了看张靖的神色,不太确定地问:“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 他也没结过婚,旁人正常的结婚流程放在他们俩身上又不适用。 张靖点点头:“我爸妈比较在意婚姻问题,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一起约顿饭,之后大概就不会追这么紧了。” 蒋之虞点头,他们俩婚姻本就是开始于利益纠葛,他把张靖当一个幌子,也不介意张靖利用自己摆脱税务和家里人的追问。他想张靖对此也是心知肚明的:“这三天都可以,之后我要回学校了。” “好,”张靖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牛肉,有些快乐地眯了眯眼,咽下去才说,“如果他们问到婚礼什么的,找个借口应付过去,或者推到我身上。” 蒋之虞也被她的手艺征服了,听见这句话又顿了顿:“你……想婚礼……” 张靖打断了他:“我觉得这个没有必要,你不喜欢,我也没想法,把爸妈应付过去就好。” 蒋之虞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虽然他确实不在意婚礼,但被张靖这么一说,他又有点别扭,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那女人盯着菜吃的一脸满足,对刚才的对话仿佛只是问了一句“明天天气很不错”的样子。 蒋之虞的视线往下移,看见了张靖手指上乖乖戴着的戒指,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 除了这个小插曲,这顿饭吃的相当愉悦。蒋之虞很有自觉地收拾起了碗筷。 张靖很满意自己的“室友”从大少爷的状态中钻出来了,不至于把啥事都抛给她。 新鲜出炉的夫妻两个就这么把日子过起来了。 秦赋夫妻俩个倒是在这个城市多呆了几天,一方面张虎忍不住想看张靖的乐子,另一方面也是张家爸妈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所有子女都成了家,这个家里终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于是态度软化,让张虎多看了几天稀奇。 隔了一天,两家人就坐在一起吃了顿饭。 张母看见走进来的只有张靖蒋之虞两人,而没有出现蒋家其他人时,脸上还是带出了一丝淡淡的不悦。她忍不住问道:“小蒋啊,你家里人呢?” 蒋之虞面色冷淡,这是他一贯在外面的样子,但很礼貌地回答:“父亲回了老家种地,哥住进了精神病院,家里没有其他人。没办法过来了。” 咦惹—— 联想到他破产后遭受的各大营销号的围追堵截,再加上爹不管娘不在哥哥还有病的经历,最后看看他那苍白惹人怜的漂亮脸蛋,此刻仿佛那冷淡的神色都变成了故作坚强。 张家人都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怜惜,张父怼了怼张母,嗔怪地道:“说这个干什么,小蒋你别紧张,今天自家人吃饭,咱不聊不开心的。” “靖啊,快给小蒋夹个他爱吃的菜。” 知道一部分内情的张靖也不由得无语凝噎。 实际上蒋东在破产后,确实被打击的不轻,往常的酒肉朋友都避而不见,连他养的几个小情人都卷铺盖跑路,他又要躲记者又要遭受调查,实在是逼不得已才远走了乡下。毕竟那里的消费也没有这里高。 而蒋之虞的哥哥,在家里倒了之后,往常干过的那些混账疯狂的事情都被翻了出来,什么飙车撞护栏啦,开群体不合法趴体啦,不知道他参与了多少,有没有要到蹲局子的地步,但总之人是被困在哪个地方了。 从幼年起深受哥哥荼毒的蒋之虞能平安、正直地长大实属不易。 但其实他并没有现在餐桌上表现出来的这么可怜,他要是没有点手段,早就被那些试图侵占蒋家资产的私生子和神经病大哥给欺负到哪里去了。 张靖也是无意间被他透露,才知道的内情,她明白自己知道的肯定不是全部,但当时蒋之虞那幸灾乐祸的表情还印刻在她脑海里。 不过她喜欢这样的手段。 因此维持着一贯温柔的表情,拿公筷给蒋之虞夹了鱼。 根据她这两天做饭的经历来看,蒋之虞确实是喜欢吃鱼肉的。 夫妻两人一个可怜又内向,一个寡言还社恐,两个人阴差阳错凑在一起,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张家几人都提起了心,默默叹气。 这小两口可怎么办。 这顿饭忽略家长们偶尔投过来的诡异中夹杂着同情的目光,其他的倒是非常顺利,蒋之虞就像一个乖顺的孩子一样,问啥答啥。话虽然少了点,但态度很不错。 “对了,小蒋,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啊?”张母和善地询问。 蒋之虞喝水的动作一顿,看了一眼张靖,张靖面色不变:“最近小鱼家里不太顺利,等事情平息了再说。” 也是,蒋家最近还挂在新闻上呢。 自知失言,张家父母都收敛了很多。 但张父眼珠子一转,不死心地聊起来:“最近咱们邻居,就那个11栋的老万,家里又添了个大孙女!有孩子就是热闹啊,天天乐呵呵地。” 张虎有些无语:“啥邻居,跟咱楼都是小区对角线了吧。” 张父脖子梗了梗:“怎么不是,我们天天一起下棋买菜。他孙女长的可俊了。” 他看着蒋之虞漂亮的脸蛋,笑起来:“要是咱靖儿跟小鱼有了孩子,肯定更漂亮。” 张靖也无语了,怎么刚结婚三天,床都没睡热乎呢吧?就开始催生了?更何况她和蒋之虞还是互相都知道底细的“形式婚姻”,他们天天除了吃饭都基本见不着面。 “爸你不用催,我刚结婚,好不容易有了伴侣的,还想和小鱼多过过二人世界,不想有个小的打扰我们。”张靖语不惊人死不休。 蒋之虞呛到了。耳朵上迅速弥漫起一股粉色。他神色绷紧,再次听到那个昵称和“二人世界”,先前刻意忘在脑后的“老夫老妻”又浮现上来,霸占他的脑海,他脸上都冒起了热气。 张虎在那里惊异地瞪了瞪眼睛,看了看老古板爹妈的脸色,开始吭哧吭哧憋笑。 张母张父憋了半天,最终干巴巴地道:“……谁家结婚,不是为了生孩子,你们一起的时间还长着呢”。 “哦。”张靖再次看着他们,似乎有些懵,“那怎么生孩子?” 第9章 生理课又没教我怎么生孩子 “什么——什么怎么生?!” 张靖坦然地回答:“就是怎么生啊,你当初怎么怀上我和哥的?你说你辛苦怀胎十个月生下我们,那为啥要先结婚再生,妈在你怀孕的时候干啥去了?我自己不能生吗?” “张靖——”张父脸涨得通红,他一把年纪了还要被不孝女调侃,“你别给我故意耍赖,你生理课学哪里去了!” 张靖仿佛真的被冤枉了:“生理课又没教我怎么生孩子!” “那你的易感期!你25岁以后是怎么过易感期的!” 张靖越来越懵:“抑制剂啊?不是你们教我用抑制剂的吗?” 两个老人彻底傻眼了。估计是没想到,张靖根本没管医生所说的25岁限龄,一直老实巴交地用抑制剂,难道她青春期的同龄人都不躁动的吗?? 想到这里,他们又联想到张靖那从小到大都可怜异常的社交圈子…… 张虎在旁边添柴加火,丝毫不怕事情闹大:“咱妹子可是母胎单身28年,爸你理解一下吧。” 连一向沉默的秦赋也抖着肩膀笑起来,却没有拉着张虎不让他捣乱。 张家父母被一句“母胎单身28”年给打击地神志恍惚,手颤巍巍地抖了两下说不出话来。 蒋之虞默默握了握手,刚刚他的筷子一抖,掉进了桌子底下。但他僵着身子不敢吱声也不敢重新拿一双。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送走父母后,张虎终于憋不住爆笑起来,他眼泪都快出来了,狠狠几巴掌拍在张靖胳膊上: “妹子可真有你的!要不是我结婚那几天被看见身上有狗咬的牙印,我也要这么装一把!” “狗”秦赋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背后搂着他腰的手紧了紧。让张虎冥冥中感觉到一丝寒意。 “话说,你不是真的不知道孩子咋生吧??” 张虎笑完了,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凑到张靖跟前问她:“那你们结婚三天了,一直分开睡的?你真准备继续这么靠抑制剂过易感期啊?” alpha和omega群体的信息素问题一直是社会上各方面关注的事情。 例如荷尔蒙躁动引起的失控冲突事件,一些将omega群体当做生育机器衍生的拐卖链,又或者是抑制剂生产贸易引发的商业问题。 一旦与abo性别相关,都饱受关注。为此,社会上成立了无数官方或是民间部门,来处理这些问题,防止引起更大的冲突和恐慌。 而家长们在孩子青春期分化的档口也要特别注意,不然甚至容易引起精神疾病。 他是beta,没有信息素的困扰,一直没有在意过这个问题,直到今天张靖来了这么一手,他才猛然想起来,自己妹子似乎一直不跟家里人说关于这方面的烦恼。 张靖拍开他的胳膊,无语道:“我又不是傻,我当然知道怎么生。” 在旁边装作树桩的蒋之虞闻言脸色更僵了。 她知道……也就是说,她知道他们两个怎么结合……而他可以孕育一个孩子…… 秦赋瞥了一眼她这个“妯娌”,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又看了眼前面浑然不觉的张靖,觉得事情开始好玩起来。 “你们快走吧,别看我开心了。”张靖自己也有点绷不住笑了,发疯果然能解决一些令人尴尬的问题,无论是她以前的社会还是如今这个abo社会,有些古板的东西被发疯文学创一下还真有奇效。 她回想到,刚刚爸妈听到她的胡言乱语,两个人都尬在那里的样子,忍不住又弯唇笑了一下。 “你玩的挺开心啊——”旁边传来一个意味不明的声音。 张靖循声看过去,才发现张虎和秦赋夫妻已经溜了,就剩下她和蒋之虞站在街道口,而蒋之虞正挑着眉毛看着她。 此时的青年比刚才那个假假的相当能唬人的“乖小孩”更轻松一些,他手里还拿着张靖的外套,被揉乱的发丝吹在他眉眼,阳光下仿佛开了滤镜一样。 张靖真是痛恨自己太容易被美颜唬住的脑子。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视线:“咳,我就是吓吓他们,这次之后,应该不会频繁问这个问题了。” 蒋之虞轻哼了一声,没有再讨论“生孩子”这个话题的意思。 张靖察觉他似乎没有真的生气,也放下心。 “你明天要回学校了吗?” “嗯,暑假结束了。不过学校就在邻市,离得不远。”蒋之虞回答,“嗯……考虑到一些问题,我可能会再停留两天。”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摸了摸自己后脖颈上贴的抑制贴:“……我发热期要到了。” 张靖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过去。 蒋之虞仿佛被她视线烫到了一样迅速垂下手,偏开视线不看她:“一般要持续三天,才会开始好转。” 张靖笑道:“我知道,我真的有好好上生理课。我会去旁边的酒店开几天房,你不用担心。” 似乎被她温和的声音安抚了,蒋之虞发红的脸色恢复了一些,但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皱起眉。回去的路上,蒋之虞欲言又止地看了几次张靖,在张靖想问的时候,又抿嘴挪开视线了。 张靖眨眨眼,体贴地没有问出口。 回到家的蒋之虞脑子里终于平复下来,他看了眼拿着水果快乐啃起来的张靖,有些懊恼。 他怎么就动了让张靖留下来的心思了呢? 这个女人表现的太平静了,仿佛蒋之虞的那些犹豫和动摇都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事情一样,他不知道张靖是真的没有察觉到还是怎么,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愿不愿意让张靖察觉到。 不过……自己的控制能力一向不错,曾经也靠着这个,在神经病哥哥无数次想要趁着他发热期下手的时候,安全活了下来。 张靖不是会强迫人的性格,而且她能安全度过28年,总该有办法…… 不,不对。 alpha的自控力在易感期荷尔蒙的诱导下脆弱的就跟豆腐一样。 他怎么会这么优柔寡断的?不过才相处几天的人,他怎么可以就这么抱着侥幸心态去相信她?蒋之虞你过去的二十几年白活了吗?吃到的教训还不够吗? 蒋之虞脑海里又开始打架。 青年的眉毛浅浅拧在一起,他向来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就算是纠结成这样,他的面色还是冷淡的。 张靖不明白他在想什么,顺着今天发生的事情猜测了一下,有些恍然地睁了睁眼睛。 她切了些不同的水果装碗,又开了瓶酸奶浇在上面。递给发呆一样的人,清朗的声音很低,像是怕吓到他一样:“你不用担心爸妈今天说的事情,我哥结婚已经四年了,他们还是那个话术。” “之后他们如果单独联系你,你就推到我身上,或者借口忙,挂了。”张靖慢慢教他,“不用顾及我,我长这么大,已经被他们控制着走了很久了,也到了该放手的时候。” 蒋之虞看着女人温和的眼睛。 张靖的眼睛很剔透,仿佛什么情绪都沉积不进去一样,只是大多数时候是淡淡的。 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此刻全心全意地看着蒋之虞,担心着他因为一些事情不开心,仿佛只会注视着他一个人。 蒋之虞在这样的注视下,鬼使神差地开口:“……你……留下吧。” 第10章 春梦 空气稍微安静了一会。 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的张靖也呆了一下。 蒋之虞后悔的情绪再次涌上来,他闭了闭眼,脸上羞恼的薄红根本遮不住。 仿佛自己刚刚下的不是让张靖留在公寓的邀请,而是有情人夜晚来临前的暗示。 虽然自己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张靖觉得自己要赶她出去,的意思。 再加上他即将发热期,这样的既视感让他整个人都心慌起来:“……算了,你——” “如果不会打扰你的话,”张靖声音很轻,却给人一种坚定可靠的感觉,“我想你应该会需要一些营养餐,恰好我是这方面的好手。” 蒋之虞看过去。 女人的黑发没有束起来,顺滑地垂落在脸颊两侧,那双颜色浅淡的眸子一如既往地含着细碎的笑。 她故意拿了一点腔调,模仿着喜剧的角色: “小少爷,收留一下我吧。” “……” 蒋之虞落荒而逃。 虽然撑着步伐的节奏没什么变化,但那有些僵硬的手臂幅度还是很容易让人察觉到这点。 客厅里只留下一句气息不稳的声音:“……你乐意做饭我也不会拦着。” “我还有事要忙……先回房间了……” 只可惜这样慌慌张张的行为,和那震耳欲聋到让小少爷只想到逃跑的心跳声,张靖都没注意到。 她此刻也被自己的心跳吵到了。 女人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半晌,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胸膛。 她这位落难的小伴侣,可爱起来还真是让人遭受不住呀。 高大清瘦的女人愉快地举起叉子,吃蒋之虞剩下的那一大半酸奶水果,边吃边想。 明天中午吃什么好呢? 不如做红烧鱼吧。 —— 第二天一早,张靖简单吃了早饭,抱着电脑在桌子上看文章。 她看的认真,直到察觉眼睛略微酸痛,才抬头拿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又看向主卧的方向眨了眨眼睛。 时针已经指向了十点。 奇怪,今天蒋之虞怎么还没有动静? 其实张靖刚刚搬过来就发现自家小o作息混乱的可以,脸上经常出现疲惫睡不醒的神色,嘴唇苍白还有黑眼圈。 但是张靖习惯自己做吃三餐,连带着把蒋之虞的作息也硬生生拐了过来。 没办法,毕竟蒋之虞现在口袋紧张,而张靖算是有点家底。 白白住了他的房子,张靖自觉也要做出点贡献。 还好这位小少爷懂礼貌也十分知趣。 在尝了一次张靖的手艺之后,每次洗碗和其他家务上都很用心。 虽然生疏但很聪明,张靖一教就会。 并且蒋之虞意识到张靖不喜欢等人吃饭,或者是留下剩饭后,就自觉开始跟着她的作息走了。 这几天渐渐的把那清瘦的,尖尖的下巴都养回来薄薄一层肉。 脸色也更好了,看起来愈发好看,跟个大型的游戏建模似的,把张靖这个颜控给拿捏的死死的。 按照前几天的习惯,他至少八点前就会醒来,洗漱完在厨房边上边喝水边等待今天的早餐。 这都十点了,留给他的那一份都凉透了。 张靖想到前几天蒋之虞说的“发热期”。 那日子不还有两天吗?蒋之虞说他这个日期还挺正常的。 但也不排除意外。 张靖其实对这个“荷尔蒙失控期”很陌生。即使接受了原身从前的记忆,也只是大概对每个月要疯狂用掉好多抑制贴和抑制剂有印象。 等她穿越过来,也没有经历过“易感期”这个时期,更别提目睹o经历“发热期”了。 她想到蒋之虞对于a的警惕,找出自己的抑制贴先在腺体处贴好。 就算不是“易感期”,应该也能贴吧? 一股凉凉的感觉仿佛入侵了她的骨髓,让她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哇,药效显着诶。 对于蒋之虞的担忧还是迅速让她认真起来,她敲了敲主卧的门,声音放大:“蒋之虞?你还好吗?” 屋内有几秒安静,接着突然“砰——”一声,张靖皱起眉,再次加大音量: “小鱼?!你没事吧?可以回我一下吗?” 这个房间很隔音,都这样了还能让她清晰地听到砰一声,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为了不让蒋之虞担心,她喊道:“我贴了抑制剂,你需要帮忙吗,是因为发热期?” 屋子里一直没有动静,张靖拿着手机打通了蒋之虞的电话。 “……张靖。” 第二通电话终于接通了,蒋之虞沙哑的嗓音传来,闷吞吞的,完全不似他平时那冷淡的青年音。 “你好吵……终于想起来能打电话了吗……” 那有气无力的样子,张靖都怕他多说两句就晕过去,他还有心思怼她一下。 她无奈地道:“这不是担心你吗?你什么情况,是发热期?” 蒋之虞默默挪动着腿,靠坐在床头上,有些头疼地看着刚刚被他拉扯跌倒的椅子,也不知道自己迷糊的时候哪里来那么大劲。 生物钟其实让他在七点多就醒来了。 只是醒来后满屋子浅浅的酒香让他一下子没了瞌睡,但四肢又十分无力。 熟悉的感觉,蒋之虞意识到自己发热期到了,因为不在时间点上,他没来的及贴抑制贴,这才有些反应过猛。 但他第一个意识却是,昨晚他是不是做了春梦? 梦里印象已经模糊了,光怪陆离的景象不断回闪,最终只剩下张靖那双温和的眼睛。 蒋之虞下意识动了动腿,黏腻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青年沉默了几秒,终于崩溃般扶住自己的头,整个人都埋在了手掌心,只有那红到滴血的耳朵暴露出来。 之后还是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卫浴间匆匆冲洗换衣服,贴抑制贴。 然后倒回床上,继续休息。 因为太累了,再加上一些不可言明的想要逃避的心思,他没有及时给张靖发信息说明情况。 “嗯……不知道为什么,提前了,我没做好准备,有点意外。” 至于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蒋之虞不准备跟张靖讲。 张靖听见他稍微清明了点的声音,松了口气:“提前一两天也不算什么大事,房间里抑制剂抑制贴够吗,我去给你买一些?” 蒋之虞拒绝了:“已经够了。” 他沉默了一下,身体里翻涌的激素让他不太想去掩饰自己:“我饿了,我想吃你做的红烧鱼。” “哈哈……乐意为您效劳,大少爷。” 电话那头的女声带着笑意,蒋之虞透过她简单的词语,仿佛就看见了女人明亮带点促狭的眼神。 蒋之虞无意识地带着些撒娇般:“不许叫我大少爷……你别逗我了。” 房间里到处弥漫着葡萄酒的香味,蒋之虞知道那是自己的信息素,他对它无比熟悉。 活泼的荷尔蒙分子告诉他,这个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很安全。 如果是以往,蒋之虞会感到很安心满意。 而此时,他却突然无比想念那天晚上闻到的味道,那个对自己有很大的吸引力,让他觉得安稳的味道。 淡淡的,清冷的,茶香味。 第11章 不如试试 蒋之虞抱着被子,默默捏紧手指上的钻戒,他没有挂电话,张靖在那边似乎说了什么,蒋之虞没有听太清,模糊地嗯了一声。 视线挪到门上,仿佛能隔着厚重的门板,清晰地看见张靖就站在那里。 女人应该是站的很笔直的,早晨的她一般不会束起头发,应该还会带着一副眼镜? 如果不出意外,她会坐在沙发上,专注地看着电脑,偶尔伸出修长的手指捏一颗葡萄塞进嘴里。 觉得困倦了,她也会摘下眼镜,当她意图跟他说话的时候,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就会看过来,只盯着你一个人。 以上,都是蒋之虞脑海里的画面。 渐渐的,那个摘眼镜的动作似乎被放慢了三倍,慢慢与梦里的一些情景重合…… “呼……呼……” 他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攥紧被子,手上青筋暴起,死死往下按,脖子不由自主地昂起来,双眼瞪着天花板。 一阵窒息后他粗喘了几口气。 呼吸声立即引起来电话对面张靖的警觉:“你怎么了??” 蒋之虞一时之间没有回答。 腿上盖着的被子猛的被掀开,他低头看着早上新换的睡裤,再次变得……没眼看,受到惊吓似的再次猛然把被子盖回去。 眼里残存的泪水模糊了一部分视线, 疯了……他疯了吗? 他绝对是疯了吧……他怎么能……至少不应该…… 怎么就因为打了个电话就……了呢?! 蒋之虞的防线再次崩溃。 他觉得这次发热期是除了第一次分化以来,最糟糕最狼狈的一次。 但他那习惯性地压抑声音情绪的能力拯救了他,避免让张靖看出自己的狼狈,避免她察觉一些不妙的东西: “没事……没有开窗,被信息素憋得慌……” 蒋之虞捂住自己的脸,语言系统紊乱了一样,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 肯定是因为发热期的影响,果然他还是要像往常一样躲在没有alpha的地方吧? 他沉默下来。 张靖不疑有它。 她只把早餐再次加热了一下,放在小推车上,又倒好温水,送到蒋之虞门口:“我下楼去一趟超市,门口放了水和吃的,你还有力气的话就拿进去吃一些。” 真贴心啊,蒋之虞靠在床上,盯着那扇门眼神有些空,手指摸索着戒指,仿佛借此可以消除掉焦躁的心情。 此刻身体的温度异样地高,是激素的影响,让他转动的脑袋也冲动了起来。 不如试试呢? 不是说,消除发热期影响,缩短发热期时间的最合适的方法之一,就是利用高匹配度alpha的信息素吗? 他学校中接触到的人远比张靖要多,各式各样的人见识不少,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朋友们几乎在分化后就会主动或是被动地知道很多abo相关的知识。 alpha和omega的平均婚育年龄均低于beta。他们婚前的恋爱也往往充斥着性的元素。 荷尔蒙是个作弊器,也是最原始的最纯粹的吸引。 蒋之虞之前是最不屑这样的人的,在他看来,被荷尔蒙控制的人,和他那个种猪一样的父亲以及浪荡的哥哥没有什么区别。 但现在自己好像变成了曾经最讨厌的人。 他居然产生了,让张靖标记自己的想法。 “标记”,多陌生的词,蒋之虞曾经以为它直到自己对抑制剂产生了抗体,才会出现在他的选项里。 明明自己安然无恙地过了好几年,只要度过每个月的这样几天…… 明明每次都会提前定好一日三餐和抑制剂,蜗居在家里,只要三天后,就是一个完美的冷静的人。 蒋之虞打开房门,温热的早餐营养俱全,是很适合他的食量。旁边的温水冒起薄薄的水雾,一张画着可爱笑脸的便利贴就放在托盘上。 “好好休息,午饭推迟一点。我晚点回家。” 蒋之虞手指有些发抖,为自己突然变得脆弱的心肠和意志力。 —— 在以往的失控期间,蒋之虞大都是通过肢体运动来消耗异常的精力,用睡觉来平复身体的不适。 但这次的发热期似乎来的异常凶猛,当他昏昏沉沉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经燃烧起了火烧云,而自己的身体滚烫,浑身像是被细密的针扎了一样。 屋子里的酒味更加浓郁了,换气系统都来不及散掉。 他仰躺在床上,勾到了手机,眯着眼看了看:16:43。 肚子空荡荡的,早上勉强吃掉一点的早饭已经消耗一空,他挣扎着换了一副抑制贴,整个人在药效的刺激下终于清醒了一点。 好像比早上状态更差了…… 蒋之虞抿了抿唇,给张靖打电话。 “嘟——” 直到电话自动挂断,屏幕暗下去也没人接。 蒋之虞穿好家居服,看了看卫生间里堆满洗衣机的衣服,即使没人看见,也还是红着脸,快速开启洗烘。 他拿着早上吃完的托盘,打开门,正准备出去。 一抬眼,对上了那双不断在他梦里出现的眼睛。 蒋之虞:“……”在身体下意识出现变化前,他跟针扎似的迅速低下头。 眼睛的主人戴着围裙,脸色带点微微的诧异,似乎刚刚准备敲门。 张靖被门内迅速弥漫出来的酒香扑了一脸,心中一跳。 蒋之虞人还站在门内,半截身体被挡住,他垂着头看向张靖的脚背,右手紧紧捏着门把手。 他在试探,也在防备。 自己的信息素毫无遮拦地充斥进家里,张靖又会怎么做?她也会像那些恶心的alpha一样扑上来吗? 如果她敢逾矩地往前一步,他肯定要狠狠砸上门,把她头给夹扁!让她总是盯着他看! 看见蒋之虞明显不太正常的状态,张靖马上就把那股诱惑力十足的酒香抛开,她担忧地打量着他: “你还好吗?看你一直没出来,肚子饿了吧?我来拿这个托盘吧。” 她没有往前,甚至后退了一步,试探地接过蒋之虞手里的托盘。 这样缓慢小心的动作,但对面的青年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是被她惊了一下。 单薄的肩膀一颤,水红色的嘴唇猛地抿紧。 张靖中午看了好多条“发热期的o配偶”相关信息,排除掉那些一开口就开大车的不靠谱问答,总算知道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这个时期的他们脆弱又敏感,大多数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和思维。 而作为合格伴侣的她,不能贸然地和配偶接触,甚至要小心地注意相处距离。要好好顾忌他们的餐饮搭配,不要让伴侣情绪大喜大悲。 必要的时候,对被标记的伴侣释放出信息素,可以很好地安抚他们。 最后一条自然被pass掉了。 张靖看向蒋之虞,感受到青年身上的防备,再次后退,不动声色地转身远离,防止吓到蒋之虞:“我正在做饭,你先不要继续睡了,稍等马上就好。” 她转头的瞬间,蒋之虞猛地抬起眼,眼睛死死盯在她背上。 张靖没有看见。 青年眼里的情绪复杂又深沉,像一团乱麻般搅在一起,在看见女人越来越远的时候,最终归为一片空洞。 泪水在发红的眼眶蓄积—— “我讨厌你。” 蒋之虞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从哪里发出来的。 第12章 起落落落 张靖发觉自己和蒋之虞之间似乎出了什么问题。 她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提着一份云吞。 就在一分钟前,蒋之虞神色冷淡甚至有些阴沉地拒绝了它——他只是漠然地瞥了一眼,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关上了卧室的门,隔绝了和张靖的交流。 张靖很茫然。 事实上,是几天前偶然闲聊时,蒋之虞才说起这家店的云吞还不错。她想,这几天蒋之虞的状态都不太好,或许他喜欢的吃食能让他缓和一点。 包装袋把女人的手指勒出了红痕,她沉默了一会,最终在它彻底变凉前吃掉了。 或许蒋之虞记错了,这云吞也没那么好吃。 —— 好在蒋之虞并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虽然一天中两个人只能短短地见到三次面,但他还是沉默着接受了张靖带过去的所有食物,并好好吃完了。 张靖想起自己记忆中易感期内需要的抑制剂数量,又买了一些omega专用的连同其他东西一起送到门口。 蒋之虞再次开门的时候,张靖没有像之前一样敲完门就离开。 她站在那里,连嘴角往常的浅浅的笑意都没有了,只剩下蒋之虞偶尔能看见的,她独自一人的时候才会露出的冷淡到有些空洞的神色。 “我们可以谈一会吗?”这是她第三次问这句话。前两次,蒋之虞都以沉默关门拒绝了。 她不喜欢这样冷战一样的氛围,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蒋之虞拒绝与自己交流。 蒋之虞看着推车里面那数量惊人的抑制剂,真是又气又好笑,终于绷不住连着几天的怒火:“这就是你的道歉礼物?” 道歉?张靖眼神茫然,下意识解释:“我担心你抑制剂不够……” 蒋之虞发觉她根本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心中凉的就跟灌了一阵又一阵的寒冬腊月西北风一样。 心里发苦,连带着头发胀地疼。 蒋之虞冷笑一声:“不是要谈谈吗?进来坐吧。”他让开门口的位置,双手抱臂站在那里,冷眼看着有些怔愣搞不明白状况的张靖。 不是嫌弃自己的信息素吗?不是害怕到闻到味道就要后退逃跑吗?连alpha本能里携带的侵略性都能克制住,想必这位尊敬的礼貌的a,也能一本正经地进入一个充满了omega伴侣信息素的房间吧? 蒋之虞几乎是满腔恶意地想着,抿紧的嘴唇却不自然地颤抖了两下。他强撑着死死盯着张靖。 如果她还敢后退,还敢无动于衷,他就是拼着这副发热期脆弱的身体,也要狠狠咬下来张靖两块肉。 蒋之虞在房间里闷了三天,几乎每天被张靖后退的那几步变成的噩梦狠狠缠绕着。 他脑海里乱成一团,无数零碎的画面充斥着,有自己把戒指盒扔给张靖的,有张靖对自己无微不至照顾的,偶尔那张平淡的面孔会突然扭曲成蒋东那张恶心的脸,把他从梦境中吓醒,不受控制地释放出更加浓郁的信息素。 这些属于他的荷尔蒙分子,却不能很好地安慰他混乱的心情。 他感到自己所处的空间太过空荡了,他怀念起和张靖一同坐在沙发上的情景,虽然那时他们各自忙碌,中间还能塞下三个人。 蒋之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他把一切的罪责都归结于不受自己控制的激素。 脑海思绪纷乱,眼睛却还定定看着张靖。 女人沉默了一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房门大开,她早就被葡萄酒味缠了一身。那些信息素分子不顾主人的嘴硬和纠结,十分遵从内心地缠在了它们感到亲近的人身上。 而这猫薄荷一样的东西,终于让张靖意识到了这里和上辈子的身体最大的区别。 她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浑身血液速度过快,苍白的皮肤渐渐透出一股粉色。她察觉到一股很陌生的冲动,跟张靖作为“普通女性”时的欲冲动不太一样,但能够很轻易地辨别出来。 抑制剂太容易失效了,这是张靖唯一的想法。 她几乎是有些仓皇地从口袋里翻出另一个抑制贴,急匆匆地私下来换上新的。 这一个很快速的动作,还是有一股信息素不受控制地从她的后颈腺体飘了出来。张靖被葡萄酒缠绕着没有闻到,但蒋之虞的眼睛却突然升起了一道光芒。 张靖向前走了两步,将将迈进蒋之虞卧室的范围,一股更加浓郁的酒味包围上来,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身体产生的变化,只能庆幸自己今天穿了一身宽松的衣服。 她停住腿,克制着自己冲上去贴近酒味来源的冲动,有些自暴自弃地闭了闭眼:“要不就站在这里说吧。再进去你就很危险了,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蒋之虞似乎没有知觉,甚至往前走了两步:“这几天你一直贴着抑制贴?” 张靖听不出来他的情绪,甚至有些不敢看他,盯着自己垂落的手臂:“嗯。你的,呃,信息素,客厅里会有一点。” 其实她这几天也几乎不怎么出来了,她躲在离主卧最远的闲置的书房里,用码字麻痹自己。 “那天为什么后退?”蒋之虞的声音似乎更近了,张靖忍住自己想冲过去的念头,磨蹭着退了一步。 “什么后退?” 她的动作和茫然的问话似乎刺激了对面的人,蒋之虞的身体似乎在一瞬间就有了力气,他两步冲上来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只苍白细瘦的手冷不丁地抓住了张靖的脖子。 张靖汗毛直竖,克制不住地猛然一抖—— 因为此刻蒋之虞的手指,正好搭在了抑制贴的上方——也就是张靖腺体的地方。 保护自己脆弱腺体的本能让她整个人僵住了。 一股携带着热量和笑意的气息,凑近了她的耳朵,青年把自己的身体几乎要整个贴近了张靖,他盯着已经完全红起来的自己伴侣的耳朵,悄悄说道:“你在害怕什么呢?” 自己的伴侣——这个念头深深地取悦了蒋之虞,他意识到自己似乎误会了张靖那天的举动,然后愉悦感就淹没了他的心脏。 青年忘记了自己长时间的纠结,手指在薄薄的抑制贴上滑动了几下,刺激地张靖整个人都炸毛了,她硬生生地把控着蒋之虞的腰拉他离远了一些,咬着牙:“……蒋之虞,你,离我远点,我要控制不住了。” 她有些痛苦地闭着眼睛。 原来跟大美人当协议婚姻伴侣是这么考验人的事情。 明明那张艳丽的,在自己的审美点上疯狂蹦迪的脸近在咫尺,充满吸引力的葡萄酒香几乎要淹没了她的口鼻,让她整个人都亢奋地不能自已。 但她还要时刻谨记他们之间的约定。 紧咬的牙齿间蹦出来几个字,张靖抬眼看着蒋之虞,丝毫不知道自己眼睛里的欲念快要溢出来了:“我答应过你的,婚前协议。” 第13章 落荒而逃 蒋之虞沉默了两秒,他看着那双快憋出来红血丝的眼睛,忽而一笑,放开了她的脖子后退几步。 张靖捂着后颈的抑制贴,不敢看那张妍丽的脸,转身狼狈地逃了。 蒋之虞扶着旁边的桌子,腿软的几乎站不住,但心里仿佛有无数气泡飘出来,砰砰爆炸,炸得他心尖发酸,陌生的甜意弥漫开来。 他知道自己或许有些冲动,但试探出来了张靖的态度,她并不是无动于衷,这就够了。 他们的日子还很长,这个女人进来了他的家门,就别想逃出去。 蒋之虞脸颊耳朵还是红的,但动作却透着愉悦,关上门钻进了卫生间里。 思绪飘荡间,他想起来了张靖买来的那一大堆足够他用五六个月的抑制剂,微微皱眉。 怎么说这个女人也活了快三十年了,不可能对抑制剂的数量没有概念,她几次询问他够不够用,是因为从她自己的使用数量上来看的吗? 她一次性需要这么多?? 蒋之虞眨了眨眼,洗漱的动作停了一下,很多细节此时此刻都浮现出来。 张虎所说的单身了28年,张靖偶尔谈到的易感期延迟,还有她刚刚在门口急速换了抑制贴的动作…… 张靖的易感期是什么时候来着?她知道自己对抑制剂的抗性已经很高了吗? 蒋之虞眯起眼,这个猜测还需要验证一下。如果可以的话,也能成为一个让张靖乖乖地自己靠过来的诱饵。 …… 张靖从卫生间里出来,整个人都已经湿透了。 她的脸颊还带着绯红的颜色,衬衫湿哒哒地贴在身上,露出薄薄的肌肉颜色,这是她这几天规律锻炼的结果。裤子的拉链开着,她也懒得管。 事实上,从刚刚体验了一次女alpha的“自我解决”方式后,她一直是处于这样目光呆滞,眼神飘忽的状态。 这个体验对于略微有些保守的张靖来说,还是太超过了。 她捂着脸,静静坐在书桌前,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来,声音还带着几分颤抖。 苍了个天的。 她好像脏了。 她上辈子除了偶尔自行解决,也没跟别人一起过,但这次十分不同的体验,脑子里居然一直飘着蒋之虞那张赏心悦目的脸。明明已经隔了好几道门,她却仿佛还能闻到那股馥郁的酒香。 恍恍惚惚地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她记起来蒋之虞还没有吃晚饭。 张靖从厨房把东西端出来,本来还想跟从前一样,放在小推车里送进主卧去。 只是她刚刚一出来,就看见穿着睡衣的青年坐在客厅沙发上,正拿着毛巾擦头发。 他洗完澡换了一套睡衣,领口宽松,张靖能够清晰地看见他脖子后面的抑制贴。 蒋之虞身上有浅浅的酒香,混合着刚刚洗完澡的水汽,被张靖精准地捕捉到了。 她不自在地动了动鼻子,怎么之前没觉得自己嗅觉这么灵敏呢? 青年看见她,眼睛微眯,难得情绪外露,浮现出一个笑来:“晚餐吃什么?” 张靖低头解开围裙,声音听起来还算镇静:“玉米排骨汤,还有红烧茄子和土豆丝。” 说完她顿了一下,问:“这样出来没关系吗?” 蒋之虞说:“三天过了,就会好很多,我贴好抑制贴了。”他的手抬起来放在后颈上。 张靖根本不敢把视线挪上去看。 两个人时隔几天终于再次坐在同一个桌子上吃饭,刚开始沉默,后来蒋之虞开口跟她讲学校里的事情,气氛总算轻松下来。张靖说:“后天我送你去学校吧。” 蒋之虞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晚饭结束后,张靖正在整理沙发上的东西,蒋之虞走到她身侧,成功让她僵住了。 青年笑了一声,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局促,但又没有走开的意思。他拉住张靖的手臂,顺着滑动到她的手指上,点了点那个戒指:“别拿下来,好吗?我有空就回家来检查。” 张靖下意识点头。 只是蒋之虞叮嘱完这个,也没有放开她的手,好像心情很不错似的,拉着她就坐在了沙发上,电视里正在播放一个综艺节目,他就这么捏着摩挲着张靖的手,漫不经心地看起来。 张靖脑子宕机了。 此刻他们的距离很近,中间再坐不下一个人,青年靠着沙发背似乎不太舒服,看了张靖一眼。 张靖神奇地意会了他的意思,犹豫了几秒,还是靠在了沙发上。 蒋之虞满意地点头,勾勾唇,盯着她的眼睛笑了一下:“很聪明嘛。”说完就靠在了她的身上,终于舒舒服服地看起了电视。 张靖被那一笑搞得有些怔愣。干脆把手往后搭,呈现出把人搂在自己怀里的姿态。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身体放松下来。两个人也不说话,就这么默契地享受着平静的陪伴。 中途蒋之虞越来越放松,甚至换了个姿势枕在了张靖腿上。 等那个节目结束,蒋之虞已经酝酿出了困意,张靖被他传染地打了个哈欠,拍了拍人:“早点去房间休息吧,你最近似乎没太睡好。”她指了指蒋之虞浅浅的黑眼圈。 蒋之虞攥住她的手,借力坐起身来:“好。” 张靖扭头看他,猝不及防黑影朝前压过来,青年的手指再次抚上了她的后颈,只是这次,他的吐息真真切切落在了她的唇角。 一个很轻柔的,也很青涩的吻。 “晚安。” “还有,多谢你这几天的照顾。” —— 第二天起来,蒋之虞神清气爽,张靖的黑眼圈更重了。 她有些幽怨地看着愉快吃着早饭的人,又摸了摸自己快速跳动了一晚上的心脏:“我以为易感期要提前了。” 亲完就跑丝毫不管张靖反应的蒋之虞:“……” 他的耳根都红了,调戏张靖实在是很有意思,让他有些上瘾。等一晚上自己的激素完全稳定下来,这才有了点不自在。 但是看她那副呆愣的样子,又很好笑。 “易感期到了就跟我说,我回来照顾你。” 张靖没接话,她可不敢让一个漂亮的合法伴侣在自己眼前晃荡,要是以前她觉得自己还有几分理智可以克制住,现在加上了信息素这个不受控制的东西,她不能保证让蒋之虞完完整整地回去。 昨天晚上因为一个吻没出息地冲了好久冷水澡的人,是真的怀疑自己易感期快到了,不然怎么解释自己这么冲动? 她在网上搜了很多易感期相关的内容看,越看越心惊。 比起刺激和兴奋,这东西对于张靖来说着重点在于危险。 本来a就体能出众,再加上一个意识失控的可能性,对自己的伴侣造成伤害的概率并不算特别小。虽然张靖没有别的a那么身强体壮,但比起蒋之虞就是占强势地位的人了。 她是真的害怕自己突然上头,做出些令人后悔的事情。 蒋之虞看她沉默,大概猜出她在想什么。安抚性地捏了捏她的手:“别害怕,”他调侃张靖,“你可是在伴侣信息素的包围下从容退出的人。相信你自己的意志力。” 从容?张靖瞪了瞪眼,落荒而逃更合适吧? 她叹了口气,捏住青年白皙细瘦的手:“如果哪天真的出现了意外,一定保护好你自己。早点离远一些。” 她不愿意看见这张脸露出害怕自己的神情。 第14章 c城 蒋之虞没敢做的太过,他知道那个女人还没缓过神来,估计脑子里甚至还没有“喜欢”这个意识。 对他估摸着大半是因为陌生和冲动。 蒋之虞因此又气又无奈。 青年出发去学校那天,两个人都很快收拾好了。 张靖从房间里出来,蒋之虞的目光倏尔窜起一股亮光。 眼前的女人个高腿长,身材比从前似乎更好了,穿着浅蓝色的衬衫就是个天生的衣架子。她头发挽着低马尾,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手腕上和耳朵上还别出心裁地戴着饰品。 和往常看见那个干净朴素的人不太一样。 她站在真正地戴着黑框眼镜的学生蒋之虞旁边,散发着属于姐姐的气场。 张靖微眯起眼睛,勾唇笑了笑,逗蒋之虞:“发什么呆呢?” 蒋之虞抬手碰了碰她耳朵上的珍珠坠子,顺手拂过她的发梢,挑起眉头盯着她的眼睛散漫地说:“好看啊,我的,伴、侣。” 他把“我的”两个字咬得格外重,张靖被碰过的皮肤浮现一层红色,别开脸有些郁闷。 这蒋之虞在发热期前还是一副冷淡地生人勿近的样子呢,怎么这几天总感觉说话怪怪的……连视线也变了,时不时就盯着她看。 她的脸哪有他的好看。 张靖没好意思问出口,提着他的行李箱就往楼下走:“出发吧。” c市交大是很出名的学校,蒋之虞如今在这里读研二。 张靖之前听说这里的风景和历史人文都很有观赏价值,干脆腾出来两天,专门过来旅游一趟。反正她现在的职业也很自由。 把蒋之虞送到宿舍楼门口,张靖就不能进去了,青年拉着她的手说让她等着他一起吃午饭,张靖就站在树荫下,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总觉得自己也变年轻了。 嘶……张靖突然回想起来,其实算真实年龄,自己已经是个四十过的人了,她不由得古怪地笑了笑。 因为没有婚姻和家人,也不被一份工作束缚在同一个地方,她总觉得自己还年轻,也没想到时间过得那么快,如今到了一个28岁年轻人身上,也算是占了便宜。 这么一想,她对23岁的伴侣更加怜爱了。 要是蒋之虞知道她心里现在是什么感觉,估计会气的跳起来咬她一口。他才不想要狗屁怜爱。 “同学你好,请问a栋107楼怎么走啊?我好像迷路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站着一个面容可爱的男生,他看起来面嫩的很,提着行李箱走的风风火火的,就是看着手里的地图神色迷茫。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张靖:“我叫蒋君逸,是今年的研一新生。是第一次来到c城呢。” “抱歉,我也不太清楚……” “沿着路直走,楼墙上会有标识牌,或者去问志愿者。” 蒋之虞冷淡的声音插进来,他轻松站在了张靖前面,隔开了两个人。蒋君逸不得已退后了一步。 青年牵起张靖的手,声音骤然柔和下来:“等久了?这里很热,我们去外面吃。” 蒋君逸眨了眨眼睛,笑得很甜:“谢谢学长帮我指路,学长学姐要去吃饭吗?可以带我一个吗?我请客!” 张靖也是看了个稀奇,她还挺少见这么社牛的小孩的。 蒋之虞捏了一把张靖的手,不乐意她再看过去,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蒋君逸:“你挺没礼貌的,新生。” 蒋君逸张了张嘴巴。 青年没等他继续说话,就带着张靖快步走开了。 张靖总觉得他这副摆了小脾气的样子好可爱,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蒋之虞瞪了她一眼:“你难不成还想找个恋人吗?” 张靖冤枉:“我可什么都没做,我一直好好等着你的。” 她眨了眨眼,凑过去问他:“恋人是什么意思?” 蒋之虞面无表情地捏紧了她的手,用了很大力气,张靖都感觉到痛了:“怎么?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还想着三个月一到就离婚吗?” 张靖立马正经,她觉得这时候反驳或者理论绝对不会有好下场:“没有。我当然希望我们能一直在一起。” 说这话让含蓄的她有点脸红,但谁让一直认真看着她的蒋之虞真的很吸引人,如果让他难过,她总感觉心里不大对劲。 蒋之虞不走了,拉着张靖的手拐了个方向,到了一个僻静的小角落里,他目光灼灼:“那你主动亲我。” 他们的亲密似乎都是他在主动,张靖包容,最后两个人都有些狼狈地分开各自回到房间。 蒋之虞后来总是会产生一种后悔的冲动,如果搬家当天直接让她搬进主卧就好了,哪里会用得到他这般费尽心思的引诱。 张靖的手先是抚摸上他的眼尾,她总是偏爱青年的脸蛋,那双眼睛含泪的时候格外好看。 她低头轻轻地吻了一下。 之后是脸颊,唇角,直到碰触到嘴唇,她的手也从后背一路滑到了青年的腰间。 稍微一个用力,把高瘦的人就搂进了怀里。 张靖稍微高一些,此刻微微低头,仿佛把蒋之虞整个人都嵌进了怀里,用手臂箍紧。 她这才产生了一种,原来这个漂亮的人是真正属于她的,这样的感觉。 愉悦感从脑海里升起,她嘴唇的动作稍微有些放肆,已经挪到了青年白皙的颈部,刚刚经历发热期的人根本经不得这样撩拨。 他推了推张靖的肩膀,声音都哑了:“原来是专挑外面的场合才能让你有感觉?” 他故意抬了抬腿,膝盖碰到了什么东西,引得张靖又咬了他一口。 张靖额头抵着他的颈窝平息了半天,才开口道:“今天晚上要回酒店住吗?” 蒋之虞僵了一下,脸似火烧云。 张靖笑着解释:“不做别的。” 蒋之虞又瞪了她一眼,只是这含水的眼睛实在是没什么威慑力。 张靖拉着他不让他被气走了,直到看见蒋之虞人没什么不正常的表现,这才继续往吃饭的地方走。 蒋之虞本科也是在这里读的,因此对周围好吃的很是熟悉,他比初见要健谈多了,张靖乐意了解他从前的生活。 吃完他看了看手机,微微皱眉。 刚刚自己才注意到,课题组群里多了一个叫蒋君逸的人,这很难让人不想起刚刚那个心怀鬼胎的新生。 那么多志愿者问谁不好偏偏来问一身便装的张靖。 蒋之虞承认自己就是醋了。 也没心思看其他信息了,干脆拉着张靖在c城到处晃悠。 第15章 现学现卖 当晚蒋之虞还是回学校住的。 张靖有些疲惫地倒在酒店里,她摸了摸自己的抑制贴,有些不好的预感。 按道理她的精力不会这么差,再加上近几年越来越不规律的易感期,还有前几天闻到omega信息素后自己异常剧烈的反应。 不会吧…… 她捂了捂脸,一想到这个世界上对abo人群信息素的定义,她总有种很羞耻又期待的感觉。 她的易感期也会像蒋之虞的发热期那样吗? 还是变成一个暴躁失控的人? 因为这个担心,她也不敢和蒋之虞做太亲密的事情。 不过蒋之虞也要忙起来了,他毕竟还是一个学生,而且请了好几天的假,有些事情必须他来处理。 第二天两个人依旧逛了一天,晚上在车站分别。 蒋之虞站在女人身前,沉默着伸手抱住她。车站分别的人不少,这对新出炉的恋人安静地抱了一会。 他也没想到自己还能碰上先婚后爱这回事,也没想到爱了不到一个月就要分别。 “我有空就过来看你。”张靖感知到他的情绪,这样安慰道。 蒋之虞有些咬牙切齿:“为什么临时标记只有三天。” 张靖无奈地笑了笑。 青年大概是真的占有欲浓烈的很,在她走之前硬生生在alpha的腺体上咬了好几口。 当然是留不下什么标记的,只能激起张靖的冲动。 现在蒋之虞脖子后面,抑制贴下,是凌乱不堪的牙印。还好张靖有几分理智,没把人给咬坏了。 蒋之虞深深地看着她,眼里情绪浓烈,嗓音却有些阴沉沉的:“早知道在家里就骗你标记我了。” 他大概是不在乎张靖发现自己的阴暗面了,反正这样的一面都是因为眼前的人才被翻腾出来的。 张靖只是抱着他的腰,慢慢地亲了亲他。 她没办法在自己对自己的身体还很陌生的时候,接受一个o全身心的信任。 而且……说实话,她需要重新学习怎么才能真正标记o。她连通过腺体标记人都是现学现卖。 不过这个事情就不用蒋之虞知道了。 有点丢人。 大概回去经历一次易感期,她能理清楚很多事情。 明明才隔了两天,她回到公寓,却蓦然觉得有些空荡。 张靖挠了挠头,换了身舒服的衣服,愉快地进厨房开始做饭。 虽然刚刚回来有点累,但她还是喜欢自己做一顿饭当做接风宴。 “叮——” 张靖有些疑惑,他们的房子比较偏远,难得有人来,何况这时候已经晚上九点了,谁这么晚过来? 门外倚着一个男人的身影。张靖上下打量了一眼。 这人头发半长不短,有些潦草,看得出来喷了不少发胶,上面甚至还沾着几个亮片?身上的衣服也是潮流挂的,靴子上的铆钉让张靖难言地撇开了眼。 恕她一个四十岁的中年女人,难以接受这些非常新的东西。 太潮了。 烟酒味混合着直冲而来,这让五感逐渐灵敏的张靖受不了了,直打了个喷嚏。 “有事吗?这位男士。” 男人感觉到了屋子里透出来的光亮,模糊中又听见了声音。 他抬起头,张靖这才看到那张脸也是紫紫黑黑的,大概是浓浓烟熏妆花了的状态。 咦惹。 敲错门了吧。 “蒋……之虞?你怎么还留长发了。真丑。” “砰——” 张靖面无表情地关上门,迅速拨打物业保安部电话:“喂……对,请快速把不明人士清除掉。” 除了这个小意外,张靖接下来吃饭洗漱整理一条龙十分顺利。 她吹干头发,靠在床头,给蒋之虞发消息,顺便讲了一下今天出现的这个不明人士。 那边“对方正在输入中”亮了好久,但最终只发过来几个字:“他是我哥蒋之言。” 那个蒋之虞嘴里的混蛋神经病? 想到伴侣断断续续透露出来的,从前被那个男人有意无意折磨的过往,张靖身上就多了几分戾气。 她绕开了这个话题,两个人又聊了几句,最终都因为疲惫睡了过去。 让张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那个叫蒋之言的人又找上了门。 她被早早响起的门铃闹醒,一看还不到八点钟,草草收拾了一下,对着猫眼一看,一个和昨晚形象完全不一样的人站在那里。 不过脸部轮廓是一样的,那过量的发胶亮晃晃的,把头发都黏在头顶,露出一张和蒋之虞七八分相似的脸。 张靖懒得理他,但那人就站在那里硬生生站了一小时,期间数次按门铃搞噪音。 张靖火大地开了门,面色紧绷冷淡:“有什么事?” “不要这么不客气嘛弟妹。”男人笑嘻嘻地,张靖总觉得那张像蒋之虞的脸上出现这种神情格外欠揍。 他像个没骨头的泥鳅一样滑进了屋子,一点不客气地坐在了沙发上。 蒋之言一回头,露出自己角度完美的笑容,结果发现张靖拿了酒精喷雾,认真地沿着玄关到客厅的地方喷。 蒋之言:“……” 怪不得能和他那个弟弟凑在一起,这夫妻两个真是一样不讨喜。 他面色没有任何表露,松弛地坐在沙发上,甚至还有心思打量起这个客厅。 “看来你们的婚姻生活过得不错嘛,蒋之虞那个阴沉沉的小子哪里可能收拾地这么亮,他就是个缩在角落里的小老鼠。” 蒋之言毫不客气地把脚搭在沙发靠背上。 他笑起来,嘴角携带着一丝恶意,看向张靖的眼神却故作无辜,还隐隐发亮:“你说,要是蒋之虞的老师同学们知道他家里破产后,只能龟缩在一个普通alpha的家里当情人,会怎么看他?” 张靖垂眸,看来蒋之言不知道这栋房子是他弟弟的。 她靠在柜子上,衬衫和无框眼镜显得她很清冷,丝毫没有被激怒的样子。 蒋之言不知道是觉得无趣还是失望,撇了撇嘴。 就在这时,他听见那个冷淡的alpha开口了:“无论小鱼怎么样,也不会沦落到你这个地步。你的嫉妒隐藏的不太好呢。” 蒋之言瞳孔紧缩,他一时间居然没有喘气,等反应过来,气的笑了一声: “哈?嫉妒?我会嫉妒那个胆小鬼?!那个懦弱的omega?” 张靖没急着反驳她,她只是很平静地喝了一口水。 “依靠酒精买醉消愁,像条流浪狗一样龟缩在酒吧里度过一晚又一晚。这就是你认为的,比小鱼更好的生活吗?” 蒋之言的双瞳里瞬间升起暴怒,他脸色难看地咧了咧嘴:“……倒是尖牙利嘴。” 张靖看着他抓着沙发的手指都泛白了,她都生怕他把自己喜欢的这一套抓破。 张靖叹了口气:“我不明白你隐藏起自己abo性别的原因是什么,我也没什么兴趣探究。” “但我不希望你再来骚扰蒋之虞。我想和他一起过安稳的生活。” 第16章 蒋之言实名厌a 男人的脸色几乎称得上只有惨白来形容了。他蠕动了几下嘴唇,瞳孔紧张地几乎缩成针尖。 这两句话每一句都正好刺激在他的神经上。 她怎么知道的?他怎么可能知道!连他的父亲蒋东和蒋之虞,都被瞒的好好的! 但是看着对面女人那张平静无波的脸皮,蒋之言知道自己再辩驳什么都没用。 他忽然克制不住自己躁郁的脾气,阴沉沉地吼道:“你懂什么!要不是我拦着方家那个疯子,他能和你安生躲在这里?!” 蒋之言哼笑了一声,嘴唇还在异常地颤抖着,他那张英俊的脸上呈现出来几分神经质,死死盯着张靖: “他永远只能做我手底下可怜的老鼠。没有我蒋之虞他什么都不是!” 张靖看他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垂下眼睫,把冷掉的茶推过去:“我不希望你在家里出事,要犯病就出去。” 蒋之言一下子端起茶水喝光,似乎让他清醒了一些。 男人的手插进头发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张靖看着那头发胶,微微后仰。 蒋之言没看见她的嫌弃,他自顾自开始诉说一些事情。张靖都觉得奇怪,她又不是心理医生或者情绪垃圾桶。所以她理智地保持沉默。 “蒋之虞他什么都不懂,他什么都不懂!” “他不会想到那些私生子们的手段是多么恶毒,要是蒋东知道我们兄弟两个都是omega,我们会被毫不犹豫地放弃!我好不容易,辛辛苦苦隐藏成beta二十多年!” “结果现在都被蒋东毁了!” 蒋之言冷笑一声:“蒋东那个蠢货,我们受欺负的时候冷眼旁观,现在倒台了,私生子散了个干净,反倒扒着我不肯放!” “要不是我拦住了那么多麻烦事,蒋之虞他早就被啃的骨头都不剩。” 张靖什么都没说,她不了解这些东西,听起来就像是那些豪门恩怨。她上辈子没见过,这辈子倒是从当事人嘴里听了不少。 蒋之言还在说,絮絮叨叨了很多碎片。 有兄弟俩母亲被气病的,也有被私生子暗地里欺负的,甚至还有因为亲眼撞见父亲丑事被惩罚的。 张靖吃瓜吃了个爽。 但她还是端着那副平静的样子,暗地里警惕。 从这个人的言行上就能看出来人的精神状态是不太美好的,她都怕他暴起,这人可学过跆拳道,她只是个力气大一点的普通人,受害可能性很高。 因此刚刚她看似随意地把一些利器都藏起来了。 蒋之言说累了,抢过张靖的杯子一口喝完。张靖猝不及防,手上还被抓了几条指甲印。 “……” 那是她最喜欢的杯子,只能扔了。 她气狠狠往手背上喷酒精喷雾。 这个动作让蒋之言又莫名其妙笑了出来,他颓丧地靠在沙发上:“或许你也没说错,我确实挺嫉妒蒋之虞的。” “嫉妒他有个好哥哥。”男人洋洋得意地昂起头,但其实他那头发早已经被自己的手指搞得乱七八糟了。 张靖:“……”她无语极了。 女人冷酷的声音打断了蒋之言的自鸣得意:“就算你再怎么诉苦,也掩盖不了你把小鱼当做发泄对象的事实。” “你带给他的伤害,远大于你自以为是的保护。如果你真的对他那么上心,你就会知道他并不是一个软弱到需要你来保护的人。” 蒋之言瞪大眼睛,红血丝让他的神情显得有些可怖,他的嗓音嘶哑了:“你懂什么!你个自以为是的alpha!你根本什么都不了解!” 好了,话题又绕回了原点。 这人还有些厌a倾向。 张靖算是明白了,蒋之言大概就是又把蒋之虞当发泄对象来施暴了。 只是没想到他不在,而在这里的是一个alpha。 蒋之言嘴里口口声声地要保护弟弟,看不起蒋之虞又嫉妒他的能力,因此一直试图打压他的光芒。 他嫌恶张靖一个a,但却不敢除了言语发疯外做别的事情,只能说明他的厌恶来自于恐惧和自卑。 蒋之言因为自小的经历,他渴望自己生来就是alpha,这样就可以得到父亲的关注和家里的继承,同时这种向往又让他无比自卑。 哪怕张靖的肌肉并不算特别强壮,但那个属于a的身份,天然就让他怯弱了一分。 了解了这些,这个又在跳脚谩骂的男人就显得没有意思了,她瓜吃饱了,也不想留一个聒噪机在家里。 因此她毫不犹豫下逐客令:“你该离开了,小鱼不会愿意家里沾上你的气息。” 她站起身,丝毫不惧地俯视着她,冷静的神色和体面的装束,无一不再给蒋之言散发一个信息:我不欢迎你。 蒋之言的脸皮又开始抽搐。 他眯着眼睛,看不出来什么情绪:“大中午的赶客,不太好吧?你能给他做饭,凭什么不能给我吃?” 他昨天虽然醉,但可看得清清楚楚,这个女人身上围着一件幼稚的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 就那一小会的功夫,他身处黑暗中,而张靖站在暖黄色的灯光下,高大结实的身型充满了烟火气息。 她眼神没有今天这么冷漠排斥,只是单纯的惊讶和茫然。 她不会像蒋东那个alpha一样总是充满傲气,也不像那些占了大多数的不愿意沾染厨房的a。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幕牢牢地刻在他宿醉的脑海里,怎么都忘不掉。 “你和他不一样,他是我的伴侣,而你只是伤害了他的人。” 女人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再一抬头,这个冷漠的面容让他的眼睛突然刺痛起来。 女人似乎只有在提到蒋之虞的时候才会露出一点温和,她那么坚定地叫他伴侣。 而对自己,连口热水都不给喝。 张靖不知道为什么,对面的人居然露出来委屈的神色。那张和蒋之虞相似的脸,露出委屈柔软的神色给她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她吓得见鬼一样后退了几步。 幸好她只是把他的叙述当个故事来听,没有试图理解他的逻辑。 要是真的能理解一个神经病的逻辑,她也要疯的。 蒋之言怒气冲冲地走了,还摔了门。 张靖无语地嘴角直抽搐。什么毛病啊。 她连饭都不顾了,第一件事是打电话投诉保安处,严词质问为什么昨天的醉汉还能进来敲她家门。 第17章 只要不死就能继续走下去 蒋之言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换了身装束又来了一次,他甚至穿得有些花骚,使人第一眼看上去像个打扮精致的女孩,然而他的轮廓和身形又不是很适合这种柔软的装扮。 就导致违和感很重,但他本人却自我感觉良好。 他叼着几支玫瑰花,眼睛眨来眨去,执着地试图让张靖给他做一顿饭。 一顿饭!就值得他用这么强烈的精神攻击了! 张靖简直震惊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态度从之前的旁观神经病,到如今被震撼到内心直骂爹,不过短短两天而已。 蒋之言太强了,他在破坏别人的精神健康方面,向来是手段直接而毁坏力强大。 她僵着脸毫不客气地揍了试图闯入的他一顿,并给了他闭门羹。 鼻青脸肿的蒋之言跟个听不懂人话的疯子一样在门口站了好久,直到被保安拉走。保安处被张靖的投诉电话打的汗流浃背。 张靖很快就知道蒋之言受挫后的报复手段是什么了。 一个男人,准确来说,一个之前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来到了家门口。 她有些心累地捏了捏鼻尖。 这个叫方远的男人一身低调奢华的上位者气息,精致的装束显得尤为刻意,他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着,仰着鼻孔看人。 他对面的张靖就显得尤为松弛,方远找上门来的时候,她还窝在家里码字,面对这个不速之客,她也没什么想正式收拾一下的欲望,直接就出来到咖啡厅里了。 方远矜贵地抿了一口咖啡,神色淡淡:“我不是来找蒋之虞的,我是来找你的,张靖。” 她很快在男人的几句话中捕捉到了主要信息,都快气笑了。 方远认为是张靖不自量力地占据了蒋之虞配偶的位置,如果她识相的话,就应该早早让开。 “被蒋之言缠着的滋味不好受吧?看看你,都被传染地开始发神经了。” 方远被她带着嘲弄意义的话说得脸色阴沉。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家里破产后就更神经质的疯子。 蒋之言在失去了泼天富贵后似乎就被破开了什么枷锁,往日的情面都不屑于装一下,不仅会物理攻击,比如突然在某个角落蹦出来给他一杵子,还在公司里疯疯癫癫地传播方远和他的无数个小情人不可不说的二三事。 搞得方远焦头烂额,不仅被家里斥责,还要想方设法找到蒋之言,然后处理这些事情。 一想到他,就连习惯了装模作样的方远都露出了一个隐晦的牙疼的表情。 两个本来气氛僵硬的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相似的微妙的神情。 方远很快打破了这种奇怪的认同感,他声音冷下来:“不管你试图做什么,我和小鱼从小到大的情谊,不是你能轻易破坏的。他只是因为家里出了意外才沦落到和你一起而已。” 张靖喝了口咖啡,被苦地撇了撇嘴角。 她平静到甚至有些温和,这种不以为然的表情却让方远更加警惕了。 “恕我直言,首先,沦落谈不上,我们之间相互利用,他没可怜到需要我庇护,我也不是什么收留家世可怜小白花的大善人。” “其次,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说那么喜欢蒋之虞,那么你曾经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向他献殷勤展示真心,但你做了什么呢?像被下半身支配了脑子的野兽一样到处发情,因为配不上蒋之虞,所以就故意找一些相似的人来满足自己的占有欲。” “但一个连蒋之言都没法招架的人,还口口声声和蒋之虞最般配。” “因为动摇不了蒋之虞的心意,或者说清楚地知道自己被看不上,所以来找我撒气?你们这些富家公子所谓的真心还真是难评。” 方远张口结舌。 他被讽刺地满脸通红,但不是羞恼的,而是气的。 他方家大少爷什么时候被这么嘲讽过? 方远阴沉着脸:“你该想好和方家作对有什么后果。” 张靖怜悯地看着他:“如果你真的能代表方家,或者你的长辈们真的支持你和蒋之虞站在一起,我想你也沦落不到要偷偷来和我站在一起理论吧。” “你……”方远想不到反驳她的话,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冷笑道,“再怎么样我也是方家的继承人,还轮不到你来教育我,方家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你。” 张靖哦了一声,不在意地靠在座椅后背上,闲适地仿佛在和老朋友聊天:“现在你知道蒋之虞厌恶你什么了吧?告家长,好小众的词汇。” 方远被活生生气走了。 张靖坐在那里,看着明亮的玻璃窗外人人匆忙的大街,情绪逐渐冷却下来。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似乎确实有些冲动了呢。 她对于一些所谓的豪门手段只有从前在小说里见到的东西,这方远看上去也不像个正常人,难保不会像蒋之言一样搞些乱七八糟的手段。 不过后悔的情绪在心里过了一遭就消失了。 生活嘛,只要不死就没有走不过去的路。方远要真能豁出去为了一段不可能的感情杀人犯法,那他也就不会是方家的继承人了。 张靖悠闲地在这里享受下午茶,不远处的一个桌子上,男人凝视着她似乎不会哀愁的神情,眼里晦暗不明。 蒋之虞,你真是从小到大的好运气啊。 他的目光隔着空气,犹如黏腻的阴冷的蛇,划在张靖的脸颊上,身体上,他的手指频繁地轻轻敲击着桌子,缓解心理升起的焦躁和嫉妒。 当他的眼神落在那双平淡的眼睛上时,像是被烫了一下,但却没有移开视线,而那个女人似乎毫不意外他的存在,只是露出了一个安静的,甚至有些空洞的笑容。 蒋之言神色一滞。 —— 远在c市的蒋之虞,看着眼前繁杂的数据,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他拿起手机解锁,刷新了几次都没看见新消息,抿着唇打开聊天框。 和张靖的聊天还停留在他早上发过去的几句话,而平日里很快就会回复消息的人此刻毫无动静。 他看了看时间,15:40. 出了什么事? 他犹疑地走出休息室,到走廊里休息区的地方,拨打电话。 “嘟——” 电话被掐断了。蒋之虞的心立刻提起来,但下一刻一个新消息就让他重新安静下来。 张靖:有点事情,稍后我回电话。 蒋之虞蹙了蹙眉,脑海里把各种可能性都筛了一遍,想到了她的易感期,想到了久久没有作妖的神经病蒋之言,还有那个自大狂方远。 他们去烦张靖了?? 蒋之虞神色阴沉,他脚步很快地回到了休息室。 第18章 卡哇1 张靖很平静地过了几天日子,日常看看书码码字,然后去一些地方参观采风,和蒋之虞的聊天次数算不上频繁,但对两个繁忙的人来说很合适。 张靖的稿费开始打到了她的卡上,她开始尝试更加新的领域和篇幅。甚至有个影视化剧组来联系她买版权。 手里一下子宽裕了很多,她感到很满意。 蒋之虞中间回来了一趟,又很不巧地遇到了偷偷摸摸跟在张靖身后的蒋之言,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跟零下一百度的冰也没啥区别了。 说是偷偷摸摸实际上光明正大的蒋之言,被张靖揍了好几回。 但碍于这个世界对于omega群体的保护,她根本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好在蒋之言似乎也并没有要真的惹恼她,顶多偶尔过来烦一烦她。 蒋之言看着一到家就当着他的面咬了张靖一口宣誓占有欲的蒋之虞,面色扭曲,阴恻恻地笑:“我还不知道我亲爱的弟弟什么时候学会低声下气地勾引人了。” 蒋之虞捏紧手掌心,但面上还是平静的,甚至展现出几分炫耀,他被张靖搂着,眼神里浮现出笑意:“你当然不会知道,毕竟你又没有爱人。” “哈——” 蒋之言动作很大很突然地把手里的东西摔下去,转身走了。 蒋之虞扭头紧紧盯着张靖:“他总是来缠着你吗?” 这是问了一句废话,一看蒋之言那熟练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是第一次了,但男人真正想问的问题他们两个人都知道:他有没有伤害你。 张靖摇摇头,抱着他安慰道:“放心吧,我没事。” 顿了顿又说:“以后也不会有事的。” 蒋之言他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张靖能看出来,但家庭似乎只是导致他变态的原因的一部分。而且从目前的状况来看,他似乎从那种破产后潦倒的状况里缓过来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做的。 张靖真正注意到的问题是,蒋之言的身体似乎更瘦了,他本就锐利的眼睛仿佛更加突出和阴沉,那层疯疯癫癫的笑意下,似乎浮着一层看不透又纠缠不清的情绪。 蒋之虞在家待了两天,他总是勾着张靖的脖子,似有似无地,吐息亲密地跟他讲话,声音低低地,仿佛是他们俩的单独的秘密言语。 终于在回去的前一天晚上,张靖在自己的被窝里看见了有些迷糊的蒋之虞。 他似乎是等待地有些久了,困意上涌,陷在带有张靖信息素味道的被窝里安心打盹。这个味道让曾经有过临时标记的他很舒服。 张靖洗漱了一下,坐在床边看着他,嘴唇干涩的厉害,眼睫毛眨动的频率有些快。 一直看到蒋之虞清醒过来,然后青年无所畏惧地盯着她的眼睛,伸手从女人的胳膊往上滑,攀上了她的肩膀。 张靖揽着青年,有些不受控制地亲了亲他的后颈。 “小鱼,我昨天刚刚结束易感期。” “我知道,”蒋之虞回答,“我明天下午的车票,定了中午的闹钟。” 张靖的手也抖了一下,然后她眼睁睁看着蒋之虞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盒小雨伞,挑起眉头看她:“亲爱的张靖女士,要退缩了吗?” 张靖:……再憋似乎要被伴侣误会自己不行了。 她没说话,轻柔地把人放进柔软的被子里,她坐上去,然后开始解睡衣的第一颗扣子。 蒋之虞眼睛发亮,他拨弄了一下发丝,想要遮住自己发红发热的耳朵和脖子,最终发现只是徒然,只好动了动喉结,爬过去把床头灯按灭了。 窗帘留下了一条缝隙,今天的月光很好,银练般落在了挺直腰背的张靖身上,勾勒出她逐渐线条明显的肌肉轮廓。也照亮了那双向来平静无波的眼眸。 慢慢地,她俯下身。 …… 总之蒋之虞有些低估母胎单身28年,抑制剂高抗性的含金量了。 张靖后悔不迭地买药膏给蒋之虞涂,然后给自己打了两针抑制剂。 蒋之虞皱着眉,打了个哈欠,看着张靖手臂上贴着的微针药剂:“必须要这样吗?你的抗性实在是不太对劲,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张靖也有点无奈,昨天晚上几乎就在失控的边缘,她都不敢想要是易感期叠加上去,蒋之虞的身体会被破坏成什么样。 “我送你去车站后就去检查。” 蒋之虞很坚强地收拾好了东西赶着回去当实验室的牛马,他整理好领口,有些不满地眯了眯眼。 张靖似乎太有分寸了,痕迹几乎都被遮住了,即便他领口再大一点也不会被人发觉什么,但蒋之虞有些恶意地想炫耀自己的归属。 他偶尔觉得自己和蒋之言也不愧是亲兄弟。 离开的蒋之虞的气息让张靖有些恍然。她突然冲进卫生间,似乎想要呕吐,但又没有。 双手一摸,满脸的泪水,但她甚至没有一点想哭的欲望。 温热的泪水一直淌着,女人平静地坐在那里,仿佛正在哭泣的不是她。 一直等到整个身体僵硬得发痛,她才扯了扯脸颊,重新换上那副冷淡的神色,只是心底最深处多了一丝茫然。 —— 等青年匆匆回到实验室,几个师兄师姐一起出去吃饭了,只剩下蒋君逸坐在那里在电脑上啪啪敲着什么。 听见声音,他扭头看过来,眼睛不由自主地眯起来,眼中有些假假的笑意终于消失了:“师兄身上的气味太浓了。有些熏人了呢。” 蒋之虞微微蹙眉,他并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他的不明所以让蒋君逸沉下脸,他把帮蒋之虞做好的东西拍在桌子上:“师兄当然闻不到,那是你的alpha留在你身上刺鼻的信息素,大概只有a才能闻到了。” 他嘀嘀咕咕:“真是狗啊,回家一天都要折腾的这么浓。跟谁不知道你俩结婚了似的。” 蒋之虞觉得脸上腾起一股火烧,其实一般在伴侣亲切交流之后都会残留信息素,但没有这么严重,他估计是因为张靖的高抗性信息素本来就有点问题。 蒋君逸心情不大美丽地递给他一只喷雾:“喷一下会好很多。不会尴尬。” 蒋之虞看了他一眼,接过去,顺带在休息室喷了一些,让张靖的味道散掉。免得师兄师姐们回来尴尬。 事实上蒋之虞拿不准蒋君逸是个什么身份。 之前他醋这个师弟故意接近张靖,但后来看蒋君逸的行动似乎重心转移到了关注他身上,对张靖没有过多注意。而且这些日子蒋君逸帮了蒋之虞不少零碎的忙。 无论从言语还是行为,还是单纯带给蒋之虞的感觉来看,蒋君逸都没什么恶意。 他长得可爱,性格讨喜,符合传统意义上的那些a对于o的所有幻想,但从刚才的事情上能明显看出来,这人是个a。还是个等级不低的a。 实验室里的alpha师姐总是很心痛地抹眼泪,边抹边挂在蒋君逸身上嚎:你怎么就卡哇1了呢! 还有师兄八卦地问蒋之虞:那个蒋君逸对你还挺关心的,是不是喜欢你啊? 喜欢?说不上。他总觉得这人似乎把他当成了一个有点意思的观察对象。 他基本的分辨能力还是有的。 总之蒋君逸不是什么麻烦,蒋之虞也懒得管他。 第19章 下次也救救我吧 “生日快乐,小鱼。” 张靖看着风尘仆仆赶回家来的青年,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明亮的灯光下,女人身上带着一丝饭菜的香味,整个人被笼在温暖的氛围里,那双清透的眼睛盯着一个人的时候,仿佛被整个柔软的世界包裹了进去。 蒋之虞扔掉书包,往前几步冲进那人怀里:“我回来了。” 如果生活往前一年,他绝不会想到有一个人专门为自己的生日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并且在温暖明亮的室内,安静地等待他的归家。 张靖把人整个抱起来,青年乖顺又依赖地窝在她的颈窝里。疲惫的面容流露出幸福的笑容。 “热水烧好了,去洗洗吧。” 蒋之虞的鼻尖摩擦在女人的脖子上,仿佛在汲取着什么,他声音低沉含糊:“让我抱抱先。” 张靖失笑,单手抱着他也不碍事,干脆把他丢在一边的包提起来摆正。 她一抬头,愣了一下。 尚未关严实的户门外,一个黑影沉寂地站在那里,仿佛一个漠然的窥视者,却毫不掩藏自己的痕迹。 他静静地看着青年本来是一个冷静又疏远的样子,看见等待的那个人,眼里亮起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光,然后以不顾一切又极其信赖的姿势冲了过去。 而那人也带着笑意,张开双手第一时间接住了青年,两个人互相汲取着对方身上的气息,温馨得分外扎眼。 张靖被光明笼罩着,一时间看不到那个人的情绪。 蒋之虞感觉到张靖的停顿,仿佛也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从她身上挣扎了一下,女人顺着他的意思放他下来。 “来到家门口的时候见到的。” 蒋之虞回头,神情莫测,似乎少了很多从前提到“哥哥”时的针锋相对和厌恶。 还是说,他为了不破坏张靖精心制造的晚餐,而愿意隐藏起自己的情绪呢? 蒋之言这么想着,往前迈了一步,被光照耀到的瞬间,他觉得有些刺眼,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露出惯常的吊儿郎当的笑意: “好久不见啊,亲爱的弟弟,还有……张靖。好像闻到了晚饭的香味呢?不请客人进去坐吗?” 他无辜地看着两个人笑,有些干燥的嘴唇没有太多血色。 蒋之虞面无表情,还拉着身边女人的手:“进来吧。” 他同意了,张靖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饭桌上的氛围稍微有些诡异,已经洗完澡的蒋之虞穿着一身干净的睡衣,头发温顺地垂下来,褪去了那份攻击性,他的学生气更加明显一点。张靖看着那张年轻的脸,总是有种自己好像在犯罪的感觉。 蒋之虞有一碗长寿面,不算多,免得他待会没有肚子吃别的菜。 蒋之言就耍赖一般:“哇好羡慕,我也想吃长寿面诶!” 没等弟弟开始嘲讽,张靖淡淡地说:“没有了,也来不及做,不介意的话有挂面。” 蒋之言顿了顿,抬头笑:“那就麻烦亲爱的主人家做一碗面了,不是长寿也可以勉强吃吧。” 张靖没有说什么,只是起身去了一趟厨房。她一走,饭桌上的气氛陡然一变。蒋之虞冷淡地扫过蒋之言:“你到底想干什么?” 事实上,兄弟两个看起来相似度已经很低了。 蒋之虞很忙,但始终记得张靖要求自己一日三餐规律,伴侣时间自由,所以偶尔还会亲自下厨送到学校里面。青年原本清瘦的身体已经养好了不少,尖尖的下巴已经有了一层肉。 精神上没有其他人的打扰,气色肉眼可见好了不少。 而蒋之言这段时间过的并不好,他虽然还像以前那样夸张地笑,可明眼人能看出来他憔悴了不少,身上的衣服变成了最普通的版型,整个人低调下来。 身形清瘦,脊背甚至有些无力地佝偻着。 蒋之虞并不关心他遭受了什么,对他来说,哥哥这层身份带来的折磨和一丝丝温情早已抵消,他有伴侣了,只想好好过日子,并不想变成一个一心报复的人,因此只是让自己尽量忽略这个人。 蒋之言似乎也看出来他是什么态度。 他嘲讽地笑了笑,更多的却像是在笑自己:“你知道吗,今天也是我生日。” “蒋之虞,我真是羡慕你。” 羡慕你的一切,你的被爱,你在遭受了那样一个畸形的童年和家庭后,依旧有勇气相信另一个人。 “所以好好活着吧,今天过后,我就放过你了。” 男人尝了一口菜,满足地眯起眼睛:“真是不错呢。替我跟她说一声谢谢。看,我终究还是吃到了这顿饭吧。” 蒋之虞拧着眉头:“你什么意思?” 蒋之言没再说什么了,因为张靖已经端着一碗面出来了,她看着有些凝滞的气氛,没有多说什么。 “吃饭吧。” 一顿饭结束,蒋之言也不等弟弟赶自己,很是自觉地就拿起外套准备离开。 “对了,张靖,”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你能过来一下吗,我想单独和你说一句话,关于蒋之虞的。” 张靖看着他那双平静的眼睛,没有了从前的疯样。 她走过去,看着这个憔悴的男人,点头示意。 蒋之言的嘴唇蠕动,声音微弱,张靖蹙眉,微微俯身,似乎要听清他在说什么。 只见蒋之言冲着张靖背后的蒋之虞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极快地勾住张靖的脖子,嘴唇快速吻向女人。 这个瘦弱的却伪装了二十多年beta的onega,这一刻力气却大的出奇。 张靖只能下意识地扭转自己的身体,却来不及了,那个吻落在了脸颊上。 蒋之言的身体因为张靖的挥手挣扎往后一仰,整个人撞在了门框上。发出砰一声巨响。 他痛的脸色瞬间苍白如雪,却咬死了嘴唇没有发出声。 蒋之虞暴怒了,他冲上来,没等他走近,男人就已经关上了门,只留下一片寂静中意味不明的一句:“后会无期啦弟弟。” 张靖怔在那里,一向平静的眼眸似乎有些复杂。 蒋之虞拿了湿巾一言不发地去擦张靖的脸颊。 张靖任由他擦得脸颊发红,这才握住蒋之虞的手,声音低低地:“人类可真是复杂。” 蒋之虞问:“那个混蛋他说了什么?” 张靖看着青年的眼睛,她说:“下次救救我吧。” 说完,她又重复了一遍:“他说,下次,救救他。” 如果你能将我的弟弟拉出泥潭,下次也拉我一下吧。 这是两个人最后一次见到蒋之言,两周后,医院给蒋之虞打来了电话,让他去认领蒋之言的尸体。 第20章 那个秋天的下午(一卷终) 周末,c城的冬天很安静,苍白的雪落在地上,被沉默的清洁工扫到一边。 张靖拉了拉自己的包,快步走进一间公寓楼里。噔噔走到三楼拿出钥匙。 这个房间空间不算特别大,但布置地很温馨,她进去的时候,蒋之虞还在睡觉。 青年毕业后,两个人因为工作在这边买了个房子,偶尔回b城住。 张靖看见厨房里温着饭菜,匆匆吃饱,然后走到卧室,靠在床上闭了闭眼。 一双手臂从被窝里伸出来,缠住张靖的腰把她往里面带,女人顺从地钻进去,两个人悠闲地靠在一起小憩。 很安静,只有隐约可见的簌簌下雪声,还有身边人悠长的呼吸声。 这是蒋之虞盼了很多年的安稳的生活,没有从前的奢侈,但足够幸福。 “妈打了电话过来……”他贴着女人微凉的脸颊,“说我们结婚三年了,想要孙女。” 张靖低声笑了笑:“你想要吗?” 蒋之虞果断道:“不想。” 他威胁似的看向张靖:“你想吗?” 张靖摇摇头:“我有你就够了。” 蒋之虞眯着眼,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抱紧了她的腰。张嘴在她身上咬了一口,又亲昵地舔舔,像只标记什么的小兽似的。 “这边的会议开完了,要回去b城吗?” 张靖沉思了一会,说:“不了,我想等几天,去广市看看。” 蒋之虞知道爱人虽然社交寡淡,却不是个宅女,她很喜欢去一些新的地方看看。 有时候她会和蒋之虞一起,更多时候她是一个人。 从前的事情似乎已经被抛的很远,但蒋之虞却始终缺乏安全感。张靖纵容着他耍一些小脾气,安抚着他不安的灵魂。 连蒋之虞都不知道,他的不安感到底来自家庭还是张靖。 他总是有种模糊的感觉,张靖太过从容平静了,他们的感情似乎很好,甚至有些过于黏糊,但她始终是温和的,连最生气的时候,也会冷静地找到自己情绪的原因,然后很快速利落地解决。 蒋之虞的手搭在爱人的手臂上,拉着她穿过睡衣贴紧自己的肌肤,似乎零距离的亲昵能减少他的胡思乱想。 张靖顺着他的心意,吻在他的额头。 —— 蒋东后来找过蒋之虞,只是他年纪已经大了,又被酒色掏空,那些私生子女离他而去,整个人都很落魄。 蒋之虞只是表示自己会按照法律给他赡养费,其他的不要想。 等孙子孙女等了十来年都没有动静的张父和张母,总算意识到了他们的“权利”已经不被子女在乎了。 很是跳脚了一段日子,但碍于面子,黑着脸认清了现实,又逼着两对夫妻领养孩子。 兄妹俩都很无奈,带着爱人换了城市生活,干脆没有告诉他们住址。 生活回归了普通,张靖仗着自己年轻力壮,在世界各地跑,终于最后还是回到了b城,他们最初的那个房子。 比起从前窝在家里,她现在更喜欢在附近的公园散步或者晒太阳和吹风。 这时候她已经五十五岁。 父母早在五年前就离世,哥哥和嫂嫂也一同回来了,他们家庭富足,两个人没有顾虑,看起来过得不错。 一家四人偶尔聚聚餐聊聊天,最初的那股悲伤逝去,剩下的都是对往日的怀念。 蒋之虞带着茶具过来,四个人坐在树荫下,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水果的甜香。 是秋天啊。 “你还记得那个方远吗?后来找过我们的那个。”张虎突然想起来这件事。 蒋之虞露出一点无语的神色,即使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仍然对那个自信的奇葩留下了印象。 “他被感染了。”张虎声音低了一点,他还是幸灾乐祸的性格,“因为乱来被人算计了。” “后来似乎是退出了方家的争权夺利的中心,被派到别处去了。” 秦赋的家庭很不错,虽然本身是beta没有管理权只有一点股份分红,但是上层一些基本的消息还是知道。 所以张虎也是吃瓜吃了个饱,这就来跟几人分享了。 张靖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她想起来了她和方远的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也是第一次见蒋之虞,迎头被瓜砸了一下,当时确实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能跟他扯上关系。 她此时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来当初看见那张惊为天人的脸时的怔愣,那时候冷漠的刚刚落魄离家的青年,连看人一眼都带着些戾气。 而现在这个人,工作稳定,家庭富足,感情美好,那张愈发成熟的俊脸上只剩下惯常的淡淡的笑意。 有时候看着这样的蒋之虞,张靖会觉得有股深深的满足感。似乎自己把一个尖利的充满棱角的宝物好好保护起来,等他自己孵化成为光明灿烂的明珠。 蒋之虞也意识到她在笑什么,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四个人边吃边笑,聊了很久。 直到后来张靖的年龄已经很大了,她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中年时几个人坐在一起,回忆起年轻时那些破事时候的表情。 她躺在摇椅上,思维有些混乱,牵着旁边蒋之虞的手。 摸着他越来越低的体温,咕哝着念了一句:“真是一次不错的穿越啊。这下真要死了……” —— 张靖总觉得自己睡了很久,睡到浑身犯软,心跳才猛然剧烈起来。 睁开眼,是一片漆黑,她忍不住眨了眨。 黑暗中出现了一些红蓝交错的线条,看不清规律,从她的身上开始一直延伸到远处,似乎没有尽头。 红色和蓝色的幽幽微光,使得她成为了一个无尽暗色中的发光体。 她再次眨眼,睁开的一瞬间眼前却猛然亮起来。 ! 被强烈刺激了一下,生理泪水不由自主地掉下来,缓了好一会才适应突然变亮的环境。 啊,终于重新投胎了? 她这么想着,却听见旁边隐约传来声音。 “是个千金!恭喜老爷!恭喜夫人!” 一阵安静后,房门被砰地关上了,女人压抑的低泣声就在张靖耳边。 接着传来一阵安慰:“夫人莫要哭伤了身子……” 张靖想,好熟悉的开头。 无数篇穿越小说的开始不就是这么写的吗?变成了一个古代封建社会不受喜爱的女童,然后开始怒而崛起…… 但以自己这普通又低调的命格,似乎也崛起不了什么,能好好活下来就不错了…… 张靖好困,脑袋像是被什么糊住了一样,逐渐想不清东西。 女人的眼泪逐渐止住了,不是她不伤心,而是过于劳累,终于昏睡了过去。尽管如此,眉头也皱的紧紧的。 旁边的小丫鬟利落地处理好生产的东西,一个嬷嬷爱怜地抱着皱巴巴的婴儿,眼里多了些忧虑。 【第一卷番外·蒋之言】 很多人说蒋之言疯疯癫癫的,其实他觉得自己非常清醒。 他知道自己贪,想要权势,想要钱财,想要父母的爱重。 他也知道自己狡猾残忍,为了继承权可以剜去腺体,忍受药不离身的痛苦;为了争夺公司的权益可以给人下套,用下作手段;为了弟弟继续受他控制,可以长期对蒋之虞进行精神打压,不怕omega权益协会找上门。 他对自己的人生下了狠手,多次在法律的边缘游走,甚至利用精神病诊断书逃避了蹲局子的后果。 可唯独没想到栽倒在了两个人身上。 他的弟弟,一只可怜的被抛弃的幼兔,却也能挣扎着跳起来咬了他一口,然后逃之夭夭。 一个意外和蒋之虞扯上关系的陌生女人,普通又温和的一个alpha。 —— 第一次见到张靖的时候,很意外,他甚至差点把她认成蒋之虞。 她就像是突兀地钻进蒋之言心房的一根刺,扎得他心痒,又挑起了他对弟弟那无穷无尽的复杂感情。 他向来对那些仗着自己生理优势为非作歹猖狂自傲的alpha们嗤之以鼻,也有不少a会装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来引诱他。 可他自以为深知那副皮囊下的丑恶模样,但真正见到那人时,却也被温和的光芒刺痛了双眼。 伤害他的,他要得到,得不到也要摧毁。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不受控制般地找上了那间偏远的公寓。 蒋之言以为他自己面目凶恶,定能叫那个软弱可欺、没出息的只会做饭的alpha害怕。 可手底下却不由自主地试图将自己打扮地更加整洁利落。 他再次见到了张靖。 一副很温暖舒适的居家模样,眼镜片下,那双眼睛带着困惑和不解,仿佛毫无脾气地包容着他暴躁的发泄。 蒋之言看着她拿着酒精,默不作声地在他路过的地方喷,心里居然升不起一点怒火,反而是一种兴奋到颤栗的不自控感。 他挑衅着女人,一步步试探着蒋之虞在她心里的地位。 那个时候,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期待什么。 蒋之虞在张靖心里的地位是高是低对他有什么影响吗?没有,可他就是在乎,纠结,甚至……嫉妒。 那个女人认出了他的身份。 一个omega。 蒋之言很生气,其实他并不是在生气自己的身份被认出来,而是在生气为什么自己要刻意把破绽露在外面。 ——那天他穿着低领口上衣,把那从不示人的爬满疤痕的后颈露了出来,这样狰狞又位置特殊的伤痕,只有被做过腺体切除手术的人才会拥有。 他一边愤怒自己的失控,愤怒自己的软弱,愤怒自己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最愤怒的,是张靖对此毫无波澜。 多可笑。 他从蒋之虞手里夺走了那么多东西,却夺不走一个真心爱重他的人。 —— 后来的事情蒋之言已经不太想回忆了——没什么好回忆的,或许根本没人在乎他做了什么。 王子和他的骑士幸福生活在了一起,恶毒的反派想当然就要退场了,不是吗? 蒋之言已经不太记得得知自己要死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了。 其实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开心的,毕竟这些年太累,活着对他来说称得上是一种折磨。 也许就是那么一种不服输的,不肯死在他那烂人老爹前头的劲儿在支撑着他,让他坚持到了今天。 但当真正坐在医院肿瘤科走廊里,目睹周围形形色色悲喜不同的人生时,他才恍然惊觉,自己居然那么害怕死亡。 蒋之言的手指停留在拨号键上,无法控制地不住颤抖着,上面的号码既不是那些狐朋狗友,也不是爱恨交织的亲兄弟。 而是一个盯着看了千百遍的名字。 张靖。 其实他们不过见过三次,每次都是自己疯疯癫癫地找上门,然后狼狈地被她赶出去。 蒋之言从前没有意识到,人对苦痛忍受到了一定阈值的时候,面对她厌恶和排斥的目光,居然也会变成一种欣喜。 仿佛自己所有存在的意义,都是为了获得这样被看在眼里的机会。 当他被精神上的利刃剖刮时,紧绷的神经会得到一种习惯性的痛意,而后变成欢愉,于是在她高高在上的审视目光下,一切狼狈的悲欢都被坦然,他无所遁形。 他站了起来。 他可是蒋之言啊。 怎么可能狼狈地坐在这里自怨自艾,等待着一通不可能打过来的电话呢? 毕竟这号码都是他偷偷拿到的。 —— 蒋之言26岁生日这一天,他吃到了一碗不太正式的长寿面。 他一边嫌弃这挂面味道粗糙,一边嫌弃自己的品味降低。 但看着张靖围着围裙替他做好这碗面,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化成了一腔无措的欣喜。 他对蒋之虞说,我放过你了。 也许这句话也是他送给自己的。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蒋之言很安静很珍惜地吃完了这顿饭,临到离开了,却又犯了老毛病——那种不舍和嫉妒都化作了这具残破身体的最后力量。 他终于贴近了那期待已久的茶香。 被推开的感觉真痛啊。 就惩罚你们不得不给我这个烂人收尸好了。 再也不见了。 第1章 不受宠的幼儿 【写在故事前:双女主+微万人迷+微权谋+主要是小甜文 接受不了gl的大家可以跳下一卷或者换文,谢谢搭嘎支持!】 “阿靖!” 少女咬着牙喘着气,跑了几步终于没有力气了,撑在旁边的廊柱上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前面那个蹦蹦跳跳的崽子: “去!给我把小小姐抓住!个小崽子累死本小姐了!” 旁边的小丫鬟憋着笑,假模假样地往前跑,大声喊:“小小姐呀,你莫要着急跑!” 张靖穿着一身方便活动的骑射服,几下窜上了那棵高树,蹲在树杈上看着一众惊呆的人,呲牙挑衅似的露出一个笑。 !!她才五岁!什么时候学会爬树的! 这下丫鬟们是真的着急了。一个个在下面团团转。 有要去拿凳子的,还有人要去喊小厮来爬树的。 那个追着来的少女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尖利了几分:“张靖!你又想挨爹的条板!” 张靖扒拉着自己的眼皮做了一个鬼脸:“爹不爱管我!二姐也上来玩呀!” 她看了看背后,这个高度已经能看见街巷和京城的分布。 隔着一条小巷子的邻居家高大漂亮的桃花树开的正好,远处的路上隐约能看见卖糖葫芦的货郎在移动。小孩们欢快的声音飘进来。 她甚至眼尖地看见一辆马车冲自己家门口跑过来了。 “这里能看见好多户人家!还有漂亮的桃花!二姐你上来一次就晓得了!” 那个少女面色犹豫了一下,头扬起,似乎要随着小孩的话看见那些高处的风景。 但很快又收敛起好奇,哼了一声板着脸瞪着小崽子:“要看出门去看!你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我去告诉父亲!” 张靖不以为意道:“反正父亲又不会在乎我。” 这句话正中靶心,瞬间让几个丫鬟和少女心软下来了。 张念真——也就是张靖的二姐,她语气放软了一点,似乎是害怕伤到张靖的心:“阿靖,哪怕父亲不在乎,我们也会担心你的安全,乖,快下来。” 张靖没有看见别的新鲜事,觉得有点无聊了,干脆快速爬了下来,又引起一阵兵荒马乱。 “二姐,我去和祖母说话!” 她挥着手跑远了,不太想看见那群人脸上的怜悯。 事实上,在她发现自己带着从前两辈子的记忆重生在这个陌生的时代的时候,早已经不会被父权掌握悲喜。 她不是真正的5岁小孩,恢复记忆起第一个反应就是她要好好探索一下这个世界。 古代和现代的东西有很多不一样呢! 张靖兴冲冲地溜进张府最大的一个院子里,这里是她的祖母生活的地方。 张靖出生在一个四品大官的家里,父母双全,顶上有祖母,父辈的还有一个叔叔一个姑姑,均已结婚。 唯一的瑕疵大概就是父亲受时代影响,有些重男轻女,母亲连生三女后,父亲就纳了两个妾进来。 只不过张靖出生后,府里还没有女人怀孕。 祖母的院子宽阔而古朴,廊檐曲折古色古香。不过最吸引她的还要数那个藏书阁。 据说祖母娘家当年是书商,为新皇上位推进文化传播做出了很大贡献,而祖母的嫁妆一大半就是那些珍贵书籍原本。 张靖曾经偷偷扒着窗缝看过父亲的书房,觉得老父亲的书架远比不上祖母的藏书阁。 在要求女儿家足不出户的时代,幼小又不被关注的张靖就爱上了看这里的书籍。 她灵巧地攀上了一处矮墙,扒着旁边的树溜下来,一抬眼就是院子里的小厨房。 此刻两个丫鬟端着糕点,似乎是要去送下午茶,一脸震惊地看着头上还沾着两片树叶的张靖。 张靖:…… 来的不巧了。 她眨眨眼,幼小的脸蛋肉乎乎地,挤出一个无往不利的笑容,声音也甜兮兮的:“姐姐们,别惊动祖母了。” 其中一个丫鬟春雪无奈地放下托盘,快步过去伸出双臂:“小小姐,您要来可以从大门进啊,这么危险,老夫人知晓要担心了。” 张靖假装可怜地撇撇嘴:“父亲不许我多打搅祖母。” 她抱着丫鬟的脖子坐在她怀里,轻轻把脸蛋贴上去:“春雪姐姐带我去藏书阁好不好?” 女孩们被她萌得五迷三道的,另一个丫鬟夏叶连忙带了几个糕点塞她手里。 夏叶狡黠地眨眨眼:“老夫人还在午睡,我们偷偷把你送过去。下午记得去请安。” 四个贴身丫鬟也不是第一次替她打幌子了,她们知道老夫人对院子里的动静心知肚明,肯定是默许了张靖进来。 只是老夫人喜静,不爱理会小孩罢了。 张靖得逞了,快快乐乐地吃着糕点。夏叶还吩咐厨房晚饭多做一份小孩的。 她不受待见,单独住个小院子,往常吃到的东西不算寒碜,但也不会很好。 老夫人可不一样,张靖的祖父离世地早,她独自养大了三个儿女,各个教养地出色,是个顶厉害的人物,张家没有人敢怠慢她。 张靖来藏书阁目的一就是看看古籍,目的二则是躲清静,懒得看那群下人阳奉阴违的嘴脸。 所以她对默许了她动作的老夫人还挺有好感。 她蹲在书房外吃完了东西,净手后才进了书房。 宽敞的房间里被屏风和博古架隔成了几块区域,除了书本外还有精美的花瓶和珊瑚等藏品,甚至高处还挂着一支煞气腾腾的剑。 据说那把剑是祖父远征时使用的,后来祖母亲自拿它砍了闯进家中的山贼。 张靖是看不出来什么血腥气的,只觉得这剑的锻造工艺相当不错。 女孩熟门熟路地来到最里面的地方,那个小拐角摆着一个被她偷渡进来的坐垫,往日就窝在那里看书。 她转过书架,一眼看过去却顿了一下。有些惊讶地发现那个坐垫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檀木小桌几,摆着一个新的似乎是某种毛绒动物皮的坐垫。 桌几不算大,但足够她一个小孩使用,上面还摆着宣纸和毛笔架,右面放着一本临摹字帖。 而自己之前潦草放在一边的记笔记的那个本子,也好好地放在上面,一张纸叠起来放在上面。 她上前打开纸条,锐评:丑若狗刨。 张靖:……祖母好粗鲁。 她撇了撇嘴,但还是很诚实地找到了自己看了一半的书,继续边做笔记边看起来。 她已经很适应这边的文字和发音了,比起她使用了一百多年的汉语,古文字的发音让她着实新奇了好一段时间。 当初她刚学说话,搅不清楚,还让奶娘和姐姐担心她脑袋有问题,怕她变成一个傻子,那样就更不着父亲待见了。 看了一会就歇歇眼睛,古代有眼镜,可戴着不方便,她很珍惜自己的好视力。 她看见那个被扔在地上的字帖,顿了一下,还是老实地拿起来,重新拿了一张宣纸临摹。 春雪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透过层层书架看见了皱着脸和毛笔打架的团子,忍不住笑了笑。 旁边被她搀扶着的穿着朴素的妇人瞥了她一眼,又看向一无所觉的张靖,看见她身上不算簇新的布料和不合身的剪裁,皱了皱眉。 两个人都没有往里走,一路无话地离开书房,走到廊檐下,那个妇人才开口。 “老大媳妇是怎么管束下人的,不是上一季才做了衣服,怎么看起来不是新的。” 春雪可不敢议论主母,她只是回道:“怕是下人贪了油水。” 老夫人当然知道原因是什么,她眯起眼睛:“派人敲打敲打,也叫老大知道,这孩子我也养了一半呢。” 第2章 祖母的偏爱 张父下值回家,恰逢良妾姜氏带着汤盅过来,一见人就迎上去替他捏肩解乏。 姜氏不过双十的年纪,长得一张温柔面,家里又是书香世家,谈吐条理不凡。 自她进府,张父终于体会到了好友们环肥燕瘦间逗弄的乐趣。 他本就因为正房夫人未曾诞下嫡子不太开心,干脆趁着夫人生产结束养身体,将一部分管家权摊到了姜氏身上。 至于另一个良妾李氏,一个容颜惊天的大美人,却是个爱玩闹不爱理事的。 两个人温存了一阵,张父提到今年水雨充沛,粮食丰收,国库丰盈,自家府里也能过个好年。 姜氏顺口就提起了前几日不问府事的老夫人忽然召了绣娘进府,裁了好些料子。 打听起来倒也简单,是为一个幼童做衣服。 府里的幼童还能是谁?只有大夫人所生的三小姐张念靖。 这三小姐一向在府里的存在感不高,本来就不得父母喜爱,自己还不乐意出门,什么时候引起了老夫人的注意的? 姜氏也是疑惑。 她简单提了提,引起了张父一点注意,就转移了话题。 张父皱眉思索了一会,对这个三小姐除了出生时接生婆所说的一句“千金”之外,竟然没有什么印象了。 不,似乎听到自己的幕僚和侍卫说过,曾有个小童扒在他院门,似乎想要进来,可远远看见他回府了,却又躲远。 张父才懒得猜一个多余的女儿在想什么,干脆吩咐若是这孩子没闹事,也不必禀报上来。 之后就没有听说过张念靖的消息了。 现在想来,这孩子大约也有个五六岁了? 张父的念头在脑海里过了一下,随即消失,他开始坐在书案前兢兢业业地加班。 他祖上没有荫庇,当年夺得榜眼,又做了这四品大员,为人行事几乎一步步都不得踏错,本人也是十分爱岗敬业。 因此在旁人妻妾成群的时候,他家中只有一个夫人。也是后来看兄弟和同僚炫耀自家出色的子侄,才念叨着想要个儿子。 结果接连三个子女都是女儿。 他皱着眉头面对皱巴巴哭声细微的婴儿,还有夫人那绝望的脸庞,失望和复杂交织在一起,一句话也说不出。 隔了几个月就娶了两个妾室。 只是府里三个女人,接连五年肚子却都安安静静的,隔壁弟弟家孙子都两个了,未免让他有些叹息。 这几年生儿子的念头从一直萦绕在心里,到几乎放弃不再思索,张父思索了半天,还是母亲点醒了他。 这个张家最权威的女人只有一个意思,鸡娃不如鸡自己。 越是执念越是不易得,反倒耽误了他正当奋斗的大好年纪,没准哪天上天感念他兢兢业业为民做事,就送一个麒麟儿呢? 张父蔫了几天,终于想明白了,开始朝着事业方向努力。 为此家里的三个女人都松了一口气。 先不说夫妻感情几乎消耗殆尽的大夫人,就连两个良妾也感觉到心安,终于不用怕没有生下儿子被迁怒。 府里着实是欣欣向荣了两年。 这头张父还要小小熬个夜加班,那头张靖一觉睡醒后突然发觉自己不是在原来的房间里,不免有些茫然。 夏叶走进来看她已经坐起来了,笑着给她请安:“小小姐醒了,这一觉睡得可还好?” 张靖扭了扭身体,被褥比自己的软和多了,熏香也好闻,拔步床轻纱幔帐,光线恰好适合午休。 她看了看天色,一觉睡到天黑了? 夏叶带着她洗漱,眼里闪过一丝心疼。 “小小姐下午睡梦里发了热,多睡会是好的。稍后多少用点饭食,大夫还开了药呢。” 张靖隐约记起自己今天似乎确实是缺少精神,或许是在哪里吹了凉风? 不管了。 她活动了一下身体,出了些汗洗干净就很舒服。现在精神奕奕,对着端着药碗的春雪撒娇:“春雪姐姐,你看我都好的不得了,能否不喝药了?” “是药三分毒嘛对吧?” 张靖很少怕什么东西,但着实受不了那中药的苦味,她哪天有兴致了一定要搞点类似于药丸的糖衣什么的。 “我看你也确实精神了,还有兴致冲丫鬟们撒娇逃了药喝。” 慢悠悠的女声响起来,门口进来一个气势非凡的女人,她面容上看得出岁月的痕迹,张靖不是第一次见她了。 只是从前见她还是被人带着家族聚会吃饭,公事公办地请了安。齐芸不爱逗小孩,只对她们姐妹三人赏了东西表示关爱。 后来她溜进来,虽然是齐芸默许,但也只和春雪夏叶见面。 她眨了眨眼,无辜的笑容:“祖母晚上好!” 齐芸站着,微微垂眼看着眼前这个小童悄摸摸把药碗往外推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你身边的丫鬟呢?怎么次次都是一个人往我院子里溜。” 齐芸就坐在凳子上,下巴遥遥点了点药,示意我跟你说别的事情你也不能不喝药。 “她们管不了我,我偷偷溜过来的。”张靖不以为意地道,随即露出一个讨巧的笑:“祖母这里的饭菜好吃,书籍也比别处好看,祖母宽容爱护,容得我进来闹腾。” “哼,嘴倒是巧,看来那些书也没白看。”齐芸笑了一声,随即脸色有些严肃,“这么聪明还不知道敲打你院子里的人?” “你是张家的人,容不得他人欺负,你若是不想反击,也怨不得长成这般瘦小的样子。” 张靖垂了垂眼。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如今被齐芸关怀是因为她的一些特点被欣赏,没有价值的人是得不到上位者的眼神的。 不过她是真没觉得被欺负。 张府家风算是清正,那些小厮丫鬟们再怎么抱怨跟着一个不受宠的主子,照样不敢做的明显,她吃的饱穿的也暖,至于追求太奢侈的东西…… 张靖知道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一旦没有触及自己的底线,她是懒得对此产生什么情绪的。 张靖眨了眨眼很快掩去了那些冷漠的神情,似乎只是一副稚童的神色:“如今这样就很好了。” 自从张父不开始紧着要儿子,府里三个女孩的待遇还真的好了不少。 到底是唯三的小主子嘛。 齐芸盯着张靖,神色难辨。 这个女孩足够聪明,可惜世道如此,她能庇护着她阅遍天下书籍,却不能让她在政治场合中拥有话语权。 齐芸有些悲哀,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若你是个男孩,我今天定要赶你出门,罚你再也不能来我这藏书阁。” 张靖没法分辨出她这句话的意思。 到底是心软懦弱的男孩没有培养的价值,还是说女孩可以在她这里得到优待? 房间里一时间寂静下来。 齐芸摆了摆手:“药,都喝了,没有回转的余地,要是不想喝,以后就别生病。” “这几天就莫要去爬你的树了,这个房间离藏书阁近。” 春雪送老夫人离开了,夏叶看着张靖苦着脸喝完药,高兴地眨眨眼:“老夫人把我拨给小小姐伺候了,以后您尽管吩咐。” “明日就去通知小小姐院子里的人,您选些爱用的物件让下人搬过来即可,老夫人还吩咐开了院子库房让您挑选。” 张靖这才回味过来她的意思,祖母这是要正式收养她了? 第3章 迟来的愧疚 说收养似乎也不尽然,毕竟她从小都是张家长大的。只是突然多了一个关心她教育问题的监护人。 张父收到母亲疑似责备他不对子女上心的教育后,很是难以置信。 他甚至有些委屈,冲大夫人问: “娘前两年不还是劝我说多放些心思在官场上,莫要对子女多苛求吗?” 大夫人嘴角抽了抽,抬起帕子掩饰那一丝幸灾乐祸。 随即淡定温和地安慰:“母亲兴许只是看到阿靖乖巧,总要多些宠爱罢。” 事实上她昨晚也被喊去婆母院子里教训了。 张家的后院安稳清正,老夫人的作用功不可没,她看似不问府事,事实上对人心的把握最为精准及时。 大夫人很难忘记昨晚看见祖孙两个坐在一起读书的样子。 向来被她刻意忽视的张念靖端正坐着,手里拿着一本显然并不是初初启蒙看的书。 冷漠又严肃的婆母就坐在一侧,时不时回答那孩子天马行空的问题,眼里甚至含有欣赏的笑意。 天晓得,她对自己亲儿子都不这样! 大夫人在书架之隔,就那样定定地坐了半个时辰冷板凳。 最初有些紧张的心渐渐沉没下去,她知道婆母是什么意思,关注的目光真正放在了自己的三女儿身上。 在这个女子身不由己的时代,她们的言行要受到很多男人的态度影响以及行为桎梏。 所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似乎思想和言行都被困在一个名为男权的框子里。 在看到那个皱巴巴的婴儿时,那种被夫君嫌弃的绝望让她难以释怀,她无法报复怪罪丈夫,憋闷的怒气就被迁怒到女儿身上。 然而她又是一个被教育了礼仪道德的人,无法真正狠心去做一个坏母亲。 所以只好刻意地忽视她的境地。 然而被父权压制的她,长久以来都忘记了另一件事,对于一个小孩来说,母亲本身就具有天然的权利。 当这种权利再加上当家主母的影响力,母亲的忽视就会对张靖的生活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因为不被重视,所以她的衣服被交给新手绣娘,不合身,也不漂亮。 因为不被重视,所以她的饭菜总是不新鲜,甚至是残羹冷炙。 因为不被重视,所以她的院子偏僻狭小,丫鬟们不用心打理。 下人们不怕被责怪忽视主子吗? 不怕呀,反正又没有人会问。 一个不被重视的小孩,存在感甚至没有下人高。被欺负了也无处诉说,因为她的父母就不想看见她。 她没有支柱,她野蛮生长。 齐芸正是来提醒她这件事的。提醒她,无意间利用母亲的权柄做了什么错事。 大夫人恍惚地想到,二女儿似乎几次都暗示了张念靖的处境,可是因为她刻意打断或者表露出不耐烦,后来就再也没听到小孩的消息了。 当初瘦弱的婴儿,已经成为了一个机灵漂亮的小孩。 她的礼仪不规范,坐姿不像是她的两个姐姐标准。但她拥有一种野草般的生长力。看人的眼神明亮灿烂,不怨不恨,却也带着生疏和陌生。 她的女儿,用陌生又好奇的眼神看着她。后来似乎是知道了什么,只是轻轻地颔首打个招呼,就事不关己地继续读书了。 大夫人这时候才感到一种窒息般的痛苦来。 女人端着茶杯的手指颤抖了一下,听见女儿童稚却沉稳的声音,有些不明白自己这五年都做了什么。 她怎么能把自己的痛苦继续迁怒给最亲密的女儿呢?她怎么能对自己的骨肉被苛待视而不见呢? 齐芸让张靖继续读书,和大夫人换了房间说话。 “若不是我喊你来,你怕是等入土了都不知晓自己还有个三女儿吧。” 齐芸毫不客气地道。 大夫人嘴唇抖了抖,忍住眼里的泪意:“……多谢母亲点醒我。” 齐芸面无表情地喝水,这小崽子问题多,思维又发散,回答问题答的口干舌燥的。 放下茶杯,这才继续说:“那孩子早慧,我怕再不教养,张家要出个伤仲永的笑话。” “叫你来只是跟你们夫妻说一声,之后这孩子,你们莫要多插手。” 齐芸本想替张念靖拒绝了这对不靠谱父母的往来,但细细一想又只是叮嘱他们别插手教养。 毕竟看前两个女儿的前途什么的,这对夫妻安排的还是能看得过去眼的。 而自己既然选择给张念靖这孩子最大的自由,那也不能随意拒绝了她对于父母的想法。 若是未来张念靖想要挽回这段关系,今晚的谈话就是余地。 大夫人恍恍惚惚离开了。 她真正失去自己的三女儿了。 回到现在,看着丈夫从母亲房里出来还是一副不敢置信的嘴脸,心底就是一沉。 这只能说明张父只在乎他自己的利益,他不会看到那个孩子遭受了什么,只委屈自己被母亲责骂。 大夫人什么都没说,回了院子把大女儿和二女儿叫了进来。 大女儿已经订婚,明年开春就要出嫁;小女儿最近也在商议订婚人选。 他们没有攀高枝的想法,但也要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 比如大女儿张念湄要嫁的人家官员等级略比张家低一些,但世代在京城家族底蕴却不是他们家比得上的。 二女儿天真一些,但不是没心眼,似乎和三女儿关系不错。 知女莫如母,大夫人心里揣摩着京城里的人选,但今天却不是来说这件事的。 她隐去了自己的想法,只是简单地说明三妹妹去了祖母院子里,往后记得多关照她。 至于自己——大夫人直觉不会那么顺利。但亲生的姐妹或许还有可能。 张念湄微微蹙眉,只是应了一声没多问。眉眼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这孩子心眼子深,但在乎家人。大夫人没什么不放心的。 她扭过头,看向已然开始生气的二女儿。 张念真确实开始生气了,哪怕她尊重母亲,也硬邦邦地反驳了一句:“娘为何几年前不叮嘱我们,偏偏祖母看到了三妹妹,才要来……” 张念湄看着母亲暗含苦涩的眼底,打断了二妹的话:“好了,阿真。” 张念真僵硬地转过脖子。 她喜欢那个灵巧洒脱的三妹,又作为一个得了父母宠爱的女儿——一个既得利益者,对小孩充满愧疚。 她们姐妹几个都懂事的太多,太早。虽然出生在同一个家庭,性格却迥然不同。 “我和妹妹聊聊,就先走了,娘。” 张念湄拉着妹妹走到她院子里,看着张念真难受的表情,平淡的脸色终于放松下来,抹去了她眼角的泪。 “念真,我们大了三妹十岁,马上就要出嫁,她在家里免不了要仰仗父母鼻息。” 张念真不服气地道:“爹娘不管念靖,她受了这么多委屈……” 说着泪光又带出来了:“仅仅是因为被祖母看在了眼里,如果没有祖母管她呢?我们都出嫁了,她能怎么办……” 张念湄最在乎家人,看不得小妹哭泣,她柔声安慰,嘴里的话却意味深长: “所以咱们不能顶撞爹娘,阿靖需要这份迟来的愧疚……” 第4章 靠山 张靖似乎有些懂了在富贵家庭有靠山是什么感觉。 绫罗绸缎,珍珠宝石不说随意撒着玩,也能让她不用担忧花销。每季的时令瓜果蔬菜是最先上了她们饭桌的,走在宅子里她的脸是每个下人必须要记住尊着的。 齐芸带着她出过几次门,拜访了她一些老朋友,看了看京城的风光。 起先她还有兴致,后来发现自己果然还是不喜欢社交。 齐芸观察到这件事情后,也不强扭着她做什么了。她发觉自己的想法似乎变了一下。 起先是舍不得张念靖这么好的记忆力和理解力被糟蹋了,后来忍不住想跟朋友们炫耀一下自己的孙女,再后来她只想让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偶尔冒出来一个这孩子会不会被她纵容坏了的想法,但很快,看着张念靖沉迷读书的样子,她就忘记自己想教育出口的话了。 齐芸忧伤地想,果然年纪大了就是容易心软。 但重新把幼小的自己养一遍也无不可。 发现张念靖对地方志怪有兴趣后,齐芸果断做了一个决定,带着这孩子出门游学了。 这下头疼的变成了张父。 这时候的张念靖已经十岁,身姿挺拔面容俊秀如玉,比从前的野孩子沉稳了不少。 他不担心这个人小鬼大的三女儿,却担心自己那个多年没出过京城的老母亲。 这么大年纪还要折腾,自己却偏偏阻挡不了。 张念靖跟着祖母来到父母亲的院子,跟便宜爹妈请了安就坐在那里看祖母一人喷两个大人。 张父无奈地低声劝:“母亲,你若是想带着阿靖长见识,就让女先生带着她出门去,您何必劳累。” 齐芸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一眼:“我还要和孙女培养感情,哪像你似的不管不顾的。” 张父和大夫人同时心中一箭。 张念靖一脸无辜地坐在那边喝茶,似乎没注意到爹妈暗戳戳投来的求救的目光。 大夫人和张父在那边与母亲卑微地商量,张念靖受不了坐着了,和三人说了一声就离开了。 她溜达着走到附近另一个小院子,一个矮矮胖胖的小身影就探头探脑地从墙角拐出来。 张靖挑了挑眉:“张念庆!又偷跑呢?” 小孩吓了一跳,脸上的奶膘都颤了一下,看见是她瘪了瘪嘴:“三姐又吓我!” 他白白胖胖的,刚刚两岁半,容貌继承了李氏的好基因,特别招人爱。 连张靖这个对小孩不感冒的人都喜欢把他逗急了再哄好。 小孩跑过来抱住张靖的腿:“三姐你带我走吧!姨娘们和母亲都喜欢捉弄我!” 张靖憋着笑:“大家看你太可爱了呀。” 张念庆死死揪住她的衣衫:“我不!我听下人说了,你和祖母要去好远好远的地方,没人陪我玩了!” “你是不是要扔下我不要了!”小孩眼泪花花的。 张念靖都不知道他怎么想到这个意思的,看着那可爱的小脸憋着一泡泪,叹了口气蹲下来把他抱在怀里。 她果然还是对好看的人无可抵挡。 “姐姐我会回来的,还能给你买好多地方的玩具和吃的。你太小啦,路上会生病的,喝药很苦噢。” 张念庆不太懂一堆逻辑,但被人抱着哄,闻着姐姐身上淡淡的香味,他还是愉快了很多。 小孩抱怨似的:“我就知道姨娘更喜欢姐姐,她也不让我跟着去,说会麻烦你。” 张念靖抬起头,目光正好对上从院子里出来的女人,她笑了笑算打招呼。 “姨娘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呀。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都互相喜欢。” 李氏走出来,漂亮的眉毛挑高,她哼了一声:“你就爱教他这些肉麻的话,看看他,粘着小姑娘不肯撒手。” 张念靖发育地早,齐芸还专门给她请了教导武术的师傅,身体结实又健康,抱着孩子轻轻松松。 她不爱比较啰嗦的衣裙,齐芸就专门请人给她设计一套方便又不是男装的衣服。 李氏看着走在身侧的女孩,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领着姐弟两个进了屋门。 其实算起来,张府除了祖母,李氏大概是和张靖关系最好的人。 这件事还涉及到三年前的一桩旧事。 其实李氏嫁人前,娘家家境还是很殷实的,除了偏爱儿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后来她哥哥沾了赌,家产一下子败落了下去,她哥还请人来做法说一切都是因为李氏带来的厄运。 劝着爹娘把李氏快速卖了,以免招来更大的灾祸,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是为了要一笔彩礼去赌。 但她爹娘同意了。李氏当即就死了心。后来阴差阳错嫁到了张府,才得来安宁的生活。 所以李氏对这一家人都是怀有感激的,她知晓家里当家夫妻间的官司后,就偷偷给自己灌药,让自己怀不上孩子。 后来张靖出息了,攀上了祖母的船,张父被母亲压了压,氛围才好起来。大夫人甚至很平静地劝两个妾室怀个孩子,男女都好,都是为了以后有个支柱。 她就没再喝药了。 后来顺理成章地有了几个月的身孕,就在她以为自己足够幸运的时候,李氏那卖了女儿的爹娘找了上来。 他们得知女儿在富贵人家,想逼迫李氏再拿出钱来替她哥哥还债。李氏拼死不想给,又性格倔强不爱同人说家里的破事。 但那几人闹上了门,让张府的面子都不好看。李氏又愧疚又伤心。 还是张念靖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件事,她也没惊动大人,带着人就找上了那家人的门。 李氏被张念靖劝在家里等候,后来才听说那家人被债主找上了门,家里打砸了个遍,那赌鬼哥哥还因为天价负债被拉走打了官司。 后续似乎是断了手脚离开京城了,反正不再打李氏的主意了。 李氏难以想象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是怎么做到这一系列事情的。 但她真真切切趴在这个孩子怀里,哭了好一场。 到后来,她就和张念靖关系好起来。 李氏这个人,聪明灵巧,知道分寸,还有一张芙蓉面,她不过度打扰张念靖,却总有存在感。 张父当时还颇感荒唐地觉得自己的小妾似乎比起他更喜欢他的女儿。 后来李氏生下来了个男孩,也就是张念庆,这孩子似乎跟了母亲,一样粘着张念靖不放。 学会走路后总想着逃出院子去找姐姐。 毕竟大姐二姐已经出嫁,家里就剩下他们两个小孩了。 好不容易把小孩哄着了,她离开院子,就看见姜氏带着丫鬟站在那里等她。 姜氏的脸总是冷冷淡淡的,面对自己父亲似乎才有几分温柔。 张靖没想通她找自己干啥,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姜氏跟在她旁边,往张靖住的齐芸的院子里走:“话不相瞒,此次我是想托三小姐替我带个信。” 第5章 出行:姜氏的委托 带信? 张靖想起此次和祖母一同出游的目的地是金陵的青水书院。 姜氏看她脸上露出恍然神色,忍不住苦笑了一下,那张温柔淡然的脸上泛起思忆。 “母亲过世后,家里便不怎么关照金陵那边了。” 姜氏出身五品官员家中,是个很得爱重的庶女,不过随着母亲过世,父亲再娶姨娘,她又已经出嫁,便很少联系了。 而姜氏的亲生娘亲来自金陵王家,据说是那边一个富商家族,只是多年不见,也不知道如今状况怎么样。 前些日子京中传言说江南那边发了水,姜氏惦念着幼时来往的情意,这才托张靖带信。 “寻常后宅女子不可轻易外出,妾身对外祖家的记忆也已经模糊,若是小小姐在这个地址找不到人,只把信重新带回来就好。” 姜氏递给她一个盒子,上面放着薄薄的一封信。 “盒子里面是给小小姐的谢礼,还请莫要嫌弃它单薄。” 张靖拿过信,也接了这个盒子。 姜氏心思深沉,喜好与人两清,张靖如果不拿,才真是要她担心。 “我不在府中,还请姜姨娘保重身体,等我带回好消息。另外也请姨娘多多照看我母亲和李氏,还有弟弟。” 姜氏弯唇笑了,声音轻轻地:“有小姐爱重,是我们的福气,您和婆母定然一路顺风。” 张靖点点头,算是别过,随后转身走了。 姜氏站在那里,看着那个年纪小小就已经显得飒爽挺拔的背影,眼中忍不住流露出羡慕之色。 她没让任何人瞧见,再回神时就已经是那个气度不凡的姜姨娘了。 —— 张靖还要和自己的两个姐姐告别,她们接到信后,前后脚回了家门。 张念真和张念湄,两个姑娘如今已然成熟许多。 曾经追着小孩跑地气喘吁吁的二姐姐,如今小心扶着肚子,还是一脸温柔。 “大姐!二姐!你们回来了。”张靖过去扶着二姐:“我又要有外甥了。” 张念湄有个儿子,不过那小孩认生,张靖也不常见。 “哼,有了谁也拦不住你往外飞的翅膀!”张念真对这个一言不合就冒出一个新点子的妹妹着实无奈。 这小孩自小不是个能安静下来的主,起先是偷偷爬树翻墙,后来趁着大姐大婚宾客繁多,溜出去了城郊,谁都没关注到,第二日才被巡逻守军拎回来。 再后来家里就关不住这人了,京城内外除了皇宫,没少地方留下她的脚印。 父母亲管起来有心无力,祖母干脆纵容,丫鬟小厮没有一个能跑得过她的。 后来只好在她身边派个侍卫保护着。 别看这次出门游学是祖母在顶着父母的疾风骤雨,可张念真知道,这个决定绝对少不了张靖的撺掇。 不然祖母都在府里待了那么多年了,怎么突然就要出门了? 张念真又羡慕又无奈。 张靖笑嘻嘻地:“我回来定要给大姐二姐带金陵那边的新鲜事物,也给外甥们带。” “不给你爹带吗?” 幽幽的声音出现在张靖身后。 她肩膀一抖,面色不变地回身行了个礼:“自然少不了父母亲的。” 张父盯着她老神在在的面皮看了几秒,冷哼一声,扭头不理她了。 小兔崽子,记仇的很。 自己好歹给她当了两年夫子呢,净惦记着出生时候的事情不放。 张靖笑眯眯的,把他爹的冷脸当做空气。 要是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估计也只当做不知道。 毕竟那当夫子教导她的事情,还是祖母提出来的,别以为她年纪小没看出来张父的不情愿。 只是后来或许看她着实聪慧,才慢慢上了心,后来还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可惜女子不能科考”。 张靖懒得理他的马后炮。 大夫人也在之后带着几包糕点过来了。 她对女儿的愧疚上来了,知晓张靖爱吃糕点后,就忍不住自己琢磨起来,你别说这人还真有天赋,她做的糕点真的很好吃。 后来家里两个女儿嫁出去了,她就开始盯着张靖一个人喷洒母爱,又是亲自做衣服又是买书买笔,冲着张靖的爱好走。 两相对比下,张靖觉得自己娘比爹还是靠谱一些的。 这么告别了一圈。 张靖和祖母终于走在了路上。 她们带了两个仆从,十个护卫,外加和一家镖局走在一起,安全性还是可以保障的。 张靖这回没穿她改造得有些奇异的女子衣服,只打扮成了一个男孩模样,好在她的声音和身体都处于一种中性的状态,天然不用伪装。 在路上颠了一天,齐芸就有些虚弱下来,连张靖也受不了了,这古代的路,虽然已经“车同轨”,但颠簸少不了。 一队人马好歹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找到了一处小镇子,定下客栈就休息去了。 她们不缺钱,定了最好的房间,还有结实有力的婆子在外间守着,两个人累得匆匆洗完就休息。 夜深人寂,月黑风高,张靖感觉自己的后脖颈凉嗖嗖地,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上了脑子,让她一下子睁开眼。 雪亮的锋芒闪过,冰凉凉的一线锋刃就抵在了她的脖子上,后背的人悄声无息,只是手底下毫不卸力,捂着她的嘴丝毫不放。 张靖快翻白眼了,这人绝对是个绑架新手,连放开鼻子都不知道,人要憋死了。 她拍了拍那人的手,只摸到了一手的冰凉液体,还有些黏糊。 张靖:“……” 不是吧……她有些不好的猜想。 在这个世界度过了快十年了,她都差点失去了对一些危险的警惕性。 噢不对,她本来好像也没多少,毕竟是在安全和平的环境里生活了两辈子。 要问她为什么被刀刃逼上了脖子还有心情吐槽。 完全是因为背后这人估计快失血死掉了,手上的力气松懈了都不知道。 果然,等到张靖利用被习武师傅锻炼出来的力气和技巧恢复自由身,那个捂着她嘴的人半边身子都已经靠在了床上,显然已经站不住了。 意外的是,那人没有多余的遮掩。 一身黑衣中,一张还沾着血的漂亮苍白的脸就那么直冲冲地冲进张靖的眼里。 高挺的鼻尖上甚至还有一滴从他额头蔓延下来的血,吧嗒一下滴在了地板上。 似乎被惊醒了一样,张靖扭头,果然,两个侍卫已经悄然无声地站在了旁边,戒备地盯着对面的人。 但是因为张靖没有说话,也没有收到威胁,他们还不曾有动作。 靠在床上的漂亮男人——不如说是少年,显然他还很年轻——动了动喉结,说不出话,仅剩的力气从胸口拿出来一块玉佩。 然后直直盯了张靖一眼,就那么晕过去了。 第6章 长公主 张靖从马上跳下来,整理好衣襟,阔步走向站在那里的老妇人:“祖母。” 齐芸上下打量了一眼她,看见小孩已经适应了马上的生活,露出满意的微笑,她扬了扬下巴,示意看向前方:“这里是我大盛最为繁华的城池之一,我带你去拜访一位老友。” 他们带着护卫和仆从已经同镖局分别,来到了这个叫徐州的地方,张靖认真看着眼前人流量庞大的城门,默默回忆起前世看到的徐州的历史,也不知道这个时代会不会相同。 两人先找了一个客栈住了下来。 休整间隙,一个暗卫悄无声息地站在张靖房间里,她行礼后简单回复:“那位公子已经离开了。” 张靖点点头,随后只是轻声道:“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便罢了。” “是。” 她摩挲着自己手上的戒指,眼里透露出来几分不解。 他们借宿的那家店离京城不远不近,那人手里拿着的玉佩上面的独有标识她也认识,乃是当朝唯一一位长公主府的印记,但为何那人认为只要看见了公主府的标识就能让她救他一命? 长公主常年寡居在京城,如今虽然已经不参与政治,但十几年前谁不知道有个颇受先帝宠爱的大皇女? 当时宠爱到什么地步呢?大约就是已经有先帝欲立女帝的传闻已经沸沸扬扬。 大皇女聪慧宛若天生,几次被先帝委派处理政事,没有一次不得百姓赞颂,也是她提出的兴中原文化,逐教化蛮夷。几位皇子在她的光芒下显得清闲又无用。 但后来先帝驾崩,却还是一个皇子坐上了那个位置,皇女们除了大皇女都被外嫁和亲不得回京。而大皇女被指婚给了当今皇帝的外祖家。 可惜驸马不长命,似乎也未曾给长公主留下一儿半女,渐渐地长公主就寡居在府中,京城里那些关乎皇家的各种传言在有心人的操控下逐渐消弭。 幸而当今陛下不算是残暴之人,虽无大才,但也听劝,信任忠臣,朝臣们已经很满意这样的君主了。 张靖想不通其中关窍,但确实没伤那人的性命,她只是让暗卫简单地给他用了药包好伤,接着就随着车队继续上路,至于他能不能活,就看他自己了。 张靖没有给自己惹麻烦的癖好。 尤其是在这古代,但凡沾染了一点皇亲国戚,这麻烦就要多上几倍。 把这件事扔在脑后,她换了一身正式的装扮,随着祖母来到了一处宽阔的庭院。 这里位置并不瞩目,偌大的宅子并不在喧闹繁华的地界,反倒显得有些偏僻。宅门也平平无奇,只是进去后才发现这里檐廊走势颇为精巧,用料也十分华贵,颇有当地的特色。 院子里的下人并不多,一个老仆把她们带到了主院里。 张靖一进去就看见了那棵梨树下坐着靠椅的人。 那椅子设计的有几分精巧,竟然已经有了轮椅的雏形。张靖用余光打量了一眼就收回视线,随着祖母问好。 “你多年不来了,没想到孙女都这么大了。” 那人温和的声音和僵硬的脸颊不太搭配,她冲张靖勾了勾半边唇角,张靖才发现这人似乎操控不了自己的一半脸颊,面容看起来甚至有些可怖。 轮椅上的妇人伸出了手,张靖会意地把自己的手递过去。 似乎只是单纯地亲昵,又似乎在检查什么。 齐芸坐在一边,喝了口茶:“我这孙女做你弟子可够格?” 妇人放开张靖,手又缩回了长长的衣袖里,闻言淡淡哼了一声道:“你都带过来了,还问我这个话?” 齐芸挑眉:“我可没有强迫你的意思,不瞒你说我也不是专程来找你的。” 妇人思索了两秒,就道:“去金陵找顾老头?你想让她以男装入书院?” 齐芸:“只是去读两年书罢了。等她把青水的书都啃完了,我就去带她回来。” 妇人沉默下来。 “世道不容,你又何必让她看见这繁茂的一角。” 齐芸知道自己这老友是什么毛病,闻言只是淡淡地道:“这孩子不一样。” 院子里似乎因为她这一句话更安静了。 妇人闭了闭眼睛,手指忍不住抖,缩在更里面不想让人看见:“有什么不一样!要像当年的阿胜一样撞得头破血流才行吗??” 齐芸只是看向张靖,张靖安静地回视。 她不知道两个老人在说什么。也没有很多好奇心,她只是觉得祖母既然带她来了,就必然不会得到无功而返的结果。 妇人冷静下来了,又看向张靖。那双深陷在皮肉里面的眼珠死死盯着年幼的孩子,半晌又垂下眼皮:“她什么时候过来?” 齐芸露出一个笑容。妇人看见了,想起来曾经年轻的时候,这人也是这么坑人的,坑完就露出欠揍的笑。 她扯着半边嘴角冷冷地看着齐芸,心说她这孙女最好不是这么一副滑溜的性子。不然前半生受齐芸折磨,后半生又来一个张靖,她再好的性子也遭不住,不利于她一个老人家养生。 张靖看见祖母看向自己,只是说:“全看前辈方便。” 齐芸笑得更欠揍了,这表情放在她脸上使得她更年轻了几分:“叫什么前辈,叫师傅。” 张靖从善如流,向妇人敬茶:“师傅,此后麻烦您了。” —— 虽说顺路拜了个师傅,但齐芸还是带着张靖继续往自己的目的地走了。 她并不会一直看着孙女学习,只是先要带着见完几个朋友后,就靠小孩一个人自觉,她要去别的地方,连张靖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 两人到达金陵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张靖被颠地有苦说不出。马车坐腻了就换骑马,骑马腻了就走一阵跑一阵,总之腿脚都受了大罪。 齐芸被折腾地还请了大夫,在客栈休养两日。张靖稍微好一些,缓过来之后,她就准备去找姜氏给她的地址送信。 据姜氏给的关于这富商王家的信息,家宅坐落于城池中,但张靖找过去时,那处宅院却已经换了人家。好在似乎想到了会有人来找,他们循着线索又找了一处老仆的住所,这才打听到一个有些模糊的地址。 是个镇子下的村落。 这村落离金陵城不算远,却也不近,张靖带着两个护卫,骑着马走了大半日。 沿途都是水乡风光,正值秋收过后,路过看见的人家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当今陛下当政十余年,政治经济民生均已趋向平稳,赋税并不十分严重,百姓也能过些好日子。 张靖漫无目的地想,别家穿越似乎都是乱世出枭雄,或者是一展才华。她到这处来,既无雄心抱负,也没有发明创造,更别说建立商业帝国。 第7章 金陵王家 她的穿越似乎都是如此风平浪静。她很满意。 这个名叫容家村的地方,百姓大多数都是青砖房,瞧他们的穿着和脸上神情,料想过的日子哪怕赶不上富足,也能维持生计,吃饱穿暖。 刚刚进入村头,就有人注意到他们了,主要是高头大马在这个地方还是比较罕见,一个孩童带着两个护卫来就更少见了。 张靖带着人就等在村口的大槐树底下,等到一个青壮年迎上来:“不知这位贵人到容家村有何贵干?” “我想找一个叫“王衍”的人,她的孙女托我带来了一封信。” 张靖把信拿出来,示意信封上确实有这个名字。 还好这个青年村长识字,他确认了不是什么找茬的人就松了一口气,还邀请三人去小院里喝茶水。张靖也没拒绝,女主人很热情地端上来了这里的特色小吃,也别有一番风味。 没吃两口,村长就带着一个弯腰弓背的老婆婆过来了。她穿着朴素,衣服料子是很普通的麻布,发髻也没有多少装饰,只简单地插了根木簪子,看不出来姜氏所说的富商家庭。 老婆婆苍老地厉害,走路都颤颤巍巍地,张靖生怕她不小心摔了,起身要扶,老人轻轻摆手感激地拒绝了。 “这位小公子安好,老身就是王衍。” 张靖:“你可认识王秋水?” 王衍眼里似乎有泪光闪烁:“回小公子的话,当然认识,那是老身的小女儿,四十年前远嫁上京,自此少有见面。” 于是信被交到了老婆婆手里,张靖温声解释了一番事情的始末。 当王衍听到如今孙女都已经二十多岁,已然嫁人,还惦记着母亲的老家的时候,泪水终于从布满沟壑的脸上落下来。 “我那小孙女,她如今可还好?她母亲自娘胎里身体就弱,我只盼着小孙女能健硕些。” “姨娘身体很好,府医每一季都会来检查一番,您不用担心。” 张靖和老妇人细细聊了聊这些年在张府发生的事情,也问到了王家的相关事情,回头还要给姜氏带一封信。 那老妇人一听张靖是家里的嫡子,但却能不远万里带来庶母的书信的时候,虽然对孙女嫁为人妾有些心疼,但也知道这样的结果在京城算是好的,因此放心了不少。 原来这王家还真是当年兴盛一时的家族。王衍的丈夫乃是赘婿,早早就离世了。王衍并不是家业的继承人,而是辅佐自己的哥哥。只是后来这里的官员贪腐严重,这个大家族也不免着了道,家财散尽,好不容易才把人保全了下来。 自此之后就各自分散隐居村落里面,不敢东山再起。 张靖微微眯了眯眼。 她在金陵这边或许别的不了解,但官场政治却是知晓不少的,毕竟京城可是政治中心,她又跟着自己那个四品大员爹学习。耳濡目染记住了不少东西。 她记得这边的贪腐在二十年前确实严重,但那时在任的大理寺卿是个清正廉明的大好人,亲自出差在这边狠狠治理了一番。翻出来的贪污除了安抚受害人,剩下的都进了国库,大大充盈了大盛国力,让陛下赞不绝口。 这也是为什么那位大理寺卿铁面一张,却少有人敢惹他的原因,无他,陛下就站在他后面呀! 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一个维持了那么久的经商家族,成员庞大,又怎么会甘心就这么寂寂无名? 老妇人似乎隐瞒了什么,但对自己的子女倒是真心担忧。 张靖也没有深究,只是安抚了一下情绪有些激动的老人:“我在金陵这边求学,日后若是有机会,姨娘也会来这边游玩一番,您要保重身体。” 老人摩挲着那封信,泪眼啪嚓地点头。 张靖又和村长一起聊了聊,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她被热情地留在这里休息,张靖没拒绝,只是在枕头底下留下了一张银票。 第二天要走的时候,王衍又来了。 这次她看起来情绪比昨天好了很多,手里带着一个篮子,还有一封信:“老身托大,想请小公子给我的孙女带去封平安信。老身或许能活的年岁不长了,请您一定要交到她手里。也算是全了一番老身的爱女之心。” 王衍一同给她的那个篮子是谢礼,张靖没有推脱,办事办全嘛。古代远嫁的女子本就不易。 她最后只是道:“您珍重身体,一定等到小孙女来看您。” 王衍拄着拐杖,只是微笑地看着她,又仿佛在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人:“小公子也珍重,有小公子这样的人,想来我那小孙女在家里受不了什么委屈。” 张靖点头告别了。 她看着手里那封不起眼的信,总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很多东西都影影绰绰有着关联,只差一根线,就都能被串起来。而她却不知道这件事情是好是坏。 —— 青水书院是大盛名声在外的书院,前朝时国都尚未北迁,这里就是王公贵族们自幼接受教导的地方。 后来朝代更替,这所书院也在战火中留存了下来,据说那些失传的书本祖籍大多数在这里的藏书阁中都能找到。 本朝的开国皇帝上任后,这个富贵窝就已经改制,招揽人才不再专门面向贵族富豪,而是给予寒门弟子特定的补贴,只要有能力,自然可以进入书院就读。 之后青水书院不再是被寒门子弟攻讦的一方,随着越来越多弟子成功考得举人,它获得了众多民间声望。 直到如今,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寒门百姓,都对青水书院有一种浓厚的滤镜,巴不得自家孩子在这里读个几年学。 张靖带着几分好奇看向周围的建筑。 这个书院竟然就这么占了一座山,然后在山腰上和山脚下都建立起了无数座小楼。 该说不愧是当年的王都认证的书院吗,占地面积大,建筑繁华,看起来就十分有钱啊。 随着接引人,他们从山脚下的一条小小的商贸街穿过,来到半山腰,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头就站在那里,看见齐芸露出一个浅笑来。 “许久不见了,老朋友。” 纵然坐着轿子上山,齐芸还是感觉到了疲惫,可能是年纪大了。她摆了摆手:“真是难为你亲自出来迎接。” 顾定南眼神扫到了张靖的身上,似乎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毛:“去接待院子里详细说吧。” 张靖爬了半座山,但精力还不错,兴致勃勃地参观着这里。 穿着类似服饰的书生们偶尔匆匆路过,怀里还抱着一堆书籍,偶尔能看见有人在树荫下抱书苦读,还有几个学子聚在一起似乎在讨论什么。 学习氛围挺浓厚呀。 张靖想起有些模糊的高中时期,那时候似乎也是这样争分夺秒苦读。果然无论是哪个朝代,读书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 第8章 入学青水书院 “哇老朋友你这样让我很难办诶。”顾定南喝了一口茶,淡定地咂咂嘴,语气却绕了几个弯。 “谁不知道我顾院长一世清正的名声,不是招生季,我上哪搞来一个学生。你们今天上山可是全院可见。” 齐芸也喝茶:“这点小事你也解决不了,那你这几十年也活得太窝囊了些。” 顾定南看了一眼张靖,笑眯眯地问:“小子,你读了多少书了?” 张靖稳得很,既没有夸大也不过多谦逊,拱手回答:“四书五经之类典籍先生尽可考校,如今初涉六艺。幸得祖母家人细心培育,方能隙中窥月,若能得先生指导,靖感激涕零。” 顾定南眉头都没动一下,嘴中吐出几个问句来。 张靖淡定地一一回复。 她活了两辈子,生活和书和文字都离不开。 读书怎么会不读经典,不读文史典籍?阅历加上记忆力,应对此时的场面绰绰有余。 齐芸听得一老一少来回几句,起先八风不动,后来听顾定南越来越过分,都把前两年的举人问卷拆开了问,忍不住想维护自己孙女怼他了,但又听张靖居然说上来了,才忍住听了下去。 张靖可不知道他在拿什么试探她,不过听到自己有些陌生的东西,便控制了自己回复的范围。 直到顾定南停下喝了一口水。 “这孩子,便放我这里读几年书。” 他眼神比方才反倒多了几分沉重:“但只有三年,多了我教不了,青水书院不能再走一次当年的路了。” 齐芸垂下眼皮:“本也没指望你教她一辈子,三年足够。” “还有一点,”顾定南看着张靖一身男装,“今后也便保持这副打扮,莫要让人看见你是女子。住宿我会同管理夫子说明,但其他的你自己当心,若是被发现了,再也不能出现在青水。” 顾定南待客就待到这里,慢悠悠晃出去似乎是安排什么了。 齐芸又带着张靖下山,他们一队人的住宿都在山脚下的客栈里。 这几天正好是休沐日,张靖被叮嘱可以后天带着东西正式上山。 于是祖孙又在金陵城里晃了两天,吃喝玩闹体会了个够,齐芸要张靖以男装示人,不能叫任何一个人发现破绽。 这两天算是她的考察期,若是有什么容易暴露的,让她这个祖母早早看出来比较好。 幸而少年人适应的极快,她有从前的记忆,不被这个时代对女性严苛的条例束缚,行事自有一股子疏朗之气,和这个时代对男孩的要求一致。 若要是在这里生活三年,声音怕是最要注意的点,她身体条件不错,可以压制倒也听不出来什么意外。 “你配合夫子调整学习进程,若是两年后隐瞒有些困难,就去徐州找你的师傅,她会帮你。” 齐芸安顿好一切,摸了摸张靖的头发。 张靖背着包袱,梳着少男发髻,向齐芸深深一礼: “谢祖母不吝栽培,待阿靖学成归去,好好孝敬祖母。祖母万分珍重。” 齐芸看着张靖,露出一个带着淡淡苦涩的笑容:“阿靖,我教你的,记在心里,莫要鲁莽行事,一切保全自身为最重,若是有人欺负你独身在异乡读书,也不用怕,咱们家替你撑腰的能力是有的。” “好。孙儿记得了。” 张靖一步一步走上了上山台阶。 齐芸站在那里,看着人影不断缩小,最后拐进山湾看不见。 —— “你就是那个,传闻中以权压人进来青水书院的学生?你叫什么名字?” 说话的人一身月白长袍,是书院的统一穿着,但他的袍子上单独绣了银线,便显得华贵了几分。 他站在台阶上,身后还跟着几个学生,几双眼睛有鄙夷有好奇,都盯着张靖不动。 张靖的去路被挡住了,她还带着方才上课用的书册,正要去饭堂带一份饭回宿舍吃。 “我名张靖,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势能压得倒顾院长,这话若是被院长夫子们知晓,恐怕要问责你们的礼仪。若没有正事,就让让吧,我有点饿了。”张靖抬头,平和地看着眼前年纪不大的小孩们。 她理解他们的好奇心,但真的,她真的很饿。 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又早早起来读书,再不吃饭她要低血糖了。 眼前的几个少年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问啥答啥。 毕竟这两天他们看这人都一副高冷模样不乐意搭理人的。 但还是很不爽这人不被自己气势所震慑的样子,嚣张惯了的男生根本不吃这一套。 领头的男生皱了皱眉:“我叫杨沐恩。小子,你最好别招惹我,我要是看你不爽,绝对让你在学院待不下去。” 张靖在心里无声地吐槽道:谁家坏人还专门来警告一声啊,把书院当他家后花园吗? 杨沐恩?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但与她无关,没有深究的必要。 面色上她一片平淡,无声地看着他们,等待着他们让路。 杨沐恩正等着这人听到他的名讳露出或震惊或害怕或忌惮的神色,这会让他感觉到很爽。 他不会去想这才是他嘴里的以权压人,因为他生来就在权势的顶端,哪里会趴低身份去想旁人怎么看呢。 但眼前这个白净的少年似乎无动于衷,甚至有些好脾气地看着他,似乎在问:所以呢? 杨沐恩理解了:这人的身份在他家之上! 张靖?他怎么没有关于权贵张家的记忆?也许是化名? 想到如今的陛下那丰富的子嗣,杨沐恩还是不情不愿地让开了一条口子。 张靖礼貌地冲他笑了笑,路过间隙冲食堂走。 杨沐恩不解气地绷着肩膀,试图看这人被他一撞跌下台阶的狼狈样子,只是没想到两个人肩膀相触的那一刻,反倒是他被撞了个趔趄,被后面的同学扶住了。 他见鬼一样地看着步履匆匆走掉的张靖:这人看起来白兮兮地软包子样,哪来的怪力?! 不行,他还不信邪了!他就不信张靖在这里读几年书,自己还打探不出来这人的底细!到时候让她知道什么是审时度势! 杨沐恩莫名有些气势汹汹地离开了,很快这个小冲突就范围不大地传播了一下,给张靖本就引人瞩目的身份上更添了一些目光。 好在她真的不在意。只是不住地感叹这青水书院真的无愧于被无数人称道的地位啊。 第9章 六艺基础考核 这里的学生最低入学年龄不得低于十岁,据张靖所知,教育的进度也普遍高于平均年龄的学子。 课堂的教育模式更偏向于现代社会的大学。比如君子六艺,只要通过了基础考察课,达到了最低要求,那么要深入进修哪几项就是你自己决定了。 其他的诸如杂学,典籍等教学,都是要统一上课的,但上课的内容自由度也高,并不是全部要求在不理解的情况下背诵。 张靖觉得这个学院的制度和后世的一些制度非常相似。 比前两年她在京城混入的一家专为官员子嗣设立的书院教授的东西更吸引人。 她刚进入学院,属于是忙的到处跑。 因为和她同龄的一批学生已经通过了六艺基础考核,而她从前几乎都扑在了书上,六艺只是粗浅了解。 或许水平已经达到了同龄人的平均水平,但比起青水的学生来说,离合格还远。 好在学院的夫子知道她的一些情况,挤出了一些容许她补课的时间。 张靖只好暂时先放弃吸引人的藏书阁,转而开始专心冲着基础考试冲击。 于是在张靖的宿舍门前堵了三回没有堵到人的杨沐恩蒙了。 怎么回事这人? 六艺的考核对于张靖这个成年人的的灵魂来说,并不算为难,少年人的躁动和不耐烦在她身上看不到一点影子。 先不说她的基础如何,光是能连续两个时辰在那定心学习的这份耐心,就让几位习惯了被小孩们的吵吵折磨耳朵的夫子赞不绝口。 顾定南暗戳戳看顾了她两周,看这个小孩处理的还不错,就不怎么盯着她了。 这位老院长喝着齐芸送来的上好茶叶,摸了摸下巴咂摸: 这小孩和她祖母也不怎么相似啊? 齐芸当年可比张靖要暴躁调皮多了,恨不得爬夫子头上的程度啊。 如果张父在大概要用复杂的眼光看着尚未遭受祸害的老院长。 然后怀着“死贫道不死道友”或者“我淋了雨你也不能撑伞”的想法,把嘴里的警戒咽下去。 —— 所谓的君子六艺,还是从前传下来的说法,也是当今盛行的儒家思想的重要组成。在每个朝代都会有些变化。 六艺很多时候已经是贵族教育的一个代名词,毕竟很多平常百姓是无法接触到这些需要耗费很多钱财资源的东西的。 张靖在上几辈子读书时就对这一部分的理论知识了解的七七八八,只是实操就不怎么样了。 比如里面的“御”字部分,还是她在来的路上,为了不再只能坐在马车里而摸索学习的技能。 至于“数”和“书”就是张靖的舒适圈了。她在这里真的要感谢一下几年前压着自己练字的齐芸。 她不敢想要是现在还是一副狗爬字,练书法又耗时耗力,她三年内还能不能越过这个基础考核学到更深的东西。 剩下的就是“礼”:这个她有被嬷嬷教过,好歹是个官家子弟呢。 “乐”:舞蹈有点难,不过考试只要求有一门会的乐器,然后通过夫子的评判标准就行。 “射”:张靖喜欢这个,不过实践的机会不多,自己的技术自己知道,应该是还没到及格的标准的。 总结下来,她除了写字和算数,以及礼仪规范的理论考试之外,都要接受严酷的训练。 于是张靖过上了上课,补课,吃饭,睡觉四大循环的时间流程。 除了花费在走路上和吞咽里的时间,她甚至想把睡觉时间也压缩了,但考虑到自己需要长高,还是选择了让自己睡安稳一些。 同龄的学生们就看见这个新来的白白净净的的学生,眼神几乎不和人相对,走路呼呼带风,一下课就神秘地溜走,连吃饭时旁边的手里都捧着一本笔记或者小书册。 大家本来对这个“插班生”非常好奇,但她接连好多天在社交场地几乎毫无存在感,于是也渐渐地感到无趣,不再关注她了。 食堂内,学院里出名的嚣张的小少爷杨沐恩仰着头刚走过去想要放狠话,那人就把最后一口饭扒完,利索地转身离开了。 全程头没抬,视线也没离开手里的书,更别说看一眼前面的人。 杨沐恩想喊她的话被噎在嗓子里,瞪着眼睛看着匆匆离开的少年背影。 这人是脑子和眼睛都被书页糊住了吗? 旁边的同学端着饭碗一脸懵:“少爷,你要找张靖吃饭吗?那可能不太行哦,我吃一个包子的功夫她能吃完一笼!真不知道她的嘴是怎么咬那么快的……” “谁要找她吃饭!我才不找她!可恶的书呆子!” 大少爷深觉挫败恼怒,仿佛一拳一拳都打到了棉花上。 张靖复习起来头都发直,她能隐约感受到一些来自各个年级的同学们的目光,但没有精力分辨里面的情绪了,反正碍不到自己考试的路。 种花兔子是对考试有点执念的,可以不突出,但落到倒数就有点难看。 她拧着眉头继续琢磨着几个字词的意思。 啊这些文言文看多了还是好怀念简体字啊…… 一个月后,张靖坐在食堂,右手还有些抖。 她夹起包子放在嘴里慢慢嚼,整个人涣散地眼神都没有光了。 今天上午和下午的时间,她不仅写了好几大页理论考察,还接连射箭弹琴骑马,成绩下来之后才恍然清醒过来。 压抑了一个月的疲惫一下子潮涌上来,张靖手指头都懒得动弹了,但肚子饿得震天响。 旁边插进来一个声音:“书……张靖?你的手怎么啦?” 她抬头,陌生人,但看袍子前面的绣样,是她的同班同学,于是好声好气地回答:“没什么,刚刚考完试,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同学似乎没想到她还能回答,有些惊喜地问:“考试?六艺的基础考核吗?你这么快就考完啦?” 张靖:“对哦。” 两个人有来有往地说了几句话,旁边的杨沐恩眼见着这人都能笑嘻嘻地和他小弟交流了,眼珠子还看不见他在旁边,脸色又阴沉下来了。 他讨厌自己对这个叫张靖的人莫名其妙的关注!更讨厌这人对他的无视! “啪——” 筷子被拍在碗盘上,杨沐恩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拭了拭嘴角,一举一动都满满地贵族出身特有的气度。 他满意地看着周围的人被自己的动静吸引过来。 张靖:这人谁?好会装。 “不知道我们优秀的能让顾院长破例的插班生,考核成绩如何?”杨沐恩扯起一个傲慢的笑容。 张靖脑子还有点浆糊,丝毫想不起来这个同学自己之前见过,只看着他代表年级的衣袍很平和地回答:“还好,夫子说可以继续跟着同学上课了。” 她这一个月不仅在补以前落下的,正常的上课也是要跟着的,只是觉得这边学习进度果然很快,但自己还能跟上。 想到今天晚上是能让自己单独安排的一个时间段,她愉快地吃完最后一口饭: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明天上课见,几位同学。” “等等!谁让你没经我允许就走掉的!”杨沐恩伸手扯住了张靖的衣角,他看着眼前人比自己高了半个头,顿时更生气了。 第10章 失败的反抗 张靖朝四周看了一眼,很多同学低下头假装自己在认真吃饭,仿佛一定要数清楚碗里有多少米粒。 还有一些露出紧张的神色;少数几个人衣着和面前这位小少爷差不多,看好戏一般朝这边望着,也没准备参与。 哦豁,看来这位小少爷在这个搞霸道戏码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那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可以走了吗?” 少年看清楚局势后,面色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站定了,手里的餐盘还好好地端在手里。 她的面色仿佛不是被校园一霸拦住为难,而是和人谈论今天天气有多好一样,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 杨沐恩嘴角勾起,他已经查探清楚这人的底细了! 不过是一个四品官员家里一个旁支的子侄罢了,被叔父看重这才送到了这里读书,那又怎么样,最多证明张靖天赋尚可。 而青水书院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只是这人没在他的压制下露出惶恐的神色,他有些不满意。 他眼珠子转了转:“本少爷最近缺个跑腿的,我看你溜达得挺嚣张啊,等候我的差遣吧。” 张靖罕见地露出一丝迷茫,溜达得嚣张是什么意思? 她来这里一个月了,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学习,哪里溜达去? 她完全不知道,或者说也不在意:自己多留在学室内向夫子请教了一会,杨沐恩找人跑空了好几趟;而大少爷气势汹汹地搭话也被她无视了个彻底。 但她也不觉得在青水书院这个权贵满地跑的地方,这个小少年能惹出多大麻烦。 杨沐恩眼里的威胁和差遣,约等于张靖眼里的小孩子试图交朋友或者寻求认同和瞩目的信号。 哪怕这个信号不是多么友好,而她也不会允许主动权跑出自己手里。 因此只是淡淡地道:“可以,但是要在课余时间,也不能耽误我写夫子留下的作业。” 张靖眯了眯眼,那双略狭长的眼睛和浓密的睫毛,还有已经开始消退的婴儿肥,让她看起来比同龄的人多了几分成熟的气息。身高的优势又让她天然带着压迫力。 杨沐恩猝不及防,眼睛里还带着几分没有退干净的得意,似乎没想到她直接应下来了,甚至觉得她在搞阴谋,疑虑地看了她一眼。 张靖知道他想干什么,故意引起自己的反骨,让自己表现出违背和叛逆,然后他就有正大光明的理由来和自己对抗,并利用自己的权势进行一种霸凌。 ——比如先是言语压制,然后是身体上的欺侮,最后把错误归结为受害者没有反抗或者无力反抗。 也许这种行为用霸凌来讲似乎显得过于严重,但试问哪个令人谈之色变的霸凌不是从小小的恶意被加害者故意放大开启的呢? 真是可惜了这个小少爷一张漂亮的脸蛋。 张靖接着问:“我要走了,你吃完了吗?” 杨沐恩下意识回答:“没有……这个菜好难吃。” 少年尚且清亮的声音尾巴扬起,仿佛一只撒娇惯了的猫儿在抱怨。 张靖点点头,声音是惯常的温和:“莫挑食。” 她转身把餐盘放在了统一收纳的地方,连表情波动都没有多一丝。 无视那明里暗里的视线,拖着尚疲软的身体回到了宿舍里。 杨沐恩呆滞了两秒,鬼使神差地夹起自己最讨厌的萝卜送进嘴里,然后回神的时候一脸厌恶地呸呸吐了出来:“这么难吃的东西谁让食堂做的!” 然而没有人回应。 这时候诸多学子已经吃完饭离开了,食堂的几位员工习惯了大小贵族随地发火,几乎可以做到无视,反正有顾院长在,而发俸禄的又不是杨沐恩。 —— 张靖睡了个饱饱的觉,第二天神清气爽地起床上早六。 夫子看见她问好,满意地露了个笑脸。 在青水一切实力就是最好的通行证,哪怕之前的几位大拿对于疑似走后门的人不喜,但当她展现出来天赋,一切都不再是问题。 教室里席位不多,主打的就是一个能让所有学生收到夫子的关怀。她找了个后方的位置,和前一个月坐的一样。 这个位置方便采光,也方便她偶尔摸鱼。 还是那句话——她从来不是卷王。 除了一些生存必须要达成的条件以外,她选择把一些死磕的时间花费在自己喜欢的东西上。 但这个世界里,自己优秀的成绩和各项能力是她收到青睐和投资的资本。而她不能像从前那样摆烂。 真切地生活在这里才能体会到,女子被压迫的情境不是被历史上一句“裹脚布”或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够概括的。 “男”或者“父”从思想和生理上都在严重压着另一种性别生长。 有对立有比较才有优越,女人和男人就是这样的。 狭隘的被限制的资源导致她们孱弱,陷入弱势境地后就难以竞争被男性垄断的资源,恶性循环。 男性又开始言语诱导,“男子才能科举”垄断了文化传播,垄断了舆论喉舌,垄断了语言对思想的影响力。 这导致她们看到的只有同为女性身份的人的所有物,她们的价值被限定在了“生理性”评判标准中,美不美?瘦不瘦?能不能生孩子?她们灵魂的闪耀被从认知上抹去,只剩下有利于男性的价值。 与此相反的是,男性的价值评判在于“社会性”,他有钱吗?工作怎么样?娶的老婆美不美?一切都是有利于他们自身的。 明明是两个性别,却都在创造一个有利于同一性别(男性)的社会利益体系,这样的严重倾斜又被胜利者轻描淡写地抹掉了。 他们说:我施舍给你,你应该感激。 他们不会说:这是你本就应该有的资格、自由、资源、权利。 他们说:我强,多有几个女人怎么了,另外女人,夺走了我对你的宠爱,你去和她争抢吧。 他们不会说:协力对外,对一切夺走了我们权力的人,而不是为他们施舍的东西内讧。 张靖为什么选择扮成男装,因为齐芸和张靖的眼睛都没有被遮蔽。 她们看见了身为女性,单打独斗能做到的极限。 张靖必须把自己装扮成另一个性别,才有可能获得这个性别对于书籍、技能、自由等的开放权。 才有可能看到更多,看得更远,从而积攒反抗的力量。 她不仅要变成“男性”,还要变成一个优秀的“男性”。 因为在女男性别的畸形压制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不公平”:实力产生的资源倾斜的不公。 优秀的人,比一个无知无能的人,更容易获得青睐和收益。 所以钱流向更有钱的人。 张靖在脑子安静下来,想到这一层后,就隐约窥见了自己辗转来到青水这一路背后的隐藏内容。 一场失败的反抗。 她有点疑惑的是,这一切看起来很糟糕。 齐芸培养自己,是只希望自己有另一番人生,还是希望自己继承那沉重的一切? 祖母明明已经知道,少数的人掀起来的波澜浪涛,在大江大河里只是一簇水花。 她坐在后排,扫视着前方衣冠整洁,将自己打理地矜贵的少年们。 所以是否有和她一样的人? 青水书院、长公主、半截瘫痪的妇人、齐芸、王衍——或许还有她们身后,支撑着她们的无数人。 那么,和自己同在一侧,或者说自己身后,又有哪些人? 第11章 书院日常 张靖的学习生活作息安排几乎和从前那些短暂待过的书院没什么区别。 只是接触的东西更为深奥,藏书也更加丰富。 藏书阁吸引去了她大部分视线,也让她在这里看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在张靖以前所了解的国家历史上,第一次被明确提出性别平等的是太平天国运动。那些长期被封建社会掩埋吞噬的女孩们的心声才被看在眼里。 她因为兴趣和立场,去尽可能地寻找历史上有关的痕迹。 但很可惜,也许就是胜利者书写历史,那些痕迹那些迫害中的爆发都被消弭殆尽。 直到在这个她从未听说过的年代,大盛,也许历史还没悠久到那个地步,也许是因为青水书院的特殊性,更也许是因为有一些人在暗中保护:她窥见了那些挣扎的一角。 大盛前两百多年,曾有个辉煌无比的朝代,历史上第一个女帝也诞生在那里。 张靖看到的历史中,很多史学家对那位女帝的生平记录地颇为简略,评价也是贬义多于褒义。 似乎比起她的功绩和给百姓带来的安乐,比起她英明的领导,他们更愤怒女帝推翻了男人的统治。 “倒反天罡”,“牝鸡司晨”。 他们也更加把目光转移在围绕她那微不足道的爱恨情仇上。 但在青水的这一份典籍里,她更详细地看到了女帝的政治主张和历史贡献。 发展农业、加强国防、发展文化。她是一位出色的君主,是一位优秀的女性人类。 在更早前,战场上并不缺少女性的身影。 无数武将文官都曾抨击军队里出现女性这件事,原因是会引得将士们心思漂浮军心不稳,或者是女子天生弱于男子,她们在战争中起到最多的作用是生育,以免人不够多。 只有特殊情况下,女子会被编入军队,历史上也有记录,但正常是不会出现“女兵”的。 纵然有天然的身体差距在,张靖也很唾弃那些所谓的军士被“勾引”的造谣者。 总把自己的邪恶心思怪罪在女性身上,历史上的“红颜祸水”还不够多吗?接受不了自己的动摇和失败就挥刀向更弱者找借口罢了。 张靖还看见了无数个被以“妖鬼上身”或者是“失心疯”等理由所判决掉的那些勇敢发声的人。 还有几个难得的女性团体,因为不慎暴露一丝,就被以“造反”名义处决掉。 真是挖空心思地在断绝另一性崛起的萌芽啊。 是因为意识到另一性的强大,生怕自己的好地位被取代吗? 她找了个舒服的座位,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记录者大概是非常用心,带着希冀和对未来的希望记录着这些文字,一笔一划仿佛是用血泪划下。 每个时代或许都有好人,有打开认知的男性,但太少了,少的让人感到愤怒和无力。 她合上书,把那本书放在安静的不起眼的角落。 这个角落里的书籍似乎很少被翻阅,比起其他地方的书沾染的灰尘都更多一些。但她看见自己放回去的那一本书脊被摩挲地更为老旧。 张靖盯着那里出神了一会,随即转身离开了。她还有射箭课要上。 不久后,在张靖不知道的情况下,一双干净的手轻轻把书拿了下来。 —— “咻——”破空声划过,一道箭矢牢牢钉在靶标正中心。 检查的武夫子满意地高喊:“成绩优良!下一个!” 杨沐恩死死盯着远处的靶子,又扭头看了看云淡风轻地放下弓箭的张靖。 内心嗷嗷地愤恨叫喊,这个可恶的总是想出风头的人! 她是怪物吗?为什么每个夫子都在夸她!要知道她来青水之前,那些夸奖里面至少有他杨沐恩的名字! 她甚至用的是学院提供的最普通的弓箭,而他的弓箭是父亲亲自找大师为他量身打造的! 于是张靖在课后飞奔向食堂时,又被几个孩子拦下了。 “喂!你倒是挺会出风头的嘛,”杨沐恩阴阳怪气地道,“着急地像是以前没吃过饭一样。怎么?寄人篱下讨不到饭吃?” 我看你才是嘴欠地缺少巴掌吃。 张靖沉默了,捂着肚子。 她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运动量又大,每天花在吃饭上的时间又少,可不得吃快点吃多点? 论吃饭的礼仪确实比不过自小训练的大少爷们。 但是,这孩子是不是找茬都不看时间的?她没猜错的话,杨沐恩应该也该到饿的时候了。 杨沐恩身后的小弟可怜兮兮地道:“大哥,咱们快去吃饭吧,今天武夫子拖堂了,再不去食堂要关门了,掌厨夫子不喜欢开小灶。” 青水管理的严格,张靖不欲浪费时间,干脆拉着不肯下台阶的杨沐恩一起跑。 少年只觉得一股无可挣扎的力量从他的手臂上带过来。 他被拉着迅速跑到食堂端起了餐盘。 杨沐恩瞪大眼睛,终于知道张靖为什么精力那么旺盛了。 这一身不似常人的力气,丝毫没有仪态的步伐,她的脑子是肌肉做的吗?? 吐槽归吐槽,看着对面人满口塞饭菜说话的空隙都腾不出来,他无可奈何地妥协了,愤愤地开始吃饭。 第一口下去,就把压制的饥饿感都勾引上来了,杨少爷高贵的头颅终于垂下来盯着饭菜: 掌厨夫子今天的手艺似乎格外好一点? 好吧。就这一次,他下次肯定不会原谅张靖的无礼了。 张靖吃饱喝足,又准备找一个空的书室写夫子布置的课业。杨沐恩盯着她,随着她的动作也来到了张靖旁边。 “喂,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射箭靶子那么远又那么准的?” 周围还有埋头苦思的学子,杨沐恩不敢打扰,只好凑近张靖低声问。 张靖也悄悄回:“你今天写完课业就告诉你。” 杨沐恩撇了撇嘴:反正这个课业还有两天的时间,他向来不着急。也就张靖这个卷王! 终究是好奇压住了自己的耐心,他低头看着书本,没一会儿也沉浸了进去。 —— 杨沐恩再次从书海中抬起头来,安静的环境,还有窗外那漆黑的夜色,眼神都有些恍惚。 那些刻苦读书的人都少了一大半了,张靖还在旁边拿着一本书,边写边做笔记。 杨沐恩看了看那密密匝匝的字,是一本地方水利研究,书名罕见到杨沐恩完全没有印象,这有什么好写笔记的? 杨沐恩无趣地抛下课业,向后舒展了下身体,才发现自己腿麻了,龇牙咧嘴地敲了敲。 “喂,你什么时候回宿舍?” 张靖头也没抬:“看完这一点就走。” 过了一会。 “走吗走吗?大家都走光了!” “还有一页。” 杨沐恩等了一会,看着她翻了一页又一页,掀了掀眼皮,暗暗嘀咕了一句书呆子,终于忍不住手伸过去挡住了张靖的书页:“别看了,你的眼睛要坏了!” 张靖抓着他的手腕固定在旁边,这次稍微回了点神:“真的最后一点收尾。” 杨沐恩看着瘦长的手指搭在自己手腕上,忍不住想到了今天早晨她握弓的样子。 她的手掌大而精瘦,骨节分明,紧握着沉重的弓箭,露出半节的小臂上青筋都会明显一些。 不知道怎么,他一直没挣开那温凉的手掌。直到张靖看完合起书,自然地把手拿了回去。 “走吧。” 杨沐恩点头,站起来,拖着发软的腿和疲惫的脑子回宿舍去了。 张靖比他先到房间,杨沐恩又忍不住嘀咕了:“凭什么你单独住一个房间?” 学子一般都是两人间,也有一些三人间,是专为寒门学子设立的。 但杨沐恩家里曾出钱让学院安排一个单人间,学院也没同意,这轮到张靖了就妥协了。 张靖假装没听见。 又是被杨少爷嫉妒的一天啊。 第12章 唐一争师兄 “最基本的易容术,也是最粗糙的,就是改换装束。改换的不是相貌,而是身份,或者说角色。” “更上一层是改变自己某些部位的形态,颜色。例如染须发,祛瘢痕,或者制造瘢痕,安装义眼等等。” “还有——人脸面具。” “很多时候技艺的精湛并不一定能发挥易容术最大的作用,你要迅速,并且使每一寸改变都有它的意义。” 老妇人手中拿着一支细毫笔,沾取清透的颜料在圆球体上描画。 若有人能细细观察就会发现她画的赫然是一只眼球。 “你在学院里,身边最亲近的人,是哪个?”老妇人漫不经心的问,“尽你所能描述他的容貌,装扮,身体细节,平时习惯,说话语速,语气用词,还有来往交际。” 张靖坐在旁边,脑海里闪过自己身边来往的无数张面孔: “镇北侯嫡次子,杨沐恩。脸部颈部没有雀斑疤痕,常穿银线蓝袍,更多喜食江南口味……” 她回忆了很多,可描述出来的却做不到那么详尽。 ——她确认此人暂时无害后,就不会分出很多注意力。 “观察,是易容最重要的东西。”妇人没有评价她的答案,只是声音平淡地讲下去。 “你要观察的不止是人,还有环境。要观察敌人,也要观察自己。” 她示意张靖取下书架上一本大部头。张靖才发现那是一本医术札记,上面图画详细丰富,还写满了小字批注:“两周内,写一份阅读汇报。” 老人说完就进了工作间,不再管张靖。 她拿着那本厚书都得多用几分力气,不过新接触到的知识让她感到了兴奋。 现在是田假——放在现代来说也就是暑假。一个月的时间,她刚刚放假就来到了徐州这边。 算算时间,来到江南已经半年了。 张靖挽起袖子绑好,回到书房开始啃书。 书院放长假她就来到师傅这里修习,一日两日的短假就呆在书院读书。 不知不觉日子过得充实又飞速。 —— 蒸腾上来的暑气模糊了光影。 愈发抽条的少年脸颊清瘦了很多,宛如海绵,吸收着无尽头的知识长大,比同龄人长得更快,也更加辛苦。 但张靖冥冥中觉得这种枯燥的日复一日的机械生活,似乎才是自己最适应的。 几日后,齐芸到访。 她这次来还带来了两个叫人想不到的人。 姜氏和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漂亮年轻公子。 ——张靖是真的有点惊讶,那个和长公主有关的少年再次出现在一个让她意外的地方。 不过也印证了自己的某些猜测。 阿胜。张靖默默念叨着这个名字,她是在第一次见到师傅的时候从交谈间记住的。 “唐一争,见过师妹。” 张靖放下手里的纸笔,看着站在院子里高挑的少年,他的脸色比那天好多了,身形倒是没怎么变化,漂亮的雌雄莫辨的脸蛋上带着冷淡的神色,那双眼睛倒是清亮。 张靖行了一礼:“师姐好,唐乃国姓,不知师姐出自哪家?” 少年——或者说一个扮着男装的女子,微微笑了笑,“一争来自长公主府,一个远亲罢了,有幸自小得到长公主教导。” 张靖眨了眨眼,如果不是近些日子被师傅磨练着眼力,说不准她还真的辨认不出来眼前人是个女儿身。 她身形单薄,似乎是正在发育期,但也没看到明显的性征,脖子上有个凸起的喉结,声音也低沉难辨。 联想到那天的身手,这人小小年纪却称得上文武双全。 “师傅帮我遮掩身份花了不少力气,师妹好眼力。” 唐一争说起话来没有气势上那么迫人,硬要说的话,比张靖还要温和许多。 事实上她对于这个新的师妹还有些疑惑。 身份上无可辩驳,唐一争对于齐芸和师傅都极为熟悉,对他们的眼光自然不会质疑,或者说长公主也不会允许一个可疑的人接近唐一争身边。 奇怪的是张靖带给人的感觉。 她似乎过于成熟了,偶尔展现的好奇心也是对于新的知识技能,似乎不太爱和人接触,但待人接物确实周到有礼。 两个人在院子中交谈相处了一下午,讨论的也是师傅教给他们的东西为主。 中间她意识到张靖似乎在看着自己思考着什么。 唐一争不知道,只是等这个师妹思考完毕后,她的眼神中又流露出来一种恍然大悟的慈爱表情。 慈爱? 唐一争经历了很多危险或者奇葩的事情,但被一个十岁小孩以这样的情绪打量还是第一次。 她甚至比唐一争还要小四岁!哪里来的慈爱啊! 长公主甚至都没有慈爱地注视过唐一争。 少年思考未果,只好把这个疑惑封存起来,在未来相处的日子里慢慢观察找寻结果。 —— 张靖提着书箱从车架上搬下来,身后的唐一争又递过来一个水壶。张靖打开喝了两口,躲在了树荫地下。 “这里的夏天真难熬。” 张靖无意识地拉了拉衣领,试图让风吹进来。 “走吧,搬完还能赶上食堂的晚饭。”唐一争也汗水直流,她看着难得露出些孩子气的师妹笑了笑。 青水书院在山腰,一般不能让闲杂人上去,不过学生们的行李太多时,可以雇佣书院里的护卫们。 两个人搬着四只大书箱,再有力气也经不住这么耗,非常一致的去寻求护卫帮忙了。 张靖也是快开学了才知道师姐唐一争还是青水的学生。 不过上半年因为受伤加上京城里的事情,请假在家一段时间,这次来江南就是准备在青水渡过最后一年学生时光,把这里的事务收尾。 巧合的是,张靖的宿舍旁边那个一直空置的她以为没人住的房间,原来就是唐一争的宿舍。 “正好,之后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过来找我讨论。”唐一争点了点门口的书箱,“或者学校里的课业也可以问我,师兄我成绩相当不错呢。” 两个人除了最初认识的那天道破了身份,其他时候都是当师兄弟相处。 “张靖——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等等,他是谁?” 一身蓝色华服的少年欢快地从路上跑过来,看见两个人时顿住脚步。 尤其是看见唐一争还打着扇子给张靖扇风,杨沐恩就皱起眉头。 ——怎么回事,张靖什么时候跟人这么亲密接触过?好兄弟搂肩搭背多正常,她都不乐意,此刻能和另一个人靠那么近? 话这么说着,杨沐恩看了看那个高了许多的身影:“——唐……唐一争师兄?” 到底在这里上过两年学,又都是勋贵,他还是认得一些出名的人的。 这个唐一争身世不出众,倒是很得师长们喜爱。 第13章 利益交换 寂静的书室内,三个人之间的氛围莫名有些诡异。 夫子的课业,还有师傅给的任务,哪怕是张靖都觉得头大,因此她也没什么兴趣关注别人了,立马拿着笔记研读起来。 身边的唐一争抱着书,偶尔还能给她做指导。 张靖对她佩服的不行,真不愧是上一届皇帝候选人的后继者,天才和普通人之间的壁障简直不要太明显。 不远处还有个气呼呼跟过来的杨沐恩,为了符合氛围也抱着书册。 不过显然目光没有聚焦在书本上,盯着唐一争和张靖几乎没有缝隙的袖子,手里紧紧捏着笔。 眼看着纸上滴落了两个墨点,张靖终于对这个目光察觉了。 她奇怪地提醒杨沐恩:“你发什么呆呢?你的课业!” 杨沐恩哼了一声,换了张纸,心不在焉地写起来。 张靖看着那潦草的字迹有些无语,完全不懂这个权贵小少爷怎么又变天了。 唐一争清冷的声音在旁边提醒她:“这个少了一个论点,你只思考了当下政策国情,太宏观了,如果从民生舆论出发……” 张靖很快来不及关注别人了,皱着眉凑近听着她讲。 杨沐恩咬牙瞪了唐一争一眼。谁知道这个师兄完全不care,轻描淡写地对他一笑。 绝对的挑衅吧!? 在小少爷的世界里,被划分在好友范围内的张靖,硬生生被唐一争抢走了一大半!她都不理会他的心情了! 杨沐恩的跟班就在他身后的两个书桌上,看着明显不虞的人,幸灾乐祸地看着张靖。 这个怪力小子终于要被杨少爷抛弃了吧! 就这么过了两三天,张靖终于察觉到了往常叽叽喳喳的杨沐恩,现在带上了高冷的气质。 看见她就瞪她一眼,然后冷哼着横冲直撞走过去,还硬要撞她两下。 随着他态度改变的还有周围人的目光。 幸灾乐祸的,看好戏的,趁机踩两下的。 张靖思考了一会,大概明白了什么,不过她没在意。 小朋友只想要别人的世界里都是他嘛。 书院也是个小社会,到哪里都不会缺少捧高踩低和墙头草类型的人。 她自认和杨沐恩做朋友很到位,但他利用自己的权势试图让她主动压低态度讨好,张靖都活了多少年了,这点伤害还不至于。 张靖少了社交时间,花在训练和课业上的时间就越多了。 每日早早起来跑步练武,之后就是读书和训练射箭,每周抽出两天下午专门用来和唐一争讨论师傅给的东西,自己也会找材料做一些。 眼看着那人根本没有抛下唐一争来哄他的心思,杨沐恩气的牙都要咬碎了。 这种气愤里面还夹杂了两分不明所以的慌乱。 终于又一次在食堂堵到了张靖,眼前挺拔的少年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就要离开,杨沐恩立刻挪了一步挡住了路。 张靖微微拧着眉头:“有什么事吗?” 杨沐恩还没说话,唐一争抱着餐盘跟上来,问了一句:“怎么了?” 见张靖没事,于是把视线转到了对面带着三个小弟的杨沐恩身上,眼睛眯了眯。 她笑着开口,高了一大截的身高就是天然的压制:“这几位小朋友和我家师弟有话要说吗?” 她的手搭在张靖肩膀上,显而易见就要给她撑腰。 杨沐恩总觉得对面这两个身世不显的人身上,都有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他冷笑一声,昂起下巴,是他最熟悉的矜贵世家子弟的态度:“我和张靖说话,唐师兄来插什么嘴。” 他转而盯着张靖:“你应该知道和谁来往才是对你未来的仕途最好的。” 张靖冷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镇北侯,当今圣上最宠信的权势,而他的嫡次子杨沐恩,又是最得父亲宠爱的人。 要不说古代小孩早熟呢,生存压力大呀。 尤其是有权有势的人家,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利用自己的优势去筛选朋友圈,谋得利益。 连张靖也不排除在外,她是齐芸和张父共同教养长大的,在古代环境来看就是嫡子或者说继承人的待遇。 收到的这种利益教育只多不少。 张靖身上真有什么吸引了杨沐恩吗,她自己是不太相信这一点的。 她最多相信镇北侯拉拢张家有用。 在这一点上,张靖拒绝的余地并不多,她不想给家里惹上麻烦,从始至终保持着一副不拒绝也不主动的性格。 或者说,她看着眼前还是个小孩模样的人,终究有些心软,是真的尽量忽略那些权势思考,把他当朋友处了。 但现在看来,她的心软还是有些多余。 唐一争侧了侧脸看向张靖的神情,又看向杨沐恩,脸上清浅的笑容没变。 她替张靖撑腰的姿势也没变。 唐一争再低调也是长公主府里的人,在她眼里张靖>杨沐恩。 张靖平静地说:“我当然知道,谁适合做朋友,谁适合做利益交换者。” 即使再故意去忽略,她从杨沐恩身上,从周围的人身上,都好好地学会了这一点。 这里还是学业为主的书院,那出了书院呢,进入诡谲难辨的京城权势圈了呢? 只会更残酷。 杨沐恩看着那双比往常更深邃的眼睛,张了张嘴竟然说不出话。 张靖和他从前碰见的感兴趣的人都不太一样。 即便此刻的回答,回答之后的态度都不一样。 朋友?利益交换者?杨沐恩以前从没觉得这两个词语是两回事,但在张靖那里,似乎是不一样的。 无数的不同回荡在杨沐恩脑海里,让他愤怒的情绪迅速冷却下来。 但开口,却仍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一争打破了这令人心悸的短暂寂静,拍了拍张靖的肩膀:“走吧小师弟,饭菜要凉了。” 张靖颔首,错过几个小孩和唐一争离开了。 很快食堂慢慢恢复了窃窃私语,大家都在讨论着课业,讨论着国家和历史,讨论着饭菜如何如何,唯独不说八卦。 从那天后,张靖就更少看见杨沐恩了,不过她的待遇就恢复了从前无人在意的境地。 没人知道他们的不管不顾是因为张靖敢和杨沐恩打擂台,还是因为张靖得罪了杨沐恩。 倒是唐一争身边的几个同学和张靖的关系好起来,他们都喜欢这个努力还聪明的小孩。 总觉得像是和一个成熟的大人对话呢。 顾定南站在窗口,俯视着下方不远处的训练场,他手里的信鸽放飞,悠悠叹气:“一个个的都不是什么善茬。” 嘴里这么说着,他的眼睛却很亮。 第14章 王大海 张靖得承认。 自从知道唐一争的身份后,她懈怠很多了。 这种懈怠倒不是说不再用功读书练武,而是在其他人眼中,比起从前那卷生卷死仿佛下一刻就要天塌了的样子,张靖轻松多了。 好吧,她也更适合这样的状态。 她读过史书,读了很多年,每个世界的人们对历史都有不同的解构。 这也就造成了她的心智注定要成熟一些。 长公主在计划什么,她其实多少能猜到一点,但不知道这个计划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但毋庸置疑的,唐一争是一个核心人物。 她脑子聪明,天赋卓然,学啥都快人一步。张靖见过不少天才,唐一争不遑多让。 这似乎就是个注定天才丛生的鼎盛时期。 从唐一争,到那个臭屁但确实优秀的杨沐恩,再到唐一争身边的几个朋友。 张靖思索了很久,最终恍然大悟。 自己还是着相了。 她本该就是早早地死掉的一道幽魂,至今仍然不知道自己能够不断穿越的原因是什么,遑论去思考这种关系到朝代更迭的大事。 她没有顶尖的心智,也没有滔天的野心,最多是和几个天才人物交集有些深。 所以最后张靖把自己的定位放在了辅助上。 必要时刻她或许可以成为一个打手? “阿靖,明天休沐日,一起去山下吃饭吗?” 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张靖先是看见了搭在桌沿的那只白皙细瘦的手。 往上看去,却是一个身量不大的少年。 名字格外粗犷叫王大海的少年,却是一副很典型的南方青年面孔,也是唐一争朋友团的一员。 据说他之前因为身体娇小的原因被同学排挤,后来被拉入几人团伙才好一些。 这王大海平日里不多话,但为人却很机灵,张靖觉得他太会看透人心了,所以不怎么跟他往一块凑。 她懒劲上来就不想和聪明人打交锋,生怕自己这个不太够用的脑子露出什么马脚。 好吧,英才出少年啊。 就是不知道为啥,王大海还怪喜欢往她身边凑的。 带着社交意味的聚餐张靖不喜欢,但这是师兄主张的,自己还是要给面子。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聚餐了。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那我明日去找唐师兄。” 王大海沉默了一下,还是好声好气地:“我是说,我们俩单独去吃饭。” 张靖顿住了,被张父和齐芸灌输进脑子里的阴谋诡计一齐涌上来。 吃人的皇权至上的古代,她脑子不干净了。张靖内心痛苦地反思。 面上还是一派平静:“王师兄这是……?” 王大海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来,显得纯良无害:“只是觉得和师弟投缘罢了,师弟会给我个面子吧?” 早被唐一争师姐提醒过这人不简单的张靖没有被那副美好的皮相骗过。 张靖扯起社交微笑哈哈两声,心里还是有些奇怪。 自己除了公共聚餐确实和王大海没有交集啊,这人到底搞什么动静? 不过……她只是懒得应对,倒是也不会害怕啦。 “那就谢过师兄邀请。”张靖应承下来。 她和王大海差了几岁,身量却差不多大,相处间谈笑言欢,带着些虚伪的诡异氛围看起来倒也和谐。 这样一幕却刺痛了不远处人的眼睛。 不过才吵架大半年,这人就又是一副呼朋引伴左拥右抱招蜂引蝶的样子了。 之前那副高冷样子到哪里去了? 张靖他简直把自己体谅孤寡同学,主动交好的情谊给忘得一干二净。 这才多久啊,连一个眼神也不给他了。 小少爷心里酸水冒得口不择言。 旁边的小弟乐颠颠端来餐盘:“大哥,我抢到了今天限定的点心!大哥你吃。” 杨沐恩心疼,眼睛也疼,看见那王大海一副温文尔雅而自己小弟只顾吃饭的蠢样就更疼了。 “我才不吃!谁稀罕啊!” 小弟被骂的一缩头,悻悻地塞自己嘴里了。 杨沐恩瞥见,顿时一口气堵住。 这要是张靖在,哪里用得着问他,他再生气也会直接把点心塞他餐盘里!还能一句话就把他顺毛! 就算,就算他不太想承认。 但张靖确实说话奇异地对他胃口了啊,他被哄好也不奇怪吧! 这么想着,杨沐恩都没有吃饭的胃口了,阴郁地盯着王大海看。 王大海面色稳重,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张靖脸上。似乎毫无所觉。 杨沐恩于是继续对着张靖盯—— 食堂里那么多人呢,张靖懒得管一道死死盯过来的视线。 她心知肚明但懒得理会,心里还有空寻思:之前蒋之虞也是一副大少爷脾气,但可能是因为成年的原因,比这个杨少爷可好哄多了。 心里冒起了蒋之虞的名字,张靖眨了眨眼,觉得有些奇异地陌生。 明明他们曾经耳鬓厮磨,但她确实很久很久没能想起来那个漂亮的人了。 哪怕后来他皱纹满面,她的记忆中始终停留着初次见到他时的惊艳感。 她对他应该也是有真感情的吧? 张靖不确定地想着。 她活的时间很长,但情绪上的波动始终不大,蒋之虞曾经气急了骂过她好像缺根弦似的。 就连如今物是人非的思念感,都显得淡淡地。 也不排除到这个世界以后就被赶着学东西学怎么活命学阴谋诡计的原因啦。 太忙了嘛,也太紧促,就不会在乎一个注定见不到的人,和一份早已被连同躯体埋葬的感情。 张靖很快就把这份多愁善感抛开了,主要是面前还坐着一个堪称黑芝麻汤圆的王大海。 所以她说她不喜欢太聪明的人吧! 显得她这个普通人很敏感诶。 张靖心里掠过这些思绪,面上却八风不动地应付着王大海,慢慢往外面走去。 —— 有点出乎张靖意料,或者也确实是她想的太多,王大海约她出去还真就是吃吃喝喝。 两人没穿院服,像寻常人家一样在街道上走走停停,嘴里胡乱侃着小摊上的发钗,稻草束上的糖葫芦,甚至落在房顶的鸟雀。 王大海这人着实滑不溜秋,但也确实见识过人,无论是华贵的面料还是普通的小食工艺,他都能说上两句。 哇,人才啊。 尤其这人还是混在唐一争身边的。 这要真成了,几品大官也捞的。 这么圆滑的人,又知道唐一争是长公主府的,他怎么可能猜不出一些东西?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吊在他面前,让他这么坚决地站在了长公主这一边。 张靖有点好奇但不多,嘴里说来说去就是不谈任何一个可能引出危险话题的东西,圆滑的样子像极了她善于钻营的父亲。 感谢胎穿,能让她一个锯嘴葫芦变成碎嘴子。 张靖觉得自己那清静的生活是不可能了。 哪怕没有唐一争主动接近示好,齐芸也绝对会把她推向那边的。 哈哈,出来混,带张巧嘴总要好一些。 她心里更坚定了要好好练武以后给师姐当个不要动脑子的打手就好了。 不怕她不思考,就怕她思考了跟不上几个权谋家的脑子,这很容易让人挫败啊! 在两个人有意无意地推动下,这和谐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两个人吃完逛完回山的时候。 走到了那条人迹稀少的上山路上,王大海声音轻轻地:“阿靖想必已经见过了我的祖母,王衍了吧。” 张靖猛的扭了一下头。 你的委婉圆滑被村头的大黄吃了吗? 这孩子,放料根本不铺垫啊。 第15章 一直等在你身后 张靖垂下眼睛,笑道:“师兄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大海眼神清亮,看着张靖的脸,声音也轻轻地:“只是收到了一封家书,祖母故去了。” “她生前来信中,说张靖师弟曾照拂过家中,让我替她表达谢意。” 张靖的脚步猛然停滞了一下。 她很多次面临身边人的死亡,甚至她自己就死过两回。 但这次,明明只是一年多以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死去,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感到了一种沉重的哀伤。 谢意?一封对于张靖来说不过是顺手而为的家书,却让那个老人惦念了那么久吗? 等待了二十多年,没有等待到巧笑盼兮的女儿,而是一封带来死讯的书信。 也会很开心吗? 记忆猛然回笼,往常只觉得模糊的所有,都仿佛被“死亡”这把钥匙开启了回忆的大门。 那个老人苍老布满皱纹的面颊上,有一道贯穿了左右脸的伤疤,经年累月已经看不清楚,只是昭示着许多年前的一份勋章。 张靖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只是道:“王师兄节哀。” 王大海摇了摇头,抿唇笑了一下,没有太多的情绪:“祖母生前最后两个月,是堂姐陪在身边的,她多年坚持的心愿已了,去时也不多痛苦。” 堂姐……噢,姜姨娘。 姜氏之前到了徐州,后来辗转去了金陵找人,后来张靖开学,就没有过多问了。 那倒也不错。 人哪能事事没有遗憾呢,家人团聚,尽管不是那盼了多年的人,可到底是女儿留下来的唯一的骨肉。 希望那个沧桑的老妇人来世更快乐些。 张靖这么期盼着。 —— “下雪了!” 学子们挤挤攘攘地趴在窗口,也不顾寒冷了,不管多大年纪,都一副笑容满面的模样。 南方少见雪,盐粒一般的雪花落地也就化了。 但却不损看雪时的一份心情。 就在这样的热闹氛围中,学院终于要放年假了。 时隔两年,张靖终于要回去京城过年。来接她的人居然是李姨娘。 李氏抿着唇笑,一身水红衣裙,打扮地正式又端方。那副艳丽惊人的面容在这落雪天显得格外出彩。 有不守规矩的学子吹口哨打趣,后脖颈立刻被一只温凉的手捏住,冷风嗖嗖往身上钻。 张靖皮笑肉不笑:“孙公子雅兴,看来是断了的小腿好了?” 孙公子立马变了脸色,讨好地笑了一下开始讨饶:“不知道是张兄的家里人,是我逾矩了。” 在那双眼尾上挑的眼睛倪视下,孙公子觉得腿又开始疼了。 张靖毫不留情地往他膝窝上踹了一脚,湿凉的石板立即给孙公子华丽的衣裳留了黑印。 “管好你的嘴,即便是哪个平民姑娘,也不是你当个浪荡小人的借口。” 或许杨沐恩还能让她收敛几分,可面对着前不久被张靖偶然逮到调戏同学院学子的孙县令儿子,张靖就没这个顾忌了。 这人年纪轻轻却私生活混乱,男女不忌,欺软怕硬,张靖打心眼里厌恶这人。 她下手略重了些,打断了他的腿。 只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张靖名义上的监护人还是京城的官。 孙县令不仅啥都不敢说,还要感谢张靖帮自己教儿子。 李姨娘的脸颊扑着粉,却透露出一丝红霞,直到两个人上了马车她才试探着开口:“妾身不值得少爷得罪那位公子。” “没什么不值得,”张靖只是扑打了一下身上的雪籽,声音平平淡淡地,“一个浑人,揍了就是揍了。” 李姨娘嘴角弯起,伸手替她拿出温好的糕点和茶水:“天冷,阿靖先吃一些。” 她大胆的称呼试探没遭到拒绝,女人更开心了。 三小姐还是那个爱替人打抱不平,却不以为意的少年人。 李姨娘清了清嗓子,本就温柔的嗓子更加缓和。 她轻声慢语地说着家里的长长短短,久违的血脉之人的热闹让张靖不由得有些心脏发软。 久久不见的思念仿佛在这温馨的充满了温暖香甜气息的氛围中慢慢发酵,又轻轻散去。 生怕惊动了因为疲惫开始小憩的少女。 李氏此次出行,是自己大着胆子,带着府里受宠的儿子去向家主和老夫人申请的。 虽然因此受到了当家主母的一点怨怼,可当李氏看到那身型抽条,愈发英气逼人的身影时,一切都甘之如饴。 马车上垫了自己亲手缝制的柔软蓬松的垫子,又放了亲手做好的糕点。 可惜路程那么长,糕点禁不住放,她只好可惜地舍弃,重新买了新鲜的。 张靖要去徐州向师傅辞行,因怕北方那边大雪封路,因此路程赶得紧。 于是只好在车上颠簸着睡。 不过张府下人还挺用心,这垫子垫的比她来时厚实稳重多了。 因为车上都是值得信任的人,张靖也没什么顾忌,眼皮一合就歇过去了。 周围只剩下了车厢外的风雪赶路声,李氏描摹着少年人瘦削了许多的脸庞。 心里回忆着前些天夫人似乎赏了些什么补身体的东西。 不知道三小姐还是不是爱吃酸甜口味,京城里的糖葫芦早就开始卖了,一个个红彤彤地可爱。 可过去两年,她买回来,踌躇呆立许久,最后却还是只能送进那个大馋儿子嘴里。 张念庆都知道每次吃到好吃的时候,念叨一句三姐姐怎么还不回来。 也不知道阿靖这些年有没有惦念她们。 就算是没有想念…… 李氏心里有个声音:她也是不忍心苛责少女的。 只要张念靖平平安安就好,希望她吃得惯南方的吃食,有两三个好友不太孤独,希望她外出求学不要让自己过分疲惫。 希望她永远能开心。 李氏想,她虽然只是个寻常女人,不能给予三小姐权势支撑,也不能在她研读诗书时讨论一二。 可也希求那份少年人惊鸿一瞥而来时,能够看到她赤诚的真心。 就像这漫长路程中,少女毫不犹豫交付信任的样子。 她有这些就够了。 至少……她会在家里,一直在等待着她远飞累了归来。 —— 等再次醒来,是李氏在温声喊着她。 张靖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掀起帘子透了缕冷风,终于清醒了一点。 她带着李氏走进师傅院子时,迎面碰上了听到声音出来的唐一争。 “师兄来的好快。” 唐一争挑眉,像是打趣一般:“师弟温香软玉在怀,走得自然要慢些。” 张靖见她的视线落在身后有些局促的李姨娘身上,无奈打断了唐一争的调侃:“你注意分寸,那是我庶母,来接我回京城。” 庶母啊……唐一争眯了眯眼,特意千里迢迢来接一个打不着关系的嫡女回家? 自小生活在阴谋诡计中的唐一争不由自主想多了,盯着李氏的眼神深沉了一分。 她脑子转的快,再怎么想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面上依旧是君子端方的模样,有礼地请李氏进入屋内。 第16章 乖巧腼腆小弟 “哇——” 张靖刚刚下了马车,还来不及踏进主院门槛,一道响亮的哭嚎声就窜进了她耳朵。 身后一步步跟着的李氏嘴角一抽,忍不住想给自己那个没出息的儿子的屁股一巴掌。 “张念庆!你个混小子!” 张父发丝凌乱飘散,宽大的衣衫飞起,咬牙切齿瞪着自己不省心的儿子,撸起袖子提着一卷书就要揍人。 前面飞奔的一小团声音哭嚎地越发大了:“父亲打人了!父亲要谋害亲子了!” 那白生生的脸蛋上却看不出一丝泪痕,只有被暴起的老父亲追打的慌张。 院子一侧还站着似乎很尴尬的两个女人。 大夫人拿手帕掩着嘴,似乎是担忧一样地劝道:“当心雪天地滑啊老爷。” 奈何这声音轻地风一吹就散了,还带着些看戏的笑意。 姜姨娘落后半个身位,手里还拿着一把瓜子,她看大夫人似乎劝的有些无聊了,偷偷往她手里塞了点。 大夫人瞥了她一眼,咔咔咬了一颗。 张靖:“……” 三个人类一台戏,张念庆和张父就能独自唱一曲。 主人家教训孩子教训地仪表散乱,下人们都在院门外候着。 李氏捂着额头不忍心看,稍微声音放大了一些:“老爷夫人安好,三小姐回来了。” 这场热闹才戛然而止。 离开几年,张念庆从一个跌跌撞撞小机灵鬼的白团子,变成了手脚灵活的大魔王。 这个魔王还聪明的很,清楚地知道哪里能跑哪里不能跑,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于是张府继到处乱窜的三小姐回老家养病后,又诞生了一个到处乱窜的长子。 张父这几年被累得胡子都白了几根。 小魔王盯着张靖看了一会,没认出来。 毕竟小孩忘性大,而张靖这两年长大了不少,样貌也变了。 张父没好气地道:“天天念叨着三姐姐,人正式回来了反倒认不出来了?” 张念庆虎虎生风的样子突然顿了顿,接着把粗犷地岔开的腿收回来并在一起。 那只短手甚至摸了摸发髻,然后露出一个乖巧腼腆的笑:“三姐姐好。” 仿佛刚刚打碎了张父珍贵古董,还把难得一见的贡品直接送给他死对头家孙子的人不是他一样! 张父气得一个后仰。 你个小王八蛋装什么蒜! 滑头的职场中年男,此刻就像是一个被妻儿背叛的萧瑟人影。 看着被家里妻妾围着慰问的女儿,再看看自己浑身的狼狈样子,忍不住再次发出几年前的疑问。 他的妻妾们绝对是比起他更喜欢他女儿吧? 再看看张靖那蹿地极快的身高,一副男儿的打扮…… 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大腿,凄凉地想:住脑吧!还嫌后院不够乱吗! 总之张府的热闹又多了一份。 而张靖看着自己书房里的几封拜帖,忍不住挑了挑眉。 要说这个便宜老爹也是有优点的。 人事业心强啊。 就看这她一回来就灵活打听到消息,借着同龄人玩耍的机会来增加交往的人家,就比从前多了几番。 再加上张府如今只剩下两个未成亲的孩子…… 张靖叹了口气,拿起上班完成任务的那份不多不少的热情,开始挑躲不掉的邀请出来。 与此同时,宫宴的邀请函也飞到了诸多权贵手里。 唐一争看着手里的信,忍不住笑了一下。 随后乖顺地把信递到了为首的女人那里。 女人一身朴素的衣裙,眼尾的纹路昭示着她已并不年轻,不过那身久居上位的气势却令底下的人无不小心翼翼。 “你倒是在徐州交了个关系不错的朋友。” 唐一争低眉垂眼:“是母亲慧眼识人。” 长公主看着那封普通的书信,信上的字迹工整漂亮,却给人一种毫无特点的感觉,内容也简单易懂,甚至带着一些熟稔的无奈气息。 正是张靖推托唐一争邀请她去京郊庄子上玩乐的书信。 她的父亲只是四品官,很多邀请不是想推就能推掉的。 介于张父显然已经是让她顶着继承人身份出场的意思,她这些日子根本没啥时间玩耍。 不是在应酬就是在处理家里的事务,偶尔跟着张父学职场处事条例。 还是那句话:古代小孩真忙啊。 唐一争其实也忙,但是她的身份到底不能拿到明面上来,所以还真的要比张靖轻松一点点。 就那么一点点。 在母亲让她去试探张靖的时候,她久违地踌躇了一会儿。 这个心跟蜂窝一样开了无数个眼子的年轻女孩,看着张靖亲手送给自己的那一颗漂亮的眼珠子模型,最后还是写下了那封邀请信。 长公主看完信,看着底下仿佛毫无异状的女儿,冷漠的眉眼动了动:“别忘记我教你的东西,其他的,我不会过多干涉。” 唐一争袖子里的手指微微一颤,勾起了一个笑容。 长公主要的是个八面玲珑的继承人,不是一个算盘珠子。 她不怕唐一争没有私心,就怕她因为一些不重要的人影响她未来的位置。 唐一争的犹豫哪怕只有一瞬间,在上一代皇宫竞争中活下来的长公主,也看得透透的。 不过……长公主眼角瞥过那个拳头大的眼珠子木雕,精细到仿佛是刚刚从眼眶里挖下来一样,还带着血丝。 这要是旁人恐怕直接当成威胁和诅咒给扔了。 偏偏这师姐妹俩,一个诚心诚意地送了,一个欢欢喜喜地收了,还光明正大摆在书房里,生怕她不知道俩小孩的往来一样。 还没见到真人,看见这个礼物长公主就觉得张靖不是什么正常小孩。 她心里明镜一样,这是唐一争在向她说明对张靖的信任。 只是人呐……在暗地里活得久了,碰到点阳光灿烂的就容易失了分寸。 长公主是这样,唐一争也是这样。 就是不知道那个叫张靖的孩子,能不能对得起这份继承人的信任。 —— 在张靖丝毫不知道的情况下,一场母女俩的交锋围绕在她身边展开。 好像除了暗地里多了些血迹,长公主府的下人愈发心惊胆战之外,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不久后,唐一争就再次收到了张靖的信。 她看着那封没有拆封痕迹的书信,终于露出一个带着明显真实笑意的表情。 这次,是母亲退让了一步。 第17章 大家都不是省油的灯 随着年关逼近,京都里到处弥漫开热闹的气息,小贩们叫售着红纸炮仗,府上的庄园里送来了最后一次吃食布料,而张靖也和母亲、两个姨娘一起,端详着衣服剪裁。 张念庆跟着院子里的狗上蹿下跳,张父已经放假了,但还是在焦头烂额地加班加点处理最后一批公务。 “这靛青色未免显得太过清冷,我看不如用这水红色料子,衬得你面色白。” 李姨娘拿着衣料,兴致高昂地对着张靖比比划划。 旁边的齐芸已经坐在椅子上了,她年纪大,没那么多精力了。 “普通一点便好,不用太过招人眼。”张靖老实道,“我可不想进宫。” 这次宫宴比较特殊,皇帝的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都到了婚嫁年纪,这次只要够得着身份的权贵都会带着自家适龄女儿和儿子前往,比往年都要热闹许多。 大夫人盘算着京城里的人口,算来算去放心了一些:“你年纪不算大,不出意外还能再等两年。” 她们对张靖的婚事也忧心,可却也不愿她入了王府,皇家规矩多,受人牵制还没了自由。 宫宴由齐芸带着大夫人和张靖前往,不出意外的话出嫁的大姐张念湄也要代表夫家过去。 等真正坐上马车,张靖还是被打扮的比从前繁琐了不少。 毕竟是一年一度的皇家盛宴,太过素净反倒招人。 如今的皇帝已经年近五十,底下皇子公主众多,却没有两个出彩的人物,因此迟迟没有定下王储。 张靖不在京城,回来听见家里人念叨,这才知道近几年几个成年皇子动作不少。 可惜手法都不怎么高明,反倒叫震怒的帝王各自惩戒。朝臣们派系林立,却迷雾笼罩不知真真假假。 张靖在殿外碰见了这几日见得多的几家小姐,一个个端着笑容打招呼。 张靖手里拿着手帕掩嘴,面色是妆容都遮不完全的苍白,眉眼微低,看着便是一副身体病弱的模样。 “这便是张大人家的嫡三小姐?瞧着模样可人。” 一个爽朗的声音从旁插进来,张靖循声看过去,原来是个小麦肤色的高个女孩。 却见周围的人似乎都有些避开她的样子,略微有些不解。 尹小姐低声道:“吴将军家的女儿,行为举止颇为不拘小节。你身子弱,当心些。” 哦,这就是那个总是不小心物理创人的女孩啊。 张靖之前听小姐夫人们闲聊时说起过她,只说这女子身为武将之女,行事也颇为霸道,走路毫无仪态,将某某家朝臣都创翻了一个跟头。 那朝臣是个言官,愣是咬牙切齿地告了三天御状,结果第四天又被创了——被吴将军本人创的。 这一创就请了好些天假,治腰去了。 吴小姐走过来,一双晶亮的眼睛打量了张靖一圈,伸手扶住她胳膊往里一带—— “你身体不好,就别站在风口了。” 女眷们眼睁睁看着比吴小姐矮了一个头的张靖,宛若一只小鸡仔一样被拎地换了位置,惊魂未定地睁着眼,似乎被吓蒙了。 咦惹—— 嫌弃的目光顿时都定在了吴小姐身上。 接着同情地看了看张靖瘦弱的小身板。 那女孩浑然未觉,挡在张靖身后笑眯眯地,跟个殷勤的狗狗一样,似乎是真在给她挡风。 张靖:“……” 她装模作样地咳咳了两声:“时辰也差不多了,诸位都进殿吧。” 等两个人都落在了身后,张靖略微转头,用微不可察的声音道:“师姐逗我玩的兴致不减。” 唐一争也凑近在她耳边:“这不是有趣嘛小师妹。我也没骗你,你今天穿的真的好看。” 刚才两个人身体靠近了,张靖的胳膊上被轻轻划拉了两下,她顿时就认出了身边人的真实身份。 唐一争看着冷淡,私底下却是个恶劣的性子,之前还打扮成师傅的样子骗张靖罚抄医书。 “吴将军能同意?”她想了想那个凶神恶煞的高大男人。 唐一争悠然:“自然是同意了的,如今她女儿正在西北,要不是我来顶上,恐怕就违背了皇后的命令。” 虎父无犬女,吴小姐也有一身刚硬的反骨,背着家人带着两个会武的侍女就上前线去了。 等到吴将军反应过来,事情已成定局。 张靖感叹了一下:大家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宫宴进程推进地还算顺利,只是那皇帝似乎有些兴致缺缺,中途离开后便再没有回来。 唐一争就和张靖呆在一块,跟她悄悄咬耳朵:“皇帝后院着火了,急着去灭呢。” 张靖耳朵一麻,觉得自己跟在她身边属实知道了太多东西,以后自己有丁点不对恐怕就是被灭口的。 奈何她在各方推力下已经上了这条船,是不可能下得去了的。 果不其然,等到三天后,皇帝的妃子之一,太傅之女暴毙宫中的事情迅速传遍了朝廷。 顿时奏折齐齐往桌案上飞,京城里各方势力躁动,张靖还被唐一争叮嘱了一句,不要随意出门聚会。 这仿佛成了一场动乱的开端。 张靖开年才十三岁,唐一争没有现在就拉着她踏入旋涡的意思,于是她干脆称病谢客。 张父大过年的又开始加班了。还是不能算在明面上的班。 齐芸出了元宵就要把张靖送回书院去,结果被唐一争半路拦截了,她坐上长公主府的马车,第一次见到了这个传闻中的人物。 和张靖在影视剧中看到的所有华贵的形象都不太一样,又或许是在自家的原因。 长公主穿着暖和素净的长袍,正在书案前写字。 张靖行跪礼在下首,没有她的应声,也不敢乱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听见一道低沉的女声。 “起来吧。” 长公主搁笔,绕过书案和珠帘,站在了张靖身前,她仔细地看着张靖的脸,哼笑了一声。 “倒是个沉稳的性子。齐芸那老家伙,急着送走你,莫不是把本宫当成了洪水猛兽。” 张靖刷地有了一身冷汗。 这才是真正的掌握了权势的人啊。 张靖想到了前两日齐芸突然喊她去书房,面色凝重地让她提前启程去徐州。 那时齐芸头疼说:“我本没想你牵扯地如此之深。” 张靖有些懂了她的意思。 长公主走的似乎急了一些,下手越发狠厉,齐芸不想她牵扯进这刚开始的浪潮。浸染地越久,就越难全身而退。 “听一争说,你医术学的不错。”长公主示意侍女上茶。 张靖谨慎地回答:“只是略通皮毛,称不得长公主赞扬。” 室内安静了片刻,长公主又道:“往后便跟着一争吧,你是个聪慧的人,知道本宫是什么意思。” 张靖垂头应声:“是。臣女尽己所能。” 审时度势,是她如今必须做到的。 唐一争看着张靖从院子里出来,上前抓住她的胳膊,有些担忧:“没事吧?” 张靖这才感觉到一点腿软,她摇了摇头,又扯出一抹笑意:“往后就托师姐照顾我了。” 唐一争抿了抿唇。 莫名地她心中有些不喜,不喜张靖那微不可察的一份客气。 张靖看似面色无异,可她和唐一争都知道,曾经师姐妹的关系,似乎是多了一层束缚。 不知道这层东西,到底会成为加固她们关联的工具,还是风雨欲来的阴翳。 第18章 我是你的影子 漆黑的古道上,黑影摇曳,撕扯着女子的手臂,似乎想要将她拖进深渊去。 细看之下,才发觉那影子中挣扎嘶吼的是无数张狰狞恐怖的人脸,一双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女子,想要将她吞吃入腹。 是地狱吗……又冷又暗……是血的味道……? 张靖猛的睁开眼,看着纱幔被夜风拂过,她疲惫地按了按额头。 正值盛夏,府里在湖上建了宽敞凉亭,昨夜无数人在此参与盛宴,气氛极好。 张靖在其中随着人流言笑晏晏,到最后竟然就这么吃醉昏睡过去了。 不过这里的下人竟然没有将她送回卧房? 她正感到奇怪,迟来的感知回到麻木的身体。 低头一看,一个毛茸茸的头正窝在她颈侧,结实的手臂箍在她腰间,还有沉稳的呼吸声若隐若现。 张靖手臂发麻,动了动,轻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师姐,醒醒。” 唐一争似乎是察觉到了,动了动头,却是凑地更近,高挺的鼻梁蹭在张靖颈窝,带来酥麻。 女人哼了一声,模模糊糊地说了几个音节,也听不清是什么。 她却已经习以为常,见唐一争不起,干脆自己也重新躺了回去。 周围没有了其他声响,只有一股淡淡的熏香环绕在两个人身上,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味道。 直到她忍不住困倦,快要再次睡过去,唐一争才从她怀里撑起了身体。 “阿靖,回卧房睡吧。” 张靖现在反倒不想动弹了,她扯了扯旁边的布料,也不知道是什么,往身上一裹就扭头闭眼。 唐一争喊了一遍没得到回应,干脆卡着张靖的咯吱窝把她整个人往上提,然后抱在了怀里。 手臂撑着张靖的大腿,又把外袍裹在她身上,女人的声音里有初醒的沙哑,也有一丝愉悦:“走吧。” 又睡到了天光大亮。 张靖起来,侍女立刻吩咐人上了醒酒茶和饭菜,她洗漱完,吃饱喝足这才出了门。 铜镜里映出一个高挑细瘦的人影,墨发简单地束起,即使没有情绪,那眉眼间似乎也带着微微的笑意。 张靖恍惚了一下,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那镜子里的俨然就是唐一争的双胎姊妹。 府里没有了昨日的欢声笑语,重新回归了肃静的气氛,张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她走入主院的时候,唐一争在和长公主的侍卫对练。 “醒了。” 长公主淡淡地看了一眼张靖,哼了一声。 张靖莫名有些尴尬,只好安静地站在那里,等待唐一争挨完打,自己再上去挨。 昨日是唐一争的生辰宴,她如今已然长得更加成熟,二十岁,风华正茂的年龄。 张靖自己都16了,在这个时代,显然已经是个成年女子。 她们虽然差了四岁,不知道是不是一起生活的原因,身型神奇地颇为一致。 即便几人都没明说,但长公主却是把张靖往更加像唐一争的方向培养的。 小孩的可塑性很高,有时候连自己府里的下人一时恍惚都会认错人。 不过真正的“张念靖”还远在江南养病,如今的她只是一道影子,一道唐一争的保命符。 她思绪跳跃地想到了自己背上的那条疤,那是一年前替唐一争挨了一下暗算留的,那回让她差点没命,最后也没能祛除。 唐一争被侍卫的刀逼上了脖子,流着汗水喘息。 长公主眼神都没动,张靖自觉地上前。 两人交错的时候,唐一争对她眨了眨眼。 张靖一本正经地对侍卫行礼,拿起剑时整个人的气势顿时锋利起来。 …… “三皇子去岭南赈灾可还顺利?”长公主看着手底下的密信,头也没抬。 “情报已截获替换,据说圣上又被气病了。” “蠢人。”长公主嗤笑一声,“恐怕是怕了群臣逼宫。” “还有……” 张靖和唐一争坐在下首,听着幕僚一一汇报,还要打起精神面对长公主突然的提问。 这几年她跟着主子唐一争一起接触政事,对朝廷中的动作了解颇多。 皇帝自从贵妃暴毙之后开始,就显现出了日薄西山之象,甚至请了不少方术士进宫。 而几个皇子又不安分,各个都嚣张地厉害,仿佛在提醒着皇帝自己命不久矣。 长公主在其中搅浑水,时不时放冷子砍掉一些不顺眼的人。 而唐一争也正式走到了人前,对外的身份便是公主唯一的子女。 当年驸马身死,长公主哀恸不已,太后的娘家干脆把驸马的堂弟送了过来做面首。 只是后来面首意外身死,却留下了唐一争这个子嗣,却在生产时被奸人所害,前不久才认回了府里。 围绕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皇亲国戚什么说法的都有,可耐不住唐一争长着一副和长公主五分相似的面容。 张靖觉得至少顶层的权贵们,是知道唐一争真实身份的,毕竟她在青水上过几年学,不过也不敢说什么。 张靖被唐一争带着,有时候去拜访人,有时候去杀人。 也是从她的剑第一次沾上人血开始,她就常常被诡异的噩梦缠身。 …… 直到天色渐晚,女人才发话放过了两人:“回去用膳吧。” 两个衣服打扮一模一样的人被赶了出来,唐一争叹了口气,倚在张靖身上:“我想念福客酒楼的烧鸭了,你吃不吃?” 张靖捏住她黏黏糊糊蹭着她的脸,无奈地道:“吃……你别蹭了。” 唐一争笑嘻嘻地站直了,没多久又蹭过来。 “阿靖,今年冬天,我们去徐州和师傅过年好不好?” 张靖敏锐地挑挑眉看向她:“徐州有异动?” 唐一争撇嘴:“就不能是单纯过去玩吗?我们都几年不见师傅了。她老人家又不愿意过来这边。” 她捏着张靖的手,那只手白净,却有练剑的薄茧,骨节分明,在握住榻上的被褥时格外好看。 张靖可有可无地点头:“那好。要我准备什么?” 唐一争眯眼捏着张靖让她扭头,两个人的距离极近,鼻尖都蹭在一起,唐一争那双初见就让张靖印象深刻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这么公事公办吗?小——师——妹——” 张靖投降了:“你这黏黏糊糊的嗓子是什么爱好?好了好了,去叫下人买烧鸭吧,去晚了可没了。” 唐一争阴阳怪气:“那是——哪有我们吴家妹妹的声音好听呀~” 张靖反驳不了气笑了,把唐一争的嘴捏成了鸭嘴:“就那么一回你惦记这么久?” 之前张靖扮成唐一争社交时,正好那吴家小妹唱曲玩乐,不过是夸了一句,就被她呛了好几回了。 第19章 我站在权势上望向你 “谁让你总是让着我。”唐一争理直气壮地说。 接着她却又显得有些委屈:“可你却不是让着我一个人,你对我不是特别的。” 唐一争也不等她回答,就自顾自地说:“没关系,我要的,我就自己去争取。我会一直等到你只能看见我一个人。” “我的耐心很好。”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视线称得上明目张胆又直白,她追寻着张靖怔愣的视线,轻轻把嘴唇贴在她的脸颊上。 张靖不记得自己纵容过唐一争多少次。 她只是下意识地退让了一步,这一步,就变成了那人得寸进尺的依仗。 唐一争总是轻轻笑着,眼睛眯起,遮掩住所有神情,张靖也就这么学着。 学着学着,她也就会自然而然地笑了。 ——福客酒楼的烧鸭不知道好不好吃。 因为张靖逃避地离开了。 可耻,但有用。 —— 长公主的府邸是那人打造的一个巨大巢穴,在这里她不用遮掩自己的野心,她的女儿光明正大地向同伴表达着自己的爱意。 但跨出那道高高的门槛时,张靖就变成了阳光下的一道影子,她们亲昵,却遥不可及。 就如同现在,她站在阴影处,看着那道坚定笔直的身影,轻飘飘地挥剑斩掉一个老人的头颅。 而在一息前,老人正跪伏在唐一争脚下,苦苦哀求着她放过刚刚周岁的孙子。 张靖在军士们有序的杀伐中,漠然地扫了一眼周围的院子。 今天大概就是那个小婴儿的周岁礼,周围的地上散落着喜糖和红纸碎片,打翻的凳椅饭菜仿佛狂风过境。 那个华贵的包被就放在中央的长桌上。 那个婴儿起先是哭嚎的,可没有人再上前哄他,他的母亲和父亲都躺在冰冷的地上,瞪地凸起的眼睛死死盯着婴儿的方向。 后来他就不哭了——也许是哭累了,也许是被杀人的动静吓到了。 等到张靖终于挪动发僵的脚步上前查看的时候,那个婴儿满脸青紫,已经失去了气息。 她突然觉得胸口涨得发疼,死死捶了两把才发现自己久久没有呼吸。 张靖没有管那个孩子,只是走到了那对夫妻面前,蹲下身,轻轻地把女人抱起来。 没有人拦着她。 她走到了唐一争面前。 一向爱笑的女人此刻只是目光沉静地看着张靖,她锋利的剑尚未入鞘,老人的血滴还在流淌。 张靖听见自己沙哑到微不可闻的声音:“……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时候——” “知道,我的二姐,必须要……” 有冰冷的水滴落在了张念真那张狰狞的脸上,张靖茫然地想,下雨了吗?那她要快些带二姐回去,二姐讨厌淋雨呢。 噢,没有下雨啊。 我在哭吗?原来我,会哭的啊。 “所以你瞒着我,所以你没有带上我,还骗我去城南的任务,所以,所以……你昨天晚上,才那样欺负我。” 张靖笑了一下:“我本来就知道的,你可是长公主的女儿,你想要的从来都会不顾一切去争取。” “唐一争,你真厉害,你这样狠毒的女人,一定可以在权势中撕下一片天来。” “我会等着看见那个时候的。” 唐一争什么话都没有说。 她就这样静静看着张靖撕下人皮面具,用那张冷淡的,空洞的原本的面容,抱着尸体,走出了这个院落。 女人拿着剑的手臂,背在身后,不住地发抖。 —— “心软了?” 长公主一笔一划地写着字,眼角眉梢都挑着笑意。 今天的她与以往格外不同,穿着华贵的本朝独一无二的长公主制式衣裳,一张妖冶精致的妆面,唇角勾着愉悦的笑意。 唐一争站在下首中央,垂着眼睛,显得格外冰冷:“没有,一切都在计划中。” 长公主轻轻地吹了一下宣纸,满意地点头,后又随手扔在了旁边。 “你是我最满意的孩子,别让我失望,一争。” 唐一争愣了一下,应声道:“是的,母亲。” 离开主院的唐一争突然迷茫了一下,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她以前总是和另一个人一起的,她们一同挨训,一同被打,一同分食一份糕点。 明明有很多,唐一争偏偏喜欢抢张靖嘴边吃到一半的,她喜爱那糕点的味道,也喜爱某个人水润的眼睛和泛红的耳朵。 抢夺成功了,唐一争还要做出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来,骗张靖以为这是寻常伙伴之间玩闹的动作。 那人也太迟钝了。 她等她的阿靖长大等了好久。等到了母亲冷漠的鞭子,等到了阿靖几乎不再提起从前的往事。 母亲那时的话语犹在耳边:“你要是真动心了,就死死抓牢了,人可不是物件,她们长了腿还长了脑子。” “小心她跑了。别又来我这里摆出个丧脸。” 噢……她刚刚在想什么来着? 张靖从前是往哪个方向走的? 噢,她们就住在一起,住在那个冰冷的院落中,她们睡在一张床铺上,每天晚上相互依偎。 唐一争没有问过张靖,突然离家会不会不适应,和她一起睡会不会不喜欢,被迫模仿另一个人一言一行会不会委屈。 她只是找来了最好的木匠,打造了一张舒适精美又不会过分宽大的床铺——这样她才能名正言顺地和她靠在一起。 她也只是照顾着张靖的一言一行,在话题触及到家人的时候不留痕迹地转开。 她只是忽略了那人偶尔提起张府的怅然,只是努力地让自己强大起来,然后占满张靖的所有空间。 张靖好聪明啊,她学习一个人简直学得有模有样且速度飞快。 她们越来越像,越来越有默契。 她开始分不清,到底是张靖在模仿自己,还是自己在模仿张靖。 唐一争几乎想不起来在青水书院时张靖是什么模样了。 阿靖爱笑的吗?阿靖喜欢吃咸口吗? 阿靖……真的,感到开心吗? 唐一争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坏掉了,像是被慢慢腐蚀成了一堆浑水,疼得厉害,却又死不掉,跳一下都会牵扯起密密麻麻的痛苦。 她走到卧房,床铺还是乱的。 ——她不喜被人闯入这样私密的空间,每次都是自己亲手收拾床铺的。为此还被张靖笑话过像个护食的小狗。 柔软的铺褥间,似乎还残存着那人急匆匆离开留下的温度和气息。 就在昨晚,她仗着自己的力气更大,硬生生地把人箍在怀里,像个流氓一样毫无预兆地猛地亲了张靖。 ——还恬不知耻地亲了许久。 这是她们第一次如此过界的亲昵。 张靖最初挣扎了几下,见没用后就轻轻地扭动头,安抚一样地挣扎出几个音节。 然后她就乖乖放开人了,唐一争反而被张靖压在了床铺上。 那人轻巧地剥开碍事的衣服,用唐一争看来那样缓慢磨人的动作吸引着她的目光。 而张靖的眼睛,始终专注地看着唐一争的眼睛。她们无声地,用灵魂彼此缠绵。 最后唐一争还是像狗一样扑上去了。 她的理智完全在张靖匍匐身体用嘴唇去寻找的时候,全面崩盘。 …… 唐一争用被子把自己裹紧,疲惫地闭起眼睛。 第20章 我哭了,我装的 “她不在这里,你找错地方了。” 老人喝了一口茶,锐利的眼睛直直望向对面风尘仆仆的人。 那人抹了一把脸,牛饮一般大口喝完水,起身就要拜别:“打扰师傅了。” “等等。她留下了一个东西。” 老人控制着轮椅,就要往屋子方向走,唐一争见了,也顾不得什么,连忙上前帮忙。 张靖两年前消失在京城,自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到过她。 唐一争却直到今天,才向母后争取来了找人的机会。 —— 那场青天白日下的屠戮结束后,所有人都对违抗长公主会产生什么后果有了明确的感受。 三皇子一脉被人正大光明地斩掉了臂膀,人迅速萎靡下去,最终被朝臣发现在秦楼楚馆醉生梦死,人早已废掉了。 是向长公主投诚?还是倔强地被砍掉脑袋? 几个皇子公主迅速做出决断。 京城纷乱,外邦趁机来袭,在边境的平民百姓最为困苦。 张府的人还在京城里,被唐一争派人围着宅子,闭门谢客。 张父兢兢业业上班打卡,被同僚冷嘲热讽的时候也不说什么,仿佛没有经历丧女之痛,也没有被摄政王——长公主的势力针对。 老夫人齐芸被长公主接到了府里,对外说是老朋友叙旧,可很多人都知道这个张府的真正掌权人被囚禁起来了。 还有三个女人和一个尚且年幼的孩子,他们在偌大的宅邸里闭门不出,很少人再听说她们的消息。 就连齐芸的另外两个儿女,一个跟随丈夫被远放,一个散了不少家财,才得以拖家带口离开京城,不知道去了哪里。 所有人都在迷惑不解,张家向来是中立派,为何会在权力倾轧中被针对地如此厉害? 朝廷势力战战兢兢,不少言官已经被明里暗里抹了脖子。 ——先帝留下的诏书重见天日,长公主作为摄政王具有监国之责,若皇帝昏庸,可取而代之。 简直是猖狂违逆! 先帝绝不可能立下如此祸乱朝纲的诏书! 高坐大殿上的女人仿佛没有看到那龙柱上刺眼的猩红,她是个真正的帝王。 —— “齐芸,你看,我终究是得到了这个天下。” 褪去了朝服的女人醉意熏熏地靠在榻上,举着杯子与对面的人碰了碰。 “当年父皇总是偏疼我一些,他叮嘱哥哥们说:以后这天下都是你们的,无论妹妹做错了什么,她永远都是本朝的长公主!” “长公主算什么!生死还不是由皇帝来定?明明哥哥们都是那么平庸,明明朕如此出彩!朕,才不会把那大好的权势,拱手让人!” 齐芸没有说话,只是依靠在座椅上,静静看着窗外的梧桐树。 长公主还在絮语,似乎也不是想说给谁听,只是这些话憋的太久太久了,如今终于有能一吐为快的机会。 “你说,为何我成了女儿身?为何女儿身在这世间就要被夺走那么多东西?” 长公主妆容华丽,眼角却悄悄渗出了一滴泪水。 “顾定南离开了,去了狗屁江南办他的书院。王衍也走了,她跟随着我那么多年,家财散尽,最后竟死在一个破落的村镇。” “落英半边身子被那人烫成……她明明最是喜欢京城的盛景……怎么就甘愿缩在了徐州一辈子不出来了呢……” “如今……如今!” 她霍然坐起身,尖利的指甲狠狠指向齐芸,:“连你!也要指责我的不对!” “什么狗屁的冲动,狠毒,这些词我这么多年听得太多了!可是偏偏是你!你站在那里,轻描淡写地看着我……” “你明明知晓,当初就是因为我们可笑的怜悯心……我才被夺了权,还沦为可笑外戚的玩物!” 长公主攥着齐芸的衣领,手指发白,把人勒得面色涨红。 齐芸下意识地掰着她的手,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可惜她当年不爱学武,怎么争得过长公主? 脖颈上的力气骤然松懈。 长公主哼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袖子。 “朕才不会杀了你,齐芸,你可要好好活着,看看朕如何成为一个万人敬仰的好皇帝。” “朕,要向你证明,朕不曾做错。” 齐芸咳地心血都要出来了,泪眼朦胧中只见长公主甩袖离开,她喃喃道:“你究竟是不甘心,还是真的为国为民……” —— “我只是想……向她道歉,师傅,”唐一争低着头,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玉佩,“她为什么不肯见我……” “我不会再关着她了……我不会强迫她和我在一起了。”唐一争泪水涌出来。 落英从来没见这个大弟子哭得这么凄惨过,她叹了一口气,干枯的手指僵硬地抚了抚她的头发。 她眼神悠远,似乎是想到了旧事,显露出难得的空洞来。 “当年阿胜把你们送到我这个小院子来,你是第一个乐意去碰死人的。” 落英古怪地笑了笑:“后来你的几个姐妹都走了,我也晓得,她们大约已经没了生息。” “你是从阿胜她严苛的考验中走出来的人,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了解你,也许比你自己还要多。” 唐一争若无所觉,只是呆滞地掉着似乎永远流不完的泪水。 “后来张靖那孩子来了。” “真是奇怪,我的徒弟们一个比一个能藏,能忍。” “无论我对她多么严格,布置多么苛刻的任务,她总能完成地又好又快,可拥有这样的天赋,她却总是游离在外。” “没有野心,没有欲望。仿佛只要活下去,她就很满意了。仿佛只要达到活着的底线,她就很高兴了。” 落英说:“这是你们最不一样的地方。一争,也许这就是你们的分歧来源。” “别哭了,孩子。你的眼泪她不会看见的,我不曾骗你,她是真的不在我这里。” 唐一争的嘴唇倏然抖了抖,通红的眼眶上还坠着两滴泪,那双向来晶亮盛满笑意的眼睛,此刻却阴沉地可怕。 其实她不会哭的,早在很久以前就不会掉眼泪了。 只是张靖有一颗柔软的心肠,她从来看不得一个好看的人哭得那么惨。 她随意拿袖子擦了擦,站起身来,小心地把玉佩放回自己怀里。 她对着落英笑了笑:“你说得对,师傅。我和她不一样,她能随意地离开我,我却不行,我已经不能没有她了。我不会放她走的。” 女人的声音轻飘飘地:“我一定会找到她,只是这次,我不会任由她离开了。” “她就是死,也要死在我怀里。” 第21章 故人重逢 阳光明媚,秋高气爽。 村口的大树荫下,摆着几张摇摇摆摆的躺椅,旁边是小木桌,有秋季的各种瓜果,还有香甜的糕点和奶茶。 摇椅上的年轻女孩舒适地叹出一口气,眯着眼睛晃呀晃。 怎一个爽字了得。 此人正是张靖。 “我听说,那太女正到处找你呢。” 温润的男声传来,张靖往旁边偏了偏头,瘦弱的男人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端着一副温柔持重的面孔,却毫不客气地拿了她的吃食享受。 “你这手艺,真是没叫人失望过。”王大海吸溜吸溜奶茶,也学着她的样子躺下来看云。 “找呗,我也不能拦着她。” 张靖不以为意地说,她和唐一争是彼此再熟悉不过的人,她几乎能够想到她会怎么做。 老实说,现在能够放出来她找人的消息,张靖还挺意外她的快速的。 她还以为自己还能逍遥两三年呢。 张靖此刻面向的方向是一片田地,此刻正有几个身影在那边劳作,有一个女人高高蹦起来冲张靖打招呼。 张靖也笑着挥挥手。 王大海看着她平静的面孔几息,只是探究地问道:“我以为你对她有些真情。” 张靖眨了眨眼:“有啊,她那么好看又优秀的人,总会吸引人的注意吧。” “那为何……” “若你是替她来当说客或是探子的,早些放下我的奶茶离我远些。” 张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王大海:“你当初好好的幕僚不做,偏偏跟着我跑到了这荒僻的地方,你这人的心思才叫我猜不透。” 王大海住嘴了,把吸管咬在嘴里安静晒太阳。 过了好一会他才不甘心地反驳了一句:“我回到家里的祖地,你还能拦着我不成?” 张靖笑了笑没说话。 这里正是当初王衍居住的地方。 两年前张靖离开京城后,辗转去了几个城市,却总觉得太过喧嚣,后来回徐州陪师傅待了两个月,又来到了金陵。 她原本只是想祭拜一下王衍,只是却碰见了住在这里的王大海。 青年也刚来没有一个月,他说:“我总觉得你会到这里来的,所以等了等。” 张靖默然,拜完王衍又去了青水书院,那里的市集依旧相当热闹,多了些新花样。 书院里还多修了一个演武场和一栋精美的二层回字楼,她打听了一番才知道是某个富贵人家捐的钱财。 她和当初的顾院长喝了茶。 这人依旧是那个老狐狸的模样,鬓角却添了更多白丝。 张靖粗粗一算,自己离开这里竟然也有六七年了。 看见人事变迁,月转星移,她的心里倒是多了许多感慨。却不由得又有些惊讶,从前自己似乎并没有因为时光如此多愁善感过。 ——那漫长的生命让她迟钝了许多,可不断接触,不断迎来送往的形形色色的人,却又在她的生命中添上了浓墨重彩。 出了院长室,她又去往武场。 她曾经在那里消耗掉无数流汗的时光,也不知道当初那个被她刻意留了些痕迹的弓箭还在不在。 真正到达那个空阔的场地时,她却看见了一个意外的人。 是杨沐恩。 这个名字被张靖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模糊了。 镇北侯驻守边境重地,无诏不可轻易归京,但妻儿却都留在京城。杨沐恩总会回到京城的。 可即便是这样,张靖在京城的那几年也没见过杨沐恩。 人类真是奇怪,仿佛关系一旦出现裂隙了,就很少有能够真正见面修复的机会了。 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在把他们隔到两端,所以人们都说要珍惜每一次见面的机会啊。 夏天的风吹不走学子们浑身蒸腾的热量,一个个大汗淋漓在那里上射击课。 杨沐恩就站在旁边,时不时大吼着纠正他们的错误。 从前那尚且稚嫩的线条已经彻底张开,已经有棱有角,显得他格外硬朗。 两眉一皱就显得有些凶相,可他却把自己打理地极为干净,俊秀的脸露出来,浑身透露着青年人的蓬勃朝气和锐利锋芒。 跟从前真是大不一样了。 张靖没有喊他,站在那里安静地看了一会。 正要转身走的时候,杨沐恩却恰好转过头来了,眼神只在她身上触及了一秒,就下意识地张嘴喊:“张……张靖!” 张靖眨了眨眼,微微笑了笑,看着大步跑过来的人,走到了旁边的休息区。 杨沐恩起先忍不住跑起来,临近了,却又放慢了脚步,眼神死死盯着她,仿佛怕把她吓跑似的。 张靖被这奇怪的氛围搞得有些想笑。 她随意坐在木凳上:“坐吧,杨夫子,许久不见了。” 可能是这天真的太热了吧,杨沐恩觉得口干舌燥的,根本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狠狠灌了一口水,却不知道怎得呛了一下,抹了抹嘴后才坐下来垂着头一言不发。 眼角的余光却看着张靖不放。 “怎么?换了身装束就不认识了啊?我脸变化这么大吗?” 张靖手摸了摸脸,其实她十三四的时候变化大,但很快模样就定型了,也没怎么变过。 唐一争还总说她和第一次见时没什么变化。 ——骗人,怎么可能没变化,她身高蹿了不少呢好吧。 杨沐恩说:“没有,我认得的。” 他又灌了一口水,看见几个学生的脑袋探头探脑地瞅过来,立刻凶恶地瞪过去吼道:“看什么看!练完了吗?” 吓得小孩们立刻缩走了。 张靖忍不住笑了笑,刚刚她还觉得杨沐恩比从前腼腆了不少呢,结果现在一看,也还是那个直来直去的凶恶脾气嘛。 她舒展了一下腿,又问:“你怎么会到青水教学?你娘舍得啊?” 镇北侯夫人是出名地对子女严苛,可能是因为丈夫不在的原因,她也不让儿女们离她太远,否则就总是担惊受怕的。 “没……娘她,要给我说亲,我不太愿意,就跑到这里了。” 杨沐恩说了两句话也渐渐顺畅起来了,那耳朵尖上的热意降了降,才能正视着张靖解释。 “拿所有零花钱给顾院长,他才留下了我这个不专业的夫子。”杨沐恩自嘲了下。 张靖嘴角抽了抽,原来那演武场和楼是这么来的,这还只是他的零花钱…… 因为到处游玩,花完了钱被迫要卖艺的张靖:“……” “噢。” 她瞬间就不觉得逃避说亲的杨沐恩可怜了。 杨沐恩却盯着张靖头发上素净的白玉簪子有些失神。 对面的女人比寻常女人要高不少,身上似乎也没有多少肉,再加上宽大的衣衫就显得有些瘦弱。 她穿着一身简单的女式衣裳,脸上没有什么复杂的妆点。发髻简单地低垂着,和少年时那精干的男儿装扮不太一样。 也对——她本就是女儿身。 “我年少时伪装可还到位?”见他看着自己的发髻,张靖挑了挑眉,此刻她又泄露出一丝浑气来。 杨沐恩回过神,也浅浅笑了笑:“嗯。那时我真以为你是个男儿,还是个处处比我厉害的男儿。” 第22章 他的梦里 “你离开……青水书院后,去了哪里?” 青年试探性地问道,比起从前肆意的样子,倒是多了几分客气,又仿佛只是被教导成谦谦君子的样子。 或许是怕对面觉得突兀,杨沐恩又补充道:“只是一直没见过你……京城里。” “我?啊……一直在这边修养来着,我的师傅在徐州,倒是没去过京城。”张靖简单解释。 骗人。 杨沐恩心里想。 他面色上却带着一抹放松的笑:“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看看了。” 张靖笑:“到底是待了很久的地方,也没有别的牵绊,就回来看看。” 杨沐恩看着女人轻松悠然的笑意,怔忪片刻,喃喃道:“没有牵绊啊……那就好,那就很好。” “什么?” 张靖没有听清那几不可察的声音,问询地看过去,杨沐恩却已经扭头看着场上的学生了,没有回答。 两个人就坐在这里聊了一会,张靖还去吃了食堂的饭食。 她咬了一口甜滋滋的肉,稍微拧眉感叹道:“真是许久不吃这里的甜口味了。” 大厨加糖的手还是这么狠。 杨沐恩看了她两秒,低头往嘴里塞了一口肉,含糊地说:“你倒是不怕流言蜚语。” 如今的张靖可不是当初的男儿身,一个年华正好的女子和男人坐在一起吃饭,总是会被有心人多加议论。 张靖的笑容淡了一点。 她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吃饭。 杨沐恩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他有些紧张地捏了捏筷子,却不见张靖说话了。 想了半天又憋出来一句:“这里的学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不要担心。” 张靖平静地嗯了一声。 吃完饭,她就告别了,杨沐恩显得有些无措,他的手臂动了两下,最后像是委屈一样:“我以为你还会停留两天的。” 张靖摇头:“看过就够了,这里终归已经不是当初生活的地方。” 她拿着顾院长给的令牌,慢悠悠地,边消食往门口方向晃。 杨沐恩踟蹰了两步,最后追上她,走在她身侧低声说:“我送送你。” 张靖没说什么,两个人就沐浴着夕阳,经过朗朗书声,经过绿油油的菜地。 杨沐恩始终微微偏着头,安静地看着她。 走到门口时,张靖回头看了一眼顾定南居住的那个小楼,冲那个方向挥了挥手臂。 杨沐恩看着她温和的面庞,积蓄已久的话突然就脱口而出:“阿靖,我们还会见面吗?” 张靖有些意外,但也回答了:“有机会就会见到的。” 杨沐恩抿着嘴,手底下却下意识地牵住了她的袖子。 ——仿佛他们还是未曾长大的少年人,那时的杨沐恩心高气傲,娇生惯养,唯有张靖有一种奇异悠长的耐心,能够顺着他的毛抚啊抚。 他就这么安静下来了,没有火气,也没有冲动,只剩下满腔的满足感和喜悦。 他牵着张靖的袖子,抱怨着撒娇让她教自己射箭,还故意歪靶子,看张靖那总是无波无澜的面容上露出一种无奈来。 “我是说——” 仿佛就是这种年少相会的记忆在膨胀着他的心,他像是从前那样毫无顾忌地说: “阿靖,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对面的人没有挣扎被拉住的袖子,却被他这句话定在原地。 女人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目光温和而包容,杨沐恩却产生了一种他的灵魂,他的血肉都被一寸寸剖开被审阅检视的错觉。 杨沐恩生怕那目光多看一秒,就失去一秒的温度。 他的眼前闪着白光,热血冲上心头,几乎快要淹没他使他不能看清张靖的表情。 但他希冀地觉得,这人是真真切切并也包含着一丝情意地看着他。 于是他说。 “我知道……我们很久不见面,可我们从前相处的很好,我们,我不用上战场,也不用走上仕途,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弥补。” “你不用担心母亲为难你,你的远房表亲是四品大员,若是肯认你为义女,母亲肯定会同意。” 他抱怨道:“从前母亲给我指了两个妾室,虽好看,我却不喜欢,她们总是唯唯诺诺的,不能同我谈诗论道,也不能比武射箭。” “你不喜欢,我就把她们都赶出去。” 说着说着,他信心越来越足,脸上带出充满希望的笑容:“你喜欢读书,我们的孩子不论男儿女儿,都叫他们读书习字,我可以教她们武术——” “杨沐恩。” 青年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抿了抿唇,一双好看的眼睛专注地盯着张靖。 可那一声平静的,短短三个字的声音,却像是一盆冷水浇熄了他的心火,让他更清楚地看见了张靖眼里的冷淡。 “我没有同你结亲的想法。” “你也不必跟我说这么多。我们早已不是同路人了。” 张靖拂开他的手,不再犹豫,转身便下山了。 杨沐恩却像是没有回过神似的,手指僵硬地蜷缩在那里,他机械地转动脖子看着远去的身影。 这一幕和从前他们关系破裂时何其相似,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丢下他一个人在这里失魂落魄。 多年前的一颗泪仿佛到现在才落下来。 杨沐恩抖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又说错话了,又说错了,可他根本不知道哪里错了,他自认比那些高傲自我的公子哥更低声下气,比穷酸清高的读书人更巧言能辩。 她为何总是不告诉他错在哪里就走掉了。 她总是往前走,向着一个他不了解的方向走过去。 杨沐恩坐在青石台阶上,木然地看着天色彻底黑下来。 其实这不是他们分别后第一次见面,只是上一次张靖不曾察觉到而已。 几年前?杨沐恩有些记不清了。 那天似乎是元宵灯会,京城里到处热闹极了,杨沐恩带着小厮,溜出家门扮成了平民,享受着摩肩接踵的热闹。 他戴着一个狼面具,正假模假样地吓唬着人,就见旁边的路上来了两个红衣女子。 一个人戴着猪鼻子面具,露出来的嘴唇却扬起,眼睛专注地看着对面的人。 而另一人拿着兔子灯笼,脸上笑意满满,正举着手里的糖葫芦要往猪鼻子面具人嘴里塞。 那拿着灯笼的,正是张靖。 两个人虽都是女子,那亲昵的劲却和杨沐恩从前见过的所有手帕交都不太一样。 让他心里不舒服极了。 但他却仍然震惊于张靖明显的女性特征,那份震惊里藏着一股他没来得及发觉的惊喜。 张靖若有所觉看过来时,却被唐一争换身位的动作挡了一下。 唐一争轻描淡写地说:“这边人太挤了,我们换个地方。” 于是她也就没有在意了。 这一次匆促的见面在张靖的生活中连一滴水痕也没留下,那天人太多了,她哪里会记得住其中一个呢? 杨沐恩却记得了。 自那之后,梦境里就多了一个红衣人影,提着一个兔子灯笼,笑嘻嘻地要把糖葫芦喂给他吃。 红衣人还要倾身上前,想要抢夺他叼在齿间的糖葫芦。 可他的记忆中,张靖不爱笑,更不爱穿红衣。 一切果真,只是他的一场梦罢了。 第23章 畸形的眼泪 张靖回到客栈,简单洗漱了一番就躺在了床上,叹了口气,久违地感到一阵心累。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通为什么杨沐恩突如其来地要向她求亲,这种打破计划的事情让她感到了一阵陌生的情绪——烦躁。 之后青水还是不用来了吧,反正也没什么东西值得惦念了。 她蒙了被子睡过去。 —— 张靖的回忆戛然而止。 她迷蒙着睁开眼的时候,太阳西斜,火烧云一片通红,仿佛血一样的颜色。 她捏了捏眉心,向对面的农田看过去。 很多人已经回家准备晚饭了,依稀几个老汉坐在田埂上拍鞋子衣服上的草屑泥土。 她关注的那个人也没了踪影。 张靖重新闭起眼睛,嗓音沙哑:“大海,我姐姐呢?” “回家了,王大海说今天的王阿伯买了两条鱼,做红烧鱼吃,姐姐很高兴地跟着他回去了。” 温和的女声应和着她的话,仿佛她们就在这里慢慢悠悠地闲聊了一个下午,此刻也是再普通不过的交谈。 ——如果刻意忽略她声音里的那份颤抖和小心翼翼的话。 张靖顿了一下,几息后,躺椅重新一下一下地摇晃起来:“什么时候到金陵的。” 女人舔了舔唇:“昨天。” 见人不说话,她继续补充:“昨天晚上到的,看你睡着了,没有打扰你。” 她乖巧地像是邀功一样的话,终于让张靖看了她一眼,唇角露出一个笑来。 “装什么乖?昨天在房顶缩了一晚上。” 她到底是练武的人,虽然没有天才们那么高强的武功,但有人窥视还是能察觉到的。 换句话说,这人干脆就是故意让她察觉到有人的。 唐一争露出一个有些委屈的神色来,好看的宛如桃花瓣的眼睛清凌凌地盯着人看,仿佛在控诉她,既然知道我吹冷风为什么还要假装不认得。 但她又知道此刻的主导权也不在自己身上,于是只好使出美人计。 “阿靖和王谋士住在一起开心吗?” 唐一争说着说着就醋了,醋着醋着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阴沉心思了。 凭什么被阿靖亲昵地喊一声“大海”? 又凭什么要阿靖吃他做的饭? 凭什么把阿靖拐到这犄角旮旯的地方来? 张靖懒得理她,她最近例假来了,正困意上头,歇着歇着就想睡觉。 她张开手,向唐一争轻轻招了招:“师姐,抱我回去休息吧。避开人。” 唐一争几乎是肌肉记忆般上前一步快速托举住了她的身体,听见她含糊地打着哈欠,有些心疼:“你小腹还疼吗?我回去就给你冲热糖水。” 阿靖许久没有这样依赖过她了,唐一争心里像吃了蜜一样,又怕张靖使从前的招数,温存过后就跑路。 于是她连问话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张靖靠在她肩膀上,闻到了她的发丝上还有些不知道哪里沾到的草木气息,顿时安心地放松了动作。 她呓语道:“不疼……困了……” 唐一争昨天晚上摸清楚了这里的路,很快避开村民,到了张靖和张念真居住的地方。 是一个小院子,也是王家的地盘,在很多年前就被王衍送给张靖了。 对那时的张靖来说,这个老人不过是个姨娘的亲戚,她顺道送信。 而对王衍来说,张靖不仅带来了小孙女的信息,她本人也是久别不见的好友齐芸的孙女。 若是王衍还在京城,张靖也是要亲热喊她一声姑祖母的。 张靖没有察觉到王衍暗含慈爱的目光,自那一别就是生死相隔,只留下篮子里这一纸地契。 后来张靖就带着张念真回到了这里,她才从王衍的堂弟,也就是王大海祖父的嘴里,知道了王衍和齐芸还有长公主她们的交集。 说遗憾吧,好似也谈不上,张靖只是有些怅然,错过了那样一份干净的感情。 张念真坐在院子里,抱着一个布娃娃,她眼带好奇地看着从院子围墙上飞下来的女人。 看见唐一争顺利落地,她还欢呼般笑着鼓掌。 唐一争淡淡扫了她一眼,目光点在她脖颈间那道伤疤上——终究还是留下了不轻的印记。 张念真眼眸一转,却看见了唐一争背后的张靖,她愣了一下,又看了看唐一争,面色不解。 唐一争也没管她在想什么,背着人进了张靖的房间,动作轻柔地帮她脱了外袍放进被窝里。 她站在床旁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快速脱去自己的外袍和鞋子,连人带被子抱进怀里。 唐一争闭上干涩的眼睛,却听见怀里传来一声哼笑:“就知道你不会老实待着。” 张靖掀开被子,一拉扯就把人塞进了自己怀里,两个人凑一团裹上了被子,这才真正睡了过去。 唐一争呆了呆,终于委屈地瘪了瘪嘴,像是只终于找到主人的小狗似的,使劲蹭着张靖的颈窝亲了又亲。 直到张靖受不了了把她的嘴捏成鸭嘴,警告道:“再不睡就滚下去。” 唐一争不动了,一顿饱和顿顿饱她分得清。 于是安静地窝在爱人怀里,奔波了许久连带着一夜没睡的疲惫这才涌上来,在这种温馨又安全的氛围下,她很快睡过去。 张靖例假有些磨人,总是睡睡醒醒的。 再一次醒来却看见唐一争闭着眼睛似乎被梦魇着了,紧紧勒着她,眼泪流个不停。 张靖拍着她的背,嘴里轻声哼着有规律的语调。 心里还模模糊糊地想: 谁让她自小没有童年生活呢? 就让让她吧。 张靖轻轻吻了一下唐一争的额头,再次睡过去了。 —— 张靖有一个念头,惦记了很久。 其实像唐一争这样聪明的人,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这人总是用假假的眼泪骗自己,自己假装生气了,她又会说她其实不会哭,刚刚是骗人的,叫张靖别伤心。 但其实在和张靖依偎的那些黑夜里,唐一争也像个真正的小孩一样流过眼泪。 她的梦魇是被长公主当成蛊虫一样选拔的那些年,和同龄的幼小孩子一同互相猜忌互相竞争。 她的生活到处是刀子,有她刺向别人的,也有别人刺向她的。 对他人来说慈爱的母亲却从来不会成为唐一争的庇护。 张靖是她第一个由自己决定的朋友,第一个和她朝夕相处没有伤害的朋友。 唐一争对朋友的占有欲有些畸形,但张靖却不知为何适应良好。 就像李姨娘说的那样,她像个没有止境的容器,总是让人忍不住再深一点,再沉溺一点。 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种占有欲就变化成了爱恋。 长公主替唐一争找了几个干净的男子教导男女之事,唐一争却在要碰到他们时忍不住吐了出来。 随后她就跑到了张靖的被窝,缩在张靖怀里嘤嘤卖惨。 张靖无奈地安抚着她,摸着她的头说别怕,不就是个男人吗? 想当年她也是个alpha呢。 唐一争却在这个时候抬起头,用一种奇异的狂热的目光看着她说,我们俩这么亲密也没事,有病的不是我,是那些男人。 张靖眨了眨眼半天不知道怎么反应,她也没听过这样的发言呀。 然后她就被唐一争按在床上试图亲一下。 唐一争还流着眼泪说只要脱了衣服抱在一起,就能证明她没病了。 张靖:……她像傻子吗唐一争敢这么骗她? 这有些超出她预料之外了,张靖心跳的快了几分,最终以唐一争被揍了几拳结束。 之后她就总是黏黏糊糊地凑近张靖,却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张靖也就听之任之了,她的摆烂养大了唐一争的心,叫她狂妄地试图在张靖身上得到更多,目光,身体,灵魂,一切。 第24章 新的时代 唐一争在这里住了两周,张靖看见了无数次黑衣人带着密信来到书房里,唐一争总是熬夜点灯在处理那些事务。 张靖叹了口气,还是撸起袖子帮忙。 她在那些信中甚至看见了齐芸的字迹,是关于官方女学的管理提议。 这几年因为京城的各种活动,在民间也引起了不少波澜,很多女性甘愿冒着无数流言蜚语和人身攻击,办理私人女学。 这样的小打小闹动不了教育唯男的根基,于是官方女学的设立成为了必然。 张靖继续往下看。 女帝正式登基后,斩杀了不少朝臣,唯有边境相关的武将没有惊动。这在一定程度上将岌岌可危的国家稳定了下来。 朝廷的工部和吏部成了第一个被磨刀霍霍的部门,女帝一系列政令雷厉风行地下达,争取女性更多、更广泛的能够凭借劳动获取报酬的机会。 唯有一定的属于自己的经济能力,才能真正从根底上推动女性地位的改革。 官方女学成立后,开始教授更多的技能,如工具制造,民生刚需类的生产,还有推行的强身健体操,太医院的医生被分了一部分出来教授医术。 第一批学生出师后很快在女帝的支持下插入这些行业一脚,提升身在底层的女性劳动力的管理权。 后女帝建立军机处,直属于女帝任命调遣。设立女官参与朝堂,立第一个女性异姓王,担任监察朝臣之责。 这些人几乎都是从青水书院出来的女性。 唐一争和张靖几年前合力兴办的一家研究院终于拿出了成果。 第一台精密织布机,虽然还需要手动驱动,但比起从前的老式织布机改良了许多。 第一份西北部地下开采煤炭和石油的研究报告。 沿海地区的分部也将船舶打造进度汇报上来。如今的盛朝尚未向海外领域探索,但万事都有第一步,张靖在背后默默推动着这一切。 无数事情都在向好的方向进展。 可隐藏在背后的隐患也慢慢暴露出来,甚至引起了不少动乱。 有不少地区因为自古缺少朝廷管理,根本不理会天子的命令。 而拿回权利的女性开始吞吃本属于自己的蛋糕,男人们愤怒爆发,各地起义的例子不断增多。 即便已经过了几年,无数火焰依然在灼烧着新生的政权和站立起来的女人。 这才是这些密信中占了一大部分的东西。 唐一争闭上眼睛,抱着张靖说:“利益动人心,还是有人在背后煽动。” “跟我回去吧……阿靖,好吗?” 张靖抚摸着她的头发,知道唐一争此刻留在这里的不便,很多事情一旦没有了时效性就失去了处理的最好时机。 她慢慢笑起来,嘴角的弧度就仿佛是唐一争在照镜子。 唐一争心重重跳了一下,她失控地抓住了张靖的手,生怕她突然就消失了。 张靖叹了口气:“既然已经猜到了当时女帝为何要把我放离你的身边,又干嘛跳进这个牢笼。” 唐一争只是摇头:“我不怕……我,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她露出了一种莫名的哀伤:“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告诉我,这天下和我的爱人,不能被我一起拥在怀里。” 张靖像是摸小狗似的哄骗道:“真是野心勃勃的孩子。” “我替你在南方盯着异动,你回到京城,完成你的使命,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好皇帝的,嗯?” 唐一争只是紧紧抱着她,嘴里死死咬着张靖的锁骨,咬到血腥味出来了,又不断地舔舐着。 张靖什么话也没再说,任由她留下印记。 这一晚书房的煤油灯没有亮起,只有卧室昏暗的床帐边点着一丝幽幽的火光。 她被唐一争发疯般索要的动作弄得心火高涨,一使劲压住了呜呜喘息的大狗,冷笑了一声,也像疯了一样扑咬下去。 唐一争不断地念着张靖的名字,她的小字,一声声晏安仿佛要把这个女人念到心软。 她无数次清楚地看见,张靖那可恶的,冷静的表情。 唯有在被她折腾到失控的时候,唐一争才能体会到汹涌的满足感。 她的身体已经精疲力尽,可精神却还燃烧着无数火焰,想要把张靖一起燃烧殆尽,就此殉情。 王大海察觉不对的时候,带着张念真匆匆换了个院子住,他路过厢房时翻了个白眼,暗暗骂了一句,顺便堵住了张念真的耳朵。 送张念真安心睡下了,王大海才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那个院子的方向比了个中指,面无表情地捏着信看起来。 —— 高高在上的帝王,心力十足,却早已不是盛年。 而那个更加年轻,心眼更加狡猾,手段更加果断狠辣的太女,才真正成为了朝廷百官的心中刺。 她似乎并没有急于夺走被男人垄断的权利,而是端着一张笑眯眯的脸,和你言笑晏晏,却又措不及防抽你一个冷子。 不会伤筋动骨,但就是让人难受。 太女又格外关心地送去赏赐,表达她的惋惜和关怀。 但下一次却又毫不留情地下绊子。 唐一争像是一个精力十足的孩子,永远猜不到她会在哪一方面插手,又会针对哪个人玩温水煮青蛙。 京城里的一家书庄突然开办了报纸。 有文笔极妙的人在上面讲民生百态,讲京城轶事,讲志怪奇闻,还有好多铺子和厂子在上头发布招聘信息。 百姓们被那些陌生的,新奇的事物迷住了眼,就连下层权贵们也忍不住花钱订了每日时文。 “想不到那风光霁月的太傅家大公子居然有龙阳……” “这,这郝家被抄家的真相原来是——!” “贵圈真是乱啊……” 百姓们齐声啧啧叹道。 京城里热闹成了一锅粥,远在江南的张靖也捏着鼻子看那成山堆的公文。 她早已不在村镇上了,带着军机处令牌的她高调地巡视各郡府,把地方官员也闹得鸡飞狗跳。 每当半夜里,她又会皱着眉头思索半天,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摆烂的人生最终会进化到如今的地步。 王大海兢兢业业地递上一杯浓茶,一板一眼地报告明天的行程。 管他是皇帝的人还是太女的人,能被差遣着帮她干活的就是好人。 张靖后仰了一下,像个瘪掉的气球一样耷拉在椅子上:“那入境的外国人,查出底细没?” “似乎真是像他们比划的那样,意外到这里的。其他的查不出来,还有很多人发病,现在在牢房发疯。” “让他们写,画,搬砖也行,能干什么就干,告诉他们,我大盛不养闲人。榨干利用价值了就随意葬了。” 张靖冷笑一声:“装无辜?看他们能装到何时。” 一群打着商队旗号过来的人,带着那么多武器? 她垂着眸思索,这群外国人带来的电器倒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她展开一份新的奏折,开始刷刷往上写字,直到天亮,这才把厚厚的折子交给信使带到京城。 她看着晨曦:“新的时代,要开始了……” 第25章 杀了我 张靖这一生活得有些短。 坐在皇宫里,晃着摇椅慢慢回顾自己这几十年的时候,她猛然发觉这是她经历地最为短暂也最为忙碌的一生。 她在最茫然的年纪,经历了第一次死亡。她现在还记得王衍遥遥送别她离开时那个身影,只是那时她没有回头。 后来长大了一些,在阴谋和血腥中不得不转起了自己的脑子躲避杀身之祸,并模仿起另一个人的样子。 年少时的经历几乎影响了她一生,她后来也分不清自己原来的性格是怎么样了。 她带着帝王给予的特权,在这个大变革的时代闯荡了很多年,走了很多地方。 她有一个爱人,那人高高在上杀伐果决,她们几乎很少见面,后来电力和铁路发展,她们见面的机会似乎更多了,却又更少了。 她还有几个朋友,各个优秀,成为了两代女帝身边的几员大将,也在她们擅长的领域熠熠生辉。 她们因为想胜过男人的野心而崛起,后来有几个人被杀了,却也是因为野心威胁了皇权。 张靖还有一些牵绊的亲人。 齐芸和落英在第一代女帝死后自愿看守皇陵,后来葬在了离女帝最近的地方。 顾定南很早就不是院长了,他太老了,离开青水后就失去了他的踪迹,唐一争说顾院长也许去海边了,他的爱人曾经葬在海边。 张父经历了三代帝王,直到唐一争登基,他终于做到了正二品大臣的位置,老泪纵横地和张靖喝了一晚上酒。 张念庆读了书入了仕,他比他爹还要鬼灵精,职场混得如鱼得水。 张靖的母亲身体从来不太好,她离世的也早。 两位姨娘呆在张家养老,姜姨娘还去江南住过不少日子——后来交通便利了,王家重新有了走商的意图,姜姨娘一身才干终于有了施展的机会。她几乎就过年回来,和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二姐自失去丈夫孩子后记忆就有些混乱了,仿若幼童一样喜欢蹦蹦跳跳,抱着布娃娃,除了张靖也认不得家里人。 后来张靖就派人领着她生活,想做什么便做,无拘无束地活了下半生。 张靖经常看望她,看着她那张明媚的笑脸,仿佛多年前的那个下午,二姐气喘吁吁地追着她,站在树下仰头望上来的那瞬间。 还有很多很多人,张靖有些记不清了。 她要思考的东西太多,挤占了她大部分的时间,很多东西都是匆匆而过。 细细想来,年少时在青水抱怨着课业繁多的时光,竟然才是最悠然的。 她的手指有些冰凉,正要缩回毯子里,就被另一个人牵住了。 唐一争头发花白了,她的身体还没有张靖好,此刻由宫人扶着,坐在了张靖旁边,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怎的又一个人出来躲在这里。” 张靖发觉身边亮起了光——宫人把电灯开了,唐一争在御花园里请人设计了不少精美的物件,电灯亮的毫不突兀,反而像是她们两人误入了充满花儿与奇异事物的仙境。 “皇孙女今日没来缠着你?” 张靖慢悠悠地调侃她。 唐一争选了宗室的几个孩子过继到她名下,像是她母亲一样对几人进行选拔。 不过倒是没从前那么严苛,毕竟如今是两代女帝亲手改换的朝代,她们早已不是那个会被一些权贵随意威胁的人了。 其中一个孩子表现很好,唐一争也毫不遮掩她对优胜者的偏爱,储君之名就落在了那人身上。 剩下几个皇女也捞到了好处,值得一提的是,孙辈们繁荣昌盛,并且对两代女帝的故事十分感兴趣,叫唐一争烦不胜烦。 张靖自己倒是没啥逗孩子的兴趣,早早逃离了。 唐一争安静地坐了一会,等待张靖的呼吸平稳下来,她看着眼前已经改换一新的皇宫,突然怅然地说:“当年你无论我如何请求威胁都不愿到这里来,后来我才明白,这里的天空果真小了些。” “老四又跟着航海队出海去了,她们的生活可真是自在的很啊。” 这位在京城皇宫坐镇了无数改革的帝王,她看见了无数机械发展的成果,也享受着最高等级的便利,她站在权势的顶峰,望着注定波澜壮阔的未来。 可她的身体却等不到那时候了。 张靖笑了笑:“咱们做长辈的,不就是为了后代的发展绵延铺路吗?你若是想,便让位给太女,我们两个老家伙一起去逛一圈。” 唐一争低低笑起来,笑着笑着咳了两声:“好啊,你带我走吧。” —— 继位盛典过后,张靖就信守承诺,推着轮椅带着唐一争坐上了火车。 没有人知道这两个女人来自哪里,要去往何方。 张靖也不知道。 她带着唐一争走过了年轻时经历的路,偶尔停下来歇一歇,又带着唐一争上了船在海上飘了一天。 她们有些浪漫又有些搞笑的老年旅程只进行了两个月,最后她们又回到了金陵的那个小庄子。 因为唐一争的身体坚持不住了。 这具躯体从年少就时时刻刻踩着钢绳走路,心惊胆战,衡量算计。后来呕心沥血地做个好皇帝,证明给天下人看。 如今衰败地躺在椅子上,打眼一看,不过也是个普通的人类。 她眼神有些浑浊,仿佛把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手上,紧紧握着张靖的手指。 “你……是不是还在,”唐一争艰难地喘了口气,各项器官的衰败让她感到难以言明的恐慌。 她果然还是怕死的,尤其是怕死在张靖前头。 她说:“还在怪我?” 张靖歪了歪头,沧桑的眼睛中竟然透露出一丝不解。 唐一争勉强地勾出一抹笑:“好多年前,我,我们——如果那时候,你不是我的影子,我没有算计你的家里人,你会不会更加,更爱我一些。” 她又猛呼吸了几口。 张靖平静地笑了笑,温柔地勾住唐一争的头发挽在她耳后。 “我知道,我知道的。” 她讲述着往事,仿佛就发生在昨日:“那时候京城的动向不好,你为了我的安全,让我在长公主眼皮子底下离开京城,你做了很多,我都知道。” “别忘了,咱们可是一模一样的人呢。” 唐一争静静地看着她,突然勾起笑,笑着笑着眼泪却掉下来了:“我骗了你,阿靖,直到现在了,我还是要试探你。” 她好似恢复了精神,还有力气挣扎着坐起来,从腰后掏出了一把匕首。 匕首不过一个巴掌大,却淬了剧毒,闪着幽幽寒光。 她看着那雕饰精美的花纹:“这还是从前你送给我的。” 唐一争摸着张靖的心脏位置:“我本想着,在死前杀了你,我们死在一块,等到了地下,我再给你道歉,我们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 “可我现在有些舍不得了。” 唐一争躺回椅子上,手拉着张靖的手握着刀,刀尖指向自己:“杀了我吧,我要我的死亡由我决定,而不是被命运带来。” 第26章 安静地死去【二卷终】 刀锋迟迟没有下落。 唐一争笑着说:“阿靖舍不得我啊?” 张靖手被攥着,表情却很平静,她能感觉到强迫自己的那只手逐渐失去力气了。 她站起来,抱着唐一争进了屋子。放下人,才有些勉强地喘了口气。 “真是老了,动一下这腰就受不住了。”张靖抱怨似的说。 唐一争看着她慢慢在屋子里转悠着,开了窗户,又把花浇了一次水,最后给王大海打了个电话,大概意思是叫他来收尸。 也不管这位兢兢业业在一个岗位干到死的老秘书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总归,张靖满意了。 她走到床边,问唐一争:“院子里的花开的好看吗?” 唐一争眨眨眼:“好看,很眼熟。” “是和师傅院子里一样的品种。” 张靖说着:“我觉得很好看,就是有点不好养活,后来托人寻找了树苗,今年倒是开的正好。” 她穿好一套新衣,又慢慢地给唐一争换了身衣服,虽然这些事情死了也会有人做,但她还是挺享受这个过程的。 “别把死亡想的那么严重啊师姐,只要你看不起它,它对你造成的伤害就是零。” 唐一争全程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感受着身体里生命力的流失,突然明白了张靖想要做什么。 于是她释怀地笑出声来:“我记得第一次同你问好时,这些花也开的很好。” 张靖点头,躺在了她身边,拿起那把匕首,和唐一争的手一起握着,悬在自己心脏上。 “那时候你可真是好看……等你睡着了,这把匕首就会落下来,我就在你旁边,我们会在同一片陵墓。” “我早就叫王大海选了个贼好看的地方,你一定会喜欢。” 张靖絮絮叨叨地,察觉匕首上的手逐渐没了力气,她又不说话了,慢慢也松开劲。 最后女人只是哼着一首歌谣,那是她经常安慰唐一争做噩梦时唱的。 在模模糊糊的歌声中,两个人都安静地死去了。 —— 张靖在一阵滚烫中醒来……呃,或许也不是烫,她只是下意识地判断着令人难受又叫人隐约舒适的感觉。 她还没来得及察觉出什么。 那股劲是从她的灵魂深处蔓延过来的,沉沉地催眠着她,让她再次陷入了一阵长久的睡眠。 一个意识光团陷入了暗淡。 它周身连着的无数条线却仿佛活着一样涌动起来,波光流转,光芒绚烂又微弱。 一道粗了两转的线突然崩碎成无数的小光点,慢慢融入了那个意识团里面。 意识团亮了亮,又重新恢复暗淡。 “她醒了吗?” “没有,还没醒。” “她什么时候能醒,我好久没有联系过她了。” “我有点想她。” “我也是。” “我也……” “都说了她要休息,不要吵到她!” “你的声音才是最大的!” 仿佛是深渊里传来的低声絮语,无数声音切切察察地回荡在空洞的地方,围绕着意识团转了几转。 在它不知道的无数时间里,【那些东西】就这样循环重复着等待她的苏醒。 直到一个代表性的声音出现。 “这次的世界动荡太大,她会休息很长时间。” 这东西一开口了,刚刚安静下来的东西就坐不住了,纷纷开口问道: “那她下次会去哪里?” “来我这里吗?” “我想看看她,虽然看完我就要死掉了,但也没关系。” “我也想看看她,虽然我看完就死掉了……” “我也想……” 【这东西】不耐烦地打断了它们:“别吵吵!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得看她自己。” “好吧。” 无数声音失望地异口同声。 接着又是很久很久的安静。 “好吧,我知道我说话有些突然,但你为什么能一直跟着她?” 有个疑问的声音。 【这东西】骤然阴沉下来:“我和你们是不一样的!我想我根本不用强调这一点!我对她是独一无二的!” 它这猖狂的话很快引发了无数的不满,声讨声吵醒意识团前,还是被很快镇压下来了。 ——那无数的线条剧烈抖动了一下。 这代表着“她”的思维在波动。 无数声音蔫唧唧地安静下来了。 …… 张靖做梦了。 她梦见自己的身旁经过了无数人,有些是她认识的,比如蒋之虞,比如姜姨娘,还有些自己很陌生,应该只是一面之缘。 那些脸都直直地看向她,却面无表情。 她不能动,也不能说话,看着那些身影逐渐变得虚幻消散,又重新聚拢成新的人物。 看了很久,她有些无聊地打了一个哈欠,再睁开眼时,就突然遁入了一个熟悉的黑暗空间。 那无数条线还是连在她身上,只是比起从前的死板,更多了几分光华。 “你醒了。” 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下一刻,有些不受控制地闭上眼睛,失去了意识。 —— “噢——大雪天,一个可怜的孩子。” “她太瘦了,似乎被饿晕过去了。” 张靖耳边传来几道温柔的女声,她觉得浑身冷透了,眼睛也睁不开,只是下意识地往热源的方向缩过去。 “天哪,快看她的衣服和头发!在动!” “好了好了,玛丽,让我们出去吧,她需要好好休息。” “可是她——在动啊!” “我知道,我知道,好吗?现在这个孩子只需要安静地躺下来,等待退烧。” “上帝会保佑你的,孩子。” 张靖身体蜷缩了一下,陷入柔软的被褥里,等到周围都安静了,这才挣扎着睁开了眼。 一个很小的房间,有些贫穷却被打扫的很干净,但陌生的风格还是让她迅速判断出自己似乎到了一个华国以外的地方。 回想着刚刚那两个模糊的对话声,张靖迟疑地回忆起很久之前学习的英语。 英国? 第1章 一只小鹰 【写在故事前:hp同人文+斯教cp向+微万人迷+有单箭头+亲世代+微量子世代 可能有ooc,会尽量查资料,欢迎指出逻辑错误和错别字,看官们这只是个无脑小同人,祝看书愉快。】 “哒——哒——” 空荡黑暗的巷子里回响着脚步声,一双黑色低跟靴停在了水洼前。 漆黑的巫师长袍遮住了她的身形,苍白的下巴从兜帽下露出来,那双深黑色眼睛微微抬起,目光落在旁边的垃圾箱上。 寒冷的黑夜,本该围着温暖壁炉昏昏欲睡的时间段,却有一个瘦弱的小孩躺在这里。 小孩穿着宽大不合身是衣服,头发和皮肤上都沾有不知名的污渍,只有还算干净的脸皮从发丝中显露出来。 脸色苍白,两颊却带着异常的红潮,长长的睫毛紧闭着,胸膛只有微弱的,几不可见的起伏。 他失去了意识,但身体不自觉瑟缩着。 他还活着。 长袍下的女人有些诧异,她一顿,还是走上前两步,捏住小孩的下巴,倒了颗药丸进去。 顺便苍白的手指捏住魔杖,给他施了一个清理一新和温暖咒。 女人抬起头看了看被云雾遮严实的月亮,似乎要下雪了。 她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把小孩抱了起来,走向另一个地方去。 …… 西弗勒斯醒来的时候,借着昏暗的光芒看清了周围的东西。 他察觉到不一样的触感,低头看了看自己。那身破旧的女士衬衫和肥大的裤子已经不见了,换上了一套合身的非常适合冬天的毛茸茸睡衣。 瘦弱的身体被清理干净,陷在了柔软的颜色明亮的被褥中,他甚至闻到了一丝淡淡的好闻的味道。 西弗勒斯愣住了,那个阁楼里所有的阴暗潮湿冰冷都离他远去。 “咚咚——” 是敲门声,西弗勒斯下意识警惕地捏紧被子,似乎想要躲藏起来。 但很快门就开了,进来的是个黑发女人,女人似乎没想到他已经醒了,看见他坐起来,说道:“你醒了,恢复能力还不错。” 西弗勒斯抿紧唇,意识到是这个女人救了被赶出家门的自己。 味道吸引人的瘦肉粥被摆在他旁边的柜子上,女人只是淡声道:“既然醒了就自己喝粥吧。” 小孩没有动,眼神却带着些不明显的渴望看向粥,然后迅速回转过来盯着老神在在的张靖。 这是他从前没见过的东方面孔,她周身环绕着一股难以说明的气度。 非要在西弗勒斯贫瘠的词库里寻找形容的话语,大概就是很从容不迫的样子。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她。 张靖被盯着有些好笑,只是往前推了推碗:“你昏倒了,我救了你回来,快点喝粥之后再吃药,之后我送你回家。事情就这么简单。” 听见回家小孩下意识地抗拒了一下。 他捏紧软软的被子,却悲伤地发现自己似乎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 这是那个女人好心才让他没在寒冬的黑夜冻死或者饥饿到失去理智。 反正自己一个穷困的小孩没什么好图谋的。 想通了这一点,西弗勒斯抱着碗喝了起来。味道陌生,但并不难喝,甚至让他有些想落泪。 他喝完了,却没有喝饱,张靖解释道:“你的肠胃太虚弱,不能喝很多,如果你乐意可以再在这里待一个下午,晚上可以吃多一些。” 小孩似乎很犹豫地说:“……好,谢,谢谢你,女士……” 他大概没发现,在听到能留在这个温暖的环境的时候,他的眼睛都多了几分光彩。 张靖笑了笑,出门去,把空间留给小孩自己。 这是她在新世界的居所,位于英国科克沃斯镇,除了刚刚让给小孩居住的卧室外,还有一个客厅,一个主卧和标配的卫生间厨房。 这是1967年12月,她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十年了。 日子过得真是飞快啊。 张靖这么感慨着,手中的魔杖挥动,一杯红茶就泡好了,她窝在沙发上,看着落地窗外的雪景慢慢思索。 刚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穿越到了20世纪的英国。她变成了一个八岁的流浪儿,被好心的修女捡到,生活在教堂。 她没有原身过往的记忆,但保留着自己灵魂穿越时的记忆。可以用一点小手段谋生赚取一些钱币,让她能顺利长大。 直到11岁的那个夏天,一只猫头鹰蹲在了她的头顶。 霍格沃兹。 多么熟悉的词语,作为一个作家她不可能没有看过现代火热的hp系列。 只是没想到自己居然穿越进了这个神奇的魔法世界。 她算了算时间,那个勇敢的救世主男孩还没有诞生,甚至他的父母应该也还是个小孩。 这里真的有原剧情吗? 抱着这样的怀疑,她回复了信件,当那个戴着方形眼镜的女巫来到教堂的时候,她终于确定了这件事。 后来顺利入学,成为了一名拉文克劳的小鹰。 霍格沃兹简直就是一个书虫的天堂! 张靖乐不可支,几乎要忘记了这个世界的纠纠缠缠,不知不觉就已经毕业了。 拿到毕业证书后,怀着一种好奇的心情,她来到了科克沃斯,看到了那个破旧脏乱的蜘蛛尾巷。 她拿着这些年买卖魔药得来的积蓄,在偏僻一点的巷子里买下了这栋房子,并把它装修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 张靖想到自己看书时产生的那种怅然的情绪,思索着有没有一种可能能挽回几个重要人物的性命。 时间似乎还很早,她没有太过纠结,如果能救下那自然是好的,如果不能那就尽力而为,也不算很遗憾。 张靖这么想着,又过上了自己安逸的生活。 她总有办法能够让自己稳定下来。比如那些经过校长允许后被摘抄下来的书籍,和自己满满当当的笔记本。 足够她做一些魔药来卖,或是做点小炼金产品。她的天赋和技艺还不错,生活过得挺富裕。 搬来后的第一个意外大概就是捡到的这个小孩。 那时候她刚刚从对角巷移形换影回来,还少有地喝了点酒,结果就这么一冲动把小孩带回来了。 那标志的黑发黑眼,还有大冬天被赶出来的剧情,很难不让人对标一个明显的身份——大名鼎鼎的双面间谍斯内普教授。 括弧,幼年版。 张靖都不由得感叹自己的这一手运气。毕竟当年毕业旅行选择离开魔法界来到科克沃斯,难免有想看看童年教授的因素在。 她很好奇那样一个内敛的沉痛的人的一生,只从书面看未免单薄。 猫头鹰站在旁边的架子上,和主人一起窝冬,胖乎乎的样子很招人喜爱。 底下还有一个宠物窝,里面有一只大体格的黑猫,是当年张靖的室友委托她抚养的。 那个室友是个三分钟热度,当年买了这只叫兰斯的猫后,很快就失去了养宠物的兴趣。 张靖难免对毛茸茸心软,喂了几次后兰斯就对她亲近了,那个富二代室友干脆以委托寄养的名义,塞了一大笔金加隆过来,让她养着兰斯。 养着养着,室友就再也没提要回去了。 兰斯很聪明,大概知道是被主人抛在脑后了,就安心缠着张靖。于是张靖就一直带着猫头鹰佩琪和大猫兰斯生活。 第2章 很高兴见到你 “嘿,小孩,出来尝尝我的手艺。” 张靖现在的英文说的很溜,幼年版教授没有介绍过他的名字,她就逗乐一样地喊他小孩。 桌子上是很丰盛又家常的一顿饭,红烧鱼,糖醋里脊,醋熘白菜,酸辣土豆丝,鸡蛋羹,还有紫菜汤。对于两个人来说绝对够够的。 巫师的身体素质比较抗造,再加上给西弗勒斯喝了药,他已经能够吃多一些食物了。 还穿着毛茸茸睡衣的西弗勒斯抿着唇慢慢走过来。 他踩着猫猫头拖鞋,柔软的黑发微卷着耷拉在瘦小苍白的脸颊边,看起来懵懂拘谨。 “噢我猜你还不会用筷子。”她拿着筷子把菜夹到碗里,然后递给西弗勒斯,让他用勺子吃。 张靖很乐意跟别人分享东方美食,每次看霍格沃兹的同学被东方食物惊到都要乐好一会。 西弗勒斯带着好奇看她拿着两根棍子轻轻松松把食物夹起来送进嘴里。 他学着她的样子,吃了一口。 唔……陌生但好吃。这是她家乡的美食吗? 小西弗对那个模糊的远东种下了深深的印象。 “好吃吗?”张靖笑眯眯地问。 “好吃!”西弗勒斯毫不犹豫地回答。事实上这是他自从搬到这边吃的最好的一顿饭。 妈妈艾琳忙着赚钱给丈夫喝酒,每次分出来的对儿子的一分关爱,也只能让她匆匆做些简单的三明治。 西弗勒斯垂着眼睛,一口一口把张靖夹到碗里的东西都吃完。 张靖不知不觉就夹多了,直到意识到这孩子不能吃这么多的时候,西弗勒斯还在往嘴里送。 她匆匆拿过他手里的碗勺:“怪我,没注意到你是小孩的饭量。以后吃饱了记得拒绝我昂。” 以后? 西弗勒斯抬头默默看了他一眼,肚子还有些撑,他只是不知道怎么拒绝她分享的食物。 不会有以后了吧? 她要是知道他姓什么,就不会愿意跟怪胎来往。 哪怕她刚刚搬过来不知道,未来也会被无数邻居科普,他们家有怪物,他们是巫师。 西弗勒斯突然觉得沉甸甸的。仿佛他得到的东西注定要离去。 这个麻瓜再温柔,再好心,知道他是怪胎……也只会厌恶地看着他…… 张靖不知道小孩怎么突然萎靡下来了,只当是他吃撑了。 她手挥了挥,饭桌上的残羹冷炙就飘起来回到厨房里,她走到角落里的箱子,打开就是一排晶亮的魔药瓶。 嘴里咕哝:“我记得还有一瓶消食的来着?” 全然不见身后小孩猛然爆发出震惊和惊喜的目光! 他穿着拖鞋,急匆匆上前,差点绊倒,还是被及时转身的张靖扶住了。 小孩眼睛亮晶晶的,比得知他被救时还要高兴:“你也是巫师!” 张靖失笑:“是的,小巫师先生。” 她轻轻挥手,一只魔杖就到了她手里,她对着小西弗眨眨眼:“我刚刚搬到这里来,或许我的小邻居巫师先生愿意当我的第一个朋友?” 西弗勒斯不自觉地紧紧握着她的手腕,突然感到一阵鼻酸难过。 那些由家庭中父亲的暴戾、母亲无尽的妥协带来的,对身为巫师的绝望都缓缓消退。 至少在这一刻,西弗勒斯觉得他的忍耐和等待不是无望的。 张靖只听见他嘴里发出来几个模糊的鼻音:“……当然。” 张靖垂眸拉着他,看他乖乖坐在沙发上喝完了那瓶消食魔药。 明明是个味蕾更敏锐的小孩,对那苦涩难忍的药味却没有反应。 因为每次被酗酒的父亲家暴时,他的母亲麻木地不敢反抗,只好结束后偷偷哭泣着给他喂疗愈魔药。 张靖对那本书里的人物记忆挺深刻的,可远不及真真切切看到眼里的深刻。 西弗勒斯·斯内普,一个收割了无数人眼泪的角色,他的可悲的幼年、矛盾的青年、麻木又壮烈的中年,共同塑造了这样丰富的形象。 可是这一切不是本该如此的。 他活着的意义,不是为了把悲惨展示给人看,他也许后悔过他的选择,但同样选择了用余生赎罪。所以他不需要同情,那对于他来说也太无礼冒犯。 张靖不会因为他的未来就对他抱有怜悯,她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给这个尚且幼小无力的小孩提供一点无伤大雅的帮助。 西弗勒斯黝黑的眼睛看着东方女孩温柔平静的脸庞,似乎自己饱含着怨恨、自卑的心绪也消失了。 他猛然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我叫西弗勒斯·斯内普,女士,你叫什么名字?” 他想自私地不说出自己的姓氏,生怕导向最坏的那个结果。但他的倔强执着又变成了另一个小人:也许她不会在意呢? 她看起来是那么强大。 “我叫张靖,或许念起来有些拗口,你也可以喊我萨拉,这是我的英文名。” 西弗勒斯看着女巫伸出的手,小心地握上去,紧绷着的小脸终于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容,他重复道:“萨拉,萨拉,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西弗勒斯。” 张靖笑了:“很高兴见到你。” 西弗勒斯很不舍,但他知道必须回去了,他已经出来了一天,他的母亲艾琳,那偶尔投注到孩子身上的目光,应该会注意到他已经不见了。 “谢谢你萨拉,我应该回家了。”他耳尖泛起红色,手指抓住自己的毛茸茸睡衣:“我想我需要换回衣服……” 张靖抿唇笑了笑:“当然,已经洗烘好了,就在卧室里。” 她看着小孩换好衣服出来,往他脖子上戴了一条围巾:“这是见面礼,小朋友,多谢你来我家做客。” 西弗勒斯拒绝的话被她堵死了,女人根本不听他继续纠结,道:“我送你回去吧,” 西弗勒斯猛的抬头:“不,不要!” 他又低下头,假装平静的样子:“我,我是说这里离得很近,我很快就能回去。” 那样的家,连他都不耻,怎么能让她看见。 张靖点头,没有强来的意思,她很快说:“啊,那就好。” 她又塞了一包点心在小孩手里:“尝尝,我第一次做,没有人帮我试试味道呢,或许下次见面你可以告诉我一些品尝心得?” 西弗勒斯定定地看着她,眼里亮晶晶的:“……好。” 张靖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回去吧,你的母亲等久了。” 西弗勒斯离开了那个温暖的小屋,很快就辨认出来他家的方向。的确离得不远。 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飘落的雪花模糊了玻璃窗,他看不清里面人的活动。但似乎又能感觉到那双清澈的眼睛的注视。 雪花落不到他身上,因为那个女巫无声地施展了避水咒和温暖咒。 西弗勒斯把下巴藏进围巾里,他想,真是温和的一个冬天啊。 第3章 叫不醒装睡的人 “该死的!你把钱放哪里去了!” 男人粗鲁的声音混合着翻箱倒柜的打砸声,猛然惊醒了阁楼上的小孩。 他蜷缩在单薄的被褥里,冰冷顺着手脚窜上来,他怀里还抱着一条围巾。 如果不是这条围巾还在,他恐怕就要认为之前那温暖舒适的房间,还有那个东方女巫就是自己的一场梦境。 母亲哀求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托比亚……求你,那是我们之后几天生活的希望呀……马上是圣诞节了……” “别废话——”托比亚猛的把瘦弱的女人甩出去,看她撞在尖锐的柜角也没有任何悔意,暴虐的发泄只让他心里觉得畅快。 他骂着一些粗鲁肮脏的话,眼看着客厅被翻地乱七八糟一览无余,眼珠子一转,就喘着粗气上楼。 “……小杂种……给老子出来!!畏畏缩缩地像你母亲一样,都是害了老子的怪物!” 托比亚哐哐几脚踹在门上,那扇单薄的木门很快遭不住,本就被折腾地摇摇欲坠,这下再也没了用。 猛地碎裂开来,炸开的木屑有的蹦到了角落里西弗勒斯身上。 此时他早已穿好所有衣服,下床警惕地看着男人。 那条看起来崭新温暖的围巾被他藏在了腰间,免得被这个肮脏的男人夺去。 托比亚浑浊的目光巡视了一圈,空荡荡的房间根本看不到什么值钱的东西。 他往前走两步,面目狰狞,那双被酒精糊满的眼睛死死盯着小孩,不像是盯着人,反倒像是看着一个值钱的东西…… 他嘴唇抽动了一下,怪异地笑起来:“小杂种……你这身皮肉倒也值些钱。” 西弗勒斯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冻结。 他漆黑的眼睛投不进去一丝光芒,此刻仰头直直盯着男人,嘴唇抿紧,脸色苍白地可怕。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没有下限的混蛋人渣,但他没想到他已经把鬼主意打到了卖掉自己儿子身上。 西弗勒斯控制着自己的手脚不要颤抖,但他那因为营养不良而尤为细弱的身体,面对发福的高大男人,就像是面对山岳一样难以撼动。 “不……托比亚,我们下去吧好吗,我告诉你钱在哪里……西弗该睡觉了……” 艾琳拖着重伤的身躯上来,勉强着挤出笑脸祈求地看着托比亚。 没想到那个男人神色却越发厌恶愤怒,那双眼睛里闪烁着恐惧忌惮:“你个怪物!你是不是又背着我搞巫术了!我明明看见你被柜子撞地头破血流!” 艾琳神色一滞。 所以……他是故意的,看见自己奄奄一息,也要抛下她来折磨他们唯一的儿子。 但很快,被丈夫发现自己喝了魔药的恐惧就压过了这阵异样,她不敢说什么了,低头抽泣着。 托比亚看见艾琳再次屈服,忍不住露出得意,他的脊背又挺立起来了。 恶狠狠地踹了几下旁边的凳子,嘴里的臭气不断喷出:“还不去给我拿钱!” 男人大摇大摆下楼了。 西弗勒斯看着身上无数青紫淤青的艾琳,只觉得自己的声音是陌生的冰冷:“妈妈……托比亚他要卖了我,你也会像今天一样妥协吗?” 艾琳浑身一抖,迅速地说:“他怎么会卖了你呢!他不会的!他可是你父亲啊!” 西弗勒斯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不是第一次说卖了我对吗?!而你,明明知道他是个什么渣滓,却放任他靠近我!” 艾琳虚弱地挤出一个笑容,不知道是骗小孩还是骗自己:“西弗,相信妈妈好吗,他不会那样做的……” 西弗勒斯空洞的眼神没有焦点:“就算他那么做了,你也不会拦着他的。” 艾琳泪水涌出:“不……他不会做的……” “你没有说自己会拦着他,艾琳。” 嘲讽的语调带着悲哀:“真是个好妻子啊。” 西弗勒斯这时候有一种异样的平静,他觉得自己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克制自己给这一对父母一人一拳上。 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哭泣了。 艾琳终于忍不住跌坐在地上:“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西弗,他是你爸爸啊……没有他我们在麻瓜界怎么活……” 西弗勒斯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从得知母亲对自己被卖掉避而不谈后,他的手就抖得厉害,背在身后紧紧攥着那条围巾。 等到托比亚拿到钱再次骂骂咧咧地离开,西弗勒斯不顾艾琳苦苦挽留,冲进夜色中去,瘦弱的身影淹没在白雪中。 艾琳追了几步,脊背和头上的伤口剧烈地痛。 雪花落在她脸上,带来的一丝冰冷似乎让她清醒了一分,她恍惚间蠕动着嘴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离开……离开了也好……也好……” —— 西弗勒斯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废旧的游乐场早已被厚重的雪盖满。他坐在枯树下,环抱着自己。 温柔的雪花落在他身上,坠得他意识沦陷,仿佛就借着这个温和的力道要把他的灵魂拽向地狱。 恍惚间只听见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又是这个狼狈的样子啊……” 冻得僵硬的小孩只能本能地往温暖的怀抱里蜷缩,苍白中透着青紫的脸颊没有一丝动静,差点就让张靖以为她抱着一具尸体。 几乎是上演了一套和前两天一样的救助流程。 可这次小孩却迟迟没有醒来,反倒是开始断断续续发烧。 张靖不敢长睡,过个一两小时就要看看他的情况,干脆在他床边打了个地铺。 她也没办法把他送进麻瓜医院里,因为这孩子不知道昏迷时意识在经历什么,魔力开始疯狂暴动。 卧室里东西不算多,但已经七零八落散成零件。张靖只好换成一些具有防护力的炼金家具。 然后在房间里套上无数个魔法阵。 她隔几个小时就要给他喂补充魔力的药剂,不然她生怕这人魔力耗竭,要么变成默然者,要么更严重危及生命。 至于圣芒戈…… 以她两年前进医院的状况来看,他们的人手根本不够分来一个专门看护这个病情反复的小孩。 自己当年在医疗翼做了好久的见习,如今也能派上用场。 张靖打了个哈欠,手里最后一个药材加进坩埚,用魔力顺时针转了三圈,眼睁睁看着魔药颜色变化:“成了。” 她装瓶后都放在了自己带有伸缩咒的包里,那里已经有很多瓶常见的魔药了。 本来她的库存只够她自己紧急情况使用,但这次西弗勒斯的情况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果然还是要有备无患才好。 于是一边看护,一边熬药。 等储存的魔药药材都变成了药剂,小孩也已经昏迷了一周,张靖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技术不行了。 想到这里张靖连忙请求外援。 第4章 他的八岁 “他没事,只是求生意志似乎不太强烈,再加上这些年营养不良太严重了。” “你的救助完全没有问题,剩下的就交给他自己的身体吧,魔药喝过量对还在发育的小巫师也不太好。” 一个温和的女巫取消检测魔法,看着床边忧心忡忡的张靖,眨眨眼。 “这个小巫师很明显被虐待了,他生活在麻瓜家庭?” 张靖无奈勾勾唇:“不,他的情况有些复杂,母亲是个巫师,但并不负责。” 她没有多说,但也足够对面的獾院学姐脑补一出家庭大戏,总之落在西弗勒斯身上的目光更复杂怜悯了。 “多谢学姐这次来帮忙。”张靖递给女巫一袋子金加隆。 女巫拒绝了,眼睛亮亮的:“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我想要萨拉做一顿饭当谢礼行不行?可以在这小巫师康复之后!” 张靖哭笑不得地站起来,还是塞了金币过去:“这些是学姐带来药材和出诊的费用,给学姐做饭属于咱们单独的交情。” “许久没见了,来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太棒了!噢我是说如果这个小巫师醒来那就更棒了……” 西弗勒斯情况好多了,不需要她时刻守着。 獾院学姐名叫戴维娜,比张靖要大两届,是当年有名的优秀学员,甚至圣芒戈都提前发来了offer。 她和张靖私交很不错,一是因为大家都是成绩卷王,二就是因为她非常喜欢张靖手里各种各样的美食。 “呜呜呜……毕业后我再也没吃到这样的美食了。圣芒戈加班也太狠了……” 戴维娜吐槽道,嘴里还塞着一半灌汤包。 在霍格沃兹的那几年,她已经成功学会了用筷子吃中华美食,甚至还自学了中文,立志毕业旅行一定要去一趟远东。 不过张靖劝住了她,她记得自己的国家现在似乎境地并不是很好。 她赚来的钱一部分用来维持自己的花销和买材料,另一大部分通过国际汇款,投资给了自己国家的实业发展。 也算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心力。 她是要回国看看的,但目前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张靖也很久没见到自己的同学了,一边听着戴维娜吐槽,一边安抚着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的胃。 这样安逸又充满活力的生活,还真是让人感到温暖啊。 “对了萨拉,你圣诞的时候去伦敦吗?你还记得和我同一届的那个桑迪不,他似乎办了个庆祝聚会。” “几个有来往的都邀请了,我猜他一定会给你寄请柬。” 张靖看着漂亮学姐眼里明晃晃“求八卦”的目光,面色不改地道:“你们去吧,我还是喜欢窝在家里。” 戴维娜有些失望地噢了一声,因为关系不错也没有什么顾忌,调侃着张靖:“我们都打赌他会在毕业前还是毕业后给你表白呢。” 事实上,活了几百年,张靖还是觉得未成年谈恋爱有些罪恶,所以她一向对少年人的感情是尊重祝福但离她远点。 桑迪的确表白了,但张靖拒绝了,没有给他什么希望,之后没了交集自然也谈不上后续。 这件事情没让其他人知道,张靖悠闲地毕业后就来了这个有些偏远的镇子,从此离那些鲜活拥挤的学院生活都远了好多。 她恍惚了一下,总觉得自己活的久了之后总是有一种时间很轻飘飘的感觉。 戴维娜吃完饭就急匆匆离开了。 离开前拿着张靖打包的点心,还可怜地抱怨了一句:“我的圣诞假期都只剩下两天了!” 那眼巴巴的样子,让张靖一心软又送出去一大包吃的。 小獾快快乐乐心满意足走了。 张靖收拾完餐桌,去看小孩。 柔软的黑发散落在浅蓝色枕头上,那双紧闭了一周的黑眼睛此刻却半睁着,温暖的阳光仿佛映不进去一般。 瘦小的身体蜷在柔软的被窝里,他听见脚步声靠近,动作细微地扭了扭头。 这样微弱的动作却仿佛扯动了他某个伤口,小孩面色痛苦地纠结在一起,颤巍巍的手指扶着自己的脖子,似乎想咳嗽却咳不出来。 张靖疾步上前,端起旁边的温水递给他,有力的手臂轻轻松松就能扶着人坐起来。 西弗勒斯仓促地喝了半杯水,就示意拒绝。张靖也不勉强,看着他慢慢平复,手一下一下地在他瘦弱凸起骨头的背上安抚着。 “你睡了一周了,嗓子不舒服正常,先不要说话,多喝点温水。” 张靖看他一直扶着自己的脖子,呆滞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怅然,还以为他在疑惑,这么温声解释了一下。 西弗勒斯猛然蹙了蹙眉毛,嘴唇抿紧,闭着眼睛躲开了张靖的视线。 张靖:“?” 她拿过来一瓶药:“你先把药喝了,这一周你身体的魔力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几次狂暴,对身体的伤害太大了,药再苦也要喝完。” 西弗勒斯沉寂了几秒,还是抬手准备拿起魔药瓶。 张靖看着他那不自觉颤抖的无力的手指,无声地拒绝了他的动作。 西弗勒斯也意识到了什么,有些羞恼地收回手偏过头。 张靖无奈叹口气:“怎么又犟了呢?” 好在她对这小孩别扭的心思有一定心理准备,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不是不能理解,遂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掰了掰他的头。 西弗勒斯似乎根本没想到这人居然直接掰头。 小孩诧异的神色还来不及收回,魔药瓶口就怼上了他的嘴唇。 苦涩的药味萦绕在嘴里和鼻息间,斯内普挣扎了一下,辨认出这是治疗药剂后就不动了。 张靖灌完,小孩的脸颊就比刚才红了一个度,他眼神都带上了一丝怒意,但配合着他这虚弱的样子根本威胁不了任何人。 他张口想要说什么。 但沙哑的嗓子自动熄火。 想要调动魔力又觉得身体异常无力,脑海有点刺痛。 张靖叹了口气:“好好养病吧,这个药剂副作用是嗜睡,你多睡会,下午起来再吃点东西。” 斯内普看着那个女人就这么大喇喇走出去,还贴心地掩上了门。 他再次神色恍惚地摸上了自己的脖子。 确认没有那狰狞的伤口,和不断流出的温热血液后。 又把手移动到了别的地方。 摸过自己瘦弱的脸颊,细拉拉的胳膊,眼神看向自己骨架不大的手掌。 原来人死了之后会变回幼年吗? 不,痛感是真实的,温热也是真实的。 他……真的回到了幼年?! 但是,那个女人是谁?他十分确认自己从来不认识那样长相的东方女人,更别说生病受她照顾了。 自己还是西弗勒斯·斯内普吗? 那……伏地魔,莉莉,哈利,他们都还会在吗? 小孩漆黑的瞳孔泛起涟漪,他挣扎着下床,努力操控软弱的身体来到卫浴间,看着镜子里熟悉的模样。 他扭头寻找,终于在门旁边看到了日历。 1967年12月17日。 他八岁。 第5章 雪停了 张靖略微有些苦恼。 经过了从前几辈子,她自认和小孩相处有了还算丰富的经验,但这个孩子着实有些特殊。 她对于哈利波特原着中的内容细节已经记不太清了,只大概对大剧情有些印象,但这并不是救世主出没的年代,她就更没底了。 不过跟着设定好的纸片人剧情走也不是她的风格。 只是她看着这个未来会成为一大重要人物,但目前只是一个遭受了家庭暴力并疑似陷入自闭的小孩,有些无奈。 她猜测那次回家后小孩大概又是遭受了打击,他身上的淤青很可怖,瘦的令人心惊,大雪天穿着单薄宽大的衣服蹲在枯树下。 她还记得戴维娜那句“求生意志不强”。 一个尚未看过世界上诸多风景的小孩,却宁愿蹲在雪地里,等待一个陌生的本不该遭遇的结局——死亡。 因为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能接纳一个伤痕累累又孱弱无力的灵魂。 好在自从他醒来后,求死的意识没有再次发生。魔药会挣扎着好好喝完,该休息的时候也会好好盖被子。 但张靖很担心他的精神状态。 他连续几天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整个人的状态似乎陷入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警惕防备和陌生。 但偶尔她能从小孩别扭的欲言又止中,感受到他暗含的一丝感激。 张靖并不指望一个没受过正常教育的孩子做到礼仪周全,不长成反社会人格就不错了。 她是在思考要不要去解决这件事。 在小小的西弗勒斯看来绝望的事情,对于旁观者张靖来说很轻易解决,并且她还是个女巫。 嗯,勉强来说是个魔力高强的女巫。 没有纠结很久,在西弗勒斯身体出现明显的好转时,她送完饭菜和魔药,拉过椅子坐在了床边,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 小孩明显僵住了,进食的动作有些刻板,但此刻的仪态比从前显得更好了一些。 张靖挑了挑眉,学习能力很不错啊。 “西弗勒斯,你的巫师朋友萨拉希望能和你来一场对话,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斯内普抿紧嘴唇,暗沉沉的眼睛有些不敢抬起,他都不明白为什么此刻的自己带着这样的胆怯。 明明在黑白魔王间周旋都游刃有余。 但很快他就调整好了心态,恢复了平静,清了清嗓子,久不说话他对自己的声音都陌生了。 一个还带着稚嫩和沙哑的少年音发出来,成功让床上的人一僵:“当……当然,萨拉小姐。” 张靖皱了皱眉,抛开那一丝不对劲,继续询问: “好,首先我要对可能碰触到你不愿意谈及的部分道个歉,但我的良知让我认为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孩几乎被冻死第三次。” 斯内普脑海里闪现出这个世界与女巫相处的时间不多的片段。 确实很短,但是一个八岁小孩人生中能够触及到的为数不多几乎是全部的温暖。 包括自己这不知道为什么回到幼年的苍老灵魂也是她救回来的。 斯内普不合时宜地想到:这个女巫的魔药水平和她的厨艺一样优秀。 “那么……”斯内普擅长以眼神反问。 张靖靠在椅背上,她的魔杖就在手里轻巧地转动着:“需要我的帮助吗,小朋友?” 斯内普沉默了一下,也许是这里太安逸,他几乎要忘记自己那对父母,现在想想甚至有些茫然:“你想要怎么帮我。” “我们是巫师,西弗。”张靖勾了勾唇,挑眉看向小孩,“你碰触到的巫师手段有什么?” 斯内普想了想自己八岁时的认知:“母亲藏起来的几本魔药书,我会在她不用的时候拿出来看,还有……偶尔她会告诉我一些巫师世界的事情,还有霍格沃兹。” 这所学校里度过的时光是艾琳为数不多的,愿意珍藏一辈子的记忆。 在她不被托比亚控制的时间,她偶尔也会施舍给自己孩子一丝温情,向他讲述那个瑰丽奇幻的世界。 西弗勒斯知道十一岁的自己会离开这个充斥着暴力和畸形的家庭,去往那里,追求真正的巫师力量,反抗托比亚那样恶心的麻瓜。 所以他在每一次想要走向死亡时,都在用这些为数不多的“巫师”相关的记忆,把自己的鼻子伸出泥潭呼吸一口气。 然后等待着那封信,彻底把他拉出泥潭。 老教授动用他精湛的演技,模拟着八岁的自己会是什么样。 手里捧着的玻璃杯缓缓颤抖了一下,慢慢飘起来。 张靖伸手接住了,温声打断了他魔力的释放:“好了西弗,你需要休息,你的魔力并没有完全温顺下来。” 斯内普再次沉默下来,事实上上辈子的自己除了在五岁那年的魔力暴动外,几乎没有过多么强烈的反应。 但是根据这个女巫的说法,以及这个房间里遮掩不住的破坏痕迹,他知道这次自己的魔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新的幼年时期,变故让斯内普有些错愕,更有些不在掌控中的烦躁。 “那么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想你的父母会愿意作为榜样——或者说实验对象,让你看看更加神奇多样的魔法。” “毕竟爱护小巫师,人人有责。是吧?” 张靖这么说着,眼神却冷淡到有些漠然。 斯内普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她,恍然发觉这似乎才是这个强大的巫师真正的模样。 是的,强大,斯内普觉得哪怕是自己巅峰时的魔力,也打不过这个看起来平和又温柔的女巫。 她隐藏的很好,如果斯内普不是一个将近四十岁的灵魂的话。 他垂下眼睫,听见自己稚嫩的声音回答:“好的,萨拉。” “我想看看真正的魔法。”小孩这样说。 你的魔法是什么样的呢,年轻的女巫,愿意为了一个一面之缘的小巫师出气,明明这么强大却来到了这样落败的一个小镇,你要做什么呢?你有什么目的呢? 女巫在给8岁的灵魂出气,真奇怪,明明他们才见了两次。她的善良仿佛只是随手一挥。 而38岁的他,却急不可待地想看看女巫所描绘的艾琳和托比亚的结局。 斯内普恍然间想到,当年的自己,真的很希望有这样一个人,或者有这样一股力量,帮自己了结这样不堪的童年吧。 “好,”张靖觉得自己的情绪有些愉悦,她看了看窗外:“雪停了,西弗。” 温和的眼神再次落在了小孩身上,看着对方挺直的脊背、柔软的黑发、还有绷紧的嘴角。 “风也停了,太阳出来了,或许你的身体已经可以支持你下床出房间走走。小巫师先生。” 第6章 解脱 斯内普不太适应地扯了扯自己脖子上墨蓝的围巾,冷风呼呼灌进来,他僵了一下,又把下巴埋了进去。 看到了他这套小动作的张靖忍不住笑出声,然后在西弗勒斯不满的眼神中给他套了个温暖咒。 “这样的大雪天对于一个小孩还是太残忍了。” 又下雪了。 昨天夜里的暴风雪几乎把所有低矮的东西都埋掉了。 张靖走在前面开路,嘱咐斯内普跟在后面,不然容易踩到什么意外陷阱受伤。 她一边随手挥了挥,在无人注意的巷子里就扫开了一条干净的路。 直到来到了那个很有名的蜘蛛尾巷。 这里的现实情况和张靖印象中的显然差不多,甚至更惨烈一些,阴暗,肮脏,借用那句话“连乞丐也不会来这里乞讨”。 斯内普看着这里,和他记忆中相差无几。毕竟对于他来说,19号房子无论再怎么被岁月腐蚀,也永远停留在两个人死亡的那天。 张靖的脚步停在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斯内普看了她一眼,上前要打开门。 门虚掩着——有点奇怪,毕竟他们家的房子应该遭不住冷风来破坏了。 伴随着咯吱声,房门开了,张靖良好的视力和感知让她很快了解了客厅里的人数——以及他们脸上不一的表情。 瘦弱灰败的女人缩在厨房门口,脸上的泪痕明显,眼眶似乎已经再也挤不出眼泪,只是徒劳地大睁着。 一个肥胖的酒糟鼻男人满脸谄媚的笑,举起的双手看起来还有些惧怕前方的人。 而他对面,则是三个穿着很普通的男人,不过他们手里的热武器就显得不太友好面善了。 这一切,随着西弗勒斯的推门,仿佛都被定格在原地,变成一幅滑稽的油画。 很快画面开始流动。 男人调转了枪口,黑洞洞地直面着门口奇怪的一大一小。 张靖脚步稳当当地上前,把小孩挡在身后,歪了歪头丝毫不见慌张:“真是惊喜的见面礼啊先生。” “你是谁!” 那人恶意的眼神在她干净的脸庞上打量了一下:“亚裔女人,价钱不太好,不过也不错。” 斯内普几乎是瞬间就沉下脸。 他记起来了,这三个人,托比亚的买家,也可以叫他们人贩子。 当时自己是怎么逃脱的?记忆竟然有些模糊了。 只记得后来艾琳抱着自己撕心裂肺地哭泣,而托比亚在那之后除了毒打自己,再也没有说要卖掉他了。 “后面躲躲藏藏的小子,就是那个有怪力的孩子?” 人贩子看着手无寸铁的张靖,轻蔑的眼神再次看向死死盯着自己的小孩。 “是的,是的先生,”托比亚的脸皮抖了抖,畏惧地看着那把枪,但想到那昂贵的金额,又恶心地笑起来,“我敢保证,我怎么敢骗您呢?都怪这个怪胎,跑了好几天,我抓他费了不少力气呢!” 听到“怪胎”的词语,斯内普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 为什么自己的记忆模糊,也许是因为这起买卖人口涉及到了巫师世界,那群傲罗给涉事人员施了遗忘咒。 “喂喂,就这样光明正大谈论不太尊重我们吧。” 张靖似乎有些苦恼地说。 她挥了挥手,房门被关上,屋子里重新阴暗下来,角落里的烛台突兀地点燃。 女巫悠闲地仿佛是在自己家,随手把两只杯子变成了椅子放在身后:“来,西弗,坐下缓缓,外面可太冷了。” 温暖咒还在发挥着作用,斯内普对这个人闲适的态度几乎感觉到一些好笑。 但他的手还是紧紧攥着——他不是那个魔力高强的教授,而是刚刚经历魔力暴动的脆皮小孩。 希望这个女巫能够如她表现地那样解决这个烂摊子吧。 心里这么想着,他暗暗警惕地看着对面的人。 “你是巫师!”三个男人眼睛里几乎同时出现了深深的恐惧,但手里的武器让他们血液重新流动起来。 没关系的,那位大人说,巫师们不过是一群自大又毫无防备的家伙,他们的子弹比魔咒的速度要快。 “我不太喜欢和坏人争执或者说话,那么我们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如何?” 男人嘴角的狞笑还没起来,手木仓就不受控制地迅速飘飞到那个女巫身边。同时身体各处传来被勒割的痛楚,视线突兀地倒下,他们才发现自己被凭空出现的绳子绑起来了。 旁边的酒糟鼻男人和瘦弱女人惊恐地看着,说不出一句话。艾琳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个巫师,忘记了自己的魔杖。 张靖托着三把精巧的武器,饶有兴趣地端详了一会。 “看,西弗,这个咒语名叫漂浮咒,wingar-dium leviosa。”她缓慢清晰地读着,“一个简单的咒语,你会学的很快的。” 她甚至没有拿出魔杖,只是抬起了手指:“而这个叫禁锢咒——colloportus,如果你的魔力足够,时长会根据你的意愿进行。” 两条绳子将托比亚和艾琳绑起来。 “变形咒,它使你的武器更加顺手,西弗。或许老斯内普先生会想要回顾一下曾经他是怎么对待自己的妻儿的。” “噢抱歉,我下手有点重了。那么这是:治疗咒。你的年纪还有点小,以后会学到的。” “当然,我们不能让他们太过安心。” 女巫百无聊赖却似乎又在认真教学。 她挥手间的从容和平和,像是毫不担忧无杖魔法的魔力输出带来的结果。斯内普在她身上感觉不到一丝魔力耗尽的担忧。 张靖转了转头看向斯内普,小孩把手缩在衣服口袋里,眼睛却死死看着前面的两个人,他的嘴唇翕动着无意识复述着张靖念的咒语。 “我这个人比较没有同情心。”张靖叹了口气,目光定在艾琳身上。 “所以——如果你不会做母亲,那么就当你没有了这个孩子吧。” “来,西弗。” 女巫终于拿出了魔杖。她笑着呼喊小孩过去。 斯内普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僵硬,这个东方女人像是给自己施了夺魂咒一样。 他手脚摆动站过去,身体顺从,心里却还在别扭地找着借口:她那么强大,他又不能反抗。 张靖的手臂可以轻松地半环着他,将魔杖塞给斯内普,握着小孩长有冻疮的手:“老师教你一个很有用的咒语,叫遗忘咒:obliviate(一忘皆空)。” 一股温暖强大的魔力不由分说地顺着他的手臂流淌,从魔杖顶端爆发光芒。 斯内普冷眼看着艾琳那饱受折磨的脸颊和身体颤抖着,眼神从抗拒到逐渐失去焦距。 “给她酿造一个美梦吧,我向来对女性宽容一些,即使她犯了过错。” 身后的女巫是一个怜悯的上位者。斯内普这样想到。 “我想想……一个失忆后流落在外,挣扎着生存的可怜女巫怎么样?那么回去你的家族吧,艾琳·普林斯。” 温和的气息就在斯内普的耳畔,他的眼里只剩下那个陷入了睡梦中的女人,他身体无意识地颤抖着。 那个同时给予了自己童年痛苦与爱意的女人,就这样忘记了一切,对他们彼此来说似乎都是解脱。 第7章 真正的西弗 “至于你们——”张靖杖尖一转,对向四个男人,“西弗有没有好主意?” 斯内普忽略了她那个亲昵的称呼,只是淡漠着声音:“巫师们怎么处罚拐卖人口的?” ——啊,这个她还真的没了解过。 “那就交给傲罗好了,他们似乎也会揽收这样的职责。” 张靖无所谓道,她话锋一转,“不过这样送去不是太便宜了吗?西弗,他是怎么对你的,你现在可以过去找回来。” 女巫收回了魔杖,笑意盈盈:“比起挥舞魔杖,其实我更喜欢活动活动身体发泄一下来着。” 斯内普阴鸷的眼神从托比亚吓尿了的身上转回来,嫌弃得很明显。 张靖忍不住笑了一声,挥了挥手,这个臭烘烘的男人被“清理一新”。然后她走上前,低跟靴毫不留情地踹在了他肩头,狠狠一捻。 “啊——”托比亚惨嚎一声,斯内普似乎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他看向女巫。 一个并不心慈手软的巫师,魔力充沛,身体力量还很强大。 张靖眨眨眼:“来试试?” 斯内普听话地走上前,托比亚看见他的眼神,却比看见张靖还要惊恐。那完全不像个小孩——被埋藏了三十年的仇恨并没有随风逝去。 那天蜘蛛尾巷的其他人家度过了风平浪静的一天,他们不知道被施了消声咒的19号房子里发生了什么,只有那几个人互相看见了对方凄惨的模样,硬生生吓晕了过去。 等到傲罗赶来的时候,房间里剩下的被捆起来堆在一起的四个人,脸色惨白生死不知,还有一个女巫靠在柜子旁,闲适地和房间不是一个画风。 还有一个穿着麻瓜服饰的小孩站在她旁边,看着这一切,阴沉沉的模样,嘴角却扬着僵硬又诡异的笑意。 “咳……萨拉学妹,好久不见,他们还活着吧?” 新手傲罗小心翼翼地看向软趴趴的人堆,显然是认出了张靖的身份。 “学长好久不见,”张靖愉快地问候,接着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情况。 两个傲罗浑身绷紧,无论什么时候,小巫师都是受到保护的对象,这样的虐童和拐卖事件,这几个人会受到严惩。 “走吧西弗。”张靖牵着小孩的胳膊,无视他的挣扎,开口道:“我想你需要找个监护人。” 斯内普僵住了。对了,他还不到九岁。 “按道理来说,普林斯家族应该要接收你,不过艾琳显然已经忘记了这件事,你的身份或许有些难办,不过也不是没有操作空间。” 艾琳在傲罗赶来之前已经离开了这里,一忘皆空咒若是被发现,她自己会有点麻烦,虽然不至于成为罪犯,但能省事就省事吧。 张靖插着兜,走在回家的路上,小孩就跟在她身旁,沉默地听着她说话。 “或许魔法部也会给你安排一个收养的巫师家庭。你的魔力很活跃,它们危险,但也会让你天赋卓绝。” 张靖想起小孩拿着魔药感兴趣的样子:“或许你会成为未来的魔药大师。” 此刻真正的魔药大师灵魂的斯内普:……这个女人观察力有些可怕,他已经在尽力掩饰了。 两个人路过了一栋房子,斯内普下意识盯着那扇窗户看了几秒。 ——莉莉。 那个名字在他心里被呼唤了无数次,而此刻他真正意识到,或许一切还有弥补的机会,或许这是梅林垂怜了他肮脏可怜的灵魂,让他重新来过一次。 “这里住着一个赌徒,我猜他快要保不住这个漂亮的房子了,很快我们会有新邻居。” 女巫的声音带着一丝看戏一样的笑意,斯内普懒得追究她到底在笑什么。 他知道的,因为伊万斯家不久就会到来,这个麻瓜家庭会诞生一朵漂亮的被梅林眷顾的百合花。 张靖看着重新回过头走路的男孩,清亮的眼神蒙上了一层迷雾。 若无其事地在雪地上开道:“……或者,我也可以以你监护人的身份收养你,虽然有些不合法规,但巫师嘛,总有些操作空间。” “但前提是……” 张靖站在房门前,回身正对着西弗勒斯,面前的小孩缩在厚实的衣服里,眼神沉稳,脸颊柔软,看起来比前段时间脆弱的要死掉的模样好了不少。 下一刻,女巫嘴里的话让斯内普如坠深渊:“……前提是,你是真的西弗。” “……” 斯内普站在那里,眼睛不受控制地下垂,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竟然胆怯于和她对视。 明明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 明明他也不知道为何会在这具身体里醒来。 但一切在和那个温和的女巫相对的时候,都变得苍白无力。 斯内普骗了一个帮他赶走家庭阴翳,帮他疗伤,给他提供温暖的人。 这让他冷硬又阴暗的心不知道为何产生了愧疚。 但也仅仅只能是愧疚了。 斯内普插在衣兜里的手无意识攥紧,抬眼平静地看向张靖,却发现她早就不站在那里了,房门开着,她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 “虽然事情变得有些奇怪,但我想应该还有坐在炉火旁谈话的余地,房子外面的法阵可没有那么厉害的保温功能,就像是我说的——” “大雪天对一个孩子来说,太残酷了。” 斯内普无声地赞同着这句话。或者说,赞同她会为了这句话数次妥协,就像她两次从大雪中捡到了僵硬的西弗勒斯。 他上前,踏入了那个温暖的房间。 —— “所以,你是未来的西弗勒斯?” 张靖捧着一杯热茶,窝在沙发上,旁边的大黑猫亲昵地把头搭在她腿上,被一下一下地顺毛。 女巫歪了歪头,似乎没有多少意外。 斯内普坐在她对面,一切说开后,动作下意识地保持了长大后的习惯。 他只是平静地反问:“萨拉小姐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大概是一开口吧。” 张靖这么说着,“也许小西弗会感到局促,却不会下意识地说敬语,不过那个时候还不太确定。” 她自己都能穿越重生,似乎别人的灵魂发生变化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只是带着一些好奇,想看看新的“西弗勒斯”是什么样的人。 想看看未来的世界因为不一样的人又会有什么变化。 她喜欢新鲜感,所以对这样的变化充满期待,而自己的能力足够保护自己近距离观察这个小孩。 只是在某些小动作上,她察觉到了这个灵魂和小西弗的相似之处。 前往斯内普家里,也是一次实验,她真正感觉到了前后两个灵魂的联系。 也许是因为她多次穿越所以对灵魂的感知比较强大? 张靖若有所思,当初她的校长邓布利多也说这是自己得天独厚的天赋来着。他猜测这是东方血脉的奇迹。 因为魔法来源于灵魂,她天然就对魔法拥有一份特权。 斯内普垂下眼睫,声音有些艰涩,毕竟直到他死亡也没有几次机会真心实意地说出这句话:“谢谢你,萨拉小姐。” “为了那两个人吗?托比亚和艾琳?”张靖只是摸着猫慢慢摇头:“他们的结局只有真正的小西弗看到才有意义。” 如果我已经长大,这样的童年弥补又算什么呢?迟来的补丁隔着时光贴不到曾经的伤口上。 “我想是的,但是——”斯内普锐利阴鸷的眼神刺向张靖,让她窥见了一丝未来的魔药大师的风采和威严。 小孩的声音慢慢地,一字一句咬出来:“我想我应该没有向萨拉小姐介绍过我父母的名字。” “啊呀,”张靖笑了一声,“露馅了啊。” 第8章 东方秘术 “天色暗了,今天很适合喝一碗鱼汤。” 张靖伸了个懒腰,大猫从沙发上跳下来,缠在她腿间,簇拥着她往厨房走去。 “等待傲罗的讯息期间,暂时是由我监护你。小巫师先生,你现在自由了。” 女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斯内普猜想了无数种可能,他习惯生活在阴谋中,被邓布利多或者伏地魔利用,他在旋涡中挣扎成为了日常,即使在这边生活了好几天也尚未习惯。 也许她是被故意派到他身边来的。 但有谁会在意一个小巫师在麻瓜界的悲惨童年呢?上辈子的自己直到入学也没得到任何来自大人的善意。 也许她是为了利用我未来的价值。她……有可能是先知。 但是……凭什么? 斯内普感到困惑,她本身那么强大,即使没有自己的帮助,仿佛也不会有什么能让她感到棘手。 除非是自己有别人替代不了的价值。 斯内普把所有的猜测埋藏在心里。 温暖的鱼汤安抚了饥饿寒冷的身躯,吃完斯内普照旧被叮嘱了一句暂时不要动用魔法。 他沉默以对,并且有些无奈。自己的身体当然会珍惜,尤其是如今的伏地魔势力正在缓缓发展,无论是为了莉莉的安全还是……他都要让自己强大起来。 “对了,今天晚上早点睡,明天开始锻炼身体。” 张靖走进地下室前,看着沙发上看报纸的小孩这么说。 “作为监护人,在你生活在我家的时间,先满足我当老师的兴趣吧。” 斯内普想到上午在破旧的房子里发生的暴力事件,虽然让他很愉悦,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一句:奇怪的东方巫师。 打架时可没有优雅的礼仪。 麻瓜对于亚裔似乎很不看好,但在巫师界,他们会忌惮东方不太一样的魔法体系。 虽然这个叫“张靖”的女人看起来和他们这边的巫师一模一样。 但血脉的力量不可小觑,巫师们讲究的纯血之类的不就是如此吗? 所以在隐隐防备的同时,他脑海里再次浮现起萨拉拳脚挥舞间的利落和狠绝,她试图教他怎么打人最痛的地方,似乎叫……穴位? 斯内普嘴唇翕动,吐出两个奇怪的中文词语,张靖有时候会习惯地说出来,看他不理解时也会解释一番。 这让老教授对中文产生了一点兴趣。 那么简单的音节,可以表达那么复杂的意思吗? 他眼神一转,起身走到客厅的书架前,这里有几本中文书,书脊上笔画繁复的字他一个都不认识。 翻开来,密密麻麻,只零星画着几个黑色线条勾勒出的人体轮廓,比当初他看的炼金术书籍还要复杂。 斯内普皱起眉,如此棘手,东方人从小就要学这个吗? —— 斯内普知道这个女巫说到做到,但没想到她说的早起甚至比霍格沃兹吃早饭还要早。 因为变小而需要大量睡眠的老教授听到哐哐的拍门声,人都是懵的。 麻瓜的钟表显示现在不过早晨5点。 他脸色黑黑地开了门,张靖正穿着一身奇怪的宽松服饰站在外面笑眯眯。她手上还拿了一套,看起来像是给他的。 “萨拉小姐,我想这个时间点你可怜的猫头鹰才刚刚要睡觉。而人类小孩也需要大量睡眠。” 斯内普已经理直气壮地接受自己是个小孩的事情了。 “别这么生气西弗勒斯,对肝脏不好,”张靖把衣服递给他就下楼了,声音飘过来,“我知道你昨晚睡得还算早。” 斯内普停滞了几秒,这个下床开门的功夫,让他接触到了冷空气,早已清醒再也睡不着,只好郁郁地换上张靖给的衣服。 张靖的声音催促:“难道你不想见识见识中国功夫吗?嚯嚯哈嘿!” 她想多了,显然距离李小龙先生把kungfu一词带热还有一两年,而斯内普对麻瓜娱乐也不感冒。 斯内普跟着张靖来到了一楼后面的小门,这里有个小院,他之前都没注意到过。 出来后他就了然了。显然这里被施了魔咒,类似于混淆咒之类的,一层薄薄的雾气浮在篱笆周围。 小院空间很宽敞,除了沿着篱笆种了一圈魔药植株以外,其他的地方都被石板铺的很结实。边缘还有一套遮阳棚和座椅,看起来是个喝下午茶的好地方。 等等,魔药植株? 斯内普辨认了一下,都是常见药材,但显然能让它们在冬季还生机盎然就很了不得。 张靖活动了一下身体。 “跟着我做动作,你的身体需要慢慢修养,就先从我大中华的传承——太极拳开始。” 显然这个拳法并不是具有杀伤力的真正那套,但随着小孩别扭地开始学习动作,他才发现自己竟然被这看起来毫不费力的动作带出了一身汗。 张靖拿着自己的魔杖,像是变成了戒尺,站在那里指点着斯内普的动作要领。 “这里手抬高,腿,不要绷这么紧。” 张靖想起来上辈子的武术师傅,那是真的教杀人拳法的啊!戒尺敲在自己身上疼的嗷嗷的。 斯内普记忆力很好,但跟随这套动作还是有些复杂了,身体也不够灵活。 他的眼神逐渐从僵硬恼恨变得失去了高光。 好累,这是什么东方秘术吗? 看着张靖幸灾乐祸的眼神,他觉得整个人都有些不妙。 难不成自己以后战斗,在别的巫师优雅挥舞魔杖的时候,他上去邦邦两拳? 斯内普被脑补恶寒了一下,但别的不说,张靖似乎确实能做出来那种以武服人的事情的…… 张靖抱着手臂琢磨了一下:“或许你也可以从八段锦开始。” 太阳出来了。 斯内普腿一软,被张靖从后面拎住了衣服领子。 小孩跟个被泡软的面条一样提溜进家里。 明明没有战斗,魔力也没有消耗,甚至没有做大动作,但为什么这么累? 累得他差点没空顾及自己的形象。被提起来的时候挣扎了一下,又被张靖施了漂浮咒送进屋里。 “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下来吃早饭。” 斯内普面无表情地钻进浴室,看着镜子里汗水淋漓的人,后知后觉地抹了一把脸。 东方秘术,恐怖如斯。 第9章 圣诞节和八段锦 比傲罗的消息先到来的是圣诞节。 在这个节日里,即使是最贫穷的蜘蛛尾巷也会被沾染上节日的热闹与欢愉。 一大早起来,斯内普按部就班开始锻炼八段锦。 这个奇怪的名字他发音一直无法念准确,但好在动作比“太极拳”要简单很多。跟随张靖做了三天后,他已经能凭借着记忆力单独做出来了。 “两手托天理三焦……上托……下按……”一只奇怪的机械鸟站在院子里的树枝上,嘴里发出的却是周正的中文声音。 那奇怪的字词斯内普听不懂,但不妨碍带有某种蛊惑人心般的韵律,带领着他的呼吸节奏和动作一直保持平稳。 上托…… 无形的魔力缓缓随着他的动作流动着,滋养着小巫师的身体。 “左右开弓似射雕……” 斯内普半阖着眼睛,只觉得周身安静下来,那熟悉的魔力流动,比前世更加清晰,更加容易感知。 整套动作做完,他忽然睁眼,目光直直射向前方站立的张靖。 他似乎看到了魔力组成了一张网络,缠绕在女巫的身上,散发着稳定的莹莹光芒。 但这样的现象只是一瞬间,下一刻就变成了普通的景象。 斯内普愣了一下,皱着眉沉脸思索。 他看过那么多本书,没有哪一本涉及到与人体有关,与魔力网有关。 “看到了吗,我眼里的世界。” 张靖笑意盈盈的声音打断了他:“我刚刚感知到你的魔力波动了一下,看来你学到了一些很少见的东西?” “魔力网?你能在我身上看见吗?” 斯内普直接问。 张靖眨了下眼:“我更喜欢称呼她为脉络。一种很神奇的人体奥秘。” 见他还是不懂,张靖只是道:“客厅里的书有关人体研究的,我是说华夏出版的,你可以看看,和你前两天感兴趣的穴位也有一定关联。” 斯内普把学中文的重要性再次往上提一提。事实上,他已经开始了。 结束了晨练,张靖开始指挥着斯内普装饰圣诞树。 入乡随俗,她喜欢不一样的热闹。 斯内普看见那棵大圣诞树下堆了不少礼物盒,上面也装饰着千奇百怪的糖果和物品。 他甚至看见了每天早上在院子里唱中文调调的那只鸟——呃,或许是它的同胞兄弟。 “你可以去拆拆看,我喜欢给别人准备圣诞礼物。” 斯内普看出来了,因为从中午开始就不断有猫头鹰飞进窗户,带来颜色各异的包装盒。 他推测是张靖从前在霍格沃兹的朋友带来的。 真是个人脉广泛的女巫啊,他撇撇嘴。 老教授显然已经习惯之前只有同事们互换礼物的圣诞了,至于朋友?那是什么东西? 张靖从二楼搬出来一个大箱子:“嘿西弗勒斯,这是你的圣诞礼物。我猜你一定喜欢。” 斯内普静静地看了两秒,同样递给她一个盒子:“谢谢,这是你的。” 两个人开始默契地拆礼物。 斯内普看见了一大堆书——这不奇怪,他喜欢书这很多人知道—— 但,那本字体花里胡哨的书本底下有一行小字,似乎是对中文书名的注释:“children''s enlightenment”(儿童启蒙专用)这句话他可看的一清二楚。 显然,张靖给他买了一套中文学习书册。 斯内普把书都拿出来,循序渐进地看见了一本比一本厚的书,底下是中文经典书籍,还是双语版。 虽然有些被看不起的不爽,但这套书确实送进了斯内普心里。 让他对着《黄帝内经》自学中文?就算老教授耐心十足也没有这个勇气。 张靖打开那个盒子,是一瓶福灵剂,略有些惊讶地看过去。 斯内普头也没抬地翻书:“不是我制作的,前几天托你的猫头鹰邮购的而已。” 张靖当然知道,福灵剂没有半年可做不出来,斯内普才住了几天啊?但是她比较意外的是这孩子身上还有钱吗? 臭脸小孩像是看穿了她在想什么,倒是没觉得冒犯,解释了一句:“艾琳留下来的一点东西。” 噢。 那没事了。 张靖的人缘比斯内普意料之中还要好。她收礼物拆礼物到天黑,还是有猫头鹰飞到这里来。 有的只是简单送贺卡,有的包装了大大小小的礼物。这里也可以看出来亲密度如何。 张靖还能认出几只猫头鹰,顺势揉搓毛茸茸。 张靖的那只猫头鹰佩琪的粮一下子耗掉了不少,而佩琪从昨天开始就忙忙碌碌地到处飞了。 “对了,明天我会有两个朋友来拜访,你要打个招呼吗?”张靖拆着礼物问。 斯内普继续看书:“我会待在地下的魔药室。”这就是不见的意思了。 张靖尊重他的意见:“那到时候你自己做点吃的吧。” 外面的雪纷纷扬扬,绿色的槲寄生带来盈盈暖意,斯内普从圣诞树下拆出来一套暗绿色的衣服,还有条红围巾。 被张靖半威胁半怂恿地穿戴好了。 张靖笑眯眯地武力压制斯内普坐在沙发上,用相机拍下来两张张照片。 斯内普拍完就逃了。 张靖带着一种打卡幼年教授的兴奋,端详着照片。 一身圣诞配色的黑发小孩五官深邃,脸颊带着红润,气色很不错,只是脸色紧绷绷的,双手抱胸,像个强撑大人气势的孩子。 旁边是笑盈盈的东方面孔,面孔漂亮,气势坦然又强大,一只手挎在小孩肩膀上压着。另一只手还勾着大猫的尾巴。 黑色的猫咪兰斯亲昵地把头趴在主人肩膀上。 镜头的左侧,还有不知道何时匆匆飞进来大口塞猫头鹰粮的佩琪,羽毛炸起,狼狈又可爱。 四只生物团在背景为圣诞树的相片里,生气勃勃。 张靖把照片放在两个精致的相框中,一个放在书架上,另一个敲了敲次卧的门,放在了门口。 过了一会,安静无人的二楼走廊,一只手伸出来把相框拿进去了。 —— “圣诞快乐!我亲爱的萨拉!” 张靖迎接着扑上来的女孩:“圣诞快乐,戴维娜。” 女孩身后站着一个高个男生,看起来高冷又帅气,不过他一开口,就显得声音很温和,仔细听还有些结巴:“圣诞快…乐,萨拉。” 张靖笑着抱了抱男生:“圣诞快乐,科维奇,你看起来变帅气了很多嘛。” 科维奇是跟张靖一届的同学,两个人六月份离校后就没见面了。 他看起来个子又高又大,但实际上是个很温柔的大獾,小时候因为心理阴影带着点口吃的毛病,但人其实比张靖和戴维娜都要细心。 科维奇抿出一个羞涩的笑容,他拍了拍身上的雪,给两个人都施了清理一新,才走进房间。 “哇——布置的超级棒,我就说你的审美漂亮极了。” 戴维娜毫不认生地脱了外套陷在了沙发上,抱住兰斯一顿疯狂亲亲。 兰斯大大的猫爪收着指甲拒绝着戴维娜,喵喵叫着冲主人告状。 科维奇还在掏礼物:“猫头鹰好…忙。萨拉的人缘,一直很好。” 其实意识到自己的朋友比起第一世时多了不是一星半点的时候,张靖也愣了好一会。 以前她可不是个爱交朋友的人,向来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 上辈子在权谋古代留下的印记终究是影响到了她未来的时光。 张靖哈哈笑着搓搓睡得天昏地暗的佩琪:“今天好好休息吧。” “毕竟,今天是圣诞啊。” 第10章 嫉妒 “多谢萨拉学妹帮忙。”傲罗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奶茶,终于缓了缓雷雨天带来的寒气入侵,长长地叹了一声。 张靖就坐在对面,把点心往前推了推,“学长辛苦了。” 傲罗满脸的疲惫,他这次来是解决这件拐卖事件最后的尾巴——也就是受害人之一斯内普小朋友的。 “这件事情牵扯到了很多黑巫师,”傲罗说到这里面色凝重了一点,“你要小心一点,说不准他们会报复。家里的混淆咒瞒不过巫师。” 她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事实上昨天他们刚刚来过一次。” 被她打跑了而已,看起来甚至有点蠢。 在霍格沃兹消息或者说八卦最灵通的就要属獾院,而身为赫奇帕奇的傲罗学长自然忍不住跟学妹吐槽起来,除了一些机密的事情以外,大致情况都交代清楚了。 托比亚的消息来源是个意外,那几个人贩子也是他主动贴上去打听的。而人贩子们又是游走在麻瓜和巫师之间,那位巫师却是个研究儿童身体实验的黑巫师,还和一大帮国内外人组成了一个违法组织,一条牵涉到英格兰国内外的交易链就这么形成了。 傲罗们忙着查处联系翻倒巷和国外走私的路线,又忙着调查和营救受害儿童,还要和牵涉到这件事情的麻瓜官员们以及受害家庭交涉。 本来张靖报警只引来了两个普通的傲罗,来处理小巫师遭受麻瓜家庭暴力案件。没想到最后牵扯出了这么一桩大案,导致已经进入了1968年4月,这个事情才勉强结束。 只能说幸好这个时期的魔法部还算靠谱。 斯内普从地下室走上来,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交谈的两个人。 在张靖十分健康的作息的带领下,他被迫改掉了熬夜的陋习,并且养成了良好的卫生习惯,所以现在看起来就是个有些内敛的干净小孩。 “这是我们筛选出来的适合的巫师家庭,有四家都在巫师聚居地,还有两家隐居在麻瓜世界,可以看看。” 傲罗露出了一个亲和的微笑,但斯内普只是沉默地扫视了他一眼,傲罗讪讪地眨眼。 张靖倒是看着几张资料:“都是很不错的家庭。” 没有一些所谓的纯血贵族那么富裕,但完全可以负担起一个小巫师的健康成长。 巫师界生育率低,有生子魔药也改变不了原本的基因体质,因此还是会有家庭选择收养那些在麻瓜界因各种意外遭受抛弃的孤儿小巫师。 斯内普垂着眼睛翻看手里的资料,但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事实上他的脑海里并没有钻进去什么内容,只是下意识地不断对比着什么。 这家夫妻想要给女儿找个哥哥——好奇怪的要求,他可对巨怪们没什么耐心。 这家只有一个男主人,希望有个孩子来继承他的姓氏——他用自己名字用惯了,虽然厌恶,但没有改姓负起什么奇怪责任的癖好。 这家…… 斯内普略微有些烦躁地眯了眯眼,事实上他年纪已经大了,再加上跟着张靖修心境修了四个月,很难有感到这么烦躁的时候。 傲罗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抱歉地对张靖说:“我下午还要去伦敦一趟,这些资料你们可以先考虑一下,我后天再过来。” 等到房子里只剩下两个人。张靖看斯内普还在思考着什么,就说了一声准备出门:“我今天去一趟对角巷,你有什么要买的吗?” 斯内普随意把资料放在桌子上,懒得再看:“我也想去。” 张靖有些意外,这人确实很宅,除了买一些魔药材料几乎没出几次门:“那走吧。今天外面的天气很不错,逛逛街也好。” 四月天,确实是个好时候。 只可惜她不在华国,而英格兰的天气有时候确实不太招人喜欢。 张靖倒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主要是她对于魔法界兴趣浓厚,否则她就会在毕业后选择世界各地旅游一下。她记得之前碰见的苏联同学毕业时,好像邀请她去那边玩一会来着。 那要不等斯内普找到收养家庭了就跑出去玩两年? 张靖觉得这个想法很有可行性,列在小本本上。 斯内普穿着巫师袍子出来,张靖带着她幻影移行到了破斧酒吧外面,纵然上辈子已经习惯了,但这次还是个身体较弱的小巫师,斯内普都没忍住脸色苍白,不做声地缓了好一会。 熟门熟路地穿过酒吧,打开巷子,两个人默契地各奔自己的目标商店。 斯内普跟着张靖来过魔药药材店几次,这里的老板也熟悉了他,不会随意坑人,他挑了一些自己需要的药材,又卖掉了几瓶自己熬制的药剂。 小巫师在入学前能够动用魔力的机会不多,是为了好好发育,不过熬制魔药是没有问题的。 店主认得这个小孩,他带来的魔药品质相当不错,不过他以为是张靖熬制让他带来卖的。 还温和地问候了一句:“你的姐姐来了吗,我这里有一批订单,想跟她谈一谈。” 听到“姐姐”一词,斯内普眉毛都没皱,刚开始还会不适应,但他很快体会到了一个成年的监护人给自己带来的无数方便,于是很干脆地默认了。 “我会跟她说一声。” 出门后,他往前几步,就看见了炼金物品店里的张靖,她正跟店主人讨论着什么东西,是游刃有余的神色,就像是他谈到自己热爱的魔药学一样。 斯内普垂了垂眼睛,刚走进门口,就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个人的声音。 “……真是可惜了,”店主扼腕,“那批火晶石前天刚刚被人定走,不然用在你的创意坩埚上……” 张靖思索了一下:“倒也来得及,我之后可能会去北方一趟,或许你可以帮忙引荐一下那位商人?” “诶?你要去苏联那边吗?那倒是没问题,不过商队这几个月可能就要离开了。” 听到这里斯内普的脚步停下了。 他想起了家里书架上那来自世界各地的游记和地理日志,这个女巫就像是一只自由的不被束缚的鸟,期待着远方的无数神奇秘密。 斯内普越是知道这件事,就越是费解为何她会在科克沃斯这个小镇上停留半年之久,她的天赋明明如此引人注目,既没有去闯一番事业和名声,也没有周游列国。 所以——她急于摆脱自己,就意味着要离开了吗? 斯内普完全忘记了自己本来就只是暂时被监护在张靖的房子,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她从前说的一句话。 “前提是,你是真正的西弗勒斯。” 如果是那个幼小的,被她拯救了性命的,尚且鲜活不曾沾染罪恶的西弗勒斯,就能待在她身边吗? 他竟然下意识地对那个幼小的自己感到嫉妒。 被拯救,被爱,不被抛弃,不被脱手。 可是明明自己也是西弗勒斯,明明自己也是从那个狭小破败的房间里挣扎而出,他为了力量而学习黑魔法,为了摆脱阴影而追求强大,为什么自己就要被送给那些稀奇古怪的巫师家庭呢? 第11章 好久不见 “西弗?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劲?” 女巫注意到小孩面色苍白阴沉地站在门口,连忙和店主说了最后一句,把自己买到的东西收好,就走过去牵起小孩的手,避开进门的人群离开商店。 对角巷在没开学的时候,人流量还是很让人愉快的,气氛热闹又不会过于拥挤。 她带着人走到弗洛林冰淇淋店,坐在角落里,这才问起来:“怎么了?是魔药药材出什么事情了吗?” “……”斯内普摸着冰凉的杯壁,回过神来,缓缓摇头:“没有,她说有一批订单,想和你商议一下。” 张靖:“哦,这件事待会说,你刚才是怎么了?像是看见了上辈子仇人一样。” 斯内普无语地瞪了她一眼,张靖讪笑了一下,开个玩笑。 这不是看他脸色实在太难看了。 斯内普没管张靖的插科打诨,对于她开的关于上辈子的玩笑也没有什么表态。 她从来没有掩饰关于自己对于斯内普上辈子经历的了解——至少斯内普觉得她是了解很多的。因此他始终对张靖保持着一份警惕和观察。 但显然这位女巫的强势和从容展示在很多方面,导致他从来不敢做出什么攻击性或者针对的动作,那只会让自己白白丢掉性命。 至少他们维持了半年的相处现状对斯内普来说是有利的,女巫没有对他的未来做出好奇心,也不会对他的行为方式有什么过分的干预。 哪怕他出于对力量的追寻,走在她提供的道路上,享受她给予的方便,这个女人也始终保持了一种观望的态度,仿佛这对于她来说只是一种…… 斯内普试图从自己的词汇中找到一个勉强合适的形容——就像是“投资”。 她会从他身上获利,两个人都这么认同。 于是这对于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提供了不少信任度,或者说底气。 因此他只是短暂思考了一会,看着对面悠闲吃着冰淇淋的女巫,做出了他的回答: “比起重新走进一家不知根底的巫师家庭,我更倾向于维持现状。”斯内普吃了一口冰淇淋,甜腻的味道让他面无表情,果然他还是很难接受这些甜品。 “我希望能继续住在科克沃斯,对此我会给你提供超值的报酬。”斯内普对于自己的天赋向来认同,“我会回去蜘蛛尾巷,但是希望萨拉小姐可以作为我的监护人应对麻瓜和巫师的检查,直到我毕业,期间我会负责我自己的开销,以及偿还你给予的东西。” 难得的不包含讽刺意味的请求让他有些陌生,以至于他的语速很缓慢。 张靖眨了眨眼,并未对眼前的事情表现出意外。 以她所了解的浅薄的对于眼前这个人的认知,她都有点意外他怎么会顺从平静地在她的房子里居住将近半年,因此眼前的一份委托也就显得稀疏平常。 而且——张靖回忆起那个“白月光”式存在教授心中的红发女孩,这应该也是一大重要因素。 她觉得这一切真是有趣,就像是平板普通的二次元人物突然活起来了一样,他们在思考,在抒发情感,在和她产生交集,显得和她从前经历的穿越都有些不同。 “当然可以,事实上,我对于你的天赋向来信任。” 就凭这几个月从她家流入对角巷的那些高品质魔药带来的收益,也能让她对于这样一个毫无害处的请求轻易允许。 斯内普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却还是下意识松了一口气,一直阴沉的神色也好了很多。 他看重的东西其实更多的是东方的修炼之术对于自己魔力的增强,这对于以往四十年的阅历来说都有些陌生且惊人,但显然面前这个女巫却不甚在意。 对此张靖倒是曾经做出过回答,她这一套并不适用于所有人,哪怕真正写入魔力发展的书籍,恐怕对于倾向于保守的巫师界来说,也只是一些奇妙的没有几个特例的野生“禁术”罢了。 这份特别显然让斯内普的心情好了不少。 “或者,你可以继续住在我的房子里,在我不在的时候,帮我照顾那些药材。” 张靖这么说着,眼里却透露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戏谑。 斯内普费解地皱了皱眉,有时候他猜不透这个女巫在想什么。 两个人回到科克沃斯,张靖开始计划她一个月后的旅行——显然斯内普有照顾自己的能力,她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也有些长了,有点无趣。 而斯内普则开始了一种复杂又微妙的等待,等那个不远处的漂亮房子住进新的人家,等待那个鲜活的生命重新绽放。 在此之前,他或许对这样一次重生始终保持着飘浮虚无的态度。 —— 只是他也忘了,伊万斯一家到底是几月份搬过来这边的。斯内普坐在那棵榉树下,难得没有看书,而是盯着手里的草叶发呆。 叶片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小小的一对翅膀,旋转着从手中飞起来,绕着少年轻巧地转了一圈。 一朵花儿突然飘过来,亲昵地和草叶凑近,仿佛两只小精灵一样,在空阔的草地上慢慢飞落,再次回到斯内普的手心。 他睫毛颤了颤,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 一个红发女孩站在那里,碧绿清澈的眼睛仿佛一汪湖水,带着微微的笑意和好奇看着他。 仿佛是等待了多年的目光突然穿过雾霭,斯内普一时之间僵住了,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动作都做不了,他看着这个年幼的,不曾失去气息的女孩,心中涌上来的不是欣喜,而是无尽的哀恸。 莉莉看着眼前一身黑衣满身沉寂的男孩,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似乎想说什么。 一个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打断了她:“莉莉!快回来!” 那是个和莉莉有七分相似的女孩,她站在山坡下面,看着两个人,眼神有些严肃甚至显得阴沉:“爸爸妈妈告诉过你别再那么做!像个怪胎!” 莉莉忘记了刚刚想说什么,只是声音放小了一点辩解道:“他和我一样!姐姐,我们不是怪胎。” 佩妮脸色有些苍白,跑到莉莉身边,防备地看着斯内普:“我们该回去了,爸爸妈妈会着急的。” 说完她拉着妹妹就要离开。 莉莉转头对斯内普喊:“我叫莉莉!莉莉·伊万斯,你呢?” 斯内普动了动嘴唇:“……西弗勒斯,我叫西弗勒斯·斯内普。” 佩妮再次扯了一把莉莉的胳膊:“走吧!” 莉莉只是扭着头对西弗勒斯眨眨眼睛,做了个“再见”的口型。 两个女孩扬起的裙摆很快就消失了,暮色笼罩下来,斯内普捡起被遗落在地上的书,将手里的花小心地夹进去。 好久……不见。 第12章 黑魔防 张靖坐在华人餐厅里,舒服地喝了一碗汤。 她对面坐着一个巫师老者,赞叹道:“东方人的手艺真是令人敬佩。自从萨拉你毕业后,我再也没吃到那么正宗的饭菜了。” “家养小精灵们精通厨房魔法,但显然对于饮食艺术了解的还不够深入。” 张靖耸了耸肩。 她在校时也曾试图让小精灵们学会几道华国菜,还因此和不少赫奇帕奇成了朋友,但显然他们并没有学到精髓,但味道尚可,秒杀了味道和烹饪方式单一的英国菜,也算是能让张靖大部分时候偷懒。 “所以邓布利多校长,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她好奇地看着对面笑眯眯的人,想不出来理由,毕竟自己毕业已经快四年了,和教授们的联系几乎没有,很多同学也不再联络。 “哦,事实上,萨拉,霍格沃兹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上周刚刚向我提出了辞职。”邓布利多忧愁地皱了皱鼻子。 张靖抽了抽嘴角,想起来自己读书那段时间口口相传的黑魔防课程诅咒,年年换老师,她每次都在担心巫师界稀少的人口到底是怎么够用的。 “我想请你在这一个多月紧急担任课程教授,毕竟五年级和七年级的孩子面临着一场大考试。” 张靖纵然有了猜想,等他说出口还是感到一丝无奈:“校长先生,我年纪轻轻,阅历尚浅,这怎么能做好教授的职责呢。” 邓布利多温和地笑了两声,看着张靖纯良清澈的眼睛,低声道:“萨拉小姐,如果当年你在禁林闯祸的阅历加起来,恐怕比很多老巫师都要阅历丰富呢。” 张靖咳了一声,喝了一口水没说话了。 当年自己把上辈子琢磨的武功内力和魔法结合起来捣腾,确实无意间闹了不少麻烦,但那不是没有伤及人命吗? “我相信你的经历能够担任好教授一职,你知道的,霍格沃兹的薪资还不错。如果喜欢的话,下学年你也可以连任。”邓布利多也不多提她的黑历史了,笑眯眯地再次邀请。 这次张靖没有拒绝他的邀请函。 —— 等她出了餐厅门,走在路上边消食边慢慢思索。 实际上她在猜测邓布利多真正考量的是什么。 她三年前离开英格兰后,就跟随商队前往苏联开始游历,后来又去了东亚,德国法国和非洲。两个多月前才重新回到这里。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 比如巫师界出现了一个新的组织叫“食死徒”,他们将自己追随的人推上了第二代黑魔王的宝座,并凭借着巫师的魔力在麻瓜界猖狂行事,给魔法部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邓布利多或许开始担心霍格沃兹小巫师们的自保能力了,需要找一个有些墨水的巫师来做防御课教授。张靖当年以12个o毕业的成绩显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果然巫师界人还是太少了吧! 张靖心里吐槽道。 她溜溜达达回到居住地的时候,斯内普正在后院给魔药药材浇水。 他一身簇新的黑色巫师袍,身形抽条了很多,黑色微卷发柔顺地垂在脸颊两边,婴儿肥还没有褪掉,不过比起张靖记忆中初见时可怜的样子,显然他把自己照顾的还不错。 张靖啧啧感叹,这人湿气是不是有点重,头发出油也太快了。昨天晚上刚刚洗掉的,今天看起来就有点油腻了。 似乎是听见了声音,他仰头和趴在二楼露台栏杆上的女巫对上了视线。 张靖手里还揪着一片路上不知道哪里捡的叶子,挑了挑眉打招呼:“忙着呢。” 斯内普:“……”此刻的教授无师自通了一种“她看起来就缺少班上”的感觉。 面无表情地转开脸,手里小心地把药材换盆:“萨拉小姐要是无事可做,并且能够体谅一下一个十岁就要赚钱养家的小孩的话,可以去魔药室看看你那比身高还要长的订单。” 他从前除了在草药课学过照顾药材,之后都是买的成品药去熬制魔药,知识早早还给斯普劳特教授了,还是从给张靖打工后重新照顾起这一院子药材的。 照顾了三年,如今动作已然娴熟。 张靖顺从地不去触他的霉头,她回来后看到斯内普一脸上班的怨气,才想起来离开前忘记和几个合作商取消魔药订单了。 “害,你可以跟他们讲一下合作暂停嘛,不愿意的话直接取消也没事,我不是给了你金库的钥匙吗?” 张靖随手搅拌着坩埚,斯内普也从外面进来了,拿着药剂装瓶,没有接这话。 显然他并不是愿意多欠人情的人。 两个人做起事情来显然快了很多,张靖也很久不碰了,这一下没收住手,等到把订单做完,缓了缓酸痛的手才发现晚饭的时间已经错过了。 于是她拿出自己的储物戒指里面游历剩下的速食,凑合地吃完了一顿晚饭夜宵。 屋子里比起从前似乎多了更多的沉默,因为斯内普长高了,张靖觉得应该给人一点空间,小时候还能逗一逗,这一长大,再加上总是板着脸,看起来就很不好惹啊,到时候惹恼了张靖也不大会哄人。 更多的,或许也是三年时间带来的隔阂吧。 斯内普跟着她啃冷饭也没什么抱怨,只是冷不丁问道:“你在外面总是这样吃吗?” 张靖顿了一下,小孩的语气总让她有一种吃垃圾食品被爸妈抓包的既视感:“咳,也不是经常啦,但有时候钻进原始森林之类的,没有热锅热灶也没办法嘛。” 斯内普沉默了一下,只是道:“明天我来做饭。” 张靖稀奇地看了他一眼。 斯内普似乎被看得有些羞恼,瞪了她一眼:“怎么,我在你心中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废物吗?” 张靖连忙道不敢。 过了一会,小孩似乎在书上看到了什么,抬眼问她带回来的一些材料是哪里来的。 张靖回忆了一下自己丰富的游历生活,正好吃饱了有了兴致,就讲起来。西弗勒斯坐在那里没有动,但漆黑的眼睛落在张靖脸上,表现出他有在听。 两个人这么说着话,被时间拉出来的沉默和尴尬似乎少了很多。 她窝在沙发里,黑猫似乎是伸懒腰一样,溜溜达达走过来,状似不经意地躺倒,猫猫头却正好搭在了张靖的腿上。 “诶呦我们的兰斯怎么这么好看鸭!”张靖夹子音。 手底下狂撸猫猫。 兰斯满意地炸了炸爪爪,但闭着眼一副高冷样,庞大的身体却离女巫更近了。 西弗勒斯冷眼瞧着一人一宠,无声地哼了一下。 第13章 观察 张靖看西弗勒斯坐在家里新多出的一张暗绿色沙发上看书,整个人的气质沉默又冷峻。 事实上,她环视四周,客厅里不知不觉已经发生了很多细节的变化。 她离开之前的装潢尚在,暖色调的柔软沙发和窗纱,墙壁上形状奇特但颇富趣味的炼金饰品,还有普通的麻瓜绿植生机盎然——它们长大了不少。 但与此同时,似乎也多了些什么色调沉稳的,不引人注意的东西。 少年坐着的沙发几乎是复制了张靖原来的那具,但颜色变成了贵气的墨绿色,墙角的空架子上摆了一些标本饰品,古怪中透露出来一丝很符合斯内普审美的意味。 佩奇和兰斯的小窝都进行了更换,那精美复杂却低调的银绿色花纹妥妥一副斯莱特林风格。 书架上不再只有张靖偏好的炼金术和麻瓜医学书籍,还有斯内普的魔药材料资料,以及一些中文学习的书册。 斯内普在这所房子里独自生活了三年,纵然刻意和张靖原来的东西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毕竟是要自己方便的地方,他的一些痕迹早已留了下来。 ——看他本人的样子是很满意的。 张靖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切。 要说小西弗和大斯内普的差别在哪里?那可真是多了去了。 不过在张靖感觉来看,就是斯内普被无数年的霍格沃兹生活所浸染的,属于斯莱特林的追求华贵的习惯,早已经深入他的骨髓。 让他的选择,他的偏好,他的思维都发生了改变。 这是他为了逃离厌恶弱小的状态所追求的东西,也是在那个阶级歧视的环境中养成的自卫的方式。 不过该说不说还挺好看,没有很突兀,也没有让张靖感觉到自己地盘被侵占的不适。 —— 就在她观察着一切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的时候,她不知道沙发对面那个看似闲适地读书的少年,手指紧绷着按在书页上,半天都没有翻动一页。 她在观察房间的时候,斯内普的注意力就不由自主地放在了她身上。 虽然张靖已经回来两个月了,但这些日子基本上都在各处跑处理她带回来的和当初遗留下来的东西,还拜访了几个朋友,几乎没怎么在家里闲过。 ——不然也不至于两个人这么陌生。 两个人也是第一次就这么坐在这里,看似什么也不做地进行一场怪异的“陪伴”。 女巫的头发更短了,还没有斯内普的长,不知道是为了方便还是什么。黑发有些粗糙,显然这一路的旅途并不是一帆风顺。 她的面颊消瘦了一些,东方人的骨相更加明显地透露出来,那双微微上扬的眼睛更加锐利,整个人的气势利落洒脱,也更加沉默,少了些温和。 她的手就搭在黑猫身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一条疤痕刺眼又突兀地从手腕部分延伸出来,一直到中指根部才停下,还有细小的交错的伤疤分布在她的小臂上,隐约露出来一半的手心有茧。 斯内普眼神控制不住地凝了一下。 对于要制作魔药的人来说,尽力保护自己的手是很重要的。 张靖虽然不怎么多制作魔药,但毕竟是她赖以生存的一部分,至少在三年前她离开时,那双苍白干净的手还是光滑细嫩的。 她到底在外面搞什么冒险?连巫师的身份也没能让她安全回来? 斯内普这么想着,眼神不期然和女巫对视。 女巫大剌剌地靠在沙发上,任由黑猫在她的脖颈处蹭来蹭去。短发、身体高挑结实、没有明显性征,她更像一个雌雄莫辨的人,许多特质在她身上模糊了界限,让她显得更加神秘。 “你似乎有什么问题?” 女巫这么问。 斯内普敛起眼神,合上书,只是用惯有的有些冷沉的语调说:“只是有些好奇,在萨拉小姐口中温和又安全的旅程,是怎么让她的手差点分叉的。” 张靖挠了挠头。 斯内普差点要冷哼出来了,多少年过去了这人感觉到尴尬的动作还是没有变化。 “好吧,好吧——为了不让你担心嘛,”张靖笑容挑起来,这时候的她才和斯内普认知中的人有些相似,“而且这对于我来说不是什么大事,至少我为此得到的受益也是巨大的。” 不是什么大事——连魔药都消弭不了的伤痕,不是什么大事。 斯内普感觉到了熟悉的棘手,这个巫师显然有成算极了,哪怕他摊牌说自己已经是个四十岁的老人,也没能改变张靖心中自己还是个小孩子的印象。 这个年轻的二十来岁的巫师——这个毕业的大巨怪! 教授不知为何挫败又有些气愤,啪一声把书放回书架上楼去了。 要是让张靖知道他在想什么,还真会觉得有些冤枉——以她真实的年龄来看,斯内普再活个四十年,对她来说也是个孩子啊。 —— 周日,张靖在家里度过了闲适的一天,斯内普似乎是喜欢上了厨艺,一日三餐都是他来做的,张靖乐呵呵地闲了下来。 不过明天就是去霍格沃兹的时间了,她刚刚结束忙碌又要启程。 “你要离开?去哪里?” 斯内普声音沉沉的,似乎是觉得这人就是个闲不住的家伙。 张靖两眼看天,她觉得说出自己当了黑魔法防御课的老师,比起她说自己要再离开三年,还要招人恨,尤其是招眼前这个老教授的恨。 但今年九月斯内普同样要入学霍格沃兹,瞒不住啊瞒不住。 “我去霍格沃兹任教……邓布利多校长邀请我的。” 她无辜地举着邀请函。 “什么——你了解过黑魔法吗?你才毕业多少年!” 斯内普果然爆了,他心心念念了十多年的课,居然让一个刚毕业没两年的女巫担任,还是临危受命。 邓布利多这个狡猾的老家伙! 斯内普的表情更加阴沉了,如果要张靖来形容,她觉得斯内普大概是嫉妒地质壁分离了。 “嘿——”张靖撇了撇嘴,你自己不还是年纪轻轻刚当上教授就想转岗黑魔防了吗? 但是再怎么愤愤不平也改变不了这件事情,张靖麻溜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离魔药室远远地,争取少被斯内普迁怒。 第14章 导师版斯内普 临走前,张靖还碰见了路口似乎在等人的一对姐妹花。 她看了两眼,发觉有个女孩似乎没有受到自己身上忽略咒的影响,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又一个小巫师? 看了眼身后的房子,再看看女孩们火红耀眼的头发,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还没等抓住思维的尾巴,那头斯内普已经出来了。 沉稳的少年看见同龄人,似乎脚步都快了几分:“莉莉——佩妮。” 纵然对佩妮这个麻瓜女孩有点轻蔑,但斯内普到底是端着大人的风范,向两个人问好。 佩妮脸色不佳,但被妹妹挽着手,也没做出其他动作,只是看着斯内普手里拿着的魔药书籍,带着些排斥。 张靖终于记起来自己刚刚想到了什么——莉莉啊!白月光! 她饶有兴趣地看了两眼,却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那个活泼开朗的小女孩此刻苦涩着脸,手里还拿着一卷羊皮纸,脑袋略微耷拉着,像是一个犯错的小孩面对老师一样。 斯内普则是面色严肃地接过了她上交的作业,扫了一眼就挑出了几个明显的错误,毫不客气地指了出来。 哦——也不能说毫不客气吧,比起他训霍格沃兹小巫师的话语,显然他是温柔了许多的。 但这就让莉莉已经面色苍白了。 张靖看着小女巫脸颊上有些可怜兮兮的黑眼圈,还有佩妮心有余悸的神色,终于产生了一些困惑。 这,这难道不应该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吗? 怎么有了push导师和牛马学生的既视感? 张靖看着一身端方面色严肃的斯内普,眼里的震惊藏都藏不住:我说你别太离谱,怎么重生了还跟意难平女孩换赛道走了?这真的不会把心上人越推越远吗? —— 斯内普看着眼前不算错漏百出但也远远达不到他预期的论文,有些挫败地捏了捏眉心。 眼见着莉莉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 “嘿女孩们,进去喝杯果茶怎么样?外面还是有点不适合谈话吧?” 张·救场·吃瓜·靖来了! 她端着自己完美亲和的社交笑容:“我是西弗勒斯的姐姐,你们可以叫我萨拉。” 显然她来缓和气氛让三个孩子都松了一口气。 莉莉甚至高兴地露出一个“得救了”笑容,不管是谁,来打断可怕的西弗勒斯的纠错吧,天晓得他严肃的面容让她无数次幻视那个严厉可怕的数学老师! 她发誓对这个小巫师她持有友善态度,但魔药真的有些可怕不是吗? 莉莉的笑容显得可怜,见斯内普还没转开视线又小心地收起来。 佩妮在旁边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局促。 张靖收起忽略咒后,她身上的巫师袍就彰显着她的身份,再加上跟在莉莉身边跟随斯内普看到的东西,明白这四个人中只有她是个麻瓜。 那被斯内普严苛教学所吓跑的不甘和嫉妒再次涌了上来,她脸上有些不好看,却也还是懂事地提出告辞:“我……我先离开了,家里还有事情要忙。” 佩妮和莉莉不一样,她大了两岁,又不是父母偏爱的孩子,比起莉莉能够随心所欲地提出要求和任性玩耍,她只能够更加懂事来避免父母的唠叨和抱怨。 也因此,对于魔法——少数人的奇迹,能够降临在家里那个拥有着一切的莉莉身上,她更加地感到不平和无奈。 但似乎莉莉并不理解她的那灰暗的心思,只是一心想要拉着佩妮,去见自己新认识的巫师朋友斯内普,并听他分享自己遇见的神奇事件,分享魔法界与麻瓜界一切的不同。 但这只会让佩妮更加难过。 不过到后来,准确来说从斯内普开始正式教学,每次拉着佩妮见斯内普的心思似乎就不再是新奇和好玩了,莉莉更不想要自己来遭受这狂风暴雨的一切,显然大一点的姐姐拉着能让她更加不害怕。 孩子的心思单纯,善与恶都很明显,莉莉享受着无数偏爱,她并没有意识到被强行拉在她身边的佩妮是什么感受。 张靖眨了眨眼,牵住了佩妮的手腕:“有什么大事情是小孩们需要思考的?走吧!尝尝我的手艺。” 看着佩妮意动但却要克制的心思,张靖心里叹了口气。 她率先牵着别扭的女孩往前走,身后的莉莉看着姐姐被陌生巫师拉着,有些无措,但还是上前牵住了姐姐另一只手。 虽然这个巫师好像和斯内普住一起,但她好高大呀,她们不认识。 斯内普也停下了说教,知道张靖不会有什么坏心思,但还是跟了上去,毕竟站在路边说话确实不太合适。 —— 挫败的老师,和可怜的学生,还有一个同情的麻瓜,最后再加上看乐子的旁观女巫。 小屋里坐着的四个人此刻都吃着中式点心,暂时忘却了争执。 吃饱喝足后,张靖问:“所以有人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斯内普坐在一边,脸色有点臭,显然被张靖看到了自己疑似为难小女孩,他有些不自在。 是莉莉最开始先说话的,这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接收到张靖友善的信号后,就开始吐槽起这件事情来。 “魔法界的小巫师们真辛苦,要学习很复杂的魔药制作,还要写比我的手臂都长的论文!” 斯内普及时辩解:“你很聪明,那些对你来说都不是问题。” “可我只是个孩子!”莉莉露出了“终于能在斯内普家长面前一吐为快”的表情,她忍了又忍才克制住自己想要狠狠告状的嘴巴。 “那些知识和麻瓜们的化学和科学课很像,但我问过佩妮了,我这个年纪甚至都不应该开始学初级化学。” “而我,在不到十岁的年纪要每天背诵四页魔药理论!” 佩妮在一旁心有余悸地点头。 她本来对魔法界很向往的,但每次看到魔药书上那冗长又密密麻麻的文字,再听到斯内普轻而易举地说“我两年前就会做中级魔药了”这么可怕的话。 老实说,她的热情褪去了不少。 毕竟她在麻瓜届的成绩也没有好多少,要是魔法界更卷更严苛的话,她得担心一下,纵使自己有了魔力,还能不能顺利通过每年考试。 毕竟斯内普说要是通不过考试得不断留级甚至开除呢!(实际上是斯内普随口敷衍吓唬的) 女孩们的话让张靖看向斯内普的目光诡异起来。 斯内普张了张嘴,吐出一口浊气,哑口无言。 他放弃似的举了举手:“好吧,莉莉,我得承认,对你稍微严格了一些。” 他尚且年轻的面庞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愁绪,总是让莉莉觉得自己不好好学魔药就会有很严重的后果,这也是她一直没有严重反抗的原因。 但莉莉又觉得要是再这么下去,等不到今年九月份自己入学,她就要失去对魔药的兴趣了。 幸好西弗勒斯的姐姐回来了! 对面抱着手臂明显还有些不服气的男孩可能没发现,他面对这个成年女巫时,会不自觉地软化一下,或者在她强势的气势下不自觉退让一步。 莉莉顿时觉得女巫强大无比。 但她看了看女巫明显的东方面孔,又看了看西弗除了发色和瞳色毫不相似的面容,心里暗暗想遗传还真是神奇。 第15章 昏迷 “你们可以在一楼和后院逛一逛,我想我需要和弟弟单独谈会儿,”张靖对莉莉和佩妮眨了眨眼,“客厅里很多小物件没有危险但很有趣,你们可以自己体验一下。” 斯内普什么也没说只是跟上了张靖上楼的步伐。 聪慧如他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 上辈子亲昵的青梅显然在经过了长达两年的相处后,和他相处还没有和一个陌生的张靖相处的愉快。 刚刚进入卧室,张靖就毫不客气地笑了两声。 斯内普黑着脸瞪了她一眼,又鼓着气坐在了床边,把凳子让给了张靖:“你要教训什么,这位姐姐?” 张靖又笑了两声,为教授这毫无伤害力的外壳。 “西弗勒斯,中国有一句古话叫过犹不及,即使你希望莉莉有更多保命手段,也应该温和一点,别让她彻底失去学习的兴趣。” 她知道斯内普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所以说话很直白。 “我知道你大概是因为担心她而乱了章法,你可能需要冷静一下。好好想想怎么才能保持你们友好关系的同时,让莉莉更加强大。” 斯内普垂着眼睛坐在那里,既没有反驳,也没有接她的话。 一股沉寂的气息萦绕在他身上。 即使后来他们为了打败伏地魔做了诸多事情,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依旧无法释怀从前的很多事情,尤其是关于莉莉,这个某种程度上因为他而死的女孩。 哪怕他有了上辈子的记忆,但依旧无法完全地保障她能够安全活下去,没有他,依旧有无数食死徒会为了讨好黑魔王前赴后继,那个预言……那个预言! 对面安静坐着的女巫仿佛看穿了他的痛苦,只是温和地沉默着包容了他的杂乱的思绪和叙述。 “……如果你的先知能让你看穿未来……你看到了那个冰冷的尸体了吗,你看见,看见那个——那个莽撞的愚蠢的自以为是地骂出恶毒词汇的我——” 他糟糕地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 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放在他的头发上,她的手温暖略带粗糙,宽大而抚慰人心,犹如她本人那般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气质。 “西弗勒斯,你知道吗?我看到了很多东西,看到了那场战役,看到了未来——你们胜利了。” “而你是魔法界最伟大的巫师之一,重新一次的生命,是对你最合适的奖赏。如果上辈子的遗憾注定不能被挽回,那么这辈子还来得及。” 张靖刚刚说完,心脏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猝不及防之下她狠狠捏住了胸口的衣服,闷哼出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下去。 斯内普来不及细细体会她说的话,看见这个强大的巫师毫无知觉地瘫倒在地的时候,整个人惊惶地站起来:“该死的——你怎么了,萨拉!” 他在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就拿到了魔杖,此刻急忙放了几个检测魔咒,偏偏传来的反馈是这人健康的不得了。 他拧着眉头用漂浮咒把人放在了床上——小巫师的魔力还是太弱了,光这一项就让他有些冒汗。 “佩琪!去找戴维娜!”斯内普急匆匆写了一个纸条交给了猫头鹰。 楼下的两个女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斯内普将她们送回了家门口——甚至在萨拉的影响下,他下意识地还顺带拿了两个礼物。 莉莉和佩妮对视一眼,明白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后,只留下一句:有需要随时喊她们。 做完一切能做的事情,斯内普想起来今天张靖是要出门去干什么了——霍格沃兹的教授,又绷着脸写了信,准备让回来的佩琪再跑一趟去给邓布利多。 之后就定定坐在床边,看着安静地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的女巫,眼神复杂不已。 回过神来后,他就想到了可能导致张靖昏倒的原因:两个人认识了四年,虽然相处时间也不算短,但这是他们第一次谈论到未来相关的话题。 据西弗勒斯了解,很多能够预言或者先知的巫师,并不会因为那么简单两句话就昏倒过去。 他这么想着,原来混沌的思绪倒是渐渐清晰起来。 萨拉说的是对的,他甚至不如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巫更加冷静,他的灵魂经受过上一世高压间谍生活的折磨,他“杀了”邓布利多,他被无数人怀疑,他被黑魔王钻心剜骨,最后死在一条蛇的嘴里。 他疲惫极了,却下意识维持着这种高速的思考,重新活过来也总是不能够放松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一个人如此肯定了他一切的付出——女巫说,未来他们胜利了。 可她又因为透露了未来而无知无觉地昏倒了。 一滴眼泪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掉下来,落在暖色的被褥上。黑色的头发遮住了这个年轻小巫师的面庞,也遮掩住了几乎苍老的疲惫的灵魂。 斯内普坐在床边,不知道自己枯坐了多久。 —— 张靖看着眼前这个幽暗的没有尽头的空间,自己身上依旧拴着无数根光线一样的绳子,不过这是第一次自己如此清晰长久地感知到这一切。 她试图伸手触碰那些丝线,却发现他们就像真的光一样没有实体。 一个空灵的声音在她周围响起,不是汉语,也不是她熟知的很多语言。 但张靖却奇妙地听懂了其中的意思。 “你在干扰世界发展。” 她无语地撇了撇嘴:“不是,都有重生者了还在乎我干扰吗?不如你先解释一下我身上这些线,还有我几次穿越的事情?” 空灵的声音沉默了一下:“……只是不可主观意愿上透露。” 在模糊的远方,在张靖听不清晰的时候,那个声音还委屈嘀咕了一句:“……没有责怪的意思,好凶……” 张靖还没来得及问,眼前爆发出一阵白光,刺激地她猛然闭上了眼睛,再次醒来时,眼前三张脸都凑近盯着她,吓了她一跳。 “太好了萨拉!你醒了!”戴维娜呜呜叫着扑上来抱着她,“我的老师骂的对,我果然还是医术不精,我都没办法唤醒你!” 女孩自责地落泪,她努力瘪着嘴,似乎想要忍住但失败了。 张靖摸了摸她眼下的黑眼圈,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抚:“别这样戴维娜,这不是你的错,谢谢你。”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因为什么昏迷了,随后她看向房间里另外两个面孔。 穿着颜色鲜艳的袍子的白胡子老人,和面色苍白神色空洞的黑发少年。 张靖露出一个微笑:“让你们担心了,邓布利多校长,还有西弗勒斯。” 吃了一顿饭又被迫喝了一瓶药,张靖坐在沙发上对魔药的口味生无可恋:“所以我昏迷了整整一天?那——” 邓布利多和蔼地笑了笑:“不要紧,霍格沃兹的学生们已经习惯黑魔防自习了。” 斯内普也出声解释道:“是我叫来戴维娜和校长的,莉莉她们昨天来看望了你一次,留下了礼物回去了。” 好吧,事情都很顺利,地球依然在转动着。 第16章 教授上任 但张靖想问的事情其实不是这些。 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可是转念一想,她连前几世生活的细节都还记得一些,这一世和意外捡来的小孩相处的也不错,似乎并没有什么差错。 见张靖精神奕奕的,邓布利多就没再说什么。 他和斯内普对视了一眼,又向几个人道别:“那么,霍格沃兹还有一些事情等着我处理,我就先走啦。” 两个毕业巫师,一个即将入学小巫师,眼睁睁看着校长很顺手地拿走了桌子上的甜点。 戴维娜请了一天假,如今医院还有事,也依依不舍地告别后离开了。 房间里就只剩下了斯内普和萨拉。 他看着活蹦乱跳丝毫没有虚弱之感的女巫,抿了抿唇,刚想开口就被人打断了。 “你是不是一晚上没睡?西弗,你得注意你的身体,”张靖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就皱眉,自己健康久了就看不惯这小巫师糟蹋年轻身体的样子,“你才多大,早知道我晚点教给你魔药了。” 斯内普的话戛然而止,只是有些机械地重复了一遍:“……多大?” 张靖跳起来:“我记得你的朋友们前天来家里了?我突然晕倒后没有吓到她们吧?” 斯内普盯着她试探地说:“莉莉她们只是不喜欢背书,我让他们在开学前都不用写论文了。” 张靖露出一个对于少年老成的小孩的嘲笑:“哈哈,你还没有正式写过霍格沃兹魔药论文呢,还试图教给莉莉学习,我离开了几年你还挺膨胀嘛。” 斯内普:…… 他诡异的眼神持续到女巫跑去了霍格沃兹,很好,至少她还记得自己即将成为教授。 只是…… 是透露了预言的副作用吗?她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是知晓未来的人? 他此刻脑子里浮现起的最浓重的念头——他知道有些不合时宜——但还是想说,那么他在她眼里,是不是只是一个崭新的,没有任何过往的,西弗勒斯了? 那个身世可怜,但天赋强大的,被她所监护的,被她所拯救的小可怜? 这个向来被他讨厌的词语,此刻竟然显得有些可爱。 好羞耻。他怎么会冒出这样——为了能取得她一些独特的对待而装嫩——见鬼的念头。 他的脑子里终于被那些巨怪传染上芨芨草了吗? 斯内普坐在客厅里,久久没有回过神。 半晌,他捂住脸,掩盖住嘴角忍不住上扬的弧度,连那有些发红的耳朵也藏起来。 —— 张靖终于在毕业四年后,再次迈进了霍格沃兹的地盘。 海格还是那副庞大的样子,她去打招呼时正赶上他要巡视禁林,这个外貌有些凶悍的人睁着一双干净的黑眼睛愉快地邀请她同行。 张靖去看好久不见的八眼巨蛛阿拉戈克,显然这个老朋友不太待见她,很快带着家人离开了。 她还碰见了独角兽,这个族群的繁衍率低到离谱,但现在恰好有个金色的幼崽探头探脑地凑到了她身边。 麦格教授和弗利维教授精神头非常不错,他们也很欢迎这个优秀毕业生回来。 至于魔药教授霍拉斯·斯拉格霍恩教授,在张靖两次婉拒进入他的鼻涕虫俱乐部后,两个人的关系就是师生情谊还在但亲近不足了。 张靖坐在办公室里,简单挥舞魔杖改动了一些装饰,接着就打开了教材书,准备像模像样地备一会儿课。 可惜当年她的几位老师也不总是靠谱,她的自学经历显然不太适应这样的学院派教学。 她思索了几下,打开自己的储物戒指,拿出了一台仪器开始捣鼓。 炼金术——她无数次赞美这门学科。 当年她因为什么感兴趣来着?张靖居然有些忘记了,她还记得那时二年级的她在图书馆看书并自己尝试时炸掉了一间空教室,导致邓布利多都严肃着脸告诫了她一通。 然后为了防止好奇心颇为膨胀的小巫师再次遭受危险,他带着张靖去见了六年级的炼金术教授。 这门课因为难,被设置了只有六年级才能开始学习。 她前几辈子在吃喝不愁的时候,学习了不少国家的语言,其中包括拉丁语还有一些小众语言,这为她优秀的炼金术打好了基础。 “好了,小巫师们,已经开始上课了,请回到座位上安静下来听我说。” 张靖的第一堂课就遇到了五年级的小孩们,因为面临owls(普通巫师等级)考试,这群小孩显得格外焦躁,看着面容年轻的老师,似乎抱着“她和前几年不靠谱的老师一样”的想法,从而显得摆烂又生无可恋。 不过这些低声絮语在张靖展开一个巨大的覆盖整个阶梯教室的魔法阵的时候都停了下来。 他们呆滞地感受着沸腾强大却又流畅的魔力环绕四周,每个人都被发了一个头盔。 张靖借鉴了全息游戏的理念,将他们引入了一个瑰丽的奇幻世界。 当黑巫师形象的傀儡出现在学生们面前,而身边的同学们都不见踪影时,他们一个个忍不住白了脸色。 这时候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四周响起引导他们:“小巫师们,用出你们学会的一切攻防手段,这是一场课前测试。” 张靖手上的机械手臂接入了无数只魔法光流,通向每一个巫师的头盔,这巨大的魔力消耗难得让她面色严肃了起来。 “真是一场奇幻的旅程啊,是不是。” 这里的魔力波动吸引了邓布利多和其他几位教授。 他们暂停了课程,站在门口,看着逐渐安静下来周身环绕着自身魔力的学生们,还有站在讲台上那个年轻坚毅的身影。 麦格教授毫不掩饰她的欣赏:“你做了个正确的决定,阿不思。” 神出鬼没的炼金术教授也来了,他的学生只有零星两个,向来上课上的随心,此刻苍老的女人看着张靖,又幽幽地看向邓布利多:“当年阿不思可没少跟我抢这个学生。” 邓布利多的炼金术成就相当突出,但他可不敢跟这个老教授呛声,这可是当年指导了他的老师:“只是小小地引导了一个天才,不是吗?” 霍拉斯教授是最滑头的,他看着邓布利多:“阿不思很信任这个年轻人呢。” 邓布利多笑呵呵地:“年轻人的时代啊,一只遨游天空的自在的雌鹰,谁不喜爱她的光芒呢?” 第17章 食死徒活动 张靖在霍格沃兹待了一周,“黑魔法防御课终于迎来了史诗级改革”的风吹遍了霍格沃兹。 她只在上课时间出门去教室,不过这拦不住有学生来办公室找她,尤其是五年级和七年级的学生,他们焦躁的心在条理清晰的防御术课程的安抚下平静了不少,但两个月的时间显然还是不太够用。 张靖于是在头盔里设置了分阶段测试,并利用自己庞大的资料库——历年owls巫师平均水平及高分段——为“魔力ai”进行了训练,让他们会在很大程度上替小巫师们的攻防能力作出评估,让他们更加具体地看见自己的水平和进步。 此处感谢张靖这些年的朋友们。 这个做法有些弊端,但显然应对这种状况利远远大于弊。 那个像耳机一样简易的头盔被分发了下去,但只有在规定时间内能启用,这让不少喜欢熬夜的小巫师哀叹。 而张靖久违地迎来了自己的黑眼圈,每天评估学生们的成绩,以及应付孜孜不倦来求问的巫师们让她憔悴不已。 果然毕业班不好带啊。 霍格沃兹到底为什么七个年级只招一位老师! 就在owls考试结束后,学生们欢脱地像一群不受束缚横冲直撞的哈士奇,以势不可挡的姿态把张靖蛄蛹起来扔到了空中。 弗利维教授和麦格教授试图阻止一下,但被一起蛄蛹了上去,惊得一向严肃端庄的麦格忍不住笑起来,但又变成了虎斑猫逃走了。 “萨拉!我爱你!”不知道是哪个勇士这么喊了一声,顿时周围的人躁动地更厉害了,一声又一声响彻起来。 张靖哭笑不得地试图让他们放她下来。 几个女孩试图泪眼汪汪地凑上来撒娇:“萨拉教授,我能不能带走这个头盔?” 张靖摊了摊手:“这个离开我的魔力就会失去效用,只能当做一个装饰品来用了,你要是喜欢可以带回去留个纪念。” 好吧。 终归,又一年学生毕业了。 晚宴结束后,张靖就瘫倒在休息室,随意拉了个毯子过来陷入了沉沉睡眠。 —— 暑假开始的时候,张靖不出意外地再次看到了莉莉。 这个女孩很快活地恭喜了张靖身体恢复健康,并成为教授,在张靖简单展示了她的教学用具后就更粘人了。 ——怎么说呢,张靖的教学方法比斯内普那黑色幽默令小巫师舒服多了。 所以每次斯内普看见莉莉总是黏在张靖身后试图逃掉他的魔药教学的时候,又是无奈又是阴郁。 事实上他自认已经是个苍老的——起码已经人至中年——他的薄脸皮还不足以让他对一个幼小的莉莉继续维持着什么男女情感。 那真的让斯内普感觉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变态。 所以两个人相处间除了师生关系,更多的似乎是一种自幼长大的朋友氛围。 “事实上,”莉莉有些纠结地偷偷告诉张靖,“西弗真的很厉害,他知道很多东西,魔咒也是,魔药也是,他还指导我们去养护花园里的草药。” “但他比爸爸还要像一个呃,严厉的父亲。”小女孩闭了闭眼,生无可恋地面对竹马终成慈父的情节。 张靖发出一声爆笑,最终笑得像只虾子一样弓下腰来。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斯内普没有赢得莉莉芳心这件事这么好笑,但总有一种很奇怪的幽默,促使着她看向了斯内普的脸色。 斯内普:“……” 知道张靖失去了先知能力的他,作为世界上唯二的知情人士(另一个是邓布利多),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里那乱七八糟的感受。 但又隐隐有种绝望之感,可能他就像东方人说的,命里没有恋爱亲缘。 上辈子被莉莉当做好朋友,还决裂了,这辈子亲耳听到了小孩说自己像父亲。 梅林啊,天知道这有多好笑。他觉得痛苦的回忆在张靖一声声嘲笑中都变得惨白模糊起来,只剩下羞恼。 他面无表情地:“你的笑声吵到我了。” 张靖笑得更大声了:“天哪斯内普,你简直是个天生的一级笑话学者,你真好笑。” 斯内普悄悄地把张靖的备用魔药换成了他自己制作的一批,嗯,就是口味更恶心了一点,效果还是一样的。 假期里还发生了一件比较意外的事情。 佩妮在看见张靖的炼金产品的时候,随口说了一两句话,这让张靖发现她似乎在机械和物理上格外有天赋。 这个从没有收到过太多关注的女孩,在听到张靖夸赞她有天赋的时候,甚至有些羞涩到恼怒:“你别开玩笑了萨拉。” 张靖只是温和地说:“我从来不为别人的天赋开玩笑,那是他们身上珍贵的品质。” 佩妮眨了眨眼,鼻头有些泛酸,这种温和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斯内普被张靖差遣带来了一本半个巴掌厚的《机械原理·初级》为止。 女孩看着那厚厚的书,后仰了一下。 但看着莉莉苦着脸抓耳挠腮地读着魔咒原理,佩妮咬了咬牙,还是接过书翻看起来。 这一看就有些停不下来,她不停地提问着其中不理解的知识,张靖很悠闲地点拨一下,或者指出需要哪些资料。 姐妹两个就这么在张靖家里成为了常驻人口。 伊万斯夫妇来这里做客时,看见这神奇温馨的环境,又知道张靖是霍格沃兹的教授,立马欣然同意,还盛情邀请他们去伊万斯家做客。 甚至在和谐的氛围中,同意了给佩妮报一个冷门的机械物理兴趣班。 斯内普大概是这温馨的氛围中唯一不太给面子的人,他依旧看麻瓜不顺眼,但是被张靖提前威胁了一通,只能保证自己不开口奚落,但要笑容满面 ?打死他也做不到。 好吧,一切都显得如此顺利,如果不是她带着三个小孩出门玩耍的时候碰上了食死徒活动的话。 事情发生在八月份,他们快开学了。 那个传闻中的二代黑魔王的手下愈发活跃起来,张靖在报纸上看到了好几次报道。但她也只能皱眉把自己家和伊万斯家附近的安保升级了一下。 他们的出行很低调,但在食死徒大范围的活动下,再低调也受到了殃及。 张靖带上宽大的兜帽,幻影移行把三个小孩送到了安全的地方,严肃地嘱咐:“好好待在这里,不要乱动,西弗,你的魔力强一些,保护好女孩们。” 说完她就走了。 佩妮刚刚离魔咒爆炸就几米,虽然及时被张靖护住了,但头发上还是沾上了灰尘和渣滓。 她脸颊惨白,死死拉着妹妹的手把她护在身后,嘴唇还在哆嗦。但这个要强的女孩只是轻声问:“西弗勒斯,魔法界都是这么危险吗?” 斯内普没有回答。 但他看着女孩在他的沉默中脸上越来越惶恐的表情,又看着似乎想冲出去找张靖的莉莉,最终只是简短地说:“这样的日子会结束的。” 第18章 时间的奇迹 麻瓜们都是会害怕的。 斯内普这么想着。 他们畏惧巫师们的力量,又试图以猎杀来消除他们的威胁,他们同样嫉妒这样的天赋。 佩妮也是个普通的麻瓜小孩,他无数次看见了她眼里埋藏的羡慕和落寞,他还想起来上辈子被看到那封信的佩妮脸上难堪愤怒的神色。 但许久,他却只是听到女孩这么回答:“你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莉莉,还有西弗勒斯你。” 女孩紧握着妹妹的手,担忧着为了保护他们而离开的巫师萨拉,用低声絮语驱除那份害怕:“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你们能够不那么勇敢,回到科克沃斯来,起码你们是安全的。” 昏暗的环境中,谁也没看到斯内普眼神中复杂的光。 良久,他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佩妮。” 为我曾经鲁莽自大的行为对你造成的一切伤害,对不起,有些小缺陷但依旧善良的麻瓜。 这是佩妮第一次听到这个高傲的小巫师这么平和地喊她的名字,但却不明白为什么他在道歉。 但她只是紧紧牵着莉莉的手,什么也没再问。 —— 张靖再次回到他们藏身的角落里的时候,灰头土脸的,身上的巫师袍甚至破了两个大口子。 好在身上的伤不重,她拿出随身携带的治疗魔药灌了一口,呼出一口气,终于疲惫地放下了兜帽,露出面容来。 “结束了,我们回去吧。” 她罕见地不再挂着温和的笑容,只是淡淡地替几个小巫师整理了一下衣容,带着三个人走到了附近隐蔽的公共壁炉。 刚刚着急,又是带着三个人幻影移行,她走的不远。现在最好赶紧离开。 斯内普看着难得力竭的女巫,她寡言又利落,或许这才是她真正的性格,只是那群食死徒们造成了多大的麻烦?能让她变成这个样子。 等到第二天的报纸到屋子里的时候,斯内普一看那幅图片,豁然站起身。 他失态地瞪着刚刚下楼还打着哈欠的张靖,半天没说出话来。 几十个巫师被倒挂在树林下,在风的吹拂中晃来晃去,那宽大的巫师袍和他们失血过多惨白的脸色,黄昏下幽暗的黑色森林,还有顺着人头滴答滴落的鲜血,近处被无意间拍入镜头的麻瓜脸上几欲昏厥的惊恐神色,一切都堪称恐怖游戏具象化。 张靖路过只是瞄了一眼,就拿过报纸严肃道:“这报纸怎么什么都写,吓到小朋友了怎么办?” 斯内普嘴角一抽,觉得比起那幅图画,这个看起来年轻无害的女巫才更可怕。 魔法部和食死徒们应该忙坏了吧。 斯内普一阵震撼过去,接着就幸灾乐祸起来。 碰上张靖算那群前同事倒霉。 —— 这件事情被报道出去后,不少人都在对疑似凤凰社的人做出的这等行为惊叹连连,邓布利多上门了一次,张靖避开了斯内普和他谈话。 说完两个人脸上的神色都挺莫名的。 但邓布利多又要求想单独和斯内普谈谈。 张靖的意思是选择权在斯内普他自己。斯内普只是看了她一眼,跟着邓布利多走了。 等到四下无人,邓布利多叹了一口气,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西弗勒斯,马尔福家的笔记本,我想我需要你的帮助。” 这件事还要从几个月前张靖莫名昏倒一事说起。 斯内普研究了许多年魔药学,在霍格沃兹和医疗翼又合作了那么多年,对一些正常的病症不说手拿把掐那也是心有章程,但在他任何魔法都检测不出来张靖昏迷的原因的时候,斯内普真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后来邓布利多来了,斯内普虽然对眼前这个爱算计人的老蜜蜂没什么太多信任可言,但毋庸置疑他是个强大的白巫师。 所以他没有犹豫地讲述了所有的事情。 因为整件事情掺杂着他复杂的记忆,他要求邓布利多抽出自己的记忆丝,放在那个冥想盆里面。 两辈子合起来四十多年,那真是一场漫长的折磨,斯内普至今仍然厌恶自己的所有被曝光在任何人面前的感觉。 但他只是默默等待着邓布利多的反应。 邓布利多看完后沉思了许久,才说:“两个时间的奇迹。” “别担心,西弗勒斯,你看,你透露出的一切并没有遭到梅林的愤怒。只是萨拉……”白巫师摇了摇头,“我们至今无法参透时间和未来的秘密。” 好在后来萨拉终于醒了,发生在冥想盆里的事情就成了斯内普和邓布利多之间的秘密。 后来他们有几次谈到了那场大战。 白巫师算计了一切,但仍然没有算计到会牺牲那么多稚嫩的生命。 “波特崽子不该在正好的年纪承受那一切,”斯内普尚且年幼的脸上露出一种令人哀恸的回忆神色来,说,“阿不思,在牺牲中活下来的人太痛苦,而且他像莉莉一样心思敏感灵巧。” 斯内普仍然记得他亲手将这个老人杀死在了高塔,从那之后校长室的口令就变成了邓布利多,他在用这个方式去强迫把自己从无尽的痛苦中一次又一次拉出来,为救世主的前路继续扫平障碍。 于是寻找伏地魔的魂器就变成了他们的共识。 但斯内普当年只是棋盘中的一枚棋子而已,他知道魂器还是机缘巧合,翻遍了自己的记忆也只找到了两个线索:“那个汤姆里德尔的日记本,还有……” 他死死盯着邓布利多,老人难得眼神闪烁了两下,移开了目光。 邓布利多在冥想盆的记忆中看见了曾经被复活石蒙蔽的自己。 他长叹了一声:“原谅一个心智变得脆弱的老人吧西弗勒斯,至少这次,我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 斯内普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他平静下来,言简意赅地说:“开学后我会想办法,拿到那个笔记本的。” —— 张靖作为教授,在开学前是有必要带领一些麻瓜小巫师们去对角巷购买开学所需物品的,好在她之前就已经带着佩妮莉莉和斯内普买完了东西,三个人倒是不用多操心。 第19章 分院 九月一日那天,国王车站的第九站台前,佩妮拉着莉莉的手,只是忧心忡忡地再次念叨了一遍:“一定要注意安全,莉莉。” 伊万斯夫妇有些想流泪,霍格沃兹的寄宿制让他们只有在三个月后才能见到小女儿,他们从未分开如此之久。 莉莉微笑着挥别了他们,转头钻进了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斯内普跟着进去,就看到刚刚还很活泼的女孩泪眼汪汪地:“我第一次离家这么久,西弗勒斯。” 斯内普压根就不会安慰人这么复杂的东西,只好干巴巴地说:“你可以想想快乐的事,在霍格沃兹你能学到很多新东西呢。” 莉莉想到了被西弗勒斯带着学习的日子,突然有些生无可恋地止住了眼泪。 斯内普看到她的表情:“……” 他现在有些后怕了,假如莉莉被连带着不喜欢学习了怎么办? 不过好在后来莉莉适应了霍格沃兹比较轻松的学习氛围,再加上她有扎实的基础,成功成为了优秀的小巫师,自己有了动力,她的厌学摆烂也就消失无踪了。 张靖就是在这个时候成功送到了最后一个小巫师,她看见了交谈的两个人,催着小孩上车找到车厢,自己也跟着坐下来。 ——累了,不想动。 她给自己施了咒,戴上眼罩成功窝在角落里睡着了。 然而似乎是这一届小巫师注定有几个不安分的捣蛋鬼分子,很快嘈杂的声音传到了他们这个车厢,张靖一无所觉,西弗勒斯倒是眼神冷了下来,咬牙切齿地捏了捏手里的书脊。 “嘿!这里的座位空着一半呢!” 头发乱飞带着眼镜的小巫师大大咧咧地砰一声打开门,冲着旁边嚷了一句,紧接着回过头呲着牙花打招呼,却在对上莉莉的眼神时吞回了所有声音:“嗨你们好……啊……” 清澈的碧绿湖泊般的眼睛,和一张亮眼的漂亮面容,成功让小巫师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红起来。 “你呆在门口搞什么?詹姆。” 紧接着,另一个黑发男孩站在了他身后,有些不耐烦地扫视一眼,只是他对上的却不是莉莉,而是表情冷硬的斯内普。 仿佛天然冤家有感应一样地,西里斯对这个阴沉沉的男孩下意识感到了排斥不喜。 “哦……我是说,没有其他空车厢了,我们可以进来坐吗?” 名叫詹姆的男孩这么说着,腿却已经迈了进来,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莉莉和西弗勒斯那边的最后一个空位上。 这时候斯内普就十分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让莉莉坐在靠窗位置上了。 詹姆对莉莉殷勤极了,莉莉也是初次接触到其他的同龄小巫师,她性格活泼,很快就聊了起来。 车厢里除了睡得安稳的张靖,就剩下两个黑发男生都一脸不耐烦地坐在位置上,什么话都没说,气氛僵硬。 “我叫詹姆,詹姆斯·波特。这是我兄弟,西里斯。” 这两个小巫师除了有些莽撞似乎也没有什么恶意,莉莉这么想着,看了斯内普一眼,随即被詹姆所说的魔法界趣事吸引了过去。 虽然自己入学前已经接触到了几个巫师,但一个是学术派(指斯内普),另一个忙忙碌碌几天不见人(指张靖),所以魔法界的一切对她来说还是很新奇的。 只是莉莉没想到自己对初见朋友的印象很快就栽了一个大跟头。 晚上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了霍格沃兹礼堂,开始了分院模式。 詹姆兴致高昂地讨论着那个脏兮兮的帽子,显摆着他的知识,声音响亮吸引到了不少人皱着眉看过来,他却以为是自己的人格吸引力,更加大声了。 莉莉被他拉着站在旁边,感觉到无数的目光,活泼的小女巫逐渐感觉到了一种无所适从的尴尬。 她阻止一下,但詹姆却没有在意,甚至开始试图拉着莉莉一起笑话一个小巫师有些老旧的袍子。 西弗勒斯果断站在了莉莉和詹姆中间,硬生生把男孩挤到了旁边位置。 他声音轻缓又嘲讽:“我想看不懂眼色没有家教的波特,应该是学不会尊重师长那一套了。莉莉,离远些吧,疯病和傻气没准会传染呢?” 詹姆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从来不知道收敛的他立刻就要扑上去揍人,但一道威严的女声阻止了他:“请小巫师们安静!” 是麦格教授,她成为副校长后更加严肃忙碌了。 西里斯拉住了詹姆,恶狠狠地盯了西弗勒斯一眼:“这家伙绝对是个恶毒的斯莱特林,等入学了再教训他!” 莉莉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又提上来了,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老朋友和新朋友之间的不对劲。 不等多想,一道声音就提醒了她:“莉莉·伊万斯!” 莉莉走上前,紧张地等待着。 “格兰芬多!” 热烈的鼓掌声从长桌上传来,如同上辈子那样,斯内普看着女孩欢快地和同学们击掌,还冲他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容。他慢慢吐出了一口气。 他压下了一丝烦躁,有些自嘲居然抱着一种“或许莉莉会到别的学院”的想法。 随着一声“斯莱特林!”,斯内普走到长桌上,这里的巫师不多,看着他一个个神色各异,有因为他的姓氏不是纯血而嗤笑的,也有纯好奇的。 总之比上辈子穿着破旧的衣服所得到的目光好多了。 他微微握了握手,巫师袍下是张靖带来的东方丝绸做成的衬衣,头发也被洗的干干净净,为了方便扎了低马尾,浑身气度比斯莱特林的青涩小孩要出彩。 斯内普早就不会在乎这些小孩子们的想法,他的目光落在了坐在象征领导地位座位上的金发男生身上,卢修斯·马尔福。 他慢慢吃着晚餐,目光和前方的邓布利多对视,而后又挪到了旁边教授席的张靖。 她正在听着炼金术教授说着什么,没有过多注意小巫师们。 不过他耳边听到了很多高年级在给低年级们介绍上首的教授。 张靖的热度可不低,学哥学姐们纷纷卖关子:“萨拉教授的课程非常值得期待!” 却绝口不提到底是什么东西。 有小巫师感叹:“可她看起来真年轻,似乎没毕业多久。” 七年级的一个学姐盯着萨拉看了半天:“或许我对她有些印象,”她迟疑地问旁边的同学,“以前拉文克劳有个很出名的学姐是不是也是个华裔?” 同伴肯定了她的猜测:“你刚刚看出来吗?她就是那个人!那个一己之力改变了家养小精灵们厨房食谱的人啊!” 当时他们还是低年级的学生呢,几年过去,学姐都变成教授了,她们也开始为了终极巫师考试头疼了。 第20章 领袖的偏爱 很快疲惫的小巫师们被级长带着前往休息室,斯内普稍微落后了一步,还想去找莉莉提醒一下什么,就被詹姆斯带着西里斯还有两个恭维他的小巫师堵在了走廊拐角。 “瞧瞧!一个阴沉的斯莱特林!” 詹姆此刻的神情可没有面对莉莉时的亲切和阳光,嘲讽地盯着斯内普:“你怎么配跟在莉莉身边!” 斯内普发现无论自己活多少年,对于这个不讨喜的波特都是一样厌恶。 他冷笑了一声:“你身上无脑巨怪的臭味真是到处飘散。” 西里斯拿着魔杖对准了他:“多说什么?让这个恶毒的斯莱特林吃个教训!” 布莱克的传承让他早早接触了不太友好的魔法,对于恶作剧来说,属实严重了。他却不管不顾地就要念出咒语:“昏昏倒地!” 斯内普一甩魔杖,击散了那道咒语:“愚蠢莽撞的蠢狮子!” 但是詹姆斯眼里兴奋的光亮起来了,那两个小巫师犹豫了一下,也将魔杖对准了斯内普。 斯内普受到年龄和魔力的限制,即使恨不得一下子弄死这几个巨怪,也只能尽量防御。 “住手!波特!” 一个女孩的声音插了进来,蕴含着满满的愤怒:“我没想到你竟然是个作恶多端的校园霸凌者!放开我的朋友!” 詹姆慌了一下,很快又皱起眉毛:“莉莉!你怎么可以维护一个斯莱特林!他们都是恶毒黑巫师!” 莉莉那火车上聊天的一点好感此刻粉碎无踪,只是冷冷地盯着他:“我只看到了一个无缘无故欺负小巫师的四个格兰芬多!” “你……!”詹姆咬牙切齿地,“都是这个斯内普蛊惑了你!我们才是一边的!” 他们的争论声就在耳边,斯内普站在莉莉右后方,向着对面的男生投去了一个笑容,显然不是什么友好的信号。 东方的古话说的对,攻心为上,一个偶尔适当弱势的身份或许能给他带来一些惊喜。 莉莉一帆风顺的人生让她对校园霸凌的反感没有真实的体验,因此这几年斯内普也不光把她限制在家里学习书本知识。 要是莉莉意识到詹姆的恶毒,不再为詹姆对她独一份的温柔感到动容,那么这两个人还会有什么好结果吗? 哪怕他最后并没有得到莉莉的爱,也不会让詹姆得偿所愿! 斯内普默默转动手指上的一个戒指。 于此同时,张靖也感觉到了指根一阵发热,她神色一凝,斯内普?在霍格沃兹,他会遇到什么危险? 詹姆怒气上头也不管莉莉在斯内普身边,举着魔杖就要念咒。 威严的声音打断了他:“波特先生!走廊不允许使用魔法!” 是麦格教授。 她面色严肃地扫过了几个人:“新生小巫师?为什么还不去休息室好好睡觉?” 莉莉抢在詹姆说话前,很迅速地把她到来的事情说完了,客观真实。 斯内普勾了勾唇角,补充了几句:“我只是想去找我的朋友说句话,教授,没有到宵禁时间,但他们是突然拦在这里的。” 詹姆还是有些怕这个院长的,听完两个人的话,想要辩解却不得不承认他们的话一字不差,那个可恶的斯内普甚至学出了他说话的语气! 麦格神色愤怒:“这是偏见!波特!他只是一个刚刚开始学习魔法的小巫师,和你没有差别。你怎么能这样随意攻击一个小巫师,还是四个人一起欺负一个人!” 几个人灰溜溜被扣了分,休息室的级长都惊了,怎么刚开学还没有过夜,就多了那么多黑宝石。 斯内普神色浅淡,他目光中出现了赶过来的萨拉教授。 张靖站在斯内普和莉莉身前:“麦格教授夜安,我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麦格叹了口气,她是知道斯内普和萨拉的关系的,这件事本就是格兰芬多学生的不对,只好带着歉意把事情说了一遍。 张靖似笑非笑地看了那四个人一眼:“我想麦格教授会做出公正的判决的,不过我要强调一点,孩子还是要尽快扭正坏习惯才好。” 她看着詹姆,慢条斯理的,看起来也没有什么脾气,“我想,可以适当地让他的父母知道他做了什么。” 西里斯看着她明显是为斯内普撑腰的样子,毫不畏惧地嘲讽:“公正的霍格沃兹教授也会偏向黑巫师吗?” “布莱克先生。”张靖眼神看着不服气的小巫师,“布莱克家族没有教过你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吗?我可不是大善人,在成为教授前,我是斯内普和伊万斯的家人。” 提到家族,布莱克更愤怒了。 麦格知道这位年轻的教授虽然和善,但却对调皮的熊孩子没什么耐心,上学年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可是有不少挑衅她年轻的小巫师最后变成了鹌鹑。 她赶紧开始调和。 最终事情还是以詹姆斯他们不情不愿地妥协道歉为止。不过看他们的性格后续还有点麻烦。 张靖带着斯内普和莉莉往另一个方向走,等到没有人了,才弯下腰叮嘱他们:“别怕麻烦,有事一定要喊教授解决,西弗今天就做的很好。” 早在她说自己是伊万斯的家人时,莉莉就已经满眼亮晶晶地盯着她看了。 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对魔法界一无所知的人,尤其是现在这个敏感时期,她知道很多人对于麻瓜的恶意,而张靖明目张胆地说自己是他们的后盾,无疑让很多人会重新衡量西弗勒斯和莉莉的位置。 说实话,这让莉莉狠狠松了一口气。也更加放开了不少。 其实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萨拉愿意缓和她和姐姐之间的矛盾,也愿意在陌生的魔法界庇护她,莉莉满心依赖着面前这个高大的女巫。 斯内普只是默默看着她的手指上那个和自己一般无二的戒指。 ……家人吗? 张靖看着漂亮的小孩盯着自己,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别担心,霍格沃兹有趣万分,好好享受你的生活。” “你也一样,西弗,别为了你们的学院不同担心,没有人应该被一些固有的印象限定,不过……” 张靖没有说完,只是垂下眼睛叮嘱他们,“大环境如此,你们要稍微注意一下距离,不然在各自的学院里可能会不太好过。” 她没法改变狮蛇两院的对立,也不能时时刻刻照看着他们,只能点到为止地提醒一句。 张靖说完,就把他们分别送到了休息室。 —— 另一头的麦格站在校长室,言语沉重:“非要这样吗阿不思,他们只是孩子!” 邓布利多递给她一颗糖,安抚地说:“麦格,我想你清楚伏地魔现在猖狂到了什么地步,我只是为了魔法界的安全。” 可是…… 故意掀起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的矛盾,为凤凰社积攒新生的力量,用来对抗伏地魔,邓布利多的目的是达到了。 但那些被推出去的斯莱特林小巫师呢?他们有些本就不是纯血的簇拥,就这么被一步步推到不得不站在黑巫师那边,他们是怎么想的呢。 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麦格叹了一口气,还是选择了相信领导了凤凰社那么多年的领袖。 第21章 华国教育的风终于吹到了霍格沃兹 “好了,以上就是我要讲的所有内容。” 话音刚落,下面四个学院的小巫师同时睁开眼睛,耳机闪过魔力流动的光芒,很快暗淡下来。 斯内普看着讲台上脸色正常的女巫,丝毫看不出使用过那么庞大魔力的样子。 一个巫师的天赋几乎取决于ta身体内能够储存魔力的上限。 她给他的印象,和邓布利多那老蜜蜂的样子差不多,但女巫更加干净,她似乎不乐意去搞些歪歪扭扭的东西,向来直来直去,连威胁和欺负人也光明正大的。 一个并不过分正直的巫师。 斯内普偏了偏眼神,看向远离波特座位的女巫莉莉,露出一丝莫名的欣慰。 “下面作为上个月月末测试,年级平均分达标的奖励,我们今天来看个电影。” 小巫师们“哇偶”地欢呼了起来,为自己顺利通过考试欢呼,也为即将接触的新事物感到惊喜。 霍格沃兹每学年只有一场考试,张靖思索了一下,毫不客气地开启了阶段性测试,这样每学期就至少有两场测试。 并为每次测试设定了整体目标和奖惩措施,排名靠前的巫师们获得她亲自制作的礼物。 分发前都会保密,但迄今为止从来没让他们失望过。 并且为了减少她的工作量,她提议黑魔防课程四个学院一起上,并设立了两个课代表帮助她的教学。 只要她的魔力和精力能够顾得过来这些孩子,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除了利用耳机,她也专门请弗立维教授开辟了一个演武场,专门设置了各种保护屏障用于魔法实操。 同时这个演武场也作为每周三次早操的地方。早操——特指强身健体八段锦,以柔克刚太极拳。采取自愿制,不勉强一些认为动武粗鲁的小巫师们。 华国教育的风终于吹到了霍格沃兹。 小巫师们感到茫然且猝不及防。 但因为张靖会在早操时专门请某个教授到这里作为一些课外辅导工作,小巫师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趁机询问。 当然,这是很多教授都一致同意的,没有人会不被张靖对症下药的“薪资”攻略。 起先这些举措被很多人都觉得奇怪并且不可实行。 但,每个地方总有一些卷王。 刚开始是拉文克劳,他们的成绩分数和学院宝石迅速上涨,这引起了其他学院的好奇和不服输。 再后来大家被一起跟着张靖练八段锦的邓布利多校长吸引了…… 嗯,要不说名人效应顶用呢。 正式施行了大半年后,终于无数家长和小巫师认可了这些东西的好处。 十几个教授效仿设立了课代表——他们被头痛折磨的次数少了好多! 东方教授果然不同凡响啊。 巫师们这样想着。 —— 回到课堂。 张靖打开一个小腿高的仪器,摆弄着放到教室最中间。 接着挥动魔杖,教室里的窗帘迅速放下,室内顿时昏暗起来,只剩下漂浮在空中的几只发光圆球。 桌椅迅速变换,成了电影院常见的阶梯制式,讲台后多了一个巨大的白色幕布。 小巫师们被这样有些刺激气氛的环境感染,纷纷期待起来这名为“电影”的东西。 有麻瓜界的小孩正面露得意地跟同伴科普电影是什么东西。 当然,霍格沃兹电器不管用。 所以张靖把魔力作为能动,想办法把麻瓜界的影像转录到了自己制作的仪器中。 这玩意可耗费了她不少精力,还和炼金术的教授一起研究了很久。 但结果喜人。 只可惜现在还没有3d眼镜,张靖想了想,没准自己还真能在麻瓜界混几个观影开发产业,以后不教书了也有固定收入。 小巫师们挤挤挨挨地不断换座位直到与自己的好朋友坐在一起,几个光球也逐渐暗淡下来,室内只剩下那个又高又大的屏幕在发光。 魔法界有能够捕捉动态的照片,却还没听说过长久记录影像的玩意。 是以,等到灰白的画面从幕布上出现,表现出一卡一顿的样子,底下小巫师顿时议论纷纷。 有些斯莱特林小巫师嗤笑一声,更有看不惯麻瓜的巫师质问张靖:“萨拉教授,这便是所谓的电影吗?” 还有麻瓜出身的小巫师急着要反驳。 张靖一压手,很温和地解释:“这是1878年,最初记录人们行为的影像,实际上是无数非动态照片播放,变成了一个看似连贯的动作。” 幕布上继续播放。 张靖平静的声音在一旁偶尔插一句话补充解释。 短短三十几分钟分钟,电影已经变成了画面宏大连贯的黑白影片。 “这是认知电影的先导片。” 她看着底下面色各异的小巫师:“我知道大家对于麻瓜有很多不同的看法,所以,这节课的课后作业,就是写一篇观影报告,论述你们对麻瓜世界的思考。” 小巫师提出异议:“可是教授,我们是黑魔防防御课不是吗?不是麻瓜研究课吧?” 张靖笑了笑,她身边坐着的一位教授站起来向同学们示意:“这是我和萨拉教授的联合课程,同学们,这节课带给我的震撼不比你们小,很多同学已经发现了,我的课堂上讲述的东西和这里面比有不少差异,我对麻瓜的认知有些老旧了。” 张靖接着她的话说道:“所以,这是你们课业论文的副标题——麻瓜世界和魔法世界的发展差异,可单方面论述,也可多个角度切入。” “这篇作业不论长短,我只是希望你们能真切地表达自己的思考——什么思考都行,但不许互相抄作业。” “下周二晚饭前课代表收齐送到我的办公室。” 小巫师们应了下来。 张靖挥着魔杖把教室恢复原样,她愉快地说:“好了小朋友们,这节课就到这里,周末愉快。” 麻瓜研究课的老师和张靖聊着天走向教师办公室,其余小巫师们叽叽喳喳炸开了锅。 “天呐,你们看见那个,那个什么枪没有?真的可以砰一下就杀死人吗?” “当然,我作证,我爸爸就是个警察。” “切!那是麻瓜!我们可是巫师!巫师只需要动用他的魔杖,就能轻轻松松把麻瓜吓个半死!” 另外的同学沉默了一下,她看向那个发言的小巫师,表情有些诡异:“上次被萨拉教授一只手撂倒的人是不是就是你?” 膝盖还青着的小巫师顿时一脸恼怒,倔强地说:“野蛮!” “嘿!朋友,对老师尊重一些。” 第22章 武德充沛斯内普 张靖的办公室分公共区域和休闲区域两个部分,休闲区域又有一个门连通了她的卧室,属于私人地区。 莉莉和斯内普此刻就坐在休闲区域的沙发上,张靖坐在对面,三个人一人一本厚书,两个小巫师还皱眉思索着作业。 张靖从书页里抬起头,眯着眼在两个人身上打量了一圈:“你们吵架了?” 斯内普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目光定在页面上许久都没动。 实际上他倒并不是不愿意承认这个事情,但总觉得自己一个中年人和小朋友吵架终归有些诡异,尤其是张靖知道曾经的自己是多大年纪,要是她未来恢复记忆了,那得用什么样的目光看他? 莉莉哼了一声,终于放过了那张被乱七八糟的字布满的作业纸:“萨拉!我这可不是在告状!” 张靖兴味十足地盯着他们,摆出了一副乐于倾听的姿态。 莉莉于是讲述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 —— 他们入学已经快一学年,一切的兵荒马乱都开始沉淀下来。 詹姆斯自从对莉莉一见钟情后,就开始不顾脸皮地死缠烂打,并频繁针对能够时常出现在莉莉身边的斯内普。 至于他身边常出现的三人——那个布莱克家的叛逆格兰芬多,还有一个瘦弱的不明底细的男孩,和一个胆小的存在感超低的同寝室友——当然是选择和詹姆在同一条战线上。 但是这四个准备在霍格沃兹横行霸道的小恶魔在出征的第一天就遭到了打击。 分院仪式结束后的晚上群殴斯内普的计划没有成功,于是他们又用激将法试图将斯内普和另外几个斯莱特林哄骗到禁林去。 事实上,在斯内普三言两语地挑拨下,斯莱特林一个都没出休息室。 弄了不少陷阱准备捉弄人的四人组还被麦格教授抓了个现行。 但区区扣分显然不能让他们住手。 于是这场小巫师之间的战争拉长了战线。 即使斯内普和莉莉已经因为顾及两院立场,而尽量不会在惹人注目的场合往来,但詹姆的嫉妒心可没有理智。 斯内普不胜其烦,冷笑一声夺走四个人的魔杖开始物理揍人。 该说不说张靖的武力培养是十分有用的。 稳重了多年自称是可怜老教授的斯内普,在第一拳打到那个卷毛邪恶小子脸上的时候,顿时神清气爽,感觉今天霍格沃兹的天都要比平时蓝一点。 “掠夺者”四人组被打懵了。 西里斯大声喊着:“你这个可恶的斯莱特林一点也不优雅!” 这个叛逆少年可怜见的,失去了他优秀魔力的支持,露出了震惊中透露着狼狈的神情。 莱姆斯和佩迪鲁是最可怜的两个人。 一个过了满月不久,身体正虚弱着,就被詹姆满腔热血地拉过来当打手。 斯内普的一拳就能叫詹姆鼻血直流,莱姆斯可怜地咽着口水,斯内普看在他没有出手挑衅的份上,冷笑着把他砍晕扔到了一边。 斯内普还有空心想:他讨厌西里斯这种自大愚蠢永远长不大的巨怪,但更讨厌知错还做且装模作样的披皮怪。 另一个看见阴沉沉的斯莱特林就想躲,但为了在四人组的宿舍里不受排挤,还是硬着头皮跟来了,并举着魔杖对斯内普发出了“我要进攻你”的信号。 格兰芬多的勇气,和詹姆西里斯等人优异的成绩给了这只小老鼠信心。 但这种信心很快就被斯内普一个鞭腿击碎了。 为了方便找茬,四人组甚至选择了一个人少的地方,虽然这防止了更多人看见他们的糗样,但也拖延了教授来喊停的时间。 斯内普揍人揍得神清气爽,好在他仗着小孩子的形象报仇雪恨时,还有一颗成熟的心在维持着事情不要发酵过头。 他看着趴在草地上呜呜喊痛的四个人,再次展现出了他优秀刻薄的语言天赋。 掠夺者不仅要被从头到尾打一遍,还要遭受精神攻击。 但易怒的几个巫师此刻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詹姆和西里斯深吸一口气骂骂咧咧,试图不要命地再次挑衅斯内普。 就算是他们的老对头,斯内普此刻也展现出了一种真心实意的迷惑。 这种蠢货,他到底是怎么记恨了那么多年的?这显得他很掉价啊?! 于是他阴森森地笑了一声:“好吧,好吧,看来布莱克和波特两位愚蠢的先生,都忘记了他们对面站着的是魔药课的课代表。” 慢悠悠清醒的莱姆斯此刻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斯内普,我们向你道歉,别那样做……” 斯内普拿出几瓶一看就不正经的魔药,拔开塞子往他们身边慢慢凑近,还露出了邪恶巫师经典笑容:“看看……一年级愚蠢的小巫师们失败魔药,想必掠夺者们很好奇它的滋味吧?” 把四个小男生吓了个够呛,他才恶劣地收起魔药整理衣襟离开了。 好面子的掠夺者们在很久之后才相互搀扶着到达医疗室,并且死死咬着自己只是摔倒了的说辞不放。 但显然庞弗雷夫人处理这些伤口比他们有经验多了,当即面色严肃地喊来了麦格教授。 她怀疑几个学生遭受了严重的校园霸凌,并且被威胁不要开口。 麦格也意识到了严重性,她问了小巫师们几句,但四个人都不愿意开口认输。 就连邓布利多看着他偏爱的几个小巫师这副模样,都有些开始怀疑学院的争斗是不是真的太严重了。 就在这时,一脸乖觉的斯内普和斯莱特林院长霍拉斯·斯拉格霍恩教授来了。 在掠夺者们愤怒夹杂着难以置信夹杂着无数脏话的一连串神情表达中,斯内普诚恳地表达出了自己被愤怒影响头脑下手重了一些的抱歉。 他拿出水晶球,里面完美地记录着掠夺者们不止一次挑衅的证据。 张靖也赶来,没说什么,只站在一边死死盯着邓布利多。 那意思明显的很,你要是再偏帮校园霸凌发起者,破坏我努力缓和四院关系的成果,你这个校长就做的太失败了,而我也会像你一样护短,到时候做出来什么事情真的说不准。 这复杂的意思,邓布利多就算没有全部领会,也知道地差不多了。顿时面色尴尬地笑了笑。 他看着那个水晶球,明显是张靖给斯内普防身的。 邓布利多叹了口气,勉强地各打五十大板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虽然在之后斯莱特林被扣了分,但是以一敌四的战绩再次刷新了斯内普这个混血在一群小蛇们心中的标签。 本来只是觉得这人在魔药上有些天分,没想到还是个武德充沛的疯子! —— 但以上这件事,显然已经过去有一个月了,并不是莉莉真正要说的事情。 第23章 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艾弗里!……”莉莉皱着眉眼,喊出的声音都带着点颤抖,气的。 她看向斯内普,一向笑意盈盈像落满星星的眼睛里,腾起怒火和不理解,还有些对好朋友做法的伤心。 “我看见西弗你和他们在研究黑魔法,但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说。” 张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脸上还是问号。 莉莉继续说着,事实上,斯内普在她的认知中一直是个稳重点严肃的小大人形象,他懂很多东西,也是引领她认知魔法界的第一个人。 毫不夸张地说,莉莉有时候控制不住地会把他当做老师来尊敬。 但似乎西弗勒斯每次面对这种情况都感到有些尴尬,莉莉察觉到他的烦恼后,就很善解人意地变化了自己的态度。 她努力像对待一个同龄玩伴一样,对待西弗勒斯,这个举措起效了,显然他们之间的关系和缓了很多。 但若是涉及到严肃的问题,莉莉还是偏向于尊重懂得更多的斯内普的意见的。 因此,斯内普跟她强调黑魔法的可怕性,要她好好学习防身手段,她也好好听了。 她本身就是个优秀的小女巫,因此这一年内成绩很是出众。 但亲眼看见自己尊敬的“小老师”在跟着欺凌同学的几个小巫师一起研究黑魔法,她还是伤心地难以自制。 昨天的晚饭都没心情吃,晚上也没怎么睡好,莉莉想到斯内普,意识到自己还可以跟斯内普的姐姐——萨拉求助。 但显然,如果单独跟萨拉讲,有些背着朋友告状的意味,这让莉莉不安。 于是今天到达了张靖固定辅导他们两个人的时间后,她主动发起了这个话题。 “我们曾经看到过那些——食死徒们,他们没有任何同情心,许多人,那些不懂魔法的麻瓜们,他们连防守都来不及……” “我不明白,西弗勒斯,我曾经亲眼看见艾弗里和穆尔塞伯用黑魔法威胁小巫师跳进黑湖!他们不是什么好人——这不是对斯莱特林的偏见。” 看着小姑娘焦急却努力理清逻辑表达自己的样子,张靖放下心,还好不是什么大事。 她挑眉看向斯内普,她觉得这个孩子很聪明,应该不会不分善恶。 但想到如今所流传的黑魔法更加强大的理论,她觉得自己应该先听听小孩的想法。 斯内普抿着唇,垂下眼皮,他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因为他确实学习了黑魔法。 即使他并不是和那两个小孩一起学的,即使他们只是来拉拢自己为黑魔王效力的,但他仍然不知道如何解释。 黑魔法——他无可辩驳,他甚至自创魔咒,伤害力极高的那种。 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他只是在使自己变得强大,他不觉得这个方式是错误的,他不会走上上辈子那道老路,那么,为了打倒黑魔王,他也要学会黑魔法。 眼看着斯内普变成了锯嘴葫芦,张靖居然有些意料之中的奇怪感觉。 “好了,两位小朋友,看来问题不在黑魔法上。” 莉莉和西弗勒斯都看向她。 两个好看的小孩这么乖觉地坐着,张靖还被萌了一下。 她放缓声音,拿出自己最温和的表情,先是安慰莉莉:“你亲眼看到西弗勒斯和另外两个人一起用黑魔法伤害同学了吗?” 莉莉下意识摇头,补充道:“他们搭着西弗勒斯的肩膀,面前就蹲着一个快要哭了的同学。” 张靖点点头:“那么西弗勒斯能解释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斯内普垂了垂眼睫,看着张靖那势必要解决这件事的架势,还是开口了:“……我在阻止他们,他们看到了我魔咒的强大,想让我加入黑魔王的组织。” “看,这不就解决了一个误会?”张靖一拍手掌,“人长嘴就是用来说话的,不然容易失去朋友。” “那么下一个问题,莉莉,你认为黑魔法都是坏的,是吗?” 莉莉点头。 “你还记得我们出去玩被食死徒破坏的那天吗?后来我教训了那些坏人,我也用了黑魔法。” 张靖轻描淡写地说。 莉莉张大嘴,有些无助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西弗勒斯。 “黑魔法有很多种,不过最耸人听闻的就是三大不可饶恕咒。那些能够随意放咒去伤害别人的,大多数也是用几个。” “但若是好巫师们都去使用无伤大雅的白魔法阻止那些恶贯满盈的人,你认为能够阻挡得了吗?” 莉莉眨了眨眼,艰涩地说:“不能……那伤害力太大了。” “所以,其实目前维护魔法界安全的傲罗们,其实也是被允许使用黑魔法的。我是想告诉你,并不是所有使用了黑魔法的人都是坏人。” “中国有句俗语叫,不论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我想,西弗勒斯追求黑魔法,肯定也是为了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去保护自己的朋友亲人,保护魔法界的安全。” 莉莉的眼睛焕发了光彩,她看向西弗勒斯,歉意道:“对不起西弗,是我先入为主,误会了你欺负同学,还有学习黑魔法的初衷。” 斯内普真是一点也不适应这样温情的场面,叫他刻薄讽刺人是行的,但说点漂亮话——这总让他感觉自己还在模仿着其他纯血们装模作样,学习着斯莱特林必修课礼仪。 “好吧,没事,你开心就行。” 斯内普匆促地说了几个语气词,就不说话了。 但莉莉显得很高兴,连带着看见自己那张作业纸,也就苦恼了一瞬间:“我之前是怎么搞得——可怜的作业,又要重写。” 张靖重新窝回沙发上,懒散地补充了一点作为这场谈话的收尾:“对了,我要对刚才的一句话进行纠正——白魔法并不是毫无杀伤力,其实怎么使用专看巫师怎么想。” “如果我要用切菜的家庭魔法伤人,只要改变几个魔法回路,就能实现,这样的例子在某些书中也提到过。” “不过因为伤害力不可控,为了防止小巫师们好奇心过盛,应该已经被算作禁书了。” “魔法的好坏界限就跟它本身一样神奇,你们会在未来的学习过程中,更加了解它,掌控它,不要被它迷失了心智。” 第24章 上上辈子作孽的斯内普 自从解开了斯内普和莉莉之间的误会,再加上他有意和女巫搞好朋友关系,种种决裂的前兆几乎消失殆尽。 张靖本来兴致勃勃地吃着几个小巫师之间的瓜,但越看还是越觉得这俩人根本没戏。 但每次遇到波特纠缠莉莉的时候,斯内普还是会故意气他,这个时候才颇有些十几岁少年的样子。 莉莉已经明确自己讨厌波特的纠缠,但这个男孩似乎不知道骚扰和追求的区别。 于是张靖毫不客气地警告了他一顿。 包括将他无数次欺凌小巫师们的事迹录制下来,带着麦格教授一起,找上了波特家的门。 ——至于西里斯?布莱克家可不欢迎教授家访。 波特夫妇老来得子,对詹姆一直宠爱无度,再加上他对着父母装怪作巧,他们还真没发现自己的儿子已经长歪了。 面对父母生气加羞愧,在教授面前无地自容的神色,詹姆终于感到了慌张。 他试图反驳自己的做法是为了惩恶扬善。 但麦格和张靖都很严肃地询问他:“什么是恶?什么是善?你是否只是为了自己内心感到畅快好玩借题发挥呢?” 波特夫妇送走了教授后,终于拿起了教育孩子的戒尺。 —— 戈德里山谷发生了什么,霍格沃兹没有人知道。 波特请假了一个月,莉莉终于感到了意愿被尊重的快乐。 没有人再无视她的不乐意,故意拉着她去自以为是地“惩罚”斯莱特林小巫师了! 也没有人在她想要好好做一份魔药作业的时候来自顾自地帮倒忙了! 更没有人因为劫掠者捉弄一切靠近莉莉的人,导致她没有什么朋友了! 谢天谢地! 可喜可贺! 莉莉开朗大方的性格,招致了很多同学和教授的喜欢,她扬起笑脸,有种终于回到了她的舒适区的感觉。 波特真是她学业生涯的一场劫难。 没有了詹姆斯,剩下的三个人终于也感觉到了随意捉弄别人的无聊。 他们被教授们严肃教育了校园欺凌的坏处,再加上年纪长大,总算是收敛了一点。 ——至于斯内普? 如果除了之后西里斯拐着弯想问出他“中国功夫”的教学老师之外的话,他的学业生活简直顺利地不可思议! 当他们正式进入四年级时,斯内普已经成为了霍拉斯教授手底下的一员爱将,并正式跳级到了魔药高级班。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需要在五年级时正常参与普通巫师等级考试,但他已经顺利申请到了魔药课免考,参与进了霍拉斯教授对“狼毒药剂”的改良实验小组中。 张靖最初教了一年黑魔防之后,为了她的安全,还是休息了一段时间。 但那个诅咒在她身上似乎没有灵验。 于是在第二年,众多学生们惊喜地发现了萨拉教授还好好地站在讲台上! 诸位教授对她的到来表示了热烈欢迎,连小精灵们也特意按照华国习俗,做了一顿宴席为她接风。 —— “西里斯,想想卢平吧,他每个月都要难受那么久,咱们只是去求一求斯内普,他还挺好说话的对吧?” 詹姆鬼鬼祟祟地拉着三个人,正一脸无奈地劝着抱着手臂表示抗议的西里斯。 西里斯愤愤地甩头,黑发下露出他那双灰色的漂亮眼睛:“斯内普?好说话?詹姆你也被他的表象遮蔽了!” 西里斯咬牙切齿地想起今天早晨他去找斯内普时,那人敷衍的话。 “我已经练了太极拳两年了!它一点也看不出中国功夫的厉害之处!你说过我练够时间就教我其他功夫的!” 斯内普那时刚刚熬夜结束,满心想着回宿舍睡一觉,看着活蹦乱跳的西里斯憎恨着这只巨怪的精力。 “哇欧!勇敢的格兰芬多,叛逆的布莱克先生,你居然也会相信一个斯莱特林的话?快点走吧!不然邪恶的斯莱特林就要对你放钻心咒了。” 内容听着挺邪恶残酷的,可惜斯内普此刻魂飞天外,因为没吃早饭显得有气无力。 声音一板一眼,透着一种平静的死感。 他面对着这个幼稚的孩子完全没有继续对话的意思,敷衍又调侃地打发着他。 西里斯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他气得头发都要炸起来了:“你骗我?” 斯内普摇头:“没有,只是不想教你而已。”他故意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 对付格兰芬多,直来直去地气他们可有意思多了。 西里斯要是能轻易放弃也就不是西里斯了,他忘记了几年前遭受的惨痛殴打,扑上去就要揍斯内普。 斯内普困得精神萎靡,勉强用肌肉意识抵挡着他。 西里斯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他似乎能够看破一些斯内普的拳脚轨迹了。 但是很快——西里斯再次被撂倒在地。 斯内普烦不胜烦,狠狠揍了一番他被衣服遮住看不出来的地方,就快速离开了。 西里斯挨了揍,还憋着一口气,但心里奇异地有点高兴。 起码自己这两年功夫没白费不是? 然后下午就被好兄弟们拉到了聚集地,讨论起了向斯内普购买狼毒药剂的事情。 起因是彼得今天早上在《今日魔药》的杂志上看见了狼毒药剂改良论文中,斯内普的作者署名。 连《预言家日报》也有一段篇幅报道了这个年轻的天才。 这个药剂不好制作,也不好买,找别人很容易暴露卢平的身份。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斯内普可以以学生的身份,又能买到原材料,又能做出药剂。 莱姆斯下意识想到了狼毒药剂昂贵的价格,他想要劝劝朋友,自己每个月呆在尖叫棚屋也能度过。 但每次说出口都会被他们拒绝,渐渐的他就不说了,只是尽力地做好一个好朋友的职责。 他太过努力,所以有时候显得像个啰嗦的小团体管家一样。 “可是他不会替我们做的,”彼得弱弱地提出自己的意见,“他,他讨厌我们。” 詹姆手搭在他肩膀上,摇头:“别这么说啊小彼得,他可是斯莱特林,只要咱们能够出得起他心动的价值,他不会拒绝我们的。” 这话引得其他三人侧目。 若是从前的詹姆,大概只会说什么“没有人敢拒绝波特!”或者“可恶的斯莱特林不识好歹”这样自大的话吧? 他请假的那一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回来之后性格倒是收敛了不少,虽然还拉着他们三个凑在莉莉身边,却没有从前那样不识趣没眼力见地随意打扰了。 连西里斯都有些意外。 但管他呢,他们还是好朋友。 —— 斯内普睡了一个饱觉醒来,诡异地发现斯莱特林休息室门口站着鬼鬼祟祟的四个格兰芬多。 其他斯莱特林看着他们议论纷纷,四个人倒是自在悠然,等到看见斯内普,还高兴地招了招手。 斯内普后退一步,难以言喻现在的心情,面无表情地想:可能真是自己上上辈子欠他们的吧。 用华国古话来说:孽债。 第25章 斯内普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们怎么会觉得我愿意帮你们?” 斯内普皱着眉,不耐烦地再次拨开面前挡着的两个人:“我要去上课,让开。” 四年级的男生们已经长得人高马大,但面对这个脸色苍白看着细瘦的小蛇,还是不受控制地被推地后退一步。 詹姆眨了眨眼,他此刻的神情甚至显得有些讨好:“最善良的斯内普先生,帮帮我们吧,你知道的,波特家不差钱。” 猛男撒娇。 斯内普难以直视地移开眼睛:“我可不愿意浪费时间。” 他冷笑一声直接往前走。 真不愧是好兄弟啊,发现那只狼人毛茸茸的秘密后就急吼吼地过来了。 西里斯本来还有些不自在地站着,但见他要走,还是上前一步挡了一下,与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对视时,他有些呆愣。 “……如果你愿意卖给我们,我就不缠着你教我武术了。” 斯内普脚步一顿,看着西里斯一脸心痛的样子,总觉得这句话有无数槽点可以吐。 这辈子的布莱克到底是怎么了? 他为了以后的安静,面无表情地开出了五倍金加隆的高价:“……就这样,到时候让卢平来找我。” 詹姆和西里斯对视一眼,笑嘻嘻地点头同意了,还颇为嘚瑟地击掌:“棒啊詹姆,居然能让一只倔强的斯莱特林妥协。” 斯内普忍无可忍,拿着那本厚重的书一人一下,敲得他们捂着头蹲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他才裹着巫师袍,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西里斯揉着头,愤愤:“哈!嚣张的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教授呢,敲得那么顺手。” —— 比起天不怕地不怕的波特和布莱克,那只狼人少年和另一只小老鼠胆子要正常一点。 看着高脚杯中那颜色难看的药液,莱姆斯脸色苍白地咽了咽口水,看了旁边等候的朋友,还有面无表情拿着实验记录本的斯内普。 “……话说为什么还有实验记录本,”彼得小心地说,生怕斯内普给他头上来一下,“我看你的论文里写,药剂性状已经稳定了……” 斯内普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都不用思考,顺嘴就能嘲讽回去: “真是亏得佩迪鲁先生对魔药还能有些兴趣,可惜狼毒药剂可改良的地方太多了,可怕的斯莱特林当然是会给愚蠢的格兰芬多喂新实验品啦。” 这话说的瞬间其他小巫师脸色不好看了,莱姆斯欲哭无泪地不知道该不该喝。 斯内普这才心满意足地哼了一声:“你们已经付了酬金,魔药大师最重要的就是信誉。” “这只是一点味道改良,勇敢的你们不会连个味道都不敢尝吧?” 西里斯在旁边叽叽咕咕:“还没有成为魔药大师呢就这么得意忘形,可恶的斯内普……” —— 那次安全的月圆之夜过去后,莱姆斯总是用一双水汪汪的饱含感激的眼睛看着斯内普,他甚至腼腆地笑着送了斯内普一本书。 斯内普脸色就跟混乱的调色盘一样难看,他恨不得这几个脑子不太正常的格兰芬多离他远远的。 卢平的实验数据给他帮上了一点小忙,他很快就投入了研究中。 但不久后,他就恨不得给当时为了拒绝教西里斯武术而妥协的自己一巴掌。 因为这个难缠的叛逆布莱克找到萨拉头上去了。 其实正常情况下张靖对斯内普他们在学校里的生活不会过多干涉打扰。 除了一年级时流传的斯内普、伊万斯和萨拉教授是亲戚的传闻外,之后也没有别的证据提供出来。 萨拉教授周末时经常不见人影,平常在学校也忙着授课和批作业,再不然就是和老教授一起做研究工作。 至于课后辅导?她只让同学们把一些难缠的问题统一汇报上来,而斯内普和莉莉恰好是他们这一年级的课代表,接触多些似乎也没什么。 西里斯知道是意外,毕竟分院仪式那晚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萨拉教授那时可是非常坚定清晰地替伊万斯和斯内普撑腰了。 而他就在跟踪斯内普的过程中,恰好看见了张靖纠正斯内普武术动作的一幕。 他们的相处不说亲昵吧,但绝不是普通师生。 他可没看过斯内普对谁表情那么……呃,那么难以形容过。 凶悍阴沉的斯莱特林突然软和了眉眼,认真地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才表现出一丝那个年纪的青涩气息来。 西里斯陷入了一阵难以置信的情绪。 天哪!那可是斯内普! 少年老成,还总是一副大人模样教训他们的斯内普!青涩?这个狡猾的斯莱特林到底是在演戏还是干什么? 但那个一直以来的疑问也被破解了——是谁教给了斯内普华国武术。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华裔教授张靖不就是一个很显眼的嫌疑人吗? 不过她平时都跟一些炼金材料打交道,要么就是指导他们魔咒,也没见过她动手动脚。 而且她看起来过分年轻,据了解曾经也是在霍格沃兹长大的。 西里斯根本没想过是她。 少年人的眼睛里冒出熊熊火焰,他想得到的还没有失败过呢!既然斯内普死活不肯教他,那萨拉教授也不是没可能啊! 于是张靖在听到布莱克说要跟她学习华国武术时,还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倒是认识西里斯,但总觉得高傲叛逆的“西里斯”和“华国武术”这两个词怎么都联系不到一起。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布莱克先生。西弗勒斯是从小都在打基础的。”张靖只是这么告诫了一句。 西里斯挺起胸膛,眼里燃烧着跃跃欲试的光芒,他一想到学会后能打败斯内普并让他求饶就热血冲头。 “好吧,学习费用记得上交。” 张靖耸了耸肩,示意他明天早晨五点起床来黑湖边找她。 “几点?”西里斯有些怀疑地问? 张靖笑眯眯地:“五点,记得早睡,喜欢夜游的格兰芬多。” 西里斯稍微蔫了一下,但还是不服输地乖乖交了昂贵的费用,当天碰见斯内普时,还冲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斯内普只当他又发神经,翻个白眼就离开了。 等到他第二天早上看到满脸挑衅站在那边的西里斯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阴沉着跑完了早操,又开始训练基本功。 西里斯这时候才有些傻眼,然后他那僵硬的四肢就开始了惨痛的第一次教训。 小巫师们在睡梦中被一声震天惨嚎叫醒,睡眼迷蒙地四处观望。 张靖挥手布下隔音。 她每次看到别人因为练基本功龇牙咧嘴哀嚎连连的时候,总有一种诡异的平衡感。 当年她可不就是这么长大的嘛。 第26章 粉红泡泡 “嘿,西弗,你圣诞舞会找到舞伴了吗?”莉莉抚摸着一只豹纹猫咪,随口问好友。 斯内普翻了一页书,平静无波地回答:“愚……我不爱参加舞会,那个时间足够我做两只魔药了。” 莉莉观察了他的表情半天,确认他真的毫无意向,有些纳闷地嘟囔:“我还以为你会邀请萨拉呢。” 斯内普一怔。 他的手指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手里的中文书籍,事实上,因为前几年萨拉总是不会参加这种太多人的闹哄哄的聚会,他也就没有过多关注过。 但仔细一想,确实有很多巫师们会乐意邀请年轻漂亮的教授去舞会。 他还撞见过几次高年级的邀请萨拉。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十六岁的身体,已经是个大人模样了。 他现在要比萨拉高一些,如果揽着她的腰旋转在舞池,他们看起来会无比和谐。 斯内普皱了皱眉头:“萨拉不会参加舞会的。” 莉莉嘴角慢慢弯起来:“也就是说,如果她愿意参加,你是会主动邀请的咯?” 斯内普霍然转头,对上了莉莉意味深长的面容。 半晌才说:“……你主动提起圣诞舞会,是那个波特邀请你了?” 狡猾的斯莱特林夺走了主动权。 莉莉这才心虚地移了移视线。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觉得心虚,好似有种背着大人在外面找了个黄毛男友的感觉。 嗯,西弗勒斯还是这么敏锐。 莉莉辩解了几句: “好吧,他近两年变化还是挺好的对吧?长得也挺帅气,我答应他的邀请应该也不算过分……” 詹姆被父母约束着明辨是非的时候,也没有忘记向自己那个恋爱脑父亲求教该怎么追求喜欢的女孩。 他总算是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了:恋爱不仅要看女孩多优秀,也要看看自己合不合适。 于是他在那之后总是穿着崭新干净的衣服,收敛了一下风风火火的性格,把那头乱飞的头发勉强归纳了一下,然后开始眼巴巴地跟着莉莉当小跟班。 说话声音也端正了,开始注意自己的言行合不合适。 他能被邓布利多偏爱几分也不是没有道理,起码他的魔咒课和魁地奇技术优秀极了,让他狠狠在心上人面前出了一把风头。 送来的礼物也越来越合心意,连带着收买了莉莉身边要好的朋友。 甚至连斯内普都被他明里暗里塞魔药材料。斯内普内心是拒绝的! 西里斯三个人变成了詹姆的僚机,偶尔还负责顶着被揍的风险支开斯内普。 为兄弟付出了太多。 就算斯内普像只阴暗的蝙蝠一样到处神出鬼没地飞着阻拦詹姆的追求,但环境对人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巫师们大多数恋爱结婚都要早一些,四五年级时春心萌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在满世界乱飘的粉红泡泡中,莉莉还是慢慢放下了曾经的芥蒂,开始将詹姆示好的行为放在了眼里。 偶尔还能一起组个团去夜游什么的。 斯内普想到那个愚蠢的格兰芬多面对他和莉莉站在一起时,装出一副绅士的样子。 莉莉一转身,那嫉妒心和浓郁的醋味都快把他淹掉了。 他撇了撇嘴。 慢吞吞道:“好吧,好吧,两个格兰芬多。都同意了我还能怎么办呢?我也不能约束着你一辈子。” 他的表情写满了“分手了告诉我让我高兴高兴”。 莉莉锤了斯内普一拳:“我们还没在一起呢!只是舞会搭档而已,你别打趣我了。” 女巫也不是吃干饭的,她那劲道让斯内普胳膊一痛。 莉莉哼笑一声威胁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萨拉的心思——” 斯内普手抖了一下,瞳孔都凝滞了。 嘴里还像是有些迷茫般重复着:“我对,萨拉?……” 莉莉眼睛一眯,嘴巴一抿,一脸“我已经看透了真相”的表情,得意地道:“西弗勒斯,这一点我可比你强一些。” 她指指点点地细数:“你头发上的发带,都是萨拉送的吧?据我所知你可不是乐意每天细心打理头发的人。” “萨拉送我们的护具都是一样的,可你只戴单独送你的那个。” “每次除了炼制魔药就是去萨拉的研究室学习,但你对炼金术又没有太大兴趣。” 莉莉晃着手指,胜利地微笑:“别小看一个细心的女人。” 斯内普已经完全停滞在那里了。 他盯着手底下的书页,连熟悉的汉字都渐渐扭曲起来。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在被莉莉一句句的挑破话语中定了罪,飞快地挣扎着。 血液快速流动,扩张的血管和散发的热量,让那张苍白的脸颊上,染上了一抹陌生的红色。 斯内普霍然站起身,甚至忘记了道别,匆匆离开。 莉莉啧啧两声,感叹一声:“再老成不还是有少男心事?男人啊,总是装模作样的。” “莉莉!” 远处传来詹姆快活的声音,他飞奔向小女巫,手里还带着一个礼物盒。 “一个非常棒的项链!我保证它肯定和你的舞会裙子非常契合!” 他像个热情的小狗一样巴巴地围上来,却不再那么没有分寸感地凑近了,只等着女巫能够高兴一些接过他的心意。 莉莉看不见斯内普的影子了,愉快转身:“对了詹姆,你说今天要告诉我什么事情来着。” 詹姆咧嘴笑着,神秘兮兮地看向不远处等候他的三人组,招了招手。 这两年莉莉和这四个人都混熟了,要不是怕打扰到詹姆培养感情,他们也不会站那么远。 莉莉看四个人脸上都是兴奋的样子,连最拘谨的彼得都笑得开心。 她歪了歪头:“你们中大奖啦?” 四个人不知道这个意思,只是迷茫地摇头,然后西里斯说:“找个安静的地方!这是一个秘密。” 莉莉好奇地跟上去,然后就见证了詹姆和西里斯,彼得一个接一个地变成了动物。 一只鹿磨磨蹭蹭地靠近莉莉,用那身光滑好看的皮毛,还有美丽的鹿角靠近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她瞧。 浑身漆黑威风凛凛的大狗低沉地吼了一声,尾巴高兴地晃着。 小老鼠在大狗脚边窜了几下,又怕被踩到,很快就跑到了莱姆斯手里,被捧起来,视线终于升高了。 莉莉没有经住鹿刻意的诱惑,抚摸了他的鹿角和皮毛,惊讶地问:“你们学会了阿尼玛格斯?!” “真是,有点刺激。麦格教授可说过这个变形术有点危险呢。”女巫这么说着,眼睛里却亮闪闪地。 没有一个格兰芬多可以拒绝冒险! 詹姆心满意足地靠近了莉莉,心里的畅想满天飘:未来也要多多变成动物的模样,莉莉才不会拒绝我! 莱姆斯有些沉默,但莉莉却并没有询问他为什么没有变成动物,只是递给他一个微笑,接着就兴冲冲问起来詹姆他们的经历了。 于是莱姆斯也笑起来。 第27章 马尔福 不管斯内普心里怎么纷乱,萨拉压根就忘记了圣诞节还会有舞会这件事。 还是被戴维娜邀请去她家过节时,她才想起来那天晚上似乎能提前放假。 于是她愉快地躲过几个小巫师的邀请函,收拾了点行李就借用校长室的壁炉离开了。 因为时间有些急,她只碰上了来交论文的莉莉,因此跟她道了声节日祝福。 “圣诞快乐!莉莉,给你们的礼物都放在我办公室的桌子上了,我就提前走了。” “噢对了,这么久不见西弗勒斯,他是不是又钻在魔药室忘记时间了?记得提醒他按时吃饭。” “顺带帮我说声道歉,我要提前离开了,明天会去火车站接你们的。” 莉莉吭哧笑了一下,原来西弗勒斯还在纠结,这下萨拉离开了,连纠结都不用了。 她笑着抱抱萨拉:“圣诞快乐,萨拉!礼物我直接寄到科克沃斯啦,西弗的话,他好像说要亲手给你。” 活泼的格兰芬多怀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思,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 张靖觉得她可能是面对舞会太高兴了,也没多想,很快就走了。 等到斯内普从莉莉嘴里听到这个消息时,他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莉莉奇怪的笑容,甩着袍子重新钻回了魔药室。 顺带把手里那封精美的邀请函放回了口袋。 —— 霍格沃兹的大礼堂被布置地漂亮又氛围满满,打扮隆重的学生们穿梭在侧方的餐桌间,互相交谈着。 等到音乐响起,各位绅士邀请自己的舞伴们,在舞池中旋转跳跃。 迷醉的笑容比华丽的烛光更耀眼,有人在角落中拥吻,有人肆意跑出大楼,在雪地中放声欢笑。 斯内普坐在坡地长椅上,穿着漆黑的巫师袍,面色浅淡地盯着那片热闹的地方。 他一个人似乎就能成就一种气场,明明是个少年模样,却又稳又冷沉。 他从前似乎就讨厌这样热闹的社交氛围,他的性格融入不进去,也懒得去面对那些人旺盛的精力。 可再来一次学生时代,他已经获得足够的尊重和名望,却依旧排斥着那样的环境。 斯内普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封邀请函。 硬质的纸张精美华丽,里面的字迹也是他犹豫万分后,郑重写下的。 不出格,甚至显得过分庄重老旧的套词。 是他练习了很久的中文,虽然还是看不出什么风骨,但也颇为齐整。 他还是太迟了。 吐出一口浊气,他迟疑又有些痛苦地面对着自己内心的情感。 他担心的并不是他怎样,而是萨拉,那个总是游刃有余的女巫,她看起来太过坦然了,真的把他当成了一个家人对待。 斯内普本以为从前她对自己的教导是特殊的,可是后来莉莉加入了,佩妮也依赖着她,甚至连布莱克那只莽撞的狗也插入进来。 他又以为她对自己的关心是独特的,直到看见了莉莉手中一模一样的一套护具。 这个女巫将她的不吝啬展现的淋漓尽致,虽然年轻,却是个优秀又负责的教授,没有小巫师愿意去恶毒地诋毁她。 当他独有的优势被慢慢侵占,斯内普觉得烦躁又悲哀。 于是他戴着她送的发带,喜欢请求她帮自己挑衬衣,在她忙碌时只要安静地坐在她旁边,试图让萨拉注意到她的生活中存在着这样一个频繁的身影。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自己的心早已不受管控。 一个斯莱特林的心,被占有欲蛮横地充斥着。 但每次看见萨拉毫不留情地拒绝那些春心萌动的小巫师时,他又只能勉强劝诫自己慢慢来。 “西弗为什么不去跳一支舞?” 一个慢悠悠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卢修斯显眼的金发出现在视线内。 他今天打扮地简直华丽非凡,还特地向斯内普买了荣光药剂,在他即将毕业的这一年狠狠开了回屏。 也许是跳舞跳累了,也许是被热闹的气氛熏得微醉。 这个平日里一举一动都贵气标准的巫师,此刻有些潇洒不羁地坐在斯内普旁边,和他一起望向大礼堂的方向。 他年轻的脸庞上带了一丝忧虑。 “西弗勒斯……我的父亲情况有些不妙。” 他终于放下包袱,在好友身边吐出一口积郁的浊气,灰蓝色的眼睛中闪过一丝茫然。 “那位……在我回去后,就会赐予我荣耀的印记。” 父亲前不久交代遗言一样的话还在耳边,他真的可以撑起偌大的马尔福家族吗?他真的……能够阻挡那些野心勃勃的纯血家族吗? 马尔福家在纯血中是特别的,至少卢修斯这么执着地认为着。 他们拥护着纯血的荣耀,可也清晰地知道自己家庞大的财富是如何得来的——麻瓜们庞大的劳动力拥有很大功劳——他们审时度势,并不完全赞同黑魔王毁灭麻瓜的倾向,可是如今时势便是这样。 当年他的父亲和黑魔王成为了共同创下野望的好友。 黑魔王追求着长生,他鼎盛的魔力和优秀的才干吸引了无数纯血家族,聚集起第一批权势。 只是后来他似乎越来越疯狂。 曾经那张英俊的脸庞被银色面具遮蔽,有人说他已经毁容地彻底。 他毫不顾忌地使用着索命咒,任由投诚的黑巫师去大肆伤害麻瓜。 许多纯血家族起先借助黑魔王的名头得到了好处,可后来他不断的吞吃着他们的钱财,却没有带来更好的反馈。 这时候这些贵族们犹豫了,可是黑魔王已经到了令人恐惧的地步。除了那些疯子,其他家族迫于威势只好屈从。 精明的马尔福看透了这些人心的流向,可就在这时候,卢修斯的父亲——阿布拉克萨斯却生病了。 这个风流滥情的男人,栽倒在了床上。 真是可笑又悲哀。 卢修斯才刚刚毕业,在巫师界甚至还能算得上是年轻极了,他还没有姐妹兄弟,必须要有个靠山才能在风雨中立足。 黑魔王就成了唯一一个选择。 斯内普只是轻声地道:“马尔福先生的病,真的只是偶然吗?” 灰蓝色的眼眸和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对视,卢修斯恍然间觉得这个年轻的学弟似乎什么都知道。 第28章 纳吉尼 那天晚上马尔福和斯内普说了些什么,除了梅林没有人知道。 纳西莎迎回卢修斯时,他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坚定地低声说:“西茜,我只剩下你了,不论发生了什么,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纳西莎是个聪明的女巫,她看见了男友的悲哀和疲惫,但她也维护着他的自尊心,什么都没有问。 她只是亲昵地把卢修斯耳侧掉下来的一缕发挽回去,同样看着他的眼睛: “我也会保护你的,卢修斯,我们一直在一起。” —— 正式进入暑假后,生活并没有如张靖期待中那样清闲下来。 她作为凤凰社编外人员,面对猖獗的食死徒,也要抓着魔杖到处干着傲罗的职责。 而斯内普和莉莉则是忙着准备普通巫师等级考试,还有斯内普准备在今年八月进行魔药大师考核。 若是能够通过,巫师界又要出一个声名鹊起的魔药天才。 佩妮也在忙,她所在的机械兴趣班老师是公立大学的教授,他会带队领着几个小孩参加一场州立比赛。 几个人有时候一天甚至见不到一次面,伊万斯夫妇不由得抱怨他们的女儿都长大了,向着更远的地方飞走了。 詹姆和西里斯他们还寄来了信件,说是要来这边拜访。 顺便一提,如今的西里斯已经是叛逆plus版了,暑假里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更是被布莱克家主扬言赶了出来,不再属于布莱克家族。 这件事引起了一阵的轰动,而西里斯直接驾驶着他改造的麻瓜摩托车,一路跑到了波特家。 于是这一对好兄弟还当真一直在一起生活。 不过暑假难免无聊,詹姆想到了莉莉,西里斯想到了斯内普和萨拉。 结果寄出去的信被原模原样带回来了,这表明家里根本没人啊。 所以当张靖风尘仆仆赶回家里的时候,房子门口就蹲着一串人高马大的巫师。 詹姆正向莱姆斯和彼得炫耀着西里斯的改造天赋,而西里斯正和斯内普不知道为什么打起来了,莉莉和佩妮站在旁边一言难尽地看着混乱的场面。 佩妮两眼望天:“莉莉,魔法界的年轻巫师们都这么幼稚吗?” 莉莉撇开了眼:“也许吧。也可能他们是一群例外——其他人可要更稳重点。” “好了,进去吧小朋友们。”张靖挥挥魔杖分开了他们,总算是安静了一会。 她的小屋子被挤得满满当当的,詹姆他们各自带着礼物,兴致勃勃地打量起家里的各种炼金产物。 “噢我见过这只鸟!”西里斯逗弄着那个摇摇晃晃的机械鸟,“上次在斯内普桌子上看见的。萨拉你也送我一个行不行?大家都是师兄弟,有福一起同享。” 斯内普头上青筋都蹦出来了。 且先不说他们什么时候成兄弟了。 “布!莱!克!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贼闯别人的寝室了!” 西里斯已经对斯内普随时能炸的点免疫了,闻言还能挑衅地笑着反驳:“能进去斯莱特林的寝室是我的本事!你拦不住才有问题!” 眼见着这两个人又要打起来,莉莉和詹姆赶紧一人拉住一个。 佩妮发出了声音:“萨拉!你带了一条蛇回来?”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到了张靖身上。 她笑眯眯地伸直手臂,那条一米长的小蛇乖巧地沿着爬了下来,蛇头立起对着他们吐了吐信子,打招呼。 “它叫维安,是我捡回来的,漂亮吧?” 斯内普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后退一步小腿撞在了桌子上,疼痛让他清醒了一瞬。 没有人会对自己惨烈的死亡毫无阴影,这条咬死了他的蛇化成灰他都认识。 纳吉尼背上的花纹很特别,曾经匍匐在伏地魔身边显得庞大的身影此刻却变得小巧细长。 记忆中那双阴冷戾气的蛇瞳是无数人恐惧的来源,但在张靖的手指下,奇异的瞳孔甚至显得有些乖巧。 就那么顺从地依偎攀爬在女巫身上。 斯内普脸色苍白,一时间喉咙哽住。 纳吉尼怎么会到萨拉身边?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意外? 张靖看到斯内普难看的神色,略微往后退了退:“噢抱歉西弗,吓到你了是不是?” 斯内普勉强张嘴:“没事。” 他度过了最开始的混乱和心悸,很快就平静下来,还能冷静地询问目前叫“维安”的蛇的情况。 “它……维安,是怎么捡到的?” 其他几人也很好奇,这条蛇真的很漂亮,颜色是深沉的青黑色,背上有菱形的花纹,小巧的蛇头乖乖立起来,显得萌萌的。 詹姆还大着胆子摸了摸它的身体,维安也没啥反应。 张靖道:“说来很巧。” “我在进入霍格沃兹教学前,不是去各地游学了吗?就在一片原始森林里遇到了它,当时它身上的气息很奇怪,有人类的味道。” “我还怀疑被它原来的饲养者丢到那里的。” “它那时候很虚弱,还浑身是伤,我就带着它走了一段时间,治好伤后就放它离开了。” “后来我回到英国的时候,一次意外又碰见了它,维安还认识我,但这孩子生存能力似乎不太好,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的,我就带它回来喂养了一段时间。” “平时它都生活在离这不远处的林子里,之前我还带去过霍格沃兹养在禁林。” 斯内普张口结舌,这能怎么说?她都养了好几年了,他才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运气都让斯内普怀疑这条蛇和他是天生的对头。 上辈子拿她试药被她记仇了? 不管斯内普怎么想,曾用名纳吉尼现名维安的蛇欢欢喜喜地趴在沙发上,被小巫师大着胆子碰触也不挣扎。 倒是兰斯一直警惕地盯着它,尾巴都炸了炸毛,猫头鹰佩琪更是离它远远的。 这三个物种就能变成一条食物链,但这种倾向被张靖邦邦两下就解决了。 她对宠物的吃食毫不吝啬,三小只尝到了品种丰富的魔法界特制宠物粮后,对同事就失去了兴趣。 第29章 纳吉尼的好朋友 比起在原始森林中放养,显然维安更适应被人类饲养的生活。 在主人家的范围内,维安最喜欢一个麻瓜女孩,她总是很温柔地抚摸她的鳞片,也不讨厌被蛇蛇挂在脖子上。 维安最不喜欢的是个黑漆漆的男巫,总是用一种吓蛇的目光盯着她,还试图说服主人用蛇蛇试药。 维安呸得一声就离他三米远,贴在主人脖子上撒娇告饶。 最终张靖只允许斯内普利用维安多余的毒液研究,其他的想都不要想。 维安每次被掰着嘴放了毒液后,就老大不乐意地团成一圈,怎么哄都不出来。 然后张靖就用最贵的蛇蛇肉干零食来诱惑,喂三块就能哄好。 当然,维安可不是那种好吃懒做的蛇。 她也是有自己的社交圈和工资来源的。 这要感谢霍格沃兹里那条老蛇,维安刚到学校禁林,还没捉到什么猎物呢,就被这条老蛇捉起来了。 它很高很大,比维安恢复原形还可怕,但又很友善,除了对霍格沃兹管道里的那群老鼠有点意见之外,它都很平和。 老蛇没什么朋友,总是在学校管道里窜来窜去,偶尔从排水口溜到禁林,那里有一个马人族群,他们会给老蛇喂一些猎物,让它庞大的身躯有能量来源。 但马人又不会和蛇交朋友,他们只是遵循着千年前萨拉查留下来的指示,喂一喂它而已。 老蛇见过很多蛇,但都笨笨的,年龄和它比起来像是婴儿一样。 那天见到维安,发现这条蛇不仅会洗澡还会差遣护树罗锅给自己装饰鳞片,会说的词也比寻常蛇多,老蛇就兴奋地把她逮到了。 所以维安有了个朋友,叫海波。 这个名字据说是第一个培养出蛇怪的巫师的名字,严格考据的话老蛇并不这么叫,但谁让现在世界上就剩下它一个千年蛇怪了呢? 海波在禁林算是能够横行霸道,连带着坐在它身躯上的维安也高昂着头,到处乱窜。 她的身体上带着一个很漂亮的环,是张靖用来给她装零食的,每次维安出门,张靖给她装满,回来时里面的肉干没了,只剩下一些乱七八糟的来自禁林神奇生物的馈赠。 老实说,最大的受益者甚至是研究魔药的斯内普。 于是他大方地承诺不会趁着张靖不在就给维安喂魔药了。 维安和蛇怪交朋友的事情,她的主人并不知情,只有一只大蜘蛛对此有些意见。 因为维安想要给主人带材料,禁林里啥都有,珍稀的还是很难获得,比如八眼巨蛛的毒液可金贵了。 但恰好,海波是这群小蜘蛛的克星,虽然它懒得吃它们——因为有点蛰嘴——但为了好朋友,它还是出发了! 海波带着维安勇闯蜘蛛巢穴,吓得他们到处乱窜,最后还是不甘不愿地排着队把毒液挤到了瓶子里。 维安迎着蜘蛛们委屈怨恨的目光,满载而归。 —— 身为一个被迫在救世主闯下各种烂摊子后去收拾的老教授,斯内普对于独角兽毛和八眼巨蛛毒液的来源心中有数极了。 甚至就在维安从自己好朋友身上薅来毒液时,他也有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但,谁在乎?既得利益者斯内普只是愉快地拿着毒液开始制作魔药了。 他的魔药大师考核非常顺利,如同前世那样获得了极高的荣誉,因此这几天都在忙着参加一些国际药物研究会议。 他还收到了几个斯莱特林同学的聚会邀约,暗示神秘人也会参加,幸运的话还能赐予荣耀给他。 斯内普通通当没看见。 上辈子他之所以被招揽并成为伏地魔手下一员大将,有两个主要原因。 其一是他希望自己的能力足够强大,同时从小的环境导致他对麻瓜们怀有一种不太光明的思想,对于伏地魔的主张自然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其二就是因为那时候他已经做出了灵魂稳定药剂,这个药剂对于伏地魔来说可谓是再重要不过。 这辈子虽然他会做,但一直没有行动,他不能保证那个疯狂的男人会做什么。 毕竟如今他不是一个人生活,他没有和朋友决裂,甚至有了一个……姐姐。 所以,排除灵魂稳定药剂的因素后,斯内普这个年轻的魔药大师名头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这辈子他的人生出现了很多意外,但毫无疑问都是正向的影响。 与莉莉和佩妮的友情;那讨厌的劫掠者们也不知道为何死皮赖脸地蹦跶在他周围,明明是冤家一样的存在却感受不到真正的恶意;邓布利多并没有多次试探他让他饱受那种时刻被怀疑的痛苦…… 好吧,他早已做好了远离既定命运的准备。 —— 斯内普再次见到卢修斯的时候,是在马尔福庄园,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的葬礼上。 在这里他也见到了神秘人。 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露出殷红嗜血般的嘴唇,向卢修斯表示他真挚的哀悼。 并当着一众纯血家族的面,给年轻的卢修斯烙印上了黑魔印记。 向来爱面子又打扮华丽的铂金发年轻男人,痛苦难忍地跪倒在地,冷汗淋漓地在神秘人袍子上一吻。 ——感激他的恩赐。 斯内普冷眼看着这场可笑的葬礼,看着周围纯血家族们惊惧和强作冷静的表情,看着纳西莎心疼地扶起卢修斯,男人低垂眉眼,没有抬头看向众人,被搀扶着回到了房间。 伏地魔也没有在乎他的仆人软倒的腿脚,高兴地大笑几声,带着几个食死徒离开了。 他身后跟着一个美艳的女人,总是用那双锋利的阴恻恻的眼睛看着众人。 突然,她和斯内普对上了视线。 那双红唇高高扬起,露出一个疯狂的无声的笑容,玩味地向他比划了一个割脖子的手势。 ——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 伏地魔的疯狂追随者,布莱克家最得意的女儿。曾经代表布莱克追随了伏地魔,却也在伏地魔的暗示下,嫁给了莱斯特兰奇家族。 斯内普没再关注他们。 他给卢修斯送去了一支治疗药剂,看着年轻的男巫疲惫地靠着椅子,却不能睡过去,因为还有无数个纯血家族等待着他来应付。 纳西莎和他已经订婚,此刻带着斯内普,避开其他人的耳目,绕到了一个隐蔽的书房。 她看向那个架子最高处放着的黑色笔记本,就在斯内普准备去拿时,却制止了他。 回到卢修斯身边,她才说:“神秘人主魂不死,为了马尔福家的安全,我不能把它交给你,但我承诺,会帮你找到其他魂器的位置——直到你们有把握杀了他。” 第30章 灵魂?找道士呀! 第六学年开学。 这几年斯内普和邓布利多一直在寻找伏地魔到底将其他魂器放在了哪里。 老校长告诉了凤凰社成员之一——麦格教授。 持续了这么几年,可想而知事情的进展并不顺利,两个人只能细细翻找斯内普的记忆,并结合一些推测,猜到了他可能会制作七个魂器。 “日记本是当年他第一次杀人时制作的——也就是桃金娘。” 这个魂器是伏地魔年轻时的麻瓜界笔记本,这么一想未免有些简陋,那么就应该是在学校时杀人意外造成了灵魂分裂。 知道蛇怪的存在后,前两年桃金娘事件已经在魔法部翻案,海格也被允许光明正大使用自己的魔杖。 “复活石——”斯内普看向邓布利多手上的那个戒指,他的手指并没有如同上辈子一样变成那漆黑难看的模样。 邓布利多笑眯眯地说:“如今他只是个普通的石头了,我的老朋友尼可勒梅在戒托上设置了一些禁制。” 后来斯内普才知道邓布利多是和张靖一起过去的,因为她出色的魔法天赋和曾经的“先知”能力,邓布利多想知道她是否还能想起来什么。 结果就是张靖什么都没想起来。但邓布利多差点中招,还是张靖帮了忙。 斯内普用一种“我就知道”的表情看着他。 邓布利多移开视线,假意咳了两声。 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个年轻人真是个不服输的巫师。 “还有哈利……当然,他如今还不存在。那就还有其他四个,是什么?” 斯内普紧紧皱着眉头,邓布利多倒是抚着胡子:“汤姆如今已经分裂出七个魂器了吗?这个数字也只是我们的猜测。” 好像……是不一定。 斯内普眉头皱的更紧了,那这样这个问题就更难解决了,没有确定的数量,甚至不知道确切的位置。 邓布利多叹了口气:“我想,我们的一个好朋友大概知道这个东西的一些消息。” 斯内普看向邓布利多,老人眼镜片后的眸子闪着精明的光:“是谁告诉了他魂器的内容?汤姆读书时,那些禁书可不曾向学生开放。” 斯内普缓慢道:“霍拉斯教授。” ——那时的斯莱特林院长,最赏识汤姆·里德尔的人,也是最有可能告诉他魂器的人。 “可惜这个老朋友太过狡猾,”邓布利多叹了口气,“上学期结束前,他已经向我递交了辞呈。” 伏地魔的爪牙渗透了魔法部——这个消息就好像敌人已经进入高层决策部门,把这位圆滑的老教授给吓到了。 再加上之前邓布利多试探性地问他魂器的事情,为了逃避麻烦,这位教授麻溜地跑了。 “之前他怎么都不愿意开口,我会再去找一找他。” 斯内普思索着还有可能哪些东西没有被顾虑到。 当年自己走的路和救世主完全不同,并在大战前就已经死去,只隐约听到了他们到处闹腾的消息。 这时候纳西莎带来了一个令人高兴的消息。 这位优雅的女巫换了个模样,走进了霍格沃兹校长室。 “神秘人将魂器之一给了马尔福一家,那么其他受他爱重的手下,是否也有一只魂器。所以我去试探了我的姐姐贝拉。” 顾及到杀死伏地魔的事情,纳西莎的委婉和傲慢被收敛地很好。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听说是对霍格沃兹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做成魂器就是对邓……白巫师的侮辱。” 知道消息的几个人对视一眼,麦格教授敏锐地提醒道:“当年四大创始人留下来的遗物,除了格兰芬多的宝剑之外,其他的都不曾被人发现过。” 比起遗物,似乎其他东西的可能性都小了一些。 分院帽张嘴哦了几声:“我可把格兰芬多勇士之剑保存地好好的!” 赫奇帕奇的金杯,斯莱特林挂坠盒,还有拉文克劳的冠冕。 事情又走入了一个死胡同。 既然都失去了踪迹,那伏地魔又是怎么找到的,就算找到并做成了魂器,那么会放在哪里? 他爱重的手下,最为人知的就是莱斯特兰奇家的贝拉,历史悠久的布莱克,还有财富滔天的马尔福。 他们都隐藏着什么? —— “灵魂……” 斯内普回到寝室,从书架上翻开了一本中文书。 被一个华裔女巫养大的他,如今对东方文化的渗透可谓是超越了大部分英国人。 他记得曾经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大战时,华国魔法部曾经也派出了国际代表。 这说明那个古老的国家是有魔法传承的,只是他们封闭,与外界交流很少。 况且如今官方盖章后(宣扬破除封建迷信),东方魔法就更不为可知。 谈到灵魂的研究,如果说英国人对此感到讳莫如深,那么东方人的研究也许会给他们带来一些惊喜。 他还没忘记张靖身上那独特的魔力“脉络”,发展到今天,即使是没有魔力的普通人,也会根据那些来治病。 魔力源于灵魂。 华国的志怪小说中很多都描写到夺舍和三魂七魄等等,这也许就是“中国魔法隐匿前”所被普通人捕捉到的一些痕迹。 谈到这些,斯内普这个半吊子可不行。 他果断寻求了张靖的帮助。 —— “华国巫师?” 张靖想了一下:“你说得应该是道士?” 华国的魔法在本土上是不叫魔法的,他们一般也不使用魔杖,不过为了在国际大家庭里合群,一般派出去的代表会拿魔杖意思意思。 再一个的话,他们修行的分支很多,也不统称巫师。 不过因为本土前一百年战火的原因,很多修行之人都会下山支援国家,但人少再加上俗世武器的厉害,牺牲了很多,也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 所以很多支族为了保存传承已经隐世了,如今最能为人接受并广为人知的就是道家一脉。 道家真正踏入修行的人和一般的道士也不一样。 “如果你要问这些的话,我还真有个朋友能说两句。” 她回忆起之前认识的一个华国同胞:“但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和邓布利多校长之前的那个戒指有关?” 女巫太敏锐了。 斯内普深吸了一口气,隐藏起自己重生的事情,慢慢捋着思路把魂器相关的东西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张靖抽了抽嘴角:“分裂灵魂得到长生?” 她看着少年人年轻又严肃的脸:“你……邓布利多怎么会让小巫师参与进这么离奇的事情中?” 她摇摇头:“英国巫师是真不够用了。” 斯内普目光左移,没有出声反驳。 “我这就联系一下她看看。”张靖翻了翻自己的旅行袋子,从盒子中拿出了几个三角符,“当时她还怪热情的,送了好几个传讯符。” 第31章 拉文克劳的冠冕 联系道士——或者说叫天师的事情有些不顺利。 之前遇见的时候,那个天师还在亚洲大陆上游历,可现在五六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她是回国了还是跑到地球另一边了。 传讯符也不是万能的卫星导航,隔太远也会失效的。 果不其然,两张传讯符燃烧后都影影绰绰地指向了一个方向,但很快就消散了。 张靖思索了半天,把自己捣鼓的追踪魔法和炼金物结合在一起做了一个魔法罗盘。 趁着周末就冲那个方向去找人了。 几个人的行动力强的可怕。 就在张靖带着斯内普追踪神出鬼没的天师的时候,邓布利多也对霍拉斯展开了围追堵截,他一张嘴循循善诱,就算是熟悉他的老朋友霍拉斯也有些顶不住。 “好了邓布利多。”霍拉斯叹了口气,矮胖的身体坐在沙发上,面前还摆着几封信件。 ——他是个社交达人,躲在这里的时候也不那么清闲。 “你既然已经知道魂器了,我也没有更多能告诉你的。”霍拉斯喝了一口红酒,脸上出了点细微的汗。 “汤姆——那个人,当年询问我有关魂器的事情,你知道的,那时候他天赋卓绝,我哪里知道他想要通过这个逃离死亡呢?没有人会愿意对自己的灵魂那么做的。” “我告诉他了,他显得有些高兴,但我说明了这个来源的不靠谱和危险性。后来他不再提起来,我就没有关注过这件事了。” 邓布利多沉思了一下:“谢谢你,老朋友,当年你是最信任他的教授,我想知道你对他作为魂器的东西有没有猜测?” 霍拉斯苦笑一声:“别让我透露更多了,我已经知道了他的大秘密,以他最近越来越猖狂的动作,他很快就会想起来要我的性命的。” 邓布利多不知道信没信。 这个老教授可是个狡猾的人,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几套房产,都在哪里,也没人知道他下一段时间会躲去何方。 要是这次他没有问到什么有价值的事情,下次可就很难找到他人了。 邓布利多道:“但是,霍拉斯,你知道的,我来到这里,在汤姆心里你已经偏向了某方,只有你告诉我们,我们才能尽快地解决这件事不是吗?” 他转了转手上的戒指,霍拉斯目光一滞,突然又急急地喝了一口酒。 两人僵持了一下午,邓布利多叹了口气,准备起身离开。 “这件事是我们都不想的,祝你好运,老朋友。” 霍拉斯沉默着,直到邓布利多即将走到门口,才听见他压得极低生怕别人听到的声音: “那段时间——我是说,那个拉文克劳的学生出事后。” 桃金娘——如今已经翻案,霍拉斯联想到这件事情就觉得或许邓布利多早已参透了秘密,只是来试探他的立场而已。 就像他说的,自己哪怕什么都没做,被邓布利多上门也够明显的了。 霍拉斯还是选择相信了这个打败曾经的黑魔王的伟大白巫师。 “他和那个幽灵来往很频繁,我是说,我们都知道的,拉文克劳的灰夫人,她和曾经的创始人有什么关系,对不对?” 霍拉斯絮絮叨叨:“好了,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别再为难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 灰夫人,她是一个贵族女孩,即便千年过去,一些礼仪早已改变,她还是会在别人向她问好的时候回以端正的礼仪。 尤其这个人是如今的校长,灰夫人像往常一样行礼之后又要离开,却听见了邓布利多的邀请。 “亲爱的灰夫人,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邀请你去校长室坐一坐?” 这位优雅的幽灵有些惊讶,毕竟霍格沃兹的幽灵们是不被允许进出教授们的办公室和休息室的。 不过她还是欣然答应了。 但当她听到自己母亲留下来的遗物被做成碎裂灵魂的载器时,她出奇愤怒了。 “这是对!智慧的!玷污!”灰夫人愤愤不平道,“那个男孩!他聪明好学,我欣赏他对学识的追求,因此愿意把冠冕交给他观赏保管。” 冠冕。 邓布利多遗憾地问:“如今我们都找不见它,也许它被附加了黑魔法,隐藏在某个角落。” 灰夫人听见黑魔法更生气了,等许久后她平静下来:“不,也许它还在霍格沃兹,我稍微能感应到它——并不准确,也不一定,好吧,我现在只是个幽灵……” 灰夫人又变得面无表情起来,是这样的,幽灵们的情绪控制就是不太稳定的,她暗淡地飘出去了,临走前告诉邓布利多。 “如果找到它了,叫我来看它一眼。” 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好歹多了个明确的线索不是? 如果说起霍格沃兹能够藏住一个秘密的地方,邓布利多还真比不上那些调皮的小巫师。 于是詹姆被叫到了校长室。 “藏东西?” 这还真是触及到了詹姆的盲区,他翻腾在霍格沃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真没有看见什么黑魔法气息浓厚的物件。 也对,要真被这样轻易找到,黑魔王也就不会这么放心了。 “也许可以问问彼得。” 詹姆这么提议道。 自从莱姆斯成为了斯内普的一个试药工具人,西里斯又开始跟着张靖学武术,劫掠者四个人就没有那么长相处的时间了。 詹姆和彼得——说实话,他们的性格就是两人单独相处时不怎么有话说的那种。 但毕竟是室友,彼得对魔药感兴趣,并且在这方面还有些天赋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而且也许彼得怕别人笑话他痴心妄想——但詹姆清楚,彼得一直羡慕斯内普的天赋能力,而且也希望自己做出一番成绩。 所以他经常偷偷去熬魔药,起先被西里斯他们撞见笑话了一次后,就羞恼地换了地方。 很久詹姆他们都没有找到,所以他怀疑彼得藏在了一个神秘的他们不知道的霍格沃兹密室里。 藏东西——这不就对上了? 邓布利多笑着说:“每个格兰芬多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勇气。” 第32章 天师 彼得来到校长室的时候有点激动还有点畏缩。 从前几次见校长都是因为和詹姆他们恶作剧被喊来教育,还没有要单独见他的时候。 彼得眼睛亮晶晶的,在听见邓布利多问他霍格沃兹的密道时 才有了一丝犹豫。 其实詹姆想的没错,彼得敏感又暗暗藏着做出一番成就来的野心,就在他试图找到一个安全无人打扰的地方时,一个毕业的学长告诉了他有求必应屋。 邓布利多说:“别害怕,孩子,我只是在为了霍格沃兹的安全努力,你也是促成这件事情的功臣,格兰芬多因为有你而骄傲。” 彼得不知道邓布利多说的是什么事情,但此刻被夸赞的他只觉得浑身都是勇气。 他和詹姆西里斯一样,是格兰芬多的骄傲。 彼得于是带着邓布利多出了校长室,向他介绍挂毯旁边的有求必应屋。 “如果想要藏东西的话,我想只需要许愿一个适合藏起来的屋子。” 彼得这么说着,在走廊上来回走了三次,一扇门慢慢出现在三个人面前。 詹姆搭着彼得的肩膀,惊叹道:“酷啊~彼得,你会为我们的地图添砖加瓦!” 彼得看詹姆没有怪他隐瞒的意思,慢慢抿出一个笑容。 打开门,一股灰尘味就弥漫而出,一个庞大的空间出现在他们面前,但这里不是空阔的,而是有好几个几人高的垃圾堆——嗯,因为藏的东西太多了,所以干脆都变成了灰扑扑的样子。 彼得呆了呆:“我没有进过这个房间。” 邓布利多摸了摸胡子:“噢,一千年累计的秘密。” 詹姆甚至跳了进去,捡起来一只陈旧的扫帚,愉快地喊道:“一个古董扫帚!早已经停产了,甚至可以做收藏品。” “好吧,孩子们,别跳了,咳!”邓布利多挥了挥手,把灰尘扇开,“看来很久没有人过来了。” “我想你们愿意帮我个忙?” 詹姆和彼得都道:“当然,伟大的领袖先生!” 邓布利多慈祥地笑了笑:“去喊一喊西里斯和莉莉吧,他们也是聪明的小巫师,这里的工作量可太大了。” 莱姆斯是来不了了,格兰芬多另一位女级长请假了,他最近有点忙。 四个人,还有被已经知晓事情经过的麦格派过来的赫奇帕奇级长和拉文克劳级长——他们已经长大了,都是几乎内定的凤凰社成员。 他们拿着几只长着大嘴的垃圾桶——由炼金术教授倾情贡献——开始分拣。 甚至淘出来不少好东西,空白的笔记本,标本,一些不知名种子,好几沓适用的课本,一些首饰,还有金加隆。 这些崭新一些的东西都被分别整理在架子上,放在了走廊不显眼的拐角处,或许会有小巫师需要他们。 最终发现了一个戴着冠冕的雕像。 因为教授们的嘱托,他们也没有动这个有些危险的东西,只是把邓布利多喊了过来。 邓布利多叹息了一声,准备等得到灰夫人的允许后,拿着蛇怪的毒液销毁了它。 噢,或许还要等张靖回来,再看看这上面的灵魂有没有其他作用。 ——虽然邓布利多很想问问那条蛇怪去哪里了,斯内普又为什么有这么多它的毒液,但想到斯内普那张刻薄的总是饱含着上班怨气的嘴——当然是记忆里——连老教授也有些害怕。 他摸了摸胡子,还是没问出口。 有了冠冕这个例子在前,赫奇帕奇的金杯,还有斯莱特林的挂坠盒都似乎被敲定了身份。 也许真的是万事开头难,在冠冕被找到后,白巫师又迎来了接二连三的好消息。 先是张靖和斯内普离开一个月后,终于带着另一个华裔面孔赶到了霍格沃兹。 然后就是胆大包天的劫掠者四人组,还有一起行动的莉莉和另一个拉文克劳女孩。 这个聪慧的组合在见过冠冕后对其他遗物产生了兴趣,小巫师自有小巫师的办法,而他们也正式获取了一点信息,要来告诉他们的教授。 (虽然劫掠者想背着教授冒险,但聪明的拉文克劳显然更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提前汇报给了麦格教授) “你们好,西方巫师们。”一个梳着板正丸子头,穿着道袍的华人操着一口方言打招呼。 面对同事们礼貌但迷茫的表情。 张靖摸了摸鼻子,开始充当翻译。 嗯,这个看起来有点怪的人,正是张靖认得的那个天师朋友。 其实从她给的符纸的效用上可以看出来,她是真的有两把刷子,但这个人显然有点怪,并且对英语的熟练程度仅限于奇奇怪怪的hello和yes和no。 张靖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因为语言不通并倒霉地被迫掺和进了一起非法跨境售卖事件,而被拘留在苏联境内的魔法部里。 通过这样那样一番运作,天师终于被解救出来了。 因为这个帮了忙的因果,她欣然答应下来赶来英格兰替他们看看这个灵魂分裂的术法。 “哇外国佬真会玩,我第一次见像被雷劈了一样的魂魄。” 从华国的文俗上讲究的话,三魂主精神是生命的本体,气魄主肉体并掌管情绪。天师们被请来帮忙的时候,多见的是某个魂或者某个魄离体,要么就是魂魄颠倒,肉身不受控制,哪怕丢了一魂已经是严重事故了。 可能是地界不一样吧,这西方人竟然讲究这撕一块那撕一块,也不怕一不小心自己整灰飞烟灭咯。 天师好奇地问:“这人还活着吗?” 张靖点点头:“越来越疯了,长相变丑,情绪不受控制。” 天师了然点头:“老娘就说哪个瓜娃用这法子搞什么长生噢,不务正道是早死的命格。” 她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些话,有的张靖还能勉强翻译一下,有的就很难用英语说明了,邓布利多他们听得也是云里雾里。 “行了,跟外国佬说不明白。这样,你还要找这魂魄的其他碎片是伐?我给你写个阵法,你试试。” 天师收起了她漫不经心还有点嫌弃的状态,眼神肃穆,拿出了师门传承。 她生来就有一双辨晓阴阳的眼睛,上通天地灵气,下连地府黄泉,虽然已经是末法时代,虽然这不是在华国本地界,但各界都是有交流的嘛,只是问个事行个方便还是能的。 红绳被绑在冠冕上,屋里扬起了一阵气波,几个教授不由得后退一步,张靖看着眼前的场景,也是长了一番见识。 第33章 里德尔的故事 一堆人高马大的少男少女就在天师离开后挤进了校长室。 他们进来的时候,手里还举着几本厚重的书,拉文克劳的女孩推了推眼镜,努力在一群兴奋的少年人中间表现出稳重的形象。 但紧紧捏住莉莉衣袍的手还是暴露了她的兴奋。 麦格教授、弗立维教授还有斯内普,都在这边。 看着这一群挤挤攘攘的人,斯内普熟练地翻了个白眼,裹了裹巫师袍一脸“别说你认识我”的表情。 可总是有人不细心看他的表情,或者说看到了也不在意,此处点名布莱克。 西里斯哗一下就飞过去挂在了斯内普肩膀上,还故意坠着他的身体:“斯内普同学,这种好事怎么不喊我们呢?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这个疯、狗、是有什么大病吗? 斯内普震撼地一把掀翻了他,头发丝都怒地凌乱了一下。 西里斯根本不在意,有时候被揍惯了是这样的。 他现在根本不认为斯内普有要加害他的心思,要不然就不至于在练武受伤后还给他送药(其实是张靖交代的)。 说实话,两个人前两年对上的时机实在不少,导致西里斯试图和斯内普和好一下的时候总是被骂。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在对峙中斯内普也没受什么伤害,还要对他们这么排斥。 但可能是不服气有个人真的讨厌自己吧,西里斯气咻咻地独自冷战了一段时间,下次还是忍不住凑上去犯贱。 —— “说正事吧!布莱克!”斯内普咬牙切齿阴沉沉地喊着。 他真的烦得要死啊被这群格兰芬多。 他要扣分! 老教授心里这么想着,却无可奈何地感到了一阵费解。 不明白为什么上辈子被劫掠者四个人欺负也就算了,这辈子这四个人还能用这种“称兄道弟”的方法缠着他。 他什么时候给他们好脸色让他们产生误会了? 都说年少不可得之物会缠绕一生。但就算是阴沉孤僻的斯内普,也不想要被那种霸凌带来的恨意和不甘蹉跎一辈子。 很久以前……他刚刚被张靖收养的时候,这个女巫就曾看穿过他的执念,也看穿了他的阴影。 她又教她去转移注意力,人总是个有限的容器,当被所有新奇的,值得开心的心情占满的时候,那些遥远的阴暗的情绪似乎也就显得不足为人道。 他没有得到的尊重、声誉、野望都在这辈子被一一实现,痛恨的人他用双手狠狠揍了好几年。 当某一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于曾经的失败经历已经没那么在意,没有那么拼命想要跟别人证明自己的时候,斯内普仿佛看见了一片久远的晴朗的天空。 回首再看,曾经叫他觉得可恶又畏惧的霸凌者,如今期待着跟他做朋友,他们敬佩他的天赋,也尊重他与莉莉的友情。 剥开了负面评价去看那几个人,虽然还是很可恶,但也是几个鲜活的生命。 斯内普很平静地承认,自己曾经嫉妒着他们那坚实的友情,嫉妒着他们无所畏惧勇敢又调皮的人生,嫉妒他们敢爱敢恨的情绪,和永远被偏爱的一切。 无数的情绪都称不上光明正大,但却不再时时啃食他的心脏。 也许……他也开始拥有了那一切。 友情,亲情,爱情,信任,忠诚。 此刻,作为擅自闯入斯内普个人小世界的人之一,莉莉兴致勃勃地翻开了一本老旧的书。 “看,斯莱特林的血脉,流淌到最后一代有迹可查的是一个名叫冈特的家族。” “这个家族是个疯狂的纯血拥簇,当年斯莱特林家的三女儿嫁到了冈特家,带走了部分遗产。一百多年前,冈特家产生了严重的分裂,一部分反抗家族近亲结婚的人逃往了美国,直到最近的一代人,只剩下了莫芬·冈特和梅洛普·冈特。他们的父亲叫马沃罗·冈特,这个人!” 拉文克劳的女孩立刻深吸一口气接上了莉莉的话:“马沃罗·冈特曾经炫耀过他拥有斯莱特林的遗产,包括一个挂坠盒和一枚戒指!” “但他已经死了,而莫芬·冈特在十几年前因为杀了麻瓜而进入阿兹卡班。遗物也不知所踪。” 这条线索似乎要在这里断裂了,几个年轻巫师苦恼地皱了一下眉头,但追根究底的拉文克劳很快动用起了自己的人脉。 校长室又迎来了一个男生,他的父亲是一个巫师杂志社的编辑,出版的报纸大多是写逸闻趣事,消息不保真但来源广泛。 他们一家人一代代都是做主编的,于是这个男孩开始翻阅以前的存档,终于发现了一个盲区。 “莫芬·冈特为什么要专杀了那里德尔一家人?因为那家的大少爷曾经和他们家有纠缠!” “在汤姆·里德尔曾经失踪的那一年,冈特家的女儿也不曾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等到里德尔家灭亡,梅洛普就莫名其妙失踪了,在没有人能够找到他。” 几个小巫师对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詹姆终于找到了机会,喊道:“所以我们怀疑!梅洛普曾经试图和里德尔一起私奔!但是被发现了!” 看着詹姆脸上对于八卦的兴奋,莱姆斯是清醒的,他点题道:“私奔……呃,带着遗物,那个挂坠盒。” 故事说完了,顿时炯炯有神的眼睛就聚集在了安静听讲的教授们身上:“所以这对我们寻找四大创始人的遗物有帮助吗?” 邓布利多和麦格他们都对这些小巫师们的脑洞叹服了。 逻辑缜密,条理清晰,甚至几个人还拿出了周末偷偷溜出霍格沃兹跑去里德尔家周围寻找到的证据——那是很多邻居们的回忆。 居然没有一个结论有明显的漏洞。 “你们是怎么跑出霍格沃兹还去那么远的地方的!”麦格教授尖锐爆鸣了。 违反校规的一群人又低下头缩在了一起,其中提议利用张靖办公室里壁炉的西里斯格外心虚。 但很快。 “等等,汤姆·里德尔?”麦格教授皱皱眉毛,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了。 斯内普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可不是耳熟吗?伏地魔听过没有? 对,就是他,我们的大魔王,小汤姆! 他上辈子被邓布利多叫汤姆叫得对这个名字过敏了快。 邓布利多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戒指,笑着开口:“勇敢的孩子们,你们值得一些奖励,格兰芬多,拉文克劳每个人加五十分。” “噢,当然,还有斯内普先生,斯莱特林也加五十分。”邓布利多笑眯眯地忽略斯内普的视线。 完美地忽视了格兰芬多违反校规出学校的事情。 第34章 雷古勒斯与黑魔印记 张靖理所当然地向邓布利多要来了经费,请自己的华国同胞在英格兰狠狠逛了一圈。 天师本来就是出门游历的,只是师门里学习汉语都不是通过拼音学的,她一看英语就更晕字了。 一路靠着双语精通的张靖,总算是抛开烦恼十分高兴地游玩……游学了一场。 天师临走时,拉着张靖的手说:“等把你们这地头闹腾的玩意儿解决了,来我们祖国找我,我一定带着你在中国的魔法界逛一逛!” 张靖还真没见到过中国其他的玄学人物,很高兴地应下了。 她寻思距离这天也不远了,到时候辞了职,孩子也长大了不用管了,她就回国。 —— 斯内普可不知道张靖已经在琢磨抛下他环游世界的事情了。 他只是有些挫败地坐在校长室,死死盯着那只冠冕。 冠冕很安静地待在桌子上,肉眼几不可察地连接着四道红线,指向了未知的几个地方。 这些无实质的线据说离目标物越近,就越明显。 其中两条线离得非常近,他们怀疑是伏地魔的主魂和一个魂器在一起。 谁去打败他? 斯内普的脑海里一片混乱。 邓布利多已经年迈,并且身为和格林德沃一战的胜利者,他成为了魔法界的精神支柱,甚至一度被推举为魔法部部长,但他拒绝了,并甘愿守在霍格沃兹,守护着巫师界的未来。 而且伏地魔如今发展地如日中天,但却始终没有和邓布利多正式一战,只有无数疯狂的食死徒在挑衅凤凰社,挑衅麻瓜保密法。 邓布利多不能死,魔法界尚未安稳,还需要坐镇者。魔法部部长?那个过河拆桥的男人可不值得托付。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斯内普的确也不认为自己现在的能力能够打败伏地魔。 邓布利多吃了一颗柠檬雪宝,甜滋滋地眯起眼睛:“西弗勒斯,你还年轻,别总是皱眉,不然就会变得像我一样,一个皱纹满面的干瘪小老头。” 斯内普看了他一眼,越烦了。 上辈子他那么轻易地落下高塔,似乎将所有的事情都交托给了他。 虽然这么说不太礼貌,但。 他从那之后,不可避免地有了一种被迫害妄想症,总觉得这个老头会在某一天,再次轻易地合上眼。 “那你说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斯内普靠在沙发上,说出来的话自带嘲讽语气,“救世主还没出生,我们难道就这么等着一个一岁的小宝宝干掉大魔头?” 邓布利多摩挲着胡子:“不要着急西弗勒斯,分裂灵魂的痛苦也会让汤姆吃好大一个苦头。我们不是已经知道他的灵魂在什么地方了吗? 总会有对上的一天的,现在你只需要好好长大,西弗,变得强大,成为对抗汤姆的力量,其他的有我们这些老人去解决。” 他出神地看着斯内普的脸:在冥想盆中看到的那个总是凭一己之力孤立所有人的西弗勒斯,为魔法界带来了另一种希望。 他们已经毁掉了一个魂器,还知道了其他魂器的位置,其实这比邓布利多计划中最坏的打算已经好多了。 斯内普总是忧心忡忡地,担忧着很多人的生死,其实他比他自己想的要仁善很多。 他身为一个快百岁的老人,其实能猜到这位年轻人在想什么。 邓布利多其实没有那么在乎自己的死亡,世界上那么多人,没有谁是永远的英雄。 看着这些年轻人长大,其实就很好了。 邓布利多又笑起来,看看,他们这不就成长地很好吗?这一届的各个学院,可都是很优秀的孩子啊。 —— 终极巫师考核让刚刚升入七年级的学生们心头都多了一份沉甸甸的东西,他们行色匆匆地穿梭在图书馆、自习教室和教授们的办公室。 像莉莉、莱姆斯他们基本脱下了级长的职责,只负责一些简单的统领任务,其他时间也交给了准备考试,偶尔会被凤凰社老成员带着出门参加抗击食死徒。 是的,他们已经正式加入了凤凰社。 关于这是否有些早了的问题,没有人解释。 看看那些年轻人吧,他们早已脱去了大部分稚气,目光坚定,誓要守护着巫师界和麻瓜界的安稳。 新学年入学的小巫师们,很少有去斯莱特林的,大多数纯血家族也选择了对这个特殊时期的特殊学院避让。 ——为了保护他们的孩子。 就算要追随一个主人,也起码不要是如今这个疯狂的杀戮者。 —— 西里斯满身狼狈地坐在张靖办公室的沙发上,揉了揉头发,满面烦躁。 斯内普进来,目光嫌弃地看了一眼,还没说什么。谁知道这一眼就引爆了西里斯暴躁的心。 “好了!洁癖的斯内普先生,又要嘲讽我了?” 斯内普简直莫名其妙,冷笑了一声:“即便是你干干净净的我也不会用友好的目光看着你的,布莱克先生满意了吗?” 西里斯大声吼:“别喊我布莱克!我早就不是那一家人了!” 斯内普毫不留情地拿书敲了他一下,这个熟练地做了千百次的动作才唤回了西里斯部分理智。 但就像某位名人斯内普说的,你永远不能赌一个格兰芬多会拿他们神奇的脑回路做出什么事情。 西里斯平时被“师兄”一巴掌就能拍熄灭的火焰,一下子蹿地老高,他咬牙切齿地抱着斯内普疯狂把身上的灰土蹭上去。 嘴里还疯狂喊着:“你打我!你就是嫌弃我!你也脏了我看你怎么嫌弃我!” 斯内普简直匪夷所思! 他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撩起袖子就开始揍人,暴怒地吼他: “我看你这条疯狗就是想打架了!出去撒欢还没撒累是吧?!脸伸过来!” 西里斯也迅速蹦弹起来:“来打啊!你早就想痛打我一顿了是吧!你个狠心的毒蛇!” 斯内普的袍子被他扯得裂了口子,这下斯莱特林的优雅彻底维持不住了。 “布莱克!有本事你别躲!” —— “所以这就是你们把我的办公室糟蹋成这样的原因?” 张靖冷着一张脸,有些头疼地看着对面人高马大的两个男巫。 几岁了?我问你们几岁了? 斯内普和西里斯灰头土脸鼻青脸肿地蹲在对面,很是乖巧地扎着马步挨骂。 此刻周围的狼藉估计就剩下三个人站着的这一小点地方是干净的了。 “我不想听你们狡辩,我要知道原因。” 西里斯嗫喏了几下嘴唇,最终还是像只落败的犬类一样低了低头:“是我挑起来的,对不起,师傅。” 张靖没说话,两个人就知道她还在等解释。 屋里沉默了许久,张靖连来收拾的家养小精灵都打发走了,西里斯才小声开口: “我弟弟雷古勒斯,正式成为了布莱克家下一任家主,被黑魔王烙上了印记。” 第35章 古灵阁遭窃 布莱克家两兄弟的故事从什么时候说起呢? 在西里斯二年级的时候,他那个带着些软弱气息的弟弟,不出所料地进入了斯莱特林。 其实西里斯很多次怀疑过雷古勒斯会进入赫奇帕奇,他的性格实在不像疯子布莱克一家。 他总是试图用温和劝导的语气插入西里斯和沃尔布加家主的争吵中,然后被两个人同时发泄怒气; 他羡慕地看着哥哥将麻瓜的交通工具改造成炫酷的飞天摩托,但却拥簇着纯血的利益; 他小时候是什么样?不记得了——那时候西里斯少家主多出彩啊!谁会记得一个注定只能做家族里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呢? 是的,他就是这么平和,存在感低到让西里斯这个哥哥记起他时都有些模糊。 但当西里斯这个大少爷叛逆地向魔法界宣称与家族断绝关系时,这个影子一样的二少爷,被毫不留情地推了出来。 在西里斯的名字没有正式从家谱上烧掉但已经叛逃时,雷古勒斯是布莱克家向伏地魔和纯血家族们拿出来的忠诚的证明。 那时候他担任着虚有的“少家主”之责任,但旁系没有一个人会认真地把他当下任家主对待。 直到——直到西里斯长大成人,始终不愿意回到家族,不愿意戴上表示身份的家徽,他甚至挑衅地参与对抗食死徒的斗争。 沃尔布加面对着伏地魔的魔杖,战战兢兢,终于不能用二儿子做借口来蒙蔽他的视线。 于是那个名字从家族挂毯上被烧去了,稚嫩的雷古勒斯尚未毕业,就已经面对着无数人审视的目光。伏地魔“奖励”了布莱克及时的忠心,丑陋的黑魔印记烙印在年轻人的胳膊上。 那天,是雷古勒斯的生日,那是他第一次那么隆重地过生日,当他高兴地手足无措,以为父母终于愿意重视他时,他们恭恭敬敬地将黑魔王迎上了主位。 好吧。 雷古勒斯这么想着,这还挺正常的,他习惯了。 那天西里斯偷偷回到布莱克家,想给他在这个家里唯一挂念的弟弟送一份生日礼物,却只看见了他被烙印印记时痛苦到满头大汗的狼狈样。 那是西里斯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叛逆是否正确。 但显然,人类的本质就是自我至上,他很快说服了自己:他勇敢地选择了正义,是不是?弟弟总是古板地遵守着家里的教导,这就是后果。 甚至在离开之前将那个宴会破坏个彻底——那就是为什么他回来时狼狈不堪的原因。 —— 心情不佳的布莱克,一点就着的斯内普,还有两个人逐渐凶悍起来的武力值,就是张靖办公室惨剧的罪魁祸首。 张靖闭了闭眼:“两个人不许用魔法,晚饭之前把这里收拾干净恢复原样。” 她很快离开办公区域,走进了自己私人的卧室。 张靖皱眉,慢慢在纸上画出一个印记:骷髅张大的嘴巴中吐出一条毒蛇。 黑魔印记。 事实上她不是第一次听到它相关的事情。这几年在处理食死徒的事件时,她也一直关注着这个东西。 这玩意看起来很邪门,但既能传递伏地魔召唤手下的信息(甚至是群发),还能检测到拥有者是否对伏地魔忠心,而且还能根据发热程度判断伏地魔离得远近。 居然可以说是很多效能的一个东西。 却只是一个充满了黑魔法气息的纹身。 伏地魔不愧是曾经的天才哈,居然还能想出这种招数? 张靖曾经为了研究它,专门把三个黑巫师圈养起来过一段时间,试了很多药,居然也没有消除掉它的办法,只能一定程度上减消它的作用。 不能说无用,但是对纹身拥有者来说又是个痛苦的治疗过程。 除开黑魔印记本身之外。 西里斯的弟弟被招揽,还有她教过的很多学生,比起前些年,加入食死徒的越多了,也能说明一些问题。 伏地魔在扩大他手里的年轻力量。 就像邓布利多会刻意培养偏向白巫师的孩子们一样。 权利斗争涉及到略显无辜的小巫师和麻瓜时,就显得有些残酷。 张靖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她上辈子近距离参与权势涡旋,到四十几岁的时候就有了头疼的毛病,再后来几乎此次都要靠吃药来缓解。各种阴谋诡计勾心斗角搞得她都短命了。 吃了这么大的亏,这辈子怎么想都不能频繁动脑子了。 所以来到霍格沃兹教书也是她半推半就答应了邓布利多的邀请。 不管怎么看,和小孩学识打交道都比那些政客打交道好多了吧? 结果你猜怎么着? 敌人他分裂了呀! 张靖没想到自己远离来远离去,最后还是莫名其妙卷了进来,有种内什么感觉…… 就是各种高危主角似乎都在她附近的样子…… 她有时候隐隐感觉这些人这些事都有种奇怪的熟悉感,但自己的记忆力一直不错,回溯了她好几辈子的时间,也没想起来哪熟悉。 只能安慰自己,可能是被这高压工作环境给逼得有些神经紧张了。 张靖恶狠狠地点了小火苗把纸烧了,然后重新铺开一张纸,下笔写道:“《关于提高薪资对于高工作强度教授的重要性……” —— 布莱克一家的事情暂且放到一边,最近《预言家日报》上最最爆炸的新闻应该是古灵阁遭窃的消息。 妖精们尖叫的声音要把对角巷都掀翻了! 可翻来翻去好像……失窃的只有马尔福一家。 最近卢修斯那显眼的金发都暗淡了不少,伏地魔在他金库遭窃还不得不掏钱为主人的大业服务的时候,非常亲切地关怀了他一番,并体贴地放了两天假。 卢修斯勉强地挤出恭敬的笑容感谢主人的慷慨,接着就去处理自己丢失的财物了。 贝拉连夜检查了自己金库中那重要的宝物,放心地回去,还顺便关怀了一番自己的妹妹纳西莎。 瞒天过海术后。 日记本和金杯都被火速地毁掉了。 除了马尔福家真的损失了一部分财宝、张靖和邓布利多的好学生纽特又多了一场冒险,没有人有其他损失。 如今似乎只剩下了伏地魔和他随身携带的斯莱特林挂坠盒。 邓布利多盯着拉文克劳的冠冕上面那两条淡红色的线,最终再次集齐凤凰社成员,召开会议。 第36章 西里斯打劫弟弟 汤姆·马沃罗·里德尔,或许如今应该叫他劳德·伏地魔。 他是个聪明且野心滔天的人,从最初一无所有的孤儿,收买人心壮大力量,走到如今人人谈之色变的位置。 他享受着权利的美妙滋味,看着手底下的人对他战战兢兢无不听从,慢慢地他忘记了当初自己是怎么谨慎算计,又是凭借着什么让人心甘情愿为他打工。 或许他还记得,只是这部分记忆被扯进了另外一块灵魂里,失去了与那些灵魂联系的他,也就变成了疯狂难以自控的样子。 他输出索命咒毫不手软,这是很多人害怕他的一点。 普通黑魔法当然到不了伤害灵魂那么可怕,但索命咒不大一样,杀死了人自己的灵魂也要饱受煎熬痛苦。 ——甚至到达灵魂不稳碎裂的地步。 或许汤姆的灵魂已经很碎了,于是他渐渐地控制不住自己使用索命咒的欲望和次数。 当斯莱特林的挂坠盒被制作成魂器时,汤姆在一片混沌中感觉到了来自生命本能的警示。 灵魂不堪重负,叫嚣着把痛苦反馈到身体上面。 可是那群无用的魔药大师们甚至研究不出来灵魂稳定剂! 所以其实食死徒们见到喜怒无常的伏地魔也不单单的因为他本性如此,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太痛了,痛的他暴躁不堪,总想着破坏些什么去发泄掉。 他要长生…… 他要不死! 汤姆捏着斯莱特林的挂坠盒,苍白如同鬼魅一般的脸上,充满了不详的裂纹,殷红嗜血的眼睛几乎要失去了属于人类的光芒。 就在一个平常的下午。 汤姆露出亲切的微笑,让自己的新晋宠爱手下——布莱克的少家主,替他寻找一个信得过的家养小精灵。 雷古勒斯,克利切献出忠诚的小主人。他心中不安,但还是听话地推荐了克利切。 克利切鼓起勇气,却被那个长相可怕的人叫到了一个气息浑浊阴沉的山洞里。 小精灵哭丧着脸,大眼睛里全是恐惧,却不敢违抗这个强大的黑巫师的命令。 他一口一口地,喝掉了那盆毒药。 其实小精灵挺聪明的,他已经知道自己不会活着回去了,他流着泪,在心里拜别着小主人和夫人。 这样的结局有点糟糕。 克利切的头颅不能被挂在布莱克老宅的墙壁上了,这是多么令精灵遗憾的事情! 简直太糟糕了! 他摇摇摆摆地,不受控制地向着那片阴尸海走去。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突然响起来一个年轻的,熟悉的声音。 克利切! 小精灵无意识中泪如涌下。 一份刻在骨血里的契约,让他在被阴尸的爪子抓住拖走前,啪一下幻影移形回到了小主人身边。 雷古勒斯慌了。 他心里的某些预感在看到克利切狼狈的样子,并听完克利切的讲述后,达到了顶峰。 他摩挲着自己收集的黑魔王的所有剪报——厚厚一本,充溢着赞美之词。 那是他正式走入食死徒内部之前,在巫师报纸上看见的,那时候他还怀着憧憬的心去看待这位领导者。 直到他成为了黑魔王的下首。 一切似乎都像泡沫一样粉碎了。 黑魔王掌握了舆论的喉舌,他太懂得塑造一个美好的形象对于招揽人才的重要性了,很多年轻的渴望做出成绩的人们,就会被蒙蔽了眼睛。 雷古勒斯非常聪明。 布莱克家悠久的黑魔法历史传承,几乎让他瞬间就把所有事情串了起来,他脑海中庞杂的信息理顺时,“魂器”两个字清晰地跳了出来。 必须做点什么! 雷古勒斯着急地想。 不能告诉家里人…… 哥哥!……不,虽然他是白巫师那边,但他不会待见自己的。 这个差一点才要成年的孩子,无助地犹豫了一会儿,接着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就闪出了坚定的光彩。 他握住克利切的手,露出一个温和的安抚的笑容:“还记得那里的地址吗?带我过去吧,克利切,勇敢的家养小精灵。” 克利切哭得比自己要死了还伤心,他边撞墙边哭喊:“小主人不能过去!小主人要做什么克利切都知道!” 雷古勒斯只好先安抚下小精灵,然后循循诱骗。 —— 他的口才其实相当不错。 克利切差点就被哄过去了。 也许世界上所有奇迹的发生就是缺那么一个“差一点”。 就在雷古勒斯怀着沉重的心即将出发的时候,一个横冲直撞的身影闯入了他房间的阳台。 从车上跳下来蹦跶了好几下才站稳的西里斯,心疼地看着那个撞变形的摩托,咕咕叨叨:“刹车还是有点旧了……” 雷古勒斯惊喜地看着他:“哥!” 西里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尴尬,总想到那场被他破坏的生日宴。 他揉了揉飘飞的卷发:“嗨!弟弟,好久不见,呃,我是说……” 他目光没有看雷古勒斯,反而警惕地听着楼下的动静。 “——我是说,有兴趣去戈德里克山谷玩一圈吗?今天莉莉和詹姆正式订婚。我想他们会高兴多一个人去玩的。” 雷古勒斯抿着唇:“……对不起,哥,我还有事情——” 他犹豫的那几秒,西里斯已经飞速把车扶起来,并且以灵长动物特有的敏捷,飞快地揽住了雷古勒斯的腰。 “有什么事情路上说,好吗?咱们妈要上楼了!” 西里斯如今的胳膊上都是青筋暴起的肌肉,揽着一个清瘦的成年男人完全不是事。 雷古勒斯话说了一半,眼前的世界就是一晃——然后他就已经坐在摩托车后座,下意识抱着哥哥的腰,嘴里灌了好大一口风。 “哥——” 雷古勒斯的惊呼显然叫起了疑心上楼的沃尔布加家主听到了。 等她怒气冲冲地喊着“西里斯是不是又是你偷跑回来捣乱”撞开雷古勒斯房间时。 等待她的只剩下了凌乱的家具、被掀翻的窗户,和一溜烟飞尘。 弟弟早就被哥哥打劫到天上去了! 沃尔布加震怒加难以置信,最终只能怒气冲冲跳脚骂道:“逆子!逆子!” 她乖巧的二儿子啊! 一连串骂完,直到看不见那个黑点了,女人才重新沉默下来。 此刻的她,拥有着作为庞大家族家主的从容和冷静,但眼尾却弥漫着一丝悲伤。 丈夫奥莱恩也上楼了,他轻轻环住沃尔布加的肩膀:“姐姐,不论怎么样,我会陪着你的。” 沃尔布加闭上眼睛。 如果真的有黑白巫师鱼死网破的那一天……至少,至少她有一个儿子,会活下来的。 第37章 战火中的牺牲者 张靖想过很多种黑白巫师领头人对上的场面。 比如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参见曾经邓布利多与格林德沃的决斗。 比如战火燃烧到了霍格沃兹——虽然很多人坚信霍格沃兹是最安全的地方,但不知道为什么,张靖总觉得这个说法可疑。 不过当这个时机真正来临时,一切都显得那么猝不及防,且平平无奇。 就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这个天气简直好极了——邓布利多带着一个古朴的挂坠小盒子回来了。 他看起来状态还不错,不过旁边被抓着的一个黑巫师显然不是很好,似乎陷入了什么疯狂痛苦的幻境。 那个叫雷古勒斯的,比莉莉他们低一级的学弟,用一种高兴到想哭泣的神情抱了抱一直跟着他的家养小精灵。 然后还拥抱了他的哥哥——西里斯。 显然西里斯终于体会到了斯内普被人随地大小抱的尴尬。 此处再次感谢格兰芬多宝剑,以及海波倾情贡献的毒液。 直到那个拉文克劳的冠冕也被摧毁,这位慈祥的无害的老人,挺直脊背,用一种难得肃穆的神色,带着一群凤凰社成员,走向了一个地方。 —— 汤姆庄园。 伏地魔大概不太愿意这么称呼它,但邓布利多这么叫了,剩下的人也就这么认为了。 张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动画片,一只蓝白相间的猫咪。 伏地魔显然有所预料。 他最近过得不太顺利,很多次面对麻瓜们的袭击不仅遭到了凤凰社的阻拦,甚至还有麻瓜高层动用了热武器,给保守的巫师们造成了世界观的冲击。 他总是有一种心悸的感觉,灵魂的痛苦折磨得他难以想得更加深奥。 所以当邓布利多带着几十个甚至有些过于年轻的孩子过来的时候,伏地魔正被几乎所有食死徒簇拥着。 他们脸色苍白,看着两方对峙,手里的魔杖不敢松懈。 其中有些人兴奋异常,有些人神情无奈,还有些人惊惧着急地看着凤凰社成员。 比如沃尔布加。 今天伏地魔用黑魔印记召唤食死徒,但出现的人里面不包括雷古勒斯,那个时候她就有些担忧了。 毕竟从小儿子被那个叛徒拐走后,他们就再没见过他。 自己养出来的儿子是什么样自己知道。 虽然西里斯痛恨极了布莱克家族对于黑魔法的疯狂追求。 但他的身上同样流着布莱克的血液,他虽然选择了正义的阵营,可疯就疯在痛恨纯血主义的脑回路总能出人意料。 像条疯狗一样,不好好拴着,你都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冲谁咬一口。 雷古勒斯同样脸色苍白地看着父亲母亲。 他踌躇了几下,还是往哥哥的方向靠了靠。 西里斯显然对弟弟的“投诚”显得十分得意,甚至大发亲情地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靖站在队伍最后面,她的前方就是斯内普和莉莉。 看着面前宛如地下ck帮火拼的场面,难以想象这就是所谓的一个国家的黑白巫师大战。 要写入战争史的那种。 她上辈子也不是没经历过战场,她还以为这里也要声势浩大地整上一套,害得她这几个月勤勤恳恳地做护具和攻击道具。 好吧。 但巫师们的破坏力——排除热武器的话——显然是比麻瓜们要高的。 尤其是当聚集了巫师界几乎战力最高的一群人的时候。 在这里,反派话根本不多——不如说是没有。 他们几乎是一个照面一个对视就明白了要做什么。 一个眼神错过,接着魔杖上的光芒就闪烁了起来。 念魔咒的声音。 爆炸的声音。 土地崩碎的声音。 肉体撞击的声音。 惨叫的声音。 烧毁的巫师袍。 掀起的草地。 坍塌的墙壁。 飞溅的鲜血。 失去光芒的双眼。 张靖魔力操控着几个金属仪器飞起,分布在这片战场的上方各个角落,她的意识被魔力带动,敏锐地监控着战斗。 沃尔布加和奥莱恩表情狰狞地释放着魔咒,脚下却有意识地向着两个儿子的方向挪动。 詹姆骑着飞天扫帚,发挥着他的优势,年轻的脸上一片坚毅。 他拿着魔杖的手,无名指上戴着一个漂亮的戒指,那是求婚那天,莉莉亲手为他戴上去的。 最胆小的彼得也在。 他拿着一布袋魔药,躲在一棵树后面,看见受伤的队友就上去灌一口。 斯内普一时不察胳膊上多了一个口子,就被这个突然窜起来的小老鼠塞了一口难喝的魔药。 他梗了一下,阴沉沉的道:“多谢佩迪鲁先生,你再喂地迟一点恐怕它就要自己愈合了。 另外你是恨我恨得要呛死我吗?” 真是难得,他那快得可以讲相声的嘴皮子,居然可以把单词们说得清楚无比。 尽管这是战场。 彼得尴尬了一下,就那么一下,很快就窜出去跑到别的伤员边去了。 他躲好的间隙,才微不可察地回嘴道:“你也没拒绝啊黑蝙蝠。” ——他只敢在斯内普听不到的时候,偷偷叫劫掠者起给他的名字。 这里是战场,却不是战争的中心。 他们的领头人,还站在广场的正中心,一言不发地对峙着呢。 邓布利多其实私下里想过几次如果有一天他和汤姆真正对上时,他会说些什么。 劝他善良?别傻了,那么多人因他而死。 追忆过去?汤姆的记忆都碎的厉害,邓布利多都不确定他是否还清醒。 “老教授,真是好久不见。” 汤姆殷红的嘴唇裂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您终于来见我了?” “满意你看到的景象吗?当初被你万般防备的我,最终还是登上了权利的顶端。” 邓布利多叹了口气:“汤姆,你被迷惑了心智。” 伏地魔最讨厌他这样看着一个孩子般的目光,只是疯狂大笑几声,接着就举起来魔杖,阴沉地指向邓布利多。 “那么,老教授,看看我们谁更正确吧!” 两道强大的光芒从魔杖顶端射出,几乎照亮了这片暗沉沉的天空。 强大的气息令所有人都一顿。 仿佛是一场鼓舞人心的讯号,两方撕打地更厉害了。 这场战斗没有主角,所有人都是牺牲者。 卢修斯仓惶中护着自己的妻子纳西莎退到了边缘,他拿着门钥匙:“离开这里!西茜!” 纳西莎握住他的手:“别这样卢克,你知道的,我的魔咒课比你优秀一些。” 卢修斯深受打击,连铂金碎发都掉落下来了。 在生意场上他再怎么叱咤风云,在战火里他都无力保证家人的安全。 但战火仍在继续。 第38章 斯内普他为何那样 哈利·波特,一个小巫师崽子。 长着一张所有人都喜欢的脸,和一双会让所有人心软的眼睛。 他又弱小又可爱,但再怎么样也继承了两个格兰芬多的胆子。 在一岁话还说不清楚的时候,就敢试图自己爬下摇篮床了。 要不是西里斯临时扑过去当了坐垫,他就要大哭一场并可怜自己刚刚长出来的小乳牙了。 心大的莉莉和詹姆像学生时代一样,站在墙壁旁立正,然后被斯内普狠狠批评了一顿: 他早就说过摇篮床的栏杆不能那么矮! 说实话,不仅是詹姆的气焰被压的一干二净。 连一向胆子大的疯狗西里斯也不敢招惹斯内普,陪着笑脸挨骂。 反倒是一向躲远的彼得居然还敢上去问斯内普魔药的问题——他正在准备中级魔药考核。 小老鼠赢得了缩着肩膀排排站的格兰芬多们敬佩的目光。 邓布利多说的对,每个人都有他们的勇气——不止格兰芬多。 —— 事情的起源其实谁都没摸到头脑:斯内普他为何这么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 随时像个暴走状态的蝙蝠一样,试图用他的超声波攻击所有人。 ——当然,他小心地避开了小哈利,这会把小孩子吓坏的,他才那么小。 纵然他们有的人已经结婚了——甚至有的人生了孩子,但一向要好的一群人还是很快聚在一起叽叽咕咕。 明明战争已经结束了。 尤其是黑魔王看到他所有魂器破破烂烂的样子时破防的吼叫声,叫所有人都看了个热闹。 而魔法界一切都在走向欣欣向荣。 麻瓜界武器带来的震慑,再加上霍格沃兹麻瓜教授和黑魔防教授潜移默化影响,现在很多巫师已经开始研究麻瓜和巫师经济政治科技等方面的交叉学科了。 巫师们在跟着时代往前走。 那些食死徒也被挨个抓到判了罪行,估计十多年甚至几十年都不会想要太出风头了。 霍格沃兹还是那么祥和安宁,虽然进入斯莱特林的小巫师数量还是不多,但显然,已经不会被其他学院带着那么浓重的偏见了。 凤凰社明面上其实是解散了的——谁也不知道当下一次巫师界产生动荡的时候,它会不会再次汇聚。 毕竟这是个代表了守护与勇敢的组织。 —— 唯有出了意外的就是斯内普。 这个阴沉的少年老成的老蝙蝠,连被伏地魔贴面恐吓都不为所动的勇敢者,居然在莉莉发布怀孕的喜讯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为此詹姆还吓得不轻,猜测这人是否有打劫别人妻子的危险想法。 还好斯内普没有那么奇怪变态。 他只是很焦虑——不如说是非常,非常,非常焦虑,简直焦虑过头了。 没人知道他在焦虑什么。 谁来都无法安慰他——甚至萨拉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劝他。 他焦躁地连一瓶完整的魔药都无法做好,甚至在戈德里克花费不少金加隆买了一栋房子,每天都要来看望他们一眼。 莉莉是拒绝的。 她是怀孕了,又不是瘫痪了,整日被盯着不能到处跑这可太难受了。 直到哈利出生,他的焦虑症也没有好很多。 那天是七月底,斯内普连着两天两夜都蹲坐在波特家门口,面无表情的苍白脸颊胡子拉碴的,把波特一家人吓个半死。 莉莉和詹姆苦不堪言,连西里斯都小心翼翼起来了。 生怕他突然跳起来痛殴某个人。 来看望小外甥的佩妮抽了抽嘴角,悄悄问莉莉: “他是产后焦虑了吗?可他也不是哈利的爸爸呀?难道教父也可以传染吗?” 西里斯就破防了:“别这样!教父才不会那么奇怪,还有我才是哈利的教父!” 佩妮不在意地挥挥手,担忧地看着有些病弱的莉莉,随口回道:“各论各的,西弗勒斯是娘家人。” —— 哈利出生的第三天,斯内普终于回去睡了个觉。之后的日子他稍微显得正常了一些。 哈利就在所有人的宠爱和保护下成长到了一岁。 嗯,然后斯内普就又犯病了。 又又那么诡异地静静地看护着波特一家。 直到这两年忙得要死的邓布利多抽出空来给哈利过生日宴,才发现斯内普的症状,不顾他挣扎拉着他的衣领就回霍格沃兹了。 也许最伟大的白巫师的确有他独特的办法,当斯内普再次回来的时候,又是那个冷静沉着的人了。 哈利跌跌撞撞地跑向好久不见的娘家教父,呲着没有几颗的牙冲他甜笑。 西弗勒斯在詹姆的指导下,小心抱起了这个软成一团的小人类。 他低声道:“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小家伙。” 没过一个时辰,西弗勒斯就阴恻恻地揪着西里斯的耳朵: “我说的话你是当没听见吗疯狗?谁准你载着一个一岁多的小朋友冒险的?” 黑狗下意识地飞机耳,然后思考自己为什么要对斯内普这么怂的时候,趴在他背上的哈利已经被抱走了。 西弗勒斯的背影无情离开。 只远远传来低沉的声音道:“罚你两天不准碰哈利。” 黑狗委屈的嗷呜声响遍戈德里克山谷,但很快就止住了:他被西弗勒斯返回来捏住了狗嘴并恶狠狠警告了一顿。 —— 张靖之前准备离开英格兰的时候,被怀孕的莉莉拦住了,因为激素控制她难得显得娇气,缩在张靖怀里撒娇。 “萨拉,至少哈利出生再走好吗?看看我的宝宝长什么样子!” “东方人不是有个风俗,孩子第一个看见的人,就会长得像ta吗?你这么好看又这么强大,让宝宝睁眼看看你怎么样?” 詹姆委屈地缩在旁边不敢说话。 心里还在捣鼓捣鼓地反驳:像爸爸妈妈就好了,最好像莉莉,她好看些。 张靖虽然不咋迷信,但还是留下来了,并成为了小哈利的教母。 —— 不得不说,哈利·波特,这是个幸运的小孩。 虽然没有救世主的光环,但他拥有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幸福——家人和无数的爱。 他的祖父母和外祖父母没有在食死徒的攻击中过世,父母也能呵护教导他长大。 他有两个教父,虽然不太对付但都很关心他。还有两个很温柔的叔叔,他们都是爸爸的好朋友。 姨妈是个女强人,在麻瓜界担任着研究机构的工作。姨夫开着一家面包店,是姨妈的贤内助,他几乎包揽了哈利童年时期最爱的甜点零食。 值得一提的是,后来他们给哈利带来了一个小他两岁的妹妹。 哈利的教母是个神秘的东方女巫,他喜欢跟着她哼哼哈嘿地打拳踢腿,然后让那个傲娇的竹马小孩承认自己是最厉害的小巫师。 小哈利的得意很快在竹马“我要告诉我爸爸”的哭嚎声中败下阵来,他只好拿出自己所有的玩具和零食哄他。 最后两个小孩一个搂着一个,都躺在柔软的地毯上累得睡着了。 真是温馨又可爱。 第39章 的列车往前走(番外1) 【有少年德哈(不分前后)描写,接受不了的慎点噢!】 当霍格沃兹特快的嗡鸣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群年轻而又稚嫩的孩子走向成长,所有故事都迎来了可喜可贺的结局。 哈利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试图靠在德拉科的肩膀上眯过这漫长的路途。 德拉科嫌弃地皱皱眉头:“哈利!你该注意你的口水!” 嘴上这么说着,他还是挪了挪身体,让哈利的头靠在了舒服的角度。 小小一个男孩,偏要抹上发胶穿上衬衫,装扮成一个成熟的样子。 他尖尖的苍白的下巴扬起,灰蓝色的眼眸藏着被娇宠长大的傲气。 “嗨,我们能坐在这里吗?其他车厢几乎满了。” 门外一个长卷发的女孩这么问着,她精明的双眼扫过只有两个小孩的座位,顺便让让身位,让里面的人看见她身后还有一个人。 那是一个抱着一只蟾蜍,显得有些温和怯懦的男孩。 男孩看见哈利和德拉科,眼睛亮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打招呼:“嗨马尔福,还有哈利。” 德拉科不爽地说:“虽然我们没有交换教名,但你为什么直呼哈利的名字?” 纳威嗫喏了一下,声音小了一点:“好吧,德拉科。哈利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我以为可以跟你打个招呼。” 德拉科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好了,甚至有了得意的笑:“进来吧,隆巴顿。” 是的,其实他们三个还真的认识。 在针对战后食死徒的追捕处理上,马尔福一家没有受到太多苛待,也没进阿兹卡班。 但不可避免的出了不少钱财。 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马尔福在对抗黑魔王上做出了重要贡献,这一点是邓布利多和隆巴顿、波特三家一起做的证明。 不仅交出了日记本魂器,连之后几次麻瓜界的袭击也是卢修斯夫妇提前传出的消息,减少了不少伤亡和损失。 因为保证人很有权威,所以理所当然的,马尔福没遭什么罪。 有这个交集,他们几家年纪相仿的孩子就都认识了。 不过纳威的父母很忙,从小交给奶奶教导。 隆巴顿老夫人比较严厉,他自然没有太多时间去玩,也没有德拉科和哈利之间那么亲近。 再后来就是德拉科那占有欲大爆发,经常粘着哈利,和其他小朋友的关系只能说不错。 纳威腼腆地笑了笑,拉着赫敏走了进来坐在两个人对面。 “这是赫敏·格兰杰,她是我新认识的朋友,聪明又热心。” 赫敏面对三个明显是巫师家族小孩的人,也不怵,微扬着下巴:“很高兴认识你们。” 哈利在他们打招呼时就清醒了,活泼地问候道:“你好,可以也叫你赫敏吗?纳威你也好。” 赫敏扬起笑容:“当然可以。” 哈利扯了扯有些不情愿的德拉科,德拉科也道:“你好,格兰杰。” 因为巫师界的一些变革,德拉科知道自己的父亲在麻瓜界有很多生意,他虽然高傲,但也不会轻易得罪一个麻瓜界来的小巫师了。 赫敏和德拉科,可能是两个人性格中都有些傲气在,所以虽然没有冲突,但也谈不上亲切。 说了几句话,哈利就又困得不行了。 昨天因为要来上学,他有些激动睡不着。 他窝在德拉科肩膀上,戴上眼罩,披上毯子,睡得很安详。 外面还是有些吵,赫敏拿起魔杖施了一个消音咒,终于安静了下来。 迷迷糊糊中,哈利似乎感觉到之后车厢里又进来了一个人。 直到傍晚,列车到站,德拉科才拍拍哈利的肩膀叫醒他,顺便把毯子眼罩什么的叠好都收进行李里面。 他抱怨道:“你都用了这个毯子三年了,换个花样怎么了,这样显得你很幼稚!” 哈利打着哈欠接过德拉科递过来的巫师袍。 “换个衣服,哈利,我们要下车了,不然待会太挤了。” (作者君:就是禁林那段,德拉科边说提灯是仆人做的事情边给哈利提灯照亮,真的很萌,萌坏了,好萌啊。有人会感觉到我写的这段和它相似吗) 哈利这才发现后面进来的人是谁,那是个红头发有雀斑的男孩,罗恩很开朗地跟他打了招呼: “你醒了哈利,我之前想跟你说话来着,马尔福不让我吵醒你。” 德拉科哼了一声:“没礼貌的韦斯莱。” 罗恩撇撇嘴:“护食的白毛孔雀!” 说真的哈利不太理解罗恩这句回嘴,不过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已经到霍格沃兹身上了。 等到终于走进大礼堂,小巫师们已经被那长长的崎岖的路折腾地累坏了。 哈利新奇地盯着前方的那顶老旧的帽子,低声和德拉科咬耳朵: “那就是帮我们分院的工具吗?他看起来不太……呃,有段历史了。” 德拉科正想着,自己和哈利估计要跟各自爸妈一样分去不同的学院里了,还有些萎靡,心情也不如刚开始好了。 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估计是吧。” 他瘪了瘪嘴,忍住没有看哈利,盯着前方,却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哈利碧绿清亮的眼睛看着德拉科,然后像要好的小狗一样和他头碰头蹭了蹭。 “别担心,小龙,就算我们不在一个学院,我们也会每天见面的,我一定会偷偷溜进斯莱特林的休息室去找你。” 德拉科心情又明媚起来,嘴硬道:“谁担心了。” 但他终于也放松了不少。 从小到大哈利几乎都是这么哄人的,尤其是德拉科,一哄一个准。 要是再不行,就像纳西莎阿姨一样,在小龙脸颊上亲一口,那时候这个臭屁小孩就只能顾着害羞,而不会生气了。 不过这个方法不能常用,常用就不好用了。 教师席上的斯内普一直注意着这边,看见两个小孩嘀嘀咕咕这一幕,哼笑一声,抱着手臂看他们分院。 如所有人所见,斯内普还是走了上辈子的老路——仅指职业道路。 年轻的魔药大师,在教起学生来,有一种老练到宛如几十年特级老教授的从容。 因此得到了邓布利多亲切地的问(哄)候(骗),还是写起了那厚重的教案。 哈利和赫敏,罗恩,都被分到了格兰芬多,纳威去了赫奇帕奇,和他最喜欢的草药待在一起。 德拉科被分去了斯莱特林,同行的还有几个与马尔福交好的世家的小孩。 虽然被哈利哄了一下,但小少爷的眼圈还是很快有点发红。 好吧——所以勇敢的格兰芬多哈利,在入学第一个晚上,就勇闯斯莱特林寝室,钻到了德拉科的被窝里。 德拉科完全没有得到提前通知,也没想到哈利这么快就闯进来了。 但他还是非常高兴——毕竟离开家里人到寄宿制学校已经很难过了——还好有哈利陪着他。 呃,当然,第二天就被两个学院的级长发现并提溜到了院长面前。 哈利看见斯内普,完全不怕自己违反校规会不会惹他生气,很高兴地大声喊道:“西弗舅舅!” 斯内普稍微抬起手捂了捂脸,耳尖都有些红,试图忽视掉身后几位同事八卦的目光。 关于称呼问题,其实哈利以前是叫他“西弗爸爸”的。 后来被亲爹教训了一顿,为了把三个“父亲”分开,聪明的哈利选择了不冲突的叫法。 “爸爸”,“教父”,还有“舅舅”。 第40章 醉酒(西弗x萨拉)(番外2) 斯内普很努力绷着脸教育哈利: “在学校要喊我教授,或者院长,另外跑到斯莱特林找德拉科要提前跟我打个招呼。” “好的西弗教授!”哈利很听话地应声,然后把一个包裹递给斯内普。 “萨拉寄回来的!这是给西弗你的,昨天刚刚到,妈妈就让我带过来给你。” 西弗舅舅脸上的表情突然和刚才充满上班怨气的表情不一样了。 哈利机灵地牵着德拉科的手溜出办公室:“我们走了!” 德拉科看了看办公室的门,他没有哈利那么大胆,主要是他一直很害怕斯内普教授总是不高兴的脸。 “我们就这样走了?”他不确定地问。 哈利点头:“是啊,舅舅不会罚我们的,他知道我们从小在一起。” “而且萨拉的消息是转移西弗舅舅注意力最好的方法。” “虽然我很想看看西弗舅舅看见萨拉的信是什么表情,” 哈利遗憾地说,“但你知道的,大人们都好面子,我会照顾他们的羞耻心的。” 德拉科扶了扶额,来不及吐槽他这观点。 很快又不服气地道:“萨拉的礼物,我不可能没有,是不是你还没带给我?” 哈利:“都有都有,很多啦,我来不及拿出来而已,等早上课上完就给你。” 德拉科表情这才慌了一下:“遭了!上课时间快到了,咱们得快点,这里可是地窖啊!太远了!” —— 好吧,说到底,其实哈利根本不怕斯内普。 事实上,不如说,哈利有一种,他捅破了天西弗勒斯都会愿意替他补上的自信。 这种自信来源于西弗勒斯从小到大的维护和教导——被爱的孩子总是会恃宠而骄的。 斯内普没做过父亲,甚至他自己的父亲也不是个正常人,他没见过多少正常的父亲的爱,只好把他认为的所有好的东西都捧给哈利。 他总是会努力回忆着自己小时候的一切愿望,无论大小。他想着小孩子们的愿望总是会有共通点的。 哈利没在西弗勒斯和西里斯等人的纵容溺爱里长成小魔王,全靠莉莉的掰正。 他和周围的亲人关系都很好,只是萨拉不经常在他身边罢了,但也总是会寄来不少好东西,还有无数照片和一封一封长长的信。 哈利热爱冒险,曾经还闹着要跟着萨拉去华国。 几个大人拿他没办法,还真叫萨拉带走了——毕竟张靖自己的信念就是,只要不学坏,见识广阔的世界而已,有什么不能满足的。 看吧,哈利成长的环境就是这么让他无所畏惧。 —— 哈利去华国玩了七八个月,又被张靖送了回来。 结果莉莉和詹姆就发现,这个七岁小孩学习能力强得可怕——他操着一口东北方言,对母语已经模糊不清了。 德拉科发现哈利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吓得哇哇哭。 但哈利同时也发现了自己那似乎无所不能的西弗舅舅的一个弱点。 在萨拉教母呆在英国的这段时间里,她就住在西弗舅舅家。 后来哈利才知道,原来是西弗舅舅住在萨拉家里。 甚至名义上,他们还是姐弟。 当萨拉回来的时候,哈利可不是最粘人的那个,西弗舅舅才是。 他总是在萨拉在的地方盯着她看,也不沉迷他的魔药了,有事没事就和萨拉挨着,还偷偷威胁那只叫兰斯的老猫,不许总是赖在萨拉身上。 而且他会用一种哈利犯错时才会用到的委屈可怜表情大法,来对付萨拉,每次萨拉妥协了,又会跑到角落羞耻地红着耳朵等心跳平复。 哈利和德拉科两双小眼睛就那么看着,嘀嘀咕咕地议论着,最终得出了一半真相的结论:西弗舅舅和萨拉是一对爱人。 两个小孩都有相爱的父母,他们知道真正的爱意是什么样的,所以对这些非常熟悉。 “但有点奇怪,哈利,我妈妈在爸爸撒娇时会亲吻他的额头,或者其他地方,为什么萨拉阿姨不会亲亲西弗叔叔呢?” 这个问题难倒了两个小朋友。 他们选择各自求助自己的母亲,然后再讨论。 莉莉被小孩追根究底的寻问搞得无奈极了。 她能怎么说?说西弗勒斯其实是单恋?说他们还没在一起所以这样? 被两个小孩知道了这会让西弗羞耻到钻地洞吧? 纳西莎更是不顾优雅地吭哧笑了一下,然后温和地抚摸着德拉科的脑袋—— “呃,小龙,你头上的发胶是不是太多了?你才七岁啊?” “别闹了妈妈,你快告诉我呀!” 纳西莎在小孩“你怎么这么不成熟”的表情中愣了一下,笑得更柔和了,简直想把自己可爱的儿子团一团揉一揉再搓一搓。 但很快,两个小孩儿就不纠结这个问题了,因为萨拉又要走了。 这个总是喜欢到处跑的女巫,狠狠陪两个小朋友玩了几天。 俩小孩白天快乐到飞起,晚上累得倒头就睡,哪里还顾得上关注旁边气得牙根痒的斯内普呢? —— “萨拉,你带我走吧,好吗?” 斯内普漆黑的眼神泛着一点水光,成熟俊秀的脸庞上透着红色,他身上带着甜甜的酒气,黑色的头发更长了一些,束在脑后,碎发又显得他格外地柔软。 张靖撑着他晃悠的身体,好笑地道: “你可是好不容易走到黑魔法防御的授课教授位置上,就这么跟着我走了?邓布利多会来找我麻烦吧。” 斯内普喉咙发出一点低沉的呜咽声,模糊地说:“你……一走就是,好几年,一点也不会想念我……们。” 他似乎是支撑不住,向下跌去。 张靖手快地揽住他的腰把他拉回来,女巫动作利落极了,怀里的人却身体柔软似乎失去了控制,整个靠在她身上。 高大清瘦的男人将头依偎在她肩膀上,淡淡的香气缠绕着两个人。 “我们就像,从前那样住在一起,不好吗?” 斯内普声音低沉,透露着不常见的委屈: “你不留下来,我就跟你走。我不给你添麻烦,你别把我扔在家里……” 张靖叹了口气,扶着他到了柔软的沙发上坐下来。 斯内普却像是不得到答案就不放弃一样,手环绕着她的腰,散落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表情。 她难得感到愧疚,事实上,她回想起前面几十年的事情,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初为什么放心一个八岁小孩留在家里,自己出去游学。 再后来西弗就上学了,她总觉得成长是自由的,也没有过多干涉。 可却忘记了这孩子年少失去父母,性格又孤僻,正缺少来自长辈的关心爱护。 也许就是那个时候,让这个小孩有了患得患失的毛病。 等到再长大一些,小孩已经变成了独立又强大的男巫,他将爱护倾泻在自己的教子上,也许,也是穿越茫茫时空,包裹在曾经的西弗勒斯身上。 说到底,还是她疏忽大意的错。 “抱歉,西弗。” 张靖摸了摸他的额头,看着那双迷蒙的眼睛,声音放柔和:“先睡一觉,好吗?” 西弗勒斯紧紧攥着她的衣袖:“你是不是想趁着我睡觉离开?” 张靖好笑地拍了拍他:“不会的,睡吧,我再陪你一会。” 第41章 恋爱教学(番外3) 如果分针转动回到一个小时之前。 让我们来看看斯内普回家前发生了什么。 “你确定吗,莉莉?”斯内普一言难尽地看着那瓶度数不低的酒。 他怀疑地问:“当初波特那个混球就是这么让你答应谈恋爱的?” 莉莉羞怒:“当然不是!我在给你出主意呢西弗勒斯!” 她威胁道:“你到底想不想听?我孩子都七岁了,你可还是单身棍一个。” 斯内普耳朵都是红的,还没喝酒就已经血管扩张了:“知道了!喝醉,然后试探对吧?” “不!别这么僵硬,”莉莉耐心教道, “你得软和一点,知道吗?最好直接软倒在她怀里,声音也别硬邦邦地跟你教训学生一样,撒娇男人最好命,懂吗?” 斯内普艰难地点头。 他懂,但众所周知,理论和实践不是一个脑子控制的。 莉莉叹了口气,还是不太放心,招了招手,詹姆就跟只大狗一样过来了,粘着莉莉:“要我做什么,莉莉?” “看见了吗?就像詹姆这样的表情,”莉莉毫不客气地把自己老公当教具,苦口婆心地替自己闺蜜出主意。 “男人在女人面前要展示他的诱惑力,而不是能干的气势,这会让女人觉得他不是在求偶,而是在挑衅。” “你看,眉头往上挑,眼尾垂下去,然后眼睛睁得无辜一点,嘴唇最好涂唇膏,水润——好了好了你还是换回原来的表情吧。” 斯内普和詹姆的表情瞬间都像是被炸弹轰过了一样难看。 一个是因为羞耻过头麻木了,一个是因为被老婆在别的男人面前点破他的小心机也麻木了。 莉莉思索了一番,她看着斯内普的头发,伸手拨弄了两下,显得他的骨骼没有那么锋利硬朗。 “你到时候喝多一点,喝到那种能going…咳,人的状态就行,千万别喝大了直接睡过去了。” 莉莉严肃道:“我会盯着你们的,别让我看到你试图强迫萨拉。” 斯内普羞耻地头发都要炸起来了,但认真地保证道:“不会的。” 虽然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根本打不过萨拉。 斯内普说:“我会,尽力做到的。总要再努力一次,对吧?” —— 时间线回到正轨。 斯内普不知道他的行动有没有成功,显然他有点太紧张了,喝得有点多,在被张靖放倒在床上的瞬间,就已经晕乎乎要睡过去了。 所以早上醒来,看见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斯内普愣了两秒。 接着就自闭地闭上眼睛,把头埋在了枕头里。 他要请假——就说失恋了,保准把那个老蜜蜂吓坏!那个教授爱谁当谁当吧!他也不是那么想当。要是知道当初自己做教授会让张靖快乐辞职,他就去魔药协会工作了,本来他是想在学校里多相处的……好吧,如果张靖还在霍格沃兹工作,那至少还能多留出点在英格兰相处的时间,也不会沦落到被哄睡着然后被抛弃的后果—— 胡思乱想间他发现自己这辈子的身体可太脆弱了,不就是这么一个小打击吗?眼睛都酸得厉害。 “嘿,西弗,起床了,别赖床啊。” 恍惚间,一阵温和的声音在被子外面传来,斯内普反应了一下,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 世界天旋地转,斯内普头疼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女巫还安静地坐在他面前,手里还端着一杯药。 “喝点这个,会让你舒服一些。” 斯内普乖乖接过来喝了,眼前这个场景让他恍惚地想起来二十年前的事情。 那时候他刚刚醒来,女巫就带着食物和药物,很温和地照顾着他。 那时候大概也是这样,阳光很好,投在女巫背后,衬得她像个会发光的天使一样。 而他却变成了一个卑劣的偷窥者,甚至还想凭借女巫善良的心肠,来夺取她一点特殊的怜爱。 “好了,西弗,关于昨天晚上你说得事情。” 女巫顿了一下,斯内普心都被提起来了,她发现了吗?自己表现得那么明显,应该发现了吗?但她要是讨厌怎么办? 张靖温和道:“是我之前做错了,我不应该在你还小的时候没有好好照顾你,虽然现在有点晚了,但我也希望能够弥补一下我的错误。” 斯内普:“……” 他迷惑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是说,”张靖耐心地道,“如果你想我多陪一陪你的话,我会留在这里的。这几年暂时不会去别的地方的。” “昨天晚上我安顿了一些事务,之后主要就呆在在英格兰。” “而且哈利和德拉科他们也长大了,彼得和雷古勒斯似乎都找到了喜欢的女孩儿,我在这边的话,你们也不用忙着到处寄信找不到我了。” 斯内普的脸上一片空白,他勉力笑了笑: “是吗?太好了,我是说,你真的知道我昨天晚上想表达什么吗?” 张靖摸了摸他的头发,笑道:“不用不好意思,我既然是你的姐姐,那就代表我会认真履行对你的责任,你可以大胆向我提出要求。” 张靖还有事情要安排,她没停留太久,就离开了。 斯内普坐在那里,腿有些发麻。 莉莉进来探头探脑询问情况的时候,斯内普还处在一种空洞的状态。 莉莉吓了一跳,被萨拉拒绝后这么难过吗?但西弗勒斯应该也不是那么脆弱的……应该不是吧? 斯内普看见莉莉担忧的脸,深吸了一口气,才轻飘飘地说:“错了……都错了。” 莉莉:“你别吓我啊?我刚刚还看萨拉心情不错地走出去呢?” 斯内普盯着她:“我发现事情的前提出错了。” 此刻他根本顾不上害羞,嘴角抽搐,捂着脸说: “要是她真的把我当成一个男人,一个可以正常恋、爱、的男人,她或许会对暧昧产生些想法,但她只把我当成那年被捡回来的小孩——” 斯内普破防了:“她到底怎么做到的?把我,这样一个二十七八岁的老男人,还当成一个孩子哄??她是在霍格沃兹教书教傻了吗……” 莉莉张了下嘴巴,干巴巴地:“呃,其实你也不老,呃。” 斯内普面无表情地把头发拂到后面,露出整张脸:“不,我很老。” 莉莉:“……” 莉莉挫败地走出去了。 詹姆凑上来幸灾乐祸:“怎么?黑蝙蝠开屏失败了?萨拉说了什么?” 莉莉揪着他的脸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会有个不到四十年华正好的女人,会把一个三十岁的男人的暧昧行为,当做小孩撒娇啊?” “怎么会呢?到底为什么啊?” 第42章 我还有机会,是不是?(番外4) 张靖是个说到做到的女人。 在确定要定居英国几年之前,她满世界乱跑的原因其实也不止到处玩乐。 她是有正经产业的。 毕竟那几年她想赚钱,但霍格沃兹的教授月薪虽然不低但也高不到哪里去。 而时间原因她又没法自由的做她炼金器具的个人买卖,干脆就开始各种创业或者投资。 虽然之前她没有太多经验,但谁让站在风口上母猪都能被吹上天呢? 她每个霍格沃兹的周日,节假日,还有没课的时间,其实都是在试探地往前走。 亏了不少,但也学到了不少东西,总之最后本金赚回来了,积累的产业也多了起来,账户上钱当然也更多了。 前两年还试探地读了一个商科大学。 产业的话。 比如之前说的关于3d影视的开发,还有初级机械智能与魔力的结合,安全魔法飞行用具的多形态开发……等等等等。 有的她只参与了资金支持作为股东,有的她入股技术作为决策者,还有的就是和老牌商人们合作,推进开发麻瓜界经济引入巫师界新形态。 包括佩妮所在的家居机械开发公司,张靖也属于其中的技术顾问。 还有投资。 她去往华国其实主要也是为了自己祖国目前的积极发展做贡献,有的捐了专利过去,有的就是投入资金,还有的仅作为个人资产,创造就业名额。 她还获得了祖国妈妈的表彰呢。 —— 所以她真的不太闲。 不过因为她作为巫师的方便,她还是有了不少时间去见识一番世界各处的景象,其实主要是见识一下这个特殊年代的各国特色,还有隐藏在麻瓜界下的各地巫师世界。 这样到处跑下来。 不知不觉,当初那个瘦弱地像个狼崽子一样的小孩,居然已经长得比她还要高了。 不过性格还是那样,看着满身刺锋利又不好惹,但只要是认定的信赖的人,似乎就会全身心地依赖着,并且试图用自己的羽翼保护她。 张靖的心理年龄不知道比他要大多少,对这个小孩的成长又欣慰,又感到了一丝愧疚。 自己之前还指责这孩子的亲生父母不负责任呢,现在就又抛下他到处跑。 搞得这孩子只有喝醉了才敢来委屈地诉苦。 —— 莉莉即使有了孩子,也还是那个活泼的女孩,还赖着张靖撒娇说让她多陪陪自己和孩子。 她十分狡猾地把两个萌萌的小正太抱过来了,德拉科和哈利一见到张靖,就甜丝丝地喊着“姨姨”,一人一条腿抱着缠着要她留下来。 张靖越内疚了,总有一种既视感:自己这个“老祖母”一样的人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子子孙孙。 她本来就准备留下来,自然答应了。 谁知道这件事情还引来了一个误会。 斯内普这下可不用喝酒都红温了,整个人阴沉地可怕,眼眶却透着一抹脆弱的红色。 “为了他们能留下,为什么是我就不行?” 如泣如诉,似怨非怨。 整个屋子被他这句话震得一片寂静。 德拉科童言无忌道:“西弗叔叔是不是在撒娇呀?” 刚刚进门的纳西莎差点一跌,赶紧上前捞过自己的宝贝儿子就往外走。 一句带着看好戏笑意的话音远远飘过来:“你们继续哈。” 张靖再迟钝,面对着莉莉和詹姆他们抽搐着要和太阳肩并肩的嘴角,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脑子有些空白地看着西弗勒斯。 这个年轻男人穿着一身轻薄的睡衣,显然是行色匆匆从隔壁赶过来的,他发丝上甚至还沾着水迹,一双黑眼睛湿漉漉地盯着她,仿佛收敛起所有的锋芒,只为要她一个答案。 “西弗……你误会了。” 张靖捂了捂脸,面对这样的场景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斯内普抬头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劫掠者四人皮一紧,在墙根处排排站好,西里斯眼疾手快把小哈利捞到他肩膀上。 小哈利也学着他们严肃地把手手并在裤腿上。 莉莉排在这个队伍最后,他们目光板正仿佛要拯救世界,余光却拼命地看向这个方向。 但遗憾的是,剩下两个人完全没有说话的想法,一直等到其他人都出去了。 斯内普深吸了一口气,背在身后的手攥紧,刚准备开口,门口莉莉的头探进来,她啪地一下把灯关掉了。 “……” 屋子里只剩下窗户外透过来一抹皎洁的月光,正好打在两人中间,将他们分隔在对岸。 斯内普上前一步,月光就打在了他身上。 将他湿润的发丝,含满情意与紧张的眼睛,苍白的肌肤,和紧实的肌肉,都照的光影对比格外明显,显出了他优越的骨相。 他抿了抿唇,上面薄薄一层润唇膏显得晶莹剔透,惹人视线:“阿靖……” 斯内普喊她名字说的是中文,竟然称得上是标准。 可能是许久没有听到人叫这个名字了,张靖心里居然颤动了一下。 斯内普再次喊了一声:“阿靖……你留下来,有没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 他一字一顿的认真态度,仿佛问的不是张靖留不留下来的问题,而是男友质问女友“你心里有没有我”。 张靖闭了闭眼:英国神梅林啊,她从小养大的小孩是在色诱她吗? 这一瞬间,也不知道是什么在崩坏,导致张靖的脑子无比混乱,总觉得参与那些高手林立的商圈争斗也不过如此了。 “我…我是你的监护人,”这个时候张靖可不敢提姐姐两个字,总觉得奇怪,“西弗,我留下来是因为你们,你们都是我关心的人。” 这句话说了没说完全没差别,甚至细品还能品出那生疏的拒绝意味。 但斯内普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这个男人突然笑了一下,他的笑通常嘲讽且恶意,此时却显得很是单纯柔软,加上他此刻一副美人出浴的形象,直叫张靖不敢对视。 斯内普的口吻轻轻的:“阿靖,我见过你拒绝别人时是什么样子。” 毫不拖沓,一剑斩断桃花。 “所以,我是有机会的,是不是?” 没等张靖说什么,他就歪了歪头,轻轻地靠近她,像是那天晚上依偎着张靖一样,把脸贴在了女人肩膀上。 “我会努力的,也请你不要避开我,看看我的诚意,行不行?” 张靖有些绝望地心想:别啊,她这人最经不起美色加真心奉上考验啊。 第43章 回到我的身边【三卷终】 巫师的平均寿命是一百五十岁,张靖觉得自己很幸运能见证了一个大时代的进步。 在生命的前四五十年,政权抢夺带来的动荡结束,新的缓慢的改革齿轮开始转动。 而她有幸参与其中,成为了推动历史发展的其中一员。 邓布利多校长领导凤凰社与食死徒进行大战结束后,参与巫师界各项决策的积极性就比之前高了很多。 就在很多人都在猜他是不是要重新坐上魔法部部长之位的时候,他却只忙碌了三四年,正式将魔法部中的腐败人员清除了一波,然后果断卸任。 麦格教授继任霍格沃兹校长职位,弗立维教授作为副校长辅助教学工作,只有威森加摩中保留了邓布利多的荣誉职位。 邓布利多就在声名最盛的时候,激流勇退,普通巫师中,很少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凤凰社成员们倒是偶尔还能见到他一次,那些年轻人陆陆续续毕业结婚生子,还会收到邓布利多的祝福和礼物。 后来张靖和麦格教授坐在一起闲聊喝酒时,麦格还颇为调侃地说起邓布利多年轻时的逸闻趣事。 张靖这才知道曾经那位黑魔王还被关在奥地利。 “也许阿不思就是去那里了呢?也说不准,毕竟当年……” 麦格感慨了一声,接着转移话题和张靖叹息了一下今年新一届格兰芬多小孩的调皮。 年轻的生命进入了古老的城堡,老迈的猫头鹰仍然缩在塔楼,黑湖边的巨大触手晒着太阳,黑暗的禁林深处留下独角兽的踪迹。 许多事物都在变换着趟在历史的河中,只有曾经经历的一切被烙印在记忆深处,当重回故地,大门也会再次打开。 —— 张靖有很多次回到曾经那个捡到她的教堂,因为时代的变化,这里变成了城市的边缘,已经没有曾经那么热闹了。 教堂里的神父换了一个人,熟悉的修女已经年老,这里还有孤儿在玩耍或者做工。 张靖对于这里是很感激的,当年如果不是她们捡到了她并细心照顾,自己可能就要死在那个高烧的夜晚。 她向这里捐助过很多次钱财,不过大规模的修缮被拒绝了。 后来走了很多地方,每次寄回来礼物时,也不会忘记有这里的一份。 “你来了。” 一个面目慈和的修女看到了她,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就如同从前很多次见面一样。 “瑟琳娜怎么不在?” 张靖接过修女手中的重物,却没看到熟识的另一个女人。 玛丽露出一些哀伤说:“她累了,在房间里休息。” 张靖沉默了一会。 她八岁那年被捡回来,如今已经快五十岁。 当初年轻的修女如今垂垂老矣,身体的衰败带来了病痛,前两年她过来时,瑟琳娜已经无法做一些力气活了。 她依照这里的习俗,请示过后来到房间里看望瑟琳娜。 这个苍老的女人为慈善和医疗事业奉献了一生,即使很多孤儿长大成人回来,她也不曾忘记她们的名字。 如今像一个疲惫的天使一样躺在床上,张靖心中发沉,她轻轻走到床边,坐在凳子上注视着瑟琳娜。 死亡与自然的衰败是巫师也无法挽回的事。 也许本就睡得不沉,修女很快就醒来了,她半睁着眼,却还是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你来看我了。” 张靖嗯了一声,慢慢地跟她讲述着外面的一些新闻消息。 瑟琳娜喜欢听这样的故事,她眯着眼睛,手无力地握着张靖的手指。 张靖说了一会,就停下了,她把瑟琳娜松散的一缕头发理好。 “好好休息,瑟琳娜。” 瑟琳娜沉默了一息,只是用一种平静的,慈爱的目光注视着张靖:“孩子,别为我的死亡感到难过。” 张靖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怎么会不难过呢?纵使她经历过那么多次生离死别,她依旧会为一个生命的逝去感到哀伤。而且这个生命是那样善良。 瑟琳娜没有用教徒的方式安慰她,只是一直握着张靖的手。 “你能够,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能找到让你的生命变得鲜活的东西,我为你感到高兴。” 张靖将自己的脸贴在她手上:“是你给了我活着的机会。” 瑟琳娜笑了笑。 她看着张靖,目光通透又悠远,仿佛透过她看到了无垠的宇宙:“你拥有灵魂的奇迹,靖。” 张靖怔愣了一下。 灵魂的奇迹,这是很多巫师用来形容魔法的词语,瑟琳娜是知道自己拥有魔法的,但现在又为什么特意这么说? “照顾好自己,阿靖,完整地过完一生,然后回到我的身边。” 瑟琳娜这么说着,声音越来越轻,眼睛慢慢合上了。 张靖听着她那几不可闻的呼吸,握着她的手,就那么静静枯坐了一下午。 ——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长眠后醒来轻飘飘的感觉。 张靖总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的力量在慢慢苏醒,让她可以更加长久清晰地看到这个类似于“时空中转站”一样的地方。 虽然自己身上“钉”满了线有些诡异,但张靖没有任何痛感和异物感。 她想要动手动脚,却发现身体没有什么动作,就像是不受思想支配一样。 算了,本来会发光就已经很不科学了。 【你醒了。】 她又听到了那个声音,与众不同的语言和腔调让她记忆很深刻。 张靖眨了眨眼:“好久不见。” 的确是很久不见了,她上一世活得长久,一百六十岁才感觉到衰败,距离上次遇见可不就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嘛。 隐约中,她听到了一点抽泣一样的奇怪声音。 她敏锐地向一个方向看了过去,却除了深渊什么都没看见。 张靖不确定地问:“你是哭了吗?” 【那东西】回答道:“好感动……你跟我讲好久不见……” 周围骤然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波浪一样大小起伏又零碎散乱。 “她是跟我说的!” “是跟我说的!” “才不是你!你个爱哭鬼!” “是我是我!你们别争了!” “是……” 感觉被猛地吵了一下的张靖:“……” 明明都不是同一种语言,她却听得清清楚楚,这时候她都感觉是自己脑子有问题了。 张靖试探地喊了一声:“安静!” 果然一瞬间,这个幽暗的地方就回归了那种毫无生灵一样的寂静,叫人发慌。 不过这里似乎没有真正的“人”,连张靖自己都知道她已经不是人类了。 她再次问:“你一直跟在我身边吗?” 没有声音。 她哼笑一声:“沉默不能逃避问题噢,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不是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才响起来,它崩溃中还透着委屈: “你知道了…是不是就要扔掉我,不让我跟着你了…” 张靖:“……”这诡异的感觉真叫人心里凉凉的。 “你叫什么名字?” 【那东西】回答道:“我没有名字。” 张靖歪了歪头:“王大海?瑟琳娜?” 【那东西】沉默了一下,还是那委委屈屈的语气:“那不是我的真名,我没有名字,因为你不曾为我起过。” 好吧。 张靖又问:“你们是什么东西?” 没有回答。 一阵可怕的寂静,但张靖觉得张靖已经快要习惯这种动一下静一下的奇怪氛围了。 很快切切察察的声音又响起来,仿佛从很久很久之前,他们就在等待着她询问这个问题,所以这样一句简短的话,说得却无比郑重: “我们……” “我们……是你。” 震彻灵魂。 第44章 (萨拉x西弗)(加更番外) 莱姆斯公布自己恋爱的喜讯时,哈利他们已经快要毕业了。 正在逗猫的西里斯错愕地抬了下头:“你都忙成这样了,还有空谈恋爱?” 他怀疑的目光从詹姆和莉莉身上扫过,当年詹姆追求莉莉时,他们几个兄弟可被冷落了不少呢。 莉莉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怪不得四十岁了都谈不上恋爱。 莱姆斯挑了挑眉,眼中含着恋爱的男人特有的想炫耀又矜持的笑意。 “她叫尼法朵拉·唐克斯。” 西里斯皱眉想了想:“那个粉头发的傲罗?” 莱姆斯:“别用那种语气说她,她有名字。” 西里斯悻悻地:“好啊,好吧。” 莱姆斯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是我太过迟钝,才让一个好女孩等了那么久。” 狼毒药剂让狼人的生活好过了不少,莱姆斯在大战后,一直致力于那些未曾伤过人的意外被咬伤的狼人生活的保障。 因为自己的身份,他曾内心纠结痛苦地回避这份感情,但尼法朵拉的热烈就像是他阴暗生活中的太阳。 没有人会对这样的女孩不心动。 莉莉调侃地对莱姆斯眨眨眼:“我们可是过来人,除了西里斯那个神经大条,我们都理解你。” 聊到了恋爱这个话题,彼得想了想还是问:“斯内普和萨拉教授?” 莉莉噗呲一笑:“他们啊,早在一起了,你们一直没看出来吗?” 西里斯傻眼了:“啥时候?前些年那老蝙蝠不还一副被抛弃的怨夫模样吗?” 詹姆这么粗心的人都翻了个白眼:“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大概两三年前?”莉莉回想了一下,“那两个人都太平静了,这么值得庆祝的事情都没和我们炫耀一下。要不是我问了西弗,我也不知道呢。” 莱姆斯温和地摇摇头,睿智的眼睛一针见血道:“西弗勒斯的炫耀才不会大张旗鼓。你仔细观察他几天就知道了。” 西里斯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萨拉真的同意斯内普追求了?那个女性绝缘体?她看上他什么了?”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传来: “请问你对师兄的感情生活有什么不满吗?” 西里斯下意识想要抱头,反应过来又怒了:“……斯内普!你走路没有声音吗!?” 西弗勒斯瞥了他一眼,故意牵着张靖的手走到沙发上坐下,眯起眼睛勾唇冷笑了一下。 张靖无奈又忍不住笑,纵容他的动作。 西里斯一副侦探的模样,眼神认真地盯着两个人看。 萨拉身上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事实上西里斯真的很难看出来东方人的年龄大小。 她气质很温和,非要形容的话就像大海一样。 西里斯也知道这几年张靖在做些什么生意,和魔法界以及麻瓜界的官方都有合作,整个人颇有了儒雅斯文的味道。 斯内普倒是更成熟了,看起来沉静了很多,没有那么尖锐。他没有穿巫师袍,而是穿着一身和张靖身上很像的男版服装。 坐在沙发上,深沉又冷漠,手指上戴着张靖曾经给他的炼金戒指。 西里斯甚至眼尖地看见了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有一圈纹身形成了戒指的模样,隐约能看出来是张靖名字的拼写。 西里斯坐在地板上,无语地抱着小猫,骂骂咧咧:“跟谁不知道你老树开花似的。” 西里斯这张嘴一遇上斯内普就变得很欠揍。 兰斯虽然有神奇动物的血脉,但寿命终究有限制,在十几年前死去了。 它留下的三只漂亮小猫,张靖留下了一只养着,另外两只分别养在莉莉家和佩妮家里。 张靖和斯内普过来也是为了祝贺哈利毕业,他们在戈德里克山谷准备开一场宴会。 为了表示祝贺,张靖找来了很多原材料,亲手做了一桌丰盛的华国菜,再加上其他人做的英国菜法国菜和漂亮的蛋糕点心等等,可以称得上是琳琅满目。 哈利的朋友很多,他们也都被邀请过来了。 德拉科穿着一身矜贵的黑西装,似乎是刚刚跟罗恩拌完嘴,两个人表情都很生动。 赫敏是最礼貌的小女巫,非常大方地向在场人问好。还有纳威和西莫,以及几个交好的巫师家族的小孩。 罗恩的一对双胞胎哥哥带来了很多有趣的小玩意。 年轻人们在笑闹,当了爸妈的人就在旁边看着他们玩,互相聊一聊工作和生活。 张靖看着眼前这热闹温馨的一幕幕,仿佛所有的疲惫和沉重都被洗刷干净。 她眯起眼睛轻声哼着小调,甚至有一点困倦。 斯内普坐在旁边关注着她的表情,低声道:“要不要去里间休息一会?” “不用,这里气氛可真好,我喜欢这样。” 斯内普轻轻勾起唇角笑了。 他拿起两人相握的手轻吻在萨拉的手背。 就算被其他人调侃,他也不想放开身边女人的手,他们相识了很久很久,可斯内普却总觉得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太少太少。 张靖很忙,对于恋爱的需求并没有那么迫切。 她懂得给斯内普带来惊喜,也会满足他很多要求,可自始至终斯内普都缺乏一种安全感。 他很怕这个女人对他的感情是包容大于爱恋。 他们认识的时机很巧,却又太巧,他已经努力地抹除了当年给萨拉留下的弱小的印象,但…… 人总是会想得很复杂。 宴会结束的时候,大家或多或少都喝地有点醉意。 张靖还挺清醒的,张罗着把人都安顿好,就带着斯内普回到了戈德里克山谷的家。 斯内普一喝醉就会显得有些粘人,张靖不知道,这是他第一次表白时留下的习惯。 哪怕并不是那么深刻的爱恋,只要他正大光明地拥有了她就好,或者她愿意永远带着他…… 斯内普洗漱完就清醒多了,很快拥住了张靖亲吻上去。 张靖被他摁在了墙壁上,有些好笑地纵容他舔咬。 亲了一会,手臂一使劲,就把一个高大的男人转移到了柔软的床铺中去。 斯内普直勾勾看着她,低沉动听的声音带着沙哑,刻意地拉开了衬衫。 “萨拉,靠近我。” 白皙的皮肤与黑色衣服碰撞,勾起了两个人的悸动,张靖很快脱掉了自己的外衣。 …… 他们的时间还有很多。 第1章 活鱼微死 【写在故事前:微恐怖+微悬疑+非人类+正文无cp+微万人迷 有gl线描写,介意慎入。 真是只是一点点恐怖,很可爱的那种。欢迎进入大章鱼努力扮演正常人类的每一天 还是老规矩嗷,有逻辑错误和错字能提醒作者的话真的非常感谢!请大家多多催更评论支持叭!】 “咔——” 保温杯被轻轻搁置在讲台上,穿着白衬衫和及踝长裙的老师轻轻抬手:“安静,同学们。” 吵闹的教室静了一瞬,接着刺耳的上课铃声骤然响起,打断了正要继续张口的女人。 她平静的眼睛扫视了一圈人类,那双瞳孔却好似一动不动,看着有些僵硬的诡异。 底下的学生大多数穿着统一的制服短袖,有的带着好奇看着新老师,还有的不以为然地低着头玩手机,甚至几张桌子空着——显然有人光明正大逃课了。 “我是你们新的数学老师,张靖,之前的贺老师回仙——西安老家去了。” “我的办公室在a03楼311,没事不用来找我,有事能不找也别找了。” 底下的同学有些迷茫地互相看了一眼:“她刚才是不是说反了?” 张靖继续慢吞吞地道: “课代表能站起来让我看看吗?好的,之后的作业和考卷请放在门口信箱里,我不喜欢被敲门。” “那么正式开始上课,这节课我们要学到的是函数……” 四十五分钟对于一个玩手机的学生来说很快,但对不爱讲话但不得不讲的人来说就是煎熬。 张靖:“……所以最后的答案是1,好,这节课就到这里。” 她刚说完喝了一口水,下课铃就响了。 总是慢吞吞的女人就像开了倍速一样,胳膊夹着教案,飞快又安静地离开了教室。 一个同学看完全程,抽了抽嘴角说:“……跑的也太快了吧?好像比我还讨厌上课似的,我甚至没听到她的脚步声!” 另一个照着小镜子,随口接话:“又来一个奇怪的老师。” 前排的人也参与讨论:“咱们学校的数学老师都不太正常好吧?这不都已经是惯例了。” “要我看,今天这个还算敬业,至少没有像上一个贺老师一样,讲课没两句就开始吹嘘他的家世,搞得好像仙人下凡一样,下巴昂到太阳上了!” 有一个同学一直盯着教室门口,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眼里浮现一丝惊恐。 他打了个冷战:“……不是,你们都没看见老师杯子里面是什么吗?” “啥啊?不是红色枸杞吗?” 那同学反驳:“不是啊!哪有那个体积的枸杞!我亲眼看见刚刚她咀嚼了两下,那个红色的,好像会动啊!” 生嚼会动的东西,乍一听还是有点恐惧的。 瞬间好多学生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这位新老师身上。 沉寂已久的“今天你学数学了吗”群聊再次活跃起来。 ‖听我一席话:“上次看见这个群活着还是在上次。” ‖小金鱼:“感觉这个新老师咸咸的。” ‖这样好的阳光:“什么形容?明明她香香的!但感觉好阴暗,像是一不小心会满地乱爬的样子……” ‖我是路人:“你也没好到哪里去!话说有人看清她到底在嚼啥了吗?” ‖布吉岛:“求张老师鞋的链接!有偿!” ‖小金鱼:“还有人记得a03楼的事情吗?很久之前它就停用了啊?” “……” 众人沉默了一下。 大家都坐在一个教室里,此刻已经开始上下一堂课,却仍然有好多人低头看着屏幕,关注着新的数学老师的动静。 这所高中是一所私立高中,地方大,学费贵,每个年级的人都不算多。 目前高一和高三都有五个班,高二四个,三个年级都是独栋的楼和单独教学组。 但他们这一届的数学老师真的奇怪到满学校都是他们的传说。 高一的时候是一个佝偻着身子,看起来摇摇欲坠至少有一百岁的老婆婆,姓桂。 或许她自己也担心走的慢吧,每天踩着一个酷炫的滑板在校园活动,特别有辨识度。 一张口就是古里古气的调调,话里还夹杂着几句文言文,语文不好的都听不懂她说什么。 教了没两个月,终于踩滑板的时候滑了个大跤,捂着腰被迫退休。 之后来的是个花枝招展的孔老师。 让那群喜欢玩奇迹冷冷的同学高兴坏了,一天三套金光闪闪look,还会玩cosy古代人,每天张嘴第一句就是:“本王……” 最后他的辞职理由是:这里没有真正会欣赏他美丽的人。 再然后,高二时,就是那个贺老师,隔壁国王子都没有他架子大,昂着下巴,衣服从里衬到袜子和鞋都是一身白,三四十岁的人还赶时髦染了个红发。 他教学倒是不错,可惜太爱吹牛了,四十五分钟有半小时都在吹他家有多富多辉煌。 最后被一个刺头学生受不了打断:“老师你这么富裕为什么还要来当老师啊?” 可能这句话真的戳中他哪个痛处了吧。 气得贺老师当场跑去校长室辞职了。 也不知道校长哪里招来这群人。 同学们一片唏嘘,因为缺老师,他们上周干脆没有排数学课,直到这周一,名叫张靖的老师进来了。 这个老师打扮中规中矩,年龄中规中矩,甚至讲课也没有一句废话,眼镜片下的目光严谨肃穆,除了看起来有点社恐外再正常不过。 简直正得发邪。 没错,对于这一届学生来说,最正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 张靖咽了咽口水,苦涩地顶着太阳快速挪向自己的办公室。 做人也太辛苦了,因为办公室离得太远,为了赶早上的这两堂课,她不仅没吃早饭,还忘记带伞了。 这太阳照的,她感觉自己身体的水分在快速流失,而保温杯里的水和小零食早就被吃光了。 长到能遮掩鞋子的裙子底边拖在地上,在行进间能隐约看见底下飞速闪动的黑影。 柔软,灵活,泛着蓝光,反正绝对不是人脚的样子。 路上还有主任在跟她打招呼:“张老师啊,刚刚上完课?” 张靖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飞速错过她跑走了。 主任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嘀嘀咕咕:“走那么快,怎么裙子都没煽动几下。” —— 回到办公室,张靖满意地感觉到一阵湿润到几乎黏腻的气息,顿时整个鱼都清醒了。 如果哪个学生能看见现在她办公室的样子,恐怕真的要尖叫出声。 第2章 一个善良的人类 幽暗湿冷的空间内,厚重的窗帘拉得死死的,上面攀爬着墨绿色的泛着水润光泽感的藤蔓,那藤蔓不知道从哪里生根,直爬得满墙满天花板都是。 地上铺着一层厚重的毛茸茸的绿色植物,周边摆着的木桌和书架上也是一副被人遗弃在原始森林中很久的样子。 张靖往前走时,身形却越来越矮,长裙无风自动,慢慢蠕动出几根发出幽幽荧光的粗大触手。 那湿濡的玩意上表皮是墨蓝色,往下延伸到有吸盘的地方却变成了粉嫩可爱的浅粉色。 其中两只攀爬到边上的水缸中,玩耍似的搅弄着。 她终于不用忍受触手尖尖摩擦地面的粗糙感,舒适地叹了口气。 张靖的本体在不被刻意收敛起来的时候简直称得上是巨大无比。 这个一百平的单人办公室很快就被舒展开的触手充满,人形的上半身和头颅立在中间,被衬得颇为渺小。 张靖的教案和眼镜都被触手尖尖捏下来,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她用手臂搂起自己的裙子,观察了一下自己腹部与触手相连的部分。 渐变的幽蓝色和浅浅的粉色交织着,毫不突兀,皮肤上还有一些颜色很浅像是愈合伤疤一样的斑纹。 她解开自己的衬衫放好,接着眼睛闭了一下,身体就猛然发生了变化。 一只庞大的怪物出现在房间里。 她身上的花纹瑰丽繁杂,一双瞳孔奇特的眼睛注视着周围,人性化地露出来一丝惬意的感觉。 呜呜呜这才是本鱼该待的地方! —— 张靖在一个月前穿越到这个世界,还变成了一只只想睡觉和吃饭的大章鱼。 她之前经历的人生虽然各有不同,但好歹是“人”,这次一穿越就是个庞然大物,更是多了好几个陌生的肢体。 脑子告诉她,这是能控制的,但人类的习惯让她狠狠栽了个跟头。 就在她因为触手缠在一起而在洞穴里蹭来蹭去试图解开的时候,一个穿着奇怪潜水服的人类出现在她视野里。 他揪住一只爪子尖尖,在胳膊上绕了几圈固定好,就开始往上游。 挣扎不动的张靖:“?” 这科学吗? 她好歹也有几百公斤吧?而且她是深海品种啊!?你怎么敢穿着潜水服就下来了?? 退一万步说,牛顿没有掀起棺材板来打你吗? 张靖难以置信,被带到海面时,发现这人还有个接应的团队。 其中一个女人观察了她半天,下定结论:“笨鱼。” 张靖:“……?” 她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但长长的的触手缠的死紧,只有两个尖尖翘起来抽了一下女人的脚踝。 穿着长靴毫发无损的女人露出来一个嗤笑,手底下却放轻动作开始耐心地解起来她的爪子。 张靖大头一扭,转向另一边不看她,展示自己残留的倔强。 她现在躺在宽大的甲板上,周围只有几个穿着和女人一样服装的人,那个带她上来的人也不见了。 今天的太阳很坏,晒得张靖睁不开眼睛,而且表皮开始发干。 女人又耐心地提过来一个大桶,往张靖身上倒海水。 之后又把一个巨伞挪了挪,遮住了一部分她的身体。 张靖瞬间就扭转了对她的印象,这是个好人类啊! 她友好地勾了勾女人伸过来的手,然后开始蠕动自己的身体努力往大伞底下钻。 那个女人就抱着手臂站在那里,嘴角带着笑,显然是在看张靖的乐子。 以大章鱼的体积,那个伞不太有用,只能勉强遮住她半只头的样子。 虽然不断地蠕动能让张靖更加熟悉自己的身体,但是显然也在消耗着她的能量。 这狗太阳晒得她都快开裂了。 好久没吃饭的她此刻真的又累又饿又痛。 女人看她蠕动了一阵就瘫在那里了,整只鱼都散发着一种悲观厌世的气氛,迷惑地皱起了眉。 她搬起桶又浇了海水在鱼上面,可惜这条笨鱼再也没拿触手来碰她,爪爪也不翘了。 女人挠了挠短发,蹲下身戳了戳张靖:“嘿,你怎么不动弹了?装死也没用啊,老大不可能放你回去的。” 张靖有气无力地把半只爪搭在了桶上,浸没在那浅浅一层海水里。 她刚刚说错了,这个女人也不是好人类,哪有给鱼解触手解一半的,还不是怕她逃跑了。 这些人抓鱼也太草率了,怎么不给她准备个缸啊?小点也行,别让她晒成大鱼干啊! 旁边的人来来去去,大概是在换班看守张靖。 不过女人倒是一直没走,就坐在那里,偶尔给她提一桶水过来,要么就干脆那看着张靖发呆。 有人招呼女人:“诶!乌河,你不去吃饭吗?” 乌河挥挥手:“马上来。” 她拍了拍张靖的触手:“笨鱼,我走了,待会过来看你。” 她转身走了两步,突然一拍掌:“嗨呀!我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乌河兴冲冲地改变方向,消失在张靖视野中。 她也没管女人去哪里了,此刻难受地厉害,不由自主地就收敛着自己的爪爪,窝成了一个巨大的章鱼丸子。 却没发现身体随着她想要缩小的意识,也在逐渐变小。 张靖在晕晕乎乎中感觉到一阵凉爽,那被暴晒的感觉也消失了。 咋得?天黑啦? “笨鱼,醒醒。” 张靖勉强回归了意识,好吧,她根本没有眼睑,连眼睛都闭不上。 一条滑溜溜的东西被送到了她的嘴附近,张靖蠕动了一下喙,下意识一吸溜。 乌河笑了一下,那张被海风吹得有些粗糙但却不掩俊逸的脸离张靖极近,似乎在观察着她的进食。 张靖才发现她的迷彩外套里兜着几条鱼,被遮遮掩掩地送到了大章鱼旁边。 乌河鬼祟的行为根本瞒不过其他看守的人,但他们无语了一下就假装没看见了。 张靖看见比之前大了一号的人类,歪了歪头。 噢,原来是自己变小了。 诶??这玩意是能自己缩小的??脱水了吗? 乌河看快速把鱼吃完的章鱼似乎恢复了一些精神,还有劲儿晃荡那肉嘟嘟的脑袋。 她又咧嘴笑了一下,把伞挪了一下,想了想又去提了一桶海水,撸起袖子试图把章鱼捞到桶里。 张靖再次改变看法了:这个人类只要不说话喊她笨鱼还是好人类。 她乖巧地把触手缠在乌河的手臂上,方便她搬动自己的身体。 即使张靖缩小了,那也还是比两个人类加起来都大,重量自然也不轻。 乌河手臂上青筋和肌肉暴起,咚地一下把一坨鱼放在了桶里。 然后把触手缠吧缠吧,试图塞进缝隙里。 张靖自己也艰难蠕动着,但奈何体积摆在这,最后一人一鱼也只能勉强让她既能接触到海水,又能不晒到太阳。 乌河看着那桶啧了一声:“这可是最大号了。” 她坐在甲板上,和一桶鱼一起缩在伞下面,看着深蓝色的海面。 乌河把没有袖子遮蔽的手抬起来:“喂,笨鱼,你再缠一下,下午我还给你带吃的。” 张靖的触手几乎不受控地伸出去密密麻麻地缠在那条精瘦的人类手臂上。 粉色的吸盘贴在人类皮肤上:温热的,还带点咸味。 乌河吭哧一下笑起来,另一只手摸着爬满花纹的触手:“你果然很聪明。” 第3章 上辈子怎么了想成人 载着张靖的大船在海上漂了两天,张靖就被这个叫乌河的女人投喂了两天,但裸露的环境还是让她迅速瘪了下来,最后变成了蔫唧唧的样子。 可能是品种对思想的影响,张靖总觉得自己好多动作或想法,主导的意识都是章鱼>人类。 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个除了捕猎只想躺在洞穴睡觉的深海生物。 最可恶的是,章鱼可是有九个脑子啊!八条触手有时候根本不受张靖控制。 如果是在她熟悉的海里,说不准还能自己学着慢慢操控,但现在能活着还全靠人类的投喂,她实在没有心力去想这些。 “小聪明,开饭了。” 乌河现在偷船上的鱼都不遮遮掩掩了,光明正大地提着一个大桶,里面活蹦乱跳的虾鱼都有,还有一些藻类植物。 张靖的触手已经认得她了,一只自动就伸向大桶里捞鱼,另一只奖励一样拍拍乌河的脑袋。 乌河就坐在她旁边,有些心疼地摸着张靖缩水成只有一个人类大的身体。 她现在已经能挤吧挤吧完全缩进桶里了。 女人似乎在船上没有别的工作,只专门盯着张靖。这两天听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张靖还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比如这个世界和自己认知中的地球是一致的,并且科技也已经发展到了有智能手机和ai的阶段。 他们这艘大船隶属于一家做水生生物研究的公司,这一个月都在休假,具体原因乌河没有提。 他们老大也不让其他人下海,就一个人行动,其他人负责后备和接应。 “老大也真是的,不把你养起来,也不放你回去。看这小模样瘦的,多可怜啊。” 乌河撇了撇嘴。 刚刚赶过来的老大:“……” 你知道你在对着一个什么生物说它可怜吗你就说?! 他挥挥手示意周围的人不用守着了,这才靠近一人一鱼。 老大是个高瘦的男人,甚至带着一副很学术的眼镜,看上去就像个搞研究的教授。 看他那身材和瘦削的脸颊,实在很难想象这人以一己之力把整个章鱼都捞了上来。 要是张靖死站原地不走,估计他能把触手扯断。 老大没好气地说:“行了,让你偷摸喂几下,你还真养出来感情了?” 乌河根本不怕他,捏着一只触手逗弄上面的吸盘,张靖被挠痒痒了,无语地缩了回来。 老大微微弯腰,探究地看着她:“你能听懂我说话对吧?那你还记得张溪博士吗?” 张靖满头问号,下意识左右晃了晃脑袋,示意自己不知道。 老大皱眉,随即再次舒展开,看着她小了不止一圈的身体,冷酷地说:“什么时候能变成人形了,什么时候就不让你晒太阳。” 张靖:“?” 你是魔鬼吗? 张靖对于这具身体的记忆只有许许多多不断重复的画面,有窝在她那个洞窟里睡觉的,有拟态后捕食的,还有心情不好了出门随机选个丑鱼邦邦敲两下的。 唯独没有变成人的记忆。 怎么着?你倒是先变成鱼给我看看啊! 张靖无语地都想翻白眼了,动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大眼珠子还挺高级。 怎么翻都能看见眼前的人。 乌河吭哧笑了一下:“老大,你当这是魔法世界呢?鱼变成人,你敢说我都不敢信。” 老大嫌弃地瞥了她一眼:“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这几天每两天只许喂一顿饭,给我好好劝劝她。” 乌河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突然心里一个激灵。 等到四下无人了,她才摸着下巴盯着张靖的眼睛:“小聪明,你不会真是个修炼成人形的妖精吧?普通章鱼有这么聪明吗?” “你要是会变人,就点点头。” 张靖真是两眼望天……伞,干脆头一埋进触手,休息恢复体力去了。 直到船重新靠岸,她既没有摸索出变成人的方法,也没有再见过那个老大,更没有想起来什么张溪教授。 自己的身体倒是始终维持在一人高的状态,触手卷吧卷吧缠起来,也不会容易被人类踩到。 乌河搞来了一个大的不透明水箱,抱起张靖窝着的那个桶,噗通一声把她倒了进去。 久违的黑暗和凉爽,刺激地张靖整只鱼都抖了一下,触手被抖散轻飘飘地浮在水里。 乌河又偷渡了一大盆鱼倒进来,都被张靖几下嚼吧完了。 她终于有了力气思考自己如今的境地。 自己现在这个身体还挺神奇的,至少她没有见到过离开熟悉的深海高压后还能活这么久的动物。 更别提她甚至能自动缩小身体,还有人类让她赶紧变成人。 水箱还在轻微地颠簸,那是人在搬着她下船,因为被黑布遮住,她都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只隐约能察觉到她被关了至少十几个小时。 再次见到光芒和人影的时候,就是在一个学校里了。 之所以能认出来是学校,还要感谢这位喜欢把锦旗和奖状挂满墙壁的圆乎乎的校长女士。 老大和乌河都站在水箱旁边,乌河心疼地隔着水箱碰了碰张靖的触手:“饿坏了吧?” 张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明显要把自己交付出去的老大。 好像要和刚交的人类朋友分别了。 于是她拍了拍水箱壁,像是在和乌河击掌似的,偌大的脑袋也凑近些许。 乌河勉强笑了笑。 就在一人一鱼的沉默中,老大和校长很快谈完了相关事宜。 那个胖乎乎的校长还挺有亲和力,走到水箱前打量了一圈张靖,特意看了看她身上的花纹,这才点点头。 “放心交给我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老大点点头:“如果有张博士的消息,麻烦您尽快通知我们。” 校长点头。 老大就带着不情不愿的乌河走了。 乌河临出门前,还向她比划了口型,大概是“我会回来看你的”,她也不担心一只章鱼看不看得懂。 张靖挥了挥触手意思是再见,乌河显然有些惊讶,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 张靖视线一转,就见那个校长笑眯眯地看着她:“好久不见啊小章鱼。” 好久不见?她们啥时候见过。 张靖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展了展触手铺在了箱底。 再然后。 事情就真的有些超出张靖的认知了。 那个校长拿出一支巴掌大的药瓶,拧开倒进了水箱里。 她说:“这是催化剂,能帮你重新变成人类的形态,就是有些痛,你稍微忍忍昂。” 张靖的触手神经感觉到了一阵酥麻,痛感倒是没有,就是浑身有点痒痒的,水似乎变得有些甜。 甜? 她猛地睁了睁眼。 却发现自己的视野变狭小了不少,身体还传来一阵细微的闷痛,就像是久久没有呼吸新鲜空气时的感觉。 张靖讶然地张了张嘴,触手抬起,那幽暗的蓝色已经缓缓褪去,属于人类手臂的肤色和形态逐渐出现。 她视野里最后的画面,是校长拿着一个水泵,正吭哧吭哧地把水箱里的水抽干净。 第4章 死亡视线 张靖上辈子当了十几年老师,最终还是没耐得住重复忙碌的生活而辞职。 没想到这辈子都变成章鱼了,居然还要拿教案上阵,面对的还是一群脾气古怪,精力十足的高中生。 并且在真正当老师前,还接受了为期半个月的教师培训。 好歹是个学校吧?怎么一切都透露着一种不靠谱。 教师资格证呢?学历档案呢? 总不能就靠着半个月的培训,去教一群高二生吧? 事实证明,这个学校还真的能干出这种事情。 张靖靠着自己活得久,也为了培训老师不再一遍遍念经一样讲述课本,硬是边看边回忆起来了从前自己读书时的记忆。 天知道,那可是几百年前的事情,她有多不容易。 培训老师欣慰地拍着她的头,跟拍皮球一样,一边还咕咕叨叨地说着不愧是这一品种的,就是聪明。 终于等到张靖穿上了那身标准的教书育人服装,再戴上严苛古板的眼镜。 那种非人类的怪异感都被无穷无尽的数学知识给冲击得淡淡的。 张靖的爪子还不能彻底变化成人类的脚,只好穿着长长的裙子,只要动作幅度不是太大,就看不出来异常。 校长也欣慰,并试图画饼卖惨: “小张啊,你也知道,咱学校师资紧张,都快养不起鱼了,你去顶上缺课老师的班,就当为咱们学校做贡献了,昂。” 张靖那双眼睛细看还能看出来一点浅浅的粉色,她硬邦邦地说: “工资……不能少。” 想着小章鱼可能比较好骗的校长:“……” 张靖继续补充:“海鲜……采购。” “……”你还提上要求了。 校长挥了挥手:“你先去把说话练练。” 等张靖回到分给自己的办公室,校长才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她也没骗人啊,这鱼胃口是真大,食堂采购前几天才来找过她。 还好校董会好说话,校长想开了,又悠然地坐了下来,开始喝茶。 —— 张靖提着一桶鱼,另一只手举着伞,步伐平稳地往a03走。 路过人声杂乱的大操场,再走过一条很短的林荫道,就能看见一面有些老旧的砖墙,而砖墙后面就是一栋三层楼。 a03原本是教师办公室和图书馆的合体楼,建筑的时候并不算小,可惜用了十年,又荒废了两年,没有了人气,就显得有些阴森破旧。 张靖的办公室就在一楼的第一个房间,这里背阴,还临近旁边的小湖,潮气很重,墙壁边沿上滋生了很多绿色藻类植物。攀爬着的植株也长得乱七八糟的。 她倒是很喜欢这样的环境。 校长考虑了这一点,又考虑到张靖刚刚变成人,说不准会出什么乱子,干脆把这栋废楼就划分给了她。 张靖半人半鱼的模样瘫在椅子上,嘴里啃着被剖杀好的鱼虾,十分惬意。 —— “诶?那个是不是咱新来的数学老师?” 高个男生抱着篮球,冲着一个方向扬了扬下巴:“举着伞那个。” “奇怪的打扮……”一个女生扶了扶眼镜,模样显得很学术,“今天的太阳并不晒。而且单手提着一米高的铁桶,好强。” 另一个戴着太阳帽的男生拿着扇子扇风:“阴天紫外线也很强好吗?” “据说每天中午她都会从食堂提一个铁桶回去,但没人知道那个桶到底是空的还是满的。” 和眼镜女一模一样,却并不近视的双胞胎妹妹从台阶上走下来,站在姐姐旁边: “而且这个老师眼睛似乎有什么毛病,视线挪动什么的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并且每天要喝大量的水,上次晚自习三节课,每次下课她都要去饮水机那边。” 拿着篮球的男生比了个大拇指: “观察力还是你强。所以为什么会把她的办公室单独设在a03?之前的数学老师虽然奇怪了点,但也还是在高二教学楼啊。” 双胞胎对视一眼。 姐姐秋时瑾摇头,看了一眼手表:“午休时间快结束了,回去吧。” 秋时瑜自然是跟上姐姐的步伐。 男生无所谓地带着球跑远了,只留下一句:“你们走吧,反正我不想上英语课。” 太阳帽男生——秦满倒是也站起来了,抱怨道:“空调都坏了两天了,学校怎么还不来人修一下。” 这两天因为空调的原因,班里同学都不大爱整天待教室里,连老师们也都是。 秦满和秋时瑜偶尔说着话,三个人从操场挪到教学楼,上楼梯时迎面碰上一个修理工下来。 修理工走得匆忙,身侧的那个大箱子还碰到了秦满的胳膊,顿时他的手臂上擦上了一点红色油漆。 “喂!走路小心点啊,这么宽都要撞人!” 他不满地瞪了一眼修理工,却发现这大热的天,那人整个都捂得严严实实,口罩和围巾一个不落,简直和他们是两个季节。 修理工匆匆看了一眼,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声音小到秦满差点没听见。 然后他就快步下楼了。 他也不是死死纠缠的人,翻了个白眼就准备往前走。 秦满转过头正准备往上走,却发现双胞胎定在原地,两个人眼睛死死盯着楼下。 “不对劲,”秋时瑾低声说。 秋时瑜猛地拉过秦满的胳膊,死死盯着衣服上那块“油漆”。 她低头嗅了嗅:“……血。” 三个人对视一眼,秦满和秋时瑜不约而同猛地往下跑!秋时瑾冷静地打开手机,先是给警察打了电话。 她站在楼梯口等待,却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皱起眉毛—— 人太少了。 午休快要结束,四个班级的学生怎么着都会有一些人上楼或者下楼,但除了他们三个居然只在西楼梯上来了一个老师一个学生。 修理工……空调! 秋时瑾咬牙走向自己的教室——她的左腿先天残疾,根本跑不了。 等到她走到教室门,抬眼的一瞬间,心就凉了下来,几乎停止了跳动—— 凌乱的桌子椅子聚成了一个杂乱的山堆,最顶端的人影被凸出来的一只椅子腿生生穿透,鲜血顺着木头缓缓蜿蜒下来,直到变得干涸不能流动。 木头堆上的那个人穿着高三的校服,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倒垂下来的头颅和秋时瑾的视线恰好在同一水平线。 于是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女生就和那个死去的人影对上了视线。 第5章 你觉得我奇怪吗 “你们两个学生!学生!看到这样的人怎么能直接追着过去呢?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高二2班班主任手还在抖,抓着桌沿看向乖乖听训的三个人。 她深呼了一口气,想到他们还是年轻的学生,又目睹了那么惨烈的场面,此刻应该很害怕,她勉强平静下来: “老师不是要骂你们,啊,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要以安全为主,懂吗?” 双胞胎和秦满都顺从地点了点头。 “哎呦喂这什么事啊……”班主任皱眉叹了口气,“喝点热水,别害怕,好好休息一会儿。没事的,警察都来了能有什么事,都会解决的。” 并不害怕的三个人:“……”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秋时瑜拿过班主任的杯子接了热水,递给她:“老师您喝口水缓缓。” 班主任喝了水,又匆匆跑出去和主任他们配合警察调查。 教师休息室暂时只剩下了三个人。 秋时瑾闭了闭眼,脑海里都是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她呼了口气,低声道:“你们追出去之后发生什么了?” 秋时瑜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握住了姐姐的手:“他到二楼时突然消失不见了。” “不见了?!” 秦满一脸晦气郁闷:“对,楼梯的宽度给我们造成了视线盲区,等到了二楼,左右走廊和整个楼梯上都没有人,也没有任何脚步声。” 秋时瑜当时在二楼的大厅里找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放着的铁管,和秦满一人一根拿着就想去走廊教室找一找。 但那时候,主任带着两个老师恰好上来了,他们也就失去了机会,这件事情才被暴露在老师们眼前。 警察到来之前,几个人被老师们围住安慰了一番。 估计老师是更想骂他们的,两个未成年就敢追着一个杀人犯出去,简直胆大包天! 但考虑到他们刚刚目睹了杀人现场,大人硬生生按下了怒火,硬邦邦地安慰了一番,希望他们不要留下心理阴影。 秋时瑜和秦满回到四楼后,只从夹缝里瞅了一眼现场,但那恐怖的画面仍然让他们感到心里发凉。 更别说秋时瑾站在门口,一个人直面这场景了。 所以之后秋时瑜一直握着她姐姐的手,陪着她。 没一会警察就叫他们几个去问话了。 这个恶性事件属实有些耸人听闻,高二所有学生全体放假,四楼整个被空了出来,周围都被封掉,相关人员但凡有点粘连的,都被喊去做笔录。 但不知为什么,他们并没有带人回警局,而是在教学楼腾出来一个办公区。 连学校也被封锁了,有警卫轮班看守。 “很奇怪,就像是把人凭空飘上去,然后串在椅子腿上的一样。” 穿着警服的人思索着对旁边的人说: “这是人力可以做到的吗?这快两米的高度,无论是挣扎还是怎样都要留下点痕迹吧?可是——没有。” 他旁边的人穿着一身运动服,扣着鸭舌帽,露出微带胡茬的下半张脸,他稍微抬了抬头,一双锐利的眉眼就露出来。 不论怎么看,这都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却站在刑侦组组长面前,毫不畏怯,甚至一副被倚重的模样。 他看着警察们采样痕检,目光仔细搜寻着,接着又挪转到了一旁的一群师生上面。 “他们都是目睹了现场的人?” 组长低声回答:“不是,那边休息室里有三个学生撞见了嫌疑人逃逸,正在做笔录。其中一个戴眼镜的是第一个看到的,也是她报的警。” “然后是那三个老师,”组长挪了挪手指示意了一下,“他们在二楼碰见了追着嫌疑人下楼的两个学生,然后才上到四楼,碰见了现场。” 鸭舌帽男人目光扫过教师休息室,又看到那三个老师身上。 主任正在低声说着高二的教学安排,旁边站着两个女老师。 一个略微时髦一些,手里还抱着一本英语书,却脸色苍白,神情还残留着惊恐,不敢看向教室方向。 另一个穿着板正的衬衫和长裙,头发一丝不苟地扎成低马尾,眼镜是很古板老旧的形状,整个人面无表情的。 “一个是英语老师,下午1班和3班各有一节英语课。还有一个是数学老师。” 说到这里时组长顿了一下,想起来了之前听邻居家小孩随口讲述的传闻:这所高中数学老师的“诅咒”。 “具体的还要调查。” “剩下那五个人,都是当时在这栋楼里的师生、保洁。” 其中就包括秋时瑾在四楼等待时看见的一个老师和一个学生。 男人扬了扬眉:“没记错的话,事发时间是午休快结束了,下午的预备铃已经响过了吧?” 组长知道他的意思,也点了下头:“因为那个时候,实验楼里还发生了一件轰动的事情,吸引了很多学生。” 男人哇偶了一声,眼睛微微眯起:“还真是一个热闹的学校啊。” —— 张靖以为自己一条鱼要当老师就已经够离谱的了,没想到上任刚一周就被卷进了一桩杀人案里。 本来她今天下午没有课,但主任让她去教学楼一趟,因为有个学生的情况有些特殊,可能需要任课老师课后辅助一下。 但刚刚进来就撞上了两个拿着铁棍气势汹汹的高中生。 那撸着袖子一脸警惕的模样,让张靖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进了什么热血高校文。 结果一上四楼,就看见早八上课时还好好的教室,已经成了惨不忍睹的杀人现场。 血腥味被浓烈的油漆味掩盖了不少,但仍然勾起了生物们下意识的警惕。 张靖舔了舔嘴唇,突然觉得有些渴。 —— 因为涉及到的人不算少,总有些嗡嗡的声音,但因为警员们安排的井井有条,所以事情的进展还算顺利。 校长出了远差,暂时还回不来,副校长赶了过来一起处理这起事件。 “数学老师?” 男人问询的声音传来,张靖抬头,对上了他探究打量的眼神。 “嗯。”张靖应声。 “人民教师好啊,老师您贵姓?” 张靖无语了一下,总觉得这个男人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中有些过于悠闲了:“张靖,你要问什么事吗?” 她看见这个人和警察们在一起说话的样子了,估计也是顾问或者什么的。 “没事,”男人笑了一下,似乎闲聊一样,“张老师个子挺高的,怎么穿着这么长的裙子,市面上也很难找吧?” 张靖不温不愠地回答道:“喜欢而已,也不少见。” 男人噢了一声,完全没有被软刺怼了一下的尴尬。 过了几息,他又问:“张老师听说过学校里高二数学老师的传闻吗?不知道你对它怎么看?” 张靖扭了扭头,事实上她的眼睛不扭头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但人类可不行。 鸭舌帽男人就看见这个严肃的数学老师仿佛机器人一样僵硬地看着他,那双眼珠子似乎挺正常,男人却本能地觉得它们透露着几分诡异。 数学老师张了张嘴,用她那缓慢的,没什么波动的语调说: “你觉得我奇怪吗?” 第6章 谁收到了消息 “你觉得我奇怪吗?” 这样的语调,男人只在那种黄仙请封,或者是恐怖小说boss杀人前问话,这样的剧情中听到过。 仿佛你只要说错了一个字,等待你的就是boss突然变异,然后在无尽恐惧中来到生命的终结。 男人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活跃的脑细胞带来的一点坏处。 但他抽了抽嘴角,还是保持着一种很假的笑容:“怎么会呢,张老师看起来很正常。” 正常地再不能正常了。 比起踩滑板的老太太、玩cosy的古代人、一身孝的叛逆红毛,她简直正常到不可思议。 甚至以他的审美来看,这人除了表情和打扮有点严肃,脸长得居然还挺好看的。 一双浅褐色的眼睛总是直直盯着人,仿佛要洞穿人心,高挺的鼻子,浅红色的嘴巴,再加上不算特别柔和的脸部骨骼,组成了一张英气正直的脸。 她的身材比例也很不错,肩宽腰窄,白衬衫随着动作偶尔紧绷时,还能看见明显的肌肉线条。 就连身高也显得优越,直逼一米八的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裙子底下穿了增高鞋。 鸭舌帽男人笑了笑,突然换了话题:“张老师中午在食堂吃的什么?” 张靖拧开水杯想要喝水,但最终也没有彻底掀开盖子,只是不动声色地回答:“鱼。” “噢。那食堂处理鱼不太到位呀。” 男人只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关注她垂到地的裙子,转身面向另一个老师。 张靖看了眼他的背影,喉咙轻轻动了动,她稍微挪动了几步,然后喝了口水。 蔓延到锁骨的蓝色花纹渐渐消退下去。 她松了口气。 那个男人估计是个侦探,眼神尖锐又细致,如果再晚一点,恐怕她就要想办法解释为什么自己一个人民教师会有大块的纹身了。 真是太为难鱼了。 —— “死者的信息找到了。” 警员拿着学校提供的信息表对照,终于找到了一个相貌符合的,名叫“周未来”的男生。 高三3班的文娱委员,家里比较富裕,成绩倒是平平无奇,但有一副好嗓子,曾代表学校参加过几项演讲和歌唱比赛。 被带过来的高三3班班主任有些茫然:“周未来在三天前就请假了,说是感冒的厉害,他妈妈过来把人接走的。” 学校是寄宿制,周末才放假,平时生病请假倒是可以。 于是调查人员又找到了周未来的家长电话,拨了两次才被接通,那边是他妈妈的秘书,开口就说是在开会,之后会回拨。 显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等警察局的人说了情况,那边才兵荒马乱了一阵,等了半小时,周未来的妈妈就赶了过来。 憋着一口气爬到四楼,还没走近,只看见了警戒线,就一阵腿软倒了下去。 一身职业装显得干练的女人怔怔地望着那块白布下盖着的人形凸起,张口要说什么,却失声无言。 她茫然的目光挨个看向周围的人,却没人敢对上一个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的视线。 —— “现场的指纹很杂乱,但那条椅子腿上只有周未来自己的指纹,还有一些形状不规则的勒痕。” “尸检结果也出来了,腹部的穿透伤,头发有被撕扯的痕迹,他的喉咙曾被塞进过异物,最终是失血过多死亡的。扯掉的头发和血迹都在尸体周围,死前没有挣扎痕迹。” “我们调查了死者周未来最近的动态和遗留下的手机里的信息,死者有刻意删除痕迹的动作,目前技术人员正在恢复中。” “但目击者描述的嫌疑人相关线索尚未找到。” 组长听完了汇报,沉思片刻,最终看向鸭舌帽男人——顾承淼。 “你呢?之前在那里待了那么长时间,有什么发现。” 顾承淼还在看纸质资料,闻言道:“我对那个勒痕有点兴趣,其他的你们看进度来就行。有具体消息我会上报的。” 组长不自觉松了口气。 他又开口简单地分发了一下任务,散会后才疲惫地喝了一口茶。 顾承淼看了他一眼,走出会议室上楼去现场了。 —— 和学校相关的事件总是吸引社会关注的,在上头火急火燎的催促下,所有调查人员都带着一份紧迫感,火急火燎在查。 此刻距离报案时间不过七小时。 所有线索逐渐浮出水面,但事情仍然像是被迷雾笼罩,影影绰绰看不清真相。 高二教学楼建筑高大,足有七层楼,张靖等人被安置在三楼,已经做了两次笔录。 那个英语老师和她坐在一起,这个女人身体纤瘦,嘴唇褪去了口红后显得苍白,她仍未从白日里的惊魂一瞥中回过神。 而淡定的张靖在她眼里就像是能依靠的支柱,哪怕他们根本不熟,此刻也坐得很近。 英语老师小声求助后,张靖默许了她拉住自己胳膊寻求安全感的动作。 直到黑夜降临。 女人精神紧绷了许久,此刻已经困倦得不行。 就听见旁边这个古板又寡言的新老师慢吞吞地问她:“你白天的时候,是被主任喊过来教学楼的吗?” 英语老师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反应过来是旁边的人在说话,语气还挺温和。 于是她匆促地摇了摇头:“不,不是,本来下午就有英语课。” 张靖噢了一声,换了个问法:“最近主任有说要注意某个学生吗?” 女人想了想,还是摇头,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没有。” 可能是这样小声的闲聊冲散了她的一些恐惧,她话语也渐渐平和起来。 张靖又说:“你和高二的语文,政治,其他科目的老师他们,熟悉吗?” 个子高挑的人安静规矩地坐在长椅上,白炽灯将她的脸颊照得莫名显得温和,她就这么慢吞吞地仿佛讲童话故事一样的语调,安抚了女人的心情。 英语老师握着张靖胳膊的手臂更紧了一些:“噢,我们共事一年多了,还挺熟悉的,你刚刚来,应该不太知道他们。” 她想起来除了第一天来学校,这人和教学组的老师们打了个招呼外,其他时候都不怎么见过。 张靖认真的眼睛看着她:“那你能跟我讲讲吗?” 英语老师莫名磕巴了一下,抿出一个笑:“好。” 她想,虽然这个年轻内向的老师看起来严肃,但其实是个善良的人,只是看她害怕,就努力要挑起话题,想让她放松一下。 和她相邻的张靖脑海里是另一个想法。 她甚至感觉到了一丝从后脊骨窜起来的凉意。 在案发不久后,匆促地打开手机一瞥,她看得清清楚楚。 和主任的微信聊天上面,根本没有喊她来教学楼的消息。 最新的消息居然是三天前发的让她去图书馆领教学用具。 而今天的,一片空白。 第7章 非自然特殊情况处理部 “张老师怎么不吃饭?” 男人抱着饭盒坐在了另一条长椅上,拿起一次性筷子掰开,互相擦了几下,随即舀起一口饭吃了。 脸颊鼓动,剃去了胡茬的他显出了更符合年纪的青春感。 顾承淼今天没戴帽子,短短的寸头彰显出他优越的头骨,那双本就锋锐的眼睛没了掩饰,仿佛轻飘飘一眼就能洞察人心。 他看着张靖手里没动几口的饭菜,又看了一眼紧凑在她身边的英语老师。 张靖随口回答道:“不太饿。” 鱼撒谎了。 鱼好饿,但鱼不吃米饭。 张靖喝了一口汤,食堂送来的是海带汤,有点咸了,但她适应良好。 顾承淼对着两人笑了一下:“两位老师多少吃一点吧,这个案子还挺耗人的。” 英语老师犹豫了一下,加快速度吃起饭来,一时间没有抬头。 她总觉得这位年轻的警局顾问对张老师怀有一种毫不掩饰的好奇心,她不知道为什么,但也没有探究的想法。 等待案件调查已经够让她害怕了。 沉默地吃完饭后,顾承淼对英语老师说想要单独问几个问题。 张靖坐在长椅上,安静地等待着。 果然之后那个老师没有再进来。大约三个小时后顾承淼一个人再次来到了这里。 “张老师昨天怎么会想来到教学楼的。” 张靖靠在椅背上,眼睛毫不避讳地看着他:“昨天你们已经问了我三次这个问题。” “噢,”顾承淼很坦然地看着她,“只是有些怕张老师没说实话而已。” 张靖垂下眼眸,喝了一口水。 不知道为什么,和这个男人一靠近,那种骨子里升起的口干舌燥就席卷而来。 “张老师今天喝了很多杯水。” 张靖讨厌这种藏着掖着的语调,这对她形成不久的人类脑子来说不太友好。 顾承淼见她没有回答,歪了歪头,突然倾身凑近。 张靖略有些疲惫地看着他,似乎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刻意熬到半夜来试探我,就为了做这些小动作吗?” 顾承淼笑了一下,他倒是精神奕奕地,眼下淡淡的黑眼圈为他俊逸的容貌添上了一丝阴鸷的气息。 “不知道张老师有没有听过一个部门,叫非自然特殊情况处理部,隶属于国家安全局。”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顾承淼,三年前正式入职特情部,目前是外勤四队小队长。” 张靖眨了眨眼。 这个部门很陌生,但自己都能变成人了,似乎有这样的部门也不是很奇怪。 “顾队长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张靖没再看他,默默喝了一口水。 “这个案子有非自然因素介入,也不是我能够左右的吧。” 顾承淼咧开嘴笑了笑,张靖这才发现他有一颗小虎牙,抵在下嘴唇上碾磨时,总有点邪气。 “穿透周未来腹部的那个椅子腿上有勒痕,那种奇怪的形状,对照过后不符合各种人类工具,更像是一种……” 他握了握手:“一种具有灵活触手类的生物。” “在现存的普通人类世界档案中,没有一个符合条件的生物能够达到那种握力。” “你说——”顾承淼又凑近了一些,他总是喜欢凑近观察人们的眼睛,试图从那内心的天窗中窥探到秘密。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张靖微微笑起来,她的眼睛肌肉却没有随着笑容运动,所以给顾承淼一种僵硬诡异的非人感。 她一反常态地伸手摸了摸顾承淼的颈部,蓬勃的动脉隔着薄薄的皮肤跃动着。 顾承淼浑身都炸起了汗毛,但脖子被握在手里,他立刻就要挣扎,却听到了一个平静的声音。 “别动。” 很标准的人类手臂,从手腕处紧扣着的衬衣边缘开始,蔓延出繁复的蓝色花纹,从手背到指尖。 张靖轻飘飘地说:“顾队长的血很有意思,特情部的人都这样?” 顾承淼喉结动了动。 性命被攥着的滋味并不好受。 明明面前的人不过是一个教书育人的书生,但带给他的威胁却毫不亚于从前见过的危险怪物。 张靖垂下眼皮,手上的纹路褪去,她远离了顾承淼,去饮水机接水喝。 顾承淼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一样。 他滞在那里,手指摸上了自己的脖子,眼神阴沉又忌惮地看着张靖。 张靖喝完一杯水,理顺长裙,在椅子上重新坐下来。 她推了推眼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在做笔录时说的都是实话,另外我并没有在二楼察觉到同类的气息。” “四楼确实有过,但我不能肯定那是你的,还是杀人犯的。” 她对于坐在这里实在有些厌烦。 但调查组迟迟没有放人的意思。 顾承淼有些惊讶她的态度,这句话几乎是肯定了她非人类的身份,并且她似乎还想帮助他们破案? 张靖平静地看着他:“你血液的异常,我保密,反过来你也是。” 顾承淼舌尖下意识地顶了顶牙齿,半晌从嘴里挤出来一个字:“行。” —— “我们被人利用了。” 秦满躺在家里沙发上,手中拿着一颗橘子盯着看。 在教学楼里待了一天一夜,调查组的人终于把双胞胎和秦满放了回来,他们已经不能说得更详细了。 而且还是几个学生。 秋时瑜坐在沙发靠背上,旁边就是端坐的秋时瑾,双胞胎两人几乎是同步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你才知道啊。” 几乎是在调查组的人把现场保护起来的第一时刻,几个热血的高中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秦满当时还吐槽说:“杀人犯还挺有礼貌的,撞人还要说对不起。” 接着秋时瑾就给了他一个难以言喻的眼神。 秋时瑜更是毫不客气地嘲笑了他一声:“你还没意识到不对吗?咱俩可是傻乎乎地被人引下去的。” 那个包裹严实的维修工故意撞在最爱干净的秦满身上,留下刺眼的印记,然后引他们发现是血,自己再做出逃跑的动作。 那时候为了安全肯定不能只有一个人追下去。 于是腿脚不便的秋时瑾被留下来,无论是打电话报警,还是发现案发现场,时间都会被拖延。 他们是从东楼梯上去的,楼梯口到2班教室门口虽然离得不近,但走路也要不了一会。 维修工似乎只需要那么一小会。 “好奇怪,他根本没有考虑我们有没有追下去,或者说,他确信我们一定会追过去?” 秋时瑜这么说着,皱着眉:“为啥呀?” “而且撞的还是秦满。”秋时瑾手里拿着一本探案集,推了推眼镜,“秦满,脾气不好,爱干净,很容易和人发生冲突。” “喂喂喂!”秦满鼓着嘴生气,“破案就破案,干什么人身攻击啊。” 双胞胎没理他,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他很了解我们。” 第8章 多人作案 “还有个疑点。” 沙发上一直半睡不睡的男生打了个哈欠,他就是昨天因为不想上课一直呆在操场上的男生,叫闻人萧。 他已经听几个发小说了昨天的冒险:“为什么一定是你们。” “毕竟那可是教学楼啊,又是楼梯口,肯定会碰上其他人吧?” 秦满挥了挥手机:“和实验楼的血案有关吧,昨天群里不都传疯了。当时好多人都跑去看热闹。” “血案?!”秋时瑜一骨碌站起来凑到手机旁边,“又是血案?” 秋时瑾已经看过了那些被转了好几层的聊天记录,淡定地继续看书:“是兔子的血案而已。” 私立高中有公立高中没有的优势,他们对于一些实验动物和仪器的购买申请是会被审批的,只要出得起钱并且途径正规,就能用来教学。 甚至一些生物研究类的社团还能拥有单独的实验室——当然,管理人员还是老师。 昨天刚到实验楼的一批兔子,一共二十只,都惨死在动物房里。 当时正好有一个班级上午是生物课,他们归还仪器时路过动物房,就听见管理老师的尖叫声。 然后事情不知道怎么就迅速发酵开了。 一些照片被层层传播,虽然学校迅速控制了事态发酵的更厉害,但谁让学生们都带着手机呢? 而且几乎是前后脚的,高二教学楼就被警察围起来了。 再加上校长恰好不在,学校剩下的几位领导人心里直喊倒霉催的,一边又忙不迭地开始收拾烂摊子。 秋时瑜一直没来得及看手机,此刻看着那惨烈的现场,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兔子们死状各有各的凄惨,有的生生被勒爆了眼珠子,有的后肢和身体撕裂成了两半,有的兔嘴大张鲜血涌出,下颌软哒哒地垂下来…… 甚至有个兔子软哒哒地挂在了窗台边上。 因为当时目击的学生太多了,照片真是什么角度都有。 秋时瑜喃喃地说:“咱学校今年和哪路神仙犯冲啊……” 闻人萧兴致缺缺地伸了个懒腰往外走:“看过你们都健在我就放心了,回去了,好不容易放个长假。” 秦满和秋时瑜还在看学校里学生们的各种猜测,没理他。 秋时瑾眯了眯眼。 闻人萧一直是他们几个里面精力最旺盛的,他平时为了身体健康从不喜欢熬夜,今天倒是困得难得。 “高二的事情传出了风言风语,有人看见了周未来妈妈进出学校的事情,还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猜。” 秦满皱眉:“啥人啊这都是,说话也太难听了,虽然也不都错……” 秋时瑜面不改色地转发给了行政老师。 倒是留下了实验楼的那个帖子。 这件事情太容易影响学生们情绪了,尤其是快要高考的高三生,总得有个发泄的口子,不能一下子都捂死。 但周未来的事情,能消弭就消弭吧。 —— “那个数学老师说自己是被主任喊来的,但是主任的口供中否认了这件事,并说自己是在教学楼附近偶遇她,然后一起上来的。” “两个人在到达二楼前并没有多余的交流,现在各执一词,并且都没有人证。但时间上似乎不太可能作案。” “那个英语老师倒是可以排除嫌疑,她中午是从校外回来的,有店家和校园监控看到了,有不在场证明。” “还有另外的五个人,其中一个老师和一个学生出现在四楼,另外两个学生是五楼高二3班的学生,中午在教室午休。” “还有一个保洁当时就在嫌疑人消失的二楼走廊尽头做卫生。但是搜查那个卫生间后没有找到目击人所说的衣物。” “两个校门都有监控,根据时间上来看,杀人犯并没有逃走的机会,也就是说,ta还在这个学校里。” “我们推测,有多人作案的可能性。” 学校的情况基本排查到这里。 另外一部分人手分了出去调查了实验室的兔子血案,但就是这么不凑巧,那一层楼一上午的监控都坏了,其他楼层虽然有监控,但进出人确实不少,查起来比高二楼还复杂。 组长捏着眉心:“把重心放在高二楼案子上,另外多注意舆论。” 等到人都散开,只剩下了顾承淼和组长两个人。 顾承淼这才正色说:“这件事已经确定涉及到非自然因素,但人为痕迹也很明显,要么是合作犯案,要么就是两者行事的目的恰好一致,一个钻了另一个的空子。” “我个人更怀疑后一种可能,在以往档案中,很少见非人类和人类合作的案例。” 组长是在了解案件基本情况后,才接到了上级部门说和特情部合作破案的指示。 他之前甚至还不知道有这么个部门,但因为非人类破坏力特殊,他们调查组还真得把顾承淼的话当重点听。 所以看到顾承淼没有强行干预调查,组长还挺松了口气的。 “那就麻烦顾队长调查结束后配合我们缉拿凶手,这边有情况我会很快发给你的。” 顾承淼点头应了:“可以肯定的就是桌椅的移动和穿透伤基本不是人类办到的。” “另外,那两个学生说午休,他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毕竟上下楼,还开着窗户,应该不至于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吧?” 负责笔录的警察被喊过来,他看了看记录本: “有一个同学提到了,但是他以为是在换位置,2班似乎确实是有这个习惯的,每四周会进行座位轮换。但没有听到例如惨叫之类的声音。” 组长皱眉:“偏偏是大中午?” “可能也想不出来别的原因了吧。”顾承淼耸了耸肩,“毕竟谁能想到楼下正在杀人呢?” 好冷的笑话。 其他警员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顾承淼也不在意,重新扣上帽子出去了。 ——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警察叔叔,我,我就是例行打扫卫生,老师们就是这么安排的啊。” 一个略有些驼背的老妇人面色带着惶恐,她坐在椅子上,身上还穿着统一的保洁员衣服。 警员面对一个老人的“警察叔叔”显然有些尴尬,但还是声音缓和地安抚了一句: “没事的啊大娘,只要你配合调查,我们是不会冤枉好人的。” 顾承淼就坐在旁听的位置,他观察着对面的人,听着他们一来一回的问话。 这个老妇人是两年前来到学校的,虽然腿脚有些跛,但打扫卫生一直兢兢业业,没有出过乱子。 此刻回答问题时,虽然因为慌张显得语序有些重复混乱,但没听出来有什么不对。 “大娘腿脚是什么毛病啊?” 顾承淼一出声就吸引了几个人的目光,他笑了笑,收敛了锋锐的审视目光后,那张脸亲和力挺高。 “噢,我妈腿脚也不好,认得个医生,那治病手艺没的说,我想着大娘跑上跑下打扫这么辛苦,给您介绍介绍。” 第9章 热血高中生勇闯学校 “这是以前的旧事儿了,”保洁员苦笑了一声,“从前在村子里的时候被小三轮压过,治好后偶尔也犯疼。” “这样啊。”顾承淼写了一张电话条给她,“这是老中医的电话,大娘你要是信我可以试试看。” 似乎是没想到他真的给,保洁和警员都愣了一下。 老妇人诶了一声连忙接过:“好好,谢谢你啊年轻人。” 警员又问大娘家里的情况。 老妇人眼眶里渗了泪水,却没有流出来,她说: “我只有一个女儿,嫁得远,和她对象在广省那边呢,外孙女前些年在我这边养着,后来跟着她妈妈回去了。” 顾承淼问:“从小养的孩子亲,平时经常打视频啊啥的问候您吧?” 保洁笑了笑:“这孩子今年上高中,封闭学校,拿不着手机,偶尔给我打个电话,知道她好好的,我也满足了。” —— “我说你们的真的爱玩不爱命。” 秦满小声嘟囔着,他现在穿着高三的校服,戴着平光镜,抱着书跟在秋时瑜后面。 秋时瑜同样的打扮,走到高三教学楼里了才松了口气。 “你胆子也太小了,怎么没跟着秦冬姐学学。” “那能一样吗?我还是个学生,我姐可是从小跟着我爷爷练武的。” “行行行,秦小花你最娇贵了。”秋时瑜这么说着,溜进了一间空教室里。 高三楼很多教室除了教学外,会做实验室和教师办公室或者行政办公室,一楼甚至还建了一个休息厅,许多学生会坐在那里吃饭。 不过找到个空教室也容易。 两个人反锁了门,站在窗边向着高二教学楼的方向望过去。 “你确定这地方真有那种怪物?”秦满什么都看不出来。 警察这几天动作可小了,免得影响到高二和高三的学生,也免得引起更多讨论。 要不是高二的学生还没通知返校,他们真以为这件事情就平平无奇地过去了。 “我肯定!我姐说了,那动静绝对不可能是那一个人造成的,维修工拖延我们,多半是为了那个怪物能躲起来,给它创造时间。” 秦满这时候突然浑身炸起汗毛,他有些惊恐:“这样的话,那个时候我们跑下楼,岂不是把秋时瑾一个人留在了那里,她……” 秋时瑜沉默了一下。 之后她才低声说:“我们当时没想到,但我姐看到教室现场时肯定想到了,但她没有告诉我们。” “要不是之后咱们想到了怪物身上,她只会憋在心里。” “你知道的,她讨厌别人把她的行动不便当做保护和同情的理由。” 秦满心怦怦跳了一下,他脑子一向没有这对双胞胎转的快,此刻回过神,才真正感到后怕。 他恼火地道:“那可不是人啊!明明我们都知道那些怪物的杀伤力,逞强也不能这样逞。” 他不是在对秋时瑾生气,而是气自己当时没能多想想,一股脑热血地就冲下去了。 “我姐安慰我说,这个怪物既然还要维修工去拖延时间,那肯定不会强到哪里去,要我放心。” 秋时瑜发了一会呆,说:“这次我太大意了,以后肯定不这样。” 秦满总觉得脑子里有两根弦对不上: “又说它不强,可是它把三十几张桌子搬成那样了,还杀了人!这叫不强?” “到底是哪里在矛盾啊?” 秋时瑜摇摇头:“不知道,所以我们才要回来一趟。”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都心情不太好地沉默下来了,他们看着高二楼的方向,观察着外面的墙体。 之所以选择冒充高三的学生进来,也是因为这边能够看到他们教室的窗户,没准能找到什么线索。 过了好一会,秦满才磕巴了一下:“果然还是啥都没看到吧……” 秋时瑜不死心地到处找寻。 目光突然定在了蹲在高二楼下花坛旁边的一个人影上。 那个人穿着一身运动服,带着鸭舌帽,正拿手拨拉着什么东西。正是课间,许多学生经过他都忍不住看一眼。 毕竟不穿校服的还挺少见,而且这人显然不是上高中的年纪。 秋时瑜盯着看了两秒,总觉得这人脖颈后面的图案有些眼熟。 仿佛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那人回了一下头,锋锐的双眼准确无误地定在了这扇窗户。 秋时瑜一惊,下意识后退了一下。 男人很快回过头,没再关注这里。 “那是谁啊?总感觉有点眼熟。” 秦满在旁边看着,倒是看清了那人的侧脸,“昨天在警察旁边的是不是就他?” 秋时瑜听着秦满说话,晃了一下神,她眼睛亮了一下:“我记起来他是谁了!上次和秦冬姐说话的人!” 她猛然看向那边想再次确认一下人脸,语气还带点兴奋: “他肯定也是那个神秘部门的,绝对也察觉到这里不对劲了——我们得看看他找到了什么线——” 话音还没说完,就皱眉向窗外四处找:“怪了,他离开了?” 秦满刚刚也没注意。 两个人正想就“秦冬的神秘就职部门”做一番讨论,他们这间教室门就“咔哒”响了一下。 两个高中生顿时警惕起来。 门外面的人没有给他们做心理准备的时间,门锁一开就迅速推开进来。 ——正是他们刚刚讨论的人。 顾承淼手里还拿着一根铁丝,对两人晃了晃: “两位高二生混到高三楼里干嘛呢?不知道杀人凶手喜欢回现场吗?不怕他们把目击人给,” 他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秦满无语了一下:“大叔,我们都不是小学生了,还要这么吓我们?” 秋时瑜简直拜服他这低得可爱的警惕心了: “秦小花,要不你先想想为什么他能跟闪现一样闪到的这么远的三楼来吧?” 秦满瞬间就变了脸色,但他想到什么,语气古怪的问:“你认识我姐姐秦冬吗?” 顾承淼笑了一声:“秦队长的弟弟?怪不得胆子这么大。还有——” 他看向秋时瑜:“你姑姑姓秋?” 他倒是知道秋副部长有一对双胞胎侄女,再联系一下几个人的关系网,瞬间对上了人脸。 顾承淼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但没有抓住,不由得眯了眯眼。 秦满这才放下心来,连刚刚还抱有一点怀疑的秋时瑜都平静了不少。 虽然这个人看起来有点正邪不分的样子,他们两个高中生也不知道家里人确切的入职部门,但也能想到这人估计不会伤害他们。 顾承淼有点可惜,他还以为刚刚窥视的是那个潜藏的怪物呢,火速上来查看,结果只逮到了两个悬疑小说看上头的未成年。 第10章 周未来 “行了,你们快回去吧,学校里案子还没查清楚,待着危险。” 秋时瑜和秦满还想和他聊聊关于线索的事情,不想被当成小孩一样赶回去。 “要是真危险,为什么不把高一高三的学生都放了假?” 顾承淼一眼就看出他们想干什么,抽了抽嘴角,心想自己当年十七八岁应该没有这么莽吧? “你们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他坐在旁边的桌子上:“难道你们没想过这东西其实是冲着你们几个来的?不可能吧?昨天你姐姐可是说了。” 秋时瑾脑子一向最好使,想到作案人有可能熟悉他们的情况时,就考虑到了安全可能再次受到威胁的事情。 所以一五一十把自己的猜测也告诉了警方调查组。 警员们都被这小孩的脑洞惊了一下。 顾承淼打量了他们两个的衣服打扮:“瞒着你姐姐过来的?” 秋时瑜目光心虚地移了一下。 顾承淼耐心解释:“目前警方已经派人密切保护学校里的学生,但你们的情况不太一样,警方跟你们家里通过气,估计现在已经在疯狂找你们俩了。” “其他的事情就交给大人吧,相信你们家里人就职的部门不是吃干饭的,自己好好回去在家里待着。” 秦满和秋时瑜都拿出手机,学生的手机没啥特殊情况都是静音的,再加上他俩偷溜,还真没注意消息。 果然,电话和短信,还有社交软件的语音和视频,满满当当的红点。 顾承淼跟在他们身后,把垂头丧气的两个人送到校门口,果然已经有车等在那里接他们了。 看见人安全离开,顾承淼才笑了一下:“真是精力充沛的年纪。” —— 张靖伸手放好自己的衬衫,这才推开休息室的门,几步挪到了巨型水缸边,咚的一声栽了进去。 入水激起泡沫的瞬间,白色细长的人就化为了深蓝色的影子,潜藏进被黑布遮笼的缸底。 回到了黑暗冰冷的小窝,张靖这才觉得自己紧绷了几天的皮都展开了。 舒适的感觉从肉嘟嘟的大头一直延伸到触爪尖尖,仿佛炸起了一朵又一朵电呲花。 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粉色吸盘剧烈收缩,再瞬间散开,慢慢蠕动颤抖。 瞳孔形状诡异的眼睛几乎泛起了一层感动的泪光。 这!才是鱼该过的日子! 想起过去48小时自己依靠着那简陋的一次性杯子,凭借毫无味道的白开水勉强维持生命还不得不吃熟食的苦日子—— 大章鱼就想尖叫了! 等到泡的整个鱼都暄软起来了,张靖才起身,准备去食堂拿她的饭。 起身的一瞬间,她猛然朝窗边看过去。 昏暗的窗帘遮蔽着玻璃,只有一条细小的缝隙透进来一丝隐约的光芒。 然而黑暗对张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庞大的鱼形几乎只用了一瞬间就挪到了窗户边缘,玻璃窗被“刷”地打开的同时,粗大滑腻的触手已经钻了出去。 没有。 什么都没有抓到。 空落落的触手吸盘还在呼吸般收缩着,捕捉到了空气中一丝异样的气息。 张靖瞳孔一动,看向消失在远处树林里的黑影。 —— “周未来……?”一个男生有些犹疑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学生。 身穿高二校服的人笑嘻嘻地: “对啊,这人还答应了帮我带一张票呢,这日子都快到了,他怎么没人了,不会鸽了我吧?” 男生撇了撇嘴,动了动肩膀把这个自来熟的人的胳膊甩下去。 “你被骗了吧,你去问问高三的人,哪个敢真的相信周未来嘴里的话?” 高二学生脸色一变:“我可是还给了双倍的钱呢。看他说自己有私人渠道我才……” 男生叹了口气,见怪不怪: “我们刚开始真以为他这人有多了不起呢,结果也就是家里有个小公司。后来大家看穿他是啥人了,也都不乐意跟他来往了。” 能上这个高中的没几个是普通人家,起码也能称得上富有,不然学费就是一个重担。 高二学生咬牙切齿地骂了两句,这才好哥们一样问男生:“那你知道去哪里找他不?我叫我妈帮我找回场子!” 男生这下子真有些奇怪了:“你不知道前几天你们楼里发生的事儿啊?” 高二学生疑惑地啊了一声:“难道不是因为修缮所以放假了吗?” “这都是用来应付人的!我听说啊,其实是……”男生悄悄地生怕人听见,“死人了!” “还有小道消息,说其实死了的就是周未来。不然这都要考试了,他怎么还不回学校?” 高二学生一脸不信:“你别开玩笑了,就算死人了,他是高三的学生怎么可能死在高二楼。” 男生不服气地扬了扬眉毛:“怎么不可能!他之前就总是喜欢去高二楼找人,神神秘秘的,估计也是骗像你一样的人。” 男生说到这里,皱起眉毛:“难道你不知道这事?你是不是用他做借口,来帮老师试探我的?” 这几天老师们严禁谣言散播,可这东西私下里讨论的也不少,就怕有人去告状。 高二学生一脸嫌弃:“我可不是告状精,我跟周未来是校外认识的。我哪知道他还在学校里搞这些啊。” 男生这才放心。 高二学生特会来事,没一会就和人混了个半熟,还约定要一起去看赛车比赛。 两个人再说起周未来时,男生直接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还包含了一丝恶意:“要我说,周未来要是真死了,说不准真有人高兴坏了!” 高二生左右看了看,有些慌张:“怎么个事儿啊哥,这话可不能乱说。” 男生撇撇嘴:“有什么不好说的,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周未来的初中,你知道吧,就是那个xx中学,以前出过大乱子。” “听说周未来搅合在里面了,差点进去。” 男生露出了带着猎奇的古怪表情:“就是十几个男生,把一个女生内什么了,你懂吗?” “但那时候他爸妈还没离婚呢,听说就是家里人运作了一下,才保出来的。这事没多少人知道。” “周未来之前还跟我炫耀过一次,但他也没敢多说,不过好像提了一嘴他之前其实是不叫这个名字的。” 男生得意地说。 第11章 求纹身链接 “……事情就是这样,我就混进来了。” 刚刚还在跟高中生勾肩搭背一口一个好兄弟的学生,转眼就脱了校服换上了便装。 他搓了搓脸,把那乖顺的黑毛假发给摘了下来,一头金发跟耀眼的阳光一样迸发出来。 皮衣,chocker,夸张的舌钉,显小显乖的娃娃脸终于染上了一点叛逆。 颜梨瘫在椅子上:“也是没想到还有我们淼哥要叫外援的事情。早几天说我和你一起来你还拒绝了。” 顾承淼没好气地扔给他一个苹果。 “到底什么情况?” 颜梨今天早上已经翻看完警方给的资料,摸了摸下巴说:“他们查到的东西是真的。” “这周未来还真是有意思哈,在学校里放贷,还牵扯上了校园霸凌。” 这所高中里富人确实不少,但并不是没有层次之分,当周未来拿着足够引动人心的筹码时,总有几个想一举登天的人碰触罪恶的边缘。 “奇怪,他要那些钱想干什么?”颜梨有些想不明白,“他父母虽然已经离婚,但是当初财产分割并没有异议,而且之后他妈妈养育他也很用心,他爸倒是只会每个月打抚养费。” “周未来除了人缘差一点,并没有特别费钱的爱好,怎么看他都不像是很缺钱的人啊?” “财产流向……警方还在追查拥有那个账户的人,目前对方已经逃逸了。” “穿透腹部,捣毁喉咙……还吓得他紧急销毁手机上的证据,然后自愿跑到了高二教室……” “对方到底是什么个目的呢?总有些动机吧?难不成真的只是为了惩罚一个被未成年保护法护着的人?” 颜梨漫无目的地推测着:“……这么说来好像也对上了……周未来最可怕的不就是那张会诱骗人的嘴吗?” “……是同学?” 顾承淼低垂着眉眼,在思考着什么,没有接话。 倒是后面敲门进来的组长听到这里,回答了他的疑问。 “目前能够锁定的,排除掉有不在场证明的,时间上允许的范围内,只有主任,数学老师,保洁员。还有一个非人类。” “剩下的那些学生不是有监控照到了,就是有互相作证,分开对口供细节也能对上。” 颜梨对此无所谓,其实他的主要目的是来协助顾承淼查非自然因素的,只不过顾承淼说目前没什么进展,让他不要太闲了,他就去给警方帮忙了。 不过仗着他一番伪装,还真的问出来了一点东西。 “我说你们这系统,有点内啥啊,咋之前周未来有过犯罪嫌疑的事情都没查出来呢?” 颜梨毫不在意地嬉笑了一声。 调查组组长面无表情地回视,没让他的挑衅成功。 能坐到这个组长位置上的,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年轻气盛,还会热血上头追求公平的小警员了。 组长很平静地解释了一句:“当初那个案子确实没有可以明确指认周未来的证据。” 这句话透露出来了几个意思。 首先,他的确已经查到了周未来从前涉及到的事件,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几年,当初就没能怎么样,现在更查不到更多证据,他有心无力。 第二,这件事情跟目前的案件进展完全牵扯不起来。 当年涉及到的很多人家都已经搬走了,受害人也早已远离了这里,网络连通后,还能查到他们远在千里之外的不在场证明。 颜梨撇了撇嘴。 他又没有替人打抱不平的爱好,他更喜欢看热闹。 要不是这件事情涉及到了他的工资,他也懒得查出来杀害周未来的凶手。 —— “还有一个嫌疑人,被所有人忽视了。” 秋时瑾喃喃道。 —— “闻!人!萧!” 秦满气急败坏地扑上去:“那是我最喜欢的一个相机!啊啊啊啊我要把你揍成蒜泥——” 闻人萧难得气短,他目光游移了一下:“对不起啊……对不起,我给你买个最新款的……我记得你之前不是把东西都导入到电脑了吗?” 秦满捧着开裂的相机检查,心疼地无以言说:“内存卡坏了……我当时不正被秋时瑜拉着……我忘记了啊!” 闻人萧陪着笑:“真的对不起……我再陪你把里面的那些照片拍一遍?” 秦满嘶嘶倒吸两口气:“都是学校里拍的……之后再补拍好了。” 他凶恶地掐住闻人萧的脖子:“你小子,立刻!给我买!最新款!” “噢……” —— 银月高悬,偌大的学校里,教学楼还在上晚自习,操场边的路灯亮着光芒,隐约有蚊虫在光下飞绕。 顾承淼凝望着原本的高二2班方向,如今高二重新开始上课,但1班和2班都搬到了五楼的教室,整个四楼被封锁起来。 从楼外看过去,漆黑一片。 一阵风吹过来。 顾承淼心念一动,刚要扭头,后脖颈就被一只冰凉的,还带着湿润气息的手桎梏住了。 他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别动。”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动作,顾承淼记得那时张靖的手掌还算温暖,此刻却冷得让人害怕。 “顾队长身上的纹身,是什么意思?” 背后的怪物轻声问着,充满了鱼腥气的呼吸似乎就在他耳畔,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冷了几分。 顾承淼眼眸下垂,看着地面上被路灯照出来的影子: 男人的身影显然被一个要庞大一倍的东西笼罩住了,影子的边缘缓缓蠕动,从偶尔露出的空隙和形状可以看出,那是几条粗壮的灵活的触手。 原来她真的没穿增高鞋。 “没什么,看着好看就纹了,张老师也想要吗?” 顿时一阵更加冰凉的触感碰上了他的脖子,缓缓往下蔓延入他的衣领。 顾承淼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根触手在沿着纹身边缘描摹。翕动的吸盘碰触时引起一阵奇怪的痒意。 “警察都撤走了,顾队长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呢?” 顾承淼忍耐着命门被掌握的烦躁感:“当然是工作了,没有完成任务之前,我不会离开学校的。” “哼。” 顾承淼总觉得身后这个“张靖”说话的时候,比之前那僵硬缓慢的样子更像“人”了。 她甚至学会了用一个鼻音表达不满。 这样的怪物,这样像人的存在,顾承淼之前从未看到过。 他偶尔看见几个聪明的“怪物”,利用人类的私心和贪婪,钓到血肉来吃。也看过一些不分青红皂白就先吃一顿饱饭,然后被特情部抓住处理的。 还未曾看到过这样能与人对话,甚至完全变化成人形态的。 不……如果三年前的那个“东西”也算上的话…… 第12章 新的体育老师 “带着你的跟屁虫,离开这里。” 风中只剩下这么一句警告,接着浑身包裹着的冰冷气息迅速褪去。 等到顾承淼察觉最后一点柔软离开自己的后颈时,他迅速转身,手里已经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可身后空空如也。 他抚上自己的脖子,黏腻的水迹还残留在那里,此刻随着碰触黏附在他的指尖,仿佛散发着莹莹蓝光。 顾承淼牙齿猛的碰撞了一下,这才找回身体全部的知觉。 不对劲。 从之前几天他对张靖的观察,以及在相处中判断出的她的认知和行为模式来看。 她今天的行为,和说的话,都很不对劲。 前一天才坦白的真实身份,甚至为了摆脱掉嫌疑,她表露出了主动帮忙的意向。 但她自己就是“触手类”,和嫌疑犯高度一致。 如果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她就不太可能会以原型来找自己,并且不可能注意不到影子这个显眼的暴露点。 何况她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有些古板的形象。 今天似乎有些太过活泼了,会嘲讽他,还会警告他。 而且颜梨根本没在她面前露过面,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和他是同一个部门的? 所有的一切……就好像,她在故意暴露? 这也太割裂了吧! 本来有些头绪的东西,经过这短短十几分钟的干扰,瞬间又乱成了一团。 顾承淼烦躁地搓了一把自己的发茬,脚尖踢着花坛边沿,发泄着不满。 早知道这个怪物这么通人性,就让秦冬来了。 她那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说不准不等张靖出手就能把她哄得团团转。 顾承淼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摸了一把自己的后脖颈。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冰凉的黏糊的液体,此刻却在隐隐发热,烘地他整个后背都燥热起来,仿佛整个身体的血液都在沸腾。 因为没有纸巾所以没来得及擦准备回去洗澡的顾承淼:“……” 低头狠狠骂了一声,来不及多想,他立刻脱下自己身上的薄外套,快速擦拭起刚刚被碰到的地方。 这些怪物!真是不能用常理想他们!谁家好鱼故意糊他一身黏液啊! 她不觉得有些暧昧了吗?! 等等…… 不能用……正常的思路去想他们…… 顾承淼牙齿一磨,脑子一瞬间被泼了冷水一样。 所以其实很多事情他纠结的根本没有意义。 无论张靖到底是想要暴露自己还是想要摆脱嫌疑,无论她究竟有没有杀人,只要顾承淼拥有正常人类的逻辑,就根本不可能判断出来她说的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因为她根本不是人啊。 你怎么能拿人类的道德标准去要求她? …… 可她都能伪装成人民教师来教书了! 所以她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顾承淼头痛地蹲下来,后背的热感越来越强烈,血液带动全身,导致他整个人也开始发红发热。 如果这里有别人能看见,就会发现那原本皮肤白皙的男人,此刻红得像只煮熟的虾。 还一脸木楞地盯着自己的影子死命瞧,仿佛能从里面看出无数只可恶的触手来。 —— “哔——高二1班2班,集合!” 体育老师连吹几声口哨,偌大操场上分散的学生才慢悠悠地晃到跑道一角汇集。 学生们穿着运动服,纷纷看向体育老师身边那个陌生的人影。 一个短头发的女人,穿着很利落的短袖t恤和长裤,踩着运动鞋,肤色和旁边的黑皮体育老师有的一比。 但她脸部线条流畅,一双浅色眼睛神采奕奕,俊秀的脸颊上带着浅笑,中和了一身气势带来的距离感。 “乌河老师,你跟学生们打个招呼吧。” 体育老师面向乌河说道。 女人点点头,很简单干脆地开口:“大家好,我是乌河,即将任教高二全体的体育课。” 体育老师严肃地看向学生。 “从下周开始,乌河老师就正式成为高二年级的体育老师,一切体育活动和素质考核,全部听从她的安排!” “听懂了吗?!” “听懂了——” 学生们哗啦啦鼓掌,看见好看的老师他们给足了面子。 等到队伍再次解散,秦满和秋时瑾秋时瑜双胞胎一起,回到了树荫下乘凉。 “又来个新老师,不会是因为那件事吓得老师们都去辞职了吧?” “怎么可能。”秋时瑜无聊地把一片叶子叠成各种形状,“那件事情没有找到证据,自然也不会传出什么风声,知情人不都保密了吗。” 秋时瑾看见篮球场上运动的人发呆,秦满难得见她没看书,目光跟着看过去,发现是汗水淋漓的闻人萧。 “你看闻人萧干啥?” 秦满纳闷地说,“你也感觉到了?这小子最近确实怪怪的。” 秋时瑜闻言看过去:“本来闻人就不太热衷跟我们讨论这些探案啊什么的,估计最近咱们都围着高二楼案子转,他觉得有些无聊了吧。” “那以前也没这样啊。”秦满还是觉得这人有其他原因。 他想来想去,最终拐到了另一个角度上:“他恋爱了?” 秋时瑾和秋时瑜同时看向他,脸色古怪:“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他们几个人几乎都是一起长大的,哪怕连秦满,以前初中都说过自己有个喜欢的女生。只有闻人萧,一副俗家子弟不沾红尘的样子。 更别说这人最喜欢收藏那些篮球啊排球啥的。估计喜欢篮球明星比喜欢某个女生更靠谱 他们经常见面,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秦满也知道不靠谱,随意挥了挥手:“乱猜的,这家伙是不是最近没睡好,上次来我家打游戏,输了三次!” 秦满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他最不服输了,被我嘲笑成那样了还跟没事人一样,都不像他了。” 秋时瑜本来听着他说话,目光渐渐转移到他背着的小包上。 “小花,你给你的宝贝儿子换衣服啦?” 秦满低头看着那个花里胡哨的相机包:“啥呀,这是闻人萧买的。我可不买这么难看的包,我重新定制了一个粉嫩无敌的皮卡丘周边包包,过两天就到了。” “就上次放假前最后一天,你们来我家,他不小心把我相机摔了,重新赔给我的。” 秋时瑾眼睛瞬间一眯:“他摔了你的相机?经常带来学校的那个?” 秦满点头:“昂,我还挺生气的,但他也不是故意的,还买了个最新款和最高配置给我。” 第13章 助眠asmr “这节课没有新内容,将针对昨天的小测试卷进行讲解。” 上课铃声一响,教室内安静了不少,张靖缓慢清晰的声音响起来。 她拿出一截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个立体图形。 在抬头时,将要开口的动作一顿,目光隔着一层镜片,落在了后排的座位上。 高二2班有三十三个人,六排六列桌子,从前上课的时候,最后一排一般会空着4-5个位置。 除了几个在家里安排下不准备参加统招的学生,还有就是喜欢逃课的学生,有时候还有学生请假。 但现在那几张空位上,坐着三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三个人都是便装,却是迥然不同的风格。 一个寸头凤眼还有胡茬,看着不太讲究的年轻男人,他一身白色运动服,打着哈欠坐在靠窗。赫然就是顾承淼。 另一个就在他旁边,一头金灿灿的发丝打着卷上翘,穿着皮衣,叛逆的唇环和造型奇特的耳骨钉,搭配上那张单纯的娃娃脸,倒是让人眼前一亮。但不认识。 还有一个人长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衣服也是随大流穿着短袖长裤,颜色和校服近似,乍一看和学生还挺和谐。张靖想了想,他似乎是调查组里的人。 周未来的案子还没有结,他们出现好像也不奇怪。 只不过有些打扰她上课了。 因为有很多学生都对“新人”有些感兴趣,小动作窸窸窣窣的,想往后面看。 偏偏那个金毛还很嚣张地大喇喇坐着,对上视线了就呲牙一笑打招呼。 张靖用激光笔敲了敲桌子。 “请安静,不要再关注来听课的老师了,他们会害羞的。” 张靖面无表情但很认真地说。 学生:“……” 顾承淼,颜梨:“……” 她的眼神认真到学生都分不清她是不是在开玩笑,但纷纷坐正了点。 连顾承淼都不由得憋了憋自己要出来的哈欠,然后把桌子上纯做伪装的听课本摆正了一点。 “好的,那么我们开始讲题。” 指望张靖有多么激情昂扬那是想都不要想。 她能够克服这下午炽热的阳光和干燥的空气在这里站45分钟已经是很尊重人民教师这个职业的结果了。 于是在她温吞的语调中,也可能是单纯数学知识的魅力,不少学生眼睛看着看着就耷拉了一半。 秦满眼睛猛地一睁,却发现黑板上多了一整面字,偷偷问旁边的秋时瑜: “张老师写字那么快?怎么突然跳到第9题了?” 秋时瑜眼里含泪,困的:“小花啊,你已经安详地睡了二十分钟了。” 秦满一脸不信:“怎么可能,我就闭了下眼立刻就睁开了。” “那你看看时间。” 秦满看了一眼表:“诶?居然还有十分钟就要下课了?” 秋时瑜真坚持不住了,头一点磕在笔头上。连秋时瑾这个大学霸都忍不住翻开了英语书转移一下注意力。 “我现在有点想念仙鹤老师了,起码他吹牛还能当相声听一听。” “……” 颜梨想要揉眼睛,又怕把早上自己精心绘制的全包眼线给揉花了,只好扭来扭去,看看一脸认真的警员,再看看早已两眼一闭睡得天昏地暗的顾承淼。 他偷偷撕了小纸条写一行字,然后攥了攥扔给警员先生。 警员瞥他一眼,打开: “盯着点,我溜了。” 忍着数学摧残非常敬业的警员:“……” 颜梨熟练地弯下腰,假装没被看见一样从后门溜了出去。 顺便收割了一波学生们羡慕的目光。 “今天你学数学了吗”群聊再次活跃起来。 ‖这样好的阳光:“今天的张老师也香香的~闻着就让人昏昏欲睡~” ‖我是路人:“让你睡的是什么我不说。后面听课的三个老师一个睡死了一个溜走了,还有一个我看见他眼皮上粘着两个假眼睛。” ‖布吉岛:“求链接!玩烤蛇的小孩真的很需要显高鞋子!” ‖小金鱼:“大家都在摸鱼呢?” ‖我是路人:“废话,困得我都幻视讲台上的老师变成大章鱼了,把睡着的学生一人一拳……” ‖小金鱼:“怎么可能!老师绝对是人类!不可能不是人的,她怎么可能不是人呢?她绝对是正常人啊!” ‖这样好的阳光:“你这么激动干啥?” ‖布吉岛:“真的没人知道老师鞋的链接吗?” ‖我是路人:“课代表在不在群里,能不能送作业的时候帮她问问。” ‖数学课代表:“问过,张老师说自带的。” ‖布吉岛:“?啥玩意自带的?” …… “下课。” 第一个迈出教室门的就是算计着时间一点也不拖堂的张靖。 她刚刚出门,全体学生统一倒头砸在胳膊上眼皮一合。 顾承淼都被这闷闷的一声“咚”给惊醒了,看了一眼空空的讲台,立马拿上本子追出去。 “张老师着急回宿舍吗?” 顾承淼追着人到操场才拦住,这人走得也太快了。 张靖被堵了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想打开保温杯喝一口水,突然想起来刚刚水已经喝完了。 顾承淼从卫衣的大口袋里掏出一瓶矿泉水:“聊聊?” 张靖烦躁地看着自己手腕内侧出现的花纹,目光没看他一眼:“不聊。” 说完错身快步走向a03楼。 顾承淼收回手,倒也不怎么意外。 昨天晚上拜张靖所赐,后颈的纹身折磨了他一整晚,中午起来黑眼圈越重了。 从顿悟“不能以常理推断张靖”后,他觉得自己的头疼好多了,连打结的脑神经也通畅了。 现在张靖做出什么动作他都不奇怪。 顾承淼没脸没皮地追上去,把水瓶塞到张靖手里:“身体重要,不是吗?你都快干巴了。” 张靖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几乎已经不掩饰自己那内向的壳子下冷漠的表情:“我不是淡水鱼。” 顾承淼:“……” 他难以置信地说:“那你喝饮水机里面的水?” 他觉得面前这怪物莫名其妙的,怎么,自来水能喝,矿泉水不喝?这一瓶两块五呢! “噢,”张靖继续往前走,“怕你下毒。” 顾承淼张嘴还想辩解什么。 张靖阴沉沉地盯视他一眼:“你的那个金毛同事搜查两轮时间都够了,能别拦着我了吗?” 顾承淼顿时被压迫在原地。 一股从基因里升起来的恐惧感,让他几乎不敢直视面前这个白净斯文的老师。 直到林荫道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才狠狠搓了一把头发,仿佛要把那从脊骨窜到天灵盖的凉意搓掉。 “靠……又变成之前的样子了。” 第14章 幕后知情人 张靖绷着一张脸回到办公室,拉开门的刹那,窗边吹来的微风拂过她的脸颊。 她面无表情地扫视办公室,什么都没有变化,干净,空旷,没有恐怖茂盛的藤蔓植物,也没有毛茸茸的苔藓地毯。 桌椅和书架孤独地待在一角,通向卧室的门微敞着。 ——就像她一直所见的那样。 她关上门,慢吞吞地走到窗帘前。 接着——毫不犹豫地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顿时整个室内被夕阳的光照亮。 “你算错了一点……我讨厌光明,但不代表我惧怕它。” 墨蓝色的触手猛地蹿出,直直钻向卧室内! 顿时里面传来一声闷闷的痛呼,接着是什么东西被翻倒的声音,张靖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等待了几秒,那条触手就绑着什么东西重新回到了这里。 被粗壮的触手缠绕了好几圈,颜梨的身体几乎只剩下了一个脑袋和一双脚露在外面。 张靖感觉到触手隐隐传来的委屈情绪——这人身上的金属锐器也太多了,扎得它好痛。 此时她多余的六条触手都已经释放天性跑到了外面。 几条窜进了办公室靠墙的大水缸泡水,有两条好奇地凑近颜梨那金灿灿的毛发碰了碰。 然后它们又兴奋地回到张靖面前,粉色的吸盘翕张间,仿佛有幽幽的光芒流转。 张靖有些无奈地回应道:“但你又没有头发,你上哪别卡子去?” 那条触手萎靡了一下,随即又振奋起来,爪爪尖尖握了握,窜到颜梨面前就是一揪—— “哎我去——!” 随着颜梨的一声痛呼,那个骷髅图案的金属发卡被硬生生扯了下来,上面还残留着几根颜梨的金毛。 张靖看着他眼泪打转的模样,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把他五花大绑了。 顶着颜梨控诉的目光,张靖心虚地移了移视线。 转而又想,是这人自己闯进来的,又不是她拐带他进来的。 感受到主导脑子里的想法,其他触手深以为然。 ——然后另外一只触手就试图去扯颜梨的耳骨钉了。 “啊啊——这个真不能扯——张老师,张老师我错了,你别扯我耳朵,我自己取下来给你行不行?” 颜梨真是服了,哪怕像刚刚被逮到时一样揍一顿,也好过被硬生生扯烂耳朵。 绑着他的触手松了松,颜梨拔出自己的手,张靖这才发现他一只胳膊还脱臼了。 娃娃脸男人乖乖把自己一堆金属首饰都拿了下来,甚至怕被扯烂嘴唇子,连唇环都取了。 触手嫌弃上面有他口水,尖尖一拨,那唇环就掉地上了。 颜梨:“……” —— 张靖没再管那几条自娱自乐的触手,她胳膊放在椅子扶手上,一手支着头,看着被迫委顿在地的颜梨。 眼镜早已被取下,露出那张面无表情又高高在上的脸,浅色的眼眸微微下垂,不带一丝情绪地看着颜梨。 颜梨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之前队长会警告他对张靖不要直接莽上去。 “张老师……我错了。您说要怎么罚我我都认,给我留条命就行。” 他认怂认得十分干脆,看着狼狈又可怜。 颜梨在特情部混了一年多了,他知道这种非人怪物和普通人的惩处条例是不一样的,而且他们的理智和伤害力也不能按一般的杀人犯来想。 不管之后怎么处理,此时此刻直面她的可就颜梨一个人,先保下他的命最重要。 保不下也要努力拖一拖时间,队长肯定会赶过来的。 想到这他突然有些庆幸张靖很大程度上还保有人类的理智。 张靖说:“你们调查到哪一步了。” 颜梨瞅了她一眼,察觉到她没有突然黑化的意思,松了口气,老老实实开始交代。 —— 第一个突破点是双胞胎和秦满描述的,嫌疑犯那身衣服和装备。 首先那个大箱子怎么看都不是瞬间就能处理好的东西,于是警员们几乎是把高二楼翻了个底朝天,连一些青春期男生私藏的东西都翻出来了。 最后是在二楼的生物实验室找到的箱子,它被放在掏空了的实验桌下面。 这玩意真的很容易让人忽略。那个实验教室有好几个这样的箱子,里面都装着一些器材,还有个当垃圾箱。 如果不是之后专门做了血液检测,也认不出来是哪个。 按当时那个紧迫的情况来看,箱子里根本就没有装什么修理器材,纯纯用来转移视线的。 然后就是一身衣服。 在靠近卫生间那边的花坛里埋着,遮掩的很到位。 所以还有人策应。 这一发现让调查组的人纷纷皱起眉头心疼自己掉的头发。 第二个突破点是周未来破解的手机中调查出来的信息。 他勾结的那些学生,大多数已经粘上了贷款,有几家大人发现了这件事,及时打断退出,但还有约摸二十多个人执迷不悟。 这所学校的学生基数本来就不高,这个数目已经足够惊心动魄了。 其中有几个人为了还贷,还做起了勒索霸凌中小学生的事情。 “周未来最后跟他们说的一件事情是……有人发现了他做的事情,要上报。他想联合几个人把这个人解决了。” “也就是……让他死亡、失踪,什么借口都行,只要再也开不了口。” 调查组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虽然已经有所准备,但难免胆寒。 一个刚刚成年,甚至可以说的上家庭富裕成长顺利的高中生,可以轻而易举的说出“解决”一个人。 “周未来背后的资金流向有一个成熟的大人在帮他处理,那个人和最终接收资金的人应该是一伙的,目前还在追捕。” —— “知情的人是谁?” 颜梨摇头:“周未来没有告诉别人,只说要先自己去谈一谈,警方猜测就是约他来高二2班教室的人。” 张靖想到了那条莫名其妙喊她去教学楼的消息,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真的恍惚了,还是之后手机被删了。 可是从接受消息,到意识到不对劲发现问题,也就2个小时的时间。 除了她自己,谁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做到这件事情呢? 等等。 除了……她自己。 第15章 她不记得 “那你们呢?”张靖问。 “什么?”颜梨装傻。 那个触手立马不乐意了,忍着被皮衣腰带上铆钉扎的感觉也勒得死紧。 “呕——别,别,我说——” 颜梨被这突如其来的生命威胁勒得脸色涨红,舌头都快吐出来了。 刚刚愉快的谈话气氛瞬间消失,颜梨在心里给自己这个粗性子狠狠一嘴巴子。 “咳咳……”颜梨被松开了一点,仅够他疯狂喘气,然后开始老老实实交代。 “队长……找到了你留下的粘液,在案发现场下面三楼窗户上,和花坛里。” “本来不能确定,但之后你又单独找过他一次,留下了粘液,两个一对照,队长就确认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没有……呃,就是。” 颜梨尴尬地视线乱转。 张靖眼神复杂万分:“我知道,不就是缉拿我么。” 但是。 她怎么不记得单独找过顾承淼,还留下来什么粘液。 不对,她也不记得去过三楼什么窗台啊? 再说了粘液这玩意不是她变原型的时候才有的东西吗? 她原型可是鱼啊,不待在水里浑身不舒服,而且外面多脏,她每天要把她的触爪尖尖落在地面就已经消耗掉她所有忍耐力了好吗? 怎么着,她无意识梦游踢了他一爪啊? 不行,早晚得全部化成人形,起码能穿个鞋。 —— 颜梨说完了,才发觉时间过去了挺久。 他趁着张靖一直在出神思考,连忙看向周围和门口,察觉到没有能力自主逃生后,就把希望都寄托在顾承淼身上。 队长你可一定要来救我啊! 可惜直到张靖回过神来,重新把颜梨绑紧,也没有看见顾承淼的身影。 她看着几条触手,犹豫了一下,看向颜梨:“你……” 颜梨被她没表情的冷脸搞得欲哭无泪,完全看不出来自己结局怎样。 但这怪物成人,他也不能怪她控制不了脸部肌肉:“老师您说。” 张靖咳了一下,才说:“可以定制那个图案的环吗,” 她指了指还在触手上的颜梨的首饰,然后比划了一下触手的粗细,“就那么大的,适合它们挂着的。” “有有有,我认识一家网店,质量贼好款式贼新奇,还能自主定制。您给我个尺寸就行,哪能麻烦您亲自动手呢。” 触手哗啦一下把那些小东西重新抖回了颜梨头上,欣喜地贴贴张靖。 意思是它们更想要独家定制的。 张靖点点头,看向颜梨。 颜梨若有所悟,这个章鱼类怪物还怪通人性的,原来章鱼的脑子都是独立的这句话不是谣言啊? (小说私设,百科说章鱼三心九脑,请勿过分考究) 凭借着曾经美术生的身份,以及多年化妆打扮的心得。 颜梨成功赢得了几条触手的信任,开始替他们量尺寸画定制图。 当然,获得了人身自由。 还有几条触手对这些不感兴趣,懒洋洋地泡在水里,只是给张靖传达想要换一缸水的意念。 于是张靖开始吭哧吭哧开水泵,琢磨了几下,又上网看看珊瑚的价格。 好贵。 张靖瞅了一眼自己的工资卡,有些蔫吧地摸了摸触手,一人一爪靠在一起顾影自怜。 —— 顾承淼站在a03楼大厅里等了挺久,直到被自己走出来的颜梨一个泰山压顶扣住。 顾承淼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他的胳膊勒得翻白眼。 “好哇顾承淼,我当你好哥们,你当我章鱼小零食!你知道她多吓人吗?啊?!” “你居然干等在外面??!我是为了谁才勇闯怪物老巢的?!” 顾承淼表情微妙地问:“她对你现出原形了?” 颜梨没好气地:“上半身还是人,这还不吓人?我就没见过这么像人的怪物。” 顾承淼幽幽看他一眼。 见少了吧小子。 你队长我见过真正的大章鱼呢。 ——虽然是透过影子。 顾承淼叹了口气,总觉得一接触到这所学校,他就开始变得沧桑起来了,连胡茬生长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颜梨看他一副在思考什么的样子,也不作怪了: “好吧,我也知道你进去就是送菜的,这玩意还是通知秦队长拿着热武器过来缉捕吧。” 顾承淼一口否决了:“不行。” 颜梨本来就有点郁闷,一下子被他这专制的语气给激发了火气:“那你说怎么着?大队长!” “我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这里都是学生啊!放着这么一个高危物种?” 颜梨也没有什么同情心啊责任心啊什么的,但是他还记得他的绩效。 特情部就是干这个的,要是部里的监管队知道他们外勤的人已经发现了不对劲却拒不上报,倒霉的不还是他和顾承淼。 顾承淼这个心黑的,平常也没见这么拖拖拉拉。 让他去拦张靖没拦住,去救他也只是在外面干等着,如今他要上报还要阻拦。 颜梨是真的来气了,冷笑着一甩头,重新挂回头上的金属饰品叮当响了几下,他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顾承淼抿了一下唇,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还是没有追过去。 他又扭头看了看紧闭的311房间门,手抚摸着自己后颈的纹身,再次烦躁地搓了搓头发。 —— “秦冬姐不告诉我。” 秋时瑜郁闷地盯着手机,“她说这件事情是机密。” 秦满摆弄着相机,随口接话:“她哪次不说是机密?要不是咱们点背,撞上了两次那种怪物,我们哪里能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东西。” 三个人此时正坐在学校的休息厅里,午休时间大部分人都回宿舍睡觉了,没人的时间他们也不怕说这些话题。 “但这事发生在我们班里啊,而且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刻意制造什么血案,引开大部分学生。” “那个周未来的事情也没个说法,学校里那个叫顾承淼的人也不透露一下。” 秋时瑜抓耳挠腮:“我好奇啊!我太好奇了!” 秋时瑾看着手里的书发了会儿呆。 她又坐了几分钟,然后站起来往楼上教室走:“我回去上卫生间。” 秋时瑜霍然站起来,说:“我陪你。” 自从这件事发生,几个人都不敢落单,闻人萧不在也是因为有人约他一起去操场。 秋时瑾刚要拒绝,就听一个熟悉的男声传来:“我和瑾姐上去吧。我正好回教室。” 正是从大门口进来的闻人萧。 他脸上带着笑容,秋时瑾却猛地攥紧了手,手心被掐出了几个月牙。 第16章 她本生而无畏 【本章为感谢在这本书成长的过程中,打赏过为爱发电,花,点赞,奶茶,催更卷等的所有朋友们,我还看见了有几个朋友会在书单里推这本书,谢谢你们的鼓励! 另外,谢谢很多人看到这里,陪阿靖走了这么远!祝大家看书看乐呵!并且每个姐妹兄弟都要未来暴富! 因为这一章写得我蛮顺利蛮爽的所以把加更放这里了,各位朋友乡亲们的评论我都有认真看过!之后也会不时加更,汇报完毕!】 ——正文—— “我跟姐去就行,闻人你不去换衣服吗?” 秋时瑜还是站起来了,站到了秋时瑾旁边,习以为常地拉住了姐姐的手。 明明每个人都是很正常的表情话语和动作,偏偏气氛中多了一丝诡异。 秦满莫名其妙地一个人坐在了那里,看三个人无声地对峙了几秒。 怎么了你们又背着我知道了什么? 最后还是秋时瑾打破了凝滞的氛围。 她拍了拍妹妹的手,表情很温柔,就像以往每次秋时瑜站在她面前,想替她挡住风雨时那样: “不用紧张,有闻人保护我,上个卫生间而已,怪物不会来得这么巧的。” 闻人萧没说话,只是眯着眼睛笑了笑。 秋时瑜攥了攥姐姐的手,还是沉默地坐了回去。 等两个人消失在楼梯上,秦满终于忍不住了,皱眉不满道:“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他知道自己不喜欢动脑子,所以这个小团体里一直是气氛组,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听双胞胎的话。 可他也不喜欢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秋时瑜喝了一口奶茶,咬着吸管:“不知道。” 秦满:“?” 秋时瑜:“我只是觉得姐姐心里装着事情。我想陪着她。闻人……我说不清。” “我总觉得,姐姐烦恼的事情,和闻人有关。” 秦满沉默了一下:“没事的。她可是秋时瑾啊,你见她什么时候被事情难倒过。” “而且,闻人虽然不喜欢探险,但每次也是他成为我们的后盾。” “我们感情那么好。” “所以,一定没事的。” —— 另一头,闻人萧落后秋时瑾半步,跟着她上楼梯。 两个人慢吞吞的,仿佛都对自己要做的事情一点也不着急。 闻人萧抬头看着秋时瑾的侧脸。 女生的头发很柔顺,扎成一个低马尾,再加上那圆框眼镜,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很模板的乖学生一样。 可他知道秋时瑾这人一向性格强硬,讨厌事情脱离掌控,因为腿疾又生出了一身尖刺,最是强大不过。 其实很多时候他都是这么看着她的,看着她成为几个发小里面的指挥,看她从容不迫地化解一个个难题。 他站在队伍的最后方,也期待过她回头,把目光专注地看在他一个人身上。 但她总是很沉静地略过他,就如同略过那些琐碎的无关的人一样。 她对妹妹温柔,对秦满包容,对闻人萧……他总是感知不准。 也许能够凭借发小的身份,踏进秋时瑾的圈子,闻人萧就已经很满足了。 他察觉到自己的感情时,其实第一时间感到了一种荒谬的怀疑。 他想象不出来秋时瑾听到自己表白时会露出什么表情……惊讶?疑惑?还是觉得可笑? 更甚至,他生不出表白的勇气,这个女孩很优秀,让人毫不怀疑未来她会攀爬到一个更高的地方,也让人生出一种浓重的自卑感。 闻人萧耸了耸肩,把混乱的思绪再次抛却。 忽然,秋时瑾的步伐停住了。 女孩转身,整个后背沐浴在下午的阳光下,叫闻人萧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说:“闻人,你有什么要告诉我吗?” 秋时瑾的声音平和沉静,像个公平温和的神,审判着面前满腹心事的教徒。 闻人萧张了张嘴,恍惚间眯着眼,只觉得阳光刺眼。 “瑾姐,你这么聪明,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男生用一种习惯的带着笑意的声音说。 秋时瑾将他的每一寸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她收敛起眼神。 她的声音突然软和下来了,仿佛神明低了低头,轻而和缓地安抚着教徒惶恐的心,带着一丝温柔和诱哄。 “我想听你亲口说,闻人。” “你知道的,我一直很相信你。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相信你的。” 楼梯间里陷入了一种死寂的沉默。 半晌,闻人萧突然捂了捂眼睛,笑起来:“就知道都瞒不过你。” 他找了一阶干净的楼梯,将自己的校服外套铺在上面,拍了拍:“瑾姐,坐,我慢慢跟你说。” 他自己就随意多了,坐在下首,温和地垂下头颅,脆弱的脖颈就展露在女生面前。 秋时瑾慢慢坐下,甚至抬起手,拍了拍男生略有些汗湿的后脑勺。 闻人萧偏过头,没让秋时瑾看见他的脸,他抹了一把眼睛,笑着调侃她:“瑾姐你可是最讨厌汗水了。” 秋时瑾就这么垂着眼睛看着他有些狼狈的样子。 她说:“是你的话,没关系。” 闻人萧一顿。 接着女生似乎不经意地继续道:“你们狼狈的模样,我哪个没看过。” 闻人萧松开攥紧的手,说:“是。” —— 事情从哪开始说起来呢。 就从——周未来初中时候吧。 那时候没有人知道那个看起来有些乖巧懦弱的,身形矮胖的男生会做出什么恶心的事情来。 他有一副好嗓音,就像引诱亚当的苹果一样。 他最爱看着一个个他嫉妒却追赶不上的人堕入污泥。 直到——那个女孩开着直播,站在高楼上,一脸决绝地请求正义降临。 她在长达一周的欺凌中,曾试图自保,试图求救,试图拍下证据。 但论力量,她挣扎不过七八个练体育的学生,去求助老师,老师说她口述无凭,那个老师收下了周家的红包,却视她脸上的伤痕如无物。 她拍摄的东西被搜查出来,踩碎,然后迎面就是嘲讽和更加厉害的欺凌。 连她的家人都要受到威胁。 那个中学就如同被黑暗与沼泽淹没,女孩惶恐四顾,不知道哪个方向才是真正的出口。 但女子本生而无畏,她赌上了自己的性命,终于迎来了一道光。 那场直播迎来了流量,坏人被惩治,无德老师被开除记档案,学校风气迎来整改。 女孩被远在外地的父母带走,终于能够度过最后一段安稳的初中时光,然后考上重点高中,最后飞向本就属于她的自由天空。 她被拖入污泥,却凭借自己的努力挣扎着扑向太阳。 她一直以为那决绝冲动的一次直播,是运气很好才迎来的流量,才在最后一刻拯救了自己。 可她不知道,那也是她自己的善良应得的回报。 第17章 坏人一定会受到惩罚 “我跟她其实不太熟。” 闻人萧回忆起那个面貌温和的女孩时,还有点恍惚。 “你记得我几年前参加过化学竞赛吗?那次比赛你没去,代表周未来所在学校出赛的就是那个女生。”(此处为回忆,没有任何不良导向,谢谢) “我们因为竞赛前的统一培训要小组合作,我和她就是队友。她的化学天赋很高,帮了我挺多的。” 后来那个女孩似乎是要发信息给朋友的时候,失手发给了他,虽然很快就撤回了,但闻人萧恰好看到了那些充满了罪恶的文字。 他不知道女孩有什么计划,再次询问时她已经没有再回复。 只看见了痛苦的源头——那时周未来还不叫现在这个名字。 然后他拜托自己的父母帮了忙,可是那时候有点迟了,闻人萧和父母还有几个警察去学校的时候,正赶上那个女生站在高楼,目光如炬的瞪着天台对面的一群男生。 他宣扬这场直播,买水军买流量,做了自己能做的所有事情,万幸,这件丑恶的事情没有滑向极端。 那些年轻的罪恶的面孔都被依法处置,可周未来被轻飘飘地放过了。 闻人萧找不到证据,只能打听到后来他的父母离婚,那人改了名字,成了现在的周未来。 可能是这件轰动的事情也让周未来心生胆怯,前两年,他都安安静静上学。 直到去年,闻人萧抓到了这个人的把柄。 他知道手里的这一点证据惩罚不了这个恶魔,所以一直在等待。 他等到了那个机会。 “我不会提前告诉老师说他有变坏的可能,因为我知道当他聚众凌辱一个女生,还能逃脱罪责的时候,他就已经不会向善了。他只会越来越得意。” “果然,他开始沾染高.利.贷。” “出事那天是我约他去那栋教学楼的。” 秋时瑾看着男生苍白的脸颊,他一双漆黑的眼睛也在看着她,仿佛漂浮在黑暗中的人在寻找一些着力点。 “其实我只是想逼他承认那桩罪行,我不想一个犯罪分子因为年龄和家世,因为被销毁的证据,就能逍遥法外。” “秦小花总觉得我不爱参与你们的冒险,”闻人萧说着,一瞬不瞬的目光仿佛祈求怜爱的小狗一样。 “如果我不喜欢,就不会靠近。” “其实我也有点莽撞了,对不对?” 他似乎是在说这桩案件,又似乎在说别的什么东西。 秋时瑾的手就放在膝盖上,而闻人萧微微低头,就能以下位者的姿态,靠上去。 他盯着秋时瑾的手指,脸颊忽然大胆地轻轻贴上去蹭了蹭,他脸上没有多少肉,睫毛连带着也扫在了秋时瑾的骨节上,刷刷,痒意蔓延。 “其实我不想杀人的,我真的没有杀人,瑾姐你信我。” 秋时瑾手指动了动,垂着眼睛,手指滑动,如他所愿,奖励般蹭了蹭男生利落的脸颊线条,然后轻点两下男生的下巴。 “我信。” 闻人萧眼睛瞬间就亮起来了,仿佛得到了莫大的鼓励。 他磕巴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张老师……你猜到了,对不对?” “那天周未来拿着刀,也许他只是想自保,但当时我们谈话并不愉快,周未来没想到我会翻出几年前的案子,他疯了,拿刀刺向我……张老师保护了我,她是个好人……鱼。但我,我却还是背叛了她。” 那天双胞胎和秦满离开操场,中途秦满还拿着相机拍了几张照片,闻人萧从另一条路回到了教学楼。 “你们都知道这个世界上会有很多超乎人类想象的物种,甚至秦冬姐和秋寒姑姑从事的都是这个工作,只要你们发现了不对劲,张靖老师的秘密就会被发现。” “她也许会和那几个自己辞职离开的老师结局都不一样……” 闻人萧说到这里就停下来了,他还是个少年,这一系列算计了自己最亲密的朋友,和无辜的老师的事情,让他这几天都备受煎熬。 秋时瑾慢慢补充了他的故事。 “所以你故意引开我们三个人,是因为怕张靖老师没有逃走,还是怕她也伤害我们?” “两个原因都有吧。” 闻人萧说:“我亲眼目睹张靖老师轻轻松松就能让一个人类失去声息,即使那时她仍然保有人类的上半身,我也不敢赌她是否能控制住自己,是否还有理智。” “可她当时没有杀了你。”秋时瑾说。 闻人萧捂着眼睛:“对。” 他只是害怕了,人类心底的畏惧被那蠕动的,伤害力恐怖的触手激发起来。 他平静了一会,才感觉到秋时瑾的手一直慢慢地安抚着他的脊背,像是哄一只瑟瑟发抖的落水小狗一样。 “瑾姐,我是不是做错了……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做的更好,可我不想把你们也拉下水。” 秋时瑾温声道:“没有。” “我们阿萧一直是个勇敢的人。” 闻人萧冲动和血液涌上脑袋,脖子和脸泛起红意,他猛一下抓着秋时瑾的手,却又不敢握太久,只松松碰触着。 秋时瑾问:“之后呢?” 之后——那兵荒马乱的一小时内,他和保洁阿姨一起,处理了那身衣服和箱子,在他差点暴露的时候,张靖老师带着主任拦住了秋时瑜和秦满。 在几个人的视线死角,闻人萧轻轻离开了,一路躲着监控回到了操场。 “那把匕首……我猜是被张靖老师带走了,不然会找到我的指纹的,当时我和周未来发生了一点冲突。” 闻人萧有些困惑:“可是之后我观察过很多次,张靖老师仿佛不知道自己那天做了什么一样。” “瑾姐,我总有个最坏的猜测,如果老师真的不知道她在半人半鱼状态下伤害了人的话,那是不是有一天也会无知无觉地失控?” 可是没等双胞胎和秦满他们几个发现不对劲然后引来秦冬,顾承淼就提前出现了。 就像是预知到这里会发生什么一样,在警方调查组赶来后不到两个小时,顾承淼也来了。 之后甚至警方调查完毕,他也没有离开。 闻人萧知道他还在盯着张靖。 事情到这里基本上就明了了,秋时瑾慢慢思索着有没有疏漏,就看见闻人萧一直盯着她看。 她好笑道:“看我做什么?” 闻人萧:“瑾姐,为什么会怀疑我。” 他不是质问,只是有点好奇自己哪里出了纰漏,明明警方调查了很久也没有具体的说法。 秋时瑾缓慢地说:“相机。” “闻人,你有点着急了,如果不是你打碎了秦满的相机,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快肯定这件事和你有关。” 闻人萧愣了愣,低下头:“对不起。” “去向大人提交你找到的证据,阿萧。”秋时瑾温和地说,“我们都会陪你一起,坏人一定受到惩罚的。” 第18章 穷啥不能穷章鱼 纵然已经下定决心,但自己隐藏的那些事情即将被挑破在权威面前,闻人萧还是面色苍白起来。 也许男生自己并没有察觉到,他一直在用眼神祈求女生,再近一点,再亲密一点,仿佛这样就能汲取一些力量。 让他像她一样。 这时候他真正感觉到了那个站在天台上女孩的勇敢有多么珍贵。 秋时瑾的手指搭在闻人萧的头发上没有动,安静地坐在那里,她思绪放空了两秒。 “闻人,其实秦满的存储卡没有坏,那些照片被导出来了。” 闻人萧茫然地抬头看着她。 “我问他要来了照片,里面拍到了你路过的场景。当时小瑜一直很奇怪,为什么秦满要拍空旷的操场。现在想起来,他应该是在看远处离开的你在干什么。” “秦满其实知道一些东西,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直到我自己看见,他告诉我,这张卡坏了就坏了,这些照片都不重要。” 闻人萧突然笑起来,那双清亮的眼睛浸润了一点泪水。 “谢谢你们。” —— 警员依旧冒充着新来的实习老师在听课;颜梨一边琢磨着什么图案好看,一边跟顾承淼怄着气;顾承淼神出鬼没地不知道在哪里,唯独张靖上课时他会坐在后排,也不认真听,就纯睡。 高三的同学已经到了放松阶段,主任忙碌着高二会考的事情,所有人都以为这件血案即将沉寂下来,然后慢慢过去。 周未来的所有事情,就在这样近乎温和的平衡中,被挑破了。 四个未成年组成的小团体被各自的家长骂得狗血淋头。 闻人萧被警方重点观察,那个保洁阿姨——也就是受害女孩的外婆,也被重新带回警局。 张靖的事情自然被爆了出来,只不过除了几个当事人和专门负责卷宗的调查组,其他人都不知道这类异常的事情。 这时候,校长终于匆匆赶到了学校,笑眯眯地站在了张靖身侧。 周未来的妈妈面无表情地说了她知道的所有事情: 周未来的父亲替他掩盖初中犯罪,夫妻两个人因为观念不和大吵一架后离婚。 这个女强人认为她的儿子还小,性格来得及纠正,不能跟着他那无底线的父亲。 于是争来了周未来的抚养权。 只是劣根性到底并不容易改变,何况周未来私下里和他爸联系频繁,并且对母亲的劝导表面听从,背地里不屑一顾。 他爸的事业离开妻子的支持,就走了下坡路,内里的亏空使他打起了非法放贷的主意。 在他知道儿子的学校都是富人家之后,这项罪恶的父子合谋就这样笼罩在这所高中。 如今儿子死了,前夫也逃逸了,孟青这才知道他们还是校园贷款的主导者。 她觉得自己从前做的那些努力毫无用处,选了一个失败的结婚对象,养了一个失败的儿子,让她成功的人生多了一大败笔。 事情结束后,孟青很快被放了出来。 她度过了最开始失去儿子的伤心时期,为了自己的事业重新立起来。 后来从福利院收养了一个女儿,开始细心教养起来,那些周家带来的阴影被抛在脑后——这都是后话了。 —— 这件事情和张靖有关的信息均被合理化抹去,真正的卷宗转移到了非自然特情部的档案里。 秦冬带着一队武装人员人找到学校来的时候,张靖正在校长室里和乌河大眼瞪小眼。 乌河面色复杂,许久也没有接受自己的“小聪明”已经变成了眼前这个面色严肃的女人。 校长还在旁边:“哈哈……老朋友见面,还挺激动的,是不是?” 乌河扯了扯嘴角,避开两个人的目光。 她提着一个巨大的水桶过来,此刻掀开盖子,张靖灵敏地感知到了熟悉的海洋的味道。 “送你的……怕你在水缸住不惯。” 乌河声音有些低沉,细细听还能听出来一丝别扭和拘谨。 呜呜她其实挺社恐的,碰见陌生人都不敢上去抱着亲一口。 虽然这个“陌生人”是她宠爱了半个月的大章鱼。 张靖垂眼一看,正是那种她在网店上看了好久因为囊中羞涩买不到的真珊瑚石。 “内啥……有正规手续的,你放心用,我之前寄过来的水缸……还在吗?可以放在那个里面。” “嗯……还有一些鱼粮寄过来了,你收到了吗?” 乌河小心瞅着她。 张靖点点头。 乌河出手是真的大方,第一次见面她就是一副很糙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来是那种能眼也不眨就买几百上千斤贵价鱼粮的人。 而且可能是为了让她吃的新鲜,她分了好几个批次分别运给她。 可以说,在她们分别的这两个月时间里,乌河替学校食堂分担了不少压力。 否则食堂真的该怀疑校长是不是私吞款项了。 毕竟张靖吃的——真的挺多的。 没点实力真的喂不起她。 张靖对这个自己交到的第一个人类朋友还是挺有好感的。 她弯了弯唇角,裙子底下伸出一根触手,轻轻探到乌河的手臂旁缠了两圈。 乌河显而易见地开心起来。露出一排亮白的牙齿,她手指勾了勾,那触爪尖尖就窝在了她手心。 乌河感觉到滑溜溜的爪爪上多了个什么东西,低头一看—— 有一排漂亮的粉色吸盘肉膜上被穿了孔,带着镶有金属骷髅头的环。 乍一看,已经不是曾经那个笨笨的会把自己触手打结的大章鱼了,而是朋克风满满,个性嚣张至极的章·酷·鱼。 乌河:“……?” 要不是现在校长还在,乌河真恨不得掀开她的裙子看看到底有几根触手被打扮成了这样。 那么多环……不疼才怪。 这个学校,到底是哪个混蛋玩意在撺掇她的漂亮小章鱼在搞这些。 要买也不知道买个金的银的玉的带宝石的,这不知道是啥的金属,过敏了怎么办? 乌河想来想去,最后还是觉得学校的工资果然还是太少了,看把她小章鱼穷的。 还好她工资卡里面的钱够用。 眼看着乌河捏着她的触手翻来覆去地倒腾。 张靖痒痒的受不住了,想往回缩就看见乌河一副受伤还带着些难以置信的眼神。 张靖:“……” 第19章 心眼子转移大法 秦冬闯进校长室的时候,乌河已经坚定地牵着张靖的爪子不肯放了。 张靖现在衣服整洁,面色无异,唯有一只戴了排金属环的触手从裙底探出,缠绕在旁边人的胳膊上。 乌河满脸盘算着买金子,张靖面无表情,校长神神秘秘地笑着。 这场面真是说不出的诡异好笑。 校长室门是突然被打开的。 武装队伍一露面,乌河就意识到不对劲了,她猛然发觉“小聪明”这样的存在好像不太能示人。 她往前站了一步,警惕地盯着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看起来就不简单的女人。 触手缩了回去,在无人能够窥见的黑裙底下缓慢蠕动。 “抱歉抱歉,来得突然,没带上门礼。” 秦冬笑嘻嘻地道,冲着校长还礼貌打招呼:“很久不见了,柴校长。” 校长不惊讶:“秦队长。” 秦冬看着乌河与张靖,那双和秦满相似的微圆的眼睛里,却盛着让人不敢直视的锐利目光。 她身上的气势某些时候和顾承淼很相似,也许因为他们都在特情部待久了。 只不过顾承淼有时候懒洋洋的,有时候又有点疯。让人觉得他喜怒无常,情绪莫测。 而秦冬总是挂着轻轻的笑,仿佛一个漂亮的面具,但总能窥见面具底下一丝真实的、仿佛刀锋一样的气质。 在秦冬身上,张靖没有闻到那股让章鱼的捕猎本能蠢蠢欲动的东西。 “这位就是张靖张老师?介意借一步说话吗?” 秦冬无视了旁边的乌河,视线一错不错地看向张靖。 张靖总觉得她的目光有点奇怪,她打量了一圈站在四个人周围的武装人员,然后回到了秦冬身上。 秦冬恍然一般挑了挑眉毛,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 那队人一丝废话也没有地离开了。 秦冬又问:“现在可以谈谈了吗?” 这下张靖真感觉到了不对劲,秦冬仿佛对自己的意愿很尊重一样,她们认识吗? 联想到之前记忆消失的事情,张靖觉得似乎也不是没可能,她推了推眼镜,答应了:“好。” 秦满笑容更盛。 乌河心头的警报响起,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张靖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和秦满来到了旁边休息室里。 “秦冬,特情部外勤三队队长。”女人这么介绍道,还伸出了手。 张靖歪了歪头,伸手握上去:“张靖,数学老师。” 似乎被她模仿般的介绍逗笑了,秦冬眼睛弯弯的:“你应该知道我是来调查什么的,有什么想说的吗?” 张靖沉默了一下:“说实话,我不记得了。” 她没有替别人顶罪的爱好,但自己确实还不知道这混乱的记忆是什么情况,只能把事情简单解释一遍,看看特情部是什么反应。 “你们应该已经看过了在周未来案子中我的笔录,我的记忆中就是这样。除了正常上课,还有被教导主任叫过去的两次,其他时间我的日程只有吃饭、睡觉。” 张靖指了指a03楼的方向:“就在办公室,里面的水缸。” 秦冬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凝固。 她轻声说:“你知道你的身份暴露是谁提供的线索吗?” 张靖点头:“顾承淼和颜梨。” 秦冬失笑:“不,是高二的保洁阿姨。” “其实在这个案子中,最没法查证的部分反倒是实验楼兔子的死亡事件。没有线索,没有监控,甚至因为在场人太多而无法锁定嫌疑人群体。” 张靖垂了垂眼睛。 其实她以为这些人会把兔子的死亡案件怪在她身上,因为死状太过凄惨,也并不像人类能够做到的。 “很意外吧,闻人萧曾经指控说,是你帮他在实验楼造成混乱,引开了大部分学生,但很巧的是,那个时候你恰好被食堂后厨的监控拍到了,正在……偷鱼吃。” 说完这句话,秦冬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毫不客气地笑倒在了沙发上。 她似乎并不担心这个伤害力爆表的怪物对她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她甚至毫不在意地展示自己风衣下并无武器的事实。 “偷鱼……哈哈哈哈。” 张靖闭了闭眼,平静了很久的情绪突然有了一丝羞恼,甚至有些咬牙切齿:“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她的记忆里自己向来是被乌河的贵价鱼粮喂饱的,而且食堂有专门她的份例,根本用不着偷鱼啊。 “嗯……”秦冬把笑声憋了回去,但漂亮的脸上还是带着轻松的笑意。 在张靖面前,她似乎收敛了锋芒。 秦冬很简单地讲述了这件事情被翻起来后的一点曲折经过。包括了周未来初中时候的那个案子。 “闻人萧……现在的孩子可不简单呢,他说的事情几乎让我们没法怀疑他有撒谎的可能性。” “最开始是他和几个朋友发现了你的不对劲,然后知道了保洁阿姨是那个女孩的外婆,因为保洁负责卫生,一次意外她发现了你的身份。然后闻人萧才确认。” “引你去教学楼的事情暂时还不知道是谁做的,但兔子案他却说是你帮忙,这点口供和保洁阿姨的对上了。” “兔子的事情,虽然不是你,但也绝对不是普通人做的,这件事情要么有其他怪物的参与,要么……有特情部的叛徒。” “而且,闻人萧还知情。” “但他却只说自己不知道更多的事情了。”秦冬捏了捏眉心,想起和自家蠢弟弟玩在一起的那三个人。 这几个少年的运气也太古怪了,怎么总是怼上这种普通人大概一辈子也碰不到一次的事情。 想到后续发生的转折。 秦冬都感觉,秦满的心眼子都转移到秋时瑾和闻人萧的身上了。 “其实如果案件到这里,其实我们没有人会怀疑这个青涩的男生。” “但后来秋时瑾主动找到了我们,说了和闻人萧之前的谈话,在那场谈话中,闻人萧几乎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无辜的孩子。” “如果不是这样,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包庇暗中的那个【东西】。” 秦冬笑了,为这两个少年之间的交锋:“闻人萧大概不会想到,秋时瑾为了求证真相,毫不犹豫地把他装的乖卖的惨都透露了出来。” 秦冬觉得好玩极了,去找了秦满问照片的事情。 秦满却奇怪地说:“内存卡早被弄坏了呀,那些照片都是我随手拍的,坏了之后我就都扔了。” 所以其实秋时瑾也是骗闻人萧的。 “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玩谁。” 张靖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问:“你们把我这样的,都叫怪物?” “当然不是。”秦风却一口否决了,“有的是怪物,有的我们称之为妖。它们是不一样的,但都是我们的业务范围。” 张·章鱼妖·靖看过去,秦冬笑得欢快:“所以你也可以叫我们——” “捉妖师。” 第20章 你以前认识我吗 “当然,我们不是好坏不分的人。” “那些隐居在人类社会,没有伤人意愿的妖,单纯只属于被监察人员。我们不会干扰他们的生活,甚至还有一个特情部还有一个调解部门,专门解决因为物种不同造成误会或者意外的事情。” “你应该猜到了这所学校里也有一些小妖。” 张靖想到了之前那些老师:“柴校长给妖族提供职位和薪水,也是合规的吗?” 秦冬点头:“是的,甚至学校还会得到特情部发放的补贴。” “因为这群妖一般都是对人类无害,只是需要正常生活的妖。” “而现在人类对自然的开发已经不能让他们躲在深山老林里了,只能扮演正常人类,并和人类官方部门达成协议,守护不同物种之间的和平。” “而且特情部也会得到妖族的帮助,不然你以为我们怎么拿普通人类的身躯和怪物对抗。热武器也不是时刻有用。” 张靖点点头表示理解:“所以其实还是有坏妖的。” 秦冬认可:“当然,人类里面都有罪犯呢。” 张靖一句话戳到了点子上:“那些被称为‘怪物’的物种,和妖不一样?它们的立场应该并不和人类一致?” 秦冬沉默了。 她的眼睛颜色透亮,此刻却用一种很深邃的眼神看着张靖。 张靖不明白这样的神情代表着什么。 她也无心探究。 其实她更关心自己能不能维持现在这样有点枯燥却平和的生活。 没人打扰。 那群学生再怎么闹,烦的也是班主任,她躲在自己的水缸里,安静地睡觉,吃饭,就挺好的。 所以她讨厌破坏了她安定生活的人。 比如那个偷偷闯进她房间的颜梨,还有那个总能引起她本能躁动的人类,顾承淼。 柴校长收留了她,虽然莫名其妙让她“催化”化形,但提供吃住和工资,不讨厌。 乌河给她找吃的,还送她睡觉的窝,刚被抓到船上的时候,也是乌河让她了解了这个世界。不讨厌。 秦冬来解决麻烦,带她离开警局,给她解释她不知道的事情,也不讨厌。 张靖的判断方式就这么简单。 秦冬看着她的脸发了几秒钟的呆,这才勾起笑容: “嗯,怪物多数是不会有人类的理智的,只有食欲和破坏欲,他们等级有高有低,有的可能会思考,但也不会说话。” “坏妖一般不多,所以很多低级部员会把怪物和坏妖统一认知,把妖的存在抹去了很多,也算是一种对他们的保护吧。” 张靖想了想,问:“妖之间有感应吗?” 秦冬对她的一切疑问都好脾气地回答了:“我并不负责这方面,详细的不太了解。但听同事说,一般强大的妖会不自觉地对小妖造成压迫感。或者说,妖之间是会有一些独特的气息感应的。” 张靖茫然地扶了一下头,面无表情,但其实她心里想起来顾承淼的模样。 难不成那股味道是因为顾承淼是个妖? 因为他其实是章鱼食物链低端的物种,所以她才会产生想吃了的欲望? 秦冬问:“怎么了?你头痛吗?” 张靖摇头:“不,只是在想事情。” 秦冬笑了一下,她站起来走到张靖身后,两个人隔了一张沙发靠背。 女人垂下眼睛盯着张靖柔顺的黑发,然后又从她的耳廓,脖颈上略过。 她向前伸了伸手,张靖偏过头避开了。 两只手顿了一下,还是执着地落在了张靖额头上,张靖这次没躲,她胳膊不自觉抬起来,想要碰额头。 秦冬的手指按在她的头上,轻轻摩挲着,这样的感觉有点像是自己的脑袋被那些飘荡的海草轻轻拂过,带着点痒,又很舒服。 有点怀念自己刚刚穿越过来在海里的那几天了。 张靖放下手,任由秦冬替她按摩。 其实她觉得秦冬这个人的态度真的好奇怪。 但对她无害,也就不足以放在心上。 甚至她居然对秦冬有一种很莫名的信任感,可以放任她接近自己的身体,还进行带着些亲昵意味的接触。 “阿靖。” 秦冬低声喃喃。 张靖听见了,她第一次听见这个世界上有人叫她的小名。 她仰了仰头,靠在沙发背上,秦冬就弯了弯脊背,低头和她面对面。 两个人的眼里,对方的模样都是反倒的,但她们都清晰地看见了对方的眼睛,里面的情绪翻滚缠绕。 对视是无声的灵魂的碰触。 张靖的眼睛一片平静。 秦冬的眼睛却泛起了波涛,汹涌地快要突破了她克制的那条线。 给了张靖一种她很想要亲吻上来的错觉。 张靖说:“你从前认识我吗?” 秦冬叹息一声,她身上的淡淡的木质香气味道在张靖灵敏的感知下无所遁形。 “认识。” —— 乌河有些烦躁地第三次站了起来。 她看向在一堆文件中忙碌的柴校长:“我要去找小聪……张靖老师。” 柴校长头也不抬:“我劝你别去,你当站在那里的一队人真的吃干饭的啊?” 别看那队人仿佛机器人一样被秦冬指挥地指哪打哪,但秦冬可没有约束他们不要伤害打扰她和张靖谈话的人。 乌河以前就觉得人类世界讲究这个讲究那个累得很,之后才签了苛刻的条例进入了水生生物研究公司,去海上做工作。 危险,但工资也高,同事们大多数都是不多话的狠人。 她以前接触过张靖这样原形看起来很吓人的物种,但她没见过能够化人的。 之前原形时的聪明劲儿就让乌河感到了有趣,本来只是当一个有好感的宠物养着。 但老大把它送走了。 她工作不好离开,也没多大的花销,干脆买了章鱼食谱上的东西,寄了过去。 后来老大问一起的几个人愿不愿意去张靖在的那所高中做体育老师,就是工资要减半。 但减半其实也挺多的。 这个问题莫名其妙的,另外几个人都不大乐意。 乌河想到了那个总是蔫唧唧地用触手撒娇(张靖:并没有)的章鱼,站了出来说她行。 她甚至来这里第一件事情就是向校长申请把鱼养在她的宿舍里。 在见到真正人形的章鱼前,她完全没想到世界上还有“妖”,更是因为小聪明的化形变得手足无措。 但和张靖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在和触手再次碰到的一瞬间。 那一瞬间,乌河就决定了。 其实变成人也能养在她宿舍里。 如果张靖喜欢戴那些环,她就把世界上所有漂亮的金环银环宝石环都买了,让她慢慢挑。 总有一天,张靖也会同意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 第21章 真实的你 张靖和秦冬从休息室走出来的时候,迎上的就是乌河眼巴巴的模样。 旁边的柴校长,看看笑眯眯站在张靖侧后方故意离得近的秦冬,又看看紧抿着嘴唇一脸敌意的乌河,最后看了看一脸事不关己的张靖。 柴校长:“哦豁。” 三个人同时朝她看过去,柴校长端着当了多年教育领导人的气势,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 “秦队长要不说说这件事最后的结果呢?” 乌河知道了案件的时候,狠狠替张靖捏了一把汗。 她知道人是张靖杀的,可也觉得张靖做的没错,但她从前甚至不知道“特情部”这个东西,更不知道那里对待张靖这种“妖”的条例。 秦冬侧脸看了看张靖,一脸随意地说:“阿靖需要和我去一趟总部做个记录,之后会没事的。” 乌河眉眼沉了沉,却没说什么。 她知道好坏,秦冬能被这么一队气势不凡的人簇拥做队长,说明她在那个部门的地位不低,她能够庇护张靖,这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那么亲昵的“阿靖”称呼,等事后再好、好、地问一下。 张靖点了点头,很平静地准备和秦冬离开。 乌河拉住了她的手,这是她第一次碰触到“小聪明”变成人类的部分,但她此刻没有心情感受,只是有点担心。 “我能一起去吗?我是她朋友。” 秦冬眉头动了动,在张靖看不到的角度勾起一个恶劣的笑,故意慢吞吞地:“你嘛……” “当然。” 张靖看了看秦冬。 秦冬遗憾地接上后半句:“不行。” “特情部的总部不是菜市场,普通人当然不能过去的。” 女人无辜地耸了耸肩。 乌河被她故意的行径搞得火大。 张靖主动拉住了乌河的手,安抚地抱了抱她:“没事的,只是去解决一件小事而已。特情部是国家部门,不会乱来的。” 乌河下意识也拥住了张靖。 这下轮到秦冬笑不出来了。 女人穿着风衣,高挑又利落,此刻抱着手臂:“走吧,今天尽快把事情解决,你也可以很快摆脱普通人类世界调查组的纠缠。” “当然,还有那两个吃干饭的外勤4队。” 她说的当然是顾承淼和颜梨。 看来外勤组也不是一片和谐,说不准还有竞争机制。 张靖很快跟着秦冬离开了学校,开车朝着一个陌生的地方过去。 车上都是刚刚那一队人,带着武器面无表情,他们是3队秦冬的手下。 和4队队长顾承淼的手下,比如颜梨,那副肆意又个性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可能真的是不同人带出来的不同队伍吧。 秦冬坐在张靖旁边,也没说什么话,她合上眼睛,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就很冷漠。 就在秦冬的车悄无声息离开学校后,另一辆越野车也从学校后门离开,开往同一个地点。 —— 张靖见识了一番特情部的审判现场。 其实并没有很多人,气氛有些严肃,但没有审判罪犯那样可怕,整个卷宗被过了一遍,张靖也知道了一些自己没听过的细节。 秦冬就坐在证人席上。 中途有个人进来对上首的领导讲了一句什么,整个法庭就暂停了下来。 之后张靖坐在那里等待了半个小时。 然后所有人都回来了,顾承淼和颜梨跟着进来了,他们身上换了一套衣服,看上去终于有了编制人员的样子。 两个人坐在了秦冬旁边。 张靖听到了很多条例,又看见了两个人争论,还知道了为什么中途顾承淼和颜梨会加入进来。 他们抓住了那个杀了兔子吸血的“怪物”。 那个东西张靖没有看见,不过据法庭上的简单叙述,似乎是个破坏力不高的小东西,因为受了刺激所以杀了那些兔子。 具体过程不知道了。 因为他们抓住了真正会伤害人类利益的“怪物”,特情部的监管组没有再追究4队迟迟没有完成任务的事情。 最后的处罚结果还是对张靖有利的。 她被判决要受三个月监察,期间看她表现,有任何异常就要再次被找麻烦。还有一个研究员模样的人来抽了她一管血。 其他就没啥了,没罚钱,也没有拘禁。 张靖倒是无所谓。 秦冬的脸色不太好看,连顾承淼都沉着脸,盯着那个研究员。 两个外勤队长——武力值极高的人,直把研究员盯得冷汗直冒。 结束后秦冬就拉着她,把她带到了一个宿舍楼一样的地方,不过这里的房间显然比学生宿舍要大。 顾承淼和她们俩同路了一段距离。 但看着张靖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在意和疑问的样子,有些挫败地离开了。 张靖若有所思地看着这里的建筑:“你生活的地方?” 秦冬点点头,笑了:“之前生活在秦家,三年前入职之后就在这边了,这里有内部的超市,外面做掩饰的科技园还能收发快递。生活水平挺高的。” 张靖若有所思,秦冬也是三年前入职的。 她想起了今天早上在校长休息室里谈话时的场景。 —— “我认识你。要是我知道你在这所学校,这个任务我就从顾承淼那里抢过来了。” 秦冬这么说着。 张靖有一点好奇:“你们怎么知道这个案子和非人类有关的?” 秦冬对她毫无隐瞒:“其实大多数时间是很难察觉到的,后来一个叫7号的怪物身上……” 她似乎是顾及到了张靖的身份也不是人类,因此之后的话说的有些缓慢,但最终也没有瞒着张靖。 “研究部从它身上提取出了一点东西,然后能通过一种方法判断大概的方向。再加上怪物出没一般都带着血案,也就比较好对应。” 张靖噢了一声。 秦冬看着她微微眯起的眼睛,专注地近乎虔诚:“阿靖……你感觉到你的记忆不对劲了吗?” 张靖没有回应。 直到现在这场案件已经水落石出,几个被牵连的人都已经进行审讯定罪,她收到的那条信息来源仍然是未知。 没有任何解释。 看来她还要去找一趟顾承淼,据颜梨所说,这个人见过她失去记忆的一段时间。 “阿靖,”秦冬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意识,女人似乎格外喜欢喊她的小名。 “你的性格比从前有了些变化。” 张靖和她对视。 秦冬知道这条鱼目前很茫然,她说:“你变得很……安静,不,应该说是固定。在我的印象中,你是个很讨厌无趣和重复的人。” 第22章 失业章鱼 被监管的三个月里,张靖就住在秦冬宿舍的次卧中。秦冬在那里设置了一个到顶的巨型水缸,窗户被完全密封,真是一个让章鱼感到异常舒适的环境。 这三个月,秦冬没有出任务,她把之前累积的休假和监管任务加在一起,申请了一个三个月的假期。 她也不知道秦冬是怎么办到这件事情的。 让一个杀了人的妖,住在捉妖师的家里。 说起来居然带着点幽默。 秦冬知道张靖想去找顾承淼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替她拿了遮阳伞和水杯。 监管者就是要时刻跟随的。 张靖无所谓这个。 顾承淼住在另一栋宿舍楼,通讯过后,四个人约在了一个会议室见面,至于为什么是四个人,因为多了一个秋寒。 特情部副部长,一个大佬,居然也会对她的事情感兴趣。 真不是张靖妄自菲薄,她想来想去这个人和自己也没什么交集,难不成秋寒单纯过来吃瓜啊? 秋寒快五十岁了,眼角生了皱纹,头发花白却梳得一丝不苟。她的面相很威严,但却没有穿制服,中和了一下浑身的气势。 她对张靖说:“别紧张,你们聊。” 张靖噢了一声,也学着她喝了一口咖啡,然后噗得吐到了旁边垃圾桶里。 咖啡因使她面色有点发红,不再是那副面无表情一脸死鱼样了。 咖啡谋害人类……不,谋害章鱼。 秦冬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然后重新给她接了凉开水,接着拿着一个粉色的加湿器,安静地坐在旁边。 秋寒看了秦冬一眼,心里有些好笑。 顾承淼从进门就没说话,冷眼看完了张靖和秦冬互动的全过程。 谁也没看见,他卫衣袖子遮掩下的手掌,捏得死紧。 秦冬给她咖啡都敢喝,却不喝他递过去的瓶装水。 他有些后悔张靖被秦冬接手负责了,之前他还总觉得也许秦冬这个人能把张靖隐藏的秘密挖掘出来。 但现在看着张靖就这么自然而然地信任着秦冬,他又感觉到了不舒服。 可他还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不舒服。 打量了一会儿,顾承淼靠在了椅子背上,开口道:“你们想问什么?” 张靖放下水杯。 这里的窗户都被拉起来了,只有昏暗的一点散射光。此刻张靖那异常的眼瞳比白天更明显。 墨蓝色的,还散发着微光,瞳孔的形状也慢慢发生着变化。 她裙子底下的触手蠢蠢欲动,似乎是知道在这里不用刻意伪装,于是大胆地探了出来。 金属饰品碰撞的声音响起,秦冬手抖了一下,她的裤腿底下钻进了一只冰凉的触手,缠绕着她的脚踝,带着一种熟稔的亲近。 秦冬勾起了一个笑容。 “我想问你遇见我之后的所有事情。时间,地点,情形。我需要事无巨细。” 张靖这么说。 她对很多事情容忍度都很高,但唯独不能自控这一点,让她感到烦躁。 比如现在,纵然顾承淼离她并不算近,可那股刺激本能的味道还是缠绕着她的感官。 她想伸出触手去捕捉猎物,然后一口吞吃掉。 更别说自己身体里面还有另外的一半意识,能操纵着自己杀人,而自己全无记忆。 顾承淼眼神飘忽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想起来那天晚上被冰冷濡湿的触手碰到后脖颈的纹身时,那全身发热的感觉。 后来他疯狂洗冷水澡,身上再也察觉不到粘液的痕迹,可躁动的血液还是没有平复下来,直到他身体疲惫不堪睡过去,才自动恢复。 他省略了一些自我感受,把那天晚上的事情都说明白了。 顾承淼并不傻,特情部能轻飘飘放过张靖,只有秦冬的能力是不够的。 也就是说,张靖必然有什么让特情部能为她开绿灯的本事。 以往被意外纠缠进人类世界案件里的妖也不是没有,但论惩罚,张靖是最轻的。 唯有一点有些奇怪,研究部抽了张靖的血。 也许这就是她特殊之处的来源。 张靖能恢复记忆,带给顾承淼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也不吝惜帮她一把。 “……我们的对话就是这样。” “我收集的粘液被送去化验时,还一同带了学校那个湖里的水样。” 顾承淼把这些事情都说明白了。他耐心地解释着自己的思路:“那天你身上的水汽很重,而且我闻到了一股属于河里的淤泥的味道。” 秦冬接了他的话:“顾承淼的感官非常灵敏,尤其——对水敏感。” 她的位置并不正对顾承淼,眼神若有似无地打量在顾承淼露出一小块的后颈纹身上。 对水敏感。好奇怪的形容。 张靖这么想着。 顾承淼又说:“我之前在三楼外墙和花坛处的确采集到了你的粘液,都一起送去化验了。只不过结果一直没有送回来。” 这一点顾承淼倒是感觉到了奇怪,研究组是特情部里面投钱最多、人员最齐全的部门,因为他们最忙。 但研究结果的反馈的速度一直不错,只有这次,距离顾承淼送过去已经十多天了,他们给的回答仍然是“解析中”。 他也向几人坦白说了。 毕竟张靖的事情已经暴露,血都抽了,还差那点粘液吗?这些信息没有隐瞒的必要。 张靖的视线略过秦冬、秋寒、顾承淼,然后点头:“多谢了。” —— 乌河没想到张靖这一离开就走了三个月,新生都开学了她才姗姗来迟回到岗位。 这三个月里又来了一位新数学老师,负责这些准高三生的数学课。 这届学生对老师频繁的更换速度适应极了,张靖更是创了历史新高,不到一个月就下岗。 学校里对她的结局更是众说纷纭,猜来猜去一直到暑假结束,随着新老师的到来,热度才下降。 简单来说,张靖成为了一个失业人员。 张靖暂时没有其他事情要办,准备找找自己之前的记忆丢在了哪里,她总觉得和这所学校离不开关系。 a03楼并没有变动,她的所有东西都放在那里。张靖依旧住在那边,不过要开始给柴校长交住宿费了。 乌河申请把自己的宿舍迁往312。她们俩正式成了邻居。 第23章 奇迹靖靖 “这件衣服好看,穿这个吧,你瞅瞅你衣柜里那一模一样的白衬衣,多单调。” 乌河拿着一件个性十足的橙蓝撞色宽松卫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瞅着张靖对比了半天,又拿出了一件裙摆宽大的牛仔裙。 “这个裙子也挺配套的。” 几只触手在旁边点了点爪尖,认可了这一套装扮,顺便凑近旁边桌子上的大盒子,乐不可支地挑出几件蓝色首饰。 张靖推了推眼镜,一个战术后仰避开了这“五光十色”。 你们人类真会玩。 “你穿就好,我穿衬衣。” 张靖冷静地说。 乌河自从和她成为了邻居,这个一向只穿纯色衣裤的人,仿佛一下子觉醒了什么了不得的兴趣爱好。 乌河的休息室并不大,除了床和桌子以外都变成了大衣柜。 里面是购置的各种上衣和长裙,还有连衣裙、各种配饰等等。 张靖震惊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拒绝了。 她穿那么潮流,只会在这所校服遍地的高中里,变得非常瞩目。 而且她那衣柜里面的一水白衬衫黑裙子都是柴校长当时友情购置的,裙子是特意做的长度。 她挺喜欢这种套装的。 “求你了,试试吧?我和你一起穿?你看爪爪们都这么潮,你也可以偶尔穿一下嘛。” 乌河劝说道。 她算是发现了,小聪明根本就是个又宅又社恐的大章鱼,总是呆在黑漆漆的地方,也不总说话。 她还记得之前刚刚从海里捞上来时,张靖对于外界还是有好奇心的。 现在不知道为啥,总是闷吞的模样。 乌河倒不是要她变成什么开朗的鱼,而是有点担心她的精神状态太萎靡了,滋生抑郁情绪。 网上都是这么说的,小动物们也会抑郁的,她们需要被爱,被新奇的事物环绕。 总得来点新鲜的东西刺激一下。 可张靖除了教书就是吃饭,失业后更是因为有乌河细心的投喂,干脆都不怎么变成人形了。 每天窝在她那巨型水缸里,享受着昂贵的鱼食,或者团成巨型章鱼丸子。 张靖没有恢复原形。 她要是恢复了,世界上除了海洋馆大概找不到那么大的水缸盛得下她了。 但缩成这样,也是属于妖怪里面的大型动物了。 张靖抵不过乌河蹭来蹭去撒娇,换上了那套衣服。 下一刻,就有一个触爪捏着一只发夹卡到了她头发上。 张靖:“?” 乌河惊喜地拍了拍触手尖尖,不自觉掐出了又细又温柔的声音:“呀~会做这么精细的动作了,乖乖好棒。” 她高兴地拿起手机咔嚓拍了一下。 照片上,张靖是有些无奈的表情,难得散开的黑发上别着一只卡通的“萨卡班甲鱼”表情包发卡。 还有那触手凑在旁边满爪都是“骄傲”的模样。 乌河抿嘴笑了一下,偷偷设置成聊天背景。 张靖看着她们闹,不自觉也笑起来。 —— 特情部总部食堂。 顾承淼直勾勾盯着对面一个头发半秃的研究员,盯得他往嘴里送的鸡腿都来不及咬一口。 男人摸了摸自己脑瓜子,又推了推眼镜:“顾队长,咱有啥事吃完饭说呗。” 两个人的工作量都不低,饭量也大,面前的盘子摆得足足的,顾承淼的盘子里两荤一素一汤还要加鸡腿。 “说完又找借口溜回实验室?” 顾承淼没什么情绪地问。 研究组的保密级别最高,几道门禁关得严严实实的,外勤组一般只能在资料收发室进出,而刘研究员则长久呆在内部实验室。 他已经躲了顾承淼好几个星期了。 刘研究员尴尬地笑了一下,低下头猛塞了一大口饭。 “我只是想要个结果,一部分粘液罢了,有必要这么千防万防吗?” 顾承淼挑眉看着研究员,长腿一伸,拦住了对面出座位的路。 刘研究员四周环顾了一下,苦了脸,只能低声说: “顾队长,你是个聪明人,知道送来的是谁的东西就行了呗。要问详细信息,你就是把我的嘴敲几下我也开不了口啊。” “反正案件已经解决了,普通人类世界那边也已经对接好了,你何必纠结呢?” “咱们几年的朋友了,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也老实跟你说了,这件事真没人能透露,你就算找到我上级问,也不可能。” 何必? 顾承淼也想问自己何必。 不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妖族意外杀人事件吗?上头都不追究了,他还要管什么? 那个粘液就算是和张靖失忆有关,那也是张靖自己的事情,她都不着急问,自己干嘛上赶着要刨根究底。 他以前办事不都是能抛开关系就要抛开吗? 他干嘛要每天睡不着地纠结那片纹身,干嘛要时不时去看张靖,干嘛要故意去和秦冬找不痛快。 章鱼妖自己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过,怎么这次就格外在意。 还总是想起来那天被几个触手威胁时的颤栗感。 他也想知道啊。 顾承淼心情一差,整个人就更加气势冷沉不好惹了。 他扣了扣自己的鸭舌帽,遮住了神色,拿起筷子往自己嘴里塞东西吃。 那力气和速度,仿佛是要把盘子上的肉块当成某些可恶的嫌疑人给嚼了。 刘研究员看他不问了,只当他放过了从自己这里打听消息,也松了口气。 肚子饿得咕咕叫,他埋头努力开吃。 张靖已经结束了监察期,昨天才离开总部。 顾承淼自从两个多月前和她见了一次面,之后他要出任务,张靖也不经常出门,两个人居然就再也没见过。 所以昨天离开时,顾承淼空出来时间去送张靖,被秦冬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阴阳怪气了一路。 顾承淼只当这个女人又在犯神经病。 他好歹和张靖认识一场,还经常去听她上课呢,送送怎么了。 再说了,他还比秦冬先认得张靖。 想到这里,顾承淼又气得睡不着了。 对啊,明明是他先认识的人,怎么就和秦冬更熟了呢?张靖那么古怪自闭的妖,怎么就那么容易信任秦冬一个捉妖师了呢? 秦冬到底有什么魅力啊? 顾承淼什么话也没说,沉默了一路,直到张靖要下车了,才跟她讲了一句话。 说的是粘液的事情,当时他还觉得这事肯定能问出来。 顾承淼还记得当时张靖的神色有些奇怪,她摆了摆手说:“不用报告也没关系。” 听到顾承淼耳朵里就是:“咱们不用再见面了。” 秦冬当场就乐出来了。 第24章 血液纹身 颜梨前几天去外省出差,回来后才发现队长的状态不太对劲。 以往的顾承淼性格虽然古怪,但对自己人还是很好相处的,虽然喜欢和秦队长别苗头,但两个人就是冤家一样互相嘴贱。 要真敌对到水火不容的程度吧,也没有。 换句话说,就是颜梨还没见过顾承淼对秦冬这么阴沉不客气的样子。 再一次见证了顾承淼抢了秦冬小队训练时间、而秦冬居然还没有冲上来揍顾承淼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之后,颜梨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感觉。 “队长?秦冬做啥对不起你的事情了吗?” 顾承淼头也没回:“没、有。” 然后把沙袋敲得邦邦响,手上的青筋暴起,脸颊肌肉崩的紧紧的。 颜梨:“……” 他撇了撇嘴:“你上周已经损毁了一个器材了,队长你最近是不是有点上火。” 颜梨说完这句话就跑远了,走到另一个区域训练。 顾承淼:“……” 要是真的要惹顾承淼生气,颜梨是有点怂的。 能在特情部总部的外勤组当上队长的人都不是什么好茬。 比如秦冬。 她出生在武术世家,有出色的近身攻击力,身上再加一把枪,那伤害力和自卫能力就上了好几个档次。 她训手底下的人也是有一手的,最近新上任的6队的队长曾经就是她的队员。 但顾承淼他就纯攻击力强。 别看人穿着衣服身体清瘦,可体脂率一直维持在5%左右,脱了衣服那充满爆发力的肌肉不知道让多少人羡慕。还有一身不知哪来的巨力。 他脑子也算灵活,但不太擅长做领导,所以经常一个人参与那些疑案,属于单兵作战的王者。 因此他手底下的队员自由成长的比较多,他除了指点他们体能和格斗训练之外,也不多参与他们自己的发展。 所以4队队员,例如颜梨,他们的装扮和个性在特情部也算是独树一帜。 各有性格,但都知道好坏,自从叛逆期让队长顾承淼按着揍了一顿,之后就不敢玩得太大了。 正训练着,4队还有三个人也进来了,看见顾承淼这副样子,跑到颜梨那边去吃瓜。 顾承淼想想都知道他们在嘀嘀咕咕啥。 烦躁地搓了搓头,力气发泄地差不多了,干脆跑去冲澡准备回宿舍。 热气蒸腾而上,刷过他低垂的睫毛,模糊了他眼里的神色。 水流带着汗水划过紧实的肌肉,指节从发根搓到发梢,最后抚上了那面积不算小的纹身。 似乎被触发了一些久远的记忆。 顾承淼一时间有些怔愣。 —— 很多人都知道三年前被秋寒带回来的顾承淼是个狠人,从瘦不伶仃的样子变成如今的暴力攻破流队长,他付出了多少血汗很多人都看在眼里。 他们敬畏顾承淼的能力,也钦佩秋寒那犀利的眼神。 秦冬和顾承淼都是她带进特勤部的。 两个年轻人对秋寒,有对上司的尊从,也有对师父的敬爱。 不过在部里还是要保持距离罢了。 顾承淼刚到这里的时候,就有了这个纹身,那时候他只是训练队里的预备队员,还没有资格出外勤。 别人只觉得顾承淼天赋异禀。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过往的日子中,他身体瘦弱,免疫力比正常人都要低一大截,一不小心就容易感冒,也很容易遭人欺凌。 唯独在出现那个纹身后,他仿佛基因突变,就像是彼得突然被蜘蛛咬了一口,拥有了异于正常人的身体素质。 从此各种训练他一点即通,身体体检也是肉眼可见地飞速进步。 那个深蓝色的纹身—— 顾承淼任何人都不敢告诉它的来源,连秋寒也不敢说。 当蓝色的,泛着荧光的液体被纹身枪打入他后颈的那一刹那,伴随着急剧的痛苦而来的,是震颤灵魂的愉悦感。 仿佛他已经期待了许久。 整片图案是个很艺术的骷髅头,周围还缠绕着几只形态扭曲的触手。 纹身结束后,顾承淼趴在台面,整个瘦弱的人汗水淋漓,嘴唇咬出了深深的伤口,已经痛晕了过去。 好在那是一间实验室,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观察一个样本的反应。 甚至还贴心地给顾承淼转移到了一个病床上,关在独立的观察室里,让他安心休息。 顾承淼就这么晕了两天一夜。 最后实验人员怕他死了,注射了营养针剂,然后顾承淼就醒了。 顾承淼谁也没说,他在彻底晕过去前,晃眼看见过那些盛着蓝色液体的玻璃管上的单词。 因为只是一闪而过,他就只看见了一个“blood”(血液)。 当时孤注一掷的顾承淼没有任何资本提出疑惑,不敢想这中间到底藏有什么秘密。 直到——那天在法庭上,张靖被抽了一管血。 蓝色的,带有光芒的,熟悉到有些刺眼。 他看着毫不知情的张靖,仿佛真的只是一个不久前被送到高中任教的普通鱼妖。 她冷漠,沉静,不在乎自己的血会被用到哪里。 顾承淼忍不住想,这个人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呢,在如此庞大的国家部门面前,在如此精密的研究仪器之上,她究竟如何隐瞒地住她血液的秘密? 或者说,她根本不想隐瞒?不屑隐瞒? 如果那些人都知道张靖的血液拥有让一个人改头换面的力量,会有多少人为此心动,顾承淼想都不敢想。 那时候,还会有谁站在张靖那边呢。 顾承淼想得很多。 他又想到了那天晚上“张靖”的异常,想到了她对他和颜梨的警告,想到了她对于自己脖颈处纹身的好奇。 想得越多,他就越乱。 他开始恨张靖对特情部毫无防备,哪怕当时她逃逸了呢?有他的阻拦,很大可能张靖能逃到宽阔的海洋里。 到时候——除了他——还有谁能知道她的秘密。哪怕知道了,又有谁敢去无穷无尽的深海寻找一只章鱼。 还有谁……能置她于死地。 怎么就乖乖和秦冬回来了呢。 还那么信任秦冬,殊不知正是这个人面兽心的说话比唱戏好听的女人骗了她。 顾承淼一想到秦冬,一想到她站在张靖身边那副恃宠而骄的样子,他就气得血压飙升。 深呼了口气,顾承淼关了水阀,围上浴巾出去了。 第25章 对你来说特殊的人 “瑾姐……你数学笔记借我看一下……”蔫吧的少年倒在一摞试卷上,眼底下的青色遮瑕都遮不住。 秋时瑾一句话不多说递过去一个本子。 秋时瑜嘴里喃喃地背着作文素材,两只眼睛已经神采飘忽起来,脑袋哐一下磕在面前的桌子上。 秦满坚强地赶在下午最后一节课之前抄完了笔记,然后开始麻木地刷题。 这个世界给予了所有高三生最大的公平。 哪怕他们前两年在私立高中不受束缚自由自在地参加社团参加比赛各处游学,也会在这高中最后一年,不由自主地被紧张的备考氛围影响,然后在玩乐和学习之间做出选择。 高三2班原本三十来个人,现在除掉准备出国的,或者休学gap的,只剩下了二十来个的学生还坐在教室里。 秋家双胞胎和秦满都被家长要求,一定要顺利圆满完成高中生涯,其中当然包括高考。 连秋时瑾这个大学霸也不敢放松,更别说成绩只是中上并不出彩的秦满和秋时瑜了。 下课后秋时瑜匆匆赶往食堂打包了三份饭回教学楼,然后和其他两个人一起吃完,继续绞尽脑汁复习。 晚自习是张靖值班。 是的,她再次成为了这群学生的老师。 不过这次只是因为生物老师请了产假,她来顶班。 感谢章鱼这一品种极为好用的脑子,让她能够对高中庞杂的知识熟练掌握。 这群高三生和张靖相处久了,知道她虽然冷脸,却是个很平和的性格(被卷起来打的颜梨:?),再加上张老师颇有些全能的知识储备。 于是整个晚自习,张靖时不时接收到学生们求知若渴的目光。 逃不了的教书老师身份。 张靖其实很欣赏这群学生为了一个目标拼命学习的劲儿的,于是也不吝惜自己的话,尽量把知识以简单明了的语言讲明白。 然后就又收到了一群高三生崇拜的目光。 这样的日子其实持续了挺久,只是也许忙碌会改变人对于时间的感知,所以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觉得恍惚一下,高三已经过了一半了。 寒假近了。 高三的假期比较短,也就不到一个月。 秦满收拾起那一张又一张卷子,终于从桌洞深处翻找出自己的相机,哇的一声就哭了。 “我的小皮卡呀——我真是好久没碰你了!” 他爱惜地把相机包擦干净了,然后拿出来检查里面的机器。 秋时瑜勾着另一条带子提起来:“这不是之前……” 她说了一半又不说了,打着哈哈若无其事地把东西放了回去。顺便挡住了秋时瑾看过来的目光。 秋时瑾推了推眼镜,假装没有发现妹妹的小动作。 在高二发生那件事情之后,闻人萧就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了很久,也没再回学校。 事情是这样的。 从秋寒姑姑那里知道了部分真相后,几个半大的孩子都沉寂了好一段时间。暑假都没怎么出去玩。 闻人萧在案件结束后,曾来过秋家一趟,和几个伙伴见了面,却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 大家的心里都有种很微妙很别扭的感觉。 最老实的好朋友背着自己偷偷成了杀人案中的大反派什么的…… 对他们来说还是有些超前了。 最终憔悴了不少的闻人萧只是冲他们笑了笑,然后像那天一样,对着秋时瑾提出了邀请。 他说:“瑾姐,可以跟我单独说一会儿话吗?” 秋时瑾答应了。 他们两个去一个房间里聊了大半个小时,再然后闻人萧就离开了,好像是被闻人家一个长辈带走了,他们失去了他的消息。 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知道他有没有继续上学,也不知道还愿不愿意…… 愿不愿意和他们当朋友。 青春期的情感就是这么复杂,明明他们没有吵架,没有闹别扭,甚至唯一的矛盾都通过秋时瑾的解释知晓了来龙去脉。 但就是有一个结,堵在了所有人的嗓门眼里。 没人愿意开口谈及这个问题,谈到那个曾经鲜艳热烈和他们闹成一团的少年。 他们三个人一起学习一起吃饭,说过很多话做了很多事,唯独不再说起闻人萧。 秋时瑾背起书包:“走吧,司机阿姨说她到了,在南门等着我们。” 秋时瑜和秦满赶紧跟上去。 回家路上下起了雪。 其实以这边的气候雪不算稀有,可偏偏今天下得安静又好看,路上的行人都忍不住驻足拍照。 仿佛连忙碌的车流都慢了下来。 秋时瑾看着车窗外略过的景色,久违地任由自己想起了闻人萧。 —— 特情部对闻人萧的处置结果更多侧重在包庇“怪物”这个行为上,大概除了审讯人和封存的档案之外,没人知道闻人萧为什么要这么做。 秋时瑾也不知道。 那天最后一次见面,她和闻人萧之间沉默的氛围居多。 后来他零碎说了一些话,没有关于案子的,而是在说他们四个人一起闹来闹去的那些事情。 闻人萧勾着浅浅的笑意,往常这个精力十足的男生现在脸上都有了青色的胡茬,黑眼圈浓重。 他认真地看着秋时瑾说:“瑾姐,咱们四个人运气都不咋地,我走了之后你们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以往都是你在护着我们几个人胡闹,秋寒姑姑和秦叔叔他们怪罪下来,也都是你在前面顶着。但你也不是铁人,有些时候能使唤秦满就使唤,别太逞强。昂。” 秋时瑾一时间喉头哽住不知道说什么。 浓重的告别信息。 一向沉稳有城府的女生,虽然早有了猜测,可当这一幕真的上演时,她还是心神颤动。 “你……会回来吗?” 秋时瑾问。 闻人萧眉眼温柔下来,郑重承诺道:“我会回来的。你……你们可都在这里呢,无论我走得多远,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他看着秋时瑾的眼睛,第一次那么坚定地盯着,往日因为害羞和卑怯而掩盖的渴望暴露出来。 “瑾姐……我知道我现在说这话有点自大幼稚,但……如果未来你想要找男朋友的话,”闻人萧动了动喉结,耳朵红了。 “你能不能把我也当成备用人选。” “我不想永远成为你的小弟。” “我有个野心,想成为对你来说特殊的人。” 第26章 要不你报警吧 幽绿的藤蔓缠绕着铁架,夜风穿过窗户缝,发出呼哨声。逐渐弥散开的、冰冷的水汽惊醒了熟睡中的人。 乌河的手瞬间攥住了床头柜上的刀,她慢慢抽刀出鞘,灵敏的感官被调动,收集着空气中传来的讯息。 “啪——” 台灯被按开了。 乌河看着安静的房间,走过去把窗户关上了。 奇怪,她记得自己睡觉前把门窗都关好了。 她的眼神凝聚在玻璃反光上,忽然浑身汗毛炸起了一瞬。 “阿靖……?” 一条触手从身后绕了过来,乌河来不及转身,就被强有力的触爪按在了冰冷的窗玻璃上。 隔着薄薄的睡衣,冬天的冷气渗透进来,让乌河咬紧了牙齿。 它似乎格外喜欢从背后禁锢住弱小的人类,黏腻的液体和污泥很快沾染上了乌河的身体。 乌河挣扎着张了张嘴:“张靖!” 女人敏锐地发觉这并不是平日相处中张靖的性格,本来有些放松的力气倏然紧绷起来,刀被死死攥在手里。 捆上来的触手不小心被锋利的刀刃划了一下,粗大的触手一颤,哗啦啦蠕动着把刀夺过去扔远了。 乌河听到自己背后的那一团黑暗传来了一声不满的啸声。 “阿靖,你醒醒!” “喊什么啊……好吵。”张靖这么说着。 带着腥气的爪子很快勒在了乌河脸上,把她的嘴捂得严严实实,还贴心地留下了呼吸的鼻孔。 她的另外的触爪在这间卧室逛起来,看到了那满柜子的衣服,饶有兴趣地评价道:“你真把她当宠物养了?” 乌河手和嘴都被限制地死死地,嘴里呜呜了两声。 张靖庞大的脑袋在卧室晃悠了一圈,最终那诡异的瞳孔再次盯住乌河。 这时的她完全失去了第一次见时,那副有些笨拙仿佛初入世界的模样。 繁复的花纹衬得她的触手华丽又精致,如果不是冷冰冰的鱼腥味和淤泥水草拉低了颜值,这只章鱼可以称得上是乌河见过的所有生物中最漂亮的那个。 “你叫什么名字?” 触手大方地放开了乌河的嘴巴,她的脸颊上立刻出现了几道吸盘状的红痕。 乌河谨慎地回答说:“我叫乌河。” 她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这只大章鱼到底是阿靖,还是她的双胞胎。 眼睛转了转,看见了旁边一条触手在挑挑拣拣那堆亮闪闪的首饰,试图串在自己的吸盘上。 那粉色的肉膜上原本有一排小孔,触爪满意地把几个环戳了进去。 乌河眨了眨眼,确认了这只章鱼的身份。 她又想起来之前似乎张靖提到过自己偶尔会失去一些记忆,或者说变成另外一个……鱼格? 乌河一直以为这是张靖的一个猜测,直到今天,见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小聪明。 “乌河……谁派你来这里的?” 触爪捏住了乌河的下巴,试图把一个环也穿在她的耳朵上。 可惜乌河没有耳洞,被戳地耳朵都红了,热腾腾地痛。 触爪倒是没有强硬地让她带上的意思,有些可惜地缩回去了。 女人愣了一下,下意识回想起:“老大……就是水生生物公司的,我的上司。” “梁雨?” 乌河点点头。 张靖的头慢慢变化,逐渐褪去那幽深可怖的蓝色,体积慢慢缩小,重新变回了人的模样。 她黑发散开,素净的脸上还残留着一点绿色的水草,神色有些不耐。 乌河早已被转了过来,眼睁睁看着她变成人。 虽然被绑着,有些不合时宜,但乌河的脸颊和脖子一瞬间就红了。 她垂下眼睑,磕巴了一下,声音莫名多了点扭捏:“衣柜里有衣服……” “?”张靖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我知道。” 随意拿了一件衬衣套上了遮住身体,她坐在乌河的床上,摆弄着桌子上两个陶土小人。 乌河也被放开了,寒冷使她浑身起鸡皮疙瘩,赶紧套上了一件外套。 “梁雨还说了什么?”张靖问。 乌河无言:“什么都没说,在来之前,我都不知道你会变成人。” “你们之后也没有再联系??” 乌河看着她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随意散漫地坐在她被子上,手里还拿着她们一起出去逛街的时候捏的小人…… 她忍不住用指尖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迫使自己移开视线。 “没有……工资是公司的财务打的。只让我来这里当老师,其他没有说。” 张靖没什么表情,硬要说的话,乌河甚至觉得她似乎只是很随意公式化地问了一句。 张靖对着站在角落的乌河笑了一下,歪了歪头:“你没有穿鞋,不冷吗?” 当然冷。 但小聪明这异常的状态,能让任何一个生物的本能警惕都拉到最高。 乌河问:“你都不记得了吗?” 张靖没有生气,声音里甚至带着一点笑意,似乎觉得有趣:“要记得什么?你不会以为我还是你养的小宠物吧?” “……”沉默了一下,乌河反驳,“她不是宠物,是……朋友。” 张靖无所谓地点点头:“好吧,你们人类总喜欢搞一些或真或假的名头。” “要我说,都能归类到好吃和不好吃里面。” 她猖狂地抱着手臂,自己把自己逗乐了。 乌河:“……”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平日里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做出这么生动的表情,乌河心都软了下来。 一只爪爪似乎是认出了乌河,捏着她的毛绒拖鞋送到了乌河脚边。 乌河顺手就摸了摸它,那只小爪舒服地蹭了蹭她的手指。 章鱼的八只爪子是有独立的控制系统没错,但感知还是一套啊。 张靖不满地操控着那只爪晃了晃收回来,还顺手抽了乌河一下,惩罚她的擅自动作。 “啪——”一声,乌河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只觉得小臂骨裂的声音响彻耳边。 “……” 一人一鱼都沉默了。 张靖不自然地捏了下自己的衣服,声音都大了一分:“是你们人类太脆了!和我无关!” 乌河嘶嘶地倒吸凉气,点点头艰难道:“我知道,是我的身体不够结实。” 她真诚极了。 于是张靖更不自在了,拧着眉头凑近了她被抽得瞬间渗血的胳膊,端详了一下。 血液的味道吸引着猎手,她舔了舔嘴唇。 不知道是因为张靖的吐息带着冰凉的水汽,还是她关注的眼神太过干净。 乌河觉得自己的手也没那么痛了。 但下一刻。 “啊——” 乌河虚弱地靠在旁边的墙壁上:“别碰啊……” 一只触爪心虚地缩回去,张靖都被这突然的惨叫给搞得磕巴了一下,解释道:“其实它只是想看看你的伤……没有别的意思……”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有些不自在。 “要不你报警吧……” 乌河冷汗直冒,还能想起来教她:“这种情况应该打120……” “哦哦……”张靖另一个爪爪捏着手机过来了,“那我打咯……” 第27章 故事的开始 柴校长忙到凌晨才睡下,刚刚沉入梦乡,就被一通电话叫醒了。 她带着黑眼圈来到a03楼的时候,张靖已经消失了。 乌河被放在了床上,手搁在一边,忍痛忍得脸色苍白。 啥也来不及说,先把人送上了救护车前往医院。 还好情况不算特别糟,没到动手术的程度。一通忙活下乌河躺在了病床上,柴校长这才来得及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乌河受了苦,听见这一句却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想起来了那拽的二五八万的“张靖”看见真打伤了她后,脸上那无措还要掩饰的表情。 可爱死了。 笑完她简单说了下事情经过。 柴校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难言。 怎么说呢,这两个“鱼格”分得还够清晰的。 一个过分安逸,一个过分活泼。 她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叹着叹着又莫名笑了起来。 挺好的,孩子成长了,有这么多情绪波动了。 “你先在这里休息一天,我回去处理一下学校的事情。” 两个人都是一夜没睡,乌河还成功负伤,甚至因为光着脚在冬天站了那么久,有了发热的迹象。 于是干脆在病房里吃了药睡一觉。 柴校又往回赶。 张靖不知道窜到哪里去了,柴校长喊她她也不出来,找又找不到,最终站在那个小湖边,盯着那汪水。 这里的风景其实还不错,只是自从a03荒废掉,之前的传言又比较吓人,这边的景观也不怎么打理,干脆围了起来。 现在刚刚放寒假,这里就更安静了。 柴校抱着手臂:“出来见个面呗,也躲了我这么长时间了。” 平静的湖面突然泛起一点波澜。 一只鱼突然跃出水面,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动能,差点拍在了柴校脸上。 柴校长微胖的身体灵活一动,躲开了活鱼攻击。 那条鱼半死不活地在草地上跳弹了几下,鱼唇翕张,骂得很脏。 属于人类的头颅破开水面浮起来,张靖拨开糊在自己脸上的头发,一只触手拧成了椅子的形状,让她整个人坐在了水中。 张靖抱着手臂,身上那件从乌河衣柜里顺的衣服湿哒哒的。 不过她的表情是桀骜生动的,挑眉看向柴校:“梁雨的手下,被送到医院了?” 柴校点了点头,打量着她,笑得很和蔼:“很久不出来了。” 张靖撇了撇嘴,懒洋洋地:“出来干什么?应付那群变态人类?” 一群人放着人类的躯体不用,又是培养变异细胞又是改造基因的,天天在她身上抽血割肉。 要不是那时候被注射了药受制于人,张靖哪里会被人欺负成那样。 在张靖看来,他们对自己的这几条触手的追求简直到了狂热的地步。 人类拥有了超出阈值的力量和形态,那还是正常人类吗?可不就是变态了。 柴校长沉默了一下:“张溪她……真的死了吗?” 张靖面色变得冷淡起来,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当然,我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大圣人吗?留着她过年啊?” 她说着触手一摆,整条鱼瞬间往前移了一大截,和柴校长的距离拉得极近。 她那形状诡异的瞳孔盯着人,嘴里吐出了几个冰凉的字: “别让我知道你还想替她说话,或者——又想和她一起骗我。” 一条触手此刻环绕着柴校长的身体,只要她稍有异动,就能瞬间绞杀。 张靖不信任自己。 这个认知让柴校长心里万般滋味复杂难言。比亲眼看着她忘记了自己还要难过。 沉默蔓延了三秒。张靖眯缝起眼睛,似乎有点不耐烦。 柴校长才冷静地说:“好。” 张靖满意了,又后退到湖水中,她和柴校长没有什么好说的,直接转身想要离开。 却又听见了一句话,将她定在原地:“这次又是为什么出来呢?” 张靖冷笑:“关你什么事。” 柴校长看着那个肌肉线条明显,宽肩窄腰实力可怕的半人半鱼的“怪物”,她轻声说:“回来吧,阿靖。” “没有人会再想要拿你做实验了。” 张靖周身的气息愈发混乱生人勿近。 她盯着柴校:“又想骗我……” 柴校长打断了她:“这并不是我空口无凭。你难道不是这样感觉到了,才出来的吗?” “乌河,秦冬,秋寒,甚至和你相交不多的那位顾队长,他们不都是在等待着你回来吗?” 柴校长的微笑被扬起的风拂过,带着那双眼睛中温和的安抚意味。 “回来吧,阿靖。” 就算你不再信任我,可我依然希望,你能够知道有很多人会全身心地爱着你,爱那个复杂,执拗,历经痛苦的你。 “他们都在等你。” —— 张靖最初有意识的时候,其实并不是黑暗而冰冷的大海。 她在一个并不昏暗的,宽阔的充满水的容器中醒来。周围什么都没有,往前往后都是坚硬的玻璃。 她拥有了八条力量恐怖的触手,但因为那巨大剂量的药物,她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生物。 张靖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张溪。 那个女人总是穿着一身白大褂实验服,才三十岁,头发就已经黑白掺杂,可以看得出相当劳心劳力。 张溪性格很冷,除了各项实验能让她忧心,似乎没有什么可以令她情绪波动。 张靖就是她负责的项目。 身为一只刚刚化形的妖族,再加上她出生就没有爸妈看护,甚至她刚刚生下来没有神智的时候还吃了她母亲章鱼的遗体…… 所以最初她是没有名字的。 后来也许是张溪嫌弃叫她实验体107号比较麻烦,于是张靖正式有了自己的名字。 这样亲昵的姓氏关联,和雏鸟情节,即使张靖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被人类豢养了,也依然没生出什么杀心。 她只是想逃出去,不要再每天被那么粗的针头扎一下,明明有意识可浑身不受控制,仿佛活死人一样漂浮在水中。 最初,张靖只是这么想的。 可张溪远比她表现出的更加疯狂。 这个身体并不高大的女人,却有着让人类的文明迈向另一个强盛极端的计划。 实验室的人称之为:蓝色心脏。 第28章 张溪失踪了 张溪起初是在中科院研究所工作的,后来因为她的一些想法太过激进,导致很多人都开始反对她的主张。 然后张溪就辞职了,她进入了如今梁雨所在的水生生物研究公司。 那时候这个公司还只是单纯地替上游的生物疫苗公司做原材料。 以张溪的资历和能力,她很快就成为了公司的顶梁柱,之后老板更是十分信任她,为她的项目投入了大量资金。 但是显然这个项目不可能短时间内回本,甚至此时国内的各项专利及政策都对生物制品很敏感。 特情部注意到了这家公司。 同时,张溪发现了妖族隐居的秘密。 张溪被迫再次沉寂了一段时间。 后来公司董事易主,张溪的决策权一步步扩大,最后,在没有人能够阻止她重启“蓝色心脏”。 张靖不是她碰到的第一个妖。 在她的编号107之前的所有数字,都代表了张溪项目下的实验体。 里面多数是人类,少部分就是妖。 张溪很聪明,她并不会招惹那些群居的妖族,一般都是落单的,被丢弃的,或者种族特性让他们趋向独居的妖。 那些失踪案都被递到了特情部里面。 但那时候特情部内部并没有那么安分,无数人因为“怪物”带来的生物资源在争权夺利,没有人愿意去关心一些被抓走的小妖。 张溪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甚至利用自己在科学界的人脉势力,给特情部的研究组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属于是火上浇油了。 在秋家和闻人家等捉妖师世家联合国家部门,平息特情部内乱的时候,张溪庞大而违背人伦的实验,正式启动了。 其中有一个叫顾承淼的男人,成为了实验体。 —— 顾承淼最开始就知道进入这个公司成为实验体,并不像普通药物临床实验一样简单。 他住在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内,里面有监控摄像头,侧面的一整面墙都是单向玻璃,他的任何活动轨迹都会暴露在人眼皮底下。 但他其实没什么怨言。 合同是自己签的,风险也被提前说明过,况且这里的膳食都是很标准的营养餐,每天还会有娱乐活动,让实验体不会滋生负面情绪影响实验效果。 他也知道,如果不是这个项目不能高调示人,公司也不会隐秘地找他这样落魄瘦弱的人当实验体。 所以他更不能失去自己这唯一的价值。 他积极地恢复着自己的身体,补充营养,每次体检都会让管理人员看到自己身体的进步。 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待下去。 在公司待的三个月,事实上是顾承淼过往人生中最安稳幸福的三个月。 只是偶尔他会感到困惑。 有时候他会在深夜被一阵闷闷地水流声吵醒,仿佛一只大型动物在水中剧烈挣扎。 等到太阳升起,一切又归于安静。 隔壁住着谁?顾承淼有点好奇,但严格的管理条例让他与其他实验体不能产生一丝一毫的接触。 等他的身体素质达标后,他终于被列入了计划中。 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躺在那张干净的冰凉的实验床上,仿佛自己生命的价值最终也被赤裸裸地呈现在这里。 但随即发生的事情,让顾承淼感到了一种荒谬的可笑。 为了确定血液内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发挥作用,从张靖身体中提取出来的无数份样本都被作以不同的处理。包括分离血浆、分离血细胞等。 这些样本又被分成无数组,给予不同实验体进行对照。 简单来说就是控制变量。 但无论是直接注射血液,还是制成缓释制剂喂下,那些实验体都死干净了。 张溪只好想出了一种很另辟蹊径的方式。 纹身。 准确来说,这玩意和纹身也有些区别。 将被简易处理过的妖族血液进行皮下注射,哪怕加持了缓释作用,也避免不了里面的未知物质和能量对人体造成的影响。 耗时耗力耗人。 顾承淼是里面唯一一个活过了半个月的人。 然而他在这十几天里也出现了太多次心脏停跳、排异、严重过敏等症状。被折腾地死去活来。 无数投资下去,只砸出来了一个失败的样本,不管是董事会还是研究员,都陷入了不同的负面情绪中。 面对这些暴怒、怨怼、失望,张溪什么反应都没有,面无表情地主持开启了基因工程实验。 —— 张靖被关在那个房间。 刚开始,每到夜晚,她的生物钟让她的身体最活跃的时候,张溪会亲自操作机器,把她庞大的身躯从缸中捞起来抽血,然后注射麻药。 张靖被这样抽血重复了两个月左右。她都被抽麻木了。 后来是切片。 她的身体自愈能力强,加重了张溪的肆无忌惮。 但好景不长,没几天张溪就发现大剂量的麻药对章鱼的身体产生了负面影响。 这种影响厚积薄发,最初那两个月没有任何反应,倒是掩蔽了张溪的视线,让她误以为章鱼的自愈能力恐怖到了可以自主净化的程度。 张靖开始情绪波动,不受控制地挣扎,对所有目光所及的生物都严重仇视。 张溪也一样,她是被恨得最深的那个。 最严重的一次挣扎,张靖甚至一爪子抽断了张溪的两根肋骨,那时她甚至还处于镇静药剂的控制下,最软弱无力的时候。 恐怖的伤害力,让张靖在人类眼中的危险等级再次提高。 逃逸和报仇的机会很快来临。 张溪的疯狂再次震撼了无数人,因为麻药会对研究结果造成巨大影响,她决定撤销麻药的利用。 这个危险大胆的行为给了张靖新的希望,她从未忘记从前的痛楚。 曾经有个冷血的帝王教过她,伤我者,百倍偿还尚不能原谅。 张靖没有附和。但她当时确实学会了,也用上了。 当她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当她以为自己已经不需要这样残酷的报复一切提防一切的时候。 ——当她以为自己肮脏的沾满同胞血液的灵魂已经被那个温暖的魔法世界洗白的时候。 她还是对张溪起了杀心。 她要张溪饱尝自己遭受的所有痛苦,百倍,千倍。 —— 国家出手雷厉风行,特情部很快被上下一顿大肃清,这时候秋寒曾经上报的无数桩失踪案再次被翻起。 线索都指向那个思想危险的张溪博士。 但特情部的人来迟了一步。 他们到达公司厂区的时候,那里发生了一场震撼的大爆炸,一些人类实验体被乱七八糟地扔在一块勉强安全的地方。 灭了火后,那些尸体中没有任何一只妖,也没有张溪。 第29章 分裂的记忆 梁雨曾经是张溪的手下,后来因为发现了这个疯狂计划背后的无数无辜的人类和妖族的性命,他动摇了。 然后是张溪的老朋友,自小长大的发小,也就是柴校长。 同时她也是特情部的编外人员。 特情部不会在明面上,自然里面的成员和部门也不止外勤组、监管组和研究组。 它的信息来源渠道,多为柴校长这样有其他工作隐藏在大众里的人。 柴校长和梁雨两个人通过张溪认识后,察觉到梁雨心里的矛盾,同样不赞同老朋友计划的柴校长决定出手拉拢。 这也是那家公司在张溪失踪、改换董事后,还能迅速重启的原因。 因为有国家力量的插手,它很快变成了特情部研究组在外的一个壳子。 就这样不为人知地,随着那个疯狂科学家的消失,这家公司重新回到了曾经那不温不火不引人注意的状态。 它洗白了。 —— 张靖带着那些妖族逃逸后,知情人士大多数都认为,她会选择回到熟悉的海洋。 于是在事情彻底平息——也就是爆炸发生一年后,由刚刚出狱的梁雨带队,成立了海上搜捕船只,但一直没有什么进展。 除了柴校长,没有人知道那时候的张靖藏在哪里,梁雨更是被瞒得严实。 那时a03楼发生安全事故,实验爆炸导致学生受伤,又恰好被爆出当初修建的工程队所在公司对建筑材料以次充好。 学校在舆论的推动下,放弃了这栋楼作为教学楼。但柴校长不知道怎么说服了校董会,仍然把楼保留了下来,没有彻底拆除。 —— “其实那时候我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秦冬剥了一个橘子递给张靖,视线轻轻扫了老神在在喝茶的柴校长一眼。 “怎么就那么巧呢?建筑公司恰好就被爆丑闻?但事情就这么发生了,特情部懒得追究。” 张靖吃了橘子,有些昏昏欲睡。 她戴着眼镜的时候,挺拔结实的身体,再加上平静的脸孔,很有斯文败类的气质。 可惜笑容太少,浑身又不像人类是36度恒温,她的血是凉的,跟她的情绪一样。 (其实恒温是指一个小的波动范围) 那些复杂的实验和大剂量的药物(麻药及治疗精神病药物)伤害了她的脑部系统,让本就复杂的记忆彻底分裂。 在她被柴校长带回学校呆着的那段时间,记忆庞杂混乱,整条鱼几乎陷入了昏厥。每天只有半夜吃东西补充能量时才能醒来一会儿。 秦冬就是那时候认得张靖的。 她知道妖是什么,而且喜欢这个漂亮的危险的却很有原则的妖。 是的,有原则。 张靖不喜欢打打杀杀,连被喂食东西时,也会很礼貌地用触爪尖尖去捏,生怕脆皮的人类一不小心就噶了。 秦冬跟柴校长申请了作为她的饲养员,也减少了自己的出差任务,这样才能更多时间看到这只可爱的妖。 秋寒也是知情人之一,她那时候几乎怀疑自己的这个聪明的秦家小侄女是不是要来一场跨越物种的恋爱。 还真别说,妖族隐藏在人类中,这种跨物种感情的发生也不是没有过。 因为畏光,喜爱阴湿冰凉,秦冬在张靖的住所周围种上了大量的储水植物,遮蔽了阳光存住了水汽,像是专门为她打造的一个小小的世界。 直到很久之后,张靖突然醒来,脑子只剩下了曾经被关在实验室的记忆。 她忘记了曾经经历的几个世界,就像一个空白的鱼,明明好好生活在自己的窝窝里,却被一个疯子捞了上来。 切肉,抽血。 张靖很痛苦,那种被日夜折磨几个月都不停息的痛苦钻进了她的脑子,让她在精神上下意识地恐惧。 她也没法接受自己轻易地杀了那么多实验员,制造了一场可怕的爆炸。 她逃走了。 秦冬出完任务满心欢喜来学校看她的时候。发现那汪湖水一片死寂。 张靖消失的很彻底,她变成了一只小章鱼,凭借着自己在黑暗中优秀的视力,还有完美的拟态优势。 一路嗅着海水咸湿的味道,来到了城市外的水流。 然后顺着水流,回到了大海。 从此以后所有人失去了她的踪迹。 直到—— 那场差点掀起妖族和人类战争的生物事故结束三年后,梁雨孤身从海底下捞起来了一个笨笨的,还能让自己的触手打结的大章鱼。 秦冬温和地理了理张靖鬓边的头发,她的眼睛向来盖着一层笑意,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唯独看向张靖的时候,有挥不去的缱绻。 其实她根本不想坐在这里听柴校长给张靖讲述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些只会让阿靖想起来痛苦和不愉快不是吗? 哪怕她就这样,变成了两条性格完全不相同的鱼,她也有能力把阿靖照顾得很好。 如果不是张靖自己想要知道过往的一切,秦冬根本不舍得她再次被痛苦席卷。 她当年亲眼见到过张靖被混乱的记忆折磨到失去理智时是什么样的。 自闭,不受控,痛苦,害怕。 那时候她的皮肤还没有愈合到完全看不出来痕迹的样子,那满身的伤口和针眼,看得秦冬恨意上涌。 那么漂亮单纯的小鱼被个疯子骗到实验室,最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才逃出来。 想想就心疼。 张靖打了个哈欠,靠在沙发上支着胳膊。 她那几条不太听话的触手似乎被激发了什么记忆,正在给柴校长到处捣乱。 她摆在架子上的花瓶被啪的一下打碎,然后触手就捏着碎片去划拉漂亮的木质家具,划得一片糟糕。 还拿着笔筒里的红笔蓝笔黑笔在桌子上写字(当然人类是看不出来写了什么的)。 最后还要回到秦冬那里,抛开碎片露出几道再不看就愈合了的白痕,然后黏黏糊糊地撒娇告状。 秦冬也眯着眼睛笑,修长的手指轻轻拍着它们,温和沉稳的声音慢悠悠哄着。 显然十分吃这套。 她另一只手还拨拉着触手上丁零当啷的环,被碰得痒痒的触手缠在她指尖。 张靖散漫地看着她们闹。 唯一受到财产损失的柴校长:“……” 第30章 直系亲属 其实说起张靖和柴校长之间的恩怨纠葛,倒也没那么复杂。 柴校长隐瞒了很多人,在外界对张靖声讨不断的时候,让这条鱼有了一个能安稳窝着的地方。 这一点上,无论是秦冬还是张靖自己都挑不出错误来。 但这也并不能掩盖一个事实:正是柴校长的缘故,让张溪对这些妖起了心思,尤其是章鱼这一种族。 而且在之后某一次张靖记忆混乱狂躁想要逃跑时,也是柴校长为了问出自己朋友的下落,重新把张靖骗了回来。 虽然当时她没有坏心,但确实造成了信息泄露,导致张靖遭受了一波追杀。 当时柴校长已经收留了张靖一段时间,张靖信任起这个温和的人类,结果因为她遭受的又是一顿皮肉之苦。 熟悉的麻药注射进她身体时,精神创伤被激发,她对柴校长的厌恶也达到了顶点。 但后来她长时间的沉睡,也来不及去找柴校长的麻烦。 直到张靖陡然清醒过来,离开了学校。 —— 柴校长脸色有些白,徒劳地解释了一句: “当时我以为张溪并没有那么疯狂……我以为,她被带回来管教才是最好的结果……” “我,我当时还不知道她做的那些实验。” 是的,当时的柴校长只知道那些实验体人类被注射了生不如死的东西,她以为张溪最多只是提取一点血液,不会冒险取那么多,更不会疯狂到要把张靖切片。 直到看见张靖身上那些伤疤。 张靖的眼神在柴校长提到实验的时候波动了一下,她皱了皱眉,头有些疼。 可依旧什么都没想起来。 秦冬冷冷地扫了校长一眼,走到她身后替张靖按摩头部。 另一个“张靖”自从知道乌河安全之后就不再出现,这次张靖失去记忆的时间段有些长,长到她发现了事情不对劲。 然后她去找乌河,却看见乌河的房间里一片狼藉,之后就收到了秦冬的讯息。 再然后,他们就坐在了校长室里。 气氛一时间寂静下来。 直到门外传来敲门声。 是顾承淼和乌河。这两人在校门口碰上了,跑到a03没找到人,于是来了校长室。 乌河吊着胳膊,脸色有点惨白,还有点恍惚。 顾承淼锐利的眼睛耷拉下来,他眼尾有些红,似乎是生过一场气,也像是哭了一场,整个人原本吊儿郎当的样子消失了,沉寂地站在那里。 秦冬说:“他们听到了。” 会武的人感官灵敏,早就知道了门外站着人。 张靖其实也是知道的,不过也并不在意这些东西暴露给这两个人。 顾承淼坐在张靖对面的沙发上,那双眼睛看着面无表情的人,目光从她的头发滑到没有完全遮掩的触手上。 “原来三年前真的是你。” —— 顾承淼在那场爆炸发生前惊醒,周围的几间实验室门都敞开着。 他看见穿着和他一样衣服的人在慌乱地逃窜,还有几个房间传来砰砰的打砸声。 出去的时候,走廊都被淹了一层水,因为覆盖的面积太大,他根本找不到源头,还以为是水阀坏了。 之后就是让人心惊胆战的混乱。 顾承淼不知道被什么敲了一下头,昏昏沉沉地靠在墙边,也没有人管他。 在火光蔓延过来之前,他被血液蒙蔽的视线,隐约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拥有人类上半身的影子。 而自己的腰间被一条粗大柔韧的东西勒紧。 失重感瞬间包围了他,也让炙热的火焰远离了他。 “砰——”一声,他被砸到了水泥地上,痛地清醒了过来。 接下来没等他反应,接连几个人都被扔往了这个方向,有的砸在他身边,有的砸到他身上。 顾承淼不乐意给人当肉垫,撑着被摔断的胳膊站了起来,跑到了另外一块地方。 再然后,他看到了一批穿着统一服装的武装人员过来。 警灯哗哗地闪,爆炸震耳欲聋,碎石满天飞,火光窜天而起嚣张地蔓延。 这一切都像是一场只有电影中才能看见的闹剧,如今真实地在顾承淼面前上演。 他耳朵嗡鸣,嗓子疼得厉害,有人问了他什么,他听不清,也说不出。 消防车也来了。 顾承淼被人带走了。 他透过车窗看着远离的明亮的火焰,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不知道那个怪物逃走了没有。 —— 所有的事情都被串起来了。 张靖看着几个人丧里丧气的脸,清了清嗓子: “所以我看见顾承淼就感觉不对,其实是因为他是我的儿子?” 顾承淼猛地坐正,嗓音差点劈了:“什么儿子!不是!你别乱说!” 乌河瞪了他一眼:“吼什么吼。” 张靖两眼望天:“你的身体里流淌着我的血脉……人类不都是这样说的。” 秦冬憋笑憋地嘴唇在抖。 看见顾承淼仿佛迎面被人揍了两拳一样的表情后,绷不住彻底笑出来。 “哈哈哈哈哈……是的没错,从血脉上讲,是直系亲属呢哈哈哈哈哈。” 顾承淼死死盯着张靖的眼睛,张靖回了一个冷静又无辜的眼神。 顾承淼:“……” 真就一点没把他往别的感情上想呗。 他到底在对一个妖期待啥。 不对。 顾承淼脑海里又想到刚刚听到的,张靖之前受的苦。 所以其实她对所有人类都不仇视,已经是她天性良善了。 他们能有三年前碰见的机会,也是因为张靖心善,把那么多实验体都送了出去。否则顾承淼早死了。 是他太得意忘形,还妄想着跟她发展什么感情。 男人挫败地把帽子扣得更低,缩到单人沙发上去了。 张靖没有多想,刚刚说那话只是不想气氛那么伤感。毕竟她现在没有在实验室的记忆,听他们讲那些更像是听故事。 就是别人替故事伤感的时候,故事的主人公还是自己,然后自己还不记得了。 就很怪。 校长室里气氛轻松了一点,也安静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 张靖轻缓的声音响起:“那梁雨呢?几个月前,他真的,是偶然找到我的吗?” 柴校长刚刚放下去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第31章 我也是疯子 梁雨就住在公司的员工宿舍里。 一大堆人找上门的时候,他正窝在那里猫冬。 冬天不出海,公司里也没有别的事情做。 梁雨还是很瘦的样子,带着眼镜,但挽起袖子露出胳膊时就能看到他明显凸起的肌肉。 “老大。” 乌河喊了一声,梁雨就开门了,看见柴校长、秦冬和顾承淼他不惊讶,这些人他都认识。 看见张靖的时候,他瞳孔紧缩了一下。 于是人乌泱泱地挤进了那个并不宽敞的员工宿舍里。 张靖穿得最单薄,进入暖和的室就有点不自觉地烦躁,她还是喜欢冰凉凉的水。 “你们要问我什么?” 梁雨先说话。 他看了一圈,柴校长似乎是在思考着怎么开口,张靖以外的其他三个年轻人都各自沉默着,毕竟这件事他们都没啥立场讲。 最后张靖开口了:“我想听听你和张溪的事情。” 她笑了笑,因为不经常做这样的表情动作,所以脸上的肌肉笑起来时有点奇怪。 她说话也慢悠悠地,仿佛不是在质问一个曾经的危险分子,而是在给高中生讲数学课。 让人一听就舒服地想睡。 “你和张溪是什么关系……怎么会在那么久之后才找到我,又为什么,那么确定张溪还活着。” 梁雨沉默着,没有看她。 张靖笑了笑,眼睛里荡出一道冷冽的光,秦冬和顾承淼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好吧,你不说我也猜到了一点,定位?还是她也把自己当实验体了?” 乌河抬头看了看老大,又看了看抱着手臂的张靖,语气有些小心翼翼:“阿靖……?” 张靖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吊着的手,语气也没什么温度: “干什么?你喊我再多声,也阻止不了我想杀了你老大。” 乌河乖顺地不出声了,她知道张靖又变成了那个有点凶但实际上不会伤害无辜的大鱼。 柴校长看着张靖,眼神里有点欣慰。 然后就被张靖毫不客气地一顿嘲讽: “少自以为是地用那种恶心眼神看着我,真把你当拯救可怜鱼妖的大善人了?少来。早干什么去了。” “我也不是因为你那装模作样的几句话才出来的。” 柴校长脸色苍白不说话了。 对不起张靖的事情是她自己干的,谁也否认不了,除了张靖没人能替她原谅。 秦冬也有点紧张地看着她。 张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毕竟当年确实吃了秦冬不少东西,这小年轻就是心眼子多了点,对鱼还是不错的。 但一屋子人整整齐齐,张靖觉得也不好忽视秦冬,想了半天找到一个她喂的鱼太大有点噎人的理由,于是冲她翻了个白眼。 秦冬愣了一下。 至于顾承淼……就不用说他了,眼神都没得到一个。 张靖本来只是对吸引她的纹身感兴趣,现在知道原因了就不想关注了。 这次来单纯充当一个打手的角色。 突突完了一圈,张靖终于爽了一点,一只触手伸过去把窗户戳开,屋里几个人忙不迭地套上外套。 梁雨旁观了她的脾气,终于在触手环绕的武力威胁下举起双手。 “我说,我说,你先放下触手行吗……” —— 他们是研究生同门,但梁雨读了两年硕士后就退了学。 后来张溪从中科院辞职,两个人再次因为工作搭上了话。本来没什么好说的,张溪却突然邀请梁雨给她做助手。 很奇怪。 梁雨之前很嫉妒她,但私心里他也承认这人无与伦比的才华。 梁雨的成绩都是他拿时间拿精力换来的,张溪不一样,她天生就是吃科学这碗饭的,她不喜欢重复和老旧,喜欢新的,大胆的想法。 偏偏这个时代要的就是创新型人才。 如果说张溪是个疯狂的天才,那梁雨就是被天才的光芒掩盖的那个人。 他因为被张溪的光芒打压而抑郁内耗的时候,张溪只是轻描淡写地嗤笑一声,丝毫没有把他的情绪放在眼里。 所以梁雨退学了。 他要逃离这个太阳,只要离开。 但兜兜转转两个人还是碰见了,彼时梁雨和张溪的地位仿佛颠倒,一个是短暂落魄失去了工作的女人,一个是事业有成成熟冷静的男人。 梁雨心里很得意,甚至藏着一丝不明不白的期待。 张溪冷眼看着他,什么梁雨想象中的服软认错的话她都没说。 很快随着张溪的天赋展现,梁雨仿佛一下子被拉到了曾经的谷底。 这一次他选择了妥协。 他没有离开,并成为了张溪的助理。 他们成了一伙的,所以不需要在意谁比谁强,谁比谁有天赋。 梁雨这样安慰自己。 后来发生的事情有点疯狂,对梁雨来说却丝毫不意外。 没有什么人能比敌人更了解你自己,没有什么人能比梁雨更了解张溪。 也许曾经的那些想要张溪落魄的阴暗想法还在,他打着正义凛然的幌子,和柴校长一起成为了告发者。 但在特情部处理张溪前,她做了什么呢? “她早就把自己和实验员都列入了‘蓝色心脏’计划,她是个疯子。” 梁雨这么说着,因为回想起这些久远的事情,他有些迷茫地捏了捏眉心。 “我也是个疯子。” “我居然就那么相信了她。” —— 在那柄纹身枪真正贴近他的皮肤,带来冰凉的感受时,梁雨沉积的恐惧爆发了。 他挣扎着起身,甚至挣断了束缚带,看着那个包裹严实只露出一双冷血眼睛的人,满心满眼都是恐惧。 是的,那时候他才彻底承认。 这场持续了快十年的单方面较劲,最根底的原因是,他恐惧张溪。 恐惧被她的天赋压在地上摩擦,恐惧她那义无反顾无所畏惧的性格,恐惧她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 可是面对瑟瑟发抖的梁雨,张溪甚至笑了出来。 她的嗓音有点哑,却仿佛是塞壬的歌声,诱惑着迷失的船员: “你不是想赢过我吗?这就是能让你赢的武器。” 她举起手里的纹身枪,口罩下的嘴唇咧开,眼睛弯弯笑意满溢出来。 “来拿呀。梁雨。” 第32章 就像是人的灵魂寄居 “我身上,算是……最成功的样本。”梁雨说。 张靖点点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怪不得,碰见顾承淼我还能闻出来不对劲,碰见你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梁雨苦笑了一下。 “也有代价。” 他平静地说:“我应该快要死了。” —— 那个形状奇异的纹身最终还是出现在了梁雨身上。因此他受了不少折磨。 在监狱里的那一年时间,他痛苦地无数次想要发疯自杀,可每次想到张溪还没有下落,他总是不甘心。 “她自己身上也有,不算纹身,只是个缓释的皮下植入片。” 梁雨紧了紧外套,对张靖说:“你身上应该也有一个,那个东西能够看到定位。” 张靖眯了眯眼睛:“所以你一直能看到我?” 梁雨察觉到她眼底的危险,赶紧摇头:“不,我找到你的那天凌晨,一个虚拟地址发来的坐标。” 看到那个定位在海上的时候,梁雨心里的第二只靴子总算落下来了。他几乎是一瞬间就确定了那是张靖的位置坐标。 “一定是张溪发的,没有人会在几年后还持续追踪着你,当年的那个定位系统只有几个人知道……” 梁雨喃喃地说:“除了我和张溪,其他人已经死光了……” 张靖冷酷地说:“不,张溪死了。一定是其他人发的。” 梁雨激动得要站起来,他说不清此刻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情绪,到底是期待着张溪回来还是她彻底死掉。 他只是下意识反驳道:“她肯定还活着,她那样冷血的人……踩着人血人肉也要活着……” 张靖不耐烦:“我说她死了就是死了。” 顿了顿,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我亲眼看着她被无数条食人鱼撕碎,我尝到了她血液的滋味。” 那张好看的人类面颊上露出来的神色,宛如一个在无人区生长起来的野蛮怪物,非人感满溢出来。 她说出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如果我的味觉没有出错的话,她的身体已经崩溃了。到处是腐烂难吃的味道。” 她嫌弃地撇撇嘴,仿佛还能想起那天被水流冲到嘴里的,让她三天没吃下饭的感觉。 “恶心。该死的人尸体都是恶心的味道。” 梁雨还在喃喃:“怎么就死了呢?她怎么就死了呢?” 秦冬从那一瞬间的震撼中缓过神来,她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觉到一个大妖嗜血的压迫感。 她的喉咙动了动,嗓音有点哑: “你太害怕她了,把她摆在了一个不可能打败的位置。但实际上,她也不过是,凡夫俗子,血肉躯体。” 乌河磕巴了一下,接话:“所以到底是谁发的定位?” 梁雨估计是此刻最迫切想知道答案的人,他回忆道: “当初知道植入片的除了我和张溪,还有两个实验员……但那场爆炸之后,他们的尸体都被人找到了。” “还有谁……还能有谁……” 秦冬思索了一下问:“张溪没有别的亲人朋友了吗?” “没有。”梁雨肯定地回答。 “张溪是被资助上了大学的,后来拿奖学金还有她自己做各种课外工作,足够她读完书进入工作。” 柴校长沉默了一下:“也许……有一个人知道。” —— “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仿佛无情机器一样的人吗?某种程度上说,张溪也太强了……” 乌河忍不住问。 顾承淼嘴里咬着一根糖,含糊地回答:“谁知道。妖倒是有一个。”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前方副驾驶上坐着的张靖,那条鱼正闭着眼睛小憩。 顾承淼原本以为张靖或许对秦冬有点感情,乌河也有可能,毕竟她俩从一开始就是站在张靖那边的。 而自己不仅怀疑了她杀人(虽然是真的),还几次三番要深究她的秘密,让张靖产生了明显的抵触。 可这些天相处下来,发现张靖真就是个把食物链看得比感情重的妖。 也许这就是妖和人的区别吧。 想通了这一点,就像是那天晚上想通了为什么张靖会喜怒无常一样,让顾承淼感觉整个人都升华了。 她是妖啊。 注定就不能以人的各种感情考量她。 秦冬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偶尔还能用一道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傻孩子。 虽然她和张靖的相处时间也不是很久,但她总是思虑得更多更深。 就算加上从前在人类世界待的那几年,张靖也很少和人相处。但行为举止却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秦冬在特情部看到过很多妖族,没有一个是能在短短一两个月就完全适应人类生活的。 张靖她太自然了。 待在学校里,如果不是那桩杀人案,几乎不会有人能看出来什么不对。 她仿佛就能那样安然地一直以人类的身份生活下去。 反而在变成另一个“张靖”时,她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妖”。 就凭两套记忆系统,真的能做到这么清晰的分界吗? 一个冷静寡言,克制守礼,对人类世界的各种新东西似乎都接受良好。她对人类的躯体使用更熟练。此处参见她用掐脖威胁顾承淼。 另一个活泼而残忍,睚眦必报,行事更喜欢用妖族物种的本性,即便是拿武力值威胁别人,也更喜欢用触手。而且喜欢以原形呆在熟悉的水里。 很剥离。 更像是一个人类的魂魄,寄居在了妖族的身体里,两个灵魂轮流出现一样。 —— 张靖一点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个人的思想已经极限接近真相。 她这几天都很累,不仅仅是赶路去寻找柴校长所说的那个人,也是因为脑子里的意识在打架。 似乎是受到了柴校长和梁雨他们讲述的事情的刺激,之后她每天都在做梦,能够看见从前经历的一些场景。 随着那些画面逐渐清晰,一种幻痛也持续不断地折磨着她的身体。 能忍,但就像牙疼一样,一直疼下去真让鱼烦躁。 她霍然睁开眼,裙子底下触手有些躁动,那些银环稀里哗啦响。 车厢里窸窸窣窣说话的声音瞬间静了一下 ,顾承淼、乌河和柴校长就像三个乖乖的鹌鹑一样挤在后车座。 秦冬盯着前方的路段,手指捏在方向盘上,挤得有些变形。 心惊胆战的四人:阿靖的鱼格变化越来越没有规律了…… 第33章 张溪的血再次流淌 车子到达了张溪之前本科时生活的那座城市,从高速上下来,又顺着柴校长磕磕绊绊的指路,拐到了乡村。 终于停在了一所大庄子前。 这所庄园被打理地不是很好,草木植被早已长得失去了规律,显得很杂乱,通往房屋的小路倒是被清出来了。 柴校长打了个电话,但没有人接。 她耸了耸肩,没办法了。 梁雨见其他人向他看了过来,忙摇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乌河又冲着房屋大喊了几声:“请问有人吗?!” 几个人等了一会,正好碰上一辆车从路尽头驶过来,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下,车的速度一缓再缓,充分透露出车主人的犹豫。 最终还是停下了。 副驾驶上探出一个头:“你们是谁啊?在宋老师家干什么?” —— 半小时后,张靖一群人,再加上刚刚那辆车上下来的两个人,一共八个,总算是都安静地挤在了客厅沙发和凳子上坐下来。 “你说你们是张溪的朋友?” 副驾驶上下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听见这副说辞犹豫了一下。 梁雨赶紧拿出了一些之前共事的资料和聊天记录、视频啥的。 柴校长也出言佐证。 “好吧,那你们来找宋老师干什么?张溪又犯什么事了。” 那女人有些气愤地说。 大家都在这句话中感觉到了不对劲,沉默了一下,还是柴校长最先说话:“张溪她……已经死了。三年前就死了。” 女人错愕地睁大眼。 —— 张溪从小到大都没什么长辈,进入大学后碰见了心理学教授宋老师,成了她人生的一个意外。 张靖她们碰见的女人和开车的男人都是宋教授带了多年的学生。 在他们两个的口中,几个人还原了张溪的一部分过往。 起初是宋教授对张溪的心理状态很感兴趣,后来她起了惜才爱才的心,又怜惜张溪没有父母长辈。 和宋老师的相处,让张溪第一次知道了像母亲一样温暖的关怀是什么感觉。 宋老师的学生都知道有个本科学妹很受老师的宠爱,宋老师没结婚,几乎把张溪当女儿一样养着。 “我们本来也没什么意见。张溪性格不好相处没错,但对宋老师却很好,她总是乐意在宋老师面前装出一副可怜学生的样子。” 女人冷笑了一下:“她打量着宋老师什么都不知道?宋老师可是心理学教授,不过老师故意顺着她。” 他们关系的僵化是因为,张溪有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和宋老师吵架,然后气得宋老师心脏病发作,差点没有救回来。 张溪在病床前跪了很久,但丝毫不愿意张口认错。 自那以后几个师兄师姐就对她有了芥蒂。 张溪保研直博去了另外一个城市,然后和宋老师见面的机会少了很多。两个人的关系似乎缓和了一下。 “三四年前吧,张溪回来了一趟,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她。” 女人冷淡地说:“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她离开后,宋老师的身体就一直不太好了。老师研究了一辈子心理学,却医不好自己的心病。也无法治愈张溪固执的性格。” “后来老师的葬礼上,张溪也没有出现。我也是听你们说才知道她早就死了。” “就当宋老师养了那么多年的白眼狼吧。人都死了,说恩怨也没了意义。” 所有人都沉默了。 “我说完了,你们没有什么要问的就离开。这个庄园已经没人住了。怪冷的。” 他们师姐弟来一趟也是为了给宋老师扫墓。没想到碰见了这几个有些奇怪的人。 “宋老师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女人回答:“去年5月10号。” 张靖瞳孔一缩。 那个定位被发到梁雨电脑上的时间。 (注:已经是寒假时间,也就是新一年的一、二月份了,说去年不是bug) —— 回程的路上所有人都很安静。 事情几乎已经非常明了,张溪或许是为了给宋老师治病,也或许是为了她自己的野心,她开启了实验计划。 但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将一个信号发射器关联到另一个人死亡的时间点上的。 那时候或许张溪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无论之后她能不能活下来,张靖的信号都会出现在某一个地方。 再加上实验资料,这无与伦比的力量的诱惑,一定会有人成为她的接替者,张靖或许会陷入新一轮的逃杀中。 “难不成宋教授死亡前自己发送的?还是说她身上的脉搏关联着发送器?” 乌河喃喃道,她不经常动脑,可这几天了解了张靖的过往后,就一直在不停地绞尽脑汁。 她觉得自己头好痒啊,似乎要长脑子了。 秦冬看了她一眼:“这个问题不重要了,我想知道为什么会发送到梁雨那里,她既然已经连后事都准备好了,怎么会想不到梁雨的叛变?” 这不客气的话惹得梁雨面色难看。 他哼了一声,扭头不理他们了。 张靖推了推眼镜:“应该算准了梁雨会死吧。” 车内瞬间寂静下来。 张靖透过车窗看着不停闪过的风景: “她是实验的核心,怎么会不知道这个纹身的危险性和不可控性呢,如果那时候梁雨已经死了,这个信号就无人知道是什么含义,自然作废。” “但如果梁雨没死——” 张靖诡异的瞳孔透过后视镜,看向梁雨隐藏在阴影中的眉眼。突然笑了一下。 “当他意识到自己快要死了,如果给他一个抓住血液供给者的机会,那他会不会拼尽一切要找到我,然后研究让自己活下去的方法呢?” “这样的话,新的‘蓝色心脏’实验计划,就会出现。嘭——” 张靖比划了一个炸烟花的动作,神态像是天真的幼儿般,那双眼睛里的疯狂藏的很深,却又让人浑身发凉。 “——属于张溪的血会再次开始流淌。” “张溪耗费了那么多年为了这个实验,‘蓝色心脏’早就变成了她的一部分。” “当梁雨开始追捕我的那一刻,就是张溪重新活过来的时间。” 她平淡的声音说完的一瞬间,死一样的寂静。 开车的顾承淼青筋暴起,立刻拐到旁边的小路上停了下来。 他暴躁地拖着梁雨下车,拎住他的衣领按在了地上,二话不说先揍了两拳。 梁雨痛哼了两声,然后居然慢慢笑起来,最后变成了癫狂的大笑。 他曾经说,没有比他更了解张溪的人。 可事实上,即使张溪死了三年了,她还能透过一层层时光,轻描淡写地告诉他: 我早就看穿了你的狼狈与阴暗。 就像我知道,你一定会为了那陌生的力量,主动匍匐在我的实验台上一样。 多年前的纹身枪落了下来,在梁雨的心脏上描绘下了深刻的名叫张溪的印记,擦不了,剜不掉。 如影随形,似痛似爽。 第34章 反正我的命是你给的 “是!我是有这个心思。” 梁雨被揍得鼻青脸肿,爬都爬不起来。 他干脆躺在地上,视线扫了一圈,龇牙咧嘴地露出一个笑:“张溪她什么都算到了,可不还是死了。我呢?我至少赚了好几年……” 他是什么时候察觉到身体不太对呢? 大概是听乌河说张靖被特情部带走的时候吧。 梁雨的身体素质好得过头了,因此只要有一点不对,他就敏锐地察觉了出来。 他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血液中血小板含量急剧降低,从之前的巨力到现在搬个桌子都会喘。 他不敢出海了,生怕一不小心被划破一个伤口,自己就会失血而亡。他甚至不敢让其他人发现他身体的虚弱。 也许梁雨在打捞张靖的时候,的确存了那见不得人的心思。 可是后来,他又害怕了。 他知道自己从来都是胆小鬼,读书时不敢正面直视张溪的压制,工作时哪怕愤恨也只会委曲求全。 梁雨害怕自己一旦开启,就无法控制事情的发展。 他总觉得自己周围有无数双眼睛看着,盯着他的每一处错漏,每一处冒进。 他不敢失败,更承受不了失望。 于是他犹豫了很久,最终把张靖送到了柴校长那里。 他甚至恶毒地想,柴校长不是自诩正义善良吗? 她看到了张靖会怎么想?特情部又会怎么想?那群研究疯子,没有一个不想要做出惊世骇俗的成绩。 他等待着,每天都焦虑到神经质的地步。 他想联系乌河,这个女人向来是个愚蠢的,从来不会怀疑她的老大有什么险恶用心。 但几次要打出的电话,拨打到一半,他又猛然挂断了。 “他们抽你的血液了吧?”梁雨嘴角开裂,一笑就流出一行鲜血。 他的血是暗色的,仿佛掺杂着什么粘稠的物质,不似正常人。 “你猜猜,当他们知道世界上还有顾承淼这个活生生的例子的时候,还有谁不会对你的血液你的力量心动。” 张溪死了,还有千千万万个张溪。 梁雨成为不了那样的掌控者,但他会成为一把刀,谁让他不好过,谁让他嫉妒,他就拼个鱼死网破,也要割下对方一块肉来。 张靖俯视着他,没什么表情。 她眨了眨眼,慢慢地说:“我虽然是妖,可我却相信人类的领导者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 妖族都存在多少年了,又不可能只有张靖一个人的血肉特殊,以前人类真是没有心动过吗?她不信。 可现在妖族照样能安全隐藏在人类中生活,甚至有特情部专门替妖族善后。 也许人类确实是想从妖族身上得到一些助力,可一定不会发展到张溪那样疯狂的地步。 不然这个社会早乱套了。 特情部抽了张溪的血,但几个月过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说明他们就是铁了心要把张靖连同三年前的那桩案子一起瞒下来。 “你的野心遮蔽了你的视线,其实这是很简单就能看出来的事情。” 扔下这么一句,张靖就回去车里,闭上了眼睛开始睡觉。 懒得多搭理他。 梁雨愣在那里,又哭又笑地:“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要死的又不是你们!你们怎么可能体会我的痛苦……” 然而秦冬和乌河几个人都转身离开,没有人愿意听他诉苦。 乌河的脸色很难看,秦冬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 梁雨眼睁睁看着他们要把他扔在这个地方,突然鼓足了力气对顾承淼喊:“你也会死的!!你难道不恨吗?!” 顾承淼没有看他。 只是上了车,又认真地替张靖系好安全带,然后露出一个笑,轻声说: “死了也没关系,反正我这条命就是你给的。” —— 所有事情结束后,张靖就准备离开了。 她这个决定做的猝不及防,得到消息的人只有一直住在学校的乌河和柴校长。 张靖正坐在校长室里,她取掉了眼镜,头发随意挽成一个啾啾,穿着一身很有设计感的衬衫长裤,那是乌河给她选的。 大妖懒散地向后靠在沙发上,一双长腿交叠翘成了二郎腿,西裤绷出她紧实的腿部线条,斯文又禁欲。 手指搭在沙发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冷白到不似人一样。 偏偏她的表情又是漫不经心的,那双瞳孔没了遮掩,透着让人心惊的冷色。 是的,就在她的记忆正式融合之后,她也终于能完美化形成人类的模样。 其实说是找回了自己失去的记忆,不如说她的记忆真的很均匀地裂开了。 前几世的记忆遗留在一个麻木自闭的鱼格里,另外那几年痛苦的记忆则是被分裂出来的另一个攻击力比较强的鱼格承受。 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算是她这个物种的一套保护机制。 柴校长知道挽留不了她,于是只问:“不跟秦冬顾承淼他们说一声吗?” 张靖垂下眼睛,有些倦怠地回答:“没必要。” 她好歹也谈过好几场恋爱了,怎么看不出来几个人对她的心思。 既然她自己没有这个意愿,那也不用交集太深,免得浪费彼此心力,还容易失望。 要不是乌河住得实在太近瞒不住,可能张靖真就这么走了。 她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化人后一些细节还是有所差异的。 因为本体的肌肉非常结实,所以她无论是身高还是身体素质,都要比寻常女性高不少。 她挺喜欢这副躯壳的,也很好奇这个有妖族存在的现实世界到底是什么样。 所以张靖准备去特情部开几个证明,防止自己在旅途中出了什么意外暴露身份,也好在特情部分部可以解决。 没想到,她随着记忆来到总部的时候,正好碰上了秦冬和顾承淼出任务回来。 张靖:“……” 好巧啊,又见面了哈。 两人还带着队员呢,秦冬直接挥手让身后跟着的两个人回去了。 顾承淼就带着一个颜梨,颜梨不准备走,他也好久没见这个大妖了乍一看居然换了个模样似的,整只鱼气势锋利起来。 秦冬笑了笑:“你来总部办什么事吗?” 张靖默了默,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搞几张身份证明。” 颜梨奇怪道:“你又不出省不出国的,要这个干啥?” 这孩子显然被张靖现在斯文沉静的模样迷惑了,忘记了那天受的苦。 张靖:“……” 小孩真会说话。 秦冬、顾承淼:“……你准备不告诉我们就离开?” 面对两个难得一致对外的队长,颜梨察觉到了不对劲,一溜烟跑了,只留下远远一句:“你们谈哈,我去交任务。” 第35章 明天也要开心 三个人坐在了休息室里面面相觑。 秦冬微笑:“怎么突然想离开了?我能知道原因吗?” 张靖喝了一口水,挺悠闲的:“想出去玩一玩,自从化形后也没怎么出去过。” 秦冬点头,半张脸还藏在围巾下面,声音有些沉闷:“我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吗?也不准备告诉我一声,让我送送你。” 张靖摇头:“没有。你们都对我很好,我只是有点累,或许外面的好天气和好风景会让我舒服很多。” 她眼神温和,气质又有点冷淡,仿佛曾经经历了很多事情。和秦冬从前见到的每一个张靖都不太像。 秦冬觉得这时候,她才看见这个人原本的灵魂底色。 原来你是这样一个人啊。 顾承淼的眼睛盯着张靖,他摸了摸自己后颈的纹身,开口说:“我能跟你一起吗?” 似乎是不想听到张靖拒绝的话,又继续快速说:“我的时间不久了,我不想最后一段生命还活在这里。” “我跟着你,可以替你解决麻烦,给你当打手,给你捞鱼捞海鲜,我也会做熟食。我快要死的时候,会主动离开,不会让你烦心。” “我还有这几年攒的工资,挺多的,够给你买很多衣服,给他们买很多漂亮首饰。” “行吗?” 秦冬有点讨厌顾承淼这种趁病撒娇的狡猾行为,但他确实要死了,而且秦冬知道张靖应该不会拒绝。 她向来温柔又心软。 —— 乌河在张靖离开的时候,只远远看了她一眼。 没敢靠近,怕张靖看见她眼睛肿成核桃的样子。 等车开走了,她才泪眼啪嚓揪着秦冬的衣服:“呜呜小聪明她怎么扔下我就走了……我们才再见面多长时间呀呜呜……” 秦冬嫌弃地从她手里扯着自己的风衣,有点后悔今天为了好看地送行而穿了这件,很贵的。 “你别擦我身上了……唉你——” 乌河还在掉眼泪,哭得有点腿软,只好靠在秦冬身上,低落地喃喃。 “他们都说妖的寿命很长,要是等阿靖回来了,我们都变成老太太了怎么办……” 秦冬恨铁不成钢地敲了她的头:“你以为你生活在古代吗?怎么了那么长一列火车高铁摆在那里当摆设啊?” 乌河有点蒙:“可是阿靖不是……” 秦冬冷静地说:“她只是不喜欢我们跟着她而已,偶尔遇见也不算意外吧。” 乌河又想哭了:“你真是有个可恶的好脑子啊……你分我一半吧……不然我怕被章鱼嫌弃太笨了……” “你有病吧……” “行了行了……我的风衣!!” —— 生活中的妖族确实藏得很深,要不是凭借着一些特殊的气息,张靖完全发现不了什么破绽。 在她和顾承淼自驾游到了第三年的时候,某一天顾承淼忽然跟张靖告别,说自己已经玩够了,想回去工作了。 顾承淼面色如常,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吊儿郎当地说: “我还挺喜欢我那份工作的,惩奸除恶,新时代大侠,是不是?” 张靖摸了摸他有些刺人的寸头:“是,很帅气。” 顾承淼眼眶突然就红了,用手遮了遮脸,声音里带着一点哭腔:“你夸我夸的也太直接了,我都不好意思离开你了。” 他生命的前二十年,风雨飘零,一直期待着有个人能一把将他拉出泥潭。 后来他自己成了一个匡扶正义的顾队长。 顾承淼觉得自己一生还挺有意思的,死前的最后几年,还能单独和自己喜欢的妖作伴一起出游,看遍大好河山。 虽然一年中总有那么一二三四五六个月偶遇几个情敌吧。 但终于还是坚持不住了。 顾承淼和张靖告别前还在想,当时那个凝血功能几乎消失的梁雨,被打伤扔在荒野上时,是什么心情呢? 如果自己现在离开,在一个无人的土丘旁死去,是不是也会变得和梁雨一样凄惨。 两个人说完了话,张靖拉着顾承淼的胳膊出门。把一脸懵的男人按在了副驾驶上。 顾承淼下意识问:“我们去哪?……不是,我要回去了。” 张靖:“我知道。” 车子开向他们最开始出发的城市,车窗开着,带着凉意的风吹在妖的发丝上,让她的面容变得自由而生动起来。 “我送你回去。” 送你回到那个承载了痛苦,又写满了荣誉的城市。 顾承淼转过头不再看她了,车玻璃的倒影上流满了眼泪。 其实他不爱哭的。 —— 也许是这个物种本身自带的基因挟制,张靖没有活那么长久。 顾承淼死去的时候,几个相熟的人都来送他了,几个队员哭得乱七八糟的,他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死得凄惨又孤独,安静睡着时还带着笑意。 之后张靖又活了十年。 直到那天,她若有所感地释放出自己所有的触手。 漂亮的幽蓝色花纹黯淡下来,下半截的粉色尖尖褪去,连光泽都没有那么强了。 张靖眨了眨眼,去了校长室。 柴校长在这里教书育人,一待就是几十年,或许未来也要继续待下去。 乌河早就辞职了,她重新回到了海洋上,不过经常会来和几个朋友聚会。 秦冬后来继任了秋副部长的位置,秋寒也正式升职成了总部部长。她们带出来的人各自发展得都不错,有的人辞职后在现实世界也能生活得很好。 张靖想了想,选择跟众人告别。就算是离开,她也不喜欢留下什么遗憾。 乌河一直是个挺坚强的人,那天抱着张靖的触手默不作声流泪好久,最后哭晕了过去,把众人吓了一跳。 秦冬是那么多人里情绪最稳定的一个,她只是握着张靖的手,轻轻吻了一下手背,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明天也要开心。” 张靖看着她,这个聪明又难以捉摸的女人没再说什么了,仿佛刚刚那句话只是她的一个错觉。 明明知道你的前路还有无限可能,但我却只能停留在这一方时空里目送你远去,只衷心祝愿未来的日子你一切都好。 “很高兴你这次愿意和我说再见。” 秦冬说。 第36章 你的过往,你的未来【四卷终】 再次回到那个空间的时候,张靖甚至有了一种熟门熟路的安心感。 疲惫让她闭上了眼睛,灵魂的光芒暖融融地环绕着她,将她这一生的苦痛、倦怠慢慢拂去,只留下一个如同故事书般的梦境。 【她看起来很累。】 【可是她还没有拼完整。】 【一定要完整吗?】 【她的灵魂太碎了……】 微弱的回应从光团身上传来,霎时间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它夺取,微弱的絮语安静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 张靖重新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一条条丝线,问:“你还在吗?” 【我永远都在】熟悉的声音回答。 张靖说:“你们都是我,可为什么我每一世的经历差别这么大?” 她最初的意识就是一个人类。 她从来不会对自己的立场有所怀疑,所以一想到灵魂和无数个世界,难免会想到前世今生。 【我们都是你灵魂的一部分。】那东西说【你灵魂中产生的每一个小意识,都有可能形成一个属于你自己的世界。】 【哪怕它零碎,不完整,也会随着你在世界中的经历,慢慢被补充。而你在旁观这个世界的发展,这是我们的荣幸。】 张靖沉默了一下。 “你们有属于自己的生命吗?” 那东西很柔和地回答:【我们因为你而存在,你不死,我们就会永远等着你,等你来看望我们,等你审阅我们的成长。】 有零零碎碎的声音响起。 【我们爱你,阿靖。】 【你也爱我们。】 【我们就是你啊。】 张靖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随着这汹涌而来的声音在颤抖,她说:“可我的记忆好像在慢慢地藏起来。” 张靖哭泣道:“我开始忘记很多人。我忘记了曾经的感情,我开始纠结苦痛,幸福于我太过汹涌,却也因为太多而被忽视。” “这也是你们在等着的吗?” 【不要伤怀,阿靖】 低低的絮语似乎有点着急,七嘴八舌地安慰着她。 【你最值得拥有幸福。】 【我们甚至只希望你幸福,而非经历痛苦。可是那些都是你的过往,你的意志,和你的未来,是你灵魂的一部分。】 【你经历了爱情,经历了阴谋诡计,经历了奇迹的洗礼,你体会到了怪诞、友爱、亲近,你不为失望而自暴自弃,不为幸福而迷失自我。】 【这都是你灵魂的光芒。】 【如果累的话,就睡一觉吧。忘记了也没有关系,因为他们本就融入了你的骨血,成为了你未来每一步的指向。】 张靖停止了哭泣。 她清楚地看见有一条闪亮的光线崩碎,变成无数亮白的小光点,慢慢融入自己的身体。 她清晰地看见了无数个人,乌河、顾承淼、秦冬、还有那个因为痛苦而被遗忘的张溪博士,他们的脸定格在某个瞬间,那双眼睛却都注视着张靖。 她看见很多人渐渐苍老佝偻,最后死亡。 直到所有的画面都消散,重归一片黑暗寂静。 “我死后,这个世界还会存在吗?” 【会的。】 【直到和你有交集的人都消失,直到你不再被任何一个人记住,世界就会重新变成你灵魂的一部分,支持你走向下一步。】 张靖有点茫然。 “所以时间是不同步的。” 【当然。】 她快要忘记了第一个第二个世界中经历的很多事情,连记忆最深刻的爱人,都已经模糊不清。 她走过的时间太久了。 张靖闭上眼睛陷入沉睡。 —— 【补一点第四卷番外,不然本章字好少,是的我这是阳谋???】 秋时瑾大学毕业后,进入了特情部研究组,在这里她终于接触到了那个怪诞世界的秘密。 彼时她认识的很多人已经大不一样了。 秦满并没有在和秦家长辈相同的路上走,他选择了自己最喜欢的设计专业,之后没几年,转而进入了美妆行业。 秋时瑜和姐姐的性格不一样,她们大学所学的专业也不同,不过毕业后她也选择了进入特情部,入职外勤组,在秦冬手底下混资历。 他们后来还是玩得很不错,有空闲时也经常聚在一起谈天说地,聊年轻时的冒险故事。 秦满喝了一杯酒说:“也不知道闻人萧那小子怎么样了。” 秋时瑜看了姐姐一眼,懒散地靠在沙发上:“那小子不知道去哪里玩了呗。把几个老朋友忘得死死的。” 秋时瑾挑了一下眉头。 她看了一眼手机,把音乐关掉,接起了电话:“嗯,你直接上来就行。” “谁啊?要过来玩?” 他们一起的朋友也有几个,秦满随口问了一句,秋时瑾却不肯说,只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转头看门口。 秋时瑜手里的杯子掉地毯上了,一下子把怔愣的她吓醒了。 “闻人……” “闻人萧!!” 秋时瑜喃喃的声音完全被秦满怒气冲冲的嗓子遮住了。 他也不管优雅不优雅了,一下子蹦起来勒住站在门口那人的脖子: “好你个家伙,给老子玩消失是吧!!” 闻人萧猝不及防被勒得咳了几声:“小花……我错了,你放开我解释?” 曾经沉默的少年早已长大,一头硬茬茬的寸头个性十足,脖子上甚至还有青蓝色的纹身。 原本瘦削的身体仿佛吃了膨大剂一样,肌肉结实,连宽松的衬衣都遮不住,显而易见成了一个西装暴徒。 秦满生完气了才发现,闻人萧一站起来,他都能被双脚离地挂在他脖子上。 他难以置信地松开他后退,上下打量,然后又看向秋时瑾,有些委屈:“瑾姐!你早知道是他?” 秋时瑾摇头:“也是第一次见,之前刚加上联系方式。” 她一说话,闻人萧的眼睛就看过去了,仿佛落了星子一样亮了亮。 她也高了不少,繁琐的实验、常年的研究所生活让她整个人显得禁欲又书卷气,唯有面孔上的神色,还是那般沉静。 秋时瑜无语地咳了两声,勾着秦小花的脖子:“走,陪我去买些吃的,饿了。” 秦满奇怪:“咱不是才吃了饭……诶诶别拧了,我去不就行了。”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昏暗的灯光下,男人慢慢走近,伏低身体,试探性地将头靠近。 那双眼睛里的火焰仿佛侵略性十足,但一举一动都带着谨小慎微:“瑾姐,我回来了。” 秋时瑾沉默着看了他几秒,看得闻人萧心下慌张,她才抬起手奖励般摸了摸他的头发:“乖。” 闻人萧身后无形的尾巴都要摇断了。 秋时瑾的手指滑了一下,碰上了他脖颈上狰狞的纹身:“什么时候喜欢这个了。” 闻人萧说:“工作需要,就去刺了,明天纹身店开门了我就去洗掉。” 他知道秋时瑾最喜欢干净,就像他知道这个女人一点也不喜欢恋人比她强势一样。 秋时瑾笑了一下。 她轻轻摸了下闻人萧的下巴,男人瞬间心脏爆炸般,整个人软下来,得寸进尺地把头放在了秋时瑾腿上。 “欢迎回来。” 第1章 星际时代的穷学生 【写在故事前:星际(有一点私设)+偏日常+结局1v1小甜文+微万人迷 认真冷淡学习至上女主x表面散漫实际纯情暗恋款男主(肖沅) 老规矩这里的万人迷有友情向爱情向亲情向各种向,总之不是只有爱情。当然也会有单箭头 上一卷走剧情让我有点长脑子了,我决定这一卷写点甜的,谈谈恋爱,所以写感情发展比较多_(:3ゝ∠)_ 谢谢观看!谢谢指出错字和逻辑漏洞!】 ——正文—— “欢迎光临小时便利店。” 随着自动门打开,机械的欢迎声响起。 方京墨拍了拍肩膀上沾着的雪粒,目光看向收银台时微愣了一下。 那里坐着一个面容清隽的女生。 她穿着印着便利店名字的制服,正低头看着一本厚重的书,右手边还在用智脑打字。 侧脸线条流畅,脸颊清瘦,垂眸专注地盯着书本,浑身自带一种冷淡的气质。 星际时代无数商店已经实现了机械智能化,一般人站在那里只是偶尔处理一些机械不能灵活思考的事情。 所以女生并没有关注进来的人,只是喝了一口水,接着就继续思索着什么。 方京墨抿了抿唇,移开视线往内走去,拿了一管营养剂就坐在了店铺靠墙边的桌椅上。 他拿出自己的智脑打开作业,一抬头就能看见女生的侧脸。 店里也不止他一个人在这里躲避风雪,偶尔传来交谈声,浅浅的暖香飘散在店里,将人烘得全身暖和。 方京墨写了没几个字,思绪一飘就转到了女生身上。 事实上,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他也不是第一次看见女生这种游离在人外的模样。 女生叫张靖,是方京墨的同班同学。一个总是很沉默,却意外地又引人瞩目的人。 也许是因为她总是孤身一人,不是在忙着兼职赚钱,就是在学习完成作业。 不像是还在学校的学生,更像是一个沉默的又忙碌的大人。 她和班级里热热闹闹的氛围格格不入。 方京墨也并不太擅长说话,但人天生就是群居动物,他入学后也会有两三个朋友,和室友的关系也不错。 张靖这样神秘孤冷的人,总是会吸引一些目光的。 方京墨这样想着,站起身走到柜台处点了一杯热饮料。 他站在等餐处,等待的间隙,能够更加清楚地看见张靖写字时凸起的指骨,手背上淡蓝色的静脉。 黑色衬衫的袖子被挽到了手肘处,露出的小臂结实有力。 不知道是不是方京墨的错觉,他似乎在臂弯处看见了露出一小半的纹身。 他看不清是什么形状,只是下意识地想,张靖这么冷淡成熟的人,居然也会有纹身吗? 张靖察觉到了视线,抬头,是个很年轻的男生,他似乎在发呆,没有注意到已经做好的饮料。 “客人,还有什么问题吗?” 方京墨被一道清朗的声音唤回了思绪。 饮料被那只好看的手递了过来,还贴心地垫了一张纸。 张靖嘴角抿着微微的笑意,沉静的有些锐利的眼睛看着方京墨,似乎在耐心等待着他的回答。 方京墨微微张开嘴,却只是仓促地摇了摇头,耳朵带着红意离开了。 偷看被发现什么的,真是太丢脸了。 只是张靖似乎没有认出他…… 方京墨的羞意褪去,莫名有些失落,他坐在位置上,咬着吸管,望着继续看书的张靖,心跳声渐渐平复下来。 —— 冰冷的寒季,联邦军校附属第一中学早就放了假,此刻学校里只剩下零星几个人,有值守的老师,还有申请了留宿的学生。 张靖就是其中之一。 光脑手环发出震动,张靖关掉后,低头看了眼备注,是提醒她要去维修店做兼职了。 她从书海中抬起头来,揉了揉酸痛的脖子。 这里是星际时代,人类的科技早已超乎张靖从前的所有认知,就连人类这个物种都发生了大跨步的进化。 穿越而来的她睁眼就是在教室上课,一脸懵地听了一节课的天书后,终于体会到了成绩差生的痛苦。 还好这具身体有遗留下来的记忆,不至于听不懂话,至于学知识……再说吧。 她勉强度过了漫长的两节课,挨到了中午。之后沉默地跟随着人潮,从教室涌动到了宿舍,连食堂也没敢去。 趁着宿舍暂时没有别人,她才松了口气开始查看这个世界的背景。 没多关注什么星际发展历史啊虫族战役啊之类的,她第一个想解决的是自己的生存问题。 张靖,孤儿,17岁,联邦军校附属第一中学高中部二年级生。来自遥远的z79星,因为觉醒了精神力,被送到了中央星系的军校附属中学培养。 等到通过考核,就能入职军校,然后进入战场。 打仗…… 想到这个词张靖其实有些烦。 遥远的兵戈碰撞声仿佛还在耳边,那时没有热武器,也没有人类统一敌对其他种族。而是人和人打,用血打,用肉打,用生命打。 但,来都来了。 捏着眉心花了一天时间把基本情况了解到位了,又在学校溜达着把记忆融合了个遍。 最后终于饿急了去食堂狂吃一顿……然后成功吃麻了。 到底是谁教这群宇宙人这么做饭的…… 张靖一看菜品,价格比营养剂贵不说,里面的菜奇形怪状,味道就像猝不及防下被扇了一巴掌。 她觉得凭自己改变这里的食谱无望,于是麻木地开始喝营养剂。 一边喝一边狂补课程和作业——感谢通识知识免费的时代,感谢发展超前的科技,感谢无所不能的星网。 (不感谢并讨厌原身学得一团糟的记忆) 直接让她梦回曾经在古代青水书院为了基础考核而拼命的日子。 终于能让她在期末考试之前,活过来了。 于是美美迎来了一个长达一个月的寒假。 时间的自由支配权拿到手,张靖先是高兴了好一阵,然后打开自己的余额一看,瞬间不嘻嘻。 她火速申请了最便宜好用的学校外部宿舍作为寒假住宿点 。 穷,太穷了,当她以为原身只喝营养剂是因为食堂难吃的时候,真正的原因是她买不起更贵的东西。 好在这个时代能提供给年轻人的选择是多样的。 张靖拿出曾经找无数稀奇古怪兼职的精神,在星网到处捞,最终凭借曾经的“机甲分解原理”选修课,找了个平平无奇的修理铺打杂的小时工。 老板甚至是可怜她一个未成年被迫打工才收下她的。 工资不多不少,大概就是够她吃饭加付学校房租这样子。 所以张靖还不能只干这一个工作,因为她还有下学年的学费没有凑够。 她又找了一个便利店的晚班上,因为工作内容简单,她可以边温习书本准备考试边上班。 真是一文钱难倒大女人。 第2章 大家都是好人 “小张!过来,这边需要补涂层,你负责。” “好。”张靖应了一声,从展示橱窗旁边走了过来。 店主旁边站着一个三米高的观赏型机甲,是前几年刚出的新款,此时机甲左臂上被磕掉了好大一块涂层,还有一个凹陷和不少划痕。 她检查了一下,旁边传来声音问:“还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吗?” 张靖看了一眼,机甲的主人是个年轻人,生的白嫩,估计不是战士。 “能。”她低下头简短地应了一声。 机甲主人瞅着她还算熟练的动作放心了,他看了看修理工年轻的脸庞,有些疑惑: “你是联邦军校的学生吗?这么年轻就出来工作了?” 眼前的女生面色虽然冷峻,甚至眉眼长相还带着些天然的凶气,可肉眼看得出来很年轻。 那尚且青涩的温润气质中和了她长相带来的距离感,成就了一种出众的气质。 张靖边准备工具,边抽空应声:“不是军校学生,过来兼职。” “噢。” 其实男生觉得她身上的某些特质还挺像那些军校生的来着,有种很能给人安全感的挺拔沉静。 说了两句话她都回的简短,一时间男生也没有了搭话的兴致,干脆坐在休息区等待。 张靖拿工具修复好了划痕和凹陷,又重新补了涂层,喊了店主过来检查。 “好姑娘,做的不错。”店主挺满意的,张靖刚来的时候手生,可学得却快,还勤恳。 本来只是看她年纪小就要赚钱有点可怜,但现在店主真觉得招了张靖挺值得的。 重新把机甲交给主人,张靖回到自己位置上做一些杂活,偶尔被店主喊去帮忙。 这里是联邦军校附近的修理店,说是店面,其实占地还挺大的,少说有两百平,上下三层楼还带地下室。 店主有两个徒弟,还是很忙,于是招了小时工,主要干些杂活。 这个兼职有点忙碌,又不能真正做一些机甲相关的工作,不大受学生欢迎,被张靖捡了漏。 张靖年纪不大,但长得挺拔结实,身体虽然比男生细一些,但是那力气却够。 等忙完修理店的活,天色已经暗下来,她告别店主和两个店员,去了便利店值班。 —— 暖光和热气,总会让人向往的。便利店成了黑夜里一个温暖的坐标。 还没到换班时间,值白班的是个比张靖大一点的女生,两个人见面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然后没多久,女生就换了衣服离开了。 张靖稍微有点累,坐在收银台后面一时间也没有继续工作,只是随意扫着店里智脑上的购买记录,检查有没有后台提示的异常。 缓了一会,身上的寒气也被驱赶干净了,张靖去休息间换上了制服,又用员工卡购买了一管营养剂,刷了一杯热饮。 这就是她的晚饭。 虽然已经吃了很久了,但每次吃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戚戚然。 不过星际的饮料倒是挺好喝的。 吃完了继续看关于机械修理的书。 她在从前的世界里也学过这方面的技术,但星际时代很多材料和能量都发生了变化,有些性质相似的东西也换了名称,让张靖有点摸不着头脑。 如果是什么也不知道就来学,可能还要快一点。 但她现在相当于是推翻了脑子里构建起来的潜意识,重新录入些新东西。 就显得有点别扭,而且很容易混淆。 自学这个是因为张靖思索过后,不准备上战场了。 她想要考军校里面的机械大类专业。但像是这类技能向的东西,在通过了军校统招后,还要经历一次专业考试。 这类考试在中学只会设计在选修课里,并不会专门教授,一切全凭自学。 学久了就容易沉进去。 直到张靖听见有人喊着什么。 “有没有不含酒精的饮料?给我们来五杯,打包。” 说话的是穿着军校生制服的几个年轻人。 这里是高教区,来往的大多都是年轻人。 他们似乎刚刚从某个喧闹的地方离开,脸上还残余着一些情绪激动带来的红晕。懒洋洋地和同伴嬉戏说话。 有两个似乎醉了,晕乎乎地搭着肩膀说话。还有一对小情侣亲昵地依偎着。 张靖也没提这里可以自助服务,她简单操作了几下,旁边的机器就开始运作了。 等待的间隙,唯一一个看起来清醒且站得很直的男生无聊地转了转手上的钥匙,眼睛一瞥看到了张靖摆在桌面上的书。 他来了点兴趣,看了看女生年轻的脸:“是附中的学生?想考军校机械专业吗?” 张靖看着好奇的男生,点点头。 男生弯了弯眼睛:“这么冷淡?个子长得很有军人的气势嘛。” 他长得很俊秀,眉眼深邃,眼珠子是很漂亮的棕绿色。头发打理地干净有型,身上除了酒味似乎还有淡淡的香水味道。 不笑时显得散漫淡漠,笑起来又格外招人。 他刚刚瞥了一眼就看见了认真又整洁的字迹,不由得心软了一下。 要出来打工,还抽时间温书,真是乖学生啊。 他回头对同伴说:“找个位置坐下歇一会吧,他们看样子也喝不下了,之后直接回学校。” 其他四个人慢悠悠晃到里面找位置去了,男生才点了点光脑:“认识一下?我是联邦军校机甲专业一年级的,肖沅。” 张靖看着他坦然的面孔:“学长好。” 智脑碰了碰,两个人都出现在对方好友栏里。 饮料已经打包好了,张靖放在了两个托盘里。 肖沅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对着智脑屏幕操作了什么,很快张靖的智脑上就收到了一份文件。 “一点见面礼,祝你成功考上心仪的专业。” 张靖大略看了一眼,就发现是一些内部资料,不算透题,可比她死盯着看那几大本厚书要好多了。 她觉得自己运气真的挺不错的,出来兼职也能碰上好人。 张靖轻轻笑了笑,重新操作机器做了两杯新品:“这杯饮料味道不错,很适合解酒喝。” “不介意的话,等考试结束就请学长吃饭。” 肖沅觉得这个小学妹不仅大方自信,还挺懂礼貌的。 张靖端着托盘送到了五个人坐着的桌子上。 点了点头,就不再多说什么回到自己位置去了。 第3章 高中部日常 肖沅的室友卡莫挑了挑眉:“认识?” 肖沅摇头:“第一次见,是个挺努力的姑娘,想考你的机械专业。” 他略微转头还能看见被货架半遮住的张靖的脸庞。 是个很有气质又孤冷的女生,看起来不太好相处,但言谈举止很守礼。 也是个很容易吸引人视线的家伙,虽然看样子她自己完全意识不到。 肖沅知道联邦军校的机械专业不好考,还很枯燥,这样想想应该很适合女生那样沉静的性格。 他就不介意帮她一把。 反正只是递了资料,最后结果还是女生自己努力的成果。 卡莫露出了一个欲言又止的表情,像他这样对专业没什么热爱的人,一想到自己专业要学的那无数门课就痛苦。 上周刚刚结束期中考试,才勉强缓过一条命来。 他不由得低声道:“希望进来了不要幻灭。” 肖沅说:“她看上去不像是那种冲动的人。应该是自己思考好了的。” 说完也不多说别人的私事了,转了话题随意聊了起来。 离开了那喧闹疯狂的酒吧,来到温暖又安静的便利店,几个人都被感染地昏昏欲睡。 随意聊了聊,喝完了饮料,酒也醒的差不多了,就准备回去。 离开时肖沅看了一眼张靖,她正在和一个男生说话,两个人似乎认识。 不过那双锐利的眼睛很迅速地捕捉到了肖沅看过去的视线。 张靖向他挥了挥手,表示再见。 肖沅笑了一下,和朋友离开了。 —— 方京墨随着张靖的视线看了看,只看到了穿着军校制服的挺拔背影。 他刚刚就在里面的座位上,看见一个男生和张靖说话,两个人似乎还加上了好友。 一种莫名的直觉让他有些坐立不安,正好坐得有些麻木了,于是站起来走向收银台和张靖搭话。 张靖记忆力不错,她记住了这几天经常过来的几个学生。 “要多加一份糖吗?” 张靖调着参数,问方京墨。 “嗯。谢谢。” 方京墨拉了拉围巾,栗棕色的微卷发垂落在眉眼上,衬得那双狗狗眼愈发温和。带着点微光看着认真工作的张靖。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地说:“你认识我……?” 张靖看了他一眼,很温和的语气,和她冷淡的脸有种反差:“嗯,客人口味不同,所以记住了。” 方京墨眨眨眼,忍不住笑了一下:“其实,我认识你。” 张靖:“?” 她这次仔细打量了一下方京墨的脸,看得男生耳朵有点泛红,她迟疑地说:“你是军校附中的学生吗?” 方京墨点头,终于放松了一下:“其实我和你是一个班级的,只是来往不多。我叫方京墨。” 张靖回忆了一下,对班里的同学她大多数都是只记得名字,不记得人脸。 方京墨……似乎是个成绩很不错的男生,不过其他的就没印象了。 张靖点点头:“我记住了。” 方京墨笑着拿起自己的饮料:“那我们加个好友?” 张靖伸出智脑和他碰了碰:“好。” 方京墨回去以后才卸下矜持,开心地弯起眼睛。 意料之中不被记得呢,不过还是要到了她的联系方式,这样就挺好的。 —— 军校附中有初级部和高级部,张靖目前就在高级部的二年级,这里每年只有寒季有一个长假。 所以等开学她就会进入三年级了。 在明年的九月份,会进行升学考核,包括体能、理论、精神力三大板块。 张靖原身的条件不错,只要勤奋点成绩就能达标。 体能训练对张靖来说是强项。哪怕本来素质并不是很好,但她早就在过往世界中摸索出了一套适合自己节奏的训练方法,只要按原身身体素质改良一下就行。 精神力有点陌生,她每天都要花费时间去探索这个新奇的玩意,目前没有太大进展,属于是需要重点抓的学科。 至于理论,就没什么可说的。 张靖就这么一边打工一边复习,也经常能看见方京墨和两个朋友一起来这边便利店学习。 至于之前帮过她的那个叫肖沅的人,没再出现过,她猜是军校放假所以回家了。 有个好消息是维修店店长给她涨工资了,并承诺开学后的周末也可以过来帮忙。 张靖很感激这些心善的人,也包括肖沅、便利店的店长、还有班级的班主任。 有他们的帮助,张靖才能更快地在这个世界上立足。 —— “张靖,一起去吃午饭吗?” 开学后方京墨偶尔会过来邀请张靖一起吃饭,张靖倒是也没有都拒绝。 这让班里很多人有些惊奇,毕竟这个张靖真的凭一己之力孤立了所有人。 不少想和她交朋友的人都被她无意间忽视了,他们恼羞成怒说她太傲。 张靖不是不知道这些流言,但上学期她刚到这里,陌生的一切和紧迫的节奏让她有些焦虑,时间都花在赚钱和学习上了。 社交对她来说不是很重要,所以也没有多管。反正讨论一段时间也就没事了。 方京墨平时话也不多,但他长得很好看,也属于被瞩目人物。 这两个看似不太搭边的人,居然是可以一起吃饭的关系吗? 和方京墨一起走的还有个叫桐恩的女生,挺活泼的性格。 三个人成了饭搭子,不过更多时候张靖会一个人走,毕竟星际真的只有一小部分食物能下得去口。 营养剂能做成那淡淡的味道也是辛苦生产公司了。 她连走路都在带着耳机听专业课讲解,快速吃完饭后就会躲在僻静的地方自习。 桐恩和她混熟得很快,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她还露出来一个奇怪的表情。 “其实之前我以为你戴耳机是为了正大光明地装听不见别人说话。” 她摸了摸鼻子:“我寻思你好高冷。” 她没说的是,还有很多人在暗地里说张靖纯纯就是为了装。 张靖愣了一下,真是好久没听到过这个形容词了,她笑了笑:“没有,只是听一些专业内容的音频。” 方京墨和桐恩都知道她要考机械专业,理解地点头。 “应该的,机械好难考的。” 这个专业说整个大类的话其实还真的挺受欢迎的,但就是因为涉及到的东西太多太杂,考试难度又高,能沉下心自学的人很少。 方京墨和桐恩都是只参加统招的,被军校录取后才会双向选择专业。 张靖点点头:“走吧,今天的午饭听说有新菜。” 第4章 在星际玩cosplay 因为维修店老板的信任,她开始给两个师兄打工,接一些不痛不痒的活计。 工资撇开不说,能够实操对她要复习的理论也挺有帮助的。 不过便利店的工作在开学之后就辞去了。 张靖了解了一下,这个中学里面设有奖学金,她想在这一学年争取一下。 张靖面无表情地略过食堂里一个个花样百出的窗口,在营养剂自助贩卖机那买了一箱存货,委托小机器人送到她宿舍去。 开学后的宿舍跟之前寒假她租住的外部宿舍是不一样的。 可能是因为要单独收费吧,外部宿舍是双人套间,会更加宽敞一些。 而学校正常开学期间的宿舍是三人小套间,地方窄一点,但比起以前张靖读书时住的四人间,条件还是挺好的。 她的室友是两个不太熟悉的同年级女生,三个人都是不怎么外向的性格,彼此也都挺有分寸,所以虽然不熟,但相处很融洽。 不过张靖没想到室友第一次主动搭话,是因为看上了她的身材。 “就是说,你真的很适合扮演机械姬,最近大火的那个《f71星系大战》中的那个角色。” 女生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眼神躲了躲。 张靖:“?” 她眼里的疑问太过明显,女生轻咳两声,接着说: “我家公司是宣传的主办方,这一次会请主演和很多角色扮演老师老师,我也负责其中一板块。但是有个模特家里被水淹了,临时请假……” 张靖大概了解了,她虽然没有特意关注过,但也知道星际娱乐产业的发展不输蓝星时代,人类在追求精神饱足方面向来充满热情。 不过她一直没有这方面的爱好。 正要委婉拒绝,室友赶紧补上一句:“三天时间,一共20w星币!每天工作8小时就行,很标准的工时!” 这一句话把贫穷的张靖定在了原地,她扭头,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我还没看过那部影片。” 20w,都足够她花销很久了,顶她维修店打工三个月。 室友看她答应了,很高兴地一打响指:“我给你发合同,后天展览才开始,明天我带你去熟悉装造?” 张靖点点头:“谢谢你帮我介绍这个工作。” 她认真的道谢反倒让女生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也是你本身条件出众,身高和比例真的很不错,宽肩窄腰,而且脸部骨骼很完美啊……戴上机械姬的那个耳机真的……” 另一个室友捂住她的嘴,让她不要再花痴了:“总之,谢谢你愿意帮忙,给你报酬是应该的。” —— 得到了这份意外的工作,着实让张靖松了口气。 不过她依然遵循上班时间,兢兢业业去维修店当打工人。 然后终于敢下狠手预定了一套机械修理实操必用的控制系统模型。 另外向学校单独申请了试作型机甲来拆解。 纵观星际机甲发展史,研发起点是原型机。灵感来源还是生活应用型智能机器人,不过这个型号在战斗中显得太过鸡肋。 惨烈漫长的人类与虫族战争,催化了机甲逐渐往更多功能,更高攻击性,更适配更轻便的方向走。 人类的精神力和机甲结合,使那个时代的各方面发展呈指数式上升。 从原型机、试作机,到如今中学普遍会教学使用的泛用型战斗机甲,再到用于大部分战场的量产型机甲。 之后更是经历了改良版、特装型、专用型等。 人类利用他们的智慧、借助机械与智能的力量,在这片广袤的宇宙中撕下来了属于自己的一片星系,繁衍至今。 附中背靠联邦军校,收录了很多从战场上退役的机甲。 它们大多数都是因为十年使用时间到达,或者战场环境发生变化不再适配退下来的,留到学校里成为了下一代军人的启蒙老师。 因此学校在教授机甲相关知识的时候,也会展示一些战斗专用机甲,并不是他们最常见到的更偏向无害的泛用型。 张靖并不满足这样的进度。 在原型机被摸透之后,她试图申请过试作机,但那不仅需要证明文件,还需要一笔钱作为使用押金。 张靖一边申请着证明,一边腹诽:要不是蓝星时代的结束是因为灾难,没准星际早就达到共产了。 何至于苦苦挣扎着温饱和学习问题。 (时代发展呈螺旋式上升,此处发展预测具体参见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感兴趣可以去了解,正确属于马克思,说错了算我的。) 每一个时代有每一个时代的困境。 即便大部分人已经进入了便捷富裕的新时代,仍有很多人追不上政策与思想的潮流。 他们被扔在了封闭和贫穷里,不知道还有走出去这条路,一直等待着,艰难挣扎着,直到某一天被拉一把。 她叹了口气,不再想这方面的事情。 第二天张靖被两个室友带上跃迁飞船,到了另外一颗星球上的一家科技影像公司。 公司坐落于联邦首都星,庞大的规模几乎可以用集团来形容,影像公司只是它旗下的一个分支。 想到腼腆社恐的二次元室友说公司是她家开的。 张靖:……富婆竟在我身边。 泪目了。 她被带着从一楼进去,在智脑上开了权限,磁浮传送器带着三个人快速升到了三十四楼。开了门禁后张靖着实被震撼了一把。 这里拍宣传影像是实景拍摄,整个楼层只布置了两个角色的场地。 室友诺卡斯解释说:“其他的角色都在别的楼层。试完了装扮后,我带你们去逛逛,还挺有意思的。” 关于影视中虚拟的角色,多数是打造好等身模型后,外加智能构建塑造,使角色有了生命。 回归现实的话大概只是一个智能但做不到影视中那么灵活的形象。 如果和人类身体差不多大小,那角色扮演就没有那么繁琐了,只需要做出一套装备,然后把带有伤害性的武器利用虚拟技术替换就行。 毕竟联盟早已在生活星球发布了武器限制令,大多数都统一交由军部管辖。 就连像张靖这样的军校预备役,正常也是难以在学校以外的地方看见武器装备的。 第5章 平平无奇小说家 机械姬这个角色在影视中是一个诞生了自主意识的智能仿生人。 她拥有女性人类的外表,致敬了蓝星时代遗迹的战神形象,身上每一处盔甲都是利用形变力顶尖的材料制成,并在芯片中加载了人类社会顶尖军事智能“天启”的副本。 浑身只露出了那双透蓝色的锐利眼瞳,其他地方被轻型盔甲或功能模块机械包裹,但仿生组织和特殊金属的流动性使她灵活又敏捷。 她冰冷无情,却在替人类追寻更高维度进化的时候,发现了自己的制造者那疯狂的阴谋,从而诞生了自主意识。 当然,这是在影视中的设定,现实生活中“天启”的核心不可能泄露给影视公司。 张靖的身高和肌肉很出众,所以很多人夸她时会用“天生就是军人战士的料子”。 事实上她更想考去后勤部队,当个修理师,或者机甲设计师这样。 机械姬的装备重量足有她本身体重的三分之一,尚在她负荷范围内。 一旦其他地方被遮蔽,那双带着美瞳芯片的眼睛就格外惹人瞩目,张靖本身长相的凶气却成为了扮演这个角色的亮点。 简直无比合适,浑然天成。 张靖只需要按照动作指导在场景中运动,微型摄像头就能从各个维度记录她的动作,最终生成三维展示动画。 今天只是试妆,明天才会正式拍摄。 等到结束,卸下装备,又跟随诺卡斯去其他楼层都逛了一圈。 星际时代的各种机械都能看出来从前张靖认知的一点影子,可创新和改进的方向早已天翻地覆。 影视公司搭建的场景也不止有星际时代的,还有还原蓝星时代遗迹的场面。 张靖看到了很多熟悉的东西,但也有很多被复原地很怪异的东西。 比如有个马桶状的玩意被还原成了家用飞行器,一个工作人员坐上马桶在房间里到处乱飞,还认真地考察性能之类的…… 真是让人忍俊不禁。 但让张靖也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世界的蓝星,的确早已覆灭。 遗留下来的很多东西,都是曾经的人类祖宗花费了不知多少力气保存下来的。 张靖不会去干预宇宙人对于旧日遗迹的探索,也不会暴露自己是旧日灵魂的身份。 她被【那东西】告诉过,虽然这是她的意识创造的世界,可一旦他们形成并存在,就成为了客观物质。 意识如何在不履行实践的情况下转化为物质? 还是如此庞大、真实、早已超出自己这个“造物主”认知与想象的物质……从前的哲学家想不明白,张靖自然更不会明白。 她只需要生活好每一天。 这就够了。 等到重新回到宿舍,诺卡斯问张靖:“我的家族负责的影视宣传和ip化还挺多的,如果有合适的角色,我会给你发消息。你需要外快的话,考虑一下?” 张靖郑重点头:“好。” 诺卡斯是真的很喜欢她这长相和气质,利落的性格也很对胃口,她听闻过张靖除了学习几乎都在兼职的生活,于是解释道: “不用担心工资问题,你算是编外工,我们合同单签,每次会给20%的定金。不过肯定没有这次救急这么高,但也很可观啦,不过违约的话也是有惩罚的噢。” 张靖点点头,这样的条件对于她这个新手来说挺合适的。 为了了解更多这方面的资讯,她登录星网,打开了娱乐版块,开始补课。 这次的经历给张靖打开了新的生存手段。 虽然不太适应被展览在无数视线之下,但一想到考入军校后,就不能像在附中一样自由进出,导致失去了赚取生活费的机会…… 张靖决定自己还是要保存一些资产做退路。 联邦军校的保密措施很高级,张靖作为预备役,在没有正式获得军校录取通知之前,也只能了解到一星半点的信息。 比如他们一个月才有几天休息日,还会参与一些级别不高的战场,从一年级开始伤亡率就居高不下。 而且张靖所学的机械专业比蓝星时代要进化很多,不投入大批资金几乎学不到什么真正能用的东西。 还有不到九个月考试。 学习很迫切。 赚钱也很迫切。 了解一个新的行业并不困难,如今上星网,几乎所有的普通行业的信息都能公开透明了解到。 但进入一个行业并做到赚取利益能负担自己日常支出,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之前把《f71星系大战》看完后,张靖又去搜了很多关于机械姬的人物解析。 不过她自己本身就是作家出身,拆解人物和影视逻辑也不算困难。 很快她开始看别的内容。 星网是个庞大的系统,包罗了通讯、购物、游戏、雇佣、查询等各色功能,它背后就是另一个超级智能“无垠”。 张靖目前经常使用的是通讯、雇佣、查询。 但通讯里面的论坛交互她还没有仔细查看过。 这里的信息庞大繁杂,初次进去还没有浏览记录的张靖,连信息筛选的优待都没有。 张靖:“……” 只能说星际宇宙人数太庞大,导致不是什么东西都是干净的吧。 星网的审核机制都难以规避掉很多不法东西的诞生和传播。 略过那些无用的东西,她翻找到了一些关于虚拟角色的市场孵化流程和细节,张靖点开智脑笔记,开始边提取关键词边阅读。 纵然社会背景已经改变,但很多人类这个物种思维影响或决定的东西,还是会让张靖感到熟悉。 某些方面星际时代甚至比起蓝星时代退化了一点,或者干脆走上了另一条路。 比如这里的能源根本查不到“煤炭”和“石油”的信息,所有的能源都来自一级资源“液态金”。 这玩意也根本不是金属,而是一种固态矿石,叫了这个名字而已。 如果门捷列夫在世,就能看见他的元素周期表已经被补充到了六百多位。中间很多元素早已消失或者改名了。 张靖还以为蓝星时代必不可少的能源会有点记录呢。 她也是因为这一点来了灵感。 既然星际时代关于“旧日遗产”这个标签的影视和小说挺多挺受欢迎的,那她能不能干回老本行? 藏好自己的身份,把部分设定扭转,反向写起旧日系列小说,似乎和从前蓝星时代写科幻星际文也没有区别。 张靖挑起眉梢,很愉悦地笑起来。 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说作家罢了。 第6章 她想学习更多东西 张靖第一次尝试角色扮演的反响还算不错,诺卡斯还指导她如何在论坛建立自己的账号,发布了宣传视频和二维照片。 里面的人在虚拟技术的支持下,还能变成等身大小和观看者发生互动。 体验了一次近距离和“自己”牵手的张靖,甚至有点茫然和不知所措。 “机械姬张靖”冲她笑了一下,浅浅的微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她刚刚觉醒自主意识时学会的第一个表情。 张靖:……好怪啊,再看一遍。 她突然想起来了一个笑话,说中国人真的很爱笑,连死亡都要笑着,叫“含笑九泉”。 诺卡斯对这次的效果十分满意。 张靖的账号在公司的宣传带动下,一下子涌入了近一百万粉丝。 不过这只是庞大宇宙人中的小水滴罢了,放到上个世界的背景下,也就是一两万人。 张靖没觉得这个事情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了什么大变化,唯一要说的,可能是学校里的目光稍微多了一点,去维修店时,有一个师兄还夸了两句。 她继续自己闷不吭声奔走,在打工、拍摄、学习室、实操间、教授办公室、宿舍六点一线艰苦奋斗。 方京墨和桐恩看她忙得团团转,连吃饭都是顿顿营养液一口闷,都不敢过分打扰她了。 趁着张靖的生日,方京墨送了一个单人磁悬浮飞行车,桐恩送了一套模块机械元件。 简直送到了张靖心坎上。 然后她一查价格,瞬间心死了。 朋友们,你们都是偷偷富起来的吗? 这个学校里好像就她一个穷人在到处跑着赚钱。 方京墨和桐恩其实是想默默安慰张靖不要太焦虑忽视了自己的健康。送车是方便她打工啥的各处辗转出行,送元件是看她在努力申请机甲,可是这样好像更加刺激到了张靖的上进心。 她一专注起来,那张本就写满了冷淡和距离感的脸更加严肃,关于她的谣言更加多样了。 还有说她其实就是那个机械姬本人的,完全不会笑不会休息偷懒的样子。 张靖听桐恩说的时候,有一瞬间感到了好笑。 多年前仿生材料刚引入机甲制作的时候,大大提高了机甲的敏捷性能,非常受军人欢迎,于是生产商大批制作投入战场。 但后来却排查发现,仿生材料多次引发精神力和机甲的连接故障,导致联邦在几次重大战役中失利,防线差点被咬破。 人类的利益受到了威胁,仿生材料也遭到了各个领域的攻击。 纵然他们在家居机器人身上和机甲身上完全不同,但都对精神力有影响了,谁还考虑你哪些是好哪些是坏? 谁知道你这次影响机甲战士了,下次会不会影响我? 人们的心都是向着利己长的。 而且本身仿生人对人类的情感和意识影响就是不可控。 星网上被爆出来把仿生人当爱人,却因为无法得到感情回应而精神力暴动的人还少吗? 总之人群之间的争论声势浩大,最终联邦官方发出声明,仿生材料的使用受到了严格禁制。 所以如今张靖看到的所有星际科技,几乎都是裸露金属外壳的状态,很容易辨认清楚。 影视中的仿生人,就像是蓝星时代中国电视剧里的枪械一样,只能成为精神娱乐的形象,出现在真实世界里那真的要被拘禁回收甚至销毁的。 所以张靖怎么可能是仿生人嘛。 她还挺好奇地照了下镜子,之前不怎么关注外貌,也没觉得自己哪里就表情稀少一脸傲慢了。 张靖在每个世界里的样貌其实都能看出来相似,这个世界里只不过是眉头略低,眼尾更上扬,看着有点凶相而已。 看来不管是哪个世界,人们对外貌的评价还是一样在优先级的。 她并不在乎这些东西。 要真想好好搞自己的人际关系,她再凶的面相,也能做出和善亲近的表情来。 就算她脸毁了,她也能捏一个人皮面具。 当年那么刻苦学来的技能,哪怕过了很久,她也能几天找回手感。 只看想不想做,有没有必要做。 等到一天的学习结束,她会留一个小时时间窝在宿舍码字。 谢谢这神奇的精神力,当连接星网上特定的程序并激活认证后,她就能想什么文字,就变出来什么文字。 速度堪比八爪,不,十八爪章鱼敲键盘。 太爽了。这不就是旧日蓝星写手们共同的愿望吗? 除了有时候稍微走神码出来的东西有点混乱,需要删删改改以外,其他一切都让张靖感到异常欣慰快乐。 她原本对精神力这个不太科学的东西有点别扭,使用时也没有那么顺畅。 但经历了码字这一遭,每天要利用精神力码三四万字,算是曲线救国式让她学会了精神力的使用。 写了大纲和几万字描述,又谨慎地插入了很多星际特色,然后张靖联系了诺卡斯。 朋友也是需要互相之间交换价值联系感情的。 两个人有予有求才能平衡,并且产生信任,最终成为私交很好的朋友。 诺卡斯家里就是做影视和小说改编的,她不可能对大火的旧日题材感知不灵敏,如果她也看好的话,那就能帮张靖很多。 诺卡斯收到文件的第二天就带着黑眼圈来找张靖了。 她本来觉得张靖是那种不太爱交往,只是因为缺钱才来帮忙的人,她甚至连大火的《f71星系大战》都是诺卡斯说了才去看的。 她觉得张靖肯定对文字和影视这方面也不敏锐。 但看见她写的文章后,诺卡斯又不太确定了。 里面对于旧日遗迹的描写太自然了,自然到她觉得这是在读某个考古大佬休闲娱乐时写的文章。 但独树一帜的趣味性和跌宕起伏的发展又不会让人觉得枯燥。 “你的想象力和文笔简直一级棒!” 张靖看到她激动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这一把尝试稳了。 诺卡斯眼睛发光:“你真的不考虑全职做这方面工作吗?我可以做介绍人内推你进我家公司。” 张靖一脸诚恳地摇摇头:“我还是想考军校,完成我做机甲修理师的目标。” 无论是cos拍摄还是写文,都是她保证自己基础生活的一个途径而已,对她来说更像是吃以前世界留下来的老本。 星际时代的魅力就在于,很多东西都突破了蓝星时期人类的想象力。 这些珍贵的资料对于宇宙人来说不值一提。但对于张靖这样几辈子都没有走过科技路线的旧日灵魂来说,就像是科技树上挂满了一颗颗诱人的等待摘取的果实。 而她渴地嗓子冒烟。 她更想要进入军校,学习更多东西。 第7章 高中部毕业了 等到八月份过去,张靖的账户里已经多了足够她军校五年买机械材料和日常花销的钱。 星网账户上她基本上没怎么打理运营过,只一直跟着诺卡斯她家公司的宣传走,可也积累了很多观众。 当她的文要被影视化的时候,粉丝才知道眼前这个高冷的cos老师居然还是知名旧日系列文的作者。 并且她最新一期拍摄的影片,就是她自己文章中的女性角色。 张靖的账号迎来了一大批书粉和影视粉。不过网上一波又一波的浪潮被张靖无视掉,因为她要考试了。 15天后就要进行军校录取考核,过去一个月整个三年级的气氛都很紧张。 他们熟悉的几个人之中以往成绩最好的是桐恩,之后就是张靖,方京墨也不差。几个人现在都复习几轮了,也没啥可担心的。 张靖的室友兼上司诺卡斯估计是最紧张的一个,她说自己如果不能上军校就要回家继承家产了。 另一个室友一把勒住诺卡斯的脖子:“不许你在考前说这种动摇军心的话!” “……”看着闹成一团缓解紧张的人,张靖还有点想笑。 —— “看什么呢?你不是说今天早上要去刘教官那边。” 卡莫一进宿舍,就在公共客厅看到肖沅正盯着智脑一脸若有所思。 “已经回来了。” 肖沅说,他操作了几下智脑,然后合上屏幕。卡莫眼尖地看见一个人影闪了过去。 “嚯,难得见你也关注娱乐八卦。刚刚那不是那个章鱼老师吗?” 肖沅没想到他看见了,干脆也不藏着了,他挑眉:“你知道她?” “知道啊,”卡莫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两个叔叔是搞什么的,前段时间他们和那个影视公司有合作,就是和章鱼老师的书有关。” 卡莫的两个叔叔都学考古,卡莫他自己本身也喜欢看小说,知道那个叫“章鱼想静静”的账号,也是被前段时间出来的旧日系列吸引过去的。 “嘿嘿,我还有那系列的亲签。” “噢。”肖沅应了一声。他的意识还停留在刚刚那个灵活的立体宣传片上。 卡莫没认出这张脸,肖沅却记得。 他送了资料之后其实已经很久没想起来这个女生了。两个人虽然加了好友却也没聊过,他只对那人沉稳寡言的性格有点印象。 他也没想到,再次见到她,是在星网上无意间刷到的一个三维模型展览。做的就是机械姬的形象。 那双眼睛平静又包容,仿佛对什么都怀有三分耐心。 可在拿起机械姬配套的重武时,挥舞的剑式却利落又锋锐。 她眉眼压低死死盯着目标,在逼真的虚拟技术加持下,光流划过眼前的效果那么真实而震撼。 肖沅下意识觉得她若穿上机甲,也会是个很勇猛的战士。 等肖沅翻到张靖的账号时,机械姬的热度已经过去有一会儿了,各种产业和消费链都已经成熟。 更专业的扮演老师和模型师构建了机械姬的形象,张靖属于是不温不火。 翻遍了她的动态,很多角色都很贴她本人冷淡内敛的气质。宣传影片里她从最初有点不适应,到后来坦然又大方。 想到张靖账号下还有人留言问为什么最近不活动……肖沅想,人还是个要参加升学考核的未成年呢,估计这会儿正忙着复习。 又要复习又要忙着赚钱。 真是个能折腾的姑娘,还挺有韧劲。 肖沅笑了笑,再次起身准备去模拟室训练。 卡莫和他专业不同,此刻舒舒服服地躺在了自己床上,卧室门没关严,肖沅还听见了游戏头盔开机的提示音。 这家伙就属于把所有事堆到临到头了做,一边喊着要死了要死了救救我好后悔,一边抹着眼泪临时抱佛脚。 然而等他跨过那个坎,无论结果是好是坏他都不关心了,整个人乐得跟啥似的。 典型的今朝有酒今朝醉,下次还敢。心态好得让人无奈又佩服。 比如现在他虽然后天还有一门机甲检修理论考试,但今天还能打游戏。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嘛。 —— 军校统一考核结束后,大部分人都彻底放飞了,只有一些冲着要单独考核的专业过去的学生还在准备着。 等到机械专业的理论和实操课都结束,张靖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 这里的考核分数出来很快,上午考完试,下午每个人的成绩单已经发到了私人账户上,录取名单也公布在了星网官方账号上面。 张靖看着自己的分数和排名挺满意的。 连同成绩单一起发来的,还有一张入学注意事项和需要准备的东西。 军人都是要真实上前线的,在教学期间的待遇很优厚,张靖甚至可以拿个智脑就上学,其他一应装备学院几乎都准备齐全了。 明年一月份上旬入学,剩下三个月假期都是属于他们最后自由的时间。 方京墨和桐恩来找张靖,想邀请她去他俩的家乡星球旅游。张靖自然同意了。 坐上跃迁飞船,这次走得还挺久的。桐恩路上解释道: “我家那边是很出名的食物原材料供给基地,还有一颗离得不远的星球专门养殖可食用肉兽。” 方京墨点头:“对,桐恩家种的蔬菜很好吃!而且超级新鲜!” 张靖这才知道,桐恩家是种植大户,家里有好几个园区。方京墨家倒不是种植,他家公司是食品初级加工工厂。 相当于在产业链中桐恩家是上游,方京墨家是下游。 他们俩的友谊除了因为小时候一同接受基础教育,也有两家合作颇为密切的原因在。 张靖听得很有意思,但对蔬菜新鲜好吃持保留态度。 军校附中的食堂菜难道不新鲜吗?其实也就是从土壤中拔出来没多长时间吧,难不成真能改变口味啊? 也许是时代发展原因,这里的植物和张靖以前认知中发生了各种各样的变化,味道也变得奇形怪状的。 对面的方京墨和桐恩,至今不知道张靖天天喝营养剂是因为饭菜太难吃了,他们还以为张靖纯纯为了节省时间和省钱。 张靖偶尔吃饭时收到两个人怜爱的目光,还以为他们也觉得饭菜难吃,于是露出一个肯定加惺惺相惜的眼神。 两方人彼此误会,到他们高中部毕业了都还没解开。 第8章 小狗power! 一片星系很大,容纳了数百亿宇宙人,各个星球因为气候与环境不同,被划分为生活星球,资源星球,种植星球,养殖星球等等。 甚至所谓的“首都星”,其实一共有五颗星球,只是都是同一恒星的环绕星球。 因为占据的星系分布范围广,除了联盟作为宇宙人类种族的领导政权班子,还有像一些因为战争、资源耗竭等被划分为单独行政星球的存在。 张靖也是这时候才想起来,似乎自己出生的星球z79星就是处于“耀恒星”行政区的一颗低等级行星。 z79比起她目前生活的星球更加落后,像大面积的种植、畜牧或者旅游、生产加工等这样的产业也没有怎么发展过。 很奇怪,她很难在原身的记忆里翻到“张靖”在那个星球的片段,当初十五岁来附中之后,似乎也没怎么跟z79有过联系。 虽说她是个孤儿,可她是怎么长大的?哪怕没有恩怨情仇也会有点情绪波动吧? 可原主的记忆力仿佛z79就是个不足挂齿的地方。 当初刚到首都星系,要选择高中部的时候,她一心要去军校上前线,完全没考虑过军校附中以外的地方。 难不成她这个人设着实太普通了,整个人生都显得如此单调。 此刻张靖已经到达了种植星球的飞船停靠地,她也不再想这些,随着方京墨和桐恩下了飞船。 桐恩家已经派来了飞行器接他们,没一会几个人就到了一所大庄园上。 说是庄园,其实根本一眼看不到边界。 广袤的土地绿油油一片,南面是温室大棚种植区,北面是一片林地,东西分布着不同的蔬菜种植区。 纵横交错的道路将无数种植区分割地干净又整齐,也许主家还有点强迫症,植株的高度密度还挺对称的。 他们站在飞行器上向下俯视,能够看到有很多或大或小的机器人在进行劳作,还有穿着统一制服的员工在监察和调整机械参数,绿影重重中依稀有人走在植株中抽检植物状态。 “真是震撼。”张靖喃喃道。 在无数智能控制系统的辅助下,两三个人就能解决几十公顷的土地种植。 桐恩的爸妈显然很喜欢女儿带来的朋友,闻言桐妈妈解释道: “其实我们家更倾向于人工作业。农业上的机械智能设计比起生活智能来说有点落后了,而且人工也更灵敏。” 桐父补充道:“之前大家开会商量的时候,还号召我们这些种植户多顾忌低等级星球的就业问题。其实另一片庄园里的员工都是从隔壁星来的。” 首都星繁华的背后,也有如同z79那样失业率惊人的低等级星球。 甚至桐恩家所在的星球还不算是特别落后。他们的经济被种植带动了不少。 就拿这里的飞船停泊点来说,一个停泊点仅一天的流量就能达到上万辆。这里还不是星球的中心城,而是一个人烟稀少的种植园区。 几个人从上面参观结束,桐恩爸妈就先回去了,说是要准备准备招待客人。 由桐恩带着两个朋友去家里的种植地玩。 桐恩很兴奋,她的目标就一个字:吃! 她势必要让张靖在学校里没吃到的,没尝过的各种好吃的蔬菜水果,都给吃一遍! “你放心,我家的水果可是经过了辐射污染抽检后被评价为a+的品质!” 桐恩兴冲冲地拿旁边的清洗仪器洗完递给张靖。 张靖身边飘着一个小型载重器,上面的篮子里装满了被桐恩摘下来,张靖又来不及吃的东西。 好大一坨,特别引人瞩目。 路过的工人,看见他们三个时,都会忍不住愣一下,然后友好地笑一笑打招呼。 张靖的嘴里甚至还塞着一颗类似西红柿但是蓝色的水果。 咬了一口,她努力抑制住奇奇怪怪的口感,温声说:“挺好吃的。” 她倒是也没撒谎,这玩意比学校里炒熟的状态好吃多了。 当张靖看见那盘被“西红柿”染成蓝紫色的菜时,她就知道这个世界对美食的“色香味俱全”绝对有点误会。 方京墨跟着两个人,在一旁被同样塞了吃的。但是因为他是熟客了,桐恩也没兴趣投喂他。 于是方京墨就一边很顺手地揪着路过的水果吃,一边含笑看着张靖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 他也没错过张靖吃到某一个东西时,露出来的那种“我不理解但我尊重”的表情。 乐得他龇牙咧嘴地笑。 果然跟张靖在一起,就算不说话也会很开心。 几个人闹了一路,懒得走路了又乘着小型飞行器,一路飘飞回去,跑回了居住区。 桐恩看见张靖摸了摸被撑得满当当的胃,忍不住笑了一声。 “回去吃点消食药剂就好了,剩下的吃不完就放家里做菜。” 张靖点点头。 好怪,她觉得自己脑子里好像有两个意识在打架。 一个说我好撑啊吃不下去一点了,另一个又说上辈子吃饱也不是这个感觉啊,总觉得自己饭量应该不止这么点。 她略有些惆怅地垂了垂眼睛,想到了上辈子记忆分裂的事情,总觉得这辈子身上也有点秘密。 其实她本来是想在这个世界单纯学点东西顺便度假的。 —— 因为桐恩的母亲对古文化很感兴趣,这里的庄园居住区也被修建成了蓝星时代的模样。 只是到底是适应了科技的世界,生活上各处还是搭建了更方便的星际特色家具。 张靖见过的建筑风格不能形容这个宽敞的院子,只能说它糅杂了许多朝代的审美外加星际人丰富的想象力吧。 要不是真看见了,她还以为这样神奇的拼接房屋只有梦里才会出现。 设计师真是别具匠心。 张靖每次看见这种文化碰撞,都会有一种千年前穿越而来的老祖宗看着后辈胡闹的无奈又好笑的感觉。 还挺有意思的。 桐恩看她兴冲冲地在参观,于是干脆趁着厨师还没有做好饭菜,拉着两个人继续逛宅院。 等到一天结束,夜晚到来,张靖再强健的躯体也产生了疲惫的意识。 她窝在床上打开自己的账号后台,清除了无用的消息,划着划着看见了肖沅的名字。 他们的界面还停留在成绩出来后,肖沅主动发了一句“恭喜你顺利录取。” 张靖回了一句“谢谢学长。” 然后又问他有没有空吃饭,她当时收到资料还没有正式向他道谢。 肖沅说,他们期末考核结束了,但还有为期两个月的实战训练,估计空闲要到12月正式放假了。 肖沅:“到时候再请我吃饭吧!(?˙▽˙?)” 张靖之前就觉得肖沅应该不是个内向的人,他发颜文字就挺符合她对他的印象的。 章鱼想静静:“好,学长训练小心。” 说完想了一下,又发了一个表情包过去。(小狗power!.jpg) 第9章 前线暴动 在桐恩出生的星球上待了两周,他们三个驾驶飞行器把这里有意思的都逛了一遍,中间还去了一趟旁边的兽类养殖星球,看到了不少被叫做“肉兽”的家伙。 这些都是人工养殖并且肉质可食用的,很多野生星兽要么就是吃了会引发疾病,要么就是伤害力太高,养殖和售卖的利润太低。 张靖想了想,重新做了一份毕业旅行计划,准备去不同特色的星球看一看。 其实她原本计划想去z79看看,但一种莫名的感觉让她回避了这个想法,总觉得现在不是合适的时间。 桐恩和方京墨没有跟着她一起。 他们两个人要暂时留在家乡,因为已经中学毕业,所以要开始接手一部分公司的事情了。 张靖干脆包了一辆小型跃迁飞船,定好航线后,同两个朋友告别。 飞行在宇宙中的感觉很神奇,尤其是站在专门的观景室,周身的房间墙壁都变得透明、甚至毫无存在感,显露出漆黑的、空阔无比的外太空。 人类所在的星系名叫波拉利斯星系,是一座大型螺旋星系,由十数亿颗恒星组成,人类发展至今,也不过占据了其中一部分。 重力控制系统慢慢运作,张靖漂浮了起来。 她还能呼吸到氧气,心里却产生了一种窒息和恐慌,仿佛生命会随时被庞然宇宙剥夺。 但占据更多的,却是人类种族骨肉里迫切想要阅览神秘的追求。 她深深地渴望着更多了解这个神奇的一切。了解无数运作的恒星,了解潮汐牵引而产生的波澜混乱,了解无数粒子碰撞产生的宏观暴虐的美丽。 “检测到心率异常,血氧含量低于93%,观景模式将自动关闭,请乘客不要慌张,跟随医疗机器人前往健康检查站……” 智脑的提示音和观景舱提示音重合,唤回了张靖的神智。 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 观景舱又恢复到了只开着一面窗户的状态。 滴滴声和机械声都消失了,空寂的房间里只剩下一个高挺笔直的身形,她的眼睛是水墨色,倒映着那扇窗口中无数的细碎的星光。 —— 张靖重新回到了军校附中所在的首都星卫星星球上时,漫长的假期已经过去了一大半,时间来到了十一月底。 她毕业后购买的房子已经重装好了,检查过后发现没什么疏漏,于是很快把所有的款项和手续都结清。 拿到寄存的行李后,连带着她旅行了两个月寄回来的无数纪念品,纷纷整顿放进了房子里。 房子一百平大小,对于独居的她来说刚刚好,毕竟这是在联邦军校附近,房价也不怎么低。 原本还有些空旷的房间迅速被各种家具和摆件占满,仿佛冰冷充满科技感的房间被涂上了暖融融的颜色。 她最后把一排植物景观摆好,给朋友们发去了信息,说请客吃饭。 桐恩和方京墨都来了,他们是前几天就收到了张靖旅行结束的消息,张靖以前的室友诺卡斯和杰希本身都住在首都星,来的也很快。 维修店一个师兄也过来了,他是个自来熟,很快就和几个毕业生聊到了一起。 张靖这才发觉来到这里快两年的时间,自己也有了好几个可以相互信任的朋友。 她本身不算是个很会交朋友的人。 后来经历了几个世界,学会了挂着笑脸与各色人马来往,她变得阴狠虚伪,然后又在与善意的接触中被唤回原本的样子。 她学会了很多东西,又觉得一些事情本就没有必要,或者懒得做。 这时候的她似乎和最开始的模样很相似,但张靖自己知道早已有了很大不同。 “哇这个玩意居然可以放在汤锅里煮吗?”热闹的讨论声让张靖回了回神。 她在这一段时间的流浪式旅行里见到了很多东西,慢慢摸索着搞出了一点适合自己口味的吃食,也碰到了好多稀奇古怪的玩意。 吃的喝的都被带了回来,玩的用的她也看情况搞了点收藏。 浏览星网上的资料和真实看见,这两个感受完全不一样。哪怕星网上的模拟再真实,也让张靖觉得狭隘而虚幻。 “对了,你们有看到前段时间联邦一军防守的前线地区的暴动新闻吗?”桐恩问。 几个军人预备役学生都点了点头,只有那个师兄有些茫然。 军事消息大部分会面向普通民众封锁,但军校学生的账号的屏蔽机制比较特殊,他们也都比较关注这方面的问题。 虫族是在宇宙中流浪的一个种族,它们大多数没有神智,只能进行生物本能的进食和繁衍。 很多星球上生长的矿物质、动植物都在它们的食谱上,甚至有的虫还能吃人类提炼制造的金属器物。 因为脑子不机灵,发生暴动也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事情。 “军校二年级的学生这次正好也在那边,正在搞实战训练。”桐恩说,“我听家里人说的,目前还没有具体伤亡消息传来。” 这次的暴动不在预计中,一军在那边的防守不够多,附近的军队立马赶过去营救,除此之外,他们也得不到更多消息了。 几个人沉默了一下。 战场前线肯定会有伤亡,这是他们都知道的事情。即便是战斗经验丰富的战士也免不了某天突然死去的可能。 何况是上大学没两年,身体素质还没有彻底发育成熟的军校学生。 张靖想到了肖沅,想到了她在便利店打工时看见的那一个个年轻的面孔。 打开智脑,给肖沅发了一句话,想了想又撤回了。 —— 之后几天,张靖一直在准备新活动。 最开始是诺卡斯联系她问她要不要去,她想了想自己最近除了看书也没别的活动,干脆就当放松了。 等展览结束,她卸掉装备换上自己的衣服,正好看见智脑上发来的一条消息。 “章鱼老师,有没有空出来吃个饭?” 发信人是肖沅。 张靖挺高兴的,她觉得能从战争中活下来是一件很令人开心的事情。 她有些意外他这个称呼,正准备回复,磁悬浮车厢却已经到达了一楼大厅。干脆先出门,准备上了公共交通再回消息。 这一抬眼,却看见刚刚发消息的人坐在大厅椅子上看着窗户边的绿植出神。 第10章 能陪我喝点酒吗 肖沅今天没有穿训练服,而是穿着一身浅色的休闲服装。 他这个人的气质有点神奇,似乎放在什么环境下,就是什么样的人。 在军校里,穿着战斗服和训练服时,他身姿笔挺结实,眼神犀利,举动都能看出来他是个训练有素的战士。 但坐在娱乐公司里,散漫又有点冷淡的侧脸映在光下,那双漂亮眼睛几乎变成浅浅的灰绿色,他像是一个正在等待友人的明星,气质松软下来,并没有那么强势。 张靖站在那里盯着看了两秒,抬步走过去。 肖沅听见了渐近的脚步声,扭头看过来,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习惯性的笑意,刚刚那点空荡的感觉消弭无踪。 “学长怎么过来了?” “叫我肖沅就行,”男人站起来,“朋友送了我一张票,没想到看到你也在这里。” “我看见一些展览摊位是你写的书的衍生周边,都很漂亮。” 张靖笑了笑,她有点猜到了,估计肖沅是看到了她的笔名,然后去论坛搜了账号,所以才叫她章鱼老师。 她轻轻点头,带着肖沅往外走,声音很平和也很认真:“很高兴看到你从战场安全回来。” 肖沅怔愣了一下,侧头看了看女生。 因为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张靖真的很成熟。她知道那些被掩埋进沙土和冰川的血肉,于是很认真地庆幸着每一份安全。 —— 其实张靖他们得到的消息都有点滞后了,就在他们聊起来的时候,另一头前线已经是另外一副光景。 在支援军队到达战场后,实战训练的学生就提前退出了那片区域,将伤亡人员交给后勤部队处理,剩下的学生继续前往另一条战线完成他们的考核。 肖沅正是其中之一。 他前天回到军校后,匆匆放下装备又跑去模拟室待了三个小时。 等到卡莫发现不对劲的时候,肖沅的精神力已经开始出现了耗竭,整个人倒在模拟舱内,浑浑噩噩失去了意识。 医生把人放进了医疗舱,什么责怪的话也没说。 只是叮嘱卡莫带肖沅做点什么放松一下心情。 实际上,她见过很多这样初次上战场后出现创伤应激的年轻学生。 精神力在星际医学中是个很重大也很无解的项目,至今依旧没有重大研究突破。 目前对于精神力不稳定或彻底暴动等病症,除了镇静药剂和止痛药剂,医生一般会提供给病人一个发泄的途径。 比如发狂地打一架,摔东西,不严重的自残,或者暴饮暴食,甚至机械辅助发泄生理欲望等。 这些听起来有些奇特的词语,实际上是能被写入正规医学资料的。 毕竟对于星际的医疗手段来说,肉体创伤已经不是什么值得重视的问题了。 所以最近几天模拟战斗室没有像往常一样定时开关,而是对二年级所有战士全天候开放。 为的就是让肖沅这样有点应激的人有个途径发泄,最大程度减少不可控的伤亡。 肖沅发泄完一通后就平复下来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上战场,可从前那次并没有像今天一样惨烈。 甚至他的一个朋友在驾驶机甲时,被活生生撕扯下来。 肖沅当时离得很近,朋友溅出来的血液蹦到了肖沅的机甲上。 当时他什么情绪都没有,甚至很冷静地判别虫族的运动轨迹,然后拿起武器迅速击杀。 回来后,那些鲜红的血液却怎么都擦不掉,他甚至觉得血没有粘在他的机甲上,而是粘在了他的手上。 于是在模拟战斗室,把痛感拉到了最高,试图在痛苦中找回自己有些飘飞的意识。 卡莫带他回到了宿舍,没一会儿肖沅就醒了,他对卡莫说了一句抱歉。 卡莫什么也没说。 因为那个在肖沅面前死去的战友,就是卡莫的女朋友。 —— 曾经约着喝酒谈笑的五个人变成了四个,又变成三个。 卡莫最后给了肖沅一张展览的票,就收拾东西搬了出去,也不再和另外两个朋友来往了。 张靖带着肖沅到了一家餐馆,这里店面不算特别大,却很受欢迎,但他们来的不算饭点,因此还有位置。 肖沅低着头安静地吃饭,张靖也没说什么话。 吃完饭肖沅沉默地坐了一会儿,他突然抬起头说:“你能陪我喝点酒吗?” 张靖说:“好。” 她什么都不知道,却什么也没问,就答应了下来。 肖沅迎着她温和的视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抬手捂了捂眼睛,笑了一下。 肖沅啊肖沅,你真是出息了,弄丢了朋友,还这么随意地邀请一个女孩去喝酒,活该你被骂渣男,活该你…… 张靖带着人出来,在旁边的便利店里买了一箱酒饮。 现在的温度有些冷,张靖从餐馆出来时把拉链拉上了,此刻衣领抵着她的嘴唇,显得声音有点模糊。 “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肖沅抿了抿唇,想不出来。 过了一会,他想说要不去一些私人包厢吧。 张靖又问他:“明天也休息吗?” 肖沅下意识点头,接着就见到张靖在智脑上操作了一下,叫了一辆磁悬浮飞行车。 “那我带你去个漂亮的地方。” 他们到了一个停泊点,坐上了一辆飞往另一个恒星系的飞船。 一路上都很安静,张靖是在看着飞船窗外的景色,而肖沅却忍不住看着她的侧脸出神。 张靖察觉到了,回头和他对上视线:“还有十分钟就到了。” 肖沅嗯了一声,思绪有些莫名。 他是个很独立的人,也许是因为他是人工孵化舱孕育的小孩,父母满足了他的物质需求,却总是在亲情关怀上差了那么一点。 而他得到了那么多,却又总是纠结这一点微不可察的缺口。 肖沅很会关心人,体察别人的情绪和需求对他来说非常简单。 于是知道父母想要他当兵时,他顺从地报名了,一路从中学读到军校。 于是他顺利成为了朋友中,团体中的领导者,负责人,挂着一张笑脸,时间久了他觉得自己其实真的挺喜欢笑的。 也因为这样的性格,他总是收到很多指责。 例如“你不想要和我谈恋爱为什么关心我”,或者“他是装的吧谁那么烂好心”,还有的人说“就是想吊着多个人吧打什么善良的幌子啊。” 星际时代,大部分人类的物质需求已经饱和,精神需求占了上风。再加上精神力的影响,情绪化的例子真的很多。 其实肖沅真觉得自己有点冤枉,他承认自己的性格散漫甚至有时候被误解为轻浮,可他也挺知道分寸的。 但是,擅自邀请第二次见面的女孩喝酒…… 肖沅这会儿心里已经有点后悔了,这任谁看都有点不怀好意吧。 第11章 一只紫色苦瓜 张靖不知道身边男生混乱的心绪。 她带着肖沅来到了曾经旅行时碰到的印象深刻的一个星球。 他们停留在了一个地下城中,穿上了一层柔软的金属防护服,又戴上透明头盔,这才穿越通道回到地表。 “这颗星球叫极光星,是‘熠’恒星最近、也是这个恒星系中环绕卫星最多的行星。” 张靖带着肖沅飞在一条特定的通道上,逐渐越过崎岖的孔洞地貌,来到了空旷的平原。 “因为它本身的磁场和熠恒星发射的能量粒子作用,再加上高空中的氮气层挤压,整个星球都会呈现一种漂亮的发光现象,为了纪念蓝星时代文化,因此取名极光星。” (以极光为例改编,真实请查询百度) 找了一个稍微有点坡度的地方,张靖从飞行器上取出了折叠桌椅,按了按钮看它们拼好。 接着拿出酒和一点零食,舒舒服服地窝在了椅子上,还拍了拍旁边的另一个椅子。 “坐吧,这里可适合放松心情了。” 肖沅觉得自己现在心情已经好起来了,他忍不住笑,指了指头盔又指了指酒:“这样喝?” 张靖理直气壮地点头,嘴里的话叫肖沅怀疑自己理解能力出错了: “刺激吧?这里的空气对人体污染度高达30%,我算过了,咱俩要是打开头盔喝半小时酒,以飞行器的速度,带我们回去刚刚赶上救治极限。” “不仅能看到梦幻的极光,还能体验和死亡赛跑的感觉。” 肖沅这下是真的笑出声来了。 他窝在椅子上笑得整个人都晃来晃去。 张靖这个人真的有一种很冷的幽默感。 “你认真的?”肖沅这么问。 张靖却突然弯了弯唇:“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不过选择喝不喝酒在你。” 肖沅扭过头,手里拿起一瓶酒晃了晃,他看着眼前这瑰丽的一切,逐渐感到了一种令人有些无所适从的宁静。 一切很安静。 无论是光芒、星星、土地、还是人类。 其实极光星最开始也是大热旅游星。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宇宙人被淹没在神乎其神的虚拟全息技术中,早就不会大张旗鼓地亲自跑到这里,顶着一身防护服只为看看满天光晕。 但张靖就能。 她的目光认真地落在这空旷的星球上,看极光,看夜空,看她目之所及的一切。 跟她一起,仿佛时间都慢了下来。那些鲜血、嘶吼、牺牲都渐渐远离,安静地几乎让他听到了另一道呼吸声。 精神力的躁动平缓下来,肖沅的眼睛却突然浸染上了一层水光,他仰了仰头,努力不让自己落泪。 —— 肖沅很少碰上张靖这么奇怪的人。 其实酒精对宇宙人的精神力影响是不可控的。精神力不稳的人更是会被医生严格叮嘱不要碰酒。 而张靖看出来自己精神力躁动,却还是答应了去喝酒。 临到头了,却又带自己来了一个必须要带着头盔的星球,还找借口说这里适合放松心情。 光秃秃的一片,空气还是有辐射污染的,就连极光也在星际烂大街了,哪里就适合了啊。 心里这么乱七八糟地想着,肖沅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盯着张靖的脸颊,心脏鼓胀地厉害。 好温柔的一个人。 和肖沅自己伪装出来的温和贴心不一样,她的温和是刻在骨子里的,仿佛你永远可以对她交付信任。 可明明他们不过是点头之交,泛泛如水。 “章鱼老师,我的朋友牺牲了。就在我面前。我没能救得了她,我甚至带不回她的尸体。” 肖沅带着点沙哑的声音响起,隔着面罩,似乎有些失真。 “其实我有点想哭。但我不好意思,我怕他们骂我你怎么好意思哭的。” 张靖没有说话,微微偏着头看他一句一句讲述。她清亮的眼睛仿佛夜空一样,倒映着肖沅有些狼狈的样子。 平日里讲话条理清晰的学长垂着湿润的眼睫,鼻头也有些发红,说话东扯一句西扯一句,仿佛一个真正喝醉了的人在撒娇一样。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些有没有用,是不是真的很多余。” 肖沅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对张靖说:“但我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从前做的那些甭管真心假意吧,都是有意义的事情。” 张靖歪了歪头,其实没太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但肖沅不肯再说了。 他站起来,主动把东西收了,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 “走吧,首都星那边应该已经到休息时间了,今天谢谢你陪着我。” 张靖坐上飞行器回航,她说:“学长不用客气,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都说了不用叫学长了。” 肖沅的活力回来了,他略有些抱怨地伸了个懒腰,看向张靖的眼睛却亮晶晶地浸着笑意。 “叫我肖沅吧。阿靖。” 张靖看了看他。 肖沅耸肩:“我看你朋友都这么喊你。” 张靖点头:“这样喊真的有点像那个长得丑丑的水果。” 她挺喜欢自己这个小名的,但是宇宙人的语言和以前的汉语很不像,那个紫色苦瓜样水果的名字也读“阿靖”。 所以说其实当初自己刚刚穿来不爱说话,真的不是很高冷的原因。 她有原身记忆听得懂也看得懂,但每次说话就是很别扭。 她刚开始还自己躲在房间里练习发音,适应了很长时间才习惯。 肖沅被她这么一说,又在嘴里绕了两圈她的名字,弯起唇角笑了两声:“没事,你长得比它好看。” 张靖眼神诡异地看了他一眼。 肖沅想把刚才的自己给掐死,他闭了闭眼,假装自己被空气揍了一拳昏过去了。 你刚刚还在跟人女孩说你委屈说你被人冠上了“渣男”的名头,回头就随口夸人好看? ——但其实他这句话真心地不能再真心了。 肖沅你真是个蠢蛋!! 男生在心里抓狂了半天,两个人一路上就没说话,等到了地下城脱掉防护服又进行了清理。 肖沅这才期期艾艾地凑到张靖旁边:“其实我没夸过别人好看,我只对你……” 张靖乐了,笑得眼睛弯起来:“我只对你一个人说过?” 肖沅脸色惨淡:“……” 谁来跟他换个嘴吧! 第12章 联邦军校 回到首都星系后,肖沅就回去联邦军校了。两个人都忙碌起来,一连好多天没了联系。 张靖申请了提前入校,她没带多少行李,只拿着临时身份来到了军校。进学校的接引人是上一届的学长。 等看见熟悉的人影时,张靖还有些意外。 “这么巧,肖沅?” 肖沅穿着训练服,正百无聊赖地盯着天空发呆,听见她的声音后,低了低头弯起眼睛笑。 “和朋友换班了,刚好碰见你。走吧,带你进去看看学校。” 张靖点头:“麻烦你了。” 联邦军校,全称联邦武装军事学院,和联邦宇航学院、联邦艺术学院、联邦大学、首都高级研究院、首都医科大学等高校齐名,是专为联邦军队培养战略人才的地方。 整个波拉利斯星系中唯有联邦军校的资历能被联邦正规军认可,可想而知它的含金量有多高。 同样它的投入资金和占地面积也让人望而生畏。张靖跟着肖沅坐上了飞行器,走在特定航道上,在离地四十米的高度俯视着这所学院。 “这里是指挥系学院,指挥、后勤管理、政治管理等专业都在这一区域。” 肖沅指着一块建筑地很特别的区域说。 “这里的学生训练强度没有单兵系和机甲系那么高,所以在建筑上更多考虑美观一点。这里的一座白塔还成为了联邦军校的地标建筑。” 张靖看见了那一块高大的塔群,无数座白塔环绕着中央塔,银白色哑光建筑材质看起来科技风很足。 肖沅简单地介绍着这里的食堂、宿舍,最后说: “这里和真正的军队管理、联邦议会都有接轨,所以他们的进出条例很严格,哪怕是军校其他专业的学生,没有特殊情况也是进不去的。” 肖沅抱着手臂看着白塔:“但是据说他们的食堂很好吃。” 张靖看向他:“闯过?” 肖沅目光游移了一下:“当时年少不懂事……只是学院友好交流。” 张靖笑了一下:“没闯进去啊?” 肖沅撇了撇嘴。 何止没进去啊,最后被罚得可惨了。不仅要体能训练翻五倍,还手动抄写了那么厚一大本军校管理规定,要抄十遍!手动! 飞行器换了方向飞了一段时间,参观的第二块区域才出现在两个人眼前。 这里的建筑密度很低,大多数也是规规矩矩的形态,中间的宽阔空地上,能够看到一些特有的训练机器。 还有几个活动的人影,似乎在检修。 “这就是战斗系学院了,单兵专业、机甲专业、还有特种部队都在这边培训。” 他指了指那边占地面积很大的一栋楼:“那是放置模拟战斗舱,旁边的就是医务室。” 说是医务室,事实上可以堪比星际高等级医院的规模和陈设了。 肖沅说:“医学院不远处就是军校另一个入口,我猜是因为和其他医学研究室有交流,所以设在那里方便。” 联邦军校管理严格,却也不是铁桶一块把人关在里面,进出只要符合审查要求,那也是会被允许的。只是条件苛刻而已。 最后肖沅带着张靖来到了目的地,机械大类专业所在区域。 “你们刚刚到学校应该会和所有专业一起接受一年的基础训练,在大二大三会双向选择分化具体专业,一些人可以上前线,一些人也有可能也会被分往低等级星球,你到时候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一路上说话挺密集的,肖沅歇了口气,带着人到了机械学院的食堂。 “你们专业的审核比指挥宽松多了,还会有很多人申请住宿时,和机甲专业单兵专业等混住。” 张靖点点头:“因为专业会相互配合?” 肖沅:“嗯。我……我之前的室友,就是你们机械学院的大二生。” 他垂了垂眼睫,很快敛去那些复杂的神色,弯起唇角笑。 “托你的福,我回来后,去找他谈了谈,事实上就是打了一架吧,虽然还是有心结,可都好受了很多。” 肖沅狠狠挨了卡莫一顿揍,一向乐颠颠的卡莫那次却哭得泣不成声,边哭边骂肖沅。 “凭什么死的不是你啊!” “连朋友都救不回来,你还有脸当队长?别假惺惺了!” 肖沅什么都没说,只是任由他打骂,最后两个人都倒在地上忍着剧痛喘气。 其实卡莫未必不知道战场的残酷并非肖沅一个人能改变能阻止,但他却只能向肖沅撒泼发泄怒火和无能为力。 再然后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去了医务室。 之后又没了交集。 张靖默默听他说完,两个人一起刷智脑进入了食堂。 —— 离正式开学还有两周,很多老生已经回到了军校开展活动。 肖沅和张靖吃完饭,又带着她走到了行政楼领了标准的配备行李,然后两个人来到了学生宿舍楼。 肖沅收到了一个消息,他简单回复了一下,有些歉疚地同张靖告别:“教官找我,我可能……” 张靖点了点头:“你忙你的事情就好。” 两个人告别之后,张靖进入宿舍大楼,这里统共才十层楼,上下居然是很传统的楼梯间,各处建筑设计也没有外界那么智能。 不过递送东西还是挺方便的,等到张靖爬到五楼时,她的行李已经被智能小机器人送到了门口。 两人间宿舍,不是套房,陈置更像是蓝星时代的学生宿舍,简单而干净。 这么看来,军校附中的宿舍居然才是她住过最豪华的宿舍吗? 她的床铺上贴着自己的名字,对面是一个叫“艾尔”的人。 艾尔的床铺上已经摆放了被褥,书桌上也有零星的书本和几个机械元件。都挺让张靖眼熟的,看来她的室友是个同专业同学。 从窗户看过去,能看到偌大的训练场,另一头还有机械专业的教学楼。指挥专业的白塔耸立在最远处。 联邦军校别的不说,地盘是真大呀。 刚刚两个人乘着飞行器又飞得高远,感官远没有站在地面上的真实体验来得震撼。 等到她简单收拾好了东西,张靖决定出发向自己探索的第一站,机械学院的资料室。 第13章 艾尔 “机械动力装甲,简称机甲。” 讲台上的全息影像泛着微微蓝光,一个中年女人站在那里,一双锐利的眼睛隔着时空透过通讯看向在座的年轻学生。 在联邦军校里,学生们时不时会遇到这样虚拟教授形式的课堂。 原因大概有以下几种:教授自己上前线了,教授在开紧急会议请其他老师代课,教授就是喜欢把课堂放在户外或者战场。 这是《机甲外形设计及动态解析》课堂,联邦军校机械专业一年级必修课程。 课程教授是一名前线因伤退休的机甲修理师,目前除了担任联邦军校的教授以外,还作为第八军团的修理师顾问。 “你们都是经历了层层选拔上来的人,我不会再强调这些基础知识,但是我会随时提问,要是答不上来,这门课就重修吧。” 底下的学生互相扭头看了看,继续安静地听她讲述。 女人的身后是一方灰红色的夜空,她点了一下智脑,微型摄像头立刻独立出来,开始移动拍摄视角。 “这里是z-72-w3星系,第八军团守卫的前线星球之一。现在他们正在模拟对战。” 大屏上的画面快速移动,最终对准了一架轻型机甲,那机甲的主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偏了偏身上的能量炮。 但很快,它重新转移了视线对准场上敌方。 教授的声音响起,冷沉严肃地点名:“艾尔。” “到。”一个银白色短发的女生站了起来。 星际时代没有人会近视,她却戴着一个很独特的单边镜片。艾尔面容精致漂亮,却冷得像冰块一样,是个一看就不好惹的人。 教授就站在拍摄画面旁边,她提问道:“根据刚才十秒的视频,请你对这台机甲外形做一简单解析。” “是。”艾尔声音很平稳,甚至没有留给自己思考的时间,教授的话音刚落,她就有条不紊地讲述起来。 “视频所展示的机甲为星历2071年生产、型号为波尔05-h系列的专用型轻型机甲,该机甲参考飞行星兽的形态,适用空中作战,多用于侦查、投放等任务。” “形态流畅适宜低空飞行,外壳使用低密度合金与高延展性per材料,拥有优秀的光拟功能,变形关节采用精巧的嵌造技艺……” “另外,”艾尔面无表情地说,“机甲主人似乎是《蓝星》系列爱好者,对机甲外观进行了特殊改造。” “我对此提出还原出厂形态建议,因为他的改装会破坏波尔05特有的涂层,导致专用型机甲拟态功能大大减弱。” “他的行为放在前线,不违法,但致命。” 教室里安静了片刻,很多人都扭头去看坐在后排的艾尔。 直到教授带着满意的声音响起:“不愧是考核第一入校的学生,希望你永远保持这样优秀的水准。另外你的建议我会传达给机甲驾驶人。谢谢你的回答,请坐。” 讲台上的蓝色光幕重新变化,成了轻型机甲的详细介绍和动态视频。 为了让所有同学看清,他们的桌子上也升起了一道缩小光幕。 教授以波尔05为例,正在讲述轻型机甲的发展史和外形变化研究。 台下的张靖微微转头,看向了旁边端坐着的女生。 艾尔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也朝这边转过头来,银白色的发丝轻轻晃动,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照耀下,显得很不似人。 她的睫毛和眼珠子都是很浅的银灰色,面无表情地看着张靖,微微歪了歪头,居然露出来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无疑漂亮极了。 但却莫名让张靖感到了一阵被盯上的悚然。像是被笼罩在了什么视线下似的。 张靖回头,没有继续对视。她看向光幕,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笔,思绪微微跑偏。 军校附中考核的名单是公开透明的,她那时只记得前三名都是一些很出名的家族培养出来的学生,并没有艾尔的名字。 但开学时,这个女生却很突兀地出现了,而且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惊疑。 刚刚的教授更是当众认可了她专业第一的能力。 是不是说明在她所知道的那场统一考核以外,还有别的形式的考试? 而且这种选拔制度能被联邦认可,并准许进入军校学习。 张靖知道自己身份的鸡肋。 她虽然考入了重点大学,但距离上层和决策者的位置还很远,她的记忆和身份甚至存在疑点。 所以注定做不到成为上层决议的先行者。甚至打不破一些信息壁垒。 如果没有太大的威胁产生,张靖本人是倾向于度过一段平和的人生的。 毕竟如今的宇宙人类种族,以联邦所在首都星为政治中心,内乱并不多,最大的动荡来源就是虫族和星际海盗。 她没再多想,翻开了书本开始做一些笔记。 艾尔很快也恢复了原样,安静地坐在那里看书,似乎没有把很多的注意力投放到教师讲课上。 —— 一年级除了专业相关的文化课,体能课和模拟机甲战斗课都会有安排。 等到一天的课程结束,距离宿舍楼统一熄灯还有半个多小时。 开学已经三个月,张靖适应了这样的节奏以后,就进步迅速。 比起艾尔那样宛如百科全书的高智力人才,张靖的体能和精神力更加出众,甚至差点打破了连续在模拟舱使用时长的记录。 桐恩进入了单兵系。方京墨去了情报管理专业。三个人之前匆匆聚了一两回,接着就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了。 张靖回来冲完澡没多久,艾尔也回来了。 意外地,她这次有些狼狈,本就白皙精致的脸颊苍白一片,甚至不断在冒冷汗。刚进门看了张靖一眼,就倒在了床上。 张靖几步走过去:“艾尔?需要帮忙吗?” 艾尔的肌肉已经开始不正常地抽动了,她睁眼看了一下张靖,牙关紧咬只冒出了几个字:“……抽屉,试剂。” 张靖拉开抽屉,里面有一个市面上很常见的试剂贮存盒,她拿起来,眼神却不由得一顿。 ——盒子底下是她之前写的两本书。 来不及多想,她迅速打开盒子,里面有三支包装很正常,颜色却是红褐色的药剂。她拿起其中一支,放在艾尔眼前:“这个?” 艾尔痛苦地拧着眉,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嗯。” 张靖掰开盒子,捏住艾尔的下半张脸:“别咬着,嘴张开。” 第14章 我会永远盯着你…… 其实张靖觉得自己和艾尔的关系有点奇怪。 张靖不是个多么合群的人,艾尔也很独。 她们在考核中的成绩都很亮眼,甚至每天晚上都住在同一个宿舍,偏偏不怎么说话。 “要熄灯吗?”“嗯。” “要用卫生间吗?”“不。” “一起去上课吗?”“嗯。” 这几乎就是全部的对话了。 艾尔对自己很友善吗?好像也没有。 两个人偶尔擦肩路过都是面无表情对视一眼然后各自分开。小组合作艾尔宁愿顶着一张冰块脸去社交,也没有来问张靖一句。 但要说她有多讨厌?张靖也没感受出来。偶尔张靖忙着错过了饭点,艾尔还会默不作声地给她带饭。 今天晚上的事情有些出乎意料,艾尔被灌下了一管药剂之后,状态很快稳定了下来。 她虚弱地躺在床上,张靖这才发现她进来时提着的袋子散落在门口处。 眼见女生闭着眼睛似乎睡过去了,张靖走过去想把她的东西帮忙捡起来。 艾尔突然挣扎起来,声音有点尖利:“别动!” 张靖停下,回头看着她:“好。” 她没什么其他情绪,很平静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然后打开了智脑。 艾尔犹豫了一下,看着张靖的侧影,抿着嘴唇没再说什么。 她缓了片刻,重新站起来开始收拾自己。 把袋口封好放进了储物柜,艾尔又去卫生间洗了个澡,出来时正赶上统一熄灯,宿舍里的光源就剩下了张靖桌前的台灯。 艾尔坐在座位上,想了很久,还是开口打破了安静的气氛。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张靖拿下耳机,回头看了看她的脸色,似乎已经恢复过来了:“你没事就行。” 艾尔冷冰冰的脸色因为这句话缓和了一些。 她满意张靖就在这里,这个女生从来不会自大地试图指点别人的事情,而且性格很安静。 带着些湿润的银发微微散落在空气中,艾尔调整了一下姿势,整个人舒适地窝在了椅子上,发丝垂在身后,在暖灯下发着光。 那双漂亮的银白色眼瞳观察着张靖,睫毛微微颤了一下。 从张靖垂落的黑发,一下一下闪着红光的耳机,到她身着宽松睡衣的身材,再到暴露在空气中的脚踝。 张靖本来在看书,被这毫不掩饰的视线搞得浑身发毛。 之前艾尔的打量还是若隐若现的,自己一回看过去,她也会很快移开,仿佛从来没关注过张靖一样。 这次真的不一样,艾尔连台灯都不开,就坐在昏暗的另一边,看着光晕下的张靖。 张靖又写了两个字,终于写不下去。 身体一动,座椅就转了半圈,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这下变成了张靖的面容隐匿在逆光中,艾尔的脸色也暴露出来。 ——她竟然在笑。 张靖觉得这件事简直诡异极了。 艾尔摸了摸自己有些僵硬的脸颊,重新变成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不过一直支着头看张靖。 女生的面容不清晰,只有那黑色的发丝被光照出了轮廓。修长的手指捏着笔慢慢转了一圈。 艾尔简直都能想象出来张靖因为迷惑不解而拧眉的样子。 肯定很可爱。 直到张靖那带着一丝真诚的疑问的声音响起,艾尔僵住了:“你看着我是想要签名还是合影?” 艾尔:“……” 张靖靠在椅背上,悠闲地左右晃了晃,那张带着点凶气的脸上没啥表情。 可艾尔却仿佛看见有一对小恶魔角biu地冒了出来。 张靖又说:“怎么不说话了?难道不是刻意让我看见那两本书的吗?” 艾尔:“……” 到底是谁教她这么说话的。 好不礼貌噢。 艾尔耳朵尖有些红,却撇了撇嘴,移开了视线,过了几秒钟,她别扭的声音响起来: “签名,每本书都要。” 简直理不直气也壮。 张靖抱着手臂:“签了后不许盯着我了。” 这个要求简单到不能再简单,艾尔的表情却瞬间凝重起来,眉毛皱在一起,似乎正纠结地不行。 张靖:“……” 她脊背慢慢僵直。 这是很难做到的事情吗? 过了一会,艾尔艰难摇头:“那我不要签名了。” 漂亮的银灰眼睛看一眼张靖,又看一眼抽屉,看一眼张靖,又看一眼抽屉,最后蔫兮兮地垂下了睫毛。 张靖:“……” 她无语了好一会,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两个人就这么有一下没一下地互相看了一会,张靖伸出手:“书。” 艾尔瞬间连发丝都蓬松了一下,她高贵冷艳地说:“这是你自己要签的,我没有答应你不盯着你看。” 张靖:“……嗯。那么请盯地时间短一点,行吗?” 艾尔点头:“这个可以。” 她把那个药剂盒底下的两本书拿出来递给张靖,然后从最下面的抽屉里又拿出来三本书。最后从刚刚的纸袋子里拿出来全套人物模型。 “可以在底座上也写亲签吗?” 张靖:“……” 她一一签了,最后警告艾尔:“不许频繁看我,只能偶尔看一眼。” 艾尔点头。 张靖:“所以谁让你来盯着我的?” 艾尔:“当然是修妈妈。” 张靖:“?” 手中的笔瞬间被捏紧:“修妈妈是……?” 艾尔却是毫不意外她不认识的样子:“修妈妈就是我们的妈妈。妈妈说你应该会不记得我,她说的对。” 张靖:“……”她恍惚了一下,“你是我妹妹?” 艾尔抱着书看着那个签名很开心,闻言却摇了摇头:“不,要是按照人类的逻辑来讲,我是你女儿。” 张靖觉得今天晚上有点荒诞,怀疑自己在做梦。 上辈子自己是个章鱼且失忆了三年的事情她都已经接受了,也不至于这辈子一上来就这么大一个女儿吧? 等等……艾尔刚刚是不是说了一句:按照人类的逻辑来讲…… 张靖艰难地问:“你的意思是,我又不是人类了,是吗?” 艾尔笑了,她的笑容还是很僵硬,却也像个漂亮的瓷娃娃:“是呀!” “……” “那我到底是什么?” “你是修妈妈的孩子。” 艾尔这样说着,突然靠近张靖,拉住她的手腕撸起了睡衣袖子:“这就是你的出生证明噢。” 张靖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左手臂巴掌大小的艺术感纹身。 她还以为是原身赶复古潮流搞个纹身呢,原来只是出生证明啊。 好像意外又不是很意外呢。哈哈。 第15章 你和从前不一样 张靖在知道纹身是个出生证明之后,就一直忍不住捏自己的皮肉,总觉得以往熟悉的身体开始陌生起来。 她问艾尔:“我不是人类,那我是什么?” 艾尔却只回答:“你是修妈妈的孩子。” 张靖换了个问题:“那你是什么?” 艾尔歪了歪脑袋,皱着眉头有点鄙视她的记忆力:“我也是修妈妈的孩子,我还是你的女儿,我叫艾尔。” “……”张靖捂了一下额头。 “好,那我们来做一做海龟汤好了。第一个问题,”张靖吸了一口气,“我是仿生机器人吗?” 艾尔冷漠的脸颊突然加载出一个有些生动的惊喜表情:“谢天谢地,我可不能自行在你面前说出这句话。” 张靖笑不出来。 记得前不久,她还觉得那些高中部同学对她是个仿生人的猜测有些离谱。 结果是真相。 艾尔昂了昂下巴,也不知道谁给她写入的这种傲气十足的性格:“修妈妈说你会到这个学校,让我来找你。” 张靖已经冷静下来了,她皱了一下眉毛,探究地打量着艾尔:“为什么之前没有告诉我,偏偏是今晚?” 艾尔委屈地捏着睡裙:“你也没问我啊,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就在等着你问我这个问题。” “可是你不和我说话,也不许我和你一起洗澡,甚至不愿意和我睡一个被窝。” 艾尔吧啦吧啦说了一堆,最后总结:“修妈妈说你是她带过最差的一届妈妈机器人。” 张靖:“……” 可能是因为已经变成机器人了吧,她居然有些听不懂人类语言了。 能不能来个人类帮她做一做翻译题啊。 请问第一次见面的室友可以一起洗澡一起睡同一个被窝吗? 张靖脑子里乱糟糟的,感觉自己以往的认知被全部推翻,这感觉比刚到星际听天书还要艰难。 她是仿生机器人? 可是她,有脉搏有心跳,能吃会困,喜怒哀乐一样不缺,还有完整的排泄功能,甚至有人类正常的生理欲望,受到刺激会反应,她甚至会思考! 完全符合宇宙人对生命体的认知,怎么可能是只有程序在控制的能源驱动的机器人呢? “我……”张靖有点混乱,试图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修妈妈在z79星球上?” 艾尔有问必答:“不是噢。” “……那我为什么来自z79星球?” 艾尔这次却不肯说了。 无论张靖换了什么问题问她,比如“你是怎么通过体检的”,比如“你参加了什么考试进来的”,又比如“修妈妈是不是人类”。 艾尔都只是摇头,沉默着把一堆周边收拾好。 她已经暴露了自己追星的事情,就不怕张靖看见,干脆摆在了桌面上,还罩了个罩子。 之后她才慢条斯理地说: “修妈妈说你是她的孩子中最特别的一个,我虽然是你的女儿,但我从出生却只见过你一次,第二次就是进入军校后。” 说完艾尔躺倒在床上:“睡吧,睡吧,妈妈。虽然我们应该不太需要睡眠。” 张靖被这个称呼震了一下,她自觉没有尽到这个称呼的责任并且称呼来源非常怪异。 “你之后还是喊我张靖就行。” 艾尔笑:“我知道,我只在两个人的时候这样喊你。” “不。”张靖拒绝道,“我是说,别管什么时候,都只能叫我的名字。” 艾尔悻悻地噢了一声闭嘴了。 宿舍内重新回到黑暗一片,张靖的记忆却不停地翻滚,试图找到这辈子也失忆了的证据。 可是完全没有头绪。 她之前之所以万分肯定自己是个纯正的人类,就是因为军校附中和联邦军校的审核机制都是非常严格的。体检的时候恨不得把你每个细胞都拆开翻找一遍。 艾尔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睁开眼睛问张靖:“你流过血吗?” 张靖愣了一下,心脏几乎瞬间停跳:“没有。” 对啊,她从没有流过血。 她参加训练,有过淤青,也有过错位,却很少很少有擦伤出血。 之前同学还调侃她幸运儿,现在仔细想想,或许只是这具身体下意识保护她不被发现身份的程序设定而已。 一直以来身为人类的立场开始动摇,她甚至产生了自己如今的思考是否都是程序作用的结果。 她是否……真的还保存着自己的意识呢? 天快亮了。 集合哨已经吹响,张靖带着两个黑眼圈起床了。 艾尔看了看她,赞叹似的:“你的黑眼圈好真实。真羡慕。” 张靖面无表情。 艾尔叹了口气:“妈妈,你不要烦恼,修妈妈是不会伤害她的任何一个孩子的。虽然你和我之前见到的那一面不太像……或许是你离开修妈妈太久了。” 张靖忽然顿住脚步,她来不及管快要迟到的集合晨练,只捏住艾尔的肩膀,力气有些大。 高了艾尔一个头的女人冷肃地盯着她:“你说我和你之前看见的不像?” “对噢。”肩膀那里传来了痛感警报,主程序开始飞起一阵乱码。 艾尔却只是垂低眼睫看了一眼,仿佛身躯没有连接到主脑似的,接着就直勾勾盯着离她很近的张靖的脸。 “很不一样,之前的你好严厉。我的妹妹多看了你一眼,就被挖出来眼珠子彻底报废了。可是你居然还给我签名。” 艾尔美滋滋地说,那张精致惨白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张靖这时候才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踩在了实地上。 就像是一瞬间,周围那些零乱的声音都穿透一层塑料膜终于清晰地被大脑收集。 光线明亮起来。 她觉得自己莫名亢奋,连带着看奇怪的艾尔都有些顺眼了。 教官的吼声响起:“那边两个!集合!听不见吗!?” 张靖勾起一个平静的笑,最后看着艾尔扔下一句:“我不是仿生人。” 我不会一直被程序控制。 只是我的人类灵魂住在一个躯壳里。 我会思考,我拥有情绪。 这就够了。 艾尔歪了歪头没有说话,跟着她一起跑到了训练场上。 她看着张靖面无表情又很凶悍地撂倒了一个又一个对练伙伴,结实的肌肉组织在紧绷又被汗湿的作训服中格外明显。 除了那对黑眼圈有些明显,其他都和往常一样。 恒星初升,霞光照耀在一群精悍的年轻学生身上。那个笔直的身影却格外吸引艾尔的目光。 她想,自己的妈妈果然是不一样的。 第16章 比赛 “明天放假,你要出去逛一逛吗?” “张靖同学,你已经很久很久没离开过实验区和自习室了诶?” “要不咱们去吃个饭?” 肖沅撑着头,随手划拉着智脑上的消息,感觉有些无聊,干脆挑了个话题问对面的人。 这里是机械学院的多人自习室,肖沅对面坐着张靖,她旁边还跟着一个艾尔。 三个人单独坐在一个空间里,也不会吵到别人。 张靖向后靠着缓和脖颈传来的酸痛感:“想去一趟机械零件店,买点东西。” 艾尔紧随着发声:“我也要去。” 肖沅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硬生生从艾尔那张面瘫脸上看出了挑衅。 肖沅哼笑一声,不软不硬地刺回去:“你去干什么?你和阿靖的专业又不一样。” 艾尔抱着手臂:“好歹我们都是机械专业,你个机甲专业的凑什么热闹?” 肖沅露出一个笑:“我和阿靖是好朋友啊,有什么问题吗?” 艾尔有些不高兴。 张靖至今仍然不愿意承认她们的母女关系,不然她就能告诉这个贼眉鼠眼的男性人类说张靖是自己的母亲。 张靖抬了抬手:“好了,你们怎么天生冤家一样天天吵。” 肖沅和艾尔都撇撇嘴不理对方了。 在张靖大三这一年,她选择了自己更喜欢的机械修理分支专业,范围包括工业机械和军事机械,当然也包括机甲的修理,张靖更偏向于军事机械的分支。 艾尔则是选择了生活智能机械设计及改造,张靖有理由怀疑和她本人的仿生机械人身份有关。 每一年整个星球或者人类联邦都会作为主办方,举办一些含金量极高的赛事。 学生们无论能否走到决赛获得冠军,一旦通过初选,他们不论是日后去往军队供职,还是作为公职人员被派往别的星系,都是很亮眼的经历。 这样的大规模比赛,军团自己的预备团里也会出来队伍参赛。 而联邦军校的学生,机甲系和单兵系以及指挥系,通常会联合组队参赛,一般还会加一个机械专业或者数据分析专业的作为后勤。 其他星系的军校有些实力的,只要能通过审核,也会前来首都星进行交流。 不过张靖没有太大兴趣,只作为观众旁观。 她前两年都参加了一些大大小小的比赛,也去过战场。之后发现自己果然更加喜欢平和的工作环境。 后来就跟随一个教授开始参加实践任务,因为想法比较创新,也做出了一点成绩,专利上和几个工厂达成了合作。 可以说张靖现在完全不需要担心自己的钱不够用了。 她拥有了自己的机甲之后,大胆地进行了改装。 肖沅这娃也是个莽的,看到张靖机甲上的变化后,把自己的机甲也放在了张靖实验台上成为了小白鼠。 她两年忙忙碌碌,几乎没怎么关注过学院里热闹的赛事。 不过今年也参加了一个大赛,是星际机械协会主办的创新机甲大赛。 约等于机械行业的全星际军事比赛吧。 研究的内容简单来说就是通过设计不同材料特性,在不影响主作用的情况下,提升专用型机甲的辅助功能,使其往全能型机甲上靠近。 其下小项目包括了张靖曾经的一些专利和最近和学哥学姐们联合开发的元件。 听起来很简单,不过参考目前市面上全能型机甲惨淡的销量就知道这玩意不是很好搞了。 那些所谓的“全能”,基本上都变成了“鸡肋”的组合版本。 艾尔的专业也能和这点沾边,因此她和张靖组了队。 这几天两个人都被化学和物理泡透了。 艾尔完全看不出来那巨量的知识储备对她造成的负担。 但张靖就不行了,她更接近一个人类目前开发出的脑力极限,哪怕有精神力在,也赶不上艾尔这样的百科全书级别。 所以张靖担任的更多是设计主力和机甲试行员的任务。 两个人完全成了互补组合,倒也合适。 —— 肖沅在自习室待了一会,确定了明天一起去吃饭的行程后就离开了,不再打扰她们讨论。 他作为即将毕业的学生,一些在学校的各项事务还要结束一下。 肖沅带领的团队在去年的团队赛上力压各大军团预备军荣获第一。 当时甚至直接现场收到了各大军团的offer。 只要他的毕业学分修够,正式获得了毕业证书,就能入职。 包括他团队的朋友,其他几个人,如指挥、数据分析师、单兵等都在毕业后即将去往自己心仪的军团。 毕竟他们参加比赛的目的最终不就是在军队供职吗? 张靖之前并没有仔细关注过这项轰动星际的大赛,后来肖沅邀请她过去看,她就去给朋友捧场子了。 所以也是后来才知道,肖沅这个人看着随和亲近,结果也是个战斗风格很强烈甚至有些暴虐的机甲战士。 仿佛那些被他温和的性格掩盖过去的负面情绪,最终都在战斗中被发泄出来。 好在这人理智没有消失,虽然打得狠了一些,但不会对对手造成特别严重的伤害或者后遗症,都是能在医疗舱解决的事。 他也很配合团队里指挥的要求。 就像一条被总指挥牵制的烈犬,虽然猛,但也不会发疯到让人忌惮排斥。 反而他的对手们都挺佩服外加不服气的。 他的招数都是杀招,一旦展开攻击就几乎没有加载或者停顿时间,狂风暴雨一样扫落敌军。 这样的风格一般来讲都会拥有一个缺陷,那就是持久度不够,后续很容易脱力。 但后来肖沅在参加校赛和星球赛的直播视频直接击碎了这个传统认知。 无数人都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挺住精神力和体能这样的消耗强度的。 而且这和他本人散漫爱笑的风格真的非常割裂,还一度引起了一些反差萌爱好者的疯狂关注。 无数大赛分析和剪辑大佬从各个机位翻找肖沅的几场比赛视频。 “我倒是能看出来他在机甲关节处似乎做了改动,但这样的变化其实对整个战局,尤其是肖沅本人的战斗风格影响不是很大,所以……” 最终只能无奈下了论断: “某种程度上讲,真的只是肖沅的个人天赋吧。” 第17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第二天是军校统一放假的时间,学校里比平时气氛轻松不少,还能听到各处讨论比赛的声音。 张靖和艾尔从学院出来,肖沅已经开着飞行器在等她们了,见到她们,笑意满满地打了个招呼。 他今天没穿作训服,反倒穿着一身很显矜贵显气质的玄色掐腰衬衫和长裤,个子高挑,比例优越。 配饰也讲究的很,耳朵上的深绿色宝石微微闪烁,和他漂亮的眼睛相得益彰。微卷的发丝每一缕都像是精心捏弄过的。 甚至连智脑都换了一个新款,很有设计感,一看就是美观性质远超实用性质。 肖沅胯骨靠在飞行器上,衬衫绷紧,连袖箍都系得特别到位。脑袋微微歪着,眼里嘴角含着散漫的笑意。 艾尔捂了一下眼睛:“他今天早上出门得从昨天晚上开始收拾吧?” “每一个动作都有精心设计过诶。” 张靖因为她的吐槽笑了一下,其实她觉得跟肖沅待在一起挺舒服的。 美人养眼,懂得打扮放大自己优势的美人,就更叫人心情愉快了。 肖沅的私服和首饰到底有多少款式,至今成谜。 星网上伴随着他疯狂的战斗视频出圈的,还有他每次出现必不可少的穿搭美图。 哪怕在学校里他总是穿作训服,也会把自己收拾地干干净净香喷喷的。 一个笑意盈盈的小仙男。 这次要去的地方是另一颗首都星系的行星,那里有很多生产厂家,包括最大的机甲和飞行器生产厂。 三个人在飞行器上坐好,肖沅像是随口一问:“今天那边有一场盛会,会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要多待一会吗?” 张靖点头:“今天我们的时间都是空出来的,可以去凑热闹。” 其实宇宙人也有不少娱乐活动,这里的明星和偶像团体依然存在。 肖沅说的盛会她之前也参加过一次,还挺好玩的。 盛会规模一般比较庞大,种类也很多。 会有很多现场表演啊,角色扮演,还有不同星球特色食物分享,机甲模拟等等。 加上全息技术的加入,也是精彩万分。 张靖三个人先去了另一块机甲生产区域。这里她之前因为合作来过不少次,这次很快买到了零件后,又去见了下生产商。 她曾经在地球做过投资也开过公司,在自己的私产达到一定数目后,就延续了这条生钱路线。 不过她最终目的仍然是自己拥有足够的研发资金,她还很年轻,学习的东西总觉得不够。 然后三个人又开了半小时飞行器,到了一片各色灯光熠熠生辉的地下城。 盛会开始没多久,甚至很多店家还在准备,估计要一两个小时后才能到达高潮,届时会有很多明星啊coser老师啊什么的进行互动。 最高处的那个舞台上还会有歌舞和话剧表演。成分复杂但着实吸引了不少人。 这里的场地也十分宽大,还有专门的地下传送通道和天桥,周围的安保人员早已就位。 有两个年轻人还跟三人热情满满地打招呼:“肖沅师兄好!两位师姐好!” 肖沅是三个人里面人脉最广的,他脑子转了一下:“啊,你们来这里做兼职吗?” 顶尖军校的机甲专业大学生做安保和引导员兼职简直不要太好用好吗? 张靖看着,虽然和蓝星时代相比科技已经有了很大变化,但人们进行活动的类型还是相似的。 诺卡斯在组织一个全息解密舱的摊位,张靖看见她上去打招呼。 “嘿,好久不见。” 诺卡斯转身,惊喜地抱了抱她:“真是好久不见了!你好忙呀,我本来这次展览想给你发消息的,但是一想到你还在比赛就放弃了。” 几个高中部熟悉的同学见面并不算多,诺卡斯进入了指挥专业的情报管理,张靖又忙着做研究,都不是很闲的人。 说到她的副业,张靖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之前为了赚钱,写书和cosy她都接触了很多,后来不缺钱了就渐渐隐退出去了,只在后面和考古研究院的人有合作时,会写一点文章。 诺卡斯作为当初帮了她很多忙的“兼职上司”,自己考上学校了就不怎么接触这方面工作了,总觉得有点抱歉。 “别在意这些,我们是朋友,能帮上你的忙我乐意至极。” 诺卡斯做生意的,通透的很,本来就是临时拉张靖入伙,而恰好张靖为了生计要找个不影响学业的工作,大家都各取所需嘛。 两个人说了两句,诺卡斯被负责人喊去决策了,三个人转身离开。 肖沅说:“先去吃个饭?” 艾尔拿了一杯饮料就跑去看歌舞了,她同样吃不惯食物,自己体内的消化腔运转会让她的主程序觉得没必要。 所以类似于营养剂和饮料这样好转化的食物,才是艾尔的最爱。 肖沅和张靖找到了一家清淡的食物,张靖这几年居然也慢慢适应了这样的口味,环境对人的影响还真挺厉害的。 她猜测也许自己不是和正常人类一样才会尝出这样奇怪的味道。还有点遗憾,自己这是没法真实地吃到星际美食了。 肖沅和她随意聊了聊。 “所以,你毕业之后想去哪里啊?” 肖沅这么问着,垂下眼睫遮掩着一丝不舍。 他们一起在学校待了三年,因为各种管理规定,再加上彼此的课程也不太一样,其实相处时间算下来真没有多少。 肖沅马上就要入职第八军团了,正式上前线后,不出意外一年都只能有一两次机会回到首都星,还不一定能碰上军校放假的时间。 军团里规定严格,经常用智脑联络的方式也被切断了。 服役的最低年限是五年,变数太大,肖沅不知道张靖会去往哪里,身边会不会出现别的朋友,还会不会记得他这个人。 每次想起来都有点低落。 张靖看出来了,所以声音也很和缓:“我想去找找我的来处。也不能有个很确定的期限。” 她的目的从来没有变过,学到更多东西,找到自己身体的秘密,不要留下一个可能影响未来的隐患。 她不会因为肖沅,艾尔,其他朋友,甚至自己的产业,而做停留。 那个叫修妈妈的人到底在哪里,艾尔又为什么被派到她身边,自己的记忆到底是怎么样。 她无法接受自己所有的意识倾向都被程序操控。 所以她要去主动找到,如果有必要,最好毁掉,断绝一切不可控的危险因素。 肖沅对人的情绪感知多敏锐的人,他早就知道张靖是个温和却又坚定的性格。 所以早就知道,她不会轻易给人许诺,也不会轻易去碰触别人给予的一份感情。 所以他一直在默默等待着。 这时候两个人谁都没有想到,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第18章 今天是开心的日子,所以合影吧 盛会在傍晚恒星落幕后达到了顶峰。 人流涌动,地下城的电子天空中出现了虚拟烟花,真实到仿佛能够触手可及,还有闪耀的星光降落在身边。 人群欢呼,无数装扮奇异的工作人员在进行游行互动。 张靖的脸上被贴了一个毛茸茸的小动物图案贴纸,她随着人们欢笑着,为精彩的表演鼓掌。 生动的表情上落着暖融融的光,扎成马尾的黑发晃出一个轻又缓的弧度。 肖沅感觉自己的心脏酸软下来,他无比期待着每年的盛会都能像今天一样和她相伴。可是即将到来的分别却清晰地提醒着他,还不到时间。 男生本来有些介意自己精心打理的头发沾上了飘落的彩片,但最终也没有继续清理,只是望着身侧人的笑容,也慢慢笑起来。 身旁的智脑飞出一个小小的摄像头,在张靖无知无觉中拍下了一张照片。 张靖看着肖沅似乎在看智脑,脸上不知道为什么还有点失落。 于是干脆一揽他的肩膀,示意他抬头看盛大的烟花。 为了能在现场的欢呼声中声音不被淹没,她微微靠近后才放大了声音说:“今天是开心的日子!!我们合影留念吧!” 肖沅有一瞬间慌乱,还以为自己刚刚偷偷摸摸的动作被发现了。 好在艾尔的头从张靖另一边冒出来。 她护着自己的头发,对张靖喊:“有没有带发带!这里的人类太激动了!我的高级材料头发——” 要被揪掉了! 她还没有带备用的材料包,掉了很难补上的。 张靖摸了摸口袋,没有。她又看向肖沅。 肖沅磨蹭了几秒,从手臂上解下来一个深绿色的发带,张靖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肖沅耸了耸肩。 其实发带是前几天连同他的新衣服一起准备的,他想着找个时机,看看能不能帮张靖把她头上那万年不变的黑色发圈换下来。 多好看一个人,总是不喜欢打扮,虽然她简简单单的也很好看吧…… 发带上面还有他暗戳戳定制的和他衬衫一模一样的花纹和宝石。 现在便宜那个幼稚的缠人小鬼艾尔了。 张靖手脚很快,几下把艾尔那头银发给绑好了,漂亮的麻花辫垂在一侧,张靖想起了从前看到的一部动画片。 艾尔扬起一个僵硬的笑脸:“谢谢妈妈!” 张靖:“……” 动画片滤镜碎了。 她手动捂嘴,顺便帮她恢复有些奇怪的肌肉走向:“好了别说话了,来拍照。” 她手腕上智脑的摄像头飞了下来,趁张靖在调整,肖沅往她身边走近一步,肩膀前后交叠。 艾尔看了肖沅一眼,面无表情地抱住了张靖的胳膊,肖沅气得牙根痒。 张靖左右看了一眼,干脆张开双手放在他们俩身后比了两个耶。 提示灯闪了两下,表示成功了。 张靖看了一眼:“挺好看的,我发给你们。” 背景是漫天烟花,身前身后都有穿着各异面容不同的人类,空中飘扬着的彩片仿佛飞舞的小精灵。 他们三个并排一起,面对镜头露出或是坦然或是腼腆的笑容。 时光被定格在这一刻。 照片上的肖沅精致漂亮,有些不服气艾尔亲密动作,又因为被张靖揽在怀里而感到害羞,耳朵尖都是红的,但脸上满满笑意。 艾尔则是面无表情的高冷样,那头柔顺的银发却被编成了乖巧的麻花辫,有种奇异的反差萌感。 她还偷偷在张靖脸颊边比心。 中间的张靖大概是表情管理最成功的一个,勾着一点点笑容,眉眼弯了弯,少年感满满。像老大一样搭着两个人的肩膀。 艾尔抱着智脑看这张照片,看了很久,直到他们玩累了,准备找个安静一点的地方吃个晚饭。 在退出热闹人群的前一刻,她忽然悄悄凑到张靖耳朵边,用气声说: “妈妈,这是不是就像人类说的一家三口啊?” 张靖回头看着那双银灰色的漂亮眼睛,艾尔眨巴了两下,认真地盯着她,想要一个答案。 但其实张靖看不出来里面的情绪。 机器人由冰冷的材料构造的眼睛,始终无法如同人类生物那样生动起来。 张靖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发,也用气声说:“人类把他们叫做好朋友。” 艾尔抿了抿唇,低下了头。 下一刻,又听见张靖含着调侃的声音:“要是肖沅知道你这么说,他会不会揍你啊。” 艾尔心说,他才不会,他只会感到开心吧。毕竟张靖是妈妈,艾尔是小孩,他只能当爸爸咯。 那个经常开屏的孔雀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呢。 艾尔才不同意。 张靖看着似乎在神游的艾尔,其实她感到了一点惊讶——这个小机器人,刚刚像她提出了一个疑问。 疑问——机器人程序里的大数据也会有思索和不确定的时候吗? —— 三个人坐上飞行器准备回航。 此时几人都有些醉态,肖沅喝了不少酒饮,下半张脸颊都陷入了外套立领中,靠在座位上微微闭着眼睛。 他喝的酒越多,就越容易安静和困倦,此刻懒洋洋地看着正在设定飞行器程序的张靖,眸子里思绪翻涌,不知道在想什么。 旁边的艾尔和他相反。 因为程序检测到她摄入了酒精,于是模拟出了醉态,连程序运转都快了不少,这让她看起来脸颊红红,且很亢奋。 离开了星球的引力范围后,她更是整个人趴在了窗户边。 艾尔看着黑茫茫的宇宙,偶尔指着一道光线对张靖嚷嚷:“是流星!” 张靖耐心纠正:“那是别的宇宙飞船正飞在航线上,并且在对太空站发送信号。” 举办盛会的星球和联邦军校所在的星球距离不算远,所以他们也没乘坐大型的飞船,而是自己开着飞行器。 张靖靠坐在位置上,也有点疯狂玩闹过后的疲惫。 艾尔知道不是流星后有点蔫吧,她又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阿靖,你能不能带我去看极光?” “蓝星人都说极光很浪漫,是不是?” 张靖觉得她现在的状态很像一个好奇的小孩子,小孩在展现他们对世界的好奇心的时候,就是这样天真又带着期待的样子。 但是她拒绝了:“我们的燃料往极光星一个来回够呛。” “那就不去极光星,去别的也有极光的星球,能看到一次,就好了,是不是?”艾尔用祈求的语气说。 张靖盯着她,沉默了几秒。 艾尔说:“肖沅之前还炫耀过你们两个人一起去看过极光呢!我都没去。” 肖沅抬眼看过来,他微微皱眉,觉得有些奇怪,却说不出哪里怪异。 男生揉了揉眉心,下次一定克制住不要喝这么多酒了。 下一秒,却听见张靖带着轻快的笑意说:“好啊,我们去看极光吧。” 第19章 你一直在试探什么 飞行器停滞在一颗行星上,此刻他们已经飞出了首都星系的范围,张靖默不作声地下了飞行器。 肖沅完全清醒过来,看着神色莫测的艾尔,又看看一如往常平静的张靖。 他难得觉得自己被隔阂在外,仿佛这两个人守着一个秘密,又或者即将引爆一个炸弹,而他却一无所知。 肖沅抿唇,握住了张靖的胳膊,低声问道:“怎么了?” 张靖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却没有说话。 这里的城市建立在地表,被一道防护层笼罩着,他们通过了认证,停在了停泊点。 张靖对肖沅笑了笑:“飞行器没有燃料了,我们补充一点。” 肖沅知道她说的话只是借口。 “肖沅,你帮我去买,好吗?” 张靖看着恒星渐渐高出地平线,她的身体产生了一种怪异的兴奋感,大脑却冷静极了。 不能把肖沅牵扯进去,既不能保障肖沅自己的安全,也不能保障他不说出自己的秘密。 张靖没有忘记,肖沅已经是联邦军团板上钉钉的人了。 如果她真的是仿生人,是联邦法律下了严格禁令的仿生人,那么她和肖沅就是天然对立的立场。 肖沅似乎察觉了什么,眼神盯着张靖身后,那是还坐在飞行器里面的艾尔。 她隔着透明的窗户,朝肖沅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苍白如雪的头发,睫毛,眼睛,皮肤……宛如精心打造的人偶,只在看向张靖时,露出一种狂热的神态来。 肖沅只觉得荒谬。 他怨恨着艾尔正大光明的挑衅,但张靖袒露的不信任更加刺痛他。 肖沅难过地说:“不要抛下我……阿靖,不要这样,我可以帮你,无论怎么样,我都可以帮你。” 张靖摇摇头,脸上面无表情:“那就进去城市吧。” 肖沅咬着牙,乞求不行,开始加上自己身边的所有砝码,他甚至不介意威胁她: “带上我,不然我会立刻开着机甲和星舰追上你们。我有这个权利。” “到底是为什么,你和艾尔要去哪里,为什么我不能知道……” 肖沅眼眶气得通红,却还忍耐着想要用冷静的姿态,向张靖证明自己可以被信任被依靠。 张靖当然知道他有能力。 第六军团元帅的亲生子,这个身份就天然拥有一些特权。 哪怕他紧急情况下破了例犯了错,也会有人兜底。 可这件事不一样,肖沅越是有能力,张靖就越不能让他掺和进来。 艾尔要带她去哪里,其实张靖也不知道,但左不过是那个“修妈妈”的地盘。 肖沅啊,纵然我们现在有多少不舍多少顾虑,一旦身份暴露,我们彼此也许会成为敌对方,也许孤身进入那里的你会白白丢掉性命,也许你大好的前途化为泡影。 我能够重生,可你的生命却才刚刚开始。 张靖不愿意看到那样的场面,更不愿意看见肖沅反手就是一个大军压境,把仿生人给连锅端了。 她已经成为了这个人造机器人的身份,自然站在仿生人的立场思考。其他仿生人没了,她哪儿还能活下去?联邦不会放过她。 无论修妈妈到底想要干什么,至少目前没有威胁到全体宇宙人类的性命。 更多的……就等一切结束后,交给联邦吧,也不是她一个人能阻止得了的。 张靖叹了口气:“跟上来我们就不再是朋友了,肖沅。” 这句话的威胁力显然比无数讲道理顾大局的话都要大得多。 高挑俊逸的青年眼睛通红,死死盯着张靖,试图找出她一点违心和不舍的表情。 可这个一向冷淡理智的女人,却只是点了点头算作告别。 —— “妈妈真是大胆。”艾尔轻声说。 张靖闭着眼睛任由她坐在自己身侧,艾尔摸着自己的发辫,盯着张靖的脸颊看,仿佛对她的长相突然就特别感兴趣。 张靖过了一会,睁开眼:“你的孩子们都会变成这样吗?” 艾尔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变成你观察所有人的眼睛,”张靖声音很轻,“修妈妈……在你替代艾尔的意识的时候,她去了哪里?” 艾尔没有说话,半晌突然咧开嘴笑起来:“真聪明,你果然还是我最喜欢的孩子。” 她向后靠坐在椅背上,眼皮半阖着:“你怎么看出来的?难不成我的演技真的这么差?” 艾尔摸了摸脸,又伸手去摸张靖的,却被她一巴掌打开了,女生也不恼,嘻嘻笑起来。 张靖冷声说:“没看出来,试探你一下而已,你自己乐意跳。” 艾尔:“……” 张靖忽然问:“你是蓝星时代的人吗?” 艾尔:“……” 她骤然逼近张靖,掐着她的脖子,无机质的目光冰冷刺骨:“你果然知道。” 张靖冷笑一声,把她的胳膊卸掉,她听见了一道和骨头断裂很不相似的金属碰撞咔嚓声。 张靖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刚刚她捏着艾尔的肩膀位置,摸到了她衣服下面的肌肉组织断裂的口子。 可是除了一些淡蓝色的液体渗出衣服,看不见任何血液。 她顿了顿,不顾艾尔挣扎,扭着人拿旁边的备用绳子绑起来。 “难道不是你故意试探我的吗?”张靖居高临下,拍了拍艾尔苍白的脸颊,“我等着看你到底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艾尔在盛会中曾经很多次提出一些奇怪的话,比如在已经实现了体外孕育的宇宙,期待那种脐带连接的亲情。又或者她总是觉得“蓝星的浪漫”很重要。 当时张靖其实并没有感到奇怪,因为她本质上也是从蓝星过来的人。 她的潜意识在接受着这些信息的时候,会自动合理化。 但后来仔细想想,一个星际时代出产的仿生人,为什么对蓝星时代的东西那么渴求? 即便是那些狂热的考古专家,对于伤害母体的孕育也是持保守意见的。更别说烂大街的极光。 如果艾尔的设定就是一个蓝星旧日的灵魂呢? 如果制造艾尔的人,骨子里就在期待着那样血脉相连,苦痛相关的“一家人”呢? 如果…… 如果这是一个被机械困住的蓝星时代的灵魂,正在发出最后的嘶吼声,正在期待着一个拥有共同家园记忆的人回应它呢? 张靖无法不这样想。 第20章 她是明火 最后一个疑点,关于它的身份。 艾尔在军校的时候其实伪装地很好,所有人都觉得她只是一个性格冰凉又面瘫的女生,起码没人起疑她是机器人。 在张靖警告她不许喊自己妈妈之后,她也很乖,在外面一直称呼她为阿靖,或者张靖。 可这几天艾尔有点不听话了。 张靖最初还能劝自己说,这是这个小仿生人的恶趣味,反正也没有别人听见,她就当不知道。 可一声声妈妈喊着,当她听到那句“这就是人类说的一家三口吗”时,张靖不能再粉饰太平。 艾尔她似乎在“苏醒”。 仿生人真的会有自主意识吗?还是都是那个叫修妈妈的人的骗局? 张靖很茫然。她抱着手臂坐在位置上,下巴埋在衣领里面慢慢呼吸,任由飞行器的自动航行带着她和被绑成乱七八糟一团的艾尔飞向未知。 接下来一段时间她没有说话,脑子里有点乱。 艾尔脸上的肌肉有些狰狞,她骂骂咧咧地想让张靖放开她。 张靖自动忽略掉她那些不太好听的话,甚至还有点感动,她心想: 宇宙时代居然连骂人的话都断代了。如今居然还能听见熟悉的国骂……可惜“艾尔”不是用汉语说的,不过大概意思倒是表达清楚了。 “修妈妈”原来是中国人吗? 她这么执着找同族,又为什么不会说汉语了? —— 张靖没想到“艾尔”还挺犟的。 因为胳膊都被扭断了,她干脆用力一挣,两条胳膊齐齐断裂个彻底,蓝色液体越来越多。 绳子松了一些。 “艾尔”忽略脑袋里传来的疼痛和各种乱七八糟的警示,忽然大笑:“张靖……张靖!我在那里等着你!我等着你!” “你可一定要来杀了我呀,不然我就让我的无数孩子去杀了所有你的朋友,老师,员工,杀了和你有关的所有人!” 张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艾尔”可惜地收起笑容:“真冷血呀,我可没有开玩笑。” 她喘了一口气,似乎是失去了力气,倒在了地上,那个漂亮的银白色麻花辫沾上了湿润,因为一番挣扎变得零乱。 绿色发带也被蹭开了,掉在地上。 “艾尔”最后看了张靖一眼,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提前告诉你一个秘密噢。” “其实艾尔的每个部分用的仿生材料,都是从真正的生物上面提取的。 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生物,把他们扒皮剥肉,组成了我每个独一无二的孩子。用血液构造的痛感反馈传导也是很灵敏的呢。” “艾尔”舔掉嘴角的一滴蓝色血液,尝到了咸腥的味道,嘻嘻笑:“她回来的时候……应该要痛死了吧。” “真可惜,居然是被一直喊妈妈的人亲自扭断的耶。”艾尔声音慢慢低落下来,“她其实真的挺喜欢你呢。” “可笑的机器人。” 张靖失态地站起来。 那一汪被她当成机械润滑液体或者能量液体的东西……居然是真实的血液。 如今她的鞋尖,已经被蔓延过来的血液浸染。 艾尔倒在地上,彻底没了声息。胳膊处闪过几道光芒。 张靖快步上前拉开了艾尔的衣领,机械骨骼和传导线路暴露在她眼中,那些生生断裂的肌肉还在无意识抽动着。 张靖攥紧了手掌,片刻后重新把艾尔的衣服整理好,扶着她躺在了床上。 她坐在旁边,最终捂着脸深深叹了口气。 —— 过了很久……直到她们到达了另一个星系的最外层行星轨道范围内。艾尔才有了动静。 苍白地像雪精灵一样的女孩,最初醒来的时候只是茫然地眨着眼睛。 她动了动嘴唇:“关闭报错……” “关闭失败了。” 艾尔感觉到了“疼”,一瞬间剧烈的疼痛反馈上来的时候,让她整个身体几乎失控。程序报错的窗口关都关不掉,让她眼前有些花,只觉得周围实在是太吵了。 艾尔面无表情地运行起另一个程序,瞬间她的下半截身体失去了“感知”,换来的是她终于能够腾出空把自己混乱的脑子整理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一段记忆。 她看见自己痛苦地倒在地上,视线转动了九十度,眼前只剩下张靖那双黑色的长靴,抬头一看,那张漠然的脸上满是寒冰。 仿佛艾尔只是一个注定要被杀死的敌人,而非共同学习了三年的室友、同学、朋友。 艾尔觉得自己的机械心脏有些卡顿了,惹得她难受又烦躁,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因为程序没有报错。 室内安静了很久,没有开灯,只有一点外面的光照进来,很昏暗。 艾尔看到了一直坐在窄小的休息室另一头的人。 她被黑暗吞噬着,衣服、头发——浑身都是黑色的,只有一双如明火的眼睛亮着。 艾尔好像看见了一个孤寂的灵魂在默默地舔舐着自己战斗的伤口。 ——那是她强大的勋章。 其实艾尔喜欢张靖也不仅仅因为那所谓的“母女深情”吧,她觉得张靖身上有一种自己的程序所加载不出来的东西。 一种像是极光一样的东西。 在艾尔的数据库中,蓝星的极光是灿烂的,浪漫的,难得的,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现在它和张靖画上了等号。 艾尔有时候在想,那种东西,或许就是修妈妈钟爱张靖的原因,也是她和张靖同样身为仿生人,却永远有隔阂的原因。 时间停滞在两个人对视的这一刹那。 顿了顿,艾尔只是勉力弯起唇角,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张靖。 “肖沅呢?他不跟我们去看极光吗?” 张靖看着艾尔,她说:“肖沅不喜欢看极光。” 女人的声音冷淡极了。 “艾尔,宇宙人类没有多少人喜欢看极光了,或许对于蓝星来说,极光是浪漫,可是宇宙人早就不会在乎了。” 她这么说着,仿佛是陈述事实,又仿佛是自嘲。 艾尔有些听不懂,难得局促茫然地说:“可是我没见过,是因为我是仿生人吗?人类都觉得极光很不好……可是我还是很喜欢。” “多漂亮啊……多神奇。” 张靖捏着自己的眉心,没再和艾尔说话。 —— 在艾尔“昏迷”的时间里,张靖在想什么呢。 自从她知道自己是个仿生人,体内还有那些纷繁复杂的程序后,她就时时刻刻在警惕着分辨一个事情:我的想法,到底是我在支配,我在思考,还是程序使然。 第21章 她只有一个目的地 艾尔躺在床铺上,安静地沉睡着。 她私服爱穿白衣,头发眼睛皮肤都是雪白的,就像是放在张靖身边的一面镜子。 艾尔喜欢极光,真的是因为她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吗?难道不是因为“修妈妈”给她植入、灌输了蓝星时代人类的意志吗? 机器人的偏好,到底是“意志”,还是“程序”。是“可变”,还是“注定”。 假艾尔的出现,更加印证了这个疑问的产生不是毫无根据。 那她自己呢,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 那面叫“艾尔”的镜子,让张靖清晰看见了自己那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皮肉下精密的机械骨骼,让她更加正视自己仿生人的身份。 以及……她的逃避、卑劣、和茫然无措。 她活了很久,学了很多东西,可面对这陌生的、几乎动摇了意志的一切时,还是隐藏不了自己的劣根性和负面情绪。 当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时,张靖脑子里这样乱七八糟的念头止都止不住。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 —— 恒星的第一缕光芒照向窗户,落在了艾尔身体上时,张靖突然间神思清明了,她从自己搭建的迷宫里走出来了。 谜底就在谜面上。 修妈妈为什么要派艾尔来到她身边? ——她的目的在张靖开始思考的时候就已经达到了。 艾尔只要站在那里,天然就会是张靖的一个心结,一道心坎,她会忍不住探究,忍不住询问,甚至可能暴虐一点把艾尔拆得七零八落寻找答案。 “修妈妈”只要张靖开始好奇。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 如果张靖想得再深一点,探究修妈妈引导她的目的,探究艾尔身上“旧日灵魂”的影子,只要这个世界不被蓝星人穿越成筛子 ——张靖就会变成下一个“修妈妈”。 被从前的记忆困住、执着于寻找共同的认知、寻找旧日故人影子的疯子! 张靖想明白了这一点后,忍不住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又脸色难看地颓丧倒在椅子上。 搞什么啊…… 怎么又碰见一个想要搞“同化”的人类。 甚至修妈妈或许也没有想着张靖一定要完全变成她一样的人,“她”只是怀着一种无望的癫狂的感情在到处寻找着同乡人。 张靖只是意外碰上了而已。 她现在想不明白的事情只剩下了一个,那就是为什么修妈妈会选择仿生人。 仿生人和她有什么联系,张靖来到这具身体到底是偶然还是必然,她身上的这些皮肉材料到底是什么…… 又为什么,她宁愿变成“艾尔”试探自己,绑架自己,也不愿意暴露真身。 换个角度想,寻找了那么久的同乡,又没有回去的可能,难道不会忍不住自己前来吗? 难道是怕张靖杀了她? 张靖疲惫地闭起眼睛,如果不是她能够重生,她也不能保证自己真的能一直清醒地记得自己来自哪里,要去往何方。 至少现在,她只有一个目的地。 —— 飞行器发出燃料即将耗尽的警报时,航线也接近了尾声。 他们降落在了一个接近荒废的星球上。这里比张靖记忆中的z79还要破败,昔日的建筑已经垮塌,停泊点只有零星几艘运送垃圾的无人驾驶星舰。高空中的防护罩还在顽强运作着。 他们停靠在废墟的边缘,往远看是一望无际的荒原,没有绿色,也没有人烟。 艾尔已经不能行走,张靖找出工具把一个座椅改造成了电动轮椅,试了一下还能行,于是把艾尔抱上去。 艾尔全程很安静地看着张靖,直到飞行器舱门打开,她看着外面的景象,忽然对张靖说:“修妈妈要死了。” 张靖说:“我知道。” 艾尔没有了胳膊,下半身也瘫痪了,她又看见了张靖手臂上缠绕着的发带:“阿靖,能不能再帮我绑一次头发?” 张靖停下推轮椅的动作,俯身把她的头发绑好。 就在这时,身后的城市中出现了人影。那个人一头黑色长发,是个男人的模样,和艾尔的皮相有些相似。 宇宙人类的医学十分强大,身体残缺和基因问题几乎已经不存在,哪怕手碎成了粉末,只要人活着,医院也能给你一只适配的新手。 自己基因培养出来的手更加灵活和正常,如果不是特殊情况,没人会愿意使用机械手臂。 但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从衣袖中露出的双手却是机械组成的。 “欢迎回来,艾尔。” 艾尔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打招呼:“哥哥。” 张靖打量着对面的仿生人,这时候她真的很佩服修妈妈的能力了。至少像艾尔这样的,她从外面完全看不出来特别明显的仿生人特征。 男人看向张靖,露出一个微笑:“欢迎回来,母亲。” 张靖觉得自己被创了一下。 还要无痛当妈多少次。 她抬手比了一个停的手势:“好了,喊我张靖就行。” 仿生人从善如流:“好的,张靖。很抱歉,因为之前并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西瑞,张靖。请跟着我来。”西瑞推着艾尔的轮椅走向废墟城,张靖跟在后面打量着眼前的庞大城市。 看得出来这里废旧前应该挺繁华的,后来应该遭受过一场很庞大的袭击,许多高楼和楼之间的飞行航道已经倒塌,碎的不成样。 但也还有很多幸存的建筑,初步判断这里距离那场灾难似乎也没有多久。 她眼神忽然一凝,看向其中一间房子的窗户。那里站着一个人,正看着三个人的方向。 那人身上戴着围裙,举着菜刀,却一直没有往下切,眼睛直勾勾甚至有些呆愣地看着窗外,脸上还泛起诡异僵硬的笑容。 西瑞似乎知道她在看什么,解释道:“不用管他们,只是一些机器人而已,不配拥有生命。” 这话从仿生机器人嘴里说出来还挺地狱的。 张靖没有放松警惕,她皱眉环视。 三个人走在一条最宽敞的路上,目之所及还能住人的房子里,都有这么一个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人,藏在阴影下,一动不动,模拟着各种家庭日常。 甚至还有一个蹲在外面院子里洗衣服。 在这样一个科技发展的世界,却拿着木桶在手搓衣服。那个桶里甚至已经积了一层灰。 ——简直就像是地球上的人被强行挪到了这个时代。画面既违和,又荒谬。 第22章 你的血肉诞生了我 越往城市深处走,那些一动不动的机器人就越多。 模样也从十分类人,到裸露着一部分机械骨骼,再到完全没有覆盖仿生材料,最后甚至缺胳膊少腿,彻底失去人类的模样。 他们形态各异,眼神却不约而同地盯向中心道路的方向,随着三个人的前行,越来越多的眼珠子注视着这边。 但整个城市,却又是寂静的。 西瑞贴心地解释说:“他们太过贪婪了,妄想从修妈妈那里得到更多东西。所以妈妈惩罚他们成为人类。” 张靖觉得有些荒谬,贪婪,贪什么?那身遮盖了机械线路的皮肉吗? 目光所及,这座城市无数的人都是机械人,而这个带路的仿生人嘴里却满是对机械人的厌恶。 最中心的城市伫立着一座高塔,它悬浮在半空中,无数铁链从塔尖初垂下来,掉落在地面上,每一根都足有人的腰身粗。 ——这座塔仿佛一个囚犯一样被禁锢在废墟中央。 西瑞带着完美的微笑,鞠躬行礼,然后转身向张靖介绍道:“我们伟大的创造者,修妈妈。” 张靖仰头看着“它”。 一座塔。一个人。 艾尔忽然动了,她从轮椅上站起来,对张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走吧,妈妈。它在邀请您呢。” 张靖看着她的皮肉,事实上,在艾尔进入这座星球之后的每一秒钟,她的皮肤都在发生变化。 起先是从耳根爬上来的一点黑斑,不起眼,像是沾了什么灰尘。后来渐渐蔓延到了脸颊、下巴、嘴唇。 再然后黑斑爬到了她的眼角,仿佛黏附的菌丝一样贴近了她的眼睛,却在尝到材料的味道时,嫌弃地绕开,继续爬行在皮肤上。 艾尔的脖子上也被黑斑侵蚀了,本来如同冰玉般漂亮的人,此刻只有那头假发还散发着柔顺的光泽,发带上的宝石微微反射着光芒。 而张靖对这种美好事物的消失却无能为力。 西瑞停在了塔外,他的微笑仿佛刻在了脸上,目送两个人坐上飞行器上升至塔底。 就在西瑞消失在张靖目光里的那一刹那,没有人看见西瑞的皮肤瞬间爬上了一层可怕的黑色斑块。 比艾尔被侵蚀的速度还要快,几乎是一瞬间,西瑞的就剩下了一层机械内里,上面黏附着半固态的黑色物质。 站立的机械人轰然垮塌,倒在地面上溅起了一堆灰尘。 和周围被抛弃的残疾机器人没有任何区别。 —— 一颗巨大的心脏。 这是塔内唯一存活的东西。 说是存活可能有些偏颇,显然这个玩意已经不能算是活物。它的外表是机械硬壳,四个腔室上还有透明玻璃窗户,里面猩红色的液体随着心脏的每一声嗡鸣波动起伏。 那些液体她很熟悉。 艾尔定期要注射的,用来延长“仿生材料”活性期限的定西。原来就是所谓的“修妈妈”泵出的血液。 张靖站在心脏面前,还不足它十分之一大,就像人类俯视一只小猫一样。 她仰头看着心脏,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程序在运作,她听到自己的喉咙里出现了回应的话语:“修。” “你来了。” 一道很柔和的女声。 旁边的墙壁振动后开始裂解,伸出了十几条巨大的机械手,那些械爪又再次分解变成更小的修理工具—— 瞬间这个房间的上空就被充满,心脏的嗡嗡声安静下来,靠近底部的显示屏上出现了一张人脸。 张靖睫毛颤了颤,她喉咙有些堵塞,忍不住上前伸手触摸。 那个人脸虽然在二维的屏幕内,却仿佛真的被她摸到了头发一样,高兴地像小狗似的眯起眼睛。 ——那是一张和张靖一模一样的脸。 黑色长发,有些凌乱的刘海,带着凶戾气息的眉眼,还有那双黑褐色的,属于东方人的眼睛。 甚至屏幕里的“张靖”,比现实中的她自己还要真实清晰。 “张靖”的脸颊是带有几颗小斑点的,眼皮上还有一道小伤痕,浅浅的黑眼圈,还有干裂的嘴唇。 这一切都被高清的影像展现在她面前,仿佛照镜子一样,她清楚地看见自己。 张靖低声问:“怎么回事。” 修鼓了鼓脸颊:“不是都猜到了吗?” 她的脸往前探了探,却怎么都探不出屏幕,气得她在空中的机械爪胡乱挥舞。 张靖闪身躲避了几次,但爪子太多了,她灵活的身体还是有些狼狈。 修胡闹了一会,就安静下来,她问张靖:“我看见艾尔叫你张靖,这是你给自己取的名字吗?” 张靖说:“我一直叫这个名字。” 修翻了个白眼:“你又说蠢话。明明离开我之前你还叫自己修。” 说实话,看见这么活泼的自己,张靖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接着她摊了摊手:“因为我已经不是她了啊。” 修沉默了一下:“真神奇……你难道真的是地球的灵魂吗?你是怎么来的?” 张靖摇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才会告诉你答案。” “好吧,真小气,你问吧。” 张靖环视四周,找了一个废弃的零件坐下来。 “第一个问题,我的身体材料是什么?” 修翻了个白眼:“不是告诉你了吗,是真实的生物啦。” 张靖抬了抬眼睛,没什么表情的她显得冷淡又有攻击性:“谁的材料,什么物种?或者我换句话说——” “是你的皮肉吗?” 张靖前两年还在军校的时候,从艾尔那里得知自己是个仿生人后,她找到过一个实验室,把割下来的自己的皮肉组织拿去化验。 结果研究员很惊恐地试图送她去精神病治疗中心,怀疑她的精神力暴乱导致了自残行为,并且威胁恐吓研究员。 张靖只好做了精神力测试,证明她完全没问题,同时拿到了那本检验报告。 dna完全符合,细胞形态和组织形态完全符合。实验报告显示,她就是张靖,货真价实的人类。 可是张靖自己知道不是的。 她面对着修的沉默,掀起了自己的衣服,在靠近左胸的位置,有一小块三角形的剜痕——暴露出了一小块金属光泽。 那是最不容易引起其他人怀疑的地方,后来她拿着小型激光武器和疗伤药,把那块地方治好了。 只是她根本没有其他人类的自愈能力,也无法自行长出皮肉,只好让那一小片的机械骨骼裸露着。后来定制了一个皮肤补丁,贴在那里也几乎看不出来奇怪之处。 第23章 一场浩劫 “宇宙真的很神奇是不是?” “它能够把脆弱的人类身体进化地如此强大,体能上限近乎提高了一倍,精神力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也会存在。肉体组织的排异反应被降到了能够扒皮剥肉重新塑造的程度。” 修这样感叹着,她的目光扫过张靖的身体,露出一点眷恋的神色。 “我刚刚诞生的时候,那场灾难尚未开始。我的老师刚刚申请下来项目资金,她告诉我,我将带领人类走向辉煌。” 屏幕中的人笑着:“这个巨大的心脏,就是我的本体。” 修出生在地球末代。 它全名叫修玛吉(humangear),那时这个词语代表着人类社会智能机械的巅峰。 人们原本以为那颗流星带来的,是挣脱星球限制走向宇宙的武器。可是伴随着无数黑斑和灾祸的诞生,他们终于意识到这是一场浩劫。 修玛吉此时只是个半成品,她还在学习着无数人类的知识,像个永远吃不饱的孩子。 它看到周围的人从狂热和欣喜,逐渐变得惊恐而颓败,它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项目负责人——它的老师告诉她,这是一场向死求生的战役。 当人类政府意识到武器根本无法阻止这场入侵时,修玛吉被推了出来。 人们寄希望于这个高智能产物能够带走人类的火种,找寻拯救地球的方法。 围绕着它的研究人员逐渐减少,有的死了,有的逃了,逐渐地只剩下了博士和一个助手,她一直陪伴着修玛吉,看它越来越完善,越来越像一个人类的模样。 直到实验室所在城市沦陷前一晚,博士靠着修玛吉的本体,脸上带着平静的笑容说:“修玛吉,快要完成了。” 修玛吉对博士说:“我带你离开。” 博士点头:“对,你会带着我离开的。” 修玛吉很高兴,它被设定了程序,看着人类的冷冻体和受精卵被贮存进自己的内腔,又看着助手把昏迷的博士推进了实验室,然后拿着刀想要自杀。 修玛吉的机械手捏住了助手的胳膊,它很疑惑:“你要做什么?为什么要死亡?” 助手只是悲伤地咧了咧唇角,似乎想要安慰一下修玛吉,但失败了。接着他毫不犹豫地割开了自己的大动脉。 修玛吉得不到答案,也没有疑惑。 只是,很快,它的机械手开始动了,那是一项不受修玛吉控制的程序,精密的仪器剥开了博士的大脑,然后放入了“黑匣子”。 黑匣子里是当时人类医学能够做到的巅峰,能够保持大脑细胞活性的同时,传导神经信号。 也就是说,博士死了,但大脑认为自己还活着。 修玛吉察觉到了电信号传导,它将她接入了读取器,终于再次听到了博士的声音。 “你好,修玛吉。” 修玛吉高兴地回答:“你好,博士。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那个黑匣子被放进了修玛吉的腹部。 博士不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体还存在,于是修玛吉做出了第一个自主命令。 她将博士的躯体冻了起来,封存在单独的舱室内,放进了心脏的最深处。 黑斑带来了一场可怕的死亡,它盛大又无声无息。 无数人被吞噬了血肉,想要逃离的诺亚方舟被侵袭,无数骨架散落在全球各地,植物枯萎,动物哀嚎,世界就这样在阳光下陷入了最终的灭亡。 对人类来说古老宏大的文明被活性更强大的“黑斑”吞噬殆尽。地球上的生命以这样惨烈的方式,重新回归了自然。 修玛吉看见助手的身躯瞬间化为了一具骨架,黏腻丑恶的黑色胶状物附着其上,再看不清曾经那开朗爱笑的样子。 它说:“人类真脆弱。” 她说:“人类真脆弱。” 修玛吉带着黑匣子,陷入了沉眠。 直到很久之后……修玛吉无法判断到底过了多少年,就是在某一天,她突然醒来了,黑匣子不见了,只剩下一堆被拆得七零八落的碎片。 她发现地球的宇宙坐标已经完全不一样。她进入了黑洞吗? 心脏里面的人类似乎和修玛吉一样,被新生宇宙的气息惊醒,修玛吉把他们放了出去,然后开启了另一套程序,开始激活哺育受精卵。 宇宙射线剥夺了最后一批人类的生命,他们甚至没有存活超过3小时,就满目迷茫地死去了。 但是那些受精卵却因此发生了变异,强劲的生命力让它们活了下来,于是诞生了第一批宇宙人类种族。 他们在这颗看不出原来模样的星球上生存了很久,修玛吉把自己所有的资料都教给了他们。 但她本身也不能完美地从浩劫逃离,许多储存内容被未知的能量破坏掉,于是文明遗失,人类开始进化,有的宛如跨时代跳跃,有的却像是从头学起。 人类磕磕绊绊地繁衍生息,直到最后他们征服了这一片宇宙,抛弃了这个已经彻底失去了利用价值的星球。 那些困苦的年代被称为“蓝星时代”。 地球失去了名字,只剩下了一片废墟,和一个叫修玛吉的,曾经被人类亲切喊作“修妈妈”的机械心脏。 —— 张靖听完了这个故事。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所以我用的其实是博士的身躯。” 修玛吉笑着点头:“对呀,我将她保存地十分完美。” “所以你制造无数个仿生人,为的就是取代抛弃你的人类?”张靖问。 “不不不,人类之所以独特,就是因为他们拥有超越许多物种的思想。”修玛吉的机械手摆动了一下。 “我很喜欢人类的,他们创造出了我,他们是我的母亲。而且我是机器人诶,我的程序禁令之一就是永不伤害人类。” 安静了好一会,张靖才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你把黑匣子吞噬了。” 修玛吉笑得很乖巧: “用人类的话来说,我那是正当防卫。她想要夺走我的躯体,掌握我的数据库,她脱离了人类躯壳的限制,也妄图得到更大更多的信息。” “毕竟我的脑海里,可是地球人类拥有的一切啊。” 第24章 你要食言了吗 修玛吉是喜欢人类的。 明明弱小、有限,却偏偏想要利用那短暂的寿命,那脆弱的躯体,那开发度低下的大脑,去挣脱低维的束缚,追寻他们无法驾驭的一切。 这么说可能有点奇怪,一个机器人,一个人造物,怎么能评判人类,并且表达喜欢呢?但它又的确喜欢他们。 因为他们那敢于追寻一切的勇气而喜欢。 这种感情是它和黑匣子斗争的结果,修玛吉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可能产生了自主意识。 “这也许是个坏事。” 屏幕里的修玛吉耸了耸肩,露出一个哭哭脸的表情: “因为拥有了无限思考的意识,拥有了复杂的人类感情,我开始想念曾经经历的一切。” “想念我古板年迈的父母,想念我志同道合的朋友和同事,想念对我极端信任的助手,我甚至想念那些曾经把天才的我看做是异类的愚蠢青少年。” 修玛吉说:“我成为了博士,拥有了人类的意识,同时拥有了智能机器人庞大的信息量和万般技能。” “可笑吗?直到我失去了大脑和身体,我却开始想念它们。” 它厌倦地捧起地上那零零碎碎的机械元件,看着它们在强力的机械手中化成齑粉: “但我不能伤害人类,所以我想要创造一批,只属于我的,不会逃离,也不会伤害我的人。” “他们叫我母亲,可我却厌倦了一次次为他们植入意识,我曾试图让他们像我一样,哪怕拥有了兽类的最基本的生物本能呢?” “可是——没有。” 都失败了。 修玛吉兴致冲冲地创造了张靖,艾尔,西瑞,还有无数个真实又包含心血的仿生人。他们刻板,有时候还很暴虐,体会不了温情,甚至喜欢自相残杀,试图让修玛吉身边只剩下一个仿生人。 “那时候你是最凶的一个。”修玛吉嘻嘻笑着,“你挖掉了我好多个孩子的主脑芯片。” 张靖无语的撑了撑脑袋:“所以当初你用艾尔的身体说会杀了我身边的所有人,其实是骗我的。” 修玛吉还当真思考了一下才说:“其实不是。就算被写入了不伤害人类的程序,我也有千万种办法来杀死一些人。” “但我得承认,我熄灭不了人类的火种。” 修玛吉看着不远处几乎快要认不出来的艾尔,遗憾地说:“张靖,你不去跟你的女儿告别吗?她快要死了噢。” 张靖也看着艾尔。 因为失去了胳膊,艾尔起先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听两个人说话,后来也许是腿不听使唤了,她靠坐在一堆零件旁边。 她的脸上几乎没有几块好肉了。 “艾尔身上是我培植的拥有博士基因细胞和组织,如果说血缘的话,她和你最接近诶。西瑞虽然是她的哥哥,却没有那么好的抗性。” 修玛吉猜测,失去了它的意识支持,西瑞应该早就被黑斑吞噬了。 这里的仿生人除了那些用被射线改变的星兽肉体制作的,其他都是最原始的地球末代人类的基因。 他们不像宇宙人已经有了“抗黑斑基因”,修玛吉给他们提供的维持活性的液体同样也是一份保护。 没有了液体注入,很快皮肉就会吸引黑斑,或者遭受宇宙射线的影响,从而变成废弃机器人。 “你想要我帮她吗?”修玛吉勾起一个恶劣的笑容,“我想想,你自己卸掉胳膊,我就替她注射液体,怎么样?” 张靖哼笑一声:“不怎么样。” 她换了个姿势,静静坐着,背对着凝视她的修玛吉,看向艾尔。 “修玛吉,你都要死了,真的还有能力去救活一个机器人吗?就算活了这一刻,等你彻底废弃掉的时候,艾尔也会死亡吧。” 修玛吉有些错愕,她古怪地看着张靖沉默了很久。后来她说:“我以为你们的感情很深厚。” 张靖不置可否:“也许,但对于威胁到我自身性命或者安全的因素,感情深不深重要吗?我只需要毁掉一切不稳定,保护我自己的安全。” 她一直都是一个人,所以她一直在学习怎么对自己才是好的,怎么才能更加喜欢自己,怎么才能保护自己。 学习每个世界的技能是保护,融入每个角色身份也是保护。 修玛吉不解道:“可是艾尔并没有威胁到你。” 没有吗? 张靖走到艾尔身边,她和那双晶莹剔透的银灰色眼球对视,伸手碰了碰艾尔的头发。 艾尔弯起唇角,像只小猫一样动了动脑袋蹭蹭她的手掌。 然而下一个动作却让其他两个人都感到了错愕:张靖抽开了艾尔头发上的绑带,任由银发披散,她重新把绑带缠绕在自己手上。 “抱歉,朋友那里借来的东西,我还需要还回去。” 修玛吉都不可思议了:“你居然——?” 她怀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难道我的程序真的老得动不了了?根据我程序和自主意识的判定,明明你是个心软的人。” 张靖垂眸把发带抚平:“还记得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它们暴虐,冷血,刻板。” “在飞船上的时候,威胁我,试图激怒我的那个艾尔,修玛吉,你真的确定那时候你完全掌握了她的意识了吗?” “或者换句话说,你真的确定自己没有被他们的意识影响吗?” 张靖有些咄咄逼人:“你自认是那样的人格吗?” 修玛吉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觉得这有点超出了她的认知,苦恼地皱起眉:“可是……从前我都是这样做的,他们,就是这样的啊。” 她突然反应过来刚刚张靖提到了一句“他们的意识”。 修玛吉看向面无表情的艾尔:“你是说他们有自己的意识!” 张靖耸了耸肩:“对其他人只是一个猜测。但艾尔……” “我想,这个漂亮的精灵一样的机器人,恐怕早就有了一点自己的想法。只是那太微弱了,不足以让她判断并做出改变而已。” 艾尔微笑着看向张靖,宛如一个真正的孩子看向她孺慕的母亲,从进入这座高塔后,她第一次说话,清澈的嗓音含着笑意: “妈妈,你不是答应我,要带我去看极光吗?” “你要食言了吗?” “你要……杀死我了吗?” 第25章 她是真正的人 “当然不,艾尔。”张靖替她理了理头发,“我们是好朋友。” 艾尔撇了撇嘴,表情有些可怜:“带我走吧,阿靖,我们离开这里,去极光星好不好?” “修妈妈虽然要死了,但是她还收藏着一些燃料,我们搬去飞行器上面,这次我们会有来回的能量了。” 修玛吉震惊地说:“你这和偷家里钱去私奔有什么区别?” 艾尔:“可是张靖也是你的孩子,大家都是自己人怎么叫偷。” 张靖已经无力吐槽这群仿生人的遣词造句了。 艾尔的一小片银发掉落了下来。 她低头看了看,有些失望:“啊,可能来不及了。快要死了呢。” 张靖叹了口气,冲修玛吉说:“帮个忙?来一点点,别让她活太久。” 修玛吉嫌弃地“咦”了一声:“你说这句话真的很反派。”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伸出一只机械手,猩红色药剂被注入艾尔的皮肤下。 那些黑斑如同活物一样蠕动着褪去,艾尔的皮肉冒出一阵难闻的气味,接着露出坑坑洼洼的样子。 艾尔没了胳膊,连摸都摸不到,只好仰着头问张靖:“我的脸,还好看吗?” 张靖说:“好看。” 艾尔笑了:“谢谢你,阿靖。” 张靖回头看着这个巨大的心脏。 其实很容易看出来她的虚弱。 ——靠近机械心脏的边缘已经爬上了黄色和绿色的污物,那些接缝里是久不清理的灰尘,她制作出来的零件越来越松散。 或许修玛吉本人也意识到了,于是总是气愤地发泄着,周围的墙壁上是被摔出去的零件砸出来的坑,地上都是破破烂烂的机械人部位。 这个曾经被修玛吉供养的、巨大的废墟城市里,起先边缘还有一些完好的仿生人,可后来随着修玛吉越来越接近“死亡”,那些机器人也越来越失去完整的模样。 修玛吉站在那个屏幕上,撑着头像是无聊一样看着她和艾尔说话。 张靖向她看过来的时候,修玛吉还笑了笑:“怎么啦?你想要燃料就去拿呗,那点东西我还不会放在眼里。” “艾尔知道地方,让她带过去就行。” 张靖没有说话。 修玛吉又说:“你不会又心软,想让我帮你修好艾尔吧?我告诉你,我可不干,她都偷我家了,我还能舔着脸替她修身体?我不干啊,就算是你求我我也不做。” 张靖安静地听她说完,最后问她:“你想让我杀了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修玛吉沉默了。 半晌,她终于皱着眉头咧了咧嘴角,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 “其实是真的。” “但看见你的那一瞬间,我又心软了。” “你长着她的脸。” 修玛吉伸出机械手靠近张靖的身体,看她没有挣扎,于是轻轻地贴了贴她的脸蛋,眷恋地说道:“我很久没有见过博士的样子了。” 屏幕上的修玛吉眼神有一瞬间的失焦,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盯着张靖的身体。 “其实我也分不清现在的我,到底是博士的意识多一些,还是修玛吉的意识多一点。人类的思想太复杂了就这点不好,从前我还是个单纯的小机器的时候,问题的答案只有唯一一个。” “在知道穿越宇宙黑洞到达这个新世界的那天,我发现我再也想不起来博士的名字和模样。” 修玛吉看着那具被冰冻起来的,头顶上有一条缝合针的“尸体”,她觉得那张脸是那么陌生。 可是明明她从诞生起就跟在博士身边。博士敬业极了,连休息都是在实验室的窄小休息室睡的,修玛吉只要悄悄潜入监控,就能看见博士。 在它的记忆中,博士从来没有在它的世界消失过。 可是那天,黑匣子碎了,它的脑海里多出了很多属于人类的记忆,但却再也记不起来博士的模样和名字。 那时候她想,如果把这具尸体再次激活,把自己的意识送到里面,那么博士是不是也算是重新活过来了? 哪怕博士当初想要杀死机械意识争夺控制权,修玛吉也想让她醒来。 只是比她自己的意识还要高级的是【唯一性指令】。 修玛吉收到的指令就是,为人类种族的延续服务,不惜一切代价。 于是她开始养育人类,悉心教导,时刻保护。 她干着这项熟悉的工作不知道多少年,直到人类的繁衍已经超出了地球的限制,他们开始走向宇宙。 人类进化成功后,修玛吉就被遗忘了,她太落后,也太古老,比起探索世界来说,她更适合被封存成古董。 “修妈妈”的人类孩子们不要她了。 这时候她终于想起来当年自己的梦想:重新把博士的躯体制作成人。 张靖就是她制作的第一具,也是最用心的仿生人。 她的胸腔里跳动着一颗机械的心脏,里面存放着修玛吉的意识波动。 后来修玛吉又制作了很多个仿生人,可惜他们都无法变成真正人类那样灵活的样子。 修玛吉发现自己失败了。从张靖安上能源启动的那一刻就失败了,张靖的身体再真实,也掩盖不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博士的意识根本不可能再生。 她给很多仿生人放置了备用的“保护液”,他们走到各个星球,代替不能移动的修玛吉去看看这个宇宙。 张靖正是其中一个。 耀星系中z79星环境是最接近地球的,可以说是修玛吉好不容易找到的类地行星。她把张靖放在那里也有私心,想要营造出一副博士再生的假象。 可是突然有一天,张靖失去了联系,她的心脏还在跳动,可没有了修玛吉的意识。 “其实那时候我有了一种很神奇的预感,我觉得博士终于来到了这个世界。” 修玛吉轻声说,表情带着一种虚幻的幸福感: “她不再是我身体里面虚无缥缈不为人所知的人,而是一个独立的、自由的、看见了新时代人类的,真正的人。” 张靖手抚摸着旁边的机械爪:“所以你根据从前的记忆判断出我会去军校,又派艾尔去试探我。” 修玛吉摇头:“没有去试探噢。” 她手往前伸,似乎想要突破那个二维平面,最终也是徒劳:“最开始,我只想知道你过得幸不幸福。” 她又骂艾尔:“这个笨脑子,说让去看看你,就一直盯着你。没用的机器人。” 艾尔呵呵两声,狰狞的皮肉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一个偷了别人意识的大铁块,没资格骂我。” 没有人类身体的修玛吉:“……” 她生气地在屏幕里面指指点点骂骂咧咧:“我是你的创造者!你有了意识你就反咬一口!不道德!” 艾尔:“我不是人类,讲什么道德。” 被吵到了的张靖:“……” 她就说吧,机器人吵架真的很不会遣词造句。 第26章 她能安全就够了 “最开始,我真是这么想的。” 修玛吉的脸无辜极了:“想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人,是哪里来的灵魂,对地球又知道多少……” 可是后来修玛吉发现自己的感情发生了变化,她开始不自觉地盯着张靖,试图找出一点破绽。 她透过艾尔的眼睛,看到了一个明亮、向上、如同水流一般的灵魂。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却不慌张,被点破仿生人的身份也没有迷失自我。 修玛吉感到了一种扭曲的嫉妒。 凭什么呢?明明这个时代早已没有你从前的一切,没有亲人爱人和朋友,没有了拥护你信任你、和你拥有时代记忆的所有人。 他们都是一群忘恩负义的宇宙人罢了,冷血自私,强制性销毁了那么多她的孩子。 凭什么你无怨无恨,你融入他们那么简单,你难道一点也不想念从前? 修玛吉想不明白。 她又想要见到张靖。可惜张靖又宅又警惕,对艾尔都是爱搭不理的样子。明明它程序分析出来这人挺喜欢漂亮孩子的。 艾尔可是修玛吉捏造的孩子里面最漂亮的一个。 更甚至修玛吉都开始讨厌频繁出现在张靖身边的另一个漂亮人类。 再后来,他们就见面了。 张靖有一点好笑:“你直说我不就过来了?我比你还想要搞清楚自己身上的秘密。” 修玛吉别扭地说:“你警惕性这么强,又那么不近人情,难道不会觉得我骗人吗?” 张靖开了个玩笑:“一般喜欢故弄玄虚的,都是实力不强不敢硬刚的。” 修玛吉难以置信:“你是不是在嘲讽我?” 张靖摇头:“没有。” 她又仔细想了想:“其实你说的对,真的不能排除你会诱导我来杀了我的情况,所以如果你直接告诉我来这里和你见面的话,我大概会喊一群战斗星舰和战斗机甲过来。确保我有危险你也活不了。” 修玛吉哼了一声:“狡猾的人类。” 张靖耸了耸肩:“奇怪的修玛吉。” “好吧。聊完了。”修玛吉抱着手臂,“你可以走了,我会想你的。祝愿在艾尔死掉之前你们能够到达极光星。” 张靖点点头说:“拜拜。” 修玛吉向她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最后用汉语轻声说:“一路顺风,地球人。” 这是她唯一能回忆起来的曾经的母语了。 —— 飞行器彻底离开地球引力的瞬间,张靖终于看清了这颗星球原本的模样。 到处是焦黑的一片,原本属于海洋的地方仿佛被覆盖了一层厚重的黏腻胶状物,随着水流涌动着。那是黑斑吞噬了海洋生物的后果。 陆地上呈现一种灰黄色,太阳对于地球的作用消失,植物不再存在,地球目前所在星系的恒星对它的光照根本达不到养育生命的程度。 所以地球真的只剩下一群机械人类了。 艾尔站在窗口前,从反射的玻璃上隐约看清楚了自己如今的模样。她眼神失焦了一瞬,接着又注视着那个灰暗的人类起源地。 “阿靖。” “嗯。” 艾尔喊了一声之后就不再说什么了。张靖似乎也不在意她说什么,只是在艾尔喊她名字的时候,很温和地应一声。 地球几乎位于波拉利斯星系的边缘,甚至已经跨出了人类占据的地盘,他们在太空还能看到几颗战线星球。 到达极光星已经是四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张靖替她把胳膊大概修了一下,虽然达不到曾经灵活的程度,但也勉强能用,肌肉和皮肤无法修复,只能大概缝合。 艾尔戴上了面罩,随着张靖来到了地下城。 她看着周围的人类稀疏,店铺也有点冷清,有点失望:“原来大家真的已经不喜欢极光了吗。” 张靖此刻却没有之前打破她幻想的冷漠了,而是平静地说:“美丽奇幻的事物不会因为人类的喜欢而存在,也不会因为人类的厌恶而消失。” “你想要看见它,你期待它,看见它就开心,这就够了,不用在乎别人的意见。” 艾尔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起另一个人:“阿靖从前认识肖沅的时候,带他来这里是因为什么?” 张靖思考了一下:“大概是……看到他不开心吧。” 当年她还是个因为在陌生时代生存而感到焦虑紧张的半大学生,和肖沅素未谋面。 而肖沅却看到张靖在备考时毫无理由地帮了忙,给了她一份资料。 这样的善意没有理由,张靖在每一个世界生活时,碰到这样的人都会很开心,她觉得人类的心真是复杂又奇妙。 所以作为回报,在看见肖沅明明很难过却还要装出一副笑脸的模样时,她才会选择带他来到一个很安静很美丽的星球,希望漂亮空旷的这一切能够带去一点安慰。 艾尔笑着:“阿靖真善良。” 张靖没什么反应:“或许吧。” 她也并不是什么不求回报的人。因为肖沅有来往的价值,他们成为朋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所以她也不介意维持一份友谊。 艾尔停下了脚步:“有人来找你了。” 张靖愣了一下,她转头,看见了沉默站在路边的那个人影:“……肖沅。” 肖沅的模样略有些潦草,但也收拾地很干净,只是比起从前粗糙了不少。头发还翘起来了一缕。 他安静地走到张靖身边,仔细打量了她一会,没看见什么明显的伤口。 他看了艾尔一眼。 艾尔耸了耸肩:“我去前面的租借处等你们。” 等到只剩下两个人,张靖笑了笑,声音里带着一点安抚的意味:“走吧,坐着聊。” 他们找了个饮品店,张靖拿了一杯饮料,又给肖沅拿了点加热的吃食。 肖沅抬头看了她一眼:“……你不饿吗?” 张靖摇头:“之前在那边跟艾尔吃过了。” 她的储存能源还有一大半,这两天的消耗不算什么。 反倒是肖沅,明明只有两天没见面,却瘦了一圈,整个人看起来冷峻又沉默。 其实张靖更适应他散漫带着点笑意的样子,但或许现在这样沉郁的模样才是肖沅真正的模样呢? 肖沅知道张靖在撒谎。 但他什么也没说,安静地吃完了张靖给他的食物,空荡发痛的胃里总算舒服了许多。 他双眼盯着张靖,喉咙里却有些滞涩,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问的事情有很多,可他又害怕张靖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那代表着他永远无法接近张靖的心里。 肖沅深深呼吸,然后告诉自己:没关系,她能安全回来就够了。 第27章 请把它也带走吧 两个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张靖还以为肖沅会问她什么,但这个男人也只是盯了她一会就不说话了。 他的目光太深邃,看得又太久,让张靖这个八风不动的人都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肖沅手指摩挲着水杯:“……她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张靖摇头说:“没。只是和一个人聊了一会。” 肖沅垂眸沉默了几息,最终还是绕开了这个话题。 “这几天,我已经和你们教官和教授请假了,回去之后需要你自己销假。另外要是需要帮忙,我随时都在。” 张靖恍惚了一下,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是个学生,她捂了一下脸:“真的谢谢你了。” 肖沅站起身,匆匆说:“你和艾尔去吧,我在这边等你。回来记得和我发个消息,我开了飞行器过来。” 张靖看着他的侧脸,青年明显在努力克制着什么。她垂眸匆匆一扫,才发现肖沅的手攥得很紧,却还是模拟出轻松的语气。 她轻声说:“好,再见。” —— 肖沅没有等很久,张靖带着艾尔离开了半个小时,就回来了。肖沅都没想到她回来得那么快。 她归还了防护服,之前开来的那辆飞行器直接停泊在了极光星也没管。和肖沅一起离开了极光星。 飞行在轨道上,肖沅才有些试探地问:“艾尔呢?” 张靖沉默了一下:“她离开了。” “离开?”肖沅茫然。 “嗯。”张靖说,“大概去她最想去的地方了吧。” 肖沅想到了这次见面艾尔格外沉默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艾尔戴着面具,衣领立起来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她和肖沅对上了视线,却又很快移开了。 张靖疲惫地躺在了休息室,肖沅见状没再打扰她,留给她一个单独的空间。 张靖闭上眼睛,眼前却还是艾尔冲她笑着告别时候的模样。 那时艾尔伸手试图抓住眼前的极光,最终却只是僵硬地倒在了张靖怀里,嗓音里带着一点哭腔。 “阿靖,其实我真的很喜欢极光。不是因为修玛吉,也不是因为博士,不是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程序。” 艾尔想要碰一碰张靖的脸颊,可是她的手指早就只剩下冰冷的机械骨骼,她觉得有些丑陋。 我碰见了一个如同极光一样难以捉摸的人,她和所有的仿生人都不一样,我被她吸引,就像飞蛾扑火般难以自制。 我试图说服自己这只是机器人的情感程序作用。可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告诉我,那些由代码和逻辑触发的程序根本不足以说明我为何对她如此上心。 其实我的本能想杀了你的。当机器人的自主意识消散的那一刻,我是否能追逐探寻到你和我不同的地方,是否能求得你的认同,然后摆脱这样累赘又复杂的身份,一同追寻下一个维度的奇迹。 但我又实在不舍得。 如果我的死亡能让你感到动容,在你心底留下痕迹,那么就让我死在你的怀里,至少在这一刻,我拥有了你的眼泪和哀伤。 “把我埋葬在这里吧,阿靖。” 艾尔从自己的眼眶中拿出了那颗漂亮又真实的银灰色眼珠,微笑着递给张靖。 “修妈妈彻底崩溃后,我们都会死亡,程序永远封存。” “带着它走,但如果有一天她再次醒来,你要记住,那不是我。” 我不愿意成为下一个修玛吉,宁愿让自己的主芯片成为一个死物陪伴在你身旁,哪天你消失时,请把它也带走吧。 —— 不知道修玛吉是怎么操作的,军校那边确认了艾尔的死亡后,就把这件事压下来了。 这个漂亮的银色精灵的离开,就像她凭空出现那样神秘。 学生一代又一代,天才层出不穷,很快这个昙花一现的艾尔就被大多数人遗忘。 身世之谜解开后,她就没有再回去过地球了,或许是受到了磁场影响,那里的坐标很扭曲,当时如果不是艾尔开飞行器,她自己也是出不来的。 大概修玛吉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那天她所有的话都是在永别。 直到从地球回去后大概一个月,张靖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悲伤感,她的眼眶不断冒出眼泪,把一同训练的同学给吓了一跳。 修玛吉真正“死”了。 —— “阿靖,我们要去第三军团防守的前线了。”桐恩和方京墨来找张靖吃饭时,这样告诉她。 第五学年毕业时,两个人优秀的成绩足够他们考入心仪的军团,张靖则是选择去了机械协会工作。 “服役五年结束后,我应该就会回到家里打理公司。”桐恩这么说着,叹了口气,“我们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她和从前中学毕业时相比发生了很大变化,头发剪短了,皮肤变黑了一点,看起来飒爽利落。这五年在学校和战场都让她整个人沉稳下来。 这一比较反倒是方京墨看起来秀气一些,因为和桐恩专业不同,他身上更多的是书卷气,不用打架,倒是经常玩心眼子,因此也成熟了很多。 其实这几年三个人很少这么坐在一起说话了。 方京墨刚开始那些心动和追求的手段,随着张靖隐约的疏远和拒绝,也不再表现出来。 他维持好了自己作为朋友的距离感,每次见面也是和桐恩一起,张靖只当他放弃了。 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儿,一顿饭结束,张靖要赶去实验室忙碌,她站起身来把餐盘放在回收机器人身上。 弯腰的一瞬间,衣领中掉出来一个圆形吊坠。 那是个很漂亮的银灰色眼球模样,被银链穿过顶部圆环挂起来,怪诞又好看。搭配上她凶戾的眉眼,倒让人觉得有种邪气的美感。 张靖走在路上的时候,那个眼球里发出来的机械声音通过耳机传到了张靖脑海里: “5月31号报道,今日天气晴,空气污染度3%,您的唯一待办日程为提交中期审查报告,请勿错过时间噢!” 张靖笑了笑:“好,辛苦了。” “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机械声平静无波,“祝您心情愉快。” —— 张靖进入的机械协会并不是首都星系的总部,而是耀星系的分部。当然,也不会在z79这个低等级星球上,而是另一个更大的星球y34。 她在正式获得毕业证书后,经由教授推荐来到了这里。 日子过得平淡无奇,仿佛那些刚开始各种打工讨生活呕心沥血度过考试的日子都被抛在身后。 甚至那几天颇有些震撼的“地球探险”也不再被时时回忆起。 她在星际的生活没有那么瞩目,也没有多惊险可怕,她很平静地融入了进去。 第28章 久别重逢 “张研究员,下班啦?”女人打着哈欠,从仪器后面探出头来看着正脱实验服的张靖。 “嗯。”张靖笑着回了一句,“朋友来这边聚一聚。” 女人羡慕了:“真好,我今天估计又要加班咯。” 张靖只能回:“先去吃晚饭吧,别忙着忙着就忘了。” “诶,好。” 张靖拿起钥匙,背上一个小包,刷开门禁走出了研究院大门。 机械协会有很多个部门,研发、售卖、外联、生产等,重心就在研发上,很多生产会外包给其他公司。张靖作为研发部的一员,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三年。 前几天肖沅正式结束服役,拥有了两个月左右的假期,他给张靖发了消息,说是路过耀星系想来和她聚一聚。 这几年因为张靖毕业后没有进入前线部队工作,和军校里面的同学联系都不怎么紧密。 至于肖沅,因为几年前那次隔阂,还有他在军团服役五年,两个人的来往更是稀疏。 张靖没想到他主动发了消息询问她有没有空,本以为要去首都星两个人才会碰见呢。 “目的地已到达,下车请注意安全。” 张靖走下磁悬浮车,走入窄路右拐十来米,就到家了。 她在y34星球工作地附近买了一套独栋带院子的房子,清静自在还方便,不工作的日子就权当放假了。 洗漱干净,重新换了一身衣服表示一下对久别重逢的尊重,张靖开着飞行器就到了这座城池最大的飞船停泊点。 等了没一会,就看见身姿笔挺的肖沅出现在了出口处,男人四处看了看,就望见了正在飞行器外等待的张靖。 宇宙人类的容貌和身形都不差,肖沅更是出色。 他还是张靖印象中那样干净利落的模样,只是似乎最近喜欢上了银饰,走在路上整个人都显得布灵布灵得。 那张带着些冷峻的脸硬生生把略精致的打扮压了下去,却显得他更加瞩目。 目光一扫看见了张靖,顿时脸上寒冰融化,抿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走路的步子快了一些。 这里的寒季比首都星更加漫长也更加寒冷,张靖的热感系统虽然能调节,但还是很有人类习惯地套上了厚衣服。 但肖沅就不。 他个高腿长肌肉结实,修身的毛衣绷在身体上,在走动间甚至能看到肌肉线条,带着银扣和链条的腰带勒出了柔韧优美的腰线,裤子绷出他修长的腿部,又蔓延进短靴中。 一身黑色装扮之外只套了一个灰色大衣和同色系围巾,走动间衣摆和围巾下摆随风飘荡。 深邃精致的眉眼绽放出浅浅的笑意,水红的唇弯起,又矜持般埋进了围巾里面。 他冷不冷啊? 张靖又愣了一下……肖沅留了长发? ——还真是。 柔顺微卷的黑发被束了一个小揪揪,肖沅见张靖在打量自己,抬手摸了摸脸侧,眉眼弯弯:“是不是有些陌生了?” 张靖的目光从他眉骨上那道疤痕略过,也笑了笑:“没,还是和从前一样好看。” 肖沅喜欢听她直白地夸人。他看着张靖缩在衣服里的脸,垂了垂眼睫。 其实他很久没有见过张靖了。 本以为初次见面那汹涌的想念会让他忍不住失态,但看见女人温和的模样时,所有的心里话都变成了一句日常问候。 “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这边环境很好呢。”肖沅坐在飞行器上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 比起首都星那繁华的钢铁森林、纵横交错的航行轨道,y34星球这边更注重绿化,并且很崇尚复古装扮。 这也是张靖后来选择在这边定居的理由。 她已经有了足够多的钱,在这边工作也不会太忙碌,剩下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在学习和旅游。 她最近开始研究宇宙人类的医学了,但因为种族身体素质的改变,又不少地方和她从前认知的不太一样。 “这边的生活节奏比较慢,挺适合退休的。”张靖随口和肖沅聊着。 “这是带我去你住的地方?” “不是,这里有一家餐厅比较出名,应该会合你的口味,带你去吃一顿。” “噢。” 肖沅支着头:“那你现在住在哪里啊?” “就在我工作的地方附近。吃完饭带你去参观一下。不介意的话,你呆在这边的几天都可以住我家客房里。” 肖沅脊背微不可察地支棱了一下:“……这样啊。好啊。” 两个人到了一家占地面积挺大的餐厅,伫立在寒风中,亮着暖灯,大堂的人嬉笑着说话,浅黄色的光晕熏出温暖的氛围。 因为刚好是饭点,人已经满了,张靖出示了预约信息,服务员带他们来到了包厢里。 等待上菜的时间,两个人又聊起来各自分开后的生活。 肖沅轻描淡写地略过了那些血腥的事情,讲了些和战友之间闹出来的乌龙。 “我立了军功,不出意外的话,之后也会在第八军团一步步升上去。” 张靖看着他的眉眼:“挺累的吧。” 她的目光定在那道显眼的疤痕上,其实已经愈合完整了,只是因为肖沅本身容色出众,才显得有些刺眼。 按道理以现在的医术完全可以处理这个疤痕。 她扬了扬眉。 肖沅伸手碰了下:“没什么不能问的,不用顾忌。” “说起来还挺好笑的,这个不是在战场上弄的,反倒是和团里一个刺头打架,被人拿碎片划的。” 肖沅垂下眼睫。 因为他的母亲是第六军团元帅,自己在第八军团的时候总有不少人说闲话。“走后门”“镀金”之类的风言风语传了很久,直到他一次次拼命用军功换来了认可。 他留下这个疤痕……也有那么点不服输、记仇的意思在吧。 “别说我了,讲讲你呗。我都多久没听到你消息了。”肖沅笑着转开了话题。 卖惨到一定程度就可以了,过犹不及。 张靖想了想:“我还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来。其实这几年都还挺平顺的。” “那就慢慢说,”肖沅喝了一口水,“我一直听着呢,巴不得你多说两句。” 张靖笑:“行,慢慢说。” 菜上来了,张靖陪着肖沅,边吃边聊,她本身更擅长把话聊简单,说了几句自己都觉得有些干巴巴的。 肖沅倒是兴致勃勃,还问她最后邻居家养的那只小兽到底活下来了没。 张靖觉得这个男人似乎也没怎么变,肖沅以前就挺会聊天,挺擅长说话的。 她靠在座位上,被暖烘烘的环境惹得有点犯困:“等你到我房子上,自己去看。那只叫翠花的小崽子,可喜欢爬过墙头折腾我的菜园了。” 第29章 日常 肖沅看着对面安静听他讲话的女人,心脏软成了一摊水。 其实已经过去很久了,他却总觉得初见那一面犹在眼前。 那个坚韧冷淡,却又积极向上的女孩在他看不见的时光里逐渐成长为一个更加成熟的大人。 张靖的面貌变化小到微不可察,只是,或许是因为生活平静安稳,不用为吃喝发愁,所以以往总是带着点紧迫的气场也缓和下来,露出了温和的模样。 吃完了,两个人又兜了一圈风,又回到了张靖家里。 还没进院子门,肖沅就听到了一声稚嫩的“呜汪!”,他循声看过去,一只黑白配色异常对称标致的小狗疯狂摆着尾巴冲这边跑了过来。 那两条小短腿扑腾扑腾几乎要飞起来了,绵厚的三角小耳朵也上下翻飞着,亮晶晶的黑眼睛盯着他俩。 张靖眼看着狗要扑到她脚下了,慢条斯理地喊:“翠花,停下。” 翠花停下了,夹里夹气地汪呜汪呜几声,然后围着他们两个人绕来绕去蹦跶。 肖沅想起来刚刚张靖有点费解地跟他说:邻居大娘说翠花跟张靖很像。 明明性格完全不像啊…… 他忍不住笑起来。 张靖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笑什么,嘴角抽了一下,脚步先拐了一下去看看自己的菜园。 虽然她不太爱吃这里的蔬菜,但可能是以前养老时留下的习惯,有院子了总忍不住辟一块地。 这里种菜不像从前那样简单。 虽然城市里的绿化看起来很多很好看,但那些区域的土壤都是首都星农科院特意研发出来的,正常y34星的土壤只会长出来一些很奇怪的黑色植物。 而植物们虽然经过了变异,但依旧无法适应所有星球的土壤和空气。 就连浇水,施肥料,或者打一些维持土壤稳定功效的药物,都是要在农科院登记过的、符合标准的东西。 总之最麻烦的不是照料果蔬,而是给他们创造一个好的生活环境。 张靖种的大多数是一些好养活的蔬菜水果,偶尔结得多了还要跟邻居同事们分一点。那贫瘠的人际关系居然也就这么好好维持下来了。 翠花很爱吃她院子里种着的东西,之前差点被野生星兽咬死的时候,也是张靖把它救了回来,从此就黏上了张靖,整只狗在两家院子里乱窜。 张靖其实很喜欢毛茸茸,尤其是翠花长得很可爱又很机灵,她也不介意在闲暇之余和它玩一会。 此刻翠花黑圆的眼睛在张靖和肖沅身上转来转去,蹦到这个人身前闻一下,又蹦到那个人身后嗅一嗅。 张靖蹲下身拿手指停在了翠花鼻头前,看了肖沅一眼:“像这样,让它嗅一嗅味道,录一下你的门禁。” 她的声音轻缓带着笑,仿佛在调侃翠花真成了她家的看门小狗。 而现在,肖沅被允许进入了她的领地。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耳尖泛红,手指微曲掐了下掌心。 翠花玩闹似的拿稚嫩的牙去咬女人的手指,张靖毫不客气地拍了拍它的狗头:“翠花,不许咬人。” 男人蹲在她旁边,看她利落的黑发和低垂的睫毛。 最后只是把手指伸过去:“翠花你好,我叫肖沅。以后请多指教。” 两个曾经的军校学生,手都称不上细腻柔软,而是骨节分明又结实有力的模样。在几乎相触的距离下,却是势均力敌的和谐。 肖沅唇角带笑,上扬的眼尾形状很漂亮,似乎只是无意间碰了碰。 张靖扭头看了他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指。 —— 客房就在二楼,和主卧隔着一个房间,早上肖沅起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这里的时间和前线星系不太一样,他第一天还没有适应。 不过在静谧安全的夜色中逐渐放松心神,这样舒适的感觉很快激起了肖沅的疲惫,埋在柔软的枕头里睡过去了。 第二天是休息日,张靖做好了早餐就去书房看书了。等她空余时间出来,就见到肖沅穿着一身柔软的粉色家居服,坐在餐桌前吃饭。 他似乎并没有初入这里的拘谨,也格外不设防。衣领纽扣松了几颗,露出漂亮的锁骨,头发柔软地垂落在肩膀上,带着点慵懒和随性。 肖沅正在看智脑上的消息,听见楼梯传来的动静,回头冲张靖笑:“早上好,谢谢你的早餐。” 张靖摇摇头示意他不用客气,又活动了一下胳膊,回应道:“早上好。睡得还好吗?” 肖沅懒散地仰在靠背上,脖颈线条很流畅,偏头很纯良无害的样子,声音也懒洋洋的:“超级好,如果翠花没有半夜来扒窗户的话。” 张靖忍不住笑:“……我说昨晚怎么没听见,原来它跑到你那边去了。” 其实房间的隔音很不错,小狗的力气也没有那么大。只是宇宙人类的精神力很敏锐,可以很大程度上放大感官,再加上他们都是曾经经过了特殊训练的军校生,才听到了翠花在折腾。 肖沅把碗筷和厨余垃圾交给了智能机器人,又开启清洁模式。 张靖想了想:“今天带你去游乐园玩一玩?” 肖沅巴不得和她多相处一点,虽然不知道这个有点陌生的“游乐园”称呼指的是哪里,但还是兴致勃勃地换好了衣服。 事实证明,昨天寄到家里的那一大堆行李里面四分之三应该都是衣服和配饰。 奇迹沅沅上线,张靖除了鼓掌也没别的可说了。肖沅反倒有些不满意,左右看了看,拿着一条蓝色围巾凑到张靖跟前,笑眯眯地。 “这个很搭今天的天气。” 张靖看他大高个子还眼巴巴的,又看了一眼他的同款围巾,眉毛挑了挑。 肖沅假装没看见她神色中那点玩味,把围巾塞到她手里就换了个方向逃离这里的气氛:“我去看看翠花跑哪里了。” 最后出门的时候张靖还是围上了。 肖沅肉眼可见地开心,路上还饶有兴致地询问起游乐园的事情。 其实在这个地方,应该叫复古游戏展览场。 星际大多数人都比较适应全息游戏体验。不仅身临其境体验感满分,而且产业已经做到了可以媲美“第二世界”的程度。许多线上产业就是在游戏中开展的。 目前实体化的游乐场,更像是宇宙人类凭借以前蓝星时代留下的一些记载,来做成的仿古建筑。 第30章 游乐场 彩色的气球,古灵精怪的人偶,热闹又充满童心的音乐声,飘散的糖果味道。组成了肖沅对于“游乐场”的第一个印象。 他有些新奇地睁着眼睛,看着面前这称得上五彩斑斓的巨大建筑群和广场。 似乎是因为紧张,他向着张靖的方向靠近了一点。在热闹的人声中,听着自己因为兴奋而快速跃动的心跳。 张靖走在他旁边,买完票又把票根递给肖沅:“这个票到出口时会有抽奖活动,可以期待一下。” 肖沅问她:“这里和全息游戏中很不一样。好漂亮。” 他从前虽然很少玩游戏,但托室友的福,也了解到了一些。 虚拟世界有年龄限制,里面的建筑也会更加沉稳。 不会像这样利用奇幻又绚丽的颜色去吸引小孩的注意力,或者提高人们的兴奋劲儿。 张靖笑起来,她猜到了,肖沅这样对审美很有自己心得的人,估计会对这里感兴趣。 “这里其实建成才两个月,因为不是在中心城,所以也不会特别拥挤。但是出品公司挺负责任的,这里的人物形象设计都很在线,工作人员也……” 一边走着一边跟他讲一讲这里的故事,刚结束一句话,张靖一回头,就见肖沅拿着小火人和小冰人的气球,笑盈盈地看着她。 “你融入得倒是挺快。”张靖戳了戳小火人的脸,“这是好多年前的形象了吧,没想到这里还能看见。” 她看向卖气球的摊主,那人很友善地笑了笑,一捧气球中已经没有了其他一样的形象,似乎因为冷门,卖的就比较少。 肖沅把小水人绑在了自己手腕上,又把火人递给她,满脸期待地暗示着:“这样就不担心我们两个走散了。” 张靖心想,这么大点地方能走散到哪里去,但手上还是接过气球快速打了个结。 肖沅和她走向大摆锤排队,有点好奇地说:“不知道这个东西和抗眩晕训练比怎么样。” 那自然是不能比的,驾驶机甲的人要是能被大摆锤甩晕,军校也别办了。 感受着风声在耳边呼啸,眼前的世界被拉成了无数线条,似乎只剩下指尖和身下的触感是结实的。 张靖出神了几秒。 也许是因为身体并不会像正常人类一样分泌激素,所以她每次的情绪判断都有些延迟。 就像这样,明明应该是感到兴奋的时候,她的程序却还在持续判断眼前的状况。 但没关系,她的灵魂很开心,这就够了。 不知道是第几次来回,她的手腕上突然握住了一只手,修长又骨节分明,松松握着,似乎也不敢捏紧。 张靖侧脸看过去,肖沅闭着眼睛,另一只手抓着前面的防护栏,嘴唇抿紧,耳朵却红得和脸颊不像一个图层。 耳边传来后排人的尖叫,张靖仔细听了听,才听见他磕巴的一句话: “抱歉……我有点紧张。” “……”张靖转正头,眼睛弯了弯。 重新修学分吧,肖学长。 一轮游戏结束的很快,肖沅的手指还没敢往下蹭一蹭碰到张靖的掌心,大摆锤的速度就已经慢下来了。 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看张靖似乎没察觉到的样子,还思索了一下。转而又从工作人员那里拿回了两个人的气球。 然后两个人又经历了过山车,激流勇进,和鬼屋冒险。 张靖以为这对于肖沅这样的前线战士来说应该不算什么,谁知道他睁着那双无辜的眼睛,然后用一种“我很坚强我怕但不说”的目光看着她,最后还补一句:“没关系的,我可以的。” 张靖抱着手臂咬了一口冰淇淋,好整以暇地说:“噢。那就好。那我们进去吧。” 肖沅呆了一下。 网上不是这么说的……他难道演得不够可怜?但桐恩确实说张靖喜欢弱势一点的男生啊……果然还是心动对象毫无这方面直觉的原因吧! 肖沅磨磨蹭蹭跟在张靖后面进了鬼屋。 其实除了想要让张靖看见自己的因素,肖沅也真有点好奇这里的“恐怖”。 进鬼屋前,他想到了战场上那些模样奇形怪状的虫子,长得张牙舞爪的星兽,这些对普通人来说有些狰狞的东西,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 可肖沅万万没想到这里的恐怖指的是人形生物。 那个惨败带血的脸倒着突然吊在他眼前的时候,肖沅手抖了一下。 走在他旁边的张靖察觉到不对,下意识往前一扶,肖沅身上好闻的香味扑近,手指也紧紧抓在了她胳膊上借力。 男人带着热量的气息就在脸庞,声音里都是无助和恐惧:“阿靖……” 张靖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睛,肖沅的声音本就清朗,带着喑哑的时候格外显得奇奇怪怪。 她也是真没想到肖沅原来不是装的,本人是真的害怕鬼屋,那剧烈的心跳怎么都装不出来。 npc习惯了进来的男女总会有一个“柔弱无力”的,吓一吓之后,就顺着张靖的一声呵斥离开了。顺便还给她比了一个大拇指。 张靖:“……” 她拍了拍肖沅的背:“好了,没有了。” 肖沅刚刚还装柔弱呢,这时候真弱得倒在张靖怀里了,反倒开始不自在,还有点悲伤。 要是阿靖觉得他太弱了不喜欢怎么办……毕竟桐恩说的是“弱势”,也不是“软弱”…… 想着就不大乐意面对张靖,乖巧地站好之后又不敢乱看,只能死死盯着张靖肩膀上的一条褶皱。 张靖觉得好笑,还觉得这人有点隐藏在表象底下的可爱。 她伸出手慢慢碰了一下肖沅的胳膊,在他抬头看过来的一瞬间,牵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遮住他的眼睛。 女人的体温偏凉,手指碰在他掌心的时候,就像是握住了一颗温凉的玉石。 张靖平静的声音响起:“害怕就闭着眼睛跟我走,我带你出去。” 在视线的黑暗中,她的手掌和声音传递给肖沅的感觉格外明显,让他整个人都麻了一下,总觉得寒毛炸开了一片。 这样的生理反应很陌生,他又觉得自己的心跳不听使唤了。 肖沅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把话音咽了回去,手指下意识地蜷缩收紧,握住了张靖的指尖。 原来和喜欢的人握手,是这样的感觉啊。 肖沅被炸地麻酥酥的,顿时有些忘记了刚刚的恐怖,在张靖放下手带着他往前走的一瞬间,就睁开了眼想看看女人的脸颊。 就在那一瞬间。 一双血丝呼啦的手搭在了张靖的肩膀上,可怖的脸颊慢慢往前伸过来,那双突出的眼睛在黑暗中被绿光照亮。 “它”冲张靖侧后方的肖沅笑了笑。 肖沅:“……” 张靖一拳把那个假的血人给击飞,就见肖沅猛地往前踉跄了一下,然后声音颤巍巍地喊她名字:“阿靖,阿靖……” 第31章 你有心仪的人吗 从游乐场回来的肖沅沉默了一路。 张靖其实有点想笑,但怕肖沅羞恼,于是忍住了,绷着一张冷淡脸带着人去了餐厅。 肖沅咬了一口甜点,才终于叹了口气,丧丧着眉眼:“你想笑就笑吧。” 张靖看着他凌乱的碎发支棱起来,觉得现在的肖沅才更像家里那只翠花:“其实……挺可爱的,嗯。” 肖沅的手顺着她的视线顺了顺头发,又迎着她略带笑意的眼睛感到了不自在。 他摸了摸耳垂,自己也弯起眼睛笑了,支着下巴眨了眨眼: “你带我到那里的时候我才想起来,其实以前我是见过游乐场的。” 肖沅出生在一个有钱有权的家庭,母亲和父亲有感情但也不多。肖沅从小到大几乎都是由机器人和保姆在照管。 记忆中和父母一同出游的机会,除了宴会就是同僚聚餐,后来他们一同去了前线,肖沅被留在了首都星上学。 在上中学以前,肖沅的生活都是枯燥忙碌的,他要学习很多课余知识,被培养成了一个温文尔雅的小天才,每个长辈都会夸赞他成熟稳重。 但在那个精致的人设背后,他也曾羡慕过那些无忧无虑的普通孩子。 所以有一天,他打着时间差逃离了保姆的监管,来到了那个宣传页上夸张又颇有吸引力的游乐场。 ——这里真的很热闹,斑斓的画面冲击着视觉,让肖沅反倒有些无措。 他一边判断着这里的经营模式,一边又很不适应地拒绝着热情的工作人员。 但是还没有靠近售票口,身上的定位器就已经把一大群保卫机器人引来,围着肖沅组成了一个宽敞无人的地带。 肖沅脸上期待的笑意顿时一僵,熟悉的压抑感席卷而来,让刚刚烫起来的心瞬间冷下去。 原本热闹的人群纷纷安静下来,那些大人带着孩子离他越来越远,看热闹的目光却依旧停留在中心。 肖沅的精神力捕捉到了无数人的窃窃私语,他感觉到一阵无法克制的愤怒。 管家严肃地和游乐园管理人交谈,然后警告肖沅:不要擅自离开给元帅和父亲添麻烦。 肖沅看着这陌生又熟悉的场景,突然觉得游乐场这充满了快乐和炫彩的一切,都扭曲成了一道光怪陆离的牢笼。 离开前的最后一眼,他看见了上空中飘飞着的红蓝配色的动画小人。 回到家里后,肖沅第一次对管家垮下了笑脸,冷漠地告诉他,之后不用来工作了。 管家惊觉自己干涉了老板的意愿,但他很不服气,觉得自己做的没错,又上报了元帅,意图用威严的母亲压制肖沅,保住他这轻松的工作和高额的酬金。 肖沅突然发现自己在这个偌大的家庭里,连掌控自己生活的能力都没有。 一个本该听令的人,却大摇大摆的指责他任性,甚至恶意地扭曲事实向父母告状,说肖沅开始叛逆,开始脱离正轨,说肖沅会给民众心中正义的元帅抹黑。 管家的话没有被元帅听到。 肖沅带着机器人控制了他的所有通讯,并押送法庭,按罪惩处。 那个试图控制肖沅生活的人终于消失了,但他却感觉不到一丝开心。 从那之后,肖沅就开始下意识地学习怎么揣摩人心,怎么当一个优雅却不会被人侵犯权利的人。 因为母亲和父亲工作的便利,他家里拥有最高级防护,也有着寻常人家见不到的很多军事器械。这让肖沅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能系统接触到精神力训练和机甲控制训练。 起先他喜欢上了在模拟对战室中可以不顾其他人目光暴力发泄的一切,后来上了战场,才发现自己的作战风格是一种被人指摘的异类。 但那时的肖沅,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那个小火人和小冰人,其实至今我都不知道是哪个影视里面的人物。” 肖沅手指点了点杯壁,睫毛垂下,那双向来晕染着笑意的绿色眼眸恍然略过碎光。 “但是很谢谢你,让我拥有了那么一对气球。” —— 肖沅在这里住了差不多一个月,张靖也逐渐习惯了休息日带他去探索这个星球上不同地区的各种好玩事物。 脱离了上层权利的一切,肖沅对平凡的甚至有些落后的生活反倒显得兴致勃勃。 他没两天就习惯了这里落后于首都星的科技,也喜欢上了这样闲适的“养老”生活。 在张靖去工作的时间,他会使用厨房学习做饭,还和隔壁的邻居阿姨混熟了。试图给翠花编织出一件小衣服,顺便从狗嘴里抢救一下张靖的菜园子。 他很聪明,学得很快,人际关系搞得比张靖还要好。 唯有在暗戳戳攻略张靖这件事情上,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习惯了随时扯着一张笑脸、虚情假意的人,面对张靖时,却下意识不想隐瞒她,总是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反应,生怕自己某个过界的举动引来她的反感。 “明天……我要回一趟首都星。”肖沅窝在阳台的吊椅上,“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顺路带回来。” 张靖有些意外:“你还要回来?” 她以为肖沅去一趟首都星后,就直接回去前线了。毕竟第六军团的战线可是在耀星系的反方向。 她一说这话,肖沅就知道自己当初来耀星系的那句“顺路”的借口被识破了,他鼓了鼓脸颊:“你看起来不太欢迎我。” 对面的女人笑起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肖沅描摹着她的眉眼,沉默了一会,才慢慢开口,声音就像是被融裹在夜风中,带着一点莫测的情绪。 “阿靖,我……算了,不说我,聊点别的呗。” 男人喉结动了动:“你有心仪的人吗?” 张靖很难有剧烈的情绪,这让肖沅感到了棘手和难过,他看不出她是否有过心动,也不知道自己错过的那几年,她的情感生活是怎么样。 每次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肖沅总有一种畏怯,生怕时间磨平了他们曾经的那些交集间产生的情绪。 而显然,自己的职业道路注定让分别的时间会更加漫长。 “有过。” 比起肖沅的迟疑,张靖显然更加坦然,“从前有过。” 其实人生经历和时间真的是很强大的东西,张靖走了很久,和很多人产生交集,她动心,然后又回归平静。 每一份情感都很珍贵,她也珍惜从前在一起的时光,可是隔着时空和不同的世界,那些感情比起悸动,更像是适合被珍藏的记忆吧。 第32章 请别彷徨 肖沅怔愣了一下,几乎想要脱口问出他是谁。 但他又很快想起来几年前张靖那缄口不言的样子,于是到嘴边的话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心里。 只有指尖握着扶手攥得发白,泄露了一些不平的情绪。 张靖垂了垂眼眸,忽然笑起来。 她觉得肖沅这个人真是个好玩的人,像一个矛盾集合体,有时候那些勾引的心思坦诚的可怕,有时候话绕了十八弯都能稳住一张脸。 两个心思都不单纯的人碰起火花,必然会有一方神思不属担惊受怕。 张靖透彻地看着一切,评估着肖沅这个人可以信任的程度。可也没法否认她的确对这个漂亮的人产生了好感。 “他们不在这个世界了。”张靖这样说。 肖沅脑细胞都停了一下。 ta……们?不在这个世界了? 银白色长发的身影在他脑海里快速闪了一下,艾尔死亡的手续当初是他亲自去查验过的。 这个人离开的格外奇怪,但上层却像是对此视而不见一样。 肖沅想到几年前张靖和艾尔避开他消失的那几天,想到了那艘飞行器消失的航线,又想到了后来重新去调查飞行器时,看到的那些被销毁的只剩下无法辨认的残渣。 那个被隐瞒的秘密,艾尔的死亡,张靖的爱人,都息息相关,而肖沅对此却一无所知。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张靖随口说的他们,的确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类。 肖沅忍不住咬牙,冷静了一会才问:“阿靖……我能知道三年前,你和艾尔到底去了哪里吗?” 他的心跳缓慢下来,等待着一份信任。 夜风有些凉,智能机器人自动关起了那扇小窗,晶莹的雪花慢慢洒落下来,不过一会,就铺上了一层白霜。 张靖出神了一会,才说:“应该也……没有特别需要隐瞒的。我们去的地方,是地球。” “这个名词可能有些陌生,那里是蓝星时代的起源。也是我和艾尔出生的地方。” 张靖简单把事情讲了一遍。 依照肖沅的身份,其实很多事情不用说得特别明白,他也能知道并意会。 修玛吉做的事情真的万无一失吗?一个初代的智能,真的可以隐瞒过进化过的宇宙人类,隐瞒过那些迭代更新的智能监测吗? 地球的“遗失”,蓝星时代以前更早的银河星系的故事,真的没有人知道吗? 不一定。 考古研究院发展地如火如荼,依凭大众对于复古时代的好奇而存在的产业也发展地如火中天。 哪怕上层有人隐瞒那些落后困苦的过去,也势必会有人会站在历史的角度上支持修玛吉。 艾尔的身份就是最好的例子。更甚至或许张靖自己的身份,也经历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操控,才把她身体内那些不属于正常人类的部分隐瞒过去。 肖沅的家庭或许更多走在前线,可在这个时代手里拥有一个军团的家庭,怎么可能没有政治嗅觉,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肖沅选择了替她扫尾,等待她能够说出来的那天,张靖就也愿意分出一份信任,解开两个人的心结。 —— “我一周后一定回来。” 肖沅离开前,这么对她说。 “阿靖……谢谢你愿意信任我,也请你再等等我。” y34星球的寒季静悄悄地覆盖住所有离别和思念。肖沅同张靖拥抱告别,视线触及到她的头发时,猛然一颤。 绿色的发带被风吹起飘动,时间无损它的色泽,晶亮的玉石缀在边缘,衬得乌黑的头发漂亮极了。 男人拥抱的手忽然收得更紧,超越了朋友的界限,触及到了暧昧的边缘。 他靠在女人的肩膀上,唇瓣猛地抿紧,而后却忍不住牵起一个笑容,只能不停声地呼唤着女人的名字。 “阿靖。阿靖。” 能碰到你真是太幸运了。 —— 就在昨天夜晚,他还因为那些突然解开的疑惑而辗转反侧,他想到张靖的冷淡,和那真实的温柔。 汹涌的爱恋让他不愿意相信触手可及的人是一道复杂的程序集合体,可是多疑又敏感的内心却感到了真实的痛苦。 她的性格太包容,似乎每个走近了她生活的人都能得到一份关注,甚至连翠花都能得到张靖亲手做的狗粮。 如果张靖的情感部分真的只是一个如同“恋爱机器人”一样的存在,他该如何让这个机器人只把温柔倾注到他身上,而不是分给所有的人呢? 那些不在这个世界的“他们”,又是怎么想的?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让张靖承认自己是心动之人的? 阴暗的内心小人甚至想到可不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篡改她的程序,让张靖只将肖沅一个人当做爱人。 然而正义小人又暴揍阴暗小人,说改变了程序那阿靖还是原本的她吗?肖沅自己又凭什么去操控张靖的人生呢? 就在肖沅脑海里小人打架的时候,张靖忽然拍了拍他的头,像是拍小狗一样,带着笑意说:“想什么呢,肖学长。” 肖沅扭了扭头,却更加靠近了张靖的手掌,他忽然间觉得这个样子就很好,一直被夜色包围着,独自拥有着爱慕之人的目光。 “……我在想怎么才能让你也对我心动。” 张靖:“……” 她感慨道:“你还挺直白。” 肖沅倾身拉近了一点距离,那双很温柔的棕绿色眼眸看着张靖的脸庞:“不是已经察觉到了吗?” 张靖挑眉:“不怕我只是一道程序?” 在得知自己是个人造人之后,连她自己都怀疑了一段时间,肖沅这么轻易就能接受? 肖沅哼笑了一声,完全说开了,反倒有了一点破罐子破摔的坦然心态。只要张靖没有害怕到、讨厌到原地抛下他离开,肖沅就还能挣扎着劝自己还有机会。 “不怕。我只怕我没有能力成为他们之一。” 张靖忍不住搓了搓肖沅的头毛,柔顺微卷的头发散在脖颈处,衬得他肌肤如同玉石一般漂亮:“醋味真大。” 肖沅不承认自己在酸:“他们都已经不在了,我有什么好吃醋的。” 张靖笑了两声,才看着肖沅,最后说了一句:“我有自己的灵魂,也拥有足够的判断力。” 我清楚地看见你的爱意,看见自己的情感,不会成为一道机械死板的程序。 所以,请别露出那样彷徨的神色,肖沅。 第33章 最重要的行程 肖沅果真回来了。 在他到达耀星系前,先寄来了一大堆包裹。 视讯里的他带着一点撒娇的神色:“大多是你能用到的东西,也不算多啦,你可以先把一些水果打开吃,剩下的放着我回去再收拾。” 张靖开了一个箱子,提出来一件小衣服:“翠花的?” 肖沅点头:“啊对的,明天应该还有一箱寄过去的狗粮,也是给它的。其他的箱子是给你的,有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还有首都星新出的一款飞行器的认证卡,实体车应该之后会送过来。” 张靖神色古怪地看着那个箱子里漂亮的首饰:“这些东西别都是比照你的衣柜买的吧?” 肖沅目光飘了飘:“没有啦。也不都是。”还有一些是定制款,不算买。 他的小心思摆得明明白白的,当初回首都星的时候,那些衣服行李都没带多少,至今还放在张靖家的客房里。 有种猫咪要在喜欢的地盘上故意留点气味的感觉。 说完这些肖沅才趴在了床上,脸颊凑近影像,盯着张靖看:“我想你了。” 视讯里的张靖应该是刚刚下班,穿着一身很板正的衬衫,头发被收拾的很齐整,那张冷淡的脸透着一点慵懒,她的智脑放在桌面上,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那些包装箱。 张靖已经开始习惯他直白的用词了,空出手来摸了摸他虚拟的人影,作为安抚:“才离开几天呀。马上不就见面了?” 肖沅笑起来,双眼亮晶晶的:“那你有没有一点想我?” 张靖抱着翠花举起来,那张带着点蠢相的狗脸替换了她脸颊的位置。 翠花有点懵,露着白绒绒的肚皮,嘴里细声细气地汪了一声。这里的小狗长得慢,现在还是一副稚嫩的模样,叫唤起来格外可爱。 它看见了熟悉的肖沅的脸,顿时咧开嘴巴笑起来,小尾巴摇得飞起。 “当然想你了呀~”张靖把声音压成了另一种声线,边说话还边摇着翠花的爪爪,整只小狗被她摆弄地晕乎乎地。 翠花搞不懂张靖在干什么,只觉得这人应该是在跟她玩,所以也很配合地张着嘴筒子汪汪起来。 肖沅被她逗得眉眼弯弯,笑完了又哼了一声:“又借着翠花的狗嘴逃话。” 张靖挠了挠自己的耳朵,抿唇不好意思地笑。 她性格就不是很直白的那种。即使面对这样的视讯,也很难说出一些亲密的话。 两个人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持续到几天后,肖沅打来视讯时,张靖正吃完晚饭在菜园子里忙活。 肖沅打扮地格外风流倜傥,背景还特意虚化了,他带着神神秘秘的笑意:“猜猜我在哪里?” 张靖放下铲子,抹了抹手指上的泥土,有些茫然地打量着他:“不是说今天有个重要行程吗?唔……穿的很好看嘛。” 她一边说着,又听见了院子门口传来翠花着急的哼唧声。 干脆边走边回话:“我给翠花开个门,它这两天都不爱爬墙了。” 翠花的狗妈妈才是隔壁邻居看家护院的主力军,翠花就是纯纯的吉祥物,所以邻居也不太在乎它去隔壁蹭饭玩耍。 门一打开,张靖下意识低头去看,却只看见了一双利落的黑色军靴。 翠花唰得一下窜进来。 它脖子上带着一只漂亮的红色领结,宛如一只小花童,在张靖脚边窜来窜去。 张靖抬头时,视讯上漂亮的人一瞬间就真实地站在了眼前,他的长发高高束起,年轻坚毅的脸上带着羞涩又坚定的神色。 肖沅怀里一大捧花被装扮成十分漂亮的形态,里面塞着一些不同颜色包装的精致礼物盒。 他的左手中还托着一只首饰盒,一对戒指安静地躺在上面。 男人看着她,轻声说:“来见你就是我最重要的行程。” 张靖弯弯唇角:“欢迎回来。” 两个人安静地对视了两秒,翠花似乎察觉到气氛有点浓稠,汪呜一声试图参与进去。 肖沅压抑着心中的期待与激动,向着张靖致以星际军士最郑重的礼仪:“请问张靖女士,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张靖垂了垂眼眸,向前一步捧住他有些微颤的手指,又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当然愿意。” —— 肖沅假期的最后,和张靖一起回到了首都星一趟。 他们和从前那些熟悉的朋友见面聚餐,互相聊了聊近几年的事情。 桐恩和方京墨目前都还在军队,只是刚好赶上假期。另外几个朋友例如诺卡斯她们倒是选择了在毕业后回到家里继承家业。 几年不见,无论是穿着还是面相气质,大家都有了很明显的变化。 从前那些活泼又热闹的年轻人,如今也稳重起来。 几杯酒过去,气氛热闹起来,那些因为时间产生的隔阂都消失不见。 诺卡斯看着亲密贴在张靖肩膀上的肖沅,很羡慕:“没想到阿靖你才是我们中间最先恋爱成功的。” 桐恩翻白眼:“肖沅学长你够了,请关爱一下单身人士的心理健康。” 宇宙人类的平均寿命在130岁,像他们这样的岁数算是很年轻的人,很多人也是刚刚开始探索恋爱这件事。 除了知情人士桐恩,其他人都没想到看起来最冷漠无情的张靖,和最像笑面虎的肖沅,居然是最先恋爱的,还凑成了一对。 诺卡斯就在桐恩旁边,八卦着当初肖沅追求张靖时的事情。 她知道从前方京墨其实对张靖有意思,却不知道最后为什么张靖会和肖沅在一起。 桐恩耸了耸肩:“我只是在肖沅问起来京墨的时候,提了一句她拒绝了,其他的靠肖沅自己努力吧。” 诺卡斯看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方京墨,悄悄问:“你不是他的发小吗?你没有帮他呀?” 桐恩说:“我是他的发小,我也是阿靖的朋友啊。阿靖要选择喜欢谁不是我应该左右的。” 作为两个人共同的朋友,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她也能送上祝福。但阿靖当时显然对方京墨没啥兴趣,那桐恩如果一味撮合,那就是打着为朋友好的幌子,不尊重另一个朋友。 桐恩喜欢每个朋友,也珍惜每一段友情。 她在方京墨追求张靖时,会自觉减少出现的概率选择旁观,也会在张靖拒绝方京墨时,劝说他不要死缠烂打。 第34章 新的太阳【五卷终】 张靖在这个世界生活的时间不算长。 当初之所以选择来到一个落后的星系工作,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的身体并不能支撑很久。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灵魂比较特殊的原因,张靖不需要修玛吉生产的维持活性的液体,但体腔内的机械骨骼和心脏、以及各种仿生材料等,终究还是不能支撑她生活很多年。 每隔几年,她就会去找自己的导师,为自己的身体换上一副合适的灵活性较高的内部配件。 而身为考古研究所军事机械的顾问,老师本身就是了解过从前历史的人,张靖并不担心自己的身份泄露出去。 事实上,张靖怀疑当初自己能够通过老师的考核成功成为她的弟子,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上层权利中心的指示。 肖沅在军队内有了高级军衔后,就拥有了很多权限。 这时候他才知道,当初自己的父母对他和张靖恋情并不支持的原因,是因为他们隐约意识到了张靖的身份并不普通。 但是当时肖沅并不在乎这些,他本身和父母的关系也没有多么亲和。元帅和她的丈夫得知肖沅的态度后,并没有多说什么了。 两人在办理了婚姻登记后,肖沅特意买下了一个低级的资源星球,打造了一个宽敞又隐蔽的住所,作为未来张靖身体开始衰败后的居住地。 一切事情落幕后,大约过了三十多年,张靖那天正在小憩,突然预感到了什么。 机械手从她的领口拿出那个漂亮的银灰色眼球,张靖透过阳光凝视着它。 当初艾尔死亡后,作为主芯片的眼球,依然有一套单独的能源支撑着,它拥有着艾尔的记忆,却失去了艾尔的感情,曾经无数次重复着一句话:它要回到地球。 张靖没理它。 直到修玛吉死了,张靖重新安装进去一个新的系统。它也早就失去了艾尔的影子,变成了一个很普通的智能辅助系统。 可如今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眼球在提醒自己,她即将如同艾尔一样,失去灵魂,变成一个机械的,只剩下一道程序控制的身体。 张靖遥望着星空,出神了好一会,才斟酌着慢慢给肖沅发了一条信息。 她在这个世界,感情联系最深的,应该就只剩下了肖沅和老师。 其他朋友和师长早在她意识到自己的死亡正在逼近时,就已经渐渐疏远。 他们的生命都太漫长,未来还有无数璀璨的道路要走,本来就没有那么深刻的羁绊,这次张靖不想去做正式的告别了。 但肖沅在张靖坦诚本身的缺陷后,仍然不愿意放弃。这个难过的年轻人只是牢牢困住了张靖的身体,然后用一种熟悉的,总让张靖觉得心软的语气祈求她。 肖沅说,如果张靖注定要早早死去,就让他成为那个送她离开的人。 他宁愿痛苦地迎接爱人的死亡,也不愿意在茫然中被疏远被忘记,直到两个人失去交集。 十天后,一艘飞船到达了一颗破败的星球。 肖沅抱着张靖坐在了轮椅上,他温和地给张靖盖上了毯子,然后把她漂亮的黑发理顺,而后启动能源。 两个人跨过灰黄的土地,靠近了那座废墟之城。 张靖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四肢和脸部肌肉,也很少清醒过来,如今只靠着脑机和肖沅交流。 她再次走上了当初那条道路,曾经注视着她的无数仿生人都已经坍塌分裂。 有的被埋葬在倒塌的房屋下,有的被灰尘覆盖,有的零件散开被脏污覆盖,失去了人形。 寂静的城市里,到处是黑色斑块攀爬的痕迹,它们仿佛只是死物,然而在感知到张靖的到来时,却又像是一群被腐肉吸引的鬣狗,蠢蠢欲动。 肖沅绷着脸,手里拿着能源枪,警惕着周围的一切。与之相反的张靖倒是很闲适,看着这破败寂静的一切,仿佛是看望多年的老朋友。 高大的铁塔,锁链低垂。 张靖从前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人类会将修玛吉禁锢在这样一个压抑的地方,故意制造这样一个形态,仿佛毫不遮掩他们对修玛吉的忌惮。 后来看到了联邦大多数人对于仿生人的态度,她似乎有点明白了。 新型人类在一无所知只能依靠修玛吉的时候,就像是一群被豢养的羔羊,不知前路,而过往都被攥在一个恐怖的拥有意志的巨型智能手中。 他们是没有过往的空白纸张,没有从前地球人的记忆,也就不知道人类曾经是机器人的主人,他们只知道自己的一切都要依仗修玛吉。 他们喊着她“修妈妈”,依赖她又恐惧她。 他们自由,却也不自由。反抗的火种,或许从一开始就潜藏在宇宙人类的心底。 曾经被取缔销毁的无数仿生人中,是否就包含着修妈妈的孩子呢? 当时那群人看出修妈妈的痕迹时,是否担忧过她冲出遗失的地球,重新掌控人类呢? 所以在宇宙人类彻底离开地球前,他们“封锁”了修玛吉,或许还有别的限制手段,让修玛吉无法离开地球,也永远无法得知被她喜爱的“孩子们”,是如何恐惧她厌恶她。 一场很奇怪的纠葛。 修玛吉爱着从古至今的人类。而从前的人类意图掌控它,未来的人类意图逃离她。 修玛吉是否得到过她希冀的爱? 没有人知道,这一切都随着那颗巨型心脏的死亡而消弭无踪。 “咕嘟——” 气泡破碎的声音。 肖沅哭泣的脸变成了张靖视线中最后的画面。 她闭上眼睛,从容地倒进了心脏腹地,被吞噬进那暗红色的液体中。 就在载着肖沅的宇宙飞船离开地面的下一秒。 巨大的心脏开始颤动,无数气泡沸腾起来,发出一种似泣非泣的呜鸣。 肖沅透过窗户,泪流满面地看向底下那颗地球,目送着他爱人的离开。 火光和爆炸显得十分渺小,下一刻磅礴的红色却飞速蔓延开来,覆盖了废墟城市,又像是奔流不停的洪水一样,咆哮着吞噬了土地、海洋、高山、河流。 吞噬了钢铁森林,吞噬了无数葬身于此的灵魂。 红色的地球上,在无人的角落里,一颗绿色的嫩芽破开粘稠的液体,舒展而起。 它见到了新的太阳。 第35章 番外·艾尔的眼睛 我死了。 我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死后的第二天,能源重启,我再次看到了我自己,也看到了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 女人正在对着镜子整理头发,她把它们用发圈扎好,又扶正衣领,最后将衣襟束进裤腰中抚平。 从大数据算法来看,这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 她有一双很漂亮的黑褐色眼睛,总是冷淡地抿着唇,手里拿着一个低级系统在学习或是工作。我就待在她的衣领处,能够感知到她的温度和心跳。 好奇怪,这个人明明拥有一身真实的充满活力的血肉,她的心跳却是永恒不变的。 “嘭咚——” “嘭咚——” 和我一点也不一样。 我是艾尔,是修妈妈最满意的作品……之一。 好吧,我得承认,从程序分析上我并不认为眼前这个女人会比我更加符合精致全能的标准,但她的确才是修妈妈最欣赏的孩子。 不过无所谓,我已经死了。 说实话,我很想念修妈妈。 我期待着这个女人能够带我回到地球,我要吞噬掉哥哥的主芯片,让他的身体成为我的躯壳,再威胁一下年迈的修玛吉,让她不得不给我主动提供保护液。 这样我才不会受制于这个女人,不得不每天给她汇报什么无聊的空气污染度和健康指数。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何况每天面对着她桌子上那些摆件和书本,我都会被迫回忆起从前还拥有完整的身体时,做出的那些愚蠢的事情。 人类创作的文字有什么特别的?何况张靖根本不是真正的人类。因为一个签名而高兴地程序乱跳,真是蠢透了! 修妈妈交给我的观测任务也真是无聊。 ——也许张靖的芯片早就坏了,她再也不会像我这样,排除所有无用情感的干扰,成为一个优秀的仿生人。 她无法快速解析那些厚重的冗杂的学识,只能像个大脑容量有限的人类一样,冥思苦想。 笨死了。 我跟着她每天在工作室穿梭,每天和人打交道,看着她和那些人谈笑,或是面对面沉默。 我等待着她再次回到地球的那天。 我等啊等,眼睁睁看着一个花里胡哨的男性人类对仿生人散发着求偶的气息,偏偏这个女人仿佛看不出来一样。 我难以置信地问她:“你是把情感模块丢了吗?随便扫描再加载判断一下,不就能知道这人是在干什么?” 女人回答我说:“你个小眼珠子懂什么爱情。” 真是愚蠢的人类! 只有机器人才会理性地判断话语真假,全方位分析对方的意图,判断出对自己最好的选择是什么。 而人类只会被激素控制,谈情说爱,耗费时间去做一些无聊的事情! 我砰砰跳起,又砸在女人锁骨上,不满地打断她和那个男人的对话。 清醒一点! 这对我们征战联邦,打倒人类根本没有任何益处! 我恨铁不成钢,可偏偏这个冷心冷肺的女人居然没有选择听从她可爱的眼珠子女儿的劝告,还把我锁了起来! 锁!了起来! 暗无天日的抽屉生活里,我发誓得到身体后,要把宇宙所有的人类都控制起来谈恋爱给我看,我要将她们都写入我的情感模块。 就算我是个机器人,我也要比人类更懂爱情! 被关禁闭的日子里,我无聊到只能看那个女人写的书。 ——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个仿生人怎么会突然拥有了人类的灵魂呢? ——体味情感?嗤,我的情感模块加载了无数的情绪,还有强大的算法支撑我完成瞬间的情感分析。恋爱?小意思。 …… 好无聊啊。 那个女人什么时候来接我出去。 这里有点太冰冷,不利于我程序运行。我有点想念她锁骨上的体温了。 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和她谈成恋爱了没。要我说呀,那人是挺符合世俗审美的,可是比起张靖来,也差了一点吧。 …… 她真不准备把我放出来了? 她忘记我了? 我就知道,她的芯片早就坏了。 …… 要是明天她把我放出去,我就不故意把天气说反骗她了。 …… 其实下一个明天放出去也行。 …… 骗你算你活该,没良心的人类。 …… 再次见到那个女人的时候。 ——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后了——我感到了一种无法描述的混乱,如果转换成人类的情绪,大概可以称之为“悲伤”?“疲惫”? 女人在哭泣,可是她的表情却很平静。 修玛吉…… 我听见了这个名字。 “她要死了。” 修玛吉死了? 真可恶啊,怎么不等我征战星际就要死了呢? 迫于那些奇怪的底线原则,在修妈妈彻底报废后,我也就要死了。 我看见女人用一种很奇怪的表情在摩挲我的身体,我听见她轻轻地喊了一声我的名字,可惜我再也无法给出回应。 愚蠢的人类,我早就不是那个眼巴巴追着你跑的艾尔了,干嘛要对我露出这么虚伪的悲伤的表情啊。 第二次死亡是什么感觉呢? 我的数据推测告诉我,应该感到解脱和释怀。 可为什么我这么难过? 为什么我在因为要离开她而难过? 明明这就是一个可恶的、冷心冷肺的、对眼珠子非常非常不好的可恶伪人! ……好吧。我得承认,她也不是没有优点。 我开始想起曾经在极光星上,那个女人眼泪不断地掉在我的身体上面,明明是冰冷的储存液,我却觉得那些泪水滚烫地惊人。 我怀念那时她真切的悲伤,总好过如今她看向我,却又像是看着别人的虚伪。 爱上同一个人的几率是多少?对艾尔来说就是100%。 这时候我突然理解了第一次死亡时,为什么如此执着于将那句话告诉女人。 因为此刻我迫切想要再次对她说。 如果我醒来,请你记住,那不是我。 让我活在你的记忆里,纵然我不能代替曾经的艾尔,若你能感到开心,那我的存在就是值得。 再见,阿靖。 …… “今日天气晴,空气污染度3%,您的唯一待办日程为提交中期审查报告,请勿错过时间噢!” “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机械声平静无波,“祝您心情愉快。” 第1章 啊?混混?我吗? 【古早校园文反套路+依旧是偏日常甜文+这次真的是要写甜文了!+gl (审核请注意,成年前纯纯友情救赎向,未成年不许恋爱) 正义感爆棚但身世小可怜混混(女)x冷淡但白切黑学霸(女) 这里提醒了噢,介意的宝宝可以退出啦。】 张靖还没彻底清醒,一盆水就兜头泼了上来。 泥沙和烂菜叶一同挂在了她头上脸上,冰凉浑浊的水彻底把她搞清醒了。 她来不及有什么情绪,粗粝难听的男声就刺进了她耳朵:“你个蠢货!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女孩站在那里,视线不清,男人恶上心头一脚踹过去,瘦弱的人影却恰巧一闪就躲了过去。 男人恼羞成怒:“你还敢躲!你个贱蹄子!” 脏话轮番地轰炸过来,却见那个女孩也是一副茫然的样子,仿佛真的无辜一样。 没反应过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身体这么警惕的张靖:“……” 但看着那张懦弱的只会窝里横的男人嘴脸,突然好想一个正义之拳上去呢。 捏了捏手臂,意料之中地没捏到熟悉的骨骼皮肉,却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似乎有些尖利的铁片。 张靖:? 奇怪的事情好像增加了。 张靖心里有丝不妙,但看着对面的恶臭男人似乎又要动手,她毫不犹豫地把旁边的铁桶捡起来扣在他头上。 “砰——”一声,还带点回响。 男人嘴里的声音成了呜呜咽咽的呼痛,最后摇晃一两下,突然跌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张靖:……对不起啊没想到我力气这么大。 旁边缩头缩脑看热闹的邻居们被这一手震了一下。 嚯,这姑娘终于被逼得要开始发疯了吗? 张靖后退了两步。 她这次直接穿越过来,到现在为止还什么记忆都没有。 看了看周围,她抿了抿唇,还是遵从本心直接——光速逃离这栋旧楼。 于是半个小时后接到报警来到这里的警察们只看到了围成一圈,热热闹闹讨论着嗑瓜子的人。 还有那个形似铁桶僵尸一样歪倒在菜地……不,门槛上的人。 在热(八)心(卦)邻(的)居(猹)们叽叽喳喳的举报下。 警察们终于知道了来龙去脉。 一个被持续性家暴的少女,终于有一天忍不住暴起敲晕老父亲后夺路而逃。 警察:…… 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们为什么要说那么久呢?果然还是在八卦男人天天谩骂的内容吧!! 男人是三个月前来到这里的,他嗜酒成性,还没有固定工作,天天像个混子一样游荡在旧城区。 家里只有一个高中辍学的女儿,被他奴役指挥谩骂,过得要多惨有多惨。 好好一小孩硬生生成了个自闭,对任何人的接近都像是应激一样刷地蹿起来。 男人白天喝酒,晚上打孩子,还要配上bgm:他毫不内耗地骂天骂地骂人骂狗,就是不怨他自己。 于是在一点也不隔音的房间加持下,所有的事情就像风吹瓜田传遍旧楼上下,都不要猹们辛辛苦苦找的。 男人虽然懦弱无用骚浪还怨天尤人,但有一副白净的皮相。 年轻时哄着富婆想进豪门做赘婿,人倒是同意了,可这男的不改勾勾搭搭的毛病,非和另一个女人闹出了小生命。 这下不仅小情人飞了,老婆也没了,人还被断了一条腿,只留下一个流口水的小女儿。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男人居然没扔下女儿跑路,打打骂骂地养到了十几岁。 讲述了一切的大妈唏嘘地道:“那孩子还不如被扔了呢,兴许还能跟个好人家,像这样被个贱男人养大,谁还乐意跟她往来啊!” “我看啊,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女孩才不受人稀罕的。” 另一个大娘也接话了,可怜地叹了一声:“我上次买菜,还碰见了几个小混混围着女孩打。” “听他爸说,还想让女孩初中时候勾搭个好男人赖上去,他跟着吃软饭呢!” 众人再次大声地唏嘘了一下。 老警察也同情万分,刚想喊旁边的年轻人记下来回去找找那女孩,就看见年轻警察也拿着一把瓜子凑在人堆里。 面上一副——“诶还有这样的事?”“不是吧这么不做人!”“哎呀这世道!”“人呐!就这样!”——的表情。 老警察青筋一蹦,毫不犹豫抬手敲了这人一巴掌。 —— 另一头逃出人类视线的张靖,看着身上糟污一片,心情真是糟糕透了。 她躲在一个没人的巷子里,摸了摸身上,很好,不出所料一分钱都没有。 全身上下除了那洗的发白的初中校服,就剩下藏在手臂上的两只小刀,藏在腰间的一对拳刺,藏在…… 等等,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正常穿校服的小孩身上会带这些吗? 张靖傻眼了,看着那些凶器,感觉自己的脑细胞怎么转都转不过来。 就在她懵逼的时候,来人了。 一个浑身肌肉的壮汉,还扛着一扎啤酒,目光凶恶,扫了她所在的角落一眼。 张靖忍不住握紧了小刀。 却见壮汉愣了一下,接着露出一个僵硬的甚至有些谄媚的笑:“老大,你怎么过来了,我正要去找你嘞。” 他语速飞快地说完,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突然带上了一点恐慌。 男人嘴唇抖了抖,把啤酒箱放在张靖不远处:“老大你先坐,我这就去给你带身衣服回来。” 之后他就跑了……跑了! 张靖穿越了几回,没有哪次像今天这样无语。 短短二十分钟,比她每个人生都要跌宕起伏,整件事情从头到尾透露着一丝诡异和令人无语的抓马。 张靖叹了口气,心累地扒开自己的校服。 里面同样是洗的发旧的棉衬衣,尺码有点小。可惜脏水是兜头泼下来的,里面的衣裳上半截也遭殃了。 黏腻的感觉环绕,她很不爽地泄气坐在啤酒箱上。 就在这时,紧赶慢赶的壮汉提着一个大包装袋回来了,一同跟来的还有个女人。 女人从脖子开始就纹着大块的纹身,眼尾挑着,浑身透露着不好惹。 却乖乖地撑开手里的床单,给她找出了一个换衣服的角落。 熟练又乖巧的动作,仿佛干了好多遍。 张靖沉默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那个袋子。 她面无表情地发话:“找个洗澡的地方,别被人看见。” 根据已得的信息来看,原身不是个简单人物,她清楚地在面前两个人眼睛里看见了恐惧。 而宁愿窝在这里换衣服,也不去找个澡堂洗一洗,就说明她有点见不得光。 哇。真是难以意外呢。 张靖从看见“凶器”就开始不好的预感终于被验证了。 女人有些意外,但看着今天格外狼狈的少女,最终还是带着她绕了绕路,到了一个纹身店的后门。 张靖冷着脸直冲浴室走去。谢天谢地,这里很干净。 张靖狠狠搓了好几遍把污水淋头的阴影给搓下去一层。 第2章 恶棍四人组 半小时后,张靖终于能穿着舒适干净的衣服,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思考人生了。 衣服称不上是崭新,也是学生们常穿的样式,张靖有理由怀疑这是以前被泼脏后换下来,被女人拿去洗干净的衣服。 那个纹身女人拿着一个吹风机,站在后面小心翼翼地给她吹头发。 壮汉带来了三个盒饭,放在桌上也不敢动,眼巴巴地看着张靖。 张靖:“……吃吧。” 两个成年人这才欢欢喜喜地缩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吃起来。只剩下一个未成年维持着冷淡凶恶的表情盯着他们。 “老……老大,你也吃……”女人把最后一份盒饭推过来。 张靖恶狠狠地吃了。 ……其实味道还挺不错。 她边吃,边打量了一下这个狭窄的房间。 屋子里摆着一张单人床、一个老旧沙发,一个不大的木柜,还有缺了一角的木桌子,和配套的木凳。 张靖猜测大概是从附近学校里淘汰下来被女人捡漏了。 桌子上铺着桌布,窗台上养着一盆吊兰。角落里摆着的煤气灶上专门盖了防尘布。其他空间也被零零碎碎利用起来,看着杂乱,却也挺温馨。 角落里除了卫浴间的门,还有一个门通往外间,也就是那个同样狭窄的纹身店。 这里虽然老旧,但被收拾地很干净。为了遮盖裂痕和掉的墙皮,墙上还贴了白色带粉色小花的壁纸。 看得出来是个贫穷但对生活有一定追求的人。 女人也是第一次带她来这里,以往老大都不太乐意和她们一起混。 女人忍不住有些高兴,她把一块肉夹到了张靖的盒饭里。 旁边的男人看见了,停下鼓鼓囊囊的嘴,给女人和张靖一人塞了一块肉,然后继续埋头狂炫。 张靖:“……” 虽然长相狂野,但这两个人的眼神居然清澈又正直。 张靖问:“你住在这?” 女人意识到她在问话,连忙坐端正了一点:“嗯,住……住在……这。” 张靖才发现原来她的结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生理原因。 张靖又看向男人。 他把空饭盒放下来,手搓了搓头发,显得有些憨厚:“我和大哥住在隔壁,租房哩,吃饭在这里。” 张靖沉默下来。 她头发刚刚被吹干了,浑身轻松,一时间困倦上涌。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具身体看见这两人时这么放心。 女人从柜子里拿出另一张床单,手势示意张靖躺下去,又很细心地把床单盖在了她肚子上。 然后两人轻手轻脚去了外间。 巷子里的走动声和不知哪里的说话声,隔着墙壁传到她耳朵里,就只剩下了闷闷的絮语。张靖合上眼睛,沉沉睡过去。 她做梦了。 碎石头从四面八方砸过来,在她的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无数嬉笑谩骂变成了无法辨认的尖叫。 张靖看见“自己”像个发狂的小狮子一样扑了上去,长久没有修剪的坑坑洼洼的指甲在那些人身上划拉出红肿的痕迹。 她按住一个就是痛殴,丝毫不顾及其他人落在身上的拳脚。 打地那人吓得不敢哭,她又扑向了另一个人,直到最后自己失去了力气。 眼前被血色浸染,视线的最后只剩下闪烁不停红蓝色警灯,还有一束刺眼的白光。 她猛然意识到,自己脚下躺着的那些奄奄一息的人,是和她一般大的孩子。 张靖猛然醒过来。 夏天闷热,纵然开了窗,还是出了一身汗。 张靖头疼地睁开眼,隐约看见纹身女人搬进来一个电风扇,放在斜对角的柜子上,捣鼓着插上电打开。 凉风吹了过来。 张靖想说什么,喉咙却有些干哑。 “……” 缓了一口气,就在女人看过来的一瞬间,她终于想起了女人的名字。 “胡大花……” —— “我就说,应该去医院的,这药有没有用啊。” 抱怨的男声响起,离张靖很近。 她不安地动了动,感觉到自己额头被放上了冰凉的一块东西,激得她寒毛直竖,身体抖了两下。 “醒,醒了。”女人凑近,担忧地拿手试了试张靖脸蛋的温度,又把厚被子往上提了提。 张靖呼出一口热气,终于意识到自己发烧生病了。 头上贴着冰毛巾,身上盖着厚被子,脖颈间还有黏腻的汗迹。 她的身体素质一向很好,以往那么多小世界都很少生病,也是没想到这次一来就病得这么重。连起身都有些费力。 女人拿着一杯水,把吸管递到了张靖嘴边,又扶了一下她的脖子。 张靖喝了水,清醒了不少,她头偏了偏,终于看到了刚刚那个陌生声音的主人。 是个非常潮流的绿毛,穿着一身破洞牛仔衣和牛仔裤,眼圈画着烟熏妆,神情颇为不耐烦。 但不看那些打扮,倒也是个俊秀的高个年轻人。 陈多福的吉他就靠在柜子旁边,他看见张靖醒来,顿时也不抱怨了,翻了个白眼:“我回去了。” 满身肌肉的壮汉——黄柯拦了一下:“大哥,吃饭。” 陈多福对他倒是有些耐心。 闻言只是挥了挥手,从兜里掏出来一盒烟,咬了一根,有些含糊地说:“不了,去酒吧随便吃点。” 他身为酒吧的兼职人员,抽空溜达去后厨,厚着脸皮捞点吃的还是能行的。 大家混口饭吃也不容易,都是有啥便宜能占就占。陈多福早就习惯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这么想着,往后瞥了一眼脸上带着病态的张靖,下意识露出一个挑衅的鬼脸。 张靖:“……” 看着女孩面无表情地竖起中指,陈多福这才像是满足了一样呲牙一笑,扛着吉他从后门出去了。 陈多福,一个野路子出身的驻唱歌手,身世不详,素质不强。 黄柯……脑子有点毛病但运气不错,遇上了一个善心大发的包工头,靠搬砖打工挣钱。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工资居然是四个人收入里面最高的。 胡大花,小县城纹身店老板,善良且有点结巴,但长得很凶悍,是几个人里唯一拥有固定房产的人。 最后就是张靖了。 嗯,暴力酒鬼爹,白富美不详妈,流浪的家庭,和未成年混子的她。 四个拥有不同人生的人凑到了一起,不知道为什么发展出了一种抱团取暖的感情。 这现实主义的一切,真让人有种脚踏实地的美感。 张靖哐一下脑袋重新砸在了枕头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第3章 阿靖厉害 一场感冒来势汹汹,张靖连续两天都手软脚软地躺在床上喝药睡觉,直到第三天才真正感觉到了神志清晰。 直到那天一个大娘找到了店里。 她看起来有些不太适应和胡大花这样“时髦”的女人说话,只盯着拿着扇子扇风的张靖。 那把椭圆的塑料扇子上甚至还印着某男科医院的广告。 “女娃,你爸这两天找你嘞,我看他醉醺醺的凶得很,你防着点嗷。” 大娘是路过买菜时偶然看见张靖的,后来又特意过来瞅了瞅,才确定这个人真是两天前从楼里消失的娃。 这娃可怜,也不知道怎么躲在这混混店里来了。要不是她爹不争气,也不至于没有家可以回。 她只提醒了一句,就提着菜准备走了。 胡大花眼疾手快拉住了她,往大娘的塑料袋子里塞了两个西红柿,然后冲她笑了笑。 大娘诶呀了两声,倒也没拒绝,只掏了一根胡萝卜出来塞给胡大花,然后匆匆离开。 女人浓黑的眼线太潮了,大娘再看下去风湿要犯了。 胡大花把胡萝卜洗了洗,掰成两截,塞了一半给张靖,另一半放自己嘴里啃着。 张靖扇扇风,咔嚓咬一口。 她差点忘记自己还有个破烂爹。 算算日子,暑假就要结束了,按道理来说张靖今年要升高三,但是目前状态是她爹不肯交学费,原身也没钱,只好辍学在家,勉强活着。 她要上学。 至少高中毕业。 所以得先把那个张口闭口脏话的男人解决了,防止他阻碍自己拿到毕业证。 还带着点病弱气的女生双眼突然爆发出一股凶光,胡大花手一抖,咬着胡萝卜低头跑去外间了。 “大花姐姐,好久不见啊~” 正在整理台面的手一顿,胡大花没什么表情地抬眼,看见店里进来三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 他们留着时下最新的厚重刘海,领头的那个染着黄毛,肆无忌惮地打量了一下店里的陈设。 “听说大花姐姐好几天没开业了呀,我们这不是来捧个场。” 黄毛毫不客气地坐在椅子上,拿起纹身枪递给一直沉默不语的胡大花:“大花姐姐怎么不说话了?咱们关系这么好,你这样我挺伤心的。” “出……出去。”胡大花拿过纹身枪,冷着脸赶人。 一个人嘲讽地笑了下:“还有底气说这个话呢?我听说你家拴着的小疯狗丢了啊,这么嚣张?” 胡大花攥紧手指,只冷瞪着他们重复道:“出去!” 黄毛脸上的笑没了,他不耐烦道:“这是在干什么啊大花姐,你早早听我的话不就没有这些事情了?都是一家人闹得这么难看……你不嫌丢脸吗?” 胡大花一字一顿清晰地说:“你为非作歹、蹲局子……几回了,都,都不嫌丢脸,只会在这里,道……德绑架。你嘴脸难看。” 这几个人是早早就不读书了的年轻人,靠着脸皮厚三观不正,来纹身店里闹了好几回了。 起先是让胡大花免费纹身,后来“借”钱,再后来让胡大花和他们恋爱。 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在他们看来却稀疏平常。甚至他们对此引以为傲,认为这是混社会人士成功的证明。 胡大花没什么好说的,她也不会因为他们说这些威逼利诱的话就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凭本事吃饭的她有什么错? 只是,往常最会打架,最让这些黄毛害怕的张靖还生着病。 胡大花不能让他们发现张靖,不然往常挨揍积的仇怨爆发,场面就控制不住了。 这群人可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所以被揍了,他们只觉得冤枉且仇恨。 黄毛流里流气地“哈——”了一声,笑嘻嘻地指了指周围的装饰:“大花姐不乐意,那就砸了吧。” “想砸哪呢?” 一个声音突兀地从胡大花身后钻出来,这一句话仿佛成了拉响警铃的那只手,黄毛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个疯子怎么会在这? 明明他们蹲点了好几天了,都不见她出现。 没让黄毛失望,张靖拍了拍胡大花的肩膀,从女人后面走了出来。 还是个学生模样的女生有些瘦小,一头半长不短的黑发披散着,刘海下面有一双天然带着阴鸷的下三白眼,盯着黄毛的时候,像是瞄准了猎物的老鹰。 她的额头上还带着一张退热贴,穿着胡大花有些宽松的背心,模样懒散。 黄毛从前见到她,只觉得女生永远浑身紧绷如同警惕的野兽一样,现在一看,她又把所有的东西都藏进了更深的壳子里。 内敛,却危险。 三个青年觉得有些荒唐,这小疯子最出名的特点就是打架不要命,怎么几天不见就像是进修回来了一样。 张靖嗓子还有点疼,不太想跟他们说话,一步步走上前。 黄毛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紧接着,没让他有什么放狠话的机会,一个拳头迎面而来。 一分钟后,一个满脸是血的男生被人揪着衣领从店里扔出来,闷响一声砸在了地上,引得过路人纷纷张望。 然后又是两声,另外的人也被揪着领子扔了出来。三个人叠在一起,痛得直哆嗦,失去了声音。 张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砸坏了店里的桌子,赔,还是挨揍抵消。” 黄毛颤巍巍地从兜里掏出来几张零钱,脸上鼻血混着眼泪,噗的一下吐出来一颗牙,声音含糊:“赔……” 等张靖从门外进来,又变成了那病殃殃的模样。 她把钱递给胡大花,低声问:“这几天他们过来过?” 她在里间睡觉养病,都不怎么出来,听黄毛那意思,也来了不是一次两次了。 记忆中这群人勒索胡大花的时候,原身“张靖”看不惯,的确冲出去打了好几次架,把钱抢回来了。 两个人就是这样认识的,后来看张靖因为家里不靠谱挨饿,胡大花就包了她几顿饭。 自那之后,两个人就混到一起了。 “张靖”桀骜不驯,又不信任任何人,胡大花就当认了个老大,护着她,也避免她独身一人开店让一些坏人作恶。 胡大花从她那戾气十足的模样中回过神来,才摇摇头:“没、没有。之前都不来……来了。” 张靖于是放下心,重新躺倒在床上。 胡大花竖着大拇指:“阿靖,厉……厉害。” 张靖笑了笑:“那当然。所以以后有事情就喊我,别挡着门。” “那几个人心眼子歪还记仇,你不会打架,还是喊着人比较安全。” 刚刚那会儿胡大花是真没想让张靖出面,要不是这里隔音不咋样,黄毛又嚣张叫喊把张靖吵醒了,她也不会知道这事。 胡大花嗯嗯点头。 能一个人来这里开店,她自然也不是柔弱的女人,但是本身没有学过武术的情况下,打架很容易受伤。 张靖是例外,她也是野路子,但她打起来不要命。 第4章 魏云折叠款 中午黄柯和陈多福都没过来,他们一个在工地吃,一个在出租屋里补觉。 胡大花把昨天剩的米饭倒锅里,加鸡蛋火腿肠炒了,和张靖两个人分着吃完。 之后张靖换上了衣服,准备回去那个院子里看看什么情况。 胡大花有些担心,想要跟着去。 张靖拍了拍她的肩膀:“相信你老大,这事你别掺和了。” 其实在最初的世界里,也就是她还不曾像这样穿越的时候,她的童年生活和现在有点相似。 所以回到这么年轻的身体内,她总觉得自己的心态和情绪也受了一点感染。 甚至面对这样称得上有些惨淡的开局,她竟然也能感觉到一点兴奋。 旧楼仍然是那副光景,有个男人抱着一桶衣服出来晾晒,看见她时还愣了一下。 张靖看过去一眼,男人就火速低下头,刷刷搭完衣服回家了。 她乐了,自己这张脸还挺好用。 回到记忆中的那扇门前,底部被砸扭曲的铁桶还摆在那里,里面丢了一些包装袋垃圾,还有不明液体,散发出臭味。 张靖拧了几下没拧开,还很有礼貌地敲门。 里面没有声音。 过了一会,就在张靖准备直接撬锁的时候。邻居探过头,那是个经常因为被吵到而和张靖她爹对骂的凶悍老太太。 一看站着的是张靖,她缓了缓脸色:“是阿靖啊,你爸昨天晚上出去就没回来,估计醉倒在哪里了。” “这大中午的,你吃了没?来奶奶家吃点。” 张靖摆摆手:“我吃过了,谢谢奶奶。” 平常闷不吭声的娃突然道谢,老太太还有些惊讶,笑眯眯冲她点头:“好呐。有啥事喊你叔帮忙昂。” 屋内老太太的儿子冲张靖点点头。 张靖再次应了一声,然后试探了一下门锁,从兜里拿出来一根发卡掰直。 “咔哒——” 门一打开,这个不大的两居室就扑面而出一股难闻的气味,混合着酒臭和食物变质的味道,与此同时客厅里面的一片狼藉也映入眼帘。 茶几旁是散落的扑克和跌倒的酒瓶子,还有一堆饭菜打包盒。 卧室很狭窄,里面的东西也不多。 张靖从自己的房间底下翻出来了一个书箱,里面的高一的书本,保存地还挺好。 记忆中原身的成绩并不好,不过她并不是讨厌学习,而是跟着男人不知原因地到处辗转,没法学罢了。 不知道现在她的学籍还有没有保留,回头还要去之前的学校看看。 要真不行,她不读书也可以找点别的事干,读书……好像只是下意识就要决定去完成学业了。 翻到了魏云藏起来的几百块钱,又翻到了自己的身份证和户口本,她收拾了一下都放进了自己卧室里。 她没准备一直住在胡大花那。前两天因为她占了休息室的床,胡大花都是在前面的店里的小床上睡的,没那么舒服。 想了想,她背着包去了网吧。 没有手机和电脑,她也不了解转学借读这方面的事,只能去网吧找找相关规定。 这个时代虽然已经有了互联网,但短视频和许多社交平台还没发展起来,对小县城,或者说很多不熟悉这方面的人来说,讯息的闭塞会更严重。 顺便也看看有没有目前能快速搞点钱的途径。 未成年对她的限制还是挺大的。 从网吧出来后,她想起从高一的课本上翻到的当时班主任的电话号码,于是借着胡大花的手机打了个电话过去询问情况。 一通折腾下来,天边已经昏黄,黄柯带了盒饭回来,就连陈多福也回来了。 他的脸上多了两块淤青,眼睛旁边还有道血口子,进门后把吉他放在旁边,躺在床上就睡过去。 胡大花和黄柯面面相觑。 张靖看了他一眼,青年明显憋着气,又受了委屈,不好意思发出来,就睡觉了。 她和陈多福的关系谈不上好,两个人也不是能谈心的关系,干脆沉默地吃完饭,和他们告别回家了。 小县城的夜晚挺热闹的,各种饭馆子还开着门,隔着一条街的文化广场上有人在跳舞,有人在摆摊。 路上的人溜达着消食聊天,不远处的学校传来了广播声。 一切都和上辈子那快速又高科技的生活很不同,却格外引人怀念。 “小兔崽子……”熟悉的骂骂咧咧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张靖顿了一下,继续往上走。 魏云看见她了,顿时提着扫帚走到她面前扬起来就要打:“长本事了!敢偷家里的钱!我看你——” 女生阴冷地抬眼:“想怎么样?” 魏云居然被那一眼镇住了,他还未像如今这样被这个女儿挑衅过。 之前哪次不是张靖忍气吞声? 魏云一向知道张靖是个很重视感情联系的人,她没有别的亲人,也没有朋友,将很多期待都放在了他这个父亲身上——即使他完全没尽到父亲的责任。 这也是他嚣张跋扈的资本。 男人不是没听说过她打架闹事的事情,可张靖没让事情闹大,他也就装看不见。 只要张靖不对他动手,魏云就能洋洋得意毫不心虚地继续使唤张靖。 几天前被铁桶砸晕那一下,没让魏云升起警惕,反倒是更多的怒火。 因为这几天被几个债主为难,在成年人面前低声下气丢掉的尊严,魏云都习惯了在张靖身上找回来。 那个小贱蹄子怎么敢的! 高涨的愤怒和即将发泄暴行的兴奋充斥着他的脑海,那张狰狞的脸变成了浅红色,红血丝爬满他凸出的眼球,嘴唇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咧出一个笑。 再俊秀的脸都变得丑恶狰狞,失去了原本的模样。 魏云高高举起的手毫无犹豫地往下砸过来! 旁边传来大娘焦急的高声叫喊:“魏云你个畜生!打孩子是要坐牢的!!” 魏云才不在乎,张靖又不会向警察告状,以往也不是没有被邻居报警的例子,最后还不是选择了私下调解? 就在这一瞬间。 张靖猛然抬脚踹在了他肚子上。 时间似乎停滞了一瞬间。 大娘想要喊人帮忙的尖叫都卡在了喉咙里,瞪着眼睛看着眼前一幕。 魏云意识的最后,只剩下了张靖那双冷静的,甚至带有一丝嘲讽笑意的眼睛。 高大的男人被强大的力道瞬间对折,砸向身后的走廊,一连飞出去几乎五米远,最后撞在栏杆上噗通倒地。 整个楼都似乎被这一撞震颤了一下。 “砰——” 陶瓷花盆从顶上掉下来,摔在魏云的头上碎了一地,把他最后一抹意识给砸没了,血从伤口中渗了出来。 张靖仰头看过去。 楼上的女人笑了一下:“抱歉啊,我家阳台的花放得不太稳。” 第5章 小摊门面陈多福 当两个警察来到旧楼里面回访的时候,张靖正停好小三轮,把车上的快递箱子卸了下来。 她头发扎成了小揪揪,穿着白色无袖背心,显得干净又利落,清隽白皙的侧脸上淌下来滴汗,被随手抹去。 女生虽然瘦,却很有力气,把半人高的大箱子搬下来,又抬上了三楼,全程没见她费力的模样。 年轻警察:“嚯——小孩挺有力气。” 张靖的头从箱子后挪了出来,看见两个穿着制服的人站在自己家门口有些意外。 她放下东西,摘掉额头上的发带,随手捋了一把头发,浅茶色的眼睛里情绪很淡:“阿姨你们好?来我家是?” 老警察露出一个笑:“是这样,大概十天前我们来过一次,不知道你家情况怎么样了,需不需要我们帮助……” 那次没啥结果,被敲晕的男人很快就醒了,他态度恶劣地赶人,且不愿意去医院花钱。 因为担心这家男人再次出现虐待孩子的情况,警察才会来看一下。 “哦,”知道是自己刚刚穿越来那天的事情,张靖表示了解,接着就拿出钥匙开门。 她一边对警察解释道:“这几天还可以,魏云挺安分的。” 她说这话的语气轻描淡写的,听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警察们狐疑地对视了一眼,然后跟着张靖走进了屋子。 刚一进去,就跟一具正在艰难洗衣服的“木乃伊”对上了视线。 张靖伸手指了指木乃伊,客气地介绍道:“这是魏云。” 然后很和气地对魏云道:“有两个警察阿姨来看看你。” 警察:“……” 魏云:“……” 为什么要把回访说得像探监一样。 张靖去门口把箱子搬了进来,给两个人倒了茶:“阿姨你们坐吧。想问什么可以问的。” 年轻警察看了一眼魏云:“他这是……?” 魏云张嘴呜呜两声,声音却很含糊,只看得出来他情绪不太稳定。 张靖扫了他一眼,男人立马老实了,只剩下泪汪汪的一双眼睛含着一点愤恨。 张靖简单解释道:“前几天摔了一跤,牙掉了两颗,脑袋开了口子,腿和胳膊都断了一根……” 她也喝了一口水,最后总结道:“不过没什么大事,在家养养就好了。” 张靖微笑着看向魏云:“医生是不是这么说的呀。” 魏云屈辱点头。 警察一脸梦幻地走了。 开着警车回去的路上,年轻警察摸了摸头:“前几天报案时候,是不是说男人家暴女儿然后被报复了来着,我看着这情况怎么是……?” 那纱布包裹的手法,她看着怎么就那么不像是医院包的呢? 谁家医院包扎得那么粗糙早被投诉了吧。 老警察一脸深沉地说:“人就这么摔了也没办法,我一看就知道那小女孩是个孝顺的,看她把摔伤了的老父亲照顾得多好。” 年轻警察看着她淡定的侧脸,若有所悟地竖起一个拇指:“师傅,受教了!” —— 另一头的张靖收起那副乖巧的脸,面无表情地看向魏云:“一小时内把这些床单都洗完,洗不干净中午别吃饭了。” 魏云瘸着腿蹲下了,一遍挫着洗衣板,一遍呜呜掉眼泪。 凉凉的声音传过来:“再哭去外面洗,让大家都看看你怎么丢人的。” 他立马住声了。 要不是魏云这个监护人的身份还有点用,张靖也不会留这个麻烦在家里。 她正在整理从网上买来的各种摆件和饰品。 电商刚刚开始发展,张靖没想一下子跨进去这个行业,她先尝试了去摆摊赚点钱急用。 根据那几天的调研来看,小县城花销不大,大家的生活都比较空闲且积极的时候,对于这种时兴的小玩意兴趣还是很高的。 张靖就在网上批发这些东西,然后整理搭配,定价后摆在小架子上。 每天晚上去人流量最高的小广场。那里和学校离得近,购买力也足。 仅摆了两天,不仅回本了,还赚够了买一部手机的钱。今天买来的就是第二批货物。 周末放假,今天晚上会格外忙碌。 张靖骑着三轮车,路过胡大花店里的时候,看见陈多福正无所事事地拨吉他,眼睛一眯。 洗干净脸没有化妆的青年有一副干净白皙的好面相,略长的头发散在肩膀上,发质居然还不错。 他手指修长,搭在吉他边缘,懒散地从嗓子里唱出几个调调,颇有点失意文艺批的感觉。 正巧这时候陈多福抬了抬眼,看见张靖那张不太讨喜的脸,翻了个白眼低头不准备搭理她。 他没想到这人直接几步走到他面前,然后用一种很狂拽(并没有)的语气说:“我带你赚钱,干不干?” 她这话挑衅地仿佛不是在说“干不干”,而是“敢不敢”。 反正激将法对陈多福来说绝对有用。 绿毛青年冷笑一声,把吉他放好,这才说:“张老板给个章程呗,怎么干?” 张靖摸了摸下巴,回头看向胡大花:“花?你化妆品借我用用?” 半个小时后。 陈多福看着镜子里的他,愣了一下,突然耳朵有点红。 他看了张靖一眼,又看向竖着大拇指的胡大花。 男人的头发被全部捋向后面扎成小啾,露出形状漂亮的额头,以及优越的五官。眉毛经过了修饰显得干净又利落,眼睛和嘴唇都上了妆,不浓,但很放大优势。 因为不适应,他眼神显得很清澈。 这样的他失去了吊儿郎当的混子气质,反倒像个演戏的漂亮小生。 青年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表情微妙:“你说的赚钱是,内什么,灰色……产业?” 虽然对张靖要带他去当站街的鸭有些生气,但她把自己画得好陌生还有点帅气,那点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生不起来了。 张靖收拾好化妆品,无语了一下:“想哪去了,去卖东西而已。” 她的顾客群体很多都是审美追求比较高的女孩,比起她这样同龄的女生,显然陈多福更有吸引力。 反正陈多福失业了没事干。 这一举措说好听点叫合理安排资源,说难听点,张靖就是让陈多福去出卖色相的。 别误会,这人可穿的严严实实的。 可漂亮养眼的人谁不爱看呢。 张靖严肃警告他:“记住我教你的,少说话,多微笑,不许骂脏话,认真点算钱,你能分多少,都和咱今天挣多挣少有关。明白了?” “做不到就扣钱!” 陈多福有些别扭地和她击掌:“明白。” 胡大花左看看右看看,也笑起来,手掌凑上去和他们拍了拍。 第6章 是邻居 陈多福看着那个精致的小架子,还有两个牌牌,上面用很圆润可爱的字体写着价格,还画了图案。 这个牌子他知道,前两天张靖拜托胡大花画的。 陈多福当时还怀疑这人能不能赚到钱呢,结果她没两天就买了新手机。 他只是没想到如今张靖把自己带到摊位前,让他一起卖东西。 “我能行吗?你的顾客大都是女学生吧?我是男的……怎么卖?” 陈多福这时候不好和张靖对着干了,甚至看着不少路人投向他的目光,还有些无措。 事实上他身为酒吧驻唱,完全谈不上内向,毕竟他要台风放的开才能让场子热起来。 可现在面对着一个陌生的领域,他很别扭,还低声问张靖:“我这头发能行吗……那些学生看不上我的吧。” 倒不是自卑,事实上因为自己的打扮和昼伏夜出的习惯,还有工作身份,陈多福可有自知之明了。 他就是家长眼里的那种反面教材,必须让孩子远离的那种。 张靖不惯着他这扭捏的模样,直言不讳:“你把那十个八个夸张耳钉、唇钉、眉骨钉拆了,衣服换回干净白t,就完全没问题。” “就像现在这样。”张靖把摊位上的镜子转了转,面向陈多福。 三秒后又转了回去:“看够了就好好工作。” 陈多福摸了摸自己“千疮百孔”的耳朵,小声道:“眉骨钉和唇钉都是粘的……” 很快两个人都没空说话了。 旁观了张靖卖东西流程的陈多福,很快觉醒了他外向人格的一面,顿时手脚和嘴都比张靖勤快多了。 但他倒是谨记着张靖的训话,不多说废话脏话,就殷切微笑,像一只绿毛萨摩耶。 那张清纯的脸蛋在张靖特意买的灯带打光下,更加无害且引人注目。 除了偶尔问问张靖价格,利落地完全不像是第一次做这个活计。 张靖是佩服的:真是天选柜哥。 —— 直到将近午夜,小摊的东西几乎卖光了,两个人才拾掇拾掇东西回来。 张靖累了,陈多福还抱着装钱的小盒子满面春风。 他寻常驻唱,要求的耐力值不是一般的高,也耗嗓子耗时间。现在这样还在他的忍受范围内。 三轮载着两个人回到了胡大花店里。她亮着灯等他们回来。 张靖一天晚上卖了寻常三天的份儿,直接把这批货给清空了,她数出五百块给陈多福:“说好的,薪酬。” 陈多福眉开眼笑,伸手殷勤地接过:“多谢老板。” 县城不算繁华,他驻唱一晚上五个小时的工资也就一百多不到两百块钱。还是张靖这里的工资高。 陈多福也不担心自己把她的钱拿光,说好的给他一成的售额,张靖的赚头只会更大。 张靖回去的时候路过夜市小摊买了一份煎饼,她和陈多福来的时候吃过了,这一份是给魏云带的。 他开始养伤后整个人都有些emo。 张靖不知道他是演给自己看的,还是真情绪不好。 无论哪种张靖都不想搭理,只要他能活着,必要的时候给自己当一下监护人签字就行。 路过一条巷子时,她听见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动静。 是那种醉鬼大着舌头骂人并自鸣得意的声音,混杂着一道女声的怒骂。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点不好的东西。 张靖松了松电动车把手,踩下刹车。 昏暗的窄路上,只有一颗坏了的灯泡呲呲闪着,两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女孩背靠着墙壁,对面站着三个醉醺醺的男人。 两队人明显氛围不对。 因为方位问题,她的闯入没有引起醉鬼的注意,反倒是那两个女学生看到了。 其中一个还悄悄暗示她离开。 张靖走上前,拦在三个男人前面,隔离开两群人。 而后又眯眼打量这三个男人:“几位有什么事吗?” 男人眼睛瞪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又来一个?那一起玩好了。” 张靖偏头问身后的人:“你们不认识吧?” 刚刚骂人的短发立刻摇头:“他们拦着我们不让走,还说要带我们去玩!” 素不相识还大晚上的能去哪里玩?几个人的目的不言而喻,张靖闷不吭声地握了一下拳头。 她一直秉持着斩草要除根的良好作风。既然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那就没必要留着了。 几分钟后她带着两个人从巷子里出来,短发女生一脸兴奋:“大侠!你和羽啸认识啊?” 她刚刚可看见沉羽啸的表情了,不像是看陌生人的目光。 张靖茫然了一下,和旁边的女生对上视线。 长发女生一直很安静,除了最开始示意她离开,后来又道了谢之外,没有说过什么话。 一张白皙又清冷的脸戴着无框眼镜,很是内敛又书卷气的模样,和张靖这样的混子气质完全不同。 这个叫羽啸的女生盯着张靖看了两眼就垂下眼睫,倒是主动回答了短发女生的话:“是邻居。” 邻居? 张靖回忆了一下,没有翻找出这个人的信息,也有可能是因为她才来了三个月,人没怎么认全。 于是也没反驳,点头应了。 “邻居好啊,四舍五入都是一家人。”短发女生叫钱文琳,她说:“我们正要回羽啸家里呢,今天去聚会玩得太开心了,没注意时间……” 钱文琳是个挺能叭叭的性格,没几句就把她们被堵在这里的原因解释清楚了。 张靖坐上三轮车,向她们招了招手:“我带你们回去吧。” 沉羽啸率先翻上了车斗。 之前觉得她挺腼腆的,都不怎么说话,但现在行事倒是很干脆利落。 想来只是不喜欢多说话罢了。 钱文琳跟在后面上车,他们坐在两个小凳子上,张靖摆摊的那两张正好够用。 “女侠,我看你这么年轻,也是哪个中学的学生吗?” 张靖额前的碎发被夜风往后吹拂,露出饱满的额头。 宽松的坎肩鼓动,可能是因为刚刚做生意,她的声音带点哑: “不用叫我女侠,喊我名字就行,我叫张靖,没在读书了。” 沉羽啸坐在侧后方,她一边听着她们对话,一边抬了抬扶在靠背上的手指,张靖的发梢就轻轻碰在了她指尖上。 钱文琳意识到这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对于这个年纪被要求死读书的高中生,张靖这样自由又神秘的人确实很引人注意。 钱文琳不仅对她的故事感兴趣,还对她那一身武艺感兴趣。 天知道刚刚亲眼目睹张靖一脚踹在几人裤裆的行为,她有多激动! 第7章 没有监控,抓不了我 沉羽啸说的还真没错,她就住在四楼姨妈家里,姨妈就是那个当初“放不稳”花盆的年轻女人。 也算是楼上楼下的邻居吧。 两个人想帮忙给张靖搬东西,被她拒绝了:“这一点我能搬动,你们赶紧上去吧,太晚了。” 等两个人走了,她开了自己家的门,看见客厅一片亮堂。 魏云战战兢兢地坐在沙发上,带着讨好和惧怕看着面前的人。 他对面坐着的是两个魁梧的中年男人。 张靖的身影一出现,魏云的眼睛就亮了,脸上也笑起来。 “大哥,就是她,我女儿,这几天她可赚了不少钱,您问她要呗。” “您看,我是真没钱了啊,这几天都被她给打成这样,想出门赚钱也没办法的。” 魏云苦着脸,仿佛受了天大委屈。 张靖给气笑了。 果然指望渣滓能安安生生不惹祸,就跟指望猪能上高数一样。 毫无意义。 中年男人都笑了,他指了指张靖瘦小的身板,鄙视地冲魏云呸了一声: “能把未成年的女儿赶出去养家,还死不要脸地想赖账,老子真看不起你这贱种。” 另一个人冲着张靖道:“小姑娘,你爹欠了我们五万块钱,也不是个小数目,他让你还,你准备怎么着,给我们个说法吧。” 人人都要混口饭吃,他们就是个打工的,虽然同情张靖,但也管不了这事。 张靖面无表情道:“谁欠的谁还。你们把他拖走也行,随他怎么偿还。” 本来想威胁魏云给自己办理借读后再处置他,没想到手续还没走完,这人就先给她惹了事。 之前没想到他还欠这种大数目的钱,这么一想他到处跑的原因也很可疑,或许就是为了逃债。 与其拖着这种累赘,不如干脆断干净。 而且从法律上讲,魏云的债务也落不到张靖身上,除非她继承了魏云的遗产。 可是穷到要借钱,到处跑路的人哪来的遗产?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魏云撒泼大吼:“张靖你个不孝女!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你敢不管我,信不信我永远不告诉你真正的妈在哪?!” 张靖冷冷地看着他:“多读点书都说不出这没脑子的话。” 她懒得和这人纠缠,对两个要债人说:“你们请便吧,他的事情和我无关。” “……”家庭闹剧看多了,要债人对此也见怪不怪,只是心里未免对女孩的遭遇唏嘘。 他们最终还是准备先离开汇报一下情况再决定,临走前一个男人好心提醒道: “这人估计在别处也有债,可不是所有的债务都分得清父亲女儿,姑娘你小心点吧。” 张靖点点头领了他们的好意。 魏云算是看出来,张靖是真准备不管他了。 以往但凡提到一句她的亲妈,张靖都会妥协,这次却无动于衷。 他瞬间有了恐慌感,和他当初被张靖差点一脚踢废了的感觉一样。 往常有弱点软肋的女生,忽然就天不怕地不怕,逃出了他的掌控。 魏云哆嗦着嘴唇破口大骂,仿佛能骂回那个任他欺凌的张靖。 而现实的张靖却只是用扫帚抵住了他的嘴,轻轻点了一下挂钟。 “十二点了。” 她这样说着,面上的表情很淡。 魏云却神奇地意会出一种“你再扰民就废了你”的威胁意味。 想到张靖那恐怖的武力值。突然后知后觉地感到了恐慌。 要是今天晚上的事情惹恼了张靖,让她在揍一顿自己怎么办? 自己的肋骨、胳膊、腿可还断着,前几天的脑震荡,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这个狠毒的女儿还不愿意带他去医院。 被一脚踹地五脏移位的痛苦再次席卷而来,魏云终于闭嘴了。 张靖把东西搬回了卧室,锁上门,端水擦了擦身体。 没有浴室就这点不好。 等到躺在了床上,她确定了明天第一件事情——找个房子住。 —— 沉羽啸放下笔,取掉耳机,活动了一下手腕,才听到楼下吵闹的声音戛然而止。 女生沉默了一下,靠在椅子上慢慢喝水。 她第一次见到张靖是在五天前。 因为一些原因,她搬进来姨妈家里住。 在屋子里写卷子写得疲惫,沉羽啸站在阳台那边放松眼睛。正巧看见了骑着三轮车驶进旧楼院子里的人。 明明是打扮地格外简单的人,却因为那张脸显得很是桀骜。 一双下三白眼没表情的时候很是冷淡。 那天她只是闷不吭声地搬着沉重的快递。沉羽啸看见那双胳膊上薄薄的肌肉绷紧,汗水滑落下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张靖抬了一下脸。 沉羽啸不知道为什么,往后闪了一下。 被姨妈养着的茂密植物挡了一大半,楼下的女生应该没看到什么人影。 戴着眼镜的女生对自己的动作感到莫名,她没有想很多,很快就回去房间了。 后来才听见姨妈随口说起了“张靖”这个名字。 沉羽啸当时说不出什么感受,她自己的家庭也够乱的,张靖又是另一种遭遇。 因为上学的时间问题,她没有和张靖撞见过。 姨妈说,幸好她来之前楼下的男人废了一半,终于能过几天安静日子了,也不用担心吵到她学习。 沉羽啸问怎么废的。 姨妈幸灾乐祸地回答,被女儿一脚踹飞撞在栏杆上了,你当时没看见,可热闹了。 姨妈说,我还给他凑了个响儿,哗啦一声,好听就是好头。 再次见面,就是被三个男人堵在巷子里了。 不凑巧,她们一群高中生聚会,也没带手机。 其实当时她手里还握着一把水果刀,想着等人靠近就戳要害上去,最后再制造一点男人的指纹,她就能脱罪。 理论成立,可真正面对却还是很紧张。 在紧绷的神经下,她听见了电动车的声音,本想求救,可随后那声音消失了。 再然后,就是张靖出现在那里。 沉羽啸想,这人可真是有点莽撞,最好赶快逃走然后报警啊。 但随后,她终于见识到了姨妈嘴里,那“热闹的场面”有多热闹。 男人脱下的外套直接被张靖撕成了几块塞在他们嘴里,然后毫不犹豫就是一脚狠踹,瞬间人就变成了虾。 张靖也没管他们还有没有意识,能不能听到她说话,反正好好“教育”了一番那几个人。 钱文琳害怕地说,要不我们报警吧。 张靖说,没有监控,警察抓不了我。 沉羽啸,…… 其实你说这话真的挺混子的。 第8章 过去了,就好了 “笃笃。” 记忆被敲门声中断,沉羽啸喊了一声“进”。 姨妈端着一盘水果进来,摸了摸她的头:“早点休息吧。” 被人堵的事情沉羽啸没有说,姨妈只知道两个人出去玩,回来地晚了一点。还被楼下的小姑娘遇见顺道捎上了。 沉羽啸点点头,把卷子和笔袋收回了书包里。 隔壁的客房里传来隐约打电话的声音,似乎是钱文琳的家里人担心她独自在同学家过夜,在叮嘱着什么。 钱文琳应付地有些不耐烦,带着撒娇抱怨道:“好啦我知道了……太晚……先睡了……” 沉羽啸出神了一会。 她简单洗漱后躺在了床上,莫名其妙想起来刚刚回来的路上她们的对话。 钱文琳问:“女侠,你是不是从小跟着世外高人学武啊?” 张靖说:“没,我天生骨骼清奇,自学成才。” 钱文琳说:“那你收徒弟吗?你看看我怎么样?” 张靖的话音裹挟着夜风的清凉,沉羽啸恍惚中仿佛听见了她在笑: “我看你天生就是读书的好苗子,武不就文成也行。” …… 似乎只过了一会儿。 她闭上了眼,脑袋渐渐被睡意包裹,突然听见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沉羽啸坐起来开了床头灯。 钱文琳带着点抱歉说:“对不起啊羽啸,我刚刚和家里人打电话说漏嘴了,他们硬要现在接我回去。” 沉羽啸反应了一下,噢,是那三个男人的事情。 她摇了摇头:“没事,我送你出去。” 姨妈也被动静惊醒,她这才知道发生了这样危险的事情,吓得脸色都白了。 女人一边拉着沉羽啸的手安抚,一边客气地送走了钱文琳和她家里人。 回头客厅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了,姨妈才绷住脸:“羽啸,你坐下我跟你好好讲讲。” 沉羽啸没见过这样表情的姨妈。 女人向来开朗带笑的脸色沉了下来,眉眼都是隐忧,拉着沉羽啸的手: “你这孩子,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不管你有没有能力解决,都要告诉家里人,知道吗?” 沉羽啸安静地看了一会她,微微浮起一个笑:“让你担心了,姨妈。” 姨妈喉头梗了梗:“让我担心算个屁啊,你不要害怕,不要硬是自己一个人扛才是最重要的,当时吓坏了吧。” 女人温暖的手掌呼噜呼噜毛:“羽啸不怕啊。以后有事一定记得说,知道没?姨妈怎么着都是个大人,你可还是个小孩儿。” 沉羽啸眨了眨眼,头被按在姨妈肩膀上,忽然觉得有点疲惫:“我知道了。” 其实她没觉得这是什么值得说的事情。 只要过去了就好了。 不用让大人操心才是最重要的。 沉羽啸贴了一会,觉得身体僵硬实在不能适应这样的温情,于是起身跟姨妈告别,回到卧室重新睡觉。 她察觉了身后女人带着心疼和无措的目光,却也无心回应。 —— 张靖说干就干。 她也不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先是去问了问胡大花他们,黄柯和陈多福住得地方都是男人,他们也不放心让张靖住那里。 后来沿着人脉摸到了西城区那边的租房处。 那里毗邻着一所中学,很多从镇上来县城里租房的学生家长会住在那里。 正巧一个6月份毕业的学生家长搬走了,让出来三楼一间50平的一居室。 其实算算距离,离这里也没有特别远,不过那边的房子更多,人多眼杂,张靖租了不大的一间,不会特别引人注意。 之后胡大花作为担保人,张靖花了三千块钱租了三个月。 这三千包了水电费,房东还给她捎上了八月仅剩的七八天,价钱比起在大城市租房就便宜了许多。 没租更多时间,则是因为她没有那么多钱了。 第二天周日,高二生沉羽啸下午要去上晚自习。 她刚下楼,迎面就看见张靖背着一个包,还抱着一个箱子,放在了三轮车上。 沉羽啸忽然开口问:“你要搬家吗?” 张靖这才注意到安静的女生:“啊……是。” 她笑了笑,没有过多解释。 张靖搬去另外出租房的地址,她不会跟这边的任何人讲,就是为了防止不小心漏了消息让魏云引人再次找到她。 她再厉害,毕竟也是单打独斗,总有防不住的地方。哪怕报警也有时差呢,她还没心大到那个地步。 魏云沾染的很多人都谈不上善良,她也不能赌人性。 虽然不一定瞒得了多久,但张靖目前也没别的办法了。她现在身上没什么钱,再加上旧楼这边不安全。 现在户口管得严,张靖想要挪出去单独落户都缺这个少那个,总之束缚有点多。 只好先和魏云划个分界,之后的事情如果实在不行,就拖字诀,拖到她成年,一切事情都好办。 张靖说完了半天,却见对面穿着校服,乖巧地背着书包的女生还望着她。 那双很漂亮的眼睛藏在眼镜片后面,望向张靖的时候似乎隔了一层雾。 张靖抬手挡了挡阳光,这大热天的,这姑娘站这里半天没动静是想干啥? “……还有什么事吗?” 沉羽啸从书包侧包里掏出来一杯酸梅汁饮料递给张靖,没什么表情地问:“你还会去摆摊吗?” 张靖:? 她没接饮料,挠了挠耳朵:“倒是还去啦。” 沉羽啸又问:“还在文化广场吗?” 她怎么知道自己在文化广场摆摊的? 张靖有些不自在,总觉得对面女生的目光太深邃,让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又觉得沉羽啸仿佛要穿透她这层皮囊看到灵魂深处。 “…还在。” 沉羽啸抿唇,似乎笑了一下,她往前走了两步,把瓶子塞进张靖的怀里。 因为刚从冰箱拿出来不久,贴在她裸露的胳膊上,冰得她一激灵。 “我知道了。” 扔下这么一句话,沉羽啸就不紧不慢的离开了院子,走向学校的方向。 张靖捏着瓶子掂了掂,眉毛挑了一下,感觉到了一丝好笑。 现在的小孩个性还挺酷。 “啪”易拉罐被拧开。 张靖灌了一大口:“呼……夏天快走了啊。” 新房子还没来得及收拾,张靖先把自己的东西放在了胡大花店里。 第9章 混混有一群小弟 新的出租屋里面除了一张挺大的上下床,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张靖拿着租房之外剩下的钱购置了一些二手大件家具,简单布置了一个居住的地方。 胡大花关了店来帮忙,黄柯脑子笨,还下意识有些怕张靖,不过他听陈多福的话,搬东西时一身力气全使出来了。 陈多福拍了拍那台桌上电风扇,扇片哗啦啦转起。 吹着不算凉爽的风,几个人都拿着一瓶水咕嘟嘟地吞咽。 陈多福一抹嘴:“咱晚上还去出摊儿吗?” 张靖摇了下头:“快递还没到,明天晚上去,今天休息一天。” 她站起来拿上钥匙,心情有些轻快:“走,请你们去吃火锅。” 胡大花有些担心:“钱…留下,你用。” 陈多福也不赞同,张靖这才开始赚钱多久啊,这租房买东西库库花出去,估计手里没剩多少了。 他们再混也不至于压榨一个未成年。 张靖没有要改变想法的意思,她其实并不是勉强。 进货的钱早已经付了,她手里确实还有几百块钱,足够撑到明天摆摊回本。 这三个人不管怎么说,从她生病到她开始做生意再到她租房,都帮了不少忙,请吃饭只是为了拉近感情,也并不是要抹平人情。 张靖这个老大的威严还是存在的,最后几个人同意了她请客,又跟着黄柯找到了一家烧烤摊。 大块头拍着胸脯打包票:“这里比火锅好吃!” 陈多福也帮腔:“你可以不相信黄柯的脑子,但不能不相信他在吃食上的品味。” 正是晚上七点,天边刚刚暗下来,烧烤摊店里还挺红火的,几个人来的巧,刚赶上走了一桌人。 老板都认识黄柯了,笑眯眯地招呼他们:“带朋友来吃啊?想吃啥尽管点,喝酒不?我送你们一箱。” 工地上的人力气活多,吃的也多,给老板捧场了不少次。她乐得揽点回头客。 陈多福说:“老板,一半放辣一半只放一点点辣哈。” 他有护嗓子的习惯,虽然也抽烟喝酒吃辣,但都很注意次数,实在憋不住了或者烦了才会吃点。 回头又叮嘱张靖:“你还长身体呢,还不能喝酒。” 张靖无语了一瞬,捏了捏自己精瘦的胳膊。 可能是因为小时候没被魏云养好,虽然身上有肌肉,但就是显得瘦,甚至连身高也才165左右…… 更别说青春期女孩发育了,她之前还被买东西的学生认成了长发小男孩。 就连有过一面之缘的沉羽啸和钱文琳两个女生,都是超过了一米七的个子。 这让习惯了大高个子的她格外不适应。 不说当机器人的时候有一米八五大个子了,就算在平均身高都很低的古代,她也有一米七几。 甚至当章鱼那会儿,她要是触爪完全立起来,还能突破一米九五。 张靖此刻完全是故意忽略了最开始的世界里她那一六四的身高。 啤酒和菜都上来了,张靖愤愤地咬了一串蘑菇。 胡大花和陈多福偷偷笑她。 只有黄柯这个傻孩子真的害怕张靖生气,绞尽脑汁安慰她:“虽然老大你矮,但是嗯,打架厉害!还有好多小弟!” 张靖:“……确实挺有道理哈。” 比起说教和一些迟来的正义,她更喜欢动手自己报仇,比如持续揍魏云让他没空招惹麻烦,又比如面对未遂强奸犯直接踹废一了百了。 而依仗就是她这像是bug一样的武力值,和手机录像。 但凡那三个男人敢用伤情鉴定威胁她,她反手就能举报他们深夜在外游荡,试图侵害未成年。 如果她没有足够的能力报仇或者伸张正义,那她还是会选择最能保护自己的方法,比如请求法律的保护。 总之,张靖被微妙地安慰好了。 此刻的她,还没有意识到黄柯这句“还有好多小弟”代表着什么。 直到两天后,她和陈多福刚刚收摊,累并快乐着地准备离开时。 陈多福指了指角落里挤挤攘攘的四个小孩说:“他们等你很久了。” 张靖看了一眼,没反应过来。 她以为这几个小孩是想来摊位上看看,刚刚人多不太好意思。 但陈多福下一句话打破了她那点迷障:“你的小弟来找你了。” 张靖看着那几张带着点怯怯的稚嫩的脸,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点记忆片段适时地翻上来,她忽然捂了捂眼睛,尴尬地头毛都炸了一下。 说“张靖”是混子那是一点也没冤枉她。该干的事儿她真是一件都没落下。 包括收小学生的零花钱,美其名曰为保护费。走到哪个城市,就去踩点,蹲几个学生。 有时候甚至还会去干点收费打架的活儿。再不济就是强买强卖,帮一些小商贩干活然后冷脸威胁他们给钱。 她也试过做生意,可性格拧巴内敛,长得还凶巴巴的,只能勉强没赔本。 这些都不是什么好干的活生,很多情况下她会挨打,那一身打蛮架的力气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挣来的钱也远远不够支撑她上学花费,为了不饿死,她一学期会逃很多次课出去赚钱。 有时候钱还会被魏云抢过去。原身那时候人小,也抢不过他。 幸亏老师知道她家情况,通融着让她把九年义务教育念完了。 没有人教她怎么生活,也不大有人乐意管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凶蛮野孩子。偶尔接到一些善意,她也总是十分警惕,生怕下一刻来的就是拳脚。 她就这样,自己慢慢摸索着长大了。 听起来很狼狈。 但是在那些魏云不管她的吃喝穿衣的时间里,原身都是靠这点钱活下来的。 她甚至没有长歪,还始终抱着一点微末的乐观的希望,想要找到自己的亲生妈妈,就看她一眼。 张靖记忆回笼时,只剩下了心疼。 她看了一眼那几个小孩,他们背着书包,眼睛黑亮,看见她时似乎也不是完全的惧怕。 张靖招了招手。 一个小孩上前,把几张平整的五块钱和十块钱放在她的小摊上,期期艾艾地问她:“老大,你怎么不去我们学校那边了?” “这是我们这几天攒的保护费,都给你。” 另一个小孩还抓出来一把糖和一叠王牌小玩具:“这个也给你,老大。” 在陈多福使劲憋笑的目光下,张靖摸着自己发痛的良心,把钱重新还给他们。 她面无表情地道:“还去,但是不用保护费了。” 第10章 很像 为啥这群小孩在看到混混不来他们学校,还特意找过来问问呢? 因为张靖说收保护费,那是真的在保护他们。 一些不良青年会专门堵在小学或者初中附近,欺负或者勒索那些比较软弱的年龄小的学生。 所以张靖也是踩了这个巧儿,在放学回家路上护着这些小孩子,避开或者赶走那些不良青年。 虽然有点以别人的痛苦谋好处的嫌疑,但她实打实地保护了那些小孩,换点吃饭钱无可厚非。在张靖不知觉的情况下,那些本来怕得瑟瑟发抖的小学生,逐渐变成了中二的跟班小弟。 可惜张靖来得不勤快,毕竟要真是天天去问他们保护费,那原身的良心也会痛的。 这十来天张靖没过去了,这几个小孩主动找上了门。也亏得她在这摆摊儿比较显眼被认出来了。 张靖觉得自己还是有点责任,再去看看他们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的。 于是第二天下午,把摊位交给了陈多福后。 她就顶着路人诡异的目光,带着一群小萝卜头招摇而过,像个孩子王一样溜溜达达,把那群小孩送到了几个小区跟前。 这才脚步轻快地回去。 其实跟这群小鬼一起聊天还挺有意思的。他们吵吵嚷嚷的话,喜恶没有掩饰,又天真,又赤裸。 天色还没彻底暗下来,风里已经有了做饭炒菜的烟火味,不少下班的人骑着电瓶车呜呜地走上回家的路。 她抄了个近路准备去文化广场和陈多福开摊儿。 路上却看见了沉羽啸。 张靖对这个高中生的印象还停留在那瓶酸梅汁上。 她也听过很多次邻居们闲聊时说起这个高居成绩榜首的女生,说她的名字,说她家里的传闻。 而现在她正在书店里,背着包,慢吞吞地翻看着一排排书卷。 隔着落地玻璃窗,张靖还能看见她白皙的侧脸,和简单抓起的低马尾。细长的手指落在卷子上,在抬眸的一瞬间,就翻过了一页。 在这个奇妙的年纪,有的人被试卷压得疲惫不堪,有的人怀着对未来的畅想空谈阔论,还有的人对那些条条框框感到不屑,去追求自己想要的自由。 沉羽啸却选择了走出了人群,旁观所有人的情绪。她沉默,是因为她知道,却不想沾染。 也许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那神奇的气场,让她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就很引人注意。 张靖忽然觉得沉羽啸和最开始的自己有些像。很冷淡,很平和。 只是那时候张靖没有沉羽啸这么出众的学习成绩,也没有引人注目的容颜。 她是个普通到不能普通的人,沉羽啸却拥有更多资本去选择。 不过现在的她,早已没有了那些或多或少的自卑心绪。 更多的,只是觉得……不管怎样,这个人的人生,或许又是另一种精彩吧。 张靖出神了不过一两秒,窗内的女生却突然抬头看了过来。 似乎是有些惊讶,女生微微抬了抬眼镜,轻轻歪着头盯着张靖持续看了一会儿。 张靖笑了笑,抬手挥了一下,算是简单打个招呼。 沉羽啸怔愣一瞬,接着抿唇,随手拿了一册卷子走向了柜台。 墙壁挡住了她的身影,张靖没有继续看下去,转身耐心地等待着人行道的红绿灯。 就在绿灯亮起的前一秒。 身后传来了女生带点沙哑的声音:“等一下。” 张靖觉得耳熟,微微偏头,熟悉的容颜就闯进了视线。 沉羽啸没有看向这边,反而盯着绿灯,顺手拉着张靖的手腕快走几步。 张靖没有预料到她这样的动作。 反应过来后却也没有挣扎,两个人快速穿越了人流,在绿灯结束的时候,到达了马路对面。 沉羽啸很快就放开了手。 她怀里还抱着崭新的试卷,眼睫微微下垂,为刚才的动作解释道:“这个绿灯很短。” “噢。”张靖没在意这个,她问,“你刚刚喊我有啥事吗?” 沉羽啸隔着眼镜对上了张靖的视线,她轻缓地眨了一下眼睛:“我能和你一起回去吗?” 张靖心道:现在的高中生都这么自来熟吗? “你不上晚自习?”张靖记得高中是有这要求的吧? 沉羽啸:“请假了。” 张靖挑眉:“好吧。但是我要去的是文化广场,暂时不回家。” 对面的女生点头,轻轻一笑:“我知道。我能去看看吗?” 所以说不常笑的人笑起来真的很容易让人心软。 张靖就这么带着乖巧的学霸回到了饰品摊上,顺道还打包了几盒馄饨当晚餐。 她卖这个有好几天了,这两天逐渐出现了类似的摊位,做生意都是这样的,大家良性竞争,张靖也没什么意见。 陈多福正送走两个顾客,看见这一幕乐了:“你前两天带小学生玩,今天又带高中生过来,老大你还挺受欢迎。” 张靖耸了耸肩:“人格魅力没办法。” 陈多福啧了一声:“居然都会开玩笑了,了不得。” “小妹妹坐吧,待会天黑了这边张灯结彩的可热闹了。”他笑嘻嘻地招呼沉羽啸,把他的凳子让给了她。 自己随便在旁边的花坛边沿上垫了张纸板,坐下来。 接着火速夺走张靖手里的饭盒:“饿死我了大老板。” 张靖拉着沉羽啸坐下,又把剩下的两袋馄饨放在小桌子上:“吃吧,简陋了一点。” 沉羽啸摇了摇头,她看着四周宽敞的广场上,还有不少其他摊位的人,也在呼噜着饭。 女生掰开打包盒,馄饨的香味飘了出来:“这里很有意思。” 陈多福嘴里鼓捣着,抽空接了一句:“是吧,你们学生天天关在学校上学,我想想就挺闷的慌,来这里多吹吹风,多见见人,不也挺好。” 他看了一眼正在闷不吭声吞馄饨的张靖,又道:“我还见老大第一次带女朋友一起玩。” “咳——”张靖被呛了一下,偏头顺了顺气。 这种类似于霸总管家金句的句式是什么玩意啊。 沉羽啸没啥反应,甚至还能淡定地帮她拍背。 “女、性、朋友。”张靖无语道,“没文化别硬说行吗,显得我社交多匮乏。” 陈多福撇了撇嘴。 这两个词儿有啥差别。 而且他又没说错,张靖这小孩,阴沉又不讨喜,除了他们几个因缘际会跑到一起的人,都没啥同龄朋友。 他每次看到那些大姑娘小姑娘组团逛街玩游戏之类的,总能想到张靖孤零零的一个人凶狠打架的样子。 还怪可怜的。 第11章 魏云逃了 沉羽啸在这里很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在人逐渐多起来的时候还会给他们帮忙。 张靖猜也许是小姑娘学业压力有点大,也没多问。等到过了好一会,人最多的时候已经过去,摊位上也没有那么忙碌了。 她拍了拍陈多福:“你看着,我送她回家。” 陈多福点头:“晚上当心一点。” 他们住得那片修的没那么完善,好些路上都没有路灯。 张靖应了一声:“知道。” 随后沉羽啸重新背起书包,跟着她一起绕到了停着两轮小电驴的巷子里。 那个拉快递的小三轮最初还是张靖向房东大姨借的,后来她为了方便又自己买了个二手车。现在这个小电驴则是陈多福的,被张靖临时征用一下。 沉羽啸坐在张靖后面,看着她并不算宽阔的肩膀,又看她挽起的袖子,最后视线看向散落着发丝的后脖颈。 深夏夜里很舒适的凉意掠过身旁,鼓胀着她的心脏。 那些沉重的,被厌倦的一切似乎都抽帧一般,随着往后的夜风,被拉成线条的夜景而离她远去。 只剩下一个简单的人。 那人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乖小孩,不讨喜,不乖顺。她并不热闹,却也鲜活、又充满不世故的生命力。 她又想起今天张靖看向她的那一眼。 想起陈多福无意间话语的错漏。 沉羽啸第一次升起了有些奇怪的探索欲。 女朋友? 对张靖来说这个称呼很特殊吗? 有些倦怠的女生尚且不了解那些被传统排斥的世界,只是一个好奇的萌芽被丢进了心湖。 她只是在为交到了一个很好的朋友而高兴罢了。 沉羽啸这样想着,微微笑起来。 —— 魏云逃走了。 张靖搬到新房子后,生活清净了很多,她新的手机号码除了几个朋友之外没人知道。 魏云找不到她,在等了她一天都等不到人影后,饿得饥肠辘辘的男人终于瘸着腿跑去旧楼外面,买了一个煎饼狼吞虎咽。 他有些茫然地蹲在路边,身旁的煎饼摊老板不认识他,有些同情地和他搭话。 “老弟啊,人都有过不去坎儿的时候,别灰心丧气昂!哥今天也做点好事,给你便宜一块钱,那土豆丝就当送你的。诚惠十块。” 老哥拿着收款码笑呵呵地看着他。 魏云这才发现他没付钱。 男人翻了个白眼:“又不是要逃单,急啥。” 老哥笑容消失,不耐烦地道:“狗咬吕洞宾,十一块,少一块都不行。” 魏云声音小下来,恶声恶气地打开碎了屏的手机,发现没电关机了,又在兜里掏来掏去。 老哥微妙地道:“小子,你不是来吃霸王餐的吧?” 越看越有可能,连这新鲜的一身伤,都有可能是因为赖账被人打的。 魏云咽了下口水,看看摊主膀大腰圆的身体,又看看自己瘸了一条的腿。 片刻后终于选择咬牙切齿地把自己几千买的手表抵了十一块的煎饼。 看着魏云肉疼的模样,摊主挥手驱赶他:“老弟啊,你哥我心善才让你拿这么个旧表抵的,你别拦着我做生意啊。” 吃饱了肚子的魏云又回到了房子,他这才注意到张靖的房间没有锁门。以往防着他的时候可是锁的严严实实的。 房间本就小,搬出去了大多数东西后看着空荡荡的。 魏云想起来了,前几天张靖好像确实在收拾东西,那时候他正忙着在网上和女人聊天,想着骗点钱花花。 他以为张靖是因为做生意所以在搬东西,也没有在意。 现在终于反应过来了,她那个便宜女儿,居然扔下他!跑了! 魏云顿时怒火上头,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好半天,还想砸东西,结果一看家里的东西已经被那些讨债的人翻得差不多了,根本砸不起。 男人坐在沙发上,眼神阴鸷。 这个阴沉沉不说话的模样,某种程度上来说和张靖真的很像,两个人确实是有血缘的父女没错了。 安静了一会,旋即他的眼珠子就一转。 拿起手机充上电开机,望着手机屏幕对面那个可爱风格的头像,冷笑了一声。 昏暗的房间内,惨淡的手机光照着他的脸颊,这个被张靖时不时忘记带饭,养得十分瘦削的男人终于勾起了一个恶意的笑。 “既然说爱我,就要好好照顾我噢。” —— 张靖知道魏云莫名其妙消失的时候,还是胡大花来找她说了这件事。 旧楼里一有个风吹草动就被传遍上下。当初张靖刚刚到这儿,住在胡大花店里的事情自然房东也知道。 在魏云拖了一个月的房租不给,又没有提搬走的事儿。 房东催了几次没有结果,结果开门一看家里早没有人了,一些之前的东西早被卷的干干净净。 房东大姨一看就知道是租客逃了,气得骂了半天,说这个男人不是个东西,早知道这样前几天那几个要债的过来时,她就趁机把租房费也要上了。 最后想起了很久不见的张靖,去店里找上了胡大花。 大姨也不想为难一个还没成年的小朋友,可是她也是拿租房当生计,而且这些年旧楼这块本来就不好出租,要是人人都让她施舍点善心,那她自己也不要活了。 张靖没有回去。 她不想给魏云收拾烂摊子,这件事说到底也拖不到她身上。 在她自己的生活还没有过好之前,就别多沾染那些不讨好的活计了。 胡大花说房东骂了好几天人,又阴阳怪气地骂张靖也是女承父业,一个个天生当逃债的。 大花表情有点凶狠,她替张靖感到了不平,张靖笑了笑安抚了几句,也没在意。 大姨独身一人住在这边收租生活,五花八门的租客来来往往,确实得有点脾气才能镇得住。 只是当初大姨借给她三轮的事情算是雪中送炭,在魏云胡乱使唤小孩的那些日子,房东也替她骂过几次。 张靖想了想,最后还是转给胡大花一个月的房租,让她帮忙给房东,多得她也做不了了。 旧楼那边的事情在她的生活中淡了下去,她忙碌着想办法搞钱解决温饱,写文,摆摊,偶尔兼职。 没有年龄限制,或者能够借胡大花她们的身份解决的事情,都被运作起来。 她发现胡大花很有绘画的天赋,向她提了一些可以利用这个长期发展一下,不仅做线下的刺青,也做点线上生意。 于是胡大花下载了微博,注册了一个账号。 她画画属于自学,那些刺青都是实体书上学的,照猫画虎地看那些不同风格的彩色画时,也很容易学会。 第12章 沉羽啸的出生 “我都说了我没有在乱花钱。” 女人不耐烦地,又带着几分委屈,“你和女儿身上穿的嘴里吃的,哪个不是我买回来的?” “我说的意思是你不要只想着花钱行不行?你看看别家太太怎么做的?”男人捏了捏眉心,强忍怒火。 “他们都能给家里公司帮忙,让男人在外面打拼的时候不要思前想后的,你怎么做的?” 女人看着他攥得死紧的拳头,哆嗦了一下,愤怒又倔强:“你当初难道不是图我只会吃喝玩乐吗?” “现在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指责我,当初害怕我贪图你产业的人,可不是我自己。” “你说我变了,这么多年我一直这样!只是你不耐烦养个妻子了而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干了什么!” “贪图我姐姐的支持,又不愿意让我过自己的生活……” 女人轻蔑地冷笑了一声:“既要又要,沉严军,你真是有种。” “啪——” 沉严军面色狰狞,看着嘴角瞬间被打开裂出血的女人,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指着她:“你不要试图激怒我。” 女人哼了一声。摸了摸嘴角,为了自己的安全没再说话。 等到男人甩门离开,她才从地上站起来,不耐烦地喊了一声:“刘阿姨!药箱子帮忙拿一下。” 刚才躲开的阿姨这才沉默地走出来,拿着药箱给她擦药。 女人哼着歌,拿着镜子左右看了看:“粗鲁。我的手机呢?” “喂——姐姐,是我呀,呜呜呜那个狗杂碎又打我,我要去你那边住两天。” “对呀,你可不要给他好脸色。” “好啦,我挂啦!哎呀我知道了,别唠叨了,我这就把羽啸接回来,行了吧?” “我哪有不关心女儿啦?我这么多年缺她吃还是缺她喝了?她不和我们亲近有什么办法啦!” “再说了,她那个……什么什么抑郁症,不就挺适应那种老旧的生活嘛,她跟妹妹住一起我觉得挺好的。” 似乎是听不下去那头的唠叨,女人看着自己的美甲欣赏了一下,烦躁地最后应了一句:“好啦,我还有事,挂电话了。” 女人换了一身衣服,提着手提包坐上车,走到了一家大型美容院。 一进门工作人员就迎了上来,笑容满面地喊着她:“乔太太,您来了。” 乔思念哼了一声,没有取下口罩:“还是全套护理,那几个人,懂吧?” “懂,懂,您里面请。” 乔思念被几个年轻男人服务着保养身体,浑身舒坦了。这才按开手机,盯着那个飞鸟的头像看了一会。 她暗自嘀咕道:“她都姓沉了,和我关系也不近。她爸都没管她,我能做什么啦……” 女人郁闷地叹了口气:“当初也没说生下来孩子这么麻烦呀。” 乔思念知道自己笨,比不上大姐聪明敏锐能够继承公司,也赶不及小妹心思玲珑胆大叛逆。 她乖乖地长大,又乖乖地嫁人生子。 结婚前听大姐的话讨好她,就有大把零花钱能花。结婚后丈夫受制于家里,一有不顺心就冲大姐告状,也能解决99%的问题。 她一辈子不缺钱,也不要爱,最大的目标就是把自己活舒坦了。 结果沉家提出想要个孩子。 乔思念不想生,别以为她笨就能被几句甜言蜜语哄住,生孩子说到最后辛苦的还是她自己,其他人又不能帮她分担痛苦。 但是后来她和沉严军闹翻后各玩各的,大姐忧心她这个没心没肺的性格最后会吃亏,大姐也没办法压着沉严军一辈子,所以建议她生个孩子,起码不要是一个人。 乔思念想不明白大姐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难道有孩子就能让沉严军成为不偷吃,安安心心顾家的好男人吗? 她乔思念又不是什么神人,也不是什么天真的救赎文女主,还能把一个坏了根子的男的掰好了? 不理解归不理解,大姐的话还是要听的。 所以沉羽啸出生了。 这个孩子不随乔思念,她天生就聪颖灵巧,更像是大姐乔思梁。 乔思念心累了,觉得大姐这下总该满意了吧?于是生完就自顾自养身体去了,把孩子只交给几个保姆照顾。 而沉严军呢,他起先是高兴的,可他又觉得女生不好,想要个儿子。沉家的亲戚也都这么说。 沉羽啸小小年纪被父母抛来抛去,原本活泼的性格也逐渐沉默下来。 她就这么长大了。 没人理解她为什么总是显得郁郁寡欢,同学羡慕着她的家世,嫉妒着她的聪明。 父亲被大姨母压着,不得不好好培养她。沉羽啸最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自己好好努力,不要给家人添麻烦。 直到后来抑郁症症状太过严重,乔思梁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甥女出现了问题,把她接到了乔家私人医院养着。 后来她病情稳定了很多后,叛逆出家门,独自生活在一个小县城的姨妈来了消息,说要不让沉羽啸去她那边生活一段时间。 沉严军不知怎么的又犯病了,死活不让沉羽啸被乔思梧养着。 但是沉羽啸自己说要离开,沉严军发了火也没能改变她的想法。 男人干脆在那边买了一套房子,又雇了照顾她的人。并且明里暗里说乔思梧住的地方混乱,把她气得当场暴揍了他一顿。 当时沉羽啸也在场,乔思念回想起来当时的场面,竟然觉得那是沉羽啸眼里的光芒最亮的时候。 没有暮气沉沉的痛苦,也没有压抑和哀伤,小孩看着被踹倒在地的沉严军,嘴角竟然勾起了笑。 乔思念打了个寒颤。自那之后,宁愿挨骂也不想把沉羽啸从小县城接回来了。 就像是……警觉的动物本能在促使她离开危险源。 乔思念不想当母亲,她生下沉羽啸更是没有怀着爱意。 后来很多次所谓的付出,也是被大姐压着尽一份所谓的责任。 她有自知之明,不期待沉羽啸回馈给她什么,只求未来沉严军死的时候,沉羽啸能让她回到乔家,两个人相安无事,让她的晚年能快乐度过。 乔思念就这么点追求。 她叹了口气,抓住旁边男人的手,懒洋洋地:“别乱动。” 男人长得白净帅气,身材在松垮的衣衫中半遮半掩,他蹲下身体冲着乔思念直勾勾地笑。 乔思念哼了一声,随意把手机一扔。 算了,之后再想。 第13章 生命的起点 沉羽啸把笔丢开,活动着手指,有些倦怠地看着窗外昏黄的晚霞。 晚自习第一堂课是语文,老师在讲台上批改着卷子,底下有嗡嗡的讨论声,门窗处路过的校领导面无表情地看一眼,然后离开。 这样的时间循环了很多次。 像是一场动态的,杂乱的,不停重复的dv在播放。 沉羽啸想到了那场吹散张靖发丝的晚风,她凝望着窗户半晌,眼神失焦,看见了自己面无表情的脸。 女生忽然带着书包站起身,跑到讲台上和老师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语文老师很慈和地让她去找班主任了。 十几分钟后,她已经站在了校门外面。路过的人大概是没有见过这个时间点出来的学生,不由得看了她两眼。 沉羽啸没管,背着书包很有目的性地走向了那家离学校并不近的书店。 没一会儿,果然看见了带着大包小包路过的张靖。 她追上去,闷不吭声地拉住了张靖的衣袖。 女生的头发养长了一点,上半部分扎起来,手里提着一大包零食,和一个大蛋糕盒。 她嘴里还叼着一颗小番茄,因为突然被拉住,有些诧异地回头看过来。 “啊,是你啊。” 沉羽啸觉得静止的景色忽然流动起来,她低头看了看那只包装精美的蛋糕:“要过生日吗?” “昂。”张靖点头,往她手里塞了两颗小番茄,“要和我们一起去玩吗?就在纹身店,给大花庆祝生日。等结束了我送你回去。” 两个人认识也有一个多月了,沉羽啸几乎每周都会请两三次假,出来在街上游荡。 张靖觉得自己就像是捡一只限定小狗一样,把她领回到摊位上,陪她度过一两个小时,有时候还会吃顿饭。 然后小狗就会自动回家,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这样一个特立独行的学生,和张靖来往最频繁的陈多福胡大花黄柯他们三个人都已经认得了沉羽啸。 沉羽啸点点头:“等我一下。” 她跑向了一家精品店,张靖也没拦着,站在路边安静等她。 沉羽啸带着四四方方的礼物盒重新出现,她跑得有些快,急促地呼吸了两口空气才平稳下来。 张靖笑着说:“不着急,时间不算晚。” 沉羽啸轻轻嗯了一声,偏头看着女生微微鼓起的脸颊,那里含着一颗小水果。她抬眸,忽然问:“你喜欢过生日吗?” 张靖把小番茄咽了,才说:“喜欢啊,不管怎么样,总得有个人喜欢或者庆祝一个人的出生吧。” 嚣张肆意的女生笑了笑,那双带点混不吝气质的眼睛弯起来:“比如我,我就挺喜欢自己的。” 张靖从前对庆祝生日没什么执念,可后来次次辗转,她总觉得,起码得记住一个东西,代表她一路走来的锚点吧。 所以她记住了自己的生日。 后来每隔十年八年的,张靖就会在那天独自一人做一碗长寿面吃了,然后告诉自己,又生活了一段也许没有意义但却仍然值得铭记的日子。 沉羽啸怔愣了一瞬。 她想了想,说:“你说得对。” 你确实是个值得被喜欢的人。 她的思绪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纠缠了。 一会儿闪过沉严军失望的脸,他说要是你是个儿子就好了。 一会儿闪过地上被打翻的蛋糕,乔思梁揉着眉心疲惫地道,羽啸,我没空陪你玩过家家。 一会儿又变成张靖的脸,她对她说,起码得有个人喜欢自己的出生吧。 沉羽啸沉默了一下,她把小番茄塞进了自己嘴里,酸得她腮帮子发软,忽然间就被激得回了神。 张靖在旁边呲牙乐了一下:“被骗到了吧。” 女生笑了几秒,忽然正了正神色:“沉羽啸,你也一样。” 游离在身体之外的人太容易走向终结。 张靖从前不明白这种生活状态有什么不对,可是她无数次重生,无数次穿越,来来往往,总有属于自己的灵魂在不断地告诉她。 我们会爱着你。 她不知道沉羽啸从小到大经历了什么,对于揭开别人的伤疤也没有兴趣。 可是她希望这个孩子,起码不要在这么年轻的时候,早早对生活失去了好奇心。 而后两个人就没什么话了,沉羽啸接过来张靖手里的袋子坐在了后座上,张靖带好头盔:“抓稳了啊,要走了。” 沉羽啸脸颊贴近女生的后背,闷吞吞嗯了一声。 隔着秋天的衣服,似乎失去了熟悉的温度,沉羽啸却感到了一如既往的独属于张靖这个人踩着实地的感觉。 她闭了闭眼睛,听着前座张靖胡乱哼唱的声音。 —— 胡大花的店早早关门了,陈多福和黄柯挤在后间,正在手忙脚乱地在墙上粘气球。 胡大花就站在下面,看见哪个字歪了,指挥着陈多福扶正。 虽然是一个人的生日,但几人都像是在过一场隆重的宴会似的,恨不得把边边角角都装扮一新。 那些碍事的家具都搬到前面店里去了,后间就显得宽敞很多。 只剩下了无数五颜六色的小灯,还有陈多福和张靖买来的一堆礼物盒。 他们也不瞒着胡大花,因为这几个人里面就数寿星本人审美最好了,干脆一起拉着布置场地。 因此现在的场景就是胡大花在指挥着两个男人到处忙活。 张靖提着吃的进来,沉羽啸跟在后面,背着书包带着礼物,另一只手还捧了一大束花。 胡大花很惊喜地看着那束曼塔玫瑰,眉眼弯弯:“给……给我的?” 沉羽啸笑着递给她:“生日快乐,大花姐姐。” “谢谢羽啸!” 胡大花一高兴语速都快起来:“你来……太,太好了。” 陈多福撇撇嘴:“大花还担心邀请你会不会担心你的学业,我说人都年级第一了还怎么担心?幸亏老大把你带过来了。” 张靖咬了一口旁边凑热闹的小蛋糕,她有点饿了,刚刚吃了那酸不溜秋的小番茄,胃里被刺激的愈发难熬。 边吃边含糊道:“路上碰见的。缘分。” 黄柯还在那边举着“生日快乐”的“乐”字,他没听见胡大花说贴哪,傻兮兮地举了好半天。 听见底下聊起来了才鼓起勇气打断:“大花姐……” 胡大花哎了一声,随即对沉羽啸示意让她随便坐,然后去指挥黄柯去了。 第14章 那你会邀请我吗 “生日快乐!往后每天都要这么开心!” 陈多福举着酒杯,已然有了醉意,他靠在黄柯的肩膀上,眼睛半睁,手舞足蹈:“我说……” “咱们也是……赶上好日子了。”陈多福说着说着仰头灌了一口酒,爽快地哈气。 “许久没这么畅快过……沾了大花姐的光,今天我得正式谢谢咱们老大,我陈多福这两个月终于赚够钱,还清债了。” 说着说着男人眼里有了点泪意,他捂了捂眼睛,又偏头笑起来:“老子以为这辈子,都要被那个狗老板压榨……直到嗓子唱废了,再去睡大街,然后哪天被冻死,人生就这样。” 黄柯固定了他一下没拉住,让陈多福摔了个屁股蹲,骂骂咧咧地重新爬起来。 黄柯无辜地冲他一笑,继续往嘴里塞蛋糕。 陈多福抹了抹眼睛,伸着酒杯和张靖碰了碰:“老大,我真心实意叫你老大,喝了这杯酒,咱以后任你差遣。” 张靖看他发酒疯有点乐,也配合着举起酒杯,刚要喝又对上了沉羽啸直勾勾的视线。 张靖:“……我快成年了,能喝酒了。”她嘀咕了这么两句,和陈多福碰了碰,仰头灌了一口。 啤酒下肚,气泡滋滋升腾。 醉倒是没醉,只是她心里暗地感慨了一声,果然这玩意就得配点氛围喝,不然怎么尝都是苦的。 陈多福一杯接一杯喝,挨个都敬了一杯酒,连沉羽啸也没放过,胡大花于是给她换了一杯橙汁。 “好学生,我多福这辈子没当成读书人,但也不后悔,下辈子我一定好好学习,我现在先蹭点你的文曲星气儿!” 人生路怎么选,都是免不了后悔的。 陈多福辍学混社会后,也没少想念过那时读书的滋味。也幻想过如果当初没有一意孤行地追求那场音乐梦,而是认真读书,他如今的境地是不是会不一样。 可他不乐意伤春悲秋地感慨。 于是如今只用这么一句洒脱的话带过了无数心酸。 他又敬黄柯:“老弟啊,哥知道你脑子转的慢,可人好,前些年没让哥睡大街,哥记着你的恩情。” 黄柯举着酒杯:“大哥,你保护我,给我追回来工钱,我也保护你。” 陈多福感动地呜呜胡咧咧,没人听清他说了什么,大家都在笑。 最后陈多福又敬了胡大花:“大花姐,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人,你一定要继续幸福下去。” 胡大花在灯光下笑得很温和,凶悍的纹身都蜿蜒成了柔软温馨的线条,她揉了揉陈多福一头绿毛没说话。 一场生日宴,全场唯一一个e人陈多福嘴就没停过。 角落的小音响里还放着老旧的歌,陈多福抱起了吉他,含混着声音唱着跳着。 “我怀念的,是无话不说……” 黄柯埋头吃饭。 胡大花就慢吞吞地和张靖聊天,偶尔给沉羽啸碗里放一只鸡腿,或者夹点菜。 沉羽啸努力吃着被夹满的碗。 其实她饭量一向不高。只是她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温馨又热闹的一场饭局,她不想辜负他们。 张靖伸手拿下了她的筷子,看她吃得鼓鼓囊囊的脸乐呵:“别着急吃撑了,待会闹完了还要吃一场呢。” 沉羽啸听话地擦了擦嘴,喝了一口橙汁顺了顺肚子。 陈多福不满地喊:“老大你干啥拦着,你俩都还小,得多吃点知道不?太瘦了,太瘦了!” 胡大花翻白眼:“别…别听他的,长肉也不是个这……这么一次性的吃法,小心噎着。你们俩有空,空就过来,我天天给你们做,饭。每顿多吃点。” 黄柯眼巴巴地看着胡大花碗里剩下的半碗米饭:“大花姐……你吃不完给我吃吧。” 陈多福看他们不理他,撇了撇嘴,又嘶哑着声音唱: “我怀念的,是无言感动……” “我怀念的,是绝对炽热……” 在各种嗡鸣的声响里,在这充满了故事的背景音中,沉羽啸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飘起来了。 飘在一片看不清又摸不着的泡泡里。 轻得她有点想要流泪。 张靖酒喝了两口,就没再喝了,她还记得之后要把沉羽啸安全送回家去。 晚上十点多,陈多福醉倒在地,抱着他的吉他咕哝着什么,隐约还能听见什么“歌手”“比赛”。 黄柯把他的吉他拿出来放进包里,把陈多福背起来,胡大花把吉他包挂在了他臂弯里。 “我先送大哥回去。” 黄柯背着人一步一步回到了他们的出租屋里。把人安顿好,又回到纹身店收拾几个人造的垃圾。 沉羽啸最后还是吃撑了,张靖给她掰了几颗消食健胃片,然后拎起她的书包,递给她一件外套。 “套在校服外面吧,变冷了。” 沉羽啸看着窗外。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可她明明觉得这样的时间如此短暂。 “好。”她接过外套,穿在身上,跟着张靖走入了夜色中。 两个人无言地走在街头,沉羽啸拉着张靖的袖子,仗着自己身高优势,默默盯着她的发旋瞧。 张靖无奈地扭了扭头:“有事?” 孩子目光都盯出火来了,她又不是什么都感觉不到。 沉羽啸:“没什么。” 沉羽啸说:“只是觉得你很好看。” 张靖愣了一下,没说什么,转回头继续往前走。 沉羽啸也不说话了,她也没有松开拉着她的那只手。 两个人慢吞吞挪到了旧楼院子前。 “进去吧,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还要上课吗?” “嗯。” “行。” 张靖站在那里,手里的手电筒照亮了那一小段路,而她站在阴影里,脸上的神色也陷入了黑暗中。 沉羽啸看不清她的表情,脑海里漫无边际地勾勒着张靖的模样,她的手已经搭在了铁门上,却又转身问道: “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女生似乎愣了一下,片刻后声音才从黑暗中飘出来:“下个月10号。” 沉羽啸问:“那你会邀请我吗?” “……”张靖沉默了一下,最终耸了耸肩,“如果你有空的话。” 沉羽啸笑起来,此刻的她漂亮地不似真人,声音却像是被风和软糖裹了裹:“谢谢你。” 不用谢。张靖在心里说。 第15章 因为你自己 张靖回到纹身店的时候,黄柯已经离开了,热闹散去,屋子里也恢复了原来的摆设。 胡大花从床边扫出来好多彩色碎片,无奈地笑着骂:“你看,陈多福非,非要玩那个烟花。” 张靖懒洋洋地纠正她:“是手拧礼花啦。” 胡大花点头:“好吧。礼,礼花。我结…结婚的时候,还是,那种…彩带?都挺好看,的。” 胡大花曾经结过婚,新郎常年在病床,结婚证都不扯的那种,胡大花是去“冲喜”的。 她爸想拿彩礼给她弟弟娶媳妇,她也知道一旦新郎咽气,自己就又会被嫁人。 所以她敲了她爸一榔头,逃出来了,逃到了离家千万里的地方,一个人扎了根。 胡大花离家四五年了,她不知道当时黑天暗地时,有没有把那个贪婪下贱的男人敲死。但她也不害怕,哪怕当场进局子蹲几年,她也是会敲那一榔头的。 张靖拿掉胡大花头发里藏着的彩片:“好看下次过生日还给你买。让陈多福亲自打扫。” 胡大花就笑。 “走了啊。” “我送,你。” “不用,我骑着小电驴很快就到了。” 胡大花听见这句,才想起来:“刚,刚刚,羽啸走的时候,你们咋,咋不骑。” 张靖顿了一下:“忘了。” 那小姑娘拉着她的袖子,沉默着凝望她的模样,让张靖心里有点突突得。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一不留神就忘记了自己还有辆车。 走了半路才想起来这事,但都这样了,就想着算了,反正旧楼离得也挺近的。 张靖吹着冷风,脑子里的热度彻底降下去。 出租房里还有吵闹的声音,大概是一个家长在骂学生不上进,说我辛辛苦苦跑到县城里供你上学,你怎么能学着抽烟,学着逃课。 张靖没有细听,关上门开始洗漱。等到上了床才发现这一天真是闹得浑身乏力,她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 她很久没有见到过这群会说话的线条了。张靖看了看自己的手,看不见。 “我在做梦?” 无数个声音回答道:“是哦。” “为什么?”在张靖的记忆中,自己似乎没有在梦中见到过他们。 “因为你想见我们呀!”许多声音笑嘻嘻地乱哄哄地喊着。 张靖左右望了望:“它呢?” “它在你的世界里。” “它是进入不了你的梦境的。” “我们比它厉害!” 那些声音起哄道:“比它厉害!!” 张靖居然有些想笑:“我没有想要见你们,怎么会做梦。” “就是想的。”似乎是发现了她听不清许多碎片同时说话,有一块单独站了出来,“你有疑问,你在问你自己。” 张靖沉默了一下,才抬头盯着虚空:“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会碰见沉羽啸。” 以往她每次死亡后,都会进入【这里】,可是上个世界结束后她却没有任何预兆和缓冲就过来了。 她来到了这个小县城,它同自己从前生活的时代和环境如此相似。她经历着完全不同的生活,却又碰见了和她如此相似的沉羽啸。 张靖似乎有点头绪,却又理不清晰。 那些【世界】沉默了很久。 直到张靖觉得困倦,想要离开,那些声音才再次出现:“你很累,阿靖。” 它们温和地低低絮语,像是哄着婴孩睡觉的温柔歌谣。 “是你在选择我们。” “所以当你感到疲惫时,你进入了最为安心和熟悉的时代,进入了你从前幻想过的另一条生活支线。” “唯有这里,你的灵魂走回了起点,你的锚点不曾丢失,亦不再惧怕前路……你会真正开心。” 张靖重复道:“真正开心?” 是的。她是开心的。 纵然生活的开始有些艰辛,可是她在精力最为充沛,好奇心最旺盛的年纪,踏进了她曾经一知半解的世界里。 她有很酷的会纹身的朋友,认得一个嗓子沙哑会唱民谣的人,她穿梭在人间烟火中,住在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逃避了无数规矩、刻板。 她……很开心。 “还记得吗?你要学会看见自己——这就是那个孩子的诞生。” 张靖怔愣着,忽然眼前恍惚了一下,看见了上铺的木头床板。 她醒了。 —— 张靖来到小县城的第一个春天,陈多福离开了。 他跟着张靖一路从开广场小摊,到线上店,忙碌了大半年,两个人终于攒下了身家,能够雇佣员工,当个清闲点的老板。 这时候他向张靖提出了辞职。 陈多福没有告诉其他人,背着一个吉他包,带着手机和身份证银行卡,坐上了去往南方的火车。 他说要去一个梦想开始的地方。 说这句话的时候陈多福笑得有点傻,笑完又惆怅地叹了口气,说那里也许会是他梦想的坟包儿。 这个绿头发的叛逆青年抱了抱张靖,转身进入了车站检票口。 她突然想起了陈多福印在吉他包上的一句话。 “最初的梦想,绝对会到达。” 这个似乎有些愚蠢的年轻人,拉得下脸面,放得下自尊,在狭窄的纹身店里发疯一般胡乱唱着歌,但却始终把他那个无端的梦想揣在怀里,护得干干净净,等待着有一天绽放出光华。 张靖不知道陈多福能不能成功,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 只是想着,我只要祝福他,就够了。 —— 钱文琳举起手大喊:“阿靖!我们在这里!” 张靖正百无聊赖地咬着糖,被这一声响亮的喊声惊了一下。她扭头看过去,就对上钱文琳笑颜如花的脸。 女生拉着沉羽啸的胳膊,无视了所有学生和家长的目光,跑过马路,熟练地抢过张靖手里的奶茶,火速戳开一吸。 “芜湖~加冰的柠檬茶真是救命了。” 张靖把另一杯葡萄口味的递给沉羽啸,挑眉看着她们两个的神色:“……有事瞒着我啊。” 钱文琳坚定和她对视,用很拙劣的掩埋技巧否认道:“当然没有!” 张靖:“……” 朋友你真的很不适合撒谎。 沉羽啸偏过头笑了一下。 她吸了一口冰饮,才咬着吸管慢慢地解释:“学校里有个傻缺。” 张靖豁然扭头看了她一眼。 能让沉羽啸开口骂人的存在可不多。她都好奇这位人才到底做了什么。 (解释: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在第二卷结尾中,碎片们有提到一句“到哪个世界这是她自己决定的”,所以阿靖潜意识中选择了这个和自己最初的人生最像的世界来治愈她不断辗转的疲惫。也包括遇见“最初的自己”沉羽啸——当然两个人还是不同的。) (注:陈多福唱歌歌词和背包上的歌词分别来自《我怀念的》孙燕姿;《最初的梦想》范玮琪) 第16章 诋毁 钱文琳有些泄气:“我真的这么容易被看透吗?” 向来大大咧咧的女生此刻心思敏感地垂下了眼睛,咬着吸管不再说话。 正在专心看路的张靖抽空回了一句:“怎么就上升到这个高度了?性格简单代表你生活幸福啊,这有什么不好的。” 钱文琳:“你真这么想?” 张靖回:“真的。骗你是小狗。” 她开着小电动车,带着沉羽啸和钱文琳离开人潮涌动的学校门口,跑到了自己开的店里。 这是一家服饰店,店面分区,也做了专门搭配的橱窗,此刻两个店员正在工作。 张靖没有从正门进去,绕路跑去了后面的屋子里。那里是装潢简单的休息室,三个女生坐在椅子上,吹着凉风,静静瘫着。 半晌后,张靖才问:“啥烦心事儿啊,说说呗。” 她自从失去了读书的条件后,干脆也不再想这方面的事情,专心于她当下的生活。可是像高考这样的大事儿,想不知道都难。 已经进入了五月份,两个高三生情绪出了意外,这可算不上好。而且这件事情看来还跟自己有点关系。 钱文琳纠结了一会儿,倒是沉羽啸简单把事情说开了。 沉羽啸在这里读了快三年书,和张靖的交集就有两年。之前也没啥风声,但临近高考,却不知道是谁放出了她和小混混来往、不学无术的八卦。 说她不学好还是轻的,更有传她搞同性恋,和小混混来往过密。 张·小混混本人·靖:“……” 即使互联网发展已经足够快,不断提升着人的认知。但在这样一个不算特别开放的小县城里,依然有很多人对此怀有抵触情绪。 哪怕沉羽啸稳坐年级第一的位置,但走在路上还是有不少学生会投来看异类、看好戏的目光。 甚至有一个同宿舍的人还阴阳怪气地问沉羽啸,不会住宿舍是因为方便看女生吧? 更有之前玩得还不错的朋友半开玩笑半试探地说:你可不要打我的主意啊,我很正常的。 正常。 难道莫名其妙就被攻击被散播谣言的沉羽啸不正常吗? 这样的猜测对于一个并不了解同性恋群体的高中生来说,恶意极大。 张靖的拳头硬了。 她自己有过经历,了解性取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面对这些异常眼光也早有了应对能力。 可是沉羽啸不是啊。 她向来孤僻又因为寄宿制学校不太能上网,身边同校的朋友也就钱文琳一个,偶尔有交际还是被钱文琳拉着的。 依照张靖和她的来往观察,她觉得沉羽啸大概率不了解这个群体。 即使沉羽啸是真的,但她既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又没人教她怎么面对这样的情况。 结果大概率会变成她静静等待谣言过去,然后被老师教育,最终和张靖疏远。 她看了沉羽啸一眼。 就在她看过去的那瞬间,张靖敏锐地捕捉到了女生眉眼间的委屈。 她往常的情绪都不怎么明显,一旦有点难过的波动就显得整个人很沉郁,张靖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们有怀疑对象吗?” 看着张靖一副要替他们当靠山的样子,钱文琳瞬间就支棱起来了。 她根本没考虑过“张靖才是她们遭受苦难的源头”这样的话,反而因为这蠢蠢欲动的反击意味而感到兴奋。 可能这也是她一直和沉羽啸玩在一起的原因吧。 钱文琳心思简单,却善恶分明,她被家里人保护的很好,也教育的很好。 在明知朋友遭受了委屈的情况下,她没有选择走向“大众”的一方,得到大部分人的接纳;而是选择了和朋友站在一起,反抗这些恶心的手段。 “羽啸说,她觉得可能是那个赵光祖。” 钱文琳露出一个恶心的表情。 这赵光祖也不是什么没有名气的小卒,而是高三年级前十榜上的人物,一个时常自傲于自己容貌和成绩的瘦高男生。 钱文琳难以置信地道:“他长得跟个扁嘴鸭子成精似的,怎么好意思去追求羽啸,还大言不惭地说让羽啸报考和他一样的志愿的。” 沉羽啸拒绝赵光祖以后,这个男人不敢置信的表情、破防谩骂的话让钱文琳狠狠嘲笑了一通。 但没想到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谣言随风四散,沉羽啸在周末收到了赵光祖洋洋得意的信息,说如果沉羽啸能够诚恳地向他认错,并追求他,他就勉为其难帮帮沉羽啸解决这个谣言。 追求不成反陷害。 好像一旦这个女生落进污泥里面了,就能证明当初自己被拒绝,不是因为他一无是处,而是因为女生没眼光,本身就不懂得欣赏一样。 男人脆弱的自尊、恶劣下贱的头脑,让他明知道这件事会对别人造成什么影响,还是毫不犹豫地做了。 并且为此洋洋得意。 钱文琳都快恶心死了,她气得和家里人说了好几天,没想到家里的回复竟然是让她避开这件事情,甚至和沉羽啸暂缓朋友关系。 也许大人是为了女儿在这个关键点上,能够平稳地过去,钱文琳理解,但还是感到十分难过。 大人的权衡,放在少年人的世界里,显得如此冰凉。 张靖问:“你们的班主任是个什么说法。” 钱文琳想到这个更气了。 沉羽啸眼睫下垂,显得很乖,又有些强撑着不去动摇的可怜:“他说……让我忍忍,先高考结束再说。” 钱文琳炸毛了:“羽啸的学籍不在这边,考上了也不是学校的……而且赵光祖有些亲戚关系……反正就这些原因,主任和班主任都不准备处理这个。” 哪里都有光芒照不到的地方,象牙塔里不只是纯洁,还有打着年轻和纯洁的幌子的无数奇葩和罪恶。 他们不认为这件事情对女生的影响有多大,他们也不关心她的心态是否还健康,他们在偏袒,又在打着为你好的名义捂嘴。 张靖冷笑一声,靠在椅背上:“不是说我是混混吗?我混给他看呗。” 沉羽啸看着她,张靖反而没有去对上她的视线,只是轻声道:“先办理请假,之后这一个月,你在家里读书,可以吗?” 沉羽啸点点头。 事实上,即便没有这次事情,她马上也要回去城市里了。 想到这里,她的指尖停在手机微信的界面,和姨妈的聊天框里,迟迟没有发出去消息。 上面最新的一条,是乔思梁发来的,十天后会来这边接她的消息。 第17章 少年人的喜欢 赵光祖的行为虽然看起来像是因为得不到喜欢的人而受到刺激,暴露出了自己的坏心思。 但根据这个特殊的时间点——“高考前”来推断,张靖有理由怀疑,比起喜欢沉羽啸,他更像是嫉妒她。 嫉妒她的成绩,嫉妒她的容貌,嫉妒她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站在瞩目的位置上。 因为嫉妒,勾引出来他本就深藏在心底的恶意,从而借口喜欢和追求,来扰乱沉羽啸的心神,让她高考失利。 这样一来,哪怕他成为不了县城高考状元,也能把沉羽啸拉下马,让女生没有那个心思去好好考试,从而名次跌落,甚至人生都收到这次阴影的影响。 如果真的是喜欢,为什么偏偏要挑这个要紧的时间? 根据钱文琳所说,他之前两年除了说几句像是恭喜又像是嫉妒的酸话,也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其他的情感倾向。 真正少年人之间的感情,怎么会像是浓稠的恶意那样、让人发毛、惹人不快呢? 就跟所谓的“男生欺负你就是喜欢你”这个伪命题一样。 什么时候美好的感情也变成欺凌的幌子了? 喜欢就是喜欢,是无论怎么样都盼着她能好。 和揪头发、藏作业、起外号、扯内衣带子、议论调笑女生的发育、在女生跑步时对着胸脯指指点点、造谣她脚踏多条船……这样造成不便、造成女生自卑羞耻心理的欺负有什么关系? 只是男生借着这个借口,展示他那无处发泄的表现欲和攀比欲罢了。 追究源头也只是借着打压女生来成就利己的心理。 但是就有那种被男性群体捧起来的风气,来扭曲这样的行为,让女生一遍一遍地怀疑“这难道真的只是他的喜欢?”,“难道只是我自作多情了?”,“难道只是我太过敏感了?” 她们痛苦,难过,却依然在众口铄金下,降低了自己的防线,被迫认同了这种“喜欢”。 因为退了这一步,给了男生无数可笑的自信,认为自己的行为非常正确,从而导致了更多的欺凌。 通过从众效应给女生洗脑,这样本来不被倡导的校园欺凌行为就变成了捕风捉影的、小打小闹的少年人之间的正常情感。 那些信以为真并为此洋洋得意的男性都在干什么?真当女生都是受虐狂吗? 很多女生都是在长大后,看到了更多的世界,读到了更多课本之外的书之后,才能恍然大悟地告诉自己,原来当初自己的那些敏感都是正确的,那些被众多外界的言语扭曲的“自我保护”都是正确的。 她们在长大后才学会治愈自己,却永远抹除不掉长久年日被“男性权益至上”笼罩带来的阴影。 很多女孩在碰到类似的事情时,还是会忍不住心想,这是不是“他”喜欢我啊,是不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才做这些事情的啊? 在“性缘脑”被批判的时候,背后也有无数的推动因素值得深挖,荷尔蒙并不是唯一的导向。 赵光祖这样的行为,和“欺负就是喜欢”这个话题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有“嫉妒”这么不光彩的情绪,只好把自己一系列的行为,在心里都刻意伪装成“我爱慕她,但她没眼光”来掩盖,来降低自己的罪恶感,从而能更理直气壮地去诋毁沉羽啸。 沉羽啸手机里面的聊天记录成了证据,几个人果断报警。 另一头,接到调查的赵光祖一家还摸不着头脑,医院的电话又打过来了,通知他们去认领病人是否是赵光祖。 赵光祖被发现伤痕累累地躺在了一处无人的巷子里,早就失去了意识。 躺了一晚上发起了高烧,第二天终于被路过的人发现,打了求救电话接走了。 沉羽啸的姨妈找上学校,闹得天翻地覆,说沉羽啸因为谣言心理状况十分不稳定,如今已经住进了医院,她常年的病历被摆在校长室桌子上,几个领导人这才知道这件事闹到了怎么严重的地步。 两个top大学的好苗子被折腾成了这样,班主任这才后悔没有及时处理这件事情。 虽然赵家全力否认赵光祖造谣的事情,但是他挨打挨得太巧,让警察们不得不怀疑。 之后经过调查,发现他果真利用学校里的人脉,通过给钱或者是家里关系的威胁,来让沉羽啸的谣言传遍高中,甚至其他中学。 赵光祖已经超过了16岁,甚至已经成年,能够承担起刑事责任,沉羽啸的诊断书成为了他定罪的证据之一,在乔思梁强势的插手下,赵光祖家里的人脉不仅没有保住他,还更促进了他的入狱进度。 最终赵光祖被判处六个月有期徒刑,高考自然是无法参加了,未来还会留下案底。 对于赵家这样“传统”、无数次炫耀自己在编制内的人脉的家庭,成绩优异的儿子以后不能考公,简直是天崩地裂。 赵家的人都快疯了,判决下来前到处找上沉羽啸和张靖试图威胁她们撤诉,赵光祖被带走入狱后又试图把沉羽啸的高考资格也搞没了。 只是此时乔思梁早已经雇佣了保镖到县城里保护沉羽啸的安危,赵家没有得到任何好处。 事后还被张靖带人狠狠教训了一顿,躺在医院里,生无可恋地安生了好一段时间。 这中间的调查耗费了好一段时间,因为张靖是有关沉羽啸谣言里的另一个主人公,所以她也经历了好一番查证。 只是赵光祖的伤没有任何证据能够判定是张靖造成的,就像是赵家试图狡辩赵光祖是被人陷害诱导的一样,张靖完全否认了自己出手的事实,而且提交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她那天好好地在跟员工和朋友聚餐啊,哪有那个时间去打人啊。 谁会相信一个小混混真有那样飞檐走壁的能力,饭局中间上个卫生间的功夫,跑到一条街以外去打人呢? 都21世纪了,别开玩笑了好吧! 不过有没有人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经摘出了这件事情的范围。而沉羽啸一直被人保护着没有出面,在家里安心复习,最终顺利参加高考,迎来了自己光亮的前途和人生。 (写这章给我脸气雀紫,另外我不是法学生,案件只是参考了一些网上案例。) 第18章 乔思梁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谢谢你替羽啸出气。” 矜贵斯文的女人坐在那里,将一张卡推向张靖:“这是谢礼。” 张靖垂眸看了看那张卡,又看向乔思梁。 身为一家上市公司的执行董事,乔思梁的确是个气场十分强大的女人,很少有人在她面前能够谈笑自如,至少她本人很多年没有看到了。 但眼前这个少年却让她有一点意外。 根据调查来看,张靖完全是个底层挣扎出来的年轻人,被父亲带着到处讨债,念书念得一塌糊涂,打架斗殴倒是一把好手,曾经还因为差点咬破人气管蹲过少管所。 没错,是咬,像未开化的野兽一样咬人。 后来她把自己的爹踹了个半死,不知道怎的突然从良做起了商贩,又搭上了电商的春风办起了自己的店面,直到如今,小小年纪就实现了经济自由。 也许真的是强大之后所有的善意都吻了上来,年轻女生显然比前十几年都要温和多了,她很少和从前的朋友或是对头来往,仿佛那些狼狈的过往都不复存在。 但躺在医院里至今没有出院的赵家人,又让乔思梁升起了警惕。 如果张靖真的变成了一个良善的人,又怎么会下了那般狠手后,再若无其事地冷静和警局对阵呢? 乔思梁同情她的经历,但也无法否认她并不赞同张靖的行径。 野蛮、凶狠、几乎所有事情的第一解决方案都是暴力。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头脑简单,经历使然,那么无数次呢?还是毫不留痕,几乎完美的暴力惩治手段。 这种人或许对善恶认知很清晰,但却对伤亡生死毫不在意。 简单来说,她没有正常人该有的恐慌和愧疚,平静地像是见惯了血液和伤痛,并为此感到兴奋愉悦,发展地严重一点甚至能沾染到反社会人格。 哪怕张靖做的事情都站在了正义的一方,哪怕她都是为了朋友在出气。但乔思梁无法保证这样的人对沉羽啸的未来毫无影响。 这个女生和自小被保护,很少碰见阴暗面的羽啸一点也不一样。 乔思梁想不明白,她们到底为什么会成为朋友。 还是让沉羽啸宁愿欺骗她,隐瞒她只为了不离开县城的,朋友。 是的,乔思梁对张靖的忌惮和不满原本也没有这么深。 直到那个自小安静又情绪敏感,几乎不会拒绝大人安排的甥女,第一次强烈地表达出她不愿意回到c城的意愿。 赵光祖的事情是乔思梧告诉她的,知道这件事情后,乔思梁立刻放下工作来到了这个小县城。 她调查了张靖所有的资料,却在看见她真人后又一一推翻。 在和张靖对话了几个来回后,乔思梁甚至有了一点迷惑。 这真的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生能够拥有的谈吐和气度吗? 乔思梁眼前晃了一下,很快回神,冷静地道:“你是个聪明孩子,我也不瞒着你,羽啸无论怎样都不会只停留在这个县城里,她最终是要离开的。” 沉羽啸上大学、工作、生活甚至成家,她不会再回到这个偏远、狭小、又不发达的地方。 顾及到了年轻人的自尊,乔思梁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的太明白,但她知道张靖听懂了。 “我知道。” 张靖看着落在窗外的飞鸟半晌,才平静地这样回答。 没有人能了解一个人多过她自己本身。 乔思梁愣住了。 她看向张靖的眼神再次多了一层情绪,此刻对这个年轻人的好奇心居然占了上风。 她忍不住问:“你不害怕你们两个人渐行渐远吗?” 你居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吗。 张靖笑了下:“别用那样看不良青年的眼神看着我,我对朋友没有那么强大的掌控欲,她离开也好,回来也罢,能得到选择的自由才是她最想要的吧。” 得到自由。 乔思梁没想到张靖是这么看待沉羽啸的。 她一时间竟然有些慌张于和那双眼睛对视。此刻的张靖仿佛和沉羽啸的灵魂重合,她们的眼神如此相似,却又完全不同。 一个里面藏着渴求挣脱束缚而不得的绝望,另一个却是大梦一场醒来归林的倦鸟。 乔思梁知道那么多东西,她哪里会看不懂沉羽啸在病房里时的孤寂呢? 无非是掌控的东西太多,下意识给一个小辈的人生套上了枷锁。并自以为是地命名为爱。 因为爱,所以想让她逃离抑郁,所以给她吃药、看医生,像是自己从小被要求的那样,去要求沉羽啸。 乔思梁想让她回归正常人的范围,却不知道正是自己一意孤行、说一不二的举措,成为了沉羽啸的另一重病因。 沉严军给女儿的是压迫、是嫌恶,乔思梁给沉羽啸的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绝望呢? 穿着被控制,交友被控制,无论走向哪个方向,都有一条限制的屏障堵在她面前,对于一个心智发展尚未成熟的孩童来说,未免太过窒息。 当沉羽啸得知自己的出生也是因为乔思梁的意愿时,她是怎么想的呢? 女人安静地坐了很久,仿佛是在重新认识自己、也重新认识多年照顾的甥女一般。 “如果……”女人开口道,“如果羽啸……” 她似乎想要说什么,却难以组织语言。 乔思梁不愿意承认眼前这个青年对沉羽啸的了解度竟然比她还高,但眼前闪过沉羽啸提到张靖时那双眼睛里的神采,她又无法劝服自己对张靖恶语相向。 张靖在她对面喝完奶茶吃了甜点,而后看了看手机时间,打断了她的话:“抱歉,今天和羽啸他们约好去外面逛逛,我先走了。” 乔思梁看着她离开时还不忘给朋友带蛋糕,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果真是年纪上来了,她看懂了年轻人的想法,却不自觉地想要反驳和压制。 她想,自己需要和沉羽啸好好谈一谈。 —— 另一头在c城考完试,休息了一天就马不停蹄回到县城的沉羽啸,正在纹身店,抱着黄柯捡回来的一只小狗给它洗澡。 小土狗这几天吃得好,圆嘟嘟的,叫声也很响亮。 沉羽啸很喜欢它,黄柯在工地上忙的时候,都是她这个清闲的准大学生在喂养。 张靖骑着她新换的小电驴,停在了纹身店门前。 这几年胡大花从刚开始尝试着画插画,后来开始独立画漫画,纹身店的收入倒是渐渐赶不上了线上收入。 她有了余钱后,把后面的休息室扩大了一倍,重新装修了一番。 黄柯今日依旧在兢兢业业去搬砖,钱文琳刚到不久,和沉羽啸围着一起看那只小狗,而胡大花和路过买菜的大娘在聊天。 第19章 魏云回来了 曾经那个好心提醒过张靖的大娘,因缘际会和胡大花认识后,因为每次买菜都要路过这里,两个人居然也慢慢熟悉起来。 如今不仅能打个招呼,还能胡乱聊几句。 大娘夸胡大花的手艺好,托她给自己画几个花样她要去绣鞋垫子,还经常给胡大花带一些自己做的老家美食,两个人就这么成了好闺蜜。 大娘看见屋子里面蹲着两个学生玩水玩得怪热闹的,又看看胡大花咬着冰棍笑眯眯的模样。 忍不住调侃道:“还是你的生活好啊。又有钱,又没有男人和孩子烦你,这些年轻姑娘还乐意来找你玩。” “咋,也不出去走走?” 胡大花想了想,好像自己还真的没有想到要去旅游过,她迟疑道:“我没,没怎么出过门,现在旅游景点都要,在网上买……买票吧?” 大娘害了一声:“这就是你想岔了,现在那些景点呐,盼不得游客过去呢,我看好多视频说,报个团,啥都能给你解决。要不是你婶子我被家里这一堆人给拉住了,我早就走了!” “我盼着去北京看看天安门盼了半辈子了,之前指着家里老汉顶用了,赚钱带我去看看。结果是个怂的,说什么老骨头了跑什么跑。我看还得是咱娘们自己打算着。” 胡大花点点头:“您说得对……对哦。我也想去看看北京。” “是吧!人这辈子去一趟北京,就圆满咯。”大娘感叹地说。 从前老一辈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都有一种去首都看看的执念。胡大花倒是没有,但和热血的婶子这么聊着,居然也开始想象着那红旗飘扬的美好场面。 两个人零零碎碎聊着,边聊边吃西瓜。 没一会儿,张靖风驰电掣地过来,整个人一路上被晒出了汗,刘海也吹得乱七八糟的。 大娘嘴上快速道:“你要是想走,喊一喊我,就当带个老姐们……不远的话。其实我也想出去逛逛哩。” 说完她冲张靖招了招手:“阿靖啊,来来。” 张靖把手里的蛋糕快速放进冰箱里免得奶油化了,然后往这边走过来。 她抱着胡大花切好的冰镇西瓜吃,嘴里含糊应道:“咋了,婶子。” 大娘有些强迫症,把她飞翘的一撮刘海捋下来,然后才满意开口:“阿靖,你最近小心一点,旧楼那边出现个怪男人。我瞅着,特像你爸呢。” 张靖愣了一下,距离魏云离开已经快两年了,她差点忘记了这个人。 大娘继续道:“别看我年纪大了,可我认人的记性不差。我看那人鬼鬼祟祟的,瘸着腿,也挺落魄,我瞅着当年跑出去逃债也没落个好,你可小心他再缠上来。” 当年这对父女不过在旧楼住了三个月,就让所有的人对他们都记忆犹新。 见过打骂孩子的爹妈,也没见过那么不把孩子当人的畜生。 魏云走后所有人都替张靖高兴,只是张靖离开地无声无息,好多人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都猜测她被她爸逼疯了,跑去了外地。 还是后来张靖的店铺和摊位火起来,旧楼里的邻居才晓得了她原来还留在县城。 如今张靖的生活好过起来了,魏云却不明缘由地再次出现了,怎么想都觉得他是冲着女儿手里的钱来的。 沉羽啸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旁边,张靖看了她一眼,递过去一张纸让她擦擦手上的水迹。 张靖说:“好,谢谢婶子提醒我,我会注意的。” 大娘摆摆手:“走了,回去睡会觉去。这大热天的太折腾人。” 沉羽啸拉住张靖的手腕,她的手冰冰凉凉的,女生低声问:“没事吧?” 张靖摇摇头:“没事。” 沉羽啸不知道乔思梁已经找过了张靖,看她没露出什么不好的表情才放开了手。 她把自己头上的一只发夹拿下来,把张靖有些长的刘海别起,方便她活动。 张靖任由她摆弄,手底下逗着被吹风机吹得狼狈跌撞的小狗,突然想起来刚刚胡大花和大娘讨论的旅行的事情:“啊,你们考完试不准备出去玩两天吗?”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样高强度的学习,来一场炫酷的毕业旅行也挺好的。 钱文琳说:“我爸妈说再过几天,他们请到假了就带我去云南那边玩一玩。” 女生脸上带着笑容,显然很期待,她想了想又说:“这样我们就不能一起了诶。要不你们和我们家一起走吧?” 张靖摇头:“算了,我暂时走不了。” 其实一起走也不是不行,但前提是钱文琳的家人能够接受她的朋友们,不然一路上怎么都算不上愉快的,还不如分开各自玩个痛快。 显然,在之前赵光祖那件事情上能看出来,钱文琳的爸妈并不太赞同她和张靖这样有前科的人一起玩。 钱文琳有家人滤镜,本身性格也大大咧咧的,对这些感知不深。但张靖心里明明白白的,她也不乐意去看人脸色,干脆直接拒绝。 沉羽啸看看张靖说:“我……还没想好。” 钱文琳失望了一会儿,随即就被对旅行的向往冲淡了,她笑眯眯地摸了摸小狗:“那我会给你们寄那边的纪念品的!你们去了哪里也要给我带礼物啊!” 等到晚上沉羽啸跟着张靖回到了她的房子上,钱文琳本来也要过来的,但是被爸妈接回去了。 女生没察觉到父母客气又略显僵硬的笑容底下的疏离意味,只是失望不能进行秘密的女生夜话,最终和两个人告别了。 沉羽啸拉住了张靖的手:“我陪着你,不要在意。” 张靖好笑,沉羽啸这个人对于人的情绪真的很敏感:“也没有很在意,放在家长视角也挺正常的,而且钱文琳是个挺好的小姑娘,我也只是和她来往而已。” 沉羽啸不太乐意听她这样无意间宛如长辈的语气,每次听见都忍不住想,她在喊自己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叫她“小姑娘”。 仿佛她们两个人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沉羽啸暂时没理清那是什么,只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不爽。 张靖做生意赶上了好时候,赚了不少钱,后来干脆贷款买了房子。 是一套三楼的大约一百平的两居室,卧室里按照她自己的心意装了一张大床。 之前一次沉羽啸和钱文琳两个人过来玩的时候,三个人因为聊八卦聊得太晚,后来都不知不觉睡过去了。第二天醒来才发现几个人都睡在了地毯上和懒人沙发上,床上反倒一个人都没有。 第20章 悸动 张靖先把客房收拾出来,沉羽啸抱着一堆零食跑到了主卧,布置好懒人沙发和茶几,打开了电影幕布。 张靖看见有点奇怪:“你要看啥电影?” 沉羽啸还在手机上敲敲打打搜索着什么,闻言没抬头,顺口道:“爱情片。” 张靖:“?” 她迷茫了一下:“你想谈恋爱了?” 沉羽啸手指一顿,似乎刚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过了几秒才嗯了一声。 张靖寻思这孩子还挺有目的性的,这么冷静肯定。她隐约记得自己从前高中毕业之后好像只顾着睡觉了来着。 她来了兴趣,关上门坐在沉羽啸身边,看着女生打开了什么帖子,又快速关上了,眼神游移了一下。 张靖忍不住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嘴角勾起笑,看着沉羽啸难得局促的模样,觉得真有意思。 “怎么突然想恋爱?”她歪了歪头,想起那些【它们】所说的,沉羽啸从自己的从前诞生……她忽然对旧日的自己很好奇。 她已经忘记了很久之前当个乖孩子,当个空壳子时候是以什么心情去谈恋爱。 悸动的源头?情感的发酵?分歧又是什么?她竟然全然忘记了,连他们的脸也模糊不清。 她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 张靖本人似乎也说不出什么形象,只是当ta鲜活地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沉羽啸呢?她又是个精神上很自由的人。 她的世界和张靖并不完全重合,张靖无比清晰地知道她是独立的一个人。或许有时候会她带着一些心疼的情绪去接触沉羽啸,可更多时候她更相信沉羽啸自己有着挣扎出茧的能力。 张靖没有自大地以为自己能够全然推断她的想法,她只是顺其自然地观察着这朵年轻的,独自盛开着的花。 沉羽啸沉默着,忽然盯着张靖的眼睛看了一会,而后她的目光一寸寸划过女生的鼻子,嘴唇,锁骨。 仿佛潜藏已久的侵略感缓缓渗透进了空气。 她看见张靖微微睁大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攥着抱枕,沉羽啸心里感到了一点报复似的快意。 她不再是八风不动的“成熟”大人。 她也不再是被划定在无害范围的少年。 沉羽啸最终只是垂下眼睫笑了笑,她如往常那般向后靠,歪了歪身体,和张靖只有半臂距离。 她仰了仰头看着她。 她总是这样看着张靖的,像个沉默的观测者,可却携带着故意释放出的存在感。 在张靖同别人讲话的时候,在张靖带着她兜风释放压力的时候,在张靖端来一碗长寿面,在安静地气氛里,说“希望她生日快乐”的时候。 沉羽啸就这样看着她。 长久地,沉默地,又竭力隐藏起万般情绪生怕她看出来什么地看着她。 直到幕布上的光影骤然暗下去,在那一瞬间,她们两个人都看不清彼此的神色,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但她们都知道彼此在互相注视。 张靖的目光骤然从沉羽啸脸上移开,她的心跳剧烈跳动了几息。 她微微张开嘴唇喘气,惊觉自己刚刚窒息过两秒。 那一瞬间她想,如果自己是抱着一种看电影的心态观察着沉羽啸,她是否也是在用同样的心态在观察着自己。 因为了解,所以在看懂某些情绪后,才叫人格外慌张起来。 从前种种,沉羽啸都表现地太过无害,让她仿佛自欺欺人一般,只觉得她是个有些寡言又粘人的小朋友。 直到这一刻,两个人那神奇的默契碰撞出了一种奇怪的火花。张靖感觉自己有种做梦似的恍惚感,她甚至有些害怕刚刚那个眼神是自己的错觉。 她心里逐渐清楚,自己无法高坐台上。从前几世修来的心态都被沉羽啸这近乎赤裸的眼神动摇。 张靖有点后悔了。 可她却不愿看清自己在后悔什么。 荧幕中的女主角翻开了陈旧的回忆,年轻的脸上带着懵懂的惊艳,看着错身而过肆意大笑的女人,目光随着那阵似有似无的晚风,追随她而去。 荧幕外的沉羽啸转过脸,黑色发丝难得披散下来,只穿着单薄背心的她放松又自在,踩着小凳子,短裤被往上蹭了一截,一双莹白长腿随意摆放。 她指着其中一个主角说: “其实我看过这个电影,不过印象最深的应该是一年前那次。” “那天你带着我去人工湖旁边单独庆祝生日,天太冷了,周围就我们两个人傻傻地坐在冰凉的水泥上,呼出来一口气都能结霜。我突然想,你染这个银发应该很好看。” 那个银发的主角含着一口酒,挑衅似的凑近了另一个女孩的脸颊,却反被轻轻勾了勾下巴。 “回家后我重新看了一遍这个电影。然后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沉羽啸歪头,眼镜片在变幻的光晕中勾勒出一道弧光。 她的眼瞳就藏在后面,却也紧紧聚焦在屋子里另一个女生身上。 沉羽啸笑了,学着那个主角的样子,凑近张靖,薄荷牙膏的味道轻轻绕在两人中间:“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什么梦?” 张靖觉得酒意仿佛透过了荧幕,散在了这个房间里。而沉羽啸就是那个一杯倒的。 她眼睫动了动,偏开头,若无其事笑着:“什么梦值得记这么久。” 她说完这句话,沉羽啸反倒不再言语了,只是静静看着屏幕。 张靖心里的警铃大声吵响,两个小人绕着她的脑子飞舞,一个说“她不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另一个又说“她给的信号还不够多吗”。 最后两个小人一起瞪着头疼的张靖问:“你不是一向了解她吗,你真的要逃避吗,你舍得她受伤吗,你不是说过……最喜欢你自己了吗?” 张靖烦不胜烦,电影晃晃悠悠光影变换,她半点都没看进去。 直到她在心里挣扎着反驳:“可是我和沉羽啸已经不一样了!” 直到两个主角接吻的这一刻。 荧幕之外,黑暗蔓延的地方。 沉羽啸扭过头猛然凑近,那双眼睛直直盯着张靖,偏了偏头,脸上甚至带着一点奇异的笑。 她用低低的,唯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这样的梦。” 柔软的带着清凉味道的东西碰了上来。 张靖捏着玩偶的手指猛然攥紧。 她的眼前炸开了花,谈过那么几次恋爱都从未有过的悸动和空白萦绕眼前,让她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 脑子里白色小人有点委屈地控诉“她怎么一声不吭就亲人的!” 黑色小人却嗤笑一声说“是谁抱着侥幸等待这一刻的?” 黑色小人恶狠狠地拿叉子戳张靖的灵魂“不警觉且自负的年上活该被吃豆腐!” 张靖已经听不清脑海里在吵什么了。 她满心只有一句话。 沉羽啸刚刚刷牙是不是就为了突袭这一下啊……她怎么这么会亲嘴?? 第21章 一个梦而已 张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沉羽啸早已经不见了人影。 她懵了一下,记忆回笼想起来昨天发生了什么,随即双眼再次闭上就要安详地躺过去。 其实昨天也就亲了一下……那时张靖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挣扎和生气,反倒下意识地想替她拨开垂落在自己脸上的发丝。 但是还没来得及,沉羽啸就退开了,扶正眼镜,毫无留恋地坐回了原位。 仿佛真的只是为了给张靖演示一下她做了什么梦……然后抱着薯片认真看电影去了。 徒留下张靖在原地愣神。 当时那个氛围叫张靖暂时逃避了开口问话。两个人都沉默着,直到电影结束后,沉羽啸道了一声晚安,去了客房睡觉。 张靖坐在沙发上失眠到后半夜。 她的心情有点奇妙,又有点不自在。脑子乱哄哄的时候,想起来当机器人时,看见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站在那虚拟光晕中,伸出手来互动的情形。 只是那时她清楚地知道那不过是个没有灵魂的复制品。 如今真正碰触到沉羽啸的皮肤,碰触到她的眼神,感知到和自己的亲昵,她不由自主地浑身都开始起鸡皮疙瘩。 记忆上涌时,嘴唇相触的感觉还残留着,折磨着她的神经和羞耻心。 张靖胡乱蹂躏着床上的玩偶,心里乱七八糟地唾弃着自己那奇怪的兴奋情绪。 过了一会儿,肚子饿了,她才胡乱把头发捋顺扎起来,手碰到头发时又摸到了沉羽啸给她带的发夹。 张靖:“……” 她恼羞成怒地攥着发夹,几息之后还是自暴自弃般好好地卡在了自己头上。 —— 之前还没有买房子的时候,张靖比较忙,都是几个人统一给胡大花转钱,然后在纹身店那边轮流做饭一起吃喝。 后来搬家,两家有了一段距离,为了方便她基本上是自己做或者在小区外的巷子吃食店里面吃。 此刻是上午十点半,一个早饭午饭都有点鸡肋的时间,她洗漱完走到客厅倒了水喝,正准备回复一下手机信息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张靖顿了一下,还是去开了门。 果然是沉羽啸。 似乎是出门顺手的原因,她套着张靖的防晒服,连防晒的长裤子大概也是从张靖的衣柜里翻出来的。 天气太热,沉羽啸的脸色泛红,一进来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咕嘟灌了几口。 张靖的手指无意识抽搐了一下。 两个人关系好,沉羽啸来这边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往常看见她随手拿自己的衣服穿也没有这么不自在过……而且那杯水是刚刚自己喝了一半的。 沉羽啸把打包袋放在了桌子上,从里面拿出饭盒:“凉皮,吃吧。” 张靖:“……哦。” 她随便塞了几口,刚准备说什么。就听沉羽啸说:“我要跟着乔思梁去c城一趟。” 顿时那些九转十八弯的心思都没了,她抬头盯着她看。 沉羽啸喝了一口水,把眼镜摘下来放在了桌子上,双眼失焦了一下,很快又聚焦在张靖的脸上。 两个人对视了一瞬间。 女生微微笑了笑,仿佛看穿了她所有的情绪:“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张靖抿唇。 “……我等你。” 沉羽啸有精神病史,这件事情张靖早有了预料。 只是她来到县城时已经是病情好转之后了,她一向习惯了藏起自己的情绪,在外人看来,或许只是一个不太爱说话有些冷漠的女生。 所以真正确定是在乔家痛击赵家的时候。 抑郁症并不是简单地情绪低落,随着程度一步步严重,就会出现各类躯体化症状,比如头疼,呆滞,记忆力衰退,失眠,身体疼痛,幻听等。 而且因为人心理状态不稳定的原因,疗愈后很容易复发。 乔家没有具体说沉羽啸当初的病情严重到了什么程度。但已经需要持续住院,护工看护的地步,肯定也不是什么轻度症状。 所以那时候所有人都把沉羽啸挡在了后面,减削一切这件事情可能给沉羽啸带来的影响。 并不仅仅是因为沉羽啸要高考,更多的就是顾虑到对她精神状态的影响。乔家甚至不让沉羽啸知道她的诊断书被当做了证据,生怕触动了她敏感的性格。 但其实张靖觉得沉羽啸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毕竟最先直面谣言的就是她自己,她们几个校外人士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沉羽啸所有的一切动作也不过是配合她们的好心,顺便安心高考。 她什么都懂,她不是没有情绪的人,但却很少发泄出来,因为她从小习惯了自己的情绪不被重视。 哪怕如今那些“大人”试图补救。 张靖闷头吃凉皮,吃了几口又觉得没有胃口。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 但为了填饱肚子,她还是快速塞完了。 对面的沉羽啸喝完水后就站起来,她昨天晚上其实也没怎么睡好,醒来不久就出去买吃的了。 张靖随意擦了擦嘴,在她路过时,拉住了她的手腕。 沉羽啸歪了歪头,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失去镜片遮挡后,那双很漂亮的眼睛暴露出来,因为视线模糊,总是显得雾蒙蒙的。 她好像知道自己这样很漂亮。 张靖松了松手劲儿,才低声问道:“昨天亲那一下是什么意思?” 沉羽啸“啊”了一声,随即回答道:“不是在讲梦吗?” “一个梦而已。” “还是说,你想听到一些别的回答?” 女生反问完,也不等她回答,轻轻挣开了她的手。但却也没有立刻走开,而是隔空指了指她的黑眼圈:“今天没有别的事情,好好睡一觉吧。” 张靖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她选择了把这件事轻轻放下。 好像那些暧昧都无影无踪。 好像她们不是唇齿相交十几秒,而是互相点了点头,谈论了一句今天天气真好。 她眯了眯眼睛,最后给自己气笑了。 张靖快步跟上沉羽啸,伸出手臂从侧后方搂住了她的腰。随即她的下巴搭在了女生的肩膀上,两个人贴近。 顿时空调的冷风都化作了乌有,热量升腾,两个人皮肤接触的地方显出了极高的存在感。 面对沉羽啸意味不明的目光,张靖这时候变成了一个耍赖的混子:“不是要午休吗?大家都是好、姐、妹,一起呗?” 第22章 就这样再长久一点 话说的有点流氓,但张靖还真没敢做什么,两个人都有黑眼圈,倒在床上盖住肚子就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空调风吹得有点冷。沉羽啸靠着她,两个人一同缩在空调被里。 张靖直愣愣地躺了一会儿,睡不着,手还被压得有点麻。 她侧头看了一眼睡熟的女生,伸出另一只手拨了拨沉羽啸脸上的头发。 真是件奇妙的事情。 她回到了从前,以旁观的身份目睹了自己从前的经历,甚至有些荒唐地爱上了这个人。 沉羽啸的到来让她回想起了几百年前的旧事,那时她尚且不知自己有这一番际遇,只是一个成长经历有些许波折的普通女人。 父母不和,无数争吵之后最终落到了离婚的结局,而后各自成立新的家庭。 她被姨母养过好几年,因此后来也是跟随着母亲回到了娘家。 母亲再嫁后,她名义上是跟着母亲,但其实并没有随着她去新家庭,而是一直被姨母当做女儿养。 那时她没有发现自己有心理问题。直到后来曾经喜欢读书的她逐渐看不进文字,喜欢旅游却也逐渐厌倦了出行。她把自己关在一道无形的门里,别人进不来,自己也无心出去。 后来姨母强制地把她带到了医院,她开始吃药,心理医生换了好几个人,还有人照顾了她的起居。 张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无法正确自理。 之后张靖的记忆有些模糊了,似乎是大脑觉得这段时光太过无味,自动隐藏了起来。 她因病耽搁了几年,才上了大学,后毕业,再然后她就到了一个县城,找了一份月薪不高不低的工作。 那里淳朴又简单的生活似乎治愈了自己,让她重新有了一点对生活的好奇心。她开始厌烦重复不尽的事情,于是她辞职了。 之后她开始了偶尔旅行,大多数时候在写字的生活。 直到四十二岁生日那天,她坐在阳台,晒着冬日暖和的太阳,在睡梦中走进了一个个奇幻的世界。 张靖觉得脸上有些冰凉,一只温热的手掌抚摸了上来,蹭掉了她脸上的泪水。 沉羽啸抱紧了她的腰,额头贴近,声音很小地问她:“怎么哭了。” 张靖眨了眨眼睛,把脸埋在了沉羽啸的手掌心,任由眼泪流淌,她含糊地说:“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幸好在没有人爱她时,她选择了自己爱自己。 沉羽啸怔愣一瞬,那种刻骨又释怀的哀伤仿佛透过眼泪,渗进了她的心里。 她不懂,却感到无尽的哀恸。 女生的手指轻柔地抚着张靖的脸:“是我应该说这句话才对,别难过。” 张靖哭了一会儿,脑海里空茫茫一片,又抵不住困意睡着了。 沉羽啸之前偷偷开低了空调温度,两个人有意无意地凑在了一起。 这次却是张靖主动抱住了沉羽啸,死死抱着,头埋在女生颈窝里,刘海蹭得沉羽啸感到痒痒的。 可她一点也没挣扎,甚至有些享受张靖的依赖。她希望自己能够站在和张靖同等的位置,她们彼此信任,而不是永远是自己被包容。 沉羽啸对恋爱研究并不深刻,却在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张靖后,无师自通了无数刻意的恋爱小技巧。 说她蓄意勾引也好,说她心思不纯也罢,只要她们拥有彼此,沉羽啸心满意足。 年幼时希冀的爱没有降临,她痛苦悲伤,长大后这份期待化成了凶兽,啃咬着她的理智。可是这时却出现了一个带来了春天的人,让她灰色的世界出现了不一样的光彩。 无法诉诸的心事在她面前无可隐藏,沉羽啸仿佛找到了另一半灵魂,这时候她才完整起来。 就这么再长久一点吧。 沉羽啸拉过被子,轻轻吻了一下张靖的额头,也闭上了眼睛。 —— 沉羽啸离开县城后,钱文琳也跟着爸妈去旅行了,张靖忙着自己店里的事情,胡大花一时间感慨生活突然冷清了一下。 魏云是在几天后找上门的。 他瘸着腿在服饰店的街对面探头探脑看了半天,直到店员警惕心拉满去喊来了张靖。 张靖冷眼看着魏云谄媚地笑着和她套近乎。 他这次倒是换了手段,不再利用自己的身份逼迫她了,改换了卖惨。 张靖这才知道魏云当初离开这里后经历了什么。 他说自己想去别的城市赚钱,碰到了一个喜欢的女人,结果那个女人是个疯子控制狂,魏云得不到自由,反被疯女人折磨了半死。 当初那条腿本来有治愈的可能,却被女人再次生生打断,魏云被关了很久,直到那个女人的家人找上门,他才寻到了机会逃出来。 真真假假看不清,张靖瞧着他说到被打断腿时,才情真意切咬牙切齿的样子,看来事情真相如何不谈,受的苦倒是真的。 “我会给你最低赡养要求,其他的,一概没什么好说的。要是不同意,我也能继续把你打废了关在房子里,像两年前那样。” 魏云脸色都白了。 他害怕的不是张靖。 之前被张靖关的时候,好歹她只是无视他的存在,偶尔还记得给他带饭不让他饿死。 魏云害怕的是那个女人。 当初他以为钓到了一条大鱼,白富美还是个傻白甜恋爱脑,高高兴兴地骗她买了一套房子,然后躲过所有人视线跑到了女人所在的城市。 结果这个恋爱脑是个疯批恋爱脑,一旦魏云离开她的视线,她就要怀疑这个男人不爱她了。然后魏云受不了了拿了钱准备分手的时候,那个女人却高兴地笑了。 她说:“我知道你是骗我的,可是你要做好一直能骗过我的准备呀。既然是你先违背承诺的,那我也不客气了噢。” 在魏云惊恐的目光中,他被打断腿,扔进了地下室。 从那之后他就过上了暗无天日的生活,唯一的价值就只剩下了顶着笑脸服侍疯女人,如果他挣扎,立刻会有皮肉之苦。 挨一顿他不怕,天天挨打是要死人的! 魏云能屈能伸,从此之后似乎真的变成了富家女的小白脸。 但当他以为自己的尊严已经降到底线的时候,他发现疯女人养着的小白脸不止他一个人。 魏云破口大骂,疯女人却无所谓地看着他,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我是爱你的呀,我爱你爱的深沉,可是我同时也爱着别人,这有什么错呢?” 第23章 不是从前 张靖看着眼前这个神色仓惶的男人,觉得他也是个经历十分奇葩的人了。 魏云一直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他长得白净好看,就算喜欢喝酒也会在清醒的时候去锻炼身体,恐怕一直抱着能够再跟富婆的想法。 但是这两年的折腾,早就让他失去了往日的容貌。 他开始发福,脸上长斑长皱纹,眼袋下垂,因为内里的虚伪气质,总让人觉得带着阴惨惨的神态。 魏云因为容貌老去而焦虑,他没有告诉张靖的一点是,其实能从那个疯女人手里逃出来,最大的原因是那人开始厌弃了自己的容貌。 魏云舔着脸试图拉住张靖,高声喊起来想要引来路人给他撑腰。 他想着张靖都能不顾过往的事情,给他赡养费了,那要来更多也不是不可能。 此刻他完全忘记了几年前被一脚踹飞的痛苦。 他得意洋洋地想,某些时候人类那不辨是非的声音最好利用,舆论的力量压垮一个年轻孩子轻而易举。 渐渐有人注意到了这个形容凄惨的男人。 张靖眉目一冷:“那你去法院告我吧。顺便查一查你非法遗弃未成年的行为够判几年。” 她觉得自己之前还是太仁慈了,魏云这种人最擅长的就是死缠烂打,他的脸面哪有实实在在的好处值钱啊。 魏云被她看得浑身一抖。 张靖却笑起来:“我不管你想做什么,如今已经不在一个户口本上了,少攀扯关系。魏云,你在这么做之前最好已经想好结果了。” 此刻在魏云眼中,张靖的脸和那个疯女人重合,齐声问他:魏云,你想好后果了吗? 他想的很好啊,从一开始他就想的很好,当初那个小婴儿被扔在他家门口时,他想着只要当做不知道,活活冻死也不关他的事。 可是那哭声太微弱,也太响亮,吵得魏云心烦意乱,他最终还是把张靖抱进来了。 魏云跑上跑下焦头烂额地给女婴换尿布喂奶粉,他处理地粗糙极了,但这个孩子竟然神奇地止住了哭声,窝在那窄小的床上睡了过去。 他坐在黑暗中精疲力尽地想,要是能用这个孩子威胁她母亲,也不算自己白白出了这顿力气去救了一条命。 可是养孩子远比他想得要艰难。 而她的母亲再也不会被魏云道德绑架。 张靖这个人天然就比别人命大,在魏云那野蛮的教养下,竟然也长大了,虽然长成了一个不算好的人,可是活生生的,会动会哭,会拿拳头砸人,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狼崽子。 每次看见张靖那仇恨却隐忍的目光,每次看见女生试图从他嘴里掏出关于自己出身的信息时,魏云内心都是爽意。 他透过张靖看见了曾经那个女人的脸,又透过她看着那个年轻又恶劣的自己。 他想,“魏云”当人的这辈子,做过最善良的事情,恐怕就是养活了张靖。 而从前那个隐忍狼狈的女生的身影,逐渐和如今冷漠的张靖重合。他这才发现,那个瘦小的女孩已经长大,变成了无坚不摧的大人。 她不在乎父母,不在乎从前,她真正看到了自己,她抛下了所有负重要走向光明而良善的未来。 她不再是小小的婴孩,而他也不再是那个风流浪荡的青年。 魏云哆嗦着,转身一瘸一拐失魂落魄地跑远了。 张靖盯着他的背影,突然想着,彻底解决这个烦人的苍蝇似乎也不错。 乔思梁看不起她只会用暴力手段折腾人。 可是张靖来来往往那么多世界,她玩过心计也见过鲜血,她觉得人类说到底都潜藏着一种嗜血好斗的野蛮基因。暴力手段,不过是最原始的本能罢了。 既然她有足够的能力藏起一切会被抓尾巴的痕迹,那为何不用最简单的方法呢? 黄柯和胡大花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两个人看着张靖的侧脸,手臂一层层起了鸡皮疙瘩。 从前见到她拿着刀和拳刺打架时,都从未有过像如今这样的心慌。 仿佛曾经那些都是小孩斗殴的小手段,而张靖藏着的,却是违背人道的狠辣。 张靖眨了眨眼,回过神,收起自己刚刚的想法。 原来那些曾经的记忆不是被忘了,而是藏进了意识深处,只要她需要,仍旧会为了她服务。 张靖抹了一把脸。 她暗暗告诫自己,就在这个世界,当一个好人。至少……别让沉羽啸感到不安心。 —— 也许是嗅到了危险的气息,魏云没有再来烦过张靖。 而从那之后,直到她长大、老去,她再也没有听到过魏云的消息,连同原身那小小的意图寻找的母亲的心愿,也一起消散。 他的离开就像是生活中的一阵风,忽而也就过去了,没人在意。 沉羽啸一周后回到了这里。 她神色很平静地跟张靖说,父母终于决定要离婚了,她已经成年,选择和母亲一起回到乔家。 张靖只是抱了抱她,什么话也没说。 在这个暑假里,很多人都选择了暂时离开小县城。 胡大花和旧楼的那个大娘报名了一个旅游团,想去看看北京天安门。 她俩顺手就带上了黄柯,这人听话,块头还大,对两个第一次跑大城市的女人来说,还挺有安全感的。 张靖和沉羽啸一起去了江南。 那是曾经她最想去看看的地方,可惜之前一直因为生病没能走出去,等她成年后很久,她才终于能一个人踏上了旅途。 如今和沉羽啸再次走在青砖石板上,感受竟然也全然一新。 可惜夏天也太闷热了。 两个人白天特种兵式行动疯狂逛逛吃吃,晚上就躲在空调房倒头就睡,几天下来沉羽啸最先感到了不对劲。 她倒是很喜欢和张靖一起到处看名胜古迹,享受树荫清凉,或是一同品尝美食。 但这忙忙碌碌的旅行和她想的“蜜月”不太一样。 这天晚上两个人刚刚洗漱完,张靖看见沉羽啸还坐在床上没有睡,也没看手机,走过去拨了拨她湿润的头发。 “我给你吹?” 沉羽啸勾住她的脖子,安静地抱住她,过了一会儿才闷闷地说:“你亲我。” 张靖的心跳噗通一下,被这明明是陈述却能品出来撒娇意味的话搞得忍不住想笑。 “所以你一直纠结这个呢?” 沉羽啸不回答,摸了摸张靖的后脖颈,催促意味很浓。 第24章 我永远不会拒绝你【六卷终】 张靖将她的发丝勾到耳后,轻轻抚摸着她的颈侧,忽而笑了笑:“羽啸,你命令我,我才会照做。” 沉羽啸茫然了一下,她不太理解张靖为什么要这么说,而她也并不习惯那样说话。 张靖哄着她:“说吧。” 沉羽啸:“……亲我。” 张靖摇摇头,选择了蹲下来,她抬着头用刻意放柔和的上目线看着她,声音很轻:“不是索要,是命令。” “你可以毫无顾忌地要求我……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拒绝你。” 沉羽啸脸侧、耳后都蔓延上一阵红潮。明明是她主动出击的,此刻却难以直视张靖那溢满笑意的目光。 她张了张嘴,还是说不出第三次,干脆俯身主动碰上了张靖的嘴唇。 女生的手指捧着她的脸,张靖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爱人,她半阖着眼睛,抬手轻轻摘下了沉羽啸的眼镜。 而后拥住了她的腰。 沉羽啸的亲吻还停留在基础的碰触阶段,她微微远离了张靖,随后拽着张靖的衣领向着自己的方向拉。 那张清冷的脸上带着一点不满,微微眯起眼睛,手指捏了捏张靖的耳朵:“主动一点。” 张靖笑着说:“乖宝学得好快。” 她倾身凑近又吻了一下女生,然后站起来摸着她潮湿的头发:“先吹干再继续?” 沉羽啸说:“那你给我吹。” “好。” 沉羽啸的头发本来只是及肩,毕业后留长了一点,黑色发丝被养得柔软又有光泽。 张靖吹完,从身后抱着她,也不说话。 直到沉羽啸握住了张靖停留在自己肚子上的手:“捏上瘾了吗你。” 这个吃豆腐的混子笑嘻嘻地,胡乱蹭着她:“去睡吧,今天很晚了。” 等到两个人都躺在了床上,逛了一天的疲惫涌上来,旖旎的气氛都散了不少。 沉羽啸阖上眼睛,声音有点模糊:“明天要去哪里?” 张靖说:“就在民宿,哪也不去。好好休息吧。” “好。” —— 毕业旅行持续了一个月,两个人时间和经费都很充裕,跑南跑北,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想干什么干什么,累到负面情绪无法累积,充实到每天都被快乐泡满。 偶尔什么也不想做了,两个人就推了所有行程,住在民宿或者酒店里,依偎着两天、看电影、亲昵。 沉羽啸觉得这样的幸福自己似乎已经期待了很久。 她每次拥抱或者牵着张靖的时候都用很大力气,仿佛这样才踩在了现实上。 就在热闹的篝火旁,在满天银河的拥簇下,在广阔自然的见证中,张靖拿出一对戒指,牵着她爱人的手,满脸笑意,虔诚地询问道: “沉羽啸女士,请问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爱人,与我共同度过一生?” 沉羽啸的心忽然就踏实下来了。 她戴上戒指,很认真地道:“我愿意。” 她觉得,两个人拥有彼此,哪怕只是此刻,就已经很幸福了。 而张靖给予她的安全感,永远不会让她失望。 —— 沉羽啸的大学在首都,和县城隔着千百公里远。 她每次想起来都有些后悔报名志愿填了那么远的地方,往后回到这里都是一番折腾,更加让她情绪不好的原因是小情侣即将面对异地恋。 张靖知道她的想法后,抱着她使劲在床上闹腾了好一会,懵圈的沉羽啸头发被静电炸起,糊了满脸。 她按住了还在她肚子上乱拱的张靖,有点痒,声音也有点颤颤地:“怎…怎么了?” 张靖鼓了鼓脸,她认真地掰过沉羽啸的脸颊,小心地亲亲,然后把她的头发慢慢捋顺。 “我说过什么?大胆要求我,又忘啦?” 沉羽啸不说话,只是追着她的嘴唇索要亲吻。 张靖和她胡闹了好一会,才紧急刹住车:“我和你一起去首都。我们不会分开很久。” 只要有钱和时间,很多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而张靖最不缺的就是这两样东西。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在无数世界穿梭多久,也不知道是不是下一刻就会意外死去。她只想认真对待每个世界的感情和经历,不辜负自己。 而这辈子她没什么大的追求,只要自己和沉羽啸能够活得开心就好。 沉羽啸这才知道张靖在那边已经租好了房子,准备在临近她开学的时候给她一个惊喜。 只是沉羽啸的情绪低落的明显,如果还瞒着倒是本末倒置了。 “虽然目前的财力还不能在那边买房子,但是我们还年轻。以后你想去哪,我都要缠着你了。” 张靖耍赖一样地说。 沉羽啸却红着眼眶抱住她:“你怎么这么好。” 张靖笑嘻嘻地逗她开心:“那你夸夸我,再奖励我。” 沉羽啸哼笑一声:“奖励你一辈子有女朋友。” 张靖抱住她和她滚作一团,两个人像是没有开化的小动物一样,用最原始的亲昵方式试图让对方都沾染上自己的味道。 “那真是太好啦!” —— 沉羽啸大学毕业后,留在了首都工作,张靖除了忙着谈恋爱也不是什么都不做,她后来干脆只经营起了原创设计品牌店。 两个人忙得天昏地暗,终于如愿在大城市安家。 沉羽啸后来借着出国旅游的名义,带着张靖去那个国家登记了结婚证。 那天是她们的生日。 两个人偶尔也会回去小县城看看老朋友们,或者只是单纯给自己放个假。 黄柯不干工地后,就跟着胡大花给她打工,帮她照顾店面。 许久不见的陈多福也回来了。 他明明比胡大花她们都要年轻,却满身疲惫,一脸沧桑。曾经的绿毛青年不复年少轻狂,带着一身故事回到了他出生的地方。 如同走的时候那样,他只背着一个有些破旧的吉他包,带着身份证,回到从前租住的房子。 可那里却已经易主。 新的屋主说,原来的那个房东老爷子早就离世了,他孤身一人,离世前把屋子都卖了。 而现在几个小平房已经不再租赁。 陈多福愣在门口,忽然泪流满面。 原来已经过去了那么久,那么久。 黄柯路过捡到了陈多福,他的脸上多了很多皱纹,眼睛却很清澈。他背起陈多福,像是很多年以前一次又一次背着他的大哥回到出租屋那样,慢慢地走着,走着。 大哥,很快就到家了。 第25章 番外·小情侣日常 读本科的时候,学校里很多人都知道沉羽啸这个冷淡漂亮的大学霸有一个女朋友。 她在学校办理了住宿,方便上课。周末就会回到出租房里和张靖两个人住。 沉羽啸觉得张靖看着是个正经人,其实骨子里就长满了坏心眼。 她日常衣服都挺简单的,但有时候会故意打扮地特别潮,配上那张天然带着几分冷厉的脸,就有一种又混又坏的气质。 然后她就会到学校门口来接沉羽啸。 最后在很多人“哦豁”的目光下,张靖就故意吹个口哨,笑得灿烂无比又带着一股坏劲儿:“小同学,刚刚下课呀,跟姐姐去玩呗?” 沉羽啸忍不住笑,然后很淡定地走过去拍了拍张靖的脸蛋:“走吧,姐姐。” 张靖:“……” 她追上往前走的人,拉住沉羽啸的手:“多喊两声听听?” 张靖是后来才发现的,她很少听见沉羽啸叫她的名字或者是代称,有时候要说话了,就拉着她,或者单找两个人独处的时候。 问她为什么,沉羽啸也不乐意回答,多问两声她就直接亲上来用行动堵住问题。 时间久了张靖倒是习惯了,有时候冷不丁听她喊一声别的什么称谓,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呢,身体就会先抖一下。 两个人一路随意聊着就到了租的房子上。张靖尤不放弃,想让她再喊一声。 沉羽啸反而拉住了她的手,仗着自己高一点,从身后抱住张靖整个人埋在她身上。 那双总是拿着笔的又白又长的手慢慢摘着张靖耳朵上的金属饰品,沉羽啸盯着女生的锁骨,随口道:“床上再说。” 张靖:“……” 她微妙地看回去对上她的视线:“我很不纯洁的啊,别说这么叫我误会的话。” 沉羽啸无所谓:“本来就不是误会。” 张靖:“?” 沉羽啸说:“这几周忙中期考试,很久没有……” 张靖:“等等……” 从前那个还会害羞的沉羽啸跑哪里去了。 沉羽啸吸了人,感觉又满电了,她把张靖身上五彩斑斓的东西褪了,最后两个人成功舒舒服服地窝在了沙发里。 张靖被开了窍的恋人蹭得晕晕乎乎的,嘴里还记得今天的行程:“晚上我们出去吃?” 沉羽啸懒散地眯着眼睛:“在家里吃点好了,不想到处跑。” 张靖也眯起眼睛:“好哦。” 在出行或者人际关系这一点上两个人完全没有分歧,如非必要,还是自己窝着最好。 “我想吃蛋炒饭……” “好哦……” “想当上面那个。” “好……不是,等等。” 张靖无语地拿枕头拍她:“哪次不是你撒个娇我就妥协了。” 沉羽啸这个闷骚鬼,为了不动声色地达成目的,还报了一个健身房各种锻炼。 张靖力气奇大,倒是能压制住她,但沉羽啸雾蒙蒙的眼睛含着一点水光,轻声说两句好话,她就下意识地松手任由她扑上来了。 “哈哈哈……” 沉羽啸笑得肚子饿了,她揉了揉张靖的脸,爬起来走向厨房。 张靖向后一仰靠在了靠背上,偏头就能看见沉羽啸轻巧地扎起头发,又勾了围裙戴上。 那张禁欲冷淡的脸,任外人看,应该怎么也想不到她在家里是另一个样子。 张靖打开幕布,选了一个下饭电影,就跑去厨房一起忙活去了。 不大的房间内逐渐响起了琐碎的声音,被掩埋在影视背景音乐下,显得平淡而幸福。 —— 陈多福回到小县城后,沉默了很多。 他的那把吉他包被放在了柜子里没有再拿出来过,四十岁的男人高高瘦瘦,满是风霜,最终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快递员。 几个人再次聚会时,每个人早已和多年前大不相同。 那时他们都年纪轻轻,还有一个是正在上高中的学生,高谈阔论着未来的美好生活,每个人脸上都是无可隐藏的幸福和期许。 他们从那个破破烂烂的纹身店,走到了黄柯装修一新的房子;从满脸天真走到一身沉稳;他们因为缘分走到一起,追着未来又各自走散,终于在这个年纪再次老友相会。 陈多福喝得烂醉,举着酒杯含糊不清地敬张靖和沉羽啸:“打小……就看你俩行。这么多年都不容易,哥没用了,拉不了你们……反倒成了你们的拖累。” 胡大花有点懵:“老陈这是?” 张靖看着他含着泪水的双眼:“不是说给我们听的吧。” 黄柯倒是把这话当真了:“大哥,你是个好人,你不是谁的拖累,不欠谁的,你就是太累了,好好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胡大花说:“还是咱大柯是个明白人。” 陈多福似乎也绕过弯来了,拍着黄柯厚实的肩膀,笑得很开朗又带着点心酸:“大柯,好弟弟,哥下辈子都记得你的好,咱们来世做亲兄弟。” 黄柯点点头:“大哥,你吃点菜。” 陈多福又发了会儿酒疯。 他不打砸也不拉着别人吹牛,除了话多且密没什么别的毛病。 因为醉酒又大着舌头,几个人都没听清他在说啥,咕咕哝哝地,他自己左右摇摆着开始对话。 说了好一会累了,就歇一歇,吃点饭。 然后他突然站了起来,高声喊了一句:“我吉他呢!” 黄柯答:“屋里呢。” 陈多福于是跌跌撞撞跑过去找吉他。 几个人跟过去,看见他在衣柜里一通翻,最后把吉他包拿了出来。 随着拉链被拉开,众人都收起了散漫的态度,沉默下来。 那把被陈多福精心爱护了很多年的吉他,从琴颈处断裂开来,琴弦崩断,还不知道从哪沾染了红色油漆。 陈多福抱着吉他开始呜呜掉眼泪。 不知从哪吹来的冷风,吹得他们酒立刻醒了,剩下几个人安静地陪着他哭了一会儿。 最后陈多福睡了过去,梦里还在掉眼泪。 黄柯把吉他整理好放回了衣柜,众人很快都四散回家了。 沉羽啸回去的路上和张靖说:“陈哥他甘心吗?” 张靖说:“甘心了吧。他那么要强认死理的性格,甘心才能哭得出来。” 她们于是不再说话。 在那之后很久没有听到陈多福的消息,他的社交平台安静得仿佛这个人消失了一样。 直到大概一年后,沉羽啸无意间刷朋友圈,忽然看见了陈多福那个一张吉他剪影的头像。 “你看。” 她喊来了张靖。 朋友圈内容也很简单,是一张公园里黄柯喂鸽子的照片,右下角还露出了吉他包的一角。 “蒙面虾仁:来公园卖艺了,最多的观众是鸽子。”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齐齐笑出来。 第1章 穿越农家女 【写在故事前:古代江湖世界+微万人迷+日常向+无极品+短甜文 这一卷的出现是个意外,是我和柿子斗智斗勇失败了的产物(指卡审核),文风可能稍稍有点变化,也不会写很长,不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跳过,感兴趣可以看看。 其实我挺喜欢写这种合家欢嘞。】 ——正文—— “吃咯,别挑食。” 夏日的大晴天,中午总是格外难熬,农户们几乎都在家里午睡躲阴凉。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就坐在山脚的树荫下,手里拿着一串野葡萄,肩膀上还站着一只灰扑扑的鸟。 她咬了一口葡萄,酸的一个机灵,喂给那鸟,它也嫌弃地不断把喙躲开,还啾啾地啄女孩的丸子头,似乎在报复她故意投喂酸葡萄的事。 张靖嘀咕:“鸟也有味觉?我倒觉得还不错。” 她吃着葡萄,一面有些酸的皱脸,一面又开始想念现代随处可见的香甜水果摊。 她是七年前就到这个世界的,从呆在她娘的肚子里开始,就有了感知,后来两三岁开始记事,想起来了她曾经那些纷乱复杂的记忆。 再次来到了科技未曾点亮的古代,这次却不是权贵开局,而是普普通通甚至有些贫穷的农家小院。 张靖没什么可抱怨的,至少不是睁眼就天灾人祸。 —— “靖丫头!快回来你个疯婆娃!去喊你唐家婆婆!你娘要生了!” 坡底下一个老太太站着,火力十足地冲她喊了一声,接着又冲进隔壁院子拍门:“老姐姐!我儿媳提前发动了!” 张靖不敢耽搁,她动了动肩膀,那个灰鸟像是知道她要忙似的,扑棱棱飞进深林了。 她一溜烟跑到坡下面,窜上了另一条道,冲着唐家婆婆的屋子就过去了。 唐婆婆是他们这边的接生婆,据说张靖就是她接生下来的。 张靖是他娘的第二个孩子,现在这个是第三个,赤脚大夫估摸着还有七八天才能生呢,没想到孕妇提前发动了,打了一家人措手不及,现在慌慌忙忙的。 几个婆子被扰醒了白日梦,一身热气,听见是要生了半点不敢发火,匆匆爬起来就走。 张靖完成了她的任务,就坐在院子门槛那里等着。 她哥张大壮这时候也回来了,裤脚是湿的,手里还用树枝穿着一条鱼。 “娘咋样了??” 张靖摇头:“不知道,唐婆婆进去一个时辰了。你又去河边了?奶奶要揍你。” 张大壮轻轻哼了一声:“我抓到了鱼,奶就不会揍我了。娘补身体,或者卖钱都是好的。” “你猜这次是小弟弟还是妹妹?” 张大壮是想要弟弟的,他以前也喜欢妹妹,可是张靖这个妹妹整天不说几句话,也不爱和他玩,总是和山里那些草啊树啊的混一起,他觉得没意思。 张靖没回答,她又不是大夫。 她把怀里揣着的一串葡萄塞给张大壮。葡萄是刚刚剩下的,张靖不太想吃了。 张大壮眼睛一亮,美滋滋地接过了。 虽然酸但也是不可多得的东西,买这么一串也要好几个铜钱呢。 他心里又暗想:这个妹妹也不是不好,李家那个小子可总是被妹妹抢食,他家妹妹还知道给他带东西。 还是他妹妹好。 鱼被放进厨房水盆养着了,兄妹两个人都坐在那里,盯着门看。 两个穿着破旧的小孩,却都被母亲和奶奶们教养的很干净。 张靖的腿坐麻了,里面才传来唐婆婆报喜的声音:“是个小乖女!哎呦喂长的真好看!” 接着他们奶奶洪亮的笑声也传来了:“辛苦我儿媳妇,辛苦各位老姐们!” 几个人麻利地开始收拾,张奶奶匆匆走出来看她烧的药粥,一下子就瞅见了那条小臂长的鱼。 她看了一眼安静坐在那里的兄妹,暂时没理会,忙着给儿媳妇吃东西补力气去了。 等到一切安静下来,已经是落日西斜。 院子里只剩下了自家人,张靖溜进门里,看靠在床边上闭眼的娘,和那个被包着的小婴儿。 其实说好看是真的夸大了,刚生出来能好看到哪里去。 不过这妹妹皮肤是真的白,眼睛缝就能看出来以后眼睛也小不了。 张大壮和张靖长得像,兄妹两个要不是有两岁的年龄差,其他人都会认为是双胞胎,他们也不难看,但皮肤没有小妹白。 张靖的娘叫王芳,高大结实,只是生了孩子犯困的厉害,头上包着布巾睡着了。 兄妹两个重新回到院子里。 张大壮被奶奶揪住胳膊骂:“我看你小子就是不长记性!还敢下河!不知道河水快涨了吗?!” 张大壮哎呦辩解:“我给娘捉鱼去了!我下次肯定不下了!” 奶奶知道他也就是嘴上说说,张大壮皮得很! 这两个兄妹看着都一脸老实样,张奶奶可不信,她看人眼睛准,他俩就没一个省事儿的! 甚至张靖比她哥还要鸡贼一点。 不过是自家孩子,只要不走上错路,怎么着都是好的。 张靖眨眨眼,看哥挨完打,她背上背篓冲奶奶乖乖地笑:“奶,我去割猪草,顺便喊爹回家。” 张奶奶又揪住张大壮:“去跟你妹妹一起!多捡点柴回来。” 张靖走在路上,脑袋里随意想着事情。 其实她这一辈子也比较幸运,没有投身到富贵人家,可农家里也没有那么多束缚和规矩。再加上家里人并不重男轻女,让她的生活还挺舒心的。 在她爹和小叔上战场的时间,家里家外都是由女人操持的。 张靖的奶奶和娘一起扶持着两个娃,啃草吃树根地把人养大,把家里的地种好交税,又一同经历了山匪的扫荡。 不是娘俩也胜似娘俩。 女人之间的情谊更加深刻难断,他们婆媳关系可以说比母子关系好多了。 至今,家里还是由奶奶把持的。这个女人不过四十多岁,但风霜都刻在脸上,家里没有人不敬重她的。 因为四五年前刚打完仗的原因,其实整个国家经济都没有多发达,村里每户家里吃穿都有些拮据。 好在家里没有特别懒的人,再加上她爹和小叔安全从战场上回来了,家里的氛围就更好了。 张靖的爹叫张平安,小叔叫张富贵,在战场上待了三年,一个伤了脸留了一条吓人的长疤,另一个瘸了腿,如今只在家干一些木工活。 看见被田里的苗淹了身影的人,张靖推推她哥,示意他喊人。 “爹——回家了!娘和妹妹都安顿好了!” 张平安回头,冲他们招了招手。 他一般都在地头忙活,王芳生孩子时间有点长,他回去等了一会儿,又回来地上找点事干。 张靖对他的沉默习以为常。 第2章 家庭会议 张平安回到家里的时候,厨房里已经传来了肉香味。 张大壮背着柴回来,眼巴巴地盯着,连张靖也咽了咽口水。 在贫瘠的年代,那可是肉啊。 因为很多人会抓,河水里的鱼贼的很,张大壮这样九岁的孩子抓住算是运气很不错的。 他们家里条件没有多好,一般张平安抓到的都会去卖钱。 张靖转移视线,从背篓里又拿出一串鸟,是很普通的麻雀,有四个。还有一支三个指头粗,小臂长的山药。 她跟奶奶献殷勤:“奶,烤小鸟……” 张奶奶弹了她脑门:“别的事情不吭声,碰到吃的就嘴也软了。行了,丢灶门去,记得别烤焦了。” 她又接过去山药,寻思回头问问唐家老姐姐儿媳妇能不能吃这个。 张奶奶倒是知道这个能吃,以前饥荒什么东西没吃过?就是担心对现在坐月子的人不好。 张靖嘿嘿笑了一声。 其实很多小孩捕到鸟都自个在外面生火烧了吃了,大人们也不会跟孩子抢这一点肉。 但张靖家里又没有别人抢,她懒的偷火星,干脆放到明面上,也跟家里人分享点。 咋说呢,为了吃饱穿暖,张靖把“靠山吃山”贯彻到底,所以才有了张大壮他们对张靖整天跟草玩的印象。 要不是这些小动物鸡贼,怕不是能被她吃完。 今年不是荒年,连鸟看起来都多一点肉,张靖吃鸟已经吃的有些炉火纯青,张大壮在旁边殷勤地给她帮忙,因为这样能分到一只鸟。 他妹妹可没有那么护食。 这是张大壮在外面对小伙伴最骄傲的一点,虽然吃妹妹的软饭听起来似乎有点丢面子,可是他吃的好啊,这一点足够一群小孩流口水了。 晚饭桌上一共三个大人两个小孩,还有一个女人和一个婴儿在里屋。 奶奶先是盛了一大碗鱼汤带肉端了进去,然后把肉很均匀地分到剩下的人碗里。每个人的粗粮饭上浇上鱼汤。 几人都顾不得桌上还有一盘白菜,默契地埋下头狂吃肉和肉汤泡饭。 张奶奶点评:“都跟饿了几天没吃饭似的。” 张靖看了眼奶奶明显也更快的扒饭的手,心说您老不也这样吗? 大家一天两顿饭,每次五六分饱都是最好的了。农闲时大家都是一顿清汤寡水的混个日子。 沾了孕妇的光,几人好歹吃了八分饱。 连一向沉默阴郁的小叔都脸色舒展开了。 吃完饭,奶奶主持了一场家庭会议,就在里间,王芳和新妹妹张黛也在炕上听着。 “咱有了新娃,咱可得好好养着,芳儿的身体养好了,孩也养壮实。不过今年没有大旱,麦子收成能高个一两分,但税收没减,咱得想个别的活生。” 奶奶曾经因为荒年没养大一个姑娘,因此对养孩有些心结。 张靖和张大壮身体从来都比村里的小孩们要结实一点,也有这个原因。 小叔张富贵盯着自己的腿不说话。 他的腿是不能下地了,但也没到不能走的地步,但看着家里的母亲和大嫂忙里忙外,这人有些愧疚消沉。除了做点木工补贴家里,几乎不怎么说话。 张富贵此刻心里想什么,大家伙基本都知道,奶奶没给他继续消沉的机会,敞亮地问他:“老二,娘晓得你喜欢这个木工活,也别操心这操心那,你娘我还没有不能动呢。” “你要是想继续学,我就去问村里的张木匠,你学好了,卖到的钱才能更多。” 张富贵哑了一会儿,还是表态:“娘,我先不去学了,家里的状况缓过来,我再去。” 张奶奶点头,没有继续说什么。 她看向张靖:“……算了,你还小,先溜达着。” 张靖缩了缩头:“奶,我认得些草药,也不是完全没用……” 奶奶当然知道这孙女不是没用,这丫头自小古怪,说是跟着游方道士学过一些药草,起初一家人谁都没信。 直到她把那些杂草一样的东西卖了,拿来的钱治好了她爹的风寒病。 后来这丫头又说自己想认字,张奶奶很干脆地告诉她,这里的学堂不收女娃,而且家里没有足够的学费交。 如果她想识字,只能找学过木匠的小叔教,但那时候人还在战场上呢。 张靖不声不响去找村里一个老裁缝,给她端茶递水送各种她找来的野物,殷勤乖巧地仿佛以前那个木讷的人不是她一样。 就为了那裁缝的家里有几本识字书,她借着看看。 老裁缝以为自己多了个坚持不懈的弟子呢,结果这孩子对布料衣裳完全没兴趣,就为了裁缝认字,能跟着学写字。 老裁缝又气又笑,等她学完了两本书,就把人赶回张家了。 等张家人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张靖已经把老裁缝得罪了。 家里人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奶奶只好拿些鸡蛋过去赔罪。 但后来逢年过节,张靖还是偷偷往裁缝的门缝里塞东西。她把能搞到的不算丢人现眼的都给了裁缝一份。然后就在第二个新年,收到了一身新衣服。 所以综上,张靖还是家里唯二认字的人,估计连张富贵都没有她认得多。 张奶奶白了张靖一眼:“你啊,就仗着自己岁数小,捣乱吧!” 话是这么说的,但在场谁听不出来奶奶对这孙女满意着呢。 她的两个儿子知道自己娘的脾气,也知道自己没有张靖受宠,缩着不说话。 其实草药是从前的自己认识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但瞎摸也能找到些能用的卖钱。 识字也是为了看看这个时代的基础语言,为了不让自己陷入一些危险的境地。 张靖虽然生活态度不算特别积极,每一次重新开始都只求不出差错、能吃饱饭,但对保障自己基础生活的东西可从来不含糊。 “大壮今年就十岁了,你好好跟着小叔和妹妹认字,认得些了,干什么都不抓瞎,你看你妹妹,人就知道自己识字。家里事情多,先留在家里帮忙吧!” 张奶奶虽然也不识字,可是她活的长了,见过的东西也不少。 她惦记着什么时候能让家里孩子在城镇谋一份差事。 总在家里种地,一份赋税一段荒年就能把人压垮。 大壮又被和妹妹比了,他瘪瘪嘴:“妹妹比我聪明,我学了又没用,跟着妹妹就行。” 奶奶眼睛一瞪:“你还想一辈子吃你妹妹软饭?!看老娘不教训你!” 大壮缩缩脖子躲在娘身边了,王芳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至于老大,你操心照顾好你媳妇,家里的麦子也快收了,你就代替你媳妇是主要劳力。芳儿先休息个十来八天,顾好自己身子,也顾好娃。” “收完麦子,咱去找山里的栗子树,那东西值钱。听说去年李家碰到了两三棵,家里人人换了新衣,今年咱们也看看运气咋样。” 几句话敲定了家里的活。没人反对。 张靖打了个哈欠,逗了逗直勾勾盯着人的妹妹张黛,回去睡了。 第3章 凤傲天本傲 张黛三岁的时候,终于能够不被哥哥姐姐看着,自己活动了。 她活动活动自己的手脚,扭了扭姐姐给自己做的小小斜挎包,信心满满地跨出了门槛—— 砰地跌倒在地上。 因为是个圆滚滚的小孩,她甚至咕噜噜转了一圈——沾灰沾的很均匀。 张黛蒙了。 “噗呲呲——”身后传来女孩没有掩饰的笑声,张黛鼓了鼓嘴,眼里漫上一层生理泪水,却没有哭,而是控诉地喊:“阿姐——” 张黛小朋友,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会控制自己的声带后,学会的词语,不是爹娘,而是阿姐。 奶奶张秀乐的呵呵笑:“会叫阿姐好啊,以后跟姐姐一样厉害。” 张靖倒是没觉得自己有多厉害,她每次穿越的愿望都很简单,不会像穿越文里的主角那样大放异彩,只想平安地过好这一生。 她也不乐意管孩子,顶多家里人实在忙了照顾一下。 但这个妹妹似乎就盯着自己了,虽然没有要死要活地黏着她,但是但凡张靖在家里,她就要化身蛄蛹者,捅咕到张靖身边。 张靖想了一下,大概是因为自己身边好吃的比较多的原因。 张靖跑过去把小孩抱起来,拍拍土,张黛就乖乖地站在那里,然后开始控制声带:“阿姐笑我,不好。” 张靖辩解:“阿姐没有笑你,阿姐只是想到了一个好玩的事情。” 说完她抬头看着张黛脸上一道黑印,又噗呲笑了一声。 你别说,这个年纪的小孩,怪像个小玩具的,动起来挺可爱。 还好妹不爱哭,不然张靖估计再可爱都要退避三舍。 张黛因为早上被阿姐笑话了一声,整天都有些郁闷,等到张靖出门去山上了,家里只剩下了做木工的叔叔看着她,小孩就靠在炕上的被褥上,开始发呆。 “恭喜宿主解锁三岁礼包,已发放到系统空间,请寻找无人的时间查收哦~” 系统知道张黛现在的心智被年纪影响,语气中总是带着一些哄孩子的味道,还挺智能。 “系统,我小叔现在在门外,看不见的,帮我打开礼包吧。东西检查完就收进系统空间里面。” 这话是张黛在脑海里说的。 张黛知道自己是穿越的人,她上辈子是个在黑暗地带游走的人,意外死后,灵魂被这个“信仰收集系统”召唤,以重生为交换,要收集这个世界的人民信仰。 她前两年被身体限制,脑子里活动不开,系统在一岁多时尝试着联系张黛,结果小孩被吓得哇哇哭着惊动了大人。 直到不久前,她俩才顺利对接。 礼包每一岁就有一个,前两年的礼包张黛已经开了,第一个里面是一本叫《武术秘籍》的书,另一个是两罐用木罐装着的营养奶粉。 张黛把这次的打开,发现是个小的平安扣。 系统解释道:“这是个空间,里面只有五立方,不过种着一颗灵木,它每天早晨会凝结一颗露水,吃了有强身健体的功效。” 张黛问:“也就是说这个空间能放活物?” 系统:“可以这么说,但是灵木被破坏掉的话,空间破碎了,外在表现就是平安扣碎了。” 张黛把这个并不大的平安扣带在身上。 她倒是不怕被发现,因为这个平安扣看起来并不显眼,比起玉石更像是骨质。 家里人肯定能发现,问就是姐姐给的。 张黛对姐姐张靖的信任能力让系统有些疑惑,还有些心惊胆战:“宿主你为什么这么相信这里的土着?你不怕他们把你当成妖魔……” 张黛哼了一声,她虽然只有三岁,但并不是真的婴儿,自从恢复和系统的连接后,之前的记忆她几乎都能想起来。 姐姐今年十岁,却是村子里有名的怪丫头,这人不爱和别人往来,总是像个野人一样往山上跑。 有一次竟然挖来了一颗人参,张家也是在那个时候,生活正式开始好转的。 张黛自小黏着姐姐,在她身边看到过很多个奇怪的东西,有些东西连张靖本人都忘记自己搁哪里捡回来的了。 身为一个穿越者,张黛不敢小看这里的人,而在她目前有限的一村落的接触者中,她觉得气运最神奇的就是她的姐姐。 在自己的身体恢复前世状态前,她选择抱紧张靖的大腿,掩饰自己的不正常之处。 张黛有了哥哥姐姐,但哥哥张大壮是个吃货,一年前又被镇子上的武馆收了去做弟子,几人很少见,张黛更亲近姐姐。 她总觉得张靖不像普通小孩,像个那种脑子不对劲的天才。 可惜这女孩没有在现代社会上学。 张黛想到这里,越发觉得姐姐不会在乎她身上多了什么东西,反正打小她送给张黛的小玩具多了去了。 晚饭的时候王芳果然发现了张黛身上的平安扣,问起来张黛毫不犹豫地指了指张靖。 张靖果然先是茫然了一下,然后答:“可能是哪天给她戴上的,我忘了。” 系统啧啧了两声,不说话了。 —— 张靖发现自从随着妹妹慢慢长大,自己家里的生活慢慢好了起来。 妹妹聪慧,似乎天生就被上天眷顾,她在深山发现了一种植物,挖出来的根茎不仅能够填饱肚子,产量也极高。 这件事情被县令上报,后来朝廷的司农部亲自派来了人下发奖励。 张家从没有几亩地的农户,变成了与官家交好的人家,不仅得到了百亩良田,家里的积蓄一跃而升。 后来因为嫂子的缘故,张黛又机缘巧合下被县城里的一个老大夫带着学习。 众人这才得知这位竟然是宫里御医致仕,隐退到这样一个乡里,偶然看中了张黛的天赋,才破例收下了关门弟子。 一个神秘的女人来到他们村落借住,看见妹妹张黛时愣住了,随即就说了一大串他们听不太懂的话:“这样的地方……竟然……” 她神神叨叨地说了一串,又单独和张黛交流了几句,随后离开了,来去如风特别潇洒。 张靖:“……” 不是,其实她每次穿越都很少吐槽世界的,但被偏爱成这样的主角,她也是第一次见。 就很像她很久之前看过的凤傲天小说。现代大佬穿越到古代,凭借着满身技艺一跃成为惊世人物。 原来自己的脑子的想法也分时间啊,这个应该是更年轻一点的世界。 张靖有些想笑,她没有和那些张黛的神奇际遇们接触过,一直当了个隐形的旁观人。 第4章 陌生人,不救不救 张大壮在十六岁那年定亲,对象就是他镖局师傅的女儿,两个人一同习武长大,有了感情后,顺理成章就定了婚约。 张大壮跟着他岳家开始跑镖后,家里人就更难见到了,王芳又开始发愁起张靖的婚事。 彼时张靖正握着张黛的手,纠正她习剑的动作。她从小自己习武长大,敏锐的耳力听见屋里的谈话,仰天叹了一口气。 这个时代是这样的,大家都比较早熟早婚早育,不结婚的更是异端,哪怕家里人宠爱孩子,也会早早担心起婚事来。 张黛不过七岁,年纪尚小,那张肉嘟嘟的脸却已经板了起来,目光炯炯盯着木头剑尖的时候,和张靖的神态竟然惊人地相似。 她放下酸软的手臂,看着张靖一脸思索的模样,又看了看屋内。 “姐,”张黛仰了仰脸,“你不想成婚吗?” 张靖随手捏着一片叶子当成飞镖玩,柔软的绿叶“咻——”地飞远,扎在了稻草人上,割下来几根秸秆。 她随口应道:“不想啊。” 张黛看着姐姐的手双眼闪光:“姐,其实你真的会内力的对吧,教教我呗。” 她上辈子使枪是一把好手,习武虽然差强人意,但是比起这个世界的高手来说就差远了。 这里的高手特指她年少怪力的姐姐张靖。 张靖自小行踪不定,她坚信只要自己奇怪成了常态,往后干出多惊天的事情来都不会惹人注意,她虽然想要保守自己的秘密,但限制太多就不好玩了。 她就这样长大,乃至于家里人忽然发现她有一身好武力的时候,她随口忽悠一句自学成才,旁人居然也就信了! 张黛一度觉得姐姐比自己更像是“信仰收集系统”的宿主。 她甚至试探了几句张靖是不是穿越者。 但张靖反而眯着眼睛提着小丫头的衣领,只问了一句:“三丫,你今天很奇怪啊?” 张黛就下意识甜笑着开始撒娇糊弄了,此后再也没怀疑过张靖。 她害怕张靖反倒发现自己不是真正的古人,说到底,她和张靖一样,在自己最大的秘密上,也不敢相信任何人。 因为这还被系统笑了半天。 张靖对妹妹的跃跃欲试习以为常:“什么时候你能静下心来把我教给你的基础身法练好,我什么时候教你内力。” 骗你的。 张靖心想,谁知道内力是什么玩意。 她不过是从前学过太多太杂的武学、医学等东西,后来融会贯通成了自己的一套锻炼方式,手法杀伤力强大了一点而已。 但是看着小孩振奋起来练武,她觉得也挺有意思的。 这样才对啊,大女主嘛,未来少不了闯荡,会武功才能保护好自己。 张靖逐渐沉迷于养成系的快乐。 而对应的张黛就苦不堪言,每天不仅要跟着师父耳濡目染学医,还要勤于锻炼学武,忙得晚上倒头就睡。 张家人心疼孩子,每次都努力争取让张黛睡饱了再学,吓唬张黛小孩子睡不好就长不高。 张黛看着奶奶妈妈姐姐辈辈相传的高挑身材,还是顺从地睡觉去了。 张靖幸灾乐祸地目睹一切,最后被王芳拍了一下头,也灰溜溜跑去睡觉了。 —— 张靖倒也不是那般严苛之人,主要还是靠张黛自己自律。 这个年纪的小孩精力旺盛且注意力分散地厉害,但张黛就能凭借那可怕的自制力,成为被老师赞不绝口的神童。 这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张靖就已经到了十七岁,这下就连本来比王芳淡定的奶奶也开始有点着急了。 一直有意无意地在县城里打听。 张靖为了躲避家里人的说亲,最近几天换上男装到处跑,就是不乐意回家。 奶奶张秀气得拿着扫帚守在门口,就等着那个猴子回来抽上去。 张靖跳到了院墙上,蹲着啃糖葫芦,含糊不清地喊着她:“奶,我在这呢!” 张秀虎着脸瞪她:“给老娘下来。” 张靖一点也不怕,跳下来时,灵活一弯腰就躲过了飞来的扫帚。 她从怀里拿出油纸包,殷勤地凑上去:“奶奶,我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八珍糕,特意护着呢,别给打碎了呀,多可惜。” 张秀叹了口气:“你个疯婆娃,奶奶我没几天好活了,这八珍糕也不差这一口,倒是你,以后没个心疼的人可咋办。” 张靖柔声哄着她:“您和娘当年不也把家撑得好好的?我可是你们的血脉,我能把自个儿活差了吗?” “再说了,比心疼,还有谁能比你们更疼我?” 张秀笑了一下:“就你最会说话。” 她捏了捏张靖的手,看着她手心那几个茧子:“我晓得你有大本事……我晓得哇。” 张秀已经苍老,她这些年身体各处开始疼痛,人老了就这样,开始念旧,也开始忧心后辈。 “你呀,自小和别家孩子不一样。” 张秀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张靖就坐在她旁边,默默听着她说话。 “可人是要有牵挂的,奶奶怕你就这么胆大包天地飞着飞着,碰上抗不住的人了,谁来护着你呀。这世道……哪有这么好混呐!” 张靖握着老人的手,垂下眼睫:“别怕,奶奶。我有本事,世道再难,也有我一处容身之地。” “我答应你,一定把自己照顾地好好的。” 张秀看了她半晌,最终只是问了一句:“真不准备成亲?” 张靖摇摇头。 张秀说:“好。” 大家长一言九鼎,张靖笑着抱了抱奶奶:“谢谢奶奶。” 张秀翻了个白眼:“去看看你妹妹咋还没回来,不是说今天放假吗?这都多久没回来了……” 张靖起身:“我去迎一迎。” 这几年她们都住在镇子上,张靖坐上了路过的驴车,很快就到了镇子外面。 她没想到,这一迎,还真救下了自己妹妹的命。 —— 张黛脸色苍白地捂着右手手臂,那里有一道带了毒的箭伤,被她随意用衣服撕成条紧急止血,可是身体的沉重告诉她事情不太好。 系统要急疯了:“该死的商城怎么就偏偏这会升级关闭了!” 它只是个信仰收集系统,拥有的东西只能对宿主有简单辅助作用,还没到逆天改命的程度。 它不由得开始叨叨:“你说你把平安扣给你姐姐干啥呀!要不然咱们还能用灵木的露水拖点时间。” 张黛没空回它。 她受了伤,身边还跟着两个沉默不语的少年,三个人狼狈躲闪着,身后的追兵声音却越来越近。 张黛喘了口气,此刻唯一有点后悔的,就是之前没听姐姐的话。 那时张靖莫名其妙跟她说,路边晕倒受伤的那种漂亮男人,最好不要救。 张黛莫名其妙地应下了,却没放在心上。 此刻却因此惹上了杀身之祸。 (今天的另一章更新是第六卷的番外) 第5章 抽身事外 张黛靠在树干上,袖箭被紧紧握在手中。 身边的两个少年一个已经昏过去,被另一人抱着躲在灌木中,闭上眼静静听着渐进的脚步声。 张黛咬牙,她此刻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少年人,身体的限制和这不凑巧的时机…… 那群追兵的脚步近在咫尺,已经慢了下来。 “血迹消失了,就在附近,搜。” 没有一句废话,连拖延时间都做不到。张黛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声,多想神出鬼没的张靖此刻忽然出现在眼前,然后嬉皮笑脸地告诉她:“又被捉到了吧?” 张黛心里叹气,以后一定听你的话。 正要伸手最后挣扎一番,却听见身侧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这么狼狈啊?” 那个少年立刻惊醒起来,几乎是下意识就要躲开,张黛却瞬间来了精神,啥也不怕了:“姐!” 张黛昏过去前只看见张靖那宛如鬼魅的身形,等到所有的追兵都倒下,她也失去了力气。 系统呜呜地哭:“我再也不说姐姐坏话了……” 女孩向后一仰倒地的瞬间,被张靖接到了怀里。她看着妹妹沾满了血迹的苍白身影,冷瞥了一眼愣在那边的少年。 接着一句话也没说,抱着人快速抹了痕迹就要离开。 少年眼看着救命恩人要走,连忙呼喊:“这位大侠,能否带我们兄弟一趟!事后必有重谢!” 他们衣服材料难得,虽然形容落魄却也不掩容貌俊逸,身姿清贵。在以往的认知中,几乎难以有人拒绝他们的请求——不论是贪财还是好色。 但张靖连头都没回,身形飞快消失在丛林里。 只剩下那个少年抱着昏迷的兄长发愣,他看着身后一堆尸体,咬牙拖着人往张靖消失的地方追去。 不管怎么样先活下来再说。 —— 张靖避开人混进了城里,把张黛带到了她师父的家中。 老人差点被她突然闯进家中的行径吓个半死,急忙点了灯火,却发现自己徒儿气息奄奄地窝在张靖怀里。 原以为只是箭伤,不想却又发现血中有毒,老大夫正色起来,看了张靖一眼,差使她去买药材。 “我这里药不全。你把这些都买个七份过来,再买些掩人耳目的。” “找不到就跑远去找,尽快。” 看他说得严重,张靖一句废话也没有,立刻闪身从后门出了医馆。 她去了城南,找人给家里送了封信,而后趁着还未宵禁跑到了几个药商的住所。 等到天色暗下来,又重新亮起,张靖才带着一身露水回到了镇子上的家中。 张秀和王芳都没睡,张平安和张富贵在院子里,看见张靖进来,脸上又没带什么忧色,才真正放心下来。 “放心吧,小妹安全的很,就是还要在她师父那住几天。” 张靖安抚着众人。 王芳一晚上心都砰砰跳得厉害。等到送张秀睡下,她拉着张靖的手走到旁边,满心忧虑:“阿靖,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怎么了。” 来信匆忙又简单,只说张黛碰到了一伙贼人,一家人瞬间提起心,结果一晚上又没了别的消息。 “娘,别怕,只是几个山贼罢了。最近官老爷们不是派来了剿匪官员吗?可能把那群匪贼惊动了,又看妹妹年纪小好劫财,这才昏头找上来。” 张靖说得有理有据,王芳被她一下下安抚着,总算放了一半心:“那我们便进城去看三丫。” 张靖又笑:“您都一晚上没睡了,小黛看见不得忧心么?好好睡一觉,我去看着妹妹,让她给你们写信。” “不行,我还是想……三丫还那么小……” 王芳忧女心切,张靖只好说:“那你们先好好休息,下午我来接你们进县城。” “你也休息一会,忙了一晚上吧。”王芳摸了摸她身上的露水,“我去给你拿身衣服,身子也不能这样糟蹋。” “我来就行,娘去睡吧。” 张靖又叫来爹和小叔两个人,脸上的表情严肃了一点: “最近上头来的官兵多,查得又严,爹你们要守好了嘴,妹妹只是一直在师父那边学医,不曾出过城,你们可明白?” 两个男人被她气势所慑,一时间张口结舌,最后张平安点头:“我们晓得。” 张靖点头:“奶奶和娘那边,我已经说过了,下午我们就进城去。为了不太声张,你们留在这里守家便好。” 等到张靖又离开,张富贵这才看向大哥。 他一时间想不明白为何自己这两个侄女年纪轻轻,看起来却都不是个简单人。 张平安无奈地说:“看我有什么用,文曲星和武曲星都来咱家了,我还能拦着不成?” “她们不要声张,咱们就当不知道。娘和你大嫂也定会像这般嘱咐我们……” 张富贵抿唇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大哥话最少,却是家里想得最明白的。 “好吧……最近也乱得很,风平浪静最好。” —— 果然有人查了上来。 张靖捡到人的地方正是镇子和县城的交界处,顺着林子一路搜索,这一片区域都被盘查了一遍。 人口有十几岁女童的人家都被查了个彻底,张家女眷进了县城,只剩下了两个男人,屋里也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 来搜人的是县衙人员,他们身边还跟着另一种衣服的人,看起来气势不凡。 几人打量了一番屋子,随后看向两个男人:“你家女眷去了哪里?” 张平安推着弟弟的轮椅,老实巴交的样子:“我家二女儿在县城跟着师父师娘住,大女儿带着家中女人探亲去了。” 那陌生的兵士问道:“可知道前夜镇子上发生了什么异常动静?” “不晓得啊官爷,我们睡得早。” 张平安张富贵两兄弟装傻充愣,面对威逼利诱愣是演出了一副“听不懂,不知道”的模样。 那群人似乎也不是为了找茬,问不出来就干脆追到县城去了。 一队人马找到了老大夫的医馆,进门时那药童还吓了一跳,连忙跑去喊老大夫。 里间的人正把脉呢,那群官兵倒也没有贸然进去,只是存在感过于强烈,引得屋里几个求医的人都看了过来,又不敢私语。 过不久,那老大夫和病人就出来了,他低声叮嘱了两句送走了人,才看着眼前的官兵,不卑不亢:“几位找老夫有何事啊。” 第6章 报恩还是报仇? 领头的人行了一礼:“听闻荀大夫的医术闻名乡里,还破例收了一个天赋绝佳的女徒弟,不知可否让我们一见。” 老大夫冷哼一声:“装模作样的本事不小,是何名义就来搜人?” 那兵士笑了笑:“领命前来,也是无奈之举,希望荀医师体谅小人。” 嘴上说着无奈,却又一步也不让,荀老看着他们剑柄上的标识,眼神沉了沉。 他挥袖甩了一道:“狂逆小人。” 随后转身向着内院走去,只剩下一道冷冷的声音:“进来这一步,日后就莫要装模作样地舔脸上门。” 领头人只觉得这老大夫有了点名声就狂傲得不行,心下不屑,抬脚就走进了内院。 医馆后面的院子不小,统共有两进,一进是叫需日夜看护的病人居住的,此刻恰好无人,另一进便是给大夫的家人居住的。 荀大夫携老妻居住医馆内,一同住着的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徒弟,那药童也并不住在这里。 师娘带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女童站在院内,看见诸多人进来也不慌,只是笑着走到荀老身侧。 领头兵士看着那面容平常的女孩,皱了皱眉毛,这女孩虽然气度不凡,但确实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敢问这位小大夫的家人住在何处?” 女童看了看师娘,用手比划了几个动作。 荀老没好气道:“我徒儿生来喉咙有疾,你若要查,我叫药童带你过去。” 兵士已经有些失望了,此刻对名录上所说这家人的大女儿也失去了兴趣,但秉着有了疏漏怕是要挨罚的想法,还是跟着药童去了一趟附近的客栈。 张秀和王芳带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正要往外走,就碰上了这群人。 女孩亭亭玉立,却根本不是练武的架子,和画像更是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这下,本来看她们遮遮掩掩还高兴是不是找到人了的兵士罢休了,觉得自己白高兴了一场,没好气地撤离了。 等到动静小下来,那些被吓到的病人也不再上门,医馆便落了锁。 药童抱起那女童将她放在了床上,刚刚还生龙活虎的孩子,强撑了段时间便又失去了意识。 只见药童抬手在女孩耳后摸了摸,随即脸上揭下一层面具来,张黛苍白的脸色重新显露出来。 荀老取出银针,对准女童头上的穴位扎了下去。 张靖也掀开了自己药童的面皮,对着荀夫人匆匆行礼:“多谢荀大夫,荀夫人,我先去看望我家人,小黛就麻烦你们了。” 荀夫人应了一声:“你放心。” 等到少年人离开了,荀夫人才摸了摸张黛的脸颊,心疼之色溢于言表:“成王府的人越发没有收敛了。” 荀老收了针,平了气息才皱眉骂道:“那龟孙子早晚要遭了天谴!” 荀夫人看了他一眼,又看看被丢进炭火上烧的七七八八的人皮面具:“黛儿的这个姐姐可不简单。从前怎么不见她出现?” 张黛倒是同他们说起过自己的家里人,言语间这个姐姐倒是十分神秘,他们也从来没见过这个少年,唯有张黛出了事,她才来了医馆。 荀老摇头:“她既然肯护着家人,又不怕展露她的本事,对我们来说,就是安全无虞的。” 荀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冷不丁道:“没准她其实早已来见过我们了,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谁家好人模仿那药童的性子,模仿地那般相似? 她幽幽看向人皮面具的眼神把老大夫吓了一跳,摸着心脏叹气:“一个两个都不是省心的。” “罢了,只盼着如今陛下能早日砍杀了那些逆党。搅得我隐退了都不得安生!” —— 另一头走出医馆又换了一身衣服的张靖却没有去客栈,而是重新带上了一张面具,她坐在高处,看着那仍旧在巷子里穿行的士兵,目光从剑柄移到远方的州城方向。 “成王府……” 她抱怨似的叹了口气:“惹上他们,可真是福祸未知。” 那日她送了张黛回到医馆救命后,重新回到原地排查了一番。 那些死掉的黑衣人什么身份表征都没有,估计是哪方势力养的死士。 因为身份原因,张靖能接触到的最大的官儿就是县太爷了,对朝堂之事的了解并不深,一时半会也猜不出来这成王府世子沦落到被追杀是个什么情况。 她复盘了一下整个事情,发现这件事情隐患不少。 其实能够瞒过那群人,靠的也是信息差。 张黛的名声虽然不足以到神童的地步,可也绝不小,拿着画像随意问问邻里,也能抓住一点信息查到张家。 但偏偏世子遇刺的消息不能外传,所以他们才以捉拿贼人等各种花里胡哨的名义查人。 而张黛学医术的事情,恰巧因为荀老已经隐退,所以并未传扬。寻常人也不知道那借口脸上有疤蒙着脸,在医馆打杂的女徒弟就是张黛。 再者这里位于成王封地的边缘,那世子从小到大估计也是第一次过来,人生地不熟的,还偏偏只知道大张旗鼓找人,愚蠢。 桩桩件件下来,张靖才有那个信心选择了把这件事情隐瞒过去。 她撑着头倒了一杯茶水喝。 许久没睡,对已经习惯了规律作息的她来说负担还不小。此刻全靠紧绷的意识撑着。 她大概知道自己那凤傲天妹妹有点秘密金手指,观察她的习惯对张靖来说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 张黛总觉得自己这个姐姐性格奇怪还好糊弄,只是她觉得这小孩想方设法掩盖自己“罪证”的模样挺好玩的,干脆配合她玩一玩。 好在张黛不是个长歪了的孩子,否则张靖也懒得陪她演下去。 只是妹妹平时喜欢收集一些路人缘无可厚非,这一下子招惹上顶层权贵,还是太过冒险,一个不慎拖下去的是她们全家。 张黛要走大女主路,张靖不会拦着甚至乐意给她铺平前路,但是自己绝对不能成为被踏平的垫脚石。 焉知多少主角的家里人都得遭受点乱七八糟的横祸啊。 张靖一边思索着,一边到处跑,天边已经隐约有了晨光。 摸索着那些小队的行动轨迹,摸清了一些自己想要的信息后,张靖就想要回客栈了。 她一转身,却敏锐地发觉了不对劲。 一个男人蹲在墙头,宛如一个融于黑暗的鬼魅刺客,静悄悄地看着她。 第7章 夜行司 张靖握着匕首,眯起眼睛:“你们怎么都喜欢鬼鬼祟祟的。” 一身黑衣的男人宛如黑猫一般轻悄无声地从墙头跃下,他向着张靖走近了几步,拉下面罩:“找到你了。” 张靖面无表情:“并不想见到你,离我远点。” 男人歪了歪头:“为什么?” “明明是你救了我们的性命,为什么要视我们为洪水猛兽。” 他固执地盯着张靖,眉眼间有些茫然和委屈:“因为我们不是光明正大的好人?” “我说最后一遍,”张靖叹了口气,“当年救你们是无意,你们不必执着,我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 “我不会打扰你。”黑衣人说,“你仍然可以在这里安安静静生活,我想见你了,就来找你。” 张靖看着他一副愣头愣脑的模样,有点气笑了。 和男人及其兄弟三人的相识,还要说到两三年前的旧事。 —— 这个世界除了朝堂纷争和百姓生活,还有江湖侠客的传说。 张靖从前还不知晓,后来一次跟着大哥大嫂去跑镖,意外碰见了两个帮派在打斗,张大壮这才向她讲述了自己跟着岳丈走镖时碰见的江湖轶事。 他对这方面懂得也不多,只记得前朝时朝廷曾插手江湖,导致如今许多侠士选择了隐居,寻常人家也逐渐不再听到他们的故事。 但若是真正外出闯荡去,也不免会碰到那些游侠。 张大壮从前就怕这个妹妹奇思妙想直接一声不吭就走人,给她讲这个故事也遮遮掩掩的,试图让她打消了外出游走的念头。 张靖觉得好笑,其实她真没有什么想闯江湖的念头,这里毕竟是古代,外出都不如现代那样便捷有序。 再加上这江湖传说必有的杀人夺宝,想想出事儿的概率就很高。 估计她妹有点兴趣。 张靖这么想着,也没想到后来意外在一出灭门案中插了一脚,救下了齐家的三个少年,从而和“夜行司”这一组织扯上了关系。 那时她只是为了替大哥打听个消息,差使了几个小乞儿。后来那些乞儿却不要钱财吃食,只求她能发发善心救一救将死的三人。 张靖以为这三人是乞丐头头,她自己本身懂些医药,遂出手相救。 只是那时正逢齐家的仇敌搜寻三人,张靖想着救人救到底,干脆设法让他们躲过了灾祸,又给了那些乞儿一些钱财叫他们过个暖冬。 自己则火速溜之大吉。 她想了想,自己不过是走镖路过那处待了两天,又做了另一副装扮,这三人虽有些犟,也定然找不到自己。 可她却是小瞧了如今江湖人的能耐。 这三人竟然是个认死理的,凭借着从前齐家积累的人脉将仇敌家杀得干干净净不说,还就这么摸索着,用两年的功夫,一步一步找到了张家。 先是大哥找上了小妹学医的医馆,后又是这个愣头青三弟静悄悄尾随而来。 张靖把那个大哥揍了回去,好悬没叫家里人察觉出不对来;如今这个老三又找上了门。 —— 张靖捏了捏胀痛的头,再不睡觉她觉得自己真要熬不住了。 她语气也不怎么好:“你们若真的感激我,就离我远些,莫要死缠烂打恩将仇报。” 老三困惑道:“你把我们当手下差遣就是,夜行司就是为此成立的。我们只是想和你亲近一些,怎会是恩将仇报呢?” “是为了报灭门之仇,还是为了我,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我懒得计较。” 老三道:“这两个有什么不同?” 他只觉得张靖想甩开他们,不要他们了:“我们已经报了仇,夜行司从始至终都唯你是从,你若是不想管理,有大哥,若是哪天想用了,喊我们就是。为何要如此避讳?” 口头说谁都能说得好听,可人心易变,傻子才听他们这话术。 没准哪天这唾手可得的泼天好处,就变成了一口黑锅扣在了她头上。 张靖对此表示:她已经是个老辣的狠角色了,可不会再上当了。 老三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如同一个迷茫的黑狗,可怜巴巴跟着她。 张靖无语,她就知道这个老三根本听不懂人话,那个老大果然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派他来这里缠她的。 天要亮了。 她随手挥了挥:“算了,爱跟跟,不要打扰到我和家人。” 老三松了口气,虽然不懂她的敷衍之意,但只觉得自己的装乖卖惨任务完成了,甚至有种赢过大哥的得意感。 他无形的尾巴翘了翘,随即拉上面罩,挡住了脸,瞬息间融入了夜色中。 张靖快速赶回客栈,和王芳简单说了一声,倒头睡了过去。 剩下三个女人面面相觑,都退到了另一个房间,留给她安静的地方睡觉。 张秀和王芳拉着另一个和张靖身形相似的女孩的手,笑得慈爱又和善。 撕下了面具的女孩是张大壮岳家的一个远亲堂妹,就住在魏家。 正逢事态紧急,张靖本想找大嫂撑场子,可嫂子学武,魏诗吾却意外听到了这件事,主动申请扮演另一个“张靖”。 “这次真是多谢诗吾。” “婶母说这话干啥,”魏诗吾看着是个腼腆柔顺的模样,说话却灵巧又中听,人也是个爱笑的性格,“我在家都要无趣地发霉了,能帮上忙就太好了。” 大哥离家,大嫂魏云望很快赶了过来,听到如此蛮横的行径,气得直骂。 她们交流了一番,这才知道原来成王府邸所在的永平郡那边,这群人的势态更加猖狂。 魏家走镖见多识广,张家几人却很少知道这些消息。张秀皱眉,抓住了最要紧的一道:“你说这成王府是为了黛儿她来的?阿靖可跟你说了是什么事情,我怎么还糊涂着。” 魏云望暗道自己管不住嘴,她讪笑一声:“奶奶,就等阿靖醒来跟您说吧,我这嘴笨,说不清楚。” 王芳叹道:“你们一个个机灵的很呢!” 魏云望和魏诗吾对视一眼,哄着两个长辈去吃饭去了。 直到晚上,张靖终于睡醒,她也来得及把整件事情讲一遍。 先前不说是怕哪里漏了消息,如今说了也是先和家人通个气,之后好有防备。 第8章 大气运者 就在张靖费尽心思躲麻烦的时候,另一头却是另一幅光景。 宽阔精致的院子里,守卫森严,还有几个药童进出忙碌,浓重的药味儿弥散开来,让等候的妇人皱起眉毛,忧心忡忡地盯着屏风后。 一少年从外间走了进来,赫然就是那天被追兵纠缠的二人之一。 她虽然还是像之前一样做一身男子打扮,可卸去了刻意的妆束,倒也能看出是个清隽女儿身。 周梁燕看着妇人通红的眼眶,叹了口气:“母亲,您去歇息片刻吧,我来守着大哥,一有消息,我肯定差人去喊您。” 妇人强撑着疲惫:“我放心不下……” 女孩沉默了片刻,脸色冷硬了一点:“您爱守着便守着吧。” 说罢她走近屏风内看了一眼,却又被药童好声好气送出来了。周梁燕也知道不能打扰大夫,只好退了出来。 她没再管自己的母亲,走出门后,很快来到主院,迎面却碰上了一对苗疆人打扮的双胞胎姐弟。 两个人容貌俊美,身形修长,唯有那时刻带笑的眼睛,似乎蒙着一层雾般,叫人觉得神秘又危险。 名叫文景的少年扬唇笑起来:“这不是周家大小姐么?怎么?来找你父亲认错啊?” 周梁燕一点也不客气,立即讥讽回去:“我做什么还用不着外人说三道四。” 文景毫不意外她满身尖刺,只哼笑一声:“劝你别不识趣地闯进去了,我们大长老正和王爷议事,此刻进去怕是讨不了好噢。” 他这话是为激将,周梁燕听完却真的沉默下来。 文景皱了皱眉发现不对,接着却见那倔强的汉人女子就轻描淡写道了一声“多谢提醒”,然后便走了。 旁边的红叶探究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文景也想不通:“她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红叶想到前不久听到的消息,咧开一个看好戏的笑容:“怕是这位汉家女子意识到她的好父亲做了什么吧?” 文景想到那满大街疯传的“成王世子暴虐恣睢”的纨绔名声,不屑道: “真想不明白长老们怎么会愿意同这样毒辣的人合作,他们俗语不是说,虎毒尚不食子嘛。” 红叶摸着手臂上探出的翠绿色小蛇的头颅,轻声道:“正是因为毒辣才好利用啊……” —— 周梁燕确实蔫巴地不行。 她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真的心狠到如此地步。 不仅暗示侧妃趁着此次探亲出行谋害她和哥哥二人,在他们获救后竟然想方设法得到了救命恩人的信息,如今周梁燕随便想想都能想到外界的成王势力是如何行事的。 ——为了宣扬他哥又蠢又坏的名声,必然在惊天动地地找那两个女子。 她虽然担忧那一对姐妹的安全,却没有任何办法帮得上忙。 甚至追根究底,她和哥哥还是造成麻烦的源头。 也怪她一时心软,不曾想自己的母亲为了得到父亲那虚假承诺的世袭位置,能毫不犹豫地把信息说出去。 周梁燕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被挤压得稀薄无比,无法呼吸,看不到出路。 她不知道自己除了等待那个结局的来临,还能做什么。 —— 张黛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了,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气血没养过来,病恹恹地。 荀老倒是挺满意:“你身板结实,这毒都能这么快挺过来,是个意志坚定的好苗子。” 张黛看向姐姐,可怜兮兮地。 张靖叹了口气,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等到其他人离开后,自己坐在了床边。 “还有力气挤眉弄眼,看来确实是好过来了。” 张靖骂了一句,这才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说吧,怎么回事儿?” 张黛像个认错的学生一样:“我看他们又是毒又是伤的,可怜的紧……听见追兵声音我就知道不好了,可是我人太小跑得慢……” 张靖可不信:“你好好走在路上能看到两个伤患?我可不信他们干躺在那就等你路过。” 此刻的系统哭得泪眼啪嚓的:“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宿主,我只是想你能够结识大气运之人,让信仰收集快一点的,我没想到这么麻烦呜呜呜……” 这个世界有大气运者,还不止一个。 虽然没有那种龙霸天下的牛逼哄哄既视感,但绝对在各种领域能够远超常人,使得天道对他们格外偏爱。 张黛这种外来的属于其中之一,就是特殊了点。 大气运者天然拥有不同常人的脑子,自然大多数都拥有和“信仰”相关的能力。张黛若是运用得当,她的任务能方便一大半。 她来这个世界十年了,还没有见过所谓大气运者,一时好奇,加上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不深,才造成了这样一次教训。 张黛假装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脑海里道:“你不要哭了!我都听不见姐说话了!” 张黛反省自己,确实是自己以往的日子过于悠闲,让她小看了如今这个世界。 她当时没想到蛊虫这种只在小说电视中听过的东西,能出现在那两个“大气运者”身上。 本来她们也是能逃掉的,可惜就因为那个蛊虫发作,叫其中一人彻底晕过去成了拖累。 还引来了那群身手格外厉害的黑衣人。 自己防备来不及,被一道暗箭射中了手臂,若不是闪的快,恐怕就是心脏了。 张靖见她支支吾吾,也不纠结原因了,反正事情已经造成,只关注解决方式就行。 她冷着脸警告道:“我能护了你这一次,只是时机凑巧,后续隐患如何处理还要再议,但没有下次了。” 张黛对上她那双似乎没有感情的视线,哪怕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也不由得浑身寒毛炸起。 她下意识地在脑海里问系统:“张靖真的不是大气运者吗?” 系统以往肯定会特别笃定地反驳她:怎么可能是!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现在它却也不能认定了。 在张黛昏迷的时间内,系统可是眼睁睁看着她把自己和宿主化妆成另外一副模样,瞒天过海的。 一同生活了许多年,它怎么不知道张靖还有这番能力? 莫不是她真有一些天才的地方?毕竟人类都说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宿主的姐姐从小就怪,会点奇异技巧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系统只好说:“可能我检测不精确……” 多悲催,它一个智能系统,居然开始说“可能”,还开始怀疑自己的检测程序了。 张黛晃神了一下,张靖似乎又恢复了那平和的模样,查看了一下她的伤口,叮嘱道:“好好养伤,明天我们再聊。” 第9章 百晓生 看自己似乎把小孩吓得不轻,张靖收敛了一番,没再多说什么。 虽然知道张黛可能会有保命的手段,但是前些天去救她时,那奄奄一息的模样实在是让张靖有些心惊肉跳。 生怕自己养了这么久的小孩就这样没了。 张靖换了一副模样,站在镜子前看着眼前陌生的人,摸了摸自己的脸。 在现代社会人脸识别和监控到处都是的情况下,她这手艺到死都用不到一次。反而来了古代却如鱼得水。 真是在哪学到的在哪派上用场。 张靖想起一些久远的记忆,失神了几秒。 她来到这里后,其实抱着一种复杂感慨的心态,查询过很多信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和大盛相似的地方。 可惜一无所获。 无论是地域名词还是官场阶级设立,都和她从前的经历完全无法对上。 也许真的只是两个时空罢了。 她垂下眼,几息后又重新理了理衣服,向外走去。 阳光正盛,人声蜂拥而来,让五感变得格外真实。 ……无论在哪里,无论成为谁,无论碰见怎样的人,她都会过好属于自己的人生。 —— 江湖有名的“百晓生”实际上是个正儿八经的情报组织,干得就是各种消息买卖的活儿。 里面的人员神秘又庞大,但却拥有一个名字统一的据点,即据传每个国度的百多个县城都有一家的“醉仙楼”。 这个楼是所酒楼,消费昂贵,却不是贵在饭菜茶水。一些无知无觉的人进去一趟只能被菜价震撼一番然后吐槽被宰了一顿。 这里就是张靖要去的地方。 她带着张笑脸,刚一进门便说要二楼包厢。掌柜一看是个大生意,立刻请她进了门。 就在她进入包厢不久后,另一个男人也走进了醉仙楼。 “消息一经卖出,和百晓生再无关联,这位侠士可要多加注意。” 来招待张靖的人喝了一口茶,他看了一眼张靖的面容,随即移开眼神不再注意,笑眯眯地道: “明日正午,还是这个包厢,您拿出令牌便会有人带您上来,我等您一个时辰,过时则作废。” 张靖点头:“好。” 她看了一眼门外:“此处可隐秘?” 百晓生的扇子抵了抵嘴唇:“自然,客人不必忧心。” 张靖带着点好奇问道:“若是触犯了你们楼的规矩会如何?” 百晓生很是客气地笑了:“那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不过您放心,您酬金给得足够,便是我们尊贵的客户,哪有让您多费心的道理。” 门外多了几道匆忙又微弱的脚步声,很快再次安静下来。 张靖靠在椅子上夹了口饭菜吃,心里暗自笑了一番,这回那齐家老三多少得吃点瘪。 百晓生看她吃得欢快,状似不经意地调侃道:“侠士内劲了得,哪怕像我们这样特殊训过的人,也很难听到那些老鼠声音呢。” 张靖看了他一眼:“很好奇么?” 百晓生扇子捂了捂嘴,笑声很轻:“自然好奇的,这江湖还有百晓生不好奇的事情么?” 他们楼里的人都特意训练过眼力见和听觉,在百晓生看来,这个年轻人面目被遮掩,声音也可以改换过,不辨雌雄,可见不喜外放。而又气息内敛沉淀,武力深厚,师承更是神秘至极。 他翻遍了自己脑海中的江湖人物图谱,也没有对上哪位隐士有类似集于一身的特征。 难不成是哪家天赋小子出门历练了? 看着他探究的眼神,张靖笑起来:“那拿酬金来换。” 刚刚买成王府的消息可废了不少银子,几乎掏空了张靖暗地积攒的身家,可把她心疼了一把。可惜这醉仙楼根本不讲价。 百晓生歪头看了看她,当真应承下来:“若是查证得真,这酬金自然不会少。” 看来是真的好奇张靖的信息。 张靖挑了挑眉头,倒是百晓生看穿了她的想法,主动解释道: “我这醉仙楼虽然要价高了些,可确实是为了筛掉些普通人士。真正买卖消息也是分等级的,价高价低均有,一分不花换到消息也不是没有出现过。” “百晓生在江湖混了近百年,我们身家足够丰厚,买卖消息并非贪财。自然也舍得钱来买消息。” 张靖点头赞同:“你们这身家着实叫人妒忌。你来招待我这样的贫穷游侠,竟然也穿戴地如此讲究。” 醉仙楼是四层楼建筑,二楼只是知晓百晓生据点之人的起跑线而已,真正和这个组织来往极深的人,都在三楼四楼,更甚至不开放的内院。 百晓生愣了一下,捂嘴笑起来。忽而他越笑越厉害,最后竟放下了扇子,眉眼弯弯地看着张靖。 “你这话我倒是不知道是在骂你自己还是讥讽我。” 百晓生撑着胳膊给她倒了一杯茶水。 “倒是个有趣的人,我越发对你感到好奇了。” “若你今日卖的消息满足了我的好奇心,我可以直接做主,将你这一单免了。” 张靖眼神亮了一下:“果真?” 百晓生拿出一块玉牌来:“你既然知道醉仙楼是干什么的,那就看的明白这块玉牌的含义。” 张靖扫了一眼,有些意外,眼前这个油滑的“百晓生”,竟然是这座醉仙楼真正的管理人。 “你们都是随机下基层来考察楼里的业绩吗?” 百晓生猜了猜这些词的意思,哈哈笑道:“这么说也没错吧。” 他前倾了一下身体,那张俊秀白皙的脸颊被扇子顶出了一个小窝儿,格外可爱,衣袖下滑露出紧实纤细的胳膊。 “所以,要告诉我你的名号吗?” 面对他蛊惑般的言语和神情,张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下次有机会吧。” 她干脆利落地站起身,冲侍者道:“麻烦结一下账。” 徒留百晓生有些错愕地坐在原地。 等到张靖的人影从二楼下去,彻底消失在他视线中了,这人才低低笑起来。 “这永平郡,似乎要出一点乱子咯。” 他说完靠在榻上一边思索着,一边懒怠地歇着,直到掌柜进来,他才问道:“能跟上吗?” 掌柜躬身回道:“跟到街尾便消失了。” 百晓生倒是不意外,鼓了一下嘴:“滑不溜秋的。” 他回想起张靖那高挑有力的身形,眯起眼睛:“方才在外面搞小动作的,是谁啊?” 掌柜冷汗淋漓,头越发低:“是个高手,我们的人抓住了……但是被他半路逃了。” 室内安静下来。 几息后,百晓生不耐烦的声音传来:“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自行领罚。” “是。” 第10章 青衣圣手 隔天拿到了消息,张靖看着那些文字难得感到了微妙的费解。 这成王……真不知道该说他愚蠢还是愚蠢。 构陷自己亲生儿女,又和阴毒出名的江湖组织搅和在一起。当今皇帝又不是蠢的,显然把他当乐子看,没准还是当肥羊在养,他还浑然不觉…… 张靖觉得自己以往的担忧顿时显得多余又有点好笑。 那些字迹超过定好的时间后就消失了,张靖把所有有用的都记在了脑子里,又把纸张烧毁。 正在思索着什么,木窗传来了“笃笃”的轻微敲击声,仿佛被鸟儿啄了窗棂。 张靖打开了木窗,齐老三翻身进来,他的动作比往常沉重了一些,喉头动了动,平复着呼吸。 她一眼看出这人受了些内伤,幸灾乐祸地道:“跟踪狂好当吗?” 齐老三老实地摇摇头。 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黑灰,说:“这些消息我也能给你找来。你不信任我们吗…” 张靖指了指他藏在身后的手臂,走近几步,忽然一拳揍在了他脸上,把高大的男人整个揍翻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她微微弯了弯腰,鞋底踩着他因为二次受创而痉挛的手臂。 那张温和的脸因为逆光和居高临下的位置,而显得冷酷无情,叫人胆寒不已。 “我没跟你算跟踪我办私事儿的账,你反而来跟我哭委屈找存在感?” 她面无表情的样子让齐老三看得嗓子里瞬间堵了起来。 他一双狭长的凤眼因为痛楚微微皱起,牙关紧咬,狠狠喘了两口气才忍过去那股劲儿。 沉默了片刻,他眼眶通红,踉跄着翻身起来,又跪下认错:“对不起,是我逾越了。” 张靖坐在凳子上,看着似乎毫无脾气的牛皮糖,真是懒得说话:“没有下次。” 齐老三头更低了,身体微微颤着:“是。” 他再次抬头的时候,张靖发现他竟然在笑,她匪夷所思地心想这人难不成是受虐狂? 齐老三的确是在笑,本来木讷执拗的脸颊因为那不常见的笑容更添了几分艳色。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开裂的地方,殷红的血迹被他在口腔绕了绕又吞下去。 他咳了两声,才哑着嗓子开口道:“打得……好爽。” “你终于也肯,碰我了。” 张靖:“……” 在拉丁文还没有传进中原的时候,已经有人在悄悄地m了。 张靖再次狠踢了他一脚,冷笑:“痛死你算了。” 她甩了甩衣袍,仿佛甩开了一身晦气,离开了客栈回家去。 —— 张靖原本想快刀斩乱麻地解决了成王这个麻烦,但是看过情报后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没打算插入那江湖和朝廷的恩怨去,何况如今的皇帝励精图治,算是明君,放任成王如此做派,似乎也有他的打算。 眼见着事情影响不到家里人的安定生活,妹妹张黛的伤又一天天地好起来,张靖干脆谨慎抹掉了自己所有的尾巴,然后行踪彻底隐匿起来。 如此安稳的生活,在成王忽然将势力撤出本县后,更加风平浪静。 底下暗潮涌动张靖视而不见,安安心心过着自己的日子。 张黛看清了姐姐对自己的维护之意,蔫巴了两天就又支棱起来了。 她甚至不再对张靖隐藏她的行踪。 系统也不反对了,甚至长时间见不到张靖,还会下意识地念叨一句。 张靖每次见到她那暗示意味特别浓的动作和眼神,仿佛就看着一个皮猴子手舞足蹈地说:“来呀来呀,我又要惹事去了!” 她双眼一闭,冷酷地无视到底。 大女主,自己去闯呗,别拉着她。 张靖自认为比起妹妹,她算是特别安静顾家的人了。可在她娘和奶奶眼里,反倒变成了张靖纵容了妹妹的大胆行事。 虽然长辈不知道姐妹俩干什么去了,可简单一想家里多出来的金银和钱票,就知道多半不是些普通的活计。 为此,张家着实热闹过几次,却也不是吵架或是制止。 单纯是老人家年纪上来了,特别容易感伤,频繁念叨不常在家的几个孙子。 张大壮和张靖张黛三个人商议了一番,总算是各自抽出了时间,轮流陪着老人家在家享受,权当放松。 —— 时间滚滚而过,转眼张黛已经度过了鸡飞狗跳的少年时期。 十七岁的少年人抽条长高,身姿有了挺大的变化,眉眼沉稳而坚毅,一身青色衣袍格外俊雅好看。 “青衣圣手——以一手毒术毒杀邪教教主莲叶白而闻名于江湖,后在阎王手中夺回武道联盟盟主的性命,自此名声大臊。却少有人知道她真实的模样,只道是个高挑女人……” 张靖慢悠悠地看那张纸自燃成黑灰,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又低声念了一句“青衣圣手”,她忍不住吭哧笑出了声:“怪不得醉仙楼的说书先生格外出名呢…哈哈哈” 对面坐着的女子耳朵通红,恨不得扑上去捂住姐姐的嘴——可她又不敢,只能任由她笑了半天。 “挺好挺好,外出几年混得不错嘛。” 张靖笑完了,拉着她靠近自己,上下视线扫了一遍:“受伤了吗?” 张黛瘪了瘪嘴,眼睛成了可怜的下垂眼,在外面风餐露宿打打杀杀忍下的委屈和气性,见到家人就有些绷不住了。 “受伤了……留下好几条疤,其实还挺帅的,但是很疼。” 张靖叹了口气,搓了搓她的头:“好了,这次回来地也不容易,多在家休息几天?” 张黛点点头,乖乖道:“已经看过奶奶和娘了,准备下午去嫂子家里拜访大哥。” “行。”张靖想了想,“大嫂如今怀有身孕,你带的吃食多注意一些。” “我晓得,大哥同我说过了,想让我之后替嫂子把一把脉。” 大哥大嫂如今已有二十六七,往年一直想怀个孩子但没实现,今年才有了这个消息,所有人都很高兴。 张靖也为他们能够得偿所愿而献上了祝福。 至于她自己。 张靖一直没有成亲的意向,也不经常活跃于人前,家里早已知道她的态度,起先是有些勉强还有些担心,后来见她一个人自由自在地好不快活,倒是也放任了过去。 第11章 皇城邀请 就在张黛高高兴兴隐居在小镇上的时候,外面的江湖与朝廷纷争却是一波接着一波。 起先是永平郡闹起了蝗灾,张家所在的安肃县同样被波及。 物价粮价变动飞快,县城涌入了一大波流民,张黛以医者身份出面,贡献出抵御蝗灾的办法,另外联合县中官员,压低被粮商高高炒起的价格。 张靖会医,虽不精却也够用,她在大夫队伍中替灾民看病。魏家同样从其他郡县运来了粮草,低价出售给县衙用以救治灾民。 “此行去京城,归期未定,”张黛看了一眼房中忙碌的张靖,低声吩咐身边的侍从,“你待在这里,听候我姐调遣。” 那侍从黑布覆面,只露出一双黑沉的眼睛看着她,似乎是说不了话,只用手比着动作: 你一个人,危险。 张黛笑了笑:“我隐瞒身份,随着商队一路过去,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她这次去京城,是收到了武道联盟盟主的消息,一直和成王勾结的九幽谷又有动作了,似乎要威胁到皇城。 本来这次大范围蝗灾民间就已经传出风声说帝王无德上天降灾了,再让九幽谷插一脚,煽风点火,成王不得高兴成啥样。 若是真掀起了这样大的乱子,恐怕前朝的悲剧又会再次上演,那时候江湖人人自危,谁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画面。 皇帝知道“青衣圣手”的名声,特意用大代价邀请她去皇城暂住,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皇室成员。 她本身是个用毒好手,对上那擅长玩弄苗疆蛊毒的九幽谷,无论两方斗得如何,对皇帝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天子知道事关重大,没有足够的好处,青衣圣手也不会出面,所以开出了十分慷慨的条件,还邀请了武道联盟盟主做说客。 张黛自然不会因此就前往,冒着风险当人的棋子,她有自己的目的。 干脆就应下了。 直到如今,张黛已经接触过好几个大气运者,不过她近些年对一个叫“无相”的人特别好奇。 “无相”四年前在望宁郡的屠杀案中现身。据传一手暗器使得颇为了得,很有几十年前江湖大侠“铁九娘”风范。 但威风凛凛又心狠手辣的铁九娘早已去世,临死前尚未收徒,也未曾传下什么一生所得来。 遂江湖中人人好奇她到底是什么来路。 这些年无相在江湖各处出没无常,随兴而行,以暗杀出名的组织夜行阁似乎对“ta”也特别推崇。 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这个名字,她就很容易想到自己姐姐。 张黛握住了自己戴在手腕上的平安扣,原本不起眼的扣子已经变成了如玉般的碧绿光泽,十分漂亮。 自从几年前她受伤昏倒时张靖默不作声地把平安扣还给了她,张黛就利用自己的系统把它持续升级了一遍。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知道自己姐姐恐怕早就看透了她的秘密。 如果是刚刚穿越的张黛,第一个反应是要把张靖杀了,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她的秘密。 可是张靖保护了她那么多年,她们俩早已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张黛只暗地里发誓好好保护张靖。 无相曾经和她暗中组织起来的摘星阁对上过,那时她和百晓生正在抢地盘,无相出面站了百晓生那方,硬生生把地盘从张黛手里撕走了,还让她损了好大一块利益。 若无相真是张靖,她倒是觉得姐姐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只是还是想问问为什么。 也许奶奶和娘都没说错,她确实是被张靖惯坏了,这点委屈也吞不下去。 黑衣侍卫看了一眼张靖,垂眸摇头:她不会允许我跟着她的。 张黛啧了一声:“这倒也是。” 距离灾情爆发已有半个月,这几天永平郡里新来了一个大官儿,奉皇帝指令平灾平乱。 那威武的盔甲士兵和大开官家粮仓的政令,叫百姓纷纷升起了希望。 因为能够吃饱饭了,连续几天多个县里的气氛都好了不少。 张靖换下自己的防护衣裙,走出人堆,最先迎上来的是齐家老二和老三。 兄弟两个这几天都在调遣手底下的人跟随张靖的动作默默干好事。因为这张靖难得对他们脸色好了一些。 “无相要去皇城,是九幽谷传出来的消息。” 老二是个很温和的男人,乍一看和张靖的气质最像,不过张靖身带锋芒,他却只是夜行司没有武力的智囊。 他垂下的眼睛闪过一丝戾气:“九幽谷想要利用你的声势。” 至于那群人到底要干什么,齐老二还猜不出来。 齐老三则直接多了,他摸了摸腰后的匕首。因为这两天朝廷官兵到处出没,他们都扮成了普通人的模样,连身上的武器都卸得差不多了。 他看了一眼张靖,低声道:“不如我直接带人杀入皇城,宰了那群毒蛇。” 张靖想起前不久百晓生那边得到的消息,只是道:“无妨,他们想要引起我们的注意,先看看唱的什么戏。” 而后又拧眉问道:“西南的铁矿还没有更确切的说法传来吗?” 齐老二摇头:“没有,被封锁了,百晓生猜有朝廷的人出手。” 朝廷、成王、九幽谷、还有一个被利用的“无相”。 更甚至……张靖看了一眼正在不远处耐心等她的张黛,说不准她这个皮猴子妹妹也掺和进去了一脚。 张靖思索了一番总觉得还缺点什么线索,她想着那蠢得舞到明面上的成王:“这等恶心的人竟然能活这么久,皇帝这到底是在搞什么?” 齐老三煞气腾腾:“那我带兄弟去把他杀了。” 张靖:“不急,此次天灾逼迫,他也沉不住气了。” 齐老二说:“摘星阁那边的人在跟我们联系,不知道是什么意图。” 张靖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之前她嫌麻烦大多数事情都赖在了夜行司身上,摘星阁……难不成是她哪次动了他们的蛋糕? 齐老三跃跃欲试:“我带兄弟去……” “好了,不许再说了。”张靖示意他闭嘴,“我之后若是去京城,你们留在这里护好我家人。” 齐老二仿佛接过了什么重大圣旨,郑重道:“主人您放心。” “你也闭嘴!”张靖怀疑他们都爱玩些什么奇怪小游戏,可惜她真没这爱好,被兄弟三个创了好几次。 第12章 家里有矿 “你带我去京城?”张黛听到她姐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迷惑地重复道。 “嗯。多年没出门了,去那边见见老友。”张靖往柴火里掏了掏,掏出一颗黑不溜秋的烤红薯。 她放在地上拍了拍,拿起来掰成两半,金黄的瓤顿时散开更浓郁的香气。 张黛下意识接过去啃了一口,被烫得嘶哈呼了两口气:“可是……你啥时候去的京城,咋还有老友了?” 旁边的侍卫递来一碗凉水,被她一手推开,张黛凑近沉默不语的张靖,双眼闪光:“姐,你跟我说说呗,你这些年到底在干啥赚钱的营生啊?” 张靖倪了她一眼:“好奇啊?先把欠条清了吧!” 张黛没脸没皮地:“回头我就叫大黄拿银票给你,姐你就说说吧,我是真想知道。” 张黛开办自己的组织,招揽又培养人手,少不得大笔大笔地花钱。 最开始那几年是真有点艰难,她和江湖各路人士抢饭碗吃,还要养着自己手底下的第一批人马。 关系最好的张靖就成了她撒娇卖痴的第一个人。其实最开始还是张靖先开口的。 看着妹妹生活都变得拮据起来了,再加上忙碌,差点变成个野人。 张靖就主动支援了一番,成为了摘星楼第一个大股东。 当然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妹妹搞了个什么名堂,只把钱塞给了她。 百晓生曾经似乎想告诉她,可张靖完全没有好奇心,她知道若是张黛想说早就说了。 后续那些钱又翻倍流回了她的口袋。 但张黛似乎借上了瘾,有事没事喊一声姐,特别是在张靖看到她那落魄样时露出的匪夷所思的表情,让张黛产生了一种奇怪的乐趣。 姐妹两个的性格真的很不相似,张黛肯吃苦又好胜,野心蓬勃,是很有攻击力的一个人,每一步计划都在向着她的目标“信仰”而去。 反而张靖就有点冷淡,只要不冒犯到她的底线,她可以把很多东西都无视掉。 若是真受到攻击了,她也早已学会了将一切恶意用最简单的拳脚反击,用最快的方法发泄自己的情绪。 换句话说就是把人连杀带埋了之后再轻轻放一朵菊花,表示诚恳的哀悼——对不起,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干。 用百晓生的话来说,两个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不那么坏”。 不是个纯好人,但也没那么坏。 混江湖最合适的性格。 百晓生曾经还跟张靖感慨,说怪不得你俩都在江湖上玩得风生水起呢。 被张黛甩锅的大黄侍卫不语,只把那碗凉水对到了自己嘴边,又发现自己紧绷着面具,喝不进去。 遂又放下,重新开始扒拉火堆,试图找到第二个烤红薯。 他眼神一偏就能看见不远处的树上蹲着一个目光冷冰冰的男人,盯着他的面具。 齐老三抱着他的刀,成为了一个忠实的刺客,对一切东西怀有杀意。 张靖没管两个跟班小弟的暗流涌动,热腾腾的红薯咬在嘴里,她含糊地道:“你倒是也认识。武道联盟盟主嘛。” 张黛愣了一下。 其实她就是试探性地问问,没想到自己姐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敞开说了。 她靠在张靖肩膀上,有些感动:“姐,我果然没猜错,你就是无相,你居然愿意对我爆马甲。” 张靖都习惯张黛这奇奇怪怪感动的点儿了,她推了推张黛的脸,把手上的黑灰都蹭在女人脸上了。 “得了吧。好奇地抓心挠肝,现在才来问?” 张黛嘿嘿一笑,拿出手帕塞给张靖,自己啃着手里的红薯吃,她呼出的一口热气在凉意渐起的夜晚变成了白雾。 “姐,你说这皇帝到底是什么打算。” “不知道,看情况吧。” 张黛这些年长大到处混日子,也算是见过了大大小小的阴谋,这比现代的商战财阀混战也不差多少。 但这千丝万缕的关系她仍然没有看清楚。 皇帝养着成王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蛀虫,到底图什么?九幽谷又是为何同成王搭到了一起?那群毒蛇心眼子最小,怎就偏偏挑了一个成王去骗?不怕把自己气死吗? 张黛又瞥了大黄一眼。 幼年时的那场救命之恩,长大后又阴差阳错的经历,她和那一对兄妹再次搅合在了一起。 成王的王妃在四年前丧命,一对儿女也相继“因病离世”,成王的计划被人为推动着,他一路顺风顺水,高兴地连上头的人是谁都快忘了。 那对少年人,一个成了她的随身手下,另一个则成了摘星楼的坐镇人。 一个被毒哑了嗓子,另一个瘸了一条腿。 两个惊才绝艳的人,因为摊上了那样一个家庭,至今无法光明正大以原本的身份出现在人前。 张黛啃完最后一口,大黄适时递过来了手帕。这时才听到张靖低声喃喃了一句“假无相”。 她擦手的动作顿了一下,那双带笑的眼珠此刻却显得有些冰凉。 —— 跟家里人告别后,姐妹两个就带着各自的人马出发了。 到达皇城已经是四天之后,张黛这才知道姐姐居然悄不吭声地在这寸土寸金的天子脚下买了一座僻静的院子。 她看向张靖:“姐,你到底接的啥活儿呀,这么赚钱……” 虽然知道无相就是她姐了,但在血脉压制下她还是没有多问张靖的私事儿。 再加上“无相”出名就出名在她会易容啊!无相即万相,没人知道她真人到底是什么模样,只有一手风格独特的暗器能辨别出身份。 所以张黛除了那几个出名的屠杀事件之外,还真不知道她姐私底下干过啥。只能猜测她是不是杀人顺带抄了家。 张靖瞥了她一眼,开玩笑:“我手里有矿。” 张黛却信了,低声道:“藏得隐蔽不?” 张靖无语地锤了她一下:“我说笑的,遵纪守法好百姓,我哪里在官兵铁骑下弄一条矿给你。” “噢。”张黛还有些失望。 但她舔了舔唇:“但是矿是真的赚啊。” 她主要营生不赚大钱,还经常当善人救济灾民,所以真没有张靖那么有钱。 每次看见金子两只眼睛都是亮闪闪的。 听出来她蠢蠢欲动的意思,张靖揉了把她的脸,警告道:“别落到株连九族的程度嗷。” 张黛乖乖巧巧嗯了一声。 第13章 怎么到处是你的熟人 张靖想过自己来到京城后可能会出现一些很尴尬的情况。 比如说曾经的熟人会面。 尤其是那些熟人都被她得罪了一番的情况下。 她为此准备好了自己无数张面具,预备看张黛走到哪里,她就走到反方向。 按照一般定律来说,围绕凤傲天开展剧情的地方,一般都是各个大佬会面并开始互扇巴掌的地点。 而她的那些老友都是身份不太普通的人。 由此可得,避开凤傲天等于避开对头们,等于避开修罗场,等于安全。 她准备好了一切,但在刚开头就跌了一跤。 张黛这死丫头说是简单吃个饭,结果把这几个人叫过来是怎么回事? 文景似笑非笑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张靖:“这位朋友有点眼熟啊。” 红叶的蛇盘在了她的胳膊上,蛇信子却向着张靖的方向吐了吐,试探着她的味道。 张黛戴着由姐姐倾情提供的人皮面具,手指点了点扇柄,她眉头一挑,毫不生怯地反看回去。 “两位少谷主认得我姐姐?” 文景面色变了一瞬,接着仿佛是瞬移般来到了张靖身边,伸手便想去摸她的耳侧,试探她的皮肉真假。 却转瞬被张靖死死钳住了手腕,捏得他手臂瞬间一麻,失去了力气和时机。 文景盯着那双熟悉的眼睛:“你还有多少个弟弟妹妹?” 张靖面色不动,运了力把他向后推过去,文景自行稳住了脚步,就听见陌生的女声道:“这位朋友认错人了吧。” 他睁了睁眼睛,又气又委屈。 红叶抚了抚蛇脑袋,歪头看着她:“小九不会认错。” 张黛幽幽看了张靖一眼,被姐姐一瞪,转瞬想起自己坑她来这趟饭局的事情,有些心虚地打开扇子遮了遮脸。 局势就这么僵持了几息。 一道沉稳又带着点笑意的男声插了进来:“诸位大侠居然互相认得么?” 那是个温文尔雅的玄衣男人,相貌算不上俊朗,气势却相当不凡,眼底神色叫人捉摸不透。 他背后站着一个侍卫,打扮地毫无特征,宛如一个静默守护的雕塑。 男人身旁还有一个与之交谈过一轮话的女人,她发髻简单,形容打扮颇有江湖人的气势,又似乎是为了迎合这样的场面,衣裳换了更加规整的制式,周身的气势同样不可小觑。 她就是武道联盟盟主,虎竞阳。 从几人进门后,她便不再说话。 直到张黛看了她一眼,虎竞阳才勾起一个客气的笑容,缓和气氛:“诸位不如坐下说?” 红叶看了文景一眼,男人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下来。 一直独坐一旁的百晓生观望着局势差不多了,才起身走近:“小二,看茶。” 在场的人除了那个陌生男人及其侍卫,其他人或多或少有些交集。 张黛张靖两姐妹、百晓生、盟主虎竞阳、九幽谷少谷主双胞胎,以及跟在双胞胎身侧的一个高个蒙面人,几个人眼神交锋过几轮了,才渐渐有了话声。 “向大家介绍一番,这位是杨大人,奉陛下之命,前来与我等议事。” 那位杨大人冲在场人笑着点点头。 虎竞阳只点了他的姓,却不曾说他的官职,其他人心里都有了底。 “这位便是青衣圣手。” 张黛点点头,一双笑眼看起来很是随和:“江湖上的称号罢了,叫我青衣就好。” 说完她又向张靖的方向倾了倾身:“这位是我的姐姐,此次出行不放心我独自出门,特意送我过来。” 文景阴阳怪气地插了一句:“得意什么啊。” 虎竞阳充耳不闻,又依次介绍了一遍其他人,说到那蒙面男人时卡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抛给了九幽谷两个出面人。 红叶眼睛看着张靖,缓慢地道:“这位……江湖人称无相,是我们九幽谷的座上宾。” 张黛还笑着,那笑容却越看越假。 文景面无表情地抱着手臂,蒙面男人倒是风度翩翩地站起来微微躬身:“见过诸位朋友。” 一场互相认识的戏码就唱的如此精彩,张靖都有些叹服自己妹妹这搞事的能力。 杨大人举了举杯子:“此次饭局,倒是九幽谷几位朋友率先发出邀请的,不如敞开说话?” 他看起来是个很能拉扯的笑面虎,却直戳中心,叫几人心底都有些意外。 文景嗤笑一声:“既然要说明白,那我就不客气了。” “西南地域的铜矿,想必各位心中都有数。” 文景咧嘴笑起来,一颗虎牙很是显眼:“九幽谷常年盘踞西南,不想放弃这门前的桃子,以成王为筹码,换取所有权。” 杨大人面色不变,却一言不发。 安静的室内,只有百晓生笑了几声,仿佛是在真情实感地疑惑: “倒是好大的胃口。成王是个什么东西,有这么重的分量?” 他指尖点了点虎竞阳的衣袖:“盟主,你可知道?” 虎竞阳笑了笑:“自然是知道的。” 张黛撑着头:“哪怕加上成王——九幽谷哪来的底气以为,自己有资格吃得下整个铜矿呢?” 那个自称“无相”的男人倒是弯了弯唇:“若是告诉诸位,九幽谷有成王手里的地图,诸位可觉得这分量够了?” —— 就在这场硝烟味十足的饭局开始之前,虎竞阳曾独自来到过张靖休息的院子。 她对张黛很是尊敬地行了一礼,因为张黛曾经救过她的性命。但面对张靖时,却是一副会老友的姿态。 虎竞阳咬牙切齿地搂着张靖的脖子:“一声不吭消失几年,只留下一堆烂摊子给我是吧。” 张靖拉扯出自己的马尾:“疼。” 虎竞阳松了松手,叹口气:“真是不喜欢跟你们这群甩手掌柜说话。” 张黛微妙地看了她姐一眼:“你给盟主借钱了?” 虎竞阳和她面面相觑:“……你也?” 张靖翻了个白眼:“我财神爷转世,就喜欢到处撒钱玩,行吗?” 虎竞阳自来熟地坐在了两个人的饭桌上,拿了张靖还没用的筷子,夹了菜吃:“都说这皇商富甲天下,你也不逊色多少。” 张靖抱着手臂,拒绝高调:“都是打劫来的,而且全花出去了,没有更多了。” 第14章 真相 张靖走江湖多年,一是为了躲开一些麻烦,二就是在张黛中毒那件事情后,她看到了自己一味过平凡日子的弊端。 张黛注定要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而和她相关的她们,都免不了被卷入一些纷争,即使张黛再尽心保护,即使自己本人再不愿意,也避不开被动掉进漩涡。 所以张靖选择了提高自己的人脉和财力,让自己的消息更灵通一些,也能在张黛顾不到的地方,带着家人平安生活下去。 张黛长大后,张靖察觉到自己身边多了很多人的目光。 没有多余的打扰,甚至偶尔还能装作陌生人帮她们小忙。 她猜测那些估计是被张黛派过来保护家里人的,她也就假装自己不知道。 与此同时,夜行司也在这里设下了多个驻点。 小小的安肃县藏龙卧虎,在明面上的平和安定下,潜藏着无数暗流涌动。 而那些危险在靠近张家前都被解决。 张靖这才打消了拎着妹妹揍一顿的想法。 心底暗暗吐槽这个皮猴子真是精力旺盛一刻不消停。 后来她天南地北地也走了不少地方,为了替自己造一个身份,她刻意露出了一些破绽,随后世界上就出现了“无相”这个人。 造这个身份本是无意,她的暗器功夫是跟着长公主学的,也没想到会和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扯上关系。 这个倒是给她带来了不少影响。 其一就是让她的身份更加出名了。 其二就是惹到了一些隐居已久的人物。 虎竞阳就是在她和一些好奇而来探究她真实身份的人僵持的时候,碰见的。 那时虎竞阳替她解了围,张靖记了她一份恩情,两个人互相聊得投契,算是交了个不错的朋友。 再后来就是因为西南矿产的消息被透露出来,江湖和朝廷知情人士都好一番动荡,当今天子出手,封锁了消息,但同时九幽谷也站了出来。 西南一直是个不安定的地方,那边地貌特殊,人口稀疏,朝廷管理的人手不多,商业也不怎么发展。 多是江湖上的人在跑动,九幽谷以蛊毒修行,那边正是适合他们生存发展的地方,盘踞多年,早已成了一方大势力。 但被发现铜矿就不一样了。 如今几个国度彼此实力相差不大,成鼎立之势,铜矿和铁矿的发现势必会影响一个国家国力的强弱。 而对于本国来说,西南必定会被朝廷派出大量的人手,开采和冶炼。 本来朝廷和江湖的关系就微妙,都是虎视眈眈的模样,九幽谷被人直入老巢,还能安坐榻上? 也怪不得他们跳出来。 —— 而虎竞阳私下来找张靖的原因,除了她知道无相的真实身份、想打个招呼以外,也是因为要她暗示两人一番话。 武道联盟盟主的消息真实性自然不用说,她甚至和百晓生这个组织都是好朋友,人缘广得可怕。 当日便暗示张家两人,不要深入涉足九幽谷和朝廷之间的纷争,这两个势力自有一个能够破局的点。 这个点当时张黛和张靖两个人谁也没想明白。 若是大黄侍卫还在这里,恐怕能够提醒她们一二,但现在他被留在了永平郡盯着那边的动向,两个人自然也只能暗地做好准备,以应付未知的风险。 张靖那时也没想到这场战火竟然只是在一个平平无奇的酒楼饭局中展开的。 她以为还能进皇宫一趟呢。 这天子果然够谨慎。 这个破局的点又是什么呢?自然就是被众人提到的这个地图了。 说起地图,又是另一番故事。 成王并不是本朝的皇室宗亲,而是前朝皇室宗亲后代。 本朝的开国皇帝本是一位将军,在推翻前朝统治时,花费了大量心力。而兴亡衰败最折腾的永远是百姓。他们因为连年战争苦不堪言,民怨升腾。 开国皇帝于是施行仁政,在各项政策上都广开言路,并留下一脉前朝血脉,以示恩慈。 成王就是前朝的后代。 而传言前朝皇帝被俘虏之前,曾将国库搬运一空,藏在了一个秘密之地,只有拥有他血脉的人才会有一张地图,并且能够看懂那张图在讲什么。 国库的亏空让先帝的立足之路更加困难,这张图就成为了如今皇室的心病。 而留着成王活到现在,多半也是如今的天子暂时无法寻到这图的秘密而已。 或者说,他养着这个废物,等待着收割他价值的最后一刻,那些被成王贪婪地揽到自己怀里的东西,就会原封不动地吐回帝王家。 败类权贵被割除,帝王拥有了好名声,也拥有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九幽谷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这个秘密,和成王牵扯不清,也不知道怎么被他们得知了真相,以此为要挟,让皇帝退出他们的地盘。 听起来似乎有些匪夷所思,但以如今各国割据鼎立,江湖人地位奇特的情况来看,他们的目的还真有可能实现。 在饭局上看清了这个矛盾点后,那位杨大人果断地打断了谈话,把九幽谷的人请到了皇宫说话。 张黛被带了进去,而张靖则被委婉拒绝了。 她无语地握了握拳头,总觉得今天一天都莫名其妙的。 虎竞阳同样被婉拒,她搭着张靖的肩膀在旁边装模作样地叹气,实则幸灾乐祸。 “你准备怎么处置……他?” 她昂了昂下巴指向皇宫的方向,张靖知道她在说谁,那个假无相。 刚刚双胞胎被请走的时候,假无相就和他们一起进皇宫了,那位也没有阻拦的意思,干脆就让他一起进去了。 百晓生还撇嘴不平道:“凭什么他能进去我不能?” 没人搭理他。 实际上张靖如今还没有看透九幽谷来这样神来一笔到底是想做什么,难不成,是因为双胞胎和自己的交集? 张靖不是没有自信,而是肯定九幽谷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做一些无关的事情。 她莫名其妙觉得这个人或许和张黛有点关系。 不管怎么样,张黛这惹事精真是欠一顿打了。 张靖呼出一口气,刚刚那气氛让她饭都没吃饱,干脆带着虎竞阳一起找了个老字号店面,吃午食去了。 第15章 扭曲的事实 等张黛从皇宫回来,已经是三天后了,这几天皇宫内陆续进去了几波人,又纷纷离开。 张黛回来精神一松,人就倒在了床上,临睡着前只跟张靖说了一句:事情解决了。 虎竞阳闻风而来,却见张靖也是一头雾水,百晓生这几天更是忙忙碌碌见不着人,他们各自排出去的人手也不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活动的太厉害。于是几人只能安坐下来等待。 隔了一天张黛睡醒了。 先迎来了她姐的当头一锤。立刻把她睡得发软的意识锤飞了。 张靖冷笑:“算计的挺好啊。” 张黛有点心虚地一笑,随即抱着头:“我可以解释!真的是有原因的,姐你饶了我这一回吧。” 关于那张地图和铜矿的事情,因为九幽谷的底气实在太足,张黛几个人的作用就微乎其微了,她能知道的内情也不多。 光是谈判交锋就谈了五天,张黛离开的时候他们还在为那些条例踩在桌子上吵架。 那群皇帝的心腹大臣嘴皮子都磨出火来了,九幽谷也不遑多让,他们没有满腹经纶,但态度又横又强硬。 但两方人马最终都是倾向于和平解决,以免外邦趁内乱而入。到时候国家都不安生了,哪里还有心思纠结前朝遗产。 在皇城这样朝廷的老窝,她们纵然好奇,也不敢明面上做什么。 她们都默契地选择了之后调查。 文景和红叶和假无相还在皇宫里,张黛幸灾乐祸地说那对双胞胎这几天似乎黑气罩头,天天耷拉着一张死人脸。 假无相跟在他们后面,没了刚开始那副我自清高的气势,反而透着一股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空虚感。 虎竞阳淡定地喝着茶水看张黛挨揍,而后笑嘻嘻地假意劝了几句。 张黛冲幸灾乐祸的她翻了个白眼。 “所以,这假无相到底是什么来头?” 张黛看了张靖一眼,才道:“你知道这无相为何这么快就扬名,被江湖人各处打听吧。” 虎竞阳点点头:“因为铁九娘。” 张黛:“铁九娘曾经是九幽谷的人。” 虎竞阳:“?” 她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难不成九幽谷也不知道这无相是假无相?” 张黛却又说:“他们知道。” “假无相虽然的假的,可他敢冒充那名头,却也是有两把刷子,只是露馅太快罢了。而且九幽谷恐怕是想借这次机会,引出真正的无相。” 虎竞阳看了一眼满脸事不关己的张靖,有点费解:“难不成他们想让无相回到九幽谷去?” “可是也说不通吧,当年铁九娘江湖名声那般响亮,可却也不见她说自己和九幽谷有交集,可见二者不是能合得来的,或者有什么隐秘不可外传。” “他们想要招揽无相,可是有什么筹码?还是说他们肯定无相就是铁九娘弟子的传闻呢?” 张黛冷笑一声:“这底气怕就是那个假无相给的,所以他才能安分地在那对姐弟身边混这么久。” “如今怕是在和朝廷的纠纷中,假无相的说辞出了什么问题,让九幽谷产生了怀疑,所以这几天假无相才这么心虚。” 她看了看张靖,声音放小了一点:“我想让姐去看一眼,或许你才能看出来什么。” 虎竞阳沉默下来。 张靖一直在旁观,直到这两个人都一脸严肃地沉思着,她瞅了两眼,举手:“或许我本人知道呢?” 她有点无语:“所以你们弯弯绕绕想这么多,怎么不直接问我?” 张黛尴尬地笑了一下:“……想着这是姐的秘密,我只是想戳破假无相,没有要挖根掘底的意思。” 张靖翻白眼:“这时候胆子倒是小了。” 张黛又挨了一头锤。 “喂喂喂,你们怎么开小会不通知我呢?” 百晓生不知从哪翻了进来,他今日没有敷面染唇装扮,穿着甚至有点普通。 坐下后就灌了一口茶,骂骂咧咧道:“那几条毒蛇根本听不懂人话,累得我。” 九幽谷来京城的人自然不止是红叶和文景,百晓生忙得咕噜咕噜转,这几天他甚至学会了不少西南方言。 张靖看他缓过来了,这才开口:“说实话,我的功夫确实不是跟铁九娘学的,不管九幽谷打什么算盘,也和我无关。” 这一点上她真的有点冤枉。 谈到和红叶文景姐弟的相识,还要说起当年她在望宁郡时的一桩旧事。 望宁郡和永平郡不同,那边水运发达,鱼米丰沛,自古以来就是富饶之地,因此望族富商也颇多。 张靖本来是想在那边买一座院子,当做她以后隐居的一处地方。 恰在那时,各个县中开始大量失踪半大少年,多为十岁到十五岁的小孩。 不知道该说她运气好还是不好,就那么撞上了那拐子拐人的时候。 那两小孩长得精致又带点异域风情,和中原人有些差别,行事作风也像是家中背景不小,被宠惯了的样子,能这般独自在这里穿梭,只能是边境地区的人了。 虽然穿着中原人的服装,可依旧是惹人视线的存在。 一般来说,正常拐子都不会找这样张扬的目标,因为很容易被周围的人记住,然后被顺藤摸瓜。 可偏偏那两个人是独自跑到这边的,或许是来找刺激。张靖看着他俩有些傻兮兮地往偏僻地方钻,叹了口气,也来不及套皮了,匆忙扣了一个面具就尾随上去。 本想把那拐子敲了送回官府,但又想了想也有可能会打草惊蛇。 于是探到他们的方向后,拿着信物往夜行司的据点送了封信。 之后的事情就变成了所谓轰动的望平郡屠杀案。 张靖都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拐卖案能被扭曲成了屠杀案。 为什么明明受害的是那群少年,最后却成了一家顶级富豪惨遭嫉恨被一夜灭门的故事。 怎得半分不提她屠杀的那一家干了什么荒唐事情? 将原本能够平安长大的少男少女当成玩物豢养,还联合一些江湖邪修拿人肉做祭品行禁术。 有的女孩失去了利用价值就被药傻卖往了远处,成为所谓的“流民”,买了人的人家就变成了“好心收留”并且让她“生下三胎四胎”,给她一个“幸福美满家庭”的好人。 张靖被安上心狠手辣枉顾人命的恶名时,她无心去辩解,甚至觉得好笑。 可当这群人的恶举被扭曲成“善意”,她却深深地感到愤怒。 第16章 旧事已翻篇 因为愤怒,张靖停留在望平郡的时间比预期中还要久一点。 她在调查那一家富豪相关的人物和江湖组织,怀疑是这些庞大的家族推动了和她以及屠杀案有关的消息。 文景和红叶被救回来后,从小生长在九幽谷中被宠爱出来的那些傲气终于沉淀了下来。 她们跟着张靖不肯走,张靖无法,只好把两个人暂时安置在了自己居住的地方。 其他孩子被放回了各自家庭中。 有些不被那些家庭接受的女孩和男孩,张靖就拿着那被屠杀一家的金钱,换地方开了几家店面和作坊。 依照她们自己的意愿,把这群孩子送往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让他们在一个新的环境中,一个无人关注他们过往的环境中,学会自立自强。 虽然张靖没提,可是那之后每年,都有一些钱票和银子通过夜行司的手送到她所在的永平郡安肃县。 起先都是很碎的银两,也不多,后来渐渐涨起来,张靖只叮嘱夜行司暗中看顾几分,她没有过问,也没有再去看过他们。 后来又叫夜行司隐蔽踪迹,张靖和望平郡那些小孩彻底断了关联。 她觉得,某种程度上很多人也不需要看见她而想起曾经旧事。 他们只要好好生活,为自己而活就够了。 红叶和文景是意外。 这两个孩子只是被吓了一遭,真正倒是没有受什么罪。但似乎因为张靖救了他们,两个人都有些执着地想要跟她成为朋友,一口一个姐姐叫的很黏糊。 他们不说来历,只赖着张靖,企图用各种理由各种东西打动张靖,钱财首饰衣服从钱庄像是流水般往张靖的院子里搬。 姐姐红叶不爱说话,但是会冷不丁出现在一个阴暗的角落,然后眼巴巴地拿着她最喜欢的小虫小蛇小鸟小蜘蛛之类的,邀请张靖共同鉴赏。 张靖看着“小可爱”们闪着毒光的獠牙,面无表情地拒绝了。 弟弟文景最喜欢学他家长老们那阴险笑脸的模样,脸皮也最厚,能缠着人一天不放,还想打听张靖这一手暗器是哪里来的。 那张嘴也丝毫没有守住秘密的样子,很是信任地给张靖讲述了九幽谷和铁九娘之间的秘事。 张靖很想说自己其实不感兴趣。 她当时还不知道铁九娘意味着什么,也没想到会因为这一手暗器,未来惹来那么多江湖人的关注。 好好的隐居的地方就这么热闹起来,被周围人家关注了好几天。 张靖揍他们,他们躲开,骂他们,他们当听不见。 忍无可忍终于扔下他们离开了那里。 因为夜行司的阻拦,也因为九幽谷终于意识到少谷主跑出去的时间实在太久而找过来了,所以双胞胎只能气得牙痒痒得但毫无办法。 张靖想来想去,觉得自己真是有种很奇怪的buff,像个满世界乱跑的奶妈,到处救人,然后莫名其妙被人缠上。 从那之后她就变成了“无相”,各种换脸,各种跑路,主打一个叫人找不着。 话说回来,张靖从那缠人的姐弟身边脱身后,换了张脸继续调查望平郡。 这一查就查了约一个月,期间还碰见了曾经有过交集的百晓生,两个人因为共同在调查消息,所以居然也熟络起来了。 他们发现了不少阴私,百晓生情报贩子的职业原则就是只倾听不插手。 但张靖没啥顾忌的,袖子一撸就是干。 搞商战和阴谋诡计她是专业的啊。 但水至清则无鱼。 她不是莽夫,像这样的勋贵和富商一旦彻底倒塌,就有无数普通家庭被牵连到失去赖以为生的活计,因此她只剜痛点,留下一些不大不小的毛病,让这群人付出了代价,又无从发泄。 那些不能被正大光明出手的财物都被百晓生收了抽成,转卖出去赚了好大一笔。 张靖一分没留都做了慈善,主要帮的的被她搞事牵连到的人家。 古代谋生不易,她不是达济天下的圣人,手里的财产也不算清白,只能让自己问心无愧。 事情都结束后,她就离开望平郡了。 直到如今,四年前那场望平郡屠杀案为开端的动荡,还能偶尔被人谈起。 有人骂,有人喜,有人事不关己。 都成为了历史中印下墨迹的一笔。 —— “铁九娘曾因理念不合,拿走过九幽谷几十年供奉的圣物。” “文景没有跟我多说,他们谷中年轻一代大多数都不太清楚此事,但如今九幽谷掌权的谷主还是老人,肯定还对此事有点心结。” 张靖耸了耸肩:“而那个假无相多半是有些这个圣物的消息,才被九幽谷所重视。” “想要引出我,我猜也不过是想追到圣物罢了。” 虎竞阳听完咋舌:“这么一看怪不得这朝廷能和九幽谷谈到一起呢,都这么,呃,重视传承?” 她对此不理解,因为盟主这个位置其实更多的都是靠自己打下来的,也没啥传承好说的。 上一届的盟主她一点也不熟,甚至快想不起他的脸了,她只记得打败他时,被血吐脏的袍子,害当时很拮据的她洗了好久。 张靖点头:“也许吧。一个家里有皇位要继承,一个家里真有矿。” 其他三人被她这句话定住了半天。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张靖说这话的语气有种奇怪的幽默感。 家里上百幢醉仙楼的百晓生、武道联盟人人尊敬的盟主虎竞阳都不太理解。 唯有从现代穿越而来而且会上网的孤儿张黛,被这突如其来的话给幽默到了,笑得捂着肚子倒在了旁边的榻上。 所谓的几十年前的“圣物”到底在哪里问题,四个人没有一个想要关心的,反正都变成了人家的私事儿。 而她们这群人早已错过了铁九娘当年叱咤风云的年代,此刻说起来,也只像是体味到谈笑间略过江湖的一阵清风。 他们不会为她驻足,他们只会向前闯去,闹出自己的一番风云际会。 —— 那场会面结束之后,张靖在皇城的生活只剩下了吃喝玩乐。 双胞胎没来得及和张靖再见面,就因为谷中的事情匆匆离开了中原,回到西南去了。 因为年纪已经不小,他们已经开始接触族中事物,承担起责任。 没有那么多机会像年轻时那样,无所畏惧地偷溜出家门。 张靖还挺谢谢他们没有向家里说出自己就是真无相的事情的,至少让她少了一桩麻烦。至于之后会不会说…… 那都是往后的故事啦。 第17章 战无不胜【七卷终】 张黛三十岁的时候,奶奶张秀的身体撑不住了。她已经无法坐起身,年轻时遗留下的苦痛在后半生折磨着她,即使儿孙请了再多的名医也只能暂缓而非痊愈,但暂缓也是在延长痛苦。 连经历了多世的张靖都只能沉默地坐在床边,握着奶奶的手安静地陪伴着她。 张秀醒来了。 她的眼睛已经不大好,只能模糊地看见一些东西,但她认得这是她的孙女。 “阿靖,吃饭了吗?” 外面已经是丑时,即凌晨一点多,张靖知道奶奶的感知已经不太清晰,她只是轻轻抚了抚老人鬓边的白发,然后说:“吃了,奶奶,吃得可饱了。” 张秀噢了一声,半晌没有说话。 忽而她又问:“芳儿她,生出来了么?人平安么?” 张靖:“平安,母女平安,是个健康活泼的小姑娘。还叫了您奶奶呢。” 张秀说:“那就好。那就好。” 她又睡过去了。 张靖替她掖了掖被子,转身盖上了油灯,往门外走去。 门口王芳捂着嘴,无声哭泣。张黛扶着母亲,温声劝道:“娘,夜深了,我送你回去回去吧。” 王芳抹了抹脸,平复了一下心绪,眼眶还红着,却看着女儿们笑:“你们去睡吧,我给娘守夜。” 等到所有人离开,屋子里只剩下两个饱经风霜的女人,王芳看着昏睡中的张秀,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旧事。 那时战事艰难,他们别说实现温饱了,连房子都保不住,为了防流民和山匪,村子里的人都躲进了旁边的深山里。 吃不好,睡不好,家里只有两个女人,想离家找些吃的,还要防着其他人生起坏心思。 那时王芳还刚刚怀上第一胎,营养跟不上,反应大了些,原本还挺高大结实的女人却显得病恹恹地。 是张秀像个守护领地的母狮子一样,举着胳膊粗的棍棒,发疯一样把居心叵测的人赶出了那个小小的山洞,然后又背着她满山地跑,想方设法地让她吃草根,吃虫子,让她活下去。 张秀气急了就骂:“肚子里的吞金兽,抢你娘的吃食干甚?” 转而她又抱着王芳的头,摸着她的脸哄她:“乖女不怕,娘一定带着你活下去,等那两个冤家打完仗回来。” 王芳早年没了娘,此刻终于也知道了被娘亲哄着爱着是什么感受。 那时张秀瘦弱的身躯在王芳眼中,比任何人都要伟岸可靠。她又委屈又高兴,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和娘一起活下去,好好孝敬张秀。 现在想起来,那般艰难的条件,她们两个能够活下来简直匪夷所思。 她隔着摸了摸张秀的身子骨,原本还算硬朗的人因为病痛折磨很少能吃得下去东西,如今瘦得变了个模样。 脸上的皮肤皱出了一条条纹路,王芳轻轻摸了一下。 她心说,走了也好,走了就不痛了。下辈子我来当娘,我来护着你,咱不过得这么苦了。 她爬上了床,靠坐在张秀身边,宛如从前和她一起依偎着一般。 张秀是第二天早上走的。 她什么话也没留下,睡梦中就走了。 王芳早上迷迷糊糊摸到她冰凉的、失去脉搏的手腕,忽然就闭着眼睛流下泪来。 —— 张靖这辈子活得还挺顺利的,她送走了张秀,又送走了张富贵,最后送走了娘和爹。 家中的长辈没了,兄妹三个各自成家的成家,立业的立业。 张黛一生勤勤恳恳,充分发挥了事业狂的人生本色。 后来将她的摘星楼做大做强,兼济天下,江湖上到处流传着青衣圣手的传说,终于也达到了系统所说的信仰成就。 还了负债之后,她的人生就更加轻松了。 系统和她告别时,抽抽噎噎地都说不出话了。 它最后幻化出了身体,绕着张靖和张黛两个人转了一圈,虽然知道只有张黛能看见自己,但它还是也抱着张靖的脸悄悄告别了一声。 张靖忽然仰了仰头。 在那一瞬间,系统忽然发觉她的瞳孔聚焦在了自己身上。 它惊得连哭都忘了,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张黛。 可惜张黛情绪有点低落,没有察觉出一个光团身上的表情。 系统听见张靖带着笑意的,很轻的一声:“再见。” 系统:“!” 它急得想要飞回张黛身边,可惜脱离已经完成,它开始被本世界强制剥离。 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女人慢慢消失。 张黛恍惚了一下,她捂了捂眼睛:“姐,我先走了。” 张靖拍了拍她的肩膀:“嗯。”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座老房子,也抬步离开了这里,身后的齐老三抱着剑跟了上去。 张靖早就习惯了他的尾随,此刻也只是轻轻瞥了一眼。 齐老三歪了歪头:“怎么了?” 张靖只是有些感叹:“大家好像都在慢慢分开,走得越来越远。” 齐老三很少听见她这样说话,闻言也不知道说什么,安静地看着她。 “不过,”张靖笑了笑,“很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齐老三忽然心跳地飞快。 他注视着张靖潇洒的背影,怔怔半晌,忽而笑起来,他的眼眶中含了一点泪:“啥啊,分明早就认出来了。” 他捂着胸口,快速追了上去。 这次他不再离她很远生怕引起她的厌恶,他走近了两步,看着她的侧影。 就如同过往无数个世界,都在这样静静看着她一样。 —— 张靖浪迹江湖几十年,潇潇洒洒过了一生,她见证了一个王朝的起伏兴衰,见证了这几个国度之间断断续续的吞并和崩裂。 在五十多岁的时候,她收了一个小弟子。 那个小孩出身富贵,不过一个小豆丁,却总是幻想着自己能够成为一个驰骋纵横的将军。 他说,他要当上掌权者,守护国家百姓的安定! 那个小孩姓唐。 唐小豆丁最崇拜他的师父张靖,亦正亦邪,潇洒不羁,武功出神入化,更是使得一手独家暗器功夫。 他眼睛亮闪闪地盯着那人说:“如果未来我有了女儿,我就要让她像你一般恣意自由!精通政史,为国为民!” 张靖愣了一瞬,随即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这样很好。” 唐小豆丁美滋滋地:“她将来一定会成为和师父一样厉害的人,我名字都起好了,就叫阿胜,唐胜!战无不胜的胜!我把师父教我的,都教给她!” 张靖摩挲着飞镖的手忽然抖了一下,她嗓音有些沙哑,却只是微笑着应道:“好,战无不胜。” 第1章 海东青向导 【写在故事前:(哨向+污染物侵略)设定+万人迷+多个单箭头+正文无cp(高亮)+有gl线+救赎向 关于哨向世界观在文内会提到一些介绍,完全没看过这设定的家人好奇的话可以先搜索一下,另外我写的大致会遵循普遍设定,也有一点私设。(强调一点这篇文里的哨向地位差异不会特别大,一般不会出现向导被塔控制自由的情节) 看不适应可以换文噢,谢谢看到这里的家人们(鞠躬)】 ——正文—— “张靖,c级向导,精神体……” 登记员怀疑地睁了睁眼睛,看了对面站立的女人一眼,又看向自己手里的表格。 “……海东青?” 目测一米八浑身肌肉的女人放下手里的笔,她抬眸平静地看着登记员,声音倒是挺温和的:“有什么问题吗?” 登记员被她脸上几道交错狰狞的疤痕吓了一跳,随即看着她平静的蓝色眼瞳,声音小了一点:“没……没事,就是挺少见猛禽类向导的。” 张靖点点头:“那么我可以继续登记流程了吗?” “好的,好的,麻烦你拿着牌子过去那边抽个血,是作为身体检查和登记向导素用的。” 张靖从善如流地一一完成流程,又等待了二十分钟,领到了两身工作服和她的名牌。 引导员带她进入电梯按下了75楼,一边解释道:“因为您的精神体是飞禽,所以会特别安排在高楼层休息室。” 随即又尽职尽责地介绍了一番塔内的情况:“塔在地表和地下各有一百层楼,休息室楼层一般是按照哨兵的精神体类别划分的,有空中部队、陆地部队和水下部队三个大部门。” “另外办公区一般分布在负二十层到二十层内,办公区各层有引导员,您有什么疑惑可以随时询问。” 张靖挑眉:“向导呢?” 工作成员微笑道:“向导大人会有单独一层疏导室作为工作间,另外一些向导会选择和自己的结契伴侣住在一起。” 张靖点点头,结契她知道,就是专属一对一的意思,哨兵和向导会同时进行深入的精神结合和身体结合,形成一种几乎是生死与共的紧密关系。 引导员看见张靖那干净的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向导数量只有哨兵的十分之一,所以没有结契的向导承担的任务或许会更重一点……” “叮——” 电梯停在了40层。 门一打开,一股血腥味就飘进了张靖灵敏的鼻子里。她掀了掀眼皮,正巧对上了抬步走进来的人的视线。 那是一个五官帅得很有冲击力的人,剃着寸头,明明天生一双笑眼,却冰冷又带着戾气。 只穿着黑色背心的上半身裸露出来精壮的肌肉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墨蓝色鳞片。左臂小臂上包着厚厚一层纱布,松松垮垮的,还渗出了血迹,像是挣扎过一番。 他浑不在意,只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们一眼,站进了电梯内,按下了65层。 引导员安静下来,张靖发现她脸色苍白,似乎有些畏惧这个背对着她们的人。 那个男人来去都不发一言。 直到他到达目的楼层,离开电梯,引导员才对着张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才那位是塔内很出名的哨兵——麟游,他的履历非常漂亮。” 张靖垂了垂眼眸。 这里的履历漂亮并不是什么很值得称道的事情。 这意味着这个哨兵曾多次下高危险度的污染区,能够安全回来还能保证自己不发生剧烈畸变,足够说明他的实力。 所谓的畸变就是哨兵们在清除污染区的过程中受到“污浊”影响太多,和自己的精神体的融合程度高到身体出现了动物特征。 比如刚刚那位哨兵身上的鳞片。 张靖猜他大概是某种爬行类动物,她对动物的了解没有那么深,也判断不出来更多了。 如果畸变更剧烈一点,哨兵大概率就无法放出自己的精神体了,身体上属于人类的特征会很快消失,连带着精神也趋向野性,以至于无法理智思考。 这种“污染”在变成100%之前并不是不可逆的,另一个人类变种——“向导”天然就有剥离他人污浊的能力。 向导比起哨兵们体能占下风,但精神更加稳定不受污浊影响,他们能够靠精神疏导来对哨兵的精神图景产生影响。 简单来说向导的工作就是替哨兵剥离污浊降低污染度。 一般来说结契后向导会跟随ta的哨兵一起下污染区,而没有结契的向导可以自由选择在哨兵回塔后进行疏导,或者一起上战场。 但因为天然体能劣势,大多数的自由向导都会在塔内等待下污染区回来的哨兵。 他们通过塔的系统预约后,再经由向导智能端的同意,才能来到疏导室,由向导来判别需要轻度还是深度疏导。 总的来说,因为数量稀少,且工作内容无可替代,向导的自主性还是不错的。 张靖在和引导员问答间,慢慢了解着这个塔内的制度,完善她脑海里的信息。 电梯已经很快到达了75层。 这里层高差不多有4米,走廊两侧共有十个房间,每一间都有近百平,都是很相似的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布置。 张靖的房间就是08号房,09和10还空着。 “这里的其他房客都是向导,您在之后的工作过程中会慢慢遇见认识的。” “我的工作到这里就结束了,祝您在兰墨区北塔生活愉快。” 张靖和她说了一声再见,引导员笑了笑,转身坐电梯离开了。 进门之前,她对面的07号房间刚好打开了门,一个长相精致皮肤白到不似真人的女生走了出来。 她红色的瞳孔看了一眼张靖,接着慢慢面朝向她,露出了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 张靖:“?” 张靖试探地笑了笑:“你好?” 可能是她脸上这纵横交错的疤太过凶恶,她一笑起来,反倒让那女生迅速收敛了表情转身离开了。 张靖:“……”果然这设定不一般的世界,人们都很有个性呢。 她没再理会,进门先是检查了一番房间。 很干净,家具上挑不出一丝灰尘来,应该是有特意打扫过。摆设都很规整统一,没啥生活气息,除了一些统一配备的家具家具,还放置了新的白色四件套。 值得一提的是,房间的一角还专门设置了小窝和各种各样的支架玩具。 张靖心想这难不成是给精神体玩的?可精神体最舒服的地方不是向导的精神图景吗? 或许是考虑到一些精神体喜欢呆在外面吧。 她把手里拿着的工作服放在了衣柜里。心里想着要添置一点东西了,她还是喜欢让房间里多一些活人气息。 她拿起了自己之前的手环,刚要打开,就发现这个破旧的玩意已经没电关机了。 张靖无语了一瞬,明明今天早上来白塔之前还有,这个东西果然是太破了得换了。 还好白塔给新加入的向导福利里面有手环,她记得是和工作服盒子放一起了。 张靖心念一动,一只银白色、羽毛上带有黑色横斑,十分神武美丽的大鸟忽然出现在她身后,鼓了鼓翅膀绕着房间飞了一圈,接着落到了角落里吊起来的架子上。 第2章 兰墨区 这只漂亮的万鹰之王便是张靖的精神体。 它炯炯有神的瞳孔盯着张靖看,嫌弃的情绪传达了过来,让张靖有点好笑。 这个房间对喜欢自由的它来说还是太逼仄了。 她打开了窗户,果然海东青的眼神亮了一下,跃跃欲试地想要起飞。张靖碰了碰它的翅膀,叮嘱道:“不要飞太远。” 海东青鼓了鼓翅膀以作回应,宛如一支箭般急射而出,只留下那根木棍微微发颤。 张靖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 她看了看手环里的新手补助,有两千积分。 她来到塔里的月中旬,按规定,现在上班到时候拿到手的是以工作量计数的积分。如果上了整月,就会有底薪和工作量最低限度。如果超量则按比例给予绩效积分。 其实也挺好,只要熬过十五天等到下月初一发工资就行。 不知道塔里面的物价怎么样,够不够她吃到那时候。 —— 张靖并不是兰墨区的人。 她来到这个世界时才十二岁,居住在一块几乎废弃的荒区。 那里和污染区离得很近,但又不受到城区完善的庇护,只有一些穷到不在乎污染的人在那里玩现实版荒野求生。 一般人在十岁的时候就会统一进行检测,哪怕是荒区的人也会舍得花钱做。因为一旦检测到精神力觉醒,有分化为哨兵或者向导的能力,就能得到“圣所”的免费培养。 原身是被遗弃到荒区的孤儿,靠着几个邻居拉扯,自己挣扎着长大。 她在十岁那年,满怀希望去做检测,结果却是她注定只能成为一个普通人。 这个世界多的就是普通人,可荒区的普通人却格外难以生存。 后来附近的污染区扩大,那片荒区被吞噬了。 张靖醒来就得到了一个被异变的怪物撕咬得只剩下一口气的身体。 与此同时她开始觉醒,膨胀的精神力量支撑着她的意识,也为后来的救援提供了指引的线索。 她被救出了污染区,成为了那片地方唯一存活下来的人。 在之后她就靠着重新检测精神力,被带进了圣所培养。延迟觉醒的例子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张靖的等级又不是很出挑,很快就没人关注她了。 再后来……她长大了,从圣所毕业,去这里的大城区闯荡了几年,直到发现没有固定工作和资产来源,在这个智能和污染横行的世界里,真的很难混。 但是向导还是很好就业的,甚至可以说因为稀有,就算再弱的向导找到塔里,也能得到一份工作。 虽然她的精神体和疏导方式不太受主流欢迎,但是管它黑猫白猫,能治疗就是好猫。之前几年给那些临时队友疏导的时候,也没听他们说什么不好。 所以她调研打听过后,来到了这个不大不小的塔。 不管怎么样,先混一段时间看看工作环境舒不舒服,行的话,她也可以在这边多休息几年。 —— 兰墨区是一座末流的b级城区,区域内有南北两座分塔,以及一座中心塔。张靖现在所在的就是北塔。 在b级城分塔的好处就是能够赶上大多数潮流和资源,但压力又不是像a级城区那样大。 她整理好后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重新坐电梯下楼了。 可能是过了中午的休息时间,电梯里来往的人开始变多了。 塔中工作的人大都是哨兵和向导,这里的白噪音会给他们敏锐的五感创造一个很好的休息环境,普通人反倒是不多。 张靖看见了一个身上攀着条半米长变色龙的男生,那只变色龙尾巴偷偷钩在了旁边穿蓝衣服顶着兔耳朵的女生身上,然后变成了一半灰一半蓝的颜色。 兔耳女生察觉到了,碰了碰变色龙。 男生窘迫地把精神体收了起来,向女生道歉。 脚底下蹲着一条威风凛凛的狼犬的女人脸上还带着一条血痕。 她盯着张靖看了一会儿,又转过头去不再关注,张靖注意到她的目的楼层是疏导室所在的地方。 另一个懒散靠在栏杆上的男人长着一双狐狸眼,在通过耳机打电话。 他一直听着那边说话,只是偶尔懒散地嗯一声,直到最后似乎是有些不耐烦,快速说了一声“知道了”就果断挂了电话。 张靖站在角落,沉默着看着这一切。 并不是所有哨兵和向导都会选择在塔内供职和居住。但据她观察,塔内的哨兵和向导戾气都会比外面少很多。 张靖也能捕捉到那缓和情绪的白噪音,或许这种环境是影响因素之一,也或许这里的人有稳定的资源来源和及时的向导救助,竞争没有那么激烈,情绪也会平和很多。 电梯又降了几层。 变色龙和兔子下去了。捷克狼犬忽然甩了甩尾巴,冲着张靖亮了亮锋锐的牙齿,那双金瞳冷锐而威严,却没什么恶意。 张靖冲它也龇了龇牙。 狼女捏住精神体的嘴筒子,又警告性地拍了拍它的脑袋。她没有看张靖,只是外化的耳朵抖了抖,低声道:“抱歉。” 张靖不在意这些:“没事。” 电梯下行,到了40层,狼女离开了。 安静的电梯内只剩下狐狸和鹰。 男人双手插在兜里,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他掀起眼皮看了张靖几秒,笑了笑:“新来的?” 张靖嗯了一声。 “肌肉练得很不错啊。”狐狸歪了一下头,向前倾身鼻子动了动,“是空战部的?” 张靖摇头:“不是。” 见她脾气挺温和内敛的,狐狸又多了点兴趣。 拥有这样一副凶悍身体的哨兵,竟然会有难得的温和性情。一般这种到处是疤的,都是经历过不少凶险的人,野性让他们到哪都带着一股压迫感。 正巧电梯到了十层,两个人一同出门。男人看到张靖抬步走向生活超市:“好吧,那就不打扰你安家了。加个联系方式,有空一块出任务?” 张靖抬了抬眉,意识到他似乎误会了什么。但她也没多解释,抬起手环和他的碰了碰。 狐狸晃了晃手示意再见,转身走向十层的另一个方向,那里是药店。 张靖看了看手环上显示出来的信息:赤月,精神体是红狐,陆战队第三小队队长。 是个挺厉害的人物啊。 第3章 眼镜王蛇 两千积分花出去了快八百,置办了一些够她用半个月的生活物品。甚至因为前两年饥一顿饱一顿的情况,让她习惯使然买了好些速食。 张靖又去食堂逛了一圈,正好快要到了晚饭的点,几个窗口都开了。 她打了一份饭和三个菜,心里还夸了一句这食堂挺实惠的,她的钱包应该够吃到发工资。 打饭大姨看了她一眼,抬起勺子又给她扣了一份米:“新人刚报到啊?这点儿吃不饱吧?大胆跟姨说,别不好意思昂。” 张靖愣了一下,笑:“诶,谢谢姨。” 没想到这姨也愣了一下,随即又给了她半勺肉:“小孩挺礼貌还。” 张靖:“?” 原来在塔里有礼貌就能多吃肉吗?张靖感动了,她回忆了一下在圣所那吃饭都要打一架定地位的生活,忽然觉得这些年自己过得是什么苦日子。 当初就是怕“圣所”的下游机构“塔”也是那种不争不抢就要饿死的状态,所以她才在毕业后把试图把她强制收编的老师揍个半死,逃了出来。 要是当初那老师告诉她圣所的饭这么好吃,工作环境这么和谐,她真不至于那样反抗。 其实这一点倒是张靖误会了。 北塔毕竟是b城区唯三存在的向导哨兵正规收编基地,比起她所在的那个小规模圣所,竞争当然要更温和一些。还有很多无名地区的塔,也充满了阴私丑恶。 任何地方只要有了阶级分层,位于底端的总是会吃苦头。 —— 吃完饭张靖就上楼了。她想去看看自己的疏导室。 在圣所的通识课中,老师会告诉他们,精神疏导无论是轻度还是深入疏导,两方或者多方都要处于一个安全和舒适的环境里。 这样才能让向导和哨兵的精神力真正接触,或者说让向导专注于污浊的剥离,使治愈效果达到最优化。 张靖从前和队友在污染区流浪的时候,上哪去找个舒适的环境去,大家都是一边防备着四周,一边抽空把自己的污染程度降低。 有种鞭子沾碘伏,边打边消毒的奇怪既视感。 大家都又野又粗糙地习惯了,张靖不知道队友感受咋样,反正她对此接受挺良好。 她猜,塔内的疏导室应该会不太一样。 也许就和这里的建筑一样,颜色和缓,白噪音按摩着脑部神经,能让普通人都感到一种无言的舒适。 张靖到达四十层时,贴着自己名牌的疏导室门前长椅上已经有人了。 居然是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那个浑身戾气的哨兵,麟游。 张靖看了看左右,五间疏导室的门上都贴着不同的名字,有四间状态显示正在工作中,还有一间亮着绿灯,显示无人,那正是她的工作地点。 麟游看见她过来,举起手臂晃了晃手环,一双竖瞳盯着她不放。 张靖莫名其妙看懂了他的肢体语言,试探性地打开了自己的工作系统,上面正显示了唯一一个麟游的预约信息。 她咋舌,本来还以为需要向导自己开,结果是哨兵随时能够预约啊。而且如果预约两小时内没有被接,自动无效。 麟游又比划了一下,指了指疏导室的门。 张靖沉默了,这孩子似乎是个哑巴。 麟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手臂上的绷带还松松垮垮吊着,比上午见面时更加狼狈,隐约能看见一道新鲜的伤口,周围漂亮的墨蓝色鳞片都掉了许多。 这是大半天都没想着给自己处理一下啊?还怪能忍的。 张靖推开了疏导室的门。 麟游垂着眼睛跟了进来。 他走路时安静无声,可看着人时却显得格外渗人,张靖猜测这人恐怕在塔内有点不太好的名声。 但这又如何,还能比她名声更糟糕吗? 张靖想起来这里之前被队友一而再叮嘱不要暴露身份,她摸了摸鼻子。 “呃,你先坐。” 张靖在操作台上把预约接了,然后查看着麟游的身份信息。 麟游,精神体是变种眼镜王蛇,属于陆战部成员哨兵,污染指数69%。 按照规定超过75%就属于重度污染范畴了,他的数值还算良好。 张靖点点头,只是对他说:“稍等一下。” 她看了一眼窗外,随即一只白色大鸟穿过玻璃,飞进室内蹲在了她肩膀上。一双金瞳目光炯炯地看着麟游,歪了歪脑袋。 张靖结实的体格被这重家伙一衬托,视觉上都缩小了不少。 她摸了摸海东青的羽毛,啧一声:“不能吃,有毒。” 麟游:“……”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环,上面显示的预约信息确实是张靖没错,她刚刚也能利用身份卡刷开门带他走进来。 但是……他印象中的鸟族向导,似乎都是像鸽子、蜂鸟那样的小型禽类才对啊? 麟游的神色有点空白,他黑色的衣裤上,忽然闪烁起一点微弱的光芒。那点光呈线状盘绕在他身上,延伸至他脖颈处时,忽然冒出了一只覆满黑色鳞片的蛇头。 随着头颅的显现,它那长达3米的身躯逐渐出现在张靖的视线中,墨色身体上覆盖着灰白色的横斑纹,在光下透出一点不明显的蓝色。 它颈部扁平,蛇信子嘶嘶吐出,一双危险的竖瞳眼睛看着那个体型巨大的威武鸟类,难得露出了一点茫然。 甚至想要探出头去碰碰海东青。 海东青似乎是把它的试探当成了崇拜的意思,于是站得更直溜了。 锋利的脚爪原本还钩在张靖的肩膀上,结果一见眼镜王蛇张开嘴,立马抬起来抵着它的腮帮子推远了。 嫌弃。口水。 蛇:“?” 张靖捏了下自己的腮帮子,把笑憋了回去。 她看着麟游,这孩子没了那刺人的戾气,反倒因为目前的状况显得有些机械。 “好了,你不是来做疏导的吗?大海可能会碰一下你的蛇,不介意吧。” 麟游眼看着那女人嘴上客客气气的,但也没有跟他商量的意思,那海东青更是带着莫名其妙的熟稔,直接一鼓翅膀跳到了蛇的身上。 麟游人站得挺稳当的,蛇却被它故意扯了下去。 张靖笑了笑,站在他面前,把手放在了他肩膀上:“你最好放松一点哈。” 说罢她那漫不经心的神色忽而冷淡了一点,麟游肌肉紧绷,不由自主地和她对上了视线。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图景外界,忽然传来一种震荡感。仿佛有什么庞大的东西就要直接碾过来,压碎他构建的屏障,直接闯进他的精神世界。 麟游忽然就察觉到了这个女人身上的危险性。 他那拯救了自己多次的直觉再一次警告着他,可是张靖强硬的手掌却不知为何让他无法动弹半分。 海东青一声鹰唳。 “轰——” 第4章 赤月和麟游 “去哪儿?”赤月随手拨了拨接引台上的盆栽,看着登记员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他龇牙笑了笑,才继续回答电话那头的人。 “我可不想再去那几家老店了,怪没意思的。好不容易放个长假。” “污染……还行吧,就那样。” 赤月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上火红的毛发,语气散漫:“剥离?等哪天到了99%再说吧。”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实在不行你就回家呗,那边好歹是a区,总不至于找不到一个和你高匹配的人。” “哥们跟你讲句心里话,这剥离污染不就是为了救自己的命吗,上哪找那么多情投意合的匹配对象去?你再看不上那些野人,人家也是个能进出污染区有向导陪着的。” 赤月嗤笑一声:“谁乐意找谁找呗,和我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那头怒了,“别告诉我你这一个月都没下污染区是因为你想辞职了,你的污染度超过85%了吧?塔里是不是早已经取消了你队长的调动权限?” “你跟我讲实话,你是不是精神体都放不出来了。” 赤月沉默了一会,心烦意乱:“别管。” 那边的人看他二话不说就挂断通讯,气得一阵骂:“我真是闲出屁了才三番五次劝这个犟种!” 男人靠在接引台又等了一会儿,周围的引导员和登记员是普通c级哨兵,被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吓得噤声。 直到一个高瘦的男人从门口进来。 男人身后还跟着两个新人哨兵,都一副蔫哒哒的样子,看起来被训练得不轻。 麟游把人带回塔里就不管他们了,他无视了赤月直勾勾的目光,盯着智能手环划拉了几下,似乎在查询什么信息,一边看一边往电梯方向走。 直到电梯门前,他的手指骤然顿住,忽然很快速地点了几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把界面关了。 可那原本一身凶煞人见人怕的气势,却带了几分微不可察的愉悦和期待。 赤月盯着他进了电梯,又盯着显示屏等待着。 十层。 四十层。 电梯再次下来了,几个哨兵出来,没有麟游的身影。 赤月眯起眼睛,饶有兴趣地勾了勾唇。 他最近闲得发慌,最感兴趣的就是这个塔里出名的单兵作战第一的蛇类哨兵。 麟游当初是被塔的上层管理者带回来的,从小没有受过圣所引导,他孤僻凶恶,对任何人都靠近都抱着一分警惕,更别说张口交流了,久而久之所有人都觉得这人是个哑巴。 他除了出任务,几乎都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待着,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偶尔污染度太高了,就会自己去找个向导,威胁他们给自己剥离污浊。 但又只愿意做轻度的剥离疏导,因为总是无法彻底脱离污浊带来的影响,他身上总是残留着动物特征。那些墨蓝色的鳞片如同盔甲一般护卫着他的身体。 自闭,强大,野蛮,又美丽。 可是最近麟游忽然放弃了他那一年四季款式单一的黑色作战背心,穿上了作训外套。 身体被挡地更加严实了,那张脸就越发突出,脸颊周围的鳞片又褪去,众人才发现这个人居然有一张帅得石破天惊的脸。 但麟游还是像以前那样无视了其他人各异的目光,在污染区、宿舍、疏导室中三点一线。 赤月想到最近偶然听见几个向导又是庆幸又是可惜地讨论麟游,说这人不来找他们疏导后,虽然不用害怕他了,但也看不到那张帅脸了。 赤月有个大胆的想法。 这个人是不是已经做过深度疏导了,他的污染度大幅下降或者说已经完全清零,所以畸变的部分才会褪去。 十层和四十层,无非就是三个目的地,超市,药店,疏导室。 从前顾及着麟游那可怕又毫无顾忌的单兵武力值,他一直持观望态度,但着实好奇地不行。 所以赤月决定今天就去探索一下。 他比麟游慢了一步,到达十层时,已经不见他的人影。 于是干脆往四十层走去。 四十层到四十三层都是向导的疏导室,即他们的工作间。 赤月打量了一下,正好03号房门打开,一个女人披着外套,脸上尤带着一点饕足的神色,将她送出来的萨摩耶向导红着脸,被逗得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女人。 女人看见赤月,挥手打了个招呼:“呦,赤月队长终于肯来疏导室了?” 面对这人落在他皮肤上幸灾乐祸的神色,赤月只是意味不明地嘲讽回去:“前两天不还在猫窝里打滚,今天就跑来狗窝了,宁队长时间管理做得真是不错。” 叫作宁队长的女人摸了摸骤然失落下来的萨摩耶,轻笑一声: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啊?赤月队长标榜自己如此专一,那就祝你早些找到心上人吧,我啊,还要带队下污染区,就不打扰你的兴致了。” 他们两个都是陆战队的小队队长,因为平时各种资源竞争本就暗暗较劲。 宁淼看不上赤月那硬忍着畸变也要自命清高的样子,赤月也看不上宁淼不结契就纯玩的作风。 两个人见面就没什么好话。 宁淼说完就穿好外套拉上了拉链,整个人骤然冷峻下来,打开通讯器给几个队员下指令:“3号训练场集合。” 她挑衅地看向赤月,又往5号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随即大步离开了。 萨摩耶看了看赤月,目光迟疑地看着他畸变的手臂:“赤月队长……要我帮忙来疏导吗?呃,轻度疏导。” 赤月垂下眼皮:“不用。” 向导和哨兵在精神体相互接触吞噬污浊时,对于本人来说也是会产生共感的。对敏锐的哨兵来说,那种精神上的酥痒勾起的大多是和性冲动有关的感觉。 哪怕只是轻度疏导,空气里也会充满暧昧的气息,更别说让向导深入精神图景,看到自己潜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了。 那种生理和心理的双重羞耻折磨,在赤月无数次目睹过自己的父亲因此失控的场面后,就开始下意识地排斥,甚至感到恶心。 他厌恶自己被原始冲动支配。 所以排斥一切会触动它的一切。 他深呼吸一口气,目光忽然一凝,定在了一块名牌上。 上面写着简单的几个字:c级向导,张靖。 第5章 赤月的预约 “进来吧,权限开了。” 张靖正无聊地写着工作报告呢,工作台就响了一声,原来是麟游提交了预约信息。 这十几天张靖也搞明白了,对于这个小哑巴来说,预约疏导就是想要见面的意思。 有时候麟游会来做疏导,更多时候就单纯带点礼物过来,然后和她一起安静地坐一个半小时。 麟游提着一包蛇肉冻干,坐在张靖对面,递过来,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是威胁她吃一样。 张靖抽了抽嘴角。 她拒绝了:“你自己吃吧。我写一会报告。” 在塔里工作了快半个月了,一直挺顺利的。除了因为自己等级和资历原因,没有特别多的人来找她做疏导这个小问题之外。 而且让张靖比较苦恼的是,后台有一个留言板,上面的东西都很奇奇怪怪。 比如:“柏拉图来了都要震惊一下吧尊敬的向导大人dt-tb。” 比如:“痛痛的呜呜。。感觉向导从前的工作和小众爱好有关系。” 比如:“向导大人有什么强迫症吗感觉从头到尾皮被压了个遍真的一点都没了……但是下次还来。” 比如:“对不起但是大人好帅。是那种疏导时完全提不起兴趣但结束后会对大人半夜犯错的类型……” 有一个细思极恐的:“大人下次请直接上吧,不要考验我的忍痛力了……” 还有一些纯粹是控诉的:“毫不温柔的鹰!” “对不起但大人好多疤有点可怕。” “无恶意但。。向导应该多注意自己的容貌吧,不会再去第二次了。” 张靖早就习惯了不符合主流的外貌给自己带来的一些讨论与注视。但一碍不着她挣钱吃饭,二也挡不住她把那些携带恶意的人打跑。 总之,她算了算业绩,勉强够她吃喝一个月了。 麟游是其中占了大头的。 黑蛇爬了出来,盘在一边海东青的架子上,而她的精神体早就不耐烦待在这里跑出去玩了。 张靖点了点报告,有了一种从前在现代城市上班的感觉。 麟游本来拿着一根蛇肉冻干,窸窸窣窣地咬着。忽然扭头看向了门外。 为了达到良好的疏导效果,向导室的隔音非常好,但哨兵比向导要敏锐两倍的耳朵,还是让麟游听到了一点动静。 张靖察觉到了异常:“有人?” 手环震了一下。 她点开工作台,跳出来一条新的预约信息,是之前加了好友的赤月。 自从之前碰到过后,两个人阴差阳错都没有再见过面。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工作记录,点点头,行吧,业绩来了。 “麟游?是另一个哨兵的预约,我先让他进来了?” 张靖看着麟游预约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干脆利落地拿起他的冻干递给他,看着他有点不情愿的模样,总觉得有点萌。 “好了,我要工作了,下次再一起去城区玩吧。总待在塔里也挺无聊。” 张靖拍了拍他的肩膀,那边爬在架子上的蛇蠕动着回到了两个人旁边,支起头蹭了蹭张靖的腿。 张靖也摩挲了一下它光滑的鳞片作为告别。 她没有看见麟游骤然缩起的瞳孔和紧握的手指。 就在门打开的那一秒,抱着手臂在外面等待的赤月和阴沉着脸的麟游对上了视线。 赤月眯起眼睛,轻轻哂笑:“……果然是这里啊。” 黑蛇盘在麟游身上,对着赤月嘶嘶吐信子。 张靖也看到了赤月。 不过是十几天没见,这个人就从一个完整的人类形态变成如今畸变覆盖率60%的模样。 那双本就漂亮的上挑狐狸眼的黑色眼线更加明显,一双犬齿从红唇唇缝中隐约探出。 赤月带有火红色绒毛的耳朵颤了颤,他注意到了张靖的打量,抱在臂弯的手指不自觉缩了缩。尖锐的指甲戳在自己肉上,才让他回了神。 “好久不见。” 赤月说,“上次还误会了你是哨兵,不好意思啊。” 张靖耸了耸肩:“没事,很多人这么觉得。” 她的精神体是猛禽,还是很厉害的那种猛禽。曾经她的老师和队友都可惜地说过,如果她是个哨兵,等级绝对能达到超a级。 张靖不觉得有什么能可惜的,向导只是体能不占优势而已,他们的情绪和感知都比哨兵要稳定地多。 而且针对精神力来说,大多数向导其实处于支配地位。 比如他们疏导时,在哨兵的精神图景中,向导的支配力甚至比哨兵还要庞大。 还比如说,向导和哨兵等级相差不大时,向导的精神力还能随意调整哨兵的感官。大多数结契的向导和哨兵对此好评如潮,让他们在结合时的刺激达到顶点。 可惜因为人数不在多数,而而且很多事的话语权都不在向导手中,所以他们总是被冠以“柔弱”,“被动”的地位。 纵然社会地位上不占优势,但张靖依然愿意选择成为向导。 她不想再成为一个容易被激素支配的人,比起从前躺平看淡的状态,现在的她更愿意服从自己的意志,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眼镜王蛇的头慢慢探向张靖,试图撒娇打断她和狐狸的交流。 看懂了它肢体行为的赤月匪夷所思地看了一眼麟游。 张靖感到好笑:“乖啊。回去吧。” 于是麟游只能慢吞吞离开了。 赤月看着他离开,自己终于也做好了最后一层心理建设,走进了疏导室。 他视线环绕一圈,略微有些诧异。 很多向导会喜欢把自己的工作室稍微装扮一下,大多数都能看出来一些向导本人的风格。 比如有的向导喜欢温暖舒适的环境,像心理诊所之类的。也有向导喜欢哨兵被整得敏感可怜的样子,疏导室装扮地跟情qv酒店一样。 张靖的疏导室更像是一个很普通的小房间,到处都是最基础的设施,连那自动配备的大双人床都被换成了单人床。 ……跟医务室好像啊。 如果张靖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估计会吐槽一句,自己的工作跟医生也没什么差别了。 而且这是工作的地方,又不是属于她自己的空间,她也没有那么多的装扮欲。 “坐吧,想喝点水吗?” 张靖给自己倒了水,一想旁边还有个赤月,遂问了句:“我这边除了橙汁就是苏打水和白开水了。” 赤月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不自在:“白开水就好。” 第6章 被邀请 “你污染度已经到90%了,而且附着的时间比较长。重新剥离起来,可能有点痛苦。” 张靖看了看他的资料。 因为畸变的厉害,塔内管理部已经限制了赤月的出行,为了防止他再次受到污染彻底变成怪物,也为了防止他伤到城区内的普通人。 甚至他公开可见的资料上也会标着一个红色印记。 赤月握了握拳,他的指甲尖锐,手背覆盖着白红交织的毛发,他不喜欢这样野性的状态。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那就不会再迟疑。 赤月对张靖有一种莫名的信心,连麟游那个难搞的木头都能成为朋友,还有留言板上的信息……或许张靖就是他困境的打破者。 “麻烦你了,”赤月这么说着,看了看不远处的床,“……是深度疏导吗?” 张靖坐在他对面:“我这儿不做深度疏导。但轻度也,呃,有点不一样,你撑不住就告诉我,我会断开的。” 轻度疏导一般解决的是60%甚至50%以下的污染,而且一般会经历两到三次才能彻底剥离。 他精神图景内已经超过85%的污染度,赤月不知道张靖会用什么方法。 女人伸出一只手搭在了他肩膀上,不含任何暧昧,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凝视着赤月:“看向我,放轻松。” 周围的空气骤然一滞。 张靖带着微微笑意的脸倒映在赤月的眼瞳中,一双雪白宽阔的翅膀展开在她身后,让她整个人的脸都带上了一种奇异又自由的神性。 鹰唳回荡在赤月的脑海中,仿佛一只巨兽高高在上,俯视着趴伏在地的渺小的狐狸,而它的一爪,就能轻而易举地扣开他的精神屏障。 赤月慌张了一瞬,不自觉防备心起,霎时间剧痛传来。 飓风碾压过境,卷走灰暗的雾气,张靖看他痛得冷汗淋漓的模样,心里叹了口气。 “放轻松,小狐狸。” 她的手捏了捏赤月的脖颈,唤回了他一点神智。 赤月勉强睁开眼睛,无意识地伸手向前,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东西,狼狈又漂亮的脸上带出一点希求。 那只蓬松的尾巴向前探着,试图钩在张靖的小腿上,却只碰到了冰凉的军靴。 张靖另一只手攥住了他双手的手腕,把他束缚固定住。 女人的声音愈发和缓:“让风进去。” 仿佛是催眠,又像是蛊惑。 那面屏障轰然而开,随着鹰唳,飓风呼啸而起,掠过图景深处的那片森林。 风吹草动,绿意摇曳,一面蓝色的湖镜倒映着小动物迷茫的脸。 火红色的狐狸仰着头看了看天空,似乎不明白那只漂亮的大鸟为何不接受他的邀请进来。 它蹦跶着,小声叫着,任由风把它的毛发吹得像一只被嗦了的芒果核。 直到它浑身干干净净,那阵风才满意地将狐狸又翻过来检查了一遍,而后高飞远去。 只剩下无数片绿叶呼啸着卷上青天。 狐狸迷茫地趴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声意味不明的哀哀叫唤。 —— 赤月豁然睁开眼。 浑身肌肉酸软发疼,骨子里还有些莫名其妙的酥痒感,他的眼神聚焦了几次,才看清这是哪里。 原来是在疏导室的那张单人床上。周围被张靖用帘子遮蔽出一个私人的空间,挡住了大部分外界透进来的光,旁边柜子上还放着一杯水。 赤月动了动胳膊,拿起水杯缓慢地把水吞咽完。 嗓子被水润泽。 借着昏暗的光,他才发现自己胳膊、手上的毛发早已褪去,锐利的爪子也变成了人类干净的短指甲。伸手摸了摸,头顶的耳朵和身后的尾巴也消失不见。 他听见了外面细小的说话声。 赤月从床上下来,缓了缓,才慢慢站起来拉开了帘子。 张靖正在和一只猫说话。 之所以知道那个人是猫,是因为她的精神体正嗲嗲地叫着,绕着张靖蹭来蹭去。 明明是巨型的缅因猫,长得不说霸气侧漏,也是威风凛凛了,偏偏要夹着嗓子勾引毛茸茸爱好者张靖。 赤月脸色有点冷。 张靖看猫咪确实可爱,忍不住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 前面坐着的女人耳朵立刻红了,一双柔软漂亮的猫耳朵倏尔从银灰色短发中窜了出来,大尾巴摇了摇,轻轻垂下,似乎无意碰到了张靖的手背。 “它状态挺好的,这次的污浊沾染不深。” 缅因身上的这点灰雾,张靖都用不上正式疏导,直接叫来海东青和猫蹭一蹭,两三下吃了就好了。 此刻的大鸟正在消化这一天吞噬掉的污浊,它的羽毛比刚来塔里的时候更加有光泽,听见赤月出来的动静,歪头看了看。 张靖看向他:“你醒了?身体还有不舒服吗?” 缅因猫站在张靖身侧,头还蹭着她的手背,那双异瞳却冷冷地盯着赤月,显然对他躺在疏导室的行为异常不满。 猫女歪了歪头:“姐姐……你还有事要忙,我就先走了。之后一定要来我们队里玩哦。” 张靖点头:“好。” 她真的很吃猫科动物撒娇这一套。 赤月走过来靠在桌子上,垂眸看着张靖更新记录:“我睡很久了吗?” 张靖说:“还好,差不多三个小时,正好快要吃晚饭了。” 她上下打量着男人,点点头:“恢复的不错,之后我会把报告提交上去,你资料上的警示很快会被消掉的。” 赤月抿唇忍住笑意,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些开心,紧接着又听张靖说: “你这身体素质还挺好的,之前有只犬科的哨兵,痛晕过去睡了整整一天。” 一盆凉水哗啦浇了下来。 男人想起自己失去意识之前那飓风过境压倒性的精神力,真是完全失去了传统向导和哨兵之间那带着点涩气和暧昧的氛围,更像是张靖暴力威胁着那些污浊离开他的身体一样。 他那向来昏暗又枯黄的精神图景,居然也能被这样庞大的力量眷顾,从而焕发出勃勃生机。 赤月都有些不敢想要是某天张靖真正进行深度疏导或者是精神结合,那会是怎样的光景。 那只威武强大的海东青,也会接受一份邀请,进入另一个人的精神图景吗? 他居然有些不愿意去想这个场面 “……这样啊。”刚刚看见张靖就发热的身体也冷却下来了,他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那,一起去吃饭吗?” 张靖笑了笑:“不了,今天有个老朋友过来,我下午要出塔。” 第7章 渡鸦 北塔修建在靠近边缘城区的地方,往外走几公里,就是荒区,再往外就是充斥着灰雾的污染区了。 所以站在塔的高层远眺,其实是可以看见那颜色压抑暗淡的远方的。 只是人类把生存的城区建设地越来越好,绿意充斥,智能覆盖,以城墙为界,简直和荒区与污染区是两个世界,就像是科技文明和荒野文明的对比。 若是再忽略底层人类的艰苦生活,可以称得上是生机勃勃。 张靖看着远处高大坚固的城墙,失神了两秒。 曾经她刚出圣所,还对这个世界的探索欲十分旺盛的时候,却因为意外杀了一个高官的二世祖儿子,而落到了被通缉的地步,很多城市的那堵高墙都将她和队友们拒之门外。 后来总算是见识到了这个世界的法律和规定在面对阶级时有多么薄弱,她从潜意识的安全区中惊醒,几经闯荡,才变成了如今这个陌生的,没有案底的身份。 过往对她来说早已构不成阴霾,她的前路永远未知而充满乐趣。 张靖摸了摸旁边海东青的翅膀,笑了一声:“走了,去见你的老朋友。” —— 来兰墨区找张靖的不是临时队友,而是帮张靖洗脱了罪犯身份、最早和张靖一起从圣所逃出来的人。 硬要说个身份,那就算青梅竹马了。 两个人约定的地点是一家北塔附近的小酒馆。它坐落在街尾,空间不大,也并不是很热闹。 她到的时候,金思文已经坐在那里了。 女人那一身的纹身很有气场,短而卷的头发,修身的上衣裹出紧实的肌肉弧度,秾艳昳丽的五官十分引人瞩目。 桌子上已经有了几个空瓶,她又点了一瓶酒,抬头要喊服务员时,恰巧看见了刚刚进门的张靖。 “过来坐呗,”金思文笑起来,“看来塔里的伙食不错,你脸上终于有点肉了。” 张靖仰在了沙发上,微微闭起眼睛,身边浅浅的酒香味和低沉的大提琴乐声让她整个人放松下来,熟悉且信任的人在身侧,她都懒得去想那些复杂的东西。 接过金思文递过来的酒,张靖抿了一口挑起眉:“好熟悉的味道。” “是吧。”金思文说,“我三天前到这儿的,这里的楼上还是个宾馆,然后发现这家酒特别像咱们从前圣所那里酿酒厂酿的。” 张靖看着她悠闲的模样:“不是说不乐意来这边吗?” 金思文和张靖的情况不大类似,她虽然十岁就生活在那个十八流城区的圣所,但却不是像张靖这样的孤儿,相反可以说她是圣所里最神秘最有钱的一个孩子。 张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选择和自己一起逃出那里,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排斥高等级人类城区,但不妨碍她们性格相投,成为了朋友。 大概一个多月前,张靖和金思文带着小队做完任务时,金思文突然告诉张靖,最近可能有人来找她麻烦,不能和她一起行动了。 张靖没问太多,她知道金思文要是愿意说肯定会跟她讲清楚。 于是金思文重新给她办一个身份,之后就失去了消息。 小队本就是临时组成,不过两个月,她干脆在金思文离开后也结束了私人委托任务,散了小队,找到了兰墨区这里的向导招聘信息,成为了一个普通的打工人。 金思文懒洋洋地:“这属于正事儿范畴,这几天正被烦着呢,等结束了再跟你说,咱们私人聚会聊点别的闲话。” 她的肩膀上忽然出现一只渡鸦,漆黑又泛着金属光泽的漂亮羽毛,尖利弯曲的鸟喙弧线流畅。 它蹦了两下,就跳到了张靖的肩膀上,喙碰了碰她的头发。 张靖笑了一下,摸了摸它的羽毛算是打招呼。她其实总是很难把这只粘人乎乎会贴面撒娇的渡鸦和独立潇洒的金思文联系起来。 海东青被放了出来,这里的空间不大,它也就没有展开翅膀,和渡鸦贴在一起站在桌子上,歪着头看向两个人。 萌物啊。 张靖感叹了一句。 金思文似乎叹了口气:“你来这里后体检过吗?” 张靖:“入职时的简单体检算吗?问这个干什么?” 金思文翻了个白眼,闭嘴不语。 一个迟钝的向导永远体会不到哨兵和精神体通感、又被她触碰时,那只能忍着未免她看出异常的痛苦。 把海东青和张靖发明成c级向导的人简直是个天才。 金思文换了个坐姿,翘着二郎腿,胳膊搭在了沙发靠背上,闷了一口酒。 张靖得不到答案也没啥反应,她早已习惯这个神秘的朋友当谜语人的样子,反正不会比她故意气人时候更可气。 她仰头靠过去,脖颈正好枕着金思文的胳膊,被女人故意一揽,卡在了她的喉咙上。 张靖歪歪斜斜地勉强平衡住,金思文倒是笑嘻嘻地很恶劣:“在象牙塔工作了几天,连一点警惕性都没啦?” 渡鸦也像是故意一样,学着主人的样子试图去锁喉海东青。可惜体型相差有点大,蹦蹦跶跶了半天,被海东青轻轻一翅膀过去就带得一个趔趄。 金思文不以为耻,反而被逗得笑了半天,身体都在抖。 她胳膊松了劲儿,张靖一个擒拿手反把她摁在了沙发上,自己坐了回去,习以为常地呛她:“想压我再练练吧。” 金思文垂下眼睛没有看她,捂着脸缓和着情绪。 一边缓着一边心想,幸亏张靖没听到她刚刚骤然加快的心跳,不然不得把她当笑料笑一年。 张靖有点饿了,她看着被喝空的酒瓶:“没吃东西呢就拉着我灌酒,你这坏习惯得改改了。” 金思文略微诧异了一下:“你没吃饭啊?” 张靖:“?” “我以为你约我出来就是要吃饭呢?”她指了指酒杯,嘴角抽了一下,“就纯喝酒啊?这个味道顶多起个怀旧的作用吧,不能当饭吃啊。” 金思文摸了摸鼻子:“我想岔了,我以为……” 她没过多解释,并开始积极补救,拉着张靖的手腕站起身:“走,带你吃大餐去。” 两个人走到门外,张靖眼看着金思文打开了一辆豪车的车锁,开着车门等着她上去。 张扬的五官上光明正大地带着一点坏笑,像一只翘起了尾巴的小狗一样求夸奖。 “……”知道金思文很富,但没想到她这么富,亏她以前还愿意跟自己一起过流浪的苦日子。 第8章 捷克狼犬 张靖比了个大拇指,坐了上去:“怎么搞到手的。” 金思文撇了撇嘴,关车门:“你都当公务员了,措辞就别那么强盗了好吗,这叫正当途径买来的。” 张靖点头,“好吧。” 金思文十分高傲冷艳的表情,作势往她的口袋里塞东西:“苟富贵,不相忘。拿好姐给你的黑卡。” 张靖乐了:“行,等你更出息。” “我说,你刚刚灌了酒,开车没问题吧?” “这么遵纪守法啊?”金思文笑了,“放心吧。以前这种事干得还少吗。我的酒量比你可好多了。” 张靖嘀咕了一句:“行呗。你乐意玩命。” 渡鸦飞到了张靖的肩膀上,海东青因为个头有点大单独占了后排的位置,渡鸦于是又跳到了后排。 金思文开着车,张靖就坐在副驾驶看后视镜里的两小只。 一黑一白,一大一小,因为金思文恶劣地开了后车窗,它俩羽毛被夜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最后渡鸦终于站不住钻进了海东青的翅膀下面。 张靖忽然觉得自己怀里也像是抱着一只暖融融的小鸟似的。 她靠在了座椅靠背上,抱着手臂,静静听着金思文车里动感十足的音乐,还有另一个人懒散的哼唱声。 车慢慢融入了夜色。 —— 酒吧内,还残留着余温的座椅上迎来了一位新的客人。 老板看见他到这里,手里提着两瓶酒过来,安静地放在了桌子上,顺便清理掉了空酒瓶。 唯有一个剩下了些许酒液的杯子被留下了。 男人一头及腰白发,睫毛和眼瞳全都是银白剔透的颜色,他穿着一身洗得老旧的训练服,冷漠却深邃漂亮的五官被金属面罩遮了一半。 他垂眸看着那个杯子,有些失神,似乎回忆起什么久远的事情,静默得连呼吸都几不可闻。 良久,他有些笨拙地弯腰,捡起了被遗落在桌子和沙发空隙之间的一根雪白短羽。 那羽毛很轻,只在他掌心停留了两秒便消散成了一堆光点,慢慢飘向上空再也不见。 男人悬在半空的手指轻轻抽搐了两下,旋即在杯子里倒满了酒,一仰头灌到了嘴里。 带点果香味的苦涩酒液划过喉咙,他嘴角勾起了一个奇异的笑容。 玻璃和他的唇齿相碰,男人的意识被浸泡在轻飘飘的醺意里,手指摩挲着酒杯,仿佛这样就能和那个女人亲密相贴。 低低的絮语带着黏腻阴冷的意味,含糊地喊着她的名字。 “……阿靖。” 直到他喝完了一瓶酒,有些力竭地支起手臂撑着头。 老板拿着过敏药走过来,看着男人苍白的脸色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她叹了口气,捏着男人的嘴把药塞了进去。 因为身体关节的僵硬,男人无力挣扎,只牢牢握住轮椅的扶手,左右晃头想要挣扎。 老板面无表情地迫使他咽下去药片,抱着手臂看男人狼狈地咳出声:“你一直等的人就是她?” 男人顺了顺气,嗓子火辣辣地,有些哑:“是。” “真是搞不明白你们这些拧巴人。”老板吐槽道,“你就甘愿这么躲在阴沟里看她一辈子?” “嘻嘻。”白发男人闻言却是笑出了声,“你懂什么,没有人会比我和她的关系更加坚实。只要不被她发现,我们就能一辈子幸福下去。” 老板露出一个难以理解的表情:“神经。” 她摆了摆手,转身要走:“随你折腾吧,反正我的任务只是保证你活着。” 身后的人再次沉默下来,坐在那里宛如一尊不会动的雕塑。 —— 和金思文吃完饭又到处溜达着玩了一遍,回到塔里时已经是半夜两点。 金思文把她送到了塔的防线外,就驱车离开了。张靖的酒意早散了个干净,现在只想回宿舍洗个澡睡觉。 塔一楼大厅里不算冷清,夜行动物哨兵们和巡逻哨兵都在活动。 张靖刚刚进去,迎面看见一列犬科巡逻队走来,走在最前方的精神体们精神奕奕十分引人注目。 打头的是一个沉默冷硬的女人,她单侧刘海有些长,遮蔽了半只眼睛,只露出一只冷沉的金褐色眼瞳,看起来有些不好接近。 一双灰黑绒毛交织的耳朵竖在头顶,微微动了动,身边的捷克狼犬看了一眼主人,又扭过狗头对着张靖龇了龇牙,身后的尾巴轻快地晃了起来。 张靖:“……” 这熟悉的感觉。 队伍的速度慢了些。狼犬身后一只伯恩山犬跳了出来,绕着张靖跑了一圈,蹭了蹭她的腿。 他的主人是个戴眼镜的黑卷发男人,长相和气质都十分温和单纯,还有点憨厚的模样,他看见张靖眼睛亮亮的,有些害羞地打招呼:“向导大人晚上好。” 张靖笑了笑:“晚上好。” 她对着几个人点点头,就错身离开了。 狼女站住了脚步。 她回头看了一眼张靖,又望向伯恩山,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些阴沉。 伯恩山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周围的队友,又看向队长:“咋,咋啦队长?” “你,认识她。” 狼女看了看那只伯恩山精神体,因为刚刚如愿以偿地蹭了蹭张靖,显得异常快乐,尾巴摇得要起飞了。 捷克狼犬一爪子上去把它的尾巴拍停,对着懵逼的狗低吼一声。 伯恩山略带些委屈地缩回主人脚边去了,蔫哒哒地缩着耳朵。 它的主人不明所以也有点委屈:“张靖向导吗……我之前预约过她的疏导,就,就认识了。” 狼女沉默了一下,才慢吞吞地说:“先去巡逻。” “明白。” 一提到任务,哨兵们纵然还有些奇怪队长的异常状态,但还是纷纷重新打起精神,飞快赶向自己的岗位。 夜风吹得人心烦意乱,捷克狼犬今天巡逻格外严肃,队长本人也叼着一根草,金瞳在黑夜中存在感格外强烈。 她看了一眼向导预约面板,往下划拉,果然在c级的界面看见了张靖的简单信息。她又翻了一遍留言板。 原来那么多人早已接受过她的疏导,而自己在半个月前见过一次后,就不曾见面了。 她曾经去找过哨兵名录,没有找到熟悉的照片,自己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能猜想张靖是其他地方过来北塔交流的,想着等自己放假了再去打听。 没想到她是向导。 也对。 她刚刚和伯恩山打招呼时温和的模样,也确实不太像是自己这样粗鲁的哨兵。 狼女仿佛想通了什么。她不太熟练地微微弯起一个笑容,手底下却利索的很,点开预约界面就开始抢名额。 第9章 半分离精神体 隔天张靖中午才起来上班,这里工作时间比较自由,只要能每个工作日和值班日到疏导室打个卡,一个月完成应该的工作量,其他时间是相对能自由安排的。 也就是说她每天只上两个到三个小时班就行。 社畜的梦想工位出现了。 她打开预约系统看了看,有三个预约的哨兵,算了算这个月的工作量,她干脆依照时间都接了。 第一个哨兵的照片很眼熟,貌似就是昨晚回来碰见的那只狼犬。 她看着照片上木讷呆板甚至还带着一丝单纯的人,心道这跟真人差距也太大了。 “您好。” 哨兵全名叫米布尔,污染度达到了60%,怪不得两次见面她的耳部都有畸变,不过还能放出来精神体,倒也不太严重。 她大致看了一下米布尔的资料,微微蹙起眉。对面坐着的女人忽然有些紧张起来,耳朵抖了抖,脚边蹲坐着的捷克狼犬更加挺直了身体。 海东青歪头看了看她们两个,忽然扇了扇翅膀跳到了狼犬的背上蹲卧下来。 虽然狼犬本身的体型已经够壮硕,但海东青这些天吃“污染”吃的太饱,长得飞快,为了防止自己掉下去,一双锐利的爪子牢牢地抓住了狼犬皮毛。 狼犬被这突如其来一下搞得龇牙咧嘴地,呜呜咽咽地短嚎了几声,一双金瞳有点委屈地悄咪咪看向张靖。 张靖看了她们一眼没说话。 狼犬于是又嘤嘤嘤地企图和海东青交流:就不用抓这么紧了吧!好痛! 海东青看都不看它,闭着眼睛,和她主人一样高冷沉默。 几秒之后,狼犬感知到了什么,往日折磨它的隐痛旧伤似乎在缓慢地减轻消失,这么一比较,海东青抓它的地方反倒不疼不痒。 它也不龇牙咧嘴了,反而抖了抖耳朵,嘴筒子闭起来,干脆趴了下来任由白鸟在上面卧着,眼睛舒服地眯成一条缝。 米布尔刚开始还有点迷茫,她看着两只精神体交流,又看向不说话只看资料的张靖,抿着唇。 她的嗓音天然带着点哑:“是……有什么问题吗?” 张靖点头,总算给了一个能让她放松一点的笑:“我能摸一下你的精神体吗?” 米布尔点点头。 张靖于是向狼犬招了招手,捷克狼犬敏捷地站起来,驮着白鸟,吐着舌头,一脸笑地跑到了张靖跟前,把狗头塞进了张靖手底下蹭了蹭。 完全没有威猛大狗的气势。 米布尔脸颊轰然变红,磕巴了一下,才说:“它,它平常不这样。” 张靖揉了揉它厚实的皮毛,捏着它的耳朵,抬眼看向米布尔:“海东青待在它身上的时候,你有什么感觉?” 精神体和主人其实是共同体,海东青就是张靖的意识外化,这个理论向导和哨兵通用。 张靖过去的经验告诉她,当精神体相互靠近,并且向导有意识地进行“吞噬”的时候,主人绝对是有感知的,并且反应一般会比精神体还要明显。 但米布尔和狼犬的情况不太对劲。 米布尔不知道张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她看了看狼犬,老实回答道:“它说很舒服。” “只是它吗?”张靖追问,“你自己本身没有感觉?” 米布尔被她突然凑近的探究搞得有点心跳紊乱,她眼睛眨了眨,头顶耳朵耷拉了一下:“我应该,应该有什么感觉?” 张靖看她真的不懂,只能从别的方向找:“那么,我能看看你过往的疏导记录吗?” 米布尔点头。 张靖被开了权限,大略扫了一眼。 嚯,这也是个敬业到不要命的。 上个月一共31天,米布尔出任务的时间就占到了20天,每天有8个小时,这还是有轮班的情况下。 这个强度的外出时间对于哨兵那灵敏到有些折磨的感官来说,绝对是一种折磨了。 除了出任务,她就是在疏导室接受治疗,或者在训练场提升实力、训练队员。 那一长溜的疏导室和训练场预约记录看得张靖替她累得慌。 更详细信息的查看权限开了之后,张靖就能看见她以往的治疗情况细节,都是轻度疏导,虽然污染度都维持在了15%以下,但没有一次是能彻底净化成功的。 张靖皱了皱眉,是她脱离正规系统太久了吗? 她记得塔里有两个a级向导,米布尔身为一个小队队长,完全有资格进行预约,然而那两个人也没有把污染度清理到0%。 为什么不完全洗清呢? 张靖看着米布尔,除了看起来凶恶了一点,其实是个很乖的孩子,甚至带着点纯情和腼腆。 她关掉资料,露出一个温和纯良的笑容。 这是以往她每次要进行深入交谈套信息时的惯有表情,不出意外的话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好了,米布尔,乖孩子。”张靖挠了挠狼犬的下巴,摸得狗耳朵直往后捋,“我们谈一谈?” “好,您想问什么。”米布尔米布尔微微低了低头,她努力扮演着一个乖孩子。 一双漂亮的金瞳被上目线遮盖了些许,就像掩饰住她那兴奋的、蠢蠢欲动的、像是见到了心爱猎物的真实心情。 “你知道自己和精神体之间,有一道隔阂吗?”张靖斟酌着,简短地问道。 米布尔怔愣一瞬。 捷克狼犬看了看主人,呜呜嘤嘤地贴着张靖的手掌心,又跑过去用嘴筒子碰了碰米布尔,仿佛要给张靖传递什么信息。 “我……猜到了一点,”米布尔组织着语言,她垂眼看了看狼犬,又看了看挂在狼犬背上的海东青。 “五年前,我从污染区被救回来的时候,失去了一部分记忆,虽然身上的伤治好了,但和它也没有书上所说的共感那么深刻。” 以前的事情,都是米布尔听一起从圣所进入北塔的伙伴们说的。 那时候米布尔刚刚正式分化,她的等级是a级,是个相当优秀的哨兵。 但是在分化之前,她是一个常年体弱,又被怀疑作“废品”的普通孩子。 因为父母的厌弃和同龄人之间有意无意的竞争和排挤,米布尔寡言,性格懦弱,还有点自厌倾向。 在分化那天,她感知到了身体的异常,准备去找医生时,却被几个恶意的哨兵少年带入了污染区。 因为污浊的侵袭,内心深处的求生欲终于被激发,精神力爆炸式增长。 一只威风凛凛的捷克狼犬把她护在了身后,悠长愤怒的狼吼传遍了那个污染区。 被救出来的米布尔昏迷了半个月,精神力肆虐不受管控。等到她终于好起来时,自己和精神体就处于一个半分离的状态了。 第10章 求你,进来吧 “原来是这样……”张靖收回搭在米布尔肩膀上的手,垂眸看了看乖巧的女人。 此刻她的畸变形态已经消失,只剩下一头灰发垂落在肩,那双下三白眼都莫名显得纯良了许多。 像是沉浸在疏导那一阵震撼中没有回过神,米布尔在张靖抽回手的那一瞬间,忽然浑身抖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攥住了张靖的手腕。 她坐在椅子上,张靖站在她身侧。 米布尔像是抓住浮木一样依附着她的胳膊,抬起头语气带上了嘶哑和可怜的期待。 “为什么,为什么不进来。” 张靖轻轻将她凌乱的一丝头发捋平,温和地笑了笑:“这样就够了。” 不够。 米布尔心想。 可是如今她的身体有些糟糕,肌肉还在无意识地细微抽搐着,那些真实又庞大的痛感覆盖了往常那些被污浊侵蚀的沉重和不适。 但在张靖的精神力撤去后,在那阵风暴离开后,她却感到了一阵无以言喻的舒爽和轻松。 高旋在天空的万鹰之神长啸震彻大地,它威严却又宽和的金瞳倒映出浓重漆黑的精神图景。 漆黑的地面上只有一所冰冷的高楼建筑和一片狭窄的训练场,那些沾染着灰尘的器材上坐着孤零零的狼犬。 它的金瞳被灰雾遮掩,脚爪被束缚,只是在感受到海东青的气息后,源自本能地嘶哑嚎叫出声。 “呜———” 于是在展翅之间,飓风席卷,将捆住那只狼犬的污浊噬咬殆尽。 米布尔抓着张靖的手指更紧了,她喘了一口气,脑门带着薄汗,泛着水光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 她拿着张靖的手指轻轻蹭着自己的脸颊:“求您了,进来吧。” 张靖以往见过痛晕过去的,见过忍得脸色发白的,也见过气得破口大骂的,还有就是麟游那样啥反应都没有像是被吓傻了的。 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像是被虐爽了的样子。 张靖手腕用了一点劲,点着她的额头推开了黏黏糊糊的大狗,顺便把腿从狼犬嘴筒子里抽了出来。 “我拒绝。” 狼犬明明酷帅的一张脸,却像个牛皮糖一样,团团转着急得直往她身上蹭。 海东青警告性地张了张尖锐的鸟喙。 大狗只好呜呜嘤嘤地放弃蹭人,转而去舔海东青。 这下张靖更受不了,她虽然生理性地敏感度有点问题,比正常向导迟钝一些,但又不是像米布尔这样的分离症。 舔海东青一口,跟直接神经接吻有啥区别。 她快速地捏住狼犬的嘴筒子,另一只手哗哗输入报告,一边跟失落的米布尔解释。 “因为你分化时情况比较特殊,后来分离症情况持续的年份又比较久,那些污染有一部分成为了你和精神体之间的联结。” “其他向导不给你进行全部吞噬,应该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我认为他们的做法是正确的。” 米布尔有些困惑:“可是,您的疏导和其他人给我的感觉不太一样。” 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她对很多人都抗拒。向导和哨兵都一样,所以每次都是通过精神体进行轻度疏导,她要求不高,达到能够活下去的程度就行。 看着狼犬身上的污染被剥离的时候,其实对她来说感受并不深。最大的感觉就是自己身上的负担似乎轻了一点。 可是精神图景内的污浊和崩碎的情绪没有被彻底梳理干净平顺,所以疼痛一直折磨着她的神经和灵魂。 张靖给她的感觉很不一样。 米布尔记得,从前在圣所上课时,依稀听到过老师讲过一句话。 哨兵在碰到命定的向导时,她的精神图景和精神体会比本人先于接纳对方。 哪怕她不断告诉自己那个人你很讨厌,但潜意识里她早已能肆无忌惮地进入你的图景内部,看清你所有的秘密。 刚刚疏导时,张靖的力量毫无阻碍地进入了图景内部。 她还以为这是哨兵乖乖开放了进入权限,米布尔却知道是因为潜意识内早已允许了张靖对自己为所欲为。 对于张靖来说,那扇所谓的屏障,早就已经不存在。 —— 张靖看一人一狗乖顺下来,米布尔的反应也好了许多,这才坐下来给她倒了一杯水。 “我之前碰见过一个和你类似的人。” 张靖稍微陷入了回忆,当初碰到的那个男孩分化比很多人都要早,情绪也比普通哨兵更加敏感。 还未毕业就被带入了塔内,以免他受不了彻底发狂,主动堕入污染区内。 当时他的家里人为此想尽了很多办法,甚至想要提前给他找一个向导,进行结契。 男孩还没有成年,他本人很抗拒这样的结局,他逃出来了,并且找到了当初还在圣所内的张靖和金思文帮忙。 因为他给的酬劳真的太丰厚,张靖和金思文一个对视,就果断同时出声应下来了。 张靖利用自己的精神力检查过后,才发现男生的体内污浊居然有一些同化成了他精神图景的一部分。 这种情况一般是100%被污染堕落成污染区内怪物的人才会产生的情况,目前正常人类里面这样的例子少得可怜,也难怪医院没有办法,只建议他们保守治疗。 她发现自己的精神力能够治疗这个情况是意外,当时出逃的过程中,那男孩戴在头上的屏蔽仪器不知道怎么坏了,长时间又嘈杂的环境让他痛苦不堪。 三个人那时所在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只有张靖刚刚分化成向导,她心一横就准备直接上,先看看能不能强制剥离一下,削减他的痛苦。 金思文不同意,她们已经承担了风险,要是这个人真死了,那事情就不好收尾了。而且张靖的精神力本来就强横。 张靖蹲在那看了一会痛得直哭的男生,叹了口气说,死马当活马医吧。 她寻思,逻辑上,污浊和精神图景融合也是一种“同化”吧,那么在疏导过程中,不剥离,试图转化会不会好一点? 既然他的能融合,那怎么就不能融合自己的精神力了? 第11章 粉海豚的精神印记 当海东青想要将力量侵略进男生的精神图景时,发现他的精神屏障牢牢扣着,强行进入很可能让他本就脆弱的精神彻底紊乱变成傻子。 金思文在旁边再次阻止她:“这种情况你要想救他,只能进行精神结合,我···…你确定吗?” 张靖思考了一会儿,说:“精神屏障也是一种精神力,对吧?” 在金思文宛如看着鬼才的目光下,张靖换了一种方式,她把狂暴的飓风力量分化成了无数细小的微不可察的气流,然后渗透进了男生的精神图景中。 全程张靖都很小心,没注意男生中途还醒来过一次,用一种很奇异又执拗的目光盯着她很久。 张靖耐心又专注地磨了一会儿,忽然察觉到那扇屏障轰然而开。 似乎是受不了她细致又令人难耐的折磨,干脆直接把人放了进来。 张靖也是第一次将精神体送进一个人的精神图景内。 一般情况来说,这都是已经进行到深度疏导阶段才会做的事情了,再进一步几乎就是向导和哨兵遵从本能,在精神图景内进行精神结合。 但张靖只有浓厚的探究欲,和想法被验证的兴奋感。她也无心关注另一个晕死过去的人是什么反应。 而金思文在外界气得脸都扭曲了,阴沉沉地盯着那个大口喘气整个人变成红番茄,还可疑呻.吟的的男生,拳头捏得死紧,恨不得上去直接把他一拳揍回家里。 渡鸦气得羽毛乱飞,炸成了蓬蓬的一只小黑球,用尖锐的嘴巴笃笃啄着旁边飘在半空的粉色海豚。 而粉海豚早已因为主人的反应变得更加粉嘟嘟地,此刻半点不生气,只带着一种诡异的得意四处乱飘,躲着渡鸦的攻击。 金思文心想,早知道她就该把钱双倍给张靖,让她和这个贱人见都别见。 这种仗着张靖心善胡作非为的哨兵就该被一辈子关在屋子里! 精神屏障碎了,彻底疯掉也活该! 她等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张靖分化,还是个难得的向导,自己都没咋被疏导过呢,怎么就深入疏导一个陌生人去了? 金思文气得又踹了一脚土。 —— 外界的鸡飞狗跳张靖都不知道。 她正控制着海东青在这片湖泊上空盘旋着。湖水已经被染成了一片蓝黑色,无数泛着诡异黑气的藻类浮在水面。 四周也是混沌又暗淡的模样,一只粉色海豚翻着肚皮飘在上面,死活不明。 海东青飞了下去,落在了粉海豚肚皮上。 张靖看着周围的一切,眯起眼睛,第一次试着放出更加庞大的力量。 猛烈的飓风卷起海水,周围肆虐坍塌,就在图景中心形成一个龙卷风暴,风眼中心,似乎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 海东青展翅立在水面上,粉海豚醒来了,用一种哀哀的嘤嘤的声音呼唤着它。 如果张靖再有经验一点,她就会知道这是精神体的求偶信号。 但她没有发现。 向导的力量融入了这个注定不会清澈如初的精神世界中。白色的如羽毛般轻盈泛光的力量,和湖水、灰雾、水藻混合在一起,形成了色泽奇异的洪流,冲刷着周围的一切。 张靖眼里心里都是对自己力量的满意。 粉海豚急躁得直拿尾巴拍水,就是引不来她的注视。 它满心期待着白色大鸟的停留和回应,而海东青却只是驻足了这片湖水,又轻而易举地离开了。 后来男生的情况就稳定下来了,张靖睁开眼,和正在光明正大踢男生的金思文面面相觑。 两个人又带着昏过去的男生把他送到了约定好的地点,拿到了尾款结束了委托。 之后的好些年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自然也忘了自己留在一个向导精神图景中的力量印记。 —— “大概就是这样,”张靖简略地说了一下,没有细说那个男生的情况,然后告诉米布尔,“你的只是在和精神体链接方面有污浊的侵入,和他的情况不太一样,也更加简单一点。” “我刚刚只是测试了一下,有成功剥离所有污染,恢复你们正常链接的可能。不过也有一定风险,还可能会恢复你曾经的记忆。” 张靖拍了拍狼犬的头,在它再次试图舔一舔她的时候,敏捷又熟练地捏住狗嘴。 “好。” 没等张靖把话说完,米布尔就双眼发光地同意了。 她有些僵硬且不适应地微微笑起来,努力掩盖住对那个不知名人士的嫉妒:“需要我怎么配合,我都愿意。” 张靖:“……\" 怎么有种劝对方下海,对方还欣然同意似乎在说“正有此意”的感觉。 张靖再次提醒道:“很痛的噢。和这次这个程度不太一样。” 她记得当初那个男生,在进行完疏导后,整个人痛得大汗淋漓,红得跟个熟虾子一样。 他格外敏感的五感让他穿着衣服都受罪,无意识中还挣扎着要扒掉身上的衬衫。 金思文面无表情地想要用绳子绑住他的腿。 却见那个男生牢牢拽住张靖的手腕说:“二十万,帮我调一下,让我回到约定地点就好……求您了。 傲气的少年拉下面皮,视线还有些不清醒,却努力看着张靖,忽视旁边金思文要杀人的目光说: “反正你的力量已经进入我……只是调一下感官而已……” 美人眼中水光潋滟,可怜巴巴地:“再帮帮我吧。四十万,八十万也行。” 八十万,这都是委托费的三倍了。 张靖还没说话,金思文幽幽地道:“他的意思是让你把他变成又聋又瞎又哑的瘫痪。” (这里没有不尊重特殊人士的意思,纯纯是小黑鸟气疯了。) 张靖觉得这不行,这有点暖味了。 刚刚遭受过身心欲望折磨还没有发泄的男生:“……?” 请问你对暖昧的界定是……? 金思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张靖忍痛放弃了八十万,把人敲晕了,找到车后载着人快速送走了这块烫手山芋。 —— “我很能忍的,你做什么都好。什么都行。” 米布尔看着张靖的眼睛,看她脸上的疤痕,又看向她的嘴唇,看她搭在桌子上修长的手指。 她咧开笑容:“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很开心。” 张靖沉静地看了她一眼,弯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别那么看着我,我不是你的猎物,我是你的克星。” 海东青一翅膀扇过去,跃跃欲试的狼犬顿时狗仰马翻,被这巴掌扇得哀叫一声。 张靖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居高临下地看了眼捂着头忍痛的米布尔:“记住了吗?” 米布尔垂着头,身体不自觉地发抖,她觉得自己心跳得快要死了,满溢的迷恋几乎让她醉倒,只能垂着头,狼狈地掩饰一二。 她匍匐下去:“记住了。” 到死亡为止,到我再也不能看见你的那一刻,我会一直、牢牢记住的。 第12章 占有欲 新的一天,不变的工作报告,面无表情的社畜,阴暗爬行的哑巴蛇,和满怀期待的一只狗。 张靖关掉后台系统,闭眼微笑。 “米布尔同志,请问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这个月的工作量这么低吗?” 米布尔无辜地看着她:“也许……最近哨兵们偷懒没去污染区呢?阿靖休息时间更多了不好吗?” 不好吗? 倒也不是。 可前提是她的工资照常发啊。 “我不喜欢被人打乱正常生活节奏,”张靖看着她,警告,“希望这件事没有人为干扰的因素。” 米布尔的耳朵往后抿了抿,面上却笑得很乖巧,安静地坐在她旁边不说话了。 两次疏导之后,原本她的畸变早已消失,甚至狼犬精神体的链接也越来越紧密。她却开始喜欢上主动把耳朵化在外界,而不是让狼犬仗着方便在张靖周围绕来绕去。 氛围有些凝滞。 麟游看着她们,有些迟钝地歪了歪头。黑蛇精神体蹭了蹭海东青,试图让严肃的大鸟像往常一样抓着它玩。 海东青爪子一推,婉拒了。飞到主人身后,回到了张靖的精神图景内。 恰逢手环通知响了一声,张靖看了一眼,是赤月发来的信息。 她点了点,简单回复了一句。 没一会儿门就被敲响了,赤月走了进来。 他看见米布尔,神色有些冷,警告性地看了她一眼之后,又扭头看向张靖,缓和下来露出一个笑。 “听别的哨兵说你最近忙的厉害,连预约名额都不开放了。” 赤月坐在椅子上,把手里的信封推到张靖面前:“之前不是对a级城区开放自由委托的那个污染区感兴趣吗,我拿到了一封邀请函。最近有空的话要一起过去看看吗?” 米布尔脸色一瞬间阴沉下来。 她看向张靖,女人拿出信封内的邀请函,正看着上面的信息:“十天后?可以。” 她装好还给赤月:“多谢你对这个上心。” 赤月垂眸懒散地笑了下:“本来就是要过去的,咱们是朋友吧,不用那么客气。” 张靖看着他尖尖的犬齿:“你最近下污染区很频繁吗?畸变的很快。” 海东青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赤月忍不住微微侧头贴了贴,感受到那沉重和晦暗都被丝丝缕缕地抽离,终于忍不住轻轻舒了一口气。 他只是低声道:“这两天在带队里的新人,不是故意给你添麻烦的。” 张靖摇摇头:“不算麻烦,职责所在,你可以随时来找我。之前你的畸变程度太严重,身体不一定能及时恢复,这点也可能会影响你之后的状态。最好去医疗部做个专业检查。” 赤月靠在椅背上身后的尾巴故意晃了晃,像是在对着不远处的米布尔炫耀似的:“已经去过了,没有特别大的问题,不用担心。” 除了这两天被家里人频繁追问那个让他忽然改换主意的向导是谁之外,赤月的日子过得可谓是舒心惬意。 不用因为身体的污染痛苦,也不用再被塔强制限制行动,更不用面对一些人同情或冷嘲热讽的目光。 他感激张靖,也知道以他家里的情况,如果说了真实情况,恐怕会给张靖带来一点困扰。 赤月自认为他贪图张靖那不同以往并且格外强力有效的疏导方式,所以才对她有了几分关注。和那些心怀鬼胎的哨兵不同。 他们的能力交朋友都不吃亏,作为打好关系的交换,赤月也会自发地给张靖也带去一些她感兴趣的价值。 但更多的,比如处理一些不听话乱标记的狗之类的事情,他才不会越俎代庖。 赤月又冷扫了一眼狼犬。 张靖看了一眼时间,又看向一蛇一狗:“我要开始工作了,就不送了。” 麟游看着稳坐在患者席的狐狸,看着他无意识靠近张靖的火红色尾巴,又盯着自己的双腿看了看。 他扭头看向被海东青嫌弃,只好蔫哒哒缩在角落爬架上的黑蛇,又看看蹲在赤月肩膀上的大鸟。 有毛,没毛。 他又看向了阴沉寡言的米布尔……可是同样有毛的犬类也被向导骂了。 麟游陷入了一个难解的问题里面。 沉思的麟游扛着蛇离开了。 而米布尔刚刚被张靖一顿警告,一向晃得欢快的尾巴也耷下来了,她不死心地开口:“我的疏导还没有完成,之后还可以来找您吗?” 张靖冷淡道:“可以,是工作范围内。我会把承诺的事情完成。” 米布尔只觉得这句话很不好听,可是她的行为已经惹到了张靖,她再没经验也知道现在不是好说话的时机。 只好磨了磨牙,忍下对那只狐狸的不爽,面上还是乖顺地告别出去了。 张靖低头看了看一脸无辜坐在她脚边的捷克狼犬,明明一张又酷又帅的脸,却被它的神情衬得有些无赖。 “你也出去。” 狼犬:“……呜呜。” 和精神体共感的米布尔:……可恶,卖萌也失败了。 赤月看室内终于只剩下两个人了,莫名爽了。 他纯良地笑了笑:“米布尔太年轻,只想要独占你……小孩子就是气性大又占有欲高,你不要生气了,待会带你去吃大餐?” 张靖挑眉:“气早消了。” 她扫了一眼缠上自己小腿的狐狸尾巴,语气平淡地反问:“……占有欲高?” 尾巴嗖地收了回去,赤月侧了侧脸,耳朵有些红:“抱歉,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可以了……” 张靖没纠结这个,拉过椅子坐了下来,手随意搭在他胳膊上,一双深邃的湛蓝眼睛和那双红色眼眸对视:“好了,我来检查一下。” 像是被那双眼睛吸了进去一般,眨眼之间,赤月已经以精神体的形态站在了自己的图景之中。 风吹绿林,湖水荡起波澜,狐狸的绒毛被风卷地晃晃悠悠。 在那一段温和的时光里,赤月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渴求主人爱抚的宠物,只恨不得那风能再停留一阵才好。 比较正常的轻度污染,张靖没有持续太久,等到海东青吞噬干净回到了精神图景中休息去,她也松开了手。 赤月恍惚间睁开了眼,呼吸略微急促起来,本就上挑的眼尾泛着浅浅的红色,眼眶中渗出一点生理性泪水。 他手支撑着扶手,却因为肌肉发软,一时不妨滑了下。 张靖快速伸手撑住了他的胳膊。 她倒是习惯了哨兵们因为自己的力量太粗暴而产生各种反应,还顺口夸了赤月一句。 “你进步挺大的,上次直接痛晕过去了。” 赤月:“……”其实他也不是很想回忆自己的黑历史。 第13章 你的一部分 米布尔邪恶计划告破后,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可能招惹了张靖厌恶,头脑终于冷静下来了。 隔天在约定时间内到达了疏导室,张靖正等在那里,看见她垂着尾巴过来,也只是冷淡地示意她坐好。 飓风并不温柔,或者说张靖的力量归根结底都不是容易被哨兵适应的存在。 哪怕她治疗的效率再高,但遵循评价法则时,她从始至终的等级都只会是c级。 米布尔终于掀开了自以为是的偏爱滤镜,察觉到那汹涌而来的携带着破坏力量的精神触爪。 狼犬爪子暴躁地刨着地,将冰冷开裂的水泥地划出道道痕迹。它被飓风囚困在精神图景的圣所中,强制性地剥离掉污染。 米布尔痛得整个人都在发抖,抓着张靖的衣衫,似乎在寻求怜爱,却又本能地想要逃离她按在自己身上的手。 张靖强势地托住米布尔的下巴,看着她脸上出现灰黑色的毛发,又转瞬褪去,畸变往复,对身体的折磨大大增强。 米布尔猩红的眼底已经快要看不见清明。 张靖叹息一声,一脚踩了踩米布尔不断摇动抽打她小腿的尾巴,另一只手摸了摸狼女的眼皮,擦掉她痛出来的眼泪。 “听话的小狗,睁开眼睛看着我,不要抗拒。” 米布尔呜咽一声,靠着她的手掌喘息。 精神体的入侵带给哨兵的感受,就不止是被向导在图景外注视时那样简单。 米布尔已经无法坐稳,张靖只好抱起她放在了床上。 张靖的意识伴随着海东青强势的侵入而进去。她看见了那所黑白交织的圣所,污浊的混入让整个精神图景的颜色都变灰了几度。 那只狼犬坐在训练场中央,一双冷厉的眼睛和威武的外形让它显得格外漂亮。 因为张靖逐次剥离的污浊,狼犬已经可以在图景内摆脱污浊的影响。整只狼的状态都比刚开始见面时好了很多。刚刚又被飓风不讲道理地蹂躏了一番,显得不羁又生动。 海东青落在了狼犬头上。 张靖的靴子踏在了圣所楼顶,俯视着底下这所高大的建筑。 也许是因为米布尔在这里的记忆都不算美好,圣所也透露出很现实的冰凉意味。 没有彩色图案,只有铁栏杆和监视器,甚至惩罚用的刑具。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抬了一下手。 一双深邃的颜色眼眸忽然爆发出一阵令人心惊的光芒,在这个黑白灰的地方,成为了唯一的光源和色彩。 “吞噬。” 女人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接着灵魂爆发出一阵强大的震颤。 尖锐的鹰唳响彻图景,似痛似爽的狼嚎声低低回应。 圣所在扭曲,训练场在扭曲,天空被踩在脚下,乌云成了旋涡,碎石崩颤,又再次组合。无数干净的白色羽毛从展翅而起的飞鸟身上掉落,化作光点落在了这片空寂的地方。 这场崩坏和重组持续了很长时间。 忽然间。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张靖站在了一片干净的土地上,她看见自己半透明的手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身看过去。 一个穿的很朴素的灰发女孩站在她对面,沉默地观察着她。 张靖冲她笑了笑,抬头看向了不远处那只静坐等候的狼犬。 下一瞬整个人都化成无数莹莹光芒,飘荡在海东青振翅卷起的大风中,飞向高空。 女孩愣了,她干裂的嘴唇蠕动了一下,身体前倾跑动,似乎想要追过去。 可是她太小,还追不到风。 只慌张地伸手接到了一根漂亮的,带着黑色斑纹的羽毛。 —— 米布尔醒来的时候,张靖还坐在办公桌前看书。 她抬眼看向还有些恍惚腿软的哨兵,给她倒了水。 狼犬从米布尔身后钻了出来,此刻的它却不像是从前那副快乐又有些单纯的模样,整只狗都内敛了许多。 但看见张靖还是很遵从本心地跑了过去,慢慢晃着尾巴,蹲坐在那,拿鼻尖蹭了蹭张靖的手。 张靖摸了摸它的头。 米布尔头皮一麻,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瞬间理解了那些哨兵被向导碰精神体时的感受。 原来从前狼犬被摸时,她应该是这样的感觉。 久违的联系重新接通,陌生又敏感的感知让米布尔不知所措又欣喜若狂。 但这个反应给张靖干沉默了,她几乎瞬间就收回了手,放弃了要撸狗的冲动。 之前不明白曾经那个海豚哨兵的反应是什么意思,但现在混了这么久了她还不明白就白活这么多年。 米布尔脸颊通红,但她现在刚刚从被深度疏导的刺激中醒来,从前记忆和向导精神力量的冲击让她的生理反应格外明显。 连被摸个头都腿软。 张靖咳了一声,打破寂静:“之后再去医疗室做个全面检查就好了,有什么问题可以再来找我。” 公事公办的语气让米布尔冷静了下来。 她看了张靖一眼,慢吞吞挪到她对面的椅子上,然后低下头:“对不起,向导……大人,之前是我太逾越了,我会很快解决这件事的。” 恢复记忆的米布尔和从前又不太一样,那种有些漂浮的攻击性终于被收敛进了一个经历颇多的躯壳里面。 张靖不欲在这件事上多计较,在她的认知中,米布尔的问题彻底解决后,两个人的交集就会变少。 毕竟她只是一个“医生”。 米布尔和赤月两个人和她的往来和交情不太一样。张靖没有和莫名其妙独占欲爆棚的患者维持长久关系的意思,但像是赤月这样比较真诚相处地还算舒服的人,她不介意交个朋友。 米布尔不傻,她听出来了这层意思,顿时心凉透了,沉默着压抑着心里的烦躁,挤出一个笑来:“好,我明白了。” 她选择用行动向张靖证实自己是个可以信任的哨兵。 她不会再犯从前那样的错误。 如果张靖注定不会只拥有一个哨兵,那她也要成为其中重要的一个。 反正…… 米布尔看向耷拉着耳朵的捷克狼犬,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只狗的白色毛发多了许多。 女人笑了笑,看着那扇紧闭的疏导室大门,低声喃喃:“反正我已经拥有了你的一部分。” 第14章 宗政渊 “赤月小子,好久不见你了。” 火红色的头发张扬地高高束起,脸带笑意的俊逸女人一身白西装,在这场奢华的户外宴会里融入地毫无违和感。 赤月挑起眉毛:“小姑。” 他偏了偏头,向身侧的人介绍赤云的身份:“a城区法尔区中心塔管理人之一,也是这次开放委托的发起人。” 赤月又看向赤云:“这是兰墨区北塔内的向导,张靖。” 赤云看了看身旁那个气势沉稳的女人,在看见她满脸疤痕和那双蓝眼睛时,怔了怔。 她歪了歪头:“很熟悉的名字,你之前在法尔区来过吗?” 张靖微微笑了笑:“之前来送朋友时,和赤云长官见过一面。” 赤云眯了眯眼,无数记忆中突然闪过了两个高瘦的女生身影。 那两个人看着年纪都不大,长发女生气势强悍,护卫在朋友身后。短发女生更像个狡猾的领头人,却对长发交予了绝对的信任。 让赤云有些意外的是,短发精明是女生反倒是个哨兵,而那个小小年纪就实力深不可测的女孩居然是个向导。 两个人带着杜家那个雪人似的先天残疾哨兵,大老远跑到了法尔区,找到了红狐家族。说她们是接受了杜安的委托才到这里的。 红狐家里的接待人起先都难以置信,等到正好休假的赤云确认了杜安的身份,张靖和金思文两个人才拿到委托费,拍拍屁股利落走人。 回忆起来后,赤云的眼神在张靖身上快速转了一圈,女生长壮实了不少,也许之后几年还发生了不少事情,那时锋利的少年意气沉淀了很多,脸上的疤显得她更加神秘成熟。 “你朋友没来吗?”赤云又看了一眼赤月那时不时扫向张靖的目光,心里有了底,笑了笑,随口问道,“那杜家还来我家闹过几回呢。” 张靖垂了垂眼睛:“她会来的。” 至于那个杜家的谁?张靖早已忘了他叫什么名字,只记得那一单的酬金叫她和金思文好久没愁过吃穿玩乐。 赤月还不知道张靖和自己小姑有这么一遭见面。 他看着张靖,突然意识到,他们两个人虽然声称已经是朋友,但他对张靖的过去还一无所知。 她出生在哪里,过去怎样生活,为什么脸上那么多狰狞的疤痕,又为什么选择来到了北塔。 赤月抿唇,目光沉寂了一瞬间。 白西装女人看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赤月虽然和张靖同岁,但两个人的经历不同,他在张靖面前多少显得有些过于单纯。 赤云只是不着痕迹地点了点他,至于之后这两个人会怎么发展,赤云才懒得管。 “玩得开心。”赤云说完这一句,就告别两个人离开,去和别的人交谈了。 张靖环视四周,找到一个空的休息区坐下来,拿着饮料喝。 这个场地似乎也是属于塔的一部分,各种设施和环境都有利于向导和哨兵们进行往来谈笑。 距离正式宣布自由委托的时间还有半小时,该打听的消息基本上和赤月打听清楚了,她对之后的社交也不感兴趣,干脆只静静等待着开场。 赤月和她坐了一会,后来还是被世家朋友拉去见人了,他歉意地对张靖点点头,张靖回以微笑表示不介意。 法尔区的阶级差异更明显,张靖的脸孔有些陌生,谈不上富豪贵族,几个人看她被带在赤月身边,都投来各式各样的目光。 张靖完全不理会,赤月离开反倒能让她得个清净。 就在她端着饮料思索着什么的时候,一个人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扔下我们跑出去,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吗。” 冷嘲的声音传来。 张靖抬了抬眼。 一个年轻男人坐在张靖对面,抱着手臂冷睨着她。浅棕色的头发被全部向后梳过去,露出他冷峻又带着点凶气的漂亮眉眼,一道疤痕穿眉而过,没入额发中。 张靖眉毛动了动。 这小子几年不见说话怎么变成夹枪带棒的了。 他记得之前还总是羞怯又固执地喊她姐姐呢。 “嗯。”她可有可无地回应了一声。 对面的男人显然被这一声气到了,他压低嗓子恶狠狠地:“张靖!” “我在,”张靖放下杯子,靠向座椅,整个人显得淡定又从容,反倒衬得男人气急败坏,“有事你说呗。” 看着她这熟悉的把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的表情,宗政渊却突然冷静下来了,他毫不隐晦的视线落在张靖脸上,描摹着那些增生的疤痕,语气带着一丝怨怼,和不易察觉的心疼。 “怎么伤成这样?”宗政越手指抽搐了一下,他按捺着想要碰上去的冲动,脸侧的肌肉却不自觉动着,焦躁又神经质。 张靖手指碰了碰自己的脸,忽然笑了一下:“怎么?让你看不顺眼了?” 她把宗政渊所有小动作看在眼里,似乎是觉得很无趣一样,微微闭了闭眼睛:“那真是很好。” 宗政渊磨牙:“你非得这样拒绝我?连自己的脸都要伤害?” “哇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傲慢恶心。” 金思文的声音从张靖身后的黑暗中钻出来,她肩膀上站着的渡鸦跳到了张靖怀里,用喙蹭了蹭她的手指。 “拒绝你还需要找方法?把你揍个半身不遂不就好了。” 金思文翻了个白眼,手肘撑在沙发靠背上,她的头离张靖很近,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却盯着宗政渊,无形划开了一道隔阂线。 张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渡鸦的羽毛,垂下眼皮点了点它的头。 两个女人相貌不一,一坐一立,面色却是如出一辙的冷漠。 在这一刻,男人突然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被注视和压制的憋闷。 仿佛时光倒流回四年前。 他以为小队内他们四个人相处时间已久,配合又默契,足以向着更高一步走的时候。 金思文和张靖也是这样安静又漠然地看着他们,然后用一种轻轻松松的、仿佛这些一切不过是一场幻影的语气说: 她们要解散队伍。 宗政越那时的表情就像今天刚刚看见张靖时一样,甚至生不起惊愕,只是一种难以接受这个信息的空白。 他根本没想过,曾经那个意外组织起又被他挑剔的队伍终于走到解散这一步时,自己的心情居然是这样滔天的无法发泄的愤怒。 而两个年轻的女人就这样看着他,把他的心情视若无睹。 第15章 双胞胎 这个世界诞生的最初,其实并没有人种分化。大家都是普通人,生活在一个落后、但又缓慢进步的世界。 然而生物的进化受到外部强力因素干扰后,总会显得迫切又混乱。 污浊就是几百年前那场天外陨石带来的。污浊又称黑暗物质,不仅可以吞噬被附着生物的生机,也可以在长年累月下改变无机物的状态。 所谓的污染区,就是一个地域范围被“污浊”的能量攻陷后,形成的混沌区域。 人类与污浊的抗争已经有几百年,从最初的普通人,到后来进化出特有人种“向导”和“哨兵”。人类的生存希望越来越大,无数城区在遗址上重新建筑起来。 哨兵和向导的能力相辅相成,得到无数社会资源的同时,也守卫着污染区的边界,防止内部已经彻底畸变失去意识的各种生物逃出污染区伤害人类种族,也防止污染区扩大。 另一方面,污染区内也有因为能量辐射而变异或者产生的新资源,在被人恐慌的同时,也成为了科研界人类眼馋的地方。 张靖就在这样一个世界醒来。她适应着新的身份,新的社会构成。 她在圣所碰到了志趣相投的金思文,后来又因为各种意外,阴差阳错地开始流浪闯荡。 和宗政家两兄弟的交集还要说到四五年前的旧事。 那时张靖和金思文刚换了个地方混生活,进入了当地一个私人的委托所。 这种接私人委托的地方管束力没有塔那么高,对身份的审查也没有那么严格,一大半人甚至只是普通人,处于混口饭吃的目的找了这么一份工作。 两个人为了避开追兵,下污染区的频率增高,宗政两兄弟就是他们接了委托,在污染区救出来的人。 一对双胞胎富家公子,即使是哨兵,也被养在了福窝窝里。 因为叛逆,宗政兄弟二人脱离了家人的管束,独自跑到了污染区闯荡。 却没想到初入社会就遭了骗,那个污染区能量不稳定,但又有组织眼馋里面的资源,所以骗了一些新人炮灰跑到里面探路。 炮灰们死伤大半,许多人成为了新的“畸变污染物”。 宗政渊和宗政华两人因为身上带的药剂和向导素多,硬生生撑到了张靖二人带着宗政家的委托书把他们带了出来。 那些大家长以为经历了此遭,兄弟两个总算能够安稳地回到家族所在地了。结果宗政渊偏偏是个不服输的,宗政华是个兄控,干什么都跟着哥走。 两个人跟家里又闹了好几天。 张靖和金思文不知道这事,直到她们所在的那个私人委托所意外倒闭,老板跑路,只留下一堆负债。 她们两个人只能暗道倒霉。 这时候宗政家家主却突然以私人名义,暗地委托两个人看顾宗政两兄弟闯荡,直到他们愿意心甘情愿地回到家族里。 高额的委托费让张靖和金思文咽下了所有的带熊孩子的不乐意,愉快签订合同后,两个人就设计了一场巧合,和两兄弟结成了临时队友。 已经有过几年社会经验的张靖和金思文哄骗两个单纯的菜鸟手到擒来。 宗政渊和宗政华两兄弟很快打消了对这个落魄向哨组合的挑剔和疑心。 四个人从低级污染区闯到高级污染区,从地下黑市接委托到后来闯出名堂,有了自己的雇主来源。 直到“看顾委托”结束的前一个月,宗政渊还美滋滋地计划着四个人去参加一场a区的比赛,赢得那份昂贵的奖品。 金思文和张靖意味不明地对视一眼,就知道时间差不多了。 她们冷静又沉默地看着两兄弟用各种方式发泄怒火和难过,看着宗政家主用一种很欣慰的表情递来尾款,看着很多人投来失望鄙夷的目光。 这个组合解散之前,张靖对这对双胞胎的印象只剩下了那两双难以置信强硬忍泪的眼睛。 —— 宗政渊喉结滚了滚,眼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意,恨恨地盯着两个人。 他不知道想通了什么,不再纠结那些前尘往事。 反倒看着逐渐汇聚起众多委托小队的场地,冷笑一声:“你们想只有两个人来做a区的委托?” 金思文将张靖翘起来的一缕头发顺到耳后,漫不经心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宗政渊表情又滞了滞。 金思文这气死人不偿命的嘴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没变化。 “我等你们,”宗政渊冷笑,死死盯着张靖,“等你从怪物堆中闯出来,再冲我耀武扬威吧。” 他的身后出现了两女一男,他们穿着和宗政渊相似的服装,脸上带着冷漠,审视着张靖和金思文。 宗政华隔着镜片扫了两个女人一眼,隐忍攥紧的拳头暴起青筋藏在身后。 他和哥哥面容相似,气质却完全不同,比起宗政渊从小到大外放的高傲和强势倔强,他更像是一团内敛的水,留着一头柔顺的长发,甚至带着些书卷气。 他只是挂起了一个公式化的温和的笑容,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哥哥的肩膀,提醒道:“时间差不多了。” 宗政渊深深看了张靖一眼,豁然站起身,离开了这个剑拔弩张的气氛。 宗政华走在最后,他回身前顿了一下,微微弯腰把一个小盒子放在了桌上,推向张靖。 年轻的长发男人低着头,却抬起眼来看着张靖,无声地比了一个口型。 “那就待会见吧。” “姐姐。” —— 四个人离开时穿过了半个会场,许多人都看了他们一眼就露出一点忌惮的神色。也不知道是在顾忌小队本身,还是他们背后是宗政家。 金思文坐在张靖旁边,拿起盒子打开看了一眼,挑了挑眉:“小华子出手还是这么大方啊。” 上好的伤药,法尔区中心塔研发部新品,一小瓶要上百万,主打高端市场。 张靖喝了一口水:“你喜欢就留着吧。” 金思文笑嘻嘻地:“有便宜当然要占。” “这对双胞胎性格倒是没怎么变。”刚刚两个人还在的时候金思文嘴上跟淬了毒似的,现在人离开了,倒是散漫下来,还有心情评价一下这对兄弟。 虽然在宗政兄弟看来,她们两个人背着几个“刻意接近”“掺杂着目的和算计”的标签,但金思文自认组队期间对他们都是实打实的好,既做到了委托内容,又教会了他们那么多东西,咋样都变不成仇人。 毕竟谁家穷人没事带两个单纯的菜鸟下污染区啊? 第16章 孵育基地 车队走在一条宽阔又荒凉的大路上,这里离城区已经很远,向后远眺能看见荒区隐约的建筑,再向前就是原野和污染区的交界地。 灰白混沌的雾气浮在那座城市上空,看上去像是被压低的乌云和尘霾笼罩着一般。 车窗开着缝隙,冷风吹过金思文的额发,露出她沉寂的眉眼。 她的手中上下抛接着一颗玻璃珠,红色挂绳随之甩动。 张靖坐在旁边抱着手臂闭眼假寐。 她们的对面坐着另外一个小组,其中一个哨兵正在翻看着手环界面。 机械语音播报着这个污染区的信息。平淡的声音讲述着这个污染区的历史。 “这座城市曾经是最大的机械智能孵育基地,该基地参与了初期及二代塔智能程序的建设。但在三十年前,基地沦陷,中心塔遭遇程序攻击,哨兵集体陷入狂躁畸变,二十九名向导尽数牺牲。” “从此该城市成为新的污染区,归属法尔区管理,机械智能孵育基地信号失联,3012年初步检测考察失败,所有参与人员失去踪迹,至今无音讯。” 3012年,二十五年前,也是这所污染区稳定下来后人类初步对其进行的第一步。 那次牺牲了法尔区十五名哨兵和两名向导的先锋探索,让人类想要回收基地的心思暂时歇了下来。 后来不断有不死心的私人和官方的小队进入,想要回收这里丰富的原始资源,却一直都没传来过好消息。 但事情在今年发生了转机。 就在两个多月前,孵育基地所在方位突然发生地震,但仅波及到了污染区的二分之一地域,没有向外扩散。 研究人员发现这场地震和自然因素无关,猜测是基地内的某种原因造成。 与此同时检测波收到了熟悉的基地地址发来的无意义字码,这让所有人又对孵育基地升起了希望。 但因为这次的事情引起了法尔区中心塔的官方注视,很多私人的小动作被迫收敛。 为了安全,也为了能够最大程度地发掘孵育基地这沉寂了三十年的秘密,法尔区最终决定组建开放的自由委托。 大批有能力的小队收到邀请前来法尔区。 这里的管理人宣布,只要能够进入污染区,就能拿到七万积分的最低薪酬,另有富有价值的发现,无论是否关于孵育基地,都会得到丰厚的报酬。 法尔区是着名的富人窝,官方富私人委托也富,有名的小队都不是冲着那七万来的,显然他们目标直指孵育基地。 —— “真是壮观啊。” 似夸似讽的一句话轻飘飘地从金思文的唇齿中挤了出来,在场的向导和哨兵听得清清楚楚,可此时却也无心反驳。 因为伫立在他们面前的,就是这么壮观到慑人的建筑。 从大道绕至西南,这个和法尔区直线偏离的方向,却是离孵育基地最近的城市入口所在地。 车队路过了废弃的郊区就已经无法再前进,摆在他们面前的是无数裂缝和塌陷,如同混乱的蜘蛛网一样从远处的那个巨大建筑群中延伸出来。 即使众人离得这么远,他们也依然能够看到那几栋显眼而设计感十足的高楼大厦,周围的分支楼簇拥着它们,像是众星拱月。 仅视线囊括的占地,都是孵育基地的地盘。员工宿舍以及衍生出来的边支产业都坐落在这里。也怪不得所有人都眼馋。 如今被肉眼可见的缓慢蠕动的灰黑色雾气缠绕着,影影绰绰显露不出真身,就足以叫人为之惊叹,也不知道能被吃掉多少。 “怪不得一场内部地震就塌了半座城。” 有个人这么说着,话音里带上了兴奋。 贪婪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尖,能够来到这里的人无不艺高人胆大,而且脑子不蠢。 因此虽然贪,却也知道危险性,在下车的第一时间,就已经确认了自己身上装备是否齐全。 金思文碰了碰张靖的胳膊,从手环上发过去信息,示意她看。 “进去跟紧我。” 张靖冲她点了点头。 在她们的斜后方离不远处,宗政渊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们一会儿,低声骂了一句:“不知死活。” 仗着两个人实力强,就真的独身过来了,居然真的没有再重新找队友。 宗政渊都不知道自己心里在高兴什么。 他心里像个恶毒的男巫一样,诅咒着张靖和金思文无力抵抗只能反过来求助他。另一头却又焦急她们不知天高地厚,竟也真的不曾喊几个队友来,生怕自己作不死。 能组队到这里的,最低都有四个人,就为了防止意外情况。 像宗政渊宗政华这样的,表面上看是四人小队,其实周围散布的许多人都是宗政家派来专门保障两个人安全的。 这一点很多人都心知肚明,甚至双胞胎自己在经历了张靖和金思文“背叛”事件后,对此也多少有了认知。 他们早已不再是那个一心靠自己闯荡的年轻男生了。 这个家族抱团、阶级明显的世界里,宗政渊和宗政华从一出生就带着高层的标签。 无论一开始他们多想摆脱,但在后来看到家族给自己带来的好处、在看到了那些真正的草根人的处境之后,两个人的心态早已发生了变化。 赤云没说废话,干脆利落地扔下一句“期待大家的好消息”之后,就示意众人可以自行进入污染区了。 宗政渊的小队和张靖擦身而过。 男人顿了一下,扭头冷漠地看着她:“我期待看到你们狼狈不堪回来的样子。” 所以,可千万给我好好活着。 张靖和他对视了一眼,随即微微笑了笑,没有回答,疏离的态度早已表明了一切。 金思文冲他竖了个中指。 宗政渊气得猛然攥紧了手。 仿佛透过这一幕回忆起了过往无数次,他向张靖明里暗里表明心意时,她那果断又冷漠的回答,和金思文幸灾乐祸是嘲讽。 他想要的什么没得到过。 张靖也不会意外。 宗政渊把执拗藏起来,忍了忍气,选择了无视这一切,带着小队往前走。 跟在后面的宗政华冲张靖笑了笑:“姐姐,我的号码没有变过。” 金思文吹了个口哨,仿佛这不是值得重视生死攸关的大事,还有心情挑拨离间: “听到了吗小渊子,你弟弟在光明正大请我们和他联络噢。” 宗政华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笑了笑,第一次选择忽视他哥那怪异又冒火的目光,文质彬彬地回答道: “思文姐还是没怎么变。” 第17章 畸形怪物 金思文才拱火了一句,就被赤云带着人过来打断了。 女人笑眯眯地端着和蔼模样:“时间不早了,各位看在我的面子上,暂时放下成见如何?毕竟污染区险恶,届时说不准还需要诸位齐心协力。” 海东青骤然飞近,在张靖上空盘旋,尖啸一声飞向城市入口。女人没再说话,跟着自己的精神体往前走去。 金思文拉紧护腕,看了几人一眼,跟着张靖一起走向目的地。 宗政渊冷哼一声:“我们走。” 进入城区后,因为地面的裂缝和倒塌的楼层,几波人分开走向不同的地方,张靖落后金思文半步,保持着警惕扫着四周的建筑。 能够看出来地震的强度很大,连抗震强度如此高的基地楼都被震成了这样,不知道基地中心是什么情况。 金思文偶尔翻看一眼手环,带着张靖有目的地向一个方向走去。 外围的污浊具象化的雾气不算浓厚,张靖受影响不大,海东青就落在了金思文脑袋上,压得她叹了口气。 “我这么带着你走,你都不怕我把你卖了。” 张靖听见她这么说,啧了一声:“你这几年都这个话术。” 金思文笑了几声,眼睛在旁边的废墟上一轮,抽出腰间的消音枪轰了过去。 两只人形怪物刚刚露头就被轰远砸到了远处。 另一头海东青瞬间膨大了一倍,宛如一道闪电急射向某个方向,张靖的眼睛深处闪出一点金光,和精神体共享视野的她皱了皱眉:“那边……怪物不太一样。” 她偏头看向金思文,却见她也是一副茫然的模样,只问道:“机械智能孵育基地,附近有生物养殖吗?” 金思文摇头,两人合作多年,只消一句话她就明白了张靖是什么意思:“据我所知是没有的。但不排除其他地方的跑到这里。” “但……可能性不大。” 人种进化后,很多城市的分工和从前比有了很大变化,生产和发展的行业渐渐变得独立,越来越多相似产业的联合扩增,让一个城区里面的其他产业增加了很多压力。 以孵育基地为例,近几十年人类对它的印象逐渐变成了机械智能一家独大,一些小关乎民生的小企业还在生存,但难以开辟出更大的市场和更加权威的名声。 刚刚张靖提到的生物养殖,如果海东青看到的是类似于家养宠物那样的存在,绝对不会让张靖刻意去询问。 金思文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专业的生物研究实验室。 但是二者交叉的领域尚未被人们重视,还停留在小型动物的实验阶段,甚至被很多人视作是异端。 综合社会情况和城区发展风向,这里的怪物品种就很值得探讨了。 张靖和金思文又往里走了一公里。 她们看见了被海东青啄得满身是洞的庞大怪物,趴下就有两米高,漆黑的灰雾缠绕在它身上,奄奄一息。 海东青嫌弃地蹲在一边,看守着它。 向导的精神体虽然可以吞噬污浊转化为某种能量,但也并不是无底洞,尤其是不稳定的能量能不吃就不吃。 这怪物乍看像大型犬类,身上却像是被七拼八凑了其他动物的部分一般,成了四不像,而且污浊腐蚀太深,早已看不出它的皮毛花纹和颜色。 金思文拿着刀挑了一下它脖子间的项圈,刮去尘土,能看见一排五位数编号和“3车间”的字样。 她的面色凝重了一些:“这样的难不成还有很多只?这要是跑出了污染区,法尔区外圈得遭不少。” 张靖仔细看了一番,它身上却没有别的印记了,连那个项圈看起来也被腐蚀太久。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思文沉默了一下:“我暂时不知道。” “不过……我爸妈曾经在孵育基地工作。” 她一刀抹了怪物的喉咙,又擦干净刀,站起来看向基地中心的方向。 “你应该猜到了一点。不然也不会来法尔区找我。” 张靖点头:“确实很好奇你想要干什么。” 金思文笑了:“我还真怕我这个朋友在你心里不够分量,等不到你。” 张靖看着她,那双独特的蓝色眼眸倒映着无数破败灰暗,瞳孔中心却只有金思文一个人。 金思文在这样的目光下,闪躲般垂了垂眼睛。 张靖说:“那应该是我带给你的安全感太低了。你可是我唯一的发小,相信你自己好吗。” “但如果你喜欢反复确认我是否会站在你那一边的话,那我也可以反复回答你。” “是的。” 喉咙似乎被这里扬起的尘土堵塞了一下,让金思文久久难以发声。 她想要以平时那开玩笑的语气把这样有些煽情的时刻糊弄过去。但她又无比认真地意识到,张靖是真的在用心抹除着她心里的不安。 就像过往无数次她试探着,张靖会不会因为别人而抛下她的时候,张靖总是用轻描淡写的行动证明,金思文在她心里占据着一块重要的位置。 不会为了别人的邀请错过和她的相聚。 不会因为她的隐瞒而生气。 在猜到某些事情之后,体谅她的为难,只是坐在那里等待着,等金思文到来,等金思文自发地带着她找到这里。 就算未来不是作为结契的伴侣,这份长久的友情已经弥足珍贵。 金思文转开头没再去看对面人的表情,她带着张靖往中心走,一边走一边讲述着她小时候的故事。 “我之前就生活在法尔区。” “准确来说,三十年前这所孵育基地也下辖于法尔区,因为爸妈工作很忙,没法带着我,我就跟随着我的姨娘,住在法尔区城区内部,只在偶尔他们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孩子时会见到他们。” —— 金思文的爸妈在社会意义上来说,是一对十分成功的伴侣。两人都是普通人,却有着天才大脑。 年纪轻轻获得了学术事业的成功,又在很多人明里暗里的催促下,结为了夫妻,诞下了一个聪慧的女儿。 但在金思文看来,她却感受不到任何正常家庭带来的爱意。 因为自己的事业已经成功,父母对她并没有什么要求。他们给了女儿无数财富和自由,却把满腔心血都贡献给了热爱的科学事业。 金思文八岁那年已经记事,她在家里的电视中看到了孵育基地发生重大事故的新闻。 那时她对于死亡的理解并不深刻,却也感受到了一种无端的恐慌,仿佛自己已经失去了什么期待已久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