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穿越这件事》 第1章 妖冶少年 头痛欲裂大概就是形容这种感觉的吧。我扶着额头坐了起来打量着四周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这是什么地方?! 雕工精致的双开门在这房间的左侧张牙舞爪地开着,阵阵的清风吹进房间直逼房中央的木制圆桌上的金属香炉,黄铜香炉中的青烟被吹起在房内四处散开,动动鼻子努力嗅了嗅,纯正无添加的梅花香味,也不知是被风从室外带进来的还是这香炉里的气味,闻了只让人觉得神清气爽,说不出的舒畅。 古风气息十分浓厚的一间房,与电视剧中描述的场景别无一二,甚至还要原生态一些。 记得那个时候醒来发现自己姿态十分不雅趴在一座湖边,然而眼前却似乎地早已有人在等着我醒过来,我听到好几个抑制不住声音中的兴奋在讨论着关于我醒来该如何处置的话。 “总管大人,您看,靳姑娘醒了,要带回去吗?” 总管大人? 我趴在地上皱了眉头,只看见眼前有好几双古代官靴在晃悠,晃得我头晕,只有最前面那双显得最规矩,一直不动。 摇了摇被晃晕的脑袋,然后双手撑住草地慢慢地爬了起来,却没想到脚下一个打滑,又朝刚离开不久的草地摔去,面前传来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我的胳膊却在这声音中被一只大手稳稳地扶住了。 面前又传来一片嘘气的声音,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我以最快的速度打量了一圈这群已经貌似围观了我很久的男人。为首的一身黑衣长衫方领外翻,黑色的长发直及腰部;他身后的人都是穿着统一款劲装的长发青年,眼前这个大概是个领导。 “谢谢啊。”我抬起头来向着眼前扶我的人道谢。 这个人,长发束在后脑,额头两边随意落下几根长长的碎发,脸上戴着半张黑色面具遮住了左边从额头到下巴整个半张脸,面具下一双鹰眼锐利无比,小麦色的肤色,冰雕玉琢一般立体的鼻梁,高大却不粗矿的身材,从皮肤状态上看应该年纪不大,二十六七的样子,只是这不苟言笑的样子在脸上平添了一些年岁。 这身打扮让我眼前一亮,同袍? 这是哪个朝代的汉服,我怎么没见过? “靳姑娘,当心。”男人勾下嘴角对我礼貌道,语气中散发出的冰冷让我忍不住浑身颤抖。 听到他的称呼,我连忙解释:“我不姓靳,姓沈,想必小哥哥你认错人了吧?” 面具下的双眼含笑,只是皮笑肉不笑:“没想到半年未见,靳姑娘竟学会这般说笑了。” 我朝面前一群异装怪人摆摆手,赔笑:“谁有空和你们说笑,你们这是在拍戏还是拍真人秀,我无意闯进来的,抱歉啊抱歉,我这就走。”借着说话缓解一下莫名紧张的氛围。 那青年人却似知道我的步向,提前半步挡在了我的面前,冷着脸说:“靳姑娘留步,还请靳姑娘跟随我们回去见一见公子。” 来劲了是吧? 我往后退了一步,尽量保持安全距离:“我都说了我不姓靳,而且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怎么听不懂话呢。” 男人的眼中流露出十分的不快,面具下的眉毛怕是都皱起来了,他沉声道:“靳姑娘何必一再矢口否认,公子此前半年寻遍天下,将与靳姑娘长相相似的女子纳入婪音府中偏爱宠幸继而赐死还不足以叫姑娘恻隐吗?” 公子,宠幸?这是什么剧情? “我怎么会知道,你要是不想说我也不是非要知道,那么就后会无期吧,拜拜。” 左右琢磨,还是觉得有必要先走为敬,跟这群怪人是说不清楚了,剪不乱理还乱,我一边挥手告辞,一边脚下生风加速离开。抽空摸遍全身所有口袋,发现身上连个手机都没有,想报警都不好使。 再说这里地势偏僻,除了我们几人外没有任何路人甲乙丙丁路过,像我这种一个女生对垒一群男人估计有两种结果:一,是他们一群人把她撂倒,二,是我被他们一群人撂倒。我估计肯定被撂倒。横尸荒野的可能性为百分之九十八点八。 谁知那青年人一个闪身就已经挡住了我眼前的去路,他动作怎么这么快。 “靳姑娘,哪里走?” “呵呵,我妈妈叫我回家吃饭了,怎么样,要不一起,这顿我请。” 说话间,我东南西北方向试了个遍,奈何这群人铜墙铁壁一般把我的逃生之路都堵了个严严实实。 总管大人面色阴冷道:“还请靳姑娘莫要为难我等,姑娘若是执意不回,就别怪属下不客气了。” 耳闻此言,我还就不高兴了! 惹到我你算是踢到铁板啦:“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准备怎么个不客气法,莫非准备把我打晕了扛走不成?” 总管大人扯起一边嘴角:“多谢靳姑娘提醒。” 我提醒他什么了,正想回忆回忆自己上一句话说了什么的时候,就觉得后颈一阵凉意,失去了意识。 回忆结束,隐隐感觉后颈还有刺痛感,是扎了针的感觉。竟然用这种卑劣的方法把本小姐拐到这破地方来。 想想都觉得头痛,不小心误入剧组而已,不至于把我弄晕吧。 “在想什么?”空气里横生出一个少年清脆的嗓音。 “想那个讨厌鬼是怎么把我拐到这里。”我头也不抬地回答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那嗓音继续问道:“哪个讨厌鬼?” “当然是那个一身古装,还戴着半截面具的讨厌鬼啦。” 这一问一答间,瞬间又觉得情况不对,这房间里不应该只有我一个人吗,另一个异性的声音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声音再一次无比清晰的传进我的耳道:“夫人是在找为夫我吗?” 僵硬地,十分僵硬地,缓缓转过头,低头25°:“啊——!!!” 床榻的内侧,我的身边居然明明白白,童叟无欺地躺着一个少年,此时正以一种极其妖媚的姿势单手撑住脑袋,妩媚的看着我。 说他妩媚一点也不过分。分明是一个男人,却有着比正常女人还要白皙的皮肤;恰到好处的眉黛以及那双足以令人失魂落魄的双眸。许暗灰色的长发性感地贴在裸露的胸膛之上,腹部之下则被羽被遮盖住,让人浮想联翩,整个画面看起来竟然有几分香艳。 他是半裸在这里,那么我呢? 第2章 帅哥杀人可不好 “你是谁,从哪儿钻出来的,为什么会躺在我的身旁?”我立刻弹出一丈远,双手护在自己的胸前,低头扫描还好身上的衣服穿戴整齐。 他魅惑的一笑:“为夫自然是与夫人同寝而眠,难道夫人想将为夫往其他女人之处推吗,如此一来,为夫可是会难过的哦。” “等一下。”我及时打断他,疑问道:“我们很熟吗?” 本来也没想得到答案,我关注的重点根本不在这里。 没等他回答,我四下张望:“你们这是什么节目,素人真人秀?哪个电视台的?摄影机在哪里,制片人在哪里,导演在哪里,出场费在哪里?我素人也是有肖像权的好伐!” 说着说着,索性在这房间里面四处翻找起来。在少年惊愕的目光中,像个耗子一样窜来窜去,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后来直接推开那雕花木门。 房间竟然不是临时布景!这房间外面,一方院落,一棵巨大的银杏树,没有关闭严实的院落大门外,依然是高墙之内。是晕倒前见过的同款冷面男人三三两两,站岗的站岗,训练的训练,无一例外都是长发披肩。 还想继续往外走,却被院子门口的两个人挡住了去路。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 退进房内,那少年已经起身坐到了床沿,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这是打算去哪儿?” “我、我……你到底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夫人为何如此一问,为夫可是寻了夫人大半年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说罢床上那少年立即委屈起来,眼里竟闪出一滴晶莹的泪花。 可真是玉树临风似潘安啊。 所以眼下这种情况,要么是整蛊节目,要么是真人秀,要么……总不能是真穿越了吧? 我用眼睛的余光四下打量,这是那位总管先生说的什么府中么。 “寻了大半年?”我在他的言语中找到了一个切入点。 少年像得了什么奖励似的,眯着眼努力的点了点头:“是不是很感动?” 我暗自白了一眼天花板,不敢动不敢动。 找了半年,应该是用情至深,可是我依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回想起那面具人的话,我带着反驳的语气道:“额,他们说你这半年来不断寻找着与‘我’长相相似的女子。” 少年的表情更加委屈了,无辜得看着我:“夫人回来以前我已经把她们都杀掉了,夫人不要生气嘛。” 天......! 后背的冷汗这一下子全冒出来了,不是因为他娇俏的语气,而是因为那个轻描淡写的“杀”字,如果我现在告诉他我不是他要找的人是不是也会马上翘辫子。 我木然地重复道:“杀,杀了?” 他坚定地点头:“嗯,为夫自然是知道夫人不喜其他女子在为夫的身边,夫人不喜欢,就杀了。” 我心中骇然,杀了人却说是因为“我”不喜欢!这人可真会甩锅。到底还是因为这人心里有个靳姑娘,所以其实我和那些冤死的姑娘都是相似的角色是吗? 说不定,要不了多少时间,我也会被杀掉的。 长痛不如短痛,我一咬牙道:“可是小哥哥,告诉你一个很不好的消息,我不姓靳,姓沈,我不是你要找的人。”说完马上观察他的神色,还是如常,没有任何变化。 良久,房间里寂静的可怕,针掉在地上都会听得见的安静。 “你怎么会不姓靳呢,你是我的若微啊。”少年一脸不可置信,那眼里的神色晦暗不明。 目前看来情绪还算稳定,我大意了一点,叹了一口气道:“我的确不姓靳,不认识什么靳若微,更不会是靳若微,希望您大人有大量,看在我老实交代的份上,放我走吧。” 闻此言,他神色变得十分惊愕:“荒婪说的果然没错,夫人这大半年说笑的功夫见长,为夫实在是佩服。” 一方面表示无语,更加无语的是从总管先生和那些劲装打扮的男人称呼上听来“我”似乎还没有跟眼前这位结婚,他却开口闭口的“夫人”。 他这么称呼他的靳若微我没意见,可是我还不想连跳两级直接晋级为家庭主妇。 见他这么好说话,我心里也有点不自觉地放松,开始袒露无奈的语气:“我没说笑,我不知道谁是若微,也许真正的她还在等你去找,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我觉得那肯定是超音速,在话音刚落的0.001秒的瞬间,还在床上的人已经“唰”的闪到我的面前来了,并且左手狠狠地握住了我的脖子,刚才还是媚眼如丝的瞳孔此时满是肃杀,比我在向他坦白前所想象的程度还要更加深刻,仿佛从未跟我调笑过,仿佛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针锋相对。 “你知道若是你没有说笑,会有怎样的后果么?” 一个人的态度竟然会变化得这样快!我都怀疑刚才在上床上和我说话的是另一个人。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他掐住了脖子,立马使出吃奶的劲去扳他的手,根本于事无补,没动丝毫:“你,放......开我。” 这还能是真人秀? 哪个三次元活人能有这么快的身手? 这位分明是下了死手的啊!拍个节目不至于要我的命吧! 我的脚已经掂在地面上了,咫尺之间的那个绝美的人完全是一副恨不得把我生吞了的表情。 难道我要死在这个连名字都还不知道的人手里? “又不是……我自己愿意……来的,你这是受害者......有罪论。”我憋着一口气,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不是她!” 似乎是被我把火气说出来了啊,他的手力用得更大了。 “相,相信了,我不是,靳若......。” “闭嘴!”他冲我吼道。一副要把我捏碎的样子:“我找了她这么久,为何回来的却不是她!”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这个小哥哥这套下毒手的动作行云流水,别提有多熟练,荒婪大总管诚不欺我也,他家公子杀的人海了去了! 手上没有半分留情,我的眼前逐渐出现一团团光华。吸进肺里面的气比吐出去的少太多,眼前也开始渐渐地黑了,我这个青春无敌美少女是不是就要英年早逝了。 “公子三思!”千钧一发之际,房间镂空双开门外一个略显低沉的男声传进房中。 这声音顺着风也传到了我的耳中。当下让我觉得无比悦耳,因为近在咫尺的少年手下竟然有些松动,我气管下的压力瞬间减小,只是还把我牵制着,让我动弹不得。 房门不知被哪来的一股力量“砰”地打开,就连门外站着的先前强掳我来这儿的祸首黑衣面具人,声音的主人荒婪,这个时候我都觉得如天神降临一般。 “既非是她,杀了何妨?”短暂的停顿之后,少年的手上又吃了道力气,气管分分钟被掐断的节奏啊。 荒婪右腿弯曲突然单腿下屈,跪得掷地有声,言辞恳切:“记忆缺失,是她非她,如是就此杀之,日后真相大白,公子必定苦痛万分,悔之不及。属下万万不能眼见公子铸成如此大错。” 第3章 神一般的面具人 说的特别好,英雄继续啊!不过下跪就没必要了。 我也后悔,要是早知道这人有杀心,我特么骗也要骗他一次,太暴戾了,动不动就要杀要剐的。 他动容了!我的脖子上彻底一松,整个人就跌倒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眩晕的脑袋也清晰了不少,心底狠狠地骂道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你究竟是不是她?” 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压迫感扑面而来,我刚刚顺畅的呼吸差点又断了。他的声音虽温润,这会在我听来无异于来自于地狱。 是? 不是? 我一顿猛咳,一时之间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嘴硬道:“我不是!说不是就不是!” “靳姑娘,切不可与公子赌气。” 荒婪还单膝跪在地上,雕塑似的一动不动,眼睛明明看着地面不知道哪个位置,却像是在对我说话。 他在劝我?还是真的眼睛瞎,认为我是他们那个什么靳姑娘?不,我首先不认为他有这么好心,否则就不会不顾我的意愿,硬把我拐来这里了。 如果冒认就能活命,我也愿意一试,只是我的脚踝有个花样的红色胎记,那个和我长的一样的姑娘可不一定有,如果对上胎记的事我还是只有一死。 瞬间没词了……。 少年蹲下身子,平视我,眼里的杀气减少了些,但探究的眼神看得我心虚,他抬起一只胳膊,削葱根般的手指向我伸了过来,我下意识地人为他又要锁我的喉,后背往后一靠,差点摔躺。 见了我这副反应,少年的表情有点恼火。 我满脑子都在心里建设,突然听荒婪说:“公子,靳姑娘流落在外时日颇长,想是出了事情,才会胡言乱语,待属下另寻他法,定能叫靳姑娘与公子相认。” 这个面具怪的形象在我心里越来越高大,不管他是真认不出来还是假认不出来,此时此刻,他就是个超级巨人,闪耀着神的光辉! 少年没再说什么,起了身,不知从哪里捞过来一件薄长衫,穿上身,在天寒地冻中,就那样走了出去,越过还跪着的荒婪,从我的视野中消失。 少年走后,荒婪才站了起来,走进房间,走到惊魂未定的我面前,我以为他要伸手拉我起来,然而并没有,反而双手啪啪地拍了两下,屋子外面又风也似地窜进来一个梳着丫鬟髻的粉衣女孩突然扑向我,脸上还挂着泪花。 “小姐怎么样了,公子竟会对你下那样的毒手,小姐,你说话啊!” 女孩手忙脚乱地将我从地上扶起来,搀扶到床榻边坐下,伸手替我轻轻地揉着被掐过的部位,眼中的泪一串串地往下落,看向荒婪的方向:“多谢总管大人夜以继日寻回小姐。” 荒婪放冷了声音对女孩道:“好生照顾这位失忆的小姐,若是再惹恼公子,便提头来见。” “失忆”二字咬得尤为重。他说我是“失忆”,刚刚在他家公子面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馥儿、馥儿明白,总管大人放心罢。” 叫馥儿的女孩头点得跟筛子似的,看得出来,她很怕荒婪。 荒婪没了下文,看了看我,就几步跨出了房门,往另一个方向消失不见。 馥儿目送走了荒婪,转头眼泪婆娑地看着我说:“公子如此怜爱小姐,小姐如何会将公子惹怒,甚至会对小姐下杀手?” 我松下一口气来却什么都不想说,不过是阐明的自己的身份而已,那个人也只是听不进实话而已。还好荒婪及时赶到,否则我相信自己真的会被他掐断喉咙,眼下,只剩下后怕了。 “你叫馥儿吗?”我都没太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也有些抑制不住地发抖。 看着这梨花带雨的姑娘,似乎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那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信息告诉我,这应该是靳若微曾经的丫鬟:“你看我是你家小姐吗?” 什么都不想说却又不得不说,强压着声音里的颤抖迎上馥儿泪汪汪的双眼。 馥儿擦了擦眼泪有些凄然地说:“馥儿知道,您不是我家小姐......馥儿伺候了小姐十年。”说完又掉泪了。 她是靳若微的贴身婢女,既是贴身的人,她必然能够识别真假小姐。 “姑娘同小姐的面容万分相似,可是小姐肤如凝脂,白玉无瑕,脚踝哪有什么胎记......。” 我倒也不是很惊讶,作为贴身丫鬟相信这点眼力劲还是应该有的,我诧异的不过是另一桩事:“你怎么会知道我脚踝上有胎记?” “奴婢刚开始真的以为总管大人将小姐找到了,也未能静下心来思考,其实若能冷静下来就会想到小姐早已香消玉殒又怎会被寻到。但奴婢看到姑娘时也迟疑了,姑娘与小姐长得实在太像了,至于那胎记,只是馥儿在门外窥视之时无意中看见的。”馥儿说着也向我的脚踝看去。 死了? 我看着馥儿想从她眼中看出些什么却一无所获,那里只有浓浓的悲伤在环绕。看起来,也不像是在说谎,怎么会是这样? “你家小姐已经死了?” “嗯,已经大半个年头了。”说着差不多已经干了双眼的小白兔眼睛又要红了。 “你家小姐都没了,那他们还找什么?” 大半年,正好是蛇蝎美男开始找她的时间。他还找了这么久。天哪,人死了岂不是更可怕,以刚才那人偏激的性格,如果知道靳若微已经死了,会不会叫我这个高仿去给她陪葬? “花清流他根本不相信,所以这大半年来一直派人寻着小姐,包括与小姐样貌相似的女子带回宫中玩乐,玩腻了就杀,杀完了便再寻。如此重复着。”馥儿这么说着眼中除了悲伤以外还添加着害怕和微小几乎不可见的鄙夷之色,我再一回神,那眼中又只剩下悲伤了。 鄙夷是应该的,花清流除了对靳若微的偏爱值得叫外人称赞外,旁的便再干不出什么好事了。 我想起来蛇蝎美男刚才说的那些话,不禁一阵阵心悸。真的是杀人不眨眼,公然草菅人命,法律到哪里去了:“他不觉得自己太残忍了么?”我转头看着床榻上刚才被他睡过的地方心有余悸。 第4章 靳若微往事 “残忍?”馥儿重复着这两个字:“天下人都知道清流公子嗜血如命,冷漠如霜。可是唯独公子自己不知道。” 嗜血如命,冷漠如霜,这两大特点在前十分钟内我真实体会了个彻彻底底。还好我血压还算正常,不然非被吓出个脑溢血来。我撑头苦笑小南以前说我是一看见帅哥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可是如果能有机会回去,我一定会告诉他,姐姐这次看见骨灰级美男都还记得自己姓沈不姓靳。 我觉得自己有太多的事情搞不清楚,一瞬间脑子糊成一团,好半天也没理出个头绪来:“我和你家小姐长的像又有什么用呢,我也不是她。” 我顺便打量了一下这个一百多平的房间。 就在我左顾右盼这一眨眼的功夫,馥儿已经“扑通”一声跪到了我的面前,努力压着哭腔:“求姑娘更名为靳若微。”话音未落便开始磕头。 这姑娘是喜欢磕头还是怎么着,刚才才给蛇蝎美男下跪,这会儿又跪在我的面前,还是求我改名。 “要我变成你家小姐?”太阳穴真是越来越痛了。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太荒唐了吧,我如果拒绝呢?” 不知道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她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 馥儿似乎早已做好被拒绝的准备,眼中流露出预料之内的失望,瘫坐在地,喃喃道:“果然还是我太自私罢…可是没了小姐,公子留我一人在此又有什么用呢。” 可是我说的是如果,“如果”的事刚才我已经冒死一试,从心底里不敢再有冒险的想法。 刚才荒婪说过的话似乎还在我耳边打转,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他好像是这么说的吧,再惹恼公子便提头来见。 “公子已经没有耐性了,若是小姐再不出现,奴婢便死无全尸,家中还有病重的母亲,奴婢不能死啊。”馥儿又立了起来,越说头磕得越重,我似乎看见地板上的血痕在蔓延。 现在我都还搞不清楚状况,今天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还想救别人的命,实在无稽,再者,花清流到底是个什么角色我都还没仔细搞清楚,就隐藏身份留在他的身边,实在危险得很,刚才我主动撇清身份都已经快被他掐死了,如果冒充靳若微,有朝一日被他亲自揭穿,还真不知道会被砍成几段。 “就算我同意,那个人能信吗?先前那么多长相相似的女孩都被他杀了,也不差我一个。” 毕竟刚才我就开始动摇了,希望这丫头尽力说服我来承担这个身份,但不是为了别人,只是为了自己。 “姑娘难道以为自己只是与我家小姐长相相似而已吗?”听见我有松口的迹象,馥儿又提起了几分精神。 难道不是? “什么意思?” 馥儿眼中渐渐含泪:“不止长相面貌,姑娘的语气,声音,甚至是说话的尾音,极度害怕的神情,性子,都与我家小姐如出一辙,若非馥儿亲眼见着小姐的尸首,恐怕都会以为是小姐死而复生回来了。” 难道我是魂穿? 馥儿话毕后,我快步走到三米远处的梳妆台边去,拿起那面程光瓦亮的铜镜,就照了过去。脸还是我的脸,头发还是原来长至背心的长发,没有一丝丝和过去不一样的地方;声音也还是原版声线,没有变化。加上她刚才看到了我脚踝上的胎记,这一身羽绒服牛仔裤,兜里的钢笔,半截没吃完的火腿肠应该能够百分之百证明不是魂穿,那就只是单纯的长得一样了? 有这么巧的事吗?两个毫不相关的人,长相,音色,语气,性格都一样,这不得不说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而且还有一个地方让我觉得捉摸不透,古代人一贯迷信,普通人遇到眼前这种情况,恐怕打死都要谢谢佛祖把自家亲人又送了回来,而馥儿这丫头,却百分之百断定我不是她家小姐,她怎么会这么理智。 “不如先跟我说说你家小姐的情况吧,我再酌情考虑考虑。”我把馥儿从地上拉起来,让她坐到桌子旁,我也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对了,还有你们这个朝代和国家的情况,半个字都不准漏。” 馥儿用袖子擦干了脸上的还没干透的泪水,细细说来:“小姐本名叫靳若微,乃是西弦国太师靳惜续的长女,芳龄十六,府中有一弟一妹......。” 靳若微,还是太师长女,身份好高贵。 一年前,皇帝选秀,靳若薇是待选的秀女之一,太师长女,血统不知比别的秀女高贵多少,可她却不愿意入宫,倒并不是因为什么独立女性思想,单纯因为当今天子、那个与她自小青梅竹马的人,却在登上皇位的多年间逐渐变成了一个昏庸无道,残暴成性,成天酒池肉林的昏君。 所以靳若薇逃了家,只带了一个馥儿在身边,她们离家去国,在山林间遇上了豺狼野兽,两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没想到居然好命地遇上了花清流,不,准确地说是遇上花清流正在被人追杀,要说花清流那么强的人为什么会成了猎物,完全是因为他被人暗算,中了剧毒,被人追到了一个山坳里,哪知头顶百米之上的悬崖上掉下来两个女子,世上偏就有这么巧的事,靳若微主仆两个刚好把追杀花清流的仇家当场砸死,荒婪看到花清流发出的信号带人赶来时,就见着花清流在一个山洞里生了火,守着两个昏迷不醒的女子。 深闺的小姐和丫鬟坠崖后一身重伤,昏迷不醒,花清流也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愣是把两个姑娘带回了全是男人的婪音府交给荒婪安排“一级护理”,一来二去中,靳若微就和花清流王八看绿豆,看对了眼。当然,她知道秀女出逃是死罪,即便是对方是恩师,只是她在赌,赌她的小竹马不会对他们一家痛下杀手。 谁能想到啊!那个曾经与她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他,如今竟然如此绝情绝义,丝毫不念及往日的情谊。太师府因为孙女在选秀时莫名失踪而获罪,靳若微便离开了花清流想要回去一人做事一人当,结果还没回到家,便忍受不了压力而跳湖自杀了。尸体入棺,此事便不了了之,宫中没有再降罪于太师府。因为此事关系到皇家与太师府的颜面也做了不少工作,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第5章 霸总的替身娇妻? 我问馥儿,花清流那么爱靳若微怎么会舍得她回去“一人做事一人当”呢? 馥儿的脸上胧上一层懊悔,她说:“自打知晓小姐有离去的想法开始,清流公子便命奴婢寸步不离地守着小姐,命府中杀手严加看管,可奴婢是太师府奴婢,小姐的话就是天,奴婢使计放走了小姐,却没想到,小姐此去便是永别…。” 唉,谁能阻止一个人要搭救家人于水火的心呢? 眼看馥儿眼中又噙满了泪水,我赶紧转移话题,问起了关于花清流的信息。按馥儿的说法,婪音府是个地方社团,但实力强大,以前也只是听说过,没想到半年前和出走的小姐竟然会遇上这波人。 婪音府的主子花清流就是我刚才遇到的那个疯批,二主子就是抓我来这里的面具怪人荒婪。 靳若微和花清流之间虽然时间长,但是进度慢,两个人也没到你侬我侬的阶段,甚至靳若微没有外人看到的那么喜欢花清流,可她就是愿意跟着他,静静地看着他举手投足。 这种柏拉图式的恋爱我完全不能理解,不过也给我带来许多好处。本来这两人的亲密程度我多少也能猜到几分,毕竟花清流连靳若微到底有没有胎记都不清楚,看来也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 房间里六架落地多头烛台上,蜡烛烧了一大半,把温度烘得有些微微上升,馥儿讲了很长时间,有关于靳若微和花清流的事情,事无巨细,娓娓道来,不知道我能记住多少。 “姑娘,奴婢知道这很强人所难,可是奴婢如今走投无路,遇着姑娘就像绝渡逢舟,还望姑娘成全!”说着馥儿又往地上一跪。 花清流看起来那么暴躁,能骗过他固然最好,骗不过,我和馥儿两个也只有双双横尸在这里的份儿,但如果我脑子一根筋,拼死不松口,花清流再度出现的时候,横竖也就一个“杀“字,这么分析下来,还是得走馥儿铺的路。 我闭着眼回忆着馥儿的一字一句,说:“你说的这些我需要先消化一下,也许我…可以试试。” 这话确实说得没什么底气。 馥儿眼睛一亮,又想磕头,被我拉了起来,老这么磕,我受不起。 我说:“这个时候,装失忆应该是最好的招数了。”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蒙混过关。花清流这么心狠手辣的人,应该是多疑的,所以他不相信真正的靳若微已经死了,那么我这个假的又应该怎样骗过他。 馥儿的脸上终于浮上一丝笑意:“姑娘不必有太大压力,您同我家小姐这般相似,即使率性而为,清流公子也不会怀疑。” 是吗? 馥儿看了看房门又说:“奴婢现在便去寻公子和总管大人,告诉他们小姐只是彼时失去了记忆,所以才说了那些话,想必公子也不会怀疑。” 无论如何,事到如今也只有赌一把了,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死马当活马医。我下定决心应道:“你去吧。” 馥儿站起身来对我福了福身再次说道:“多谢小姐,奴婢这就告退。”便抬脚离开了房间带上了门。 我这厢心跳“咚咚咚”的如击鼓一般,又如竹篮打水七上八下,脑子里面闪过无数再次面对花清流的画面,试说过一万遍我失忆的借口。 沈还寒,未来能不能上首都影视学院,就看你这一次了,这一次可能就是永远,将无限期扮演“靳若微”这样一个没有详细描述的角色。 房间外的婪音府没有任何声响动静,安静到我以为这间房与世隔绝了,然而馥儿久久没有回来,我也坐不住,自己起身去开了门。 脑子和行动出奇的一致,开门的同时,跨出的那一只脚端端正正地踩到了一只穿着黑色皮靴的脚背上。 “呃…”我也是反应超快地收回了脚,下意识地说了声:“对不起”。谁能想到门口突然站了个人呢。 抬头看去,我就想立刻收回这三个字。 “要去哪里?”跟杨过似的,戴着半截面具,说话冷冰冰的这个人正是荒婪,他怎么出去逛一圈又回来了。 我翻个白眼,嫌恶道:“你管的着吗?” 当然本来我也没打算去哪里。 “好生做回靳若微,不要试图擅自逃走,否则我不确定公子是否会将你的头拧下来。” 把我的头拧下来?花清流是有这个实力的。可是荒婪跑来跟我说这个干啥,警告我? 我又是一记大白眼:“那我倒还要谢谢你的提醒了,大总管,要不是你把我掳到这儿来,我能有这种风险?”说着我就想退回房间去。 荒婪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丢了半年之久的人,见着了,自然不能再放走。”面具下面的那张薄唇,一开一合,意外的好看。 我想一蹦三尺高再次告诉他我不是靳若微,不是靳若微! 可是我不敢,他刚才拼死把我从花清流的手上救下来,我再和他犟嘴,他回头就转给花清流,那我就惨了。 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怪难受的。 “我知道了,你不用替你家公子表白,他可比你会说话多了。”跟个大冰碴子似的,还不如花清流嘴甜呢,花清流那小嘴,动起情来,跟抹了蜜似的,我低着头,聚焦在他的脚尖,掩饰自己脸上的恐惧和厌恶,问他:“所以,你又回来干什么?” 他也不恼我的无礼,余光瞥见他仿佛抬了手说:“来还你东西。” 我丢东西了吗?立马抬头看去:“什么东西?” 荒婪的左手手掌上躺着一个冰清玉润,大概三寸见圆的翡翠,周围一圈雕刻着精致的花纹,翡翠下部挂着一截正红色,胖胖的穗穗,看起来还有点…可爱。 可是…这不是我的东西。唔…会不会是靳若微的东西? 靳若微的东西又怎么在荒婪那里,半年前不小心遗失的?他刚才消失一阵就是去取这个东西了吗? 别说,先不论是不是靳若微的,看起来就很贵重,肯定很值钱。收下了,以后有幸逃出去,也可以不愁生计。 这手啊,在身侧,要伸不伸的,纠结得很。 第6章 物归原主 我假装客气,扭捏着:“我不认得这个玉佩,怎么好随便收下。” 他的手就那么静静地悬在半空之中,面具下一双眼睛深邃如夜空。 “不过半年,就不认识了吗?原来靳姑娘的记忆失得如此彻底。”他说着作势要把玉佩往回收。 这人好奇怪,刚才还说“半年之久”,现在又说“不过半年”,这半年到底算是久还是不久。 “馥儿说我好失忆了,这个玉佩如果是我的东西,那谢谢你路不拾遗,好了,我拿到了,你可以走了。” 怕他真把玉佩收回,我赶紧出手一把抓过。最终还是拿过了玉佩揣进了兜里,对,这就是我的,我就是靳若微,靳若微就是我,自我催眠中…。 玉佩我也接了,可荒婪还站在那里,脚下动也不动,我的角度就只能看见他脖子以上到下巴的部分,小麦色,光洁得很,看来是个爱收拾自己的人。只是那下巴往上就…只有冰冷的面具了。 他的喉结动了动,又开口了,言语间像是关心,语气却没什么情绪:“脖子可还疼?”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我的脖子,仿佛那种被花清流掐住的窒息感又来了,我抚上自己的脖子,肯定还是痛的,花清流那是下了狠手的,根本就没打算让我活着。 “这个啊。”疼不疼关荒婪什么事呢,他有什么立场来问我这个问题。我坦然说道:“疼啊,如你所说,他几乎扭断我的脖子。” 他那面具底下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只是这面具太碍事,让我看不真切。 荒婪还想说什么,馥儿突然气喘吁吁地从西南方向跑小跑过来,喘均匀了气说道:“小姐,馥儿找遍了整个婪音府都没见着公子和总管大人,想必是出去了,现在该怎么办?” 说完才发现房间门口还站着一个荒婪,瞬间抿了嘴,低着头,退到我身后,惊恐中带着恭敬:“总、总管大人,您怎么在这儿,不知总管大人来此,有、有何贵干。” 没什么贵干,就是送还了个东西而已。 他却半个字没提到玉佩:“没什么,随便看看,外头冷,伺候姑娘进屋罢。公子大约过些时辰就回了。” 馥儿一个“是”字卡在嘴边没说出来,荒婪已经走到了院子门口,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他怎么不和馥儿说实话? 回到房间又关了门,馥儿仍心有余悸,嘴里嘟囔着:“他刚才还在…怎么这么快…”似乎怕极了这府里上上下下的每个人。 馥儿缓过劲儿来,又把没找着花清流的事和我说了一遍,我感到一丝侥幸。花清流出去了,我还可以暂时松口气,真是老天保佑,暗自庆幸了一番道:“没关系,总会回来的,反正现在为止我们俩都还活着,不会有事的,稍后你再去请他过来吧。” 馥儿点点头:“嗯,好。” 我这边也没什么用得上下人的地方,就吩咐馥儿回住所去歇着,我自己站在房间门口张望了一小会儿也退回了房间,我知道就算馥儿不去找花清流,花清流也会过来找我,毕竟刚才在荒婪面前我已经透露了自己“失忆”这件事。让花清流从第三人口中知道我的“真实情况”要比我自己阐述的更加可信。 我也不知道被扎晕之后睡了多久,现在被花清流扔在这里已经有大半天的时间,刚才出去一会儿,外面冷风都刺得脸颊生疼,这里和二十一世纪一样都是冬季,看天色,渐渐暗下,心里难免又开始慌乱起来,这种慌乱来自于强烈的饥饿感和紧张,我真的真的好饿。 在这样的慌乱中,终于迎来了蛇蝎美男花清流。 一身白衣胜雪,身后披着一件长及脚踝纯白色狐皮披风,领上是一匹完整的银狐毛皮完整地将花清流的天鹅颈包裹住,虽然一副刚外出回来的风尘样,却在动物毛皮的衬托下看上去竟然比白天还要妖冶,想起来白天见到他时他是没有穿上衣的,世间居然允许这样的妖孽横行,真是罪过。 荒婪跟在他身侧,进门之后站的笔挺,跟天安门广场上的卫兵似的,穿着与之前不同,却是同样的暗色服装,显得整个人老气横秋的,碰撞上我刀一般的目光,荒婪却视若无睹一般漠然地平视着前方,一尊木头人。 花清流的身后的另一边是跟随而来的馥儿,虽是微微低头,也抽空与我的眼神交汇了一番,我了然于心地眨眼。 花清流双足刚刚踏入房中,荒婪便上前半步,取下了他身上的狐皮披风,搭放在右手臂弯处,便立即收回右手恢复了木头人属性。 花清流进门的同时,我唰地起了身,往后猛退几步,防备地看着他,而他的眼中满是愧疚和心疼。 “你还是来杀我的吗。”我当然知道是我叫馥儿去请他过来的。 “方才回到家中,馥儿便急急来见与为夫说了一些事情。” 他见我有意回避,也没有贸然上前。 我明知顾问:“馥儿和你说什么了?” 花清流一抬手,荒婪与馥儿便向后退开,缓缓退出了房间,荒婪更是带上了门,在那双扇门完全闭合的一瞬间,他的目光却是看向了我。 然而花清流的声音将我的思维拉了回来:“馥儿告诉为夫,我的若微只是彼时失去了一些记忆,假以时日,必定会想起来那些过往。” 我作痛苦状抱住自己的头:“我失去了一些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名字都是别人给的,关于过去十几年的记忆,剩下的为数不多,所以我真的不是故意否认自己的身份,有赌气的成分,我现在清醒了,冷静了,如果那些记忆很重要,我会努力想起来,你不要杀我。” 花清流应该没这么快就忘记上午差点掐死我的举动吧,现在被我这么一提,眼中浮出十分懊悔。 “我害怕,害怕明明这么完整的你就站在面前,却不愿与我相认,怕这样的你却也只是同过去那些女子一样,只是相似而已,为夫该明白,若微这般独一无二的性子,他人是学不来的,若微便只是若微。是我一时糊涂,叫若微受到了伤害。” 那么只是相似,就可以随便下杀手? 第7章 青翎玉佩 我不理解花清流的脑回路,不理解这个世界的爱恨情仇,他们的三观是建立在怎样的道德上的。 花清流上前一步,细长的手臂往我的方向伸来,看起来是想抱我还是怎么着,我当然做戏做到底,又往后面一缩,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抱着头往其他方向窜:“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一定会记起来的。” 也不知怎么窜的,羽绒服兜里有个什么东西不小心掉了出来,大喇喇地躺在地上,我一边发疯一边以眼睛余角的光撇了过去,心想,千万别是钢笔纸巾什么的,他要真较真问起来,我还不好解释了。 捡吧,捡快点,他可能还发现不了。 于是迅速伸手,俗话说得好:勿伸手,伸手必被捉。好嘛,我这就被花清流眼尖地捉住了,捉住不说,他还顺手把我掉的东西和我这个人一起捞进了他的怀里。 干啥啊? “青翎?”他又惊又喜,语气里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青翎既还在,便不会彻底忘却过去,即使改名换姓,也没有丢掉青翎,想必不久就能找回全部记忆。” 青翎是什么? 看了他手上的东西,原来青翎就是早上面具怪人荒婪给我的那个玉佩。 不对,好像哪里不对,玉佩是荒婪早上才给我的,可这个青翎玉佩明显对确认靳若微的身份有着绝对的作用,如果,我身上没有青翎,只靠着一张脸来忽悠他,那花清流岂不是还要怀疑我? 看起来荒婪上午给我这个玉佩的事情,花清流似乎并不知道,不然现在也不可能这副表情,所以荒婪为什么背着花清流给我玉佩?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回神过来,眼前这样深情的花清流都让我觉得蛇蝎美男这名字冤枉他了,白天的那股子肃杀哪里去了。 我推,推不开,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直接不敢轻举妄动了,更不敢乱说话,不知道这主仆二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什么青翎蓝翎,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打算从他手里拿回玉佩来着。 他也不和我抢夺,任我拿走玉佩,我更显怯懦了:“听馥儿说,我们以前……。” 有一腿……。 “你我二人情投意合。”花清流与我拉出一段距离,少年的声音如潺潺流水,沁入人心:“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是我不相信,命荒婪夜以继日的寻你,终于,你还是回来了,就在我的身边。是怎样的你都没关系,只要回来了就好。” emo中......。 他低头看我,眼中的冰冷渐渐融化,那一张绝美的容颜离我越来越近,带着无限的深情和疼惜,似要将我一同融化。 别!花清流,你这是要干什么? 天哪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俩货既然是情侣,自然是有过分亲密行为的,可是我“失忆”了啊,他怎么能“欺负”一个失忆的人? “等等!”关键时刻,我大喊一声,他及时刹住了,还好,悬崖勒马。然后有些受伤地看着我。 我捂着肚子:“嗯,我,我,我饿了,被抓回…不,不是,被找回来这么长时间我都没有吃东西,能吃饭吗?” “每次都来这套,若微,你真的失忆了么?”他不甘却又怀疑的目光看得我浑身发毛。 每次,难道真正的靳若微也时常用这一招来打发他的“耍流氓”行为吗,可他们是恋爱关系啊,靳若微为什么会拒绝花清流的亲近呢。 在我看来,花清流根本不在乎靳若微的记忆,要的不过是靳若微这个人而已,我顶着这一张脸,说的任何话,他都没有表现出一分质疑,他喜欢靳若微到不愿怀疑她的地步,只要有我这张脸,什么都无所谓。 花清流叫人备好了晚餐,菜色十分精致,关键基本都是我喜欢的辛辣菜式,这是怎么回事,赶巧了? 唉,好吃也不敢大快朵颐,人靳若微可是千金大小姐,吃个饭总不能像饿死鬼投胎一样狼吞虎咽吧。 花清流也不动筷子,我回手递了一双筷子给他:“你也吃、吃点,你看着我,我吃不下去。” 他依然接过了筷子,却轻轻放到了桌面上,开口道:“为夫不饿,不过,若微。” 好一个“不过”,这转折词一脱口,差点没让我血气上头,夹菜的手直接僵在半空,背脊僵硬,后背泛出一层细汗。难道我哪个动作做错了,哪个字说错了,被他发现端倪了! “怎、怎么了?”好嘛,他要是再敢动手掐我,我就用手里的筷子插瞎他那双魅惑死人眼睛。 花清流突然抬手向着我脸的方向伸过来,糟了,他又要掐死我了!我扶碗的左手手指几乎抠进碗里去,筷子在右手已经默默地变换成了紧握的姿势,带着微不可见的颤抖。 此时此刻,心脏已经吊到了喉咙口! “你平日吃饭可不似今日这般细嚼慢咽。” 万分防备中,等来的是花清流温柔地替我将耳边的碎发轻绕到耳后,话中略带着些失落。 靠,吓死我了!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 心脏立刻落回了胸腔里面,缓缓恢复正常跳动,要是每时每刻都这么紧张的话,大姨妈都能给我吓延迟了! “嗨,我这不是饿太久,饿过头了吗,反而有点吃不下去了。” 花清流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馥儿说的那句话,真的那么相似甚至率性而为都没有一点问题吗? 说话间我干脆把筷子放下了。我也没骗他,被他一抬手这么一下,还真吃不下去了,迅速结束这紧张的一餐吧。 花清流正欲开口,门外荒婪突然敲门出声:“公子 。” 花清流本是柔情似水的眼神出现一瞬的紧张,随即起身,似要往门口的方向走,这一系列动作之间一声不吭,好像瞬间忘了还有我这么一个人。 “你要走了吗!” 我也随着他起了身,抑制不住兴奋地问了一句。简直是大惊喜,他在这里,我觉得空气都是硬的,硌得人喘不过气。 花清流的身形一顿,难道我语气太过喜悦,被他听出来了? 他转头回来,只字不提我的语气问题,反而略带歉意:“嗯,还有些事需要处理,抽空过来看看我的若微,确定你还是你,就好。” 随即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开了门,荒婪笔直地站在门口,为他披上银狐毛皮的披风,如来时一样,又风尘仆仆地离了去。 这么简单就…蒙混过关了? 馥儿和我提着一口气终于目送着那那主仆二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说幸运也是真幸运,看来是一不小心拿了有主角光环的身份,不过说奇怪也是真心奇怪,之前大动干戈找了靳若微回来,爱的死去活来的花清流只来陪了一餐饭就这么走了,一句关切的话都没有。 “想来是没有什么问题了。”馥儿钻进房间关了门,背靠在门上。 “但愿如此吧…。” 我心有余悸,又坐了回去,不得不说小丫头的眼神是好的,一眼就看到了我手里抓着的玉佩,甚至比花清流更加惊喜:“青翎?小姐这是青翎吗?怎么会在这里呢?”。 “这…大概是吧,刚才花清流也这这么称呼它来着…。” 到底是个什么好玩意儿,怎么一个个都跟见了宝贝似的,漂亮归漂亮,可前后两人一个是地方社团的首脑,一个是堂堂太师府丫鬟,应该都是见过不少好宝贝的人呐。 “小姐,这青翎玉佩可是大夫人留给您的东西,从不离小姐的身呢,不过大半年前小姐却跟奴婢说起过青翎玉佩遗失了,今日竟出现在小姐手里,难道真的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第8章 最后的羽绒服 大半年前就被正主遗失的东西此时此刻出现在我这个冒牌货手里,要不是我亲身经历,我都怀疑是自己偷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顶替正主的身份,呸呸呸,瞎想! 可是,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被靳若微遗失,还不小心遗失到了荒婪手里,丢了大半年的东西,他还能赶到花清流确认身份前还给“我”,太巧了吧? 荒婪这是有事瞒着花清流啊! 初来婪音府,我也不敢擅自走出房门日出乱走,入夜了,也只敢怯怯地呆在房间里面,怕不知道什么时候花清流又来了。 就这样睁着眼睛,坚持到了大概凌晨两三点,馥儿再三劝我上床睡觉,也不好使,赶走馥儿后,我就裹着羽绒服像碉堡一样坐着,为什么说是坚持到凌晨两三点,因为到那个时候,我的眼皮已经实在撑不起来了,歪在床围就睡着了。 即使这个时候我依然抱着幻想,幻想一觉醒来,就回到了那个有小南的世界,直到意识回到脑子里,睁眼看到古色古香的床围,第一时间就想起自己还在婪音府,立马坐直了身体,警惕地四处打量,幻想也只能是幻想…唉…。 没有花清流,羽绒服还在身上,他昨晚应该没有再过来了。这一天必定是满脸的“丧”字。 馥儿不知道在门口等了多久,一边推门进来一边说:“小姐终于醒了,公子命总管大人给小姐送了几套衣裙来,小姐这身衣服,总归与西朝不符,还是换了吧。” 说完,就将手捧的服装摆到了床上,鞋袜统一归置到了地上,整整齐齐。 “现在几点?” 眼睛一闭一睁,果然一晚上就过去了,没带手机,没有表,这里什么都没有,太可怕了! “几点?什么意思?”馥儿嘴里问着,又跨出了门去,不一会儿又端进来洗漱盆,漱口盅之类的东西,放在角落一个架子上,推到我面前。 忘了他们是听不懂这个的,我解释道:“几点就是…什么时间…什么时辰?” “小姐说话甚是有趣,现在已经巳时二刻了,奴婢以为小姐当真能够瞪着眼到天亮呢。” 这时间我多余问的,特么怎么换算这古代时辰,我压根就不懂这个。 我哦了一声没有说话,埋头洗漱,古代的洗漱工具和程序也没体验过,电视里怎么演咱就怎么来吧。 馥儿今天的心情好像好了许多,大概因为找到了逃脱婪音府的出路,不管怎样,有希望就不会绝望。 洗漱完,馥儿就要伺候着我换衣服,可身上的衣服我就没想过要换下来,我来古代来的太突然了,说不好什么时候“嗖”的一下又回去了,谁想穿那些复杂的古装,回头穿回去了,路人还不把我当神经病啊,再者,这古代的衣服能有我的鸭绒服保暖? 馥儿相当无奈,抱着一身水绿色的厚棉衣站在那里,苦着一张脸,真实的原因当然不能跟她说,只死死地握着羽绒服拉链,死也不脱。 “等会儿再换,我这身衣服更暖和,不着急。” “可是小姐,您这身衣裳实在是太奇怪了,还是换了罢,否则公子瞧见该不高兴了。” 呃,不提他则罢,一提他,我也有点不高兴了,只那么一次,就让我对他的恐惧深埋进了肌肉记忆,呸,真忌讳。 “我们那儿的人都是这样穿的,也不是很奇怪吧…”对我来说,周围的你们才是最奇怪的。 “小姐,放眼望去,整个中原大陆都没有您这样的装束,您可抓紧时间换吧,说不好什么时候公子就过来了。” 馥儿这丫头,说着说着就要把衣服往我身上招呼,诶,她递,我躲,她再递,我再躲,最后我干脆小跑了起来,躲到院子里去了,回头去看馥儿方向,她怎么捧着一身衣服就不追了呢?那看向我这方的眼中还带着卑微和恐惧。 脚下有意刹车,但免不了几步惯性,这一惯,我就惯进了一个泛着冷气的怀抱,鼻子在衣料的刺绣上挂了一下,有点痛! 怀抱的主人顺势就把我圈了起来,稳稳地抱住,在手肘和身体的空隙处,我看到一米外那个一身墨衣腰上别着两把短剑永远戴着半截面具的人。 馥儿的表情加上这寒气和他背后配套的某人,不用看,我也知道我特么撞进了花清流的怀里。 “不想换便不换了,无论若微如何穿着,为夫瞧见都是高兴的。” “呃…”。高、高兴?他是什么时候进院子里来的,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听我们讲话的?这两个人走路都没声音的,真恐怖! 馥儿带着日常的惧意退了几步,转身把手里的衣服挂到了衣柜里面,一路小跑到我和花清流身边福了福身慌张道:“公子,小姐刚起,还未曾用过早膳,奴婢这就要去厨房取来,不知公子是否要与小姐同桌而食?” 别啊,昨晚那顿饭我就没吃好,花清流要是再和我一桌吃饭,我又只能吃个三分饱了。 那少年却温柔地答曰:“也好。” 好什么好啊,一点都不好。 馥儿得了花清流的话,脚下生风地跑出了院子。我立刻从恐怖分子的怀里钻出来,拍着额头懊恼自己为什么走路不看路。随即抬头作关切状:“你也没吃早饭呀,也是睡懒觉了吗?”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晃过荒婪那方时,面具下的一双鹰眸淡淡地低看了我一眼,就立即恢复没有焦距的目光,看眼前这状况,莫非荒婪没有告诉花清流那块青翎玉佩是他昨天刚给我的? 身前的花清流低低地笑出了声:“为夫只是清早着手准备一件大事,所以耽搁了早餐,并没有赖床。” 哦,没有就没有吧,谁在乎呢?我也就随口一问。 花清流这厢说着话,就把我往房间里领,荒婪知趣地候在了房间门口没有进来。 入座后,花清流快速扫了一眼还摆放在床上的其他几套衣服以及地上的绣花鞋。 “若微虽留恋身上之物,可荒婪寻你回来之时,你并未携带行李衣物,身上的衣服总是会脏…。” 我算是听出来他的意思了,也是一片好心,不过我不认为自己会在这里呆太长时间,我紧紧抓住自己的衣领,坚决地说:“后天,后天我会换下的。” 其实白色羽绒服非常不经脏,他们也不会明白为什么我一定要等到后天才换,我告诉自己,如果三天之内我还回不去,那么我就换上这里的衣服,认了命,今天是第二天。 花清流见我松了口,微微一笑,风华绝代。等着馥儿上餐期间,把我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看得我直起鸡皮疙瘩。他柔声说:“若微走失的这半年光景,定是受了许多苦罢,不知太师府用了什么法子度过了此次难关,想来日后宫中也将此事翻过了页去,若微,答应为夫,既已回来,便莫要再出走了。” 第9章 还有别的女人 选秀那事,他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脑子飞速旋转,我应对着花清流的话说道:“我昨天听馥儿说起过这事,脑子里的记忆不是特别清楚,对太师府也没有多深的情感,再者既然太师府已经度过了难关,我也没有多少必要再回去了,要是被宫里发现我还活着,更加麻烦。” 我这话七分假,三分真,既然荒婪花清流馥儿都能把我认错,那宫里的人八成也会认错,说不定走出婪音府,那西国宫里的人也未必分的清楚,到时候我就是有十张嘴我也说不清楚。 像是吃了一粒定心丸,花清流抬手抚着我后脑勺的头发,又回到了昨天深情得模样。 “若微,这半年,没了打小跟在身边的馥儿,没了为夫和家人,你是如何度过的,又怎会出现在南夏国边界?” 来了来了!他早该问这茬儿了!毕竟我一身“奇装异服”,他要是一直憋着不问,我反而会觉得有什么阴谋阳谋。不过,靳若微失忆了嘛,什么都好说。 期间,馥儿提着金麟雕花食盒进了里间,往桌子上摆放着餐点。 我肚子早就咕咕叫了,眼睛几乎掉进了馒头盘里,却只有忍着回答花清流的问题:“得过且过吧,总得要活下去,无非是没了记忆被人收留罢了,什么这国那国我也不清楚,凑巧吧。” 花清流也没非要追问出个一二三来,那双削葱根般的手在馥儿之前拿起一双筷子,递到我手里,昨天晚饭时候他也是这么体贴。 我接得很不踏实,吃得也不是特别踏实。花清流吃饭的样子十分优雅,仿佛带着一种天生的贵气,而我,却是拘束,带着被紧张支配的恐惧。 花清流今天不会就专程来陪我吃早饭的吧?他不用出去上班吗?就算是现代的古惑仔黑社会也要出去看场子挣钱的吧? “呜呜…” 我这厢琢磨着花清流到底什么时候走,一向灵敏的耳朵里却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声音,怎么有点像女孩在哭。 我转头看向花清流的侧脸,明显他也听到了,眉心有些不悦地下沉,手上的筷子也缓缓放下。 “是有女孩子在哭吗?”我不是很确定地问他。 不对,不是像,这就是女孩的哭声。馥儿不是说整个婪音府除了我和她这两个太师府外来女人外,其他的全都是男人吗? 我侧眼看向馥儿,她的表情不比花清流好看多少,主要是这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真是想不听到都难。 “呜呜呜呜呜......。” 花清流始终是坐不住了,冷声道:“荒婪。” 房门外露出的半截墨衣动了动,转了身来,没等花清流说什么,只抱拳道了一句是就疾步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院子里。少时,那哭声也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事情突然打断了,荒婪干了什么? 再看馥儿,神色恢复如常,这哭声,有问题,不,就凭口口声声最爱靳若微的花清流在家里藏女人就已经有大问题,何况这诡异的哭声。 只是,以我现在的处境,怕是不好多问,我看花清流也没有要解密的样子,回头问问馥儿看看到底是什么鬼。 接下来的时间里都是沉默,空气中只有我们吃饭的声音,不过也几乎微不可闻,没多久,荒婪回来了,还是一尊雕像。 食不言寝不语,但气氛实在尴尬,我想了想对花清流说:“那个,馥儿和荒婪也还没吃早饭呢吧,要不一起吃点,这么多东西,我们两个人也吃不完,别浪费了。” 这是真话,哪怕是早上,养生餐虽然分量不多,但是品种繁多,凭我和花清流两个人是解决不完的,太奢侈了。 “主仆有别,下人自有下人的去处。” 这话倒也在我预料之中,古代人阶级思想根深蒂固,馥儿也就算了,做的就是伺候主子的工作,可是荒婪,既没有伺候花清流起居,也没有砍柴挑水,怎么看也不应该是下人的角色,花清流这么说,好像有点过分。 “那你让他们也去吃饭,吃个饭没必要伺候在旁边,把他们饿坏了还怎么做事。”我空余的左手往外挥了挥,像是要赶谁出去。 这会儿花清流倒没说什么,爽快答应了,馥儿像得了什么恩惠,轻手轻脚地小碎步走了出去,荒婪还没站定两分钟,就和馥儿一块儿离开了。 餐后,他们回来了,荒婪和花清流眼神交流了一下,什么也没说。下人收拾完餐具,花清流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回过头来微微低眉看我:“若微,今日天气不错,稍后便出门走走罢。” 出去? 我眼前一亮,腰板都挺直了,他完全信任我了?我可以出去了?那岂不是有机会逃走? 我还没来得及和馥儿交换眼神,花清流接下来一句话又让我跌回了谷底,他冲外唤了一声“荒婪”转头对我说:“荒婪跟着,以免被宫中之人发现。” 嗷!我还不如不出去! 这一秒荒婪已经听花清流的召唤走进了屋子,直直的站着,冷清的眼中全是服从。 我看了看荒婪,越看越烦,抬头问花清流:“为什么是荒婪陪我,就算要陪也应该是你,不是吗,为什么随便找个人陪着我,还是你在嫌弃这个对你没有记忆没有爱的我?” 感动,连我自己都感动了,一方面我在变着法子拒绝面具怪人的陪同,即使逃脱不了,我也不想要荒婪陪同,他就是个把我推入深渊的侩子手,看见他我就来气!另一方面,又侧面表露了一番心迹,不会让花清流觉得我太过急进得想和他拉近关系。 花清流闻言,面露微笑,想必心里欣喜极了,一手揽着我的腰,把我往他的眼前一带,我差点亲上他的下巴,我反手推他,他纹丝不动:“若微,我们分开太久,若是可以,为夫恨不得一日十二个时辰都与你相伴,只是眼下有些事情为夫不得不亲自处理,只得暂时委屈若微了。” 说话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你过去便与荒婪八字不合,此番既然忘了,便与他冰释前嫌罢。” 所以,靳若微本人和荒婪也是针尖对麦芒?难怪我对荒婪态度那么差,他们都没提一个疑字。我是因为荒婪错认我是靳若微不择手段把我拐来婪音府而针对他,那靳若微又是因为什么? 我看了一眼馥儿,她也抬眼与我对视了一秒算是默认了。在馥儿讲的故事里,一直以花清流为第一男主角,因为时间关系基本上只讲了主线故事,忘了问她副本内容。 我斜了一眼荒婪,假笑了一下:“看来喜欢一个人或是讨厌一个人,是会刻进骨髓里面的,即使没有记忆,也很难改掉。” 一语双关,花清流也很上道地对号入座了,只是荒婪,我这么阴阳怪气地挖苦他,他也没个动静,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站那儿睡着了。 花清流又和我腻歪了一会儿就单独走了,当然我说的腻歪是指单说说情话,抱一抱之类的。 院子门口,我送走了花清流,回身对身后的荒婪说:“带路吧,总管大人,你总不见得要我这个失忆的人走前面吧。” 荒婪闻言,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了我的左前方,顿了顿脚步,大概是提醒我跟上,我伸手拉过馥儿,抬了脚,跟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看不见这人面具底下的表情,我却总觉得他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人喜怒不形于色的时候难道也有相应的气场吗? 馥儿扯扯我的袖子,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小姐,这会子出门了,定要仔细看看周遭的山水草木,要记在心里头。” “哦,好,好。”我点点头,她的意思是叫我记好路,方便以后逃跑吧,天,以我和馥儿的能力,怎么可能以“逃跑”的方式离开花清流。 荒婪本来的脚程应该是很快的,这会儿却刻意放慢了脚步,他还在关心我们两个女生能不能跟上他的脚程,哼,假惺惺。 不多时,我们已经走出了婪音府的大门,别说这大门了,就是我住那院子,这两天以来我都是第一次走出,瞬间有种放松感油然而生,站在婪音府门前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可能动作太夸张,引得把门的两个黑衣人对我侧目而视。赶紧若无其事地小碎步跑路。 第10章 出笼的小鸟 婪音府地处在西国边境一个叫崎城的城市,走两步就能到?国的地盘,难怪昨天荒婪能那么巧逮到我。崎城三面环山,一年四季气候都偏冷,和?国以及另外一个麓国有小商品交易往来,所以崎城不管是寒时还是集时都非常热闹。 “小姐咱们、咱们出来了!” 我不知道馥儿到底多久没出婪音府了,这次出门,她简直就像是出笼的小鸟,快乐得都要飞起来了只是碍于面具荒婪在左右,没太过于表现出来。 我提醒她:“淡定点。” “嗯嗯。”馥儿及时领悟了。 “馥儿,我以前和他关系也不太好吗?”我干咳两声,换了个话题,指着前方两步路距离的荒婪问馥儿。 馥儿一副为难的表情,看了看荒婪的背影,轻轻地点点头又立马摆手:“是倒的确是,不过,奴婢真不清楚其中缘由,恐怕只有小姐自己寻回记忆才能知道为什么。” “这样啊。”跟没说一样。 “小姐,您何不自己问荒婪总管呢?小姐的私事总归也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呀。” 说的也是,我问他,他总不能不说吧。 这么一会儿的时间我们已经走到了类似于国际交易市场的地方,人头攒动,好不热闹,因为戴着面具,浑身生人勿近气质的人,也因为我这身穿着,我们引来了好多侧目。 我加快脚步追到荒婪边上转头看他:“喂,我问你,我以前和你有什么过节,为什么会八字不合?” 荒婪淡然道:“没有过节。” “你能再敷衍点吗?”我白他一眼,嘴还挺紧:“我多多少少也算你半个主子,我问你你敢不答?” “属下不敢。”几个字又闭口不言了。 数青蛙的啊,踢一下跳一下? 我催促他:“那你倒是说啊!” 他这会儿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正对我,面具在阳光下反射着寒光,他的视线居高临下,居然让我有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有些事,若是自己无法记起,便也无刻意提起的必要,不值得。” 怪里怪气的一句话,说穿了,还是不肯告诉我具体原因,我瞪着他一字一句问他:“你是说你不值得,还是我不值得!” 我觉得他好像在侧面告诉我说我不配! “夫人不值得在此事上过于纠结。” 怎么突然叫我“夫人”? “要是我一定要纠结呢?”看来我这个夫人在他眼里也没什么权威性,不然他早就该松口了。 “小姐。”馥儿在身边拉我的衣袖:“算了吧,总管大人不愿说便不说了,您二位之间再这样下去,不但没有冰释前嫌,反而更…剑拔弩张了,公子的初衷可不是这样。” 公子的初衷…花清流的初衷是想叫我们化过去的干戈为玉帛,然而看起来事情并没有往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 行吧行吧,既然馥儿都那么说,我也懒得追究了,我只是想多了解点靳若微的过去,免得以后出纰漏。 我以为我们会在交易中心停留,却并没有,荒婪脚下一刻不停地走街串巷,正当我怀疑他是想把我卖了的时候,我们三个人又在一个小巷口停了下来,小巷口停着一辆红顶小马车,那车上有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小倌儿,穿着一身灰色长衫,看样子在这里等了很久了,见了我和荒婪,立刻跳下马车恭敬称道:“靳姑娘,总管大人。” 荒婪点头示意,小倌儿躬身一百度,横抬起一只手,笑着看着我:“靳姑娘,请。” 这动作我在电视剧里看到过,人形扶手,上哪儿去需要马车这么大动静? 我侧头低声问馥儿:“什么情况?” 馥儿也低声答:“不知道啊,不过荒婪大人总不会害您,您就听他的罢。” 笑话,他要是不会害我,我现在就不会在这儿了。 馥儿是习惯性害怕婪音府的人,这我知道,所以各种劝我在这些个货面前服软。 我绕开小倌儿,手脚并用地自己爬上了马车下一秒把馥儿拉了上来,接着荒婪也一声不吭地跳了上来,坐进了车厢,马车骨碌碌地开始慢行起来。 我坐在最角落看了一眼坐的四平八稳的荒婪,质疑道:“去哪儿?” 他一板一眼地回答:“姑娘不方便太过抛头露面,属下自作主张带靳姑娘去寻记忆。” “婪音府周遭还不够我去熟悉?”我连婪音府都还没整明白呢,就把我往外面带。 那人还是一板一眼的:“远远不够。” 我哦了一声,背靠在车厢角落不再说话,反正他也话少,大家一起装哑巴,只有馥儿一路上忍不住掀起车窗的帘子往外看去,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啧啧称奇,我探过头去瞟了一眼,马车正打闹市路过,这会儿天桥上有不少民间艺人在卖艺,内容嘛,和电视剧上看得差不多,我也没多大兴趣,又转回了脑袋。 我才刚重新坐正,马车不知道撵到了什么东西,猛地颠簸一下,把我和馥儿整个人都颠到腾空,馥儿的头撞到了马车顶部疼得“哎呀”叫唤,而我脚下一拧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去,完了完了,脸朝下,要毁容了啊! 在栽倒的一瞬间,我一个用力让身体变了个方向,往车厢左边的荒婪身上撞过去,让你丫垫背! “小姐!小心!” 馥儿的话音未落,荒婪居然在电光火石之间迅速闪到了右侧,失去了肉垫,我已经脸朝下直挺挺地趴在了马车底面,砰的一声,我滴妈呀,感觉鼻子都摔断了。 外面的小倌儿大概是听到了大动静,长吁一声,让马车停了下来,传来询问的声音:“奴才不慎撵到了石块,可有颠着靳姑娘?” 馥儿想冲出去替我鸣不平,我拉住了她,她不知道的是我一点都不怪那赶车人,只怪刚才在刹那间闪开的那人。 我咬着后槽牙说了一句没事,马车继续前行起来。 撑着软台爬起来的时候,我的鼻子已经红了,手心也摩擦破了皮,火辣辣地疼,衣服也脏了些,整个人看起来很…狼狈。 馥儿扶着我坐在了荒婪刚才坐的位置,心疼地看着我,帮我拍了衣服上的灰,又看看我的脸,仔细检查有没有摔坏哪里。我咬牙切齿地瞪着坐在对面的荒婪,鼻子一酸,居然有点委屈。这人太没风度了,我是弱势群体诶! 如果我是一个小心眼的人,这趟回去婪音府必定要向花清流参他一本,可惜,我不是,说穿了荒婪的一举一动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公事公办而已。 馥儿这才查看到我的手,立刻尖叫起来,那语气心疼得都要哭了:“小姐,您的手,一定很疼吧。” 第11章 那段感情一文不值 我感觉对面有一道清冷的目光直直地射了过来,不用抬头看也知道是谁,馥儿的手上突然多了一个青色小瓷瓶,一边打开木塞一边说:“小姐,上点药吧。” 我当然知道这东西是哪儿来的,反手夺过来扔给对面的人:“拿走,谁稀罕你的药!花清流不在,你就欺负我,我负伤回去,看你怎么和你家公子交代。” 馥儿躬身捡起了掉落在地板上的药瓶。 “小姐,别和自己过不去,伤了痛了的可是您自己,想来荒婪大人也不是有意的,只是公子醋劲儿大,荒婪大人也是有意避嫌罢了。” 这丫头被吓傻了吧?她到底是靳若微的丫鬟还是荒婪的丫鬟,怎么张口闭口都在帮荒婪说话? 可馥儿这话说得我哑口无言,本来就是我刻意要往他身上撞,阴谋没得逞我也实在是没理。我闭口不言,又窝回了马车角落里,任馥儿给我擦药。剩下的这一路我们仨谁也没说过一句话。 马车大概慢跑了半个小时,绕过了交易中心,渐渐向郊区行驶而去,我现在更怀疑荒婪要把我卖了。 又是半个小时,终于缓缓停了下来,荒婪先行下车,我跟上去,掀开帘子一看,这地儿比郊区还郊区啊,就是一个山凹凹,头顶上几百米的地方是一座山崖,因为冬天枯枝树叶遍地,偶有几根四季常青的野草充斥其中,其他的,鬼都没有一个,特别幽寂。 有点犹豫,下去还是不下去,带我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干嘛? 赶车小倌儿又抬了手示意我扶着下去,再一次被我忽略,加上馥儿已经先我一步下了车,没办法,我只好也跳了下去。 荒婪笔挺地立在马车边上,赶车小倌儿去找干草来喂马,馥儿站在小溪边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仿佛进入了回忆中。我跟着走马观花看了看,溪水清澈冰凉,突然想到了紫薇和尔康的幽幽谷。 我的表情太疑惑,荒婪向我的方向走了两步:“靳姑娘,不觉得此地甚是熟悉吗?” 靳若微和花清流的幽幽谷? 馥儿也回忆得差不多了,对我说:“小姐,当初咱们就是在这里砸死了追杀公子的仇人,奴婢昨日与你说过这件往事,没想到荒婪大人会带您来这儿。” 我也没想到,花清流叫我出门走走,提都没提要让我重走回忆之路的事,荒婪却自作主张带我来了这里,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哦了一声,也不知道问的是谁:“就上面那个悬崖是吧。” “是。”是荒婪回答了我。 这能有什么效果,别说我不是靳若微,就算靳若微本人失忆了过来,也不见得能想起什么,这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想法,估计馥儿也和我想得一样,表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这戏要怎么演? 说起来花清流的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可能一个人从悬崖上掉下来砸死个人的概率还比较高,可是两个人同时掉下来并同时砸死另外两个人的概率极低,几乎不可能发生,然而缘分使然,这种比中彩票头奖概率还低的事偏偏就发生了。 这个地方,经过大半年甚至更长一点时间的冲刷,早就没有了当初的痕迹。我假装努力的回忆,可是明显是不可能有结果的,我摇摇头,诚实地说:“不是我不想回忆,事实是我真的记不起来,这种方式收效甚微。” “公子将这段记忆烙印在骨子里,靳姑娘却说忘便忘。”荒婪看着我,眼中情绪不明:“那段感情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 确实算不上什么,如同第三方视角看戏一般,诚实地说:一文不值。 “虽然我很遗憾失去了记忆,但这也不是我的本意,没必要踩一捧一吧,荒婪大人?如果你带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你家公子鸣不平的话,那么你成功了,我也听进去了。” 这会儿面具下的眸子显得阴婺起来,他说:“靳姑娘真是推得一干二净。” 这语气配上这台词,让我不寒而栗。 我点头作肯定回答:“什么叫推?人本来就是靠肌肉和记忆组成的完整体,如果没了那些记忆,你可以认为,过去的一切事情,不管好的坏的,都不是我做的。”不管什么事,先推了再说,我可不背靳若微的锅。 荒婪还是那样冷言冷语:“如果一句失忆就可以抹杀一切,靳若微,你真不配……。” “总管大人,慎言。” 馥儿突然出声,声音不大却果断有效地截住了荒婪后面的话,荒婪大概意识到了自己说太多,吞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眼睑下敛,眉心微皱,似乎是在努力说服自己冷静。 馥儿这么害怕他们,居然敢这样和荒婪说话,我有点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馥儿,发现她的脸上该有的敬畏还有,见我疑惑,坦诚地解释开来:“公子说了,小姐归来,过去的一切便断了,无论是怎样的小姐,都好。” 荒婪没再说话,馥儿上前搀着我,在深深浅浅的山涧里慢行,话是对着我说的,但又像不止说给我一个人听:“现在的小姐如同新生,与过去不再有任何关系,若是能恢复记忆最好,即便不能恢复,也无碍。” 这话一语双关,我的脑子里冷不防冒出一个想法:馥儿她到底还是不是太师府那个馥儿?为什么进过婪音府的女人都死了,而她还活着,以花清流暴戾乖张的性格,馥儿放走了他的挚爱,第一个不该放过的就该是她吧? 可是她偏偏就活着,看样子似乎还活得不错,在靳若微回来以前,她又以什么样的立场存活在婪音府的呢? “小姐…为何这样看着奴婢?” 我的眼神有点明显,馥儿很快就注意到了。 我摇摇头笑了笑说:“没什么,只是你能说出这番话,我很感动。”这话有一半是说给荒婪听的,我真正想说的是靳若微泉下有知,会更感动。 记忆的事是不会有着落的,荒婪的声音在身后缓缓传来:“属下失言。” 这就认错了?也太容易了吧,说起他不该把我抓回婪音府的事情,他也没觉得自己做错过,却在口不择言上承认自己失言,我倒是搞不懂他了。 我也没打算追究他的失言,我敢打包票,他们每一个人都有事瞒着我,但是,这不重要了,我随时准备走人,这群人我就当没认识过。 现在我心里头盘算的是都来这种地方了,感觉能有点机会呢? 第12章 蛇蜥 “哎哟,肚子痛,那个…我,我想…。”我灵机一动,立马捂着肚子,看向荒婪,见他投来目光我指着远处的凌乱的灌木丛说:“荒婪同学,我肚子突然有点痛,需要解决一下。” 十部电视剧有九部都是这么演的,有这么好的机会我还不逃走更待何时?刚才在市集怕人多跑不快,现在在郊区,还怕啥? 荒婪从刚才的情绪中把自个儿摘了出来,一双鹰眸看向我的肚子,旋即将目光放回我的脸上:“靳姑娘请便。” 我赶紧转头对馥儿使了个眼色:“馥儿陪我一下,我害怕。” 馥儿领悟到了,刚想点头,另一方荒婪不咸不淡的声音传来:“此处方圆五百米没有一户人家,不是出入要塞,没有山贼恶霸。” 我去,了解得这么清楚,人形高德啊。 “那,我怕有蛇。”荒山野岭有蛇不过份吧。 “蛇在冬眠。”又是一句不咸不淡的回答。 脑子转慢了,忘了现在是深冬季节,蛇确实在冬眠…。 “我…我怕小虫子,万一有蜈蚣什么的,要个人帮我驱赶。” 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伸过来一只略显粗糙的大手,手上握着一个紫色小瓶子:“这是雄黄,足够驱赶普通蛇虫鼠蚁。” 馥儿的脸色已经有点白了。我怀疑荒婪就是故意和我作对的,很简单,谁没事随身带着雄黄? 我气呼呼地剜了他一眼,一把抓过雄黄瓶子,向馥儿递去一个沮丧的眼神,转身就向着远处走去,得,a计划流产。 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尿意,纯借口而已,走了大概三百米确定他们看不到了,我只能稍微放松一点,假装小解,蹲在草丛里,脑子里天马行空,在想还能怎样逃跑。但即使现在他们本来就看不到我,我也不能丢下馥儿一个人跑了。 这荒山野岭的,想找个人求助都找不到,有没有别的生物啊? 这次“小解”时间特别漫长,要不是腿麻了,我都不打算站起来。 “嘶~嘶~。” 什么声音? “嘶~嘶~。” 不会这么倒霉吧? 我僵硬地握着雄黄缓缓起身,怪异的嘶嘶声好像越来越近。 这可是冬天啊,七八度蛇就该冬眠了,何况现在凭我感知,绝对无限接近于零度,怎么可能会有蛇? 手里死死地捏着雄黄药瓶,已经开始发抖,类于蛇吐信子的声音似乎已经贴到了我脚边,感觉脚踝上似乎攀上了什么东西,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全身。 我现在突然后悔躲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来了。 哆哆嗦嗦地把雄黄瓶子的木塞拔开,眼睛一闭,一边疯狂地往声音传来的地方撒雄黄,最后干脆扔了药瓶,一边尖叫着狂奔向印象中馥儿的方向:“啊啊啊啊啊啊啊!” 闭着眼辨不清方向,只听到馥儿叫了一声小姐,迎面快步走来一个人,我直直地撞进了来人的怀里,管他三七二十一,来的是谁都还好!我双手扣住此人的脖子,脸埋在对方的颈间,跳着脚,嘴里一个劲儿地尖叫:“有蛇有蛇有蛇!” 对方的身子僵了一瞬,旋即头顶冒出一个低沉的男声:“乌恪,去看看。” “是。” 头顶这个声音是......我猛地抬头,咚的一声撞上了对方的下巴,来不及叫疼,我就看到光洁的下巴,小麦色的皮肤,半边黑色面具,我果然正在荒婪的怀里。又是连声尖叫:“啊啊啊,谁允许你抱我的!” 荒婪露出的半边额际似乎隐隐出现三条黑线,双手抬起停在身侧,一副自证清白的样子,寻常冷清的声音中透着无可奈何:“靳姑娘可看清了,是你在抱属下。” 肩带肘,肘带腕儿,腕儿带手。果然是我单方面挂在他的身上,一双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跳离了地面,盘在他腰上,在他的后腰处紧紧锁住,天,我都不知道我的弹跳力这么好,居然蹦这么高。 馥儿在荒婪身后不远处,脸色很不好,她小跑到我们身边,伸手就把我从荒婪身上扒拉下来。同时刚才我方便的方向传来赶车小倌儿的声音,我记得刚才荒婪好像叫他“乌恪”来着。 “总管大人,是只蛇蜥。” 蛇蜥?那不还是蛇吗?可乌恪好像半点不害怕,直接弓下身子从地上一捞,捞起来个什么东西搭在手上,就转身向我们走来。 我本来就有轻微的近视,加上搭在乌恪手上的物体一直没动,直到乌恪走近了,他手上黑色的物体突然翘起了脑袋对着我“嘶~嘶”地吐信子,瞬间吓得我三魂没了七魄,埋头就往馥儿怀里钻。 “蛇蛇蛇!” “小姐,你清醒一点,蛇蜥不是蛇,只是没有腿的蜥蜴而已。”馥儿把我从她的怀里挖出来,耐心地和我解释蛇和蛇蜥的区别。 软体动物都恶心,何况我小时候被蛇咬过,虽然没中毒,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是对的。不管它是不是蛇,看一眼都要我的命。 我依然慌张:“有什么区别!拿走,快拿走!” 馥儿的神色为什么那么惊讶,好像是没控制住说了一句:“你也怕蛇蜥?”说完就迅速抿住嘴巴,偷偷看荒婪。什么叫“也”,这恶心玩意儿,让人害怕不是正常的吗。 “靳姑娘扰了蛇蜥冬眠,无端端地害了它一条性命,拉了命债,竟还惧怕成这般模样。”荒婪并没有在意馥儿的及时收口,在一旁无不可惜地说道,末了,口中还啧啧出声,生怕语境渲染得不够遗憾似的。 他这么说的意思是我刚才小解把冬眠的蛇蜥吵醒了?馥儿说这是蜥蜴的一种,蜥蜴也是会冬眠的吧? 再看缠在乌恪手上的蛇蜥,一改刚才的昂首伸眉,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软塌塌地垂在那里,基本上也没什么生气了。 “死了?”我指着乌恪手上的蛇蜥问荒婪。 荒婪只点头不说话,只有乌恪恭敬解释道:“蛇蜥是西朝图腾,无毒无害,罕见的很,西朝子民遇着了,均是以礼相待,放它生还,蛇蜥更是冷血动物,冬眠被扰醒没有足够的自保能量便会迅速衰竭死亡,不过靳姑娘,大约一年前,也是与眼前极度相似的境况,奴才曾与你解释过的。” 什么? 我脑中一明,蛇蜥是西国图腾,是不是就如我国的熊猫一样,试过谁会怕熊猫,见着了都巴不得拖回家去圈养。 难怪馥儿刚才会用那种眼神看我,会脱口而出一句:“你也怕蛇蜥?”,作为西国子民的靳若微本尊即使打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信仰蛇蜥但更害怕蛇蜥也是个稀罕事吧,因为我这个替身,刚巧也害怕西国所有子民都信仰的蛇蜥。 我和靳若微这么像的吗?吃菜的口味,讨厌的人,害怕的动物,除了喜欢的人,都一样。 “小姐不记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解释一遍又何妨?作为奴才不要多言才是本份。”馥儿听过乌恪的话立刻出言维护,转头看到我的脸,脸上浮起担心:“小姐定是被惊吓过度,脸色如此苍白。” 馥儿的话并不好听,乌恪闻言却眼皮都没抬一下就直接颔首请罪:“靳姑娘恕罪。” 乌恪有什么错呢,不但没错,反而对我提点了不少。 我朝他摆摆手:“不是你的问题,怪我。” 乌恪没再说话,馥儿冷哼一声,扶着我去马车上找水袋去了,看起来馥儿对这马车似乎很了解,翻得热火朝天。喝过水我的脸色应该也没怎么恢复血色,馥儿就斗胆主动向荒婪提议返程,可能也是看我在这儿回忆不出个一二三来,所以返程的建议被荒婪采用了。 第13章 比秦桧还惨 因为我脸色不好,回程途中乌恪把马车赶得几乎小跑起来我被颠得昏昏欲睡,就在我几乎和周公会面的时候,车身猛地一震,外面的两匹马发出尖锐的嘶鸣声,惯性使然,我撞进了坐在左侧方的荒婪怀里…天作证,这次我不是故意的,大型社死现场! 估计荒婪也是怕我直接摔出去,这一瞬间本能地圈住了我的腰,看来他自己也被自己不由自主的动作给吓到了,不然怎么脸色一滞,仿佛才回过神来,立即松开了手。 馥儿火气瞬间就上来了,猛然掀开车帘就冲外面吼:“乌恪,你到底会不会驾车,不会就让我来!左一趟右一趟地连累小姐摔跤。” 汗,没想到馥儿脾气这么大啊…,说得也是,来返程我各摔一次,运气真是够好。不过,乌恪肯定也不是故意的,我得去帮他解围。想到这儿我立马推了荒婪一把从他怀里钻出来,瞪了他一眼:“谁稀罕你帮忙。” 荒婪面具下黝黑的眸子看着我仿佛在说:不知好歹。 我无视他的眼神把馥儿手里的帘子撩得高一些,探头出去看,只见枣红色骏马前蹄下面一个满身补丁的布衣少年跌坐在地上,一张脸脏的看不清面容,头发蓬乱如鸡窝,正瑟瑟发抖地望着头顶两匹马儿,一看就受了不小的惊吓,事情已经很明显了,有人鬼探头让乌恪差点刹不住马。 乌恪回头过来看着我们:“有个乞丐横穿过路,惊着靳姑娘了。” 我手里的帘子突然一松,荒婪接手帘子撩得更高一些,探出半身朝着马蹄的方向可有可无地看了一眼。 我晃了一眼,抬头问荒婪:“你带钱没有?” 荒婪也没二话,从腰间摸出个银色的东西递给我,我跳下马车乞丐面前,蹲下身子把银元宝放在他面前的地上:“拿去买东西吃吧,以后过马路小心一点。” 乞丐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不再发抖,乱发下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我,看得我背心发麻。 打了一个哆嗦,赶紧回到马车上,荒婪抬眼对乌恪说:“绕开他,抓紧时间回府。” 乌恪应声后,也没再看那乞丐一眼,就拉起缰绳让马儿绕开了乞丐,继续前行,我一直探头在外,目视着乞丐越来越远,那身影直至我看不见,也没有伸手去捡起银子。 回了城,马车还是停在了出发点,荒婪带着我和馥儿七拐八拐地回了婪音府,我很奇怪啊,为啥不让马车送我们到门口,我看这条路也不是什么乡间小道,来回两车道是有的,不至于节约这点干草吧。小声问了馥儿,馥儿说婪音府的位置是绝密,且府外有瘴气,一般除了在外的探子,别的动物和人都不准进入婪音府外方圆三里路。 虽然根本听不懂什么探子,什么瘴气,但我还是假装明白地点点头,就跟平时上课一样,就算听不懂知识点,该给老师的反应还是要有的。 哪知道馥儿见我这反应,居然把我点破了:“小姐,你是不是没听懂?” 这么明显的吗?我没好意思开口,只能讪笑。馥儿突然笑了,特别灿烂那种,也不知道在笑什么:“你果然还是同过去一样。” 荒婪送我们回了院子,废话了几句好好休息,公子晚一些会过来一类的废话就走了。 出门一趟,白色羽绒服脏的不成样子,现在不想换衣服也没办法了。馥儿见我肯换衣服,也开心得很,动作麻利地伺候我换了衣服,又重新梳了个发型,上了淡妆,整个人看起来都亮眼许多,老娘果然有古典气质,哈哈哈。 一来一去折腾一阵,也差不多下午两三点过了,睡了一觉起来,天上直接挂上了月明星稀的“幕布”,我发白的脸色也渐渐好转,但这天只吃了一顿到现在也没什么胃口。 馥儿说我睡觉的时候花清流并没有来过,不过她刚才出去打水的时候瞥见了他的身影,估计也该来了。今天遇到蛇蜥以后我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恶心得不得了,想走出院子吹风,不想和花清流照面。可刚走到院子门口,那谪仙般的人物就款款而来,见我一身打扮,很是惊讶。 没等他问我就自己开口解释:“出门去摔了一跤,衣服摔脏了,没办法,只能换了。” 他的那双碧波如水的桃花眼里仿佛情意更加浓厚,抚着我的头发说:“若微还是这样好看。” 是这样更贴近过去的靳若微吧?不过,谁在意呢。 听花清流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在荒婪处听说了我遇到蛇蜥的事情,也知道我被吓坏了,特意光速回来陪我,我心底更难过了。 馥儿从院子里捧着一件披风低头匆忙跑来,一边跑一边急促地说:“小姐要出门吹风也得做好保暖才是啊,这可是深冬,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说完一抬头,就看到花清流立在我面前,立刻抿紧了嘴,又重新开口:“公子。” 得,本来一个人吹风的想法成了两个人的活动。 花清流叫人重新取来了两件狐皮披风,与刚才馥儿给我那银狐毛皮不太一样,似乎要厚实一些,看起来就暖暖的,我伸手想要接过来,自己系上,花清流却自然而然地接到了他自己的手上,转到我的身后将狐皮披风为我披上,系上带子,并整理妥当。我一身僵硬地立在原地,眼睛发直地看着地面。 二人刚刚跨出房门,花清流顺手握住了我挡在披风内侧的右手,我条件反射地往外一抽。 他倒也没多惊讶或是别的什么反应,看来是家常便饭? 我和花清流并肩走在婪音府望流阁前面的小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起今天出门遇到的事情,花清流丝毫不掩疼惜之色说:“是我考虑不够周到。” “也没什么,冬眠的冷血动物没什么杀伤力,而且荒婪带了雄黄,蛇蜥没把我怎么着。” 我说得高兴呢,突然看见花清流眼中寒光一闪,右手起落间听见“啪啪”地两声,第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被击打,第二声又像是东西落地摔出来的声音。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一只半死不活的白鸽已经出现在花清流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中,旋即便从鸽腿上取下一个什么东西。 飞鸽传书!脑袋里唰地冒出这四个字。 鸽子的翅膀上有一个血窟窿还噗噗地流着血,想来这鸽子的最终去处必定不是婪音府,只是被人从中截胡罢了,看着花清流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一定是他下的黑手。 “这是什么?”我凑过去想偷看。 他却一笑便把纸条收进了袖口:“没什么?”这边还要顺手运起气来,捏着鸽子的手收得越来越紧,鸽子已经开始痛苦地扇动着翅膀。 我拉住他的披风一角道:“你要杀了它?” 花清流说:“是啊。” 我继续扯他的披风:“别杀了,送给我养吧。”传说中的信鸽啊,我摩拳擦掌。 他却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对于他的问题感到很奇怪,养一只受伤的鸽子,需要什么原因。 我说:“养着当宠物解闷也好,毕竟我也没什么朋友。”比秦桧都惨,奸臣还有仨朋友呢。 第14章 有刺客 话毕,花清流蓦然欺身过来温声道:“为夫便是若微最听话的小宠物,若微若是心情不畅,我随时等候召见。” 这么肉麻的话,从花清流嘴里说出来,竟然一点见了鬼的顺耳。 “你不要欺负我失忆。”我一把拍开他的脸,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嫌恶。 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鸽子,仔细地查看起伤口来。 不得不说花清流下手太狠了,弹珠大小的石头已经整个都透过信鸽脖颈上的羽毛嵌进了肉里,颈上一圈橙黄色的羽毛几乎全被鲜血染红,这几乎救不活了吧……。 “荒婪。”花清流也不知道对着哪个方位的空气地喊了一声,黑夜中唰的冒出一个矫健的身影,面具在黑夜中闪着寒光,吓了我一跳。还没回过神来,手里的鸽子已经被花清流拿了过去,轻轻扔给了荒婪:“把它的伤治好,养着。” “是。”又是一闪,荒婪已不见了踪影,这轻功…牛逼。 短短半个小时之内见到了武侠小说里两大奇迹。想到这儿我不由得点个赞道:“荒婪的轻功很厉害啊。” 花清流看了看荒婪消失的方向,轻声道:“的确不错。”又稍转一些看着我:“为夫的轻功更高。” 我内心觉的有些好笑,竟然听出了雄竞的意思:“你是老大,比他厉害不是应该的吗?” 我没觉得自己在夸奖他,可是花清流却很是受用,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他环视了一圈周围,目光放在望流阁的飞椽屋顶说道:“今夜月色正浓,那屋顶是赏月的好去处,若微,望流阁屋顶赏月如何?” 那望流阁有三层楼高,起码十五六米的样子,难不成他要带着我飞上去,难不成会近距离接触?此举我觉得不如何。 他并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见,我还没答话就已被他揽过了腰去,贴身而起,他的脚尖轻点地,等我回过神来,我们已经居高临下站在了正脊之上,夜风恰逢实际地迎面吹过,我晃了一晃,险些往后跌去,花清流刚才还没完全收回的手又立即围了上来,将我拥住。 他将我扶稳,又带我坐下,关切道:“若微,当心。” 我惊魂未定,捂住胸口,往下看去,一手冷汗,怒道:“你想吓死我吗,这么高,要是摔下去怎么办。” 花清流浅笑:“为夫就这样一直牵着若微的手,又怎会摔下。” 我突然哑口无言,他说会一直牵着“靳若微”,可是你的靳若微早就丢了啊,一阵愧疚之情从心底蔓延开来。 我看着他还拉着我的手,试探着问他:“要是我一直都想不起来,怎么办?” 他只寥寥数语:“那就不想了,如此这般也未尝不可。” 我哦了一声,干脆抓紧机会对花清流说:“馥儿今天和我说起早已想要回乡探望娘亲的事情,我答应了。” 花清流笑道:“明日便叫人送她回乡去,不过,馥儿伺候了你十数年,你竟也舍得放她离去。” 我说:“馥儿怎么说也救过我一命,如果不是她,我早就被你拧断脖子了,所以她的请求我没有理由拒绝,再说了,她伺候的是过去的靳若微,我的记忆里是没有这部分的,身边是馥儿还是别人,对我来说都没有太大区别。” 说起那场风波,花清流的眼中闪过一丝懊悔,他仔细地看着我的脖子,轻声道:“若微,对不起。” 只字片语中带着无限的愧疚,以我往日的性格必定已经一蹦三尺高和他互掐出气,这会儿,却脱口而出道:“不怪你。” 可是不怪花清流怪谁,是他放不下早已香消玉殒的靳若微,非要让荒婪找她回来;是他和荒婪一厢情愿、固执地将我当做已逝的靳若微;是他心狠手辣,那些与靳若微的面容有丝毫相似的女人都一个个死在他的手上;更是他,在我澄清自己身份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对我下杀手;这些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花清流一个人的错。 他在得了我这句话以后,愧疚之情减少了一些,只是那样仔细地看着我,像在欣赏一件稀世的珍品,即使他看得我后背发麻,也不影响我看到他的瞳孔中似有闪耀的星空,熠熠生辉,一时竟移不开眼睛。 我们在屋顶坐了许久,将近一个小时,于我而言,名义上是为赏月,实则心怀鬼胎,打响了如意算盘。 在我以为我们还会在屋顶继续坐下去的时候,突然一道暗色的物体从花清流的正后方破风而来,电光火石之间,花清流的大手放向我的后背将我狠狠地往下一按,那暗色物体擦着我的还未跟随下落的发尾又破风而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什么东西飞过去了,正当我疑惑不解之时,花清流已经飞下了屋顶,手舞足蹈的蹦跶了起来。看得我黑人问。两分钟后才反应过来,什么蹦跶,他那是在跟人过招呢,有刺客! 黑夜中四面八方三三两两地飞出好多黑衣蒙面人,还有荒婪以及婪音府众多杀手,整个望流阁前一片刀光剑影,水深火热。 花清流你倒是去打架了,先把我弄下去啊! 我一个人坐在这高高的望流阁屋顶,又急又怕,不敢挪动半步,这要是一个不小心,就得全身粉碎性骨折! 望流阁周围的灯笼在打斗中熄灭了不少,天显得更黑了,我去,我孤立无援啊,被误伤了怎么办?我是不是得想办法自救? 心里虽不断告诫自己不能轻举妄动,却还是不由得站了起来,哪知脚下一滑,整个人就跌坐在琉璃瓦上,可这屋顶的琉璃瓦哪是能站人的地方,我还没有所反应,已经跟随屋面曲线速滑下去,眨眼间,就“啊”的惊叫一声,开始自由落体运动。 没被花清流掐死,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摔死,果然横竖还是逃不过一劫啊。 “若微!” 速降瞬间,我好像听到了花清流惊慌失措的声音,那声音在风中被撕扯得七零八落,迅速消失在空气中。 死吧,死吧,搞不好这一死就能穿回去了,我车水马龙的二十一世纪,高楼林立的现代化社会,我回来啦! 下坠大约不过一秒,突然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来人仅一只右手紧紧环住我的腰,余下的左手提着一把利剑,下坠的身体保持住了平衡,加速度渐渐变小,这陌生的气味让我断定此人不是花清流,轻功这么好的又会是谁? 平安落地以后,我抬头看见的是半张黑色的面具和面具下面冷峻的面容,他看也没看我一眼,对我说:“莫让公子分心,藏到安全的地方。” 我特么真是……! 藏到安全的地方?这种话我也会说,可是眼前这刀剑无眼的景象,让我藏到哪里去?既然已经救了我一次,也不妨救我第二次,荒婪作势就要投入战争当中,我伸出双手将他拖住,死皮赖脸:“你轻功那么好,带我飞出去!” 第15章 刺客杀上门 荒婪瞟过我将他抓得紧紧的手,眉心微皱,冷声道:“松手。”说话间还抽空一脚踹翻了一个从我身后偷袭而来的黑衣人。 我被他话语中的寒气冻得抖了一抖,也没打算放手:“带我飞出去,否则我就告诉花清流你刚才趁机吃我豆腐!” 他的眉心皱的更紧了,投来的目光里有些疑惑:“吃豆腐?”随即不悦道:“我不喜欢吃豆腐。” 跟我说上冷笑话了。 他们这个时代没有“吃豆腐”这种说法?那我可对牛弹琴了。我对荒婪说:“谁叫你吃豆腐了,我是说如果你不带我飞出去的话,我就告诉花清流你刚才轻薄我,你看着办吧。” 闻言,这冷面大侠荒婪竟叹了一口气,目光投在我的脸上,却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你这性子倒还同从前一般。” 周遭实在太吵,我伸长了耳朵,也没有确切听清他说的是什么话,疑惑问道:“你说什么?” 他的目光突然凌厉非常,将左手利剑抛向离地一米处,手上使出内里往剑柄上轻松一推,那长剑便往我右手臂边上顺势而去,身后传来金属刺破布料与肉身的声音,转身看去,两个黑衣蒙面人已被荒婪的长剑穿成了羊肉串钉在五米外的榕树树干上。 这波操作真是厉害了,我对他伸出大拇指,夸赞道:“大侠真是好身手啊!” 荒婪奇怪地看着我道:“你当真失忆了?” 我可没说我失忆了,是你们坚持说我失忆的。 我举起三根手指,坚定地说:“如假包换,童叟无欺。”奇怪,他为什么会质疑我? 荒婪不再多问,只调整了自己的站姿,顺手搂过我的腰,一声不吭地便脚尖离地,跃向空中,几个起落,我们已站在战斗圈外,他没有多作停留便又投身进了火拼之中,我“诶”了一声,却什么都没说出来,站在原地,一时竟不知道该往哪一个方向走。 这种时候,我应该趁乱逃走才是上策吧…? 可是馥儿还没走成,我跑了她怎么办,很想自私一回,可是理智告诉我,恩将仇报是万万不能的。 徘徊之间,丝毫没有注意左前方那提刀向我砍来的黑衣蒙面人,当眼角的余光捕捉到那一道黑影之时,已经避无可避了,沈还寒啊,你可真是花样作死啊。 条件反射地往后跌了两步,另一个方向闪电般飞来一道人影,我被来人大力拥入怀中,再原地旋转两百多度,抬眼看见那黑衣人的长刀对着来人的背部砍了下来,头顶上方那人轻皱眉头,闷哼一声,转过身去,一掌将那黑衣人拍飞五米远。 “为何徘徊不走,存心留在此处令公子分神!”来人冷冽的语气让人十分害怕。 我心虚地支支吾吾:“我又不是故意的。” 再说了,也没见花清流分神呀,我两次身处危难之境,他都没有及时伸出援手,倒是荒婪更加敏锐。 虽然被他围在怀里,我的脚下也有些发软,想拖着他的后背站直身子,手上却摸到湿漉漉的一片,收回双手,借着朦胧的月光,我看到自己竟然摸了一手的鲜血! 我哆嗦着手,问荒婪:“你受伤了?”后知后觉,这个时候才闻到了空气中刺鼻的血腥味。 是被刚才的黑衣人砍伤的么,我真佩服他,这么多血,他竟然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头,如果那一刀实打实地砍在我的身上,我只怕是早就被劈成了两半,这位冷面大侠却还有力气指责我连累了他的公子。 不远处的花清流拍飞了两个黑衣人以后身轻如燕地飞到了我的身边,看着我双手鲜血,紧张地拉起我的手细细检查,声音掩饰不住关切:“若微,你受伤了?” 我摇了摇头,当然没有被伤到,受伤的另有其人啊。 花清流在我不安的目光触及之处,这才注意到受伤的荒婪,只轻描淡写地询了一句:“你怎么样?” 荒婪更是轻描淡写地答道:“皮外伤而已。”这样的语气仿佛流了一背血的人不是自己。 流了这么多血还“皮外伤而已”。 我慌乱地扯着荒婪的衣角,急道:“不是,都这样了,怎么会是皮外伤呢,你别打了,快走吧,这里让其他人顶着吧!” 地上躺着的路人甲乙丙丁的血和着我手上的血,那浓烈的味道一阵阵地往鼻腔里钻,竟被熏得头脑一阵发晕。 原来我不是不晕血,而是见过的血不够多,抛开数量谈伤害是不正确的。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血……从来没有直接触碰过这么多鲜血,他怎么能这么淡定啊。 “当心!”荒婪看起来并不是很想回应我的话,却是抬手又拍飞一个提着大砍刀冲我来的敌人,随后掰过我的肩膀,一把把我甩进花清流怀里。 这一甩,我的头更晕了。 流那么多血还有这么大力气,荒婪是拼命三郎吗。 “来者不善,瞧着倒不像是冲我来的。”花清流接过我,更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什么意思?”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是冲你来的难道是冲我来的?我刚来这儿没几天啊。 花清流没来得及和我接上话。他把我往边上一推,与荒婪二人二话不说又与黑衣人开战。 花清流虽然武艺高强,拍死一个刺客就如同拍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可是护着一个我,就要弱势一些。 所以,这些龙套到底是冲谁来的,怎么逮谁砍谁? 龙套太多了,功夫也不差,下手狠辣,刀刀要人性命。 缠斗间,我与花清流正前方的黑暗中杀出两个蒙面人,那浓烈的杀气分明就是要置我们两个于死地,右边是正在奋力杀敌的荒婪,左边是一塘在月光下凌波荡漾的湖水,除了花清流的身后,根本无处可逃。 来不及多想,我脚下一闪就绕到花清流的身后,寻思实在躲不过我就跳湖里去,水下阻力大,我不信刺客还能砍到我! 可是这一刻,花清流和荒婪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不约而同地看向我。那二人一贯泰然自若的眼神不约而同起了变化。 “啊!” 直到我的右手大臂突然一阵剧痛,失声尖叫,我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有这种神情。 侧头看去,手臂上的披风连带着里面的衣服被划开一条三十公分左右的口子,白色的裘皮皮毛沾着红色飞散在空中,这皮开肉绽的感觉分明就是因为我被人砍了! 上天,大地,告诉我为什么会有人如此的不要脸皮,从背后偷袭,我是无辜的,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替花清流挡了这一刀? 花清流轻而易举便将那伤我的刺客了结了,然而我觉得我真的命苦。受伤也就罢了,可惜了花清流这件裘皮披风。 四周的黑衣人都被婪音府的人该杀的杀,不该杀的也都杀了,该跑的跑了,不该跑的也跑不了了。 荒婪挥一挥手,一群手下便四下散开,他看了看因为受伤有些狼狈的我,转头看向花清流平静说道:“属下斗胆,公子此次放虎归山,必将召来更大祸患。” 说得十分有道理,我认同地点了点头,俗话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帮黑衣人一个个心狠手辣,刀刀要我们的命,都是狠角色。 花清流一手扶着我,另一手隔空拍飞了一个还没死透,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黑衣人,纵使刚刚才杀了人,依然面色如常道:“如此沉不住气,竟还对若薇下杀手,倒让本公子好生好奇当中缘由,有个人回去报信也极好。”语中停顿又与我的目光相汇,柔声道:“若微,我带你回房疗伤。” 我的手臂疼到麻木,花清流那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在看着我的时候,只剩心疼与担忧。 我坐在湖边的石头上,百无聊赖地看婪音府众人打扫战场,花清流冷不丁把我打横抱起,就大步流星地往我住那院子方向走去,伤口被牵动,又感觉到了疼痛,我忍了忍没有叫出来,只是叫花清流:“吓我一跳,你放我下去,我的脚又没受伤。” 第16章 我没想挡刀 他屏蔽了我说的每一个字,只顾前行,我看到刀伤重我很多倍的荒婪苍白着脸,就那样定定地站在原地。 花清流抱着我,却像捧着一件易碎品,小心翼翼,容不得半点碰撞,我的视线从下往上,看到的是他棱角分明的下巴以及目不斜视的双眼,那表情要多严肃有多严肃,仿佛稍不注意,手上的这件珍品就会灰飞烟灭一般。 我突然觉得很好笑,到底还是托了靳若微大小姐的福啊,除了现代的小南,我第一次被一个骨灰级帅哥当做珍宝一样护着。 我被花清流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床榻上,受伤的手臂对着外侧,房门外,馥儿小跑着冲进里间,半跪在床前担忧极了:“小姐不是和公子吹风去了吗,怎么会有刺客呢,小姐又如何会受伤呢,还伤的这样重,都是奴婢没用,未能保护小姐于危难。” 花清流、荒婪和婪音府那么多高手在场都没能保我安然无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打算怎么保护我? 我不记得花清流什么时候吩咐过手下拿药进来,可是,馥儿话音刚落,已经有人端了一托盘的瓶瓶罐罐,绷带,面巾,水盆进来,放下以后就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花清流已经在拧面巾了,我伤的地方是手大臂,再加上穿了一身复杂地古装非常不方便,疗伤肯定是要脱衣服的,花清流虽然和靳若微是情侣,不过从花清流根本不知道靳若微脚踝有没有胎记来看,这二人该是发乎情,止乎礼,没有肌肤之亲,刚好给了我可以回避他的机会。 花清流拧好了面巾,走到床边柔声道:“若微,会痛,忍一忍。” 话毕脱了我的披风,想直接把衣服撕开,我慌乱地往里缩了一缩,治外伤诶,怕不是要把我的衣服都脱光光! 馥儿眼尖发觉不对,立马转跪向花清流:“公子,小姐尚未出阁,上药之事还是由奴婢代劳罢。” 花清流的手顿了顿,好像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抬头看了看我,终究还是把面巾交到了馥儿手里,冷声道:“好生伺候。” 馥儿低头高举双手接过,恭敬道:“是。” 花清流面前,她一直保持着下跪的姿势,直到房间门完全关闭,她才缓缓站起身子,对着房门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馥儿转过身来,走到床边,蹲下身,与我视线保持平衡道:“小姐,这世上想杀清流公子的人不在少数,小姐往后还是当心才是,奴婢这就替您清洗伤口,得褪下您的衣服才是。” 千辛万苦脱了衣服,前后折腾了一个小时才把伤口包扎完毕,我又痛又累直接瘫了,特么的今天一天也过得太精彩了。 花清流没有再进来过,这一刀仿佛用了十二分内力,后劲儿大得有点过分,让我半梦半醒,浑身无力地躺了两天。 这期间,他大部分时间都守在我身边。有时候朦胧中我觉得他的目光特别温柔,常常轻抚我手臂所伤之处说:“若微,为何这么傻,要替为夫挡下那一刀,你可知见你受伤,为夫有多心疼。” 说啥?挡刀?花清流怕是刚回过神来,突然想起跟我说这个。 我的神经愣了一秒钟回过神来,我什么时候想帮花清流挡刀了,苍天,大地,这可是天大的误会啊,谁想去帮他挡刀了,我只是个无辜的路人啊! 我的太阳穴滴下葡萄那么大一滴汗,有口难言,喉咙动了动也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么深情感动的花清流,内心十分绝望,只能装作从没醒过,哪怕是半醒。 可惜干躺着,肚子饿这件事就没办法忽略,这两天都是花清流亲自来给我喂饭温柔得不像话。 看来,为他“挡”的这一刀让他对现在的我更加信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已经又是大亮,我的精神头居然还不错,并没有因为睡久了头昏脑涨,馥儿早已备好了洗漱用品在门外候着,想是听到房里有动静便推门进来,有条不紊地帮我这个伤员穿好衣服,梳头,洗漱,换药。 我说花清流答应我放你走了,你怎么还在这儿,馥儿柔柔地答道:“小姐如此重伤,奴婢怎能放心离去,待小姐痊愈以后,奴婢再回家也不迟。” 我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作为贴身丫鬟,小姐受伤了她却甩头就走确实不合理,待我痊愈再离开确实比较说得过去一些。 馥儿又补了一句话:“小姐,您自己还重伤呢,就别管奴婢的事了,安心休养吧。” 我哦了一声突然想起一件事,向馥儿道:“我精神挺好的,花清流的药药效不错,对了,荒婪怎么样了?” 馥儿道:“听说荒婪大人重伤之后,又强行运气,耽误了医治,流了好多血,险些撑不过去,公子这两日来去匆匆,想必也是为了此事。” “ 这么严重吗?”我皱眉,明明那晚我走的时候他还中气十足的。 那天他已经中了一刀,却依然坚持与敌搏斗,没有及时抢救,他那样的人都险些没撑过去,在古代不能输血治疗是会要人命的。 哎,也是我拖累了他,如果不是因为救我,又怎么会命悬一线,听馥儿的意思怕是半只脚都已经走进了阎罗殿, 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可真是罪大恶极。 馥儿点点头:“的确是很严重呢,奴婢还是头一次听说荒婪大人受如此重伤,照理说荒婪大人武艺高强,听觉灵敏,不应当被人从背后偷袭才是,想必那夜的刺客来路更加厉害,难怪,连小姐都伤了。” 我心虚,他的确不是被人从后面偷袭的,那刺客只是想杀我而已,而我自己,的确是被误伤的,不止误伤,还被花清流给误会了。 “也,也不算很厉害吧,荒婪和花清流一个打十个是没问题的,问题主要是出在……” 出在我身上,这怎么好意思往外说呢,于是我换了个话题:“你知不知道荒婪为什么会戴着面具,你见过他的真实面貌吗?” 第17章 铁血金刚也躺尸了 馥儿的眼神猛地一躲闪,我差点没捕捉到 “听婪音府中之人说起过…他们,他们说荒婪大人半脸奇丑无比,所以才长年戴着面具的,别说奴婢了,这婪音府里恐怕除了公子,没人见过荒婪大人的全部面貌吧。” 是这样的?虽然馥儿神色不太自然,我也只是随口问问,不至于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哦~是这样啊。” 我若有所思,奇丑无比? 我突然想到了《天龙八部》里面游坦之那张被铁面具烫伤的脸,哇,如果是那样的话,还真是奇丑无比。 “那荒婪他结婚,不是,他成亲了吗,或者说有没有女朋友,呃,有没有红颜知己一类的?” 说到这个,馥儿眼神竟难掩薄薄的同情之色:“没有什么红颜知己,他的心恐怕早就随着……一同死了……。” 这可是大新闻啊,我一直以为荒婪那样的人和他的主子一样生人勿近,油盐不进,是个莫得感情的杀人机器,没想到这一八卦还八卦出奇闻来了啊! 我还想八卦两句,馥儿却推心置腹地说:“小姐还是不要过于关心荒婪大人为好,公子的醋劲可大着呢,若是误会,也说不清了。” 关心和八卦是有区别的好伐,不能混为一谈,可是这馥儿明显不这么认为,一心觉得我心里头在惦记着别的男人。 我说:“我关切自己的救命恩人两句也是应该的嘛,花清流也不至于什么醋都吃吧?” 提起花清流,馥儿的眼睛突然闪闪发光地看着我,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小姐莫不是当真对公子一见钟情?若真是如此,也是极好的。” 我愣了一会儿道:“你这话题转的有点快,我差点没反应过来,我怎么对他一见钟情了?” 馥儿笑得更开心了:“奴婢听婪音府中人说小姐昨夜是因为替公子挡刀才会受伤,若非如此,小姐为何要替公子挡刀?” 这流言蜚语真是厉害,到底是哪个瞎了狗眼的看见我为花清流挡刀了,馥儿该不会以为我要霸占靳若微的位置当花清流的填房吧?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发现剪不断理还乱,根本无从说起,只好摆摆手:“他长得好看是事实,可事实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推脱。” 一句两句真心说不清楚,还是赶紧收住这个话题吧。 收拾好一切,我让馥儿带我去荒婪的住处看看,馥儿一再让我多休息,我也听不进去,她也只好妥协了,带着我绕过望流阁前的花湖,绕过一座惊世骇俗的假山,便是荒婪所住的小别院,好家伙,地位真高,独守一方土地 别院里面栽种着几棵小树,却因季节的原因,萧疏的很,看不出来那么冷冰冰一个人还有栽花种树的心思。 主间门口左右立着两个下人,馥儿跟我咬耳朵说:“大概是因为重伤,所以公子差了人来伺候荒婪大人,平日里,荒婪大人都是独居,从不与下人来往。” 我了然于心地点点头,看得出来那个人一副铁血金刚,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不像是需要人伺候的那一种,这次恐怕真的是太过严重了。 门口那俩下人见我到来,先行迎上,对我颔首道:“姑娘,总管大人两日前身受重伤,公子吩咐任何人都不许打扰,还请姑娘,诶,诶,姑娘留步啊。” 下人的话没有讲完,我已经左手推开那对开镂空雕花木门了,我走了将近一公里的路来探望病人,要是不让我进去,那我这一公里路不是白走了,懒得多说废话。 这间主卧面积可真够大的,和我在现代租的那间八十多平套房几乎一样大小,只是偌大一间房,坐北朝南,阳光普照,却没有几丝生气,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中药气味。 馥儿吓了一跳,跟在我后面走进房中,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小姐,未经荒婪大人同意,咱们就这样进来了,属实于理不合,若是被外人瞧见了,免不了说三道四,若是,若是公子知道了,只怕会误会的。” 最讨厌有人乱嚼舌根,我冲着门外手足无措的下人凶神恶煞道:“谁敢说三道四,本小姐就敢把谁的嘴撕了。” “夫人要撕哪个不要命的嘴,为夫愿效犬马之劳。”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造孽啊! 花清流的声音恰逢时机地传了进来,下一刻就看见他身着一身水蓝色长袍,带着阳光的味道款款而来,风华绝代。 门外的下人与我身后的馥儿同时躬身拘了一礼,道:“公子。” 他只淡淡地应了一声,看到我时便笑了起来,有一句词怎么说来着“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这么一大清早的他不睡懒觉,也跑来关爱下属。 我收住嚣张:“我不撕谁的嘴,说说而已,开个玩笑…,呃,你也来探望荒婪吗,真巧。” 沈还寒,你没话找话的样子真的很可笑。 我话说完,花清流也渐渐收住了笑容,变得严肃起来,伸出手指点着我的鼻尖:“为夫清早便前往北苑瞧你,却吃了个闭门羹,若微,重伤未愈还四处乱跑,该罚。” 天啦噜,这个动作太暧昧了,对我来说,太……恶心了。 “荒婪毕竟救了我,我确实很难放下心来。” 我说服自己尽量无视他,转身几步掀开玄关放下的落地纱帘,朝着右手的里间走去,花清流快步与我并肩走向靠墙的那张床帏。 还正奇怪为什么我和馥儿那么大动静,荒婪这边都没有反应,原来他一直在昏睡着,又怎么会听得进去我们讲话。 昨天还活蹦乱跳的,今天就中规中矩地躺在这里,连昏迷都戴着的那张面具下面本是小麦色的皮肤变得十分苍白,身着黑色中衣,盖着厚厚的棉被,眉间稍稍皱起,想是睡的不够安稳,发了什么梦。 看到荒婪这幅样子,花清流的面色也凝重起来,只是在看向我的时候,依然会勾起嘴角笑道:“不知夫人前来探望荒婪可有带什么礼物?” “礼物?”我被他问住了。 第18章 大罗金丹 对啊,口口声声说来看望病人,却两手空空,什么东西都没带,难道一大清早来拜个早年吗。 想了想我说:“我这不是来看他有什么需要,方便回去准备嘛,那,那你又带了什么礼物来啊?” 五十步笑百步,花清流不也没带东西来吗。 仿佛猜到我会回问他,他从容道:“自然是有礼物的。” 我这才发现他的手中握着一个手机大小的青瓷瓶,长得和我用的那些治皮外伤的瓶子大同小异,于是打抱不平道:“他伤的都要死了,你就拿瓶金创药过来?” 花清流眉眼中透着一丝无奈,拿起瓷瓶在我眼前晃了晃:“夫人此言差矣,这瓶并非金创药,而是可治内伤的良药,即便半只脚跨入黄泉,此药也能让人起死回生,整个婪音府只此三粒,千金难求。” 瞎说,难道绝症病人也能拉回来,那二十一世纪也不用做化疗了,直接研制仙丹好了。 我不服气地嘀嘀咕咕:“说得跟真的一样,我才不信。” 听说练武的人,听力特别好,我看花清流那表情,貌似真的将我这细若蚊声的话听了去,我呵呵了两声便不再言语,只静静的看他表演。 花清流将瓷瓶里倒出一粒跟复方甘草片一样大小的球形药丸,塞进荒婪紧闭的口中,右手手掌在荒婪的腹部上方五厘米处用停顿三秒,荒婪的喉结动了动,没用一滴水,那药丸竟然就这样被他吞进去了,我只是看着都觉得噎得慌。 服下药丸后,花清流揭开荒婪身上的棉被,将他扶坐起来,精神高度集中,将一只手掌贴在他的背后,这一刻,世界都安静了。 这就是传说中武林高手才能做的事情——输送内力? 不愧是刺激的穿越之旅啊,这见识涨的应接不暇,让人大开眼界,不错不错。 这造型没摆多少时间,花清流收回了手来,扶荒婪躺下,我聚精会神地看着重新躺回去的人,好像没什么变化嘛。 “咳咳咳!” 这荒婪还真是为他公子着想,我刚想酸一酸花清流,昏睡中的他突然咳嗽起来,似乎有些意识,气若游丝地说着什么,我凑近了一听才听清他在说:“水......” 我忙对馥儿说:“快去倒水来。” 馥儿匆忙倒好了水,我让开床边的位置,让馥儿给他喂下去,终于,荒婪的脸色好看了些,睫毛微微颤抖,眼皮缓缓抬起,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他斜前方的花清流,挣扎着就想坐起来,却不小心扯动了伤口,疼得又躺了回去,这一躺便又瞧见了正右边的我,低沉的嗓音带着不合适的虚弱道:“公子……靳,夫人。” 靳夫人?什么鬼? 我摇头:“你还是躺下吧,重伤就不要乱动了,还有,别乱喊,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不是什么夫人,可别把我喊老了。” 花清流要怎么叫我,我管不着,可是婪音府其他人的嘴我总能控制一下吧,夫人这两个字只会让我联想到封建大家族里面锦衣华服的老太太。 “扑哧!” 身后的馥儿一时没有忍住,笑了出来,却又及时收了口,没敢再笑,我回头去看她,她却深深埋着头,偷偷看了一眼花清流,往后退开两步,那眼中满是惶恐,她的确很怕花清流,非常怕。 怎么婪音府有规矩,不能笑吗? 花清流的表情倒是没有多大变化,注意从馥儿转向荒婪,花清流这个人,情绪不稳定,是个不定时炸弹,我是见识过的。 “内息如何?” 到底还是专程来关爱下属的,眼下荒婪的状况才最为要紧。 荒婪闭眼凝神聚力了些时间道:“好多了,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何必这么客气,荒婪替花清流出生入死,救他一命是理所当然的事,况且他还为我挡了一刀,如果我有足够的能力,我也会花费大力气去救他的。 花清流收起瓷瓶缓声道:“若非你及时出手,若微早已命丧黄泉,于公于私,救你都是应该的,这几日好好休养,别的事,往后再说。” 荒婪沉沉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我发自内心地说道:“荒婪,昨夜的事,还要多谢你仗义出手,你这里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我绝对没有二话。” 靳若微出门在外自然是没什么经济实力的,有事也只能傍一傍花清流大老板了。 荒婪依旧不吱声,我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却开了口,只是声音似乎比刚才沙哑一些,中气十分不足:“靳姑娘言重,护姑娘周全是属下职责所在,不必客气。” 说话全程,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中不免如故的寒意,不知道微微垂下的眼睛究竟在看哪里,还真是没有礼貌。 呃,看来是热脸贴冷屁股上了…。 “你…” 我刚说了一个字就被花清流善意打断:“荒婪这处吃穿用度,绫罗绸缎,什么都不缺,若微若是非要问出个什么需要来,还真算是为难荒婪了。” 其实打走进这个院子我也看出来荒婪确实什么也不缺,但始终觉得少了点什么,扶着下巴,想了又想,又想到了出门前和馥儿八卦的内容,终于茅塞顿开:“我知道你缺什么了!你缺个女人!” 为什么花清流和馥儿的额角不约而同地微微抽搐?连荒婪虚弱的脸上也似乎出现了黑线。 花清流怕是真的没忍住,戳了戳我的脑袋:“你这稀奇古怪的想法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你们两个年纪差不多吧?缺女人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让花清流给你包办个婚事,不比送什么身外之物强?。” 荒婪不受用地咳嗽起来,白着一张脸带着毫无血色地嘴唇虚弱地说:“多谢靳姑娘好意,属下并无娶亲的打算…靳姑娘若是没有别的事,就请便吧…咳咳…。” 当着花清流的面给我下逐客令?荒婪我敬你是条汉子! 然而花清流好像也没觉得荒婪的话有什么不妥之处,他看我那眼神,好像憋着什么主意呢。 花清流都不帮我了,我还自作多情地杵这儿干嘛? 走出荒婪那处南苑,把我送回北苑房中,花清流就开始故作生气,我刻意回避过和他单独相处,但架不住他有意靠近。 馥儿去准备早饭了,花清流把我安顿到了床上,侧坐在床沿,一瞬不瞬地看着我,也不说话,我说:“你不会真的要罚我吧?” 有了挡刀的“情意”,花清流对我只会更加深情疼惜,目前为止我是有这个自信的。 花清流轻叹一口气,食指在我鼻尖点了一下:“我怎么舍得,可倘若下一次还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为夫可真要罚你了。” 我知道,他舍不得。 第19章 瘴气 我窝在床头,想到那夜的刺杀,问他:“知不知道那些刺客是什么来头,刀刀都要我们的命。” 花清流肯定是知道的,不然不会有那句:“有个报信的回去也好”,我只想看看他对靳若微坦诚到什么程度,当然也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我被人砍了,总得知道仇人是谁吧。 “你若是没有失去记忆,便能立即猜到对方是谁。”他看着我的眼睛,好像想从里面看出点什么。 对方是靳若微认识的人?花清流说了当没说,我明显是不可能有这部分记忆的啊,况且一个个脸蒙得比防毒面具都结实,就算还有记忆,上哪儿猜去。 “是我的仇人,还是…” “我们共同的仇人。”花清流打断我,寒着一双眼:“他本不该对你下手,我以为他对你至少残存一些念想,没想到…自他对你动手开始,这仇便更深了。” 残存,念想?靳若微的旧情人?因爱生恨要杀人?不会这么狗血吧? “那会是谁?”我追问他,因为我觉得应该不会这么狗血。 花清流好像并不打算和我说得太明白,温柔地笑了笑,摸了摸我的脸颊:“算了,忘了就忘了罢,不用太在意,此番刺杀失败,难保对方不会有别的动作,为夫会拼尽全力保护好若微的。” 看来是不打算告诉我了。 说起来,我到婪音府才多长时间,前后不过几天,也就出门一趟,怎么会这么快就被仇人发现了?我也是无辜,好端端的替靳若微挨一刀。 “那些人飞檐走壁,武功高强,你又总是忙得很,怎么保护我,万一哪天他们趁你不在,就把我杀了。”老虎也有睡着的时候,何况花清流一天到晚就往外跑,我这脑袋在脖子上特别不安稳。 花清流明媚的眸子在听到我说他忙的时候暗了半秒,随即又恢复如初,俊美的脸上流露出歉意:“府外有瘴气加持,对方武功再高强,入了婪音府也只剩下一半的力气,为夫叫荒婪坐镇在府中,以保若微平安,等忙过了这些日子,为夫便日日陪在若微身边好吗。” 他说瘴气,那天馥儿也提到过这个名词,原来瘴气的作用是这个,那为什么我们也吸入了瘴气,却没见身体有什么不适? 花清流眼尖地看出了我的困惑,解释道:“既然是毒,便是有解药的,这瘴气对我们服食过解药的自家人自然没什么作用,否则咱们那晚早被一网打尽了。” 听他这话,我脱口而出:“我什么时候吃过解药,我怎么不知道?” 花清流耐心道:“此药服食一粒可保七日无忧,所以只在荒婪抬你回府那一日替你喂下过一粒。” 难怪,我也大概明白了,瘴气等于吸入性有害气体,算是保护婪音府的一道屏障。可是,那晚的黑衣人像是吸入过瘴气的样子吗,那么生猛。 “我看婪音府外面空气清明,没看出有什么瘴气呢?”我有点怀疑,虽然馥儿也提到过这个瘴气。 花清流有些发笑:“傻丫头,这瘴气的特征便是无色无味,若是轻易叫人发觉,又如何能够对付敌人。” 好厉害的东西!我在心里给花清流输了一个大拇指,当然是针对他天才的理科思维,而不是他破败的人品。 大概半个小时,馥儿就备好了早餐,我没有机会自己动手,花清流体贴地端过了小米粥,耐心地舀起,吹凉,递到我的嘴边,这粥的做法类似于国宴开水白菜,香味扑鼻,诱得人口水直流,吃一口鲜掉眉毛。 当了两天废人,对于花清流这样体贴的行为已经习惯的不能再习惯了。 吃过饭,看他把餐具放回食盒,我脑子一转说:“花清流,我虽然不记得了,但我也不想问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在做什么样的事情,除此之外,我们之间的事情,你能不能和我说一说,就当说故事一样。” 而且我总觉得她有事瞒着我我不能什么事都听馥儿一张嘴来说。 我以为我对过去的事情感兴趣,花清流多少会高兴一点,然而并没有,他的脸色有一瞬暗下,抬起眼皮声音发冷对我说:“过去的就让他过去罢,不必强行回忆。” 他要这么说我还就和他杠上了,我脖子一拧:“你说得这么好听,干嘛授意荒婪带我去找什么破回忆?你在乎的不就是过去的我吗?现在在这儿装什么豁达?” 花清流看我的眼神有点发愣,我眼睛余光看到花清流身后的馥儿脸都绿了整个人跟便秘似的,我去,我话是不是说重了,别是让花清流给感觉出破绽来了吧。 他愣着愣着怎么还笑起来了:“荒婪与我说起过带你去寻找回忆那一路之事,我以为你并不在乎那些记忆,原来比我想象中更在乎。” 荒婪还真是什么都要跟他家主子汇报,不过也正常,蛇蜥的事都说了,总要顺便说说为什么吧,再说那天我一路上的表现确实太不在乎了,我现在问他是想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一些私事,而不是全天下都知道的那些东西,没有冲突。 我是这么想的,当然也就这么说给花清流听了,不老实交代,让他觉得我反复无常,更容易被怀疑。 花清流却收回笑容,声音有点冷:“故事太长了,讲起来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往后有时间再讲吧。” 我坐直身子问他:“什么意思,你今天没时间?你现在不是就没事吗?长话短说就行了。” 花清流重新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只是笑得怪怪的,他摸了摸我的头发:“若微,为夫还有要事,这几日就不陪你了,你乖一点养伤,莫要到处乱跑。” 这里面有事,他不愿意说。我往被窝里缩了缩:“几日?你又要出去,荒婪现在半死不活的,万一敌人又杀回来怎么办?” “放心吧,那日对方受了重创,即使要杀回马枪,也要休养生息才会卷土重来,荒婪已经恢复大半,咱们府中还有这么多高手,不会有事的。” 一群龙套受重创有什么用,再招一批龙套不就行了,不过这话我没敢说给花清流听。 他临走之前特意在府里交代了一圈,大意就是在确保我安全的情况下,我可以在婪音府内外自由活动,出门必须要有人随行,荒婪任何时候都要对我贴身保护云云,最后一句是:“夫人若有什么闪失,自罚蛊钉之刑。” “尊公子令!” 看着一众训练有素的杀手面无表情地应话,我背后起了一层薄汗,蛊钉之刑是什么?花清流严肃的样子隐隐告诉我这种刑法绝对可以称得上是酷刑。 晚上守着我入睡之后花清流就带了两个人顶着夜色马不停蹄地出门了。 第20章 禁地 太阳晒屁股的时候我一觉醒来,觉得花清流走了以后,气都能喘均匀了,于是避开馥儿独自一人到婪音府各处闲逛。 那晚天太黑看不真切,今天天朗气清,把这府里的边边角角都看得清清楚楚,地理位置极好的一处,南北通透。即使冬天,园子里也百花齐放,和荒婪那处院子里的荒木形成鲜明对比。 在园子里摘了些一人高得大红花抱在怀里,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晃悠,无意从荒婪别苑经过,只听到那冷冽且虚弱的声音从我的侧方传来:“你如此肆无忌惮地在婪音府中闲逛,想必肩上的伤也不算太重。” 止住脚步,扭头看去,昨天还面无血色躺尸在床榻上的伤员,此刻已经穿戴整齐地斜倚在别院门口看着我,不过因为面具和距离的原因,我现在看不清他的脸色了。 “我这个伤要不了命,倒是你,才应该回去继续躺着。”最好把四肢都躺退化了。 荒婪一贯冷漠的脸突然轻笑出来,笑的我毛骨悚然,这个人原来会笑啊!他把目光放在了我怀里的大红花上面:“知道你抱的是什么花吗?” 被他笑的黑人问号的我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这是什么花。” 他却完全不因我的态度而恼,继续轻笑道:“这是婪音府最毒的花,名唤‘朱末’若不慎吸入花粉,不出半盏茶的功夫便会五脏溃烂而亡,即使大罗神仙也救你不得。” 荒婪的话还未讲完,我已经惊恐地松了手,任那些花掉落在地上,顺便还踩上两脚,鬼知道刚才有没有吸进花粉,我还狠狠地闻了一闻啊。 “呵。” 哪知我这一系列动作却让荒婪没忍住轻笑出声,大概是扯动了背后的伤口,眉间也露出些许不适的表情。 我问他:“有什么好笑的。”难道我已经中毒了,所以他在幸灾乐祸? 荒婪收住笑声,那脸上却依然难掩笑意道:“骗你的。” 这个人还真是恶劣! 我看着地上被我踩得稀碎的大红花,这副模样就是要捡也捡不起来了啊。气极地跺了跺脚瞪他一眼:“莫名其妙”,就朝着原定的路线离去。 身后却传来荒婪虚弱的声音:“府中有禁地,切忌冒失。” 回头过去,他已转身进了院子。 禁地?什么禁地? 禁地的事荒婪不提则罢,既然提了起来,我越想越好奇,里面有什么奇珍异宝? 这婪音府的犄角旮旯,厨房,包括茅厕我都已经看过了,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唯独花清流的房间我没有去过,花清流既然口口声声叫着靳若微‘夫人’,想必他的房间也不该是什么私密之处吧。 馥儿一路小跑追上我的时候,我正在花清流那名唤“念北居”的房间外十步处徘徊,见她迫切追赶,我便也迎了上去,馥儿一边大喘气一边道:“小姐,可让馥儿好找,奴婢不过是去沏了壶茶的功夫您就没影了,奴婢找了好几圈才找着您,您的肩上还带着伤呢,若是被公子知道奴婢未将小姐照顾妥当,只怕会重罚奴婢。” 说起这个我就不同意了,馥儿是太师府的下人,怎么着也轮不到花清流来管教吧。 我说:“花清流也不在,我这点伤又死不了。” 馥儿透过我的脑袋,看了看我身后不远处的念北居,收回目光道:“小姐,咱们还是回去罢,若是误闯了禁地......。” 后面的话她不说我也知道应该是什么内容,馥儿看向念北居的眼神,我更觉得这禁地与花清流的房间有关系,花清流也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爱靳若微,至少,不够坦诚。 我问馥儿:“你知不知道禁地里有什么东西,是稀世珍宝还是绝世武器。” 馥儿看着我的眼神有些慌乱道:“奴婢只知道那禁地里是......公子最惜爱之物,不知,不知具体是何物。” 馥儿几天前从花清流毒手下救我的时候,谎都撒得没有这么明显,眼前这副样子分明就是把‘骗人’二字刻在了上。 “真的不知道?”我再次问她。 她猛摇头:“奴婢的确不知。” 那样子分明就是清楚的,至少是知道一些的,可是她不愿说,荒婪也只叫我不要冒失,对于里面的东西只字不提,花清流是更不可能提起了,这群人的秘密越来越多了。 一月的季节站在念北居外,比起自然天气,这里异常的寒冷。 “呜呜~” 我打探失败,正要和馥儿回房,一阵熟悉且诡异的哭声又传进了我们的耳朵,馥儿的背脊有瞬间僵硬。 “呜呜呜呜~。” 这声音…和两天前的早上那哭声怎么听都是出自同一个人,没上次声音大,传得不远,像是怕让谁听到,但听起来映山映水的,很近很近。 “馥儿,你听到没有?” 馥儿低着头,诚惶诚恐地说:“奴婢,奴婢什么也没听到,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 恨不得把“听到了”三个字刻在脸上,居然还跟我说没听到,她在回避什么?花清流那天的表情也很不自然,这声音,有鬼! 口口声声说最爱靳若微的花清流家里有第三个女人,他说他杀了好多女人,可为什么偏偏留这个哭泣的女人一条命,明明不希望我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却只让荒婪制止她哭泣而不对她灭口,难道花清流的禁地里的“爱惜之物”就只是这个? 可是这个声音明显不是从念北居里传出来的,倒像是念北居的西南面,应该不太远。 我得去找找,要在他们让这个声音闭嘴前找到她。 “小姐,你去哪儿?” 见我抬脚,馥儿赶紧拖住我的手惊慌问道。 我不想说话,因为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和馥儿说什么,从她刚才的表现就知道她一定会阻止我去寻找哭声的根源,所以我一声不吭,只管往前走。 尽管馥儿跟在后面一再劝阻,却也无济于事,她的脚程远不如我,我飞也似的跟着哭声而去,是念北居背后不过一百米的一间飞檐的屋子,这间屋子很不显眼,因为屋外是一片小小的竹林,高大的竹子把屋子挡得严严实实,加上屋子外墙泛着浅绿色,更容易让人迷惑。 馥儿不住地劝我:“小姐,咱们快回去吧,公子会不高兴的。” “花清流现在又不在,他不会知道的。”他也太容易不高兴了吧。 “小姐,这太出格了…。” 馥儿话到一半,我已经奔着那小房子去了,哭声怎么戛然而止?难道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来了? 果然,距离房子还有三米远的时候,我听到房子里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连忙拉着馥儿躲在一边的灌木丛后,打算从灌木丛后面绕到房子侧面。 我们躲得严严实实的,馥儿的手上冷汗都冒出来了,她太害怕这里的人了,哎,还是得赶紧送她出去,否则她迟早被吓死。 我们两个蹑手蹑脚地绕过灌木,攀上屋子的窗台,要借点古装电视剧的点子沾点口水戳破窗户,可恶,这窗户上怎么是绢布啊,这谁戳得破! “小姐,这儿什么都看不到,我们还是走吧。” 馥儿抓紧机会,压低声音劝道,我一点都不为所动说了句没事就伸长了耳朵,听起里面的动静。 怎么没人说话,要么是哐当哐当东西掉落,要么是“哒哒哒”的不明来历的声音,仔细听听,好像还有动物叫声,只是听不出来具体是什么动物,反正各种怪里怪气的声音。 第21章 蛊巢 “啪啪!” 突然间,一个重物撞门的声音猛地响起,这声音奇大,近在咫尺,吓了我们一大跳,条件反射地就往回缩脖子,还没完全缩回去就看到屋子门口一个穿着绿色衣裙的身影重重地摔出门框,露出了半截侧躺在那儿,奄奄一息,面部被凌乱的头发挡住,看不清样貌。 这家里果然有第三个女孩! 可是这个女孩看起来怎么那么不正常?这屋里还有没有别人,她一个人能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小姐,你看!” 馥儿在耳边低呼一声,把我的思绪扯了回来,再看过去,只见绿衣女孩眼皮缓缓上抬,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突然向我门的方向看过来,吓得我和馥儿立马缩了回去。 缩回来后我在想,那双约等于白内障的眼睛真的还能看到东西吗? “呃!”屋子转角那边又出现了异样的声音,我实在没忍住,又探了过去。 绿衣女孩突然抽搐起来,嘴巴里吐出绿色的液体,我现在才发现那女孩穿的哪是什么绿色衣服,而是被她吐出来的液体染绿的! 跟着那液体一块儿从嘴里出来的还有一条条黢黑的肉虫子,见到虫子的瞬间,我几乎本能就反胃干呕,馥儿眼疾手快地捂住了我的嘴,皱眉直摇头。 对啊,千万不能发出声音,我们不知道屋子里还有没有人,如果惊动了里面的人会怎么样。 我已经恶心到极点了,那些虫子大概有五六条,跟蚂蝗差不多大,满身眼睛,从女孩的嘴里爬出来以后就直直地往屋里窜,像是得到了什么召唤。 屋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动静,那女孩身子一动,就被一股力量给拖回了屋子里,在她头部最后消失在我们的视线前,她仿佛是真的看到了我们,那眼里短暂的讶异之后,突然潺潺地流下了泪水。 屋子的门扇也有了动静,那关门人露出的一节蓝色衣摆,是府里那些统一劲装的杀手。 这特么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女孩是谁,难道我听到的哭声就是她发出来的吗? 不行,我脑瓜子疼,我对馥儿做了一个“撤退”的手势,就往屋子后面的灌木方向绕,还没挪动一步,就瞥见念北居方向大步流星走来一人,仔细一看,此人虽然露出的部分面容苍白,但身形依然挺拔,步伐仍然有力,这人,不是荒婪又是谁? 他明明重伤初愈,应该在房间休息,这屋里的东西竟然能让他拖着重伤的身体来处理。 屋子里有人说话:“总管大人,这批乌蛊质量虽上乘,却重创蛊奴肺腑,一个蛊奴尚且如此,十个八个,也无例外,难以大量培育,如今公子外出,是否继续,还望总管大人示下。” “继续。” 荒婪轻描淡写地说了两个字,屋子里兀地响起女孩沙哑至极的声音。 “你杀了我吧…” “杀了我…” “我们宁死也…不…想受如此…如此折磨…” 求死的声音此起彼伏,原来里面不止一个女孩。 “她们想死,谈何容易。而你,公子令,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也是荒婪的声音,做出这种病丧事情的人是他!不,还有花清流,他说“公子令”…,他们真是一次次刷新我的三观啊! 不止一个人,却只要她一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有什么仇什么怨? “恶,恶魔…呃…她终是看透了…你们这副嘴脸…。” 不为过,说他们是恶魔一点都不为过,不知什么时候,我的手心已经冷汗涔涔。 女孩话落,没有人回应,她又气若游丝地开了口,语气之凄怆,似在控诉,在悲鸣:“你以为…她爱你…实则,实则是怕你…可怜…可悲!” 这句高声调的“可悲”,似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话音落地后,就再也没有出声。 女孩口中的“她”是谁?“你以为她爱你,实则是怕你…。”原来荒婪心里头装着人,难怪昨天说给他包办婚姻的时候,他拒绝得那么快。 等等,他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有喜欢的人! 馥儿也不知道是腿蹲麻了还是怎么的,整个人往外绊了一下,手上的力道把我往外压,我本能地“哎呀”一声,又立即下意识地捂住嘴。 “什么人!” 屋子里传出的声音吓得我一身冷汗,馥儿脸色一青拉着我逃也似地跑了,荒婪的警觉性不是开玩笑的。 飞奔回到我自己那个院子我终于忍不住吐了起来,直到把胆汁吐的干干净净的才算完。 那间屋子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那里难道就是婪音府的禁地?怎么会有那么恶心的虫子。 我问了馥儿,馥儿只支支吾吾地说:“奴婢只知道公子和荒婪大人在炼蛊,那间屋子是专门用于培养蛊虫的蛊巢,且蛊虫脾性怪异,需用活人当做容器,吸取活人身上的养分长大,然后.....为人所用。” 炼蛊?传说中苗疆那边的特产?这倒霉玩意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为人所用,是什么意思?” 这话有点明知故问了,看刚才那副场景,我想不到这虫子除了杀人恶心人外还能有什么作用。 可馥儿却说:“蛊虫的作用可大了,最差的也就是杀人,其次还能够蛊惑人心,易容变声,治病救人,或是对人万般折磨......。” 馥儿说着说着也说不下去了。 杀人居然是最差的作用? 我开始觉得花清流和荒婪还算坦荡是因为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杀伐果决,让人死的痛快,可今天看到蛊虫,我突然对他们两个改观了,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该有多变态?想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花清流也不过是想扭断我的喉咙而已,看来还算是善待我了。 想到馥儿说的蛊虫容器,呕,我又想吐了,那女孩就是容器?太残忍了,想到女孩最后的样子,我的手几乎在发抖,说不上是不是害怕,花清流太恶心了!什么样的人能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我口干舌燥,想喝口水,手却端不起茶杯,不知道是因为肩上的伤还是因为害怕发抖的。 馥儿说:“清流公子本就是这样的人,小姐也不必太过诧异,小姐过去也曾对此有所知晓,不过以前公子用的是动物,近半年来才开始用上了活人,在此事上,公子对小姐似乎没有刻意回避。” 以前用动物,觉得效果不好,就改用人了是吧。 等等,这事靳若微也知道?那蛊巢就不是什么所谓的“禁地”了?难道禁地还是花清流那院子? 没刻意回避,馥儿还跟我装没听到哭声,既然没什么好瞒的,何必一再阻止我去蛊巢那边,难道他们想要保守的秘密不是蛊巢,而是跟蛊巢有关的别的什么东西? 刚才那个被蛊虫钻身的女孩,最后看我的眼神,我总觉得似乎她是认识我的,或者说,她是认得我这张和靳若微长相相似的脸,她会是花清流玩弄过又弃之不顾的女孩之一吗,可那眉眼,虽然被乱发挡住不少,也还完全能够看出来和我是完全没有相似之处的,那她又会是什么人......。 第22章 夜探蛊巢 我想起馥儿说的不必诧异那几个字,说道:“让我诧异的还不是这个......诧异的是她过去竟然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 最后一个我字咬得尤为重,靳若微是有多缺爱才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才会甘愿留在他的身边。 太师这对夫妻对靳若微到底怎么样,我没有了解得有多深入,说起来靳若微也确实有可能缺爱,毕竟后妈登堂入室,有了后妈就有后爸,同样都是太师府的女儿,当秀女的偏偏就是靳若微而不是靳若微那个妹妹,不患寡而患不均,靳若微心里头怕是早就空了。 “其实小姐......”馥儿脱口而出几个字,又及时住了口,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算了,如今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小姐要活在当下。” 我满脑子都是蛊虫窜出人体的画面,没有太在意馥儿的欲言又止,我不是靳若微,我没办法在看见蛊巢以后还淡定如初。 午休结束荒婪来了,在外面说尊公子外出前之令来探望靳姑娘,我借口身体不舒服让他吃了闭门羹。可是这借口找的太诚实,荒婪甩开出去关门的馥儿就冷着一张脸大步流星走进了院子,好在房间门被我挂上了,他没能直接进来。 我在房里窝火得难受,隔着房门开口说话,也不太高兴,公事公办地质问他:“荒婪,公子的命令是要你硬闯北苑?” “公子临行前有令,全府上下皆以姑娘为尊,属下心中牢记公子所托,听闻姑娘身子抱恙,为头等大事,不敢怠慢,故而擅闯北苑。” 嗯,他也公事公办,声音铿锵有力,一点没带着歉意,仿佛只是通知我一声。 一听到他的声音,我的脑子里就不断地重现上午在蛊巢外看到的画面,听到的对话,瞬间又有点反胃。 “听你的意思我还应该谢谢你了?” “这倒不必,属下这就请郎中过府替姑娘看诊,顺便命人快马通知公子回府。” 我谢你个大头鬼啊,你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吧!还要通知花清流,多大点事,值得八百里加急去通知花清流回来!我快手拉开房门,看见他淡然如斯地站在门外三米处,没有要转身出去的意思。 “一点小病,死不了,请郎中干什么?也没必要惊动花清流。”我挥手,示意馥儿退下。 “靳姑娘去过蛊巢了?”他也不绕弯子,倒是直接得很。 “去了” “公子虽不曾对你回避过蛊巢之事,但近日蛊虫性情不稳,若是好奇,待属下处理好后想去再去罢。” “不去不去,害人性命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我假装不在意地看向别处,快语拒绝。 “哦?是吗?”明明是疑问用词,荒婪的语气却一点不疑惑:“属下以为靳姑娘会感兴趣。” “那恶心玩意儿谁会有兴趣?”我反驳他,随即说道:“我感兴趣的是,你们炼那害人的玩意儿就算了,为什么要用活人?不怕遭报应吗!”当目光移动到他冰冷的面具上时,我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荒婪突然轻笑出来:“你也说了,害人的玩意儿,自然要用害人的方式炼制,没什么好奇怪的,属下这样的人,早已被红尘碾压到地狱深处,靠着吃人喝血一点一点地爬上人世间,又怎会害怕报应。” 我很震惊他竟然会这样形容自己,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站在那里兀地想起了那个蛊奴说过的话,看向荒婪:“所以你才分辨不清什么是怕,什么是爱?” 我感觉这话应该是戳到他的痛处了,因为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凉:“是啊,分不清了。” “那么又何必要去炼蛊,何必要当可怕的刽子手,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非要做伤天害理的勾当?也许你置身事外就能分辨清楚了呢?” 这话问完我自己都傻了,没胆子问花清流的事,就这么在荒婪面前脱口而出了。 “做伤天害理的勾当自然是为了伤天害理。”他跟我废了一句话:“属下已置身淤泥,越陷越深,如今唯一妄想的不过是她能够告别过去,抽身事外,平安度过余生,于我而言,是怕是爱不重要。” 情真意切的话伴着低沉的嗓音说出,我竟然有种他是身不由己的错觉,另外又对他放在心底的那个姑娘感到非常好奇,即使荒婪身不由己,那姑娘又身在哪里,何谈抽身事外,难道也深陷泥潭? “没有人是天生的坏人,你想抽身怎么会抽不出来,难道你就不想平安度过余生,你不想和她一起共度余…。” “靳姑娘!”荒婪突然打断我:“靳姑娘是公子所爱,理应支持公子所行之事。” 我一怔,对啊,靳若微应该支持花清流的所作所为,而不是趁着他外出,在家里正大光明地胡说八道,拖他的后腿,唉,说多错多,懊恼。 “理应支持理应支持,我也没有别的意思,谁也不想天天刀光剑影地生活是吧,唉,算了,越描越黑…当我没说。” 荒婪仅露出的半边脸上没什么大表情,眼角的睫毛却有一丝颤动:“属下明白。” 希望他真的明白吧。 总之蛊巢那地方我是一定会去第二次,不管什么蛊虫稳定不稳定,也不管他们希望我什么时候去,就凭那个女孩最后的眼神,让我觉得心里很不踏实。 整个下午和晚上我都在独自恶心中度过,中午没吃,吃不下,晚饭也被我拒绝了,大概十一二点的时候,整个婪音府都安静了下来,我估摸着除了守夜的,其他人都该睡了,也差不多是行动的好时机。 蛊巢,我来了。 婪音府有瘴气加持,所以守夜的杀手也只有寥寥几人,我要避开他们倒是很容易,只不过一路摸黑,走了很久才到蛊巢门外。伸长耳朵,只听见周围蛐蛐儿的叫声,里面好像没什么动静,我这才敢摸出火折子,点吹亮照明。 这屋子上了锁我是一点都不意外……。还好我这次有备而来,带了一支细步摇来,在靳若微房间里挑来挑去,挑了这么一个称手的家伙,反正电视剧告诉我用这玩意儿能开锁,试试呗。 照猫画虎,一手拿着火折子,一手把步摇插进钥匙孔,很容易就听到“咔嚓”一声。 古代的工艺确实不太好啊,电视剧诚不欺我也……这也太容易了……是不是有诈啊?可回头看了看四周,没有什么埋伏在旁等着瓮中捉鳖的杀手,依然只有细细的虫鸣声。 蛊巢的房门随着锁头落地,随着风吹,自己就向着两边打开了,我转回脑袋,举着火折子突然就开始害怕起来,沈还寒,你真是太冲动了,热血沸腾到这一步已经开始降温了,我真怕,怕看到这屋子里出现的各种恶心场面,还怕屋子里的蛊奴听到有人进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给我扑倒逃命去。 冲动真是魔鬼,死就死吧!给自己打个气,埋头往里冲! 还没人扑过来? 估计真睡着了。 第23章 被割掉的舌头 火折子的能见度太低了,这屋子从外面看起来不大,这个万分紧张的时候却显得格外宽敞,我蹲在地上照了好半天,才看到屋子正对大门的墙壁上有许多回字形暗格,排列整齐,三米多的层高,从上到下全是暗格,像中药柜,不过柜箱都嵌在了墙壁里,牢固得很。 往屋子右边看去,照到了一个铁制的东西,像个笼子,继续移动火折子,这个大概六十乘六十的狗笼子里居然蜷缩着一个东西。 这破地方,早知道就多带几个蜡烛了,古代照明条件也太差了。 往里走上几步,才发现那铁笼子里的东西一起一伏的,是有呼吸的,是生物!生物…我把火折子往前递了递。 “砰!” “哗哗!” 靠,打草惊蛇了!铁笼子里的东西受惊一样弹了起来,又受制于笼子的高度,直接撞在了笼子顶部,笼子发出巨大的响声,接着屋子里面四面八方都传来笼子被撞响的哗啦啦声,这屋子里明显不止这一个关着生物的笼子啊。 面前狭小的笼子里,那生物以极快的速度转过身来,白内障一样的眼睛和我对视上的一瞬间我也发现了,这里面关的居然是个大活人!下一秒,我觉得花清流真的是变态! 这会儿的蛊奴并没有我白天看到的那样狼狈,反而干干净净,打扮得十分清爽亮丽,长发梳得一丝不苟,甚至还化了淡妆,只是到现在为止妆容已经有点花了,要不是被关在笼子里,还真不觉得她们和常人有什么区别,都已经用活人喂蛊虫了,还有必要把人打扮得这么周五正王的吗? 再仔细看看,眼前这女孩的眉眼居然和我有五分相像。 笼子里的人嘴角还挂着血,白色的瞳孔呆呆地看着我的方向,没有任何表情,像是麻木了一样。她的脖子往下…套着一件松松垮垮的袍子,两边肩膀下面,却空空荡荡,袖管位置的布料,随着门口吹进来的冬风,飘了起来。 这就是上午那些蛊奴中的其中一个吗,手呢? 我举起火折子,沿着屋子四周照了一圈,这屋子里的笼子有八个,挨着墙壁顺序排开,每个笼子里都关着一个梳妆整洁的女孩,每个人都被惊醒……每个人的袖管里都空空荡荡。 “呜呜,呜呜!” 火折子照亮了我的脸,几乎笼子里的每个人都在用身体撞击笼子,想要出来,可笼子上挂着锁,我拿出步摇,这次却怎么也打不开锁了。他们每个人的嘴角都留着干掉的血迹,每个人都喉咙里都发出奇怪的呜咽声。 八个人,其中有七个人的样貌都和我不同程度的相似,只有一个,只有屋子最左边角落的笼子里,那个女孩,她和我的五官完全不像,她也没有撞击笼子,只是拼命地用其中一边残臂往笼子的缝隙里挤,就像有一只手努力地向外伸,想要抓住什么,我敢打包票,她肯定认识靳若微。 没有理会其他人,我直接走向左角的笼子外面,支着火折子,蹲下身问她:“你是不是认识我?” 她却没说话,只是嘴里一边发出呜呜声,一边狠狠地点头。我记得上午她们是会说话的啊,怎么这会儿只会发出这种怪声了。 “你是谁?你有话和我说?” 又是狠狠地点头,但始终不说话。 我是真急了:“你倒是说话啊,你嗓子怎么了?” 另外七个笼子动静太大了,再这么撞下去,等会儿笼子没撞开,先把人引过来了。 说起说话,她的眼中又蓄满了泪水,万分痛楚地对着我张开了嘴巴,借着火折子的光芒我到她口腔的那一瞬间,脑子一阵轰鸣。 那里面,哪有什么舌头! 舌根上只有切口整齐的新鲜伤口血迹已经凝固……,我终于知道这八个人为什么个个嘴角带血了……原来,那是被割下舌头后流的血! 这一下午的时间,八个女孩,被人活生生地切了舌头,砍了双臂,天哪,这太可怕了!这整齐的刀口,是......是荒婪吗,上午,眼前的女孩那样嘲讽他,是个有血性的人都不可能忍气吞声,却没想到,他能做得这么残忍。 我想问,可是舌头和手臂已经没有了,问了又能怎么样,我更关心的是这个女孩想和我说些什么。 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没有手也不能写,急的眼中流出了泪水,难过一阵后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东西,迫切地用眼神示意我看地上。 地上也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根细长的树枝,她想让我拿给她?手都没了,她拿树枝干嘛? 疑惑地捡起树枝,把一头伸进笼子里,没想到她竟然张口紧紧地咬住了树枝,另一头落在在我面前的地上,她想咬住树枝写字!树枝落地的这头根本不受力,能写出什么鬼。 我是小瞧了她的决心,她死死地咬着树枝,尽量用最大的力气控制枝头在地上的走向,一笔一划,对于小脑不发达的我来说,完全是盲猜啊。 一横,又是一横,又是斜竖,又是一个棱角分明的图形…,我靠,写的是啥啊。 这样写字对她来说似乎费尽了全身力气,可也只写了寥寥数笔,她的口腔里因为咬树枝的关系,血淋淋的一片,随着唾液,不停地滴在笼子底部。 突然她身子一怔,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吓到了,更加用力地咬着树枝加快速度乱刮一通,竟然把刚才好不容易写的字划掉了,然后牙齿一松,树枝“咵啦”掉了下来。几乎是同时,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了下来,再没有人撞击笼子,就像我刚才来的时候,静得可怕。 “你们怎么了?” 这特么是有人来了……还是有鬼来了……我是连半点脚步声都没听到啊,现在得有十二点了吧,连穿越时空都能发生,有鬼好像也不稀奇……。 我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更期待鬼来还是人来,最好一个都别来! 蹲在原地动也不敢动,火折子照亮我面前的有限空间,渐渐投下一片黑影……。 我哭! 后背的衣服被冷汗濡湿,拿火折子的手都在颤抖。 笼子里的女孩蜷缩在里面,头埋在自己的臂弯,仅仅露出一只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的背后,瑟瑟发抖。 第24章 沧海遗珠 我背后真的有东西……。 亮光下,后面的东西是不是抬了手,是不是往下压,是不是向我伸了过来……? “啊——!” 当肩膀上感受到突如其来的压力时,我嗷地一嗓子迅速转身过去把火折子往对方身上一扔抬腿就往门口跑!头也不回地冲回了北院,进门,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我看到了,那半边面具,那高挑的身段,那身墨衣,我知道来人不是鬼,是荒婪,可现在我的眼里,荒婪比鬼怪更可怕……。 “小姐……。” 刚挂好锁转身,一个披头散发,穿着白色衣服的人站在身后,提着一个红色灯笼,吓得我白眼一翻差点抽过去。 “馥儿你想吓死我啊!” 这一晚上被吓两次,肾上腺素几乎爆表。 馥儿把凌乱的长发拨到两边的耳后,露出一双纯真的眼睛看着我,鼻子嗅了嗅:“小姐,你出去过?还去了蛊巢?” 回房我把蛊巢的看到的东西大概和馥儿说了一下,省略了女孩写字的事情,馥儿的脸色相当不好,但也没发表什么意见。 我说馥儿你老实告诉我,花清流究竟是干什么的? 馥儿支支吾吾地不想说,我直接一拍桌子:“你要是再瞒着我,等花清流回来我立马告诉他我不是靳若微,我是冒牌货,咱们一起死!”谁也别想善终。 “万万不可啊!”馥儿砰地一声跪在了地上,脸上惶惶不安,惊慌至极:“奴婢不是有意瞒您的,只是不想您再卷进这个漩涡里了,清流公子要的也只是一个和他没有任何利害往来的靳若微啊!” 靳若微和花清流还能有利害关系?我去,这两个人什么情况。 “你说吧,我听着。” 我也不想废话了。 馥儿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回过头来:“清流公子他要的是……西国的……皇位。” “他要造反!”我的音量不自觉地高八度。 他要和国家作对!好大的野心啊! “不不,不是,小姐,您小点声,隔墙有耳。” “对不起,没控制住,可是这和靳若微有什么关系。” “这事还得从二十三年前说起。” “不行,太久了,你长话短说。”现在都凌晨了,要是从二十三年前说起那不是要说三天三夜。 “简单的说就是当年的杏妃,生下一胞双胎皇子,其中一个因为母胎黄疸,双瞳呈金色,被指怪胎,给处了活埋之刑,而另一个成了皇五子,长大以后继承了大统,成了当今皇上。当年被处以活埋之刑的皇子天生命不该绝,天降暴雨将他从活人墓里冲了出来,被人领养,成了现在的清流公子,清流公子恨命运不公,势要夺回皇位。” 合着花清流居然还是半个皇子呢?这让我不得不对花清流肃然起敬,皇族诶,皇子诶!我在二十一世纪都没接触过“皇亲国戚”,来古代就直接傍上个沧海“遗”珠。 就事论事的话,搁我我也觉得不公平,大家都是妃子生的,平起平坐,怎么自己得个黄疸就要被活埋,另一个就能成太子甚至当皇帝。 “可是当年主导活埋事件的人正是当年的内阁大学士如今的太师......小姐的父亲靳惜续......,太师怎会允许当年被活埋的皇子归来夺位,届时他当年所犯弥天大错就将天下皆知。” 靳惜续当年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随便说句话就能让皇族相信,还把自己的亲儿子给活埋了。 “花清流不会自己说吗,非要用篡位的方式来公告太师的罪行。”花清流真是非暴力不合作型的。 “他不止要平反,还要报复,报复太师以内的所有人。” “那这里面有靳若微什么事?” “太师是忠于先皇的太师,既然不能承认自己有问题,那便只有解决提出问题的人,于是想方设法派人接近清流公子……想着能将他劝退最好,若是实在顽固,便想法子……杀了。” “他让自己的女儿使美人计?” “不完全是,都是小姐自愿的,本值宫中大选,小姐和那青梅竹马的皇上虽无爱情,咱们女子本就活得身不由己,进宫的话也勉强能过活,可皇上昏庸无道,小姐为了避开选秀,主动与太师请缨担起接近清流公子的责任。” 这也太狗血了吧,我又问:“那你之前说的从悬崖上掉落,砸死了追杀花清流的仇人,是……?” “那是小姐设计的……。” “命都不要地设计?”这份家国情怀让人钦佩啊。 馥儿幽怨得很:“为了太师,也为了那青梅竹马,更是因为那个没人关心她的家,清流公子多疑得很,若非置之死地而后生又怎能取得他的信任,小姐您先前不也是这样做的吗?” 我?我什么时候……,呃,她说的是遇刺那夜我被人砍了的事?她以为我是故意被人砍以取得花清流更为深入的信任?老天,我又没有那么大的理想抱负,只想吃好喝好睡好,再把个帅哥共度此生,至于拿命去搏吗! 算了,我现在没力气和她解释那么多,再者解释了也没意义,省省口水吧。 “那靳若微从婪音宫离开真是因为太师一家获罪的事?” 馥儿肯定道:“的确是的,当年指鹿为马的错事也只有太师和现在的太后清楚,所以皇上根本不知道小姐离家出走是为哪般,即使知道,以皇上的性情,得过且过,且要美人不要江山,无论什么理由,小姐失踪了,定要问罪太师。” 疯起来连自己老师都要杀,什么人呐,难怪靳若微宁愿去勾引花清流也不进宫去。 “等等,你说太后也知道太师指鹿为马,她能允许太师瞎说杀了自己的儿子?” “双生子本就不能继承大统…同一时间从同一个娘胎里出来,谁承大统都不好同列祖列宗交代,所以太后为了……就默许了……。” 我真想为太后竖起大拇指,最是无情帝王家啊,为了能掌大权,牺牲一个儿子都无所谓,何况现在的皇帝还只是排行老五,根据长子继位的原则,怎么也不该轮上他,这中间她又使了多少手段,最悲催的是机关算尽,选来选去,选了一个废号,当年如果留下的是花清流,搞不好这江山又是另一种景象。 “全天下都知道靳若微是太师的女儿,花清流就这么接受了?不怕靳若微给他饭菜里下毒捅他刀子吗?或者说,他怎么能接受自己仇人的女儿?” 第25章 婚期 “世上最忌讳的就是对敌人产生感情,但这种事偏就发生了,这一点上公子十分自信,再者公子爱憎分明,太师作的孽,祸不及家人。” 我都糊涂了,你说花清流小人吧,他也知道祸不及家人,打哪儿指哪儿;你说他君子吧,他又拿活人养蛊,授意手下的人把蛊奴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听着听着,我觉得这里面的事太多了,脑子突然不够用,头疼起来。于是和馥儿快速地结束了这一话题,好歹我终于弄清楚这里面的真相了。 自从那天夜里进了蛊巢之后,我就病了,这一病就是就是两天,每天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发着烧,我自己心里清楚,这病是被吓出来的,馥儿急坏了,回家的事又耽搁了。 当然不止馥儿,整个婪音宫除了荒婪以外都急坏了,花清流出门前一而再再而三地交代所有人照顾好我,可是我却躺了两天。 期间荒婪来过两次,的确如水般平淡,一点都不操心我的病,像是知道花清流不会追他的责一样,我叫馥儿找借口打发他走,他从馥儿那里问了几句我的情况,我偶尔烧的迷迷糊糊的,好像看见一个陌生的人形轮廓坐在床边给我把脉。 即使是荒婪请来的医生也不能打消我对他们主仆俩又恨又怕,怕多过恨,即使是隔着窗户看见他的身形,都能满脑子浮现那些笼子的样子。 我曾细想过为什么七个女孩和我长的那么像,思路就回到了刚穿越遇到荒婪那天,他说:“公子此前半年寻遍天下,将与靳姑娘长相相似的女子纳入婪音府中偏爱宠幸继而赐死。” 难不成,花清流并没有杀她们,而是……如果是这样,那最后一个样貌完全不沾边的又是怎么回事,他们有强迫症?必须凑齐八个,能召唤神龙? 还是说最后实在找不到同款脸了,所以随便抓一个解解馋? 馥儿打了水来给我擦脸降温,我直接问她:“我来这儿之前,花清流睡过的那些女孩都没死,被关起来当蛊奴了了吧。” 馥儿手里的帕子“哗”地掉进了盆里,水溅到了桌子上。这种公开的秘密,没必要这么慌吧。 “是啊,小姐前些日子夜里去蛊巢也瞧清楚了吧。” 她重新捞起帕子拧得半干,给我擦脸,我自己把帕子接了过来,自己擦,没管她的问题:“她们现在不比死了好受……。” “可,可是,小姐,公子当初根本就没打算留她们一条命,是荒婪大人……借炼蛊一事,才保住了她们的性命……活着难道不比死了好吗?” 那天,几个女人一心求死的话,她没听到吗,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可是活成现在这副模样,换成我,我也会想一死了之。 只是我没想到,本该从花清流床上下来就躺尸了的几个人,会因为荒婪而苟活下来,只是凑巧要炼蛊,还是他动了恻隐之心,真心要帮她们活命?我不敢想第二种可能,毕竟那天也是他断了她们的舌头和一双手臂,也许看她们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是他们这种人的乐趣吧。 这两个发烧的夜里,我每天都梦到那女孩满嘴鲜血咬着树枝在地上写的那个“象形字”,怎么也看不出她写的什么,我不只一次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去书桌那里努力回忆,根据女孩当时的手法重写那个字,得出几个结论“杏,杳,香,稥,秀”,又被我全盘推翻,毫无意义的几个字。 病到第三天的时候,花清流回来了,只是黎明时分,我正要吃饭,看见他风尘仆仆地阔步进来,就条件反射地害怕起来,他一边坐下一边摘了身后的披风,荒婪接了披风,看了我一眼就退了出去。 这是我这三天第一次正面和他对上,也只有害怕。 面对花清流,我的表情要多僵硬就有多僵硬,手软得跟面条似的,也夹不起菜,吃不了饭,花清流这人细心体贴得很,亲自端起碗筷喂我,我空余搭放在身子两遍的手紧张得握成拳,甚至控制不住地出着冷汗,他距离我太近,能让人感觉到危险的气息。 “身子怎的如此僵硬,这么些天没见,生疏了?” 花清流夹起一片清蒸鱼片递到我的嘴边,有些好笑道:“蛊巢那处也不是不让你去,总得叫荒婪收拾好了再去,结果自己偷跑过去,瞧见了不该瞧的,吓成这样。” 蛊巢那一趴确实吓人,可是和婪音府这群货比,那算什么? 馥儿在身后轻轻戳了我一下,我一口吞下鱼片,呵呵地干笑两声。 他那明眸笑意吟吟,终于觉察到了不对:“若微,你怕我?”虽是问句,语气却很笃定。 我赶紧摇头否认道:“没有没有。” 经过蛊巢的视觉冲击,面对花清流恐惧从心底油然而生,强行遮掩,也只会欲盖弥彰。 “因为蛊巢?那些个蛊奴本就该死,承宠一次便妄想取你而代之,荒婪留下她们炼蛊留她们性命已是宽宏大量,左右都是她们自找的。” 帅气多金又专情的清流公子哪个女人不宵想,可他太深不可测了,神秘且危险。 “还是因为有什么闲言碎语传到耳中,引起若微对为夫的误会?”花清流说罢看向馥儿的方向。 馥儿退后了两步,眼看就要跪下,我反应及时,转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她没能跪下去,口中却还是声声道:“公子,不,不是奴婢,奴婢没有。” 他这个人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为什么还怕闲言碎语呢。 我说:“你不要为难她,我没听过什么闲话,没有误会,你对我太好了,我于心有愧而已,不免紧张。”紧张是真的,至于于心有愧,是不可能的,一辈子都不可能的。 他听进去了,表情温柔不少:“有什么好愧疚紧张的,你我婚期在即,若是日后夫妻相处也如此紧张疏离,岂不让人笑话。” 我的耳中接收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词汇,一时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定神看向他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婚期,什么婚期?” 第26章 荷塘月色 花清流喂我吃过最后一口饭,放下碗筷,满面春风道:“咱们早已约定玄熹七年一月初六便尊六礼,结良缘,你没了记忆,忘了也没关系,我已经命人着手置办,若微只要静待佳期就好,不必忧心。” 脑瓜子突然“嗡嗡”的,只盘旋着一句话:他和靳若微早已有了婚约! 可是关于这件事,这些日子馥儿对我只字未提,难怪花清流一直为夫长为夫短的,我还以为他不过自作多情,说着好玩儿而已,没想到他和靳若微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我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馥儿,她死死地低着头,一声不吭,更不敢直视我,哪怕她装一装惊讶也好,至少让我自欺欺人骗自己并没有被她欺骗,可是她这种反应,让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我还没有恢复记忆,过去的感情经历我一点都记不得了,就这样成亲,对你对我都不公平吧?” 在我眼中,花清流根本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为什么他和靳若微的婚约要我来履行,我只是想保命而已,为了保命而牺牲名誉,怎么看这都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我的话对花清流的意志没有造成任何动摇,他说:“没关系,婚后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恢复记忆,若微都为为夫挡剑的情谊,我更不能辜负了。” 求求你别提挡剑那茬儿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还有谁想跟你一辈子,我才不想和你一辈子呢。 “可是......。” “若微,婚姻大事,并非儿戏,说到底也是上天眷顾,待我不薄,叫我对若微失而复得,所以,这一次我绝不会再错过。”他打断我的话,掷地有声地说。 花清流一句话把我所有的话都堵死了,我吞了吞口水,想到了馥儿说的蛊虫的作用,如果我严词拒绝,花清流是会依着我的脾性推迟婚期,还是会利用他的蛊虫控制我的思维,去娶一个行尸走肉般的靳若微?我不敢赌。 这顿饭吃得让人胸闷气短,饭后不久我就借着病情要早点休息和花清流分道扬镳了,回到房间房门刚刚关上,馥儿就往我面前“扑通”一跪,也不说话,我坐在桌边按着额角道:“好好的跪下干什么?” 她的身子往下埋去,“砰”的一个响头,抬起头来满脸歉意:“是奴婢自私,奴婢见小姐性子刚烈,是不会同意与公子成婚的,只想着要小姐留下救奴婢一命,所以隐瞒了公子与小姐的婚事。”话毕又磕下一个响头,沉闷的一声,让我心里忍不住一颤。 我想努力冷静,声音却不知不觉变得生硬:“你打算瞒我多久,瞒到洞房花烛?” 馥儿看着我的眼中溢出几滴泪来,她咬咬牙说:“奴婢这些日子夜不能寐,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 什么万全之策,让我再代替靳若微死一次吗,除了自杀,我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我嗯了一声,没有说话,馥儿接着道:“大婚之日,婪音府上下必定忙得不可开交,无暇顾及其他,届时守卫松懈,奴婢便代替小姐上花轿,小姐就趁乱逃走。” 果然是个好办法,我站起身来走到馥儿面前,低头看她:“他是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想出这样的办法,你就是铁了心要把命交代婪音府,那时我能不能出去还不一定,可你的小命是一定保不住。” 馥儿擦掉眼角的泪说:“奴婢昨日便后悔了,不该将小姐留下,兴许公子还能看在小姐这张脸的份上饶小姐一命,可是小姐已经在这里了,奴婢只能尽这微薄之力帮小姐逃出去。” 她竟是这样想的,我突然觉得刚才自己那一脸的冷漠是不是伤了她的心:“你娘还等着你回乡去看她,你却想自断生路,让你娘余生怎么过。”我叹了口气,把她扶起身来,问她:“今天是几月几?” 馥儿想了想说:“今日十二月二十二。” 十二月二十二,我在默默盘算了一下,农历没有三十一日,那么过了今天,就只有将近半个月时间了,我说:“我的伤不算严重,想来过几天就能痊愈,下周,哦不是,七天以后,你就赶紧走,能走多远走多远。” 馥儿忧心忡忡地看着我:“那小姐呢?” “以后的事我会自己想办法,最坏也不过是一死,你能离开就是最好的结果。” 我都要为自己的大义凛然点赞,反正活着的这几天也是偷来的,否则今天的我早已经过了奈何桥。 “都是奴婢不好,让小姐涉足这趟浑水,如今小姐还一心一意为奴婢着想,奴婢实在于心有愧。” 歉意也够多了,左右她也只是想活命而已,这并没有错,我说:“于心有愧就好好活下去。” 夜里在床上翻来覆去像平底锅上的咸鱼,因为一闭眼,就满脑子蛊巢里那个女孩的样子,加上成亲那事,无论怎么翻身都睡不着觉。 出去走走吧,或许能好睡一些,索性起身穿好衣服出了门,谁知被这凉风一吹,居然更精神了! 没点灯笼,没带火折子,一个人摸摸索索着走到了荷塘边上,看着倒映着月亮的湖面突然想到古代是没有那么大型的注水系统的,那这种规模的人工湖水下会不会是活水,连接着外界的某个地方,不知道如果跳下去的话,是不是可以潜水出去。 我的肺活量在没有氧气罐的情况下,最多一分钟,如果这段时间游不出去,那就只能沉尸水底,永不见天日。目测这荷塘的所处的位置,距离的确很难把握,究竟能不能行的通,实在纠结。 月光所及之处实在有限,让人根本看不真切湖岸之间的界线,我以为自己不过是往前迈了一小步,却没能料到那里不过是水面倒影出的岸边,一脚踏空,身子控制不住得往湖面栽去。 游泳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是这大冬天的掉进去,还不跟进冰窟窿似的,冻死一个算一个! “噗通!”“哗!” 完全没有意外地,我成功地掉进了荷塘里面,冰冷的湖水席卷而来,刺入骨髓,实在是太......太凉了! 第27章 冬泳 这湖岸怎么这么高啊,还滑不溜丢的,根本就没给我自我拯救的机会,只有那斜前方湖心亭的地面稍稍矮一些。 赶紧,赶紧游过去,再不上岸非被冻死不可。 佩服爱好冬泳的高手们,天寒地冻,是怎么抵住这刺骨的冰凉的,不过才刨了两下,我的体力就已经耗去大半。 今天怕不是要交代在这儿了吧。 失望加绝望之际,眼前突然闪过一个人影,只感觉自己身体一轻,被人从水里捞了起来,带着残余的湖水,在空中“飞行”几秒后便降落在湖心亭中。 双腿一软险些没站住,幸好身后就是“美人靠”,一屁股坐上去抱着双臂瑟瑟发抖。 是哪路英雄豪杰路见不平拔“手”相助? 正要抬头分辨,却听到一个我极不愿听到的声音:“病未痊愈便夜里游泳,靳姑娘好兴致。” 果然是荒婪那张戴着面具并且还讨厌恐怖的扑克脸,此时大概是因为我的缘故,衣角也滴滴答答的淌着水。 我皱眉道:“我是失足落水,大冬天的游泳,我脑子有病啊。” 看到他,蛊巢的事情又撞进了我的脑子里。 荒婪故作惊讶:“为何靳姑娘入水前于湖岸边仔细查探许久。” “关你什么事。” 我拧了拧裙摆上的水,站起来就要走,结果一阵风吹来又连打了两个喷嚏。 喷嚏还没打完,背后袭来一阵暖意,一件黑色的大外套从背后包裹而来,稳稳地披在我的身上。 想到他残忍的手段,我的肩膀抽抽了一下,把衣服扯下来丢回给他:“不需要。” 衣服又丢了过来:“披上。”跟霸道总裁似的。 “我、说、我、不、要!”说着又想扯下来,跟着又是两个喷嚏:“不劳你费心!” “你到底在犟什么?”他一个火大,把外套按在了我的肩膀上。 犟个屁,我这是怕!我敢和他犟?分分钟拍死我。 我深呼吸一个回合,劝自己冷静,披件外衣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站起来就要走:“没什么,天冷,我回房去了。” “你在气蛊巢的事。”他却是非常笃定地把我心里的事点出来了:“公子铁了心要杀的人,若非还有利用价值,又怎会有命活。” 当然,我也没法反驳,只是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怎么和花清流及馥儿说的如出一辙?真是他动了恻隐之心存心留她们一命? 三人成虎啊,古人诚不欺我,我还真动摇了。 我稳着不说话,主要是实在是纠结于信和不信之间,荒婪见我没吱声,估计也知道我在做心理斗争,面具下明亮的眼眸看着我,接着说:“待公子利用蛊虫治好旧疾之后,我便寻机会送她们离开。” 治病? 不是杀人的吗?怎么突然改变性质了,弯转得太急,我差点没跟上。 本来想保持沉默的我这会儿不得不说话了:“治什么病?” “公子幼时患上的隐疾,蛊虫能治,但需精心培育些时日。” “什么隐疾要用这么残忍的方法治疗,其他方法就不能治?” 幼时,是被活埋的幼时吗?可是这事说破天,也是伤天害理。 “其他法子自然也能医治,只是养蛊不止能根治公子的病,还能留她们一命,一举两得。” “她们没有舌头,没有双臂,你们利用完了再把她们丢出去,你觉得她们就算有机会离开,还能活下去吗?还不如给她们一刀。” 这让我想到了城市中那些串街走巷乞讨的残疾人,畸形人,我可不敢苟同他的做法。 荒婪反问我:“活着难道不比死了好?” 活着难道不比死了好?上一次听到这话还不过是两天前,这货竟然和馥儿说了一样的话,精确到字。 更神奇的是这种奇葩观点居然还能有追随者,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方观点:“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弹指一挥间,是为了享受和经历。她们那鬼样子还怎么享受,拿什么去经历,还不如现在死了算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对方辩友并不认同:“只要活着,什么都可以舍弃,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命最重要。不可轻言死字。世道沉浮,无论受到怎样的伤害,多大的委屈,活下去才能创造更多机会。” 在他心里活着最重要,所以觉得别人也把生命排在第一位,他老说“我们这样的人”“属下这样的人”,他到底是哪样的人? 我不知道他为了活着曾舍弃过什么,又委屈过什么,是不是花清流也曾同样有过舍弃有过委屈。 “你甘愿舍弃一切只为活着,那她们呢,她们也愿意吗,谁给你的权利替别人做决定,我丝毫不见她们有活下去的欲望,只听到她们求死的决心。” “不对。” 我叭叭说完,荒婪就崩了两个字出来,一双眸子定定地看着我。 “什么不对?”我哪里说错了。 “她们会想要活下去的。” 我的双手成拳在身侧蠢蠢欲动,靠,要不是打不过他,我真想给他一比斗,我川渝暴龙的名号可不是来虚的。 争论之间,我发现自己的思想和他们太大相径庭了,是时代的错还是人的错我已经分不清楚了。 “更深露重,靳姑娘的衣物还需及时更换,姑娘大病初愈,若是因湿冷染了风寒,公子该心疼了,属下这便送姑娘回房。” 看得出来,对方辩友已经不愿和我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周旋下去,正好,我也不想和人间魔鬼再多说一个字。 我拢了拢荒婪的外套,抛下一句:“不用,我认识路!”就头也不回地往北苑方向走去。 后来我想了个半通,不同的时代,不同的文化背景,不同的生活环境,如果我非要用自己现代人的思维方式去质问他们谁对谁错,这仿佛在和一个食人部落的原始人讲吃人犯法一样可笑。 虽然花清流的身世和蛊巢的来历让我对他和荒婪的怕退散几分,但依然动摇不了我要送馥儿走,要送自己走的决心。 我这国防身体真不是开玩笑的,大冬天夜里掉进荷塘里还游了两把,一觉醒来,照样生龙活虎,又是一条好汉,不过古代没有吹风机,湿了一半的头发在头上堆了一夜之后成功地变成了爆炸头。 一大早就洗了个澡,顺便换了身素白的衣服,府里其他下人来过说花清流在忙事情,不过来和我一起吃早饭了,于我欢天喜地地拉着馥儿吃了一顿饱饭。 关于我昨晚脱下来那身湿衣服馥儿没有多问,只是在看到那身黑色外套的时候,有些疑惑:“奴婢记得公子为小姐准备的衣裳里面,没有黑色的衣裳,这件,倒是有些眼熟。” 我叼着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哦,荒婪的外套,你有空替我还回去吧。” “总管大人的外套怎会在小姐房里,前些日子总管大人也只在院子里站了站,穿的似乎也不是这件……这件是大人昨日的装束吧,可是奴婢不记得小姐昨日与总管大人见过面啊。” 看馥儿一副“捉奸拿双”的表情,我也没打算瞒着她,就把昨晚的事一老一实地交代了,她愧疚地开口:“都是奴婢的错,害得小姐失足落水。” 我摇头,她以为我是因为结婚的事情而心烦,其实这事怪不到她的头上,本来就计划着逃跑,只是结婚这一桩成了催命符,早烦一会儿和晚烦一会儿又有什么区别。 “和你没关系,怪只怪池塘岸边太滑。”我牛头不对马嘴地宽慰她:“再说了,我游泳技术好着呢,这不还运气好遇上了荒婪吗。” 其实后来我才回过神来,去思考,那一天,那个点,荒婪为什么会刚好出现在池塘附近。 “的确,有荒婪大人在绝不会让小姐受到伤害,若说是运气,也牵强了一些,他......。”馥儿话说一半,闭了嘴。 他怎么了? 第28章 嫁衣 馥儿伺候我吃过饭就马不停蹄地把衣服给荒婪那院还回去了,一再嘱咐我别乱跑,说有事和我说。 回来的时候手里还带了什么东西,看见我还乖乖地坐在院里,放下心来,说:“奴婢真怕自己前脚出门,小姐后脚就溜出去乱走,若是不慎闯了......。” “禁地?我闯都闯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蛊巢,还需要有什么好回避的。 馥儿却没正面回答:“小姐若是一再如此莽撞,奴婢怎能放心离去?” 我说:“你倒是提醒我了,这都过多久了,我伤也好了,病也好了,你差不多时候该走了吧?” “事倒是这么个事,只是……。” “别这么忧虑了,进去吧,外面真冷,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我看看。”我一边劝着,一边挽着馥儿的手臂,拖她进了房间。 馥儿拿的是一个刺绣的荷包,和一张手绣的手绢,这荷包上的枫叶,手绢上的飞燕,栩栩如生,背后的针脚却一点都不乱,排线十分整齐,我看着手上的两样东西,忍不住连连赞叹。 “这是你绣的吗?高手!” 她颇有些遗憾道:“奴婢是见不着小姐成婚了,也没什么值钱之物可以赠与小姐作礼物,奴婢绣工自然赶不上太师府的绣娘,比不上小姐来处的那些奇珍异宝,还望小姐莫要嫌弃,收下这小玩意。” 眼中溢闪动的泪光告诉我在这一刻,她把我当作了靳府真正的大小姐,情真意切,这一去,或许就是永别,她是真的要和靳若微说再见了。 本来挺好的心情,被馥儿感染到笑不出来,我转身到梳妆台收拾了一些金银珠宝打包规矩放到馥儿手上:“我也没有什么好送给你的,这些珠宝你带在身上,会有用的。” 在古代奇珍异宝都是硬通货,就算没有现金,也能用得上。 馥儿连忙推辞道:“公子已经赏赐过奴婢出门细软了,奴婢不能再要小姐的东西。” 花清流什么时候打赏的,动作还挺快。 我硬往前塞给她说:“他赏的那是他的事,这是我给的,谁嫌钱多,离开以后,一定要注意安全,一路顺利还好,要是遇上什么山贼大盗,把值钱的东西给他们,保命要紧。” 馥儿双眼一红:“小姐。”眼中溢出豆大的泪花来,眼看着就要跪下,我眼疾手快地拖住了她。 “别哭,别矫情,别跪,这些东西你也不要藏在一处了,分开存放,万一不小心丢了,还不至于山穷水尽,我能做的,恐怕只有这么多了。” 我啰啰嗦嗦的,该说的都说了,我跟馥儿没那么深的感情,没什么离别之情,更多的是不踏实。 “小姐。”小白兔的眼睛又红了一圈:“奴婢先前说您的性子还同失忆前一样,可此时,奴婢要说,您还是与过去不尽相同,始终是不同了。” 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性格又怎么可能一模一样呢,想来不过是身边这些人被我这张脸蒙蔽了心罢。 “说笑呢,本来就是不同的两个人,只希望不管多久以后,我还能是我自己。”不会被任何人的身份替代,不会比变成任何人,不忘初心。 馥儿眼角的泪珠终于还是滑落了出来,她说:“恳求小姐留在婪音府是奴婢此生顶愧于心之事,奴婢余生都将不得面对自己,无法安稳下去。” 一而再再而三地表露出悔不当初,馥儿的内心始终是善良的,即使过两天就真的要走了,却还是对我放心不下,即使后天她就能彻底脱离苦海,我这个冒牌货也将和她彻底斩断联系,却依然忧心忡忡,怕我莽撞惹上麻烦。 我摇摇头,我以为她不必背负太多的责任感。关于她一个弱小女子单独上路的事,我忍不住,多嘱咐了几句。 不知过了多久,侧方传进声音:“怎么了,馥儿这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是花清流进来了,按往常的习惯,他都会敲门的,也是怪我刚才进房忘记了关门。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从哪句话开始听的? 馥儿见花清流到来,忙用袖子擦了擦脸颊上的余泪,退到了一旁去,我调整好面部表情看向他道:“没什么难事,呃,他们说你一大早就忙事情去了,忙完了没?” 得了我的关切,花清流心情大好:“忙完了。” 得,那他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离开了。 我借口馥儿要收拾行李,把害怕花清流的小姑娘支走了,转而假意好奇地打探道:“你办什么事去了,神神秘秘的。” 花清流柔声道:“其实这些日子为夫办的这件事,都与你有关。” “你早出晚归,风尘仆仆办的事还和我有关,到底什么事?”好嘛,成功地勾起了我阴暗的好奇心。 “购置了些东西,不过婪音府全都是男子,眼光实在有限,不知是否入得若微眼,便叫人都带了过来。” 我更好奇了:“什么东西?” 花清流微笑着冲门口唤了一声:“荒婪。” 门口走进来一个人是荒婪没错,只是他的身后还跟着好些手呈暗红雕花实木托盘的下人。 鱼贯而入的下人手中所呈之物或是花花绿绿,或是金光闪闪异彩纷呈,直到所有人都排列整齐静止下来我才看清都是些什么东西。 那第一个托盘上是折叠整齐的红金色服饰,第二个托盘上置放的是一条金线绣制鸳鸯的大红色帕子;第三个托盘上是极度华丽的金首饰,至于后面所呈的物品我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探究了。 我问花清流:“这些是......?” 怎么看怎么像结婚用的物件。 花清流微笑道:“大婚之日的嫁衣首饰,若微若是不中意,为夫即刻命荒婪重新置办。” 实际上还是荒婪经手过的? 我看了看荒婪,目光虽在我的方向,却没有什么焦点,不咸不淡,仿佛跟我第一天见面似的。 “嫁,嫁衣?”我重复道,又格外注意了一下那一堆东西。 不得不说,虽然婪音府只有一群大男人,但是挑选衣服和首饰的能力还是相当值得表扬的,如果换做平时,这么漂亮的大红汉服,制式讲究,做工精良,我就是不穿也会买来收藏。可是,眼下,我的内心不敢泛起一丝涟漪,即使喜欢得要死,依然面色如常道:“喜欢,我回来这些日子,你常常不在就是弄这些东西去了?” “正是。” “不至于吧?”我却觉得奇怪,就区区珠宝嫁衣哪值得经常“出差”去搜寻? “南海东珠、泺海珊瑚,梧山美玉,凤冠之上的珠宝均是天下难得的宝物,公子费了百分的心思为靳姑娘搜罗来的婚嫁之物。” 荒婪正好站在凤冠旁边,低头扫了一眼凤冠,抬头看向我,那眼里的情绪很奇怪,奇怪我为什么大冬天落水以后居然没感冒还这么精神抖擞的吧,呵呵。 “若微喜欢便好,不值一提。”花清流高兴得很。 本来只是喜欢衣服的,荒婪这么一说,我就更喜欢那些价值连城的宝物了,原因很简单,谁嫌钱多? 看样子荒婪并没有把我昨晚落水的事告诉花清流,看来他对花清流也不是事无巨细都和盘托出嘛。 花清流随后吩咐荒婪带人下去了。又对我说了些自以为体己的话,我看着他那样绝世倾城的脸,听着他滔滔不绝地规划和靳若微的未来,丝毫找不到传说中残忍的样子。 心中升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可是怎么办呢,花清流,我也会离开你,靳若微从此以后就真的退出你的世界了。 在婪音府这几天时间,我没有再次出过门,对这个时代知之甚少,花清流没有提及带我出门的事情,我也不敢主动提起,怕他怀疑,可是如果我逃出去了,又该怎么在这陌生的世界生存下去。 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伤的确如我所料愈合得差不多了,也到了馥儿离开的时候了。 前一天我在花清流面前好说歹说才让他同意让我送馥儿一程,条件也蛮苛刻的,那就是必须与我一道,当然还有雷打不动的扑克脸荒婪大人牵着两匹骏马随行。 我执意要走路为馥儿送行,花清流没有反对,就一路陪着我,这外面和之前也没多少差别。 第29章 朱末 想必馥儿是看出了什么,她拉着我的手关切道:“小姐自重伤之后也鲜少走出婪音府,对周遭的一切好奇得很,怕是恨不得全全记在脑子里。” 真是懂我,这么细心观察,就是为了把周围的一切羊肠小道,山河湖泊都记在脑子里,只为了我那一个无比艰难的计划。 “说来也惭愧,少了好多记忆,外面的东西都没有印象了。” 相比起我来,馥儿才是真正被“软禁”了许久的那个人吧。 收回扫描机一样的目光,我与她会心一笑:“回家路上务必要小心,人心隔肚皮,不要轻信他人,回家以后代我向你娘问好。” “人心隔肚皮......。”馥儿重复着这五个字,似在思考着什么,又回过神来:“这一去,今生不知还是否有机会再见小姐,小姐若是能回去太师府,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馥儿这话,我只当她说笑而已,我如果有幸逃离婪音府,就算走错了也不可能躲到太师府去。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放心吧,我会好好的,你出门在外才是最让人不放心的,这一生日子还长,以后有缘会再见的。” 花清流安静地听我对着馥儿絮絮叨叨,也因为他和荒婪在旁,有些话我不方便说出来。 这一送,就送了大约两公里路,走了一个小时左右,婪音府所处的地段相对偏僻,虽然我一直想见识本朝的风土人情,可是如果再“送”下去,怕是不妥。 于是我停下脚步拉着馥儿的手,嘱咐她路上一定多加小心。 馥儿狠狠地点头,走了几米远,突然转身回来猝不及防地跪了下去,对着花清流的方向磕了头:“奴婢求公子定要好生对待小姐,小姐什么都不记得,太师府也没了靳若微这个人,若是日后小姐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还请公子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要与小姐计较,公子是小姐余生唯一的依靠了。” 她在替我铺垫吗,可为什么我觉得这段话怪怪的。 花清流也许只当是馥儿放不下这十来年的主仆情分,他轻轻拉过我的手,眼中神情坚定对馥儿道:“定然如此。”更像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我快步跑过去,将馥儿扶起来,说:“不要跪了,快走吧。”用了些力将她往后推了几步,她转身过去,一步三回头,最终渐行渐远。 “何时若微会因我的离去而如此不舍,为夫此生也算值得了。” 我还在目光所及之处寻找馥儿已经模糊不清的身影,花清流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 他的这番话让我想当场emo。 我可接不下这番深情,他只当我听到了,羞于表达罢了。 回去的路上,我并没有刚才那许多的离别之愁,只是觉得剩下的日子少了馥儿提点我,免不了会出错,不知会把自己的命运糟蹋成什么样子。 馥儿终于走了,平日里便少个说体己话的人,我的来历,我的身份,埋得更深了。 花清流不知又从哪里找了个十七八岁的丫头送到我房里来,名叫“朱末”,竟然和那天的红花名字相同,那天荒婪骗我,朱末实际上无毒,是巧合还是他话中有话? 本来我自以为不需要新的下人了,可是这古代的衣裳实在难穿,就说那类似于汉服形制的一片式下裙对我这个手残党就很不友好,所以,朱末前来报道的时候,我还是默认了,我发现,朱末比我想象中还了解我。 我总是趁花清流不在,背着朱末,收集一些衣物和值钱的东西,我发现馥儿送的荷包还是挺有用的,能装不少小东西。 有事没事就一个人在婪音府溜达,记一记线路,回房以后就用笔墨绘制下来,真是庆幸自己穿越之初,羽绒服包里还藏着一支钢笔,用古代砚台磨出的墨汁也能将就。 眼看成亲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婪音府上下也渐渐忙开了,各部门人员开始着手布置,采购物品,发出最后的喜帖。 花清流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习俗,说成亲前三天,新人不能见面,愣是这两天都没来烦我,我正好乐的清静。 一月初五,朱末捧着大红色的嫁衣到我房中,随行的下人又带来许多首饰,我却看也不想看只吩咐他们放在一边。朱末上前道:“明日便是大喜之日,姑娘这衣裳却还未曾试穿,不如......。” 我还拿着毛笔在宣纸上笔走龙蛇,敷衍道:“放在哪里吧,晚一点,我会试穿的。” 朱末顺从地答是,就带着一行人退下了,这短短的几天,她也该看出我喜欢独处的性子,所以平日里并不多嘴多事。 所有人都退下后,我立刻将毛笔换成钢笔,从鬼画桃符的宣纸下扯出另一张纸,轻轻几笔,逃生地图便大功告成! 收好钢笔和地图,我又在房间里搜罗了一圈,方便收捡的硬通货都被我装的七七八八了,衣服带了两套轻便的,一切准备就绪。 今夜的晚餐我吃的特别多,几乎把四菜一汤吃得干干净净,光盘行动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再者,吃得饱才有力气逃跑嘛。只是朱末很奇怪我今天胃口怎么这么大,一再问我要不要再叫厨房做些膳食来,我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说:“不必了。”想了一下又说道:“去帮我拿一坛酒来。” 朱末停下正在收拾的手,有些疑惑地看着我:“姑娘素来沾酒便醉,今日怎的想起要饮酒,公子知道吗?” 我有点诧异:“你怎么知道我沾酒就醉?”或者说怎么知道靳若微沾酒就醉? 朱末脸色一变,竟然没了平时的淡定,瞳孔都慌乱起来。 我回过神来发现这好像不是什么重点,没再追究,只加重语气道:“我要喝酒难道还要经过花清流同意吗,拿酒来,现在就拿来,花清流在的话也不会不同意的!” 我在这婪音府的地位也不用多说了,见我这副耍无赖的样子,朱末也不好拒绝,这个点去请示花清流估计也不现实,于是收拾完餐具就出门去了,少时,带回来一小坛酒,我便叫了她回房去歇息,不用管我了。 今夜外面风有些大,是个行动的好时机。 打开酒坛,一阵酒香味扑鼻而来,即便是我这个不会喝酒的人闻上一闻也能分辨得出是坛好酒,可惜,这么好的酒,只能浪费了。 第30章 昏君来了 整整一坛酒,被我分洒在房内各处,和房外四周,甚至连门前树根都不放过,我将空酒坛往旁边草丛里一扔,就往房间里钻,却在开门时,感觉背后一阵发麻,好像......被人偷窥一般,猝不及防地转身过去,却乌漆麻黑的什么都看不到。 大概,是错觉? 算了算了,别自己吓自己了,赶紧进屋关上门。 无意暼见了床头那身火红的嫁衣,我内心深处有一丝于心不忍,也只是一闪而过,花清流,是靳若微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和你们的感情,这怪不得我,其实,这嫁衣真心漂亮,根本忍不住想要穿在身上。 事实上,我也真的这么做了,嫁衣加身,果真叫人显得明艳照人啊,难怪人们都说女人结婚的时候最美,只是可惜花清流这个绝世大美男咯。 没舍得脱嫁衣就挎上用馥儿送的荷包改制的斜挂包,站在床边,迎着风,取下灯笼布罩,端起烛火,深呼吸,我,这是第一次机会,也是唯一的一次,如果这次不能成功逃出,花清流一定会怀疑我的身份,届时,是生是死就很难把握了。 想想都让人兴奋,我,就要重获自由啦!哈哈! 手指缓缓松动,烛火便迫不及待地离我而去,当火苗落地与酒精碰撞,火舌迅速吞没玄关的纱帐木料、书籍,不消几分钟,三分之一个房间都燃起了熊熊大火,周围的温度迅速上升,脸上只觉得阵阵灼热。隐约间,我听到外面传来朱末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和许多凌乱的脚步声,这其中仿佛还有花清流和荒婪的声音。 转身推开已经被火苗烘烤得发烫的窗户,今天晚上刮西北风,非常适合纵火。 “砰!” 什么声音? 一条腿刚跨过了窗台,只听身后一阵响动,回头一看,面前三寸处立着一个身材拔高的蒙面黑衣人。 这个人从哪儿钻出来的? 黑人问号! “谁啊?” 我劈叉在窗台上,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黑衣人答非所问:“主上命属下接小姐离开。” 什么主上? 我连忙摆手,收回腿试图往燃着熊熊大火的房间里退:“不不不,我不认识你们主上。” 如果这么快就有生命危险的话,我还是暂时不要出去了吧。 可是…我绝望地看着自己刚才作的孽,这房间都快被烧垮了,横竖也是个死啊。 “靳小姐,主上吩咐无论如何都要带小姐回去,所以得罪了。” 很明显我的否决对他来说不起任何作用。黑衣人把我往肩上一扛就从窗口窜了出去。 “花清流,救…!” 我甚至来不及完整地呼救。 在最后一刻,我看到一个披着湿重被褥的人影冲进了火海,那个人看着我离去的方向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然而并没有多余的行动。 迎着呼呼的夜风,我凌乱了,这次行动,究竟算成功还是失败。 黑衣人扛着我飞檐走壁,十多分钟后把我扔到一个乌漆嘛黑的小木屋里,没有烛火,只看见几件家具的黑影。 “靳小姐就暂时宿在木屋,主上明日便来探望,属下沉临,就守在门口,小姐有需要尽管吩咐。” 黑衣人话音落下,带上门,就闪身而去。 我在发抖,腿也发软,因为我机智地发现,这个人的装扮,分明就和那一夜对我和花清流痛下杀手那拨人一模一样。 上次杀我没杀成,这次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动手?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子里我摸到了一张床,也只敢端正坐着,不敢跑也不敢睡。 恢复意识的时候我惊出一身冷汗!居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睡着了! 我“噌”地睁开了双眼,眼前一片明亮,原来天都亮了啊。 白昼这木屋的模样一览无余,装饰得挺讲究,我睡的这张床上铺着白色天鹅绒毯子,地板铺着一张巨大的白色熊皮,墙面上挂着两张弓,整个空间看起来特别暖和,木床正对面的圆桌边,背对我坐着一个人,一身青衫一头青丝直达腰际,看背后刚毅的线条倒是看得出来是一个男人,他似乎在倒茶。 “醒了,睡得可好?”男人灵澈的声音传来。 “哪路英雄?”我万分警惕。 没穿黑衣人的工作服,不是龙套,是龙套说的…主上? 那身影站了起来转身向我走来,在正视他面容的那一刻我差点从床上摔下去。 “花清流?我,我不是被烧…烧死…不对,我不是被黑衣人抓走了吗?” 我面对那一张美艳的脸脑袋一时堵了半截,总觉得哪里不对,是哪里? “靳姑娘可看清了,在下是否是清流公子?”他嘴角噙着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意。 “你....不是花清流,那你是谁?” 我怀疑地看着他,那脸上我却看不出一丝不同,难道他发现了我不是靳若微故意这样来报复我,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干嘛不像第一天见面那样直接弄死我? 我再一次从头开始打量这个人,的确有些不一样,却不是脸,是头发,对,花清流是暗灰色的头发,而这个人却是一头黑发。除了这个之外,就是看瞎我的双眼也看不出哪里不一样了。 这张脸真的是正常长出来的吗? 我有点懵圈,两个人长相完全相同,说他们之间没有半点关系会有人信吗。 所以长相一样……,难道会是……,我想起馥儿给我讲过的那个故事,眼前的人是西国那个昏君黎昱! 我真是猜破头也没想过这对双胞兄弟会是同卵双胞胎,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可是,眼前这个人的谈吐和举止哪里能和“昏君”这个词扯上关系?上一个这么帅的昏君还是商朝那个人皇。 “若微,黎浔说的不错,你果然失忆了?” 黎昱眉心开始渐渐形成一个“川”字,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 他刚才张口闭口靳姑娘是在探我虚实? 不管他们什么关系,我现在既然人没在婪音府了,也不怕挑明自己的真实身份了,立刻纠正他:“我不是靳若微,英雄你抓错人了,我和花清流没有半点关系。” 他不语,只是看着我,仿佛在等我的下文。 这一瞬间,我竟然被他看得有点心虚。 我问他:“难道你和花清流一样以为我是失了忆的靳若微?” “难道不是?”他反问我:“还是你想告诉我你腰际的佩玉青翎也是假的?” “是或不是你看不出来吗?”我真是无语了。 荒婪给我的青翎到底是真是假我都不知道,在婪音府为了时刻立住自己的人设,我才不得不随时把青翎挂身上。 他摇头:“看不出来。” 我气到跳脚:“你俩青梅竹马,你看不出来我不是她?你算什么青梅竹马?” 突然感觉自己这话不妥啊,眼前的人可是个昏君,我怎么敢这么口不择言地抨击他和靳若微的关系,虽然眼看着周围的景象也不像皇宫,但是昏君是不和群众讲规则的。 黎昱脸色一变:“你不是她,怎知我的身份?” 我神色坦然:“馥儿前不久和我说的啊,这很难理解吗?” “半余年前你独自从婪音府出走,清流公子那般偏激的性子怎会留一个放你离去的馥儿活命,她又如何能够在前不久的时日说起这些,若微,你这故事编得不够高明。” 第31章 丫鬟身份存疑 他的语气越发地平淡,一副把我看穿的神色。 几句话却让我醍醐灌顶! 想起当初我也曾怀疑过这个丫头,她在龙潭虎穴般的婪音府活得太明白了,可那时我初来乍到,除了她,信不过任何人,这事也就掀过去了,今天被人重新提起,我才如遭雷劈。 我不敢想,那个姑娘,有没有可能……压根就不是太师府的那个丫鬟? “我,我不是编故事,你要相信我啊,我不是靳若微,靳若微的那些传奇经历都是馥……都是那个丫头讲给我听的,我是为了救她一命,才冒充靳若微留在婪音府的呀。” 在对方阴晴不定的表情下,这话我怎么越说越心虚? “哦?”黎昱的表情终于固定成了皮笑肉不笑:“那不如由你去请那丫头来为你证实一番方才那些话,可好?” 一个好字几乎脱口而出,突然哽住,那丫头已经远走高飞了,她口中说的那个“家”是真是假,又到底坐落在哪里都存疑,我又去哪里找她来给我作证? “如果,我说馥儿她回老家找她妈了,你能信不?”说到这儿,更心虚了。 黎昱皮笑肉不笑得更厉害了:“馥儿自小从江北逃难到帝都,家中双亲早已死于洪涝,她哪有娘亲,哪来的老家?” 闻此言,刹那间,我的四肢百骸都在发冷……有没有可能……是她单纯惜命所以扯个母亲的幌子来骗我,如果是这样,情况应该会理想一点吧……。 如果不是……那这盘棋可下得太大了,那女孩究竟出于什么目的,要引导我一步步变成靳若微,如果她是假的,那花清流、荒婪以及婪音府那众人又怎么会不清楚? 所以,他们都知道她是假的,他们就那样隔岸观火,看一个假的馥儿和我唱双簧,所以花清流荒婪什么的也早就知道我是假的靳若微。 碟中碟中谍啊! 天,根本不敢细想,我在婪音府竟然一直如履薄冰,时刻提着脑袋生活。亏我还以为自己演得天衣无缝,幸好这次因祸得福被人掳了出来,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真的没撒谎,你相信我,我撒这种漏洞百出的谎有什么意义呢,这无异于自掘坟墓啊。” 我的话在他看来真的超多漏洞……,如果馥儿是假的,那我也是假的,那花清流是不会留我性命的,至少,会让我变成蛊奴其中一员,可是我还活着,活得好好的,风生水起,可见“我”是真的,我口中的馥儿,早就不该存在了。 这会儿,他的肉也笑了起来,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大智若愚,若微,你自小便聪慧过人,我倒更信黎浔的话,你的记忆出了问题。” 我知道靳若微那么多事情,可这一切的出发点都是那个自称靳若微贴身丫鬟的女孩,如果那个女孩是是假的,并且人间蒸发,那我顶着这样一张脸想自证身份就更难了。 我灵光一闪,想出个绝杀,对他说:“大哥,你那青梅竹马没有胎记,我有胎记,这总不能有假吧!” 说着我就开始扒拉自己的裤管。 裤管挽起,胎记呢,我胎记哪儿去了? 横找竖找,愣是什么印记都没了,这段时间活得太随心所欲了,没有注意身体上的变化,胎记什么时候不见了都不知道,刚到婪音府那会儿我明明白白地核实过自己的胎记,很清楚自己绝对不是魂穿,胎记又怎么可能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消退了? “别找了,你那身子上有没有胎记我还不清楚么?” 我心惊胆战地站起身子问他:“什、什么意思?”这话说的,我听着别扭。 黎昱颇有些成竹在胸地说:“你我自小便是穿同一条开裆裤的情谊,你那身子从上到下,从小到大,就没有过任何胎记。” 我泄气地往地上一坐,现在是彻底说不清楚了,越描越黑的节奏……。 见过我那胎记的人除了我本人就只有馥儿,可是唯一的证人也失踪了,我上哪儿说理去啊! 可我真的不是她……。 黎昱的情绪变得有些失望:“若微,我知道你不愿认我,没关系,既然你的记忆已经缺失,留在婪音府也没有任何好处,反容易被花清流利用,倒不如彻底离开,回到帝都,老师和若南都十分挂念你呢。” 他的话让我觉得意外:“你知道靳若微去花清流身边的目的?” 馥儿不是说他不知道么? 如果知道,怎么会因为靳若微不进宫选秀就迁怒于太师一家。 “知道。”他扫去失望,微微一笑:“这点事还不至于能瞒过我,我是个男人,怎会靠着女子坐稳江山。” “那你治罪太师他们……。” 他一声无奈地叹息,还是坦诚地说:“只有怪罪于老师,花清流才不会起疑,你才会乖乖回来呀。” 从他上一句“老师”而不是“太师”我就该觉得事情有蹊跷,没想到果然有内幕。 我怎么敢想降罪太师居然只是一个幌子……,而靳若微信以为真,一个人离开婪音府,对小竹马不顾大局的失望;对家人的担忧;对不得不离开爱人的难过;对西国未来的绝望,重压之下,终于选择了自尽。 这个君王他有没有考虑过靳若微所面临的压力,他担心靳若微的安危,难道靳若微就不担心他的安危吗?四面八方都是压力比山还重。 “你到底知不知道,靳若微已经死了!”我实在窝火,冲他吼去:“早在半年前,你要降罪太师府的时候她就自杀了!” 他却一副无辜状:“可是,你不是在这儿么……?” 他到底还是不信我不是靳若微这件事,真正的靳若微横死竖死都对他造不成任何动摇。 “在个……”屁字还是没说出来:“我说了我不是她,我来自不知道几百年还是几千年以后,我是沈还寒,你们那个靳若微会说英语法语西班牙语吗!” 虽然我也只会入门英语……,黎昱压根没拿我的话当回事,多的只是同情之色。 几米远处的木门却在此时此刻砰的一开便走进来一个人,双眼死死的盯着我,大有要将我看出个洞的趋势。 这人看起来比黎昱年岁小些,妥妥一个青葱少年,一米七五上下,长发系后脑,长得眉清目秀,就是帅的没什么特色,估计是被花清流和黎昱刺激到了,我现在眼光也高了一些。 “小浔,发生什么事了?”黎昱的脸色有些变化,向那个男生问道。 “母亲有要事,召你快些回去。” 第32章 老乡见老乡 黎昱的母亲,那就是当朝太后。 “嗯,我知道了。” 看黎昱的表情大概还不是很想走,他看了我一眼:“若微,你在此处休养几日,我再送你回家。”说完便抬脚离开了。 “别走啊,我真的不是靳若微,求你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我伸手拉黎昱,强势为自己做最后的辩解,可是他越走越远,对我的话充耳不闻, 那个叫浔的少年却还杵在门口盯着我,看得我浑身不自然,他和黎昱同称“母亲”,同父同母,还是同父异母? 浔,黎浔。 不是说太后有事吗,怎么还不去关心一下,在这看着我又不能解决事情。 “你刚才说英语日语西班牙语?”黎浔的脚步随着他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 “说倒是说了......。”可是现在这个不是重点。 “你是哪里来的,怎么来的?”他又问,说话间人已经在我面前三十公分处。 话一出口把我吓了一跳,他怎么会这么问,就因为我说了一个他们听不懂的词语么,而且他也不像刚发现我在这里的样子,很明显是知情人,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从婪音府,被人扛来的吧。”想起昨晚的黑衣人,对,是被扛来的。 黎浔斜着眼无语地看我:“你不是这个朝代的人。” “你怎么知道?” 我惊讶的望着他,英语日语西班牙语还是暴露了惊天信息吗? 黎浔斜眼看了一眼放在我身旁的小包袱道:“你包里的钢笔漏出来了。” 我回头看了看那漏出半截的钢笔,有些被吓到了,问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知道钢笔的人能是正儿八经的古代人吗? 只见他尚还青涩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落寞,他看着我轻轻的说:“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爸妈了,我来这里已经四年了,找不到回去的办法,已经回不去了。” 我不可思议地捂住嘴巴,指着他:“你、你也是……?” 他不置可否,但我差不多已经确定。 明明是不认识的人,我却有种想哭的冲动,眼前的陌生人啊,也是我在这里最熟悉的人了。 “就凭我说的英语日语法语?我一个音标都还没说出来,你就这样认定我的来处了?” 就凭钢笔和几个语言系统的称谓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我和黎浔坐在方桌边上,聊完现代的种种故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了眼前的境况。 “你和黎昱是什么关系?” 黎昱也是穿越来的? 可黎昱和靳若微那么熟,难道他已经穿过来十几年了? 黎浔看了一眼黎昱消失的门口,说道:“他是黎浔的哥哥。” “他也是穿越来的?” 穿越时空还没这么普及吧。 黎浔耐心地解释道:“他是黎浔的兄长,不是我的。”他顿了顿说道:“当初我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就被带到黎昱面前说是离家出走的十六岁弟弟。” “好牵强。”我皱眉:“黎昱的弟弟只是离家出走,万一有一天他回来了怎么办?” “不会的,如果这是轮回,一个世界是不允许两个我出现的。” 不允许两个“我”出现,那么靳若微的死会不会不是巧合,不是因为命中注定我要穿越让靳若微成为枉死的冤魂吧。 这么曲折? 不过既然有这层关系,就容不得我不多嘴一两句了: “黎昱是你哥哥,你去告诉他我不是靳若微,叫他别送我去太师府了,我不想挂着别人的身份生活,对你们的恩怨情仇也没兴趣。” 黎浔半晌没说话,深思熟虑了好久,才特别遗憾地说:“我刚才就说过了,世界是轮回的,既然你出现了,靳若微死了,那你就是靳若微,黎昱想靳若微想得都快疯了,他做了我好几年的哥哥,没有亲情也有交情,我可不忍他得相思病,你就认了吧。” 本来又重新拾起希望的我啪地拍案而起,怒不可遏地指着他:“你们这些人是不是有什么大病!我明明不是她,你们非要说我是,我就想做我自己不行吗?” 黎浔各种从容不迫,一点不受我火气的影响,慢条斯理地说:“你也知道黎昱是昏君,你不做靳若微,他一怒之下砍你脑袋,你拿什么去做自己?” 一怒之下砍了我的脑袋?花清流也会一怒之下扭断我的脖子,他们两兄弟一个昏君,一个杀手,倒也是殊途同归。 想到这儿,我突然意识到一个情况,他们非要靳若微活着,怕是另有深意吧? 我阴恻恻地看着黎浔:“靳若微死了,你们就什么筹码都没了,现在为止,虽然事情没有按照靳太师希望的方向发展,但情况也不算太差,靳若微和花清流对上眼了是你们没想到的,而现在有了靳若微就能牵制花清流了,是吧?” 黎浔故作惊讶地上下打量我,啧啧道:“要不是字里行间的用词用句和那些现代的装备,这脑子,这推理能力,这逻辑思维,说你不是靳若微我都不信。” 我呵呵冷笑两声:“照你这么说,我还应该觉得荣幸是吗?” 他认同道:“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有个可以依附的身份,这个身份还是贵族之身,你的确应该感到荣幸,这是你的福气。” 我一个大白眼丢给他:“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还以为黎昱真的顾念总角之交,担心靳若微的安危,结果却是出于别的目的。 呸,他们也是太相信靳若微的个人魅力了,花清流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可能被儿女私情左右,笑话。 黎浔冷笑:“为了保命,肯冒认清流公子的女人,却不肯做太师府大小姐,这是什么道理?黎昱对比你不会比花清流差。” 我也冷笑:“他那是对我好吗,他是对靳若微好,我消受不……。” “我再说一次,你就是靳若微,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在这个时代,这个空间,你没得选择。” 黎浔没有让我把话说完,双手箍着我的肩膀,定定地看着我,打断我的语气并不重,只是十分压迫:“我在这里生活了四年,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举目无亲,你来了,我才觉得看到了曙光,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不管用什么办法,不管顶替谁的身份,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只有活着,有朝一日,也许还能找到回去的办法。” 我本来就拗不过任何人,不知真假的馥儿也是,黎昱也是,黎浔也是。 被他这么一说,我又想起了荒婪说的活着才能创造更多机会。虽然现在想来不知道他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和我说这样的话。 “我觉得你的思想太接近这个时代,你已经不像……。” 我往后退了两步,觉得这个人比我想象中要可怕,不知道该怎么说,也许他本来就是这种人,也许他是留在这里的时间太久,渐渐被同化。 我是不是不应该和他说这么多,二十一世纪的人也是形形色色,五花八门的,我怎么能确定他就是个好人,不能因为老乡见老乡,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吧。 第33章 来自小竹马的关切 “不像什么?不像新时代新青年?你也觉得我被同化了吗?” 什么叫“你也”?还有谁觉得他被同化了? 黎浔完全看出了我的心思,语气无奈且痛苦:“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也觉得自己被这个时代同化了,直面太多残酷和血腥后,很难再保持初心,不过。”他笑了起来:“幸好你来了,让我还能记得自己的来处,还记得自己是谁。” 四年,才四年就会忘了本心,我会不会走他的老路? 黎浔临走时候我叫住他:“我觉得你有点面熟,我们在现代见过面吗?” 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也许吧”。 也许吧,也许我是有些脸盲症在身上,为什么要对一个帅哥说“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话,像不像在搭讪? 黎浔走后,我走出木屋透气,这木屋似乎是处在一处丘陵之上,屋子旁边有一棵两人高的皂荚树,然后放眼望向前方去不远处有一条小溪,四周都是小山,风景还不错,除此之外就没有多余的人和物了。 还真是偏僻,就算是白天,鬼都没有一个的现在,我也拿不准能不能靠自己走出去。 想起昨晚黑衣人说他留守在门口,是吓我的吗? 想到他自报的名字,我冲空气试探着喊了一声:“沉临,在不在?” “靳小姐,有何吩咐?” 也不知道这人打哪儿冒出来的,突然就闪现在我面前两米外,单膝跪地抱拳请示,身边还跪了个同样妆造的人,像是他的cp。 我摆手:“没什么吩咐,就是看看你们一般都藏在哪里,怎么能一点声音都没有。” 黎昱这帮手下还真不是菜鸡,打从在婪音府遇刺我就该知道,连花清流的瘴气都不怕的能不是高手吗? 沉临道:“属下等人就隐在暗处,绝不会扰了小姐清静。” 确实是像有隐身术一样,他说守在门口这话,也并不是诓我,这么偏僻的地段还加上两个保镖,黎昱也太看得起我了。 中午,我蹲在地上百无聊赖的玩着地上的枯树叶,花清流怎么想,本来不出意外的话一月初六就是他的大喜之日,结婚前夕,却被我放火烧了一方院子,新娘还被人拐走,这事要是传出去,他那比城门还宽的面子往哪儿搁。 说起这件事,我还真应该感谢沉临,直接掩盖了我主观上想逃跑的意愿,从主动变成被动,那么花清流也不会质疑我了。 大概一点左右绑架案的罪魁祸首黎昱同学再次出现在小木屋,手上提着一个红漆金花的三层食盒。 他看着规规矩矩坐在枯草地上的我说:“若微,用膳了。” 乍一看到那张和花清流一模一样的脸,我还是会忍不住害怕,不过及时调整过来以后,我依然能淡定自若,毕竟两个人的微表情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他从食盒里拿出饭菜摆在木桌上,递给我筷子:“都是你平日喜欢的菜式。” 我没吱声,安静地吃着饭菜,好汉不吃眼前亏,吃饱了才有力气逃跑。 吃过饭,我放下碗筷,冷静问他:“不是说要送我回去吗,什么时候。” 黎昱并不急:“都说好了,待你养好伤就回去,眼下你如此状态,总是胡言乱语,身上又带着伤,怕你回去吓着老师。” 我身上的确有刀伤和伤寒,虽然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依我拙见,你们打从一开始的计划并不是想把我从这趟浑水里拉出来,而是打算直接灭口吧?” 那刀刀见肉,剑剑嗜血的武侠大片到现在我依然记忆犹新。 “因为我没有了记忆,不再受你们的控制,牵制花清流的计划几乎付之东流,所以索性杀了,反正半年前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不差再死一次。” “若微,你怎么会这样想我?”黎昱收拾碗筷的手停了下来,脸色很难看:“那一次于我而言只是试探而已,就算那荒婪不为你挡剑,你也不会受伤。你可知道花清流又做了什么吗?” “他做了什么?”花清流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假货的话,他那个时候会做什么?放任我被人砍? “自打你回到婪音府,他便命人将此事泄露在外,撤了府外的瘴气,等着我和老师派人杀上门去。” 什么? 黎昱这话一出,我的脸色大变,搭在桌面上的手指突然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按都按不住。 我说黑衣人怎么一波接一波地来婪音府,记得馥儿和花清流都说过婪音府外有瘴气,外人强行进入力气会失掉一大半,我当初还质疑过瘴气的威力,毕竟黎昱派来的黑衣人强得确实不像中毒的样子,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真相。 可是不合理啊,如果是这样,荒婪有什么必要替我挨一刀,甚至丢了半条命。 “他竟然会这样做……?” 花清流的戏太好了……明明怀疑得要死,偏偏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不,整个婪音宫的戏都好,真的,尤其是那个蒙面怪荒婪,假模假样地送还青翎给我,想来也是受了花清流的指使,我还对他心存感激,还对他心存善念感到欣慰,一切都是假的!去你大爷的! “你失踪半年突然出现又失去了大部分记忆,清流公子那般多疑,怎会不设法试探。” 试探,又是试探,我气不打一处来:“你也试探,他也试探,最后我成了牺牲品,你的人那一刀如果砍死我怎么办?” “你竟毫不在乎清流公子撤掉瘴气,诱人伤你?” 在乎什么,在乎两拨傻子相互试探最后反而成就了我,让我坐稳了靳若微这个人设的事? 我一撇嘴角冷笑着:“我不记得他啊,他是谁,怎么对我,谁在乎呢?我只在乎自己的命啊,在乎你的人差点砍死我。” “你不在乎清流公子如何对你,却愿意替他挡刀,若微,你究竟是失忆了,还是仅仅想脱离我和老师?” “我没想替他挡刀,站错位了而已,你的人眼睛瞎了,误伤了我。” 谁再说我为花清流挡刀,我就死给他看,况且我本来就不是靳若微,想要脱离你和靳太师简直太正常了。 “好好好,咱们不说这个了,是我不对,误伤了你,伤你的人我已经处置了,你就乖乖地养好伤,我再送你回太师府好吗?” 黎昱眼尖,很容易就发觉我脸色不对,像是要生气的样子,所以特别温柔地安抚起来,不过听到那句“伤你的人我已经处置了”我就胆寒,“处置”是什么意思,怎么个处置法? 我确实也不想和他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下去于是提着碗盘借口洗碗,直奔到小溪边,随后黎昱也走了过来,盘腿坐在一旁看着我洗。 奇怪,深冬天气,这溪水不但不冰,还有点暖。 没有太多想,我一边洗一边对黎昱说:“本来这屋旁的皂荚树结的果子也是可以用来洗碗的,不过如今是冬季,没果子,真遗憾。” 听我这么一说,他有几分兴趣说:“这世上还有可以洗碗的果子?” 眼里带着好奇,皇帝嘛,十指不沾阳春水,不知道也正常。 “是啊,你看,就是木屋旁边那棵大树。”说着,我就指了过去:“而且关于这皂荚树还有一个神话传说呢。” “哦?是什么传说?”黎昱坐的近了一点,脸上这下全是好奇了。 我一边洗着碗盘一边缓缓道来。 “相传有一个村子村口长着一棵很大的皂荚树,不知有几百岁,树身很粗,七八个男子也抱不了,树冠枝繁叶茂,遮住了半面坡。 可是这棵树却从不结果,结也只结一只,而且还须是风调雨顺的年头,如果哪年皂荚树连一个皂荚也不结了,村里人就知道肯定会遇大旱,要遭年馑了,赶忙提前做好准备。因此,村里上了年纪的人经常教导后生:那是棵神树,千万要爱护,不能伤了它,否则就要遭大难。 第34章 君王不早朝 很多很多年过去了,这棵皂荚虽然依旧枝繁叶茂,棵树身却在一点点变空,于是就会有打柴的樵夫在树身里歇脚,或是有小孩在树身里玩耍。可是一天,有几个年轻人,在树身里赌钱时打翻了点着的烛火,来不及扑救,人逃了出来,树却烧了三天三夜,变成了木炭,皂荚树毁了,而村里的树木竟然一夜之间都枯掉了,村里的溪水也断了流,耕种的季节还遇上干旱。 忽然有一天,村里人,包括几个失火的小伙,同时做了个梦,梦里出现一个鹤发童颜、饱经沧桑、神情憔悴的老者,声言:我本皂荚神君,在嘴头梁修炼八百年成仙,一直保佑此地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谁想你们几个不成器的家伙,竟然只顾贪玩,不务正业,以致酿成火灾,毁了我的原身。今年的大旱和种种异象,便是对你们不敬的报应。若想日后求得平安,罚你们几个及家人、邻居,重新在梁上栽种皂荚万棵,以赎罪孽。言毕飘然而去。” 当我粗着嗓子学着老人的声音讲完后逗得黎昱笑出了声来,花清流从来不会有这种爽朗的笑声,总是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让人害怕。 笑声渐止,黎昱虽然音色温润,语气却相当冷冽:“这故事,是花清流讲给你的?” “不是。”我把洗好的碗收拾进食盒,递给黎昱,反问他:“皇上怎么时不时地往外跑,那么多政事等着你处理呢。” 他接过食盒,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声音有点沉了:“我是昏君,昏君自然要抛下政事成天去宫外寻花问柳的。” 额,这个人对自己定位的认知这么清晰,居然能意识到自己这样不讨好的人设,历史上有几个真正的昏君敢自我承认的? “其实吧,你看起来不像。” 我开始起身往木屋走,黎昱也同时起了身来。 “不像什么?” “不像昏君。”我觉得他像是明知故问。 “以前你也这么说过。” 因为确实不像,十个人有十一个会有这样的认知。 历史上的昏君要么励精图治、勤于朝政只是沉迷女色,爱摆排场;要么因太后摄政,自暴自弃,纵容宦官得权;要么荒淫无道、暴虐无道。不知道,黎昱属于哪一种。 每一个昏君都没有好下场,出于对帅哥的怜惜,我希望黎昱能有个好的结局。 “证明你没有做昏君的潜质,相由心生。” “这只能证明你不止一次看走眼,若微,做昏君不需要潜质。” 他太不像了。但他把金玉其表,败絮其中表现得相当到位,我和靳若微看人是真不准。 这间木屋虽然很大,还有连廊,但是根本不具备厨房的一系列配置,看来在这里呆一天,他们就要给我送一天饭,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软禁,但至少短时间是出不去的。 木屋的第二天黎夜浔来时看到的我是一副恨不得睡死的样子。 他扯了扯我的被子,我翻了个身继续睡。大好的时光不用来睡觉起那么早干什么。 我努力将眼睛撑开一条缝看见站在床前那挺拔的身影,一个激灵翻身起来,才想起这个人是谁,又身子一摊,躺了下去。 黎浔白了我一眼,提醒道:“现在已经是午时了。” 我茫然地看着他:“午时是几点?” “十二点。”他从手中的竹篮里拿出一团布料扔到床头,我坐起身来,顺手打开,是一套兔绒围领的素色衣裙。 “你的这身嫁衣不要穿了,和清流公子有关的人太过显眼不是好事,我带了几套衣裙来给你,将就穿着。” 说着将篮子放在桌面上,拎起我的小包裹,从里面抽出那张手绘地图:“我看你这身行头,听沉临说你自己放了一场火,点了你那处院子,是本就打算逃跑?” “是啊。”我不否认:“本来想做一场戏给花清流看,让靳若微再死一次,却被你们打乱了我的计划,不过也好,反正也是想离开的。”换了常服后,我把嫁衣收进篮子,可惜这身衣服了。 晃眼发现篮子下面还有东西,黎浔说;“黎昱在上朝,晚一些会过来,他让我带了药来,你肩上的伤要仔细养着;这里还有炭,天气冷,这时代既没有小太阳也没有地暖,也只能靠烧炭取暖了,烧炭的时候记得把窗户打开,要是一氧化碳中毒死了神仙也把你救不回来。” 黎浔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我抓住一个重点,差点没把药瓶拿稳:“中午上朝?是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哪个皇帝会大中午了才早朝?” 黎浔双眼冒星星,羡慕地摇头晃脑拖长尾音吟唱起来:“芙蓉~帐里~春宵暖,从此~君王~不早朝。黎昱时常与美人们夜夜笙歌,风流快活,早朝自然就耽搁了,午时上朝很正常,好歹他还知道早朝。” 是,好歹他还知道早朝,比那些个连朝都不上的皇帝确实好多了。 昨天还说他不像昏君,今天就迫不及待地“证明”给我看了,一个美人不够,还美人“们”,小心肾虚,城会玩儿。 吃着黎浔给我带的早午餐,我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说起来:“左拥右抱,美人在侧,还掌天下大权,想几点上班就几点上班,当皇帝可真好。” 黎浔在房间中央生着火烧炭,语气平常地答:“你以为谁都想当皇帝?当王爷多好,小事管不来,大事管不了,顶着官衔吃白饭,多逍遥快活,这个时代但凡有钱,谁又不能左拥右抱,美人在侧呢,也许这就是我的福气吧。”说到这儿,他抬头认真地看着我:“这福气给我,我就要了。” 这是我昨天怼他的话,他倒是记得清楚,可是明明可以逍遥快活地过日子,却和着黎昱搅进了和花清流的这场缠斗中,这算什么福气。 我也不磨叽,对他发出灵魂拷问,把心里话都问出来了:“你为什么要帮黎昱对付花清流,好好当你的皇二代不好吗,搅进来干嘛?” 刚才语气还非常轻松的黎浔,突然就严肃起来:“清流公子要杀尽西国所有皇亲国戚,报当年活埋之仇与如今病痛之恨,也是为了自保吧,我得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 花清流是这样的?我记得假馥儿不是这样说的啊,她说花清流只是想复仇,她还说花清流深知祸不及家人,怎么要杀尽所有皇亲国戚?或许因为假馥儿是婪音府的人,所以会这样替花清流说话?也不对啊,初见那天,她提起花清流眼中的鄙夷和后来的恐惧都不像是装的。 我彻底凌乱了……。 一旦接受“馥儿”是假的这个设定,她说的任何话我都不敢尽信了,一时间又陷入了瓶颈,她和我说的靳若微那些事又有几件是真的几件是假的。 “你也知道他的病?他到底是什么病?” 荒婪曾经提到过花清流养蛊是为了治病,又不肯说是什么病,没想到黎浔也知道这事。 第35章 清闲日子 谁知道具体什么病呢,也许是为他治疗新生儿黄疸后遗症的人用了什么邪法,导致他如今重疾缠身,所以还不敢轻举妄动。” “哦?新生儿黄疸有什么后遗症这么严重,需要用邪法来治。” “有可能会出现胆红素脑病,胆红素毒性所导致的基底节和不同脑干核损伤的中枢神经系统表现。在新生儿期,主要表现为肌张力减退,嗜睡,黄疸突然出现明显的加深,吸吮反射弱,发热或出现有痉挛,肌肉松弛,呼吸衰竭,严重者可能会出现生命危险……。” 黎浔在一边侃侃而谈,我反而觉得奇怪了,他是不是为了装逼胡诌一同来忽悠我暂且不谈,他这个年龄在现代应该还没结婚生子,排除天才跳级,少年班的情况也还没上大学,更不提医科大学,他怎么会对“新生儿黄疸”的专业术语了解得这么清楚? 疑惑归疑惑,也不能排除黎浔在现代可能真的是天才少年的可能,他说了这么多,反而让我更加同情花清流了: “一个人被迫降生到世上,得了黄疸被当成妖怪不说,爹不疼娘不爱,最后还被活埋,这样的人,不可怜吗?”单看花清流幼年的那些事,就让人对他恨不起来。 黎浔脸色一变,恨不得拍案而起:“你对清流公子动心了?你才穿越过来多长时间,就对他动心了!” 够了!真是受不了这些人丰富的想象力,如果他是个普通帅哥加富一代,我一定迷得死去活来,可他偏偏不是,他背负了多少仇恨,多少人命,多少孽债,怕是他自己都数不清了,相比起来,他还不如荒婪那个面具怪呢,至少荒婪还有点人性。 “如果同情等于动心,那我动心的人可多了,半个月前我还给乞丐施舍过钱呢,怕不是也动了心。” 我阴阳怪气地纠正他,黎浔愣了一秒,却没再接话,我这就把话说死了?哼,说死了也好,免得他瞎说八道。 晚一些,黎昱来了,看着精神抖擞的,皮肤好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倒不像熬夜的样子,更不像那个肾虚的样子,身体底子不错。 我以为黎浔上午把该带给我的东西都带来了,黎昱来这边本来就没什么特别的事情,跟逛公园似的随意。好像只要看着靳若微,就很开心,好像……只要不在宫里处理政事就很开心。 黎昱还带了铜壶,羽箭来木屋,说怕我无聊,带些东西来给我玩。玩儿法也简单,就是投壶,以前在电视剧里见过,觉得难,现在见着三次元的了,依然觉得难。 我的眼睛有轻微闪光,四米外的铜壶在我眼里变成了两个,再加上铜钱大小的壶口,恍恍惚惚的,投了好几次都投不进。 黎浔把收拾好的箭递给我,几乎贴着我的耳朵小声说:“头脑发达,四肢简单。” “滚吧你!”我大声反击,一脚踹过去,他已弹开一米远,我真想把箭往他身上扎,可是这些箭的箭头都被换成了蜡尖,没有任何杀伤力。 我找借口嫌黎浔把铜壶放得太远,挖苦他:“摆那么远,你不如把铜壶放到门外去再让我投?” “也不是不可以。”黎浔说着就把铜壶往外拿去,杵在门外的地面上,挑眉看我。 “你!”气死人了!于是,我更烦躁了:“算了,这游戏不适合我。” 这么远,我看黎昱也不见得能投进去。枯燥乏味地让我想起了曾经和小南打街机的日子。 “投壶急不得,你肩上还有伤,自然要差些。” 黎昱还在替我找借口,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走到了我身后,前身贴着我的后背,寒冷的天气,一阵暖意瞬间窜遍我的后背,他从后面把一支羽箭塞进我的手里,他的大手则握在我的手上,带着我扬起手来,用箭头瞄准壶嘴。 亲密过头了! 一想起黎昱曾和这样那样的美人夜夜笙歌,被迫贴着他身体的我就像被蜜蜂蛰了一样条件反射想要弹开。 “哐当!” 还没弹开呢,我手上的箭已经脱离我的手投了出去,稳稳当当地扎进了远处的铜壶里。 牛逼啊!我反手就是一个大拇哥:“高手!”完全忘了上一秒要挣扎的动作。 黎浔蹲在边上满脸不屑:“嘁,这算什么,投壶对我大哥来说简直小儿科,这点距离,一壶一箭根本不能体现出他高超的水平。” 我也嘁了一声:“可惜这儿只有一个铜壶,不能验证有些人吹的飞牛了。” 对于黎浔的夸赞,黎昱也受用了,对我说:“你若是想看,总是有机会的。” 我是很好奇,但我宁愿不要这个机会。 “但愿如此。” 我模棱两可地说着,之后又出言挑衅黎浔:“所以白衣服那位又是什么水准?我看也就是一壶一箭的水平吧。” “你还是这般爱挑衅于小浔,他的长处本不在这里,过些日子便知道了。” 吹牛逼我也会,内心呵呵哒,黎昱这个哥哥还挺维护这个假黎浔,他的痴心到底是错付了,笑。 后来的几天,他们又带了蹴鞠,围棋,狼人杀来,当然狼人杀是黎浔搞出来的,我们仨人太少,玩儿不了,就把黎昱手底下那些神出鬼没的暗卫抓出来一起玩,暗卫虽然都是些古代人,但学习能力非常强,黎昱那伙人心理素质特别高,狼人杀玩得个顶个的好。 黎浔不止一次失望透顶地对我说:“我收回那句形容你的话,你是四肢简单,头脑也简单,不知道你这样的脑子和运动细胞是怎么考上高中的”。 我除了丢大白眼给他,也不能干嘛,游戏游戏玩儿不过,打架打架也打不过,就连生火都没他强,真是干啥啥不行,吐槽第一名。 这几天黎昱和黎浔都在木屋呆着,黎浔好说,王爷嘛没那么多眼睛看着,可是黎昱再昏庸,他也是皇帝,这几天别说早朝了,连“午朝”也没上过,成天呆在这山旮旯里,这算怎么回事,作为一个皇帝,他也太闲了。 眨眼间,我已经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呆了十天了,加上之前在婪音府的修养肩膀上的伤基本上已经痊愈,我估摸着如果黎昱真心要送我去太师府这就这一两天的事情。 我不知道这段时间花清流有没有派人找我,我觉得既然明知我是假的还深情款款地留我在婪音府,说明我肯定还有用,绝不可能就这样任我被人拐走而不管。 我也不知道黎昱是用了什么掩人耳目的办法,把我藏在这里,而不让婪音府的人找到,我仅能猜到的就是凭着黎昱和黎浔的活动频繁程度,这丘陵地带肯定还在西国,我曾问过他们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一个百姓都没有,可他们就是不说。 黎浔一度认为我为了摆脱靳若微的身份会以各种形式逃跑,然而我并没有兴趣去玩儿那种“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的戏码,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每天吃的饭喝的水都需要专人送达,我往哪儿逃去,一会儿人没跑出去,先饿死了。黎浔觉得我很理智,也免不了不厌其烦地劝我认命。 一切好像都没有什么意外,只是今天有点奇怪,直到中午,黎昱和黎浔一个都没来木屋,只有沉奕来给我送水送饭,沉奕,就是沉临那个cp,平时我鲜少和他说话,但今天确实太怪异了,我忍不住多嘴问去:“今天那俩人怎么还没来?” 沉奕已经摆置好了午餐,后退一步:“和令公主走失。” 随后就退出了木屋,闪身不见。 他说这事我一点不稀奇,深宫里呆久了的皇族总想往外跑,电视剧都这么演,黎昱不也是成天往这边跑吗? 第36章 和令公主 我以为事情八卦过就完了,却没想到餐后,沉奕来收食盒前,木屋外的皂荚树后面传来奇怪的窸窣声,按理说,冬天不该有老鼠,蛇就更不用说了早冬眠去了,这荒郊野岭,能发出这种动静的,只能是人。 是什么人,沉临沉奕轻功高走路不可能这么大动静,黎昱黎浔一般不从那个方向来。难道是花清流的人找过来了? 想到这个我立刻警觉起来,内心又一直安慰自己,不可能不可能,他不可能这么快就找过来的。 如果树后的人是他或者荒婪,他们没必要这么磨蹭着不出现,毕竟那些个暗卫的功夫还没到能威胁他们俩任何一个的地步。 不能怂,这八百米不见人烟的地方大不了也就是个野兽而已,如果我坚持一下应该能撑到沉临二人过来。 我抽出靴子里的匕首,提着一口气轻手轻脚地往皂荚树方向走去,眼看着离粗壮的树干还有一步之遥,我双手握住匕首,嗷的一嗓子大步跨向皂荚树后,心下一横,闭着眼睛还没来得及下手,只听到另一个娇俏的女声大叫一声:“英雄饶命!” 只见一个身穿紫色长裙白色裘皮厚披风下,身材窈窕的身影坚定地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埋着的脑袋长发及腰,戴着一支东珠镶嵌的发簪。 不、不是野兽,是个女孩? 天,被黎昱抓来这么久我终于见到个外人了! 我高兴得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那女孩估计看我半天没动静,缓缓地试探性地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朱唇皓齿,散发着天真气息的脸,这脸和花清流黎昱有三分相似 “你是和令公主?”我也不磨叽,直截了当地开口问她。 她再和我四目相对之后,无比宽慰地放松了下来,瘫坐在地上对我说:“哎哟真是你啊,能不能让我先吃个饭,我已经饿了三顿……。” 平时黎昱和黎浔大部分时候会来和我一起吃午饭,今天没来,所以饭菜就多了出来,这位公主小妹吃得老香了,一点不嫌弃是我吃剩下的,一顿风卷残云之后,我又重新把餐具收进了食盒。放到了木屋门口,从里面把门拴上了。 女孩吃饱喝足以后,捧着肚子躺在床上,双脚搭在床沿流里流气地抖动着:“都说皇上整日在宫外寻花问柳,风流快活,我就偏偏不信,没想到真让我给逮着了,有个词叫金屋藏娇,虽只是个木屋,不过用这整个温泉山庄来藏你,价值上也差不多能和汉武帝的金屋平起平坐。” “温泉山庄?”这里居然是皇家的温泉山庄,我说怎么溪流里的水一点不冰手反而还有点暖呢。 女孩疑惑地问我:“你是不知道还是不记得?” “当然是……不知道。”我诚实地说:“我不是靳若微,不知道这些很正常。” “你不是靳若微?那你是谁?”女孩更疑惑了。 我说了以后她信不信还另说,不如先搞清楚她的身份:“那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宫里走失的和令公主?” “我不是走失,我是昨天晚上专门偷跑过来的,黎昱和黎浔神神秘秘的,出双入对,肯定有问题,我就偷听了他们谈话,虽然就听到个什么沉羽山庄,不过一路摸过来,果然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特么的“出双入对”这个词是这样用的吗! “你昨天晚上就在这里?在那棵树后面?蹲了一整夜又半天?” 我去,这毅力让人敬佩肃然起敬。 女孩点点头:“嗯,一路奔过来就累的睡着了,早上醒了又怕黎昱和黎浔过来,没敢现身,刚才要不是脚蹲麻了,也不能被你发现。” 没错,平常这个时间,他们两个中的其中一个早该来了,今天确实是意外。 和令公主从床上坐起来,严肃地质问道:“好了!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你不是靳若微又是谁?你不是靳若微黎昱把你藏在这里做甚?” 藏在这里对付花清流啊,刚想开口,突然止住,梅妃生双子又弄死一个这事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听假馥儿的意思没几个人知情,眼前的和令公主应该不在此列。 这种事情我有必要大嘴巴往外说吗? 现在黎昱和杏太妃才是西朝之主,知道得多了,对这个天真的和令公主有什么好处? “我叫沈还寒,只是一个……”路人甲而已:“恰巧和靳若微长的相似的普通人,黎昱认错了人,留我在这里养伤。” 每一个字都是实话,和令公主听完以后眉头微微皱起,像在思考什么,良久,她突然拉长音哦了一声:“我知道了,你在骗我!世界之大,人有相似,但怎么可能一模一样?且若普通人得知黎昱的身份又怎么可能如你这般冷静!” 呃,和靳若微长的一模一样也不是我的错啊,至于冷静的问题,我们那个时代根本没有天下以帝为尊的概念,历朝历代的皇帝在二十一世纪人的眼中就像二次元一般的存在,见着了除了觉得神奇,不会将其奉为万岁,更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态度。 “也许…是我的性格比较沉稳,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这是美德,绝对不骗你。” 我伸出两根手指作发誓状。 “你性格沉稳方才还被我吓成那般模样,当本公主傻吗,此事且放一边不说,黎昱是昏庸但他不傻,怎么可能错认靳若微,他这般坚定地留住你绝不可能仅仅因为一张脸,肯定还有别的原因让他这般笃定。不是我吹,就算你化成灰,黎昱也能将你认出来。” 行了,我总算知道他们几兄妹的特性是什么了,没别的,就是固执,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白白和她解释那么多。 “诶,公主大人,你真觉得我是靳若微?靳若微半年前死了的事情你们是不是都忘了?” 我还真就不明白了,假馥儿不是说了,很多人都亲眼见过靳若微的尸体吗,那尸体还能有假? “但是你的尸体失踪了啊,所以我才要跟踪他们过来看看,你是靠什么办法起死回生的,是假死还是有大罗金仙给了你什么灵丹妙药,这半年你都去哪儿了,怎么会一直了无音讯,最近又突然现身,这么快就被黎昱找到了。” 什么鬼,尸体失踪,这年头还有人偷尸体?偷来干嘛,能配阴婚还是咋的? “什么人会偷靳若微的尸体?” “这我哪儿知道啊,关键偷完就失踪了,目前看来也不重要了,因为现在你又活了,你说神奇不神奇。” 一点不神奇,靳若微的尸体还是失踪了,但和令公主是不会相信的,一家人一个性子,也能理解。 “我觉得还是挺重要的吧……。” 真正的靳若微,生前背负巨大的压力,就连死了也不能安息,这偷尸体的可真不是个东西。 和令公主完全不赞成我的意见:“你自己都不知道谁把你的尸体偷走了,追究下去又有什么用呢,左右你现在也活过来了,没什么损失。” 我不是靳若微,这还不算损失? 偷尸体......偷尸体......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是不是找到靳若微的尸体,这群人就会明白我真的不是靳若微,就可以放过我了?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你在想什么?眼珠滴溜溜地转,好像在打什么鬼主意似的。” 和令公主在我眼前晃了晃手。 不是什么鬼主意,是正经主意。 我和这公主大人实在不熟,不想再节外生枝,得想办法劝她赶紧回去,我的嘴一向不严,万一说了什么她不该知道的东西,就不好了。 “咚咚咚。” 第37章 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我的想法并没有具体展开联想,外面却传来了敲门声,应该是黎昱或者黎浔其中一个,公主没找到,两个人不会同时过来。 眼前和令公主背脊一僵,站起身来急得团团转,整个人呈静音状态四处找地方躲,最后机智地躲到了玄关落地帘后。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来的是黎浔,左手的篮子里是新炭,黎浔走进来就神经兮兮地四处乱看,这货不是发现什么了吧? “你在看什么?”我先发制人,先声夺人,看得出来和令公主并不想被他看到。 黎浔把篮子往桌子旁的地上放下,旅行包放桌上就去开窗,一边开一边气道:“烧着炭呢,把门窗关着嫌命长了是不是,说了多少次叫你开窗开门,怎么就不听呢。” 我说怎么头有点晕,人有点犯恶心呢,刚才怕公主被暗卫发现,没注意关紧了门窗。 我收好新炭,试探性地问黎浔:“我听说公主丢了,你怎么不去帮忙找找还有空来沉羽山庄?” 黎浔眼中似闪过一道什么东西,他拨弄好火炉中的木炭,站起来在屋子里闲逛似的,好几次离床榻前的玄关就半步之遥。 “自有人去寻她,也不差我一个。” 黎浔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看了一眼玄关处,就躬身从布包里把我的羽绒服牛仔裤之类的拿出来,刚来那天,被他拿去洗了,毕竟是我从现代带来的东西,也不能说扔就扔了,总要留个念想吧。 我收下衣服,对他说谢谢,又装了回去。 他说你不讨厌我我就烧高香了,还谢谢,别谢了,都是哥应该的。 不讨厌了,一想到找到靳若微尸体就能解脱,我瞬间就不讨厌他们了,甚至觉得他们很可怜,心心念念的人就这样没了,不可怜么。 “沈还寒,你的伤差不多该痊愈了吧。”黎浔问我。 为了说服我认命,他一向都叫我靳若微,今天哪根筋搭错了,叫我的真名。 “早好了。”就是有疤,丑死了,那么深的伤疤,估计一辈子都不会消失了。 “密报说花清流旧疾复发,闭关治病去了。” 黎浔突然没头没脑来了一句,这段时间让我差点忘了和黎昱共享相貌的危险分子花清流的存在。 我有两分庆幸:“那还好,至少短时间内,他不会作妖了。” 黎浔眉毛挑起:“只是……婪音府总管荒婪替他家主子来了密函要人。” 唉,短时间的相安无事也只是错觉而已。 “公然挑衅皇权?你们不会把我交出去吧,他知道我不是靳若微,而且我还放火烧了院子,演出那副样子给谁看。” “是啊,沈还寒,黎昱说是时候送你去太师府了,那里更安全一点,太师念叨靳若微很久了,你带着和靳若微一样的脸,去替她尽尽孝。”这话说的语重心长,十分认真。 又是一句“沈还寒”,我突然想到了玄关后的和令公主,我并不该知道这个温泉山庄的名字,所以黎浔已经大概能想到和令公主就在我这儿,他才会张口闭口“沈还寒”,他不想让和令公主知道靳若微还活着,正如我也不想节外生枝打算让和令公主赶紧离开一样。 “也行,我没二话。”要找靳若微尸体的话,还真要去太师府,至少先从太师府开始查。 黎浔像是受到了惊吓,放茶杯的手哆嗦起来,同样哆嗦的还有他的声音:“你同意了?” “你那嘴是触电了还是怎么着,还能不能好好说话?” “你一直抗拒太师府,我以为你会拒绝,同意就好,同意就好。”他咽了咽口水。 “你都说了,这是我的福气,享福谁不会呢?平民百姓突然得来这么尊贵的身份,打死也要回去。” 黎浔直接放下茶杯,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去:“那我回去把你的答复带给黎昱,他应该会很开心吧。” 黎昱高兴的是终于如愿以偿地把我变成了靳若微了吗? “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多坐会儿呗。”我送黎浔到门口,还作出一副假模假样留客的样子,心里头却捣鼓他是真没领悟还是装不知道,怎么什么都不做就走了。 “那好吧,我再坐会儿。” 我话音都还没落,黎浔立马一步跨回屋子中间,一屁股坐回刚才的位置上。 “我……你……她……。”我把关了一半的门又大敞开,故作气恼地跺脚:“你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实诚!” 他既然买账了,那我也就安心等他动手捞人了。 可是,黎浔居然就这么干坐在这儿,其实本身又没什么事,今天也没带什么新玩意儿,就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我装作心不在焉地附和他,好几次他叫我好几声我才回过神来,估计和令公主在后面脚都站麻了。 又是一段漫长的时光,黎浔终于又作势要走,站在门口的时候,笑得贱贱的,我不知道他到底在等什么,为什么提也不提和令公主几个字。 黎浔这一次果断转身出了门,也没等他走远,和令公主就迫不及待地从玄关后面一瘸一拐地走出来,一边走着,一边痛骂:“天杀的黎浔,干嘛死赖在这儿不走,害得本公主腿都要站断了。” 我心说你早点回去不就没这事了吗,表面上还是打算明着劝她早点回去,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和令公主骂完黎浔下一句就对我说:“你真的不是靳若微?” “她当然不是靳若微!” 黎浔的声音,他果然还没走! 我眼看着黎浔破门而入,一副鱼儿上钩的表情走上前来,一把拽住和令公主的手把人往外拖去:“黎绛,你是越发的没有规矩了,回去便叫皇兄罚你禁足!” 禁足两个字好像对和令公主根本没造成恐吓的效果,她心思的重点压根就没在那上边,她一边跌跌撞撞被迫往外走一边急切地向黎浔求证:“她不是靳若微又是谁,为何同靳若微如此相像?她和清流公子又是什么关系?你们是从何处寻到一个同靳若微如此相似的人的?还有......你好歹回答我一个问题啊!” “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多问也无益。” 黎浔不会回答她任何一个问题,就这样拖着和令公主三步并作两步离开了我的视线范围,他刚来的时候,一口一个“沈还寒”是喊给和令公主黎绛听的,他早就知道黎绛在我这儿,甚至可能故意让黎绛听到那些谈话。 想让黎绛发现我的存在却不允许她知道靳若微还在世的事情,可他们难道就不怕黎绛大嘴巴把这件事情传出去,更加节外生枝吗?他们到底是什么用意......。 黎绛的事只是生活中的一个小水花,很快就消失不见,我问过黎浔黎绛回去有没有被罚,黎浔却说:“以后你自己问她不就得了。” 第38章 二次刺杀 以后,我以后还和她见得上面吗。 那一次,面对黎浔的从容不迫,游刃有余,我机智地猜想不过是黎昱故意放水才让黎绛和我见上了面,沉羽山庄众多暗卫,光靠黎绛自己,是没有接近木屋的可能的,既然目的已经达成,凭黎绛自己的本事是永远溜不出皇宫了。 黎绛走后三天,黎浔最后一次来沉羽山庄,说让我准备准备,下午就送我回太师府。他身上带了点酒气。 我收拾包袱的时候问黎浔:“你喝酒了?” 黎浔回答:“黎昱最近几日心情好,与我小酌了几杯。” “什么事这么开心?” “送你回太师府,他能不开心吗?” 我知道他会开心,但至于这么开心?但这似乎这也和我没有大的关系,也许黎昱只是单纯的好酒色,为此而找了一个借口而已。我没吱声,黎浔突然补了一句:“以后你就知道了。” 好像我什么都没问吧……,他在说什么啊? 我哦了一声,正好看到他把嫁衣包袱里装,我按住他的手:“别装了,这衣服不要了。” 黎浔把嫁衣往外拿,好奇问我:“怎么不要了?这套嫁衣刺绣技艺精良,用料讲究,装饰用的珠子也是难得的宝物,价钱应该不低,起码值这个数。”他右手比个八伸到我面前。 “八千?”很贵,如果八千,就真的很贵。 “八千?”黎浔白我一眼:“你太不识货了,我是说起码八位数!基本上宫里的正宫娘娘才有这种待遇。” 这一瞬间虽然我面不改色,但心里早已mmp。我天,这么贵的衣服居然被我当成了普通汉服,穿脱的时候我是一点没放轻手脚,它都经历过多少次被我损坏的风险,这么贵的衣服,花清流居然舍得拿给我穿!我居然穿着北京一套房到处跑! “你少诓我,一件衣服而已,哪有你说的那么贵。”这么贵流传后世,估计要变成“物质遗产。” “诓没诓你,你去大街上随便找个当铺一问不就清楚了,不过现在你得决定到底还要不要?” 黎浔瞬间就看出来我眼里的挣扎。 可惜了,花清流的一片真心在我这里全都被切成了一片片的人民币。 “不。”我冷静地吐出一个字,黎浔正要彻底抽出嫁衣,我继而接着说:“不准给我装坏了,要是丢了一颗珠子一根羽毛,我就宰了你。” 黎浔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之色帮我把衣服叠放整齐放回了包袱里面:“我以为你视金钱如粪土呢,结果还是世俗中人。” “谁嫌钱多。” 留着吧,金贵的东西都留着吧,如果不能变现,以后找到靳若微的尸体,我也可以原封不动地还给她,这喜服本来就该是她的,替她收下嫁衣,也不算太对不起她。 东西很快就收拾好了,其实我本来就没有什么行李,无非就是那一身现代冬装和花清流所送非人的喜服而已。 这里是帝都,太师府也在帝都,能有多远,黎浔说从沉羽山庄到太师府坐马车也就差不多两个小时,这些行李物品基本用不上。 自从黎绛来过以后黎昱就没在露过面,可能觉得我要走了,也没什么见面的必要了,加之黎浔两次提到因为我要走黎昱很高兴,也许他后悔留我在沉羽山庄了,嫌我损耗太大,吃得太多,用他钱了,迫不及待地要把我送走;也许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终于从蛛丝马迹中发现我不是他心念中的靳若微,所以欣喜于我的离开。 黎浔替我打点好了一切,召来沉临和沉奕,冷声吩咐:“务必安全将沈姑娘送至太师府。” “属下领命。”两个人异口同声,一板一眼地答。 黎浔说了几句关怀的话就离开了,他是皇亲,黎昱是天子,不能直接亲自送我去太师府,要避嫌,这我懂,本也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们这样的人,没有深交的必要,送不送我也就是那么回事。 黎昱的暗卫,总是一身黑衣,从头包到脚的黑色,听命行事,不论对错,哪怕要他们立刻自戕,也绝不哼哼一句,让这样的人和我同行,与其说是送,倒不如说是监视,他们非要亲眼看着我入太师府不可,可是我本来就没想过要主动逃跑,太小题大做反而让人觉得很可笑。 平时一身黑衣的两个暗卫,身外垮上一件褐色布衣,戴上斗笠,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专业的马车夫和他的副手,除了脚上那双官靴非常出戏,不知道他们会编一个怎样的故事来合理解释“靳若微”又活了的事情。 一个小时的马车车程大概也就四十多里路,和轿车跑国道的速度差不多,只是不太清楚太师府离沉羽山庄有几个四十里。 沉临二人驾着车,带着我从沉羽山庄的小路出了门,用了不少时间,今天天气不是太好,头顶的天空却依然有鸽子飞过,北方的冬天这么冷,这些鸽子不怕冷吗? 沉临驾车的技术很好,马车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颠簸,黎昱准备得实在周到,马车里面除了饮用水外还带了蜜饯山楂之类的小零食,打着瞌睡半梦半醒间有种在坐绿皮火车的错觉。 出发后不过十分钟我就睡了过去,然而入睡没几分钟就莫名地惊醒,没来由地惊醒。耳边还是骨碌碌地马车行驶的声音,外面的两个人像死了一样安静。 透过窗户看向外面,天大地大,没什么人气,仿佛刚离开沉羽山庄没有多久。天空黑压压的,让人透不过气,心里毛毛躁躁,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沉临,现在什么时辰了,离太师府还有多远的距离?一路坐的腰酸背痛的,咱能歇会儿不?”我放下窗帘,移动到车门处,把豪华马车小小的镂空木门推开一个缝。 这两个人实在太自律了,能全程相互无交流,像声带被摘了似的。 没人应我。 我分别拍拍兄弟俩的肩膀:“这儿又没在沉羽山庄,两位不必这么拘谨,我不是黎昱,放松点。” 虽然依然无人应答,但马车的速度还是缓缓降了下来,低速前进,没有如我所愿有所停歇,沉临终于开了尊口:“少主谨防途中生变,还请小姐克服一番,不时即抵太师府。” 倒也不是非要休息,只是这样的天气,这样的交通工具,这样的车道,让我最初见到豪华马车时候的兴奋度现在只剩两颗星,实在不行,坚持一下也能克服。 “嗯,没关系,加速赶路吧。”我一边说着一边关上门扇。 偶尔天空中会传来粗劣嘶哑的乌鸦叫声:“哇——哇———”让人烦不胜烦。 马车渐行渐远,乌鸦的叫声也越来越远,却戛然而止,似被打断,远处的常青树上惊起数只不怕冷的飞鸟。 “当心——!”沉临的声音随着他的身影从外面破门而入。 电光火石间他捉住我的一只脚,大力把我往马车外面扔去,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已经重重地摔到了泥土地上。 这俩小子要造反? 下一秒马车被人从顶部“匡”地一刀劈成了两半,两边车厢带着底座被来人的刀气冲开三米远,差一公分就能把我砸扁! 马匹的缰绳被震断,骏马受惊,嘶鸣一声极速冲了出去,分分钟就不见了踪影。 虽然已经被吓傻了,我特么还是看明白了,这是有人要杀我啊! 眼前三个黑衣人与沉奕沉临僵持着。那把砍碎马车的大刀此时也已经残破不堪,被为首的黑衣人随手丢弃在一旁。 第39章 救兵降临 看得出来,刀本来不是他最称手的武器,而这拨刺客就这样赤手空拳地杵在那里,眼尖地看到我还活着,便迅速分工,两个人拖住暗卫,一个人直接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剑就朝我攻来! 沉临沉奕分身乏术,无暇顾及这边的我。 “救命啊!”我惊叫一声,随手抓起身边松软的泥土往黑衣人眼睛上招呼,迅速起身,拔腿就跑。 这拨是谁的人,为什么要杀我! 沉临要是不拉我一把,直接成灰,都不用火化了好伐? 一双短腿扑腾出了有生以来最快频率,比上次在婪音府都快! 等等,婪音府? 上回遇刺黎昱说是花清流故意引诱他们来“杀我”,而他顺水推舟反过来试探花清流。 难道这次也是黎昱的人? 不不,没道理,如果是他要杀我,沉临沉奕何必拼死护我小命,直接放任不管,那要我去死还不是就秒秒钟的事情。 那…有没有可能是花清流的人? 可是妆造又不太像。 这靳若微可真是四面树敌啊……。 思想回到眼下,我这个身无长处的人,就算跑的再快,也干不过武林高手的轻功,虽然我并不是那种逃跑必摔倒的弱女子,但最终也难逃被逼近河岸的悲惨命运! 这条山涧,水流湍急不说,奇形怪状的石头纵横交错,要是跳下去还不撞死? 我站在岸边摇摇欲坠,对黑衣人大声喝道:“大侠留步!” 黑衣人冷笑一声:“靳大小姐,还有什么遗言,容你说完。” 还知道我是大小姐,看来不是无差别杀人。而且知道靳若微还“活着”的人可没有几个。 我直指黑衣人的正后方:“你背后有人。” “哼,拖延时间,那二人被苦苦缠斗,绝无可能分身来救你,我这就送你上路!” 黑衣人头也不回,也不多废话,直接提起软剑,却在提起短剑的一瞬间,似从剑面上看到了什么,目光一凛,迅速转身向前攻去。 剑光闪过,一个黛色身影已经和黑衣人过起招来,黑色面具昭示着他的身份。 我就说你背后有人吧,还不信,蠢得要死。 不只人蠢,功夫还技不如人,招招都处在下风。 两个人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我不是没想过趁乱跑路,可是那反派的眼睛像长在我身上似的,我从哪儿过都能被他截住。 几十招下来,黑衣人明显已经顶不住了,这人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不顾荒婪对他发起的攻击,眼下一发狠,转向我的方向,短剑离手,扎破空气,向我刺来! “呃!” 根本没时间反应,武器的刺进身体的重力加速度掼着我狠狠往河里跌去。 河水灌耳前,似乎听到了黑衣人狂放的笑声:“哈哈哈哈,靳若微,教尔死也不得归去……。” 反派大哥剩下的话也淹没在了河水的气泡声里。 结果是,我还是被杀了…… 饶是游泳健将这会儿也趴窝了,没力气游泳,意识模糊,又被纵横交错的石头撞得强行开机。 哎,就这样把我冲到江河湖泊里喂鱼吧……。 也许是失血过多,肺里进水太多,即使肉体在石英岩石、碳酸岩石、硅酸岩石上撞击得再痛,意识也清醒不了多少了。 模糊中,有人把我从河道里捞了起来。 “会没事的。” 看不清他是谁,也听不真切声音。 那个人一下一下地按压我的胃,一阵恶心。吐了好多水出来。 “痛。” 吐完水,我蹦出一个字以后,就再也没力气了。倒不是伤得有多厉害,而是溺水大脑缺氧了。 意识完全清醒过来时,已经身处在一个巨大的黑岩山洞里面,洞内环境很暗,我强撑着身体坐起来,环顾四周。只见洞内怪石嶙峋,幽暗阴森。石壁上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隐藏着无数秘密。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丝丝凉意。我心中充满警惕,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唯有三米远处的地上燃着火堆,上面架着什么东西在烤,香味扑鼻。火堆的六点钟方向黛色劲装的男人席地坐着。 我躺在干草堆上,带伤的身体沾着湿透的衣服,相当不舒服。 “既然醒了,就上些药,再将衣裙换下。” 那身影并没有转头,只自顾自的说话。 瞟见手边的金疮药和我装着婚服和金银钱财的行李,连这个都给我找来了。 我这受伤的肩膀…算了,我总不能让一个敌我不分的男人帮我换衣服上药吧。 “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花清流也在?”我一边艰难地脱衣服一边紧张地问他。 这主仆二人究竟动的是什么心思,好难猜啊。 “靳小姐失踪后,公子急火攻心,旧疾复发,在一处隐秘之地闭关治疗。” 这话有点耳熟,哦,想起来了,黎浔告诉过我这事,看来黎浔的消息真实性可靠。 荒婪突然抬起胳膊拨动了一下火堆,我惊了一跳,以为他要站起来了呢。 换上干净的衣服,我问他:“那个黑衣人又怎么样了?” 他淡然道:“杀了。” 我在他看不见的背后赞同点头:“哦,杀了也好。” 我换衣服全程他都背对着我都保持笔直的坐姿,他好像一直都挺自律的。 气氛有点尴尬,脑子里千头万绪,脚下如履薄冰。 我从干草堆上站起来,没敢上前,向他打探:“和我一起那两个人呢,是死是活?” 他只四个字:“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也勉强算是个好消息,没见着尸体就还有希望。 我缓慢移动到他身边,找了个地方也席地而坐,侧脸看向他被火光印出了颜色的面具:“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救我,碰巧遇见?” “不是碰巧遇见。”他的目光一直看向火堆方向,始终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说他想说的话:“靳若微,要活着。” 还在叫我“靳若微”,如果馥儿是假的,他怎么敢保证我是真的? 我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说了跟没说一样。 “不是突然出现,那是什么?”我也实在想不出别的可能。 弄个真假不明的贴身丫鬟给我填鸭式地灌输靳若微的大小事,还好意思假模假样地要我活下去,我能不能活下去还不是您几位一抬手的事。 他抬头看向我,坚定地说:“我帮你远离公子。” 这话说得我突然不太爱听了。 我阴阳怪气地尖着嗓子道:“如果我没记错把我抓到他身边的人是你荒婪大总管吧,不要说得像我有多稀罕花清流似的,真是千古奇冤。” 他的喉头动了动,在我以为他隐着什么话没有说出来的时候,他又开了口:“都是是我的错。” 他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他不是一向都忽略我的意见吗? 不管是一意孤行拐我去婪音府,是交还青翎玉佩,还是在婪音府湖心亭让我披外套,武断的样子都让人讨厌。 现在眼前这副好商量的语气,温和的态度,我竟然有种眼前人不是荒婪的大错觉。 第40章 知恩图报 我沉默了很久,提醒般对他说:“我记得自己早就告诉过你,我不是靳若微,而且请你摆正自己的位置,你是花清流最信任的人,不要一边为了花清流写信和黎昱要人,一边又试图让花清流最爱的人远离他,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欲擒故纵有什么别的目的。” 话到后面我的声音在他的注视中越来越小,我的语气是不是太凶了? 他只有轻描淡写的一句:“没有别的目的。” 还跟我装呢? 事到如今,我也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已经和黎昱见过面了,有些事情就不必再瞒着我了吧?婪音府那个一路提点我的丫头根本不是馥儿,你们安排那个丫头在我身边,说服我承认靳若薇的身份究竟想做什么?” 我以为荒婪会因为被我戳穿谎言而暴走,他却依然淡定自若:“连贴身丫鬟都未识得,便是真的失去了记忆,身边伺候的无论是何人,又有什么关系,左右她能叫你在公子手底下保住一条小命。” “假馥儿既然都是你们的人了,那花清流能不知道我是为了保命而承认靳若薇身份的事?” 荒婪这会儿却摇摇头:“不是我们。” 什么意思? 回想起来,假馥儿说过的那些话,提起婪音府某些人的时候,几乎都是嫌恶,畏惧,唯有对眼前的面具怪,曾有过那么一两句好话。 “假馥儿……是你的人?” 荒婪不置可否,但已经很明确了,难道没有另一种可能吗? 于是我一拍手:“我知道了,她就是你的心上人!难怪你盼着她抽身泥沼,她果然身不由己过得辛苦。” 虽然假馥儿的确很怕他,不过,畏惧成那副模样,好像不容易被误会成爱吧?话说当时我也盼着她抽身泥沼啊,我这该死的推理能力,满分! 荒婪差点现场给我表演一个“掉凳”,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对我说:“不过是自小训练长大的死士罢了,无关情感,你误会了。” 嗯? 误会了? 我感觉我推理得没毛病啊,怎么就错了呢? 这也不是重点啊。 “不管她是谁的人,她是假馥儿的事也板上钉钉,花清流能不知道吗?” “嗯,公子的确不知。因为在那个故事里,坠崖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人。” 所以……,靳若薇是一个人离家,一个人遇险,一个人坠崖,一个人被花清流收留,从始至终,这个故事里,就只有靳若薇一个人,并没有丫鬟“馥儿”。 所以,所谓贴身丫鬟是荒婪为她编造的身份,荒婪连花清流都骗,荒婪那样忠诚于花清流,居然也有二心。 我曾经的质疑,竟在这里得到了答案,压根就没有馥儿私自放走靳若薇这件事,所以,馥儿才会在婪音府“活”得好好的,才没有可能因此被花清流秋后算账。 那他为什么不干脆把真馥儿抓来,效果不是更好吗? cpu都给我烧干了。 不过没关系,只要最恐怖的那个人不知道我是假的就够了,否则我怕他闭关出来以后天涯海角追杀我。 我有个问题:“让假馥儿卖惨跪求我冒充靳若薇救她一命是为了先稳住我,随后才逐渐设法让我去找回记忆?你提前给我青翎玉佩是也为了让我坐实这个身份?” 荒婪干脆承认:“是啊。” 果然。 我想了想,把心里盘算的事情说出来:“我老早就解释过我不是靳若薇,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没信过我,不过我听人说靳若微的尸体失踪了,你让我去查,只要找到靳若微的尸体,不管是你们也好,黎昱也好,就能相信我,可以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面具下的双眸总是太过深不可测,根本看不出他心里的小九九。 “好。” 荒婪沉稳的声音和进了火堆燃烧的噼噼啪啪中。 “啥?” 他刚才说“好”? “你同意让我去查这件事?”我要确认一下,是不是听错了:“你可能没理解透彻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要去查的是靳若微的尸体失踪案,并且你不能告诉花清流这件事。” 他丝毫没有考虑,果断地说:“我知道。” 他知道! 他知道的意思是,他相信我不是靳若微了?我能这么理解吗? 我兴奋地朝他走近:“这是你说的哦,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荒婪大人如此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胸襟广阔,一定不会是个言而无信的人吧。” 分分钟给丫来一剂高强度捧杀! 荒婪还是那副好商量的语气:“徙木为信。” 口说无凭啊,这里又没有笔墨纸砚,不然非得让他立个字据。 哈,突然想到了一件有仪式感的事。 我立刻大步跨到他的面前,盘腿坐下,和他面对着面,诱导道:“把你的右手举起来,掌心冲我。” 荒婪难得茫然地慢慢举起右手到半空,我迅速伸出自己的右手,向着他的大手拍过去。 “啪!” “啪!” “啪!” 三击掌!最后一击结束我顺势扣住他的手,故作凶狠:“击掌盟誓!你要是敢出卖我,天打雷劈!” 荒婪看着我们互扣的手,有些发愣:“击掌,盟誓?” “不然呢?行了,既然已经向老天爷发过誓,我也就放心了,那么就请荒婪大人给指条明路,这荒郊野岭的我该怎么出去。” 不知道荒婪到底在想些什么,也不说话,收回手去,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我,盯得我心里发毛。 良久,他像是想通了什么,转过头去,面对着火堆,不再看我,只说:“既已击掌盟誓,也不急在片刻,吃饱了肚子再离去也不晚。” 这……我闻着他烤的那东西越来越香,也确实不想拒绝,于是认真地点了头表示同意。 野山鸡,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烤的,外焦里嫩,虽然没有丰富的调味料,在这种天寒地冻的时候,居然格外的美味,我胃口大开,吃了三分之二。 吃完烤鸡才后知后觉地抚上自己的伤患处,吃相太难看,动作太大扯动了伤口,这火辣辣的痛感几乎让我晕厥过去,咬了咬嘴唇,愣是没哼哼出来。 坚强如我啊!这会儿紧闭双眼,绷直了背脊,一动不动地等着痛感缓缓褪去。 “肩上的伤还需仔细养着,规矩些,莫要乱动。” “嗯…。” 第41章 赤沙胆 “我记得在婪音府,你说多谢我仗义相救,若有需要,便尽管提。” 荒婪冷不丁地朝我看过来,来了这么一句话。 黎昱的人杀上门那次,我是说过这种话,怎么着,这个时候跟我提要求有点不合适吧,当时是想借花献佛,可现在我没钱没权啊。 尽管如此,我还是万分好奇地问他:“那你……有什么要求?” 不会要我以身相许吧! 他倒是没那么趁人之危,却是略带祈求道:“别无他求,只愿你对我不再厌弃,便心满意足。” 突然在意起我对他的态度来了。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我经历的这一切,追本溯源都是因为他,我讨厌他不是应该的吗?再说,真正的靳若薇不也和他不对盘吗,冲我提这种要求,对得起靳若薇本尊吗? 见我不说话不表态,荒婪竟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就这么难吗?” 你都道德绑架我了,还说这种话! 我也不好意思言而无信不是,也不是什么实质性的要求,毕竟还指望他送我回太师府呢。 我艰难地开口:“也不是很难,我尽量吧。” 得了我这句话,荒婪的嘴角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回过身去,面对着火堆。 很难看见这面具怪笑,认识他这么久,也就见过两回,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也不知道花清流是怎么调节员工情绪的。 火堆将我们身边方圆两米都烘烤得暖暖的,冬季空气湿度高气温低,周遭一暖就来瞌睡。 可不,周公又找来了,睡会儿也不耽误事,那就睡吧。回头给荒婪打了声招呼说休息一会儿就走。 我半倚在离火堆最近的岩壁上,先前的裘皮披风已经彻底牺牲在了河里,想着路程没多远,也没带多的披风,将睡不睡的时候,体表感受越来越冷。本能地蜷着腿,抱着自己的膝盖,不知不觉间,和周公玩儿狼人杀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整个山洞的光线暗了好几个度,火堆还在啪啪地燃烧着,唯一不同的是,我面前三米处,又多出一个小小的火堆。 “我睡了多久?” 我缓缓撑起身子,靠坐在岩壁边上,揉揉眼睛,自己都不知道在问谁。 这山洞太深了,深到看不见出入口,更无法得知外面的昼夜交替,嗓子都干了,怕是没少睡。 “两个白昼。” 七八米开外,火堆依然烧得正旺,火上架着两条烤鱼,火堆旁正襟危坐跟碉堡一样的墨衣面具男人兀地出声,吓了我一跳。他怎么没睡。 “啥,两天?我睡了这么久?你是不是在烤鸡上下药了?是不是趁我病要我命,欲行不轨之事!” 我迅速低头查看身上的衣物,穿戴整齐,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一样没少,反而还多出了一件外套。 荒婪沉默了一阵,甚是无语地说:“不过是先前烤鸡吃得太急,撕裂了伤口,失血过多,加之那伤你的剑上卒了剧毒,晕了两日罢了。” 他话一出口,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大哥,你快别说了吧! 我都以为自己是睡着了,没想到竟然是因为饿狼附体,给自己伤口撕裂,晕过去了! 低头看去,肩膀处的衣服果然不知什么时候已被血浸透了一大片,此时此刻,血已经干透了,衣料变得生硬,贴在身上十分难受,我一时竟无语凝噎。 血应该很早就止住了,也没有多少痛感,有种紧绷感,我回过身,悄悄拉开肩上的衣服瞧了瞧,左肩大臂处已经缠上了一圈黑色布带,那带子边缘处明显是人为撕扯断开的,像是,像是某人的衣料。 我心里一颤,大呼不好! “你脱我衣服了?” 拉好衣领我冲荒婪失声大吼,眼睛瞪得像铜铃,眼里恨不得射出两道激光,把那个还当无事发生的家伙射出两个窟窿来,比趁我病要我命还要人老命啊! “嗯”那人淡定如斯。 “脱到哪里?”只是肩膀受伤,不至于脱完吧? “如你所见,手臂处。” 那还好,可是:“你怎么敢脱我的衣服?” 他反问我:“不宽衣怎么止血?” “这是重点吗?”急得我哨音都出来了:“你竟敢脱我衣服,你不怕有一天花清流知道了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剁了你的爪子吗?” “你这般在乎公子的感受,却情愿冒着放火自焚的风险也要逃离公子身边?” 好怼,关键是我并不在乎花清流的感受,他怎么理解的? 而荒婪竟知道我是故意纵火要逃跑的,所以我北苑失火那天,被沉临扛走的时候他虽然是第一个冲进火场的却并没有追来,是他本来就打算放我走吗?以他的轻功,追上沉临应该不难啊。 我一时竟哑口无言。 他淡然道:“我帮你远离公子,你会叫公子知晓此事,来挖我的眼珠子剁我的这双手,恩将仇报之事,你不会做。” 拿捏我?又道德绑架我? “我这不是怕万一吗,我是纯关心救命恩人的人身安全啊。我当然没可能再和花清流见面了,就算倒了血霉又遇见他,我说什么也不能出卖你呐。” 我是真怕万一,平心而论,不管谁因为我被挖了眼珠子剁了手,我都会难过,会有负罪感。 只是很难评,发现他脱我衣服的时候,我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不是自己的清誉问题,而是面具怪的人身安全问题。毕竟在医生眼里人没有性别之分,哪怕脱光了也只是一堆器官。 “虽已止血,那剑上的毒却还残留在伤处,寻常药物无法治愈,还需特制解药,明日天亮我便送你回太师府,回到太师府,自然有药可解。” 对,荒婪刚才说伤我的剑上有毒。想来太师府也应该有许多珍稀药材能为我解毒吧。 那刺客还真是狗啊,物理攻击我不说还用化学攻击,生怕我死得不够干净。 反正我本来也就是要回太师府去的,这会儿除了查靳若薇尸体失踪案外还多了一个目的。 现在应该操心的是怎么跟太师一家解释靳若薇死而复生的事情,要是太师府每个人都像黎绛的脑子那么简单就好办了。 “这毒很厉害吗?”让我晕得不知不觉,跟睡着了似的。 “此毒名曰赤沙胆,中毒之人睡觉时辰每一日越发变长,至多五日后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死于睡梦之中。那剑伤好治,这赤沙胆的毒却教人难以发觉。” 太可怕了,我都已经连续睡了两天了,今天要是再睡,会不会直接睡死过去,这说的我都不敢睡了,瞬间眼睛瞪的像铜铃,提起了十二分精神。 我这心里瞬间七上八下的:“要不你现在就送我去太师府吧,我怕我活不到再醒来了。” 荒婪稳如老狗:“不急在这一时,我已用内力暂时压制了你体内的毒性,今日且安心歇息,明日回到太师府,及时救治,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内力这玩意儿这么神奇的吗?剧毒都能压的住,安慰我的吧? 他都这么说了,我哪敢“安心歇息”,哈欠都不敢打一个。 荒婪说山洞深处有一汪泉水,犯困的时候我就去洗把脸,深冬的山泉水能让我清醒一半,还有一半全靠人的意志。 瞪着眼睛熬了一宿,终于盼来了第二次“返乡之旅”。 第42章 扶柳岸,可归家 我的下眼皮两个眼袋几乎掉到地上,哈欠连天,暗自发誓等解了毒,一定要睡个昏天黑地。 而荒婪一晚上都背对着我,坐如钟,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没睡,毕竟有些武林高手用一招“鸡司晨犬守夜”的功夫,也能休息得当。 我把黛色外套递还给荒婪的时候,顺便留意了一下他的双眼,他的下眼皮好像也并没有黑眼圈。 “你看我做甚?”他接过外套穿戴整齐,向我发问。 我的眼神果然还是太明显了。 我撇撇嘴:“看看又怎么了,一个大男人还怕人家看吗,再说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看得出来他的额角在隐隐抽动,很是无语。无语间隙,他抬腿往山洞外走去:“走吧,我送你回家,赤沙胆的毒等不得了。” “好。”我不敢倦怠,快步跟随他,朝着那救命稻草的太师府奔腾。 山洞外面,一匹红棕色骏马被拴在一棵一人宽的松树树干上,昂首站立,马鬃迎风飘动,气宇轩昂。有点眼熟,好像是马车上的其中一匹。遇刺那天被惊了,两匹马都跑散了,没想到这匹竟被荒婪找了回来,我们目前都还在这山里,靠两条腿去太师府,应该挺艰难的。 但是这拉车的马没有马镫啊,本来对骑马这项运动不甚熟悉的我该怎么爬上去? 我还愣神呢,背后突然伸来一双手,往我的腰际一握,一阵力道把我推身上马,眼前一花,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我人已经稳稳地坐在了马背上,双手下意识地抓住缰绳。下一秒,荒婪也翻身骑了上来,我的两边身侧伸出手来,也握住了缰绳两侧,他的前胸紧紧地贴着我的后背,一阵暖意席卷而来。 他策动缰绳,马儿疾驰起来。没有马鞍的马骑起来安全系数太低了,我几乎是用尽全力夹住马身,整个上半身的受力点都在荒婪的怀里。 路上没有停歇,四十分钟左右,马匹已经停在了巍峨耸立的府邸门前,一路上颠得我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 再说眼前这座府邸,朱红色的门板厚实而沉重,大门的台阶两旁分别伫立着一只怒目圆瞪的白石狮子。那门匾上用 宋体横平竖直地题着“太师府”三个金色的大字,看起来威严又沉稳。 虽然口口声声说要来太师府,当真的站在这宏伟大气的府邸外面的时候,还“近乡情怯”了起来,我替靳若微近乡情怯不过分吧。 “这么快就到了啊。” 我搓搓手,心里盘算着等一下面见靳若微家人的时候应该怎么说怎么做。 “赤沙胆之毒唯有太师府之人可解,定要叫太师知晓你中毒之事,你这家中也并非人人都是善类,太师有所提防才能护你周全。” 荒婪这会儿像个慈父一般,对我耐心提点,还是那副淡然地语气,但我听着这话觉得有点别扭,说得像是太师府的人给我下毒似的。 我点点头应承下来:“知道了。” 眼见荒婪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还有什么事? 只见他从衣襟中摸出一样东西,放在嘴边吹出“呜——”的长哨声,几秒钟后,远处就飞来一只脖围上有一圈红色羽毛的白鸽,像雄鹰一般立在荒婪的手背上,喉中发出“咕咕,咕咕”的声音。 这只眼熟的鸽子貌似是我受伤那夜被花清流从天上打下来的那一只吧,我记得当时我求花清流手下留情,将这鸽子留了下来,他便叫荒婪养着,可惜我这人记性太差,转眼就给忘了,这会儿鸽子再次出现,我才想起这茬儿。 荒婪将立着白鸽的手往我面前一送:“你的小宠物。” 那时候他在哪里,把我的话听的这么清楚, 我接过鸽子,根本没敢用力,好怕一个不注意就把它捏死了。 我轻抚着那一身“白衣”,带着钦佩之情对荒婪说:“伤的那么重都能让你治好了,要是哪天你良心发现了,不想伤天害理了,还能转行当个大夫。” 荒婪把刚才吹响的那东西放到我空余的手里,我这才看清是一支与我食指一般长短的竹制口哨。口哨虽小,却看得出来制作人的细心之处,边缘打磨得十分圆滑,完全不怕割到手,哨头钻了一个小洞,穿着一根用白色锦缎揉成的短绳,刚好可以戴到我的脖子上。 他看着鸽子说:“平日里无趣,解个闷也好,这竹哨可召白鸽来去,往后你便是它的主人。” 我握住竹哨,嗯了一声,抱着打总结的心态,跟他告别:“虽然你这个人吧大多时候都很讨厌,但是偶尔还算个人,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今天以后,你我相互之间应该都不会有机会在对方面前晃悠了,眼不见为净,就此别过!” 荒婪面色凝重地看了我一眼,最后道了一句:“保重。”就飞身上马,马儿一声嘶鸣,一眨眼,一人一马已经扬尘而去。 妈呀,这后背的线条,流畅的轻功,赐他一个“背影杀手”的名号绝对名副其实,要不是被他坑过一波大的,我还轻易被他的表象给迷惑住了。 所以现在我要怎么样才能在靳若微香消玉殒后而名正言顺地回到她的家里呢? 明明一路上已经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还是没有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趁着这门口没人发现我,快步躲到了右侧石狮子旁边,容我想好了再敲门。 这太师府虽然没有处在闹市,但门口也不乏有百姓来往,我狗狗祟祟的样子倒是引来不少人的目光,眼神一个比一个奇怪。 这不,远处,一个带着老虎帽,手里握住三串糖葫芦的小孩三步一蹦两步一跳地跑到我面前,两个脸蛋冻得通红,歪着脑袋看了我半晌,向我递来一个信封,奶声奶气地说:“姐姐,有个人叫我把这封信给你。” 嗯? 我左看右看,石狮子周围也没有别的人啊,这小鬼是在跟我说话? 我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他:“给我的?” 小孩坚定地点点头:“对啊。” 半信半疑地从他手上接过信封,还没来得及多问两句,那小孩转身一溜烟就跑走了。 神神秘秘的,我内心一边嘟囔着,一边上手拆了信封,一张信纸上面却只有寥寥数语:“扶柳岸,可归家。” 第42章 归家计划流产 这是什么意思? 扶哪里的柳,归什么家?太师府不就是能让我“重生”的家吗。 好莫名其妙的一封信,小孩恶作剧呢吧,扔了扔了! 当我正想把信纸揉成一团扔远点时,又瞥见信纸背后还有一个图案,多看了一眼,也正是这一眼,让我动摇了进太师府的想法。 那信纸背后,竟然画着一面五星红旗!红旗撞入视线的时候,只觉得脑子一懵。我甚至不敢揣测,难、难道这“可归家”指的是……回二十一世纪? 是谁写的这封信? 对,找那小孩!可小孩早就不见了踪影,小孩来的方向也并没有可疑人员。 难道是黎浔? 不,不是他,他说他四年都没找到回去的方法,而且我路上遇刺,他不该也不可能知道我今天会回太师府。 那么还会是谁? 难道除了我和黎浔外,还有第三个穿越者,而且这个人还知道回去的方法! 扶柳岸在哪里? 对,我得去找扶柳岸,只要能回二十一世纪,什么这毒那毒的,还不信现代先进的医疗手段都攻克不了它,回去以后,我就彻底摆脱靳若薇的身份了。 心都飞了! 转身的这一刻我甚至已经想好回去之后是先吃烤匠还是火锅了! 可就在转身完成的这一刻,哪知背后已站有锦衣华服的一男一女,愣愣的盯着我,只是这么看着,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那一男一女和我年纪不相上下,女子眉不点自黛,面若蜜桃般青嫩,一张薄唇恰如其分的放置在人中下面,肤若雪,褐色长发如瀑。这才是美女,我心叹,这简直比现代那些卸了妆就判若两人的后天美女自然美到极致。 而那男孩,身材匀称修长,一袭青衣栗发束后,可看到他的面容以后,我也愣住了,不可置信地叫出了一声:“小南?” “姐姐?”小南却试探对着我的方向唤了一声,眼里的不置信已经到达巅峰。 这面容分明就是古装版的小南,可是小南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我上前两步拉住他的手,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之情:“小南,你也穿来了古代?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似乎是因为我喊出了那个名字,男子虽然显得极其诧异但还是掩饰不住内心的不平静。 “这怎么可能呢?”那女孩好像已经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理智的冒出一句:“姐姐七个月前明明已经下葬了。”像是在对那少年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我现在哪儿还有心情去听的进去别人的话,就这么紧紧地拖着小南的手,小南惊讶的样子,喜悦的样子就是这样,他给我的就是这种亲人般的感觉。 “你真的是姐姐靳若微么?”小南没有回答我一连串的问题,反而抛给我一个古里古怪的问题。 他说,姐姐靳若微。 我记得馥儿说过靳若微下面是有一个弟弟和妹妹的,弟弟叫若南,妹妹叫若棉,莫非小南穿越成了靳若微的弟弟靳若南。 “小南,是我,我是沈还寒啊,你好好看看。” 我拼命想要小南认出我,可是他眼中亲切而又疏离的神色让我动摇了,难道他和我在婪音府的遭遇相似,有生命危险,所以不大方便? 小南没有我想象当中恍然大明白的样子,保持着与那女孩同样的惊愕神色,我还想说点什么,就看见太师府右侧由远至近驶来一辆青顶红木豪华马车,至太师府大门口缓缓停下。 车夫跳下马车安置矮梯,车厢外的另一个小青年小跑到门口,对小南和女孩鞠了躬,然后拍响了大门:“快些开门,老爷回府了。” 有下人从里面开了门。 门后一个身着深色布衣的老头走了出来,准备迎向马车,同时马车车厢里钻出一个身着群青白云红日华服,留着山羊胡须的中年男人。 面前二人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在那中年男人上前抬头的瞬间,二人异口同声称道:“爹爹。” 布衣老头夸出门的时候目光注意到了我,缓声道:“大小姐,您回来了。” 中年男人也透过年轻男女中间的缝隙一眼就瞧见了坐立不安的我,便匆匆走上台阶对我道:“回来了?” 这是什么话,靳若微不是死了吗,这句“回来了”怎么听着不像那么回事呢? 我吞吞吐吐问道:“您,您是......靳太师?” 闻我此言,中年男人露出了一副与刚才那对小兄妹同样的惊愕表情,小南往前半步正欲开口,那男人眉头微微皱起,道:“回家再说。” 随后对小南使了个眼色,一脚跨进了太师府大门。 小南了然于心地对男人拱手作揖,我一头雾水,但是我大致明白了,这个山羊胡男人就是当朝太师,靳若微的生父靳惜续,眼前这两个人是靳若微的妹妹靳若棉以及疑似小南穿越来的弟弟靳若南。 靳若棉和靳若南同时托起我两只手臂把我往太师府里拽。 诶,不对,我还赶着去找扶柳岸呢。我要穿回去了! 我一边挣扎着向后退一边对那兄妹二人没有底气地解释:“靳少爷,靳小姐,我只不小心走错了道,路过府上,顺便认错了人而已,就不必拖进去处置了吧,我这就赶紧离开。” 一顿疯狂的挣扎,没能挣脱,肩上的伤口倒被绷裂了。那二人也没讨到什么好处,似乎又怕伤了我,手上难以吃力,最后实在没辙了,吩咐布衣老头叫过两个下人来,把我直挺挺地抬进了太师府,任凭我发出杀猪般的嚎叫,那黑色的大门还是无情地关上了。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布衣老头哦,不,是杜管家,不住地回头看我,时不时地叹息:“大小姐,既然已经回家,又何必否认再三。” 下人们把我放在内堂,集体退了出去,靳家两兄妹进来以后带上了门,靳惜续背对着我们,背着手站在那里,那背影看起来挺拔又稳重。 我没有多余的思考就欲夺门而出,哪知被身后的人提着领子,跑了半天还是在原地,只得作罢,张望着靳惜续的方向,考虑应该用哪种语气跪下可以看起来比较可怜。 那靳若棉忍不住先行发问:“爹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靳惜续转身过来,表情极其严肃,目光投向我的方向,恨铁不成钢地说:“十余月前,逢皇上选秀,这不孝女离家出走下落不明,为父万般无奈出此下策,寻一死尸替若微溺毙,太师府方能逃过死罪。” “姐姐真的没死?”靳家兄妹异口同声惊讶道。 什么! 靳若微没死? 我没听错,靳惜续的话就是这么个意思,他为了脱罪,狸猫换太子,最终“太子”没回来,我这个假的却出现了。 既然这样,我更应该离开了,万一真的靳若微回来了,我更交代不了了。可是这该死的小南一秒不耽搁地提着我的衣领,害得我完全没有逃跑的机会。 我捂住自己的脸痛哭流涕,声泪俱下:“尊敬的太师大人,我不是你家不孝女,只是一个过路的行人,也不是故意与靳大小姐长相相似的,怪我爸妈给了无辜的我这么一张脸,无辜地被你们给错认了啊。” 第43章 失心疯 “姐姐,你在说什么?”靳若棉拉下我捂脸的双手,担忧道:“姐姐,就莫要再说胡话了,爹爹早已消气,姐姐又何须装作不识自家人。” 真是让人忍也忍不住上火:“你们这家人到底什么眼神啊,连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姐姐都认不出来吗?” “姐姐!”靳若棉急的跺脚,几乎快哭出来了:“方才在外,你明明唤了二哥的名讳,此时又为何不愿与我们相认?” “什么二哥三哥,他是小南,我当然认得,可是你们看清楚一点,我不是靳若微,我脚踝有胎记,靳若微没胎记!”馥儿说过的,靳若微身上是没有任何胎记的,这么标志性的一个记号,他们总不能装作看不见吧。 说着我正准备蹲下身子去撩裤管,猛然想起这个动作很是熟悉,我的胎记好像早就不见了,在我迫切想对黎昱表明身份的时候,就已经发觉胎记消失了。 我的手捏在裤腿上僵住了,没有下一个动作,在黎昱面前尚且不能自证,此时此刻同样无法自证。 我抬头看着大厅里一圈陌生人:“如果我说我的胎记自己消失了,你们信吗?” 所有人,包括老管家,均是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眼中饱含同情之色。 靳若棉有些欲言又止地对靳惜续道:“爹爹,恕女儿直言,姐姐这副模样,像是......像是患了失心疯。” 她说我患了失心疯,明明是他们一家人不正常,居然还反咬我一口说我患了失心疯,这是哪儿来的道理,我张牙舞抓地就要上去和靳若棉理论,靳若南回首过来,又将我的拎在手中。 这一系列动静下来,肩膀伤处越来越痛,衣料也有了被血浸湿的感觉,靳若南离我最近,很容易就发觉了我肩膀上的血迹。 “你受伤了?” 这话也瞬间引来了其他人的目光。 这些目光中不乏心疼,胆怯,担忧之色,心疼是来自于靳惜续,但其中掺有其他我读不懂的情绪,再说靳惜续这个人,本沉默寡言的,一副心机深沉的样子,让人瞧不出情绪来,就蹦出两字儿:“来人。” 内堂门开,外面钻进来一个下人,弓着身子,敬畏之极,靳惜续说完余下的话:“请大夫。” “等等!”我叫住那小厮,对靳惜续道:“那个,太师大人,我这外伤好治,但我有个朋友说我还中了一种毒,名叫赤沙胆,听说不大好治,这一般的大夫能行吗?” 我这话也不知道哪里说错了,靳若南和靳惜续二人的脸色同时一变,靳惜续的脸色很快就沉得跟锅底似的,而靳若南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看着靳惜续。 这毒怕是不简单吧,这俩人都这副表情。 靳若棉被我肩上的血吓得不轻,担忧得几乎掉下泪来:“姐姐这些日子一定过得很苦吧,伤的这么重,竟还中了毒。” 靳惜续颦眉,抬起手背扬了扬,一个字都没说,下人却应了一声,猫着腰退了两步,又被靳惜续叫住:“请大夫为大小姐诊病之事务必要大张旗鼓,人尽皆知。” 靳若南看着靳惜续的方向,欲言又止,靳惜续自是了解自己儿子,道:“南儿,有话但说无妨。” “孩儿认为姐姐此番回府是绝密之事,更是欺君之罪,若是被外人所见,传入宫中于太师府是万万不利的,爹爹为何还叫奴仆如此......。” 这事儿我也没搞明白啊,这靳惜续是不想活了吗? 靳惜续的目光投过靳若南锁定在我脸上,沉着嗓子:“你以为这不孝女大摇大摆地走回太师府,就没被路人看了去吗,此事为父自有安排”。 在大门口的时候,的确不少人看到我,相互之间还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我并没有听清他们说了什么。 靳惜续叹口气道:“南儿,将你姐姐带回房中,命人好生看守;若微没有为父的允许不准踏出家中半步,否则家法伺候。” 靳若南得了他爹的令就要来抓我,我跳开一米远冲他们吼: “你这个大叔到底怎么回事啊,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你才听得清楚,我、不、是、靳、若、微!” 靳惜续仿佛已经对我的话免疫了,头痛地摆摆手叫靳若南:“带下去。” 话毕,还和靳若南来了一番眼神交流。靳若南这厮抓了我就往门外拉,靳若棉也快步跟了上来。 诶,不是,我中毒的事就这么算了?我回也回不去,到了太师府没个人来给我解毒不说,还要软禁我,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荒婪的情报是不是有误,这家人是不是根本就没那本事解赤沙胆的毒。 千躲万躲,也还是以靳若微的身份进了太师府,而且是靳若微以前的房间。刚打开房间门就迎面冲过来一个人。抱着我声泪俱下:“大小姐,您竟真的还活着,谢天谢地,奴婢又见着您了!” 我把这丫头从怀里扒拉出来,捏住她的脸左看右看:“你是馥儿?” “大小姐,奴婢是明月,不是馥儿,您这是唱的哪出啊?” 那女孩被我这一问吓得眼泪都收回去了只是抓着我的衣袖急切地说道,求助的眼神飘向靳若南和靳若棉,那二人也只是摇头。 “馥儿在哪里?” 我叨念着这个名字,四处打量,伺候了靳若薇十年的丫鬟怎么没迎出来? 靳家兄妹眼中的同情之色越发地浓烈了。 明月刚想说什么,下人已经请来了大夫,那是个粗布衣衫眉毛极粗八字胡的中年人,微微弓着身子,半眯着眼睛,看起来有点猥琐。 怎么请得这么快? 我被靳若南按在凳子上坐下,大夫隔着手绢一面给我把脉,一面向旁边三人询问我的具体表现,靳若南所总结的内容中有很大一部分删减,坚持让大夫诊断我的“失忆症”和肩上的外伤,绝口不提“靳若微”这三个字。 大夫了然于心地点头,把完脉,那大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沙哑着嗓子道:“靳小姐脉象平稳,至于这言语不妥,正是受了刺激而导致失忆,草民并无良方医治,还须小姐自行努力方能治愈,至于小姐这外伤,草民这处有一瓶伤药,将此药涂抹于伤处,仔细养着,便能痊愈。” 所以我的毒呢? 一个脉搏把得那么仔细,我还以为是什么高人呢,结果,说了一通废话,不过这通废话倒是让在场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我却立即提起一口气冲大夫吼:“你才受了刺激呢,我不要呆在这里,我要回家!” 到底是哪里请来的庸医啊,失忆症这种非临床疾病都能靠把脉诊断出来吗,望闻问切,他就只执行了一个“闻”字吧? 靳若南见我又要发作,赶紧叫了明月送了大夫出门去了。靳若棉开心地拉起我的手道:“原来姐姐只是因为失去记忆才不愿与家人相认,姐姐在外这十余月来,定是吃了不少苦,才会受此劫难,如今回来,便最好,姐姐既然还记得二哥,想来病症也不算太重,假以时日必定会想起一切,我这便去告知爹爹此事。” 我实在是无话可说,无计可施了。 靳若棉满心欢喜地出了门去,可是,靳若棉,你看我穿的这一身绫罗绸缎,背的这一包奇珍异宝也不像是受了苦的样子吧,怎么断定出我一定是受了罪受了刺激的? 靳若南还想跟我说些什么,可见我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也就自觉收回了所有言语,吩咐明月好生照顾便离开了。 房里最后只剩一个明月,一个我,明月对我嘘寒问暖,关切至极,我却依然哭丧着脸,赤沙胆啊! 第44章 解了赤沙胆的毒 明月在我这里得不到只字片语的回应,便自言自语起来:“小姐当初带着馥儿离家出走,这一去便是十月有余,半年前,有人来报大小姐在护城河溺毙,太师府甚至为小姐入了殡,明月未曾想到,小姐竟然还活着,只是馥儿没有回来,小姐也再记不得明月了。” 她絮絮叨叨说了好大一段话,我都没有听进去,唯一注意到的是她提起了“馥儿”这个名字。 我脑子里立刻警铃大作,荒婪明明说那个故事里从始至终只有靳若薇一个人,可明月却说靳若薇是带了馥儿出走的,那馥儿去哪里了? 所以,是荒婪骗我还是在靳若薇遇险前馥儿就已经失踪了? 我的cpu又烧了! 只是现在追究这个,似乎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了,明知道我有朝一日回到太师府这个谎言就会不攻自破,却还是脸不红心不跳地把我忽悠瘸了。 眼下我再怎么言辞激烈地拒绝靳若微的身份也是无济于事,没有人相信,黎夜浔说这是轮回,我就是靳若微,靳若微就是我,我怕是短时间内都摆脱不了这个身份了。 我依然一言不发,明月觉得无趣,便借口添热水出去了,我在房内百般无奈地来回踱步,袖口却缓缓飘出一张小纸条,奇怪,我并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往袖子里面塞过纸。 疑惑地拾起,只见上面刚劲有力地毛笔字书写着九个字“太师府安稳之地,切忌莽撞。” 这东西是谁写的,谁给的,又是什么时候跑到我袖子里去的,黑人问号。 想来想去,都觉得只有那个八字胡的庸医嫌疑最大,这个人肯定有问题,都过了这么些时间了,也不知道走远没有。 现在出去追,不知道还能不能追到那庸医。 抱着侥幸的心理起身出门去寻人,可直到被大门口的下人拦住,也没有寻到猥琐庸医半分身影。 我拖住一个门房急迫地问他:“知不知道刚才出去的大夫是从哪儿请来的?” 那门房思索了一阵,回我道:“冬羽方才出门不过几步路便领回了一个游方郎中,那郎中神得很,只看了一眼冬羽便知瞧咱们府上定是有贵人害病。” 半路上请来的?这戏码我熟啊!熟到也清楚这人一旦走出去,是不可能再找得回来的。 晚饭时间,我被明月好说歹说劝到了饭桌上去,靳若南和靳若棉已经久候的模样,下一秒,靳惜续也来了偏厅,表情如下午同样严肃,但那目光里多了一分关切和慈爱。 靳惜绪续的那根弦怎么没在饭桌边上?从我进府开始好像就一直没有看见过这号人呢。 “姐姐,用膳了。”靳若棉双手把筷子递到我的手中,怯生生地看着我。 我更是怯生生地看着靳惜续的方向,下午,他一口一个“不孝女”,一副恨不得就地给我上家法的样子,大概是因为靳若棉向他汇报过我的诊断报告,态度貌似要和善一些了,可我如坐针毡。 饭后,靳惜续没有宣布解散,我们仨谁也不敢走,沉默了一顿饭时间的靳惜续终于开了口道:“若微既然记不得前事,就安心在家休养,出走之事就此作罢,其他事情,为父会妥善处理。” 我也是代人受过,既然罢了那就罢了呗。 靳惜绪话音落下,靳若南这边向我递来一个小瓷瓶:“姐姐,这药能解赤沙胆之毒。” 我眼前一亮,二话不说接过瓷瓶倒出药丸一口闷下。太师府还真能给我解毒啊,不愧是老太师,这么快就研制出解药了。 吃完解药,我鼓起勇气再次纠正道:“我不是......。” 靳若南无奈摇头,叹气,抬起眼皮凑近我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我突然闭了口。 他说的那句话是:沈还寒,我是小南,听我的,暂且留在太师府,有什么事,我会帮你的。 他真的是小南? 我好想多问一字半句,他却已经扯开了距离,靳若棉好奇地在我和靳若南之间左右看。 我对他的话存在很大的质疑啊。 可是,我还是想要知道更多。在靳惜续一句:“莫要再胡说。”后,我也没有反驳一个标点符号。 靳惜绪是不会让“失心疯”的我出门的,在我找到扶柳岸和那个写信人前我要弄清楚靳若南是不是我想的那个人。 我住在这偌大的太师府,成了真正的靳若微替身。府中的家丁婢女对我自是毕恭毕敬,杜管家和明月似乎比任何一个人都开心,听明月说杜管家是看着我长大的,所以自然开心,而明月自己则从小伺候我,如今我死而复生,她当然更欣喜。 期间靳若棉和靳惜绪来看过我几次,我没有情绪,只当默认了自己是靳若微这件事。 除此之外我一直在找机会和靳若南单独处,可是他好像总是很忙,听说靳若南是曾经的太子如今的皇帝的伴读,与皇上亲如兄弟,在皇帝登基前,几乎是同食同寝的交情,所以虽然没有任有一官半职,却还是常出入皇宫与皇帝交流探讨。 而关于这太师府的其他女眷也就是靳家兄妹的生母段氏听说娘家哥哥意外去世,她回乡去吊丧了。 在我回到太师府十余天以后,终于逮着机会溜进了靳若南的房间,他好像坐在书桌前看着什么,我走路没有声音,吓了他一大跳,手忙脚乱地收起手里的东西,站起身来:“姐姐来了为何不秉人通报一声,弟弟也好出门迎你。” 明明是一家人,说起话来却如此官方,相敬如宾,这古代的官家子弟活的真累。 我一屁股坐到他刚才坐过的位子上说:“我来见你还需要通报吗?” 我见小南,靳若微见弟弟靳若南,随便哪一件,都不需要通报。 靳若南愣了一下:“姐姐此话何意?” 我不客气地往他后的凳子上一坐,把腿搭在他的书案上:“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靳若南转向我的方向,微微低头看我:“还望姐姐明示。”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却是这样的态度,他这样的态度是不是就足以说明什么了? 我还是想垂死挣扎,抬头看他一字一顿道:“你到底是不是小南?” 嘴里说着请我明示,在我明示后却没有任何茅塞顿开的模样。 他其实早就料到我会有这么一问,模棱两可地说道:“姐姐声声唤道的小南不就是弟弟吗,我是不是姐姐所熟识的小南,姐姐心里不是早就应该有数了吗?” 他好像真的不是小南,他只是靳若南而已,没有像我一样的穿越,他还是他自己。 在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的质疑就大过信任,可使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这次谈话,能有一个让我心喜的答案,可当他亲口说出这样的话时,心里的那仅剩希望如同气泡一般,被他轻描淡写地戳破了,他却不知,他偷走了我心头最后一点氧气。 我“簌”地站起来,依然是微微抬头直视着他的双眼,拼命瞪起愈渐模糊的双眼,忍住发抖的声音质问他:“你怎么能骗我?” 第45章 喜帖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表情,只看到靳若南看向我的眼中收起了刚才的玩世不恭,取而代之的是明显的诧异,良久,他终于开了口:“姐姐当日回家,却极力否认自己的身份,为了安抚姐姐的情绪,让姐姐安心留下,弟弟不得不姑且一试。” 我以为那唯一被我视作亲人的人又出现在了面前,早该料到,不过是靳若南一时戏言罢了,终究还是我对命运太奢求了。 和靳若南擦身而过,我别过脸去:“你以为拿别人的亲情开玩笑,很厉害吗?” 话音未落,眼中豆大的泪珠已经滚落下来,时间凝固少时,靳若南道:“姐姐所熟知的小南,真的不再是我了么?” 这样的问题,没有得到任何回答,我抬了脚,疾步离去。 他真的不是小南,虽然有一样的面容,同样的名,却没有相同的心。他怎么能不是小南呢,和我形影不离多年的小南。 心里很难受,说不上来是因为被骗还是因为失望,明月见我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吓坏了,连连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根本不知从何说起。 入夜,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我从现代带来的最后仅剩的钢笔出神,这是去年小南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说起来真是讽刺,我和小南将近六年的朋友,他多方扶持我,如同亲人,我却连他的家庭背景都不知道,这支钢笔,我也只是收到以后才知它的贵重。 明月小跑着进来禀报:“大小姐,少爷来了,就在门口。” 我收起钢笔的同时,靳若南也进来了,我本意是真不想见他,可他与小南又那么相像,见到他,仿佛见到小南一样,让我感到亲切。 靳若南换了身深色素衣,本是和靳若微相仿的年纪,却让人感觉心理年龄大过实际年龄。见靳若南进来,明月上了茶就知趣地退了出去,空气里弥漫着陌生感,我依旧坐在梳妆台前,背对他:“有事说事,没事晚安。” 从梳妆台铜镜的反射中,我看到靳若南毫不客气地入了座:“姐姐何必如此疏离,即使不记得前事,至少,亲情血缘无法斩断。” “如果你是来说这些废话的,那么请你出去。” 来游说我认同靳若微这个身份实在没有必要,这几天出又出不去,太师府上下做左一个大小姐右一个大小姐,我都听习惯了。 “自小唤我‘小南’的姐姐,如今声声唤来的却并不是我,在姐姐记忆深处的‘小南’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似乎与下午的那句话异曲同工,他不觉得他已经问过了吗。 “他是我的亲人。” 我不过刚开口几个字,就被靳若南生生打断:“我才是你的亲人,我们血脉相连! 我想反驳他:你不是。可是却突然卡壳了,是啊,他有着和小南同样的面容,他也叫“小南”,不管从哪方面看来,他都可以是“小南”。 我一时无言以对,只能开口逐客:“废话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请回吧,我要睡觉了。” 靳若南有些恼怒却又无奈:“姐姐此次回家,性子还与从前一样,却又有些不同,姐姐如此执着否认自己的身份,莫非是为了清流公子?” 我被他话尾的那四个字震住了,他说“清流公子”,靳若南竟然知道靳若微和花清流之间有关系。 我问靳若南:“你知道些什么?” 这事不是机密吗,怎么谁都知道似的。 靳若南从衣襟里拿出一样东西,定睛一看,是一张正红色的纸,他以右手捻着,随着他的阐述递到我的眼前:“玄熹七年,一月初六,姐姐当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玄熹七年一月初六,这不是靳若微和花清流的大婚之日吗,靳若南连这个都知道? 震惊之余,接过他递来的红纸,到手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一张红色信封,封面写的什么字我已经不在乎了,只顾拿出信纸一看究竟,这信纸之上,题有花清流和靳若微的生辰八字、什么瓜瓞绵绵,海誓山盟、什么玄熹七年一月初六结百年之好,恭迎太师大人、公子、小姐之类的措辞,这张纸,像极了昨天靳若南在见到我时慌忙收起的东西。 “这是……。” 靳若南不答反问:“姐姐不知道这是什么?” “我要是知道还问你干嘛?” 我的语气有点慌,耐心有点动摇了,他这副故作神秘的样子是不是家族遗传,以后如果和他们这家人说话都这样,不得累死我。 靳若南扯起嘴角,瞬间凑到我的面前,把我们两个人的距离拉近地仅剩两个鼻尖的阻隔:“所以姐姐你是为了清流公子才回避选秀离家出走是吗。” 原来靳若南并不知道真相啊。 只是花清流好大的胆子,一边阻止靳若微回家,一边又把喜帖送到了靳若微家里,他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这喜帖怎么看怎么像“战书”,花清流真怕刺激不死靳惜绪,赔了女儿又折兵。 我忍不住问道:“太师也知道这件事?”不对,如果太师知道这件事,他在看到我的时候不可能这么淡定呀。 “父亲不知此事,喜帖被我拦截,只觉此事颇有蹊跷,将此物私藏起来,再找寻机会查探究竟。” 靳若南的话让我吃了一颗定心丸,我猜如果靳惜续知道这件事,肯定会把我这个替代品当成靳若微给打死,不死也会脱层皮,他的那个“家法伺候”听起来就好厉害的样子。 我稍稍放松了一些,把喜帖放到梳妆台上,口不过心地说道:“ 他不知道就别让他知道了,我刚好失忆了,没有和他完婚,婚礼前夕出了一些事,什么都没发生。” 靳若南闻言双眼噌地亮了,向我跨出一大步,颇有些激动道:“所以姐姐这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并非如之前那般,辩驳自己的与太师府毫无关系。” 喜帖被我捏成了一坨废纸,我释然道:“承不承认自己的身份有那么重要吗,反正我也不记得过去的事情,而且人都已经留在太师府了,走也走不掉。” 但是我不会放弃寻找扶柳岸和写信人的。 靳若南微微一笑:“始终是不一样,我的小微姐姐,终是回家了。” 他的小微姐姐,他们两个人以前是什么样相处模式,为让靳若南在明确靳若微回来以后,眼中盈盈带光,极力压抑着心底的喜悦,蠢蠢欲动的双臂似乎在犹豫着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见靳若南这种难以言喻的欣喜,我问他:“我们过去很要好吧?” 靳若南看着我:“当然,我们是亲人,血浓于水。” “那你告诉我,我的尸体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第46章 欺君罔上 靳若南“好意”提醒我:“姐姐,府中丢失的只是一具替你畏罪自杀的无名女尸而已。” 我初到太师府那天靳惜绪好像解释过,为了保住太师府,他找了个尸体替靳若薇“跳河自杀”。 “我把这事给忘了。” 所以黎绛口中“靳若薇尸体失踪”一说就不成立了。那真正的靳若薇去了哪里,活着的靳若薇更应该要找回来了,扶柳岸和靳若薇总得找到一个吧,我的目的是要脱身。 “那你知道扶柳岸在哪里吗?” 话都聊了,不妨多问几句,靳若南是皇帝伴读,见多识广,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靳若南却沉思起来,半晌才回答我:“未曾听说过这样的地方,姐姐是从哪里听来的名字?” “不一定是西翎国,也许在别国,宫里收藏了很多书吧,你常在皇上身边走动,有没有在书上看到过这么一个地名?” 靳若南的表情颇有些耐人寻味:“我翻阅过周边列国传记,也并未记载过此地。姐姐,你这失忆症倒是时好时坏,忘了血亲兄妹,家中大小事,却还记得我和爹爹的职级。” 没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却被靳若南阴阳了一番,我冷笑道:“都说了一万遍我不是靳若薇了,你们非说我是,我有什么办法。” 听了我的话,靳若南又一副头疼的表情,摇摇头:“姐姐,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安睡,弟弟告辞了。” 说完脚下生风,三步并作两步离开了。 没有尸体,寻找靳若薇的线索也就断了,死人尚且难找,一个能跑能跳的活人就更难寻了,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诉我,这一切的关键点都在靳若薇的贴身丫鬟馥儿身上,我说的是那个真馥儿。 靳若南一刻不耽误地向他爹报告了我的态度变化,自然隐瞒了结婚请帖的事情,靳惜续隔天也过来对我表示了深切的关怀与厚爱,背着手,板着脸说宫中已经听闻民间传说若微“死而复生”之事,为父定当不叫若微身处险境,叫我再忍耐几天,便可自由出入。 黎昱作为个人身份太知道“我”还活着的事情了,但上升到整个朝堂也许的确是不知知情,毕竟护送我“回家”的保镖都不是皇家编内的。 我自由出入的日子还没到来,皇宫的圣旨倒是先到一步,不是关于处理靳惜续欺君罔上,而是赐婚。 我和明月躲在正堂内门后偷窥外面呼啦啦地跪了一地,那个身着蓝底祥云官服油光满面的男人领着四个躬身而行的浅蓝服装少年站在众人对面,颇有些威风。 那男人双手从左右打开明黄色卷轴,高声宣道:“朕奉皇太后慈谕,太师靳惜续之三女若棉,恪恭久效于闺闱,升序用光以纶綍,咨尔某氏之女也,秉性端淑,持躬淑慎。温脀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动谐珩佩之和、克娴于礼,敬凛夙宵之节、靡懈于勤。太后躬闻之甚悦,兹特以指婚淮贤王,责有司择吉日完婚,钦此。” 中间一连串形容词听得我和明月头都大了,完全听不懂,最终在众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后,我算勉强缕明白了这是一道赐婚的圣旨! 靳惜续恭敬接下圣旨,对宣旨之人客气道:“有请褚公公入堂内稍事歇息品茶。” 原来是个太监,这靳惜绪也真是客气。 宣旨太监还真不客气,太师请喝茶,他还就答应了,甩一把拂尘:“那奴才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太监一身行头一看就不是简单的主儿,在宫里恐怕大小也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走起路来抬头挺胸,不卑不亢,大步流星。 明月慌了神:“小姐,快躲起来吧,若是被褚公公见着小姐,指不定会惹出什么乱子来呢。” 要的就是惹出乱子。 可是明月不给我这个机会,指着板壁前的八仙桌对我说:“小姐,那儿!” 说完直接把我塞了进了桌子下面。 放下帘子前,明月严肃嘱咐了一句:“小姐可千万不能出来,老爷的家法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怎么动不动就拿家法吓我。 褚公公虽然是皇宫里的大太监,但也没到上座的级别,所以靳惜续与他二人落座在了内堂右侧,靳若棉和靳若南陪座在左侧。 全程都只听到褚公公和靳惜续你来我往的废话,靳若南会不时应上两声,靳若棉全程没说过话,其实也能理解,古代大家闺秀高谈阔论的话那多煞风景。 我在桌下蹲到颈椎病都要犯了的时候,耳朵捕捉到那褚公公终于起身要走了的动静,没有别的想法,就祝愿这位褚公公多喝茶,今晚睡不着吧。 这俩人真是寒喧个没完了,这边靳惜续说:“劳烦公公宣旨,公公在皇上身边伺候定要多多嘱咐皇上保重龙体,皇上身体康健,才是百姓之福。” 那边褚公公说:“太师所言极是,奴才此番回宫定向皇上转述太师良言。” 这边靳惜续又说:“有劳公公了。” 那边褚公公又说:“太师言重。” 二位能不能少客气几句,本姑娘的颈椎都要断了! 终于,在我的热切期盼下,内堂没有了声响,我猜不止褚公公,其他人也已经离开了吧? 彻底放松下来,往地上一摊,没拿捏好距离,后脑勺撞击在八仙桌桌脚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嘭!” 眼前的桌布忽然被人掀开,耀眼的阳光从内堂大门直刺向我的脸上,抬眼看去,掀起桌布的人,是靳若南,他单膝跪地,视线的高度和我差不多水平线,惊疑道:“你怎么在这里?” 穿过靳若南的手肘空隙,站在内堂正中的靳若棉也恰好可以看到我,和靳若南同款表情,只是欲言又止,回头看了看正在往我这处张望的靳惜续和褚公公,不动声色地往右边挪动一步,彻底挡住了那二人的视线,用微弱的手势示意靳若南拉下桌布。 那二人可是四肢健全的人,怎容得靳若棉这样看似无意实则故意遮挡的行为,褚公公不过往后挪动了一寸,就明明白白地看到了还保持着蹲姿的我,那一双三白眼,瞪得如铜铃一般,握住拂尘的手微微颤抖,另一手缓缓指向我的方向:“靳大小姐?” 再三擦过双眼之后,颤抖的指头转向靳惜续,语气不乏恍然大悟,更是带着气愤:“好啊,好啊,靳太师,您可真是皇上的恩师啊,竟为回避秀女选拔,上演如此大一出爱女溺亡的好戏,皇上还为此悲痛非常,没想到这一切不过是太师自导自演罢了,奴才此次传旨,倒是没白来!”说罢,抬脚就走。 靳惜续没有我想象中的慌乱,他沉着异常:“公公,你且听本官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靳大小姐头七早已过去,这还能是回魂不成,奴才这便回宫去,禀明太后和皇上。” 褚公公甩了一把拂尘,三步并作两步跨出了内堂,对外边候着的青衣少年们道:“回宫!”随后,大着步子往府外走去。 见褚公公这副态度,靳惜续也不强行解释,还是叫人送客出门,我看褚公公那样子,的确是不好惹的主。 靳若南一把拖住已经钻出八仙桌起身要走的我:“你要去哪里?” 我往外扯着自己的手臂道:“要不是因为好奇偷看,也不会被外人发现,这事因我而起,我这就离开太师府,绝不连累你们。” 话已至此,我就是故意被大太监发现的,黎昱不会拿靳惜绪怎样,但朝堂上下不容黎昱不对付靳惜绪,冒着这么大风险保我,都不如赶我出府风险低。 “姐姐,我们是一家人,自然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可靳若棉的双手还握着圣旨,握得那么紧,她该是很在乎这一道旨意的吧。 第47章 沈还寒 “你以为皇上和太后是那么好骗的?”靳惜续突然发声。 “为父以为你既然失忆,此番回府想必会将性子收敛一些,未曾想还是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看来,为父的法子要提前施用了。” 就算我表现得再离谱,都和靳若微不谋而合,都不会有人怀疑我一分一毫,就连靳若微的家人都认不出真假,那么靳惜续又能有什么法子让外人把我和靳若微区别开来。 “爹爹有办法让姐姐脱险吗?”靳若棉问出了我正在想的问题。 靳惜续抚了一把山羊胡子:“最好的法子就是将若微变作她人,既已记不得前事,即便是青梅竹马的皇上,也试探不出真假,不过,仅此一步太过冒险,为父还准备了一步棋。” 什么棋也瞒不过黎昱啊,他什么都知道了。 靳家两兄妹还想多问一句,靳惜续已经命下人从药房取来了一个拇指大的白色细颈瓷瓶。 换身份不应该用面具之类的东西吗,靳惜续拿个瓶子来干嘛,那里面是什么东西,难道是硫酸,准备把我毁容? 这古代人一模一样的瓶子真多啊,我看也没写字,他们是怎么分清楚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的。 “姐姐的容貌已被许多人见过,那褚公公更是难缠之人,姐姐又该如何变作她人?” 靳若棉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一句句都是我所疑惑的。 靳惜续将白瓷瓶拿在手里,看着我:“既然没了记忆,那么除了这一模一样的脸,外人又该从何推断留于太师府的就是靳家长女,你只需记清当日回府之时的自我辩驳即可。” 我刚到太师府那一天的自我辩驳? 当时,我极力否认自己是靳若微,甚至不惜道出了自己的本名和与生俱来的胎记,可惜胎记莫名消失,更没有人相信我,现在叫我记住这些是要叫我“变作”那本该是我的身份吗。 靳若南嘴角一丝苦涩:“姐姐当初离家出走,不知究竟经历了何事才会失去记忆改名换姓,虽回了家,可最终也只能这样活下去了。” 这敢情好啊,我终于不会听到别人声声叫我靳若微了,虽然没有彻底摆脱靳若薇的身份,也算成功了一半,不亏。 不过,就凭我的一口“胡言乱语”和“失去的记忆”,不足以拥有说服力吧。 靳惜续这人不愧是能爬上高位的人,脑子比一般人都灵活,他叫下人大张旗鼓地请大夫来给我看病,搞得人尽皆知,今天“凑巧”被褚公公看见,解释的需求也完全不够迫切,明显是有备而来,让我以最笨的办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知道最危险的法子就是最安全的法子。 算是侥幸吧,能以另一种方式恢复自己的身份。 靳惜续把瓷瓶递给靳若棉:“将此药滴于若薇的手臂处。” 我们仨都一头雾水,什么药?想来,也不该是什么危险的化学药品,靳惜续不能坑女儿吧。 “是,爹爹。” 靳若棉听话地接过瓶子,向我走来,还没走两步呢,鬼使神差地扭了脚,整个人哎呀一声朝我扑过来。 那小瓷瓶更是瞬间脱离了她的手。 “小心!” 我下意识地伸出双臂,向前半步,接住了即将平地摔的靳若棉,任小瓷瓶掉落在我的右脚边上。 我没顶住靳若棉的冲击,往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最后还是被靳若南扶住了肩。 可瓷瓶掉落的时候,木塞也随之脱落,瓶内液体随着惯性飞溅到了我因身子前倾而露出裤管的脚脖子上。瞬间一股拔火罐一般的灼热感蔓延开来。 “嘶~!” 还是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玩意儿,硫酸啊? 靳若棉见我表情痛苦,估计以为自己把我撞痛了,站直了身子连忙道歉:“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的伤还好吗?” 她还惦记着我肩上的伤呢。 “棉儿,你行事一向仔细,今日何以如此大意?” 靳惜绪不免责难了几句,靳若棉小脸白了一半。 “没事没事,我这伤早就好了,不怪若棉妹妹。” 我赶紧给靳若棉打掩护,找了把椅子坐下,查看了一下右脚脚脖子,那被液体溅到的地方渐渐地浮起了一抹红色印记。随着痛感逐渐褪去,印记的形状竟越来越眼熟! 这,这不是我之前莫名消失的胎记吗! 我的胎记就这样回来了? 我抬头看向靳惜绪:“这算是……胎记吗?” 他要给靳若薇换个身份,我身上多个烙印就更加保险了。 靳惜绪点头默认。 他本来是想把“胎记”留在我的手臂上,却没想到阴差阳错让我原本的胎记又出现了。 “姐姐,对不起。” 靳若棉还在低低地道歉,软软糯糯的声音谁听了不臣服! “反正都是添个胎记而已,手上脚上有什么区别,没什么对不起的。” 还是万幸,没给我浇脸上。 我问靳惜绪:“那既然换了身份,我的名字可以叫回沈还寒了吗?” 靳惜绪应允道:“你想换任何名字都可以。” 可是又该怎么解释与靳若微如孪生姐妹一般的我姓“沈”而不姓“靳”的事情呢。 靳若南已经明白了许多:“姐姐回家禁足好些日子,是时候出府走走了。” 靳惜绪没有作出反应,我猜他是同意了,只在临离开前道了句:“多加小心。” 思索再三,终于明白过来,所以,我现在开始可以出门了? 靳若南笑面如花道:“姐姐若是愿意,弟弟这就携姐姐一同出门到都城各处逛逛。” 我狠狠地点头,进这大门以后每一刻我都想出去,哪怕博览群书的靳若南也没听过扶柳岸,但我不会死心的,我要自己亲自出去找。 我想起靳若棉还在旁边,也不能无视她,于是转向她:“若棉妹妹也一起出去吧。” 靳若棉脸上一红:“我、我还有些私事,就不能陪同姐姐一道出门了。”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算了,不勉强:“那你去办你的私事,改天我们再一起去逛街吧。” 靳若棉缓步离开,靳若南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笑着带着我往房外走。 刚走出内堂大门,感觉衣服被人扯住了,回过头看见明月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双手正拉着我的衣角。 她说怕大小姐被老爷发现以后会受到责罚,所以出了内堂门后就没敢走远,一直守在这里。我叫她跟着奉茶的丫鬟混出去,她居然就在这门口守了这么久。 我感动得热泪盈眶,大气地拉着她的手:“一块儿出去吧。” 明月感激地看着我:“谢谢小姐。” 太浮夸了。 “你有多久没出门了?” 毕竟也只是和我一般大小的年龄,贪玩也是情有可原的。小姑娘有些委屈地低着头说:“自从小姐和馥儿走后,明月就没有出去过了。” 我点点头,这么久? 又想到靳若棉我看向靳若南问道:“你知不知道靳若棉到底有什么事情?” 靳若南答非所问地说:“姐姐现在唤我们兄妹都如此生分了吗?” 他听到的重点和我表达的大相径庭,这句话的重点应该是靳若棉的“私事”啊,靳若南思考事情的角度这么刁钻吗? 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更不知道靳若微以前是怎么称呼他们两个的,我是个失忆症加失心疯患者,称呼错了,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吧。 “过去现在有这么大差别,你早就该有所预料了。” 靳若南好像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淡笑着转移了话题,回到了刚才的问题上:“若棉大约会前往淮贤王府。” 我想到了那一道赐婚的圣旨和靳若棉小脸上浮现出幸福的微笑,那一道旨意只怕刚刚落到了她的心尖上,所以欢喜得很。 “靳......若棉今年才多大,怎么会这么小就赐婚?” 我知道古代人成年早,但不知道在这个时代,多早算早。 “小姐,女子十四岁就已经成年,三小姐如今已十五岁。”明月扯扯我的衣袖小声地说:“小姐连这个都忘记了。” 十五岁,在现代也就刚好初中毕业吧,心智根本没有成熟,在这里却已经可以嫁为人妇,这样的生命进程,他们完全不认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且欣然接受。 靳若棉那一个叫做“淮贤王”的未婚夫,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的印象里,有着王爷这样的头衔似乎年龄都很大。 诶,黎浔又是个什么王? 说话间已走到了太师府的大门口,门房看到我们赶紧开了大门,恭送出去。 第48章 青天白月楼 一路从太师府到汴京的主干道的市集,我稍微注意观察了一下,西弦这个国家的建筑都是偏向明清的建筑风格, 很多地方虽然不是市集却也人潮涌动,这就是古代的首都啊,现代都没有踏足过首都的我,如今竟然就住在天子脚下。 和所有古代小说里写的一样,一样的繁荣,一样的古代特有商品琳琅满目,眼前的这些让我突然有些想哭,不敢想象一个多月前我都还在二十一世纪自己的家里,如今却已经独自身在这陌生的朝代。 “这不是靳大小姐吗,大半年前太师府才挂了白帐,入了棺木,为靳大小姐入了殡,如今怎么还好端端地出现在市井?” “是啊,靳大小姐的尸首可是好多人都看到过的,这光天化日之下闹鬼不成?” “你们二位还不知道呢,听说靳大小姐还有一个孪生姐姐,自小与太师失散,被一户沈姓农户收养,半余月前才上门认亲。” “竟是如此!” “啧啧,未曾想到其中还有这番波折,靳大小姐与这二小姐相貌当真是一模一样啊。” “收养了太师千金这许多年,看来那姓沈的农户一家可是祖坟冒青烟了,这金银赏赐必定不少。” “谁说不是呢。” 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传入耳中了,我的脚步有些迟疑,这些关于我的谣言是什么时候在这大街小巷传开的,说得如此言之凿凿,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父亲早已安排好一切,姐姐不必担忧。”靳若南像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安慰道。 这事,明显靳若南也有参与密谋,敢于冒险的靳家人,不得不服,就这样让我的出现变得顺理成章,靳惜续都这么大官了,黎昱也清楚其中缘由,压根就不会治太师府的罪,他何必都这么大个圈子非要给朝堂上下一个交代呢。 “小姐,看这个。” 明月开口说话打断了我的思维,循着声音我看过去,她正站在一个蓝旗摊位前手里拿着一个手掌大小的陶罐,罐身上有排列整齐的一排洞。 我拉着靳若南走过去,接过来,心不在焉地随口一问:“这是埙吧。” 那摊位后面的小贩看到我们,生意人精明的眼睛只打量了一眼,已经看出了我们穿着讲究,打扮贵气,于是殷勤的解释:“小姐见多识广,此物正是陶埙。” 倒也没有多见多识广,只是电视看的比较多。 靳若南拿出一锭银子放到那小摊上:“既然姐姐喜欢就买下吧,不用找了。”随即将陶埙交到我的手中。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小贩在后面连连道谢,谢靳若南的财大气粗。 虽然不知道古代的经济换算法,但是光是看那银两的分量我估计买下他整个小摊都够了,啧啧,富二代花钱就是爽快。 我把陶勋塞回靳若南手里:“不用破费,我也不是很喜欢,也不会吹。”说到“吹”,我就会吹牛。 “生意人收下的银子哪有退回的道理,姐姐即使不喜欢,就权当做体谅百姓谋生不易,照顾他一家老小赖以为生的小本生意罢。” 靳若南把陶勋又塞给我,不再给我回绝的机会,迈着步子走到我的前面去了,呃,不是,他的胸怀这么博大吗? 靳惜续那么狼心狗肺,还能培养出这种儿子,我真是有点看不明白了。 “大小姐,二少爷这是在想法子找借口讨您欢心呢。”在我耳边小声地说,语气里不乏羡慕。 我看着手里的埙,原来从明月的角度看事情是这样的。可大冤种花重金买一个不值钱的陶勋,讨我欢心?还不如把那钱直接给我更有价值。 “其实吧,我更喜欢黄金。”我拍拍明月的肩膀,由衷道。 明月搀着我跟上了靳若南的步伐。 “大小姐,府中都传言说您患了失心疯,忘了不少前事,奴婢瞧着您和过去也没有两样,不喜欢民间的小玩意儿,喜欢黄金。” “硬通货谁不喜欢啊。” 我这人十几年的穷癌患者,喜欢钱那不是很正常吗,可是靳若微高门贵女,什么时候差过钱,也喜欢钱就说不过去了。 “小姐,硬通货是什么意思?” “硬通货......没什么意思,我瞎说呢,你当没听见吧。”古代人是没法理解现代人对于黄金的执着的,特别是在我那个一克黄金已经涨到六百多块钱的时代。 我把陶勋扔给明月:“这小玩意儿就送给你吧,我看你倒是挺喜欢的。” 明月受宠若惊地双手接过,连忙道谢:“多谢小姐。” 虽然我不喜欢民间的小玩意儿,但是“多亏”了靳若南才把我困在了太师府,让我没有机会去找扶柳岸和写信人,今天出门狠狠地宰这个怨种一天,我也算了报了大仇了。 我追上去踮起脚攀上靳若南的肩膀,咬牙切齿地说:“好弟弟,带路,我要好好地逛一逛,你给我当移动钱庄!” 靳若南看不出我的心思,只是温柔地笑着默认,我又开始疯起来。这真正的古代比电视里的看起来地道多了,如我所说,靳若南非常称职地当好了移动银行。 中午我和明月都累了,靳若南便带我到一家名酒楼歇脚顺便吃饭。站在这名叫“青天白月楼”的外面我缓缓的抬起头,心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叹“哇”。 真会找地方,三层楼高的豪华酒楼,红色系的装修风格,雕梁画栋间尽显工匠们的精湛技艺,大门两侧却吊着两个俗气地大红灯笼。打从进门开始我就开始四处打量起来,沈姥姥进大观园了。 这么气派一家酒楼,人来人往的生意还挺好,现代的星级酒店宴会厅里面吃个饭恨不得比哪桌声音小,一点烟火气息都没有,古代的餐馆人头攒动,店小二在席间奔走,好不热闹。 “靳少爷,楼上请。” 其中一位带着蓝顶小帽的店小二见着我们进门屁颠屁颠地就迎了上来,轻车熟路地把靳若南往楼梯处引,我看那楼上好像都是包间吧。 明月愤愤不平,拦住店小二去路气道:“好你个店小二,瞎了你的狗眼,只瞧见二少爷,没瞧见我们太师府的大小姐吗?” 那小二被明月吼懵了,回过头看看我,又看看靳若南:“草民眼拙,未曾注意到小姐,可是大、大小姐,不是早已出......出殡了么?” “看好了,这位是太师从民间寻回的二小姐,如今若微大小姐香消玉殒,从此这位便是我们太师府的大小姐。” 明月声音尖细,宣传得十分到位,这话不仅是店小二,靠近门口数十桌食客都把这话听了去。 “姐姐,楼上请。” 靳若南这句“姐姐”更是敲定了明月所说的话,他们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我也不磨叽了,跟着靳若南就往楼上走去。 天字一号包厢外面,正要进门的刹那间,几米开外那间包厢走进一个玄色的身影,我看着那身形,觉得无比的眼熟。 第49章 玄字二号房 在包厢坐了下来,明月站在我身后伺候,店小二给我和靳若南一人倒上一杯茶:“少爷小姐客官今日吃点什么?” 吃什么? 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个玄色身影,哪有心思考虑吃什么。 看样子靳若南是想把这个点菜权交给我,我挥手拒绝。 “随便点吧,我内急,去一下厕所,不是,去一下茅房。”说完,刚起身,又补了一句:“明月不用跟来,我去去就回。” 明月迈出的半个步子立马收了回去,我假模假样地问店小二打听好厕所位置以后就推门、出门、转身、关门一气呵成。 又是一秒不耽搁地往走廊尽头的方向飞奔而去。 走廊尽头最后一间,大概,没看错的话就是这个房间吧,玄字三号房,此刻房门紧闭,里面有些动静,但听不真切,这高贵典雅雕花的包间大门,更是啥也看不见。 我几乎整个人像壁虎一样贴在门上,半晌也丝毫没有打探到一点有用的信息。什么门啊隔音效果这么好! “靳大小姐!” “啊!” 陡然间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冷不丁地吓我一大跳,下意识地叫出了声来。 回头看去,穿着打扮好像是楼下看到过的另一个店小二,一脸热情地看着我。 我火冒三丈:“你要吓死我啊!” “靳大小姐这是寻不到包厢了吗,靳少爷惯坐天字一号,此处是玄字三号包厢。” 我压低声音:“废话,我认识字!还有,你小声点行不行!” 店小二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玄字三号包厢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我立刻抬手挡住自己的脸,试图装作一个路人甲。 “小二,何事在我门前喧哗?” 咦? 这粗犷的声音……好像不是我想的那个人嘛。 我一面放下手,一面听小二道歉:“对不住了明将军,靳大小姐一时寻不到包厢,走错了路。” 将军?还是个武将呢。这青天白月楼的二楼包厢都是些什么人在用啊。 我的手彻底放了下来,只见眼前之人一身藏青色袍子,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五官端正,肤色很有些饱经风霜的痕迹,眉宇间尽是刚毅。 “靳大小姐?”那人眉头一颦:“靳惜绪的嫡女靳若薇?不是半年前就死了吗?” 什么死不死的,人家靳若薇可好好活着的呢。 “我不是靳若薇,是靳若薇的妹妹,小二称呼错了,这位将军,我就是走错包厢了而已,打扰了。” 我脚都没抬起来,已经被人拦住了去路,还是那明将军,这会儿他人已经从包厢里走了出来,还顺手带上了玄字三号包厢的门。在他关门的瞬间,我眼尖地瞅到里面还有一个人影。 “我曾在数年前与靳若薇有过一面之缘,今日看你这模样倒和靳若薇的确有几分相似。” 我这儿正想词反驳呢,隔壁玄字二号包厢的门也打开了,门后头出现的,不正是我刚才恍惚间看到的那个人吗? 还是那戴着面具的一张扑克脸, 那人二话不说,就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手腕,一把将我拖进了包厢,然后关紧了房门。 明将军“诶”了一声,也没起到什么作用,干笑了两声,大概又回包厢去了,我听到了重新开门关门的声音。 门外店小二的声音万分疑惑:“靳大小姐,这、这间也不是天字一号包房啊……。” 荒婪把我抵在门上,一手撑住门框,低头看我:“靳大小姐?靳惜绪如此迅速便将嫡女名份还予你了?” “总管大人,这你就说错了,我姓沈,是靳太师从民间沈氏农户养父母家中寻回的沧海遗珠。” 我默默往右边挪动几步,离开他的包围圈:“你送我去太师府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靳惜绪不会给一个不相关的人解毒的。” 他被我说的面色一滞,又好似想通了什么,立刻岔开了话题:“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酒楼当然是吃饭啊,难道来打猎啊?那你又来这儿干什么,别告诉我你专程来吃饭的,婪音府离京都远得很呢。” 他却并没有正面回答我,我眼尖地看着包房里的桌子上摆着两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水,而这房间里一目了然并没有除了我和他以外第三个人,可这里的空气里还透着丝丝香气,不是饭菜香,而是香水胭脂一类。 “来京都探探消息,看看靳大小姐毒发身亡没有,倘若靳大小姐不幸毒发身亡,我便暂且做个好人,来替你收尸下葬。” “你不说难听的话要死啊!”小嘴跟淬了毒似的,舔舔嘴皮都得进医院,当然他现在这句话我是半个字都不会相信的,分明是来和姑娘约会的,非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不过,今日瞧着你说话中气十足的模样,想来也再无性命之忧。” 我冷哼一声,咬牙切齿::“当然没有性命之忧,我会活得比谁都快乐,还真是让你失望了,好、心、人!” 我以为荒婪会回怼我,他却说:“没有失望。” “什么?”我以为听错了。 他重复了一句:“没有失望,万分庆幸你能够活下来,且能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在太师府无拘无束,肆意生活。” 他费那么大的劲把我救活又送回太师府解毒,最终的目的也不是想看着我死吧。可是,我并不想顶着靳若微的身份来肆意生活啊,我可以不要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我只想回到我的二十一世纪,哪怕回去以后又会变回那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但那时至少我还是沈还寒。 “太师府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小声嘟囔,靳惜绪也不是什么好人:“一切不过都是浮光掠影罢了,花清流早晚都会出关的,凭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荒婪声音变得低沉起来:“即是黎昱的人将你劫走,公子自然会将账都算在黎昱头上,黎昱夺他身份,夺他所爱,欠他的越发的多了。” “什么叫黎昱欠他的?”这我就不同意了:“婴孩时期,大人做的错事,尚在襁褓中的黎昱能左右吗?而如今即使我就是靳若薇我也不会喜欢一个满手血腥,喜怒无常的人,这又关黎昱什么事?”哪怕对方帅得惊天地泣鬼神。 荒婪一副不想对我解释的模样:“其中缘由,你知道得并不多。” “不管怎么样,这个锅你就让黎昱一个人背了?对,他是皇上,他也背得动,反正他们俩梁子已经结大了,也不怕再大一点,只是从刺客手底下救了我以后,你明明可以把我送回花清流身边,却并没有,反而顺着黎昱一开始的计划,把我扔到了太师府,我能打听打听这是为什么吗?” 他直视着我的眼睛:“你身中剧毒,只有太师府之人能解毒,公子要的是一个活着的靳若微,不是尸体。” 我眉毛一挑:“哦?这么说你今天真的不是来吃饭的,而是来抓我回去邀功的是吗?” “不是。” 此时此刻,他反倒把目光挪开了。 我偏凑上去:“那是什么?” 我知道他不会抓我回去,否则就不会放任我被沉临抓走了。 他不说话了,过了好久,他才缓缓开口:“我想……。” 才刚说了两个字,包厢门外突然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荒婪挡在我前面开了门,外面站得笔直的敲门人是靳若南。 糟了,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这位郎君,看着面生,不知有何贵干?” 靳若南偏头看向我:“我找她。” 我从荒婪手臂底下钻出去,转身冲着荒婪双手合十:“是啊是啊,找我的,不好意思,我上茅房回来走错包厢了,抱歉啊,我这就离开,打扰了。” 说话间挽着靳若南的臂弯往天字一号房走去。 明月在包厢里焦虑得来回踱步,见我进门赶紧迎了上来:“大小姐,您这茅房也上得太久了吧,奴婢还以为您遇上什么危险了。” 我安抚她:“冷静一下,我就是人生地不熟,走错房间了,你也别站着了,坐下吃饭吧,这儿不是太师府,没那么多规矩。” 明月往后退了两步:“奴婢不敢,无论公子在何处用餐,奴婢自然是在一旁伺候的,奴婢永远是奴婢,不能无视尊卑。” “现在已经十二点……午时了,你不坐下吃饭,准备挨饿到什么时候?” 明月还是一直摇头,我是没辙了,阶级思想太固化,很难改变。 “明月,你去方才路过的灵轩斋替姐姐挑选几样首饰,遣人送去太师府便回来用膳吧,姐姐说的极是,此处不是家中,没有那么多规矩。” 靳若南认同我的话我很欣慰,只是他故意支开明月的意图实在是太明显。 明月还是纠结于与公子小姐同桌用餐的事情,但依然接过银两向楼下走,去办靳若南给的差事了。 而靳若南,刚才看向荒婪的眼神,明显已经将他认了出来,八成知道他是谁,所以,他支开明月,怕是要对我兴师问罪了。 果不其然,靳若南轻抿一口茶水:“姐姐方才和玄字二号包厢那位是旧相识?” “啊,不知道,不相关,不认识。” 老天,我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他,啥漏洞百出的回答啊。 第50章 祭奠 靳若南故作疑惑:“姐姐同清流公子已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何以会不识得花清流身边的亲信荒婪?” “不知道啊,我记性太差了,十天半个月没见,脸生了,不太记得了,本来就和他不太熟。” 我已经开始胡说八道了。 “姐姐,清流公子并非善类,视我们靳家为仇敌,两方兵戎相见不过是个时间问题,姐姐切忌对敌人产生感情。” 是“你们靳家”不是“我们”,我可不姓靳,我也不会像靳若薇那样对喜怒无常的花清流产生不该有的情感。 “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我完全置身事外,你们的恩怨情仇我没兴趣。”目前我只对扶柳岸有兴趣。 靳若南这个人,明明多疑的很,却不怀疑我“靳若薇”这个身份,我是看不透他的,直到明月回来之后,我都没有和靳若南多说过一句话。 吃过饭,休息的差不多,我们三个的身影又出现在京都的大街小巷,靳若南是个称职的移动银行,只要是我多看了一眼的东西,毫不犹豫地买,买一赠二,买二赠三。 坦白地说,我并不是为了购物而购物,只是为了找借口向沿街的摊贩店家打听扶柳岸,可惜一天下来,一无所获。 写信人诓我玩儿呢? 经过一天的“亮相”,我这个靳家失踪十年的女儿知名度也成功提上去了。 回府以后,若南送我回房间的时候正好从靳若棉那处院子外面过,她正推开房门准备进去,似乎脸色不太好,看见靳若南和我时眼里闪过浓浓的诧异,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平淡地叫了声:“姐姐,二哥。”然后就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并且关上了门。 “她怎么了,好像心情不太好。”我指着靳若棉紧闭的房门问靳若南。 靳若南轻轻地笑出了声:“每次从淮贤王府回来都是这个样子,习惯了就好。” 我哦了一声,估计去淮贤王府碰钉子了,赐婚这种事,不好说,一家欢喜一家愁。 今天出门一整天是以“曝光”为主,逛街为辅,任务完成得算是圆满,以后应该也不用太过提心吊胆了,靳惜绪真是一个好爸爸,可惜不是我的亲爸爸。 房间里面堆满了一整天采购的小商品,都是没什么价值的,我一股脑全送给了太师府的下人们,家丁丫鬟们都喜不胜收,连连谢恩。 入夜躺在床上,我还在复盘白天在青天白月楼跟靳若南说的话,的确是漏洞百出啊,我根本不知道靳若南站在玄字二号包厢门口有多久,怎么就能脱口而出一句不认识。 我为什么当时不对靳若南说我来太师府的路上遇袭中毒,是荒婪告诉我解毒途径并且一路护送我回太师府的! 这实话到了嘴边怎么就那么难呢,靳若南说婪音府视靳家人为仇敌,荒婪会背着花清流送我回家这事儿,听起来就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啊。 人啊,总是为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后悔。 嗯?什么气味?谁在烧东西,这儿都一月份了,还有人烧秸秆呢?跟烧秸秆的味道也不太像呢,更像是烧纸的气味。 谁在我院子里烧纸? 起床看看去。 这古代也没个手电筒,大晚上乌漆麻黑的,虽然院子里挂着几个灯笼,照明条件也太不理想了。 我住这处院落总的来说建筑面积也就一千多平米,院子里面的情况几乎是一目了然,但这会儿天太黑,还有照明死角,只远远地看到东边大榕树下面一团红光升起的缕缕黑烟。 冬天太干燥,枯树叶自己起火了? 可这会儿刮起了东南风,一些黑黄相间的不明物品飘落在我的肩头。 扭头拿过一看,这玩意儿怎么看怎么像古代特有的冥钱!这树后面有人在烧冥钱? 我提着灯笼蹑手蹑脚地从大榕树侧面绕到树后,果然看见一个穿着蓝灰色家丁服的人蹲在地上,一张一张地往火堆里投着冥钱,嘴里还念念有词,墙角还贴着一张水墨人像。 “……男耕女织,你却再未回来……,今日是你生辰,从大小姐处得了一副精致的点翠耳饰,这便给你送去……。” 我躬身轻拍那家丁的肩膀:“我说,你谁啊,神神叨叨的给谁烧纸呢?” 家丁吓得跌坐在地上,差点叫出来,大概是看清楚了我的脸,及时把声音收回了嗓子眼里。 “大、大小姐?” 我坐在房间外面的回廊靠椅上,手里拿着那幅女子小像,家丁跪在前面两米处,头几乎埋到地上去。我也不想让他跪,可他偏要跪,一个大男人凭我一个人还真把他拉不起来。 “我刚回府那天,就是你去请的大夫吧,我记得你好像叫冬羽?” “正是奴才。” “说吧,为什么在我院子里烧冥钱,祭奠谁。” “奴、奴才是在祭奠、祭奠馥儿……。”话音未落,已经带上了哭腔。 馥儿……他说馥儿……。 很久没人在我面前提起过这个名字了,没想到这家里除了明月,还有人记得她。 来了太师府这么久,碍于我的失心疯和失忆症,没人在我面前提过馥儿这个人,没人问过我馥儿这个人。 “为什么要祭奠馥儿?” 冬羽抹了一把眼睛:“大小姐,当初馥儿与您一道出走,了无音讯,可是您却一个人回来了,不但失去记忆,身负重伤,甚至还中了毒,您尚且如此,馥儿那般忠心护主的丫头,必定是凶多吉少。” 我一时无言,他分析得很对,恍惚中回忆起白天遇见荒婪的事情,当时被他那包厢里的脂粉气冲昏了头脑,忘了和他对峙关于他和明月说辞的冲突之处。 那脂粉气息真的好浓啊……。 “大小姐,大小姐?” “嗯?” 冬羽的声音又把我从脂粉气息里拉了回来,他往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下 “馥儿是个下人,父母早亡,也无其他亲人为其祭奠,大小姐今日又赏了好些东西给奴才们,奴才以为大小姐记得今日是馥儿的冥寿,这才斗胆想在馥儿生辰这日在她的住处为烧些银钱和生辰礼,请大小姐重罚奴才吧。” 今天是真馥儿的生日啊。 我忽略冬羽求罚的话: “你和馥儿是……两情相悦?” “嗯,可如今馥儿死不见尸,奴才甚至无法为她造坟立碑。” 想到刚刚听到的那句“男耕女织”也能猜到他们的关系。这样说来,冬羽也算馥儿半个亲人了吧,可是,我还不了一个馥儿给冬羽了。 “我不敢肯定馥儿是死是活……,如果可以,我一定帮你把馥儿找回来,活见人死见尸。” 冬羽一脸感动,破涕为笑又磕了一个头:“谢谢大小姐!” 我无意识地拿起女子小像看了看,心里有一丝异样。 “你快回去休息吧,这张馥儿的小像能不能送给我,也当是给我留个念想。” 冬羽点头:“自然是可以的,奴才这便回房去了,谢谢大小姐!” 目送冬羽出了院子,我这才落了锁,转身回房去。 第51章 皇榜 第二天,靳惜绪和靳若南一大早就去上早朝了,直到中午快要开饭才回来,按靳家人的说法,这次早会开得非常久,应该是发生了什么要事,靳惜续一如往常喜怒不形于色,靳若南总是欲言又止,但是直到餐后,两个人都没有说一个字。 如果不是出门闲逛刚巧碰上官府张贴皇榜,我还不知道会被他们蒙在鼓里多长时间,那皇榜刊登的不是别的内容,正是预备在四月十五举办新一届的“选秀大赛”! 我嘴里咬着的糖葫芦滴溜溜地滚到了地上,嘴保持着张大的状态忘了闭上,靳若南被我指使着去买东西了,我环视四周,没有一个人可以解答我的疑惑。 周围的百姓不时窃窃私语:“当今皇上终日歌舞升平、花天酒地、穷奢极欲,每一次大肆在民间甄选美人入宫,都搞得怨声载道。” “皇上昏庸无能,太后垂帘听政,纵容皇上声色犬马,不理朝政,这西朝早晚会毁在秦氏手上。” “西朝的命数还长着呢,咱们操什么心,往好了想,若是入宫成为一宫之主,那便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女儿不过是赔钱货,倒不如好生训导,在宫中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嘿,我这暴脾气,封建社会男尊女卑,重男轻女我知道,可是我竟不知道会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发表这样的言论,甚至不知道这样的言论会是从一个同样是女人的妇女口中说出来的,我挽起袖子就要冲过去和那胖女人理论,明月拼死把我拖离了人群。 “小姐若是因为百姓之言生气着实不值得,纵然皇上与小姐青梅竹马,可如今的西朝提起皇上的确怨声载道。” 明月还以为我是在为他人编排黎昱鸣不平呢,我在意的明明就是另外一桩事。 既然话都说到这儿了,我也没兴趣反驳她了,再说那胖女人废完话以后就消失在了人群中,想揍她就是大海捞针。 说起花天酒地,歌舞升平脑袋里突然浮现起在沉羽山庄时黎浔和我聊过的黎昱轶事,哎,打死我也不能把黎昱和声色犬马,成天花天酒地的昏君联系起来,他怎么能是那样的人呢,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靳若南拿着一包刚刚买好的糖糕向我走来,无意中扫了一眼皇榜,面色突然一沉,又转眼看到满脸不快的我,下意识说了一句:“竟然这么快。” 虽然我心里有点数,但还是明确问他:“什么这么快?” 靳若南面色凝重起来,带着歉意:“今日上午在宫中,皇上正是在与父亲商讨选秀之事,只是我们都没想到,皇上竟如此急着昭告天下。” 难怪一直到中午才回来,给皇上讨小老婆嘛,肯定要从长计议,话难免多点。可是,靳若南的脸色为什么有些蜡黄,情绪十分的不高。 明月突然“啊”了一声,吓了我一跳,也成功地吸引了我和靳若南的目光,明月茅塞顿开:“小姐即使出走十数月,如今芳龄依然不过十六岁,所以此次选秀,小姐也会在列。” 靳若南看到皇榜的脸色那么差,我就已经有不祥的预感了,明月把这话说到明面上也没有对我的情绪造成多大的波动。 我想问靳若南能不能不去,可是如果真的可以回避,靳若南也不可能是这种表情了,靳惜绪都办不到的事情,又有谁能办到? “姐姐,皇上圣意已决,任我和父亲如何劝阻也未能挽回局面,姐姐上一次侥幸逃脱,这一次恐怕难逃厄运。” 靳若南声声歉意,我根本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他又有什么错。 明月担忧极了:“小姐,不如,不如像上次那样……。” 上次? 上次靳若薇根本就是带着任务离家出走的,黎昱知道,靳惜绪知道,所以最后才能不了了之。这一次,我纯出走啊?普天之下也就只有花清流敢保我,能保我了吧,可是我压根就不想再和他有瓜葛了,也不想承担靳若薇原本的任务,凭我自己,除非穿回去,否则逃是逃不掉了。 “想什么呢,假死这事可一不可二,同样的谎话说多了,皇上可就不信了。” 靳若南几乎把手里的糖糕捏碎。 “西翎选秀本该三年一选,此次四月选秀距离上次不过一年光景,皇上行事,实在是荒唐。” 明月惶恐提醒:“二少爷,慎言啊。” “黎昱以前干过这种事吗?我是说不到年限就提前选秀?” 听我直呼皇上名讳,明月更加惶恐了:“大小姐,您也慎言啊!” 靳若南频眉回忆了一番,对我摇摇头:“从未有过。” 黎昱太着急了,沈还寒和靳若薇是“孪生姐妹”,目前年龄仍然不过十六,明明下次选秀的时候,我就超龄了,可他偏偏要卡在这个时候。 他……不会是冲我来的吧? 靳若南和我想一块儿去了,面色凝重地问我:“姐姐,皇上他是不是有什么非选不可的女子……?” “我怎么知道,他经常出宫寻花问柳,搞不好在外面遇上了什么人生知己,等不及必须要名正言顺地弄进宫去呢。” 靳若南脸色更差了。 “弟弟愚见,姐姐你就是皇上的人生知己吧。” “知道是愚见就憋着别说,在外人看来我只是沈还寒,不是他的青梅竹马靳若薇。” 我又不是什么大女主,非说是的话,那也是靳若薇,我是假的,高仿的! 黎浔说黎昱想靳若薇想的快发疯了,我是有理由相信他是想趁靳若薇超龄前做些什么事。 靳若南见我情绪低落起来,大概以为我会为了这件事忧愁,其实我非常的平常心,选秀这件事又不是谁一个人说了算,我到底能不能选上还是一个未知数,只要不再故技重施,选秀中途被淘汰掉的话就不关太师府的事了吧。 回到府中遇到靳若棉在后花园给风月亭旁的花花草草浇水,脸上没有太明显的表情。我打发明月先回房间休息,走到靳若棉身边问她:“怎么今天没去淮贤王府?” 靳若棉别过脸小声地说:“我才不要去。” “吵架了?”我继续厚脸皮地问道。 靳若棉放下手中的水壶,走到风月亭中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远方:“他根本就不喜欢我,我又何必去自取其辱。” “那,你喜欢他?”看靳若棉这张怨妇脸,我奇怪的问道,这不是单相思吗,我还以为他们两个人两情相悦。 “姐姐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此时还这样问。”靳若棉幽怨地坐到了亭子的栏椅上,头还是转向莲池的那边。 “若棉妹妹,你忘了吗,我失忆了,怎么会记得这些。” 经我提醒,靳若棉才反应过来,扭头看着我的眼里带着极少的歉意:“姐姐的病果然时好时坏,把淮贤王爷也忘记了。” 靳若薇和黎昱青梅竹马,想必和黎昱的兄弟也是算发小吧。 “可不是时好时坏吗……。” 可是赐婚多好啊,靳若棉嫁过去高低也是个正妃,而且对方还是她的心上人。本来她的的年岁也刚好到了选秀的年纪,不赐婚的话,也会在四月选秀的名录里面。 突然觉得非常的不公平啊。 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若棉妹妹,能和喜欢的人成亲,你已经成功一半了。” 靳若棉都听出了我语气里的无奈。 “姐姐,下午你同二哥出门去,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就是突然有点累了。” 说到底,在这个时代,大多人都身不由己,我和靳若棉谁也没比谁幸运。 气氛安静了下来,靳若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若棉走到我面前拉着我的手说:“姐姐,是不是我嫁给他以后他就会慢慢开始喜欢我?” 我一时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我,愣了一会儿才不是很肯定地答道:“应该是吧。” 古代封建社会一般都是结婚当天新人才会见第一面,感情应该也是在婚后才培养起来的吧。 靳若棉欣慰地笑了说道:“嗯,一定是,我嫁给他他就会喜欢我了。” 第52章 段冷玉 “若棉妹妹。”我叫住她:“你们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若棉羞涩地一笑:“两个月后的十七。”然后就带着幸福的微笑离开了后花园,坠入情网的盲目的女人啊。 夜里靳惜续找我谈了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都是关于选秀进宫的事情,一再表达了作为父亲的不舍和对此无能为力的歉意。 我全程没有什么情绪,靳惜续是个好父亲,但能教出这样的学生,绝对不是一个好老师。而且我有的是办法让自己选不上,这种选秀对我来说没什么好遗憾的。 谈话完毕后,靳惜续说:“若微,五日后,二娘回府,你且与若南若棉好生准备。” 就是假馥儿先前提到过的靳若南和靳若棉的亲妈段氏,从明月口里得知段氏全名叫做段冷玉,是西朝正四品忠武将军段徽的长女,靳若微过去对她这个二娘甚是讨厌,可以说是针锋相对,靳若微脾气暴,段氏也不是个善茬。 段氏这丧吊得也够久了。 我来太师府这么久,也没什么机会和靳惜绪单独说话,我憋了些问题在肚子里,现在站在他面前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进退两难的样子,倒是被靳惜绪看出来了。 “有什么事,说吧。” 那我可就说咯? “馥儿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想把她找回来。” 靳惜绪没立即说话,沉思一阵说:“为父明日便命人去寻她,你且安分一些,莫要再行危险之事。“ 有太师帮忙就好,虽然这件事有些大海捞针的意思。但从靳惜绪的后一句话,我听出了别的意思。 “危险之事是指说服花清流那件事吗?” 靳惜绪脸色一沉:“若薇,前事你究竟忘了多少,记得多少?” 我是不是说多了?别让靳惜绪以为我在故意装疯卖傻,明明死不承认自己是靳若薇,却又知道许多和她相关的事情。 我刚想说话,估计他老人家又想起了我“失心疯”的事,没让我把话说出来。 “花清流之事暂且搁置,眼下他也顾不上对付我们靳家和皇上,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往后也莫要再说起。” 我以为靳惜绪指的是花清流旧疾发作在闭关而没空,也了然于心地点头。 靳惜绪走后,我拿出小像仔细研究起来。昨天晚上看着这眉眼,就觉得眼熟,才问冬羽要了这张小像,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见过这么一张脸了。 这馥儿还真是必须找回来,我有预感,无论她是死是活都一定能解答我的诸多疑问。 晚一些我和明月说起段氏回府的事情,在提到假馥儿传达给我的那些关于段氏的信息时,明月并没有什么异议,这部分信息,假馥儿并没有骗我。 明月的意思是以后小姐见到段氏就绕着走,反正小姐没了记忆,日后也是要进宫去的,就莫要与段氏再结新仇。 我满口答应,心里却十分好奇这段氏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会叫靳若微讨厌至极,靳若微如此厌弃的女人也会教出像靳若南和靳若棉那样彬彬有礼,满腹文采的孩子。 五天后的下午,太师府大门口,我和靳若南靳若棉以及一众下人在寒风里等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那段氏的马车才缓缓驶来。 马车上下来一个梳着妇人髻,身着银狐刺绣褙子,妆面恰到好处,皮肤非常白嫩,脸颊微微透着些粉红的女人。 要不是她自来熟地走到我的面前和我执手相看,我还真心想不到这个面部状态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女人就是那个几乎快爬上太师府当家主母位置的段氏。 “母亲在娘家吊丧,听闻若微死而复生,便马不停蹄地赶回家中,所幸,这不是梦,多谢靳家列祖列宗保佑。” 段冷玉握着我的手,满目慈爱,句句情真意切。 明月说了,段冷玉的娘家沧州距离京都不过六七天的路程,我到太师府已经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段氏这“马不停蹄”可真快。 我任她握着双手,并且乖巧地喊了一句:“二娘。” 段冷玉怔了一怔,眼中流露出质疑,别说段冷玉,靳惜绪都怔住了,毕竟“回”太师府这么久我连个“爹”字都没喊过他。 段冷玉质疑过后,那眼中竟还浮起遮掩不住的恨意:“若薇啊,离家的这些日子也受了很多苦吧,二娘听说你是带伤回家的,回家这一路想必十分的不太平吧。” 段冷玉说着,握着我的手越来越紧,甚至有些发痛,我开始烦躁,用了点力气把手狠狠地往外一抽,只听“匡当”一声,段冷玉的脚下已多了一只摔作三段的白玉手镯,这只镯子刚才还戴在她的右手上。 段冷玉身后的婢子眼疾手快地大步向前,拾起玉镯转了身摊放在她的面前:“夫人,素脂银玉环摔碎了。” 段冷玉缓缓接过玉镯,看了许久,颤抖着手指着我的鼻尖:“若微啊若微,二娘好心与你说几句体己话,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摔碎这镯子。” 我退后半步的腿僵住,在玉镯和段氏之间来回看了三遍:“二娘,一家人不带碰瓷的,这手镯怎么碎的,你心里没数么?” 我也一时忘记说了不合时宜的词语,段氏也不知是因为听不懂“碰瓷”二字还是因为我否认的态度,有些气恼:“若微竟如此与长辈说话,做错事情还不肯承认,你的那个死鬼娘亲就是这样教女儿的?” “娘!”靳若南倒是个好弟弟,好儿子,立即截住段氏脱口而出的混账话,上前两步拉过段氏的手:“区区玉镯,碎便碎罢。” 靳若棉也亲热地挽了上去:“想来姐姐也不是故意的,娘亲就不要与姐姐置气罢。” 段氏骂靳若微的母亲我是没有任何感觉的,而且若南和靳若棉对我不错,我也不愿意和段氏撕破脸,于是面不改色道:“做错事当然要承认,没做过让我怎么认,如果二娘稀罕这镯子,改天我送你两筐就是。” 段氏见我对她骂靳若微的妈妈毫无反应,一时也有些没缓过神来,我哪有那空闲去和她较真,转身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太师府。 明月奇怪平日但凡与靳若南一同出门都会被他送到门口的我为什么独自回了房,我把与段氏那两分钟的事情一字不落道出,明月叹了一口气道:“小姐果然防不胜防。”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眼下这个处境,她这样看靳若微不顺眼,时隔十数月再见也没忍住要给我挖个坑,陷害靳若微不要紧,可是她陷害的是我沈还寒,是可忍孰不可忍。 若果就此作罢也就算了,如果变本加厉,呵呵,反正我也是要进宫的人,靳家去年就摆了皇家一道,这次无论如何也不敢让我这个“失散多年”的女儿出事了。 后来的一段时间,段冷玉没少明里暗里给我使绊子,只是鉴于我有个待选秀女的身份,不好太过分,我躲过了也就算了。 然而关于玉镯,我还没来得及去给段氏赔玉镯就听说段氏那院子隔天就收到了两筐水色极好的镯子,现在整个太师府都在窃窃私语说大小姐被二夫人的威严所震慑,所以开始服软了。 明月喘着粗气从外面跑回来询问我是否差人送过玉镯给段氏,我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虽然确实说过要赔段氏两筐玉镯,可是那也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即便是要赔,也不可能这两天之内就迅速搞定吧,我连玉器店的大门往哪个方向开都不知道呢。 明月这边气还没喘均匀,那边靳惜续就带着段氏母女二人来了我屋里,说是专程来看看关于选秀,我有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 段氏进门,皮笑肉不笑地对我扯了扯嘴角就随着靳惜续一屁股坐上了屋子中室的太师椅上,明月喘到一半的大气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退出门沏茶去了。 段氏和我假意寒暄了几句,两个人都似戴着一张面具,表面得不能再表面了,寒暄完了以后靳若棉开心地拉着我的手:“若棉就知道姐姐和母亲没有隔夜仇,这不,姐姐也履行诺言将镯子赔给了母亲。” 第53章 针锋相对 我忍着没说话,关于这件事情,不知道该怎么答话,从明月口中得知,送到段氏那院里的当真是满满当当的两筐镯子,即使真的是我送的,那不摆明着在diss段氏吗,到底是谁干出这么丧(干)心(得)病(漂)狂(亮)的事情,现在的段氏恐怕看我更不顺眼了吧。 一提起镯子,段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那叫一个好看:“若微真是客气,区区一个镯子而已,认个错也就罢了,何必这么破费,咱们府中虽也不缺钱,但也不必这般浪费银子。” 认个鬼的错,我小声地“嘁”了一声,白了一眼天花板,站在一边玩儿自己的指甲,段氏这句话真是一箭双雕,一边坚持我有错,还一边训斥我浪费钱。又不是我买的东西,谁浪费钱了,靳惜绪给我的零花钱我都还没机会花出去呢。 “二娘说笑了,素脂银玉环虽然不是我打碎的,但碎了就是碎了,也不能让二娘心里不畅快,那两筐镯子虽比不上二娘那只玉环的名贵,二娘凑合着戴一戴也能过得去。” 谁知道那两筐玉镯长什么样子,挑客气的说呗。 明月已经端了茶进门来,恭恭敬敬跪在地上,将两个茶碗摆放在段氏和靳惜绪中间的小桌上,段氏嗓子里憋着一口气,想也没想就端起茶来猛喝一口,下一秒就“噗”的一声尽数喷了出来,那个角度刚好喷在跪地上茶还未来得及起身的明月脸上。 那口茶可还冒着缕缕热气呢,段氏这是明明白白地被烫了一大口,她“匡”的将茶碗摔在桌上,吐完茶水以后她拎起手绢不住的轻拭自己的嘴角,想必是被烫的不轻。 “贱婢,你要烫死我是不是!” 段冷玉放下手绢厉声质问明月,那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下去,眼珠迅速地转了一转,靠近桌面的手再次迅速地端起了茶碗,我不认为她现在端茶是准备再喝上一口。 明月跪在地上急急地往后退开两步,磕了好几个响头,瑟瑟发抖 “夫人,奴婢错了,还望夫人恕罪!” 我紧紧盯着段氏的一举一动,高度紧张地地看着她端着茶碗的手,再她做出下一个动作以前,我已经一个箭步上前条件反射地伸出右手挡在了明月面前。 “姐姐!” “嘶——!” 几乎是同时,我裸露袖口外面的一节手臂感觉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深入骨髓,冒着热气的茶水和茶叶顺着我的手臂往地上滴落,我死死咬住下嘴唇没哼哼一声,只是一个没站稳,跌坐在地上。 “小姐!”明月惊恐又诧异地扶住我的身子,紧紧地盯着我渐渐发红起泡的小臂,眼里几乎溢出泪水:“小姐,你为什么要挡啊。” 我抬头瞪向段氏,只见她手里还端着一个空空的茶碗僵住了动作,这个女人好狠的心啊,这么一碗滚烫的茶水要是如她所愿泼在明月的脸上,那还不毁容了!明月的头发上和脖子上虽然还是沾到了些茶水,总归是要好一些。 我挺了挺身子对明月说:“扶着我,站起来。” 明月大概从没听过我这种语气,也管不了段氏的态度,直接就扶着我站了起来。 靳若棉走上前来紧张地拉着我的手:“姐姐,这一定很痛吧,母亲,您……。” 毕竟段氏是她的生母,只能生生把话压在心里。 一直作壁上观看着我和段氏打嘴炮的靳惜绪也起身上前来托起我被烫伤的右手,眉间皱得如小山一般,对外面高声道:“来人,去宫里请齐太医过府一趟!” 旋即侧头冷冷地看着段氏沉声道:“冷玉,你这是做什么!” 段冷玉带着怒意的脸上闪过一丝精光,随即放下茶碗委屈巴巴地说:“老爷,妾身本意只是想教训一下这个不会伺候公子的奴才,谁知若微会突然挡过来。” 到底是想教训奴才还是想杀鸡儆猴,恐怕只有段冷玉自己才知道吧,我冷冷地看着她,她终是在我的目光中坐立不安起来。 “若微啊,二娘可是为你好,这奴才连二娘和你爹都敢如此懈怠,可见平日也不见得把你放在眼里,这样的奴才不好好教训一番,只怕以后都爬到你的头上去作威作福了。” 好一个指桑骂槐,段冷玉真不愧是靳太师府上的宅斗冠军,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更何况明月是个活生生的人,这一碗茶水摆明了就是打算浇在我身上的。 “那我还要谢谢二娘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二娘依旧念念不忘被摔碎的玉镯,借机报复我呢。”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段冷玉还想说什么,却被靳惜绪一句话打断:“冷玉,前些日子宫里赐了几匹布料,你眼下有空就去瞧瞧,挑上几匹着人给若微做几件衣裳,选秀之时穿。” 段冷玉摇曳着身姿,缓缓站起来,对着靳惜绪福了一福:“那妾身就告退了,若微可要好好养伤啊,二娘定会仔细为你挑选布料的。” 最后这句别提有多虚情假意了,最后还拖着担忧的靳若棉一块儿走了。 我呵呵两声没有多说什么,既然靳惜绪都让她走了,我还能不知趣地和她争个赢家吗,当然不能,而且手臂无意碰到衣料带来的剧痛,让我也暂时没有心情去顾及段冷玉的去留。 大夫请来之前,我叫了明月去打来一盆冷水,打湿了面巾给伤处进行冷敷,顺便多拿了一条面巾让明月也敷敷被开水溅到的地方。 我这只小臂,大半都被烫伤了,这么大面积的烫伤,我记得小南也曾有过,现代医疗技术那么发达,小南的伤也将近两个月才痊愈,而在落后的古代,想要痊愈得一丝痕迹也看不见,不得三五个月,可是四月十五的选秀就在三个月以后,到时候我这皮肤状态怕是会直接淘汰吧,这倒是正合我意。 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靳惜绪,他直直地看着我的右手小臂怕不是也在和我想同样的事情,那传说中的太医到了府上给我瞧过以后,看了又看也只能开烫伤膏嘱咐一日涂抹两次,也许选秀前还能勉强痊愈,至于会不会留疤就很难说了。 第54章 信鸽 连皇上的家庭医生都这么说了,靳惜续还能说什么,客客气气地留齐太医吃了顿中饭就命人恭送回太医院。 靳家准备送进宫的第二个女儿,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又出了这档子事,不得不提名段冷玉这个本年度最佳猪队友,我倒是有点感谢她了,可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齐太医给的烫伤膏就放在桌面上,我眼皮都没抬一下就拿起把药膏倒进了花盆,将瓷瓶扔出了窗外,这伤好不好,谁又在乎呢。 明月担忧地打量我的手臂又看了看花盆里还未完全融进土壤里面的药膏:“小姐,这烫伤不涂药,会留疤的。” 我摆摆手:“我不喜欢那药膏的气味,闻一下都胸闷气短,难受得要死,好了好了,我自己的伤自己知道,现在我要午休了,明月你也去休息一下吧。” 明月被我推到门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还是离开了,我脱了外衣正要上床躺尸,却听见一阵:“咕咕,咕咕。”的声音,好像是鸽子嗓子眼儿里发出的声音,听起来离我非常近,似乎就在房间里一般。 我仔细地环视四周,果然在向阳的窗框上发现一只不算肥硕的鸽子,它脖子上镶着一圈金色的羽毛,瞅了老半天才想起来,这只鸽子就是荒婪帮我救活的小宠物吗。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我每天都会召它两次,给它喂食,但是现在……我疑惑地拿出脖子上挂着的鸽哨,心想我也没召唤它呀,它怎么自己飞过来了,好像也没到饭点吧。 算了,反正来都来了,就提前喂了吧,想着我就伸出一根食指去,它就自主跳到我的食指上,我又从五斗柜里拿出一些稻谷和麦粒放在手心供它食用。 当时刚回太师府的时候,我就给白鸽取了个名字叫“小荒”,没错,就是荒婪的“荒”,一方面说到底荒婪才是它的救命恩人,另一方面,我真的很气他总是擅作主张把我扔来扔去,把他的名字安在一只宠物身上,任我“蹂躏”也算是个自作多情的报复,反正他也不会知道,大不了每天多打两个喷嚏呗。 小荒见到麦粒和谷物两眼放光,就毫不客气地开饭了,那双尖喙在我的手心轻啄,酥酥痒痒的,一双纯黑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可爱极了,习惯性地注视小荒吃完麦粒,在小荒的“咕咕”声中,我才发现他的右脚上面绑着一个什么东西。 取下一看,是一个小小的纸卷,上面苍劲有力地书法写着:“静心待选,勿要生事。” 这字好像有点面熟啊,我翻出收藏在首饰盒第一层的那张字条一对比,靠啊,果然是一个人的字迹,这鸽子可是荒婪特训过的,能传递这张字条的人不是荒婪还能是谁! 这个人真是……!他到底想干什么呀? 总是以这种奇怪的方式提醒我不要生事,不要莽撞,以前叫我稳居太师府就算了,他又是怎么知道我会遇上什么事情,是段冷玉先惹我的,难道要我忍气吞声,他还有眼线在监视我不成,现在居然叫我安心待选,选什么,摆明就是选秀女,连他都认为我应该进宫去吗,他凭什么就给我安排了,我偏不,我就要出岔子,把自己搞到落选!手上的烫伤就是最好的办法。 “子非鱼,焉知鱼不乐!”我撤下一张同样大小的纸条,用钢笔沾墨一笔一划无比认真地写下这八个字,捆在小荒的牙签粗细的脚杆子上,虽然完全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小荒会不会帮我把纸条送到荒婪手上,但是也值得一试。 “?——”鸽哨一响,小荒展开翅膀就飞了出去,一眨眼已经没了踪影。 送走小荒以后,我就躺回了床上,继续今天未完成的午觉,迷糊中,感受到右手小臂烧伤之处迎上了一种冰凉湿滑的感觉,似有什么东西涂到了皮肤上,舒服极了,之前已经痛到麻木的小臂皮肤这个时候好像又恢复了知觉,原来做梦的时候,手臂就不会痛了。 我想要抬一抬固定姿势太久而有些僵硬的右手,却不想被一只大手轻轻地按了下去,手掌顺势被那只大手握住,这触感,简直不要太真实。 我这个人虽然瞌睡多,但是睡眠却浅,还不至于到这个时候都没意识到这不是做梦,缓缓掀起眼帘,只见被放下的浅绿色的帐子外面,一个黑色人影侧坐在床榻边上,半束的黑发几缕垂下挡住了一部分面容,背脊挺得笔直,两只小麦色的大手留在帐内,一只手正握着我的手掌,另一只正细细地在我的烫伤处涂着什么。 妈呀,段冷玉趁我病要我命,派人来给我下毒了! “哪里来的歹人,吃爷爷一脚!” 我想也没想大喝一声,抬起一脚就踹向帐子外面那个身影,哪知那人一个侧身,快速闪过,还腾出一只手捉住了我的脚,另外一只手往后丢出去一个白色的物品,那物品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后,竟稳稳地平落在了梳妆台上,而那人往后躲闪的刹那将我拖到了地上,我“啊”的一声,双腿在冰冷的地面上劈了一个完美的竖叉,这韧带只怕是已经废了......。 “痛痛痛!好痛!” 我吱哇乱叫,恨自己年幼的时候没有好好学习舞蹈基本功。 那人听见这声惨叫,不悦地轻哼一声,继而松开了我的脚,站在那里一副顶天立地的模样,顺便还向我伸出了一只手,我没有伸手,只是抬头一看就想再补一脚把来人踢出去。 荒婪,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青天白日的你敢擅闯太师府,好大的胆子!” 虽然我的大胯废了,现在根本站不起来,但是气势上还不能输。 荒婪冷笑一声,半跪下身,将我打横抱起,也不顾我死命挣扎,就把我放回了床上,帐子掀起两边,最后说道:“靳若薇尸身去处还未寻到,反同段冷玉斗得一身伤病,你将靳若薇的身份替得倒还彻底。” 我很想揉一揉自己的胯部,可是碍于有异性在场,又不敢轻举妄动,然而却在听到他这番话时只想捶人。 “你也知道我一身伤病啊,不都是拜你所赐吗,要不是你非要抓我去婪音府,我能又是刀伤,又是剑伤,又是中毒,又是烫伤的吗?” 第55章 送镯子的人 他重新侧坐到了床上,扶起我的右手,目光对着那伤处细细地看着,好似完全没有听进我的话,头也没抬却只是抬起空余的手对着梳妆台的方向轻轻往后一吸,那白色物品就稳稳地落入了他的手上,吸星大法啊? 原来那白色的东西是一个小小的药瓶,荒婪将瓶口挨近我的伤处,一股无色的半液态的东西便从瓶口缓缓流出,接触到我烫伤的皮肤,正是刚才那股凉意。 他把瓶子放到一边,低头注视着我的手臂,腾出一只手,用食指和中指将那半液体涂抹均匀,虽隔着东西,也能感觉到他手指上的皮肤并不如花清流和黎昱那么细腻,反而有一点粗,虎口位置,甚至能看到茧,那大概是长期握刀造成的。 他在干嘛,不会真的在给我涂什么毒药吧,我下意识地把手往回缩,却被他紧紧地捉住,他像是看出了我的想法,一边涂药一边不咸不淡地说:“这是薄露润玉膏,对烫伤有奇效,每日涂抹两次,不出半月便可恢复如初。” 谁想恢复如初啊,宁愿手上留疤,我也不会让自己顺利通过选秀的。听他这么一说我更卖力地把手往回收,虽然明知是无用功,还是努力了一把。 “放手。”我也放冷了声:“我不需要上药,不需要痊愈”。 他这次倒是听话,把我的右手轻轻地放下,将药瓶摆放在床头枕边,抬起头来,那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了我的影子:“你以为这区区烫伤就能让自己躲过选秀么,自作聪明。” “我怎么就自作聪明了。” 荒婪那双眸子看得我心里发慌,他淡淡说道:“故意刺激段氏,又授意你那婢女呈上滚烫的茶水,以段氏的性子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趁机发难,你再及时出手相助,难免误伤,留下伤痕,你以为宫中秀女选拔极其严苛,如此一来便可‘被迫’落选。”他顿了顿:“这么做,值得吗?” 我紧张地抿了抿嘴唇,干脆挺胸抬头理直气壮道:“是啊,我就是想用这种方法让自己被淘汰,关你什么事啊,我倒要问问你,为什么对我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是不是在太师府安插了眼线,想干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真是气死我了,那副高深莫测自以为是的样子真的让人很讨厌,重要的是他到底是怎么知道我被烫伤的,还带了烫伤药来,肯定不会是凑巧,有问题。 我以为我这一连串问题,他好歹要回答一两个吧,没想到他却答非所问,淡淡地说:“安心进宫吧,在宫中才可保你暂时安全,公子即将出关,已下令撒下天罗地网要将你寻回,所以,进宫去吧,离清流公子越远越好。” 日常冰冷的语气中让我听出了一点点的不同,他这是在劝我? 这一字一句的说得好像是为我好一样,花清流找了半年的靳若微又消失了他不疯才怪,可是这中间有些地方不对啊,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荒婪:“你明明相信我不是靳若微的,还要帮他找我?而且就算我被花清流抓回去,也不过是被当成靳若微被迫和他成亲而已,这跟安不安全有什么关系,我被他抓回去还有生命危险?” 就算第一次靳若微离开他是出于自愿,那这第二次甚至第三次都勉强出于意外,可是如果他把这三笔账都算在我头上,要拧断我的脖子的话,好像也不是不可能.....或许,他还发现了我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冒牌货,所以要把我除之而后快。 想想我就觉得自己的脖子上一阵冰凉,好像已经被他扼住了一样,嘶~沈还寒,你想的实在太多。 听到成亲二字的时候,荒婪眼中的光芒暗下了一秒,随即立刻恢复如常:“那,你......愿意同公子成婚么?”几个字问得格外意味深长。 “你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靳若微,他还差点杀了我,怎么可能愿意和他结......成婚,我又不是抖m。”哇靠,抖m,好古早的词汇,自己都被自己的用词惊呆了。 也不知道他在紧张什么,听了我的话像是松了一口气。 “希望你记住自己这番话,无论现在的你是靳若微还是沈还寒,无论你如今日后对公子是否还有情,那婪音府也不是你该去的地方,清流公子四面树敌,你在他身边不甚危险,西朝的皇宫才是你最好的去处,婪音府,你再也回不去了” 他该不会以为我对花清流还念念不忘怕我回去影响他的事业吧,靠,关于回不去婪音府这件事我比谁都更期待,所以不用这样特意告诉我。 荒婪总是这副故弄玄虚的样子,我完全看不穿他在想什么,就连他说的话我都觉得有另外一层意思,可是为啥我的理解能力好像回到了胎教时期,只知道他一个劲地想把我往西朝皇宫里面塞,其他的什么都想不出来,不得劲儿,可恶。 我忙不迭地说:“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反正那种地方我也不想再去第二次,你对你家公子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让我非常感动,放心吧,我没有兴趣和机会去打扰他做大事,所以我的事情也烦请你不要插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若是我非要插手呢?” 我都不知道你人都没在我身边,拿什么来插手,我正想反驳,他又开口:“那两筐镯子可还满意?” 镯子,什么镯子? 等等,我好像有点印象,他说的是段冷玉收到的那两筐镯子!我看向他,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打死我也想不到,那两筐玉镯竟然会是荒婪送去的。 说起这个我就一肚子气,没好气地问他:“原来那镯子是你送去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简直无异于把我的尊严丢在光滑的地面上,摩擦,摩擦摩擦。 他抬手抚上我头发的那一瞬间,我往后闪了一下,还是没躲过他的手,这一下一下地摸得我心里发毛,他这样的神情和动作莫名地让我想起了妖孽花清流,心里一阵颤抖。 摸够了以后,他垂下手来,对我说:“你即是要进宫之人,没有必要多生事端,段徽的幺女段冷玉的小妹段玄落虽只是修容,却深得西朝皇帝的宠爱,若是与段冷玉撕破脸,日后进宫与你不利。” 得,又扯到我进宫的事情上来了,我懒得跟他说,不过话说回来,难怪段冷玉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除了有个四品的爹以外还有个妹妹在宫里当娘娘,还是宠妃,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是没道理的,不然以她爸爸那个区区四品的级别,她哪来的资格给正一品的靳惜绪当姨太太,甚至几乎成为了正室。 第56章 脚踏两条船 我好奇地歪着头看着他:“荒婪,你觉得不觉得自己很奇怪,只是怕我回到清流公子身边而已,为什么还要操心我进宫以后的事情,无论以后的路怎么走,哪怕我死在宫里,也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吧,这半年来你那么努力地找靳若微,究竟是帮花清流找的,还是替自己找的?” 他完全是下意识地回答我说:“我效忠于公子,自然是替公子寻的。” 你说他是钢铁直男吧,他有时候做事说话又贴心到位;你说他是贴心暖男吧,他又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是彻底服气了。 我应该能确定,他是喜欢靳若微的。 等等,他喜欢靳若微? 他喜欢靳若微!他数次看着我的时候,那瞳孔里时不时地透出的情绪,真像是有情,即使不是爱的死去活来的,至少也有几分情谊。 我的天哪,突然想起在婪音府我还用靳若微的身份要求花清流给他指一门亲事,他那会儿心里肯定郁闷死了吧。 蛊巢里那个蛊奴话里的“她”难道指的也是靳若微? “你以为她爱你,实则是怕你!” 难道靳若微也曾经对他表现出过爱意吗? 靳若微她......脚踏两条船?明面上和花清流谈情说爱,私底下和荒婪暧昧不清?还是说她只是单纯的因为完成任务,在和他们虚与委蛇,她对付花清流就好了啊,管这个面具怪干什么? 这,往好了想,也许靳若微就是因为怕他,才对他表现出虚情假意的,可是,从我观察下来,荒婪的性格并没有花清流那么偏激,他比花清流有人性多了,这样的人,又能有多可怕? 那......蛊奴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那个拼命咬着枯树枝干要告诉我什么信息的蛊奴到底是什么人? 信息越来越多了,我的脑子都要炸了! 我微微抬头看向荒婪的脸,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可是他的情绪又隐藏起来了,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刚才摸我头发的好像是另一个人似的。 他是不是把对靳若微的喜欢转嫁到我的身上来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我得在事情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把它扼杀在摇篮里,我要时时提醒他我不是靳若微,他不能对我有任何想法,我也不可能对他有任何回应。 我强行按下情绪,抛出脑子一连串疑惑:“你怎么说就怎么是吧,反正委屈的又不是我,回头可别自己一个人晚上躲在被子里哭鼻子。” 荒婪稍稍垂下眼眸:“怎会如此,如此聪慧的靳姑娘何以思虑过多。” 我咬牙切齿:“真是谢谢夸奖。” 我突然想到了信鸽小荒,于是无不嘲讽地说:“当然我的聪明及不上荒婪大人的一成,荒婪大人能在我身边安插眼线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就罢了,还能把别人家的信鸽训练为自己所用。” 我的话已经说得够明显了吧,没想到荒婪竟然有些茫然地看着我:“什么意思?” 还好意思问什么意思。 我滑下床榻,一瘸一拐地走到梳妆台前,从抽屉里拿出两张纸条递给他:“你说什么意思?” 荒婪仔细看了看两张纸条,却眉头紧锁,呃……他为什么会是这副表情。 哟呵,演技不错嘛。 我眯着眼看着他:“你别给我装傻,小荒是你重新训练过的,那当然是在替你送信,不然还会是谁?” 随即抬头语气古怪地重复道:“小荒?”可以想象他面具下面那张脸,面色一定更古怪。 我怎么把这茬儿忘了,刚才还在自我安慰说取个名字单方面报复他,结果这么快就暴露了。 切,怕什么怕,本来就是他先对不起我,想到这儿我理直气壮地挺起胸膛。 “对啊,没错,我给我的小宠物取名叫小荒,荒婪的荒,谁叫你老是坑我,我就报复你啦!怎么样,犯法啊!” “多谢沈大小姐抬爱,时时把荒某挂在心上,荒某受宠若惊。”他干咳了一声,对我的“理直气壮”感到难以受用,一手将纸条捏成一坨,不多时,只见细腻的纸灰便从他的指缝中流。 他说:“信鸽……小荒送信之事我会尽快查清,既然它如此不安分,便杀了炖汤罢。” 对啊,小荒的名字不是重点,它在替谁送信才是重点,想到除了荒婪之外还有一个人在暗处看着我,我就如芒在背,如坐针毡,他清楚我的一举一动,看似好心,处处提示我注意言行,到底是什么目的。 “小荒是我从花清流手里争取来的,是你好不容易才救活的,怎么能说杀就杀了,就算杀了小荒,暗处的人也不会因为小荒的消失而一同消失。” 关于杀小荒这件事,荒婪并没有与我多讨论,小荒只是一只鸽子而已,一只禽鸟懂什么,最重要的还是它身后的那个人,那个人,“ta”究竟想干什么。 荒婪转到我面前站定,微微低头看我:“你很珍惜小荒?” “万物皆有灵。”除了蚊子。 被我的善心感动了吗,露出的半边面容上表情都不一样了,我不是靳若微啊,别用那种看靳若微的眼神看我,我可受不了。 “那便留下罢,想必写信之人对你也并无恶意,多是好意提醒。” “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没有恶意,加上一个你,我都不知道这周围到底长了多少双眼睛在监视我,监视到什么程度,不如你好人做到底,帮我去查一查吧。”我双手合十请求道。 荒婪却反问我:“查出来你当如何?” 是啊,查出来,我又当如何,何不就当多了一个异地的网友,管它对面是人是狗,没有对我造成人身伤害前,都不能轻易给人定性。 “我还真没辙。” 我两手一摊,也是无奈,旋即想起另一件事,眼前除了他我好像也没有别人可以拜托了。 “那你能不能再帮我做件事,放心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荒婪想也没想就直接应道:“好。” “好?”答应得这么快给我整不会了:“我什么都还没说呢,你就答应了,万一我要你去死怎么办?” “不是说并非难事吗?” 他一面说着一面拿起衣架上的披风披在了我的身上,动作自然得不像是第一次。 系好了披风的绳结,他问我:“你要我去死?”语气里却没有半点情绪,平静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平静得好像我说一句是,他就能马上提刀割喉似的。 “那倒没那么严重。”我都被他淡定如斯的样子吓到了,连忙请出重点:“你帮我查查扶柳岸在哪里,我问了很多人,都没人知道这个地方,靳若南还是皇上伴读呢,他都没听说过,我想您是行走江湖的大侠肯定见多识广,抬抬手就能找到,放心,不会让你白帮忙,我会报答你的。” “好。”又是毫不犹豫的答应。 哎,除了初见时硬把我拐去婪音府这事他没顺我的意,怎么好像后来的每一件事他都不带考虑的,张口就答应我,这人的人格很割裂啊。 “咚咚咚。” 房间门在这个时候却突然被人敲响:“大小姐,您在和谁说话,您已经醒了吗?” 是明月! 我都不知道自己先前睡了多久,而且荒婪出现也有好一会儿了,大概也到了平时起床的时间了,明月才会跑来敲门,还被她听见了我在讲话。 荒婪微微侧身看了看房门又看向我,好整以暇,那神色仿佛在等着听我准备怎么解释。 也许我出神的时间太久还没去开门,外面的明月轻声道:“小姐,小姐?奴婢这就进来伺候您洁面了。” 眼看房门就要开了,我顾不得大胯的疼痛,冲向门口,没想到一个没站稳,扑了上去,正好摔在房门上,“哎哟”一声,砰得将房门撞到关闭。吓得外面的明月啊的叫了出来。 “小姐,您没事吧,是不是摔了?” 我爬起来坐在地上,背靠着门,对着荒婪挥手,压低声音:“你快走,赶紧走。” “啊?小姐,您说什么?” “没,没什么,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挺疼的,好像站不起来了。”我真是解释不过来了。 荒婪淡淡地对我对视两秒后,转身之际又恢复了惯用冷冽的语气:“那暗处之人所说不无道理,你且安心待选进宫。还有……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说罢,那道黑色的身影就从窗口窜了出去。 我眼前一花,这房间里除了我以外已经没了半个人影,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任何人”都包含了些什么人。 明月把我扶回了床上,看着我僵硬的动作和全身上下没一处不痛的凄惨模样,没忍住问道:“小姐,您午睡做梦和人打架了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虽然不是在梦里和人打架,但也八九不离十了,只是打这一架,以我完败收场,还托了某个人的福,我劈了一个十六年都没劈下去的竖叉,明月帮我按摩的时候疼的我求爹爹告奶奶。 今天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真是走背到家了,明月出门倒水,我一把抓起床头的薄露润玉膏就想扔去,手在空中比划了半天也没真的扔出去,算了,这么好的烫伤药,扔了可惜了。 听明月说段冷玉下午果然挑了几匹料子叫人送到成衣店为我制作衣裳,我表示充分地质疑,对于靳若微的事,段冷玉能这么上心? 反常必有妖。 第57章 窗外的鞋印 靳若南上午早朝以后就没回来过,下午晚一些回府以后,或许是听到什么风声,就带了烫伤药行色匆匆地跑来我的房间,却见我和明月悠闲地坐在桌前喝着下午茶,完全没有伤者该有的样子,脸上的担忧少了一半,却又一眼就瞟见了桌上,我想扔又中途放弃地薄露润玉膏,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复杂,且带着质疑,他只是淡淡地看了明月一眼,明月就心领神会地退出了房间,然而不等我收好,他便自行入座拿起瓷瓶打开木塞,放在鼻下闻了闻,随后放下。 “薄露润玉膏,姐姐这里怎会有此物?” “应该是宫里那位齐太医给的药,出现在这儿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开始风卷残云地吃点心,咀嚼的空档找胡乱撒了个谎话敷衍了靳若南。 “爹请了齐太医过府?” 一说到齐太医,靳若南的表情立即凝重起来,一把拉住我还抓着荷花酥的右手,飞快掀起我的衣袖,那通红的烫伤遍大剌剌地呈现在空气中,皮肤被布料摩擦过去,痛得我“嘶”地倒吸一口凉气。 靳若南的眉间皱成了三座小小的山川,一双漆黑的眸子恨不得落在我烫伤的皮肤上,这副担忧的神色和小南几乎一模一样:“明月只是区区下人,母亲要为难她那便是她的命,姐姐又何苦出手遮挡,我这一日不在家中,你竟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没想到失忆也改变不了你这爱乱出头的毛病。” 我往回缩了手,继续吃我的荷花酥,口齿不清地说:“我这副模样怎么了,我觉得现在挺好的,我和二娘素来不和,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就算你在家里,也改变不了什么。” 靳若南的声音变得有些沉:“看来姐姐就算失去记忆也没能彻底忘记与母亲积怨已久,当真是深入骨髓啊。” 我吞下手里最后一口荷花酥:“段......二娘是你和靳若棉的亲生母亲,我不会让你们两个太为难的,以后在家里你们能不理我就不要理我,省的你娘不高兴。” “你是这样打算的吗?”靳若南听了我的话,情绪上并没有什么变化,我以为他已经接受了这个建议。 我嘴里塞满了马蹄糕,说不出话来,只能肯定地点点头,心想这马蹄糕味道真不错,改天一定要亲自去厨房学习学习,这技术带回二十一世纪做私房甜品生意,应该会非常火爆吧。 “我的小微姐姐,又开始同从前一样,讨厌我,拒我于千里之外了吗?” 靳若南这副预料之中的委屈表情是怎么回事。 又? 我现在怀疑过去靳若微待靳若南不好,完全是看在段冷玉的“面子”上,其实靳若南这样的人,对我这么好,再加上他有着和小南一样的面容,我没有理由和他有什么隔阂,想到小南,眼前的人便和小南现代短发的样子重叠起来,我的眼前一阵发花。 “不一样。” 我于心不忍,闷声反对,声音有些低,几乎是无意识地说:“沈还寒永远不会讨厌小南。” 只要你还是小南的那一张脸,我就永远不会距你于千里之外 靳若南突然开心地笑出了声,像摸小狗似的在我头顶揉了一把,主动递过来一块酒酿饼:“姐姐应当永远记得这句话,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都不要讨厌我。” “放心吧,不会的。” 可是靳若南,你恐怕误会了,我是我不是靳若微,你是靳若南却不是小南,如果有朝一日真正的靳若微回来了,我也不能左右你在她心目中的位置。 靳若南把自己带来的烫伤膏收了起来,扫了一遍我的桌面,把我面前的茶水端起来直接从窗口倒了出去,又把五花八门的糕点连盘子一起端到桌子另一侧。 “烫伤就莫要喝茶水了,当心伤处变黑,还有这些糕点,大多是糯米所制,少用一些,积食反而得不偿失,姐姐,你这头发是怎么回事,明月如此懈怠姐姐吗?” 我这头发挺好的,午休过后,我就随便梳个马尾辫,也没那么多讲究,这发型是和古人格格不入,但也不至于那么不堪入目吧。 我从靳若南手里抢来一块定胜糕:“这头发我自己梳的,别苛责明月,你怎么这么啰嗦,我是长姐还是你是长兄,说得我像生活不能自理似的。” 靳若南一本正经地说:“若有来世,我倒情愿生为长兄,自小开始照拂姐姐长大,姐姐虽长我一岁,但我希望姐姐如同幼童一般无忧无虑。” 我又不是智障,十六七岁了还和幼童一样无忧无虑。 靳若南这话,怎么这么熟悉呢? 我记得小南刚好长我一岁,更加惊恐的是小南曾对我说过一句话:幸好我生为兄长,可以照顾你长大。 嘴里的定胜糕突然不香了。 靳若南和现代的小南说这话重合度未免也太高了吧。 “你这话,我好像听谁说过……。” 靳若南噗嗤一笑:“谁还会对你说这种话,难道姐姐在外面还有一个弟弟不成?” 别说弟弟了,我连爹妈都没有……。 我想了想,也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没谁,也许是我记错了吧。” 我安慰自己大概率是凑巧吧,人类常用汉字也就三千多个,说相似的话也不奇怪嘛。 “没有就好。” 靳若南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突然在我房间里转悠起来,走到窗户旁的时候,目光一凝,旋即转头看向我:“姐姐,你这房中有生人到访过?” 靳若南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怎么知道有人来过的?我侧头看向窗户,没什么特别的啊,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瞎扯一通:“齐、齐太医不是生人吗?” 靳若南虽然笑着,却笑得我后背发寒,这人和他爹太不一样了,靳惜绪好恶不言于表,靳若南却随时和颜悦色跟笑面虎似的。 “齐太医已是古稀老者,那把身子骨风大一些都站立不稳,出门大可不必跳窗吧。” 该死,他到底是从哪儿发觉的不对劲啊? 人一心虚就容易恼羞成怒,我正想用发火来掩饰心虚的时候,房门却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明月的声音传了进来:“大小姐,老爷有请。” 谢天谢地,靳惜绪救我一次。 门外,传话的冬羽站在院里等我,我逃也似的跟着冬羽走了,连句告别话都没留给靳若南。 靳惜绪在他的书房里,坐在书案后面闭眼沉思,我进去以后,他就睁了眼。 “这些日子为父命了大队人马人在你们出走的路途上搜寻,至今一无所获,这馥儿是死是活,又身在何处,唯有你恢复记忆后方才能知晓。” 我就知道这事没那么容易……。 可是我哪来的关于她的记忆,这不成死循环了么? 我却始终还是不死心。 “我想明天自己再去找找,就算找不到也算对自己有个交代。” 靳惜绪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叫下人备好马车,给你三日时间,早去早回。” “谢谢太师……谢谢爹。” 唉,找不到扶柳岸,找不到靳若薇,回不去摆脱不掉这个身份,还是得先冒名顶替着,我得有一个庇护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认爹。 我这一声“爹”,让靳惜绪直接从太师椅上豁地站了起来。但也仅仅是站起来,没有多说什么。 “去吧。” 我答应着,退出了书房。 冬羽还站在书房门外,脸上表情很是难看。 我说:“你都听到了?” 他沉重地点点头。 “我去和杜管家说一声,明天你和我一块儿去吧,即使找不到,也可以为她立个衣冠冢。” 冬羽几乎要给我跪下:“是,多谢大小姐。” 回房的时候,靳若南已经走了,我走到窗前左左右右里里外外看了一遍,那窗外的草坪上倒还真有被人踩踏的痕迹,但只有半只鞋印,很容易就看出来是有轻功的人借力跳墙。 靳若南要是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我还真有口难言啊。 郁闷上了。 都说吃甜食分泌多巴胺能让人心情变好。下午我吃了大概两三斤糕点,以至于连晚饭都吃不下,连上桌敷衍都不愿意,靳惜绪只当我是因为受伤没有胃口,也没有多作勉强。 不得不说荒婪带来的薄露润玉膏功能神奇,隔天烫伤处的红色已经消退了一些。 饭桌上,我和段冷玉来了个正面相对,她一脸假笑地拉我坐下,然而虽然我并不想坐在她的身边,也抵不过她暗中使劲:“若微啊,来让二娘瞧瞧你的伤。” 第58章 为老不尊段冷玉 非常不情愿地入了坐,段冷玉就掀起我的衣袖装模作样地查看起来,关切是没有的,倒是有一丝惊讶,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是在惊讶我伤处的愈合速度。 我收回右手,开始扒饭,偏厅外面一个蓝衣下人小跑过来与伺候在一边的杜管家咬了咬耳朵,杜管家便上前与靳惜绪耳语了一阵,靳惜绪连饭都没吃就叫上靳若南抬屁股走人了,我和靳若棉面面相觑。 “杜管家,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管家正欲离去,被我扯住衣角,一步都没走成。 杜管家转过身来对我鞠了一躬说:“回大小姐,是太后急召。” 就是民间传说中那个垂帘听政的太后?这都下班时间了,怎么还紧急加班呢,饭都不让人好好吃。 段冷玉好像没事一样,细嚼慢咽地吃着饭,餐后,捻着一条新手帕可有可无地擦了擦嘴,又接过贴身丫鬟递来的热汗巾擦了手,用漱口盅漱过口以后,这才算完全用餐完毕,我沉默而又习惯的看着这一系列流程,心里吐槽:真是毛病! 下人在一边收拾餐具,段冷玉还没有起身的意思,笑面如花地看着我,我头皮发麻,许久,她终于说话了:“若微,过几日便是走灯节了,跟二娘说说吧,今年的走灯节,打算如何过,咱们府上也该好生布置一番,庆祝这良辰吉日。” 不知道为什么,段冷玉一提到走灯节,靳若棉的脸色就一白,不自然地看着我,樱桃小嘴动了动,似要说什么话,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怯怯地搓了搓手指。 走灯节是什么节,我大天朝二十七个节日,我还从来没听过什么走灯节,段冷玉突然问我这个干什么? 不能在段冷玉面前暴露自己的无知,于是我面不改色地说:“还能怎么过,就高高兴兴地过呗。” 靳若棉脸色不是很好,没忍住低喊了一声:“姐姐!”却被段冷玉抛去的一个眼神给打断。 段冷玉呵呵地笑了两声说:“走灯节之日,四处张灯结彩,非常热闹,若微可以出门四处瞧瞧,若微彼时失去记忆,想必也不再记得这欢乐喜庆的日子了吧。” 我无不敷衍道:“是啊,不记得了,多谢二娘提醒。”奇怪,这么一个喜庆的日子,为什么靳若棉一副奔丧的表情。 段冷玉对我的敷衍了事毫不介意,抬起左手覆在我放在桌面上的右手手背上,关切道:“走灯节那日便叫若南推了手中的大小事务,陪同你一道出门走走吧,选秀在即,只怕进宫以后便不再有机会与这民间节气有何交集了。” 抛开之前的恩怨,眼前的段冷玉简直就是一副温柔慈爱的母亲形象,那眼中真真切切地是带着母爱的光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我亲妈呢,可是我绝对明白她不可能这么好心和我说这种话,这其中必定有诈,从靳若棉的欲言又止中就可见一斑。 “二娘说的极是,二娘安排了就是,我没有什么意见。”我能有什么意见,段冷玉的安排没有任何毛病。 “若微啊,昨日二娘还着京城最好的裁缝为你裁剪了一身红裙,过两日便可做好,走灯节那日红裙加身,若微必定明艳动人。” 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了,可是明知她不会这么好心,关心我怎么过节,可是这番话的确无可挑剔,只好应承下来。 段冷玉废完话终于由贴身婢女伺候着走出了偏厅,靳若棉跟在她的身后,对我始终在段冷玉无形的监督下欲言又止,什么都没说出来。 待她们母女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我才打算走人,明月从后面走上前来扶我起身,脸色却十分的难看,和靳若棉如出一辙的表情上隐隐多了一份怒意。 我们携着手往偏厅外面走,跨过门槛,明月终于忍不住,满脸悲怆地看着我:“小姐,您当真是忘了,三月二十五,走灯节那日,是您的生母,太师府大夫人的忌日……。” 什么? 我的脑子一懵,似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身子站立不稳,险些摔倒在地。 那天竟然会是靳若微母亲的忌日! 段冷玉,她明知那天是大夫人的忌日,却引导“失忆”的我说出那样的话。 难怪一说起走灯节,靳若棉就一副开追悼会的表情,她欲言又止原来是因为这个。 我虽潜意识觉得段冷玉话中有话,但却不知道她狠毒到这个地步,趁我“失忆”,不仅要在走灯节的时候在府中布置庆祝,还把那么一个日子称作“良辰吉日”,甚至于给我裁剪红裙,别人死忌竟然是你的“良辰吉日”,段冷玉,你这个长辈可真不把自己当做长辈啊。 我按住明月的手,气得有些颤抖:“以前的走灯节我都是怎么过的。” “自大夫人走后,每一年走灯节,大小姐都将整个太师府的房檐布上黄底白花,当然除了,除了二夫人那院,府上待客正厅布成灵堂模样,府上所有下人都身着丧服,点白烛,食豆腐,小姐则……则命府中三成下人在大夫人房中哭丧到三更,总之,太师府上下所有人都不准提起关于走灯节的只字片语,更不许过节。” 卧槽,这靳若微脑子有病吧,虽然大夫人死在走灯节,府中其他人再欢庆节日不怎么合适,但是也不用做的这么偏激吧,这大夫人都去世多少年了,每一年忌日都把太师府布置成阴司的样子,太师没意见吗? 我将疑问抛给明月,明月摇摇头说:“大小姐幼年丧母,已经非常可怜了,老爷又怎会舍得责怪,便放任小姐去了。” 所以就算看见离家出走的女儿又莫名其妙地回来了,也没舍得家法伺候的原因也是这个吗。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了大门口,冬羽驾着马车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了,今天还有要紧事,段冷玉说的混账话先搁置一边,办好眼前的事才是首要任务。 第59章 寻人 “按这个路线走。” “是。” 我摸出一张手绘的地图拿给冬羽,冬羽熟练地驾着马车缓缓起步了。 思绪不由得回到了昨天晚上,临睡觉前我才发现一个大问题,我根本就不知道婪音府怎么走,当初靳若薇离家出走的时候是走的什么路线。 思索的时候无意识地摸到了脖子上挂着的竹哨,这人既然这么在意我的死活,应该会帮我的吧。 想着我干脆拿了一张小纸条写了几个字,走到院子里吹响了竹哨。 小荒扑腾着翅膀飞到了我的脚边上,一把抓起它,把纸卷绑在它的腿上,往天上一抛,小荒顺势就飞离了院子,不见了踪影。 感觉等了一个世纪,我在院子里等得都要石化了,小荒才飞回来,带着一张小小的地图,地图背后只有四个字:注意安全。 我对这个“笔友”都有点好感了。 马车一路走街串巷,过桥涉水。 太师全家都知道馥儿跟靳若薇出走,唯有荒婪说那个从坠崖开始的故事里只有靳若薇一个人。这里面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我该从哪里开始找? 不得不说这些问题让人很头疼啊。 靳若薇坠落的山崖叫“无尾峰”,也是遇到花清流的地方,实在没有半点头绪,只能从无尾峰开始了。 “直接去无尾峰。” 我掀开帘子对外面的冬羽说。 冬羽看了看手里的地图,好意提醒我:“大小姐,无尾峰距离京都一千多公里,一路山路,咱们今日这两匹马怕是无法胜任……何况老爷就给了咱们三日时间。” 古代的马车一天估计也就七八十公里的脚程,一千多公里,就算这两匹马能胜任,不得跑好几天啊。 靳若薇真是竞走狂魔啊,两个女孩子徒步走那么远去找花清流。 “那就按照地图上的路线跑,一天时间,能跑多远就跑多远,老爷说的话先放一边,现在听我的就是了,老爷那里我去交代。” 顶天就一个家法伺候,还能把我打死不成? 冬羽没有半点犹豫,听完我的话,直接就甩动了缰绳,马车提速跑了起来,惯性让我往马车里一栽,撞得我全身都痛。 “冬羽,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你这个跑法,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 冬羽拉慢了一些马车速度:“大小姐恕罪,是冬羽唐突了” 看得出来,他真的很着急想找到馥儿。 马车出城以后,人就越发地稀少,布局也相对自由些了,城市和城市之间衔接没那么密不可分,越走越荒凉。 上次有荒婪在一块儿,安全感爆棚,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这一次就我和一个冬羽,突然有点后悔没多带个保镖一起出门啊……。 “大小姐,前面有个茶棚,不如稍事歇息再赶路吧,马也需要进食了。” 马车连续跑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后,马车外面传来冬羽的请示。 确实把我颠得难受,再不休息,我骨头都要散了,立刻把头伸出去:“休息,休息一会儿。” 荒郊野外两百多平米的茶棚里有不少来来往往的商户,还算热闹,我和冬羽一主一仆,啥行李都没带,孑然一身,显得有点突兀。 叫了茶和烤饼我叫冬羽也一起坐下了,这么质朴的地方,还摆架子叫他伺候在一边,怪不好意思的。 他也怪不好意思的,坐在那里手脚都没处放。 我把烤饼往他面前一推:“吃啊,你不饿吗?” 我知道太师府下人为了伺候主子,早饭都吃得特别早,大概凌晨三四点,到现在也四个多小时了,又一路赶车,早该饿了。 冬羽立马就要站起来,被我眼疾手快地按回了凳子上,嘴上还是说完那句他要说的话。 “奴才,奴才不敢。” 我迅速反驳:“把话给我收回去,出门在外,就别主子奴才的了,你不吃东西,回头饿晕了,我可背不动你,更不会赶马车。” “奴才……。” 奴才长奴才短的,也被我一个眼神震慑住了,埋头吃起烤饼来。 不过这东西对我来说也太干了,就着茶水也只咽下去半个,太顶。 在等冬羽的间隙,我在茶棚外面四处乱逛,左看右看。陆陆续续有人出入茶棚,这个时候除了商贾以外,还有些社会闲散人员,吆五喝六地就走进了茶棚。 “老板,老规矩,两壶黄茶,四个汤饼。” “好咧!这就来!” 茶棚老板上完茶,从我身边走过,探头跟我说了句:“这天阴沉沉的,风雨欲来啊,姑娘快些进来罢,当心淋着。” 抬头看看,天气确实不太好,没见一丝阳光。 正准备转身进去,茶棚里却突然嘈杂起来,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大部分人都站了起来,看向最里面的方向。 隐隐约约间,我好像听见了冬羽的声音,赶紧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好家伙,冬羽好歹一米七几一米八的大小伙被两个社会闲散人员按在地上痛扁,他抱住头,蜷着腿,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住手!给我住手!别打了!” 这一拳又一拳的下手真狠啊,我鼓起勇气冲过去废了吃奶的劲儿把两个人推开。 “这是我家的下人,做了什么不妥的事得罪了两位,跟我说,我扛着。” 两个社会青年恶狠狠地瞪着冬羽,又看向我:“我们哥儿几个刚坐下,这人二话不说上来就抢老子的荷包,你是他家主人,你说句公道话,该不该打!” 说罢还把手里的荷包摊给我看,荷包的绳结有扯断的迹象。 抢荷包? 不至于吧? 太师府给下人的月薪应该还行啊,至于出门就当街抢劫吗? 我回头看了看冬羽,他一脸淤青,眼睛还死死盯着社会青年手里的荷包。 “冬羽,怎么回事?” “那是……。” 冬羽正要说话,另一个社会青年却看向了我,一双三白眼不怀好意地在我身上画着圈打量着。 “他是你家下人?我看是你的相好吧?跟他不如跟哥哥我啊,哥哥定会好好疼你的,比跟这弱不禁风的混小子快活百倍。” 说着,就要上前向我伸出手来。 什么鬼,事件的中心怎么变成我了呢? “别碰我家大小姐!” 冬羽也顾不上说荷包的事了,一个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挡在我面前,打掉了社会青年的手。 第60章 并蒂莲 “还敢跟老子动手?”那社会青年火气蹭的就上来了:“我看是方才打你还打得不够痛是吧?” 说着又挥拳霍霍向冬羽。 “住手!” 我反应极快地顺手抄起手边的一把椅子,向挥拳的男人砸过去。 “砰啪!” 世界都安静了,只有椅子掉落在地上的“啪”的一声。 围观人群见形势不妙,大有往外散开的趋势,有的客人直接买了单逃也似的走了,生怕被无辜牵连。 男人的三个狐朋狗友见状,杀气腾腾地就往我们面前走近了三步。 “好烈的娘们儿!” 青年被我砸傻了,搞半天才反应过来,捂着脑袋,也捂不住潺潺流血。 “老二,你怎么样?” 青年抹了一把头上的血,恶狠狠地瞪着我。 “没事,把这对狗男女给我按住咯,老子非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我拉住冬羽往后退了两步:“大哥,别冲动啊,冲动是魔鬼,冲动是炸弹里的火药,冲动是一副手铐,也是一副脚镣,是一副永远吃不完的后悔药啊!” 那么话说回来,我又干嘛要冲动甩凳子呢? 后悔没带保镖出门+1。 “少废话,哥儿几个给我上,女的拖回去给我做妾,男的剁了扔山里喂狼!” 话音未落,四个青年就已经朝着我们扑过来。 “跑!” 我拖着冬羽想跑,可是围观人群太多,里三层外三层,拼了老命也挤不出去。明显感觉到了身后四面扑来的压迫力,大冷的天,吓出了一背的汗。 “簌!簌!簌!簌!” “哇!” 好一会儿,也没人从背后来抓我和冬羽,倒是耳边传来了几声利器破风的声音,和围观人群不约而同地惊叹声。 怎么了? “大小姐,他们……。” 冬羽哆嗦着叫我,我回过头看过去,几个青年均被一根筷子穿透了右手手掌,钉在了茶棚的四根柱子上,动也不能动,疼得一个个哭爹喊娘,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什么人敢暗算老子,给劳资站出来,别躲在暗处当缩头乌龟,有本事跟老子单挑!哎哟,疼死我啦!” “手手手手手,废啦!” “老二,赶紧来救我!” “闭嘴吧你,这娘们儿背后有人,老子拔都拔不出来!” 这筷子钉得确实太深,茶棚柱子都钉出了裂缝,但几个人用尽全力也没能把筷子从手掌里拔出来。 哪来的高人相助? 围观人群的目光随即又转向筷子飞来的方向,我也跟着看了过去,只见茶棚外面的桌前坐着一个人,一身墨衣,身材高挑,眼睛以下的面部都被黑布蒙着,看似正悠闲地品着茶水。 这气质明显不是过路商人啊,造型也十分眼熟。 “沉、临?”还是沉奕? 这身打扮,没记错的话就是黎昱的暗卫,但大半张脸都遮着,确实看不太明白。 那人起身朝我走来,躬身作揖:“靳小姐,属下沉奕。” “哦哦,不好意思,我没认出来。” 本来就没见几次,我又脸盲,再加上蒙着脸,我能记得是黎昱的暗卫已经很了不起了。 “那次荒……,我有个朋友说你和沉临失踪了,你们还好吧,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几个……你……。” 我指向那几个哭天喊地的青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属下二人重伤后便寻了个隐秘之处疗伤,沉临伤重,如今还在恢复当中。”旋即以凌厉的目光杀向那四人:“欲伤靳小姐者,死不足惜。” 说着就蹭地一声抽出了腰间的长匕首,寒光一闪,围观的人迅速四下散开,都是生意人,血溅到了身上多不吉利啊。 我也没细想沉奕怎么会这么巧出现在茶棚,忙按住他的手:“不不不,他们罪不至死,这么多人看着呢,没必要杀人,把刀收好,收好。” 调戏良家妇女固然可恶,但也不至于判死刑。 黎昱的暗卫身上杀气太重,刚才还叫嚣着要单挑的青年此时此刻也不说话了,唯有他身边的兄弟已经开口求饶。 “对对对,我们就嘴贱了些,冲动了些,罪不至死啊,这位郎君,放我们一条生路罢!” “是啊是啊,我、我们再也不敢了,绝对没有下次了!” “郎君行行好,姑娘行行好,我们再也不敢了!” 一个个哭丧着脸,涕泪横流,我看要不是手被钉着,没法弯腿,他们能直接给沉奕跪下。 “我看他们也是真的知错了,就放了吧,别造杀孽了。” 谁都知道,其实他们那哪儿是知错了,只是怕死而已。 沉奕得我这句话,也没什么好坚持的,手掌一收,那几人掌心的筷子就掉落在地,几人瞬间瘫倒在地。 “快些滚。” “是、是,我们这就滚!” 几人应承着,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往茶棚外面跑去,模样狼狈至极。 他们没跑几步,却被冬羽一声叫住了:“站住,你们还不能走!” 四人脸色一垮,脚下顿住,这回是真跪下了。 “这位小哥,动手打你是我们不对,你要打要罚我们都认,只求饶我们一条性命啊。” 冬羽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废话,目的明确地走到刚才几人坐过的位子旁边捡起掉落在地的荷包。 “这荷包你们从何处得来的?” 哦,对,差点忘了这起事件的起因,冬羽抢荷包闹的。 其中一人斗胆抬头,哆哆嗦嗦地看了一眼,又把头埋了下去:“这,这包是我在橘子山附近拾捡到的。” 我瞟一眼,粉色的荷包上绣了一朵栩栩如生的并蒂莲,确实不像是大男人会用的东西,难怪冬羽会问他们荷包是哪里来的。 “何时拾捡到的?拾捡之时附近可有什么人?” “就、就在前几日,荷包附近并未看见有人。” 冬羽闻言,也不说话了,四个青年见状反应极快地相互搀扶着逃离了茶棚。 我从失魂落魄的冬羽手里拿过荷包,反复查看,除了绣功高超外,再也看不出别的东西来了。 “这荷包有什么问题?” 冬羽的面庞此刻却布满了深深的悲怆之色,微微颤抖着的嘴唇艰难地张开,缓缓说道:“大小姐,这个荷包上的并蒂莲乃是馥儿一针一线用心所绣而成的啊!” 说这话时,他的眼眸之中闪烁着点点泪光,仿佛这小小的荷包承载着无尽的思念与哀伤。 “馥儿绣的?” 就这,荷包?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刺绣的针脚来来去去就那么几种,抢荷包前,他就那么远远地看了一眼就能看出来包是馥儿绣的,飞行员级别的视力啊? “馥儿本名里有个香字,故而她所绣的女红右下角均会落上一个‘香’字。” 特征这么明显的吗? 不知道怎么,我鬼使神差地摸出了假馥儿送给我的荷包,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随身带着的这个荷包女红右下角也明明白白地嵌着一个“香”字。 第61章 拆穿他的谎言 见鬼了! 馥儿是假的,荷包是真的? 假馥儿把真馥儿绣的荷包送给我是什么意思?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荒婪说那个故事里从头到尾只有靳若薇一个人,我以为真馥儿失踪于靳若薇“偶遇”花清流之前,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假馥儿手里有真馥儿的荷包,起码说明,真馥儿失踪于靳若薇偶遇花清流之后。 荒婪骗我。 他说的还真没错,不要相信任何人,连他我都不能信。 冬羽看到了我手里另一个荷包:“原来小姐也还留存着馥儿的女红。” 是,也不是。 “既然馥儿的荷包丢失在了橘子山附近,她应该也在那一带出现过,我们就去橘子山附近碰碰运气。” 我知道冬羽也是这个意思,他果断地点了点头,就去牵马车了。 我转头对沉奕说:“沉奕,刚才谢谢你了。” 沉奕抱拳:“靳小姐言重,属下也是奉命行事,属下稍后便与靳小姐同行,以护靳小姐周全。” 我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没有这个必要,我们还是自己去吧,我会注意安全的,低调点就行了,不会惹事了。” 他是奉命行事,奉黎昱的命还是黎浔的命,黎昱和黎浔又怎么知道我今天会出现在这条路上,我有点不敢想。 他们的人,我也不敢轻用。 沉奕跟块木头一样,淡着表情坚持遵命行事。 “靳小姐莫要叫属下为难,小姐若是再次遇险,主上定会重罚属下。” “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就算有危险我也能克服,主上那里我替你交代,重罚什么让他冲我来好了。” 说罢我掏出一块银钱扔在一张桌子上,朝茶棚里面吼:“那个,老板,这钱放在桌上了,不用找了,多出来的就当赔偿你的凳子了。” 早已吓得瑟瑟发抖躲在一边的茶棚老板看见钱的光芒,立即挺直了腰板,钻出来,收走了银钱,对我连连感谢。 另一边冬羽已经把马车赶到了我面前,我跳上马车,进门前转过身去,面对沉奕再次言谢。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去回了黎昱吧,快走吧,我也走了,再见。” 一边说着,一边弓着身子往马车里面退去,关上了马车车门。 退了大概四五小步,看也没看就坐了下去。 屁股下面的触感明显不是坐垫啊! 一秒不到,我就弹了起来,头顶砰地一声撞上了马车顶部。 我坐到啥了啊! 刚回头看,外面冬羽就隔着门板问我:“大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看清身后的情况后,我捂着生疼的头顶,咬牙切齿地说:“没事,我不小心撞了一下,出发吧。” “是。” 马车骨碌碌地出发了。 我一屁股坐到马车侧边座位上,满脑子问号。 我压低声音:“你是什么时候上来的?” 荒婪掀起窗帘一角看了看外面,放下窗帘:“方才你打架的时候。” 外面可是有黎昱的人啊,他居然能在马车里稳坐钓鱼台。 我这头顶好像已经鼓包了吧,啊!太特么的疼了。 “我那是打架吗,我那是单方面纯挨揍。” “黎昱如此在意你,怎会容你遇险,此番倒是我多虑了。” 他大概跟我想一块儿去了,昨天才问那“笔友”要了地图,今天就遇到了沉奕,信巧合还是信我是秦始皇?信鸽是花清流截下来的,还真有可能是黎昱放的。 “你多虑了什么,你知道我会出门,怕我有危险?” 所以才说自己多虑了?他怎么知道我会出远门,难道昨天我去见靳惜绪的时候,他还没走?没道理啊,好几个小时了,他不能一直在太师府蹲着吧? “大小姐,您是在和奴才说话吗?” 我不自觉声音大了点,惊动了赶车的冬羽。 “没有,我自言自语呢,你专心赶车,不用管我。” “奴才遵命。” 荒婪目不斜视地盯着正对他的马车车门,单答了一个“是”字。 这么在意靳若薇。 如果说黎昱知道我的行踪是因为小荒,那荒婪知道我的行踪又是因为什么? “小荒到底是不是在给你送信?如果不是你,你却出现在这儿也太不合理了。” “不是。” 俩字儿就把我打发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自有办法。” “行,真有你的。”我给他竖个大拇哥,我也懒得追问,换个表情,带着嘲讽。 “刚才我差点被小流氓打,你怎么不出来帮忙,现在打算做什么,和我一起去找靳若薇那贴身婢女?然后揭穿你拙劣的谎言?” 他并没有被我拆穿谎话该有的反应,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如水。 “到底还是百密一疏,低估了朱末对你的情谊,你待她如亲人,她一介习武之人不懂女红,便用了那婢女所绣荷包借花献佛,赠予你。” 他是不是哪里说错了? “你在说什么啊?这事和朱末又有什么关系,她伺候我不到一个月时间,我待她如亲人这话言重了吧,这荷包也不是朱末给我的……。” 话说到这儿我顿住了,看着荒婪面具下深不可测的双瞳,不可置信地猜测:“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个馥儿是朱末假扮的?所以,假馥儿回乡是假,换了个身份伺候在我身边是真?所以婪音府失火那天,朱末才会对靳若薇的酒量一清二楚,才会说出靳若薇沾酒就醉这句话。” 我当时还奇怪呢,一个刚认识的下人,对靳若薇的生活习惯,饮食偏好也太了解了,可是她的脸……。 荒婪不置可否,我权当他默认了我说的话。 “那朱末的脸……。” 人皮面具? 荒婪说得轻描淡写:“利用易容蛊,换了一张脸,变了声。” 我想起来那会儿假馥儿说过:“蛊虫的作用可大了,最差的也就是杀人,其次还能够蛊惑人心,易容变声,治病救人,或是对人万般折磨......。” 当时只当做八卦,听听就算了,没想到居然真的变脸有这种功能,还用在了我身边人的脸上。 我的世界观都崩塌了。 “为了让我能做回靳若薇,玩儿这么复杂?你这个人真阴险啊。” “不做回靳若薇,你会死。” 第62章 我的朋友 这不是他不是第一次和我说类似的话,但我已经不想和他在这件事上产生争执了。 我的手势作禁声状,这事百分之八十没他说得那么简单。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我知道你的良苦用心,现在这事和你没关系了,我去找我的人,你自便。” 说完就侧身面对着马车门,不想再和他说话。 荒婪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笃定:“你生气了。” “我不生气,我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能有这些风险?我哪怕乞讨要饭,也比替靳若薇担惊受怕,随时把脑袋别在腰上快活。” “你这张脸,若无人依靠,在这个人吃人的时代,不会活的平安顺遂。” 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现在活的也不平安,这才过了几天平静日子啊,而且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靳若薇的,虚幻的泡沫罢了,等我找到靳若薇或是扶柳岸,所有人就都能放过我了。” 说起这些,真是道不尽的无奈,不过到那时候,我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说来,我这个人还真是矛盾,一边强烈地想摆脱靳若薇的身份,一边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靳家人给的关心和爱护。更是拼命地存着从靳家人那里得来的钱,收集金银珠宝,也是指望有朝一日能恢复自由,就算回不去,也不至于把自己饿死。 “我会护你周全,哪怕刀山火海,万丈深渊。”荒婪低沉的嗓音掷地有声。 我回身过去,觉得有些好笑。 “我看你的脑子也乱,分不清眼前人了。” 他也轻扯嘴角,淡淡一笑:“或许吧。” 我寻思他一直都没信过我不是靳若薇这件事,兴许当时在山洞只是因为要让我安心回太师府解毒,才顺着我的话句句有回应。 我开诚布公地说:“我真讨厌自己长了一张和靳若薇一模一样的脸,在这里每个人都当我是靳若薇,谁在意过我本来的名字,时间太久我会忘了自己是谁的,不如把你那什么易容的蛊虫给我来点,黑夜换一张脸,咱们就这样桥归桥,路归路,以后谁也不认识谁。” 黎浔说四年了,我来了让他还记得自己是谁,还记得来时的路,可是我的记性比他还差,我怕用不了四年,四个月我就能把自己忘了。 “蛊是毒,易容便是啃噬宿主原本的皮肤,换脸的同时,宿主也随之中毒,每个月圆之夜都遭受蛊虫的啃噬,钻心之痛,无药可解。” 靠,这么可怕,那我还是不要了,得不偿失啊。 “我再考虑考虑吧。” 怎么会有蛊虫这么恶毒的东西,真是太没天理了。 那朱末,岂不是一直在遭受着这种折磨? 我在为朱末鸣不平,这边马车什么时候停下来了我都不知道,直到耳边响起冬羽疑惑的声音。 “大小姐,这位郎君是……?” 我刚才说话的声音太大了吧,冬羽怕不是以为我失心疯又犯了,才停下来观察观察,谁能想到轱辘转不停的马车上会突然多个人呢。 我尴尬地看看冬羽又看看荒婪,心里想着怎么解释呢? “这位……是我朋友,他来帮忙找馥儿的,多个朋友多份力,咱们正好也缺个会功夫的人,万一再遇到茶棚那种情况,才不会吃亏啊。” “原来是大小姐的朋友。” “继续赶路吧,别耽搁了。” “哦……。” 冬羽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疑惑地摸着后脑勺,一边关门一边自言自语道:“是何时上的马车啊……难道我方才赶车睡着了?” 马车又重新动起来。 荒婪又笑了:“朋友?” 我白他一眼:“怎么啦?不说是朋友难道说你是刺客啊。” “方才在黎昱的暗卫面前,所说的‘一位朋友’,莫不是也是指我?” 我说了吗?嗯好像是说过吧,他句句反问,让我以为我说错什么话了。 “那又怎么样,我不能有朋友吗?” 荒婪的笑越发地奇怪:“只是不敢相信,像我这样从炼狱深处爬上世间之人,有朝一日,有人愿与我称朋道友。” 说着说着,他竟然笑出了声来,这笑我却越听越觉得像自嘲,又有些难过。曾经对他表露过爱意的这张脸,现在却只是把他当朋友,多多少少会有点伤感吧。 “可是,我也只能拿你当朋友了。” 京都离橘子山可真远啊,我们中途也就休息了两次,也差不多半夜才进了橘子山所在的婺城。 幸好这个朝代没有唐朝那样的宵禁,而且夜生活还挺热闹,否则我们这辆马车能直接被乱箭射成刺猬。 等找到有空房的客栈时,我已经疲倦得眼皮都抬不起来了,有气无力地爬下马车,完全走不动道了。 迷糊中视野骤然闯进一抹玄色,身子一轻,双脚就离了地,前身扑到了谁的背上似的。 这后脑勺,不像是冬羽啊,哦,应该是荒婪吧。 又是一阵徒步,上楼,开门,关门,也不知道是谁给我擦了脸,脱了鞋,盖了被,屋里第二个人还没走,我已经彻底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我才回过神来自己出门是干什么来的,怎么能把时间浪费在睡懒觉上呢? 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到床下,穿好鞋子,可是冬羽在哪里,荒婪又在哪里? 匆忙叫店小二打了水,随便洗漱了一下,就往客栈楼下冲去,跑得太专注了,没注意高门槛,脚下一绊,一头撞向了正要进门那人的胸口处,本来也站不稳,那人索性半扶半抱地把我圈进了怀里,我这才立稳了脚跟没趴到地上去。 “大小姐还未出阁,郎君这般行径怕是于礼不合……。” 抱我的人身后,冬羽走上前来,脸色十分纠结。 冬羽? 那这个人是……? 我摸着被撞疼的额头抬头看去,还真是荒婪啊! “听到没有,于礼不合,还不把我放开?” 于是,荒婪一声不吭地收回了双手,眼里似乎带着十分无语。 两个人都风尘仆仆的,像是已经出去好一会儿了。 第63章 陆公子 “你们去哪儿了,往回走干嘛,出去找人啊。” 我迫切地想往橘子山的方向走,领子却被荒婪拎着往客栈里面带去。 荒婪不顾我的挣扎,从容不迫:“不急。” 我被他拎得难受,衣服前领子锁我喉了! “又不是你的人你当然不急,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我被他扔到了客栈一楼靠窗的八仙桌旁坐下,他也坐了下来,走招呼店小二上些米粥,小菜,糕点。 旋即淡声道:“昨夜便未进食,你食量那般大,此时还不饿吗?” 呃,我还真的很饿,碳水脑袋现在想狂炫两斤主食。 我很没出息地回他一个“饿”字。 “那就吃了饭再出去。 本来还能坚持的饥饿感,在闻到客栈里的饭香味后,胃酸分泌得厉害,也没有什么立场再拒绝了。 冬羽顺伺候在一旁,带着几分沮丧:“清早,奴才已同陆公子一起去了橘子山山脚附近查探,并未寻到半分有用的信息。” “陆公子?”我的重点放在了一个陌生的名词上,回头看向冬羽,脸上堆满了疑惑:“谁啊?” 冬羽的表情比我更疑惑,目光飘向荒婪,又小心翼翼地转向我,眼中浮上同情之色,战战惶惶道:“大小姐,您……是不是又犯病了?” 我非常无语:“我犯什么病,我根本就没病,你给我说清楚,陆公子是谁?” 冬羽无助地咽了咽口水,眼神又飘向了荒婪,我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里油然而生一种猜想。 “你……。” 荒婪给自己编了个陆姓? 他平静得很,同样一副同情的神色:“失心疯时好时坏,倒也不稀奇,无妨,她这病自会痊愈。” 好嘛,我确定,这个“陆”是他刚给自己编的姓氏。也是,要是被冬羽这个小家丁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是婪音府的二当家,还不把他吓死。 “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 我哼哼唧唧,低声吐槽,把荒婪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陆公子所言极是。”冬羽对于荒婪很是信服啊。 我横了冬羽一眼:“别拍马屁了,你也坐下吃早饭,吃了饭就上山去,抓紧时间。” 冬羽说什么都不肯坐下,我给荒婪使了个眼色,荒婪手上吃了力道,直接把冬羽按坐在椅子上,冬羽使了洪荒之力也没能从荒婪手底下站起来,只得妥协。 饭后,荒婪买了一些干粮,冬羽驾着马车拉着我和荒婪不到两个小时就再次来到了橘子山脚附近。山路艰险,只能走路上去了。 古代的山并不像现代景区的山人为地开凿出了层层步梯,全都是原生态的山路,山上的道路崎岖不平,蜿蜒曲折,布满了乱石和荆棘,行走其间,需要小心翼翼地避开尖锐的石块和带刺的植物。 我并没有徒步攀登野山的经验,先前又多次重伤,中毒,身体状况大不如前,这山路走得实在辛苦,不但体力不支,越往上走,甚至三步一扭,五步一摔。 冬羽在前面开路,我走在中间,荒婪和我并排走着,几次想来扶我,都被我给躲过去了,小小野山,我还不信拿捏不了它。 荒婪怎么跟没事人一样,连大喘气都没有过,这面具怪还是正常人类的的生理结构吗? 橘子山和橘子有半毛钱关系吗?馥儿一个弱质女流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的野山。 不行,我需要聊点天来转移注意力,不然越是关注脚下的坎坷,越是要扭脚。 “陆公子,嗯,怎么想起给自己改姓了?” 累死我了。 “没有改姓。” 荒婪虽然在高低不平的山路上行,但声音毫无起伏。 哎哟,这羊肠小道,长胖点都钻不过去。 “那你原本就姓‘陆’?这可真是个好姓。要问霸道总裁哪家强,“陆少”能顶半边天。” 这现代都市小说里的男主十个有八个都姓陆,剩下顾傅各一半。 他嗯了一声:“于我而言陆氏并不是一个好姓氏,若非姓陆,我如今……。” 话说一半,默不作声了,语气虽然如故风轻云淡,却带着隐隐的寒意。 我扭头看他的侧脸,大概是因为树荫覆盖着我们,他的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奇怪,他为什么没有对我话里的“霸道总裁”一词产生疑问? “如今……怎么……哎哟!” 想循着他的话追问下去,没曾想脚下一空,这次扭了个大的,突然一阵剧痛,腿一软,就往地上跌去。 荒婪眼疾手快地伸手捞住了我的胳膊,我这才避免了坐到地上尖锐的石堆上去。 “怎么样了?” 冬羽听到动静,回头倒了过来:“大小姐,您受伤了。” 我终于知道橘子山为什么叫橘子山了,路就跟橘子皮一样坑坑洼洼。一脚下去直接给我干骨折了吧。这附近怪石林立,想找个地方坐下休息一会儿都实现不了。 “这算什么受伤,扭了一下而已,不耽误事。” 我挣开荒婪的手,想走两步,结果才第一步就又往地上扑去,还好荒婪和冬羽一人一边扶住了我。 荒婪大概也是看不下去了,索性走到我身后,一手放我肩膀,一手放我腿弯,把我打横抱起。 吓得我“啊”地一声,下意识地就搂住了他的脖子。 “陆公子,男女有别,公子行径,是万万不合适的!” 冬羽惊慌不已,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荒婪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确实不大合适,放我下去吧,我自己走。” 他做的每一件关心我的事,都能感觉到他是把我当成了靳若薇对待,真的需要下定决心和他保持距离。 “此话当真?” 我点点头:“嗯。” 他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地把我的腿先顺到地上踩实了地面,才松开了另一只手。 我的脚在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冬羽,过来扶我。” 我头也没回地低喊了一声,音量不大,冬羽耳朵灵得很,立即加快脚步,小跑到我身边。 “大小姐,冬羽得罪了。” 冬羽扶着我的胳膊,带着一瘸一拐的我又继续往山上走去。 第64章 大猫 两个人互相牵制着,路显得更难走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好不容易到了山腰,才有了可以休息的平台,看得出来冬羽也累的够呛,只有荒婪这个非正常人完全没有体力不支的模样。 眼见这橘子山上除了我们仨,鬼都没有看见一个。荒婪靠在我身边的巨石上,递了我的水袋给我,我框框就是一阵炫。 喝完水,我把水袋还给他:“你到底把馥儿弄哪儿去了,她是死是活?” 冬羽休息的位置离我有七八米远,我也不怕他听到我的话。 荒婪把水袋挂回腰间,眼里多了些愧疚。 “靳若薇从婪音府出走后,以公子的性子,自不会放过掩护靳若薇离去的馥儿。” “花清流也见过真馥儿,我在他面前冒充靳若薇的事岂不是坐实了?” 荒婪无比坦诚地说:“丫鬟是是真是假并不重要,于公子而言,只需要一位靳小姐贴心之人来引导靳小姐恢复记忆,这个人是馥儿亦或是朱末,都可以。” 我对他的信任又崩塌了一点,声音带不出一丝情绪。 “你到底骗了我多少次?” 他像在努力找补:“只在馥儿这件事上……对你有过隐瞒,再无其他。” 这段丫鬟掩护小姐离开的剧情也和朱末讲给我的差不多,所得到的后果也给我质疑的八九不离十,馥儿对靳若薇“照看”不当,花清流这个恋爱脑怎么会放过她。 那馥儿是真的死了? “花清流杀了她?” 荒婪不置可否:“我不知道,不知公子会如何对待她,她的下场绝不会太好。” 结果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失踪纵然是最好的结果,但遇上花清流这个杀人狂魔,多半是没命了。 冬羽那冥钱还真没烧错,我看着不远处的冬羽,心里替他遗憾,始终是没有奇迹出现了。 但婪音府离橘子山很远啊,抛尸的话有必要抛这么远吗? 我认真地注视着荒婪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半截面具,我很难从他表情上看出撒谎的痕迹。 姑且信他不再骗我了吧。 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冬羽继续扶着我,一行三人,又开始徒步。 这橘子山鸟不拉屎,不像有活人出没的样子,靠我们三个,找啥都费劲。 “嗷~” 我们走了大概一里多山路的时候,四周突然传来一声嚎叫。 仨人同停下了脚步,估计都怀疑是自己听错了,面面相觑。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怎么有点像……野兽的叫声? “大小姐,奴、奴才也听到了……。”冬羽的声音哆哆嗦嗦。 我拉住荒婪,声音也开始哆嗦:“荒婪,你、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 “嗷呜~!” 荒婪话音未落,又一声震天般的嚎叫,这次声音似乎离我们更近了,山里空间广阔,自带立体环绕声效果,无数飞鸟被惊起,飞散逃窜,就跟在我耳朵边上吼似的。 这咆哮声,能是个什么碳基生物……? “嗷~!” 第三声嚎叫,我终于听清了,这是从我们背后传来的动静啊! 荒婪毫不畏惧,唰地转身,直面背后的突发情况,我和冬羽机械地,一卡一顿地转过去,面前二十多米处,赫然站立着一只体型巨大、威风凛凛的猛虎! 强健有力的身躯犹如一座小山丘般矗立在那里,身长两三米,那双铜铃般的大眼睛炯炯有神,透露出一种令人胆寒的凶光,死死地盯着我们三个,似乎随时准备扑向自己的猎物。虎口微微张开,四颗暗白色的大尖牙显露无遗,感觉能轻易把我撕碎! “老虎!” “大猫!” 我和冬羽同时开口,却说出两个毫不相关的名词。 我俩相互对视,互不理解。 “你们这儿管这大玩意儿叫‘大猫’?” 我天,虽然都是猫科动物,但是萌萌哒哈基米怎么能和万兽之王同日而语啊? 荒婪往前半步,挡在我身前,冷静道:“冬羽,带你家大小姐先走。” 我朝着他的后脑勺质问:“什么意思,你要一个人在这儿挡着?” 那老虎的眼神,明显已经把我们三个当成了盘中餐,他武功再高强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成年虎体重四五百斤,咬合力能达到五百公斤,掌力最差也有一点五吨,一巴掌下去,十个荒婪都不够它拍的。 这个时候我俩先跑也太不够意思了。 “嗷呜~!” 那猛虎又是一声震天般的咆哮,甚至开始活动起四肢,前肢趴地,伸了一个懒腰后,缓步向我们走来,眼里是妥妥的不善,它每只脚掌落地,都像拍在了我的脑袋上一般,紧张得人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几乎快要跳出口腔。 “快滚,莫要在此处拖累我!”荒婪努力压着音量,但语气并不友好。 “大小姐,咱们走吧。” 冬羽还是有常识的,虽然迫不及待想远离危险,但也并没有扶着我立刻转身,而是一步一步缓缓后退。 我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随着老虎一声怒吼,我所有的废话都吞进了肚子里。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大侠,你保重!” 随后面对着老虎,一瘸一拐地和冬羽一块儿往自以为安全的方向退去。 大概是因为我和冬羽在动,那猛虎一双犀利的瞳孔注意力竟到了我俩身上。 荒婪都看不下去我们两个这乌龟漫步了,再次催促:“走快点!” 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数一二三,数完就跑……。” “好、好的,大小姐。” “一。” “二。” “三。” 话音落下,我和冬羽转身拔腿就跑,同时,听到身后一声几乎能撼动天地的狂吼。 “吼吼~!” 这会儿也顾不上脚上的扭伤了,埋头狂奔,已经拿出了百米九秒的速度,苏神来了也不一定能追上我! 我不知道老虎有没有追来,但是随着我们越跑越远,老虎的嚎叫声越来越小,狂奔一千米后,终于跑不动了! 我和冬羽挂在一个巨大的石头上,大口呼吸,肺里几乎要咳出血痰来。在学校里八百米都没跑进过四分钟的体育学渣,就在今天打破了个人长跑记录! 第65章 武松再世 “妈呀,累、累、累死我了!” 我从巨石上滑坐到地上,不停地抚着胸口给自己顺气。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动物园以外的地方看见活的老虎,实在是太刺激了。 冬羽也滑跪下来,关心起我的伤势来:“大小姐,您的脚……?” 刚才肾上腺素爆表,狂奔过程中完全忽略了脚上的扭伤,现在停止奔跑,肾上腺素回归正常,再次感受到了来自脚踝变本加厉的痛。 “嘶~更痛了。”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没事,没事,还能忍,那老虎……大猫没追来吧?” 冬羽心有余悸地看了看我们身后的路:“没有追来,想必陆公子已将那大猫挡住了,大小姐这位朋友实在是勇猛。” 勇猛啥啊,荒婪什么武器都没带,赤手空拳的,再厉害,和万兽之王也不是一个量级的,拿什么挡住老虎,别成了老虎的小零食啊。 在原地休息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我们俩才缓过劲儿来,而我这个时候才考虑到荒婪的处境。 “他……真的能挡住了吗,会不会有事?” 冷静了这几分钟,我突然有点担心他了。我这人真是腿比脑子反应快,刚才怎么能扭头就跑呢。 被我这么一问,刚才还对荒婪万分信任的冬羽也不确定起来:“应该……能吧,能、能吗?” 我四下一找,从地上捡了根手臂粗的树干紧紧握在手里,站了起来:“不行,我要回去看看,冬羽,你在这儿等着我、等着我们。” 冬羽猛地从地上跳起来,一把夺过枝干:“要去也是奴才去,此次大小姐是为了奴才才上山的,奴才绝对不能让大小姐再冒险!” 我又从地上找了根枝干,驳回冬羽的话:“胡说什么,谁为了你,我是为了馥儿,还有,在前面和大猫拼命的人是我的朋友,我带来的,我必须亲自去找他。” 找馥儿这事主要还是为了我自己。 冬羽“咚”地就跪在了我面前:“大小姐,若是您有个三长两短,老爷非把奴才全家剁碎了喂鱼不可,您就听奴才一句吧!陆公子就交给奴才,是死是活,奴才都将他背到您面前。” “我是大小姐,我说的话已经不作数了是吧?我说自己去就自己去,你再敢拦我,我现在就把你剁了喂鱼!” 太师府的下人忠诚到发邪,除非让冬羽自己松口,否则他怕是宁愿死在我面前也不会让我一个人跑回去。 果然,冬羽心一横,像颗钉子一样扎在我面前。 “大小姐非要前往,就把奴才剁了喂鱼吧,大小姐若遇险,奴才回去也是一个死,不如就死在这橘子山,也正好与馥儿作陪。” 靳惜绪从哪儿招的这些家丁丫鬟啊,一个馥儿是这样,一个冬羽也这样,要不说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呢,这两人惺惺相惜也是有道理的。 我急得跳脚,无奈之下对冬羽说:“最多就你和我一起去,这是我最后的底线,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退步了。” 冬羽沉思一阵,终于沉重地点点头:“大小姐定要走在奴才身后,切不可莽撞行事。” 我满口答应,催促着冬羽赶紧走,实在等不及了。 刚才跑路的时候不觉得多远,现在要往回走了才觉得路程漫长,再加上怕路上再遇野兽,我们的步行速度非常慢。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远远地仿佛已经能够看到遇虎的地方。 我和冬羽躲在一棵直径有三人宽的老榕树后面,探出头来,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远处除了乱石,枯木,偶尔的飞鸟,地上还有一团橘色的东西。 冬羽指着那团橘色物体:“大小姐,大猫。” 我眯着眼睛努力往那边看去,看不清啊,老虎怎么会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连呼吸起伏都没有。 “大猫好像死了?” 冬羽观察了一阵,话一出口自己都不敢相信。 也没再见到活的老虎,我干脆从冬羽身后走了出来,拎着树枝干,疾步往橘色物体方向走去,等冬羽发现的时候,我已经走出出几米远了,他赶紧从树后窜出来,赶上我的脚步。 那地上躺着的橘色物体还真是刚才那只老虎,此时此刻双目紧闭,七窍全是没有完全凝固的鲜血,显然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太强悍了,居然有人能徒手干死一只老虎。 “真的被打死了。”冬羽惊呆了:“陆公子真乃神人也,诶,陆公子人呢” 对啊,荒婪呢? 平常人和一只体魄强健的老虎打架,没可能赢得太轻松吧,他能走到哪里去? “冬羽,我们分头找,一定要找到他。” 这怪石林立的山上找人不容易啊,何况荒婪的穿着颜色并不显眼。我们在四周找了好大一圈,也没见着半个人影。 “陆公子会不会自己下山去了?”中场休息的时候,冬羽开始猜测起来:“必定是身受重伤,兴许下山瞧大夫去了。” “他不会不告而别的。”我摇摇头。 怕就怕他伤的太重,死在哪个石头缝里了。受伤了就不要乱跑了嘛,万一挂了,臭死在山里也没人知道。 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心里越发地不安,早知道就不留他一个人在这儿了,对付一只碳基生物,三个人总比一个人要好啊。 想到这儿,真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沈还寒你自己没脑子吗,他让你走你就走,你自己说说,欠他多少条命了? “姑娘,穿黄色衣裙的那位姑娘!”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叫喊声,被我的耳朵捕捉到了。 这山里还有别的人? 低头看看自己,我穿的不就是黄色衣裙吗? 有人在叫我? 我和冬羽同时回头看去,一个身穿粗布衣衫,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一边对我招手一边朝我们走来。 女人步伐很急,几步路就已经走到了我跟前,冬羽心生警惕,同一时间挡在我面前。 我指着自己:“请问,你是在叫我吗?” “正是,你们是不是在找一位穿着黑色衣服,戴着半截面具的青年人?” 第66章 摘不下来的面具 黑衣,面具,说的就是荒婪啊。 我连连称是:“对对对,我们在找他,姐姐,你有看到他吗?” “那青年竟徒手打死了一只伤人无数的大猫,但自己也没讨着什么好,身受重伤,我家相公狩猎时从此处路过,将他背回了家中治疗,只是他神志如此不清,还惦记着同行之人,相公便使我再来此处等等,看看能不能等到那位青年人的同行之人。” 肯定讨不了什么好啊,一句神志不清让我心里猛地一紧。 我拖住女人的手,火急火燎地说:“姐姐,他伤的很重吗,能不能带我们去你家见他,我们真的很担心他。” 说起伤势,女人无奈叹气:“他的伤……唉,我带你们去吧,去看了你们就知道了,希望你们二位事先有个心理准备。” 这话听起来不太妙啊,都有点胆怯了。 我紧紧跟随着女人的脚步,一步也不敢慢下来。冬羽担忧地低声提醒我:“大小姐,当心您的伤。” “不用管我,跟紧点,别走丢了。” 这个时候就别提我这点扭伤了,相信和荒婪的伤比起来,我这伤不值一提。 跟着女人在山中穿行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终于看到了山涧处几间土坯和木材搭建的农房,农房外的小院旁是层层梯田,橘子山上竟然还有农户。 女人说这个村子的老百姓世代靠着打猎、耕种为生,不知何时起橘子山上出现了一只大猫,吃野兔山鸡不说,更要伤人。 她带着我们穿过一处院子进了一间堂屋,堂屋最里的右侧木门内是一间装饰简单的卧室。 卧室靠墙的床上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裸着的上半身从右肩到左下腹裹了一层厚厚的绷带,绷带虽厚,却也透出了团团血迹。 没有缠上绷带的其他部位,或多或少也有兽爪抓出的细小伤口,应该是抹了药,伤处四周有没有完全吸收的白色粉末。脖子上,没有面具的半张脸上,青紫交加,而面具上,也是爪痕无数。 我的老天奶奶,他还活着吗? 我站在房门口,一步都不敢再走近,他要是真挂了,要是花清流知道实情,我该、我该怎么和他交代?我拿什么赔给他? 冬羽倒先我一步,走近了确认:“大小姐,的确是陆公子。” 这个时候房门外一个身着灰色布衣的男人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中药液,手里握着一根带凹槽的竹片跨进门来,看到我和冬羽后,了然道:“这青年人的同行之人还有个姑娘。” “是啊,奴家刚到地方就遇见这位姑娘在寻人,这不巧了吗?” 男人把药碗端给女人:“小贞,药熬好了,喂给他喝吧。” 女人接过药碗和竹片,转身就去喂药了。男人语气沉重地对我说:“姑娘,大猫天生凶猛,力大无穷,这位青年人能徒手杀死大猫已属奇迹,我给他上过些药,眼下瞧着收效甚微,神志并未完全清醒过。” 我给冬羽递过去一个眼神,冬羽明了地从腰间掏出一个金元宝,塞给男人。 我一整个情真意切:“请你们一定要救救他,他不能有事。” 男人忙不迭地拒绝:“你们这是做什么,那大猫断了我们多少猎户的前路,伤了我们多次,这位郎君打死大猫,是我们的恩人,于情于理都应该救他,怎么能再收你们的钱呢。” 冬羽又给推了回去:“救陆公子是一回事,贴心照看又是另一桩事,这钱是为了感谢您二位悉心照料,和救不救人没关系。” 冬说的对,谁嫌钱多啊,真话和假话我还是分的清的。 “可姑娘,这也太多了。” 根本就没有零钱,我没见过这个朝代的零钱,在婪音府和沉羽山庄没见过,用不上,进了太师府后见过最小面值就是元宝,我也不知道这种钱在这个朝代怎么计算购买力。 “猎户大哥,我这位朋友还没醒,我们恐怕还要叨扰二位,借宿两晚,剩下的钱就当食宿费了。” 这话是真的,我们的马车停在山脚下,七拐八拐地跟着农妇过来,一路山路十八弯,荒婪又半死不活的,我们根本没可能在天黑前走下山去,找馥儿的正事也被耽搁了。 男人又推辞了几句,实在是拗不过我,就勉强把钱收下了。这里家家都是独门小院,什么都不多就是房间多,多两个人也不愁住。 晚上农户夫妇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我完全没有胃口,呆呆地坐在荒婪床边,盯着他已经盯到眼睛虚焦。 一边是觉得自己跑得太决绝,亏欠他的,一边又怕他有个万一,花清流找我索命,更甚的是怕他有个万一,以后的以后,该怎么跟靳若薇交代。 每一个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搅得我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冬羽守在我身后,也不肯去吃去睡,我满怀歉意地对他说:“对不起,本来是来找馥儿的,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这事就这么给耽搁了。” 冬羽万分理解:“大小姐,奴才明白,您本就没错,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然后我就拿大扫把把冬羽赶出去了,我一个人守在这儿就够了,把冬羽拖垮了过两天谁赶马车回去。 上次看荒婪像死了一样还是在婪音府,他替我挡了一刀,上次有花清流的救命神药,这次,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医生来看诊。 右半边脸上那么多擦伤,左边面具上那么多抓痕,下面那半张脸伤到没有,涂药没有? 要不把面具给他拿下来吧。 我盯着他的面具好几分钟,右手缓缓地往他的脸上伸过去。可就在刚摸到面具的刹那,我的手腕却被人紧紧握住,动弹不得。 荒婪这手,跟钳子似的,都伤成这样了,还这么大力气。他的双眼随后猛地睁开,偏头看着我。 “你想、做什么?” 到底还是虚弱的,说几个字都要大喘气一下。 “你醒了。”我也算松一口气:“我就是想看看你那边脸上有没有受伤,反应不用这么大吧。” 我把手腕动了动,从他手里挣脱出来。 “不让看就不看了,反正……。” 反正朱末说你左边脸奇丑无比,毁容当整容罢,当然后面这句话我没敢说出来。 科学研究证明,人的脸都是不对称的,他的右半张脸虽然好看,但左半张脸不一定是参照着右边长的,丑,也是有可能的。 哼,我还不稀罕看了呢,别把我丑哭了了。 呵,靳若薇口味独特啊,喜欢这种款式。 “你的表情……。” 荒婪颦眉蹙额,把我头脑风暴时的表情尽收眼底。 第67章 疯了的姑娘 我立刻调整一下自己的表情,恢复正儿八经的神态。 “我抽风呢,不必在意,你昏迷好几个小时……好几个时辰了,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喝点水吃点东西?” “这是何处?” 荒婪并没有回答我,只是环视四周,大概也觉得陌生,眼神中带着警惕和疑惑。 “这是橘子山的农户家里,你重伤晕倒,是这家的男主人把你背回来的。” 他的声音虚弱无力:“你一直在这里守着?” “是啊,也不是,没守多久,这不,刚想摘你面具你就醒了。” “你和你那下人……不是走了吗,怎会在此处。” “回头找你来着,结果只见着大猫的尸体,不见你,这家女主人听见你说梦话,就到大猫出没的地方找我,把我和冬羽找来。” 他没再说话,只是躺正了脑袋,两眼空空地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窗外天空已经漆黑,盲猜现在大概是晚上十一点左右,所有人都睡下了,气氛渐渐尴尬起来。 我以为会一直这么尴尬下去时荒婪突然开口:“我梦里都说了什么?” 女主人小贞只说他神志不清惦记着同行之人,我哪儿知道他具体说了什么。 “你说……你说了……你一直喊若薇什么什么的,对,一直喊靳若薇。” 编句瞎话,把我自己都说服了。 他勉强扯了扯嘴角,牵起一个虚弱的笑:“是吗……?” “是啊……。”像发现我再来说瞎话似的。 “为什么还要回来?” 看来没想继续纠结说梦话的事。 “都说你是我朋友了,朋友在一线和野兽战斗,我逃跑是本分,回头是情分。” “情分……。”荒婪的目光转到我的脚腕处:“你的脚……疼吗?” “不疼了,刚才涂了药,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打不过那大猫就跑呗,非要和它拼个你死我活。” 日落的时候,猎户夫妇发现了我的扭伤,给我拿了药,其实效果也没那么好,还是挺疼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微弱,眼神却是清冷的:“你身上有摔倒的擦伤,那畜牲嗅到血腥味,狂性大发,不见血肉不罢休,怕它伤了你。” 脑子被老虎拍懵了,又把我当靳若薇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应他了。又是一阵让人难以忍受的安静,完啦,这下气氛更尴尬了。 我提着水壶,一边往房间外走一边跟他说:“那个,我出去找点水给你喝,我不会烧柴火,喝点凉水对付一下吧。” 走到院子里,就想给自己一拳,谁会让病人喝凉水啊,真是太敢说了。而且这茶壶里有先前冬羽刚添好的开水,现在还温热呢。 唉,转一圈就回去吧,转圈的空档,外面传来了一快两慢的打更声。 提着茶壶和烛台在院子里转了好大一圈,一个偏僻而幽静的角落里,大概是柴房方向,却突然传出点唰唰的动静。 天气转暖了,老鼠也出来觅食了?可是,老鼠的动静这么大吗?老鼠家族出动了一个排的兵力来清仓? 我循着声音走过去,越是靠近柴房,动静越大,最后,里面竟然传出呜咽的哭声,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瘆人。 这家里难道还有别的人? 我一个没忍住,推开了柴房门。 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映入我的眼帘——一个披头散发、形容憔悴的疯女人正坐在柴房角落里,一根大拇指粗的锁链紧紧地锁住了她的右脚。 她那空洞无神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一张小脸上全是纵横交替的伤痕,嘴里还不时发出含糊不清的嘟囔声。 她身着一件破旧不堪的衣裳,衣裳的两个袖管空空荡荡,四周弥漫着一股腐臭和衰败的气息。 我吓了一跳,手中的茶壶差点掉在地上。 这农户家果然还有第三个人! 可是,这还能称作是个……人吗? “吼吼!” “啊——!” 我这边开门弄出了点声响,那女人的注意力也随之转移过来,突然之间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眼神看向我的瞬间,身体也向我扑来,又因为没有双臂,无法保持平衡,又被锁链困住,跑了两步就绊倒在地。 倒是我被吓的尖叫一声,退后两步,撞在了外面的立柱上,茶壶彻底牺牲了。 院子里好几个房间同时亮起了火光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到半分钟,猎户夫妇和冬羽就急急地朝着柴房跑来。 “姑娘放心,她不会伤你的。” 小贞跨进柴房,拍着那女孩的背,作安抚状,女孩好半天才冷静下来,没再冲着我飞扑,蹲在地上,像野兽一样甩着脑袋。 冬羽护在我面前,防备地盯着柴房里面,那女孩瞧见了冬羽,又狂躁起来,疯狂地抱着脑袋往柴堆里面缩着。 此时此刻,荒婪也穿好了上衣,苍白着半张脸从堂屋里走出来,循着动静来到了柴房外,站在我身边。 “陆公子已经清醒过来了吗?” 猎户大哥见了荒婪,惊讶了一番他的身体素质,注意力就回到了柴房里面。 女孩瞥到荒婪的瞬间,更狂躁了,狂躁中似乎还透着恐惧,疯狂摇头,恨不得整个人钻进柴堆里面去似的,纵横交错的脸显得异常狰狞。 “小贞姐,这是……?” 这不能是他俩的孩子吧,三十岁出头的年龄,生不出这么大的孩子吧? 小贞不停地拍着女孩的背,努力安抚。 “这姑娘是我从橘子山上捡来的,舌头没了,口不能言,脸毁了,脑子不清醒,双手也被斩断了,又乱跑,生活无法自理,怕她有意外,便锁了起来,平日都很安静,许是今日看到生人,便狂躁了些。” 没舌头,没双手,怎么和婪音府蛊奴所遭受的劫难一模一样。 “蛊奴……。” 不仅是我,荒婪也想到了,并且说了出来。 “她……她是其中一个吗,那几个蛊奴,现在在哪里?” 他站得离我太近了,跟他说话,都得抬着头。 荒婪仔细看了看女孩,语气漂浮:“公子入关养病后,我便将蛊奴放了几个,却不知去向,她……是其中之一。” 我一把扯住荒婪的衣袖:“你说真的?你真的放了她们?” 难怪,难怪这姑娘看见荒婪。就跟看见鬼一样,怕得直往柴堆里钻! 他说等花清流治好旧疾后就放了蛊奴,但花清流的病还没好,他却也放了几个人,到底还是有恻隐之心的吧。 没想到蛊奴流浪到了橘子山,被小贞夫妇捡到了,也算撞大运。 第68章 磕了这对cp 我压低声音劝荒婪:“你先回去休息吧,蛊奴怕你怕得要死,你在这里,她安静不了。” 这些话不能让小贞夫妇听到,要是让他们知道他们路上救回来的“恩人”是个可以毫不犹豫斩人双手,割人舌头的“恶人”,该多可怕啊。 我转头吩咐冬羽:“冬羽,扶陆公子进去。” 荒婪眼见着蛊奴不会对我产生威胁,也就随了我的话,任由冬羽搀扶着回了房间去。 荒婪前脚走了,估计蛊奴没听到动静,还是把头埋在柴堆里,浑身瑟瑟发抖。我大着胆子走进柴房,慢慢靠近她,小贞想阻止我,被我摆手拒绝了。 我伸出手去,抚上姑娘凌乱的长发,凑近她的耳边,低声说:“没事了,他已经走了,他不会再伤害你了。” 蛊奴果然不是完全疯癫状态,听到我这么说,怯生生地露出一只眼睛,往门外看了一眼,这才完全把脑袋从柴堆里抬起来,可是脸上的皮肤又被干柴划出了一些细密的伤口。 小贞叫猎户大哥拿来了金疮药,给蛊奴脸上的伤口涂了些药,蛊奴也没再激动,只是小贞给她擦药的时候,一双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我,看得我以为我脸上沾了饭粒。 把蛊奴收拾好以后,外面传来了一慢三快的打更声音。 安抚蛊奴睡下后,小贞也累的够呛,还抽空关心我:“三更了,姑娘,你也歇下吧,想必今日你也累极了。” 今天,我确实累极了……。 “陆公子屋里的茶壶被我不小心摔碎了,我想重新添壶热水。” 小贞立刻就叫了猎户大哥去厨房烧了两壶开水送到荒婪那屋,又备了好些点心给他充饥。 看到荒婪目前的状态还算好,我眼皮也实在抬不起来了,干脆就到小贞安排的房间睡下了,今天的状态属于是沾床就晕。 太师府的高床软枕睡惯了,换个地方竟然有点认床,凌晨才睡下的我,睡醒时天才蒙蒙亮。 农户家都起得很早,我穿戴好衣服时,院子里已经有了许多动静。 普通老百姓家里没有太师府那么讲究,清洁口腔全靠盐水,洗脸也没有玉肌散,面脂一类的护肤品,我自己带的也留在了马车里,我也不穷讲究,随便洗了洗。 洗漱完第一时间冲到堂屋后方的房间去,床上空空如也,没有荒婪的身影。 受那么重的伤,跑哪儿去了? 围着院子找了一圈,看到冬羽在柴房门口帮忙劈柴,柴房门大开着,门内的蛊奴坐在地上,抱着自己蜷缩的膝盖,直勾勾地盯着冬羽。 隔壁的厨房里,穿戴整齐的荒婪正坐在石灶前熟练地往灶门内添着柴火,脸被熊熊的火光映到发红,大概是因为受伤,动作有些迟缓。 小贞往厨房中央的桌台上端上一个蒸笼,对我说:“陆公子今日精神好了许多,非要来厨房帮忙,生哥狩猎去了,我一个人拦也拦不住他,姑娘你醒了,就赶紧劝劝吧。” 我坐到他身边,接过他手里的干草,塞进灶门。 “活干得挺熟练,看来以前没少进厨房。” 小贞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好的劝劝呢……。” 他要是听劝,就不是荒婪了。 荒婪拨弄了一下火堆:“嗯,会一些。”旋即道:“你的脸色不太好。” 我还不服气了:“咱俩谁脸色更差啊,你当你身上那么厚的绷带是用来保暖的?” 我这是睡晚了起早了,气色不好,明明他才是病入膏肓的苍白。 他还搁这儿犟:“不过皮外伤罢了。” “是,皮外伤还昏迷了好几个时辰,你真当自己是武二郎呢?” 荒婪放下烧火棍,有口无心地问了一句:“武二郎是何人?” “一个打虎的英雄,虎就是你们说的大猫,武二郎喝了十八碗酒,还能徒手打死老虎,也没你伤的这么重,可勇猛了。” “你很仰慕他?”这话他问得十分认真。 我更认真:“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也是个普通人,也不是什么金刚之躯,受伤了不必逞强,我不是靳若薇,不会心疼你的。” 上次在婪音府被砍了那么重一刀,也是一句皮外伤,结果后来躺了好几天,靳若薇也不在,逞强给谁看呢? 荒婪的喉咙里挤出了一句干哑的话:“我知道。” 我不知道他说的知道是指什么。 这时,厨房门口,冬羽劈完了柴火,摸着自己的后背往里走,边走边说:“大小姐,柴房那位那姑娘盯得奴才后背发麻。” 我噗嗤一笑:“生人在眼前晃来晃去的,是我我也盯着你,也可能是看你长的眉清目秀,单纯地想多看几眼。” 小贞盛好了几碗粥,放进托盘里,也笑道:“冬羽张口闭口自称奴才,又总是称呼姑娘你为大小姐,奴家冒昧,姑娘贵姓,不知是哪家的大小姐。” “大小姐是……。” 冬羽正准备自报家门,被我开口打断:“小贞姐,我姓沈,家里小门小户,不值一提,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 冬羽识趣地不再开口,另外一个知情人荒婪也没有对我的回答发出异议。 小贞的目光在我和荒婪中间游走,在蒸笼升起的水汽中,神色无比暧昧:“那沈姑娘和陆公子……。” “我们什么也不是。”小贞的表情像极了我磕cp的样子,我“豁”地站起来,慌忙解释。 小贞却了然于胸地点点头:“我也是过来人,都明白的。”然后端着一托盘的粥往内堂方向去了。 她明白什么啊? 冬羽也点头:“嗯,大小姐,奴才也明白的。”说完也端着两盘面点,跑去了内堂。 你又明白什么啊? 我的目光追随着小贞和冬羽,可他们谁都没再回到厨房,这么一瞬,就只剩下我和荒婪两个人了。 荒婪的声音更虚弱了,他的双眼盯着火光,却是在对我说话:“这么急着,咳咳!和我划清界限吗?” 我急到跳脚:“不是,我们是朋友啊,可是他们什么意思你听不出来吗?他们那是看好朋友应该有的眼神?” 我猜他在咳嗽的时候扯动了伤口,因为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些。 第69章 全村的恩人 “是不是扯到了伤口,痛吗?” 我又坐了回去,身边荒婪本来小麦色的皮肤,又白出了一个新高度,额角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虽在咳嗽时下意识地捂了捂绷带缠绕的位置,却只有淡淡的两个字:“不痛。” 我仿佛在空气中闻到了隐隐的血腥味。 “你别故作坚强了,是人都会痛,你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也会有人因为你的痛苦而感到痛苦的。” 换言之就是以后再遇靳若薇,她要是知道荒婪曾因另一个“她”而数次重伤,心里该多难过啊。 表情明明很难受,虽说眼下我并不是靳若薇,但有人因我而伤,我还是做不到心里头一丝异样都没有。 “不会有这样的人。” 我怎么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丝的绝望?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随手从身后抓了一小撮干玉米皮拿在手里捯饬,没几分钟就编出了一只食指长的灯泡眼小金鱼,放到手心递到荒婪面前。 “总会有这个人出现的。昨天你救了我和冬羽。我也没什么好报答你的,我想你应该也不缺钱,这个小金鱼送给你,以示感谢,纯手工的,无价之宝。” 寒暑假的时候到残疾人中心兼职当培训助理,别的没学会,倒是把残疾人手工培训班的东西学得炉火纯青。 他看了玉米金鱼好一阵,我以为他看不上,不领情的时候,他却从我手中拿走了小金鱼。 他拿在手中一阵把玩:“未曾见过这种鱼。” 金鲫鱼还没进化成泡泡眼金鱼呢。 “我们那里的品种,这个地方,应该……没人见过,很特别吧,绝无仅有,独一无二。”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金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吐出一句:“的确……特别。” 厨房门口,冬羽咚咚地敲响本就敞开的大门,踌躇不前。 “大小姐,奴才本不该来打扰二位,但是……该用早膳了。” 真想给这些瞎磕cp的人一杵子。 小贞的丈夫中午才回来,背了好多猎物,收获满满,打到了野山鸡,野兔,还和邻居分割了一只野猪,他说橘子山上没了大猫,他们打起猎来更放心了,猎物自然也多了些。 下午我拿出了馥儿的小像给小贞夫妇看,抱着最后的希望,看看会不会有些蛛丝马迹的线索,小贞夫妇甚至帮我拿着小像去村子里面打听,也没有出现任何奇迹,橘子山的线索彻底断了。 在小贞家打扰了两天,也到了该回太师府的时候了。 隔天一大早,冬羽就劈好了一大堆柴火,搬进了柴房,却没能走出柴房,因为柴房里的蛊奴一个劲儿的往他身边靠,冬羽满脸尴尬。 小贞帮忙安抚了蛊奴,冬羽终于满脸衰气地走出了柴房。 小贞丈夫今天早上特意没去打猎,就是为了给我们导航,带我们下山,临走时,我又让冬羽在枕头下面放了两个金元宝。 荒婪今天的状态也没比昨天好多钱,只是走路没什么问题了。 我们往院子外面走,可背后又传来吱哇乱叫的声音。 回头看去,小贞站在柴房门口满脸歉意。 “这姑娘不知为何,一见你们要走,便又不安分了。” 柴房里面,蛊奴无比浮躁,满眼期望地盯着我们的方向,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 当初我对荒婪说这种状态下的蛊奴,放了还不如杀了,现在,我改变想法了。 “小贞姐,不如这姑娘就让我带走吧。” 久病床前尚且无孝子,何况一个捡来的陌生人,小贞夫妇心肠再好也抵不过时间的冲刷。 蛊奴说到底也是因为荒婪才落到这副田地的,可怜又可悲,我欠荒婪几条命,收留蛊奴,权当替他积阴德。 但小贞夫妇不解,冬羽不解,荒婪更不解。 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对我说:“她的身子已经撑不了多少时日了,在这山清水秀之处度过余生,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并不认同荒婪的说法,然而也没有告诉他我的真实想法。 “第一次见面,我尝试过放了她们,可那时候我怕你们,也打不开那锁,这次,那么多蛊奴,也就遇上了她一个,即使她活不了多久,我带着她去京都,让她有尊严地过完剩下的日子,就算补偿上次的见死不救的遗憾。” 我盘算着靳惜绪给我那么多钱,我又在太师府搜刮了不少金银珠宝,租个房子养个蛊奴应该不会太费劲,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嘛。 最终小贞夫妇同意了我的请求,给蛊奴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头发也收拾干净了。 她的身高比我高点,身形十分消瘦,那张脸,疤痕遍布,看不出原貌,如果没有毁容,应该也是个漂亮的姑娘吧。 虽然蛊奴脑子不清醒,但是我叫她跟我走的时候,她还是表现出了对小贞夫妇的不舍,就算是动物也有感情,何况是个人呢。 小贞丈夫见我们已准备妥当,就开了院门,没想到这门刚开出一条缝,外面就涌进来一大堆身着布衣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个个手里提着篮子,野兔,五谷杂粮之类的,眼神在我们几人中间打量了一圈,终于落在了荒婪身上。 “这位郎君便是打死大猫的英雄吗,恩人,我家孩子就是被那大猫咬断了腿,您可算替我们报仇了啊。” “公子,大猫断了我们猎户的生计,您出手打死大猫,我们才有猎可打,您就是我们村的大恩人!” “恩人,这些糕点,野味都是咱们村子里所有村民对恩人的谢意,恩人定要收下啊!” 这都什么情况啊? 场面异常隆重,这怕是半个村子的人都在这儿了吧? 我们几个大眼瞪小眼,面对眼前的村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 村民们一个劲地把手里的东西往荒婪手里塞,我第一次在这位冷面杀手脸上看到了“惊慌失措”四个大字。 我用手肘捅他:“人家村民们专程来感谢你,你好歹说句话啊。” 荒婪直接伸手我拉到他的面前,隔离了村民,我一脸茫然,他一手按住我的脑袋,声音不急不缓,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我杀大猫,只是为她。” 好嘛,一句话,直接把所有人的话都堵死了。 第70章 佳偶天成 嘈杂的人群瞬间没声了,全场死一般的安静。 荒婪也太不会聊天了,情商堪忧啊,氛围都到这儿了,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 不过只是一瞬间,农户们又热闹起来。 “恩公与夫人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天作之合啊。” “真乃才子佳人,神仙眷侣。” “檀郎谢女,天造地设呀!” 什么玩意儿,越说越离谱。我连连摇头:“不不不,我们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 “夫人,郎君是我们村子里的大恩人,小小心意就请收下吧。” 喂,有人能听我说话吗……? “夫人可还需要一位伺候人的平妾?我家长女年十七,至今尚未婚配,愿与郎君以身相许,报答郎君大恩。” 没有最离谱只有更离谱!我的母语是无语! 什么cp都磕,只会害了各位啊! 我反手拉住荒婪的手,另一只手指向天空,大喊一声:“看!ufo!” 在场所有人的脑袋“唰”地往左侧天空看去,我拉着荒婪,穿过人群,脚下生风,拔腿就跑,绝尘而去。 “大小姐!大小姐……!” “陆公子,沈姑娘!” 冬羽和小贞丈夫的呼喊声在逆流的风中越来越小,越来越微弱。 我的脚上本来就有扭伤,养了两天并没有痊愈,这一跑,又复发了,疼起来别说跑了,连走都困难。 我拉着荒婪,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干脆靠在了山体边,等待这阵疼痛感过去。 荒婪眼尖地发现我脸色不对:“脚又疼了?” “嗯。” 我点点头,同时发现自己的右手还和他的左手紧紧地牵在一起,立刻如触电般松开。 “我也是为了给你解围,拉拉小手,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哦。” 他完全没有听进去我的话,反倒把我扶到旁边的石头上坐下,蹲下身子,沉静了几秒,就脱掉了我左脚的鞋袜,细细看着。 哇,我这脚踝什么时候肿胀成这个鬼样子,还有瘀血。 荒婪微微颦起眉心:“为何这几日你的伤没有半点愈合的迹象?” “大小姐这几日忙里忙外,对您悉心照料,根本没有仔细养伤,自然没有半点愈合的迹象。” 冬羽和蛊奴不知道时候已经追上了我们的脚步,只是眼前冬羽一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另一只手拉着蛊奴空荡荡的衣袖,往我们这边走来。 我看着冬羽的迷惑行为,十分不解:“你眼睛伤啦?捂着眼睛干嘛?” “大小姐,女子的脚只可裸露于婚配夫君眼前,奴才是下等人,若是斗胆目视了大小姐的玉足,便只能挖眼谢罪。” 我倒是听说过有些朝代女人的脚和胸算是一个地位的,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了。荒婪他会不知道这“规矩”吗,怎么就能那么自然而然地把我的鞋袜给脱了? 当然我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毕竟露的也不是胸。 荒婪的表情却是一僵,抬头看向我,浮上了些歉意:“沈还寒,我……。” “我知道,我们那儿没这么多讲究,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我知道他没有别的意思,多少有点关心则乱吧。 荒婪没再解释什么,麻利地替我穿好鞋袜。 “寻常跌打药恐怕已难以治愈,还需到城中请大夫仔细诊治。” 荒婪旋即往我面前一蹲:“我背你。” 我想到封建迷信时代的产物冬羽还在这儿,怎么好意思,张口就拒绝。 “不用了,我可以走慢点,而且,男女有别,你自己也一身伤,属实不必。” “男女有别?”荒婪扭头过来,表情十分怪异:“客栈外睡到不省人事之时,你可知道男女有别?与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之时,你可还知道男女有别?此时,你与我讲男女有别?” “呃……一码归一码吧……。” 那会儿封建余孽冬羽也没提出异议啊,我也确实没意识到问题。 冬羽这会儿知道我的扭伤加重了,放下遮眼的手,着急得跳脚:“大小姐,奴才权当没看见,就让陆公子背你罢。” 这一来二去间,荒婪也没什么耐心了,直接搂过我的腿弯,我一个重心不稳就扑到了他的背上,紧紧扣住了他宽阔结实的肩膀。 应该是撞到了他的伤口,荒婪闷哼一声,身体微微颤抖。我吓了一跳,赶忙松开紧扣他肩膀的手,轻声问道:“是不是碰到你的伤处了?对不起啊,放我下去吧,我还能走。” 荒婪不为所动:“你的脚不要了吗,别乱动。” “大小姐,您就听话些吧,否则您这步行速度待咱们回到太师府,天都亮了。”冬羽也在一旁卖力地帮腔。 确实,耽搁太久,靳惜绪又要把家法搬出来了。 我也不折腾了,任由荒婪背我下山去。 荒婪背着我,冬羽拉着蛊奴,缓缓前行。我能感觉到他后背隐隐传来的热度,不知道是因为伤痛还是赶路累出的汗水。 我问冬羽:“生哥呢?” 这么半天才想起,没见着活体导航呢。 “他被村民堵住了,给奴才指明了下山的路,只有咱们自己下去了。” “哦。” 没自己走路,我也没了多少时间概念,只知道下山后,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还好橘子山周围偏僻,我们的马车还在,马车周围有一片干枯的草地,马也不至于饿肚子。 我爬上马车把蛊奴安排在和我并排的位置坐下后开始四处乱翻找吃的,找出了一包一口酥,一包枣泥糕,一包栗子糕,分别塞给了荒婪、蛊奴、冬羽。最后自己抱着一大包豆儿糕狂炫。 冬羽浅浅地吃了几口,就驱动马车开始赶路。蛊奴却一口没吃,一个劲地往我怀里钻,期间探出一只眼睛,满是恐惧地注视着荒婪。 和害了自己的凶手坐在同一辆马车上,哪怕脑子不清醒,也很难完全摆脱恐惧,求蛊奴的心理阴影面积。 我拍拍蛊奴的背,柔声安慰:“这个人不会再伤害你了,他已经知道错了,饿了吧,来,吃点东西。” 蛊奴还是一个劲地摇头,不肯抬起头来。 第71章 只保一人周全 我横了荒婪一眼,他糕点吃到一半也吃不下去了,往靠近马车门的地方挪了过去,尽量远离蛊奴。 “他真的不会再伤害你了,其实他也可以是个好人,你看刚才在山上,大家都叫他英雄呢,他杀了大猫,给多少村民报了仇,给猎户们打开了活路,我相信他做那些伤害你们的事,都是迫不得已的。” 平心而论,如果我是她,身体变成这副样子,意识清醒的情况下,我是绝不可能释然的!甚至会想尽办法刀了荒婪,替自己报仇! 遗憾的是蛊奴脑子不清醒,庆幸的也是她的脑子不清醒。 蛊奴颤抖得倒是没那么厉害了,缓缓探出头来,警惕地看向荒婪,也许是看他确实没有什么威胁性的行为,很快就把脑袋完全抬了起来。 我拿起一块枣泥糕,试探着递到蛊奴嘴边,眼见她张口吃了进去,才放下心来。 吃完一包枣泥糕,没一会儿,蛊奴就晕碳睡了过去,我扶她到马车拐角处,垫了几个软枕让她靠着。 我这才终于有时间吃东西了,饿得我胃都反酸了。吃完一包豆儿糕,又喝了水,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 我看了看面黄肌瘦的蛊奴,坐到荒婪身边:“看到她这副样子,你有没有过同情心,哪怕一点点?” 他倒也诚实:“不曾有过,也不能有,公子的病需要她们牺牲。” 他说这样的话,又让我感觉到有些陌生了。 这两天他不提花清流,我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现在提起来,我反而觉得花清流才是制造蛊奴的始作俑者。 事实上,我对他已经有所改观,我不希望他是最开始我以为的那种人。 “可是那些村民都叫你英雄,叫你恩人,其实你也不是只会伤天害理呀。” 不管是早上在村里还是在这里,对村民们的所言所为都毫不为之动容,所有一切都像和他无关似的。 “其他人的死活与我无关,我只保一人周全。” 那目光凝聚在我脸上,逐渐灼热,眉眼都温润起来。 荒婪瞳孔中翻腾着墨色,缱绻绵长。 他以前也是这样看靳若薇的吗? 所以,来自普通人民群众的挚热情感根本无法融化他。这么看来,靳若薇还真有几分本事,能让这样的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怕的是这样的人还不止一个。 我瞥开目光,不敢再看他,往后坐了坐,和他拉开一定的距离,转身拉了条毯子给蛊奴盖上。 我不免感叹:“靳若薇能遇上你,也算不枉此生。放心吧,她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如果有幸和她碰上面,我会告诉她你为她所做的一切。” 手上盖着毯子,嘴上如是对荒婪说。我也是太容易被感动,在我看来他为靳若薇做太多了。 如果他一直都是这种付出型的话,她真的会“怕”他吗,还是蛊奴为了报复荒婪,故意杀人诛心呢? “嗯嗯……。” “唔,唔唔……。” 车厢角落里的蛊奴睡得十分不安稳,像是做了什么梦,眉头紧锁,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身子不断抽动,却又醒不来。 我抚着蛊奴的背,试图让她睡得平静一点。抚着抚着,时间长了,我自己也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打着哈欠,最后竟然靠着蛊奴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我发现马车停止了前进,不见了蛊奴的踪影,而我正垫着手头枕在荒婪的大腿位置,荒婪大概是怕我滚落下去,有一只手一直揽着我外面的肩膀。 荒婪什么时候坐过来的,我又是什么时候摆出这种睡姿的?神经系统瞬间精神了。 “噌”地坐直了身子,头顶几乎撞到荒婪的下巴。 “马车怎么停了,蛊奴呢,冬羽!冬羽!” 我瘸着腿,若无其事地往马车外面蚂蚁漫步而去。 “蛊奴醒后躁动不安,冬羽携着她出去走走。”荒婪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大约就要回来了。” “哦。” 得了这句话,我干脆就地坐到了马车的侧座上,下山的时候让他背着我就算了,怎么还能摆出这种零距离接触的姿势来,罪过罪过。 不多时,冬羽带着蛊奴回来了,冬羽说姑娘的精神状态看起来还好,就是脑子太不清醒。 这精神状态是她唯一最值得一提的完整之处了吧。 我们又回到了婺城,匆匆忙忙找了家诊所,大夫面诊过我的脚腕后,直接拍板道:“姑娘这脚腕伤的可不轻啊,针灸治疗是为有效手段。” 我也明白针灸是国粹,可是我从小就怕打针抽血啊,越细的针,扎得人越是痛。 于是在这家医馆里,冬羽的左手,荒婪的右手,皆被我因忍痛而掐得青一块紫一块。 不过,国粹就是国粹,扎了一次后,疼痛感褪去了大半,走路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稍稍有些高低脚,完全恢复还要点时间。 这一天紧赶慢赶,终于在天擦黑的时候进了京都城门,马车刚进城门,荒婪看着窗外的天空,似得了什么指令一般,直接窜下了正在慢走的马车。 冬羽连忙拉停了车,我推门疑惑地看着他:“什么事这么急,需要直接跳车。” 他回望了远处,回首脸色十分严肃:“公子出关了,召我回去。” “什么!”我大惊失色。 他是怎么知道花清流出关了在找他的?两个人心电感应吗? 荒婪面色凝重而忧虑:“往后的日子,万分小心,乖乖在太师府呆着,选秀之时想尽法子留在宫中,黎昱会保你周全。” “不是,我嫁给花……你家公子和留在宫里对你来说有什么区别?” 我没敢在蛊奴面前提花清流的名字,临出口,改了个称呼。 “日后,你会明白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我竟然觉得有些安心。 “嗯,我知道了。”我也铿锵有力地点点头,就算答应他了。 临走时我问他:“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那天会走这条线路去找馥儿的吗?” 荒婪的嘴角噙着一抹让人看不分明的笑意:“想知道,自然是有办法知道的。” 我翻了一个大白眼:“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说了跟没说一样,你是不是趴我床底下了,还是说你安插了眼线在太师府?” 他面色古怪:“我在你眼里就只配得上如此小人行径?” 我噗嗤一笑:“开个玩笑嘛,希望下次见面,你可以告诉我答案,走啦,拜拜!” 第72章 别院藏人 他也挥手,转身就飞走了。 冬羽驾着马车慢慢往城里行驶:“大小姐,陆公子就这么走了?” “是啊,就这么走了。” “大小姐和陆公子……。” 我望着荒婪消失的方向:“就这样吧,今天回府以后,把这几天你看到的人一个不剩全都忘掉,以后也不许再提起,否则……。” 我很少在下人面前摆出大小姐姿态,难得严肃一次,这个“否则”就留给冬羽无尽的猜测吧。 冬羽一秒领悟:“奴才定将自己的嘴关得严严实实,再不记得除大小姐外的其他人。” 我回过头来:“回府前再办件事,找个租售房子的铺子,我要租间院子安置这姑娘。” “大小姐说的是牙人吧?” 原来这个朝代,管房产中介叫“牙人”。 “是吧,再帮我找两个保姆……不是,两个婆子,二十四小时……需要两班倒照顾这姑娘。” “奴才遵命。” 冬羽这办事效率非常高,找院子和婆子的事一个小时之内就搞定了。 院子处在京郊,面积不大,周围没什么邻居,就是求个僻静。 不过不是租的,而是买的,毕竟安置的是个神志不清的残疾人,搞不好哪天就没了,死过人的院子以后中介也不好再出租。 我才发现我所拥有的那些货币,购买力相当的高,我给小贞夫妇的三个金元宝足以买下三间这样的院子。 京都有不少百姓见过靳若薇的面容,我不方便露面,全程我都戴了张面纱遮了脸,示意冬羽去安排。 冬羽递过去一盘金元宝:“这是小姐事先赏给你们的,月钱三两金,少不得你们的,柴米油盐另算一两金。这方院子里头的事,半个字都不准吐露出去,若是怠慢了姑娘,或是向外泄露此处之事,当心拔了你们的舌头。” 希望冬羽话说得重点,能达到我们想要的效果。 两个婆子哪儿见过这么多钱啊,攥在手里连连谢恩,指天对地地发誓绝不将院里的事吐露出去,否则天打雷劈。 但愿如此吧。 折腾了一天,终于回到了太师府,天已经黑尽了。 靳若南和靳若棉身形笔直地立在门口,明月蹲石狮子旁边,一脸疲惫,旁边站着杜管家,看见我们的马车渐近,明月立刻蹿了起来,靳若南和杜管家小跑着过来迎接。 回个家,这么多人接啊,靳惜绪和段冷玉怎么没出来? 看到我一瘸一拐地下了马车,靳若南俊逸的脸黑了一半,压着怒火沉声道:“冬羽外出照看大小姐不力,去后院领罚吧。” “奴才遵命。”冬羽真是半个字都不为自己辩解,说着就要进门去。 我立刻出声制止:“等等!我这是自己扭伤的,关他什么事,就我们这一男一女,一主一仆,难道他还敢背着我走?” 没等靳若南再开口,我就率先开口:“这几天你也辛苦了,先进去吧,没事了,有我在,他不敢罚你。” “姐姐。” 靳若南还想说什么,被我一个眼神给挡了回去。 眼见着靳若南没再提惩罚的事,冬羽看了一眼杜管家,杜管家浅浅地点了点头,他才敢真的牵着马车绕去后门。 明月对着马车内探头探脑的,也没发现除了我和冬羽外的第三个人。 “我们,没有找到馥儿。” 杜管家和明月所期待的,都是同一件事吧,听到我的话,脸上都堆满了失望。 靳若棉拉着我的手,眉心微皱,看得出来十分担心:“姐姐真是宅心仁厚,区区下人也值得姐姐亲自去寻,姐姐这几日十分辛苦吧。” 听到“区区下人”这四个字,我差点冷笑出声,下人就不是人吗? 我皮笑肉不笑:“毕竟也伺候了我十几年,怎么着都要找找,也是跟了我出门才会走丢的,我也算尽力了。” “估摸着大小姐还没用晚膳,奴才已备好了餐食,外面冷,小姐少爷快些进府罢。” 杜管家估摸对了,我们确实没来得及吃晚饭。 我出门三天,对靳若南来说就像出门三年一样,我打发明月先回院子里去,就和靳若南两兄妹围坐在一起吃饭,到场三个人,实际用餐的只有我一个人。 这两兄妹跟怕我饿死了似的,一个劲儿地给我夹菜。 吃完饭后,送我回房途中,又是嘘寒问暖,又是从头到脚地查看我还有没有别的伤病。 靳若棉问起这些天的经历,我全都隐瞒了个干净,只说最远走到了橘子山。 可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因为靳若南说:“传言橘子山上有大猫出没,凶猛无比,姐姐可曾遇见。” “没、没遇见过。” 不仅遇见了,还被荒婪给杀了。 靳若棉作惊恐状:“竟真有如此可怖的野兽,还好姐姐没有遇见。” “是啊幸好没遇见。” 他们两兄妹精神这么好吗,还不去睡觉,我都想睡了,死腿,走快点,快到房间啊。 “听闻大猫一身白毛,青面獠牙,威风凛凛,见人便咬,身长足有十丈。” 太夸张了吧? 我争辩道:“什么白毛,明明是全身橙黄黑纹,也没有那么……。” 话没说完我就说不下去了,目视着靳若南似笑非笑的嘴脸,蹦出了最后一个字。 “……长……。” 靳若南这笑格外的意味深长:“哦,姐姐不是说没遇见过大猫吗?” 沈还寒啊,你以后死就死在这张破嘴上,还嘱咐冬羽不准乱说呢,自己倒在靳若南这儿被诓了。 靳若南这言语间怎么感觉像是知道点什么似的。 瞬间我就想到了应对的话:“哦,我那是听橘子山附近的猎户说的,他们见过。” “那便好,姐姐此去寻人,也不和弟弟知会一声,弟弟应当与姐姐一同前往,更能保护姐姐安全。” “没有那个必要,你们看,我这不是没事吗。”一路都开了女主光环,总有人帮忙摆平难事,也挺幸运的。 “姐姐下次切不可莽撞了,虽是爹爹特许,但出远门身边也该带个会武功的人,否则一个弱女子出门在外,实在危险。” 靳若棉字字句句,情真意切,就这样一个小太阳般暖心的姑娘,那位淮贤王爷怎么就看不上呢? “好,下次我一定多带个人,绝对不抱侥幸心理。” 还是靳若棉说话中听,不像靳若南那么多疑,套路还深。 第73章 护城河尸体 从西侧院到西院这段路真难走啊,靳若南的套路一阵一阵的。他无论如何都不信我和冬羽能独自从橘子山来安全回来。 度秒如年,我终于到房间了,也终于请走了靳若南这尊神,我趴在门缝上,目送着明月把靳家两兄妹送出院子。 明月情绪一直不高,但也没有持续多久,毕竟做的是伺候主子的活,一直拉长个脸,肯定不行。 这一晚,我比前两天睡得踏实些,唉,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啊。鄙视自己,这么快就被资本同化了。 隔日,靳惜绪下朝后就来关心起我寻人的情况了,其实他很明白太师府侍卫地毯式搜索都找不到的人,我和一个奴仆又怎么可能找得到。 靳惜绪走后,我第一时间就打算出门去看看蛊奴今天的情况,但没有带明月,带了知情人冬羽。 虽然花清流已经出关,但蛊奴那里还没彻底稳定下来,今天必然要去看看,只能自己小心点了,低调点应该没问题。 穿套普通布衣,梳着双平髻,素颜朝天,看起来也泯然众人,再加上戴张面纱,丢在人群里都拎不出来。 这副打扮,靳惜绪都没意见,只有段冷玉白眼翻上天,说我丢了太师府的脸面,谁理她。今天出门也没坐太师府的马车,今天行程全靠腿。 早饭后,我和冬羽一路步行到南市,今天的南市的早市格外热闹,我们到达南市的时候赶集的百姓却大多都朝着护城河方向跑,差点把逆行而上的我撞倒。 冬羽拉住撞我的青年人,不满地问询:“急急忙忙地做甚,没看到撞到了人吗?” “实在对不住,护城河里漂下来几具尸体,我忙着去瞧瞧热闹,不慎冲撞了姑娘。” 匆忙道了歉,就挣脱冬羽的手一秒不停留地往护城河方向小跑而去。 “护城河的上游在哪里?你说有没有可能是......馥儿?”反正也挤不过去,我对冬羽说:“咱们也去看看。” “嗯。” 跟着人群穿过了几条街巷,来到护城河,远远地看见岸边一张白布,白布上部分盖住了死者的头,下面露出了四双鞋履,周围站着一圈捕快打扮的青年男子,其中有几个心理素质不好的捕快正站在尸体三米开外呕吐。 一次死四个人? 旁边的百姓小声讨论起来:“这是从哪儿冲下来的尸体啊,看起来死了没多少时日的样子。” “大约是城外吧,京都可是好久都没发生过命案了。” 我们仔细辨认了一下,那露出来的四双大脚,怎么看都是男人。 “大小姐,不是馥儿。”冬羽话里既有失望,也有几分庆幸。 “不是就好......。”其他的,是谁都无所谓了。 确认不是馥儿后,我叫了冬羽就要走,这时,天上突然刮来一阵东风,好巧不巧地把尸体上本就没盖得多严实的白布给吹开了。 一瞬间,四具尸体的模样全都大剌剌地呈现在了围观百姓面前,在场百分之八十的人目视这一惊悚画面都出现了生理性的不适,干呕声音一阵接着一阵,只是我刚转了头去,并没有这种视觉冲击。 虽然捕快及时把白布盖了回去,冬羽还是眼尖地看到了四具尸体的样貌,虽然一阵反胃,但还是尽力冷静地告诉我:“大小姐,尸体竟是那日茶棚内的四人。” “是他们?” 我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去,不由自主地往尸体处走近了几步,直到被捕快阻拦。 白布虽然已经重新盖好,但左右两侧尸体的手几乎整个露了出来,那两只手的手背上,无一例外都均有一个暗褐色,筷子粗细已结痂的窟窿,是了,那是那天沉奕的手笔。 他们怎么会死了呢?那会儿沉奕明明已经放他们走了,难道我们走了以后,沉奕又杀了他们?也不至于这么大仇吧。 冬羽跟上我的脚步愤愤不平道:“这几人嘴巴和手脚如此不干净,得罪他人,被寻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说得也是,社会青年得罪的人多了,怕是不止我一个,也不一定就是我认识的人杀的,我怎么会往沉奕那儿想呢,这事如果和沉奕有关,那就关黎昱的事了,嗯,我觉得不至于。 “话是这么说,但我怎么有种不好的感觉。” 下一刻,一个灰衣中年男人被捕快领着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走到尸体旁边,掀开白布左看右看,除了叹气就是摇头,随后站起身来对旁边的蓝衣捕快道:“埋了罢,想是开罪了那位,查不了。” 蓝衣捕快也不墨迹,当即就点头答应,一秒不耽搁地叫了人来把尸体抬走,百姓们自觉地给抬尸人让开一条路,目送着四具尸体渐行渐远,灰衣男人也跟着尸体离开了现场。 “这人是谁?”我顺嘴一句,自己也不知道在问谁。 旁边有围观路人也顺口答了我一句:“这位便是衙门的仵作。” 在场剩下的捕快一个个对着围观人群作疏散状:“诸位都散了散了,此案已结,没什么好看的,都各回各家罢。” 这在现代属于特大伤亡事故啊,天子脚下啊,什么都没查呢,就这么结了? 对这种办案方式,我简直不能苟同,我震惊地问冬羽:“你们这里的人办案都这么草率吗?就这么草草看了一眼尸体,就结束了?” 难怪都说黎昱是昏君,在他眼皮子底下,衙门都敢这么敷衍,这个国家还不垮才是奇迹。 我的声音或许有点大,被旁边的捕快听了去,那人转身过来一脸不耐烦:“哪里来的小丫头,口无遮拦,速速离去,否则拿你下大狱!” “大胆!” 冬羽立刻就不同意了,脖子一梗就要和捕快争论,我怕一时他冲动搬出我的身份来节外生枝,暗暗拉住他。 “冷静,冷静。” 冬羽一口气憋在喉头里,最终没吐出来。 “你大胆!” 冬羽是没再说话了,捕快把冬羽那两个字听了进去,返怒斥回来。 “对对对,是我们大胆,我们的错,不该口无遮拦,但是这位捕快大哥,刚才的仵作大哥说四个流……四位逝者开罪了那位,不知道‘那位’是哪位啊?” 我一向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座右铭,尽量不主动和人发生冲突,所以放低了姿态,哪知那捕快丝毫不买账。 “去去去,问这么多做甚,这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该关心的事。” 捕快已经准备动手驱赶我们了,手上动作却突然一顿,脸上升起一股疑云:“我方才听到你们两个对此四位被害者颇有微词,你们认识?” 第74章 虎贲中郎 “不认识,不认识,您一定是听错了。” 别把我们曾经发生过争执的事给查出来了,把杀人罪安在我们的头上。 捕快像抓住线索一般,抽出雁翎刀就指着我和冬羽:“怎会听错,如今看来你们二人倒是有重大嫌疑!” 有病吧,不是说结案了吗,怎么逮着机会就把罪名往普通老百姓身上栽啊? 身旁百姓见这情形,脚步都加快了:“衙门又要给无头悬案找替死鬼了,快些走,可莫被连累了。” 四周准备离开的捕快见到这情形,也三三两两地围了过来,虽然不明所以,但也摩拳擦掌,看样子准备随时把我们按住。 “大小姐,再不亮明身份,怕是要被当作嫌犯给拿下了。” 冬羽急得很,可我这副打扮,自称是太师府大小姐,他们也不见得信啊。 眼看着就要被一圈捕快借题发挥,当场顶罪,我已经抬脚准备跑路了,肩膀上却突然感受到一股负重。 扭头一看,一只来自于男人的粗糙大手正搭在我的左肩上,顺着手臂看过去,站在我右手边,是个身高八尺,一身云缎锦衣的男人。 这人怎么有点眼熟呢? 下一秒就有人给我解疑了,只见跟前一群捕快见来人,脸色一肃,集体躬身抱拳,异口同声道:“卑职见过明将军!” 明将军? “是你?” 明算个稀罕姓氏,听过一次我就很难忘记,尽管这人长相很难让人记忆深刻。所以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身边这一位就是上次在青天白月楼被我扒错门的明将军。 明将军用眼角瞥了我一眼并不答话,就把目光放到了为首的捕快那方:“此事与她无关。” 他们当然知道这事和我无关,只不过我刚好撞在无头悬案这枪口上,准备拿我顶罪罢了。 这人从哪儿钻出来的,心肠这么好啊,还跑来给老百姓解围。 闻言为首捕快丝毫没有犹豫,堆上一丝笑意:“的确是误会。” 明将军眉头一挑,还得寸进尺起来:“知道是误会还不道歉?” “是,是,卑职这便向姑娘道歉,姑娘,方才是我等多疑了些,开罪了姑娘,还望姑娘海涵,莫与我等计较。” 明知道没用,我还是拿手挡着脸,冲几个捕快甩了甩,意思是赶紧走,我倒是想自己先走,关键这位明将军的手跟起重机似的,压得我根本摆脱不了。 “去吧。” 明将军话一出口,就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由近至远,最后消失不见。 捕快们消失后,我也赶紧向他鞠了一躬,给冬羽递了个眼色就要走:“多谢将军解围,告辞!” 冬羽也匆忙拘了一礼。 “靳大小姐,哦,不对,应当是靳二小姐,这么着急,要去往何处?” 我放下挡脸的手:“你眼睛有毒吧,穿成这样你都认得出来?” 加上青天白月楼那次,他也就见过靳若薇两回,怎么穿过布衣和面纱看清楚我的脸的?点头之交都能认出来,那花清流岂不是更一眼看穿? “靳小姐气质非凡,岂是一件布衣就能遮挡的。” 一个大将军说话怎么这么油嘴滑舌,那表情要多轻浮有多轻浮,瞬间对眼前这人没一点好印象了。 “行行行,算你厉害,那将军大人,我还有点事,就不多做停留了,有缘再见!” 赶紧走,蛊奴那儿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 好家伙,我才刚转身走了没两步,明将军一个闪身就挡住了我的去路,一脸小计得逞的微笑。 “靳小姐,真有缘,这么快,又见面了。” 我给冬羽飘过去一个“他有病吧”的眼神,冬羽表示无助,脑门上汗都急出来了。 可这人是靳惜绪的同事,我还要借靳惜绪的羽翼过日子,还是不要把关系闹得太僵比较好。 于是强忍毒舌,礼貌问道:“大将军还有事吗?” “方才那般情形,靳小姐何以不愿亮明身份自证清白?” 就是现在也不想亮明身份啊。 “跟你有……”什么关系,还是没说出来,话到嘴边只有三个字:“不方便。” 我能说我是为了躲避花清流的天罗地网吗? 他倒也没追问下去,只是哈哈一笑:“当真有趣,今日本将军替靳小姐解围,想必靳小姐也是位知恩图报之人,不知靳小姐打算如何报答本将军?” 这人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啊,当将军的人不去镇守边关,跑到大街上来调戏良家妇女,这明将军可真出息。 “你想我怎么报答?”我皱眉看他到底耍什么把戏。 估计是没想到我会认了他这句话,表情怔了怔旋即恢复如初:“暂时没有想好,不如等哪日本将军想好了再来问靳大小姐讨要今日的‘报答’如何?” 虽然我觉得不如何,但表面上还是客气的。 “行行行,现在没事了吧,没事我就和家仆告辞了,我爹还等我回家吃饭呢,再见!”我敷衍认同,语中一顿:“算了,还是别再见了,冬羽,走人!” 这回他没再拦我,我带着冬羽甚至一路小跑起来,跑了个百八十米才放慢了脚步,回头看看,那个位置早已不见人。 大将军又不缺吃穿用度又不缺钱权财色,还好意思问我要“报答”。 “有毒!” 忍不住又暗骂了一句。 冬羽惶恐地看着气急败坏的我问道:“大小姐同那位明将军很熟吗?” “就见过两次,熟不了一点。” 来这个世界这么久,第一次遇到这种货色,太轻佻了,没个正形。 “姓明的将军大约就是虎贲中郎明川,听杜管家说,这位和咱家老爷是死对头,小姐以往应该也知晓一些,只是……兴许患病之后就给忘了。” 死对头? 那就对了啊,这人今天是纯恶心我来了。 “那他见到我还装的跟没事人一样?心态还真好,耽搁我这么长时间,赶紧办我们的正事去。” 呃,虎贲中郎又是个什么官职,有太师官儿大吗?算了,懒得管他,和他没机会再见了。 去别院的路上我又买了些衣服生活用品一类一块儿带过去。 第75章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昨天坐马车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今天交通全靠走才发现别院是真远啊,到别院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院子里面一个林婶正在做饭,另一个吴婶接过冬羽手里的东西就去整理摆放了,没什么多的话。 因为我和冬羽来正巧赶着中午,林婶顺便多做了几个菜,我们就在别院吃了个便饭。 蛊奴看到我和冬羽,很是开心的样子,林婶说昨天晚上到刚才都一直闷闷不乐的,看到我俩来了,这才开心点。 可是每看蛊奴一眼,脑子里就会不由自主地到荒婪冷血无情斩人双手的样子,昨天我却试图让蛊奴原谅他,沈还寒,你真特么不是人啊。 “姑娘似乎偶尔会清醒一些,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混沌的。” 吴婶给我报告了这一夜蛊奴的状态。 混沌些好啊,现在这副样子还是混沌些吧,要是意识太清醒,我怕她一头撞死。 冬羽吃完饭,盯着蛊奴一阵发呆,我在他面前挥了挥手:“你看什么呢?” 他回过神来:“奴才在想,这姑娘看起来和馥儿年岁相仿,却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心里难免将她和馥儿重叠起来,颇有些心酸。” 我很想安慰他,可是我没谈过恋爱,无法共情冬羽,想象不到有一天爱人离我而去又下落不明的惆怅,心有余,力实在不足。 “会找到的。”嘴太笨,最终只有这一句话。 “嗯。” 想必他也知道希望不大,只淡淡地应了一句。 下午跟蛊奴自说自话了一会儿,我们也不知道她的名字,问她名字她也是一脸茫然,即使不茫然,她也说不出来。 我商量着问她:“我们给你取个新名字怎么样,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叫你。” 她没反应,我就当她默认了。 “冬羽,你说她叫什么名字好?” 冬羽挠着后脑勺,头疼地说:“小姐,奴才属实没有什么见解,还是您给拿主意吧。” 我文化程度也有限啊。 姓什么也不知道,只能去姓取名,总不能随便改人姓氏。 看了一圈房间里挂的字画,我想了想说:“你就叫不言好不好,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不言。” 问了也白问,蛊奴依旧没有反应,看样子应该是不抗拒,那就这样决定了。 冬羽叨叨着:“不言,同姑娘境遇一般的名字。” 是啊,不能言语的她,叫“不言”。 我叫了林婶和吴婶进房来,对她们吩咐道:“今天开始,姑娘的名字叫‘不言’,你们以后叫她言姑娘就行了,虽然现在她听不懂,但多叫叫,一定会有反应的。” 两位老妈妈低眉顺眼应下了。 蛊奴,不,是不言突然冲我笑了笑,我猜这个时候的她或许是清醒的吧。她转眼看到了冬羽,瞳孔里一闪而过莫名情绪,但也就是一刹那,她又开始疯疯癫癫地往床榻里面缩。 我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状态也太不稳定了。 晚点刚回到太师府,段冷玉就领着个裁缝来给我量尺寸,说给我赶制衣裙,我这才想起出发找馥儿那天,段冷玉套路我的那些话。 但当时我话都说到那个份儿上了,如果这个时候搬大夫人的忌日出来跟段冷玉翻脸,岂不是如了她的愿吗,后母的爱好之一就是看继女气急败坏吧。 我偏要红裙加身,明艳动人,便就不在乎谁的忌日了,别低头,皇冠会掉。 我特别坦然地配合裁缝铺老板量尺寸,末了还跟裁缝铺老板说:“劳驾老板一定要用心做,做漂亮点,我要闪瞎所有人的眼睛。” “大小姐的衣裙自然要用十二分心思来裁剪,大小姐放心罢。” 裁缝铺老板收起尺子吹了两句牛逼就带着助手告辞了。 段冷玉冷着脸看我一脸明媚,完全没有因为她对“我”的生母不敬而黑脸,谁叫她埋汰错人了啊,要是换成靳若薇,不知道会不会把脸给她挠烂。 段冷玉眼里都是质疑:“若薇你当真如此想法?” 我无比诚实:“谁不喜欢新衣服啊,二娘,还有没有别的锦缎,多给我做两件衣服,以后带进宫去,在宫里可不能丢了太师府的颜面。” 我不嫌新衣服多,但其实我还是穷人命喜欢成衣,不喜欢高定,也没关注过街上有没有成衣店,嗯,哪天去逛逛。 诶,她急了! 段冷玉不太明显冷哼一声,带着一串婢女离开了西院。 我转身,明月给我竖起了大拇指:“大小姐这招高啊,看把二夫人气得。” “她想利用我在乎的人伤我,可我不在乎了,她拿什么来伤我?都是千年的狐狸,跟我玩儿什么聊斋。” 用谁的妈都伤不了我,包括我自己的,因为我压根就没见过亲妈,区区生恩,可忽略不计。 轮到明月疑惑了:“小姐,聊斋是什么?” “一本谈鬼说狐的话本子,以后有机会再解释给你听。” 现在,我可没那闲心。 我心里一盘算,是时候把小荒拉出来遛遛了,不好好让明月看到,先把她支出去。 “明月,你去帮我买店青天白月楼的栗子糕回来吧,我饿了。” “事,小姐。” 明月福了福身就转身往西院外走,我也转身低头掏包里的竹哨,竹哨还没掏出来,听见身后有动静,明月又回来了? 我回身过去,发现来人却是靳若南,手里正拎着一包糕点,看那封签,好像正是青天白月楼的栗子糕。 “知道姐姐爱吃栗子糕,方才路过之时便顺手买了一些。” 这小子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幸好刚才手慢,没第一时间把竹哨掏出来。 “呃,谢谢。” 虽然没被他看到什么,我也有种未遂的羞耻感,说话都机械了不少。 “姐姐今日为何如此客气?” 由于太机械了,被靳若南看出了端倪。 “客气点好啊,免得二娘看我们俩走的近,会不高兴。”搬个段冷玉出来当借口,话立马拐弯下逐客令:“你是专程来送栗子糕的吗,那我去吃了哦,不留你一块儿吃了。” 第76章 女奴 “姐姐莫急。” 我刚背过身去,又被靳若南叫了回来。 “你还有事?” 我这才发现靳若南身边还站着一个人,一个和我差不多岁数的女孩,一个我看清她面容,差点喊救命的女孩! 我战略性地往后一退,靳若南并没有注意到,倒是让开半步,把人完全亮在我面前。 “姐姐,今晨这位姑娘在太师府门前卖身葬父,我见她实在可怜,便将她买了下来,姐姐归来好些日子,馥儿失踪,姐姐身边也就少了一个女奴,如今正好可以补上馥儿的空缺。” 她岂止是补上馥儿的空缺,可以说她就是半个馥儿! 靳若南介绍完后,女孩砰的在我面前跪下,双手覆地,头往地上一嗑:“奴婢见过大小姐。” 明明熟的不能再熟了,却俨然一副第一次和我见面的样子。 是了,她就是朱末,婪音府的朱末,花清流手底下的朱末! 靳若南这是纯纯的引狼入室啊! 他要是知道朱末是花清流的人会怎么样,会一刀杀了她吗,可朱末也不是小白花,万一和靳若南打起来了怎么办? 朱末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好意思就这样揭穿她的身份。 为什么朱末明知道我有可能拆穿她,还玩什么“卖身葬父”的戏码,跟着靳若南来太师府? 我是不是最近太忙了,视觉神经出了什么问题,把脸看错了? 乍一看,很像朱末。 我再乍! 再乍! 再怎么乍,都是朱末啊! 我半晌不敢回应她,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眼前的情景。 “姐姐。” 靳若南看我这一惊一乍的,也是黑人问号,干脆扯了扯我的衣袖。 “姐姐何以这副表情,姐姐对女奴不甚满意?” 我能不满意吗? 来这世界以后,属朱末伺候我的时间最长,最了解我的习性,一开始我可是拿她当生死之交的! “靳若南……你为什么要买下她,我有明月,家里还有那么多女婢,随便拨一个给我也行啊。” 靳若南带着怜悯,解释道:“姐姐,此女幼年丧母,近日丧父,家中仅剩她一人,更需卖身葬父,实在可怜。” 这都是哪来的词? “胡说,父母双亡的人就太多了,你全都买了吗?咱家里容得下这么多人吗,还有,这丫头你做过背调吗,就贸然带回来,爹知道吗,二娘知道吗,杜管家又知道吗?” 我一连串问题问得靳若南插不上嘴,直到我说完,他才找到机会,却是问我:“姐姐,背调是什么?” 我几乎杵着他的耳朵解释:“背调就是调查她的底细啊,我亲爱的弟弟!” 靳若南不能受用地揉揉自己的耳屏,和我拉开了距离。 “姐姐就莫要忧心这些了,凡是太师府的奴仆,自然都是身家清白的,此女的底细一个时辰前便已调查妥当。” 难怪上午买的,这会儿才给我送过来。 他是怎么做的背调,找谁做的背调,朱末背后的人到底使了多少手段,居然没让靳若南把她的真实身份给查出来。 “既然大小姐厌弃奴婢,奴婢这便将银子还予少爷,回乡去,将我父草草掩埋了罢。” 靳若南耐心解释,那边朱末又磕了一个头,声音带着哭腔,正如她当初求我冒充靳若薇留在婪音府救她一命一样。 话虽这么说,朱末却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靳若南也是非常地把她及时地喝止住了。 “姐姐,我跟你说实话吧,今日见此女第一眼,便觉得她的举手投足同你那失踪的女奴很像,思索着你那般牵挂馥儿,能买下此女填补馥儿空缺对你总是好的。” 天,她的举手投足必像馥儿啊,她可是接受过专业培训的,为了把我卡在婪音府,不知道下了多少功夫。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太师府来的,又是用什么手段在这个富人多如牛毛的京都精准地让靳若南买下她的,但当朱末出现的时候,我感觉花清流也就不远了。 “大小姐,奴婢生来命苦,父母多病,耕种无力,早年全靠一位姓陆的公子接济,方能生存。后来,陆公子亦身不由己。奴婢只得同父亲背井离乡,妄想京都繁华能寻得一条活路,可父亲却因路途辛苦,病情加重,也扔下奴婢撒手人寰,幸得遇上二少爷,才让奴婢有望给父亲一场体面的葬礼,如今即使大小姐不愿收下奴婢,能遇上二少爷这般好人,奴婢也知足了。” 朱末叭叭啦啦地说了好长一串,我就只注意到了三个字——陆公子。她说的陆公子和我认识的陆公子是同一个人? 我低头看朱末,她也同时抬了些脑袋,看眼中满是真诚。 “如今,陆公子身不由己”又是什么意思? 这藏话的风格不由得让我想起了那时候荒婪替我挡刀重伤后,骗我说朱末花有毒。我理解的是朱末无毒等同于朱末值得信任。值得荒婪信任的朱末,又是谁派来的。 “如此凄苦的身世都不足以叫姐姐动容吗?姐姐若实在不喜,我便请杜管家对朱末另行安排。” 一向疑心病重的靳若南眼中竟也带了些同情和关切,我感觉他不像是容易共情他人的那种人啊。 “不用了,留下吧,你说的对,人要往前看,不能总沉溺于过去。” 我没法动容,因为我知道朱末说的这些全是假的,唯有她口中的陆公子让我有了点反应,我且当朱末话里有话。就算这个时候赶她走,也只是欲盖弥彰,不如坦然接受。 “多谢大小姐。” 这是朱末今天的第三磕,我看她额头都磕出血了,怎么这么实诚,人生如戏,有那必要吗。 靳若南欣慰的笑意从嘴角蔓延开来,对我收下他送的任何东西他都很是开心,包括送个人,他以为我不收,就是对他这个人有意见。 “姐姐愿接纳新仆就好,姐姐莫要再因寻馥儿而涉险了,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罢,否则于你的病不利。” 他是因为看到我因为找馥儿的事情吃了苦头,以为我还沉溺在过去,甚至又提起了我的“病”。我看这一句,才是实话吧? 第77章 变脸堪比变天 每个人张口闭口都是我的病,我的病!没病都给你们说出病来了! 靳若南成功把朱末移交给我后没有停留多久就离开了,朱末还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跟颗地钉似的扎在那里,我也没发话叫她起来。 我作沉思状在她面前走来走去,走了好几个来回,然后停下脚步。 “我该叫你馥儿还是朱末?” 朱末抬眸,眼中浮现出几分愧疚,但更多的是忠诚和坚定。 “朱末亦是奉命行事,公子为人小姐自是清楚,为了小姐的安危,朱末不得不借用小姐贴身女奴的身份步步提点小姐。” 和荒婪差不多的话术,我都听腻了。 “你奉花清流的命?” “朱末奉......陆公子之命。” 又是一句“陆公子”让我的眼睛倏忽又亮起来。 “那今天‘卖身葬父’这戏码也是他的命令?” 朱末毫不掩饰地承认:“是。” “他让你来太师府干什么?监视我吗?” 难道昨天我说质疑他在太师府安插了眼线的话提醒了他什么? 朱末不假思索道:“小姐言重了,是陆公子放心不下小姐,故而派遣属下伴随小姐左右,护小姐安危。” “这件事花清流知道吗?”我更在意的是这个。 “公子不知。” 朱末的语气一直很平静,不咸不淡的,也是和曾经以她本来面目在我身边的样子如出一辙,完全没有半点假冒馥儿时期的灵动活泼。要不是荒婪解密,我很难想象这俩是同一个人,朱末这演技,我真服了。 “婪音府就你一个姑娘,你不见了,花清流不起疑吗?” “属下们都不过是公子养的狗罢了,婪音府偶尔死几只畜牲,亦是寻常。” 朱末这话一出口,我瞬间就没词了,她怎么能这么坦然地把自己比作“狗”,她从小被灌输的是什么样的思想? “谁是狗?”我忍不住加重语气反问她:“谁又是畜牲?你要留在我这里,这种话就不要让我听到第二次。” 朱末又是一磕:“奴婢遵命。” “行了,别跪了,起来吧,你知道我不喜欢有人跪我,再跪下去我该折寿了。” 总觉得哪里不对,我说不出来,但也不能让她一直跪着。 朱末站起身来,跪了那么久,依然站得笔直,好像没有丝毫腿软,习武之人身体素质就是六。 我实在百思不得其解,荒婪派朱末来究竟是为了哪一桩? 更麻烦的是,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把她当下人,就算当下人又应该派什么活给她,我这西院真没那么多事情要人做。 “大小姐。” 明月从小院门口一路小跑着到我身边,好奇地打量着朱末。 “这不是方才二少爷带过来的姐姐吗?这位姐姐是……?” 先介绍吧,反正至少表面上她们还是同事。 我正要开口介绍,朱末竟突然展颜一笑,自来熟地挽着明月的手:“这位便是明月妹妹了吧,我叫朱末,是二少爷新买入府的女奴,今日起便要同妹妹一起伺候大小姐了,我初入太师府,往后还需妹妹费心指点才是。” 我靠,朱末变脸比变天还快啊!她这都是哪儿学来的演技? 明月的目光转向我,有疑惑,见我轻轻地点点头,她这才挂上同样的笑容反手挽住朱末:“姐姐言重了,同是伺候大小姐,相互学习,谈不上指点。不过,我告诉你啊,咱们大小姐为人可好了,和别的主子都不一样,以后你就知道了。” “嗯!” 馥儿跟朱末说这些都是多余的,朱末太知道我的为人和性格了。 我吩咐明月带朱末到太师府各处去熟悉一下环境,老带新学习一下规矩,把她们两个人支走了。 这院子里终于只有我一个人了,我在医院门口东张西望好一阵,确定没人再过来,这才成功把竹哨掏了出来。 喂过小荒后,让它带着我的信纸扇着翅膀送信去了。 我百分之八十确定小荒的原主人就是黎昱,但还是需要确认一下。可是让人失望的是小荒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即使更晚的时候,我吹响竹哨,再次出现的小荒也没有带来回信。 夜里入睡前,朱末借口自己是新人理应在伺候主子上多下些功夫,把明月劝去早睡了。然后敲响了我的房间门。 我就站在门后听完了她们的对话,第一时间给朱末开了门,我就看看她支开明月又有何贵干。 见我开门这么快,朱末有些惊讶,但也只是瞬间,就恢复了那机器人般目空一切的表情。 “小姐,陆公子惦记着您脚上的伤,奴婢曾学过几招针灸之法,这便为您施针治疗。” 朱末啊,你不是来应聘丫鬟的吗,这不容拒绝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不用了,你不提我都快把这伤忘了,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我倒很惊讶荒婪惦记我的伤就算了,竟还会用这种方式安排朱末来给我治。 话说完我就要关门,关到一半,却被朱末伸手抵住。 “小姐,陆公子说了,若三日内未能治愈小姐,将重重惩治奴婢。” 有病!荒婪也有病!动不动就要惩治手下的人,我的脚痊不痊愈,和朱末有几毛钱关系啊。 心里愤愤不平,嘴上还是说着:“那你进来吧。” 说起这扭伤,本来昨天针灸之后好了许多,今天暴走两万步,不出所料又痛起来了。 我都不知道朱末从哪儿抽出来的一卷粗细不一的针灸用针,对着我的脚踝就是一阵眼花缭乱地施针。 针灸很痛,可是今天我没有冬羽和荒婪的手可以掐。 留针的时间里,朱末就像尊雕像一样站在一边,在婪音府恢复本来身份后,她大多时候也是这种公事公办的状态。 “你还是坐下吧,你这么站着,我很有压力。” “是。” 恭敬应下后,她也就一板一眼地坐下了。 “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小姐收留了一位蛊奴,蛊奴体内仍有蛊虫,虽无致命毒性,倘若蛊奴神志不清伤了小姐,小姐亦有中毒的可能,请小姐尽量远离蛊奴,避免意外。” 这哪是蛊毒,这不是狂犬病吗? 第78章 淮贤王自杀记 不过朱末倒是提醒我了,不言由两个陌生大妈照顾我还是多少有点不放心,既然朱末来了,让朱末时不时地去别院监督着,也许会更好。 我还没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朱末倒率先开口:“今日下午奴婢在太师府各处都未发现蛊奴的身影,不知小姐将她安置在了何处,小姐若有需要,奴婢可代为照顾。” 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她在离太师府挺远的一个别院里,身边雇有两个老妈妈,你了解蛊奴,有你时常去照看我当然放心,回头我让人把地址写给你,你偶尔替我去关照一下吧。” 朱末来得有点巧合,但不多。 后面的三天,朱末果然把我的扭伤治愈了,这丫头还真是说一不二,说三天治好就三天治好。 三天后的一个半上午,朱末去了别院,靳若南跑来西院,行色匆匆,拉起我就往院子外面走。 我挣脱他的手不明所以地问:“着急慌忙的,去哪儿啊,不说的话我就不走了。” 靳若南叫住了正准备去给他沏茶的明月,回答我说:“去淮贤王府。” 淮贤王府,那不是靳若棉未婚夫婿的府邸吗,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去,靳若南这副样子应该刚从宫里出来吧,就火急火燎地拖我去淮贤王府。 我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委婉地打听:“是不是若棉淮贤王的婚事有什么.....不妥之处?” 靳若南双手握住我的肩膀,无比郑重:“若棉未来的幸福就掌握在姐姐手中了,随我去淮贤王府走一趟罢。” 说了等于没说,靳若棉幸不幸福跟我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跟我结婚。 行,去就去吧,我还没抬脚,另一只手就被明月捉住,我说明月你就不用去了,这事我都还没整明白是怎么回事呢。 明月却坚定地摇摇头说:“小姐,您根本就不记得淮贤王殿下了,又何必去淌这趟浑水呢。” 明月此话一出,一向温柔待人的靳若南竟面色如寒,冷声道:“明月,你逾矩了!” 这样的靳若南把我也吓了一大跳,自相识以来,我还从来没听过他这种语气。 明月不敢再拉着我,靳若南一把扯过我的手,连拖带拽的直接把我拖出了太师府,塞进一辆马车里,可怜明月腿都跑断了,也没能追上我们的脚步,一个人站在风里凌乱了。 驾车的是靳若南的亲信,名字好像叫柳容,名字听起来盖里盖气的,驾起马车来真不是盖的,是飞一般的感觉。 平时没怎么见过这人,大多时候都在跟随靳若南公干。 我被马车颠簸得东倒西歪,靳若南却稳稳当当的,跟坐四轮汽车跑高速似的,幸好我早上没吃什么东西,否则得全部原封不动地倒出来。 我抽空问靳若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靳若南却也只有一句姐姐到了便清楚了。 讨厌打哑谜的! 马车在路上奔驰了三十多分钟,终于停了下来,我已经尽量控制了,下车还是没忍住在淮贤王府门口吐了一地。 这边刚刚吐完,那边王府里面一个年轻人匆匆迎了出来,对着靳若南点头哈腰地说:“靳公子,您可算是来了。”随即面露惊恐地看着后面的我:“靳,靳大小姐?”那神色,见鬼一般。 我连忙摆手带摇头地否认道:“不,我不是靳大小姐。” 那年轻人似是想起了什么,满面歉意地对靳若南与我说:“是奴才失言了,方才一时忘记靳大小姐早已香消玉殒,这位当是靳太师从民间寻回的二小姐吧。” 靳若南一副不想听这些废话的表情,把我往府里拖去,在距离一处宅院二十米远的地方停下来,远处有声音嘈杂得很,那匆匆跟在我们身后的年轻人差点撞到我背上,靳若南指着那宅院说:“淮贤王为了与若棉的婚事在太后面前寻死觅活,如今在府中一哭二闹三上吊吵着要退婚,淮贤王过去和大姐私交甚好,如今大姐虽然不在了,二姐靠着这张与大姐别无一二的脸想必也能在淮贤王面前说上些劝慰的话,叫淮贤王冷静下来才是。” 靳若南,你这是曲线救国里的曲线救国啊。 淮贤王和靳若微有私交,你让我去当谈判专家,我有那个能力吗,淮贤王买我这张脸的账吗,况且靳若棉豆蔻年华,嫩得都能掐出水来,嫁给他,还能委屈了他?哪儿来的脾气寻死觅活? 我拍拍靳若南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呃......,接到这种任务我很荣幸,可是,你确定淮贤王爷会买我的账,分明就是不同的两个人,他会只认脸不认人?” “啪!”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从宅院方向传来,吓我一跳,哇,脾气不小啊,还摔起东西来了。 靳若南急切又担忧地看了看宅院那边,转过头对我说:“姑且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姐姐,全靠你了!”说完就一脚把我踹进了院子。 好你个靳若南,竟敢踹我! 惯性让我往前冲了好几米,差点撞树上,刚脚刹成功,宅院的主屋偏厅里跑出来好几个下人,一个个灰头土脸,跑得比兔子还快,像是被人轰出来的。 刚才大门口迎接我和靳若南的年轻人跟了上来,主屋里被轰出来的下人中为首的那个对那年轻人无奈的摇头。 “王爷在屋里藏了砒霜,白绫,匕首,说若是酉时还未接到太后懿旨,便要自尽,若是砒霜毒不死,便上吊,若是上吊还不死,就用匕首捅了自己的胸口去,眼下已经把砒霜递到嘴边了,云竹,这可如何是好啊。” 差生工具多,越是准备这么多东西,越是死不了。 “王爷,这可使不得啊,快快将砒霜放下,若是太后知晓此事,非杀了奴才们不可。” 原来那屋里还有人呢,听起来像是惊慌失措的女孩子,大概是这府里的丫环。 “云竹,你听,王爷这就要动手了。” 云竹求助似的看了我一眼就要往屋里冲,我一把拉住他:“慌什么,我去看看。” 这样一句话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不出所料,在站的每一个人都一副见鬼的表情,一边惊恐地指着我,一边往后退去:“鬼、鬼......。” 我白了他们一眼,懒得解释,大步流星地就往厢房走去,这种假把式,我还不信他能真自杀了。 第79章 正得发邪的三观 好吧,走到厢房门口的时候,里面最后一波丫鬟都被轰出来了,惊慌失措的丫鬟把我撞的原地打转。 探头探脑钻进书房,嗯,不愧是王爷,偏厅的装修都这么奢侈,比太师府豪华得不是一星半点。 呃......,房间太大了,人在哪儿呢。 我在桌子下,椅子上,门后面都找了个遍,也没见着传说中的淮贤王爷。 这屋里是不是有什么机关,有什么密道? 那道玄关隔断纱帐后面,蓦然探出一张特写的大脸,和我几乎鼻尖对鼻尖,一时惊吓,像弹簧一样跳出去三米远,闪到落地花瓶后面伸出半个脑袋。 “你就是淮贤王?” 他也是有几分诧异:“靳若南怎么把你请来了?” 我从花瓶后面走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向他走去,一脚踢到地上的某个物件,整个身子往前一扑,五体投地正好趴在他的面前,他惊吓得往后一退:“不必行此大礼。” 鬼才想给你行礼......。 我艰难地伸出手扯住他的裤腿:“扶、我、起、来。” 被他半扶半拖地从地上扶起来,坐在中厢的桌子旁边,看着一桌子自杀神器和我刚才踢到的药瓶子,惊呆了,然后才想起来刚才摔了一跤,轻柔着摔痛的膝盖,一双白眼几乎翻到天花板上去。 黎浔手撑着下巴,斜眼看我,不温不火地吐出两字:“活该。” “你在这儿寻死觅活,我才被靳若南拖来王府当谈判专家,你这么说,不是让我这个好心人心寒吗?” 黎浔轻笑两声:“你倒也的确算是个好心人。” 我感觉他好像话里有话,但也没有心思去深究。 “那时候,沉临来报说送你回家路上遇袭,沉奕重伤,而你不慎失踪,可后来又听说靳惜绪寻回了早年失踪在外被沈姓农户收养的嫡次女,我就猜到是你平安回来了。我很想知道,你被追杀后,既无武功,又身无长物甚至还不识得路,那几日你是如何从刺客手底下逃脱,又是如何活下来的,最后是怎么凭一己之力找到太师府的?” 越说到后面,黎浔的语气里的质疑越发的浓厚。 当然是因为有……帮手,否则靠我自己不是死在刺客的刀下就是饿死在山里喂狼。荒婪为我铺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必要实话实说了,我怕他多想。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反正我也活着回到了太师府,和你们最开始的计划大差不差,中间的经历不重要。” 黎浔啧啧道:“那帮刺客来势汹汹,沉奕都无法从对方手下全身而退,你却能这么手脚齐全地坐在我面前,实在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他并没有被我敷衍到啊,仍然在这件事情上纠结。 我被他追究得烦了,一看他这样子应该也不会再有自杀行为,干脆就起身拱手道别。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我今天来可不是和你讨论这些的,你既然不再自杀了我就先走了,拜拜!” 黎浔倒没有追问,只是出手拉住我的手腕,抬起头来故作失望,然后可怜巴巴地盯着我:“即便是有同样的经历,到底是萍水相逢,你不信任我也是应该的。” 我能甩开他吗? 我甩,我甩,根本甩不开,他压根就没打算让我离开。我干脆又坐了下来,指尖叩着桌面,一副理所当然状。 “你也知道萍水相逢,问那么多干什么?搞不好你也有事瞒着我,成年人谁还没个秘密呢,就这样吧,别问了,问了我也不会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我说完这句话,黎浔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异样,却真的轻易认同了我的说法,沉默了一阵。 沉默得不正常。他还真有事瞒着我? 不过,我衡量了一下事情的轻重缓急,毕竟今天我也是为靳若棉而来,不是为了他。 我指着一桌子自杀神器:“这都是你的手笔吧,为了不娶靳若棉你也是煞费苦心,靳若棉有什么不好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知书达理,精通四书五经,《女戒》,家境殷实,她对你一往情深,简直就是出门旅行、居家必备的好妻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偷感极重地一边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一边展开黎浔上吊用的那条白绫把其他自杀神器都包了起来,打个结背在肩上。 “这些东西我都没收了,你趁早放弃退婚的念头。我今天来也来了,你不能让我没法回去交代。” 这么一来发现靳若棉除了有个讨人厌的妈以外,还真是非常完美。 黎浔倒是耐心地听我絮絮叨叨地细数靳若棉的一切优点,即使看见我的小动作也不跟我抢这包自杀神器。 “我真是后悔上一秒没放你走人……。” 他的耐心用完后剩下的只有咬牙切齿的懊悔。 “后悔?晚了!现在我还不走了。” 自杀是一回事,退婚又是另一回事了,我完全可以确定黎浔根本不会自杀,但这件事的起因还是赐婚,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我实在想不通靳若棉到底哪里不好,这样的姑娘放在现代那也是妥妥的女神,自从见了靳若棉我才知道小说里所写十四五岁就倾国倾城的大家闺秀到底不是骗人的。 黎浔头痛地揉着自己的额角,一声无力的叹息从他的喉咙里发出。 “我们不属于这里,从偶然中来,也许未来在不确定的时间,会从偶然中离去,这里是最不该留下感情的地方,那都会成为你未来离开的阻碍。” 还以为他又要有什么孩子气的行为,没想到突然出口一段“哲学”。 他说的竟然有点道理……。 “这才是你的真实想法?” 我有点不敢相信,出发点没错,就是……过于理智了吧? 明明已经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却还是不放弃回去的希望,他不希望和这里的人产生感情,因为他太清楚感情的羁绊是难以割舍的。 他知道什么是该要的,什么是不该要的,以高冷的姿态对待靳若棉居然仅仅是因为害怕有朝一日有机会回去,会舍不得。 他的想法虽然没错,可是......我微微皱眉:“我不是来听你吟诗的,你的三观,真是......正得发邪。” 他和黎昱以及黎绛之间的亲情又算什么,如果一切的关怀都是逢场作戏的话,我无话可说。 第80章 杀人真相 他看着我的眼睛,似提醒,似警告:“所以,沈还寒,你也不能爱上任何人否则如果未来的某一天找到了回家的路,你该怎么取舍?” “我?”突然被call到,我哑然失笑:“我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爱上这里的人,我还未成年,青春期,穿越一场不是为了和古人谈一场忘年恋的。” 虽然我也不知道命运为什么安排这场时空交错。 黎浔的表情十分耐人寻味:“你最好记得自己今天说过的话。” 我愣了一秒,突然回过神来:“诶,你是在教育我吗?搞错重点了吧?今天的主角是你啊,王爷!” “我这是顺便提醒你一下,别不识好歹好不好,关于这场赐婚,我的真实想法也只敢与你说说,其他人只会当我失心疯。” 黎浔反对我恨铁不成钢,手指差点戳到我的脑门上。 不过被人当失心疯?这经历,我太熟了。 “靳若棉不会明白你的苦心,她只知道她爱的人即使抗旨也要拒绝她,你在这边一哭二闹三上吊地胡闹够了,打算拿她怎么办?” 本来一脸正色的黎浔此时此刻却他骤然一笑,一双眼睛闪着金光一般,像极了灰太狼刚抓住喜羊羊的模样。 “今日之前我倒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然而现在,我突然就想到了。” 我觉得瘆人,连连摆手:“你不要看我,我不会去帮你当说客的,靳若棉对我非常好,我没理由站在你这边,今天就算天皇老子来了,我也站靳若棉。” 他嘴角扬得弧度极大,快咧到耳根了,对我说:“放心,不要你当说客,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后面的事我自有打算。” 我的好奇心被他吊得爆棚了:“你不打算和我透露一下你的打算,我今天可是带着艰巨而光荣的任务前来的。” 他轻哼一声,别过头去,带着点傲娇:“不打算。” 那算了,不说就不说呗,我还不好奇了呢。 可是,我总觉得他的笑容里包含了别的什么东西,若有似无,让我捉摸不透。 我指着他的鼻子说:“我不管你有什么打算,总之注意你的方式方法,靳若棉心理素质可不好,你少刺激她,万一她寻死觅活的,我就拉你给她陪葬。” 黎浔目光回转看着我,眨巴着大眼睛说:“敢和当朝王爷左一个我字右一个你字,张口闭口死来死去的的臣女恐怕这天下就你一个了。” 说啥呢,放眼天下,皇亲国戚中我也只敢和黎浔这样讲话啊,要是换做他人,你看我皇家礼仪行得比三十年的老宫女还标准。 后来淮贤王不再哭闹自杀“威胁”皇上太后收回成命,还满面春风地、恭恭敬敬地把我和靳若南送出了淮贤王府。 回程的马车上,靳若南殷勤地喂给我一块栗子糕,目光中,满是钦佩,但也万分好奇:“姐姐,你都同王爷说了什么,为何王爷态度变化如此之迅速,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便再也不提退婚二字了?” “我好像没说什么,是他自己突然想通了吧。” 我确实没说什么,但黎浔好像没憋什么好屁。 “淮贤王以自杀威胁太后退婚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近日实在无计可施才思索着死马当活马医,将姐姐请来,没想到当真有用。” 靳若南高兴得太早了吧。 “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他态度转变得这么快绝对有问题。” 我没好意思跟靳若南说黎昱终究也是不会娶靳若棉的,目前这礼貌的态度大概率也只是缓兵之计。 我同意黎浔的观点,但是又做不到看靳若棉这个好妹妹难过。夹心饼干真不好当。 我反正是开始焦虑了,一路回到太师府,都没主动说过话。 “姐姐,姐姐?” 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在了太师府大门前,靳若南的手在我眼前晃了又晃,我这才收起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注意力回到当下。 “哦,这就到了啊?” 靳若南先一步跳下马车,我扶着他的手臂,下了车。 靳若南吩咐柳容:“差个人去宫里将此事禀报皇上太后。” “是。”柳容应着,把马车赶到太师府后门去了。 “前些天京都护城河发现三具尸体的事你知道吧?” 我们往太师府里面走着,快到西院门口时,我顺嘴提了一句。 “嗯,知道。” “京都的府衙说这案子查不了,还说那三个人得罪了‘那位’,司空见惯的样子,我想知道‘那位’是哪一位,为什么天子脚下有命案都敢不查就结案,黎昱就放任官府这么糊弄百姓?” 靳若南说的意味深长的:“姐姐,你真不知道‘那位’是何人?” 他这表情,让我觉得我好像应该认识这个人似的。 “是谁啊,我认识?” 我在这儿可没认识几个人,难道是靳若薇的旧相识? “千里之外婪音府那位,姐姐觉得自己认识与否?” 靳若南句句反问,说得我不由得心虚起来。 花清流的名字猛然从我脑子里蹦出来,冷不丁,自己吓自己一跳。 可是,这不对吧? “有仇报仇,有怨抱怨,花清流杀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干嘛?他疯了吗?” 靳若南的重点却没有放在“为什么杀百姓”上面。 “是他也不是他,杀几个人也用不着清流公子亲自动手,他手下之人自会代劳。” 他手下之人,荒婪? 靳若南的话说完后,明月和朱末就迎了出来,我就不得不把注意力往朱末身上放,差点忘了,还有个朱末。此时朱末也灵敏地感受到了我的目光。 上午发现的尸体,朱末也是上午出现在京都“卖身葬父”的,是有点凑巧。 靳若南勾起一抹古怪的笑容,看了我一眼,直接转移了话题,对两个丫头吩咐道:“今日马车颠簸,大小姐伤了身,你们且为姐姐备些酸梅汤缓缓,好生照顾。” “奴婢遵命。”两个丫头异口同声。 “姐姐,去休息吧,弟弟告辞了。”话毕,潇洒地背手离去。 明月在这儿,我也不方便直接开口问朱末有没有杀人,干脆回房以后就把明月支开了。 “护城河冲进京都三个人……。” 我这边话都没说完呢,朱末竟然丝毫不掩饰:“奴婢杀的。” 我兀地站起来,不敢相信:“为什么要杀人?” 她不卑不亢:“因为他们冒犯小姐。” 冒犯? 是,在茶棚,那几句骚话和几欲触碰我的手的确算冒犯。 “但他们也罪不至死啊!” “他们不仅冒犯小姐,还在半月前伤了东城私塾先生,一年前拐卖郭家女,白家子,更早甚至杀烧抢掠无恶不作,只因西国皇帝昏庸,叫此三人一次又一次钻了律法的空子,逃脱罪责,这样的人,小姐还认为罪不至死吗?” 朱末细数三人一条条罪名,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字字掷地有声,最后一问让我无法反驳。 拐卖妇女儿童,真是死千万次都不足以平民愤。 朱末看着我的眼睛,语速放缓,眼底狠戾:“若是公子出手,他们只会死的更惨。” 我惊讶地发现,如果朱末所言属实,着婪音府干的好像也不全然是坏事啊……。 第81章 误会 官府上下都知道是婪音府的人下的杀手,却默认直接结案,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想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你以前说清流公子杀人如麻,他杀的也是这种人?” 当初朱末说起花清流这个人的时候,那鄙夷的神色可不像装的。 现在提起花清流,她眼里的鄙夷更不像装的。 “是,可公子生来阴狠,手段毒辣,甚至会伤及被处者的妻儿老小,歹人该死,其家眷又何曾有错,不该落得同样的下场。” 原来花清流是狠辣在了这种地方,我还夸过花清流指哪儿打哪儿的性子,现在,我后悔了。无奈他这么伤天害理,黎昱却也奈何不了他,杀了那么多人也没干翻靳惜绪和太后,我这个便宜爸爸就那么难杀吗? 我准备好好消化一下朱末的话,朱末又悠悠地开口:“陆公子并非同清流公子一般之人。” 他不是那种人?不言受的折磨不是假的,无论我在不言面前为他说多少好话,也改变不了不言如今的惨状皆是他的手笔。朱末怎么敢说荒婪和花清流不一样? “其实我并不关心他是怎样的人。” 说不关心已经是客气了。 朱末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对我的话很是不满,眼中隐着丝丝怒意。 “不关心,那便是不在乎。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你的心中竟没有他半分位置?“ 要不是目前我和朱末还有个主仆关系,那个眼神,我感觉她能直接开口骂我。 我也只能尽量清晰地提示她:“你知道我不是靳若薇,他做这一切也不是为了我。” “不,他就是为了你!” 朱末一秒不犹豫地驳回我方观点,已经有些急躁了。 “朱末,你这就言重了啊,时至今日我经历的一切就是因为他把我当成靳若薇,否则我不会被抓进婪音府,不会被刺杀,不会因为要躲避花清流而被迫冒认靳若薇的身份,一切的一切错的最厉害的就是他。” 我本来已经原谅他了啊,为什么非要给他贴金,让我不得不旧事重提。 “他不是把你当成靳若薇,而是把靳若薇当成了你。” 我笑了,我又笑了。 “哈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啊,我才来你们这儿多久,他认识靳若薇多久,认识我多久,我知道你维护他,但这也太,哈哈哈,太搞笑了吧。” 我是不是笑得太大声了,仿佛看到朱末额角出现了三根黑线,既是无语又有无奈。 “小姐,有陆公子命令在前,属下不便多言,还请小姐多问问自己的内心,是否当真对陆公子没有半点情分。” 这是重点吗? 重点是朱末话里的逻辑完全不能自洽……。这个世界是先有靳若薇才有的我,怎么还分不清大小王了。 我这个年龄,青春期,心里对好看的异性有萌动也太正常了,第一眼看到花清流的时候我还满脑子yy呢。 “有,但绝对不是你理解的那种情分,也许是我没把握好尺度,做了什么事情让他误会了,你下次见他,替我澄清一下,我也自我检讨检讨。” 还是太年轻,做事没分寸的锅。 “小姐。” “朱末,我也难免犯错,我也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但是有误会说开了也就罢了,他会明白的。” 他早该明白了,橘子山一行我多次在他面前把自己从靳若薇的身份里摘出来,就看他会不会自欺欺人。 朱末更加急躁了,甚至有点恨铁不成钢。 “朱末,你忘了我的午休时间到了吗,你也去休息休息吧。” 朱末离开主卧的时候,还一副有口难言的表情,但我也不想听了。 午休起来,靳若棉就匆匆而来,穿着一身浅绿色衣裳,脚步轻盈,跟仙女似的。 她情真意切地感谢了我一番。 “若不是姐姐上午出手劝阻淮贤王放弃自杀,兴许王爷当真会为了退婚伤了自己,自打姐姐和二哥离开王府后,王爷便不再吵着要退婚了。” 我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靳若棉,默默地自言自语:“能熬他一会儿是一会儿吧我是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憋什么大招。” “姐姐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没说什么,我说他不提退婚就皆大欢喜了,希望他真的想开了吧……。” 靳若棉半信半疑地看着我,好像也不觉得我的话有什么毛病,于是松了一口气:“姐姐说的极是。” 我以眼角的余光与明月对视之后,尴尬地笑笑不说话。我实在是憋得难受。 “若棉妹妹,你跑来找我,二娘没意见吗?” 黎浔有大问题,但是段冷玉的问题也不小,这几天她平静得诡异。 “姐姐,我得替娘向你道歉,她只是一时糊涂说了对不起大夫人的话,姐姐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都这么久的事了,我都忘了,你怎么还记得么,放心吧,我没放在心上,我不怪二娘,二娘的意思我明白,人总要向前看的。不能老活在过去,她老人家也是替我找想啊,本来我也忘了不少事,不愉快的事情和你该忘记,反正以后我也是要进宫去得,最后一次节日当然要开开心心的过,对于二娘的所作所为,我非常感动,真的。” 靳若棉听我这么说,无比感动,到底还是单纯啊,我就长她一岁,怎么感觉自己心思这么复杂。 我手上的烫伤以惊人的速度渐渐痊愈,全都归功于冷面大侠荒婪先生,当靳惜续从明月处得知了我的这一情况后,也表示松了一口气,也几次明里暗里地提醒段冷玉也该敛着点性子,毕竟为人妻为人母,还是堂堂太师府二夫人,不该与晚辈斤斤计较。 段冷玉当然颔首低眉乖巧地应答,即使如此也不能阻挡她“为我”裁剪红衣的“热情”,距离在走灯节前一天,她承诺的那身红衣按时送到了我的面前,当着段惜续的面。 一大早,成衣店的老板亲自送来衣服,刚走到门口,就被明月和朱末给截住,周遭的下人大眼瞪小眼,低声交头接耳大约在谈论府里哪个不要命的敢在这几日为大小姐订做红衣。直到段冷玉扭着屁股从她那院子的方向走出来,春风满面,摇曳生姿。 第82章 滴滴代买 生意人当然懂得察言观色,明见着我看段冷玉的脸色不对,于是把衣服交到明月手上就赶紧溜了。 朱末抖开衣裙,在场的人无不眼前一亮,一条正红色对襟襦裙,裙摆是小段浅色绣花,裙摆花边行云流水,两边腰际各垂下一条正红色流苏,随着双腿的摆动而摆动。段冷玉的欣赏水准这么高,让我大吃一惊。 段冷玉打量着裙子,温声问道:“若微,可还喜欢这衣裙?” 说不喜欢是假的,漂亮裙子谁不喜欢啊,可是我下意识地觉得这里面有诈,绷着脸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谢谢二娘。” 段冷玉满意地点点头,对身后的丫鬟说:“你去伺候大小姐试试这身红裙,看看是否合身,方便修改。” 算了,这就没必要了。 我连忙婉拒:“不用试穿了,二娘的眼光不会错的。” 一面说着话一面让朱末把裙子收进锦盒里,已经走出花亭十多米远了心里还在疑惑疑惑得不得了,她不会在衣服里藏针了吧? 明月忧心忡忡地提醒我:“大小姐,二夫人选制的衣裙当真美丽得很,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趁着我失忆,在大夫……我娘的祭日让我穿红裙亵渎先人,还不算有诈?”算计得妥妥当当的嗷。 “不不,除此以外,奴婢是指其他地方……只怕……。” 我看了盒子一眼,朱末下一秒就警觉地重开锦盒提起衣裙,翻转了好几遍,确实没有发现衣服本身有什么问题。对着我默默地摇了摇头。 衣服没问题的话还能有什么地方能让段冷玉使诈的?任我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了,我猜段冷玉的手段到这儿就算差不多了吧,她还敢有多过分?难道还敢把我卖了? 段冷玉当然没这个胆子,我说:“见招拆招吧。” 我和朱末一合计,觉得既然过节也不能把不言忘了,高定是来不及了,去买几件成衣还是没问题的。 明月站在西苑门口看着我们:“小姐要和朱末姐姐出门去了吗?” “是啊,得出去办点事。” 这些日子明月总和我说新来的这位姐姐举手投足像极了馥儿,可以说除了脸以外,根本就是馥儿再生,明月觉得冥冥中自有天意,丢了一个馥儿,又来了一个“馥儿”。每每听到这种话,我都是是有口难言,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但因为我和朱末之间有太多心照不宣的秘密,所以相对来说需要明月陪伴的时间就少了,她多少有点不高兴,但是蛊奴的事情确实不方便再节外生枝。 京都商业繁华,有酒肆茶坊一条街,成衣店一条街,成衣由简至繁,由简至奢,简直琳琅满目,数不胜数,行业发展之成熟,恍然间还以为在现代的汉服一条街。 京都最大的这一家成衣店——玉裳坊,门庭若市,各个年龄段的姑娘小姐都络绎不绝,看人气,绝对没错。 朱末说我的身形和不言差不多,我干脆就替不言试了几套衣服。 朱末也不敷衍,每套衣服的都客观地评价了优劣,我这个人对吃穿用度本来要求就不高,对于送给别人的就更不会选了。试了几件觉得都差不多,就准备都买了。 不得不说不管在哪个年代,女人的购买力都是最强的。给衣服买个单,居然到了要排队的地步! 朱末抱着一堆衣服正要朝队伍最后面走,成衣店柜台后面一位穿着讲究的中年男人双手怀抱四个大号锦盒,谄媚地笑着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二位姑娘,有礼了,鄙人是这家店的东家。你们手中的衣裙和方才这位姑娘试穿过的衣裙均已结过账,二位不必再结了。” 我和朱末互相对视一眼,发现两人眼里都是不解。 我问老板:“谁结的?” 这是遇上活雷锋了? 滴滴代买? 老板东张西望一阵,双手不得空,于是用下巴往店铺最左边那个正装模作样在把玩金簪首饰的人身上一指:“呐,正是那位公子。” 那人侧身对着我们,一身蓝金色锦衣华服,玉冠束发,剑眉斜飞,好不眼熟。很显然,他也在注视着我们这边。 我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挺胸抬头,尽量在身高差很大的情况下把视线放到和他同一水平线上。 这次,我客气不了一点:“明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他却完全忽略我的不友善,从容道:“靳二小姐,好巧,又见面了。” “巧什么巧啊,这是女式成衣店,你一个大男人在这儿跟我说好巧?” 话毕,朱末和店铺老板一个抱着衣服,一个抱着一堆锦盒也紧跟着走了过来。 “明某方才正巧从此处路过,正巧进店欲为家中女眷挑选些衣物首饰,又正巧看见靳大小姐在此处试衣,靳二小姐,这还不够巧吗?” 明川,整个一个阴魂不散。 我的眉头几乎皱成“川”字:“那又怎么样?我没空和你讨论凑巧不凑巧的问题,我买衣服会自己付钱,老板,还要麻烦你把银子退给这位公子,我再重新付钱。” “啊?”店老板无助地看向明川,眼中浮现出求助。 在京都开这么大的成衣店,迎来送往,达官贵族也不少见吧,看店老板的眼神,大概率是知道明川身份的,所以我让他退钱,他明显不敢。 明川笑意吟吟道:“不用退。” “退!” “不用退。” “你……!” 我的脚几乎垫到抽筋,只好放平踩在了地上,这一矮,气势输不少。 店老板额头上汗都出来了,看看左边,是不敢得罪的明川,看看右边,是不明身份的我,也只能看看右边了。 “这也是明将军的一番心意,姑娘且收下罢,能得中郎将赠礼,也是姑娘你的福气。” 我冷笑一声:“这么羡慕啊,你拿去呗。” 店老板老脸一绿就要教育我:“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如此不识好歹,能得中郎将抬爱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竟还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马屁拍得真恰到好处。 这个凭空杀出来的明将军究竟有什么目的,他和靳惜绪在朝堂上不对付,应该和靳家人老死不相往来才对啊。他又是给我解围,又是帮我买单的,有大问题。 第83章 需要洗洁精去油 我很想说太师府不差这几个子儿,可始终做不到狐假虎威。 我紧紧盯着明川的眼睛,以眼神向他施压:“中郎将做事一向都这么不拘小节么?仅仅两面之缘,就值得将军破费的理由是什么?” 明川扯出一个微笑来:“美衣赠美人,无需理由。” 我靠,太油了,我需要洗洁精祛个油!为什么一个武将嘴里能说出这么油腻的话,他这都是跟谁学的。平心而论,明川长的不难看,但是配上些油腻的说辞,就扣分了。 我才十六岁啊,我未成年啊,明川能当上虎贲中郎保守估计也得二十多三十岁了吧,古人结婚早点的话,都能生下我了,他还调戏未成年,没有罪恶感吗? “什么叫无需理由,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道理中郎将懂吧?中郎将和我爹是同僚,按道理,我得称呼中郎将一声叔伯,明叔伯和我一个晚辈说这样的话,合适吗?” 触发关键词了,店老板把我的话听了去,估计在心里盘算我是哪家的二小姐,若有所思地嘴里嘟囔着:“靳……二小姐……靳……太师,太师府!” 店老板灵光一闪,茅塞顿开,“豁”扭头看向我,旋即又挂上一抹讪笑:“原来是靳二小姐,是鄙人有眼无珠,怠慢了二小姐,还望二小姐恕罪。”说完表情十分难看。 我没空去跟掌柜讨论服务态度的问题,只听见明川不可思议地重复道:“长辈,叔伯?哈哈哈。” 明川竟笑了起来,肆意爽朗,这笑声吸引了店里许多顾客的目光,又渐渐低沉下去。 我转头看向朱末,朱末严肃得很,回看我的眼神也有几分无语。 “本将军不过是想与靳二小姐交个朋友,靳二小姐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朋友之间赠礼,常事罢了。” 我直截了当:“我不需要朋友,也没兴趣交朋友,赠礼就算了,无功不受禄,这些衣服中郎将还是拿走送给家里女眷吧。” 递给朱末一个眼神,朱末了然地把怀抱的衣服往店老板手里的盒子上一扔,就要随着我离开。 明川虽还挂着微微笑意,那眼底却已经浮上了一层冷冽:“本将军送出的东西,从没有收回的道理,靳二小姐不愿笑纳,那便是玉裳阁裁剪的衣裙入不得靳二小姐的法眼,如此店铺也无经营的必要,东家即刻便歇业罢。” 我一直以为明川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主儿,这会儿我才发现我之前“以为”错了。也是啊,在朝为官,如果不会妥善隐藏自己的情绪,又怎么面对波诡云谲的朝堂? 我颦眉疑问:“明将军,没这个必要吧?” 明川否认我的话,语气无比郑重道:“很有必要。” 我不要这些衣服,是因为什么他心里没点数吗,怎么就能扯到能不能入我法眼的问题上来,即便是入不了我的眼,也不至于直接叫人关门歇业吧? 我咬着后槽牙质问明川:“所以现在中郎将的意思是我不收衣服,玉裳阁就得关门?” 明川这会儿笑得意味深长:“可以这么说。” 掌柜都要哭出来了,双腿一曲,就要跪下来,被朱末眼疾手快地托住了手臂,跪了一半,生生给拉了起来。 “要是我不准呢?” 太师正一品官位,正常来说除了皇帝和太后以外,没可能有人比他官位更大了,难道还压不了明川一头吗? 明川对靳惜绪这个太师毫无敬畏之心啊,即使我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依然气定神闲地说:“靳二小姐尽可以试试。” 掌柜脸色这个时候已经十分难看:“中郎将,二小姐,你们二位草民谁也得罪不起,还望二位开恩,给草民一条活路啊。” 士农工商,古代商贾地位最低,最没存在感,在这里我算是具体体会到了。 我不知道虎贲军有没有权限管商贾,但是看店老板畏惧的样子,明川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我冷静了一会儿,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既是对明川,又是对朱末说:“明将军一番心意,哪有一再拒绝的道理,朱末,把中郎将的薄礼都收下。” 明川神情微舒,眉头上扬,很是满意地模样:“靳二小姐到底还是心软,能体谅百姓谋生不易。” 我暗自横了他一眼,我是心软,谁铁石心肠我就不说了。 掌柜也长舒一口气,叫来了伙计把另外几件衣服规矩地打包好,恭恭敬敬地交给朱末,掌柜又说了几句圆场面的话,期间一直不停地擦汗,估计冷汗都流了一斤。 要是在现代高端商场奢侈品专柜遇上这么一个出手阔绰的富一代,我还不得开心得像小鸟一样满天飞,可惜这里不是现代,也没有奢侈品专柜,更可惜的是比起钱,这个时代阶级观念才更伤人。 “既然送给我就是我的东西了,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中郎将应该没意见吧?” 明川挑眉:“当然,随靳二小姐意处置。” 那就行了,反正都是给不言买的,借花献佛,三套十套的,也没什么区别。 最后我连声告辞都没有,就带着朱末转身离开了玉裳阁,心里懊恼今天出门也是忘记看黄历了。 明川和靳惜绪可是死对头,要是让靳惜绪知道我收了明川的东西,他会不会气到高血压啊。 我对朱末多嘱咐了一句:“玉裳阁的事情转头就忘了吧,靳惜绪和明川不对付,这事让靳家人知道了,怕会多想。” 朱末答应了,其实她本来就不是多嘴的人。 上午耽搁那么久,到了别院已经是下午的事了,探望不言的差事交给朱末以后,我也就很久没来了。 不言正坐在小院里,傻愣愣地盯着地上的蚂蚁发呆,不言今天这状态,竟然感觉比先前还要痴傻了。 “不言,你看,我们给你带来了什么?” 我把几个锦盒摆在不言身边的石桌上,依次打开来,随手提起一套水蓝色裙子抖开在她面前。 “明天是走灯节,大家都要穿新衣服,你也有,这些新衣服都是你的。” 我都不知道她听进去了几个字,只瞥了一眼新裙子就对着我傻笑,转眼又看到了朱末,脸上也流露出了一丝怯意。 毕竟朱末是荒婪的人,不言怕她也很正常。 我叹了一口气,把裙子收进了盒子里,转头问朱末:“朱末,你了解蛊毒吧,不言这样子,还能撑多久?” 朱末如实回答:“也许数月,也许明天,蛊毒性能不稳定,她也只是试验品,所以不言究竟剩下多少的日子,奴婢不敢妄言。” 第84章 曾经善良过 也许明天,也许数月,倒数的日子并不好过。 “小姐,恕奴婢直言,不言如今这副模样,生不如死,活得毫无意义,倒不如让奴婢送她一程,也算是解脱。” 朱末倒是直言不讳,敢这样建议。我却不明白了,当初的她可不是这么说的,在婪音府,朱末和荒婪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如出一辙的话,我还清清楚楚的记得。 “活着不比死了好吗?” 这次轮到我说这句话了。 朱末微微一愣,大概也是想起了点什么,旋即惶恐道:“小姐,是奴婢失言了。活着固然比死了好,奴婢只是不愿见小姐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蛊奴而忧心。” 我平静地开口:“我知道你没有别的意思,你先去房里把衣服都收起来吧。” “是。”朱末福了福身,抱着一摞锦盒往房间里去了。 这院子里就只剩我和不言两个人,不言大概也是坐累了,东倒西歪地站了起来,魂不守舍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没了手,无法掌握平衡,不言走得很不稳,跌跌撞撞地直行转弯,暂停,似是有抬腿跨的动作,又是一次直行加转弯,转过三个弯后,刚好来到了我面前,竟然双腿一弯直接跪下了。 几乎是不言跪下的同时,我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退了两步,不由得一愣。 原来她只是跪下而已。 “不言,你这是干什么?” 说完我才发现自己问了也白问,她也不能回答我。 不言如小鸡啄米一般对着我磕着头,却因为没有双手没能辅助自己磕得太深,我赶紧冲上前去扶住她的肩膀。 “不言,你别磕了,你现在是清醒的吗,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说不出来,抬头一脸哀伤地看着我,只见那双眼眸之中,竟缓缓流淌出两道猩红刺目的血泪!这血泪顺着脸颊滑落,宛如两条蜿蜒的血蛇,触目惊心。每一滴血泪都仿佛承载着无尽的悲伤与痛苦,令人不忍直视。 林婶来添水,见这画面满是同情地说:“不言姑娘前些日子也是这般隔三差五地胡乱走着,重复这样的动作,然后一跪便是一刻钟,但流血泪,还是第一次。” 隔三差五重复这套动作?意思是这些动作不是偶然出现的,也许是对不言有特殊意义的动作。 她的这些肢体行为代表了什么?难道是她过去生活中曾经历过的事情,念念不能忘,刻在了骨子里吗? “不言,你的家在哪里,你想找你的家人吗?我帮你找家人好不好?” 不言还跪在地上,我叨叨念着帮她找家人的话,她却开始拼命摇头,兀然,她的身子一顿,猛然向我扑来。 “不言!” 我被她撞得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两只手掌撑在地上磨出一阵刺痛。 不言竟继续冲我扑过来,张大嘴巴,作势就要咬我。下一秒,我的背后闪过来一道橙色身影,一个手刀起落,不言就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我惊魂未定地坐在地上忘了起身,朱末绕过不言,把我扶起来,坐到石凳上,又执起我的双手,细细检查。 我这才看到自己双手手掌被粗糙的地面磨掉了些皮,还渗出了血,嘶~难怪火辣辣的痛。 林婶连忙叫来吴婶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把不言抬进了房间,又拿来了金疮药给朱末。朱末给我涂了药,才说了第一句话:“不言的性子越发地不稳定了,小姐还是尽量少同她接触,此次是奴婢瞧见了,下次若是奴婢未在小姐身边,小姐被伤了可如何是好。” 我把涂过药的手掌向上摊在桌面上:“我偶尔过来都能遇上她犯病,林婶和吴婶岂不是更危险?” “话虽如此,但两位大婶身上却未见有伤,她们二位平日里也仅仅是端饭送水,帮助不言洗漱穿衣,鲜少有机会如小姐这般与不言长时间静心相处,故而不会被其所伤。” 吴婶赞同道:“朱末姑娘说得极是,其实平日里,也未曾见过不言姑娘伤人,今日……也是第一次。” 好像我也并没有听见林婶她们提起过不言有咬人的习惯,只说了她会重复一些刻板动作。这么不巧,我来了,她就开始咬人了,我做了什么事情刺激到她了?“找家人”三个字效果这么明显吗? “小姐,您该知道陆公子所言并非骇人听闻,他若知晓今日事,定会命奴婢处置掉不言,任何威胁小姐性命的东西都不可存在于世间。” 不言发疯的事的确被他说中了,只是我没有被不言咬到,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你看我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所以你不会把这事告诉他的。” 我的话,朱末能听明白。 朱末沉默了一阵,还是点了点头:“今日事,朱末自会瞒着陆公子,可倘若还有下次,奴婢自当如实告知陆公子,并遵从陆公子吩咐,妥善处置不言。” 我觉得朱末和荒婪之间一定是保持着某种联系,只要她想说,他就一定会知道。我也分不清楚不让朱末告诉他这件事到底是怕他杀了不言,还是不想让他担心。 “放心,不会有下次了。”我拍着胸脯和朱末保证,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不言被朱末打晕后,安静地躺在床上,脖子以下盖着被子,看着倒像个正常人。我把她脸颊上的血泪擦干净后,朱末站在床边说:“她的眼睛会逐渐不能视物,耳朵会慢慢听不见,鼻子闻不到,五感退化后便回天乏力,不言的病情恶化得比我想象中更快。” 我由衷地评价:“还真是……恶毒。” 蛊毒恶毒,施蛊的人更是恶毒。 话音落下,房间里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凝固,结成了冰。我没有针对谁,我是说婪音府所有人都恶毒。 不言被毁掉的脸,被砍掉的双手,被割去的舌头,都在控诉朱末和她的主子可怕的所作所为。 朱末语气虽冷淡,却有些掩饰不住的颤抖:“我们也曾善良过。” 第85章 琉璃挂 我从明川送的衣服里面挑了一套,回府以后转手又送给了明月,明月说她太久没做新衣服了,穿的都是太师府的“工作服”,小姐送的衣服她必定要好好珍惜,仔细收起来。 今年的走灯节,太师府一改往年的披黄戴白,没有灵堂,也没有哭丧,反而张灯结彩喜庆得很,我去民间打听来的走灯节习俗在太师府这个小社会里全都用上了,今天的段冷玉似乎全程都优雅高贵地站在太师府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走灯节的夜晚才是最为热闹的,天色渐渐暗下以后,段冷玉就热情地提议叫靳若南带我和靳若棉外出去走走看看,口中鲜明地形容着民间的节日气氛更加浓厚,热闹非凡,还有许多稀奇玩意儿。 说得本就打算出门的我更是跃跃欲试,这会儿,不出门去热闹热闹简直对不起自己,下一刻,在靳惜绪慈爱的微笑中,我放下碗筷就拖了靳家兄妹一块儿出门去了。 段冷玉,我姑且认为你是改过自新了吧。 正如我那便宜二娘所说,民间可比我在太师府布置的热闹百倍不止,不类于现代早已没有气氛的节日,古代民风淳朴,没有电子产品充斥,在节日庆典上当然也要用心得多。 与现代春节不同,走灯节主要还是以花灯为主,各色花灯,或挂在树上,或挂成走廊,映照得天空恍如白昼,没有宵禁的西朝无论男女老少今日都倾巢而动,发自内心地沉浸在浓厚的节日氛围当中,现场纯手工雕刻的花灯,无论是纸雕还是木刻都精妙非凡。 “姐姐?” 看纸雕灯笼看得精神太过集中,靳若棉一只纤纤玉手在我的眼前晃了好一阵,我才回过神来,靳若棉丹唇逐笑开:“姐姐这是看得入神了。” 手艺人嘛,非物质文化遗产,多看两眼也是正常的,算算也是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不甘寂寞的我属实太过怀念这样的氛围,由靳若南做东,我们两个女眷一人得了一个精巧贵重的花灯。 东巷的尽头有一棵百年的小叶榕,传说曾有月老在树下坐化,如果把写着心上人名字的琉璃挂向上扔去,一次挂中,两个人就能双宿双栖,当然这些话是从路人嘴里听来的。 我是没什么意向的,只是看得出来靳若棉心动了,我干脆顺水推舟,迎了她的意思说:“挺新鲜的,咱们去看看吧。” 当捕捉到靳若棉脸上一抹不可见的微笑滑过时我就知道果然戳中了她的心思,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在去东巷的路上,靳若南有意无意地问了我一句:“姐姐可有心上人?” 堂堂八尺男儿,哪来的阴暗八卦心,我想也没想就答了他的话道:“没有。” 说话间,我们这三个人已由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走到了巷口的榕树下,那横生的枝丫上早已坠满了写着人名的琉璃挂,琉璃在四面八方灯火的映衬下显得熠熠生辉,耀眼极了。 靳若棉虽然摆着大家闺秀的姿态,行为上没什么反应,可当看向一个个姑娘小姐或是少爷公子成功挂上琉璃挂后,小小的脸上满是羡慕,一双俏眸时而游走在树枝上的挂坠上,时而低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到旁边小摊上买了三个琉璃挂,摊主打趣儿说道:“小姑娘心上人挺多啊。”被我狠狠瞪了一眼,不敢不再多嘴。 我把琉璃挂分别交给靳若南、靳若棉以后,才发现我无意间给自己也买了一个,靳若棉一开始还含蓄地推辞一番,最后拗不过我还是“勉强”收下了,然而我拿着这东西并没有什么用。 提着琉璃挂,负着手眼中带着八卦的火苗,左左右右地窥视靳家兄妹写了些什么,靳若棉的心上人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姓甚名谁,只是靳若南少年得志,一表人才,不知道什么样的姑娘能入得了他的法眼,嘴角含笑写的那么认真,却下笔飞快,我还没能看到一二,他就已经重新拎起琉璃挂迅速扔上了树枝,转头回来得逞般地对我说:“姐姐,若是被人瞧去,可就不灵验了。” 我嘁了一声:“不给看就不给看,谁稀罕。” 靳若棉身娇肉贵,手臂细得和两根棍似的,哪有什么力气去扔琉璃挂,扔了好几次都没挂上,一张脸委屈起来,眼眶都红了。 靳若南于心不忍出手帮了一把,第四次,靳若棉的琉璃挂终于成功地坠上了树枝,那脸上终于转了晴,笑了出来。 琉璃挂倒是玩过了,可是靳若棉的心愿又该怎么实现,黎夜浔是铁了心不遵圣旨和她结婚。 那一次告别之前,他脸上那副胸有成竹的表情让我心里非常的不安,总觉得他有什么阴谋,他又能有什么阴谋,难道也学靳若微离家出走,他不像是舍得下荣华富贵的人。 靳若棉望着庙会方向,挽起我和靳若南的手:“姐姐,那边庙会里有灯谜,咱们去猜灯谜吧。” “这……。” 猜什么灯谜啊,在现代每次遇到什么大庙会猜灯谜全都是百度一下全都知道,现在又没手机又没平板,猜的出来就见鬼了,可是,靳若棉都饶有兴致的样子,也不好驳了别人的面子,走吧走吧。 三个人绕过挂满少男少女心事的大榕树,往庙会的方向走去,看得出来靳若棉的心情非常好,步子都比平时迈得大了些,只是没走两步,突然停下看向脚下,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躬身拾了起来,原来是一个淡绿色的琉璃挂,下方的红纸上已经有了墨迹。 “何人如此大意,将这般重要的物什丢在此处,失主想必着急坏了” 靳若棉纤纤玉指将琉璃挂拎着谨慎地置于掌心,生怕一不小心掉落在地摔碎了,是啊,寄存着美好愿望的东西当然要小心翼翼地保护着。 “这也能弄丢,我看也没多诚心。” 我从靳若棉手里把琉璃挂接过来,准备把东西寄放到摊主处。 第85章 淮贤王小计 靳若棉却迟迟没有动作,美目怔怔地盯着无意中抖落展开的纸张,似是发现了什么惊奇的事情,我凑上前去看了看,自己也愣住了,这红纸上竟赫然写着三个熟悉的字眼:沈还寒! 靳若南的视觉水平线高,当然也被他看了去,我迎着他质疑的目光似干笑着。 “哈,竟然有人暗恋我,我都不知道,你说气人不气人。” 真是气死人了。 靳若南这什么眼神,浓浓的怀疑之色,他该不会以为这字是花清流写的吧,花清流又不是傻子,跑到西国来凑这种低级热闹。 靳若南的薄唇微微张开,想说些什么,靳若棉的肩膀却从后面被人轻轻拍了拍:“姑娘对不住,这琉璃挂是我家公子不慎掉落的,还请姑娘归还。” 我们不约而同转身回去,见到一个青衣小哥站在跟前,见了我们几人一脸惊讶,立即躬身道:“原来是靳少爷和二位小姐,小的眼拙没能认出,还望少爷小姐莫要见怪。” “你怎么在这儿?” 我们三人见着这人更加惊讶,这不是淮贤王府上的下人云竹吗,他怎么在这儿? 靳若棉好像半分都没听进云竹的请罪的话,盈盈双眼视线直接透过了云竹,看向他的身后不远处的方向,脸色突地就变了,就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竟从靳若南口中听到两个不该听到的字:“淮贤王。” 我早该想到既然云竹在这儿,那他口中的公子还能是谁? 靳若棉的目光所及之处不是淮贤王又是谁?可是为什么黎浔看到我们三个以后故作惊讶的样子那么明显,深不可测的微笑浮现在清秀的脸上,随着脚步渐渐的接近,那笑意更浓。 近了,近了,更近了,不消片刻,黎浔已经与我们面对面不足五步,靳若南正欲拱手,黎浔却抬手制止,说道:“市井之中不必多礼。” 我觉得很奇怪啊,这么巧吗,西朝都城的面积堪比一个直辖市,这样都能遇上?我疑惑地左右打量黎浔和云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直接问他:“你又怎么在这儿?” 黎浔眉毛不经意一挑:“听闻民间走灯节热闹非凡,怎么我不能来吗?” 我忙摆摆手否认:“我可没这意思,我们还有别的活动,就不打扰王爷雅兴了,再见。”反手拉着靳若棉就想走。 黎浔固执得想要和靳若棉取消婚约,这会儿保不齐会说煞风景的话,靳若棉刚才还高兴得很,别让不相干的人扰了兴致。 走啊,这靳若棉怎么像颗钉子似的扎在地上,一寸都挪不动,我回头叫靳若棉:“若棉妹妹,快走啊!” 而靳若棉,眼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通红,蓄满了泪水,虽然努力地不让自己眨眼,可眼泪还是滴滴滑落,沉沉地砸到地上,置着琉璃挂的右手伸向黎浔,朱唇轻启,声音微微颤抖:“你的心上之人是姐姐?” 我心下一惊,差点忘了云竹刚才说的话,他说这琉璃挂是他家公子不慎遗失的,可这遗失的琉璃挂上写的居然会是我的名字,荒天下之大谬啊。 想要抢下琉璃挂,却被靳若棉巧妙一躲,扑了个空,摔进了靳若南的怀里,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靳若棉,她不止是伤心,她还生气了。 黎浔没有打算接过琉璃挂,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说:“是,我心上之人正是靳二小姐,沈还寒。” “你疯了吧!”我想也没想就回骂了过去,也不管什么王爷什么臣女。 “姐姐!” 靳若棉突然一反常态地高声斥道:“事到如今,又何必隐瞒,说什么没有心上人无需琉璃挂,都是谎话,欲盖弥彰,其实你们二人早已两情相悦了对不对?” 我立即扯着嗓子坚决反驳:“鬼和他两情相悦啊。” 对了,我突然明白了,先前在淮贤王府黎浔说他有办法,他的办法就是这个损招,拿我当枪使!什么该死的同是天涯穿越人,到了关键时候还不是各自飞,我果然不该轻易相信这个家伙。 好,好,既然你不仁也别怪我不义了,我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你敢这么陷害我,信不信我告发你冒充黎浔,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谁知他笑意不改,嘴上却不动声色的微微轻启:“若是本王向靳惜绪的死对头虎贲中郎明川透露太师策划靳若薇假死,以躲避选秀,朝堂之上风起云涌,也不知是谁先吃不了兜着走。” 我脸色一白:“你威胁我?” 黎浔眉眼一挑:“哦?难道不是你先威胁本王的吗?” “王爷,靳三小姐她……。” 云竹缓缓凑近黎浔,声音迟疑。 我转头看去,三小姐她怎么了? 只见靳若棉的泪水大滴大滴地往下淌,死死地盯着相距不足一厘米的我和黎浔,靳若南也是一副忍气吞声的模样,将我拖离黎浔身边沉声道:“姐姐,注意分寸。” 经靳若南提醒和靳若棉的眼神,我才有所反应,我和黎浔这样相互威胁的样子在外人看来就是没有分寸,甚至亲密过度。 我又急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若棉妹妹,我和淮贤王真的没有半点关系。” 靳若棉坚决地摇头,绕开我想去拉她的手,往后退去,越退越远:“先前处处打探我和浔哥哥的婚事,其实都是为了自己,姐姐说什么失了记忆,忘了过去,可偏偏就记得浔哥哥,原来不是没有原因的,我……讨厌姐姐!” 下一刻,靳若棉已向着与我们来时相反的方向跑去,留给我们一个决绝的背影。 “若棉妹妹,若……!”第二句名字都没喊完整,靳若棉就已经跑没影了,这姑娘身材看着跟纸片似的的,怎么跑的这么快,百米速度直逼十二秒啊。 我声音太大,引得周围的路人大多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靳若棉身娇肉贵的,出门又没带随从,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回去怎么跟靳惜绪交代,还有靳若微那个来者不善的二娘非当着靳惜绪的面掐死我不可! 第86章 拐卖 一想到这儿,我抬脚就要向着靳若棉跑开的方向追去,却突然被一人拉住,回头一看,是靳若南,严肃对我道:“我有轻功,快些,我来追。” 那敢情好,我点点头急切地说道:“一定要追回来。” 靳若南目光坚定也点点头:“姐姐,你自己注意安全。”说完脚下生风,随随便便的越过熙熙攘攘的百姓开始飞檐走壁,小伙子这轻功可算是派上大用场了! 黎浔!这个罪魁祸首,始作俑者! 还没目送靳若南的身影彻底消失,我就等不及地扭头瞪向那个摇着扇子如同局外人看热闹一般的少年,冷着脸,咬着牙说:“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该死的办法?黎浔,真是不枉你在这里生活这么多年,曹氏枭雄的那句话放在你的身上都不为过!宁可你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你!王爷慢慢游玩,臣女身子欠安,告退了!” 说完转身用背正对着他快步离去。只隐隐地听到云竹在身后说着什么大不敬,死罪之类的话。 我早该想到这附近地面坚实,琉璃挂的质地并不好,如果是不慎掉落在地,怎么可能还完好无损,分明就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等着我们上钩,我和靳家两兄妹无论谁踩到这东西,结果都是一样的,他为了摆脱靳若棉真是煞费苦心,搞到我们“姐妹”反目成仇也在所不惜。 我脚步匆忙朝着刚才靳家兄妹消失的方向追去,尽管知道是追不上的。 这个方向,越跑人越少,人生地不熟的我越来越觉得瘆得慌。 真是扫兴,大好的日子遇到黎浔这个程咬金给了我们一记重击,我一面在心里骂他百八十遍,一边后悔刚才没有发挥好。 干脆原路返回,回到了东巷口的大榕树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也没再见黎夜浔和云竹的半个影子,也是,目的达成之后还有什么必要多做停留。 黎浔!老娘和你势不两立! 我在原地抓狂的间隙,一声巨响,天空猛然绽放出几朵巨大的光彩。那一瞬间天空亮了半边。短暂的间隔,又是伴着几声巨响,无数的烟火开放在天际。烟火,这个年代居然也有这么绚烂的烟火,好吧,虽然我的脑子很乱,但是也不妨碍我欣赏一下烟火。 不只是我,天空下的人们屡屡发出惊叹,驻足观看。 记得上次看烟火还是和小南一起,在学校的教学楼顶,小南为我放的,结果被学校保安发现了,愣是追着我和小南围着学校跑了五圈。 想想就觉得好笑。 看完烟花,我一个人拖着脚步走了约莫半个小时终于远远地看到太师府的红漆大门,不知道靳家兄妹回来没有,如果没有回来,被府里二老问起我又该怎么说? 我还是太年轻啊,信错了人。头痛地揉了揉额角,冷静了一下,不能再想了。 正当我要抬脚向太师府走去时,突然一阵黑从天而降,这质地是麻袋! 一个激灵,我才反应过来,正待挣扎,身体却一轻竟然被人扛了起来。隔着麻袋还隐隐听见有人说话。 “烟娘这次可看走眼了,居然让咱哥俩抓这么个平庸的货色回去。” “既有人卖,只要不丑,烟娘哪有不买的道理,老二,你就别在这儿乱嚼舌根子了。” 这话听着刺耳啊,谁狗胆包天敢卖太师府大小姐?烟娘又是谁?这什么麻袋质量这么好,我拼死挣扎都没有一点破损。 又听到外边的人说道:“哟,这妞性子还挺烈,跟匹小烈马似的。” 另一个人接道:“性子再烈到了烟花楼还不是一样被烟娘治得服服帖帖。” 烟花楼?青楼?乱世啊乱世,拐卖太师府大小姐就算了,竟然还敢卖到青楼去,我可是待选的秀女! “放开我,我可是太师府二小姐,识相地就赶紧放我回家,否则我爹一定把你们大卸八块!” “老二,她在里面呜呜呜的说什么呢?” “哪一个被我们兄弟扛走的女人说的不是同一番话,咱们只管给烟娘送去,懒得听废话。” 威逼不管用? 被人这样扛着,眼前黑暗成一片,他们走了好久,扛着我似乎又走回了市集,周围开始热闹起来,有人就好。心中一喜,更卖力地挣扎起来,一定有人会看见的。 可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在挣扎之余居然听到一下一段对话。 “看,赖家两兄弟。” “是啊,还扛着一个麻袋,想是又有哪家的姑娘不幸了吧。” “哪家姑娘不幸都不管咱们平民老百姓的事儿,烟花楼买的人,谁有那胆去过问啊。” “倒是,这烟花楼也不知被什么人罩着,就这么肆无忌惮的逼良为娼官府都不敢管。” 以上对话着实让我汗了一把。 什么青楼竟敢这样猖狂,还逼良为娼,官府都不敢管,太嚣张了吧。这一路喧嚣,当听到马蹄声时我心里一跳,马车?他们要把我带到哪儿去? 果然是马车,被人粗鲁地扔到了一个室内空间,然后听到有马长啸一声,我就随着马车颠簸起来,颠得我睡意渐上。 朱末,朱末在哪儿,好后悔今天出门没带朱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人扔下了马车随后扛在肩上左拐又是右拐,又是上楼的,最后,突然掉落到了地上,“嘭”的一声,后背撞到了一堵坚硬的墙壁,痛得我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罩在身上的麻袋被人猛地扯掉,突如而来的光线让我的眼睛适应了好久才缓下劲来。 眼前的三双脚,一双绣花鞋,两双黑色的布靴。三个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一女两男,两个男人笑得极其猥琐,女人二十五上下,长的倒是十分美丽,有种少妇的风韵。 环视一圈,原来是一间装饰华丽且配色俗气的闺房, 少妇稍稍转头对两个猥琐男吩咐道:“你们退下吧。”于是二人就躬身后退一副奴才样退出了房间,并且带上了门。 难道这里就是所谓的 “烟花楼”?这个女人就是他们口中的“烟娘”? 第87章 钱解决不了的事情 我现在心里十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从自己“家”门口被拐走就算了,还被拐进了烟花柳巷,什么鬼运气。 花清流为什么还没杀尽这些拐卖妇女儿童的犯罪分子?不得不说,先前鞭子没打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现在我都有点想念花清流的毒辣手段了。 这房间里就我们两个人,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说时迟那时快,我在那烟娘的眼皮子底下迅速转身,握住门栓,这门却死活都拽不动,居然被人从外面扣住了,见鬼! “莫要再负隅顽抗了,既然进来了,就安心待着。” 我说这女人怎么见我要跑一点都反应都没有呢。 我泄气地回过身去壮起胆子拉长着脸:“你抓我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 烟娘冲我走了两步,发髻上的琉璃步摇随着身姿摇曳,好看的不得了,她笑道:“姑娘,这误会可大了,烟花楼是正大光明花了银子将你买来的,在这里,无论皇亲还是国戚,既然被卖进我烟花楼就是我烟娘的人,烟花楼后面的人可由不得你说不。” 卖,又是这个卖字,谁敢卖太师府嫡女? 我真是条件反射地怀疑起最近对我太过和颜悦色的段冷玉! “谁把我卖给你的?” 即使我强装冷静,也抵不过手脚发冷,双腿打颤。 烟娘掩面呵呵一笑:“这便是秘密了。” 既然有买卖就有价钱,我不再有空闲去欣赏烟娘的步摇,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问她:“你付了多少钱,我是当今太师府二小姐,放了我,我出十倍价钱、哦,不百倍!” 顺便手忙脚乱地掏出自己身上所有值钱的金银首饰:“我身上还有些银子,这些首饰也都价格不菲,先给你交个订钱,怎么样?” 烟娘笑得更大声了,提起手绢捂着嘴,花枝乱颤,看也不看我手上的首饰。 “太师府二小姐?哈哈哈,西朝谁人不知太师府二小姐年芳不过十四,天生褐发,你冒充谁不好偏要冒充太师府二小姐?呵呵呵。稍安勿躁,既来之则安之,进了烟花楼除非我烟娘亲自点头,否则即便天皇老子来了,你也走不出去。” “我没有冒充,我本来就……” 等等,我突然顿住,二小姐,她是说靳若棉?是啊,这才没多少时间,太师府又回来个二小姐的事情除了京都的人知道,出了京都又能传多远,世人大多知道有个靳若棉罢了。 俗话说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可是如果钱都不能解决的,那一定是天大的问题,例如我眼前这一桩。 我挫败地收回首饰,心里打鼓,软硬不吃,我还能怎么办,一头撞死,以死明志? 不不不,我青春正年少,不该有这种厌世的想法,那么按照小说的一般套路,被卖到青楼的女主都该有个正义之士前来搭救,但不是马上,虽然我不一定有女主光环,所以在逃脱之前是不是应该服个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不让我卖身,卖啥都可以,呃……当然卖器官也不可以。 “靳太师从民间沈姓农户家中找回嫡次女的事情你不知道吗?你是怎么开青楼的?别说我没告诉你,我就是那个嫡次女!” 我一天搬出两次太师府嫡次女的身份来,可惜好像都没什么用。 烟娘丝毫不显畏惧,揉着耳屏,极度敷衍道:“好好好,你是太师府嫡次女行了吧,我这烟花楼的姑娘里还未曾来过如此贵人,也算蓬荜生辉了。” 她的样子明显不信,这青楼背后的人到底什么身份能让她这么盲目自信? 我颤抖着声音放出最后一句狠话:“识相的最好放了我,否则我爹一定会移平你的青楼!” “哎呀,可吓死烟娘我了!”烟娘捂着胸口作害怕状,又一秒变脸:“可惜啊,我不怕,丫头,每一个被卖进来的姑娘都同你一般硬气过,却无一人能从老娘的手段底下全身而退,你也不例外。” 天哪,想念我依法治国的法治社会,黎昱,你到底是怎么治国的啊?难怪花清流一门心思要推翻你,你说你这不是活该吗? 每一次看到这个社会的负面见闻,我真是忍也忍不住要在心里暗骂黎昱,每一次他都离“昏君”形象更进一步,这一次更甚! “你有多少手段不如都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这样的话,烟娘大概也听得多了,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冷冷地冲外面喊了声:“来人。” 推门进来两个身着暗灰色衣衫的男人,一人一边把我扣住。 “带去暗房清醒几日,何时想通何时再放出来,可略施惩戒,记住,莫要伤了脸,注意分寸。” “是!” 两个人同声答到,也不管我站没站稳就直接拖着出了门。 我的腿在门框处,墙角处,没少撞击,可在他们眼里我如同一件货物,只要不伤脸,其他位置伤了也无所谓。 “你们放开我!放我出去!救命啊,青楼逼良为娼啦!” 我好不容易跟上他们的脚步,疯狂地挣扎,拼命呼救,却无济于事。 这里是妓院的三楼,走道护栏外一片灯红酒绿,丝竹之音悠扬入耳,混着脂粉香气和茶香酒香,从一口厅堂到三楼悬挂着无数琉璃灯笼,映照得整座建筑如梦似幻。 路过的一个个房间内难免靡靡之音,听得人面红耳赤,无数的过路人像是见惯了我被人拖行的画面,没有一人多看一眼,多说一句。 左边的男人恶狠狠地掐住我的手臂,恐吓道:“老实点!若是自己大意伤了脸,别怪烟娘对你不客气!” 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两个粗犷的男人拖着我到什么暗房去,真是天底下最恐怖的事情。 走得越远,我的手脚抖得越厉害,甚至比曾经被花清流锁住喉咙还可怕! “救命啊!杀人啦!” 尽管没人理我,也不妨碍我继续喊呼救。 两个男人也是被我吵得烦了了,不知道从哪里扯出一块布,揉成一团塞进我的嘴里。 诶,我吐出来,接着喊! 第88章 碎裂的竹哨 两人停下脚步对视一眼,重新捡起布团,又加了一块布,揉成更大的团子给我塞个满嘴,无论我怎么吐都吐不出来。 被人连拖带拽,走了大概十几分钟,下了三层楼,又绕到了主楼后面一间单独的小屋子,小门打开的一瞬间,浓厚的灰尘扑面而来,呛得我不断咳嗽,可惜嘴里塞着布,又不能完全咳出来,憋得我脸都红了。 在把我推进屋子里以前,两个男人的手在我头发上捯饬了一阵,好像取走了什么东西。 而眼前这间屋子是木制结构,层高有四五米,唯一一个透气的窗口东面墙体最高处,其外连根草都没有。 木门“砰”地一声被人从外面关上了,还有哗哗地落锁声,屋子瞬间伸手不见五指。 可喜的是他们并没有约束我的手脚,我自己拿下了嘴里的布团,嘴都酸了。 我一摸头,才发现他们刚才收走了我的发簪和其他尖锐的首饰,难道是防止我自杀? “开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我不死心地拍打着木门,手掌本来就有昨天的擦伤,没拍几下就痛得不敢再动,只能对着外面干吼,可外面的人,却自动忽略掉我的声音,若无其事地聊起天来。 “你说这一次里面这个何时能妥协?” “按照以往的惯例来看,最多不超过五日。” “我瞧着不止,我赌十日。” “行啊,你若是输了,请我喝酒吃肉。” “自然是没问题。” 我趴在门上,胆战心惊地听完他们的对话。什么“五日”,什么“十日”,什么“惯例”,除了我以外,主楼那些在名流绅士,权贵富商中谈笑风生的女孩还有多少是被拐卖来的? 这屋子外面是什么地方,仅有的一个窗口似乎根本不足以让我求救。无意间摸到脖子上的东西,脑子里灵光一闪。 竹哨! 可以召唤小荒的竹哨还在,我还有人可以求助,天无绝人之路啊! 不管小荒对面是不是黎昱,总之对面那个人不希望我死,只要能成功求助,就绝不会失望。 来不及细想,我立刻走到窗户下面拿起竹哨,用尽全力一吹。 “哔——哔——!” 哨声在这个几乎全密封的空间里显得异常响亮,甚至还有点回音。 在等小荒的空档,我才回过神来,这里面毛都没有一根,即便召唤了小荒来,我又该让它带什么信出去?让我自己咬破手指写一人血书吗? 臣妾做不到啊! 不但没有书信可以让小荒带走,这次连小荒我也没有等来。 这里实在是太封闭了,信鸽的定位哪有那么准确,等了好几分钟,也没有听到窗外有什么动静。 我倔强地再次拿起竹哨,拼命吹响,又是几声急促的哨声回荡在屋子里。悲惨的是,小荒没叫来,把外面守门的人惊动了。 木门被一脚踹开,其中一人大步走进来,凶狠地瞪着我,下一眼就看到了我手里的竹哨。 “我还纳闷呢,什么破玩意儿弄出如此刺耳声响,原来是个竹哨。” 说着,果断伸手从我手里抢走了竹哨。 “还给我!” 我嗷的一嗓子就要冲上前去抢回来,可根本不敌对方,那人从腰间抽出一根皮鞭,抬手就抽在我的肩上。 “啪!” 那声音,跟广场上的老大爷抽陀螺似的,响彻木屋。 我下意识地收回了手,不用扭头看也该知道我的右肩已经鲜血淋漓了。 “这破东西有什么好抢的,白白挨一鞭子。” 男人看也没看我一眼,只拿着竹哨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我左手捂着生疼且灼热的右肩伤处,勉强抬起右手,伸出手掌,一字一顿:“还、给、我!” 男人收起了皮鞭,轻蔑地看了我一眼:“好啊,本大爷这就还给你。” 话毕,他的手一松,竹哨就“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几乎是竹哨落地的同一时刻,他高高地提脚,再狠狠地跺了下去。 “咔咔。”一阵破裂的声音随之传来。 这一脚仿佛同时踩在了我的心脏上,狠狠碾压着,全身的器官都揪在了一块儿。顷刻间,我的鼻尖一酸,喉头涌起一股酸涩,眼泪不受控制地钻出泪腺,在眼眶里打着转。 可在男人挪开脚的那一刻,我眼里即将流出来的泪水差点收回眼眶! 竹哨本身已经四分五裂,坏得不能再坏了,在裂开的哨体里面,竟爬出一只通体黝黑两颗米粒并列大小的虫子。 男人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再次抬脚,那虫子立刻就牺牲在了他的脚下,也发出了最后的哀鸣声。 “哔——哔——!” “我还当什么宝贝呢,真是晦气玩意儿!” 男人啐了一口,一边骂一边出门去了,再次落了锁,只剩我在屋子里目瞪口呆。 为什么竹哨里面会有一只虫子? 这竹哨是重新训练了小荒才有的,是荒婪给我的,是荒婪在竹哨里放了虫子?原来我一直吹出来的哨声竟然是虫子的叫声啊。 我吹过那么多次竹哨,等于在和这只虫子间接接吻?那么多次,它竟然没有趁机爬进我的嘴里去! 这虫子到底是什么? 我站得累了,干脆席地而坐,看着眼前不远处变成碎片的竹哨和被碾碎的虫子,刚才没流出来的泪水在这一刻倾泻而出。自己也不知道这哭是为哪一桩,是因为最后一丝求救的希望破灭,还是因为失去了竹哨。 右肩痛得抬不起来,最后左手擦去了满脸泪水,哭得久了,反而开始检讨自己这种时候,哭有什么用? 这间屋子简直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周围死一般的寂静,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沉睡过去。主楼的璀璨热闹、喧嚣暧昧和这边毫无关系。 我不知道太师府的人有没有察觉到我的失踪,也不知道靳若南有没有找回靳若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从我被抓到现在,究竟过了多久。眼前的境况对于我来说每一刻都是煎熬,心里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第89章 登高跌重 上一次有这种恐惧感还是被沉奕抓进沉羽山庄的那个夜晚,那时和沉奕虽然敌我不分,但起码他的态度让人很放心,可今天,我低头看着自己血淋淋的肩膀……这肩膀还真是多灾多难。 “砰!”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打开了一条缝,外面扔进来一个小瓶子,旋即立刻关闭。 我跟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挪动过去把瓶子捡起来,对着外面喊:“喂!这是什么啊?让我服毒自杀吗?” 好吧,没人理我。 我干脆打开木塞闻了闻,浓浓的中药加薄荷的气味,根据前几次受伤的经验来看,这瓶是金疮药。既然买了我,又大老远费劲巴拉地把我抓来,应该不会是想让我死吧。 我拉开肩膀上的衣服,小心翼翼地给自己上了药,然后穿好了衣服。以前每次受伤,身边都有人照顾,这一次,只有我一个人。 上完药后,我无聊到开始读秒,又是难熬的一段时间,是几十分钟,还是几个小时,我自己都已经数不清了,肚子叫了好几轮,饿得我已经感觉不到饿了。 门再次打开,借着外面的光线,能看到有人推进来一个托盘,托盘上有一个小碗,外面的人只说了三个字:“吃饭了。” 我还没看清碗里是什么,门又关上了。摸索着端起碗来,里面的食物也只有贴着碗底一点点,这是存心要吊着我,不让我死又不让我活的太精神。 我强撑着力气,对着门外叫嚣:“这么点猫食够谁吃啊!” 对于我的话,外面的人有了回应:“想吃山珍海味?便从了烟娘,好好留在烟花楼,要什么有什么。” 我把碗狠狠地往地上一摔,瓷片四处飞溅:“等着吧,等我死了,做鬼回来给你们当牛做马!” 正常人饿个两三天死不了,先挨着吧,能拖多久是多久。 又独角戏一般叫嚣了好一会儿,疲惫感和饥饿感铺天盖地同时来袭,话说太多大脑也开始缺氧,渐渐的趴在地上睡着了。 这暗室里,我保守估计也被关了好几天了吧,就这样醒来又睡着,睡着又饿醒,一口饭没吃过,只靠喝水吊命的我脑子越来越不清醒,把平生做的所有坏事都回忆了一遍,小到踩死蚂蚁,大到违反校规在学校放烟花,想必所有坏事的报应都集中在这一次了。 没有手机没有电视没有小说,甚至没有人,也就每天不定时被带出去上个厕所,正常人在这里关个三五天,心态都会渐渐崩溃。我仅靠着渺茫的希望支撑着,心里甚至开始疯狂地思念起一个人来。 “沈还寒。” “沈还寒。” 迷迷糊糊中,脑子里蹦进来一个声音似远似近地呼唤我,好熟悉的声音。 “沈还寒,我来救你了。” 那是荒婪的声音啊! 为什么我只听见声音,看不见他人在哪里,我想叫他,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我也没有力气再发出声音。 一道白光中,我看见屋子的门口,他突然就出现在那里对我招手,一身墨衣,身姿挺拔,虽然那脸始终看不清楚,但我知道,那就是他。 “沈还寒,快来,我带你回家。” 好,带我回家。 我想站起来,腿上却使不上一丝力气,就像灵魂被禁锢在了原地。 “沈还寒,你怎么还不过来。” 不,不对,荒婪不可能知道我在这里,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我是被人卖到了青楼啊。 他的身形在白光中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不见。这时我终于能发出声音了,却只顾着流眼泪。 荒婪,你别走,我想你了。 荒婪,朱末说错了,我不是对你没有半点情分。 荒婪,我相信朱末说的那些话了。 荒婪,我不敢一头撞死以明志,可当威胁逐渐来临时,我的脊梁也逐渐硬气。 “烟娘,这妮子当真是个硬骨头,都饿成这副模样了,竟还不肯向你低头。” 烟娘的语气无比凌厉:“她肩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你打的?” “是、是啊。” “啪!” “烟娘,你、你打我做甚?” “谁让你打她的?这身子若是留了疤痕,初夜可就卖不出好价钱了!” “这丫头性子实在刚烈,我才打了她一鞭子,不也才一鞭吗,能有多深的疤啊。” “怎么不蠢死你!赶紧把她给我浇醒。” “是!” “哗啦~!” 隐约中,听到了几个对话的声音,还没来得及辨别是梦还是真,就被人泼了一头的凉水,意识瞬间就清醒了一大半。 清醒过来,发现自己依然在烟花楼的暗室里,面前坐着浓妆艳抹的烟娘和两个肌肉男护院,其中一个护院正把一个空水桶扔到了门外。 还好现在天气转暖,这种温度的水还承受的住,只是水顺着我的头发滴滴答答的,非常不舒服。 我没有力气再站直身子,于是勉强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烟娘翘着二郎腿,不可一世的模样。细长的手指挽着手绢,靠在鼻下,在抵挡暗室里难闻的霉味。 “果然有几分骨气,再饿下去,恐怕就得见阎王了,我花了银子将你买来,不是要送你上西天的,这几日,我也想通了,与其将你耗死,不如你我各退一步,我允你不卖身,你且先在烟花楼做个奴才如何?” “你这是在跟我商量,还是……通知我?” 我抬头看向烟娘,脑子里在神游,奴才……,原来这就是奴才看主子的视角。 “呵呵,自然是在通知你了。” 烟娘掩面一笑,抬手勾了勾手指,门口进来一个蓝裙梳着双丫髻的女孩,双手托着一套和她穿着同款色系的衣服。 “将衣服换上,今日起你便是我烟花楼的丫鬟,想来端茶倒水,打扫清洗等活计也是做的来的。” 别说,这主意还真不错,当下人总比被迫卖身好一百倍,这么看来这烟娘似乎还有点人性,可是刚才恍惚中她说的话,让我觉得她依然目的不纯。 既然是当奴才,为什么要“卖好价钱”? 第90章 洒扫丫鬟 “我堂堂太师千金,在你这窑子里当下人,你不怕我爹知道了烧了你这鸡窝!” 我的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能卖身!谁也不能被迫卖身! 烟娘头痛地揉揉额角,站了起来,对捧着衣服的女孩说:“棠儿,带她去洗漱更衣,填饱肚子,一个时辰后领去主楼洒扫。”随后转向我:“最好不要耍花样,否则我就请二位护院来伺候你更衣,到时会发生什么,我就不敢保证了。” 真是化着最粉的妆,说着最狠的话,这女人最后那句话吓得我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烟娘吩咐完后,带着护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暗室。 女孩缓缓走近我,提示般说道:“烟娘的话绝不是说说而已,烟花楼的护院都是咱们城中的地痞流氓,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姑娘既然进来了,便认命罢。” “你能放我走吗?” 我用尽全身力气,站了起来,拉住女孩的手,向她寻求最后的帮助。 女孩惶恐地挣开我的手:“姑娘莫要为难我了,我也不过是被卖进烟花楼的低等下人,没有本事也没有胆量放你走。” 这么大一家青楼,得有多大的背景才能长盛不衰啊,一个小丫头,的确没有放了我的可能。 “姑娘,还是随我去沐浴吧,时间稍纵即逝,一个时辰后烟娘若是看不到人,你我都没有好果子吃。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即便姑娘想要逃出去,也得先完整地活着啊。” 要逃出去也要先活着,这剧情似曾相识,当初在婪音府不就是走的这条线路吗? 女孩费心劝解,我还真有点动摇,也许真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最终我被女孩带到了汤池洗去了这几天积攒的灰尘,换上了烟花楼的丫鬟装束,吃了点剩菜剩饭裹腹。 我身上还有伤疤,而且还不止被鞭打的那一道伤疤,就算烟娘要让我卖身,肯定也没那么快。 女孩名叫棠儿,也是小时候被卖到烟花楼的,只是那时年纪太小不能接客就暂时做了女奴,不到一个月就满十五岁,过了生日就得正式入“娼籍”了。 在这间青楼里,作为女奴我的年龄算最大的。 主楼阴暗的角落里,烟娘换了一身衣服,香肩半露,在我面前来回走动,上下打量,满意地点点头,只是看到我领口露出的伤疤时,转头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天用鞭子抽我的护院,男人被瞪得往后一缩。 “还得是年纪相仿之人有法子劝动你。我可把话说在这儿,你虽有伤疤在身,但迟早痊愈,这期间可若有客人看中了你,那也是你的造化,到时若是还敢耍花样,别怪我不客气。” 放心吧,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这伤好不了了,我没胆子划花自己的脸,但有的是办法让肩上的伤口无法愈合。 我没有对她的话做出反应,但问出了一个我一直很关心的问题:“烟娘现在能告诉我,是谁把我卖了吗?” 我抓紧时间想打听出来这个不要命的卖家。 烟娘轻笑着轻拍我的另一边肩头:“死了这条心吧,绝无可能告诉你,打今日起给自己起个花名,从此以后便告别过去,生是烟花楼的人,死是烟花楼的鬼。” 笑死,还花名。 我给自己留下了“寒”这个字,在这里我叫“小寒”。 这个点,暮色降临,华灯初上,正是青楼上生意的时候,没多耽搁,烟娘就让棠儿带着我我去大堂里端茶递水,学经验了。 平时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牛马谁不会当,就这样慢慢上手了,我也试图在烟花楼的客人里发现熟人能救我出去,可惜我在这个时代认识的人两只手都数得过来,能在青楼偶遇的概率几乎为零。 这烟花楼就是青楼和妓馆的合体版,高级到吟诗作对,琴棋书画,低级到拿钱办事,提裤子走人,接待的基本上都是富绅土豪官员。 烟花楼的大门跟有结界似的,再上流的人士进了这里也原形毕露,吟诗作对也是以酒为伴,万事离不开一杯好酒,客人喝多了就容易发酒疯闹事,对着我和棠儿这种纯吗喽动手动脚。 棠儿见多了这种场面,迎来送往的,也习惯笑面对人,对付得游刃有余,我就不行了。 今天到包间刚上了酒抱着托盘就要走人,腰际就覆上了一只手,我吓了一跳,嫌恶地扭头看去,坐在黄花梨木桌边那位中年胡子男正一脸猥琐地盯着我,另一只臂弯里还揽着烟花楼的红牌姑娘云心。 胡子男醉醺醺地在我身上一顿扫描:“这姑娘瞧着眼生啊,烟娘也是,楼里来新人了也不告知本老爷。” 我翻了个白眼,赶紧把他的爪子往外剥,云心也替我解围,柔若无骨的双臂攀上胡子男的胸膛,娇媚无比。 “齐老爷,她不过是烟花楼新进的丫鬟而已,粗手粗脚的,不配伺候客人,是奴家今日伺候得不够妥当吗,齐老爷眼中竟还入得了别的女子,如此一来,奴家可是会难过的。” “美人莫要难过,美人儿所言极是,此等庸脂俗粉,粗鄙丫鬟哪儿比得上我的云心美人儿呢。” 齐老爷哪儿受得了这个,双眼一眯,当即就收回了放在我腰上的“猪蹄”,和云心手脚并用地缠到了一起,发出了少儿不宜的声音。 我赶紧收好托盘,捂着眼睛撤出了云心的包间,带上了门,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太辣眼睛了,多看一眼都要长针眼的程度。 面对这样的油腻大爷,云心竟也下得去嘴,太能屈能伸了,职业素养让我不得不服啊! 棠儿路过云心包间,见我一脸菜色,经验丰富的她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安慰我:“咱们这种人伺候客人之时被轻薄也是常有的事,小寒,习惯就好。” 没法习惯,这齐老爷是没遇上花清流,要是遇上,他那双猪蹄还保得住? “棠儿,你有没有想过逃跑?” 第91章 小荒被吃了 棠儿大惊失色地捂住我的嘴:“小寒,你怎么还没放弃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我们被卖至此,就未曾想过要出去,只能这般了此残生。” 逃出去这个想法不切实际吗? 烟花楼那大门口有好几个护院看守,能自由出入的“员工”屈指可数,我当然不在此列。 我拉下棠儿的手,继续问她:“如果有机会,你愿意离开吗?” “如果……”棠儿低头叨念着,又抬起头来:“如果有机会,自然愿意离开,可是……。” 可是机会很渺茫,我知道她想说的是这个。我却不这么认为,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有……。 这些日子我不是没想过求助看起来面善的客人,可是从百姓到县令,没有一个敢帮忙的,更没人相信我的身份,我也对外人绝望了。 在烟花楼里压根吃不饱睡不好,好几个女奴挤一个大通铺,为了让女孩们保持身材,严格控制食量。一段时间下来,我每天都饿到想生啃同事! 青楼的员工过的都是夜生活,白天睡觉,晚上活跃,我的生物钟都紊乱了,一直以来白天都是强制入睡,今天实在睡不着,到烟花楼后花园瞎逛,这才发现关我禁闭的那间暗室后面只是烟花楼的花园。 花园里有些气派的亭台水榭,草木花卉,设计之奢华,每一寸都散发着金钱的气味,可见赚了多少脏钱。 我站在在暗室窗口的下面,花坛拐角处,无意间瞟到一抹很突兀的橙黄色和着暗红色。 蹲下身捡起来仔细一看,这手感摸起来竟然有点熟悉,这怎么、怎么那么像小荒脖子上羽毛呢? 不会吧……。 难道我被关暗室的那天,竹哨其实已经把小荒召来了,只是窗口太小又或是哨声在室内,所以小荒没有准确定位,只在窗外徘徊。 可是这羽毛另外一端的暗红色又是什么……不会是小荒的血吧? “老白,你最近每日都来这花园做甚?”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来不及细想,就匆忙地躲到了复廊的墙体后面。 “上次那只鸽子味道甚是鲜美,今日来碰碰运气,看看还有没有飞入烟花楼的鸽子。” “鲜美?自打吃了那鸽子肉后,偶尔感觉腹部疼痛难忍,怕是那鸽子不干净,吃坏肚子了。” 两个人对话的声音由远至近,我听出来了是上次看守我的那俩货,抽我鞭子那个姓白,另一个姓庄。 “不干净?我瞧着是你虚不受补罢。” “难道你的腹部不曾疼过?” “你这么一说,似乎还真有些疼痛,妈的,这畜牲身上不会有毒吧?” “叫你嘴馋,什么东西都敢吃,今日就算有你也别打这个主意了,赶紧瞧瞧大夫去。” “对对,快些走,越说越痛了。” 声音又由近至远,直至听不到,我才从墙体后面跌跌撞撞地走出来。 那花坛的拐角处长着郁郁葱葱的麦冬草,我缓缓地伸出手去,几乎是颤抖着把麦冬草朝一边拨开,在花坛深处,赫然呈现一堆小小的已经变黑的动物五脏,还有一小堆带血的鸽子羽毛。 手一松,麦冬草摇回了原位,我自己也因为惊吓坐到了地上,一度难以呼吸。 小荒被他们吃了! 他们竟然吃了小荒! 他们踩碎了竹哨,甚至还吃了小荒! 我紧紧咬着下唇,拼命忍住眼泪,徒手把那些爬满了蚂蚁的内脏和带血的羽毛一点一点地埋进了泥土里。 “小寒,你去哪里了,眼睛怎么红红的,哭了吗?” 轻手轻脚回到下人房,其他人还睡着,没想到惊动了棠儿,她坐起身来揉揉眼睛低声问我。 我爬上床去,钻进被窝对她说:“没有,刚才去茅房,风大,沙子迷了眼,快睡吧,等会儿就要开工了。” “嗯,你也抓紧时间再歇息片刻吧。”棠儿说着也躺了下去。 黄昏时分整个烟花楼都点灯营业了,一瞬间,烟花楼恍如白昼,我们依次点燃了檀香,龙涎香,各种香味交织在一起,异常上头。 这些日子我甚至摸清楚了烟花楼消费者的规律。 来的最早的多是肚子里有点内容的文人墨客,消费对象是会舞诗弄墨的女校书,晚点就是背着老婆来寻欢作乐的富商,消费对象是红牌姑娘或是花魁,更晚的是小康家庭的男性客人,消费对象是歌舞伎。 烟花楼这主楼琉璃瓦顶红灯笼,花魁在瀑布般的纱帘后演奏古筝,身形若隐若现,引得大厅客人无限遐想。 给偏厅舞文弄墨的客人磨完墨后,我退到一边,随着悠扬的琴声来处走去。身侧不远处急匆匆地跑过来两个人,从我面前掠过,往下人房方向去了。前面引路的是烟花楼的小厮,后面那个老头背着个箱子,像个大夫。 这老头进来了却不消费,还这么着急慌忙的往后面跑,有人重病了? 果然,下一秒就有个和我同屋的丫鬟跟我八卦起来。 “听说白护院和庄护院突然身患恶疾,连床都下不了,烟娘已经寻了好几位大夫上门诊治。” 下午还听到他们两个说肚子痛,要去看大夫,怎么突然就起不来了?如果真的是因为吃了小荒导致的话,那还真是……活该。 想到这儿我干脆七拐八拐地躲开主楼的护院,也加速朝着下人房跟去。 快到护院那屋的时候,我放轻了脚步,趴在窗户下偷听里面的动静。 “烟娘,二位护院这病老夫也见所未见,实在束手无策啊。” “哎哟!好疼啊,肚子里似有虫子在啃噬一般!” “我的五脏六腑都要被啃食殆尽了!救命啊!” 大夫果然是束手无策,烟娘一句话没说呢,老头就开门走出,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我心一横,就大步跨进房间里面,两个护院在大通铺上不停地打滚。烟娘见我进门也吓了一跳,黑着脸问我:“谁让你过来的,去做你该做之事。” 我昂首挺胸,不卑不亢,底气十足道:“我知道他们是什么病,也知道该怎么治。” 白护院闻言,连滚带爬地梭下床来趴在我的脚边,像条狗一样:“小寒姑娘求求你救救我们罢!” 第92章 条件 我差点笑出声来,在暗室打我的时候,给我吃馊饭的时候,你可不是这副嘴脸。 烟娘脸上一尺厚的粉底都遮不住她锅底一般黑的脸色。只见她抱着双臂,踱步到我身边,一脸疑色:“哦?那你说说他们是什么病,你又如何治?” 我的脑子飞速转动,自信无比地回答她:“他们中了蛊毒。” 吃了我的小荒,即使没有蛊毒,也必须是因为蛊毒,况且小荒因为荒婪而重生,体内有蛊毒也很合理。 “蛊毒?”烟娘眼里疑色更浓:“你到底是什么人,如何知晓他们中的是蛊毒?” 我微微一笑,问那赴在我脚边的白护院:“还记得被你踩碎的竹哨吗?” 白护院一边哀嚎一边胡言乱语:“什么竹哨啊,小寒姑娘,你赶紧救救我们吧!哎哟!” 我蹲下身子,揪起白护院的衣领,瞪着他:“你们两个混蛋吃的那只信鸽就是我用竹哨召来的,信鸽体内就有蛊毒!” 其实我哪儿知道他们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腹痛,搞不好是因为吃错了别的什么东西,又会不会是因为吃了小荒感染了禽流感,总之不管什么原因,都要先借题发挥,拼一拼。 白护院哀嚎到一半愣了一秒,又继续哀嚎起来:“原来是你这个臭丫头坑害我们,老子一时糊涂,竟着了你的道!” “什么竹哨,什么信鸽?”烟娘现在眼里只有疑惑了。 “想来是这臭丫头曾在暗室吹响竹哨召唤信鸽求救,老白察觉后,将竹哨损毁……,哎哟,哎哟,没曾想那信鸽竟寻到了暗室之外,被我二人发觉后烤熟分食了,正是分食信鸽后,便时常感觉腹痛难忍,今日……更甚……!” 庄护卫也一边打滚一边卖力解释着。 “小腹已经逐渐溃烂,再不医治,恐怕我二人便要英年早逝了……!” 烟娘眼中疑惑褪去,又是欣赏又是讽刺地说道,目光在我脸上打着圈:“你这丫头当真是不简单得很呐。” “多谢烟娘夸奖,所以现在烟娘是打算让我救他们还是放任他们肠穿肚烂而死?” 我挑衅似的看着烟娘,区区两个护院,怎么会让烟花楼大老板请好几波大夫亲自上门看诊,我赌一把,赌这两人和大老板还有别的关系。 “想让我放了你?” 烟娘也不跟我兜圈子,替我把条件说了出来。 我反问她:“不然呢?” “哈哈哈哈!”烟娘却突然掩面大笑,笑了好大一会儿才说道:“丫头,你怕是打错如意算盘了,区区两个护院,死了便扔去城外乱葬岗喂狼,还不值得老娘拿你的卖身契来换他们二人的狗命。” 难道我赌错了? 我看不见白护院的脸色,但大通铺上的庄护院瞬间脸色煞白,也手脚并用地爬下床来,连滚带爬地蠕动到烟娘脚边,拉住她的裙摆:“烟娘,你可得救救我,凭咱们俩的情分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哎哟哎哟!” 烟娘看也不看庄护院,还一脚把早已疼到有气无力的两个大男人踹开一边:“老娘同你能有何情分?要死死远些,莫扰了烟花楼的气运!” 说罢烟娘又喊进来两个人高马大的护院,自己倒扮娇弱状闪到了房门外,对那二人说:“将他们二人拖至暗房,莫要叫他们鬼哭狼嚎地吵到客人!” “是!” 两人异口同声后就拖着白庄二人往主楼后面去了。 我心下一寒,还真下错赌注了!烟娘根本不在乎这俩人的死活! 庄户院被拖走的时候还在鬼哭狼嚎:“烟娘你个臭娘们儿,和老子耳鬓厮磨之时,风情万种媚态横生,如今老子身中蛊毒,你就将老子一脚踢开!老子不服!” “烟娘你他妈不是说只爱我一个人吗?竟还同他有染!” 烟娘捂气急败坏地冲另外两个护院吼道:“把他们两个的嘴给我堵上!” 后来再也没有听见庄白二人的嚎叫声。 我靠,这都是什么大八卦? 难怪能当上青楼的ceo,这女人真是不简单啊,上有龟公,下有护院,生冷不忌,什么都吃得下,烟娘真是饿了。 我赌他们有不寻常的关系,但我没想到是这种床笫关系,更没想到的是一日夫妻百日恩,烟娘竟然能全然不顾他们的死活。 这屋里瞬间就只剩我和烟娘两个人了,烟娘皮笑肉不笑地走到我身边。 “太师的千金还会下蛊,啧啧啧,我这是买了个什么货色回来呀。” 我没听错吧?她信我是太师千金?既然信了我的身份,为什么还敢这么有恃无恐地扣住我? “你最好趁早把解蛊的法子交出来,否则我可等不到你的伤口痊愈便要将你推上拍卖台了!” 好像,也不是完全不顾他们的死活嘛……。 我半分不肯退步,鲜明地表达我的观点:“交出解蛊方法很容易,而我的条件,烟娘你应该很清楚。” 烟娘一脸震惊:“你是不是饿糊涂了,在烟花楼和我讲条件?信不信,我能叫你生、不、如、死!” 我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信,当然信,我更信烟娘不会对自己的相好见死不救。” 烟娘沉思一阵,回神过后,冷哼一声,只对我说了三个字:“滚出去。” 我知道她在挣扎了。 可是事情并没有向我想象的方向发展,这件事情甚至成了我的一道催命符。 第二天还没入夜,就看到烟花楼里的人匆匆忙忙往主楼后面跑去。 棠儿拉住一个过路的小厮询问:“这是发生了何事?” 那小厮说:“听闻是庄护院和白护院二人昨日得罪了烟娘,被关进暗室,今日早上在暗室自尽了。” 一瞬间棠儿身后的我如同被当头棒喝,头脑一阵晕眩。 “昨日还见烟娘请大夫来为他们诊病,怎的就被关进了暗室,还自尽了呢?” “谁知道呢,这不现在我便要去看看热闹,这两个人平日里对我们极尽折磨,如今死了倒也算老天有眼!”小厮说完就一路小跑离开了。 “小寒,我们也去看看。” 棠儿拉着我也跟去了暗室。 昨天的事我并没有告诉棠儿,烟花楼其他人最多也就听说一些两个护卫生病的消息。现在想起来,怕不是这两个人受不了腹部溃烂的折磨而想不开了。 第93章 护院自尽 我和棠儿赶到暗室外面时,鱼公已经叫人把两具尸体从室内抬出来了,看到尸体的一瞬间前排围观的姑娘小厮丫鬟等人几乎全都不约而同地窜到一边俯身干呕起来。 人群迫不及待给抬尸人让出了一条路,这回那两具尸体也毫无遮掩地呈现在了我的眼前。 “哇!” “庄护院仗着与烟娘关系亲密,时常打压我们,死得倒是正好,呕~。” “呕~!我也没少挨他的鞭子,死的太好了” 后排围观的人们也没控制住呕的呕,吐的吐,场面一度非常失控。 “这、这……呕~!” 这两人的死状异常凄惨,上半身一丝不挂,肚子上都有个碗口大的窟窿,窟窿边缘肉外翻血已经凝固,呈撕扯状,里面的内脏也不再完整,可以说是千疮百孔。可怕的是他们二人的双手都是抠在了自己腹部的血窟窿两侧,我们看来,就像是自己扒开了自己的肚子。 尸体面色灰白,口鼻微张,怒目圆瞪,死不瞑目。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疯狂地刺激在场每一个人的嗅觉。 尽管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我还是没忍住一阵反胃。 我扭过头去,有意回避尸体,棠儿吐完以后也把视线转移开了,紧紧抱住我的手臂,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恐惧。 “太可怕了,小寒,他们这副模样竟……会是自杀吗?” 我也不敢确定:“大概……是吧。” 棠儿一万个不敢相信:“他们竟生生自己扒开了自己的腹部,那得多疼啊!” 是啊,没人会无缘无故扒开自己的肚子,可是他们到底是中毒了还是生病了谁又知道呢? “他们不会是撞鬼了吧?如此惨状,可怕至极啊!” “倒是极有可能,烟花楼害死了多少良家女,此处阴气甚重。” 没多久,烟娘晃晃悠悠地赶了过来,素颜,甚至衣衫不整,呆愣愣地目送残缺不全的尸体被抬走,然后,阴狠的目光定位准确地直刺向我。 天哪,我本来是想借着他们的怪病逃出生天的,天知道现在会是这种结果,事实是我没有给他们下蛊,可烟娘明显不这样认为,她看我的瞳孔里此时全都是恨。 “小寒,我们回去吧,这里气味太难闻了。“ “好。” 棠儿正拉我回房,那边鱼公也开始驱散人群。 “好了好了,莫再看了,各回各屋,抓紧时间歇息,莫耽误傍晚营业。” 心态真好,发生这么大事,还惦记着营业呢。 我看着烟娘没有什么别的作为,也就和棠儿一起回房去了。 “小寒,方才烟娘看你的眼神甚是可怕。” 回房后,棠儿整理着被褥,和我说着她的发现。 另外一位室友桐儿带着几分嘲讽道:“烟娘的姘头死了,她瞧着谁的眼神都是那副样子,要我说啊,姓庄的早该遭报应了。” 更有其他室友也附和起来:“我们这些人还有二三楼的姑娘有多少是他们这些护院和赖家两兄弟拐来买来的,怕是他们自己也记不清了,死得好,让他们下地狱去吧!” 这烟花楼还真是比我想象中还令人憎恶。 后面几天,烟娘连找都没找过我,虽然依旧在客人中间谈笑风生,八面玲珑,但是眼神里却少了什么东西。 我当然不会傻到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这天清晨,棠儿躲在被子里背对着我偷偷啜泣被我发现了,我把她掰过来,问她出什么事了。 棠儿咬着下唇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另一边的桐儿转身过来对我说:“棠儿明日便十五岁了。” 十五岁怎么了? 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在烟花楼十五岁就要入娼籍,被拍卖初夜了! “不是,这也太快了吧,我记得我刚来的时候你不是说还有大半个月吗?” 桐儿好心地提醒我:“小寒,你到烟花楼也已半月有余。” 啊,没想到眨眼间我已经在这青楼待了这么长时间了,还浑然不觉。 “小寒,我快变成云心姐姐那般了是吗?” 棠儿低泣着问我。 云心,二三楼的姑娘谁又不是云心呢,在各种年龄段的男客间八面玲珑,强颜欢笑。 桐儿见棠儿这副样子,也是想到了自己的未来,长叹一口气,缩进了被子里:“唉,再有半年光景,我也到了日子了。” 棠儿被卖进来的时间没有桐儿长,也就没有桐儿这样看的开,现在得了我的关心,更加委屈了。 我不由得摸了摸肩上的疤,这护身符又能护我到哪天?如果不是身边尖锐的东西都被收走了,我甚至想给棠儿也来一刀,可惜,我们连吃饭的餐具都是木制的,没有任何杀伤力。 我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帮棠儿,自己都自身难保。实在不行,就搅黄了拍卖会,可是拍卖不过是个形式,最终也只是为了毁掉这个女孩而已。 “棠儿,我一定会尽力帮你的……。” 夜里,棠儿没有再上工,而是被烟娘带到了水榭去“集训”,尽管万分不愿意,但始终胳膊拧不过大腿。 我心不在焉地跑了一整晚的堂,期间没少犯错,还因为被客人吃豆腐而用酒瓶给对方开了瓢。烟娘竟然破天荒地没有罚我,还一再给客人道歉,又是赔钱,又是送姑娘免费服务的,我心里异常没底,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事结束以后,烟娘把我领到楼梯边,热情地拉着我的手关切道:“小寒,可有吓着?那些个公子哥一个个看着人模狗样,实际上都是衣冠禽兽,方才真是委屈你了。” 我连忙把手抽出来,见鬼一般地看着她,这女人今天是被夺舍了吗? 我颦眉问她:“烟娘,你没事吧?” 烟娘眨巴着浓妆艳抹的卡姿兰大眼睛:“自然是没事的,我能有何事?” 你这还叫没事? 难道因为姘头死了,受了刺激,性情大变,突然长出人性来了? 我的眼中带着十分质疑,又看见后院厨房方向走过来一个小厮,手里端着一个精致小炖盅,停在了烟娘身边。 第94章 拍卖 烟娘接过炖盅,笑靥如花地伸手递给我:“这是今日厨房照例给我炖的燕窝,小寒方才受惊了,先拿去喝些罢。” 有大问题! 馊饭变燕窝,木碗变炖盅,说没问题谁信啊,我怀疑,不,我肯定她在燕窝里下了药。 如果我直接说不喝,她会不会给我硬灌? 根据在电视剧里学到的经验,这个时候我应该做什么? “谢谢烟娘。” 谢过之后,我接过炖盅,二话不说一饮而尽,但其实是把燕窝包在了嘴里,一点都没吞,我寻思转个弯就给吐了。 烟娘满意地看了看空空如也的炖盅,我含笑对她颔首,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往偏房去了。 “小寒!” 哪知,刚走到偏房拐角处,肩膀被人猛地一拍,惊吓之余,本能地把口腔里那口燕窝给吞了下去。 我惊恐转身,桐儿疑惑地问我:“烟娘没把你怎么样吧?” 本来没有怎么样的……,现在……,就不一定了……。 “你……。” 没能说出第二个字,脑子突然一阵眩晕,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瞬间没了知觉。 头好痛! 我想拍拍自己的脑袋,两只手都动弹不得。 努力睁开双眼,刺眼的光芒让我再度闭上了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睁了开来。 “这位姑娘,名唤棠儿,年芳十五,水灵得很,今日刚入娼籍,天生丽质,肌肤吹弹可破,声如黄莺。” 适应光线的过程中我听到了烟娘的声音和棠儿的名字。 看着周围一圈熙熙攘攘的人头,这里应该是主楼大厅的圆形舞台,我怎么在台上? 棠儿也在台上,不再是丫鬟统一的双丫髻,而是梳起了垂挂髻,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裙,上了淡妆,和平时完全不一样了。 此时棠儿的右脚脚腕上赫然一个铁锁圈,锁圈上扣着锁链,锁链的另一头扣在了舞台右侧地面的锁圈里。 烟娘的声音再度响起:“棠儿姑娘初夜开价五百两,现在开始加价!” 台下有人高喊:“七百金!” “卢老爷出价七百金!” “八百金!” “高公子出价八百金!” “一千二白金!” “哟,洛老爷出价一千二百金,可还有加价的?” 出价声音此起彼伏,我终于反应过来了,这是……在拍卖棠儿的初夜! 可是我怎么也在台上,一条手绢从我的嘴勒到我的后脑勺,让我说不出半个字来,我的双手双脚像耶稣一样被锁链捆在了一个十字木架上,我的衣服也重新换过了,和棠儿身上同款月白色裙子。 烟娘那碗燕窝果然有问题!我就说不能吞不能吞吧。 棠儿悲戚地紧闭着双眼,像是发觉我醒了,睁眼转头看着我,绝望地对我摇了摇头。 眨眼间,台下已经为棠儿出价到了三千金。 即便是三千金,烟娘依然不满足,高喊着:“猛老爷出价三千金,可还有出价更高的?” 三千两过后,台下鸦雀无声,我听见有人说:“旁边不还有个美人吗,这一个三千金便忍痛让给猛老爷了。” “美人儿流泪,当真是惹人怜惜,可惜今夜要委身于猛老爷咯。” “三千金一次!” “三千金两次!” “三千金三次!成交!棠儿姑娘今夜便由猛老爷拍得!恭贺猛老爷抱得美人归!” 台下上百人几乎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看过去,有鼓掌祝贺的,有一脸羡慕的,那个肥头大耳的壮年油腻男就是猛老爷? 他都可以当棠儿的爸爸了吧! 我努力地想要挣脱锁链,却一丝力气都使不上,棠儿两行清泪流出,仿佛看到自己绝望的未来。 说好的搅黄拍卖会呢,把我自己搅进来了? “那就请猛老爷移步汤泉沐浴更衣,在棠儿姑娘闺房稍等片刻,待棠儿姑娘准备妥帖便可伺候猛老爷!” 烟娘这套词是说过多少遍啊,一字一句都那么熟练,那么丝滑。 随后,就有小厮去请,那猛老爷大腹便便,三步一歇,五步一喘的,看着都费劲,还霍霍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呸!恶心! 棠儿也被两个护卫解开锁链拖走了,临走时,满含热泪地看了我最后一眼。 “咳咳!” 看着台下好些人的目光都随着棠儿流转,烟娘猛咳了两声,把众人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舞台上来。 “烟娘!何以如此对待这位美人啊?” “对啊,叫美人儿手脚都不得自由。” “哎哟,各位客官有所不知,这位小寒姑娘可是个烈性子,若是不加以约束,恐怕她能拆了我的烟花楼。” “哈哈哈哈哈,美人性子究竟是有多烈,让你烟娘都这般惧怕?” “若是公子你稍后有幸拍得,便能得知一二了。” 听着台上台下的骚话,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我却是一句话都骂不出来。 烟娘不止要拍卖棠儿的初夜,还要把我也一起卖了! 她不是说我有疤痕,要跌价吗?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诶,美人香肩上那是鞭伤吗?” 有人发现了重点,身上这衣服领口宽,伤疤难免露出来一截。 烟娘媚笑着站出来解释:“正是鞭伤,小寒姑娘年芳二八,来自大户人家,虽清丽脱俗,身姿曼妙,性子却同小烈马一般,便吃了些苦头,留了鞭伤,故而起价比棠儿姑娘低一些,四百金起拍!” “性子烈,我喜欢,我出价八百金!” 台下有人第一时间加了价。 这死女人真的要卖我! 不可以! 朗朗乾坤,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唔!唔!” 用尽全力,嘴里也只能发出没有意义的声音。 烟娘侧过脸,用眼角余光瞥我,嘴里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哼。 “小烈马少见,我出一千三百金!” 二次加价了! “秦老爷出价一千三百金!” “两千金!” “卫公子出价两千金!” “两千五百金!” …… 这一来二去间,对我的出价已经到了四千金,有人开始摇头叹息,有人开始沾沾自喜,几家欢喜几家愁。 第95章 再遇 我才是最应该摇头叹息的人啊! 在这个只有钱色交易的地方,没有人会在意我的委屈,没有人有一丝怜悯之心,有的只是满脑子男女之事。 “四千金一次!” 烟娘最好不要让我活着出去,有我翻身的一天,就是烟花楼被移平的一日! “四千金两次!” 火没落在脚背上的时候,不知道害怕,面对眼前的境况,我突然就想抹脖子自尽了。 “四千金三次!恭喜姜老爷抱得美人归!” 人在绝望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呢,像棠儿那样默默流泪,还是像我这样带着仇恨一脸木然。 还是棠儿被拍下后的那套话术,有人从后面把我从十字架上解了下来,有人抬脚,有人抬手,不知道要把我往哪里抬。 我发现就算不绑我,我也没有半点力气,烟娘的药好厉害。 性子急的人,没什么好准备的,七拐八拐地把我抬进一间装透着恶俗的粉色房间时,那位姜老爷已经一副久等了的模样。 “姜老爷,小寒姑娘给您送来了,姜老爷气宇轩昂,定是人中龙凤,今夜必能尽享人间极乐。” 两人夸得姜老爷心花怒放:“哈哈哈,好,好,说得好,都有赏,都有赏!” 说罢就大方地赏了小费,两个护院欢天喜地地带上门出去了。 房里瞬间安静,我用尽力气转了头去,看见一个身着锦衣的中年男人嘿嘿地笑着走近床边,眼里满是欲念。 他第一时间解开了我嘴上勒着的布条,我有气无力地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滚、开……。” “小寒美人这是什么话,本老爷可是为你豪掷千金呐,良宵苦短,本老爷这便同美人一起共赴云雨!” 姜老爷脸上的笑容越发的邪性,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脱到只剩亵裤,急不可耐地往我身上扑来! 啊! 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我后悔,后悔为什么要出门过节;后悔为什么要偶遇黎昱;更后悔为什么没有在今天之前跳湖自尽! 耻辱,奇耻大辱! “快……滚开!” 我的手好像能动了,但也软得像面条一样,眼看着姜老爷扑到我身前,粗鲁地扯开了我的领口,没有力气足以推开他,这样的动作反而让人觉得是欲拒还迎,增添了几分趣味。 眼泪绝望地流下脸颊,一切的绝望都淹没在了烟花楼喧嚣之中……。 这就是这个时代身不由己的悲哀吗……?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外衣被撕开,我那可怜的自尊心被一点点的瓦解,碾成了渣。 外衫已经彻底成了碎片,被扔在了地上,中衣也已经敞开了来,姜老爷的手伸向了我身上最后一片遮羞布。 就在我正在考虑咬舌到底能不能自尽的时候,突然之间,身上正想长驱直入的男人口中发出一声闷哼,就斜倒在了我的身旁,双眼死死地闭着。 “若薇。” 是谁的声音,这么熟悉又陌生,谁会叫我“若薇”? 泪眼朦胧,我清楚地辨认出了站在床前玉树临风的人竟然是好久不见的花清流。 烟娘把迷药给我下太重了吧,都产生幻觉了。 “若薇。” 这声音好近,不像幻听呢。 “该死,竟有人胆敢如此待你!” 床前的人把姜老爷像破布一般提起来扔到地上,我看到他的右手全是血。 他伸出手来的动作像是想抱我,又低头看着自己右手的血,也只是拉过棉被把我裹得严严实实,自己也坐到了床边,把我拥进了怀里。 这体香…… 我艰难地抬头看过去,真的是是花清流! 花清流他找到我了! 我一时分不清现在是害怕还是“死里逃生”的感动,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地往下流。 “若薇,若薇,你别哭啊,你哭得为夫心都碎了,还好,及时找到了你,别害怕,这个人已经不能再伤害你了。” 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向地上的中年男人看去,只见他的后背一个手腕粗的贯穿伤,伤口呈现不自然的红色,我以为花清流只是打晕了他,没想到居然直接杀了他。 花清流是怎么找到这儿的,不,不管他是怎么找来的,也不管是谁,是谁都好! 我断断续续地叫出他的名字:“花……清流?” “是我。”还是那份靳若薇专属的温柔。 幸好他来了,曾经再害怕的人,现在也成了我的救命稻草。 他在看到我肩膀的时候,目光瞬间透出狠戾:“若薇,你肩上的鞭伤是何人所为?” 我肩上的伤? 差点忘了我为了避开被卖初夜,每一天都徒手把肩上的鞭伤撕裂,每天都流血,以至于伤口越来越溃烂。 我摇摇头,不想多说话,在庆幸自己躲过一劫时,突然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做,现在体力恢复了一点,我挣扎着挪出花清流的怀抱,摔下床去,也不顾自己衣衫不整,磕磕绊绊地往房间外面跑。 “若薇,你要去哪里?” 我没空回答花清流的问题,只丢下一句:“别跟来!” 不顾自己光着脚,双手抠住门框勉强走了出去,刚好迎面对上一脸急色和担忧,匆匆而来的荒婪,对视的瞬间,他深如潭底的瞳孔仿佛翻涌着许多不明情绪,繁复细微,难窥毫发。 明明前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没见,我却像好几年没见到他了,看到他,眼中藏不住的眷恋,心有些控制不住地狂跳起来,这些日子的委屈都一并涌上来了,眼泪更加不受控制,滚滚而来。 “沈……靳姑娘。” 他低声叫出了我的姓,大概是发觉眼前的境况不对,又立即改了口,那只想给我拭泪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原来外面主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我看到朱末,还有婪音府其他杀手踹翻了一个又一个烟花楼的护院,打手。 没有多余的时间废话,我抬手自己草草擦掉了泪水,强装冷静地抓过一个小厮,虚弱无力地问他:“告诉我,棠儿在哪里?” 第96章 烟娘的仇恨 “在、在……。” 也许是太过害怕,小厮半天没说出来话,我烦躁无比。 我又勉强提声再次问他:“说啊,在哪里!” “在、在那里……。”小厮哆嗦着手指向二楼尽头的那间房。 “靳姑娘!” 见我拖着脚步往另外的方向挪动,荒婪几欲抬脚追来,被花清流一句话制止了。 “荒婪,由她去。” 他又叫回我“靳姑娘”了,真可笑。 我一路攀着门框墙壁跑到了走廊尽头的房间,踢开了那间房门,床榻之上,棠儿拼命呼救,那位猛老爷完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扑在美人身上。 我用尽力气提起一根梨木镌花椅,最后的最后使出吃奶的劲儿,照着猛老爷的脑袋就是一下,椅子碎成了好几块,猛老爷肥硕的身子咚的一声就倒在了床上。 棠儿的状态不比我好多少,唇上的唇脂也花了,脸上的胭脂也乱七八糟的,发髻也散开了,身上的衣服不比我完整,此时此刻她已经泣不成声。 “还好……还来得及,棠儿,我们……有救了。” 我拉过毯子给她盖上,冲她欣慰一笑,衣衫再不整,我也无所谓,这点程度比起泳衣还算保守的,但棠儿不一样,她不能让人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做完这一切后,我身子一软,趴到了地上,意识是清醒的,可再也没有力气了。 “小寒,谢谢你。” 棠儿比我顺从得多,所以没被下药,她裹着毯子,下床来,努力地把一滩烂泥般的我扶到了床上靠着床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观察我,估计在想为什么我闹出这么大动静,外面也没来个人收拾我,眼里透出疑惑。 “小寒,发生什么事了,你没有被……。” 我缓缓摇头:“没有。” “外面为何那般吵闹,烟娘呢,护院呢?” “他们?”我扬起嘴角,牵起一抹冷笑道:“大概自身难保了吧。” “小姐!” 随着一声惊呼,朱末的身影跨进了房内。 见我这样子,朱末沉默了好几秒,之后二话不说,打开衣柜,随便抓了一套衣服麻利地替我换上,又草草地替我收拾了一下头发,这期间,她没有说一句话,只在看到我肩膀有些溃烂的鞭伤时,动作有所停顿。 朱末在替我穿鞋的时候,那被我砸晕的猛老爷手脚动了一动,大有苏醒的趋势。 猛老爷也的确醒了,从床上爬起来,吓得棠儿立刻躲到了我的身后,猛老爷在朱末背后身形偏偏倒倒,好不容易才站定,一眼就看到了我。 “你这个臭丫头,竟敢砸我,烟娘就是这般训练姑娘的么?” 说着就扬起熊掌一般的巴掌向我扇过来。 朱末明明背对着猛老爷,头都不带回的,面无表情地起身反手扣住了猛老爷的脖颈。 猛老爷双眼满是不可置信,大概不能相信眼前这么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为什么能这样轻易地把他扼住,朱末手上不过稍微用力,猛老爷的脖子不自然地弯往后仰去,身子笔直地倒下,肤色蜡黄,再也没有的气息。 直到这时她才重新蹲下身,给我穿完了另外一只鞋,红着眼眶对我说:“小姐,是奴婢不好,奴婢大意,这些日子让小姐受苦了。” 都是杀人,花清流下手的确比她狠多了,老实说,我很难适应朱末当着我的面杀人。 我无力地强颜欢笑道::“经过这次教训,以后我上茅房都要把你带上。” 朱末一瞬间哭笑不得。 “他、他死了?” 棠儿被吓坏了,搭在我肩上的手不住地颤抖着,是啊,眼前这个姑娘看起来明明也年岁不大,却杀伐果决,陌生人谁能不害怕。 虽然我也很怕,但我还是故作冷静地把棠儿拉到身前安抚她:“死了就死了吧,别怕,这种人死有余辜。” “小寒,你……比我想象中还不简单。” 这个时候棠儿反射弧再长也该意识到烟花楼已经翻了天了,她凑到房门口,只往外看了一眼,就缩了回来。 “小寒,你到底是什么人,外面那些都是你的人吗?” “我也只是个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的普通人。”后半句话,我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的。 “不,小寒,你绝不普通。” 棠儿不可置信地摇头否认我的话,连带看我的眼神里都透出了恐惧,现在竟然会有人对我露出这样的神色。 “棠儿,不管怎么样,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说过一定有机会离开的。” 对于棠儿来说,比起害怕,现在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到现在为止,她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喜悦。 “嗯,虽然曾经觉得希望很渺茫,但总算是等到了。”棠儿被我这么一开导,短暂地忘记了惧怕,明媚的眼中瞬间注满了憧憬。 随后棠儿也换了身衣服,和朱末一起把体力没有完全恢复的我扶到了二楼过道。 本该门庭若市的烟花楼,这个时候却大门紧闭,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客人几乎都跑光了,姑娘们在一楼瑟缩成一团,相互依偎着在彼此身上寻求安全感。另外的跟班、鱼公、龟公 、护院一类的鼻青脸肿地跪成一排,赖家两兄弟也在里面。 并没有人看守他们,也没人敢站一分动一寸。 这个位置没看到烟娘,婪音府其他杀手似乎都撤了。 花清流笔直地站在门外,围栏边,正对房门背靠围栏,看样子应该等了很久,右手的血已经洗干净了,在这里,没见荒婪。 见我们出来,立刻迎了过来,打算从朱末手中接过我的手,可我在被他触碰的一瞬间,一阵战栗,立刻往后缩,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对不起,能不能暂时不要碰我。” 朱末心疼地重新扶住了我对花清流道:“公子,经方才一事,小姐心里头怕是对男子有了阴影,公子见谅,暂时莫要触碰小姐。” 花清流更心疼了,但也听进去了朱末的话,不言不语地退到一边。 唉,其实我只是对花清流有阴影。 朱末把我引到围栏边,楼下的一切更加一目了然。 不可一世的烟娘,人趴坐在一楼中央的圆台上,其中一只脚如棠儿之前一样被锁在了圆台上,脸上白一块红一块的,妆花得不成样子,发型完全散开,像女鬼一样。 花清流双手撑着围栏,柔声道:“若薇,你说这青楼之人该如何处置?” 第97章 寻找卖身契 还没来得及开口,烟娘抬头正好看到我,我以为这个时候,她该害怕了,没想到她竟抬手指着我高喊:“我真后悔没有早些毁了你!” 花清流眉头轻轻一拧,对着朱末说:“让她闭嘴。” 朱末颔首,就要踩着围栏飞身下去,我及时拦住了她。 “先别动她,我要知道卖我的人是谁。” 棠儿紧了紧扶我的手,弱弱地说:“我……也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被爹娘卖到烟花楼的,一年前,被卖至此,赖家兄弟总说是爹娘把我卖了,是为了给家中兄长凑钱娶妻,可我不信。” 我有点诧异,我以为棠儿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来路,没想到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被谁卖的。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沈还寒,你这个贱人,谋害我夫,就该入娼籍,被千人骑万人跨,活得畜牲不如!” “你胡说!那姓庄的和姓白的都是小寒进了烟花楼以后才死的,又与她何干?” 棠儿不服气地替我辩解。 “呵呵。”烟娘的口脂花到了耳根,冷冷地一笑跟裂口女似的:“你以为我说的是他们二人,那二人不过是我平日的玩物罢了,比不上我家夫君一根手指头!” 夫君,她说夫君,好正式的称呼,所以烟娘结过婚。 越说越离谱,虽然现在她已经威胁不了我了,也不能乱给我扣屎盆子吧? 而且靳惜绪对外宣称的嫡次女叫沈还寒,外人可都知道靳若薇死于跳河自杀,烟娘一个青楼老鸨是怎么知道我靳若薇身份的?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你的夫君是谁,我又是什么时候谋害你的夫君了?” 提起夫君,烟娘一声长啸,竟悲伤地掩面哭了起来:“我的夫君!我的夫君!呜呜呜!” 烟娘哭的不能自已,丝毫没有回答我的意思。 她知道我是沈还寒,认定她的丈夫是我害死的,我怀疑是不是自己无意间把谁坑了而不自知。 棠儿有些失望道:“烟娘眼下如此癫狂模样,更不会告知咱们卖家是何人了。” “不见棺材不落泪,公子,让属下去与她上些刑罚,不信她不招。” 朱末有些急躁了,一副恨不得就地给烟娘上强度的样子。 到现在我反而冷静了,按住躁动的朱末:“我需要卖身契,烟娘即便是招了,也只是空口无凭,更有可能受不了重刑空口捏造一个卖家,真假难辨,也没有任何意义,而且,下面那些姑娘大多都是被拐骗来的,你们既然已经把烟花楼端了,不如帮她们脱了娼籍,要脱娼籍,也需要卖身契吧。” “小姐说的是,是朱末冲动了。” 我转头几乎是带着祈求地问花清流:“能叫几个人帮我们找找卖身契吗?” 说话间,二楼楼梯口小跑上来一个人,我最近日思夜想的那个人。黑衣墨发,右脸是半张长年累月都没有取下过的面具。 站定的那一瞬间,荒婪的眸子隐晦地看着我,有情绪涌出,寒潭般幽深的眸底,泛出微微光泽,只是一眼,他的瞳孔就暗了下去。 我没敢把目光在他那里停留太久,转移了开来。 花清流唇瓣含笑,美目盼兮,语气略带责备:“若薇再与我这般客气,我可是要生气的,卖身契的事不用担心。”随后又对几步开外的荒婪道:“荒婪,即使掘地三尺,也要寻到若薇要的卖身契。” 他长的太能迷惑人心了,公正地说有些事真的不能怪纣王啊。 回头打算问棠儿要不要一起去找找,这丫头看着花清流的脸,竟然失了神。我碰了她好几下,她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 “我们也去找找卖身契吧,人多力量大,柴多火焰高。” 棠儿忙不迭地点头:“好,好,我们也去找找。” 花清流眼帘低垂,有些不悦的样子:“若薇,你不该如此逞强,寻卖身契的事自有我们。” “我的体力恢复了一点,去找找东西,不碍事的。” 我不同意,虽然声音还跟虚弱,走路也不稳,但我总要亲自参与进来才放心。 “若薇。”花清流的声音甚至有几分哀怨。 我没时间也不想和他在这里上演郎情妾意的戏码,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都散了吧,各找各的。” 没再给他拒绝的机会,我挽着棠儿往楼下走,花清流抬了抬手想拉我,大概又想到了刚才我的反应和朱末说的话,还是把手收了回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在和荒婪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我努力控制自己不看他,就真的控制住了,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没瞥过去一点。 我早就想自己找卖身契了,却一直没有机会,这回终于轮到我了吧。 烟花楼规模这么大,耳房厢房都十好几个,慢慢来吧,今天好歹人多。 从一楼主舞台路过的时候,烟娘怨恨的眼神恨不得把我就地格杀。 她说:“太师府嫡次女和婪音府有如此密切的关系,不知太师知晓此事,会是何种表情。” 我淡淡地埋着下眼皮看着她:“还知道来的是婪音府,看来你也不蠢嘛。” “清流公子和他身边的冷面修罗荒婪谁人不知,那鸽子身上的蛊毒就是来自于婪音府吧?” 冷面修罗……谁给他取的这么中二的称号。 棠儿脸色一白,哆哆嗦嗦地重复:“婪音、婪音府……。” 我没现在空跟她解释。对烟娘失笑道:“刚刚还夸你聪明,怎么又变蠢了,鸽子身上有蛊毒的事,是我骗你的,我又不会下蛊,只是想借题发挥,让你放了我,谁知道你宁愿看着那两个人死也不愿意松口。” “靳若薇,你……!” 烟娘被我气得半晌说不出话,脸更白了。 她不止一次认同我的身份,可完全无所畏惧,敢让我入青楼,难道她有把握靳惜绪奈何不了她。 “小寒,咱们还是快去寻卖身契吧,莫耽误了时间。” 棠儿到现在还是对烟娘有种本能地恐惧,拉着我迫不及待地要躲开。我也懒得和烟娘废话,赶紧办正事去了。 第98章 琴房 其实一楼的小厅里,多是书籍着作,书案墨宝,都是给客人用的,卖身契什么的没可能存放在这里。最应该查的是几间没有对外开放的房间。 烟娘的房间已经有人过去了,那我和棠儿就去查烟花楼的琴室。 “小寒,烟娘所言属实的话,方才二楼那位便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清流公子吗?” 在去琴室的路上,棠儿像是终于忍不住了,提出了她的疑问。 我大方地承认:“是啊。” 花清流自己都不藏着掖着,我肯定也不能刻意地去替他隐瞒身份。 看得出来她问得很紧张,在得我肯定回答后顿时惊呼出声。 “啊!” “天哪,竟是一位容貌那般完美无瑕之人,我还那样直愣愣地看着他的脸,他不会挖了我的眼睛吧?” 棠儿悔不当初地捂住脸,惊恐万分,一副恨不得自己把自己的眼珠子抠出来,呈给花清流请罪的样子。 “他长的好看是事实,你多看两眼也正常,也不至于这样就挖你眼睛,那他一天得挖多少双眼睛。” 说的有点夸张,但不多,他挖没挖过人的眼睛我不知道,拔人舌头的事他没少做。 “我以为清流公子似乎并非如坊间相传那般喜怒无常,狠戾毒辣,倒是你那位叫朱末的姐姐杀伐果决,让人害怕。” “那你就以为错了,他的确是个喜怒无常,狠戾毒辣的人,你是没看到,拍下我的那位姜老爷直接被他徒手贯穿了胸口。” 棠儿怎么会有这样的错觉。姜老爷死状一直徘徊在我脑子里,至少很长一段时间抹不去了,还有那穿越之初,刚遇见他时经历的事,让我每每想起都依然战栗。 他暂时没掐死我,也是有原因的,完全不敢想象真相被拆穿的那天他会怎么弄死我。 棠儿转而瑟瑟发抖道:“原来清流公子当真如此残忍……民间传言还真是没有夸大其词。”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了琴室门口,棠儿抛开恐惧,又八卦起来。 “小寒,你同清流公子关系如此密切,如他一般之人,竟也会冲冠一怒为红颜,叫人好生羡慕。” 棠儿这视角是怎么从畏惧丝滑转变为羡慕的? 我不想解释太多,就当没听见吧,赶紧进琴室找卖身契要紧,毕竟我也不知道怎么阐述我和花清流的关系。 没想到琴室里面花清流的人也已经有所行动了,见我进门,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对我恭敬颔首:“靳姑娘。” 我不适应地客气道:“你们忙,你们忙,不用管我,我们随便看看。” “是!“又是不约而同地回身做回自己的事情了。 这琴室面积估计有好几百个平方,摆放的都是清倌人平时用的乐器,古筝从十二弦到十六弦;琵琶有曲项琵琶、五弦琵琶、横抱琵琶等好几种;其外还各式各样的笛子、箫、瑟、箜篌等等,摆在各种架子上,挂在墙壁上,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古乐器展。 大型夜总会的配置果然不同凡响啊! 光是在琴室单纯地参观,沉浸式一个个试琴,我们都用了将近一个小时,连琴室里面什么时候人走光了都不知道。不过这会儿,体力倒是恢复得差不多了。 棠儿在最外面玩琵琶,我在最里边看现代都没见过实物的豪华雕花箜篌,背后是一个大约两米高的四层木架,每一层都摆放着一把五弦古琴。 太沉浸式了,起身后退的时候被脚下的台阶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后栽去,“砰”的一声撞动了身后的琴架,同时,古琴滑落的声音传来。 还没能有所反应,眨眼间,已经被一只不知哪里来的手拽住旋了半圈,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被他的双臂紧紧箍住,他的下巴抵在我的头顶,最上层的古琴端端地砸到了来人背靠琴架的肩颈处,又摔落在地上,琴弦嘭嘭地尽数摔断。 棠儿那边听到了动静,大声问我:“小寒,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撞掉了一把琴而已!” “哦。” 还真怕棠儿听到动静突然过来了,好在她得了我的肯定回答后并没有听见有要过来的意思。 尽管没有看到脸,尽管他还没有开口说话,尽管是第一次这样被他抱住,我却能第一时间分辨出来者是谁。 宽大的肩膀厚实温暖,让我感到久违的心安。微微抬头就能看到他滚动的喉结,心脏在胸腔里跳动得坚决又迫切,都给我整红温了。 “当心。” 这是从刚才获救之后几个小时里他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嗓音低醇,波澜不惊。 “谢谢。” 我有些不舍地退出他的怀抱,为了缓解尴尬,又是道谢又是装模作样地整理衣服,一分钟一百个假动作,表演型人格都给我激发出来了。 荒婪神情滞了一瞬,又瞬间释然:“不客气。” 我指了一圈琴房的天花板,耸耸肩,带着遗憾:“嗯……这里他们找过了,没有什么特别的。” “我知道。” 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现在不见半点波澜。 “谢谢你们能及时出现,我试过很多次向外界求救,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我,可为什么第一个出现在我眼前的人会是花清流?” 我不希望是花清流,我希望像梦里那样是你向我伸出手,说:沈还寒,我来救你了。 “你走失后,太师府大乱,靳惜绪命人没日没夜地寻你,却遍寻不到。朱末关心则乱,病急乱投医,回到婪音府,那日恰巧我不在,她便与公子说了你失踪之事。” 他倒是像数豆子一样一字一句和我交代得清楚,只是在提到花清流的时候,眸子暗了几分。 “朱末假死的事,该怎么和花清流交代。” 朱末那时说:婪音府每日死几个畜牲再平常不过了。我不明白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为什么把自己形容成畜牲。 “公子知晓朱末本意是为了保护你,便也由她去了。” 我想问他们是怎么找到烟花楼的,一般人也不会想到来青楼找人,又觉得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手不自觉地摸上自己的脖子,意识到竹哨没了,心里一阵难过,正想告诉他这件事,棠儿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 第99章 我们不熟 “小寒,你真的没事吗?可有撞伤?” 只是说着话,看到荒婪的瞬间,脸上的担心被恐惧替代。 棠儿这会儿被吓得一句完整的话都不会说了:“我、我方才听到响动太大,还是想过来瞧瞧你,没、没想到这里还有……。” 恐惧也是应该的,任谁见荒婪这副半张面具,剩下半张脸面无表情的模样都会害怕。 “啊?” 只是她出现得太突然,我条件反射地又往后退了两步,下意识地和荒婪拉开了距离。 这两步又退过了头,脚被台阶绊住,一屁股坐到了台阶上,后背带着脑袋往后一仰,后面就是那架雕花箜篌。 “小寒,小心!”棠儿已经发觉危险了,想来拉我,鞭长莫及。 在撞向箜篌的一瞬间,荒婪身子往我的方向前倾,伸出一只手扣住了我的后脑勺。我撞到的不是箜篌,而是他的手掌,他用自己的手给我垫底。 “小寒!”棠儿跑到我的身边,把我扶起来:“你怎么样?” “没、没事。” 我缓过劲儿来,荒婪默默地收回了我后面那只手,从刚才被琴砸又到现在被我撞,始终一声不吭。 “药劲还没过吗,如此跌跌撞撞的,甚是危险。” “那个、是我自己不小心,药劲儿早就过了。” 棠儿一脸质疑:“你确定吗?” 我赶紧在她面前转着圈自证:“真的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我们去别的地方再找找看吧,琴房已经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能赶紧离开这里,离开恐惧的源头,棠儿忙不迭地点点头:“好,好。” 我对荒婪说:“刚才谢谢你,那我……我们就先去了,你自便?” 说罢也不给荒婪反应的机会,就拉着棠儿疾步往外走。 刚出琴房大门,我们就放缓了脚步,棠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一扫恐惧,却有后怕:“小、小寒,那位就是婪音府的冷面修罗荒婪?方才在二楼见他时还不知他们的身份,此时再见才终于知道那拢遍我周身的寒意来自何处。” “是啊。” “你同清流公子那般熟络,怎么与他的亲信如此生疏的模样?” 生疏吗?其实我和花清流也不熟。 “对啊,我们不是很熟。” 我无比真诚地眨巴着眼睛,就像那一次在靳若南面前辩驳一样真诚。 “可是他……这样,那样……。” 棠儿重复了一遍荒婪扣我后脑勺的动作,嘴里坑坑巴巴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推着她往别处走,无奈地解释:“他是清流公子的手下,保护我不受伤不是应该的吗,哎呀,不要八卦啦,办正事要紧。” “小寒,八卦是什么意思?” “八卦就是……我也不好说,反正别问了,找卖身契,卖身契,找到卖身契就能重获自由了,加油,努力!” “加油又是什么意思?” “呃……。” 我自闭了。 无论我现在对他是什么样的心思,他对我又是什么心思,我都不想这点小九九被外人知道,这层纱也没必要戳破。黎浔那个混蛋虽然做事很混蛋,但是他的真知灼见我铭记于心,有些事不是非要有结果的。 除了琴房,烟娘的闺房,衣帽间,烟花楼还有什么地方有可能收藏卖身契?从开始地毯式搜索到现在,两个小时了,没有人汇报一个好的结果。 今天走的路,比那几天晚上跑堂的步数还多。假装自己很忙,其实什么忙都没帮上。 棠儿累惨了,被我找人监督着去休息了。 我一个人再次回到主楼大厅的圆形舞台,烟娘垂着头,像死了一样,旁边有两个婪音府的蒙面人盯着她。 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我坐在舞台边缘,确定这个位置在她碰不到我的角度:“烟娘,告诉我,卖身契都收在了哪里。” 我也是多余问她。烟娘一听到我的声音,就猛地抬头,精神抖擞地伸出双手想要扑上来掐我。 “沈还寒,你谋害我夫,不得好死!” 我条件反射地往后缩,这才想起她的脚上还有锁链,根本掐不到我。 靠,吓我一跳,这么长时间了精神还这么好。 两旁的蒙面人正要冲过来收拾烟娘,我挥挥手背,示意他们不用管。 “我最烦别人冤枉我了!”我烦不胜烦地眉头紧皱:“你有怨气就好好说,声音大算什么本事,你再无能狂怒,我连你一起谋害!” 烟娘也发觉自己完全奈何不了我,挣扎了一阵又坐了回去,昨天有多风光今天就有多狼狈。 “你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 “你让我杀我就杀,那我多没面子啊,除非你交出卖身契,到时候你想活还是想死都可以商量。” 我是法治社会来的文明人,说实话,给我再大的权力,杀人,我想都不敢想。 可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烟娘也不为所动,她那张嘴钢筋铁骨,想要知道的事情,不管怎么撬都撬不开。 倒是烟娘身后不远处,有人试探着出声:“小、小、小、小寒姑娘。” 我抬头看过去,是烟花楼的其中一位鱼公在人群中哆嗦着地举起了右手。 “怎么了?” 我也学着荒婪的生人勿近的样子,冷着声音,透出冰冷的目光。 鱼公想压着嗓子,又不得不提高音量:“烟娘房里有暗格。” 鱼公话音刚落,就被旁边的人捂住了嘴。 “你不要命啦,敢把此事往外说。” 烟娘更是“唰”地抬头,怨恨的目光直刺向鱼公。 鱼公不耐烦地横了旁人一眼,把那捂嘴的手拿下:“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你怎么知道烟娘房间里有暗格?” 我表示质疑,你俩不是单纯的同事关系吗? 鱼公嘿嘿一笑:“是烟娘和她那姓庄的姘头幽会之时,我听墙角听来的。”随即又对我谄媚道:“小寒姑娘,平日里咱们都待你不薄,你看能不能手下留情把我们这些人都放了罢。” “是啊是啊,我们都待你不薄啊。” “对呀对呀!” 嗯,烟娘房里有机关,我听到了,但在去找找机关前,我对鱼公说:“冷眼旁观烟娘买卖良家妇女,给女奴吃馊菜馊饭,动辄就对女奴施以针刑,还偶尔对女奴动手动脚,没冤枉你们吧?嗯,你们的确待我不薄,感动得我甚至想以同样的方式回报你们几位。” 第100章 灵位 鱼公几人脸都白了,嘴唇哆嗦得更加厉害,一时竟无言以对。 没时间废话,我起身就往主楼右侧烟娘房间的方向走去。 烟娘整个人破防了,在我身后狂吼:“沈还寒!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捂住耳朵,什么都不想听,真是烦死了! 在烟娘房间门口我看到了刚从琴房方向过来的朱末,朱末看我的目光之复杂,表情变幻莫测。 没时间去探究她的内心世界,我赶紧拽着她一起去找机关。 花清流手下那些还算是文明人,没把烟娘房间翻得太乱,我仅靠着电视剧里累积的经验四处敲敲打打,心态也特别浮躁,根本不能冷静地做事。朱末条理清晰,从外到里细细翻找每一个摆件,每一张字画。果然不到十分钟,就有了成果。 在房间的书案上,那块根本搬不动的砚台就是机关,朱末转动砚台,房间地面咔咔地就打开一个黑黢黢一人多宽的地下通道入口。 豁,还真是别有洞天,古人也太聪明了吧。 我发现了新槽点:“修个密室来存放几张纸有点小题大做啊。” 朱末冷静道:“怕是不止存放几张纸这么简单,小姐,奴婢下去查探一番,你就在此处。”说完就随手从旁边的抽屉里摸出来一个火折子,吹燃了明火。 在她吹火折子的间隙,我已经随着通道口的楼梯走了进去。 “小姐?”朱末疑惑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人呢?” “朱末,我在下面。” 我是懂先斩后奏的,要让她主动同意我下密室,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朱末举着火折子一脸忧色地快步跟了下来,走到我面前时,几乎就要发作,我赶紧双手合十:“这次回去,我什么都听你的。” 朱末喉咙那口气终于忍了下去:“小姐不可言而无信。” 我又作发誓状:“必须的,我发誓。”除了让我去死。 这通道的奇葩结构朱末想换个位置走在我前面我们俩都错不开身,我想到了《桃花源记》:初极狭才通人。这也太狭了吧,感觉都有点呼吸困难了。 我们沿着通道,下了大概二十多个台阶,才走上了平路,平路没走几米,眼前就豁然开朗! 这是一间一百多平的密室,四周挂满了白幡,还有几幅画像,四周弥漫着一股阴森的气息。 我们对面的那面墙壁上立着一个巨大的白底黑字的“奠”,奠字前方是一个张祭桌,祭桌上有香炉,香炉里有徐徐燃烧的线香和白蜡,还有贡品以及暗红色的牌位。在看清牌位上面刻字的一瞬间,我不由得一把抓紧了朱末的袖口,倒吸了一口凉气。 “亡夫段冷昭之灵位” 段冷昭! 段冷玉? “段冷玉胞兄?” 朱末的震惊程度不比我轻,轻轻的一句话让我脑子一懵,细思极恐! “这是段冷玉哥哥的牌位?烟娘的丈夫是段冷玉的哥哥?烟娘是段冷玉的嫂子?”我惊恐三连问,差点站不住脚。 打从被烫伤后,我就觉得段冷玉对我的态度突然好到发邪,有大毛病,我的怀疑成真了? 难怪烟娘敢这么嚣张,靳惜绪小舅子家的产业,穷乡僻壤的地方谁敢不给几分薄面;难怪烟娘明知道我是太师府嫡次女也敢肆无忌惮地收我进楼,口口声声地说我害死了她的亡夫,就是目的鲜明地冲我报仇来的,为了报仇一切都可以不管不顾;难怪烟娘死也不肯交代卖我的人是谁,大姑姐干的荒唐事换我我也不交代。 朱末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奴婢以为,小姐猜测得丝毫没错。” “我明白了,所以是段冷玉把我卖了!” “没错。” 这就不得不提到另一件事了:“那烟娘说我害死了她的丈夫是什么意思,我见都没见过段冷昭啊,清汤大老爷,我冤枉啊!” 朱末脸色微沉,严肃至极,她扭头对我正色道:“不,你见过他。”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时候的事?我比你们少了一段记忆?” 朱末继续明确提示我:“就在黎昱派遣暗卫护送你去太师府的路上,你见过他,甚至险些命丧他手。” 我怔了怔,瞬间明白了过来,那一次我在去太师府的路上,遇到的那波刺客,两个人和沉奕沉临缠斗,最固执的那个追了我两公里。 我抵住墙壁,按住自己几乎突突跳动的额头:“朱末,信息量太大了,我有点头痛。” 卖身契没找到,却收到了这样一条重要信息。 我好好捋捋,段冷玉的段冷昭哥哥要杀我,最后被荒婪反杀,所以我到太师府第一天就听说段冷玉回老家给娘家哥哥奔丧。 我中了段冷昭的剑,中了毒,这毒只有段家人能解,所以荒婪马不停蹄地把我扔到了太师府,荒婪才会说那句话。 他说:“赤沙胆之毒唯有太师府之人可解,定要叫太师知晓你中毒之事,你这家中也并非人人都是善类,太师有所提防才能护你周全。” 我一直以为是靳惜绪权势滔天,家里藏有珍贵药材能解赤沙胆的毒,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毒就是太师府的人给我下的! 难怪我说我中了赤沙胆的毒以后靳惜绪和靳若南会是那副死样子,难怪解药会是靳若南拿给我的! 我的头脑一阵发昏,扶住墙壁都差点站不住。 靳惜绪和靳若南早就知道赤沙胆的毒来自于段家,极有可能是段冷玉的手笔,却闭口不言。 靳惜绪口口声声地叫我“若薇”啊,靳若南和靳若棉口口声声地叫我“姐姐”啊! “有没有可能,我是说有没有可能他们知道我是假的,所以觉得真相对我来说不重要……。” 我还在找补,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替靳惜绪一家子找补什么。 “小姐,倘若他们知道你是假的,便不会为你解毒。” 说得是啊,如果知道我是假的,何必浪费解药给我解毒。 我算看出来了,他们四个才是一家人,靳若薇就是个外人,这靳若薇看着出身高贵,吃穿不愁,实际上比我好不到哪里去,早先不过在朱末的话里有所感悟,现在我也是设身处地地感受到了。 第101章 烟娘杀青 段冷昭刺杀我段冷玉绝对脱不了干系!与其说我害死了段冷昭,倒不如说是段冷玉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哥哥。 好嘛,就算现在烟娘再指控我,说我害死了段冷昭我绝不吭吭一声,害人终害己。 这就算捋清楚了吗? 我甩了甩发昏的头脑,说不上来到底是因为缺氧还是气的。 “荒婪一开始就知道杀我的人是段冷昭了,却瞒着我。” 难怪段冷玉奔丧回来看我的眼神那么恶毒,恨不得当场捏死我。 朱末认真地说:“他希望你不要有其他心理负担,在太师府尽可能生活得潇洒一些,至少比在清流公子身边惬意。” 这能比吗,一个明枪一个暗箭,谁也不是省油的灯。 “把我送到仇人眼皮子底下,再说希望我活的潇洒肆意就有点不合适了吧。” 现在想来,我在太师府偶尔享受惬意的同时,段冷玉一定在暗处咬牙切齿地盘算着怎么把我卖了,那副慈母的形象让我误以为她真的改过自新了。 “那些日子他一直都在你的身边护着你,只是你看不见。” 朱末解释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差点都听不到了。 “我猜到了,后来花清流出关,他分身乏术,所以派了你来太师府。” 朱末不说我也猜到荒婪应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关注着初入太师府的我,不然我也不能在离婪音府千里外的青天白月楼“偶遇”他,他也不能第一时间赔了段冷玉一筐玉镯,更不能第一时间知道我被烫伤而来给我送药。 朱末满含歉意和后悔:“小姐说的没错,只是这一次,是奴婢疏忽大意,叫段冷玉钻了空子。” “这不是你的错,不管是你还是荒婪,本来就没有责任这么费心保护我,而且今天,你们也救了我,扯平了。” “小姐……。” 朱末动了动嘴,刚想开口,到底也是什么都没说。 我站在这偌大的灵堂出入口,越发地觉得阴森可怖,不想久留。这个场景对当年连英叔的僵尸片都没有完整看完的我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我和朱末又在灵堂里面埋头苦找,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机密,果然在祭桌下面发现了收藏着数百张卖身契的小箱子,写着我名字的就在最上面,出卖人一项大大方方地写着:庶母,段冷玉。纸上还有本地县衙的大印,更有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盖的手印。 我果断把卖身契撕成了渣渣,转而对朱末说:“段冷昭的事就别告诉花清流了,等会儿上去,你想办法让烟娘永远闭嘴。” 朱末眼中有几分诧异:“为何,小姐是担心公子去寻段冷玉报仇吗?” “不是,段冷玉死不死的,跟我没有关系。”我否认道:“我是怕牵扯出荒婪从段冷昭手底下救了我却没把我带回婪音府的事。” 朱末眼里的诧异之色被肉眼可见的喜悦之色替代,我说了什么让她突然高兴了? 想了想觉得这样还不够严谨,我干脆走到祭桌前去,拿下段冷昭的牌位又扯了一张白幡把牌位包裹住,然后用快燃尽的烛火点燃了成团的白幡。 我怀疑自己神经有问题,为了荒婪,居然把所有一切能指控段冷玉的证据都毁掉了,一楼那个唯一的证人也将永远开不了口。 牌位烧得看不出刻字后,我才和朱末带着箱子原路返回。 我们回到一楼大厅的时候,惊讶地发现昨天还气焰嚣张的女人现在了无生气地趴在舞台上,脖子的大动脉上插着一只尖细的发簪,那只发簪刚才还插在她的发髻上,喷射状的鲜血四处乱溅,在烟娘的脸上,地上,触目惊心。 我想走上舞台,却被蒙面人拦住,我回头看到揣着双手在袖口的花清流和荒婪从书画室方向带着十分松弛感跺了出来,花清流对蒙面人使了个眼色,我就顺利跨到了烟娘身边。 我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对还没完全闭眼的烟娘说:“段冷昭杀我不成被反杀,死得不委屈,你也没资格委屈,这么多年你靠着我爹也嚣张够了。” “他没、没有……。” 烟娘的喉咙已经不足以支撑她再发出多少声音了,只说了三个字,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荒婪走上前来蹲下身子用指尖触碰了烟娘的动脉和鼻息,站起来对花清流轻轻地摇了摇头。 好家伙,烟娘这就杀青了?原来大动脉破裂,死得真的特别快。 我也站了起来,远离了烟娘的尸体。她临死前说的“他没有”是什么意思? “若薇,吓到了吧。” 花清流以为我吓到了,从我身后不远处的位置绕到我面前,把烟娘的尸体挡了个严严实实,他这回倒是记得朱末说暂时不要碰我的话了。 大厅各处的姑娘们眼见了烟娘死亡的全过程,一个个哭得妆都花了,鱼公龟公奴仆们一个个脸色煞白。 “小寒,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候,棠儿疑惑的声音随着她的身影从一楼茶室的方向传到了大厅。 “啊!”棠儿果然在看到烟娘尸体的第一时间惊叫了出来:“烟娘,烟娘这是死了吗?” 有棠儿这声尖叫,我名正言顺地远离了花清流,以大姐姐的姿态去安慰棠儿了。 “出了点意外,不过没关系,我们找到了卖身契。” “小寒,你们真的找到卖身契了吗,小寒你太厉害了!” 棠儿一听卖身契,眼睛都亮了,一扫惊恐,恨不得拉着我就地转圈圈。 卖身契什么的对我来说无所谓,古代的户籍制度也不是完全密不透风,而且我相信就算我没有卖身契,靳惜绪也能帮我操作户籍。但对于棠儿这种普通老百姓卖身契还是很有用的。 花清流让人拖走了尸体,又噙着笑意,躬身像逗小孩一样,视线和我齐平:“我的若薇的确很厉害,竟能在密室寻到卖身契。” “呃,都是朱末的功劳,我没怎么帮上忙。” 我的尴尬癌都犯了,目光穿过花清流的肩膀看向后面正在和朱末一起翻找卖身契的荒婪,他的侧脸淡然自若,手上动作一秒不停,倒是朱末顿了一下,又继续翻看起来。 第102章 和黎昱一较高下 花清流完全不在意我的谦虚,笑容渐盛:“若薇既然寻到了卖身契,烟花楼的其他人打算怎么处置?” 说到重点了,我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他:“我的话可以作数吗?” 花清流目光灼灼:“当然,若薇想怎么处置他们都可以。” 得花清流肯定回答,我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心里建设好久的想法:“这里的姑娘和女奴大多都是拐骗来的,把卖身契还给她们就都遣散了吧,至于其他人……。” 其他人我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干脆对那群助纣为虐的人说:“平时各位怎么霸凌我们的的自己还记得吧,今天各位就把那些霸凌项目都挨个儿体验一遍再遣散吧。” “霸凌?”花清流表情严肃地问我:“他们平日都是如何霸凌你们的?” 我如实回答:“馊饭馊菜,针刑鞭刑,还有……动手动脚。” “胆大包天。”花清流明显生气了吗对身边的蒙面人说:“依照靳姑娘的话,叫他们也是吃吃霸凌的苦头,然后……。”说着说着怎么开始咬耳朵了? “遵命。”蒙面人当即就照办。 今天也是大起大落的一天,狐假虎威在我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在一群烟花楼狗腿子被反“霸凌”的同时,我也装模作样地去翻找起卖身契来,帮助那些抖成筛子的姑娘们一个一个都顺利拿到了自己的卖身契。 当朱末翻出棠儿的卖身契时,我看到上面棠儿的全名是:郭棠。 突然想起了黎浔闹自杀那天朱末和我说的话,顺嘴问一句:“棠儿你本家姓郭?一年多前被卖来的烟花楼?” 棠儿点头称是:“怎么了?” 我笑了笑:“没什么,随便问问,也许你的爹娘并没有因为要为你的胞兄娶妻而把你卖给烟娘。” 后来,我们发完了所有卖身契,当然没有我的,也不可能有我的那张。 而花清流比我想象中还仁义,除了卖身契还给每个姑娘发放了三十银的遣散费。这些钱除了足够让她们回家以外,更能够支持她们谋一份小本生意。 我好奇地问花清流:“你们赶着来救我怎么还心思带这么多钱出来。” 花清流狡黠地说:“这大部分银子都是烟娘金库内的。” 我冲他竖起了大拇指,只能说干得漂亮,在这个时候我竟然觉得花清流除了那张祸国殃民的脸以外还是有点过人之处。 烟花楼几十上百个姑娘,拿到卖身契和钱之后都泣不成声,一个劲儿地谢谢我,谢谢清流公子。 谢花清流就行了,没必要谢谢我,我没那么博爱,只是考虑到花清流端了烟花楼以后她们无处可去罢了。 在鸡叫第一声的时候,这件事终于落下了帷幕。 姑娘们趁着夜色,走了一批又一批,棠儿临走时抱着我哭得不能自已,劫后余生,我早该哭一场,只是忙着忙着就忘了。我安慰她以后有机会一定会再见面。 其他人吃够了教训,被婪音府的人押着也离开了烟花楼,花清流说给他们安排了好去处,我也就不问了。 整个烟花楼就剩下花清流、我、朱末、荒婪四个人,我们并排坐在舞台边缘,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有空抱着自己的膝盖痛哭一场。 朱末抚着我的后背:“小姐,哭吧,哭完以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哭声渐止,花清流征求意见般对我说:“若薇,跟我回家可好?” “不!”这个不字,我脱口而出,震惊四个人,包括我自己。 我当然不会傻到花清流会带我回太师府那个家,他说的是他和靳若薇的那个“家”。这些日子我几乎把自己差点和花清流结婚的事情给忘了,花清流一说“回家”两字,我瞬间应激。 花清流愣了一下,随即苦笑:“若薇,不愿与我回家,需要这般大的反应吗?” 我啜泣着说:“我想回太师府,我爹一定急坏了。”才怪,我想收拾段冷玉了! 这声“爹”称呼得情真意切,导致花清流好像有点误会:“若薇,过去的记忆你已经尽数记起了吗?” 我老实地交代:“没有全部记起,我爹说我得了失心疯,没准儿被他说对了。” 在座的只有花清流第一次听说我患“失心疯”的事,脸上肉眼可见的无语。 花清流又带着些嘲讽地哼了一声,说道:“女儿患病,却还这般大意,被掳走这些日子,太师府众人如无头苍蝇一般即使出动上百人,也未将你寻到,靳惜绪这个爹你记不起也罢。” 不是,花清流这话什么意思?他也觉得我是得了失心疯? 后退,我要开始瞎编了 “但是我还是想回家,大夫说待在我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有助于恢复记忆,你看,黎昱送我回了太师府后,我也记起了不少东西。” 提起黎昱,花清流脸色一沉:“黎昱倒是大方,将你劫走后竟未直接带入宫中,反倒是慷慨地又将你送回了太师府。” “也许黎昱觉得让我恢复记忆比较重要吧……。” 花清流冷着一张脸,语气都变得阴郁起来:“在你眼中黎昱善解人意,倒是我强人所难了,就算你不再记得他了,也觉得黎昱更好吗?” 我敏锐地发现这他已经不是单纯黑脸的问题了,花清流竟然在有意无意的拿自己和黎昱做比较。 花清流他到底是想平反还是想追求一份公平? 朱末暗中戳我的手臂,一个劲儿地给我使眼色,仿佛在暗示我说错话了。 眼看花清流的表情越发冰冷,我赶紧找补:“我……没有觉得黎昱更好。” 听我这么说,花清流脸色缓和了不少,却还是不甘心地再次向我确认:“若薇真的没有觉得黎昱更好?” 我真诚地点点头:“真的。” 当然也没有觉得你更好,你俩谁也别说谁,一个杀手头目,一个误国昏君,半斤八两,没一个好人。 这就不由得让人怀疑,花清流到底是真的喜欢靳若薇,还是因为无意间在和黎昱一较高下,才故意抢了黎昱喜欢的人? 花清流展颜一笑,瞬间感觉天都亮了。 “若薇说的话,我都信。若薇想回家我便让荒婪送你回家罢,你说得对,记忆未能完全恢复,就这样成亲对你对我都不公平,就暂且留在太师府,寻回记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第103章 应声蛊 他倒是把我那时候说的话记得清楚。 我刚想道谢,花清流又说话了:“若薇,答应我,即使回去,也不要去黎昱身边,远离黎昱。” 我大概明白他指的是四月选秀的事,于是干脆回答:“好,我答应你。” 人说一个谎,就要用无数的谎话来圆这一个谎话,我说了那么多瞎话了,也不差这一个。 花清流先前急火攻心、走火入魔,闭关了一段时间也没有彻底解决曾经因为治病而引发的其他病症,每两天就需要泡个药浴,经历蛊虫治疗,到今天他已经出门很多日子了,所以他让荒婪送我回家,又可以远离花清流了,真好。 虽然这一次他救了我......即使这一次不是他,我相信荒婪也会救我的,我对花清流,有感激,但不多。花清流的病症拖不得了,所以他先行了一步,快马加鞭地回婪音府了,我站在烟花楼门口温柔地笑着和他道别,在他的身影渐渐远去后,一秒变脸,再也不见一丝笑容。 朱末站在我身侧,见我脸色变换之迅速,有些感叹道:“小姐对公子当真是没有丝毫情意啊。” “他太可怕了,不宜深交。” 我按着自己的左心房,回忆起花清流杀了姜老爷的画面,十几个小时过去了,依然挥散不去。 朱末抿着嘴笑了笑,说道:“奴婢现在去牵马,还请小姐和总管大人在此处稍等片刻。” 朱末这借口找的巧妙,她自己迅速闪走了。然后烟花楼大门口就只剩下了我和荒婪两个人。 数不清楚有多少日子没见他了,这一夜再见了好几次都匆忙错过。我微微仰头看他,他的眼眸底,藏着难以察觉的情愫。 “我……。” “我……。” 良久,两个人同时开了口,又同时闭口。 “你先说。” “你先说。” 又是同时开口,怎么,现在都这么有默契了吗? “还是我先说吧。”我实在忍不了这种诡异的氛围,叭叭叭地开始交代:“他们吃了小荒,还踩碎了竹哨,对不起,你送给我的东西,我都没能保护好,不过,那两个吃了小荒的坏人已经肠穿肚烂而死了,真是恶有恶报,大快人心。”说着说着我的拳头都握紧了。 荒婪对此仿佛毫不意外:“竹哨吹得急促,必定是未能成功召唤,想来小荒也是凶多吉少,小荒体内嵌有蛊虫,分食小荒等同于分食蛊虫,肠穿肚烂而死也正常。” 话到这儿就出现奇怪的地方了,我眯着眼睛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把竹哨吹得急促,你听到了?” 荒婪一怔,好似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继而又淡淡地笑了:“我猜的,你身陷囹圄,用竹哨求助理所当然。” 猜的? 我的眉头都皱起来了:“我不信。” 他依然狡辩:“真的。” 看他这副表情,我更笃定:“你有事瞒着我。” “没有。” “一定有。” “当然有。”朱末的声音随着哒哒的马蹄声同时出现,她面对着我,话却像是在对荒婪说:“应声蛊之事就不该瞒着小姐。”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荒婪愠怒的样子,他斥道:“朱末,注意你的言辞!” 我张开手臂挡在朱末身前,横眉冷对荒婪:“对女孩子那么凶干什么,站那儿,别动!朱末,告诉我,他瞒了我什么,放心,有我在他不敢把你怎么样。” 朱末有我撑腰,也挺直了背脊,语气严肃,和盘托出:“竹哨之所以能召唤信鸽,是因为总管大人在竹哨内和信鸽体内分别嵌入了一只应声蛊,小姐吹响竹哨,信鸽体内蛊虫有所感应,啃噬心脉,便能驱使信鸽沿着正确的路径飞到小姐周围,然而这样的应声蛊还有第三只,就嵌在总管大人的左边胸口内,我们之所以能寻到烟花楼来,正是因为小姐在烟花楼内频繁吹响竹哨加之竹哨损坏,应声蛊消亡,总管大人体内蛊虫异动,他说小姐每日定时召唤信鸽,代表小姐安然无恙,若是小姐哪日未能召唤或频繁吹响竹哨,小姐必定有异常,他便会第一时间来到小姐身边。” 朱末说完以后,我的表情瞬间凝固,直视荒婪漆黑的双眸,他却把目光移向了一边。 我说一般的信鸽怎么那么容易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原来内有乾坤;我说荒婪怎么会那么清楚我的动向,原来他把自己当鸽子了,他给我竹哨不是为了让我召唤小荒,而是为了召唤他。 心里霎时间涌出一股浓浓的心疼,他怎么能付出到这个份儿上? 我愣了好久,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憋出三个字:“疼不疼?” “小姐奴婢去给马喂些草料,大约还需一刻钟的时间。”朱末说完话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牵着马又不知道绕到哪里去了。 朱末怎么跟游戏里的npc似的,说完通关提示语就跑了。 荒婪眼眸回转,瞳孔微微一颤:“不疼。” “让我看看。” 我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想去扒拉他的衣服看他的胸口,指尖刚碰到衣襟,就被他轻轻握住:“别看。” 在婪音府他为我挡刀,当时我觉得理所当然,现在他给自己殖蛊虫,我开始觉得不那么理所当然了。 我固执己见,换上另一只手去扒拉他:“你让我看看,我打针都嫌疼,活虫钻进皮肤里能不疼吗?” 荒婪把我的两只手都按住了,和声细语道:“未出阁的太师府嫡次女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扯男子衣襟,成何体统?” 我的脸上挂起怒意,怼他:“天都没亮,只有大庭,哪来的广众,你要是觉得害臊咱们就进去脱衣服。” 本来还想保持一些距离,要比普通朋友更疏离一点,可听到朱末说的话以后,我瞬间破防,根本没办法再疏离。 他力气怎么这么大啊,我的手被他的大手按在胸前,动弹不得。 “沈还寒,姑娘家如此行为,会叫我误会的。” “什么误会不误会的,你那身子我又不是没看过。” 橘子山他被老虎伤得上半身缠了十几圈绷带,不是也没穿衣服吗,现在害羞个什么劲儿啊。 第104章 看过的男人 现在回忆回忆他那精壮的上半身,肩宽腰窄,倒三角,肱二头肌,真是太诱人了,完全不敢相信,我这个青春期少女当时居然能完全忽视那美好的画面,注意力只放在了他的伤上。 想必也是回忆起了橘子山的事,荒婪那张薄唇勾出了一抹笑意,颇有点调戏我的意思:“我倒险些忘记了此事,你既看过我的身子,可愿对我负责?” 他的手不见松动,像钳子一样,我的手抽不出来,白了他一眼:“不让看就不看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了,我看过不少男人的身子呢,都叫我负责那还得了。” 那是啊,二十一世纪,在游泳馆,在沙滩上,在健身房,什么高矮胖瘦,奇形怪状的半裸异性没见过,这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东西,怎么还扯上负不负责的事了。 见我不再坚持扒拉他的衣服,他的表情也放松了几分,只是听到我的话以后,面色有些古怪:“你看过不少男人的身子?” 我认真地说:“对啊,没有一千也有几百,我们那儿的人可没你这么小气,又没让你脱裤子,跟个小姑娘一样磨磨唧唧的,不对,我这个小姑娘都没你这么磨叽,诶!诶!你干嘛啊?” 我话音都没落下,还来不及反应,荒婪突然将就抓住我的右手腕,把我往烟花楼里面拖,我脚下打了好几个趔趄,都被他拖住了没摔下去。 眼见着他把我拖进了烟花楼的大堂,关了门,我惊恐地步步后退,已经自动脑补无数个少儿不宜的画面了。 可他却并没有怎么样,只是在我面前三下五除二脱掉了自己的上衣,顿时胸肌人鱼线,腹肌公狗腰完整地呈现在我面前,闪瞎我的狗眼! 这人怎么老背道而驰,刚才扒拉他的时候不让看,现在我打定主意不看了,又主动脱了。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吼完他,蓦地用两只手掌遮住了眼睛,并且眼睛自动加码闭得紧紧的。原来主动脱给我看的和在健身房游泳馆无意中看到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啊!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的大提琴般的嗓音越来越近。 “既然看过几百上千的男人身子,也该司空见惯才是,为何此时却遮挡住眼睛,不敢再看?” 他又向我靠近了,我退,我退,我背后就是桌子,实在退不动了。 家人们,谁懂啊,我完全是因为没见过身材这么好的男人好吗。主要是画面太血脉偾张,我怕自己流鼻血。 “我、我……。” 死嘴,你倒是怼他啊,平时不是叭叭叭地挺能说的吗?怎么这会儿哑巴啦? 他握住了我遮住眼睛的手,稍微用了点点力气,就让我的双手远离了双眼,我还是死死地闭着眼,根本不敢睁开。 “我突然不想看了,那个,朱末该喂完马了吧,回家回家,我妈妈喊我回家吃饭了。” 我语无伦次地推辞了一番,挣脱他的手,迎着黑暗朝着记忆中大门的方向跨步走,走了一步撞了五次,大腿都给我撞肿了! “哎呀!” 最后一撞,不知道踢到哪里,惊叫一声后,整个人以面部朝下的姿势往地上栽去,电光火石之间,我的腰际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扶住,被用力一带,就带进了对方温暖的怀抱,侧脸重重地撞向了一个纯纯的肉体,那肉体里面还传出了有节奏的心跳声。 这一系列动作结束,下意识地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紧紧地贴着荒婪的胸口,我的脸颊很直观地感受到了他的体温,零距离的接触让我老脸瞬间通红。 “啊啊啊啊啊,我不看了行吗!” 我愣了一秒,像是被蜜蜂蛰了,尖叫着收回了手,又被他牢牢捉住,被动着再次攀上了他结实的后背,这姿势,负责任地说非常像是在投怀送抱。 我只想扒拉开他一点点衣襟看看胸口种蛊的伤口,谁想到他会这么过分直接把上衣脱光啊! “不行,也不知方才是谁硬扒我的衣服,要看我的身子,现在再拒绝,不觉得晚了些吗?” 他的表情戏谑得像当初在婪音府拿朱末花整蛊我的时候一样。 我收回攀在他身上的手,遮住眼睛,这次却忍不住打开指缝,从缝隙里面偷看。 身材太特么的上头了!这谁能扛得住啊,都说身体是男人的第二张脸,果不其然,这副美好的肉体摆在我面前,荒婪那张脸,已经不重要了,胸肌腹肌肱二头肌直接硬加一百分! 我的小动作被他尽收眼底,只听荒婪感叹了一句:“女子都如你这般心口不一吗?” 但也是这一次,我不仅从指缝里看清了他的身材,还看到了其他触目惊心的景象。手也在这个时候,不受控制地放了下去,整个视线里都是他的身体。 他的左胸口,有一条拇指大小的暗红色新疤。上半身的其他位置都是深深浅浅、长长短短的刀伤,剑伤,还有其他东西产生的旧伤,以及和我肩上同款的鞭伤。 想到第一眼见到花清流的时候,他那身子光洁得像剥了壳的鸡蛋,而荒婪却和他大相径庭,这一身伤换成普通人还能活吗? 我的指尖抑制不住地颤抖着,不由自主地去触碰他的那些陈年伤疤,再疤痕中间游走,喉咙有些哽咽:“你过去都经历了些什么啊?” “属下这种人早已被红尘碾压到地狱深处,靠着吃人喝血一点一点地爬上人世间……” 想起了他曾经说过的话,我眼眶不由得酸涩起来,鼻子也酸,肉眼这么直观地看到竟比刚才听到他给自己种蛊更心疼。 他把我的手指轻轻地攥在手中,另一只手抹去了我滑落在脸颊上的一滴泪水,就只有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乖,不哭,都过去了。” 我一边吸着鼻子一边狡辩:“我没哭啊,谁哭了。” 荒婪温柔地把我揽进怀里,宠溺的语气像是在哄孩子:“嗯,你没哭,是眼睛自己哭了。” “知道就好。” 我把他没来得及擦掉的眼泪蹭到了他的身上,可眼眶还是不听话地往外溢出泪水,声音哽咽到吐字不清。 “一切并没有过去,花清流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你还是会受伤的,你离开他好不好。”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有种浓浓的劝人背叛组织的羞耻感,但我满眼都是荒婪上半身的伤痕,他过去一定过得很苦很苦……。 第105章 回府 荒婪微微躬身,平视我的脸,一遍又一遍地为我擦掉滚滚而来的眼泪,认真地说:“公子对我有恩,我不能离开他,但是待公子得偿所愿后,我会……。”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因为我听到他说不能离开花清流以后,哭得更厉害了,越哭越容易想到其他伤心的事,把这大半个月的委屈又哭了一遍。他也更手忙脚乱了。 离不开花清流,他就会有更多受伤的可能,花清流的愿望根本就不正常,他要是得偿所愿,脚下得踩着多少人的尸骨啊! “他对你能有什么恩啊!”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眼泪吧嗒吧嗒地砸在地上,胡言乱语起来:“多大的恩情能让你心甘情愿地换来这一身伤疤……他是救过你的全家的命吗。” 他的语气里有些掩饰不住的酸涩:“那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然后干脆重新把我按进怀里,一遍一遍地轻抚我的后背,柔声安慰:“以后,我会小心些的,尽量不受伤,不让你难过,我长了腿,打不过我会跑,还会带着公子一起跑。” 听到他后面那句话,这么悲伤的氛围下,我居然特别没骨气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扬起小拳拳锤他:“你自己跑就行了,花清流爱死哪儿死哪儿。”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公子这些年韬光养晦不过也是为追求一份公平罢了,可是他要的公平,会威胁到黎昱的皇位,西国的太后和靳惜绪便一直在伺机除掉公子以掩饰当年的丑事,我又岂能坐视不管。” 靳惜绪想除掉花清流我是知道的,不过连花清流的亲妈都想杀他,就为了手里那点权利,花清流也太难了,说的我都有点同情他了。 “那你们接下来有什么计划,我看花清流的病情好像一直不稳定,恐怕有什么计划都要推后了吧。” 话说着说着我甚至忘了哭,倒是对他们的事好奇起来。以前只在朱末的只言片语里听到一些,现在荒婪当前,他的话似乎更有说服力。 我的问题出口,荒婪的眼神不明显地闪烁了一下:“以退为进,以守为攻,左右也要先保命再谈其他。” 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但我潜意识觉得他不会老实告诉我那些东西。我也不是非要知道,就由着他敷衍了。 他见我情绪好了一些,拉开了我们的距离,手指着自己的左心房:“沈还寒,现在开始,可不可以不要哭了,一见你哭,心脏便生疼。” 我胡乱抹了两下脸,擦掉残留的眼泪,担忧之色溢于言表:“应声蛊又在作怪了?” 他轻轻摇头:“不是应声蛊作怪,是这颗心见你这般哭泣,便自己疼了起来。” 他也有和我一样心疼的感觉吗? 我猛吸了两下鼻子,尽量控制自己的泪失禁体质,正经问他:“那我不哭了,小荒没了,竹哨也没了,那里的应声蛊可以取出来了吗。” 荒婪把我的指尖挪到那疤痕处触碰,认真解疑:“雌蛊消亡,雄蛊自然消亡,不必刻意取出。” 会有这么简单吗?那为什么小荒体内的应声蛊消亡大半个月了,荒婪胸口的皮下组织里似乎还有蛊虫在那里?可是他的表情又不像在撒谎。 他不会骗我的,一直都不会,呃,除了馥儿那件事。 我摇摇头赶走脑子里无聊的猜测,庆幸道:“那就好那就好,你为什么要给自己种蛊,为什么要,做这种伤害自己的事。” 别说放一只虫子在皮肤下面,就是放只虫子在我皮肤上面我都能当场跳一段踢踏舞。 他眼帘低垂,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我的脸上游走,摩挲:“不能时刻相伴在你的左右,唯有应声蛊便是最好的法子,哪里有心思考虑许多。” 我忍住哭腔没好气地说:“笨蛋,总是做这种无畏的牺牲,我说很多遍了,我是不会心疼你的。” 说完就把脸偏到一边,不敢再去看他一身的新伤旧痕。今天鼻子怎么老是发酸,都快酸掉了。 荒婪动作轻柔地把我的脸掰了回去,和他四目相对:“沈还寒会不会心疼荒婪,我都知道。” “不,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猛烈摇头。 你不知道我心口不一,不知道我超级想你,不知道我们不能捅破这层窗户纸。 他捧着我的脸颊,制止我的摇头:“沈还寒,我真的知道……我们其实‘不熟’。” “你都听到了?”我诧异地看着他,琴室外面我对棠儿说的话:“你真的知道我的真实想法?” “我知道。”他笃定:“我这混沌的一生不敢奢求更多,能与你再见,拥你入怀,得你垂怜,到此为止也已知足。” 我很惊讶,他好像真的知道。 “是啊,荒婪,我们好像只能到此为止了。” “继续做回靳若薇吧。” 这一次,我大着胆子向着他走近一步,轻轻张开双手主动拥抱了他,他太高了,我的头顶只到他的锁骨下面,手抚上他的坚实的后背,摸到了那道为我当刀而留下的疤痕。 “这里,当时很痛吧。” 他低垂着眼眸,睫毛微微颤抖着,终于还是一手按在我的后脑,一手揽住了我的后背,下巴在我的头顶呼出热气。 我以为他还会像那时一样说“皮外伤”罢了,这次,他却难得地老实:“是啊,可见公子将重伤的你如珍宝一般抱走,这刀伤的痛便不及心痛的一半了。” 听他这么说,我想推开他,现在反而推不开。 “那时候我们才认识几天呀,你心痛个什么劲儿?” 然后一秒反应过来,心脏像吃了五个酸柠檬,手上发狠,扯他后背的长发,恶狠狠地说:“我知道了,那时你的眼里心里都是靳若薇!靳若薇受伤,我看到你的眼神了,你心疼得快要死掉了吧?哼!” 我走神地想,古代的男人打架竟然也可以用扯头发这招。 他被我扯得往后一仰,扬起一抹苦笑:“你这嫉妒心竟如此重,沈还寒,无论你信不信,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你,只是你,也许我们很久以前就见过,只是你忘了,我也没记起。” 脑子里突然响起了一首bgm是怎么回事? 我继续哼哼,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一点都不嫉妒,毕竟那时候我讨厌死你了!另外我这十几年的记忆全都在呢,要是很久以前就见过,那就见鬼了。” 除非他穿越到现代来过,试问,这有可能吗?没可能的,我的记忆里压根就没他。 他抱我的手又紧了紧,语气里抑制不住的满心欢喜:“明明酸得不得了,还嘴硬,不过,我喜欢你的这般嫉妒。” 心里涌起一股浓浓的甜蜜:“我能理解为你这句话是在和我告白吗?” “可以这么理解。” 我的鼻子贴着他的身体,闻到了他的体香,又走神了,一个风里来雨里去的杀人狂魔居然有体香! 也不知道这样静静拥抱了多久,我率先抽身出来说:“把衣服穿上吧,虽然开春了,但天气还是挺冷的,小心着凉。” 他轻扬嘴角:“嗯。” 我们再次走出烟花楼的时候朱末也刚好牵着两匹马回来,外面街道已经有三三两两的早市商家在出摊了。 朱末看我和荒婪的眼神,那叫一个暧昧,我们什么都没干啊。 烟花楼所在的城市离京都好几十公里,难怪那天晚上我都睡了一觉了才到地方。今天朱末自己骑着一匹马,我和荒婪共乘一匹马,差不多走走停停天色将黑不黑的时候才到了京都城门外。 远远地城门口守城的官兵和靳若南正拿着我的画像在一个个地和进出城的百姓对脸。 我微微往后侧脸,说:“就送到这里吧,靳若南认得你,如果被他看到会有麻烦的。” 他没吱声,朱末反应极快地跳下马背,在马屁股上一拍,她的那一匹马就噔噔噔地跑没影了,又走过来把我接下了马。 荒婪也翻身下马,眼底都是浓密的情愫,伸手轻轻地抚过我的脸颊,什么也没说,转头对朱末道:“朱末,日后务必要妥善保护……小姐,她行事冲动,易闯祸,对西国之事知之甚少,你年岁大些,平日里多多照应。” 朱末右膝碰地,双手抱拳,铿锵有力地应道:“属下遵命。” 朱末跪得太痛快了,我都没把她拉住,只有这会儿,我才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催促荒婪:“你快走吧,靳若南眼力好着呢,别被他看见了,我……不会想你的。” 得我这句话,荒婪的眼神都亮了不少,再次把我按进了怀里,埋着头在我的耳边喃喃道:“沈还寒,再见,我也不会想你。” 喷出的热气让我的耳根都热了,使劲推开他没好气地说:“朱末还在这儿呢,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举止。” 荒婪嘴角一抹浅笑:“朱末贯会见机行事。” 我扭头一看,朱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蹲在五米开外观察植物去了。 好吧,朱末果然是会见机行事的,我催着荒婪赶紧上马走人,他跃身上马一步三回头,终于下定决心离去。 我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发呆,朱末后脚就闪回了我身边来,怼着我的耳朵用气泡音喊我:“小姐。” 我回过神来问她:“啥?” “该回家了。” 朱末果断把我身上的外裙扯破,头发抓乱,又涂了好多泥巴在我脸上,同样的配方她给自己也来了一套,一边撕衣服一边说:“咱们两个弱女子,这么多日子靠着自己回家,绝不能太干净利落。” 说得非常有道理,还是朱末考虑得周到。下一秒朱末扶着我,浑身脏兮兮的两个姑娘同时耷拉着脸往城门口走去。 靳若南视力确实好,离城门还有十多米的距离,他就已经眼尖地看到我们了,愣了愣神才把手里的画像匆忙交给身边的柳容,脸上是藏不住的担忧,向着我们快步跑来。 “姐姐!” 第106章 硬刚庶母 问题是我现在一看到他那张和段冷玉有四分相似的脸就火大,哪怕那张脸和小南一毛一样,我甚至在怀疑卖我到青楼这件事,段冷玉的好大儿有没有参与其中。 我还没来得及发火,倒是先被靳若南抱了个满怀,语气里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隐隐的还带着哭腔:“姐姐,我以为又要失去你了。” 我全身带着拳头都发硬,说话难免夹枪带棒:“失去我你们正好称心如意,看到我平安回来很惊讶吧?” 靳若南熊抱完我以后,拉开了一些距离,帅脸有一瞬间的僵硬,但也立马柔和下来,看到我和朱末浑身脏兮兮整个人乱七八糟的,关切道:“姐姐回来了就好,这些日子很苦吧,爹娘也担忧得茶饭不思,派了好多人寻你,几乎把西翎国翻了个底朝天。” “哦?”我差点笑出声来:“把西国翻了个底朝天?翻过青楼没有?” 朱末在路上跟我说靳惜绪确实派了很多人出来找我,可是段冷玉凭一己之力干扰了方向,所以这大半个月来,完全没有人想到来青楼找人。 “青楼?”靳若南脸色瞬间煞白,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你这些日子一直……在青楼?” 我语重心长地拍拍靳若南的肩膀:“靳若南,你的演技不错,不过我现在没空欣赏,给我找辆马车,我要回太师府,我劝你提前派个人快马加鞭赶回去通知一下我那庶母做好心理准备。” 我的语气极度不善,但靳若南并没有和我计较,估计是以为我出去十多天又受了什么刺激,失心疯又加重了。立刻让官兵找了马车来,我拖着朱末一起坐进了车厢里,探出头来对靳若南说:“叫柳容来驾车,朱末寻人有功该赐上座!” 我的安排靳若南没有任何意见,后面靳若南也进了车厢来,正好一块儿回太师府去,打包找你们算账。 太师府门口马车还没停稳,我就自己先跳了下去,吓得柳容立刻来了个急刹马。靳惜绪、明月还有管家大爷看样子像是早早的就等在门口了。 不过我没空搭理他们,咋咋呼呼地就往太师府里冲,一边冲还一边喊:“段冷玉呢!段冷玉你给我出来!” 朱末在后面扯我,愣是没扯住。 这疯批女人知道我回来了,躲我是吧?没在外面,总在主院吧!想到这儿我飞速往主院跑。 一群人追在我身后,追也追不上,问也问不清。 “段冷玉!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开门啊!开门啊!” 主院里面主卧大门紧闭,我把门拍的“啪啪”作响,府里众多家丁丫鬟都跑到主院大门口围观,但被靳惜绪一个眼神,就吓得四散开来,主院就只剩了靳家人和我以及朱末。 靳惜绪是一点没忍住,直接把我拖离了卧房门口,怒斥道:“若薇!你这是在做甚?你的庶母因你失踪而茶饭不思,昨日更是病卧在床,你今日回府便如此吵闹,成何体统?” 这么巧,昨天烟花楼被端,她昨天就病倒了! 我冷笑道:“靳老头,我的庶母,你的爱妾几个月前伙同她的胞兄段冷昭在我回家的路上伏击我,不慎被反杀,半个月前,段冷玉又出奇招直接把我卖了到了眉城烟花楼,你倒不如问问你的爱妾成何体统!” 靳惜绪脸色此时此刻黑得跟锅底似的:“切莫胡言乱语,为父看你的失心疯又发作了,朱末,带小姐回房歇息,明日再请郎中过府诊治。” 朱末从后面冲上来拉住我贴着我的耳朵说:“小姐,莫要冲动啊。” 我哪里听得进去,冲着靳惜绪就喊:“你才有失心疯,你们全家都有失心疯!我刚回府那天说起中了赤沙胆你们一个两个的脸色就不对劲,你们早就知道这毒是段氏给我下的,还瞒着我!我差点因为段冷昭死在山里,段冷昭难道不该死吗?段冷玉竟然因此丧心病狂到把我卖到青楼去,哈,靳老头你不知道吧,你的小舅子以你的名义在眉城开了一家有你太师府一半大小的青楼,你那小舅子的爱妻在眉城作威作福,拐骗无知少女入娼籍,当地官员为了攀附权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以为这事和你的爱妾没有关系吗?” “胡说八道!”靳惜绪眉眼一横,脸色更难看了:“若薇,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那是你的庶母!” “她是谁的庶母?天底下有她这样当庶母的吗?” 我一把拉下自己的衣领露出肩上溃烂的鞭伤,靳若南和靳惜绪瞬时扭过头去,眼神回避。 “小姐!”朱末大惊,赶紧把衣服给我整理好:“小姐,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行事莫要冲动啊!” 荒婪刚说我行事冲动容易闯祸,我就又冲动了。 “看到没有,这就是烟花楼给我的‘礼物’。”话说到这儿我抬高了音量:“昨天晚上,烟花楼烟娘也就是段冷玉的亲嫂子许烟给我下迷药,把我绑在烟花楼拍卖,要不是朱末及时出现,我恐怕已经被许烟给毁了!” “姐姐,若如你所说你被卖到了眉城青楼,凭朱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何将你救出?” 扯到了靳若南的亲娘,他立刻就开始质疑我的话,反问我,质问的眼神更是飘向了朱末。 朱末战战兢兢地低头承认:“奴婢的确是从烟花楼救出的小姐,小姐当日被烟花楼老鸨拍卖初……初夜,奴婢迷晕了买家,将小姐救了出来,那烟花楼的老鸨的确叫……许烟……。” 这话微真实,有40%的真实性。 得了朱末的肯定回答,靳若南又来问题了:“你们二人是如何从眉城回到这五十余里外的京都的?” “一看我们这一身破破烂烂,脏兮兮的样子就知道这一天一夜回来得不容易,靳若南你搞搞清楚,我才是受害者,你还质疑我!” 靳若南左右为难的表情:“姐姐,你若是有证据,便与母亲当面对质,这般空口无凭,叫人如何信服,那毕竟是我的生母,你对她如此仇恨,叫我和若棉如何自处。” 我有个屁的证据,卖身契都让我给撕了,唯一的人证也自杀了,尸体都让花清流给处理了,我就是赌靳惜绪会不会维护我,现在看来,我赌输了,难怪靳若薇当初心灰意冷情愿去勾引花清流当炮灰,有这种家庭,何愁不被区别对待。 想到这儿我只剩冷笑:“我没有证据,但我中的赤沙胆不是假的,靳老头,你大可以派人去眉城查查,当地富豪乡绅谁不知道那烟花楼的来历,靳若南,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有这种亲娘,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啪!” 一声干脆的耳光声兀地响起,我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死死地瞪着靳惜绪。 “爹!” “爹爹!” “小姐!” 靳若棉从段冷玉的房间里开门走出,刚好看到这一幕。 现在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靳惜绪这一巴掌硬控了。靳若南手足无措地想伸手碰我的脸,我拼命往后躲。 原来有了后妈就有后爸是这种感觉啊。 活了十六年,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打,现在打我这个人还是我名义上的爸爸。 靳惜绪自己都愣住了,眼里有懊悔,但不多。还是拿出长辈的气势教育我:“走灯节那日你弄丢了若棉,为父尚未责怪你,今日回府便没大没小,在府中大吼大叫,冤枉庶母!” 我的眼里蓄满了泪,没有别的原因,单纯是因为靳惜绪这一巴掌下手太重了啊,几乎打到我耳鸣! 靳惜绪明显不这么认为,他长长地叹气:“罢了,朱末,带小姐回房静思己过罢,没有我的应允,不准出府。” 我突然觉得靳若薇不回来也挺好的,这种家,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小姐,走吧。” 朱末拉着我的手,吃了些力气,终于把我拽离了主院。 “靳老头,我告诉你,这个家里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临走我依然叫嚣。 一路被朱末拽回了北院,关上了大门,明月在院子里焦虑地来回走动,见我们进来,先是一喜,继而又看到我的脸颊一片红肿,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小姐,您的脸是怎么回事?” 朱末匆忙拉我进屋,回头对明月说“被老爷打的,明月去打些水来吧,再将金疮药找出来。” 第107章 太师被拿捏 “好,我这就去。”明月应承着打水去了。 我一看朱末的表情就知道她要趁这个时间教育我了。 果然,明月前脚刚出门,朱末后脚就眉头紧锁,目光沉沉地看着我:“小姐,能不这么冲动吗?今日这一巴掌,他若是知晓,会有多心疼啊。” “你别告诉他了。”我深呼吸,捂着脸,闭着眼,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就是气不过而已,靳若薇和段冷玉神仙打架我这个凡人遭殃,我的清白差一步就毁掉了,根本不敢想象,如果没有你们,我会怎么样……,嘿,我就不明白了,靳惜绪是不是杀人被段冷玉看见了,怎么能护短成这样?” 朱末格外语重心长地感叹:“兴许正是老爷杀人被二夫人瞧见了呢。” 我抬头问朱末:“什么意思?靳惜绪要是真杀个人也没人敢拿他怎么样吧?” “如若杀的那个人是当朝皇子又当如何?” 我不得不想到二十多年前的轶事了,猜测道:“你是说活埋花……清流那事?” 朱末没搭腔,我又不懂了:“这你都知道?” “奴婢卖身太师府后曾无意中听到过一次靳惜绪和段冷玉因此争吵。” 我冷笑一声:“呵呵,这就把靳惜绪拿捏住了,还真是一段冤孽啊。” “小姐若当真想收拾段冷玉,有的是办法,何苦与她正面撕破脸,日后那西国宫里还有一个段氏玄落,怕段玄落和其父段均把段冷昭和许烟之死都记在小姐你的头上,更加麻烦。”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段冷昭刺杀我和段冷玉卖我进青楼的仇我非报不可。” 我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把段冷玉撕碎。这女人派来对付我的人来一个折一个,至少最近这些日子,她怕是不敢轻举妄动了。 我一直惦记着京都别院的那个姑娘,现在才有空问起朱末:“对了,不言那边怎么样,大半个月了,也不知道她的状态好不好。” 朱末叹息说:“不太好,不言是越发的疯癫了,也不知能不能撑到小姐选秀那日。” 可惜靳惜绪禁了我的足,暂时不能去看她了。 我们人是晚上回的,对朱末的赏赐是第二天早上来的。无非就是说朱末忠心护主重赏金银珠宝一大堆,朱末根本不在意这个,把赏赐都分给了其他奴仆。 老天偏偏爱捉弄人,我还没对段冷玉怎么样呢,回府一天后主院传来了喜讯,说是段冷玉有了身孕,且已经三个多月了,据说我回府头一天段冷玉病倒就是因为太担心我而动了胎气。 谁能想象我听到这个消息以后的表情?在古代天大地大,后嗣最大,即使靳惜绪真的相信段冷玉对我做的那些鸟事,现在也不可能动她。 靳惜绪还真能折腾,三个孩子了还不消停。 明月说:“大家族都讲究一个人丁兴旺,以咱们老爷的地位有十个八个孩子也正常。” 我的指甲在桌面上抠得咔咔响,明月说着说着就没声了。 我并不是因为段冷玉怀孕生气,而是因为靳惜绪不能替我主持公道发火,花清流有一句话说得没错:这个爹不记起也罢。 朱末把我的手轻轻抬起,制止我自残一般的行为。 整个太师府都因此欢天喜地一派祥和,只有我这北苑安静得像死了人一样,奴仆们从门口路过都不敢笑,我发现我好像几乎变成了真正靳若薇的样子。 我用了靳若薇的身份,享受荣华富贵,却没办法替她摆平这个宅子里的牛鬼蛇神,后悔宅斗剧看少了,肚子里没存货,弄不死段冷玉。 回府两天后,冬羽来北苑来报说靳惜绪召我去内院正厅。内院正厅里靳惜绪上座,靳若南似乎也等了一会儿。靳若棉和我差不多时间到门口,她想叫我,可张了张嘴,还是没出声。她好像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走灯节那天应该没出什么事吧。 靳惜绪慢悠悠道:“三日后,皇上在玉兰围场举行春狩,你们且与为父一同前往。” 一个新名词,我没听懂:“春狩?什么东西?” 靳若南解释道:“春狩便是初春皇家与王公大臣一同围猎飞禽野兽。” “哦。”我冷冷地说:“我不去。” 皇家大型团建,有什么好去的,不好玩。 靳惜绪听我这种语气,不禁有点恼怒:“若薇,注意你的态度。” “我又不会打猎,去了也没用。”需要花瓶的话,靳若棉一个就够了啊。 “皇上金口玉言要你一同前往,不可抗旨。” 靳惜绪丝毫不在意我推脱的理由,这下直接把黎昱搬出来了。 “淮贤王也去吗?” 我眉眼一转,觉得可以趁这次机会让黎浔和靳若棉澄清走灯节的事。 靳家兄妹脸色立刻就变了,不是以为我还惦记着淮贤王吧,但我看在段冷玉的面子上再也不想和靳家兄妹有什么交流,所以也懒得解释。 靳惜绪疑惑我问这个是什么意思,还是缓声回答:“春狩乃皇家大事,淮贤王自然也会前往。” 我一边做心理建设一边点头答应:“那我去吧。” 我以为会议结束了,靳惜绪又开口了:“若棉若南先行退下,为父还有话要与若薇说说。” 靳惜绪要干嘛? 单独谈话最恐怖了,上学的时候最怕老师单独找我谈话了。 靳家兄妹各怀心事地离开了内院正厅,靳惜绪在我面前走了两个来回才说话:“为父命人去往眉城查探烟花楼,的确如你所说,为许烟经营,段冷昭背后操控,这些年暗害了许多良家女。” 豁,我以为靳惜绪真是油盐不进呢,没想到暗中还有动作。 我一点不客气问他:“然后呢?” 靳惜绪还反问我起来:“若薇,这烟花楼前几日却被婪音府之人所剿,此事,你可知晓?” 遣散了那么多人,难免没有两个听力好,记性好了把花清流他们的身份说出去,靳惜绪能打听到这事,也不奇怪。 我脸不红心不跳地摇头否认:“我不知道,没听说过。” “哦?”靳惜绪的语气里有种很笃定的质疑:“那烟花楼被剿,正是你回来的前一日,那便告诉为父,为何这般巧合,若薇,莫非你这失忆症患的独独未能忘却花清流?” 第107章 皇家大型团建 本来想撒谎说不知道什么婪音府,但又想起上次在青天白月楼靳若南是看到我和荒婪见面的,现在再撒这种谎反而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干脆一副无辜样:“我真的不清楚,也许花清流良心发现改邪归正为民除害,也许是许烟哪里得罪了花清流,所以被剿了吧。” 靳惜绪也不追问,只是警示般对我说:“此次若是花清流救了你,为父对他不甚感激,但是为父希望你与他就到此为止罢,莫要因为些陈年旧事越陷越深。” 不管我怎么狡辩,靳惜绪都认定这次我能逃出生天是花清流出手,却没有多纠结,毕竟花清流也没干什么不利他的事,幸好没有怀疑到朱末头上,否则让他知道花清流的手下一直在他的太师府里灯下黑,非把他的血压气爆表不可。 我趁机对靳惜绪说:“谁救了我重要吗?太师大人,现在该追究的是我怎么逃脱的事情吗?你既然心里已经有数了,为什么还不站在公平的角度去处理这件事。” 靳老头,太师大人,反正打死我也叫不出那个“爹”字。 “烟花楼一事虽属实,但依你所言,段冷昭伏击你一事以及庶母卖你入青楼一事并未查探到蛛丝马迹,何况你的庶母如今身怀有孕,既然你也安然无恙,此事就此作罢。” 靳惜绪三言两语就把我九死一生的经历给抹去了。 我面无表情,直戳靳惜绪心窝子:“是查不到还是不想查不敢查?” 我也是多余问的,靳惜绪根本就不敢查,我现在都怀疑靳若薇是不是假死,有没有可能真的被段冷玉暗中弄死了。 靳惜绪的语气颇有些疲惫和无奈:“若薇,往后为父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现在还不是时候。” “什么时候交代,等我被她害死的时候吗?”我步步紧逼,毫不退让。 “若薇!”不知道靳惜绪被哪个字刺激了,又开始和我大小声,吼完我,他没说话,好像在自我修复情绪。良久才又徐徐开口:“退下吧,为父累了。” 靳惜绪一个不到四十岁的青壮年,这一瞬间像六十岁一样浮起了一层沧桑感。他怕不止是杀人被段冷玉看见了吧,我怀疑段冷玉是不是还救过他的命啊? 皇室春狩,黎昱还真会找乐子,天气刚转暖就组织围猎,都不给冬眠醒来的动物们一点喘息的机会。 皇家玉兰围场,整个一个无边无际,一眼望不到头,春狩这天,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皇亲国戚,内庭官员,禁军,虎贲军一个个都身着干练的骑装,还有太监宫女随身伺候。人太多了,压根看不到黎浔在哪里。 今天的靳若棉一身月白色束袖骑服,靳若南则是暗灰色骑服,我就穿了一身黑底缀着白鹭纷飞的骑装,黑色腰带,梳着高马尾,从镜子里看我觉得自己还真有几分英气。 围场地势最平坦的地方就是皇帝的御营,由黄幢帐、幔城和网城组成,在它的周围是层层设防、戒备森严的警卫营帐。不过都是不设前围挡的,应该是为了方便皇帝观看别的骑射节目。 靳若南会骑马很正常,没想到靳若棉也是个高手,围场刚刚布置完毕,靳家兄妹就默契地同时骑上马背,利落地挽起缰绳,往马腹上一夹,只听两声嘶鸣同时起落,一棕一黑两匹马就哒哒地往搭建的临时营帐飞奔而去。 马蹄同时停在御帐前面,靳家兄妹跳下马背,给帐子里的人行礼问安。我这个角度看不见那里面是谁,但看帐子的颜色,估计不是皇帝就是王爷。 “喂!” 我本着低调的原则,既没有牵马,也没有背弓带箭的,打算一会儿自由狩猎开始再去找黎浔,就默默的躲在一顶蓝帐旁边,混在人群里。没想到在这儿都能被人拍到肩膀。 我回头,看着面前一身正红色骑装,高束马尾,拎着一根皮鞭的女孩想了好久才终于想起来她是谁:“黎、黎、公主?” 黎绛对于我能正确地称呼她感到有些惊讶:“你还记得我?” 和黎昱花清流有三分相似的脸,能不记得吗? 围场人好多,这一刻蓝帐边的王公贵族及其家眷都看到了刚出现的黎绛,男的统一行拱手礼,女的统一行万福礼。 齐刷刷地一片请安声:“见过和令公主。” 我还直愣愣地站在原地,黎绛歪着脑袋故作疑惑地问我:“你不给我请安么?” 我才回过神来,赶紧照着旁边的女眷动作,乱七八糟地行了礼:“对、对不起,臣女见过和令公主,公主恕罪。” 黎绛捂着嘴噗嗤一声笑了:“逗你玩儿呢,我又不会治你的罪。”随后对众人抬手:“好了好了,都平身吧,今日春狩,没那么多规矩,莫要约束。” 又是齐刷刷地:“谢公主。” 黎绛这回也不管他们,亲昵地拉着我的手,怼着我的脸看了老半天:“原来你真的不是靳若薇,靳惜绪真是糊涂,当年竟能将自家女儿弄丢了,不过万幸的是如今又寻了回来,沈、沈还寒是吧,我还记得黎浔那一次便是这样唤你的。” 我颔首低眉,谦卑得不得了:“回公主,臣女本名正是沈还寒。” 黎绛突然不满意了:“上次在沉羽山庄你可不是这副样子,为何数月未见,变得如此循规蹈矩了,我不喜欢。” 这能比吗,沉羽山庄里没有今天这大场面,他们兄妹三人的身份在我看来就是一个名头而已。可是今天,我第一次对这个朝代皇家的地位有了深刻的体会,大环境的压力让人不得不拘束起来啊。 我再次规规矩矩地说:“公主就是公主,臣女不敢逾矩。” 黎绛眉头一皱,拿起皮鞭指着我大吼一声:“不管你是谁,本宫命令你立刻从沈还寒身体里出来!” 我感觉自己额头上黑线都出来了,无语地看着她,反差有那么大吗? 不知道我哪个表情做对了,黎绛的脸色瞬间就阴转晴,重新执起我的手:“对嘛,这才是沈还寒应该有表情啊,走吧。”说着就把我往御帐的方向拉。 第108章 以下犯上 我往回抽手,抽不出来,问她:“去哪儿啊?” 黎绛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回答我:“当然是去见皇帝哥哥了,方才他就一直在寻你,数月不见,他一直都记挂着你呢,他不方便过来,我带你去见他。” 这会儿我看御帐的方向,靳若南也刚好指着我这边和帐子里的人说什么。 “公主,黎昱,不是,皇上他应该不想见我吧?” 我还记得送我走那天黎浔说黎昱高兴得和他小酌了几杯,把我送走都那么高兴,怎么会想见我。 “他想不想见你我还不知道吗,难道你不想见他?” “呃……。” 这个问题简直是把我架在火上烤,要是说我想见他,黎绛会不会误会我对黎昱有意思?我要是说我不想见他,他一国之君,谁敢对皇帝说个“不”字?那不是以下犯上吗? 都给我整不会了。 黎绛说得我无言以对,她自己还抱怨起来了:“走吧走吧,我就知道你也想见他,平日里也不知道随靳惜绪到宫里来走动走动。” 黎绛是公主,我总不能直接翻脸吧,就这样被她死拽着,走了好远,终于走到了御帐外面。 那双明黄色的蓝纹盘龙靴和明黄色衣摆出现在我视线范围内的时候,我甚至没敢抬头,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 喵的,古代帝王穿的这颜色的衣服确实非常有压迫力啊,看电视的时候还没感觉,现实中站在我面前,我感觉对方气场直接有三米。 “皇兄,这便是靳太师那位从民间寻回的嫡次女,随姓了养父的沈氏,名还寒。” 黎绛这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说八道是在演哪一出,给外人营造出一种我和黎昱是初次见面的错觉? 黎昱都没听黎绛说完就跟着出了声:“沈还寒?” 跟前的人好像在叫我,语气里是几乎抑制不住的期盼。没错,是很久没听到的黎昱的声音。 “姐姐。”身边靳若南用胳膊肘捅我,几乎是用气声对我说:“快些行礼。” 虽然我对靳若南意见很大,但他这个时候提醒得非常及时,我很感激。 然后对皇帝该怎么行礼?沿用哪个朝代的礼?对本朝宫廷礼仪了解得太少了,管他的,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直接跪! 想到这儿,我双腿一曲高喊万岁就来个五体投地。 黎绛惊呆了,靳家兄妹也惊呆了,旁边的王公贵族,内庭官员都惊呆了,顿时相互之间窃窃私语起来。 “靳太师这嫡次女果然自小养在农家,竟如此不知礼数。” “粗鄙之家养大的贵臣之女也难免礼数不周。” “靳太师都不知道女儿教授一番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怎么,难道不是这样行大礼的吗? 黎绛暗暗地说:“在宫外非正式场合,行万福礼即可,大可不必五体投地……。” 不早说,那我跪都跪了,总不能自己就站起来了吧? 蓝纹盘龙靴的主人大概也惊住了。但也反应极快地半蹲下身子,扶住了我两边胳膊,我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还是没敢抬头。 他满怀希冀地说:“沈还寒,你抬头看看朕。” 我直摇头。 好一个“朕”字,直接让我压力倍增,脖子上似有千斤顶,愣是抬不起来一点。环境造就人啊……根本没办法用在沉羽山庄的心态来面对他们了。 “姐姐~” 靳若南几不可闻的声音里都是劝诫。 刹那间我感觉周边气温骤降,前方寒意十足。 “沈还寒,你拒不抬头,是想让朕治你的罪吗?”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心下一惊,更是凉了半截。 靳若棉已然开始请罪:“姐姐初次得见天颜,甚是惶恐,还望皇上饶恕家姊冒失之罪。” 不抬头算哪门子罪? 黎绛见情况不对,立刻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到的音量格外严肃地对我说:“沈还寒,不要以下犯上。” “是,是啊,臣女初次得见天颜,非常惶恐,忐忑,皇上恕罪。” 我顺杆爬,然后咬咬牙,缓缓抬起头来,抬眸就看见那个几乎和花清流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一身明黄卧龙纹骑装长身玉立。 乍一看这张脸搭上这身穿着,我的腿又没骨气地被吓软了,这是什么迷之搭配啊。 “朕听说……。” 黎昱和我对视上,刚才还略带愠色的脸立刻喜形于色,激动地往前半步,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靳若南脸色变了变,不动声色地戳我的背又让我被动往前进了半步,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不知道黎昱想干什么,他看到我的反应后,有一瞬间的愣神,最终似乎是忍了忍没有了下一个动作。 这样的黎昱,和我刚认识的那个黎昱,真的是完全不一样了。 他的目光沁出柔和的光泽:“朕听说你前些日子走失了,可还安然无恙?” 他也知道这件事,也是,靳若南大张旗鼓地在城门口设卡,他怎么能不知道。 烟花楼的经历又重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手不自觉地放到了肩上,鞭伤才刚开始上药,不知道多久才能愈合。 “多谢皇上关心,臣女还算安然……无恙。” 他一下就抓错了重点反问我:“还算?” 青楼经历我一点都不想再被更多的人知道,特别是无关紧要的人,这一刻我猛地回过神来:“不、不是还算,是非常安然无恙,一点事都没有,是我自己贪玩,离家出走几天罢了。” 黎昱似乎并没有完全相信我后面的改口,但还是缓缓点头:“嗯,安然无恙就就好。” 君臣会面都这么尬吗?这天聊得我已经想逃出地球了。 黎昱又官方地和靳若南聊了几句,后来有其他朝臣来谈事情,黎绛留在这里,我和靳家兄妹趁机退到了一边,离开了黎昱的视线范围内。 我非常不满地问靳若南:“你刚才戳我干什么?” 靳若南语重心长,肃声教育我:“姐姐,天子面前不可躲避。” 宫廷剧好像都是这么演的吧,我给忘了。我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那都是下意识的动作,也没想那么多,幸好他没和我一般见识。 第109章 在他看得到的地方 “谢……。” 一句道谢的话说了一个字我就卡住了,诶,我为什么要和段冷玉的好大儿心平气和地说话? 我的表情一刻收住:“靳若南,你这么提点我,你亲娘没意见吗,我被治罪,她正好喜闻乐见,放鞭炮庆祝。” 靳若南震惊于我的变脸速度,一时哽住,好几秒才呐呐道:“姐姐,你和娘之间必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会去查清楚的,我们都是一家人,只要将误会解开就好。” “你是说我中的赤沙胆是误会?如果哪天你娘在家里中了毒,你们会不会怀疑是我下的毒,也会这么爽快地认为是误会?” “姐姐,那是我和二哥的娘亲,姐姐的庶母……姐姐不说孝顺,起码也要尊重吧……。” 我正考虑下一句话怎么发挥呢,靳若棉突然软绵绵地给我温柔一击,我本来就觉得自己欠她的,再这么怼我一下子,我甚至自我感觉理亏起来。 “若棉妹妹,走灯节那天的事我会请淮贤王和你解释清楚,今天我来春狩本来也是为了这件事情。”转而对他们两个一起说:“二娘这些事情,你们帮亲不帮理,很正常,我不怪你们,你们姓靳,我姓沈,你们是一家人,我是个外人,那就不要和外人多说了吧,外人告退!” “姐姐,春狩就快开始了,你还要去往何处?” “我去死!” 我阴阳怪气地拱手作揖,甩了个潇洒地背影给他们,由于走得太潇洒,跑的太爽快,一步三回头地关注靳若南有没有追过来,也没太注意周围的情况。 走着走着,刚回头,就“砰”的一下,撞到一堵坚实的墙壁,我捂着鼻梁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鼻梁都要断了! 神啊,一望无际的围场怎么会有墙壁啊!这墙壁怎么还会动? “靳二小姐,走路不带眼睛可不是个好习惯。” 这熟悉又欠揍的声音不是虎贲中郎明川又是谁? “别人都穿骑装就你穿甲胄,你故意站在这儿等我撞吧?” 我狠狠瞪着他,此刻想化身超人,拿激光给他射出个洞来,撞盔甲上了,难怪这么痛。 明川这身甲胄,鱼鳞甲片,兽头腹吞,一身银光闪闪,老实说,穿制服的男人真的特别有魅力,不管是医生、警察还是眼前这个将军,前提是这个人没长嘴。 “二小姐这话就言重了,虎贲军的职责是保护天子,围场鱼龙混杂,我也只是做好万全准备,以备不时之需嘛。” 我今天算是知道了,虎贲军就是皇帝的贴身保安,虎贲中郎就是保安队长。 再看在场的虎贲军、羽林军一类的军职人员均是身着甲胄,训练有素地排兵布阵,往御帐方向列队跑马,时刻防备意外。 “我这么大个人走过来都看不见,还能看见神出鬼没的刺客?” 今天把不想见的都见了,想见的怎么也见不到,墨菲定律诚不欺我。 不知道明川是真没听到我的话还是假没听到,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我的鼻子说:“怎么撞成这般模样。” “撞成这样也不知道拜谁所赐,算我倒霉,你接着执勤,辛苦了,我去处理一下,告辞!” 不会撞成匹诺曹了吧,早上刚夸自己今天英气十足就破相了。 “二小姐稍等。”明川伸手拦住我,又叫过来一名小兵:“你且送靳二小姐到围帐处,二小姐独自一人在围场四处乱走,当心被人当兔子射猎了。” 我没好气地说:“你才是兔子。”当然也不能拒绝他的好意,围场确实很危险,当年小燕子不就是在围场被乾隆一箭射伤的吗? 头也不回地跟着小兵走了,只听到明川在背后疑惑地问旁边的人:“执勤是何意?” 旁人无助地说:“卑职也不知……。” 我又回到了长帐,这个时候帐外的平原处有高手正在表演百步穿杨,王公贵族都在帐内观看,时不时地鼓掌叫好。 黎绛还没落座,站在帐外东张西望,见我过来了,朝我走来,靳惜绪一见我一脸怒意,站起来正要发火,见黎绛在我身边,又咽下一口气坐下了。 黎绛拉着我就往她公主的帐子里去,我赶紧拒绝:“不行不行,我去我爹那儿坐”。 她死拽着我坐下:“我说行就行,你给我坐在这儿,哪儿也不许去,黎昱说你今天必须在他能看到的地方待着。” 我黑人问号,侧头看过去公主帐旁边就是御帐,黎昱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外面的表演,这个位置的确在他能看到的地方。 可是我刚才不想抬头,他都想治我的罪,让我随时待在他眼皮子底下,我这个不吐槽不死星人搞不好分分钟以下犯上一百次,脑袋想安稳地长在脖子上怎么就那么难呢? “我是来打猎的,一直呆在他能看到的地方像话吗?” 我迅速小声拒绝,这话被他听到说不好他又不开心了。我跟着往上起,黎绛往下拽:“你会骑射?” “我……。” “你会操控猎犬?” “我……。” “你会侦查?” “我……。” “那你打什么猎?” 我无言以对,但我不服气:“也不是我想来的,我爹说是有人金口玉言点我来的。” “我想是因为……。”黎绛故意来了个大喘气,然后压低声音抵着我的耳朵语气十分暧昧:“他等不及下个月再见你了。” 下个月……。 我要摆脱这样的生活,要么找到靳若薇各自归位,要么找到扶柳岸回归二十一世纪,要么借靳若薇的身份进宫寻求黎昱庇佑,下个月选秀进宫是最没办法的办法,有点对不起黎昱,也只有对不起了。 就觉得很好笑,黎昱对靳若薇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穿一条裤子的情谊都没法分辨我俩。 黎绛热情得像个朝阳群众,我当八卦一样和她聊起来:“公主应该知道他想要的是靳若薇不是我吧?” 被我说到了点子上,黎绛沉默了一阵,对我说:“一旨选秀,你是谁根本不重要,靳若薇也好,沈还寒也罢,左右他在乎你就够了,宫墙之内,又有多少真情?” 第110章 冲撞 替身文学搞得这么坦诚的也只有皇家了吧。 黎绛看着我,语气里是少有的认真:“后宫的女人整日用尽手段也要获得更多的恩宠,即使是替身也无所谓,斗到最后,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我噗嗤一笑:“公主跟我分享后宫的残忍,是在劝退我吗?” 黎绛果断摇摇头:“我是在告诉你,既有恩宠,何必在乎谁是谁的替身,你也不必与那些女人争斗,你和他们不一样。” 她太严肃了,我甚至觉得有点好笑,但也没敢笑,把话岔开了:“公主这话说的,好像我一定能中选似的,再说一旦进宫谁又和谁不一样,再美的白月光掉进后宫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也会污浊,哪有那么多的出淤泥而不染。” 皇室选秀,大型面试现场,认真起来恐怕入围概率比公务员考试还小。, 而且花清流大概率是因为该死的胜负欲和攀比心才同意我回太师府的,保不齐哪天没想通就要采取别的行动了,能不能安稳待到选秀那天还很难说啊。 黎绛信心十足地拍拍我的肩膀:“你多虑了,谁选不上你都不可能选不上,我对你有信心,我对皇兄也有信心。” 我这后台很硬的样子,问题是我对花清流没信心啊! “当心!” 好嘛,黎绛正跟我表决心呢,外面草场上一匹黑马嘶鸣着就朝着公主帐极速飞奔过来,马背上的人拼命拉扯缰绳,也无济于事,直至被甩到了地上。没有人约束的黑马此刻更像疯了一样,根本不给我和黎绛反应的时间。 “公主!” “公主!” “沈还寒!” “姐姐!” 一时间身边的呼唤声此起彼伏,已经完全分不清是谁的声音了。 什么鬼! 自己跑肯定来不及了,死就死吧! 我一个转身就把近在咫尺的黎绛护在怀里,用背对着帐外,也没管这种无能的保护到底有没有用。 过了好久,没有想象中被马蹄踩踏的疼痛,公主帐也还好端端地撑着,没有被黑马撞塌,两旁围帐内的人有一部分又惊又怕地看着草场方向,有一部分人及时回过神来,迅速过来一拥而上把我和黎绛转移到了另外的围帐里面。 慌乱之间我看到黎昱也又怒又忧地匆匆走了过来,另一个方向还出现了黎浔的身影。 黎绛惊魂未定,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手脚都在哆嗦,感谢如来佛祖玉皇大帝观音菩萨,又活过来了。 太多人涌进这座帐子来关怀黎绛了,把我也包围进了人群里。有太医,有宫女,有太监。把脉的把脉,递水的递水,安抚的安抚,显得我在这里格格不入。 再看那草场上,黑马背上出现了一个银色的身影,缰绳绕在手上三圈,双腿夹紧马腹,也是略微有些吃力地扯住缰绳,黑马前蹄离地,长啸一声,在场的人都不由得为马背上的人捏了一把汗。这声嘶鸣之后,黑马前蹄落地绕着草场疯跑了两圈终于安静了下来。 银色身影利落地跳下马背,把黑马交到了另一人手上,就大步往这座新帐而来,单膝跪地,抱拳请罪。 “臣救驾来迟,公主受惊了!” 这声音刚才听着还嫌烦,现在感觉如天籁之音,来人正是虎贲中郎明川,不对,他哪是虎贲中郎啊,他分明就是天神下凡嘛。我看他的目光中充满了崇拜,驯马的身姿简直帅我一脸! 公主毕竟还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人,心态恢复得还算快,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了,对着帐外的明川说:“中郎将平身罢,中郎将来得非常及时,若是再晚一些,本宫怕是就要与靳小姐命丧马蹄了。” 我在心里补充了一句:不死也要断条腿。 我就不一样了,已经努力克制了,可四肢依然有自己的想法,跟触电一样,一直抖。 黎绛和明川客气完以后,就转头过来关心我,说是关心,骂的成分更高:“方才那种情况你都自身难保,还自不量力地来保护我,万一你死了怎么办!” 我按住发抖的腿,故作镇定地说起玩笑来:“能第一时间救驾,说出去多拉风啊,武功高强的中郎将都只能排老二。” 黎绛的怒意瞬间就下降了八成:“这种时候还有心情与我说笑……。” “活跃一下气氛嘛……。” 再看明川也有几分无语。 实际上我哪儿想得到那么多啊,在孤儿院想要获得更多人的关心关注,就要当好孩子,要助人为乐,在能力范围内,牺牲自己去成全他人,这么多年,早就刻在骨子里了。 黎昱从御帐方向过来,快步冲进新帐,黎浔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紧随其后,两个人在玄关处迅速踌躇了一下最终默契地分开两个方向,现场一片参拜声。 黎昱是冲黎绛去的,而黎浔的行径方向……。 人群自动分出了两条道,我在心里双手合十祈祷黎浔可千万别是冲我来的,我刚刚才看到靳若棉就站在帐子侧边看着这里面。 我还是先撤了吧,此地不宜久留,回头再找机会单独和黎浔说话。 我抬起屁股拨开刚想和我说话的靳若南,就想混进人群里溜出去,谁知肩膀一只手按住,我又被迫坐了回去。 抬头一看,不是黎浔又是谁,他怎么走得这么快啊。 “臣女……。” 我暗自翻了无数个白眼,还是决定起身参拜,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该给的面子也不能不给,没成想又被他按了回去: “坐下,方才可有吓着?” 老天,你就别火上浇油了,我现在恨不得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谢王爷关心,臣女没事,那个,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王爷还是去关心一下公主吧。” 黎浔按我肩膀的手就没有放松过:“腿哆嗦成这副模样还没事?” 我腿上这点哆嗦算什么,那帐子外面刚才被甩下马背的驯马师现在跪在地上,全身都抖得跟筛子一样,高声请罪。 这声音瞬间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黎昱这个主角更不例外。 我猜冲撞公主,起码得把牢底坐穿吧? 第111章 帝王专权 谁知,事实完全不如我所猜测那样,黎昱转身看向驯马师,脸色阴沉得能挤出水来,妖孽的五官像挂上一层冰霜一样,就这样看了一眼,我就忍不住抖得更厉害了。 这个时候的黎昱和花清流更像了,要不是发色,我都怀疑现在站在黎绛面前的人就是花清流本流!我印象中黎昱是不应该有这种表情的啊。 全场肃静,现场所有人仿佛都提着一口气,等着看黎昱怎么处置驯马师。 “赐死。” 轻飘飘的两个字从黎昱嘴里说出来,像喊人吃饭喝水一样平静。 驯马师顿时瘫坐在地,等士兵上前来拖人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哭天抢地高声求饶。 罪不至死吧! “别……!”我从椅子上弹起来刚说了一个字,肩膀就被黎浔吃了力道捏了一下,他捏到了原来鞭伤的位置,痛得我没机会说出剩下的话。 我抬头丢给他一个愤怒的眼神,黎浔全盘接收,却低头,轻声对我说:“莫要忤逆他。”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但他说的话已经证明他知道:“帝王专权,就是如此,不容质疑,不容忤逆。” 我完全忘记了要远离黎浔,心里只有循环着一句话:黎昱他……真的就是这样的人?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提出异议,是对帝王专权的臣服,还是这种程度的处置方式他们已经习惯了? 驯马师的事处理完了,该论功行赏了。 黎昱又说了:“中郎将救驾有功,赏黄金万两,南夏国进贡琉璃器一对。” 明川也不客气,当即就谢恩:“臣谢皇上赏赐。” 好家伙,春狩第一赏竟然不是打猎冠军的。 我以为到这儿就结束了,没想到黎昱又发话了,这次还是对我说的:“沈还寒,你也救驾有功,想要什么,朕赏给你。” 卡在我和黎绛中间的宫女太监也退直两边,让我完整地看到了和颜悦色的黎昱,他这变脸速度,仿佛刚才赐死驯马师的是另一个人。 “我?”都被皇上call到了,我立马站了起来:“我,哦、臣女,臣女也没起什么作用,不敢讨赏。” 黎绛不同意我的谦虚:“沈还寒,说有赏就有赏,有什么想要的快和皇兄说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我确实没底气要赏赐啊……,可黎浔说不能忤逆他,意思是我不要这个赏赐也不行? “那臣女就说了哦……万一说错了,皇上别生气哦……。” 旁边的人估计都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估计在想我能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说吧,朕不生气。” 我抬眼瞥了一眼黎浔,他好像有预感我要说什么,这一刹那,他伸手往我的嘴上捂过来。 “那能用赏赐换皇上饶那驯马师一命吗?” 告诉俺娘,俺不是孬种!敢在皇帝面前卡bug。 黎浔手慢了,没把我的嘴捂住,这话还是说了出来。 我没听错的话,这边里三层外三层的王公贵族,宫女太监都集体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大逆不道了? 黎昱的目光闪了闪,但表情没什么变化,没有暴怒,没有眼里藏刀,就那样看了我五秒。眼角余光瞟到靳惜绪和靳若南脸色大变都准备提衣摆跪下了。 黎昱突然说话了:“便依你所言,饶他一条性命罢,但冲撞公主和贵臣之女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责五十便赶出宫去。” 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倒吸凉气声,人群大有想交头接耳的趋势,但皇帝在场,谁也不敢多蛐蛐一句。 看过宫廷剧也大概知道这杖责五十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估计不死也半残。但看这情况,应该已经是他做出的最大让步了,我也不敢再得寸进尺。黎浔放在我肩上的手都又硬了。 我的妈,这就是白月光的杀伤力吗?也太好用了吧。 论功行赏的事就此告一段落。 几乎所有人又开始关注黎绛的情况,没一会儿,安神汤也端过来,我也有,但我不想喝。 我压下黎浔没能捂住我嘴的那只手问他:“你觉得帝王专权对吗?” 鞭伤肯定又渗血了,这死家伙下手没轻没重的! 我们的话太隐私了,黎浔干脆蹲下来和我目光保持一条线,声音压得更低了:“你我觉得不对,又有什么办法?” 幸好大家都去关注黎绛了,没什么人注意我这边。 “没办法?没办法你还抗旨想不娶靳若棉?” 我可真是个大聪明,就这样把话题绕到了我想要的事情上来。 听到不想听的事了,黎浔脸色一垮,就想起身走人,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又被我扯住了,刚才不让我走,现在他也别想走。 我尽量语气温和,不跳脚,小女子能屈能伸,尽管上次在走灯节我想当场活撕了他。 “我失踪的事,你有一半的责任,要不是你气走靳若棉,我也不可能落单被人抓走,你就当帮帮我,去和靳若棉把走灯节那天的事情解释清楚,我还不想成为你们y的一环。” “你被人抓走?”黎浔抓重点的角度怎么和黎昱如出一辙呢:“谁抓的你,花清流?你方才和黎昱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是花清流,这不是重点,你要知道这事你有责任就对了,我就当那是你的恶作剧,你去和靳若棉解释清楚,我们还是好朋友。” 我的眼角已然浮上一层雾气,不是想卖惨,是因为伤口太痛了,根本控制不住。 黎浔很快就捕捉到了我眼睛里的泪花:“道德绑架就道德绑架,怎么自己倒先哭上了,你保护黎绛的时候,不是挺强悍的吗。” “我也不想哭,你刚才捏到我的伤了……。” 我松开抓他的手,去压鞭伤,也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这样压住好像就不那么痛了: 黎浔的手立刻离开了我的肩膀:“你还有伤?” “是啊,被抓第一天就挨了一鞭子,出于某些原因,一直没有上药没愈合,是不是觉得更对不起我了?”说到最后,又道德绑架了一波大的。 他又抓错侧重点了,抬头看了看黎绛身边眼神时不时往我这边飘的黎昱,问我:“你到底还瞒了他多少?” “他就是客套一下,我没必要事无巨细都讲给他听吧,人家也不见得会关心呀,况且现在这个事情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和靳若棉啊。” 第112章 倒反天罡 实际上还是觉得黎昱无关紧要,他随便一问,我随便一答应付一下就完了,还真指望他给我出头还是怎么着? 黎浔沉思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了,走灯节的事算我对不起你,我稍后就去和靳若棉解释清楚。” 他答应了!打铁要趁热,干嘛要稍后? 我一把掐住他的小臂:“不行!你现在就去和她说,免得夜长梦多!” 黎浔扬起一抹苦笑,一边站起来一边说:“行行行,我现在就去,真是的,我又不会跑了,着什么急啊。”完全起身后,他又补了一句:“但是我回来以后要听到你那件事情的全经过,你最好趁早组织一下语言。” 黎浔说着就走出了帐子,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玄关处的靳若棉,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就一块儿往别的地方走去了。 希望黎浔别让我失望啊,不过他后面那句话我不喜欢,这事牵扯太大了,往外说了以后会很麻烦的。 管他呢,我又没答应他,等会儿我就闪去别的地方躲起来。 黎绛这会儿已经完全平复了下来,但喝了安神汤,有点安眠的作用,被宫女扶到营帐里休息去了。黎昱也回了原位,按照流程,太监递上弓箭,皇上射出第一箭表示春狩正式开始,之后就是“天子狩猎,三面驱兽,前开一面”。 黎昱这箭法也真真是极好的,那么远都能射出个“十环”。 春狩的规矩是第一只飞禽走兽是由皇帝先猎,所以一时间各个王公大臣,羽林军,虎贲军都拉网保护,由黎昱带着弓箭一马当先,黑压压地一片往野兽被驱赶的方向飞奔而去。 女眷哪怕会狩猎也暂时待在原地,等第一只野兽收获回来,再分散狩猎。 黎昱动作很快,不到半小时就猎回了第一只狐狸,跟赶流程似的,接着就进入了下一个环节,自由狩猎,在场所有人都四下散开各自寻找猎物去了。黎浔和靳若棉还没有回来。 本来想趁黎昱去开第一箭的时候,偷摸骑一匹马自己去转转,顺便躲避黎浔一会儿的追问,但没想到黎昱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刚觅到一匹合眼缘的马,缰绳都还没解开,心里暗骂了一声:靠! 按理说皇家狩猎一连几天皇帝应该也要处理政事,但我看黎昱似乎清闲的很,我本来想假装看不见他,自顾自地继续解缰绳,心里一边蛐蛐哪个傻叉系这么复杂的绳结,一边祈祷:黎昱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但是无奈有人全身都长满了眼睛,一眼就看到了我。 绳结被我左手边伸过来的一双白皙修长的手轻易地解开了,然后轻手轻脚地递到我手上,期间一句话没说。 不用看我也知道是谁,向左转,两眼一闭就是跪,我这膝盖也太软了。 “皇……。”只说了一个字,腿都没弯下去,就被人抬住了胳膊。 黎昱的语气如第一次见面那样温润柔和:“沈还寒,朕陪你走走好吗?” 什么玩意儿? 倒反天罡啊,皇帝陛下陪我走走?你自己想走就走呗,拿我当什么借口。喂,这个朝代有史官吗,来记下这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只想自己走走,不想有人陪我,更不想黎昱陪我,更更不想的是黎昱用皇帝的身份陪我, 人不找事,事偏偏就找上门来了,虽然他是征求意见的语气,但我敢说“不好”? 然后我们就两人一马在围场里漫无目的地散起步,嗯,对他来说是散步,对我来说是折磨,因为我们的背后二三十米处,一队虎贲军时刻跟随警戒。另外,穿制服的男人的确帅,但穿皇帝制服的男人另当别论。 黎昱率先开口,却是异常平静:“以前你总说对朕失望,朕以为你忘了那些往事,便会连同对朕的失望一起忘记,今日朕却又在你的眼中看到了那些东西。” 什么? 我今天的表情管理失控了?我表现出来的难道不应该是敬畏和恐惧吗?他是怎么看出来失望两个字的? 我全程都低着头,数脚下的草尖,挤眉弄眼活动了一下五官,特别是眼睛,麻烦下次眼技再提升一下。 “没有的事,皇上一定政务繁忙,导致眼睛疲劳看错了。” 黎昱并没被我的话敷衍过去,反而给我沉重一击:“沈还寒,你知道吗,你的眼睛藏不住事。” 我真是牙都咬碎了,才编出这么一句话:“我、臣女,臣女对皇上一片赤诚,不需要隐藏什么东西,什么失望,绝无可能。” “一片赤诚么?”他嘴角笑意有点苦瓜:“沉羽山庄一别已去数月,沈还寒,我们还能如那时一般谈天说地,投壶玩牌吗?” 他不提还好,一提沉羽山庄的日子,我就突然觉得那十几天像是在世外桃源一样安稳清闲,清闲得像是偷来的……。穿越来了这么久,好像就只有那段时间生活放过了我。 那些日子虽然知道他们是皇帝,是王爷,但是没有朝服加身,没有前呼后拥,没有让人压力倍增的自称,加上穿越不久自以为站在道德制高点蔑视封建帝王等级制度,让我产生了“仅仅是一个头衔”的错觉,怎么放肆都不怕,可是今天,我完全正视了皇室不容侵犯的威严和黎昱天子高高在上的权力。 还能回到那些日子吗? 答案明显是否定的,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皇上宫里那么多人,只要皇上需要,任何人随时都可以陪您投壶玩牌,谈天说地,也不是非要我、非要臣女不可。” 只听黎昱微不可闻地轻笑一声:“终究是不同了,朕当真该学汉武帝金屋藏娇,将你永永远远藏在沉羽山庄,也不至于落得今日悔不当初,即使四月选秀入宫,也无法同先前一般了。” 豁,这可使不得,幸好你当初没动那歪心思,否则我能疯给你看。 “我也、唉,臣女也不愿落得和陈阿娇一样的下场。” 我这自称太别扭了吧,老忘记改。 他倒是善解人意地说:“你还是放弃‘臣女’这个自称罢,改来改去,朕听了都替你累。” “谢……。”我都准备谢恩了。 黎昱却及时制止道:“别谢,朕盼着你能再同在沉羽山庄一般放肆一些,大胆一些。” 苍天,我现在哪儿敢啊! 第113章 天都塌了 我低眉颔首,一副三朝老臣的模样,再也不见沉羽山庄时期张狂的样子:“皇上,今时不同往日,规矩就是规矩,上下尊卑谁也无法改变。” 黎昱的脚步停了下来,我也没敢再继续走,也停了下来,他的目光在我脸上紧锁,有些怅然若失道:“没记错的话,朕当年初登大统,你也说过类似的话,你的记忆……。” 她说的都是我的词儿啊,都是我的词儿! “并没有完全恢复。”我迅速打住,是不是反应太大了点,立即压下音量:“嗯,回皇上,并没有完全恢复记忆,大夫说可能终生都难以恢复。” 换言之,过去的细节别再提,提一百遍我也想不起来,身份造假冒充皇帝的小青梅我猜算欺君之罪。 沈还寒,你为了苟这一条不值钱的小命真是什么谎都敢撒。 其实错也不完全在我,不是吗?当初是黎昱和靳家人非要按着我的头说我是靳若薇,我口水都解释干了也没人信我,也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黎昱垂睫,语气变得明快悦耳起来:“不恢复也罢,至少如今的你还愿意进宫来朕相伴,朕以为你这次走失还是因为逃避选秀,本不指望今日春狩还能再见到你,没想到却有意外惊喜,你能来,真好。” 不逃走就算是愿意?我能逃走吗?前有虎豹后有追兵,不如就地摆烂,得过且过。 我倒是情愿自己是主动走失而不是被段冷玉卖掉的。 话说回来,我也有意外惊喜,惊喜你是这样的黎昱。 我老实回答:“我爹说不来算抗旨,要杀头。” 黎昱笑了,一抹苦涩上眼:“你也不是第一次抗旨了,朕就算杀了全天下的人也不会杀靳若薇。” 这话让我一阵战栗,怎么动不动就要杀要剐的,难怪都说他是昏君呢,全天下人有什么错?早知道靳若薇经常抗旨,那我也抗旨了。 “皇上慎言,这话要是被其他人听到搞不好把我……把臣女当覆国妖孽给一把火点了。” 靳若薇给他下药了吧,这么痴迷,加上一个花清流,我捡漏王啊我? 我的话又让他烦躁起来:“谁敢诋毁你一个字,朕就砍了他的脑袋,都说了,你不用在朕面前自称‘臣女’,你就是你,你不是任何人的女儿,不要对朕如此疏离畏惧。” 你一口一个“朕”,我做不到不疏离不畏惧啊。 我以为黎浔一句“本王”已经让我压力够大了,结果那个“朕”字,让我更是压力山大。 我没再说话,黎昱又开口了,语气里满满的患得患失和焦虑:“朕……害怕。” 天都塌了! 天子在我面前说他“害怕”! 这是我能听的吗? 他把这么脆弱的一面暴露在我眼前,有一天当他醒过来发现我是赝品以后,会让我怎么死来回避他曾经的羞于被外人看见的一面? “皇上刚才说什么?我走神儿了,没听见。” 我纯装的,希望他发觉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把话收回去。 他不但没把话收回去,还往前走了两步,离我越来越近:“朕害怕你的疏离。” 形势不对,我出言静静制止道:“皇上,别说了。” 我不听我不听,王八念经。 “朕害怕你离朕越来越远。” “别说了。”到这儿已经开始捂耳朵,语气开始加重。 “朕害怕有朝一日会形同陌路。” “皇上,我想去打个猎。” “朕害怕你看朕时眼中的恐惧。” 我捂紧耳朵,冲他提声道:“黎昱你别说了!” 我声音是有多大?捂住耳朵仿佛都能感觉到后面虎贲军的异动。 沈还寒,你9翻了,6啊,敢在这种场合直呼天子名讳,还和他大小声,我的脑袋是不是要和脖子分家了? 冲动是魔鬼!出门之前朱末和明月一而再再而三提醒我围场皇族多,很容易触怒天颜,不能冲动,这死嘴咋就这么没把门! 一言不合,我又要跪了! 黎昱没给我这个机会,也自动屏蔽了我刚才发的火,直呼他名讳的事,一把就把我捞进了他的怀里,他这身衣服重工刺绣,挨着我的脸,很不舒服。 我特么推都不敢推他,我还没忘记靳若南说的那句:天子面前不可躲避。 远处虎贲军训练有素地集体“豁”地把头九十度转向一边,目光回避。 “沈还寒,这些话,朕不怕说给你听,只能说给你听。” 黎昱缓声说着,声音像潺潺流水。 大哥,你不怕说,我怕听啊! 我把音量压了下来,努力淡定,尽力控制自己不去推他:“皇上,有些话放在心里就好,有心的人自然能体会到,无心的人多说也没用,这里是围场,狩猎的地方,我还不是秀女,还望皇上自重。” 除了荒婪,谁抱我我都嫌烦! 黎昱的声音从脑袋上方传来,胸腔共鸣振动:“沈还寒,你可会是那个有心之人?” 我给我自己挖了个陷阱?神特么的有心之人,和宫妃无数的男人讲真心,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我模棱两可地说:“我尽量。” 听了我的话,黎昱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那么沈还寒,四月十五,你当真会来吗?” “会来。”语气不免有点冷,连“回皇上”都不想说了。 我尽量来,万一花清流突然回过味来,或者发现了什么,出了变故我可就不好说了。 黎昱的声音满心欢喜,开心得跟个孩子似的:“太好了,你答应朕了便一定要来,朕等你。” 你下旨批发老婆,还一副对靳若薇万分期待的样子,立什么深情人设啊,这跟我答不答应有什么关系,我有那个权力不答应吗? 我言之凿凿:“皇上放心,我必来。” 他明明能看出来我对他没有那种感情,为什么还非要我去选秀,还兴奋于我愿意参加选秀? 百思不得其解,我没什么东西好让他图的吧? 他把我从他的怀里捞了出来,双手握住我的肩膀,和我的脸拉开些距离,微微低头看着我,虎贲军的头又夸夸全部转了回来。 “沈还寒,答应朕,即使不爱朕也别爱上花清流,谁都可以,唯独花清流不可以。” 天啦噜。 黎昱这话是在暗示我以后可以给他戴绿帽子吗?我没理解错吧?还是在试探我? 他和花清流怎么都是一个熊样,前者说远离黎昱,后者说爱谁都别爱花清流。这兄弟俩较的是个什么真? 该怎么和他解释,我不是非要从你们中间二选一,我还有第三人选的。 “皇上,我不爱花清流。”也不爱你,你们以后要是打起来,别殃及我这个无辜的路人甲:“皇上,什么是爱?” 第114章 黎浔欺君 真心不懂什么是爱情,我只知道有那么一个人能让我期盼让我心疼,他不在,心里就空落落的,我的心里脑海里有他的位置,我管那叫“喜欢”,不敢轻言“爱”字。 黎昱眸光微动,眼底淡淡笑意,好像又变回了那个沉羽山庄的他,他抬手揉了揉我的头顶:“等你有朝一日爱上朕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那大概率我永远都不会明白了,虽然不知道“爱”的具体表现形式,但我起码知道是喜欢的升级版,我倒不是对自己有信心能喜欢荒婪多少多少年,只是确定不会喜欢一个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帝王。 “我有个问题想问皇上,不知道可不可以?” 有个问题我不弄清楚,心里不得劲儿,大着胆子请示他。 他的脚步又动起来,我也牵着马跟着继续走,虎贲军也紧随其后,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要牵着一匹马散步,气氛尴尬成这样也不能能指望一匹马来活跃气氛。 黎昱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就算有一百个问题朕都会老实回答你。” 我哪儿来那么多问题,想问的目前就这一个,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听说西国选秀四年一次,距离上次也才一年半左右,为什么不到年限又要选秀?” 黎昱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转眼回去看着路,悠悠地说:“因为好不容找到某个人,虽然她的记忆出了问题,乖乖地回了家,可是朕怕她哪一日没想通又玩失踪,所以想尽量快一些将她名正言顺地绑在身边。” “皇上说的这个人不会是我......吧?” 黎昱一副你心里有数就行的表情:“除了你还有谁?” 记得当初刚张贴皇榜的时候,我和靳若南讨论过这件事,黎昱现在说的原因就是我当时随口猜测的原因啊,但没想到他这次批发老婆的最终原因是我,千人面试现场,入围的肯定不止我一个人,瞬间觉得很对不起其他将要被选或将被选中的姑娘们。 我和黎昱也不知道没有目的地瞎走走到哪里去了,这么凑巧就看到靳若棉和黎浔从几十米外的一个小丛林处走了出来。 差点把他们忘了。 快走,不能和黎浔对上,不然他又要追问我了,呃,黎昱太慢条斯理了,我快不了啊,那我躲他背后行不行。 说干就干,我一个转身就钻进了黎昱背后,黎昱满脑袋问号地回头看我,我一时情急也忘了上下尊卑,掰着他的脑袋就给他往回转:“皇上,帮我个忙,转回去,别看,也别让淮贤王看到我。” 可黎浔已经眼尖地看向了我这边,两个眼睛像灯泡一样闪闪发光,两句话打发了靳若棉就大步流星朝我们走来,靳若棉没过来也正好,我现在很难用正常的态度面对她。 “皇兄。” 黎浔这腿长走路就是快啊,我还没想到怎么应付他,他已经在给黎昱行拱手礼了。 黎昱朝他微微颔首,他就挺直了腰板,侧头对黎昱说了一句:“皇兄,我找她。”然后就走到黎昱背后要抓我:“沈还寒,你敢躲我。” 黎浔追着我绕着黎昱和红棕马跑了二十多圈,我累得直不起腰来,直喘大气,黎浔的状态比我好太多,但也喘着粗气,站在马屁股后面,我站在黎昱正面,我停止奔跑完全是被黎昱拦下来的,不然我还能跑三圈。 黎浔和我中间隔着一马一人,他加重语气对我喊话:“沈还寒,跑这么多圈,你累不累! 黎昱不解地问我:“为何要躲着小浔?” 我怎么敢说是因为失踪半个多月的事情没有如实汇报给他,那可是欺君大罪。 我顺了两口粗气,解释道:“我和淮贤王闹着玩儿呢,是吧王爷?” 黎昱呸了一声:“谁跟你闹着玩儿,皇兄,我告诉你,沈还寒有大事瞒着你,她失踪......。” 很好,男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既然你不讲武德,那我也就不瞒了,伸出胳膊指着黎浔快准狠地打断他的施法:“走灯节那天淮贤王跟我表白!” 我赌他不敢和黎昱说他借我当烟雾弹拒绝靳若棉的事情。 黎昱和黎浔被我硬控三秒,然后两个人都迟迟没有反应,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黎浔才率先醒过来,嗷的一嗓子就又要来抓我。 “沈还寒,你太放肆了!” 不过这次才跑上半圈,他就被黎昱拦了下来,语气极度不善,听得出来已经有几分隐隐的怒意了:“当真有此事?” 黎浔脸色拉下来了三分之一,神色复杂地说:“皇兄,臣弟虽然当时是说过类似地话,但这件事情很复杂,我,这个......那个......。” 太棒了,我成功地祸水东引,矛盾转移。 “王爷,有个词叫越描越黑你应该知道吧,别解释了,更别想否认,你敢不敢把走灯节和我们姐妹二人说过的话再和皇上说一遍?” 黎昱好似想起来了什么事情,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质疑地问黎浔:“你曾因拒赐婚跟朕说你已有心上人,这个人是......沈还寒?” “不是不是不是,绝对不是,臣弟绝不敢对沈还寒有半点非分之想,皇兄,臣弟可以对天发誓,如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 黎浔嘴忙脚乱地疯狂解释一连说了三个不是,情到深处,果断举手发誓,誓词说得之丝滑。 我努嘴不屑,切,做样子给谁看呢,是个三观正常的现代人都不可能相信发毒誓这种调调。 “哦~” 我假装顿悟拉长尾音,从黎昱背后探出半个脑袋,阴阳怪气:“那走灯节那天你就是说谎了,你为了拒绝靳若棉居然敢撒谎,王爷,你这是罪犯欺君啊,皇上,办他!” “沈还寒,信不信本王今日先办了你!”黎浔简直气疯了,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略略略~!”我不怕死地隔着黎昱冲黎浔挑衅似的吐舌头,然后一溜烟跑远了。 但是我忘了,黎浔旁边,还有一匹马......。 第115章 中箭 他果然飞身上马,往朝我追来。 黎昱居然也没有出手阻拦,反而笑了……他笑个der啊! 不管怎么样,黎浔别在黎昱面前提我被抓的事情就好,我惹恼了他,让他单独找我算账好了。 意识到人腿根本跑不过马腿,我干脆撒丫子往树林里跑,树林里面枝干横生,再彪悍的马也跑不起来。 树林很大,狩猎的王公贵族虽然多,但也很分散,应该不怕被误伤。只是我对路况不熟悉,深一脚浅一脚的根本跑不快。 黎浔就算弃了马,也有点武功在身上,几步就把我按住了,提着我脖子后面的领子,阴恻恻地说:“沈还寒,你这双小短腿捣腾得还挺快啊。” 我指着他侧面的天空,大喊一声:“我……看ufo!” 黎浔头不带回一下地冷笑:“低级。” 好吧,这伎俩确实不太高级,让我想想该怎么逃脱才显得高级点。 “放开我!”我不停在他手里扑腾:“我们扯平了,你在靳若棉面前陷害我一次,我在黎昱面前陷害你一次,公平公正公开!” 黎浔松开我的衣领,把我的身子调转过去,面对他,目光森然,狭长的眼眸耐人寻味:“你知道我的重点不是这个!” 我抛给他一个坚定的眼神:“你还贼心不死呢,放心吧,打死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黎浔脑袋生疼,收起耐人寻味:“我打死你干什么?要是把你打死了,黎昱能直接把我挫骨扬灰,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和靳若棉解释清楚了,现在就想听两句实话,有那么难吗?” 兹事体大啊亲,个人认为还是没必要如实交代。 “我没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要是哼哼一声,算你下手狠毒!” 我心一横,眼睛一闭,整个人视死如归。 “咻!“ 耳边骤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风声和利器扎破空气的声音。 眼睛都没睁开呢,就被一股力道拽住手臂,往某个方向猛地一拉,我脚下打个趔趄,差点摔个狗吃屎。 再睁眼,看到黎浔一脸肃色地站在我的左侧,左手在我的手臂同一高度,手里死死地握着一只铜头羽箭,那箭头离我的手臂只有几毫米,黎浔的手虎口处渗出了血,吓我一跳。 明显是黎浔千钧一发之际硬用手接住了这一箭,而且由于箭速太快,擦伤了他的手掌。 我顿时心惊肉跳,不可置信:“有人放冷箭还是你真的打算杀我剐我?” 话刚说完,黎浔还没接茬,我正面的树林深处又“歘”地飞来一支箭,速度快到我还没“靠”出来,左边胸口已经传来一阵剧痛。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那支箭,抬头又看了看惊慌失措的黎浔,喵的,一箭没中,还知道补一箭,这刺客是懂行刺的。顿时脑子一沉,就往地上栽去。 失去意识前我在想,围场这么容易浑水摸鱼的地方,为什么不行刺皇帝,要刺杀我这个无辜的路人? 我的意识时有时无,偶尔能听到好多脚步声凌乱地跑来跑去,偶尔又什么都不知道,偶尔还能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沈还寒!” “沈还寒,你一定要撑住!” “沈还寒……。” 那声音越来越远也越来越缥缈,好像开了超级混响音效。 “小寒?” 朦胧中,隐隐约约好像还听到了小南在叫我。 难道中了一箭,穿回二十一世纪了? “小寒?” 不对,不是隐隐约约,这就是小南在叫我。 “小寒,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小寒,不要留在那里,快回来,回到我们的世界。” 我的眼皮似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他在说什么,什么叫“不要留在那里”什么叫“回到我们的世界”? 梦魇了吧,想回家想疯了。 “小寒。” “沈还寒。” “姐姐。” 黑暗中,小南的声音和另外一些声音开始交错响起。 其他声音又是谁的,我突然辨别不出来了。 超级混响的效果越来越模糊,那些喊我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我能明显感觉到左胸口撕裂般的痛感席卷而来。 “疼……。”我无意识地发出了声音。 “她说什么?” “她说疼,她说话了!齐太医,她说话了,赶紧来瞧瞧!” 明明能听到有人说话,但我好像只有脑袋没有身体似的,眼睛睁不开,脖子以下的一切都没有知觉。 一个苍老的声音恭敬报告:“回禀皇上、王爷、公主,靳小姐、不,不是,沈姑娘若能撑过今夜,便可性命无虞。” 也是为难老太医了,靳太师家的小姐姓沈,多么匪夷所思的组合,cpu都给老太医烧干了吧。 “疼……。” “她又疼了!又疼了,齐太医还有没有什么法子让她不那么疼?” “回禀……。” “别回禀了,直接说。” “老臣并无他法,疼痛……还需靠沈姑娘自己撑过去。” 模糊中,听完以上对话,我再次失去了意识。 第二次恢复意识后,我终于获得了对自己眼皮的支配权,颤抖着缓缓睁开眼,又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刺激得合上了眼皮。 手脚也有了知觉,我努力地动了动手指,旁边似乎有衣料摩擦的声音。 “沈姑娘这是醒了吗?” 有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在我头顶上方响起,我再次徐徐抬起眼皮,适应了一下自然光,脑袋上方有张特写的脸。 “沈姑娘真的醒啦!快去通知皇上、王爷、公主、靳太师、齐太医总之全都通知!” 那张脸撤出我的视线范围,欢天喜地地不知道在对谁说话,她穿的,是宫女的服饰。 我转动自己比僵尸灵活不了多少的脖子,看清了身边的一切。 一座白色的封闭式营帐,大概两三百平,帐内地上铺着一张完整的虎皮,帐壁上挂有弓箭,马鞍,马鞭一类的物品,营帐靠里的位置有一张乌木雕花刺绣屏风,营帐中间是孔雀雕花桌。 此刻我正躺在一张营床上,除了手指和脖子外,也动弹不得,身上穿的是一身中衣,上半身有很重的紧绷感,应该是缠了绷带一类的东西。 没过多久,营帐门帘掀开,从外面呜啦啦地走进来以焦急的黎昱为首的一大群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有。 看得出来靳家人急得不得了,但皇上还在前面呢,他们也不敢直接就冲过来。 第116章 苟住小命 黎昱一屁股就坐到了床边,满眼都是关切:“终于醒了。” 我艰难地张嘴,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话,黎昱完全没听清,有些疑惑。 我的眼神飘向他后面的黎浔,黎昱大概明白了什么,给黎浔让开了位置。 黎浔弯下身子把耳朵凑近我,听完我的话以后,无语得想当场给我一个大比兜,但还是礼貌地退离了床边,胡诌了一句:“皇兄,她说她好多了。” 实际上我说的是:“这么多人,超适合给我的某夕夕大转盘扫一扫助力提现。” 当然黎昱对于黎浔的话很受用,又重新坐了回来,关切和心疼一起浮上双眼:“伤口还疼吗?要不要喝水,饿不饿,朕命人做了些补品,要用一些吗,嗯,还是先喝药比较好。” 我转了两下脖子,随便他说什么,我都只摇头,饿肯定是饿的,伤口剧痛,为了喝水吃东西扯动伤口更不划算,还能忍一忍。 黎绛可能也嫌黎昱啰嗦,探着头请示:“皇兄,不如让齐太医先给沈还寒诊治诊治?” 经黎绛提醒,黎昱这才意识到重点所在,连忙退到了床尾,给齐太医让出了位置。 齐太医给我把过脉后,起身回禀黎昱:“回皇上,沈姑娘已无生命危险,按照药方,按时内服外敷,仔细调养即可。姑娘肩上的鞭伤曾被反复撕裂,亦是重创,可用此方共同调养。” 这老家伙,好好的提什么鞭伤啊。 “嗯,去备药罢。” 齐太医拘了一礼,就和黎昱身边的小太监一块儿出去了。 我一猜就知道黎昱要问我鞭伤的事了,嘿,猜对了,他果然眉头一颦,紧盯着我的肩膀:“这鞭伤……。” 一说起鞭伤,肉眼可见靳家人都提着一口气在喉咙,这鞭伤的信息量可太大了,能把段家人和婪音府一块儿拉出来溜溜。 段家人我不在乎,花清流我也不在乎,但不能不在乎荒婪和朱末。 我还是摇头吧,能回避一会儿是一会儿。 靳家人又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原来他们不是不信我啊。 现在只要黎浔装哑巴不多问就行,不过看他现在懊悔的样子,应该暂时不会胡说八道什么了。 黎昱替我把脸颊上一缕碎发绕到耳后,温声道:“你不想说,朕就先不问了,好好休息,先不急着回太师府,就在围场养伤,你这伤需暂且避免舟车劳顿。” 其实我很想知道是谁伤了我,是不是段冷玉哪个亲戚又杀到围场来了,但感觉自己现在好像没那个精力去追究这些。 黎昱又关心了我几句,后来外面有大理寺卿求见,和黎昱耳语几句,俩人就一同往外走。 黎昱临出门前格外狠戾地说:“你遇刺之事,朕定会查出个水落石出,给太师府一个交代,竟敢在淮贤王眼皮子底下行刺,活腻了。” 可能黎昱气场太强,靳若棉被吓得轻颤了一下,后来,低气压的主角终于走了,营帐里的人气都喘匀了。 靳惜绪的其他同事分别对我表示了慰问和关心,也跟着天子的脚步陆续离开了。营帐里还有靳家人,黎绛,黎浔以及躺尸的我。 黎绛坐到床边来恨铁不成钢地对我说:“都说了让你待在皇兄能看到的地方,你为何会与五皇兄去钻小树林,被刺客钻空子吧。” 钻小树林? 黎绛你这么会说话不要命啦!靳若棉还在营帐里呢,不要说这么有歧义的话好伐! 靳若棉像只小绵羊一般,站在靳若南身后,局促地扯着自己的衣袖,目光一直都在黎浔身上,听到黎绛这么说,靳家人的脸色都红一阵白一阵的。 我快速进行了一盘头脑风暴,找了个特别蹩脚的理由:“狩猎……不去小树林,去哪里?” “狩猎不带弓箭?” 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我本来……准备生扑,抓只兔子当宠物,要是用箭射伤了……还得治,多麻烦,公主你要是不信,可以问问王爷。” 我把问题抛给了黎浔,面对黎绛询问的目光,黎浔正经八百地点点头:“嗯,她说得对,的确如此。” 得黎浔的肯定,靳惜绪和靳若南的脸色也好了一些,唯有靳若棉一副受伤的模样,她像是有些紧张,双手轻抱住了靳若南的一只胳膊。 突然觉得我和淮贤王约着抓兔子这事,好像更不合理吧?不知道靳若棉是不是敏感得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那副表情。 但黎绛捏着自己的下巴思索好一阵,也没有怀疑,还是被我俩的借口彻底折服了,看她眉间无意形成的“川”字,肯定觉得哪儿不对,但又说不出来。 黎绛没坐多久,就被黎昱身边的某个小太监给传走了,说是有要事。 我像个重病在床的老母亲一样,虚弱地把黎浔和靳若棉叫到了床前,努力提起精神:“若棉妹妹,走……灯节……的事……。咳咳咳!”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嗓子眼太干了,说两句话就咳得不行,以至于后面的话都没说全。 一直没说话的靳若南见状,麻利地倒了一杯水,轻手轻脚地从背后扶我起来,给我喂了水,我本来不想接受他的好意,但是无奈确实没力气挣扎,只能受着,喝了两口水,果然好多了。 靳若棉一准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于是在我的话后面接道:“姐姐,王爷已经与妹妹解释清楚了,是我错怪姐姐了。” 解释清楚了就好,可是为什么我捕捉到了靳若棉眼里一闪而过的恨意? 嗯,一定是我重伤营养流失,影响了视力,看错了。 “那王爷一定会遵旨迎娶若棉的哦?” 我现在更关心的是这个,带着试探性地语气问黎浔。 我的话让靳若棉的小脸挂上了一抹羞涩,眼神时不时飘黎浔,黎浔却目不斜视地看着我这边。 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本王……。” 他的表情不妙啊。 我死死盯着黎浔的眼睛,缓缓地把手抚上了胸口伤处,带着几分卖惨的意味。 看着我的动作,黎浔卡带了一下:“本王定当遵旨迎娶若棉。” 他松口了!他答应了!喜大普奔!好嘢!我的痛立刻消失了一大半! 靳若棉更是眼睛一亮,竟然激动得眼眶溢出点点星光。 第117章 明川来访 见我都恨不得起身鼓掌了,黎浔连忙说:“齐太医说那箭偏一寸便会射进你的心脏,还好你福大命大,保住了一条小命,就莫要多说话了,好好休息。” 黎浔语重心长,这会儿说话也是少有的认真。 本来我该说的话也说完了,是到闭嘴自我修复免疫力的时候了。 “嗯,多谢……王爷关心,各位如果……没事的话,就请便吧。” 其实我是只想把靳家人都赶出去的,但是我压根就不可能和黎浔单独待在营帐里,于是一股脑都给下了逐客令。 靳惜绪也许觉得我大不敬,但无奈我是伤员,况且黎浔也没什么反应,他也就不和我计较了。 喝了药以后,这新的一觉睡到昏天黑地,不知天日,仅凭宫女们进进出出地掀帘子,我大概判断了一下,醒来的时候应该是黄昏时分。 平躺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腰酸得受不了,于是硬扛着伤痛,转成了侧躺,面对对营帐内壁。 营帐里似乎进来了个人,我以为又是宫女端了什么补品进来,像前几次一样说:“放在桌子上吧,我等会儿喝。” 脚步声在室内渐止,没有听见有出去的动静,也没有听到碗放下的声音,是脚步太轻了还是的确没有离开? “兔子小姐。” 嗯?这个声音,好像是明川。 我又忍着疼痛转了回去,确实是明川,手里提着一个笼子,笼子里是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小兔子。 我嘀嘀咕咕地看向帐外:“怎么也没个人通报一声。” “守卫之人皆是虎贲军,本将军来探望沈姑娘,又何需通报?” 明川这听力还挺好,这么小声都被他听去了。 “哦,我忘了,门口都是你的人。”我把目光收了回来,把注意力放在明川脸上,哑着嗓子:“中郎将有事吗?” 经过烈马冲撞事件后,我对他有了一定的改观,控制自己对他说话尽量不那么冲。 明川把笼子放在了桌子上:“沈姑娘重伤,作为朋友自然应该前来探望,前两日协同大理寺查探行刺之事,未能得空,今日得空便来了。” “朋友?” 很想脱口而出一句谁和你是朋友,但又及时意识到人家不久前才从马蹄下面救了我,虽然我只是顺便沾了黎绛的光。 明川迟疑一阵,估计没想到我会在这个称呼上产生疑问:“我救沈姑娘一命,难道在沈姑娘这里连个普通朋友都混不上?” 我额角抽搐,我都不稀罕说你,你那是专门救我的吗? 明川这道德绑架也玩儿得很6啊。人家荒婪豁出命去救我几次,也仅仅要求我不讨厌他就知足了。到明川这儿,直接就连跳两级,自己给自己贴了个朋友的标签。 算了,我现在实在是在没精力和他在这种事上纠结。干脆妥协了。 “你说是朋友那就是朋友吧,你探望朋友带……一只兔子来干嘛?” 明川闻言表情舒展开来,嘴角上扬,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和我一块儿把注意力放在了兔子身上。 “听说沈姑娘喜欢兔子,便在围场随便抓了一只,送给你。” 他听谁说的我喜欢兔子啊? 如果喜欢冷吃兔,泡椒兔,凉拌兔肉,烤兔、麻辣兔头也算喜欢的话,那我还真的非常喜欢这种小萌物。 再想一会儿,口水都关不住了。 我正要说话,明川又开口道:“放心,未曾用弓箭射伤,无需治疗。” 突然想起,我好像为了应付黎绛,是说过我准备生扑一只兔子当宠物的话。明川又是怎么知道的? “堂堂中郎将听墙角听到我这儿来了。” 我作陈述语气,批评他的行为,我都懒得质疑他。 明川连忙解释:“沈姑娘误会了,昨日我尊天子口谕安排虎贲军在你帐外换班值守,刚巧听到罢了。” 也许吧,本来这营帐就几乎没有隔音效果,他这话没毛病。 我哦了一声,认同了他的说法:“既然兔子已经送到,中郎将没别的事的话,就请自便吧,我要休息了。” 说着就要闭眼,明川却没动弹,还说:“有别的事。”说完,他顺手拉过了一张凳子在床边坐了下来。 我请他坐下了吗? 表情这么严肃地正襟危坐,感觉他这“别的事”怕是一句两句的说不完啊,我和他之间也就几面之缘,没那么多天需要聊吧? “中郎将请说。” 明川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一句话杀入主题:“行刺你的人,已经有眉目了。” 我惊叹于他们的速度:“这么快。” “不快了,皇上命我协同大理寺卿在春狩结束前拿住刺客,否则提头面圣,春狩七日之期,如今已是第六日。” 我中箭以后睡了这么久吗? 对于黎昱下的死命来说,六天才查出眉目确实不算快。 “中郎将想和我说什么,还有两天时间,如果实在查不出来,不然,我去和皇上替你们求求情?” “沈姑娘以为我是因为怕被治罪而来请沈姑娘替我向皇上求情?”明川颦眉,好像我低看他了一般。 我可没那么说。 见我不置可否,他接着说道:“春狩的弓箭均是宫中统一制备的,皇亲国戚为银箭,内庭大臣为铜箭,家眷为铁箭,伤你的箭矢是铜箭。”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杀我的是内庭大臣?” 靳若薇和内庭大臣还有仇?没听说啊……,要说有仇也只有眼前的明川和靳惜绪八字不合了吧? 我看明川的眼神已经起了不知名的变化,难道是他和靳惜绪在朝堂上不对付,所以趁春狩杀我儆靳惜绪? “沈姑娘,你这眼神,没看错的话,似乎是在怀疑我?” 明川这眼力有点东西,都看出来我怀疑他了。 “难道我不该怀疑你?”我咽了咽口水,身体不自觉地往床内挪了挪:“我早就听说你和我爹政见不和,杀太师难,杀太师的家眷例如我,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说政见不和已经是委婉了,冬羽用的词可是“死对头”三个字啊。 第118章 坏了,我成绿茶了 明川扶额无语,很快就打消了我的疑虑。 “沈姑娘,我有不在场人证的,否则皇上也不可能命我和大理寺协同办案。” 好像说得有点道理。 “我错了,你……接着说吧,我听着。” 该低头还得低头,冤枉好人不是? 明川认可了我这没有诚意的道歉,没再纠结,接着说:“箭矢虽来自于官员,但射箭的另有其人,正常男子的箭矢出弓速度和对你的准度,以淮贤王爷的身手根本无法接箭,那放箭之人是个女子。” 黎浔确实接住了第一箭,但也接得很勉强,手掌能被擦伤到淌血的地步,到底擦得有多厉害啊? “女的?” 我垂死病中惊坐起,段冷玉派女杀手来了? “女的。”明川肯定了我的反问:“这几日我同大理寺卿查看了所有春狩的弓箭,唯有令弟靳若南缺失两支铜箭。” 箭不是靳若南放的,是刺客顺走了靳若南的箭。 “第一箭的箭矢上沾着脂粉气,三日前,皇上询公主辨别过,那箭矢上的脂粉是南夏国进贡的陌花海棠脂,南夏国当初进贡了三件此物,一件赏给了和令公主,另外两件均赐给了……。” 我听得正上头呢,怎么不说了? “赏给谁了?”我追问他。 “你确定想知道?” 还故弄玄虚起来了。 “废话,不想……知道我问你干嘛?” 明川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陌花海棠脂两件均赏赐给了太师嫡女,你的长姐,靳若薇。” 我僵了两秒,调侃起来:“胡说八道,难道……是靳若薇从地底下爬起来放冷箭……暗算我,她要是有能爬出来的本事,不用放……冷箭都能把我灭了。” “我自然知道不会是靳若薇暗算你,靳若薇一向不屑于御赐之物,便想问你你那长姐若是得了御赐之物,通常会转赠于谁?” 转赠谁,靳若薇和段冷玉水火不容,当然不可能送胭脂给段冷玉,那这个家里就只有一个配得上贡品的女生了……。 我竟然有点不敢往那方面想……。 明川见我表情不对,又重问了一句,一字一顿,竟有点逼问的意思了:“转赠给谁?” “有没有可能……是靳若薇把你说的……什么脂直接扔了,然后被外人捡去,然后这个人今天……又偷了靳若南的箭,然后行刺我……?” 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说了好多个“然后”,很有一些语无伦次。 明川缓缓摇头:“靳若薇识大体,即使不屑御赐之物,也绝无可能将其扔掉,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况且春狩有虎贲军和禁军同在,莫说外人,就是一只蜜蜂都别想飞进围场,最后,你以为谁都能从靳若南眼皮子底下偷走他的箭吗?” 靳若薇会不会把那意儿赏给了下人?可是我们一行四人一个下人都没带啊。 明川的种种推断都让我心惊胆战,他的话指向性已经很明确了……你干脆直接报她的身份证号吧。 可是,她怎么会向我下杀手? 我们不说感情多深,至少也没差到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地步,怎么可能向我下杀手? 我才刚让黎浔和她解释清楚啊! “沈姑娘,我猜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明川丝毫不退让,语言上对我步步紧逼。 “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我僵硬地转动身子想重新面对营帐内壁,回避明川,好像看不到明川就能暂时回避这件事。 “沈姑娘,有些事情,不是捂住耳朵就听不到,捂住眼睛就看不到,我想那位之所以有如此举动,应该是为了一个‘情’字吧。” 明川一秒变哲学家。 “朝堂上下都知淮贤王一哭二闹三上吊要抗旨拒婚,春狩第一日,又见沈姑娘被冲撞后,淮贤王过分关心,同时与沈姑娘举止亲密,追逐打闹,想是一时糊涂,起了杀心。” 我忍不住又转了回去:“淮贤王什么时候过分关心了?我又什么时候和淮贤王举止亲密……等等,我想知道,淮贤王关心我和追杀我的场面在你看来是什么样子的……?” “在外人看来,便是你们二人目光交缠,你看他的眼睛里盈盈带泪,楚楚可怜。” 坏了!我成死绿茶了! 我带泪是因为黎浔捏到了我的伤口啊! 什么要命的目光交缠,那明明是我们两个社会主义青年人在抨击封建主义帝王专权啊! 可……如果,外人眼中都是这样一幅画面,那看进靳若棉眼中呢?又或是……看到黎昱眼中呢? 难怪就算黎浔和她解释了我是烟雾弹的事,她也不开心。 是我的错,冲撞之后我就应该使出洪荒之力从他手底下直接游走,哪怕他把我的伤口捏到血崩!他和靳若棉解开误会后,我就不该只躲在黎昱背后,让黎浔有机会追问我,甚至追逐我! “这些我都可以解释的,我明明是被动的那一个,可是,为什么问都不问我,就直接放箭?” 我的情绪已经有些激动,说话声音大点扯痛了身上的两道伤口。 明川徐徐道:“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在裂缝处生根发芽,至此以后,每一瞬间的迟疑都会成为那裂缝处的养料,丰盈着那片沃土,信任一旦崩塌,无论怎么修复都有芥蒂。” 明川武将变文人?这话太有哲学那味儿了。 所以现在怎么办? 我冷静,我再冷静,她杀我的事先放在一边,现在重要的是另一件事。 我深呼吸三次,嗓子好像更干哑了:“你说的这些,皇上知道多少?” “陌花海棠脂是皇上亲自请和令公主辨认的,你觉得皇上知道多少?” 难怪昨天黎昱走后没多久就把黎绛叫走了,原来是去闻胭脂去了。 这东西指向性太明显,什么女人射箭,什么铜箭铁箭,都没有这个胭脂来的关键。 “那是……皇上让你来跟我说这些的?” 明川摇摇头:“是我自己过来的,这毕竟是你的家事。” 这个人间“油”物,不油的时候,还有两把刷子,有点人格魅力在身上,知道把这事先知会给我。 第119章 家事 “家事……。” 这算什么家事,这就是我自己造的孽。 因为我和黎浔都来自二十一世纪,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难免多了一分亲近,这种莫名的关系却让那个爱着黎浔的人产生了敌意,那一刻,靳若棉杀的不是靳若薇,而是沈还寒。 黎昱知道是靳若棉放的箭会怎么样?我想起他昨天临走之前那句话和让人不寒而栗的气场,就胆寒,我不确定他会不会杀了靳若棉,但我不敢赌。 这一刻我愣是用尽全身力气撑起身子,见我动作迟缓,明川连忙凑过来扶我:“你都这副模样了,还想做什么?” 我一边把腿放下床穿鞋一边艰难地说:“带我去见皇上。” 明川扣住我没伤的那边胳膊说:“天色已晚,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这个时候去见皇上,不妥。” 真没看出来明川还是个老古板,我想捞靳若棉一命还要挑日子吗? 我挣扎着抽手,又扯动了伤口,大喘两口粗气,明川见状,手上也没太敢用力,我很容易就把胳膊抽了出来 “没什么不妥的,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或者怕皇上生气,就给我指条路,我自己过去。” 说着两只脚已经塞进了鞋子,又抓起了床头矮几上的内裙,外衣,随便扎了一下腰封就“豁”地站了起来。 这一站,太急,眼前突然一黑,脑子也一阵眩晕,身子一沉又坐了回去。 估计明川低头看我,这一刻,像个老父亲:“你这身子只怕还没走到御帐就晕过去了,今日且先休息,有话明天再和皇上说也不晚。” “明天就是春狩最后一天了,今天晚上我爬也要爬过去。” 这回我撑着床沿,放慢了速度,缓缓起身,终于没再头晕,但也头重脚轻的,腿也不利索。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光躺着,四肢都要躺退化了。 我拖着腿往营帐外面走,有宫女正好进来送洗漱用品,叫了我好几声,我全当听不见。 明川从后面走上来,扶着我,声声无奈得嘟囔着:“真是上辈子欠你的,我带你去,路上都是禁军和虎贲军,天这么黑,当心把你当兔子射杀了。” 怎么老跟兔子没完? 一路上,明川一直在叨叨说着我遇刺那天的事:“皇上见到淮贤王将中箭的你从林子里抱出来,脸色煞白,当即就从王爷手中将你抢了过来,还踹了王爷一脚,怒斥王爷未能保护好你,齐太医已到古稀之年,皇上竟发话说治不活你的话,便杀他全家,我在朝为官多年,从未见过皇上有过那种反应。” 当太医风险也太大了……而且明川怎么特别像古早霸总文里的老管家:我第一比见少爷对一个女人这么上心。 其他废话我都没太在意,本来也走得累死,干脆靠聊天转移注意力。 “还没请教中郎将贵庚?看你这年龄不大的样子,都能在内庭当官多年,看样子职位也不低,挺不简单啊。” “沈姑娘在取笑我吗?” “我可没那闲工夫。” 原来明川今年二十八岁,之所以能在这个年纪当上虎贲中郎,有一半的原因是沾了他爹的光,至于怎么沾的光,他没说,我也不是非要知道,就没多嘴问。 御帐就是御帐,和其他人的营帐距离了十万八千里,我这身体状况,走这这么一段路已经严重体力透支,看到御帐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分钟以后了。 明黄色的御帐周围是超大半圈的警卫营帐,都是皇家保镖的帐子,外面光是巡逻的禁军、虎贲军都好几十队,交错巡视,换班守夜。 御帐帘子门口,立着一个太监模样的青年,提着一把拂尘,我记得他是黎昱的贴身太监,叫承业。 距离御帐还有二十多米的时候我就叫住了明川:“我自己过去吧,万一说错话了,省的连累你。” 明川本是拒绝的,但拗不过我,就答应了。 最后这二十来米,我纯靠着人的本能走过去的,讲道理,这种时候,皇帝御营就不该有人来打扰,但白天不少虎贲军都看到黎昱对我举止亲昵,加上明川在不远处对他们做手势,就没有拦我。 走近御营几米开外,恍惚间看到里面还有燃着烛火有人影晃动。 这不挺励精图治的吗,这么晚,其他人都睡了,黎昱还在处理政事。 承业见到我的身影,几步就迎了过来:“哟,原来是沈姑娘,您身上还有伤呢,怎么就出来了,天色不早了,奴才还是差人送您回营帐罢。” 我一边往御营门口走,一边说:“我有急事,要见皇上。” 承业却一脸惊慌,连忙挡在了我面前,拦住了我往里去:“沈姑娘,皇上、皇上此刻不方便。” “哪里不方便?他不是……没睡吗?” 我探头探脑,又走近了几步,不理解承业的话,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方便的?我还没觉得不方便呢。 承业追着我,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那个,皇上他……确实不太方便。” 随着我的脚步越来越近,耳朵里敏锐地捕捉到了御帐里传来的动静。 “嗯,皇上~不要啊。” 嗯?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承业看着我的脸都绿了,一会儿又白了,一会儿又红了。 “皇上好坏~啊!” “嗯。” 在室内烛光和月光的照映下,御帐的围壁上投影出了两道交叠的身影。 里面更是隐隐传出女人拼命压抑的声音和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就算再没生活经验的我,此时此刻也应该明白过来里面的人在干什么了。 顿时,我脸唰地一下红了,这特么活春宫啊,还是皇帝的活春宫,居然让我给听到了。 见了我的反应,承业尴尬道:“沈姑娘,您现在知道皇上为何不方便了吧?” 春狩还惦记着这档子事,黎昱啊,你真是让我三观碎了一地啊,当皇帝当成这样,靳若薇对你失望一点都不难理解。 在沉羽山庄的时候,他说他老出宫寻花问柳,黎浔也老说黎昱经常沉浸温柔乡旷早朝,我还没太当真,今天真是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我往草坪上的一块大石头上一坐,对承业说:“……没关系,我在这儿等,等他忙完。” 承业左右为难的样子:“沈姑娘,夜里天凉,若是您在这帐外等待受了凉,皇上非打奴才板子不可,您还是先回去吧,有什么事非要今日说,明日再说也不晚啊。” “别啰嗦了,等会儿皇上听到了影响兴致,我就在这儿等等不碍事的,也别跟我讲话,我不想说话。” 我压低声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其实我不刻意压低声音,说话声音也大不了,确实也没那个力气。 承业手足无措地在我身边走来走去,几度欲言又止。 我装作没看见,也装作听不见御帐里面满室旖旎。闲得无聊抬头看天上的月亮,时空交错,不管是几百年还是几千年,也只有这月亮是亘古不变的。 “你别走来走去了,晃得我头都晕了。”我抬头对承业说:“你也坐下来看看月亮吧,不是每天都有这么好的月色的。” 承业哪儿有心情看月亮啊,一副恨不得把我扔回营帐的样子,又不敢下手,急得抓耳挠腮。 第120章 听天子的墙角 还得是皇家保镖爱岗敬业,一队又一队的禁军走来走去,对御帐里的声音愣是充耳不闻,连眼角都不带甩一下的。 我在外面等啊等啊,感觉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体力和精力双重透支的时候,里面终于结束了战斗,传来了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身着白色轻纱羽衣的女孩从御帐里掀帘子往外走,脸上的妆有点花,一低头就看到我坐在门边的石头上抬头好奇地盯着她,吓了一跳,娇斥道:“哪里来的贱婢在此处装神弄鬼,吓死我了!” 装神弄鬼? 明川说我的脸色比死了三天都白,再加上这古代照明条件不行,御帐周围晦暗不明,女孩出门就看到我,冷不丁被吓一跳也正常。 承业听到这话,立刻拍案而起,拂尘直指女孩怒斥道:“大胆!沈姑娘也是你能斥责的?” 这是宫里哪位娘娘,承业敢这样和她说话,活的不耐烦了? 我坐得矮,手只够戳到承业的腿,抬起沉重的眼皮:“对人家……娘娘客气点,小心被打板子。” 听到我的话,女孩的脸色一秒由阴转晴,脆脆地笑出了声,虽然已经含蓄地捂了嘴,但还是被我听到了。 “还算你会说话,等我有朝一日真的做了娘娘,必定赏赐于你。” 哦,还不是娘娘啊。 承业却不屑地冷笑道:“娘娘?凭你也配?” 女孩眉眼一瞪,正要向承业发火,承业直接叫来两个禁军侍卫把女孩两只胳膊架起来往另一个方向拖去,她的目光极度惊恐,根本没来得及惊叫出来,侍卫就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颗大苹果塞进了女孩的嘴里,嘴里塞布还能吐出来,塞那么大颗苹果,根本顶不出来啊。 “唔唔唔唔……!” 被脱离御帐的过程中,女孩惊吓得眼里含满了泪,拼命抻着手,双腿乱蹬,看着好像在向我求救。 “什么情况?”我抬屁股从石头上慢慢站起来,问承业:“他们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承业朝我微笑颔首,像个笑面虎似的:“沈姑娘不会想知道的。” 不方便说吗?那我就不问了,毕竟这事和我也没关系。 承业说完看向了我背后,惶恐躬身:“皇上,沈姑娘已在此等候多时。” 我转过身去,御帐门口的黎昱白皙的脸上泛着一些潮红,不知道是不是事后应该出现的状态,他穿着中衣中裤掀起一边帘子站在那里,中衣的领子大敞着,隐约能看见里面的风光……。 看到我的一瞬间,他的脸上闪过惊慌失措,懊悔,惊喜,担忧,最后只剩担忧。表情那叫一个丰富多彩。 黎昱似乎不太敢相信我会出现在这里:“小寒?” 怎么的呢?睡了一觉,称呼直接去姓叫名了? “呃,皇上……我有事想和你说。” 黎昱直接把我拉进了御帐,蓦然想起了荒婪把我拽进烟花楼和他那流畅结实的半裸身材。 我甩甩脑袋,把乱七八糟的记忆都甩开,不行不行,不能想他,不能越陷越深。 御帐里面的装饰比我那营帐豪华十倍不止,有点奢靡之风的意思。 黎昱拉我在榻椅上坐下,好像刚才这里面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我局促地坐了下来隐隐感觉这里还残留着人的体温,尽量忽视榻椅的椅背上挂着的鱼戏莲叶的抹胸,还有扔在地上的黎昱的外衣。 我先开口放低姿态道歉:“对不起……我有急事要找你就自己过来了,不过皇上放心,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 他勾着轻浅的笑容:“没关系,没有及时发现小寒过来,还让小寒听到了不愿听的,是朕的错。” 我汗毛倒立,他居然因为我听了他的墙角而给我道歉! 我的惊恐直接挂脸:“皇上……怎么能给臣女道歉,这不合规矩。” 这一天天的,尽说我不能听的话,以后全是悬在我头上的一把把看不见的刀。 黎昱对我的话充耳不闻,只说他想说的:“不要叫我皇上,叫我的名字,像在沉羽山庄那般。” 啥? 他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沉羽山庄,直接把皇帝的身份端着多好啊,呼风唤雨,要啥有啥。 我提着一颗心,礼貌地提醒他:“皇上别开玩笑……,沉羽山庄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黎昱嘴角噙起一抹让人看不懂的笑意:“是沉羽山庄的日子过去了还是只是小寒同朕轻松相处的日子过去了?” 这颗心是放不下去了。 “我……我……。” 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下一个字,干脆一跪了之,动作太大,扯到了伤处,但还是捂着胸口,埋头请罪。 “皇上恕罪。” 我这一跪,快得黎昱都没反应过来。 他的脸色陡然一变:“你连解释都不愿,便直接请罪?” 怎么解释?解释我和黎浔都是假的,来自同一个地方,所以惺惺相惜?我还要借他的羽翼来庇佑,现在无论怎么样也不能撇清靳若薇的身份。 “皇上恕罪。”我加重语气,甚至打算给他磕一个。 可是看到我捂胸口的动作,他的眼里又是浓浓的担忧,像是说服自己般捏了捏自己的直挺的鼻梁,扶我起身,引我坐回去。 “不是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么?”黎昱眸光微暗,眼底染上一抹自嘲,轻叹口气:“说吧。” 跳跃式的情绪啊他? 既然他不再在刚才的话题上纠结,我开也就开门见山,单刀直入了:“我中箭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别查了。” 他明明知道原因,却一副好奇地表情问我:“理由?” “没有理由,我不追究了行吗?” 以黎昱这阴晴不定的性格,我感觉他真的会杀了靳若棉。 阴晴不定? 对了,我也说过花清流阴晴不定,刚认识黎昱的时候我还在想同卵双胞胎性格怎么可能差这么远,其实不然,只是我没有真正认识黎昱罢了。 黎昱还偏不买账:“为什么会没有理由?” 难道我当着他的面承认是因为靳若棉怀疑我和黎浔有一腿才放箭杀我的吗? 黎昱又会怎么看,虽然我不在乎黎昱的看法,但我觉得他的醋劲儿不比花清流小,我怕他对黎浔不利。 第121章 终止调查 “没有……为什么,我这个受害者都不追究了,就让这件事不了了之吧……。” 始终是我对不起靳若棉在先啊,我又有什么资格追究到底,她的错无非就是太爱黎浔了。 黎昱这一瞥目光,如寒冰般冷冽:“你可知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我惊恐地发现,原来他竟然真的起了杀心! “不……”我被他的杀气吓得连连摇头,屁股往后挪了几寸:“我相信凶手只是一时糊涂,……那箭不是还偏离了心脏一寸吗,她是有恻隐之心的。” 我单纯地想,只要以后我和黎浔保持距离不就行了,和我在这个世界的半个亲人保持距离……。 黎昱嗤笑一声,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技不如人罢了,何来的恻隐之心,若是还有恻隐之心,早在第一箭射出之时就该清醒,那便不会射出第二箭,连拉两次弓,这是恨你到极致了。” 他竟然看得这么通透,我完全没想到这一点。 “恨就恨吧,泄愤罢了,我想……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还会有下一次。”黎昱的语气兀地阴沉起来,身子慢慢向我靠了过来,眼神迷离,我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这说的是杀人的事啊,这么刺激的情况下他想干什么?他不是刚“吃饱”吗,不会这么猴急吧? 没想到黎昱只是凑近我的耳朵,一只手已经捏上了我的腰,轻吐热气,浅吟低语,语速极慢带着浓浓的威胁:“小寒如今在朕面前过分循规蹈矩,只在淮贤王面前才足够放肆大胆,反差如此之大,叫朕好生嫉妒,若是再有下一次,朕不介意亲自拉弓放箭……。” 我愣是抗住了即将打出来的寒颤,气血上涌,头一阵眩晕,浑身都僵了……我突然不想进宫了,眼前的黎昱和花清流有什么区别? 我以为刚才那茬已经过去了呢,他要射射黎浔去啊,杀我算什么英雄? 见我半晌都说不出话,黎昱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脑袋和我拉开距离,揉了揉我因为躺尸几天,已经乱成了鸡窝一样的头发:“开个玩笑,朕怎么会舍得杀你呢?” 靠,他学过川剧变脸吗?哪句话才是他的真话? 黎昱竟然比花清流更可怕,花清流虽然阴晴不定,好歹表里如一;而黎昱,戴着多少张面具,我根本分不清楚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我说他笑里藏刀不过分吧? “这个玩笑……不好笑……。” 我拼命咬紧了后槽牙才没有抖出来,他却说是玩笑。 “吓到了?”黎昱笑意吟吟,又变成了温暖的小太阳。 吓尿了! 黎昱把我轻轻揽进怀里,顾及到我的伤口没有和我贴得太近:“小寒,不要怕朕……。你说什么朕都依你,你说行刺之事不再追究那朕便不追究了。” 什么都依我,给花清流平反行不行?我单方面觉得花清流平反后,荒婪就能自由了。 “你说真的?” 我都被他吓恍惚了,别今天和我说不追究,明天就把靳若棉砍了。 “君无戏言,不过,朕也有个条件。” 条件两个字又让我应激了:“什、什么条件?”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叫朕的名字,像在沉羽山庄那般……。” 又是这句话,一晚上说了两次一模一样的话了,是有多放不下?可事到如今,人家条件也提在这里了,我也不能不识趣。 我沉吟不语了一阵,终于发出了一个单音:“好。” 黎昱大喜,听得出来语气里盛满了期待:“那先叫来听听。” 这么急干嘛? 还以为他会给我机会做几天心理建设,建设完了春狩也完了,就不用把我架火上烤了。却这个时候就让我付诸实践,比让我生吞一百只苍蝇还困难。 我的下巴抵在他的颈窝,脑子里一团乱麻,犹豫再三,终于开口低声道:“黎昱……。” 黎昱沉默三秒后,笑了,心情大好,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 “谢谢小寒。” “呃……不客气。” 这种事情跟我这儿客气个啥呀。 直呼他的名讳这件事,真是把双刃剑,心情好的时候是恩惠,心情不好的时候是犯上。 黎昱确实是说到做到,马上就召来了虎贲中郎明川和大理寺卿顾淮远要求直接撤案,不得再继续查探。 明川心里清楚得很,还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装模作样的让我想一脚踹在他的脸上。 “满意了吗?”黎昱看着我,眼里皆是笑意。 我很满意,所以点点头,折腾了这么久现在脸色肯定更差了,我的额头上都是虚汗,从刚才开始明川看我的表情不太好。 我听着他们君臣的对话,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显得那么模糊和遥远。 朦胧中似乎听到黎昱提到了“回营帐”三个字,我撑着榻椅边缘努力站起来,还没完全站起身子,眼前像贴了一块毛玻璃,脑袋沉沉的。 “小寒……。” “沈姑娘……” “……去请齐太医……。” 再醒来的时候,我人都已经在太师府北苑靳若薇的房间里了,真棒啊,好好的春狩居然让给我睡过去了,本来还想趁这个机会再问问黎昱鸽子的事情,也被他给吓忘了。 明月打了热水进来,看到我睁着滴溜溜的眼睛到处转,放下水盆就对着外面喊:“朱末姐姐,小姐醒了!” 一向沉着冷静的朱末,下一秒慌慌张张地地跑进房里,臂弯里还卧着一只小小的兔子,三瓣嘴一撅一撅的,可爱极了。 “兔子……哪儿来……的……?”我一句话两个大喘气。 明月拧了帕子给我擦脸,顺嘴回答我:“随着小姐一块儿从玉兰围场回来的,二少爷说这小家伙就在小姐营帐中,便一起带回来了。” 想起来了,明川送的那只,幸好带回来了,否则会被饿死在营帐里吧。 “抱过来……给我……看看……。”我微微抬手示意道,呃……这画面特别像电视剧里刚生娃,叫护士抱来给产妇看看? 朱末先把兔子四肢都擦了个干净,然后走到床边,轻手轻脚地把小兔子放在我的枕头边上,满肚子疑问:“小姐,说好的狩猎,为何重伤至此,二少爷说就差一寸……。” “说来话长,不提也罢……。”我使劲撸了两把兔子毛,收回手,摇摇头,避而不谈,心里也疑惑:“我什么时候……回的太师府?” 第122章 生性多疑三小姐 “小姐昨日春狩结束,便回来了,二少爷说小姐重伤之后,又体力透支,受了风寒,故而再次晕倒。” “啊切!” 这个喷嚏很合时宜地印证了明月的说法,也扯动了伤口,痛得我冷汗直冒。 我怀疑承业的嘴开过光,围场的风还真把我吹感冒了。 “必定是扯到了伤处,奴婢这就多拿一床棉被来给小姐保暖。” 朱末把身上盖的被子给我往身下掫了掫,不给我和棉被之间留一丝缝。 我立刻制止她:“大可不必……够了,别裹了,裹成粽子了。” 明月把帕子放回了盆中,眼中满是酸涩:“小姐……小姐是被误伤的吧,围场弓箭不长眼。” 我低眉郁闷至极:“不是……误伤,还得谢谢靳若棉手抖留了我一条狗命。” “三小姐……。”明月低声叨念着,没有我想象中该有的惊讶,反而有些“咚”地一声跪下了:“小姐,奴婢早该提醒小姐对三小姐多多提防,可是见小姐对前事所记不多,三小姐又似与小姐有冰释前嫌之意,奴婢便大意了,小姐恕罪。” “怎么回事?” 明月这动静把我和朱末都整懵了,不知道她在唱哪出。 “三小姐打小便喜欢淮贤王爷,性子又多疑,过去就曾疑心小姐与淮贤王之间过分亲近,小姐离家出走归来后失去了部分记忆,三小姐大约以为小姐已将王爷遗忘,便再未见三小姐因疑心病与大小姐发生不愉快。奴婢以为二位小姐从此便冰释前嫌了,可奴婢昨日又偷听到皇上临走之时与老爷的谈话……左思右想此次必定是三小姐做了错事让小姐受伤了。” 靳若棉和靳若薇以前就有隔阂,天,我一直以为靳若棉是只小绵羊啊,她在我这个“失忆的姐姐”面前隐藏得也太好了。 等一下,明月说黎昱昨天和靳惜绪谈话了? “皇上和老爷说什么了?” 难道黎昱把靳若棉杀我这事给靳惜绪摆到台面上来了? “皇上说请老师妥善处理内宅家事,子女可无才,德行却不得有亏,希望小姐四月能够平安进宫,更希望三小姐能提前适应王府当家主母的角色,王府主母应当胸怀宽广,不可善妒。” 还胸怀宽广不可善妒?他自己嘴里也说出过“嫉妒”两个字,虽然后来用玩笑来推翻了,也让人不得不防备。 不过这些话对于靳惜绪来说算是很有技巧的敲打,就是不知道靳惜绪那个护短高手领悟到没有。 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茅塞顿开般点点头:“原来淮贤王自杀那天你拦着我是有原因的啊……。” 明月承认道:“是、是啊,不过,奴婢并没能成功将您从二少爷手中抢回来。” 如果那天我没去淮贤王府,还真就没后面这些事了,难怪明月让我不要去趟那趟浑水。 无处不在的雌竞啊……。 “这种事情为何不早与小姐说,你知不知道这一箭几乎要了小姐的命!” 朱末听到这儿,情绪不免激动起来,也是太激动了,我这不是还活着吗? “是、是奴婢大意了,还以为小姐真的忘了王爷,虽然奴婢十分清楚小姐与王爷没有感情上的牵扯,但架不住三小姐生性多疑啊。” 都是一个妈生的,靳若南都多疑得要死,靳若棉又怎么可能差多少。 我抬眼示意朱末把明月扶起来:“起来吧……就算以前你告诉我我也不见得会信,这次我信了,信得够够的,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 明月又平复了一会儿心情,这才又敢再次开口:“小姐,皇上昨日竟亲自送您回的太师府,还纡尊降贵将您抱进了房中,又赏了好多名贵药材才依依不舍地回了宫去,小姐如今对皇上不再……失望了么?” 说这话的时候,明月脸上渐渐挂上了姨母笑,眼睛弯得跟小月亮似的,像极了在烟花楼外朱末看我和荒婪的神情,明月知道靳若薇和黎昱有青梅竹马之情,估计以为她家小姐对黎昱改观了,革命感情升华了。 但明月越是说得开心,我瞧见朱末的脸色越发的郁闷,锁着眉心,张了张嘴,却也没说什么。 “多少还是有一点……但我本来也晕了,他要送我回府,抱我进房,这都是我没有办法控制的事情。” 连黎昱自己看出来我眼里的失望了,在外人面前还有什么可否认的。 “可昨日二夫人来探望小姐时,三小姐和二夫人说……。”明月顿了一顿:“昨日清早瞧见小姐就宿在皇上的御帐之中,许多王公大臣都瞧见皇上亲自将小姐从御帐中抱出,想是同皇上关系已经十分亲近了,也许还有了……肌肤之亲。” 靳若棉给我扣了这么大顶帽子啊。 我是半夜去御帐找黎昱给靳若棉求情,后来好像正准备回自己的营帐就没意识了,所以黎昱没让人把我弄回去,就留在了他那里?然后一大早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我从他的营帐里抱了出来? 我要是第三视角看到这些,只会比其他人更加八卦,脑补得更多。靳若棉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和段冷玉分享这件事?也不想想,我拖着这重伤的身体还能和黎昱做点什么。 朱末看起来更郁闷了。 “……没有肌肤之亲……不要听她胡说……。” 忍不住又撸了一把兔子,这雏兔的毛真软啊,就是太小了,没什么肉,养大一点就可以吃了。 朱末一副震惊脸:“只是没有肌肤之亲……那夜里留宿在御帐中便是事实?” 我想了想说:“也算是吧……。” 毕竟在我看来晕了和睡了,好像都差不太多,我相信黎昱应该不会趁我晕倒对我动手动脚,朱末大可不必这么震惊。 如果我进宫的事板上钉钉,那现在开始和黎昱产生有什么传言都无所谓,只要别传进花清流耳朵里成为他的催化剂,怎么都行。 为了躲避花清流,我真是什么险都敢冒,就差没直接勾引黎昱了,但我要的是留在他身边,背靠大树好乘凉,而不是要他这个人……。 “小姐不再抗拒皇上已算是最大的进步,毕竟皇上能容小姐逃跑一次,不见得能容得下第二次。” 明月语重心长,放下了帕子。却又发现枕头边的小白兔正在往我头发里钻,好奇道:“咦,这小家伙怎么啃起小姐的头发来了,怕不是饿了吧?” 说着把兔子抱了起来,对我和朱末说:“奴婢带它去院子里喂些草料,麻烦朱末姐姐照看一下小姐。” 朱末点头应允后明月就抱着小兔子退出了房间。 第123章 用感情权衡利弊 刚好这会儿肚子也饿得发出了声响,朱末把我扶了起来,靠在床头,端起桌上一碗晾得温度刚好的燕窝粥喂我吃,期间表情十分严肃,好像有什么话憋着。 直到我吃完,朱末放下碗,话里有话般说道:“奴婢瞧着小姐似乎并不抗拒选秀一事。” 我淡淡一笑:“为了离开花清流,容不得我抗拒,哪一个身边更安全,我还是分的清的……。” “皇上对小姐比奴婢想象中还要用心,所以小姐……甘愿委身于皇上吗?“ 朱末脸色有些复杂,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才问出了后面那句话。 我愣了愣,笑了出来:“谁说……进宫去就一定要……委身于皇上,我只当皇宫……是避风港而已,皇上……那么多嫔妃,没两天他就能把我忘了。” 白月光只有在得不到的时候才是白月光。何况我看了一箱子后宫文,人工“避宠”的办法简直不要太多,我实在无法想象自己这个年龄怎么会去办成年人该办的事。 “小姐是……这样想的吗?”朱末讷讷地向我再次确认。 我笑笑:“当然……,我对宫里那位……一点感情都没有,但是他的羽翼我可以利用,荒婪没把他给我安排的路告诉你吗?” 朱末茫然,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奴婢只是没想到小姐会同意走这条路……。” “我惜命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朱末的仿佛得到了慰藉,勉强展出一丝笑容:“小姐,奴婢以为你对皇上……有些感情,以为你就要放弃……陆公子。” 我也了然了,难怪朱末听到我夜宿在黎昱那里,脸色变得难看,又格外关心我进宫的事情,铺垫这么多,原来是为了别人啊……。 想到那个多次救我于水火的人和唯一一次的深度拥抱,心里仿佛漫过一股暖流,流过四肢百骸,触动着每一根神经末梢,不自觉扬起的嘴角比ak都难压,却又在一瞬间变得空落落的。 刚才还异常轻松的表情,这一刻沉浸了下来:“没有得到过,又怎么谈得上放弃。” 朱末怔住,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可是你们那日在城外……又如何会……。” “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到那天为止就已经结束了,就当那是最后的告别吧。”我颓然一笑,明明我早就说服了自己。 “小姐,这是为何?” 荒婪都没问过我为什么,朱末有什么理由非要追问? 我把我的真实想法完整地理智地摆在了朱末眼前:“因为我来去由不得自己,我不想被这里的感情牵绊,我一直没放弃过找回家的路,我要去我该去的地方,过我本来该过的生活,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上去。” 幸好目前为止靳家人残忍地斩断了我对亲情的所有幻想,没有亲情,没有爱情,什么都不需要。 我宁愿上学,做那些永远都做不完的试卷,背永远都背不完的课文,考大学,毕业以后在高高的写字楼里做个快乐的小吗喽,也比现在身不由己要强一百倍。 朱末十分难以理解的样子:“小姐,这里……就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人和事吗?” “没有。”我不想骗她:“权衡利弊,我更喜欢我的世界,中箭后,濒临死亡的时候我以为我可以回去了,醒来却发现只是一场梦,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多绝望吗?” 比吃桶装方便面没有叉子还绝望,比吃亲嘴烧包装四角都撕掉了却还没能撕开封口还绝望。 “您竟将你们的感情用于权衡利弊?” 看得出来,朱末已经被我的价值观惊呆了。我被黎浔的真知灼见影响得彻彻底底,我曾幻想过在如果时空隧道摆在我面前,我一定会毫不留恋地跨进去。 “我对他有感情,但还不值得我放弃回家。” 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冷静过考虑这件事。这些话说给朱末听,就当说给荒婪听了,我相信朱末会当好这个传声筒的。 “他一直都知道你终有一天还是会离开,正如第一次一般,可是小姐,你不知道他等了你好久好久,每一个令人绝望的日子,都是凭着再与你相见的希望在苦苦支撑着,他拼命地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辛苦地活下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与你重逢,小姐既然已经动了心,为何不能多爱他一点点?”朱末语气里有种道不尽的心酸。 “朱末,你矛盾了,我现在心里有他半分位置了,怎么还能要求更多呢?”我难得有这种戏谑的表情,好像发现了一点点异常之处。 “小姐……!” 我的话成功把朱末噎住了,她应该也是想起了自己曾经和我说过的话。 “关于他的那些事情,你说的这么笃定,我还以为他的这些经历都被你件件看进了眼里,而不是单纯存在于故事里。” 朱末目光凄然,眼神没有焦距,好像回忆起了许多往事,沉浸在了过去的某些情景里难以自拔:“他这些年走过的路,受过的伤,奴婢一直都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每一次九死一生,每一次死里逃生。” 我看着朱末眼中的缱绻和渐渐升起闪烁的星光,发红的眼尾,看到她身侧的手微微颤抖,也看到了她嘴角隐忍的悲伤,这种异常感更加强烈了。 “你们……认识很多年了?”我想趁她沉浸式悲伤时试探出多一点信息。 “十五年,他也等了小姐十五年。” 我都忍不住笑了,扯到了伤口还是忍不住不笑:“开什么玩笑,十五年前我还在穿开裆裤呢。” 朱末并不理会我的嗤笑,认真地问我:“小姐,知道为什么奴婢见第一面就知道你的脚腕上有胎记吗?” 我记得朱末当时好像提过一嘴,但是理由有点勉强。 “那时你说无意中看到的。” 朱末摇头:“公子在半途便将小姐接回,小姐的穿着又十分严密,奴婢如何能够看到胎记。” 我越发的觉得事情不对劲了……对啊,我当时穿着加绒卫裤和长筒雪地靴,和花清流躺床的时候连鞋都没脱,朱末是怎么看到胎记的? 第124章 你喜欢他 我有点心惊胆战,甚至不敢面对:“所以……你是怎么知道我有胎记的?” “是奴婢十五年前看到的。”朱末眼里的认真让我找不出一丝撒谎的痕迹。 问吧,一问一个不吱声,这个答案谁能想到?越来越魔幻了。 我是真不吱声了,朱末却娓娓说开了,沉浸式讲故事,眼尾也更红了:“这十五年来,他每日都盼着你能再次出现,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他知道只要活着就能再见你,以怎样的方式活下去都好,以怎样的面目活下去都好。” 我现在确定这种异常感是什么了,十五年前的事情暂且放一边不谈,我有更重要的问题要弄清楚。 “朱末,你……是不是……。”我咽了咽口水,犹豫了一秒:“你是不是喜欢他?” 在我话音落下的同时,朱末眼中的星光也同时落下,在地板上绽放开来,脸上顿时出现了被人看穿的慌乱,抬手擦干了眼角,转过头去,不敢和我对视。 “小姐、小姐这样的笑话,不好笑,奴婢……。” “别自称奴婢,你不是谁的奴婢,转过来看着我的眼睛。” 来啊,直视我! 绝对,她异常波动的情绪和不经意间透露出的颤抖都证明了她绝对对他有感情,她还说她一直都参与在他的生命里,那么多年。那句话不是说了吗,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十五年的陪伴,哪个圣人能不动心? 我是打算拉着朱末直面这个问题的,可这个时候明月又抱着吃饱肚子的小白兔走进了房间,朱末好像得到了拯救一般:“奴婢这就去为小姐买青天白月楼的栗子糕。”话音都没落下,人已经闪出了房间。 我没说我要吃栗子糕啊。 “朱末姐姐这是怎么了,奴婢瞧着她好像哭了呢,小姐您骂她了?也不对啊,朱末姐姐坚韧得很,哪里是会被骂哭的性子。” 明月又把兔子放回了我的枕边,看着朱末离去的背影一脸疑惑。 她岂止是坚韧得很,她是过分坚韧了。好笑的是本来是这个话题本家是围绕着我展开的,却被我一句话给说死了。 “让她静静吧。”我把思绪拉回了当前,心情比上坟还沉重。 明月从对朱末的疑问里回过神来说:“对了,小姐,方才三小姐来访,奴婢借口说您还未十分清醒,婉拒了。” “你怎么这么机灵,知道我不想见她。” 我确实不想见她,差点要了我半条命的人。 “小姐都被三小姐害成这副模样了,怎会愿意见她,圣人也没有这份胸怀。” 我嗯了一声嘱咐她:“今天开始,防着点三小姐。” 靳若棉也是个心理素质不好的主,我第一次醒来黎昱那副非要给我报仇的气场,就把她吓得够呛,后来明川和顾淮远又大张旗鼓地查箭矢,而且以黎昱的性格,就算不直接办了靳若棉,也会明里暗里敲打一下靳惜绪吧。估计至少段时间她不会对我有什么动作,我虽然自觉理亏放她一马,但我并不认为她还是以前那只小绵羊。 明川那个人间油物至少有一句话是形容得很贴切的。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在裂缝处生根发芽,至此以后,每一瞬间的迟疑都会成为那裂缝处的养料,丰盈着那片沃土。 这个太师府里,我的位置越来越窄了。 我一度担心朱末这一逃避就会一去不复返,没想到她不但回来了,还真的带回来了栗子糕,成功地把自己从情绪里摘了出来。 我却没办法心安理得地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直以来朱末都像是一个循循善诱的大姐姐,从婪音府到太师府,无论哪一个身份,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想我之所想,急我之所急,我却一直忘了问一句:为什么? 如果在婪音府是得花清流的命令不得不换脸为之,那么金蝉脱壳费尽心思来到太师府又是为什么? 他们两个如果是上下级关系,朱末有能力摆脱花清流,那就一定有办法摆脱荒婪,她为什么不呢? 在太师府休养的这十几二十天里,我尽量不找朱末,有事叫明月处理,可朱末还是像个人机一样每天洒扫,给我准备换洗的衣服,隔三差五去别院照应一下不言,就跟没事人一样,我自己拖着这亚健康的身体,也实在没精力追问她,想想还是等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去和朱末好好沟通一下吧。 靳惜绪三天两头过来看我一眼,主要是关心伤势能不能在选秀前恢复,免得折了太师府的满门荣耀,段冷玉和他一块儿来的,我想掐死她,完全提不起力气。 靳若南和靳若棉每次来都吃闭门羹,虽然明月说关于靳若南,她绝对没有其他事情再瞒着我,且靳若南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是真心对我好,但我不是圣母,不可能在他的亲妈和亲妹对我几下杀手的情况下还用平常心去面对他,哪怕有一天回到二十一世纪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和他同一张脸的小南。 我算是领悟了,难怪靳若南说靳若薇以前拒他于千里之外,不是没有原因的。 身体恢复得差不多的某天早上,我终于能出门了,带着朱末,准备去看看不言。 朱末在屋里收拾要带去别院的东西北苑大门外靳若南正要敲门,我就先拉开了门,泛白的指关节差点敲我额头上,高大的身形投下一片阴影笼罩着我,他的身边是一脸不情愿的靳若棉。 我心里大呼不好,当即就想关门,却被他死死抵住,一向明快的嗓音这会儿十分低沉:“姐姐,我们谈谈。” “我和你们没什么好谈的。”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我这点力气,根本挡不住他。 所以我不挡了行了吧? 转身就往房间走,靳若南虽然拖着靳若棉,但还是没几步就追了上来了,他另一只手拉住了我的右手小臂。 “姐姐,弟弟今日特携妹妹若棉来向你道歉!” 我顺着他的使力地方向转过去,故作疑惑地看着他们俩,语气却无不嘲讽:“若棉妹妹这是干什么了啊,还需要你这个哥哥亲自送她来道歉?” 第125章 原形毕露 他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言,很明显说的就是靳若棉射杀我的事情。他是一直都知道靳若棉会射杀我还是事后才知道? 靳若南却并不正面回答我,松开了抓我和靳若棉的手,扭头对靳若棉低斥道:“若棉,跪下!” 眼前的靳若棉和以往完全不同了……精致如瓷娃娃一般的眉眼之间都是不屑隐藏的嫉恨,嘴唇轻抿着,仿佛在坚持什么东西。 这时候朱末和明月也听到动静走了出来,来到我背后站定,正想给那二位主子问好,被靳若南抬手制止了。 靳若棉十分不服气地指着我冲靳若南喊:“二哥,你不是说只要道歉就行了吗,为何还要我给她跪下?” 靳若南俊逸的五官此刻紧绷着,语气里爹味很重啊:“你险些铸成大错,给姐姐跪下天经地义!” 靳若棉的目光中透露着一丝讥讽,眼皮都不带抬一下:“凭什么,我跪天跪地跪父母,她靳若薇算什么东西?让我跪她,她也不怕折寿!” 简直难以置信,靳若棉嘴里居然会以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尖酸刻薄到我以为她被段冷玉上身了。 “若棉放肆!” 靳若南绷着脸,脸色开始向锅底慢慢靠拢了。 这一刻,我竟然“噗嗤”一声,给自己气笑了,亏我以前还觉得靳若棉是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现在看来,跟大宅院里争风吃醋的姨娘有什么区别? 靳家兄妹不明所以地看着我,靳若棉一点沉不住气:“你笑什么?” 我没理她,转头对明月说:“明月给我抬张椅子来,倒杯茶,再找两根荆条,既然二弟这么有诚意,带着若棉妹妹来请罪,也不能太草率不是?该有的东西,咱们都要有。” 都是千年的狐狸,跟我玩儿什么聊斋,我还没想好怎么反击,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是。”明月答应着,就去准备东西了。 “荆条……?”靳若棉叨叨念着,不明所以,把眼里的疑问抛给了靳若南:“拿荆条做甚?” 拿荆条做甚,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靳若棉见没人想要回应她,竟然直接转身甩袖往外走。 “若棉妹妹,来都来了,事都没办完,就先别走了吧。” 我的语气极度平静,背在身后的手已经给朱末打了个手势。 朱末领悟力不要太好,已经先靳若南一步挡住了靳若棉的去路横起一只手。冷冽的声音直逼得人后退:“还请三小姐留步。” “贱婢,本小姐愿走便走,竟敢挡我的路,给我让开!” 现在的靳若棉又哪里会是乖乖听话的小绵羊,柳眉一拧,就要推开朱末横生的手臂。尽管靳若棉会骑射,有点力气,但在武功高强的朱末面前,就是个小卡拉米,她推了好几次,朱末都纹丝不动,靳若棉气得脸上都泛出了淡淡的红色,眼中也生出了一些疑惑。 靳若南抓紧时间又把靳若棉抓回了我面前。明月也以最快的速度,端来了太师椅,热茶和荆条。 我翘着二郎腿,四平八稳地靠坐在太师椅上,握着荆条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另一只手心轻轻拍打着,眼神戏谑地向在看自己犯错的儿子。 “来吧,若棉妹妹,道歉就要有道歉的样子,跪下,奉茶,今天别说你了,就算是你娘来给我跪下,我一样受的起。” “靳若薇,你!”靳若棉脸色更红了,气得上头,葱白一样的指尖指着我几乎颤抖:“呸!指望我跪你,下辈子吧!” 虽然靳若南诧异于我这一刻态度的转变,却也把重心放在了教训靳若棉上面:“若棉,长姐本就如母,何况你有错在先,我以兄长的名义命令你跪下!” 靳若棉平时清丽的眸子这一刻全是愠色:“哥!我才是你同父同母的妹妹,你为何总向着她?明明是她先对不起我,与王爷不清不楚,过分亲密,我出手教训她又有什么错?” “若棉!”靳若南眉峰深颦,有怒意,但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王爷打小便与姐姐交好,待姐姐亲近也是理所应当,且莫说你尚未过门,即使已坐上王妃之位,王府当家主母也当胸怀宽广,不可善妒!” 靳若南把黎昱和靳惜绪说的话都听进去了啊。 我和黎浔的事情我没法跟他们解释,但是黎浔已经答应娶她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啪” “啪” “啪” 这会儿看着他们兄妹俩一来一去的,我反手把荆条交到了明月手上,开始拍手鼓掌。 “二位这出红白脸唱得真是精彩,我都快忍不住想打赏两个子儿了,看来若棉妹妹也不是诚心要来道歉的,到现在都没觉得自己有错,要不我再给你点时间,你再反思一下?” “犯错”都说轻了,这行为放在现代就是故意杀人罪!我还自觉理亏,在黎昱面前替她求情,以为她只是一时糊涂,现在看来我特么救了个什么玩意儿? 靳若棉都还没来得及说话,我跟着又开了口,语气很是急迫:“若棉妹妹,反思好了吗,好了就赶紧跪下吧,抓紧时间把流程走完,我还有点事要办呢。” “你……!”靳若棉愤怒到跺脚,口无遮拦起来:“我、我如今最该反思的便是当初没能把化肤水浇在你的脸上,在你那张令人生厌的脸上留下印记!” 什么? 靳若棉这话一出口,别说我了,靳若南都愣住了。 化肤水,胎记? 思维不由得回到了赐婚圣旨到来的那一天,“靳若薇”的脸暴露在传旨的褚公公面前的那一天,靳惜绪给我安排了一个新的身份,让靳若棉给我搞个胎记在手臂上,我记得那时候她不小心脚下绊了一下,化肤水直朝我面门泼来,要不是我为了接她刚巧避开,胎记就不是在我脚上而是在我脸上了。 当时只觉得庆幸,差点就毁容了,现在想来,靳若棉那左脚拌右脚的平地摔的确令人生疑啊。 第126章 宣泄 “那时候,你是故意假摔……把化肤水往我脸上泼的?” 我的手不由得撑住太师椅冰凉的扶手上,“嚯”地站了起来。 所以,她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对付我了?那时候我还没和黎浔第二次碰上面呢,她就提前嫉恨上了? “是又如何,那一次算你运气好,动身接我,侥幸躲过,我动了恻隐之心,想着若你当真忘了浔哥哥,便与你真诚相待,了却前事,没想到浔哥哥宁愿自尽也要抗旨拒婚,更没想到……浔哥哥即使知道你不再是你,面对这张脸,也会对你过分关注,走灯节上,琉璃挂下,浔哥哥还说他心悦于你,所以不会娶我!在围场,见你被烈马冲撞,他丝毫不犹豫便走向了你,那般关切的神情我从未见到过,即使后来他向我解释清楚走灯节那日是利用你拒绝我,可我不信了啊,他的所作所为,还让我怎么相信?” 靳若棉一脸坦荡,直接开诚布公了,这一刻,她把所有的怨气都宣泄了出来,眼里更是流出了泪水,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滑落,似露水滚珠。 你不信他你倒是去射他啊,怎么和黎昱一个熊样逮着好欺负的霍霍! “若棉,别说了!”靳若南怒意更盛:“王爷如何对待姐姐,又岂是姐姐能够控制得了的,况且最是无情帝王家,王爷既然已应允娶你,又何苦还要奢求王爷对你生情。” 我觉得靳若棉一直纠结的都是黎浔对她有没有感情,比重明显高于是否娶她。还记得她一脸天真的问我:“姐姐,是不是我嫁给他,他就会喜欢我?” 靳若棉这一刻冷笑道:“什么姐姐,只有你还当她是姐姐,现在的她姓沈不姓靳!待她选秀入宫,靳家便没有这个人了!” “原来若棉妹妹还知道我下个月要选秀入宫啊?”我也冷笑着,阴阳怪气地说:“我以为你忘了呢,迫不及待地要射杀我,当着你那未婚夫婿的面,一箭不成又补一箭,不但没能杀了我,还伤了他。” 我处处为着想,三番四次说服黎浔接受她,在黎昱面前替她求情,她倒好,跟我搞上雌竞了!气急败坏到哪怕黎浔就在旁边,也忍不住挽弓射箭,也不怕自己一时激动射偏了,射到黎浔身上去,虽然黎浔也的确受伤了,我还记得他手上包裹着厚厚的绷带,应该也伤的不轻。 一听到我提黎浔,靳若棉眼神如刀,一副恨不得现场剜了我的表情,没错,我就是要杀人诛心! “沈还寒,都是因为你,他才会受伤!” 靳若棉疯了吧,她射的箭,她伤的黎浔,这也能怪到我身上! “若棉,王爷的伤归根结底是因为你,姐姐又有什么错?” 靳若南还算理智,只是没想到事情会越搅越乱,表情告诉我,他已经开始头痛了。 是啊,我有什么错,我错在没有主动用心脏去接第一箭? 靳若棉已经几近癫狂,指着我的手指都颤抖起来:“她的出现就是最大的错,她就应该从这世上永远消失!” 当时按着我的头非说我是靳若薇,现在想让我从世界上消失了?哪有那么好的事。 我冷哼一声,重新从明月手里接过荆条在手里把玩,步步朝靳若棉走近:“若棉妹妹,我没时间听你抱怨,你到现在还觉得自己没错是吗?是不是以为说了这么多就不用跪了,我看你还是听听兄长的话,乖乖跪下道歉吧,没准儿我还能脑子一热原谅你,否则以后我就保不齐会用什么方法对付你了。” 靳若棉没想到我又把话题绕了回来,怔了怔,又一秒恢复无能狂怒,冲我吼:“要我跪你,给你道歉,做梦去吧!” 得,刚才还说只道歉不跪,现在连道歉都想省了。 眼见我拿着荆条离她越来越近,戏谑的眼神逼得她开始一步一步往后退,这一退就靠到了朱末的身前,左闪右闪,都被朱末挡住,朱末能让她逃走吗,明显不能啊。 “若棉妹妹这是要去哪儿啊?”我像给白雪公主喂毒苹果的恶毒皇后一般,对她步步紧逼,荆条在我的手中散发出寒意。 “二哥!救我!” 靳若棉眼见跑不出朱末的包围圈,哭喊着就往靳若南的方向跑去,跑了没两步,两只腿弯就不知道被一股从哪里来的力道撞击,她两腿一软,“啊”的一声,扑跪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她自己良心发现了?愿意下跪道歉了? 不明所以的时候又看到她的脚边骨碌碌地滚出来两颗弹珠大的石头,我疑惑地望向朱末,以为是她拿石子突击了靳若棉的腿弯,让她不得不跪了下来。没想到朱末也一脸茫然的模样,更是警惕地抬起脑袋,凌厉的目光在北苑上空四处观察。 靳若南明显也发现不对劲了,靳若棉这样子不可能是自己摔的,他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急速地环视了一圈北苑上空,没有发现异常后想往靳若棉方向去,靳若棉从地上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刚爬到一半,空气里又是“啪啪”地两声,她又跪了下去,甚至于立刻就原地不动了,又是两颗石子从靳若棉身上滚落在地。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隔空点穴? 明月凑到我耳边轻轻地说:“小姐,这是有高手在暗处看戏呢。” 朱末不就是高手吗?那时候在烟花楼可是打得那些个护院屁滚尿流的,连她都没能及时发觉,这个苟在一边看戏的人,只会比朱末还厉害。 “什么人竟敢暗算于我,点我的穴道!立刻给本小姐滚出来!”再看靳若棉端端地跪在地上动弹不得,也不影响她耍大小姐脾气,对着空气狂喊。 既然有人帮忙,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几步跑到靳若南面前,举起荆条直指他,阻止他再往靳若棉身边走:“今天这歉,她道也得道,不道也得道,你这个做哥哥的既然带她来了就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既然你们管不好她,那就让我这个做长姐的来管,省的哪天被砍了脑袋还不知道为什么!” 靳若南愣愣地盯着他眼前一寸处的荆条,怕是后悔今天带靳若棉来北苑给我道歉了。 第127章 教训 靳若南既然能复述黎昱说的话,那也应该清楚黎昱已经知道我被射杀的真相,否则他白在御前行走这么多年了。 不知道他又清不清楚我请求黎昱中断调查的事情,他现在停住没动,八成是清楚的,不然我大晚上的跑去御帐干嘛,送温暖吗?我在围场能保靳若棉一命,今天打她两鞭又算什么。 北苑的大门此刻大敞着,门外不远处靳惜绪和段冷玉的身影匆匆而来,后面跟着一大片家丁丫鬟,靳惜绪满脸担忧加严肃,段冷玉脸上就全是担心了。 靳惜绪和段冷玉的角度很容易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靳若棉和手持荆条的我,急得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 “若薇!不可!” 哎呀,耽误事的人来了。 朱末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的脸色,转身到北苑门口,毫不犹豫地关门落锁,动作之干脆利落,一气呵成,所有无关人等,都退散! “爹娘!哥哥!救我——!” 靳若棉听到靳惜绪的喊声后也抓紧时间嚎了起来,听得我烦不胜烦! 转身走近两步就高高地扬起荆条,用了五分力气打在了靳若棉的背上。 “啪!” “啊!” 鞭打的声音和靳若棉痛苦的叫声一起响彻北苑,背后的外衣裂开了一条缝。 “第一鞭,打你生性多疑,无端怀疑我和淮贤王之间有牵连,我今天正式告诉你,淮贤王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靳若南往前迈了半步,被我一个眼神扫过去,他终究还是没敢再动,心疼地扭过头去,根本不敢看这画面。 院外响起了乱七八糟的拍门声:“小寒!开门!若棉是你的妹妹啊,你想打死她吗!” 我不听我不听王八念经。 “沈还寒,你竟敢打我!” 靳若棉的眼里似要喷出火来,却无奈被点了穴道,面对打在身上的荆条,躲也躲不开,避也避不掉,只能靠愤怒地眼神和苍白语言来回击我。 “打你就打你,还要选日子吗?”我也是用上tvb金句的人了。 “二小姐,开门啊!” “二小姐!” 段冷玉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小寒!快开门,若棉她已经知错了,你若是打死她,也是徒增业障啊!” 我躬身贴着靳若棉,一副阴险小人的笑容:“听到没有,你娘说我打死你是徒增业障,我怎么会打死你给自己增添业障,那我和你又有什么区别?” “啪!” “啊!” “第二鞭,打你心肠狠毒,连放两箭杀我灭口!” 第二鞭我下手已经减轻了一些,靳若棉瘦弱的身躯在第二鞭之后有了第一鞭的加持还是痛到浑身发抖,额头上溢出了细密的汗水。 “姐姐,够了!” 靳若南这下完全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来,按住我拿荆条的手,心疼掌心冰凉。 “姐姐,若棉知错了,莫要再打了!” 我抽不出来手,干脆用另一只手接过荆条,指着还怒火滔天瞪着我的靳若棉:“你看她的眼神,是知错的表现吗,她现在要是能动,恐怕会一刻不犹豫地扑上来咬死我。” “姐姐!” “小寒!若棉她真的已经知错了,若棉快给你姐姐认错啊,保证绝不再犯!” 靳惜绪此时此刻肯定很恨自己是个文官,不能直接跳墙进来。 “快去拿梯子来,翻墙进去,拉住二小姐!” “是!” 太师府这围墙三米多高,多高的梯子能让一群奴仆爬进来? 靳若棉像是跟我硬杠上了,梗着纤细的脖子,绷着秀丽的脸,嘴硬道:“我没错!绝不认错!” “若棉,你且认个错罢,此案突然中断调查,你还不明白吗,不是皇上网开一面,而是姐姐有心要放你一马!” 靳若南果然清楚这事,难怪能忍下两鞭才来按我的手。 靳若棉有一瞬间的愣神,但很快就回过神来:“皇上若是有心将我定罪,凭她也配扭转乾坤?何况还有太后,太后也不会允许皇上问罪于我!” 太后为什么不允许黎昱问罪靳若棉?后台这么硬啊,有太后撑腰。 我懒得听她废话,用左手提起荆条,反手就打了她第三鞭。 “啪!” “啊——!” 按我的右手有什么用,我还有左手啊,虽然左手使不上力,效果不佳。 靳若南没想到我还能来这么一下,被这鞭声吓了一跳。 “第三鞭,打你对我虚情假意,绵里藏针,浪费我的感情!” “爹娘,哥哥,救救我——!” “小寒!不能打了,若棉她知错了,你若是还认我这个爹,就将门打开!” “二小姐,您就开开门吧!”老管家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二小姐,开门吧!” 北苑几乎被七八双手拍烂,劝慰的声音此起彼伏,靳惜绪还在替靳若棉找补,可靳若棉哪有一丝悔过之心?眼睛里射出无数道冰刀,恨不得把我射成筛子。 她的脸上全是不服,死死地咬着下唇,拼命忍住不哭出来,但精致的妆容已经被控制不住的泪水冲花。 “姐姐,够了,若棉她身子弱,禁不住这荆条鞭打。”靳若南这下把我两只手全握住了,弯到胸前,祈求道:“还望姐姐手下留情。” 我呵呵一笑,直视那双和小南一模一样的双眸:“手下留情?对着我放冷箭的时候,她手下留情了吗?” 我在黎昱面前替她辩解,以为差那一寸是因为她还有恻隐之心,没想到真被黎昱说中了:技不如人罢了。 “啪!” 突然不知道哪里又飞来一颗石子,错过我打在了靳若南身上,靳若南这会儿也一动不动了。 好心人又把靳若南给点了? 靳若南满脸难以置信:“姐姐,你点我穴道?” 这回点靳若南的,就真的是朱末了,虽然她不动声色,但我还是看出来了。 我挣开靳若南僵硬的双手,语重心长地说:“你看我像是会点穴的人吗?怕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出手帮我教训你们。” 说完就转身,痛快地手起鞭落:“第四鞭,打你做错事不知悔改,执迷不悟!” 当一个两个奴仆翻身坐上墙头的时候,我已经扔下了荆条,坐回了太师椅上,朱末也看准时机去下了锁,打开了北苑大门。 第128章 拯救靳若棉 靳惜绪、段冷玉以及一众家丁丫鬟最后一下拍了个空,差点集体摔进门来,好相互之间拉扯住了,没有出洋相。至于那些刚刚爬上墙头还没来得及跳下来的奴仆,面面相觑,几脸尴尬。 “若棉!” 段冷玉站稳脚跟,狠狠地白了我一眼,大步地扑到了靳若棉身边,蹲下身去扶她,眉头紧锁,眼圈都红了。 可靳若棉还被点着穴呢,尽管一身鞭伤,还是动也不能动,只能静静地淌着泪:“娘,我好痛,她要杀了我!” 靳若棉再嘴硬再坚强,在看到自己亲妈的那一刻,都破防了。 靳若棉那贴身丫鬟见了这副惨状也低声泣了起来。 “三小姐……。” 段冷玉看着靳若棉后背衣服上长长短短鞭痕,心疼至极道:“若棉竟被欺负成这副模样,老爷,你定要为若棉讨回公道才是!” 刚才在门外一声声哭喊着“若棉知错了,若棉快道歉”,现在门开了,马上变卦来向我讨公道? 与此同时,半空不明方向再次飞来两颗石子,分别打在了靳若南和靳若棉身体的某个穴位上,靳若南立刻就能行动自如了,而靳若棉身子一松,就柔弱不能自理地倒进了段冷玉的怀里,嘤嘤地哭泣着,满腹委屈。 靳若南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再次警觉地环视了一圈北苑上空,没什么发现就去关心他最亲爱的妹妹了。 靳惜绪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像是憋了一肚子话要教训我,我毫不认输地和他四目相对。 “若棉做错了事,该罚,可你也不该……下手如此之重,若棉身体纤瘦,如何能够承受得起荆条的鞭打。” 我跟你们讲道理,你们和我耍流氓,我和你们耍流氓,你们又和我讲道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那我呢?我就活该吗?”我抬着头直视靳惜绪的鹰眸,指着自己的左边胸口:“这里的伤和靳若棉的鞭伤孰轻孰重,爹,你不会分不清吧?您轻飘飘的一句犯错就把这一页掀过去了?” 这个爹字我发音极重,是提醒是警告。 还得是黎昱敲打得好,我今天闹到天翻地覆,靳惜绪和段冷玉也只有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即使我在从烟花楼回来后对靳惜绪失去了最基本的尊重,现在这个态度对他来说和先前也没多少区别。 “罢了罢了……。”看得出来靳惜绪实在没立场再来教训我可,重复着一句“罢了”,就转身叫靳若南把妹妹抱走。 眼看着靳若南轻手轻脚地打横抱起靳若棉,心疼得就像捧着一块易碎的碧玉,我赶紧出口叫住他。 “等等,靳若棉道歉了吗,就想走,我茶都放凉了,也没听见妹妹说一句对不起呢。” “靳若薇!休要得寸进尺!”段冷玉第一个就不同意:“不要以为有皇上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莫说你还活着,就算若棉当真要了你的命,皇上也不会杀了她!” 刚才靳若棉也说过太后也不会允许黎昱杀她,黎昱真不会杀她? 那刚才你们一群人在门外鬼叫什么?还一直劝靳若棉道歉。 “冷玉!” 段冷玉像是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靳惜突然绪厉声出口打断,把段冷玉吓得轻颤了一下,连带靳若棉都被吓了一跳。 随即靳惜绪又放缓语气,对靳若南道:“若南,把若棉放下,给长姐敬茶道歉。” 这本来也是靳若南领靳若棉来的主要目的,不过被我几鞭子给打乱了,可靳若南看着怀里小脸苍白的妹妹,又看看毫不退让的我,一时间左右为难起来。 “姐姐,你也出过气了,若棉这身子恐怕无法下跪敬茶……。” “我打她的腿了吗,打她的手了吗?怎么就不能下跪敬茶?不能跪,你就扶着她跪,不能端茶,你就抬着她的手端茶,明月去换杯新茶来。” 明月飞也似地迅速换了一杯热茶到院子里的石桌上摆着。我把茶杯往前推了推:“来吧,若棉妹妹。” “若南,扶你妹妹过来给长姐敬茶。” 感觉靳惜绪的忍耐力已经快到极限了,声音低沉,一字一顿地吩咐靳若南,靳若南要是再不行动,就白给靳惜绪当这么多年儿子了。 靳若棉也没敢吱声,任由靳若南把她的双脚顺到地上,然后由靳若南扶着她纤细的手臂,蚂蚁漫步般挪到我面前,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就缓缓地跪了下去,明月立刻把茶杯送到了靳若棉手上。 靳若棉虽然双手高举茶杯,声音里满满的都是不忿:“姐姐,是妹妹错了,特向……姐姐道歉,姐姐……请喝茶。” 我并没接过茶杯,反而追问她:“错在哪里了?” “靳若薇!你莫要欺人太甚!”段冷玉连靳若薇三个字都喊出来了,看得出来是真有点上火。 段冷玉刚吼完这句,就捂住自己的肚子哎哟哎哟地喊起来。这会儿想到子宫里还有一个杀手锏了? “哎哟,老爷,想是妾身腹中胎儿得知姐姐被欺辱,躁动不已,踢得妾身腹痛难忍……。” 靳惜绪紧绷着脸去搀扶段冷玉,不知道哪一刻就会爆发,还是强忍住怒意对我道:“若薇!你便通情达理一些,快些饮了茶,结束这场闹剧罢!” 我横了段冷玉一眼,捕捉到她的嘴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在靳惜绪看不到的角度。 北苑门口又冲进来好些奴仆,有靳若棉的贴身丫鬟,有段冷玉的贴身丫鬟和因她怀孕而随身伺候的老妈子,手忙脚乱地要扶她回主院去。 我二话不说端起靳若棉手里的茶杯,一饮而尽,大步迈向段冷玉,一把抓起她捂肚子的右手,速度太快,导致没人来得及拦住我,周围的人呼吸都集体停滞了,仿佛是怕我对段冷玉不利。 “二小姐……!” “你,你要做甚……?”段冷玉结结巴巴地质问我。 我微微一笑,把她的手从她自己的腹部往下迁移,放到了她的小腹上,“好心”提醒:“二娘,这儿才是你儿子待的地方,上面,是你的胃,下次记得不要捂错了。” 第129章 伤人先伤己 段冷玉脸有点绿,手也紧紧捂在小腹上不再移动,忙着卖惨陷害我,孩子怀在哪儿都忘了。 我要是她我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行了,没事就都请吧,都别在我这儿扎着了!都给我滚!” 要成功先发疯!不顾一切向前冲! 靳若南听我这么说,松了好大一口气,重新抱起靳若棉,对靳惜绪道:“爹,孩儿先带若棉回房请郎中前来诊治。” 靳惜绪极其严肃地嗯了一声,靳若南就在一群奴仆的簇拥下快步离开了北苑。 段冷玉还捂着小腹又狗叫起来,感觉靳惜绪想和我说点什么,段冷玉这么一闹,也不得不扶着母凭子贵的她疾步离去。 我泄气一般坐回了太师椅上瘫着,北苑终于清静了。 朱末和明月默默地把荆条,茶杯收拾了,我坐了一会儿,自己把太师椅抬进了侧室,又在侧室坐了好一会儿才出来。没想到教训靳若棉这么费劲,整得我都缺氧了。 明月和朱末就在侧室门口候着,见我出来,提起手里的一个小箱子:“小姐,您的手被荆条划破了,奴婢为您包扎一下吧。” 我这才发现,我的右手手掌的确划出了好几条细小的口子,荆条握得太用力了,划伤了自己都不知道。 “您打三小姐的时候并未使出几分力气吧?” 明月给我包扎了伤口,打最后一个结的时候,朱末就站在旁边,看着我的手,眉心久久没能舒展,语气很是笃定。 “我已经用了洪荒之力了,可惜重伤初愈,力气实在不够。” 我收回包扎完的手,左看右看,明月这包扎水平挺高,工整又干净。 “小姐,洪荒之力是什么意思?”明月关上小箱子,好奇地问。 我捏捏明月有点婴儿肥的脸颊解释道:“就是已经用光我最大的力气了。” 朱末丝毫不理会我的狡辩,一句话就把我点透了:“小姐终究还是太过善良,即使险些命丧三小姐箭下,却依然无法对三小姐下重手,这四鞭子打下去,三小姐也只是破了两层衣服,连血痕都不曾见。” “朱末姐姐说的有道理,若是小姐当真气力不够,便不会将力气都沉在手心,反伤了自己。” 明月非常信服朱末的话,我发现这些日子以来,明月已经成了朱末的小迷妹,朱末做事利落爽快,又不拘小节,还视钱财如粪土,上次靳惜绪赏的金银珠宝,朱末大部分都送给了明月,只有少部分分给了其他奴仆。 “也许吧。”我勉强笑笑,不置可否,我毕竟还是个现代人,遵纪守法的思想让我无论如何也下不了重手。 唉,这也是缺点。 明月这会儿突然无不忧心地说道:“小姐,今日反击得甚是漂亮,不过日后……二夫人和三小姐恐怕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脸都撕得不能再破了……再怎么样来势汹汹也只能受着,不过……有天子撑腰的感觉就是一个字——爽!” 我的肩膀抑制不住地抖动,笑得花枝乱颤,想到那母女俩吃瘪的样子就高兴得直跺脚,我现在是越来越喜欢黎昱了! 我原来以为在太师府我只有段冷玉一个敌人,现在看来,全是敌人。 “小姐,爽是爽了,咱们北苑暗处可还有人呢。” 明月一句话让我醍醐灌顶,朱末点了靳若南,那个点了靳若棉的好心人又是谁? “不管是什么人,能帮我出气的就是好人,好人做事一向不留名,咱就当不知道好了。” 我草草巡了一圈北苑,毫无头绪,但朱末这个时候的表情,让我觉得她应该知道来者是谁,所以不再纠结,这话说给自己听,也说给朱末听。 “小姐说得是。” 今天的主要任务我还没忘记,去别院探望不言。经过清早的一场闹剧,一路出门的时候,太师府里的下人一个个见到我像躲瘟疫一样,只有冬羽和杜管家有别于其他人。 十分钟后我穿着一身布衣和朱末带着一大包东西出现在了京都的大街上。 自从我猜中朱末心事那天开始,我都在计划找个时间和朱末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所以这一路上我都在想从哪里切入主题,好几次话到了嘴边,却始终也说不出来,急得团团转。 在我第十次想开口说话的时候,朱末突然抓着我的手腕低声道:“小姐,我们被人跟踪了。” “啊?有吗?” 我下意识地就想回过头去,看看到底是谁跟踪我们,朱末却拉着我加快脚步,在人流中各种穿行,意图甩掉后面的尾巴。 在经过一个背街小巷拐角的时候,朱末的脚步停了下来,警惕地背靠墙,在等待着什么,我也不多问贴着她的侧身靠在了墙上。 不过一分钟不到,拐角处的盲区里出现了两个身影。 朱末动作迅速而麻利地对着前面那个就一掌劈了下去,那人也反应极快,硬接住了朱末这一掌,我连来人脸都没看清,两个人就闪电般对起招来。 一声哎呀把我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后面那人的身上,定睛一看,那惊慌失措的青衣青年人不是黎浔的贴身亲信云竹吗? 那这个和朱末单挑并且已经处于下风的的人就是……? “朱末别打了!” 在我的制止声中,朱末最后这一掌没劈下去,那人正好也抬手挡住了。 “王爷,您没事吧?”云竹立刻迎上去,把黎浔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又回过头来对着朱末斥责:“大胆奴才,竟敢和王爷动手!” 黎浔没有理会云竹,而是一脸震惊地盯着面无表情收回手去的朱末,无不感叹地对我说道:“沈还寒,你这个女奴不简单啊。” “她就是浅学过几招,哪有不简单,她简单得很。”真怕朱末一不小心把身份暴露了,我赶紧胡乱解释一通,立刻转移话题:“谁叫你鬼鬼祟祟地跟踪我们,跟着我们想干嘛?” 我才抽了他未婚妻四鞭子,现在看着他,总觉得有点心虚。 第130章 保持距离 话题成功被扭转,黎浔从震惊中抽离出来,好似才想起自己的主要目的:“我就是想探望探望你的伤势,刚巧走到太师府门口,就见你出门,叫了你好几声都不理睬,便跟了过来。” “你,专门,到太师府探望,我的,伤势?”我掐到了几个重点词汇,觉得不可思议:“你到太师府的重点不应该是靳若棉吗,专门探望我是几个意思?” 幸好我刚巧出门,他还没能进去,这要是让靳若棉知道了,还不再当场射杀我一次? 黎浔的表情突然扭捏起来,带着几分歉意:“你在我眼前被伤,怪我没将你护好,所以,上门探望,天经地义。” “哦~”我拉长声线,点点头,他是不知道真相吗?我对他挥挥手告别:“这样啊,现在看过了吧,我没事了,没死,那就保持距离,再见拜拜不联系。” 虽然靳若棉生性多疑又善妒,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还是离黎浔远点吧,万一被靳家人知道我前脚刚澄清花边新闻,后脚黎浔又跑来找我,我真是十张嘴都解释不清楚。 黎浔不死心地扯住我的衣袖,在我面前露出包了好几层绷带的手:“你也太无情了吧,我好歹也替你接了一箭,你看看我的手,到现在都还像个粽子一样。” 我捂着眼睛就当看不见,拉着朱末一步步往后退:“王爷,我真的不想被人当死绿茶,以后路上遇见能当不认识就当不认识好吗?” “什么死绿茶?谁说你是死绿茶?为什么要当不认识?为什么突然叫我‘王爷’?你是不是染了风寒还没退烧,把脑子烧坏了?” 黎浔步步朝我走近一连串问题跟机关枪似的问得我头都大了。他是真不知道靳若棉暗算我的事啊? “你才脑子烧坏了,我是突然对自己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眼看黎浔离我越来越近,我都靠在墙上了,退无可退,朱末直接横叉一脚,硬是挡在了我面前,淡淡道:“王爷自重。” 他给我表演了一个大写的无语,隔着朱末满肚子疑问:“你对自己的认知就是骂自己死绿茶?我都已经应你的要求和靳若棉解释了,也答应娶她了,你怎么又突然转性了,要和我保持距离,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朋友,是……亲人。” 他这猪脑子怎么就说不通呢?女人一旦吃起醋来,还管你朋友不朋友?异性蚊子的醋她也一样的吃。 “我也以为是,但现在不再是了,什么时候能回家了,我们再重新做回朋友也不晚。” 嗯,希望有那么一天吧。 “沈还寒,是……因为皇上吗?你和他……是不是已经……,所以他介意……我们……。” 黎浔左思右想,憋出了一句并不完整但足以让人浮想联翩的话。 我立刻在他视线水平处比划出暂停的手势:“你打住!停止你脑子里面那没有底线且主观黑暗的猜想!我老实告诉你吧,就在今天,刚才,我才残忍地殴打了你可爱的未婚妻靳若棉,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想打我,骂我,孤立我,和我绝交?” “你打她……打到自己的手受伤?”黎浔一点没关心靳若棉被打的事,反而一眼就关注到了我手上的绷带,有点渗血,一看就知道是新鲜的。 “是啊,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嘛,我打她,自己受伤多稀松平常啊。我这个年纪在学校就是这么一个精神小妹,看谁不顺眼就霸凌谁,靳若棉那样的小绵羊最好欺负了,看到她瑟瑟发抖的样子我就特别有成就感……。” 我在说什么啊,内心抓狂中。说得我自己都差点信了,还精神小妹,还霸凌别人,我这种没爹没妈的孤儿在学校只有被霸凌的份儿。 看样子黎浔真不知道靳若棉就是凶手的事情,既然黎昱都没告诉他,我也就别多嘴了,毕竟他们两个人以后还得过日子,虽然我不确定黎浔知道真相会不会去找靳若棉的麻烦,但我也不敢赌。 “你说的是真的?” 是不是我的表情太到位,黎浔好像已经快信了。 “那当然了,你既然本来就打算去太师府,就顺道去看看她吧,她应该也很希望你能出现,以未婚夫的身份,但千万别提遇到我的事,她会不开心的。” 再不去看看,她的伤口都该愈合了。 黎浔没再说什么,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缠着绷带的那只手。 趁他愣神,我抓紧时间拉着朱末,头也不回,一溜烟地跑了。 “靳小姐!靳小姐!”云竹在后面叫我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听不见。 跑了一会儿,又觉得其实好像也没有多大的必要跑,黎浔并没有要追来的意思,希望他已经彻底领悟到了我的意思吧。 人机朱末从头到尾没有一句话,我快她快,我慢她慢,在路上想问她的话又忍了忍给咽回肚子里去了。 我安慰自己再等等吧,这种话题聊起来也很社死,让我再做做心理建设。 算算日子,起码有一个多月没来别院了,希望起码今天的不言神志是清醒的吧。吴婶给我们开了门,看见我也是两眼放光。 “原来是朱末姑娘和小姐,小姐,您可有好些日子没过来了,不言一直很想念您呢。” 吴婶也是客气过头了,不言话都不会说,更不会写字,怎么才能准确地表达出想念我? “是啊,有些事耽搁了,今天有空就赶紧来了,给不言带了些东西,吴婶帮忙收起来吧。” 我们一边往里走,朱末一边把一大包生活用品递交给吴婶。 “林大嫂正在做饭,午时快到了,朱末姑娘和小姐既然来了便在别院将就吃些吧。” 吴婶接过东西,随着我们一起拐进了小院。 刚拐进四方小院,一眼就看到那棵高大的老树下面的石桌旁,不言端正地坐在那里正对着我们,而她的对面的石凳上,多出一个不属于这个别院的背影,那背影高挑修长,一身墨色长衫恰到好处地修饰出了他背部完美的曲线。墨发随意束起,披下一些散开在肩背,这背影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红豆生南国,古代生男模啊……。 第131章 登徒子 背影的主人那动作似乎在一勺一勺的给不言喂什么东西,这个别院怎么会进来男人!吴婶和林婶怎么会放陌生人进来! “什么人竟敢擅闯民宅!” 来不及追究她们的责任了,我第一时间警觉地冲到老树下,准备制止陌生人给不言喂不明食物,顺便看看来人是谁。 “小姐,等等……!” “小姐!” 朱末和吴婶叫我干嘛? 我哪有空理她啊,直奔男人身侧一把抓住他拿瓷勺的右手,没想到此人竟把勺子往空中抛去,滕出的右手反手扯住了我的手腕,都没怎么用力,就把我扯到了他的怀里,稳稳地坐在了他的双腿上,勺子在空中翻转了一圈半后,“叮当”一声落在了他左手刚抽空放在石桌上的碗里,空出的左手正好环住了我的腰,把我紧紧地箍在了他的身前。 我没能看清他的脸,他的手从我腰上和腕上转移到后脑勺和背部,稍一用力,抱了我个满怀,下巴磕在了他的颈侧,戴惯了的面纱差点飞走,这一刻,我闻到了熟悉的体香。 “沈还寒,有没有想我?”大提琴般的嗓音带着若有似无的缱绻。 是他啊……。 刚想挣扎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我正准备回答他“有想过”,但背后吴婶咋咋呼呼的声音由远至近,打乱了我的思维。 “哎呀,这叫什么事啊,小姐,这位郎君说是朱末姑娘和您的朋友,今日专程来探望不言姑娘的,奴家便擅自将人请进了院子里,未曾想竟是登徒子,敢如此轻薄小姐!” 吴婶说着,一脸羞愤地顺手抄起了墙边的大扫把,开始准备清理“杂物”。 “吴婶,慢着!” 朱末见状一个箭步冲上来,还没来得及出手,扫把已经招呼下来了。 “吴婶,手下留情!” 我挣扎了一下,却被他抱得死死的,没能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硬是以这种奇怪的姿势抬手接住了吴婶就要招呼下来的扫把头,他是闪都不闪一下啊。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何事了?哪里有登徒子,我林清第一个不答应!” 厨房里的林婶听到动静,卷起袖子举起菜刀就冲了出来,见到眼前的画面也是一整个被硬控住,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咳咳!”朱末尴尬得干咳了两声,把吴婶手里的大扫把拿了下来,放到一边,又把林婶举着菜刀的手按了下去:“两位大婶不必紧张,这位……的确是相熟之人。” 话毕又把吴婶林婶拉到一边,小声蛐蛐了两句,两位大婶的脸上无一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旋即统一嘴角上扬,笑得意味深长。 她都跟她们说什么了啊?我不是已经和朱末说明白了吗,开始即是结束,现在又算怎么回事。 朱末她怎么能这么淡定,这么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冷静的像个局外人,那一次的推心置腹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小姐,是奴家冒昧了,奴家这就回厨房继续做饭,您二位继续。” “奴家带不言姑娘去外面走走……。” “小姐,奴婢和吴婶一道……。” 三个人说完想说的话,就自顾自地要么往厨房钻,要么扶起不言往门外走,朱末牵起不言另一边衣袖,也跟了吴婶的脚步出去了。 “朱末!你不能走!站住——!” 任凭我嗓子都喊哑了,也没能把朱末叫回来。 这院子瞬间安静到像从没来过人,只剩厨房里偶尔传出的翻炒声。 “放开我!” 我拼命推着他的双肩,想拉开距离,怎么都挣扎不动,朱末刚才看到这一幕,心里得多难过啊。他到底知不知道朱末对他是什么心思? “说你想我。” 感觉到他的脑袋有所转动,好像把口鼻都埋进了我的头发里,声音有些闷闷的 “我不想你。”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我这点花拳绣腿根本奈何不了他,无论怎么推也推不开。 “可是我想你了……。” 他修长的手指在我的发间轻轻地穿梭,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毫不掩饰语气里的炙热。 妈呀,他怎么这么会撩啊! 我也索性不挣扎了,手僵硬地垂在两侧,忍住了不去回抱他:“不是说好了到此为止吗?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他的脸从头发的位置缓缓移动到了我的颈窝,冰凉的面具和他温热的皮肤一左一右地贴在我的皮肤上:“明明答应了你让你做回靳若微,避开公子耳目去到黎昱身边,可在知晓你中箭的那一刻,我便看清了自己的心,终此一生都无法放下了。” 放不下又能怎么样呢,始终还是身不由己,荒婪翻脸真比翻书还快,上次说的言之凿凿,才二十多天就反悔了。 “早上在太师府就是你点了靳若棉吧?” 遇到想不通的事情,我的解决办法就是不再去想,所以我问了一个心里有几分底气的问题。 靳若棉被点以后,朱末的表情从警惕变得放松,我就知道这个“好心人”八成是她认识的人,也八成是不会对我不利的人,现在他又出现在京都,除了他还会是谁? “你险些死在靳若棉箭下,黎昱又应你所求饶她一命,我点她穴道,容你抽她几鞭,已是宽宏大量。” “你知道我求黎昱中断调查的事?”我有点诧异,他怎么知道?难道是从早上靳若南的话里听出来的?我感觉靳若南没有说的特别明显吧。 “嗯,知道。”他的声音更闷了,带着几分不满,说话间呼出的热气在我的颈间环绕:“还知道你在他帐中留宿了一夜。” 此刻的我:“……。” 单论这个事情朱末是知道的,我毫不怀疑朱末会一字不漏地转述给他。 “如果我说我只是去给靳若棉求情,重伤未愈,路上又体力透支,所以晕在他那里了,你信吗?” 我已经很尴尬了,黎昱当着所有王公大臣的面把我从御帐里抱出来的那一刻,不知道以黎浔为首的有多少人误会我和黎昱有了点什么,荒婪如果不信,也是我活该。 第132章 剜心 这回荒婪主动松开了箍着我后脑勺的手,两只手都游移到了我的腰间,我成功地从他怀里把自己摘了出来,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但依然坐在他的腿上,抬手搭上了他的肩,真诚地和他对视,试图用行为来动摇他对留宿御帐这件事的可信度。 他的眼底有些黯淡,往常锐利无比的眉眼中带着淡淡的伤感。 良久,他才低低地说了句:“我信。”可目光却没有焦距的地看向了别的地方。 “真的?”这个眼神,这种语气,鬼才信他这话。 我把头偏向他的目光所及之处,强迫他和我对视:“你看着我,好好说,真的相信我吗?” 心虚才会躲避我目光的追逐,朱末被我戳穿心事的时候也是这个死样。 我现在突然发现面具对他来说还真是个好东西,可以完美地隐藏他脸部的一部分情绪,不仔细看我都看不透他面具下的真实表情。 真想把这半张讨厌的面具给他摘了,看看他完整地面容到底是什么样的,他为什么不主动取下来呢,口口声声地说想我,连正脸都不让我看清楚,搞得跟网恋似的。 被我凝视得久了,他果断败下阵来,叹了口气,大手在我的眉眼处、脸颊上细细描摹了一圈。 “本是不信的,现在被你真诚的样子打动了,便信了。” 他手指给我触感,像一阵电流一样漫过全身,酥麻感也随之而来,脸开始不自然地发热,跟喝酒上脸的感觉极度相似啊,抱抱都不会脸红的我,被他摸一下脸就上头了。 “那、那不就行了,你信我就够了。”虽然心里慌得一比,但依然作轻松状,屁屁离开他的双腿,站起身来:“交代吧,你怎么会来这儿,我这座四方小院怎么样,打理得雅致吧?不言在这里生活,比过去顺心太多了。” 我嘴上说着关于四方小院,说着关于不言的话题,他大手一伸又把我拽着坐回了他的腿上,该死的手又回到了我的脸上。 “靳惜绪打的你哪边脸?” 啊?朱末还是告诉他了! “没、没打……。” “或是告诉我,靳惜绪用哪一只手打的你?”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轻柔,却异常冰冷。 我警惕地看着他,万分防备地说:“你想干嘛?不要想着去动靳惜绪,那是靳若薇她亲爹,是她自己可以一天骂八百遍,外人不可以骂一个字的人,你动了他,以后靳若薇回来了,你怎么和她交代,毕竟对靳惜绪大不敬的不是她是我。” 在提到了靳若薇的时候,荒婪的眼眸在这一刻明显变得暗沉了几分,但又立即恢复了神采,尽管速度很快,我也捕捉到了。 他倒是听话,思索了一下就答应道:“好,我不动他。” 然而他的听话并没有让我有多高兴,这么顺从还是因为我提到了靳若薇。我拿下他抚在我脸颊上的手,带着几分冷淡:“其实你放不下的不是我而是靳若薇吧。” 这不是疑问,是肯定。 毕竟是曾经的白月光,哪怕只是名字再次出现,都显得我这个平替像个笑话。 我这句话就像在平静的水面上,扔下一颗石子,激起了层层水花,激起了荒婪眼中的微澜。 “沈还寒,要怎样才愿意相信我心之所向一直都是你?” 明明听到靳若薇名字的时候眼中有一闪而过的不明情绪,还敢对我说这种话!过分了吧? 我眉头一挑,突然来了恶趣味,没心没肺地说:“这还不简单,把你的心挖出来给我看看。” “好啊。” 好啥? 我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好”是什么意思,他已经从腰间“簌”地抽出了一把匕首,反手握着刀柄,一秒不犹豫地把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左心房快速刺去! “铛!” 我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快的反应,电光火石之间,一把捞过石桌上的瓷碗,在匕首刺到他胸口的那0.001秒,瓷碗裂成了两半,框框掉落在地。 碗都嘣裂了,他还真是铁了心要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我看啊? “你真是疯了!彻底疯了!”我从他身上站起来,抢走他手上的匕首,指着他就一顿发火:“我让你挖心你就真挖啊!我说话不经大脑,你也没长脑子吗?还是说你出门带脑子只是为了显高!万一我没挡住怎么办?笑什么啊,有什么好笑的?这种情况还笑,缺心眼儿啊你?” 我骂得要多狠有多狠,荒婪嘴角上扬的弧度却越来越大,眼底满是欢喜,不得不承认,即使戴着面具,也能看得出来他没有遮挡的脸笑起来让我如沐春风。 “小寒终究还是在乎我的。”荒婪起身,修长挺拔的身姿迎向我,他的左手握住我还拿着匕首的右手,把刀尖往自己左胸比划,像宣誓一般正色道:“它日若我骗了你,就用这把匕首,往这里刺。” 一句话把我的火气都给压熄灭了。 我真是看不懂他……明明提起靳若薇还有反应,却又能不假思索地剜心给我看。 也许………这世界真的出现了什么bug吧,让我和他曾经见过,我又忘了。 “那如果……是我骗了你呢?”我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你也会用它杀了我吗?” 我觉得,我可能没有荒婪想象中那么喜欢他……。 就像我对朱末说的,权衡利弊,荒婪和回家之间根本没有可比性,我全票投回家,我和黎浔时刻准备着抽身离去,我骗他的概率更大。 烟花楼一别,我曾不止一次努力说服自己在烟花楼暗室是因为饿懵了,才会看到他来救我的幻觉,又或是因为他三番四次救我于危难,才会产生出一点点让我自己都误会的感动,拒绝深陷泥潭而不自知。 荒婪歪着头,拖着尾音思考了一下:“嗯……我会用它自戕,让你一辈子愧疚。” 我被他幼稚的想法给逗笑了:“那时候我都不喜欢你了,你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怎么会愧疚。” “不会有那么一天,小寒不会叫我有自戕的机会……。”他本来异常自信地说出了前半句话,在我的注视下,底气越发的不足:“对吗?” 第133章 不言清醒 这样的话,我实在没办法底气十足地答复他,我对自己没有一点信心,何况还有朱末和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踏实感越来越重。 我有点心虚地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想了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再抬头,看进他的眼底,因为我的犹豫,他的眼底已经透出了丝丝慌乱。 “我的问题有这么难?需要考虑这么久。” 他的眼神看得我都慌了,我甩开脑子里的慌乱,难以受用地纠正他:“哎呀,不要说这种话,不吉利,男女之情不是我们生活的全部,你的生命里有没有我都应该好好的活着。” 哪怕我离开了这个时代。 朱末说这十五年来,他经历了太多九死一生,拼尽全力才活下来的人怎么可以因为微不足道的感情而轻生。 荒婪真诚得让我感觉自己像个渣女。 身后忽的传来朱末和吴婶越来越近且惊慌失措的叫喊声。 “小姐,有话好好说,刀下留人!” “小姐,怎的才这么一会儿,就动起刀来了呢?快些放下,莫要伤了陆公子和自己。” 嗯,好吧,我们俩这个动作,手上的匕首,地上裂开的碗,种种元素在他人看来,确实容易误会。 包括不言见到眼前这画面也激动地从喉咙里发出了呜呜呜的声音。 说起不言,我不由得思索起来:不言现在是不怕荒婪了还是已经糊涂到认不出他了? 荒婪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神色有些复杂地松开我的手。在朱末奔到跟前的同时,我把匕首插回了荒婪腰间的刀鞘里。 也幸好她们赶巧回来了,打断了这个话题,否则荒婪就是把我架在火上烤。 “这刀好看,我随便看看,什么事也没有,那个吴婶你去厨房帮忙吧,我带不言回房去休息,一会儿饭好了叫我。”又对荒婪和朱末说:“你俩没事的话就帮我给花浇浇水,除除杂草。” 我可以在荒婪面前说鬼话,却没办法同时面对他们两个人,十五年,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算青梅竹马吧,所以在同时面对他们两人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特别像小三……,整个人矮了朱末一截似的。 吴婶应承着,把不言交到我手里,就转身进了厨房。 朱末朝不言伸手对我说:“小姐,还是奴婢带……。” 没等朱末说完,我就慌忙打断她:“不,朱末,你别这样,在外面只有我们,别自称奴婢……,你不是太师府的奴婢……。” 以前也就算了,可那天之后,再听这个自称,觉得格外地刺耳。 “我带不言进去,你还是帮我浇花除草吧。” 在带着不言走到房间门口时,我回头看了看,朱末手里拎着浇水壶正在和荒婪说着什么,他好像又恢复了一贯的冰寒。如果……我是说如果他能转身看看朱末,在我猝不及防离开的那一天,情况会不会理想很多? 说好的到此为止呢……。 不言一脸木然地跟着我走进房里,在我关上门的一刹那,她的表情却突然变了,变得……十分急切,紧迫。 “唔唔唔唔!” “呜呜呜” 她又发病了? “不言,你怎么了?是有话要说吗?” 我话都没说完,不言就大步往书案方向跑,我第一次知道她还有这速度……。 再说不言房间里的书案,是这房子里的原配家具,有一些前房主留下的笔墨纸砚,我当装饰用,就没动。往常毛笔都好端端地挂在笔架上,这个时候我才看到笔架上少了一支笔,那支笔的笔头站在就被不言咬在嘴里。 这个情景,好眼熟……。 让我不得不想起在婪音府,蛊巢里那个拼命咬着枯枝,即使咬到口腔出血,也倔强到要写字给我看的女孩,可是那个时候,荒婪来了,她划掉了艰难写出来的笔画,瑟缩在了笼子里,后来我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在知道不能凭一己之力放了她们之后,就再也没敢再去找她。 那么多蛊奴只有那一个女孩是抱着强烈的意愿要写字,难道……? 我跟上不言的脚步,走到书案前,托住她的肩膀:“不言,你还记不记得在婪音府,你见过我?” 不言咬着笔正要写字的动作停了下来,抬头正视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现在果然恢复神志了,甚至还记得见过我! 我再次不确定地问她:“你是不是就是当时那个写字给我看的女孩?” 不言也再次郑重其事地点了头! 真的是她! 她的脸……伤到这种地步,这纵横交错的伤疤让我完全没能看出来一点点她的真实样貌。 如果第一次见面,她只想写字求救,那时隔这么久,她已经逃离了婪音府,为什么还执着地要写字? 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凭她在蛊巢和荒婪说的话,能判断出她不但认识靳若薇,还知道靳若薇和荒婪之间有点什么,起码也是靳若薇相熟的人,在花清流的掌控范围内,还有谁能和靳若薇相熟到清楚她的隐私? 还有谁? 还能有谁? 脑子里似乎有一根断了的线在这一刻接上了。 不言还在桌子上描绘着什么,我在疯狂地进行头脑风暴,想明白一件事后,腿上突然一软,差点站不住,最后,跌了两步,靠在了书架上。不言发现了,急迫地想扶我,但失去了双手的她,只能干着急,随后又转身过去写写画画,嘴里流出了鲜血和唾液的混合物。 我想问:不言,你是根本就没糊涂,还是只是这一刻,恢复了神志……。 却又觉得现在这个好像不是重点。 我努力稳住身形,又回到书案旁边,探过头去想看看不言用没有墨水的笔画出了什么东西。 太乱了,根本看不出来。但我有一个问题已经到了嘴边,这一刻不得不问。 “不言……我现在叫你不言,过去……我是不是该叫你……。”最后这几个字我忍了半天,还是说了出来:“是不是该叫你……馥儿?” 不言的身子猛地一怔,嘴里的毛笔啪嗒一声掉落在了桌面上,她的眼里第二次流出了鲜红色的血泪。 “你真的是馥儿……靳若薇的贴身婢女馥儿?” 是啊,在婪音府里,除了靳若薇的原配贴身丫鬟,谁还能那么清楚靳若薇和荒婪之间的事情……? 第134章 不言的身份 而不言的反应,似乎已经说明这件事情我猜对了。 脑子里又是一根线接了起来,她那个时候用枯枝写的一撇,一更,一竖,虽然不标准,但组合起来,不就是“馥”字左半边的上半部分的“禾”字吗? 这么明显的特征,我当时竟然完全没能意识到! 沈还寒蠢死你得了! 当时我就不言这张脸和我完全不像,与那些爬过花清流床的姑娘是不一样的,完全没想到那一层上去。 她清醒着,那她就不可能不认识荒婪和朱末,荒婪喂她东西,的确是像极了花清流喂我吃东西的时候,心里怕得要死,面上却还是要装作风轻云淡。 在橘子山,荒婪能第一时间告诉我不言是蛊奴,没道理不知道她就是馥儿,甚至她的脸,也极有可能是他的杰作。 想到这儿,我就更站不住了,直接腿一软就坐到了地上。 荒婪知道不言就是馥儿,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哪怕当时情况不允许,为什么这么久了也不告诉我? 划花馥儿的脸,隐瞒她的身份;馥儿明明已经向我证明了她的身份,却还努力地写着画着,这里面……到底还有什么秘密? “我知道你就是馥儿了,冬羽找了好久的馥儿……。” 难怪在小贞家,她看到冬羽,就拼命地把脸藏起来,她是不想被他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啊。 提到冬羽,不言的血泪流淌得更厉害了,她的眼神却又在一瞬间,变得空洞,整个人好像又痴傻起来。 “不言?” “不言?” 我扶着书案起身叫她,没反应了? 就像上一次一样,不言双眼无神开始在房间里茫然地直行左转,下跪,流血泪,重复着上一次同样的整套刻板动作。 那按照这节奏,她是不是要……咬我了? “咚咚咚!” “小姐,林婶已备好了午膳,您和不言出来用膳吧。” 房门外,敲门声骤然响起,伴着朱末说话的声音。 几乎在同一时间,不言眼前一亮,和我预想中一样,嗷的一嗓子,发狂般向我扑来。 “啊—!” 这一刻下意识地尖叫一声,退到了床围边,死死地靠着,手用尽全力地抵住了不言的下巴,不让她咬到我。 “砰”的一声响,朱末和荒婪同时破门而入,朱末动作甚至快出了残影,一个手刀起落,不言就软趴趴地倒在了朱末的怀里。 荒婪速度极快地把我抱离了不言身边方圆两米范围外,手不见放松,把我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脸上肉眼可见的惊慌失措:“不言又犯病了,伤到没有?” “没有、没伤到。” 我抱着荒婪的胳膊惊魂未定,这一刹那,把刚才所有的发现都抛到了脑后。 荒婪把我揽到怀里,一下接一下地轻抚我的背,像在安慰孩子:“没事了,没事了。” 不言这次力气竟然比上次还大,整个人都像狂犬病的症状,这谁顶得住啊。 朱末把不言扶到床上平躺下,盖上被子,回身嘱咐我:“不言病发得越发频繁,往后小姐万万不可与她单独相处了。” “好、好,我尽量……。”我匆忙点头答应。 没道理每一次和她单独相处都发病给我看啊,是我说什么做什么刺激她了? 我说什么…… 我说了冬羽…… 我叫了她“馥儿”…… 对,都给我吓忘了! 那个书案上还有不言写的东西,我得想办法收起来,不言等于馥儿这件事还有内情,荒婪还有事情瞒着我。 四方小院这顿午饭我吃得十分不踏实,吴婶和林婶的目光在我和荒婪之间来回流转,我以为自己脸上沾了米粒。 我和荒婪吃饭的时候也一个戴着面纱,一个戴着面具,也确实有点吸睛。 朱末这一手刀砍下去,不言把午饭都晕掉了,我嘱咐吴婶等会儿不言醒了,再给她喂饭。 饭后,我找借口又去了一趟不言的房间,把那根满是齿印的毛笔和沾着血水画得一塌糊涂的宣纸收了起来,又擦干净了书案,假装无事发生。 又怕匆忙出去显得目的性太强,干脆扯了把椅子在不言床上坐了下来,也试图让自己冷静一下。 看着不言沉睡的面容,思绪已经不由自主地飞到冬羽那里去了,冬羽要是知道不言就是馥儿,知道馥儿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会多难过多心疼啊! 怎么就能这么巧合呢,我们在茶棚遇到捡到馥儿荷包的社会青年,被引导去到了橘子山,又路遇老虎,荒婪被小贞夫妇救回,再在小贞家遇上不言,实在太顺利了,顺利到……现在看来这一步一步都像是被人安排好的……。 难道是我被靳家兄妹传染了多疑的毛病,想多了? 今天天气晴朗,小院南向,光照也正好,这阳光铺洒在小院里,特别温馨,可我心里却阵阵发慌,丝毫享受不了这美好的阳光。 我不愿意去怀疑荒婪,在橘子山,他为了救我徒手干掉老虎,受了一身伤,那可是实打实的……包括一个小时前,他才说过如果他骗了我,就用他腰间的匕首往他的心脏上刺。 “在想什么?” 肩膀突然从背后搭上一双手,身体颤了一下,脑子在这一刹那空白了几秒,猛地一晃头,思绪拉回了当前。 “啊?没想什么……。” 我的情绪太上脸了,在花清流面前就藏不住,在荒婪面前更藏不住,所以他负手躬身和我对视:“明明思绪乱飞,还不诚实。” 我的表情有些僵硬,目光飘忽不定,十成十的心里装着事啊。 “我时常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的。那……荒婪,你还有没有别的事瞒着我?”我把问题抛回给他。 他倒是比我心理素质好,否认得相当爽快:“当然没有。” “没有吗?” 可能我的神情太过认真,他有些发愣:“沈还寒,为何会这样问?” 我也是多此一问,如果他想说,不用问他也会主动告诉我,既然瞒了我这么久,那必定是不打算老实交代了,他不说,我不会自己查吗? 一想到至少还有线索可以自己查,突然就释怀了。对他展颜一笑:“一定有,比如……你面具下面的那张脸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第135章 面具取不取 回避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抛向对方一个他更想回避的问题。 我的话出口以后,荒婪的眼底不如刚才淡定冷静,反而迅速泛起了一抹慌张。他直起身子,把头转向一边,沉默不语。 这道题果然难住了他,他的表情越是不自然,我越是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你的那些事,我不问不代表我不在意,你的过去我可以暂时不过问,可你在我面前不能永远戴着面具,一个人面具戴得太久,就取不下来了,我不想隔着面具看你。” 在小贞家,他明明在昏迷中,我伸手取他的面具他都能立刻“诈尸”,这个面具对他来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还记得在婪音府的时候,朱末并不认真地告诉我说荒婪大人左边脸奇丑无比,对于这句话我的立场一直是半信半疑,但无论美丑,都是父母给的,如果只是出于自卑,他似乎又警觉过头了。 此时此刻,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他的反应……和我想象中不一样。 良久,他依然没有回头看我,吐出的话语,语气是久违了的冰冷:“没什么好看的。” 甚至超出我的想象十万八千里。 心脏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像浸入了一池冰水,寒意从心底蔓延至全身。 我突然嗤笑,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又带着自嘲:“原来我连你的脸都不配看到,没什么好看的,那我就不看呗。” 这笑也是笑自己自作多情,笑自己高估了在他心里的位置。 衣服是随便脱的,面具是不愿意取的。 给不言挪挪被褥,我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懒腰,一声不吭地把椅子摆回原位,默默地往门口走去。 手刚要摸上虚掩的门,顿时感觉身后扑来一道灼热的气息,气息的主人急迫地从背后环住了我的双肩,他的下巴抵在我的头顶,我的后背撞到了他的前胸,感受到他极速的心跳。 “对不起……。” 我的身体不自然地僵硬,说不好是因为这亲密的动作还是因为他的道歉。 我试图掰开他的手,却掰不动一点:“不用对不起,我随便说说而已,谁还没点秘密呢,要不要取下面具都是你的自由。” 摸着良心说,我真的没那么在乎他的脸是什么样子,我也只是因为回避他给的问题,才提出了关于面具的疑问,他应与不应,对我来说,不重要,只是没想到,意外“收获”了他的冷眼相对。 “你生气了是不是……到现在为止我自己都无法坦然面对这张脸……我知道不应该戴着面具来面对你,可是我一直回避,以为你不问就可以永远回避这半张面具……。”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什么叫自己都无法坦然面对这张脸,这张脸做错了什么? 我老实告诉他:“我不生气,但我讨厌你刚才说话的语气。” “沈还寒,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以同样的语气对你说话了,不要生气。” 荒婪低低地道歉,这一刻,我才发现他好像有一丢丢的患得患失。 上帝啊,面对这样一个能屈能伸,身材又超好的男人,谁还生得起来气啊。 “你的脸……是有伤?”我想着他的优点,尽力压下火气,试探着想问出点什么。 “没有……。” “是有胎记?” 这个倒有可能,看电视剧里的古人特别重视身体发肤,脸上但凡有一块印记,哪怕指甲盖大小,都会被人蛐蛐丑。 “没有……。” 没受过伤,也没有胎记,难道纯五官不匹配?所以才不好看?很难想象,五官健全的人且还有右边帅脸加持的情况下再丑能有多丑。 “你的脸承载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 这回说中了吧,因为他没有第一时间否定这个说法。 我还灵敏地感觉到他的身子好像有些颤抖,他不是冷面修罗吗?不是强悍到可以和老虎pk的荒婪大人吗?不是牛掰到可以一个打十个的冷面杀手吗? 这一刻,我觉得身后的人脆弱得有些不像他了! 我转身一百八十度,和他正面相对,距离太近,头抬得很厉害才能看到他的脸,满眼都是他左脸的面具,真情实意。 “看来真的有不愉快的回忆啊,那就……不要想了,我也不问了好吧?” 我好像不小心把他的心理防线击破了,很难想象初见时,像个千年大冰块一样的荒婪竟然会有这样的一面,他竟敢在我面前暴露出他最薄弱的地方。 “对不起。” 尽管我已经松口到这个地步,他还是倔强的声声道歉,像受伤的小兽般,让我一阵揪心。 可是……馥儿的事……。 一想到他还有事情瞒着我,揪起的心脏又一秒钟舒展,千方百计地骗我一次又一次,把本来就不够牢固的感情削弱得越来越单薄。 客观地讲,不言也就是馥儿,从一开始就被朱末替代了,和我可以说是没有一分钱的交情,为什么她还要拼命写字给我看,她到底想表述些什么东西? 今天回去以后,我必须要带上冬羽再冲一趟那个茶庄,一切的转折都是从茶庄开始的。 心里一旦有了芥蒂,对他取不取面具,态度是好是坏觉得好像也不那么重要。 看开以后,我用轻松的语气去告诉他:“荒婪,你清醒一点,你并没有对不起我,是我没看清自己的身份,没有资格要求你在我面前取下面具,我们早在烟花楼就到此为止了,是开始也是结束,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的睫毛有一瞬间的闪动,我触发到他的敏感词汇了,圈着我的手臂紧了紧。 “你有资格,沈还寒,你绝对有这个资格,也只有你……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是没听到我重提“到此为止”这四个字还是主动屏蔽掉了? “那就等时候到了,再重新正视我们之间的关系行不行,也许到时候我可以考虑和你重新开始,现在先放开我” 他的手我掰不开,所以我一个躬身像牛泥鳅一样从他的臂弯下面钻了出去,退开几步,荒婪的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我的脸,与你而言很重要?因为这张脸,你甚至愿意考虑重新开始?反之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是因为面具才会和我‘到此为止’?” 三连问,我都不知道从哪儿开始回答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我说:“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很重要;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愿意考虑;第三个问题的的答案:不仅是因为面具,还有其他两个原因。” “还有什么原因……?” “因为花清流啊,你觉得自己对得起花清流吗,纸是包不住火的,他那么偏激的性子,能轻易放过你?况且他还对你有恩,你背着他和他的心上人搂搂抱抱的,多少有点恩将仇报了吧?” 他的眼里,浮现出不甘:“公子要的是靳若薇,我要的是沈还寒,不算恩将仇报。” 我哑然失笑:“这世间哪有什么沈还寒,只有一个靳若薇,除了你和朱末谁还记得我本来的名字,没有沈还寒了。” 第135章 老头 他还和我犟上了:“你就是你,你只是沈还寒不是靳若薇。” 这家伙,钻进牛角尖里钻不出来了是吧。 “不要回避现实好吗?你明明知道如果我不冒认靳若薇的身份,早就凉了,在以靳若薇的身份活着和以沈还寒的身份埋着,只能选一样。” 他略一迟疑,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苦涩:“沈还寒,你不是想到此为止,是又想和我撇清关系?” 这我就不同意了:“什么叫‘又’?我什么时候和你撇清过关系了。” 他好心提醒我:“橘子山,小贞家,你第一次撇清你我之间的关系,那时,你也说我们是朋友。” 仔细回忆,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在小贞家的厨房,那时,的确只是朋友,或者说我单方面认为我们是朋友,只是现在,好像有点变味了。 现在的关系,不得不让我想起了一句很非主流的话: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终究还是因为我只想活着而已,你这个人怎么就抓不住重点呢,现在的重点是抛开花清流不谈,还有一个靳若薇的青梅竹马,昏君黎昱,他俩的性格太像了,动不动就要杀要剐的,我为什么一定要和他们作对,自寻死路,我挪坟有瘾啊?” 得罪不起,根本得罪不起,一个谎话要用无数的谎话来圆,还越圆越圆不上,谎话还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来越收不了场。 我叨叨叨地说了半天,一晃眼发现荒婪嘴角的苦涩越发的浓重,他沉默了,像是在心里努力说服自己。 一分钟后,他开口道:“你是不是还是在因为面具的事情生气?” 他好像总觉得我现在撇清关系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面具。 我摇头否认:“哪有,都说了那是你的隐私,朋友之间不需要太过坦诚相对。” 闻言,他的瞳孔里泛出一抹冰冷:“谁想与你做劳什子朋友?我倒有些后悔当初放任你被黎昱的暗卫带走,哪怕你会嫁给公子,但至少还在我的身边。” 什么? 我听错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会有这种荒唐的想法!他的表情认真到不像在开玩笑! 他这会儿挂上了一副淡笑的表情:“终究是相距太远,我不能时常伴你左右,叫你有了胡思乱想的机会,甚至被你加入了利弊的权衡中去。” 好耳熟的话。 “你与朱末说这些话的时候便是打算经她之口转述给我是吗?” 宾狗!猜对了,我不说话,代表默认,我之前确实认为朱末是个很好的传话筒,看穿朱末的心事后,我改变看法了,这对朱末不公平。 “是怕我越陷越深难以自拔,还是在烟花楼不过一场虚情假意?” 还怀疑上我了! “没有虚情假意,怕你越陷越深难以自拔也是真的,这是第三个原因。” “可是沈还寒……。”他深深地叹出一口气:“早在十五年前我便泥潭深陷,无法自拔了。” 又是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又干了什么?我对十五年前的事情是越来越好奇了! 我正想追问荒婪十五年前的事情,小院外面竟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我脑子里立刻警铃大作! 没时间讨论其他东西,我一脸肃色挣开荒婪的手拉门走了出去。 正在修剪树枝的朱末更是一脸警觉地看向小院大门方向。 这里,就不该有除了我们以外的人来,这个时候响起敲门声,让人不得不防。 林婶和吴婶从厨房小跑出来看了看我和朱末:“朱末姑娘和小姐还有客人上门吗?” 朱末正色道:“没有。”目光也还死死地盯着门口:“莫非是两位大婶的朋友?” 吴婶闻言委屈到拍大腿:“先前那位小哥一再嘱咐不可领外人前来,小姐给我们的酬劳又那般高,我们说什么也不能乱了规矩呀。” 林婶也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们万万不敢坏了规矩!” 此刻荒婪掩上了不言房间的门,走到我的身边一眼就看到我和朱末的防备状。 “咚咚咚!” 小院门口再次传来了敲门声,我后背汗都下来了。 如果这里没有荒婪,不管来的是谁,我倒还好应付,可是今天这里偏偏多了一个他! “咚咚咚!” 那人可真够坚持不懈的! 荒婪跟个没事人一样对吴婶道:“吴婶,开门罢,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话毕,动作自然地握上了我垂在身侧的手。 就是有你在我才感觉不妙啊! 吴婶真当我这个主人是死的,荒婪一句话,她就真的几步上前准备开门了。 “别……。” 我都准备出声制止了,门外的人,突然发声吟唱起来,声音苍老又带着些酒意,可他吟唱的内容让我瞬间僵住,制止的声音也卡在嗓子眼里没能说出来。 他吟唱的是:“扶柳岸~可归家~。” 他的话音落下,吴婶也刚巧开了门来,那门外站着一个歪七扭八,鹤发白胡,眼白昏黄,满脸褶子,褶子上泛着红光的布衣老头,手里拎着一个巴掌大的酒罐子,跟洪七公似的。 非常陌生的一张脸,荒婪看那老头的眼神却不太对劲,不像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这位老先生,不知敲响我家房门有何贵干?” 刚才就是他在吟唱扶柳岸,可归家吧?我没听错吧? 那老头嘿嘿一笑,醉意朦胧道:“老朽~嗝!今日多饮了些酒,口干舌燥,刚巧~嗝!刚巧路过此处,特来讨杯水喝~嗝!” 一句话打了三个酒嗝,熏得吴婶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吴婶嫌弃地挥挥衣袖:“去去去,原来是个醉鬼,赶紧走开,莫要在此处叨扰!” “哎呀,你这老妇人~嗝!此处有你说话的份儿吗?嗝~,老朽问的是这位夫人同他的夫君呢,嗝~!” 老头偏着脑袋,透过吴婶直看向我和荒婪。 眼看吴婶就要提扫帚赶人了,我赶紧甩开荒婪的手,飞奔过去,一把薅住老头的酒罐子:“老先生,赶紧进来坐。” 我这是故作平静,心里已经澎湃得不行了,也没精力去探究荒婪究竟是不是认识他,更没精力去澄清我和荒婪的关系。 第136章 师父 这老头来的太蹊跷,绝对知道点什么,恍然间我有种时空隧道已经在我面前打开了的错觉! 表面上看我是在礼貌邀请,实际上我已经暗暗使了十分力气把老头往里拽了,老头猝不及防被我拽得一个踉跄。 “这位夫人何以如此心急呢,嗝~!老朽年事已高,可拽不得呀!容我慢些走,慢些走……。” 这下怎么拽都拽不动了,只能搀扶着,这大爷看起来怎么也有六七十岁了,身形偏瘦,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定力怎么会这么好。 林婶极度嫌弃地瞪了老头的背影一眼,就关上了门,我立刻吩咐吴婶去厨房倒一壶热水出来。 “老醉鬼讨水喝也不知道挑挑地方。”林婶和吴婶小声蛐蛐着,一块儿进了厨房。 “陆憬泽,嗝~,好徒儿,为何不来扶为师一把,嗝~?” 我馋着老头,往老树下走,老头把酒罐送到嘴边,闷了一口之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我听得一脸懵逼。 “老先生,这儿没有什么陆憬泽,没有你的徒弟,你认错人了吧?” 说完我就猛地反应过来了,这院里,倒还真有一位姓陆的……。 我转头看向荒婪,他神情凝重,脸色极其复杂,和朱末对视一眼后,看看老头,又看看我。 老头白胡子下的嘴巴一咧,拎着酒罐指着一个方向:“徒弟媳妇儿,此言差矣,嗝~,那不就是我那乖徒儿陆憬泽吗?” 呃……我看这老头儿真喝醉了,徒弟媳妇儿这种称呼都叫出来了。 我搀着老头,一边走一边出言纠正他:“老先生,我不是你的徒弟媳妇儿,我还单身呢,没成亲。”说完,才发现老头指的是荒婪的方向。 “不是徒弟媳妇儿啊,嗝~陆憬泽又是挡刀又是给自己种蛊的,老夫还当他寻得真爱了呢,嗝~。” 这一句话说的我愧疚之心瞬间全上来了,半夜都得猛地坐起来说句“我真该死”的程度……。 可老头不管怎么说话,荒婪都一声不吭,唯有朱末站了出来,和我一起搀扶老头坐下,温声对他说:“玄清师父,您该知道的,十五年前这世上便再无陆憬泽,只有婪音府荒婪。” 朱末也认识这老头儿?这么说来还真是荒婪的师父啊? 老头叫玄清?这仙风道骨的名字和他醉鬼一般的形象割裂得不是一星半点。 那荒婪姓陆,本名憬泽? “哦,对对对,嗝~,为师将花清流从活人墓里挖出来,花清流又将你陆憬泽从死人堆里刨出来,世上再无陆憬泽,只有婪音府荒婪,嗝~!” 他还是花清流的师父?竟然就是他把被活埋的花清流挖出来的,而花清流长大后又从死人堆里刨出来了荒婪! 没想到还有这种八卦可以听,今天这别院真不白来啊。 可是,这玄清老头是怎么找到别院来的?刚刚在门口还说是路过?神他妈路过,我早该想到,这别院偏得方圆两百米都没有人烟,怎么可能有人路过。 “诶?你又是何人?”玄清老头看向朱末,眼里满是疑惑,随后又像醍醐灌顶般点头:“哦~老夫想起来了,你就是十五年前那个时时跟在陆憬泽屁股后面那个经常哭鼻子的小姑娘吧,他还偷偷教你武功来着,你现在还跟着他呀,嗝~。” “朱末哭鼻子?噗嗤~!”一想到眼前的冰山美人朱末哭鼻子的样子我就忍不住喷笑。 “小姐……。” 朱末看我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无力感,被人戳穿糗事的悲痛。 “对、对不起,怪我想象力太丰富了……。” 我把这十多年来最难过的事都想了一遍,才控制住没再笑出声来。 万万想不到,荒婪和朱末怎么都不愿意提及的过去,竟然被这个自动送上门来的老头给点了出来。 好听,多说点,我爱听。 “他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朱末这句话虽然是说给玄清老头听的,但真是比任何表白都动听啊……,我是男人我都要心动。 “小姑娘倒是实诚,可惜啊~陆憬泽心里头装着人了,否则你也可以是老夫的徒弟媳妇儿,嗝~”玄清老头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大家都藏在心里的事,这老头一下子全都给抖出来了,还这么没心没肺地抖出来……。 朱末尴尬地笑了笑,没在说话。 我也尴尬到脚趾抠出了一座梦幻芭比城堡……。 扭头问荒婪:“你师父?” 他默默地点点头。 “你带来的?” 他摇摇头。 我知道了。 战术性干咳两声:“这位……老大爷……不是老先生,您今天来我这儿不是来喝水的吧?” “还是徒弟媳妇儿有眼力见,一眼便瞧出来了,嗝~。” 我嘴角抽搐,这……很难看出来吗? “老先生,再小小地纠正您一下,我不是您的徒弟媳妇儿……。” “知道了,徒弟媳妇儿~。” 抓狂中! “徒弟媳妇儿,老夫进门这么久了……陆憬泽连句师父都未曾唤过,你得好好说说他。” 老头不满地吐槽,吐槽完,就把酒罐提到嘴边,直接旋得一滴不剩,然后酒罐往地上一扔,摔的四分五裂。酒量是真好,酒品也是真差。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和荒婪对视上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今天把这一辈子的三室一厅都尴尬地抠完了。 玄清老头旋完最后一滴酒,就开启了疯狂吐槽模式。 “花清流这混小子……一身执念,将婪音府搞得乌烟瘴气;你——陆憬泽,便由着他乱来……那蛊虫本是为人治病而生,你们二人却用于伤天害理,祸乱西朝……,可那西朝太后又的确是欠那混小子的……也活该……,老夫就是来瞧瞧,瞧瞧是哪路神女能叫花清流暂且放下执念,能叫陆憬泽三番四次舍命相救……。” 这题我会! 这个神女就是靳若薇本薇,那他老人家上我这儿来看个啥? 玄清老头像个高度近视一样,眼睛怼着我,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圈,醉醺醺道:“原来就是你呀,嗝~不错,不错,来,徒弟媳妇儿,老夫替你看看手相。” 说着还抓起了我的一只手,手心向上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还会看手相?糊弄谁呢? 我找了借口,努力地往回抽手,却怎么也抽不动:“玄清师父,手相不急着看,要不你多给我讲讲荒婪以前的事?” “师父,酒品差便少饮一些,莫要在外胡说八道。” 第137章 忘忧蛊 荒婪颇为无奈地走到老树下,老头身旁硬是把我的手从他手拽了出来,转身要扶老头起来:“起来,我送你去婪音府。” 玄清老头开始手舞足蹈地耍酒疯了! 说是耍酒疯,却有招有式地快速绕过了荒婪扶他的手,荒婪两只手都一起上了,甚至用上了武功招数,看样子想直接把玄清老头按住,没想到玄清老头淡定地坐在石凳上,稳如老狗,一只手翻来覆去,对付荒婪游刃有余。 真不愧是师父啊! “他们……是在过招吗?”我低低地问了朱末一句。 “是吧……。”朱末也低低地回了我一句。 两分钟后,玄清老头估计是玩儿累了,一掌拍在荒婪肩上结束了这场战斗,荒婪往后猛退一步,定住了身形。 他喷出一口血,对玄清老头笑道:“师父下手还是这般没有轻重。” 这口血吓我好大一跳,师徒两个比划两招怎么还能打伤呢? “靠,你下手太重了吧,荒婪,你痛不痛?” 我拍案而起,低斥了一声,赶紧走到荒婪身边,掏出手帕,手忙脚乱地替他擦掉嘴角的血渍。 “嗝~老夫都没用力,就吐血了,应声蛊……反噬……。” 玄清老头手指指着荒婪的胸口,叨叨叨地,言语模糊起来,我就听到了应声蛊三个字。 荒婪的笑此刻有些僵硬,他拿下我给他擦血的手绢顺手收进了衣襟里打断了玄清老头:“不知师父是如何寻到此处的?” 老头咧着嘴笑:“嗝~!就你那点轻功还想甩掉为师,嗝~不自量力,不过,这京都的酒就是比别处香啊,为师路上多饮了两口,来此处便晚了些……,所幸还是见着了徒弟媳妇儿。” 玄清老头这些话要是被花清流听到了那还得了,于是我再次不厌其烦地纠正他:“老先生,您别叫我徒弟媳妇儿了,我真不是……。” “不,你就是!”老头跟个孩子一样嘟起嘴来:“陆景泽这十五年等的值了,你果然回来了,嗝~!” 又听到了这个十五年……。 “玄清师父,十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您能给我讲讲吗?” 这老头像个zip压缩包似的,感觉能挖出不少陈年秘事,趁他醉,给他解压。 玄清老头刚才一口一个十五年前,正式问他的时候他又开始装…(一个字母)了。 “不可不可,陆憬泽不让老夫往外说~。” 我看了看荒婪,他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好像拿准了他的尊师不会乱说话似的。 “玄清师父,您跟我讲讲吧,我……给您买京都的酒,您想喝多少就喝……。” 我还没说完,玄清老头就迫不及待地喊了一句:“成交!” 我是不是把条件开高了? 这句成交一出口,荒婪的脸上就挂不住了,本来还镇定自若地他,又开始出手薅玄清老头。 “师父,该走了。” 玄清老头这回倒没用什么招数,直接手脚并用地发起疯来:“不!老夫不走!老夫要给徒弟媳妇儿讲故事,还要叫徒弟媳妇儿好好判断判断花清流那混小子该不该放下执念,放弃报复太后和皇上。” 等他发完了疯,我们身后突然“啪!啪!啪!哗啦!”的几声脆响。 什么东西打碎了? 几个人一回头就看到两脸惊恐的吴婶和林婶,和碎了一地的茶壶茶杯和满地的热水。 靠!怎么把这两位大婶给忘了!容这老头在这儿口无遮拦! 朱末脸色一凝,闪现到两位大婶身后,双掌同时劈下,两位大婶同时浑身一软瘫倒在地。 与此同时,朱末的右手袖口忽的滑出一把短刀,左手抽开刀鞘,举刀就要往吴婶身上扎。 “朱末不要!”我慌忙起身制止,朱末的手顿时停在了半空。 “难道……你要杀了她们吗?” 我没见过朱末杀人,但是她这一瞬间上脸的狠劲让我不由得为之一颤。 “小姐,她们听到了不该听的,留不得了!” 老头酒疯耍到一半也被这场插曲打断了,对着朱末就竖起了大拇指:“你这小姑娘……倒有几分陆憬泽杀伐果断的魄力,不愧是,嗝~他教出来的徒弟。” 杀人的“魄力”?有这种魄力是值得骄傲的吗?居然还竖大拇指点赞,真是令人费解! 还有,这老头……别人因为他的话惹来了杀身之祸,他给的反应竟然是夸这个杀手有魄力……,也就是他现在喝醉了,要是酒醒了还是这副德行……就该扣他的高龄补贴……。 我挪到林婶和吴婶身边,用自己的身体罩着她们:“她们并不是主观……并不是主动要偷听的啊,还不是因为……欠缺点酒品,嗓门又大,才让外人不小心听了去,她们又有什么错?” 我的话指向性非常明显,责任划分上,怎么着也该老头全责,凭什么要无辜的人承担后果。 老头也起了身来,左脚拌右脚地走到我身边,语重心长地拍拍我的肩:“徒弟媳妇儿太善良了……嗝~,不过为师告诉你,善良也需用对地方,嗝~,若是陆憬泽也如你这般善良,他便活不到如今。嗝~你也就遇不上他啦!” 扯东扯西的,这是同一回事吗? 荒婪的眉心微微动了动,冷然道:“师父,别说了,她不会在意的。” 他最后这句话成功地扎在了我的心上,是啊,我刚才亲手把他推开的,现在又哪有资格去探究他的过去。 我是纯渣女,撩了就跑,又忍不住想去关心他过去的八卦。 老头不满地回怼荒婪:“怎么不会在意了,嗝~方才见你吐血,不是挺着急的吗?嗝~再说了,老夫与徒弟媳妇儿说说心里话怎么了……嗝~这你也要管。” 他刚才吐血,我着急了? 好像是急了点,甚至骂了句脏话……。 玄清老头暗自瞥了我一眼后,又在自己衣襟里掏了一把,不知道掏出个什么东西,迅速塞进了两个大婶的嘴里。 两位大婶还晕着,不能主动吞咽,那东西就像有生命般跟着她们的食道爬进了她们的肚子,甚至隔着衣服,都能看到那不明物体在她们的体内游走产生的起伏。 “那是什么东西?您给她们下毒了?” 我蹲下身子想去按住那在她们体内游走的物体,却滑不溜手的,怎么也按不住。 朱末见状,把刀收了起来,走到我身后,手放在我的肩上,似安抚:“小姐,是蛊。” “小姑娘说对了,此乃忘忧蛊,她们醒来便可忘却一切前事……。” “还有这种东西?” 我脸上的质疑太明显了,老头嘿嘿一笑:“徒弟媳妇儿你还真别不信……嗝~,半个时辰后见分晓……。” 那还真是个好东西啊。 但我却生了疑惑:“ 您……为什么……不直接把忘忧蛊喂给花清流,让他把那些旧恨忘了不就行了。” 玄清老头眼神迷离且透着十分的懊悔:“徒弟媳妇儿,嗝~你当老夫未曾想过吗?花清流自生了执念起,辨蛊之力便节节……嗝~高升,忘忧蛊……还未近他方圆十尺以内便能被他动动手指灭得灰都不剩,老夫养蛊多不容易啊,又当爹又当娘的,才养出来这几十……上百条忘忧蛊,可不能因花清流这混小子给浪费了,嗝~!” 汗,花清流这么强啊。那是我想多了,这个想法直接pass掉。 我看了看地上躺平的人,心想半个时辰见分晓也不能让人就躺地上一个小时吧,干脆叫上朱末一起把两位大婶半扶半拖地弄进房间里去睡着。 这期间朱末老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最终没说话。 第138章 回家计划中的一环 院子里,老树下,玄清老头正襟危坐在石凳上,荒婪靠着树干,双手抱胸,点点树影投在他的脸上和身上。老头一脸醉意地和荒婪说着什么,荒婪戴面具的左脸向外,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怎么觉得这老头虽然一身酒气,但似乎又醉得没有那么厉害,该清醒的时候还是很清醒的。 他说蛊本来是用于救人的,却被花清流和荒婪变成了害人的东西,这蛊莫非就是这个老头搞出来的? 我凑近了些,坐在玄清老头另一只一侧,双手撑着下巴,眸子微挑:“玄清师父,咱们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题吧,说说十五年前的事情。” 玄清老头却一改刚才的迫不及待,神情也别扭起来,抿了抿被白胡子覆盖的嘴,对我尴尬笑道:“呃,徒弟媳妇儿,老夫这会儿突然记不得那些旧事了……。” 怎么的呢? 我进出一趟房间,前后不过五分钟,就跟我玩儿失忆? 刚才荒婪肯定又跟老头说了什么。 我抬眼观察荒婪,他一言不发,嘴角噙着一抹让人看不分明的笑意。 “玄清师父,京都醇香的酒都不能让您恢复记忆?” 我试图再次利诱玄清,可这次他始终保持沉默。 荒婪真行啊,居然把自己师父拿捏住了。 我有些不高兴,站起来走到荒婪面前,仰视他:“你不愿意告诉我,朱末也不敢说,还不让你师父和我讲讲吗?” 荒婪的背离开了树干,站直了身子,突然出手握住我的右手腕儿把我带进了他的怀里,左手箍着我的腰。 “此时,你又是以怎样的身份关心我的过往?” 他拉得我猝不及防,我的鼻尖几乎和他的碰上,这中间的距离恐怕只有0.0001毫米,他说话的热气完完全全地喷到了我的脸上,再近点都能直接亲上! “以……朋友的身份关心,不行吗?”说完我就开始推他的胸膛,把自己倒推出去:“玄清师父和朱末还在这儿呢,不要搞得这么暧昧。” 他也不和我拼力气,顺着我的动作就把我松开了,我退了几步,心跳加速,呼吸急促,下意识地去观察朱末的反应,发现她浅浅地笑着,只是那笑不达眼底。 荒婪的语气不咸不淡:“只是朋友,那便大可不必太过了解那一桩桩陈年旧事。” 好吧,他说的对,我对这事积极得有点过分。 玄清呵呵地笑着,话里全是玄机:“徒弟媳妇儿,无需老夫与你口述,时机到了,你自然会清楚一切因果。” 故作神秘,不说就不说,我还不好奇了呢,气呼呼地哼了一声,立刻回到玄清身旁的座位上:“那玄清师父,我能问你另一个问题吗?” 玄清还带着酒劲儿呢,晕晕乎乎地摇头晃脑:“只要不问十五年前之事,老夫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玄清老头……不对,玄清师父,刚才在门外,您吟过一句扶柳岸,可归家,还记得吗?” 说好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呢? 玄清老头这个时候竟一脸迷茫地猛摇头:“嗝~,不记得了,没说过……老喽,记性不好喽!” “这才多久就忘了,您再好好回忆回忆?”我怀疑他是故意的,但我没证据。 “未曾说过,肯定是,嗝~徒弟媳妇儿你听错了罢,好困,老夫喝醉了,要睡了……。” 话音落下,脑袋下埋,额头“砰”地碰上石桌,几秒钟时间里,呼噜声已经一声接一声地飘了出来。 摇摇他的肩膀:“玄清师父?” 敲敲他的脑袋:“玄清老头?” 拽拽他的胳膊:“玄清大爷?” 没有半点反应,这瞌睡是不是来得太快了点,近在咫尺的希望,就这么又猝不及防地破灭了? 我是文明人……不能生气,绝不生气……! 不生气是不可能的,气到我发抖!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直接上手扯他的白胡子:“老头!别给我装睡,快告诉我,扶柳岸在哪里,我要怎么才能回去!” 他没有任何反应……。 朱末轻轻的把玄清老头的胡子从我的手里解救出来:“玄清师父入眠了,小姐,有什么问题待他老人家醒了再问吧。” 我不甘心地双手握拳:“刚才明明有提到扶柳岸,怎么能这么快就忘了呢……?” 荒婪一瞬不瞬地低眸看着我,褐色的眼睛像是能直直看进我的心里:“扶柳岸,可归家……沈还寒,原来你让我替你寻的扶柳岸,是你归家的线索。” 他不说我都快忘了曾拜托过他帮我找扶柳岸的事了,这么久,也没有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他了,坦然道:“没错,我一直一直都想离开这里回我原来的世界,我第一次到太师府那天有个神秘人给了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扶柳岸,可归家’,所以才会请你帮我找这个地方。” “小姐,只是一张纸条,不足以尽信吧?”朱末坐到我身旁的位置上,提出她的看法。 只是一张纸条的确没有什么可信度,可是那张纸条背后画着z国的国旗,让我怎么能不信,可恶的是我当时根本没在意那个送信小孩的样貌,不然一定可以抽丝剥茧牵扯出写信人。 我心思沉重地摇头:“你不懂……我有非信不可的理由。” “推开我,其实是你回家计划中的一部分?” 荒婪四肢发达,脑子也真不简单,很快就抓住了重点,一眼把我看穿。 我能承认吗,当然不能:“不是,这是两码事。” “沈还寒,你不是怕我越陷越深……你是怕自己越陷越深,你对自己没有信心,因为你已经泥足深陷了。” 他好像完全没听进去我的辩解,就这样大剌剌的把我的心里话挑出来了。 这一刻,我感觉自己就像没穿衣服似的,心里藏着的这点小九九,被他一览无余。 我还是强行嘴硬了一波:“不要试图扰乱我的思维,我现在理智到自己都害怕,我不会陷进去的,我只想要回家!” “小姐如此心心念念想回去原本的那个家,那定是一个美好,令人神往的地方吧?” 我只能笑笑:“说一千道一万,那些东西也只能存在于苍白的语言里,你们理解不了,本质的差距让我没办法适应这里。” “小姐……。” 朱末像是还想说什么,但我打断了她。 “朱末姐姐,在外面就别叫我小姐了,我本来也不是靳家的小姐,叫我的名字吧或者小寒,怎么样都可以,随你高兴,太师府那个地方,你要是不想待了,随时告诉我,我去找杜管家拿你的卖身契。” 朱末的表情肉眼可见的一滞,也忘了刚才问我的问题:“这是为何,是朱末哪里做的不对吗,是我方才说错话了吗?” 个中原因,朱末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看不见。 她的容人之量让我惊叹,在对荒婪用情至深的情况下却平静如斯地卖身到太师府给我当保镖。今天的一句“他在哪里我便在哪里”更是让人振聋发聩。 “我很惭愧……,朱末,还记得从我从围场回来第二天问你的那句话吗?” “什么?小姐说过什么,朱末不、不记得了。” 提到这个,朱末突然慌张起来。眼睛左看右看的最后目光放在了玄清老头身上,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搂住玄清老头:“小姐,我先带玄清师父进房歇息吧,有什么事稍后再说。” 说罢自顾自地把打着呼噜的玄清老头扶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把人往客房里扶去。 “为何不需朱末伺候了?是为了随时离开做准备?” 朱末离开后,荒婪单刀直入地问我。 我随便扯了个理由:“今天早上,她隔空点了靳若南的穴道,靳若南多疑得很,恐怕会怀疑她的身份。” “告诉我真正的原因。” 他还真不好骗,听完我的废话,直接就给否了。 我干脆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朱末那一句‘他在哪里我便在哪里’难道还不够明显?” 我看出来了,他是真不懂,我的话已经递到了嘴边,荒婪却还是十分茫然,他撩我的时候,动作语气炙热得像个老司机,怎么到朱末这儿他就变成纯情小男孩了? “十五年,你哪怕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吧?朱末跟了你十五年,你对她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第139章 跳窗跑路 他琥珀色的瞳孔里都是大大的问号:“什么感觉?” 我真是恨铁不成钢,想给他一比兜!玄清老头敲门前,荒婪说他十五年前就已经泥足深陷不能自拔,那朱末又何尝不是呢,现在搁这儿装什么? 真想把他的天灵盖打开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我都措好词准备正面回答他了,身后却突然传来朱末急迫的声音:“小姐,不可。” 她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回头看去,朱末对着我缓缓摇头,眼中都是浓浓的祈求。 这一刻我发现自己是不是多嘴了点……? 她把这份感情埋在心里多年,陪着他出生入死,凭什么我要跳出来打破这种平衡?他不是个对感情特别迟钝的人,如果有所感觉,愿意面对,根本就轮不上我,不管他现在是装傻还是真傻,下面的话我都不能再说了。 我还是闭嘴吧我,给嘴巴拉上拉链,言多必失。 荒婪的眼眸流转着深深的质疑:“沈还寒,你们两个之间有什么秘密是我不能知道的。” 我抿紧了嘴,后悔刚才把话说出了一半,就那一半,他仔细回味,搞不好都能悟出点什么来。 朱末有点慌了,尬笑道:“荒婪大人,当真没什么秘密。” “对,没什么,没有秘密,我说梦话呢。” 我也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显然是不信的,琥珀般的瞳孔又要把我看穿了:“沈还寒,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睁着眼睛说梦话的能力?” 不过,不言房间里的动静没让他有机会说出别的话来。 不言醒了,醒得真是时候,林婶和吴婶还晕着,只有我和朱末以及荒婪承担起了给不言做饭和喂饭的任务,说是三个人做事,实际上也只有他们两个在忙碌,我不会烧火,更不会在古代少了科技佐料的情况下做饭。 忙活到一半林婶和吴婶也醒了,好消息是就像玄清老头说的,她们忘了那些不该听到的东西,坏消息是玄清老头蛊下得太猛,她们忘多了,包括自己的名字,家人,一切的一切,这种情况,她们也不能再照顾不言了,但至少她们不用死在朱末的刀下。 朱末和荒婪按照我给的地址,把两位大婶送回了家里,又塞了些钱,这一个多月,她们也算尽职尽责。 再说那玄清老头,竟然一声不吭地跑了! 等我们听到客房里的动静,开门去查看情况时,客房的窗户就那么大开着,却不见人影,玄清老头那么一把年纪,居然飞窗户跑了! 荒婪倒是见怪不怪:“师父如闲云野鹤般来去自由,神龙见首不见尾,跳窗上房都实属平常。” “可是……他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怀疑他是故意躲我的,谁家老人跳窗出入?” 这老登太不讲武德了! “无妨,公子必定十分愿意带你去药王谷寻师父。”荒婪关上客房窗户,不疾不徐道。 “还有机会找到他?” 药王谷?好武侠的地名,等等,不对,什么叫“公子必定十分愿意带我去”? 我下意识地多问一句:“你不带我去吗?” 我为什么要这样问?我在想什么? “只有公子和师父知道药王谷的位置,而且我怕公子误会。”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声音不辨情绪,一语双关。 这么说还非花清流不可了。 我的心往狠狠地下一沉,面上却笑了,耸耸肩:“也是,不能让他误会,你替我给他带个话吧,我很急。” 沈还寒,这不正是你所期待的吗,现在听到他这样说,又在失落个什么劲儿!不要又当又立的,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打死我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主动联系避之不及的花清流。 天色擦黑的时候,我才回到太师府,荒婪替我去给花清流带话了,朱末暂时留在了别院照顾不言。 刚回府就听冬羽说今天淮贤王来过家里,三小姐高兴极了,硬是拖着受伤的身体从床上爬起来和王爷促膝长谈,不得不夸黎浔一句真听劝,不管怎样,来了就好,靳若棉也算因祸得福了不是吗? 段冷玉看我的表情恨不得把我活撕了,靳惜绪倒没什么情绪,隐藏得相当好。 我估摸着花清流就算同意带我去药王谷,也不可能太快,所以我和靳惜绪说了一声我明天要带冬羽出门几天,馥儿的事情不能耽搁了,靳惜绪最多说一句注意安全,多带些财物傍身也没啥好说的,我跑惯了,他知道他也拦不住。 这次出门不能带朱末,朱末也正好因为不言抽不开身。 早上临出门时,冬羽问我:“小姐,这次咱们也不两个带护院同行,能安全吗?” 上次的事情让冬羽还有些后怕,尽管这次没有暗卫,没有荒婪,但如果事情真如我猜测那样,没有社会青年,没有老虎的情况下,又能有多少安全隐患?除非段冷玉又摇人来杀我。 “我带了点防身的小玩意儿,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什么石灰粉,蒙汗药,毒药,匕首多多少少都带一点,防范于未然。 冬羽是下人,我都发话了,他当然不好有什么意见,直接骨碌碌地赶车启程了。 我在马车门口,冬羽身后,极度委婉地说:“冬羽,这次回来以后,你去别院看看不言……也算相识一场……她可能没多少日子了。” 冬羽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了:“奴才遵命,不言姑娘也的确可怜,只是奴才一直不明白小姐为何要收留她,这世上可怜之人何其多,小姐能兼顾得完吗?” “也许是她比较合我的眼缘吧,不言和馥儿确实很像。” 句句不说真相,句句都是真相。 “只是年龄相仿罢了,馥儿爱漂亮,若是脸成了不言那般模样,恐怕宁死也不苟活。” “如果……我是说如果,馥儿真的成了不言那个样子……你会怎么办?” 冬羽沉默了,就这样一直沉默下去。 我退回了车厢最里面,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纯爱战士,丫鬟家丁,也只是在权贵的屋檐下相互抱团取暖罢了。 还是上次那家茶棚,虽然上次我没太注意老板的长相,但我敢肯定,绝不是现在面前站的这个人。 第140章 茶棚老板 我随便要了壶茶和烤饼就坐下了,茶棚进进出出的也都是各个城市形形色色的商贾,基本都是歇一脚就走的过客,不是常客,对茶棚的事也不了解。 还想跟茶棚老板打听一下上次那四个社会青年的情况,这下好了,直接换人了。社会青年被朱末杀了三个,茶棚易主,知道万事开头难,没想到会这么难。 冬羽带着银子去打听了一圈回来对我说:“上一任老板姓赖大约两个月前便将茶棚转让了,还神神叨叨地说有人要杀他全家,便再也未曾出现过。” 一个小生意人谁会杀他?还杀他全家? 我向冬羽确认道:“你没听错吧,人家杀他干嘛,抢他的锅碗瓢盆吗?” “小姐,奴才绝对没听错,赖老板家就在这儿附近七八里左右的桃源村,不过这赖老板像个惊弓之鸟一般,估计早就搬离了。” 桃源村……。 “走吧,去桃源村碰碰运气。”起身顺便嘱咐冬羽:“把烤饼打包带走,光盘别浪费。” 走出茶棚,和那位新任老板擦身而过时,新任老板神秘兮兮地问我:“姑娘,你找赖老板做甚,我看他可不是个好人啊。” 这话倒让我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不是好人?怎么说?看着挺老实的一个人呀。” “哼,我刚盘下这家茶棚之时,可是在后边的仓库里发现了不少姑娘家的发簪,耳环,头花一类的物品,怕不是赖老板从来往的客人处顺来的,赖老板手脚颇不干净了。” 黑店吗,老板还偷东西。 我试着从正面的角度去理解这件事:“会不会是过路客人遗落下来的,被他捡到了,所以收到了仓库里?” 新老板这会儿的表情像极了一只狐狸,八卦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这……姑娘,拾捡到的耳饰上,会有血吗?” “血?”这下我有点震惊了。 什么情况下耳饰上会有血?不会是硬从耳朵上扯下来的吧?不得不让我想起了八十年代初盛行的飞车党,古代也有飞车党……呃……车都没有怎么飞?飞马党?这也太扯了。 见我有些不相信,老板左左右右地观察了两圈,鬼鬼祟祟地蹲下身子从灶台旁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匣子。 “姑娘你看。” 匣子打开后,里面装着十好几样首饰,有发簪、步摇、耳坠、手镯等等,但看起来都不太贵重的样子,比较突出的就是有些耳坠的勾子末端、发簪的末端沾着些红黑色的东西,我拿起一支抠了一下,确实像凝固的血。 也不能妄下定论,我把簪子放回匣子里问老板:“你报过警……你报过官没有?” 老板尴尬一笑,把匣子收进柜子里:“我们做生意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只是一堆无人认领的首饰,衙门恐怕不会因此接案,我是看你这下人出手阔绰,才好意提醒你,别说那赖老板跑了,即便没跑,姑娘你也别去寻他了。” 虽然我是一定要去找他的,但还是衷心地感谢:“老板,谢谢你的建议,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回头上了马车,就跟冬羽说:“去桃源村。” 再次启程,冬羽实在没忍住还是开了口:“小姐,奴才斗胆一问,不知咱们这趟是去查哪一桩?” 我思付一阵,决定跟他说一半留一半:“我只能告诉你,我查的这事,和馥儿有关,其他的你就别问了,时机到了,我会告诉你真相的。” 一听到和馥儿有关的事,冬羽就像吃了士力架一样,来劲了,眼睛里都放着光,也是听话,没多嘴再问其他问题。 “小姐为馥儿这般奔波,奴才必定鞍前马后,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护小姐周全。” 我皮笑肉不笑地拍拍他的肩:“就你这身板,还上刀山下火海,你能护自己周全我都烧高香了。” “奴才和陆公子自然是没得比的,但好歹也是个男人,上次回府以后奴才每日都有偷偷练拳,不敢说打大猫,对付几个流氓应该吃不了亏。” 好好的提什么陆公子,我这趟是连带着陆公子一块儿查的,怕查到,又怕查不到。 我勉强勾了勾嘴角:“行,知道你厉害了,好好驾车吧,到了叫我。” 说完就关门缩回了车厢里瘫坐着,回想着上一次橘子山一行,到后来朱末卖身葬父被靳若南买回,这一切巧合到书都不敢这么写,当时脑子一团乱,像被人牵着鼻子走,现在倒是清醒了,又怕面对真相了。 还有不言,明明我感觉她清醒的时候更多,为什么朱末会告诉我不言糊涂的时候更多?是不言有意欺骗朱末还是朱末有意在骗我?可是不管是不言骗朱末还是朱末骗我,都不是什么好现象啊。还有不言重复的那些刻板动作……。 我好乱,绕不清楚,好想一头撞死!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主动撞柱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马鸣声,马车一个急刹停了下来,惯性让我被迫一头撞在了车门上,就这都这么疼,撞柱自杀肯定更疼,算了,我放弃了。 “怎么回事,怎么还急刹车呢?”我推开车厢门口头讨伐冬羽。 冬羽正好跳下马车往车头走去,没听见我的话。 车头那地上是什么东西? 我看不清楚,干脆也跳下马车跟着冬羽走了过去。 “小姐,这似乎是个人啊。” 眼前匍匐在地侧着头一脑门子汗,浑身颤抖的的确像是个人,穿着一身大地色的布衣,差点和地面融为一体了,难怪冬羽没看见他,整了个急刹马。 看着年龄不大十一二岁的样子,看不到正脸,束发方式看起来应该是个女孩。 我缓缓蹲下身子,没敢贸然出手去拉去扶,怕遇上碰瓷的,没办法,在现代这种新闻看多了,形成深层次记忆了。 可我看那女孩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了,眼神还涣散起来,有点像…… “她可能是低血糖犯了,冬羽,点吃的来。” 冬羽哦了一声,立刻把刚才打包的烤饼拿了过来,我也没敢去碰女孩,就直接把烤饼塞进了她的嘴里。 第141章 送己入火坑 “小姐,低血糖是……什么意思?” 女孩嘴里感受到食物以后,有点本能地抓住了烤饼,开始咀嚼起来,冬羽也在这个时候带着好奇问我。 “算是一种病吧,大概是饮食不规律引起的,太具体……我也不是特别了解。” 冬羽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就没再说话,怕这小孩噎着,又拿了水袋过来,给她顺顺饼。 吃完一整个烤饼,女孩的脸色终于恢复了血色,坐在地上定了定神,转头看向我:“姐姐,谢谢你的饼。” 我接过她还回来的水袋,递回给冬羽:“不客气,不过妹妹,你这毛病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吧,怎么身上也不带点吃的应应急?” 说到这儿,女孩有些沮丧:“爹爹说姑娘都是赔钱货,哥哥才能传宗接代,平日里本就食不果腹,出门便更……。” 我刚想骂一句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思想,但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年代,这是古代,不是我那个新时代,人均教育程度低,平常人家,重男轻女的现象似乎很常见。 “你爹可真是……”个狗东西,不过我没说出来,只问她:“你叫什么名字,这是要去哪里,我正要去桃源村,顺路的话我送你一程。” “姐姐,我叫石小禾,谢谢你,咱们不顺路,我家便在桃源村,我方才从家中出来,要去京都。” 石小禾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手上的泥土,我这才看见她身上穿的衣服很不合身,有点大,感觉家里条件很差的样子,可她的脸上,仔细看有点胭脂水粉和唇脂的痕迹。 饭都吃不饱,衣服都穿不周正的姑娘,怎么还会化妆?但看得出来化妆技术并不高明,而且化得非常匆忙。 “这里离京都很远的,你走路到天黑都不一定能走到。” 怎么想的,走路去京都,我们马车都跑了大半天,而且她连吃的都没带,更不可能带钱,走去京都,半路上都饿死了。 “那么远吗,我从未去过京都,可是爹爹叫我去京都的落仙苑送信。” 石小禾由诧为失望,估计也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落仙苑,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冬羽在我身后,低声对我道:“小姐,这落仙苑……是青楼啊……。” 对了,平时压马路的时候,看到过这个华丽丽的招牌,的确是青楼。有了烟花楼不愉快的回忆,再说起这种地方,我完全失去了对影视剧里青楼的好奇心,只剩阴影。 “你知不知道落仙苑是什么地方?”我又问女孩。 石小禾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但爹爹说只要把信送到了落仙苑,老板就会给我钱。” 什么信这么重要,还能到付? 让一个小姑娘徒步去一两百公里外的青楼送一封信,这小姑娘还化着不适合的妆容,怎么看都觉得不合常理。 不过,我也没有非管不可的理由,说不定人家有别的安排呢,既然不同路,也就只有算了,我又叫冬羽拿出两包糕点塞给石小禾。 “天黑前你是走不到京都了,这些东西你带着路上吃吧,小心又晕倒,不是每次都能遇上好心人的。”一个小姑娘家要是晕倒了被人捡走更可怕。 “嗯,谢谢姐姐。”小姑娘也不客气,接过糕点冲我甜甜地一笑:“姐姐再见。” 我冲她挥手:“再见。” 也是,平时饭都吃不饱了,跟陌生的好心人客气个啥,她没当场把糕点拆开直接炫了,都算有教养了。 只是石小禾没走两步,衣服里就掉出来个东西,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倒是冬羽眼尖地见到了,忙跟上去捡起来叫住了她。 在她回头的瞬间,冬羽无意瞟了一眼信封,脸色就不大好了,回头对我说:“小姐,这信……是卖身契。” what? 卖身契? 我走上前去,石小禾也倒回来,说了一声“谢谢哥哥。”就去接信。 我没等她接过信封,就一把把信抢了过来,信封上果然大大方方地写着“卖身契”几个字。 这也太大方了吧,生怕别人不知道啊? 石小禾对我的行为不明所以,只是巴巴地看着我:“姐姐,能把信还给我吗?如果送得太晚,爹爹会生气的。” 大概是因为石小禾刚才低血糖晕倒,信封的一角有点磨破了,这会儿我很容易就看到破损之下显露出来的一角写着一个名字:石小禾。 这是……! 我干脆把信封拆了,把整张信纸都抽了出来,作为一个曾被人卖进烟花楼的倒霉蛋,这玩意儿我太熟了,这就是一张完整的卖身契,售卖人写着生父石宽,被卖人——石小禾! 我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这个女孩蹦蹦跳跳的,是去落仙苑送自己的卖身契! 从她刚才的语言里,不像是知道这件事啊。 “姐姐,这信不能拆啊!爹爹会打死我的!” 石小禾见我拆了信,脸色大变,就要来夺信,还差点当场给我跪了,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没和她挣,任她把信封信纸一起拿走,但郑重地问了她一句:“妹妹,你知不知道自己送的这封信是什么?” 石小禾小心翼翼地把信纸装回了信封,还是那副茫然的表情。 “你不识字?” 她嗯了一声:“家里只有哥哥上过几年私塾,爹爹说女孩子迟早是要嫁人的,识不识字都不重要。” 难怪这信封上卖身契三个字写的这么正大光明,压根就不怕石小禾看到。 所以这个狗爹石宽就准备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卖给青楼,还叫石小禾自己带着自己的卖身契去京都!甚至不给她一毛钱,一块干粮! 我天,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渣爹? 要是让石小禾年龄到了就嫁人倒还好了,可是这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啊!甚至推之前,石小禾还天真地以为自己是去替爹爹做事挣钱! 我干脆坦白告诉她真相:“妹妹,你送的这封信,叫卖身契,是你爹石宽把你卖给落仙苑的凭证,而这个落仙苑,是家青楼……。” 第142章 救命恩人 石小禾本来就白的脸唰的又白了一个度,低头看看手里的信,又抬头看我,不敢相信:“姐姐,你在骗我,爹爹怎么可能将我卖给……卖给青楼呢?” “我也很想知道你爹为什么要把你卖给青楼,这落仙苑你就不能去,别说你凭两条腿很难走到,就算走到了,你也拿不到钱,更是踏不出落仙苑半步。” 我从石小禾手上抢过信封直接撕成渣渣,当场扬了。 “姐姐,不能撕啊,爹爹会很生气很生气,会打死我的。” 石小禾还想来阻止我,但身高的劣势并没有让她成功,她脸上大颗大颗的眼泪滑落,也不知道是因为知道自己被亲爹卖了,还是因为信被撕碎。 “你爹都把你卖给青楼了,你还怕他打死你?你带我们去桃源村,去你家,我去和你爹交代,顺便看看什么物种这么没心没肺!” 我把石小禾往马车方向拖,说着让她宽心的话,明知道送的是自己的卖身契,知道有去无回,却还是因为撕毁了卖身契而怕被打。 “小姐,不可贸然出头……咱们势单力薄啊。” 我也知道不能贸然出头,可是我的手比脑子快,看到卖身契就应激,扬都扬了,能怎么样,大不了……我把石小禾买了,带去太师府当丫鬟,也比卖给青楼强一百倍。 我咬牙切齿地说:“我也被人卖过……。” 我从烟花楼逃回来那天晚上闹得太师府人尽皆知,冬羽不可能不知道。 冬羽沉默了,没再说话。 石小禾身体瘦得皮包骨头,根本拗不过我,两三下就被我塞进了马车,一路上不停地淌着眼泪。 看来她脸上的妆也应该是她的家里人因为她要进青楼随便给她化了一通,这下一哭,胭脂也花了,本来因为吃烤饼没剩多少的唇脂也彻底冲掉了。 马车一路西行,没多久就到了桃源村村口,我把找赖老板的事往后挪了挪,马车停在了村口比较偏僻的地方,我们跟着石小禾往村子里走去。 来来往往的村民目视着我们仨,眼神一个比一个奇怪,有些人甚至蛐蛐起来。 “石宽不是说他把小禾卖给了大户人家做丫鬟吗,怎么一天光景不到就回来了?” “小禾后面这两位又是什么来历,看着像外乡人。” “石小禾瘦成这副模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莫不是人家来退货的?” “谁叫他爹得罪了皇上,否则小禾也不能落得这副田地。” 卖给大户人家做丫鬟?石小禾这位狗爹还真敢编。 嗯? 我听到了什么,石小禾她爹得罪了皇上?一个农户,哪来的机会得罪皇上? 这个疑问在到达石小禾家的时候被解开了。 石小禾家在村子东北方向的一条小溪边,四合院样式,修得还算气派,像是花了大价钱的。 石小禾领着我们在门口踌躇半天不敢进去,我首当其冲去拍了门,石小禾在后面害怕的瑟瑟发抖。 里面很快就有人来开了门,门后面是个三十多四十岁,穿着粗布衣衫,身形高大 的中年男人,甚至都没正眼看我,就一眼捕捉到了我后面不远处的石小禾,两眼一瞪就上火。 “石小禾,你这个死丫头,老子叫你去京都送信,你怎么还在这里,是不是把信遗失了!” 骂着不解气,还几步上前,作势就要动手打人。 “爹爹,我不是故意的,不要打我,不要~!” 石小禾瑟缩着往冬羽身后躲,冬羽这拳也真不是白练的,还真把男人的拳头挡住了。 “死丫头,你还敢找帮手!” 石宽看到有人敢挡他的拳头,火大了。 这就是石小禾的爹石宽吧,果然够暴躁,和我心里描绘的形象大差不差。 我不咸不淡地发声了:“你就是小禾的亲爹?” 石宽像是这才发现了门口还有个我,一脸怒意地转过身来。 正当我做好心理建设准备替石小禾说话的时候,石宽却突然脸色一正,“砰”地一声跪下了,还给我磕了一个。 我:…… 石小禾:…… 冬羽:…并且紧急撤回一身护主的忠诚之心。 怎么个事?石宽被鬼上身了?还是我长的太吓人,把他直接吓跪了? “沈姑娘救命之恩,草民没齿难忘!”石宽抬起头来,又磕了一个。 夹在我嗓子眼里的批判之词到嘴边也变成了:“我什么时候救过你的命?” 他要是叫我“靳小姐”我都丝毫不怀疑是靳若薇捞过他的小命,可他叫的是“沈姑娘”诶。 “沈姑娘贵人多忘事,玉兰围场春狩第一日,沈姑娘救了草民一命。” 石宽一脸肃色,言之凿凿,跪得垂直笔挺,跟跪亲爹似的。 玉兰围场,春狩第一天,已经是快一个月前的事了,那天发生过什么事,那天印象最深刻的事就是我中了一箭,别的事都被这件事衬托得模糊了。 见我还一脸茫然,石宽磕了第三个:“那日,草民的马冲撞了公主帐。” 石宽给这阵仗,石小禾都惊呆了,从冬羽身后探出了头来看热闹。 “你是那个……驯马师?” 都这样提示了,我还想不起来,会显得我很呆。 “正是草民。” 那天黎昱非要赏我,我受之有愧,本来也觉得驯马师罪不至死,就顺水推舟用赏赐换了他一命,当时也没太注意驯马师长什么样子,所以他就是石宽? 一个重男轻女,要把自己的女儿卖给京都青楼的狗爹。 本来不喜欢有人跪我,但这么狗的爹让他跪一会儿也行。 “我记得皇上虽然饶你一命,但也打了你五十庭杖,听说那庭杖比人的小臂还粗,五十庭杖,也挺疼的吧。” “草民能捡回条命就谢天谢地了,五十庭杖,草民还受的起。” 好不容易捡回条命还重男轻女,看不透人生! “杀千刀的,好好的你跪下做甚!这死丫头怎么回来了,叫你送去京都的信呢?信没送到你还有脸回来!” 四合院里一个尖细的声音传了出来,几秒钟后,一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妇女身影也从门内小跑出来,一路跑到石宽身边,想把他扶起来,整个人疾言厉色的。 第143章 卖女原因 “闭嘴,眼前这位就是我跟你提到的在玉兰围场救我一命的沈姑娘,靳太师府上千金。” 石宽对着女人一阵低斥。 女人看了看我,眼神中是满满的疑虑:“靳太师家的千金怎么会姓沈?你怕不是认错人了吧,哪里来的小丫头,敢来我家行骗?” “你懂个屁,这是太师府好不容易才从民间寻回的沧海遗珠,太师仁厚,允许沈姑娘随养父姓氏,这才没有改回靳姓。”石宽和女人解释了一通,转而和我介绍:“沈姑娘,这是贱内苏然,妇道人家,口无遮拦,沈姑娘莫要往心里去。” 是,这事全朝上下都知道,皇帝的驯马师知道也不稀奇。 “原来如此,是奴家有眼无珠,怠慢了我家男人的救命恩人,还望沈姑娘莫要见怪呀。” 苏然的脸色立刻由阴转晴,带着一脸谄媚就要来挽我的胳膊。 我不动声色地绕开了她的手,往旁边挪了挪。苏然用笑声掩饰了脸上的尴尬之色。 “石嫂子这是说的什么话,都是小事,还不至于见怪。” 石小禾见她爹一直跪着,也是于心不忍,跑到我身边扯我的衣袖。 “姐姐,能让爹爹先起来吗?” 一个狗爹,跪这么一会儿,孩子都心疼了,可把孩子卖到青楼,这两口子可没见半抹不舍的神色。 再说了,我可没让他跪,不是石宽自己跪的吗?只是人孩子都这么说了,我再不叫他起来倒显得有点不近人情了。 我顺着石小禾的话对石宽说:“小禾说的对啊,石……大哥快起来,救你一命不过举手之劳,这么跪拜我恐怕受不起,冬羽,快扶石大哥起身。” 冬羽对石宽卖女的骚操作也是颇有微词,十分不情愿地上前勉强扶了一把,就赶紧收回了手,像怕沾了晦气一样。 “沈姑娘怎会来我们桃源村,当真是稀客,就别在外面站着了,快进家里坐坐吧。” 苏然见石宽起了身,又是笑意盈盈地邀请我们进屋去。石宽也连连点头:“是啊,是草民怠慢了沈姑娘,沈姑娘,务必要到寒舍坐坐,饮杯茶水。” 我也正好有话要说,就没有推辞,叫了冬羽就跟着石宽一家人进门了。 苏然提着裙摆在前面走了两步,脸色一变,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来,眼神穿过我,对后面的石小禾说:“死丫头还不跑快着点,进去烧水泡茶,送信之事晚点再和你算账!” 石小禾被苏然的凌厉的语气吓得一哆嗦,一秒不敢耽搁地加速先跑进了屋里。 “呵呵,让沈姑娘见笑了,这孩子平日便不太机灵,来来来,沈姑娘别站着了,家里请。” 苏然这变脸速度真是让人咋舌……。 石宽家这个四合院,外面看着挺气派的,但一走进来,有种很强烈的家徒四壁的感觉,宅院到处都是旧旧的,空旷,这房子只是虚有其表啊。 堂屋内,我没好意思上座,就坐在了下方冬羽伺候在身后,石宽和苏然就坐在我对面。石小禾在旁边沏了茶往我面前推了推,我没喝,陌生人家的水的我都不进嘴。 石小禾怯怯地抬眼看了看我,就收好托盘退到内室去了。 对面的石宽苍蝇搓手:“不知沈姑娘今日来桃源村有何贵干啊?春狩救命之恩,草民还没来得及报答沈姑娘呢,此时天色不早了,沈姑娘在桃源村还没找到住处吧,如不嫌弃便在寒舍住下如何?” 石宽话音刚落下,苏然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束腰矮几,估计苏然得用胳膊肘把石宽捅死。 “我们自己另外找住处。”先给他回绝了,石宽这双眼精明得,一眼就让人看出了他的不真诚:“你让小禾送的那封信,我撕了。” “什么,撕了!” 苏然闻言,脸色猛然巨变,“啪”地一巴掌拍在矮几上,背脊都挺直了,石宽一把抓住苏然矮几上的手,甩起眼色来。 “为什么要卖了小禾,就因为她是女孩?” 我正视这夫妻二人,石宽比他老婆冷静多了,听到我撕了卖身契以后只是皱了皱眉。 “就算你是我家男人的救命恩人,也不能随便插手我们家的家事吧,一个赔钱货而已,卖了就卖了,不卖了她我们哪来的钱给她弟弟娶媳妇?” 苏然猛地站起来,把椅子碰到嘎吱一声往后移了一寸,就差没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了。 “石夫人,还请注意您的言辞。” 冬羽也不是白来的,见苏然状态不对,第一时间就出声压制,在常年在权贵之下服侍的家丁一旦肃然开口,还是有那么几分压迫力,苏然明显往后缩了缩。 “石嫂子,能不能给我解释解释赔钱货是什么意思?”我的眉梢微挑,勾出一抹冷笑:“石嫂子,你也是女人,我也是女人,这么说咱们两个也都是赔钱货?” 我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一定很可怕,因为苏然回缩得更厉害了。 “是贱内不懂事了,一个农妇,嗓门大了些,用词不当,只是沈姑娘有所不知啊,我被皇上逐出宫门,虽然捡回一条命,却因那五十庭杖落下一身顽疾,做不了重活,驯不了马,入不敷出,村里人也落井下石,强占家中原本的田地,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啊。” 石宽不愧是给皇帝打过工的人,打圆场的功夫也不赖,张口闭口用词用句比他那个上不得台面的老婆不要文雅太多。 苏然好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错话了,坐回了椅子上一个劲儿地附和着:“就是就是,都揭不开锅了,只能出此下策。” 石小禾和苏然都说是为了给弟弟赚娶媳妇的钱,怎么到石宽嘴里就变成了没米下锅了,不给皇帝打工而已,至于这么惨?我就不信在这个劳动力没有被高科技替代的年代他会找不到工作,而且石小禾的低血糖可不是一个月饮食不规律就能患上的,起码好几年了,这个石宽一脸精明相,嘴里没一句实话。 我也不想再绕弯子了,石家这把椅子我是如坐针毡。 “石大哥,你刚才说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是吧?” 第144章 报恩 “啊,啊?” 石宽估计没想到我的话题转移得这么快,上一秒还在说卖女儿的事情,下一秒就扯回了报救命之恩的事,有些诧异。但很快就回过神来,郑重点头, “对,春狩逃过一劫后,我根本没机会见到沈姑娘,这报恩之事也就耽搁了,今日再见也是有缘,必定要报答沈姑娘的再造之恩,沈姑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石宽绝对不会说一个‘不’字。” 石宽这官话也说的是一套一套的啊,这家徒四壁的样子,打算拿什么报答我,客气话说多了,那我就当真了哦。 我紧紧盯着石宽,应他的“要求”,尽管提了:“我就一个要求,请你们为人父母的不要把亲生女儿推进火坑。” 苏然比我还脸上藏不住事,听我这么一说,再次拍案而起,这回她的手比她的脑子快点,直指我的脸。 “你管天管地,管不着我拉屎放屁;管东管西,管不着我卖儿卖女,石小禾能为她哥哥的终身大事出一份力是她的福气,小光才能为我们石家传宗接代,石小禾屁用不顶!” 苏然这语言粗俗得哟,我隐约听见冬羽难以受用地“啧”了一声。 “你闭嘴!”苏然的话太难听,石宽脸上和善的表情也不怎么挂的住了:“即使不是救命恩人,沈姑娘也是贵臣之女,你敢如此与沈姑娘讲话,活腻歪了!” “杀千刀的,你……!” 苏然转头想对石宽发火,但和石宽对视上的一瞬间,就哽住了,两秒钟之后,像个鹌鹑一样又缩回了椅子上。 石宽这家庭地位可以啊,一个眼神就把老婆镇压住了。 我却没有觉得被苏然冒犯到,反而觉得她很可怜……。 显然他们这种封建糟粕思想要纠正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不可能从根源上去解决这件事,只能用普通老百姓都喜欢的办法来处理。 我反抬手,冬羽眼疾手快地往我手里放了一锭金元宝,放在我手边的矮几上:“石大哥,石嫂子既然签了卖身契,那小禾卖身的钱我猜你们肯定也在你们手上,把钱退给落仙苑,这个,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至于是留着买米开锅还是给弟弟娶媳妇,你们二位看着办。” 苏然一看到钱,眼睛都在放光,屁股离坐,视线一直保持在元宝的同一水平线上,猫着身子就过来了,把钱收进了手心,像对待亲儿子似的,一下又一下地抚摸。 “呀,沈姑娘说的没错,石小禾卖身的钱的确在我们手上,我们明日便去找中间人还了去。沈姑娘真大气啊,出手这般阔绰,咱们西聆国竟还有沈姑娘如此体恤百姓的官家大小姐,真是百姓之福呀!” 我愕然,再一次惊叹于苏然的变脸速度,怕不是去川剧团进修过的。 “咳咳!” 看得出来,石宽见自家老婆这副典型的小市民模样,也很是尴尬,干咳了好几声也没能把苏然从拿到金子的兴奋中牵出来。 “这件事的确是我们做父母的不对,我们也是无奈之举,不过本应是石某报答沈姑娘,沈姑娘不允我们卖女,我们不卖便是,怎的还敢劳烦沈姑娘破费呢?” 石宽这么一说,苏然就不干了,手里紧紧握着金子,退回石宽身边狠狠地推了他的肩膀一把。 “你说什么呢,沈姑娘这是有心拉咱们一把,玉兰围场救你一命如今又遇上还不说明沈姑娘与咱们家有缘么,沈姑娘既然有心相助,咱们怎么好驳了姑娘的面子呢,呵呵,沈姑娘放心吧,我们夫妻二人绝不再卖石小禾。” 苏然是真怕我反悔啊,捏着金子的指尖都泛起了白色。 她说的也没错,这个年代往青楼卖儿卖女的那么多,我能都管吗,把太师府都掏空了我也管不完。 “这……。”石宽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欲言又止。 我直接打断他:“还有一件事,石小禾有身体有点小毛病,是饮食不规律引起的,希望二位至少要让她吃饱饭,否则哪天在外面犯病晕倒了,也很是危险。” “那孩子自小便挑食,怎么能是我们不让她吃饱饭呢……这死丫头不知道怎么编排自家父母的……。” 苏然闻言,又不满地低声蛐蛐起来,被石宽一个眼神给抵了回去。 石宽正想说话,四合院某个方向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轰”的一声,动静不小,把堂屋里的人都惊了一下。 怎么回事,地震了? 石宽和苏然脸色一变,苏然就骂骂咧咧地往堂屋外面走:“小光又摔下床了,这死小子一点都不让为娘的省心,沈姑娘,我且去看看,失陪了。” 说完就自顾自地离开了内堂。 小光,刚才她也提到了小光才能为石家传宗接代,看来石小光就是能给石家传宗接代的好大儿。还摔下床来,这个点,古代虽然没啥娱乐活动,至于睡这么早?摔个床还能整出这么大动静,我寻思地震呢,大象掉地也不过如此吧? “对不住啊,沈姑娘,小光身体欠佳,在屋里休息,便没叫他出来见您。” 这话说的,我也没兴趣见石宽的好大儿啊。 “石大哥言重了,我又不是什么皇亲国戚,需要个个都接见,令郎身体抱恙是该好好休息,石大哥,我刚才和你说的关于小禾的事情,还请你务必信守承诺,我不希望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食言,如果被太师府查到些什么,继而会出现怎么样的后果我就不敢保证了。” 这是我第一次搬出太师府的名义来吓唬小老百姓,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苏然一看就是个两面三刀的女人,年纪不大,眼里都是毫不掩饰的算计。 我也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到底有多吓人,只见石宽连连鞠躬,跟个伪军似的:“沈姑娘宅心仁厚,有顾虑也是正常的,既然贱内收了您的银子,自然是不能再卖小禾了,我们一定好好对待小禾,绝不会委屈了她。” “有石大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我把范儿端得特别正,石宽起码比我年纪大一倍,卑躬屈膝的硬是看起来比我矮了一辈似的,古代的权利和钱真好用啊。 第145章 留宿 内室门口,石小禾突然小跑出来,陡然在我面前跪下,磕了一个响头,鼻音浓重,眼泪婆娑:“谢谢姐姐,谢谢姐姐!” 石宽跪下我心安理得地受着,石小禾这身子骨一跪一声脆响,我都怀疑她会直接骨折,立刻给她扶了起来。 “快起来,就像你爹说的既然再遇上了就是缘分,去洗把脸,妆都是花的。” “嗯嗯。” 石小禾用衣袖随便在脸上擦了擦,对我点头,又和我聊了两句,就转身出了堂屋洗脸去了。 这会儿才突然想起正事,眼前正好有个渠道可以问问,干脆就直接开了口:“对了,石大哥,我想跟您打听一下,桃源村有没有一户姓赖的人家,男人是开茶棚的老板。” 石宽的目光闪了闪,回忆了一下:“茶棚赖老板,一个月前便将茶棚转让出去了,还携着家人弃了老屋背井离乡,说是要逃难去,不知沈姑娘找他有何贵干。” 这赖老板还真跑了? 我没回答石宽的话,跟着问他:“你知道他们一家跑哪儿去了吗?” 石宽想也没想就说:“不知道,别说我不知道,全村怕是没人知道他们一家逃到哪里去了,赖老板神神秘秘的,还说有人要杀他全家,不得不跑,也不知这一个多月他全家有没有被杀。” 又是有人要杀他全家,他全家造了什么孽?而且,我个人觉得手脚不干净也不至于灭口人全家吧。 “他爹!来一下!” 在这里打听不到有用的信息,我都准备起身要走了,苏然不知道从哪间房里钻了出来,对着石宽招手,石宽抱歉地对我笑了笑,丢下一句:“失陪一下,”就朝着苏然走去,两个人一起进入了我的视线盲区。 我想着等下石宽过来了再向他告辞了再走,这一等就是好几分钟,石宽是和苏然一起过来的,两个人都是一脑门子的汗,好像刚去搬了二十包水泥一样,四月初的天气,至于这么多汗? 但我也没太在意,见他们露面,我直接起了身来。 “石大哥,天色渐晚,我还有事情要办,就不打扰了。” 毕竟石小禾的事只是副本,我还有主线任务要做呢。 石宽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对我说:“沈姑娘,桃源村地方偏僻,没有客栈驿馆,依我看你们二位还是在寒舍歇息比较方便。” 石宽说的也没错,一个村落哪来的客栈驿馆,可我哪怕花钱去别的村民家里借住或是赶夜车进城去,也不想在石家睡觉,苏然给我的感觉很不好,非常不好。 苏然也附和道:“当家的说得对呀,城里倒是有客栈,可村桃源村离城镇还有好几十里路呢,天黑了你们出行也不方便,何况这穷乡僻壤的还有狼群出没,甚是危险,不如就在家里住下,有什么要事,明日再办也不晚。” 刚才石宽要留我们在他家里住,苏然还满脸写着拒绝,这么一会儿就转性了?还十分真诚的样子,现在完全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的内心是拒绝的,这时石小禾也不知道从哪儿跑了过来,脸上的妆容已经洗干净了,很是清秀的一张脸,稚气未脱。 石小禾亲昵地拉起我的手:“姐姐,你就在家里住吧,我还会做饭,姐姐一定要尝尝我的手艺。” 这么小就会做饭了,她也不比灶台高多少啊。 “是啊,沈姑娘,您看您救我一命不求回报,还破费资助我们,我们一家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吃顿家常便饭,留宿一宿,也算尽我所能了。” “姐姐,你就留下来吧,我做菜可好吃了。” 石小禾眨巴着大眼睛,天真的丝毫不见在路上刚救醒时候的生无可恋。 我看了看冬羽,他也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毕竟苏然这个女人变脸速度太快,实在猜测不到她拿得是什么鬼主意。 但不得不承认,苏然把我说动了,因为这个时候外面不知方圆多少里外,传来两声野狼的嚎叫声,我心下一颤,立刻松口:“那好吧。” 石宽夫妇瞬间喜笑颜开,接着苏然就领着石小禾去厨房忙活了。 做饭过程中我一度想去厨房帮忙,都被苏然赶了出来,冬羽有些忧愁地小声对我说:“奴才总觉着这家人怪怪的。” “哪里怪?” “是石夫人怪怪的,变脸太快,让人猝不及防,还有他们的儿子,这么长时间莫说露面了,连声音都没听见,别的奴才也说不上来了。”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和我想一块儿去了。 “不是说石小光身体抱恙吗,苏然这个乡野农妇没见过世面,捧高踩低审时度势应该也正常吧,别想那么多,明天一早我们就走。” 一边说家里揭不开锅才卖石小禾的,一边晚餐桌子上大鱼大肉,我们五个人8个菜。没错,就是五个人,那个石小光,就连吃饭都没出房门。 苏然端着一个有我脸大的碗,从饭桌上夹来夹去,填满了冒尖的一盆饭菜,说是给身体抱恙的小光送去。 我和冬羽对视了一眼,相互之间的眼神都在感叹,石小光的胃口还真不小,一个人吃这么多,明人不说暗话,那是我三天的食量。 古代本来就佐料少,平常老百姓更甚,虽说是大鱼大肉,但味道嘛,实在一般,比不得婪音府和太师府大厨做的佳肴,我借口来的路上晕车,没吃几口就放了筷子,只是可能一路奔波太累了,吃了饭没一会儿瞌睡就来了,简单洗漱,直奔苏然准备好的房间和衣就躺了。 躺是躺了,身体是疲倦的,脑子却怎么也睡不着,哪儿哪儿都觉得不踏实。 我像平底锅上的咸鱼一样翻来覆去好几个小时。在睡意要来不来的时候,房间门突然被人很小声地敲响了。 这么晚,狗都睡了,谁会来敲门? 我想当听不见,可是那人相当执着,虽然声音小,却一直一直敲,随后还传来了声音。 “姐姐……我是石小禾,我有急事要告诉你。” 声音很小,声带几乎没有振动那种,听得出来她说话非常小心,像在防备谁。 是石小禾的话,我还是开门吧,万一她真有事呢。 第146章 疯批苏然 我刚把门打开,外面一片漆黑,石小禾举着提着一个小灯笼,火急火燎地拉着我把我往外拖,一边拖一边小声且急迫地说:“姐姐,你快走吧,原来娘把你留在家里是想让你嫁给哥哥,给他当媳妇儿!” “你说什么?” 我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什么叫“嫁给哥哥,给他当媳妇儿”? “晚上我无意间听到娘跟哥哥说给他娶了个媳妇,还是太师家的闺女,还说今晚饭菜里都下了蒙汗药,只是你吃的极少,怕是没有效果,所以明日再想法子把你迷晕,你赶快走吧,否则娘肯定会用尽手段将你留下的。” 石小禾把灯笼往我手里一塞,就把我朝四合院门口的方向推,她人小,我又被动,她汗都急出来了。 苏然脑子有坑吧,所以她傍晚那么热情地叫我留下吃饭睡觉打的是这个主意?她竟然敢对太师府的小姐做这种荒唐事,她不要命了吗? “小禾,等等,和我一起来那个哥哥呢,我得找到他一块儿走。” 我拖住石小禾推我的手,冬羽还不知道在哪间房里睡觉呢,我一个人走了算怎么回事? 等会儿,晚上的饭菜里有蒙汗药,我看冬羽没少吃啊,这会儿怕不是已经睡到天昏地暗了。 石小禾黑亮的瞳孔在黑夜里晶亮,她有些难过地说:“哥哥被迷晕了,娘叫了两个人将他抬了出去,说是要扔进山里面去喂狼,我不知道他被抬去了哪里……。” “扔进……山里……喂狼?” 我猛攥紧石小禾的手腕,声音发紧,难以置信。 “嘶~!”石小禾倒吸一口凉气:“姐姐,你抓疼我了……。” 神志在这一刻清醒过来,忙松开手,有些愧疚:“对不起,小禾……我被吓到了,那个哥哥是我带来的人,我得必须把人带回去,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些,快回屋睡觉吧,我先走了。” 我清楚地看到石小禾颤抖的身体和惊恐的眼神,她的瞳孔猛然变大。 “沈姑娘,这是准备走去哪里呀?” 黑暗中,我身后这尖细的女声兀然响起,我满脑子联想的都是白雪公主的恶毒后妈。 脑子和身体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后脑勺一阵巨疼,人已经失去了意识……。 意识再回来的时候,后脑勺剧痛,朦胧中听见好像有人强压着怒意在吵架。 “你叫我把沈姑娘留下来吃饭住宿竟是要做这种事,她可是靳太师掌上明珠,你不想活我还想活!” “什么太师丞相的,老娘只知道我儿子看上她了,要娶她当老婆!她这次自己走到了咱们的地盘上,就由不得她了,何况她还随身带着这么多金银,等小光和她生米煮成熟饭,怀上了,咱们一家人远走高飞,怀不上就直接把她卖给赖老大。” “赖老大不是带着一家老小逃命去了吗!” “逃什么命啊,那都是假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把妻儿送走了,自己还躲在他那狗窝里边儿呢!一个多月没敢做生意,里面这丫头若是怀不上孩子,正好转给赖老大,让他开个张。” “苏然你他妈就是个疯子,慈母多败儿,小光就是毁在你的手上!” “别把你在宫里学的那一套搬回来对付老娘,老娘给你石家生个儿子就是大大的功臣,小光现在这模样,十里八乡的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还不是得靠非常手段,你要是敢把小光的媳妇儿撬丢了,老娘跟你拼命!” “苏然,她给咱们的钱给小光买三个老婆都够了,你何苦非要打太师千金的主意,要不是她在皇上面前求情,我都活不到今日!” “瞧你这没出息的模样,还不如在围场就被砍了!回来也没用,现在村里除了我们一家人谁知道她是太师千金,她那下人估计早被狼啃光了,现在她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谁叫她那么菩萨心肠,非要挽救那个赔钱货!” 这一男一女的声音似远似近,吵得我头都大了,努力晃动脑袋,恢复神志,才听清楚,吵架的好像是石宽和苏然,外面的天也已经大亮了。 睁开眼,这里还是我晚上睡觉的那个房间,那张床,我侧卧着,两只手都被反绑在了背后,胳膊酸得几乎断掉,两只脚的脚腕也被捆在了一起,嘴里满满当当地塞着一团布料,一点能吐出来的空间都没有。 苏然真的是个疯子,石宽好像还有点理智,但是明显拗不过自己老婆。 苏然提到的赖老大怕不是就是茶棚赖老板,他竟然没跑,还躲在自己家里,合着这赖老大表面上开茶棚,暗地里还做人口买卖的生意! “你这婆娘丧心病狂啊你,你赶紧把沈姑娘给我放喽,否则当心靳太师把我们全家剁碎了喂狼!” “你以为我现在把她放回去,太师就能放过我们一家?昨晚我打她那一棍可不轻,还把他的下人迷晕了扔进了山里,现在把她放回去,太师一样把咱们一家人剁碎了喂狼!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石宽不再说话了,看来确实是在好好掂量苏然的话。 苏然这女人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却能几句话就把石宽拿捏得死死的,让他骑虎难下,估摸着石宽再怎么考虑也只能和自家老婆同流合污。 “娘,求求你放了沈姐姐吧……沈姐姐是个好人。” 石小禾祈求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老娘还没跟你算账呢,还敢求我放了她,那是你哥哥的老婆,放了她,谁嫁给你哥哥,本来以为你这赔钱货还有点作用,领了个兜着钱袋子的黄花大闺女回来,没想到你昨晚竟敢私自放走她,还好老娘发现的早,不然这儿媳妇可就飞走了!赶紧滚去给你哥哥擦身子,三日后的四月初二就是黄道吉日,咱们石家要办喜事喽!” 苏然本来还火冒三丈地责难石小禾,自己却越说越兴奋,最后甚至笑出了声来。 这个女人就是个疯批,比烟花楼的沈烟还疯! 冷静,沈还寒,你一定要冷静,这一次没有应声蛊可以给你召唤,只能靠自己了。 第147章 恩将仇报 出门前还自己告诉自己这次没有流氓没有老虎,就不会有危险,真特么的防不胜防,没想到当初救了石宽一命,今天半路又救石小禾,绕了一大圈子报应到自己身上来了,我特么就是超级大圣母! 我沈还寒对灯发誓要是逃过这一劫,以后哪怕有人死在我面前,我都不会动半点恻隐之心,耶稣来了也不好使,我说的! g立在这儿了,然并卵,现在第一个问题是怎样从石家逃出去。 石家现在基本上就是苏然一个人说了算,就算石小禾有心放了我,她也不敢;而石宽,大概率已经被苏然的三寸不烂之舌给说动了,也不会来放我走;还有个石小光,不知道从哪儿偷看了我一眼,就敢跟她娘要媳妇,多半也是个混蛋。所以,只能靠自己。呵呵,花清流的婚我都敢逃,这小小的农家,我还不信我跑不出去。 好笑的是上次在烟花楼刚跟朱末塞着胸脯保证了以后上厕所都带她一起,这次却偏不能带她,偏就要出事……我是个事精吗?自己都把自己气笑了。 苏然昨晚这一闷棍真是下狠手了啊,我这后脑勺的包起码得有馒头那么大,痛到流泪。 可怜的是我的昨晚本身也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醒了更是不知天日,肚子早就饿得咕咕乱叫了,头痛加上肚子饿加上失去自由,开局天崩啊……。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被人推开了,是石小禾端着一副碗筷走了进来,看脸色像哭过。 “姐姐,我来给你送饭。” 石小禾把碗筷放在了桌子上,眼里都是遮不住的歉意:“姐姐,对不起,昨晚没能帮你离开” “唔唔唔唔……。” 我嘴里塞着布呢妹妹,能不能给我拿开我再和我说话,吃饭不也得用嘴吗? 石小禾走到床前来,拿下了我嘴里的布团,再塞下去,这嘴都不能要了,酸得像是刚借来没安装好似的。 “你也尽力了,但是能不能给我的手松松绑,再捆下去,我的胳膊该坏死截肢了,妹妹你看看我的手是不是颜色都不正常了?” 石小禾听话得往我背后看了看:“是有些发紫,姐姐,那我给你松松。” “谢谢啊。” 虽然知道这件事石小禾没什么责任,但是我和她说话难免不带点情绪,语气有些僵硬。 我挪了挪位置,把后背对着外面,石小禾刚伸出手来,就听见苏然的声音由远至近。 “住手,怎么还想骗我女儿给你松绑,方便你逃跑吗?沈姑娘,我劝你还是省省吧,桃源村十里八乡都是一家人,你是逃不出去的,乖乖地留下来和我儿子成亲,享受男人的滋润,到时候赶你走你恐怕都舍不得。” 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 “苏然,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我爹在朝廷上下,在老百姓眼里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你敢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就该仔细想想后果。” 明知道这个时候逞口舌之快没有用,但还是不死心地想吓吓她。 “哈哈哈哈,后果,能有什么后果,成亲以后,你怀上我们石家的骨肉,太师也得和我们攀亲家。” 她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把脑子烧坏了,想屁吃呢?靳惜绪能把你石家祖坟里的骨灰都给扬了,还攀亲家。 “苏然,我待你们家不薄吧,又是救命,又是塞钱的,你跟我恩将仇报,不怕遭雷劈吗?” 苏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给自己的儿子娶媳妇,有什么错,哪道天雷不长眼敢劈我?再说,凭你救了那杀千刀的命,小光就该与你以身相许,你年纪小,不懂得男人的好,我儿子那可是一表人才,跟了他你不吃亏。” 倒反天罡是吧? 对我以身相许,我呸! 想着想着我真的忍不住呸了苏然一口唾沫。 苏然气急败坏地走上前来一把薅住了我的头发,头皮上一阵火辣辣的痛感侵袭而来。 我被她大力拽到地上,她正对着我的肚子狠狠地踹了两脚,要不是石小禾及时挡了过来,她还能再踹两脚,痛得我脸当场就白了。 “娘,娘,您别踢了,你把姐姐的身子踢坏了,会影响婚礼的,而且踢坏了,万一、万一怀不上孩子,哥哥会生气……。” 虽然石小禾的借口很蹩脚……,但涉及到她家传宗接代的事,苏然还是听劝。 “这赔钱货说得还有几分道理。”苏然嘟囔着,转身对石小禾说:“你赶紧给她喂饭,别让她饿死了,三日之后便拜堂成亲。” 是,我也不会让自己饿死,吃饱了才有力气逃跑,拒绝像烟花楼那样饿了几天活受罪。 “可是娘,姐姐的手颜色真的不太对劲,再不松一松绳子,会有问题吧……。” 石小禾还在帮我向苏然争取给手松绑的权利,苏然一巴掌拍在石小禾的脸上:“她骗你呢,你傻呀!” 石小禾眼圈瞬间红了,愣是捂着脸没哭出来,只是沉默着不说话。 我忍住肚子的剧痛,咬牙切齿地瞪着苏然:“我是不是骗她的,你找个大夫问问不就知道了吗,手臂长时间捆绑,会血液不流通,会坏死,会断!” 也许我的表情异常认真,苏然也有些动摇,绕到我身后看了看,就对石小禾说:“你给她把绳子松一松,但是不准完全松绑,听到没有!” 石小禾依然捂着脸,沉默着点了点头。 苏然满意地扭着并不性感的屁股走出了房门。 苏然离开后,石小禾立刻给我松了松绳子,虽然没有完全松绑,但也好受多了,至少不会坏死了。 “小禾,你的脸……没事吧?” 苏然那一巴掌的声音极具穿透力,下手忒狠了。 石小禾麻木地摇摇头,端起了桌上的碗:“我早就被娘打习惯了,这一巴掌,不算什么,姐姐,你的肚子疼吗,娘踢得可用力了。” 说不疼是假的,但我也摇了摇头:“死不了。” “姐姐,我喂你吃饭吧,你要吃得饱饱的,才能有足够的精力想办法逃跑……。” 第148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石小禾说的没错,吃饱了才有精力去想怎么逃跑,于是我吃得比哪一顿都香,那碗饭菜很快就见了底,她走的时候并没有把布团给我塞回嘴里。 我发现自己这境况和现代社会大学生被拐骗到深山农户家里按头结婚生子是一样一样的啊。 我现在面临的问题是不仅是要逃离石家,还必须要见到赖老大,查我该查的事。两件事搅和到一起就麻烦了,论轻重缓急,还是先逃出去吧……,别想有的没有的。 有些事,我不想,它偏偏还自动找上门来了,下午日落时分,苏然领着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进了房间,我正像一只蚕一样在往床上顾涌,地上实在是太硬。 苏然眉飞色舞地跟黑斗篷介绍着:“这可是个大户人家的千金,我准备着三日后给她和小光办婚礼,婚后若是怀不上孩子,便请您老帮忙把她卖了,今日请您先来掌掌眼。” 那黑斗篷听完苏然的话后,抬手把头上的黑色连帽掀开了来,连帽掀开,我就不顾涌了,那人也直观地看到了我的脸。 “是你!” 此人正是前任茶棚老板赖老大!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他比我反应要大点,紧张地瞻前顾后,到处查看,也不知道在找谁,找了好一通才对满脸茫然的苏然说:“这姑娘背后有高手随侍,你也敢动她?” 苏然反问他:“你说的高手莫不是那个已经被我迷晕后送去山里喂狼的窝囊废?” 窝囊废?苏然说的是冬羽? “我与你说的绝不是同一人,正是她背后之人要杀我全家,石大嫂,你让她嫁给石小光,是嫌石小光命长还是嫌你自己命长了?” 赖老大一句话说的我和苏然各自茫然起来。 我背后的人要杀赖老大全家?我背后是太师府,太师府杀他全家干嘛? 我估计苏然也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但她嘴快,她先说:“这丫头背后不就是太师府吗,我家小光娶了太师府二小姐,就是太师的亲家,太师哪有杀我们的道理?” “什么?”赖老大眼睛瞪得像铜铃,连连后退,指着苏然的鼻子骂道:“她还是太师府二小姐?一个多月前我就见她气质不凡,出手阔绰,没想到竟是太师千金,苏然,你胆子太肥了,什么人都敢绑,你也不看看你那儿子配得上人家吗,你这生意我不做,做不了,你另请高明吧。” 赖老大明显现在才知道我的身份,刚才却说我背后有人要杀他全家,他口中我背后的人就不是太师府咯?又会是谁? 我的脑子里的突然不由得牵起了另外一条线……他私下进行人口买卖,朱末杀的那三个社会青年也曾拐骗过妇女儿童,他说的我背后的人不会是……朱末吧? 我一肚子疑问想问呢,苏然就先上头了:“嘿,你怎么能不做呢,太师千金也是我石家儿媳妇,我自家儿媳想留便留想卖便卖!赖老大,让你来掌个眼,你还先怂了!” 我算看出来了,这个苏然不是胆子大,而是单纯的愚昧无知,脑子里一根筋,一个字“蠢”,蠢到让人无力吐槽,妈呀,我厌蠢症都犯了。 “若不是家里实在青黄不接了,今日我也不会冒险上你这儿来掌眼,结果一掌就掌个狠角色,苏然,我是哪里对不起你,你要如此坑害于我?” 赖老大紧张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也不忘回怼苏然。 本来成竹在胸的苏然被赖老大这一茬接一茬儿的话给说的信心大打折扣,脸上已经有些挂不住了,一时半会没接上话来。 趁这个机会,我也不管自己是什么造型,站起身来,跳到赖老大身边,抓住重点就开问:“赖老板,一个月前,调戏我的那四个人,你认识吧,别说不认识,我听见你们打招呼了,你告诉我,他们那天去茶棚是偶然还是有人安排的……?” 如果有人安排,赖老大一定知道,他们招呼打得太自然,前者后者都做的一种生意,保不齐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最主要的是,茶棚里那么多座位,偏就坐在我们那桌旁边。 赖老大脸上一抹干笑,神色很是慌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到茶棚喝茶何须安排,想喝便喝了。” “你别给我装傻,他们当时虽然点了汤饼和茶水,你满口答应,却什么都没给他们上,后面的人要灭口,他们四个人都死干净了,就剩你了,现在就算你把自己的嘴缝起来,对方也不会放过你的。” 我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只是为了诈赖老大一下,扯到生死上,赖老大的心态瞬间就崩了:“姑奶奶,你都已经猜到了还问我做甚……,程老二,吴老三,还有徐家两兄弟本不用死的……。” 我不知道自己期盼的是哪一种说法,但就在赖老大作肯定回答以后,我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表情逐渐僵硬……。 专门找精神小哥来引我们上钩,用完就灭口也不会有人怀疑半分,可是本不用死,是什么意思? 脑子里千丝万缕,千头万绪,剪不断,理还乱。我甚至没有勇气追问他是什么人做的这种安排,事情似乎已经很明朗了……。 让我找到馥儿,又不让我认出她。这个真馥儿身上绝对还有大秘密,我现在有点怀疑自己把馥儿交给朱末单独照顾到底是对是错。 苏然沉浸在自我怀疑的世界里,没听到我们的对话,好一会儿,才思绪回笼,应该是想通了什么,她扯住赖老大:“赖老大,你看这小姑娘我捆也捆了,也没见她身后有人来寻我算账,想是你多虑了些,今日你且先看看,日后倘若有何后果,我苏然担着。” 她也没说错,这次出门,靳惜绪是清楚的,在他那儿我还挂不上失踪的号;朱末在别院照顾不言;荒婪回婪音府了,估计这会儿还在路上;出门的事没有预告给黎昱,沉奕沉临也指望不上,我背后,现在空无一人,赖老大的确多虑了。 第149章 这次真逃命去了 “你担着?你以为你担得起?你可知道那眉城烟花楼,就因为绑了她,被人一夜之间全给端了!我那俩同胞兄弟现在还下落不明!程老二,吴老三,徐家两兄弟本不用死,被割掉舌头,斩断双手也就罢了,就因为多嘴冒犯了她几句,死状极惨,满身都是窟窿,” 那四个人本不用死,因为色胆包天冒犯了我,所以干脆杀了……。 赖老大说着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画面,还抬手抹了抹眼角。 他知道眉城烟花楼的事,还有点见识,赖老大的同胞兄弟,让我起了那俩把我塞麻袋里的男人,路人也称呼他们为“赖家兄弟”,赖老大说的八成就是他们,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家三兄弟都干着坑蒙拐骗的行当,活该下落不明。 有赖老大这个猪队友助力,我说话都多了几分底气:“苏然,听到没有,还不赶紧把我放了,兴许我还能饶你一条狗命。” 这些恐吓她的话我自己说的再多,都不及第三人说的三言两语,苏然的脸色明显已经不如刚才镇定自若,但听到我说话,还是脖子一梗。 “闭嘴!”苏然皱着眉头冲我吼,烦不胜烦,转而又对赖老大道:“什么烟花楼,桃花楼的,我乡下人未曾听过,我只知道我儿子要娶老婆,天经地义,就是皇上来了我也有理可说,赖老大,你不敢掌眼便算了,我把这生意留给别人做。” 说得可真好啊,皇上来了也有理可说……要是黎昱真来了,他那么暴戾无常的性格,不把你们全村都端了,我沈还寒三个字倒过来写。 “你还说对了,这生意我做不了,不但做不了,我这回还真要逃命去了,遇上你这婆娘,最危险的地方也不安全了。” 赖老大说着就把斗篷连帽又戴了回了头上,整张脸隐没进了帽子里。 “苏然,你有空多给自己和小光烧两柱高香,自求多福吧。” 赖老大说完这句话,自己匆匆开了门,逃也似地跑了,跟后面有鬼追似的。 苏然又喊了赖老大两声,能喊回来就有鬼了。 叫不回赖老大,苏然转过身来紧紧地盯着我,半晌没动静,一看就是在憋着什么坏主意。 一分钟后,苏然扯出一个释然的笑:“沈姑娘,没想到你还真不简单呀,背后之人有如此手段,待你和我儿子成婚,你背后的势力岂不是也可以为我所用,你的人便是我的人,你的权力便是我的权力,我本还愁你没嫁妆呢,眼下倒是不用愁了。” 我翻了一个特别正规的白眼,已转过身去,跳了几步坐上床沿,已无力吐槽。 苏然脑子里装的什么陈年老翔,真是神一般的逻辑……石宽和赖老大的话她只捡自己想听的听,逻辑自洽的本事让我叹为观止。屁本事没有,胃口还不小,上帝,来一道天雷劈死她吧! “那不如我把整个太师府都送给你当嫁妆,再让我爹重新给石宽谋个一官半职怎么样?” 极具讽刺意味的话从我嘴里说出,苏然的奇葩脑回路却一点没听出来,还沾沾自喜:“我听闻你家还有个男丁,太师府怕是财产大都归男丁所有,你又能分得几成,还是叫你爹给当家的和小光在内庭谋个一官半职更妥当,最好是能管理国库的官职,啧啧,咱们石家不就祖坟冒青烟,发了吗!” 苏然说到最后,眼睛都冒红光了,就跟西聆国库的大门已经向她打开了似的。 她真的该挂个精神科的专家号……。 我呵呵两声,收住脸上的所有表情:“苏然,你现在就回房间去,枕头垫高一点,躺上去,做梦吧,梦里啥都有。” 还管理国库的官职,我干脆封你当太后得了,皇上都得管你叫“娘”。 苏然这回听出来我话里有话了,眼里的红光也收了收,双手叉腰,满是不屑:“好你个死丫头,敢挖苦我!哼,任凭你现在牙尖嘴利,最后还得和小光拜堂成亲,被小光睡,还得在小光身下承欢,你生是我们石家的人,死是我们石家的鬼!” “睡你大爷!借赖老大一句话送给你,你也配!” 这女人怎么张口闭口的黄色废料,素质教育任重而道远啊! 不等苏然说话,我就冲着外面高喊:“石宽!你老婆是个疯子,你就这么放任她干错事吗!我不求你知恩图报,只希望你不要忘恩负义,放了我,一切都还有回转的余地,否则后果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清楚!” 刚才我就看到间房门外有一撇石宽的衣角,怂货!动了不该动的念头,又不敢在我眼前露面,站在房门外偷听偷看个什么劲儿? 我吼完以后,外面的人脚步凌乱地跑走了,早知道他胆子只有米粒大小,连个女人都降不住。 “你以为那杀千刀的还敢管你吗,废什么话呀,我现在就去找其他牙人,万一你怀不上,可不能栽到我手上,那就亏大了。” 苏然瞪了我一眼,又在我脸上摸了两把,自言自语般:“这大户人家的小姐皮肤果然不一样,细腻顺滑,小光必定爱不释手,能嫁给我的宝贝儿子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小光的活儿好着呢,被睡一次你就知道有多幸福啦,呵呵。” 我的耳朵受到了重度污染,给我来一百包去污粉! “你怎么知道石小光活儿好,你被睡过啊?” 我冷冷地看着苏然,本意也是图个口舌之快,哪句脏逮着哪句说,没想到我这话一出口,苏然的脸居然一阵红一阵白的,有种被揭穿秘密后的难堪。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打得我头晕目眩,比靳惜绪当时那一巴掌狠多了。 “胡说些什么!你就给老娘在这儿好好地呆着,等着三日后当新娘子吧!”苏然说完,一肚子气地摔门出去了。 被扇巴掌的眩晕感好一会儿才过去,但回忆起苏然刚才的表情和脸色,我觉得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第150章 人形物体 好大一个深渊炸弹般的八卦!这事石宽知道吗,石小禾知道吗? 不行,容我消化消化…… 八卦消化得差不多了,脑子里跟着盘出了一个简单的逃跑计划,我觉得苏然又不是什么专业的绑匪头子,从她手底下跑出去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傍晚,石小禾来给我喂了晚饭,也是光盘行动,一粒米都不剩,苏然一直双手叉腰在门口监督着,吃完饭,苏然不知道哪根筋不对,重新把布团塞进了我的嘴里。 “哎呀!” 眼看着石小禾要把碗端走,我跳下床假装崴脚,一头撞在了她身上,石小禾一个踉跄,手里的碗筷跟着就飞了出去,“哗啦”一声,瓷片飞溅,摔得稀碎。 其中有一块就飞到了我的脚边,我作势摔倒,用背后的手迅速捡起了瓷片悄悄地藏在手心。 “嗨!石小禾你这个赔钱货,怎么连个碗也端不好,这个家要你有何用!” 苏然根本没注意我崴脚撞到石小禾,注意力都放在了石小禾打碎碗上面,骂骂咧咧地就要对她动巴掌。 石小禾几乎是本能地抱着自己的头,身子发抖,声声祈求:“娘,别打我别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会再犯了!” 石小禾被我撞到,她自己是知道的,为什么不把我推出来当靶子? 无论石小禾怎么认错,苏然的巴掌还是一秒不犹豫地扇了过去,接连两巴掌,虽然没打到石小禾的脸上,却也拍在了太阳穴上,我看见石小禾抱着脑袋,晕晕乎乎地瘫坐在地。 苏然泄愤完,一脚踢到石小禾的大腿上又指着我:“赶紧给我收拾干净,再好好给她检查一下,若是叫瓷片伤到你未来嫂子,老娘跟你没完!” 她是叫石小禾检查我的身体吗,我怎么觉得她像有所觉察,想叫石小禾检查我有没有藏东西呢? 石小禾晕了好一阵,才轻轻地点了点头,生无可恋地跪在地上一点点地开始收拾瓷碗碎片,碗碎得厉害,很多碎片不过指甲盖大小,她捡了好久,苏然就像个母夜叉一样钉在门口,看着石小禾收拾。 地上的碎片收拾完后,石小禾又起身转着圈给我检查起身体来,转到我背后时,猝不及防地拿走了我手里藏的瓷片,我的背脊一阵僵硬,她又迅速行我手里塞了另一块瓷片。 “姐姐这块锋利些。” 石小禾压着嗓音语速极快地说了一句话就揣着瓷器碎片出去了。 她知道我的意图,她这么点大都知道我的意图,苏然呢? 管不了那么多了,行不行也要试过才知道,不能每次遇到危险都指望有人来救,我好手好脚的又不是残废。 餐后,苏然又指挥石小禾帮我洗漱。入夜我硬撑着沉重的眼皮,不敢睡,等到半夜外面完全没有声响时,我亮出了手里的瓷片,翻来覆去好几轮才找好割绳子的角度,真心怕一会儿绳子没割断,给自己整出个“割腕自杀”。 业务不熟练,动作极其僵硬,进度极其缓慢,在这个过程中,还是难免割到手的其他位置,大概半个多小时过去了,手腕一松,心头大喜,绳子终于断了! 再看我这左手,被误伤出了好几处细小的伤口,万幸的是没割到大动脉。 接着我就拿掉塞了满嘴的布团,又解开了小腿的麻绳,摸了一摸,苏然果然没发现我藏在靴子里的匕首,还有石灰粉,蒙汗药。 这会儿可不敢耽搁,稍微活动了一下四肢,就准备开溜。 估计苏然是看我手脚都被绑着,不可能跑的掉,就没给门挂锁,这房间门轻易就推开了,外面乌漆麻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偶尔传来蛐蛐的叫声。我只能凭着记忆中的路线一路摸到石家的大门。 好不容易蚂蚁漫步才在黑夜中看到了垂花门的轮廓,我就知道离大宅门不远了。 心里顿时喜不胜收,仿佛看到自由就在眼前! 摸黑又走了几步,脑门却突然撞上了一堵墙,一堵不那么硬的墙,不对,我记得垂花门后面没有别的墙壁啊。 伸手过去试探,竟然触碰到了一堵带着温度的“肉墙”,吓得我迅速把手收了回来,这里有个人! “媳妇儿……嘿嘿……。” 一个口齿不清的男人咕哝着说话的声音从我的头顶直杀进我的耳朵,在这浓浓的夜色中显得诡异无比。 我往后猛退几步,只见前方三四米处,立着一道长宽均有九尺的黑色轮廓,有头,有手,有腿,这是……是个人……至少是个人形的东西。 “媳妇儿……嘿嘿,嘿嘿。” 又是同样的话语,这次这个声音显得有些兴奋。 这玩意儿是个啥啊? 石宽家里闹鬼! 我拼命捂住就要本能尖叫的嘴,硬生生地把这声尖叫咽进了肚子里。 只见那人形物体突然迈着沉重的步伐身形不稳地一步一步朝我走来,我下意识地跟随他的节奏一步一步地后退,根本不敢直面这个庞然大物。 “媳妇儿……又见着媳妇儿了……。” “你别过来!” 我很想喝止他,又不敢放大音量,说出来的话没有任何杀伤力,那人形物体依然步步逼近。 “嘿嘿,媳妇儿,别走……娘说成亲前三日不能见面,叫我今夜在院中等你,可以偷偷看一眼,果真瞧见了……嘿嘿。” 娘?成亲? 他是石宽夫妇的大儿子,石小光! 我说怎么一直没看见过苏然口中的宝贝儿子,就这么个正方形连话都说不清楚的玩意儿让人看见不是闹笑话吗? 昨天下午那声巨响怕不是石小光摔下床的动静,苏然扶不动他所以又叫了石宽过去,两个人出来以后才会一头汗水。 “石小光!”这下我顾不得会被人发现的风险,大喝一声:“你站住!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石小光全程都诡异地笑着,我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依然拖着笨重的身体朝我亦步亦趋。 “媳妇好漂亮……比娘漂亮……媳妇,抱抱……。” 这家伙的脑子明显不正常啊! “抱你大爷啊抱!” 我再次后退几步,都准备掏刀了,人形物体却突然停止不动,直直地看着我背后,又是口齿不清地开口:“娘……。” 第151章 她不是不识字吗 什么? 我正要分辨他喊娘是什么意思的时候,身后苏然尖细的声音蓦然响起,差点吓得我原地弹起来。 “我还不知道,原来沈姑娘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见未来相公,竟自行割断绳子来院中与小光私会。” 我转身过去,只见苏然披头散发,提着一个大大的灯笼,眼眶里充满了红血丝,乍一看,跟电影里的女鬼似的。 “沈姑娘不知道么,成亲前三日新人见面,家宅不宁,石小禾,带你哥哥回房去,杀千刀的,将沈姑娘也请回房吧。” 苏然没睡,石小禾没睡,石宽也没睡,合着早在这儿等着我上钩呢。 借着苏然手里的灯笼,我才勉强看清了石小光的庐山真面目。 石小光的脸上都爬满了肥胖纹,手如熊掌般肥厚,手指短粗似蛆,五官像十字路口出车祸似的挤在一起,看不出模样,下巴和脖子紧紧相连,没有一丝缝隙,一身衣服又宽又大,腰绳松松地系着。 此时,石小光正咧着嘴,一双下三白色眯眯地在我身上下打探,看得我浑身发毛。 “哥哥,回房去吧,我送你回房。” 石小禾拖着石小光跟她身子一边粗的手臂,努力把他往另外的方向带,使了吃奶的劲儿,也没能让他挪动半步,苏然一个眼神杀过去,石小光才勉强跟着石小禾动了起来,临走前还依依不舍地丢下一句话:“媳妇儿……我等着娶你……嘿嘿……。” 呕~ 我当场反胃,前三天吃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难怪十里八乡的姑娘都不愿意嫁给石小光,就这怪物,哪个姑娘眼睛瞎了能看上他! 石小光前脚走,石宽后脚就一言不发地拽着我的手臂把我硬拖回了房间,把我的手脚又捆了起来,这一天在这个点儿,终于又见到了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我疯狂顾涌,冲石宽大喊:“石宽,你胆大包天,快把我放了!” 石宽脸色异常难看,不乏愧疚:“苏然做了错事,我们已经回不了头了,沈姑娘,是我石家对不起你,既然你如此好心肠,那便好人做到底罢,你嫁给小光,我们家不会亏待你的。” “石宽,你特么被你老婆洗脑了吗,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我爹非把你碎尸万段不可!” 好人做到底就特么要嫁给你儿子,神一般的脑回路啊! 石宽这一刻像是吃了秤砣,脖子一梗,心一横,底气十足地说:“沈姑娘人美心善能与小光给石家留个后,即便靳太师将我碎尸万段我也认了!” “给石家留后?”我想到了傍晚的那个发现,突然哈哈哈大笑起来:“你老婆和你儿子不是……。” 我话只说了一半,被房外苏然的声音强行打断:“杀千刀的,你跟她废什么话,把她的嘴给我堵住,莫叫她影响老娘睡觉!” 石宽得了老婆的令,一秒不犹豫,抓起床上的布一股脑地塞进了我的嘴里,攻击苏然的话最终没能说出来。 “唔唔唔唔!” 现在任何的发声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石宽头也不回地关门消失了。 行,石宽你真行啊! 怒踹一脚墙壁,震得我腿疼了好久。 第一次逃跑计划宣告失败,沈还寒,冷静,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第二天,我装死,闭着眼睛缩在床上,不肯洗漱不肯吃饭,苏然和石宽就掰着我的头给我灌盐水,像填鸭一样灌饭菜,她说小光点名要的老婆必须要干干净净,精精神神地拜堂。 昨晚之前我以为石宽也许良心未泯,虽然没胆子放了我,但至少没有给苏然当帮凶,昨晚以后,我彻底看穿了这个卑鄙小人! 这几天第一次流眼泪不是因为委屈,而是被饭菜呛的,差点没把我呛死,真把我当烤鸭店的鸭子了! 石宽和苏然有了从我和冬羽身上搜刮出来的钱,也不出去劳作了,就呆在家里好吃懒做,食材都是花钱请人送货上门的,甚至还让人送来了结婚用品,喜服凤冠,两口子绝不出门一步,轮流监视我。 今天给我吃饭的碗也换成了摔不坏的木制品。 石小禾来到房里,淌着泪给我道歉,她说她娘早就看见了我藏瓷片的动作,也看到她给我换瓷片,专门引了哥哥在院子里守株待兔,这两天她已经道歉几百次了。 再说她那哥哥石小光,在我眼里就是一个怪物,丑且病态肥胖,精神还不正常,就这么个玩意儿,苏然还把他当心肝宝贝呢,还和这心肝宝贝做苟且之事……。 石小禾抹了一把眼泪,说:“姐姐,你不要恨哥哥,其实哥哥本来不是这样的……,他不应该变成这样……。哥哥幼时聪慧,还上过私塾,可是十五岁那年患了风寒,高烧不退,爹爹在玉兰围场没能回来,娘一个人在照顾襁褓中的我,未能及时送哥哥去看大夫,后来哥哥就糊涂了,娘亲认为是因我的存在,耽搁了哥哥的病情,她自责,但也恨我恨爹爹,加之爹爹驯马之时被马踢伤后失去了生育能力,娘从此便对哥哥无比溺爱,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足不出户,渐渐的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这就是石宽说的石小光是毁在苏然手上,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对,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苏然的错,她的自责让她心理发生了病态的变化,甚至是变态,她现在的脑回路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 “唔唔唔唔……。”嘴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让我说不出话,只能发出一些单音。 我本来很同情石小禾,真的,但当石小禾说出下一句话时,我对她的同情荡然无存。 “沈姐姐你能做小禾的嫂子,小禾也很开心,姐姐救了爹爹的命,还让我避开了青楼那种地方,姐姐善良又漂亮,哥哥娶了你,真是天大的福分。” 握草,石小禾这说的是什么话?她是被苏然传染了神经病还是被苏然附身了? 她没注意到我脸色的变化,还自顾自地说:“姐姐还会绣荷包呢,我看到姐姐绣的荷包了,上面还有个‘禾’字,是姐姐的乳名吗?” 她说什么!! 第151章 把这家人锁死 石小禾这话一出口,我顿感晴天霹雳!她不是说她不识字吗? 这下她终于注意到了我的表情,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不可置信地盯着她,她还一脸焦急地想解释什么,似乎又沉思了一下,最终没有解释只字片语。 而那稚嫩的面容在一秒之内浮上了一层冰霜,声音也沁出了寒意。 “装得太累了,不想装了,姐姐,其实,我识字。” 石小禾态度变化之快,让我猝不及防,我的五官都僵住了,眼睛也忘了眨。整个人像条被雷劈了的蚕,蜷缩着愣在了床上。 “沈姐姐,我还识得几个字,自然知道那封是自己的卖身契,也知道落仙苑是青楼,我不想被卖入青楼啊,娘说只要哥哥能娶上媳妇,我就不用去青楼了,所以我趴在地上等,希望能等到一个人傻钱多的姐姐来做我的嫂子,路过的人都对我避之如瘟疫,只有沈姐姐你停下来了,给我喂了饼,还撕了卖身契送我回家。”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冷漠的无情,和初见时那懵懂无知的语气天差地别。 这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应该有的表情和心机?我仿佛听见自己的心在这一刻碎成了一片一片的,捡都捡不起来。 我不理解也不能接受她这种心态,她完全可以在送信途中逃走啊。 她完全看出了我眼里的疑惑,对着我歪着头一副天真样:“姐姐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在送信途中跑掉?我身无分文,跑掉也活不了,倒不如替哥哥择一位善良的嫂嫂回家,以后便不会再饿肚子,受爹娘的毒打了。” 石小禾的语气是和年龄极不相符的成熟,好像一个成年人的灵魂被困在了小孩的身体里面,听得我浑身打颤。 “卖身契的信封本没有那般容易破裂,是我撕破的……,我没想到姐姐竟会是爹爹的救命恩人,就这样理所应当地进了我家的门,请你进门比想象中还要简单,可是既然进来了,就想别出去了,乖乖地做我的嫂子吧,姐姐你是个好人,往后,不可以这样轻信他人了哦。” 石小禾淡淡地笑着,把我碎成片的心脏又狠狠地碾压了一遍,这一次直接碎成了渣。 两天前,在我们的马车前,她不可置信地问我:姐姐,你骗我,爹爹怎么可能把我卖给青楼呢;在这个家里,她眨巴着俏丽的大眼睛,天真无邪地对我说:姐姐留下吧,我做菜可好吃了,姐姐一定要尝尝我的手艺;现在她满眼算计地在我面前撕下假面具说:姐姐,其实我识字。 呵呵,我真笑了,谁能想到她天真无邪的外表之下,隐藏的是这样一副面孔,冬羽说石家怪怪的,我还不以为然,盲目的自信害死了冬羽,也害了自己。 她说的对,不能再轻信他人了。确实不能了,好像谁都能把我玩弄于股掌之中。段冷玉是这样,靳若棉是这样,荒婪是这样,就连眼前的石小禾也是这样。 可是,石小禾只有十岁啊,她怎么可以成长成这个样子,苏然会毁了她的,不对,苏然已经把她毁了。 石小禾看着我出神的眼睛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姐姐好坚强呀,即便是这样都不流一滴眼泪,姐姐现在不应该已经哭得梨花带雨了吗,难道姐姐已经完全做好要当新娘子的准备了吗?” 我想说话,却说不出来,石小禾看出来了,伸手拿掉了我嘴里的布,我喘了两口粗气质问她。 “当你大爷的新娘!放任我藏瓷片割断绳子逃跑是你们猫捉老鼠的小游戏?刚才进门还声泪俱下地给我道歉,妹妹,没看出来你戏不错啊。” “哥哥想见未来嫂嫂嘛,娘说了成亲前三日见面家宅不宁,新人不安。哥哥不能主动见嫂嫂,那便只有想法子让嫂嫂主动见哥哥,娘说了,若是有何祸事,便只报应在姐姐一人身上。” 听君一席话,让我眼前一黑又一黑。沈还寒啊沈还寒,你竟然会被这家乡野农户玩儿得团团转。 明明有前车之鉴,我为什么会没有意识到同为一家人,上梁都不正了,下梁又怎么可能不长歪?石小禾这三观简直歪的没边了。 可笑的是,我还以为石小禾能出淤泥而不染。这一家人一定要给我狠狠地锁死,千万不能流入市场,为祸人间! “妹妹听姐姐一句劝,远离原生家庭,享受幸福人生,你的三观已经歪了,现在纠正还不晚,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说完我就想给自己一巴掌,跟她说这么多干什么,原生家庭的影响不可估量,她恐怕再也改不掉了。 在我预料之内,她不为所动,说出的每句话都无比刺耳:“三观是什么?我为何要离开我的家庭,爹娘养育我和哥哥不容易,哥哥还要给石家传宗接代,我还要照顾哥哥和小侄子呢,我长大以后要嫁人,哥哥和小侄子会是我唯一的后盾,唯一的家人。” 我真服了……这种家庭还传宗接代干什么,继承家里的锅碗瓢盆吗!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古人诚不欺我也,你俩再单独锁死好吧! “小禾,我拜托你清醒一点,你们用这种方式强迫我嫁给你哥哥是不对的,你们这是在犯罪!我是一个人不是一件货物,如果多年后的长大的你在某一天也遇到我这种情况你难道会心甘情愿接受这种安排吗?” 我又试图对她道德绑架,希望她能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可这些话越说越觉得自己很蠢。 “沈姐姐,我不会遇到与你相同的情况,因为我并非人傻钱多之人,更不善良。” 好的,谢谢,有被冒犯到。 “这两日我也玩儿够了,还有两日便是大婚,姐姐且好好休息吧,不要再想着逃跑了,你是跑不出桃源村的。” 石小禾把我的嘴塞上就离开了,她的脸上再也不见天真无邪,都是满满的狡黠和刁滑。 我从床上坐起,很想对着房外无能狂怒,可惜嘴被塞住,只能在心里画圈圈诅咒他们:石小禾,石宽,苏然,石小光你们一家子混蛋——! 我和神明画押,神明骂我傻叉……,我现在站在地上就是一根给世界的中指。命运何至于伤害我至此啊……。 现在,我唯一的帮手也亲手撕开了自己的假面具,难道就这样认命了吗? 不,我还有底牌,虽然我没有杀过人,但我不介意在婚礼当天杀一次人……。 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是沈还寒,我是钮祜禄·还寒。 第152章 婚礼前一天 婚礼前一天,石家就忙活开了,把整个院子布置得喜气洋洋,贴满了大红色的喜字,挂上了大红灯笼,摆上了鸳鸯蜡烛,还有四处可见的红绸。 下午还是我这间房,石宽把我扭到一边坐着,苏然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两个白发老奶奶,一个往床上铺鸳鸯被,一个端着一盆花生红枣桂圆莲子床上撒,我知道,这玩意儿寓意“早生贵子”。 桃源村的其他村民听说石家的傻儿子即将迎娶新妇,一个个也都坐不住了,三五成群地跟随着两个老奶奶来到了石家,现在都围在房间外面盯着里面看热闹,目光聚焦的地方当然就是被五花大绑的我。 “这姑娘怎么看着眼熟呢,好像是两日前同石小禾一道进村那位。” “我看着也像是两日前的那位,没想到她竟会是石家的儿媳妇。” “石小光这么好命,能娶上这么漂亮的老婆?这姑娘能是主动嫁给他的?我怎么不太相信呢?” “被捆成这副样子,不会是石家将人绑了要强娶吧?” 村民们眼里一个赛一个的疑惑,男性村民的语气里也不乏嫉妒,眼看着真相就快被人盘出来了,苏然面不改色地面对外面几十号人扯谎说:“各位老乡,我家儿媳妇患有失心疯,时不时的会发病,所以家中有外人来访便事先捆了起来,怕伤着各位父老乡亲。” 石宽抓紧时间附和道:“苏然说的是啊。” “是啊,姐姐发病起来可吓人了,所以才会这样绑着。” 石小禾也紧跟着证实了她娘的话。 村民们释然地点点头,仿佛在说“原来如此”,两位老奶奶也才褪去疑惑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好一个“失心疯”,来了古代以后失心疯三个字跟长在我身上似的。 我拼命朝村民们摇头,眼里几乎射出怒火来,站前头的几个村民看见了问苏然:“石大嫂,你这儿一直媳妇摇头是什么意思?” 苏然呵呵地笑着,像个慈母一般抚摸着我的背:“任谁被绑着也不好受,自然会反应大些,为了避免她发病伤人,也只得出此下策了。” “哦~” 村民们拉长音,这次彻底认同了苏然的借口,有几个又低声交头接耳起来。 “难怪石小光能娶到这么漂亮的老婆,原来有失心疯啊。” “姑娘家若不是有这样那样的毛病,谁会这么不长眼会嫁给石家的傻子,不过我看就算是失心疯,石小光也是捡到宝了,配他,绰绰有余。” “就是就是……退一万步说,即便真是强掳来的也不关咱们的事。” 村民们讨论的声音不大,但也足够房里的我们听到了,一口一个傻子,苏然听得脸色发青,但碍于面子,她也只能忍下这一口气转身“和善”地跟我介绍起来。 “儿媳妇呀,这两位好命婆是我们桃源村里成婚时间最长的,她们家中夫妻恩爱,有儿有女,家庭和睦,由她们来安床,代表日后你与小光也同样夫妻恩爱,家庭和睦。” 我生理心理都犯恶心!谁特么跟你那个极品儿子夫妻恩爱,家庭和睦!这一家子神经病简直就是精神污染啊! 没人在意我的反应,我就是把头摇掉都能被苏然的三寸不烂之舌给掩饰过去。另一边床铺旁,两位好命婆已经开始她们的工作了。 “铺床铺床,喜气洋洋,一铺鸳鸯戏水,二铺龙凤呈祥,三铺鱼水合欢,四铺恩爱情长,五铺早生贵子,六铺儿孙满堂,七铺百年好合,八铺地久天长,九铺家庭和美,十铺前途辉煌!” 苍老的声音念着吉利话,把喜果往床上抛洒,她们每抛一次,我的心就跟着颤抖一下,每一句吉祥话出口,都狠狠地扎在我的脑子里和心里,让我喘不过气来,一度呼吸停滞,恨不得当场断气。 好命婆的工作完成了收了苏然的大红包开心得合不拢嘴,露出了光秃秃的牙床。 苏然又从人群里领了个小男孩出来,交代了两句,男孩就跳上床去打起滚来。 一边滚还一边说:“滚床滚床,儿孙满堂。”云云。 这期间,有好打听的村民问苏然话。 “诶,石嫂子,你这儿媳妇是哪家的闺女,不是咱们村的吧?” 说起我的出身,苏然的背脊挺得格外的直,有些傲慢地回答:“自然不是,咱们村里哪家哪户能养的出来这般水灵的闺女,她是京都来的,她爹啊可是京都朝廷的大官,别的得保密。” 苏然前面的话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这句话,让房外整个村民圈都炸开了! “内庭官员的女儿!苏然你们还能内庭官员结上亲家?” “石嫂子你吹牛吧,大官的女儿能瞧得上小光,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前几个月去过一趟京都,倒是听说过靳太师家有这么一个女儿,患有失心疯,不会是靳太师的女儿吧。” “难道是真的?石小光当真能娶上内庭官员家的小姐?” “石宽在围场驯马眼界宽了,能结识太师,自然能为石小光娶上一个体面的媳妇。” “看来石家的福气在后头呢,石嫂子日后石宽若是在京都当了大官,可不能忘了老乡们呀。” 村民们越说越离谱,可苏然越听越开心,鼻孔朝天,似乎非常享受这种被恭维的感觉,就连石宽都发出了低低的笑声,他是不是忘了自己差点被黎昱杀了的事,开始沉浸式幻想自己有朝一日能踩着我进宫当大官。 苏然笑得合不拢嘴,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给她一双翅膀她能当场飞起来:“呵呵呵,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等我们石家飞黄腾达了,必定忘不了大家。” 我皱眉闭眼,深呼吸,没关系,沈还寒,忍为高,一定要沉住气,才有机会反击。 说话期间那男孩也滚完了床,苏然给了一个大红包后,男孩给苏然鞠了一躬,就没进了人群里。 今天正好村民几乎都在这儿,苏然就把喜帖都发了出去,她说虽然婚事匆忙,但该有的礼数一样也不能少,喜笑颜开地邀请乡亲们明日来吃喜酒。 村民们满口答应,留下一屋子祝福,三三两两地离开了石家大院。 热闹的石家很快就安静了下来,苏然送走客人以后,又示威般来到我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好儿媳,你看看,这些都是为你和小光准备的,感动吗,我这个做婆婆的好些年没有这般操心了,这间房今日你可不能睡了,晚上就去隔壁房间歇息吧。” 第153章 想通了 石小禾干了一件对石家来说“天大的好事”,在苏然面前还是摆脱不了赔钱货这个称号,我觉得她可恨,但又觉得她很可怜。 我眨巴着眼睛,对苏然示意有话要说,苏然皱了皱眉,把我嘴里的布取了出来。我努力压制住体内的洪荒之力,忍住了不破口大骂,带着感激和尊敬,甜甜地对她说了一声:“谢谢娘。” 呕,说完这句,我自己都反胃。 石宽,苏然,石小禾听到我这话,无一不露出浓浓的震惊之色。 苏然瞪大了眼睛,满脸疑云:“你叫我什么?” 我扬起大大的笑脸,强忍着内心的不适,再次甜甜地叫了一声:“娘。”然后抬头对石宽又叫了一声:“爹”,最后对着石小禾喊了一声:“小禾妹妹。” 脸上笑嘻嘻,心里mnp,去你大爷的爹娘妹妹。 没人应答我,苏然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肉眼可见的喜上眉梢,开心地“诶”了一声,然后快步走上前来推了石宽一把:“儿媳妇叫你爹呢,你发什么呆啊。” 石宽这才有所反应:“啊?什么,谁叫我爹了?” 苏然狠狠地剜了石宽一眼:“还有谁,当然是小光的老婆,你的儿媳妇啦,儿媳妇方才叫你爹了,你怎的不应答?” 石宽微微低头盯着我,万分不敢相信,但还是应了一声:“诶!” 苏然左手叉腰,右手拎着手绢,自我开心了好一会儿,似乎才想起来追究我态度极速的变化。 “沈姑娘,这是突然之间想通了?” 我虽笑着,却不达眼底:“不是突然之间,是昨天深思熟虑了一整晚,既然我也跑不出去,不如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女孩子最终都是要嫁人的,嫁给谁不是嫁呢。” “这就对了嘛,咱们女人最重要的,就是找个好婆家,早些想通不就好了,今日之前你又是逃跑又是赌气的,白挨棍子和巴掌了,岂不是白白受罪吗。” 苏然还真会顺杆爬啊,岂止棍子和巴掌,我的肚子还挨了她两脚,这几笔账我都记着。 “今天看到娘为了我和小光的婚事忙里忙外的,把家里布置得这么妥帖,我非常感动,只是很愧疚,因为前两天太任性,让爹娘担心了,今天才没能帮上忙。” 胡话我张口就来,就像当初骗花清流一样,又有些不一样,至少花清流好看多金真心,而石小光……算了,不能想,越想越反胃。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苏然抖了抖手绢,声音里都是浓浓的笑意:“只要沈姑娘能想通,我和你爹啊,就不担心了,放心吧,好儿媳,我们石家拿你当宝贝呢,绝对不会亏待你的,日后小光若是敢欺负你,爹娘决不偏袒他,是吧,当家的?” 石宽也没让话掉地上,只是语气没什么底气:“对,你娘说得极是,石家绝不会亏待于你,只是……沈姑娘,你当真想通了?” 我肯定地点点头,特别真诚地回答他:“真的想通了,桃源村人杰地灵,风景秀美,嫁到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还有疼我和小光的爹娘,怎么着我都不亏。” 穿越一场,老是挑战我的演技,这是要让我去考中戏上戏的节奏? “那靳太师那边……。”石宽思来想去,还是说出了他的顾虑。 “放心吧,如果您二老放心,我可以今天写信给我爹,告诉他我成亲的事,如果你们不放心,那就等成亲之后我直接带小光回去见我爹,他老人家疼我,不会有什么意见的,到时候再给小光谋个一官半职的,咱们一家人在京都就立稳脚跟了。” 为了让他们明天不绑我的手脚,不塞我的嘴,为了明天能顺利逃脱,今天这区区几句话好听的话算什么,我还能说的更恶心。 “沈姑娘,你能这样想那便太好了,也不枉我们如此费尽心力诚心劝导于你,明日便要拜堂,今日就不写信了,待回门之日,你们夫妻二人直接回去太师府更好妥当。” 石宽释然一笑,看样子是真的放宽心了。 “怎的还叫沈姑娘呢,是时候改口啦,快,把绳子给儿媳妇解开,老这么绑着对身子有损,耽误我抱孙子。” 苏然又急吼吼地指挥石宽给我松绑,一直在房间阴影处没吭声的石小禾突然发声制止。 “不能松绑!” “你这个死丫头说什么呢,这是你嫂子,绑了两日了,明日新娘子走路一瘸一拐的,让人看了笑话去,你这是什么态度?什么眼神?” 石小禾的话苏然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和石宽一起三下五除二就把我手脚上的绳子给解开了来。 背在身后两天两夜的手终于重获了自由,四十八小时保持一个姿势的手臂现在就算松开了,也抬不起来。 “唉,你说你这个丫头,这两日也受苦了,娘给你揉揉。” 苏然见状像个老妈子一样心疼地给我揉揉肩,揉揉手臂,手腕。当她粗糙的皮肤碰到我的皮肤时,我的鸡皮疙瘩一层又一层地往外冒。 “谢谢娘,手臂疼死了。” 我也主动地活动着臂膀和小腿,做好复健,明天成败在此一举。 石小禾不死心地往前踱了两步,卖力劝说:“娘,不能解开,她会逃跑的!” 石小禾两天前才说:姐姐,要吃饱,吃饱了才有精力想办法逃跑。现在她苦大仇深地跟她娘说:不能解开,她会逃跑的。 不得不承认,她的戏比我好,但比起靳若棉,中间还差一百个我,毕竟年龄小,演技的持久性不行。 “小禾妹妹怎么能这样想我呢,我真的已经想通了,我不会跑的,明天一定乖乖拜堂,娘,看来小禾妹妹对我的误解很深呀,要不您还是把我绑上吧,免得小禾妹妹不开心。” 装绿茶,谁不会? 石小光是苏然的心头肉,能给石家传宗接代的儿媳妇自然也是心头肉,石小禾这局完败。 见我这副委屈样,苏然立刻就不高兴了,冲着石小禾就是一顿好骂:“闭嘴!跑跑跑,跑什么跑,绳子解开这么会儿了,她跑了吗?死丫头你最好客气点,别给你嫂子找气受,她气坏了身子,怀不上孩子,有你好看的。” 第154章 宫心计 石小禾被骂得不敢还嘴,气鼓鼓地瞪着我。 石宽夫妇多少有点被我的变化冲昏了头脑,石小禾的考虑是正确的,但是我今天又的确不会跑,今天即使有幸跑了出去,万一再被抓回来,明天同样要面临拜堂成亲,把我捆上再拜堂我就被动了,现在我要化被动为主动。 “娘,您别骂小禾妹妹了,她也是为了小光好,为了这个家好。” 我强忍厌恶,装作亲昵地拉起苏然的手,替石小禾说情。 苏三现在看石小禾更不顺眼了,横了石小禾一眼,慈爱地拍着我的手背:“看看你嫂子,多懂事,哪像你,哥哥嫂子要成亲了,一天到晚还哭丧着脸,连句漂亮话都不会说。” 这点我倒是能理解石小禾,任谁背了石小光这么个拖油瓶哥哥在身上也笑不出来,还有这奇葩的妈,懦弱的爹,绿茶的嫂子,破碎的她,单押技能get。 想想我也是有病,在农户家里和另外三个神经病玩儿上宫心计了。 这回石宽也来劲了,冲石小禾喊:“死丫头还不快去生火做饭,一天到晚傻愣愣的,要是饿着你嫂子,非关你个两日两夜的禁闭不可。” 说到关禁闭的时候,石小禾有些不由自主地战栗,然后不服气地跺了跺脚,给了我一记眼刀子,转身往外面厨房的方向走去。 苏然继续体贴地给我捏捏肩颈,手臂,小腿,一边按摩一边说:“乖儿媳啊,小禾那赔钱货不懂事,她也是担心小光,毕竟是亲兄妹,你莫与她一般见识,今夜委屈你先同那赔钱货同眠,明日拜堂后你与小光便搬来这间屋子。” “嗯嗯,都听娘的,不过娘放心,我不会和妹妹一般见识的,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隔夜仇。” 哪是“委屈我和石小禾同眠”啊,这不就是临近婚礼了怕出岔子,叫石小禾连夜看守我吗?石家这二进二出的四合院怎么会缺空房间。 但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听话,绝不提出一丁点异议,乖巧地点头。石宽夫妇一脸欣慰地笑着。 苏然这会儿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下:“乖儿媳啊,娘叫人送了婚服到家,你稍后有空便试试,婚礼办得匆忙,三书六礼咱们明日一并办了,这婚服可不能马虎,是娘亲自过目的,应该与你的身形相符,保管你喜欢。” “不用试了,我相信娘的眼光不会错,婚服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明天婚礼再穿吧,我怕自己大手大脚的,今天试坏了,明天不是丢爹娘的脸吗?” 可别折磨我了,还试婚服,我现在听到“成”“婚”“拜”“堂”这四个字里面的任何一个字都犯生理恶心。 石宽对于我的说法也很是认同:“说得是啊,还是儿媳妇考虑周到,今日你且早些安睡,明日一早可有的忙了。” 我皮笑肉不笑:“爹娘,你们也早点睡觉,明天您二位也受累了。” 我现在才发现,原来只有在荒婪面前我才会藏不住表情,才会情绪上脸,在外人面前,我的演技堪比奥斯卡影后。 荒婪……现在又在哪里,在做什么?在最绝望的日子里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如果我明天计策失败,没能如愿摆脱这场噩梦,他替我给花清流带的话也就自动作废了吧,要么我死,要么……还是我死。 这时,外面高高的天穹上,还是灰白色的天空在不知名的方向“咻”的一声,升起一束蓝色烟花状的光芒,像麦穗一样绽放开来,最后消失不见,这么漂亮的白日烟花现在在我眼里无比扎眼,真好笑,白天放烟火。 晚上饭桌上我不停地给石家夫妇和石小禾夹菜,俨然一副石家儿媳的作派,石宽夫妇高兴得合不拢嘴,一再夸我懂事,我越懂事,石小禾就被骂得越惨,因为她除了骗我回家以外,别的事情上确实不够机灵。 我并不屑于和一个十岁的孩子玩儿什么宫心计,但是她骗得我太惨,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饭后,我在院子里看星星,苏然小心翼翼地端来了一碗乌漆麻黑,粘腻十足的中药液给我,药味刺鼻,我忍不住捏紧了鼻子。 苏然神秘兮兮的凑近我:“这个啊是能帮你怀上儿子的秘方,是今日来家中的三姑偷偷送给娘的,你每日饮一碗,若是怀孕,保管是个大胖小子。” 心里不由得暗暗骂了她一句:神经。 还真指望我给石小光生孩子呢?我明天能把只把他迷晕,算他命好,迷不晕那就只能下毒手了! “娘想得真周到,谢谢娘。” 我接过药液,扬起嘴角感谢她,眼底却全是不屑。 “喝吧,娘看着你喝,喝完了早些洗漱睡觉吧。” “嗯,我这就喝。” 见苏然一副不看着我喝完不罢休的样子,我干脆一手端起碗凑近嘴边,一手拎起手绢垫在唇下,大部分药液都顺着我的下巴流到了手绢上,好在现在天黑,我坐的地方也没有灯笼照明,苏然没有发现我这点小动作,最后一口药水我含在了嘴里,把碗递给了苏然。 苏然看到我把药喝得一滴不剩,笑得合不拢嘴,端着空碗兴高采烈地回了厨房。她前脚走,我后脚就找了个花盆把药吐了。 臭死了,什么成分不明的毒药,呸呸呸,嘴都臭了。 石小禾尽管万分不情愿,还是不得不和我躺在了一张床上,昨天之前她还当我是白莲花,今天她就见识到我死绿茶的水平了,所以对我表现出了反感。 熄灯前,石小禾阴狠警告我:“沈姐姐,别以为你给爹娘灌了迷魂汤就可以叫他们放松警惕以便逃跑。” 我侧身躺着,把被子裹得紧紧的不想废话:“小禾妹妹,睡了吧,明天婚礼很忙的。” 石小禾比她爹娘警觉多了。 半夜睡的正香,被人猛地摇醒,我撑起沉重的眼皮,看到石小禾一脸焦急地站在床边:“沈姐姐,这两日我故意演给爹娘看得,就是为了叫他们对我放松警惕,眼下爹娘都睡着了,你快走吧。” 第155章 孤注一掷 我双眼一闭,把被子裹了裹,背过身去,含糊其辞:“我好困啊,你也快睡吧,我逃哪儿去啊,明天还要和你哥拜堂呢,别闹。” 我不知道石小禾玩儿什么花招,但我能看出来她虽然表情十分急迫,皱眉作担忧状,但不经意微眯的双眼,已经出卖了她的真实心境。 还玩儿?不累吗? 石小禾还不死心地想拉我起来:“姐姐,难道你真的想嫁给我那不成器的哥哥?方才你睡着了,口中还一直叫着一个名字,我想那必定是姐姐真心喜欢的人,姐姐你甘心吗?” 我说梦话叫人名字了? 听到这,我不得不翻身面对石小禾:“一个人的名字,什么名字?” 没做梦也会说梦话吗? 石小禾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我一着急,忘了……。” 诈我? 都是千年的狐狸,跟我玩儿什么聊斋。 “没听清那就是没有,你也快睡了吧,再不睡,明天早上起不来,小心娘会骂你。” 摸清她的套路以后我继续闭眼,睡觉,养精蓄锐,这次任她说什么我都不睁眼了。 石小禾像个幽魂一样站在床边不睡觉,幽怨地盯着我,我睡了一会儿,觉得不得劲儿,干脆一个鲤鱼打挺穿外套下床。 石小禾面上一喜,换上一副阴谋得逞的诡笑:“姐姐你终于决定要逃了吗?” 我睡眼朦胧地往外走,主动拉上她一块儿出门:“说什么胡话呢,我去茅房,娘晚上那碗药给我整尿急了,外面太黑,我害怕,你陪我去。” 给石小禾整沉默了,我都这么主动了,还能真跑了不成?她只能跟着我一起去了一趟茅房。 我没喝药又哪来的尿,只是逗石小禾的趣,这石宽夫妇指不定猫在哪个角落等着抓我现形呢。 剩下的半晚相安无事,只是早上起床的时候,石小禾的脸上多了几个淤红的巴掌印,触目惊心,她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怨恨。 我像一个木偶一般被苏然找来的小姑娘们搓扁捏圆,又是换衣服又是梳妆,这中间我趁其他人不注意,把原来靴子里藏匿的匕首绑在了左手大臂上,石灰粉和迷药依旧藏在靴子里。 来石家的宾客一半嘲笑,一半嫉妒,唯一没有的就是真心祝福。 石宽夫妇均是一身新衣,红光满面,在门口迎客;石小禾像个佣人一样忙里忙外,端茶倒水;石小光一整天都像座山雕似的穿着大红袍子流着口水透过红盖头盯着我,看得我鸡皮疙瘩一层一层地掉。 后来的一系列流程我都过眼不过心,满脑子都在想赶紧拜完天地入洞房。 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按西朝的婚礼礼节,三拜之后还不算礼成,夫妻对拜后竟然还有个击掌仪式,夫妻三次相对击掌才是最重要的部分,比重远远高于拜天地,甚至可以不拜天地,直接击掌盟誓。 我不自觉地想起了那一次荒婪从段冷昭手底下救了我,在山洞养伤的时候,我求他不要抓我回婪音府,容我去太师府追查靳若薇尸体失踪案,他答应了,为加重承诺的可靠性,我主动和他击掌盟誓,他当时的表情……是有一点点古怪,原来是古怪在这里。 “一击掌,夫唱妇随,相敬如宾!” “二击掌,同心协力,共济时艰!” “三击掌,立家兴业,共谋福祉!” 我是万分不想触碰石小光那比我头还大的手,愣是用衣袖隔着手掌,和他完成了击掌盟誓这个重要环节,石小光拜天地全程都“嘿嘿”地傻笑,每一道礼节都是旁边的人给他按头完成的。 “昨日瞧见这姑娘被五花大绑的,还道是石家要强娶人家,没想到今日一看,果真是自愿下嫁。” “唉,当真是可惜了。” “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暴遣天物啊!” “石小光这傻子惊天的桃花运,是不是月老把红绳给他系错了?” 观礼的村民一个个讨论的热火朝天,离得近的几句对话被我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 “礼成!送入洞房!” 上完茶,随着司仪最后一声高唱,仪式终于结束了。 我的手心从这一刻开始,冷汗直出,一直延伸到后背,心脏怦怦直跳,胸口像压着大石头一般沉重。 一旁的老阿姨把我搀扶进了新房里,在床边安坐,又说几句吉祥话就出去了,到石家这几天,也就现在我能手脚自由的独处。 房间里燃着鸳鸯烛,蜡烛前一个小小的香炉点着熏香。 确定房间里只剩我一个人的时候,就不及待地把盖头拿下,从靴子里摸出迷药,全都下到了桌上的酒壶里,石灰粉塞进了被褥里,这个过程紧张到手脚发抖。 下完药后,我又把匕首取下来,紧紧地握在手里,手心的汗多到握刀都打滑。 石小光的脑子是不配在宾客间觥筹交错的,苏然又急着把我彻底拿下,于是我做好一切准备后没多久,石小光就被石宽推进了房里。 “媳妇儿,嘿嘿,我来了。” 石宽并没有进房来,所以没有看到我已经取下了红盖头,石小光脑子又有问题也不觉得我先取盖头有什么不对。只是嘟囔着说:“媳妇儿,娘叫我一定要掀红盖头,原来媳妇自己先取了,真好。” 石小光一进房间,庞大的身躯让我瞬间感觉房里空气都被挤出去了三分之二,周围温度都上升了不少,这个生物的身形和长相都无时无刻不在挑战我审美的下线! 我知道石宽一定就在门口偷听,于是夹着嗓子对石小光道:“相公,你来啦,我等你好久了,咱们赶紧喝一杯合卺酒吧。” 我也确实是迫不及待想给他灌酒了。 活了十六年,第一次这么恶心,绝对是最后一次! 石小光豆芽瓣一般的眼睛滴溜溜地在我身上打着圈,像是根本就没听到我讲话,,一屁股坐到了我身旁的床沿,我吓得立马站了起来,往圆桌走去。 我拿起酒壶的瞬间就感觉不太对劲,这酒壶里怎么在往外冒水汽呢? 第156章 诱骗 打开盖子往里看去,壶里的酒正咕嘟咕嘟地冒着小泡泡,还散发着热气,我的心顿时就凉了! 沈还寒,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败家玩意儿!刚才太紧张,把生石灰当成蒙汗药下进酒里了! 怎么办怎么办,这屋子里没有第二壶酒了,迷药还原封不动地藏在床上,怎么才能让石小光主动把迷药吃进去? “嘿嘿,媳妇儿,怎么还不倒酒,相公都等不及啦!” 石小光见我半天不动,干脆自己艰难地起身走一步歇两步地往我这边走来,一眼就看到了我手里不对劲的酒壶。 “媳妇儿,这酒……。” 他短粗的手指指着酒壶,话没说完就被我迅速打断:“我不会喝酒,咱们不喝酒了,相公,你吃个苹果吧。” 不能让他把酒有问题的话说出来,要是石宽听进去就糟糕了。 我现在手脚都发软,出的汗已经由冷至热,而且是燥热。 “吃苹果好,相公就爱吃苹果,嘿嘿。” 石小光明明却说着关于苹果的话题,眼睛却一直在我身上转,转了好几圈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我的胸前。 我拿起桌上的苹果,又窜到床边摸出被褥下的迷药,当着石小光的面大方地打开,眉头皱了又皱,才忍住恶心,凑到石小光耳边小声说:“这是我悄悄给相公藏的糖,和苹果一块儿吃,更加香甜,嘘,千万不能让爹娘知道。” 说着我直接把苹果放在上面滚了一圈,看着就像沾了一圈糖霜,然后递给石小光。 这时候我听到外面远处有人在喊石宽,门口人影闪动,石宽结束了他的监听。 石小光接过苹果,也学我压着声音:“好,相公不告诉爹娘,苹果好吃,嘿嘿~!” 他确实爱吃苹果,这个沾满了迷药的苹果,他几口就啃完了,连苹果核都吃了个干净,可是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他还是这么神采奕奕的,半点晕倒的迹象都没有! 是我买到了假药还是用量不够? “媳妇儿你骗人,这个糖一点都不甜!” 石小光山一般的身躯任性地抖动着,表达他的不满。 我烦躁地扯了扯衣领,不行,得让他再吃一个,想着我又拿来一个苹果,把药包里的迷药全都裹了上去。 我像白雪公主的女巫后妈一样,把第二个苹果递给石小光:“刚才糖不够多,这个苹果上糖够多,你再吃一个,保管甜。” 石小光这回居然不上当了,他接过苹果,只伸出舌头舔了一口上面的蒙汗药,下一秒直接把苹果扔到了地上:“这个也不甜。” “你!” 我紧紧皱眉,心想这是个什么怪物,蒙汗药都不怕! 石小光舔舔嘴皮,最后目光再次落在我的身上,眼里似乎燃起了一把火,他竟然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裤带上,一边朝我走来一边动手解起了自己的腰绳。 “呵呵,媳妇儿,不吃苹果了,我想吃你……。” 情况不妙啊!他怎么突然回过味儿来了! 我警惕地一步步往后退,诱导式地对石小光说:“你能不能先别过来,咱们先玩儿个游戏好不好?” 他的腰绳都解开一半了,果断地拒绝道:“不好,嘿嘿,娘说了,进了洞房就要和媳妇儿睡,就像同娘睡那般,我要听娘的话,先和媳妇睡觉,嘿嘿!” 石小光第一句话这句话简直生动诠释了这对极品母子的关系果然如我猜测般畸形啊!可惜石宽走了没听到这句深海炸弹! “石小光,你……站住!再敢过来一步我就不客气了!” 石小光的脚步不见停,我已经退到了房门口,可是吃蒙汗药的是他不是我,为什么我会感觉到头昏脑胀,头昏脑胀,四肢发软,甚至身体也燥热起来。 “媳妇儿,你热吗?相公来抱抱你,嘿嘿,抱抱就凉爽了,相公也热啊。” 石小光的外裤已经彻底掉落,他肥硕的双腿暴露在了空气里,我的面前投下一片黑影,人已经扭着米其林一般的身子走到了我的眼前,眼看那带着双层层褶子的双臂就要朝我伸来,我转身就去拉门栓。 门……纹丝不动……。 该死! 石宽竟然把房门从外面锁上了! “啪啪啪。” “石宽!你给我开门!” 这一刻虽然在拼命拍门,但不知道是不是紧张过头,手软的像面条似的,使不上多少力气。 新房外面拐两个弯才是石家四合院摆酒席的院子,外面酒席村民们推杯换盏好不热闹,根本没人关注房内的状况。 “嘿嘿,媳妇儿,别喊了,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开门的,媳妇儿,相公要抱抱。” 石小光蠕动着身体,向着我就扑过来。我脸色瞬间煞白,惊慌失措,从他手底下的缝隙里逃了出去。 “别过来!” 我手忙脚乱地抽出了绑在左手手臂上的匕首,哆嗦着用刀尖对着石小光鼓囔得看不清五官的脸。 “媳妇儿……拿刀做什么,嘿嘿,媳妇儿,你刀都拿不稳,还是让相公疼你……。” 石小光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我胸前打转,像猫见了老鼠,不急着吃但也不会放。 “石小光,你给我退后……!” 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小,我一只手扶着桌面,一只手拿刀,可拿刀的手抖得像筛子一般,体力似乎在被什么东西迅速抽走,甚至一度站不住。 这一刻我陡然想起在烟花楼的时候,也曾手脚发软,但那次是因为喝了下了药的燕窝,今天我可是什么都没吃啊,怎么会出现这样的身体状况? 不止浑身无力,眼前的景象也渐渐变得有些朦胧,脑瓜子嗡嗡的,满脑子都是石小光模糊不清的喊声。 “媳妇儿……媳妇儿……。” “别过来……嗯……。” 我抬起扶着桌子的手,努力地拍着自己的脑袋,想让意识清醒一点,可越拍意识越迷离,口中无意识地发出奇怪的单音。 身体也越来越热,无意识地就开始扯自己的衣领,但握刀的手也没有一刻放松。 “嘿嘿,媳妇儿……相公来疼你了……。” 石小光似乎也十分燥热的样子,一手脱着自己的外衣,一手伸向我。 第157章 杀人这种脏事 眼看着石小光满堆肥肉的脸离我只有不二十公分了,我顺手抓起桌上的酒壶对着他的脸就泼了过去。 “啊———!” 石小光的全脸接触到石灰酒的瞬间,他猛地捂着眼睛滚倒在地,嘴里发出痛苦的嘶吼声,身体也剧烈颤抖起来。 “娘!我的眼睛好痛——!娘,娘,我要瞎了。” 古代的酒不够纯,里面掺杂太多水分,石灰酒和石灰水效果应该都差不多,他的眼睛被灼伤了,不出意外,会伤及眼角膜,会瞎。 我短暂地松了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没完全松完,石小光就像打了鸡血一般,从地上蠕动着爬了起来,捂着眼睛的手放了下来依然像展翅的老鹰一样迅速把我抱了起来,动作太快,我来不及躲闪。 “啊——!” 这次轮到我尖叫了! 石小光的双眼已经完全被石灰酒灼伤了,眼里猩红一片,眼球混浊不堪,都这副鬼样子了他还能精准地捕捉到我! “娘说,天塌下来也要和媳妇儿圆房,媳妇儿,相公和你圆房……相公的眼睛不痛,不痛……。” 谁特么关心你眼睛痛不痛啊! 果然是苏然的好大儿啊,眼睛都要瞎了,竟然还记着她娘的混账话!! 我挣扎无果,心一横,双手握住匕首刀柄,对着石小光的后背就扎了下去。 可是我力气有限,他的后背脂肪又太厚,匕首并没有扎进他的后背太深,对石小光来说,杀伤力似乎并不大。 “嘶~!” 石小光只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依然把我扔到了铺满喜果的床上,那双赤红混沌的眼睛像地狱的恶鬼。 “媳妇儿,你为何要用刀扎我……你不听话,娘说媳妇儿不听话就要打,相公舍不得打这么漂亮的媳妇儿,相公疼你……。” 石小光不是我想象中那样虚胖,他力气非常大,即使中了一刀,还是能轻松把我的肩膀按住,可他的视力受损,大概出现了盲区,另一只手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绕了好大一通,都抓不住我拿刀的手。 我的全身都在颤抖,呼吸急促而短浅,惊声尖叫着重新举起匕首,拼尽全身力气戳向石小光的胸口!石小光像有所感应似的,往左边一闪,那刀只戳进了他的肩上。 人被逼急了,潜力果然是无限的,纵使手软得像面条,这一刀,也是整个刀刃全都没进了石小光的身体里面,只剩刀柄露在外面。 “呃,媳妇儿,好痛啊……。” 石小光吃痛地松开我的间,反手握住刀柄,稍微用了点力气,硬生生把匕首拔了出来,扔到了地上,连带着翻卷的皮肉和鲜红的血液,飞溅的血液,星星点点的落在了我的脸上和衣服上以及被褥上。 沈还寒,你出息了,敢杀人了! “娘说,只有相公能打媳妇儿……,媳妇儿不能伤害相公,可是媳妇儿,你好狠的心啊,扎得我好痛。” 石小光连伤都不带捂的,任它潺潺流血,依然叽叽咕咕地向我转达他娘的极品言论。充了气一般地手不老实地伸到了我的腰封上,缓缓收拢。 “石小光!我特么不是你媳妇儿!你们一家子豺狼虎豹,极品,奇葩,恩将仇报,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活该断子绝孙!” 我像过年的猪一样疯狂挣扎,发型,妆容变得一塌糊涂,这辈子最脏的话都不加考虑脱口而出,想用腿踢石小光的关键部位,可双腿却被他肥胖的身躯抵得死死的,无法动弹。 “娘说你要给我们石家生孩子,不能说断子绝孙这种话,不吉利……,娘说要说早生贵子,多子多孙……,媳妇儿,相公给你脱衣服……。” 看出来了,那些蒙汗药对石小光有影响,但不大,他的头脑也不太清醒的样子,摇头晃脑的,怕是药量不够大,他这个体格子,得用常人的两倍药量!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普通药量根本不起作用。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相公相公!我自己脱衣服!我自己脱!” 只要他能稍微放松一下,我就有机会再跑。 “媳妇儿,我不相信你啦!还是让相公为你宽衣吧!” 石小光这回吃了秤砣,铁了心,按着我的手完全没有松开的迹象,我的外衫腰封已经被他扯掉,露出了里面的抹胸,他的手又再次抓住了下裙的腰绳。 我所能想到的所有办法都用绝了,再也没有什么外挂可开。 心理的恐惧和身体的燥热以及越渐模糊的意识,汇成了绝望二字。 我告诉自己就这样完了吧……结束以后自己拿刀抹脖子吧……。 与此同时,房门处却突然“砰啪”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断裂了开来。 身体上方的庞然大物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拖离了我的视线范围,重重地摔到地上,我撑起身子看向声音的方向,他甚至极速地滑行了一段距离,后背狠狠地撞在了门框上,发出了沉重的撞击声,冷不丁把我的意识又扯回了几分。 “唔……媳妇儿……好痛……。” 石小光侧躺在地上,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翻滚半天,像仰天的乌龟,无论如何都起不来。 见此状,我信心大增,来不及观察是哪位大力士能甩飞这个怪物,连忙手脚并用地爬下床去,在地上摸到了被石小光扔到三米外的匕首,又是手脚并用地爬到石小光身边,双膝跪地,双手紧紧地握住刀柄,咬紧牙关,对着他的胸口准备给他致命的一击! “去死——!” 趁他病要他命!我要他死!我要石家全家都死! 刀尖距离他的胸口只有不到一毫米的距离,要看着就要得偿所愿。一只小麦色骨节分明的大手从我的侧面伸来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也没用多大力气,就成功制止了我的下一步动作。 我怒不可遏地抬头看去,眼里顷刻间就溢出了泪水。 他半跪在地,半张黑色面具下一双鹰眼锐利无比,冰雕玉琢一般立体的鼻梁,乌发浓稠如墨,一身墨衣,此刻看向我的他眼里是浓浓的担忧和心疼。 我眸光闪动,他要干什么? 正当我以为他善心大发,要放石小光一马时,刹那间,那浓烈担忧之色就被刺骨的冷冽替代。 他毫不费力地从我的手心拿出了匕首,眼中虽然没有温度,却依然对我柔声道:“杀人这种脏事,让我来。” 说罢没有给石小光一秒喘息的机会,匕首对准他心脏的位置,轻松刺入,石小光的左胸口立刻喷出大量鲜血,他来不及挣扎,那双被石灰水灼烧过的眼睛甚至来不及闭上。 石小光凉了……终于凉了,噩梦醒了……。 我脱力地瘫坐在地,喘着粗气,可我的体力已经撑不起我的坐姿了,只能软软地趴到了冰凉的地上。 第158章 因果还回去 眼前的他似又发觉了什么,起身快步走到圆桌旁,提起桌上的茶壶把茶水一股脑倒在冒着缕缕白烟的香炉上,浇灭了里面的熏香。 他抓起床上的腰封,回到我身边把我身上的喜服外衫拢了拢,要给我系上,我却触电般打开他的手,开始脱外衫。 “我不要穿这个,不要不要……。” 这身衣服只会让我觉得羞耻,恶心,想吐! “好,好,不穿这个。” 荒婪扔下腰封,把我脱下的外衫揣到了一边,然后脱下了自己的外衣把我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至此,我没有力气再做任何事,包括在他把我打横抱起时去搂挂住他的脖子。 “我来了,没事了。” 他的声音就像一针安定剂,把我层层包围,我窝在他的怀里,找到了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他抱着我往房间外面走,步入漆黑的夜色里,然而外院方向苏然尖细的声音突然由远至近,对我来说就像魔音穿脑,脑子又疼了起来。 “杀千刀的,老娘叫你在外面守着,等儿子和那丫头圆房后再走,你倒好,竟跑出来喝大酒,新房里那方如此大的动静,你也未曾听见,儿子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老娘和你拼命!” “小光和沈姑娘相敬如宾和睦着呢,你少操心,决计不会有事的。” “二叔,大舅,三哥,你们也快些随我一同去后院瞧瞧,那丫头若是敢人前人后两副面孔,耍花招的话,老娘非要给她点颜色看看不可。” 说话间,以苏然和石宽为首的十几二十个人已经呼啦啦地涌入了后院新房外面,和刚跨出房间的我们撞了个正着,我撩起眼皮看过去,苏然及众人见了荒婪这样公主抱我的姿势都集体僵住了,加之荒婪不苟言笑,肃清一切的气场,在场的人呆愣了好久,才有人试着提出了疑惑。 “石大嫂,你家儿媳怎的在别的男人怀中?” “这姑娘脸上的……是血吗?是谁的血?” “不会是石小光的血吧?石小光媳妇儿都跟人跑了,为何不见动静?” “小光!” 经人提醒,苏然猛地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进了新房,下一秒,就传出了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啊,我的儿子!小光,你醒醒啊!你快起来啊!小光小光——!” 石宽闻言也快速从我们身侧闪进了房间,擦身而过的时候,目光一直钉在我的身上。 众人顿时就明白过来出了什么事,一个个面面相觑,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变幻莫测。 “石、石家媳妇儿,这新婚之夜就偷人,是要浸猪笼的……。” 这个说话的人我知道,昨天石宽叫他二伯。 “是、是啊,这石小光虽然脑子有问题,但好歹也是与你拜过堂盟过誓的丈夫,你可不能谋杀亲夫啊。” 这个人,石小禾叫他三叔。 他们的话我左耳进右耳出,无足轻重,不足为惧。 荒婪身侧我看到苏然双眼猩红的跑了出来,浓重的悲伤也压不住她的滔天怒火。 “这对奸夫淫妇杀了小光,各位叔伯兄弟,你们定要替小光报仇啊!” 苏然口中如是说着,其他人没见动作,倒是她自己已然向着我和荒婪冲来。 荒婪微微低头眉目含情地看着我:“要杀吗?” 杀,为什么不杀? 拐卖妇女儿童者,罪该万死! 我轻轻闭上眼睛,偏过脑袋,把头埋回他的怀里,不想说话,不置可否。 不置可否就已经说明了一切,我不知道荒婪双手都抱着我是怎么出的手,只听苏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却在离我们几乎只有几厘米的时候戛然而止,接着就是倒地的声音。 都没见出手就干掉了一个人,苏然带过来的人更是不敢动了。 这会儿人群中才有人回过神来,大喊着:“石家死人啦!石小光和苏然都死啦!”然后连滚带爬地冲去了前院。 前院又是一片混乱,有翻桌的声音,踩踏的声音,还有尖叫声,连带着后院这些男女老少无一不落荒而逃,只是噪音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安静了下来。 “老婆!老婆!” 石宽在这个时候也跑了出来,涕泪横流,惊慌失措地呼唤着苏然,可苏然再也没有给他回应。 “石宽,纵妻行不轨之事,该死。 “恩将仇报,忘恩负义,该死。” “无故行凶杀人,该死。” “强掳良家少女,罪、该、万、死。” 荒婪抱着我缓缓回身过去,居高临下,细数石宽的桩桩罪孽,声音冷冽犹如千年寒冰,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尤其是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如阿鼻地狱来的判官。 “沈姑娘,求求你放过我!是我鬼迷心窍听了这婆娘的谗言,做了错事,余生我石宽愿做牛做马赎罪,求求你放过我吧!” 石宽现实得可怕,他并没有因为苏然的死伤心几分钟,就开始痛哭流涕地向我求饶。 “让石小禾滚出来……。” 现在我身体难受得紧,很难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是、是!” 石宽听了我的话,点头哈腰地站起来,不知道从哪里把石小禾拎了出来,两个人齐齐地跪在我面前,瑟瑟发抖。 “沈姐姐,都是娘亲逼迫我这么做的,我还是个孩子,还能改的,你一定会……会放过我吧……。” “是啊是啊,一切都是苏然的错,沈姑娘,你是个好人,既然在围场救我一命,今日定也不介意放我一马。” 我抬起眼皮,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混蛋,嗤笑一声,微弱的声音对荒婪说:“我错在干涉了别人的因果……,我要把因果还给他们,所以……送石小禾回她本来的归宿。” 他温柔地回应我:“好。” “不要,我不要去那里!” 石小禾脸色忽的煞白,站起来拔腿就跑。 荒婪淡定如斯,口中缓缓吹出一阵哨音,从石家后院墙头跳进来两个黑巾蒙面的人,看打扮不像是婪音府的人,其中一人只和荒婪对视一眼,就迅速做出反应,把跑到后院门口的石小禾扭了起来。 第159章 穿衣服的大冰块 “京都,落仙苑。” “遵命。” 没有一个字的废话,石小禾就被拖了出去,只剩她的哭喊声回荡在石家四合院。 我没有告诉过荒婪石小禾本该去的地方是落仙苑,他是怎么知道的?最重要的问题是,他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石小禾被送走,石宽的脸色比死了三天的太奶还白,他应该很容易能意识到他自己本来的归宿是哪里……。 “沈姑娘,别杀我,别杀我,我知道一个秘密,是关于那日围场惊马的秘密,换我一条命!沈姑娘,你会很想知道的!” 围场惊马还能有秘密? 身体的燥热让我没有精力和他讨价还价,只能憋出一个字。 “说……。” 石宽闻言以为我松口了,兴高采烈地和盘托出。 “春狩第一日,惊马前一刻钟,我曾看到靳家三小姐与另一人在马厩出现过……。” 靳若棉? 我把发烫的脸贴在荒婪的身上,衣料的冰凉让我舒服了一些,深深呼吸了好几口,才继续问石宽:“另一个人是谁?” “草民,草民没看清,只看到是名男子……。” “你想活命,也编个像样点的秘密……如果惊马有隐情,在围场被治罪的时候为什么不说出来……?” 现在才说给我听,还扯出来一个靳若棉,是想说明什么? “沈姑娘,以皇上的性子……草民若是狡辩只会死得更惨,说不定还会连累妻儿,为了妻儿草民只能将此事咽下肚子。” 黎昱就那么听不进去辩解? 可是即便真的和靳若棉有关那又怎样,反正我和她已经闹翻了,靳若棉对我起杀心也不可能是一瞬间的事,指不定在心里盘了多久,是惊马还是放箭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这个秘密的价值不大。 “荒婪,我难受,不想听他说话。” 我热得心里发慌,慌到抬手开始扯自己身上包裹的墨色外衣。 荒婪微微颔首就看见了我的动作,双眉隐隐皱起,带着一丝忧虑,嘴上却也柔声低哄着我。 “好,那就不听他说话。”旋即对留下的另一位蒙面人生冷道:“叫他永远闭嘴。” “遵命!” 荒婪抱着我一步步往石家前院走去,后院传来石宽惊恐至极的叫喊声,这声音惨到十里八乡往后三年都要做噩梦。 “不要,不要!沈姑娘,你答应过放过我的!” 不好意思,我没答应。 在离开石家四合院的这一瞬间,我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里面四方形的天空和外面真是大大的不一样啊。 爱看热闹是底层人民的天性,周围的农户家家大门都留了一条缝,门后指不定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石家,看石家的笑话。 又是一阵口哨声,远处“咯噔咯噔”地飞奔过来一匹黑马,在我们面前驻了足。荒婪抱着我,飞身上马,把我箍在身前侧坐,策马奔腾起来。 可是我全身都不舒服,像是本能似的,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钻,感觉只有和他贴在一起才能缓解这股燥热。 他的身体因为我的小动作而绷紧,全身瞬间僵硬,腾出一只抓缰绳的手握住了我在他身上乱摸的手。 “小寒,你要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只知道现在烦躁又闷热,几乎快要从体内爆炸,急需怀抱一个大冰块,身侧的他仿佛就是那个能救我命的大冰块。 “我热……。” 荒婪的呼吸有些急促:“我知道你热,但是可不可以努力控制一下自己” 这还能控制? 客观事实怎么控制? 自我催眠,说我不热吗? 潜意识告诉我这样乱摸别人是不对的,尤其是对方还是个男人。但是眼下我的四肢却完全和大脑神经背道而驰,大脑对这双不安分的手控制不了一点。 “烦死了……。” 我又开始扯包裹住我的那件大外衣,又被他捉住了手,制止了我的动作。 他仅用一只手,就紧紧地箍住了我整个上半身和两只胳膊,这一路飞驰,我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没过太久,大概是进了城,我糊里糊涂的被荒婪抱进了一间偏僻的小院,左拐右拐的又像是进了一间屋子,他把我轻放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全程我都无耻地扯着他的衣领,满脑子都是他在烟花楼没穿上衣的画面,恨不得把衣服给他掀个一干二净。 “你在这里休息片刻,我去准备些水替你解了这药性。” 见他起身要走,我干脆坐了起来,双手稳稳地抱住他的腰。 “荒婪别走……嗯……。” 天哪,这柔情似水的声音是从我喉咙里发出来吗? 声音不对,动作不对,哪儿哪儿都不对,可我控制不住我寄几啊! 被我抱住的人这会儿身子比刚才在马背上还僵硬,似乎在拼命忍耐着什么,浑身绷得笔直,一呼一吸之间,胸口大幅度起伏。 他往外扒拉我的手,声音有些沙哑:“沈还寒,我不是君子,做不到坐怀不乱,尤其是对你,所以乖一点,我很快就回来。” “别走……,我好热,你身上好凉快……,抱抱我好吗,嗯?” 我哪儿听得进去啊,只知道我要抱住这个大冰块,不能让他跑了。 嗯?冰块为什么会穿着衣服?得把他的衣服扒了,肯定能让我更凉快,先干掉这个碍事的腰绳和腰封! “沈还寒,将你欲与我划清界限时的理智找回来,不要做叫自己后悔的事。” 他把我的手握得好紧,我做不了任何动作。 我往外抽手,娇斥道:“好痛,你弄疼我了……。” 满天神佛作证,这种语气绝对不是我发自内心说出来的,百分之百哪里出了问题,我是不是中邪了,是不是被什么邪祟附身了啊! 有我这句话,荒婪手上的力道减小了一些,而我抓紧时机抽出手来又开始解他的腰封。 “你何时变得如此狡猾了……?” 他以刚才同样的力道阻止了我的行为,轻轻地叹气,似在倾诉着内心的无奈。荒婪比我还急促的呼吸却出卖了他的故作冷静。 第160章 解毒 “你又弄疼我了!” 我故技重施,他这回怎么样都不上当了。 没办法解开大冰块身上的衣服,他的肩膀以上没衣服,没遮挡,应该也很凉快吧,虽然有半张面具有点碍事。 不管那双手了! 我直接跪起身子,不等他有所反应,就把自己的脸往他裸露的半张脸上贴过去,嘴唇自然而然地碰到了他的嘴角,明显感觉到他的呼吸停滞了一瞬,怔住了。 “沈还寒,你……。” “你的脸怎么比我还热……不喜欢。” 我嘟囔着吐槽完他,嘴就不自觉地往他下巴以下移动,在他的脖子上游走。 “大冰块,我好喜欢你……要抱抱……要亲亲。” 嘴唇贴着他的脖子,喃喃出声,含糊其辞,声音变得十分娇媚,跟换了个声带似的,不对,是换了个魂。 死嘴,你到底在干什么啊?为什么不听脑子使唤……! “沈还寒,不要玩火……你这副模样叫我如何能够忍耐得住?” 大冰块把我的两只爪子硬生生地掰开来,安放到了我的身侧,握住我的肩膀,把我从他的身上推开,躬身和我对视的目光已经有些微不可见的迷离。 “你清醒一些,忍耐一下,这月晓百媚香并非无药可解,乖乖地在这里等我。” 然后手指飞速地在我身上点了两下,我就完全不能动了。 点我穴道! 我浑身难受得要死,他还点我穴道! “嗯~好难受,把我解开吧,我不脱你的衣服了,我脱我自己的衣服行吗?” 这句话的效果并不好,他听后眉头都拧住了,索性直接不理我,果断转身走出了房间。 我觉得自己体内都快热得着火了,可是至少有半个小时没人管我,那个穿着衣服的大冰块进进出出的不知道在忙活什么,进房间的最后一趟,他走到了床前,又在我身上点了两下,我终于可以放松身体了,又一刻不耽误,贼心不死地去扒拉他。 “你去哪里了,才这么点时间,我就想你了……嗯……你的脸上怎么这么多水,这么久不管我,你是洗澡去了吗?” 他偏过脑袋,沉默了一会儿,就俯身把我横抱起来,快步走到一架屏风后面,然后松了手。 “啊——!” 随着我的一声尖叫,冰凉刺骨的水没过了我的身体,飞溅起来的冰水在我的脸上猛拍了几下。 我才发现我自己正身处一个装满凉水的超大浴桶里……,他把我扔进冷水里面干什么? 虽然不解,但不得不说,有冷水的加持,我身体上的热度降下去一些,只有一些,不多,心里憋着一股子气,似乎只有人的肉体才能让我觉得身心舒畅。 “你干什么啊?” 我坐进浴桶里,没力气站起来,只得毫无气势地质问他。 明明身体已经舒服了一些,但还是有一肚子邪火直往上窜。 “替你解毒。” 这会儿大冰块的眼神倒没了刚才那一抹迷离,看起来情绪非常稳定。 我歪着脑袋,满是不解:“我没中毒啊……为什么要解毒呢……我只是很热而已。” 对哦,穴道也给我解开了,我总可以脱自己的衣服了吧? 想到这儿,我就开始扯自己上身的中衣亵衣。身上的外套已经在他抱我进浴桶的过程中滑落,所以这一伸手,中衣就被轻松扯开了系带,只是因为衣料沾了水,没有第一时间完全脱掉。 “别动,否则清醒以后,你会后悔的。” 大冰块按着我的手不让我有下一步动作,他的另一只手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单手推开了木塞,对着浴桶的瓶口里爬出了一只拇指大小粉色的无脊椎虫子,一头扎进了水里。 “啊!有虫!有虫!” 眼见着这一幕,脑子都给我吓清醒了几分,站起来就要往浴桶外面翻,大冰块却把我的身子死死地按回了水里。 “蛊虫可解月晓百媚香的毒性,你听话,很快就好。” “虫子好可怕,我要出去,我不要洗澡!” 什么蛊虫,什么百媚香啊,我今天什么都没吃呢,怎么会中毒呢! “它咬我了,好疼!” 没挣扎几下,就觉得沉在水里的后腰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疼痛感和取指尖血大差不差,似乎出了血,为数不多的体力也跟着出的血而流走,一分钟不到,我已经趴在浴桶边昏睡了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意识的,我睁着眼睛看着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床头,陌生的房间,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这是哪里? 我不是在石家和石小光周旋吗? 我拍拍脑袋,头痛欲裂,我记得我在石家看到了……荒婪! 他好像当着我的面,接过了我要杀石小光的刀,替我杀了石小光。 后来我说要把因果还给石小禾和石宽……在然后,荒婪抱着我走出了石家。 我身上已经不是之前那套喜服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水绿色的衣裙,谁给我换的衣服? 难道那一切只是一个被折磨到绝望的少女临终前的幻想?我一直都没有逃脱石家人的魔爪? 这里……是石家四合院的另一个房间吗? 我已经开始脱腰带下来站在凳子上准备悬梁自尽了,房间门突然被打开,一个穿着束腰玄衣的修长身影走了进来。见我副姿势,迅速把我从凳子上抱了下来,放到床上,他坐在床沿,紧张兮兮地盯着我。 “沈还寒,你这又是在发什么疯?” 不是临终幻想,真的是他……,我真的离开了石家大院。 “我以为自己还在石家……想着上吊自杀算了。” 他收起紧张,忍俊不禁地揉着我的头顶:“昨夜发生的事你都忘了吗?” “昨夜发生,的事?” 昨夜还发生过什么事,我身上的衣服怎么换了,他身上的衣服好像也不是杀石小光时穿的那个颜色。 眼睛无意间瞟到了房间左侧深处的那面屏风,一段羞耻的记忆突然翻涌进了我的脑海中。 “我好热……你身上好凉快,抱抱我好吗……?” “荒婪,别走,嗯……。” “大冰块,我好喜欢你,要抱抱,要亲亲……。” 好难想象,这些无耻的话竟然是我嘴巴里说出来的,还有附加一些不要脸的行为……。 第161章 相信我 我虎躯一震,老脸“唰”的一下全红了,跟熟透的番茄似的。立刻躺回床上,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活这么大没这么羞耻过,啊啊啊啊啊,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做出那样的事来! 他的声音被阻挡在被子外面有点模糊:“记起来了?” 他说对了,我现在清醒过来,的确非常后悔,我还有什么脸去面对他。 我不说话的结果就是荒婪霸道地把盖住我脑袋的被子掀了下去,他倒是坦然,像个没事人一样。 他颇有些无奈道:“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女子那般调戏。” “对,对不起,我、我……那绝对不是我的本意,我记得你好像说过我是中毒了吧?对,中毒了!” 听到我说不是本意时,他的睫毛扑闪了一下:“的确是中毒,那月晓百媚香闻之即中毒,石宽夫妇为了叫你委身于石小光,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想起昨天荒婪杀了石小光以后,用茶水浇灭了的香炉,这一秒,我醍醐灌顶:“哦哦,我知道了,那个香炉有问题,里面燃的有那种功效的香料。” 部分古言小说,古言电视剧里曾出现过的神药,还真有这种东西啊,长见识了。石宽夫妇真是一对狗东西,下作!幸好这种人间祸害都挂了。 “哪种功效?” 这家伙还挑眉明知故问。 我横了他一眼,又坐了起来,靠在床头由衷地感谢他:“谢谢你啊,没有配合我做那件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他轻抚我的脸颊:“我虽不是什么君子,但也不会趁人之危,所以不必感谢,一切皆是理所应当。” 又是一个正到发邪的人,昨天他最后一次进房来的时候,从头到脚一身湿漉漉的,八成也给自己浇了一身凉水清醒清醒。 我伸出手臂到他眼前,拎起一截袖子:“那我的衣服是谁换的?是你?” 不会趁人之危不代表不会给我换衣服啊。 “自然不是。”他把我的手臂按下去,盖在被子里:“我去城中买了一些衣服,请了成衣店的女店主帮忙换的。” “哦……那就好。” 得买多少衣服人家女店主才愿意跟着一个妆造怪异的男人回来给一个昏迷不醒的姑娘换衣服。 就算真的是他也无所谓,反正我也不知道,眼不见心不烦。 我们相对沉默了一会儿,我说:“我尽了最大的努力去对抗他们,可还是高估了自己。” “没关系,已经很厉害了,我赶到石家之时,石小光早已被你折磨得没了人形,沈还寒,还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其实有我在,你不需要太坚强。” 我快被淹死在他宠溺的语气和神情里了,这么会撩拨,你不要命啦! “你也不是一直都在,遇到挫折老靠别人也不是个事。” 他认真地凝视我,纠正我的说法:“沈还寒,我不是‘别人’,你可以试着一直依靠我。” 我知道他不是别人,可是又该怎么去完全依靠他,我出现在桃源村这件事,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个好的开头了,他不会没有察觉。我也很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桃源村,是因为赖老大再次出现,所以去杀他灭口? 我低低地回应他,却有些言不由衷:“我知道,一直都知道,可是还记得你去太师府给我送药那次吗?临走前你告诉我,不要相信任何人,我想知道,这个任何人里面有没有包括你?” 他因我第一句话而略带笑意的脸上微微一怔,我知道我这个问题是问到点子上了。 他的神色有些复杂,我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最后所有的复杂都汇成了轻轻一笑:“也包括我。” 得了他这句话,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这回轮到我怔住了,呆呆地看着他,刚吸进肺腔的一口气也忘了吐出来,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见我这种表情,他扬起嘴角,身子前倾,把我轻轻地揽进怀里,语气里有种整蛊后得逞的笑意:“骗你的,自然不包括我,我会是你最值得信任的人,嗯?怎么了?吓到了?” 我把肺腔里的那口气呼了出来:“不要瞎开这种玩笑,我心理承受能力不好。” 他不是一个会说废话的人,任何一句玩笑都不是废话。况且人往往会以开玩笑的方式说出真心话。 他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你会在意我是否值得信任吗?” “特别在意。” 我毫不犹豫地回应了他,我本来已经百分百信任他了啊,可是馥儿的事以及这次他的骤然出现又把我对他的信任拉回了原点。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 我酝酿了一会儿,想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桃源村的事,他却第一时间地打断我,明显在回避什么。 “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无条件地相信我,即使是我骗了你,最后的目的也是为了保护你。” 他在害怕什么?因为瞒不下去了,所以在这儿给我铺垫上了? 我自认为我们的感情还没有走到这一步,却鬼使神差地说了一个“好”字。 他像得了糖的孩子,开心得笑出了声,旋即结束了这个拥抱。 “刚解了毒,不要说太多话,嘴巴闭上休息一会儿,我买了青天白月搂的栗子糕,醒了再吃吧。” 我确实很累,不知道是因为月晓百媚香还是因为对付石小光体力透支,只能点点头,同意了他的建议,滑进被子里,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将睡不睡的时候,他为我挪了挪被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沈还寒,一定要信我。” 十五年前就见过这种荒唐事我都信了,为什么馥儿的事他却千方百计要瞒我呢……只有一个解释说的通:馥儿知道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而且这个秘密和我以及靳若薇有关系。 他们以为馥儿没了舌头没有手还神志不清就无法传递信息,所以敢放心地让我收留她,没有想过那丫头也有神志清醒的时候,甚至想方设法让我推出了她的身份。 第162章 想象贯穿古今 这一觉睡得恍恍惚惚的不知天日,还做梦了。 梦里一个面容精致的男孩,十岁左右衣着华丽,长发,古人,老叫我:小寒姐姐。也来古代这几个月,没有认识过这么点大的男孩子,在梦里他和我说了好多话,醒来以后一个字不落,全忘了。 睡饱以后醒来荒婪不在房里,我自己穿了鞋开门走了出去。 我发现这里是一处庭院,比我收留不言的那个院子大的多,目测是个二进院落,庭院深处一片郁郁葱葱,窗前的花圃里种满了奇花异草和翠竹。 庭院地面都是青石板铺成的路,正中间是个形状不规则的池塘,里面还游着几尾鱼。池塘不大,但也造了一个小小的雕花木制小桥,浓缩版的小桥流水人家。 这院子的构造……好眼熟啊……,我确定我没有来过,但是这构造和我在现代时脑子里天马行空的小院结构不谋而合,闲来无事的时候我还手绘过这么一张鸟瞰图,这……不说一模一样,简直高度重合。 我曾经想过把收留不言的四方小院按照想象当中打造,可是无奈地方太小,时间紧迫,工程量又太大,只有作罢,可眼前这种情景让我有点恍惚了。 想象照进现实? 不,我一定是还在做梦。 掐自己一下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手指怼着手臂就来一下。 嘶~! 好痛! 不对,再来一下,正当我要掐自己第二下的时候,手却被一旁的来人给握住了。 “你掐自己做什么。” 荒婪一手端着栗子糕,另外一只手还要控制我的“自残”行为。 我眼珠滴溜溜一转,不让我掐自己,我还不能掐他吗?另一只手就往他的手臂招呼过去。 “嘶~。” 我下手不轻,荒婪一脸懵逼,难以置信地盯着我。 “我睡懵了,想试试看是不是在做梦。” 又有点懊悔地隔着衣料去触摸他的手臂:“痛不痛?” 他却没有正面回答我,反而问我:“是做梦吗?” 掐他之前我可是先掐过自己的。 “呃,看你的反应,应该不是做梦……。” 不是在做梦,这个院子的构造又是怎么回事?哪条科学理论能解释的通啊?我的想象贯穿古今,和古代工程师共享大脑? “吃饭吧。” 他牵着我的手把我往池子尽头的餐桌那边引。 那池塘尽头的餐桌上已经摆上了满满一桌美味佳肴。 我毫不怀疑他会做这些,在我那座四方小院就已经初见端倪,他这样的人好像……除了老杀人外,没有缺点。 这一餐食越吃心里越不是滋味,我心情沉重地问荒婪:“有酒吗?” “有。”他给我夹了一只鸡腿到碗里:“怎么突然想喝酒了?” 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悲凉:“祭奠一下冬羽,他大概已经被狼吃掉了,石家人狼心狗肺,要强娶我就算了,还迷晕了冬羽把他扔山上喂了狼。” 说着说着,把碗里的鸡腿当成了苏然的脑袋用筷子戳得吱吱作响,现在都想把那对极品夫妻挖出来鞭尸一百次。 他动作轻柔地把我手里的筷子抽离鸡腿:“若是想喝酒我陪你,若是祭奠,那便不必了。” “为什么?就因为他是一个下人?” 我的眼里透出质疑,他也把阶级尊卑看得这么重吗?即使有什么阶级尊卑之分那也是生前,人死了都是一抔黄土,还哪有什么上下阶级。 “想什么呢。”他把我鬓角的碎发揽到了耳后,给我一个放心的微笑:“他早已脱险,我将他送去了你那间别院,待你回到京都你们再一同回太师府。” “真的?你骗我的吧,我明明听到石家人说把他扔到山上喂狼了,桃源村附近的山上真的有狼嚎。” 虽然他一脸真诚,说的笃定,但是我还是不敢相信,这里面最主要的问题是,他怎么知道冬羽在山上? “不骗你,我在狼群里将他救出,他还算机灵,只是受了些轻伤,只是你们主仆二人一同出门,只他一人回去,怕是不好交代,便趁着买栗子糕,顺便将他送去了你那处别院先养着。” 他想得好周到,本来我就打算让冬羽这次回去以后再去一趟别院看看不言的,这算是歪打正着了吗。 “那你为什么不把他也带到这里来……到时候一起回去更方便。我看你这儿挺宽敞的,再多二十个人也……。” 绰绰有余……。 “我有私心。”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褐色的眸子眸光深深:“没有太多时间了,我希望这里只有我们。” 我都不用细想,都知道他说的没有太多时间指的是什么。 略带遗憾道:“离四月十五确实没几天了,现在你依然希望我去到黎昱身边吗,你说一句‘不’也许我就改变主意了。” 忘了是多久之前,他似乎暗示过我在花清流身边会有生命危险;又是忘了多久之前,我问过他,我嫁给花清流和嫁给黎昱,对他来说有什么区别,他也不肯回答,难道真的事关生命安全。 这一刻他虽然在对我笑,眼神却坚定的像是要入党:“乖,去黎昱身边,他会保护你,只需熬过那一日……。” 后面那句他说的很小声,但是我听到了:“你说什么,熬过哪一日?” 他坚定的眼神柔软了下来,说出来的话却明显是临时瞎编的:“自然是熬过公子忘了靳若薇的那一日。” “借你吉言,希望有那么一天。” 我也顺杆往上爬。明知道他没说实话,我也不打算追问,个中原因,他要说早主动说了,等不到我主动问。 我的腰自从被蛊虫咬了一口之后,总觉得酸痛得很,像大姨妈报道前几天那种感觉,坐立不安。小院的躺椅解决了这个问题,今天太阳正好,晒一晒正好祛除在石家沾染的晦气。 我和荒婪还真是从来没有这样长时间孤男寡女地在一个屋檐下放松地独处过,不免让我有点紧张。 他站在后面,修长的手指为我按压着头部的学位,都给我按得放空了。 第163章 你听我狡辩 虽然目前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可是理智告诉我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所以躺了半个小时左右,我开始追问荒婪什么时候送我回去。 荒婪轻拧眉心,语气不免有些冷冽:“你就如此迫切回那个不属于你的家,不愿与我独处?” 杀人诛心啊哥哥! 我是孤儿,好不容易借靳若薇的身份有了个一屋子敌人的家,你现在一句“不属于你的家”直接给我说破防了。 心梗,但是还能忍,小女子能屈能伸。 “我没有那个意思,你也知道没有多少时间了,你一定还没有忘记几天前答应过我什么吧?花清流那边……。” 去药王谷的事情不准就这样给我搁置了,我会疯掉的! 没有舒展一分的眉心很容易就看出来我的话他不爱听,但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花清流和玄清老头,根本无暇顾及他的感受。 面对我期待的目光,他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你该知道,你的要求公子从来没有拒绝的道理。” “你是说他答应了?” 我面上一喜,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子,高兴到蹦哒起来。 “他答应了!他答应了!太好了!我回家有希望了!” 我蹦哒得正欢乐呢,荒婪的一只手贴在我的后腰处,大力地把我的身子往他的身前狠狠一掼,整个从腰到下腹都和他贴在了一起,胸口离他也不过几厘米,只有脑袋还倔强地后仰。 “师父性子怪异且神出鬼没,这一去未必能得到你想要的结果,公子却极有可能不再放你离开,他并没有我这样的耐性,一旦再次踏入婪音府,黎昱便鞭长莫及了。不如事先考虑清楚再做决定是否当真要前往药王谷。” 话说到这儿我就蹦哒不动了。 这一点我还真没想到,上一次因为黎昱的刺激,他才同意我回太师府,这一次难道又把黎昱搬出来?故技重施,是个正常人都会怀疑吧?这一次还是我主动找他的,属于鸡给黄鼠狼拜年……。 万一这次的结果不尽人意,反而被花清流扣下了……那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想了想,以特别轻松的语气说道:“不用考虑,我必须去找玄清师父,要是花清流不放我走,那我就嫁给他呗,多简单的事,或者就直接跟他摊牌说我不是靳若薇,我骗了你们所有人,让他一把掐死我得了,反正在他面前时间久了迟早穿帮,我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能我自暴自弃的样子太明显了,他的脸色有些不悦:“沈还寒,这不是你的性子。” 我笑了笑:“你说对了,这的确不是我的性子,我很怕死的,所以这事只适合走一步看一步,我不想提前计划,从我来这里开始,计划的每一步都是错,每一次计划都有意外,计划始终赶不上变化。”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褐色的瞳孔像是能直直看进人心底。 “三日后,我带你去柽州与公子汇合。” 我发自内心地收紧环着他的双臂,全身心和他零距离接触,脸埋进他的胸口处说了一句:“谢谢你。” 他的另一只手也缓缓抚上我的背,两只手越收越紧,力道大得像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肉里面。 “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抱我,却是因为有机会可以离开我。” 仔细想想他没说错,但我总觉得哪儿不对,一句话说得我没来由地心虚,好像、好像我在利用他似的。 “你听我狡辩……不是,你听我解释……。” 我推着他的肩膀,把头往外仰,想解释,却被他一把按了回去。 “沈还寒,叫我的名字。” “什么?” 不愿意听我狡辩就算了,为啥突然想听我叫他的名字? 怎么男人都这么热衷于让女孩叫他们的名字,黎昱也是,荒婪也是。 “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虽然不明所以,我还是顺从地喊了他一声:“荒婪。” 他却并不满意,贴着我的耳朵,几乎是用气泡音在说:“不对,我想听你叫我真正的名字。” 他真正的名字……。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玄清老头三番四次提到的那个名字,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叫……。 “陆憬泽?” “嗯,再叫一次。” 看来没喊错。 “陆憬泽。” “沈还寒,再叫一次。” “陆憬泽。” “我逃避了十五年,原来这个名字也没有那么难以面对。” 搁这儿拉我做脱敏训练呢? 那为什么有勇气面对以前的名字,也没有勇气面对自己原本的面容。 “陆憬泽。” 这一声他的名字是我主动喊的,不是为了给他脱敏,是真有话要说。 “嗯。” “那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叫你‘陆憬泽’好不好?” 把脱敏训练贯彻到底! “好。”他不假思索道,又凝思片刻,语气里起了些莫名的笑意:“我们还有以后吗,你无时无刻不想一走了之,将我拒之千里,沈还寒,就算是作为朋友,我们也没有以后了,你会如同十五年前一样扔下我们不告而别。” 虽然话里有笑意,但却听得我心里泛起一股酸涩,更是再次咬住了十五年前这个时间节点。 我从他怀里探出头来:“你告诉我十五年前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时候我才一岁啊,还穿着开裆裤牙牙学语,怎么可能就认识你了?那时候你也没多大吧,是不是年龄太小,记岔了。” 他淡淡地笑着摇了摇头,完全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双手握住我的肩膀,把我调转个方向,面对小院问我:“这里可是你想象中的样子?” 这太是我想象中的中式庭院的样貌了,刚才走出房门的时候,就已经异常感叹了。高度重合到我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好吧,我还是抵不过自己的良心,点了点头,可是这和十五年前又有什么关系? 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若是记岔了,又怎会知道你的‘梦中情院’是怎样一副样貌,又如何能够将它打造出来?” 他怎么知道“梦中情院”这个词……,这么俗的一个词从他嘴里说来倒显得雅俗共赏了。 第164章 不言不行了 原来不是我的想象贯穿古今,而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可这是什么原理?世上没有哪一本文献能解释得通了吧。 “我是彻底信服了。”我呐呐道:“科学的尽头是玄学啊。” 荒婪轻描淡写的说道:“喜欢就好,送给你。” 我转过身去面对他,他的表情十分认真。 “送给我,这个院子?” 吓得我one愣one愣的,我听错了吧?语气怎么淡定的像是送我几块栗子糕一样稀松平常。 “你不喜欢?” “喜欢归喜欢,不能我喜欢你就送,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我还真不是客气,送我不动产,再值钱,我也带不走啊,还不如送点能带走的东西,当然这话我没好意思说出来。 他语气极其平淡:“这里本就因你而生,若是不想收,日后便自行处置了吧,地契,房契在正房妆台抽屉里,随你处置。” “你……。” 他这性格是跟谁学的,这么霸道?这么不容推辞。 我发自内心地说:“你这样的人在我那个地方追你的女孩能从你面前排队到法国。” “追我?”他不解:“为何要追我?” “所谓‘追’……不是你理解的那种……呃……追……追求……求爱吧,对,求爱的意思。” 和一个古人解释一个现代约定俗成的词语真难啊。 “法国又是什么意思?” “我那个世界的一个国家,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想表达你在我那里会很受女孩喜欢。” 高冷至少在陌生人面前很高冷,多金,脸……不戴面具的话盲猜应该不难看。 “你也喜欢吗?” 这个问题我都不带考虑的,就能直接回答他。 “当然,我是个普通女孩,不能免俗,我也喜欢。”说完这句,我顿了顿:“可是……你和我,如果是一个世界的人就好了……。” 就不会怕越陷越深,不怕得到后又失去,不怕没有结果,不怕突然离开。 听了我的话,他的嘴角有一丝丝上扬的弧度:“你明明知道已经放不下,还强装理智,寻一堆破借口推开我,沈还寒,我都不知该骂你蠢,还是夸你聪明。” 我毫不怀疑,自己早就被他看透了,只能不承认不否认。 我追问他十五年前别的故事,他却像玄清老头一样不再多说,他说不想让那些故事影响我的判断。 在去药王谷以前我坚持要先去四方小院,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不言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我不知道荒婪有没有意识到什么,但他没有再拒绝我的要求,快马加鞭又把我送了回去。 我们刚进门就对上朱末空洞无神的目光,她端着一盆水,一盆血水,对我说:“小姐,不言恐怕不行了。” “什么叫……不行了?” 我刚查出点眉目,不言就不行了? 我质疑的目光忍也忍不住飘向身侧的那个人,但没敢停留太久,就把目光收了回来。 不言的房间里,阳光从窗户投射了进来,形成一条条光路,温暖的丁达尔效应也并没有让这间屋子温暖多少,反而让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阴冷。 不言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微弱,嘴角还挂着血迹,脸色苍白,真的像死了一样。 冬羽端着一盆新的清水走了进来,见我坐在床沿上,手一松差点把盆摔地上去。 “小姐,陆公子果然将您带了回来,奴才以为石家人……。” 我火速打断他的心潮澎湃,直切重点:“现在不是感动的时候,你们谁告诉我不言现在什么情况,我才离开几天,怎么就不行了?” 他们不嫌太急了吗? “不言的五感这几日迅速衰退,今日更是大量吐血,脉象极其微弱。” 朱末拧干了帕子,动作温柔地为不言擦去了嘴角的血迹,言辞恳切,我看不出一丝撒谎的痕迹。 荒婪立在我身后,一手搭着我的肩,安慰道:“自你收留她那一日开始,我便与你说过她的时日无多,能撑到现在已实属不易。” 是你们本来就不打算让她撑多久吧?即使她已经变成了这样,依然害怕她抖落出你们的秘密吗? 床上的不言紧闭的双眼上睫毛闪了闪,像是很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经她的努力,她的眼皮果然撑开了一条缝。 真正的死亡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但是我知道她还有话要告诉我, 我微微侧头对屋子里的他们说:“你们都出去,我想单独和不言待一会儿。” “小姐……。”朱末不知道想说什么,又突然噤了声,低低地回应:“是。” 搭在我肩膀上的手,也收走了。 房间里只有我和不言两个人了,我万分防备地走到门口,溜开门缝看了一眼,确定他们不在门外才放心地回到床边。 不言的眼睛彻底睁了开来,见到我的时候,眼里有喜悦,重拾了一丝光芒,但又迅速黯了下去。 “馥儿,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秘密要告诉我,是的话,你就眨眨眼。” 当我以为她会拼命对我眨眼睛的时候,她竟然张大了嘴巴,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些声单音。 “啊啊……za……wa……。” 发音非常不清晰不标准,我翻过两本书,都说人没了舌头是可以说话的,但发音会受到严重影响,加上不言的身体受蛊虫影响现在几乎算回光返照了,更难正确发音。 我手忙脚乱地从书架上取下来一本旧书,对她说:“你说的话,我实在听不清,这上面很多字,一定有你想说的话,我来指,指对了,你就眨眼行不行。” 她还是坚持着张口要说话,本就苍白的脸,愣是憋成了血红色,我也只能顷耳听去,努力分辨。 “啊啊……zai……wan……ba……ju……。” 六个字,用尽了她的全部力气,我听到了,听清了,还没来得及仔细回味这几个字,不言就“噗”地一声,一口鲜血,吐得自己满脸都是。 “不言!”我抓起帕子给她擦干净,手却发软,怎么都擦不干净,只能冲外面喊:“朱末!朱末!” 第165章 尘归尘土归土 下一秒,三个人齐齐地推门冲了进来,朱末第一时间执起不言的手把脉,眉头紧锁地把她的手塞放在床上,用被子盖好,对我轻轻摇了摇头,神色中满是遗憾。 “冬羽!冬羽你过来!” 接收到了朱末传达的信息,我第一时间把冬羽叫到了床边,把离不言最近的位置让给他。 冬羽不明所以,却也听话地坐下,我没敢把话说得太明白,只能像念经一样对他说:“冬羽,你好好看看不言,一定要好好看看她,看清楚一点。” 我希望他能透过那纵横交错的疤痕看到她最真实的样子,但男人大多只爱皮囊,况且不言对他来说不过点头之交,看不透,也就罢了。 不言还撑着最后一口气,双眼独独地只看向冬羽,眼里的爱意几乎跳出眼眶,他很容易就与她的视线相撞,恐怕也没能透过现象看本质,不言在弥留之际,偏过头去,平静到像在看云卷云舒。 我不知道冬羽最后一刻有没有看出什么,只知道他有一分钟的失神。 谁能想到,一路被人算计,历尽艰险,阴差阳错接回来的姑娘,就是我们费尽心思要找的那一个。 今天,她给我这个冒牌靳若薇留下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话,终于结束了长达一年的身心折磨。 她用尽全身力气从声带里挤出的那句话一直在我脑子里面盘旋。 她说:念北居。 最后的最后她还对我说了一声:谢谢。 不言的死,让我的心情一时间沉到了谷底,不是因为有多深的情谊,而是她走得蹊跷。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不言以这种不人不鬼的状态活了这么久,为什么会突然病情恶化,突然就不行了。我甚至深深地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行事太冲动,欠考虑,让探查真相这个行为成为了她生命的推进器,是不是……我最终害死了她? 不言身体里有蛊毒残余,不能土葬,只能火葬,京都郊区,高高的柴堆上一把火,尘归尘,土归土。 第一次这么直观地看到人在我面前被烧成了灰,熊熊火光放肆地燃烧着,空气中渐渐传来难闻的气味,原来这就是尸体燃烧的气味。 我的眼睛越发的虚焦,脑袋一阵阵地晕眩,越发地站不住脚,身体有些摇摆不定。满脑子都是不言满是疤痕的脸和她的那句话。 “念北居”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还记得花清流在婪音府的居所就叫“念北居”,那时候我爱在婪音府瞎跑,可婪音府里每一处地方都去过,唯独念北居真的一脚都没踏足过,花清流为夫长为夫短的,竟然也从来没有带我跨进过他的房间,经过不言的提醒,我猜……那念北居里恐怕大有文章……。 不言的身后事很快就办好了。 虽然我急着去药王谷,但为了避免冬羽被我拖累,我还是决定和他一起先回一趟太师府,而朱末,依然决定回到太师府留在我身边。 我很感动,但也很忐忑。 因为不言的关系,临走时我并没有给荒婪多好的脸色,又老想到他对我的好,脑子里面两种力量快打起来了,导致我像人机短剧短路了似的,表情十分复杂地和他进行了短暂地道别。 一路上,冬羽说起石家那一家子大小混蛋拳头都硬了,还说:“若不是上一次陆公子给了奴才一个求救用的信号弹,这一次我们主仆二人怕是全都得折在桃源村。” “你说什么?”冬羽这话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什么信号弹?” 冬羽一拍脑袋:“奴才忘了告诉小姐,上一次去往橘子山的时候陆公子怕和咱们走散后咱们会遇上危险没有处理能力,便给了奴才一颗信号弹,若是遇到紧急情况可以发射求救,不过上一次并未用上,这一次出门奴才便将那东西带在了身上,没想到竟用上了。” “你是什么时候发射的信号弹?” “就在石家办喜事前一日……。” 我想起了那天下午看到的情景,迟疑了一下,问冬羽:“难道那朵如麦穗一般的白日焰火就是你发射的信号弹?” 冬羽肯定地点点头:“正是。” 原来他是因为冬羽发射了信号弹才赶来桃源村,而不是因为赖老大再次出现来灭口……。 我还一直疑惑他是怎么知道冬羽在山上并且遇险的,心里一直对他能及时出现救我而产生质疑,竟是我小心眼怀疑错他了……。 这趟太师府回得不赶巧,门房告诉我老爷二夫人在前院正厅会见会客,我理所当然地领悟到这个时间段不能往正厅跑。 于是把身上有轻伤的冬羽交代给杜管家以后,就和朱末准备贴着垂花门旁边的墙壁悄悄“游”进内院,然后“游”回西院。 刚跨进垂花门,贴墙没走几步呢,前院正厅内就缓缓走出来几个人,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客结束了,还掐时掐点地走出来,稍不注意就会和壁虎漫步的我们撞个正着。 我拉着朱末,准备撒丫子开跑了,心里祈祷:没人看见我们。却被靳惜绪略带怒意地声音叫停了脚步。 “小寒,站住!” 狗狗祟祟的两个人立即挺直了腰杆,低头僵硬地转身。 “即已回府,还不赶紧过来见过皇上与王爷。” “啊?” 皇上和王爷? 我放弃当低头族了,直接抬头,前方不远处常服加身长身玉立的两个人不正是黎昱和黎浔吗? 此时两个人的视线均落在了我的脸上,虽然黎昱眼中带着笑意,但依然看得我好不自在。 他们怎么一块儿来了? 只是好久没见黎昱穿常服的模样了,他今天这身烟蓝色窄袖直裾深衣让我没来由的想起了沉羽山庄时期平易近人的他,朝他走近了几步,嘴上一个没把门,就带出来两个字:“黎昱。” 多简单的两个字,靳惜绪闻言脸色大变,厉声道:“混账,竟敢直呼皇上名讳!” 这声斥责吓得我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脚步也停了下来,往后退了半步,这靳惜绪发个火还一惊一乍的,吓死人了! 第166章 兔子被杀 在靳惜绪左后侧,段冷玉勾着嘴角,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明显是在等着看我的笑话,段冷玉的右手边是小白兔靳若棉,靳若棉边上,就是靳若南,这是倾巢出动啊。 黎昱似乎在听见我叫出他的名字后,嘴角弧度渐深:“老师不必如此动怒,今日微服私访,都是自家人,便不讲究那套虚礼。” 我好像真的错了,他说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叫他的名字,今天这么多人呢,我就这样喊了出来,唉,脑子怎么就突然不清醒了呢。 暗暗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这丫头平日里叫臣惯坏了,眼中无视上下尊卑,望皇上恕罪。” 靳惜绪侧过身子抱拳躬身,直接开始请罪。段冷玉也没法继续看笑话,只能跟着靳惜绪微微躬身,作请罪状。 黎昱好像真不是跟他客气,拿出了自己学生的姿态,把靳惜绪的身子扶直了。 “老师言重了,小寒最懂审时度势了,朕有幸见识过……。” 黎昱一语双关的,说得我都有点懵逼,什么叫我最懂审时度势,这是夸我吗?我听着像在骂我呢? 本来也犯错了,认个怂,说句话而已,又不会少块肉。 “皇上,我爹说的对,臣女平时被惯坏了,不注意场合,没点分寸,口不择言习惯了,还请皇上责罚。” 他们明明都从正厅出来了,难道不是要走的意思吗?干嘛还站在这儿说些有的没有的?我好累,好想赶紧回房去睡觉啊。 脑子极度疲倦,眼眶因为憋回去好几个哈欠而带出了泪水,这会儿再抬头看他们,热泪盈眶的,显得我请罪的样子好不可怜。 黎昱眼见我这样子,敛了笑意,对我道:“没人要责罚你,哭什么。” 我用袖子擦干净了眼角,老实地对黎昱解释:“没哭,臣女犯了错,就算真的挨罚也是应该的,怎么会哭,只是这两天累了,眼睛有点疲倦,在皇上面前失态了。” 在罚与不罚这个话题上并没有过多纠结,黎昱就换了个口风。 “朕看这太师府是越发地关不住你了,小寒眼下有空的话,不如与朕讲讲这些日子都在外面忙些什么,导致你今日一见朕便满脸疲惫,提不起精神。” 黎昱语气慢悠悠的,说的话却是意有所指般。 “我没空。” 几乎是条件反射,三个字就从我嘴里不假思索地蹦了出来,眼看靳惜续脸色又不对,黎昱和黎浔的脸色也不太对,我立刻补了一句:“不是,臣女这些日子没忙什么,也就是游山玩水,呃......踏青......,没什么好讲的,相信皇上不会感兴趣的。” “是吗?” 黎昱眼底眸光微转,颇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意思,我都被他看得有点心虚了,十分没有底气,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是、是啊。” 谁家好人游山玩水像我这样一脸倦容,跟去打了一场仗似的,可是这个谎又不得撒,虽然在黎昱的注视下总感觉这句谎话漏洞百出。 “不知三四日光景,小寒游山玩水到了哪一座城镇,又见识了哪些与京都不同的风土人情,可有何趣事能与我说说?” 考我? 还真把我考住了! 我觉得他和黎浔今天来太师府绝对不是为了闲话家常,为什么就非要把我扣在这儿说些没营养的废话呢,大家都很忙的,就别相互耽搁了吧。 我也脸色一凝,正儿八经地问他:“皇上到底想说什么?” 或者说,他知道些什么? 靳惜续横了我一眼,提醒道:“小寒,注意你的态度。” 我的态度怎么了? 我确定黎昱话里有话了,可他却又淡淡地勾了勾嘴角对我松了口:“没什么,累了就回房歇息罢,记得你答应过朕的话。” 什么毛病,早放我回房去休息不就皆大欢喜了,气氛搞得这么紧张,差点给我紧张到自闭了。 “多谢皇上,臣女告退!” 我都不带看靳惜绪的,在站的皇帝最大,皇帝都说可以去休息了,还管我那个便宜爹干啥。我简直感恩戴德,终于不用在这儿尴尬抠地了。 和朱末头也不回地一路飞奔进了西苑,扑到床上,一头扎进被子里,恨不得立刻睡过去。 睡到一半,坐起来,黎昱叫我不要忘记答应他的话,我答应过他好几个事,他说的是哪一件? 第二天一大早,明月伺候我洗漱完,我问起兔子,明月才一脸悲伤地说:“小姐,兔子没了……。” 明月说在我带着冬羽出门的第二天的夜里,兔子就被人剥了皮毛,血淋淋地死在了笼子里。 我的拳头捶在床沿发出一声闷响,打狗还要看主人,这个太师府里居然有人敢闷声杀我的兔子! 我虽然不大喜欢明川,但兔子又有什么错? “兔子尸体呢?” 明月见我脸色不好,说话都有些结巴:“埋、埋了,就在咱们院子里那棵老榕树下。” 这个家里,除了那二位还有谁会对我以及我的宠物深恶痛绝,似乎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我默默地走到老榕树下,徒手把兔子的尸体刨了出来。 “谁送的小宠物让你这般珍惜,即使死了也要将它从土里刨出来?” 我把拎起的一只兔腿又扔回了土坑里面,一面回头一面说:“到底是谁家大醋坛子打翻了啊?” 还没完全回过身去,就被一个闪身而来的修长高大身影环住腰,撞进了他温暖的怀里。 我捏起他右边脸颊上的肉肉,低骂道:“你胆子太肥了,光天化日的也敢这样大剌剌地出现在太师府,简直不把靳惜绪和靳若南放在眼里。” “不足为惧。”他挑眉,拖着腔调,语气有些欠。 我这才想起明月和朱末还在院里呢,他就这样正大光明地出现了?明月呢?朱末呢?怎么没听见声音? 我偏过身子在他身后左看右看也没看到明月和朱末的身影,这俩丫头啥时候失踪的? 荒婪一手捏住我的下巴,把我的脑袋掰回他的眼前:“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谁送的兔子,如此珍惜。” 第167章 好看的脸 “一个朋友送的。” 我抬眸看向他,觉得这空气里的醋味儿竟越发的浓厚。 我想起从围场回来以后朱末好像除了了解兔子是从围场和我一块儿回来的以外并不知道这兔子是谁送的,所以荒婪自然也不清楚。 “什么朋友?” 他还不死心地追问起来。 我不想骗他,于是老老实实地回答:“男性朋友。” 问吧,一问一个不吱声,他成功地得到了一个让自己心梗的答案。 “既然如此,我倒想感谢那位将兔子剥皮拆骨的‘好心人’了,省去了我亲自动手的麻烦。” 他的嗓音微沉,低眸看着我的眼神明显透露着两个字——不爽。 只当他是朋友之间的玩笑话,我很配合地白了他一眼:“挺大个人了,和一只小兔子过不去,况且还是一只死了的兔子,不嫌丢脸吗?” 坦白地说,自从昨天知道他不是为了杀赖老大才专程去的桃源村后,我对他又改观了几分,抗拒和感激之间又平衡了一些。 他皮笑肉不笑直接对我道:“不嫌,脸是什么?” “一只兔子就让你这么有危机感,这么点自信都没有吗?” 他慢条斯理,又不咸不淡地说:“在你面前,我从来都没有自信,你总是若即若离,随时准备抽身离去,叫我如何能够没有危机感。” 这是兔子的问题吗?我算是抓住了他的重点。 “左听右听都觉得你这明明就是在借题发挥批评我,我的若即若离敢说你没有一点责任?” 死也取不下来的面具就占了百分之二十的责任。 他这会儿眼神心虚起来,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我,掐着我下巴的手也松开了。 最后我这个提出问题的人还得化身知心大姐姐开导他:“朋友,别纠结了,心理障碍本来就难以克服,在有可能猝不及防地回去之前,我无限期等着你来我这儿交作业。” “还有,兔子是虎贲中郎在围场的时候送给我的,大概是因为我受伤了,他刚巧听见我说想抓只兔子,就好心送了一只给我,他没有别的意思。” 半晌没说话的他,听我提到明川后,徐徐开口:“虎贲中郎明川?靳惜绪在内庭的死对头?他对你这个靳家人如此殷勤,非奸即盗。” 我没好气地说:“小心眼!什么非奸即盗,我有什么好让他图的,我也是个人,有朋友也很正常不是吗。朋友送点小礼物也很正常不是吗,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摆正自己的位置,你凭什么管我?” 还是那副不爽的表情:“你这么好骗,怕你被卖了还替人数银子。” 我确实挺好骗的,否则也不会被他因为馥儿的事情骗了好几次。 见我不说话了,还以为我无言以对,揽着我的腰就往墙头上跳,一个起落就飞离了太师府,上上下下的跟蹦极一样刺激。 “干嘛去啊?”我在空中掰他揽在我腰上的手。 “不想摔死就别动,昨天说的话你都忘了?” 哇,明确关系以前,非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吗?恍然间仿佛又回到了我穿越之初在婪音府和他针尖对麦芒的时候。 “谢谢提醒,我没忘!” 还没忘他要带我去柽州和花清流汇合然后去药王谷的事情。 柽州,一个离京都一百多里的城镇,繁荣程度一般,人口密度一般。一百多里的路如果全程骑马,不赶趟的话一天就能到,可是以我现在和荒婪尴尬的关系,实在没办法同乘一骑,更是怕花清流“误会”加之我自己不会单独骑马,所以成了一个坐在马车里的废物。 花清流果然先我们一步到了柽州,他的脸实在太惹眼,又和当今天子一模一样,这一次在公共场合,为了不必要的麻烦,他给自己戴了一张深色面纱,这一眼看过去,更妖艳绝色了。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 “若薇?若薇?” 花清流的葱白一样的手在我眼前晃了好几个回合,我才回过神来。 “若薇方才所吟诗句是在夸奖为夫好看吗?” “那是当然,我可太喜欢长的好看的男人了。” 不知道为啥,每当看见秀色可餐的帅哥时,我的文化造诣一瞬间就提升了,什么诗词歌赋都能张口就来。 眼睛余光捕捉到身侧正在整理马鞍的荒婪手上动作明显顿了一秒,关于脸的话题他也是有所触动的吗? 花清流面纱下的嘴角一定弯起了一个大大的弧度,连带着他的眉眼都笑了起来,黎昱类似于这样的笑容我只在沉羽山庄见过,后来……再也没看见过了。 “比黎昱还好看?” 我真想给自己一拳,我都多余夸他,纯给自己挖了一个大陷阱。 你俩共享五官,同卵双胞胎,怎么比啊? 但是为了不得罪花清流,我必然是要点头承认:“比黎昱还好看。” 他老和黎昱在没必要的地方较劲,有这空不如研究一下怎么让当今太后承认自己当年一胎双子,怎么让太后承认自己错了……。 “若是为夫与黎昱站在一起,若薇可还能分清我们?” 花清流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他们两个发色不一样啊,应该很容易分清楚吧,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问,但还是点点头:“大概能分清吧。” 突然又是没头没脑地一句话:“希望下一次,若薇真的能分清楚。” 我从没有认错过啊! 他为什么会这样说呢? 他这话怎么让我心里这么没底呢,他到底想说什么,就和昨天黎昱一样的故弄玄虚,让人摸不着猜不透。 为了能快点到药王谷,我主动放弃了坐马车,心里想着还是骑马更快,可是骑马就意味着我只能和花清流同乘一骑,意味着在荒婪面前,我会和花清流零距离接触。 我的目光悄悄在他身上流转了两圈,对视的一瞬间我们都知道,眼下的情况,我根本没得选。 “为夫十分好奇,若薇是如何认识师父的?” 策马前行的时候,花清流始终还是问出了我心里建设了很久的问题。 第168章 白桃蛊 “是玄清师父主动在京都找到了我,叫我……。” 我打算说一半留一半,否则就玄清老头那张口闭口的“徒弟媳妇儿”让花清流听去了,还不翻了天了? “叫你做什么?” 花清流是真不知道玄清老头对他所行之事持反对意见的吗? “叫我劝劝你……劝你放弃报复太后和皇上……。”话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我侧头悄悄看了一眼荒婪,他还是那副扑克脸,不咸不淡地和我们同速度策马前行,表情没什么变化,我应该没说错话。 花清流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若薇,我只求一份公平,并非是要报复谁。” 这好像还是我第一次把这件事和他摆在明面上来说,他太坦然了,明明“大逆不道”的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是讨论中午吃什么一样平常。 “我知道。” 我没那么圣母,不可能真的如玄清老头所愿去劝花清流放下仇恨,也许真正的靳若薇已经试过了,但我不愿意,我一向信奉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在能力范围内为什么不去争取最大的公平呢。 “可是,我并未有所行动,他们,却迫不及待地要我的命,迫不及待地想把他们当年所犯的错误和我一同埋葬在深不见底的地底下,若薇,在你看不见的时候,我已经被他们杀了好多次。” 我低头看到花清流握着缰绳的指关节泛出了白色,可见这个时候,他心里有多愤怒,宫里那位太后,对花清流这个儿子是没有一点恻隐之心啊。 我把手轻轻地覆在他泛白的手背上,试图让他放松一点,毕竟骑着马呢,万一他情绪激动把马勒疼了,伤着我怎么办。 “所以不管玄清师父说什么,我都不可能劝你大度,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嘴上这么安慰他,但我真的想不出来这个死局该怎么解,除非靳惜绪和太后良心发现自己承认错误,试问这有可能吗? 过了好久,他都没在说话,我却忍不住了:“你都不问我这么着急找玄清师父有什么事吗?” 他越是不问我,我心里越没底。 “不问,只要是若薇所行之事,必定有你的理由,无论如何,我都陪你。” 哇,花清流这恋爱脑说点话真的戳我,可他的下一句话我立马就不爱听了。 “何况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若薇迟早是要嫁给我的,上一次行事匆忙,未能带若薇与师父见面,今日趁此机会正式与师父相见也未尝不可。” 哇咧! 他是怎么把话题扯到婚姻嫁娶上面去的……。 随便吧,为了找到回去的办法,我还能忍。 只是我不由得想起荒婪的话,这一次,花清流不见得会再放我回去了。 要不说玄清老头神出鬼没的,是个世外高人呢,他这个药王谷没有花清流带路的话一般人还真找不到,等我们来到这个位于深山隐蔽之处的药王谷的时候已经近黄昏。 药王谷外围是一片不见边的桃林,四月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一阵微风拂过,桃花瓣随风飞舞,远远地看过去,除了“浪漫”两个字,我想不到其他形容词,这玄清老头种花的水平和他的审美一样高超。 “好漂亮!” 我向着桃林走猛跑两步,却被花清流拎着领子往外提溜了一些距离。 “若薇,离这些花瓣远一些。” “为什么?” 山林里的风不按章法乱吹,桃花瓣也随着风不按章法地乱飞,有些花瓣难免往我的面前飞,我摊开手掌想去接,眼前刀光闪过,即将落入我手心的花瓣瞬间就焉嗒嗒地落到了泥地上。 “你这是干嘛,这花瓣惹你啦!” 不用看也知道这个二话不说就手起刀落的人是谁。 “白桃蛊,有毒。” 荒婪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把刀收进了腰间的刀鞘里。 “你说有毒就有毒?我偏不信。” 我偏专门去接那些零落的桃花瓣,眼角的余光都能捕捉到他眼底的无奈。 然而我还没重新接到花瓣,身旁横生出来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把我的手握住了。 “荒婪所言非虚,这白桃蛊是师父特别研制,的确有毒,婪音府外的桃花瘴也正是以此花为药引研制,若薇对荒婪的敌意如此的深,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消除。” 花清流说到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十分头痛的样子。 还什么时候消除? 他连脸都不让我看,什么时候都不能彻底消除,我更怕不经意间眼里流露出的情愫,会害了荒婪害了我自己。所以凶一点就凶一点把,让花清流一直误会着也好。 “我不知道,也许,至死方休。” 还记得在婪音府的时候,花清流说靳若薇过去就和荒婪不对盘,我一直都没有机会去八卦具体原因,后来知道他们之间有情感上的牵扯,就更忘了研究各中理由,难道也是像我这样为了隐藏感情而欲盖弥彰? 嗯,有机会一定要问问荒婪。 但是现在,不能在这儿上面纠结,纠结太久,容易露出破绽。 我望向花清流,满怀期待:“既然、既然桃花瘴也是用白桃蛊炼成的,你们一定知道该怎么防备,知道该怎么安全穿过这片桃林吧?” 没想到花清流竟然摇了摇头:“师父以蛊养花,一月一改进,不出意外,白桃蛊已研制出了新的毒性,我和荒婪所掌握的那些蛊理恐怕对付不了。” “大哥,你们不是吧!” 我双手捂脸,脑仁生疼。 “嘿嘿,徒弟媳妇儿果真还是来了老夫这药王谷,眼前这片小小桃林,以徒弟媳妇儿的聪明才智,必定拦你不住,老夫昨日彻夜饮酒,今日有些乏了,先歇息片刻,希望老夫酒醒之时,便是徒弟媳妇儿克服白桃蛊毒之时。” 玄清老头?! 我抬头往周围看去,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好家伙,千里传音啊! 他还叫我徒弟媳妇儿……他又叫我徒弟媳妇儿! 他到底知不知道靳若薇和他这两个爱徒之间的纠葛,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第169章 火烧桃林 “你们谁带火折子了?” 我能让玄清老头睡得平稳?不可能的!今天我和这片桃林,只能活一个! 荒婪不明所以地摸出一个火折子递给我。 我举着火折子,对着空气提声道:“玄清师父,你先别睡,我和你打个赌吧,要是我能在一盏茶的时间数清楚你这儿有多少朵桃花,你就让我们进入药王谷。” 变被动为主动才能致胜,否则我作为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克服这么大一片白桃蛊。 “哦?” 空气中果然传来了玄清老头似远似近疑惑的声音。 “徒弟媳妇儿,莫说一盏茶的时间,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也未必能数清楚老夫这处桃林有多少朵桃花,若是你当真能在一盏茶的时间数清桃花的数量,老夫便网开一面放你与我两位徒儿进入药王谷。” “玄清师父,这可是您自己说的?您不能反悔啊!” “老夫一言九鼎,绝不反悔。” “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我就把火折子吹出火星,把火星对准了离我最近的那棵桃花树。 花清流眼疾手快地把我的手拦了下来,一脸震惊:“若薇,你要烧了这片桃林?” “对啊,烧光以后就是我给出的答案,答案就是一朵花都没有!” “徒弟媳妇儿!你可不能耍赖啊!” 听得出来玄清老头这会儿的精神似乎都好多了,本来醉意朦胧的声音,也清明起来,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再看荒婪,抱着胸,嘴角浮起一丝欣赏的笑意,看来至少在他眼里,我这么做还不算错。 “玄清师父,您就说我数得对不对,是不是一朵花都没有?” “你这个鬼丫头!老夫真是败给你了!老夫精心培训的白桃蛊要是被你一把火烧了,老夫就不活了!” 随着玄清老头的话音落下,不知名的方向咻地飞过来一样东西,被花清流迅速抬手果断接住。 原来是一个一指长的白色药瓶,花清流从瓶子里倒出了三颗麦丽素,哦,不是,是咖色药丸。 花清流看清了药丸后,再看我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赞许:“我的若薇果然厉害。” 说完就塞了一颗药丸到我嘴里,不知道怎么做到的,药丸刚进我嘴,就像泡腾片一样迅速融化,两三秒不到,就完全消失了,我吐都来不及吐。 另外两颗药丸花清流自己吃了一颗,扔给荒婪一颗 我吐了半天,什么都没吐出来,防备地问花清流:“什么东西!你给我下毒了?” 花清流揉揉我头顶的头发,笑道:“白桃蛊的解药,师父认输了。” “这就认输了?” 这老头也没那么难对付嘛,这就认输了。 花清流笑笑:“至少,目前是的。” 这颗无色无味的解药吃进肚子里,再入桃林,在我们的眼中就是单纯的美景了,这不就是普通桃树吗,真的会是什么白桃蛊? 仿佛是为了印证我的怀疑,我的视线范围里出现一只白翅蝴蝶,翩然飞舞,在找到中意的花朵以后,蝴蝶果断地开始采集桃花花粉,可就在采集不过几秒之后,白翅蝴蝶像是触电一般僵直坠落在地,落地也不过几秒,蝴蝶的身体就“嘭”地一声炸开,体内爬出一只满身眼睛的黑色虫子,蠕动着钻进了泥土地里。 “天……。” 活人要是接触到这花粉得死得多难看啊! 一想到地底下都是那种满身眼睛的虫子,我浑身鸡皮疙瘩都浮了出来,手脚都没地方放,哆嗦着完全不敢挪动一步。 “若薇,怎么了?” 听到有声音从身旁传来,也不管来的是谁,我丝毫不带犹豫的,就挂在来人的脖子上,双腿也原地起跳紧紧地盘在了他的腰上。 “有虫!眼睛好多的虫!好可怕!” 我害怕所有没脚的,脚多的,没五官的,五官多的生物! 花清流的声音在我的头顶响起,带着一些愧疚:“是为夫忘了若薇怕蛊虫,有失考虑,为夫抱你。” 确实有失考虑了,却是我有失考虑,我透过花清流的颈窝,一眼就看到了他身后两步之外的荒婪,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才发现自己这些动作有多不妥当。 还没来得及跳回地上,花清流胳膊一伸就把我打横抱了起来,吓得我失声惊叫,下意识地挂紧了他的脖子。 “不、不用抱着我,我自己走也能克服,花清流,你放我下去吧。” 我心里慌的一比,因为花清流过于亲密的动作,也因为荒婪递来的视线过于耐人寻味。 花清流又把抱着我的手紧了紧,低斥道:“颤抖成这副模样,还说自己能克服,如你这般三步一停,待走到药王谷天都黑了,乖一些,莫要乱动。” 我已经算冷静了好吗,换成平时,我早就当场跳一段激光舞了。 “我记得你的身子还没完全康复吧,抱着我不合适……。” 即使抗拒,我也不敢乱动,怕花清流一个没抱住,我就摔到那埋着无数蛊虫的泥地上,那跟把我丢到滚烫的炭火上有什么区别。 “若薇是在担心为夫吗?”花清流真会抓重点啊,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笑意:“为夫甚是欣慰,不过现在,若薇必须听从为夫的安排。” 可是花清流抱着我,也让我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啊! “可是我……。” “若薇,为夫抱你本就理所应当,你究竟在顾虑什么?” 我在顾虑那个人的感受呀! 花清流一句话就把话给说死了,我嘴巴一抿,竟然不敢轻易再说话了。 最后只能结结巴巴地说:“没、没、就是顾虑你的身体情况……。” 唉,毁灭吧,随便吧! 见我不再争辩,花清流横抱着我目不斜视往药王谷的方向快步前行,我在他的怀里,透过他手臂旁的位置和荒婪大眼瞪小眼,我的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愧疚,虽然总是推开他,但也不想让他看到我和别的男人有太过亲密的互动,总觉得这样很对不起他。 我干脆把眼睛一闭,眼不见心不烦,看不见他的表情,就当没这回事。 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在花清流面前坦然挑明自己的身份……。 第170章 交换的条件 玄清老头这片白桃林真的好大,花清流抱着我甚至用上了轻功,也走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才看到药王谷的入口,但依然不见玄清老头。 只是越是靠近药王谷,越是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药香,药王谷从入口开始均种满了奇花异草,花丛间还有不少长相奇特的蜜蜂蝴蝶翩然飞舞。 “这就是传说中的药王谷啊,长见识了。” 花清流把我的腿顺到地上,扶着我,等我站稳了身子,才收回了双手。 “为夫也是许久未曾见过师父了,对师父最近的记忆大概只能追溯到五年前。” 花清流的话音落下,药王谷最里面又传出玄清老头略带哀怨的声音:“花清流,陆憬泽,你们这两个不孝之徒,此次若不是徒弟媳妇儿急着见老夫,你们二人怕是再过个五年十年也不愿再回药王谷来看望老夫。” “师父您时常云游四方,神龙见首不见尾,您无心与徒儿相见,又如何能责怪徒儿不曾回来看望师父您。” 花清面不改色,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就把玄清老头拿捏住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好徒儿明知为师好饮酒,回到药王谷的时候若是带上几坛好酒,老夫不就闻着味儿回来了吗?” 属狗的吗,闻着酒味儿就能回来。 其他的话我都听不进去,唯有玄清老头这话里话外的“徒弟媳妇儿”听得我汗流浃背,玄清老头就不能把他的话收一收吗? “师娘便是因您太过好酒误了大事,才离家出走,师父却还不知悔改,字字不离酒,句句要饮酒,作为徒儿,自不能看着师父做有违师娘意愿之事。” 豁,玄清老头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啊,看他一天到晚没个正形的样子,还以为他就是个普通的怪脾气的孤寡老头呢,没想到他娶过老婆,更重要的是老婆还离家出走了! “臭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好地提那些往事做甚。” 这次玄清老头的身影和他的声音一块从药王谷内部一路踏着花草,飞了出来,此时此刻,满是褶子的脸比他的声音还哀怨,脸臭得像是被人欠了五百万似的。 我一见玄清老头就像猫见了耗子,两只眼睛嗷嗷地发着光。 玄清老头一眼就看到了我和花清流相牵的手,混浊的眼睛里不如我想象中那般会带着疑惑,我们这种组合,他竟然不觉得奇怪。 也因为玄清老头的目光,我也才发现花清流一直牵着我的手,不止玄清老头,荒婪更是一瞬不瞬地锁着我和花清流中间的位置。 我想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没想到花清流却握得紧紧的,我费了半天劲,另一只手都用上了,也没能把手抽出来。 随着抽手的动作越来越大,我无意间抬头就晃到了花清流眼里泛出的一些质疑和受伤。 他在哪里学的这种被遗弃的小狗般的眼神啊……。 这样的花清流怎么让我把最开始非要掐死我的人联系到一起。在这种眼神的攻势下,我抽手的动作不得不缓缓停了下来。 “玄清师父,您应该知道我今天来是为了哪桩吧?” 抽不出来手,那就直接进入正题,现在的玄清在我眼里就是一道开往时空隧道的时空之门。 而那玄清老头看到我就像看到瘟疫一样,一个起落跳出三米远。捋着自己下巴上长长的胡须。 “不知道,老夫怎会知道徒弟媳妇儿心中所想。” 拿那么大一片白桃蛊刁难我,不是为了和我说一句“不知道”的吧,为什么在四方小院,他明明提到了那六个字,再问他却死也不承认了? “玄清师父,那线索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很重要,求求您,就告诉我吧。” 说着说着,我都打算给他跪下了,我太想回家了,想念没有尔虞我诈的现代社会,想念虽然和靳若南长相一样,却一心只对我好的小南,想念现代的手机电脑抽水马桶……。 实际上我真的跪下了,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现场三个人都吓了一跳,花清流伸手就要扶我起来。 “若薇你这是做什么?” 我不答话,却灵活地绕开了花清流的手。 “我在求人啊,求人就应该要有求人的姿态。” 这玄清老头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还一副不知情的表情,虽然离我好几米远,长长的白眉下面一双混浊的眼睛左右乱转,一看就没憋什么好屁。 “你这丫头,怎的如此固执,老夫若是不与你松口,倒显得老夫不近人情了。” 嗯? 他这话听起来似乎大有转机啊! “玄清师父,这么说您愿意告诉我线索?” 玄清老头的胡子都快被他捋出油来了,还在捋,捋了半天,他掩在白胡须下的嘴才又开了尊口。 “老夫所培训之幻蛊近日遭遇天劫,死伤无数,若是有人能替老夫重炼幻蛊……兴许老夫会……。” 果然没憋什么好屁……。 “我可以!我来炼!” 不等玄清老头说完,我就脖子一梗,举起手来硬接下了这单。 “若薇,你如此惧怕蛊虫,又如何能培训出幻蛊,况且幻蛊这种蛊毒还需长期与蛊虫为伴且待字闺中的女子心脉之血为引喂食蛊虫十日期方能炼成,若薇从未培育过蛊虫,即使有心脉血为引也无法炼成幻蛊,师父,这样的要求属实过分了!” 什么奇葩的练蛊方式,要待字闺中的女子心脉血为引就算了,还必须要长期与蛊虫为伴,意思是就算我愿意拿心脉血喂蛊虫,也练不出来这什么什么幻蛊? 这玄清老头分明就是刁难我啊!根本就不打算给我线索! 玄清老头伸出一根食指,左右摆动,驳回了花清流的话:“此言差矣,虽然徒弟媳妇儿并未长期与蛊虫为伴,但是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还有别的办法? “玄清师父,还有什么办法?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尽全力办到!” 我感觉这个办法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办到啊,因为看花清流和荒婪的脸色就觉得大事不妙的样子。 不会叫我拿命来换吧? 第171章 对不起 花清流眉头轻轻一皱:“所谓别的办法,倒还不如叫若薇在药王谷与蛊毒相伴十年再行炼制幻蛊。” “十年?” 这个数字让我的耳朵像狐狸一般“噌”地立了起来,我不信有什么损招会比与蛊毒相伴十年还难? “花清流,我觉得十年的事还是放一边吧,直接告诉我另外一个方法。” 花清流欲言又止的:“另一个方法……。” 我问出这个问题后,玄清老头的脸上浮上一抹淡淡的心虚来,干咳了两声:“徒弟媳妇儿初来药王谷,你们两个混小子没事就领徒弟媳妇儿四处逛逛,熟悉熟悉环境,兴许未来十年,徒弟媳妇儿都要在药王谷陪伴老夫炼制蛊毒了。” 玄清的话让我心里猛地一紧:“玄清师父,您还真打算让我在这儿呆十年啊!” 别说十年,十天我都不见得等得了,心里隐隐觉得玄清就是最后的稻草了,在他这里再找不到回去的方法,就死心了吧……。 “老夫一个人在这药王谷寂寞许多年了,反正你没个十年八年也炼不出幻蛊,倒不如留在药王谷与老夫作陪也是极好的,对吧,花清流,陆憬泽。” 说话就说话,问他们俩干什么? “既然我都要在您这儿呆十年八年了,作为交换,您提前告诉我扶柳岸的秘密怎么样?” “徒弟媳妇儿精得跟猴似的,你猜老夫会不会上当?”玄清狡黠地冲我眨眨眼:“在见到五十只幻蛊以前,老夫什么都不会说的。” 幻蛊就算了,还五十只?就算我的血能用来喂蛊虫,五十只,还不把我吸成人干啊? 我总觉得玄清老头在拖延时间,但我没证据,我也不敢赌这万分之一有可能找到线索的机会。 花清流淡淡地评价道:“师父还是这样老奸巨猾,老谋深算。” 荒婪也是不咸不淡地对玄清老头道:“师父就差将‘刁难’二字写在脸上了。” 玄清无所谓地摆摆手,脸皮极厚地为自己辩解:“哈,什么刁难不刁难的,老夫这明明是顺便给徒弟媳妇儿一个锻炼的机会,当然徒弟媳妇儿也可以就此放弃,咱们各退一步,你不替老夫炼制幻蛊,老夫也不为你答疑解难,放下一切执念,回家去吧。” 他管这叫执念? 我向前走一步,离玄清近了些,不服气地反驳他:“这不是执念,我只是想回到属于我的地方,我有错吗?” 这一刻,玄清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小丫头,你凭什么认为眼下的世界不是属于你的地方,又凭什么认为你的来处才是属于你的地方?” 这是他第一次没叫我徒弟媳妇儿,为什么这个问题突然上升到了哲学的高度? 是啊,没人规定这个时代不属于我,也没人规定二十一世纪属于我。 我下意识地一句话脱口而出:“因为我根本就不是……。” 我根本就不是靳若薇! 话说到这儿,我突然就闭嘴了,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太大意了,花清流还在这里,我怎么敢,怎么能这么口无遮拦? “若薇,你说你根本就不是什么,什么叫属于你的地方,师父口中你的来处又是什么意思?” 晚了,花清流还是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他把我的身子掰到他的正面,紧紧地注视着我,好似要从我的眼里看出些什么来。 “我……。” 我好无助……。 荒婪救命啊……! 花清流这是要逼死我节奏啊! 玄清老头一副懊悔自己说错话的表情,作势在扇自己的大嘴巴,丢给我一个抱歉的眼神后就步步后退。 他这是什么意思? 玄清老头果然知道些什么,至少他知道我不是靳若薇,知道我不属于这个时代。 荒婪头痛地扶额,估计替我想措辞也想到一个头两个大,可是越到这种时候,他即使想到了什么借口,也不能开口替我解释啊。 我沉默了一会儿,头脑风暴了好一阵,才毫无底气地徐徐开口道:“我根本不再是你过去认识的靳若薇……。走失的那半年时光……和哪一方都不再有利害关系,那才是真正属于我的生活。” 编吧,一编一个不吱声,我甚至想咬咬牙就和花清流说实话得了。但转念一想,也许他能接受靳若薇一开始就没回来的事,也不能接受一开始我在婪音府为了偷生,冒充靳若薇骗他的事。 我的词编得这么天衣无缝吗?看花清流的神情似乎是深信不疑了一般,绝美的瞳孔里流露出一些歉意。 再看玄清老头,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捋着自己的长胡子,转了身去,原地腾空,踏草而去,空中只留下了他欠揍的声音:“老夫昨日彻夜醉酒,此时疲倦得紧,徒弟媳妇儿,老夫这回当真要去歇下了,幻蛊的事就交给你了,希望徒弟媳妇儿莫要叫老夫失望呀。” 花清流连余光都没丢给玄清老头一点半点,目光始终定在我的脸上,恍惚间,我总觉得他在透过我的脸看其他人,也只是一瞬间的感觉,因为下一秒,花清流就把我轻轻地拥进了怀里,我没能再细究他的眼神。 花清流抬了抬手,在我正前方,花清流的背后,荒婪褐色的眸子沉甸甸地看了我一眼,就恭敬地退了几步,转身消失了。 一句无声的“不要”卡在了我的嘴边。 花清流屏退他,是想干什么? 荒婪就这么放心我和花清流单独相处吗? 花清流的声音在我的头顶徐徐响起:“若薇,对不起,若我没有背负那些仇恨,该多好。” 每每到这种时候,我的后背就层层发麻,他现在用情有多深,真相揭穿的那一刻就会有多恨,我就会死得有多惨。 “为、为什么要给我道歉?” 脑子里这一刻闪过无数种死法,说话也不利索起来。 他的声音少了几分情绪在里面:“没什么,这句道歉的话,你且先记在心里,以后便知道了。” 我猜是因为以后有可能会杀了靳惜绪所以提前给我道歉? 好像有点勉强……了吧? 第172章 厨艺一般 这句“对不起”让我心里七上八下的,花清流不像是个容易道歉的人,这样的拥抱我也非常不适应。 我推了推他的肩膀:“你的道歉我先记下了,现在如果没事的话,我想先研究一下幻蛊的事……我真的很需要玄清师父解疑。” 花清流放开了我,柔声道:“不急,今日天色已晚,且先歇息,明日我再带你去药王谷的藏书阁研究幻蛊。” 我不确定地问他:“玄清师父说我起码要十年八年才能培育出幻蛊是真的吗?” “理论上来说,是的……。”花清流头痛地揉揉自己的额角:“兴许我的若薇天赋异禀,不用十年八年,十天八天就能培育出幻蛊呢,明日先去藏书阁翻阅典籍或许有别的办法。” 安慰我不要太明显好吗,为什么宁愿去翻阅典籍,也不肯告诉我第二个办法。 花清流果然是药王谷长大的,对这里轻车熟路,真听从玄清的话带我四处走了走,看了看。不得不说药王谷面积真是大啊,眼前这座归鸿山药王谷就占了一半,这么大面积的药王谷,除了玄清外,就只有几个形同鬼魅的仆人,比朱末还人机,像是没有思想的空壳……。 只是我没想通的是,荒婪是花清流从死人堆里拖出来的,也管玄清叫师父,为什么他却不是在药王谷长大的? 归鸿山的夜晚天空浓黑得像被泼了墨,偶尔有一两颗星星闪动。 为了让玄清老头松口,我主动承担了做饭的任务,虽然穿越来了这么久就没做过饭,没了现代科技与狠活的佐料,做起菜来也不是那么得心应手,但也能勉强应付一下,花清流几次要帮忙,都被我推辞了,毕竟有求于人,姿态能放多低就多低。 荒婪和花清流还下了一趟山,买了好多酒来“对付”玄清老头,我疑惑的是玄清这么爱喝酒,整个药王谷为什么会没有藏酒? 花清流说:“十五年前师父因饮酒误了事,从此师娘便将药王谷的酒一滴不剩全都倒入了归鸿山的溪流之中,并且禁止师父在药王谷饮酒。” 十五年这个时间节点出现的频率还真高啊。 我一边把托盘里的菜依次摆放在石桌上,一边问花清流:“所以你们的师娘还因此离家出走了?” 喝酒误事,是误了多大的事,才会导致他们的师娘离家出走啊? “正是,师娘说了若是师父能够十年不饮酒,她便会再次回到药王谷,与师父再续夫妻缘份。” 我手里的盘子差点掉落在地,被荒婪眼疾手快地接了下来,他淡淡地对我说了一句:“靳姑娘,当心。” 我轻声回了他一句:“谢谢。”随后想到了花清流话里的重点:“那你们还买酒回来,不是逼着玄清师父破戒吗?” 花清流双眸微微一眯,一道幽深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十年之期早已过去,也未见师娘回来,想必师娘还有其他考虑,况且……徒弟媳妇所敬之酒另当别论。” 呃…… 花清流怎么也这副德行,主动提起“徒弟媳妇儿”这个词汇,真扎心啊老铁。 我尴尬地冲花清流笑了笑:“你怎么也跟着玄清师父胡说,我们还没成亲呢……。” 花清流偏着头,故作沉思状:“若薇除了嫁给我以外还会存在其他可能吗?” 我扶着托盘的手心都开始微微冒汗了,表情一时间也僵在了脸上,当然还有别的可能。 我摆放好饭菜找了大半个药王谷都没找到玄清老头,花清流刚把酒坛子打开,玄清老头果然闻着味儿就钻出来了。 我腹诽这老头儿鼻子真是比狗还灵。 玄清非常自觉地往水榭当中的石桌旁坐下,跟个老小孩似的,巴巴地等着我发筷子。 花清流抱着开了盖的酒壶左挪挪右挪挪试探玄清,玄清的鼻子灵敏地就跟着左右挪动,恨不得整个人干脆跳进酒壶里去。 “还是师父有口福,还能尝到若薇的厨艺,徒儿与荒婪同若薇相识许久,此次也是沾了师父的光,才有这样的机会。” “哼,老夫只是馋美酒罢了,对徒弟媳妇儿做的这些佳肴一点兴趣都没有,完全没有!” 那一坛开封的好酒被花清流放到了距离玄清最远的桌角。玄清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眼睛却没有离开过一桌子菜。 “真没有?既然师父都对这一桌子菜没兴趣,那就不用拿筷子了。” 我眼珠一转,把本来应该发到玄清手上的筷子直接转给了荒婪,和他无意间对视上的时候,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勾起了嘴角。 玄清十分不服气,声音十分哀怨,整个上半身都斜着挡在了我和荒婪中间,打断了我的思绪:“徒弟媳妇儿!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怎能如此对待老父亲!” 我回过神来,收起笑容,把玄清按回凳子上坐下,若无其事道:“诶,玄清师父,您只是花清流和荒婪的师父,我可没有您这样精于算计的老父亲。” “怎么是精于算计呢,老夫都是为你好啊徒弟媳妇儿,天意不可违,何不试试放下执念,一切都将会柳暗花明。” 我一个没注意,花清流手边桌角的酒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移到了玄清的手里,他也不再给我说话的机会,对着自己面前的酒杯就倒上了满满的一杯酒,吧唧着嘴抿了一口,啧啧道:“徒弟媳妇儿敬的酒就是醇香啊,可惜那老婆子这辈子都喝不到这杯酒了!” 我手里自己的一双筷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玄清手里,他毫不客气地夹了一筷子银芽鸡丝,一口下去心满意足。 “嗯,厨艺一般,不过胜在是徒弟媳妇儿亲自操刀下厨,所以格外美味。” “什么叫厨艺一般?” 本来还在纠结“执念”两个字的我,听到“厨艺一般”四个字瞬间注意力就转移了。 花清流见我眉眼一横,极度不爽的样子,连忙开口打圆场:“在师父眼中,只有师娘的厨艺称得上一个‘好’字,所以若薇不必太过在意师父对你厨艺的评价。” 第173章 酒局 看不出来这个老头还挺专情的,这么专情还能把老婆气走,酒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好吧,看在他这么专情的份上,说我厨艺一般就一般吧。现在最主要的目的是把这老头灌醉,让他松口,厨艺什么的,他爱怎么评价就怎么评价。 古代的酒即使纯度再低,抛开数量谈伤害也是耍流氓,今天的酒必须管够,任由这老头酒量再怎么好,也经不住我的猛灌。 每敬他一杯酒,我就侧脸把自己手里的酒杯迅速倒掉,别说我一杯就倒,就是不倒也不敢乱喝酒,怕喝多了说出不该说的话来。 花清流和荒婪跟看戏一样,有一杯没一杯地喝酒,我的小动作都被他们尽收眼底。 几轮下来,玄清仰头干完一杯酒,对着我幽幽地说道:“徒弟媳妇儿,该手下留情了,老夫水榭的药草不爱吃酒。” 他这话一出口,我正准备抽掉的一杯酒下一秒心虚递到自己嘴边,一饮而尽,又辣又呛,嗓子像被刮了一刀直达丹田,差点咳得我背过气去。 “咳咳咳!” 他什么眼神啊,这都能被发现? 花清流一下一下地轻抚我的后背:“酒喝得这么急做什么,若薇酒量不好,哪怕少陪几杯,想必师父也不会怪罪的。” 荒婪没有一句话,但却很自然地倒了一杯茶水端给我,我一口灌下,才觉得嗓子好受了一点。 我“嚯”地站起来,提起酒壶,把自己的酒杯加满,端起来送到嘴边:“没事,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我自罚三杯!” 别因为喝酒得罪了玄清,他给我加码就不划算了。 趁五脏六腑和脑神经还没反应过来,我果断仰头又闷了一杯,不得不说有了第一杯的加持,第二杯酒对嗓子的刺激没了最开始那么浓烈,从食管到胃,暖了一路。 花清流按着我提酒壶的手,低声道:“若薇,你酒量不好,别喝了。” 这个时候,人已经不够清醒了。 我一把挥开他的手,大气道:“你别管,这是我和师父之间的事。” 又是两杯酒下肚,我的四肢百骸都温热了起来,脸颊发热,脑子瞬间迷糊,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扭曲,脚下像踩了棉花一般,直接站不住,一屁股就跌坐回了凳子上,上半身没立住,往后一仰,花清流反应极快地伸出手来,扶正了我的后背,我才重新坐稳,但他的手从这一刻开始就一直没有离开过我的后背。 我把酒杯倒扣,嘿嘿笑着:“师父,这回我够有诚意吧……你看,一滴不剩。” 我伸长了耳朵,听到玄清蛐蛐了一句:“就这点酒量,还想灌老夫的酒……。” 这我就不服气了,提着酒壶就把他的杯子加满了,这手的准度不够,倒了好多酒在桌子上。 “玄清师父,我这点酒量怎么了,不是还没倒下吗?” 原来四杯酒也不过如此,我也还能承受的住啊。 旁边有人却动作轻柔地拿走我手上的酒壶放到对角线上,和声细语道:“若薇,你喝醉了。” 谁是若薇? 若薇是谁? 哦,我就是若薇,靳若薇,必须做靳若薇,不做靳若薇我会死掉 “你是谁?” 我扒住拿走我酒壶那人的肩膀,左看看,右看看,看了好半天,才长长地“哦”了一声。 “想起来了,你是差点一把掐死我的花清流啊,对不住啊,喝了几杯,眼神还不好使了。” 这嘴怎么不听使唤了呢? 我这话一出口,花清流本来就白的脸更白了。 坐我对面的老头当即就变了脸色:“这混小子险些掐死徒弟媳妇儿?” “可不是吗?”说到这个,一阵阵委屈突然就上来了,我掏出手绢,擦着眼角哭诉起来:“呜呜呜,师父您是不知道啊,花清流下手是真毒啊,我的脖子都差点被他拧断了,不信的话,您问荒婪,幸好荒婪从花清流手底下救了我,否则我可就……呜呜呜~!” 说着,我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嗯,万幸还可以自由活动,脑袋还端正地长在脖子上面。 话说到这儿,我脑子空白到一时半会儿都想不起“荒婪”是谁,只知道他是一个对我很好的人,这个名字就那么一顺嘴就说出来了。 花清流扶着我的手转移到了我的头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师父,一切都是误会,徒儿如今疼惜若薇还来不及。” 不,不是误会,他就是要杀了我,因为我和靳若薇长的很像,但却不是,他就要杀了我。 “什么误会?”玄清转向我右边的位置:“花清流别说话,陆憬泽,你来说。” 我甩甩脑袋,不甚清醒地问道:“陆憬泽又是谁?” 好耳熟的名字。 怎么没人理我。 右边的人淡然道:“的确是误会,师父不必拘泥于往事,都过去了。” 玄清仰头就是一杯酒,像老父亲一样语重心长道:“为师是怕花清流一时糊涂做下错事,否则有朝一日,必定后悔。” 这老家伙这么严肃,又知道什么了? 花清流把我额前的碎发绕到耳后,语气十分坚决,像是在宣誓一般:“徒儿定然不会后悔。” 呃,好像偏题了,今天这场酒局不是为了追究花清流杀我的责任的吧? “玄清师父……别光顾着说话,喝酒啊,这酒真香啊,不比京都的酒差,您一定要多喝点。“ 我脑子稀里呼噜的还没忘记正事,酒壶空了,提起脚边的小酒坛子,打开封口就往玄清面前送。 我自己闻着这酒都觉得真香……似乎也在不如先前闻着那么辣嗓子了。 又是一坛美酒当前,玄清的思维也很快从花清流那里转了回来,整颗心都放在了美酒上面。 一眨眼,半坛美酒都下了玄清的肚子,而我半壶酒都没喝到,就已经难受得说不出来话了。 再看玄清,也基本已经上头,脸颊通红,眼神迷离。 再难受,该说的事也要说:“玄清师父……那幻蛊的事,您再给我松松口行不?” 第174章 醉酒 “松口?”玄清故作疑惑地想了想:“好啊,那老夫就给你减少到……四十九只,如何,嘿嘿……大方吧?” 我拍案而起,指着他的鼻子,血气上涌我的头更晕了:“老头,你耍我?” 我明明指着玄清的鼻子,怎么他的脸旁边又长出来一张脸,我的手指左偏右偏的,竟指不端正了。 我晃了晃脑袋,再睁眼,更恐怖的是,他的头变成了三个! 转头看向花清流和荒婪,怎么他们的脑袋也变成三个了? 再次晃动脑袋,他们的脑袋又变回了一个。 花清流几次想说话,都被我伸出食指抵在嘴边,示意他噤声。 荒婪有一杯没一杯地喝酒,思绪万千的样子。 越是被酒精麻痹的时候越想看他,看他面具之下幽深的褐瞳,看他英挺的鼻梁,看他因为沾了酒水而泛光的薄唇。 我正看得入神,玄清竟然捂着脸呜呜大哭起来猛地打断了我的思维。 “呜呜呜,老婆子走了以后……便只剩下她培育的幻蛊作为念想,可那仅存的幻蛊遭遇天劫,已所剩无几,老婆子不见踪影,幻蛊也日渐减少,老夫活着还有何意义……。” 什么玩意儿,不是说幻蛊要长期与蛊毒相伴的待字闺中的少女才能培育吗?玄清的老婆……应该不太可能是少女了吧? 玄清嚎啕大哭的间隙,还闷了一大口酒,又接着捂脸哭泣起来,哭的肝肠寸断。 所以这么执着于幻蛊,是失踪的妻子留下仅存的念想,并不是这蛊毒本来有多了不起? 倒也真的很可怜,就是哭得太难听了! 我的脸在酒精的作用下,越来越烫,怕是比玄清的脸还红,脾气也越来越爆,捂着耳朵,冲着玄清就是一阵吼。 “别哭啦!自己把老婆气走了,有什么资格哭啊!” 玄清见状哭得更大声了:“呜呜呜呜,夫人寻也寻不回了,徒弟媳妇儿,我这药王谷几十年都难见一位女眷,你既然来了,就可怜可怜老夫,替老夫培育幻蛊,留下个念想吧。” “师父大人,您为什么不试着去找回师娘呢,非要在幻蛊上大做文章。” 我捂耳朵的手转移到了额头上,撑着额头,脑袋都要疼炸了。 “废话,能找到老夫早就找了,何必夜夜抱着几只破蛊虫流泪到天明……。” “流泪到天明?不是醉酒到天明吗?今天下午你才说……。” “老夫那是举杯消愁!徒弟媳妇儿莫要乱说。” 男人爱喝酒总有一百种理由,老男人也不例外。 “是是是,您是举杯消愁,您专情专一专注,您这么专情专一的人一定不会故意为难我这个小姑娘吧,您明知道我炼不出幻蛊,偏偏要我哪怕十年八年都要交出五十只幻蛊,这不是存心欺负我吗。” 话说着说着我也委屈起来,十分郁闷,眼前的酒杯像长了角的小恶魔,诱惑我一口干掉了里面满满的一杯酒。 这一杯酒下肚,感觉就像喝水一样,我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抱着酒坛直接当场旋一个。 “十年之约已过,她却仍不回来,蚀骨的思念折磨得人夜不能寐,也是只有幻蛊和美酒能让老夫在每个寂寞的夜里看到那老婆子的身影……,老夫又如何能够不对幻蛊执着,桑枝,我错了……。” 我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我这是喝多了看错了吧,说话间眼前的玄清脸上竟少了几分戏谑,脸上多了浓浓的悲伤和酸涩,连褶子里都透出痛苦。 他这样游戏人间的老头竟然也会思念成疾,会说出这样回肠九转的话来。 玄清这副样子,我一时间竟然不好意思再和他讨价还价了! 这幻蛊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为什么能让玄清这样执着。这他也有执念啊,凭什么只劝我放下执念,他自己怎么不放下?哼,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提起师娘,玄清喝酒更像喝水了,一坛又一坛,虽然这些酒坛子都不大。我还是不能理解一个正常的胃,是怎么装下这么多液体的。 我也是喝顺嘴了,玄清喝一坛我就陪一杯,他喝一坛我陪一杯,最后玄清直接醉晕在了桌子上,嘴里模模糊糊地说着什么:“桑枝,十五年,她回来了,你也该回来了……。” 我已经没有精力去研究玄清的酒话了,脑袋昏昏沉沉,坐在凳子上左右摇摆,像坐在云上似的,脑子里也像被塞了一大坨棉花,不知所云。 花清流叫了一个人机奴仆来把玄清扶回房去休息,在他把玄清交接给奴仆的同时,我发现自己喝多了有点尿急,猛地站起来,脑子一晕就左脚拌右脚往右边摔去。 “啊—!” 不偏不倚,竟然刚好摔进荒婪的身上,双臂挂在他的脖子上,熟悉的气息让我一时间不想离开他的胸前。 不,我的思维还没有完全被酒精麻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我的潜意识还是分的清的。 在他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的时候,我先带着醉意开口道歉。 “不好意思啊……腿软……。” “若薇?” 花清流表情极其复杂地看着我和荒婪,那眼里好多我读不懂的情绪一闪而过。 “花清流,你怎么在那里,这又是谁?”我眯着眼睛,凑近荒婪的脸,眼神失焦地看了好半天。 “哦~是讨厌鬼荒婪啊。” 总要为自己沉迷于他的怀抱找个蹩脚的借口吧。 荒婪的垂眸,遮住眼底的黯淡:“靳姑娘,你喝多了。” “一壶酒都没喝完,哪里喝多了,我酒量好着呢,你看,我还能走直线呢!” 我撑住他的肩膀站了起来,歪歪扭扭地往水榭外面的木栈走去,就是这腿像借来的似的,完全不听指挥,轻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走着,水塘在我的视线范围里变得越来越大。 “若薇!当心!” 身体前倾失重的瞬间,我被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拽得旋转了一百八十度,撞进了来人的怀里。 第175章 你变了 我知道越来越冰凉的怀抱是专属于花清流的。 我在他的怀里挣扎了两下:“嗯?花清流,你抱着我干什么,我给你们表演一个走直线。” 花清流双臂却把我箍得紧紧的,丝毫不肯放松一分,下一刻直接一手揽过我的腰,把我横抱起来,微微低头绝美的双眸锁着我的脸。 “若薇,我送你回房歇息。” 我很想告诉他,谁要回房歇息啊,我想上厕所,可是一窝在他的怀里,疲惫感瞬间来袭,哈欠一个接一个,根本停不下来。 要不睡一会儿再上厕所吧,我也还能憋半个小时。 我的视线所及之处,荒婪也已经离桌,背着光源,神色隐匿在了黑暗里。 不对,不对,他还在水榭,我怎么这么安心地被花清流抱着? “花清流,你放我下去……我自己会走,你让我自己走行吗。” 花清流大步流星地前行,只垂眸看了我一眼,又迅速抬眸看路,淡淡地一句话吓得我酒瞬间醒了一半。 他说:“若薇,你变了。” 我的手不自觉猛地攥紧了自己身侧的衣服,他还是看出来我和靳若薇的不同之处了?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你也喝多了吗,说什么胡话呢……?” 他道出的答案却和我想象中不一样。 “今日你总是十分抗拒与我亲近,似乎总在顾虑些什么,告诉我,你究竟在顾虑什么?”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问我同样的话了,我不认为自己抗拒得有多明显啊,在婪音府时,不也是这样的吗?他在诈我吧? “唔……不是说了顾虑你的身体状况嘛……你身子弱……。” “我的身子弱到连牵你的手都需要你竭尽全力去挣脱了吗?” 这样一句话让周遭的温度都降低了几度,让我在春日并不冷的夜里打了个哆嗦,酒完全被吓醒了。 “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我实在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必须要绕开这个话题,因为我真的无言以对! 我捂着额头,紧闭双眼,十分难受的样子:“酒喝多了,头好疼……我很想睡觉啊……。” 这个转移话题的技能够拙劣的,因为我听见花清流的喉中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叹声,但也并没有追问我什么。 花清流抱着我走进了一个大大的房间,又轻手轻脚地把我放到了床上平躺着,我眼睛一闭就是装睡,为了增加真实性,我还加重了呼吸,制造出了微微的鼾声。 后面奴仆送了水和醒酒汤进来,花清流又体贴地给我擦了脸和手脚,硬扶起我,给我灌了一碗醒酒汤,又把我放平睡下了,也没听见他出门的声音,他身上冰冷的气息那么近,盲猜他还坐在床沿。 “若薇?” “若薇?” 花清流叫了我两声,那声音如水波般柔雅。 随便你怎么喊我也包不能答应你的啊。 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在我的眉眼间描摹,把我脸上的碎发拨到一边,只听他一声沉重的叹息:“怎么办,我已经有些后悔了……。” 什么意思? 后悔什么? 后悔曾经差点杀了我? 不是也没杀成吗? 他今天怎么老是叹气,像老了几岁似的。 喂,趁我睡着要说什么真心话你倒是说完整啊,说一半留一半,让人抓心挠肝的很没道德啊! 可惜他并没有多说一个字就起身开门出去了。 我意识清醒地躺了很久,也没听见他再进来的动静,到底还是一枚君子,懂得男女有别,不会趁人之危。 但这尿意越来越浓,再憋恐怕得憋出急性尿道炎来,必须去解决一下子了。 我睁开眼,一个鲤鱼打挺就跳下了床,我要感谢靳若薇有怕黑的习惯,让花清流出门前不会吹灭房间里的烛光,让我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穿好鞋袜,我跌跌撞撞地摸出了房间,提着一个灯笼,找了好大一圈才找到厕所,差点没把我膀胱憋出毛病!回来以后才发现这里算是药王谷的住宅区吧,联排房间不少,就是不知道玄清他们师徒三人睡哪间。 本来酒喝多了头就痛,现在出门吹会儿风,倒舒服多了,干脆就四处走走,多吹吹风似乎也不错。 只是这药王谷到处都有那些脸色惨白,形同鬼魅的奴仆,晚上也睁着眼候在各处,虽然对我尊重有余,但大半夜的,偶尔转角看见两个面无表情的白衣人三魂七魄都能给我吓飞。 在拐过一处阁楼时,又是两个白衣奴仆迎面走来,我一时惊吓,往后退了两步,脚下发软,没站稳,后背猛然撞到了一个人,迅速转身鞠躬道歉。 “对不起……。” 目光所及之处是深色的衣摆,一时也没想起药王谷有谁会穿这种颜色的衣服,只是庆幸撞到的不是白脸奴仆,和他们基本沟通都费劲。 “没关系。” 这熟悉的嗓音响起,抬头所见之人是穿戴整齐,且永远戴着半张面具的他。 我扶正手里的灯笼,抚着惊魂未定的胸口:“你也没睡啊?” 我看他也喝了不少酒,怎么身上一点酒气都没有?酒量这玩意儿还真是天生的。 “酒醒了?” “是啊,被花清流那么一吓,不醒也醒了。” 然后我们就并排坐在阁楼外的台阶上一起吹风。 他看了看远处的白衣奴仆,拉回目光对我说:“师父的蛊奴的确有些诡谲怪诞,吓到了吧。” 他这句话让我后背发麻:“蛊奴?玄清师父也用活人练蛊?” “药王谷的蛊奴和婪音府的蛊奴不太一样,这里的蛊奴均是家境贫寒又身患绝症,自愿卖身给师父成为蛊奴。” “玄清师父这么博爱啊,我看他们的状态和婪音府的蛊奴也的确不太一样……,这里的蛊奴体面多了……。” 除了脸白得不正常,脑子空空,说话人机以外,好歹手脚健全,能走能动。 “练蛊本就讲究循序渐进,不急不躁,药王谷的蛊奴才该是正常状态,婪音府的蛊奴是因为公子急着根治顽疾,所以急进了些。” 说到这儿,我有点好奇了:“你不是在药王谷外长大的吗,这些事情怎么这么清楚?” “幼时,公子偶尔会与我说起药王谷的奇闻异事。” 第176章 水火不容的原因 说起这个,想起白天的疑惑,我转过头去目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关于这件事,我早就想问你了,你们两个都是玄清的徒弟,为什么你幼年却没有生活在药王谷?” “因为我是……。” 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失落,微微埋首,眼睛看着地面,只说了四个字,似乎有所顾虑,后面的话并没有说出来。 “是什么?” 我迫不及待地追问,但我知道这种欲言又止代表他大概率是不会再说了。 果然,他抬起头来,晶亮的眸子望向天空,像是说服了自己什么事一般。 “没什么,都不重要了。” 我发现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特别脆弱,身边这个平时可以一个打十个的荒婪也不可避免。 我回过头去,也仰头看向漆黑的天空:“你有好多秘密我都不知道。” “你会想知道吗?”这回轮到他转头,眸光聚焦在我的脸上了:“你似乎是忘记了自己今日为何会出现在药王谷。” 我怔了怔,确实有一瞬间忘记了这件事。 他的这句话似乎不像是在问我是不是想知道,而是在提醒我我没必要知道。 “你提醒得对,现在的我没有立场打探那些你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 我怎么老是想去打听他的过去,沈还寒,你什么毛病? 荒婪似乎在回忆里浮沉起来,眉眼之间有些痛苦。 “有些事情早已跟随过去的我被埋葬在岁月的长河里,我做不到坦然面对,亦无法若无其事地与你言说,也许不久的将来,我解决了所有事,你还在我身边的话,我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 关于那张脸他也曾说过无法坦然面对,我隐隐感觉他的过去和他的脸一定有着某种必然联系。 和他视线交汇,我的内心居然有些动摇了,一想到未来的某一天有可能会没有预兆地回到那个没有他的世界,心就像被人握住了一样呼吸不畅,一股苦涩蔓延到了身上每一根神经系统,四肢百骸都在发麻,发冷。 我下意识地揪住左胸口的衣服,大口呼吸了两下,这个小小的动作被他灵敏地捕捉到了眼里,他的神色立刻紧张起来。 “怎么了,身子哪里不适,告诉我。” 说完干脆执起我靠近他的那一只手,认真地替我把脉,我的皮肤甚至能感受到他手指上的薄茧。 “没、没有不适。”我讪讪地把手收回来:“就是刚才有一点点心脏不舒服,已经没事了,不用这么紧张。” “真的没事了?” 尽管如此,他的神色还是未见一分放松,一再向我确认。 我浅笑着对他点了点头:“嗯,真的没事了。” 并不是真的没事啊,心脏还是揪着疼,很想对他敞开心扉,可是我们中间始终隔着好多障碍,比如他誓死效忠的公子花清流;比如被折磨到不成人形带着巨大秘密的蛊奴馥儿;比如那个不知所踪的白月光靳若薇;再比如我想回家的……执念。 这些障碍像恶毒的荆棘一样,交缠在一起,从我的脚下一路上移,爬遍我的全身,上面的尖刺随时都在警告我保持理智,事情明了以前,禁止对他完全张开怀抱,如果有一天回家了,就不用考虑这些有的没有的了……。 “荒婪……不对,应该叫你陆憬泽。” 我还没忘记和他说过那句只有我们的时候,我会叫他真正的名字。 迎上他问询的目光,我接着说:“以前靳若薇和你水火不容,是出于什么原因?你们之间曾经有情吧……否则蛊奴也不会说出那句话来。” 身为蛊奴的馥儿说:“你以为她爱你,实则怕你,可怜,可悲。” 每次我提起靳若薇的时候,他的瞳孔里总是闪过我看不懂的情绪,也是,毕竟是所有人的白月光,哪有那么容易就放下。 他唇边绽出一抹笑容,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哪句话?” “装傻?”我绝不被他的笑容迷惑:“如果记忆不够深刻,扎得不够痛,你又何必气急败坏地割了她的舌头泄愤。” “我真的不记得了,过去这十余年,在我手上受尽折磨的人太多,若未能练就一身转头就忘的本事,岂非日日都饱受诅咒折磨,夜不能寐,食不能咽。” 装得是越来越像了。 “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吧,不要避重就轻,我只想知道你和靳若薇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是针锋相对还是目成心许,或是因为怕花清流对你们之间的情愫有所察觉才故意做出一副水火不容的景象……。” 真刺激啊,在花清流眼皮子底下给他戴绿帽子……。 “是真的水火不容,没有故意做戏,她是靳惜绪的女儿,想方设法接近公子必有所图,所以对她有敌意。” “你对花清流真是忠诚到可怕,他自己都不怕靳若薇对他不利,你操什么心。” “公子将计就计留下靳若薇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于黎昱,没想到后来越来越不可控,他对靳若薇有了真心,沉沦其中,靳若薇对公子却没有……她千方百计留在公子身边抱着什么目的,不言而喻。” 看来我猜的没错啊,花清流果然明里暗里拿自己和黎昱作比较,黎昱的白月光自己送上门来了,哪有不接手的道理,出人意料的是,本来想将计就计的花清流,自己一头栽进了靳若薇的温柔陷阱。 “花清流对靳若薇有了真心,你也有吧……欢喜冤家,很容易就看对眼了,你和花清流一起长大,兴趣爱好应该都差不多,包括喜欢的人。” “我没有。”这一点他反驳地很干脆:“沈还寒,为什么你推开我,又要一次次没有安全感地向我确认我的真心,我的错误在于把靳若薇当成了你,让她产生了误会,也没有第一时间杀了她,让她有机会影响公子的判断。” 我突然愣住了。 我自己都没有发现,我竟然真的有很多次从各个角度向他确认他的真心……,而她面对像我却不是我的靳若薇时也会像花清流面对我一样痛下杀手。 第177章 向流星许愿 我别过脸去,不让他看到我的难堪:“我、我有吗?” “你有。”他斩钉截铁地回答我:“很多次。” 现在我才我意识到自己真的有很大的问题,我在怕什么呢? 怕他把我当成靳若薇? 怕他突然有一天不再喜欢我了? 怕我有一天后悔了,不再坚持回家,或者回不了家的时候,转身后发现身后不再有他? 这不就是纯渣女吗? 这不就是把他当备胎吗? 这一刻的敲打,也让我想起我好像曾经反思过自己又当又立,为什么就是不改呢? 我看清了,明白了,也许是因为我比自己以为的更喜欢他。 即使看清了自己的内心,但却依然嘴硬,撇去难堪,硬着头皮,梗着脖子和他四目相对:“我没有,我只是好奇你和靳若薇之间的事情而已,别转移话题扯到我身上,我会以为你在刻意回避什么。” 本来在四方小院已经决定了要保持朋友的关系,但经过桃源村一事后,似乎关系又不自觉地更近了一步,到了一个我说不清道不明的位置。 “我现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和靳若薇之间什么都没有,她从来都是怕我,讨厌我,与我针锋相对。” “但她始终是误会了不是吗?在你不知道她不是我的时候,即使针锋相对,你也不会想到杀了她,应该也只是想让她不要以身入局做危险的事情,想让她远离花清流吧。” 这一刻,他的瞳孔像星空一样深邃:“来去皆是因果,我不知道该怎样和你解释,如果我说这一切都与你有关,你会信吗?” 扯犊子呢,他说十五年前就见过我认识我我勉强信了,他说等我十五年我也勉强信了,现在还告诉我他和靳若薇之间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情是因为我,我能信? 不能解释不清楚就赖我吧? 我模棱两可地说:“其实吧,我信不信不重要,你们之间的事情终究只有你们自己才清楚,我只是单纯好奇罢了,你没有必要向我解释,我明白你现在的心就够了,虽然无法给予回应,但是我一直正视着它,不会逃避。” 反正解释了我也不信,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他没说话,我也沉默了,他的右手缓缓抬起,完全覆在了左脸的面具上面,看得出来他的内心十分挣扎,又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里面。 我想看看他准备保持这个动作到什么时候。头顶漆黑的天空之上却突然闪过一道亮光划破苍穹,转瞬即逝。 我眼睛一亮,激动地扯了扯荒婪的衣袖“有流星有流星,快许愿!” 也不管他是什么反应,就立刻自顾自的双手抱拳虔诚地放在胸口,闭眼在心里说起了愿望。 山上果然很容易看到流星啊,来这里第一晚就能这么幸运,后面一定会更加幸运。 直到我许愿结束,看见身边的荒婪正定定地看着我,眉眼间似乎有些淡淡的笑意,也没再保持那个手覆面具的动作。 “你看着我干什么,许愿了吗?你不会没有许愿吧,流星可遇不可求啊,大好的机会让你浪费了,好吧,其实男人嘛,自然不会对这些无聊的小事情感兴趣,只有……。” “我有许愿。” 我的话音未落,他就打断了我,说出了另一个答案。 “啊?” 我好像没太听清。 他又重复了一次:“我有许愿,就在你许愿的同时,我希望……唔?” 他说了几个字,就被我两只手紧紧捂住了嘴,看我的眼神里都是黑人问号。 我恨铁不成钢地瞪他:“谁叫你说出来的,你自己好好地把愿望藏在心里,让外人知道就不灵验了。” 他伸出双手把我捂他嘴的两只手分别握住,挪开了他的嘴的位置。 嘴巴自由的一瞬间,他扫掉疑惑,肯定又有些任性地说:“你不是外人。” 我压根没在意他说的什么不是外人之类的话,只顾着一味地教育他:“不不不,不管我是什么人,向流星许的愿望都不能说出口,这是你和流星之间的秘密。” 荒婪微微怔,旋即眼里漾出一丝笑意,松开了我的手,对我轻轻地点了点头,温声道:“好,我不说。” 说真的,刚才他把手覆在面具上的时候我都整紧张了,我怕他突然想通了,猝不及防地把面具取下来,我还没做好要面对他那张脸的准备。 幸好流星的到来打破了这个僵局。 对流星许愿之后,我的心情好了不少,脑子里又钻出了新的问题。 “可以和我说说幻蛊吗?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途?我看玄清师父很珍惜的样子。” 他几乎没有思考就回答了我:“是一种能叫人五感分离,进入幻境的蛊毒,蛊毒编织成幻境,中蛊者若是意志不够坚定便会迷失在虚幻世界中,无法醒来。” 我有些明白了:“听玄清师父的意思是他一直在思念着师娘,所以不惜给自己下蛊,就为了在能幻境中见到她。” 听起来,这个“幻蛊”好像也不错啊,能让人梦想成真,哪怕是虚幻的泡沫,只是副作用比较大,但如果一个人对现实世界已经不再留恋,迷失在虚幻世界里也……挺好的。 “十年之约已逾期五年,师娘也未曾回来,师父或许就是靠着幻蛊和醉酒度过每一个漫漫长夜吧。” 荒婪说起这些话的时候,一副理解万岁的模样,好似他也经历过那些噬骨的思念和每一个无法入睡的漫漫长夜一般。 “听你这么说,蛊毒的存在也不全然是坏事嘛……。” 他并不认同我的说法:“不对,蛊毒都会反噬,如幻蛊每使用一次种蛊者强行剥离幻境,便会伤及心脉,使用次数过多,即便未能迷失于幻境,也会元气大伤。” 我警觉地发现了一个问题,必须向他确认一下:“蛊毒都会反噬?无一例外?” 荒婪肯定地回答我:“无一例外。” “你确定?” 他被我问得有些心虚起来,不再正面回答是或不是,反问我:“怎么了?” 我不得不想起了另一个给自己种蛊的人,难以认同地说:“没怎么,只是你们这些人真奇怪,费劲巴拉地培育出蛊虫都用在自己身上了,玄清师父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你们师徒二人还真是殊途同归。” 第178章 怒火 难道是我话题太跳脱,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中间有了两秒钟的停顿,他才笑道:“是啊,殊途同归。” 玄清老头来四方小院那次,师徒俩对招的时候,轻轻拍了荒婪一掌,他当场就吐血了,之后玄清好像说过一句什么话,当时只顾着关心荒婪的伤,没太听清,现在仔细想想,玄清好像提了一句应声蛊,反噬什么的,加上荒婪刚才一再肯定的确认,我确定应声蛊对他的身体有不小的折损。 想到这儿,我转过身子上手去扯他的衣襟:“让我看看你的胸口。” 他脸色一变,立刻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站起来退出五米远,伸直另一只手臂手掌冲我,做出制止的姿势:“自重。” “应声蛊有反噬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也站起身来朝他走近,我走近一步,他退一步,我再走近一步,他又退一步。 他一时讷讷,然后笑了笑:“哪有什么反噬?” “你自己说的,所有蛊毒都会反噬,无一例外。” 他大概回忆起了刚才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确认反噬的话,脸上有些淡淡的懊悔神情。 “我应该是学艺不精,记错了,应声蛊不会反噬。” “我不信,除非你让我看看你的胸口。” 感觉上次扒拉他衣服都没这么羞耻,今天关系不明的时候,再说这种话反倒有点羞耻了。 “靳姑娘如此行径,公子会误会的。“ 突然一本正经地和我公事公办起来? “你觉得我会怕他误会?少废话!让我看看!” 我一步步靠近,他依然后退,他腿太长,没几步就离我更远,退到了光照条件更差的位置,保守估计离我起码有十多米,半个身子都隐没在黑暗中,风经过药王谷,周围建筑外围悬挂的灯笼被吹得有些晃动,他的脸在晃动的灯影中忽明忽暗。 上次二话不说就脱衣服,今天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 我的视线也越来越差,往前多走两步,就左脚拌右脚“哎呀”的一声,五体投地趴在了地上,表演了个平地摔,吃了一嘴的灰。 我软下语气,故作哭腔:“我都摔倒了,你都不过来扶我吗?” 我甩甩脸上的灰,可怜巴巴抬头看向他,膝盖手掌都磨得火辣辣的疼,可见他似乎已经往我的方向走了两步了,却又像发觉了什么,及时停在了那里踌躇不前。 我都下血本了还不上当,不止不上当,甚至继续步步后退,最后完全隐没进了黑暗里。 做的这么绝? 这么快就没感情了?陌生人摔倒了也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扶一下吧! 但很快我就知道他这样决绝的原因了。 “若薇?” 花清流清冽的少年音从背后传进了我的耳中,随即一双手小心翼翼地把我从地上扶了起来。 他怎么也没睡? 起身扭头,果然是花清流那张风华绝代的脸,还真没睡过啊,后脑勺的头发都没有一丝凌乱。 花清流替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觉得别扭,于是躲了躲他的手,自己给自己拍干净了。 “花清流,你……怎么还没睡……?”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刚才有没有看到我和荒婪单独相处的画面?有没有听到我们说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有种在花清流眼皮子底下“偷情”的错觉,说到底还是我自己心里有鬼啊。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幽怨,扶着我的手臂把我往一个方向带:“实在放心不下醉酒的你,便想去你房中瞧瞧,没想到你却在药炉外趴着……。” “我、我刚去上厕……上茅房,然后头疼,就想随处逛逛吹吹风,药王谷太大,不小心迷失了方向,这儿又太黑了,看不清路,不小心摔了一跤。” 听他的语气,应该没有看到或听到什么吧,荒婪撤退得真及时啊。 “你一向不胜酒力,今日又喝多了些,难免头疼,想出来吹风为何不与我说说,我陪你一起。” 应声蛊反噬荒婪的事情让我很烦躁,花清流轻手轻脚地搀着我,让我很不适应,就更烦躁了,我想绕开他的手,绕到一半又想起他在餐后对我的怀疑,只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我想自己走走就好了,又不会有什么危险,没必要事事都麻烦你……。” 花清流沉默了片刻,慢悠悠道:“若薇,我们之间何时需要如此客气了?” 他又不开心了。 我赶紧给自己打圆场,还是万年不变的那句话:“我没跟你客气,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好,熬夜就更伤身了,我不想……。” “靳若薇!” 花清流猛地打断我的话,停下脚步,眼里已经是明晃晃的清冷,他的从扶我变成了拽着我,我被迫也停下了脚步,被他握住双肩,转身正对着他,看到他的神情,我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竟然喊了靳若薇的全名! 认识这么久,他第一次这样完整地喊靳若薇的全名! 小南每次不叫我“小寒”而叫我“沈还寒”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一定是生气了,花清流……想必也一样。 “怎么、怎么了?” 我也是不争气,他的声音一冷,我就紧张,说话就控制不住地结巴,沈还寒,你怂什么? 他没再说话,眉毛一拧,电光火石之间,把我往后面推了一把,我目瞪口呆地后背撞上了一堵墙壁,与此同时,花清流欺身过来按住我的肩膀,一张如妖孽般绝美的脸骤然放大,冰凉的双唇侵袭而来。 不好! 我速度极快地抬起一只手挡在了自己的嘴巴前面,他的吻重重地落在了我的手背上。 “花清流,你要干什么?” 呸,他要干什么不是很明显了吗?我这属于明知故问啊。 他的眼神也带着变冷,一只大手把我捂嘴的手紧紧握住,扯离了我的嘴巴,没关系,我还有另一只手! 他明显发现了我的意图,最后我的两只手手腕都被他的一只右手攥住,高高地举过头顶贴着墙壁,我的双腿也被他的腿抵住,动弹不得。 第179章 无法容忍 我在婪音府苟且偷生那么久,花清流从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没有对我动过嘴,他在没有杀气的时候,也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这位君子今天怎么回事?他中邪了吗? “靳若薇!”他又是一句全名脱口喊出:“我是个男人,即便因旧疾身子有损,也有足够的力量陪着你,抱着你,保护你,我们许久未见,为何你总是要找这种拙劣的借口来拒绝我?” 话一落,他猛地覆上来,气息铺天盖地地侵袭感官,我惊恐地,疯狂地左右摇头,躲避他暴风雨般的吻,好几次他冰凉的唇都落在了我的脸颊上,但他并不死心,一次次对着我的嘴侵袭过来。 “花清流你疯了!放开我!我也是为你好啊!” 他突然发疯居然是因为我今天一次次拒绝他的亲近,还老把他身体不好的事挂在嘴上,他在忍了一天以后,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 我这嘴真是欠啊! 在我躲避了几轮后,他终于不惯我了,空余的一只手捏住我的两颊,我的脑袋拼死也转不动了。 花清流摄人心魄的瞳孔泛出些受伤,此刻,他的语气无比笃定。 “究竟是为我好还是怕我,抗拒我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 第一次见面就对我喊打喊杀的人,我不怕你难道还要喜欢你? 我的嘴被他大力地捏得有些嘟起,他还哪有半分平时的温柔体贴。我口齿不清地说:“是你忘了自己差点杀了我的事,我怕你不是应该的吗?” 他有些诧异:“你竟还如此记仇,即使那一次我险些铸成大错,事后我已经努力对你好补偿你了,为什么你就是不能抛开对我的偏见和惧怕,好好的和我在一起。” 花清流美貌的视觉冲击和他性格上巨大落差让我能记这事三辈子,他还用活人练蛊,让蛊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种恐惧怎么能抛得开? 最让人提心吊胆的是我冒认靳若薇这件事,每次和他面对面,我都已经在心里给自己拟好了一百种死法。 现在的他眼中冰冷和怒火交织着,如看猎物一般死死地看着我。 “我对你哪有什么偏见啊,你能不能别自己瞎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是你总不让我安心,随时随地都拒绝我的触碰,随时随地都想找借口离开我!” 头一回听见他用这么任性的语气和我说话,我有一瞬间的失神,失神的瞬间倒冷静了一点。 冷静之后,强烈的恐惧感和无助感跟着席卷而来,瞳孔瞬间放大,心跳加速,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像筛糠一样。 我明明是怕他的啊,怎么敢这样和他大小声,这是一步一步地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啊。 我得捋捋,我和花清流到底怎么吵起来的,他是因为什么事发的疯,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花清流,不管怎么样就算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好不好!今天是我顾虑太多,我不应该怕你,抗拒你,惹你不高兴了,你能不能不要冲动!” “不好,不能。” 他微微低头看着我,简短地回答了两个词语。 “不要不要不要,花清流我会恨你的!” 我疯狂地扭动着身体,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拼尽全力把被他捏成嘟嘟唇的嘴闭上抿紧。 “无所谓,左右牵手你已经无比抗拒了,何况是接吻,即使恨我,至少我在你心里能够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他瞳孔里似要迸发出冰锥,眼尾猩红,没有一丝温度,像极了第一次见面他准备掐死我那时候的眼神。他这眼神甚至让我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知道我是假的了。 不行,就算只是亲吻也不行,虽然被花清流这种外形条件的人亲,我一点也不吃亏,但这是我的初吻啊,绝对不能让花清流给夺走,况且他现在正处于一个疯癫状态,沉浸在报复我的怪圈之中。 他的气息离我越来越近,下一秒就要触碰上的时候,一个冷暖不明的声音蓦然响起,让我呆住了。 “望公子三思,多为靳姑娘考虑几分。” 我透过花清流脖子旁边的空隙看到他的背后五米左右的距离,荒婪从光照的盲区缓步走出,又现身于明亮处,看起来就像……他一直在那里,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开始和经过……。 荒婪音量不大,我却能听出他声音里的隐忍,他紧紧抱拳,指关节泛出不自然地白色。 石小光欺负我的时候荒婪可以毫不犹豫地杀了他,可是花清流发癫的时候,他却什么都做不了,或者说什么都不能做。 虽然我很希望他能果断地把我从花清流手里“救”出来,但是又不希望他对我的感情暴露在花清流面前。 奇迹的是,花清流居然真的因为荒婪这淡淡的一句话,停下了莽撞的动作,他的气息也停在了离我一毫米处,他喘着粗气,喉结上下滚动,有些恼火地闭上了眼睛,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良久,又兀然睁开,瞳孔里倒影出来我的脸。 看来他并没有忍耐住啊。 他开口燥怒:“退下。” 绝美的脸依然没有停止向我靠近。 “公子,请为靳姑娘考虑几分!” 他还是那句话,花清流的动作再次中断,他将自己的额头抵住我的额头,神情很是痛苦,他到底在隐忍什么? 我的双臂被他这样压在头顶,抻得已经很痛了,他自己却像被点了穴一样,独自痛苦着。 感觉到花清流双手都有所松动的时候,我趁机摆脱了他钳制我双手和双颊的手,从他的身侧钻了出去。 我背对着他跑了两步,花清流颓然开口,只是他的少年音这一刻变得有些沙哑。 他也背对我,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自你回来以后,就算日日在我身边,我也觉得你很远;大婚前一日你纵火逃跑,我也能够容忍,在太师府你过得并不开心,受尽委屈,与我再遇后也不愿与我回去,我也能容忍;我难以容忍的是你在玉兰围场中箭几乎丧命,却在我面前只字不提,我只当你是怕我担心,没曾想,今日相见,你的种种表现让我彻底明白了,原来你不是怕我担心,只是觉得不值得,没必要。” 第180章 装作喜欢 我的脚步顿时停住,脑中仿佛炸出一道惊雷,他竟然什么都知道。 我一时间失去了所有的语言能力,无言以对。 可就是这样,他也没怀疑我不是靳若薇,这合理吗? 我自然而然地心虚起来,如果是靳若薇,她会怎么说,她会怎么做? 我面对着荒婪,表情极不自然,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这些话,他见我停下脚步,表情似乎在问我为什么还不走。 我回身过去,重新面对花清流,看着他有些单薄的后背,倔强地狡辩。 “我没有。” 想了半天,也只有这三个字可说。 随着我拉开的距离越来越远,他的音量也大了些。 “没有什么?是没有故意纵火,还是没有受尽委屈又或是没有在围场中箭?”他也转身过来,面对着我:“你有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颤抖得如此明显。” 是我太自大了,我以为我拒绝他的那些行为,他不说,我就当做是平常,其实他一直都很介意,一直都在忍让,原来他忍的不只是今天,而是过去我们相处的每一天。 那么……他一直在忍让的是靳若薇还是我沈还寒? 我对他的害怕在这一刻更具象化了,步步后退。 “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尤其是我中箭的事,是朱末还是荒婪报告给他的?还是说他在朝廷里有人? 这几步退大了,退到了荒婪身侧,我质疑的目光直刺向他,他却真诚得不像装的。 花清流并不正面回答我,而是颓然一笑:“你承认了?” 我被他笃定的一句话说的有些茫然:“承认什么?” “承认你所受的委屈都不值得对我倾诉,承认对我不够在乎,甚至是装作喜欢。” 他连“装作喜欢”都品出来了? 到这一刻,我几乎已经不想再狡辩了,无法再狡辩了……。 他明明什么都清楚,为什么还不怀疑我这个“靳若薇”的真实性? “花清流,你是不是……。” 我几乎已经要问出那句话了。他却直接打断我,有些受伤的目光直视着我:“是不是我生来就是一个错误,我不值得任何人爱,不值得任何人在乎,父母不在乎,兄弟不在乎,你亦不在乎。” 他是在卖惨吗? 长成这样卖惨犯法的啊……! 我这该死的心一下就软了几分。 “你别这样,没有人的出生是错误,任何人都值得被爱,被在乎,你失去了父母的爱,但你还有师父师娘;你失去了同胞兄弟的爱,但你还有亲如手足的荒婪;他们甚至可以比血亲更加在乎你。” 他看了看我身侧的荒婪,眼里有了一丝光亮,又看向我:“那你呢?” 我? 就非要扯到我身上来吗? “我……,至于我会尽量把对你的恐惧一点一点地克服。” 这样的安慰对我来说是违心的,我根本没办法克服对他的恐惧,因为贪生怕死的我一直在骗他啊。 我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今天我才是受委屈的那个,我没有那么大度,转身又来安慰你,太晚了,我回房睡了,明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们两个也早点休息吧。” 说完就毫不犹豫地往房间方向走去,在从荒婪身侧走出的瞬间,转过头去刚好和他的幽深的目光对视上,他给了我一个安心的表情,我们目光相撞只不到一秒,我就重新抬脚加速果断离开了这个让人尴尬的地方。 这一夜,我瞪着眼睛直到天亮我都没想明白荒婪的那句:“多为靳姑娘考虑几分”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能把花清流从那么不理智的思绪里拉出来? 昨夜的事情让我已经没有底气再坦然面对花清流了,我要赶紧找到培育幻蛊的捷径,交出幻蛊,得到扶柳岸的秘密,一秒不耽搁地回去,就不用面对这诡谲的局面了。 洗漱完后,我连白衣蛊奴准备的早饭都没吃和玄清打了个招呼就一头扎进了藏书阁,准备把自己埋进书海里。 玄清分派了一个熟悉藏书阁的蛊奴给我,名叫“婉月”,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玄清说她曾因患了天花,无药可治,且会传染,家庭贫穷,就自愿卖身到药王谷当蛊奴,因为药物的关系,也是呆呆的,没有喜怒哀乐,能听懂指令,不会答话,但很容易就能替我找到我需要的书籍。 藏书阁这么大,顶天的书架环绕整个楼阁,没个熟悉的人帮忙靠我自己还真不太方便。 藏书阁里讲述稀奇古怪蛊毒的书太多,我盘腿坐在一个书架前的地上翻了几本,跟看玄幻小说似的,越看越入迷,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突然想起正事,于是提声喊:“婉月,帮我拿一下培育幻蛊的书,谢谢。” 我还低着头翻阅着手上的书,感觉到有人离我越来越近,并且垂手递给我一本书。 “谢谢。” 我头也不抬地把书接了过来,顺口道了一声谢。 余光捕捉到身旁的人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站在那里。 没关系,婉月站在这里我叫她也方便。 这幻蛊还真像他们所说除了喂药以外还需有蛊性的待字闺中少女每天以鲜血佐以喂食蛊虫半个月即成,书页下面附注:蛊性即服用蛊草八年及以上者。翻页就是关于蛊草的叙述和简笔画,再翻页是所需喂食蛊虫的草药详细介绍。 喂食蛊虫半个月倒是没什么问题,问题是前面这个“八年及以上”简直没有一点人性! 书的后半部分提到了第二种培育方式,说是只需喂食蛊虫一种叫做月影沉砂的毒药十五天即成,书上偏偏没说这月影沉砂是怎么炼制的,这条路又堵死了。 我猜这就是他们提到的第二种难度更大的方法,也是玄清的老婆那位叫桑枝的师娘独家掌握的方法。 难怪花清流说第二种方法还不如第一种,找桑枝的难度不低于让我服食蛊草十年八年,甚至更难。 我真谢谢这位师娘,让玄清的执念变成了刁难我的工具。 第181章 骗了公子 “婉月,请帮我拿一下关于炼制丹药的书。” 左边的人疾步离开很快就拿了好几本书交到我手里,我头也不抬地接过来。又埋首书海,翻阅起来,身旁的人接过我看过的书后也传出了徐徐翻页的声音。 我一边看书一边疑惑:蛊奴还会看书呢? 不过没空去细想,就又开始研究炼药的内容。 走马观花地看了大概大一个小时的书后,口干舌燥,右手边正好有人递来一杯茶水,我顺手接过来一饮而尽才发觉不对。 往右边一看,是白衣的婉月面无表情地蹲着身子,等着接过我手里的杯子,那右手边拿书给我的又是谁? 往左边看去,只见一身束腰深衣的荒婪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和我一样,就地坐了下来,背靠书架,在认真地翻着我看过的那些书。 微微低头,样子十分专注,对着我的是没有面具的一侧,挺拔的鼻梁,眉眼疏朗,眉目低垂,几缕没有束起的长发垂在耳边。仅看这侧脸让我不由得想起一句诗词:云间贵公子,玉骨秀横秋。 恍然间感觉他倒有几分黎昱和黎浔身上那种皇家贵族的气质。 不是,我这恍得也太厉害了点吧? 我把杯子交给婉月,婉月往藏书阁一楼的门外走了去。 “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稍稍抬起下颚,转头和我平视:“比你早一些,带了金疮药给你,见你看书那么认真,便没有打扰。” “金疮药?” 反问一句后我才想起自己昨晚在药炉外摔了一跤,手和腿有点擦伤,后来又被花清流推,手撞到墙上,擦伤加重。 “不用了,又不是多重的伤,再晚一会儿都痊愈了。” 荒婪根本听不进我的拒绝,把书合上,放到了一边,拿出金疮药,不由分说地拉过我的手掌摊开,单手推开瓶塞倒出药液,仔细地用手指涂抹。 “你好固执。”我无力地吐槽了他一句,看着他认真涂药的样子接着说:“既然你记得我摔伤,那也一定不会忘记我为什么摔伤。” 他沉默着给我两只手掌都上好了药,收好药瓶,露出一抹轻浅的笑:“忘记了。” 听他这种回答,我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要装傻到什么时候?” 轻浅的笑容转而有些严肃:“沈还寒,你又要装傻到什么时候?” 意有所指的一句话,让我一时间无言以对,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花清流呢?” 我们都对对方的装傻心知肚明,他也只能配合我说道:“公子本想过来,临走时被师父留在了药炉。” 我哦了一声,也没心情看书了,把手上的书关上,放到了一边。 “他不来也好,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公子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你,我想他也是十分后悔昨晚那般待你,想求得你的原谅,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所以师父留他在药炉,他并未回绝,公子曾说过他无比厌恶药炉的气味,若非逼不得已,是顶不愿进入的。” 药炉有这么难以接受吗?听起来不过是个制药的地方而已。 “我故意纵火的事,受委屈的事,中箭的事,我数次抗拒他的事,一件件,一桩桩他都知道,还能忍我到昨天半夜才爆发,他的忍耐力不是一般人能媲美的,难怪能在黎昱的地盘上隐忍蛰伏这么多年也没被太后和靳惜绪干掉,我想了一晚上,甚至觉得他比我还委屈,又哪来的底气去对他谈原谅。” 想起花清流昨天的话,我从最开始是怕他,变成同情他,到现在我竟然开始有点心疼他了,母性大爆发了。 唉,我这该死的心软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正。 荒婪的瞳孔有些收缩,下颌线收紧,看起来有些紧张:“你想了公子一晚上?” 我疲惫地闭了闭眼,又指着自己的眼睛:“准确地说不是一晚上,是大半个晚上,快天亮了才睡着,你看我下眼皮的黑眼圈,丑不丑?” 大半夜地刺激我那么一下子,我睡觉能不想他吗? “你不再怕他了吗?” 荒婪的眼神变得黯淡,眼眸微漾,那里面仿佛生出了些醋意。 “这是什么话,我怕他怕的要死好不好,只是到昨天为止,我觉得相比起怕,对他更多的是同情。” 其实一开始对他就有一丢丢的同情,只是昨晚以后,这种同情的比重更大了些,我心里应该清楚,他不会一直像昨晚那样脆弱,他的底色依然是杀伐果决,他是那样心怀仇恨的一个人,我对他那点愚蠢的同情,冒尖就该掐了吧。 想明白以后我跟着就补充了一句:“当然,他这种人肯定不需要我的同情,我随便说说而已。” “公子需要的不是你的同情。” 荒婪这句话出口的时候,我都提起一口气准备让他不要重复我刚刚才说过的话,他却还有下半句。 “他需要是你喜欢他,在乎他,甚至于……爱他。” 他神色黯然的脸庞上,带着淡淡的凄然之色,嘴角却还挂着勉强的笑意。 他明明知道花清流需要的是靳若薇不是沈还寒,为什么要对我说这种话? 看着他那么认真的样子,我也歪着脑袋,故作疑惑地问起来:“所以你也觉得我应该喜欢他,在乎他,爱他?” 我有时候觉得荒婪比靳若薇还在乎花清流,靳若薇可以为了家人果断离开花清流,荒婪却从没考虑过会为了我而背叛花清流。 也许,也有一种可能是我还不值得他走到那一步,所以我会这样问他,不管这一刻他当我是靳若薇还是沈还寒,既然主语用了“你”这个字,我就当他那句话的主体就是我吧。 当我问完这句话,荒婪沉默了好一阵。 他为什么要犹豫? 良久,他好看的侧脸上才挂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答非所问。 “你知道吗,其实我骗了公子,骗了好久,经过昨夜之事,我发现似乎快骗不下去了。” 他这种神情好奇怪……。 “你说的是我冒认靳若薇那件事?他昨晚几乎把我看穿,确实像瞒不下去的样子。”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花清流并没有想杀我的样子,或许瞒住了呢? 荒婪却摇了摇头:“远比这件事严重得多。” 这会儿我实在想象不出来还有什么事能比这件把脑袋拴在腰上的事还严重。 “比这件事还严重?难道……是你杀了靳若薇?” 冥思苦想半天,我终于想出来了这一件有可能比我冒认靳若薇更严重的事情。 好吧,他脸上的无语不像是装的,我想是多了,我再想想……。 他揉了揉我头顶的头发,有些宠溺地责备:“不准胡思乱想,我没有杀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十六年前,你也骗了他,所以他才会在苦等十五年后,认错了人,在十五年后再见时对你痛下杀手。” 什、什么意思? “你到底在说什么,都把我说糊涂了,你说你和我十五年前就认识也就算了,怎么这里面还有花清流的事呢,十六年前又是怎么回事?” 越整越复杂,我脑仁都痛了。 他又把我揉乱的头发捋了一捋,道:“若有机缘,总有一日你会清楚始末的,可是我不能以单薄的语言告诉你过去的一切,对现在的你不公平。” 第182章 打一架 又吊我胃口!烦死了! “嘭!” 我正烦呢,藏书阁一楼的大门突然被人猛地推开,内开的双扇门撞在墙壁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吓我一跳。 我趴到跟前的走道围栏上向下看去,正好看见一身淡蓝色束腰长衫的花清流连楼梯都懒得走,直接飞身上了二楼,站在我面前,眼底一片愤愤地注视着荒婪。 荒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看着花清流,嘴角勾笑,眉目之间一片坦然,更是一副预料之中的表情。 花清流身上的草药气味证明他确实是上一秒刚从药炉匆匆过来的,他刚才在门外听到了什么? “花……。” 我连花清流的名字都没喊全,他就突然脸色一肃,挥拳就往荒婪的脸上招呼过去。 荒婪猝不及防地挨了一拳,后背撞到书架,书架上的书哗啦啦地散落了一地。 “花清流,你发什么疯!”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心里一紧,脱口而出一句责备。下一秒就往荒婪身边跑去,跑了两步,硬逼着自己停下脚步,只敢担忧地看着他,不敢有下一个动作。 “属下知道此事终究瞒不过公子,却未曾想到是在如此一种境况下。” 荒婪虽然嘴角溢血,他还是那副勾笑的表情,用手背擦去了嘴角的鲜血。 他居然会用这种眼神这种表情面对花清流! 他也疯了吗! 一拳下去,花清流似乎并不解气,也不搭理我,几步上前,又是一拳,荒婪又是结结实实地挨下了,这次被重力加速度冲击“嘭”地一声撞到了更远的书架上,哗哗啦啦声响中,名着典籍应声落地。 他到底在欠了花清流什么,为什么要硬挨下这两拳? 花清流这两拳真不轻啊,看得出来是下了死手的,再多来几拳,荒婪不一定能承受的住。 这次我根本忍不住必须要去到他的身边看他的伤。 刚抬脚跑了两步,身后突如其来一阵压力,右手手臂被人猛然抓紧,花清流厉声道:“不准过去!” 说罢,就是一掌隔空劈向荒婪。 这特么是什么牛逼哄哄的功夫,这段无实物表演居然也杀气十足,荒婪虽然接下了这一掌,却也被冲击退了好几步,身形已经开始不稳了。 他不让我过去,我还有嘴可以说话,我冲着荒婪大喊:“荒婪,你傻了吗,还手啊,你想被他打死吗!” 花清流拽着我的手明显一僵,没怎么用力就把我扯到和他面对面,脸色极其阴沉,怒不可遏地开口:“十五年了,你竟还是选择他!” 我拼命挣扎着,他的手却把我的大臂钳得死死的,一阵阵痛感让我的眼角溢出了泪光。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开我!” 还真不是荒婪的一面之词啊,十五年前我和花清流竟然也认识! 也许是我眼角的泪光太明显,花清流眼尖地捕捉到了,脸上有一瞬的不忍,手上的力道松了一些,我却还是没办法拔出自己的胳膊。 花清流看我的目光万分凌厉,语气充满了威胁和压迫:“你以为我还会放手吗?” 他是什么意思? 不管他是什么意思我也要挣脱他的魔爪! 我像一条刚被钓上岸的鱼一样摇头摆尾:“放开我,你抓得我好痛,手都要断了!” 花清流被我挣扎得烦了,有些不耐地斥道:“别动!” “公子。”荒婪稳住身形往我和花清流的方向走了两步,低沉的嗓音不温不火地开口道:“没有听到她说痛吗?” 他的尾音几乎是和他的身影同时出现在我的身侧,一阵拳风掠过,花清流也被一拳打退了好几步,手自然地松开了我的胳膊,但松得不够及时,差点把我带倒,还好我扶住了一旁的书架,没摔到地上去,自己也因为这力道把书撞落了好几排。 “嘶~” 我痛得倒吸一口凉气,行了,这下两边胳膊痛感对称了……。 刚才叫荒婪还手他都不还手,我一喊痛,他却毫不犹豫地动了手。 “痛吗?” 荒婪见我撞到书架,心疼地抬起我的胳膊,轻柔地按摩。 有人关心,就没忍住眼含热泪,带着些娇气,干脆地承认:“痛。” 花清流止住后退的脚步,仔细一看也光荣挂彩了,嘴角一团青紫,不可避免地流出了血。再一见这画面,他的脸色一秒钟从愠怒变得阴沉。 “当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荒婪,你有多少年没有对我动过手了?” “大约十二年。” 我去,荒婪竟然还一本正经地回答花清流,他们俩脑子没问题吧? 花清流拭去嘴角的血迹,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已经动了手,今日不妨好好地打一场。” 荒婪放下我撞伤的手,平静道:“属下恭敬不如从命。” 这一问一答,让我确定他们俩脑子真的有病!一个赛一个有病! 我的胳膊本来就痛,再看二楼的一片狼藉,心里油然而生一股邪火,对着左右两边的人怒道:“要打出去打!这里是藏书阁不是练功房,把藏书阁弄得乱七八糟的我懒得收拾!” “徒弟媳妇儿言之有理呀,要打到外面打,我这藏书阁可经不起二位爱徒的武力。” 玄清苍老的声音骤然出现在一口门口处,老头懒洋洋地倚在一边门框上,手上不出意外地提着一个小酒罐。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劝劝,还在那儿拱火,这老头儿唯恐天下不乱啊! 我是说气话,玄清就是纯捣乱来了。 这两人真实诚,说打还真打,一前一后咻咻地就直接从藏书阁二楼跳到了一楼然后“飞”出了一楼大门。 花清流身体可不好,万一再来个怒火攻心,或者荒婪下手重了……。 看着他们跳,我脑子一时发懵,也想翻过围栏往下跳,玄清光速闪到我身后,把我一把抓回了二楼走廊。 “徒弟媳妇儿,他们两个混小子打架,你用不着想不开跳楼自尽吧。” 跳楼,对啊,这里是二楼,我跳下去胳膊和腿必断一样啊。 我甩掉玄清的手,没好气地说:“我跳什么楼啊,我要赶紧出去看看。” 说着就朝楼梯口走去。 “徒弟媳妇儿,别忘了你此行的目的,还有空关心那俩孽徒,幻蛊有头绪了吗?” 第183章 服药 玄清提醒得对,我到底干什么来了,我哪有时间去看他们打架,幻蛊对我来说才是重中之重。 冲动的脚步缓缓停住:“可是,我怕他们受伤……。” “你是怕哪一个受伤?” 玄清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两个都是他的徒弟,我还有事要求他,把谁单拎出来都不好吧。 “哪一个受伤都怕,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误会敞开说清楚不就好了,打架能解决什么问题?” 他俩的对话听得我云里雾里的,千言万语,我总结出了一个信息:这事儿和我有莫大的关系。 玄清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别有深意地对我说:“十五年前你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现在担心,不觉得太晚了吗?” 又说到我的盲点了。 看我一脸茫然,玄清好似刚想起来:“老夫忘了,现在的你没有那些记忆。” 我是失忆了还是怎么着啊? 我有些抓狂地问玄清:“你们老说十五年前十五年前,我能找回十五年前的记忆吗?” 我倒想看看在我穿开裆裤的年纪,能和他们发生什么样的纠葛。 玄清不置可否:“机缘到了你自会找回那些记忆。” 他们不会在做什么服从性测试吧,真怀疑他们在pua我,但我没有证据。 每次问荒婪和玄清都是这副故作神秘的说法,心累。 我哦了一声,又再次质疑:“十五年前他们才几岁,懂啥啊。” “准确地说是十六年前,天化三十年,陆憬泽八岁,花清流九岁,你以为他们不懂,他们却并非如你以为的那般。” 玄清又是一口酒,仿佛陷入了回忆中,却也不再和我多说一个字。 荒婪比花清流还小一岁,怎么看起来心理年龄比花清流成熟那么多?天化又是什么年号? 这时候婉月从外面走进了藏书阁,又上了二楼,呆呆地对玄清颔首,手上比划了一阵我也没看懂的手势,只有玄清了然于心地说:“知道了,让他们打,将二楼收拾收拾吧。” 玄清和蛊奴是怎么沟通的?震惊我三百年。蛊奴这手势动作也不像正经哑语啊,这个年代,官方哑语也还没发明出来吧。 但我看出来了,这对话说的应该就是花清流和荒婪打架的事。 玄清话音落下,婉月低头看了看满地书籍的右边走道,机械地蹲身收拾了起来。 我从地上的一堆书里面找到了最开始看的那一本,又和婉月一起把二楼走廊收拾干净了,把散落的书一本一本的按序号摆放回了书架上,拿着书和玄清请示过后就带着婉月转去了药炉。 一路上也没看见那俩人的踪迹,不知道上哪儿打架去了,路上有好几十次想拐弯去找他们,都被婉月把我拦下了,她的确很听玄清的话,玄清叫她不准我去找他们,她就真的以各种姿势阻拦我。 不得不说,药炉的气味是真难闻啊,比花清流身上的药味重一百倍,整个一中医院的熬药室,人在里面待个十分钟能直接被腌入味! 难怪花清流不喜欢这个地方,以他的身体状况小时候怕是没在这里面少待。 药炉里有个耳室是药房,药房里的顶天地柜子里都是各式各样晒干了的中草药,很容易就找到了蛊草。 脱离了水墨画的蛊草看起来也挺诡异的,干嚼啊?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婉月接过我手里的蛊草转身进了另一边耳室,没一会儿,她就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碗咖色的药液又回来了。 “这是蛊草?” 婉月点点头,把药液往我面前递了递,示意我喝下。 也不知道这草药有没有毒,喝了会不会直接嘎掉,或者说这是不是慢性毒药。 我猜这蛊草应该不会要我的命吧,否则花清流和荒婪也不会默认让我来尝试培训幻蛊了。 想到这儿我端起碗捏着鼻子把药液一饮而尽,我的鼻子眼睛都皱到一起了,这药的后味真是比生活还苦啊……。 我把碗放回托盘里,婉月并没有收回托盘,又往我面前递了几厘米,我这才看到托盘里还有一碟蜜饯。 是有人给婉月下的指令还是她自己的意识? 竟然知道药苦,给我加蜜饯,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 我吃了两颗蜜饯,笑着对婉月说了声谢谢,她端着托盘出去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懂这句道谢。 喝了蛊草以后,自己留观了十五分钟,发现身体并没有什么明显变化。 看来最近的主要任务都是喝这个蛊草药液了。 从药炉回房以后,婉月抱着一摞衣服敲开了我的房门,我不明所以地接过衣服,她指了指我身上的衣服,然后一阵比划。 连蒙带猜下,我大概明白了,是玄清看我衣服脏了,于是送了些衣服给我暂时换洗。 “婉月,我看懂了,替我谢谢玄清师父。” 婉月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身上这身衣服因为昨晚的平地摔,一身灰尘,虽然大概拍干净了,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到,也忘了细想药王谷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女士服装,还刚好就是我的码数,我以为都是那位叫桑枝的师娘没拿走的衣物。 光顾着感叹玄清昏黄的眼睛视力还挺好。 换了身衣服,把其他衣物都放进了衣柜里,还是决定趁婉月不在去找找荒婪和花清流。 刚打开房间门,就被一只手大力扯进了一个冰凉的怀抱。 少年极度珍惜的语气似在诉说一个蜿蜒流长的故事。 “万幸我没有铸成大错,你回来了,即使十六年前你骗了我,但你还是你就好,回来就好,我早该意识到心底最自然的感受是骗不了人的。” 我恼怒地推他,对,这一次,我正大光明地抗拒他,经过昨夜和上午的事,我强烈感觉一定有什么事已经说穿了。 “你被荒婪打傻了吧,上午还那么凶,现在突然就转性了?” 甚至于有点语无伦次。 靠我自己推是推不开了,但此时我的右手胳膊被第三只手扯住,一个用力,我就被拉出了花清流的怀抱。 第184章 希望谁赢 抬头是荒婪那张带着怒意的脸,花清流的拥抱,加上荒婪此刻的行为表情,我居然有种被捉奸拿双的错觉! 我这才注意到两个人都灰头土脸的,样子都有些狼狈,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没点好地方。 “你们、你们打完了?谁赢了?” 面对这种尴尬的局面,我冥思苦想半天说出了一句更尴尬的话,肉眼看起来谁都没讨着好啊,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一个嘴巴子,这死嘴! “徒弟媳妇儿,你想谁赢?” 玄清欠揍的声音随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近,一个蛊奴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 我斜眼看他,瞳孔里射出冰刀子,换算成语言就是:老头,挑事是吧? 眼见两个人都一脸期待地等着我的回答,我的后背冷汗都流了一斤,无助眼神在他们之间扫来扫去。 为什么一定要打架!为什么一定要分出个胜负!为什么我要问出这种问题?这不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吗? 非要论输赢的话,我当然是希望面具怪赢了……。 可是花清流这个比死人还冷的身体状况,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色,感觉不怎么经得起气啊……。 “我就是随便问问而已,当我没说当我没说,最好还是别打架,都是自己人,大家都长嘴了,有什么话,说开不就行了。” 花清流眼里的光彩瞬间褪去,温和有度的神色倏然沉下来。 玄清语气里满满的遗憾:“这件事,说不开。” 什么事这么复杂,这么多张嘴都说不开? 我无意间把目光投向花清流,只见他的薄唇动了动,我感觉他似乎像是想叫“若薇”,但又意识到了什么,没把这个名字叫出来,轻轻抿了抿嘴。 因为荒婪几乎和他同时开口,脆生生地喊出了一句:“小寒。” 这一句称呼出口,我当时就脑子一懵,似被人打了一拳,腿一软差点给花清流跪下,心理防线瞬间土崩瓦解。 虽然已经推测出花清流可能知道了些什么,但是当这个名字被当着花清流的面叫出来的时候,我还是不争气地腿软了,这该死的肌肉记忆。 我震惊地看向荒婪,腹诽他是不是也被打傻了,他怎么敢当着花清流的面叫我的真名! 他想让我死吗? 可为什么花清流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花……花……清流你都知道、知道了?” 我软着一双腿往玄清的背后躲,荒婪现在都不一定保得了我,得玄清这个“老父亲”才有概率保我不死。 玄清却一副不想保我的样子,一会儿往左跨,一会儿往右走,分明就是逼着我和花清流面对面,气的我从他的脖子后面伸出手来扯他的白胡子。 “你说的是哪一件事?” 花清流眼神不明地转而反问我。 我扯完玄清的胡子,不明所以地回答他:“要不、你、你猜,你猜猜?我、我、我只瞒了你一件事,什么叫‘哪一件’?” 我现在笑的怕是比哭还难看。 我说的当然不会是十六年前或者十五年前的事了!一码归一码,旧事先放在一边,目前需要解决的是我骗了他的事。 荒婪这个猪队友,不给我帮腔就算了,还把我从玄清身后拎了出来,只是把我护在身后,不让我和花清流离得太近。 花清流头痛地揉揉自己的太阳穴:“你想说你不是靳若薇这件事?” 他果然知道了! 我瑟缩着,鼓起勇气放大音量:“第一次见面我就告诉过你我姓沈不姓靳,你就想掐死我,我、我也没办法,为了活命,不得不……冒认靳若薇,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但是你先别气,你还不能杀我哦,我还欠玄清师父四十九只幻蛊……。” 没有后台我就硬搬后台!玄清很无语,但我很踏实,没想到这四十九只幻蛊能成为我的免死金牌。 我已经这样把真相和盘托出了,花清流也没有我想象中的恼怒,态度可以说是和善。 “左右你也是冒充你自己,我杀你做甚?” 我战战兢兢地问他:“……什么意思?” 我冒充我自己? 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叫过“靳若薇”啊。 他转而挂上笑意:“没什么意思,总之将你的心放在肚子里,我不会杀你。” 他看起来很有诚意啊,或许他说的是真的? 我从荒婪脖颈后探出头来:“真、真的?” “真的。” 我扯了扯荒婪的手,想让他再给我一个答案,他很能明白我的意思,也没回首,就温声道:“真的。” 他们两个这么长时间不可能干打架吧,一定还交流了什么,否则怎么突然就从剑拔弩张的气氛转而这么和平。 但尽管这样我也不敢从荒婪背后走出来,依然警惕地看着他,花清流的脸上有一瞬的失落划过。 玄清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老头竟然又是一句:“所以,徒弟媳妇儿,你希望谁赢?” 我靠,玄清这话题是怎么绕回来的?绕来绕去,绕不出去了。 他怎么也十分期待我的回答似的? 我弱弱地问:“非要选一个……吗?” 三个人都不置可否,我简直如芒在背,他们到底在期待什么啊……。 我灵机一动,指着天空的一片乌云,胡说八道:“看!今天下午的月亮真圆啊,那个,我好像有个东西忘在药炉了,去取一趟,失陪了几位。” 说完以后也不管其他人是什么态度、什么反应,我自己逃也似地往药炉的方向跑去,荒婪会很失望吧,唉。 一个人在药炉坐了差不多三个小时,无聊到把所有的草药都认识了一遍,中途有人来敲门,我装透明人,决不开门。 直到天色暗下来肚子饿的不行了,终于鬼鬼祟祟地把门开了一条缝,把头伸出去看半天,确认没有可疑人员出现才继续难受地捂着肚子,鬼鬼祟祟地钻出了药炉,刚换的干净衣服又是一身药味。 明明看到外面没人的,怎么刚钻出药炉,就听见荒婪的声音从门侧传来:“我以为小寒肚子不饿呢。” “啊!” 这声音冷不丁地吓我一跳,很没形象地叫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