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春》
第一章 江南烟雨 有女如杏
晨光熹微,鸟鸣声啾啾啁啁,婉转相合,如同珠玉落盘说不出得悦耳动人。虽不过是二月初,但窗外那一株老杏树早便满树繁花,红云蒸霞,兼着昨日下了一场雨,芬芳的花香沾了些许雨露的滋润,越发得清新活泼,也随着那鸟鸣声,细细微微地从那旧得有些发灰的纱窗处透了进来。躺在床榻上的李馨咳嗽了一声,仿佛被惊扰了一般,微微睁开眼,似醒非醒,一双水杏似的眸子,只盯着顶上洗得发白的青布帐子,脑子里怅怅然的,怔忪不语。
却在这时,外头忽而有人啪啪跑了近前,又是将那老旧的门敲得震天响,差不多连着尘埃都仿佛要从地上被震飞了。李馨缓过神来,心中有些发苦,只暗暗叹道:必是那江母张氏又要折腾什么花样了。
她正是想着,门外头的人已经是大喊大叫起来:“杏娘,这般时辰,怎还未曾起身?莫要趁势躲懒,赶紧伺候夫人,否则,可仔细你的皮!”
倦怠地抬起有些发酸的手,揉了揉眉头,李馨又是低低地叹息一声,才是支起有些酸痛的身子,淡淡着道:“金珠姐姐,我立时起来过去,您且稍等片刻,我先与您开门倒茶,也是跑了这么一趟,竟吃点茶歇息片刻,也算得我的诚心了。”然而,那敲门的金珠不说领情,却是嗤笑了一声,嘲笑道:“呦,有这等与我倒茶的空隙,还说紧着过来?我的小娘子,吃茶的可不是我,原是夫人正候着呢。”
说完这话,她撇了撇嘴,想着这间屋子着实简陋,年久失修的,自觉得站在这里久了,多要脏了自己的衣裙鞋子的,便也懒怠着再说什么,只严声命令两句,就是脚不沾地地飞快地跑了。
对此,李馨也是早就习惯了,自然没得多话,她穿越过来之后,脑中原主的记忆便都映在脑中,连着那些原主的手艺也都是丝毫不曾丢了。那时,自己还是有些惶惶不可终日,但被人使唤着做这做那累了几日,便没什么心思管这身体原来的灵魂跑哪里去了。
说来自己替代的姑娘,也是可怜,虽然同是唤作李馨的,却不过是这江家收养的女孩儿。早年江家还将她做自己女儿养了,后头又有了亲生的女儿,养母便将她看淡了,养父总算待她如故,却早早的去了。过了几年兢兢战战小心谨慎的日子,不曾想江家独子江文瀚病得极重,她虽是不愿,却还是被生生拉拽着做了冲喜的媳妇。
而现在这江文瀚科举得意,那江母张氏将这担了媳妇名声的原主越发得看成眼中钉肉中刺,直欲将她彻底赶出家门,好与独子江文瀚娶一房富贵人家的媳妇。由此,这些日子,对着原主真真是没日没夜地折腾挑刺。或许,也是因此,这原主才是受不住地去了。
现在换成现代穿越来的李馨,受了几日磋磨,虽然腰酸背痛的,但她与原来的不同,对着江家母子只有鄙夷不耻,根本没有任何的亲近或者亏欠的感觉,二来也是性格不同,自然不会让自己吃苦受累不做声,勤勉到拼了命的地步。任是什么活计到了手底,只慢慢着做,若是有人斥骂,也只做不听,那人再多骂几句,便是哭哭啼啼,哀哀欲绝,这三两下过来,到底她也不是仆妇丫头一般养大的,那些个人也不能将事儿做绝,竟也慢慢地少了许多活计。
江母张氏见着,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虽然斥骂不休,多有刁钻古怪,可也不曾使人责打,只每每寻出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让李馨做。稍有迟疑,或是略略说得两句,便是一通大骂。三五次后,李馨也不理会了,就照着自己的步调慢慢着来。
今日也是不例外,打早起身,李馨穿好了衣衫,将头发随意用发绳一束,就先走到床榻右边的角落里。在那里,她将一个不大起眼的箱笼打开,掀开上面一层层的破旧棉被棉袄等物,再抱出一个不大的粗陶坛子,放在一侧的旧木案几上。回头将那箱笼收整回原样,她方带着几分笑容,将那坛子的盖子打开。顿时,一股粥米与红枣交融的芬芳扑面而来。
昨日那厨下的丫头多儿给她塞了一把枣儿,用在这粥之中,倒是正当其时了。李馨心里头想着,只小心翼翼地将那浓稠的枣儿粥倒入一侧破了个口的粗陶大碗之中,一面用木筷搅拌,等着倾尽粥米的时候,便将那坛子放回原处。自己则转身出去,迅速地将昨日放在门外的小炉子上的茶壶提进来,用那温水洗漱妥当,再打了一桶井水,将茶壶洗了从头烧了小半壶,才是回转过来,再将那长长的乌发随意打了个大辫子,用一根洗得有些发白的红丝绳系住,搁在胸前。
这会儿工夫,外头那茶壶已经是咕噜噜作响了,她忙是将那茶壶提来,又从一侧有些破了的粗陶罐子里捏出一点茶沫,冲泡了一盏茶,旁的便全都倒入一侧放着几把嫩菜叶的大碗里头。趁热喝了两口茶,拨弄了那嫩菜叶子几下,李馨就着那嫩菜叶子,咕噜噜将枣儿粥迅速吃尽。
吃完后,她瞅着时辰不早,忙就是将这些东西扔到边上一间窄小的厨房里用水泡着,自己则略略收缀一二,又吃了茶好生漱了口,这才将门窗紧闭,快步向江母坐在的主院跑去。
跨过一座花园,又是越过两道门,李馨才是深深喘了几口气,又用帕子擦了擦脸颊额头,便低着头慢慢地绕过一处走廊,跨入一处轩阔的院落。
“杏娘来了。”原是坐在门外的丫鬟贵儿看着是李馨来了,连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只瞟了一眼,就是与里头回话。李馨见着也只做寻常,还与她笑了一笑。那贵儿见着,撇了撇嘴没说什么,心底却有几分矜傲:说着也是个小主子的,还不是要与自己赔笑脸。
她这么一想,脸上倒也缓和了几分,倒是与李馨提点一句:“夫人已是起身了,听了金珠姐姐的话,正是有些恼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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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姐姐提点。”李馨脸上带着笑容,只与这贵儿说了一句,便忙是自己打起帘子跨入屋子里头。才是进了屋子,她还没抬头说什么,那边已是有人斥道:“原说着你还有几分勤勉,现在看来,竟是越发得惫懒了!瞧着这脸面衣衫……”
这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李馨心底冷笑,面上却只露出惶恐不胜的神色,往前走了一步,就是踉跄跪了下来连连道:“夫人恕罪!”
“行了!起身做你的事去!平白的没事儿,便是凑过来,没得让人看了晦气!当初真是迷了眼,竟做了那幢事!”这张氏看着李馨头面衣衫俱是整洁干净,虽肌肤微黑,年岁尚小,却也生得粉面檀口,黛眉水眸,兼着削肩细腰,长挑身材,真真的一个出挑清俊之极的美人儿。原是想着借机让她蓬头散发过来的心思竟是白费了,田母心底自然有几分恼怒的。但想着今日原是顶重要的日子,却不能让这贱丫头冲了气运,便只得憋住一口气,又是斥骂一通,就将李馨打发下去。
李馨面上虽然还有几分慌乱,但眼底却是一片冷然,只低着头不做声响地退出了屋子,照着旧日的例子,依旧去厨下帮忙。据说,她先前还不过是没日没夜地做针线,或是伺候江母张氏的,这些日子却是又换成了在厨下帮忙,或是打扫,或是劈柴,或是揉面做活儿,色色都是体力活。
好在这会子她也是学会如何偷懒,如何量力而为,若是照着原主的勤勉,只怕这会子早就没了命。心里头这么想着,李馨又是跨过一处门槛,就是到了厨房这里。
“馨娘来了。”这还没走到里头,厨房里头便蹦出个梳着双鬟,穿着柳绿衫子的小丫头,她满脸都是笑,只拉着李馨往边上的屋子里走去,一面偷偷笑着道:“你早上必定没吃的,快跟我过来。”
“你又是偏我东西,要是你娘晓得了,只怕又要骂你,竟还是不要了。”李馨见着这多儿又是拉着她往边上的屋子里走去,就知道她是存了点东西与她吃的,忙是拉着她:“你的心意我知道,可到底你们是母女,为着我生分了,我心底也是不安的。”
“这有什么。”多儿强自拉着李馨到了那边屋子里,从里头翻出一碟两块半的核桃糕来递与李馨:“瞧瞧你这些日子瘦成什么样了。我们素来就是好的。当初我闯了祸,若不是你帮了我一把,我早便是没命了,哪里还能说说笑笑的?再者,我也帮不得你什么,只匀一点吃食罢了。你若真个挂心,日后成了夫人,帮衬我一把也就是了。”
说到这里,她往周围看了一圈,便低下头凑到李馨的耳边,低声道:“说起来今日就是春试便是好了,大郎也是要回来的。馨娘,你可不能这般妆扮素淡的,怎么着也要更精细些。不说旁人,今早我去绮玉小娘子那里跑了一趟,那可真真是插金戴玉,红袄绿裙的,也不知道那些都是什么东西,那光彩只将人眼都照花了。她那点心思,这府里谁不知道,你要小心,仔细大郎的心被她勾走了!”(未完待续)
第二章 隔树花远 情思漠漠
李馨淡淡一笑,没有接着这个话头,只撇过脸轻声道:“说这些没个紧要的话做什么?赶紧做事儿才是正经事儿。”那多儿看着李馨神情淡淡的,并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一般,心底不免一阵焦急,可想着近来夫人越发得作践,连着府里头的上下人等,都是那么一副脸面。
绮玉小娘子是夫人的娘家侄女儿,虽说父母都是去了,却有好大一笔银钱在手,容貌也是不差的,夫人看重疼爱,与府里文柔小娘子又是极好的,馨娘若是与她斗,却真个没有什么把握的。可惜馨娘这么个好人儿,却生生被作践了。
由此,多儿生出许多心酸来,只抱住李馨低声道:“馨娘你明明是咱们府里女郎一般养大的,正经地与大郎拜了天地成了亲,今儿却是落得两头不是人。真真是……”
“傻丫头,这有什么好说道的。”李馨心底一阵温暖,只伸出手摸了摸多儿的脸,又是低头说了几句话,见着她渐渐缓过来了,就是站起身来往外头走去:“不说这些了,赶紧做事儿才是正经。”多儿见着,虽然嘟囔着嘴,却也没别的法子可说,便随着她一并往外头走去,一面还道:“哎,偏你是个牛心的,还做事儿呢。你且跟我到这边来,去了那一头,可真是要剥一层皮了。”说着话,她就将李馨引到偏僻的一处院落,这院子的一处角落,早便是堆了整整齐齐的好些柴禾,边上又有斧头等物。
李馨自是明白这是多儿这丫头折腾来的。她的娘是这府里的老人,管着厨房十来年了,自然在这里颇有些威望,多儿借着这一层与自己谋一点好处,使得自己能松快几分。这一份心,她自是感激的,少不得又与多儿道那说了就要被打回来的谢意。暗地里,她还有几分担忧:那江母张氏看着自己如同眼中钉,若是多儿做多了这等事,厨下的人进些谗言,只怕多儿母女却日后也落不得好的。
由此,李馨暗中度量一番,便想开口,那边多儿却已拉着她越过一处假山,拐了个弯走到一处杏花老树边上,低声道:“馨娘,不论你怎么说着的,我可是与你预备妥当了。这便正好与那二进的门子靠近,只消越过这一株杏树,那边就是大道了,少不得能见着大郎的。旁的什么,你识得字的,又是有些成算,自然比我强的,我也不指手画脚,你只自己计较着。”
说完这话,这多儿便是嬉笑着将李馨往那里一推,自个则是笑着跑到一侧,却是拿起斧子劈柴了。李馨见着她如此周到筹划,这几日又是她色色与自己想到了,帮着做活儿,送吃食点心,心里头顿生感激。只是,那个江文瀚,说得好听,那便是君既无心我便休。说得难听些,那么个无情无义的男人,有什么好挂心的?须知李馨可是与他自小一起长大的,说什么也有些情谊,可他就这么看着李馨受磨难,还只想着自己的那一点名声品行什么的。真是吃了人,还想着长生牌位呢。
要不是这几天她没有摸清楚这个时代,这个社会,也想着古代女人地位卑微,等闲出去都容易被人拐卖,她还真的有些忍耐不下去了。可怜自己好不容易考上了硕士,却忽然间成了古代的一个女子,也不知道现代的爸妈大哥那里……
思量到此处,李馨眼圈一红,只觉得怅然有所失,半晌过去才是打起精神,转过身想着将多儿手中的斧子抢来,自己劈柴去,不想就在这么一会的功夫,杏树那边忽而一阵吵嚷。多儿听得声响,忙就是扔下斧子跑了过来,一面拉着李馨急道:“必定是大郎回来了。”
一面说着,她一面推攥着李馨往那边走去,却不想顶头就是那田母张氏领着一群人从里屋出来了。李馨眼角瞟见了这一幕,忙不迭拽住多儿,低声喝道:“快回去!”说话间,那多儿也是发觉了,赶忙又拉着李馨往那假山后面一躲,一面只用手怕着胸,满脸都是庆幸侥幸之色:“好在你眼尖,不然这会咱们可真是要做同命鸳鸯了。”
听得这话,李馨哭笑不得,低声道:“什么同命鸳鸯!”这话才是出口,那边却是一阵儿啊肉啊,哥儿郎的叫了起来。两人怔了一下,忙就是从假山后头探出头看去。却只见着一头是江母张氏等一大群娘子军,另一头也不知何时也站了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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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间的那个男子面容清俊,容长脸盘,细眉秀目目光澄净,只是精神不济,竟是被边上两个男子搀扶着的。那并不是旁人,正是先前与李馨拜堂过的江文瀚。而右侧的那个秀士,面容皎然,姿容特秀,日光落在他的身上,竟是盈盈生光,虽只微微笑着,却也让人如沐春风,心神皆醉。这个人,李馨的记忆力也颇有映像,好似是江文瀚的友伴,唤作冯籍的。
倒是左侧离着更近一点的男子,却是不曾见过的。只是端看着他相貌俊美,神清意濯,别有一番男子刚强的气概,又是身姿挺立,俊朗轩昂,竟也是极不凡的。
李馨打量了两眼,倒是有几分疑惑:江文瀚那等货色,这结交的人,看着倒是不同寻常。正是思量间,却不想左侧的男子不知道怎么地忽然转过头,一双精光四溢的眸子就是在李馨与多儿两人面上扫过。多儿还浑然不知,李馨却是心头一跳,看着那男子眉梢一挑,嘴角露出些许讥讽似的笑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李馨原是要拉着多儿下来的手立时松了,反倒是仰起头,落落大方地点了点头,回以微微一笑。
或是见着李馨如此行止,与窥视的行径不大相同,那男子倒是着实又打量了她几眼,而在下一刻,他便没了这等自在,倒不是别个,而是那张氏等人径自涌了上来。自来男女授受不亲,江母也就罢了,那江文柔、张绮玉并一些丫鬟都是青春少艾的,这会都是扑了上来,除却江文瀚,他与那冯籍立时便松了手,往后退了几步。
“江家仅此独子,素爱如珍,表哥莫要见怪。”这厢,冯籍看着自己的表兄沈维眉间微皱,似有几分漠然,便开口解释一二。在他看来,江文瀚虽然是有些迂腐执拗,但心地却还算纯良的,文采上面也足可称道,倒也算得可交往的人。
沈维听得这话,脑中闪过当初冯籍曾介绍江文瀚的两三句话,说着已经娶妻了,可是现在看着,老母亲在,妹子也在,连着那表姐也是在的,怎么他的妻房却是不在?再思及方才看到的杏林中探头相望的女子,形容举止落落大方,容貌气度也有些不俗,只怕就是这江文瀚的妻房了。能让自己的妻房落到不敢明面相迎,只敢暗地里窥视的男子,能是什么好的?
由此,沈维晒然一笑,没有接过话头。冯籍看着他如此,再看着江文瀚并其家眷的样子,便也不欲多留,只笑着与江文瀚之母张氏道:“夫人莫要担心,江贤弟只是这么些日子科场劳心,吃用也不甚好,难免气虚体弱。但他精神却还好,这两日好生静养,必定康健更胜往日。”
这话一说,张氏脸色自然也好了许多,忙就是点了点头,应道:“却是劳烦两位世侄送我儿归来。还请到大堂吃茶。”
冯籍忙笑着推辞,道:“若是往日,必定叨扰一二,只今日方从科场归来,却得先家去与父母报训。日后贤弟身子康健了,再来叨扰,却也不迟。”同是从科场出来的,回家报讯一说,江母自然也是没的话说的,当下一来一往说了两句场面话,她就是令人送冯籍沈维两人,自己则再也不掩焦心,忙就是令人将江文瀚搀扶到屋子里,又是使人请了大夫。
李馨从头到尾看了,见着那江文瀚神情举动,对着张氏极为恭敬,就是这么个病弱的时候,起头的时候也不忘行礼。还是为人搀扶住了,才只是躬了躬身的,她心中便有几分底儿。
“馨娘小心。”却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多儿拉了李馨一把,脸上也多了几分惊慌。李馨方才正是细细思量,一时没注意发生了什么,正是要询问,不想眼前忽而一闪,从右侧走出就是两个小姑娘。
右侧的那个年岁小些,容长脸盘,细眉秀目,颇有几分娇俏,穿着淡黄衫子,白底洒花细褶裙,正是冷笑道:“好个杏娘,不去做事儿,竟敢在这里窥视外男!玉娘,你说,我们该不该帮着母亲,教训她一下?”她声音颇为尖细,又是拉高了语调的,着实不大悦耳。
左侧的姑娘看着李馨听完这些话,依旧是神色淡淡的,不见丝毫畏惧,眼中也是一闪,心底倒有几分犹豫。只是转念想到江文瀚,再见江文柔面带尖刻,狠狠瞪着李馨的样子,便也开口道:“柔娘你怎么说,自然是怎么办的。这是江家,不是吗?再者,杏娘这般也着实有些不大好呢。”
江文柔听得这话,心里大为欢喜,当下仰起头,几步跨将前来,伸手就是往李馨面庞扇去。(未完待续)
第三章 春闱折桂 喜悲自知
李馨目光一冷,面上却是露出惊恐的神色,只装着吓软了腿脚,踉跄几步,就是往一侧的假山石碰去。但她暗地里却是控制好了力道,也就蹭红了额头的油皮,便猛然用手挡住,仿佛受了伤一般,哀哀地痛呼起来。
看着李馨如此,张绮玉右脚往前走了一步,正是要说些什么,那边江文柔却是被唬住了,她虽是个刁蛮的,胆气却是不足,李馨说到底也算得自己嫂子的,做得太过分了,自己大哥那里却有几分不好说。由此,江文柔虽然心里头仍旧是愤愤然的,面上的神色却有几分紧张,半晌过去,只用力跺了跺脚,恨恨瞪了一眼李馨,啐道:“哼!这次就放过你!下次若是再敢出现在大哥面前,仔细你的皮!”
说完这话,她便退后两步,拉着仍旧皱着眉头有些迟疑的张绮玉离开:“玉娘,咱们走。”那张绮玉虽是知道李馨不过装模作样,但她更明白江文柔的性子,原是不讲是非,爱怎么样就要怎么样的,既是这么说了的,必定要这么做的。旁人再多说,也是不中用的,甚至会惹她生恼。再想一想,不论哪一件事李馨也做不得什么主的,张绮玉便也没太过经心,只瞟了李馨一眼,就是随着江文柔离去了。
李馨看着她们两人远远地走开了,便是将手放了下来。边上的多儿原还十分焦急,但看着李馨额头也就蹭破了一点油皮,并无大碍。她也是松了一口气,只凑过去细细看了一番,又轻轻碰了碰,才是叹道:“好在没事儿。若是破了相,那可怎么得了。”
“若这般便能让我挣脱这个喘不过气的境地,我立时就拿刀子来。”李馨也随着叹了一口气,看着多儿那紧张的样子,心底又是无奈,又是温暖,只伸出手握住多儿的手,低声道:“多儿,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你看看家中上下人等待我如何?今番都是如此了,若大郎真个鱼跃龙门,成了大官,哪里还有我的活路。”
见着李馨这么说,多儿一时也有些丧气:“可若不是这样,你又不比我们这些,上不上,下不下的,日后可怎么好呢?我也晓得他们带你没什么真心,但大郎不是一直认了的么?”
“那也是一时的事儿,自来婆婆不喜儿媳妇的,能有几个有好下场?便真个有了的,也不会似我这般无依无靠的。否则,哪里来的七出,哪来的休妻呢?”李馨淡淡的回了一句,脸上的神色越发得寡淡了。自从穿越过来,这个把月着实让她心力憔悴,憋屈得很。那江文瀚死活咬着说是成亲了的,而那江家母女咄咄逼人,活似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百般挑刺喝骂,这些都还罢了,眼见着这江文瀚越发得向上攀了,说着科举得中的几率极大,她……
深深叹了一口气,李馨顿时沉默下来。
多儿想来想去,她自小到大也听过不少事儿,这婆媳关系不大好的人家也是有的,可这世道也是婆婆占了威势,别说媳妇儿没个娘家靠山,纵然有个不差的娘家,真要是婆婆看不中,休妻也不并不少见。馨娘这事儿,也着实难办,而且这些时日,看得她的样子,竟也不似先前一样还存有几分执拗与坚持,倒像是彻彻底底看开了,放下来了。
真真都是狗眼看人低的东西!馨娘多好啊,绣花裁衣服做鞋,样样都会样样都是府里头一等的,就是拿到外头去,也是那些上等绣娘的手艺。熬粥炒菜做点心,也都是一绝,色色都是美味。日日做活儿都是不嫌劳累,性子也好,待人和气,还识得几个字,虽然不能吟诗作画什么的,但算账写字,却都是能够的。这么个人儿,若是父母都在,指不定怎么娇养着呢,落到了江家,反倒被人嫌弃成什么似的。当初大郎病得七死八活的,拿她来冲喜,这眼见着好了,就想抛下了人寻别的富贵去,真真是忘恩负义!
多儿心底愤愤然地在心底念叨,可看着李馨眉黛紧锁,她面上却也不能显露太多,反倒勾人伤心,由此,反倒劝了两句,才是没个法子地道:“话虽如此,可眼下馨娘也不能如何,咱们只先看着吧。说不得后头却有些别的机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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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馨也只得点头,她眼下也没什么好法子。虽然这一个月好不容用着原身自带技艺刺绣做活儿,让多儿帮着卖了,也赚了些许碎银子,可这一点钱能够什么呢。再者,这可是古代,寻常的女子出门,若是不小心谨慎,都有可能被人拐卖,何况她一无文书,二无银钱,三无靠山的,没得被人迷昏了带到远处扔了就算这江家还有些许廉耻与底限了。自己要想着什么自立门户,偷偷溜走等等,一准死得不能再死。
可是,在这接下来明面做活儿,暗地里盘算的一日日里,李馨她等来的却不是别的,而是江文瀚春闱得中,成了贡士的喜讯。而这名次,虽然没有名列前三甲,却也是极为靠前,正正好第十二名。在满满三百余贡士之中,又是素有文无第一的主观题考试,这名次绝对是第一集团军了。
“真真是天大的喜事啊!”家中三五成群的几个婆子丫鬟喧腾不休,李馨才是做完了事,跨入一处院落抬眼就是看到角落里有三个婆子满脸欢欣,说个不停:“大郎自小就是不凡,人人都说是神童的,我瞧着,竟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呐!瞧瞧,这一次就成了,多少人胡子头发白了,也没能挣拽住着春闱的尾巴呢!”
“哎呦呦,这还要你说!我早便是看出来了。”另外的婆子听得也是忙忙插了一嘴:“这人啊,该是什么样的命,那都是天注定的!大郎一出门,人人都是要偷看几眼的,自然不是寻常人,我听着说,当初夫人有孕,可是梦见了霞光云彩落到家里的。听听,这是寻常人吗?”
李馨躲在一边听着她们一面说这些神神秘秘的八卦,一面嘴角抽搐,暗暗叹气:这会子那江母张氏、江文柔、张绮玉等等看着自己这个眼中钉,越发得恨入骨髓了吧。终究,这些事还是躲不开的。只要那不知道是真白痴还是伪君子的江文瀚不将自己与她撇干净,自己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既然是这样,那么,自己也要多想想法子,尽量从夹缝中求存,然后跟那江文瀚彻底说明白。至于之后,却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想到这里,李馨再也没什么别的心情,瞅了一眼仍旧是欢天喜地的几个婆子,想着江家母女,想着那张绮玉,只倦怠地转过身,往一处偏僻的院子走去:趁着这会子各个都是欢欢喜喜的时候,自己也该好好琢磨琢磨,到底该怎么下手了。虽然是穿越过来的时候,自己还是个二十多岁的普通女孩子,没有任何的家斗宅斗之类的经验,但也看过些言情小说,电视连续剧之类的,纵然不能生搬硬套到现在这个复杂的环境里,可细细琢磨这么些日子,一点点磋磨出来的法子,总有几分可行性的吧。
这么想着,李馨却有几分神思恍惚,只跨入日常喘气的那处小院落,如有所思地站在一处花树下面,愣愣等着那满树的繁花,心底兀自盘算,却是连着不远处正是站着一个人,也是没有看到。
冯籍看着恍恍惚惚走入院中的李馨,原是想开口唤一声的,但见着她面色苍白,双目无神,只痴痴走到一处杏花树下面,就抬头盯着那花瓣不言不动起来,一时也有几分迟疑——或许自己该避退,瞧着她的样子,竟是心事重重一般。可等了半晌,看着李馨还是那么个模样,连着那簌簌而落的花瓣坠了满身满头,也不见着稍稍动弹,他原本要退出去的心也淡了,反倒是往前走了两步,轻声唤道:“馨娘。”
猛然之间在这以为不会有别人的地方,听到旁的声音,李馨自然也是受惊不小,当下也没来得及看几眼,就忙是脸色发白地退后几步。待得缓过神来,她抬头看去,见着先前曾见过,貌似原身还有些认识的冯籍正是有些担忧与疑惑地看着自己,她也来不及想别的,或是看着美少年犯花痴,忙就是低下头来,行了个万福的礼儿,想着原主对冯籍的记忆,估摸着低声回了一句道:“冯小郎君安好。”
“馨娘向日可好?”冯籍也是随意行了个礼,看着李馨垂眉低眼,面色苍白,虽然顾念此处无人,原是该避嫌的,但也忍不住询问两句:“你面色不华,神色不宁,可是有什么难事?”
听得这冯籍言辞之中颇有些关切,李馨倒是一怔,在她原主的记忆里,这位冯籍的印象并不十分深切,只是常常听得江文瀚谈及罢了。彼此虽然早已相识,却也没说过几句话,多是些场面话儿,怎么现在看来,倒不像那么一回事了?
由此,看到这冯籍眼下这么关心的样子,李馨非但没有心底发暖,反倒因为心虚与措手不及,而有些紧张起来。(未完待续)
第四章 君子之思 小人心肠
冯籍见着李馨总也不说什么,只垂头低眼的,再打量两眼,见着她衣衫陈旧,钗环全无,一双素手虽是纤细葱白,却是有几分皲裂,可见这些日子过得并不甚好。他思量半刻,想着自己所知道的一些事,也就对李馨眼下的处境明白了七八分。
说来,这李馨原就是没个娘家的,当初与士荣的婚事,既无文书凭证,也无考量权衡,不过是一时情急之下冲喜罢了。依照往日里张夫人的言谈,原也看重士荣的,又是颇有几分好权势财货,自然不会将李馨这样的女子看做合宜的媳妇儿人选。再者,士荣虽是颇为守诺,也并不是贪好容色财货的人,但后头也曾提及,说着与她只有些兄妹情谊,全无男女情分,记得有一次喝醉了酒,言辞之中甚至还颇为厌弃李馨,说着她无甚才华,日后相处,再无自己所想的画眉吟诗,泼茶赌书的闺房之乐。
想到此处,冯籍由不得一叹,低声道:“馨娘之处境,我也略有所知。只是事已至此,有赖人为,你素来聪慧勤勉,也当知道多与士荣相处,读书知礼,方才是良策。”
“读书知礼?”李馨听得这冯籍言谈之中,颇有几分知情人的味道,再想想先前也是他与另外一人搀扶着江文瀚回来的,心底飞速地盘算一二,便有些斟酌沉吟着探问道:“这与妾身眼下的处境有何关碍?”她倒是不明白了,这会子明显是江家嫌贫爱富,厌弃孤女,怎么这会子又扯到什么读书知礼上去了?
冯籍见着她微微抬眼后,眉眼清澈,神情沉静,全然不像是自己所想的那么伤心黯然,他由不得一怔,半晌才是劝道:“士荣于眷属之夙愿,为才女佳人,日后吟诗作画,读书论经,永为眷好。”
“既是如此,何必孜孜念念于旧日一桩并不成文的婚事?”李馨眉梢微微一挑,毫不犹豫就心底的那个念头说道出来:“我当日亦是迫于收养之恩,方是勉强为之,并非心甘情愿。他不情愿,我也是不愿高攀,何必说着什么守诺诚信,什么品行道德,却是生生将我也拉到里头去?眼下我因着那一桩没头没尾的婚事,落得里外不是人,成了满府上下眼底的针刺,我倒是不知道,他为着什么还是执意维持这无名无实,不甘不愿的婚事!”
起头的时候,李馨还照着冯籍文绉绉的话,说得有些古意,但说到后头,却也顾不得什么说文理了。眼下,她在这么多眼睛盯着的处境下,又是要顾忌那江文瀚貌必定颇高的自尊心,不能当面说个明白。今日这个像是江文瀚知交的冯籍与她说谈,自然也要把握机会,将自己的意思说清楚,最好,这冯籍也能与那江文瀚说两句,将这事早早了结。
这样,自己也能彻底将这个狗屁不如的已婚身份给扯下来。她可不是原主那么个好脾气又是受尽恩惠的,自打穿越过来,就没好生过上一天,每日里做事做到浑身酸痛,还吃不饱穿不暖住不好被人辱骂挑剔。这样的日子,能忍耐住一时,要是后头一年两年都这样,她早点自杀还来得轻巧些,说不定还能穿越回去。
心地这么想的,口中的话她便也说得格外真切与直率。冯籍听在耳中,顿生惊疑:馨娘原是这样的心思?为何旧日里,自己却是丝毫不觉?若是……
他忙是将后头的那些想法掐断,看着李馨那双秀美明媚的眸子,忍不住苦笑道:“却不曾想,馨娘你是这般心思。既是如此,何不与士荣细细说道清楚?他原是想着你无甚旁的归宿,必定是不愿意的……既是你这般想来,这两厢也是能合意的。”
“若是能寻到机会,却也罢了。只是家中上下,生怕我行差踏错,多少眼睛盯着呢。再者,男女有别,又如何说去?”李馨淡淡笑了笑,看着这冯籍说话也来得,性情也还温和,脸上也露出些笑容来,只带着些许嘲讽,幽幽着道:“此外,妾身虽有心,却也不能不顾及他的颜面,少说两句那是装腔作势,口是心非;说了多了,竟是目中无人,不知恩义了。到时候,又是另外一团乱麻。旧日里我不曾分说一二,是想着这到底是没了文书,没了见证的冲喜,后头自然也就了结的。没想到,这些年过来,他总还是那么个意思。我竟也不好多说了。”
听得李馨这么说,冯籍点了点头,觉得以她的处境来说,这些想法也在情理之中,便轻声道:“这般考量,却也是应当的。”
“这番心思,也不好说与旁人听。多承您关心大郎,若是能旁敲侧击一二,将妾身的心思与他说明白了……”李馨心底有些嘀咕,但口中说的却依旧是十分委婉,还行了一礼,低声道:“妾身日后衔草结环,必定尽力相报。”
冯籍听得,忙是摇手,又是轻声道:“却当不得如此,馨娘之意,原与士荣之意相合,既是如此,日后我便寻机相劝一二,也是应当的。只是这等事,原也是你二人切身之事,想来日后还是少不得要说个明白的。”
“这个,妾身自是明白的。”李馨听得这冯籍说到此处,也是颇为恳切,自是垂头应了下来。这番话说完,两人都是觉得心底松了一口气,正是要接着说两句旁的话,却不想恰恰在这个时候,右侧忽有异响,他们由不得转头看去。却见着略远处有一个女子,仿佛是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东西,滑了一下,此时正是重头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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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馨远远看去,那女子穿着水红洒花衫子,妃色罗裙,乌鸦鸦的浓密青丝绾成双鬟髻,下面还散着些辫子,瞧着身量极是风流的。虽然因着她转身不曾看着容貌,但李馨心中转了一圈,便微微勾起一丝笑意,扬声道:“张姐姐怎生来了这里?”
那女子果真是脚下一顿,原是要匆匆离去的身影也回转过来,只见着丹凤眼,远山眉,朱唇丰润,不是旁人,正是那江母张氏娘家的侄女,江文瀚、江文柔之表姐张绮玉。
她先前也不知存着什么心思,急着要离开,但是这会子被发现乃至被李馨叫破了身份,却是略略一顿之后,就是放缓了姿态,款款醒来,一面还满脸含笑,柔声细气着道:“冯小郎君,杏娘,你们怎么在这么个地方说话儿?那边正是热闹着呢。”
说完,张绮玉又是抿着丰润的红唇微微一笑,虽说是个少女,竟也透出一股侬丽娇媚之感来。然而,李馨却是不觉得她说话有什么和气之处,心下不用多想,便是自然而然地接过话头,垂眉淡淡地道了一声后,就道:“张姐姐这话倒是说得有深意,什么说话不说话,热闹不热闹的,原是冯小郎君走差了路,我正好要去厨下做事路过,冯小郎君便是唤住我问问地方罢了。”说完这话,她又是瞟了张绮玉一眼,神色淡淡,心底却有些嗤笑:什么这个地方说话,只怕她方才急着避开,还是想着趁机唤人过来,来个“抓奸”吧。
李馨心中所想,又不曾刻意隐藏,话语之中不免带出几分来。当下间,张绮玉与冯籍两个明白人,自然也听出几分来,两人下意识地抬头,恰好四目相对,当下立时相互偏过头避开。
只这么一遭过来,张绮玉越发得觉得有些讪讪的,心底纳罕:这李馨本来是一个锯了嘴的葫芦,平素哼一声都没有的,怎么今日反倒是说得这般尖刻?
有此一想,张绮玉心下思量,口中却只笑着道:“原是如此,我远远看着,倒是不大分明。”
“你还需去厨下帮忙?这不是杂役做的事么?”在张绮玉开口的时候,另外的冯籍也是开口询问,倒是将张绮玉的话给压住了:“还有这杏娘又是怎么一说?昔日士荣言道是桃李之李,芳馨之馨,难道这姓名也是随意改动的不成?”
李馨瞟了张绮玉一眼,见着她两颊发红,眸中光芒闪动,颇有几分羞恼,再看着冯籍眉间紧皱,略有些不悦的样子,便淡淡笑了笑,道:“家中略有不足,我总的帮忙一二。旁的不大能,只这厨下做点事儿,也还是能的。哪里说得上什么杂役的事。至于姓名,李馨也是我,李杏也是我,不过一个是旧日的小名儿,一个是后来取的大名,旧日叫着惯了,随意呼唤也是常理。”
“原是如此,却是我想差了。”冯籍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张绮玉的时候,神色也缓和了许多。他先前皱眉,是以为李馨整日劳作,仿佛是成了个杂役一般,着实不堪,加之后头张绮玉叫的名儿发音不同,越发得印证了自己的想法——也就是丫鬟之类的人,才会被人随意更改名儿的。
张绮玉自然也明白这里头的道理,她面上不说,心底却是颇为懊恼的:看着这两人还真是没有丝毫的暧昧,只是这李馨怎么如此能说会道,掐着尖儿地说话,没大注意间就是露出这么些星星点点的事,这冯籍瞧这也是个灵通的人,虽然李馨这么说了,可他会不会后头想到别的地方去?
由此,她心底又是有些讪讪的,略有几分心虚。到底,李馨的确是做着杂役丫鬟一般的事儿,而且她们称呼她为杏娘,还不是想着提醒她原是被捡来的一个孤女,压根儿什么也不是。(未完待续)
第五章 有心无意 从中投机
当初捡到李馨的时候,因着那文翰正好瞧见春雨杏花,如霞似锦,加之那快咽气的女人又是说完李杏,木子李,这五个字便是断了气。他便一口咬着是李杏,杏花的杏。虽然这是童言童语,但其母张氏原是疼儿子如命的人,做为一家之主的江云也不甚在意,想着儿子文翰却有几分文采,小小年纪,就是能说着江南烟雨杏花红之类的话,便也许了。
然而后头李馨渐渐长大,读书识字,竟不让文翰,颇有几分才华。这落在江云这般的雅士眼底,也有些不同,又嫌弃李杏之杏太过俗艳,多有与外头村女什么山杏杏花之名相冲,他就从兰惠芳馨之意,改作李馨。那时,李馨不过六七岁,正是稚子,改了名叫唤,不出三两月,便也习惯了。
然而,待得江云故去,张氏又是有了女儿文柔,看着李馨读书识字,很有几分出挑,可文柔却多有不如的,心中不舒服,方寻了什么针黹什么厨艺之类的与李馨做,生生将什么才华给磨去了。这还是因着养了李馨一场,方软和着的,只是略微委屈,倒也没什么折磨挑剔的意思。待得后头李馨冲喜之后,那方真真成了张氏的眼中钉肉中刺,百般寻出事来磋磨。
对于这些,张绮玉先前虽不曾一一看入眼中的,可后头在张氏的身侧呆了那么些年,她自然听过不少,又是聪明剔透的人,细细思量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也是如此,她方是毫不顾及李馨在这江家呆的日子比自己还长,明面不说,暗地里却是寻了好些如同唤名杏娘之类的阴暗法子,一一施加在李馨的头上。当然,这里头最是紧要的缘故,还是因为读书上进,容貌清俊的江文瀚——谁让李馨平白占了一个江文瀚之妻的名头呢,哪怕没有文书,可是江文瀚这么想,这事儿就是定了。
也是由此,张绮玉对着冯籍那双看着透彻的眸子,心底暗暗有些发虚。而另外一边的李馨,固然不会如原来的李馨一样,到底是个小姑娘,因着这些刻薄阴暗的小法子压得心头喘不过气。但是对于张绮玉,李馨却还是十分警惕的,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张绮玉看着江文瀚的那种目光,分明透着爱慕与憧憬。有了这些,作为‘情敌’的自己,怎么能不多多在意呢?
因此,这会子看着张绮玉略微透着心虚的神色,李馨并没有什么好笑逗趣之类的情绪,反倒是暗暗有些提防,轻轻一礼,就低声道:“这话都是说得明白了,妾身就先退下做事儿去了。”
冯籍张口欲言,但看着一侧的张绮玉,还是点了点头,回礼道:“多有打扰。”李馨抿着唇微微一笑,再瞟了张绮玉一眼,又是与她道了一声,就转身避开了去。剩下的冯籍与张绮玉原也不过一面之缘,说不得什么话的,他略略寒暄两句,也就借机告辞而去。
张绮玉看着李馨与冯籍的身影一前一后消失在树影后头,只啐了一声,便转过头对着仿佛空无一人的树荫处唤道:“金儿。”这一声才是落地,那离着不过两三米的花丛中忽而钻出个穿着淡青衫子的年轻丫鬟。她脸上还残留些惊讶之色,但与张绮玉说的时候,却只满脸笑着的:“小娘子,您再也想不到那两个人说了什么。”
“能说什么去,左右不过三寸地,那李杏还能闹出什么花样来不成?”张绮玉听得晒然一笑,并不觉得李馨真个会有什么出奇之举,当下只转过身子皱眉道:“可惜倒是不能立时让人看见,否则,哪怕她有十张嘴,我只消多说两句,她也没法子说分明了。”
“小娘子,他们说得可比您说得还要让人吃惊呢。”这丫鬟金儿忙是跟在张绮玉的身侧,一面搀扶着,一面低声将那些话添油加醋地说与略略提了点兴致起来的张绮玉听。
这张绮玉听得李馨话里话外都是想要摆脱这一桩婚事,乃至到了在她眼底有些目中无人的地步,她也由不得吃惊,暗地里又有些欢喜。只是转念想到自己苦心积虑,就是想挣拽住江文瀚这个表弟,她的脸色便又有些难看了,只在心底愤愤道:好个李馨,一个小小的孤女,倒是敢挑三拣四起来,也不瞧瞧文翰是什么身份地位,她又是个什么东西!
由此,她冷哼一声,立时道:“她也不瞧瞧自己,浑身上下有个什么能说嘴的?就是做个小妾也是不够的!对着一个外人反倒是说着一套一套的,活像着这么些年江家赖着她什么,让她吃亏受累,对不住她了!”
“如何不是呢。”边上的金儿也忙是接着话头,嗤笑道:“那说来也就与我们一般的,白混了一个小娘子的名儿,还真个拿起款段了。”要知道李馨在这家里也连着她们这些贴身丫鬟也大为不如的,却是说着要断了与自己等人巴望着的江文瀚的婚事,她自然也有几分鄙夷与嫉妒。
这般同仇敌忾之下,张绮玉又是与金儿说了几句夹枪夹棍的嘲讽话,心中的气恼便慢慢平复下来,也就是这样,她忽而脑中灵光一闪,丰润的朱唇便微微抿了起来:“这些话,你都不要与旁人声张,我可想了个好法子,总不辜负了她的那一番哭诉才是!”
金儿听得这话,却是觉得心底一颤:自家女郎又是想了什么主意?她可不是那文柔小娘子,也就明面上那些劲儿,那李馨虽是有些不自量力,可平日里也算和气,只是……
就在这主仆两人一面思量,一面出了院子,往前走去,那边忽而便有一行人嬉笑而来,见着张绮玉扶着丫鬟走来,竟是笑着呼喊起来:“玉娘!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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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绮玉抬头看去,却是江文柔正是拉着一个并不认识的陌生女郎往自己这边行来,一面还连声呼喊。她忙是放下思量,拉着金儿也是赶了上来,只满脸笑着道:“柔娘怎么想着来逛园子了?”说完这话,她便伸出手拉住江文柔的左手,一面打量边上那个陌生女郎。见着这女郎乌发雪肤,修长高挑的很有些明丽,又是这么个时候过来的,张绮玉心底有些不喜,可面上还是笑着道:“这位小娘子是?”
“玉娘忘了,前两日我们送了帖子与邻家,这位就是我们的左邻,文家的小娘子,唤作文珂兰。”江文柔笑着将这女郎的由来说了一番,又是与文珂兰笑着道:“兰娘,这是我舅家的表姐,唤作张绮玉,我素来是唤作玉娘的。”
“张姐姐好。”那文珂兰青春少艾,正是活泼爱笑的时候,只道了一声好,就是笑了起来。张绮玉见着她这么一笑,越发得显得眉黛如水,粉面朱唇的,心里头越发得觉得有些膈应,只明面上还是笑着与她们闲话。
江文柔对于张绮玉的情绪浑然不觉,只是一手拉着文珂兰,一手拉着张绮玉,说说笑笑,随意洒落。她这个时候正是为着兄长江文瀚中举一事欢喜不尽,身为亲妹妹的她自觉有荣与焉,自是多有提及的。加之那文珂兰有意无意间添上一两句话,她便说得越发的多了。
张绮玉在一侧看着,心底越加恼火:这个文珂兰,必定是存了些不能与人言的事儿,方这般刻意询问,寻常人家的女郎,哪个会对着一个陌生郎君的事儿百般询问不休的!可恨这文柔,却是半点筹算也没有,竟就是竹筒倒豆子说了个底朝天!
心中如此思量,张绮玉自然也多有打断话头,那江文柔说不得两三句炫耀的话,就是被打断,三五次后却也是恼了:“今儿表姐却是奇了,没得老是打断我的话作甚么?”
听得江文柔这么说,文珂兰也是偏头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张绮玉心里头越加的恼火,只是想着自己的那一番心思,不能不拉拢江文柔的,也就硬生生压下心头火气,心中盘算着,笑着想要开口岔开话题,双眼却是往四方瞟了一圈。这个时候,她偏生看到略远处江文瀚与三两个人正是往这边走来,便灵机一动,只笑着道:“我是方才曾看着文翰的同伴路过,那会子我是躲开了,可现下我们在园子里走动,只怕要碰见的。到底男女有别,我方才心底便有些惴惴的,却不是有意打断柔娘你的兴头。”
“呀!可是先前扶着大兄回来的那两位小郎君?”张文柔听得也是忘了先前的不悦,两颊只飞上两朵红晕,忙忙着问道。
见着江文柔这般神态,张绮玉心下一怔,口中却是不紧不慢地回道:“倒是没仔细看,到底是外男,我们却也不好擅自说道的。不如,我们回姑母那里,问一问她老人家?”
“也好。”江文柔也不询问文珂兰意下如何,就是一口说定,只拉着两人往自己母亲张氏的屋子走去。文珂兰见着由不得眉头一皱,心底暗暗有些气恼江文柔没个礼数,但想着心里的事儿,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三人并几个丫鬟一并到了张氏的屋子里,江文柔起头就是问了兄长的同伴之事,张氏却是不会这么没眼色地对着明显为外人的张绮玉说这个,当下几句话将这事儿混过去,又是与文珂兰和和气气说了几句话,方打发她们三个去闺中说话儿。
只是张绮玉却是借着话头留了下来:“我有几句贴己的话,要与姑妈说呢,等会子再与你们过去闲话儿。”(未完待续)
第六章 皮里阳秋 各有不同
听得这话,江文柔脸色一僵,就是有些不满,刚是要开口说话,那边江母便已是道:“可是为着你昨儿说得的针线活计的事儿?”她这做母亲的,自然知道拿着什么堵文柔的嘴最是合适。
听得这话,江文柔脸色一僵,就是有些不满,刚是要开口说话,那边江母便已是道:“可是为着你昨儿说得的针线活计的事儿?”她这做母亲的,自然知道拿着什么堵文柔的嘴最是合适。
果然,江文柔听得是针线女红这一类的事,立马就是放弃计较表姐绮玉有所隐瞒之类的想法,忙就是拉着文珂兰往自己的闺房而去。张氏见着她如此,由不得摇了摇头,叹气道:“这丫头,还是这么横不捻线,竖不拿针的惫懒样子!日后出了阁,那可怎么是好?若她有你一半对女红的心思,那我也不用愁了。”
“姑母,咱们这样的人家,虽不好说是顶尖儿的,可那里少了那针线上面的人?柔娘虽说是有些不喜欢针线女红的,可人却是顶聪明的,日后管家理事儿,自然能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只要能管得住人,这些活计,哪里还用得着当家主母去做?”张绮玉满脸含笑,一口一声都是说的都是好话儿,她素知自己的姑母张氏极怜爱女儿的,自然也是投其所好。
果然,张氏听得这些话,口中虽然仍旧是说着文柔的不好,但那目光脸色无不是显出自得的样子来。张绮玉将这看在眼底,口中的奉承话也越发如蜜糖一般让人欢喜,直听得张氏欢喜不尽,她才是将这话头一转,露出些许迟疑的神色来。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事儿?”张氏自是记得张绮玉先前说着的‘有事儿’,看着她神色略有变化,就知道她要说出些事情来,当下便带着几分宠溺笑着道:“你这丫头,还与我耍花腔,什么事儿这般难,让你还费尽口舌地说了半日的好话儿,这会子依旧是有些难以开口。”
“着实是这件事儿,外甥女儿觉得就是想一想,也有些难为情。只是自己知道了,若是不说,又是瞒了姑母,且也没得让人恶心。”张绮玉故作为难,只吞吞吐吐的,张氏见了心里头自然越发得好奇,笑着开解了一番,道:“你在我身边这么些年,还不晓得我的性子?只管说来便是。你年岁小,经历也是少,许是将事儿想多了,以为极大,实际上却是说不准呢。若是存了心底,对身子反倒不好。”
如此,张绮玉才是缓缓说了李馨与冯籍所说的话,自然也少不得添上几句貌似开脱实则添油加醋的话。这张氏却是不曾想到自己的外甥女儿说的是这么一桩事,当下头一份涌上心头的竟不是愤怒,而是目瞪口呆:“这、这李馨真个是这么说的?”
“确实是这么说的。”张绮玉脸上适当地露出些愤慨,道:“若不是我也与您一样,心里头又是吃惊又是恼火的,说不得也不会落到她的眼底,将我的身影叫破了。”她毫不犹豫就是将金儿抹去,直接换成自己——在张氏的眼底,自己也算得是自家人,比之金儿的可信度高得多。若是换了金儿,对着那李馨,可有些说不准呢。
“真、真是想不到。”张氏听得这斩钉截铁的话,一时也有些怔怔的,半晌才是叹了一口气,依旧诧异着道:“就她一个小小的孤女,身家全无,倒是有这般心思,连着文翰竟也看不上了!”
“谁说不是呢。”张绮玉想到自己的心思,真真是觉得憋着一口气儿出不来——自己与李馨天上地下,如同云泥,可自己所求的却是她这会子千方百计想要拒绝的。这若是论说起来,实在是有些伤脸面的。也是由此,她说出这番话,语气也着实有些不大好。
张氏却是不同。她对李馨的话,惊诧多与恼火,欢喜多与厌憎,到底只要这一桩婚事彻底分说清楚,她也是养了李馨一场的,倒也不是不能给她一碗饭吃。只要自己的儿子文翰能重头娶到一位身家丰厚的贤淑佳人,这些许话算什么。
这么些年过来,文翰总也是要维持这一段婚事,她是又急又恨又束手无策,只能眼巴巴看着。这会子有可能将这事儿彻底解决,管着是怎么解决的,横竖后头一个嫁了一个娶妻,也就妥当了。李馨虽不足道,这桩事儿她也很不能做些什么。可若是她自己开口与文翰说了……
有此一想,张氏不免露出笑容来,当下就亲热地搂住张绮玉,又是拍了怕她的背,欢欢喜喜地道:“若是论说起来,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文翰也不是一心喜欢李馨,只是为着她考虑,又是想着什么三不去之类的,方才是硬生生坚持着的。若是李馨自己开口说了不愿意,他自然也不会撑着。可惜这些话倒是落在你的耳里,若是让他自己亲自听了,只怕这会子也不用我们想什么说什么,这事儿就是完了。”
“您说的也是,可是这话如何与表弟细说?”这些事张绮玉自是考虑过的,只是当时想着不好与江文瀚细细说这些——一来是怕他不信李馨会如此说来,二来也是想着自己听了都是生气,他若是听了,只怕越发得气恼,到时候倔起来,又是难事。如此,方只想着与自己姑母张氏说两句,打量着她疼爱儿女如眼珠子,多与李馨些惩戒。由此,这会子说起话来,她倒是有些沉吟的味道。
“这有什么难说的,我是他嫡嫡亲的母亲,难道我的话,他还不信不成?”张氏并不理会张绮玉的那些小心思,在她看来,自己只要说开口说了,又是这么一个已是明明白白的事儿,难道文翰还死死巴着一个并不喜欢的李馨?
这话一说,张绮玉虽然觉得大约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不然也不会拖到现在,可是看着自己姑母一脸急切的样子,也说不出什么别的话,当下也只得点头道:“您说的是,原是我这么一个小辈,又年轻,又不大懂得事儿,哪里晓得这些精细事儿?自然还是要靠您掌着的。”
“嗯。这件事你也不必担心了,只管过去与文柔说话闲谈便是。”张氏听得点了点头,与她说了两句话,就是紧着打发了。张绮玉也知道她这会子只怕别的事都顾不得,先就是要将这事儿办了,便忙应了下来,自退下去了不提。
而张氏在一番思量之后,却是忙不迭就是使人唤了李馨过来:虽然张绮玉口口声声说得十分顺当,但究竟如何,却还是要好好审问李馨一番的,不然等着到了文翰那里,她又是说出另外一番话来,岂不是坏了自己的算盘!二来,这也是要她当面与文翰细细说清楚的。
由此,她头一桩就是将李馨叫了过来。
而李馨在与冯籍说完话,自是到了厨下继续做苦力,待得张氏使人过来将她拉走,她的事儿恰好告一段落。那张氏又是寻出什么事来了?难道多儿帮着自己的事儿,她发觉了不成?带着疲倦,李馨一面被那丫鬟金珠拉得踉跄前行,一面眉头紧皱,暗暗思量。
“馨娘,夫人让你过去,你这么拖拖拉拉的,是存了什么心思!”就在李馨心底思量的时候,那金珠却猛然将她推在地上,带着些煞气恨恨道:“还是你……”
“住口!”就在这个时候,忽而右侧走出几个人,为首的江文瀚满脸赤红,呵斥道:“你这贱婢,竟敢以下犯上,欺凌主子!”
“大郎……”这猛不丁地冒出的江文瀚,让金珠登时气焰全消,她的脸色一白,只觉得额间冷汗立时滚了下来,口中的话也有些颤颤巍巍起来:“是夫人、夫人让我叫她过去的。她、她还拖拖拉拉的,我、我就……”
“士荣,这等家务事可不能轻忽。”就在江文瀚听得眉头越发紧蹙的时候,边上的冯籍也是开口了:“横竖我们几个正是因为贪看景致,也是有些累了,竟再前面的亭子里歇息些时候。你且好生将事情处置妥当了,也免得这小人作祟,倒是让你母子生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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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分明知道江文瀚与李馨的关系,却是丝毫不提,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江文瀚平日里也是从来不提这个,好似这一桩婚事让他多么的脸面无光。若是前番,他或许不会如此,可这会知道了李馨也是不愿牵扯进来的,自然愿意多说两句,既是与江文瀚脸面,也是与李馨全了些名声。
这一番心思,江文瀚虽然不全都知道,但对于冯籍的好意,他却还是明白的,当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就是勉强与另外几个友伴施了一礼,好言好语地让他们多多包涵。
原非大事,又不是什么切身利益交关的,这几个人与冯籍江文瀚也算得往来说谈颇为合得来的,自然也是笑着说无妨的,只是其中一两个点出好生处置云云的,仍旧是让心底对李馨之事颇为敏感的江文瀚,脸色越发得难看。
李馨站在一侧看着听着,虽然没说话,可心底里对于这江文瀚的想法却有些不同了。(未完待续)
第七章 此心不移 刺心不已
却是自己有些想当然。
李馨看着脸涨得通红的江文瀚,心底有些沉吟。往日里她虽然也因为接受到原主对于江文瀚的记忆以及各种开解心理,但也就自觉是原主身份局限,又陷于情义之中,方与对方开脱的。但今天看来,倒是有几分可能是这江文瀚在内宅里无甚存在感的缘故。
自然,这也不是与他开脱什么,而是现实的估量不同。如果是江文瀚有心当了婊子还立牌坊的,那么他大约是更看重利益的,自己这么个身份不能带来多少好处,从中脱身的可能性便大了许多,可能也就是熬过这么些日子,再委婉着将自己不敢高攀之类的心思说道出来,却也好了。
可若是这江文瀚真个是不知道庶务的,绝大部分的事都是被江母张氏给瞒过去,而他实际上是哪怕厌恶她,也还算得真心想要延续这一段婚事,那这件事可就麻烦了。这明显是更看重名声的,古代求名的人可算得非常恐怖的,真的是无所不用及的,自己这个明显能算着富贵不弃糟糠妻的例子,他可就很难说会放手了。
当然,也可能这两样他都是有一些的。李馨打量了这江文瀚两眼,在心底还是觉得这个江文瀚都没到那么极端的情况。只是,自己向前的有些想法可得改一改了。
她这厢暗中思量,那边江文瀚也已经目送冯籍等人离去,见着人影消失在远处,他才是沉着脸转过头看向沉默不语的李馨,以及那苍白着脸的金珠:“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着江文瀚声音阴沉中透着些恼怒,那金珠原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越发被唬住了,竟结结巴巴地说不得一句整话。李馨冷眼看了半晌,见着她着实不能说什么,而那江文瀚的脸色也越发得沉了下来,便抬步向前走了一步,又福了福身,开口道:“原是夫人使金珠姐姐唤我过去,有事儿吩咐。因着是急事,就有些催促了。”
“什么有些催促?我看着,竟是这个丫头越发得目下无尘,连着尊卑都忘了!”说完这话,江文瀚瞥了李馨一眼,看着她垂下眼角,并不说旁的话,脸上也无甚愤慨羞恼之色,皱了皱眉头,又觉得是这李馨无甚贵格,方是让丫鬟爬到她的头上去——这般软弱无能,本就不是什么能管家理事的!
由此,江文瀚又思及这金珠到底是自己母亲的大丫鬟,这一口忿然之气反倒消了大半,只缓和了声调淡淡着道:“正好我也有话与母亲说一声,竟和你们一并过去。”
金珠偷眼看着他神色缓和了些,心底也暗暗叫了一声险,口中却忙是巴结着说了几句话。她素来就是在江母张氏跟前奉承得力的,此时几句花团锦簇的话过来,那江文瀚脸色就更好了几分,语气也温和了不少:“行了,母亲既是有急事,你还在这里磨蹭。”
见着这江文瀚如此说来,金珠心底大定,由不得得意地瞥了一侧静静站着的李馨几眼,方一面笑着说话凑趣儿,一面引路,但步子却是小了些——这原就不是什么急事,只不过是她想着早点将事儿办妥当,赶着回去分东西罢了。
江文瀚见着,心底些许薄怒也渐渐消散,偶尔还与金珠搭上三两句话,却并不看边上李馨一眼。李馨将这些看在眼中,唇角微微抿了一下,偏过头看着景致,步伐也不紧不慢,只保持着落后江文瀚与金珠两三步的距离。
及至到了江母张氏的院子里,那候在外头的小丫鬟贵儿见着江文瀚过来,忙就是满脸笑着上前来,嘻嘻笑着道了万福,才是抿着唇柔柔着与内里通禀:“大郎来了。”说完这话,她才是瞥见李馨,脸色一整,声音则冷淡了很多:“馨娘来了。”
“嗯,请进来吧。”里头半晌过去,才是有婆子慢慢回了一句。贵儿早就笑着打起帘子,一面与江文瀚柔声道:“大浪快进去吧。”至于李馨,不等她随着进去,那贵儿就翻了个白眼,将那帘子放下来,硬生生让李馨重头自己打起帘子进去。
李馨对此,只是抿了一下唇,暗暗在心底叹息:就这么一个地方,若有个别的去处,自己早就自己离开了。唉,自己没什么感情与相处,倒还过得去。原主这么个小姑娘,被人这么针对敌视着,还不知道怎么的煎熬。
心里这么想着,李馨面上便也带出几分怅然来。
刚刚好这个时候那江文瀚想起自己要说一说李馨的事,遂转过头看过来,一眼就是看到了她眉间微蹙,面有怅然若失之色,心底由不得一动,略略有些软和下来,只缓和着唤道:“馨娘,你想着什么呢,还过来?”
李馨听得这软和下来的声音,嘴角一抽,眼角忍不住微微挑了挑,瞟了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的张氏一眼,看着她陡然阴沉的目光,心底仍不住暗暗叫苦,忙低头垂眉,也不与江文瀚回话,自己走到离着江文瀚远一点的地方,与张氏道了万福,垂着眼皮轻声道:“夫人唤我过来,可有什么吩咐?”
“难不成,我竟还唤不动你了?”江母微微勾了勾唇,脸上的神色很有些难看:“还是你觉得身边有人,能够撑腰了?”若是平常的时候,张氏还有几分心计的,但看着江文瀚忽而来了,她又是存了那么一个心思的,由不得心头火起,恨恨着道。
“妾不敢。”李馨忙是又福了福身,垂头想要辩解一二,那边江文瀚已经皱着眉头开口了:“母亲,好端端地您计较这些个微末事情做什么?孩儿有事要与您说,这……”他看了看边上的婆子丫鬟一眼。张氏见着自己儿子貌似不是与李馨撑腰之类的,脸色缓和了些,只挥了挥手让丫鬟婆子退下去。
江文瀚看着仍旧神色不虞的母亲张氏,再看看垂眉低眼不说半个字的李馨,皱眉将先前的事说了一番,又道:“不论如何,馨娘也是府里头的主子,这金珠如此放肆,真真不像话。固然她不是个能做主的,可您也得与她立个威,否则若是落在外人眼底……”
“立威?”张氏的脸色微微一沉,有些许不满:“她是个什么人,需要立威不立威的?安生在屋子里呆着,才是她该做的。”
“母亲!您怎么还说这些?”江文瀚的脸色有些难看,看着张氏阴沉的脸,到底还是劝道:“您的心思,孩儿也是明白,但她与父亲披麻戴孝,又是糟糠时候定的亲事,又无娘家,您总要想一想,我若是真个弃了她另娶他人,那还是个人吗?落在旁人眼底,竟是一辈子也抬不起头了,又有什么名声可言?”
“这些我是不懂,但当初无凭无据,又无三媒六聘,如何算得婚事!再者,你不喜欢,她也不愿意的,何必死死扯着这个事!”张氏听到这些陈年老调子,心底越发得不耐烦,也不顾什么徐徐说来,转过头盯着李馨,道:“绮玉已是与我说了,你跟那个什么冯家小郎君说着,对于与文翰的婚事也不是愿意的,可是真的?”
说着这话,她盯着李馨的目光越发得逼迫阴沉,竟透着些森森然的味道。李馨并没有抬头,可也察觉到自己眼前的处境,由不得在心底暗暗叹气:原本因为对江文瀚的估计不足,怕他有了别的想法,而不愿多说这些事的。没想到那张绮玉耳朵这么尖,竟听到了那些话,还跟张氏说了,偏生又加一个江文瀚,闹到自己现在左右为难,就是不说也不行了。
心里懊丧,李馨面上却是不露分毫,只是屈膝与张氏并江文瀚都是深深一礼,方低声道:“妾并无才干,性情软弱,父母亲缘又是单薄,原是个无福之人,郎君才华出众,人品不凡,又是文曲星下凡似的高中。所谓齐大非偶,妾身不敢高攀,也不愿耽误了郎君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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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话说得比张氏委婉许多,但也明明白白,干干脆脆的说明了态度。张氏听得这话,自然面色微霁,神情好了许多,只点头道:“嗯,你倒聪明了点。”
然而,江文瀚却不是如此看的,他一面有些羞恼,一面又有些怜惜。在他看来,李馨这么一番话还是为母亲张氏所迫方说出来的,否则自己这般前程,她李馨怎么敢拒绝这一门婚事!但另外一方面,他又是有些怜惜,母亲素来对这一桩婚事耿耿于心,自己又是常年在书院读书的,李馨或许在家里也受了些苛待。
然而,思及李馨张口闭口说着不敢高攀,不愿耽误,江文瀚又有些气恼,当即也不愿多想,直接就是道:“母亲,您不必多想了,这桩婚事我已经下定决心,绝无变更。”说完,他抬头看了李馨一眼,淡淡道“你也不必说什么高攀耽误,这男主外,女主内,好生学习管家理事才是正理。小小女子,没得说这些婚事不婚事,却也不害臊!”
说完这话,江文瀚也也不再多逗留,又是与张氏说了要管束仆妇丫鬟等几句话,就是告退。江母张氏见着这番,虽说没有登时气了个倒仰,却也是脸色发青。等着江文瀚出了门,她猛然起身,走到李馨身边,抬手就要打。(未完待续)
第八章 墙内馨杏 墙外幼兰
李馨早有准备,忙不迭就是屈膝下拜,一面掩面哀声道:“夫人,您可要为馨娘做主。馨娘前番所言,绝无半分假话。若有一丝一毫不是出自本心,便叫天打雷劈!”
古人素来看重这誓言的,兼着李馨虽然为张氏所厌,却也只是因为她于独子江文翰太过疼爱,便不喜无甚娘家姻亲援力的孤女李馨,并无将养女打杀的心思。此时,她听得李馨赌咒赌誓,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在一怔之后,原本举起来的手也是放了下来,脸上也露出几分复杂莫名来:“你、你真心是这么想的?”
“自是真心实意。”李馨狠狠掐了自己的掌心一下,只将双眼逼出泪光来,方抬头看着张氏,梗咽着道:“妾看着大郎,便如同柔娘一般,原是当做兄长的,哪里会起那样的心思。当初若不是因为再无旁的选择,也绝绝不会应了那件事。当日也就想着只是权当一试罢了,否则,哪里会不说文书之类的东西?我便是不知羞耻,也些许听了些故事的,这等原不是娶妻的道理,且后头也并无入宗谱,哪里算得什么婚事不婚事的!只是,这么些年心里头羞耻,这些话儿着实不该是我这个做女孩儿的该提的,便总也不说的。实则并无此番心思。”
“唉!你若是早点说个分明,这事儿也不会到如今的地步。”张氏听得这些话,虽然仍旧厌憎李馨,一时也是软和了几分,只重重跺了跺脚,目光却仍旧有几分埋怨的。李馨见着,忙是垂下头去,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些惶恐不胜来,只低低着道:“大郎前途似锦,妾原是那么个无福之人,哪里敢开口说这些——若是大郎听见了,他必定觉得妾这般人,竟如此妄自尊大……”
“好了。”张氏听得李馨这么一番哭诉,又是说得有些道理的——想来今日自己也是太过着急,倒是露了行迹,让文翰觉得脸面落不下来。这文翰若是嫌弃李馨,不要了她,那是正正经经的道理,原是情理之中应当的。可若是李馨开口拒绝这段婚事,虽然口口声声说着不敢高攀,齐大非偶等话,自然也让人觉得不大舒服,难怪文翰脸上不好看,还说了那么些话。就是自己听了,也觉得不自在呢!
想明白了这一点,张氏却也没对李馨有什么好脸色,她素来疼爱独子江文瀚,又是她后半身的倚靠,自然为其筹谋良多,也更容不得旁人有丝毫说他不好的之类的话。此刻哪怕李馨的选择正合她的心意,说的话也是很委婉的,但她心底仍旧有些不舒服,看着李馨的目光并不见柔和:“这件事,我自然有些成算的,你回去做事去,别蝎蝎螫螫的跟外头的男人说这说那,越发得大了,自己也要尊重些。”
李馨垂下头,唇角微微一撇,口中却是忙应了话,又是福了福身,方恭敬地退下。独独留下那张氏脸色暗沉,神色不定。待得退出来了后,李馨还来不及站直身子,边上忽而便有人伸出手臂拦住她,一面压低了声音急急道:“你说了什么?夫人可是有什么说法?”
听得这声音,李馨唇角一翘,转手看去,正是那金珠皱着眉头,有些焦躁地瞪着自己。她自然是要有些担心的,先前江文瀚出去时的脸色可不见着有什么好的,她先前又是说了谎话的,难免有些讪讪的。只是,李馨眼珠子一转,便露出个怯怯的笑容来,低声道:“夫人与大郎说了些话,我在一侧站着,竟也是不大明白的,只怕……”
“馨儿小娘子。”就在这个时候,边上却有有个丫鬟凑上来,低声道:“多谢您提点,您看,我们这会子是赶紧进去伺候好,还是等一等儿的好?”
这原是张氏身侧的另一个大丫鬟,唤作银珠的,平素为人性情却是比金珠好了许多,由此,李馨看着是她开口,便也不再多说些不挨边的话,只垂着眼皮低低着道:“这我却是不大懂呢,只是夫人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多谢您。”那银珠听得这话,忙是笑着上前来屈了屈膝,又是想与李馨搭话。李馨见着她预备过来,便知道她多半想趁机搭个关系,做个顺水的人情。只是,看着这会子自己略略有些不同,哪怕只是苗头,也就想靠一点儿的人,她却是不敢沾呢。
由此,李馨忙是挥了挥手,只做惶恐着道:“这却不敢当。诸位姐姐嬷嬷只怕还有事儿,我也不敢耽搁,又是要做事儿的,竟先告辞了。”说完这话,她脚下微微一顿,不出意外就听到那金珠冷哼声,立时趁机垂下头,快步离开。
银珠脚步也停顿下来,她抬头看了金珠一眼,见着她有些嫉妒忌惮地瞪着渐渐暗走远的李馨,心中忍不住骂了一声蠢货,却也不好当着金珠的面跟着李馨,便只收敛了神色,轻声细语道:“这会子,夫人必定要静一静的,我们竟还是离着远些,莫要闹出动静来,让夫人再烦心了。”
金珠等人自然也对张氏的性格颇有几分了解,知道这会子进去,只怕会受迁怒的,自然也是点头的。可是另外一方面,金珠却因着这么一句话,不能借机嘲讽银珠三两句,心里头还有几分恼怒,僵着脸哼了一声,没有说话。银珠听得这一声冷哼,只做没听见,转身就拉着一侧站着不言不语的珍珠,到了边上说话儿。
正在张氏身边的三个大丫鬟各自思量说话的时候,李馨却是微微蹙着眉,慢慢着走在回去的路上。待得到了自己的屋子前,她却看见多儿正是满脸喜气洋洋,跑过来与她笑着道:“我的好馨娘,你可回来了!”
“多儿,瞧着你这一脸喜气,可是有什么好事儿?”李馨放下心头的筹算,看着多儿那圆圆的小脸,伸出手将她因为汗湿而粘在耳侧的一缕发丝挑起搁在耳后,一面笑着问道:“与我说一声,也让我欢喜欢喜。”
“却不是我的好事,正是馨娘你的喜事呢!”多儿满脸都是笑,只拉着李馨往屋子里走去,一面笑嘻嘻地欢喜不尽:“方才大郎可是唤了府里头的管家并管事的,严令他们不得轻忽了你!你听听,这话说得是什么意思?我先前就觉得大郎只是被蒙蔽了,不曾察觉到什么,这会子他已是与你出头了,你呀,以后的好日子可有的指望呢!”
“什么?”李馨脸色一变,想着江文瀚先前出去时的脸色,忍不住狠狠咬住下唇,自己的神色也暗沉下来:“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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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娘?”多儿听得一愣,正是要问话,那边李馨却仿佛是被抽去了骨头一样,瘫坐在一侧的凳子上,露出苦笑来:“倒是不曾想到,他竟是这么做。往后我的日子可是越发得要难过了。什么时候没了命,只怕也不出奇!”
“哪里到这地步!”多儿听得也猛然一怔,刚是要反驳,这时候忽而便有人将大门踢开,刺啦啦地闯了进来。李馨与多儿抬头看去,却不是旁人,正是那江文柔、张绮玉,她们一脸怒色,两颊气得绯红如霞。后头还有一个陌生的女子,站着远了些,也不大看得清容貌,只是瞧着身形高挑,形容秀美。
“你这贱妇,竟敢花言巧语地勾引大哥!”江文柔胸脯一起一伏,愤愤然瞪着李馨,咬牙愤愤然骂了一通,呵斥道:“我告诉你,别以为这样就能成了!以后、有你好看的!”说完这话,她拉着站在一边儿咬牙切齿却还忍耐着不说话的张绮玉,径自离去。
李馨看着她一阵风似地过来,一阵风似的走了,忍不住嗤笑一声,眼底露出几分冷笑。那落在最后的文珂兰见着了,由不得心底一动,却不等想出个什么来,就是被江文柔给拉走了。
“虽然越发的艰难,但明面上看着,倒是会好过些。”李馨挑了挑眉,对于这一场可以说是灾难性的事件下了个注脚——若是往日,江文柔可不会只是斥骂的,大打出手也不是出奇的。这会子没有动手,多半是忌惮着江文瀚的警告。多儿站在一侧看着李馨那舒展自若的神情,忽而觉得心底有些复杂起来——馨娘似乎与先前越发得不同了。
而后的日子,正是如同李馨所想,虽然不论是江母张氏、江文柔还是张绮玉,对着她的目光越发得阴沉与不悦,但明面上的劳动量却是不翼而飞。李馨见着,趁机向多儿要了好些针线活儿。不论如何,手中有些银钱总是要好一点的,眼下这个局面,她一时也是打不开了。
这么一日日过去,江文瀚的讯息也是一个个传来:殿试、殿试第六名、琼林宴、拜谢座师李元茂。江家上下一时忙乱不堪,虽说不曾天翻地覆,但也是渐渐将李馨这么个不言不语多半呆在自己屋子里的搁在后头了。
江文瀚为殿试第六名,虽然不如前三甲那么尊贵,却也是这一届科考之中第一流的人物了。由此,在拜谢座师之后,不过三五日,他又是收到了座师李元茂的请帖,说着是要在家中设宴款待。他自是欣喜非常,那日打点妥当,就是早早到了李府。
到了李府门口,自有下人引着他进去,正是穿过一处院落,忽而听到一道清脆娇俏的声音唤着:“小玉坠儿,看你往哪里逃!”
江文瀚抬头看去,却是一个少女笑语嫣然,追着一只雪白的兔子往这里跑来。她汗湿鬓角,却是掩不住娇美的姿容。青丝如瀑,眉眼如画,粉唇柔婉,加之弱质芊芊……他不觉得心里怦然作响,脸也由不得红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那兔子忽而猛然用后腿一弹,扑到了江文瀚的身上,而那少女抬眼看来,见这是一个清俊男子,当下也由不得粉面一红,妙目生波。
“幼兰小娘子,幼兰小娘子。”就在这个时候,少女身后传来丫鬟的娇声呼唤。(未完待续)
第九章 春宴俊秀 幽情暗发
这几声呼喊声方才落地,那边便有跑来一个丫鬟来。李幼兰与江文瀚立时也惊醒过来,当下各自退了一步,忙不迭的行礼。
“奴家追逐这小东西,惊扰了郎君。”李幼兰先是红着脸,低头屈膝福了福身,只轻起秋波,暗送笑意,柔柔着道:“请郎君见谅。”她的声音清脆而娇俏,加之那单薄的身形,却如同一枝青竹亭亭玉立,让江文瀚心底有种说不出来的喜欢。
也是由此,江文瀚听得这两句话,忙就是长揖相回,连声道:“不敢当,不敢当。在下江文瀚,今日得见小娘子,原是……”他猛然发觉自己所说的话是唐突佳人,忙想住口,却不妨说的急切又匆忙合拢嘴唇,竟将自己的舌头给咬到了,登时眼底便浮起一层泪光,差点儿就是叫出声来。
只是这会子天色暗沉,李幼兰也不曾多看着,兼着后头的那个丫鬟又是低声催促道:“幼兰小娘子,咱们可得回去了呢。”两人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各自凝视半晌,那李幼兰就是转身离去。只是待得走入那月洞门的时候,她又是回头一看,兼着那边小厮提着灯笼,在灯光的照应下,那个唤作江文瀚的清俊小郎君,细眉秀目,正是痴痴凝视着自己。
李幼兰由不得两颊绯红一片,又是转过头去,只那心底却是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欣悦。江文瀚看着佳人远去,连着自己怀中抱着的小兔子不断地蹬腿也丝毫没有察觉,只怔怔凝视这那姣好的背影悄然消失在月洞门后,忍不住自己往前走了一步。
却在这个时候,那丫鬟也是上前来,笑着道:“这位小郎君,这玉坠儿就交与我吧。”说着话,她就是伸出手想要将那小白兔抱回来。江文瀚怔了半晌,才恍悟过来,忙慌手慌脚地想要将那小玉兔子递与这丫鬟。那丫鬟见着了,由不得嘻嘻一笑,她自是知道今日府里头宴请新科进士的事儿,只打量江文瀚两眼,再想一想方才自己那小娘子的神色言语,便越发得说得温软起来:“您可小心些,幼兰小娘子最是喜欢这小东西的,若是伤着了它,碧钿却是要受罚的呢。”
言辞娇俏,却是透了不少信息。
江文瀚虽然不大知道这些小心机,但一心想着方才那个幼兰小娘子,见着这丫鬟说到了两句,便忍不住探问道:“幼兰小娘子是?”
“幼兰小娘子自是府里的小娘子,原是老爷的长女。”丫鬟碧钿回了一句,看着一侧的小厮神色有些异样,便又故意板起脸道:“呀,好个狂徒,倒是敢打探小娘子的事!快走快走!”说完这话,她忙就是伸手将那小兔子夺走,自提起裙摆往月洞门那里跑去。
江文瀚看着这唤作碧钿的丫鬟离去的身影,一时怅然若失,却是说不得什么话。边上的小厮见着自家的女郎已是离去,又是怕生出什么事来,忙就是催促着江文瀚赶紧赴宴:“进士老爷,这会子可是快到点儿了呢?您看……”
“嗯。”江文瀚胡乱应了一声,心底虽然依依不舍,却也知道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了,只得一步一回头地离去了。却不知道就在他们走了之后,那后头忽而走出三个人来。
“子集,你还是觉得这江文瀚并非好财货贪权势之人?”起头的沈维转过头看着中间的冯籍,脸上带着些许鄙夷:“前番你唤我一并搀扶他回去,此人分明已有妻房,却不见其妻相迎。我于丛林之中窥见一女子正凝视注视,想来必定是他的那拜了天地的妻房。堂堂大丈夫,让自己无权无势无财的妻房落得这般境地,还不是贪权好势?我先前不愿多说,但见着你仍旧待他如故,今番又有这般景象,正是合了旧日的情景。你却还是这般想来?”
说到这里,沈维的面上便露出些不虞之色。这些日子,他们因着家中有些琐碎事,又要预备殿试,也无暇说及这些,今日与冯籍一并前来,却是听得他仍旧对那江文瀚颇有些爱顾,又是恰巧见着江文瀚与这李家小娘子的一番说谈行止,不免要说些话来。
“我……”这冯籍还不曾说话,那边另外一个人却也开口了:“什么?这江文瀚已是有了妻房?”他脸色微沉,白皙秀丽的脸庞上浮起一层冷意:“好个登徒子,竟到了我的面前沾花惹草!”
“子玉,这其中是有些缘故的。”冯籍有些头疼地看着一侧站着的卢廷玉,脸上浮现出些许讪讪然来。虽然这说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所交之友江文瀚,可是卢廷玉可是李家的亲眷,与李元茂李大人更是关系亲密,夹杂着李家长女的事儿,他不免觉得有些尴尬与犹疑,想了想后还是将李馨冲喜之事并前番所说之话说了一通:“到底是干系着一位女郎的名声,她又是那般境地,殊为不易,我便不愿多言。但眼下若是不说,只怕连着她也是要受牵连的,只得说一声。文翰如何,倒还罢了。”
冯籍这么说,却是忘了自己说了一番话,只将李馨开脱出来,倒是将江文瀚的人品越发得往下压了。卢廷玉与沈维听着这番言谈,倒对着李馨多了几分感叹与尊重,前者叹道:“如斯佳人,却是落难至此,真真是可怜可叹。那江文瀚真真是玷辱了她!”
沈维也是目光一闪,淡淡道:“江文瀚高中,富贵可期,然小小孤女却矢口相拒。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又是眼光独到,果敢决然,当是女子之中的大丈夫了。这江文瀚却是配不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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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前一后这般说来,冯籍一时讶然,半晌后,才是摇头叹道:“不论如何,到底是他们的家事。这番事,出我口,入两位之耳,可不能再与外人说道。否则若是传出什么风声来,李小娘子的处境,却是要更为艰难了。”
卢廷玉与沈维自是点头应下。然而,前者身为李幼兰之父李元茂的姻亲,因着自己姐姐是李元茂的前妻而备受关照,他虽然对李家晚辈之中的李幼兰并无好感,但想着李元茂待自己并母亲林氏的照料之处,却也暗暗存了一点心思,预备与李元茂略略说一说这江文瀚。
而沈维,他想起当初于杏花之下,假山之上见着的那个女子的脸庞,却是心中一动。当初见着,那个应是李馨的女子,肌肤微黑,裙布钗荆,却也气度绰然,临事沉静,原是想着对方处境大约有些难处,便略有几分鄙夷江文瀚。却不曾想到,她的处境比之自己所想更是艰难。更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孤女,竟然有这么样的勇气与决绝。要知道,身为孤女、养女,她不可能再得到比江文瀚更好的人订下婚盟。而她却还是在占据道义的时候,毅然放弃这一段婚事,甚至还考量周全,生怕有负江家养育之恩。
相比而论,那江文瀚还真真是无耻之尤。
三个人各自想着,却都是一样迈步前行,等着转过一处院落,又是沿着回廊走了百余米,就是听到那边一阵喧闹之声。再走两步,那李家的兄弟李致远,李致安便是笑着迎了上来:“阿舅,子集,君晏,你们可是来了。”卢廷玉不说,冯籍与沈维却是他们旧年有过几面之缘的人,此时说道起来,却也是十分亲近。
待客之人十分周到热切,冯籍与沈维自然也不是那等失礼之人,当下少不得一番闲话。卢廷玉站在一侧说道两句,倒也是和乐融融。只是李家兄弟身为主人家,又是要与父亲李元茂接待宴请之人的,不能多陪,说了些话,就是将三人引到位置坐下,方告了个罪离开。
“这李家兄弟,长兄稳重,幼弟活络,却都是言之有物。看来李大人却是教子有方。”冯籍随口笑着说了两话,正是要借此岔开话题的时候,不想一侧坐着的状元杜衡却是插话道:“子集贤弟莫要忘了身在何处,却是一派在自家点评子侄的闲淡。也是我们罢了,若是落入旁人耳中,还不知如何想来呢。”
这透着些阴阳古怪的话,让听到的人都是眉头一皱,不等冯籍开口,边上的洛晟便道:“杜兄何出此言?子集不过说两句赞赏之言,难道这落在您的耳中,倒是成了逆耳之言?”说完这话,他又是嗤笑一声,挑眉嘲道:“旧日听闻,有人说着旁人,不查己身,今番倒是见识了。”
那杜衡听得这话,脸色一青,正待说话,另有一位万立鹏却忙是开口笑着道:“各位贤兄,小弟不才,原是吊着尾巴的,却是不想恰恰好能赴宴,又是见得各位贤兄,真真是三生有幸,今日又是良辰美景,月白风清,着实该浮一大白!”
这话一说,将全场的人都是捧了一下,就是那杜衡,脸色也好了不少,各色人等凡是听到的不免都吃了一杯酒,气氛也是缓和下来。那万立鹏见着,也是吐出一口气,自是坐下来。
只是,万立鹏身侧便是江文瀚,举箸之时不免扫了他的宴席一眼,看着他杯中满满都是酒,脸色由不得一变,暗暗生出些恼怒来:状元等人都是与我一点脸面,这江文瀚亏得还是旧日有些情谊的,怎生这般落我的面子?
当下,他不免咳嗽了一声,唤道:“江兄。”(未完待续)
第十章 赏玩酬唱 个中情衷
江文瀚这才回过神来,只目光散乱地转过头看着万立鹏,半晌过去,他咳嗽了一声,才是压低了声音道:“鹏飞,你唤我什么事?”
他言辞之中只是疑惑,面上也是一派茫然,并不见着旁的,万立鹏立时明白过来——必定是方才江文瀚失神乐,倒不是有意怠慢的。当下他便是一笑,伸出手拍了江文瀚的背部一下,恢复了原先的亲热,问道:“士荣,你却想着什么事?怎么说了半晌的话,你都没个应承的?”
“啊?啊!”江文瀚听得万立鹏这么说,忙就是将心头念念不忘的那位幼兰小娘子的事儿暂且压下,脸上浮现出些许尴尬来,只呐呐着道:“方才心中想着事,竟茫茫然的失了神,也不知鹏飞你与我说话,并非故意怠慢,还请海涵一二。”
“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说不得海涵两字。只是贤弟这般神情,可是想着意中人了?”打量着江文瀚有些躲闪却又时不时透出些炽热的目光,万立鹏笑得颇有几分你知我知的味道:“看你的样子,还真是这样了!”
江文瀚听得由不得满脸通红,想要说些什么,可看到周围人多,加之他与那李幼兰不过一面之缘,实在说不得什么关系,他便一发得不愿意多说,只是讪讪着含糊过去。万立鹏原就是比江文瀚大了几岁,又不是那等一心苦读不知庶务的,见着江文瀚这般神色,也就明白了七八成,当下便笑着道:“士荣贤弟,这旁的话也不多说,愚兄对于有些信儿却是知道的多些,若是这未来的弟妹有些……你我日后再细细说一说,说不得我也做个冰人。”他略有些暧昧的笑了笑,意味深长。
江文瀚听得这话,心里头一阵欢喜,这万立鹏虽然不是京都人士,却也是在京都经营了七八年的,又是极有能干的,忙就是点头道:“多谢鹏飞兄。”
两人说话间,这里被邀请来的人也差不多到齐了,也是由此,居中而坐的李元茂便笑着举杯,道:“今番诸位新科得中,为一时之才俊,老夫日渐年老,见着诸位青年才俊,自觉也多了几分少年意气!恰逢如此明月,如此清风,真当浮一大白!诸位,请!”说完这话,他极为豪迈地将那一杯酒当头饮下。
一干进士见着,也忙是起身捧杯,笑着应承后,俱是饮下一杯酒来。江文瀚虽是有些失神,却也不敢怠慢,忙就是恭恭敬敬地端起酒盏,又是小心打量着李元茂,竟是最后一个举杯的。他这一番举动,有心人瞧在眼底,自有各自的一番想法,暂且不提。
另外的李元茂却不理会这些许小事,只笑着令人坐下,又是自斟一杯,道:“今日只谈风月,不说朝政。古人曾言,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今朝也当如是。兼着月白风清,如此良辰美景,赏心悦目之时,若无诗词酬唱,却是不美,此间不能曲水流觞,便观景联诗,诸位以为如何?”
这般一说,众人自然点头的。联诗虽是有些短,却是又能为难人,又是能差不多的人俱是能对着两句的,加之若是吟诗之时,偶尔有人一并吐出,还能点评一二。这等风雅又有趣味,还有几分难度的方法,倒也十分合适。
真若是于诗词一道不甚精通的,还能一默相对,也不用出丑漏乖。
李元茂见着众人皆是许了,当下也是抚须点头,在朗月之下,越发显得神清意静,他思量半晌,便是吐出两句起头的诗来。四平八稳,又有许多后文可说,却是算得一个凤头了。宴席之上,不少人暗暗激赏,又是潜心思量着,再过半晌,或是有人笑着吟诗,或是有人暗自沉吟,或是有人沉默不语,或是有人打量四周,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待得一个时辰之后,众人兴尽酒酣,李元茂才是又说了两句诗,将结尾收好,方笑着举杯邀请这一干人到早已准备妥当的一处园子里秉烛夜游,畅谈尽兴。他原是过来人,也是知道这官场之上,同窗、同科、座师等等都是极为重要的资源。与其多说旁的,倒是不如让这些经过一番联诗与说谈之后的新科进士们多些各自抱团,畅谈一番的机会。
由此,李元茂便是笑着引着一干进士,到了东侧的园中,此处园子,有亭台楼阁,溪泉假山,花木扶疏,灯火灼灼,着实是一处佳处。当下一干进士随着李元茂转了一圈园子,李元茂便借机告退,只说是年岁渐大,不胜酒力,须得更衣。在场诸般人等,自然也是笑着应承,各自散入园中说谈。
江文瀚先前联诗的时候,便是有些神思不属,连着往日颇为见长的诗词也就说了两三句罢了。此时想着此处是那幼兰小娘子的住处,又想着她平日里也多有在此处园子里嬉戏赏玩,美人如玉,美景如画,该是何等秀美!因此,一发想的心神摇曳,只一味地往那花红柳绿宴浮桥之类的精巧细致的地方而去。
那万立鹏与人不少人说了半日的话,又是套了好些交情的,正是预备寻到别处,错眼见着他如此,由不得摇头,只拉着他到了一处僻静地方,严词询问:“到底是哪家小娘子,竟让你这般痴心?只管与为兄说来,虽不能说是一准就成,但多知道些,也免得你这般神思不属的,倒是将我们这一帮大丈夫的脸面都落尽了。”
江文瀚支支吾吾半天,终究是被万立鹏的言语所动,见着周遭也无甚旁的人,便带着些含糊的语气,将遇见李幼兰一事说了一番。这万立鹏听的是此间主人,自己座师李元茂之长女李幼兰,又是这般巧合,由不得抚掌大笑,道:“兄弟倒是好生能耐,竟遇到这位幼兰小娘子。听闻她琴棋书画无一不知,又是出落得如同仙子一般,只是年岁略小了些,但与贤弟却也算得十分匹配。只是一件,这般门第的人家,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八个字的,若是贤弟还是这般浑浑噩噩,不知进取,也不在座师面前露脸,却也难说了。”
这话一说,江文瀚也是醒悟过来,他脸上露出紧张与后悔的神色,只狠狠握拳捶打着边上的树木,懊悔不已:“却是我糊涂了,先前这般场合,竟还不知早做筹算,只一味想着些虚浮之事。倒是将正经的事给忘了!”
“贤弟也不必着急,这日久见人心,原是常话。今番科举也是奇怪,多是有些青年才俊,加之那幼兰小娘子又是年幼,只怕座师固然有心,也不会这般迫不及待。你日后好生筹划,也未为不可。”万立鹏看着江文瀚如此看重李幼蓉,当下也是吃了一惊,忙就是劝道。江文瀚听得这些,才是渐渐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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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立鹏见着他如此,倒是摇了摇头,暗暗叹道:这儿女情长,果然是英雄气短,这座师的两位女儿虽然好,但大户官宦人家,与自己这等庶子也不甚相合,没得倒是委屈了生母。不过,若是结交一二,倒也是值当的。
如此一想,他便又寻出些别样的信息与法子,一一说与江文瀚。江文瀚见着万立鹏非但不曾鄙夷见笑,反倒是十分辛劳地与自己筹划,那法子也是不少,听着都是妥当的,心头又是欢喜,又是感慨,也渐渐平静下来。两人又是说了半晌话,边上就有人唤万立鹏的名字,他听得后想拉着江文瀚出去,却被江文瀚拦着了:“既是唤鹏飞兄的,想来也有些旁的话要说,若是捎带上我来,也不见着妥当。”
万立鹏听得这话,倒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便又是嘱咐他两句,便是告辞而去。
江文瀚在这里呆了半晌,就是预备离去寻那座师李元茂,也好在他面前露些脸面来,日后筹划,也是得宜的。却在此时,他忽而听到不远处的一处林中传来声音:“士荣并非是那等贪好财权之人。”
听得对方说的是自己,江文瀚便停下脚步。却不想下一段话,差点就是让他跳了起来。
“我虽与他无甚相交,也不知道他平日为人。但他所作所为着实令人齿冷。既然那冲喜而来的婚事,他并不愿意,甚至待那位女郎如同陌路,并无圆房之举,何必非得要维续这一段姻缘?再者,据你所说,那日你见着那位女郎身形萧索,劳作不已,又是请你劝说其放弃这一段婚事,可见平日里受了不少罪。他若不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何必耽误人家?难道不是想着干脆累死那女郎,自己坐收名声之余,也不必受累?”
江文瀚脸色铁青,却是明白那边说话的必定是冯籍与其表兄沈维。这些话,他先前却是从未想过的……
“若说这些只是小节,但齐家治国平天下,他连着齐家也不成。一段婚事,落得其母不忿,其妻受罪,自己却是浑然超乎其外,真真是不孝不义。你若是与他结交,我也不深劝,只是大事不可与之论,免得反受其累!”
听到这里,江文瀚再也忍不住,浑身都是颤抖起来,满心羞愤之情,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只是到底念着自己的名声风度,犹疑许久,还是恨恨挥袖而去。
在江文瀚离去之后,冯籍与沈维俱是从那一处林中走了出来,沈维看着冯籍有些不好看的脸色,摇了摇头道:“这也是我心里话。你看,他就是在我们说及李家小娘子之后,也不忘往座师那边走去。可见其心了。你、心中有数便是。”
冯籍也是点了点头,轻轻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怅然叹惋之色。
而另外一边的江文瀚,再走了百余米到了李元茂先前离去之所,果然见着李元茂并李家兄弟正与人说谈,他心中一喜,便是将先前沈维所说之话都是抛到脑后,只上前来厮见,又是小心翼翼,费尽心思地插入话题,随着闲谈,一面又是上下打量,又是经心父子三人的神情变化。
这番说话间,他却是没见着不远处一处小楼,忽而亮起了一盏灯,他心心念念着之人李幼兰,正是往这边探望来。而在另外一边,先前沈维所提及的李馨也是被江母张氏拽了过来。(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孤女单薄 孰为其想
“夫人万福。”李馨垂眉低眼着屈膝福了福身,方微微抬起眼皮子,只往江母张氏的面上扫了一圈,便又是垂目光,低声道:“您有什么吩咐?”
“嗯。”张氏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打量着在烛光下虽然肌肤微黑,却也眉目如画,神情清澄的李馨,沉默了半晌,才是淡淡着道:“我有一件事,须得问你一问。”
“但听夫人吩咐。”李馨口中恭敬应着话,心底却是有些思量起来:这又是什么缘故,倒是让着张氏忽而地就是想到自己身上来?就是这么个时辰了,也非得将自己寻了来?看来,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了。
李馨这厢想着,那边张氏已是开口道:“杏娘,你也渐渐大了,有些事自然也是明白的。这女子,顶重要的两样,一个是娘家,一个是夫家。这两项是一个好另一个也好的,缺了哪个也是不成的。因此,我思量着,竟是与你寻访父母亲族。你看如何?”
她虽是问了句如何,可是语气十分的笃定,根本就是不容反驳的,而后她也没有管李馨是否会反对,便又接着道:“当初,那个抱着你的妇人,虽然因着满身血污不可辨识的,但身上的衣衫都是上等的锦缎,连着你的襁褓,也都是极好的料子。以此看来,你父母的家世却也不差。”说完这话,她从一侧拿出叠好了的旧襁褓,将其递与李馨。
李馨怔了半晌,才是往前走了几步,伸出双手接过那襁褓。
果真是极好的料子。触手轻软绵密,内里是浅红的上等细棉布,外头一层则是大红的缎子,上面用金线细细绣了大朵大朵的牡丹花,每一朵牡丹花都是不同,或是含苞待放,或是蕊吐嫩黄,或是并蒂齐放,或是翻扬一侧,鲜艳之极。便是放在那里将近十来年了,这里外的料子都还是柔软而鲜亮,并没有褪色。可见,这不但是个富贵人家,待儿女也是极看重的。
由此,李馨心底也忍不住一动,手指轻轻地不断的摩挲着那襁褓,脸上也有几分微妙的感叹。虽然,她不是原主,没有太多的别的感触,但是已经是在江家熬得有些受不住的她,看到这么一个可能,还是忍不住生出几分幻想来。
只是,不等李馨幻想什么,那边张氏又是开口,直接打断了她的一番虚无的幻想:“因此,我想着,竟是与你好生搜寻搜寻。若真是什么好人家,也算得一桩好事呢。”她口中这么说的,面上却不带多少的期望,神色也有几分冷淡:“因此,明儿,我想着请几位夫人过来。她们是这边极见识广,有能干的,你明日可得好生收缀妥当,过来厮见一番。我再请她们援手一二,你可是记清楚了?”
“是,妾身明白了。”李馨口中依旧十分恭敬地应了,心底再不做幻想,只是冷笑:什么家世不家世,说不得三五日过来,能寻到一个绣娘什么的人家,对好了话,直接将自己发卖了也就是了,也省得那江文瀚再说什么三不去四不去的吧!或者干脆沟通好了一个商贾人家,商人下贱,那江文瀚自然不能娶这么一个人家出身的女孩儿,既是成全了名声,又是摆脱了我,倒是真真的好算计。
她心中这么想着,可也不能表露分毫,外面还是柔柔顺顺地应了,心底却是不免有些筹划开来:不管古代外面怎么艰险,自己是不是也该筹划一二?否则,这砧板上的鱼,生杀予夺,都是任由他人,着实可恨可悲!
一面想着,她一面应对张氏,只做恭谨状听着张氏的吩咐,不论是什么话,反正都是一一应下。张氏说了几句,见着李馨都是恭恭敬敬的,连着自己讽刺的两句话也是只做不听的,心底也算满意,当下哼了一声,就将李馨打发了下去。
李馨退下之后,心底却是有些疲惫无力。看着张氏口口声声说着什么家世不错之类的话,后头却还是那么一副模样,不但半点期待也没有,甚至还多说了几句讽刺的话——要知道,这么些日子过来,她只听到些斥骂的话,可从没听张氏冷嘲热讽呢。想来,在张氏的眼底,自己这会子比之前那个无足轻重的可恨丫头,上升了不少,或许,现在该是寻机利索收拾完了的贱丫头吧。
她心中想着,步子便越发得觉得沉重。到底是在这个封建时代,身为女孩子有着各种艰难,又很容易被人弄来做了奴婢姬妾这种连人也不如的!单身女子,谁个掠走卖了,这辈子就算完了,直接在官方渠道成为一个低人一等出头无望等同畜生的人。到时候哪怕你心底不是这么想的,仍旧是有着独立人格与自尊的,可是官方这么定了,若是反抗就是直接站到了社会的对立面,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想到这些,李馨心底真是想要咆哮。可不等她再多想什么,忽而前面就是传来一阵喧闹声。她还没听明白,就是直接被人撞倒在地上,登时四周景物一阵翻转,而后手臂臀部便是一阵刺啦啦的疼痛。
“大郎!”
“大郎,仔细磕着碰着了!”
李馨还没回过神,后头便有丫鬟提着灯头紧着跑过来了。她不由得一怔,抬头看去。灯光之下,树影之中站着的那个人,不是江文瀚,更是何人!只是他脸色铁青,目光冰冷,看着样子竟透着些怒火冲天的味道。
“你怎么在这里!”江文瀚盯着摔坐在地上的李馨,心头一阵烦躁,直接斥骂道:“倒是忘了,你本就是这么个心机深惯会装乖卖俏!怎么,那冯籍沈维不在,这会子又是想着讨好我了?见着个男人,也不管是人是鬼,就是……”
“我竟不知道,您这是撒什么气呢?”李馨站起身来,打断肆无忌惮口出恶言的江文瀚,唇角微微一勾,露出个淡淡的冷笑:“若是妾身有什么不合宜的,只管打发了便是,何必连着些许名声也不放过。常言道,好聚好散,妾虽无能,又无身家,却也是有些骨气的,并不愿舔着脸讨要些许残羹冷炙。”
说完这话,李馨双目灼灼,盯着江文瀚被这话顶得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脸,淡淡道:“妾也只想着能安生度日,并无旁的想念。若真的连些许余地也容不下,也还是记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八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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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话,李馨转过身,挥袖而去。
江文瀚听得这话之中透着的森然之意,心头一震,却是说不出什么话来,只眼睁睁看着李馨振了振衣袖裙摆,将尘土弹去,就是施施然如同一汪溪泉清凌凌而去。
说来,这江文瀚当初看着李馨不入眼,多还是想着她无才便无教化,也就是些许小民小女子的心思,知道些许粗浅的道理已是登天了的。哪里知道风花雪月朝云暮雨,哪里知道傲骨凌霜不亢不卑,今儿忽然听得李馨一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登时也是怔住了——难道,她竟然也知道气节两字的?
如此一想,江文瀚忽而觉得羞愧之极。再思量着先前听得气恼不已的沈维冯籍之言,一时心底浮沉不定,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来。也就在这个时候,边上原是呆愣住的丫鬟也是开口了。一个斥骂李馨竟是如此冲撞口出恶言,着实可恶。另一个则是柔柔劝着江文瀚,又是不动声色地点明有些人是不知好歹,不值得庇护云云。
江文瀚听了几句,再想着自己的那些念头,又是转念想到今日所见的绝世佳人幼兰小娘子,只觉得脑子里一阵混乱,便胡乱呵斥道:“够了!这是你们该说的?”将这丫鬟喝止了,他却也没心思与张氏告个安,径自转身回去。
只是,他却是不知道,在他离去之后,一侧的花丛中悉悉索索走出两个人来。
“小娘子,只怕您这会子可得心想事成了呢。”丫鬟金儿笑着与自家的小娘子张绮玉道:“看着大郎的样子,气得很呢。那杏娘也不照照镜子,还敢这么放肆,便是我听了那些话都是觉得尖刻,大郎从未听过这么些狂言的,必定越发得恼怒。”
“你晓得什么。”张绮玉脸色凝重,眼底有些冷光浮沉不定,只恨恨咬着下唇,半晌才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迸出话来:“大郎素来看重文采气节,否则,你道李杏那般容貌如何连着圆房都没成!李杏儿,果然是进益了!几句话稳住了姑母与我,再暗地里显摆自己!哼!”
“竟是这么个道理?”金儿觉得方才的局势,还真没觉得那李馨有什么心思的,但是看着自家小娘子这么说,她自然也只得奉承迎合的:“奴婢原是见识浅薄的,倒是没看得出来这歌李杏有这么个心计!着实可恶。”
“哼!若我丝毫不知道,却还罢了,如今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如何还会被她给瞒过去!到时候,我非得将她的皮掀起来,也让人看看她底下地阴毒刁钻!”说完这话,张绮玉黑着脸想了半晌,忽而露出一点笑容,转身就是往张氏的院子走去。
金儿听得身子有些发寒,却也不敢声张,只忙忙伸出手扶住张绮玉,又是一手提着灯笼引路,小心翼翼地搀着张绮玉到了张氏的屋子外头。
那丫鬟贵儿见着是张绮玉过来,忙就是与里头回话,一面还笑着道:“绮玉小娘子真是有心,这么晚了,都不忘与夫人说两句话,道个安好呢。”
张绮玉听得脸色缓和了些许,随意与这贵儿点了点头,就是跨入屋子里。(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思量千万 暗藏头绪
“你这丫头,前儿才是着了点风寒,这会子怎么又是不管外头风冷露重的过来了?便是有什么事儿,明儿再说,也是不迟。”张氏带着些许怜惜,只伸手招了招,让张绮玉走到近前来,就搂住了她,柔声劝道。
张绮玉自是笑着分说两句,方慢慢地道:“原是今日吃着有些不克化,又是见着好月色,便想着在园子走动走动。没想着正巧瞧见表弟并杏娘……”她顿了顿,偷眼打量着张氏,见着她脸色微微有些变化,就巧妙地与她说了听来的几句话。只是,语气语义,自然略有几分不同的。
听了一通话,张氏果是眉头微皱,道:“杏娘倒是越发得放肆了些。但她心底也算明白事理,倒还罢了。过两日,我便与她寻一寻家人。”
“家人?”张绮玉听得怔了半晌,才是猛然想到一个可能,立时觉得自己这一点小伎俩还真是不值一提:是啊,表弟与那李馨,不就是为着李馨没个娘家什么的,无甚归处,方不愿将这一桩婚事作罢么。那么,如果从这里下手,寻一个人家打点一二,不就行了。
这样一想,她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异样来,只往前探了探身,忍不住道:“这姜还是老的辣。您这法子,可真真是极好了。”
“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张氏听得脸上带笑,由不得露出几分得意来,只道:“我思量了一番,也是觉得这个法子最是妥当。当年抱着杏娘的那个女子,虽是受了极重的伤,奄奄一息,却也能看得出来是那等养尊处优的上等人家的。那又是大比之年,且前一日的元宵灯节说是走了火,踩踏烧死的人不在少数。只怕她也是因此受伤力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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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是上等人家吗?”张绮玉听得一番后,心里也是知道自己姑母只怕没有那等不择手段的心思,神情有些变化,半晌才是低声道:“越是这样的人家,只怕越是难寻呢。且又是这么些年过去了,这里头还真是难说得很。唉,只怕您那份心思,可也难成了,倒是不如寻一家寻常的,通络一二……”
“又是浑说,这等事哪里能这般随意。”张氏听得眉头微皱,她虽然对李馨看着不入眼,却还不愿意让她落到那地步的:“若无血脉之亲,又不是能信服的人家,怎能轻而易举就是将杏娘托付过去。这个世道,就是寻常人家的亲生女儿,也有的发卖成了姬妾奴婢的。何况杏娘这等,岂不是羊入虎口了去?我是看着她不如意,却也不想她落得那般结果,好不好,也是这么些年过来了,自有几分情分在的。”
“可是。”张绮玉听得脸色微变,正是要劝说两句。那边张氏已是摆了摆手,道:“好了,这话你不必说了,我心底是知道的。这个时候,你也该是回去睡了,外头风大,仔细些,莫要着了风寒。”
听得这话,张绮玉再无别法,只得点头应下,起身福了福身,就是退了下去。她却是没发现,张氏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神色间略有几分异样。
而另外一面,她们所提及的李馨与江文瀚,却又是另外一番思量。
且说李馨,在听得张氏说着什么家人不家人,亲人不亲人的时候,便也是想到与张绮玉差不多的内容。毕竟,素来张氏的行止言谈,都是不怀好意的,她自然也是照着这个方向想的。也是如此,后头遇到了江文瀚,她方是收了旧日的安静内敛的忍耐心态,直截了当着说出了那么些的话。
毕竟,江文瀚才是这件事情的症结所在。若是他能早些说着这桩婚事作废,自己也能缓一缓。倒也不指望日后能有什么好的安排给自己,只要能够再让她在江家住一年半载的,知道的事情更多了,能够相信的人更多些,那么离开江家,却也是正好的事。
而现在,自己虽然得到了原身的记忆,可多是技艺以及对于这江家上下人等的记忆,别的东西却是寥寥无几。这也是正常的,毕竟原身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日日又要做活儿,又是要应付上下人等,又是要自己学东西,哪里还有什么精神理会外面的世界呢?
而她这么个身份,能够探听到的信息,也是少之又少的。因为这样,李馨却也不敢擅自脱离江家——谁知道出了门会不会被直接拉走卖了。这在古代可不是什么稀奇事。
重头想了一回这些事,李馨觉得浑身的气力都是没了,只躺在榻上,看着那支起来的窗牖处,新月弯弯柳梢头,心底不免生出几分悲戚与怅然来。糊里糊涂到了这个时代,却是这么一个难以安生立命的处境。眼下那江母张氏又是寻出别样的什么寻亲的话头来,说不得三五日就是有个什么父亲母亲的登门了。
自己,却是得重头寻一个容身之所了。
李馨心里想着,又是一阵烦躁,只起身将那窗牖放下来,又是检查了一下门窗,就是闷闷躺在榻上,抱着被褥,想了一阵,又是翻腾几下,再细细考量,如此周而复始,便也渐渐昏昏沉沉地睡了去。
而另外的江文瀚虽说没有她这么一番耗费精神的思量,却也是带着些惊怒羞恼,沉着脸到了自己的屋子里。边上的丫鬟见着,俱是不敢说话,只是端茶送水,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儿。
这也是惯例了。江文瀚虽不是那等待下人严苛的,却有一个习惯,就是在他沉默思量的时候,不喜任何人插话,凡是犯了这一条的丫鬟,都是要被赶出屋子一阵子的。这般没脸儿的事,丫鬟们自然也不愿意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来二去,只要江文瀚过来的时候没说话,她们便也不敢有什么响动的。
只是,今日江文瀚身边的丫鬟里,却是有一个新来的,唤作木犀的,容貌略有几分出挑,又是惯会嘴上抹了蜜般讨人喜欢。原是一挑过来,就是讨了不少人的好,此时见着自家的小郎君回来了,心底少不得存了些别的想念。只是左看着江文瀚不言不语,右看着一干丫鬟不声不响的,她心里又是焦躁,又是筹划,也没心思放在周遭,却是一个不小心回过神,恰巧那脚趾头尖碰到墙边儿,一阵痛楚之下,她由不得叫出声来:“啊!”
“怎么了?”江文瀚脸色难看地抬起头,盯着眼前那个忽而叫出声的丫鬟,打量了两眼,见这是个眼生的,不免越发得皱紧了眉头,道:“你是哪来的?”语气颇有几分不善。
“奴、奴婢木犀,原是夫人新拨过来的。”木犀脸色苍白,额间也由不得渗出冷汗来,看着江文瀚越发得皱紧的眉头,她一面是心慌意乱,一面是使劲儿地想法子,忽而一道灵光闪过,忙就是垂下头道:“因着想着夫人拨过来前吩咐的那些话,心底有些不安,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妥当,便是走了神,不小心碰到了墙,方叫出声来。”
“哦?”听得这新来的丫鬟木犀说的话颇有几分条理,江文瀚打量了她两眼,忽而脑中闪过李幼兰的脸,两下一想,倒是觉得她那眉毛眼睛的颇有三分肖似,脸上的神色也不免缓和了些:“罢了,既是如此……”他转念想到自己今日归家,竟也没与母亲张氏说一声,便想了想,道:“正好有一件事,你且去母亲那里回一声,说着我已是回来了,因着吃了酒过去有些不恭,怕冲撞了,也是不好,就先自己回屋子里了。明日再来与母亲请安。”
“是。”这木犀听得这话,心底也是一阵放松,又有几分得脸后的欢喜,忙就是垂头应了,自下去办差儿不提。
江文瀚经着这一番打搅,却是将先前对于李馨的那些想法暂且放了一放,倒是因着这个木犀记起李幼兰来。当下间,他心神一阵激荡,由不得低声吟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说完这十六个字,他却又是停顿下来,痴痴凝视着微微摇曳的灯火,一时半晌的,竟是想着想着的痴了过去。
不论这一夜,江家的人如何思量,待得第二日,却又是恢复了原来的态势。张氏照常管家,江文柔照常憨玩,张绮玉照常思量,李馨照常做活儿,而江文瀚,也是照常读书,只是偶尔之间,却是停顿下来,痴痴凝视着一处。
这般事态,张氏自然不知,却是忙着张罗与李馨寻亲的事儿。她早间便是发了帖子,寻了好几个颇有几分名望又见识颇广的夫人,自己则是准备了设宴的事儿。
说来,虽然借词说是与李馨寻亲,可是这也不过是其中一样,真正紧要的事儿却不是这个。到底,李馨的亲眷什么的原是飘渺不定的,张氏自然不会为了这一件事儿寻了那等连着自己都有些要攀附的夫人过来。
这一等紧要的是为儿子探问佳媳,次一等的却是为女儿打听好人家,再者也是让自己能够在这些夫人圈子里头多些关系,平日里常有往来,日后有什么事儿,也好相互通信之类的。(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费尽思量 容身之所
待得那日,张氏一大早起来,便是将早就准备妥当的衣衫配饰一一穿戴妥当,又是问了备下的点心香茶等物,又是问了花园子里的布置并各处花卉如何,方是坐下来歇息。就是歇息之时,她也不忘看看天色,令丫鬟将窗牖推开。谁想着,这外头窗户一推开,就是看到两只喜鹊儿正是在那花枝儿上叽叽喳喳,登时她由不得一喜,笑着道:“今儿不但天公作美,连着喜鹊儿都是报信,真真是再好不过了。”
边上的金珠听了,也是忙忙应承,又是说了好些恭维的话,听得张氏越发得心花怒放。就在这个时候,银珠笑着插了一句话:“这原是夫人的福气,也是大郎并小娘子的喜兆,想来今儿却是能一举圆了夫人素日的心愿了。”
“你说的是。”听得银珠这么一说,张氏也是想到自己此番的几个目的,不免思及李馨这些年并无妆奁钗环衣衫的添头,若是没个打扮就出来,却是丢自己的脸面,当下想了想后,便是令身边的丫鬟珍珠取来前儿得的首饰匣子,自己翻找了一下,取出一支衔珠点金凤头钗、一对金蝴蝶耳坠,一串碎玉手串放在一侧,又是想了半日,才是从另外自己的匣子里取出一朵纱花来。
将这四样东西都收拢在一个帕子里,张氏又是吩咐珍珠道:“前些日子我不是吩咐着将旧年我的衣衫翻出来收拾一二么。你也从中挑一套合宜的衣裙,再取一些彩色丝绦来,一并送到杏娘那里。你也留在那里与她收缀些,莫要等会子出来了,反倒让人看着不甚相宜了。”
珍珠垂头柔声应了,又是将这四样东西好生用帕子拢着,小心翼翼地将这四样东西收好了,又是到了里屋翻出一件浅绿彩绣迎春花的罗衫,一件玉色小衣,一条藕黄色洒花裙,俱是半旧不新,只是颜色淡雅秀致的,便略旧了点,反倒比之簇新地更添风致韵味。
张氏见着,也是点了点头,笑着道:“越发得能干了,倒是挑得精细。去吧。到了地反就吩咐杏娘,好生妆扮,若是失了礼,我可是不饶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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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夫人。”珍珠应了一声,就是福了福身,下去办事儿不提。待得到了那边,她见着李馨正是穿着比平日好了许多的衣衫,又是见着她精心梳妆过的,整个人也显得清丽干净,只是浑身上下并无多少钗环首饰,竟清素得很,珍珠不免暗暗感叹,却也不能说什么,只是将张氏的话说了一番,就是将东西取来与李馨一一穿戴妥当。
李馨虽然因为想着这三件衣衫都是张氏穿过的,有些不舒服,可面上还是勉强露出些笑容,口中更是道:“夫人的垂怜,我真真是感激不尽。又是劳动姐姐辛苦,走了这么一遭。”
珍珠却是不同金珠银珠的,见着李馨如此,越发得感叹在心,只垂着眼低声道:“原也不过是奴婢罢了,哪里当的您这般的谢。”说完这话,她便帮着李馨妆扮妥当,但一应李馨的小簪子之类的却都是收缀起来,只用张氏的东西妆点——不论如何,也算表一表杏娘的寒素了。
李馨见着,不免瞟了珍珠一眼,看着她眼底略有些怜惜的神色,自也有几分明白,只是面上却是不露分毫,唯有一笑:“多谢姐姐。”珍珠听得这一声谢,双手略微一顿,却也没说什么,只一发得尽心。待得李馨妆容妥当,她便是告辞而去。
今日并不用李馨做活儿,她便坐在那里候着,一面又是暗暗思量。就在这个时候,多儿却是笑着登门来了:“馨娘,你托我的事儿,我已经打听到了。”
“真的?”李馨腾地站了起来,看着多儿那红扑扑笑眯眯的脸,心底欢喜不已,忙就是推着多儿坐下,又是拉着她的手,笑着问道:“可是个什么情况?”
多儿打量了李馨的妆容几眼,赞了两句,便是将李馨先前托付的事儿一一详细地说明白了:“我那哥哥原是没什么事儿的,我便悄悄地托他打听这附近小户人家的价格。远远近近都是问明白了,这极好的地面儿自是不提,寻常的单门独院的小户,大抵儿总得两百两银钱。虽然地方不甚大,住着一家人却还都相宜的。”
“两百两。”李馨垂头想了半晌,这个价格跟她所想的也没差太多。毕竟她想要寻找的是比较安全的地界,还要有个小院子的,若是一一论说起来,两百两也不算太贵。只是她手头的银钱却是没那么多的,由此,她便又问道:“我先前托你问的钗子当铺怎么说?”
“说着成色还好,只是款式旧了,又是保养得不大好,只得三十两银子。”说起这个,那多儿也是皱眉,道:“这还是死当的,若是活当,可就更难说了。且这样的东西,馨娘你也不能随意当了,若是被什么人得了拿出来说嘴,可不是小事儿呢。”
“嗯。我心里有数儿的。”李馨算了算银钱,自己做针线活儿,大约挣了些碎银,可也只得家用,买房子却是不足的。先前托与多儿询问的金钗,原是她身边最是金贵的东西,比的差一等的三四根簪子更是有些不如……
心里这么想着的,李馨不面子皱起了眉头,忽而想起自己今儿戴的首饰,心底才略略放松了些,满打满算,倒也算足够了。只是下面的事,却是不能托与多儿了,得寻旁人才行。她暗暗叹了一口气:固然多儿是能信任的,可是她的母亲,她的家人却是难说。加之买屋子这等事多儿一个小姑娘也做不得,到时候她也只能托人,越发得难有个把持。
说不得、说不得,该是寻个法子问一问那冯籍吧。
李馨在心底想着,面上却还是一派自若,只微微皱着眉与多儿道:“这么些银钱,我却是难以筹措,你多多与我寻一些针线活儿来吧。旁的,也只得听天由命了。”
多儿前番就是听得李馨根据张氏为她寻亲的事儿说了一通话的,听得这话,心底倍添辛酸,只红着眼圈儿为李馨伤心:“真真是好人没好报,你这般好的,竟被这般作践。”
“又是浑说什么。什么好不好的,若是与旁人听见了,可了不得的。你可千万不要声张,也不要露出什么来,免得旁人拿着你的话,踩着你往上头去。”李馨忙是叮嘱多儿两句,多儿本是个小姑娘,没那么多的心机,也藏不住话的,这些为自己而生的心思若是与旁人听见了报给张氏,可就了不得的。
多儿见着,心底一面感伤,一面又是与李馨道:“放心吧,什么话该说,什么话说不得,我年岁虽小,可也是在这府里头好些年了的,哪里能没个数儿?只不过在你面前多说两句贴己的话儿罢了,若是到了外面,我是半个字也不敢吐的。”
两人又是说了半晌的话,李馨照例问了问府里头的八卦,却听得多儿说及貌似过些日子,就是江文瀚要授官的时候了,她心底一动,将这件事记在心底。
这些话说完,多儿瞧着日头不早了,也便起身去做事儿,李馨送她出了门,自掩门回去做针线活儿,待得一只绣花鞋的鞋面儿绣完,她揉了揉眼睛,就听到外头一个小丫鬟道:“夫人唤你过去。”说完,就是顾自离去了。
李馨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只得起身到了张氏的屋子,果然这里头来了五六位外面的夫人,各个容色不同,服饰却都是极鲜亮的。又有江文柔并张绮玉在一侧站着。李馨垂头与她们见了礼,听得张氏说了两句话,又是抬头与她们看了容貌,打量了身形儿。
“瞧着这眉眼儿,竟是俊得很,倒是好人才。”这五六位夫人,多半与张氏并不甚相识的,见着她特特寻了养女过来,又是这么一个容貌,便有人笑着道,又是要与初次见面的表礼。李馨忙是垂头行礼,却也不敢擅自拒绝,只抬起眼看着张氏,见着张氏脸色微沉地点头,她垂下眼一一谢了。至于表礼,却是珍珠上前来端着盘子跟在李馨身边一一领了。
张氏见着,便让李馨退下去:“今儿有客,又是那么一件大事,方让你挣扎着过来,你昨儿受了些风寒,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李馨听得这个随意寻来让她下去的借口,眉头也不动一下,只是与众夫人又是行了礼,便告退了。张氏与李馨各有一番姿态,加之边上江文柔与张绮玉的神情,有心人看在眼底,由不得心里一动。
这些心思,李馨既没有察觉,也无心理会,她退出屋子后,只深深吐出一口气,转过头略有些深意地看了那仍旧在晃动的帘子一眼,正是要抬步离开,那帘子一动,却是珍珠捧着一个盘子,微微笑着将上面东西用帕子拢了递与李馨,道:“收着吧,这是夫人与的。”
这话一说,边上眼神有些变化的贵儿抿了抿唇角,没再多说,李馨屈膝谢了一声,接过了这东西,就是转身离去。珍珠见着,目光流转,转身回到了屋子里。
过了这日,李馨依旧是老样子,虽不做那等重活粗活儿,却还是被张氏拘着做针线做点心什么的。可到底时间也是多了些,闲了的时候,她便暗自筹划,又是细细打听着府里上下人等并外头的事儿。不知不觉,十来日过去,有天江文瀚忽而回来,说着要宴请同科。(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郑重相托 孤注一掷
至于理由,自是分甲授官完了,邀请十来个有些前途或者关系好的同科聚一聚,毕竟再过些日子,小部分的进士可得天南地北分开了。对于这个理由,张氏自无别话,又想着能从中挑出一两个合宜的人选与绮玉文柔做夫婿的,不但笑着吩咐下人好生准备,甚至还为此多买了两户人家,以防人手不足。
江文瀚见着家中细细准备,没个三两日便是齐全了,越发得高兴,也没在意母亲张氏打听进士如何,只一心一意与各处发了帖子,其中便是有苏敏、史可源、万立鹏、上官斌等平素交好的同窗旧友,也有杜衡、沈维、洛晟这等名利前茅的,还有冯籍、卢廷玉等犹犹豫豫间邀请的。
只是他下了帖子,又是这么个名次,一干人等自然也得应酬一二,纷纷应下了这件事不提。而另外的李馨,听得这个信儿后,琢磨了两日,也是渐渐拿准了主意。
先前那冯籍,在原主的记忆里头,原也算的君子两字,又是大家出身,虽然与江文瀚交好这件事让人还是犯嘀咕。但是想着先前江文瀚那一套套的道理……还真是说不准到底是臭味相投,还是一时误交匪类。但是明显江文瀚仿佛与他也没到那等知己的份上,只是往来比较多一点而已。
再者,自己这里,也着实没有别的更可靠的人选了。多儿虽好,却是小姑娘,不可能拿着钱买房子什么的,而她的家人却与自己原是关系平平,听着往日的风声,那也并不是什么很能靠得住的,加之又是张氏手下的仆从,着实拿不准他们知道了后会是怎么做。
且那冯籍,当初看着言谈举动,也是看着颇为温文而富有同情心的,又是富贵人家出身,如今高中探花,有财有势,自己并无什么可让他贪图的地方不说,就是孤身在外,若是能托庇一二,免了外头某些无赖小吏之类的骚扰,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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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想到最后,李馨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起来,心底更有几分惭愧与脸红——冯籍与自己素未平生,算得上时陌生人,不过说过几句话,有个一面之缘罢了,平白的求人家这个那个,非亲非故的,真的是有些难以张口。
可若是不这么做,自己落在这个江家人的手心里头,要你死就死,要你生就生,当真是任其鱼肉,她不免又觉得肝胆发颤,丢了小命什么的虽然不至于,可是落个生不如死,却是极有可能的。再想一想古代话本之类里的女性……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李馨面上露出无奈的神情,在古代啊,女人就是悲剧的代名词,对于平常的女人是如此,对于自己现在这种孤女,更是如此。都这个时候了,还想什么廉耻不廉耻,羞愧不羞愧,先是赌一把吧。再说,也指不定会如何呢。
揣着这些心思,李馨熬到了宴席那日,听到外面喧嚣声渐起,她便悄悄地唤了多儿过来,如此这般地托付她几句话。
多儿听得是与这便赴宴的进士说的话,又是先前曾是见过几面的冯家小郎君,心里便有几分奇怪:“馨娘怎么想着寻了冯小郎君问事儿?他与大郎交好,可也没到那份上。”
“原是想问一问那件事儿。”李馨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心思说与多儿听。自然,她也不会提多儿的家人如何,只是道:“我虽说无甚钱财,但前番得了几样首饰,将前头的首饰全卖了,再添一点银钱,倒也是足够了的。可是到了外头,我一个孤女,旁人看着甚是好欺负的,若是能托庇冯小郎君,使得外头的人心里存个忌讳。日后针黹女红的度日,倒还能过得去,也算是有个家了。”
“这倒也是。”多儿听得心底一酸,眼圈登时一红,却又怕勾得李馨伤心,只低下脸道:“这世道可是说不准的呢。你又生得好,又是这么个性情,还有许多能干,这么个没倚靠的小娘子,外面的人岂有不动心思的。冯小郎君原是大家子出身,看着性情也是温和的,能托着他帮衬一二,最好能寻到他边上的屋子里住下,也不贪图他别个,总也是好的。”
说完这话,听得外头喧嚣更胜,多儿只怕寻不到机会说话,只与李馨说了两句,便忙就是跑到那边儿寻人不提。
李馨心里一阵温暖,觉得那些为难与纠结也少了几分。当下,稍稍收拾一二,她忙是到了先前曾是与冯籍说话过的那处院子走去。今番宴席,原是在东边的。这处院落在西边的偏僻地方,绕过两处小院子,又是跨过一座小桥,李馨只觉得喧嚣渐去,抬头看去,一轮圆月初上树梢头,黄晕晕得如同一个鸭蛋黄儿,透着湿润而柔软的质感。
今天的风淡淡的,轻轻的,从那清凌凌的水边,悉索索的树梢,带着些许土腥微的青草地上掠过,很是清新,李馨眯着眼,提着那一盏摇摇晃晃的小小灯笼,看着周围灰黑色的各种形状变化,心底一紧,便低下头加快了脚步往那院子走去。
待得到了地方,她才是松了一口气,将灯笼挂在边上的树梢上,就是感觉到一片片冰凉的杏花花瓣纷纷落了下来,抬头看去,晕黄的灯光下,那一树的杏花半明半暗,原本轻红淡粉的花瓣竟透着些浅白的味道,如同年前的新雪,随着清风簌簌而下。
“现在已是落花堆雪了,没得两日,便是要绿叶成荫子满枝。再过几个月,就是秋天了。”李馨看着这一树花比之先前稀疏了些,心里一动,脑中由不得闪过些如同花落人亡之类的诗词,又是有些感伤自己现在的处境,顿生几分哀愁怅惘,叹息一声,由不得低声道。
“花是如此,人亦如斯。物是人非事事休,女郎何必如此滋滋于心。”就在李馨低叹的时候,边上忽而有人开口回道。只那声音,竟不像是那冯籍的。李馨猛然一怔,却也没有咋咋呼呼的,一面暗中思量,一面缓缓转过身抬眼看去。只见隔着十来步,正是站着一个俊美轩昂的青衣男子。
修眉入鬓,凤眸微挑,薄薄的唇正是微微抿着,来人静静站在那里,如同海边涯石般沉淀出静谧而幽深的气息。这并不是旁人,正是前番与李馨四目相对过的沈维。
他看着正是盯着自己不言不语的李馨,见着她神色之间颇有几分警惕,便洒然一笑,轻声道:“子集原是想要过来,只是被江文瀚绊住脚,竟不得脱身,又担心女郎在这里久候,或有不妥,便托了我过来。如有什么事,某必会一一转达。”
李馨看着这个俊美的年轻男子,唇角不由得露出些苦笑来。就是那冯籍,自己这话都有些说不出口,何况这个人,自己连着名字也是不清楚的。只是这件事着实性命交关,她沉默半晌,还是忍了那些羞愧等等的情绪,垂下头来,低声道:“妾身李氏,木子李,名馨,香草芳馨之馨。”
“沈维。”沈维淡淡的回话,看着李馨那已经渐渐沉静下来的眸子,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女子不同寻常,只是身份所限,不能多说什么,他心下竟莫名地生出几分可惜来。
李馨见着他并无多少神色变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是咬了咬牙,压住心里头翻涌的复杂情绪,强自镇静着道:“沈公子既是冯小郎君托付之人,妾自也是信您的。只是这件事,若是说出来,着实惭愧——妾想托冯小郎君与妾身寻一处两百银左右的小院落,若是可以,略略托庇自己安生度日。”她说到后头,有些语不达意,神色间也露出几分羞惭。
“这是从何说来?”沈维没想到李馨不但直言相告,并且说的是这么一件事,当下也是一阵愕然。但看着李馨面庞涨红,十分羞愧,却还是抬头看着自己,颇有几分企望的样子,他略一想,也是明白几分了,当下心底对那江文瀚更是看低了些——当初林中所说,他却是一分也没听进去?还迫得这位女郎如此!这般贪图名声,又好权势的,着实可憎!
李馨将自己与江文瀚的事匆匆带过,横竖冯籍让沈维过来,大约也是说过一两句这件事的,她自然含糊过去了。而将张氏为自己寻亲一事连着自己身世详略得当地说了一番,这才又屈膝一礼,低声道:“原也是妾身小人肚肠,生怕、生怕忽而间人情翻覆,再无安生清白之日,方动了那样的心思。妾虽无才干,却也能凭着针黹女红度日,并不想真的、真的就……”
“原是情理之中。”沈维自然也听得明白,晓得李馨担心的地方,他看着眼前站着的单薄女子,花树之下,灯火之侧,沉静温柔,恍若江家的欺凌与算计都是一阵清风。心底由不得生出些许异样心思,只觉得看着这位女郎移不开眼,半晌,他才是道:“这件事,子集必定会应下。女郎莫要担心,只是你身在内宅之中,可有信任之人?又如何通信?”
“以今日为记,每五日为期,我总请先前过去通信的多儿,着青衣,在后面裕圆楼对面的大榕树下等着来信。”李馨低声说着,又是问了他们大约什么时辰合宜过来,半晌才是定了下来。
两人说完这话,却是再无旁的话可说,相互对视半晌,沈维便低声道:“女郎善自珍重,前路未定,犹有可期。某先请告辞了。”
李馨听得这话,嘴角微微一抽,觉得这人先前说话还平平实实的,干净明白,怎么这一会子的功夫就拽起文来。当下有时有些囧,又是觉得自己这会子还想着这些东西,也着实有些……
脑中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她面上却是不显,依旧是安静温和,只垂下眼深深屈膝,福了福身,低声道:“多谢郎君。”沈维见着,也是回以一礼,而后便转身离去,心底却有些纳闷,自己方才脑中一闪而过的是什么念头?怎么就忽而觉得心底有些说不清的滋味?(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夜深落水 激荡之始
或许,是看着这么一个弱智女流,如此境地,仍旧是不怨不怒,虽是孤注一掷,却也还是想着两厢安宁,并不愿争执的缘故吧。沈维暗自想着,只觉得仿佛不是如此,却又想不出是什么别的缘故,当下琢磨一通后,也是想不大分明,在隐隐的复杂情绪中,他暂时弹压下心底的情绪。
而另外一边的李馨,虽然这件事有些出乎意料指出,但也算是大致上合了自己的心意,当下自然觉得松了一口气,只微微笑着目送沈维的身影消失在远处,自己才是转过身,慢慢地沿着原路返回。
此番能够了结这一桩心事,暂且让自己有了一个存身的希望,李馨心底自然也是欢喜的。一面又是有些许惭愧,觉得自己说的那些话,有些厚颜无耻,一面又是想着自己后头应该怎么做,筹算了半晌,倒是觉得自己后头只怕更要无耻些才行,否则,日后可真是说不准会怎么样了。
心里纠结着了一会,又是欢喜了一阵,李馨抬头看着那一轮明月,听着耳畔清风徐徐,林间草叶嗦嗦作响,又间杂着些幽咽清灵的水声,不免起先前独自站在杏树之下的怅然,以及那沈维所说的物是人非之言,心头一动,忽而记起当初曾是极喜欢的一句诗,当即低低道:“似此星辰非昨日,为谁风露立中霄?大约,也是如此了。”
她原就是汉语言文学类古代文学的硕士生,又是颇为勤奋好学的,这些诗词歌赋略略出名的自然都是熟读于心。又是有些伤春悲秋的女孩子心性,经了穿越这一回事,忽而父母家人,社会背景都是成了幻影,此时见了这等四下孤寂的情景,由不得触动心肠,倒是站着那桥边儿,有些走不动了。
风声如故,水声依旧,李馨站了半晌的功夫,也渐渐收拾了心绪,正是拭去些不知何时落下来的泪珠,低头提起裙子,预备紧着些回去的时候,却不防耳边忽而听到一声巨响。这等偏僻寂静的院落,又是水边儿,在心神不宁的时刻忽而如此,李馨登时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往边上连退了几步,连脚下一空也是毫无察觉,直到冰冷的河水袭上身来,她才是缓过神来,忙就是挣扎着大声呼救起来。
“喂!你可不要太过分,我、我只是吓唬你一下,可不是推你下去的!”李馨虽是会游泳的人,可是这么个二三月的天,忽而落了水,又是这么一个单薄女孩儿的身体,脚下一冷一热,早就是抽筋起来,虽然忍着剧痛扑腾,她也是变了脸,一种死亡降临的窒息感登时从心底涌了起来。
偏生,就是这么一个时候,那个吓唬人落水的元凶,竟然还嚷嚷着不是故意什么的,李馨虽然只听了三两句话,朦朦胧胧的,登时也是气得半死,张口又是呛了两口河水,忙就是将水花拍得更大声了:“救命!救命!”
这边儿虽说是略略偏僻的地方,可也不是没人的,哪怕那吓唬人的不知道一个还是两三个的人都是大声嚷嚷,死活没拉一把,但是略远处的仆妇听到了声响,自然也是赶着过来。她们打着灯笼过来,抬头看着桥上站着自家的小娘子江文柔并夫人娘家侄女绮玉小娘子,另外还有三个丫鬟站在那里,都是对着那河里的人说话,也有扶着两个小娘子的,都没人下来帮衬一把的,登时也是愣住了。
“小娘子……”三个走过来的仆妇步子有些缓了,又是相互对视一眼,讪讪着道:“您,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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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怎么回事!我只是吓唬了这李杏一下,她落了水,也是她自己的事!什么是我怎么回事!”那江文柔脸色苍白,心底却是大为慌乱,听得那仆妇说话,一发得恐慌与气恼,直截了当着发作起来。仆妇听得这话,又听得落水的是李馨,想起先前大郎说的那些话,也是变了脸,可当着气势汹汹的江文柔,又是不敢擅自做主,竟没理会声响越发得小了的李馨,只讪讪着道:“老奴……”
“当真不知所谓!这落水的女郎,你们竟是不顾了?一条人命,竟是如此轻忽,着实可恨!”却在这个时候,有两人忽而从林中走了出来,一人呵斥道:“还不快将那位女郎救起来,人命关天,若是当真因此而殒命,你们也得偿命!”
这忽如起来的一番话,才是让江文柔并仆妇一干人等回过神来,当下都是脸色青白。三个仆妇再也不敢说什么,忙就是扔下灯笼往水下扑去,江文柔并张绮玉却是从把人吓得落了水这个情况中挣脱出来,落入会不会死什么的……
张绮玉固然是脸色大变,惧怕不已,江文柔原就是个胆气不足的,当下越发得唬得脸色苍白,竟是倒退两步,浑身颤动着跌坐在地上:“不、不是我!我、我只是想吓吓她,不是、不是有意的!”
“柔娘,你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边上的张绮玉虽然吓得不轻,却也比一丝事儿也没经过的江文柔有些胆气的,又是见着李馨被婆子拖上岸了,越发得松了一口气,忙就是安慰道。
“表姐……”江文柔忍不住嘤嘤哭泣起来。
那两个说话的进士原是一时走错了路,听得李馨那一句似此星辰非昨日,为谁风露立中霄的诗句,有些感叹而略略留步。只道遇见江家的女郎,虽然对这诗句十分赞赏,却也不愿有损人家女郎的名声,便是不欲出声,只暗暗感叹一番,就是预备离去的。谁想着情况忽而便是急转而下,也不知道是吓唬还是推了人落水,他们由不得站住了,碍于男女授受不亲并名声名节之类的想法,刚开始只在略远处观望。谁想着后头听着看着这情景越发的不堪,竟是要让那落水的女郎性命一般,他们方是走了出来呵斥,也是想着能让这一干人等顾忌,好救起那落水的女郎。
此时江文柔并张绮玉如此一番说法,边上的丫鬟也尽是推脱安慰之词,他们由不得生出几分厌憎来,又是想着先前那女郎的诗句,凄清哀婉,只怕处境也是极艰难的,当下相互对视一眼,一个人呵斥:“今朝才算明白,何谓心肠恶毒,面目可憎!”
另外一人,则是大步向前,只往那人潮喧闹处走去——此间他们并非主人家,又是男子,深夜在院中,那边还有一个落了水衣衫尽湿的女郎,自然连着回头也是不能。却也只能去寻江文瀚过来,将这件事安置妥当。这等时节落了水,如是没有经心照应,请医延药,如何能支撑得住!
江文柔何曾听到这般斥责,登时面皮涨得通红,一时又是气急,又是害怕,也不敢看李馨如何,就是尖声斥骂道:“这与你何干!你忽而闯了进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这贱人勾搭上了!”
这话说得,就是一侧的张绮玉也是嘴角抽搐。她看着岸边被仆妇衣衫遮掩住的李馨,虽然灯光下看得不大分明,但也是能咳嗽动弹的,心下松了一口气,想着先前那离去的一个举子般的人,忙就是伸出手堵住江文柔的嘴,一面忙忙吩咐道:“赶紧将杏娘送到屋子里去,再将事儿报与姑母。”
不想,这话才是说完,那边冯籍便是领着几个婆子丫鬟快步走了进来,抬眼看到这里的情况,脸色不由得铁青:“赶紧将馨娘送回屋子里去,再请大夫来好生诊治,文柔、表姐,你们……”他说到这里,却有些说不下去,一双眼睛在两人身上转了半晌,才是勉强压下心里的话,看着右侧正是看着自己的史可源,不由得苦笑道:“却是让史兄见笑了。”
“贤弟,这等事着实有些骇人听闻。还请令慈好生整顿一番,不然若真是除了人命大事,可是了不得的。”那史可源这会子脸色也不见着好,他算是江文瀚近来颇为交好的同科,虽然时日不长,但也算得颇为融洽,不免多劝了两句。又是将张绮玉与江文柔的话说了一通,看着江文瀚的脸色铁青,显然是动了怒的,自觉也不好再多插手人家家事,便说了几句话,就是告辞而去。
剩下的江文瀚看着那边披着仆妇衣衫,咳嗽都是轻微之极的李馨,再看看这边惴惴不安神色慌乱的表姐并亲妹,只觉得一阵烦躁,又是想起方才上官斌过来直言相诉,引起渲染大波的情景,一面是气恼,一面也是有些惊恐。
停顿了半晌后,他挥了挥手,只令人赶紧将李馨抬回屋子里去,又是吩咐丫鬟唤张氏过来,自己就是大步走到江文柔张绮玉的那边,厉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哥哥!”江文柔哪里见过自己大哥江文瀚如此厉色,先前又是吓得不轻,胆气弱的她立时就是哭泣出声,一面哽咽,一面吞吞吐吐地说着事情经过。只是这一番话说的前言不对后语,江文瀚听了后眉头越发得紧皱,神色也是越发得不耐与厌烦起来。
张绮玉见着,忙就是上前两步,低声道:“士荣,这里到底是外头,不是说话的地方。柔娘也是吓着了,咱们还是到了屋子里再说话,好不好?”(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错综之间 微露锋芒
第十六章错综之间微露锋芒
江文瀚的脸色越发得阴沉,他盯着张绮玉与江文柔半晌,张口想要斥骂,又是瞧见边上的仆妇丫鬟正是频频看向这里,思及名声两字,由不得将那些话都暂且压下来,只咬了咬牙,恨恨道:“回屋子说话?你倒是说一说,还能说什么话!”
声音阴沉,又是透着些恼怒。
江文柔这会子也是渐渐缓过神来了,又是听得表姐绮玉所说之话十分中意,却是被自己大哥驳了回来,虽然心底仍旧害怕,却也不服气,嘟囔着道:“又不是什么大事,用得着这么样么。”
“你……”江文瀚未曾想到自己的妹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登时气得唇角发颤,正是要斥骂,那边张绮玉见势不妙,忙就是出口拦下话来:“士荣,柔娘,都少说一句话吧。自家人,何必顶真儿?再说,将事儿好生处置了,才是正理,在这里说来说去,也是没什么用处的,是不是?”
“哼!”江文瀚偏过头去,脸色依旧阴沉。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张氏匆匆扶着丫鬟走了过来,抬头看着自家儿女并侄女都是站在桥上,瞧着气氛也不大好的,她忙就是开口道:“好好的,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大郎,你那边的同科之类的可是怠慢不得,赶紧过去照应才是正经。旁的什么事,难道比这个还紧要?”
江文瀚三人见着,忙是转身迎了上去,一面行礼,一面低声唤了一句母亲、姑母。张氏看着他们的神色都是郁郁的,便皱了皱眉头,看向江文瀚。江文瀚此时已是在心底筹算了一番,见着张氏的目光转向自己,便是将事情说了一通,然后才是道:“忽而上官斌过来,说了这么一番话,倒是上孩儿心下着实难堪。再者,这事儿若是处置得不妥当,妹妹并表姐两人的名声……也是很不合宜的。”
“你们!”张氏狠狠瞪了江文柔并张绮玉两人一眼,才是沉着脸看向江文瀚,强自压下心头羞恼,只与他道:“你说的极是,只是这会子你可不能再在这里逗留了,不然,那些进士举子见着了,心底指不定会怎么想的,越发的不堪了。你妹妹并表姐的事儿,我自会好生处置。”
“杏娘那里,母亲您多多经心,万不能出什么事。若是真的出了差池,可是大事!”江文瀚听得张氏这么说,虽然心底仍旧是烦躁不已,却还是开口应了下来,只是补了一句话,又看了江文柔与张绮玉两人一眼,就是挥袖而去。
张氏看着自己嫡亲的女儿并侄女半晌,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看着四下里的境况,也是同自己儿子江文瀚一样将话咽了下去,只转过脸看着一侧弓着身的仆妇,道:“杏娘送到哪里去了?”
“大郎不曾分说,老奴们也不敢开口,只将杏儿小娘子送到她的屋子里去了。”那仆妇知道这会说话要仔细谨慎,听得张氏这么问,立时就是恭恭敬敬地回话,那眼角还是微微斜着偷偷瞟了两眼,见着张氏等人神色并无变化,才是暗暗在心底擦了一把汗。
张氏也没理会这仆妇如何,只思量半晌,就是道:“使人请好大夫过来诊治,银钱上面不必十分计较,紧着些,莫要耽误了时辰。”说完这话,她又是嘱咐四下的仆妇丫鬟好些话,才是抬头与江文柔张绮玉两人道:“你们两个随我一并去看看杏娘。”
两人心底大为不乐,只是一个是始作俑者,不敢露出分毫,一个是心有成算,不愿露出分毫,只是相互对视一眼,又是打了几个眼色,暗暗叹了一口气,就是随着张氏往李馨的屋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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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外一边儿,李馨打了几个寒颤,觉得冰冷刺骨的感觉渐渐退去,浑身虽然发热,但精神确实渐渐好了一点儿,她微微睁开眼,就瞧见几个仆妇正是在不远处团团站着说话儿。摸了摸自己换上的干燥衣衫,她紧绷的心弦缓了些许,故意咳嗽了起来。
“杏娘,你可还好?”那几个仆妇听的声响,却也不走近,只是探头探脑地往李馨这边看去,见着她面上潮红,双眼红肿,只奄奄合着眼,用手掩住嘴不断的咳嗽着,心下也是打了个突,由不得探问道。
李馨心下冷笑,却也不说半个字,仿若是丝毫没有听闻般,不断地咳嗽着。这般一来,这几个仆妇相互使了几个眼色,却也不敢不近前来仔细看看——好歹是大郎吩咐的,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可是说不准是怎么样的下场。但是,文柔小娘子她们,可也是难办啊,说不得她们是故意这么做,原是……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一阵喧闹,李馨眉头一皱就是平复了过来,只管断断续续地咳嗽,那几个仆妇见着,踟蹰了半晌,那边大门一开,张氏领着江文柔张绮玉并一帮丫鬟仆妇走了进来。
“杏娘如何了?”张氏走到屋子里,就是听到了那断断续续地咳嗽声,她面上有些厌烦,又有几分漠然,只走到屋子中央,往周围打量了一番,便是问道。
“夫人,杏娘瞧这样子倒是有些不大好。”那仆妇看着张氏亲自过来,也是不敢怠慢了,忙回话的回话,跑过去照应李馨的过去照应。
张氏看着这萧索破旧的屋子,再瞧着那李馨面上潮红,奄奄一息的模样,脸上的神色越发得难看,只哼了一声,道:“让你们将人抬过来照应,怎么连着姜茶之类的都没有送过来?打量着杏娘不甚得宠,就是连着她那性命也不放在眼底了?”
虽然这么说着话,张氏的语气却不见着有什么愤恨或气恼之类的,只是平平道来,竟透着四平八稳地平静。李馨听在耳中,心底一阵战栗:自己就算真的是落水丧了命,想来也就是这么样了。
这么一想,她眸中幽光闪动,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脑中想这事儿,琢磨得差不离了,她便猛然咳嗽了几下,就缓缓呻吟着,将双眸微微睁开,只轻飘飘地在屋子四周瞟着,并没有凝视在任何人的身上,显出些恍惚失神的意思来。张氏见着,原本训斥仆妇的话也是不欲再说了,她原就没有十分将这些放在心上的——虽说没到想要李馨死的意思,可是受磨难之类的,却是她的意思。这会子,看着李馨醒了过来,她顺口问道:“可是好了点?”
李馨飘忽忽地目光在张氏身上定了半晌,才仿佛是明白过来,忙动了动身体做出想要起身的样子来,却又是躺着咳嗽起来。见着李馨倒是有几分礼数的,张氏脸色缓了一下,语气也多了些许情绪,淡淡道:“罢了,你只躺着便是。等一会子,那大夫过来诊治了,自然也就好了。”
“嗯。谢、谢夫人。”李馨故意喘了两口气,断断续续应了一声。仿佛这会子才算是有几分明白过来一般,她又是四下打量了两眼,看着江文柔的时候稍稍一顿,忙就是收回了眼神,做出惴惴然的神色来。只是垂下来的那双眸子里,却是闪过一丝冷光。
江文柔浑然不觉,只是看着李馨这么个模样,心里头一阵气恼出不来,往前走了两步,便是恨恨道:“你躲什么躲!这会子母亲并大哥都是为你撑腰,你还怕什么!别到时候骑在我的头上就不错了!”声音尖利,透着气急败坏的味道。
李馨这会却是忙抬起头,低声道:“没有,我,我不是这么想的。”说着话,她却是露出怯怯然的神色,只偷偷瞟着另外那边站着的张绮玉。在张绮玉皱眉看向自己的时候,更是猛然打了个哆嗦,往被褥之中缩了下去。
这下子,就是气恼的江文柔,为女儿而皱眉的张氏,一时也都是愣住了,她们顺着李馨的目光看向正是站在那里的张绮玉,半晌没能说话。江文柔的脸上是疑惑,而张氏的眼中却满是深沉。
“姑母,柔娘,你们只看着我做什么?”张绮玉心下不安,觉得李馨、江文柔并张氏看着自己的目光着实奇怪。但她虽一时理不清为何忽然间这话头就是转到自己身上,可也察觉到情势有些不妙,忙就是笑道与李馨到:“杏娘,你怎么今夜忽而出现在那里?我与柔娘见着了黑影,也是吓着不清,便大叫大嚷起来。反倒又是将你吓着了。这倒是真个应了人吓人那一句话呢。”
李馨沉默不语,只往床榻里头钻去。
张绮玉见着心下烦躁,却又不能显露出来,只让自己面上露出笑容来,呵呵笑着道:“怎么不说话儿了?”
“我、我都听你的,不、不要!”李馨见着张氏的神色越发得微妙,眼中幽光一闪,就是浑身颤抖着支起身子往里头缩,须臾之间,却又是两眼一闭,兀自装着昏阙了过去。
这下,张绮玉的脸色也是难看了起来,她停下步子,看着张氏的神色有些不对头,只呐呐着低下头,略有几分哽咽着道:“姑母,这、这是怎么了?”(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人心所思 牵一动百
“一时受了惊吓,也是有的。”张氏盯着张绮玉半晌,才是吐出这么一句话来,心底却是有些别样的心思:看着那杏娘的样子,竟是对着绮玉十分害怕,反倒是对吓唬她的文柔并无多少惧意,这里头,是不是有些缘故在?
心里生出了疑虑,她不免更多想了三分,当即又是思及先前张绮玉说及李馨寻亲时说的那些话,着实半分情分也没有。再看着自己女儿文柔那懵懵懂懂的样子,越发得觉得这里头别有深意,竟上下打量了绮玉两眼,叹道:“倒是忘了你也渐渐大了,越发得有些能干。”
“姑母说的,玉娘有些不明白。”张绮玉低声回话,心底却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忙就是垂下了头,低声回道。暗地里,她自是少不得细细地将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通。可虽明知道有些不对劲,但她到底年轻,又是一时忽而蹦出来的,竟有些摸不准了。由此,说起话来,也是越发得小心低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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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将绮玉这侄女接来已是好些年了,又是怜惜她年幼,双亲早亡,又是想着娘家的哥哥自小待她便极好,越发得将绮玉看重,时常照料,也是惯熟之极的,自然能看得出绮玉这会子有些异样。见着她这会子越发得不敢多言多说,收敛神色,只当正正应了自己所想,心中自是一阵气恼——倒是将这算计,弄到自家人的身上,文柔待她如同亲姊妹一般儿的,竟也利用她!
由此,张氏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哼了一声,便是道:“罢了,明白也罢,不明白也罢,你只回去好生想一想,自己所思所想之事,再想想这么些年的事!”
“母亲,您这么大声做什么?玉娘又没说错什么。”江文柔虽然没什么成算的,但也不是睁眼瞎子,自是也看出来这会子张氏与张绮玉两人之间的话,有些不大对头的,当下便伸出手搂住张氏的手,摇了摇,笑着道:“这事儿都是出来了,还说什么这个那个的?横竖请了大夫吃了药,也就完了。您怎么像大哥一样,倒是较真起来?她又算得什么,值当您这么着么?”
“浑说什么呢?什么较真不较真,值当不值当的?你当这是小事?真个闹起来,咱们家可也要吃大亏的,连着你大哥,说不得也要吃挂落!我看你倒是越发得憨痴起来,连着大事小事也是闹不清了!”
“母亲!您说什么呢?这,这不过是一时顽闹……”江文柔开口回了两句,脸上的神色却有些惊疑不定,看着张氏那阴沉的目光,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后头更是说不下去了。
“哼!你也不瞧瞧是什么时候?那边的进士都是知道了,还是小事?若是杏娘真个不好了,你们两个的名声,你大哥的名声,我们江家的家声……竟是不用做人了!”张氏越是想着,越是气恼。长子文翰争气,这么个年岁便是高中,活似文曲星一般的人物,自是让她扬眉吐气,也让江家更上一层楼。可自己的女儿并侄女却是这般不争气,甚至在外人面前出乖露丑,闹出这等事来。真真气煞人!
江文柔登时也没词了,只拿眼睛看向张绮玉。张绮玉早就是明白了过来,只是先前不曾放在心底,横竖有表弟文翰的情面在,李馨也不曾丧命,因此也不甚放在心上。这会子听得张氏这么说来,言辞之中,似乎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她方心下一顿,又是有些惶急,又是有些不敢置信:难道姑母是想着将她如同文柔一样嫁出去的!这、这怎么可能……我,我已经这么明白地表示了出来,姑母怎么能……
张氏看着江文柔惴惴不安的神色,再看着张绮玉瞬息之间有些苍白的脸色,原本疑虑便更深了三分:这件事,自己是不能这么不声不响地压下来了,绮玉她,着实不能轻忽了去,若是日后更移了性情,只一味地刻薄阴毒,如何了得!
由此,张氏不免更敲打两句:“你们好生思量思量,都不是孩童了,孰轻孰重,自是都有些明白的!日后,若是再糊里糊涂下去,我可是不饶的!”说完这话,她转过头扫了伺候的丫鬟婆子一眼,冷声道:“这里头的事,你们都不许说出一个字!若是漏了什么风声,传出什么话来,就是几辈子的老脸,也别想好过!”
这里头伺候的都是张氏并绮玉文柔身边的得力心腹之人,自然不敢有别话的,见着张氏呵斥了这么一句话,她们更是不敢出声儿说一句话,只慌忙行礼应了一个是字,便再无旁话。
见着如此,张氏的神色缓了缓,又是转过头看了躺在那里不动的李馨一眼,皱了皱眉:“大夫还不曾请来?”
边上的仆妇听得,忙就是到了外头询问,不过须臾便是转回来道:“原是将大夫请过来了,只是下面的人想着夫人您并两位女郎不能轻易让外人见着了,便有些踟蹰。”
“罢了,也没什么妨碍。柔娘,你们两个到我的身后,略略避开半晌,也就是了。”这世道,女子虽然不好轻易露面,却也没有避嫌到这地步的,就是上等的人家,也还有踏青游赏之事呢。张氏略一思量,便是明白这不过是下面的人听着自己在屋子里说话,并不敢打搅,方寻出这样的由头来。她面上微微露出些赞赏之色,倒是觉得这外头伺候的人却有几分眼色,言辞自然柔和了三分。
躺在被褥之中的李馨听得这话,却是暗自咬牙:合着我这一条小命,倒是不如你的尊贵了!好个知道眼色,好个没什么妨碍,我日后若是有了能力……
李馨虽然为人不算冷漠无情,却也不是那种圣母心肠的。在这种性命交关的事情上,什么旁人有些难言之隐,或是艰难之类的想法,她可不会,素来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那一类人。虽然接受了原主的记忆,但是江家的恩惠?哼,就算是原主,算是有了养育之恩的,可她的灵魂不在了,也算是回了一条小命,两下也是扯平了。何况自己,真真是吃糠喝粥的民工!
心里气恼了一通,李馨也是明白自己这一时半会不能如何,只能暗暗弹压心里的气恼,待得情绪平复了些,她便感觉到大夫进来了,又是诊脉,又是询问,又是下针。提着心听着那大夫一阵气虚风寒之类半懂不懂含含糊糊的话,她心底不免生出几分犹疑来:这个大夫,不会是那种庸医吧?怎么这话说得半懂不懂的。
心里这么想,但她也没法子反抗,依旧是装晕在那里听着张氏送走了大夫,又是吩咐了人熬药什么的,再使人通知了一下江文瀚,就是让张绮玉回自己的屋子里,自己则是领着女儿走了。
李馨心下冷哼,心底却是明白。看来,张氏这回还真是动了些疑心呢。也是,张绮玉对于江文瀚的那些心思,江文柔与她的交际之中谁是占据了上风,满府上下,谁个不知道的?今番,自己这个与江文瀚有些名份的人忽而被江文柔这么个略有些胆小,素来不大在晚上出来的人吓着落了水。边上又是有张绮玉这么个对江文柔很有些影响力的人,而自己也表示出对张绮玉的惊恐来。
林林总总的,一齐放在张氏的面前,就不信她会没有动疑心。要知道,这些条条是一桩,那张绮玉先前做的事又是一桩桩的,张氏一样样想过来,只怕越是疑虑,越是能寻出痕迹来呢。而张绮玉这么个有些心计的,对江文瀚又是经心了数年,与张氏相处的时日也极长的,只要张氏略略动一动,她会看不出三五分来?到时候,她会怎么想?
到时候,这一个姑母,一个侄女,可就有些好戏看了。而江家兄妹两个,一个长年累月在外面读书上进,一个多是与张绮玉相伴的,加之张氏素爱与外人的夫人什么的交际,于儿女上不过物质无缺,常是护着罢了,说来彼此的情分都不算十分深厚,而张绮玉又是那么个心有成算的。到时候,张氏若是发现自己的一双儿女,竟还多偏向张绮玉的,她会怎么想?
李馨一面想着,一面心底也渐渐觉得松快了些。忽而变成了这么个古代孤女,又是每天辛劳,还要因为一个有名无实将她拿来做牌坊的男人而被人各种挑衅咒骂什么的,这日子过得真是喘不过气来。今天能暂时回报一二,日后更是能趁机浑水摸鱼,她心底越发觉得舒服了些。
果然,做人还是不要太低微不惹事了,小心谨慎是必要的,但是在暗地里做些手脚,挑拨挑拨,却也没什么不好的。总比她们和和气气组团过来欺负自己来得好!
这么想着,李馨觉得浑身越发得火热起来,当下忍不住低低地呻吟了几声,竟就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而后,恍惚间仿佛被人扶起来吃了药,又是擦了脸,还有什么别的之类的事情一一做完了,她就觉得身体慢慢地仿佛轻快了点,只是隐约间,好像有什么人在哭一样?
什么人在哭?(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侬情似水 君心似幻
李馨脑中闪过父母兄妹的脸,虽是懵懵懂懂的迷瞪之时,却也由不得从心底涌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欢喜,正是强自睁开了眼睛,要笑着说一句:老爸老妈,哥哥妹妹,我先前梦见自己穿越了呢。却不想,她一睁眼就是看到多儿的脸,以及那半垂下来的旧帐子。
一阵酸痛顿时涌上心来,李馨神色越发得黯淡了几分,兼着又是落了水受了风寒的,自是头疼脑胀,一时半晌儿,虽是睁着眼的,却是面露痛楚之色,竟只呻吟了两声,并不能说什么话来。
多儿见着她如此,越发得难过,只忙忙着转身倒了一盏温温地茶,递到李馨的唇边,含泪低泣道:“且先吃一盏茶,也润润唇。你那药也正熬着呢,等会子吃了药就好了,纵然这会子难受,也忍一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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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穴周围依旧是一阵阵抽疼,但李馨已是这般处境,却也不能如先前在现代那会子般的娇养,只顾着吃药撒娇蒙头睡大觉。当下虽是听着多儿这么说,她吃了茶后,仍旧是细细地问着这一日的事:“我原也没什么大碍,只是头疼脑热罢了,一时吃了药发散发散,倒也罢了。只我睡了这么些时候,府里头可有什么事儿出来?”
“纵然是天大的事,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才是醒过来,身子都还烫着呢,就是思量这些事儿,越发得耗费心神。可得仔细拖累了身子骨。”多儿劝了两句话,看着李馨只是微微笑着,一双泛红的眸子仍旧是盯着自己,里头透着些期盼的味道,她又是怕自己不说,倒是让李馨平白思量这个那个的,越发得耽误了身子,当下由不得没好气地将事儿说了一通。
其实,李馨也就是睡了这一日,江家平素也算得平和安静的,哪里来的什么大事小事的,也就是如往常一般。只是收缀了昨日宴请的一概东西,又是赏了些东西与仆妇丫鬟,另外也就是因着李馨之事,张绮玉与江文柔都是禁足罢了。旁的,再无什么大事了。
李馨听得禁足一事,强自打起精神想了半晌,便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低声问道:“这禁足一说,可是有什么说出来的由头?又是要做什么事儿?要多少日后?每日里的晨昏问省,可都是照着老例的?”
“馨娘倒是问得仔细。可巧这事儿都是一样样分说来的,我不消打听,只一路走过来,就听到婆子一一细细说了的。”多儿想了一想,也是露出个笑脸来,仿佛是为张绮玉江文柔禁足一事颇为高兴:“自然也不能说是推了你入水的缘故,不然这名声传出去可成了什么样!只是说两位小娘子日渐大了,也很该学学女红针黹并管家的事儿,故而平日里要少逛花园子,不要再到外面走动之类的。这做的事儿,文柔小娘子安排的是女红,绮玉小娘子则是读书外加什么佛经之类的,却也说得含糊。说着要好好拘束个把月,再看着进程试着学学管家的事儿。晨昏问省的事儿自然还是老样子,倒是绮玉小娘子那里松宽了些,说着读书伤神呢,三不五日过来一趟,也就是了。”
听得这话,李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冷哼一声,只觉得这江家的人,还真是应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话,从头到尾都是无情虚伪。虽则自己昨日趁机挑拨,可就是那么点子话,几个小动作罢了。张绮玉在江家这么些年,也是极奉承张氏并文柔母女两人,平素也对江文瀚极经心,凡是做针线活儿,或是下厨做点心什么的,抑或是得了什么好东西之类的,每每总是与他们留意。这些林林总总的事,竟就是这么一抹去了。
禁足了读书念佛,不必日日请安?还不是想着隔开张绮玉,让她慢慢地消失在江文柔与江文瀚兄妹两人的世界里?
倒是打了好主意呢。只不过那张绮玉也不是省油的灯,便不信她没瞧出这里头的事儿,更不信她那么样的一个人,竟寻不出法子来!张绮玉虽是年纪轻轻的女孩儿,可是寄人篱下奉承讨好这么些年,哪里会没个心计成算的?张氏赤眉白眼地弄出这么一套来,后头或许还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只不过,她们狗咬狗,自己却也不必理会,好生筹划妥当,若是能离了这江家,倒也算不错的。李馨兀自想了半晌,竟觉得头也不甚疼痛晕眩了,当下揉了揉额头,正是要说话,那多儿便是将她的上身压回到床榻上,叹着气劝道:“好了,这事儿我已是与你一一分说了,你可得听我一句话,好生养着身子才是头一等的正经事儿。旁的夫人也好,绮玉小娘子也罢,左右也是没法子劝说的,何必这么劳心费力?白费那么些精神。”
“你说的极是,是我有些糊涂了。”李馨听得微微一笑,脸上的神色也是淡淡的,一双眸子却是幽光闪烁:“总归看着便是。这两日,只怕府里头的事有的闹腾呢。咱们正好暗地里做事儿。”说完这话,她便将之前沈维所说之事细细交代了一通。多儿原还是对李馨寻旁的住处一事有些微词的,但经了落水的事儿后,却也渐渐觉得离开了也好,否则说不得小命不保。由此,她对于这件事倒是颇为经心,听完了后又是一一复述一遍,见着并无遗漏,又在心底重复了几次,牢牢记住了。
李馨自是又谢了多儿一通,因想着这番事也有种种难为之处,叹道:“这事也极难做的,又是在外头,你可好生仔细些,旁的倒还罢了,没了这一桩,我再好生想一想便是,好生保着自己才是顶紧要的。也是我不中用,这么些年过来,竟也不能笼络了什么人,倒是让你这个小小的女孩儿奔波劳动。”
“馨娘如何说起这话了?早年我也是多多受了你的好,这会子能暂且帮上一两分,自然是要尽心的。不然可不得天打雷劈了。”多儿忙是劝了李馨两句,又是说这并不是什么大事,而后端来汤药与她吃了。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却也暂且不提,只另外一边的张绮玉,确如李馨所想,已是羞恼愤慨之极了。
“我竟不知道,这么些年过来,好生奉承着他们,倒是将自己弄成贼了!防着我这个,防着我那个,这江家想也是容不下我了!”先头说着,张绮玉还是极气愤的,可一路说下去,想到了江文瀚那清俊的脸庞,新科进士日后的前程荣耀,她不免又有几分心酸与迟疑,说着说着,那声音便是低了下去。
“我的小娘子,噤声!”边上伺候着她的盘嬷嬷听得自家女郎这么说来,心底也是酸疼不已,只伸出手搂住张绮玉,一面拍着她的背,一面低声劝道:“这些话,可不能传出去。我瞧着张夫人,却也没到那个地步的。这事儿虽是难办,可滴水穿石的,慢慢地一点点做,自然也就渐渐成了。”
张绮玉却是呜咽一声,泪珠子便是如同断了线的珍珠,簌簌而下。她一面抱着自幼看着自己长大的盘嬷嬷,一面低声泣道:“必定不能的。我、我在姑母眼底,也就比李馨强一一点儿罢了!一个孤女,没个娘家撑腰,哪里能帮衬到文翰!”
“这话时从何说来!必是那一起子小人造谣生事,小娘子千万不要听这些话!你这么个容貌性子,又有这么些才干能耐,就是满天下也就三两人的,哪里寻去!且小儿时,你便是文翰小郎君有指腹为婚的话儿,就是夫人她也是知道的。只说这些,还有谁比你更有资格的?”那盘嬷嬷心底也是明白,只怕张绮玉所说之事大约是真的,可是看着自家女郎哭成这么个模样,自然也是心疼不已,忙就是寻出话来劝慰:“这些年,你与文翰小郎君相处也是极好的。只要他喜欢你,讨了他的欢心,便再无不妥了——就是现在,夫人也不是多听他的话,方将那李馨小娘子的事压着呢。”
“嬷嬷说的对。”张绮玉听得这么一番话,也是渐渐地定下神来,当下露出一个笑脸,又急急道:“士荣他、他必定心里也有我几分的,自小青梅竹马的,我待他也是经心,他断然不会没有什么心思的。”
口中这么胡乱说着,张绮玉心底却渐渐觉得平顺了几分,当下又是与盘嬷嬷说了半晌的话,一双微红洇润的水眸黑亮了许多,暗暗下定了心思——等一会,等一会就去寻士荣,他必定心底也有自己几分的。只要能将那李馨的事完了,后头、后头就是自己了!
心里这么想着,张绮玉忙就是拭去了泪痕,又是周罗着衣衫首饰之类的——哪怕是禁足,起头的几日总还是能松宽的,正是能寻出空挡找士荣说话。如此,她一发得经心妆扮了,又打发了丫鬟,自己小心摸到了江文瀚的书房。却不想,才是到了书房,她还没说出一个字,就听到与自己只隔着一扇窗户的江文瀚低声念叨着:“馨娘……”
声音温软,却又透着些邈远,一声声一句句的,便如同晨钟暮鼓,登时让张绮玉脑中一片空白。(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幼兰于心 馨杏于表
噔噔蹬后退数步,张绮玉只觉得浑身发颤,张口欲言,却生生吐不出半个字,她痴痴怔怔凝视着那窗纸上映出的江文瀚那朦朦胧胧的身影,半晌过后,才是猛然用袖子掩住脸,转身跑开。却不想,在她离开没多久,那边的江文瀚却又吐出一句话来:“该是怎么好?馨娘她,我是到底是要担当的,不然,她就活不下去的。可幼兰小娘子……”
想起初初见到李幼兰的时候,那单薄纤弱的身形,顾影自怜的神情,灯影朦胧中,她娇怯怯地微仰着头,玉也似的面容透着些许莹润的粉色,绛唇微抿,如同沾着雨露的花蕊,眼波宛然,说不出的娇美柔婉。那声音,也是娇滴滴软濡濡,只让人心肺俱是妥帖……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江文瀚慢慢地,低低地吟唱着,心神摇曳,觉得自己活像是怀中揣着一片云,说不出的柔软欢喜,又觉得身在海涛之中,波浪之间,惶恐茫然不已。就在这个时候,窗外忽而传来一阵鸟鸣声,滴溜溜地如同珍珠落在玉盘里头,婉然有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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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面回过神,一面又是琢磨着,这黄鹂鸟的声音,比之幼兰小娘子仍有些不足,太嘹亮了些,该是要温柔低婉些娇俏些……想了半晌过去,边上的丫鬟送了香茶细点过来,江文瀚才是彻底得缓过神来,忽而记起一事,便问道:“院子里那几盆兰花如何了?”
“前些日子,有一株幼苗忽而死了大半,旁的都还好。”边上的丫鬟玉珠笑着回道,一面又是将那茶盏端起来,掀开茶盖子轻轻吹气,估摸着茶汤的温度大约可以了,才是放下来,又是将一侧的茶点挑了下,选择江文瀚素日最喜欢的三两样搁在前头,方放下筷箸。
江文瀚却是没有理会这些,他听得幼苗两字,便是眼睛一亮,但后头说着忽而死了大半,脸色瞬间便阴沉了几分,须臾之间,竟猛然起身就是要往院子走去。玉竹见着倒是一怔,忙就是跟在他的后头,讶然道:“大郎怎么了?”
“真真是蠢材!好好的兰花,竟死了大半,你们是做什么的?还这般轻忽!”江文瀚思及李幼兰,方说起兰花一事,听得说有一盆兰花死了大半,自然也是觉得有些焦躁,只忙忙着起身要去看那兰花。玉竹见着自己没做错事,却受了这般责骂,又是愕然,又是委屈,却又看着江文瀚的神色阴沉,并不敢说旁的话,当下哽咽了一声,她只低低泣道:“大郎若是要看那兰花,却是要去杏娘的院子。这等东西,一概都是堆到那里的,哪里有放在这边院子里寻晦气的道理……”
这话一说,江文瀚的脚步由不得一顿,迟疑了半晌,他才是转过身看向玉竹:“在杏娘那里?”
“嗯。”玉竹低低应了一声,脸上露出些委屈来,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只看着江文瀚,半是哀怨半是柔媚,细细着道:“素来都是如此的。再者,那会子正是要好兆头的时候,谁也不敢轻忽了,见着那兰花有些不好了,玉莲姐姐便打发人将它搁到杏娘那边儿的院子。那里地方大,又是空阔,摆着这么些东西也是不打紧的。真要又好了,再取回来便也是了。”
“原是如此。”江文瀚听得这些话,想了想后,还是抬步往李馨所在的院落走去。后头跟着的玉竹虽是疑惑,却也不敢再多问,只一味悄悄地跟在后头,心底却有几分思量:难道大郎是想着见一见杏娘,方忽而发作了一通,好借机过去?除却这个缘故,旁的还有什么由头呢?
想到这个,她心底不免越发得觉得委屈,面上却是不露分毫,又是小心翼翼,悄没声息地跟在后头,打定了主意一路跟到最后。
江文瀚根本没想这么些事,他只是一时心神所动,方执意去看看那一盆据说死了大半的兰花幼苗,与李馨并无大的干系。只是说到了李馨,他不免也要过去看一眼,却不是为了旁的,只是想着能吩咐李馨两句:为着妹妹文柔并表姐绮玉的名声计,有些话,还是要与杏娘说两句才成,也是以防万一的道理。
两人各有所思,一路走到了李馨的院子里,却只见着前面院子里东侧栽种着几株杏花,西侧有一片竹林,又有些小花木,并不见着多少杂物,江文瀚不免转过头看向玉竹。
“大约的东西,都是搁到后面的院子里的。大抵前庭乱七八糟的,外人瞧着不像。只那兰花也是花木,我们那时候想着也合该放在前面儿的,便放在那边的角落里了。”玉竹伸手指了指东面的墙壁,一面提起裙子往那边走去:“好似就在这窗下面的。”
江文瀚便随着她往那里走了十来米,就瞧见那里有一盆兰花,正半倾斜地搁在地上,一侧的花瓶已是破了,那兰花却是极浓密茂盛的,他心下由不得一喜,忙是走到近前,仔细打量了半晌,便笑着点头道:“果然,这兰花是好的。想来是一时照料少了方是如此。你将它带回去,好生栽种妥当,仔细些,莫要伤了它的根底。”
玉竹听得这么一番吩咐,越发得肯定了自己前番所想,心里大为不乐,眼珠子一转,便是想出个小主意来,当下忙笑着道:“若非大郎记起,只怕这兰花放在这里,日久年深的,竟是埋没了它。这么一说,你倒是与它有些缘分呢。”说着这话,她装模作样地蹲下身,手指搭在那花盆上面,却没动手,一双眼睛只是含笑盯着江文瀚。
“这却也是。”江文瀚这厢已是将兰花比作那李幼兰了,听着什么缘分之类的,也觉得大有几分喜兆的味道,不由得喜色盈腮,又是打定了主意要将这一盆兰花亲自打理,总要妥妥当当,枝繁叶茂,方才称心。由此,他便亲自小心翼翼地将这兰花重头放置妥当,打量再三,方带着几分不舍,转过身往李馨的厢房里走去。
玉竹见着这一番情状,脸色一变,却也没个法子拦阻,眼睁睁看着江文瀚往李馨的屋子越走越近,她咬了咬牙,还是忙忙提裙赶了上去,只帮着推门打起帘子,高声道:“大郎来了。”
屋子里却是悄没声息。
江文瀚与玉竹俱是心底打了个突,待得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只看到四下空寂无人,那床榻上帐子低垂。玉竹便快步走到床榻前,掀起帐子看了过去,见着这李馨面色潮红,正是合眼昏睡,她伸手推了两下,又是摸了摸额头,就转过头与站在那里的江文瀚道:“大郎,杏娘额头烫着呢,只怕还要昏睡一阵子。”
“这竟是无人照看了?”江文瀚的脸色却有几分难看,他打量着这狭小破旧的屋子,看着里面那陈旧残破的摆设,脸色一阵一青一阵白的:“还有这个屋子,这么个地方,竟至于此?”
玉竹便不敢说话,只悄悄放下帐子,站在那里垂下脸来。
江文瀚抬头看着她这么个模样,张口欲言,却又说不得什么来。会这么个模样,自然不是旁人所为,而是母亲刻意安排的,不然,满府上下也不至于慢待如此。只是这些话,他这个做子女的,却也不能说出来,否则岂不是那等不孝之人?
可是……
巡视了一圈,江文瀚握了握拳,脸色难看着道:“你留下好生照看!”说完这话,他抬腿就是走出了屋子,一面又是在心底暗暗思量:或许这一桩荒唐婚事,自己还真不该再执拗了。不说什么三不去,只看母亲这般行止,就知道她大抵是绝不会认可杏娘的,与其后头不情不愿又要奉母亲休妻,还不如……
一面他有些担忧,但另一面却还不忘紧着回去抱回了那盆兰花。
待得回到了院子里,江文瀚先是将那兰花幼苗好生伺候妥当,小心将其放入另外一个花盆里头,又是浇了水,又是选了极好的向阳的位置,色色妥当了。他看了半日,见着枝叶舒展,绿意盎然,方才松了一口气,重新回到书房里头,想了一会,就是使人与母亲通禀一声:孩儿见着杏娘那里无人照看,屋舍又是陈旧不堪,只怕于人调养不合,便暂且让玉竹过去伺候一阵子。
自己则是有些烦躁地将今日拿到的一些名帖之类的取过来,一一翻看。却不想忽而翻到一张绯色浣花笺,上有一诗: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下书:雍靖三年三月二十四日酉时兰小记。
江文瀚盯着这个日期,正是初见李幼兰的时候,另外这一首小词,也是正当其时,再看到后面那个兰字,登时只觉得天旋地转,心神恍惚,浑身都是颤栗起来。许久之后,他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只抖着手将这浣花笺之上的小词并下书的一行字从头到尾看了又看,一时欢喜得竟是落下泪来,手指犹自不断地摩挲着浣花笺。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忽而有人通禀道:“夫人来了。”说话间,边上的帘帐一动,张氏也不用人搀扶着,脸色铁青地大步跨入屋子里头。(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数日之期 略有所得
“文翰,你是怎么想的?忽而便使人与我说了那些话!那李馨如何,原是内宅里头的事,我也安排妥当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张氏脸色暗沉,心底有些说不出来的烦躁,眼瞅着那李馨已是没了那些指望,也算踏踏实实下来,知道什么是齐大非偶了,没想着素来不将她看入眼的文翰却是忽而越发得看中了她。思及这些,真真是让人咬牙切齿。
想到这里,张氏的神色越发得阴沉。
江文瀚虽是欣喜欲狂的时候,可看着母亲如此,也是不敢怠慢,忙就将那浣花笺小心放入一侧的匣子里头,方转过身搀扶着张氏坐下,迟疑半晌,便将自己今日过去看到的事说了一通,又是道:“这般着实不体面。便是您不喜欢杏娘,也当寻一个妥当的地方住着。那地方,空旷无人,又是半个人影也没有,她仍是病重呢。若是真的有个好歹,却也是性命大事,且于表姐并妹妹的名声也是有碍的。请您斟酌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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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听得这话,倒是沉默了半晌,她打量着自己的长子许久,倒觉得大约事情还没超出自己的预期,文翰也不见着是看中了李馨的,她暂且松了一口气,沉吟了一会子才是道:“罢了,这件事我便许了你,自会与她安排。但是,你也很该仔细想一想,这李馨着实不是良配。难道为了那一点子名声,些许情面,我们便是要还一辈子不成?这家里上上下下,有几个喜欢她的?就是她自己,也是明白过来了,你怎么反倒是有些糊涂了?你也好好想一想。”
说完这话,张氏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方才起身离去。她对于自己长子的性情也颇为清楚,这会子若是再说下去反倒不美,只干干脆脆说完了,才正是恰到好处。
江文瀚的神色略变,动了动唇,沉默着点了点头,便将张氏送到屋子外头。张氏见状,心里暗暗生出三分欢喜,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便照着往常一般伸手搭在丫鬟的手臂上,施施然回去了。
而江文瀚沉默着在外头站了半晌,才回到屋子里,他又是吃了一盏茶,就是听到玉竹的回报的声音:“大郎,夫人使人照料杏娘了,便让我回来,说着那边用不着我伺候了,还说,待得杏娘身子好转了再搬屋子。”
“嗯。”江文瀚点了点头,家中的事令人烦躁,他便也不愿再多想,只随意应了一声,就又是将那匣子打开来,谨慎而郑重得用双手将那浣花笺取出来,捧在眼前。再三从头到尾看了几次,他心里的那些焦躁烦闷之情顿时烟消云散,唯有说不尽地欢喜。
这必定是幼兰小娘子送来的……
我与她虽是只有一面之缘,可是心底却是两厢映照的。我这里相思欲狂,她必定也有几分牵肠挂肚。真真是典故话本里头的一般,竟是一见钟情,缘定三生了。江文瀚一面浮想联翩,一面忍不住低低笑着,又是用指腹细细摩挲着那笺纸,目光中的款款柔情,差点儿便是满溢而出。
边上的玉竹偷眼见着了,心底一阵嫉妒,却又不敢有丝毫声响,她又不大识得字的,见着江文瀚又是极看重,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暗暗在心底盘算不休。江文瀚却是浑然不觉,他摩挲了半日,终于还是将那浣花笺重头放在匣子里头。自己则是磨墨展纸,心里不断地盘算琢磨,半日才是坐下来提笔挥毫,写了两行字,又是觉得不大妥当,便重头涂了去,再写了小半行字,又觉得有几分露骨,遂又是涂了去。如此涂涂改改了小半日,他却也寻不出合宜的词句,站起身转了两圈,也没个想头,只在屋子里头一步一步地踱步。
也就是这个时候,李馨却是醒了过来,她揉了揉眉头,觉得浑身酸痛不已,却又是说不得什么话,只呻吟了两声,边上就是有丫鬟硬邦邦道:“呦,醒了呀?”
“嗯。”用鼻音哼了一声,李馨睁开眼看向说话的人,却并不是旁人,正是张氏身边的小丫鬟,唤作喜儿的。她由不得一怔,面上却是挤出个笑容来,咳嗽了一声,沙哑着声音,低声问道:“喜儿姐姐怎生来了?可是夫人有什么吩咐的?”
“倒是不敢当呢,夫人可是使我过来伺候您的啊!”喜儿剜了眼李馨,心里很有几分不满,嘴角略略扯了扯,就阴阳怪气着飘出一句话来,那伺候两字,倒是音量放得极重。
李馨立时明白过来,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面上却是忙露出惶恐不胜的神色,又是好一通恭维好话儿,才是将这贵儿哄得出了门散心去了。而后没多久,多儿打起帘子进了屋子,她左右看了两眼,见着李馨已是醒了,忙是笑着跑过来道:“菩萨保佑,馨娘你可是醒了,这两日我提心吊胆的,生怕你……”她微微一顿,方接着道:“睡了这几日,虽是有我喂了些东西的,可那一点子东西,就是猫儿也是不足的,想来你必是饿了。
说完这话,她笑着将自己提着的食盒放到床榻上,又是从中端出满满一小瓦罐的杂菌瘦肉香米粥,一大碗酒酿蛋花汤,另还有好些糕点。这糕点,她用帕子拢了大半,又是包裹妥当了,搁到李馨里面枕头的下面,预备这等会儿与李馨填肚子。自己这才拨了一小碗汤,与李馨吃了后,再拨了些粥。
李馨一一吃完,觉得浑身的气力也有几分足了,自是露出笑脸,又是谢了多儿这些日子的照料:“多亏着你这些日子的精心照应,否则,只怕我立时去了,也是没个人知道呢。”
“馨娘你又是胡说,好好的说这些晦气话做什么?呸呸呸!”多儿忙不迭呸了两声,又是将近来的事说了一通,期间少不得张氏并江文瀚的那一点小事——毕竟,在这江家最是紧要的也就是这两个人了。
李馨听了一番话,却是冷笑:“什么伺候的人,那贵儿的眼睛只怕是长在头顶的,没得我伺候她便是好了,倒是不想着她什么伺候,只怕多半还有些看着我的意思。也罢,横竖也不是什么难哄的,留着便留着。”说完这一句撒气的话,她便也没理会江家的事,反倒是问起先前托付与多儿的事:“倒是冯小郎君那边,可是有信了?”
“前日却是得了个信,说着已是寻到一处小院,两百三十两银子,在绿穗桥东侧隔了两间院落的地方。原是两进的小宅子,前庭后院花木也是一应都好的。屋舍是两年前建造的,说不得簇新两字,却也是合宜的。因着主人家也是数代书香,更有几分清雅。若不是儿子在他乡定居,这屋舍他们还不愿卖了。”多儿一五一十地将信息细细说了,又是与李馨倒了一盏茶,与她漱口后,笑着绞了热帕子又是擦了擦李馨的双手与脸庞。
李馨只推着她坐下,嗔道:“什么时候我这般娇贵了,还要你这么着?”多儿一笑,也没反驳什么,只轻声探问道:“这件事,馨娘怎么想呢?”
“既是这么个地方,他又是怎么说的?是满口应承,又是极力赞许的,还是细细说了,却并不催着我?”李馨略一沉吟,便是开口问道。
多儿抿着唇想了想那时候的事,就笑着道:“却只是说了那屋舍的好处,倒是没有催着什么的。那地方,我也悄悄地跑去看了一下,外头看着竟是不错的。据边上的人家说了,里头鸟语花香,林木也茂盛的很,粉墙黛瓦,很是精致,也是读书人家,里头现下只两个老人并仆妇丫鬟。至于旁的,那人家原是新近搬来的,却也就不大知道了。”
听得多儿这么说,李馨又细细问了方位,再回想一下冯籍与沈维,却也不觉得这两人的身份,会贪图自己那一点银子的,便笑着道:“既是这么着,你下次过去,便将我放在你那里的银钱送过去,早日办妥当的,我这心底也安稳几分。”
“呀!真个就是这么定了?”多儿吃了一惊,这些日子,李馨的些许首饰她隔三差五地寻到当铺,或是一件,或是两三件地当了去,也得了两百六十三两银子,手中还有两支小簪子留着。若是说银钱,却是足够了的,可是就这些可是馨娘的全部当家了,若是那冯家的郎君贪图了去,那可真的是无处寻去了!由此,她不免有些担心,忙忙道:“这不是小数目,若是那冯小郎君生了贪念……”
“这会子,我却是要搏一搏的。”李馨面露苦笑,低声叹道:“你也看着了,不论那晚是什么缘故,可我落了水,差点丧命是真的。有了这一次,谁说不能有第二次,第三次呢?纵然当时我是没事儿,可这次病了三五日,下次病个十来日,三五次下来,我就是病故了,谁个能为我说话儿的?就是衙门里头的,无人状告,只说是病了,自然也不会有人查的。”李馨这一次落了水,回头想来真是觉得惊心,此时更是下定了决心,断然不能让自己再这么任劳任怨,任人打骂了。
多儿听得这话,也是悚然一惊,动了动唇角,只暗暗叹了一口气,也说不得什么劝言,只道:“这做人果真是艰难的。就是你这么个好的,却也如此艰难。”
李馨笑了笑,道:“什么艰难不艰难,只是旧日我是傻子,非得让自己落了坑,才是明白。这会子清醒过来,倒还罢了。只盼着日后能少些事儿,安生度日罢了。”
她这么说着,却不知道,那边的江文瀚却是在心底琢磨着一件事。他方才左右摆弄着那浣花笺,却在那右侧角落里看到蚊蝇一般的小字,上书:四月初二,栖云寺。(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栖云内外 不期而遇
看着这七个字,江文瀚虽是欣喜欲狂,但心底反倒是平静了些许,又有几分沾沾自喜。大抵,幼兰小娘子对自己也有几分看重,否则,如何会送了这浣花笺过来?
只是美人情重,自己却也得好生筹划,方不辜负了这一番美意。江文瀚兴冲冲地想着,忙又是将那浣花笺放入匣子里,好生锁上,又是将自己先前所涂涂抹抹地纸胡乱揉成一团,自顾扔到一侧的箱笼里头,一面又想着该是如何过去厮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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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兰小娘子这般的深闺千金,单单自个出来那是不能的。她这么个年岁,又是寺院里头的,估摸着怎么也是随着其母贾氏夫人一并过去礼佛的。这么一来,自己若是一个人单生过去,倒是显得造次莽撞,且若是遇上了,连着话也不大好说的。不如,与母亲、表姐、妹妹等一并过去,若是两家遇上了,也多些机会。
江文瀚起头还是耐不住性子想着自己单独过去的,但后面越是想着,越是觉得这个法子有些不妥当,反复想了半日,方拿定了主意——虽说人去的多了有些不美,但以防万一期间,竟还是借词请母亲等女眷去那栖云寺礼佛,自己随着护送的好。到底,也不能为着一时,反倒是误了后头的紧要大事。还好,这几日自己的官职尚未派发下来,正有十来日的空闲。
只是可惜,今日却是不能过去与母亲说这些了。等着明日,再寻个好的由头细细说道一番吧。江文瀚思及此处,面上由不得露出笑容来。
也就在李馨托了多儿,通过冯籍获得了那处小宅的地契,上面又是自己亲自画押的姓氏名号,心底略略觉得有了几分安全感。这边江文瀚已是说服了张氏领着一干女眷去那栖云寺礼佛。这等事,李馨自然也没放在心底,她才是退了热,素来也不在张氏面前得脸的,又有前番的事情,越发得不能在这些上面露面的。她也是不稀罕这个,只自顾着好生养身子而已。
谁想着,过了两日,边上的邻居文家的当家主母唐氏夫人领着女儿文珂兰过来闲谈,听得张氏说及栖云寺一事,竟也笑着说正也预备着过去,不若两家结伴而行。这文家虽是新近搬过来的,却也是官宦人家,且之前说到起来,两家竟也是世交情谊,祖辈曾是金兰兄弟的,张氏不免要卖几分情面,又觉得无甚耗费自己的地方,便笑着应许了。
这也还罢了,只那文珂兰坐在一侧,忽而提了李馨,笑问她的事来。张氏心底虽然有些着恼,但看着唐夫人并文珂兰的笑脸,也不好直言相告,心底暗暗生出些疙瘩,但明面上却是满口说着也是一并去的。当晚,她便是使人与李馨吩咐了两句,说着栖云寺一行,她也随着过去。
李馨讶异半晌,虽是想要询问,但那过去吩咐的丫鬟素来在她面前矜贵的,自是不消理会这些疑问什么的,只撂下话就是转身离去了。待得后头知道了原委,李馨却也只能是深深叹息一声,她这小身板还没养好呢,没得还要受罪。
只是身份如此,她也没法子反对——前两日那贵儿不耐烦,见着她也能起身了,便急匆匆过去报了好转。这事不说府里头的人,就是常过来玩耍的文珂兰也是知道的。深深叹了一口气,李馨又是对着衣衫钗环看了半日,选出合宜的来一一准备妥当。而后到了要出发的日子,更早早起身妆扮梳理,淡绿罗衫白绫裙,简简单单的双鬟髻,只簪了纱花并丝绦。又有小珍珠耳坠,碎琉璃石手串两样饰物。
这一番妆容,颇是素净,却也不失大方秀丽,倒是与张绮玉的简约精细相映成趣。加之上了车马后,那文珂兰一色清雅柔和,四人坐下来后,江文柔彩绣辉煌的妆容,反是显出几分不合时宜来。毕竟,今日原是过去礼佛的,江文柔想来是对这次出门子的事十分经心,今日出门,少不得将那最璀璨华贵地挑出来,选了好几样穿戴起来,比之往日更是炫目。
张氏素来看着女儿文柔那些妆扮惯了,并不觉得有些什么不对,此时四个少女相对而坐,这才显出几分不对劲来。只是,张绮玉与文珂兰口中不言,李馨不在意也不愿理会这些,而江文柔看着这小小的马车里头,自己的妆容最是耀眼,竟是十分自得。她平日里又是极好说话的,此时兴致一起来,少不得唧唧咕咕说了半日的话。
李馨自是垂头低眉,只当没听到,横竖在江文柔的眼底,自己原是底一等的,自己少说话少受罪,也少让这江文柔再发什么疯。而张绮玉与文珂兰,却是出于各自的心思,陪着江文柔说笑,一面又是有意无意夸赞,一面又是顺口挑两三个自己感兴趣的话题随意闲聊,或是探点信儿。尤其那张绮玉,前番灰心了一番,过了两日,又是觉得不甘心,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与江文柔攀谈,有心讨好。
这般说了一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的马车忽而停了下来,后头便有婆子笑着道:“几位小娘子,却是要上山了。”四人听得,自是将一边早就预备妥当的帷帽戴上,方一个个扶着丫鬟的手下了车马。
这栖云寺却也不是小寺院,竟是拢了城东这一处山脉,只是它素来是专供于城内官宦人家,这参拜礼佛的人竟也不甚多,加之清晨时分,人迹越发得少了些。李馨等人原就是想偷这么个空闲的,谁知道下了车马,就见着边上有些马车随从等候着。大约七八辆的样子,在这么一个大山脚下,倒也不算车马繁多,只是那车马轿子虽是不甚华贵,却也是上上等的。不说旁的,只那几匹马,油光水滑,体无杂毛,竟是难得的很。
不过,这也是李馨这颇为细心,多看了几眼,旁的张氏等人,却是不理会这些的,只是笑着相互谦让两句,就是领着儿女攀爬上来。
这栖云寺的山虽是蔓延数里,占地颇为宽广,却不甚高,且马车停下来的地方,原是到了一小半山腰的高度,栖云寺身处半山腰,只消二三百阶石阶上去,便也是到了地方。这一路,茂林修竹,间或繁花似锦如缎铺展而下,水声潺潺,又有山石玲珑相伴,倒是有几分移步换景之感。
李馨看着这天然的美景,虽然边上的人她大多没什么好感,但也飘飘然生出几分陶醉。只是她心底还有几分警惕,竟不说话,垂头低眼着,暗暗赞叹在心罢了。边上的张氏等人也不甚理会她,就是那文珂兰,攀着她说了几句话,却只有惴惴然的一两个字,久而久之,她也是没心思与李馨多说了。
而在这个时候,走在最前面的江文瀚忽而停了下来。
“文翰,却是怎么了?”张氏看着江文瀚忽而停下步子,愣愣看着前方,便也抬头看去,却见着前方正是有两个年轻士子,正是笑着说谈,一面又是沿石阶而上。她细细打量两眼,却是从中看到一个眼熟的,便自以为明白地笑道:“倒是巧了,竟遇到冯小郎君。”
“着实是巧遇。”这会,江文瀚也是收敛了神色,他侧过脸看了在身后安安稳稳站在石阶内侧的李馨一眼,心里有些复杂。但很快,他就是收回了目光,转而与张氏笑着道:“母亲,我与他略略说一声,便回来。”
“去吧。”张氏笑了笑,点头应许了。
江文瀚心底略有些不舒服,但既是遇到了,又是同科,又是旧日有些往来的,在礼数上他少不得要过去说两句话。由此,他只得脚下略略快了些,口中亦是喊道:“子集,子集兄!”
冯籍正是与卢廷玉笑着说谈,却不想听到后头有人呼唤,便转过神来看去,竟不是旁人,而是那江文瀚。他由不得看了同是转身看来的卢廷玉,见着后者含笑的面庞瞬息之间阴沉了些许,他不由得觉得有些头疼起来。
只是看着亦是含笑相对的江文瀚,冯籍性情平和,自然也不会与他难堪,当下便与卢廷玉略略示意,自己则是往下迎了两步,淡淡笑道:“原听闻无巧不成书这句话,今日方才明白。这么个时候攀山望远,竟还能遇到士荣。”
江文瀚少不得说了原委。
听得是为了其母并家中女眷过来礼佛,卢廷玉与冯籍相互对视一眼,心底都是有些称奇,但瞟见了后头慢慢上来的一干女眷,他们自是不好多说什么,少不得过去厮见一番,才告辞而去。
只等着走远了些,冯籍方是眉头微皱,看向卢廷玉:“今日真是如此之巧?先是座师一家女眷,后是江文瀚一家女眷,俱是过来礼佛。此处却也不是什么名刹,又是山路,又是清晨的,倒是有几分奇了。你我若非先前得知此处仍有桃花林的好景致,只怕也不会过来。”
“便真是巧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卢廷玉虽是与江文瀚只有几面之缘,并不甚相识的,可是对着他的感觉着实不大好,又是记起先前他对着李幼兰时的那一幕,脸色越发得阴沉:“既是礼佛,少不得要耽搁些时辰的,又是这么些女眷,便真有什么,一时半会倒还罢了。你我登高之后,再去这栖云寺看一看。”
冯籍也是默默点头。他见着江文瀚与李馨一前一后的样子,再想起那李家女眷,就觉得这桩事有些膈应,虽不好多说什么,可也想着看一看,日后、日后若是真的不成,少不得多帮一帮那馨娘了。
而卢廷玉也是一肚子心思,两人各有所思,倒是有些无暇观看景致了,边上的小厮等见着,也是不敢做声。倒是江文瀚听得两人过来只是登高,原是真个应了巧合两个字,便松了一口气。但心底战栗了一回,他便越发得有些急促,生怕到了那栖云寺,见不到那幼兰小娘子,这步伐倒是快了许多。
好在原也是快要到了的,女眷们也不甚费力,只随着江文瀚一路前行,到了栖云寺前。只是等着到了栖云寺,抬头却看到那里早有好些头戴帷帽,被丫鬟婆子,小厮长随等拥着的女眷在外头烧香礼佛了。
江文瀚目光一亮,眼神就是顶顶落在其中一个身姿妙曼,头戴帷帽,浅红罗衫石榴裙的少女身上。(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可笑可叹 人心不同
张绮玉抬眼便是看到江文瀚那痴迷而温柔的目光。她虽然不大看得出来这里头蕴含的情意,但是下意识地心底就是一颤,忽而觉得有些什么东西,竟是不同了。
“江哥哥,你看什么呢?”却在这个时候,边上的文珂兰忽而歪着头笑问道。她原就生得明丽清朗,此时朱唇含笑,一发得显得娇俏,一双秀美的眸子似乎带着几分嗔意,只定定凝视着江文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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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文瀚听得她这么一句话,转头看来,便是见着如斯美景,饶是他心神为李幼兰所夺,心底也是由不得一荡,原本被打断的几分气恼也是瞬息消失不见,只温声笑道:“这些年攻读诗书,倒是不曾游览至此。这栖云寺却是个好地方,庙宇俨然,松木常茂,颇有几分清净无尘。我便有几分出神了。”
“原是如此。”张绮玉看着这一出情景,心底一阵烦躁,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两人的话,只勉强笑着道:“倒是不知道,那边又是哪户人家?瞧着竟是不同凡俗。到时候却要仔细些呢,这些人家多半是规矩严整的,没得倒是冲撞了什么,还是不晓得。”
听得这话,张氏与那唐氏两人自是点头,唐氏更是笑着道:“竟还是绮玉小娘子稳重知礼,这京里的人家,虽是多半也是规矩整肃的,也不仗势欺人,可若是一个不小心,冲撞了什么,虽是细故,到底也是一场是非。张家姐姐,我们还是多吩咐几句下面的人,莫要到时候为着下面一两个人,生出什么事来。”
“正是这个理。”张氏笑着点头,满意地对着张绮玉点了点头,立时使人好生吩咐下去。唐氏也是一般。李馨站在略远的地方,听得这些话,目光却是微微一闪,京里么?这么说,这里大约还真个是京都了……若是在中国古代,这京都在南方的……
“这是江兄吗?”就在李馨暗中思量的时候,那边忽而来了一个俊秀少年,他从那边的女眷之中走了出来。他款款行来,神情自若,举止洒落,只是眉眼之中透着一丝精明活络,让人看着大多生出几分好感来。
“贤弟也在这里?”江文瀚面上露出亲切温和的笑容,口中直呼贤弟,一双眼睛却是巧妙而热切地在李家女眷那边扫了一眼,才上前迎了两步,热切地笑道。
李致安笑着点头,一双眼睛在这边的女眷身上扫了一眼,就立时收回,一面笑着道:“原是为了家母并两位妹妹过来礼佛,少不得相陪。没想到江兄也是如此。”
“正是。”江文瀚笑着点了点头,又是携着李致安与张氏等人厮见,满口都是夸赞之词。李致安听得,只当是为着父亲是其座师的缘故,倒也不放在心上,只是照着礼数称呼应承几句,而后,也少不得与两家引见一二。
这李家主母为贾氏,虽是继室,但前一位却是不曾留下一儿半女,自己又是育有两儿两女,妾室也是一应俱无的,平素待人也越发得宽和。听得幼子致安说着是新科进士,又是名列前茅,今番遇见又有几分缘分的意思,一发得和气。
只是身在寺庙之外,竟也不好多说什么,她便笑道:“原是张夫人,我前番便听得致远致安他们兄弟提起过令郎,才华过人,品行端正,最是个温润君子般的人物。今日一见,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可见是家学渊源,教养得好。”
见着贾氏夫人虽说是高官女眷,却是和蔼可亲,略略两句场面话儿,说得滴水不露,很是客气。张氏度量着两人的身份,听得这一番话,一面是高兴,一面却又有几分自叹不如,忙不迭地笑着回了话,又是略略介绍了自家的几个小辈,自然,这江文柔张绮玉多说两句,而李馨则是粗略带过去了。
贾氏原也与江家无甚往来,自然不知道这里头的底细,只听得说有一个养女,原是小儿时候便是收养来的,倒是有几分赞叹:这江家倒是有几分宽仁怜悯之心,能收养了孤女做养女,一般的人家谁个不是拿来做丫鬟下人的。
由此,她倒是一发得客气了,也是将自己的两个女儿唤来与张氏说了两句话,行了个礼。而张氏自是乐得能攀上李家,两三句话说完,一个有心,一个有意,竟十分地投合,不多时,两拨人合拢一块儿进香礼佛。
那江文瀚将这情景看在眼底,欢喜在心,又是留神打量着略远处戴着帷帽的李幼兰,心里一阵恍惚:方才虽不曾厮见,但是等着到了里头的屋子里坐下歇息,少不得能说上几句话,对面相视的。
李致安在一侧看着江文瀚神情恍惚,目光也是频频落在自己的大姐姐李幼兰身上,却是将对他的些许好感降低了些,当下咳嗽了两声,故意往前多走几步挡住了江文瀚的目光,口中却是淡淡道:“据闻江兄原是文采斐然,诗书俱精,尤其这吟诗作词更是出众,今日恰巧到了这栖云寺,少不得要见识一二了。”
“贤弟此言倒是有些奇了,这栖云寺,据传里面的主持颇有几分大能,又是善于吟唱佛经,竟还有旁的好处不成?”江文瀚前番也是顺着母亲张氏的话头,拿着栖云寺里的主持圆空大师很有几分威信做词,从她提出的几个寺庙里头挑出了栖云寺。这栖云寺的事,他倒是也没有十分打听,听出李致安话语之中,别有几分旁的意思,便是探问道。
“原来江兄竟是没听过。”见着江文瀚并不知道这栖云寺的事,李致安笑了笑,便是道:“这边的栖云寺,旁的倒还罢了,独独东面高处栽种数亩桃树,自来都是在这个时节吐蕊盛放,落英缤纷,景致极好,素来便有骚客士人赏玩吟诗。”
“桃花?”江文瀚听得这话,忽而想起前儿那浣花笺上映着的花纹却是桃花,不觉心里砰砰直跳,面上越发的显出喜色,连着精神也大为振奋,当即笑道:“如此奇景,却是该吟诗相赠!”
听得这话,李致远眼角一跳,原是十分温和的脸也略略抽搐了一下,口中虽是说着敬闻佳作,心底却是暗自思量:会不会是自己想得多了,这江文瀚几句话说来,直白自傲,瞧着也不像是色中饿鬼,应当也不是存心屡屡看向女眷,说不得是旁的缘故。
却在这个时候,那张氏与贾氏两人已是领着人礼佛完了,出来后便令僧人做得上好的素斋来,一面又是选了一间上等的精舍。李致远与江文瀚少不得与僧人又是多吩咐了两句,方是随着众人到了精舍里,各自安坐厮见。
那唐氏论起身份虽是不高,却也是八品小官的夫人,只是碍着与贾氏并无关系,且贾氏也少于她说话,心底自是明白,并不多言——这江文瀚虽是新科进士,授官之后起头也是小官,可是前途却是十分光明,自来宰铺大臣,绝大多都是科举上来的。这贾氏夫人虽是言谈宽和,却也是看重身份地位的,若非江文瀚的身份不同,只怕张氏与自己也是一般的。
由此,她越发得不说话,只是在相互厮见的时候,略略多说了自己女儿文珂兰两句:“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也是娇惯了的,竟有些不妥当,每每嬉笑顽闹,我也是拿着她没法子。若是能如贵家的小娘子一般稳重知礼,那我就再无旁的挂念担忧了。”
听得这话,贾氏不免为之一笑,右手在自己左手的翠玉镯子上略略动了动,说得十分闲散:“女孩儿家的,虽是要规矩礼数,却也不能拘束得很了,我瞧着珂兰小娘子活络而不轻浮,正是好呢。说来我们倒还罢了,原是乐于说说家常世情的,她们这些女孩儿,很该去外头透透气,也赏玩一番——据说这栖云寺东面的桃花林,极是秀丽。”
“小孩儿家家的,素来贪看景致,横竖下面随着的人也不少,也随她们去了。”见贾氏这么说,张氏少不得也是陪着说了一句,又是吩咐江文瀚:“好生看着你妹妹,表姐。”说完这话,竟不十分厮见行礼了。
这厮见一说,原也不过是小礼数罢了,倒也不算的什么。由此贾氏唐氏也不十分放在心上,只笑着点头,又是吩咐了下面的仆妇丫鬟一通,就是让一干男男女女出去耍了。
李馨走在最后,心里暗暗挑眉:看这样子,这个时代似乎男女相处之间,虽有些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在,却也不算得十分严苛。这还是所谓的诗书人家呢,若是旁的人家,只怕越发得不计较了。若是从此说来,这也该是封建社会的前期吧。
心底暗暗琢磨着,她面上却是不显,那一双眼睛仍旧是在四处观察,却不想等着出了屋子,那李家的小娘子,仿佛是称作李幼兰的小娘子忽而取下帷帽,抬头对上江文瀚的目光,两人竟是相视一笑,而后俱是红着脸偏过头去。(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桃花如云 如醉如痴
李馨一怔,秀目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心底才是暗暗生出几分疑虑,那边的江文瀚与李幼兰忽而转过脸看来,见着是李馨正凝视着自己,两人神色都是一变。
江文瀚是往前走了两步,又是忽而惊觉堂上长辈正都是在呢,自己却是不能在这里露出痕迹来,当下由不得连连与李馨使眼色,片刻之后,竟透着些许恳求的味道。李馨嘴角微抽,原是觉得自己一时不巧合,竟是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没想到转眼就是看到江文瀚如此,她正是要垂下头要往一侧走去,只是视线一偏,看到另外一边站着的李幼兰正是目露冷光,正是定定凝视着自己,见着自己看向她,竟唇角微勾,朱唇微微抿起一道透着深意与警告的笑容。
这是神马状况……
瞬间,李馨觉得有些囧,颇有几分莫名其妙。这个李幼兰,为何这么盯着自己?她心里头疑惑,但明面上却是不敢露出什么神色来,只低下脸整了整自己的衣裙,又是抿了抿发鬓,瞪了片刻,看着两人还是一动不动,她由不得暗暗啐了一声:蠢货!
再不走,你们两个就不用走了!李馨心里闪过好狗不挡道五个字,偏头用眼角看了后面一下,深深叹息了声,还是开口咳嗽了一声,轻声道:“咦?柔娘她们怎么一眨眼就是不见了?”
这一声说出来,江文瀚与李幼兰瞬间都是缓过神来,当下神色俱是有些闪躲,忙一个向东,一个向西退了两步,又都是开口与李馨道:
“馨娘……”
“李姐姐……”
两人见着边上的人也是开口了,一时又忙止住话头,微微偏过脸看向对方,四目相对之时,两人只觉得两情脉脉,竟有几分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味道,面上略略退下去的羞红,又是从脖颈之上涌了上来。
李馨眼角挑了挑,觉得自己这会子还真是大灯泡似的,她若有所思地瞟了那江文瀚一眼:什么时候勾搭上这个李幼兰的?瞧着倒是情深意重,两情相悦的,怎么还死死不说开那一桩啥米婚事……
正在李馨心里想着,前面的李致安却是忽而转了回来,探身到院子里,笑着道:“大姐姐,江兄,李小娘子,怎么站在这里?”
“正是要过去呢,只是忽而记起一件事,心底想了半晌,倒是让江小郎君与李姐姐在这里等我等了半晌。”李幼兰心神转动,面上却是半分不显出来,只笑着与李致安道。一面又是转过头看向李馨,笑着道:“李姐姐,我们一并走吧,他们男儿总是与我们女孩儿说不到一处的。”
李馨心底暗暗生出几分提防,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只低声柔柔着应了了一声:“嗯。”却并不说旁的话。
李幼兰便扬起笑容,伸出手拉住李馨,步子却是不快不慢,眼角还往后瞟着,神情也有几分心不在焉的味道。李馨心知肚明,虽然暗地里仍旧是不明白,这李家貌似与江家往日半分关系也无,大约只是一时因着座师进士这一层关系搭上边了,可这关系也发展的太快了吧。
或许,还有些自己不明白的地方?
趁着李幼兰无心说话,李馨暗中思量许久,又是听着后头江文瀚并李致远的话,大致映照了自己的想法,越发得觉得有些不明白。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只是自己筹划脱离江家的速度,或许该是加快了些。这个李幼兰,开头就对自己没有什么好神色,而江文瀚也是半句没有提及与自己的那一点关系,可见无心了结这一桩事。加之,先前张氏所说的什么寻亲的话题,李馨抿了抿唇角,暗暗下定了心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为了自己的安全,有些事还是早点开始才好。
如此想着,她微微抬起眼,却是看到一片红云蒸霞,红花绿叶蔓延而上,洋洋洒洒,竟是漫无边际了。清风徐来,那一朵朵,一簇簇的桃花或是吐蕊盛放,或是含苞待放,或是迎风而立,或是羞怯避让,点点或大或小,或浅或深的艳丽身姿伴着馥郁浓烈的花香扑面而来。极是妖娆,极是艳丽,极是鲜亮。
李馨由不得生出欢喜之心,当下便赞道:“云霞蒸雾,落英缤纷,就是桃花源,也不外如此。”
这一句话出口,李幼兰立时惊醒过来,她极巧妙地瞟了李馨一眼,看着她只是满眼迷醉地望着桃花林,她挑了挑眉,暗暗有些疑惑:这个李馨,难道是自己想差了?可是方才江公子的神情,看着她竟不同与旁人的……
由此,她眼珠子一转,便笑着转身,大大方方地看着渐渐走近的江文瀚与李致远,看着前者眼神微微闪避后却还是由不得看向自己,她便有些明白,心下暗暗生出几分恼怒,又有些欢喜羞涩,半晌才是柔声笑道:“二弟,你是不是寻错了地方?怎么这一路过来,竟都没看到妹妹并另外两位小娘子呢?”
“姐姐不必担心,弟弟来这里数次,原是惯熟了的。本是想着我们来得迟了几步,便寻了这个捷径,待得绕到前面,就是正道了。”李致安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容,轻声回道。
听的是这么个缘故,李幼兰也不甚放在心上,只笑着道:“原是如此。只是我看着李姐姐仿佛十分喜欢这里的景致。且我也是瞧着这里风景独秀,倒是不大想过去了。不若,你过去与妹妹并那两位小娘子说一声,让她们也过来赏玩一番?”
“这……”李致安皱了皱眉头,看向江文瀚与李馨两人,心底却有些不满:大姐越发得任性,连着规矩礼数这些也是不理会了。只是身为弟弟,他仍旧少不得与李幼兰弥补两句,只笑着道:“姐姐贪看风景……”
“许是正投了心中好处,方是如此。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江文瀚只觉得手心发汗,心底砰砰直跳,口中的话还是不见异样,只是条理有些不顺。
李幼兰瞟了他一眼,看着他正是偷偷看向自己,目光之中闪烁着热切的光芒,心底一阵得意,又是一阵欢喜,还有三分羞涩,竟也不说什么。李馨见着这般,心里一阵没意思,但也不愿意平白为着些许小事,反倒是让那江文瀚后头来寻自己难堪,当下并不多说话,只默默凝视着远处。
见着三人如此,李致安犹豫半晌,勉强应下:却也不是孤男寡女,又是在这么短短的一条路上,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反倒是小妹,她虽是安静知礼,但平素却是不大与陌生人相处的,却是该更小心些。
这么一想,李致安便点了点头,又是嘱咐两句,方是慢慢走开了。
待得李致安一走,李馨便是咳嗽两声,低声道:“我前些日子才是受了寒,竟也不能在这里吹风,竟要躲一躲风头。”说完这话,她却是不顾那江文瀚与李幼兰如何,就是径自转过头走到一株桃花树下,静静闭上双眼歇息。
李幼兰与江文瀚见着李馨如此干脆利落地走开,一时倒是怔住了。半晌过去后,江文瀚固然是诧异之余,又是生出几分说不出滋味的复杂情绪。李幼兰则是微微一笑,笑靥之中满是自傲自得:“江公子,你瞧着我送过去的浣花笺如何?”
“自是极好的。”听得李幼兰这一句话,江文瀚心底一阵欢喜,忙就是与她笑着道:“冷月清辉,寂寞梧桐,感怀于心,彻夜未眠,原是一等的诗词。再者,那浣花笺也是极妙,真真是恰到好处。”由此又是细细说了一通话,虽是恭维之言,却说得熨帖人心,使人欢喜。
李幼兰原是头一面见着这般清俊男子,后来又是回想起他那呆头鹅似的样子,见着贴身丫鬟碧霞也是说得江文瀚仿佛就是要相思入骨,魂牵梦萦一般,心底大为得意。如此,方忽而心中一动,想着家中近来要去的栖云寺桃花林极妙,便写了那一张浣花笺送去。一面是自得,一面却有几分犹疑:那江文瀚究竟会不会过去?
今番见着了这江文瀚,她才是发现,这人真真是会说话,一句一言,仿佛都说到了自己的心底儿,让她更生喜欢之情。加之思及初遇的时候,竟有几分话本典故的味道,且这时候又是在桃花如云的时节——难道真个是姻缘天定?
想到这里,李幼兰顿觉心中砰砰直跳,越发得娇柔低语,竟偏过脸去,只嗯嗯哼哼地支应着了。
江文瀚看着李幼兰脖颈脸颊一片粉红,眼波微动,竟是比那沾了雨露的桃花更是令人惊艳,心底也是一阵痒痒,却还是按捺着那些骚动,只轻声细语,将自己心底的欢喜托与旁的言辞,暗中款款道来。如此,一个娇柔不胜,一个温柔如水,两人目光缠绵,含笑低语,虽不过是些许话语,竟觉得对面之人竟是心中最是贴心之人了。
李馨眯着眼看到这里,暗暗翻了个白眼:什么烂桃花,真是麻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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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言辞交锋 诗词相会
自然,李馨她并非是出于嫉妒之类的情绪,对于那江文瀚,她根本没有任何的感情。而是基于这些天看到过的情况——一个江文瀚,有一个视他为禁脔的张绮玉,有一个颇为钦慕于他的文珂兰,平时已经是暗潮涌动了,再加上一个正仿佛是两情相悦但性情却也颇为彪悍自高的李幼兰,这三女一男……
唉!
李馨只觉得一阵烦躁。若不是这江文瀚与自己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在,她还真不想对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投入心思。对这四个人,她都没什么好感,管着他们什么情情爱爱,你侬我侬!可惜,自己却是活生生一个靶子,就是立在那里,那三个女人若是想到自己身上,必定会对自己投以最明显的恶意。毕竟,这名份什么的,在古代极是重要,而且,自己这个孤女也是最好拿捏的那一个。
想到这里,她略略动了动身体,觉得这时候也是差不多了。若是再让那江文瀚并李幼兰说下去,这张绮玉与文珂兰见着了,只怕又是一场天翻地覆。自己虽说无心,可是受些迁怒之类的,却是不用想也是明摆着的。在现在,这还是能避免就避免吧。
由此,李馨微微睁开眼,起身往先前李致安走得方向走了几步,远远看着那边有了人影,便转过身折下一支开得正艳的桃花,转身看向因自己的行动略略分开了些,也不再说话的李幼兰与江文瀚:“那边玉娘、柔娘、珂娘并李家小娘子、小郎君过来了呢。倒是我偷了个巧,折下一枝花,就是瞧见了。”
“嗯。”江文瀚咳嗽了几声,看着李馨那淡淡含笑的脸庞,他目光闪动,略有几分闪避,却又觉得她捧花而立,人面桃花,竟生几分娇艳之感。心底便有几分自得与复杂,可面上却还是一味淡然镇静:“这时辰,也是差不多的。”
“馨姐姐,你折下的这枝桃花好生繁茂,颜色也好,只怕这十来株树,也就这一枝最是新鲜妩媚呢。”李幼兰眉眼弯弯,笑吟吟地往李馨那里走了两步,意态闲淡,仿若先前与江文瀚那款款的情话都是一阵风似的,自然而然地眉梢微扬,出言称赞。
李馨目光一转,看着李幼兰不露分毫异样的神态举动,她也是回之一笑,随口胡乱应道:“不然如何说是偷了个巧呢?正是随手一摘,竟得了好的,方才是这么说呢。”
李幼兰的眉梢一挑,总觉得这李馨的话里头透着些诡谲的味道。什么是偷了个巧?什么是随手一摘?难道是说自己与江文瀚之间不过是偷偷摸摸,一段露水情缘罢了?她目光微微暗沉,口中的话却还是淡淡的,只在里头透出些探寻的意味来:“正是,有些事儿原是说不准的。瞧着是随手而为,忽而相聚,却是天定缘分,上苍注定来的。”
感觉到李幼兰言辞之有些意味不明,李馨并不欲与她分说什么。有理没理,有情没情的,自己与她较什么真呢?明显她是想到了什么事,方一字一句地逼问上来,自己不过胡乱说两三句话罢了。横竖,自己只想从中脱身,而不是寻着插进去,退步进步的,并无甚干系。
由此,李馨便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那边的李致安、李幼蓉并江文柔、张绮玉、文珂兰俱是来到了跟前,看着江文瀚站在一侧,而李幼兰并李馨站在另外一边,五人之中四人都是松了一口气,面上露出笑容来。独独那江文柔,看着李幼兰秀丽娇美,妆容衣裙虽不甚奢华,每一样却都是精致之极的,心底便有几分不乐,但转过头看到李馨的简素妆容,不免又生三分自得来。
一行人先是斯斯文文说了几句话,张绮玉看着气氛有些凝滞的味道,又见着江文瀚直直看向李馨与李幼兰那边,她眼底不自觉地浮起一层晦暗之色,半晌才是笑着过来道:“杏娘,好好的,你怎么折了这么一支桃花来?这桃花生得也不大容易呢,何苦攀折了去。”
“我瞧着它生得好,家中多是旁的花树,倒是不曾见着的,便折了一枝下来。”李馨淡淡笑了笑,看着后头跟着的江文柔眼睛一亮,就是要说些什么话,她便将话头一转,笑着道:“谁想着随手折了一枝,幼兰小娘子便说着这一枝好,连着玉娘你也说着极好的。可见我今儿倒是有些运道了。”
听得这话头转到李幼兰身上,江文柔撇了撇嘴,目光灼灼瞪了那李幼兰一眼,就是道:“不过场面上的话,也值当拿来夸耀!真真是没个见识的。”
这话一说,李馨仍旧微微笑着,李幼兰的目光却是微微一变,唇角虽依旧是弯着的,口中却是毫不客气:“我倒是觉得这一枝桃花最是鲜亮,素来,我就是这个脾气,有话便直说,没什么拐弯磨脚的心思,却不知道什么是场面上的话,什么是场面下的话。可见,我也真真是孤陋寡闻得很。”
“你……”江文柔的脸色顿时一青,她自幼便是捧着长大的,哪里听过这么毫不客气的话,登时气得噎住了话,竟说不得什么了。还是一侧的江文瀚见势不好,忙开口缓和场面:“幼兰小娘子,我这妹妹平日里总是胡乱说话,若有得罪你的地方,还请见谅。”说完,他便忙忙着与李幼兰拱手一礼。
李幼兰见着江文瀚如此,抿了抿唇角,脚下微微往右侧移了几步,口中却是不说什么。李致安见着,倒是点了点头,也笑着道:“原是一时言语不投罢了,哪里就到这地步。李兄,你不是说要吟诗一番吗?我们何必在这里吹风,正该去里头玩耍一番,再闻大作。”
“这……”江文瀚看向李幼兰,目光颇有些殷切。
李幼兰见着一众女子之中他独独看向自己,心底些许不悦便化为一阵甜蜜,当下虽是偏过脸去,但也低低嗯了一声。江文柔看着自己大哥与这李幼兰做脸,面上不由难看了几分,只是被张绮玉拉住了手,平日里也是对江文瀚有些惧怕的,双唇动了动,到底没能说出什么来。张绮玉见着,目光一黯,倒是有几分可惜。只边上的文珂兰,看着这一出出的场景,她眼中波光流转,面上略略带着些许担忧之色。
而这个时候,李幼蓉第一次开口了:“大姐姐,你莫要生气了。这不是正正好的事么?若是再耽搁一会子,只怕我们就得回去了。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岂不可惜?”
见着自己小弟幼妹俱是这么说,李幼兰皱了皱眉头,才是勉强点了点头,淡淡道:“嗯。那就这么着吧。”一行人遂是到了桃花林里观景闲看。时不时说些闲散的话儿,却没什么紧要的或者是比较贴合日常的话,竟多有些透着客套的味道。
说了许久,一行人俱是觉得有些懒懒的,瞧着四处景致竟也不差,前方更有一脉清泉,婉转而下,很有几分清泉如水落花如雨的味道。他们便是笑着坐下,张绮玉心底虽是有些恼怒,但看着气氛不佳,又见着江文瀚神色之间略有几分担忧,她转念一想,思量着这李家的到底是文翰座师之家眷,竟也不能轻易得罪的。只是文柔素来只有人捧着的,哪里晓得什么眼高眉低的,文珂兰说来更是疏远,身份也不高,想来她也不会开口。至于李馨……
张绮玉看着李馨垂首敛眉,沉默寡言的,心底那些气恼就消散了不少,当下露出笑容来,带着几分亲昵,推了江文瀚一把,道:“不是说要吟诗的么?只与我们这些女流一起儿做什么?”
江文瀚听得这话,心底略有几分局促。但看着众人都是看向自己,他又有几分自得,深深地凝视了李幼兰半晌,又是扫了周围纷纷用帕子盖着草地,笑着坐在那里看向自己的一干女子,见着连李馨都是抬眼看向自己,江文瀚咳嗽两声,勉强压住心底的欢喜,只抬头看向李致安点了点头,笑道:“贤弟,不若我们在这里再走两圈,做两首诗来?她们原是弱质女子,走了半日的功夫,倒是真个要歇一歇了。”
李致安眼角微微抽了抽,口中略有几分发涩,只觉得这江文瀚着实有些狂妄。但在这等情势之下,他也不愿多说什么,当下点了点头胡乱应了。两人便在周围随意闲逛,李致安原就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也没多仔细琢磨着诗词上面,倒是多又看向一干女郎那边,只怕她们闹出什么来——先前她们你来我往,言辞锋利,可不见着有什么客气的。
而江文瀚一则是想着幼兰小娘子在这里,有心显示自己的才华;二来,也是在这诗词上面略有几分为人称许之处,自然一发得搜肠刮肚,直欲做出第一流的诗词,日后花好月圆心想事成之后,竟也是一段佳话。
存了这样的心思,江文瀚足足花费两盏茶的时辰,待得人人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才是慢慢走过来。李致安早便是回到这里了,看到江文瀚自高自大的样子,他浅浅的笑容也是微微抽动了几下,半晌方强笑道:“江兄才华出众,酝酿来的诗词必定是风流佳作,我那芥末之光,还是不要献丑了。”
江文瀚却是执意请李致安先吟诗,他混不过去,便随口道:“只是五言绝句,也不甚押韵。”说完,便道出一诗来:野桃满山隈,仙客独自来。馨香留我醉,每春为谁妍。
这诗倒也有几分平实自若,江文瀚想着幼兰小娘子的脸面,便一发得称赞,又是细细点评了。众人见着这绝句也着实不错,又是有些面子情上的,自然少不得一气儿夸耀。李致安虽然有些不耐,但到底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听得这些话,面上倒是觉得有些光彩,看着江文瀚的目光也缓和了几分,当下又是请江文瀚吟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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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红浅白正含露,欲落半开将送春。逢人寄语问桃花,春残吹洗落谁家。”江文瀚细细吟来,目光里半是陶醉,半是得意,又是深深注视着李幼兰,见着她粉面含春,眸如春水,心底越发得欢喜不已。(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微妙之际 微妙之心
第二十五章微妙之际微妙之心
“果是好诗!”不等众人说话,后头忽而转出两人来,走得快一些的人更是出声相赞。只是他的声音略有些冷然,却有几分冷然之感。李馨等人抬头看去,竟不是旁人,而是那卢廷玉并冯籍过来了,说话的便是卢廷玉。
冯籍面上微微带着些温文的笑容,看着众人俱是起身来见礼,他便笑着道:“却是从峰顶下来,想着这一处桃花林极妙,加之今日却也是颇有些巧合,竟有几分缘分,便过来叨扰一二。还望诸位莫要见怪。”
李致安早已是与卢廷玉笑着行了个礼,唤了一声舅舅,见着冯籍这么说,也是笑了:“此地主人并非我等,何来叨扰之说?再者,若是能有舅舅并冯兄这般的雅士过来,倒屐相迎还来不及呢。”说话间,众人一一见礼,只是那李幼兰的神色却是颇为冷淡,看向卢廷玉的目光也透着些冰冷与厌恶,只是她与李幼蓉一般福了福身,虽是不做声,倒是无人理会。
只是那张绮玉见着了,眉梢由不得一挑,心底算了算,再看着江文瀚仿佛有些不好看的脸色,便轻声笑着道:“卢小郎君可是李公子的表舅?倒是年岁相差不大呢。”
李致安笑了笑,却不以为意,道:“却是不然,原是先母的兄弟,并非表亲。虽无血脉至亲之缘,却是胜似血脉之亲。”他说的很是自然,并不露半分不自在。众人多半是心思敏捷的人,立时明了过来——原是李大人结发原配的娘家舅舅。
这边说着,那边的李幼兰的脸色却是陡然一变,忽而便提高了声音,道:“好好的,说起这些做什么?”音调颇高,略略透出些尖刻的味道。李馨看着李致安微微皱了皱眉,李幼蓉更是动了动唇角,后来虽然没有说话,可面上明显对李幼兰的言谈有些不愉。她心中倒是觉得有些好奇起来:这李家仿佛对于卢廷玉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舅舅,有很大的分歧,明显,李幼兰很是厌憎与不喜,而李致安李幼蓉却是不同。那么,那位贾氏夫人呢?
她心中转了一圈,就很快将这个事放下,这与自己也没什么关系,多想无用。由此,李馨只是与看过来的冯籍微微点头,露了个笑容,就是垂眼坐在一侧。而张绮玉见着自己开口说了一句话,没得让那卢廷玉难堪,倒是惹来李幼兰来,略略怔了一怔,正待说话,边上的文珂兰便扑哧一笑,道:“是呀,正是该说诗词儿的时候呢。两位郎君来的却也巧了,俗语道无巧不成书,既是这会子来了,何不也作诗一首?我们虽是女流之辈,这些上面不甚明白的,可若是能多知道些风雅之事,也是好的。”
说完这话,文珂兰呵呵一笑,眉眼弯弯,明丽如画,让人从心底生出几分喜欢来。江文瀚自大李幼兰说出那一句话来,他便回过神来,先是与卢廷玉、冯籍两人说了几句场面话,正是打了个花呼哨,觉得有些说不上话了,忽而听得文珂兰这话,自是笑着接过话头,道:“正是。卢兄、冯兄俱是出类拔萃,才华出众,若是不留下一首诗来,真真是辜负了这难得的桃花林。”
卢廷玉的眼神阴沉,他才是过来,就是看到这江文瀚与李幼兰相互对视,含情脉脉一般,加之一侧站着默默无言的李馨,以及后头张绮玉、文珂兰两人一前一后说的话俱是有利于江文瀚的,让他心底更生厌憎,当下只瞟了那江文瀚一眼,并不说话。
见着卢廷玉不说话,看向江文瀚的目光透着不喜,那李幼兰心底滋味更是复杂,但看向江文瀚的目光却是更温柔喜欢了三分。她对于江文瀚,一是对方的钦慕让她欢喜自得,二是对方在这么些秀美女子之中独独看重自己,更是欢喜,三是那些甜言蜜语,现在却又添上第四样了——她一向随着母亲,很是厌恶这个卢廷玉。但凡这卢廷玉不喜欢的,她必定要喜欢,但凡不喜欢卢廷玉的人,她也更觉得那些人是与自己站在一处的。
由此,李幼兰深知卢廷玉素来在诗词上面并不甚经心的,便挑眉微微一笑,忽而笑着道:“是呀,正是吟诗的时候呢。可别辜负了这一处佳境。”
冯籍皱了皱眉,随时知道卢廷玉在这些上面不甚喜欢,但说到这份上,自然也不能推辞,便略略推了推卢廷玉,自己则笑着应下,一面又道:“这般佳景,若是一时不能看尽,却是不足。倒不如诸位一并行来,待得出了桃花林,再吟诗也是不迟。”
若说口占一绝,并非难事。可是这会子若是压不过那江文瀚去,卢廷玉这里只怕于心不足,如此,冯籍方是开口拖延了两句。众人之中,李馨、李致安、李幼蓉自是看出几分来,并不做声。就是李幼兰等人,心底盘算一番,看着卢廷玉神色不愉,却也没再多说了——这好诗也不是那么一会子就能成的,她们在这诗文上面都是略有些通晓的,自是明白先前江文瀚所做诗词却是佳作了。
不过,李幼兰却还有些小心眼,但凡看着冯籍与卢廷玉站在一起,便是咳嗽两声,又是深深盯着来两人。两人俱是心思通明之辈,如何不明白她是想着不能让两人说话,以防冯籍送卢廷玉一首诗词过去。当下,饶是冯籍素来温文,卢廷玉待李家小辈素来殷切,也是气恼不已,相互对视一眼,便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地分散开来。
李致安由不得瞪了李幼兰一眼,淡淡道:“姐姐可是时气所感,弱质单寒,竟有些不胜了?若是如此,我们竟还是早些回去的好。”声音透着些恼怒。他听得李幼兰先前一番话,虽是有心辩驳,但看着卢廷玉的神色,却也知道以这位舅舅的骄傲,以及自己兄妹的血缘至亲,若是多说了,反倒更显着不合时宜,因此心中虽是气恼,还是没有开口说话。这会子,见着李幼兰如此举动,着实看不入眼,少不得从牙缝里头迸出一句话来。
“二哥,你说什么呢。”李幼蓉却是极为知道自家兄妹的性情,知道以李幼兰之执拗,这么说反倒更是会激起她的性子。当下忙就是开口嗔怪一句,回头与李幼兰柔声笑道:“姐姐,我们女孩儿自说话去,没得与二哥他说不上什么话来。”
看着幼妹笑语嫣然,李幼兰心底那股气也消散了几分,随意点了点头,偏头却是看到江文瀚那殷切的目光,脸颊登时升起一片羞红,垂下眼帘来——或许,自己也不必太斤斤计较,文翰的诗词如此之好,等闲的人,如何比得上的?
李馨站在东侧,看着李家兄弟姐妹一番言谈,在看着文珂兰、张绮玉、江文柔也是一面说笑,一面前两者只拉着江文柔,不让她生事,她心底笑了笑,转过头看向冯籍,却见着对方正是带着些许担忧,看向西面的卢廷玉。
或许,自己该是卖个好?
对于先前你来我往之间透出来的意思,李馨倒也明白。这会子看着冯籍频频看向卢廷玉,想来两人必定情分不轻。若是助了这卢廷玉一下,不但略略还了先前冯籍与自己买房的人情,在他面前讨了个好儿,也是给这会子正想着接着文学青年的皮儿泡妞的江文瀚迎面一击,稍稍还了自己先前因为他而受得罪。
这么一想,李馨便刻意慢慢地往西面移去。她本就在这一行人中不甚受关注,便是移到那卢廷玉的一侧去,倒也无人理会。特别是她偶尔停下来,看一看这桃花枝叶,或是伸手碰触,或是仿佛要攀折一枝桃花的样子。也就张绮玉与文珂兰看了她几眼,见着她并不理会旁的,只是专心于桃花树之上,便也不再理会了——只一个江文柔,也足够两人绞尽脑汁了。
由此,李馨瞧着越发得无人理会,而卢廷玉又是阴沉着脸暗暗想着诗词的,她小心地走到他的身侧,低声问道:“卢公子。”
“李小娘子。”卢廷玉见着是李馨,忙是收敛神色,与她略略一礼,目光纯净之中透着些许怜惜。李馨度量着他的神情,竟仿佛是认识自己一般,并不十分客气,略略一想,也就明白过来:“您是知道妾身的事吧?”
卢廷玉略有些尴尬,点头应了。
“向来是冯小郎君说的。这倒好,妾身却也能更好说话了。”李馨略略一顿,看着卢廷玉疑惑的目光,便抿了抿唇角,轻声笑道:“看着那人如此飞扬自得,妾身着实忍不下那一口气。冯小郎君那里她们离着近,妾身也不好过去说话,只能到您这里来,望能借您一吐素日的怨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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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话,李馨便低声将一首诗吟出,看着卢廷玉倏然一亮的目光,殷切道:“只盼您能略一援手。妾身素日看着他在这上面很是自得,若是能在这上面压他一次,却也是好过许多了。”
迟疑半晌,卢廷玉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桃花小诗 波澜渐起
李馨面上微微露出一个笑容,见着说了不少话,竟耗费了不少时辰,便又是与卢廷玉一礼,就脚下不沾地,轻巧地往一侧走去。这一面走着,她一面又是瞅着花枝,或是伸手攀着花枝细细赏玩,或是凝视着花枝左看右看,折腾半日,才是折了两枝下来,手中不断的摆动着,依旧做出玩赏的姿态来。卢廷玉略略迟疑地看了李馨一眼,低头又是想了一通,暗中便有了决定,依旧是看着这一处桃花林,一路慢慢行来,暗中思量着。
只是,过了一会,李馨只作已得了心头好,脚下步履慢慢地加快,见着前方不远处就是江文瀚等人,才是停下步子,隔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地慢慢跟在后头。待得一行人走出了这一处桃花林,她才是加快脚步,隐隐拉开三四米的距离,站在边上不说话。
这时候,冯籍也是走了出来,他回头看向桃花林,脖颈微微扬起,只望向桃花林半晌,面上带出了些担忧。江文瀚看在眼底,心中倒有几分自得,方才那卢廷玉对着他说话毫不客气,自是让他有些膈应的,这会子眼瞅着能以长攻短,生生在众人尤其是李幼兰等人面前压过一头,显出自己的才华来,这可不是苍天有眼。
由此,他只是瞟了那桃花林一眼,就是笑着道:“子集,想来卢公子也是推敲字句,方迟了些,这般地方却是没什么妨碍的。倒不如你先吟诗,我们品鉴一二,再候半晌,卢公子必定也就来了。”
冯籍略略迟疑半晌,看着李致安与江文瀚倒还罢了,另外的女郎俱是香汗隐隐,两颊霞飞,略有几分娇柔不胜之态,无事候着,只怕更艰难些,若是说说笑笑一番,许是更好受些。再者,江文瀚这番话也有些道理,他虽是因着担忧而无心诗词,却还是能就急将往日曾做的一首比较好的诗吟道出来。当下只告了一声罪,又是略略谦虚两句,他便是道:“四月山寺幽,桃花方研然。宁知地势间,遂使春风偏。此意颇堪惜,无言谁为传。过时君未赏,空媚幽林前。”
这诗虽是不错,然而这“过时君未赏,空媚幽林前。”略略与现在的情景有些出入,又有些忧愁郁结的味道,一干人听着,觉得倒不如江文瀚的那一首。自然,诗还是好诗,众人少不得笑着称赞点评两句的。趁着这会子,江文瀚看了李幼兰两眼,而李幼兰也是回之一笑,眼中波光流转,竟透着些风流妩媚的味道。
江文瀚心中一荡,由不得再看了李馨等人一眼。却见着李馨依旧是低首敛眉,并不露什么神色,但是张绮玉也好,文珂兰也罢,都是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大有些情意的,他心中大为畅快,一时眉飞色舞,得意洋洋之色,竟有些露出来。
李馨斜眼瞟了他一眼,抿了抿唇角,一面有些不屑,一面却又生出许多怅然来。方才,她度量着先前江文瀚与李致安所作的绝句,竟有些肖似自己曾经听过的那些诗词,心下便有些颤栗。后来,又是打量着那卢廷玉的神情,先是吐出一首唐诗试探,没想着那一首十分有名的小诗,卢廷玉那么个读书人,竟是未曾听闻的……
这代表着什么,还用说么?
南方定为都城,未曾听过的唐诗……这个世界,应该是自己先前一直都抵触的未知的时空吧。虽然有很多地方都和中国古代肖似,但是实际上却还是有着些微的不同。
口中略有些苦涩,李馨半日才是打点起精神来——既然,这里与中国古代有些不同,或许,自己还能找到些别的途径以脱身。这么想着,她握了握拳,才是重新恢复原状。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卢廷玉从林中走了出来。浅金色的日光落在他的脸庞、身躯上,光华流转,又有些桃花瓣纷纷落在他的身上。他原就生得风神秀丽,虽是有冯籍这么一个玉人在,却也难掩盖他的那种分明纯粹的美感。此时便越发得显得他秀丽之极,不说李馨登时眼前一亮,就是李幼兰这么个厌憎卢廷玉的,那一瞬间也是忍不住多看两眼。
“某痴痴迷迷间竟迟了些,劳神久候了。”卢廷玉先是告了一声罪,李致安与冯籍自是笑着摇头,又是说了几句话,那边江文瀚已是忍不住开口催促他吟诗。
看了神色洋洋自诩,眼神却有些游移的江文瀚一眼,卢廷玉淡淡道:“某确是不善诗词的,费神半日竟也只得了一首五绝。倒是想起旧日有一人所吟之诗词,正是迎合了今日景象,着实让人拍案叫绝。”
“哦?这却更是应该听一听了。”李幼兰眉梢一挑,一双秀目之中露出些许嘲讽,漫不经心地淡淡道:“不若两首俱是说一说,也是我们沾了光,方能知道这锦心绣口之诗呢。”
“某之陋作,倒还罢了,只那一首却是一位才女所著,未曾询问,倒是不好流传出去。诸位听一听也就是了,到底是难得情景交融,浑然无二的。莫要与外人说道,也就是了。”卢廷玉淡淡一笑,先自己,后是李馨,将两首诗俱是吟出。果然,前一首不过勉强说得平平两字,但是李馨与他说得那一首,着实让一干人等登时耳目为之一清。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冯籍由不得开口又吟了一次,品味半晌,忍不住连连称赞,道:“芳菲尽,始盛开,春归无觅处,转入此中来。果真是情致宛然,立意新,构思巧,而戏语雅趣,又复启人深思。着实好!若是酒楼之中,却是该浮一大白!”
说及此处,冯籍白皙的面庞上浮现出两团红霞,目光之中颇有些激越之色。李致安也是点头,笑着道:“这诗说得好,冯兄赞得更是妙,我原是有许多话想说,这会子竟也说不得一句。”因此,又是问到底是何人所作:“这京都之中,闺阁之内,竟有如此诗才的女郎,平日竟不知道,着实可惜。”
冯籍见着,忙是拦道:“虽则这些也是雅事,大约的人家也不会拦着的,可是那位女郎既是不愿有这样的名声,可见有些为难之处。却不要十分孜孜于此,囊里盛锥,总有知道的一日。”
李致安这才罢了。李馨站在一侧,心底倒是没什么洋洋得意之类的,毕竟,这是白居易的诗,若非是时局所逼,她断然不会将这诗说出来。不过,看着江文瀚一瞬间脸色灰败下来,她若说是没有几分畅快,连着自己也是不信。暗暗笑了一番,她又是看向卢廷玉,对着这个少年的举动,她还是有些吃惊的——或许,有些时候自己真的是想得太多了,反倒是显得太过市侩,看低了有些人的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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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的李幼蓉却也是连连称许,只是她素来于外人面前不甚说话的,随着说了两句话,便不再多言,心中暗暗默记了一番。李幼兰一向自视甚高,自诩在京中女郎之中也是第一流的人物。这会子看着一行人之中多半都是被那诗词引去了心神,又是听着百般称赞的是一个什么才女,她心底很是不自在,面上也露出些气恼的神色来。
与她一样被捧着长大的江文柔,若是平日里,自是早就发作了的,可不远处站着自己的大哥江文瀚,她愤愤不已,恼怒之色更胜,却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至于张绮玉、文珂兰,只是多看了一下子脸色有些阴沉尴尬的江文瀚几眼,就是默然无语了。
江文瀚到底还要撑起自己的脸面,不能说自己落了后头,就是失了风度礼节。由此,略有些不安地看了那李幼兰几眼,见着对方也是回头凝视着自己,他便松了一口气,又是看着边上的女郎多半还是沉默不语的,才是勉强打起精神称赞了两句。只是说得话比之先前意气洋洋时的长篇大论,毕竟简短了很多。
众人将这看在眼底,各有不同的想法,却也暂且不提。只是时辰不早了,他们各又是泛泛地又是说了半晌,便该回去了。在归程上,那卢廷玉、冯籍刻意站在江文瀚边上,前者更是频频看向李幼兰。一时间,李幼兰与江文瀚确实不好看向对方那里。对这个,江文瀚固然是愤愤的,但是李幼兰心底除却气恼之外,却更是生出叛逆之意来——你既是不想我与他往来,我便偏偏不从!你又能奈我何!
李馨将这情景细细看在眼底,心底失笑,半晌后收敛了心神,她方是欲在这会子理一理今日所探知到的信儿,忽而张绮玉走近了她两步,低声冷哼道:“你莫要得意忘形,日后,有的你的好日子!”言辞之中,竟透着些咬牙切齿。
登时,李馨为之一怔。(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纷扰微息 暗锋渐生
她微微侧过脸,看着张绮玉瞬间阴沉的目光,以及那冷笑的脸庞,心底盘算了一番,却着实想不明白——那江文瀚明明与李幼兰调情,怎么她反倒是对着自己烙狠话?
心里纳闷,李馨由不得打量了张绮玉几眼,开口道:“我……”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世道,纸包不住火,我只看着你日后是个什么下场!”张绮玉说完这话,便是挥袖而去。李馨落在后头,眼睁睁地看着她走远了,才是回过神来。这好端端的,自己都为着不受迁怒而装作隐形人了,这个张绮玉怎么忽而就发作在自己身上?是因为那李幼兰她无法做什么而迁怒吗?
李馨左思右想,却是想不明白。她并不知道,先前江文瀚几次三番看向自己,虽然这是他巡视时的习惯,又有些心虚的缘故,看着李馨的时候略略多了点儿。但是李馨都是独独站在一侧的,由此江文瀚的目光越发得惹人注意。
张绮玉先前曾听得表弟文瀚念叨着李馨的小名儿,这会子又是好几次看到他注视李馨。饶是有一个李幼兰在,但因着座师这一层关系,又有起头江文柔就是得罪了李幼兰这件事,加之他与李幼兰对视后总看向李馨的,她便有些灯下黑,只觉得是表弟更是看中李馨,李幼兰这里,或许是人情,或许是为着缓和场面,或许是立个靶子,反正,头一次见面的人,哪里会有什么情分呢?
由此,她便一发得为两人的对视而恼怒,忍耐了许久,才是瞅准了这么一个空隙,过来警告那李馨——文翰虽好像是有些看重了,可是这贱人却是浑然不知的,自然不能让两人对上头!
对此,李馨既是不知道,捉摸了一番后,却也只能放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若是为了这张绮玉的两三句话兢兢战战,夜不能寐,那才是傻了!要知道,现在张绮玉却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好不好,还有一个张氏在前头呢。先前那一件事,这一对姑母侄女之间的隔阂,可没全抹了过去。
只是……
李馨在心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前面,那边的冯籍正是侧过脸看向卢廷玉,两人说了几句话,那卢廷玉阴沉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她不免有些艳羡,若是自己也能这么自在地过日子,哪怕是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也是好的啊。
不过,再怎么样,或许自己的行动该是更快一些了。有些事,也很该开始打听了。先前自己总是惴惴不安,不敢轻易打听一面露出行迹来,其次,或许是不愿轻易承认自己真正在这个时代了,或许是出于惶恐,她总是下意识地将有关的信息抛开。
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别的能说呢。到底,人还是要往前面走啊。
心里暗暗想了一通,李馨咬牙拿定了主意。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行人回到了精舍,这自然又是另一番行礼厮见。张氏见着曾扶着文翰将他送回来的冯籍,自是十分亲近,又是打量着女儿的神色有些变化,一发得亲昵,少不得笑着说了半晌子的话。但贾氏见着那卢廷玉,虽然面上依旧是春风化雨般的笑容,但话语却是明显少了很多,不多时,就是说倦了,竟是要起身离去了。
见着如此,文珂兰的母亲唐氏也顺势停下话端,如此一来,最是爱说话的张氏也渐渐停了下来,打量着时辰不早,便也说着要回去了。贾氏想着先前这张氏言谈却也不差的,便笑着客套两句,说着有空再是聚一聚。
这般说罢,又是赏了寺院好些银钱,方一起下了山,各自坐车而去。
李馨随着江文柔三人重头坐回了车里,这一路才是起了个头,那江文柔便是忍不住发作起来。自然,这口里嚷嚷的,无外乎那衣饰妆容俱是压了她一头,说话又是丝毫不避让的李幼兰。对于这种话题,李馨只有躲着的,并不做声,她只是暗地里悄悄打量这张绮玉罢了。
谁想着,张绮玉却不像往日一般地安抚江文柔,她脸色略有些疲倦,但目光里却是透着尖利怨怒,李馨只看了她两眼,就是被她逮住了。当下里,她冷哼一声,一双眼睛就是死死瞪了过来:“杏娘怎么只看着我?”言辞并不出奇,但那眼神……
李馨垂下脸去,低低着道:“我、我没有……”
“你……”张绮玉正是要发作,那江文柔却是将她一拽,颇有些气恼与不耐烦:“玉娘,你与她说什么!我正是与你说话呢!你说说,李幼兰那小贱人气不气人!”
“那是李大人家的千金!张绮玉忍不住回了一句,看着江文柔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她忙压下心底的那些烦躁,勉强安抚道:“自然,她是太无礼了,可是身份所限,我们又能如何。就是表弟也要看她的眼色,不想轻易得罪了。唉,若是她也是如那位幼蓉小娘子那般腼腆亲和,那就好了,省得我们受气。”
这话一说,江文柔虽然心底仍旧不服气,但是面上却好了许多。她本就是看重身份的人,也是因此而跋扈刁蛮,虽然这会自己身份低而受气,让她很是难熬,可是连着家中最是得意最是有能耐的大哥都是要赔小心的,还能如何呢。
由此,江文柔也是熄火了,只嘟囔了两句,便没再高声大气了。一侧的文珂兰原是劝了许久的,效果却没有张绮玉这两三句话来得好,她抿了抿唇角,一双眼睛在张绮玉身上转了两圈,也没再说话了。
这说话的功夫,却是到家了。张绮玉也不好再高声说什么,当下狠狠瞪了李馨两眼,就是等着车马入门,待得江文柔下了车,她就是紧跟着走了。文珂兰见着,低声笑了两声,一双明媚的眸子在李馨身上凝视半晌,落下一句小心些,自己也是下车了。
脑中转了两圈,李馨也不敢在这车里久待,自是随着下车。
后头张氏与唐氏自然少不得说两句话,唐氏方是告辞,自携女儿文珂兰回家去。张氏说了几句话,也着实觉得有些疲惫——虽说山路并不遥远,可古代的女眷哪个是常运动的?如此,吩咐两句,张氏自是让儿女散了去。
李馨自然不敢多说什么话,瞧着人人都散去了,便也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江文瀚江文柔两兄妹,一个兴奋中又参杂了些坎坷不安,一个气恼不甘中有些无可奈何,也不作声,回去后只在屋子里闷着不说话。但是张绮玉回到了屋子里,却是沉着脸挥手就是将桌上摆着的针线篮子扫到地上。
看着自家女郎的脸都气得煞白,金儿银儿两个大丫鬟忙是上前来伺候,又是低声相劝,又是端茶送水的,兼着小心探问。张绮玉却是越发得觉得烦躁,当下拧着眉头恨恨道:“好了!都退下去,我要独自静静!”
金儿银儿见着,知道这事儿只怕不是自己能磋磨过去的,当下唯唯诺诺退了下去,却又忙忙寻了盘嬷嬷过来:“嬷嬷,我们小娘子自回来就是脸色不大好,好似气的很了。我们两个也是劝不得两句,就是被轰出来了,您赶紧过来与小娘子分说分说,这会子可不能再有什么话儿传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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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家主母张氏眼瞅着就是对自家女郎有些隔阂的时候,若是女郎传了什么话出来,只怕越发得不合时宜,那婚事可是一发得不好说了。盘嬷嬷自是明白的,忙是将手头自己亲自下厨做得汤羹点心放下,匆匆吩咐两人好生摆盘装好了送过去,便急急到了里屋。
张绮玉正是脸色阴沉地坐在那里。
“我的小娘子,这好好的,又是怎么了?”盘嬷嬷心里有些急,可面上却还是慈祥温和的笑容,她伸出手将张绮玉搂在怀里,一面摩挲着,一面循循善诱:“可是与大郎吵嘴闹了什么?这可不像您的性子啊。”
“嬷嬷!”张绮玉饶是这会子心情不好,但是看着盘嬷嬷提及江文瀚这个命中的魔星,她仍旧是微微红了红脸,但是下一瞬间,这些许羞涩便化为黯淡与忧愁:“您说这个又有什么用,他,又不喜欢我。只盯着那个小贱人!”说到后头,却是目光发冷,咬牙切齿了。
“这有什么。”盘嬷嬷却也是冷笑了,她是将张绮玉养大的,从小当做眼珠子疼的。张氏这个江家的当家主母,又是自家女郎的姑母,这么些年照料有加,又是未来的婆婆,自是不能得罪,也不能做什么,只能委屈。但是李馨这么一个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谬种,她有什么不敢的,立时道:“先前不与她为难,不过是因着她悄没声息的,又是做不得主,也不能让您显得不尊重,方放过了她。现在她既是敢狐媚挑唆,我们自是有法子治她!”
“真的?”张绮玉脸上露出些喜色,忙是伸手攀住盘嬷嬷,连声询问。盘嬷嬷见着,脸上露出笑容来,也是垂头与她说了一通话。
____________________明天后天回家,不能更新了,之后会努力多更新的!!(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狡兔三窟 犹有未足
这厢密谈,那厢谈论的中心点李馨却是浑然不觉。她虽说对于后头张绮玉的话有些顾忌,可是回头坐下来再三思量之后,着实想不出什么由头来,自然也只能作罢。但是,张绮玉虽然与张氏的关系近来略有些隔阂,可她这么个聪明人,在江家却也不是白呆的,上下打点地通透。张氏便有些嫌隙,也要看着已故的哥哥的份上,又是这么些年的相处,她自己不说,若是下面的丫鬟仆妇之类的欺压张绮玉,哪里会不护着的?江文瀚江文柔,虽说情分深厚不一,可绝对也是将张绮玉看做自家人的。
如此一来,若是张绮玉真真是打定了主意要与自己难堪,自己只怕是避不开的。李馨放下了前头的缘由,只将心神放在后果上来。好一通思量之后,她便起身将那一处屋子的文契取出来,细细看了半日,终究是咬了咬牙,将其用帕子郑重包裹好了,又塞入怀中贴身放好。
只是这放好还没多久,她忽而又想起几件首饰,拧着眉头想了半日,才又是取出三四支分量不一,精细得很的钗环,再是寻了破旧匣子,塞入些许棉絮布块等物,再将其好生放置到床榻下面,自己这揣着这文契,寻到了小丫鬟多儿那里,拉着她到了一处偏僻院落。
“多儿,今番却要麻烦你了。将这个文契收好了,嗯,最好能是看一看,将它托付与冯小郎君。”李馨小心将这帕子包着文契塞入多儿的怀中,轻声道:“我怕我那里,却说不准安妥。”
“怎么忽而说了这话?可出了什么事?”多儿闻言大惊,脸色有些泛青:“好端端的,怎么就忽而这么说了?难道是前头在那什么寺里头闹出什么来?”一面说着,一面却是不敢怠慢,很是小心地收好了文契。
“唉!”李馨叹了一口气,有些担忧,又有些愧疚,低声道:“没得总让你受累,又是冒着天大的风险。”说了两句,才是在多儿的宽慰与劝说下,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通。又是道:“你说说,这从头至尾,我哪里得罪了玉娘?竟招惹出这么一段怨愤来?”
多儿撇了撇嘴,有些鄙夷:“还能为着什么?不就是为了大郎么?她自家心里头想着男人,自然看着旁人都是这么个模样。且你又是名正言顺的。许是她瞅着大郎出息,方越发得气恼,虽是没影子的事儿,也是看做眼中钉儿,肉中刺!”
“这却也是。”李馨闻言稍稍怔忪了半晌,也只得点头,拉了拉唇角,带着些许苦笑,轻声道:“是我糊涂了,没想着这么些事。”但一面说着,她一面却又有些怀疑。哪怕是如此,可那张绮玉先前是亲耳听到自己与冯籍说的那些话的。这偷听来的话,竟也不信?张绮玉是真个不管不顾,非得寻隙,还是说,这里头另有些别的缘故?
李馨想到这里,总觉得脑中有一丝未知的灵光在闪动,但总也是破不开那一层纱,竟想的不分明。多儿看着李馨的神色变化,又是见着她比先前更瘦削了一点,脸色也有些苍白,忙是劝道:“要我说,倒是不必理会。这么些年过去了,还不是这么一个模样?她爱是怎么着,就是怎么着。你可不要费心费神地熬着想这些,没得让自己这身子骨越发得弱了,反倒是称了她的心!你活得好好的,才是第一注的大事!”
“我明白的。”李馨见着多儿那小小的脸上满是对她的担心,自是心里一阵温暖,忙是笑着道:“你瞧瞧,我这么些年不都是好好过来了,哪里能不清楚这个的?倒是你,可要仔细小心些。这文契,你若是寻不到冯小郎君,便是放到那一处宅院里头的,不拘哪个院落,用匣子装着埋到地下也就是了。”
说到这里,她思量半晌,还是改了口:“竟还是不必寻冯小郎君,只在那一处宅子里头埋好了便是。但地方却得小心些,寻一个地势高,或是有些遮盖,不大能积水的地儿方好。外头多加两个匣子,再用破布衫子什么的塞好了。”
“我晓得的,在外头再裹一层油布便是。”多儿嘻嘻笑着,满口将事儿都应承下来了,才是又有些犹豫着道:“那些银两,也是这么照着做了吧?我虽放在自家院子的角落里埋着,可也说不准呢,竟也一并放到那边的宅子里头好了。”
“你留十几两,旁的都是散着埋在墙角根儿吧。”李馨略一犹豫,也是点了点头,轻声道:“咱们也定个地方时间,若是我不在这里了。那就在那一处宅子右侧三个宅子之后的大树下头等着,不拘什么草儿,簪一株在右侧的发髻上面。”
见着李馨这么安排,多儿的脸色一发得难看,又是紧紧攥着拳头,咬牙切齿一阵,后头便红了眼圈儿,带着哭音道:“这、这青天白日的,难道她还敢杀人不成!”说着,却是忍不住滴下泪来。
李馨见着,忙是劝慰了一通,只说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准备,倒也不觉得会到那地步的:“这上头还有王法呢,也是我的傻想头,只心底没个底儿,方千方百计地想着这些东西。自个与自个说是有退路的,有准备的,图个心里安稳罢了。倒是将你给唬住了,真真是我的不是。”说着,又与多儿用帕子擦了泪,再赌咒发誓一通。
多儿方是放心了些,可她也是将李馨所说的话记在心底,重复了两三句,都是核准了的,又与李馨说了几句话,才攥着心底的气恼与谨慎,转身离去。
见着多儿离去了,李馨暗暗叹了一口气,方转身回去。而后两三日,她却总觉得屋子里仿佛有些变动,只是有些摸不准。再琢磨三两日后,她便是将整个屋子来了个大变动,又是在其中三四个地方用头发丝系着。晚上回来后,她一个个检查过来,却是发现那头发丝都是断了。
果然如此……
李馨脸上露出些冷笑,眸光闪动,只将那些藏在箱笼低下的首饰取出来。再去后头的各种杂物堆里头寻出一些破旧的小匣子,或是一些破油布等物,然后裹着石头子,或是破花瓶瓦片等物,每日晚上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挖一个坑好生埋下。
三五日后,她就在自己坐下小机关的地方发现丝绳断了,或是薄木板碎了,拿准了对方必定是看到了自己埋东西的行为,又是接着做了几次,方不再动手。
而另外一边儿,那张绮玉听得李馨每每在夜里寻地方埋东西,却是嗤笑:“我当她又有些脑子的,却不曾想,竟是蠢货!这都是姑母与了她的,还怕被人偷了抢了不成?再者,她过不得两日,就是要搬了,到那时候又该是怎么着呢?难道起东西的时候,也是夜里头过去不成?且着埋东西藏着,不拘两三日,寻一处地方藏了东西倒还罢了,竟三五日连着埋一样东西。整日里鬼鬼祟祟的,也不怕哪一日碰着了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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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老天爷也帮着您呀!这么一个蠢货,我们还怕她什么去!既是这么着,您就这么办。”盘嬷嬷却是一笑,低声在张绮玉的耳边道:“这府里头的院子也多,不拘哪里,劝夫人寻一个离着那处院落远一些的地方。然后再使人将那些东西一一起出来。先前咱们说的事,倒还是缓缓着来得好。那可得寻了可靠的人,又是要一次就成,那才好。”
张绮玉点了点头,脸上却是露出仿佛猫儿捉着老鼠玩的神情:“嬷嬷说得对。这事儿不急,咱们一点点将她的后路给断了。我就不信,没了这些首饰,她还能有什么银钱!没了银钱,她又是那么一个身份,满府里头的丫鬟也比她高贵三分,能够闹出什么三五二!”
两人说了一通,却是想着先将这东西截下来,再安排她们前头做准了的事。而在此同时,那江文瀚却是又收到了李幼兰托人送来花笺。上面用簪花小楷的妙曼字迹,先是江文瀚之前所写的桃花诗,后头又是一段含蓄而柔婉地心迹。却也不说丝毫自己对江文瀚的情感,而是表达的对这一首诗的喜爱,以及由此而生的触动。
只是细密隐私之处,却如同耳侧密语,低婉而缠绵。
江文瀚如何见过这般的信笺,当下心神摇曳,情不自禁,又是狂喜感怀,恨不得立时起身骑马到了李家,将那幼兰小娘子抱在怀中,耳鬓厮磨之后,搂着她走马穿花,两情隽永,人人都能艳羡不已。又是抓头挠腮,盼着能同样写一封信笺,剖白心中那如同梅雪般纯净而馥郁的心曲,一时间,又是想走出去,又是想要提笔,又是寻不到好词来,竟在这书房里抓着那花笺,团团乱转起来。
边上的丫鬟玉莲玉竹见着,面面相觑了半晌,玉竹的胆子更大,也是更爱撒娇撒痴的,便忽而移了一步,直让那江文瀚撞到自己身上,登时一声娇嗔:“哎呦!”————————————————————
赶着坐火车回到家里,我们这里出去做生意的人特别多,所以年底是各种结婚订婚之类的事情的高峰期。我的朋友好友多半也是在这一段时间办喜事,我也要帮这些,家里事情也多,也没有宽带,更新收到了一定影响,当然,我尽力更新,努力不要断更,请各位见谅。(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牵丝挂线 口风微露
温香软玉入怀,又是思量着李幼兰的时候,江文瀚登时为之一怔,脑中各色念想越发得杂乱起来。只不过一小会的工夫,他便是回过神来,当下脸色微变,立时将这玉竹推到一侧。
玉竹既是敢这么做,自然早就是有些准备的,立时就是红了眼圈,低低哀泣起来。一双眼角微挑的杏核眼,添了三分泪光,竟是波光流转,妩媚自成。虽说年岁尚幼,但只这一双眸子,却是让江文瀚生出几分惊艳之感,当下却也不好再作色,只咳嗽两声,就走到玉竹身侧,将她扶起来,轻声劝道:“这忽而近身来,倒是让我一时没注意到。”
他的话虽然不算得郑重赔礼,但也带出三分意思来。玉竹自然晓得的,立时用帕子擦了擦眼,略有些委屈着道:“您这般焦急,我们这些人竟是不能帮衬点滴,可见都是不中用的……”说完这话,却又垂下脸,露出那弧线优美的一段白皙粉嫩的脖颈,让江文瀚越发得怜惜起来,忙又是劝了两句。
一侧站着的玉莲看着,眼底有些鄙夷,却半个字都不说,只一味地盯着自己绣花鞋上面的那些丝线花纹,仿佛那不是简简单单的云纹如意,而是千姿百态的复杂图样。江文瀚与玉竹说了几句话,到底玉竹不敢太过拿乔,而江文瀚心底更为孜孜念念的还是李幼兰,而不是玉竹这么一个小丫头,三两句过后,他便也没心思理会了,当下又是细细思量开来。
好大半天的功夫,他才是拿定了主意,还是提笔写下一首自己旧日所做的诗词,又是在一侧画了一枝桃花,花叶扶疏,宛然随风,极为妍丽。然而,待得这信笺做的妥当,他方想起李幼兰将花笺托人与自个送过来,头一次是因着中举各色笺纸极多而混进来的,这一次是他有专门一个小厮负责这项事,自己又是吩咐了两句,方能如愿。但那幼兰小娘子原是深闺千金,自己又是如何能送了和花笺过去?
如此一想,他不免又是焦急起来,只是一时半会儿,竟也寻不出什么法子来,只在屋子里头混转了半日,瞧着天色欲晚,咬了咬牙,取了见客的上等好衣衫,跑到了那李家边上,绕着李家走了好几圈,也没个法子。正是有些焦躁不安的时候,在转到后门外头一株榕树下头,忽而有个小丫头拦住了他:“轻红浅白正含露,欲落半开将送春。逢人寄语问桃花,春残吹洗落谁家。”
这吟出的诗虽是有些磕磕碰碰的,但江文瀚哪里能不明白,脸上喜色更浓,忙就是上前来深深一礼,赶着问道:“可是兰娘的……”
“我家小娘子使奴婢过来,说着要一样东西的。”那小丫头略有些惴惴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江文瀚,眼底还有些疑惑:“可是你……”
“我便是那人。”江文瀚忙是从怀中的花笺递与那小丫头。小丫头见着果是自家女郎所说的花笺,脸上也露出笑容来,当即便道:“是极,我家小娘子说得正是花笺。”说完,又是抱怨道:“小郎君为何不早些过来,倒是让我在外头吹了半日的风,着实难受。”
江文瀚听得这话,忙就是从荷包中取出一个小金裸子,全做打赏。见着有了银钱,那小丫头便也化气恼为欢喜,忙不迭地行了礼,又是说了半晌话,才是想起李幼兰在里面只怕也等了不少时候,忙就是回去报信儿。
眼瞅着这个青衫白裙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的背影消失在门内,江文瀚脸上浮现出洋洋的喜气,忍不住在这李府周围又是绕了一圈,看着探出墙的繁花绿叶,细细思量一番幼兰小娘子的事,只等着日色将晚,夕阳落山,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自回家去。
只是,他平白无故,忽而就是出门,也不曾与张氏分说一二。张氏自是有些担心,待得他回到了书房,才是坐下来吃了两口茶,张氏便是扶着丫鬟寻了过来。
“母亲,您怎么来了?”江文瀚略略吃惊,忙就是扶着张氏坐下,一面颇为殷切的笑问道。他心头一桩大事略略放下,此时自然松快了许多,脸上笑容更胜往日。张氏见着,也是松了一口气,只拍了拍江文瀚的手臂,叹道:“瞧着你这样,倒不像是有什么大事的,阿母也松了一口气。只是你已是授官,过不得两三日,便是要上衙门做官去了。怎么还是这么三不着两的?出门也不说一声,让人担心不已呢。”
听得这话,江文瀚也是一笑,道:“原是忽而记起一件事,便过去将事儿办了。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说到这里,略略一顿,看着张氏仍旧微微眯着的双眼,脑中闪过几个念头,想了想后便道:“却又有一件事,想要问一问您呢。这杏娘的事儿,您可是作准什么时候搬了?”
“也就是这两日了。”听得江文瀚提及李馨搬屋子的事,张氏便也如他所愿,将心神转开来:“这事,你不必担心,总归我会寻好了地方与她住的。”说到这里,她也没心思再说下去,只怕自己的长子会与李馨再讨要什么东西,当下便挥袖而去。
江文瀚见着,虽然心底略有些担心,也分出了几分注意力在李馨的事儿上。但他心底最最重要的还是那绶官并李幼兰两样。前者也是抵定了的,虽是品阶不高,却也是难得的清贵,他也花费了不少心思在同僚并上司上面,但事儿顺风顺水之后,他不免将心思更多地放在李幼兰的身上。
这短短的十数天,两人就是相互通信二十多封,起头李幼兰还是文绉绉的诗词歌赋之类的,后头在江文瀚那赤忱却不乏含蓄的恭维仰慕中,渐渐显露出娇嗔柔婉的细致女儿情意来。不过,李幼兰究竟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儿,虽是那娇羞之意溢于言表,但话题却还是极为正经的诗词。什么柔婉,什么情意,俱是从诗词之中引出来的。
江文瀚见着,却是越发得觉得李幼兰这般才华,着实出众之极,只有赞不绝口,连半点不愉也是没有。一来二去,这李幼兰倒是渐渐觉得他的那一份诚心着实可贵,由此,便也越发得有些心神意动。但她素日便是个心高气傲的,瞅着江文瀚的官位,不免生出些许遗憾——若能更高些,她这么一个名门官家的千金女,嫁过去才是真真合宜呀。
心里这么想着,但李幼兰自觉所做之事并无不妥之处,仍旧是一日一两封信笺送来送去的。日子久了,饶是李幼兰这里打点妥当,色色齐全,但江文瀚却是喜形于色的,蛛丝马迹也不免渐渐显露了出来。
这头一个知道的,便是张绮玉。她原是看着李馨做出蠢事,又是极力寻机会与张氏推荐离着远的院子,正觉得李馨于自己便如鼠儿落入猫爪子里,自鸣得意之时,偏生却听到那江文瀚身边的丫鬟断断续续地传来某些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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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张绮玉听得丫鬟金儿所说之话,脸色铁青一片,许久之后才是咬牙道:“你听到的是真的?真有什么书信往来不绝?日日磋磨夜夜思量?”说道最后一句话,她已经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头迸出来了。
“是真的。”金儿一面是担心自己受自家女郎的迁怒,故而有些惴惴然的,但另外一面却也为着自家女郎而愤愤不平——自家小娘子待大郎真个是体贴入微,情深似海了,竟还落得这么一个结果!由此,她面上不免露出几分来,也是一般的青着脸道:“起头奴婢也是不信的,那玉竹也还罢了,谁个不晓得她那一点子算盘!可连着玉莲等人都略略说了两句,没那么细致的地方,可大体上却是差不离的。您说,满屋子的丫头都是知道些许的事儿,可不是有几分作准的?只是不晓得,那究竟是哪个了。”
“还能是哪个!”张绮玉心中头一个的对头就是李馨,加之近来她觉得江文瀚对于李馨的态度已是有不少变化的,又有那一件刺心的事儿存在心底,虽说有些对不上影子,但她仍就是将矛头对准了李馨,只恨恨道:“必是那个贱人!”
“您便是这么想的?”金儿不敢说话,但一侧坐着的盘嬷嬷开口就问了一句。她挥了挥手,打发金儿下去,自己则是将张绮玉重新拉着坐下来,郑重道:“这若真个是对着那李馨,您可是知道,她是使了什么法子才能如此?而您又是该怎么做?”
“无非是那些无耻下流的手段!”张绮玉不假思索,铁青着脸嚷嚷道:“只消将这事儿说与姑母,我便不信姑母她能容得下!”
“您真的打定主意这么做?”盘嬷嬷的眼底露出些许失望的神色,沉默了半晌,才是叹道:“若是如此,老奴却是想请夫人与您从头在外面择婿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小意殷勤 栽赃嫁祸
“嬷嬷如何说出这话!”张绮玉大惊失色,脸上一阵青,复而一阵白,只呆呆瘫倒在榻上,半晌后眼圈儿一红,便是滴下泪来:“我的心事,嬷嬷尽是明白的,怎说出这般戳心的话?”
盘嬷嬷忙是用帕子轻轻拭去张绮玉脸上的泪,只叹道:“为着什么缘故,您素来聪颖,如何会不明白?”
闻说这话,张绮玉也渐渐冷静下来,她想了许久,才是垂下头来:“是我糊涂了,只将一双眼珠子盯着那李杏儿,却是忘了这事儿顶重要的,还是表弟并姑母。不论这书信往来、”她略略一顿,心底悲伤之情更胜,只抿了抿唇角,哑着嗓子道:“不论这书信往来是不是与那李杏儿,我若是与姑母说了,她必定大怒,少不得与表弟吵嚷。那一场闹下来,表弟自是对我这个告密之人心生厌憎,便是姑母,她前头就对我有些隔阂了,后头只怕又要添上三分迁怒。两面不讨好且不说,若是表弟执意护着,加之姑母虽是厌憎,却也有些许眼前面儿情分在,不定能将那李杏儿如何的。这般事体,我原不该做的。”
听得张绮玉这一通话,盘嬷嬷脸上露出些放松的笑容,只将张绮玉搂在怀里,叹道:“我的好娘子,您能明白这些道理,那就好了。旁的什么,我们再慢慢地动手做,还怕这事儿不成?您可是在这上头花了数年的水磨工夫。任是什么人也不及的。李杏儿也罢,旁的什么也好,哪里能从您的手中夺了去?”
“嬷嬷说的是。”张绮玉渐渐缓过神来,思量半晌后,却是抬起头与盘嬷嬷道:“可我还是咽不下心头一口气!表弟所寄之人,多半是那李杏儿。他近来待那贱人越发的好了,虽说人前他做出了好些冷漠厌弃之态,可是背地里却是口口声声叫着名字的,甚至为那贱人筹划寻了好的屋舍。必定是表弟心里还顾忌着姑母,方才是面上做幌子。暗地里,却是千万个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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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如此,便将那件事儿做了。”盘嬷嬷想了半晌,也是觉得那李馨该是早早动手,方才妥当:“另外的那一桩,一时半刻还不曾寻到好人家,且放一放,看着情状再下手也不迟。”
“嬷嬷说的是。”想到事成之后那李馨的下场,张绮玉贝齿暗咬,一面又是眯着眼道:“哼!表弟素来就是好脸面的人,又是极重文采。那李杏儿便是有什么狐媚外道的手段,只怕这些上面却是不足的。这事儿慢慢的做妥当,我却还能借机寻出事来,让她闹上几场笑话!我便不信,这么一次次地过来,表弟还是念着她!”
见着张绮玉打起了精神,又是寻出了还算过得去的法子,盘嬷嬷略一思量,也是点了点头,思量着这般小事虽说无甚大的补益之处,但到底与自家女郎寻了一个发泄心头恼怒的地方,便道:“这事须得小心,莫要做得太过,反倒让大郎生厌。”
“嬷嬷放心,我必定做得周全!”张绮玉说及此处,一双美眸闪闪发亮,活似心中所想的都是实现了一般,满脸喜气,自得又恶意着道:“那个小贱人,又是能懂得什么!”
盘嬷嬷看着自家女郎的精气神终于好了些,又想着李馨素来怯懦无能,并不得府中上下的尊重,虽然近来有些不同了……她沉吟半晌,仍旧不放在心上——自家小娘子怎么着,也不会被那小贱种给欺负了的!
两人计议已定,便分头行事。盘嬷嬷固然是从头细细筹划,又是挨个儿再想了一回人选,方使唤人来吩咐。那张绮玉则是拿起自己这两日做的针线活儿,笑着往张氏的屋子走去。
及至到了张氏屋子里,张绮玉起头只笑着与张氏说了半晌的场面恭维话,才又是道:“姑母且瞧一瞧,侄女儿做的针线活儿。也不知道怎么的,前头都做得极顺,偏生到了这一块,左右瞧着总有些不对。”说完这话,她偷眼看着自己姑母张氏的神色更缓和了三分,便将那针线活递过去,一面妆着腼腆的小女儿模样,细声细气地接着道:“这些针线活儿,自打我过来,您就是手把手教的……”
这么一说,张氏也是记起当初自己将这侄女儿绮玉接过来,她那怯生生娇嫩嫩的小模样,以及这几年自己悉心教导下她越发得聪明活络,孝敬恭顺。这心底由不得被勾起三分怀念,七分温情,又是想起近些日子自己也着实有些忽略了她,先前的些许隔阂便暂且忘了,只伸手接过那针线活儿,一面细细打量,一面摸了摸张绮玉的发丝,笑道:“你这针线活儿越发得好了。我在你这个时候,还有些不如呢。不过呀,你还小着呢,有些地方自然还有些不足。你瞧瞧,这个就该这么做。”
说完这话,张氏顺手将那针线拈起,比划了两下,就是绣了几针,又是细细分说一通,才是让张绮玉试着做做看,自己则在一侧看着,时不时地教导比划着。两人说了半日的话,眼瞅着时辰不早了,张绮玉才是起身告辞。
而后数日,张绮玉每每如此,或是针线活儿有些疑难,或是做了新鲜的糕点送过来与张氏尝鲜,或是寻了江文柔一并过来说话讨巧儿,也不多多逗留,也就一个时辰不到,便是告辞而去。连着那张氏吩咐她们禁足要做得事儿都是半点儿没有误了。甚至连着江文柔的针线活,张绮玉也是花费了不少气力相劝,使她做得香囊荷包终究有个过得去的模样了。
张氏见了,不免欣喜,暗地里探问得是张绮玉劝的结果,倒是将旧日的不满与隔阂化去了不少。兼着这会子李馨的院子终究定了下来,选的是西面角落里的一处小院落,与张氏、江文瀚的院子隔着小花园子,与张绮玉的略略近些,而跟之前所住的那处破败院落,更是隔着远了。
张绮玉知道是这么个地方,也是高兴,只是面上却不露分毫,暗地里则是与盘嬷嬷又是一通吩咐。盘嬷嬷自然心知肚明,在李馨搬过去的三日后,就是将事儿办了个妥妥当当。张绮玉也在这一日,与张氏笑着道:“姑母,说来我那里的金儿前儿忽而扑了一只蝴蝶,五彩斑斓,我们瞧着都是极喜欢的。只是后头一想,还是让它在花间林中更好看。二来,那蝴蝶虽小,却也是生灵,平白伤了它,却也有些损阴德,便将它放了。但是现在想起来,心底又有些遗憾……”说到后头,她便是深深叹息了一声。
张氏原是女子,虽说不是极虔诚的佛教信徒,但也算得礼佛殷勤,凡是逢年过节或是菩萨诞辰乃至于十来日去个寺庙,或是施衣舍米,点灯求经之类的,却都是色色齐全的。自打江文瀚高中之后,她更是松了一口气,不免更信了这佛祖菩萨一分,供奉殷勤。加之她先前还略略觉得自己这侄女绮玉性情略显无情狠辣了些,由此,这会子听得这怜惜生灵的话,她不免生出几分高兴,笑着道:“这有什么?旁的倒还罢了,若说起蝴蝶,我这却有一对蝴蝶簪,五光十色,华彩自生,必定让你喜欢。”说完,她便是令人取来前些日子所得的一样赠礼。
“说着这还是上进于宫里的贡品。色色与宫里头的一般无二,只是另做出来的。若不是大郎有了功名,是个新科进士,只怕还见不得这个呢。”说着这话,那边的金珠已是捧着一个匣子过来了,张氏接过这匣子,打开来一看,果真是五彩斑斓,宝光烁烁,但这里头却不是一对簪子,而只余下一支。
张氏的脸色立时变了,她猛然站起身来,一面又是小心将这匣子放在案几之上,脸色阴沉地瞪着同样脸色大变的金珠:“怎么回事!这簪子分明是我前日才是收缀安放妥当的,如何会少了一支!”
张绮玉面上神色大变,可心底却是分分明明,只是看着张氏如此恼怒之时,仍旧小心将那余下的簪子放好,她再瞟了那簪子一眼,眼中由不得闪过些许懊恼与可惜之色,但很快她就是回过神来,忙忙上前来搀着张氏坐下,一面轻声劝道:“姑母,且小心身子。您这东西也极多的,这簪子必定是手忙脚乱之中,不小心落在哪里了,一时没察觉到,或许,还在那衣箱里头搁着呢。”
“奴婢、奴婢该死!”那金珠已是跪下来磕头了,虽然张绮玉说了一通安抚开解的话,但这个可能极小,她素来开关箱笼,放置首饰等贵重物品,都是小心又谨慎的,断然不会如此。这簪子,必定是被人拿了!她心里头念头转动,忽而记起这两日李馨搬家,也曾来到这里数次,张氏也是想着江文瀚的脸面,便特特开了箱笼,取了不少东西与李馨的。这来来去去,开了好几次箱笼,又是开了库房,或许……
在这瞬间,她立时有了想法,张口就是道:“这可是夫人的屋子,素来干干净净,从无这等事出来,若不是杏娘!”(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拨火引线 借机兴事
张绮玉眼底立时闪过一丝得意与兴味,她轻轻瞟了这金珠一眼,就忙忙伸手搀扶住张氏,口中连声相劝:“姑母,不过些许小物件,身子要紧。”说完这话,她便又转头对着那金珠斥道:“浑说什么!什么杏娘不杏娘的,她素来不在这屋子里走动的,你将她扯进来混淆视听,难道这事儿是你捣的鬼?”
“奴婢绝没有!”那金珠被这轻飘飘的两句话唬得脸色发青,忙就是跪下来连连磕头,张口便道:“夫人这屋子里从没有少过一根针,样样色色都是清楚分明,可是自打杏娘搬屋子,便总有些东西被动过,原不过是些针头线脑的小东西,只想着许是自个什么地方落下了也不定,奴婢们也不敢声张。可现在……”
“哼!”张氏脸色阴沉,只盯着那金珠,厉声呵斥道:“什么时候你也能做主了?什么不敢声张?这故作玄虚,推诿他人的事,你倒是做得精妙!”她的声音有些冰冷,一双眸子里也是透着怀疑之色。虽然,对于近来长子文翰于李馨的优待,她很是看不入眼,也是多有迁怒,可是李馨这么些年来,却是任人欺负一个唯唯诺诺的形象,张氏自然不会对这么一个人觉得棘手——若非长子文翰,这事儿早就能了结。也因此,她并没有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反而为金珠等人失职乃至有些推脱罪责的行为感到愤怒。
“奴婢万万不敢!”金珠这会子已是浑身发颤,她这么些年伺候张氏,自是有几分知道厉害的。张氏虽然为人刻薄之外有略略有几分护短,但若是亲信的人等真个是有什么地方背叛了她,那她绝对会加倍惩罚回来。这一支金簪,却也不知道是怎么失落的,自己先前已是有了一个失职的罪过,后来在慌乱之中寻了杏娘推脱,若是不能将这罪名坐定在杏娘身上,只怕自己后头会落得更为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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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处,她咬了咬牙,先前还拿住一点劲道尺寸,生怕自己破了相的心也是去了,立时拿着额头砸在地上,又是连声哀求,又是满口承认自己的罪过,但是对于杏娘的攀扯却一丝儿也不松口,只在具体的事儿上面略略松了一点儿。
张绮玉站在张氏身侧,听着这一句句一声声的话,明面上没有什么异样,暗地里却生出好些感慨来:果真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这金珠平日里也瞧不出什么,可瞧瞧她现在说的那些话,口口声声的,竟有几分颠倒黑白的能耐。她比之金珠,可是更仔细更小心地揣摩体察过张氏的,自是更明白张氏三分。
此时,张氏已是动了疑心。
“姑母,不若我们先翻找一下箱笼。我总觉得,杏娘却还不至于此。”张绮玉察觉到张氏的动摇,便也做出迟疑的神色,低声道:“虽然她是有几分让人不入眼的,但这么些年过来,那么一个懦弱的性子,怎么也看不出她怎么会……可金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竟不如好生将府里头上下查访一番。表弟越发得出息了,府里的人多有些鸡犬升天的心思,这会子是一支金簪,可明儿呢?表弟原是家里的栋梁,又是这样的能干,我们可不能让这一起子小人坏了他的名声。”
“你说得对!”张氏原本对金珠所说之话只略有几分迟疑,也为着江文瀚先前的话,不愿轻易动了李馨,可是听得张绮玉这一番话,她却是拿定了心思。是呀,如果将府里头上上下下都搜查敲打一通,文翰也无话可数!这一来,能够整肃一下仆妇,二来也能敲打一下李馨,其三却还能将这事儿查个清楚明白。至于文翰的名声,这也就是幌子上面的说头,张氏倒也不甚在意。
毕竟,这等小事,却也不会闹得多么的大,只是谨防日后罢了。
因此,张氏略一思量后,就是有了主意,当下便眯着眼使人唤了自己的心腹过来,又逐一吩咐道:“王嬷嬷,毕嬷嬷,你们两个带着外头的管事娘子,将这府里头统统给我搜查一番。记住,不论是怎么有体面的,都得给我一一查过来!若是谁个徇私了,我头一个镯了差事撵出去!”
那王嬷嬷原是府里头的大管家常贵之妻,而毕嬷嬷则是张氏的陪房,两人都是素有体面威风的,听得这得罪人的活儿,心底虽有几分嘀咕,但也不甚畏难,只忙就是上前来恭敬地应下。张氏点了点头,嘱咐了两三句,才是转过头与仍旧站在身侧的张嬷嬷道:“只文翰、文柔、”她略略一顿,看了张绮玉一眼,才是又道:“还有绮玉他们三个屋子里的,平日里也更是体面些,竟还是让你过去瞧一瞧的好。”
这张嬷嬷原是张氏奶母曹嬷嬷的独出女儿,在张氏面前原是最体面,也最得力的心腹,将自己一双儿女并侄女儿的屋子交托于她,张氏自然是放心的,当下只使了个眼色,就没再说话。张嬷嬷见着也是心知肚明,张氏这话是让她留有余地,不要伤了三个人的脸面,这等不得罪人又是有体面的事儿,她还有什么说得,忙是笑着满口应了:“老婆子自当仔细谨慎。”
见着色色妥当了,张氏警戒两三句话,就是让她们去一一查访。这张嬷嬷固然是躬身一礼,方施施然退下去办事儿。那王嬷嬷与毕嬷嬷对视一眼,也照样画葫芦退下去,但等着出了门之后,两人却还要略略商量两句,这才一致定了头一个地方——李馨现在所住的院子。毕竟,除却江家兄妹并张绮玉之外,剩下的也就是李馨这一个的身份最高了。旁的,俱是仆妇丫鬟之类的,并不必怕得罪了人。
李馨前头所住的院子颇为破落,并无名字,今番因着江文瀚的话,张氏思量许久才是与她定了这一处西面的院子。原是一湾溪泉环绕而下,前面一池莲蓬并假山石,后面数株杏树,又有四季花卉并果木栽种期间,煞是秀美。若非屋舍狭小,只两明一暗的三间,只怕早就是被张绮玉看中要了去。
这一处院落早年也颇得江文瀚青眼,以其四季芬芳不断,特特与其题名沁芳馆,府里头上上下下都是知道的。也是因此,多有些人对李馨有了三分避让之心——若非这杏娘不同往日了,如何能住得进这一处院子?
而王嬷嬷与毕嬷嬷也是如此。她们更是知道的多些,晓得这是因为大公子文翰特特讨来的,行事间便多了三分谨慎。到底李馨还罢了,可大公子却是不能得罪的。若是真闹了个没脸,她们虽有张氏做靠山,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如此,两人也是严词警戒了随行人几句话,才是领着三四个得力的仆妇一径到了李馨的院子里。这里依旧是安安静静的,风动枝叶,四周的花木摇曳生姿,东侧蔓延而来的假山石上布满藤蔓,其或牵引或垂落的,也是随之舞动。在缝隙之中偶尔露出些许池塘里头莲蓬荷叶的影子,细细嗅闻,还有一股清清细细的莲叶的清香在风声扑面而来。
这一处院落,着实精致。只可惜屋子里却是无甚人声,处处的鸟雀身影,反倒是透出一股子鸟雀草木太盛,竟有几分逼人的森然。王嬷嬷一行人过来,见着如此景象,心里头有多了一分谨慎,及至到了屋子外头,就有一个唤作张三家的媳妇子贝大娘多走两步,张口便喊道:“小娘子,您可是在里头?”
李馨自打搬到了这里,竟不必做杂活了,只多了两个拨过来做事的小丫鬟让她略有些提防。然而这两个小丫头着实也没什么心眼,这两日她都是起早随口吩咐一两件事儿打发了两人,也不问后头这事儿做好了没有之类的。她们两个年岁小,自然也是憨吃憨玩的,不出两日就是如了李馨的心,每每耍去。
也是如此,这院子里越发得冷静。
不过,李馨却是浑然不觉,她见着没什么旁的事情可做,也不出去刺人的眼,这呆在屋子里做针线活儿。也就是早晚人少的时候,她在屋子里跑动跳跃做运动,让自己更健康与灵活。或是到院子里走动走动,也让眼睛放松一会儿。旁的时候,则是小心探问信息了。
今日,她也是如此,运动了一番,才是坐下来拿起针线。小半个时辰过去,她好不容易绣了一株迎风摇曳的荷花,方想着休息一会儿,就是听到了外头的喊声,登时一愣。但她也很快就回过神来,忙就是将针线放好,拍了拍自己的衣裙,她便是起身往外头走去,口中也是笑着应道:“我在呢。”
说话间,她已是到了门口,抬头就看到王嬷嬷等人打起帘子走了进来。打量了这一行人两眼,李馨面上虽然还是带着浅浅的笑意,但心底却是打了个突,有些诧异:这些婆子仆妇素来是有些权儿的,每日里管家做事儿都来不及,怎么忽而到了自己这里来?
只怕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一饮一啄 皆为人意
心里头这么想着,李馨面色微变,但唇角依旧是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只垂眼躬身一礼,就道:“嬷嬷并诸位大娘登门,可是有什么吩咐?”
“却不是什么大事。”那毕嬷嬷看了王嬷嬷一眼,见后者颇为知趣地往后略略退了一小步,心里便有几许得意,忙是往前走了一步,满脸笑着与李馨一礼,就将事情利索说了一通,然后才是婉转道:“因着这事,夫人很是不自在。近来府里头人口滋生了不少,却多半没个调教,又有大郎这般泼天的喜事,弄得人心翻腾也是有的。因此,竟要好生将府里头的人都搜检一般。上至夫人,下至小丫头,俱是如此,倒不是诚心打搅您的安宁。”
“原是如此。”李馨听得者冠冕堂皇的一通话,具体是个什么缘故却不大分明。由此,她略一沉吟,也没旁的法子,只念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八个字,遂淡淡一笑,又轻声道:“府里头都是如此,我这里自然也不能例外,只是劳动嬷嬷并诸位大娘了。”说完这话,她就往一侧迈了一步,请一干人等进屋子里。
那毕嬷嬷见着李馨近来虽有几分起色,却还是照旧对她恭敬有加,心底更是满意了三分,略一思量,就是笑着道:“这是分内之事,如何说的劳动两字。您且放心,这屋子里的东西我们自然是轻拿轻放,断然不会弄乱了或是缺了什么。”
这话说得好听,意思却是颇为不客气的。什么是屋子的东西轻拿轻放?还不是将自己当做贼一样搜查?李馨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她便不信,张氏、张绮玉、江文瀚、江文柔四人自己的东西也是要一一搜的。这府里头的嬷嬷,张氏最倚重的可不是毕、王两人,而是其奶娘之女张嬷嬷,搜检这样的大事,这人必定能插一手。只怕张氏等人屋子的搜检,就是她居中调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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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这么想着,但李馨对于这种事已经算得上熟视无睹了,自然也不会生出什么愤愤不平之类的心思,反倒是暗自庆幸当初自个有了准备,看着今日的状况,大约也能轻易过去的。如此一想,她面上越发得显得若无其事,只笑着与毕、王两人道:“嬷嬷言重了,我有什么贵重之物,值当这般仔细的?不过是破铜烂铁罢了。两位且坐下来吃一盏茶。”说完,她便亲自走过去倒了两盏茶,递与两人。
这两人也不推辞,只与李馨再说两三句场面话,再吩咐了下面的仆妇两句,就坐下来接过茶盏,轻轻碰了碰唇,才是放下茶盏,心底却是有些许嘀咕:这杏娘虽是搬了过来,也有两个小幺子伺候,可看着这茶盏不过是粗瓷,茶末子冲泡的茶汤原就味道不大好,再等着冷了些,味道越发得不好了。从此可见,杏娘却还如往日一般,竟是无人伺候的。
如此一想,毕、王两个嬷嬷心底也有了数,面上虽仍旧一团和气的,可语气却比先前更冷淡了些许,也不多问那两个该是伺候的丫鬟怎么不在,只一味说着人情事理之类长篇大论的闲话。
李馨半分不恼的,眼皮子也不抬一下,更不看那些细细搜罗的仆妇。横竖真个要栽赃嫁祸的,自己也是无法躲的,因此,她索性不往那些仆妇身上看,反倒是趁着这两个嬷嬷说道这些的时候,插了两三句婉转地探问的话。比如,从江文瀚中举引到那李元茂,又是从这之上引到更大的官员身上,以及那些有的没的八卦。
好生听了半日的八卦杂谈,李馨只觉得是受益不少。正当此时,却是忽而听到一个在边上丫鬟的箱笼里头搜索的仆妇惊呼起来:“呀,夫人的簪子藏在这里!”声音嘹亮,让原本就有了最坏打算的李馨眼皮子一跳,登时抿了抿唇角。
这两个嬷嬷原是打量李馨那安然自若的无辜神态,觉得这多半与其无关,也是越发得觉得放松,却忽而听到这一声,一时间不由得怔住,半晌过去她们才是回过神来,只四目相对一会儿,就转过头看先李馨,眼底尽是疑惑。
王嬷嬷起头轻声问道:“杏娘,您看着这事儿……”
“我也不甚分明,我素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很不敢出去的。如何这金簪便是长了脚过来……”李馨只垂着脸,脸色有些不好看,贝齿咬着下唇,登时就是沁出一溜儿的细碎血珠子。她虽然有了最坏的打算,但看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状况,自然也有几分焦心,面上不由带出三分来。
听得这话,再想一想从头到尾的情状,这王嬷嬷也觉得李馨所说颇有几分道理。只是想着张氏素来待李馨的态度,她便只略略点了一下头,道:“这事原就是难说分明的。又是一个丫头箱子里头搜出来,倒也还罢了。请您使人唤那箱笼的丫鬟过来,再一并与我们到夫人跟前说个明白。您看,这般可好?”
“这是自然。”李馨看了那箱笼一眼,就是认出那是新派给自己的小丫头小蝉的,当下便道:“那个箱笼,原是小蝉的。先前我见着屋子里头无事,便让她们耍去了,只怕也就在各处院子里姐妹那里说话吧。”
见着李馨立时就是说出是谁的箱笼,可对于这两人去了什么地方却是不甚明白,这王嬷嬷眉梢一挑,倒觉得这个先前她并不放在眼底的李馨有几分意思。这眼前的东西色色分明,可是远些的却是不明白了。这是真个如此,还是假意说的?还是说这两个小丫头实在不堪,竟让人瞧不上了?
心里将这事儿琢磨了一通,王嬷嬷口中却只是吩咐人去满府里寻人,自己则依旧与李馨客客气气的说话。这会子,李馨也是动了些心思,每每将话头转到张氏的身上,又是询问张绮玉的行踪。王嬷嬷听得李馨话里话外总是带出张绮玉,她心中也留下些许疑惑的印记,待得寻回了那小丫头小蝉了,一行人回到了张氏的跟前回来。
不但王嬷嬷话里头带出些许,就是毕嬷嬷也是略觉得有些不对,着实说了两句话。这么一来,张氏也就多了三分疑虑。她深深地盯着李馨,看着她眉间紧蹙,满脸愁苦疑惑之色,却不见着多少慌乱不安,只苍白着脸不说话,心里便有几分计较,转过头看向脸色惨败神情慌乱的小丫头小蝉道:“你这小贱人!还不将事说个明白!”
这小蝉早已经是吓得魂飞魄散,浑身发颤,听得这张氏的呵斥声,登时就是瘫倒在地,怕得牙齿发颤,一阵格格作响,只颤抖着道:“奴、奴婢冤枉啊!冤枉啊!”口中喊着,她一面努力移动四肢想爬到了张氏的脚跟前,只连连磕头。
“什么冤枉不冤枉!”张绮玉站在一边看着,脸色冷淡,一双妙目却是时不时地扫过肃然而立的李馨,眼中冷光闪动:“你那箱笼里的簪子可是明晃晃,金灿灿,谁个都看得分明!不是你偷得,难道那还是自己长了脚跑过去的不成?”
这话语虽是严厉,可是语气反倒是透着些许冷淡,并没有咄咄逼人的味道。
张氏抬头看了张绮玉一眼,就是转过头看向李馨,双目之中透着些许探究的味道:“杏娘,她到底是你的丫鬟,你有什么话说?”
“妾无话可说。”李馨只垂着脸,低声道。她自打跨入屋子里,看到了张绮玉那双满含冷意的眸子,就是知道今日之事只怕多是她在边上拨火儿。张氏与其虽有些隔阂,但待她比之自己,却是天上地下的分别。且那簪子也是从她屋子里的丫鬟箱笼之中发现的,先头便是输了一筹。既是如此,与其搜肠刮肚地寻什么辩驳的话,倒是不如做出灰心丧气,疑虑重重的形象,让张氏自个心里头想一想。
果然,张氏听得这话,稍稍一怔后,看着李馨瞬间红了的眼圈儿,她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毕竟,李馨这么些年老老实实,也是人人可见的。她看在眼中,自然也是知道。当下思量一番,看着这主仆两人一个沉默黯然任劳任怨,一个兢兢战战惶恐无比……
“这事,倒是有几分蹊跷了。”半晌过后,张氏才是吐出这么一句话来。一侧站着的张绮玉眼中闪过些许懊恼,又是狠狠瞪了李馨一眼,就是道:“姑母,这可不是小事儿。要我说,不论是不是这丫头偷了去,多半与她有些干系在的。否则,这东西如何落到她的箱笼里头?哪怕就是栽赃,也是有一份仇隙在,方才如此。”
“嗯……”听得张绮玉这么说,张氏迟疑半晌,才是转过头与那过去搜罗的毕嬷嬷道:“依着你们看,又是如何?”毕嬷嬷与王嬷嬷自然不会随意插嘴,这李馨倒还罢了,只怕后头江文瀚那里可就难说话了。由此,她们只是唯唯诺诺罢了。
却有一个仆妇,忽而开口道:“回夫人的话,奴婢看着杏娘的首饰,却只那么三四样,会不会这个丫头……”(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路有左右 事有祸福
屋子里顿时一静,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匍匐在地的丫鬟小蝉身上。
“没、没有!我没有啊!冤枉!冤枉啊!”小蝉脸色苍白如纸,一双惊恐的水眸慌乱地掠过一个个人。见着自己看着的对象一个接着一个避开脸,眼底却满是打量与怀疑,她心底猛然生出一种绝望的情绪,手指不断地颤动,半晌过去,她才是哑着声音,垂头放声哭泣起来。
李馨站在一侧看着,心底也有几分不忍,只是她知道这会子自己开口说了什么,以张氏对自己的厌弃不满,终究也是无用的。由此,她垂下脸暗暗叹了一口气,心底的酸涩更是翻涌而上。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和以前一样……不,哪怕不和以前一样,只要能安安生生地过一辈子,不用担心天降横祸,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么想着,她面上也露出些许神色来。边上的张氏瞟了一眼,虽是看着不分明,但也发觉李馨的眼圈儿发红,略一思量,再看了跪在那里放声大哭的小蝉,她一面有几分厌烦,一面也觉得不耐,当即便道:“嚎丧什么!”
这话才是落地,边上的王嬷嬷边上往前一步,伸手就是与那小蝉一个巴掌,冷声呵斥道:“还不住口!若是惊着了夫人并小娘子,仔细你的皮!”说着这话,她又是抬腿踢了小蝉一下。
小蝉猛得打了个嗝,红通通的双眼里满是惶恐,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呛着了,没说出半个字,只连连咳嗽不绝。张绮玉看着她这么一个软弱无能的模样,暗暗有些后悔:或许自己着实有些急了点,不然要是再做得更繁复细致些,这小贱人身上的污水却是实打实的了。而现在,这小蝉才是拨过去没多久的,若说她都是那小贱人所指使的,却是与情理不合呢。
罢了,只是起头而已。后面,自己还有不少招数呢。思及此处,张绮玉不免又是泰然起来。
而另外一厢的李馨,看到这些打骂,心底却是一紧,她再次看向那小蝉:不过**岁的小丫头,面容稚嫩,肌肤微黄,身量瘦小,穿着一套洗得有些发白的青布衫裙,惴惴不安地如同一只饱受惊吓的兔子。这么一个小丫头,自是没有资格到张氏的屋子里来,哪里能偷得那什么簪子?
张绮玉先前的一番话,平平想来自然没什么不好的。可是仔细一思量,若是这丫头是惯偷,偷的是自己的东西,那这簪子还能是怎么来的?自然是自己先窃取了,后头又被她偷了去……这固然只是一个逻辑推理的可能,但是在这个事件上,做裁决的可不是现代讲究证据的法庭,而是张氏这么一个先天对自己就是有些歧视厌恶的人。除非这事情能一瞬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若是含含糊糊了结,这一盆脏水就是彻底落在自己身上了。而若是在这当场闹腾大了……
也是如此,自己先前不敢多说。但是,这王嬷嬷的一个巴掌一脚并一声呵斥后,无疑实实在在让李馨觉得既是难堪,又是咬牙切齿。这并不只是落在小蝉身上,也是显出张氏的心思:这事儿没完!
恨恨咬着牙,李馨虽然知道自己不该开口,可是情势如此迫人,再看那懵懵懂懂尚不知道多少事情,却是被当做棋子来的小蝉,她咬了咬牙,还是狠下心跪了下来,强忍着心头的愤怒不甘与痛苦悲哀,与张氏磕了一个头,低低着道:“夫人,她只是一个小丫头,又能知道什么,只怕也就是被人栽赃的……”
“那你倒是说说,是被谁栽赃的?”张氏冷笑一声,看着忽而跪下来的李馨,暗暗思量。若说这李馨偷了那簪子去,她是不信的。
不说自己和屋子素来整理地妥妥当当,严整得很,就是李馨自小的性子,也不是那等有胆子偷东西的。先前吃穿无靠,样样艰辛的时候,她都是不曾偷了什么东西,眼瞅着自己长子江文瀚与她另眼相看了,日子也好了些,如何会在这个时候偷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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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明白这个是一回事,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怎么处置,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是真个坐实这李馨偷窃簪子,让文翰厌弃了她,还是将事儿慢慢查清楚,与这李馨一个清白?若是能两样都是做得圆满,张氏自然会选前者,但是她暗中思量,偷窃一说连着自己都是怀疑的,文翰素来聪慧,哪里会想不到的?只怕越发得觉得自己是对这李馨不怀好意,想法设法地陷害栽赃。
但是想到后者,张氏自觉又是有些咽不下那一口气——李馨是什么人?值当自己这么费尽心力地与她清白?
就在张氏思量的时候,张绮玉却是恨不得仰天大笑两声,她看着跪在那里的李馨,脸色苍白,神情不甘,眼圈泛红的双眸之中犹是带着三分痛苦与不甘,让她越是看着想着,便是越发得欢欣鼓舞——就是表弟有些许看重了你,那又如何?姑母对你这么一个丧门白虎星,可是从没好声气!
可惜表弟不在,没有真真的看到。后头说到起来,他那么一个执拗的性子,却是不好分说的。若是他在这里,这事儿只怕立时就成了!
“哪怕这栽赃的人是我,也不会是她那么一个小丫头做的。她连着夫人您的门也是跨不进的,如何能偷了那簪子去。”李馨已是收敛了心中情绪,面色虽是苍白,神情却只是淡淡的。她一面说着,一面看向张氏,又是着重盯了张绮玉几眼,直到后者避开了她的目光,方是重头垂下脸去。
张氏听得这么一番话,一时倒是怔住了,半晌过去后,她才是回过神来,心中顿生恼怒:你这般话说的,难不成还是我陷害栽赃你不成!如此一想,她霍得起身,面带恼怒之色,抬脚就是往李馨的身上踹去,口中犹自道:“你这贱骨头,说得好不阴毒!听着你的意思,难不成,竟还是我栽赃你的不成!”
话音落地,她还没踹下去,右脚在空中一顿,后头竟是收了回去,一双眼睛盯着默默垂首的李馨,半晌没能说出什么来。好半天的功夫,张氏才是恨恨坐回到椅子上,脸色阴晴不定。
李馨已是开口了,她眉间微蹙,双眸泛红,只低低着道:“到底,她也是夫人您与我的,虽然不过两三日,我与她也不甚相熟,可、可是,她还那么小,我心里总是过不去……”她声音颇为低微,言辞也有些不大成条理的,但是在这寂静的屋子里,却也人人听得分明。
“你……”张氏登时有些说不出话来。她盯着李馨那微垂的眼角,见着她神情真挚,却又有几分淡淡的味道,心底由不得生出几分异样来。半晌过去后,她才是轻声道:“你真是如此想的?”
“是的。”李馨垂着眼,低声回道。
张氏抿了抿唇角,有些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但是有一个念头却是在心底一闪而过:这么一份一分善心诚心在,倒也算难得了。若是这李馨家世丰厚些,有个娘家做靠山,那这婚事还罢了,只是可惜了……
有了这样的念头,张氏心气也渐渐平复了些,她挥了挥手,淡淡道:“罢了。我也是知道。你自小就是手脚干净的,从未有过偷鸡摸狗的事儿。方才也是吓唬那丫头几句,逼出她的真话,倒是让你看着竟是心软了。行了,既然你这么说了,这丫头也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想来事儿也与她无甚关系,放了她也没什么。”
说到这里,张氏微微一顿,一双眼睛却是盯着李馨:“可是,日后若你那屋子里还出什么事……你该是知道我会怎么做的吧。”
“是。”李馨轻声应着,一双秀目却是往面露惊愕之色的张绮玉身上看去,见着后者眼神闪躲,却又透着恶狠狠的味道,她心底更是明白了,脑中思虑万千,面上却挤出感激之色来:“妾身明白的。”
听得这话,张氏也没什么好声气,她虽然方才被略略触动了一下,但是人心善变,前面瞧着好,后面另外一想,不免又有些不足。对于李馨的厌烦,使得张氏在下一刻立时有了旁的想法。由此,她口中这么说的,但是心里早就变了,只摆了摆手,就是挥退了李馨。
见着如此,李馨自然也不会凑上来找事儿,当下便是行礼退下,一面又是看着那小蝉。张氏见着,与那毕嬷嬷使了个眼色,后者立时指挥着两个仆妇,将浑身发软无法起身的小蝉拖了出去。
李馨看着心里一颤,虽然有些愤怒,但她却是更多了些警惕:小蝉与自己,也差不到哪里去,张氏今日能够这么对待小蝉,日后便是能这么对待自己。
这江家,绝非久留之地。
自己要更加小心,更加迅速地寻找到一条能够走下去的路!***(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稚龄双鬟 心有不同
李馨这么想着,转头却是看见那小丫鬟小蝉也是被拖了出来,直接扔在门外,并无人理会。她看着小蝉那颤抖着的背部,略一迟疑后,便再心底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她扶了起来,低声道:“莫要做声,先回去吧。”
小蝉听得这话,原本呆滞的神情也有了些变化,身子虽然还在颤抖,但也强自打起精神,靠着李馨的支撑,一步一顿,慢慢地离开了张氏的院子。
待得出了这院门,又是往右侧的僻静道路走了半晌,不说李馨觉得自己紧绷的神经为之一松,就是那小蝉,也自觉能多喘两口气了,而后也不知道怎么的,她忽而就是红了眼圈,落下两行泪来。
“怎么了?”李馨忙将她搀扶到一侧的大石头上靠坐下,一面打量着,一面询问:“可是什么地方疼得很,有些走不动了?”
听得这话,那小蝉忍不住嚎啕起来,只是两三声后,她又惧怕被人听见,强自压了下来。但那抽抽噎噎地哭泣声,却是让人心底一阵酸楚。李馨由不得深深叹了一口气,说来对于这个小蝉,她也没有什么好感,只是对方今日的一场无妄之灾,多半是因着自己而来的,便有几分内疚之心。
不然,先前她也不会说那么一通话,甚至引得张氏大怒。前头事情已经做了,后头安抚劝慰之类的说一点儿也就一点儿吧。由此,李馨虽有几分烦躁不安,但还是轻声劝道:“莫要哭了。到底这事儿也算过去了。深宅大院的,素来如此,便似一株花儿,明面上瞧着好得如同那花骨朵般,暗地里却是扒开了的泥地儿,全是乌七八糟的。”
小蝉低着头,一滴滴泪珠接连不断地从脸颊上滚落下来,她抽泣了两声,红红的鼻子微微皱了皱,就是起身跪在地上,一面拉着李馨的裙子,一面郑重磕头,又泣道:“今日若不是您,我不被打死,也要被撵出去的!这救命的恩情,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快起来!”李馨忙是伸出手将她扶起来,看着小蝉泪痕宛然,眸中却满是感激之色,她抿了抿唇,轻声道:“其实,若非你到了我这屋子里,大约也就没有这一场横祸。说到底,我也是个无根无靠的人,与你没什么差别。只是早年老爷好心收养了我这么一个孤女,略略沾着一点光罢了。如今,却也没有庇护人的能力。”说到这里,她苦笑一声,看着小蝉渐渐不再哭泣,便又道:“若是你能打点一二,将自己从我这屋子里挪出去,那是最好,别平白被我连累了。今日夫人好心,放了你一马,往后会如何,那可是说不准了的。”
“我娘说过,得了人的恩惠,必定要报答的,不然那就是猪狗不如的东西!”小蝉原是新进来的小丫头,并不大知道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事儿,又是年幼,对着李馨的话也是半懂不懂的。由此,存了报恩的心思的她,听到李馨说着让她走的话,却是不肯:“您说的话,我听不大懂,但是让我走,那可不行。我还要回报您的。我好好的一个人,却不能做出那畜生一样的事!”
李馨听得沉默了半晌,也没有再说什么。虽然小蝉这会子是说得斩钉截铁的,可一日日的磨砺又是另外一回事。她相信这一刻这个女孩是真心的,但没有经过时间的考验,又是这么一个年幼的孩子,自己能期盼什么?回去洗洗睡了才是正道。
因此,她只是淡淡笑了笑,没再劝什么,反正后面总会经历的:“罢了。莫要说这些话了,我们赶紧回去是正经,若又在这会子闹出什么来,也是不好。”对于这一点,小蝉也颇为惧怕的,当下忙点了点头,也顾不得旁的什么,抹了抹泪就跟了上来。
两人一个搀着,一个努力挪腾,竟也顺顺利利地回到了院子里,并无人阻拦。但她们才是跨入院门,那边就忽而蹿出个小身影。李馨抬眼细看,却不是旁人,正是与小蝉一并过来的小丫头小萤。她满头大汗,一缕缕黑发黏湿地粘在脸颊上,活似跑了许久一般。一见着李馨并小蝉,她就红了眼,忙扑上来,又是搀扶着小蝉,又是呜咽着道:“可算回来了,我在边上跑了好几圈,都不曾见着你们,可要吓死了!”
“我没事的。”小蝉听得这话,心地一阵温暖,她抬头看了李馨一眼,又是看了这小萤几眼,伸出手碰了碰后者的脸颊,低声道:“只是一时吓得很,手脚也不听使唤,别的却没什么的。”
小萤听得这话,目光却是微微闪动,半晌过后,却又滴下泪来,一面与李馨一道儿搀扶着小蝉到了屋子里,忙忙着沏了一碗茶,先端与小蝉,后头又是同样送了一盏茶与李馨。
茶汤黄绿之中透着些许清亮,热气伴随着淡淡的茶叶香味袅袅而起。
李馨眉梢一挑,看向小萤的目光便有几分深邃。既是出去寻了半日的,这热腾腾显然是刚刚才是冲泡好的茶水又是如何来的?
心里这么想着,她面上却是不露分毫,只是低头轻轻吃了两口茶,润了润口,便是将这茶盏放了下来,一面又是轻声道:“好了,今日总算是过了一关,都是担惊受怕了一日的,你们散了去好生歇着吧。”
“可是……”小蝉有些犹豫地看向李馨:“您这里没人伺候着,如何使得。”先前日子,她与李馨无甚感情,也乐得能自在地耍去玩儿。如今却是不同了,她正感恩戴德的时候,恨不得将倾其所有地报答回来,不免有些迟疑。
“我这里也是无事的,你只管好生歇息去。”李馨劝了两句,看着小蝉仍旧不肯动身,倒是对她略有些改观,当下又多说了两句话:“你也瞧瞧,我这里可有什么大事儿出来?平日里鸦雀没声儿的,本就事儿少,否则往日里我也不会随你们出门耍去。”
这话一说,小蝉也只得点头,便转过头看向边上的小萤,只是连着唤了两声。那小萤却一味儿的愣愣出神。李馨打量了两眼,见着她目光闪动,神色又有些复杂,脑中的想法又是转了两圈,面上却不作声色,只是笑着伸出手推了小萤一下,嗔道:“想到了什么?竟连着叫唤也是不知道了。”
“奴婢没有。”小萤回过神来,看着笑吟吟的李馨,再看一眼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小蝉,只觉得一阵心虚,再也不敢多看一眼,忙就是避开了脸,低声道:“只是忽而想起了一件事,仿佛很是重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也是常有的,不必孜孜于此,说不得你不想了,过一会儿就又是全想起来了。”李馨笑着开解,双眸微微眯起,很是和善温柔的样子:“我们且将小蝉扶过去歇着吧。旁的什么事,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的。”
小萤忙是应下,将小蝉扶到里屋。
李馨这一处屋舍,有两暗一明的三间,东侧的那间便是做了厅堂,中间那一间,一面是做了平日里做针线活儿看书等等的,另一面则是拉了帘帐,设了小塌,可供歇息的,最西面那一间则是卧室。按说小蝉小萤自有后头的一处僻静的小屋舍可做箱笼睡卧之处的。但是那一处小屋舍极小,又是阴暗得很,两人平日又是要有一人晚上在里屋陪着李馨睡下的。另一个人在那小屋舍里不免有些害怕与孤单,便多将这中间那小塌当做了起卧的地方。
此时也是如此,李馨并小蝉小萤都没想到后面那隔着有些远的小屋舍,俱是到了那中间的屋子里,又帮着小蝉褪去衣衫,好生躺下来歇息。小萤更重头取了热汤,与小蝉擦洗了脸颊并手脚脖颈,又端了一碟糕点放在边上的案几上头,与她做醒来时垫肚子。
李馨将这些看在眼底,记在心底,也不多说什么话,自己悄悄地退到卧室里,坐在床榻上暗自深思起来。今日虽然好似应付了过去,却又几分莫名其妙的味道。忽而就是说偷了金簪,忽而又是寻到了金簪,这些都还好说,多半是那张绮玉做的手脚。但是张氏如何会放过自己?照着道理来说,她应该是在恼怒之中狠狠地责罚自己,甚至于将自己赶出去之类的才是啊。
毕竟,自己这一个眼中钉,肉中刺,已经有了偷窃的嫌隙,又是冲撞了她。哪怕里面还有一些疑点,但是张氏需要理会这些么?就算、就算碍于那个江文瀚对她仿佛渐渐有些看重,也应当败坏她的名声才是。
就是江文瀚起头不信,来个三五次,还能丝毫不信么?人言可畏,就在于此,张氏并非没有心计成算的人,如何会放过这个机会?难道说,她是预备这起头的一次,略略放松些,而后一次接一次地加重,好让那江文瀚彻底明白自己的不可救药?
想了半日,李馨仍旧觉得哪里仿佛有些缺漏之处,正是凝神思量,边上的帘帐忽而一动,她抬眼看去,却不是旁人,正是多儿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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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思量筹划 金珠送帖
“我的好馨娘,你可算回来了!”正在李馨抬头的片刻间,那多儿已是扑了上来,她双眸红肿,又是带着三分湿漉漉的水汽,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如纸,口中的话更是透着三分庆幸,三分慌乱,四分难过:“都是我不中用,没能过去帮你一把。这一回,你必定受了不少罪。”
“能有什么呢,不过叫去斥骂了一通,连个指甲也没弹一下的。”李馨淡淡笑了笑,伸出手揉了揉多儿的头发,看着她眼底有些愧疚与难过,心下一想,却也明白了过来,当下只轻声道:“莫要埋怨你娘了,她拦着你,也为了你好的,若是冲撞了夫人,我又是不中用的,保不住你。再者,夫人素来视我如眼中钉的,你纵然过去,也说不动她分毫,反倒要牵累你的。你瞧瞧,我现在可不是好好的。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你可不要冲动,哪怕是为了我——这府里头也就是你一个能帮着我了,若是你也陷下去了,我可就没得分毫希望了。”
“你、唉……”多儿也明白李馨所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的,当下也反驳不得,只得叹了一口气,看着李馨眉头微微蹙着,犹豫半晌,才是低声道:“前些时候,你说与大郎如何如何不般配,我虽觉得有几分道理,但实在寻不得旁的好人家,竟多有些想你改了主意的。现在看来,还是你的主意正,知道轻重。你瞧瞧,就是你这样推拒了,还是被夫人栽赃陷害,坏你的名声。若你真个成了事,以后该是如何过日子?还不要被破皮拆骨活生生折腾死!你先前想了许多法子,我只一味让你好好思量,现在看着,竟还是早早寻出一个好主意,自个立了户好生过日子更舒服些。”
“我亦是这般想的。只是如何脱身,却还没个着落。”李馨低低地叹了一口气,面上露出几分黯然之色。多儿却是浅浅一笑,眉眼弯弯如月牙儿,竟透着些许可爱的狡谲:“馨娘你忘了,前头夫人可是与你寻了什么劳什子的亲眷呢!我瞧着那个冯小郎却是极好的人,又是知道这里头的事,你写一封信与他。让他帮个忙儿,寻一个合宜的人家说是亲眷不就成了?待得接出了府里,你要去什么地方不行?难道夫人她还计较这个不成?”
“这……”李馨将这事儿在脑中转了一圈,也觉得是有些可操作的空间:“那冯小郎君虽是个好人,但我几次三番地求这个,求那个的,着实有些过了。又是这样的事,没得泄露了,反倒有损他的名声,竟、竟也不大合宜。”
“这有什么!”多儿虽也有几分这么觉得的,但是说起话来,却极理直气壮的:“俗语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他当初既是帮了你一把,这会子索性就帮到底才是。也没得做事儿做到一半的道理。再者,这于你很是艰难,可对他那么一个有权有势的,却也不难的。左右寻一个亲戚,说两句话的事儿,能应付过去,便就妥当了。”
“哪里能那么容易。”李馨深深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闷闷的神色:“这第一个,若真是寻了好的人家,夫人可指不定是怎么想的。若她看着眼热,将那婚事一说,那该怎么办?若是寻了寻常的人家,只怕大郎那里却是有些不同的想头。你也是看见了的,我这些日子也是说得干干脆脆,再无拖泥带水的地方,可他却仿佛生出什么念头来,竟一发得待我好起来。说实话,我瞧着他那么一个样子,只觉得浑身发毛呢。”
“这又是从何说起?待你好,总归好一点儿的啊!”多儿听得一怔,有些琢磨不透里面的意思。李馨却是哼了一声,面色阴沉:“我前两日也是与你提了,他与那李家的小娘子李幼兰颇有些勾勾搭搭的。李家可是高门大户,李元茂李大人又是大郎的主考官,竟是极清贵的人家。与他来说,若是能结成这一段姻缘,可不是天赐良缘?偏生,他一面与那李家小娘子有些勾搭,一面却是渐渐待我好了些,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呢?”
“这……这我倒是想不通了。本来这样的话,该是将你早早赶出去才好的么?”多儿皱了皱眉头,歪着脑袋想了半日,还有些想不通。
李馨却是冷笑一声,淡淡道:“这有什么想不通的?我虽是做他的正房,他很是看不上,但若是小妾之流,岂不是正正好?我想了两日,也就这一个由头,最是合理。我若是被赶了出去,外头说起来也是不好听的。但我若是被压成小妾之类的,也就是任他拿捏了,还能说什么呢?横竖,在他眼底,我也是他的人,做不成妻,做个二房倒还过得去,又是对得住他的名声了!”
这话倒不是李馨随意揣测的,也是想了两日,才慢慢琢磨出来的。若是论说起来,或许还要加上自己开口拒绝与这江文瀚的婚事这一桩,加上其他的种种,才是让那江文瀚,一面与那李幼兰勾搭,一面又是与她示意的缘故。
只是,这些事情,李馨却也不好十分说出来,只略略带过,将主要的结论说出来。
多儿听得这话,登时大怒,一张脸立时气得通红,鼓着眼睛恶狠狠着道:“他敢!”喊出这一句话后,她又是记起江文瀚的身份,到底是多年的尊卑教育,让她又是一下子泄气,愁眉苦脸着与李馨道:“这该怎么办?要是存了这样的心,哪里会放你走?就是夫人有心赶走你的,可这江家到底是他的,若是说了这里头的缘故,只怕夫人也是愿意的。毕竟,这二房与正房,可是天差地别的呢。”
“这还是头一桩呢。”李馨揉了揉眉头,脸上的笑容更苦涩了几分:“那个寻过来的人家,如何说话,如何能瞒过夫人,这又是一桩难事。冯小郎君虽是有能干的,可要巴巴地挑出不上不下,又是能说会道,镇得住场面的,这一时半会儿的又是从何寻去。最后,这事儿若是成了,那个人家就是拿住了一个把柄,若是一个不好,说与大郎听了,或是怎么着的,又是说不准的。”
“竟是这么难的?那我们还是再想个法子吧。”听得李馨说了一通,多儿顿时觉得自己想出的方法也太艰难了,便开口道:“这活人还能憋死了不成?这个法子不成,另寻一个法子也就是了。”
李馨摇了摇头,她这些日子也是想过很多的方法,却还不如这个方法合适,虽然有着种种缺点,但是比自己先前什么立女户之类的其实还是好操作,就是后遗症也更少一些。只是人选上要谨慎,再谨慎!
而另外一件,也是有些为难的事。那冯籍虽颇为同情她,可是先前买房子还容易些,不过不贪银钱罢了,这个事却是有可能给他带来一些麻烦的,加之江文瀚也是他的朋友……他会不会答应,很是难说。
由此,李馨也只得叹道:“这法子却是比我想的好许多,虽难了些,可也不是不能试一试的。只是要重头寻到那位冯小郎君,可还得看看时机了。”
“唉!”多儿听得也只得叹息:“如今真个是想的容易做的难了,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怎也没个好的?”
见着她如此,李馨面上微微露出笑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柔声笑道:“放心吧。说来如今我的处境虽然艰难些,可若是从实际说来,或许也是慢慢地变好呢。”说着她便是将张氏可能要一步步抹黑她的事说了出来,又是讲了张绮玉对她的仇视:“若我是打定了主意要留在这江家,这两样都是不好的。可我已经迫不及待想逃开了,她们这么做,岂不是正成全了我?若是大郎见着我一日不如一日,甚至还做了那些有辱斯文的事,他必是连着二房也不愿我做的,那时候倒是更容易了些。”
“话虽这么说,可这名声也太不好了!”多儿努了努嘴,面上露出不同意的神色,但看着李馨眉间松快了些,她也只得摇了摇头,道:“罢了,这也不是我们能改的事儿。只盼你早些遇到冯小郎君,他再是帮你一把,彻彻底底地了结了,那才是阿弥陀佛呢!”
除却多儿中间那一声他敢,她们两人都是悄悄地说着话,倒也不惧人听到的。因此,多儿方是如此大胆的说话,李馨听得一笑,忽而起了些许促狭之心,只低下头与多儿又轻声道:“你说,那边的帘子后头会不会站着一个人?”
“一个人?”多儿怔了半晌,立时反应过来,她脸色陡然一阴,霍然站起来就是要往那边走去,却被李馨拉住了:“我哄你呢,哪里能这么着了。再者,我这屋子里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东西,随她去吧。闹出来也没什么意思,纵然去了一个,还不是会再弄来一个,倒不如这一个看清楚来的。”
“哼!”多儿阴着脸狠狠瞪了那帘帐一眼,又是询问李馨:“是那个小萤吗?我前头就是看着她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又是这府里头的家生子,必定是有许多心思的!那小蝉,倒还罢了。”
“我的多儿小娘子……”李馨正是要打趣两句,忽而听到外头的小萤轻声回道:“小娘子,外头金珠姐姐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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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大红小笺 风起李家
李馨与多儿听得这话,忙都站起身来。她们才转过身往前走了两步,就看到金珠脸色阴沉地一把掀起帘子大步走了进来。及至看到李馨与多儿,甚至还撇了撇嘴,她方将手中拿着的一张大红洒花笺扔在一侧的桌子上,带着些嫉妒与恶意,冷声道:“李家使人送了帖子过来,夫人让你好生妆扮了过去!万不能有什么地方失礼!”
说完这话,不等李馨回话,这金珠又是有些恨恨瞪着李馨,嘲讽道:“原只听说这外头的郎君公子要清客的,没得夫人女郎宴请也是要女清客的,今日倒是见识了!我说杏娘,你可得好生打点打点,没得倒是落了我们江家的脸面!”
听得金珠这颇有几分逻辑不通的嘲讽之言,李馨抿了抿唇角,脸上露出淡淡的柔和笑意,轻声细语道:“夫人吩咐的,我自是会记在心底。倒是劳烦金珠姐姐担心了。”
“哼!”金珠发泄了怒气,便也懒得与李馨多绞缠什么,要知道今日那簪子的事儿,她说不得也要担上不少干系的。若不是有了这一桩喜事,平白让夫人的心情好了许多,还不知道自己要受什么责罚呢。且这李馨,今儿个也是逃脱了过去,她不免在心底嘀咕两句,略有些退缩之意。由此,只说了两句话将平日里自己的场面架子撑住了,金珠也就是起身离去。
对此,多儿的脸色有些发青,一双眼睛也是鼓了起来,显然是气得不轻。李馨虽然也有些厌憎与恼怒,但对于这些口舌上的小事,在这种处境之下,她也无暇理会。当下里,看着那金珠又是转过身扯起帘帐走了出去,李馨只淡淡地瞟了一眼,就是收回视线,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将那大红洒花笺拿了起来。
这笺纸触手细滑柔韧,大红的色调恰到好处,多一分则太艳,少一分则略显不纯,上面又有用墨线描出来的数朵牡丹,雅致富贵之气扑面而来。上面用簪花小楷亲自写了数行邀请之言,原是说着邀请李馨到李家赴宴一事。
将这数行字从头到尾看了两次,见着上面说得颇是客气,李馨眉梢一挑,便是将那笺纸好生收拢,放置于一侧的匣子里头。
“这上面说了什么?”多儿不免生出几分好奇,忙是询问道:“瞧着那笺纸,咱们府里头可从没见着这样的。上面竟然还有花纹呢,好似还有些香味儿。”
“原是邀请我们过去赴宴。”李馨淡淡笑了笑,对这李家特特下帖子请江家的人乃至于到了自己份上,有些纳闷。但是想到江文瀚与李幼兰之间的关系,倒也没太多想了:“或许是大郎的干系,或许是夫人前头与贾夫人说得投合了。这里头的事,倒也与我们无甚关系的,竟不必理会。既是下了帖子,过去应个景儿也就是了。”
“虽是这么说,但金珠贱丫头也忒是气人了!什么清客不清客的!要真个是的,还用得着下帖子过来?”多儿见着不是什么大事,便抱怨了两句,倒是对李家的感觉好了许多:“说来李家可真真是大户人家呀!下帖子请人过去赴宴,各个都是有的,不轻了谁,也不重了谁。”
“面上的事儿罢了。”李馨淡淡说了一句,却没再提这件事。这李家,起码李家主母贾氏并其长女李幼兰在她眼里也着实没什么好的。头一件,前面那贾氏夫人对着前头嫡妻的弟弟,实在是做得没什么水准。当时只要是长了眼睛的,都是能发觉那贾夫人对卢廷玉的冷淡与不喜。
第二件,李幼兰与江文瀚之间的事,她虽是不甚明白,但李幼兰那个时候显露出来带着些微胁迫的意思,她也没什么好感。
这两者说着都是小事,但若是细细分说起来,却又透出很多的内容。例如贾氏的涵养与心胸,李幼兰的品性与气度。只是这贾氏与李幼兰如何,与她现在来说是没什么大的联系的。由此,李馨说出话来,也是透着些冷淡无味,不过两句话,便没再多理会了。
多儿见着她如此,只当今日着实受了惊吓,精神不好,便又是劝了两句,见着时辰不早了,着实不能留下来了,这才起身离去。李馨将她送到屋子外头,转过头就是看到小萤正站在屋子外头的窗下面,一双眼睛往这里盯着的。
李馨淡淡笑了笑,与她点了点头,也没理会她忽而有些惊疑不定的目光,转身就是回到了屋子里,又坐着想了半日,才揉了揉太阳穴,躺在榻上闭眼休息。
而后的数日,江家便是如同旧日一般无甚闲事,淡淡地过去了。李馨在此期间,只一味地打听信息并做针线活儿,其余的时间多是在思量之中,出门的时间一日比一日的短暂,每每只在自己的卧室里走动。
过了两日,小蝉的身子好了起来,便常有过来陪着李馨的,再不同旧日般整日出去耍着玩的。就是李馨她说想一个人静静,她也默默地到了外面的起居室内静静坐着,或者是拿起针线笨手笨脚地做活计。小萤每每寻她出去玩,俱是叫唤不动,暗地里吵了几句,却也无法,只能自个出去走动玩耍。
对此,李馨也颇为惊讶,略有几分感动。只是她心里十分明白,虽然这小蝉瞧着是好的,但自己并没有太多的资源与实力做个靠山之类的,便还都是淡淡的,并没有出言拉拢什么的。也就是在明面上待这小蝉略略好了点。
然而这几日对于李馨来说是过得平淡,对于张绮玉来说,却是过得颇为憋屈。原先将那栽赃嫁祸的事儿做得极顺溜,让她颇有几分跃跃欲试之感。待得后头张氏做出的反应都是与预期的差不多,她更是欢喜,最后李馨还不自量力地冲撞,张绮玉那个时候真真是高兴极了。
没想到,最后的最后,张氏竟然放了李馨,让她毫发无损地离开,甚至连着那个小丫头也没太大的惩处!而也是因为这样,府里有那么一起子东西,竟然以为姑母渐渐看得起那贱人,想要将那一桩荒唐之极的婚事坐实了!
想到近来的那些闲言闲语,张绮玉恨得牙痒痒,由不得将手中的那个茶盏重重拍在桌案上,面色阴沉不定。边上的盘嬷嬷见着了,忙是伸出手捞住她的手,有些惊慌着道:“女郎何必如此惊怒,仔细烫着手!”说完这话,边上的金儿银儿已是上前来,一个收拾桌案,一个忙忙用帕子擦拭,又是小心轻轻吹气,柔声道:“您可是哪里烫着了不曾?”
“有什么大不了的!”张绮玉脸色还是有些阴沉,但发泄了些许后,面上倒缓和了些,只那一双眼睛却仍旧透着些森然:“嬷嬷,您说我下面该是怎么办?”
“女郎素有机智,哪里用着老婆子说什么?”盘嬷嬷笑眯眯着看着张绮玉,目光却是落在一侧书案上的大红撒花笺之上。张绮玉也是看到了那撒花笺,面上的神情更是松动了两分,唇角也是稍稍勾起一丝笑意,轻声道:“这帖子虽然让人气恼,送来的时机倒算得合适。”
盘嬷嬷轻笑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扶着张绮玉坐到床榻上,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慢慢地按摩捶打起来:“您也不消十分将心思放在这些上面。前儿个,夫人可是说着她新得的荷包花样颜色有些不大好呢……”
此外,张氏的欣喜自得,江文瀚的洋洋得意与欣喜若狂,以及那江文柔的不甘不愿,俱是不提。只那李家也有些声音。
“这江家也就是寻常一个官宦人家,值当你亲自下帖子么?”贾氏伸手摩挲着长女李幼兰的脸颊,眼中是一片温柔宠溺之色:“吩咐个丫鬟也就是了。你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女郎,原是我李家的嫡出长女,不说是金尊玉贵,也是富贵繁华乡里头娇养大的。这身份两字最是重要,你这般做,仔细她们倒是将自己看高了。”她最是喜欢这个与自己十分肖似的长女,听得她亲自下帖子与江家,又想起江家的那个小郎君,不免觉得有些不放心,便出言探问两句。
“母亲!”李幼兰与贾氏撒了个娇,面上微微露出些羞红之色,可言辞却还是一般的婉转:“女儿也就是一时兴起罢了,哪里有这么多的想法。”
看着女儿如此神色,贾氏原是过来人,如何不明白的?当下眉间一皱,正是要沉下脸仔细询问,那边李幼兰便又是开口了:“您不晓得,那江家的女郎着实有些让人气恼。我不过想让她落个脸面罢了。日后再也不会如此了。”
听得女儿忽而将话题转到那江家什么女郎身上,贾氏度量其神色,莫不是自己想多了?由此,迟疑半晌,她才是又开口问道:“这又是从何说起?”她记得那个江家的女郎,貌似唤作文柔的,看着自己女儿的目光,着实有些不大恭敬,旁的倒还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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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幼兰唇角微微一挑,心底得意,面上却是露出些许委屈之色,将江文柔所说所做一一说道出来。***(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李府院中 赏玩牡丹
“原是如此。”贾氏的眉头一皱,脸色微微有些暗沉下来,但口中却还是淡淡的:“女孩儿家的口角,倒也罢了。那位张夫人言谈爽利,为人瞧着也是不差,没想着女儿的教养却有些不足。到底是没了严父,又是这么一双儿女,疼爱多了些,也是有的。”
李幼兰嘻嘻一笑,伸出手缠着贾氏,整个人便活似扭糖儿一般黏在她身上,一味地撒娇道:“这我可不管,这天底下没个父母的也多了,难道我就是一个个让着敬着,由着她们放肆不成?这回儿,母亲必定是要让我安排得出了气才算完呢。”
“你呀!”听得这话,贾氏思量半晌,也是点了点头,又道:“罢了,随你怎么处置去。只是两样,你可得依了我。”
“母亲尽管吩咐便是。”看着母亲贾氏同意了,李幼兰忙是连声应下。
见着她如此,贾氏虽有些许担心,但细细思量,却也觉得没什么大的妨碍。到底,长女也是自己一手教养的,管家理事已有两年,色色都是做得周到齐全,这一个小小的宴会又有何难。只是提点两句罢了。由此,她便伸出手指头点了点李幼兰的额头,叹道:“这第一个,宴会虽小,却也是男女宾客齐来的,虽然说男女携游踏青也是常事儿,并不必如像那小家子似得兢兢战战地防范,但这礼数规矩上面的,自然还要小心些,我们这样的人家,莫要让人看了笑话。到时候,少不得要略略隔开些,不要混杂着,瞧着也是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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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明白。”李幼兰笑着应了。
贾氏有些快慰地点了点头,她虽有两双儿女,但这长女不论性格,还是相貌,都是最肖似她的。平日里为人待客,与亲戚知交往来,也都是与她的立场相同,想法相似。由此,她自是最喜欢这长女,此时见着女儿长进,少不得生出几分得意之心,又是思量着:女儿也是渐次大了,这女婿可得好生挑拣,必定要选一个才貌双全,前途似锦又是待女儿一心一意的好夫婿!
李幼兰浑然不知母亲贾氏的想法,见着只说了头一条,便笑着摇了摇贾氏的胳膊道:“母亲,那第二条呢?”
“那个江家女郎,你虽看着不顺眼,意欲教训一二,但她那兄长也是新科进士,切莫过分了。”贾氏回过神来,又是揉了揉女儿的脸颊,笑着吩咐道:“调笑两句也就罢了,可不能闹出什么笑话来。”
李幼兰原就是拿着这个做借口,好让这宴会的主导权掌控在手中,其实对于那江文柔,也就是略略有些鄙夷罢了,原不到那气恼两字上面的。见着母亲这么说,自是应下不提。贾氏见着,也是点头,心底十分满意。
而后数日,李幼兰比之往日更是忙碌了七分,又是寻了自己嫡亲的妹子幼蓉援手,才堪堪在宴会前一日将诸事做定,又是寻了母亲贾氏斟酌一番,见着色色周全了,才是松了一口气。
等着四月二十六日,李家宴请宾客,多是李家亲眷世交,或是平日里往来多些的各家夫人女郎郎君等。李幼兰虽说是总揽,但也将其分隔成三部分,这男客多是李致远李致安兄弟邀请而来的年少俊才,由他们自己安排最是妥当。诸位夫人则是交由母亲贾氏安排,其余的自家姐妹、密友、友伴等等才是花费了最大的心思,自个儿细细安排妥当的。
是日,已是答应赴宴的各家夫人、女郎、郎君等俱是早早前来,大大小小的车马轿子虽说不是满满当当将整个李家门口拥簇着针插不进,却也是将前头的空地占了一小半,端是热闹。期间,郎君等男子入了边上东面的角门,夫人女郎等俱是入了西面的角门,两下无干,也算得十分周全。
江母张氏带着女儿文柔、侄女绮玉、李馨并一干婆子丫鬟早早来到,见着这般境况,也是颇为咋舌,少不得与长子文翰吩咐叮嘱两句,又是好生敲打了那小厮长随,又是一双眼睛盯着他近了角门,这才是招呼着文柔三人入了西面的角门边上,一一下了车。
立时便是有两个干净爽利,穿着深青色衫裙的仆妇迎了上来。张氏淡淡说了两句自家的情况,那两个仆妇满脸笑着恭迎,又是道:“原是张夫人并诸位小娘子,我家夫人并小娘子却是在里头等了半日,正是翘首以盼,没想着贵客也是心有灵犀,竟也是早早登门。真真是缘分!”
她们两人虽是仆妇,却是惯常迎客的,知道这江家一行人并非熟客,原是刚刚有些往来,又是见着这张夫人瞧着府里的景象,颇为惊诧与艳羡,多少猜出江家的境况并不如府里的,便忙忙以人情动之,好打消了来客的一份局促之意。
张氏虽是明知那贾氏夫人不大可能对自己如此期盼,但好话谁不愿意听的?且这番话说得十分熨帖,让人一听之下,竟有几分对方多少有那么一点心思的感觉。由此,她便笑着点头道:“不过几面之缘,倒是说不得这般,只是贾夫人好客热切,我们竟也不好推辞这份心意。”
那两个仆妇忙是笑着称是,又是说了两句话,道了姓氏,方要引路。张氏与边上的婆子使了一个眼色,那婆子忙就是笑着往前两步,塞了个荷包与两个仆妇。这门头上迎客的,大多没有这般的好事儿,两个仆妇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好,又是头一次拜访,方这般打赏的,但心底自也是欢喜,一发得殷勤起来。
张氏见着如此,倒是将心底提着吊着的那份心松缓了两分,只笑着领着一行人往里头走去。而后又是乘里头的青绸小车,沿着甬道慢慢而行,一盏茶的功夫后,方是到了内宅里。再越过两个院子,才是到了今日待客的那处院子——千锦院。
院中早就是一片热闹繁华之色,往来的丫鬟仆妇,俱是衣装整齐,又多是端庄秀丽的好相貌,偏着又有繁花绿叶,真真是人与花俱美,声与笑齐飞。又有迎客的两个穿着妃色缎子衫裙的秀美丫鬟,齐齐一礼,笑着打发了那两个仆妇,将江家的一行人引进屋子里。
外头通报了一声,那帘帐便是有伺候的丫鬟打起,江家的仆妇婆子俱是退到一侧,唯有一两个极是体面的婆子丫鬟方拥簇着进了里头。张氏等人跨入屋子里,抬头一看,却是吃了一惊:这外面已是热闹繁华的景象了,没想着里头坐着站着的夫人女郎并丫鬟等等,却又是另一番富丽风流。
且不说这些个夫人女郎戴着的流光溢彩的首饰,精致富丽的衣衫裙袄,便是那一阵阵香风笑语,舒展大方的气度,也是让张氏等几个人心头一跳,顿生出一股局促之感。李馨稍稍讶异,却也没太放在心上,她此时十分的心有七分放在自己的处境上,再者,在穿越前什么没见着过的,局促什么。
只那贾氏却在早间女儿的言辞之下,对这江家颇有些映像,又是思及长女后头或有些失礼之处,便忙忙笑着站起来相迎,又是吩咐丫鬟仆妇好生伺候,很是与张氏几分体面。加之李幼兰也是亲亲热热地招呼着李馨、张绮玉、江文柔三人坐下来,说笑谈论,让众人俱是对这江家四人有些另眼相看。这才是让张氏为首的四个人俱是有些心安,而后,更是笑着攀谈起来。
待得人都齐了,贾氏少不得说笑两句,又是安排座位,笑着引众人吃了两盏酒,又是与熟悉的夫人女郎说谈一番,才是站起身来道:“今日请诸位过来,这一者,也是热热闹闹聚一聚,往来联络,方不辜负了亲眷知交的情谊。二来,却是这千锦院之中,那几株状元红前儿盛放,竟是繁华富丽,清香扑鼻,极尽妍丽,若是自家赏玩,岂不是辜负了这般景象?故而特特下了帖子,请诸位夫人、小娘子过来赏玩。”
听得状元红三个字,除却江家一行不甚明白,其他的人家如何不知道,立时有人笑着道:“我正是惦念这几株牡丹呢!怎生前两年都是请了我们过来赏玩,今年反倒迟迟没个没个帖子,原想着必定是厌了我们这般呱噪,没想着竟是迟了时令。”
“旁人倒还罢了,只你这泼皮破落户儿的,再是不能的。”贾氏笑着回道,又是与众人说笑打趣两句,便是引着一干夫人女郎到了后头的院子里。
只见后头东侧栽种着五株牡丹,以文石为栏,参差数级,以次列种。又有酸枝木为架,张了碧油色幔子遮蔽日色。而这般郑重相待的牡丹,自是不同寻常——青枝碧绿叶,重瓣深红花,朱砂红色的花瓣重重叠叠,便如同状元之锦袍,艳丽繁复,天姿富贵。
“果真是牡丹名品,次次玩赏,俱是觉得别开眼界,心生欢喜。”边上的人笑着说道,贾氏面上由不得露出几分得意之色,又是笑道:“这花儿虽好,却没得站在日头下面赏玩的道理,我们竟还是到边上的亭子里坐一坐。再者,她们这些女孩儿,俱是有些诗词文章的能干,我们虽是老了,倒也听过几句,今日竟不要辜负了这花儿,也让她们吟诗填词,乐上一乐,这般可好?”***(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小小诗文 小小波动
“这般雅事,自是好的。我们虽是女流之辈,却也听过些戏,竟也听过两句诗的。倒不想着能点评什么来,好歹让这榆木脑子通个窍儿,那也是极好的。”前头与贾氏说话最多的那一位夫人常氏忙是开口笑道。
贾氏作为主人家,心里有些得意,面上却只带着谦虚的笑容,嗔道:“瞧你说的,这也就是胡乱让她们女孩儿顽,咱们坐在边上也是乐一乐的意思。哪里就说到这上面去?再者,你在我们之中却也是头一个爱这些雅致的人,怎么还这么谦逊?”
常氏听得这话,也是一笑,脸上露出几分得意来。确实,她虽然不是什么才女,却颇为乐意显摆自己的见识与雅致之处。边上的人也是知道她喜好附庸风雅这一点的,又是多年的交情,倒是一起儿地说笑,又是适当地恭维两句。常氏越发得欢喜,只笑着与贾氏道:“哎呀呀,怎么说到我的身上去了?这么些花儿似的娇嫩小娘子,还不够堵你们的嘴?”
李幼兰轻笑一声,她也是很喜欢常氏这个常往来的,又是惯熟了的一干夫人,她便笑道:“不就是等着常姨与我们点拨一二?这是作诗还是填词,什么韵脚,还等着您一个个说过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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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着李幼兰这么说,常氏伸出手将她搂了过来,又是用手指尖儿点了点她的额头,嗔道:“又是将为难的事儿推给你常姨!”说完这话,她却是打量了过来的一干女孩儿,见着虽然大部分的人都是面带笑意,但仍旧有两个略略露出些局促之意来。其中,那新来的江家的女郎,三个里头便有两个是皱着眉头的。
思及先前贾氏特特与这江家张氏做脸,常夫人便是一笑,搂着仍旧是扭股糖儿似与她撒娇的李幼兰,笑道:“咱们女孩儿的,要什么韵不韵的?要我说,若是好诗儿,就是平仄不整,也不是什么大事。闺阁游戏,倒不在这上面,那些险韵,素来让人局促,没得为难人。至于诗词,也是一般,长短不限,只看个游戏罢了,谁还能去考个状元来不成?”
这话却是说得颇为圆滑周整,并不得罪任何一个人。李幼兰眼中波光流转,故意露出些许遗憾之色,但心底却还是满意的。是的,虽然先前说着要给那江文柔难堪,但那也就是一点气不顺外加做个借口罢了,只说江文瀚的脸面,她便是不愿做的太明显。
当然,为着母亲不要起疑心,唔,或许小小地为难一下,也是必要的。李幼兰心底有了主意,只笑了笑,就是招呼着一干女孩儿去边上早就是搭建好了的帷帐之中嬉戏,又是说了这诗文的规矩。这些女孩儿俱是官宦人家的,多少都是读书念字过的,对于这等没得什么拘束的诗文,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为难的。
当下间,各自嬉笑一番,有的取了笔墨,随意抹了两笔工笔,有的掐了边上的几朵野花儿,若有所思地拿了花针一个个串着玩。也有的心底存了些才气,着意品度那几株牡丹花,暗中思量诗文。李馨静静看着周围人的神情举止,心底若有所思:这些女孩儿,瞧着神情都是平稳安适的,看来这吟诗作对的事儿,对于她们都是不难的,但也大约不会太出众吧。那么,自己也该小心些,这抄袭好诗是不能的,但也不能寻什么乱七八糟的打油诗,受人鄙夷这些倒没什么,但是这么些女孩儿,又是官宦人家的,若是能从中借力,寻到一条好路子,或是说得上话,让对方能到江家行走,或许还能让那张氏有些顾忌。
现在的自己,可是要一样样都打算清楚,冯籍虽然前次帮了自己一点忙,可这一件却是有些难说了。这个机会虽然小,也有可能会让江文柔张绮玉心生迁怒,但总归还是小事,竟可以冒险试一试的。
但是这诗,却是要小心些,不能太文绉绉,最好是直白却不粗陋,自有天然之感的!
心里这么想着,李馨脑中急转,却是没注意到另外一边坐着的张绮玉与江文柔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江文柔更露出了愤愤不平的神色,若非张绮玉死死抓着她,差点儿她就是要站起身开口斥骂了。她原先对于李幼兰便没有什么好感,虽然碍于对方的身份远远高于自己,今日过来她只憋屈地忍着。但听得作诗什么的后,她终于忍不住了——这是刻意让自己难堪!
江文柔对于作诗什么的,的确很敏感也很厌憎。其最大的原因就是当初江父看着长子文翰,养女李馨俱是颇有些文采,小小年纪都是能吟诗作对,待得小女儿文柔渐次长大,不免寄望更深,只盼着能好生调教出一个贤淑才女来。
由此,江父也不顾文柔尚小,便是一味地与她塞各种诗词文卷。偏生文柔性情娇惯,于这些上面也没有点滴天分,直让江父心生恼怒,强迫了数年后,江文柔看到什么诗词就是想吐。虽然后头张氏做主,在这些上面也没逼得她了,可这看着诗书就生厌的条件反射却是改不过来的。此时偏偏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什么劳什子的诗,又是李幼兰这个她很是讨厌的人主持,她那暴性子,忍不住就是要发作。
好在张绮玉对于江文柔已经是摸到骨子里头的,只看她脸色变化,就忙忙着伸出手拉住,又是凑到她耳边低低地道:“姑母正看着呢。”江文柔面色一变,却不敢再做声,不过那一股子愤愤之色,却是怎么也遮掩不去的。
张绮玉看着,又是低声劝了两句,才轻声道:“你最是不耐烦这个,我也知道。你放心,这里还有我呢。”言罢,她瞟了站在角落里不言不语,活似一个隐形人般的李馨,撇了撇嘴,就是道:“再者,咱们再如何,还不是有杏娘垫底儿么?”
这一番话下来,江文柔神色也松动了些,只是忍不住恨恨蹬了站在中央肆意挥洒,笑谈自若的李幼兰,就嘟囔着道:“便宜她了!”声音却是大了点,正好走到边上的一个女子听得这话,转过头看向江文柔,却是被对方狠狠瞪了回去。
这个女郎便皱了皱眉头,起身走到了正端端正正坐在右侧,笑着与密友点评那本牡丹花的李幼蓉,用绢扇微微遮住嘴,轻声道:“蓉娘,这江家的三个小娘子,瞧着竟有些不合。我方才往那边走了两步,没曾想就是见着那个什么柔娘的说了句便宜了她。这原是人家的家事,却还罢了,可若在这里闹出来,终归看着不大合适。”
“多谢琴姐姐你提醒。”李幼蓉吃了一惊,双目往不言不语站在那里的李馨看了两眼,又是转过头看了正是窃窃私语神色有些异样的江文柔张绮玉两眼,立时有了决断,起身就是往李馨这里走来。
“馨娘在看什么呢?”李幼蓉轻声细语地搭话,一面又是打量着李馨的神情,见着她眸光清澄,神色平静,再一想好友袁锦琴所说的话,以及李馨身为养女的身份,她心底的天枰就是往一边倒去,当下说的话也越发得温和了:“你是新客,原是我们要介绍一番的。只是今日来的俱是平日里熟稔惯了了的人,我们竟也是浑忘了,让你独自孤孤单单地在这里站着,真真是不该。”
“蓉娘这话,我竟是无话可回了。”李馨忙是低下头轻声回道,一面又是打量着李幼蓉的神情,见着她眉眼柔婉,笑容可亲,便放心了些,又觉得自己真有几分小人算计,当下不免微微红了脸,只垂下眼轻轻道:“我只是看着这里的景色好,就有些入了神,其实并没有什么的。”
李幼蓉笑着搭了两句话,度量着这些话,自觉得李馨话语不多,却腼腆温和的女孩儿,心下也有几分喜欢,便拉着她到了自己这一小圈儿,笑着介绍各色人等与她认识。这起头的便是她平日里最是交好的袁锦琴与闵兰欣。
李馨带着一点笑容,与两人微微屈膝一礼,一面轻声说着话,一面打量。这闵兰欣姿容清平,举动淡雅,言谈温纯,笑起来便是带着淡淡的温柔,很是与人为善的样子。但那袁锦琴却是不同了,她生的极好,细细的柳叶眉,弯弯的丹凤眼,粉面如春,朱唇如丹,兼着削肩膀杨柳腰,又是细高个子,真真是明艳逼人。而论起她言谈神情,更透着一股子爽利聪明过了头的味道,不免显出些许刻薄来。
这般的人,如何会与李幼蓉、闵兰欣这般一派温柔淑女作风的女孩儿说谈到了一处?李馨心底疑惑,面上却依旧是轻柔腼腆的,希望能照着李幼蓉两人的行事,让这袁锦琴不要对她生出什么恶感,从而闹出什么嫌隙来。毕竟,这个时候,她最是不应该的,就是露脸儿。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不合适。而这袁锦琴又是高声大话惯了的,一时嚷嚷出来,可不大好。
没想着,李馨这般言谈举动,却是正好投了袁锦琴的喜欢,她一高兴,竟拉着李馨从头到尾将这亭子里的女孩儿都是介绍了一通。***(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诗文蕴藉 芳香满园
也是由此,李馨认识了一群大家闺秀。其中有的温婉有礼,有的娇憨可爱,有的柔弱清丽,有的爽朗爱笑,俱是不同。然而根据自己的印象以及袁锦琴轻重不一的介绍,她却是对石秋芳与冯芸两人最为另眼相看。
这头一个的石秋芳,黛眉微弯,双眸如水,粉面略带羞涩之意,身形虽是不高,却也小巧玲珑,殊为可爱。加之她言谈娇憨,天真热切,一双大眼睛,满是带着些许调皮的笑意,在介绍的时候,还不忘偷偷地咬一口糕点,真真如同自家小妹般惹人怜爱。由不得李馨不心生欢喜。
石秋芳让人心生怜爱欢喜,冯芸却是令人让心折。那是一位诠释了古代仕女的女子,弯眉秀目,双眸之中神采飞扬,然则言止温雅端严,让人如沐春风,并不显得咄咄逼人。两人交谈也就是短短的十来句话,冯芸却是说得婉转周全,思虑严密。譬如这在场的许多女孩儿,见着她都说笑着称赞她容貌与性情,说着是好听,可实际多是不甚了解之下的场面话。只这冯芸,不过两三句场面话后,却多说着针线活儿相关的,又是夸赞李馨女红用心等等。
那时李馨却也不自禁微微动了动手指头,心里登时明白,只怕这冯芸多半是看着自己并不像是会诗词的,又是看到自己手指上的痕迹,这才与她说谈针线女红。而后,袁锦琴也说冯芸琴棋书画,诗词文章俱是不俗,于女红茶道也有些功底的,在这里的女孩儿之中,最是出类拔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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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娘一看,便是那等斯斯文文的深闺才女,会这些也是情理之中的。”李馨笑着回道,她看着袁锦琴说起这些,全然没有嫉妒之色,反倒是带着一股自豪的味道,又是颇为照料自己,心底就有三分明白:“就是琴娘你似的,热切和气,谁看着都是这么觉得的。”
“哎呦,这可当不起呢!”袁锦琴听得这话,也是高兴,偏生抬眼又瞧见自己两人不知道何时,竟离得那江文柔张绮玉极近,当下眉头一皱,就搂着李馨一阵风似地过去,一面似笑非笑地与那两人瞥了一眼,见两人看向李馨的神色有些阴沉,心下更是不悦,张口便道:“我就是太口直心快了,不愿与那等卑鄙的人说话,就是走得近了,心底也觉得恶心。”
这话说得声量不低,边上的女孩儿不免往这里看两眼,瞧着边上正好是江文柔与张绮玉两人,又想一想袁锦琴的为人,不免更多看了几下。这不免让江张两人觉得难堪起来,江文柔前头已是有些气恼的,这会更是忍不住站起来,嚷道:“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了?”袁锦琴转过身,眉梢高高地挑起,她不过一时闹了,张口说了两句,倒是没想着这个江家的柔娘竟是这么沉不住气,当即心思转动,立时有些后悔——这会是自己莽撞了些,只顾着气恼,却忘了李馨的立场。两个货色,瞧着又必定是那种睚眦必报的,自己也还罢了,哪怕争吵起来,也不怕什么。但瞧着馨娘的神色举动,必受了不少委屈的,自己今日可是与她招祸了。再者,这是李家招待的宴客席面上的,闹出来,也是与主人家难堪的。
因此,她愧疚地看了李馨一眼,又抿了抿唇角,但是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却仍旧是一丝儿也不避让:“这好好的,我说两句话,又是怎么了?我竟是不晓得,这里什么时候变成人说话不能的,只能狗吠了么?还是说,柔娘你对我心底不满?若是如此,那就索性好生说道说道,我过来还没与你说一句话的,怎么就是碍了你的眼?”
“我、我……”江文柔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晌没能说出话。她这会也是回过味来了,知道袁锦琴说的话没有指名道姓的,竟也不能分说什么。若说这话的人是李馨之类她只会低头鄙视的,自然她会发泄出来,便是没理也能理直气壮的,何况这回也是有些道理在自己这边的。但这袁锦琴却又不同,她气场强大,穿戴不凡,一番话说下来,便将江文柔挤兑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琴娘莫要生气。”张绮玉听完这你来我往的一通话后,心底暗叫不好,忙忙地上前来笑着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何必闹得这么僵?况且这也就一场误会罢了。方才是我与柔娘说了两句拌嘴的话,她一生气就嚷嚷了出来,不过巧合而已,却不是对着你说的。”
“哦?”袁锦琴眉梢一挑,看着张绮玉那带着笑意,却又有几分僵硬的脸,原待再讽刺两句,但想到李馨,她便撇撇嘴,将已经到了喉头的话咽下去。就在这会子,看到这边场面不合的李幼兰李幼蓉已经几步赶了过来。李幼蓉有些担心,又有些歉意,见着场面僵持,就是将仿佛最为势弱的李馨拉了过来,低声安慰。而李幼兰听完了前因后果后,却哼了一声,撇了那江文柔一眼,就是与袁锦琴道:“琴娘,今儿个瞧着我的面儿上,就算了吧。这柔娘素来就是有口无心的,倒也不定是什么意思。”
她虽然说得是开解的话,却没有安抚江文柔半句,反倒是在有口无心,不定什么意思这几个字上加重了音调,很是鲜明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知道是江文柔的错,但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又是在我家,好歹不要吵起来,免得让做主人的我失了颜面。
江文柔平日里虽是有些粗性子的,可在这种场面下,又是自己势弱,自然也敏感了许多。加之李幼兰说的也不婉转,她立时听明白了,登时一张粉脸气得是涨红发紫,胸脯也急促地起伏,想要张口嚷嚷,就被张绮玉紧紧拽着手,忙忙地使眼色,还有轻声说了的姑母两字压制了下去。饶是如此,江文柔浑身却是仍旧不停地颤抖。
李幼蓉见着这般场景,心底也有些不好意思,忙就是笑着道:“哎呀,说了这么半日的话,这诗词可都做好了?咱们都散了,将心底的诗文写下来,再一个个地看过来,一个个的品评,猜测是谁做的,这般可好?”
边上的女孩儿俱是在深宅大院里头长大的,如何不知道什么是场面,什么是颜面。原本李家就在这一群人的家世中最有权势的,加之李家两姐妹也在诸人之中出类拔萃,自然要与其脸面的。看着素来温柔和气的李幼蓉开口了,这场面围着也有些不好看,她们便都纷纷应下,笑着说两句都没怎么想诗文该怎么办,只得了一句,旁的也没想出来之类的话,就各自散去了。
见着如此,李幼蓉与李幼兰对视一眼,也松了一口气,一个拉着李馨,一个拉着袁锦琴,倒是将那江文柔与张绮玉丢下不理。直闹得两人脸色涨红,羞愤不已。但两人想着身份等等的事儿,又是在之前被千叮嘱万叮嘱过的,知道自己决不能闹出什么笑话来,也只得咬牙忍下难堪,默不作声地转过身取来笔墨题诗。
自然,这也就是张绮玉一个人的事,江文柔自己肚子都快气炸了,又是极讨厌这诗文的,竟就是脸色难看地坐在那里,目光阴沉地盯着远方的一朵花儿不说话。袁锦琴原是个对自己不喜欢的人或者物略有些刁钻刻薄的,转过头就看到这景象,她眼珠子一转,又是有了个想法。
李馨将这看在眼底,见着袁锦琴要起身,忙是伸出手拉了拉她的袖子,轻声道:“姐姐莫要生气,这也不过是小事儿罢了。没得计较起来,闹出什么笑话来,反倒让诸位夫人担心,又是失了热闹欢喜。兰娘、蓉娘做做主人家的,面上也不免也有些下不来。只看着这两样,你就将这小事暂且放一放吧。”
“哼!算便宜她们了!”袁锦琴听得这话,脸色也缓和了些,嘟囔了一句,看向李馨的目光却是更柔和了起来:“你呀,瞧着就是受人欺负的,我瞧着那两个东西,一个性子蛮横,一个狡猾阴险,可都不好对付。今日也是我莽撞了,只怕你回去要受些迁怒呢。”
李馨笑了笑,道:“还没到这个份上的。”话音落地,边上就是有一个张依云凑过来,轻声道:“你们快快写,瞧着大半的人都是交了稿的,莫要迟了,又是与那两位撞上了。”她的声音很是柔美,气质楚楚,哪怕相貌只是清秀,却也让人瞧着下意识便有些怜惜。
李馨与袁锦琴忙是谢了一声,各自取了笔墨,略一思量就都是下笔了。此时的李馨也顾不得什么出头不出头了,这会不出头,只怕更是不好了,由此,虽然只选了一首辞藻不甚华丽的五言绝句,却也是一等一的咏牡丹的好诗。
这不过是二十个字的小诗,自是极快,不过小半盏茶的时间,李馨就是吹干了墨迹,将诗文送了过去。而再过了一盏茶后,张绮玉最后一个交上诗文,众女便是回到了亭子里,笑着与一干夫人说谈半刻,就开始品品诗词。
然而,对于女子来说,诗词终究是小道,加之众女也不过小才,诗文不甚出众,众人便也不甚其放在心上。一面说着品评,一面却是嬉笑说谈,倒是将八分心思放在旁的上面。最后,一前一后两首诗才是让众人将心思移了过来。
这前一首,是冯芸的七言绝句:何人不爱牡丹花,占断城中好物华。疑是洛川神女作,千娇万态破朝霞。而后一首,则是李馨所选的五言绝句:绿艳闲且静,红衣浅复深。花心愁欲断,春色岂知心。***(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钦慕嫉恨 暗相交通
这两首诗,一者姿态横生,颇有些大气,又是极平白的,朗朗上口,饶有趣味,自是让人瞧着喜欢的。一干夫人女郎俱不是寻常小户人家的,虽然不能都说是诗书满腹,但也听过几首诗,读过些典故之类的,由不得称赞连连。
又有一位唤作沈绮的女郎,眉眼弯弯,娇美的小脸上满是灵动而娇痴的笑意,只道:“这必定是冯姐姐所做。气态自生,趣味饶然,竟压倒外头好些有些才名的郎君呢。”
李馨抬头看去,这位沈绮她先前却是不曾认识,仿佛是正好有些什么事缠着,袁锦琴便只说了名字,又是点出她也是个颇有些才气的女郎,恰好又是遇到另一个女郎走过来,她就没再多说什么了。此时看着,她倒是与冯芸交情颇深。
“绮娘素来就是有些痴意,最爱玩赏这些诗词书画。”袁锦琴笑着在一侧说着,看着李馨眉梢微挑,她便又添了两句话。也就在这个时候,李馨所做的诗也是为人所念出。
这原是王维所吟之五言绝句,虽只短短的二十五个字,不但将牡丹之姿态如人一般细细摹出,且由此而进一步地叙写出一段婉转如诗的心曲。更兼着女子素来便是多愁善感之辈,花心愁欲断,春色岂知心的怅然愁苦,让不少夫人女郎俱是心中一颤,陡然生出些春意阑珊日又斜,美人迟暮芳心愁之感来。
当下来,倒是让周遭人等一时俱是安静下来。
半晌过后,那常氏不免怅怅然道:“着实让人心生怅然。如斯美景,如此牡丹,终究是今日繁华,明日黄花,呀,倒是让人仿佛嚼着橄榄似的,说不出来的滋味儿。只是小娘子们俱是青春少艾,写出这等诗来,也着实太过颓丧了些。”
“夫人说得虽有几分道理,但我瞧着这诗,倒是有几分怨而不怒,温纯自若的味道。”冯芸轻声笑着道,她原是待字闺中的女孩儿,对于这种春愁春恨的诗自是敏感几分的,又是特特喜欢,见着常氏说着颓丧两字,便忙是开口回道:“却不知道是哪位姐妹所作的,真真是压倒全场,独秀一枝了。”
“我猜着,必定是新来的三位妹妹所写。”沈绮也是笑着接了一句话,她那一双秀目在张绮玉、江文柔并李馨身上转了一圈,见着前两者,一个面有气恼惊诧之色,一个百无聊赖面有不屑,立时就是将目光放在在一侧静静伫立着,垂着脸有些腼腆的李馨身上。
打量两眼,她又是见着李馨虽是肌肤微黑,衣饰简单,却也眉似远山,眸含秋水,加之那绰然自若的神态,纤细窈窕的身姿,婉然一位秀美佳人。当下间,又是喜欢,又是爱怜,忙就是伸出手将她拉了过来,笑道:“真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瞧着这通身的气度,我竟是无话可说了。”
“哪有你这般夸赞人的?没得倒是让人害臊。”袁锦琴却是对李馨之事多了解些,看着她低下头不言不语的,便忙就是将话拦了下来,一面瞟了那张绮玉江文柔两眼,一面笑着道:“方才我想与你说话,都是不能,这会子连着我都是忘了不成。好了,馨娘又不会逃了去,你只拉着人做什么?要说什么话,到边上说去,没到倒是搅了场,这还没说到我的诗呢。莫要让我没了显摆的机会。”
这话一说,众人俱是大笑,沈绮娇嗔地伸手握拳打了袁锦琴一下,就是拉着李馨到了边上说话。冯芸见着,也是往前走两步,到了李馨的身侧坐下,只笑着与两人说话。
李馨见着如此,自然也是小心陪着说闲话,又是搜肠刮肚地寻话题,考虑措词,又瞧着张氏、张绮玉、江文柔三人的神情,暗中思量:张氏却是稀奇,只是面上略有三分诧异,倒没有太多的厌恶之色,真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相比而言,张绮玉阴沉森然的神色,江文柔恼怒愤然的面色,倒都是寻常了。
难道说,这张氏对于李馨,虽是厌憎,却也只是因着那江文瀚的缘故,实际上却还有一两分情面在的?李馨脑中转过这个念头,却又有几分拿不准。半晌后,想着眼下的处境,也只能暂且搁下不提。到底平日里张氏所作所为已经是明明白白说明了将自己看做眼中钉肉中刺,虽然有这个可能,但是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自己若要赌这个可能,只怕血本无归才是结局。
如此,她将心头那点想法压下,倒想起张绮玉的事来。今番她有心出个头,一面是想着开拓交际渠道,寻找别的途径,现在看来,袁锦琴是个很好的收获,沈绮、冯芸也都是极聪敏的,今日冒险也算值得了。而她这么做的另一个缘故,就是要设计设计这个近来越发针对自己的张绮玉。
虽然不明白为何张绮玉千方百计陷害设计,但来而不往非礼也,自己虽不能明火执仗的动手,但暗地里设计一二,让她的心思扯到别的地方去,还是能的。心里这么想着,李馨下意识地又是往张绮玉那里看了一眼,见着她正也是恨恨看向自己,那一双秀目里的怒火嫉妒,简直能够喷出火来。
这样就对了。
李馨暗暗盘算着,面上却是不露分毫,只依旧做出腼腆温然的神色,细声细气地说着话,在诗文艳惊全场的时候,一发得显得斯文柔弱,并不张扬高傲。由此,乐意与她说上两句话的女郎也多了起来,到了后头,她这边上倒是围了好几个人,成了一个小圈子。
而张绮玉江文柔两人,一者两人俱是初来乍到,与在场诸女俱是无甚交情,与两人说过话的几个女郎如袁锦琴李幼兰等对她们也并无太大的好感。二来,两人又是阴沉着脸,神色并不好看,显见着心情不大好,既是如此,边上的人瞅着也不乐意过去接触。
由此而来,两人这一边倒是一发得冷清,与李馨的热闹相比,真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连着江文柔也深觉不自在起来,何况张绮玉这个颇是关注的,当下脸色一阵发青,只觉得心底一阵肝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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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馨一面应付着说话,一面斟酌着张绮玉的神色,却还要仔细盯着李幼兰的一举一动,分心三用,却也有些艰难。还好她这会子摆出的是腼腆的面具,却也不用说太多的话,略略能够松一口气。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诗已经赏完了,众家夫人女郎俱是自散坐着说笑,或是吃茶,或是静听,或是笑闹,俱是不同。而主人家的责任却是大半完了,李幼兰瞅着这边的景象,便借词自己要重头换一身衣衫,自避开了。
李馨见着,便垂下眼睫毛,轻声道:“其实,我也就小时候读过几本书,却不会太多的诗词。只是瞧着那牡丹,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得了这四句。想来不过是瞧着眼中景,念着心中意,自然而然就成的。若是没那景在,我是如何都不能的。”
“自来文章天成,便是这个理儿。你、唉!也是感怀自身,方才如此。”经过这半日的说话,这里的女孩儿也不是没个心思成算的,自然也听出李馨寄人篱下的艰辛与酸楚。其中的冯芸见着李馨这般才华,却有些被磨得沉默寡言,自有几分怜惜,有心与她张扬一二,也让她明白自己的价值,当下便笑着提议道:“不说这些没得丧气的话。我倒是有一个提议,既然馨娘说着情景交融,方才是吟诗的道理,不若我们便散开来看看这园子里的景致,也再做一首诗试试,你们说可好?”
这边上的女孩儿,到了后头也都是那等爱诗词的,听得这话,自是赞同,当下又嘻嘻笑着说谈一番,就各自散去。李馨见着,也是松了一口气,将自己下面要说的一番话压下来:既然冯芸与自己做了筏子,倒也是省了事。
又是见着那李幼兰的身影就是要消失在树荫花影之中,李馨手脚更是快了几分,只轻声说了两句话,故意落下一个纰漏让人打趣了两句,就做出含羞匆匆避开的样子,忙就是跟缀上去。而在她之后,张绮玉也是如她所想的一般跟了上来。
李馨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却是抿了抿唇角,故意露出有些疑疑惑惑,小心翼翼的神色,时不时地探头,慢慢地跟在李幼兰的身后,一意引得张绮玉到了前面,眼瞅着李幼兰走入一处亭子,与正候在那里的江文瀚说了两句话,俱是坐了下来,她方是寻了个空隙,又是往一侧躲了去。
至于后头的张绮玉是何等惊慌失措,诧异色变,她俱是不理,只小心地慢慢走到了院子的西侧,东看西瞧了一通,总没见着一个人影子,她心里很是有几分焦急不安——前头她特特让多儿过来,好寻个机会看看能不能联系上那个冯籍的。自然,这后头自己接头的方位也俱是说了个清楚明白,再无疑义的。若是有了什么信息,便是再这个方向靠墙的地方见面。但是,现在自己在这里看着左右竟悄无声息的,难道是自己来早了?还是说……
李馨正是想着,面上不免显露出三分焦急之态来,却在这个时候,边上忽而便有人偷偷跑过来,看着李馨如此,偷偷一笑,小心踮着脚走过来,伸手拍了拍李馨的肩膀,又是轻声唤道:“馨娘。”***(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明明暗暗 深深浅浅
李馨吃了一惊,忙是转头,来人穿着绯红墨梅纹罗衫,锦边弹墨细纱裙,眉眼盈盈,唇角含笑,却不是旁人,正是先前曾说过话的沈绮。她素来多愁善感,颇有些痴意,又是极喜欢诗词文章的,先前听得李馨那一首牡丹诗,便是心弦颤动,只觉得心神摇曳,竟不能自抑。
偏生后头又是说着要吟诗的,她抬头看着李馨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花影之中,也不知道怎么的,心神一动,忽而跟了上来。此时唤了李馨一声,她便轻声道:“馨娘怎寻到这一处了?此处却无甚景致呢。”
她原就是生得娇美灵动,弱质芊芊的,此时含笑轻问,越发的透着一股恬美娇嗔的小女儿家味道。李馨虽然想着她早早离去了,免受打搅,但见着这般惹人喜欢的女孩儿,又是与自己为善的,自不愿唐突失礼,当下便收敛心神,也含笑道:“我不曾来过这里,竟也不大晓得的。只思量着随缘两字,一路慢慢行来,便到了此处。”
“那我们可是另寻他处?”沈绮微微歪着头,看着李馨眉眼温柔,倒是有几分交浅言深的意思,便开口问道。
“这里虽是无甚景致,却有意趣。”李馨抿着唇轻笑两声。这一处是院子里的偏僻角落,不免少了些花木,又是无甚人理会的地方,竟是野草杂花甚多,又是有些昆虫之类的鸣叫跳跃,比之院子里的精致,更多了三分野趣。对于沈绮这样的闺阁女子来说,或许这野趣更是让她喜欢呢。
由此,李馨一者想着能应付沈绮,一者思量着要多说话让多儿并冯籍听到声响,不要莽撞地过来,也不要以为自己失约之类的。心神转动间,她笑着往前走了两步,拨开野草,抓了一只螳螂,分说几句后,又是凑巧寻到一只豆娘,忙是抓了它,递给沈绮。
这先前的螳螂,也着实有些狰狞的味道,沈绮只是看看罢了,后头的豆娘确实小巧玲珑,颇为可爱,她忙接了过来,一面细细打量,一面讶然问出好些问题来。李馨瞧着她如此,心底一转,便生出个念头来,当下一面折了好些细长的野草叶子,随意编了个笼子,又是抓了个螳螂进去,将这笼子递给沈绮,一面笑着道:“我竟不晓得,你是没见过这些的。这么说着,想来琴娘、芳娘、芸娘她们也是没见过的,不若你先带着这两样过去与她们看一看。我在这里再看看,许是还能寻到更稀罕些的呢。到时候也送过去与你们顽去。”
原看着李馨抓了这些小东西,又是极灵巧地编了个笼子,沈绮便有几分稀罕,听得李馨这么说,她立是应了,笑道:“再没见过这些东西的,寻常的时候,早就被人给打理了去。想来她们也是一样,虽是见了不少花鸟的,可这些小东西,必定是没怎么看过的。”当下又是与李馨约定了两句,方是笑着提裙快步离去。
李馨松了一口气,脸上略略露出些后怕:这里也不大保险呢,若是这沈绮在自己与冯籍说谈的时候过来,那可真是尴尬了。原想着不过两句话的事,略略问两句,约定了下次如何见面,那时候再说。现在看来,却是自己太过想当然了。这不是自己熟悉的江家,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什么人过来?
心里正是想着,那边忽而便有悉悉索索的声响传来。李馨转过头看去,却不是旁人,正是多儿。她穿着浅青衫子细白棉裙,脸上带笑跑过来。见着是她,又是这么个欢欢喜喜的样子,李馨心头一定,忙是迎了上来,一面笑道:“多儿,这事儿如何了?”
“我好不容易寻了一个空档,偷偷地露了个面。那冯小郎便知道了,抽空过来听我说了两句。他就是应下了话,说着照先前的法子做,旁的后头再说也不迟。”多儿满脸是笑,看着李馨眉间微蹙的样子,偷偷一笑,伸出手轻轻拍了李馨的肩膀一下,目光狡谲:“你说说,这冯公子是不是对你有一点子那么个心思?不然,怎么听说是你的事儿,便满口应下?若是旁的人,必不会如此轻易许了后头再说这四个字的,总要问个清楚明白,这才是好说话呢。说来,你也是女儿家里头的难得的,他更是个才子,论说起来,竟是戏文上头说得那什么郎才女貌,金童玉女似的……”
“又是混说。”李馨却压根儿也没想到这些,听得多儿这没个条理的话,她不免生出几分啼笑皆非来,只伸出一根手指狠狠地弹了她额头一下,道:“你却说说,这江家的家世如何?这冯家只会比之更好些,夫人并大郎都是看我不入眼,何况冯家,何况冯公子?不过是可怜我罢了。你可不要再想这些,若是露出了什么口风,我真真是一丝脸皮也是没了,还要让冯公子心生厌憎。”
“唉!”听得李馨这么说,多儿也是觉得有些提不起精神来,只叹道:“这世人也忒势利了!却不知道这顶重要的是人品才干。你这么个模样,又是那么些能干,心性也好,也不知道后头便宜了谁去!”
“我这一辈子都不嫁人,等着老了,就剪了头发做姑子去!”李馨闻言大笑,只伸手拍了拍多儿的脸,笑着道:“你这下可不必愁了,只将自己好好嫁了出去,那就好了!”
“呸!”多儿脸颊顿时通红一片,忙就是啐了一口,却仍旧掩不去那些娇羞之色。李馨见着,又是逗弄了她两句,方才是说了要抓小昆虫的事儿。两人手脚灵动,一面说着话,一面极迅速地寻到了几样小昆虫,一一用草笼子装好了。李馨再提着这一小串儿的草笼子,与多儿说了两句,便赶着回到了原处。
这时候,沈绮正是与几个姐妹说话,又是笑着掐了花儿草叶的逗弄笼子里头的螳螂。此时见着李馨提着几个草笼子过来,沈绮忙就是搁下手中的花枝儿,一面上前迎了两步,一面笑道:“正都是稀罕着呢,你再不过来,我们可就是要过去了。”说着话,她又是歪着头看向笼子,眼底满是好奇之色。边上的几个好奇心重的女郎也都是围了上来。
李馨笑着将草笼子解下,又是一一分说,又是与人道了个好,口中少不得说笑两句。场上便越发得热闹几分。却在这个时候,江文柔忽而过来,冷笑一声,只盯着李馨哼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原也就是取乐的玩意儿,也真当自个是个东西了!”她也不知道是一时气恼过了,嘴里胡说了,还是那一瞬间脑子忽然有些灵光起来,竟不是十分直白,反倒是透出些许指桑骂槐的味道。
李馨抿了抿唇角,知道这话多半不是江文柔自个想出来的,而是顺口溜出来的旁人的话。至于是哪个旁人,那还用说么?装,这做人就是得装,想要借着江文柔的嘴斥骂自个?她心底冷笑,面上却是露出受伤的神情来。不过是装一装,谁个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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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想着,李馨越发得卖力,狠心死命地用指甲尖儿掐住掌心,又是狠狠咬了下唇一下,顿时间,她眼圈儿一红,双眸便蒙上了一层泪雾,面色却是一片苍白,身子颤抖着微微左右晃动,仿佛是被这话羞辱打击了一般,整个儿透出娇怯不胜的姿态来。
横竖现在张氏不在这里,张琦玉也是不在,只一个江文柔,便是做出这样的神情举动,也是没什么大问题的。李馨暗暗想着,面上的委屈与惶恐之色,更是浓了三分。
边上的女郎,不免侧目以视。又有些颇为正直或是直爽的,更是由不得说了两句。这你一言我一语的,不知不觉,倒是显得人人指责。
“你们!”江文柔素来是在江家金尊玉贵娇养大的,如何遇到这般事儿,当下双颊涨得通红一片,却说不得什么,只急促地呼吸,以及那狠狠瞪大的双眼,显示出了她的怒火冲天。便在这个时候,边上却又有人撞了她一下。
江文柔一时只觉得眼前发黑,真真是怒发冲冠了,竟也没注意这撞人的是谁,就是一把将她狠狠推开了:“走开!”
话音落地,来人便是被猛然推倒在地上。一侧站着的女郎见着,忙伸出手想要帮着搀扶起人来。这江文柔发泄了些许气恼,略有几分讪讪然,只是面上难堪了点儿,到还是罢了,李馨定睛一看,却发现,这并不是旁人,正是先前被自己撂开了的张琦玉。
只是此时的张琦玉却不比先前的活络灵通,竟是有些痴痴怔怔的意思,就是被江文柔推倒在地,也是满脸浑浑噩噩的样子,丝毫不见平日的机敏。
李馨见着,唇角微微翘起,不过瞬间又是平复下来。她忙就是上前两部搀扶住张琦玉,口中更忙不迭着连声询问道:“玉娘,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觉得什么地方不舒服了?”
这时候,江文柔也是脸色大变,忙就是要搀着张琦玉,谁想着就听到李馨这么一通话,她不假思索,立时骂道:“你这小贱人说什么话!难道是想咒人吗!”***(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有心炼石 无力补天
李馨听得这话,并不辩驳,也没作出什么眼泪汪汪之类的可怜神态,只是低着头避开了。她自然也能惺惺作态,以博取旁人的怜惜,但这等损人不利己,又是违逆己心的事儿,有什么好做的?且后头张氏可不是吃素的,没得落在她眼底,免不了又一场是非。前头露出了的神色,已经闹得这样,算得有些过了。这会子,还是少些事端的好。
然而,李馨这样想,边上的一干女郎却是不然。她们原就是高门大院深闺里娇养的女孩儿,又是出自诗书人家,自是有些文雅的意趣,对于李馨所带来的野趣小玩意很有几分兴致的,哪里晓得江文柔竟是口出恶言。不说那等教养之类的话,便是那野趣,也是尽数化为俗气了。
因此,不说沈绮等与李馨颇有些好感的人,就是那些只略略说过两句话见过一个面的泛泛之交,一时也都站在李馨这边儿,东一句,西一言的,言辞也文雅,可那细细品味,里头的意思可就难说了。江文柔虽有些愚笨,却不会连着气氛也瞧不出来的,心里头自是恼怒更盛,只将一腔怒过尽数转到李馨身上,那瞪过来的双眼,满满地都是愤恨之色。
张绮玉这时也略略回过神来。饶是先前那一场意外让她心力交瘁,提不起精神来分说打岔,但略略说了几句话,赔了小心好生说两句话后,那些女郎面色微霁。虽然看着江文柔的神情举动,她们仍旧是有些不满,但到底要与主人家脸面的,闹得太过,也显得她们有失礼数。因此,这说的话也少了两句,只是少不得暗地里三三两两的,仍旧嘀咕两句。
袁锦琴、沈绮等人,原就是眉头皱了起来,待看到那个江文柔一发得面皮发胀,双目圆瞪,只死死盯着李馨,而李馨却只是避到一侧不敢做声,相互对视一眼后,她们也没理会旁的,忙就是移步行至李馨的身侧,遮掩住那江文柔瞪过来的视线,低声道:“她平日里也是如此?”
“素来如此。”李馨面露苦笑,只低声说了这一句,就与袁锦琴求道:“琴娘,你是个交游广阔的,这里的女郎你都是能说着两句话,且帮我压一压场面,将这事儿完了可好?”
“却是便宜了她。”袁锦琴自明白李馨所求的意思,若是在说到下去,那个什么江文柔只怕真的将李馨看做眼中钉肉中刺了,这里固然无碍的,但等着回去了,寄人篱下的李馨面对着当家的姑奶奶,能有什么好的?这江文柔再是不好,在她亲娘眼底也是好的,断然不会让收养的压过亲生的。李馨却是要退让再退让,能避开则避开的。
再者,这个江文柔也真是个愚笨不会看人眼色的,真要在这里闹起来,她们也是没脸儿了。且又有李家这主人家的体统在。纵然是要打老鼠,也不能伤者玉瓶子不是?
这两三句话过来,沈绮、冯芸不说,就是那有些天真的石秋芳也是明白过来,沈绮更是叹息了一声,道:“也是为难馨娘你了,怪道你方才所写的牡丹诗言曰,花心愁欲断,春色岂知心。原是煎熬来的,方能作此诗。”
“可见家家都是有本难念的经。”袁锦琴叹了一口气,淡淡说了这么一句话后,又是安抚了沈绮两句,便是在她的催促之下转身去平息事态。冯芸见着,略略迟疑半晌,看着沈绮仍旧有些痴痴地意思,石秋芳又不甚会这些的,与两人使了个眼色,说了两句话,也是随着袁锦琴过去了。
李馨见着她们这般熟稔,倒有几份羡慕,只是下一刻记起当初自己的闺蜜来,她那羡慕之情便化为黯然,只觉得有些没滋味起来。沈绮与石秋芳看着她这般神态,还以为她是因为情势而然,少不得安抚劝慰两句。
“不过些许小事,我若是还介怀,只怕日子也不用过了,整日里伤春悲秋也是不足用的。”李馨看着她们真心实意地为自己担心,便也强颜一笑,轻声道:“原是瞧着你们这般要好,我却没个能说话的人,心里有些伤感罢了。”
“这有什么,日后我但凡有空闲,必定与你下帖子请你过来。”见李馨视江文柔的仇视为家常小菜,而对于旁人的友善与交往却是这般渴望,石秋芳与沈绮虽然是娇养的女孩儿,却也有女孩儿天然的细致周到,立时明白过来,当下又是为李馨心酸,又是为她叹息,忙不迭开口道。
见此,李馨也忙应了。三人这几句话的工夫,那边的小小喧嚣也是尽数消去,袁锦琴与冯芸回来,却还将那李幼蓉给带了过来。看着那李幼蓉眼底的怜惜,李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有些憋屈地低下头,依旧是照着先前的态势,小心说话做事罢了。
说说谈谈,吟诗作词,李馨具是避让的,并不多说,旁人见着也不做声,只想着许是家里的缘故。因此,李馨后头却是过得松快了些。既是觉得有些放松,这时辰便是过得快了。不知不觉,这一日便是过去了,眼瞅着宴会渐渐到了尾声,一行夫人并女郎也坐到一块儿,说谈半晌后,也渐渐散了去。
张氏心情愉悦,她今日作为新客,应付的极好,又在贾氏面前极有体面。也是因此,一干女眷具是高看她一眼。想到日后自己也是成了这官家的老夫人,儿子做大官,媳妇是高门贵女,女儿也是嫁入高门,一家子俱是体面高贵的,她心底一发得高兴了。就算是她瞧着女儿文柔,侄女绮玉的神情有些不大对劲,也难以遮掩她的欢欣鼓舞。
若非后头文柔嘟嚷了几句有些难听的话,张氏真个是想最后一刻再回去的。但文柔那些话都说出口了,看着那贾氏夫人的脸色也是微微一僵,她只得说了两句场面话将情势缓和过来,就开口告辞。
贾氏听得,挽留了两句后,也是顺溜随了张氏的意思,又笑着令人通知了那江文瀚,送了张氏一行人两步,方回来应酬。
张氏见着如此,倒是觉得自己更有三分体面,到了车轿之上,虽斥责怪罪了女儿文柔两句,但语言飘飘的,神情也不甚严厉。江文柔见着了,心底松了一口气,她也知道方才自己太过莽撞,母亲只这么两三句话,已经是放过自己了。正在这个时候,江文瀚也是回来了,他满面春风,双目熠熠生辉,也是说不出来的快活愉悦之色。
李馨由不得悄悄用眼角瞟了那有些神不守舍的张绮玉几眼,看着她瞬间有些灰暗下来的目光,以及那说不出来的苦涩与复杂神情,顿时也觉得有些复杂莫名:虽然先前被成为张绮玉的情敌,也无奈地承受了很多的敌意,但是此时此刻却也没多少报复的快感。
或许,先前是有些的,但是看着这江家母子的神情,她实在没心情为一个张绮玉的受挫而愉悦。比起这一对虚伪而无耻的母子,一个因为独占欲等各种原因而敌视自己的女孩,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哪怕自己不动手,此时她知道的信息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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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这么想着,李馨不免有些神思不属,却在这一刻,也不知道那张绮玉说了什么,那张氏忽而大怒,甚至高声厉呵:“你说什么!”
李馨忙是回过神来,她抬头看到江文柔一脸愤愤不平,只用双眼剜着自己的样子,而张氏则是一副面红脑胀,以不争气不中用之类的目光狠狠瞪着江文柔,立时就是明白过来:必定是这江文柔说了先前那些事。
“你、你、你这个谬种!”张氏虽是记起了自己身处的地方,但仍旧压不住心底的气恼,只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江文柔,忽而就是红了眼圈,道:“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上赶着巴结讨好人!还不是为了你跟你大哥以后的前程!你这个不争气、不中用的东西!我、我!”
“姑母……”张绮玉原是在一侧有些手忙脚乱地想要劝服,没得听到什么你跟你大哥以后的前程,脸色顿时刷得雪白一片,喃喃着念出姑母两字后,又是记起先前曾看到的那一幕,顿时悲从心来,竟是落下泪来。
李馨将自己往深处更缩了缩,并不作声。
而张氏母女两人,此时也是各有各的情绪在,并没有在意张绮玉的神情举动,还是外头的江文瀚听得里头着实有些不像话——这还是在路上,离着李家不远呢。他令人停下轿子,进来劝说两句,将这一场事压下来后,方出去重新骑马。
而车轿子里头已经鸦雀无声了。张氏是气恼,江文柔是敢怒不敢言,张绮玉是伤心,李馨则是默默无言。只一路回到了江家,张氏起头就是令江文柔随着自己过来,江文瀚也是早早去了自己的书房,剩下的张绮玉与李馨四目一触,就是各自转过头去。
李馨见着,也略略一礼,道了告辞的话儿,转身正是要离去,忽而听到身后的张绮玉开口道:“这事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声音有些低,有些暗哑,落入李馨的耳里,让她莫名的觉得这一句话里透着些冰凉的绝望。她迟疑了半晌,却也没转过身,只轻轻道:“我不是很明白你的话。”***(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伤心成疾 欢心涌动
“不是很明白?”张绮玉低声重复这一句话,细细微微的声音,如同风吹过树梢一般,带着些许忧伤的味道,只慢慢着慢慢着道。
李馨神色平静,依旧没有转过身说什么,只是垂下浓密的眼睫毛,轻声道:“我不明白玉娘你说的是什么事儿。什么早知道晚知道的,我想着,我知道的事儿你必定是知道的,说不得什么早晚。”
“说不得早晚?”张绮玉又接着最后一句话,重复了一遍,才忽而低低地笑出声来:“是我糊涂了,竟问你这些。早知道,晚知道,于事何补?我真是一发得糊涂了,确实该是好好地思量一番了。”说完这话,她再也没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李馨也不回头,只是在心底淡淡的叹息一声,就往前走去。她同样是女子,自然多多少少能体会到此时张绮玉心底的痛苦,但是自打她在这个时代苏醒之后,张绮玉几次三番下手,视自己如仇雠,恨不能处之而后快。一次次下来,到了如今,她自然也不会想着安慰什么的,感叹两句,就转身离去了。
而后一路,自是再无旁事。
李馨踏入屋中,里面小婵小萤俱是抬起头来,见着是李馨回来了,忙就迎了上来,一面笑道:“女郎回来了。”
“嗯。”李馨淡淡地看了这两人一眼,见着她们都只是脸上带笑,很是热切的样子,便抿了抿唇角,轻声道:“这一日可出了什么事不曾?”
“这叫得上名号的都是出了门,底下的还能闹什么。”小萤脸上带笑,只轻声道:“咱们屋子里更是清净,这丫头死活不愿出门子,说着要与您看门呢。竟瞧不出当初疯玩的模样。”说完这话,很是自然地嗔怪地瞪了小蝉一眼。
“这三两日,还是小些声气更妥当。”李馨轻笑一声,看着小蝉似乎有些惭愧地低下头,眸光一闪,慢慢着道:“夫人只怕要气恼两日的,没得扫了台风尾,可就麻烦了。”
“真的?”小蝉先前那一遭经历,已是让她对张氏颇有些噤若寒蝉,此时听得这话,脸色顿时一白,忙就是开口问道:“夫人好好的,怎么又是……”
“住口。”不等小萤说什么,李馨已是开口截住小蝉的话,面上一板,斥道:“前儿的事你浑忘了不成?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还是不晓得?若真是如此,我还是早些打发了你去,免得后头受你连累。”
小蝉脸色更是难看了,可也不敢再作声。
见着如此,小萤忙就是笑着缓和场面,道:“却也不必如此,咱们屋子里再无旁人,谁还能将这些话说出去了不成?”
“这可说不准。”李馨淡淡一笑,虽然神色自若,口中却是毫不留情:“真个能如你所说的,那前头的簪子是自个长了脚跑到那箱笼里头去的?这世上,且不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一句话,就是隔墙有耳,也是让人足够心惊了。”
小萤迥然变色,竟呐呐不能言。
对此,李馨视若无睹,只似笑非笑地拨弄着手中捏着的那一块纱帕,眉梢微微上挑,半晌才是慵懒着道:“罢了。没得说这些也是无趣,到底说话是不中用的,只真个办了事,那才是真真的。我这一日也累了,先回屋子里歇着,若是来了晚饭,你们只管先吃了,我还不定起不起得来。”
听得这话,小蝉与小萤对视一眼,忙都是应了下来。李馨也不理会她们,只转身到了内室,又是脱去外头的大衣衫并鞋袜等物,就是伸手散了帐幔,拉了被褥便躺下来。当然,她虽是真的疲累,但也没到白日里睡觉的地步,不过是想借机寻一个安静,好细细琢磨今日的事。
头一件便是冯藉答应与自己通信,自己该是如何说话,真的将全部的事情说出来,将自己的欲求说清楚,还是说一半留一半?抑或是,说出自己的恳求,有些事却是隐瞒着?那又是该如何说呢?
她思量了半日,渐渐有了个准数,才是觉得心底松快了些,不免又是思量起今日自己所作所为对以后会产生怎么样的影响。张绮玉那里,多半是有数儿的,想来也应当不会再那么仇视自己。而江文柔虽会仇视自己,但在张氏必定越发严格的管教下,自己小心躲避数日,也就慢慢过去了。
唯独那张氏,自己可得好生小心了。今番是自己得了体面,她又是护短的人,心里指不定怎么想呢。加之江文柔多说几句话,只怕事情会越发得不好应付。或许,自己该是将江文瀚与李幼兰的事情透露出来?反正已是有了一个张绮玉,再多一个张氏又如何?
不行,这样的话,以李幼兰之富贵,自己岂不是越发成为她欲处之而后快的对象了?
李馨想了半晌,细细琢磨了许久,原是有些疲惫的人,又躺在榻上的,竟渐渐地迷糊起来。不知不觉间,就是这么睡了过去。小蝉小萤经了先前那些话,也不敢打搅,只偷偷探头看了几次,欲言又止,室内并无声响,她竟便酣然睡了一日。
待得第二日清晨,外头嘈嘈切切的说话声,才是让李馨醒了过来。
“出了什么事不曾?”带着些慵懒,李馨眯着眼,只觉得浑身仿佛泡了热水澡一般,懒懒的提不起劲儿,连着说话的声音也带着些许鼻音。
外头小蝉小萤的声音一静,半晌后两人才是打起帘子走到内室里头来。一面看着自然而然掀起帐幔,抬眸询问的李馨,一面各自撞了撞对方,有些踟蹰。李馨见着,便看向小萤,轻声道:“这些日子你出去的多,知道的也必定多一些,还是你说说,究竟出了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小萤喃喃着,她垂着脸,抿着唇,半晌过后,才又低低着道:“原是今早琦玉小娘子告了病,夫人便使人过来诊治,却不想她头也发昏,竟有些魔怔住了,说了好些不、不大好的话。现在满府都传遍了。”
李馨听得一怔,方欲开口询问。那边的小蝉也是开口道:“这会子,夫人命我们不要多嘴多舌,凡是多说一句的,都得打板子革去银米。大伙儿便不敢多说,暗地里却是说什么的都有。又说大郎亦是有些着恼,但后头还是寻了上等的药材送过去。”
“是吗?”李馨沉默了半晌,才是淡淡道:“这些事,你们不要出去浑说,这等事,避着走还来不及,没得说什么?这隔着墙也有耳朵呢。若是被人逮着了,我也是无法可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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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忙就是应下来了,可是脸色明显有些不同。
李馨见着也不理会,张绮玉如何,与她何干?只不过这两日要更小心些,免得扫了张氏的台风尾,又受她的迁怒罢了。不过一个侄女张绮玉,一个女儿江文柔,倒也够让她忙乎了。自己谨慎一点儿,也就是了。
心里这么想着,她便是坐起身来,小蝉小萤两人忙上前来想着帮衬,李馨便道:“罢了,我也不是什么牌子上的人,倒是受不住这些伺候的。你们若是得闲,帮我捎些热汤来洗漱便是。”
小蝉忙就是应下了,自下去做事儿不提。小萤沉默了半晌,方轻声道:“您要穿什么衣衫?仍旧是家常的?”说完,就是将自己备下的几套衣衫递了过去。李馨接过衣衫,挑了一身浅青衫子,又是选了一条白绫细褶裙,豆绿丝绦,一番穿戴后,就是站起身来。
此时小蝉也是端了热汤来了,早便是绞了巾帕与她洗漱。一番梳洗整理后,小萤端了一盏茶过来,李馨接过来吃了两口,正是要说话,外头忽而传来一阵脚步声,三人抬头看去,却见着江文瀚自打起帘子,跨步入内。
三人俱是惊诧不已。
“馨娘,那牡丹诗真个是好,我竟不知道,你还有这般才华。”不等三人出声,那江文瀚已经是柔声细语,温言相问了:“只是太过忧愁了些,便如你的一双眸子,虽然有一股忧郁是极美的,但它更合适微微带着笑意的……”
“大郎来了。”李馨听得这些话,只觉得毛骨悚然,又碍于情势不能断然斥骂,只能微微低下脸,淡淡地提高声量,道:“小蝉,还不快倒一盏茶与大郎。小萤,你帮我看看,这衣衫上的花纹,怎么我瞧着有些不对?”
“馨娘,你……”江文瀚接过了茶盏,看着李馨仍旧是抓着那小丫头说着衣衫上的花纹,停了停后,还是开口想要询问。那李馨便又抬起头,笑着道:“大郎不必客气,只管先吃茶。我且瞧瞧这花纹,哎呀,先前怎么没注意到,这花纹着实有些不好呢。”
“这又从何说来?”江文瀚微微一怔,他定眼看着李馨,总觉得对面这个从小一并长大的女子,竟有几分陌生——从前她说话永远是低低的,委婉的,仰慕的,绝无现在的散漫与淡漠:“什么不好?”
“先前不曾发觉,现在才看见,原是落花流水的花纹,这不是现应了景么?落在人眼里,只怕不大好呢。”李馨神色淡淡的,目光在江文瀚的脸上掠过,便撇过头去。***(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通信交络 心有不足
江文瀚猛地一怔:落花流水,现应了景?这是说绮玉吗?如此一说,再看看李馨那浅浅含笑的模样,他莫名地觉得有些心虚。是的,他先前也是隐隐发觉表姐绮玉对自己总是有些太过关心,但打小儿起一并长大的,又是母族的至亲,虽然觉得她与自己并不能成一对儿,可也不好说出口。兼着看着她这般待自己好,也未尝没有几分自得,方总也不说不问。
但今番她竟是疯魔了似的,口口声声说着什么这么些年的心思,什么欺负辜负了她,不清不楚地乱说了一通。倒是让满府上下的仆妇都看了笑话,真真使人着恼。然则,母亲已压住了这一场风波,又是这么些的情分在,他竟也不好多说什么了。但心底总有几分不舒坦的——你有心,那是你的事,没得牵扯到我做什么?要知道,这风声传了出去,自己的亲事可就艰难了些。
幼兰小娘子前番虽是对自己颇为亲睐,但到底还没说定婚事,她也颇有几分踟蹰不定的意思。自己正是该越发得显得好的时候,偏生撞到这一桩事。若是往日里,倒还罢了,也就一件小事。这时机不对,便有些让人焦心了。
“大郎想什么呢?连着茶倒了也是不知道。”就在江文瀚心潮起伏的时候,李馨看着他端着的茶盏一点点倾斜,直到它倒出的茶汤落在他身上了,才是轻声笑着问道。说完这话,她仿佛才是明白过来,又用帕子掩住嘴,慢慢着道:“哎呀,这茶汤的颜色最是沾衣,又难浆洗,可惜了这好衣衫,却是有些糟蹋了呢。”
这话一说,江文瀚也是反映过来,下意识地将手中的茶盏扔开,却是不小心让更多的茶汤洒在身上来。他忙不迭起身来将衣衫抖了抖,看着那鲜亮的衣衫忽而东一块西一块的茶渍,眉头由不得紧紧皱了起来。
“赶紧绞了帕子擦一擦。”李馨站在略远处,身子动也不动一下,口中却曼斯条理着道:“这热热的擦拭一下,许是会好些。你们两个还不快些!”
“不必了。”这边江文瀚却是忙起身了,他最是在意自己的容止,并不吝惜这一件衣衫,只是想着后头一路走过去,不免在仆妇丫鬟面前失了风度,也没什么好声气了,当即便道:“我先回去。”说完这话,他转过头再看了李馨一眼,见着她只点头含笑应了,心底莫名有些怅然,但很快这一丝怅然便转为不识抬举的恼意,也不多说什么,挥袖而去。
李馨淡淡笑着,那唇瓣边的一抹笑容仿佛凝住了,竟是半分变化也没有。也不送他,只瞧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帘子后面,她才重头坐下来,道:“将我的针线活儿取来,昨儿竟是这么睡了去,连一根针也不曾沾,真真是不该。”
“您这般的女红手艺,还怕没了这一日的工夫?就是那针线上的人,比着您,也是不足呢。”小萤原是有些怔怔的,听得这话,忙笑着应承,但她的目光却是闪烁不定,仿佛正在考虑着什么重大的事情一般。小蝉却是不曾多想,只跟着喜滋滋地称赞。
李馨将这看在眼底,也不多说什么,就自低下头取来针线活儿慢慢地做起来。长日无事,正该好好筹划,多做点针线,也好换钱。
而后三日,那张绮玉的信儿一直少之又少,只说着不大好,竟要好生调养些时日。张氏更使了人过来,说着怕人来来去去冲撞了,实际上却是监视着不让人多到屋子里去。张绮玉病了一日,吵吵嚷嚷了小半个时辰,也就没了声息,后面府里的人俱是不敢声张,倒像将她怎么了似的。
李馨对此也就有一句听着,没一句不理会,过耳风似的浑不在意,只抽空寻了多儿,与她一五一十说了自己要与冯藉说的话。前番她还是写了信的,但现在风声也紧,府里人上上下下也不知道谁盯着谁,便不敢送信过去,只带话过去。
多儿听了两遍,便重复了一通,李馨觉得大体是说得过去了,便点了点头,笑着道:“这般就妥当了。”说完,她又是从里面寻出一个荷包,低于多儿道:“恰巧今儿你也来了,前面不是说我上次做得那个荷包好看吗?这个我可是更花了心思做的,你瞧瞧可是喜欢?”
“呀,这荷包真好看。”多儿闻言,欢欣鼓舞地接过那荷包,翻来覆去看了看,只觉得触手柔软,阵脚细密,又是繁复细致的喜上眉梢的绣纹,心里喜欢的紧,忙就是将它戴在腰上,一面喜滋滋地看着,一面用手摩挲着。
李馨看着,由不得摇了摇头,含笑道:“怎么还小孩子一般的脾性。”说话间,就倒了一盏茶与她吃了,又是取来前面留着的糕点。多儿笑眯眯地吃了两口茶,又抓了一块绿豆糕,笑着道:“瞎说了这半日的话,却是得过去了。没得倒让冯小郎候着,那可不好。”
说完这话,她便与李馨一笑,转身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慢点儿!仔细那门槛儿!”李馨有些好笑地看着多儿跑出去,高声嘱咐了两句,瞅着她远远地去了,方回转过来重头坐下来吃茶。
“小娘子。”就在李馨坐下来的时候,那小萤忽而磨磨蹭蹭地从外头走了进来,她脸上半是踟蹰,半是犹疑,好半天才是咬了咬牙,忽而走了进去,跪下来与李馨道:“前头那簪子,原是我放进去的。是、是绮玉小娘子命我这么做的!我、我……”
李馨稍稍一怔,就是知道了她的心思,面上只淡淡的,轻声道:“这又怎么样?”
“求您与我做主,我、我一家子俱是卖了身挈,原是奴婢,绮玉小娘子又是那么一个厉害人。她说了话,我们自是不敢不听的……”这小萤有些吞吞吐吐地说着,条理也不甚清明,只一味地磕头。
见着如此,李馨将手中的针线也搁下来了,抬头看向她:“这你与我说又有何用?我在这府里头,原是连自己也不能做主的,何况与旁人做主?你们是谁的人,平日里做什么事,我也不理会,为着什么?还不是巴望着安安生生度日?你说了这半日,无外乎想护着你那一家子。我不知道你心底是想着什么,但我也明白与你说,横竖我是不愿招惹什么事的。你们好也罢,歹也罢,与我俱是无关,只莫要牵连便是。至于玉娘那里,你也不必担心,她是夫人的嫡亲侄女儿,又是自小膝前长大,夫人就是有些嫌隙在心里,也必定是盼着她好的。她既是许了你什么,只要你好好做,她必定也是能应诺的。”
这话一说,那小萤由不得愣住,只呆呆看着李馨:“那、那大郎……”
“大郎如何?我与绮玉相比,又是如何?”知道这小萤说出这般话,也不只是看着绮玉这会子情势有些不好,还有些是想着这两日江文瀚每每过来说话讨好,李馨便挑了挑眉头,神色自若地反问。
小萤顿时哑然。
是的,在夫人的眼底,就是绮玉小娘子这么一个亲密的侄女儿,也是匹配不得她的宝贝儿子,何况是小娘子这么一个无父无母,无财无势的?自然是一千一万个不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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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真真是猪油蒙了心,还真以为小娘子是能撑得起来的!平白说了这半日的话,还将自己是谁的人说了出去,后头自己该是怎么做都不晓得了。
“你也不必担心。”李馨淡淡一笑,看着小萤那半青半白的脸色,悠悠道:“我是最省事不过的人,你不多说多做,我自然也不理会的。”
“多谢小娘子提点。”小萤憋出一句话,咬了咬牙站起身来,也不顾额头磕得破皮,就匆匆转头离去。李馨看着也不理会,只安生做起针线来。她这会子,也就是等着多儿回来说话罢了。
做了半日的针线,看着日色有些晚了,多儿还不曾过来,李馨低头咬断了丝线,又是理了理各色丝线,就是唤了小蝉过来,轻声道:“我有一支簪子,也不知道落在哪里了,正是紧着明日要用的,你且帮我一并找一找。”
小蝉并不生疑,忙就是应下来,自与李馨翻箱倒柜起来。
而李馨则是一会儿说这个箱子里,一会儿又是说好似不是这里,而是放到一个匣子里头去了。这翻了小半盏茶的时候,江文瀚大摇大摆地打起帘子走了进来,不曾想,迎面而来的就是这么一片凌乱的景象。
李馨施施然起身,看着江文瀚皱着的眉头,微微一笑道:“大郎来了。我这里正是找东西呢,倒是让你见笑了。”说完,就自己走过去与他倒了一盏茶,只那眼神,却总还是往箱子那里去。
江文瀚见着,问了两句话,却也不愿在这么个时候说什么贴心入肺的话,只咳嗽了几声,就是略略沉声道:“罢了,你这里这样,我也不好与你说话,明儿我再过来吧。”
说完,便是挥袖而去。
李馨暗暗在心底嗤笑一声,也不起身相送,只口中漫应着,转过身就与小蝉又是寻那一支自己偷偷藏起来的簪子。***(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细事幽发 勃然大怒
过不得个把时辰,多儿便是将事儿办妥了,又是惦念着李馨心里担忧,便也顾不得旁的差事或者什么,就是紧着回到李馨的屋子里,口中连连笑着道:“馨娘、馨娘!”
“又是怎么了?”这边上还有小蝉在,李馨便不欲流露出什么异样来,平白使人生疑,便只做多儿是自个闲着无事,便过来说话罢了。这事儿也是常有的,小蝉不以为奇,她瞧得明白,这个多儿是自家小娘子极贴心的。且不说常过来说话,打发了自己与小萤,两个人私底下说笑也是尽有的。
因此,不等李馨开口,她瞅着多儿来了却不说话,心里就才出了三分,只笑着道:“小娘子,既然多儿姐姐来了,您这里也有伴儿,我抽个空儿去厨下瞧一瞧,说不得寻些糕点过来。”
“嗯。你去吧。”李馨淡淡应了一声,抬头看到多儿眉飞色舞,满脸笑意,略有些不安的情绪便平复了许多,当下心底一热,虽强自压抑,仍旧是少不得热切地说了一句:“你来了。”
“是呀。”多儿笑眯眯地应承,看着那小蝉走出去了,原本停下的步子又抬了起来,忙忙上前来凑到李馨耳边儿细细说了方才冯藉所说之话。小蝉走得并不甚远,多儿又是办成了一桩大事儿,自然声量高了点,她耳朵一动,似有若无地听见几个词:许了、出去、中等人家、户册。
小蝉有些许糊涂,但也没在意,自顾自跨出屋子,出了院子就到了厨房里头,不多时就是端了一碟四色糕点回来——自打李馨得了这一处院落,又是有了丫鬟,虽然张氏心里不喜,却也吩咐了人比照着绮玉的分例安排吃食衣装。加之那江文瀚见天儿地往李馨的屋子跑,不但这厨下的人越发得不敢怠慢,就是寻常的婆子丫鬟也暗暗嘀咕:难道这一位竟是要起来了。
如此,府里头上下的人,竟就是渐渐地有些改了口,多是唤小娘子、女郎、馨娘。
小蝉眼瞅着这景象一日日好了起来,她又是个穷苦人家出来的,一则是对李馨存了感激之心,二则也是渐渐知机,满以为自己投对了主子,日后富贵可期,一发得与李馨效劳效忠,凡事儿都是经心。日子久了,李馨虽然仍有提防之心,却也渐渐对她多说几句提点的话。
有了这番底气在,小蝉不免越发得端得住,心里时不时喜滋滋地想一通,又是思量着日后的好儿,伺候李馨也越发得尽力了。这一番心思不提,只小蝉回到屋子里,却是一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屋子里多了几个婆子,正是与李馨横眉冷目。她心中一急,忙就是跑了进来,一面瞅着情势,一面喃喃唤道:“小娘子……”
“馨娘,夫人吩咐我们请您过去说话。”那几个婆子原是在张氏面前做事的人,自是对张氏的性子更明白几分,虽然府里头沸沸扬扬,将李馨以后要起来的话说得活灵活现,但她们却是不信的——夫人必定不会应承的,夫人不许了这桩事,什么事都是嘴上的话,哪里能做对准的?
因此,她们虽然口上略略软了一点,可是那一股子气势,却是极强硬的,也不露半分内情。
李馨将近来的事儿,再脑中转了一圈,便猜着大约是因为江文瀚这几日过来的缘故。不过也有几分可能是那江文柔张绮玉说了什么,又是与旁的事掺杂在一起,张氏方寻了自己过去。
心里这么想着,李馨面上却是丝毫变化也没有,只起身淡淡一笑,与面露慌乱之色的多儿、小蝉道:“你们先在屋子里候着,放心便是。”说完这话,她才又转过头与那几个婆子道:“让嬷嬷久候了。若不是夫人发话,又似是紧了些的事,原该请嬷嬷们先吃两口茶润润口的,真真是招待不周。嬷嬷们后面有空,不妨过来坐一坐。”
这话一说,那几个婆子脸色略略缓和了些,就是为首那个最是端着脸的,也是将紧蹙的眉头送了些,还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您只好生回话,夫人那么个慈悲人,难道还会怎么样不成?您却还罢了,只这两个丫头,却该好生调教一二了!”
李馨淡淡一笑,轻声应下,又是使了个眼色与多儿,方从从容容地随着这几个婆子从屋子里走出来,一路不紧不慢地走着,行至张氏的屋子后,她就咬了咬下唇,低下头去,做出恭谨的神色来。那为首的婆子一路都是细细盯着她的,看着她如此举动,眉梢一挑,倒是有几分意外:这馨娘倒是真个有些不同了。
“馨儿小娘子来了。”就在这个时候,候在外头的丫鬟贵儿忙是与里头回话,一面又是打量了李馨几眼。李馨瞟了她一眼,看着她面上又有几分忌惮嫉妒,又带着些许幸灾乐祸,一发在心底提高了警惕。
然而,她也没想到,张氏竟是这般大怒!
不等李馨整个人跨入屋子里,那张氏已经是腾腾站了起来,又是几步跑将上来,伸手就是往李馨脸上刮去。原本还想要硬生生承受的李馨,在一眼中发现张氏手上戴着两枚戒指,便也不敢承受,只做惊慌之色,脚下一软就是往一侧的案几上倒去。
当下一阵稀里哗啦,那案几整个翻了个天,上面放着的几样摆设也都是摔了个稀巴烂。李馨靠着小心谨慎、眼疾手快、控制力道,成功在自己的额头上碰出一大块淤青,却没有怎么破皮。然而,她自己自然不能什么也不做,只趴在地上捂住额头,低声抽泣呻吟起来。加之那摆设之中有一盆花儿,与别的东西一般撒了李馨满身,让她显得很是狼狈。
这么一来,张氏却是出了心头一口恶气,又瞧着仿佛比自己打了的更凄惨些,便没再动手,只冷哼一声,伸脚踢了李馨两下,就走回去坐下。但是那一双恶狠狠地眼珠子却瞬也不瞬地死死盯着李馨,透出森然地寒意:“你这两日,你可过得好极了吧!”
“我、我……”李馨面露惶恐之色,只做怯怯不安、茫然无知的神色,偷偷地看一眼张氏,又是低下头去,再偷偷地看一眼,再低下去,口中惴惴着:“是、是我做错了……”
“哼!”张氏见着她茫然不知,却又是紧着告罪,心底反倒是舒服了两分。看来这个东西倒是没得陇望蜀,真个想自己高攀不上的!想来是文翰自己的心思……不行!这事绝对不行,哪怕是这是文翰自己的意思,也是绝对不行!这李馨,也就是比个奴婢强些!
“文翰他,与你说了什么?”张氏想了半晌,终于开口询问,一双眼睛却是死死盯着李馨:“你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李馨并不隐瞒,这是张氏必定能打听出三四分的,那两个小丫头可不是什么威武不能屈的,且小萤还是现成的三两句话就能压着她说出来的。横竖这两日也没说什么事,就是被自己打断了,她便将事情细细说了,只是删去了些许,添加了些许——只让张氏听着不那么地逆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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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这半天,张氏却没发现李馨有什么蠢蠢欲动之心,就是长子文翰也只是说些家常的话,没见着多么地坚持不懈,倒像是犯倔一般。她便松了一口气,只与李馨道:“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倒还罢了。但是,只知道这个还是不成,该是说的你也得说个明白,知道吗!”
“是。”李馨只低头应了,面上慌乱。
张氏冷哼了一声,就是挥了挥手,赶紧将李馨打发回去:“见着你便是气闷,又是个丧门败家的东西,还不快滚!”说完这话,她就是转过头与边上的婆子道:“立时让大郎他到我这里来。我有事儿与他分说。”
那婆子忙就是应了,一阵风似地赶着出去了,甚至还不小心碰到了李馨的肩膀,倒是让她差点儿跌了。当然,这样的事,李馨并不放在心上,她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身上的那些泥灰,又是轻轻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几下,嘴里嘶嘶两声,连叫痛声也没有,就沉默而匀速地走出李氏的院子。
却不想,这才是出了院子,绕过一道墙,忽而有人伸出手拦住她。
李馨猛然一惊,停下步子定睛一看,竟不是旁人,正是张绮玉身边最是得力的心腹之人盘嬷嬷。
这盘嬷嬷素来在张绮玉面前体面,府里头上下俱是知道的,就是张氏在与张绮玉东西的时候,也多有与她的一份儿。李馨虽然不怎么与其相处,但因着张绮玉的缘故,她自对其有几分知道的,当下便露出淡淡的笑意,轻声道:“盘嬷嬷怎在这里?拦着我可是有什么事儿?”
盘嬷嬷深深地凝视着李馨,半晌后才是咧嘴一笑,层层叠叠地皱纹顿时有些舒展开来,倒是现着她比方才严肃的时候和蔼三分:“老婆子在这里等着女郎半日了。”
手指微微一颤,李馨垂下目光,面上依旧是浅浅的笑容,但是语气却还是柔软得很:“这我却是想不通了,你寻我有什么事儿?”***(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低语嫣然 寄语款款
“原不是老婆子的事,是我家小娘子寻您说话。”盘嬷嬷低眉顺眼,一双老目虽有些浑浊,却时不时地闪过些精光,一身皂色暗纹衣衫平平整整,一丝皱纹也瞧不见,竟是整顺无比。李馨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略猜了几下,也猜不出什么来,便轻笑着道:“我出来也不曾与屋子里的那两个丫鬟说一声……”
“您不必担心,老婆子早便是使人过去说了,我们小娘子请您过去说说话。”盘嬷嬷依旧是四平八稳的,说话不疾不徐,虽是恭谨的语气,却没多少情绪在里头。
见她如此说来,李馨略路一顿,索性做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准备,点了点头应了:“既是如此,我过去一趟,也是无妨的。只是一件事须得先问一声——这府里头的人都说玉娘有些不大好,可真是如此?我过去了,凡话都是能说的么?或是少说两句的好?”
“我们小娘子早便是回转过来了。又不是什么症候,不过时气不好,夫人做主,便要小心些罢了。”盘嬷嬷听到李馨这番话,面皮子移动,口气也略有些生硬起来,但还是明白点了出来:“您要说什么,便说什么,无不可的。只怕这样子,我们小娘子还好些。”
“这样就好,我也放心几分。到底是自小一并长大的,我也是想着她能早些好起来的。每每听到半句话就没了后面,心里也有些惊惧。若不是在夫人面前,我多有些不合时宜,近来又是这么些烦扰的事儿,我还真是想要过去探病的。”李馨原就是有些猜测的,听得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微微一笑,就是应了下来。一面说着场面上的话,一面还不忘仔细打量着盘嬷嬷的神情。
见着她神色略有些寡淡暗沉,李馨印证了心底的想法,便将话题一转,笑着开口道:“既如此,却请嬷嬷带个路。只怕这会子,出入倒是有些艰难呢。”
盘嬷嬷听得这李馨一番话,心底暗暗一叹:原先瞧着这李馨,竟是个糊涂人,纵然做了鬼也是白填了性命不可惜的那一类,现在看着却活似换了一个人,竟是从头到脚俱是不同了。或者,这女子便是不该动了心念,好好的人白与人磋磨,女郎先前何等聪明活络的一个人,能哄着压着得了满府里的欢心。却在大郎的身上一子落错,满盘皆输,落得如今的境地……
唉!却是自己想差了,固然夫人怜爱女郎,却也只是做女儿般养着的。自来女儿只是瓦片,男儿方是玉石,夫人哪里能弃了玉石全了瓦片的?
想到这里,盘嬷嬷满口苦涩,心下越发得暗沉,又思及这会子自家小娘子精神全无,一派了无生趣的样子,只得听了李馨两个字,才是略略振作起了精神,立时要让她请了人来。或许、或许自己该多说两句?
心下急转,思量再三,那盘嬷嬷还是压不下心底对自家小娘子张绮玉的疼惜怜爱之心,到底开口道:“小娘子,只怕您也是知道近来的事儿。奴婢也不敢求别个,只想求您劝劝玉娘,让她休了往日的心肠,重头整肃起来,也是好的。”
“这话,嬷嬷说得,我却说不得。只怕我说了,玉娘越发得心神不定。”李馨神色淡淡,垂着眼帘轻声拒绝道:“俗语道,相处之道,原在情势两字,这两样,我俱是占不得的,便多说了也是不中用。玉娘素来聪明,只是一时迷障了,如我一般错将鱼眼珠子做明珠,看开了,自然也就好了。夫人又是疼爱她,柔娘也是一向爱重她,只做母女一般的,就是大郎并柔娘也是当她做姐姐一般敬重的。嬷嬷还愁什么?”
盘嬷嬷原是积年的老嬷嬷,又是经历过的,心里想得多,哪里会不明白这些个事?只不过关心则乱这四个字罢了。此时听得李馨一说,她立时能再往深处想三层,当下也是哑然无言,半晌过去后才是深深一叹,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倒是您有眼光见地,从中看出道道来。老婆子原当自己有几分心思的,却总也自个糊涂,竟让玉娘到了这番田地。”
说完这话,她唯有深深一叹,再没有旁的话了。
李馨听着盘嬷嬷这么说,虽然心底略有几分触动,却也没说什么打心眼地的话。这老婆子虽是此时说了软话,又是主仆情深,可敬可悯,于她来说却不可亲近。她可不是张绮玉,与盘嬷嬷多说一句话,后头这老婆子就能卖了自己。因此,她只是淡淡一笑,却没接着话头了。
见着如此,盘嬷嬷暗骂一声滑头的小贱人,却也没个法子,只默默无言地引路罢了。饶是如此,她心中却少不得盘算道:也不知道女郎唤这小贱人过来做什么?若是真有什么心思,多半也是不中用的,这瞧着就是不撒鹰不见兔子的那一类,没个实惠的好处再无可能。
由此,她便是有盘算起来,该是提出什么来……
这一人想着引路,一人沉默着跟上去,都是多装了几个心眼的人,自然没做出什么不谨慎的事,一路安安顺顺地拐到一处偏僻地方,再攀了窗户进了屋子。而盘嬷嬷见着李馨顺利进去了,方松了一口气,自转到前面,堂堂正正走到了屋子里。
到底,这张绮玉虽然是被变相禁足了,但是张氏到底心疼自己的侄女儿,却不愿真个与她在下人面前也是难看,话里话外说了一通,让张绮玉自个应承不出门之后,就没再多说什么了,只在仆妇面前叮嘱了要小心出入的人罢了。
这般一来,虽然张绮玉自个不出门,但让一个两个的婆子丫鬟什么的出门,略一磨蹭并不是不能的。这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又是她早早就是一个个敲打过的,倒也不怕这些人说半个字的。且她早就是打发了人,屋子里除却两个贴身的大丫鬟,并盘嬷嬷外,再无旁人。因此,李馨一路走来,只有一个引路丫鬟银儿,竟没见着旁人。
李馨当下由不得一赞:这张绮玉旁的不说,这治家管事的手腕儿,绝对不能轻忽的。又是会说话会打理人的,说来配了江文瀚,又是姑表亲,并无不妥之处。只是张氏在儿子身上的心思太重,自大其中举后,就终日盼着能得一个既富且贵的好儿媳妇,就是张绮玉这个自小疼爱的,也是倒退了一射之地。再说,江文瀚自个也不曾说半句表姐如何的话,这事儿自然一发得没了响动。
只可惜这张绮玉,还以为这事儿的阻碍在自己。被那张氏因为江文瀚还未中举时候那些犹豫暧昧的话给蒙了过去,又不曾见过几个男人,江文瀚这么一个举止斯文言谈温和的读书郎时时在眼前,那一颗芳心便系在他身上,再无动摇。及至现在,良人无心,姑母无意,倒映衬着她成了个笑话儿。怪道这一身花容月貌玉肤雪肌也减损了许多,眉眼儿里的忧愤哀愁,都能拧出汁液来了。
心里这么想着,李馨面上只做温和之色,一面与张绮玉微微一笑,颔首为礼,一面却是轻声笑道:“玉娘,近来可好?不知道唤我前来,有什么话儿要吩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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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不敢吩咐。”张绮玉使了个眼色与金儿银儿两个丫鬟,见着她们知趣地退下去了,才是悉悉索索地推开被子就是要起身了。那盘嬷嬷见着心疼不已,忙就是几步走到近前来搀扶着张绮玉,一面哎呦心肝肉地劝说,道:“您可仔细些,这身子骨是自个的,竟还是保重些的好……”
“嬷嬷不要多劝我这些,旁人呢,那是不知道,或许只当我是笑话儿。但是你却是知道的,我根本没什么病。不过一时心神迷了,真个当自己是千娇万宠的女儿家。”张绮玉自嘲地笑了笑,一双眼睛却是紧紧盯着李馨的,见着她不动亦是不说话,心底一阵放松又是一阵失望,脚下却是不停歇,径自穿着亵衣披着一件盘嬷嬷与的外衫走到李馨的面前,忽而屈膝一礼:“从前,是我糊涂,百般欺凌了妹妹。原本我们都是孤女,我不思体谅,却为着一个不值当的,将良心抛到脑后,只一意孤行。是我对不住妹妹。”
“这我当不起。”李馨也是吃惊,虽然估量不清张绮玉到底是什么心思,但还是忙伸出双手来搀扶,一面轻声道:“不过是情势使然罢了,那时候我更糊涂。这会子说这个做什么呢?”
“既是如此……”张绮玉站直了身子,挺直了背部,一双眼睛却还是盯着李馨不放,忽而笑着道:“若是旁人,我自然要说得天花乱坠的,但是妹妹这样的明白人,我也不说旁的一个字。只说一句话,妹妹可想与我联手,也为自己争一口气?”
争一口气?如何争一口气?又是争了什么气?与谁争气?这话说的不分明啊。
李馨眉梢一挑,唇角浮现出淡淡的笑容,眼底却有些深意,轻声道:“玉娘这话说得,我竟有些无话可回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两厢约定 忽有宴席
“无话可回?”张绮玉扬眉一笑,脸上的笑容却是单薄苍白,仿若山崖边的小白花,透着惨淡的味道:“妹妹何必与我说这些搪塞的话?我便不信,你真是如此想来!他们将我们当做猴儿耍,一朝没了借力的地方,就是浑然不记得人了!当初逼得你下嫁冲喜,要我说,这成了你固然左右不是人,被瞧做眼中钉肉中刺的,却还是没什么。若是当时我那表弟江文瀚去了,你只怕会更凄惨,好一点便是守一辈子的活寡,天天为人所欺,坏一点说着什么克夫的,日日糟践寻了由头打死了你,也没人为你说半句话!”
“这我自是明白。”李馨神色淡淡的,她虽是知道些原主的记忆,到底是没有经历过的,自然也没受多少煎熬痛苦之类的磋磨,此时说到起来,竟有几分神色自若之感。
这般,倒把紧紧盯着她的张绮玉看得心惊,半晌过后,才是有些愣怔着道:“我却不知道,你原还真的是对这一家子的人,存了那般的感激之心。明知道如此,后头又是遇到这么些事,都是能一一忍下去。就是现在对那江文瀚无甚挂念了,也不记恨于心……这点,却是我不如你了。”
“玉娘说笑了,经历了这么些事,谁能真个毫不介怀?”李馨看着张绮玉这么说,也是有几分明白,知道自己方才有些过于淡漠了,便垂下头轻声道:“只是养育之恩不亚于生恩。纵然江家有些地方对我不好,可总算是将我养到这么大了,我便受些磋磨又如何?自打我前番看开了,就是将这些全都抛开了。在江家一日,我便听夫人的话一日,自个安安生生地过日子。旁的,也不愿多想了。”
张绮玉由不得沉默了。
许久之后,她才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游移不定的目光倏然尖锐刚直起来:“我不是你,便不做此想!固然,姑母待我好似女儿,表妹表弟也甚是喜欢我,但是我与了姑母银钱,并非白吃白住,且那些情分,也都是自个筹划经营来的!我这么些年,一番心思人人皆知,却是被一拖再拖,现在他能寻到更好的,就想将我一股脑儿地抛下去!没那么容易!”
李馨并不说话,只看着张绮玉那迸射出激烈光芒的双眸,心中略有些惊诧:这个张绮玉,从某一方面来说,还真是有些外圆内方的意思。不管这外头如何圆滑,如何周到,这内里却还是不能忍受某些东西被触犯了。哪怕这触犯的人是她此时的依靠,心中所爱的人,也是照样要回以雷霆之击。
这样的个性,不是不好,可是在这个场景下,却是伤人伤己了。
不过这两方她都不信任颇为讨厌的,李馨便没什么劝说的心思,只是稍稍偏过脸去,连动也不动一下。
张绮玉登时脸皮子一阵抽搐,心下失望更胜。盘嬷嬷站在一边看着,正是要开口,却被张绮玉发现,挥手止住她开口说话,自己咳嗽一声,便还是道:“看来,妹妹不但将我仍旧看做需要提防的人,还是个无利不起早,事不干己不开口的性子。也罢,我这有一句话,若是你仍旧看不上,我便不说旁的话,只做今日我们不曾见面。”
听到这里,李馨微微抬头看向张绮玉,眼底有些疑惑。
张绮玉微微一笑,纤细白皙的手指将右侧耳边落下的一根头发勾了起来,一面气定神闲着道:“若是你帮我,我便帮你从这江家出来,另立一个女户,如何?”
这话一说,饶是李馨心底有些准备的,也是吃了一惊,当下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张绮玉,讶然道:“你能做得到?”
“自来有钱能使鬼推磨。况且这江家我也比你更熟悉,姑母是怎么样的性子,我更是明白。劝她将你放了去,其实并不难。”张绮玉笑吟吟着,看着李馨仍旧没有应下,但是眉眼之间有些意动,便又道:“再者,就算姑母想到旁的缘故,不愿意了。你却忘了旧日她为你寻母的事儿?从这一头做起,也不甚艰难。你看如何?”
“你当真是为了这一口气,愿意花费这么些精力?”李馨心底的疑惑依旧没有逝去,若说张绮玉想报复些什么,那也算正常,可是为此这么处心积虑,花费巨大,倒是让人疑惑了:“哪怕我也不一定能帮着你什么。”
“怎么会不一定能呢?”张绮玉神色冷淡,目光却是灼热地能使空气燃烧起来一般:“你一定能够的!最起码,那个李幼兰,可不是我这种傻瓜,她要是听到了表弟他早就是有了婚盟,还会愿意吗?哪怕她真是昏了头的,李家高门大第的,哪里会让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来!”
说到最后,张绮玉已经是咬牙启齿了。但她的目光却仍旧有些古怪地透出炽热的光芒来。
李馨皱了皱眉头,心中思虑急转,忽而灵光闪动,略略有些猜测:难道说这张绮玉口中是这么说的,心底仍旧是没有放弃那江文瀚的意思?只是现在拿话蒙了我,利用我将那李幼兰赶走,将江文瀚已婚的事张杨开来,再安排我出了江家,那么张氏所想的富贵人家再无可能,她的成功率却是大大提高了……
如此一想,却是正合了张绮玉素来的心思,也不为不可。只是,总要提防一二才行呀。免得自己帮着做了事,却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李馨心念已定,便淡淡一笑,抬起头与张绮玉道:“若真是能如此,自然是好的。但是姐姐空口白话,我如何能信?你若是过河拆桥,我岂不是落了水,平白惹来一身骚?”
对于这话,张绮玉既是考量到说出来的地步,却也不会没想到这个,当下就是转过身取出一个匣子,将其打开与李馨细细看了,一面又道:“这里头有十张五十两的银票,权当见证。这个数目,寻常人家须得大半辈子才能挣得来。你帮了我,不论这出府的事儿我做不做得到,你都白得了这么些,如何?”
“姐姐既是这般爽快,我也不多说旁的。这银钱做见证也就罢了,若是真个能出了府,必当奉还。”李馨心里有些贪念,却还是死死压着。
张绮玉闻言微微扬眉,心底倒是安稳了几分,当下便漾起一抹美丽的笑容,与李馨击掌为誓,道:“好!”
如此事儿一了结,李馨也无心再留在这里,当下收拾了手中的匣子,就告了一声辞,转身往回走去。张绮玉与盘嬷嬷使了个眼色,她便跟着李馨身后,一面与其打起帘子,一面对外头站着的银儿道:“送小娘子回去。”
银儿应了话,有些好奇地看了李馨一眼,见着她神情自若,安稳沉静地站在一侧不说话,倒也不敢造次,忙轻声说了一句小娘子请,就是前面右侧引路,直接送李馨到了窗户外头,瞅着她渐渐走远了,才是转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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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路上的李馨,则是一面摩挲着袖子里拢着的小匣子,一面暗暗思量,正是觉得有些神思不定的时候,却是猛然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她微微一怔,心里闪过一句今日的事情真多,就止住脚步往回看,却瞧见并不是旁人,而是多儿那小丫头。
“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让你在屋子里等着么?”李馨有些紧绷的精神顿时松缓下来,一面轻笑着,一面亲昵地搂住扑过来的多儿,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道:“还是这么莽莽撞撞的!能出什么大事儿不成?”
“却是有大事儿呢!”多儿忙忙打量了李馨几眼,看着她色色都好,并无打骂后的痕迹,便也松了一口气,一面忍不住埋怨两句:“你前头去了夫人那里,后头又是有绮玉小娘子的人过来说什么会请你说说话的,怎出来了也不早点儿回去,让我们担心了好久。”
“原从夫人那里出来了,却又被玉娘的人截住去说话。我能如何?”李馨淡淡一叹,脸上却是一派柔和:“只好说歹说,将场面圆过去,也就是了。倒是让你揪心了,后头我弥补你一顿好吃的,如何?”
“稀罕呢!”多儿嘟囔了这一句,却还忍不住多问李馨两句。只是在外头,李馨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含糊过去,又道今儿倦乏得很,等明日再说也不迟,横竖也不是大事云云。多儿就知道这事儿有些大,但她仍旧是没好气地道:“明儿说?只怕不成了,明儿可是有好些人过来呢,我说的大事,便是这个。”
“哦?”李馨吃了一惊,讶然道:“怎么忽而就是说有人过来?没风没影子的,就是亲戚上门,也总得有一话递过来才是呀。”
“上次夫人带你们去的李家,人家使了婆子递了个话,说是想过来叙叙话,夫人就忙忙应了,又是说这两日天色好,又是说正是要邀请的。自是应了,回去就下帖子。你瞧瞧,这般不就成了?说不得也和那日一般儿呢。”多儿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脸上的神色仍旧有些不大好。***(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暗知心思 明露愁绪
李馨心知她还在恼着,又觉得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便忙先抛开旁的事儿,先拉着多儿到了角落里,好一通恳切的话才让多儿勉强露出笑脸来。末了,多儿心底仍旧有些气儿,少不得口中嘟囔两句:“后头可不能这样了。你不晓得,你平白过去这么久,我真真是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偏生又想不出法子来……”
说到后头,多儿脸色更是暗沉了几分,她对于自己没个能耐帮李馨的事,真有几分耿耿于心的。
见着她这么担心自己,李馨心底也是一阵温暖,又是现代教育长大的,自然更放开了些,当下就是伸手抱住多儿,轻声道:“不要这么想,在这里,多亏有了你,不然我都没法子活下去了。”是的,不管这原主与多儿是怎么样相处的,又是怎么样的情分,但是自从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苏醒过来,身处这个几乎处处为人所冷落限制的江家,又是要白天黑夜的做事,又是背着这么一个前途莫测的身份,李馨觉得能遇到一个多儿,已经是自己的幸运了。又或者说,多儿与这些东西相比较,也算堪堪持平了。
毕竟,这个时代没有自己的亲人,也没有所熟悉的时代背景,更没有自由舒展的空间,李馨刚开始的两天,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对于这个时代,压根儿就没有一点点的联系,虽然平日里心理健康,但也被现实压抑得浑身难受。
也就是那个时候,多儿安慰她,冒着风险与她送吃食,又是小心省出银钱来与她买药买米粮,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自己。这些种种,才是让自己渐渐地能鼓起勇气活下去,也觉得和这个时代并不是什么都格格不入,混若做了一个噩梦般。
想到此处,李馨心底便又泛起一阵熟悉的酸楚,眼圈儿也微微有些发红。多儿看着她这样,自是有些不知所以,忙就是抛下些许气恼什么的,立时用帕子擦了擦李馨的眼角,急道:“怎么了?怎么就红了眼?好了,我也不生气了,你可不要在掉泪了。我看着心疼呢。”
说完这话,她又是一顿,忽而醒悟过来,满以为李馨是故意逗弄她,惹她着急好将事儿掩过去的,当下脸颊一红,嘟嘴道:“又是拿话哄我,我这回可不能这么给你瞒了过去。”
“我何尝哄你了?”李馨看着不由得一笑,只拉着又是生气了的多儿,轻声道:“只是想起了当初的那些日子,心底有些感触罢了。现在看来,竟也是熬了过去,那个时候还真真是觉得前路漫漫无尽头,只是苦熬两字。现在却渐渐透着一点儿生机了。”
“总会慢慢好起来的。”见着李馨这么说,多儿也是换了一副心肠,叹道:“也是我们两个没个筹算,若早知道弃了那一份对大郎的心思,免了这些年的苦熬,竟也是好的。偏生又是熬了这些年,真真让人有些不甘心。”
“若是再磨下去,只怕更不甘心呢。”对于江文瀚这个人,李馨完全没有一丁点的好感,只是在这个院子里,竟也不好说,便拉着多儿回去,也好说一说张绮玉与自己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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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儿与她相交甚深,颇有几分默契,瞧着她使了眼色,便知道有些缘故在,就也止住话头,随着李馨往屋子里走去。两人渐渐远去,却不知道就在两人走后不久,她们身后不远出忽而走出一个人来。这并不是旁人,正是那江文瀚。
他却不是起头就在这里的,只是路过这里,听到这寻常没什么人的庭院里有声响,下意识地听了两句,才发现是李馨并那多儿两人。正是预备走过去,却没想着听到李馨说什么自己当初活不下去,后头再有什么弃了那一份对大郎的心思时等等,他便熄了走出来的心思,满心愕然——难道馨娘真个是不在意自己了?哪怕、哪怕自己现在有些许……
想到此处,他猛然摇了摇头,神色难看的站了一会儿,就是转身匆匆而去。而后,也没有再去李馨的院子里。自然,这在之后与他说谈了一阵话儿地张氏看来,倒是有几分称心的。
李馨浑然不知,只拉着多儿说了与张绮玉的事,又是将银票与她细细看了一番,两人在暗地里猜测一番,又是做了些筹划准备,说了两句明日的事,也就散了。
及至夜里,那张氏又是打发了个小丫头过来吩咐李馨明日好生装扮云云,李馨也不以为意,只满口应下。待得第二日一早,就是寻了一件淡红墨花纱衫、一条细白绫子裙,腰上系着浅浅的梅红丝绦,再挂上一个浅蓝底面绣玉兰枝的荷包,再寻出一支金包银的凤钗子,几支素面银簪,一对米粒大的金丁香耳塞,一个螺纹浅口金包银镯子,也就妥当了。
这般妆容妥当了,李馨到了张氏的屋子里,却是刚刚好第二个,依旧是在张绮玉之后,江文柔之前。她抬头看着张绮玉,见着她容色清减,但妆容之后,远山眉丹凤眼,乌发浓密,朱唇如火,依旧是有几分天然的娇媚之态。就是她穿着一身淡淡的浅黄衫子,蜜合色罗裙,花纹简单,却也掩不住那侬丽的艳丽之感。
李馨抿了抿唇角,只上前来与张氏行了礼,又是唤了一声玉娘好,便默默站在角落里没再哼一声。张氏也浑然不在意,反倒是频频看向张绮玉,眼底仿若还有几分对自己嫡亲侄女的担忧。看到这般景象,李馨微微挑眉,却也不敢显露出来,当下低着头不说话。
而后直到张绮玉过来,张氏也没说半个字,等着人齐了,她方是吩咐了三个人好生招呼,又是从中点了张绮玉做主,江文柔帮着做事,至于李馨,她只是瞟了两眼,勉强加上干巴巴的一句你也小心些的话,就将三人打发到了预备招待客人的院子里,又说:“邻居家的珂兰小娘子听说了,今儿也说过来见见世面,想来等一会子就过来了。你们可得好生招呼一二。”
李馨自是无言,张绮玉也是难掩忧郁,又是愁眉暗结的样子,并不说话。江文柔左面看看,右面看看,终究忍不住开口问了两句:“娘,上次那些讨厌鬼都是要过来吗?”
“你说的是什么话!”张氏迥然色变,狠狠将手中端着的茶盏摔在案几上,看着女儿悻悻然又不服气的闭上嘴,她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恨声道:“你道是我为了谁才是这么筹划!若非你前头倒了天大的霉头,失态在人前,我需要这般亟不可待的寻到一个机会就上赶着?你今日若是做不好,说了一个不该说的字!你就等着日日做针线,没日没夜地学规矩去!”
这话一说,江文柔顿时打了个寒颤,再不敢多言了。张氏见着她这般惫懒模样,再看看默默不言的张绮玉,只觉得心头火气腾地冒起来,是瞅见李馨站在那里,正是要说话。张绮玉便开口插了一句话:“姑母放心,我会看着柔娘的。前头我没做好,这回我必定好好地与那些女郎夫人相处。她们与柔娘只是一言不合,并没有仇隙,说开了也就完了。”
张氏的神色便缓和了几分,目光柔和地看着张绮玉,见着她静静站着,眉眼之间有些疲倦,却又透着些许透彻澄净,与先前的眉飞色舞竟有几分不同,当下不由得点了点头,道:“你这么说,我也放心了。柔娘便交给你了,有什么事,你也多劝着她几分。自小她便是听你的话。”
“自小的情分,说不得什么听不听的。”看着江文柔似有几分不满,张绮玉下意识地用一句话将其一丁点儿的不愉快化解开来,自己回过神来,心底更有几分酸涩——自己是何等用心,却只是平白耗费心神与他人做衣衫呢。只是先前与李馨结成了同盟,她此时自然要把眼瞅着要迁怒与李馨的张氏哄好了,后头李馨方才能帮着自己一一报复回来!
心地这么想着,张绮玉更是柔声细语地说了几句话,看着张氏点头应了,正是要起身离去。却停着外头的人说文珂兰母女来了。三人便又是坐了下来,等着她们母女过来说了几句场面话,她们才是带着文珂兰一行四人到了那处院子里。
此时已经将近夏日,此处院落绿荫处处,清泉流水叮咚作响,满湖的荷叶铺展开来,也是田田可爱,虽然只有两三株并不出奇开了小半儿的栀子茉莉等花木,却也显得清闲爽朗,别有几分意趣。兼着荷塘边三不五时栽种着两三株杨柳树,清风徐来,那细细长长的叶子飘扬起来,越发的透出柔婉的味道。
文珂兰便笑着道:“此处若是观赏月色,可是再好不能的地方了。虽然没有花影,可这可这荷花清香扑鼻,杨柳枝叶儿青翠喜人,兼着四处的花木沙沙作响,竟是色香味俱全呢。”***(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谋划报复 明言贬低
“好好地,偏生你们这些爱扯这些文绉绉的酸文。什么月色不月色,说得诗文便能做衣衫穿,做饭菜吃,做首饰戴不成?”江文柔先前才是被母亲张氏斥责了,心底正是烦着,又是惧怕自己今日没做好,被罚做针线,抄书学规矩什么的,听得这素来不喜欢的什么诗啊词的相关话题,脸色便阴沉下来,口中自然也说不得一句好话。
文珂兰好好的说话,却没想到江文柔当头就是呛了她这么一通话。饶是她有心讨好,又是颇为机变的人,一时也有些讪讪地下不得台面。张绮玉见着,便轻轻推了江文柔一下,双眉轻拢,仿佛带着些愁绪般劝道:“柔娘,珂兰原还是熟人,她也是知道你有口无心,并不是有意与她争执的,不放心上,也还罢了。若是旁人听了你这些话,必定恼了,到时候传到姑母那里,我们可都得受罚。我也晓得你心里不好受,可是姑母都那么说了,你若再如此,日后只怕我也劝不了姑母呢?且她为了你这般筹划,终究是为了你好,只看着一点,你也少说两句吧。”
江文柔虽是对张氏的斥责感到烦躁,但是听得张绮玉的话,也不由得悻悻然没了先前的气势。她素来吃软不吃硬,见张绮玉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又是细声细气地劝说,形容又是比之前更憔悴了些,不由得开口道:“好了,我听你的便是,你还是自个好好养着自个的身子才是紧要,这才几天的功夫,竟瘦了这么多。”
见着这张绮玉起头虽然留了两句话与她下台阶,但是江文柔却是浑然不知,张口说了两句话就是将自己要开口说的话给堵住了,文珂兰的神色不免更难看了几分。张绮玉在一侧看在,却是唇角微勾,眼底有些嗤笑的冷意一闪而过:她自打知道自己的指望已是完了,便对所有看上江文瀚的女子更多了些厌憎与恨意。
那李幼兰如此,这文珂兰也是如此!
因此,张绮玉只撇过脸去,并不多说什么话圆场。李馨在一侧看着,倒是对张绮玉这番举动觉得有些心惊:还真是因爱生恨到这个地步?看来,她对自己先前说的话,倒是有几份可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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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想着,那边张绮玉也是回过神来,她一面吩咐丫鬟好生准备,又是备下了什么风炉、茶几、食盒,另还有笔墨纸砚、女孩儿玩的花签九连环等小玩意,色色种种,却是一气呵成。一面,她又是三两句话,将文珂兰与江文柔扯到一处,请她们帮忙做这个做那个等等,自己抽空见着没人,便与李馨低声道:“今日我就想让李幼兰明白过来!不止她,最好她的姐妹,她的母亲也知道!”
“你预备怎么说?”李馨沉默了半晌,看着张绮玉凌厉的目光,思量一番还是道:“她们姐妹却还罢了,只怕贾夫人有些艰难,到底夫人也在那里作陪,如何能寻出空挡来?”
“那便罢了。只先让她知道,再让她妹妹也知道,至于她母亲,后头还有的好事儿呢。”张绮玉冷笑一声,看着文珂兰纤巧的背影,又是一笑,道:“我们总好好地说一说,你的冲喜婚盟,我的指腹为婚,文珂兰的爱慕,还有那下面伺候主子的小丫头,总要一个个说个清楚,道个明白,才是四角俱全呢!”
“这没影子的事,你都拿来说?”李馨哑然,看着张绮玉那阴沉的眉眼,叹了一声道:“这我怎么应答?依我看,这头两样已经是够了,何必牵扯到旁人身上?你我都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旁的说来也不见的真切。”
“说道旁的去,你只做闷嘴葫芦便是!”张绮玉冷笑一声,却是扯了扯嘴角,目光幽深:“你以为这头两样足够?我告诉你,哪怕这么说,我也拿不定那李幼兰是个怎么样的想头!男人素来就是偷嘴的猫儿性不改的,谁个不晓得,你我都是被抛弃的,她不必怕,这开了花结了果的才是麻烦呢!这寻花问柳的名头挂上去,有的人想的是离着远,有的却是想的这么一个风流倜傥的人,却是为了我收敛……”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看着李馨抿着唇没说话,就是道:“你莫以为我想的多了,我先前便是这么想的!只要能压了你下去,我怕什么?这江家上下我都看得透透的,又是亲上加亲的喜事,就算是高攀了,也是自觉没什么不足!若不是你占着一个正妻的名头,多个妾算什么去?我自诩能让他回心转意,抛了你们这一干东西,哪里将旁的放在眼底过!如今才是知道什么是自高自大,自以为是!”
“没的说这些事,又有什么意思。”李馨打断她的话,神色也是淡淡的:“你怎么说,我怎么做便是。”张绮玉这才点了点头,低声吩咐了两句。
对此,李馨一一应下,只是心底有些烦躁。可这一阵烦躁,再后头的忙碌之中,也渐渐消去。今番来的人却没有前头多,只李家贾氏夫人并李幼兰李幼蓉姐妹,石秋芳并其母尹氏,贾夫人惯常相处好的几个夫人并其女儿,却不如先前的齐全。
张氏早便是知道的,又晓得这些人多半是性情和缓,与自家并女儿江文柔不甚争执的,一发得小心应付,又是打发了这些女孩儿自去玩耍,又是使眼色与江文柔张绮玉,令其好生招呼。
江文柔虽然性情暴烈了些,却是没个胆气的,并不敢违抗母亲张氏的话,心底虽然不满,但口中还是多说了几句该说的话。又有张绮玉帮衬着,这些女郎见着两人说话言谈,举动行止比前些时候好了些,虽然瞧着精神有些不好的样子,倒也不愿显得自己失礼,陪着多说了些话,一时间,却显出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来。
这般一来,江文柔倒是觉得这些个女郎也并不是那么讨厌的,说来说去,虽是多夸耀自家如何如何,但兴致倒是起来了,一发得高声起来。李幼兰李幼蓉并石秋芳三人虽然性情不一,但看着江文柔如此喧哗大声,或是皱眉或是哑然或是勉强应承的,不多时都是有些累了。
张绮玉在一侧看着,便是先引了石秋芳去一侧闲散逛逛,请李馨作陪,自己则是拉了文珂兰,与李家姐妹说话,一面又是与李馨使眼色,见着她点头应了,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李馨心底有些烦乱,但对着石秋芳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子,自然也不会显露出来,当下笑着陪她走了一段路,又是说了半晌的话,才是寻了一处略远但还是能听到江文柔说话声而视野开阔的亭子,请她坐下来,笑着道:“瞧你额头都出汗了,可见累了。且坐在这里歇息半晌,我去那边给你端一些东西来填填肚子,润润口。”
“让姐姐劳累了。”石秋芳与李馨说谈颇为融洽,又是自小娇养,再闺蜜群里也受宠的,倒也没客气的拒绝,只腼腆笑了笑,轻声应道。
李馨便是一笑,轻声道:“这有什么好说的。好在这里虽说幽静些,高声说话倒也能听得见的,又是有丫鬟婆子偶尔走动往来,不然,我可不敢将你这美人儿放在这里呢。”
脸上微微一红,石秋芳啐了一口,道:“姐姐又是浑说呢。”两人说了几句话,李馨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就是笑着起身往回走,在中途又绕了一个弯,就是到了一处僻静又幽静的地方。她悄悄地走进,就是听到江文瀚与张绮玉的声音。
她眉梢一挑,脸上露出些许兴味——自己倒是还来迟了,这头一场还没碰上呢。走得更近些,就是听到张绮玉那婉转低委地哀泣声。什么见异思迁,什么无情无义,什么李家小娘子,什么张家女郎,还有文珂兰呀,李馨啊,李幼兰啊,李幼蓉啊,等等等等的女子都是扯上了。
李馨抿了抿唇角,没有说话,眼瞅着江文瀚愤愤然挥袖而去,而边上也似有些沙沙声,这才站起身走了出来,面上做出犹豫迟疑之态,但脚步却是没有停下,径自走到张绮玉的面前。
“玉娘……”李馨伸出手想要搀扶,却又在空中停下手,沉默半晌才是道:“你又何苦这样?大郎原就是这么一个性子,今儿爱东,明儿爱西的。我们自小一并长大,谁个不知道?不说旁的,只你我两人不就是明摆着的么。他当年大病一场,差点儿没了命,夫人死活拉着我要冲喜,我是没法子的,养育之恩,就是要了我的命去,也是应当。只得应许。我自是配不上的,但也没想到他挣了命去,却非得拖我一辈子,既不给名分,又没个说法,让我与他再无干系。这还有旁的意思么?自是让让我做妾呢!我也认了命,但你却是不通,不过一句两句旧日的话,怎也被拿捏住了,白抛了这么些年的光阴?这还不如那李家的幼兰小娘子呢,好歹那也是他花费了些笔墨言谈挣来的!”***(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诸女相争 开光佛事
起头的时候,李馨还是语气平和,但说到最后,她的语速已经极快,声量也高了很多,仿佛真的是气急了。这些话都是张绮玉先前说与她听的,大致上不变,略作变通而已。张绮玉听得自然心底暗暗欢喜,又是思量着那个李幼兰此时的心情,又是嗤笑另一边听着的李幼蓉心里如何吃惊,面上却是一发得作准了,只哭泣起来,道:“他、他不会如此的……”
“你又何必如此?旧日里,你与我有些不合,但也只为了那人罢了。现在我是没心思了,你我好歹都是一块儿长大的,只得劝你两句。夫人是自来一双富贵眼的,如果世家贵女加上一副丰厚的嫁妆,只怕就是个无盐丑女,也是乐意的。大郎又是那么一个好色贪花没个情分的,我们自小一并长大的人,也从不见着有什么怜惜。见着一个长相好的,便不管是香是臭,都是跟了去。实话与你说,就是与我那一点拖拖拉拉的时候,他先前还百般与那幼兰小娘子调情呢!就在那桃花林里头,当着我的面,那些话说得……”
“那些话怎么说的!”就在李馨照本念经的时候,忽而后面传来一道声音,两人都是吃了一惊,转过头看去,却见着李幼兰穿着大红百蝶穿花罗衫,海棠红洒金宽边裙,纤腰细细,眉宇高扬,正一步步往这边走来。她仰着头,神色不屑,一双妙目在李馨与张绮玉身上扫了过去,便嗤笑道:“两个没人要的东西,嘴里胡沁什么都不知道!真想着男人想的不得了了,就去找和尚庙啊,没得在这里发热说胡话做什么!就你们这等破落户,没个爹娘养的下三滥,谁个愿意要你们!”
听得这张绮玉利利索索地一顿斥骂,比之那些平时嘴碎的婆子还要厉害,李馨与张绮玉登时都是愣住了。半晌过后,她们才缓过神来,刚是要说话。那李幼兰便又冷笑道:“没个能耐拢住人,只在这里胡乱攀扯人,还指腹为婚,冲喜结盟呢?我瞧着,你们竟还是到**里头与那些行首什么的讨教一二,免得就是扒着男人的鞋子,也爬不上来!”
“你说什么!”张绮玉听到这里,脸皮涨得通红,一双眼睛只差没瞪出来,真真是气急败坏又恼羞不已,一面又觉得自己无法回击当真无用,又觉得这李幼兰泼皮娼妇般地肆意辱骂着实恼怒,只伸出手指头颤颤抖抖地指着,心里有千百句话,只嘴上却说不出来。
李幼兰见着张绮玉这么一个模样,忍不住嗤笑起来,她狠狠用目光刮了在一侧微微张着嘴巴吃惊的李馨一眼,上前两步伸手就是狠狠往张绮玉脸上扇去。李馨原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又是吃惊李幼兰这样的性情与口舌,才是没开口,见着这样的情景,一时不想旁的,忙拉了浑身颤动的张绮玉往边上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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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张绮玉到底气昏了头,仍旧死死站在那里,李馨没能拉得动她,只让她打了个踉跄,李幼兰的手便啪的一声拍在右侧额头发髻上面。张绮玉这发髻之上,原是有簪子等物的,张绮玉擦了一下手,也是觉得有些疼,但看着两人一时没了平衡,竟是摔坐在地上,心下也算满意,便冷哼一声,弹了弹衣衫上的灰尘,就趾高气扬地往回走。
这下,就是李馨也嘴角一阵抽搐,半晌才缓过神来。她看着脸色一发阴沉的张绮玉,咳嗽了一声,轻声道:“玉娘,她怎么说怎么想,那是她的事。莫要为争了一口气,白白抛费了一生的幸福。”
“你……”张绮玉脸色涨红发紫,一时没能缓过神来,张口就是要骂,却被李馨狠狠抓了一下手心,又是使眼色与她。张绮玉立时明白过来,这李幼兰走了,李幼蓉却还不知道呢。因此,她狠狠地攒紧气得发颤的手,转身就将脸埋在李馨的身上,口中呜呜咽咽起来。
李馨在暗地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是不作声色,只轻轻摩挲着张绮玉的后背。半晌后,她才是要说话,却又听到悉悉索索的声响。两人俱是暗暗挑眉,这李家姐妹还真不愧是姐妹啊,都是忍不住气的……
心里思量着,但是事到如今,她们也只能先沉默以对了,暗地里又是算了一会儿自己怎么开口。那边就有声音了:“馨娘,玉娘,你们怎么了?”声音温温软软的,带着些疑惑,分明不是李幼蓉。
两人登时一愣,一个抬头一个转头,却见着石秋芳真是带着些好奇,又带着些无错,正是直勾勾看着两人。见着张绮玉的脸上有些湿漉漉的,眼圈儿也是发红,她哎呀了一声,就赶紧用帕子掩住嘴,又是疑惑又是担忧着道:“玉娘怎么哭了?”
“她、玉娘她最近身子不好,心情也是郁结,也不知道怎么的,便总爱多想,没人的地方就迎风落泪的。”李馨心里一转,忙就是随口寻出一个由头来,脸上的神色却有些僵硬:“我方才听见了声响,便过来看看,不免安慰了几句,倒是让你在那里久候了。”
“这又没什么。”石秋芳性子单纯,又温柔天真,听得这话,也是点头道:“大约病了的人总会如此。我也是这样,又想着人过来和我说话,又觉得人来了烦躁,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没得就掉泪珠子的。瞧着玉娘清减了不少,自然也比我难熬些的。嗯,我倒有一个主意,在家里的景色都是见惯了的,又不定是不是冲撞了什么花神之类的,不若去寺庙里头求个平安符,也是拜拜佛,透透气。这般,许是能好些呢。”
“多劳芳娘劝我,只是为了我的病,又是请大夫,又是熬药,又是药材什么的,已经是闹了个天翻地覆了。如何好意思与姑母说这些,便是旁人见着,也说我多事呢。”张绮玉眼圈儿红红的,又是眉头紧锁,愁云满面的,石秋芳看着,越发得觉得她有些可怜。
到底不是自家,连着出门拜佛都得如此,生怕被人厌了。
她心里想着难过,便一发得费心,半晌后便拍手笑道:“正巧了,过两日便是宝严寺新殿的开眼佛事,凡是礼佛的人家多半要去的。你们不若先与张夫人说了,那日人多着呢,竟也不大好,不若早些时日过去住两日,一则礼佛,二则也是当日能寻一个好地方礼佛。这般,一发得能松快几分了。”
“这……”李馨与张绮玉对视一眼,看着石秋芳那殷切的目光,便也只能点头应了,一面道:“也不晓得能不能说通,却多谢你费心。”
“不碍的。我明儿也是要去的。若是你们定了,就使人送个书笺,我让阿母与主持分说一二,寻出一处与我们贴近的地方。我们住得近近的,也好说话儿。”石秋芳脸上带笑,一发得热心。
说到此处,张绮玉也是觉得自己心里有些温暖,想了想,这也不是什么难求的事,便也点了点头,应下了这一桩事。三人说了半晌话,相互对视一眼,都是觉得情绪好了些,便相约离开此地,与张绮玉妆容打点一二。
待得她们离去后不久,一阵悉索声也是渐渐远去,唯有一声淡淡的叹息。
而张绮玉三人则是没再理会旁的,只是领着石秋芳又是回到了原本聚会的地方。在看到正是独自坐在那里吃茶的李幼兰之时,张绮玉的脸扭曲了一下,但在李幼兰那瞥眼扫视后嗤笑的神情下,她又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安静下来,咬了咬牙,竟然就死死坐在李幼兰的对面。
李馨将其看在眼中,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但她到底也不觉得与这两人的瓜葛有多么深切,只看了两眼,也就回过神来。而这个时候,李幼蓉也是神色复杂地走回来了。她与李幼兰一般,都没和张绮玉说话,只应附了与她说话的几个人两三句话,就是坐到了姐姐李幼兰身侧,一会儿看她,一会儿看向自己两人,目光之复杂频繁,让李馨都是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就在这有些喧闹,又有些嘈杂的环境中,这一日的聚会完结。张绮玉神情默默,江文柔眉眼飞扬,李馨沉默不语,三人与一行人回到了夫人的聚会地,又说了半晌话,也就散了。
张氏早已听丫鬟说了今日的聚会,待得人散了,便是与文柔好一通夸赞,方先打发她离去,再与张绮玉笑道:“今儿多亏有了你,不然姑母还真是难办事儿。”
“如此,我求姑母一件事做奖赏,好吗?”绮玉抬起头看向张氏,看着对方的神色一变,仿佛有些犹豫不定,便垂下眼帘轻声道:“这两日我总觉得心地不安静,想寻一个佛寺住两日。今儿听石家的芳娘说过两日便是宝严寺的开光佛事,她能说得上话……”
“这……”张氏听得不是说自己宝贝儿子江文瀚,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应了下来:“你若真个要去,也是无妨。合该也为你父母祈福两句的。只是我这里走不开,若是只你一个人过去,我心底又是觉得有些不妥当。”
“那便让馨娘随我一并去吧。她与芳娘也说得上话。再多几个丫鬟仆妇,添两个长随,有一辆马车,也就妥当了。”张绮玉轻声道。
张氏听了,迟疑着问了两句话,见着她坚持,也是许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寺院之行 清晨偶遇
张绮玉自是高兴,然而李馨却有几分疑惑,她倒是没想着,石秋芳所说的开光佛事,张绮玉先前不是寻常应酬两句,还真真放在心底,甚至这么迫不及待地求了过来。另外,也将自己提溜上来了。
只是,在张氏的面前,李馨能不说话还是要尽量不说话的,因此她心底虽有些疑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低头听着张绮玉与张氏两人说了半晌话,瞅着张绮玉要告退了,自己方也是随着一礼,轻声告退。
今日,张氏的心情不错,虽是瞧着李馨这个素来有些不喜欢的人,也是淡淡点了点头,吩咐两句明儿好生陪张绮玉礼佛的话,就是打发两人出去了。
李馨与张绮玉走了一路,后头跟着几个婆子丫鬟,却有心腹,也有寻常的小丫鬟,竟也不能说什么贴心的话,加之两人平素相处也不算很好,又不欲让张氏知道两人现在的关系,走出了院子后,两人抬头目光稍稍碰了碰,也就没说话,各自散去。
而后一夜,两人各自如何思量,却是不提,只第二日清晨时分,张绮玉就是打发了人过来,定了过去的时辰,又让李馨带着两个丫鬟过去。旁的话,竟也不曾多说。李馨点了点头,知道只怕就算里头有什么缘故,这些也只能到了那宝严寺方能知晓的,便不再理会。
及至到了下晌的时候,两人的东西都是准备妥当,外头也有马车长随等分派好了等着,张绮玉才是领着盘嬷嬷,丫鬟金儿银儿并两个粗使的婆子过来了。李馨见着,忙是令人端茶来,又是自己亲自提壶倒了一盏茶,递过去,口中笑道:“玉娘来了,且先吃一盏茶,我这里也是快好了。”说完,又是令丫鬟小蝉将里头打点妥当的包袱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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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绮玉接过茶盏,轻轻撇去上面的浮沫,只低头吃了一口,眉间微皱,就是放了下来——这茶汤着实有些苦涩,只怕也是寻常之极的仆妇一类吃得茶。由此,她倒是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这个李馨,过得也着实艰难了些,自己虽然也是个孤女,却也有着亲眷,又有银钱做靠,竟还好些。
心里这么想着,她面上却是不露分毫,只看着那小蝉将行李取了出来,另外一个也是提着一个食盒,都是站在那里不动,显见着已经准备妥当了,就站起身来,道:“好了,我们早些去吧。芳娘已是打点妥当,说着也是差不多的时辰会到的。我们已经托赖她得了便宜,竟还是早些过去相迎的好。”
李馨自是点头应了,又是吩咐外头一个打扫的婆子两句话,就是随着张绮玉而去。她这个屋子里,多半值几个钱的东西早已经收拾打理妥当了的,并不怕遭了贼。何况,这个打扫的婆子也是吩咐了,另外的多儿也是会过来照看一二,再无不妥的地方。
一行人及至出了院子,坐了车马,且不提这一路过来,车轱辘转动,轿子外头或是喧闹,或是安静,只没什么人说话。毕竟是在外头,不说李馨,就是张绮玉也是静静无言的。等到了地方,盘嬷嬷亲自领着人过去说了话,车马便径自到了里头,又是有知客僧前来引路——这个时候距离定下来的院落,就是百来米不到的路程了。
那知客僧法号圆澄,方头大耳,浓眉圆眼,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青色僧衣,瞧着憨直可爱,嘴皮子又是极利索爽利的,着实让人喜欢。张绮玉听了半晌话,饶是这会子心绪不高,也是少不得露出些笑容,又是使人与了他一些银钱,道:“今儿迟了,只怕也不能到佛前点香了,可既是到了贵寺,若没个香火也是不成,托大师帮忙则个,买些香烛替我们点上,这般可好?”
那圆澄自是笑着应了,又是道:“这原是女施主一片虔诚之心,小僧是出家人,合该做这些事的,走两步也是修行。请女施主放心,此事小僧会小心处置。”
虽然这么说,但是张绮玉与李馨都是明白,这些许银钱,少不得被挪用一二的,这也是惯例如此,两人也不放在心上,只点了点头,又是说了两句话,方进了院落,自去里头歇息。至于这寺内的种种,那圆澄一一与丫鬟婆子们说个清楚,也就是了。
两人在里头吃了茶,又是歇息半晌,彼此说了些话。李馨才是明白,今日张绮玉出来,一则是心里有些事儿,出来透透气,二来却是想着昨日自己设计了李幼兰与江文瀚,只怕他们有通信,彼时印证起来,也是一桩麻烦事,索性就躲了出来。
“我再没想着,这个李幼兰竟是那么的暴性子!就是文柔,虽然平素无话不敢说的,却也多半是背着人的,当着人前,竟也有几分羞惭。没想着,她娇蛮刁钻至此!既是这么一个人,多半也是与文翰有些书信往来,最次也是递话通络得很。如此,两人若是嘴里说道起来……”说至此处,张绮玉也唯有苦笑罢了。
“这却也是。”李馨听的点了点头,叹道:“遇到这般大胆的,我们虽然计算得精切,也是没个奈何的。俗语说什么一力降十会,大约就是如此了。”
“何尝不是。”张绮玉点了点头,对于昨日的事,有些惆怅,又有几分后悔:“是我想差了,明明事儿都摆在我面前了。还当自个想的便是妥当,再无不成的。真若是如此,我如何会有这么一个下场?我昨儿想了一夜,却是心越想,越是灰了。”
李馨少不得劝说两句。两人说了小半晌的话,外头便有盘嬷嬷提醒已是到了石秋芳所定的时辰了。前头两人就是定了要去迎一迎的,这回自是放下话头,稍稍打理一番,打发了婆子看着那边的院子来了人,又是稍稍安顿下来了,她们才起身过去。
这会子,几个丫鬟婆子还要将这小院子打理一二的,故而两人只带了金儿、小蝉并盘嬷嬷三个,就是往那边的院子走去。这一处院落,却是比她们的大了不少,花木繁盛,亦有些不俗之处。又有仆役往来,盘嬷嬷过去先说了话,不多时,石秋芳便是亲自笑着走出来:“你们竟是比我们还早些呢。”
“原是想着迎一迎你的,没想着你这般客气,竟是亲自出门来迎我们了。”绮玉笑着回道,瞧着石秋芳眉眼弯弯,一身浅黄彩绣玉堂富贵的罗衫,下面系着淡红绫子裙,着实鲜亮,不免又是称赞了两句妆容新巧,颜色鲜亮的话儿。
石秋芳得了这般夸赞,小女孩心性的,自是高兴,一面也回了两句场面话,一面拉着两人到了内室,笑道:“正好,我得了些好茶,偏生你们撞上了,可不是偏了你们,着实有几分缘分的呢。”
三人说说笑笑,到了内室,少不得与绮玉之母尹氏说了些话,又是聚了聚,定了明日再一并过去礼佛叩拜,点灯烧香等等,才是散去。这说不得,夜色也是渐渐黑沉了。李馨与张绮玉两人说了些话,就各自洗漱睡了去。
及至第二日清晨,天色才是擦亮,李馨便是被鸟鸣声给唤醒了。
她所睡的那处屋子,床榻紧靠着窗儿,只糊着一层油纸,窗下又是栽种了一丛竹子,清晨时分鸟鸣声声,竟是与旧日的院子有几分相似,让她在苏醒之后,一时怔住想了半日,便也无心睡眠,推被起身。
而歇在她屋子里的小蝉,犹自酣睡不知。李馨看了她一眼,也不欲叫醒她,只自己梳理了一番,换了一身衣衫,就是掀起帘子,到了外头的小厅里。那里也是悄没声息的,李馨寻了一张椅子坐了半晌,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只觉得心里头有些莫名的感慨。
好半晌过去,她才回过味来,心想这一处寺院风景不差,又是清晨时分,不若出去走动走动,散散心也是好的。因此,她推门出来,不想才是抬头,就看到两个粗使的婆子正在院子里打扫。见着她起身了,那两人忙就扔下扫帚,用围裙擦了擦手,上前来行了礼,笑道:“小娘子起得真早,这大清早的,多半的地方竟还没个声响。只怕绮玉小娘子也正还睡着呢。您先吃点什么垫垫肚子,还是索性在院子里走动走动?”
“我想出去逛逛,也好清一清脑子。”李馨也无心与两人多说什么场面话,只简单道:“也就在这院子外头的边上走一圈儿罢了。你们只管做自个的事,若是玉娘起身了,或是我那两个丫头问起来,你们说一句也就是了。”
“这怎么行?若是绮玉小娘子知道了,必定会怪罪奴婢的。”两个婆子忙是回话,瞧着李馨的神色有些不耐,里头那个聪明点儿的便立时又笑道:“不若奴婢随着您出去,便有什么吩咐,也有个使唤的人。”
李馨原是对此可有可无的,只是点了点头,胡乱应了,自己慢慢地走到门口,推门而去。那婆子忙与同伴使了个眼色,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却都是想着旁的事,竟也没大在意,只转了一个弯,迎面走来一个老妇,当下就是撞到了一起。***(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老妇面善 小女温婉
“老夫人!”不等李馨反应过来,那边老妇身后便窜出两个秀美女子,虽是口中惊呼面露惊慌之色,但她们眼疾手快,这忽然之间的变化也是应变来得,堪堪伸手就是将其搀扶住了。饶是如此,这忽然的变化也是让她们心惊不已,一面忙不迭地细细打量,一面轻轻拍着老妇的胸背,以作安抚。
李馨也是吃了一惊,但愣了一会子,就是回过神来,当下忙不迭上前来一礼,带着些惭愧歉然之心,低声道:“小辈莽撞,惊扰了老夫人,真真无礼之极。”
这边上的两个丫鬟听得这话,原本惊慌而又带着些愤怒的神色也缓和了几分,抬头看着老夫人仿佛神色也和缓了些,便没开口说话,只将手放下来,搀扶着老夫人往右侧移了两步。那位老夫人心神稳定了些,正待说话,后头却又有两个婆子提着食盒赶着上前来,见着眼前景象,她们一时有些摸不准是个什么情况,还以为闹出了什么事儿来,忙就是快步走上前来,先是与老夫人行礼,而后就是看向李馨:“老夫人,这位小娘子是?”
“无碍,只是我走得快乐些,竟不凑巧,恰恰与这位女娃撞上了。原是一时巧合,并无甚旁的事儿。”那老夫人笑着与两个婆子点了点头,说了两句后,才是转而与李馨道:“女娃娃不要担心,说来也是老婆子的错,没的逞强,倒是让你受惊了。”
李馨听得这老妇人说话和蔼,当下也是松了一口气,抬头微微一笑,少不得打量两眼。却见着这老妇年约四旬,不胖不瘦,中等身量,却是腰板挺直,颇有几分沉稳正直的仪态。圆脸略长,略有些富态,又慈眉善目,面色也是红润,只是眉间有些折痕,似是常有些忧愁事。而那保养得乌黑浓密的黑发之中,掺着几许银丝,看着就是个和气却又有些伤心事的老太太。那样的相貌身形,细细看来,倒是与自己的奶奶有几分相似。
面对这么一个面相有些熟稔,说话客气的老人家,李馨的声音不免也更柔和了些,当下便轻柔一笑,眉眼弯起,柔声道:“我年岁小着呢,哪里有什么受惊不受惊的?且都只是虚惊一场,无甚磕碰之处。倒有几分如老夫人所说,竟是一段巧合缘分之事。看来这佛门圣地,果真是多有些玄妙之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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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陌生人,但这老妇瞧着面善,又是在这佛事相近的时候撞上了的,李馨便有心多说两句话,不多时就是将话题转到佛事上面。
果然,那老夫人听得李馨说及佛门圣地等话,面上更是露出笑容来,她伸手招了招,让李馨走到近前来,一面细细打量,一面少不得笑道:“却是一段缘分。只是这佛门之地,你一个女娃娃,却是不好说这些的,仔细忌讳。若是无事,倒不妨随着我去那边的亭子里坐一坐。”
“老夫人有命,我自是听从的。”李馨笑着回道,她走到近前来,越发的觉得这位老妇与自己的奶奶面相有三四分的肖似,主要是脸型与那一双眼睛形状大致相同。索性也没什么事,她又是被勾起几分对亲人的思念,便不再多说什么,就是跟着这个老妇人,走了十来米路,又转过一个道儿,就是瞅见不远处设了一处八角亭子。
这八角亭子原是清漆的原木所制造的,当中有石桌,四面也安置了大方雅致的设塌之处,两侧栽种着些花木,一面临着山崖,三面绿树浓荫遮蔽,清风徐来,叶子便沙沙作响,颇有几分葱郁可爱。那两个婆子忙不迭上前来,一个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放下,一个将手上搭着的那褥子铺设妥当,两个丫鬟才是扶着老夫人走到亭子里,安安稳稳坐下来。后头那个提着箱笼的更是从箱笼之中取出一个暖炉,送到老夫人的手里。
李馨看着这几个人不疾不徐做完了事儿,色色都想的齐全,便也不打搅什么,只抿着唇笑了笑,瞧着那老夫人坐下来了,才是欠了欠身,自然而然地坐在对面儿。那老夫人看着,笑着招了招手,道:“女娃娃过来坐,我们虽萍水相逢,说说话儿,却也不错呢。”
听得这话,李馨起身来,又是辞了两句,才挨着这老夫人坐下来。那老夫人也是年岁渐大,眼神儿略有些不好,只是瞧着李馨颇有几分眼熟儿,却乐意与她多亲近亲近,此时见着她过来了,不免笑着道:“说来,你这脸庞儿面皮,真真是惹人喜欢,我又恍惚觉得有几分眼熟,想来说不定是有些亲戚关系,也为未可知呢。”
“多蒙老夫人的夸赞。”李馨笑了笑,心底却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只随口笑着道:“只怕我却没这个福气呢。我也不晓得,我父母是什么人,原是为人收养来做女儿的。”
“哦?”这老夫人听得李馨这么说,稍稍一怔,却有些恍然过来:先前便是奇怪,这瞧着衣衫首饰,却也是个中等人家的女郎模样,可也没见着有婆子丫鬟跟前跟后地伺候,想来这就是其中的缘故了。
如此一想,她再看着李馨这言谈举动,模样性子都是不差的,倒是有几份可惜可怜了,不免叹了一声,又怕勾起李馨的伤心事,忙掩过去不谈,只笑道:“自来养恩大于生恩,想来也是缘分使然,女娃也不必多想。你这么一个模样性情的,必定会有好结果的。”
“多承老夫人的话,希望真能如此,那就好了。”李馨微微一笑,面庞上露出浅浅的酒窝,倒是让这老夫人看得神情一阵恍惚,半晌才是又笑道:“说了这半日的话,竟老糊涂了,还没说个姓名呢。”
李馨自是接过话头,自称不周到,又是说了自个的姓氏里的故事:“那抱着我的人只说是李家,却没个声响了。偏生那时候杏花开得极好,绚烂成片,竟便择了杏字。后头养父疼爱,又说这杏字太过俗艳,只是家里人叫惯了的,也不好十分得更改过来,便重头选了馨字。”
这些小事,虽说不大,却有几分意趣。那老夫人听得也是点头,笑道:“可见是一片慈爱之心了。你也是有个缘法的,这江家人也是有个缘法的,方能如此。”说完,又是自称为林氏,夫家为卢氏,虽是官宦人家,却也是亡夫弱子,一脉仅存罢了。
李馨少不得再次见礼,又是重头说了几句家长里短。虽说都是些细枝末叶的琐碎事,但老夫人林氏也是世情上来得的人,闻一知十,口中不说,可对于李馨的处境,倒是猜出了两三分,不免更生怜惜之心,交浅言深了两句:“瞧着小娘子的处境,却有些不足。只是这世道上,虽有那等豺狼心肠的人,可更多的人,仍有几分良善温软之心。这嫌隙两字,原就是两人之间方能生出来的,她待你,你待她,得体贴了各自的心肠,方能明白。多生猜疑之心,行止不免露出些行迹,再猜测几分,便更疏远了。”
听得这话,李馨怔了半晌,看着老夫人林氏郑重其事地细细说话,心底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儿,好半晌才是低下头轻声道:“老夫人之言大有深意,我竟有几分参不透,但这拳拳之心,却是知道的。这话,我记在心底,多谢您的提点。”说完,起身一礼,心底有几分感激——确实,自己这段日子过来,有几分想当然尔了。只孜孜营营某些事,却浑然忘了另外一些变化。
老夫人林氏见着李馨如此,一发得高兴,少不得点了点头,笑道:“真真是个好孩子。这些事,却是你为难的。但俗语说得好,行得正站得直,自然也就什么都不怕的。你自个儿做得好了,旁人若是再待你不好,这老天爷也是有眼的,自然也会帮着你的。”
这些话与现实的差距,李馨也是明白的。若真个是这样的,也不用什么衙门什么法庭了,只看老天爷就成了。只是但求心安四个字罢了。这老夫人林氏与她素未平生,听出她话里有些遗漏出来的事儿,说几句这样的话,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也算的一片好心。
这好心好意,自是要心领的。而因此产生的某些问题与猜测,那是另外一回事。因此,李馨也是笑着应了,心里暗暗琢磨,面上却是依旧,只拿说话的时候,更小心了几分,连带说起江家人的时候,也是一丝缝隙也小心着。
这林氏见着,少不得暗暗点头。李馨陪着她说了半日的话,将话头转到这寺内的佛事上面,打听了不少事项。正是日色高升,瞅着时辰不早了,她有些想告辞回去的时候,偏生后头忽而有人笑着道:“祖姨母,您怎么在这里?正和哪家姐姐说话儿呢?”
声音柔软而娇俏,有几分俏皮的味道。
李馨听得这声音,忙是站起身来抬头看去,却是吃了一惊。***(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夏花灼灼 君子如玉
却不是旁人,正是先前曾说笑过的石秋芳。她穿着浅黄衫子,藕荷色撒花罗裙,黛眉细细,双眸含笑,粉面之上满是亲近之意,却是遇见熟悉亲近的人的样子。待得她看到了李馨,也是吃了一惊,水眸微微瞪圆了些,讶然道:“馨娘怎也在这里?呀,这可真真是巧的很了。”
李馨顿时一笑,往前走了两步,握住石秋芳的手,一面笑,一面轻声道:“却是昨儿有些认床,竟不大能睡着。一清早便是熬不住,起身出来闲散一二,不巧遇见了林老夫人,想着也算一段缘分,便过来说笑几句。不曾想,芳娘与林老夫人也是相识的。”
“原是如此。”石秋芳也是笑了,便上前来与林老夫人又是郑重一礼,才是将自己与李馨的相识略略解释了两句。这林老夫人唤名林敏仪,与石秋芳却不仅仅是相识而已,正是其祖母林秀荣的嫡亲姐姐。且这两姐妹原是嫡亲姐妹,又同在京城里头,往来甚密,寻常的姻亲人家,也不过如此了。
因此,林氏与石秋芳的相处也有几分祖孙的味道,一般的事儿,石秋芳多有说与林敏仪听的,这其中,也包括前段时间颇让石秋芳喜欢的李馨之事。
林敏仪听了两句,立时明白过来眼前这个巧遇的人,正是前些时日石秋芳说过的那个李馨,面上也露出几分惊讶之色,一面又笑着道:“我先前听着姓氏,还再心底咕哝两句,怎好姑娘竟都是唤作李馨了。没想着,却真有几分缘分了。”如此说谈起来,三人之间,倒是觉得越发有几分热络亲近之心了。
当下间,李馨虽是念着要回去,可石秋芳刚刚过来,又是这么一个气氛,她如是开口告辞,竟有些不合时宜。由此,她略一沉吟,倒也没开口,顺着两人话里头的意思,重头坐下来说谈。林氏本就是世情上经历过的人,看着李馨神色略有些异样,稍稍一想,也就明白过来,只伸手招了招,唤了自己身边的丫鬟玉蝉道:“李家小娘子清晨起得身来,又是没跟着人,这会子我们留着说话,却要与那边的说道一声儿。免得扰了人家清净,反倒是我们的不好了。”
说完这话,她又是转过头看向李馨,笑道:“我既是留了你,却得与你周全一二。只是也有些冒失了,若是有什么事儿,我们说话也不在这一日,竟还是先让这玉蝉丫鬟陪着你回去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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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有心,我亦是有意。怎说道这上面去?我脸上都有些辣辣的,原是我一时说谈入巷,竟忘了时辰了。您疼着我,方留我说话,又与我圆了场面。”李馨亦是轻声回话,脸上露出几分感激与羞涩,心底对这林老夫人,却是越加的喜欢了。
石秋芳在一侧坐着,瞧着这一老一少你说我说,竟是一团和气,由不得扑哧一笑,打量了两眼,就笑道:“罢了罢了!我还在这儿呢。倒是让祖姨母只疼你一个,看着你一个了。可见我是没人喜欢的。说来祖姨母与馨娘原也有几分肖似,可不就是缘分使然。”
“芳娘……”李馨脸上一红,只道自己心底对自己奶奶的怀念之情让人误会了,有几分伤感,又有几分黯然,思及这一场莫名其妙的穿越以及这之后受的罪,她不由得一阵委屈,眼圈儿也微微泛红了。
林氏虽是看出了几分来,但她如何会猜到穿越什么的,联系石秋芳之言,只觉得李馨不外乎想着自己孤女身份,无亲无靠,没个骨血至亲而伤心罢了。因此,她嗔怪地与石秋芳使个眼色,又是笑着拉起李馨的手,仔细打量了两眼,就笑道:“你是这么想,那我就让这丫头去了。这芳丫头的话,你不要多想,她原是混说的。”说到这里,她略略一顿,看着李馨并无落泪等失态的情绪出来,方松了一口气,又笑道:“只是,我瞅着你,倒真真有几分肖似我。又是这么一段缘分,你若是不嫌弃,胡乱认我做个干亲,我却是欢喜的很。”
这话一说,李馨吃了一惊不说,原本被那一个眼色压下去的石秋芳也是活络起来,拍手笑道:“可不是呢。祖姨母每每说着白日无事,竟是寂寞的很。馨娘也是少了至亲怜爱。若是真个成了干亲,那可正正好了。再者,我说着肖似,可不是混说的,祖姨母与馨娘的眉眼儿极像呢,若是祖姨母年轻个十几岁,说是母女也是尽有人信的。”
“又是混说话!”林氏伸手敲了石秋芳的额头一下,让她哎呦一声叫唤出来,起身不依不挠地在林氏身上撒娇儿,非磨得林氏许了东西,方才又整了整衣衫坐下来。李馨在一侧只是抿着唇笑着,却不接话。这古代的干亲,也不是说着玩的,若是口头上的自然也就算了,可若是真真要认,可得摆酒的。
林氏虽然此时瞧着好,可真是什么样的人,谁能说得明白?且先前她才是与自己说要心存厚道,立身要正,养恩极大等话,自己若是顺着话头应了这一桩事,倒是让人看低了。因此,虽然石秋芳这么说,李馨却是没有顺坡下路,直愣愣应下。
如此一来,林氏暗中打量着,倒是对着李馨更满意了三分。照着芳丫头所言,她的确在江家过得不如意,可也不曾想着另攀高枝,可见心地仍是不错的。与芳丫头往来,彼此好好相处,也是好的。因此,她脸上更是和煦。
也就在这个时候,先前被派出去的那个丫鬟玉蝉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小郎君,俱是衣裳鲜亮,举动舒展,站在亭子外头两三米处,略略低着头。玉蝉只笑着一礼,就是转身进了亭子,笑着与林氏行礼,又道:“小娘子那里已是回明白了。路上遇到了大郎,他正和几个小郎君说谈。见着我就问了老夫人您如何,我回了话。他便要跟过来请个安,顺带也让您见见他那几位朋友。”
林氏听得目光微微一变,看着李馨依旧是自然而然坐着,并不神色变化,她由不得眉头一皱,暗暗对那江家生出些许恼意:虽然是自己使人过去说了留着说话儿,但明明知道了,却仍旧没个使唤丫鬟婆子过来伺候,哪里似个女郎?这在外头都是如此,在里面还不知道如何呢?自己先前说的话,倒是有些错了,没得让这女娃娃心底难受。
心里有些感叹,她面上却是不露半分,只缓缓点了点头,并不说李馨的事儿,只笑着道:“既是如此,快让那几位小郎君进来说话。原是廷玉的知交,却不能亏待了。”
玉蝉自是笑着去请。李馨原也不甚在意的,听得这话里的廷玉两字,心里一顿,便抬头看去。这为首的男子身着深青儒衫,眉清目秀,风神秀丽,并不是旁人,正是先前曾是见过一面的卢廷玉。而他身后的两个男子,也不是什么陌生人,一秀逸,一俊美,正是冯藉与沈维。
李馨心下吃惊,真是巧合之极,面上却是不露分毫,只漾起浅浅的笑意,随着石秋芳一并起身,低着头也不作声儿。只听得这卢廷玉领着冯藉与沈维两人,与林氏好见礼,又是说谈两句,等着林氏介绍自己了,才是略略上前一步,低头屈膝一礼。
不说卢廷玉认出了李馨,脸上露出几分惊讶之色,就是冯藉与沈维,也是有些惊诧,但两人一个是心细,一个是沉着,并不露声色,只笑着回礼。
林氏见着三人对着李馨好似也不是全无所知,眉头微微一皱,但当着这么些人的面,也不好多询问什么,当下只令人坐下来说话,又是道:“你们今儿过来,必定是为了这空闻大师的煮茶妙手。只是这佛事将近,那空闻大师如何得空,与你们闲坐分茶?只怕这一趟,你们是平白过来了。”
“阿母,您却是想差了,自来佛家清净,难道我们便非得寻茶方才到这里的?自然也是想着沐浴佛祖恩典,方来的。”卢廷玉深知林氏礼佛极重的,他们原是想着看一看山景,顺带过来见长辈的,但口中所说,却是将主次换了个头,讨尊长欢喜。
林氏虽知道他说得多半是虚的,但能有这么一点心意,也不愿强求了。暗暗在心底念了一句佛祖饶恕,她便笑道:“罢了,我说这一句,反倒让你回了好些话。这山林秀美,佛家清净,你们多看看,多想想,也就是了。旁的什么,只年岁渐大了,才是明白的。我纵然多说,也是无趣。”
“可见老夫人深知其中三味。”冯藉听得这话,唇角微微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日光落在他的脸庞身上,竟如同玉人一般令人心生喜欢:“寻常人执拗了,反倒失了佛家本意。”
林氏听得这话,也由不得点头,一面看着冯藉秀逸独出,神情举动,俱是洒落不凡,心底越发的喜欢,只笑道:“小郎君这话说得不错,倒是品出了些许滋味儿。这佛家便是讲究出脱,若是执拗不悟,反倒落了下乘,失了本意。”***(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但为汝故 暗下痛心
冯藉便是一笑,绯色的唇瓣勾起不深不浅恰到好处的弧度,眸光清澈,面上一发得显得温文尔雅,只不疾不徐,慢慢着陪着林氏说话。他虽然说得真切平和,言辞浅白,但意思却是有几分深切的。由此,林老夫人也是越发得喜欢,只连连点头道:“廷玉能结交到你们这般挚友,着实让老妇心里畅快安妥了不少。”
她口中这么说的,一双眼睛再冯藉与沈维身上转了一圈,频频点头。这沈维,原是廷玉之前就结交甚深的好友,也是见过面说过几次话,言谈举动,沉稳周到又极有见地,自是一等一的。虽然这会子说话也少,可方才三两句话,无不是稳重可亲。而这冯藉,她虽是头一次见面,可能说出这般体味来,又是如此博闻广识,说话平实稳妥,可见也是极好的郎君。
廷玉能遇到这么两个人,也算是他的福气了。
自己先前总是为亡夫早逝,廷玉身侧不曾有年长男子的教导训诫而担心。原只看着他那一群同窗知交中,沈维是个好的,没想着现在又有一个冯藉。这沈维稳健,冯藉洒落,一个能劝导多多学着进取,另一个也能在失落的时候有个舒展心胸的人劝着。可算是有进有退了。
想到这里,林氏不由老怀大慰,面上的神色也越发得舒缓,连着常年微微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了。卢廷玉却是浑然不觉,只是看着母亲林氏神情舒展了不少,仿佛连着旧年的愁绪也散了些,心底也是欢喜,只一发得寻出话儿来哄老人家开心。
见着如此,林氏不由得洒然一笑,伸出手拍了拍卢廷玉的手,笑道:“罢了,这日头也是高了,你们与我们女眷不同,自有更好的去处,我也不拘着你们,没得倒是让你们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去吧。”
卢廷玉又是辩解两句,还是拗不过林氏的话,又是想着是自个寻了这番事儿,请了沈维冯藉过来观景的,倒也不好再呆下去。他只得问了林氏的居所,又是吩咐婆子丫鬟几句话,才是起身告辞。
却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忽而有人如同一阵风似地闯了进来。
原亭子里的人俱是将目光放在老夫人林氏并卢廷玉身上,并不曾多看外头如何的,只听得婆子丫鬟的阻拦声,抬头看去,这亭子之中已是多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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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缎儒衫黒皂鞋,顶上绾着四方巾,来人虽是面沈似水,但那容长脸盘,细眉秀目,又是长颀身量,抬首扬眉之间竟是十分清俊。却不是旁人,正是那江文瀚。只见着他牙口紧咬,一双原本时分清秀的凤眼,已是瞪得圆溜溜的,往这亭子里的人身上转了一圈,就是定在李馨身上,冷哼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大郎来了。”李馨神色自若,丝毫不为江文瀚的怒气而动容,只微微抬眼瞟了他一眼,就是垂下眼角,淡淡着道:“原是昨儿睡不安稳,一早起来想透透气,却巧遇了这位林老夫人。老夫人心肠热,又可算一段缘分,便跟着她过来说说话,也是散散心的意思。倒是您,怎么到了这里?”
江文瀚正待说话,那边林氏瞅着这场面似有些异样,便开口道:“这位是江家的小郎君?”
见着这老人家询问,江文瀚虽然心底仍有一股恼火,但也只瞟了那冯藉三人一眼,就是压下心头的气恼,转过身与林氏拱了拱手,神色淡淡着道:“在下便是江文瀚,老夫人有礼了。”
林氏看着他那有些敷衍的行礼,眉心皱了皱,但看着李馨站在那里,神情淡淡,又是无甚喜怒哀乐的样子,倒更生了三分怜惜,当下便与她缓颊,也是圆了场面,只笑了笑,就是道:“说来也是老婆子的错,与馨娘说得投契,便拉着她说话,忘了她这么一个女娃娃,平白半日没个影子的,家里人自是要担心的,小郎君这做兄长的,也是自然要着急上火的。”
这兄长两字一说出来,江文瀚由不得一怔,半晌过去,他的脸色更是阴沉了三分。正待说些什么,就在这时候,那边也是走来一行人,仿佛听到了最后两句话,竟轻声笑了出来。
“老夫人说的是呢。这兄妹之情,姐妹之心,俱是如此的。”说这话的,自然不是旁人,就是那张绮玉。只见她穿着一身杏子百蝶穿花纹样的罗衫,下面系着浅黄细纱裙,腰上系着豆绿丝绦,竟一发得显得腰肢纤细,姿态妙曼。她又是那么一个侬丽娇媚的女子,当下轻舒玉臂,轻轻拢了拢那浓密乌黑的发鬓,竟不是个妙龄少女,而是娇媚少妇了。
“绮玉,你浑说什么!”江文瀚又是迅速地瞥了冯藉三人一眼,心底有些恨恨——这绮玉越发的不着调,光天化日之下,还做出这般样子来!是与谁看去!由此,他面上的神色也越发得难看,只急匆匆打断她的话,生硬着道:“你与馨娘,立刻回去!”
“这有什么关系。”张绮玉轻笑一声,妙目之中波光流转,其中情绪却也十分复杂难测:“我们是过来礼佛的,俱是好好的,并无半点不妥当的地方,只等着全了佛事,自然也就回去了。表弟这般着急,想着我们早早回去,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抑或是有旁的什么缘故?”
“你……”江文瀚看着张绮玉不但不听他的吩咐去做事,反倒是闲闲散散地询问这个询问那个,言辞神态大异往日,心底也不由得一怔,半晌也不曾说出话来。
看着他如此,张绮玉目光一暗,只觉得头上被人狠狠撞击了一下,前番满心满意的思慕之心,也如同破了的水缸里的水,一点点一点点流逝而去。她眼前一阵阵发黑,面上却是一点儿神色变化都没有,只听见自己轻笑一声,淡淡道:“既是如此,表弟何须着急我们回去?礼佛也是极重要的事。若是表弟有什么别的担心之处,不妨说出来,我们说一说,解开那些许误会,也就是了。”
江文瀚先前过来,倒不是李幼兰说了什么话,而是其母张氏特特请了他过来,低声说了礼佛一事,又是吩咐了两句话:“若是旁的时候,我再也不说这个。绮玉待你的一片心思,我们俱知道的。只是不忍说出来平白伤了她的脸面。眼下她似是明白了过来,这固然是好事儿,可她那么一个小丫头,又是父母早早去了的,着实可怜了些。你妹妹却也是个不大体贴细致的,我想着,竟还是你过去说几句话,将事儿缓缓说圆和了。岂不是两下聚美?”
那时候的他,心底虽然有几分不耐烦,却也觉得有几分自得,今儿一早过来,竟是有几分自矜自傲的——表姐琦玉又那等心思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她略有些不足,做自己的夫人还失了几分。也罢,好歹也是这么些年的情分,总好好劝两句,也就是了。
不曾想到了这里,抬头就是看到那亭子里坐着冯藉等人,他心生好奇,多看了两眼,却见着李馨正是唇边带笑,眼眸似水地静静坐在那里说话。在那一个瞬间,江文瀚真的是差点儿就是跳了起来,而后一股怒火便是冲了上来。待得自己回过神来,却早已经是到了亭子里了。
再然后,张绮玉也来了,还说了这样的话……
“你们两个女孩儿在这里,终究有些不妥当。阿母昨日思来想去,还是让我今日过来,带你们回去。”沉默许久,江文瀚才是压住心里头咕噜噜冒着的恼怒愤然,扯了扯嘴唇,淡淡道。他一面说着,一面瞪着李馨,接着顺带狠狠扫了冯藉三人几眼,心里那股子被人背叛的情绪更是涌了上来,语气便有几分尖刻。
自然,他这般言谈行止,落在众人眼里,俱是有些不入眼的。林氏老夫人皱了皱眉,到底没有开口说话,毕竟这还是江家自己一家子的事,只是对于江家的印象免不了直线下降,心底更对一侧默默站着的李馨多了几分怜惜与叹息:可怜了这个女娃娃,也是遭罪啊!
那边,张绮玉已是开口道:“原是如此,多谢表弟并姑母的心意。只是,表弟与姑母也太担心了。且不说我们过来是做佛事的,自有护佑,便是这寺里,也是好些大户人家,边上就是石家大人的家眷,各处更有洒扫巡逻的僧人,周身也有仆妇小厮护着的,最是安全不过。我们既是已经许下了心愿,要礼佛的,可不能中途断绝,反倒是失了虔诚之心。”
她的话,声调柔和而又澄净,带着坚韧决绝,一双眸子也是熠熠生辉,说完这一段话,仿佛是说出了最为郑重不过的一个声明,让人恍惚间竟觉得有几分肃然。
李馨轻轻抬起头,看着张绮玉那浅淡的微笑的脸庞,一双眸子清亮如水,彷如两丸黑水晶般透彻冷静,而另外一边站着的江文瀚却是哑然失色,愣愣怔怔,已经呆立当场。她不由得抿了抿唇角,对从以前到现在都不甚喜欢的张绮玉多了些许敬佩。***(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相见词穷 窃喜于心
毕竟,张绮玉如此决然,拿得起放得下,也算得极不容易,极有气概了。毕竟,这不是一段一年半载的恋慕之心,而是长达数年的情分,加之这些年付出的感情、心力,细细算起来,哪里能这么容易就放下的?这已经不是寻常的一点想念,而是习惯了。她能如此痛下决心,可谓是殊为不易了。
“你真是这么想的?”江文瀚脸色一阵青,复又一阵白,只觉得脑袋一阵阵发胀,咬着牙迸出这么一句话来,语气阴沉地吓人。他再也没想到,自己这么一番好言相劝了,换来的还是这冷冰冰的话。
李馨只觉得眼角微微抽搐,自觉这江文瀚真的是又刷新了自己的下限。虽然与张琪玉十分不对付,可是张绮玉对于他甚至可以说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花费了这么长的心力与时间,体察与关心,思量与筹谋,没落得什么好也就算了,这会子连一句冷淡些的话,都是说不得了。
心里这么想着,她只抬头看了张绮玉一眼。
没想着,这个时候张绮玉也正是看向自己,两人四目相对了半晌,便都是转过头避了开来。而后,张绮玉她便是开口淡淡着道:“表弟不用担心,只管回去帮我与馨娘问姑母一声好儿。待得佛事完结,我们便会回去。”声音虽然依旧是平和的,但语气之中的淡漠,却是人人能听得出来的。
江文瀚脸色涨得通红,抬头狠狠瞪了张绮玉一眼,再看着众人俱是盯着自己,心里的气恼更胜,当下从牙齿缝里迸出一个好,就是挥袖而去。站在一侧战战兢兢候着的两个小厮见了,忙就是跑将上前,跟在他的身后离去。就是另外两个年长些的长随,见着如此景象,虽镇静了三分,却也就多行了个礼,就是告退而去。
张绮玉见着,犹自淡淡吩咐道:“紧着过去看着点,仔细些,莫要让表弟磕碰着了,小心回去姑母扒了你们的皮!”说完这话,她才是转过身与林氏并众人屈膝一礼,垂下眼帘轻声道:“我这表弟今儿也不知道哪里被冲撞了,到底年岁尚小,又是读书读得有些酸腐木呆了,压不住气性,有些礼数不周到的地方,还请诸位见谅。过两日,他这一腔邪火去了,必定会过来致歉的。”
“张家小娘子何须如此客气。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口舌上面拌两句嘴,也是常有的。若不是亲近人,还不见着能如此。”林氏老夫人年岁最大,又是世情上面过来的人,如何不知道这里头的意思,当下只是一笑,就是拿话遮掩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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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绮玉听得微微一笑,也不再多提江文瀚如何,只是应了两句话,就是转过头看向李馨,笑着道:“你却好,竟是随心所欲耍着玩去了!也不叫我一声儿。方才老夫人使人过来,我才知道你出门子后去了哪里。再没个声响的,我可得要撒了人出去寻你了。这一大早的,就是唬了我一跳。”
“是我的不对。”李馨也是忙开口应了,一面走到张绮玉身边,一面笑着道:“我也没想着,竟就是说了这么久,没得让你担心了。”
“罢了。只我一个没事忙的爱操心。说来这等佛家圣地,能有什么事不成?可惜我今早起身,原是想着能先拜一拜菩萨,拈些香烛的,眼下可是迟了。”张绮玉也是一笑,并不将这个放在眼里,只是话里却带出另外一件事情来。
“只要有心意在,必定都是好的。早晚又如何?”李馨听得,也知道她多半是想着将自己带回去,当下看了林氏等人一眼,便与他们一礼,轻声告辞。
林氏等人经了江文瀚那一遭,也不愿与看起来精干算计的张绮玉再多说什么话,只石秋芳开口约她们晚间说话儿,便不再多留。李馨便是随张绮玉一并离开,一行人径自回到了那处院落里。张绮玉也是吧不多说什么旁的话,只是说有些倦了,等小半个时辰后再去烧香点灯拜佛。李馨知道她此时的心情绝对不会好,便也不多说什么,只应了一声,就是回到自己昨儿睡得屋子里。
而另外一边的江文瀚,却是恼恨不已,一路坐着马车,真真是在里头噼里啪啦随意摔打东西,那一股子阴郁愤懑,简直能冲到天上去。边上的小厮长随俱是有些惊慌,只战战兢兢挤坐在赶马的地方,谁个也不敢到里头去,又是紧着快快赶车。
江文瀚虽然已经是气恼之极了,可也不愿显露在旁人眼底,反倒显得他不中用。因此,虽然到了家里的时候,他脸色阴沉,却也没有将那一股子气恼显露在外。等着到了自己屋子里,他正是越想越气的时候,偏生有个小厮清泉挨了过来,悄声道:“大郎,又是有了一封。”
听得这话,江文瀚略略挑了挑眉头,觉得心头的气恼也平复了些,当下拆了信笺细细看了一通,脸色立时从铁青变为欢喜不尽。他看着手中那大红洒金的刻花笺纸,手指微微颤抖地细细摩挲着,半日过后,也不顾手边还有些书册等物,推桌而起,也不管哪稀里哗啦落在地面上的东西,只扬声哈哈大笑起来。
有眼不识金镶玉!有眼不识金镶玉!
我江文瀚江士荣是什么人!两个不长眼的阴卑下贱的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是巨眼识英雄!只有幼兰小娘子这般才华如仙的高贵女郎,才是明白什么是天,什么是地,什么是出类拔萃,高出于众,什么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心里自鸣得意了半晌,江文瀚面色便平复了许多,看着一侧有些战战兢兢的清泉也多了几分和气,伸手就拈出一块小碎银扔了过去:“这差事做得好,赏你的。”那清泉窥着他的神色大好,心中也是欢喜,便记下一笔:看来这与大郎通信的却不是寻常人物,可得再仔细小心才是。
他倒也没存什么旁的心思,只是一味顺着江文瀚,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只逢迎得好,便是千好百好了。此时看着这薄薄的一封信,就是让自家主人高兴起来,心里多在意了几分,也就是了。
江文瀚只瞥了他一眼,就是道:“行了,做你该做的事情去。”说完这话,他又是琢磨起来——自个该是寻什么衣裳来最是合意?可恨近来不曾做了新衣裳,没得倒是显得有些落魄了。只是转念一想,又觉得等闲俱是穿着新的,没得倒是让人以为只有三四件能见的人的,旁的都是寻常的破旧,竟也不大好。由此,立意寻一身妥当又不失身份体面的。
心里转念想了半日,他才是回过神来,立时就是起身往离自己里面的住所走去。见着他如此,一侧伺候的两个小厮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大郎,两位小娘子的事,夫人还在里头等着呢。”
他们虽然知道江文瀚似乎因为这件事恼怒之极,可若是压着不说,等着大郎出门子了,夫人那里可也是难过得很,因此,犹豫了些许时间,还是开口含糊地提了提。江文瀚的脸色瞬间又是暗沉了下来,他抬头瞟了那两个白着脸的小厮一眼,一发得看着不顺,冷哼一声,就是道:“竟要你们这提点提点我呢!”说完,倒也不打不骂的,抬脚就是走了。
只留下那两个小厮苦着脸对视一眼,唉声叹气地继续站在那里——旁人不知道,他们这些伺候了好几年的人还不明白,若是不在这里等着熬一日辛苦,让大郎心头的气消了,只怕没两日过得更惨。
江文瀚却浑然不理会,他心底有些烦躁,可想着李幼兰的信笺,不免又打点了几分精神,只到了母亲张氏的屋子里,与她说了今日的事。倒也不提自个如何没脸,只说着表姐似是打定了主意,又有了旁的想头,非得要在那里住两日,一了心愿。自个也不愿勉强,就随她们的意思。
张氏听了半晌,也只得叹了一口气,道:“是我糊涂了,没得让你过去,反倒是更让她更下不得台了。既是这么一个意思,也随她去吧。我等会子再送几个人过去,将这事儿圆过去,也就好了。若是能趁机让那杏娘也明白过来,那就更好。”
听得这话,江文瀚稍稍一怔,他先前这么说,不过觉得自己若是说了经过,更是落了脸面,却没想到是个缘故——难道说表姐只是强撑着一口气,方那么说的?其实心底并非那么想的……
如此一想,他心气也越发的平了,当下只笑着道:“母亲的主意极好,竟比我强十倍呢。这会子,也真该是让她松缓些。说不得也有意外之喜,为未可知。”
母子两人计议已定,江文瀚便是起身告辞,又是转回去耗费了小半个时辰,才是换了一身上好的鲜亮衣衫,打点得妥妥当当,只唤了小厮清泉并两个素日不言不语嘴巴严实的长随赶车,一路快马行至天然居。***(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争斗心盛 私相幽会
江文瀚下了车,便是弹了弹衣衫,又是整了整冠冕,方抬起头挺胸阔步,洋洋自得地往前面的天然居走去。边上的清泉见着了,忙吩咐了那两个长随几句话,就是拍了拍衣袖下摆,舔着脸笑着跟上去,一面嘻嘻道:“大郎,可是要定个雅座?”
“我与人定了要在夏沐清风说话,你且过去与掌柜说一声。”江文瀚脸色更好了三分,笑意也更胜,只伸出手从荷包里头拈出一块银子扔给清泉,开口吩咐了下来。清泉听得这话,忙笑着应了,心底虽是暗自嘀咕,但明面上却是一丝也不显,只尽快寻了掌柜定下那一处,就是赶着让小二带路,往夏沐清风而去。
这天然居,却是一处好地方。
虽是酒肆一般的地方,但色色安排的周全雅致,有寻常的厅堂座客,有一等二等三等的雅座,也有后头一处处各有风致的幽静小院落。这夏沐清风,便是春夏秋冬繁枯清雅八系之中夏字号的一处。此时原是初夏时节,这夏字号的价格也高了一层,因此,小二也知道这必定是一位有些身家的,当下笑容满面,很是殷切。
对此,江文瀚略略点头,倒也没在意,只一味四处看着景致,面上略露出三分焦急梭巡之意。小二见着了,只笑着道:“这位小郎君,可是与什么人约了时辰?”
“嗯。”江文瀚淡淡应了一声,瞟了那小二一眼,只淡淡挥手道:“想来这会子应该还没到。”说话间,已是到了这夏沐清风。只见一处小小的卷帘小轩,四面游廊,又有数株极浓密的梧桐树,庭院之中,芭蕉处处,真真是照得人面俱绿,流水潺潺而下,汇聚成塘,里面却无荷叶莲花,只有白石水荇,与边上的几块奇石相互应承,极为清朗可爱。
由此,江文瀚也觉得心底舒爽了不少,当下也不由得点头:这天然居果真不是寻常的地方,这般景致,就是那大户人家的庭院,也是多有不如的。因此,他便点了点头,与清泉使了个眼色,自己跨入院中。那清泉跟着江文瀚好些年月,自是明白他的意思,虽然心疼,但也是忙抓出几个小银裸子,扔给这小二,道:“赶紧上一些好菜,再来一壶好酒,这些,就赏你了。”
那小二也是有见识的,并没有做出兴奋之极的神态,只自然而然地应了,收了这银裸子,就是转身离去。清泉见着也是有几分肃然,妈呀,这一处地方,看着还真是有些不同寻常,就是这么些银钱,也是寻常的,不免暗暗在心底给自己记了一笔——千万小心些,莫要让人瞅着自己没见识,失了脸面不说,也是与大郎丢份!
心里这么想着,这清泉面上却是不露分毫,只脚不沾跟地紧着到了里头伺候。不曾想,才是到了里面,那江文瀚抬头看着是他,便冷了脸,吩咐道:“行了,赶紧在外头候着,不要让人过来打搅了。有什么事,我自然会吩咐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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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清泉听得这话,忙笑着应了,又窥着江文瀚的神色,笑着道:“已是吩咐那小二,紧着上些这里的好菜好酒来。大郎您还有什么吩咐?”
“这里要什么酒?”江文瀚皱了皱眉,忽然想起一件事,又稍稍意动,淡淡道:“不过,既然已经吩咐了下去,酒便酒吧,下次不要擅做主张!”
清泉忙应了,自到外头候着,一面又在心里嘀咕:大郎不是说要与什么人见面的么?怎么只让我守在外头?这里头听着怎么有些不对劲?
他正是想着,忽而听到边上一阵索索作响,立时回过神来往那边探头喝道:“什么人!”这声音方是落下,那边便有一声嗤笑。他正是要说话,就看到那树丛里头走出一个娇俏的丫鬟,藕荷色镶缎小衫,秋香细绫裙,梳着双环髻,一支珠钗正是闪闪发光,她抿着唇笑着,眼角上挑,仿佛有些瞧不起人似的,淡淡着道:“这里可是江家小郎君定的?”
“你怎么知道我家郎君的事?”那清泉正是诧异着,不想下一刻就被江文瀚给推开了。江文瀚面上满是兴奋的潮红之色,只匆匆打量了这丫鬟一眼,就是忙忙行礼,又笑着搭话:“可是李家……”
“哎呦!江小郎君,这话可说不得呢。”这丫鬟吃吃笑着,一双妙目只往江文瀚上上下下转了几次,就是笑了:“我是过来说一声,这夏沐清风后头,可有一处溪泉,极为清澈可爱,去玩耍一番,也是好的。”
“多谢多谢!”江文瀚心底立时明白过来,当下只连连拱手。见着他如此,这丫鬟也是觉得有几分好笑,复又觉得有些喜欢,当即眼波流转,只嘻嘻一笑,便道:“你若有心,可得记得我。我唤作赤玉。”说完这话,她手绢儿轻轻一捏一挥,就是摇摇曳曳地转身离去了。
江文瀚只觉得一阵香风从鼻尖飘过,心底不免生出几分异样,一双眸子也是由不得跟了过去,眼瞅着那个唤作赤玉的丫鬟消失在林木浓荫之中,才算回过神来。边上的清泉原不敢说话的,但看着这个情景,也多多少少猜测出三分来——莫不是大郎寻了哪家小娘子,正是在暗地里幽会之中?当下又打了个冷颤,这可是大事儿!
可看到江文瀚这般举动,清泉又觉得大概也不是什么大家女郎,心底松了一口气,看着气氛还过得去,便悄悄地轻声道:“大郎,这、这个姐姐,是……”
“该你知道,不该你知道的,你还不明白?”江文瀚听得清泉贼头贼脑的半句话,当即哼了一声。只是这会子心情好,也没太在意,只命他好生呆在这里:“任凭什么事什么人,你都给我烂在心底!”
清泉只得应了。
江文瀚自是知道,这江家,虽然张氏的权威高,可当家做主的到底还是自己,清泉又是只能靠着自己的,自然不会担心他背叛自己,又是威逼利诱了一通,就是留了这清泉,自个往那一处溪泉摸去。这一路,路径宛然,虽是浓荫密布,可也处处景致极好,江文瀚梭巡了半日,才是到了那一处所谓的溪泉之地。
李幼兰正是站在一块玲珑石边上,静静临水而立。她梳着极婉转生姿的流云髻,乌鸦鸦的青丝里,几支玉簪珍珠钗正是散发出幽幽的光芒,穿着亦是雅致。月白洒线绣梅兰纹的细罗衫,十二幅月华裙,一抹翡翠色丝绦缠得腰肢纤细,身量玲珑。真真是秀雅纤细,可怜可爱。
见着如此佳人,又是临水照人,江文瀚只觉得喉头一阵滑动,站了半晌,才是忙忙露出一个笑容,咳嗽了一声,便轻轻唤道:“幼兰小娘子。”
正是觉得有些脚酸的李幼兰,听得这一声,便也转过身看来。看得江文瀚正是直愣愣盯着自己看,她不由心生几分得意,眼角微挑,娇笑一声,轻声道:“郎君来了。”
江文瀚闻言,心地一阵激荡与自得,脚下步履更缓慢了三分,只走到近前来,离着两三步的距离,才是停下来。当即,一阵幽幽的女儿体香混杂着茉莉花香扑面而来,他顿觉喉咙发干,竟有几分不敢逼视,只微微偏过脸去,又是一礼,声音缠绵柔和却又带着些许颤音:“嗯,有劳小娘子久候了。”
“你我书信往来许久,如何见了面,竟这般生疏了……”李幼兰垂下脸庞,白腻中微微透着粉色的脖颈弯出一道柔和的弧度,只低低着道:“我还当,我们算得知己了……”
声音轻轻的、细细的,带着些颤音,竟如同一朵花儿绽开时般的细柔可爱。
江文瀚心底越发的生出许多怜爱之心来,心神动摇之下,竟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李幼兰的手指,低声道:“你我自然是知己。我、我只是怕唐突了你,让你生恼。”
“你若都是如此,我才是要恼了呢。”李幼兰偏过脸去,脸颊上浮现出浅浅的粉色,只含羞瞟了江文瀚一眼,娇嗔中又带着三分缠绵不去的味道,使人心头砰砰直跳:“我们还如以前一般,可好?”
“自是好的。”江文瀚与李幼兰先前也只是说话,挨得近些罢了,此时却都是慢慢地手搭着肩挨着,稍稍蹭着,又微微分开,又重头磨在一起,竟是有些暧昧缠绵之意,油然而生。这里,江文瀚固然是渐渐生出些别样心思来,就是李幼兰,心底也不是没个想法的。
她先前与江文瀚通信,你来我往之间,却是渐渐有几分倾心,只是想着家世这些,又有些犹豫不定。谁想着这江文瀚竟有许多人看重,不说那张绮玉先前做的那些花样儿,就是先前那李馨,也是姿容出众,风采独有。这两日想着这些,李幼兰的争强好斗之心大盛——我可不是旁人,难不成竟还争不过你们两个!不论容貌才干,还是家世背景,谁能从我手心里头夺走这个江文瀚!***(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情浓意切 如水似雾
如此一来,李幼兰更舍得下脸面与羞涩,又有江文瀚这等甜言蜜语,真真是情意浓浓,自有无数甜蜜欢喜。如此厮磨一番,李幼兰瞅着他那款款温柔,心中暗自得意,又思及先前张绮玉、李馨之事,也不多想,便忽而泪盈于睫,在江文瀚又一句甜言蜜语之后,低声道:“你真个是这么想的?”
“我对你这一番情意,天地可鉴。若有半分虚情假意,便不得好死。”江文瀚忙与李幼兰拭去泪痕,一面起誓,一面用手腹沾着些许泪水,轻轻磨蹭着她的脸颊,柔声道:“你要信我。”
“呸!没得起这么重的誓言做什么?你的心,我自是明白的。”李幼兰心底暗暗欢喜,面上也不免更露出羞涩之意来,只伸出手轻轻拉着江文瀚的手腕,垂下脖颈,道:“只是前番张夫人请我们过去赏花,我恰巧走入林中,意欲散散心,谁想着玉娘并馨娘……”说到这里,她稍稍一顿,抬眼看向江文瀚。
江文瀚听得这话,由不得一阵担心,面皮微微发青,眼神也是变了,半晌不能说出话来,只将双手紧紧攥成拳,许久之后,他才是咬牙开口道:“她们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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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着如此,李幼兰心里微微一动,倏然觉得有些不安,但是想着先前江文瀚所起的誓言,复又安心下来,自有几分能告状上眼药的得意,一一将张绮玉与李馨所说之话细细道来。她当时虽是震惊,但事情也太出乎她的意料,后头几日她又是日日想着这件事,自然记得十之八九,此时说来,又是添了三分自己的小心思,详细无比。
听得这一句句的话,江文瀚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李幼兰那泪湿春风的楚楚风致,心里复又一软。加之他本就是对李幼兰更情热些,又钦慕她的容貌家世,咬了咬牙,将心底那些许不舍给抛去,只伸出手轻轻搂住李幼兰,低声道:“这事,是我瞒着你了。我、我无法说出口,我心底只你一人,可她们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馨娘与我,虽无其实,却有其名,又是那么一个身世,着实可怜,且那时候她也还小,人言可畏,没得让她郁结生出什么念头来,只能暂且压下。表姐她有意与我,我虽不假辞色,但是看着阿母的面子,又能如何。只是如此事,在得遇你之后,我常常担心……”
“真的?你真的……”李幼兰睫毛微微颤抖,一双含泪的眸子在江文瀚的面上转了几次,看着他愁云满面,担忧的目光直直凝视着自己,竟有几分纯真之感,她心底也是一阵酸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垂下头低声道:“你说的话,我自然信你的。可这样拖延着,总不是长久之道。我固然信你,可阿母若是见着你这样的,必不会许婚的。那你我以后……”
说到这里,李幼兰低声抽泣了两声,眼圈儿也越发的红了起来。
“莫要啼哭了。”江文瀚只觉得心肠都被这哭声给揉碎了,当下一阵心疼,只搂着李幼兰的身子,心下一阵急转,就是咬牙道:“你给我几日,我必定将这事儿做得妥妥当当!馨娘也好,表姐也罢,总不会为了她们委屈你半分的!”
“你有这样的心,我于心足矣。”李幼兰听得身子微微一颤,原本三分伪装的委屈,也皆是化为一腔柔情蜜意,只微微抬起螓首,含泪看着江文瀚那斯文清秀的脸颊,心中暗暗思量:这世间,哪怕真的有许多家世更好的,更有才华的,可哪个能如他一般待我?两情依依,情投意合,哪个大户人家的夫人得到过的?日后,我若嫁了他,必定是夫妻投合,再无旁人的,只这一样,就是世间少有的了。况且富贵两字,他有才干,我家也不是寻常人家,博个诰命夫人却也不难!
想及此处,李幼兰只觉得心底越发的热切了,竟有几分昏头昏脑之感。江文瀚也是一般的,两人四目相对,忍不住慢慢地接近,恣意亲热。
江文瀚这般是如此,而另外一边的张绮玉,却是沉默不语。她静静站在那里,手指在案几上刺溜一声,抓得手指甲一阵疼痛,却仍然浑然不觉。边上的盘嬷嬷看着只觉得心肝发疼,忙上前来扶着张绮玉坐下来,低声劝道:“女郎何须如此?”一面急忙唤人取来热汤,又是绞了巾帕轻轻擦拭张绮玉的脸颊双手。
张绮玉这才慢慢回过神来,她有些茫然地看着盘嬷嬷,半晌才是低声道:“嬷嬷,我竟是一发得不中用了。这么些时日,嘴里是一套,心里又是一套。我明明……”
“我的小娘子,你可千万不要想太多!”盘嬷嬷伸出手抱住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女孩儿,见着她苍白着的脸,苦痛不堪的神色,悲从心起,由不得老泪纵横,只连声道:“您能寻更好的,这江文瀚,他有什么好,根本配不上你!”
说到最后,已经有些不顾尊卑了。
“不是。是我贪心了,满以为自己一生有靠,一心一意地过日子……”张绮玉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苦涩的笑容,眉眼却渐渐生出一分坚毅来:“哪怕到了现在这地步,我还是心存侥幸,总盼着、盼着……可现今,我才知道,这些都是虚乎的。就像李馨,他先前是怎么样的?弃之如蔽也不外如是,等着她松了手,却又每每寻过去。今日甚至连着架子也不摆了。那一副气急败坏,有几分是真心喜欢李馨的?只是存了那些被人讨好喜欢的得意,等着失去了,方生了恼怒。”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半晌之后才是低声道:“于我,他也是如此。只是,借着我的倾心而自得,实际却是无心无情无义!”说到这里,张绮玉已经是咬着牙狠狠不已了。
“女郎你……”盘嬷嬷叹了一口气,看着张绮玉仿佛又是浸入那种激烈的情绪之中,忙收拾了自己的心思,轻轻拍着自家小娘子的背,道:“那您可有什么打算?”
“说不得什么打算不打算。”张绮玉神色冷淡,心里却是沉痛无比。她只觉得自己这么些年见着就是一场笑话。江家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她的心思!日后江文瀚娶妻,多少人会笑话她贴上去也没人要!她还有什么颜面在江家呆着!
思及此处,张绮玉只觉得心中痛楚更胜,眼泪也不由得簌簌而下,泣道:“是我太糊涂!从来女子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的什么?还不是要把持着女孩儿自个的尊重?如今我成了个什么?这么些年都巴不上,好似下贱胚子一般扒着男人,活似没人要了!我、我连死的心都有了!”
“女郎若是作此想法,老婆子立时赴黄泉给夫人老爷磕头去!”盘嬷嬷听得这话,大惊失色,立时一句话拿着自己与张绮玉的情分意欲压这些念头,一面又是连声唤夫人老爷,听得张绮玉泪珠簌簌而下,狠狠哭了一场,才是哑着嗓子道:“嬷嬷,我、我只是一时糊涂,必定不会做这等傻事。若我真个去了,岂不是让人称心如意,还真将自己一辈子的名声都给人拿去嚼舌根子了!”
“您这么想,我也放心了。”盘嬷嬷也是陪着哭了一场,她年老之人,受不得这等大悲之事,张绮玉又是她最疼爱怜惜如同自己亲女儿似的,说完这话,竟就是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这下,张绮玉如何还有心思想什么江文瀚,大惊之下,忙高声喊了丫鬟过来,一面啼哭不止,一面抓着盘嬷嬷的衣襟不停地呼喊摇动。她随身的丫鬟之中,金儿银儿是最贴身的大丫鬟,也是被调理得有几分见识长进的,虽然也是大惊失色,但过了一会子,还能回过神来。一个忙劝张绮玉,一个则忙使人去请大夫,又令人将这事情报给李馨。
李馨听闻盘嬷嬷昏厥过去了,也是讶然,忙收拾一二就是走到这里。此时张绮玉已经被百般劝得回了过神,只拉着盘嬷嬷的手默默垂泪,见李馨过来,她才是勉强打起精神,应付了两句。
“玉娘莫要担心,盘嬷嬷年岁渐大,可能一时气味儿与家里的不同,便有些受不住。她素来身子康健,必定没有大碍的。”李馨劝了两句,看着张绮玉之唯唯而已,并没有太多的精神,想了想后,还是道:“可是请医延药了?”
张绮玉一一回话,李馨听得并无不妥之处,也是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只劝张绮玉不要太担心:“嬷嬷素来最忠心的,若是醒来,见着你这样担虑,只怕心里也不好过。”
“嗯。”张绮玉低低应了一声,她看着盘嬷嬷那白里透着青黑的脸色,想着素日的情分,就是母女也不过如此,而江文瀚,这般伤自己的心,又是这么看轻自己……哪怕为了盘嬷嬷,也不能再为这个江文瀚动一丝心了!
如此想来,张绮玉那伤心的目光便渐渐地有些坚毅森然起来。***(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讯息相通 谋划暗生
昨天不小心重复发布了五十七章,今天修改过来,各位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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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又是看了大夫,买药熬药,自是一阵忙乱。李馨见着也不好再在这里呆着,没得添乱,便开口告辞。张绮玉也不留她,几句场面也说的心不在焉,只一味盯着盘嬷嬷。
李馨看着暗暗感叹一声,也没再说什么,自去不提。盘嬷嬷也就大喜大悲,一时受不住罢了,实际来说并无大碍。大夫诊治后开了方子,抓了药旋即熬了来吃完,这小半日的功夫,就是醒了过来。
张绮玉欢喜不尽,只拉着盘嬷嬷的手,泪落如雨:“嬷嬷,你若是去了,可留着我单独一个人怎么办!”说及此处,她忍不出抽泣起来。见着她如此,盘嬷嬷也是焦心,忙挣扎地伸出手紧紧握住张绮玉的手,道:“女郎莫要担心,我好着呢。只是今日不曾吃下多少东西,一时受不住,等着吃些粥米汤水,立时就好了。”
“嗯。”张绮玉听得这话,哽咽了几句,拉着盘嬷嬷那暖和的手,半日才是渐渐缓过来,又是令人送来米汤,口中更道:“嬷嬷先吃了这些,这粥我亦是吩咐下去,让他们熬着。一时半刻,竟还不能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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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就这么娇贵了。”盘嬷嬷笑了笑,边上的银儿就是端着米汤上前来,张绮玉见着接了过来,想要亲自喂与盘嬷嬷,却又被拦了下来:“身份不合,女郎是主人家,如何能做这事儿?没得折寿,我可生受不得。只让银儿这丫头做便成了。”
见盘嬷嬷坚持如此,张绮玉也只得作罢。这盘嬷嬷到底是仆妇一流的。虽然张绮玉很是关心她,但见着她一日比一日好的脸色,也渐渐放了心。又有林氏、石秋芳母女邀请,她只得出门应酬。好不容易将这些事儿折腾完毕,算算日子也该回去了,张绮玉方唤了李馨过来说话。
“明儿清晨,我们便是要回去。你可是有些准备了?”张绮玉看着静静坐着的李馨,面上闪过一丝暧昧不明的复杂情绪,轻声询问。
李馨淡淡一笑,并没有探究张绮玉那暗藏的心思,只顺着话头道:“已是准备好了,各色东西都放置妥当了,三个包袱并一个箱子,并不为难。”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些。”张绮玉扯了扯嘴角,一双眸子定定凝视着李馨,见着她只是轻笑而已,心底越发的复杂,沉默了半晌,才是开口道:“那日这般情景,只怕你回去了,大郎心里有了些隔阂,你的日子也就……”
“玉娘莫要担心,我心底有数的。”李馨微微含笑,面上带着些许柔和地小姨,只轻声道:“大郎的性子,也不会做什么为难我的事儿,顶多也就是不闻不问罢了。这样的日子,我早便是习惯了。”
“你……”张绮玉抿了抿唇角,细白的牙齿咬着下唇,见着李馨仍旧是不冷不热,沉静自若的模样,她终究开口道:“我已是寻到一户人家,许了些银钱,又是签了文契,他们应了要认做你的亲生父母,将你接出去。等着事儿淡了,再为你立个女户,或是寻旁的法子……你自个怎么看?”
李馨沉默了半晌,看着张绮玉那黑沉沉的眸子,便垂下眼帘,轻声道:“如是能自立门户,那便是千好百好的事儿。旁的什么,我也不多想了。”
“你真是如此想?女户素来不容易……”张绮玉看着李馨仍旧静静不言,神色坚毅,便转过头叹道:“你倒真是个心志坚定的。我还以为你不过是寻个由头而已,没想到到了这会子,你还是这么咬着不放。我看轻了你……”
李馨淡淡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女户与现在的女子来说,的确是没什么前途的。这一来,以后婚事多半是没个好的,二来,若是自己多了些银钱,只怕欺上门的人不少。
但是,这前头一样,她本来就不想再在这个三妻四妾是常态,尊重女性是狗屁的社会结什么婚。而后头的一样,冯藉早就是许诺帮她,只要安安分分过日子,没闹出什么财势惊人,小小的富裕,倒还罢了。
心里这么想着,李馨自然不为张绮玉所动。
而张绮玉见着李馨哪怕这样也要离开江家,放弃江文瀚,一时心底也倔强起来:我难道就这么不如李馨?她能彻彻底底将江文瀚抛开,我也一样能!而且,我比她更有优势,我还能让这江文瀚也不好过!
如此,她也无心再多说什么,只再说了些场面话,就是端茶送客。李馨自起身离去,心底却还是波澜不惊:张绮玉的话,还只能信两三分,更合适的还是冯藉那里,看来,须得要催促两句了。
这一夜,两人俱是有些睡得不安稳,及至早间,天色只蒙蒙亮,两人就都是起身来,梳洗收拾之后,又吩咐丫鬟仆妇等再看一看厢房,有无遗漏。等着色色都周全了,才是与林氏、石秋芳母女等告辞,坐车回到了江家。
江家依旧是那么一个模样,李馨并张绮玉下了车马,令丫鬟将东西收回去安置妥当,两人就先到了张氏的屋子里请安。只是等着进了门,两人看着张氏的脸色,都是微微一惊。
张氏神色冷淡,一双眸子在张绮玉身上转到李馨面上,竟然是一色的情绪,并无变化。要知道,李馨是她心里厌恶的,可张绮玉却是她颇为看重的血脉至亲,如此冷淡,乃至于有些厌憎的样子,绝不是什么常态。
张绮玉心里急转,思量一二,就是淡淡一笑,眉眼带着些许愁绪,轻声道:“姑母万安。这两日时气略有些不定,您身子可好?”
“嗯,还是老模样。”张氏嘴里淡淡说了一句,目光从李馨身上重头转到张绮玉的身上,带着些许沉凝:“绮玉,你是个好的……我有些话,要吩咐你。”
李馨见状,也是心知肚明,知道这不是自己该听的,立时行礼告退。张氏也不理会她,只盯着张绮玉半晌,才是淡淡道:“你的心思,我是尽知的,没想到你竟然这般没个行止,说了那些没羞没躁的话,平白让外人瞧了笑话。我看着,你也渐渐大了,是该说一说婚事了。”
“姑母!”张绮玉一时脸色紫涨发青起来,眼圈儿也是红了,正是要询问这话是怎么来的。那张氏已经截下了她的话,淡淡道:“行了,这些事,我说了都觉得说不出口。你还要说什么?文翰前番已经与我说了,你若还要说什么,只李幼兰三个字,也当明白了吧。我也不会亏待你,自会给你准备一份好嫁妆,寻个好相公的。旁的,不必多想,也不要多想了。”
“姑母,我……”张绮玉心底立时明白,自己姑母是看中李幼兰的家世,而江文瀚也与李幼兰真个是成了事,不日,便时能成亲了!她一时恨得牙痒痒,心里羞恼之极:她这么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儿,却为了一个不值当的表弟落得如此被人羞辱,甚至还无法报复!
“行了!我说的话,你都没听进去不曾?这件事,我说了算!你回去好生做些针线活儿,旁的什么也不必说不必做!”张氏觉得有些厌烦,若非绮玉这么些年也不容易,又是她自小看着长大的,还是自己哥哥的独生女儿,她都不愿多说一个字了。
张绮玉心中羞恼不已,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掩面跑了出去。张氏见着,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只令人好生将她送回去,却不知张绮玉出了门,就下定了决心:姑母,您不仁,也就休怪我不义。李幼兰!江文瀚!我若不让你们声名败坏,枉受了今日之羞辱!
心里恨恨,但等着奔回屋子里,看着盘嬷嬷等一等亲近之人,张绮玉仍旧忍不住啼哭起来。盘嬷嬷立时挥退了旁人,只搂着张绮玉,连声询问出了什么事,又是细细劝慰。等着听张绮玉说完了事情原委,盘嬷嬷也忍不住了:“什么!夫人竟然这么对您!”
两人四目相对,抱头痛哭了一回,才是打点起精神。盘嬷嬷头一个道:“夫人既是如此对您说的,想来那奸夫**的事,她已是明白,心里也是乐意的。您是如此,那李馨更不会落得什么好的,说不得寻一个法子将她扫地出门,或是熬得她送了性命。您若是真要回报一二,少不得将李馨给扣在手中,日后发作起来,也是一个把柄。”
“我也是如此想的,只是我先前与李馨说了,瞧着她的样子,竟是不欲参合这里头去,宁愿选了女户,也是不愿再选旁的法子。”张绮玉低声慢慢着道,又是将李馨所说之话细细说了一通。
盘嬷嬷却是冷哼一声,道:“这却由不得她!只要出了江家的门,她能如何?怎么也翻不出您的手掌心!”张绮玉沉默了半晌,也是点了点头。
而在这个同时,张氏也是抬头看着跟前站在的张嬷嬷,眯着眼睛道:“可是寻好了人家?这可是大事儿,不将那小蹄子捏在手心里,我这心就也放不下来。”***(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各有安排 各呈心机
昨天不小心重复发了五十七章节,今天让编辑改了名字,自己又改了内容,已经全都改了过来。各位发现内容有不同,就先看看是不是因为我的错误而少订阅了一章。抱歉,让各位昨天订阅出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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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处置好了。”张嬷嬷回了一句,看着张氏神色安稳了些,她略一迟疑,还是开口道:“只是时日太短,这户人家却说不得十分妥当。”
“买了那户人家的卖身契,还怕什么旁的?”张氏冷笑一声,目光里有些森然:“我原也不想做得太过,只是拖延了这么些日子,那李家又是这样的富贵人家,如何能容得下李馨这样的身份?若没个名头,如何将她彻底压下来?等风头过了,再将她送的远远的,寻个殷实人家发嫁了,也就是了。她又不是什么牌面上的人,难道还亏待了她不成?”
“夫人说的对。那馨娘,若非老爷并您的慈心,原也就是卖身做丫鬟一流的,这么些年吃用不愁,又有那么一个女郎的名头,也已是足够了。如今名头略略损了些,后头补偿上去,也就是了。哪个人能一辈子都这么顺顺当当的?”张嬷嬷听得这话,心底略有些感叹,口中却是不敢流露分毫,只顺着张氏的话,笑着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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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点了点头,面上露出几分欢喜之色,笑道:“也是文翰他糊涂,这样的大事,竟然不早些与我分说了。没得让我忙乱了一通,胡乱完了这些事儿。”
“那李家女郎,容貌性情,家世才干俱是一等一的。大郎也是拿不准这些,方不敢造次。如今有了准信,不是早早与您说了?日后自然是夫妻和睦,儿女双全,千好万好,再无不妥的。”张嬷嬷看着张氏虽然这么说,眉眼却是舒展了几分,便笑着逢迎道。
“这倒是,那李家的幼兰小娘子,容貌家世,俱是没什么可挑剔的。只是可惜了一样……”张氏眉开眼笑说了两句,忽而记起一件事,不免感叹了一声:“瞧着她那性子,却有几分刚强,相处起来,未免让人有些膈应。”她还是记得女儿江文柔与李幼兰关系颇为恶劣的事儿。文柔再如何,也是她亲生的闺女,远近亲疏,偏着些儿的也是自然之礼。因此,对李幼兰的脾性,她不免有些担忧。
张嬷嬷听得这话,却是笑着道:“再如何,也没得媳妇儿与婆母犟嘴的道理。李家女郎是大家闺秀,如何会不知道这些礼数规矩?自然也会妥妥当当的。”张氏听得也是点头,一时想起李家的风流富贵,心里头更是热切了三分,只道:“将李馨的事儿紧着些办了。绮玉倒不必十分着急,择个好人家发嫁出去,也是要一些日子打听准备的。横竖文翰的事儿,只怕没个小半年是做不好的,她的事儿顺带完了,也就是了。”
这话,张嬷嬷自是应下。主仆两人又是说了一通话,张氏就打发张嬷嬷下去做事儿不提。她却不曾想到,等着她后面收拾妥当了,便有个小丫头寻了个借口,偷偷跑到了张绮玉的屋子外头,敲了敲其中一间屋子的窗户,不多时就有个丫鬟探出头与她叽叽喳喳说了半日的话。
也是如此,第二日张绮玉便寻了李馨过来说话。李馨虽然略有些诧异,但思及先前张氏的异样,仍旧是过来。不想才是坐下来说了一两句话,张绮玉便开口道:“姑母已是拿定了主意,要对你下手了。”说完,便将张氏所准备的事一一说道出来。
李馨沉默了半晌,才是道:“这事,大约什么时候会动手?”虽然仍旧对张绮玉心存怀疑,但她也知道,这件事真实性很高。要知道,当初那金簪都是能弄到小蝉的包袱里头,安插人手偷听,对于张绮玉来说并不困难。再说,多知道些信息,也是好的。
“你便这般相信我?”张绮玉听到这话倒是怔了一会儿,才挑眉讶然问道,她还以为说服李馨相信自己,是件比较困难的事,没想到她倒是爽快干脆。
李馨淡淡一笑,看着张绮玉那透着些兴致却又有些无所谓的神色,她抿了抿唇角,轻声道:“或许你会动别的心思,但这些信儿,却是不会骗我的。我虽是愚笨,但日久见人心,纸包不住火,总能看出几分来。你若是存了那回报的心思,自然不会让我彻底对你失望。若是不曾存了那样的心思,又何必与我说这个,只看戏也就是了。”
“你说的也是。”张绮玉听得眉梢一挑,两人相互对视一眼,都明白这些话虽然有些许道理,但实际上也就是托词。暗地里,不过是说归说,信归信这六个字罢了。
因此,张绮玉也略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只淡淡道:“左右不过这几日了。详细的日子,却是没有谈及呢。但都准备妥当,寻好了人家,必定也就这些时日了。”说到这里,她略略一顿,看着李馨依旧沉静,并不露多少惊恐,心里又有些没滋没味的,也不再说那些笼络的话,直截了当着道:“我思量着,既是如此,我安排的那户人家,竟随着姑母所安排人家一并进来的好。若是早了,姑母说不定还不会放人的。只是,少不得要问一问你有什么私密的记号并证物了。”
李馨沉默了一会儿,才是与张绮玉说了两样,张绮玉默默点了点头,看着李馨只眉眼淡淡的,神情亦是淡淡,仿若这些事都是过眼云烟一般,她心里那些没滋没味,不知道怎么的,忽而竟生出三分酸楚来:“你也不要担心,我虽是闺阁里头的,财势不如姑母,能干经历也有不如之处,但她到底不曾料到我们的算计。我们这般筹划了,总归会让你脱离这一处的。”
见着张绮玉仿若有些动了真情的样子,李馨唇角微微动了动,脸上也露出些许惊诧莫名之色,许久后才是垂下眼帘,轻声道:“多谢玉娘,若是我真能从这牢笼之中脱身出来,日后但有吩咐,无有不从的。”
若是要你帮我报复江家,坏了那两人的名声呢?
张绮玉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却始终没有开口。毕竟,李馨向日里的行止言谈,表明她纵然受了不少欺凌苦熬,可念着养恩,大抵都是无怨无悔。这样的人,也是固执倔强的,几句话却是不能让她如何改变心思的,哪还有另外下功夫才行。
两人心里都是存着事,竟也不好多说什么,几句话后,李馨便是起身告辞。张绮玉满以为她虽然面上不显露,心里到底是心酸难言的,便也叹了一口气,并不多留,只道:“莫要多想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没得熬坏了身子精神,反倒不好。”
李馨点了点头,就是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又遣了小蝉请多儿过来说话。及至多儿一过来,她便是拉着她到了内室,好一通细细叮嘱。小蝉小萤在外面候着,里面声音也是极轻,俱听不见什么,但等着多儿出来,她们却是看见多儿双眼通红,脸色苍白,不免多问了一句:“多儿姐姐,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只是与我说了些事罢了。”李馨打起帘子,看着脸色苍白的多儿,轻声笑着道。她神情自若,虽然双手紧紧握成拳,但还是一派平和笑着说话。小蝉小萤对视一眼,只是略有些诧异的看着多儿匆匆离去,倒也没再多想什么。虽然多儿略有些异常,但是平日里常往来的,这会子拌了两句嘴,也是有的。
而李馨眼瞅着多儿的影子都瞧不见了,才是转过身缓缓坐回到原本的位置,脸色亦是阴沉下来:张氏,你也欺人太甚!如果我能脱身,那是另外一说。如果不能,那日后、日后,我就是做了恶鬼爬上去,也必定要一样样报复回来!
心里这么想着,李馨只觉得牙齿都是咬得咯咯作响。她虽然前面有了很多的准备,也想过李幼兰之事对自己的影响,但她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急!也不知道冯藉那里是不是做好了准备,虽然他前次说已经选定了人家,现在不过是做各种准备并寻找机会。
但是,打乱了的计划,如何能做得滴水不露?
李馨目光闪动,许久之后才是垂下眼帘,暗暗在心底鼓劲: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大不了,也就是鱼死网破。张氏那里,绝对不能让其得逞,张绮玉那里可以做个备份,冯藉、冯藉……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静静闭上双眼,只觉得浑身有些疲惫。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响动,睁开眼转头看去,并不是旁人,而是小蝉正有些怯怯地站在那里:“小娘子,您有什么心事吗?”
“没事。”李馨听到自己淡漠的声音在这屋子里响起来:“我只是有些累了,总觉得懒懒的起不了身,先睡一会儿,没旁的事,你们不要过来打搅我。若是多儿来了,让她在这里等一等。”
小蝉心里一阵嫉妒,却也只能垂下脸有些丧气地离开。
李馨却在这时候眯了眯眼,但也没说话,只合眼躺在那里,等着多儿回来。这般等了个把时辰,那多儿才是急急忙忙似一阵风般赶了回来,与李馨道:“都是许了,让你不要担心。”
“这就好。”李馨也是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多亏了他……”两人又是商量了一通,各自心有不安得熬过了一夜,第二日,却就是听到府里头的人露出了风声:李馨小娘子的亲生父母上门认亲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纷沓至来 三母争女
李馨心知肚明,虽然对于冯藉的安排仍旧有些担心,但面上却是不显,只她一派安然自若的神态,弹了弹衣襟裙摆,就是站起身看着满脸笑意的金珠,轻声道:“夫人是这么说的?”
“正是呢。”金珠嘻嘻笑着,脸上一派幸灾乐祸,口中却还故作恭敬,道:“夫人请您过去说话儿呢。那两位,可在那里等着。十来年不曾见面的至亲,正盼着想着紧呢。”说到后来,已经忍不住带出些嘲讽来。
李馨抿了抿唇角,也没在意这个金珠的话,只静静垂下眼帘,淡淡道:“既然夫人唤我过去,想来十九不离八,这么说来,还真是天伦之幸。可见老天还是看顾我一二的。”这话说得金珠一怔,略有些古怪地看着李馨:这是不是吓傻了,什么老天看顾,真要是看顾,也没得这一对低贱的老子娘,而是托生在夫人肚子里了!
只是前头这么说了,再想一想大郎,金珠撇了撇嘴,也没心再拖下去明朝暗讽的,直截了当着道:“馨娘,您没得说这些话做什么?跟我这么一个丫头说,也是不中用的,紧着些过去是正经。”说完,伸手就是推着李馨往屋子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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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馨转身避开了她的手,面色淡淡的,只径自往张氏的屋子走去。金珠这一手落了空,再想不到李馨到了如今还敢这么着,猛地一怔后心底顿生出好些恼怒,无暇多想,伸手就想着她扇一个耳光。谁知李馨就势一躲一推,直接将她推倒在地上,自己则是曼斯条理地跨过金珠的身体,与身后惊慌失色的小蝉小萤两人丢下一句:“好生照顾好金珠姐姐,她身子不好,忽而就摔了一跤,这可不是玩的。”就顾自离去。倒让后头三人都是吓愣住了。
然而,李馨也有自己的想法。今日之事,如果做得合宜,那她就是能从这牢笼之中脱身出来。若是落不得什么好结果,那又是另外一说。不管如何,现在的身份处境都会化为乌有。既然如此,何必再忍耐这个仗势欺人的东西!
如今底算是出了一口气,她也觉得心头气平了点,只打点好精神,就是一步步走向了张氏的院子里。那里早就是聚了不少婆子丫鬟,见着李馨过来了,都是低头与边上的人悄声讨论,一面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李馨。
李馨眼皮子也不动一下,双眼只是盯着张氏的屋子,静静走过这一段窃窃私语的短短路途,心里却在冷哼:平日里哪来这么多的丫鬟婆子?想要先给我心理压力,来个下马威?她暗暗嗤笑一声,唇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只怕等会就该自己措手不及了!
心里想着,脚下不停,不多时她就是走到了屋子外头。那边站着打帘子通报里头的丫鬟贵儿满是嘲讽地盯着李馨,也不动手打起帘子,就嘻嘻笑道:“哎呀,恭喜你了馨娘!”说完,又是扑哧一笑,嗤笑嘲讽之色溢于言表。李馨也不以为意,只转过头静静盯着贵儿,独独站在那里不言不语的。
贵儿被她盯了半日,原本扬起的嘴角也渐渐僵硬了下来,有心推李馨一把,骂一句还不快进去,但一道道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却让她有些忌惮:虽然这李馨是不成气候的,但现在到底还算是个女郎的,自己若是这么做,夫人会怎么想?且大郎……
犹豫了半天,贵儿才是咬了咬牙,恨恨扯起帘子,硬邦邦着与里面通报:“馨娘来了!”屋子里原本的悉悉索索声顿时一静,半晌后,张嬷嬷就是走了出来,看着李馨正低头跨入屋子里,她冷冷横了愤愤不满的贵儿一眼,就伸出手扶住李馨,笑道:“小娘子可是来了。”
“多谢嬷嬷。”李馨垂下眼,却没有说生受不得这样的谦虚推辞之话。若是往日,别说张嬷嬷过来搀扶她而不推辞,就是见着张嬷嬷了,她过去搀扶一下,也是有的。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张绮玉那边的还没个响动,不论什么事,能够略略拖延一二,也是好的。这一户人家既然是张氏令张嬷嬷寻来的,自然对张嬷嬷的身份有数儿,自己被她搀扶着进来,这身份上面就能压住一层,让她多少忌惮些。只要弱了胆气,起头没能压得住,这事儿就就多了些成算。
如此,李馨慢慢走来,步履轻柔细碎,等着到了张氏的勉强,才是谢了张嬷嬷的搀扶,自个又与张氏屈膝行礼,柔声细语着说了一通话。张氏见着今日的李馨,衣履精细,钗环雅致,眉宇略有愁绪,瞧着通身的气派,竟比江文柔张绮玉更有一股千金娇女的气度,让人由不得心生恭敬。
她皱了皱眉头,原本含笑的脸阴沉了下来,言辞也是淡淡的:“你今日怎么露出这般做派来?没到倒像是受了多少委屈一般?如此懒散娇弱,旁人瞧着,还以为我们怠慢了你呢!”
“夫人莫要气恼,昨儿落了一场雨,也不知道怎么的,倒是让小蝉那丫头受了些风寒,生生闹腾了半夜才是渐渐好了。”李馨柔声细语,眼神连一瞬也没落在边上的人身上,只笑着肉肉道:“如此,我睡得有些不好,面上不免就带出了三分来。可那丫头也是个好的,觉得昨日打搅了我,今儿一早起来,非得要做事儿弥补一二。没得将我打扮成这个模样,耗费了好些精神,自个又是去睡了。我见着她如此有心,也不好搅了她的兴致……”
张氏听得李馨这么一通长话,心底的几分不自在没有散去,反倒更浓了几分,只是她说得也算合情合理的,便也不好再斥责,只硬着声音让她在下面坐下,又指着左侧坐着的一个中年妇人,道:“这就是你那亲生母亲。”
李馨安然落座,正在心底翻来覆去地想着张绮玉何时发动,听得张氏这么说,便抬头看了那边坐着的中年妇人一眼。那是个略显苍老的妇人,梳着裹着黑布的发髻,却越发显出黑发之中的那些灰白的发丝,圆圆的脸,眉眼细条,嘴唇只有些淡淡的红色,若是说五官形状,应当还算的清秀,只是那微黑的肌肤,深刻而繁多的皱纹,让这个妇人瞧着苍老了许多。与李馨并没有多少肖似。她此时穿着素蓝衫子,系着靛青布裙,衣衫还算的簇新,或许也是因为如此,让她举手抬足间的举动都透着一些小心局促。
看着这样的情景,李馨唇角微微抿了抿,就轻声笑着道:“夫人,您是说这位就是我那亲生母亲?”
张氏看着手脚局促地不知道放哪里的妇人,再看看举手抬足都显出一股气度的李馨,自觉得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绕是她也不由得觉得有些难以开口,半晌后才是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她上门来说是如此。也曾将你那襁褓细细描述了一通。我思量着,多半也就是了。”
听得这话,李馨便又看向那个妇人,从头到尾,细细打量,只让对方浑身都被盯得僵硬了,才又一笑,正待说话。外头忽而闯进一个婆子,嚷嚷道:“夫人,不好了,外头又是来了一对夫妇,说着是小娘子的亲生爹娘!”
这话一说,张氏原本气恼的神情也化为愕然,直愣愣瞪着那婆子半晌,才是讶然看向李馨:难道说还真是这么巧了?这么些年不曾有个响动,今日就偏偏遇上了?
心里想着,她又有些焦躁:文翰的事儿,可不能出一点半滴的纰漏的!这李馨虽是个小事儿,但若是没处置妥当,也是一桩麻烦事。想到这里,张氏便想开口打发了另外冒出来的认亲的人,谁想着李馨便先开口说话了:“这可奇了。俗语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这骨肉团聚的喜事儿,竟能成双成对?夫人,不若请人进来,我也好看看。二来,那一对夫妇,没得在外头喧闹,也不是什么好的。”
张氏动了动唇角,正是要说话,外面就有贵儿通禀:“夫人,绮玉小娘子,文柔小娘子来了。”说话间,那帘帐一动,江文柔并张绮玉就是走了进来。
张绮玉依旧是浅浅笑着的,江文柔却是满脸笑意,但等着李馨含笑看向自己,她面上的笑容一收,皱了皱眉头,道:“你笑什么?”
“柔娘不知道,今儿夫人让我过来,说着有人上门认亲,是我的生身父母。没想着,这边还没说上一句话,门口那里竟又来了一对夫妇,也说是我的父母。”李馨笑了笑,看着有些尴尬与僵硬的张氏,再看看面露诧然之色的江文柔,轻声道:“我说这福无双至,今儿我却是一前一后撞见了两样骨肉团聚的好事儿,因而诧异失笑。”
“真是如此?”江文柔瞪大了双眼,看着张氏沉默不语,显然是默认了,立时转过头道:“让那一对夫妇也进来。我倒是要看看了,这爹娘父母的,还能这么成双成对的?这比戏上还稀罕热闹了!”
张氏皱了皱眉头,正待拦住女儿文柔的话,谁想着又是跑进来一个婆子,满脸诧异失措,嚷嚷道:“夫人!夫人!又是来了一对夫妇,说着李馨小娘子是他们的女儿!”
这下,满屋子都是安静了下来。***(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你言我语 难言亲缘
这下,哪怕是一直浅浅含笑的张绮玉,也都是僵住了,何况张氏母女,已经半晌说不出话来了。只瞅着李馨仍旧是沉默不语,她们才算是回过神来,江文柔便拍手道:“真是奇闻了。赶紧让她们进来,我倒是要看看,谁是真的,谁是假的,还是全都假的!”张氏却是一声呵斥,义正言辞着道:“胡闹!你当我们家是什么?戏台子不成?这没得有得闹成这样儿,你还半点也不着调儿!”
“阿母!”张绮玉有些不服气,喊了一声后,看着张氏恼怒之极的目光,到底还有些畏惧,只得扁了扁嘴,嘟囔着道:“那也比在外头拦着不让进来,让她们在说道的强。”
“你!”张氏脸色涨得通红,正是要说,那边张绮玉也开口劝道:“姑母,文柔虽然声气儿大些,可说得也有三分道理。您也想一想,这一位被请进来了,可外头两位却不让进门。若她们是认错了人,却一心以为是真的,骨肉之亲,哪里舍得就这样放弃的?说不得就要在外头晃荡,要是再跟人说道起来,反而不好。这三位,不论是真是假,是错认了人,还是旁的什么,总要让人见一面儿,说说相认的信物。这样说开了,也不耽误人家再寻骨肉,我们也是省了一份心。”
张氏听得这话,倒踟蹰了半晌。是呀,自己也是想差了,或许是传出了风声,说着认亲,有些人失了女儿昏了头,不管不顾地过来。这一旦见了面,说上几句话,也就分说开了。她也不信,这里真是有李馨的亲生父母,毕竟传出了风声许久,前头都不曾见着有半个人影,今儿就这么凑巧撞上了。
如此张氏也觉得是自己太过紧张,反倒有些着相了,便舒出一口气,和缓了神色,先看了静静站着的李馨一眼,再瞪了那边也是站起来,却战战兢兢手脚无措的妇人,然后才与那两个婆子道:“将那两位妇人请进来,至于那男子,就让他们先在外头等着,到底这是内宅,李馨又是女儿家,没做准了血脉至亲的关系,也不好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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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婆子应了命,退下去做事不提。张氏却是转过头瞪了好奇地左看看那妇人,右看看李馨,面带嘲讽之色的女儿文柔:“行了!成个什么模样?这是大家闺秀的样儿?只怕这回赶了你出去,你等会也要闯进来的。只是你留下了,若是再像先前那样恶形恶状,连个规矩体统都没有,仔细我罚你下一个月尽做女红去!”
江文柔听到女红两字,脸上的神色僵硬了一下,就是悻悻然应下来。张氏这才让众人重头坐下来,一面与张绮玉道:“瞧着清减了些,可是做佛事有些累着了?”
“这是好事儿,纵然清减了些,也是应当的。”张绮玉笑了笑,看着张氏温和的神色,心底冷笑,口中依旧是亲近的:“何况这只是姑母心疼我,方总觉得我劳累了,实则我却没半点不好的。”
“这样就好。”张氏稍稍一怔,她没想到张绮玉仍旧是这般亲近自己,但这样却让她心底一阵温暖:自个没有白白养了绮玉这么些年,纵然是昨儿让她难堪了,但她依旧是那个可人心疼的,如同女儿般的侄女儿。
如此一想,张氏看着张绮玉的目光越发的柔和了。
李馨看到这里,却是挑了挑眉,心里暗暗冷笑:张绮玉却比先前更有些能干了,这一番话说出来,不但借着姑侄的血缘之亲,让原本就有些愧疚的张氏更心热了些,以后少不得有些好处的。而且日后就算借着自己做了什么事,略略露出些痕迹来,只怕这张氏也要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这般的眼力见儿,这般筹划心机,可不是寻常小姑娘能做的。
这么想着,李馨对于自己另外寻了一条道儿的事,更加觉得是没做错的。这张绮玉一向视自己若仇雠的,就算经历了些事情,但也不大可能会化敌为友。小心谨慎些处置,自己才能过得更好。
她正是想着,那边张绮玉的目光也在李馨身上顿了顿,看着她微微皱着眉,似有些神思不定,心里倒是略略放松了些:看李馨的样子,另外那对夫妇也不是她意料之中的,想来是真有些巧合吧。也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有人回报,说那两个妇人来了。
众人都是抬头看去,这一前一后走进两个妇人来。
这起头的那个,梳着乌黑发亮的发髻,上面簪着两支银簪,身上穿着石青绣牡丹花开的衫子,秋香色撒花马面裙,面容白皙,略有些风霜之色,却是显得柔和沉静。瞧着模样行止,虽然不是一等的好家境,也算的中等人家。她又是眼圈儿微红,神情激动,倒是有几分样子。
而后面慢慢走进来的妇人,穿戴更好了些,梳着流云牡丹髻,三四根珍珠簪斜插在右侧,另外一侧则插戴了一支镏金衔珠小凤钗,眉眼宛然,姿容秀丽,绯霞色绣梅兰竹纹的罗衫,大红撒金石榴裙,瞧着家境,竟是一等的好人家出来的,这富贵两字,贵是不好多说的,但富这一个字,绝对是当得。这是年岁太轻了些,怎么瞧着也就二十许的人,如何会成了李馨的母亲?若不是她生得好,又是这么一个款段气派,只怕众人都是要笑话了。
李馨却是由不得一惊,前面那个,应当是张绮玉安排的,后面这个,若不是冯藉那里出了差池没寻了人过来,也该是他安排的。可是这样的富贵,这样的年轻,怎么可能呢?多半是冯藉那里出了岔子!想到这个,她心里由不得一阵焦躁。
只是这时候,张氏却已是站了起来,不说李馨,就是江文柔张绮玉也都站起身来相迎——这后头过来的贵妇,瞧着并不是寻常人家的。
而这个贵妇,却没在意旁的,只将眼睛定定落在李馨身上,而后那眼圈儿一红,滴答答落下两行珠泪来。又是忙从袖中取出绣花帕子,轻轻擦拭了去,一面哽咽着上前来,搂着李馨抽泣起来:“果真是姐姐的女儿!竟是和她一般模样儿!”说完,又是心肝肉儿的叫唤起来。
李馨被她搂着,一时也是怔住,半晌后才是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双眸也是湿润起来。不管是不是,对方如此行色做派出来了,她这个没有至亲疼爱的孤女,还是要做出孤女遇到亲人的模样:“我,你。你真的是我……”
“你这孩子,旁的我能认错了,你还能认错了?”这贵妇一面哽咽,一面凝视着李馨,叹道:“只是可怜了你,这么些年寄居旁人家里。纵然是做养女的,可千好万好,哪里能如自己亲生父母家里的好?”由此,又是啼哭起来。
这般一来,竟显得另外两个如同呆头呆脑的木头似的,哪里有什么母女骨血之感,连着人家表亲也是不如了。张氏心中大急,心下忍不住开口道:“这位夫人,世上容貌肖似之人甚多,总要有个凭证,才能坐定骨肉血脉之亲呀。且你说着是姐姐,哪里能做得准的?不若请了贵姐夫妇前来,真若是骨血,那才是团圆了。”
“夫人有所不知。”那贵妇哽咽了一声,轻声道:“我说的姐姐,并非亲姐姐,只是自小一块儿常往来的,就如同亲姐姐一般。她千般好万般好,却是红颜薄命,只留下这独苗般的小女儿,还沦落到不知道那里去了。而她的夫婿,也早已另娶他人,生有儿女。只有一个年老寡母正病着,一个弱弟尚未娶妻。我自打知道之后,便知道自个不过来一趟,那是不能的。她那夫婿再好,过来后也必定是那继室说话儿地,谁知道那妇人会如何做?若是有些不贤,不想认了这个嫡女,那我这外甥女儿该怎么办?老夫人又是正病着,再者不说她年老眼花,便是真个好着的,一起一落大喜大悲的事,没做准的谁能说与她听?那小郎君又是不曾娶妻,且是男子,这侄女儿身上的印记,如何说得出口,又如何探查?”
这么一番话下来,利索干脆又是合情合理的,张氏沉默了半晌,也觉得张不开嘴来,只看着自己安排的人越发得畏畏缩缩,另外一个人也是有些呆呆愣愣起来,不免咬牙:难道真是这样的巧合?
不想,她这么想着,张绮玉也是这样想,甚至开口询问道:“那夫人可有什么凭证不成?”
这贵妇闻言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只拉着李馨坐下来,盯着她半晌,才是轻声道:“好孩子,你背上左边儿可是有三颗痣,成个品字形的?你左耳边上可是有一颗胭脂痣?你裹着的襁褓,可是大红缎子做皮,浅红细棉布做里子,绣得牡丹花开的纹路?那牡丹可是一共九十九朵?你素来可是喜欢右侧睡着的?你可是不喜浓茶,不喜煮茶?”***(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世情如斯 人心如斯
这一句句的询问,众人听得一怔一怔的,李馨听完这些,心里却是一定,这些都是她托付多儿说与冯藉的,由此,她便轻轻点头,低声道:“是的。”说完这话,眼圈儿越发得红了。
“果真是姐姐的女儿。这脾性与她一般无二。”那贵妇却又是一阵哭泣,看着李馨那瓷白的面庞,她想着旧日的情状,忍不住掩面哀泣。李馨这才觉得有些异样,怎么这个妇人倒不像是演戏,而是真真有这么一回事般,做的好生逼真。
如此,李馨忍不住开口低声问道:“我娘,她是怎么样的人?”
“她生得与你有六分肖似,一样的鸭蛋脸面,一样的眉眼儿,只是比你更娇养些,旁人瞧着便是如同芝兰般明秀。”那贵妇从相貌说起,一样样细细说来,性格如何,喜好如何,爱吃什么,又有什么样的才干,只说得双泪簌簌而下,才在李馨的劝说下哽咽道:“那日听得她殁了,我整整哭了三日!一整年都不曾开颜!她那么一个好人儿,怎么老天却如此不看顾!”说完,又是搂着李馨一阵大哭。
李馨见着,也是觉得心酸起来。她附身在这个李馨身上,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家庭与亲人,午夜梦回的时候,哪里能不生出几分悲痛莫名来。此时见这贵妇哭诉得十分真切,心底的悲伤被勾动起来,也不由得与其抱头痛哭。
两人一阵哭诉,那边的张氏脸色不由得铁青起来,看着实在有些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这么说,倒是有几份符合的。只是这位夫人家乡何处?”
“我自是京城人士。”那贵妇此时也稍稍收拾了一下情怀,可那双手却仍旧是搂着李馨不放,一面凝视着她,一面慢慢着道:“也是我失礼了,倒是忘了形。我姓欧阳,夫家韩氏,虽说不是什么上等的世家门第,倒也是读书人家。”她说得客气,但神情举动,都不是寻常人家的模样。张氏迟疑了半晌,又觉得她身后不曾跟着丫鬟婆子,也难说是什么官宦人家,想着长子文翰大小也是个官儿,又是科举一途起来的,底气也足了些,正待说话,外面就是有婆子回话道:“夫人,外头有人回话,说着是大郎的同年,要拜访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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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听得眉头一皱,令其进来说话,又道:“今儿大郎已是出门访友,并不曾在家中,家中又有事务,竟不好招待的。你过去分说一二,若是他再问什么,便留他在大郎那书房外头的厅房里吃茶。”
那婆子应了一声,正要下去,谁知那欧阳氏却是开口道:“这位嬷嬷且慢,那同年可是沈氏人家?”
这话一说,婆子也是愣住了,半晌才是道:“是沈小郎君。”
“必定是我那外甥沈维了。”这欧阳氏转过头看向张氏,轻声道:“这事儿,那日凑巧他听见了几句,也说是与贵家相识的,想要帮衬一二。那时候我思量着事儿还做不得准,且他为男子,也不好说话儿,便没应承。不想,他还是亲自过来了。”
张氏的脸色陡然一变,她先前不愿意让这欧阳氏与李馨相认,就是怕她有了家势,李馨又有那样的名头,一发得不好处置。但现在看来,她想隐瞒的事情,对方大约早便是知道了的,若是死拦着不放,还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真的闹出什么来。因此,她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欧阳氏看着她的神色,也猜测出几分来,心里冷笑,面上却是带着几分恳切的:“他既是过来了,便请他多留半晌,不然,他那么一个性子,却是难说了。”
“您是真做准了,馨娘便是您的外甥女儿?”张绮玉轻声询问,面上的神色却是有些暧昧莫名:“那她日后的种种,您总是要过问的吧?”
“这是自然。”欧阳氏抬头看向张绮玉,见着对方神情变化不定,似有些阴霾暗藏其中,心底微微一动,轻声笑着道:“不过有的事儿,还是老夫人做主的,也要问一问姐夫、弟弟他们是个什么定论。”
“那馨娘与表弟前番有一个还未礼成的婚盟……”张绮玉不顾张氏陡然神色大变,忽而微微一笑,轻声问道:“您是怎么想的?”
“什么?!”欧阳氏不是不知道李馨与江文瀚的瓜葛,但是她当真没想到张绮玉会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登时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就往李馨身上看去。
李馨神色自若,只是稍稍抬了抬眼,那微微有些湿红的眼眸在紧张而恼怒的张氏,目光冰冷而隐隐有些报复快感的张绮玉,以及被一出出的事情惊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江文柔身上一一掠过,就低下头去,轻声道:“玉娘何必如此说?自来婚事,三媒六聘,衙门宗谱,这些都是定下来了的,那才是真真的婚事。那时候,不过是说着一个名头,冲一冲罢了,连文定也说不上。只是个土方子罢了。哪来什么婚盟的?那土法子虽然有些荒唐,可人人都说有些效果的,这才……我与大郎,自小一并长大,虽说我是养女,可也是兄妹的名分,怎么能成婚呢?那些仆妇有些糊涂了,嘴里胡乱传来传去,她们不知道,我们还能不知道?我晓得,你也是舍不得我,可也不能……”
她直截了当,将这事儿说成连冲喜都不是的一个土方法,甚至连张绮玉的说法,也给了个理由。众人听得,俱是哑口无言。江文柔却是最喜欢张绮玉的,见着她说话却被堵了回来,正要开口,那边张氏狠狠咳嗽了两声,又死死瞪了她一眼,她才悻悻然消停下来。
见着女儿文柔不再开口搅和了,张氏松了一口气,看向李馨的目光略有些复杂与惊疑不定,但半晌后,她还是淡淡着道:“确实如此。只是这些年那些下人嘴里胡沁,反倒让人以为如此了!欧阳夫人莫要信以为真。馨娘虽说是我的养女,这么些年的情分也深厚。但你说的也是,这千好万好,总比不得至亲血脉。既然这些凭证样样是真的,那么我们便将户籍过了去。你看如何?”说着这话,她已经忘了边上那两个也说着要认亲的妇人了。张绮玉见着,咬了咬牙,却也不敢与那妇人使眼色,只得恨恨将心中的情绪压下来。
欧阳氏听得这话,也是点头,又看着李馨眼圈儿湿红一片,精神也有些倦怠,少不得有些心疼,只搂着她劝了几句,就与张氏道:“您说的也是,外子与外甥都是男子,正好将这事儿整顿完毕。我瞧着馨娘有些倦了,她女孩儿家家的,生得又是娇弱,只怕也受不得这般大喜大怒的,竟还是先在夫人这里再歇息半日。”
言下之意,竟是一日也等不得,就要将李馨带走了。虽然急促了些,可于欧阳氏来说却是正理,毕竟欧阳氏可是在自己那外甥口中听到了不少李馨处境的话,自然要尽快带走李馨的。
张氏乐得如此,忙是应许下来,但李馨却想到了多儿。旁人都还罢了,可多儿是她附身之后,从头到尾待她真心的人,这又是要立时搬到别的地方去了,一时如何舍得?心里想着,她不免显露出些许神色来。欧阳氏看在眼中,心底暗记着,却只请张氏让在外头候着的自己的丫鬟婆子进来伺候,又请张氏使了人带路去李馨的院子。
既是能彻底拔掉李馨,又不留什么后遗症,张氏也就一一应许了。等着色色安排妥当了,欧阳氏打发了旁人出去,就坐在李馨床榻边上,一面搂着她,一面轻声询问:“我方才瞧着,你似有些不豫,可是有什么贴心的人不舍得?”
李馨沉默了半晌,有心问这欧阳氏是不是冯藉寻来的人,但想着还是在江家,不免暗暗压下这一份心思,抬头轻轻着道:“厨房里面一个妈妈的女儿,唤作多儿的,自来待我很好,若非是她,我早便是没了性命。我与她,已是如同姐妹一般无二了。”
这话一说,欧阳氏却是皱了皱眉头,只是看李馨说得郑重,才暗暗叹了一声,抚摸着她的脸颊,道:“也是你命途坎坷,方遭遇到了这些。原是我们的错处,也不能说你这般如何如何。但你也要知道,这主子与丫鬟,向来不同的,是什么身份的人,就该做什么样的事。你以前过得不如意,她与你好,说的难听些那是贫贱之交,相互扶持。可你日后好了起来,却不定真能一直这样好了。再者,她就算都是好的,她的爹娘兄弟呢?难道你都是要捧着照料着的?若是寻常你心爱的,我立时帮你讨过来的,可这个丫头,你真是想好了,哪怕这一片情谊日后会消散无踪,此时也不能辜负了半分?”
欧阳氏这话,已经是交浅言深之极了。李馨虽然对于古代的有些关系仍旧是雾里看花终隔一层,但她到底是在现代各种都见识过一二的,知道这里的情理。迟疑了半天,她抬头看向欧阳氏,轻声道:“那您可是能帮我,将她一家子都赎买出来,再给置办些田亩?我这里有银钱,也应当足够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缘分天定 巧合而成
欧阳氏登时一怔,她低下头看着面带坚持之色的李馨,半晌后缓缓露出一个笑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与头发,力道极轻而又柔和得紧,语气温和中带着几分怀念:“果真不愧是姐姐的女儿,血缘天性,竟也不是虚的。你能想到这个,真真是不容易了。”
“您觉得,这个法子能行得通?”李馨听欧阳氏这么说,心里虽然觉得大概错不离了,但面上还是故意迟疑了半晌,才是轻声问道。欧阳氏笑了笑,伸出戴着镯子的右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轻声道:“这法子,也不过持中之策。但你心里如此待她的,一意想将自己看重的好东西与她,方只觉得这个法子好。不过,她这么一个小丫头,能够这么些年待你如亲姐妹,也是极不容易的。这般也算两全其美了。你既是有了这样的心意,我这做姨母的,怎么能驳了你这番心意?只是,这银钱却是不必提了。我是你姨母,与帮你的人一点回报也是理所应当之事。至于你手里的银钱,只好好收着便是。这些子琐碎零花,日后自己喜欢什么,使人买来也是便宜。”
李馨推辞了两句,却被欧阳氏一一辩驳回来,只得作罢,自在心底想着:横竖等会自己在与多儿些银钱,那也就是了。只是这件事坐定了,她对欧阳氏的心态有了些把握,又是将多儿的前途安排了下,心里不免松了一口气,但不久后,她复又有些怅然。毕竟,多儿对她的意义并不是什么人都能代替的,那是她在这个自己眼中疯狂而显得有些虚无的世界里,第一个对她好,承认她,喜欢她,和她厮磨,与她分忧的人。比之这个眼前的姨母欧阳氏,或者可能有的血脉之亲外祖母、叔叔什么的,都要重要。这一来,是感情使然,陌生人哪来什么情分。二来,也是因为她深深的知道,她真正的亲人,真正的父母亲戚,都是什么样的人。而后来要相认的,却是这一句躯壳的亲戚,并不是她的。
如果是往日,李馨或许不会这样有些矫情地想着这些事。在生存危机面前,很多事都可以退避,而且她现在的的确确就是李馨,接受她的一切,努力回报她所接受到的,这是她无法推卸的事情。但是,先前被欧阳氏勾起的思亲之情,以及从安排好的人倏然变化成真实的亲人,这两样事情,由不得让她脑中乱哄哄地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也因此,各种各样的念头也是涌了上来。
边上的欧阳氏一直注意着李馨的神情变化,虽然她也算是极力克制了,但在各种复杂情绪地作用下,少不得也露出了几分。其看在眼中,心里也是有数,知道这忽如其来的至亲骨肉,让人一时间有些难以承受,也是自然之礼。
因此,她思量了一番,就是起身到外头吩咐了丫鬟婆子几句,这才重头走回来,做到李馨的身侧,轻声问道:“馨娘心里必定还有些不安吧?既是不知道父母至亲是个什么情况,也不明白我如何寻上门来的,又是怎样一口咬定是你的。”
“嗯。”李馨没想到欧阳氏忽然说起这些,心里微微一怔,就是打点起精神来,静静凝视这欧阳氏,轻声道:“只怕您是认错了,我心底仍旧有些惴惴的。”
“傻丫头!”欧阳氏叹了一口气,看着李馨那细致秀美的脸庞,轻轻用指腹摩挲了一回,才低声将事情原委说道出来:“这若是真说起来,也是苍天有眼,姐姐在天之灵的庇佑!那日,冯家的小郎君忽而过来,与我那外甥沈维说着你的事儿——他却也不是有心的,只是你这边儿忽然节外生枝,他原是个好性情的人,生怕这事不成,反倒让你受罪,就寻了我那也知道些内情的外甥一并商量。偏生也是凑巧,他们在那处亭子里说话,原本人都打发出去,满以为无人了,我却正正好那日想着散散心,比他们早一步到了那亭子下面的假山石下。因此,听了一耳朵。”
说到这里,欧阳氏的眼圈儿又是湿红起来,疼惜地抚了抚李馨那顺滑的青丝,低声道:“我本也没在意,但听到那些印证的话,一时便怔住了,紧着上去细细盘完。知道了你的年岁,江家收养你的大致时日,便知道,十之八九没得错了。等见着你了,更是拿得准。你的相貌与姐姐肖似,旁的地方,也有那姐夫几分形容。只是没细细看着,心底也没个想法,一时半会儿只怕看不出来的。”
“原是如此。”李馨心底有些复杂,看着欧阳氏那含泪的双眸,已经糅合了欣慰、哀伤、怜惜、怅惘等等的神情,她轻轻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欧阳氏:“那我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我的父亲,又是怎么样的?还有祖父母,外祖父母,还有那位叔叔……”
“好孩子,不要担心,我一个个说给你听。”欧阳氏也察觉到李馨有些急迫的语气,以为她是因为孤女的身份,对所有的亲人都抱有一种期盼与希冀。因此,她略有些迟疑后,便慢慢着说了出来:“你母亲,我的姐姐,也是官宦人家,世代诗书清贵之家的大家闺秀。她姓卢,名秀芝,小字双瑞,性情温柔,待人和气,又极贤惠可亲,但凡是见过她的人,无不喜欢的。做的针线也极好,那绣的花儿,连着蝴蝶都是会在上面翩翩起舞的。弹得琴也是极妙,又会做得一手好糕点,我小时候吃着那些可差点儿连着舌头都吞下去。她还会下棋作画,吟诗作词,又读过许许多多的书,不说我小时候,就是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世上没有什么东西什么事儿她没听过的……我记得,卢家现在都收藏着她的几幅画卷,日后你回到了卢家,也就能见着了。”
欧阳氏一件事一件事细细地说着,李馨一面听着,一面在心底慢慢地描画出一个温柔秀美的古代仕女,心里也有些感叹:只怕这有五六分是真的,也就很难了。当然,她这样的想法,并不是对欧阳氏的话感到唠叨,只是想当然罢了。毕竟,这死者想来是容易让人美化的,欧阳氏又是与这卢秀芝的关系极好的,哪怕不是心底想着美化对方,就是想起来,大约也会描绘出这这么一个美好的毫无缺点的形象了。
但听着听着,李馨还是对欧阳氏略略起了些疑虑。倒不是怀疑别的,而是她表示出来的种种,都带出那样的意思来。固然,卢秀芝是李馨的生母,也是极为重要的一个存在,欧阳氏又与她交好,多说些她的事那是自然而然的。但是说到现在,连一个字也不曾提及卢秀芝的丈夫,李馨的生父,甚至还开口说回道卢家的话……先前她说了,李馨生父并没有过世,还重新娶妻生子,虽然有些地方是尴尬了些,但不论从哪里说起来,李馨也就是她,该是到其生父的家里才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呀。
由此,李馨暗暗皱了皱眉头,正要说话,那边的欧阳氏已经稍稍收拾了心情,与李馨说起卢家的人等了:“你外祖父早已故去,卢家现下只林老夫人,以及先前卢家的嗣子,你的叔叔卢廷玉两人……”欧阳氏说到这里,李馨悚然一惊,讶然出声:“林老夫人?卢廷玉?”
她张大了嘴,只觉得这事儿听得怎么越来越荒唐了:“怎么可能是他们?”
“怎么?这有什么不能的?正是缘分巧合,才是如此呀。”欧阳氏早就是从自己外甥并那冯家的小郎君冯藉那里知道了许多事,看着李馨如此,由不得一笑,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不然,哪来那么多无巧不成书的话儿?”
“万不曾想到,竟会如此的。”李馨也回过神来,她虽然惊讶,但事到如今,还能如何,只得点了点头,继续听欧阳氏的话:“是我想差了,只没想的,真有这么巧合的事儿。我前番才是在寺院里头见过老夫人并、并那位叔叔的。没想着,今日说起来,竟是骨血至亲。人生离奇,也莫过于此了。”
欧阳氏笑了笑,又与李馨说了几句安抚的话,方再将林氏并卢廷玉素日的个性喜好说了一通,还有些趣事闲事,并卢家的亲戚关系,也是略略提及。李馨听到这里,思量了一番,终究还是开口道:“您的意思,是想着我住在卢家更是妥当?”
“卢家是姐姐的娘家,自然是妥当的。”欧阳氏立时回了一句,等着话说出来了,她也反应过来,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两分,看着李馨那仍旧透着些稚气的脸庞,低声道:“你也是个聪明机灵的,这话的意思,我也明白,是想知道我那姐夫,你那生父的事儿。我并不想瞒你,但总得和你说一句,自来有了后娘,便是有后爹。他另有妻室多年,又儿女双全,官场得意,哪里还记得住我的姐姐并你这个女儿呢?纵然记得住,素来没有男子管着内宅的道理,你一旦过去了,那继室瞧着你,岂有自在的?且她素来都是个心高气大的,这么些年还当自己是发妻一般了!”
听到这里,李馨也是立刻想起来,这卢廷玉的姐夫……不就是那李幼兰的父亲,那个什么李大人吗!知道了这一点,她登时就是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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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这……
很难说的明白此时李馨的心情。她想起先前张氏的算计,张绮玉的报复心理,以及江文瀚那些举动言谈,多多少少都是因为李幼兰,因为李幼兰的家世。这个,她原本半分也比不上对方的,可现在论说起来,她的身份甚至比李幼兰更高!
因为李馨的母亲卢秀芝,是那个李大人的发妻,正正经经抬进门的正室嫡妻。而现在李幼兰的母亲贾氏,虽然也是正经的妻房,但从规矩礼数上却是比不得卢秀芝的。在卢秀芝的牌子前,她是做妾来论说的。怎么说呢,就好比《红楼梦》里贾赦贾珍的继室,两个都是寒素门第,而他们的发妻,绝对不会是那样的平民百姓人家出来的。
想到这里,李馨有种不可名状的诡异心理:如果张氏知道了这些,她会不会……
“现在你也该是知道,这江家是怎么样的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欧阳氏仿佛知道李馨的想法,脸上露出了些幸灾乐祸的嘲讽笑容,道:“把你这一个正正经经的嫡长女当做避之不及的,反倒是将那个东西捧得比天儿还高!捧就捧着吧,有了你这前头的一些痕迹在,不管贾氏许不许婚,那都是个笑话儿。不过,多半也是不会应承的吧。她素来就是那样的一个人。行事张扬又爱脸面,满以为自己是什么金尊玉贵的,又极忌讳姐姐的事儿,避之不及,哪里乐意粘上一点半滴的!”
李馨听得这些,也渐渐平静下来,只淡淡着道:“这般也不是个常事。若论说起来,我总归要在李家养着,才是正经。外祖母那里虽是千好百好,可是立身不正,贾夫人三两句话下来,我就得过去。毕竟,法理上面是这样的。”
“放心,这事儿你不必担虑,我自会与老夫人细细安排妥当了。你这么些年苦熬,现在正是该好生养着自己的身子,那才是正经儿。旁的什么,都不必十分挂心。往日里,那是没法子的,现在有了我们这些至亲,哪里能让你这么一个女孩儿操心挂累的?”欧阳氏也放下那贾氏的事,只低声缓缓地劝着李馨:“实在说来,你父亲也是不是不好,只是这么些年,我不曾见着他一眼,又恨他姐姐过世一年没到,他就是另娶他人。若是以前他待姐姐,也算的极好的。你又是女孩儿,顶多也就是一副嫁妆的事儿,他倒也不会对你不利,只是我们要防着那贾氏罢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温言细语 行至韩家
听到这些细细碎碎的话,李馨一一应承,但心底仍旧有些许茫然。这半日的工夫,出来太多的事情,饶是她并非李馨本人,也是在现代社会见识过的,但事情落在她身上,这一时半刻之间,仍旧让人生出几分做梦的感觉来。
欧阳氏或许也猜出几分,或许是看出李馨此时的情绪,这回也没再多说,只劝着她躺下来好生睡一会儿:“这一日我瞧着你倦得很,又是这么些事儿通拢在一起,你大约也有些理不清出了。不如现在好生躺着歇息一阵子,等着那事儿办妥当了,我们一并回去再说话也不迟。”
李馨听得这话,也觉得是该睡一下,又请欧阳氏也在这里歇息半刻,却被她拒绝了:“你且躺着歇息,旁的什么都不必想了。我这里也不担心,瞧着你,我心里便是一阵痛快舒坦,若是歇着了,反倒是要坐立不安了。”由此,李馨也不好再多劝,只得躺下来闭上双眼歇息。
在起头的时候,一是欧阳氏的目光,二是她心里各种复杂的事情与情绪在攒动,但慢慢地,一种事到如今,索性就随便了的心态便涌了上来,也不知道是真的疲倦,还是别的什么,李馨竟就是这么睡了过去。
等着她迷迷瞪瞪听到些声响的时候,立时就是回过神来,忙就睁开眼睛,看向外头。此时欧阳氏也发现李馨醒过来的事儿,只伸手将她扶起来,笑着道:“事儿已经都妥妥当当的了。你这屋子里我也使人收拾了一番。”说到这里,她略略一顿,想着这一日李馨的言辞举动,还是将原本想要瞒着的事说道出来:“我已是与张夫人那里送了一万两银子,一些是算作那个多儿一家子的赎身费用,另外就是收养你这么些年所做的补偿。这些你知道了,心里有个数,也就行了。不必担心别的。这江家的人,你愿意见面,就见个面儿,都随你的心。”
李馨听得这话,也是明白过来,这一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欧阳氏取出这一笔钱,必定是要让张氏做出相当的保证,说不定连文契都是有的。与自己说了,也是让她知道,自己并没有亏欠江家分毫了。只是这么一比钱,可不是小数目,李馨心里有些不安,低声道:“姨母的一片慈爱之心,我是尽知道的。但这么一笔银钱,也太过了……我、”
“我什么!我是你姨母,可不是旁的什么人!”欧阳氏嗔怪了一句,看着李馨那仍旧透着不安的脸庞,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叹道:“你若真是觉得亏欠了我什么,就与我好好地,安安乐乐地过一辈子!”
李馨心底还是有些不安,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欧阳氏用手堵住嘴,轻声道:“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若与我再斤斤计较,我可要恼了!”
听得她这么说,李馨也只得掩口不语,一行婆子丫鬟搀扶着李馨并欧阳氏到了外头。那里小蝉小萤正是惴惴不安站在那里。欧阳氏瞟了她们一眼,见着两个都是极小的,不免皱了皱眉头,转过头与李馨道:“我先前与张氏说着,要了你这里丫鬟的卖身契。她也送了过来,没想着竟是这么两个小丫头。你瞧着可是如意的?若是不喜欢,那便留在这里吧。”
李馨还未说话,那边小蝉已经是跪了下来,连连磕了几个头,泣道:“小娘子您去哪儿,奴婢也去哪儿!您先前救了奴婢一命,这恩情奴婢还没回报您呢!”
听得这一句话,以及那奴婢,李馨由不得皱了皱眉,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欧阳氏本听得这话,还觉得有些心动——这般也算知恩图报了,又是在身边伺候的,馨娘去了那里,只怕举目没个熟人,也是不好,这丫头倒还罢了。没想着瞧着李馨的样子,倒是有些不喜的意思,因此,欧阳氏便低声问道:“怎么了?这丫头你不喜欢?若这样,就舍了也没什么,这丫头好的多着呢。”
“倒也没有。”李馨只是对于这种跪拜磕头有着一种先天性的抵触,先前自己做的时候,都是强忍着的,此时看到小蝉如此,忽而想起自己也曾这么做过,心里的反感涌了上来。实际来说,她对于这小蝉,虽然不说是很喜欢在意,倒也略略熟悉了些。因此,她犹豫了一下,再看着红着眼的小蝉,就与欧阳氏道:“姨母,就带着她吧。她是独独一个人被买进来的,单身独个的,我离了这里,只怕她也不好过。”
欧阳氏听得点了点头,道:“这个你做主便是。”说完就是与一侧的婆子吩咐了两句,这才带着李馨往院子外头走去。及至低头跨过门槛,她就看到张氏、张绮玉、江文柔都在外头,心里一顿,脚步也是慢慢停了下来。
张氏面上带着笑意,只瞟了李馨一眼,就是上前来很是客气地与欧阳氏笑道:“夫人,这事情俱是妥当了,馨娘能有自己的归宿,我也欢喜。说来这也是一段缘分,您若是愿意,不妨过来坐坐,我们说说话,也是好的。”
对此,欧阳氏淡淡一笑,道:“日后之事,日后再论。馨娘也是累了,夫人并诸位女郎想来也是的,就不必送了。日后有缘,自然会再相见的,到时候我们再说说话,也是好的。”
见着欧阳氏言辞虽然客气,可也没什么联络交往的意思,原本张氏听得下面仆妇回报,知道这欧阳氏的夫家也是官宦人家而产生的那些心思也是没了,面上淡淡的,两三句话后也真的就不送了,瞅着一行人远远走了,张氏冷哼一声,就领着人会自己的院子去。
另外的欧阳氏也是冷笑,道:“真真是上不得台面的!礼数规矩瞧着人高人低那是不假,可这糙糙地显露出来,一发得显得没个底蕴品行了。也是,对着你能如此的,还能是个什么好的不成?”她对于张氏真的是没有任何的好感。
李馨露出些苦笑,张氏其实也不是那么浅薄的,不过是这些日子真的是过得太好了,人人都是恭迎奉承的,连着在贾氏那里也都是如此,她不免就有些飘飘然。但欧阳氏显然是出出心头气,并不是真的十分计较这些的,而张氏现在对于她来说也是个陈年的印记了,她自然不会开口说什么。
而边上的丫鬟婆子,俱是欧阳氏的心腹,对她的脾性也是知道的,并不多言。欧阳氏说了两句,也不再多言了。一行人到了外面,那早已经安排了一辆青绸垂香车,另外还有一辆大车,欧阳氏扶着丫鬟的手,擦着马踏上了车,再亲自伸手牵引着她上车来。
而后又有两个衣饰妆容不同的大丫鬟上了这垂香车,旁的一些重要的婆子丫鬟也是上了另外一辆车,这时候,另外的小厮长随俱是上前来,牵马赶车,走到了外面的院子里,车子外面便响起男子略有些浑厚的声音:“夫人,外甥女儿可都是安置妥当了?”
“俱是妥当了。”边上的丫鬟打起帘子,欧阳氏略略探出身,看着自己的相公韩铭并外甥沈维俱是骑着马,便吩咐道:“我这里不必担心,你们也仔细些,骑马总归是不同车轿的。”
韩铭只轻轻点了点头,应承下来,并无旁话。身为小辈的沈维自然不能如此,但他也不是什么能说会道爱哄人的,只道:“姨母不必担心,这俱是在大道上面行走的,骑马也没什么妨碍的。”说完这话,他就看到欧阳氏身侧露出小半张脸的李馨,心底微微一怔,才是将视线从那里移开。
李馨也是看到了沈维,见着他依旧是那么一个模样,她抿了抿唇角,垂下了眼帘。边上的欧阳氏原是经历过的,又是女子,更为心细敏感,眼神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便露出个微微带着暧昧的笑容,放下帘帐,在车马行动的时候,与李馨道:“我这外甥沈维,你想来也听过他的名字吧。据说,他与江家的小郎君,略有些往来。”
“嗯。”李馨低低应了一声,心神已经安稳下来,只轻声道:“沈小郎君,他是个极好的,我也听着大郎听过两句话,说着才学好的。”
“那也是你有心了。”欧阳氏笑了笑,看着李馨神情举动俱是沉静平和,心底越发的喜欢。也不再打趣这些个琐碎的事儿,只细细询问她平日的喜好,听着说女红针黹,读读闲书,或是做点吃食,欧阳氏也笑了,道:“却都是好的。你身处江家,都没白白抛费了光阴,学了这么些东西,也是极难得了。日后若是有什么旁的想学的,喜欢的,只管说出来。这自来做女儿家的时候,最是好光景,莫要白白辜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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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馨一一应了。
两人这般说说谈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是听到外头小厮停下马来,停了一阵子,那两个丫鬟才是下了车,又是扶着欧阳氏、李馨下了车,重头安排着坐了另外一辆小车,这才围着两人慢慢地向里面的院子走去。
欧阳氏一路指点风景,又说了各处是做什么的,李馨一一记在心底。她瞧着这一处府邸,比之江家更大了些,欧阳氏只说了些大致的内容,她都觉得有些看不准哪个地方是哪儿了。而此时,一行人已经是到了欧阳氏所居住的院子,她们才是下了车,就是有婆子丫鬟笑着迎了上来,行礼之后,拥簇着两人到了屋子里坐下。
对此,欧阳氏很是自若,只询问了几句家里的事,见着色色都是齐全的,便点了点头,道:“也还罢了。若是没什么大事儿,你们自个处置了便是,旁的什么,都放着明日再说。”说完这个,又是与身边一个看着是得力的心腹婆子道:“去大郎他们那里说一声,今日读书回来后,过来见一见娇客。”
那婆子应了,下去办事儿不提。
欧阳氏则携着李馨到了里面的小房间里说话儿。丫鬟端了香茶点心之类的东西后,就俱是被挥退下去。欧阳氏一面令李馨吃点东西,一面轻声道:“这里还有一件事,须得与你分说一二。”
“姨母但说无妨。”李馨抬起脸看向欧阳氏见着她目光柔和,只是脸上略有些踟蹰之色,便以为并不是什么大事,开口应道。欧阳氏叹了一声,只觉得李馨年岁虽然小,可那心思却是颇重,又事事经心,只怕日后太过耗费心神,可得好生养着,让她慢慢地扭过来才行,口中却道:“林老夫人前番病了,虽说不是什么大病,也渐渐好了,但那日佛事完了,便又是受了些风寒,这一时半刻的,我也不能将这大喜的事儿贸然与老人家分说了,只怕她多年思女心切,一时受不住,只慢慢着说了,这才是皆大欢喜。”
“老人家慢慢着说,也是应当的。姨母不要担心我,这么些年,我若都这样平白熬着自己的心神,只怕骨头渣子都没了呢。”李馨笑了笑,觉得欧阳氏也太过担心自己,活像自己是个易碎品似的,当下打趣儿似地道。
“什么骨头渣子!越发说得起兴儿了!”欧阳氏却不愿意听这些,皱了皱眉头,伸手弹了李馨额头一下,才是道:“林老夫人那里是这样,可卢廷玉他却是要与他先细细说了。这一来,也是定了你的身份;二来,也能让他在林老夫人面前瞅准了,缓缓地说。我再在边上敲个鼓,这般也就妥妥当当了。”
这么一说,李馨还有什么好说的,自是点头。欧阳氏松了一口气,又与李馨说了些旁的事儿,瞧着有一个丫鬟过来在耳边说了几句话,她才抬起头笑着道:“早间听了你的事,已是令人好生打扫了屋舍准备与你入住。这会子也是没事儿,我们就去瞧一瞧,可好?”***(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厮见同辈 安睡天明
第六十五章厮见同辈安睡天明
欧阳氏所准备的地方离着她的院落也不远,小小的三间屋舍两明一暗,庭院亦是不大,却是绿荫覆盖,芳草处处,又有池塘清泉,假山白石,在这么一个天气渐热,使人烦闷的时节,显得非常清凉自在,绿意袭人。若是论说起来,倒是与先前李馨居住了些日子的沁芳馆有些肖似。
李馨只是静静看了几眼,就是觉得有些喜欢上来,当下又是一笑,道:“这一处真真与我的旧居有些肖似呢。这般绿意袭人,又有清泉流水的,最是让人心生宁静之感来。多谢您赐了我这一处居所。”
“你喜欢便好。”欧阳氏听得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李馨的脸颊,她自然不会告诉李馨,自从知道姐姐卢廷玉的女儿可能找到了,她就着手挑了五六个院子,虽然都是小院落,却各种景致安排不同。在见了李馨的院子后,她才从中挑了这一个院子:“我已是拨了三个丫头,两个嬷嬷并几个粗使的婆子过来,你若是有什么吩咐的话,只管与她们说去。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她们一时半刻不能做到的,只管使她们与我说去。你在我这里,不用费一分心思,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万不能拘束了,反倒让我生忧。”
李馨听得欧阳氏这么一通话,看着她神情郑重中带着怜爱疼惜,也辩驳不得,只得一一应了,又道:“在您这里,我若是有什么地方不自在,那才是奇事儿呢。您待我,就是亲生骨肉,也差不离了。”
欧阳氏听得这话,心里一阵温软欢喜,只携着李馨到了屋子里,笑着看了三处屋舍,才是与她在最外面的那间厅堂里坐下来,一块儿说话儿。欧阳氏自然问了李馨可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地方,要不要改动一二。李馨听着后面仍旧有两间屋子,一是做丫鬟的屋舍,一是小厨房,便在笑着回答后,又是问了小厨房的具体布置,笑着道:“旧年我也学了些东西,自已又胡乱琢磨了一通,对下厨颇有几分喜爱,到时候做了什么东西来,您可不要笑话我,赏个脸面也尝尝味道。”
“你做的东西,我自是要细细品鉴一二的。”欧阳氏见李馨说得温柔,当下也是一笑,暗地里却有些思量:虽然这厨事也是女孩儿该学一点儿的,但他们这样的人家,也不必十分顶真,旁的也就罢了,那油炸的,刀面上面的,可都是要仔细再仔细的,若溅了油伤了脸面,或是不小心切到手了,也不是小事儿。因此,她又是立时接口道:“只是一样,你可得听我的。凡是下油锅的,抑或是动刀子的事儿,你都不能动,只让厨娘做,你看着也就是了。”
李馨转念一想,也是明白了欧阳氏的心思,心里一阵好笑,自已在现代天天下厨做菜,一日三餐甚至四餐、五餐的,也没切过手,或是被热油飞溅着烫了脸。不过转念一想,却也不能推辞,当初她那也是全副武装的结果,而且欧阳氏的心意,她也没理由这么推辞。只当是在现代利用各种自动厨具吧……
因此,李馨便道:“若是说这些,我都熟着呢,从来没出什么事儿。但您说的也是,俗语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若是一个不小心,反倒不美。只照着您说的办吧。”
见着李馨应承,欧阳氏点了点头,又是唤了丫鬟进来与李馨行礼问安,说了自个的名字,擅长的事儿。李馨细细记了下来,又笑道:“俱是好的,您只将这些好的都给了我,您那里怎么办?”
欧阳氏闻言大笑,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真真是会说话的这丫鬟还怕不够使得?你只管好好过日子,让她们伺候你便是。旁的什么都不必担心。”说到这里,外面便有婆子回话道府里的大郎、二郎并两位小娘子来了。
李馨闻言忙是站了起来,欧阳氏却又将她压下来,笑道:“他们还小着呢,长幼有序,原就是该礼让你的,哪里能让你站着。”说完,便令那婆子打起帘子,让四个儿女进来。
说话间,但见那帘帐打起,走进四个孩子来。这四人,起头的是一个女孩儿,十一二岁的模样,面带稚气,穿着淡紫衫子白裙子,眉眼弯弯,肌肤白皙,已经有几分秀美来了。后头跟着的两个男孩,俱是虎头虎脑,虽然高矮不同,瞧着年岁有差,眉眼之间却颇为肖似欧阳氏,一个**岁的样子,另一个六七岁的样子,差的不大。最后的一个小女孩儿,带着金项圈,小小软软的脸庞带着些天然的孩童的红晕,穿着一身大红衣裳,圆嘟嘟的肉呼呼的,真真是从年画上下来似的,可爱至极。
这四个人俱是长开了些,除却起头的那个,旁的眉眼间俱是与欧阳氏有些肖似的,李馨瞧着心里一阵咯噔,暗暗有了些猜测。欧阳氏却没在意李馨的打量,只一一与她介绍:长女韩嫣然,长子韩荣文,次子韩翰文,**韩婉珍。
这四个俱是年幼,欧阳氏介绍两句,又是问了问他们今日的课业,听的说俱是好的,也就笑着点头道:“好生读书做功课,平日里莫要随意嬉笑玩闹,少了尊重。”这般话落地,那四人俱是站起来领了训言。李馨坐在一侧听得,只觉得这么样的母子,当真是让人膈应,面上却不显分毫,只笑着在一边听着。
想来欧阳氏也不是经常如此,说了几句话,也就挥了挥手,让他们重头坐下来,便随意说话。李馨暗暗松了一口气,陪着这四人并欧阳氏说了一会儿话。又是吃了些东西,欧阳氏便笑着与她道:“你且在这里歇息,这里一应的东西俱是妥当了,有什么想要的,只管打发人与我说去。今晚,我大约吃饭晚些,你只管先吃些东西睡下,明儿那廷玉也该过来了。到时候我们再说话。”
李馨也知道,这一日欧阳氏也累得够呛,再加上她的身份一时半刻也不能放在明面上儿,欧阳氏也要担心她现在再应付韩铭沈维乃至各色人等,一时是吃力不住的,便让她在这里歇息,这一片好心,她自然也不推辞,便也一一应了,又与欧阳氏说了几句热心肠的话儿,瞅着她领着四个韩家小辈,人影消失在门外了,才重头坐下来。
边上的丫鬟见着了,笑着上前来,或是陪着说话儿,或是问她晚饭有什么可心的饭菜想要吃,或是绞了热热的巾帕与李馨擦了脸手,色色都是精心。李馨也不愿在这里摆架子,只笑了笑,道:“我平素也没什么不爱吃的东西,只是瞧着天色热,又是晚饭,不拘什么,只清清爽爽的几样小菜,并白粥也就行了。”
这般布置,自然很容易做到,其中的一个丫鬟到了外头唤了人过来吩咐两句,就又是回来伺候李馨。李馨也没什么旁的事,看着她们婉转承情,一时也受不住这些细致周到,不愿这么被人活像是病人般的伺候,想了半晌终究寻出一样事来,忙笑道:“横竖也是没事儿,你们将我旧日的针线寻出来。前头我做了一半儿,正好现在得空,将那针线做完。”
三人听得这话,忙将针线活儿寻出来,低头一看,一色的大红缎子,上面绣着五彩丝线的鱼戏莲叶的花纹,活灵活现,精巧细致,最左侧的那个唤作兰儿的丫鬟便笑道:“小娘子的针线,真真是精致。只是这会子眼瞅着那太阳就是要落山了,您若是要做针线,我们先点灯了才行。饶是如此,这个最是熬眼睛的,您可也不能多做了。若是闲着无事,看看书下个棋,俱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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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馨原本寻出针线活,也不是真要死命的做,自然是笑着应承,只是将话题转到这针线活上面,又趁机探问些韩家的事儿罢了。她一面慢慢地做活儿,一面与三人说话,也不像先前一样,说话俱是些伺候相关的话题,松松散散的,让她心里舒服了不少。
而后吃了晚饭,又是出去在院子里稍微散了散步,李馨就是洗漱睡下。这一日,或许是事情太多了,或许是尘埃落定,终于摆脱了江家一干人等,她睡得很熟很香,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天色已是大亮。
瞧着日后太迟了,李馨登时一阵脸红,忙就是拉了拉里衣,外面就有兰儿的声音响起:“小娘子起来了?”李馨应了一声,三个丫头便端着东西到了里面,帮着李馨梳洗穿衣。
“我睡迟了,你们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儿。”李馨埋怨了一句,语气却还温和着的。兰儿便笑道:“夫人早吩咐我们,您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必拘束了。这睡得好了,迟了点又有什么关系?”
“这可不好,日后我若是迟了,你们可得叫我起身的。万没有让旁人等着我的道理,又不是什么清晨鸡鸣的时候,早就是该起来的。”李馨却是摇头,叮嘱了几句,兰儿她们应下来了,她才是笑了。
而后早膳完毕,欧阳氏也是过来了,陪着李馨说了几句话,就笑道:“廷玉也是来了,我们现在过去,你心里有个准数儿,不要害怕,还有我呢。”***(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廷玉相见 林母忆旧
第六十六章廷玉相见林母忆旧
“有您在身边,再没有什么可怕的。”李馨笑着回道,心里也是一片感慨多于旁的情绪:没想到当初与那卢廷玉见面,又是将那桃花诗说给他,竟还有这样的缘分在。要说和这里的人说起来,应当还能可以作为一种血缘骨肉的天性了。毕竟,虽然卢廷玉是嗣子,但所谓嗣子,总归是要选择有血缘关系的人的,要说骨肉天性,也是可以的。
李馨胡乱想着这些事,虽然明明知道她真正的亲人是谁,但想着现在的境况,仍旧由不得生出一点紧张来。只看欧阳氏并她话里话外透出的意思,就知道卢秀芝对于卢家的重要性,而自己现在占据了这个身份。不是说没有任何利益算计的成分在,但是想到对方会以何种热忱与欢喜对待自己,自己却肯定无法回报以同样的心情与付出,她心底就有些不是滋味。
想到这里,李馨由不得低低的叹了一声,心里矛盾复杂之极。边上的欧阳氏见着她如此,忙是开口轻声劝着,道:“万事不必担心,这不是那江家,在我这里,在卢家,再不会让你受一点子委屈!”李馨勉强笑了笑,垂下眼帘低声道:“我这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不敢近前去……”
“近乡情怯原也是常事儿,没什么的,只管放心便是。”欧阳氏听得李馨这话,立时明白过来,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道。两人这么一番说谈,脚下步子也没停下来,不知不觉就是到了地方。欧阳氏携着李馨到了屋子里,坐下来后又是劝李馨吃些点心,喝了两口茶,才是与丫鬟道:“请廷玉小郎君过来。”
那丫鬟笑着应了,不多时,就有通报的说是卢廷玉来了。
照着礼数,李馨站起身来,连着背也由不得挺直了些,心里的惴惴然与复杂不安的情绪又是涌了上来,只抬眼直直看向那帘帐。石青色的帘帐打起,卢廷玉头束四方巾,穿着一身群青色儒衫,脚踏登云如意纹的皂鞋,低头跨入屋中,他才抬起头,就看到李馨那复杂莫名,夹杂着许多情绪的秀美脸庞,登时微微一怔。等着回过神来,他忙垂下眼帘与欧阳氏行了礼,说了两句场面的话,才转过头看向李馨。
“馨娘……”卢廷玉迟疑了半晌,低低地喊出一声,看着李馨的身形一颤,他不免生出些疼惜怜爱之情来。李馨的幼年际遇,在他看来已经是可怜可叹了,加之,他又是从各种方面知道了她这么些年在江家的处境与艰难。原本那么一个好好的深闺绣户的千金贵女,却在反复之间落得无亲无靠,艰难度日。不说先前他对于李馨的感想仍旧是十分好的,单单就这个而言,就足够让他付出足够的怜爱之心了。
因此,看着李馨身形颤抖,而后又缓缓屈膝行礼,卢廷玉往前走了一步,忙伸出手扶起了她,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回来就好。自从姐姐故去,母亲年年月月俱是念着你。只是这日复一日,老人家也怕让我担心,便少说了几句。然而嘴里不提,心里却仍旧想得很,只盼着苍天有眼,佛祖见怜,让骨肉之亲能够团圆。如今你回来了,再不必担心旁的。母亲也能一尽心头牵挂,便是姐姐在天之灵,想来也能聊以欣慰了。”
说到这里,不但李馨也被说得心里发酸,边上的欧阳氏也忍不住抽泣了两声,道:“姐姐故去的时候,嘴里还念叨着馨娘呢。我旧年里每每想到这些,心里就难受得紧,只怕姐姐泉下也是不安生。这一眨眼这么些年过去了,现在她终究了了这一桩揪心之事。”
“姨母……”李馨轻声叫唤了一声,只觉得心里也仿佛被勾起了些愁肠,眼圈儿微微有些泛红,只轻轻伸出手搭在欧阳氏的手背上,道:“您莫要伤心。”
“我不伤心,不伤心,这是好事儿啊!如今你能回到卢家,姐姐安心,我也放心,老夫人的慈心也足可宽慰。且廷玉这做舅舅的,待你也好。我还有什么伤心的呢?”欧阳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看着李馨与卢廷玉虽然仍旧有些许陌生,却是有心接近,并无隔阂的,心里也是一阵放松。毕竟,李馨是女子,并非男子,对于卢廷玉这个嗣子来说半分利害牵扯也没有,顶多,也就是日后多给些陪嫁——那还是林老夫人的私房。
只要不记挂这一点子东西,那李馨在卢家就再无旁的可以担忧了。
心里想着如此,欧阳氏又擦了擦眼角,让卢廷玉与李馨都坐下来说话,一面又问起林老夫人的身体状况来:“老夫人这两日可好?只听着说受了些风寒,我焦心得很。馨娘的事儿也一发的不敢与她老人家说,怕让她大喜大悲,倒是让这好事儿也变了。”
“您且放心,母亲只是略感风寒,旁的却是无碍的。”卢廷玉开口一一说了林氏的病况,但后面还是接口道:“只是她到底年岁大了,您想的也是周全,若是一时激动,竟也不合宜。还是缓缓地慢慢地说与她知道来得好,只是委屈了馨娘,这两日还不能正了名。”
“我不委屈。”李馨低声回了一句,她本身就对这件事心情复杂,能够迟两天再说,正好能多出时间来让她收拾心思,自然不会觉得十分委屈,当即便道:“这原是应当的,事缓则圆,哪里能什么事都赶着做成的?”
“你呀!”欧阳氏伸出手弹了李馨额头一下,叹道:“这做人和善,不与人平白争执,那也是好的。可若是太好了,不免让人欺负。俗语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话是糙了点儿,可理儿却是真真的。你心底可得有个准数,不能随意让人欺负了去。以前,在那个江家,那忍着也是没法子的事儿,现在可不用这样,倒是显得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中用了。”
“哪里有您这般的挑着让小辈欺负旁人的……”李馨轻声回了一句,但对于欧阳氏的心意,她还是觉得十分窝心的,当即便道:“您放心,什么人是什么样,什么人该怎么样,我心里也是明白几分的。若真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您再指点教导我。”
“瞧瞧这话说得,真真是让人心都醉了。”欧阳氏笑着打趣了一回儿,见着李馨只笑不语,便伸手拍了怕她的手。三人又是说了半晌话,卢廷玉还有旁的事要忙,细细嘱咐了李馨几句,就是告辞而去。欧阳氏瞅着卢廷玉离去了,又想了半晌,觉得并无不妥之处,才与李馨道:“今儿算是成了。说来,这也没旁的事了,你回去歇着先,有什么想要的,只管与丫头们说了。”
李馨心里知道,欧阳氏多半是今日就打算去一趟卢家,趁热打铁,慢慢地与林氏说些话,她心里想了想,就将自己今日戴的荷包解下来低于欧阳氏,道:“我想您是要去卢家见老夫人的。我也没旁的能准备的,只这荷包是我前头自己亲自做的,也算的一点心意,不知道您能不能……”
“你有这样的孝心,我自然要为你全了这一片心意的。”欧阳氏接过那荷包,仔细打量两眼,这是宝蓝色的缎面,绣着百蝶戏花的图样,虽然花纹是不合老人家用的,但难得色调做得素净雅致,并不显得太过花哨俗艳,她便点了点头,笑道:“放心便是。”
见着如此,李馨便也不再逗留,平白浪费欧阳氏的时间,又说了几句话,就是退出去了。而欧阳氏稍作准备,就是打点了仆妇丫鬟,自己坐着车轿到了卢家。这一路熟门熟路的,自然极为轻快,不过小半个时辰不到,欧阳氏便见到已然能够起身,只脸色略有苍白的老夫人林氏。
“瞧着您这样,我也放心了。”欧阳氏先问了林氏的病况,见着色色都是往好处看齐,不免语气也更轻快了些,笑道:“先前还只当廷玉那小子怕我担忧,故意哄我呢。”
“廷玉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在你面前最是老实不过的,哪里能哄得了你?我看是你闲不住心,非得出门透透气儿,那才是真的。”对于欧阳琇,林氏是当做自己女儿一般的看待,加之这么些年的情分,一发得说得亲昵而不客气了。
欧阳氏笑着回了两句嘴,见着老夫人着实精神不差,才是叹了一口气。林氏素来少见她如此的,不免问道:“怎么在我面前叹气了?可有什么难事儿?”
“只是想起了姐姐……”欧阳氏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递给林氏,道:“前儿收拾出些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什么人的,瞧着花纹却是姐姐喜欢的,心里也怪难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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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的脸色黯淡了下来,沉默了半晌,她才是伸出手接过那荷包,细细看了几眼,眼圈也是红了:“是她喜欢的,别说你,就是我……”
“说起姐姐,就想起我那小外甥女儿。她这么些年,如果都还过得好,想来也是个娉婷女儿家了。”欧阳氏瞅着林氏的神色,语气却带着些暗淡:“也不知道我有没有这样的福气,能够再见她几眼——若是能让我瞧着她上了花轿嫁给个好人家,日后夫妻和睦,儿女双全,我这辈子,也算知足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款言旧日 细语今时
“你这丫头,如何说了这些去?你这一家子和睦,儿女双全,秀芝她这做姐姐的,看的你过得这么好,也不定心里快慰的。你若为着她记挂到了那地步,忽视了至亲,她哪里能安生的?快别这么想。就是我老婆子,虽然这辈子只生了她一个,但现在看着廷玉能支撑得起卢家来,心里也是颇为宽慰的。”林氏忙开口劝道,又是打量着欧阳氏的神色,见着她只是略有感叹,倒没有投了十二分的心思进去,不免放松了些,只当她是一时有所感,方说出这话来,平日里还是看重自家人的。原是自己想太多了。
这固然让林氏略有些伤感,但更多的是放心,因此,她又叹了一口气,就道:“再者,哪里只你一个人这么想的?老婆子只怕这一辈子都要念着,惦记着的那个无缘的外孙女儿。我只秀芝一个女儿,她又独独出了馨儿。这么一点骨血,怎么不记着念着的?只是老婆子我想啊,念啊,惦记这么些年了,也是看开了。这天下的事,脱不开缘分两字。若是没了缘分,只怕对面也是不相识的,若是有了缘分,许是下一刻便能见着面了。”
“您真是这么样想的?”欧阳氏听得林氏这话,说得颇为豁达开朗,并不似会因此大喜乃至伤了身子,心里转了转,便开口道:“您却比我想得更开些。只是一样,您也要好好保重身子,说不得过得十天半月,真的能见着姐姐的女儿,好好娇养她几年,择个好孙女婿,再瞅着她生一双儿女……那可多好啊!”
“你说的是。”林氏也是若有所感,略略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些许笑容,眼里也透着些欢喜之色,道:“我可得仔细看看,她和秀芝哪里像,什么样的性子,是跟秀芝一般的沉静温和,还是更灵动爱笑的。等着能出嫁了,要选个差不多的好人家,风风光光,欢欢喜喜地送她出门子,看着她生儿育女,瞧着那曾外孙是个什么模样,曾外孙女又是怎么一个性情……”
说到这里,林氏略略一顿,眼底换成怀念过往的神色,道:“当初秀芝那么一个好孩子,我养得她那么一个好性子,好能干,好容貌,哪个人瞧见了不喜欢的?我还记得,小时候你过来,只她那么一个小小的女孩儿,还能耐得住性子看着你这样那样,又能拦得住你不靠水不近栏杆,又能让你说话玩耍没个拘束。闹得你每每要回去了,都是哭闹着要留着,要秀芝姐姐……”
“您说着这个做什么?”欧阳氏脸颊一红,垂下眼帘,只抿了抿唇角,娇嗔着道:“说得我都脸红。我小时候哪里知道事儿,只尽是做傻事儿。您呀,这话可不能跟我家那几个小的说,没得让我在她们面前失了威严。”
“又是浑说,什么威严不威严的?这孩子面前,你这做娘的,还能威严?素来严父慈母,莫要逼得太紧,反倒让她们对你失了亲近。”林氏素来是知道欧阳氏那颇有几分求全责备的性情,立时叮嘱了两句:“自秀芝去了,我瞧着你便是如同自个亲生女儿似的,你可得将这些话听进去。”
欧阳氏笑着应了,瞧着林氏的神色更好了些,想了想后,正要说些什么来,谁知道外头忽而有人通报,道姑爷来了。这话一说,林氏倒还罢了,毕竟作为女婿的李元茂,素来待卢家颇为亲近,礼数周全不说,常有过来联络通信的。她的病,也是有两日的事儿,李元茂听说了过来瞧一瞧,也是有的。但欧阳氏却是不然,若旁日里,她也就淡淡对之了,可想着李馨的事儿,她不免心里更嘀咕两句:怎么这么巧,自己过来了,偏生那也过来了。
对于李元茂,欧阳氏心情颇为复杂。虽然因为卢秀芝的故去,她一向对其有些愤然,可她自个也明白,那多是迁怒。况且,李元茂对于卢秀芝极好,哪怕她故去了,也常有怀念,甚至对卢家、林氏、卢廷玉都更好。只是此时多了一个李馨,她心里不免更多了三分矛盾。
只是心情再是复杂,欧阳氏面上也不能显露分毫,当即只笑着与林氏道:“既然姐夫来了,我且避一避。”林氏点了点头,她知道欧阳氏素来对李元茂的些许隔阂,也不拦着她,当下便笑着道:“只怕也就是说两句话的工夫。他虽是有心,可我们也得知趣,没得让他在忙公务的时候,还得担心这里。你只在边上的屏风里少坐片刻,也就是了。”
听得这话,欧阳氏想着李馨之事,也点头应了,自转过头到了屏风后头。不多时,林氏便令人将李元茂请进来,见他行了礼,便伸手虚扶了一下,笑着道:“自家人何须如此。只管坐下来说话便是。”
李元茂笑着道:“礼数规矩不说,便恭敬孝顺长辈,也要如此的。”说完,林氏又说坐下说话,他才是应了,看着林氏的面色,见着仍旧有些苍白虚浮,就轻声道:“听得您身子有些不爽利,我便过来看看您。瞧着您的气色,竟是有些虚浮,大夫是怎么说的?可开了方子?”
林氏笑了笑,伸出手摆了摆,笑着道:“不妨碍的,只是受了些风寒,那大夫都说,药方子开了,我乐意吃,就吃两剂,若是不愿意,便是不吃,也是使得的。只好好地养两日,也就是了。”
“虽是如此,您也要好生养这几日。”李元茂心里稍稍放松了些,有些紧皱着的眉头也舒展了几分,心里暗暗决定回去后还是使人打包些贵重药材送来,免得老人家心里不在意,倒是让下面的人都疏忽了去。
点了点头,林氏看着李元茂,暗暗叹了一口气,这女婿着实是个好的,只是自个女儿无福,竟早早去了,由此,她不免又有些意兴阑珊,又念着李元茂公务繁忙,便劝道:“我是老封君似的,每日里闲着。瞧着好吃的,就嚼两口,看着好玩的,便使人买了来。就是没事儿,让丫鬟婆子陪着说说话,念念佛经,一日也就过去了。再没有什么担忧的,你却不然,瞧着头发也有些花白了,平日里虽然公务繁忙,却也要保重些。我这里,自是好的,不必多担心,这明明有着公事,还这般抽空过来,我瞧着心里也是不安。”
“秀芝虽是去了,但那宗谱上却是记着她的名字,我这心里也记着她的名字。您教养了她那么些年,我与她夫妻一场,自然要帮着她尽一尽心的。”李元茂听得林氏这么说,心底也是一阵热乎。再想起先前情投意合的娇妻卢秀芝,不免更多了三分亲近之意,当即便道:“再者,这也就是过来瞧瞧您罢了,实在算不得什么。”
“罢了,我是说不过你。只你自己好生保重便是。”林氏听得摇了摇头,瞧着时辰不早了,便又道:“只是这探病也探了,你的心意也是尽了,可是能让我尽尽心?”
李元茂听得一怔,林氏便转过头唤了仆妇过来,令其将厨房里头备下的点心凑成六样,用食盒装了送过来,一面又笑道:“这下晌,你必定要会衙门里去的。这点心带过去,也填填肚子。这白日也渐渐长了,外头吃着也不尽好,带点子东西过去吧。”
听得这般琐事,李元茂立时应了,又笑着与林氏说了几句场面话儿,便再劝说下提着盒子离去了。欧阳氏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看着那已经平静下来的帘帐,她抿了抿唇角,眼底的复杂情绪更浓了几分,转过头看向林氏,轻声道:“姐夫俱是这般的?”
“你以为呢?”林氏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榻,让欧阳氏走到近前来坐下,就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我也知道,你心底对着他总有几分嘀咕,可他着实是个不错的。就是现在,我也不后悔秀芝与了他。只是叹秀芝没这个福气,与他过一辈子。”
“嗯。”欧阳氏心底暗暗叹了一声,看着林氏那舒展的眉宇,现在对于李馨的事儿说与林氏,她是不必担心了,只等着老夫人身子好了些,说了也就是了。但对于李馨是否能呆在卢家,她暗暗有些担心起来。说实在的,瞧着先前李元茂的言谈,她也不是担心他不对李馨好,可是这内宅里头,还是女人当家做主的,有那个贾氏在,如何能让李馨过去?那岂不是出了火坑,有掉入虎穴里头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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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这份心思,她也不能与林氏细细分说,在心底嘀咕了两句,也只得暂且压下来,又是与林氏说起旁的话来。两人说了半日的话,欧阳氏便起身告辞。林氏也不在意,笑着吩咐两句,瞧着她离去了,也就自个安安生生地躺着养病。
却是欧阳氏,再思量许久后,也没个准数,回来看见李馨正是安安生生坐在那里做女红,不免又担心她太过安静,第二日就寻了几个亲近人家的女孩儿过来说话儿。***(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江家暗隙 李家明言
这几个人,欧阳氏特特选了李馨认识的,原是石秋芳、沈绮、冯芸并袁锦琴她们四人。这四个人,石秋芳是卢家林老夫人的亲族小辈,沈绮为欧阳氏嫡亲的外甥女儿,自家亲戚,多说说话也是好的。冯芸,那也是冯藉的妹妹,便让她知道些什么,也是不必多担心的。最后的袁锦琴,虽说非亲非故,却有一桩好处,正巧在欧阳氏边上住着,虽说深宅大院的,说不得什么邻居。然而其母董氏旧年与她相处的颇好,也常有往来,倒还罢了。正巧这前头三个人性情也好,就是略显平和了些,凑一个袁锦琴,一来不显得太过局限,二来也是凑个热闹,两下便宜。
自然,她也是打听过的,晓得她们与李馨也是颇为投合的。请了她们过来,欧阳氏自是放心的。此时与李馨一说,俱是先前认识的人,也省了人生地不熟的担忧与陌生,多多热闹一番。
这么想着,欧阳氏倒是将这一件小事郑重做成大事来筹划琢磨,这一日安排得色色新巧,倒是让这过来的四个人俱是暗暗称奇:欧阳夫人素来是个按着规矩办事儿,丝毫不愿错了分毫的严谨人,虽然性子温和,行事也算周全和气,但于规矩上面却是颇为讲究的。为着馨娘这做小辈的如此筹划,着实让人吃惊。到底,馨娘是借住在这里的,日久天长过日子的,哪里会这么讲究,为着一个小小的聚会,就是细细琢磨到了这地步——难道说,馨娘竟是在这里住不长久的?
这四人或多或少想到这一点,都是有些沉默,又看着李馨只淡淡含笑,小心周全,心里顿生几分怜爱之情。旁人倒还罢了,碍着李馨的脸面,又不大知道什么事儿,一时半刻说不得什么。只那袁锦琴,平日里就是个交游广阔,却又守得住几句话的。不少人与她说些话儿,其中李家的小娘子李幼蓉,更是她闺房密友,最是亲密无二的。两人曾就是说了几次话,加上旁的人家的,对于江家,对于李馨,她是知道了七七八八。
因此,心里猜测了几分,想着李馨旧日的艰难,袁锦琴不由得开口道:“馨娘,我瞧着欧阳夫人待你也好,若是能够,你竟还是留在这里的好。”
李馨微微一怔,抬起头看向袁锦琴。见着对方神情颇有些波动,目光里头也带着些复杂,她不由微微一笑,道:“琴娘这话又是从何说来?”
“若是旁的时候旁的人,我再不说这个。”袁锦琴看着李馨这么询问,却没直接应答,满以为她是做不得主,也不愿意舍下脸面争取,便开口劝道:“你不知道,那个江家,这会子可是翻了天去你若是再回那里住,只怕连皮都是要剥了一层呢。”说完,又是讲了几件事,竟是各种乌七八糟的事儿。
“这些细碎的事儿,只怕也是以讹传讹罢了。我原住在那里,也再没听过这些个事儿的……”李馨听得袁锦琴说及张氏、江文柔、江文瀚三个人,俱是些恶毒刻薄之事。什么打死丫鬟送了乱葬岗,什么调戏良家为人所唾骂,什么富贵之后指腹为妻的表姐不要了,桩桩样样,虽然有个影子是免不了的,可也没到那么一个地步。当下,她不由得摇了摇头,道:“只怕有人胡乱说话,传着传着,连着影子也没了。”
“傻丫头,这无风不起浪,先前没有,那不是里头将仆妇丫鬟等调教得妥妥帖帖,便是大面上过不去,有点权儿的都还忍着不说话儿。这会子能传到我的耳朵里头去,你说说,这京城里头多少人该知道了?这不知道事儿的,也就说说闲话,唠嗑两句罢了。知道事儿的,哪里会不知道那江家有个问题?”袁锦琴瞪了她一眼,伸出手狠狠点了点她的额头,嗔道:“你呀,以前瞧着是个聪明的,怎么连这点儿事都没想个明白。”
“真是如此?”李馨猛然一惊,觉得袁锦琴所说之事,也颇有几分道理,面上不由露出几分诧异来。心里暗暗思量一通,她也是有些打鼓:若是这些事儿,再无旁人,只怕就是绮玉所为了。这江家能做得主儿的四个人之中,只有她既有这般的动机,也有几分做这些的能干。并且,这些闲话之中,她虽然也被牵连进去,却是被同情的对象。
只是这样做,张绮玉是站在江家的船上的,她难道就不怕自个也落了水?竟然这么不管不顾起来?还是说,这江家另有什么事出来,令她气恼之下,不顾一切起来?
李馨想了半日,却没能想出什么来,不免摇了摇头。袁锦琴看着她依旧是神色淡淡的,并不见多少焦躁担忧,或是拼搏挣扎之意,不免更担心了,忙忙劝道:“欧阳夫人素来待人客气,也是极好的,你可得仔细想一想。这在江家,和在韩家,天差地别呢。再如何,你虽在那里养着的,可半分血缘亲缘也没有。可欧阳夫人却是与你是旧日的亲族,有心待你。这……”
“琴娘莫要担心。”李馨暂且将李家的事儿放下,看着袁锦琴十分担忧,想了想后,便稍稍透露出几分来:“我是不会在这里久住的。倒不是欧阳夫人会将我送回江家,而是我另有亲人,只是这会儿时机不大对,欧阳姨母便多留我住几日。等着认了亲,自然也要回家的。”
“原是如此。”这么一说,袁锦琴等人都是放松了下来,一面又是嗔怪李馨不早说,一面笑着道:“怪道如此周全细致,生怕你受了委屈,原是这么些年也就这几日能住得长久的,自然要哄得你欢喜才是。”
李馨听得脸颊一红,思及欧阳氏地温和可亲,也是一阵欢喜,又有一阵忧愁:欧阳氏待自已是极好的,可也不能做得色色齐全,那卢家且不必说,瞧着旧日林氏的言谈行止,也是可亲的老婆婆,只那李家……李元茂到底是这一具躯壳的生父,真的能绕过他去?不说他心底是个什么想法,哪怕是为了堵住外人的嘴,也不该让自已住在卢家才是。
而若是回到了李家。以贾氏当初在栖云寺对卢廷玉的做派脸色,可见她心底对卢家的忌惮厌憎,这般多是因为卢秀芝这个李元茂的亡故发妻。自已现在是卢秀芝与李元茂的女儿的身份,那贾氏只怕瞧着自已就是如同眼中钉肉中刺,处之而后快五个字绝对是她对自已的第一个印象。剩下的,李家两个男丁不必说,自已是没见过的,李幼蓉瞧着性情尚算温和客气,但是有其母的存在,那些许待客般的柔和能剩下几分?
更何况,还有一个李幼兰,那么一个暴碳似的脾气,刁蛮高傲的性情,对自已的印象必定也没一点儿好的,到时候还真是难以想象她会怎么对自已
这么一个家庭,比之江家更是棘手。如何能过去的?
想到这里,李馨的脸上不免露出几分苦笑来。沈绮作为欧阳氏的嫡亲外甥女,对于李馨更多了三分亲近之意,见着她面色微苦,想一想前后,便多少猜出了几分,抢先劝道:“怎么了?没得这般脸色做什么?难不成,这至亲的人家,那有几分难处?”
“我只是担心而已。”李馨深深吐出一口气,与四人露出个笑脸儿,轻声道:“毕竟,我自小就是在江家长大的,虽说是亲人,可没相处过一日。思量起来,总是有几分不安——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喜欢我……”
听着是心里担忧而已,四人也是松了一口气,看来这馨娘的至亲,应当是好人家才是。至于旁的,到底是骨肉血亲,这不过想多了的事儿,劝两句,开解开解,也就是了。因此,她们俱是一笑,你一句,我一句地说开了。李馨也是陪着说笑几句,心里虽有些许担忧,但也只能对自已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八个字了。
李馨这厢是说得热闹,李家那里,李幼兰李幼蓉两姐妹,也是说得火气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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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幼蓉原是个最温柔可亲的女孩儿,平日里从不高声大气的。虽然知道了自已姐姐幼兰与江家的小郎君江文瀚有些私密事儿的。可这一个干系到自个姐姐李幼蓉乃至李家人的名节门风,另一个,也是她心底略有几分软弱,比不得李幼兰的强横,这一个事儿,从头到尾,也只能憋在心底,没能与旁人说一个字。哪怕是亲生母亲贾氏。
她原盼着这两人慢慢自个断了,谁想着,前两日竟是见着自已姐姐偷偷摸摸的进了府里头,桃花满面,双唇红肿,一副春意绵绵的样子。那时候她都觉得有些忍不住要喊一句不知羞耻了。到底还是忍下心里那些恶气,忍了细细与李幼兰劝了两句,反被三两句给噎了回来。这还罢了,后头又传来信儿,说着江家竟是将李馨给赶走了。
对此,李幼蓉真真是忍耐不住了。(未完***(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两地相处 各有怀恋
第六十九章两地相处各有怀恋
先前,她可是听到了,李馨与那江文瀚是有些瓜葛的。而这时候将她赶走,还不是为了姐姐?这般寡廉鲜耻,甚至不惜牺牲旁人一辈子的幸福,那真的是自已的姐姐?那真的是姐姐看得入眼的,许以终身的人?
再想一想,先前宴席的时候,李馨沉默寡言,乃至于不甚敢出风头的模样,李幼蓉只觉得一阵羞恼冲到脑里,忍不住寻到李幼兰的屋子里,开口便是竹筒倒豆子,将自已的心里话说出来。
李幼兰原是心情不坏,听得江家那里的信儿,是说李馨已是被人接走了,她满以为是自已与江文瀚说了话,那家便知道她的心思,将那些碍眼的东西都是给扫出去了。这般为人看重,自然是让人心生满意,乃至于她为此更多了几分骄傲。也是因此,她不免又想到那个张绮玉,正暗暗嘲弄对方,想着她哪一日也是消失了的时候,她的亲妹妹李幼蓉闯了进来。
起头,李幼兰心情颇好,见着又是自家亲妹妹,虽说她闯进来了,未免显得有几分莽撞失礼,但仍旧言笑晏晏,又是使人端茶,又是吩咐了幼蓉素日喜欢的点心,笑着让她坐下来说话。不想,李幼蓉先是让她打发了其他人,而后就是一连串的指责。
听得那一句句,一声声的话,李幼兰冷笑一声,挑起眉定定看着自已的亲妹妹幼蓉,嗤笑道:“这么说,竟是我的亲妹妹你要为了旁人,对我这个做姐姐的心怀怨愤,满心不快?我倒是不知道了,那个李馨什么时候和你成了了一条藤上面的人?为着一个没见过几面的,能对我这个姐姐这么肆无忌惮,半分情面也不留?”
“姐姐……”李幼蓉说了心里的话,气势也是为之一顿,再看着李幼兰冷笑的模样,一种虚软不免从心头涌起,只心酸着道:“我也是为着你好,总不能真的为了一个不值当的男子,连着旁人的性命也是不管不顾了吧。那李馨,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儿,又是这么一个身世,可怜得很。你也想一想,她这么委曲求全,却还是因着你们、你们那名头上的好听,被生生送走了。也不知道日后是生是死,是个什么景象。这佛祖菩萨都在天上看着呢,这般做、做事儿,实在……”
“你说的倒好,可我怎么跟那江家人说?”李幼兰心里烦躁,但是看着幼蓉的神色极为不忍,想着她知道了这么多的事儿,若是因为这一出小事,将这些都告诉了母亲,也是一桩难事——现在还不到跟母亲说这些的时机呢。因此,她在心底想了想,就寻出了搪塞推脱之词:“我也不怕跟你说。士荣与我是好的,可我也没让他做这些事儿。我也不是哄你,现下没到时机,这一年两年的,都是不大能的。我也犯不着让他们做这些。就是士荣,我也能担保,必定与他无干的,会做这样的事儿的,多是妇人。你现在该知道,是谁做的去了?”
“真是如此?”李幼蓉迟疑了半晌,见着李幼兰神情之中没有半分虚假,她略略一顿,倒也慢慢地信了。的确,旁的不说,姐姐的确是不能在这个时候跟母亲说的,眼下的江文瀚,身份还低了点儿,母亲素来是喜欢那世家子的,哪里会同意这么一桩婚事。
到底是至亲,李幼蓉也不愿意想着自已姐姐如何寡廉鲜耻,无情无义,因此,她这么一想,也就渐渐松了一口气,只是看着李幼兰的目光,仍旧带着些许复杂:“只是,姐姐,若真是如此。那江家也着实太过嫌贫爱富,不说那江小郎君如何,有那么一个母亲,这也……”说到后头,她到底是顾忌着口德两字,没能十分说出来,但那意思已经是明明白白了。
李幼兰却是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世上的妇人哪个不是这样的?你也不要多想,这还有一两年的时日呢,谁能说得准什么呢?只管安生过日子便是。我们这样的人,哪里用得着这般放下身段来,只管细细看着他们怎么做就是了。”
对于这些话,李幼蓉只能动了动唇,暗暗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就是起身告辞。李幼兰也不理会,只叮嘱她不能与母亲贾氏透露了,就是让她离开了。
见着妹妹李幼蓉虽然面带不喜之色,但仍旧是承诺了不与母亲贾氏说自已的事儿,李幼兰心底一松,脸色也好了些,只把玩着手中的杯子,扑哧一笑,眼底便生出几分洋洋得意来:“幼蓉真是小孩儿心性,都这么大了,还讲究这个,考量那个的,一点主张心思都没有。那李馨与我们何干,管她去死还是怎么的?真要说,谁让她爹娘没看好她?谁让她爹娘没个身份地位?这人呀,就是得认命!她没那个命,就是死缠着也是不中用的。”
自个念完这么一通话,她又是记起另外一个张绮玉来,当即撇了撇嘴,嘟囔道:“只这一个倒是麻烦些,到底是嫡亲的姑侄,只先看着吧,照着样子看,没道理处置了一个,反倒放过另一个的。那么做,我这里可就难说话了呢。想来士荣他,也会为我着想的。”说到最后一句话,李幼兰的脸颊微微一红,顿生几分甜蜜之感来。
然而,她心底念念叨叨的江文瀚,此时的心情却完全与她不同。
“阿母着实太过了,竟然就那么将李馨送了出去!”江文瀚在自已的书房里踱步,脸上是一片烦躁郁结之色。他那日却不在自已家,没想到忽然之间,就来了韩家的人,立时就将事儿办妥,接走了李馨。现在,不论户籍也好,名义上面也罢,他们家都扯不到李馨身上了
毕竟,户籍是已经分分明明了的,而名义上,张氏收了那一万两的银子,可不是白花的银钱,已经白纸黑字写了文契,说着是代替对方收养了,已收了抚养的费用,日后两无干涉,再不能牵涉分毫的
想到那一张文契,江文瀚便是咬牙切齿。他再想不到,李馨会忽然有这样的一段亲缘。那韩家,可不是寻常的人家,里头旁的不说,二品大员韩铭,就足够让江文瀚为之一窒。这样的人家,加上自家收养李馨的一段事儿,原本应当成为自个的助力。现在却变为一万两银钱,再无瓜葛了。
这如何不让眼下已经有些急着要攀高的江文瀚,为之愤愤,为之跳脚。而且,哪怕不说这一条,只李馨这个人,他心里也不是没个想法的。唉!也是旧日自已太过清高,又太过相信李馨是不敢多说什么的,只想着拖延些日子,等娶了正妻之后,再收了她,也未为不可。到底,也是这么些年的情分,总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而后来,李馨虽然有些不同,但那也不会逃过他的手心。没想到,后来却出了这么一个岔子,闹得自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捞着了。
不过……
江文瀚想起旧年李馨看向自已的目光,以及她虽然受了些委屈,却始终没有开口说婚事原做不得数的那些心思。他转了转眼珠子,根本没想到后来李馨曾对他说的话,只一心一意想着旧日的那个李馨的种种,暗暗有了个主意:虽然有那么一张纸,可也不能说自已不能过去看一看李馨,更不能拦着李馨亲近自家。若是她自已乐意,心有所属,旁人又能如何?
现在她的身份也算过得去,又有些许才华,自已也不是不能容忍。幼兰小娘子,也是高门大户的出身,自然贤良淑德的,昔日娥皇女英,今日她们也未尝不能……
思及此番妙处,江文瀚原本阴沉着的脸也渐渐放晴,再思量一番后,他坐下来端起茶吃了两口,只觉得茶香扑鼻,滋味隽永,不免轻轻抿了抿唇角,闭着眼享受了一回,才吩咐道:“清泉,与外头吩咐一句,等会我要用马车。”
那清泉原是在外头守着的,听得这话,也是愣了半晌。自打馨娘出了府,大郎的神色便不大好看,还与夫人闹了一通,眼瞅着进了书房,仍旧是不曾开脸的,怎么在里头磨了些光景,就是说话如此和缓了?他心底疑惑,但也不敢多问,忙就是应了,跑的远了点再换了个下面的小幺子吩咐了两句,便重头回来在外面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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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江文瀚在里面吃了一盏茶,眯着眼自在地翻着书,心里却是颇为自得,只在思及接下来自已要做的事儿时,略略有些尴尬。然而,这些许尴尬,也很快就被他抛到脑后了:算了,到底是母亲在前头那么做了,自已过去先给个台阶,送些脸面与李馨,也是应当的。她那么一个人,倒不算麻烦事儿,只这么一次,想来也就将事儿抹过去了。再然后,让她回来住两日,再说说话,也就妥妥当当的了。
他兀自想着,半晌过后,也是如同李幼兰般,陡然生出些骄傲自得并些许甜蜜之感来。***(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外有恶客 内有慈心
然而,江文瀚是这么想的,韩家却是完全不接这个茬。欧阳氏听得外头的人回报,说着江家人过来,连着递进来的帖子也没看一眼,就是冷笑道:“不必理会,随意寻个借口搪塞了去。他若是还较真,就告诉他,那文契可不是白白签下的。真要是纠缠不休,我们上了衙门,也是有个说法的。”
那回报的婆子见着欧阳氏的神色冷漠,言辞之间颇有些鄙夷,想着这些日子听到的几句风声,自然也是明白自家主子的心思,一发得作色,闹到后头,这一层递过一层,等着外头的管事与江文瀚说的时候,连着欧阳氏的搪塞的前提也没有了。瞅着江文瀚的服色,那接待的管事不敢太过放肆,语气软和,言辞周正,可是里面的意思却是刚硬的:“郎君的话,夫人俱是听了,吩咐下来说,事儿原已经做得分分明明,干干净净的了。您这般,于事无补,又伤了两家的和气,却是何必呢?留得一线在,自有后来福。这些,小人是听不大懂的,但您是读书人,自然是明白的。您看这?”
江文瀚对此,只能恨恨然铁青着脸,回去了。但心底却仍旧有些不愿干休,只念着李馨自幼的情分,必定不会如此绝情。如此,孜孜念念,只是没个法子能混进去,终日恨恨不已。
对此,李馨浑然无知,等着这一日过去,她送了四个过来做客的女郎一程,瞧着她们的小车的影子消失在拐角处,也就扶着丫鬟兰儿,先去欧阳氏那里谢了一回,与她的儿女说了一阵话,吃了些东西,便回自个的院子里。而后几日,也是如此,她慢慢瞧明白了欧阳氏的心思,说话更多了些,平日里与丫鬟也常在小院子里走动走动,说说针线活计,讲一讲小故事。后者不但丫鬟们听得新鲜喜欢,就是那韩家的小辈,也是多有喜欢的。
这一日,李馨便与功课更少些的韩婉珍寻了个狐狸与葡萄的故事,她沉得住气,说话也是活灵活现,又是些小动物的故事,韩婉珍越发的入神。听完了还用带着童音的话,软软地询问道:“那葡桃真的是酸的?可姐姐说的好像很好吃?”说完,她眨了眨眼睛,嘴角挂上一点口水。
李馨闻言笑了,取出帕子帮她擦了擦嘴,笑道:“婉珍说呢?这么大,这么好看的葡桃,会不好吃吗?”不跳字。婉珍皱着小小的眉,努着嘴想了半天,才是巴眨着眼睛道:“肯定好吃的,以前阿母那里有人送了葡桃来,我吃了几个,味道可好啦狐狸一定是吃不到了,心里又不服气,就怪葡桃,说葡桃的坏话。”
“哎呀,我们的婉珍真聪明”李馨伸出双手举起婉珍,将她稳稳地抱在怀疑,逗弄了两句,又是狠狠在她粉白可爱的脸庞上亲了两口,笑着称赞。听得这般称赞,婉珍还是个小孩子,也是高兴得很,当下就是咯咯笑了出来。
两人又是玩耍了一阵子,眼瞅着婉珍打了个哈气,李馨才是让她的乳母将她抱去睡觉,一面又问:“夫人在做什么呢?”
“听着说,正是有客人来了,还在待客呢。”边上的兰儿笑着回话,看着李馨神情温和,不免又笑道:“您真真是能耐得住性子,陪着婉珍小娘子玩了这半日。我都没见着她这般开心过呢。”
李馨闻言稍稍一怔,想起欧阳氏面前的情景来,不免叹了一口气,道:“夫人严于律己,待人不免也略有些紧了。只是婉珍也还太小了些,我想着,夫人为了她好,这是理所当然的。我旁的做不到,也就陪着说个故事,逗她两句话罢了。”
这话一说,兰儿也是笑了,道:“您是有心的,夫人也瞧在眼底呢。不然,怎么就这般看重您?旁人再没这个体面的。”两人正是说这话,外头忽而有丫鬟过来,道:“小娘子,夫人请您过去说话呢。”
李馨略略一怔,忙是应了。兰儿忙取来一对累丝金簪,与李馨戴上,又笑道:“只怕夫人请您过去,要见客的,您这一身倒还罢了,这首饰却是简朴了些。”李馨对此自然没有反对意见,吩咐了旁人两句话,又是扶着兰儿到了欧阳氏的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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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外头的人与里头通报了,她就跨入屋子里,先用眼角瞟了四周一眼,见着只一个积年的老夫人在那里笑吟吟看着自已,她眼皮子一跳,忙垂下脸先与欧阳氏行了礼。欧阳氏便笑道:“好馨娘,这是你姨祖母,还不快见礼。”
李馨闻言,忙上前两步,屈膝深深一礼,唤了一声姨祖母,一面轻巧地打量了这石林氏一眼,见着果真与她这幅躯体的外祖母卢林氏有几分肖似,便不由得更多了三分谨慎小心。
那石林氏早间被欧阳氏请过来,说是有大事儿,请她移步过府说话儿,心里还有几分纳罕。等着听到自已姐姐的独生女儿的独女,早年失去的那个小孙女李馨竟然找到了她也是激动了起来。自家姐妹,这么些年的亲近,哪里会不知道亲姐姐心里的惦念记挂?
再者,若是论说起来,自家姐妹也就这么一点骨血了,石林氏自然是心中也挂念的。听得欧阳氏这么说,立时恼了:“这样的好事儿,你怎么还瞒着?”
欧阳氏便将里头的缘故说了出来。
听着起头是怕卢林氏身子不爽利,又是这般大喜的事儿,想着缓缓说。后头又是怕李家那里的一起子下作人。老夫人才是缓缓点了点头,道:“你想得周全。这事儿,的确要慢慢地来。莫要让人落了口角,反而让我们失了道理。我那姐姐,倒还罢了,她虽是惦记,这些年却也想开了,只等两日我过去与她细细说了,也就罢了。倒是那李家,着实是件难事儿。那元茂,也是个好孩子,只是他那继室,却是让人伤神,小丫头过去也是遭罪。但留着她,一年半载使得的,要长长久久的,只怕不能。这个,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总不能这么委屈着孩子,让她一个真真发妻所出的嫡长女,反倒成了外室养出来似的。”
对此,欧阳氏也只能点头,道:“您经历得多,比我想的真切。这事儿确实难办,但也不能让馨娘再受委屈了。她在江家,就没过一日舒心的日子,哪里还能让人占着个名头作践她!”
石林氏应了,只说回去再想一想,又是提出要见李馨,说说话儿。这个欧阳氏自然不会推辞的,立时将李馨请了过来。此时,石林氏见了李馨,瞅着她那眉眼,这爱屋及乌之心,只能更多三分的——那么一个秀美娇小的小女娃,形容也怯怯的,眉眼也是与其外祖母,母亲有几分肖似的,瞧着就是惹人心怜,招人喜欢的。
由此,她伸手扶起李馨,一面打量着她的容貌,一面搂着她,叹了一回,道:“这眉眼儿,真是与姐姐年轻的时候一个模样,可见是肖母的——秀芝那丫头,也是随了她母亲的。这瞧着,就是我们一家子的人。”
这话里,透着亲近温和。
李馨也松了一口气,又是低头轻轻地唤了一声,软软道:“姨祖母,您也与外祖母很是有几分肖似呢。我瞧着,心里也觉得亲近。”
“这丫头会说话儿,让人听得心里发热。”石林氏怜爱地摸了摸李馨的头发,见着她身形瘦削,不免更心疼了三分,道:“瞧瞧这身子,以前真是苦了你。”由此,又是与欧阳氏道:“这可不行,瞧着这身子骨,单薄成这么模样,可是要好生调理才行。这年轻的时候不好生养着身子,等年岁大了,可得受罪呢。”
欧阳氏忙是应了,又道:“是我糊涂了,竟没注意这些,只说要多吃些东西,竟也没请个大夫好生看一看,是不是什么地方有些不足。这么些年,在那么一个人家受委屈,可不得好生诊治一番的?这落了根,那可了不得的。”
李馨听得这话,只得说:“哪里用得着这般。我这身量抽高了些,方让您觉得有些瘦削了,其实身子却是不差的,常年累月的,都不曾病过。”
“越是如此的,越是要小心。”石林氏哪里容得她说这些,只细细叮嘱道:“这人呀,小病一两次也是不必怕的,最怕便是那等寻常不生病的,一旦病了,可就了不得了。且你又是辛劳过的,越发的要仔细。请大夫过来细细诊治,才是正道。”
对此,欧阳氏也是连连点头,道:“这可不是寻常事,必得如此才是。”李馨见着也不好再说,只得应了下来,心里也是一阵温暖。石林氏又是与李馨说了半日的话,将自已手上戴着的一对羊脂玉镯子取下,送与李馨做了表礼,才是依依不舍地离去。
欧阳氏携着李馨将她送到了车上,见着她远远地去了,才是回来坐下说话,又道:“过两日,你姨祖母便是将你的事说与你外祖母听,心底要有个数儿,该是怎么说,怎么做,自已要有个底儿。”***(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心生温暖 细心筹备
第七十一章心生温暖细心筹备
李馨微微一怔,便低头应了下来,又道:“姨母,我知道的,您且放心。”
看着李馨那浅浅带笑的脸庞,欧阳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轻声道:“你是个聪明孩子,自然知道世情人心的。老夫人只姐姐一个女儿,你又是姐姐唯一一点子骨血,必定爱你如同眼珠子一般儿的。莫要太过担心,反倒让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瞧着心里不是滋味,越发的外道。”
见着欧阳氏这么说,李馨也明白,自已那一点心思,她虽然没有看了个全,只怕也有三四分瞧出来,心里有些猜测。多半是想着自已在江家那么些年小心谨慎惯了,这会子心里担忧,又不曾相处过的,一发得兢兢战战也是有的。因此,才是这么劝自已的。
李馨也不愿欧阳氏再为这个伤神,且自已已经顶替了这个身份,也应当负起责任来。不说别的,只旁人待你如同亲人似的,是个人,也当回报一二的。由此,她便轻声道:“您放心,我心里明白的。那一点情怯是有的,可都是至亲,我心底也盼得很,以前看着文柔每每与张夫人撒娇,心里便羡慕得很。现在知道了这些,心底不知道有多么的欢喜。”
“这般便好。”欧阳氏听到这话,也有几分欣慰,伸出手拍了拍李馨的手背,道:“你是个好的。只是这待人,却有几分太软和了点儿。又有几分怯怯地,我只担心你被人欺负了去,却还不敢声张。还是后来看着,你虽是温和,却也不是没个主意的,心底也稳当了些。只日后,一点点相处下来,也就妥妥当当了。”
李馨轻声应了。
欧阳氏看着她那温和的神态,还是由不得在心底叹了一声,却也不能说什么。毕竟,这单单说话,如何能让人信服?且李馨这样兢兢战战生活了那么些年的,自然不敢多奢望什么的。忍气吞声,默默承受,也是习惯了的。这般性情,也只能日后一点点扭转过来,现下要是多说了,反倒不好。
因此,她微微一笑,伸出手摸了摸李馨的脸颊,道:“这样我就放心了。”旁的话,再没多说,只怕让李馨存了心思,反倒越发得局促难安。
这番心思,李馨虽不能全番体察,自然也有几分明白的,心下也有几分感动。又想,虽然这些人不是自已真正的亲人,可是这一番心思,却是不能不让人感动的。既是如此,权当另外有了一个家,另外有些亲人,那又如何?
如此一想,本来纠结的心便放松了些。李馨的神色也更舒缓了几分。
见着如此,欧阳氏越发觉得安慰,当下便笑道:“罢了。这半日的功夫,只怕你也累得慌。回去歇息吧。什么事儿,等两日再说也不迟。”
李馨应了话,又陪着说了几句话,就告辞而去。而后三天,竟就是这么慢慢地过去了。欧阳氏只与李馨送了衣衫首饰,胭脂水粉,又使唤人好生与她请了大夫,吩咐厨子每日与李馨炖两盏养身的汤粥。或是银耳莲子汤,或是五红汤,或是炖乌鸡汤,或是红枣桂圆汤,不一而足,却是色色做得精致,量也不多。
这番苦心,李馨想着也觉得有几分感动,对于欧阳氏越发得亲近。欧阳氏见着李馨如此知情知趣,体察人心的,自然心里也是快慰。原先待她好,十成都是因为卢秀芝的缘故。但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对于李馨个人的好感与喜欢也越发得多了:真真是可人心疼的好孩子,这般性情,这般容貌,也不知道日后哪个有福气的得了去
只是转念想到这里,她不免又有几分提心,思量着道:虽然这孩子是好孩子,身份也是不差的,但这么些年无人教养是真的,外人瞧着不免也要看轻几分。这婚事上面却有几分为难了,却是要早作打算来的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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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此思来想去,倒是真将李馨看做自个亲生的,后来不免越发得要求高了些。李馨看在眼底,却也没放在心中嘀咕,反倒有几分温暖。若非真是将自已看做是亲近的,以欧阳氏的性情,却不会如此的。
两人你体贴我,我与你筹划,虽不是母女,却是极相得的,不止仆妇丫鬟们瞧着如此,就是韩家的小辈看着,也觉得如此,啧啧称奇。毕竟,欧阳氏这般严苛的性情,不是人人受得住且能承她的好心,知道她的好的。
这些事儿,说得也不算多,李馨身处其中,更是浑然不觉,只一日清晨早饭完毕,李馨与欧阳氏坐着说话儿的时候,有个婆子过来回事儿,将石林氏的信笺递了过去与欧阳氏。欧阳氏拆开来一看,就是点了点头,打发她下去,自已则是与李馨道:“明儿清早,我们便要出门去卢家了。你可得仔细准备准备,衣衫首饰,备下的东西,可不要浑忘了。”
李馨应了话,心里一阵盘算,便道:“您放心,早两日我便准备了,等着回去便将东西都放在一处儿,明儿必定妥当。”欧阳氏见着点了点头,又是吩咐了几句说话上面的忌讳,便不提这个,转而令人提了个食盒过来,笑着道:“这是新得的新鲜点心,让丫鬟带回去,与你尝尝味道。”
听得这话,李馨忙是应了,令丫鬟提着,自已与欧阳氏告辞,只说回去准备一二,心里却有几分盘算:先前时间太短暂,自已也没能准备什么东西。照着古代的礼节,准备了一对荷包,就没有别的东西了。现在看来,倒是忘了点心的事。前面自已做得一点点心,欧阳氏与韩婉珍她们尝着味道都说不差的,样式也新鲜,不如再做点老人吃的新鲜糕点,权作心意?
只是现在是大夏天的,明日也不知道要耽搁多久,竟也不大好筹划。李馨在心底转了一圈,等着回去了,又在屋子里坐着,只皱着眉头不言不语的。边上的兰儿见着了,便将那食盒里头两碟点心取出来,端到李馨的面前,又是让人配了红豆汤,这才笑着道:“小娘子想什么事儿呢?竟连着点心都浑忘了去?这般入神,可没得让夫人的心意白费了。眼下天色热,点心什么的也不大好放太久。”
李馨见兰儿询问,又是说到了话头上,想着自已到底不算本土生长的类型,有些土方法许是不知道的,便也开口问道:“若是一时片刻吃不完,难道就没法子保持新鲜了?”
“您想的是这个?这有什么的?难道夫人还挂心这一点子东西了不成?”兰儿有些吃惊,讶然看着李馨,轻声道。如此,李馨便将自已的心思说与她听,又道:“我想着,这亲手做的东西,更是有心意些,只瞧着天色热,也不好存着,因此有些踟蹰不定。”
听得这话,兰儿也是笑了,道:“这有什么的?我们府里头有存着冰呢,只是那个太贵了些,您又是省事儿的性子,不若做好了用绳子吊在井里头澎着。不要放得太低,也就使得了。”
这个方法确实不错,李馨笑了,道:“还是你知道得多,我竟一时半刻想不到这些上面去。可见俗语说的不错,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呢。”
兰儿笑着与李馨说了几句话,又劝她吃了些糕点,这才道:“您也别想想着明儿大清早起来的做,竟还是今日细细做了。这一来,也是能得空儿的细细做,二来,明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过去,且这东西,放着久了能沾着水汽儿,纵然热了一时半会儿也是没妨碍的,不似明日,时辰也紧,又怕出事儿的。”
这话说的不错,只是糕点这东西,总是新鲜出来的热腾腾的时候的好吃。看来是要选择那些软烂却又似冰皮的那一类,冷着吃也是好吃,风味更佳的那些。
李馨暗暗在心底筹划了一番,便有了个主意,自来老人都是喜欢软糯香甜的那一类点心。不如添两样西点,一来新鲜,二来也是柔软可口。因此,李馨筹划了一番,便选择了红豆酥、虎皮蛋糕、茯苓夹饼、桂花糕、绿豆馅饼、双皮奶这六样。
这几样,红豆酥、虎皮蛋糕外形新鲜可爱,茯苓夹饼颇有药用价值,桂花糕、绿豆馅饼则是寻常搭配、双皮奶瞧着平平无奇,实际却是口感香滑细腻。俱是妥当的。
只旁的都还好说,虎皮蛋糕在没有烤箱的年代真的是有些悲剧的,李馨一样样细细地做好了,等着做这最后一样的时候,却是一塌糊涂,最后也只得换成枣泥核桃糕。这六样,却是做得色色精致,香味扑鼻,兰儿瞧着也是诧异:“小娘子好巧思,这桂花糕、绿豆饼却还罢了,另外几样是怎么想出来的?竟是这般的好。”
“只是胡乱琢磨出来的。若不是两位妈妈手艺好,我只说说的,哪里能有这些东西?”李馨也是颇为满意,她在现代做的点心,也没这样的精致,果真是机器时代,反而没有手工的精细处理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路遇冷待 拜见亲人
第七十二章路遇冷待拜见亲人
这般色色准备妥当,第二日天色蒙蒙亮,李馨便是起身洗漱,又是穿戴一新,妆容妥当了,这才过去看了看吃食,见着都是和昨日一般无二,却冒着淡淡的凉气,她笑了先,也是点头,道:“亏得你寻出了好法子,我却不大知道这些的。”
兰儿听得一笑,亲自将这几样东西用黑漆纹金的食盒装好了,这才与李馨笑道:“您尽是夸赞人,没得让人飘在空中都不知道自个是谁了,又不是什么好法子,人人尽是知道的。”
对此,李馨也正是没事儿,乐得与她磨牙,正是笑着要说话儿,欧阳氏那边便使人过来了,原是要问问李馨是否起身的,见着她已是起来了,便笑着道:“小娘子真真起得早,夫人还念着,只怕您心思重,想多了些,反倒是熬得晚了。这一番镇定功夫,可是不寻常呢。您既是起来早了些,却不防先用点糕点,只是少些羹汤湿软之类的。”
李馨忙是起身听了,又笑道:“知道了。嬷嬷瞧着,我什么时候过去请安的好?还是照着平日里的时辰过去?”
“小娘子客气,奴婢可当不起嬷嬷两个字。但只瞧着夫人那里也是平日里的模样,想来还是往日的样式。”那婆子原是打发来说句话的寻常跑腿的,倒是没想着李馨这般客气得称呼自已为嬷嬷,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几分,忙是回道。
李馨笑着点了点头,便打发她回去,自已吃了点红豆糕,与兰儿说些话,做点针线活儿,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就让兰儿并另外两个丫鬟提着食盒,拿着小包袱到了欧阳氏的屋子里。
欧阳氏笑着让她坐下来吃饭,等着吃完了,韩家人各自散场做事儿去,独独留下李馨陪着欧阳氏吃了一盏茶,说了几句话。先前,欧阳氏倒也没在意,这会子瞧着李馨身边的丫鬟提着包袱也就罢了,寻常的针线活儿,女孩儿出门子要准备的衣衫裙子都是有的,怎么还有个食盒?因而笑问。
“原是想着没什么东西尽尽心,昨儿得了您的新鲜糕点,便想着自个做一点子送过去。虽然味道不大如意,却也是我的一片心意。”李馨笑着回道。欧阳氏闻言点了点头,拍了拍她的手背,话音里带出了一点欣慰:“你真真是个有心的,这般知情知趣有心的,老夫人日后必定疼你。”
李馨笑了笑,没有说话儿。那卢林氏先前看着,却是规矩礼数齐全,又是有几分慈爱的,只是性子有些端正,这样的人,相处起来不难,可是要亲人似的,也不大容易。只是这样的话,她自然不能说出来,当即只低下头去,权当不甚好意思说这些。
欧阳氏瞧着她如此神色,倒是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又是打量了一通。因着还是未出闺阁的女孩儿,仍旧留着齐刘海,下面撒着细细的乌黑发辫,但也稍稍绾了个双鬟髻,簪着一溜儿石榴纱花,又有一对累丝嵌宝石的金扁簪,喜气里透着雅致,又能压得住。瞧着衣衫,浅红彩绣梅兰竹纹的罗衫,茜红洒金裙,下面配着妃色红蝴蝶绣花鞋,颜色鲜艳却不显得太过刺眼,花纹细致,着实不错的。
只是脖颈上面只挂了一串碎玉链子,手镯也只一个细纹金镯子,略有些不足。
因此,她便令人寻了一对明月珰,一对累丝金镯子,并一个金嵌玉的璎珞,与李馨穿戴妥当了,才是笑道:“这般才是齐全。你呀,便是个省心省事儿的。若是我将东西送到你那里,你常放着不用,得常是与你费心费力,让你明白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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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馨脸颊一红,只道:“是我糊涂了,倒是让您费心了。”欧阳氏微微一笑,拉着她起身,又是打量了几眼,见着都妥妥当当的,便与她道:“今儿你姨祖母先过去,她们姐妹说完了话,我们才是好过去的。这时辰倒是差不多了,我们早点儿过去,也是好的。”
说罢,便是令人备下车马。不多时,她就是带着李馨并一行仆妇长随出府。这一路,慢慢行来,却也不急不躁的。甚至欧阳氏还怕李馨担心,想着逗她欢喜些,让她拉起帘子瞧瞧外面的景儿:“横竖有仆妇长随挡着,你只悄悄地捻起角儿看,必是不妨碍的。”
李馨也不好推辞这番好心,又真是有点好奇,便捻起车帘子的一角,往外头看去。只是这会子不巧,她才是凑过去,却忽然来了一阵风,登时将帘帐吹起一小半儿,正巧露出了李馨小半张脸庞。李馨略略吃了一惊,往后退了些,才是坐定了,因笑道:“果真做人是不能有那么一点机巧之心的。我这方凑过去,那风便是吹过来,反倒是吓了我一跳。”
“又是胡说……”欧阳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正是笑着回话,不想这会子马车竟就是停了下来,不多时,还听到一点叫嚷声。
李馨的脸色登时一变。那叫嚷声不小,又是离着不远,她立时听出了是谁的声音,不是旁人,正是那江文瀚。她不免皱了皱眉头,与正要使人询问什么缘故的欧阳氏道:“姨母,那是江家的大公子江文瀚。仿佛是要过来,却被拦住了。”
“果真是不识抬举的东西”欧阳氏的脸色立即冷了下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她转过头看了身边伺候的心腹婆子一眼,道:“过去将事儿压过去,他还以为这是什么好事儿,倒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闹腾,没到失了我们的脸面,又坏了馨娘的名儿。告诉他,若还是叫嚷,只能请他去衙门一趟了。莫以为中举成了个官,就是成了什么说一不二的,这上面还是有御史风闻的!”
这话一说,那嬷嬷也是神色肃然,低头躬声应了,就忙下了车,过去没多久,就是听到那里渐渐安静了下来。欧阳氏眉头紧锁,与静静不语的李馨道:“这家人的事,你不必理会。我瞧着竟是太没有个规矩礼数。寻常的富商人家,也比这个知礼儿。自个的事儿还没抹干净,就东凑西赶,既是要银子,又是要名头,还要人给抬着的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家,我还真是头一回见识了,”
“他们家素来如此的。”李馨低声回了一句,看着欧阳氏的脸色仍旧不大好看,便又道:“您莫要生气,仔细身子。他们爱如何,那是他们的事儿,与我们又有什么干系呢?什么事您都处置得妥妥当当,明明白白。不论到了哪里,我们都是能站得住理儿的。”
“哎!我的傻丫头,他们这般不依不挠,却是让你为难了。日后见了面,不论如何,倒是养了你这么些年的,就是过得不好,也要承一份脸面的。我只盼着,你莫要与他们见面,再无干系,那就妥当了。”欧阳氏叹了一口气,看着李馨仍旧微微带着笑,又觉得是自已想多了,便道:“罢了。日后的事,日后再说,今儿可是大好的日子,大好的喜事儿,若是为着这一起子东西坏了心绪,反倒不美。”
李馨也是点头。
欧阳氏便令人再赶车到卢家。此时,那婆子也是重头上了车,道:“与那位公子说了话,他便不再言语,只是还想往这里头闯。我们便拦着他到了边上,让您过去了,再放他回去。”
对此,欧阳氏只撇过脸去,说一声知道了,便没再理会。李馨也不多问,她是知道的,江文瀚只怕想了什么白日梦似的主意,方才这么不管不顾。这样的人,见了面自已不讨好,平白被恶心,但若是不见面一直冷着的,又怕他日后闹腾的更大些。
如果以后再折腾了,自已却是该和张绮玉联系一二了。
心里转了一圈,李馨就有了个主意,又抿了抿唇角,露出个浅浅的笑容来:若是让这江文瀚从此扫除自已的视线,又能报复了江家,也算一举两得了。
她正是想着,外头便是有人回话,说是卢家到了,略略一停后又是前行了一段距离,那车子便是停了下来。欧阳氏与李馨扶着丫鬟一前一后下了车,又是换上卢家的小车,一路行到内宅的大堂里,就是有婆子过来回话儿,道:“欧阳夫人且少等片刻,我们老夫人与石家的老夫人正说着姐妹话,正是使了人往里头通报,只是怕要等个时机的。您且与这位小娘子吃一盏茶,润润嗓子。”
欧阳氏自是点头,又笑道:“是我冒昧,却是没个声响就登门了。嬷嬷且不必着急,只管慢慢地来便是。老夫人是老人家,原就是要高坐着,我们做小辈的,等着一会儿也不算的什么。”
这话一说,那嬷嬷也是笑了,但也不敢怠慢。老夫人看着这位欧阳夫人是如同自家女郎似的,可不能怠慢了分毫,因而等着外头端了茶过来,她亲自与欧阳氏奉茶,又是令人端来点心并时令鲜果。
一番事儿才是起了个头,里面便跌跌撞撞跑来两个嬷嬷,连声问道:“欧阳夫人在那里儿?老夫人那里说要快快请进来。”***(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对面相识 两泪汪汪
第七十三章对面相识两泪汪汪
欧阳氏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看着那两个婆子都是林氏身边得力的,她便知道卢林氏已是知道了所有的事,当下便站起身来,盯着那两个婆子道:“老夫人现在怎么样?”
那两个婆子这会子也喘了几口气,听得这话却是有些诧异,看着欧阳氏道:“夫人这话如何说来?老夫人自是好好的,正是与姨老夫人说话呢。听得您来了,就紧着请您进去说话儿。只是声量高了些,倒是把我们唬了一跳。您赶紧过去瞧瞧,若是两位什么地方恼了,您也能劝两句不是?”
这话一说,欧阳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忙是拉着李馨起来,笑着道:“原是如此。”说完,便令人紧跟着,自己与李馨的脚步却是颇为快速的。
但饶是如此,等着跨入老夫人卢林氏的院子里,她们抬头还是看见了老泪众横,颤颤巍巍往这里走的卢林氏并身边搀扶着她的石林氏。那石林氏见着她们过来了,忙是笑着道:“好了好了,这小辈都过来了,你还急什么?这般年纪了,也不知道沉稳些,没得让小辈瞧了笑话。”
那卢林氏却是浑然不觉,并不理会自家姐妹的说笑打趣儿,两只眼睛只定定落在李馨的身上,看了半日后,越发得悲从心起,心肝肉儿地哭道:“却是再没想到,竟能再见着你一面!”由此,又念起故去的女儿,不由含泪又道:“儿啊,如今馨娘回来了,你在泉下也是该瞑目了!”
不但李馨听得心里发酸,就是石林氏、欧阳氏并周围仆妇丫鬟听得心里也都是有些酸楚,忙是上前来搀扶着。李馨想着这卢林氏丧夫丧女,独有一个外孙女儿,也是没个音讯,如今咋咋然见面,真真是大喜大悲之事,生怕她受不住,上前来后就亲自伸出手来搀扶,一面低声道:“我也再想不到能见着至亲之人。”所以,您老可得好好撑着些。
卢林氏听得这一句话,越发觉得摧心肝似得疼,伸手握住李馨那温热的手,老泪便止不住地往下掉,口中唤了半日的秀芝,又念着馨娘,连连说了许多的话,才是在众人地劝说下渐渐平复。李馨便又扶着她走到了屋子里坐下,这才慢慢退到后面,与卢林氏屈膝行礼,送上自己的针线活儿并一盒子的点心。
这番举动,看得卢林氏心里酸楚不已,又是欢喜不尽,只拉着她坐到自己身侧,又摩挲了半日,凝视了半日,才是流泪叹道:“那日我与你在佛寺里头一回见面,便说着缘分,石丫头更是说我们眉目肖似,当日只说是巧合。却不知道对面就是至亲。你是我唯一的嫡亲外孙女儿,秀芝独留下的一点骨血。我却丝毫不知道,只觉得心底有些亲近……”
“这正是骨肉血脉之亲,方有这般缘分。也是佛祖见怜,才是让外祖母与外孙女儿能团圆重聚。”李馨轻声说道。她看着这卢林氏先前的模样,言谈严谨,笑容慈祥,也是个规矩礼数看得比较重的人,今日却是体统全然不顾了,又是哭,又是泣,又是喊,又是叹,说的话也有几分前言后语不甚相合,不免看得越发觉得心酸,连声劝慰。
“正是!正是!”卢林氏拉着李馨的手,看着她那光洁的脸庞,温柔的笑容,越是看着,越是觉得和女儿秀芝肖似,心里那翻腾的情绪也是一发得翻涌。李馨见着她情绪难以平复,忙又是低声劝慰,又寻了话头,道:“外孙女儿也不知道如何孝敬您,又没什么旁的本事。原是该多做些针线活儿奉上的,却是时日太短,只得两个荷包,也不知道您喜欢不喜欢那花纹颜色。幸好想了个法子,做了些点心吃食来,您也尝一尝味道,若是使得,日后我再与您做。”
这话一说,石林氏也是笑了,慈祥的目光在李馨身上顿了顿,就是与卢林氏道:“这丫头一番心意,你也受用一二吧。听得你们的话,我才是知道前头还有这么一段缘分,果真是骨肉至亲,方能如此的。你平日里不大与外人说话,偏生那一日就是与她说上话了。这才几日的功夫,就是能够骨肉相认,可见苍天有眼,佛祖保佑。既是如此,你还担心什么?这神佛还在天上看着呢。”
欧阳氏也是笑了,道:“正是如此。老夫人莫要再大悲大喜,仔细身子要紧。便是馨娘瞧着,难道就不心疼了?您老只安生受用小辈的孝敬,那才是真的。她既是回来了,自然在您身边孝顺的。这前头坎坷了些,后边自有福气在。您呀,也不要担心了。”
这么连番劝说下,卢林氏心底欢喜也渐渐压过悲愁,又是看着李馨性情温柔平和,使人喜欢。再想着女儿临终之前念叨着这一点骨血,只怕她沦落他乡,与亲人再无见面之日。如今却是能够相认,可见是苍天保佑了!如此,她便道:“你们说的也是正理,只我看着她,心里才是明白她回来了。若是没见着她,心里仍旧是惴惴的。前番我还是与你们说,已是放开了,知道什么是缘分天定。如今骨肉团聚,才是知道那都是虚话,如今竟是舍不得放开一点子。”
“这丫头最是使人喜欢的。您日后,有的是疼她的时候呢。如今,可得先尝一尝这丫头的手艺。不瞒您说,她这提了一路,那香味儿呀,让我我这心里痒痒的呢。前面她也是做了一点与我们尝新的,色色都是好滋味,府里的人都说是女易牙似的。往日里我想吃便吃,今儿熬到现在,您也要疼一疼我,饶了我这一口儿。”欧阳氏看着卢林氏神情更加温和平静,看向李馨的目光充满温情,便笑着打趣儿道。
这话一说,卢林氏也是笑了,石林氏更是道:“说得好可怜儿,倒是让我也起了些心思。姐姐便与我们尝一尝,如何?”卢林氏便看向李馨,笑道:“你看如何?可是赏了那丫头一口?”
“我也就是寻常的手艺,您怎么也随着姨母打趣外孙女儿呢?”李馨起身将那食盒打开,端出了六盏点心,先将那双皮奶放在卢林氏的案几前,旁的便用碟子重新分了一部分端与石林氏、欧阳氏,笑道:“这是凑个新巧罢了。那双皮奶便是豆腐似的,却是不合分开。姨祖母、姨母若是瞧着喜欢,日后我再与两位奉上。”
三人俱是尝了几口,果真是香甜,又是新巧,别有风味,便交口称赞不绝。李馨垂头应了,又道:“这也不是难做的,且又有厨娘帮衬着的。”
“只这心思便是难得了。”欧阳氏笑着称赞,看着卢林氏与李馨言谈相处俱是温情脉脉,她与石林氏对视一眼,便对正与李馨询问家常里短的卢林氏道:“与老夫人也是骨肉亲缘,亲近得很。我思量着,馨娘若是能一直跟在您身边儿,那就好了。”
“这话……”卢林氏闻言正是要点头称是,忽然想起来李馨之父李元茂仍然健在,做女儿的如何能跟着外祖母的?她不由得一顿,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转过头看向欧阳氏,道:“这话说得妙,只是我老婆子可不能耽误了馨娘。她是明明正正的李家嫡长女,名正言顺,这十天半月过来暂住也就罢了,若是再长久些,却是不妥了。”
“老夫人!”欧阳氏也是略有些焦急,忙是开口道:“姐夫固然是极好的,可您也别忘了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呢!那贾氏,性情古怪,又是跋扈,又是善妒,恨不得将姐姐的痕迹全都抹光了。如今馨娘回来了,她如何容得下!馨娘在江家便是百般煎熬,如今能够回到我们身边儿了,难道还要送到那贾氏的跟前,让她作践不成!”
“这……”卢林氏听得也是心神动摇,她并非不知道贾氏的人,虽然女婿李元茂一向亲近,也是人品出众,那贾氏旁的也就罢了,只对于卢家却似眼中钉肉中刺一般,着实厌憎形于表。她这外孙女自幼坎坷,好不容易回来了,若是这么送过去了,着实让人担心。
只是馨娘到底是李家的女郎,发妻所出,名正言顺的嫡长女。这身份是改不了,也是不能改的,李家必须要通知的。再者,元茂素来爱重秀芝,便是她故去这么些年,也恋眷不舍,可见极看重馨娘这个女儿的。自己又怎么忍心不让他认女?
因此,卢林氏不由得一叹,先前的情绪越发的平复下来,道:“那贾氏也是大家出身,虽然心性嫉妒,也不能对着馨娘这样的嫡长女如何的。你也莫要多想。到底,馨娘还是元茂的嫡亲女儿,他素来爱重秀芝,这么些年仍旧是情分不减,也每每与老婆子说起馨娘。如今我们既是寻回了馨娘,如何能忍心,看着他们父女不相认?你当着孩子的面,如何说起这些话来?”说着,她便担心地看了李馨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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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说的有道理,只是欧阳丫头说的也是有些道理的。”石林氏听了半日,又见着欧阳氏与她使眼色,便道:“这认父,是一定要认的。只是养在你的身边,尽尽孝,那又有什么不妥当呢?”***(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归处何在 争论商定
“我这老太婆虽能这么说,却不能这么做。”卢林氏拉着李馨的手,觉得手指略有些粗糙,心里一酸。但再看着她微微垂着头,并不露怨恨之色,她当下也有几分叹息,又道:“你们只想着那贾氏如何,可想过馨娘,想过元茂?他们是骨肉至亲,原是嫡嫡亲的父女,难道我想着她孝顺,想着看着她,教养她,难道元茂这做父亲的,便不想着这个女儿?他素来敬重秀芝,自然也对馨娘挂心不已。往日里,也就他一个面前,我念叨再多的秀芝、馨娘,他都是能与我心有所感。秀芝,那是我的女儿,他的发妻。馨娘,那是我的外孙女,他的嫡长女。他孜孜念念,硬是在宗谱上面写了馨娘的名儿,多少年都是搜寻着,这一份心意,决不下于我。”
说到这里,卢林氏看着欧阳氏与石林氏也都是若有所感,面露惭愧之色,便看向李馨,道:“馨娘,你是怎么想的?”
“老夫人……”李馨还没开口,那边欧阳氏却是开口了,她叹了一口气,看着李馨那光洁的脸庞,道:“姐夫固然好,可您也要防着点。到底,贾氏的性情是放在那里的,谁都能看得见她对姐姐的心思。瞧着旧日,她是如何对廷玉的,您就知道了。父女至亲,我们是不能拦着的,可是常接来小住几日,这总没什么吧。”
“小住自是另外一回事。”卢林氏也是对贾氏不甚放心的,只是看着欧阳氏与石林氏太过在意贾氏,言辞之中,甚至将李家说成了狼虎之穴,只怕李馨存了心思,反倒让父女生了嫌隙隔阂,方如此说来的。此时看欧阳氏如此说了,妹妹石林氏也是皱着眉微微点头,便放松了些,抬头看着李馨,道:“馨娘,莫要担心。李家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原是你的家,里面,有你的老父亲,还有些兄弟姐妹。那贾氏是你的继母,虽然也有管教你的名分,可也要看着自个的身份,顾忌外头的名声儿,我与元茂细细商量一番,自然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这是一桩。另外,你也要知道,贾氏到底是你的继母,我前番也曾说过,这人呀,总是你待我好,我也待你好,慢慢相处来着的。莫要因着我们说贾氏如何,便是失了礼数规矩,心里存了事儿,外人瞧着,反倒你站不住理儿。”
李馨低声应了,又道:“外祖母说的是,以前我也见过贾夫人的,待人也极合规矩的,想来以后我们会相处得好的。”
这话一说,欧阳氏皱了皱眉头,卢林氏与石林氏倒是略有些惊讶。李馨说着贾氏,并不是什么和气贤惠之类的词儿,却是规矩两个字,着实有些意味深长。这贤惠之类的词,若是先前没有欧阳氏她们说得那些话,也还罢了,可是听过了那么多,若还是说什么贤惠温和之类的,反倒显得虚了点。但是规矩两字,却是褒义之中带着些贬义,端端正正,在李馨的角度来说,刚刚好能用在贾氏的身上。此外,也能透出一点自己也守规矩的意思来。
因此,卢林氏脸上的笑容更深切了几分,目光里带着些许欣慰赞赏:这丫头,着实是个聪明的,自己也能略略放心了些。边上的石林氏也是如此想来的,只笑道:“果真是个聪明的丫头,怪道我家秋芳丫头嘴里总少不得念叨你两句。这分寸之间,你也是品出几分味道了。不过有一件事儿,却是要记着。凡是还有我们,还有你父亲在,总不要自个一个人扛着逞强儿?这人刚强,那是要在心底的,面上却是要圆滑软和些,事事自个扛着的,既对我们这些至亲显得生分外道,也不免让人忽视了你。总常见面儿,常有小事儿出来,常说说话讲讲事儿的。这番才是相处之道。”
李馨听得这话,心里概括一二,也就明白了。石林氏话说得多,但意思却只有一个:会哭的孩子有奶喝。她是在担心自己自小在江家自个承担事情惯了,事事都忍着,反倒容易让人忽视了去。因此,她便点了点头,抿着唇郑重应了。
欧阳氏在一旁听着,虽然对于李馨不能在卢家长住,仍旧担忧不已。但是卢林氏说的也对。这馨娘到底是要靠着父亲的,若是不常见面,情分淡薄,日后不论出嫁还是娘家做靠山,俱是有些艰难的。且也总不能拦着人家父女相认相处吧。
只是想起贾氏,欧阳氏心里就是不自在,总有几分担忧。还是此时看着李馨应答之间,颇有几分淡然处之的应对,她略略放心了些,口中却还是有些酸楚担心:“老夫人说的也是。到底,女孩儿还是要看着娘家的。只是……姐夫那里,您可要细细地说个清楚,身边的丫鬟仆妇,厨子吃食,衣衫针线,胭脂水粉,总要色色有个准备,不能用了旁的才好。”
这话一说,李馨也听得有些心惊,她微微抬起头,看着卢林氏与石林氏两姐妹神色安稳,并不为欧阳氏话里透出来的意思感到惊诧不安,不免稍稍放松了些。果然,那卢林氏只伸出手拍了拍李馨的手背,又是嗔怪地看了欧阳氏一眼,道:“没得吓着孩子。老婆子这么些年,难道是白过的?竟想不到这些上面?你且放心。这婆子丫鬟之类的,必定是好好的。那李家,到底是姓李的,可不是贾家。她贾氏也得看着自己的名声,想着自己孩子的日后前程!她若是想得开,自然是你好我好,都是好好的。若是想岔了道,不用我们多说什么,难道元茂一点儿也不知道?他这个当家做主的,自会有一个交代的!”
李馨听得抿了抿唇角,从头到尾听了一通,她才是发现,自己在这些人的心眼里,着实不算什么。有些事儿,有些规矩,她连底细也没体察到。原先的担忧,也渐渐缓和了些。因而,她轻声道:“有外祖母在,有姨祖母在,有姨母,有父亲,我还有什么担心的。几位也不担心我,这人活着总有些不如意,受委屈的时候,但一日日过去,也就过去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只守着规矩,真心真意便是了。”
“傻丫头,这话你说的,可心底却不能只这么想着的。”欧阳氏伸出手摸了摸李馨的头发,看着她眉眼柔和,神色温柔,有心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这诚心正意是好的,做人自是要有一定的底儿,不能越过去了的。可是这般真心,若是受了委屈,遭了罪,可不是更让人心疼。
“又是浑说。原就是该这么想着的。只是凡事多说说,莫要存在心底,也就是了。”卢林氏却是不这么想着,欧阳氏是一腔宠溺之心,她虽然也是宠爱看重,却因着前头与李馨初次见面的时候,听了些话,那时候心里有个数了的,此时也看得更分明些。
李馨虽然是个心性好的,却也恩怨分明。那江家待她冷漠,又有为难亏待之处,她也对之并无情义,只是也能瞧着旧日养恩,并没有那等狭隘报复之心。这等计较,原来还是不错的,若是被欧阳氏一而再再而三地宠着溺着,只怕她吃亏受委屈,反倒让她失了这等平衡权衡之心,落了下乘。
因此,卢林氏虽然仍旧是疼爱李馨,仍旧是想着她保持一颗平和的心态。至于旁人若是欺负了,说出来好生引导一二,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石林氏听得这话,也是点头,道:“人生在世,俱是要受委屈吃点亏的。哪里能长年累月的享福?欧阳丫头,你也是经历过的。馨娘前番受了不少委屈,也是无人主张,方才只能人在心底。如今有了至亲,自是不同。”说完这话,她又是看向李馨,见着她仍旧是安稳沉静,并不露多少惊慌失措,心底越发得满意,轻声道:“我瞧着馨娘,也是有主意有心思的。这般的伶俐剔透,人人都会喜欢。这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如此听了一通,欧阳氏也只得有些悻悻然地应了,面上却依旧有些不舍。她想了想,竟要留李馨再多住两日,便道:“我们做小辈的,到底年轻不知道事儿的。两位老夫人这么说,我也说不得什么旁的话。只是馨娘到底身份未明。我那里已是说开了,竟是个旧年的亲戚。若是在送到您这里,却没个准数儿的,多少让人嚼舌。竟还是让我多留两日。您与姐夫细细说清楚了,再打发人,我亲自送馨娘过来。”
卢林氏心底不舍,但是想着日后欧阳氏只怕更难见到李馨,她一向又是极挂心的,又是她头一个发现的,且话里也有几分道理,便拉着李馨摩挲了半日,才是道:“这好不容易见了面,如今咋咋然又是见不得她……我这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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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后长久着呢。姐姐您呀,还是紧着日子,请外甥女婿过来将这事儿说个清楚明白,一准儿办得妥妥当当,才是头一样的事儿。”石林氏见着也是心底略有些发酸,可口中也少不得劝说两句:“算一算,后日便是休沐的日子,您早些打发人定了日子,说是大事儿请他过来参详。再将馨娘往他面前一放,再无不妥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多儿递话 绮玉之思
卢林氏十分不舍,但想着自已家中屋舍也还没有安置妥当,也只能暂时放开李馨的手,又是千叮嘱万嘱咐,说了半日的话,眼瞅着快要午饭的时候,才是放了欧阳氏回去。到底,韩家还离不开欧阳氏,自已则留了石林氏,细细商量李馨之事。
欧阳氏携着李馨回到了韩家,也是细细说了半日的话,无非是些叮嘱之言,让她凡事莫要积在心底,伤了自已身子等等。李馨俱是应了话。这半日,她也是耗费了不少精神,面上不由得显露了几分,欧阳氏心疼不已,忙是吩咐了午饭,让她吃了饭回去歇着。
这卢家韩家,为着李馨有了几分骚动,而江家也是如此。
江文瀚头一次投帖拜访,第二次拦路直闯,俱是被拦了下来,心中若说没个气恼愤然,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回头一想,他又舍不得韩家并李馨,心中孜孜念念多了,且幼兰之事颇为平实,他不免一发得看重。想了许久也没寻出法子来,只得将心思放在母亲张氏的身上去了。
到底,他是男子,与李馨见面不易也是有的,但是母亲张氏,一来算得上是养母,二来也是年长妇人,过去拜访了,那韩家总不会还死拦着吧?到底,这养育之恩,李馨是受了十来年的,那银钱是一回事,这情分脸面那是另外一回事。且母亲张氏素来有威严,与馨娘说话,也是自有一份效力的。或许,这个法子比之自已过去,还要妥当。
如此一想,江文瀚也是耐不住这么些日子没个进展,就这么巴巴地与张氏细细说了。张氏立时便是沉下脸去,先是打发了江文柔张绮玉,再与江文瀚道:“你怎么还惦记着那李馨?且想一想,李家的幼兰小娘子,她是何等难得的?家世才干,性子容貌,什么地方比不得馨娘?你这般这个也记挂,那个也想着,仔细后头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她自视甚高,这些日子也是颇为得脸的,想着先前那韩家的欧阳氏竟是这么不与她脸面,这会子还要她下帖子拜访,为着一个李馨?她绝不愿意。自然,口中也不能这么说,只拉了李幼兰过来拒绝。
听得说起李幼兰,江文瀚心里一窒,有几分不自在。毕竟,李家的家世,的确是自已高攀了些,他素来自高自大,虽然明面上是如此的,可心底却不乐意想这个,此时被张氏点出李家在这一场婚事中更占了便宜,也不乐意。只是面上仍旧是逞强作色,一面将事儿拉了回来:“阿母说的什么话?幼兰小娘子固然好,可是我们家又差了什么?不过孩儿年岁尚小,并不曾在官场上面有个资历,方才是这般情势。且我待馨娘,素来与幼兰小娘子不同,如何攀扯到了一处去?只是想着馨娘到底是在我们家这么些年,如今若是被人接出去了,就再也没个联系,也不晓得她是个什么情状,不免略有些挂念。阿母,那韩家舍得为馨娘花了那么一大注银钱,这事儿我总瞧着有些不对劲。”
“这……”张氏对于李馨固然是没什么太多的怜爱,可也是相处了这么些年,听得江文瀚这么说,她不免也略略有些牵念,心里想了一通,还是道:“这事儿,我再想一想。先前那韩家的欧阳氏,我瞧着她的行止言谈,并不是个宽和大度的,竟是个严苛自大的。若是贸贸然上了门,没得见人不说,反倒受了奚落。”
对此,江文瀚也是颇有几分怨念,又不能再多说了,免得让母亲起了疑心,当即便道:“您心里有个准数便是。”两母子对面说了半日的话,而张绮玉回了屋子后,也是与盘嬷嬷冷笑,道:“瞧瞧,倒是真心记着李馨那小贱人了。”
盘嬷嬷笑了笑,看着张绮玉虽然是目光幽深,却是抿着唇带着三分笑意,却是比往日的神色外露更有几分庄重自若,当下也觉得心底快慰了些,只笑道:“小娘子瞧着,真是如此?”
“还不是看上了那个韩家!”张绮玉唇角带着一点笑意,眯了眯眼,心底却是憋着气的。她先前给外头传了风声,又是做了不少手脚,却还是没能将带给自已耻辱的李幼兰、江文瀚打上一个耳光,让他们这一桩婚事做不成不免越发得孜孜念念,恨得咬牙切齿:“我耗费了这么些精力,竟不能让他们动一根毫毛,着实可恶!”
“您呀,这是着急了。”盘嬷嬷却是不疾不徐,她是不赞成将江家的名声彻底败坏的,自家女郎还没出嫁呢,任凭什么事都抵不上这一条的。因此,她帮着张绮玉虽然传了些风声,却是做得如同下人嚼舌,败坏主人家名声,听得就有几分假意。此时看着张绮玉如此咬牙,不免多劝了两句:“到底,您这会子还要借着江家的名儿的,却不能做得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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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若不是如此,我也不会做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张绮玉迸出这么一句话,面上也带出了三分伤感之色:“若我是个男子,能够成家立业,那就好了,偏生随了这么一个女儿身子,等闲说不的话,父母早丧,寄人篱下,任人欺凌却不能回报一二,着实可悲。”
盘嬷嬷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想了想后,便提出个主意,道:“您是想多了,这事儿,慢慢来不必急,也省得脏了您的手,白白耗费精力。我瞧着,如今那人想着韩家的家世,想着借那个李馨的力,您先前也曾帮衬了一点儿。不如透个话过去,让他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若是那李馨也是个有心的,想着别的辙儿,您这不是省心又省力,坐收其成吗?”
“这倒有几分意思……”张绮玉听得这话,微微一顿后,丰美的朱唇勾起一道弧度,便笑道:“还是您老有心计。只是韩家那里却是有几分难为。我瞧着先前那欧阳夫人,极看重李馨,又是舍得花那万两白银买个文契,求得日后干净,必是不待见江家所有的人。巴巴地上门,那是自取其辱……”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思量了半晌,忽而记起一个人来,当即笑道:“对了,先前让嬷嬷使人看着的那个多儿,如今是个什么状况?”
“那却是个好命的。”说起多儿,这盘嬷嬷也是有几分感叹,道:“说起这个,那李馨也是个有良心的,不但与了多儿全家的卖身契,甚至还买了三十多亩的田宅送过去,另外韩又是与多儿好些银钱,说着是陪嫁。那田宅我也使人打听了,正是韩家边上的一处,据说丰厚的很,俱是上等的水田。”
“使人与那多儿通信,说着我有事儿与李馨说,是江家算计她的事儿。那丫头素来与李馨交好,能得这么些东西,必定也是她的心腹之人。凭着她透个话儿并不难。其余的,就是看李馨她的能耐了。”张绮玉听得这话,也是沉默了半晌,才是轻声道。说来,多儿的事,她并不想询问,先前略略听了两句,都是对李馨的慷慨大方有几分惊诧。甚至于心底也不是没想到,若是当初自已待李馨好些的话……
当然,这么一番心思,张绮玉是不能说出来的,只这么讲了一通,看着盘嬷嬷点头应了话,也就不再多言了,只有些感慨地叹了一声,就是坐着吃茶想事儿了。盘嬷嬷见着如此,略略猜测出了几分,转了转眼珠子,也就退下来做事儿不提。
且不说这其中如何吩咐,如何使人,只拿多儿听了这么些话,脸色也是有几分苍白。她娘看着,想了想后,还是道:“多丫头,这些大户人家的事,你就不必想了。咱们家小门小户的,碰不起这些。只那李馨小娘子着实给了咱们家大恩惠的,过去报个信,那是应当的。旁的不必多想了,纵然想了,也是不中用的。等会子我叫你爹过来给你套车去。”
多儿心乱如麻,又是为李馨担心不已。她是个小丫头,又是在江家长大的,自然将江家的人看着比天都大一点儿的,如今张绮玉使人过来,说是如此如此,关心则乱,一发得坐立不安。只听得她娘这么说,才是略略安稳了些,想着李馨的主意正,面上便略略缓和了些,急道:“可得赶紧过去那江家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这绮玉小娘子,也不知道是存了什么心思呢”因此,一叠声地催促。
听得这话,她娘虽然有许多话要说,一时也懒得分说,想着这事儿横竖是那韩家与江家的事儿,自家是不甚相干的,便也点了点头,道:“行了我过去叫你爹兄弟回来给你套车”说完,便是出了门,唤了多儿的爹过来,给女儿套了牛车,一路磕磕碰碰到了韩家的府邸。
这韩家,多儿本是不知道在那里儿的,只是韩家的田亩庄子就在边上,问了两句道路,也就明明白白了。她又是不同与江文瀚,使人往里头通信的还是李馨这个如今欧阳氏头一个在意的人,说是以前的心腹丫头,小厮仆妇也不敢怠慢,往里头通了信,不多时就有了回信。(未完待***(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细语安抚 细心筹划
“这边请。”那婆子笑着请多儿入内,看着她神情有些局促不安,眉眼也透着焦躁,心里想了想,便笑着道:“我们夫人并李馨小娘子听了是你过来,忙不迭说要请进来说话的。”
多儿听的这话,原本因为韩家庭院轩阔,屋舍俨然,比之江家还要气派的而有些兢兢战战的心情,也略略放松下,当下羞涩一笑,低声道:“原是要过来拜谢馨娘的,只是这些日子总不得空闲,又怕打搅了她,越发的不敢登门。如今才过来,真的是……”她并不将江家的事说出来,在她看来,到底大郎与馨娘有那么一段纠葛在,能不说江家,还是不要说的好。这会子她上门来,也只说是过来拜谢磕头的,并不提别的。
欧阳氏原也知道李馨待这个多儿极有心的,听得她过来说是要磕头拜谢的,也是寻常事儿,并不以为意,直接就是让婆子将她引到李馨的屋子里去了。多儿一面打量着韩家,一面问那婆子有关李馨的事儿。见着韩家气势颇大,比之江家更为扩阔朗,且仆妇丫鬟的衣饰也更为整齐,料子也好,只怕李馨在这里被人瞧不起。却听那婆子一口一声小娘子,敬重得很,又是说夫人看重,府里小主子也是极喜欢,上上下下无不是称赞的,她心底才是渐渐放松了些,面上也多了些笑容。
这婆子瞧着这个多儿,打听来打听去,都是府里头待李馨小娘子如何之类的事儿,并不提旁的,心里也是有了个数——这个丫头,心眼也算实在,是个忠心护主的。既是如此,只怕这丫头在那李馨小娘子的心底,也有几分地位的,由此,她倒是说笑更宽松踏实了些,有些事儿,也敢说两句了。
多儿一路过来,探问的事儿俱是让她心底满意的,等着见了李馨,她面上笑容更盛,巴巴地上前拉住李馨的手,上下一打量,见着衣衫鲜亮,首饰也是不差的,神情举动俱是舒展,不免将最后一点担心也放下来,笑着道:“馨娘,你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那婆子见着多儿如此自然而然的你你我我,脸上略有些诧异。李馨也不理会,只笑着拉了多儿坐下来,又是几句话打发了那个婆子,使兰儿去端了茶点,就将旁人都打发下去,自与多儿说笑。她方才听到通报,还以为是自个听错了呢,再没想到真个是多儿的。
此时见着多儿也是衣衫一新,脸颊红润,李馨心底也是一阵欢喜,又觉得多日不见,眼圈儿微微发红,握着她的手道:“可算见着你了。”
“怎么了?怎么了?”多儿大吃一惊,她还以为李馨这是受了什么说不得的苦,脸色也是变了,连声询问道:“我问了一路,都是好好的,难不成你暗地里受了什么委屈?”
“我在这里极好。”李馨揉了揉眼睛,将那些软弱的情绪压下来,听得多儿这么说,只是一笑,道:“姨母、也就是欧阳夫人待我就是亲生女儿似的。只是多日不曾见着你,咋咋然见面了,心底有些发酸。”
“原是如此。”多儿也是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爽快欢喜地笑容来,只再三打量李馨半晌,才是笑道:“我瞧着,你竟是越发的俊了。脸色也比以前好看得多,必定是过得好的。这样就好了,若是你还得回江家去,那可了不得了”
“这话是从何说来?”先前那袁锦琴就是提过江家,说得让李馨吃惊,如今多儿一过来,也是这么说,她不免露出些讶然之色来,道:“我也听过些许风声,说着有些不堪入耳的,难道真是有这样的事?”
“旁的风声我是没听见。”多儿出了江家的门,又是在庄子上住着的,自然也对江家的事儿有些不清不楚地,听李馨这么说,也没在意,只是将张绮玉使人过来说的话,细细说了一通:“只听着那绮玉小娘子的话,江家想打你的主意,已是有了谋划,想借着旧日的恩情威逼你呢。你到底是在江家这么些年,真的是撕破了面皮,也是一场难堪。再者,听得那话里还透着别的意思,我越是想着,越是心惊。馨娘,你说说,这该是怎么办?”
“不必理会。”李馨却是冷笑一声,对于张绮玉的这番运作有些鄙夷:“这是他们窝里斗呢。江家再是横,也就是一个进士,没个根系底蕴的,我们怕什么?如今,你我都是自由身,自家过自家的好日子,他们想如何,那是随他们想的,想要事事顺心,那可没那么容易!那张绮玉,不过是想借着我们报复江家,故意将事儿往大的地方说去。这事儿,你不必担心,就是那所谓的养恩,等着我真正认了亲,没得说一句骗拐就是好的了!”
多儿听得这话,脸上顿时露出诧异来,有些结巴着道:“真是能这样拖着?万一有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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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有什么事?”李馨淡淡一笑,看着多儿仍旧有些担忧的目光,想了想后,忽而一笑,低头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放心,哪怕为了那个幼兰小娘子,他们也是不敢如此的。你可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正是那李幼兰的父亲,李元茂李大人。”
“什么!”多儿登时大惊,她先前一直以为李馨是欧阳氏的亲戚,所以被接了去在韩家住着的,并不知道李家之事。如今咋咋然听了这话,一时间也是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怎么、怎么可能?”
“如何不能?”李馨洒然一笑,看着多儿神色变化不定,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如今可是放心了吧。”
“嗯。”多儿昏头昏脑地想了半晌,却是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道:“他们千方百计寻出法子来将你推了出去,没想着如今又是要求你了。你若是说出了他们的龌龊事,那什么幼兰小娘子如何肯嫁过来?这样,我也放心了。”
李馨笑了笑,随手拈起一块糕点抵到多儿的嘴边,道:“这事儿你只看着吧,若是那张绮玉再使人来,不必说别的,只说我说知道了,自有法子,请她放心这一类的话就是了。我这事儿,旁人都不要说。”
多儿笑着应了,她心情一放松,不免对李馨的屋子有些好奇。李馨笑着引她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又是逛了逛院子。因想着自已爹还在外头等着自已,多儿恋恋不舍地告辞。李馨也不多留,只笑着让她日后得空多过来走动,便送她到了外头,眼瞅着她离去了,自已才是回到屋子去。
“小娘子,那位是?”兰儿看着李馨这般看重多儿,可瞧着多儿的衣衫并不精贵,原是寻常的小户人家的女儿,不免有些疑惑。李馨见她询问,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轻声道:“这是我旧日的心腹,如同姐妹似的。后头姨母做主,与了她身契,又是给了些田亩,如今过来与我说话,也是尽尽心的。倒也没什么旁的事。”
兰儿听得这话,心里不免有些艳羡,又看着李馨神色淡淡的,不敢再多问什么,只暗暗下定了心日后要越发的尽心才是。
这一番心思,李馨并不知道,她只坐在那里想了半日的江家的事,只觉得脑壳都有些疼了,才是揉了揉额头,暂时压下来:算了,不管怎么样,江家的事儿她是不必多担心的。以前都是能安生度日的,现在更是置身事外,只瞧着便是。倒是那李家,可是要好生想一想了。
而后,李馨闲着的时候,便做些针线活儿,下下厨,又与欧阳氏并韩家的小辈说话,日子过得悠闲。不知不觉,这两日也就这么过去了。李馨早就记着这一日是李元茂休沐的日子,自已也必定要去卢家,与其父女相认的。因此,这一大早,她就是起身来,洗漱一番后,将早就是准备妥当的衣衫首饰穿戴好了,细细打量着再无不妥之处,才是去了欧阳氏的屋子里。
欧阳氏也是早有准备,此时打量着李馨,见着她妆容一新,乌鸦鸦的青丝绾成发髻,略散着些小辫子,首饰并不多,俱是选了玉器。三四根云头如意纹的白玉簪,一支喜上眉梢青玉簪,又有一朵红绒花,显得雅致素净里头透着些喜气。衣衫也是择了淡黄浅绣梅兰竹纹的罗衫,浅青莲色十二幅细褶裙,越发显得身量窈窕,形容秀丽,透着些楚楚之姿。
她点了点头,伸出手拍了拍李馨的手背,笑着道:“这衣衫首饰着实择取的不错。我前儿说的话,你也是听进去了。”
李馨心里有些许无奈,这欧阳氏的确是在细节上面十分讲究的。前儿特地提点自已,衣衫首饰要精心,不能太过寒素,也不能太过喜气盈天——毕竟,见着她,少不得想到李幼兰,要是大红大紫的,未免少了些恭谨。对此,李馨也只能遵从,此时更是面上漾起一片浅浅的笑容,道:“您说的话,我自然是记在心底的。”***(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父女相认 迥然色变
听得李馨这么说,欧阳氏眼底微微闪过些光芒,却也没再多说,只拉着她起身,待得这边的事儿完结,略略等了半晌,终究还是耐不住性子,提前驾车到了卢家。
卢家一如故往,只今日是休沐的日子,卢廷玉也在家中,更是得了卢林氏的吩咐,说了今日之事。他听得欧阳氏前来,立时过去周罗。当下间,三人少不得相互见礼,而后落座吃茶。卢廷玉说了几句场面话,又打量了俏生生站在一侧的李馨几眼,便轻声道:“姨母,母亲正是与姐夫在说话。因着姐夫方才过来,想必还没说到馨娘的身上。”
听得这话,欧阳氏虽然有些焦心,但也点了点头,道:“没妨碍的,也是我心里焦急,方按捺不住性子,拉了馨娘过来。实则没什么大事儿。”
对此,卢廷玉也颇为了解。毕竟,这位欧阳姨母素来待自己与卢家十分亲近,常有念叨姐姐秀芝如何的。也是因此,他倒也与之亲近得很,略说了两句话,也不怕冷了场面,就看了李馨一眼,询问道:“馨娘,这两日可好?我送过去的东西,你使着可还好?”
李馨自是点头,又浅浅一笑,轻声道:“舅舅寻来的,或是新巧,或是古拙,我瞧着就是喜欢得很。”听得这话,卢廷玉原本稍稍有些紧张的神色也放松了些,只一般笑着道:“这般就好,我思量着,你年岁也不大,我又不知道什么胭脂水粉,绫罗绸缎的,竟也只能淘些小玩意儿与你顽去。本还想着你许是不喜欢,略有些担心,现在看来,竟是投了你的心意。”
三人这般随意说谈起来,李馨寡言些,却也不显得呆板,只多数静静在一旁听着话。欧阳氏与卢廷玉两人说的略多些,见着李馨又是含笑听着,也是一问一答,竟是个沉静性子的,那话也渐渐越发的多了。正是说得入巷,那边却匆匆忙忙跑来个婆子急急过来通报,说着老夫人有请。
欧阳氏、李馨并卢廷玉听得这话,心底都是一顿,尤其欧阳氏、李馨,一个有些焦心担忧,另一个也是存这些说不出来的情绪,心思更是复杂几分的,一时半会儿,竟没能反应过来。还是卢廷玉见着了,开口道:“既是如此,姨母,馨娘,我们便一并过去吧。想来姐夫也正是候着盼着呢。”他对于李元茂还是颇为敬重的。毕竟,身为嗣子,独有一个寡母,满府里头再无个兄弟姐妹,李元茂年长他许多,又是素来关爱有加。若是细说起来,于卢廷玉来说,竟是个如父如兄的存在,想着这个外甥女儿,是人人口中说得极好的姐姐秀芝并素有威望犹若父兄的姐夫两人所出的独苗,他看向李馨的目光越发的柔和。
李馨抬头看向欧阳氏,见着她也是转头看向自己,四目相对,眼中的情绪俱是有些复杂。欧阳氏到底只是略有些焦心,却也没拦着的道理与心思,见着李馨神情稍有些怯怯的,便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轻声道:“廷玉说的是。馨娘,我们现在过去吧。”
“嗯。”李馨低声应了一句,只觉得自己的心里也莫名生出些紧张来,握住欧阳氏手臂的手指略有些僵硬。欧阳氏察觉到了这一点,但从不相识的骨肉至亲见面,先前自己等人又是这么那么说过一通的,馨娘紧张一些,也是有的。因此,她也不忍心再多说什么,一行人扶着丫鬟,随着卢廷玉一路走到了卢林氏的院子里。
才是跨入院落,李馨就莫名地觉得有些心悸,步子也更缓慢了些,欧阳氏一路看着的,略略一想,就是与边上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会意的点了点头,快步走到卢廷玉身侧,轻轻咳嗽了一声,与回过头的卢廷玉偏了偏头,轻声说了一句话。
卢廷玉看着李馨神色紧张,目光复杂,步子也不大能迈得开,便也想出情怯一词来,心里也生出些酸软来。他当即点了点头,也随着放慢了步子。一行人慢慢地走到了屋子外头,那边自有打帘子的小丫头与里面通报。只听得一声请进来,李馨脖子微微有些发僵,只慢慢地低下头,心里有些惴惴着——自己,真的是能喊父亲,能表现出父女团聚的情感吗?这、真是一个问题。
然而,这样的问题,在李馨跨入屋子里,看到那个应该是父亲的男子时,多种多样的想法却是没再想到一丝一毫了。那是个三十许的男子,乌发如漆,容颜如玉,神清意静,行止隽逸,一身石青色暗纹儒衫,越发得显出一股儒雅的风仪。只是此时的他,却是双目通红,神情专注,只将目光定定落在李馨身上。在李馨略略动了动步子后,他仿佛这才反应过来,拂袖起身,大步走到李馨面前,一双幽深的眸子从上到下细细打量着李馨,面上的狂喜之色,溢于言表。
那种专注与欢喜,李馨看在眼底,一时间也受了些感染,当即也抬头看着李元茂,见着他面上的狂喜渐渐掺上回忆、眷恋、慈爱等等的情绪,手指微微一颤,在他伸出手摩挲着她的发髻,然后紧紧抱住她的时候,再没有动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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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俱是吃了一惊!
这是古代,并非是现代那个开放的年代。要知道,虽然是父女,血脉至亲,相见是不避讳的,可是李馨也是十来岁的大姑娘了,李元茂这么一个举动,已经是极为出格了。
“馨儿、馨儿!”李元茂紧紧抱着李馨这个十数年不曾见面,却是怎么也无法忘记的嫡亲女儿,心底一阵痛楚,又是一阵欢喜:“你母亲秀芝在临终之前,俱是念着你的名字。为父、为父当时便是起誓,必定是要寻到你的。这十数年,俱是不曾忘怀!如今见了你,却是如此亭亭玉立,原是我们这做父母的疏忽,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楚!”
他的声音,一会儿高,一会儿低,满含情绪,却又有些凌乱。李馨静静听了半晌,心里的酸楚更浓了几分,她是李馨,也并不是李馨,然而此时却也忍不住想起自己记忆中真正的父母,那一股思念之情顿时涌上心头,眼圈儿也是红了起来。
此时,卢廷玉与欧阳氏也是反应过来,两人再三劝说,才是让这父女两人分开,分别行了礼而后坐下来说话。李元茂十分的精神,九分放在李馨的身上,看着她眉眼秀美,犹若秀芝,心底大为悲恸,却又瞧着她眼眶微红,心生怜爱,再一想今日父女团聚,又是大喜。
如此悲喜交加,一时间竟是说不得旁的话,只静静看着自己这个十数年不曾见面的女儿。李馨也不说话,看着李元茂这般专注,心里感伤之余,也懒怠着说话。倒是卢林氏、欧阳氏并卢廷玉三人看着如此场景,一时间叹息不已。
却也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墙角边上的一个婆子脸色发青,倒退了几步,半日也不能说出话来。过了许久后,她才是连连喘了几口气,喃喃道:“这可真是了不得了!不行,这般大事,可得赶紧通报夫人!”她左右看了几眼,勉强稳住心神,又思量开来:老爷身边的小厮自是不能的,幸好今日因着送药材过来,夫人打发自己并两个小丫头跟着,想来这里面一时半会儿也是不能说个分明的,竟打发个丫鬟回去报信是紧要!
想到这里,这婆子忙从两个丫头里头寻了个子更高,也更沉稳的一个,威逼利诱了一通,再将这事儿再三说了,还让那丫鬟自己复述了两遍,听得大致齐全,便赶紧打发她去:“紧着跑一趟,老爷还在这里呢!这可是大功一件,夫人日后必定疼你,路上千万不要耽搁了,只坐了车马来回!赶紧赶紧!”
那丫鬟虽然也是吓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但也知道此时由不得她,咬了咬牙,就狠心应了,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外头去,又是寻了角门,随意寻了一个借口,就是出了门子。恰好又有一辆牛车经过,她忙不迭叫住了,说着家中有大事,如此一通,竟是一路顺顺畅畅回到了李家。等着跑到贾氏的院子里,也等不得通报一声,她就是闯了进来,脸色惨白着对着皱起眉头的贾氏喊道:“夫人!老爷认了一个女儿!”
“什么!”贾氏听得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登时愣住了。她正是眉头一皱,对着这个擅自闯进了的丫头惩戒一番,可脑中忽而闪过一道灵光,记起一个人来,脸色迥然一变,连着手中端着的茶盏啪啦摔在地上也是不知道,只怔怔瞪着这个丫头,半晌说不出话来:难道、难道、难道是她?
贾氏半晌没个声响,那丫鬟想着婆子先前嘱咐的话,虽然被贾氏的脸色唬得兢兢战战的,但也忍不住喊了一声:“夫人?”
就是这么一句话,贾氏回过神来,她铁青着脸,闪着恶毒的凶光的双眼,死死盯着这个小丫头,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迸出话来:“老爷认了什么女儿!”***(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思及往事 怔忪难言
“夫、夫人!”那丫鬟吓个半死,脸色越发的惨淡,甚至从里面透出一股子铁青来,一双眼睛只战战兢兢盯着贾氏,浑身也微微发颤起来。
贾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粗重的声响,连她自己听着都觉得粗哑难听,但她脑中也无暇顾及这些,只瞪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这个颤抖害怕的丫鬟,咬牙道:“你把话说清楚!”
“是、是何嬷嬷使奴婢回话的。说着是先前的那位小娘子找到了,现在老爷也认下了她。”那丫鬟心里颇为害怕,努力回想了半天,才是憋出这么一句话来,详细一点子的东西却都是吓得忘了。
然而,这么一句话过来,贾氏已经是分分明明,十分清楚了。她原是站起身,伸直了脖子听的。等着这么一句话下来,她脚下晃了晃,由不得又跌坐了回来。本来保养得好,妆容更是得宜的脸,一会儿发白,一会儿铁青,竟半日也说不得一个字,脑中只晃来晃去的找到了、认下了这六个字。
许久之后,贾氏才吃吃笑了出来,眼圈儿却是红了起来,只喃喃着道:“是呀,找到了,认下了!我竟一个风声也没听到。她们是拿我当贼防着呢!还有老爷,竟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信……”说到前面的时候,她还是能把持得住,说到李元茂的时候,她仿若是浑身的骨头都是被抽了出来,整个人都有些虚软。
是呀,若是老爷待自己有对前头那一个卢秀芝一分的敬重,自己也不会这般了吧。贾氏愣愣出神,心里那些情绪却是翻腾不休。自己给李家生了两双儿女,俱是聪慧可爱,可是在老爷的眼底,却连那卢秀芝一个指头也比不得。没有她的才华,没有她的气度,没有她的知情知趣,没有她的舒展阔朗……
色色样样,俱是不如。连着生下了一双女儿,老爷给她们取名字的时候,还不忘那个早就没影子的馨儿。说着前面长姐小名唤作馨儿,两个女儿便是随着选了花草馨香之名,择了兰、蓉。又想着那馨儿年幼,竟还多了一个幼字!这、这不是咒两个女儿早夭吗!
这些委屈,她都是一一咽下去,毕竟,那个卢秀芝、那个馨儿,在老爷心底再好,也都是没了踪影的。满府里的人,谁不称自个为夫人,谁不知道幼兰是李家的嫡长女?可是现在,她们竟又是要回来了!那馨儿一回来,老爷日日见着她,如何会不想到卢秀芝那贱人!自己并两个女儿,日后在老爷心底可还能剩下几分?
只怕一分也都没有了吧。
贾氏心中带着些许苍凉,又十分忌恨,咬牙恨恨的想着。当初这那小贱种没半点信儿,可是老爷每每打点人去搜寻,对那卢家也是亲近有加,待那卢廷玉,更是比自个儿子还要亲近!现在家里又多了那小贱人生的贱种,这本就移了五六分的心,如何能剩下一两分!
思及这里,贾氏一阵灰心,说不得半句话,只坐在那里泪流满面。下面的丫鬟看着,那些惧怕之心也渐渐消去,又是记起先前那何婆子所说的事,便又瞅着贾氏的脸色,低声道:“夫人,何嬷嬷还说,让我早去早回。老爷只怕在那里也不会太长,就会回来的……”
贾氏转过头,瞪着这个丫鬟半晌,才是用帕子仔仔细细擦干了脸,脸色苍白着冷声道:“急什么!你好生将这事儿从头到尾说清楚了。何嬷嬷除了这些,还说了什么。”
丫鬟看着贾氏如此,也只得绞尽脑汁将先前的事一一说了个明白。她先前是害怕,但是看着贾氏对她没有太多的惩戒,又是那么一个状态,想着日后必定疼你之类的话,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竟说得十分周全。
然而,再是周全,也就是将李元茂对李馨并卢秀芝的看重表达了出来。贾氏心里大为悲怆,只觉得这么些年的委屈与煎熬都是白过了,以后的日子更是难熬,不免呆愣了半日,才是又擦了擦眼角,看着这个丫鬟木呆呆着道:“行了,你现在过去,不要有一点儿破绽弄出来,若是这事儿办的周全,我日后必定疼你。”说完,她挥了挥手,就是打发这个丫鬟下去了。自个却是软倒在榻上,只痴痴愣愣想着事儿。
边上的丫鬟婆子听了这半日的话,也都惊惧不已,只偷偷打量着贾氏的神色。好半日的功夫,贾氏身边的一个心腹婆子才是低声问道:“夫人,您瞧这件事,该是如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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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处置?”贾氏正是心烦意乱,听得这一句话,忍不住嗤笑起来,眼底却是一片悲痛,道:“老爷竟如此瞒着我,生怕我如何亏待了那个贱种!我能如何!难道还真的为那贱种,与老爷争执不成!”
“夫人,您到底是尊长,只要有这么一个名分在,内宅里头怎么做,老爷又能如何呢?”那婆子看着贾氏竟比往日软弱了许多,也是吃了一惊,忙是劝道:“这天底下,没什么能大过孝字的!那位是发妻,可是您也是三媒六聘,大红花轿抬进来的正经夫人!谁个能越过了您去!您可不要为着那丫头三不着两的几句话,反倒失了心志,旁的不说,两位小娘子,两位小郎君,还不是指着您这做母亲的为他们做主的?”
这话说得巧妙,又是抬出了贾氏最是在意的儿女身上,由不得她不动容。况且,贾氏也是一时嘴上说着颓唐,心底更多的是忌恨,听得两三句,便是立时露出了冷笑,道:“嬷嬷说的不错。是我糊涂了,倒是降了身份计较那些个东西!哼,这内宅之中,谁说的话作准,满府上下俱是明白的。我便不信,竟还让那个贱种能舒舒服服地过日子!”说到这里,贾氏眯了眯眼睛,唇角微微勾起一道弧度,目光森然。
而此时的李馨却是不知道贾氏如何思量,只静静听得李元茂细说卢秀芝的种种。他神情温柔,目光落在李馨的身上,带着些悠远的眷恋、思念,以及化不开的怅然悲伤,然而过了一会,说到她的时候,这些情绪又是转为柔和与慈爱。
听完卢秀芝的种种事,李馨也是颇为感慨。那是一位秀美温雅的女子,生在清贵之家,父母疼爱有加,自幼便容貌秀美,长大后又是个好性子又能干的,与李元茂少年夫妻,琴瑟投合,一生可谓是无可挑剔了。虽然儿女情分单薄了些,嫁过去两年才生了一个女儿,却也身子康健。没想到,一日灯火佳节,夜行观赏之时,却是因为骚乱失了女儿,更受了惊吓,此后缠绵病榻,郁郁而终。
据说,连着临终前,仍旧念念不忘李馨这么一个女儿,恳求做丈夫的李元茂一定要找到女儿。
“如今却是终于能了了秀芝的遗愿了。”李元茂说到这里,双眸含泪,只定定凝视着李馨,看着她姿容秀丽,气度闲雅,虽然有几分不胜之态,面色却尚算红润,不免心底一阵温热,轻声道:“从今以后,你便有了家,有了父母兄弟,再不用受任何委屈了。”
李馨听得这话温软平实,心底一阵酸软,只觉得情绪也是被勾动了起来,微微垂下脸低低着道:“有父亲在,女儿自然会过得很好。”
父女两人,虽然心情不同,各自的想法也是不同,但说到这里,都是觉得心底有些放松。边上的卢林氏见着也大感快慰,只连声说了几句好好好,才是又与李元茂道:“旁的话,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先前与你叮嘱过的那些事,你都经心一二。却不是我老婆子没个规矩礼数,不信贾夫人,只是我这外孙女儿着实可怜,她先前又多有些旁的话。我这里着实不安。不过,你也放心,馨娘素来是知道规矩礼数的,自然会照着规矩敬重她的。”
听得这话,李元茂也是点了点头。若是旁人这么说,他也会为贾氏维护一二,毕竟她这么些年来做得也是不差,又有儿女的情面在。可是卢林氏这般亲近的人说的话,他又知道贾氏对于卢家着实有些太过了些,每每说出来的话,都透着些阴阳怪气,对于廷玉也十分冷淡。如此,竟也没辩驳。到底,馨娘那么一个可怜的孩子,若是回到了自家,还要受委屈……
因此,他点了点头,看着卢林氏道:“岳母莫要担心,小婿必定将这件事做的妥当。馨娘是我女儿,我自然不能让她在自己家里,还要受委屈的。”
这话一说,欧阳氏也是松了一口气,她是想说这件事,可是因为与李元茂素来不甚和睦,也不大能见面的,竟不如卢林氏的分量重,能说得上话,因此一直是憋着的。此时见着事儿能够做的周全,李馨也更有几分保障了,她面上不免显露出三分欣慰与放松来。
李元茂见着如此,在心底不免更警惕了三分。难道贾氏平日里的举动竟是如此昭然了?岳母素来持重,又是事事比照着规矩来做的,可这回也不顾规矩,细细叮嘱了这么些防范措施,而这欧阳氏更是明明白白表现出来了。若真是如此的话,馨娘的事儿,自己可得做得过更郑重些。***(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改名归家 郑重相迎
李元茂心中主意已定,便握着女儿李馨的手,郑重道:“非但如此,这事儿我们还得做得周全。这么些年,你都没个音讯,虽然宗谱之上仍旧有你的姓名,但大多的人却以为我的长女是幼兰。这宗谱上,你的名字是馨予,李馨予,这也是你母亲曾定下来的名儿之一。这事儿已是妥当,你只日后改过名儿唤也就是了。而你回家的事,却要郑重些。我思量着,你到底是女孩儿,又是认祖归宗回家儿的事,那日是不能如何,只正经周全。但后头却该与你办个宴席,郑重与一干人家的女眷分说一二。”
这话说得,众人都是听得一怔。欧阳氏思量一番,脸上的神色更是柔和了下来,她倒是没想到,这个姐夫真心疼爱馨娘到这地步的。毕竟,馨娘走失,现在寻回来,她所受的煎熬委屈是一回事儿,但是李家大张旗鼓地郑重告知,又是另外一回事。现在可是贾氏当家的时候,不比有个嫡亲的母亲在上面。纵然真是有亲娘,这等事,却也不是什么好的,并不好喧喧扬扬的,惹得外人嘀咕。
李元茂一个男子,能想到这些地方去,可见是真将馨娘放在心底了。
欧阳氏能想到的,卢林氏如何想不到,脸上的神色更是慈爱和缓,只得再连声说了几个好,就是与李元茂道:“你这般疼爱馨娘,老婆子我也放心了。哪怕这时候我立时去了,这辈子也算圆圆满满了。秀芝那丫头也没嫁错了人,有你这么一个夫婿,她就是在九泉之下,也是足可安慰了。”说道这里,她看着李馨神情仍旧有些怔怔的,似是有些想不到一般,便又道:“不过有一样,我却得说一声。先前贾夫人那里,我们是多有些揣测的,也不瞒你,这是世情见多了,心里自然有些惊心,生怕馨娘也是如此。但听得你这么说,倒是我们糊涂,枉做小人。她到底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室,正正经经的内宅当家人,馨娘的事,你虽是有了些心思,也得与她分说清楚。这做女人的,都是难做的,莫要让她失了脸面。”
这话一说,李元茂心里略有些安慰。毕竟贾氏是与他生了两双儿女,又是这么些年的相处,虽然多有不及秀芝的地方,但想到她如何刻薄的,总略有几分膈应的。此时听了这番话,他心底也舒爽了几分。然而,先前已是有了那样的话,他还是决定将李馨与贾氏分隔开来。一来,也是让卢家的岳母等人放心,二来,贾氏到底是做继母的,又是咋咋然来了馨娘,她一时半会儿难做人,若是什么地方做得不周全,也是不好。若是事事分隔开来,该是如何就是如何了,反倒是能让两下安宁。
如此,他依旧坚持这一点,只口中也是随着道:“这是自然。馨娘是我的嫡长女,她是我的继室,日后必定是要相处一段日子的,原就要分说明白才是。但这归一码,您先前所说之事,又是另外一码。到底,馨娘另外安置妥当,也是与她方便,省得她一时半会儿不好区处。”
李馨,不,李馨予听得这话,心底已然放松了许多。先前李元茂待她的态度,已经让她觉得到李家生活,也并非不能安生度日。现在看来,只要自已小心应对,这安生度日四个字,完全已经是无压力了。要知道,先前欧阳氏所提出的婆子丫鬟,吃食衣饰等等,已经笼括了她大致上的需要。现在李元茂更是提出了另外安置,这院落必定也是离着远的,除却晨昏定省,旁的事竟是自已一个人能处置的了。
心里这么想着,馨予面上的神色也更柔缓了几分,看着李元茂又是与卢林氏说了半晌的话,定下了三日后来迎李馨予:“这院子尚未清扫打点,仆妇丫鬟虽有您拨来,到底也要在那里留几个,省得馨娘过去了,竟没个人熟稔府里的。这般俱是要耽搁些日子的。”
自然,他没说出来的,还有贾氏并子女他们也是要一一告知这件事。
对此,卢林氏是深知的,她这么些年打点卢家,又是世情上经历过的,自然明白得很,只含笑着道:“这原是你做父亲的一片爱女之心,只盼着与孩子好的。我们也是一般心肠,自然明白。你也不要太过焦急了,我正好打点好了这里的院子,还想馨娘这丫头能多陪我这老婆子几日呢。”
“母亲说的是,姐夫,这也不是小事,须得时日好生处置妥当。”卢廷玉在一侧听了半日,颇有几分惊心之处,但见着此时慢慢说得拢合了,少不得也添上两句话:“不过,馨娘性情和顺,又是极有才气的,等着她回到李家,与上下人等必定也是相处和睦的。”
馨予站在一侧,听得他这么一通夸赞,略有几分不自在,只低下头去静静听着。李元茂倒是一笑,看着自已这个走失的长女眉目温和,神情沉静,心底自有些欢喜与自得——自已与秀芝的女儿,便没有亲自教养,却也能生得性情贞和,贤良淑德,这可谓是天生如此了。
因此,他拍了拍馨予的手背,与卢廷玉道:“这是自然。你姐姐秀芝,原就是个温婉贤良的女子,她与我的孩儿,自然也是如此的。”
众人听得俱是一笑,心底所想虽是略有些不同,但是对于馨予的处境却是渐渐放心了。李元茂又是说了半日的话,虽然对馨予这个长女极不舍得,但想着来日,他又是个性情果断的男子,倒也能拿得起放得下,只放下李馨的手,轻声道:“等为父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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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省得的。您莫要太过操劳,这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李馨低声回了一句话,面上却由不得带出些红晕来。她对自已的这些话感到有些羞耻。李元茂听得却是大为快慰,只觉得这个女儿会心疼人,越发的多说了几句话,才是依依惜别。
卢林氏等人将其送到外头,眼瞅着李元茂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才是慢慢转回来。欧阳氏擦了擦眼角,面上却是松快了几分,只伸出手拍了拍李馨的背,叹道:“如今可算起了个好头儿了。日后,你可得小心,万不能让旁人瞅着空隙钻进来。”
若是往日,卢林氏少不得要批一个浑说,但是想着贾氏素日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模样,她不免迟疑了半晌,看着馨予正是静静听着的,还是开口道:“馨娘,你姨母说的话,你记在心底也罢,只是一样,这外面儿可不能露出分毫。规矩礼数不说,就是平日里相处,也要显得恭谨和气。旁人说了什么话,好话你听着,歹话你就打回来,只是不能显得刻薄狠辣。含而不露,最是要紧。”
“您说的话,外孙女都记在心底。您也放心,那是我的家呢。里面也不是旁人,父母兄弟姐妹,自是要好生相处的。不管他们怎么想,该外孙女做的,都是会做的齐全周全。”馨予心里也有些发酸,但想着李元茂一片慈爱之心,又看着卢林氏、欧阳氏那泛红的眼圈儿,她就是心底有再多的想法,也都是压了下来,反倒是说得一套一套的。
“果真是个好孩子。”卢林氏搂住了馨予,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若是女儿秀芝还在的话,那该多好啊!边上的欧阳氏与卢廷玉见着,心里也不是滋味,一时间,屋子里竟是安静了下来。
这厢安静,另外的李家却是翻腾起来。
李元茂一回到家中,径直到了贾氏的屋子里,开口便让边上的丫鬟婆子退下来,说是又紧要事与贾氏商量。他的脸上仍旧带着与女儿相认后的喜悦之色,贾氏看在眼底,痛在心中,饶是百般告诫自已不要显露出来,可那唇角仍旧忍不住绷直了:“老爷是有什么紧要事吩咐?”
“却是一桩大喜事。”李元茂吩咐的话,贾氏屋子里的仆妇丫鬟如何敢不听的,自都是退下去了,独独剩下夫妻两人说话。自然,他也就是明白说了出来:“我寻到馨儿了这么些年,她也是受了不少罪,瞧着身量竟还不如幼兰幼蓉两个丫头。”说到这里,多是愧疚难安的语气了。
贾氏死死攥紧手中的帕子,只强自想着日后的事,不欲现在露出分毫异样,让李元茂起了疑心,护着那贱种,自已反倒失了先手。由此,她心里都恨出血来,可面上还是扯出一丝僵硬的笑容,道:“真的?那孩子现在……”
“我思量着,家中还未布置,也没个院落,且岳母又是想留着她住两日的,便让馨儿在那里住三日。我们这里打扫布置好了院子,再迎回来。”李元茂与贾氏多年相处,又是个精细人,自然也看出她的僵硬,当下眉头一皱,暗暗觉得自已先前的决定没有错。
听得这话,贾氏心里越加愤然,正是要说话,那边李元茂又是开口了:“我也知道,这般咋咋然,你与馨儿相处也是为难。这些事,总归我处置了便是。就是馨儿那里,你也不必担心,丫鬟婆子,日常用度,俱是另外走账的。如此,你们也好相处。”***(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合家团聚 入住芳菲
听得这话,贾氏登时怔住,半晌后,她的脸色刷得灰暗下来。她再没想到,自已这么忍耐着说出那么些话,换来的却是这样的打击。这个,是自已的夫君,这么些年斯抬斯敬的,夫妻和睦,儿女双全,又无姨娘妾侍。只一个卢秀芝时不时地膈应一下,她也只想着是念旧情,又对这个唯一的不满足之处,愤愤不已。然而,暗地里未尝不是有几分自得自诩的——站在李家的还是我贾慧珠,并不是那病怏怏没福气的卢秀芝!
谁想着,她的夫君,竟为了那个小贱种的事,连一丝脸面都不与自已留下了。她这么些年什么地方没做好?管家理事,交际应酬,那一样不做得妥当?满府里上下人等,俱是敬重,再无甚纰漏之处,让他烦心的。可现在,他为着那个小贱人,竟然这么不信自已,非得将她另外安置,以免受自已的为难……
虽然,她也没心思照料那小贱人,可是这么不被人信任,这个人还是自已的夫婿。贾氏心底仍旧是止不住的痛楚与辛酸,许久后,她才是轻轻的冷冷的笑了出来:“老爷是怕我让她受委屈了?”
“馨儿受了许多苦,我不欲让她再兢兢战战的。”李元茂看着贾氏的神色,略有几分不忍,可是想到卢林氏等人所说的话,仍旧是道:“再者,你素来不喜卢家,个中缘由我也不欲多问,只是情势如此,馨儿的事你还是少插手的好。”
贾氏的脸皮不自觉抽动了记下,沉默了许久,才是吃吃笑了出来:“老爷说的是,我素来就是厌憎那卢家,此时更甚。您最好护着那位女儿,免得遭了我的毒手。”
言辞之中大为怨愤,甚至透出一股森然之气。贾氏这时候也是气恼昏了头,又是这么些年养尊处优,一丝不顺心的事儿也没有的,这话说得极顺溜。
而这一份怨愤与森然的威胁,却是让李元茂脸色阴沉了下来,他盯着贾氏,见着她冷笑着毫无所感,心底对于卢林氏所言更是有了三分确信,当即大为恼怒,呵斥道:“馨儿是我发妻所出的嫡长女,子嗣之重,人人皆是明白。你这般不贤好妒,着实可恶。可见是我素日不理会,反倒是让你越发的放肆。今番你既是说了这样的话,我也给你一句话,馨儿若是好好的,我们夫妻依旧相敬如宾,若是馨儿出了什么事,莫要怪我不顾夫妻情分,写下休书!”
这话一说,贾氏原本死撑着的那一股子怨愤之气也是尽数消去,她怔怔凝视着愤怒的李元茂。一面是后悔自已太过沉不住气,落下了这个口实,一面却是越发得忌恨:那小贱种还没回来,就能让自已的夫君放下这样的话,连着自已两双儿女也是丝毫不顾,若是等她回来了……
她咬着牙,死活不说话,脸色却是一点点冷下来,连着下唇被咬得血肉模糊,也丝毫不知。李元茂看着她半日也不曾说出半个字,又是这么一副态度,心底一阵烦躁。只是想到自已两双儿女到底是贾氏所出,总要与孩子脸面。他思来想去,只得铁青着脸,挥袖而去,只留下那么一句话:“罢!了馨儿的事,我自会处置,你日后依旧做你的夫人,莫要越了界,省得自已没脸,还带累孩子们!”
说完这话,李元茂再没心思理会贾氏,径自出了门,到了自已的书房里,又是使人唤了两儿两女过来。他素来在家中,在儿女心中是极有威信的,这一吩咐下去,他们比之贾氏吩咐的还要快些地到了书房。
先是行了礼,而后又是问了安,四个人神情举动,俱是稳妥自若。
李元茂看着他们俱是不错的,心底也略略快慰了些,一双眼睛在四人身上扫了一圈,然后落在李幼兰的身上——这两双儿女之中,幼兰虽是长女,那性子却最暴躁刁横的,也是因此,他对其最是不喜。若非馨儿失踪,他多少有些移情与她,只怕这会子父女情分也是越发得淡薄了。偏生,这个女儿,却是贾氏最喜欢的,她会不会……
心里存了这样的念头,李元茂看向幼兰的眸光也幽深了几分,直让心底有了些隐秘之事的幼兰惴惴不安起来。她心下急转,偷偷看着自已妹子幼蓉面有疑惑之色,她略略觉得安稳了些,仍旧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父亲,您唤我们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确有一件大喜事,须得与你们分说。”李元茂听得这话,略略顿了顿,才是开口将事情说了出来:“你们的姐姐,馨儿她已是寻到,三日后便是能回家。她原是为父发妻,你们嫡母秀芝所出,身份自不必说。自从走丢之后,父母亲族俱是不在身侧照料,又是受了这么些年的委屈,如今能回来,乃是苍天见怜。你们做弟弟妹妹的,可得尊敬她,亲近她,莫要让她生出陌生局促来。”
这话虽说不是晴天霹雳,也足以让人呆若木鸡了。幼兰不说,就是眼界心胸俱是比旁人更宽些的李家兄弟两人,也忍不住瞪大了眼,露出吃惊之色,幼蓉更是呀得叫出了声。李元茂便咳嗽了一声,一一看过自个这四个儿女,沉下声音道:“可是明白?”
李致远最是沉稳,又是李元茂一手调教出来的,虽然对这位长姐并无一丝情分,但想着这么些年自已父亲孜孜念念,又是骨肉至亲,到底还是开口道:“父亲莫要担忧,姐姐原是与我们是骨肉之亲,虽然走失多年,但如今回来了,我们做弟弟妹妹的,自是要敬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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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致安想着只是一个姐姐,又非兄弟,不过日后一副嫁妆。且说到底也是兄弟姐妹,骨血之亲,父亲怜惜看重,倒也无甚关系,尽了规矩礼数也就是了。因此,他也是点头,笑着道:“大哥说得对,父亲只管放心,我们必定会敬重姐姐的。”
“嗯,女儿也会的。”李幼蓉虽然比两个兄弟感情更是纤细敏感些,也对母亲贾氏的想法有些惴惴不安。但想着这位长姐遭遇坎坷,幼年便是失去双亲照料,心底也有几分怜悯,略一迟疑后,便开口道。
独独剩下一个李幼兰冷着脸连一个字也不曾说出口。
李元茂对于两子一女的说法也算满意,心底原是松缓了些的,抬头看到这长女神色恼怒,眉头紧皱,他的脸色也紧绷了起来:“幼兰,你怎么想的?”
“父亲已是拿定了主意,我们如何想也是没用的。”李幼兰最是随母亲贾氏的性子,又是因此而厌憎卢家人等,自然不会对这个问题有什么好的答案,只是勉强迸出这么一句话,就是站在一不说话侧木呆呆地僵着。
李元茂脸色登时一变,贾氏倒也罢了,幼兰也是如此,着实让他心底的气恼涌了上来,他猛然站起身来,盯着幼兰半日,神色已是冷淡之极:“倒真是母女同心了。这么些年,我总不理会,倒是让你们一点贤良淑德都不知道了!她是谁?她是我的嫡亲女儿,是你的嫡亲姐姐!骨血至亲!你却只念着母亲的一脉血缘,忘了自已是姓什么的?若是再让你们母亲教导下去,只怕日后真的是门风无存,家声沦丧!”
“父亲!”李致远、李致安兄弟脸色一变,他们虽然对自已的姐姐幼兰这般放肆也觉得惊诧,但这么一番数落,也着实让他们惊慌了起来,只上前两步,劝道:“姐姐这也是……”
“不用帮她说话!你们看看她的脸色,可是领情?”李元茂盯着自已这个女儿,心里的厌恶之心更浓了几分:“来人,将幼兰请回去,好好在屋子里静静心过两日,我再请嬷嬷过来,也该是好好教导教导她了!”
这般处置倒也不算苛待。固然李幼兰脸色发白,但李家兄弟并李幼蓉却没有再求情——说来,幼兰与他们的确不是一路的。尤其幼蓉,她想着近来姐姐的那些事,反倒是觉得多些人看着,教导一番姐姐,也是好的。
见着剩下的儿女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李元茂心底略略和缓了过来,又是嘱咐了一通,就是让他们下去了,自已则是唤来管家,细细地吩咐了一通。而后,李家东侧的一处院子便是重新整修起来,李元茂亲自写了牌匾,名曰芳菲馆。
馨予在卢家待了三日,每日里李元茂公事完毕,便是乘车而来,与她团聚。又有卢林氏、卢廷玉母子两人,对她真的是含在嘴里怕化了,色色做得细致妥帖,让她住在那一处院落里,愣是没能寻出半丝不自在来。这般的温柔,这般的体贴,馨予看在眼里,记在心底,自然也有触动之处,一来一往的,旁人看着便是长者慈爱,晚辈孝顺,再无半分不合的地方。
待得李元茂安排妥当,亲自乘车到了卢家接人的时候,馨予心底由不得生出依依不舍之心来。还是卢林氏拍了拍她的背,笑着说以后的日子长久着呢,常有小住的时候,她方才应了话,随着李元茂到了李家,入住芳菲馆。***(未完待续)
第一章 敌意汹汹 不卑不亢
芳菲馆是李家内宅偏东的一处院落,原是一处小园子,只因当年在此地栽种了四季花卉灌木,卢秀芝嫁入李家后,极喜这里的景致,便将这里三两间的小屋子渐渐修葺成了前后总共六间的小院落。
李馨予入住其中,略略宽松歇息了半晌,又是与李元茂说了半晌的话,就送他出了门,也就松了一口气。揉了揉脸颊,她重头坐在榻上,若有所思。今日她从卢家搬到了李家,虽然李元茂说着要郑重,但到底她是小辈,这李家也没什么太过郑重其事,只下面的仆妇婆子更整肃了些,贾氏并李家兄妹也在院子里相迎——这里多半还有李元茂的缘故在。
另外的,还有两位李家同宗的老夫人也是见了面,特特询问了她几句话。这般事儿做毕,她还得郑重与李元茂、贾氏屈膝行礼,又是与李家兄妹叙齿序,各自认了兄弟姐妹的名分,这才坐下来说话。只是贾氏的神色依旧是冷冷淡淡,丝毫热络都没有。这般态度,她也是心里有个数儿的,并没太在意,只是暗地里不免思量:这贾氏的性情倒是稀罕,这面子情上的事儿也不预备敷衍了。但这样对她却没有什么不好的,不说李元茂,就是那两位同族的老夫人看着如此,也是皱了皱眉头,面色不虞——毕竟,她也是卢秀芝与李元茂所出的长女,原配嫡出,又是幼年不幸,只要略有几分同情心的,多半会对她有些心软的。
不过,这般一来,自己反倒好行事些。若是贾氏面上含笑,温柔和蔼,那外面的风声只怕还要倒向她一点儿的。毕竟,自己现在说着是嫡长女,可是当家的夫人不是亲娘,这分量哪里比得过这位当家应酬多年,又是儿女双全的继母?
剩下的李幼兰一脸不忿,且不必提。倒是李致远、李致安并李幼蓉三人略有些出乎意料,竟对自己颇有几分尊敬,说的话不多,也颇为和气。虽然不知道这是真心,还是假意,但能够都这么淡淡的,也算得不错了。
她在心底筹算了一番,紧紧皱起的双眉也微微舒缓下来。边上看着的一个婆子不免笑着道:“女郎思量什么呢?今儿也是合家团聚,忙碌了半日,又是耗费心神,竟缓一缓,吃一盏茶,可好?”
李馨予抬头看去,却不是旁人,正是外祖母林氏与她的一个心腹婆子,姓霍,唤作云竹,原是卢秀芝的自小一并长大的贴身大丫鬟,后头因着年岁渐大,便嫁了家中的管事,留在了卢家。这厢林氏思量着与她使唤的可靠人,便将霍嬷嬷并她男人李平的一家子都提溜出来。这霍嬷嬷一家繁衍,又有一个小子一个女儿,嫁娶已定,也是家中的仆妇管事,下面有两个孙女儿,一个孙子,俱还年幼,自不必提。
因着她这般体面,见着她开口说话儿了,李馨予便微微一笑,道:“嬷嬷说得正是呢。我也觉得口中有些发干。只是初来乍到的,竟有些陌生,由不得多想一会儿。”
霍嬷嬷伸手接过边上一个丫鬟递过来的一盏茶,伺候着李馨吃了几口,便笑着道:“自来女孩儿便是心思细,多想也是有的。只是您记得这是您的家,父母兄弟姐妹俱是骨肉至亲,外面又有老夫人大郎这做外祖母、舅舅的,还有什么可愁的?”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也知道这些话虽然说得好听,可是这位秀芝夫人所出的小娘子这么些年的坎坷遭遇,也不是吧白饶的,自不会不多想一些儿的。
因此,霍嬷嬷稍稍一想,提起一件舒缓心情,不致费心思量的事来,笑着道:“说来,倒是有一件事还请您思量思量呢。这院子里的丫头,因着是各处挑拣来的,又有欧阳夫人送来的,名儿是东一个,西一个的。您不若总揽了,不拘什么花鸟虫草的名儿,归为一个例儿。日后再添了人,也好比照着使唤。”
说完又是举出几个例子,例如取花名,春兰夏莲秋菊金桂红梅这般的。
馨予略略一怔,也知道她是不想自己在费心思量的缘故,便笑着应了。霍嬷嬷见着她心情略微松缓了些,便又建议道:“这院子的景致也极好,前头还有人说是我们秀芝夫人最喜这一处的,您转一转,再想着名儿的事,两下不耽误,可好?”
听得这话,李馨予倒是在两可之间,只问了几句摆设布置的话,听得都是在整理,就点头应了下来。横竖这里各色行礼东西都还没有收拾妥当,倒不如到外头走一走,也散散心。
霍嬷嬷便笑着唤了兰儿并这里的一个丫鬟唤作绿儿的,拥簇着李馨走到了院子里。芳菲馆处在一处山脉溪泉之下,水声潺潺,绕着屋舍分脉蜿蜒而下,又是在后头汇聚成一个池塘,再泊泊而下。这池塘之侧,便有假山。假山上牵藤延蔓,有栽种了各色香草花木,苍翠可爱之中透着些许秀美来。再远一点儿,就是有朱板铺就的小桥,边上松树苍苍,遮盖住一处小小的六角小亭子,亭子一侧临水栽种了三四株老桂树,此时是夏时,只见着老树繁茂,绿叶扶疏,也是有几分意趣。另外的一侧则是栽种了数十株老梅树,姿态各异,风骨犹存,竟有几分苍茕之感。
馨予不由笑着道:“这一处亭子倒是巧了,春夏有梧桐,秋有桂花,冬日梅花,色色都是齐全的。又是绿荫扶疏,临水照花,可见闲情逸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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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么一说,边上的绿儿也是笑着道:“女郎说的是,这一处芳菲馆便是如此呢。不独独这一处,常有四季花卉次第胜放,老爷也独爱这一处,每年这里都是第一处要修葺的。”
“哦?”李馨予稍稍一怔,倒是有几份稀罕,先前听得说这一处自己那位无缘的亲娘最是喜爱,还以为在贾氏的管理下,虽然不至于荒凉,只怕也多有些不合人住的。听这话,竟然还是照料有加?她心中微微一顿,脚步也稍稍停了下来——只怕这一处,因着卢秀芝并景致的缘故,李元茂常有走动,方才如此吧。若是从这里说起,贾氏深为忌恨卢秀芝,还真是有几分缘故了。不说别的,做丈夫的李元茂种种举动,都表示他根本不将她放在心底,还只心心念念一个卢秀芝。作为女人,她如何能忍得下来!
不过,细细想来,其实还是贾氏日子过得太舒畅了些。李元茂并无妾侍,前后只有卢秀芝、贾慧珠两个女人。前者早早亡故,独剩下一个女儿,后者却是儿女双全,管家大权在握,又无长辈管束,看着李元茂这个丈夫一心只念着前妻,她不免也随之心心念念,嫉妒厌憎不已。
若是有了婆婆弹压,有了侍妾庶出子女,只怕她还不定有没有这么一个心思了……
心里这么想着,李馨予面上不由得微微露出几分异样。边上的霍嬷嬷瞧着她又是若有所思起来,刚是想提起先前所说的丫鬟名儿一事,让馨予松宽一会儿,边上忽而便是闯进一行人来。
抬头一看,并不是旁人,正是李幼兰、李幼蓉两姐妹并几个丫鬟婆子。瞧着李幼兰面色森冷,双眼之中仿佛能喷出火光来,而李幼蓉则是面带焦急之色,时不时地拉扯一下姐姐李幼兰的衣袖,这两人的心思便也透露出了三四分来。
馨予抿了抿唇角,便上前两步,浮起一抹柔和的轻笑,先问了一句好,然后才道:“大妹妹、二妹妹,可也是来院子里看景致的?”
“谁是你妹妹!”李幼兰冷哼一声,抬起头盯着馨予,看着她神色自若,面有笑容,颇为春风得意的模样,那心里那腾腾地火气便更是涌了上来,只咬牙切齿啐道:“呸!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贱种,以为哄骗父亲,就是能成个人样儿了!我告诉你,这里没你的一寸地面,总有一天,你从哪里滚来的,便是从哪里滚出去!”
“大妹妹说笑了。”馨予也是收起了笑容,一双眼眸定定凝视着暴怒德若不是被人拉着,只怕要扑上来的李幼兰,自若地伸出手用帕子擦了擦额角,轻声道:“父亲正当壮年,我一个小小的女孩儿,如何能哄骗他去?我也知道,咋咋然有了我这个姐姐,你略有些不自在,可有些话却不能这么说的。若是论说起来,我亲生母亲是父亲的发妻,我是原配嫡出的长女,我若是在这里没有一寸地,那可真是笑话了。”言下之意也是明摆着的,她这个原配所出的嫡长女可是比两个人的继室所出的嫡女身份高一层,若还没个立锥之地,她们两人又算什么来?
这层意思也是明明白白的。李家姐妹自是能听得明白的。
果不出馨予所料,这话一说,非但李幼兰勃然大怒,面皮紫涨,真的就是要扑了上来,就是边上的李幼蓉面色复杂,看向自己的目光也透出些异样来。只是对此,她也是早就有些筹码的,当即微微一笑,就是道:“这都是实在的话,两位妹妹也是大人了,自然也是明白的,如何这般恼怒?我思来想去,多半不是为了这个,而是为了旁的吧。也不瞒两位,先前我是在江家的,自有几分牵扯,可是后面却是了断地清清楚楚,若是为了江家的缘故寻我,大可不必。”
她故意说得含糊其辞,只重复提了江家两次,李幼兰李幼蓉登时一怔,而后脸色也是微微发白起来。***(未完待续)
第二章 低言细语 冷言冷语
看着两人的神色大变,李馨予微微抿了抿唇角,也没有再露出笑容,只静静凝视着李幼兰。这会子,若是再笑着说什么,只怕真是要彻底惹恼了这两位,倒是这么直直盯着一个儿,显示出自己的立场来,还更合宜。
果然,看着李馨前后神色变化,李幼兰李幼蓉两姐妹登时也有些迟疑含糊起来。毕竟,这样的事,的确算不得什么好事儿。李幼蓉是对此是深为厌憎不安的,而李幼兰,固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也明白不论时机,还是别的什么,就算不十分张扬到外头去,她的名声只怕也要受损的,因此,她咬了咬牙,只铁青着脸说不出话来。
李幼蓉看了看馨予,又是看了看姐姐幼兰,思量再三,还是代替倔强不服输的姐姐,低声道:“大姐姐,您说这话,又是……”她到底是没有怎么经历过的,又是深知这件事自个姐姐真不算冤枉的,说了半句话,竟有几分说不下去了。
边上的丫鬟婆子在内宅里头也不是白饶这么些年,如何会看不出人脸色的,心底暗暗有几分嘀咕:难道幼兰小娘子还真有什么把柄落在馨予小娘子的手中?竟这么着,也没吐出半个字了。
馨予站在一侧静静等了半晌,见着幼蓉忍不住开口,却又接不下去,也不欲为难,只淡淡着瞟了幼兰幼蓉一眼,道:“我随口说的,二妹妹也随意听听便是。说到底,我们是自家姐妹,倒不必这般计较的。日后,我们好好相处便是。”
“你胆敢……”李幼兰被馨予的话噎住了已然有些到了喉头的话,到底是恨得牙痒痒,又是素来性子急躁的,听了两句话,面上便露出气恼的神色来,正待斥骂,却被幼蓉拉住了。先前幼兰过来,她便觉得不合适,到底馨予是嫡亲姐姐无疑了的,再闹腾也分不开亲缘,父亲又是极看重这位大姐的,何必过来讨没趣呢?加上馨予又似有若无拿着江文瀚这事威胁的话,她一发得不愿多说了。见着此时馨予也并不是掐着腰她们服软,只是想着安生过日子的样子,她便死死拉住了姐姐幼兰,道:“大姐姐,我们自家姐妹,虽是不曾见面儿,多少有些隔阂,但这血脉是假不得的。磨合些日子,也就是和睦相处了。二姐姐也是一时有些抹不开脸,方才如此。您莫要见怪。”
说完这话,她转过头凑到李幼兰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幼兰便是猛然一顿,也安静下来。馨予瞧着这么一副样子,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合适的弧度,轻声细语道:“不过几句拌嘴儿的话,值当什么。三妹妹倒是较真儿了。说来这边的景致亦是极好的,不若我们姐妹也一并看看景儿说说话?”
“多谢大姐姐,只是我们还有旁的事,改日再来拜会。”李幼蓉有几分局促,但看着馨予仿佛压根儿也没听到幼兰所说的话,应酬往来似地说话儿,她心底的复杂情绪更涌了上来,口中却还是淡淡的:“还请您日后多多指教了。”
“当不得这般郑重,指教也好,您也罢,总不是自家姐妹说的话。”馨予嘴里应付着,心里却是一阵冷笑:“两位妹妹既是有事儿,日后我们再聚一聚也行。倒是不急着这一时半刻的。”
听得这一时半刻四个带着些意味深长的字,幼兰幼蓉面色更难看了三分,只还忍着没说什么,急匆匆而来,急匆匆而去。馨予瞧着这般情状,眉梢微微挑了挑,看着她们的人影消失在花木树影里头了,才是重新回过头来,看着欲言又止的崔嬷嬷,笑着道:“我想着,这一路过来,瞧见了不少鸟儿,嬷嬷提的名儿,不若照着鸟名儿来,可好?”
崔嬷嬷先前几次要开口的,却总被李馨予反应及时地先拦了下来,两句话之后,她也只看着了。说来,她本就渐渐对馨予的言谈有些惊心,此时见着她三两言语打发了来意不善的幼兰幼蓉一行人,转过头竟然若无其事,又是提起丫鬟名儿这等小事儿,并不将先前那桩事儿放在眼底。真真是举重若轻,心有城府的!
略略一顿,崔嬷嬷说不清心底是个什么想法,暗地里却是摇头:小娘子固然尖牙利嘴,又是占到了理儿的,可那两位到底是姐妹,日后总是要相处的,哪里能日日如此,次次如此呢?唉,这可是个难办的事儿了。只是心里这么想着,一时半刻也不能在这里劝说的,她整肃了一番心绪,就是笑着道:“这鸟名也是不少,您既是喜欢,便择了这个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没什么妨碍。”
馨予轻笑了一声,面上虽是若无其事,但心底却还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还真是一个不怎么样的开头啊!她却不知道,此时不只是她这么想,另外一个人也是这么想。
这也不是旁人,正是江家的当家主母张氏。
先前江文瀚说了李馨予之事,此后也是有事没事儿挑两句话。张氏眼瞅着日日都是如此,着实让人厌烦。又思量着不论如何,去一趟探个清楚明白之后,搪塞了长子文翰,也就是了。因此,思量了两日,她便真的使人与韩家送了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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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帖子是江文瀚执笔,又是细细叮嘱过的,不可有失礼之处。那婆子先头虽然对馨予素来不放在眼底,也怕误了差事,后头到了韩家,见着屋舍俨然,庭院深深,越发得谨慎小心,倒是见了欧阳氏,又如此这般说了一通软话儿。
欧阳氏虽是不耐烦,可想着那江文瀚几次三番地寻过来,今番其母又是打着幌子下帖子,竟不如直截了当说个明白清楚,也免得这一家人还真当自己是馨予的什么恩人似的,每每过来打搅。因此,她便是神色淡淡地应了,又道:“罢了。瞧着这样子,若是不见一面儿,只怕日后还真没个完儿的。既如此,贵家夫人要过来,也使得。只是一样,却不能有什么外男随着过来。贵家的大公子,我们可是见识过了!”
这一通不冷不热的话,那婆子也不敢真真地回给张氏,只含糊其辞,略略带过去,将意思说出几分来,也就是了。饶是如此,张氏也是气个倒仰,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等着第二日过去的时候,她心里还是百般想着如何找回这个场子来——她便不信,那馨娘心底一丝儿文翰的影子都没有,这么些年了,可不是白饶的!必定是想要嫁过来的!既如此,自己还怕什么!
张氏气势汹汹而来,欧阳氏却是神色淡淡地相待。
见着如此,张氏稍稍滞了一下,还是道:“怎不见馨娘?夫人总不能死拦着人不放出来吧?有些事儿,拦也是拦不住的。”
听的这番阴阳怪气的话,欧阳氏眉梢微扬,倒是有几份啼笑皆非,又看着她一脸得意之外,透着些鄙夷轻蔑,便抿了抿唇角,轻声道:“夫人这话说得蹊跷。我倒是不知道了,怎么是我拦着了?什么事儿,又是我拦不住的?且不说馨娘如今已是认父归宗了,就是她真的在这里,也没见她怎么提起贵家的什么事——难道她真是忘了什么,夫人见着了,便送过来?那我可得瞧一瞧了。”
这认父归宗四个字,就是让张氏怔了半晌,等着回过神来,听得欧阳氏这么一通话,她脸色一僵,只皱着眉头,语气也有些僵硬了起来:“真是认父归宗了?若是如此,她怎么没个信儿?”
“这话说的。”欧阳氏笑了笑,捏着帕子擦了擦唇角,意态自若,只轻声笑着道:“不是我说话难听,只是贵家有什么好的?馨娘又不是个糊涂虫,难道还念着惦着什么?纵然有,我前番与了银钱,俱是赎买了的。夫人,这可是有着文契的,您可莫要忘了呢。”
呸!拿了银钱,竟然还想抓着人不放!这个江家,着实不是个东西!
听得欧阳氏毫不客气地提起文契与银钱,张氏的脸色越发的僵硬,心里暗恨不已,语气也一发得干巴巴了:“这些,我自是记得的。您也不必这般惦在嘴上,又不是什么好事儿。”
“是不是好事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软,倒是没见过这吃了喝了还不餍足,还想拎着走的。”欧阳氏毫不客气,直接就是讲话说出来:“贵家的规矩礼数,我是看不懂了。起头贵家的大公子每每寻来,说着要见馨娘,非亲非故,一个外男,也亏的说出口来。我打发了人好声好气说明白了,后头竟当街拦着我们的车马要闯进来。”
说到这里,她略略听了听,看着张氏的脸色异常的难堪,便挑了挑眉头:“你瞧瞧,这么一个样儿的,我们做馨娘长辈的,还能有个什么想法?今番您过来,我也与您说实话——馨娘和贵家的大公子绝无可能的!还请您看着点儿,莫要再闹腾出什么笑话来了!”***(未完待续)
第三章 李府宴请 江家愕然
这话砸下来,张氏整个人都是木了。她再也想不到,自己的长子文翰,竟然会这么被人嫌弃!尤其那个人,说的还是李馨!真是再想不到的事,便是太阳从西边升起,也无法让张氏这么震惊!
“你!”张氏紫涨着脸,正欲寻出话来回击,却搜来想去地寻不到反驳的话来。她虽有几分刻薄,但平日里与人说话,再没收到这样高高在上的轻蔑。在家中是作威作福,一句话下来无人不从的。在外头,原先江文瀚就是与她争脸的,后头在官宦人家里,也多是客气相待的,哪里受过这样的话。况且,这会子也的确是韩家不曾过来说半个字,自家反倒是贴上来的。一时半刻的,她竟是说不出话来。
欧阳氏眉梢一挑,不曾想到这张氏只单一个黑心,倒是没什么口才,略有几分嗤笑,面上却依旧是一片淡淡的。只道:“您也莫要怪我说得尖刻,着实这事儿可不能这么办的。那银钱过了手,文契下了印,馨娘与你们江家再无半点瓜葛。我们不欲寻你们,你们也莫要找馨娘,难不成还真的想从她身上榨更多的银钱?这做人,可不能这么着的,俗语道,人在做,天在看。夫人也好好想一想,是不是这个理儿。”她一半儿是讽刺,一半儿是明明白白说清楚,倒是让张氏一发得张口难言了。
好半天的功夫,张氏才是略略回过神来,脸上青白交加,咬了咬牙,就是恨声道:“行!却是我们江家的糊涂,枉做小人了!从今以后,那李馨与我们再无瓜葛,我自会说个清楚明白!”说完这话,她便是站起身来,转身就是离去。
欧阳氏见着,轻蔑地撇了撇嘴角,双眼却是微微眯了起来:江家这一起子,却不是什么好东西,这说出来的话素来便是如放屁般信不得的。先前文契说得明白,还几次三番上门来,可见是有些别样想头的,竟还是与林老夫人说一声儿,她是馨娘的外祖母,更是能说上两句话。到底,那个李幼兰可又是一通麻烦事儿呢。
心里如此想着,她默默地筹算一二,面上渐渐缓和下来,张口就是唤了个婆子进来,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通,打发她去卢家送信儿。
而张氏出了门,边上她的丫鬟婆子便拥簇了上来,看着她面色红涨,气恼羞惭之极的模样,也不敢多问,只低声唤道:“夫人?”这一声太轻了点,她竟是没注意到,一味羞恼着往外头快步走开。几个婆子丫鬟也不敢再做声,忙就是跟在后头。至于韩家的婆子丫鬟,相互对视了一眼,就一个婆子并一个丫头跟了上去。
韩家宅院颇大,等着出了院子,哪怕张氏再是气恼,那心底的愤怒也渐渐消去了,等着丫鬟婆子拥簇着她上了小轿,她抬头一看,发现除却自己跟着过来的丫鬟婆子,那韩家竟只一个婆子、一个丫鬟跟着,老的小的,看着衣着俱是粗布,竟是粗使的。这下,张氏的脸色更是腾腾发烫,只瞪着那两人,说不得半句话来。
末了,张氏脑中只不住地念着一个事儿:今儿的脸面都是被踩到人脚底下了,不论怎么样,这韩家,那李馨,自己便是死,也不再沾上一个边儿!
她一面想着,一面恨恨,到底顾忌韩家的势力,哪怕在心底也只骂两句话,倒是将绝大半的怨愤都是抛在李馨的头上——若不是这个贱丫头,自己也不用跑这一趟,平白被人践踏!
然而,等着她一路浑浑噩噩、愤愤不已,到了家里的时候,还没停歇下来吃两口茶。那边就是有婆子送了帖子过来,道:“夫人,李家的贾夫人打发人送了帖子过来,说着是宴请您过去的。”
贾氏面色稍霁,令人接过那帖子转而呈上来,自己低头往上面扫去,口中则是随意道:“倒是奇了,这么个时候,又有什么缘故宴请?还有那送帖子过来的人呢?”她说到这里,一双漫不经心的眼睛猛然瞪大了,直直盯着帖子上的字,脸色刷得白了。
下面的婆子正是笑着说了缘故:“这缘故,那送帖子的婆子也吞吞吐吐的,又紧着回去,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您又是出门子了的,便也没在意。”说到这里,她也看到张氏的脸色,下面那些到了舌尖的话又咽了下去,心底却生出几分疑惑——那李家并非世交故旧的,不过能说得上几句话,近来与夫人的交情略深了点儿,方常有往来。纵然出了什么事,夫人也不该露出那样的神色呀。
这厢婆子想着,那边张氏心底也是惊涛骇浪,只瞪着那帖子上的两个字,一时半晌说不出话来,原是想端起一盏茶来吃两口压压惊,只是手指太过僵硬,倒是推倒了茶盏,让它在案几上打了个滚,便跌落在地上。啪啦一声,那一滩水就是向四周蔓延开来。
却在这个时候,外头有人通禀,道:“琦玉小娘子来了。”
张绮玉素来是在张氏面前得脸的,只这一声儿,也不听里面的动静,就令人打起帘子,自己走了进来。等着她走进来,看着里头的气氛仿若紧绷的弦一般,她脚下微微一顿,才又是带着一抹笑,轻轻地走到张氏的跟前,行了个礼儿,笑着道:“姑母,这又是怎么了?”
静静地转过头看向张绮玉,张氏沉默了许久,打发了边上的婆子丫鬟下去,才是将手中的帖子递给了她,面上却是露出诧异、疑惑、恍惚与失措等等复杂的情绪,许久才垂下眼帘,低低着道:“你看看。”
听得这话,张绮玉也是一怔,觉得有几分莫名其妙,下意识地伸出手接过了那张帖子,从头到尾一行行看了下来,而在中间的时候,她看到了李馨的名儿,脸色也是变了。将事情从头到尾再看了两次,她才是抬起头来,道:“姑母,这是谁家送来的信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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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得镇静,心底的波涛却是不比张氏小一点儿。毕竟,张氏此时还只是单纯地为李馨的际遇与身世而惊诧,并隐隐有些后悔和担忧。而张绮玉,除却这些之外,更有对李馨的嫉妒,还有因为猜出这送帖子来的人家是李幼兰的李家,而生出些别样的筹划来。
这些日子,张绮玉每日里都是想着报复,要让江文瀚后悔,要让李幼兰后悔。她甚至不惜做有可能危及到自己日后荣辱的事,也想过利用李馨勾着那个韩家做些什么事。如今看到李馨竟是李幼兰所在的李家的嫡长女,还是原配嫡出的女儿,在惊诧嫉妒之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苍天有眼!
固然,李馨先前也是说过不欲与江文瀚有任何的瓜葛,但是这么些年受得罪,她难道就没有一点点报复的心思?且只要说一句话,将李幼兰与江文瀚的事儿说出来,那保准事儿就不成了。
想到这个,张绮玉真的是想大笑三声,只是在张氏的面前,她竟也不能出个声儿,只忍耐了半晌,忽而有个主意,抿了抿唇角,低声道:“可是李家的贾夫人?”
“不是这个李家,还能是哪个李家!”张氏心底真的是复杂极了,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听得张绮玉这么说,她竟叹了一口气,面上露出几分怅然来。
看着如此,张绮玉目光更幽深了三分,故意惊叫了一声,惹得张氏神色更焦急了些,便急急道:“那可怎么办!馨娘她有了这样的家世,会不会对表弟有什么想法?”
此话一提,张氏也猛然回过神来,她的双手紧紧攥起拳来,心下转过几个念头,立时也有几分慌乱了:“这可怎么是好!她必定会存心不良!”当下又记起自己今日在韩家受的轻蔑,她思来想去,更是紧张起来。
张绮玉在一侧看着,心底大为爽快,面上去只做慌乱之色,连声道:“这可是大事儿!那李家的李大人,说着是朝中的大官呢!表弟虽是进士及第,也是清贵之极,可得罪了朝中的实权大官,只怕也是呛得慌呢!”
正是说着,外头又有丫鬟通报,道江文瀚回来了。
这一声通报,张绮玉、张氏两个人都是抬头看去,面上俱是焦急之色,可心底却大为不同。江文瀚低头跨入屋子里,抬头就看到这么一副情景,登时怔了半晌,才是上前来与张氏一礼,又问道:“母亲,表姐,你们这是怎么了?”
“我的儿,可是大事不好了!”张氏想着李家,想着李家的幼兰小娘子,心底真的是刀割似的疼,一面惊慌,一面又是悔恨,自己先前若是能待李馨如同亲生女儿似的,这回可是大喜事儿了!偏生没长这么一双眼睛,反倒给自己这命根子招祸!
由此,她垂泪不止,只连声哀叹不已。
江文瀚也是吃了一惊,看着张氏眼圈儿都是有些肿了,却一意不说,便将目光转到张绮玉的身上。
见着如此,张绮玉真是有些绷不住心底的欢喜,可面上还是做出一派慌乱,故意在那里迟疑,许久之后,才仿佛稍稍镇定了些许,将帖子递给江文瀚。***(未完待续)
第四章 人心纷杂 诸事难言
江文瀚接过那帖子,一眼扫过,在中间明显地顿了顿,脸色登时大变,急匆匆地从头到尾看了两次,唇色都微微发白起来,他猛然抬起头,看向张氏与张绮玉:“这、这帖子……”
“是李家的贾夫人送来的。”不等江文瀚询问,张氏便有些苦涩地回道:“虽说未必有这般巧合的事儿。但是,说着原名是李馨,一应的事体也是合得上的。自然,不会再是旁人了。”
“这、这怎么可能?”江文瀚脸色苍白,有些恍惚失措。馨娘竟然是李大人原配嫡出的女儿,只因为世事多变,方沦落到江家成了养女。而这么一个身份高贵的女子,在自家这么些年,又与自己有些瓜葛,后头却是一纸文契买断了所有,从今而后,再无瓜葛。若是不然,非但李家,就是韩家,也是一把援助之力啊。
就算这些都是不论,只现在她分明知道自己并幼兰之间的瓜葛,若是透露了出去,那这段姻缘只怕也是水中花,镜中月了。
思及此处,江文瀚也是急躁起来,面色更是难看了三分,只忙忙着道:“阿母,这可如何是好?先前、先前那些事,她未必不存在心底。李大人、韩大人俱是朝中的大臣,儿现在虽也授官,却只是小官,哪里能敌得过这两个人的?”
“我的儿!”张氏原本挂心李幼兰之事,听得江文瀚这么说,心底的焦虑更胜,面上也露出无所适从之色来:“那我们可怎么办?”
“事到如今,竟也只能过去与她赔礼了。”江文瀚沉默许久,才是默默地吐出这么一句话来:“到底,馨娘在我们家这么些年,虽略有亏欠之处,可若不是我们家收养了她,莫说现在认祖归宗,就是能成个人样儿,也是难的。”
提到这个,张氏略有些几分迟疑,面上也是讪讪的,并没有接话。毕竟,她是内宅里头的主事人,比江文瀚更知道这么些年李馨的苦熬。若是换了她,那是怎么也不会放过报复的机会的。况且,对着李馨这么一个她原本眼皮子也不用抬一下的人低声下气,这等委屈隐忍,她可是受不住的。
因此,迟疑了半晌,她仍旧没说话。
江文瀚略有几分失望,目光在张氏身上掠过,又是定定放在张绮玉的身上:“我是这般想的,表姐,你是女子,又素来多智,可有什么别的法子?”
张绮玉对于张氏的不甘愿与自傲,对于江文瀚的焦急不安与病急乱投医,原正是在一层暗暗冷笑。听得江文瀚这么一问,她心底一晒,面上只做沉思状。半晌后,她眯了眯眼,带着一点犹豫,道:“我思量着,许是姑母表弟多想了。到底,馨娘那么一个性子,这么些年我们府里的人谁个不知道的?原就不是什么心胸狭窄的。她又是敬重姑母,尊敬表弟的,连着府里上下人等,都是小心应对。便这会子换了个境况,这本性在那里,还不是那么一个样儿的?纵然这些都不说,我听说,贾夫人是李大人的继室……”
“对呀!李馨说什么,贾夫人也不会全听进去。又不是嫡亲的女儿,本就是拖油瓶似的,还不得小心提防的?”张氏这回也是想起来了,面上露出些笑容来:“这亲娘不亲娘,里头差的大了去。李馨在那李家,未必就过得爽利安生。”
“如此,我们略略怀柔些,不就成了。”张绮玉面上也是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只轻声回话。心底却冷笑一声,对于张氏如今越发的飘飘得意与昏聩感到有些不屑。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姑母最近是怎么了,边上的人逢迎着,便真个当自己是什么贵夫人了。也不瞧瞧,这京城里头,千千万万个江家一般的人家呢!
不过,这样也好,她必定是不愿接近与越发显贵的李馨的,倒是便宜了自己。若是能与李馨联络一二,合力将江文瀚与李幼兰之间的那点破事给点出来……哼哼!
这厢张绮玉想着,那边张氏已是如她所愿开口,张口就道:“若是如此,却是要绮玉你好生过去攀谈了。我也要看看贾夫人的举动。若是两人不和,且李馨也无力对我们江家如何,这就千好万好了。”
张绮玉笑着应了。转过头看到江文瀚的神色里透着些异样,她抿了抿唇角,脑中有一道灵光闪过,却也没仔细思量,就转而想起该是如何与李馨说话攀谈,又是如何拉着她一并联手。
且不说江家这些暗地里的思量,李家里的馨予却是揉了揉眉头,道:“青鹤,虽是宴席,却也不必穿戴这么多,没得倒是让人晃眼,又是显得太过显摆,让人生厌。”
“瞧您说的,寻常的小娘子哪个不是如此的?您往日里简朴些,也不见得人人都是看的过去,只家常的也没人计较了。若是这宴席上头还是如此,可就显得身份低了。”青鹤笑着回话,又是从匣子里头取出一套红宝石的头面首饰,与李馨细细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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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着着实不避开成为首饰架子的未来,李馨也只得叹了一口气,打量了两眼,就是从中挑出了一套镶嵌石榴石的首饰,一支鎏金凤钗,一对如意祥云长簪、一对掐丝金耳坠、一个项圈儿、一对金镯子,俱是镶嵌了石榴石,边上偶尔再添一点儿别的宝石,清一色的金红两色,交相辉映。
毕竟,明日是宴席,而且是认祖归宗之后的介绍她与外人的宴席,再郑重再喜气,也是应当的。因此,青鹤后头备上的衣衫,也是一色儿的大红。大红洒金洒线绣牡丹花开的细罗衫子,石榴红十六幅绣百鸟朝凤的罗裙,配上一双水红色的蝴蝶落花鞋,就是腰封,也是择了银红色彩绣兰花的。
边上的崔嬷嬷也是笑着点头,又是道:“真不愧是欧阳夫人荐的,果真是精细又得体。行事儿透着大方,又是有一双好眼睛。”青鹤听得脸颊微微一红,道:“嬷嬷就爱夸赞人,没得让人害臊。”她是欧阳氏拨给李馨的丫鬟兰儿,因着与李馨相处得亲近,后头便送了过来与李馨使唤。因着先前崔嬷嬷说着丫鬟名儿的事,李馨后头一准儿将名儿改了,从兰儿变成了青鹤。
此外的小蝉也是如此,她也有了个新名儿,唤作青燕。另外卢林氏送的两个丫鬟,一个身量略矮,容貌娇怯的唤作青雀,一个身量苗条的,形容清秀的唤作青鹃,至于李元茂另外与她拨来唤作绿儿、秀云的两个丫鬟,她便改为青鸥、青莺。
自然,这么些丫鬟,也不能都是做大丫鬟使唤的,只青鹃、青莺两个是一等的例子,青鹤、青燕、青雀、青鸥俱是二等,另外的粗使小丫头还有六个,粗使洒扫的婆子四个,随常的时候也不进来的,俱是不提。
然而,青鹃青莺虽是好的,但馨予与她们只见过两面儿,而青燕又略失了三分能干,馨予在这屋子里倒是最喜欢青鹤,此时与她说笑起来,也自觉更多三分兴致的,当即便笑道:“这可不是说笑儿的。我瞧着你就是极好的。”
青鹤闻言脸色微微一红,正是要说话,外头便有丫鬟通报,道:“小娘子,夫人使人过来传话呢。”馨予身在内室,听得这话,便令人收拾了这里的衣衫首饰,自己略略整理了一下,就是起身到了外头的小客厅,唤人进来。
这过来的不过是个小丫鬟,见着了李馨,便是将事情一说,神色却是木呆呆的。李馨见着微微皱了皱眉头,面上却丝毫不显,只确认了一下:“夫人说请我过去说话儿?”
那丫鬟也是点头,道:“立等您过去说话呢。”
馨予暗暗纳闷,自然而然生出些提防警惕,但面上还是带着笑容,只道:“夫人有心,我也不能怠慢失礼了,你在这里略等半晌,我收拾收拾衣衫,便随你过去。”
对此,那丫鬟自然不能说什么,只应了一声,看着李馨到了内室,不多时就是走了出来,倒也没有换衣衫,只是在头上多插了两支玉簪子——先前她松松绾着一个髻儿,上面也只两朵浅绿色的纱花并一支素银簪子罢了。现在多了一对云纹玉簪子,映着一色儿的玉耳坠子,略略添了三分容色。
这一路,馨予却是走得极快,那丫鬟都有几分吃惊,难道这个方才归家的馨予小娘子,还真的是对夫人恭敬有加的?她心里这么想着,又打量李馨几眼,看着衣裙首饰素雅是素雅,却不比幼兰幼蓉两位小娘子的好,心思更定了三分:也是,这位说着是原配嫡出的,可先夫人早去了,现在当家做主的不是亲娘,又是方回来的,哪里敢有什么旁的心思?还不是要一意奉承着夫人的?
这丫鬟心里想着的,面上便略略带出三分来,馨予看在眼底,也不理会,这原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果然,等着到了贾氏的屋子里,这屋子里坐着的几个夫人瞧着这一身儿,也都是这么想着的。***(未完待续)
第五章 宴席初开 风云际会
当即便有人笑着道:“哎呦呦,好个可人怜的女郎,也是贾夫人有福气,幼兰幼蓉不说,俱是美人胚子。就是这一位,瞧着年岁尚小,可形容秀美,也是生得好似花骨朵般惹人喜欢。调教调教,过不得一两年,俨然便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了!”
李馨予与众人屈膝一礼,举动端庄,听得这话眼珠子也不曾左右打量,而是自然而然地抬起头,微微转动脖子,扫视了周遭一眼。对于周围那些打量的目光,她只是抿着唇含笑以对,并无丝毫动容之色。
众人见着,也是呀然一惊,这般行止,说着是大家调教出来的也不为过了。有些人更是在心底嘀咕,这倒不像是走失了多年后头又寻回来的,难道那江家待这个女孩儿也是不差的?
是的,这些人之中,多半是见过馨予的,暗地里也为其的牡丹诗感叹过两句的。不说旁的,这张依云之母田氏,袁锦琴之继母梁氏,闵兰之母周氏,冯芸之母戚氏,并常氏,便是对李馨印象颇深的。另外严氏,赵氏,江氏,瞧着这几人的神色有异,也是略有几分吃惊,面上还是一派自若。
“却是您谬赞了。”这时候贾氏也是淡淡开口了,她打量了馨予的穿戴两眼,唇角便绽出一丝冷笑——果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便是成箱的衣衫首饰送过去,那又如何?还不是搁在箱底儿不敢动的?哪里有一丝一毫的大家气度!如此一想,她立时道:“只怕这一时半刻的,调教不得呢。不说旁的,这穿戴用度,终究改不了那小家子气。”
这话一说,一干夫人心底俱是生出些异样来。哪怕这里最是与贾氏亲近的常氏、赵氏眉头也是微微一皱。还是瞧着旧年的情分,常氏才在气氛略有几分凝滞地时候,伸出手招了招,让馨予走过来,一面自然而然抬头嗔怪地瞪了贾氏一眼,道:“孩子还小呢。又是这么一个聪明模样儿,你担心什么?自然会一发的好了的。”说完,又是搂着馨予,摸了摸她的手,笑着道:“好孩子,你母亲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莫要瞧着严苛,心底都是为了你好呢。莫要生疏了。”
“夫人说的是。”馨予淡淡以对,她虽然先前勉强喊出母亲两个字,可心底对此却是极为别扭,能少说一次就少说一次。对于这个常氏颠倒黑白的话,虽然没有反驳,可也没多少热切。只是她的冷淡,在贾氏那刻薄的态度下,倒也不算显眼,只透着些生疏罢了。
贾氏原唤她过来,就是因为这几个人特特开口要见一见李馨予的,听得这一通应答,登时只觉得一阵厌烦,面上便透着些不耐,道:“好了,这人你们也看了,心愿成了,就让她回去吧。这两日她正是忙乱着呢,没得倒是拘束了。”
众夫人听得心里暗暗摇头,只是不愿为着一个陌生的李馨予与贾氏争执,面上带着笑,只纷纷取出些表礼赠予馨予。对此,馨予一一郑重谢了,再接过来,搁在一侧的案几上,又令丫鬟小心拿着,行事言谈也都是中规中矩,不见局促。
对照起来,贾氏那阴沉的脸色,着实有些让人看不过眼。毕竟,李馨予可不是哪个庶出的女孩儿,亲娘可是三媒六聘,正正经经用大红轿子抬进门的原配嫡妻,论说起来,这李家的三个女孩儿,还是她的身份最尊贵。在她没有丝毫出格的地方之时,贾氏这般作为,越发得显得阴鄙不贤了。
贾氏到底是这么些年的当家主母,哪怕出嫁之后,除却一个卢秀芝让她心里膈应,旁的都是极舒坦的,但对于旁人的目光也察觉到几分,因此,她的脸色也一发得阴沉了。这么些年,她还从未见过旁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如此,她咳嗽了一声,面色不善,就是一双眼睛也是透着森冷。
李馨予冷眼看着这一切,面上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又柔声谢了一次,再行礼告退。一举一动,都是行云流水似的,半分僵硬也没有。等着出了门,她搀扶着丫鬟的手,一路慢慢地走回去。
而这一幕,后头贾氏自然也诉与两个女儿幼兰幼蓉,恨声道:“这贱丫头,显见着是装可怜!你父亲送了多少衣衫首饰过去,偏她过来见客,却是一身青素,活似我怎么亏待了她!让她们几个看着我的眼色都透着异样了!”
说完这话,李幼兰自是一通同仇敌忾,而幼蓉也是心中微微一颤,看着母亲贾氏那愤愤不已的样子,动了动唇,低声道:“阿母,您何必和她过不去?父亲显见着是宠爱她的,不论这是一时半刻的,还是长长久久的。您是长辈,在这会子计较,总让人瞧着太过了点……”
“你知道什么!”贾氏听得自己女儿还帮着那边儿,心中更为恼火,将手上端着的茶盏狠狠砸在案几上面,咬着牙道:“这起头,她便是敢如此,若是我软了下来,还指不定要怎么将我捏在手心里!你是我的女儿,怎么还帮着她说话?你当她是个好的?纵然是个好的,想着我这个占了她亲娘屋子的,那也不会存什么好心!况且,她如何能从那江家出来?若不是有心机的,怎么能勾连上那个姓欧阳的贱人!”
这话一说,李幼蓉也是忽而记起先前馨予故意提起江文瀚之事,登时一怔,也隐隐觉得有几分担忧。先前这个大姐姐瞧着的确是可怜可爱,但现在身份不同,却又是另外一桩事了。母亲如此提防,那是再也没有的,就是卢家,她先前也不过是有几分厌憎不耐,连话也懒怠着说的。可现在……
她抿了抿唇角,暗暗生出忧患来。
而在李馨予沉思,贾氏并李幼兰斥骂怨愤不休,李幼蓉暗暗生忧之中,第二日李家的宴请也是正式开始。这一日,不但先前一次李家牡丹宴来的人俱是来了,就是李家几个同族的夫人也是携女前来。另外,也有李元茂所请的几个同僚的夫人前来。便是卢家、韩家等先前卢秀芝关系亲近的人家,也是纷纷前来。
这般郑重,贾氏虽然是心中暗暗生恨,可是明面上却也不敢显出分毫来。毕竟,昨儿那几个人,俱是平日里常有往来的,纵然心里嘀咕,多半还不会说什么。可今日过来的,外人多了,她的名声还是要紧的。万不能也如昨日一般,让李馨予那小贱人如了意,显得她举动言谈大方得体,自个倒是成了个不贤惠的继室继母!
对于这些,馨予全然不理会,只是一一比照着自己所知道的最端正的姿态行动,也不多话,听得什么人说话,也就是微微含笑以对。没有办法,这些都是古代的贵妇贵女一类的人,如果自己行动有什么不合时宜的地方,贾氏不落井下石,才是奇怪。还好先前也多多少少看过些古代言情小说之类的,多少知道些行止方面的要求。虽然做不到顶着盘子走动,但不管什么行动,都慢慢地慢慢地来,不管什么话,都以最简单的言辞回答。将自己紧绷地如同一根弦似的,竟也就是色色做得合格了。
然而,好不容易撑过了前面的宴席,听的贾氏说了几句场面话,这宴席就是转到了园子里。对于这个,李馨予越发的觉得有些沉重。虽然之前撑过去了,可是现在才是考验的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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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旁的,只看这笔直往自己这里走过来的张绮玉,馨予就是觉得脸上的笑容有几分挂不住了。只是,她却没想到,不等张绮玉近前,一侧就是有人道:“馨娘!”
馨予微微一怔,转过头看去,却不是旁人,正是袁锦琴。她眉头紧锁,脸色阴沉,一双眸子带着狐疑与阴沉的光,正是定定落在她的脸上。
这般神情,倒是让馨予生出几分诧异来,讶然道:“琴娘,有什么事儿?瞧着你神色不大好,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能有什么事。”听得馨予这么询问,袁锦琴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些,但是那锐利的目光却仍旧透着些疑惑,道:“只是想着你罢了。”
“这话从何说来?”听出这话里透着的深意,馨予眉梢微微一挑,倏然想起先前那一场宴席之上,袁锦琴与李幼蓉常常相视而笑,又多是说笑的,心里转了一个圈儿,便隐隐猜出几分来:“可是三妹妹说了什么?”
“果真是不寻常呢。这一句话也能猜出许多来。”袁锦琴的目光越发的幽深了,正是要说话,那边张绮玉已然笑着插了一句话:“馨娘,琴娘,你们倒是要好,没得站在这里说起话来。”
馨予听得这话,抬头望周围看了一圈,果然,多半的女孩儿俱是三三两两往园子里散去了,倒是显得站在这里的几个人格外的显眼。因此,她淡淡笑了笑,与袁锦琴道:“没得倒是耽搁了。琴娘,你有什么话,我们进去再说吧。站在这里,也不大合适。”***(未完待续)
第六章 言辞切切 情意深深
看着李馨予如此舒展自若,袁锦琴的神色微微有些变化,面上却还是淡淡的,只眉头微微蹙了蹙,心底更存了一点子异样来。看来,幼蓉所说的话,也不是没个道理的。这身份变了,人自然也要变的。不然也没有飞上枝头变凤凰,还有落架的凤凰不如鸡这两个说头了。
心里有这么一点想法,袁锦琴看向馨予的目光越发得复杂而幽深起来。只是馨予所说的话也是有几分道理的。毕竟这里是李家,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边上还有些仆妇丫头探头探脑的。在这里说那隐秘事,自然是不合适的。因此,她点了点头,道:“也罢。我有事儿要与你细细说一说的,在这里人多嘴杂的,竟也不好细说,不若到里面吃些茶再说。”
她说得十分随意,却又透着些霸道的意思。仿佛,她所说的话极为重要,馨予必定要听她说似的。对于她这般言谈,馨予听在耳中,心里更多了三分警惕,面上还是淡淡笑着,和和气气着道:“能有什么大事儿,琴娘这般郑重,倒是让我有些心慌呢。”说完这话,她看到边上的张绮玉又待说些什么,并在一边儿时不时往这里看的冯芸沈绮石秋芳等人也仿佛要移步上前来。她便又是一笑,轻声道:“不过,这般好时节,又是难得相聚的,想来天公也是乐意作美事的,必定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等会子我们寻个空隙说两句,也就好了。却不能在这会子辜负了良辰美景呢。”
这话一说,正紧走两步上前来的石秋芳也是甜甜一笑,道:“馨姐姐真真会说话儿,良辰美景,这没见着景儿,心底就有几分欢喜了。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良辰,是怎么样的美景呢。”
见着石秋芳等人也是过来了,袁锦琴便抿了抿唇角,眼底闪过些许阴霾,只淡淡笑着道:“说的也是。”她这一句话,倒是两样意思,一层藏着一层,似有若无含着深意的目光便落在馨予身上。
馨予站在一侧,眉间微微一蹙,就是舒展开来,只含笑道:“既有你这么一句话,我哪里敢让你失望?不过,这景致虽然好,可你们也是极有见识的,我的心头好,未必是你们所喜的,若是真让你失望了,好歹看在我的一片心上。”
这话说这软和,又是有几分告饶之意。边上的冯芸便是一笑,道:“这话听得可人怜呢。罢了,景致好不好,我们是不知道的,可这诗词好不好,我们虽是不才,却也能勉强瞧得出几分来的。若真是没了好景,可得要有好诗才行呢。”
馨予听得这话,虽略有迟疑,但还是应了下来,心里暗暗想道:虽是如此说,但这抄袭的终归是抄袭的,先前两首诗,一首桃花诗,一首牡丹诗,俱是惊才绝艳之作,自己却是不能再抄袭了,省得后头再闹出什么事来。竟还是比照着韵脚,寻出别样的意思来,做一首绝句应付过去,也就是了。
心里这么想着,她面上也缓和了三分,只笑着领着她们到了园子的东边角落里。这一处,却是这一个园子里最是精彩的地方,又是极幽静,却有几分景致可言的。只是走的人少,又是太过清素,倒是越发的透出一股子清寒逼人之感来。
几个人说说笑笑,馨予也是一路小心应承,既是与石秋芳三人说笑自若,又是照顾到脸色有几分阴沉的袁锦琴,以及神色淡淡,眉心微蹙的张绮玉。这一路过来,外人瞧着竟还是颇为融洽的。
对于李馨予这般的应酬功夫,张绮玉略有几分诧异,而袁锦琴的脸色也更差了三分。然而等着绕过一处假山石,看到眼前的景致之时,她们两人还是如石秋芳一般都是露出惊讶之色来。
这一处小小的甚至有几分狭窄的角落,一面是假山石上郁郁葱葱苍冷结实的藤萝萱草,一面是青青森森千竿碧绿竹,就是脚下站着的石板,沾着水汽,染了苔藓,也是匀染出浅浅深深的绿色。更别说石板下面以及这两侧里泊泊然宛然如碧玉翠帛般的溪泉。
深绿、苍绿、碧绿、湖水绿、翡翠绿、水绿、浅绿、灰绿、暗绿,深深浅浅,反反复复的绿色,沾染着水光,凝漫着雾气,迎面扑来,沁人心脾,让人油然生出陶醉之感来。
“真真是、真真是……”沈绮由不得喃喃出声,只是她无法描摹出这般景象,开口说了几个字,却又说不下去了。旁边的几个人也都是如此,除却李馨予之外,俱是觉得心神俱醉,倒是有几分说不出话来,只双眼眨也不眨地凝视这一片景致。
见着如此,李馨予也是有几分感慨的。这个园子,离着自己所在的院子不远,她自从知道了宴席所在,便在这里随意绕了一圈,本是想着明日到底是要做东的,看看方向并各处景致,免得做主人的后头要与人介绍,反倒说不出什么话来。没想到,这错有错着,知道了方位,将这园子走了个底朝天,竟在这个角度看到了这样的美景。
自然,这美景也是有要求和限度的。这一处景致,也就是站在这里看最是秀美绝伦,若是转了个弯,没有相互搭配的晕染出的感觉,就逊色不少了。
因此她瞧着这几个人都是赞赏不绝,陶醉不已,略略等了半晌,见着她们都渐渐平复下来,便笑着道:“这一处虽好,却是一半儿人为,一半儿自然呢。若是移步,那景致却又是不同了,只是站在这一处,竹林芳草,假山藤蔓,石桥流水,竟恰在好处,也是难的。”
这些话说出来,旁人倒还罢了,袁锦琴却是一笑,回过神来淡淡道:“这是自然。自来天意人心,俱是难说的。我们能看到这一处景致,一则是天公作美,另外一则,却还是你有心才是。能在这一处园子里寻出这么一个地方,可真是难为了。幼蓉与我素来交好,我常有过来这里玩耍的,竟还不知道,你搬进来能有多久,却是能寻出来……”
这话里的意思便有几分异样了。冯芸沈绮倒还罢了,只是微微抿了抿唇角,并不说话。石秋芳到底是因着亲戚关系,又更亲近些,不等她开口,就微微皱起眉来,开口道:“琴娘,今儿你怎么说话都透着些深意?我竟是有几分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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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不明白,竟也没什么妨碍的,该明白的人明白了,也就好了。”袁锦琴却是不理会石秋芳的气恼,直截了当开口。她平素就是个有心计却又直截了当的人,固然对于不该得罪的人,她是绝对小心仔细的,但是对于那些可得罪可不得罪的,却是由着性子发挥的。
馨予虽然是李家的嫡长女,但也算不得什么尊贵到让她不敢开口得罪的人,兼着又有李幼蓉自幼与她的情分,如此,她便是毫不客气,只差没有指着鼻子说了。
听得这话,馨予心底没有多少气恼,反倒是生出几分好笑来。先前自己温柔地近乎怯懦的时候,袁锦琴对自己照顾有加,打抱不平,而现在她的身份变了,她就是翻转回来,竟是个吃软不吃硬,只爱软和怯懦的!当下,她便觉得有几分腻味,正待开口说话。那边的冯芸已然开口了:“琴娘,你真是这般想的?我竟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也成个没心思成算的人了?这孰强孰弱,本就是一目了然的事儿。幼蓉与你交好,那是一回事儿,帮亲不帮理,原也是有的。可幼蓉不是馨娘,她自有亲娘,自有兄弟姐妹,你还口口声声,要人礼让避退三分,这就是你的道理?”
边上的沈绮也是点头,道:“琴娘为人出头,也不能凌人。我们这样的人家,谁不知道谁呢?到底是家务事儿,我们做外人的,能说什么呢?自来清官难断家务事,便是这个理儿了。你也不要怪我们偏着馨娘,你想一想,幼蓉自幼过的是什么日子,馨娘又是过着什么日子的?如今,你还要她如何?”
袁锦琴听得这话,脸颊也是微微一红,她也不是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的。但今日一过来,幼蓉便是与她默默垂泪,问了话,也是不说,只道心里慌得很,虽然没有提李馨予的名儿,可袁锦琴哪里会不明白是个什么缘故。有了这般心思,她瞧着馨予的眼光便有积分不同,见着馨予也是与先前的软和怯弱的形象有几分差别……
这两下凑合,方才说了那样的话。
如今被人驳了回来,袁锦琴思量半晌,还是开口道:“罢了,我说了一句,你们倒是回了十句。竟都成了我的错处了。不错,我是偏着幼蓉的,可是馨娘你自个也想一想,你便没有一丝一毫的错处不成?幼蓉的性情,也是人人皆知的,谁也挑不出个错处的。今儿我过来寻她,她却是避在屋子里哭。你回家才几日,倒让她憔悴了许多,神情举动俱是有些恍惚。你说我瞧着这样子,能有什么心思?”
这话一说,李馨予眉梢却是微微挑起,心底有几分明了:李幼兰固然是个心思狠戾不怕人的,可是李幼蓉却是不同,同样的话,她们却是有两样心思的。只怕,李幼蓉还是记挂着自己先前说得江文瀚的事儿吧。***(未完待续)
第七章 拦路相问 冲撞骤起
不过,这番心思是其一,想要借着袁锦琴再试探自己一二,也是有的吧。毕竟,瞧着那李幼蓉,虽然性情柔和宽大,却也有几分能干的,一味儿的哭哭啼啼,倒不像是她的作为了。
由此一想,馨予再瞟了正凝神静听的张绮玉一眼,当下间收敛了神色,郑重道:“琴娘你所说的话,我自是信的。但是身处局中,俱是由不得自个做主的。你说幼蓉为难,难道我便是容易的不成?我多年沦落在外,才是过来,人生地不熟,举目四望都是陌生的。况且这没娘的孩子,还能做什么的?只有避让的份罢了。好在父亲怜惜,又是想着能让我在这府里安生过日,竟早早隔开了,自个过日子。每日里,我晨昏问省后便在自己的院子里,也不曾管家理事,也不曾交友寻乐,哪怕日后也多是去去外祖母、欧阳姨母那里,再无旁的地方。若是这般,还要我避让,我倒是不清楚要怎么避让了。”
听得李馨予这么一通话,袁锦琴登时一怔,倒也有几分动容。虽说她因着与幼蓉的情分,自然而然偏着她三分的。但也是一样没了亲生母亲,家里继母当家的,她自然也有几分感同身受的心思。因此,沉默了半晌,她才是道:“真是如此?”
“本就是如此。我虽是个愚笨的,可也不会起头的时候就闹腾。又不是这里当家做主的人,一个女孩儿,到底要出阁嫁人的,没得在这里兴风作浪,又有什么意思?”馨予淡淡地说着话,半个字也不提旁的,一派温和。见着张绮玉目光越发的幽深,她抿了抿唇角,心里有几分不耐烦:这袁锦琴只怕真的是怜惜而生的冲动,细细分说明白,自然也就妥当了。到底是家务事,她一个外人又是能如何?倒是张绮玉这里,可真是有几分麻烦,到底是这么些年在江家的,她又是那么个心思狠辣,思虑细致的,只怕今日若是没让她说个明白,后头越发的缠上来。
想着这些,馨予面上却还是一片真挚,袁锦琴看着她如此,再思量半晌儿,才是微微扯出一道笑容,低头稍稍屈膝一礼,道:“今日是我糊涂了,没得倒是让你受了委屈。”
这般致歉,李馨予自是忙忙搀扶起她来,两人对视一眼,却没有相视而笑,化干戈为玉帛的默契,只是相互点点头,就是各自放开了手。毕竟,有一个李幼蓉搁在那里,她们两人也觉得有几分膈应,自然没有先前的和气。冯芸三人见着,也是相互递了个眼色,面上还是笑着劝说两句。边上的张绮玉只是一味的淡淡笑着,神色不动,彷如乐见其成似的,心底却是一阵焦躁:看来李馨在这李家,竟还不是十分能做得主的,那贾氏先前看着样子,原是个贤惠女子,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一个既心胸狭窄,又是没个心机成算的女子。
到底,馨娘是先前原配的嫡出长女,这发妻所出,身份也是要高一层的。若是心胸宽大的,这么一个女孩儿,日后也就是一副嫁妆的事儿,根本用不着计较。若是心胸狭窄,却有几分心机的,也会做出宽大贤惠的模样儿,一面儿能与自己挣名声儿,另一面,这暗地里下手也是容易些。可现在,这贾氏却是两面都不成,既是失了明面上的分儿,又是少了暗地里下手的便宜,白让人瞧了笑话,嗤笑不贤,还被馨娘挖了空,竟是过上了独门独院的好日子。
真真是个蠢货!没得让自己的筹划也要落空了!
张绮玉计划不成,自然将大部分的恼怒都抛在阻碍了她计划的贾氏,只是没法子整治回来,倒是一发得咬牙。不过,她也没有旁的法子,思量许久也就抿了抿唇角,打个走一步看一步的主意。毕竟,贾氏再是难对付,这事儿还是要看馨娘如何想的,若是她真是拿定了主意要报复,巧妙地说出来,将这一桩婚事打砸了,也并不难。
心里这里想着,她面上却是不作声色,只是笑着跟在李馨予几人的后头,暗暗盘算不休。一行人又是赏玩了景色半晌,才是慢慢地往外头走去。石秋芳看着气氛有些沉凝,往左右一看,见着边上的青青万竿碧绿竹,着实让人心神爽利,便笑着道:“这一处竹林,我确实不曾过来,瞧着真真让人生出几分清凉之意。竟不如沿着这一弯石径,上去瞧一瞧。馨娘,你们看如何?”
对于这般小事,馨予自然不会开口拦着,只微微一笑,应了下来。袁锦琴却是想着要寻李幼蓉问个清楚明白的,思量半晌,就是道:“我还有些事儿,竟不能相陪了。等会再与诸位赔罪。”
众人也是心知肚明的,当即都是应了,将袁锦琴送出了小道,瞧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花木林中,她们才是重头转过身来,笑着往那绿竹林走去。石秋芳、冯芸、沈绮并张绮玉,虽然心思不一,可这会子自然也不会与李馨予有什么磋磨,倒是说说笑笑,颇有几分融洽。
又有冯芸道:“先前的景致虽好,可也是天然画卷,倒不如这绿竹更有气韵。我思量着,横竖这会子有空闲,我们也是闲着无事,竟也试着做首诗词来,聊以纪念。”她仍旧是念念不忘先前谈笑间让李馨予作诗的事儿,此时又是提了出来。
李馨予沉吟半晌,看着张绮玉目光一亮,她抿了抿唇角,也应了下来。罢了,也让这人能找到空隙,与她说个明白吧,省得日后还得麻烦。她这么想着,旁边的石秋芳与沈绮也是点头笑着应了,她们是诗书人家出来的女郎,对于这些自是拿手的,并不觉得艰难。
如此,一行五人,便是定了过会儿相聚的地方,三三两两的,或是站在原地看着竹林,若有所思。或是循着下面的溪泉,沿路慢慢而行。或是继续沿着石径,攀沿而上。李馨予看了张绮玉一眼,便是默不作声地往右侧的竹林深处走去。那里远远瞧着,竟有一处潭水,不若去那里瞧一瞧。
而张绮玉也是极有心的,察觉到李馨予的目光,她立时就是跟了上来。两人行至潭水边,瞧着左右无人,绮玉便上前来道:“馨娘,向日可好?”
“好与不好,你也是明白人,如何不知道。”馨予淡淡一笑,却是避而不谈,只眉梢微扬,与绮玉道:“这一路,我瞧着你都是有话要说的。我虽也能猜出几分来,并不欲多谈,但看着你这样,竟是不说不快的。罢了,有什么话儿,你只管说了吧。只是有一件事,我须得说清楚,我的心意却是从未改变的。”
张绮玉闻言一怔,一双妩媚的眸子定定落在馨予的脸庞上,看着她神色淡淡的,她心里顿生出几分不甘来,正是要说话,忽而右侧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馨予与她俱是一怔,往后退了两步,抬头看去,却不是旁人,竟是江文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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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李馨予也是吃惊不已,心里转了两个念头,立时扭过头看向张绮玉,见着她也是张口结舌,面露惊讶之色,馨予心底微微一沉,暗暗有几分吃惊:难道这江文瀚还有这样的本事,能跟缀在自己一行人的身后?
不、不可能!这一路过来,没有拦阻的地方也不少,如何能这般巧妙地跟踪?或许、该是因为李幼兰的缘故?她如此想了一通,觉得这个可能性更大些,便又是瞟了张绮玉一眼,自己小心地往后退了两步,才是对着一脸狂喜之色江文瀚道:“今儿倒是巧了。江公子是如何能到这里的?”她口中说得不冷不热,目光却是总往张绮玉身上瞟,表示出怀疑的态度来。
张绮玉脸色也是一变,她自然看明白李馨予的意思,兼着自己也猜出了江文瀚来到这里的最大可能,心里一发的气恼,不等因为馨予冷淡的言辞而愣住的江文瀚开口,她便是盯着他道:“表弟,你如何在这里的?难道你还跟着我到了这里的不成?我竟是不知道,你会如此失礼!”
这岂止是失礼,简直是毫无礼数了。
虽然说这会子男女大防竟还不是十分森严,也有春日游玩,诗歌酬唱,男女不避嫌讳的。可那是大庭广众之下,丫鬟跟在左右。如何能跟女郎们游赏花园,公子哥偷偷跟在后头相比的?
江文瀚的脸色也是阴沉下来,他本是与李幼兰相约好了,定在这里相见,不曾想就是看到有人过来,正是躲避开来,就见着张绮玉与李馨予前来,这两人,一个是自家的表姐,一个是自己想要见到的,与自己颇有几分渊源的谋算对象,自然高兴之极,立时走了出来。
没想着,他话还没开口,这一前一后,两人都是堵了上来。
“失礼不失礼,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就在江文瀚脸色阴沉,沉默下来的时候,忽而又有一道女子的嗓音响起。声音清脆,只是这言辞之中,却颇有几分霸道与强横。
李馨予抿了抿唇角,心底有几分讶然,又有几分兴味:这还真是凑齐全了呀!***(未完待续)
第八章 你来我往 勾心斗角
这并不是旁人,正是李幼兰。
张绮玉对之厌憎入骨,如何听不出这声音,脸色越发的阴沉下来,一双妙目在略略露出几分尴尬的江文瀚身上转了一圈,就是挑了挑眉头,嫣然一笑,故意柔声细语着道:“兰娘也是来了的?我竟是不知道,说话有几分莽撞。你可不要见怪呀。”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看着李幼兰仰着头走近,便抿了抿唇角,又是细细着道:“这素来是客随主便的,你这做主人家的都这么说了,我也只得听从的。表弟,今日可是你的缘法了,若真是有什么意中人,不妨过去瞅两眼,怎么着,也有主人家兜着呢。”
她话里带着笑,笑里却又透着刺,软和里偏生让人觉得尖刻。活似裹了棉被里的刀,让人登时说不出话来。若是旁的人,比如江文瀚,心头原就是虚了的,自然也就打个哈哈应承下来,含糊着受了这些话,支应过去也就是了。但李幼兰却是不同于旁人,原是个不怕人的主,但凡大小事儿,她若是拿定了主意,占着强势,自是予取予求,毫不客气的。就是她占不得强势,也会兜着圈子,什么千奇百怪的法子细细磨出个路来,非得将事儿办成了不可。
也是这么一个执拗古怪的性子,李元茂瞧着颇为头疼,也是一发得不喜欢这个女儿——这做人,总得要个底线,不能轻易越过去的。眼下俱是小事儿,幼兰便是如此了,日后若真是出了什么大事,还不知道她闹出什么来!
这个评语,李元茂藏在心底,并没有说道出来。可是李家上下人等,却都是知道些许的,瞧着李幼兰的性子,也多有避让三舍的。一来二去,虽然李元茂是使了百般的气力扭转,可李幼兰的性子,也就稍稍磨去了一层,可暗地里的却还是那么一个模样。
此时也是如此,李幼兰听得张绮玉这么说,当下面色一愣,哼声嗤笑道:“他的事,很用不着你管束。横竖,他也不是为着你们两个过来的。”她本是在心底有许多斥骂的话,可是想着江文瀚还在一侧站着的,便也强自忍了下来,但面上的神色自然冰冷,眼底也满是轻蔑之色,看得张绮玉心底一阵气恼,手指也是哆嗦起来了。
江文瀚看着李幼兰毫不客气的模样儿,又瞧着李馨予站在那里神色淡淡的,并无半分情绪波动,而张绮玉则是气得脸颊通红,浑身发颤,心底一面是得意自己为人钦慕,风流倜傥不同寻常,一面又有几分遗憾与尴尬,忙是开口劝道:“何必如此。幼兰,表姐与馨娘倒也不是旁的意思,只是一时误会罢了。我是先来的,她们后头过来,也是想着玩赏景致,再无旁的念头的。竟不要与她们计较了。”
这话说得和气,却是将所有的事情都怪罪在馨予与绮玉两人身上来。
“我竟不知道,这是什么误会了。”馨予冷笑一声,并没有顺坡下驴,她可没那么蠢,在这个时候还要被人拿捏着的,立时反驳道:“不如,我也请诸位夫人并各家女郎过来瞧一瞧,看看我什么地方做错了?俗语道,知错则改,总要让我学一学,日后才能不再错下去呀。”
“你!”李幼兰不是对此没有忌惮,但是她也没想到,馨予会这么利落干脆地将事情说开来,她原本冰冷的神色微微一变,咬着牙迸出这么一个字来。江文瀚见着,忙是上前来想要拉着李馨予,口中还是道:“馨娘,你何必如此?我的……”
“什么我的你的,什么馨娘不馨娘?”李馨予反唇相讥,面色冷淡地往后退了两步,看着错愕地站住了的江文瀚,神色肃然:“文契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日后再无半分瓜葛。你们江家与我何干?还是你们江家看着那一万两银钱还不够,想着敲骨吸髓?若是不然,还请江公子回去说个明白,日后见了我,莫要唤什么杏娘还是馨娘的,公子女郎,郎君小娘子的,我瞧着就极好。自然,若是从今往后再不见面,那就更好!若是还想着从我身上捞什么好处,也是免了这份心,那边有更好的呢!何必在我身上寻去!”
这话说得干脆利落,又是极清楚明白。
江文瀚再也没想到李馨予对他非但没有半分留恋,对于江家也是满含厌弃之心,连着一丝半毫的畏惧挂念之心也是没有。他对于自家,对于自己,充满了自豪,此时被一气儿打落,心里的愕然怎么也是遮掩不住,只能呆呆愣愣站在那里,许久说不的话来。
张绮玉虽然也有几分惊诧,没想到李馨予说得这么直白干脆,也没想到她会如此自若地放下一切,爱憎俱无,从今往后只是陌路。但她也多少知道馨予对江文瀚的感官与舍弃,又是个思虑敏捷的,反倒更容易回过神来,瞧着江文瀚神色愕然,仿佛还带着几分困惑恐惧的脸色,绮玉心底冷笑一声:真当自己是个宝,旁人都是要哭着求着的?
但是转过头看着李幼兰那幽深晦暗的眸光,她心里转了几个念头,立时开口道:“馨娘,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你忘了,先前你是那么地……”她顿了顿,凝视了江文瀚半晌,又深深叹了一口气,才是又道:“你的心思,我们俱是明白的。你何必说出这样的话,平白伤我们的心,也是伤了自个的心?”
馨予先是一怔,看着张绮玉一脸的明媚的忧伤,只觉得一阵鸡皮疙瘩,但是她自从到了这古代,真的是比办公室斗争还要投入百倍,又是被压迫惯了的,心细想得多,这呼吸之间,就隐隐察觉到了三分不妙。再看着江文瀚忽然又是闪亮起来的目光,以及李幼兰那颇有几分阴狠不善的眸光,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对于张绮玉来说,现在只要是能帮她报仇的,什么大小事儿,什么大小人物,她都是能够算计一二的。何况馨予这么一个她原本瞅着就是低人一等的小人物?这两句话下来,非但馨予所说的从此再无瓜葛的话全然没了作用,还将她更往坑里拖进去了。
毕竟,李馨予前头十来年给人的印象是不可磨灭的,江文瀚又是极为自傲自得的,听得这话,如何能不脑补出些馨予这是含着泪的倔强,虽然不舍却还是忍痛拒绝之类的念头?而李幼兰,先前张绮玉与她的一通倾诉陷害的事儿还没过去多久呢。馨予可是亲口承认了她对江文瀚曾经是如何的眷恋不舍的,又是拿着这个眷恋来劝绮玉的……
“馨娘……”就在馨予脑中转了几圈,发现自己被绮玉三两句话拖下水的时候,江文瀚已经忍不住开口了,他又是往前几步,真是满腔激情,一腔情意,觉得自己有几分对不住这个一直默默关注自己的女子时,边上的李幼兰已经是往前几步,直接就是将馨予推开来。
猝不及防之间,李馨勉强闪避开了这一推,却也没顾忌脚下这个有些不大平整的竹林地,而扭到了脚,登时一阵钻心的痛楚就是在脑中炸开,让她忍不住叫喊出声。
李幼兰却趁这个机会,瞟了江文瀚一眼,看着他略有几分关注馨娘,心底一发得咬牙,口中却是忙忙着道:“不好,只怕这里还有旁人,士荣,你还是赶紧先离开。若是再被旁人看见了,也是一桩麻烦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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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江文瀚有些犹豫,看着李幼兰面上带着几分焦急,又是连连催促,却也值得开口应了话,又是吩咐张绮玉:“小心照料馨娘。”
张绮玉心底讽刺的一笑,却也满口应下,一面伸出手想着搀扶,一面轻声询问馨娘:“可是扭着了哪里?我还是赶紧叫人过来瞧一瞧吧。”边上的李幼兰看着江文瀚渐渐远去,却是转过头漫不经心地走进馨予,抬腿就是要往她受伤的地方踢去。
这一下,可真是把张绮玉看呆了,她怔怔看着李幼兰的举动,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背脊上窜了上来,暗暗吃惊:这个李家的小贱人,竟是如此心狠手辣!
若是旁的女子,这回疼出了一头的汗,瞧着这样的举动,因为受伤而害怕,多半也是不能避开了。馨予却是不然,她因为李幼兰扭了脚,却是没有半分惧怕,反倒更为警惕与厌憎。瞧着李幼兰又是瞅准了地方踢过来,她眼底冷光一闪,却是故意伸出手来挡,又是顺着力道打向自己的发髻,登时那钗环发髻俱是散落!
馨予唇角微微勾起一道浅浅的弧度,心里筹算一二,就是大声呼救,又是攀着张绮玉的裙子,小心顾着受伤的脚,将自己往一侧挪腾,一面还不忘在自己身上多沾些泥土。
这说得多,可事儿却都是发生在须臾之间的。不但张绮玉一时被馨予闹得有些左右不支,又是因为张绮玉的狠辣而心惊肉跳,连连退后了几步。就是李幼兰,虽说一时咬牙狠心的,到底是个女子,气恼过了也就有些愣住了,等着她被馨予的喊声叫得回过神来,身后已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三人俱是抬头看去,却不是旁人,正是石秋芳并沈绮两人。她们一个是登山归来,一个是原地盘桓,离着也不远,李馨予高声呼救,她们自然也隐隐听到,忙是赶过来了。***(未完待续)
第九章 忌惮于心 疑虑丛生
石秋芳与沈绮移步前来,江文瀚已然避开,她们只看着李馨予半躺半坐在那里,脸颊煞白,额间一层细汗,双唇也是略略发青,心底不由得一个咯噔,忙加快了脚步,赶上前来查看。
边上的李幼兰看着她们如此着紧,一双美眸里闪过些恼怒,掂量了一下轻重,到底还没开口说些什么话来,只死死盯着馨予,眼底满是警告之色。馨予却似浑然不觉般,只是连声呼痛,又是红着眼圈儿,低低着道:“原是我的不好,没的竟败了你们的兴致。真真是越发得不中用了。放心,我没什么事儿,就崴了脚罢了。”
张绮玉原是站在一侧,略有几分惊恐,又对李幼兰生了三分忌惮之心,听得馨予这么说,一时想不明白,加之先前的震撼也颇大,又不怕得罪了幼兰,竟开口道:“馨娘你说什么呢?这明明是她……”
“我怎么了?”李幼兰这时才是带着些傲慢地开口说话。她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子,又是伸出手抿了抿发鬓,一双美眸在张绮玉身上转了一圈,唇角似笑非笑地勾起一道浅淡的弧度,目光却是透着一股冰冷:“我倒是要听一听了。好好的站在这里,竟也能被人栽赃嫁祸的?”
说完这话,她有意顿了顿,看着馨予神色淡淡的,似乎连眼皮子也没抬一下,又是觉得有几分恼怒与不甘,眯了眯眼,就是淡淡着道:“不过,这也是难怪,什么样的人家,自然养的出什么样的人。”说完这话,她也不理会石秋芳等人先是一怔,继而有些愤怒与鄙夷的目光,转过身径自离去了。
石秋芳到底是与馨予更是近一层的亲戚,又是极喜欢她的,当下忍不住开口:“这……”
馨予眼疾手快,忙挥了挥手,把她的话拦了下来,只道:“芳娘,我没事儿的。只是不小心罢了。她素来便是如此,你很不必理会了去。”
“纵然如此,你若一味的软弱,日后哪里能过日子的?”沈绮听到这话,轻声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怅惘怜惜之色来,又是搀扶着李馨半坐起来,一面抬头看着站在那里说也不是,走也不是的张绮玉,和声道:“玉娘若是无事,可是能去下面的溪泉边将这事儿与芸娘说一声儿?馨娘崴了脚,行动不便,却该回去将养的。而这样的事,也少不得要与这里的贾夫人说一声儿的。再者,唤婆子仆妇抬个春凳过来,也好让馨娘莫要再伤着了。”
这话说得虽然客气,语气却是透着些冷淡。
绮玉明白,这两人是不乐意让她留下来,又猜疑自己,想将自己暂且隔开了,方才这么说的。不过一时半晌的事,于她也没什么妨碍,她胡乱点了点头,应了下来询问。暗地里却是一通盘算,又是思量着江文瀚可是离去了?若是没能离开,那就好了……
然而,她能想到的事,馨娘如何想不到,等着绮玉离开,她却也没说半个字,只是伸出手在石秋芳、沈绮手心写了此地有旁人这五个字,让她们脸色微微一变,也没再开口了。自然,她们心底是怎么想的,馨予也是无法得知,但看着她们神情变化不定,行止言谈也更隐秘,并不询问什么细故,她心底也满意了。
此时,她们多半还是想着自己的受伤,必定与李幼兰有关,或许还有贾氏应该使人监视自己等等。对于这些,馨予自然不会辩驳,又不是自己的亲近人,不论是被误会还是被看穿,名声再差,自己也只得好处的。何况,石秋芳与沈绮也不是什么糊涂人,竟还是能明白什么事不能胡乱说出来的。
这般她们后头便说起旁的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馨予觉得扭伤了脚都有些痛得发麻了的时候,终于有婆子仆妇过来了,又是扶着馨予坐上了春凳,一路将她抬到了自己的院子里,这才背着她将她小心安放在床榻之上。
馨予深深吐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唤了青鹤抓了些铜钱打赏了几个婆子,方与一侧坐着的石秋芳、沈绮笑着道:“今儿当真是让你们跟着受惊了。”
“原是意外之事,谁又能想得到呢。”冯芸端着茶盏,轻轻啜饮了一口,只觉得轻浮细润,心底也略略有几分舒爽,打量了馨予半晌,见着她虽然脸色有些发白,可是精神还好,想了想后,便问道:“可是好些了?”
“没妨碍的,先前还疼得很,现在只觉得而有些发麻了。”李馨予扯了扯唇角,露出个淡淡的笑容。边上的青鹤便有些忧心忡忡着道:“这还没妨碍呢,我的小娘子,您的脚都快肿成馒头似的了。”
“我……”馨予才是开口要说些什么,外头便有人通报,道老爷来了。众人听得一惊,沈绮等人也是站起身来,避到一侧的屏风后头坐了。青鹤也不再多言,忙是将被褥摊开来,轻轻放在馨予的身上。
“馨儿!”李元茂大步跨进屋子里,看着馨予靠在床头看向自己,双颊苍白,连着胭脂也是遮掩不住,唇色亦是发白,他心底一痛,忙上前来,一面打量着这个才回家没多久的大女儿,一面止不住的心疼,又是怜惜,又是焦急,末了,也就化为这么一句话:“放心,有阿爹在呢,你必定会好好的。”说完,就是小心拍了拍馨予的背,又是摸了摸她的头发。
“嗯。”馨予听得心底也是有些发热,被一个人这么如宝似珠地疼爱着,哪怕不是亲爹,心里也多少有些酸软的,她又是穿越过来,没有父母,没了所熟悉的那个时代的一切,而这个人,李元茂,也算的是这个时代自己名正言顺最为亲近的亲人了。由此,她心里一阵柔软,忍不住开口道:“爹爹,我没事儿的。先前还有一点儿疼,现在只觉得有些发麻,竟也不大疼了。您莫要担心,不过一点小伤,算不得什么的。”
李元茂听得这话,又是欢喜,又是痛惜,自己的女儿怎么会这般乖巧?这是可人疼的,但是想到这后头代表着这么些年也没人在意过她,方使得她如此懂事乖巧,他不免又有些心酸。若是这个女儿不曾远离,在他身边长大的,哪里会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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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外头又有婆子传话道大夫来了。李元茂虽是有些酸楚不舍,可也不敢耽误了诊治,竟不要旁人垂下帘帐,亲自动手整治了一通,就是坐在一侧的椅子上,看着大夫前来。
这大夫来的并非一个,而是三个,虽都是李家常请来的大夫,却是年岁不一,专长亦是不同。此时看着李元茂在一侧坐着,不免又是行了个礼,李元茂也是知道他们的,询问了两句,稍作斟酌,还是让正骨最是厉害的房大夫前来做了诊治,又是令丫鬟婆子过来帮衬着。
自然,馨予是女孩儿,又是未出阁的,虽然说男女大防不在这些上面,但一少不得用帕子遮盖住了,又是让丫鬟婆子压制住馨予,才是让那房大夫正骨。
这房大夫却是个医术精通的,不消片刻,馨予只觉得脚下一阵剧痛,就立时好了。房大夫擦了擦手,还笑着道:“大人莫要担心,令千金虽是扭了脚,却不甚严重,已是正了骨头,好生歇息数日,莫要行动,也就好了。”
李元茂便问:“可是要开一副方子吃着?”
“这倒没什么妨碍。”房大夫听得沉吟半晌,便是开了一副方子,可也笑着道:“令千金若是想吃,吃两剂一无妨,若是不想吃,倒也使得。只是有些东西,这两日竟还是少吃些。”说着又是讲了些不宜吃的东西。
见着只是小病症,李元茂也是松了一口气,忙是打发人送大夫出门,又是看了女儿一回,问了扭脚的缘故,听得说是自个不小心,他目光微微闪了闪,却也没再多问,只安抚了她几句,才是出门。
“小娘子,真的是您不小心?”青鹤站在一侧看着听着,只觉得这事儿不大可能。虽然随着馨予的时日不长,她却是知道这位着实沉稳,事事都是小心,没得什么事儿,如何会一不小心扭了脚?由此,大为怀疑。
馨予却是神色淡淡的,笑着道:“凭着什么人,都是有不小心的时候,你说是也不是?”
青鹤抿了抿唇角,没再说话,这时候石秋芳等人也是走了出来,与馨予说了半晌的话,馨予便笑着道:“没得扰了你们兴致,我没什么大的妨碍,你们还是回花园子里耍去吧。莫要为了我一个,倒是让你们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那可真是我的不是了。”
“瞧你这话说的,我们便是这般贪玩的?”石秋芳嗔怪了两句,但还是与沈绮冯芸一并在馨予的劝说下,告退而去。毕竟,馨予受了伤不是假的,多是要休息休息,才能养好的。可心地却还有几分嘀咕。
而张绮玉,却只微微含笑坐在那里,说着要与馨予再说些话,她们三人也是没什么奈何,看着馨予也只含笑应着,也没再多理会了。等着这里的人都是离开了,馨予才是抬起头,看着眸光闪动不定的石秋芳,淡淡道:“我想,我的心思,你已是明白的。就这样,你还想说些什么?”***(未完待续)
第十章 人心所向 暗通消息
张绮玉先是一怔,而后便是明白过来。她当即微微抿了抿唇角,心里有几分狼狈,又有几分气恼,脸颊也微微发红,只咬了咬下唇,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你也应当明白。”馨予神色淡漠,有几分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看着绮玉道:“这些小手段,着实算不得聪明。你原不是这么样性子的人,如何现在倒是将所有人看得活似糊涂人一般?”先前绮玉说得那些话,硬生生将馨予斩钉截铁的话给扭了过来,又是让李幼兰江文瀚生了旁的心思。对于这一点,馨予自然有几分恼怒的——就江文瀚那样的货色,自己与他牵扯到了一处都是丢脸丢份的。先前那是不得已,现在根本不用顾忌了,真的是巴不得再也不要见面的。
因此,对于绮玉的那点小心思,馨予着实没有什么好感。
听得这话,张绮玉如何不明白,越发觉得自己有几分狼狈不堪的味道了。这却不是因为旁的,到底馨予的身份转变太快,让她虽是知道了,却还没在心底产生映像。依旧是照着旧日的法子来做,却没有旧日的效果了。馨予早已能脱身而出,不用与她有丝毫客气,自然也不怕让她失了脸面,没得还要自己填坑。而绮玉却是一时不能应付这般明白地点明其中缘故的馨予。
由此,沉默了半晌,张绮玉才是勉强压住心里头的气恼与狼狈,脸上有些发白,只硬生生咬着牙道:“我的心思,你也应当明白的。实话与你说,也不只是我存了这些算计的心思,就是我那好姑母、好表弟,也有一段算计在呢!”
“那又与我何干!”馨予嗤笑一声,看着张绮玉仿佛仍旧为了江家的事孜孜念念,浑然忘了旁的变故,当即冷笑一声,曼斯条理地伸出手端起盏茶轻轻啜饮一口,神色漠然:“我与江家再无半分瓜葛。他们怎么想,那是他们的事,我自过自个的日子,又不曾求着他们吃喝,又不曾靠着他们穿住,理会那么多做什么?”
“你果然与前番不同了……”张绮玉听得这话,沉默了下来,只是她仍旧想要鼓动一下,心里想着,嘴中便是说道出来:“但是你现在完全不用依靠他们,这么些年受的苦,难道就这么一笔消去了?我便不信,天下有这么善心的人,尤其,这个人还是你。”
“这话说的不错,只是为何我便不能呢?”馨予微微抿了抿唇角,却没有十分挂心。毕竟,她过来之后,虽然也是常有苦活累活的,可精神健全,又一步步转好的,并没有先前那位李馨一般,受苦受难受委屈十数年,人都消磨得没了半分精神与希望。若是原主,她是会报复,或是会仍旧挂念着江文瀚。这两样都是有可能的。但现在的她却没有这么多的想法,先前的事,她也就当做是低薪劳工罢了。如今日子好了,自然也不必十分理会那些黑心老板。
况且,自己若是再牵涉其中,到底有那么一点子冲喜呀婚盟啊之类的事情杂糅在其中的,若是再多点什么,旁人还真以为其中有些什么呢。自己的名声还要不要?为着报复,特别是不大靠谱的报复,将自己以后的人生填进去,那可不是什么聪明的做法。
由此,馨予十分大度,甚至让人看着有几分伪装的味道。
然而,不管是张绮玉,还是别的什么人,在话说到这个地步,也的确无以为继了。因此,脸色一会儿发青,一会儿发白了半晌,绮玉终究忍不住馨予那淡漠得如同仿若是身处高位的人,正是俯视着自己,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毫无价值一般,铁青着脸站起身来告辞。
馨予自然也不会留她,只抬头看了她一眼,唤了丫鬟过来送客。
张绮玉的神色更是难看了些,她勉强按捺住心神,带着些气恼地挥袖而去,却也因着如此,在院子门口当面就只撞上了一个丫鬟。
“哎呀!”那丫鬟低声叫唤了一声,就忙是站起身来,又是瞧着绮玉的服色原是大家女郎的,忙站直了身子伸手搀扶,一面连忙致歉。张绮玉原是带着几分气恼羞怒的,偏生撞见了这么一桩事,正是要开口怒斥,但仔细看了一眼,见着这个丫鬟妆容打扮,略有些出挑,心里微微一顿,神情稍稍缓和了些,道:“也是我心里存了事儿,不曾细看,倒是撞到了你。你是馨娘的丫鬟?”
“女郎与我们小娘子相熟?”那丫鬟看着绮玉虽然面有恼怒之色,但言辞却是透着些温和的,心里想了想,只当她是馨予的知交,方如此轻轻放过了这一件事,当下便笑着道:“奴婢唤作青莺,是小娘子身边的丫头,才被老爷拨过来的,您不认得,也是有的。”
“原是如此。”听得说是李元茂拨过来的丫鬟,张绮玉心底一喜,一个念头便是从心底冒了上来,也无暇多想,就是拉着她到了墙角根儿下面,低声道:“你真是的李大人拨过来了的?与贾夫人无甚瓜葛?”
“您这话说的,奴婢竟是无话可答了。”青莺虽然是李元茂拨开与馨予的可靠老实人,也是一心向着馨予这个主人的,可贾氏到底是府里头的当家主母,如何能说与贾氏无关也不听从之类的话,且又是张绮玉这么一个生人。若不是瞧着绮玉这人仿若与自家小娘子有些交情,只怕这一句话都不会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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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绮玉若不是因着江家,若不是有一个江文瀚,什么事儿都是能理顺的,这话一听,就是明明白白了,当下就笑着道:“那可好了。我告诉你,这事儿若不是李大人身边的可靠人,我再也不敢说与旁人听的。没得倒是让馨予受委屈,又是让贾夫人一发得得意。”
“您这话……”青莺略略一怔,绮玉便是收敛了笑容,叹了一口气,将江文瀚之事细细说道了一通,又是添上李幼兰,絮絮叨叨,将事儿细细说了一通,连着今日的事都一并说完。自然,这里头也增加了许多她自己个人感情而删减的内容,倒也不多,大致上也是没有变的。毕竟,这些事,馨予自己也是明明白白的,编排太多,若是露了出来,倒是让她两面都是不讨好儿的。
再说了,这实际的内容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看着青莺的神色一变在变,连着双唇也是颤动起来,听着说馨予被推得崴了脚,李幼兰还要伸腿去踩踏,她忍不住蹦出一句话来:“真真是、真真是丧尽天良!”
这话一说,张绮玉眉梢跳了跳,越发的觉得这个丫鬟不是寻常的,多半是那位李大人身边积年老人的后辈,府里头的旧人,可靠人。这些话必定能够透过去与李元茂听到的。因此,她也使劲掐了掐手掌心,眼圈儿红了起来,只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道:“我也不说那些虚话。实在来说,馨娘与我也就是旧日那么一点点的情分,其实也没太多的姐妹之情。这是因为我那表弟。然而也是因为我这表弟,我待她便多了些许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心。她现在也是有了爹娘兄弟,我也为她高兴的,只是没想到今日一过来,就看到这样的事。着实骇人!我思量着,竟还不如在江家的时候呢。我姑母虽然因着表弟,对馨娘多有些忌惮,却也有十来年养大的情分,从不曾有打杀了她的念头。这位幼兰小娘子却是不同,她虽是贾夫人这位继室所出的次女,但如今府里头是贾夫人当家做主的,馨娘便是原配所出的嫡长女,可在府里上下看来,哪里能比得上幼兰小娘子呢?可见,俗语所说,宁有讨饭的娘,不要做官的爹。也是世情所在啊!”
这话说得着实有些诛心了。
如今馨予可不是有个做官的爹,没了娘的孩子,人人瞅着都是可怜的。因此,虽然青莺神色不好看,但也不得不承认绮玉所说,着实是实情,但她作为仆役,如何能跟着说这样的话。哪怕她是几辈子的家生子,也不敢多言的。因此,她便道:“多承女郎好心,将这里的事儿说与奴婢。只是我们老爷也极看重小娘子的,您也不必十分担心。”
“我也就是说出了这里头的缘故,旁的什么,我这外人又能说什么呢?况且,旧日我与馨娘也多有龌蹉,竟是不大能说得上话的。将这一点子说出来,也就算是以前为难她的一点补偿之心罢了。”张绮玉说得十分自若,又是轻叹了一声,仿若有许多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沉默了半晌,就是要离去。
青莺也不多留,只将她往前送了送,就是转过身,先是回到屋子里,问了问馨予的事,听着说已是睡下了,又是嘱咐了旁的丫鬟几句话,就是起身往李元茂所在的正房走去。她步履匆匆,及至到了地方,忙就是询问:“老爷可是在里面?”
“正在里头吩咐事呢。”那守门的小厮见着是青鸾,也是打小儿起就认识的,自是有些殷勤,因而又问道:“姐姐可是有什么事儿?只怕要等一阵子呢。”
青鸾听得点了点头,虽然有些焦心,仍旧是守在门外头,等着里面李元茂将事儿办完了,又是让人通报一声,听得李元茂说进来,才是打起帘子小心跨入屋子里。***(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气恼于心 怨愤于表
李元茂的神色略有些疲倦,但看着青莺前来,面色却柔缓了些:“可是馨娘使你过来的?她说了什么?”
“回老爷的话。奴婢不是小娘子使唤过来报信儿的。原是听了先前江家的绮玉女郎说了些话,只怕小娘子又是一身伤,又是因着隐私,不好张口,只得前来回老爷。”青莺原是李元茂身边的丫鬟,虽然也对李元茂十分恭谨,却也因着常见这面儿,到底比旁的丫鬟更能说得上话,此时一言一语,都是说得爽利。
听得这个丫鬟,说了张绮玉所言所语,李元茂原本略带着些不甚在意的神色,也渐渐紧绷起来。听完了所有的事,他面色铁青,强自压着心里的愤怒,只伸出手想要端起茶盏来吃两口茶压制一二,却不想着端着茶盏的时候,因着双手颤抖,那茶盏的盖面儿与地下的茶盏便格格作响起来。
起头的时候,李元茂因着心里的愤怒,还未曾注意到,等着过了一会子,他注意到了这一点,心里的气恼也是一点即燃,登时就是将手中的茶盏摔在案几上面。满满一杯的热茶,啪啦一声倾斜而下,那茶盏的盖儿更是打了几个圈儿,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青莺站在那里,看得颤抖了一下,就强自压住心里的恐惧,只跪在那里不说话了。
“你所说的,可都是真的!”李元茂心里信了七分,可越是相信,那种愤怒与焦躁越是上涌,等着开了口,他话里已经有几分磨牙的意思了。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那位唤作绮玉的女郎,便是这么说的。”青莺垂着头,双眸微微闪过一丝淡淡的光亮,口中却是说得十分郑重,又是低声道:“只是不晓得,她所说的是不是真的。”
听得这话,李元茂略略缓了一口气,又是想到李幼兰虽然素性蛮横,却也是大家女郎似地教养起来的。这其中,或许有些旁的误会也不一定。况且,那个什么绮玉,先前也是认了她与那江文瀚有几分牵扯……这里头,还有馨娘的事儿,着实该死!
由此,他思量了一番,便慢慢收敛了神色,盯着下面的青莺道:“你自入了馨娘的院子里,可曾听她提及过江家如何?还有,她平日里如何行事,如何言谈?”他口中说得有几分寡淡,心里却颇为焦躁。自己这个女儿,着实太过可怜,又是那么一个遭遇,若真的是寄情于江家那个无情无义的东西,那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如女儿的愿?不行!不行!馨娘便是如秀芝一般,言谈举动,性情容貌,无不是极好的,如何能厮配了那样的人家!不说她,便是幼兰,也不能下嫁到那样的人家!
心里这么想了一通,他盯着青莺的目光越发的幽深了。
青莺却是毫不犹豫,毫无思量,直接就是道:“小娘子素日里不是做女红、看书写字,便是去小厨房里做点心,没得闲了,偶尔也在自己的院子里走动。说话也多是与这些有关的,偶尔讲个故事什么的,从未提及江家如何!”
“真是如此?”李元茂心底一松,面上也和缓了许多,看着青莺的目光也多了些舒畅。
“确实如此!非但奴婢这么觉得,满院子的人都是晓得的。小娘子素来的举动言谈,也都不避人的。只怕这么些日子,也就先前那江家的绮玉女郎,使得她让人退下来了。”青莺斩钉截铁,说得十分恳切。
李元茂听得这话,抚了抚须,心底暗暗有了想法。当下打发了青莺回去伺候馨予,自己又使人与贾氏吩咐,今日馨予受了伤,这宴席竟还是早些撤了。自己在屋子里踱了两圈,就又使人唤了幼兰幼蓉过来。
幼蓉听得传话,立时就是前来了,她先前哭了一通,双眸泛红,又是带着些湿气,有几分可怜可爱。李元茂见着也是吃了一惊,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女儿先前在园子里玩耍,却是被沙子迷了眼。”幼蓉却是与幼兰不同的,自是勉强含笑回道。她平日里也是端庄娴淑的,李元茂待她却是比幼兰多了些疼爱,听得这话,虽然略有些疑惑,但还是一笑,道:“日后小心些。”
幼蓉脆生生应了下来。
有了这个起头,这有些沉凝的气氛便活络开来。李元茂又是问了幼蓉几句话,因想着等着幼兰前来再询问的,此时左等不来,右等不来,面色便有几分难堪。幼蓉先前压着姐姐幼兰与江文瀚的事儿,后头又添了馨予威胁之事,还为着这两样事儿哭了一场的,自然多多少少,凡是牵扯到幼兰的事儿,都让她想到这些上面去。
听得李元茂问及幼兰,后头又是说要等姐姐幼兰前来询问事,她面色越发的有些苍白。这落在李元茂的眼底,惹得他更是多了些疑虑。又想着幼兰幼蓉两人,原是嫡亲的姐妹,自幼一并长大,有些事儿,就是瞒着父母,也不定会瞒着姐妹的,又没等着幼兰,他沉默了半晌,看着脸色一发得不好看的**,沉声道:“蓉儿,你可有什么事儿帮着你姐姐瞒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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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我没……”幼蓉张口结舌,惴惴不安,一会儿想着姐姐幼兰的事情若是败露,只怕再也难抬得起头来。一会儿想着,偏生是这个时候,若是家中没有什么旁的事端,纵然说了也就罢了。但已添了一个大姐馨予,身份更好,也更为父亲宠爱,两相比较,姐姐可是该如何是好?又想着素日里受得教养,李元茂平日里的教导,平添了许多羞惭——这样的事儿,自己还帮着姐姐隐瞒父母,着实是、着实是……
看着自己小女儿神色张皇,脸色惨白,李元茂只觉得自己的心一个劲地往下掉。又想起先前青莺所说,幼兰竟然推到了馨予,使得她扭了脚,后头还伸出脚来踩踏!为着什么?就是为一个外面的男人!哪怕馨予不是她的姐姐,是寻常的女孩儿,她也不该这般狠毒!果然是随了其母的!
想到这戏,李元茂再也无暇顾及小女儿的一片柔肠,狠狠拍了案几一下,自己站起身来,俯视着站在下首的小女儿,恨声道:“我只道幼兰心思不纯,刁蛮成性!却不知道,你也是如此!这般隐瞒事端,可是我素日教你的?连着父母都是瞒着……”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着身形也有些摇摇晃晃的小女儿,又是有几分不忍心,又是有几分恨铁不成钢,道:“你可是晓得,方才你姐姐私会他人,被馨娘并江家的女郎撞破,却是半分羞惭也没有,还伸手推了馨娘,甚至在她为此扭了脚后,还要踩踏!她如此狠毒,你还要为她隐瞒到底?”
“什么!”幼蓉再也想不到,自己的姐姐幼兰会这般、这般狠辣,登时也是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却在这个时候,外头忽然想起一道声音:“老爷,那李馨予是你女儿,幼兰幼蓉也是你的女儿!”
这话音方才落地,外头便有人通报:“夫人来了!”随之而来的是贾氏那仰着高高的脖子,以及那似笑非笑,带着些怨愤的目光:“可是我来得迟了,倒是让老爷多了些教养女儿的时辰!”说完这话,她又是转过头看了幼蓉一眼,看着她面色惨淡,双眸中带着些惊慌失措之色,虽然对着小女儿不如大女儿那般娇惯宠爱,她心底也是一痛,当下就是红了眼圈儿,唤道:“幼蓉,过来阿母这里。”
幼蓉怯怯地看了李元茂一眼,转过头看向贾氏,原本脚下微微有些抬起的,但看着贾氏身边站着的李幼兰,她又是觉得身形一僵,竟是呆呆站着不动了。
“幼蓉?”贾氏又是唤了一声,看着这个小女儿却是没有过来,她不免皱了皱眉头,抬头再看了李元茂一眼,暗暗有些疑惑:虽然老爷素来不喜幼兰,可对幼蓉这孩子多有些宠爱的,如今怎么让她也受了委屈,甚至连到自己身边来也不敢了?
这从来没有的事儿,她自然也就想到了李馨予这个以前没有的因素上,又是一阵咬牙,面上也更阴沉了下来,只转过头看着正沉着脸站在身侧搀扶她的幼兰一眼,道:“搀着你妹妹过来。只怕她小孩儿家家的,这会子是吓着了。”说完这话,贾氏又是冷笑一声,抬头看向李元茂,挑眉道:“老爷,您有什么吩咐的,只管唤我过来便是,何必吓着孩子。有什么的,您冲着我来便是!我便不信,多了一个李馨予,我的儿女便都是要退避三舍才行了!”
言下之意,却是满含怨愤之情了。
李元茂听得贾氏过来后的几句话,色色都是针对馨予,又是看着幼兰神色冷淡,连一丝一毫的心虚都没有,心里大为恼怒,面生便一阵涨红,咬牙道:“今日我方知道,什么是无耻,什么是狠毒!幼兰的确是你的女儿,便如你一般,果真狠辣无情!”
说完这话,他又是令人拦下幼兰,冷声道:“只怕你别过去,幼蓉还自在些!”***(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心思周转 婉转成词
幼兰的神色立时冷了下来,她双目灼灼,却是不曾看向李元茂,反倒是盯着神色慌乱的幼蓉,目光渐渐冰冷起来。她停下脚步,唇角微微勾起一丝淡漠的笑容,淡淡着道:“幼蓉,你也是这么觉得的?”
“我……”幼蓉偏开眼,只觉得心底一阵慌乱,她从未想到自己的姐姐幼兰会那么做,因着如此,对于这件事情,她也深感兢战,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来的悚然。故而,沉默半晌后,她也只得吐出这么一个字,再也说不下去了。
幼兰只觉得心底一阵愤怒,她再也没想到,自己嫡亲的妹子,还真的会出卖自己!为什么?难道是因为父亲?她一味想着,越是思量,越是恼怒,脸色也是铁青起来。贾氏看着李元茂瞪着幼兰的目光,透着厌憎之色,而自己的小女儿幼蓉,也是有些惊惧莫名,她不禁也是生出些慌乱疑惑来。只是这些情绪,再一次勾连上李馨予这个人的时候,她的愤怒却是超过了其他的情绪,登时冷笑道:“老爷,何必挑拨她们姐妹?这么些年来,您不是也看见了么?幼兰幼蓉素来是要好的,您这么做,她们姐妹会好过?还是说,为着一个李馨予,您倒是要将这个家翻过天来?”
这么些年的相处,贾氏固然多少知道些李元茂的心思,她知道他这会子心心念念,必定都是失而复得的女儿李馨予。这也是她积年在心底的一根刺。如今馨予回来,她更是多了些警惕,真真是但凡有一点意外事儿出来,便想到她的头上去。
这次也是如此,她张口这么说来,虽有大部分是埋怨李元茂的,可真正针对的对象还是那眼中钉肉中刺似的馨予。
然而,能透彻相近之人心思的,不只是她,李元茂原就是宦海浮沉人情练达的人,一眼看过去,就能明白七八分她的心思。只是往日里,贾氏并不多提这些,又是多年的相处,只要她不张口闭口如何如何,他并不愿在她面前多提的。如此,这件事也就成了两人心中的一个默契的结。
然而,馨予回来了,贾氏心里忌惮,多有提及,又鲜少说一句不挑刺的平和话。李元茂一面心疼长女自幼坎坷,如今又要受委屈;一面又不免对贾氏生出些厌烦之意。往日里,看在儿女份上,他不理会这些,可如今贾氏这般不待见可怜的长女,若自己再放了手,岂不是将女儿置身火坑之中?
也是如此,李元茂更是用心与长女馨予筹谋,又是对贾氏的嫉妒不贤颇有芥蒂。这里的情绪一日日积淀下来。如今再听贾氏不但对馨予口口声声没半个好字,甚至连着自己的两女儿,也都是教导无方!一个跋扈,一个胆怯,还连着礼数规矩也都忘了,只记得私情!
由此,李元茂冷笑一声,道:“我要将这个家翻过天去?若真是我,那还罢了,竟改了也就是了。可惜是你生养的两个好女儿!一个个,竟是做出这等败坏家风,辱骂家门的事来!”
“她们这个年岁,又是能做什么事,能让老爷您这般斥骂?”贾氏听得一愣,却又有几分不信,只看着李元茂半晌,才是转过头看向幼蓉:“幼蓉,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幼蓉抿了抿唇角,低下头去,半晌才是逼出一句话来:“阿母,旁的人,都是先散了吧。”
这话一说,众人也都是怔住了,贾氏更是脸色一白,知道可能李元茂所说,多半是真的!也是因此,她也沉默了下来。再没想到,自己的女儿,还能做出什么败坏门风的事……
边上的李元茂却是挥了挥手,让一干仆妇丫鬟退了下去,又冷声警告了两句,勒令噤声。
屋子里独独剩下了李元茂、贾氏、李幼兰、李幼蓉。四个人都是有些沉默,又不能说什么话。相互对视半晌之后,贾氏先开口了。她思量再三,仍旧不愿相信自己女儿会做什么大不了的事。她们性子虽然不同,却都是知道规矩礼数的大家女儿。因此,她也只能想到被人陷害或是误会:“老爷,您有什么话,就说个清楚明白吧。我的女儿,我自是知道她的。虽然性子不同,却都是好孩子,如何会做出败坏家门的事?”
“你的女儿,你都是明白?若是如此,那她与江文瀚有私情,甚至今日私通的时候被馨予与旁人撞破的时候,威胁斥骂,乃至于推到馨予使得她扭了脚,还要踩踏的狠辣心肠,也都是知道的?”李元茂一件一件的将事儿说出来,看着幼兰猛然瞪大了眼睛,死死看向妹妹幼蓉的时候,又冷笑道:“你瞧瞧她,现在还瞪着为了那么一点私情,而为她隐瞒的妹妹。满以为这事儿馨予张不开口,幼蓉又是怯懦了些,就是能隐瞒到底了?我也不怕告诉你,这一个不是馨予说的,另一个也不是你妹子说的。她们连半个字都没提你,是旁人看见了,寻了个可靠的丫鬟来与我说的。外人都是看着呢,你当这世上旁人不能在明面上说,就是能压住一辈子?”
幼蓉的身子微微颤了颤,看着幼兰神色一变再变,自己母亲贾氏也是一脸惊诧慌乱,到底忍不住开口了:“姐姐,难道你真的、真的是那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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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那么做了!你姐姐是什么样的性子,你还不知道?”贾氏顾不得旁的,张嘴就是先为女儿辩护,又是转过头与李元茂道:“老爷,这外人说的话,如何能信得真切?她们多是看得幼兰幼蓉眼热,恨不得编出千万个说头还抹黑呢!她们是我们生养的,还能不知道她们的性子?”
“你是这么想的,倒是问一问你这两个女儿!看着她们怎么说!”李元茂冷笑一声,看着幼兰仍旧是不言不语的,只道:“我倒瞧着,起码这私会是真切的,幼蓉还忙着隐瞒了,是不是?否则,我说了馨予受伤的事,她也不会这般惊慌。若非真有些缘故在,她为何听了一句就是信了?”
贾氏闻言大惊,豁然转头,先看了李幼蓉,看着她面色通红地垂下脸去,当下心底便知道有些不好。再看看李幼兰,见着她神情紧绷,双眸微红,却仍旧是不言不语不辩驳。心底咯噔一声,目光来回在两个女儿身上转了几圈,就是盯着幼蓉道:“幼蓉,你说!这是真的?”
幼蓉身子微微一颤,迅速地垂下脸去,没有说话。另外一边的李幼兰看着幼蓉如此,咬了咬牙,愣是等了半日,才是咬着下唇道:“不用问她了,这事,是我让她不要说的!”
“姐姐……”幼蓉闻言眼圈儿通红起来,哽咽了一句,又急匆匆垂下头去。她方才确实不想张口出卖自己的姐姐,先前她已是应答了的。可是她也不愿意张口说没有这样的事。幼兰所作所为,已经让她心底有些不信任了。毕竟,先前幼兰先前已经应了话,不为难馨予,也尽量不与江文瀚私下会面的。
如今却是另外一番摸样了,由不得幼蓉心底难过,不愿再包庇。可现在幼兰却又拦下了母亲的话,为她缓和场面。这让幼蓉又有几分难过,自己的亲姐姐,方能这么为自己着想,若是换了旁的人,再也不能的。如此,她心底有些酸楚,又有几分愧疚,忍不住唤了一句。
幼兰听得这话,却是心底微微勾了勾唇。这个妹妹虽然有些愚蠢,却还容易应付。虽然为着什么良心之类的缘故,对自己有些抗拒,可帮着她一点儿,就又是勾回来了。到底,她还是自己的嫡亲妹子,这远近亲疏,不外如是。
由此,她微微仰起头,就是道:“我是与江文瀚有些瓜葛,可不是什么私通。父亲,我是你的女儿,你便不信我,可也不能这么污蔑女儿。女儿是你与阿母教养大的,难道一点儿规矩礼数都是不知道?他有心是不假,我也略有些感其情谊,然而,他也就是送诗词与女儿看一看。前番因着他送了点贵重的东西,女儿才是不得已唤了他过来,将东西送回去。他也说了,眼下他的确是清寒人家,匹配不得女儿的。只是表一表情意罢了。若是女儿不许,他说着要寻死觅活的,我、我这里……”
听得这话,贾氏的神色略略缓和了些,因想起江家的细故来,虽然仍旧有些疑惑,可看着女儿眼圈儿都是通红起来,不免心软,忙不迭轻声道:“你这丫头,着实糊涂了。这样的事,他是男子,若是能寻常过得去,那就是风流佳事,令人艳羡的。可谁家的女儿沾惹上了这个,旁人怎么看?他若心底真个有你的,可不得要敬重你,等着博取个好前程来,再正正经经使了媒人过来,到时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素来就是这么一个道理的。在私底下往来,倒是让人说嘴。”
李幼兰自是唯唯。
但是另外一边的李元茂却不是这么想的。***(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两番言谈 情理交错
“你所言所语,我却不信。”就在李幼兰一番话谈,说得贾氏并李幼蓉心神为之所动的时候,李元茂也是开口了。他神色冷淡,看着自己这个女儿,仿若是看着一个陌生人,很是淡漠:“这私下相处,却不是一个人做得来的。那江文瀚固然是斯文败类,可你也并非是无所意动的。不说旁人,就是幼蓉,遇到这样的事,哪怕不说出口,却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联系。你却不然,素来胆大包天,自以为是。旁人不敢的,你便是做了也不以为意,甚至为此洋洋自得。”
说到这里,李元茂神色越发的冷漠,言辞也是一发得激切:“那江文瀚,与之有些牵扯的女子不少。若是旁人知道了,必定会厌憎此人。然而,你却不会如此。说不得想着那些败下阵来的女子,反倒得意自诩。你这样的性子……”
“父亲!”李幼兰听的这些话,又有心事被戳破后的狼狈,又是因为李元茂这般不留情面的话而愤怒,当下便喊出声来,愤愤道:“您这般说,难道还不是因为那个女人的缘故!何必扯到的头上去!若非她与文翰先前有些瓜葛,至今恋恋不舍,您何必理会这些?您素来不管女儿的事,平日里都是阿母教养,如今却是换了一副模样,做出这样的脸来,又有什么意思!”
此话一说,贾氏心底又是一变,原本她的确是看不起那江文瀚的,说着虽不是平民百姓,好歹也是高中进士之后得了官的。可是那么一个小官,能值当什么去?李元茂这做父亲的是朝中大官,两个儿子也是读书极好的,日后只有越发富贵的份儿,女儿更是该高嫁的。
江文瀚不过一个小小的芝麻官,如何匹配女儿。先前她说了那么一通话,也就是说了他该如何敬重女儿,并没有嫁女儿的半分心思。自家女儿这般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这求不求得到,那是另外一桩事。
然而,这一点心思,在李幼蓉曲解李元茂的意思,说得好像要夺了江文瀚以匹配李馨予的时候,那就是转了两转了。这一者,她对李馨予着实厌憎,如何能看着自己受委屈,平白为人夺了东西去;其二,以李元茂看重馨予,他又是官场上的,极有眼光见地,莫非,这江文瀚却是个百里挑一,日后有大前程的?
也是,不然如何有那么多的女子都是看重他?
因想到了这些,贾氏的神色不免又变了,看向李元茂的眼神里透出些愤怒气恼来。李元茂原是在官场沉浮之中仍旧四平八稳的人物,对于李幼兰的话,如何不明白?对于贾氏的神色,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自然是心知肚明,心底有数的。
也是如此,他对这个继室贾氏,次女幼兰,更生出了几分厌烦不耐之心,并不欲再与其多说什么话,神色冷淡着道:“你纵然说得天花乱坠,这心底的意思是如何,我能看不出来?我也不欲与你再多说什么,只是一样,你日后不许再近那江文瀚半步,也不能再近馨予半步。”
说完这话,他转过头看向贾氏,警告道:“不论你是怎么想的,只要你还想要自己女儿的声誉,就不要再让她闹出什么来!什么有情无情,什么要死要活,我李家的女孩儿,什么风流韵事都不能传出来,什么风声也不能漏出去!她是怎么想的,我不理会,你若是真要嫁了她与那江家,我不理会,但事却是要办的妥当。不能出一点纰漏。馨予、幼蓉、致安、致远俱是要嫁娶的,可不能为着这一个,牵累了他们日后的婚事!”
说到这里,看着贾氏也是为之所动,李元茂便挥了挥手,冷声道:“这内宅里头,谁个通风报信,谁个隐瞒事端,你自是知道该怎么查。我这里亦是有所安排。你将事情办妥当,那是最好,若是再让我使得人抓到了,便没有今日这般轻松过去了。”
这话放下去,贾氏虽然心底仍旧有各种情绪翻涌不定,说不出嘴里是个什么滋味,但口中却还只能应下。她也知道,不论如何说,幼兰这桩事是不能这么做的。且那江文瀚,着实家底太薄了。幼兰是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如何能匹配这样的人家!且若这件事儿闹出来了,她还有幼蓉、致远、致安三个儿女,婚事必定都会被牵累的……
如此一想,她便也点了点头,道:“我自会好生管束的。但那个……”
“什么那个!那是我的女儿!秀芝是我原配发妻,你在她的牌位前,犹自要行妾礼。她的女儿,自然能在这李家立足!便不说这个,只是我的骨血,哪怕是个庶出的,也是李家的女儿,能在这李家正正经经过日子!”李元茂冷笑一声,看着贾氏犹自愤愤,便又道:“是我糊涂,却是忘了女子贤惠,也是规矩礼数周正来的。不若正经纳几房妾侍,让她们日夜立规矩,生儿育女,你瞧着,也就自然而然明白了。”
这话一说,不但贾氏大惊失色,就是幼兰幼蓉也是变了颜色,只是前者多是愤恨恼怒,而后者却是有些羞惭:这等事儿,着实不该是女孩儿听的。由此,她忙垂下脸庞,低声道:“父亲!”
声音却有几分低微下来。
李元茂话说出口,也略有后悔,但看着贾氏等人的神色,自然不能再软和半分,转过身挥袖道:“好了,这些事,我也不欲多说了,你们去吧。且看日后。”
如此一说,贾氏动了动唇角,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看了幼兰一眼,又看了幼蓉一眼,就拉着两个女儿出去了。李元茂听得耳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渐渐无所听闻了,他才是转过身来,深深叹了一口气,坐在那里想了半日,才是重头起身往李馨予所在的院子走去。
他仍旧对馨予与江文瀚的事儿有些担忧。先前张绮玉是那么一通说法,次女幼兰虽然言辞之中有些旁的意思,可若没有影子,只怕她也不能如此说。如此,这边的事儿一完结,他便赶着去了馨予的院子。
起头,自是问了丫鬟,说着馨予正在歇息,李元茂正略有三分犹疑,屋子里伺候馨予的青鹤已是听到了响动,想着今日之事,她便过来看院子里出了什么事儿。此时抬头见着是李元茂,她忙就是上前来行礼,又道:“老爷可是来看小娘子的?她也正醒着呢,只是眯着眼歇息。”
这话一说,李元茂便是点头,道:“如此正好。”一面往屋子里走,一面又问:“馨娘可都好?脚如何了?她可觉得疼痛?”
青鹤低着头一一回了话,言辞十分恭谨。李元茂瞅着如此,神色也缓和了三分,又听着都是好的,便点了点头,跨入屋子里。抬头就看见馨予正是微微睁开眼看向自己,虽然脸色略有些苍白,双眸含水,却是透着些精神劲儿的,面上也有些微微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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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儿……”李元茂心里一阵温软,上前来坐在边上的圆凳之上,一面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一面轻声道:“你可好了些?”
“女儿并无大碍,原就是一点子扭伤罢了。偏生还唤了大夫过来,这般大张旗鼓,没得也让人瞧着笑话。”低声轻轻地说着话,馨予神色柔和,仿若没受伤一般。李元茂看着如此,心底越发的温和,先前贾氏、幼兰、幼蓉那里着实让他失望,正是心里烦乱的时候,受了委屈的长女馨予却是如春风般柔和,不免让他更为怜惜。
由此,李元茂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你这孩子,事事只在心底忍着,这可怎么是好?你是我的女儿,你的母亲秀芝也是大家女子,三媒六聘,正经大红花轿抬进来的原配嫡妻,原是这李家名正言顺的子嗣,你母亲不在了,还有我这做父亲的。若是你遇到事儿总是忍耐着,受了委屈也半句话不提。还要我这做父亲的做什么?况且,人善被人欺,素来如此,你忍耐着,旁人也不会退让,反倒越发得欺压上来。”
“父亲……”馨予听得猛然一怔,她自是听出了李元茂知道了有些事,可还有些想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的?脑中闪过几个人人影,又是思量半晌,才是有了个猜测,低声探问道:“您都知道了?”
“是那位张绮玉,张小娘子说的。”李元茂叹了一口气,道:“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只管询问来便是。却不必这般探问。我是你父亲,有什么不能说,不能问的呢?”
馨予慢慢地低下头去,心里什么滋味都有,许久之后,她才是抬起头,轻声道:“是女儿糊涂了。”
“你以前寄托旁人家里,可不得如此。”听得馨予低头认错,李元茂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道:“只日后慢慢地来,我们是嫡亲的父女,骨血至亲,不可分离,日后自能得天伦之乐。”***(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因情成势 虎视眈眈
“嗯。”馨予心底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她自然不能将李元茂真的看做自己的父亲,因为她在心底的爸爸,是那个胖胖的,笑起来敦厚的男人,然而,李元茂将她真心当做女儿一般疼爱,这也是不假的。这些日子,他早起晚上,每每送东西,询问婆子丫鬟,又是与她说谈,真真看做眼珠子似的。
如此做法,一日日过来,馨予看在眼底,记在心底,自然也会为之动容的。何况,现在她父母兄妹,俱是再也见不着的,又一直在受苦受罪受委屈,为人所欺,身处险境。如今虽然仍旧有种种不足,却不会被人肆意辱骂,随意打杀了去,只要小心些,也就能平平安安过日子。
李元茂看着馨予的神色,见着她神情略有些局促,又有几分不安,也知道她自幼坎坷,方这般小心谨慎。这本是习惯来的,并非着意如此,因此,他淡淡笑了笑,伸出手揉了揉馨予的头发,便道:“这般便好。”一面又是思量,关于那江文瀚之事,竟还是过两日再提也是不迟。这个女儿平日里连着一句江家的话也不提,可见多半是对江文瀚无甚情思的。这会子正是点明了她的心思,若在再说这些事,只怕她又有些旁的担心,思量更重,平白伤了身子。
却不想馨予听得他已经全然知道的样子,便猜测多半是张绮玉寻了法子说出去的。既是她所说,必定会牵扯自己与那江文瀚如何如何的。因此,想了想后,馨予便开口道:“爹爹,并非是女儿刻意隐瞒,只是这事,女儿着实无法张口。若是旁的郎君,二妹妹这样儿,我自是与父亲说明白的,哪怕她会对我有些误会,也是一般。可是江文瀚却不同旁人。江家不论如何,都是与女儿一碗饭吃,一个地方住,是好是歹难说,可是这一份养育之恩,是真真实实的。哪怕欧阳姨母拿了银钱买断,可这些光阴却是一时半刻难以抹去的。这是其一。再者,我与他先前也多多少少有些瓜葛。那冲喜之事,虽然过后他家后悔了,可总也牵扯到了女儿。何况,当初女儿想着多少也算得有点婚盟的意思,想着日后必定要嫁与他的,一味将心思移过去,旁人见着的事儿也非一件两件了。若非后头张夫人并江文瀚俱是不乐意,百般推脱,又是将女儿看做死缠烂打非得高攀的,一而再,再而三,总将女儿看做眼中钉,肉中刺的,我、我……”
李元茂听得馨予所言,真切之中颇有些慌乱,又有几分难以启齿,言辞虽然不尽能说完,但意思已经是明明白白了。由此,他轻声道:“那如今,你是个什么主意?”
“他当初既是厌弃女儿,自然是再无旁的。从今往后,他走阳关道,我过独木桥,两无干涉。”李馨予开口回道:“这番心思,我当初在江家已是拿定了主意的。也是说个清楚了的,现在更无丝毫动摇。”
这话一说,李元茂面上便露出了些许赞同之色,连连点头,只想到张绮玉所言,不免又道:“你这般极好,那江文瀚并非良配。如此薄情寡义,如此见利忘义之辈,令人齿冷。若你还是一心一意与他,我便担着你的怨愤,也是不能许下婚事的。女子一辈子,前面指着娘家,后头就是要指着夫家,前面再好,也要看着日后的。素来夫荣妻耀,便是这个道理。”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看着馨予点头称是,并无半分神色动摇,便又接着道:“只是如此,那张绮玉又是如何编排你与他的种种?”
“父亲这些事,俱是从玉娘那里听来的?”馨予先前不说张绮玉,就是为着能这会子说出来更有说服力,见着李元茂点头,她当即皱了皱眉头,道:“她怎能如此?我的心思,她俱是明白的!”因此,又是说了张绮玉与江家的种种,虽然说得不多,关系却道得分明,又细细分说了自己与她之间的关系:“先前因着江文瀚,她多有些忌恨。后头她知道张夫人有心为江文瀚娶妻富贵,江文瀚也待她只是面子情,并无半分旁的心思。她素来心思重,又平白磋磨了这么些年的光阴,就此生出怨恨来,自然要报复一二。想着我也是因此受罪的,便百般想要拖我下去,每每寻出事来。父亲万不能听她的。我与江文瀚,再无丁点情分!”
这话一说,李元茂也是点头,神色更是缓和了许多,又是心疼女儿这么些年受委屈,不免更和声道:“这些事,很不该你女儿家理会的。放心,自此之后,这江家人再也不能动你分毫。便是你这个继母不贤惠,你也不必担心,我会使一个嬷嬷与你,日后自然有她拦着。那是我身边的积年老嬷嬷,最是持重,也是得府里头上下敬重的。有些事,你不好开口,她自是你的眼睛嘴巴,会帮着你的。”
馨予虽然对这个老嬷嬷有些忌惮,但看着李元茂的神色,也知道是推辞不得的。只得在心中暗暗警惕,口中还是道:“您与的人,自都是极好的。女儿信您挑的人,也会好好敬重这位老嬷嬷的。”
“再是敬重,到底是奴仆,你也要把持住做主人家的尺度,使唤的人,再敬重也是使唤的人,万不能让她反倒掐着你的脖子行事。”李元茂也是深知人性的,晓得再是厚道的人,若是日日敬着畏着,便不作威作福,自然也会将自个的言谈行动套在周围人的身上。那老嬷嬷虽好,可馨予却还是要能把得住人,使唤的动,才是正正好的。否则,倒不如不送这个人过去,没得磨了人性情。
对此,馨予也是明白,自点头不提。父女两人再说了半日的话,也渐渐觉得心情和缓下来,事事也有个准数,不免心情都愉悦了三分。
而此时,沈绮冯芸等人已是散去,各归各家,她们虽是女孩儿,与自家哥哥却都是能说得上话的。到底,平日里也喜欢诗文,又是爱读书的,书房里对面说笑两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这一日归家,两人稍稍收拾一二,又是去了书房,遇到了自家的哥哥。
冯芸性情更谨慎三分,倒是不曾多说,只是冯籍思及今日妹妹去的是李家,思量半晌,便道:“你今日去了李家,可都还好?”
稍稍一怔后,冯芸略略说了说李家园子的景致,看着自己哥哥仍旧盯着自己,便缓缓说了李幼兰的事,道:“这事儿,虽是说着不小心,我瞧着,竟还是她在李家受了不少委屈。到底,现在李家的当家,是贾夫人,可不是馨予的亲生母亲。这贾夫人素来待卢家也有些嫌隙的,可不得将这一份心思迁怒到馨予的身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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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籍便不再多言。
看着如此,冯芸越发觉得有些不对头,便低声问道:“哥哥这般,可是有什么旁的心思?”
“妹妹不必多想,我只是先前与她有些交情。”冯籍略略说了说他与李馨予之间的关系,才是轻声道:“如今拨云散雾,她也是重见天日,因想着前面的一点交情,便多问两句。却想不得,她仍旧处境艰险。”
冯芸听的是这些个缘故,反倒这事情越发得不简单,可是看着自家哥哥也并无旁的说法,想了想后,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暗地里对馨予更多了三分审视的心思。
另外的沈绮却是主动与哥哥沈维提了今日之事,她原就对馨予颇有好感,见着她身世可怜,如今虽能拨云见日了,可处境也是有几分困难,不免更生怜爱之心,本就有些痴意的,此时更道:“我看着那李幼兰,神色冷淡,看着馨娘的目光透着凶狠,便不是她的缘故,使得她崴了脚,只怕也是随了贾夫人,很是厌憎的。馨娘先前那般遭遇着实可怜。她们哪怕只瞧着这一点,也不能如此呀。况且,馨娘为人也温柔和顺,何至于此。”
“妹妹却忘了一句话。”沈维虽是知道馨予的遭遇,可也只略有感慨,倒是没有可怜之心。毕竟,在他看来,馨予并非是一味柔顺小心,却是心有成算之人。先前在江家,也是寻准了冯籍,为自己设想后路,却没有在那江文瀚身上再花费心思,也是自尊自爱自强自信。这样的女子,受了委屈,也是会有自己的处置之道,旁人为其担忧,倒不一定是必要的。只是,沈绮的性子,他也是明白的,便轻声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慢说我们是外人,再也不能为其做主的,便是至亲,若她自己不曾拿得住,我们说再多,又是如何?”
“哥哥这话说得是道理。可人生在世,可不止道理两字。都说人情漫不过道理,那是大事儿,这些内宅里头的,可不是道理漫不过人情了?”沈绮却是不这么想的,但她被沈维一说,便将伤心放到一侧,倒是将辩驳两字提上来了。
对此,沈维早有准备,立时与她分说起来。***(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使人探问 暗下手段
沈维与沈绮两人辩驳了半日,却也算各有所,瞧着时日不早了,便各自散了。这边如此,那里的馨予的院子里却又来了几个探访的人。起头便是卢林氏使人过来闻讯。她年岁渐老,有只这么一点真真的骨血传下来,自是疼馨予如同眼珠子一般的,可偏生她又碍于规矩与身份的,也不能时时探视。馨予是李家的女孩儿,虽是外祖母,说得多了,只怕也使得馨予立身不正,反倒不妥当。何况,李元茂素来敬重自己并女儿卢秀芝,待馨予必定十分疼爱的。由此便常忍耐着不探视询问。
谁想着,这过去才几日,那边李家就隐隐传来信儿,说着是馨予在李家却是受了些委屈,那贾氏竟十分忌恨,她不免担忧,又是听了欧阳氏使人传来的话,越发的信得真了。思来想去后,便寻了些簪钗头花、绸缎布匹之类的新鲜女孩儿家的东西,使了人送与馨予。
这过去的婆子,便是卢林氏的心腹婆子,唤作左嬷嬷的。这日李元茂自是出门子做事去的,这外头的管事只寻了人报给贾氏,又使人说与馨予。听得是卢家的婆子,馨予略略思量半晌,便应许下来,笑着道:“既是如此有心,自当要见个面儿的。”
贾氏虽然厌憎卢家,可是馨予那里的事儿,李元茂早就说得明白,事事是与自己无甚干涉的。这事儿,虽然报给了她,可是见不见人,却不是她能够决定的。因此贾氏冷笑一声,说了一句知道了,便没有下文。那过来报信的丫头也是知事儿的,当即就悄没声息地退下去不提。
馨予虽是应了见左嬷嬷的,可也不能下榻,只换了一身浅粉色的衫子,又是选了有些慵懒的浮云髻,插了两三支白玉簪子,再簪上一朵淡紫细纱花,又淡淡地抹了点胭脂,唇角微微抿了点子朱红,颜色也好了许多,她此时精神也是不差,竟瞧着比往常更多了份娇美来。
左嬷嬷一路走来,看着这一处院子里的景致,也是一等一的,心底便点了一下头,再看看往来的丫鬟婆子,屋子里的摆设,脸上便浮现淡淡的笑容来。但后头看着一个体面丫鬟引着她到了内室,便有些吃惊。等着看见馨予是躺在床榻上含笑看着自己的,她面上不由露出诧异之色,忙忙上前来行礼。又是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儿,交代了卢林氏吩咐的话,才瞧了周围一眼。
馨予也是会意,等着丫鬟与她们两人都倒了一盏茶,又是端了点心过来,便让她们都退下去,笑着道:“你们先下去做事儿,我与嬷嬷有些贴己的话要说呢。”
那左嬷嬷松了一口气,也是笑着点头,道:“老夫人也是有几句话要嘱咐您呢。”馨予听得这话,却在心地摇头,有什么事儿需要这么背着人说话的?难道连着含蓄之类的话也是不知道了。更何况,这个屋子里的丫鬟多半是能信任的。最起码,卢氏送来的,总归是合宜的吧。
但这个左嬷嬷如此示意,她也只得应承下来,暗地里倒是有些疑惑,又思量着:卢林氏也是当家主母,这么些年的经历,积年的老人了,寻常事体大约也不会这么做的,难道是有什么旁的缘故?
这般一思量,馨予也是神色一整,待得吃了两口茶,就是笑问道:“嬷嬷过来,外祖母可是说了什么旁的话不曾?您这般郑重其事,也当是紧要的事吧?”
“正要与您分说呢。”左嬷嬷笑着打量了馨予两眼,看着她神清气爽,脸颊带着些微红,竟还是不错的,便将询问近况的事儿暂且搁下,先说了事儿:“那江家……”开头就是说了欧阳氏与江家那一点子事,看着馨予并无半分惊诧,心底反倒生出些疑惑来,因问道:“您瞧着,这该是如何区处?”
“姨母必定做得妥妥当当的。”听得是这件事,馨予眉梢微扬,自然不会真的当这个是卢林氏使人过来的缘故。毕竟,江家与李家早有些联系了,这日宴请,便有他们的身影。因此便笑着回道:“她早就知道我的心思,亦是决意与江家再无瓜葛的。”
“真是如此?”左嬷嬷又是询问了一句,见着馨予郑重点头,便也笑了,道:“您是这番心思,那就妥当了。欧阳夫人、老夫人、姨老夫人也俱是这么想的,只是这事与您休戚相关的,竟还郑重问个清楚明白才好。”说完这话,她略略一顿,看着馨予仍旧那么坐着,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仿若听着什么寻常的小事儿似的,并不见着急躁。左嬷嬷便又暗暗在心底点头,将事儿从头到尾说了一通。
原来,那日欧阳氏虽然是为了江家恼恨,数落了一通,可她也是明白。到底馨予这会子是在李家,当家做主的是贾氏,若江家的人往来说话儿,贾氏可不会为这馨予拦着的。因此,欧阳氏筹谋半日,想出了一个主意来:竟将江家的事儿在李家说个清明。
不论是馨予与江文瀚的事,还是李幼兰与江文瀚的事,以及江家种种事端。只要将这些各个都说个明白了,哪怕那李幼兰再多筹划,贾氏再想膈应馨予,也得放弃与江家接触。也省得江家再兴事端。
除此之外,她还预备与李元茂商论一番,两家联手将江文瀚的前程掐住。倒不必千方百计的为难,他们这样的人家,略略严苛三分,江文瀚又并非是才高八斗,心思谋划极深,有能干的人。他四书五经是读得好,诗词文章也是做得不差,可旁的东西,却是色色平淡,甚至是中下一流的了。
这官场上,讲究的是人情事理,讲究的是赏罚人心,也讲究实际的能干,江文瀚在这些上面,却都是寻常之中的寻常,上面有人掐着,自然也不会多冒头出来的。
李馨予听得这一条条的事儿,眉心微皱,有几分诧异,微微抿了抿唇角,道:“外祖母、姨母、姨祖母为我筹划良多,却是费心了。”她说到这里,稍稍顿了顿,才是接着道:“不过有些事儿,几位许是不知道呢。父亲、贾夫人俱是知道了幼兰与江文瀚的事。只怕从今往后,江家多半是登不上李家的门槛了。父亲也知道了我与江文瀚的事儿,他已是说了,要请一位老嬷嬷把与我,日后有那一位在,自然是事事妥当的。”
“竟是如此?”左嬷嬷听得也有几分惊讶,又有些高兴,在心底来回想了一通,就是笑着道:“这可真真是好事儿。也是小娘子的福气,可见我们秀芝娘子在天上看顾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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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如此想的。”对于这些话,馨予自然不会辩驳,她的确是得到了卢秀芝遗留下的各种人情馈赠,也因此对她有些感激,有些愧疚的,当即便应承下来:“再想不得如此的。”
左嬷嬷也是陪着感叹了一番,便又笑着道:“对了,小娘子您这会子可是生了什么病症?大夫怎么说的?若不是您精神也好,瞧着面色也过得去,只怕我先头也顾不得旁的,先就是要问这桩事了。老夫人日日念叨您,若知道您生病了,只怕就得亲自过来瞧瞧的。”
“哪里到了那地步。”馨予也是含笑,道:“我原没事儿的,只是在逛园子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也是自个不小心,并没什么大事儿。只是父亲生怕我留下病根儿,忙忙使了大夫过来诊治,又是好一通嘱咐,要我修养些日子。我虽没这么娇贵的,可也不能让他为我担忧,只得照办了。”
“原是如此。”听的这些话,左嬷嬷也是点头,稍微放心了些,笑着道:“这也是您与姑爷之间的父女情分,旁人再是不能的。再者,这崴了脚的事儿,于女孩儿来说,也是可大可小的,姑爷所说也是情理之中,千万小心,才是正经。”
馨予笑着点了点头,道:“自是如此的。”
两人又是说了一通话,左嬷嬷留下了东西与馨予玩赏,自己则告退而去。其后,欧阳氏、石林氏也都是使人过来探望。欧阳氏更是亲自与其夫一并前来,自己与馨予说话,韩铭则是与李元茂在书房里说了半日的话。
贾氏知道了这些事情,心底烦扰更盛。
其一,长女幼兰每日里沉默寡言,与平日的娇嗔灵动全然不同。她也知道是为了那江文瀚,心底十分酸疼,却也不能让女儿深陷其中,只得咬牙坚持。
其二,李元茂与她的感情也是一发得冷淡了。若是以前,虽是淡漠了些,到底能一并吃饭,偶尔说两句家事。可如今,他却是打发了心腹人过来,将家里的事探问清楚明白,自己虽不处置,却也能色色知道分明。这般举动,着实让贾氏伤心不已,却又不能再闹腾,每每暗地里拭泪。
这会子欧阳氏千百年不曾过来的,这会子却是携夫前来,其夫还与李元茂说了半日的话,贾氏再想了半日后,难免生出许许多多不靠谱的猜测。***(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珂兰有心 绮玉愤然
只是这么些猜疑,她总归为一条,那必定是与自己过不去!
也是因此,贾氏心底愤愤然之余,暗暗有些思量:或许,那江家倒也不必十分推拒。说来这小贱人在江家十数年,又是与那江文瀚朝夕相处的,若说两人半分瓜葛也没有,便是笑话了。从这一点说起来,许是能从中寻出对付那小贱人的法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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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想,贾氏思量许久,竟唤来婆子吩咐了几句,就打发她去了江家。
此时的江家,正是有些兵荒马乱的意思。原来那一日,江文瀚待得回来,就是与张氏说了他与幼兰之事败露,绮玉也知道了。张氏可不比其子文翰,她多年在府里主持内宅事物,虽说有种种的缺陷,可她对于侄女绮玉的性子更是透彻三分的。
她现在可都还记得,当初绮玉对馨娘所想的法子,狠辣果决,竟浑然不似一个闺门待嫁的女孩儿。这样的女子,若非是自个侄女,张氏早就是使人打发了去。哪怕后头绮玉也渐渐得好了,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谁能说得准这些事呢。自己长子文翰的大事,可是一千个,一万个的妥当方行。
绮玉先前多有牵念文翰,按着她的性子,说不得那一日就是要为此愤愤,甚至下手做些什么事来。张氏想到这些,就是觉得心焦,思量来去之后,也是下定了决心,旁的暂且搁下,先与绮玉寻一个婆家!
既是定下了这个事,快刀斩乱麻,这才是正经的。张氏立时就是行动起来。她先是寻了几个媒婆,细细询问,得了名单之后,自己一番细细琢磨研究,拿准了几户人家,方才思量着如何打探。
到底,她所寻的冰人,也有官媒,也有私媒,这准信也是难以一时下个定论的。其中,边上隔壁人家的小郎君文信明便是个出挑的。也是前头三年的同进士,年岁虽然大了些,也没有正经有个官职,却是因为先前祖父母一起过世,守孝所致的。
因此,筹划再三后,张氏便使人到了文家,笑着请她们母女过来说话儿。
唐氏猛不丁收到了这信儿,也是吃惊,唤了女儿珂兰过来,细细商谈:“这江家的张夫人使人送了信笺过来,说着要请我们过去说话儿。往日里,我们虽是渐渐有了往来,却比不得那等世交的人家,多是有事儿方才打发人过来的,再没有这样的帖子的。你瞧着,这到底是个什么缘故?”
文珂兰听得微微一愣,眉梢微扬,有几分不以为意:“阿母,这有什么好猜的?张夫人虽是个颇有些筹算的,可我们家又有什么可以谋划的?既是她使人递了帖子,请我们过去说话儿。我们许了,过去瞧一瞧也就是了。大概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没事闲着寻出些话儿想找个人说说,也是有的。”
自从窥探出江文瀚待自己不过平平,文珂兰待他便有几分怠慢了。虽然江文瀚是个不错的,年岁尚小,又是进士出身,家里也是富裕,可他对自己还没那个心思,自己也不必死死扒上去。前头也是献了殷勤的,后头也只消见风使舵,也就是了。
由此,文珂兰倒是多了些随意自若来。
唐氏见着女儿如此,略略思量半晌,也想不出旁的缘故来,当即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就依你所言。”她素来的性情就是有些软弱的,凡事俱是比照的规矩成例来的,儿女仆妇之类的管教只能说是勉强,女儿珂兰生来便是与她不同,心思灵巧,手段谋略也俱是有的,竟在文家成了暗地里的当家。也是因此,唐氏每每有些难以决定的事,总是与珂兰商谈的。
这些暂且不提,只唐氏与女儿说定了,也就安生比照的平日过了一日,第二日清晨,便洗漱穿戴。唐氏犹是记得女儿珂兰对江家颇为看重,一应穿戴也俱是让人选了略显尊贵的那一类。珂兰看着她这一身的穿戴,便明白自己母亲所想,张嘴想要说一句,却又闭上嘴:罢了,横竖去做客的,穿戴更精细贵重些,也是没什么妨碍的。再者,江家到底是个不错的人家,竟也不能就这么丢开手,还要看着日后呢。
由此,文珂兰再没多言,与其母唐氏一并上了轿子,一路到了江家。贾氏却是亲自相迎,倒是让唐氏并文珂兰都有些吃惊。只是前者没有多想,迅速地看向女儿,以为是她的缘故,而文珂兰则皱了皱眉,暗地里有些担忧: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位贾夫人对自家还有什么求的?自家虽然说得上是官宦人家,父亲官职不高,哥哥也是因为守孝而耽误了,日后也难说前程。江家则是蒸蒸日上的态势,两相比较,着实让人有些生疑。
然而,贾氏说了几句场面话,又是请她们尝了尝新得的上等茶叶并新鲜糕点后的几句话,让她立时明白过来:“听说,贵家还有两位小郎君,竟不知道是什么年岁,是在读书,还是做了官的?”
言辞切切,目光里头还透着些热切。
文珂兰也是有心的人,心思灵动,自己每每也是琢磨这些,如何听不出张氏话中透出来的那一点子暧昧?立时脸色微微有些变化:难道说是想与自家攀亲?那江家的小娘子江文柔可不是随了她的名儿,竟是个爆碳似的性子,言谈举动,蛮横无理,让人生厌!便是这些不提,平日里说话,她也是横不沾针,竖不捻线的,又厌恶诗文,又不会管家理事的,这样的女子哪里是能讨来做媳妇的?讨来做祖宗,也是要扫了家里八代的福气!
心里这么想着,她面上便露出些淡淡的笑意,看着母亲唐氏笑着说了两个儿子,便开口插了一句:“夫人不晓得呢,我家大哥并小弟,俱是极好的,平日里最爱读书,只是一样不好,许是读多了书的,极讲究言谈的。若是一句话说错了词儿,就是一通教训。我若还顶两句,或是神色略有些惫懒,说得更是要被斥骂两句呢。”
“这般讲究,倒也是稀罕。”张氏听得这话,眉头微微皱了皱,觉得也有些不大中意了。到底张绮玉是她的亲侄女,这么些年也是当做女儿一般的养大,哪怕有些不足之处,自己也为着长子的缘故要将她嫁出去,也是希望能给她寻一个如意郎君,夫妻和睦,生儿育女,一辈子都是能顺顺当当的。这文家的大公子,虽然听得信儿说不错,可这么一个性子,也是有些难相处的。绮玉虽然与文柔不同,也是粗通文墨,可言谈举动也多有世俗俚语,并不是那等才女似的,哪里能与这样的人过一辈子?
心里这么一想,张氏便叹了一口气,面上露出几分失望之色。唐氏听得女儿这么说,又见张氏这样的神情,思量半晌,就笑着依着珂兰的话道:“我那两个孩儿只这个牛心孤拐的,旁的都还好。要我说,竟还是珂兰说的过了,她也是个爱说爱笑的,每每挑得她哥哥弟弟生气。”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才是有些犹豫着道:“您怎么了?”
“也不怕与你们细说。”张氏叹了一口气,唐氏这样的性情,张氏也是看出几分来的,见着她有些犹豫的询问,又想着左右没人,那文珂兰也是个女孩儿,便道:“我正是想着与侄女儿寻一门婚事,本想着贵家的大公子好,却不想,两个孩子性情瞧着不大和得来呢。”
“您是说,绮玉姐姐?”文珂兰这回也是大为吃惊,她先前因为张绮玉自幼在江家长大,与江文瀚青梅竹马,情分深厚,又是与张氏为嫡亲的姑侄,亲上加亲,更为稳妥。由此她便是将张绮玉定为江家媳妇路上的一大劲敌,却没成想,这会子自己还没动一下手指头,那位就是要自动让贤了。
“正是呢。原我不当与你们说这些的。”张氏心里有些烦躁,又觉得这些话也没什么,唐氏母女也无法兴风作浪的,便说出来吐吐怨气,发发牢骚:“只是我瞧了许久,左右总有些不合适的地方,没个着落的,心里也慌得很。我那侄女儿绮玉年岁也渐渐大了,若是再耽搁下去,着实不妥当。”
这话一说,文珂兰反倒有些后悔。说来,那张绮玉着实是个不错的,容貌身段,言谈举动,俱是不错的。虽然父母早逝,却也是由张氏教养着长大的。况且,她若是嫁到自己家来,两家又是亲近一层。那时候自己往来说话也是容易许多,或许那江文瀚到时候就……
只是转念一想,文珂兰就将这个放下来:这张绮玉必定有些地方不妥,否则,张氏是其姑母,为何不为已然有心的张绮玉做主,亲上加亲?抑或者是,张氏看不上张绮玉的身家背景,想另外寻一个富贵人家?
思及此处,文珂兰也是有些烦躁起来。而另外一边的张绮玉,早先就是为张氏的举动有些疑心,等着媒人一事清楚后,她的脸色陡然变了,心中的愤怒也如同燎原之火,难以浇灭。***(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思量再三 筹谋再三
“她竟会如此!”张绮玉只觉得脑中乱哄哄的一阵作响,心底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只愣愣盯着远处天空那一抹森冷的蓝色,心底发冷,贝齿咬着的下唇已然溢出一丝血红。但起头的混乱情绪慢慢散去,她也不用边上担忧着的盘嬷嬷说什么,便收敛了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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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盘嬷嬷心底着急,忍不住开口询问道:“您……”可还好?
后头的三个字,她因着担忧,想了想还是将它们咽下去,但一双略带些浑浊的老眼,却透出深深的关切。张绮玉抬头看到她这么一个神色,心底紧绷的弦也稍稍松缓了些,丰润的红唇微微抿了抿,因着浸染了些血丝,竟透着些少女绝对没有的妖艳之感:“嬷嬷放心,我没事儿的。前番那么些事情,我都过来了,这么一小件事儿,于我而言也就是毫末罢了。只是到底这么些年过得安生,被奉承讨好惯了,竟也没头没脑起来。直如个死人一般,浑然忘了什么是远近亲疏!是,我是她的嫡亲侄女,寻常人家待自个的侄女儿,也未必有她的好。就这么一样,我便满以为她能让我一辈子顺心顺意了。却忘了,我不过一个侄女儿罢了,连着文柔这嫡亲的女儿都不如,何况是文翰他这么一个一辈子的倚靠呢?舍弃了我,成全了他,那是自然而然的选择,何况,她也算为我筹谋了,并不算半分情分都没有。”
这话一说,盘嬷嬷也是放心了。原是紧紧蹙起的眉头也松缓了些,但想着原委,她不免叹道:“您想到了这一层,也是明白了大半的世情道理了。这做女子的,便是如此,总要忍耐、忍耐、再忍耐!哪怕忍着心头滴血!这全家的上下人等,起头的是长辈,中间是男子,下面是儿女,最底下的才是妇人!仆妇一流,便不必提了。这位置就在这里的,谁也不能奈何了去。”
张绮玉听得淡淡一笑,若是旧年,她自是会辩驳的,可是换到如今,她已然失去了先前的那些趾高气扬,自诩自得,明白哪怕这天底下只一个张绮玉,可与许许多多的女子一般,她也是没什么大的分别。然而,就算是这样子,她心底也有一份不与旁人相同的性情:不论如何,江文瀚、李幼兰,她是一定要报复回来的!哪怕,会为此赔上许多东西!横竖因为那江文瀚,她失去的已经足够多了,不是吗?
想到这里,张绮玉思量半晌,就是冷笑道:“这些,我自是明白的。只是,我也不是这么好欺负的。不论怎么说,自个不能直起腰为自己争一口气,日后还有什么活头?哪怕为着日后顺气过一辈子,我如今也要好好的痛痛快快的!小事也就罢了,为着江文瀚那小子,我耽搁了好些年的光阴,换来的就是这么一个随意寻一个差不多的,就顺当地抛开甩去的结果?她甚至没与我透个信儿!今日又是寻了那文家的过来,我知道,必定是想着那文家的男子,想着打探一二呢。那文家的,虽也是科举进来的,却不过是个同进士,又是耽搁了上好的头几年,以后寻一个官做都艰难着呢。她才寻了媒人,还没过一日就寻出这个人来,也就是将我看着比那李馨高一层罢了!我这么些年的筹划、等待、委屈,难道就这么抵过去了?”
“您这是想着?”盘嬷嬷心底担忧,却也知道张绮玉的性子,开口询问道。
张绮玉抿了抿唇角,妩媚生姿的眼角微微翘起,透着些似笑非笑:“那李馨、李馨予不愿意计较,愿意平白受这么些年的磋磨,我可不愿意!且不说我先前的筹划,就没这个,以江文瀚的性情,难道那李幼兰便能容得下?他于女色上面,我这些日子也是瞧出来了,可没我想得好呢。自然,也没那李幼兰想得好!”
“您可别打什么主意!”盘嬷嬷脸色也是变了,看着张绮玉妩媚的眼角,一颗心猛然提了起来,忙是伸出手拉着张绮玉,道:“为着这么一个人,不值当!这女子,稳重沉静是好的,活泼灵动也是好的,两样虽是不同,却都是性情罢了。可矜持自重四个字,却是不能不稳当的,先前您虽然有些风声,却到底没私下有什么,怎么说都是成的。若真的做了什么,外人瞧着了,那就是天大的事!您不为着旁人,也要想一想故去的老爷夫人,他们还在天上看着您呢!”
张绮玉不由得沉默了。
许久之后,她虽然心底仍旧有些想法,但也答应下来:“这尺度上面,我也难说什么,只与他见面,都在旁人眼皮子底下瞧着,嬷嬷瞧着这般可还算妥当?”
“若是如此,那还罢了。”盘嬷嬷勉强点了点头,心里虽然还有几分担忧,面上却是松缓了下来。张绮玉听得这话,心底盘算得更多了三分。
主仆两人,又是另外一通说谈,暂且不提。只另外一边的李幼兰,面色也略有些不好看,她这两日,着实憋屈。不说与江文瀚再无丝毫联系,就是府里头的仆妇丫鬟看着她的目光略多了别样的意味。
到底,贾氏是不愿自己女儿的闺门声誉受损,自是将帮忙李幼兰连通江文瀚的丫鬟仆妇俱是寻了来,遣送到下面的庄子里去。这般虽然是为了李幼兰好,可也损了她在仆妇等人心底的威信,扫了她的脸面,连着下人也多有些轻忽了她去。
李幼兰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就是与她身份大抵相同的,也多有些蛮横无礼的心思,只是在她表现与否罢了。这些歌仆妇丫鬟与她做脸轻忽,如何能受得住,连着两日,打骂了数个仆妇丫鬟,贾氏本不欲管女儿这些小事儿的。偏生李元茂此时正是将精力分了些放在家中,听得这些,面色更是难看,甚至为此斥责了贾氏几句:“些许小事,便如此辱骂,着实非大家之象,便是市井之流,也不定会如此!也是你教的好女儿!”
贾氏听得这话,也怕李元茂这一家之主与自己心爱的女儿再生隔阂,思量再三,还是寻了李幼兰过来说话。她原想着冷一冷女儿,让她自己想明白的,若是真个对面而坐,自己就说不准能不能耐得住与她的哭诉,软了心肠。
这母女之间,自是相通的。贾氏清楚的,李幼兰自然也是知道的。当下就是打点起精神劲,又是特特妆容得更憔悴了三分。换了素来不喜欢的浅青洒线绣梅兰竹纹的罗衫,系着白绫细褶裙,腰肢纤细,只用竹绿丝绦盈盈一系,再添上绾得松松的发髻,三支珍珠簪子也是随意插戴而上,一发得映衬出衣衫憔悴人消瘦的味道来。
穿戴这一身到了贾氏的屋子里,果真是让贾氏眼圈儿一红,登时就滴下泪来,伸手就是揽住幼兰,她只叹道:“我的儿,这两日不曾见,你怎么就成了这么一个模样?”
“阿母……”幼兰并不说旁的,只这么低低地唤了一声,眼圈儿也是红起来。
贾氏看着心底越发的酸楚,再浑身上下一打量,她摇了摇头,忙伸手满脸满身的摩挲着幼兰,一面含着泪珠子道:“哪里就到了这地步?为着那一个人,你这么自苦,值当吗?”
“阿母……”幼兰又是低声唤了一声,泪珠子就是那么地从眼中顺着脸颊滚将下来。贾氏只觉得心肝都是疼了,也不再提江文瀚,忙忙就是用手帕子帮着幼兰拭去眼泪,连声叹了几句我苦命的儿,旁的竟不多说了。
瞧着这么一个模样,幼兰才是稍稍抽泣两声,低低着道:“他极好,极有心的。阿母也是见过他的,可是和爹爹所说的一般?”
“这……”贾氏回忆起见过江文瀚的几次,除却那栖云寺的一次,旁的时候只是打个照面罢了,或者只是远远瞟了一眼而已。这么浅薄的几面,自然不能说出什么真切的反对意见。由此,她迟疑半晌,看着幼兰又是红着双眼,正痴痴看着自己,她抿了抿唇,便轻声道:“连着话也没说两句,几个照面的事儿,哪里能看得真切的?再说,那江家的小郎君,不论如何,都不是你的良配。”
声音柔婉,却透着些坚决。
李幼兰这一步步都是走得准了,却没想到最后却没能达成目的。再愣怔半晌后,她才咬了咬牙,垂下头去:“阿母,您当真忍心?”
“我的傻丫头,就是不忍心,方才这么做的。”贾氏伸出手揽住女儿,摩挲着她幼嫩的肌肤,顺滑的青丝,叹道:“那江家,是个什么人家?若是市井小民,自然将那看得高高的。可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能嫁到那等人家去?你也想一想,这吃穿行住,他哪一样能供得上你的?”
“阿母,我不在乎这个!”李幼兰却是知道的,她自己的嫁妆就能供养自己的,而官职,只要自己嫁过去了,江文瀚也是颇有才干的人,有父亲照料一二,有李家女婿这个名头,还怕什么呢?有了这些,自然也就一辈子顺顺当当的了。***(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宽严相济 冷热交加
贾氏仍旧是摇头,看着幼兰那一双略略红肿的眸子,她心底酸软,可面上还咬着牙低声劝道:“素来高门嫁女,低门娶媳。这可不是一句话的事儿,里头藏着大道理呢。你年岁尚小,还不知道这男子的心,但凡依仗媳妇娘家的权势上来的,心底便有几分膈应。这日后,若是不能风起水涌倒还罢了。若是有一日得意了,还不定会是怎么一副模样!哪怕再好的人,也是如此!你也想一想,若是你嫁过去了,可能不能从此之后便不提娘家的?日后若是他负了你,你可能不能不提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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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说,李幼兰由不得皱了皱眉头,带着些不忿与羞恼,道:“阿母,您怎么说这些去?他待我,便如您待我一般,原是细致周全,小心翼翼之极的。我从未见着旁人再能如此的。这样的人,如何会负心,如何会在日后辜负了我?”她虽然也知道这些事情的,但江文瀚待她真真是好得无以加复,故而也渐渐生出些欢喜与憧憬来——那些女人,原是陌路之人,得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嫁了过去,方才会如此。自己与江文瀚却是琴瑟相合,两心相知的,日后自然也不会再走那么一条路的。
也是想到这些,李幼兰才是渐渐的,渐渐的将以前的那些挑剔的心思都放了下来,真真地将江文瀚的言谈举动放在心底。无论怎么琢磨,她都觉得,他是真心待自己好的,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伪饰之态。
看着自己女儿执迷不悟,连着平日里遵循的那一句对人不可全抛一片心的话也尽是忘了。贾氏心底又是心疼,又是五味繁杂,许久之后才是搂着幼兰,神情略有三分变化,慢慢着道:“你真是这么想着的?”
“是。”李幼兰想着江文瀚对她的种种,虽然心底也略略有些莫名地发虚,可是看着贾氏深邃的目光,还是咬牙应了下来。她因着有些踟蹰,说的话也极简短。这落在贾氏的心底,自然也化为另外的一番解释:女儿这是真个拿定了主意了。
若是如此,自己不妨也看看那江文瀚。先前虽是见过几面,只觉得相貌清秀,言谈规矩,旁的也没什么了。女儿如此看重的人,总归有极好的地方。好好寻摸一番,不说旁的,哪怕真的是反对,也是有迹可循了。
心里这么想,贾氏思量再三,才是道:“你这般坚持,我这做母亲的也不能什么都不知道,一味的反对。可是,那个江家的小郎君,着实匹配你不得。这两样相对,我思来想去,只能暂且搁下,先看看那江家的小郎君。旁的什么,我也不能应承你。日后,你也不能私底下再与他有什么信儿。什么话,大庭广众之下,说两句也是使得。你若真是要通信,先交给我瞧了,色色合适,我再行誊写,借你弟弟的名儿便是。”
幼兰听得是这么一个结果,心底自然有几分不满的。可贾氏已经拿定了主意,自己的父亲元茂也是深为厌憎这份关系,她虽然性子蛮横了些,可对着这两位也不能使出来。心里一番来回筹算后,也只得带了些不情不愿,低头应下:“女儿晓得了。”
言辞轻缓,双眸含泪,透着平日里少有的凄凉之感。
果真,贾氏看着她这么一副模样,疼爱之心立时上涌,忙伸出手摸了摸她们的脸颊,低声叹道:“你呀!罢了,等会子我会让你弟弟们写一封帖子,请那江家小郎君过来。你过去送点子东西,却不能暗地里说话。可是知道了?”
李幼兰也是见好便收,脸颊上微微泛起一丝娇羞,低声应了。贾氏在一侧看着,心底的不祥之感反倒更多了三分。只是到底不忍心,竟也不能说什么。心地一番盘算,她就打定了主意,先请江家的张氏母女过来说话,探探口风,看着她们如何。顺带,也是让那李馨予膈应一二。前番她是不知道的,后头瞧着,这李馨予半分提及江家的意思都没有,可见她与江家也不甚好,又有先前冲喜过后被人嫌弃的事在……
思量到这一处,贾氏又有三分愤然,自己女儿倾慕的人,为何与那小贱人有关?自己已是如此,若是女儿也是落到那地步,可真是……
她心心念念卢秀芝半辈子,为了她在相公李元茂心底无可动摇无可磨灭的存在,愤怒不已。然而却也无可奈何,无法可设。到底,卢秀芝已然故去,死了的人,谁又能怎么样呢?可恨现在又来一个李馨予,与自己女儿幼兰、江家的小郎君又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她自是担忧,自己的女儿也落到自己这地步。
因此,她忽而便抬起头来,看向李馨予,道:“那个江文瀚,与李馨予那个小贱人,又是怎么一回事?”说到了她平生大恨,贾氏的声音也尖利了起来。
李幼兰却是嗤笑一声,脸上那些娇羞温柔也一扫而空,只仰起脸嘲弄道:“阿母,您还不知道那小贱人的性子?她看不得我们母女的好!父亲所说的,必定是她谗言诬陷来的。是,当初是冲喜了,可三媒六聘俱无,能算得什么?过后,他们也没圆房,也没住到一处,更没什么情分!若不是张夫人因着她有些许功劳,早就将她赶出去了!她眼下是盼着念着文翰,可是文翰压根儿便没理会她一丝一毫!这个,江家上下人等都是知道的,您打听打听,就是清清楚楚了。”
“竟是如此?”贾氏吃了一惊,脑中来回转念半晌,忽而就是笑了出来:卢秀芝,你的女儿可没你的好运!我是不如你,可是你的女儿却不如我女儿!这是女儿帮自己报仇了!可见老天爷也是看着的,一报还一报!
想到这里,贾氏对于这一门婚事的坚决不许,略略有了三分松缓,面上也流露出淡淡的笑意来:“那可真是苍天有眼了。”
“可不是。”李幼兰极明白自己母亲贾氏的,自己的话一出口,立时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笑意盈盈着点头,道:“阿母这么一说,竟透着些缘分的意思了。”
母女两人说说笑笑,情绪也都是高昂起来。其中的李幼兰心底更生出几分异样来。
另外一边的馨予,却正是做着针线活儿,她平日里无甚旁的事,又是想着李元茂待自己虽然极好的,可到底当家做主的是贾氏,自己的身份名正言顺,却也因着这么些年的失踪而显得尴尬。不但平日里极少出自己的院子,就是平日里也不愿多出门子,与旁人生出什么嫌隙。这两日又是想着将养,更是少了走动。
而李元茂见着她如此,倒是一发得心疼,思量再三,与自己派过去的薛嬷嬷问了两句话,便打发了个丫鬟过去与馨予道:“你在闺中闲淡,也无人说话,不妨与几位相处好的小娘子写个帖子说说话。至于书信,只管交托与薛嬷嬷,让她使人送出去。”
听得这话,馨予也是心动。
固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安生过日子是紧要。可这样的日子久了,她也觉得十分寂寞。先前在江家,虽然处境堪忧,可也有多儿每每在旁说笑,又有张绮玉这样的人要防范,平日里也多听着婆子丫鬟肆无忌惮的说谈。而到了李家,贾氏那里淡淡的,她每日里晨昏定省,也就过去行了个礼,说一两句话就是起身离去。李幼兰自顾不暇,李幼蓉安静自守,李家兄弟也是陌生,又是男子,更是十天半月不能见一面的。
旁的丫鬟婆子虽然都好,却也不能说太多的话。每每说谈起来,也多是恭恭敬敬的,一发得无趣。便是薛嬷嬷等嬷嬷,平日里多说几句,也是礼数规矩上面的。
一来二去的,馨予口中不说,可心底也多有些怀念先前见过面的石秋芳等人。听得这话后,她思量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薛嬷嬷是李元茂身边得力的心腹嬷嬷,也是积年的老嬷嬷。一来明白什么是主子得脸,奴仆方能体面;二来也是知道李元茂待这个女儿的心意;一发得尽心尽力。此时看着一向说话处事颇为决断的馨予有些犹豫不定,便知道她是有些动心,却又怕生出事端来。当下里,薛嬷嬷便是一笑,道:“这也是老爷对您的一片爱女之心呢。您自打过来,就是安静温柔,事事小心,老爷这做父母的,不免也心疼您的懂事知礼。再者,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幼兰幼蓉两位小娘子,也常有如此的。”
“二妹妹三妹妹也是常有如此的?”馨予听得这话,倒是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特殊扎眼的待遇,她也就能放心了:“若是这样,倒还使得。只是这书信往来,若是落在旁人手里……”
“小娘子也太过小心了。虽说千金贵女,闺门名声是紧要的,可哪里能半个字都不流出去的?若是能如此,可不得要半步也不出门了?”薛嬷嬷却是不以为意,道:“若真是如此,日后还能当家做主,能成个贤内助?”言辞之中,对于书信往来,倒是不大在意的。***(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细语嫣然 冲突又生
见着规矩如此,兼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馨予思量半晌,也是点头应了,一面又是轻声笑着道:“也还得两位嬷嬷看着点儿,我这里方才能做的妥当。也不妨与两位嬷嬷细说,我自小是在旁人家长大的,各家家风不同,自是不能混为一说的,因而我过来后,总怕自己行差踏错,一来失了脸面,二来哪怕不说旁人,父母面上也须不好看。”
她这屋子里的两个嬷嬷,霍嬷嬷是卢秀芝的旧年贴身大丫鬟,自幼看着卢秀芝长大的,自然情分深厚。这薛嬷嬷则是李元茂奶娘的女儿,也是极受其看重的,忠心与他也不必提。说着这话,她们两人必定也是要点头的。
果然,霍嬷嬷先前总要让了在李家人情关系更通络的薛嬷嬷几步,可说到这上面,她却忙忙笑着开口道:“这也是小娘子的孝心呢。我们做仆妇的,自然也是要尽心尽力的。”
薛嬷嬷也是点头,觉得这位小娘子也是极会说话极有体统的,虽略略局促了些,可心眼儿却不错,规矩礼数之类的,依她的勤勉,日后自是妥当的。因此,她便笑着与馨予道:“正是,小娘子旁的不必担心,只管尽孝心便是。我们这些做仆妇的,也会好生尽职尽责的。”
如此一说,馨予便也微微一笑,道:“今日也就罢了,天色将晚,说不得要去夫人那里请安的。再者,我一时半晌儿的,也写不出什么来。待得晚上想一想,若是得了,明日送出去也是使得的。”
对此,薛嬷嬷自不放在欣赏,也不做声,笑笑而已。这些小事儿,原就是馨予想着如何就如何的。她们这些做嬷嬷的,可不是管着主子所有事儿的。
而馨予见着两人都不以为意,心底更放心了三分,再做了半晌针线,翻了半本书,也就到了晚上问省的时候。她稍稍整理衣衫,又是再头上簪一支蝶恋花双股金钗,并四五支花苞状的小银簪子,余者也就些许五色丝绳,配着银红衫子百褶裙,颇为秀美娇俏。
一双绣花鞋,步步轻盈,扶着丫鬟青鹤的手,慢慢走到了贾氏的院子里,馨予才是放下手来,瞟了身后仍旧跟着的薛嬷嬷一眼,看着她脸色周正,神情安稳,便微微翘了翘唇角,令外面站着的丫鬟通报一声。再等了小半盏茶的时候,里面才是传出一声不冷不热的话:“请进来。”
馨予也不计较,这等冷待她自然不会看在眼底的,每每俱是如此的。横竖贾氏也不会等着李元茂过来了,还让自己站在外头吹风的,不过咽不下那一口气罢了。自己掐着时辰也十分准,顶多也就一盏茶的时间。
然而边上才是过来的薛嬷嬷的脸色却有些僵硬难看。素来主辱臣死,这话她不定知道不知道,可是这意思她在这么些年做仆妇的日子里,却极明白的。再者,她过来才是两日,前面因着要将屋子里整顿整顿,馨予又是受了伤,不能晨昏问省的,没能跟着过来,竟不晓得,贾氏竟是半分面子情也不管,真正将刻薄两字事事都摆在眼前。因此,她的目光闪动了一下,正待说话儿,忽而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馨予等人俱是转过头看去,却不是旁人,正是李元茂。
原来,这两日馨予的脚也好了大半,她已是说了今日要过来请安的,李元茂也心疼女儿懂事,特特提早回来,也想与她多说几句话,不曾想,这一回来就是看到自己女儿被外头风吹得有些发红的脸颊。
李元茂的脸色也是阴沉下来。
虽然馨予的病症并不重,也是将养了十来日的,连着大夫都说得好了大半儿,可不论如何,才是受了伤是不假,而贾氏却还端着架子让她在外头站着吹风,这落在李元茂的眼底,自然而然生出愤怒来:馨予这般小心懂事,生怕什么地方做得不周全,可自己的继室贾氏却是这般不识抬举,心存恶毒。
由此,李元茂脸色一冷,上下打量馨予半晌,就是道:“你是我李家的嫡长女,原配所出,这问省之事,本就在两可之中。既然贾氏她不愿意见你,日后你便三日过来,在外头道一声万福,也就是使得了。旁的中馈之事,你外祖母深知其中三味,每月过去五日,或是去你欧阳姨母那里小住两日,你又是极聪明的,自然妥当。”
边上站着通报的丫鬟自看到李元茂,就知道不好,忙悄声往里头通了信,贾氏正好出来相迎,当头就是听到这话,脸色一变再变,声音也是尖利起来:“老爷这般话,是什么意思?我只不过因着头疼,在里头歪了一会儿,丫鬟也不敢惊动,方才让她在外头等了一会的。难不成,她这么一个小辈,连着这一点工夫都是精贵得很?”
“我也纳罕,为何馨予过来,你便头疼不能视听。只她们两个前来,却是能进门!”李元茂冷笑一声,看着站在贾氏身侧的幼兰幼蓉两姐妹,目光有些锐利:“即便当真如此,非得让馨予站在外头候着?不能进门子坐着等?何况,她原伤了脚,你还如此咄咄逼人,着实可恶可恨!”
当着女儿的面,当着一干仆妇丫鬟的面,李元茂这四个字,让贾氏的脸色登时青白交加起来。然而李元茂所说的话,她也不能辩驳的,一时又是气恼,又是羞愤,渐渐地脸色就紫涨起来。下一秒,她回过神来,一双眸子便死死定在馨予的身上,那中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处之而后快的阴毒,让颇有些心理准备的馨予都觉得背脊一阵发寒。
李元茂往前走了两步,挡在馨予的身前,淡漠地瞟了贾氏一眼,看着两个女儿,李幼蓉是脸色发胀,羞愧的低下头去,李幼兰却是往前两步,愤愤不平之色,只差没有张嘴诉出。
他觉得有几分烦躁,又不欲女儿馨予为此走了岔道,深陷在这些内宅侵轧之中,却忘了什么是正经规矩,那脸色便也阴沉下来。反倒是贾氏,看着李元茂盯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原本的忌恨之心反倒被疼爱女儿的心思压住,忙上前一步,挡住李元茂的视线,嘴角一弯,便冷冷着道:“老爷若是这般看我的,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您怎么想就怎么做!只是日后若她出了什么差池,莫要牵连到我们母女身上便好!”
“若无你们作祟,馨儿安安分分过日子,再无不妥之处!”李元茂虽然知道这个时候是各自退一步的时机,但贾氏平日里所做所言,着实让人不放心,而馨予却都是默默忍受的。若应承了这一句,她日后只怕更要受委屈的,略一沉吟,他便再没有退一步,只冷声道:“这只纸包不住火,什么事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我也奉劝夫人一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凡事也想一想儿女的名声!”
说完这话,李元茂也不管贾氏脸色发青,就是转过头放缓了神情,温声道:“馨儿,随为父去书房说话。日后这晨昏问省之事,便依照我所定的例子行事便可。若有旁的什么事,打发人与我说一声便好。若想见阿父,每日里去书房也就是了。”
馨予垂下脸,低低的应了一声,便没再多说旁的话。
边上的仆妇丫鬟见着了,也各有神色变化,可这个时候,她们也是深知不能有半点声响,没得犯了忌讳,被人拿来做下马威去。到底,自家可不是馨予小娘子,有老爷护着守着,十分周全。在这内宅里头,夫人还是当家做主的。
只不过,后面若是有为难馨予小娘子的事儿,自己可要仔细掂量了。
她们这么一番想法,李元茂自然也是明白的。他虽然对这些内宅事务不甚明白,可也是人情练达之人,一窍通百窍通,万流归宗,不外如是的。因此,他令人搀扶着馨予,一路扬长而去,再没多说一句话。可是贾氏的脸色却一点点阴沉暗淡下来了。
许久之后,边上站着的李幼兰才是咬着牙伸出手搀扶住贾氏,低声道:“阿母,莫要担忧,且看日后便是。我们能够耐得住,便不怕旁的了!”声音虽是低微,却透着些斩钉截铁的味道。边上的幼蓉离着极近的,听得这话后,脸色由不得苍白了起来。她怎么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母亲、姐姐,与自己的父亲生分、怨怒到这个地步的。
由此,虽然知道自己的母亲贾氏此时心里也不好过,她仍旧咬了咬牙,低声道:“阿母,何必为着大姐与父亲生分到这地步?便是旁人见着,也是不像大家的模样。您与父亲计较什么呢?夫妻一体,可不……”
贾氏心底早就是分作两半,一半是绝望,一半是灰心。自己这么些年的孜孜念念,尽心管家,为他生儿育女,却换来如今这个结果。一颗心早已经是空落落了。听得小女儿幼蓉却还说什么夫妻一体,什么生分,她脑中一白,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挥,只听得一声脆响,她的手掌落在幼蓉的脸颊之上。
这下,就是幼兰也是愣住了。更别说幼蓉,在一阵痛辣之后,她猛然瞪大了眼睛,而后连连退了两步,眼圈儿也是红了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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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心事繁杂 江家来访
“阿母……”幼蓉低声唤了一句,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她怔怔看着贾氏,半晌后忽而转过身,提着裙子就往外头跌跌撞撞地跑开了。贾氏站在后头,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半个字,眼睁睁看着小女儿的背影消失在树荫花丛之中,她才是回过神来,脸上一阵发白,转头狠狠瞪了边上的丫鬟婆子一眼,斥骂道:“还不快些跟上去?若是蓉儿伤了一根头发丝,就仔细你们的皮!”
这话一说,边上的仆妇等人也回过神来,忙匆匆行了礼,赶紧追了过去。贾氏见着如此,反倒略有些摇晃地往后退了一步,面上神色怔忪,一双眼睛也只盯着幼蓉离去的方向,半晌不曾说话。李幼兰看着如此,虽然心底诧异,但也渐渐回过神来,能够说两三句话了,登时便伸出手搀扶着贾氏,一面低声耳语道:“阿母莫要担心。妹妹只是一时下不得台,方才跑出去了。等会子我过去与她说两句话,母女之间哪里有什么隔夜仇的,自然也就好了。”
贾氏听得这话,神色略略松融了些,但眼圈儿却越发的红了,一面低声道:“我怎么这么沉不住气?蓉儿素来天真率直,也是年幼,不知世事艰辛,说话有些造次是有的。偏我这会子却似撞了邪似的,没得这么一巴掌过去,让她没了脸。”
“瞧您说的。您是我们嫡嫡亲的亲娘,哪里有儿女与母亲计较这些的?再者,您也是一时气恼,妹妹说得也着实不甚体谅您。原是她造次了。”幼兰扶着贾氏往屋子里走去,眉头紧蹙,可面上还是一派自若,轻声道:“您也知道她的性子的,莫要再气恼了。她年岁也不小了,可不得要知道些事儿的?若总这么着,也不是个事儿。等明白过来了,还不知道怎么懊恼,想着给您赔罪呢。”
贾氏听得幼兰这么说,思量半晌,也是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倒也是。这事儿,我便交托给你了。你们姐妹素来也是好的,她必定也能听进去几句。若是能长进些,那就好了。我这做母亲的,有什么赔罪不赔罪的。”
幼兰淡淡笑着应了。
母女两人到了屋子里,只留下两三个心腹婆子在旁伺候,自己则说起今日李元茂的事来。到底,幼蓉在她们看来,虽然也是重要的,可母女之间哪里有什么隔夜仇?自然也就好了。倒是李元茂今日所说所为,着实让她们心底发紧。
“你瞧着,这事该是如何处置?”贾氏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头,脸上露出疲倦愣怔的神色,自嘲道:“我竟不知道,在他的眼底,我已然是那么一个模样了。真真是半点情面也不留,半分信任也没有。亏得往日里,我还孜孜念念的,现在看来,我空耗那么多的气力,又算什么去?”
“阿母……”幼兰也是为此觉得焦心。她从未这么明白的知道,自己的父母的嫌隙是这样的深了。也从未这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父亲是真真的十分看重卢家、卢秀芝、李馨予!
只怕那个李馨予,在父亲心底,能够与阿母,自己兄弟姐妹一并加起来持平吧。想到这里,她心底就是一阵咬牙。先前幼兰虽然对卢家仍旧忌讳颇深,却是低着头藐视的。可现在,她却觉得自己要仰视这些原本嗤之以鼻的东西了!
她明白,自己所依仗的,归根究底还是自己的父亲李元茂。母亲虽然看重自己,让自己能够在家里事事如意,可是真到了大事上面,比如自己的婚事之类的上面,还是要看父亲的决定。
而自己的亲生父亲,却是将那李馨予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也就是说是,他将卢家以及那个死了的女人卢秀芝看得比她们都重要!这样的事实,她原本绝对不愿意承认,也能找到种种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想法。而现在,它却是变成了一种可悲的现实,实实在在给了自己一巴掌。
幼兰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
贾氏身为受羞辱受打击的承受者,自然心里更是沮丧。母女两人这会都只能静静坐着,脸色苍白中有些发青。边上的嬷嬷瞧着这么一个状况,相互对视几眼,才有一个嬷嬷开口道:“夫人,已是到了这地步,您可千万不能再退一步了。老爷眼见着就是将那小贱种看着比天高,您若是再软和些,岂不是要被踩到脚底下去?又让下面的人怎么想去?这府里,您才是当家主母呀!”
“这事我如何不明白!”贾氏神色冰冷,咬着牙道:“可老爷已然是这么说了,我若是再做什么,依着老爷素日的性子,只怕还要将她往上面抬!这般,岂不是让她得意了!”
“您忘了她的身世?”那嬷嬷冷笑一声,嘴角有些勾起:“这可是府里头上上下下都是知道的。一个被人抛弃的女人,什么样的好东西?您将那江家请过来,她这么些年都是在江家的,见了面便是个下马威!”
贾氏听得这话,一时怔了半晌,才是抬起头看向幼兰。
幼兰正是为这些日子不能与江文瀚通信而焦躁,听的这话,她心底便是猛跳了一阵,面上却还是强自忍着,只垂下头去没有说话。贾氏迟疑了半晌,便也点了点头,道:“罢了。给江家送一个帖子过去,明儿我请她们过来说话。也说一声儿,那江家的大公子若是有空,不妨也过来,正好与致远致安他们说说话。”
那婆子心里明白,也不抬头与李幼兰表功,自然而然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就去外头吩咐了。贾氏转过头看向幼兰,嘱咐道:“该是怎么做,你是明白的。色色都是要比照的规矩了的。若是你错了一分一毫,日后可就没这样的事了。”
心底欢喜不已的幼兰,碍着今日之事,面上仍旧是一派安稳,只低声应了。
贾氏看着自己女儿如此,倒是觉得她沉稳了些,心底也更觉得安定了几分。自家的女儿,自己如何不知道的?若那江文瀚真是个好的,那到时候再说。若是有什么不妥当,自己也不怕自己的一番手段不能让她彻底了断。
她这么想着的,却不知道,江家的人再看到这个帖子后,心情却是决然不同。
这起头一个是张氏,近来长子文翰总也是透着些莽撞焦躁,连连打了好几个小厮长随的板子,又是罚了不少丫鬟婆子,她心底也有些紧张,偏生问不出什么事来。这么一来,让她心底也有些担忧起来。好在今日有了这么一件喜事,拿着这个过去,他必是高兴的。
果然,张氏才是使人说了这件事,她的长子江文瀚便忙不迭赶了过来,一通细细询问之后,阴沉了好些日子的脸便是放晴了,喜滋滋地回去了。至于后头的江文柔,除却一番搓揉恼怒,一时半刻间也无可奈何,只得摔几个东西撒撒气罢了。
反倒是张绮玉,原先她心绪难平,总有几分怨愤之心。还是看着这些日子江文瀚面色阴沉,焦躁不已,想着可能是自己的法子有效了,她心情才是一日比一日好起来了。偏生这样的好日子没过多久,就在她与盘嬷嬷说笑的时候,那边传了这么一个信来。
“你说什么?”张绮玉的脸色刷得有些阴沉发黑起来,直瞪着前来通报的丫鬟贵儿,神情冰冷:“明日去李家拜访?”
“正是呢。”贵儿有些惴惴然,看着张绮玉板着脸冷冷的,也是慌张起来,忙不迭将自己所知道的事都说了个清清楚楚:“是那李家的贾夫人特特使人送了帖子的。请夫人、绮玉小娘子、文柔小娘子并大郎一并过去的。说着与夫人投契,想着儿女也能亲近亲近。”
“够了!”张绮玉只觉得手指都有些发颤起来。咬着牙垂着眼,许久之后,她才是抬起头来微微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姑母,我必定会打点妥当,请她不必担心。旁的话,便不必说了。”说完这话,她警告般得扫了贵儿一眼。
贵儿打了个寒颤,忙是垂头应了。
第二日,张氏、江文瀚一派兴高采烈,欢喜不尽。张绮玉与江文柔却都没什么好心情,只是前者会掩饰些,面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一身素雅的妆容也不显失礼,反生淡雅之感。后者面色有些阴沉,可想着不在李家人面前矮人一截,也是妆容得颇为华贵,相互映衬之下,倒也显得郑重。
张氏随意打量两眼,便叮嘱女儿文柔两句,又含笑与绮玉道:“你素来更明白事理体统,若是文柔有什么地方说的不得体了,你可得缓和缓和场面。”
绮玉淡淡地应了,眸光幽深,只道:“姑母放心,柔娘性情聪慧,只是性子直了些。与那李家也不知道怎么的,总有些有些相冲似的,方才让她总有点事儿出来。今日,她必定妥妥当当的。”
文柔听得这话,面上也柔和了些,扭着腰嗔道:“还是表姐更知道我。阿母,您也太看不起我了。可不是我蛮横,实在是那李幼兰对着我没一点儿好声色!”
张氏皱了皱眉头,对此也有些嘀咕。既然文翰与这李家的小娘子亲近,为何这个幼兰小娘子却是与文柔相处得不好?不过,她自家人也知道自家事,明白素来文柔的性情,略有些疙瘩,但想着李家的家世,也就暂且搁下不理会了。
且不说后头车轿子里的张氏等人如何说谈,这一路到了李家。贾氏却是亲自领着两个女儿出门相迎的。张氏看着如此,心里大为欢喜,满含笑意地紧走两步,便紧赶着上来道:“夫人怎生出门相迎,我们又不是什么牌子上的人,真真是受不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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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说谈款段 馨予反击
见着张氏十分的谦逊,贾氏虽然不会因此而生出得意之心,对江文瀚的考究少分毫,但是听人好话,这心底自然也是高兴的,又笑着道:“贵客临门,走这几步路又算得什么呢?你也太过小心了。”
张氏心底略有些皱眉,只觉得贾氏这话说得自己有几分上不得台面之感,但面上却带着温和的笑意,简短着客气道:“夫人客气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只听得边上李幼兰张绮玉等人心底都有几分厌烦了,这才歇停下来,俱是到了里面说话儿。各自落座之后,张氏与贾氏说笑几句,边上的李幼兰便淡淡一笑,夸赞了张氏的妆容穿戴两句,道:“倒是显得年轻了。”
张氏含笑点了点头,看着李幼兰神色温和,言辞也是十分文雅,丝毫没有先前自己女儿文柔并侄女琦玉所说的骄纵之气,心底也有几分满意。加之她也觉得这个幼兰小娘子极有可能是自己未来的媳妇儿,心底存了些挑剔的念头,虽然顾及李家的家世,但仍旧十分自然地接受了她的奉承,又笑道:“承你的青眼,其实也是寻常的妆扮。”
两人说了半晌的话,贾氏冷眼瞧了半晌,才是开口打断了她们的话题,抬头与一侧的婆子,用一种不轻不重,不高不低的声音,询问道:“馨予怎么还没过来?昨儿可是使人过去说了这件事儿的?”
“夫人放心,昨儿打早头一个就是与馨予小娘子说了的。想来是有什么事儿,便让小娘子耽搁了一会儿。”边上的婆子笑着回道,她的声音也如同贾氏一般,不高不低,不轻不重,但是满堂都是听得清楚明白的。
张绮玉坐在下首,听得这话后,双眼微微一眯,眉梢也是有些高挑起来,自然她也不说话,只是伸出手拉住江文柔的手,轻轻捏了捏,提醒文柔不要张口说话。这个警示,原是她素来与文柔的暗号,文柔自是明白的,因此,她虽然气恼得脸颊发红,但想着历来的种种,还是压下快到喉咙的那些话,没有出声。
而边上的绮玉也不担心这个,只与文柔使了个眼色,心底暗暗有些嗤笑:这贾氏,先前瞧着也是个聪明人,怎么如今倒尽是做蠢事?李馨予这么一个人,先前能够拿得住,如今自然不会怕这种明摆着的陷害。何况,之前她都不在意江家的,哪怕江家人再误会,那又怎么样?这手段低劣,目的也是糊涂,能有什么效用?就是拿着这个传个风声,坏人名声,也不当选择江家啊,有前面的事在,有那文契和一万两银钱在,只要将这个传出去,江家传出李馨予什么风声污名都是没用的。
心里这么想着的,张绮玉先前阴郁沉淀下来的情绪倒是稍稍高了些。这么样的蠢货,日日在耳边罗唣也是一桩麻烦事,如今又是牵扯到了江家。李馨予不动手做些什么才是奇怪。若是动手了,江家也必定要受池鱼之灾。
思及此处,张绮玉的面庞上的笑容也稍稍真切了些。
边上的李幼蓉自然是知道自己母亲姐姐的性情,这话才是听了一句,就是明白了下文,正是觉得有些烦躁不堪,左右看了一圈,那江文柔正是满脸愤愤,张氏则是脸色一僵,神情也是淡了下来,更觉得刺眼。唯有一个张绮玉,仍旧是神色温和,并不见着误会恼怒了,她思量半晌,便多打量了边上坐着的张绮玉两眼,悄声道:“玉娘,你在想什么呢?”
她随意寻了一个头说话。张绮玉也无意显得自己太过冷淡,不似往日,瞧着李幼蓉开口与自己说话,也顺着话头说谈两句,偶尔牵着文柔说两句话。三人并排坐在一侧的,到底是年轻的女孩儿,说了几句话,也觉得多了三分亲近之感。
江文柔虽是蛮横,却也知道李家的家世比自家高贵许多,并不敢十分放肆。除却这一条之后,她也就是个寻常女孩儿,李幼蓉与之说谈半日,虽然觉得多有些不合自己性情的地方,但也没有先前一般有些挑眼挑眉的厌恶之意。只是不能多亲近,顶天儿也就略略能说两三句闲话的那地步。
张绮玉最是圆滑的,但心情多半不放在说闲话的上面,起头说得多些,后头也是渐渐没了声响,只江文柔一个人说的十分尽兴。往日里,她身边儿只一个张绮玉乐意听她说话的,旁人不是讨好的太过,就是没心思与她说话。今日的李幼蓉,虽然对她有些成见,却是个好气性的人,礼数周全,也乐意与她说话打发光阴。一来二去,她竟觉得颇为入巷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有人通报,道:“馨予小娘子来了。”
贾氏眉梢一挑,原本含笑点头的脸庞顿时僵硬了一下,才是带着些僵硬与干巴,冷声道:“请进来说话。”说话间,外头的帘帐便是打起来了。馨予扶着青莺,眉眼含笑,唇角微翘,她又生得极好,不必先前只一味避让,如今身姿娉婷地站在那里微微一笑,竟是光华满室,让人移不开眼去。她也不管旁人的目光,只慢慢走到近前,才是稍稍屈膝一礼,道:“夫人万福。”
馨予的声音清脆温和,并不见半分敷衍怠慢之意。但是比之先前的郑重,却显得虚浮了些。若是旁人,贾氏等人自然不会在意这一点的区别,可是昨日之事犹在眼前,今日馨予又是如此,她自然多心了三分,不免冷笑道:“你倒是越发的知道礼数规矩了。”说着这话,却是一丝说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若是往日,馨予自然会多等一会儿的,可现在,她却自然而然地站直了身,面上含笑道:“多承夫人照料,父亲关心,自然也是有所进益的。”
说完这话,她也不理贾氏猛然有些发青的脸颊,转过头看向张氏,眉梢微挑,有几分稀罕惊讶的意思,含笑道:“原是张夫人过来了。也难怪夫人在这会子才特特使人过去,说着有客过来,请我来说话儿的。这一份心意,可是难得了呢。”
贾氏没想到,原本自己不看在眼底的李馨予,竟会如此挥洒自如,生生拆穿了自己先前说的谎话。登时也是怔住了。这些日子,馨予在自己的屋子里行动,旁的地方等闲不踏足半步。每每说话,也都是沉默寡言。她原以为,这不过是个懦弱的蠢笨丫头,却不想,今日当着旁人的面,一再的被打眼。
贾氏不曾说话,张氏也有些吃惊。她看着自然而然说了两句话,就是安安生生慢慢走到一侧的椅子上坐下来的馨予,说不出心底是个什么想法。虽然早就知道,馨予现在是李家的嫡长女,原配所出,在李家也是名正言顺的千金女郎,可想着她亲娘早死,这么些年又在江家,于李家无甚根基,自然也不将她放在眼底的。只说着明面上略略让一分,也就是了。不曾想,这李馨予却是在李家竟是这般体面,当着当家主母贾氏的面,仍旧说笑自若,无人敢辖制她半分的。
旁的张绮玉李幼兰等人,也俱是吃惊不已。半晌后,她们才是渐渐回过神来,李幼蓉才对馨予的转变心情复杂,那边的幼兰已然嗤笑一声,站起身来放肆地打量了馨予两眼,道:“你……”
“二妹妹,这里还有客人在呢。”馨予眼皮子也不抬一下,神情淡漠,只慢慢着道:“我倒还罢了,横竖是个什么样的人,张夫人也是知道的。你可是不同的。”她猛不丁这么一句话出来,在顺溜地在幼兰愣住的面庞上转了一圈,似笑非笑的模样却让贾氏脸色一冷,呵斥道:“放肆!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竟敢……”
“夫人何必生气。”馨予并不理会,连半分受到惊吓到的意思都没有,只是轻轻拥帕子擦了擦手,有些闲淡着道:“这是李家,我清楚,夫人也是明白。”这李家两字,她却是加重了声音,嘲讽之意,溢于言表——这是李家,可不是你贾家,作威作福什么的,也要看看地方。虽然你是当家主母,可我却是李家的血脉子嗣,更是名正言顺。
听得馨予这一句话,反倒将贾氏的威风压了过去。张氏再没想到,李馨予这么一个先前瞧着低眉顺眼的人,竟然有这么一副凌厉尖利的性子,一时没能绷住,忍不住开口道:“馨娘,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张夫人莫要计较。”馨予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双眸之中却没有半分软和,只道:“这是阿父教导的,说着什么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又说我是李家的女儿,可不是李家的仆妇,我娘是原配发妻,我是嫡出的长女,若是拿不起款段,站不直身子,受了委屈,岂不是让阿母在天上也是伤心?”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面上露出浅浅的笑容,又道:“我听得这话,也是心生惭愧。是我太过糊涂,满以为自己立身艰难,反倒让亲娘的身份被人压过去了。如今,阿父教导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这骨肉血脉之亲,自然不会让我误入歧途的,不是吗?”
看着馨予这般干脆利落,指桑骂槐的一通话,贾氏的脸色铁青,张氏却诧异不已:难道说,在这李家,馨娘这个后来者,反倒是占了先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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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暂得安宁 巧思解忧
张氏这么想着,面上不免带出三分来。贾氏等人看在眼底,面上的神色更冷淡了下来,她咬着牙,恨声道:“你,你好大的胆子!”
“多承夫人调教,才是明白事理。胆子大些,也能过得好些。”馨予一言一语地反驳,面上的神色很是淡漠自若,如此,倒是映衬着贾氏竟有些气急败坏了。幼蓉忍不住站起身来,低声唤了一句:“还请姐姐慎言。”
馨予听得这话,转过头与她微微一笑,慢慢着道:“妹妹这话说的,倒是让人发笑。慎言不慎言,可不能只指着我这一个的。”她对于贾氏三番五次地寻衅也觉得厌倦烦闷了,昨日李元茂那么一通话,若是旁人早有忌惮了,但贾氏还是如此模样,竟连半点安生的日子都不给她留着。既然如此,她何必再留什么余地,只索性做出被激怒的样子,也能试探一下。她们是真心不论如何,都要千方百计的挑衅寻事,还是瞅着她做人软和,竟打了个欺软怕硬的主意。
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总是能够让她有些筹划主意。因此,馨予眉梢微微一挑,在贾氏、李幼兰、李幼蓉的身上转了一圈,看得她们的神色不一,却都有些阴沉与吃惊,不免微微抿了抿唇角,轻笑一声:“这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儿,你我都是明白的。是也不是?”
李幼蓉本就觉得自己母亲做事太过了点儿。到底,馨予还是自己父亲看重的嫡长女,原配所出,并非是庶出的女儿,身份不同且不说,就是真个是庶女,那也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哪里能这么斤斤计较的?自己家里虽然没个妾侍,可是外头谁个没有呢?这般不贤惠,又是做事儿不计名声,实在有些失策,还显得恶毒刻薄。
由此,她不免略略显露出三分的踟蹰不定来。
而贾氏与李幼兰两人,却是神色怨愤,眼眸之中透出来的那些阴毒,简直能让人背脊发凉。馨予看着她们的反应半晌,却没见着她们再开口说些什么,便也知道,多半是自己猜着了。自己身份所在,任何人都是不能怎么样的,她们只不过瞅着自己前头的行事,以为自己是软糯之人,方才百般拿自己来泄恨。
这还罢了。
馨予知道了这一点,倒也没再多说什么。自己日后行事,只消在温和大度之中,偶尔冒一根刺,也就是了。她微微抿了抿唇角,心底有些放松下来。固然,如此行事,日后自己也难免要受委屈,可要没有这些委屈,李元茂这做父亲的还有什么用呢?其次,自己也不是什么刺猬类的人,天天要猜疑,要计较,要气恼,要反击,日日处心积虑的,还能够过什么日子?
正在她思量的时候,边上的江文柔却忍不住开口了。她本就是个爱出风头的人,又是素来看低了馨予,此时看着她如此张扬拨扈的模样,仿佛也是触动了她什么地方,竟然忍不住张口道:“呦,我从来不知道,馨娘也是能这么说话的?我还以为,你就是那这针儿也戳不出个声响的。”
“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风气不同,自然不同。”馨予毫不犹豫,立时反击过去。她眉梢微微挑了挑,看着江文柔半懂不懂的模样,便抿着唇笑了笑,柔声道:“我却忘了,柔娘素来是不爱这些的。不妨请玉娘说两句,她最是伶俐剔透,不出三两句,你立时便能明白了的。”
这原就是对准了江文柔不爱读书的痛楚,她的脸色登时发青,而张绮玉则是眯了眯眼,看着馨予只是浅浅含笑,面上神色,半分不动,心底又是将馨予往上提了一点儿:这李馨予,自己往日倒是看轻了她。虽说是嫡长女,但嫡亲的母亲已是亡故,继室儿女双全,掌家理事多年,初来咋到就是能够如此放肆大胆,又让对方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的,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心里头这么想着的,张绮玉忙是拉了江文柔几下,开口柔柔着道:“是我们多嘴了。馨娘莫要见怪,我们的性子,你素来是知道的。柔娘性子直了些,常常说出来,连着自己也是有些想不到的。”
“正是如此。”馨予唇角一翘,看着对自己的话有些疑惑的张绮玉,她又是加了一句话:“我们向日里,可不是就这样吗?”张绮玉登时沉默下来。
而馨予瞧着这屋子里众人都是有些噎住的样子,也没再逗留,只轻轻一笑,就是站起身来,依旧是那么柔顺温和的笑容:“夫人,看来我过来,你们也都是不大欢喜的。没得为了我一个人败了兴致。所谓独乐了不如众乐乐。既是如此,我也不多留了,只盼着诸位都是能顺心顺意。”说完,她自然而然地躬身行礼,恰似一朵云般娉娉婷婷,行止可人。
贾氏动了动唇,张嘴要说些什么,馨予便唇角含笑着凝视着她,再微微挑了挑眉头。见着她怎么也不说话,馨予才别过脸去,扶着一侧的丫鬟青莺的手,慢慢往屋子外头走去。李幼兰坐在一侧看着,到底是气恼不过,猛然间站起身来,就是要拦住李馨予。却在此时,贾氏张嘴吐出一句话,拦住了她:“行了,让她走。”
李幼兰猛然回过头,正是要反驳,却被贾氏那带着怨恨却咬牙隐忍的眼神给逼迫地停下了步子。馨予脚步不停,施施然而来,施施然而去。而在她的身后,满屋子里俱是一片静默。
这样的静默,也延续到了馨予之后的日子里。就是边上的两个嬷嬷也是感叹,道:“也是前头小娘子太过礼让,倒是让夫人以为您是那一等扶不起来的软弱人,总想要调教一二,这回她知道了底细,也是阿弥陀佛,日后我们屋子里更安生了。”
“哪里能如此呢。”馨予淡淡一笑,伸手接过薛嬷嬷递给她的信笺,随意展开一封信笺,低头看了半晌,口中却还是条理分明着道:“这不过是起头罢了。若是瞧着什么人不入眼,一日不成,一计不成,总有后日,总有后策的。但是能够安生这数日,也算值当了。”
“既是如此,小娘子便不担心这些?反倒将旁的事看得更重些?”薛嬷嬷也是知道世情的,看得分明,先前提了这一桩事,不过想着借机说些道理。听得自己的新主子馨予仿佛十分明白,她心底有些吃惊,便开口问了了一句,一双眼却是转到了霍嬷嬷的脸上。
霍嬷嬷与她点了点头,也是开口道:“小娘子,您既是知道了这个,可得要小心谨慎才是正经。”
“再是谨慎小心,又能如何?总不能为了一个不值当的人,将自己也是折腾得如同她一般的。”馨予皱着眉头看着信笺上所写的事,有些疑惑沈绮怎么会说起这些事,口中说得更是随意起来:“只有千日做贼的,没得千日防贼的。总不能为了夫人对我有些怨愤,就是将这些怨愤当成了自个最紧要的事,每日里计较这些,琢磨着这些,针线活儿也不做,读书也不读,父母朋友俱是不理会吧?若真是到了那地步,哪怕夫人没有什么做什么事,我自个就能让自己落得半文不值。”
这话一说,两个嬷嬷都是松了一口气,笑着道:“您知道这个,那就好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只盼着您能安生度日。前番是夫人做得过了,明明知道那江家与小娘子有些嫌隙,还做了手脚让您落了脸面。也难怪您心生恼怒,闹了一场。可是这过日子的,若日日如此,可就不妥当了。再如何,夫人仍旧是李家的当家主母,您的继母,您万不能失了礼数规矩。”
“这是自然的。”听得两个嬷嬷说及这些,馨予自然也不能再捏着信笺,显得自己太过随意,竟听不得旁人的劝说,当下唇角微微勾起,也是起身郑重弯了弯身子,笑着道:“嬷嬷们疼我,也是为了我好,方才如此的。若是旁人,嬷嬷们连半个字都不会说的。这些,我都是会记在心底的,两位不要担心了。说句真心话,哪怕为了父亲,我也要事事做的妥当,无人摘指。”
听的是这话,薛嬷嬷与霍嬷嬷都是松了一口气,又伺候着馨予将信笺写完了。薛嬷嬷亲自将信笺送到了外头的可靠小厮手中,嘱咐两句话,才是回来报给馨予。
馨予倒也没在意,只笑笑罢了。而另外一边的沈绮等人俱是接到了信笺,旁人倒还罢了,只沈绮看完了信笺,原本紧紧皱着的眉头登时舒展开来,多日有些愁云满布的脸颊也漾出一抹微笑来。
她的丫鬟见着自家小娘子忽而笑开颜了,心底也是欢喜,又是有几分好奇,忙忙着道:“小娘子,您好几日不曾开颜,这是谁送来的信笺,倒是让您能能够笑出声来了?”
“你这丫头,知道什么”沈绮嗔怪了一句,看着她仍旧是笑嘻嘻的,倒也没再计较,忙吩咐道:“不说这些了,你赶紧使人唤哥哥过来,他的为难事,我这里有法子了。”
“是,小娘子。”那丫鬟听得这话,也是知道自家主子为此计较了数日,很是发愁,听的有了解决之道,自然是笑着应承了,忙不迭就是下去做事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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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沈维讶然 馨予小住
这倒不是旁的事,正是家里的事务。说来,这也算得是一桩不大不小,能够牵扯到沈维前程的事了。前两日,沈维起身之后,却被小厮相报,说着继母庶出妹妹的女儿薛碧云竟然忽然从西侧的屋子里冲了出来,在院子里哭泣不已。
若说这薛碧云,他也是见过一面的,原是个身姿娇柔,面庞清纯,一派楚楚可怜的女孩儿。只是沈维素来对女子无甚心思,又是因着是继母白氏的亲戚,越发得无心关注。谁想着,这位薛家小娘子竟是频频与自己偶遇。一次两次,那还罢了,来了四五次后,便是个蠢货也能看出三分来,沈维一面鄙夷她的不自重,一面也是将自己院子好生清理了一通,敲打了几个眼线,才是安生了两日。
原想着,不论这是不是继母白氏在幕后调拨的,他这么一通表现,也就足够了。不曾想,这已然算是暗地里的默契,白氏亲自打破了,让她的外甥女竟就这么着的闹出这么一场荒唐剧来!
这若是往浅的地方想,不过是小事儿。但若是往深的地方来说,却是这薛碧云拿着自己的声誉来拼一个可能了。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的,那她的后手绝对不只是这么一点。白氏必定也会借此来逼迫自己。若是不许了这一门婚事,自己的名声堪忧,且父亲素来也颇为听白氏的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一条也是麻烦。但若许了这么一门婚事,且不说薛碧云这般寡廉鲜耻,不堪为妇,自己日后也就落了一个把柄落在白氏的手中,那女人如此阴毒,谁知道因着这事她又要做出什么事来!
两相计较,沈维着实为之伤神。他虽然性情沉静,眼光心胸,俱是有些不凡之处,可在官场上仍就是个要小心谨慎学习的,何况内宅之中的事务,本就涉及颇少,只有心提防继母而已。旁的事务,多是有自己身边母亲所遗留下来的亲信嬷嬷等帮衬着,又不曾成亲,于这些上面更少涉及。一时半会,竟对此事颇有几分无从下手之感。
这般情状之下,妹妹沈绮也是为之担忧。好在白氏并薛碧云虽然起头发难了一下,却连着几日不曾出声,倒是让两人暂时得了些空隙。只是事出突然,竟也没个法子好化解了去。
在病急之下,沈绮也只得乱投医一回,编了个故事出来,与馨予半吐半露说了事儿。随意说着是个话本故事,一个继母寻了外甥女过来陷害了继子,让他只得娶了这个外甥女,日后更是为此陷入了种种难堪的境界。不曾想,馨予对此却是十分精到,没过一日便送了信回来。沈绮瞧了一眼,都为之惊诧,忙就是寻了沈维过来,将信笺递了过去:“我是病急乱投医,不曾想编了个话本过去,馨娘就是送了这样的话过来。我瞧着,竟是十分合适的,哥哥,你也瞧一瞧。”
沈维听得这话,低头接过信笺,从头到尾看了一通,也是愣住了。馨予所写的并不复杂,起头一句便是让他有些诧异,外人之事,怎能与至亲之人相同?而后更是详详细细将这一件事写得脉络分明,极好处置。
她的意思也很明白,这个话本所说的父亲,不论从哪里说起来,都是要更亲近故事的主人公,只要这个人能够与父亲说明白,这对他名誉的损害,对他日后前程的损害,到底是做父亲的,还能如何?哪怕这做父亲的真的是亲近继母,听了她的话,那也不必担心,只消将利害关系说明白了,再点出原本与继母关系颇为亲近的,如今却是对她心生怀疑。再从身份、手段、品行等方面将那所谓的外甥女分析一二,到底那是他的院子,大早上的,却也说不分明是真的在院子里住了一晚,还是早上偷偷溜进来。哪怕真的是呆了一晚,若是她还在意自己的名声贞洁,哪里能耽搁到第二日,还这般做派?这样寡廉鲜耻的女子,真能大红花轿抬进来做妻室?
横竖一句话,远近亲疏四个字做文章便是。那个外甥女,尽管质疑,怎么攻击都成的,只要不将这事儿透露到外头去,后来给个被小人仆妇陷害的搪塞过去,也就是了。而那继母,一面要质疑,一面也是要细说前头的慈爱之意,又打又拉,明里说着这件事与她无甚好处,暗地却要百般示意——内宅里头,哪里有能瞒得过当家主母的。这两下攻击,不外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使得继母心惊不敢动弹,亲生父亲生出维护之心,最好能有对继母也生出疑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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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头到尾再看了一通,沈维面上露出些许苦笑,道:“却是我糊涂愚笨,于这些细故上面,只担忧情分两字,却是忘了,世上的事,原就是一法通,万法通的。官场如斯,家宅之中,亦是如此。只是这位馨予小娘子,着实太过精明,也是算计太甚,若是淡淡相处,也还罢了,若是牵扯到她的厉害之中……”
他虽然这么说,但也对馨予所言所语,颇为感叹了。
“瞧哥哥你说的。”沈绮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便伸手将那信笺从他手中夺了过来,道:“馨娘好心与我分解,也是解了你我之忧,您还担心她太过厉害?要我说,真是这般厉害,才是好的呢。若不是这般能耐,她能有今日?只怕早就连着骨头渣子也没了呢。先前那个江家,后头的李家,都是龙潭虎穴似的,没个好人在她身边帮衬!虽然李大人是她的嫡亲父亲,又是有外祖母,还有些母族的亲戚旧故。可到底这内宅中,这些都是指望不上的。没个亲娘已是可怜,又没有亲祖母瞧着,可不是一根弱苗移到了不毛之地?她若不厉害,这日子还能过下去?”
“虽是如此,但你也要多留心留意。这样的人,虽是可怜,却也多有些筹划心机。若是什么时候得罪了她……”沈维虽然先前对馨予多有些赞许,可是这回,馨予所展示的那种对利害关系明晰透彻的算计,着实让他觉得有些心惊。甚至因此对她的感官全然颠覆了过来。一只小白兔,忽然变成霸王花,任是谁,感觉都会有些异样的。
沈绮却是不以为然,她与馨予接触的时间更长久,也知道,这个年岁尚小的女郎,可能真的是颇有些机心筹划的,可是平日里却还不愿意日日如此,起码,她虽然周到,可是亲疏远近,也还是一望而知的。若真的是那种圆滑之极的人,这上面可看不出来呢。
然而,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沈绮也是知道自己大哥对她的关切,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再反驳什么,只说了一句馨娘不是这样人,就答应他日后小心些,了却这个话局。
两兄妹说完了话,那边馨予也是收拾妥当,亲自去了父亲李元茂所在的屋子里,与他请了安,又是说了半晌话,正要起身告辞,那边李元茂已然开口了:“对了,还有一样事。你外祖母极想见你,前两日你受了伤,她也是担心不已的,只是碍于身份,并不好登门看望。你既是好了,不妨过去小住两日,若是有什么闺阁密友,或是出门散心,也没什么妨碍。想来你外祖母也是乐意为你筹划的。”
“外祖母可好?”馨予听得这话,先是问了李元茂卢林氏的身体状况,听得都还好,才是含笑道:“这就好,若是为了我这么一个小辈,伤了身子,我只怕也没脸见她了。至于小住之事,父亲既是提起了,我也当代阿母孝顺外祖母一二的,过去小住两日,自然是好的,也是您疼我呢。”
听得这话,李元茂也抚着胡须点头,面上带着一点笑意,目光温和,笑着道:“你是个聪明孩子。只是事儿做的太急,也是不大妥当。这些中馈之事,为父虽然知道一二,却也不如你外祖母多年主持,心中有数。你过去了,除却要好生孝顺,或是散心之外,也得好生讨教一二。这些,都是日后女子的紧要之事,千万记得!”
馨予忙是应承下来,问了时日。
李元茂思量半晌,便道:“便定在明日下午吧。到底是自家人,很不必讲究这些的。”馨予听得日期定的如此紧迫,再联系前面说着的事儿做的太急之语,心里也猜测出三分来——只怕这里头的缘故,并非这些,还有些是因为自己先前所言所语,到底是被李元茂知道了,方才如此的。
心里存了这个心思,馨予面上倒是不露风寒。这事,分明李元茂这个做父亲的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不然,也不会让自己暂且到外头避一避,还要为自己筹划教导女儿家的事儿。贾氏知道了,心底只怕更为气恼呢。
由此,她淡淡一笑,就应了道:“既是如此,女儿就先下去准备了。可得寻出些针线活儿,也备下些点心来。外祖母家虽有的是针线上面的人做,厨子也是极好的,可也不定有女儿这个自家人做得舒心合意呢!”
“这是你的一片心意,自然使得。只小心些便是。”李元茂点了点头,又是吩咐了两句,才是让馨予下去准备,自己则是唤了几个亲信的随从,也是吩咐了一通,又亲自写了信笺,使人送到了卢林氏的手上。***(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细语嫣然 欧阳邀约
卢林氏看到了信笺,先是一喜,自己心心念念的嫡亲外孙女儿要过来小住几日,自是一件欢喜的事儿。哪怕卢廷玉是她从小到大教导长大的嗣子,也是视如亲子的。可馨予是自己独出女儿的唯一一点骨血,又际遇坎坷,着实可怜。自然将十二分的怜爱疼惜放在她的身上。前日知道她受了伤,也是每每使人过去探望,只差没有不顾一切亲自过去探视了。虽然并非大病,后头也是痊愈了,可这担心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放下的。正在这时候,馨予要过来小住几日,她自是高兴的。
然而,看着自己女婿李元茂后头说着教导中馈之事,她神色便是肃然了些。再看到后面,甚至还有外孙女与贾氏之间的龌龊,并前两日外孙女丝毫脸面也不与贾氏留下,好是一通挥洒。卢林氏的脸色更是沉了下来,又是将信笺从头到尾看了一番,她才收敛了神色,看着派过来的这个婆子,道:“我知道了。回去后告诉你们老爷,这些事,还有我在呢,不必担心的。馨予过来小住,我也很是欢喜。”
那婆子并不知道这信笺所提的事,只看着卢林氏的神色变化,心底不免略有些疑惑,但这做仆妇下人的,主子不提的事,自然也不能擅自开口询问,因此,她忙垂下头应了,又重复了一遍,见着色色齐全,并无错漏之处,才是行礼退下了。
卢林氏担忧了一回,还是想着馨予素来是个规矩的女孩儿,且女婿信中也并无半分芥蒂,只怕这些多半还是那个继室贾氏做得太过分了,才是让自己的外孙女受不了这样的委屈。想到这些地方,她不免先将担忧放下,对于贾氏生出些不满来,又心疼外孙女受了刻薄怠慢——若秀芝还在,馨儿哪里会受这样的委屈!
如此,等着馨予的车轿子到了她的院子里,卢林氏竟然不顾辈分,听得一句通报,就站起身来,等着馨予走到屋子里,她已是迎了上来,伸手就是搂住了馨予,满身满脸的摩挲,一双眼睛更是止不住上下打量,瞧了半日,才是叹息着说出头一句话:“真真是消瘦了不少。”
馨予听得这话,也知道她的疼爱,顿时觉得十分温暖窝心,忙伸出手搀扶着卢林氏到一边儿坐下来,笑着提壶与她倒了一盏茶,又道:“您莫要担心,外孙女儿在自己家里头,自然是千好百好的。这些日子消瘦了些,也是夏日酷热,不免有些苦夏,旁的都是好的。”
听得馨予只报喜不报忧,眉眼盈盈处,俱是一片笑意,卢林氏心底一面有些酸楚,一面却又有些自傲:自个的女儿是个好的,外孙女儿承袭了她的骨血,自然也是好的,为人孝顺。只是这般不欲长辈担忧,自己一力承担,也有些不妥当之处。
由此,卢林氏虽然没有起头揭破她,但面上还是带出些嗔怪的意思来,拉着她坐下来,道:“知道你是个好的,每每说起话来,俱是好好的,半点也不想让人担心。但我是你的外祖母,岂是旁人一般的?你但凡有什么为难事,若你父亲那里有难以启齿的地方,只管说与我便是。若是再这般客气,我可恼了。”
“知道您疼我呢。”馨予面上依旧笑着,伸出手轻轻拍着卢林氏的背,道:“可是雏鸟总得有出巢的一日,若是事事都是有长辈操心,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又如何能乘风破浪?”
“你这丫头!”馨予这一句话连打带销,卢林氏听得也是心中略有些快慰,有些无奈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但这担忧之情却是无法消去的,只得又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面庞,叹道:“我只怕你受了委屈,却还总瞒着,我们做长辈,也只盼着你安生度日,快快活活的,若是你在暗地里受了委屈,还忍气吞声的,要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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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予听到这里,稍稍顿了顿,略微思量了半晌,才是与卢林氏低声道:“外祖母,阿父说了什么话?我前番听阿父说的话,便觉得有些异样,只是阿父是我的嫡亲父亲,自然会为了我好的,倒也不曾多想……只听着您现在的话,竟有些别样的地方?”
“你素来聪明,也当知道你父亲待你如何。”卢林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思量半晌才道:“他十分担忧你的处境,又怕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磋磨,倒是误了你,让你变了心性。我也是担心你这个。那贾氏再如何,也不过是继母。你日后出嫁了,她也牵扯不到你的身上去。若是自己变了心性,可就是两样的事儿了。”
馨予微微抿了抿唇角,看着卢林氏满心满眼都是担忧,虽然略有些说不出来的复杂滋味,但还是低头道:“您莫要担忧。我都好好的呢。继母虽有不好的地方,可她也是可怜人,心里嫉妒,反倒在父亲面前越发的失了体统。我自是不能与她一般计较。”说到这里,她稍稍一顿,看着卢林氏仍旧有些忧愁,便也索性将话说个明白:“想来父亲也是知道了前日的事,方生了担忧之心,想您劝慰我两句话。只是父亲也太小看我了,在江家这么些年,若我总这么计较,早就将自己气死过去了呢,再没今日的。继母种种事端,我这做小辈的,若没个缘故,也没什么可说可计较的的。便那一日,我气恼她寻了江家的人,又是那么陷害我,显得我失礼,这是一条。可我更是为了第二条,才是说出那些话的。”
“哦?”卢林氏听得心头渐渐定了下来,面色也和缓了许多。馨予瞅着她如此,也不再停顿,将自己所想的事说出来:“我思量着,自打我回去后,总是避让着,俗语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虽是有心修好,可也不能因此做人人搓揉的泥巴。想着继母并幼兰妹妹总寻我的事儿,担心是自己平日里太过软弱,反倒显得可欺,方让她们如此的。便索性摔破了碗,让她们也知道我并不是浑然不懂事的糊涂软弱人!”
“你父亲十分担心你。我先前也是为此担忧。却不想,你是这般心思。”虽然馨予说的有些赌气的味道,可色色事却做的不错,卢林氏心底一番筹划,也觉得这事儿,馨予做得并不为过,且她也没有因此变了心性,面上的笑容更浓了,忙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日后若都是能如此。虽然精明,虽然也有心机,却还能持重,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那我这老婆子,就算是这会子去见你母亲,也是心安了。”
听得卢林氏又是提及卢秀芝,馨予也有几分感叹,若是这个女人仍旧在李家,自己的日子只怕要好过许多。哪怕她现在芳魂早逝,可也荫庇了自己。因着如此,她也有几分愧疚,面上不免显露了三分。卢林氏见着,越发的在心底点头,又笑着道:“这两日,你也跟在我身边,好好学一学管家理事并一并女孩儿该是学的东西。”
馨予忙点了点头,心底里却叹了一口气:据说,她的年岁也渐渐大了,今年算得十六岁了。而常日里听着的话,女孩儿多是十六七八的时候出嫁。再迟一些,二十左右也是当嫁人了。至多,也就二十一二。下面可就能算作老姑娘了。这般满打满算,她顶多也就五六年,就是必须要到另外一个牢笼里头过日子。
想到这里,馨予这心底总不是个滋味。这个年代的女子,虽然没有明清的时候那么拘束,可也过不得什么好日子。头一个要担心所嫁的人家,不要犯事。现在可是连带的年代,真要有什么事,自己是逃不掉的。第二个就是要忍受什么小妾庶子之类的,这实在是现代女子心里不可容忍的原则底线问题。然而在这个年代,却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旁的什么,倒是暂且可以放下来。只这么两样东西,已经足够让人心惊肉跳了。
想到这里,馨予对于贾氏之事,更是觉得索然无味,也不想多理会。卢林氏却不知道自己这个外孙女忽而会想到这些上面,还有这么些念头,只看着她神色淡淡的,言谈也少了些,以为是这半日也是累着了,便笑着道:“罢了,瞧着你的模样,竟也是累了,还是早些到屋子里歇息去吧。还有几日的工夫呢,什么话说不得。”
馨予也不推辞,说了两句话,正是起身要走,卢林氏忽而记起一件事,忙又叫住她,道:“我年岁渐老,记性也不好了。竟忘了与你说一件事。明日里,你欧阳姨母要过来,带着你东边湖畔那里玩耍呢。说着那里正是热闹。你明日也打扮周全些。,好生玩乐一日。”
不过些许小事,馨予自然也不放在心上,点了点头,就是应承下来了。然后,她又是说了几句话儿,才起身告辞而去。倒是卢林氏,却在那里坐着痴想了半日,才是渐渐回过神来,低头又是叹息,又是欢喜,却仿佛有什么让她心生复杂莫名之事正要发生。***(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丫鬟青杏 欧阳调教
果真,第二日清晨,馨予才是起身,将昨日便是准备的衣饰穿戴妥当,那边就有个小丫鬟过来,笑着道:“小娘子,老夫人并欧阳夫人正立等您过去说话呢。”言辞温软,很是有几分柔婉的味道。馨予由不得抬头多看了她两眼,浅青衫子,细白绫子裙,乌鸦鸦的双髻上簪着几朵红纱花,两三根银簪子,虽是寻常的妆容,却越发的衬得容颜秀丽。年纪大约十一二,稍稍有些年幼,但已然是个美人坯子的模样了。
馨予由不得呀了一声,有几分兴味着道:“真真是个美人胚子,哪怕我见着了,也都生出几分怜爱之心呢。你是外祖母身边的?叫什么名字?”
那小丫鬟唇角含笑,眉眼微微上扬,虽是年幼,却有几分妩媚的样子,只含笑着屈了屈膝道:“奴婢唤作青杏,原是老夫人身边的二等小丫鬟。平日里只管着针线活儿,今日本不是我的活儿,只是老夫人点了奴婢,让奴婢过来问一问小娘子,可是有什么喜欢的花样儿。奴婢日后也好为您做些东西。”
“倒是好巧的嘴儿。”馨予看着这个小丫鬟身量不足,容貌秀美,神态略有些轻浮,言谈虽然温软,目光里却是透着些许打量的意思,心底却便皱了皱眉头。不过她也明白,这些小事儿,并用不着她十分计较什么的,到底不是自己身边的,只是瞧着这么小小的年纪,就是显露出这样的心思,唯恐日后有些不妥当。但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馨予只将这个青杏记在心底,面上仍旧淡淡带着些笑意,转过头与青鹤道:“我的喜好,你与她分说一二。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必十分挂心。我先过去,外祖母并姨母正是等着我呢。”
这话一说,那青杏稍稍一怔,原本红润的脸颊略微苍白了些,她轻轻咬着下唇,又是屈膝一礼,心底却有几分懊恼与慌张:这位新来的小娘子是不是猜出了什么?还是歪打正着?若是不然,怎么这几句话,就能前头弥补了自己编出的话中的纰漏之处,后头又是点出了那些许纰漏?心里这么想着,她不免抬头多打量了馨予两眼,看着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唇角含笑,姿态自若地起身,与自己点了点头,就是搭着另外一个丫鬟青鹃的手,被几个小丫鬟拥簇着缓缓离去。
青杏眼光微微闪动,避到边上去,可心底却闪过一个念头:自己托大了,竟小看了这位小娘子。原以为这位小娘子,先前在旁人家里寄养,想来是个性子软弱好欺的。却没想到,这般处境之下,若不是个一位软弱可欺的,就是性情刚强,行事果断的有心人!真真是被先前那些人说的话给蒙蔽了,什么说话行事温柔,最是好伺候的,竟是个心底玲珑的明白人!要是现在小娘子与老夫人说两句话,自己这么些年的煎熬,可都白瞎了!她心底越是思量,越是心急,面色便有几分异样显露出来。
边上的青鹤也是个伶俐的,虽然前面还有几分半懂不懂,但将馨予的几句话回味一二,再看看着青杏的面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底略有些感慨这个小丫鬟的心机算计,面上却不免含笑道:“青杏,青杏,你在想什么呢?”
“啊?哦,哦。没什么,只是忽然记起一件事,倒是混忘了。”青杏勉强露出个笑容来,深呼吸了几下,就是收拾好了情绪。事已到此,还有什么好说的?若是小娘子能够放过自己这一回,她自然要深深记在心底,不要再有轻狂傲慢之心,平白忘了自己的身份;若是小娘子不放过自己,自己也是活该,记着教训便是如此一项,她面上的神色便和缓过来,反倒是与青鹤微微一笑,道:“青鹤姐姐,我没事儿的,你好好与我说一说,小娘子的喜好吧。老夫人最是怜爱小娘子,早两日便是念叨着要自家的人做些好针线来用。外头的绣庄虽是好的,样式却不如自家想得新雅,也是能随做随改,与旁人家的样式不同。”
青鹤点了点头,也不管旁的事,先是将馨予素来穿戴的喜好,慢慢地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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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予也没有再想青杏的事儿,她到了卢林氏的屋子里,才要上前来低头行礼,就被欧阳氏一把搂住。一面摩挲打量,一面笑着,半晌的功夫,欧阳氏才与卢林氏道:“这丫头的身量可是越发得抽条儿了。面庞也是渐渐长开了。我几日不曾见面,瞧着越发的好了。脸色也好看了些,只是身子还瘦些,可得小心调养着才好。”
“可不是。”卢林氏也爱与旁人说这个,只是馨予的身份到底有些不同寻常,多年失散的忽而回来了,与外人说多了,她们反倒嘀咕。平日里也就与丫鬟婆子们念叨罢了,每每听来听去,她们也就那么几句干巴巴的话回过来,今日与欧阳氏说起来,也是尽了一回兴致,少不得细细地唠叨起来。欧阳氏与她说得入巷,竟不知不觉混忘了今日的事,还是馨予听的这些话越来越往细小的地方念叨,虽然心底温暖,但也有几分尴尬,开口打断了两人的话:“外祖母,姨母,你们说了这半日,也是不口干?”
“哎呦,我的馨儿这会子害臊了?”欧阳氏看着馨予略有些局促的神色,一下子就笑出声来,也知道自己与卢林氏当着她的面说这些事,也着实有些让她尴尬的,便也止住话题,笑着与欧阳氏道:“时辰不早了,我带这丫头出门散散心去,您可得熬些好汤来等着。”
卢林氏笑着点头,她看着欧阳氏待馨予如同女儿一般,心底也乐意的。自己的女儿秀芝早丧,女婿元茂虽好,却到底是个男子,哪里能体贴女孩儿的细致心肠?到底还是要一个母亲,才是正经。偏生贾氏是个继室,又极刻薄嫉恨的,自然不必提。自己年岁也大了,有些年轻女孩儿的心思是有些猜不透的,倒不如让欧阳氏这个能信任的人,与馨予多多的亲近。如此,卢林氏面上含笑,满口应下,道:“莫说馨予,就是你的份儿,我也都备下!糕点汤羹,早就使人到厨下吩咐了,正都在火上呢!”
听的这话,馨予与欧阳氏面上也都漾出笑容来,又是与卢林氏说了半晌的话,她们才是退下去,自乘了车,一路说笑不绝。车轿轱辘轱辘地转动,外面的叫卖声也是隐隐穿进去,馨予好奇的打起帘子瞧了两眼,欧阳氏也不拦着,笑着将如何将车窗帘子掀起个脚儿,偷偷看又不显露的小法子交给馨予。这般的小事,最是能够亲近温暖人的。馨予心底有些温软,看了外头几眼,又放下帐子,与欧阳氏说起事儿来。
欧阳氏并不说什么告诫之类的话,俱是说些小故事之类的,或有点评三两句,馨予若是有什么不懂惊诧之类的询问,她便多说三两句,将里头的是非曲直,世情人礼说道出来。馨予听得频频点头,虽然这些话有些地方与她的是非观法律观有妨碍的,可是身在这个社会,就是得遵循这个社会的规则。自己的原则问题不可动摇,但是手段可还是得尽量和这个时代相融合。只要外皮是合乎礼法的,目的是怎么样的,外人和社会也无法将自己怎么样。
馨予自打穿越之后,也是狠狠地被搓揉了一番的。心底早就明白这个道理,自然不会想着自己是穿越者,与众不同什么的。哪怕心里下意识有这个想法,可是她本来就是个十分清楚自己定位的人,自然也不会轻易迷失其中,自以为自己是主角。主角这个东西,真的是主角的,从来不会以为自己是主角。馨予心底嘲讽地想了一句,又是细细地听欧阳氏的话。
如此,等着到了地方,她甚至有了几分失落,略有些许感叹,道:“您说了这么多,我也得益不少,这出来散心,倒还不如到您家去聆听这些紧要的呢!”
“哪里就这么着急了?”欧阳氏看着馨予十分挂心这些世情人情之类的东西,也是暗暗点头,却不觉得真的是要这么小心的,只道:“就是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半懂不懂呢。等着出嫁了,这么些年过来,才是回过味道来。只要你色色事儿比照规矩来,旁人也没法子怎么样。到底,你是李家原配嫡出的女儿,这般小心做什么?什么事儿,道理在自己身上,若是有小人作祟,只管打回来便是。”
“嗯。”馨予低头应了话,但还是开口道:“姨母说得虽然是正理,可是同样的事儿,有些人说的做的便是让人心里舒服,可人疼,可有些人就是让你得了好处,都瞧着不顺眼。这不就是在言行态度上头吗?我思量着,竟还是知道的多些,做得更和缓些,做头一样的人才好呢。”
欧阳氏听得心底一怔,缓缓点了点头,正是要说话,外头的婆子已然开口道:“夫人,小娘子,这东湖已然到了。”
听到这话,欧阳氏点点头,就是会转过来,抬头与馨予道:“不说这些了,你且先散散心,旁的什么事,我们回去了再说。”心底却有几分忧愁,馨予她,着实心思太重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玩赏说笑 弱女茉莉
固然,这世间女子,若是不曾多思量。哪怕在娘家过得好,在婆家也多半过得不如意的。但聪慧太过,一来耗费神思,损毁身骨,馨予又是如姐姐秀芝一般儿的,瞧着就是个身子娇弱的小女子。二来,也是容易走了歪路,生了旁的心思。自来聪明人,多有些依着小聪明,倒是忘了世情大道理的。且还有个处处与馨予有嫌隙的继母贾氏在,被那女人三不五时的激着,若是馨予一时想不开,闹出什么事来。这世道,孝字大如天,便馨予是原配所出,可继母也是长辈,又有两双儿女做倚靠,位置牢靠,那里是能一点半点的事能扳倒的?
若是她在这等重压之下失了好性情,生出牛心左性,姐夫李元茂是个男子,哪里能体贴这些细枝末叶上面的事儿?别到时候生出怨愤之心,伤了父女情分,误了馨予一辈子……哪怕不为着这个,馨予也当明白这世情道理素来不公平,也没得人与之主张,孝道面前,人人都得压得住心底那一口气。她如此,姐姐秀芝如此,馨予也是该如此。别因着那贾氏的不规矩没得半分礼数,让她也是沾染上了那等阴鄙的念头。
人有七情六欲那是难免的事,谁又能对恨不得将自己吃了的人和颜悦色,温和可亲的?只是身份所限,辈分所累,面上的事绝对要过得去,心里也不能为着这样不值当的人闹得自己过不上安生的日子。不论是怨愤之下视如仇雠,每每寻思报复。或是委屈自己,谨慎求全,前者阴毒,终究害人害己,后者懦弱,离不开可怜可悲四个字,俱不是好事儿的。
思及此处,欧阳氏正待细细与她分说两句,无奈早有些与馨予并她交好的夫人女郎瞧见了她们,俱是回头相望,笑语嫣然。见着这么一番情景,欧阳氏也只得叹了一口气,拉着馨予的手,叮嘱一句:“莫要太过伤神,思量太甚。还有我们呢。”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馨予听着了也有些惊讶,正是要询问,却被拉着手往人群里去了。
她见是如此,自己这一时半刻是不好询问的,便压下心底的疑惑,随着欧阳氏过去,先是见了几位与欧阳氏相熟的夫人,说了几句话,行礼问好,然后就被欧阳氏打发去了早就频频看向自己的石秋芳等人身边。
馨予自打到了古代,素日里不是做事儿,就是想事儿。自然也对欧阳氏先前的话存了些疑心,前后思量一番,却总没得什么头绪,面上不由带出几分来。边上的冯芸见着馨予说话每每有些迟疑,彷如心底存了什么事,她也是个心思灵慧的,便笑道:“馨娘过来,恍若有所思,可是有什么事儿为难?”
“方才欧阳姨母说了几句话,颇有深意,我正有些费解呢。”馨予见着冯芸询问,便也为之一笑,轻声笑着道:“她素来待我好,我也不想让她对我失望的。”
“哦?”冯芸听得这话,却是微微动了动眉,转念思量一番,便笑道:“我却见着你极好的,色色都是周全。嗯,若是从此说起来,可也是个不好的。这至亲至近的亲人,总归如此,你若是活泼好动,便盼着你能安静温和。若是你沉静自守,也怕你日日平淡,少了欢声笑语。你若是天真娇憨,少不得担心说话处事得罪了人,日后过日子也艰难。可要是色色周全,样样细致,也要心疼你小心谨慎,又少了教导亲近的机会。”
说到这里,她略略一顿,面上也露出几分复杂的神色,眼眸之中更多了三分温和:“自来便是如此。只有亲近的人,才会求全责备,若是旁的人,只要面子情过得去,和和气气的,还有什么可说的?”
馨予听得这么一番话,一时也是怔住了。她却没想到这个方面,不过细细思量,倒也是有些可能的。毕竟,欧阳氏待她如同亲生女儿似的,怜爱疼爱之外,也少不得有些旁的想法。一面不免将她与卢秀芝看得相似,一面也得比照着世情规矩来,哪怕她与卢秀芝并不是一个人,哪怕这些个规矩世情极不公平,极没有道理,也是如此。
若是从这里说起,她怕自己多想多思,倒是有些道理的。据说,那卢秀芝也是思虑过甚,方撒手人寰的。且不论她们如何为她安排周全,可名义上她是归贾氏管教的,而实际上,贾氏也是能使唤的动她,这是身份辈分所限,任是谁也不能反驳的。她们并不愿意,自己因着后者而心生不满,乃至做出什么事来。因为,素来规矩就是如此,世情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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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些上面,馨予难免有些烦闷,面上也有几分郁郁,道:“我竟不知道,姨母是这么想的。可见,还是我的不好,让她担心了。”
冯芸见着她如此,暗暗在心底感叹,这馨娘也难怪那位欧阳夫人担心,这般思虑过甚,多有伤神损身的。但转念一想,又由不得叹息,这么一个出身,先前寄人篱下,如今又亲娘早亡,继母不慈,哪里能不事事多思量一番的?只是这么想着,她也有几分怜惜,忙开口打断了她的思虑,笑着道:“这担心两字,谁都是一辈子抹不去的。有所思,有所想,便少不得这两字的。多说说话,说开了,也就妥当了。”
“这却也是。”馨予听得这番话,微微抿了抿唇角,也是点头。旁边一直听着的石秋芳并沈绮两人,也频频点头。沈绮一是感激前番馨予所提的主意,二来也是有几分心有戚戚的意思。她与馨予一般,也是亲娘早逝,府里头的当家是继母。先前瞧着继母白氏色色周全,并无怠慢亏少的地方,还只是略有提防,可自己大哥沈维的事情一出来,这白氏的面庞便不如先前一般看着分明了。又有馨予的事在耳边面前显露,她自然心惊。此外,也对馨予多了三分同类的感觉。
哪怕,大哥沈维担忧馨予心机智谋,怕自己与其关系深了,变了性情或是受了拖累。但也不能为着可能两个字,便全然避开对自己并无半分不好的馨予呀!
因此,沈绮非但没有如沈维所说的,与馨予隔开些,反倒一发多了些亲近的心思。此时瞧着馨予与冯芸的话说到了一个段落,便笑着插了一句来:“哎呀,这天朗气清的时节,景致也好,不如我们一面说话儿,一面瞧瞧风光?可是难得能出门踏青呢。”
“正是。眼下秋风渐紧,过不得小半个月,这树叶子都得渐渐泛黄落下来了。”石秋芳也是笑着接过话头,笑着道:“若说秋日景致也是另外一番洗练清朗的。可若迟两日,这半黄不绿的叶子,瞧着就如同半黑不红的人似的,可就不好看了。”
这话说得让人发笑,馨予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笑着道:“再想不得,我们的芳娘也是能说出这等话儿来。我往日里只想着,在你眼底,只怕世上再无半个坏人的”
“若能如此,那可不就好了。世上人人都能过得好的。”石秋芳拍手笑着道。沈绮冯芸并馨予不免俱是笑出声来,一面四人又是说说笑笑,往边上的水湄走了过去。这一处的景致着实不差,莲叶田田,虽是没有夏日的清脆繁茂,可也是青河流水,莲蓬摇曳,莲叶舒展翻飞,一派秀美景象。兼着几处早开的秋菊早已是绽开些花蕾了,点点滴滴,点缀在碧绿的枝叶之中,也是小巧别致。
此外浓荫喜人的绿树,聚散不定的浮萍水草,一蓬蓬一丛丛的绿篙,与那水面上往来不定的小舟画舫等交错在一起,自是景致喜人。四人一面说笑,一面指点景致,或是与旁的三五成群的女郎说笑两句,兼着说几句八卦,一路缓缓行来,竟十分惬意。
说来,这一次虽说是夫人女郎居多,可也多多少少有些小郎君等走动的。一来,这个时代,虽然有男女大防之说,可若是青天白日里,有着三五个人在,正大光明的说话却是无妨的。二来,这样的踏青活动,本就是有几分相亲的意思。
对此,馨予也是先前知道了三分意思,倒也没什么在意的地方。
她这一路过去,十中五六的都有仔细瞧着她几眼的人。多半是知道她的遭遇身份的,对于这些人,馨予她都是能视若无睹,何况那些个虽然举止疏朗,可也不能随意仔细盯着人看的郎君公子。
却在这个时候,前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四人俱是有些惊诧,相互对视几眼,石秋芳便讶然道:“呀,这又是怎么回事儿?我们过去瞧一瞧吧。这个地方,说不得是我们认识的人呢。”
馨予三人原本并不愿意过去的,听得这话,也不由得点了点头。等着四人走进了,馨予唇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眼底也闪过些诧异,心中忍不住道:可不就是认识的人
旁的人都是不提,江文瀚江文柔兄妹两人并张绮玉,冯藉沈维并卢廷玉,只差没添上李家兄妹了。她心里吐了一句槽,便多看了两眼,立时发觉这中心点,是一个穿着素白衫子白罗裙的貌似守孝的瘦弱女子。***(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绵里藏针 暗中藏锋
“哥哥。”
“大哥。”
冯芸与沈绮俱是唤了一声,让馨予下意识想着避让的心思为之一顿,只得抬起头来,与石秋芳一般和卢廷玉、冯籍、沈维行了个礼,笑着道了一声好。至于江文瀚江文柔并张绮玉三人,馨予淡淡瞟了两眼,便移开视线,并没有说旁的话。
江文瀚原本是定定凝视着那站在中央的瘦弱女子的,然而,见着馨予等人过来后,他那带着些许感叹与疼惜地目光也是为之一变。抬起头他看向原本很是熟悉,但现在瞧着有几分陌生的馨予,见着她淡淡的一眼过去,对着自己等人连一句话也不曾问不曾说,反倒是与卢廷玉三人行礼问好,一时间由不得怔怔出神。
边上的江文柔素日里便是个暴躁性子,虽然知道馨予的身份有了变化,可这么些年她是习惯了馨予的做低做小的,看着她这会子竟是冷漠得仿若自己等人都是没有似的,原本就是有几分恼怒,此时更生出些愤愤来。当下里,她便扭着脸咬牙,带着几分阴阳怪气,哼声道:“呦呦,李家的千金,原配嫡出的馨予小娘子,您怎么来了,不是看不上我们这一流的么?”
张绮玉在一侧站着,听得这句话目光微微闪动,面上却露出急切之色,只伸出手来拉江文柔。而江文柔虽然性子暴躁,可对着这个表姐的意思,却是颇为听得入耳。见着如此,她心里仍旧愤愤不平,但也努了努嘴,哼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了。
馨予冷眼旁观,看着这对表姐妹的举动,才是感叹张绮玉对江文柔的影响越发的大了,那边江文瀚那带着几分游移,几分炽热的目光,又是让她生出几分恶心来,当下也不欲多说什么,只侧过身去,与石秋芳三人淡淡道:“我却是有几分倦了。”
她们三人自是知道江家与馨予之间的关系,看着气氛有些凝滞,馨予又是这么一句话,石秋芳先笑着道:“只怕她们与哥哥见了面,少不得说两句体己话呢。馨娘,我们去那边儿瞧一瞧吧。”
馨予正待应下,那边的江文瀚也是开口了:“馨娘。”他的声音有些暗哑,一双眼睛也是定定落在馨予的身上,面上带着些许恼怒不满,正要再说些什么。站在中央的那个瘦弱女子忽而哎呦一声,往一侧蹒跚两步,竟就是那么软软倒了下来。她所倾倒的方向,恰恰好,就对着馨予。
略略一愣,馨予眼瞅着这个瘦弱女子就是往自己身上倒去,双眼微微眯起,面上却露出诧异惊慌之色,低低地唤了一声哎呀,就带着石秋芳避开来。也不管这个浑身清素的女子就是那么扑通一声,摔落在地上。
“李馨,你怎生这般恶毒!”不等旁人反应过来,江文瀚先是跳脚了。他面色涨红,又是带着十二分的急切,忙不迭得上前来伸出手就是要搀扶住那个犹自含着泪珠子的瘦弱女子,却被张绮玉伸出手拦住:“表弟,这可不能。”
“你……”江文瀚正是要嚷嚷出来。馨予早在避开的同时,又探出身来,只看着江文瀚这般举动,少不得又站直了身子,看着边上众人的神色变化,唇角微微一勾,轻声道:“是呀,江公子,我怎么恶毒的,我是不晓得的。可您这么一搭手,这位小娘子的名节……”在这个时代,虽然男女大防并不算严苛,但江文瀚伸出手搀扶那个女子,少不得要将她搂在怀里,再要是碰到了什么地方,那可真的是难说了呢。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没有再说下去,可那似笑非笑的脸庞,稍稍扬起的眉眼,无不是显露出些鄙夷的味道。若是别的人,馨予或许不会这么想,但若是换做江文瀚,她却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而且,她自认为,这个揣测对于江文瀚这种风流自赏到了自恋地步的东西,那可是实打实的事实,哪里说得上什么恶意不恶意?
“说的是。”旁人倒还罢了,卢廷玉对于馨予这么一个外甥女,虽然仍旧有几分陌生,却颇为关切重视的,又怜她遭际坎坷,听得江文瀚前头的话,心里便有几分恼怒,等着回过神来,立时帮着馨予说话:“这位茉莉小娘子,虽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而就是出来,忽而就是倒下,也不知道是个病重,还是旁的什么。但到底是个女郎,瞧着衣饰,还是个守孝的模样,莫说江公子是个男子,须得避嫌一二,就是瞧着许是病了,没个大夫,也不晓得其中缘由,又不知道是什么人家,哪里能随意挪动的?”
这话一说,江文瀚的脸色已经带出些青色来。他抬头瞪了张绮玉一眼,阴沉着道:“我不过一时情急罢了,便说的话得罪了人,也不必拿着这位可怜的小娘子作伐子。”说完这话,他还少不得多瞧了那躺在那里的唤作茉莉的瘦弱女子一眼,颇有几分怜惜温柔之色。
馨予瞧着恶心,又有几分好奇,便多瞧了那位茉莉小娘子几眼,登时由不得微微挑了挑眉头。先前瞧着一竿子的熟人,倒没仔细打量这个茉莉。现在细细看来,却是个楚楚可人,风流袅娜一流的人物。那巴掌大的小脸,带着三分苍白,七分愁绪,双眉细细如画,微微蹙起个尖儿,虽是双眸紧闭,却也微微颤颤的,粉唇带着一抹浅浅淡淡的红,原不甚分明,但在那白皙的肌肤,乌黑的发丝的映衬下,竟透出七分柔婉,三分妖娆来。加之那一身素淡,真真应了那句女要俏,一身孝的话了。
也难怪了,这个江文瀚瞧着她活似爹娘般护着。他素来便是个瞧着美人儿,就有几分挪不动身的。只是心思也大,又自视甚高,满以为女子但凡见着了他,多是要倾心的。也因着如此,女子冷淡他三分,陌生的便让他生出些不屑来。要是熟悉的,可不得使了劲的恼恨。而女子若是钦慕他,他自是洋洋得意,要是个娇弱的,却也能让他生出些怜惜的心肠来。
馨予在心底冷笑,正待说话。谁知边上的沈维先开口了,他神色淡漠,瞟了一脸苦大仇深的江文瀚一眼,便道:“此间事馨予小娘子并不知道前因后果,不过一时受了惊吓,江公子何必一味对着一个女郎咄咄逼人?一口一声的,却让人想不分明了。”说到这里,他稍稍顿了顿,转过头看向正抬头看向自己的馨予,见着她神色淡淡的,眼底闪过些光亮,又道:“这位茉莉小娘子,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忽而现身此地哀哀哭诉,说着是家门不幸,遇人不淑之类的。我等路过,正待离去,却为她所攀扯住。江公子不知所以,也是言辞利利,愤愤不平。”
正是说这话,那位茉莉竟又是嘤咛一声,身子略略颤抖了几下,就是缓缓苏醒过来。她慢启秋波,轻转玉面,抬眼间那雾蒙蒙似秋水般的眸光就是落在了江文瀚的身上。她脸颊微微有些发烧,却还是垂下眼帘,低声唤了一声:“江小郎君,我……”
“茉莉小娘子。”江文瀚忙是应承一句,他面上带着些许兴奋的潮红,又有几分自得,先前这茉莉小娘子只一双眼睛落在冯籍沈维的身上,并不曾多看自己几眼,但到了现在,还不是如幼兰小娘子似的,也只瞧着他一个了?
馨予在一侧看着,唇角微微抽搐了半晌,就是撇过脸去。这个茉莉,可没面上瞧着的娇弱。你说一个女子,忽而出现在这个有一定相亲意味的官宦人家的踏青游赏之路上,又是这么样的容貌,便这些都不说。她先前倒下的时候,姿态优美,起身苏醒的时候,不但恰到好处,还能显得秀美可人,要没个排练,没个演技,才是稀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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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江文瀚这样的蠢货,才是认为这是个娇弱俏佳人吧。
心里这么想着,馨予神色里也带出三分不耐烦来,看着冯芸沈绮并石秋芳俱是皱眉,她也不欲多留。只不过,先前自己在江家受的罪以及那贾氏李幼兰的事,总得回敬江文瀚些许吧。由此,她微微一笑,看着那茉莉又是要说话了,便先插了一句话来:“看来江公子贵人事多,我们也不打搅了,竟还是先告辞了。只盼着您莫要忘了,世间桃李杏兰,繁花极多,可这花中哪个是主,哪个是次了。”
说完这话,她也不再多言其他,先与卢廷玉屈膝一礼,道了一声告退,再与石秋芳一般,与冯籍沈维两人告辞。如此,便径自而去。而江文瀚,在稍稍一怔后,也是立刻想明白了,登时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那位茉莉却是个颇有几分能看人眼色的,见着这般情景,心底也猜出三五分来,当下见眼圈儿一红,泪珠儿便止不住地往下掉,一面还低低地抽泣起来。一句一声,一声一句,不是爹爹娘亲,便是奴家命苦。婉转之中,倒是三三五五透出些意思来。
卢廷玉、沈维并冯籍三人见着如此,相互对视一眼,也顺着馨予等人离去的地方,跟着退场,独留下江家三人与那茉莉。***(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依稀温柔 灵犀一点
张绮玉眼见着李馨予等人慢慢远去,并无多说什么话,她眼底的光亮微微一闪,唇角抿了抿,边上的江文柔已然忍不住嚷嚷了:“什么玩意,攀上了高枝,还真当自个是个凤凰了!要是往日里,我……”
“柔娘……”绮玉深知她的性子,也对馨予的这一份运道艳羡嫉妒不已,可眼下还有旁人在呢。再说,事已至此,多说这些话也是没用的,只会让自己显得浅薄狼狈。由此,她低声唤了一句,却没有再说下去。而江文瀚,一则是觉得馨予等人的言行透着鄙夷,竟是瞧不起他,对此感到愤愤与些许狼狈;二来,却也觉得自己高出众人,方让人嫉妒,群起攻之也是理所当然的。由此,对于妹妹江文柔颇有几分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有些不满,立时便沉下脸来,喝道:“柔娘,你也要尊重些。这些下三流的话,你一个深闺里头的女郎如何说得出来!”
文柔虽然性子暴躁又颇为跋扈,可张绮玉这软的一套,自己大哥江文瀚素来的威严,她从来是只有服软的。由此,虽然心底仍旧嘀咕,但她也就努了努嘴,扭过头去没有再说话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边的唤作茉莉的女子也是低声柔柔弱弱着,带着些许哀泣的音调,道:“都是奴家的错,若不是为着奴,几位女郎郎君,也不会生了嫌隙……”她说到这里,仿佛承受不住似的,忽而浑身微微发颤,摇摇摆摆的,兼着那娇弱的身子,便有几分娇弱不胜凉风的韵味。
张绮玉眯了眯眼,丰满的朱唇微微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眼底也有几分复杂:这个女人,三两句话的功夫,便是能勾引着人心里发颤。自己一个女流之辈,犹是觉得有几分楚楚可怜,想必在男人眼底,这样的女子才是真个小鸟依人,惹人怜惜吧。她这么想着,一面有几分幸灾乐祸,盼着这个明显有心机的女子能够让那江文瀚、李幼兰生出嫌隙,或是闹翻了,也能报自己的怨愤。可另外一方面,看着江文瀚那带着怜惜与痴迷的目光,以及先前斥骂自己的话,她又是生出不甘来。
自己的身世容貌,又有什么地方不如这个小贱妇?江文瀚竟是从未用这般的眼神看过自己……
想到这里,她虽是知道,这两人若是能勾搭上来,再放出些风声,自己必定能够如愿以偿,却怎么也压不住心头的一口气,抢在江文瀚之前开口了:“可不敢担这番话呢。原就有些嫌隙的,哪里能怪到你的身上去?”说到这里,绮玉微微一顿,看着这个茉莉依旧是一派弱柳扶风的模样,又抿了抿唇角,直笑着道:“没得有的,却是说了半日的糊涂话,倒是让你受了委屈。好好的守孝的孝顺女孩儿,平白受了气。真真是飞来的横祸。这且不说,我们还糊里糊涂的拦着你,倒是耽误了你的事儿。”
说到这里,她又刻意打量了这茉莉的一身装束。这一番举动神情,莫说旁人,就是有些迷瞪如江文瀚,稍有呆愣的江文柔,也都是明白过来。江文柔自是不会对一个陌生的娇弱美丽的女子说什么软话好话儿的,但江文瀚却是按捺不住心里的怜惜之情,温声细语道:“表姐说的是,是我们糊涂,耽误了小娘子的行程,着实不该。”
茉莉垂下眼帘,面庞之上却是流露出悲戚之色,哀声道:“如今,我又有什么行程不行程的,爹爹娘亲俱是取去了,兄弟姐妹也没一个。只单单一个人儿,好比那天上的孤雁儿,正是举目无亲,四顾悲凉。也是如此,方昏昏沉沉,恍恍惚惚,竟就是撞到了诸位。”
她说得话十分清晰,口齿伶俐,声调却因为略有些低沉与轻忽,显得悲哀与怅然。
这下非但江文瀚心里怜惜更胜,江文柔也撇撇嘴没说话,就是张绮玉,一时也沉默下来。她也是个孤儿,虽有个姑母,可这么些年寄人篱下的日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也不是没有兢兢战战的时候,到底,姑母再是疼爱,哪里能比得上亲父母的?瞧不起这女子的心机卑微是一回事,可听到这样的身世,她也是有些触动心肠。
撇开眼去,张绮玉没有再说话,只是冷眼旁观:罢了,只要搭上这江文瀚,不论什么样的心机,到头来也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的。索性全了这个什么茉莉的心,端看来日。不论她是否能成事,自己总有几分畅快的。
因此,看着这茉莉与江文瀚三言两句,你温和我柔弱变成交浅言深,男的温柔女的娇羞,张绮玉却只是扭过头与江文柔笑着说了几句话,故意寻了事避开了两人,也落得轻松。这厢如此,那边的李馨予等人,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他们里面,原就是有兄妹、舅甥这一类的亲缘关系的人,馨予、石秋芳、冯芸、沈绮四人相交甚好,另外的卢廷玉、沈维、冯籍三人也颇有交情,虽然深浅不一,可到底是熟悉的人,彼此又都是青春年少,自然言谈之间少了些隔阂,多了些亲近之感。
便不说旁人,只那沈维。先前对于馨予的手腕颇有些惊心,也怕自己的妹妹心思单纯,竟被蒙蔽了的。瞧着馨予待江家的人的举动,竟不是八面玲珑,四处周到的,也是放下了一部分。毕竟,真若是虚伪狡诈之人,大多不会这般显露自己的心迹,哪怕暗地里恨死了,为了名声完美,也是要略略应酬一二,让人挑不出半根刺来。可李馨予先前的处境,他是知道的,真要是能做到这地步,不是那等心思纯良懦弱之人,便是城府深重颇有机巧的。这李家的女郎必定不是前者,只能是后者了。
但一步步看来,她却也没有那等机心。一言一行,虽然周全,但也透出恩怨分明的味道来。由此,沈维也放下心来。自家里已经是暗潮涌动,妹妹虽然自幼谨慎小心,为人却十分柔和纯善,万不能被人带累的走了歪路。
只是放下心来后,沈维倒是对含笑说谈的馨予,多了些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惭愧,着实多打量了馨予半晌,再思量她的处境,才是微微带着笑意,颇有些随意着道:“今日却是个好天色,又是这般景致,若是能到了夜里,一轮圆月,满江清辉,月圆人团圆,便是中秋之时,大约也就如此了。”
他说的虽然淡然,仿佛偶尔发出的一声感叹罢了。但馨予先前便感觉到沈维多有打量她,再听得他第一句不是应酬的话,说的便是这么一句话,还是笑着看着自己说出来的,心里转了两转,便隐隐觉得有些异样。只是一时半晌,也是猜不出里头的真意,兼着也略有些觉得自己想多了,便只是抿着唇微微一笑,没有接过话头来。
倒是冯籍,听得这话后,只当沈维忽而记起亡母,方有此感叹,又见着沈绮神色间也略有些暗淡,忙就是开口岔开话题来:“此话却有几分不妥,便是一般的月色,一样的圆月,可比之中秋佳节,到底是心中念想不同,自然也是不同的。”
冯芸瞟了沈维一眼,没有说话,可面庞之上却有些诧异的神色一闪而过,只抬头看向馨予,笑吟吟着道:“正是呢,旁的时候也就罢了,月圆月缺,瞧着一眼感叹两句也就是了。可若中秋佳节,不得亲人团聚,心里的滋味便是不同。说这个,馨娘最是明白的,这血脉之亲,可不是一两句话能说个清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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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馨予心中一动,隐约明白过来:这几个人,不,应该说那沈维与冯芸,大约是在提点自己,家人始终是家人,不能太过疏远?自己随着欧阳姨母过来,没有姐妹一并前来,外人瞧着也是有些异样?这可真的是家族出身的人,特有的敏感?
馨予在心底感叹了一声,却也暗暗多了些警惕,自己可不能在这方面让人有指责的地方。就算是面子上面,她也要做的好看。毕竟,自己不是在现代,而卢林氏与欧阳氏多半是疼惜自己太甚,方将这方面轻轻放过。但是,身处这个时代,自己就该比照着这个社会的规则来做。长辈的疼爱与照料是一回事,自己是不是恃宠生娇,失了立身的原则,那是另外一回事。
想到这里,她面上便露出浅浅的笑容,道:“是呀,我先前没有父母兄弟,虽说是养女,到底寄人篱下,也不敢多说一个字的。如今虽是不同了,可我心底也是有几分担忧自己造次,言谈行动冲撞了人,竟也说得不多。可见,这异曲同工四个字,也是奇妙得很。”
众人听得这话前头说得略有些辛酸,可后头却是风趣,兼着馨予素来言谈也是爽利,并不见着局促,只是说笑罢了,便俱是笑了。卢廷玉在其中,与馨予的亲缘最是深厚,又是极疼爱这个际遇坎坷的外甥女的,见着她言笑晏晏,比之先前活络了三分,心底也有几分欣慰,当即笑着道:“莫要担心这般异曲同工,自家院子自家人,你自自在在便是,谁能哼一声的?”***(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美景佳事 暗波涌动
听得这话,李馨予微微一笑,没有接过话头来。到底卢廷玉是个古代的男人,又不曾成婚,哪里能知道这内宅里头的勾心斗角之处?就是沈维等提点的人,也不过以为自己初来李家,姐妹清淡,方有心提点一二,并不知道深切的。而虽然这沈家、冯家兄妹,平素瞧着人品也是不差的,可亲疏有别,在他们面前说着自家的隐私,哪怕在现代,没到了交情莫逆的程度,谁个会说?何况这还是宗族、家族大如天,什么都是能牵累到包括自己在内的自家人的地步。
她这般行止,卢廷玉稍稍一怔,有些犹疑。而沈维等人也是凝滞了半晌,冯芸便微微带着些笑意,柔声道:“今时不同往日,这六个字虽然说得容易,可细细品度来,却是别有滋味的。馨娘如此,我们也是如此,只是不负流年,细细经营,总归会好起来的。”
“是呀。自来是种花得花种豆得,再是勉强不得的。”石秋芳也是噙着一抹笑,说了这么一句话,眼见着前面有一处茅草亭子,便将话锋一转,笑着道:“前头那亭子,却是有几分野趣,且我们走了这半日,竟过去瞧一瞧,若是使得,也歇息片刻,观景休憩两不误,可好?”
她原是个娇憨可人的女孩儿,言笑晏晏的,又是这般婉转的话儿,自然无人说个不字,纷纷应了下来。便是谨慎如沈维,思量着妹妹沈绮也是在这里,又在这般大庭广众之下,规矩上面也是能说得过去的,倒也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意欲送了妹子过去玩耍片刻,也瞧一瞧这几个女孩儿的心性。
至于卢廷玉、冯籍两人,前者为着先前馨予那微微一笑而心生疑虑,冯籍又是个性情洒落的,虽规矩礼数周全,但大面上过得去,竟也无妨的。由此,两人俱是含笑应了,一行人便慢慢行至那处亭子。
这草亭子,原是建在一处江汀之侧,一面是绿萍涨满,细流泊泊然的河面,一面则是栽种了许多的柳树,其下又有些说不出名儿来的野花杂草,或是郁郁葱葱的东一处西一处的,或是与那些湿漉漉的苔藓一并缠绕在树干之上,真真是满目芳草,杂花生树。
冯芸见着这般景致,由不得赞道:“真真是芳华满目,使人观之可亲可近可爱。”说到这里,却又是一叹,道:“只是可惜了,不能随手把玩,时时刻刻可见。”
“天然景象,自不能雕琢出来的。”一侧的冯籍见着妹妹如此感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笑着道:“若非如此,许多士人,也不必游学四方,寻幽探奇。”
“冯公子说的是,只是我们女孩儿,哪里能游学四方,寻幽探奇?也只能挖空心思,寻些雕琢来的东西。一来玩赏,二来也是一番情致。”馨予听得冯芸颇有几分痴痴的意思,心里略略一想,便笑着道:“我思量着,竟取石盆来,自作筹划。或起假山,或栽花种树,或做湖泊,或起楼阁亭台。只端看心思。如此这般细细筹划,着意剪裁,岂不是也有一番奇妙?”
馨予这么一说,众人略一思量,也都笑着称赞,亦纷纷出了主意。这个说,假山最妙,却是要用油灰,油灰色白,竟还是白石盆,选宣州石方可。那个道,若是要栽种,竟寻茑萝,水中白萍亦是不错。还有的细细琢磨哪一处的石子可爱,哪一处的古朴,或是捉摸着虫草亦可梭巡一些,如此种种,倒有些群策群力的味道。
由此,冯芸便笑着道:“我听得这些,竟是各有其妙之处,亦是各有思量之地。不若我们便以一个月为期,各自做一个盆栽。而后再聚,赏玩一番,也是一番情致了。”
冯芸如此提议,沈绮立时点头称赞,道:“说得是,往日里只是吟诗作画,赏玩佳境,说来虽是时时日日景致不同,但也有些无趣。竟不如这个巧宗儿,又有新意,又是别致。”石秋芳也是点头,又笑着道:“是呀,往日里吟诗作词的,我总不如你们,今番细细琢磨,未必不能占个先呢。”
说到这里,沈维等人瞧着自己妹子都是这么说了,也是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这盆栽之事,馨予先起得头,自然不会反对。这件事做定,冯芸唇角带笑,正是要说些什么,忽而瞧见不远处一个身着淡粉罗衫白罗裙的少女正往这边走来。她的身边,还有三四个女孩儿,俱是面带笑意,正是说谈指点景致。
她眉间微微皱起,脸上的笑意也敛了三分,只转过头与沈绮道:“绮娘,你的妹妹她过来了。”说话间,那边的少女仿佛也瞧见了这里的景象,步子微微一顿,半晌后才与边上的人说了两三句话,自个快步走了过来。
沈绮听得冯芸的话,抿了抿唇角,抬头看着妹妹沈静过来,便站直了身子,走到大哥沈维的身边。沈维神情自若,只是瞟了走近的沈静一眼,淡淡道:“二妹也来了,却是巧合了。”
那沈静听得这一句话,手指头微微动了动,仍旧是垂下眼帘,低头稍稍屈膝行了个礼,才是轻声慢慢着道:“哥哥,姐姐安好。”竟是礼数周全谨慎的很了。
馨予站在一侧看着,心底却觉出几分异样来。若是真真的兄弟姐妹,何至于这般疏远。她与沈绮说话见面也并非一次两次,却从没听她提及过妹妹两个字,直到现在才是知道有个妹妹,这般情况,着实有些奇怪了。只是,这些到底是人家的家事,又不知就里的,哪里又能说什么,站在边上当个看客,方才是真的。
由此,馨予瞅着沈维沈绮兄妹与那过来的少女寒暄两句,不咸不淡,不轻不重的,竟不是兄妹,而是有过几面之缘的陌生人似的了。不过,或许是看在规矩上面,或许是想着礼数,到最后的时候,沈维沈绮两人还是嘱咐了沈静三两句话,不外乎不要到太偏僻的地方,左右不要离了人。只这三两句话过后,那唤作沈静的少女也就告辞而去。
只是,有了这么一件事出来,一行人都是有些许尴尬。沈绮沉默了半晌,便弯了弯唇,眼底却没多少笑意,只有些愧疚,道:“竟是我们的家事,扰了你们的兴致了。真真是我们的不是。”
“这有什么,谁家没三两件事儿,几个人的?”冯芸与她的关系极好,也是惯熟的,又知道这里头的底细,便笑着回了这么一句话,转过头看着石秋芳也是点头,馨予等人却有些许惊讶。在心底思量一番,她才是开口笑着道:“不说这些败兴的事儿了。我瞧着这里的景致不错,不如再到前面走动走动?”
听得这话,馨予也点头,笑着道:“说的是呢。常日里我也少有走动,只怕生出是非来。便有散心的时候,也就在自个的小院里头,便是千好百好的地方,见着多了,也是厌倦了。今日出来走动,真真是满眼都是新嫩的,瞧着便生出欢喜来。”她虽是不知道这沈家的架势,但听得看到了这么一通,也猜出三五分来,多半还是因为同父异母,宠爱亲疏这些上面的。先前听得沈绮说及继母白氏如何如何,说不得,这个沈静便是继母所出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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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她略一思量,便将自己的遭遇半含半吐地说了些许出来,也是劝慰的意思。毕竟,沈绮过得绝对更自在些,到底她也是原配嫡出的女儿,又有兄弟,行动自若,甚至能摆脸色与那个沈静看,比起自己这样的处境,自然好得多了。
果然,沈绮沈维两人听得冯芸的话,还是垂着眼,口中也是随意说两句话。但听得馨予这么一通话,在稍稍一怔后,他们倒是觉得心里松缓了些。沈绮听出馨予也是受继母贾氏所欺,竟在自家也是拘束得慌,自己倒是比她强些,起码那白氏虽然狠辣,却不是在细枝末节上面折磨人的,再者,也是生出几分惺惺相惜的伤感与温暖,竟十分熨帖。
沈维更是精细些,也看出这位李家的小娘子馨予待自己妹妹颇为诚恳,虽然她有心胸有算计,但是没有利益冲突,瞧着也不是那等小心眼的刻薄刁钻人,竟也不必担心了。再者,自己并妹妹也渐渐大了,继母白氏那里虽说不是龙潭虎穴,却也差不离了,妹妹受些熏陶,多些谨慎小心护着自己的心思,也是不错的。说来,这个李馨予,虽然也是有些运道,能够回到李家,但到底在江家受了多年的折磨辛劳,遭际堪怜。
他看向馨予的眼神多了些温和,也略略带出些旁的复杂情绪来。
馨予却是极为敏感,很是能够察言观色的,且她又先说了这么一通话的,自然要看沈绮沈维的神情,察觉到沈维的情绪有些异样,她心底微微一跳,竟觉得有些许说不出来的滋味。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沈家与自己更无半分利益瓜葛,她略一思量,也就搁在一边儿,只听得沈绮点头说话:“正是呢。可不能白白辜负了这般良辰佳景。”***(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流年漫渡 骤生烦扰
沈绮此时已是略略松宽了三分,唇角带笑起来,竟也透着平日少见的明快爽利。沈维见着,心下略有所动,自从妹妹她渐渐察觉到继母白氏的心机后,在家的时候竟多有些郁郁寡欢。而这李馨予虽身处逆境,却能凭借一副玲珑心肠,安乐自守,倒也是难得的,若是妹妹能够学得三分心机,自守自保之外,也不生出歪门心思,不陷于污泥之中,岂不极妙?
他这一日,对于馨予的想法也是一改再改,看着她的目光便越发多了些郑重,暗暗决定多多留意这位李家的女郎。而另外一方面,馨予也是有几分感慨。这一日,她踏青于外,看着蓝天白云,碧水画舫,厅堂楼阁,绿树红花的,虽不是什么著名的景致,却也透着天然画卷般的舒展清丽。再想起现代的时候,处处水泥地,满眼高楼大厦,竟是雕琢得多,天然的少,她心底不免越发的沉醉了三分,少了些平日里的谨慎小心,多了些兴趣盎然。
一番游览之后,她更是笑着道:“虽然家常的园子也是花木楼阁,溪水假山的,却没这个阔朗舒展,让人瞧着便生出畅快来!只是瞧着天色也是迟了,竟是不能游览遍了。”边上的冯芸听得抿嘴一笑,眉眼舒展,道:“这是自然,家中再大的地方,日日瞧着也是熟稔惯了,自是瞧着不新鲜。这外头的景致,十天半月的也不见着能玩赏半日,新鲜着的,自是不同了。只可惜你说的不错,这日色渐高,我们却得回去了。”
虽是如此说来,但走了这半日,卢廷玉三个男子倒还罢了,并不觉得如何疲倦,只额头略略有些细汗。三个女孩儿却也都是有几分倦怠,特特是冯芸,已是香汗细细,娇喘微微,双靥嫣红一片,竟有几分不胜之态了。馨予虽然兴致很高,气力也足,但看着她如此,也不好再看前面的景致,再者,先前欧阳氏也是吩咐了的,并不愿显得自己怠慢了,她便笑着道:“合该如此。好比一幅画,总得留白一两处。这游览也是一般,若都看完了,虽是尽兴,却少了三分余味。”
听得这话,石秋芳拍手笑着道:“说的正是呢。日后也尽是能玩赏的,一日看尽了,倒是没了想头。”其余人本就在两可之间,再者也是看到了冯芸的疲倦,当即俱含笑应了。一行人回转过去,又是在那里吃了些东西,说谈半日,便也散去了。
只那欧阳氏,看着沈维冯籍两人也是才貌俱全,家世相当的,心中便存了些念头,待得与馨予一并坐车回到了家中,她便笑着道:“那冯家并沈家的两位小郎君,瞧着言谈款段,举手投足,真真是世家子弟出身的,色色瞧着周全得很。”
“姨母如何说起这些来?”馨予心底一顿,面上却只是笑吟吟着的,只低头吃了两口茶,笑道:“您瞧着平日里的芸娘并绮娘两个,她们可不是百里挑一的好?她们的兄长,自然也不会差的。”
“你这丫头!”欧阳氏看着馨予神态自若,并无半分局促,仿若是没听懂里面藏着那一层意思,她也就暂且将这个抛开,只笑着道:“罢了,我们不说这些个事儿。且说一说这一日,你们看了什么景致,可有什么事不成?”
馨予笑着点评了一番景致,又说了那茉莉并沈静之事,欧阳氏听在耳中,起头还是点头含笑以对,后面却是冷笑起来,道:“竟有这样的事?那沈静之事,我倒是听过几句,原是沈家的继室白氏的女儿,与长兄长姐不甚投合,据说也就面上情勉强敷衍着的。这还罢了,毕竟是旁人家的事,你少与那沈静往来便可。倒是那江文瀚,这般色迷智昏的,你可得千万仔细小心,不能再与他有什么牵连,那样的人,那样的人家,什么事做不出来!如今这世道,这女孩儿的名声,却是格外要谨慎的!我先前虽然小心,签了那一纸文书,但你在江家的日子不短,他们闹出了什么来,旁人瞧着,自然也有些猜疑你的。若你还与他们有些许瓜葛,到时候可就越发的难缠了!”
馨予自然明白这一点,当下点头不迭,又道:“这些事,我尽是明白的,姨母莫要担心。我先前便打定了主意,哪怕旁人说我不近情面,江家收留了我多年,这一旦回了自家,就浑然忘了以前,我也不能与他家再有半分联系!这么些年,我先头是有昏头的时候,可磋磨了那么些年,如何看不出人心来?哪怕真是糊涂人,只端看着他们做的事,桩桩样样,也就明白了。断然不能再有粘连的!”
“你明白便好。”欧阳氏见着她如此说来,也是渐渐放了心,笑着伸出手拍了拍馨予的手掌,声音轻柔,带着些满意。馨予听得这话,也是慢慢地垂下眼帘,心里有几分感慨:这世间的事,真真是奇妙得很。先前那江家是如何轻视李馨这个人?可到了现在,却是另外一番模样了。
欧阳氏见着馨予虽然说得刚强,一副斩钉截铁的模样,可那神色间却又有三分沉默,只当她虽是心里有主意决断的,但在江家那么些年,也不是全然能放得下来的。到底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不是三五日的相处,也是十来年抬头不见低头见,同个屋檐下过日子的。馨予是个女孩儿,多多少少心里挂念一二。这也是人之常情,苛求不得。由此,她暗暗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心底却有略有些沉吟:时日未长,说不得什么,端看来日,慢慢地转过来,也就是了。
想到此处,欧阳氏便不提这些,只转过身取来一个匣子,递给馨予,笑着道:“这是新近的新鲜纱花儿,我瞧着样式倒还罢了,你拿回去戴吧。”
馨予听得这话,也是收敛了自己的心绪,随着欧阳氏的话题说起旁的话来。此后十来日,她便是如此,常日里没事儿,随着石林氏,或是欧阳氏,或是教导管家理事,或是听得讲古说话儿,或是孝敬些针线活计、点心汤羹等物。每每闲了,还与石秋芳等一干女孩儿说笑玩耍,书信往来,极为舒心,让她浑然间有几分在现代读书时候的感觉。
而她是如此,另外一边的李幼兰,却是在舒心之外,渐渐察觉到些许异样来。
这起头的时候,她是心情舒爽的。到底,馨予去卢家小住,眼不见为快,仿佛自己也是回到了那个身为长女的时候,再无碍眼的地方。没想着,这一头舒爽了,那一头江文瀚那里,竟渐渐地有些疏冷。每每送来的信笺,虽然依旧是描画小景、诗词吟唱并些许文章,款款温情。但色色却不如先前一般的精致、耐人寻味。这两日更收到了墨痕微顿,痕迹宛然的信笺,她摩挲着上面画着那三两片芭蕉叶,不免心情郁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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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番父亲盛怒,对士荣颇为着恼,一番斥骂之下,母亲虽然面上还是淡淡的,可也将她拘束了不少。这般一来,她也不敢再擅自出门,便是费了不少心思,小心着意,这信笺也少了些,并不敢如先前般肆无忌惮,每日三两封的。
如今又是遇到这样的境况,幼兰心中思量起先前你侬我侬,缠绵悱恻之处,心里越发不舍得。今儿瞧见桃花树叶渐次发黄枯萎,黯然心碎。明日里看着了青竹溪泉,面颊生霞,继而暗暗垂头不语。这般再熬了三五日,她终究是忍不住,思量再三,便寄出了一封信笺。
依旧是她先前得用的那个小丫鬟唤作碧儿的,小心着意,亲自送到了外头后面的小门外头,与早就有三分熟稔的江文瀚的小厮递了过去。说来这碧儿也是个心里攀高,有些成算的,因着这一件事,她每每被幼兰小娘子叫过去吩咐事儿,近来多有些体面。因此,她也是越发得看重这一层,今日瞧着幼兰神情郁结,双眉含愁,还格外多吩咐了几句话,就多留了心,有意探问一二。
此时瞧着江文瀚的小厮白石涎着脸上来了,碧儿便笑着探问道:“今儿可等久了?”
“多承姐姐费心,我才是过来,哪里能说得什么等久!倒是又劳累姐姐过来。”那小厮白石近来也因着这一桩差事,多有些得脸,也是看重的很,嘴巴便似沾了蜜般,好一通恭维。
“瞧着这一脑门子的汗,谁能不知道你的辛苦。”碧儿听得这话,心里也是有些得意,立时便递出话儿来:“说来也是奇怪,每每过去,我们小娘子吩咐两句,也就让我出来了。今儿竟是格外多说了些话,神情也不大舒展,只怕有什么事儿存在心底,我也不敢打搅,倒是把你累得慌。”
“这值当什么。”那白石听得这话,他本也聪明,瞧着碧儿的神情,自是摸出两三分意思。想着一趟差事的紧要,他略一迟疑,就是将江文瀚近来的事透了一点出来:“倒是有一件,说来也是巧了,我们小郎近来也不得空儿呢。每每有人烦扰,今儿这个,明儿那个,只能暗地里与贵家的女郎递个信儿。特特是那才过来的什么茉莉,着实让人生厌。”
话虽是这么说,可说到茉莉两字,那白石还是顿了顿,碧儿品度出三分滋味来,面庞上也露出个笑容来,正要再探问一句,一侧忽而传来一阵咳嗽声,她忙轻轻推了白石一下,道:“只怕有人来了,快去。”白石也是知道里头的事儿可大可小,忙不迭掩住脸,弯着腰一溜烟儿跑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低语婉转 恨深生谲
这边的碧儿也忙不迭垂下脸往一边退了几步,只那一双眸子,带着些许惊慌失措,轻轻悄悄往边上瞟了一眼。却不想就在这个时候,那边也是一双带着审视的眸子看来,这四只眼恰恰好对上来了。
碧儿心头一震:幼蓉小娘子如何到了这里!她、她可是听到了什么!
“你是姐姐屋子里的?”这个时候,幼蓉也是盯着眼前这个看着就是透着惊惧慌乱的小丫鬟,眯了眯眼,脸色有些阴沉下来。许是伤春悲秋之情太甚,今日她心绪莫名有些烦躁,也是想着在自家院子里走动走动,不知不觉竟就是扶着两个丫鬟到了这后面的僻静地方。
回过神来,她正是想着要转身离去,不曾想就听到小丫鬟的声儿。这里固然是后面的小门处,可等闲是不开的,多半也就是些后宅里的婆子采买之类的,方打开门。这个时候,如何有个小丫头在那里与人说话儿?若是先前,幼蓉或许不甚在意,可自打姐姐幼兰那些糟心的事儿出来,她便在这些上面更经心了十分,登时便有些恼怒,抬脚便是往那边走去。
不曾想,这丫鬟却恰在此时转了回来。也不知道是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或者还是恰巧如此……
心里转着念头,幼蓉更经心地打量了这个丫鬟,见着她妆扮得不同寻常的小丫头,倒是有些许二等丫鬟的款段。生得不用说,自是一副伶俐俏丽的模样儿。这般容貌样儿,正触动了幼蓉的心肠,她眉头越发皱了起来。
那边的碧儿虽然不知道是个什么缘故,但她本是个有些机灵的,虽然觉得幼蓉小娘子的目光一点点冷下来,暗暗察觉到不好来,她也知道有些事儿是不能说的。否则,便是幼兰小娘子那里,她更没得半分好处。由此,碧儿心下急转,真真是急出一头冷汗来,忽而脑中灵光一闪,便越发得低头,深深的一礼,道了一声万福,才低低着道:“是,奴婢是幼兰小娘子屋子里的,唤作碧儿。”
“哦?不愧是姐姐身边的,瞧着这水葱儿似的模样。”幼蓉扯了扯嘴角,神色淡淡的随口说了一句话,便转过话头,又问道:“只是一样,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方才胡乱走到这里,竟是听到有个男子的声音,你……”
碧儿忙露出慌乱的神色,脚下一软就是跪了下来。幼蓉脸色阴沉了下来,她立时想到了自己姐姐幼兰与那江文瀚的一番私情,双手由不得攥成拳,只觉得那指甲在手掌心里掐得生疼,嘴上的话真真是一字一字地迸出来的:“我只当是自己听错了,不曾想,你!你!你还不从实说来!”
“奴、奴婢、奴婢不敢,求女郎饶了奴婢这一遭!”碧儿连连磕头,眼泪簌簌而下,她年岁小,看着着实有几分可怜。幼蓉见着她如此,心底也有些软了下来,毕竟这丫鬟虽是做了那等事,可若不是姐姐命她,她瞧着也不是个有能耐的,如何敢做这样的事?
由此,幼蓉一面恼恨姐姐幼兰着实行止不端,一面略有些迁怒在这个丫鬟身上,一面又想着她也有些可怜之处,沉默半晌。跟随着她的两个丫鬟窥着她的神色,一个忙轻轻拍着幼蓉的背,笑着安抚道:“小娘子莫要生恼,且仔细身子,方才才说着有些气闷的,何苦为了这一点小事儿伤神动气的?”
另外一个则上前两步,走到碧儿的身边,斥道:“你倒是尊贵起来了!什么不敢,什么饶了这一遭!难不成,你磕两个头,就是什么事都能放过去的?还不将事儿说个明白!若是小事儿,我们小娘子平日里怜贫惜弱,人人都是知道的。”
那碧儿这才用袖子擦了一脸的泪,含含糊糊,七零八落着道:“是、是、是奴婢的娘身子不好,又是没了银钱,奴婢哥哥就递了个信儿……”
幼蓉只满头满脑地想着自己姐姐幼兰的那一起糟心事,不曾想这丫鬟竟是说出这话来,她登时一怔,半晌后才是略有些古怪着道:“那男子是你的哥哥?”
“是。”碧儿忙不迭磕了头,低低着道:“奴婢的娘生了病,奴婢担心得很……”
“罢了。”幼蓉听得不是那一桩事,又瞧着这碧儿有几分可怜,便随手从荷包里抓了一把银裸子,让丫鬟递给碧儿,道:“虽然这事做得有些不合规矩,但做子女的,哪里能不记着自个爹娘的?只是从今往后,你却不能这么做,若是想着回去看看自己娘,只管照着规矩去。这些,你拿着吧。日后做事可不能如此了。”
碧儿再也想不到,自己胡乱搪塞的一通话,还能得这些银裸子,一手塞了一把银裸子,她都回不过神来。幼蓉见着,只摇了摇头,便扶着丫鬟离去了。留下那碧儿怔怔坐在地上半日,才是胡乱擦擦脸,赶紧起身回到了幼兰的院子。
另外一面,馨予在卢家住了十数日,卢林氏思量着头一回小住,外孙女儿归家也没多久,也不能整月整月的,便打点了东西,一面又唤了馨予过来,说了回家的事。
馨予听得这话,抿着唇笑了笑,很是得体着道:“外祖母自是为了我好的,您怎么说,我便怎么做。再者,往后的日子也长着呢。”
卢林氏见她说得贴心,又是一副得体大方的模样,与女儿卢秀芝十分肖似,心底一阵酸楚,又有欢喜,暗想着:这骨肉血脉之说,当真不错,虽然馨娘不曾在秀芝的教导下长大,容貌举动,言谈款段,竟也有八分肖似。又想着馨予年岁幼小,这般周全,着实可人疼的,便忍不住将她搂在怀里,一面摩挲,一面叮嘱,道:“你是个聪慧的,事事也想得周全,只是有些事儿却不是你委曲求全,便是能安稳的。等着回去了,万事小心不说,有些地方,你也要刚强三分才是。”
馨予点头应下。
如此,卢林氏又是一番准备,个把时辰之后,方唤了正是休沐的卢廷玉,一路将馨予送到了李家。李元茂正是在家中候着,听得外头的禀报,忙令人将馨予并卢廷玉迎进书房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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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举动,那贾氏自然瞧着分明,只觉得元茂偏宠太甚,不免暗暗生出恼恨来。
她先前瞧着不能在平日里的吃穿用度上面做文章,后来思量着,那小贱人虽然在江家是个养女,可管家理事,针黹女红,桩桩样样的事儿,明的暗的阴私的,这些东西如何能学着的?日后不论老爷寻了什么样的人家,这一副万事不懂的样子,如何能得尊重?由此,倒是有些暗暗自得。
没想着,那卢林氏竟是将那小贱人接过去住了十来日,这起头就是如此,日后指不定小住多少日呢!若是说接过去只是说说话,叙叙情,那卢家的老贼婆便是个傻子!必定是在这些上面经心教导!自己暗暗得意,想着的那些日后也就成个笑话!
想到这里,贾氏忍不住咬牙。
这一个,是想着自己闹了个笑柄,也不知道卢家那里怎么被人嘲笑。第二个,却是想着自己的相公,竟是如此看待自己,宁愿将那小贱人送出去与他人教导,也不愿自己这个名正言顺的母亲教养!这般,竟是千方百计防着自己,明里暗里半点不信自己!
我可是他大红花轿抬进来的正房!竟这般遭嫌弃!而今还当着府里头上上下下,公然让那小贱人入了书房说话,半点脸面也没给自己!要知道,那小贱人可不是男子,自己却不露面,真真是、真真是……
越是思量,贾氏越是气恼,保养极好的脸庞也有些扭曲起来。边上的嬷嬷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一面暗暗感叹,一面踟蹰,是不是该说些什么。半晌过后,贾氏终究忍不住将捧着的因为双手发抖而格格作响的茶盏摔在地上。
“夫人息怒!”一干婆子丫鬟见着贾氏如此震怒,忙不迭都几步上前跪了下来,有个小丫头,也是吓傻了,竟是没注意一下子跪在碎瓷片上,只她胆子小,又是在这样的气氛里,竟不敢叫唤出声,生生忍了下来。
贾氏瞪了她们一眼,阴毒的目光在她们身上滑过,落在一个老嬷嬷的身上,才从嘴里迸出一句话来:“都给我滚出去!”
这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是精明人,眼皮子不抬,只悄悄地用目光滑一下,就是明白过来。除却那老嬷嬷封氏,旁的人都是退了下去。贾氏眼瞅着所有人都是退了下去,仿佛觉得那些暗地里笑话的声音也都消散了,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看着走近自己的奶娘封嬷嬷,强自撑着的脸上才是露出疲倦与深深地憎恨来:“奶娘……”
“夫人。”封嬷嬷瞧着贾氏那怔怔发愣的目光,心里也是一阵发酸,忙伸出手去按摩,一面叹道:“您何必理会这些……”
“那个小贱人,我若不除了她,我一日不得安生!”听得这话,贾氏却猛然打了个激灵,咬着牙狠狠道:“明面上,我是不能如何,可暗地里!哼!自然不能辜负了这些委屈!”***(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牵机勾连 暗埋引线
“夫人!”那封嬷嬷听得这话,也是暗暗惊心。只是她这个做奶娘的,也是看着慧珠小娘子一点儿一点儿,从只会啼哭哼唧的小婴儿,长大成人,出落得花朵儿似的娇美。而后出阁嫁到了李家,虽说也小有不如意,却也是夫妻和睦,生儿育女,掌家理事儿,极为安稳有福气的。
这般,她虽说常日里也是恭敬着服侍贾氏,但也自然而然,不会如同旁人一般惧怕。听得这话大有几分不对味的地方,她不免叹了一口气,道:“您可是想准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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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氏抿了抿唇角,眼里便泛起一层泪光,但她是个要强不肯示弱的,饶是封嬷嬷是她奶娘,自小服侍大的,她仍旧偏开脸去,声音有些沙哑着道:“如今,我可还能有旁的法子?你也瞧瞧,这家说是我管着的,可那里我能插的进去一根针?当真是把我当做贼来防了!只压着我的头,眼瞅着就要我对那小贱人逼退三舍,下跪磕头了!若我仍旧是半点声儿也没有,日后下面的人哪个都该当面踩我三脚!”
“您瞧瞧您说的话,竟还是孩子似的撒气。”那封嬷嬷见着贾氏越是说到后头,越是透着咬牙切齿的味儿,自然也知道这事儿多半劝不了,只得叹了一口气,缓缓着道:“凭着小郎君他们几个,谁个敢看低您半分?嫡子嫡女,四角俱全,旁人能有这样的福气,这样的倚靠?便这些都不说,您这么些年的辛苦,那么些的能干,人人都是看得见的,谁不钦佩?便是老爷有些偏心的地方,也不能不认这些!”
听得封嬷嬷这么说,贾氏沉默了半晌,却是转过脸去,没有说话。看着她如此,封嬷嬷便又软和下来,道:“您也不要担心旁的,这馨儿小娘子虽是原配所出的嫡女,可那也就是个女孩儿,满打满算,过不得三五年,也就是一副嫁妆了事,能值当什么?便是老爷心疼,破满三五千两银子,也就是了。您只瞧着日后!”
瞅着贾氏的脸色依旧是有些阴沉着,并没有半分缓和,封嬷嬷知道这些话都是白说了不中用的,顿了顿,还是将最后的话说出来:“您也知道,这会子老爷正是看着您呢。何必为了打一只老鼠,伤了玉瓶儿!没得伤了夫妻情分!”
“嬷嬷,你是不知道,我心里窝着的那一口气!”贾氏听得封嬷嬷这般的自己人,也是一口一声劝着,心里头的火气却是越发得高了,暗想着:我便不信,还能不如那卢家的贱人!凭什么,那小贱人不但要压过自己儿女,还要占自己一头!
她面上作色,封嬷嬷原是从小儿起伺候她的,如何还不明白,心里叹气,口中只道:“您若真是真这么想。我是自小伺候您的,还能不站在您这一边儿。自是您怎么想,我怎么做的。只是,我的夫人,我的小娘子,这事儿可不能出半分纰漏啊!”
“嬷嬷放心,我也知道这里头的厉害。”听得封嬷嬷也是松口了,贾氏心里便也慢慢地平复了三分,眯着眼道:“慢说出点纰漏什么的,便是半分也与我无关,那小贱人出点事,只怕老爷心里就是要打个鼓,暗地里疑我的。不过,我操持家务这么些年,也是为公公婆婆披麻戴孝养老送终,又有幼兰幼蓉,有致远致安,他也不能为着那一个,就是半分不顾了!拼着这一点疑心,我也要让那小贱人日后抬不起头做不了人!”
“您这是想……”封嬷嬷听得这话,稍稍一怔,便是明白过来:“若是这一样,却不能选了寻常相处好的呢。倒是有一个早有瓜葛的,却是不错。”
“嬷嬷想到了?”贾氏面上露出几分笑意,伸出手在空中划出一个江字来。那封嬷嬷也是笑,又道:“我是不识字的,倒是不晓得您写的是什么。但您心底想的,却还能猜出三分来。那江家着实不错,但有些地方却是要细细寻一寻。总要两下都与我们没什么干涉的,才是真真的好。”
“自然要寻一个好出去,方不辜负了我这一番筹划。”贾氏暗暗思量一番,便有了主意,当即与封嬷嬷两人筹划起来。而另外一方面,那李幼蓉正为江文瀚那边的信笺频频生恼,却就在这个时候,那碧儿将打听的分明的江文瀚与那个茉莉之间的种种事,婉转说了出来。
“前番因着幼蓉小娘子恰巧撞上了,奴婢后来便不敢多问。只有一日回家探望母亲,恰巧得空,与那小厮问明白了,也好您问起来,能对得上话。”碧儿口齿伶俐,又深知那江家的小郎与自家女郎之间的暧昧,说得十分得体,却又显得明明正正:“却说那位小郎君,正为了一个唤作茉莉的着恼。好似是前些日子遇到的,说着卖身葬父,郎君也是看着她一片孝心,便与了银钱。那茉莉便死活要跟着伺候,自入了府里头,又是有几分自得,三不五日便闹出些事来。”
说到这里,碧儿顿了顿,看着自家女郎脸色一发得阴沉下来,便又道:“若是分说起来,又都是小事,且她针线活儿也好,又是个身世堪怜的,小郎君便格外让了三分,连着在书房里头看书写字,也都是许了。”
“贱人!”幼兰听到这些话,脸色一片铁青,她原就是在内宅里头长大的,如何不明白这里头的干系,心里如同沸腾的油锅里头浇了一盆冷水,真真是滋滋作响,而嘴里迸出的两个字,也是从牙齿缝里嗤出来的森森然。
听得这话,碧儿垂下脸去,并不作声。剩下的事情,可不是她这么一个不起眼也没什么情分的丫头该说的话,就是先前半吐半露的那一通,若不是与自己的差事干系大,又打听的分明,也不敢说一个字的。
幼兰一面咬牙,一面紧紧绞着手里头的帕子,抬头一看,却见着碧儿正是跪在那里,又有三分暴躁与羞恼,正要伸出腿踢一下,但站起身来,却又想起这个丫鬟平日里也算得力,又打听了分明就回报。且跪在那里,一发衬得身量小,恭恭敬敬的,她便伸出手挥了挥,道:“你出去伺候着!”
那碧儿松了一口气,忙是磕了头,低头退了下去。
幼兰却越发的燥了,她斜眼瞪着书案上面的那一张松云笺,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指,将它攥在手中,狠狠地揉了一通,才慢慢地压下心里的气恼,重头将这笺纸的褶皱慢慢地展平。如此两三次,她才是将那笺纸上所述细细从头到尾看了一通:不过随常的话儿,也是亲近得很。
见着笺纸所述俱是与平常无异,虽然短了点。但幼兰也是觉得心底舒服了两分,只她定了定神,却又看到角落里素日留着的小画时,脸色陡然一变:那里却正正是画了一枝茉莉花。
虽然只是水墨勾勒,但那一枝茉莉花,却是惟妙惟肖,颇有几分意趣。若非是听了先前碧儿的那一通话,说着那唤作茉莉的戴孝女如何如何,她还真是要称赞两句的!
如此,幼兰原本平复的心境,登时一阵风起云涌,半晌过去,脑中竟还是一片空白,说不出半句话。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是回转心神,慢慢地,低低着道:“不对,这必定不是士荣的心意。是那贱种弄得花样!他不过是寻常小郎君一般的心思,瞧着明面上的就生了怜惜之心,却不知道,哪里有什么弱质女流,真有那样的,早就被虎豹吞了去!他是一时糊涂了,我却不能生气吵闹,平白生了嫌隙,让那贱人得了机会!”
思量到这里,幼兰虽然心底隐隐有些异样,但想到了李馨予,想到了张绮玉,想到了那个姓文的,她又慢慢地定下心来。
馨予却是不晓得自己被贾氏并幼兰母女两人这般想了一通,她从李元茂的书房里出来,就是回了自己的芳菲馆。稍事收拾,她就先将一个淡蓝绸面的包袱打开,里面放着一个匣子,正是她得了的一些新鲜纱花。旁的东西,等会儿收拾收拾,也就完了,只她在卢家小住,又是拿了不少东西回来,自然也要送一点与自家姐妹。这种面子情的事,与她十分必要,哪怕这李家两位妹妹,平日里交往不多,规矩却不能差一分的。
所以馨予才是回来,就先取出了这个,挑了四朵颜色鲜亮,样式也有颇为新巧的纱花,令边上的两个丫鬟分别送到幼兰幼蓉的屋子里,话却不多,只是寻常的两三句。那两个丫鬟自是应下做事儿不提。
青鹤在一侧看着,便款款走上前来,笑着与馨予捏了捏肩膀,道:“女郎真真是心疼妹妹,但凡有什么好的,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她们,这花儿才是得了,人才是回来,也都是挑了新鲜的巴巴送过去。哪里就差这么一点子时间呢?没得让我们瞧着也是心疼。”
听得这话,馨予倒是微微一愣,这话说得不错,怎么听得竟有几分言外之意?***(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内宅勾当 丫鬟春桃
心里这么想着,馨予便抬起眼看向青鹤,见着她依旧是浅浅含笑,仿佛是随意说来,便道:“这话说得却是有些意思了。只是情势如此,又能如何。”
青鹤笑了笑,唇瓣微微翘起,眼底有些光芒流转,只柔声道:“便是如此,您也要善自珍重才是正经。老夫人、欧阳夫人并大人都是极看重您的,这轻重,您是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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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说孰轻孰重吗?抑或是亲疏远近?怎么拿着卢林氏等人与幼兰幼蓉两人相比?远近亲疏不说,这两个岂是一辈儿的,倒不如说是……
馨予略略一思量,目光在那纱花上面转了一圈,脑中灵光一闪,面上由不得露出淡淡的笑容来:“是我糊涂了。这孰轻孰重没个分明也就罢了,竟还忘了周全两字。”说完这话,她便是令人从边上的包袱里头寻出两册新书来,唤了两个二等的婆子过来,吩咐道:“将这新书送到致远致安屋子里去。就说是我新得的,横竖我是个女孩儿,于这些上面并不经心,送与他们,也是物尽其用了。”
那两个婆子忙是应下,用那帕子裹住了,一人捧着一部书,退下去做事儿不提。
这礼数上面的事儿完了,馨予正是觉得有些倦了,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那边青鹤便知机,忙就提壶倒了一盏茶,送到馨予手边儿,笑着道:“小娘子倦了,先吃一盏茶吧”。馨予接过茶盏,也没再说旁的,只令人将这些东西收拾妥当,色色按着先前的布置来,自己慢慢地吃着茶,心里也有些思量。自己近些日子却是学了不少规矩礼数上面的事,却又是糊涂了些,只说着要尽了礼数规矩,却浑然忘了,这些做全了才是第一层。却是不能将这个看做自己的最终目标。哪怕那贾氏真的是能将四个儿女都掌控在手心里,但也不是不能寻出空隙来,让其中的一两个能与自己有些情分。
毕竟,在古代讲究的是大家族的利益,兄弟姐妹相互扶持照应,原是这般教导来的。哪怕那贾氏与李幼兰十成十不能动摇敌对的立场。但是李幼蓉、李致远、李致安三个呢?这些日子看来,他们虽然都是淡淡的,可也没有什么敌意。
如今贾氏也不能插手自己这里,李幼兰也只略避开些,基本的安全毋须挂虑。剩下的可不就是让自己过得安生么?若这三人自己能拉拢了一两个,这里头却是能一石三鸟。不但在下人面前能显出自己的手段、为人,还能在李元茂那里获得更多的疼爱,一个能够在贾氏的压迫下仍旧懂得友悌的,可不是个难得的?再者,也能让贾氏膈应一阵子。
如此一番筹算,馨予面上笑得更柔和了些。
青鹤在一侧看着,心里也有几分放松,她这些日子看着,自家女郎规矩礼数做得周全,却没有多少真心真意在里面。这也是自然之理,有那么一个继母,能对下面继母所出的弟弟妹妹生出好感吗?但情势在那里,却也不能不多做点儿。老爷自然疼爱女郎这个女儿,但日后老爷年岁渐去,女郎还不是得靠两位小郎君吗?此时年幼,正可试着联络,也是知道彼此的性情,日久天长,又是血脉骨肉的至亲,自然也就好了。再者,固然贾夫人并幼兰小娘子为人可恶,但幼蓉小娘子并两位小郎君待女郎却是礼数周全,也不见厌弃憎恶,未必不能有些情分的。
她虽说只是个丫头,却也在欧阳夫人身边儿听过见过些世面,凡事儿也愿意多思量一二,方能渐渐明白过来。欧阳夫人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方才将自己送到馨予小娘子这边儿。先前也是说个明白了的,日后自己的生死荣辱便都随着小娘子,家里的人,日后也是要送与小娘子的。因着这一个,加之馨予也不是那等难伺候的,性情温和,事事规矩中不乏人情,青鹤见着,自是愿意全心全力地与小娘子筹划。
如此,这主仆二人,须臾之间更是觉得亲近了三分。
馨予正是想完了,放下茶盏,那边青鹤便有端了一碟子松瓤糕送到馨予手边。馨予捻起一块糕,尝了尝味道,就笑着捻起一块帕子,擦了擦手,就道:“我先前便知道你是个好的,却没想到,你却是这般谨慎细致的人。也是欧阳姨母心疼我了。”
见着馨予说谈之间,大有些平日里少见的亲近之意,青鹤心里越发的软和欢喜,忙忙着笑道:“原是本分的事儿,女郎这般夸赞,我可受不起。”言辞间却是越发得温顺起来。
看着青鹤如此,馨予心里头又是一种想念。自己这些日子,却是有些糊涂了。哪怕有李元茂,有卢林氏并欧阳氏等人的照料与看顾,可这世上谁又是能够看顾照料自己一辈子的?还不是得自己撑起来的?只单单想着一个贾氏并其子女,自己就小心翼翼地和光同尘,却忘了任凭是什么时候,没个本事,没个手段,谁又能过得好?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只小心处事又有什么用?连着自己身边的忠心还能打个及格分的丫鬟婆子,自己难道就真的收服了她们?青鹤今日忽而说出这样的话,可见是仔细掂量过的,为何之前不与自己说呢?那是在估摸自己呢。说得好听,是不知道自己这个人的性情,身份所限,不敢轻易说出这样的话,平白落个离间骨肉亲情的名头。说得难听些,可不是在掂量自己轻重,看看自己的分量,是个好拿捏的,还是个有心思的,是个潜力股,还是个软骨头不中用的!
这一方面,自己固然是要显示自己的性情手腕,敲打控制住身边的婆子丫鬟,小心为人所乘。另一方面,自己也该小心谨慎些,不要真的以为这些人就是个木偶泥塑的,随自己怎么想就怎么打发,总要让人看到自己的好处,为她们也要有些安排,这般软硬兼施,才能让这些从李元茂等人手中得来的人,真心将自己看做第一位的。
心里这么思量着,馨予不免又暗暗叹了一口气:才是觉得自己渐渐融入了这个社会,也是能够适应过来。正是想着能不能够稍稍松快两日,却又有这么一桩事要紧着做,真真让人觉得喘口气都艰难。也难怪有人说古代女人的职场就是内宅,自己这个身份,要做的事,要想的东西都是复杂着紧,何况那些当家主母一类的。
由此,馨予更是振作起来,细细筹划琢磨起来。她是个一旦有心去做,便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努力的人。也是这个缘故,她常是没事有事儿唤丫鬟问婆子几句话,闲着聊两句家里面的事,听得多了,后头便默默地坐在那里,一双眸子在这个身上转一圈,在那个面庞上瞟一眼。前头还无人察觉,等着到了后面,几个心思细密的便略有些主意到了,心里也暗暗有些疑惑:女郎是在琢磨什么,怎么那眼神儿瞧着人心里头都有些发虚了?
然而,到底是没什么事情出来,多过了三五日,那几个也渐渐放松了下来。毕竟,她们也不曾做过什么背主的事,自然也不惧的。这一日,馨予依旧是坐在窗下的椅子里,一面吃着茶,一面看着景致,偶尔翻两下书册,也是悠闲着紧。
却就在这个时候,外头来了个丫鬟报信儿,道:“女郎,夫人过两日得去大慈寺里面拜佛,打发奴婢过来问您一声儿,可是要随着过去的?”
馨予闻言打量了那丫鬟一眼,却是个眼生的,还不曾长开了,面庞却透着些娇嫩俏丽,穿着一身春水绿衫子,系着细白布裙。清水淡色的小丫头的衣衫,倒是衬出她那一股子勃勃生气来。
见着是个不打紧的小丫鬟,眉眼瞧着也有些小女孩儿的娇憨,馨予虽是挑了挑眉头,面上的笑容却柔和了些,只笑着问了几句,无非是什么名儿,做什么事,以及贾氏往日里是如何去那大慈寺的,幼兰幼蓉可都去之类的。这原是随口询问,并不以为这个小丫鬟的身份能够探知多少的,谁想着,这个唤作春桃的丫鬟却极爽脆,一一说了个明白。
这倒是难得了。
见着这个丫鬟低眉顺眼,却又说得极干脆利落,连着馨予仿佛起了兴致随口多问的话,也都回的明白。馨予便抿了抿唇角,笑着道:“难得你这般明白利落,真真难得。说来我便是最喜欢这样的,成日里见着的都是蚊子似的哼哼,竟不见着半分干脆。可惜没什么缘分,往日里我在夫人那里,怎么不曾见着你?不然,我也好讨了你去。”
她说的和气又十分夸赞,春桃听着双颊都腾一声红了起来,艳艳的如同桃花似的。只是那一双眸子却恰到好处低垂下来,竟让人瞧不见了。馨予看着,唇角微微勾起一道弧度。
那春桃却渐渐平静下来,面颊之上仍旧有几分红润,可音调却没什么波澜,只福了福身,十分恭敬着道:“奴婢哪里能比得上诸位姐姐的,女郎眼下还不清楚,慢慢地也就明白了。似奴婢这般的,满府上下竟是数不胜数呢。”
“若是能跟你似的,那就好了。”馨予面上含笑,又问了几句话,应下去大慈寺的事儿,才是打发了这个唤作春桃的丫鬟,自己慢慢地靠在软枕上面,合眼细细思量起来。***(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大慈寺事 姑母寄信
若是说,这个春桃真是满府上下随处可见的那一类丫鬟,馨予还真是不信。不过十一二岁的稚嫩小女孩,能够不疾不徐地将自己询问那一个个问题都说得明明白白。要知道在这内宅里头,固然是事事都瞒不过人,一般的事儿都能透出风声来的。但是能够在自己这个身份有些微妙的人面前,将这些事都分说明白,甚至在自己探问到别的地方的时候,还能顺着话头说出些暗地里的事。又是那么一个稚嫩的小丫鬟,却不是容易的。由此,也可见这个春桃耐人琢磨的地方。
究竟这个春桃是想着在贾氏的屋子里出不了头,另走一条道儿;还是存了些旁的心思,想得了自己的信任,而后做些什么事来;抑或是左右逢源,趁机谋取些好处?还真是有些难以下个定论。馨予暗暗思量了一通,便将这个事儿暂且放下来,只唤了青莺过来:“薛嬷嬷家去了,这府里头只怕还是你知道的多些。且说一说今日夫人提着的大慈寺,又是一个怎么样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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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青莺先前就是站在身边伺候的,自然听了一耳朵,当即便笑吟吟着与馨予倒了一盏茶,方细细解说道:“女郎,这大慈寺原是与我们府里头有些故旧的缘分,又是极有名气的。因此,夫人也常带着人过去,连着两位幼兰幼蓉两位小娘子也惯常走动。这一年总有七八次过去,三五日不等,最长的那次可有小半个月,是夫人为着故去的老夫人念经祈福,在寺院里小住。这些,方才那个小丫鬟却是不曾撒谎,俱是真真的。”
“你的意思,那春桃倒是能信的?”馨予随意回了一句,却没什么真切的认同。青莺这些日子过来,也是多多少少对馨予的个性明白了些,一听就知道里面的意思,当即笑着道:“这可难说呢。那个春桃,往日里从不见出挑的,再没几个人知道。哪里能作准?女郎,俗语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我自是明白的。”馨予点了点头,既然青莺这家生子都不大知道春桃,自己也看不出什么来路来,竟还是先搁着,只看以后便是。由此,她转过头又是细问起大慈寺的事来。
青莺一一细细回了。原来这大慈寺也是有名的百年古刹,如今的主持,以前还是李家族里的长辈。虽说如今是了了尘世,去了三千烦恼丝,但有这么一层关系在,便是不大相信仙佛菩萨的李元茂,对于大慈寺也多了三分情分。也是因此,贾氏常去大慈寺。想来这次过去,也是家中无事,过去礼佛而已。
听得这些,馨予一一点头,心底却仍旧有些提防。倒不是她有被害妄想症,总觉得别人要害自己,而是自家在李家的情势如此。内宅里面贾氏这么多年的经营,难不成都是白瞎的?她先前就是百般厌憎卢秀芝,乃至卢廷玉并卢家都是忌恨不已,自己这个卢秀芝的女儿,自然是眼中钉肉中刺似的。何况自己现在虽有李元茂的照料,可也是立足未稳,正是好下手的时候,更是该小心谨慎。
心里这么想着,她便与青莺道:“这般急躁躁的,明儿就是要过去的。我才是住了多久?竟是十桩事,才通了一桩。我思量着,竟还是将薛嬷嬷请回来,晚上也说一说。再者,若是要住个三五日的,可得色色准备妥当才好。”
青莺笑着应了,道:“嬷嬷原是无事,方家去两日的。既是有了正经事,她最是规整的,不用旁人,自个就回来。”馨予听得点了点头,正是要说些什么,外头便有说话声,再过一会儿,薛嬷嬷竟是打起帘子走了进来,与馨予福了福身,道了一声好。
“嬷嬷回来了。”馨予略有些惊讶,但也没十分在意,忙是伸出手虚扶了一下,又令青莺取来脚蹬让嬷嬷坐着说话,一面笑着道:“正是想着嬷嬷呢,倒是巧了,竟就是回来了。”
薛嬷嬷一笑,安安稳稳地坐下来,又是对倒了一盏茶给自己的青莺道了一声谢,才是与馨予笑道:“府里有事儿,我是女郎身边的,自然该是回来的。”
“嬷嬷也知道了大慈寺的事儿?”馨予愣了一愣,虽然自己也嘀咕着这一趟大悲寺会不会出些什么事情,可这也多是出于一贯的警惕心,并非真的将这个当做天大的事。如今看着薛嬷嬷知道后紧着赶回来,不免生出诧异来:“我思量着不过是个烧香拜佛罢了,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旁的缘故?”
“女郎想的是,大慈悲礼佛不过是一桩小事。哪怕您不曾去过,存了些谨慎之心,也就是了。”薛嬷嬷也不觉得大慈寺能闹出什么事情来,她提的是另外一桩:“只怕女郎不晓得,您两位姑母可都是要回来省亲了呢。”
“什么?”馨予听得一怔,她先前却没有听过卢林氏等人说过什么姑母的,便细细想来一通,也就仿佛听过一耳朵的事,后头再没什么人提及,也就没挂在心上。如今怎么忽而来了姑母,而且是两位。
那薛嬷嬷点了点头,看着馨予虽是诧异,但神情安稳,并不露半分慌乱失措,越发满意,笑道:“正是呢。今儿才是得了信,竟是巧了。”说着这话,她便又是将李元茂嫁出去的两姐妹的夫家事分说了一通。
原来这两位姑母俱是李元茂的妹妹。大妹妹是一奶同胞的嫡女,唤作李珍,小字淑珍,嫁与苏州林氏林涵成为妻,倒也是夫妻和睦,颇有些琴瑟和谐,举案齐眉。因着前年林家长辈故去,林涵成便是报了丁忧,领着妻儿俱是回了苏州老家守孝。如今守孝期满,便又想着到京城来谋个复起,继续做官。
小妹妹却是庶出,唤作李婉,小字婉玉,嫁与长安江氏江乘云。夫妻也是斯抬斯敬,更难的是儿女双全。去年的时候江乘云到了外省做官,如今竟是高升了,重头回到京都里做京官。这一南一北两姐妹,也是凑巧儿,竟是一起儿寄了书信回来。
听得这些,馨予点了点头,笑着道:“怪道我总没听闻过这两位姑母的事,想来也是这两年不曾通信,府里无人说起,便也有些浑忘了。”
“如何不是。”薛嬷嬷口中这么说的,面上却露出三分不以为然。这上面却是贾氏做的不地道,身为当家主母,却不大愿意与两位小姑子往来。原本就是淡淡的,后来离着远了,竟是一封书信也不提的。如今那边巴巴地送了信来,也是没什么心思搭理的模样。这里头的缘故,谁个不知道,还不是为了先夫人的缘故,嫌弃这两位小姑子当初的冷待。
只是她到底身份所限,又是咋咋然伺候馨予的,自然不会将这些说个分明。毕竟,现在这位馨予小娘子与自己还尚未知根知底,贸贸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她若是觉得自己不尊重,竟是以下犯上,说了不该说的话,心里生了嫌隙,自己岂不是两面不讨好。
由此,薛嬷嬷心里思量着,口中却继续说着这李珍李婉两人的信息。只是将重点转到她们所出的子女身上:“说与姑娘仔细听,您这两位姑母也是生儿育女的。前头一位,有林雯小娘子,容貌不必说,自是好的。性情也是极好的,最是宽容温和不过的。另外还有个庶出的,唤作林瑾,说着是极爱读书,原是进了童子试,如今也是攻读诗书,十分用功。后一位,却是有两位小郎君,唤作江昱、江晔,也俱是读书的,身上也有些功名在,现在官学里。还有一位小娘子江瑗,先前身子弱,到不曾多见,只听着说针线活儿极精细,容貌也是好的,想来也是难得的。”
馨予听了这么一通话,暗暗记在心底,因笑道:“多亏嬷嬷心思细密,我方才知道了这些。若是没了你,我这里只怕要闹笑话了。”
“这是女郎看重老婆子,老婆子却当不起这般夸赞。只是不敢辜负老爷、女郎的信任罢了。”薛嬷嬷笑着回话,有提醒道:“只是这么一来,您却是要多劳累两日,等着见了亲眷,怎么着也得送点针线活儿的。好在您往日里也常有做这些的,仔细挑两样好的,再添几个合适的颜色,也就使得了。”
馨予笑着应了,知道这是薛嬷嬷紧着回来的缘故所在。
毕竟自己并非是在这李家长大的,亲眷世交一概不知的。若是贾氏特特在这些上面漏过自己,让自己在这些世交亲眷的面前失了礼数,没了规矩。哪怕旁人明白贾氏的忌恨,可失礼的是自己,未免也会对自己产生些不好的印象。
一来二去,自己的名声可就难说了。
薛嬷嬷看着馨予已然明白过来,心里也叹了一口气,暗道:怪道说宁跟讨饭的娘,不随当官的爹。还不是因着有一个后母,哪怕那当爹的也是真真心疼你的,这内宅里头的事也能压死人。夫人又是占了一个母亲的名分,这做女儿的又能如何。看看馨予小娘子这般辛苦提防,再看看幼兰幼蓉两位小娘子的悠闲自在,这有娘没娘,还当真是天差地别的。
馨予却不知道薛嬷嬷所想的事,反倒另外想起一桩事来:“说来,还有一件事得问嬷嬷。”***(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暗中准备 果遇故人
“女郎有什么吩咐?”薛嬷嬷也不知道馨予所想,当即笑着问道。
馨予端起茶盏,用茶盖子轻轻撇去浮沫,却也不尝一口,只微微蹙着眉,叹道:“这事说起来,却也是我一时想起,张口要说,却又有些说不出来。”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眉间微皱,面上露出些许迟疑的神色。
这些日子过来,薛嬷嬷并不常见着馨予如此,便也有些诧异,满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忙开口问道:“女郎在自家里,便是什么大事,还有老爷为您做主呢。竟不必烦忧,只管说来。若小一些的事,我能尽力的,定然不敢有有一丝儿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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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到那地步!”馨予笑了笑,她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不过每日里与贾氏晨昏问省,少不得与幼兰幼蓉打个照面。那幼兰也就罢了,面色冷淡厌憎,话里多刺两句。只李幼蓉却又不同,这些日子瞧着,她竟是多有些避让自己,而与亲姐姐幼兰生出嫌隙的意思。从刚开始的沉默,到后来的避退两步,现在她甚至有些冷淡地会代替自己与贾氏回两句话。
她们原是嫡亲的姐妹,一奶同胞,又是自小儿起同吃同住,同行同止。就是现代的亲姐妹,相处的时光也没得她们多。记得初见这两姐妹的时候,言笑晏晏,相处之间极为融洽和气。怎么如今却是一日不如一日?难道说,还是江文瀚那里生出什么事来?
想到了这一点,她便也下了决定。不论李幼兰与那江文瀚如何,李幼蓉又是怎么看在眼底恼恨在心。以江文瀚的人品,自己的处境与经历,日后出了门,就是要小心谨慎,多带几个人才是。心里这么想着,馨予口中却是慢慢着道:“原是我瞧着这些日子,三妹妹竟也不知道怎么了,脸色一日不如一日,精神也不大好。旁的不说,往日里她是个最温和柔婉不过的,这几日,却是与二妹妹……”
说到这里,馨予停了一下,看着薛嬷嬷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她便笑了笑,有些斟酌着言辞,慢慢着道:“我思量着,这里头只怕有些什么误会。若是能开解一二,日后姐妹相处也就更融洽和睦了。”
薛嬷嬷立时明白过来。不过是这位的一点小心思,思量着能够慢慢融入家中,日后兄弟姐妹相处好了,哪怕夫人也不好再作色。这般想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她点了点头,笑着道:“您的心思,老婆子明白了。只是这些事,却也不能一时半刻就做好的……”
“嬷嬷却是不知道?”馨予故作迟疑,仿佛对于薛嬷嬷的八卦消息网十分信任,没想到这个一般。见着薛嬷嬷面露疑惑之色,仿佛要说些什么,她便又接口道:“我在这里的日子不久,竟不大晓得里面的根底,满以为嬷嬷是知道的。却忘了这般女孩儿的事,的确是说不准的。”
“女郎不必担心。”薛嬷嬷迟疑了半晌,就是道:“老婆子虽是无甚能干的,可听到见到了不少世故。这两日恰好便是要去佛寺的。不如我随着您过去,也帮着看一看。说不得能看出几分来。”
“那就有劳嬷嬷了。”馨予面庞上带着笑容,心底却松了口气。这个老嬷嬷,原是李元茂拨过来的,是这李家积年的老嬷嬷,又是老于世故的,自然有几分威严。有她跟着自己出门,自然是放心的。
这厢馨予松了一口气,又是在心底一划拉,点了青莺青鹤两人,另外又有两个身形健实手脚伶俐的小丫鬟,加上薛嬷嬷,也尽够了。那厢的贾氏也是筹划妥当,与自己的心腹吩咐两句,就是款款起身到了李元茂的书房,与他说了这件事。
“原是小事,倒也没什么妨碍,只管照着往日做去便是。”李元茂对于这样的事并不放在心上,听完贾氏的话,便淡淡回道。只是想起长女馨予,他便多说了一句:“馨娘可也应了?”
贾氏原是面上含笑,正预备说几句家常里的细故,听得这一句话,她僵硬了一下,才是干巴巴着道:“已是应了。老爷可是有什么吩咐的?”话虽是这么说,但她神色间却有几分冷淡。
李元茂看在眼中,面上虽然神色不动,心底却又几分不耐。只想着长女着实不易,倒也不愿在已然有了心结的妻房贾氏的面前显露,平白让女儿处境更艰难。由此,他按捺住心里的想法,口中多说了几句:“她原是才回来的,有些事竟不大晓得。你凡事经心些,莫让她局促为难。”
听得这一声,贾氏心底怒火更胜,神色间也有几分显露出来,口中却还强自压着情绪,简短着一句话应了:“这我自然知道的。”李元茂看了她一眼,没再说馨予之事,略略吩咐了两句,便端起茶来。
贾氏见着也是明白,自退了下去,可她好好的过来,却又是带着一肚子的恼怒回去,心底少不得迁怒馨予,更拿定了主意:我必然要让那小贱人知道厉害!另外……
她微微眯起眼,想着李元茂说及女儿馨予的时候,神色和缓了不少的模样,更嗤笑一声,暗暗得意:那时候,我倒是想知道,你还能疼不疼那个小贱人!思量到此处,贾氏面上的神色渐渐缓和,连紧紧抓着丫鬟的手指头也重新恢复了搭着的状态,自转回去。其后少不得更在心底一番咬牙,又筹划再三,事事都是笃定了,才稍稍松快了些。
这一日,李家人便各有所想,转眼就过去了。
及至第二日清晨,馨予也是早早起身,一半儿的头发绾成流云髻,一半儿的头发用彩色丝绳系住。又是择了两支祥云如意白玉簪,一支青玉雕花钗,并三两朵浅红色的纱花,一一插戴妥当。衣衫是昨晚便备下的:玉色浅绣梅兰竹纹的绸面衫子,豆青撒花细褶裙。再系上藕黄色丝绦,越发显得身量窈窕,纤腰细细。
青莺等人一面帮着馨予梳洗,一面看着,口中不住地称赞,后头却又少不得说两句:“女郎也太素淡了些。”馨予便又捡了两枚金丁香戴在耳朵上,手腕上则滚上一串珊瑚手串。青莺等人还要劝,馨予便道:“若是出门拜访,这般倒是显得简慢了。可这本就是去佛寺里礼佛拜菩萨的,清素些也是应当的。”
这话说的也是不错,兼着平日里馨予也不大穿太过鲜亮的衣衫,她们便没再多说旁的。馨予照着昨日的想法,带了薛嬷嬷、青鹤、青莺并两个身子健实些的丫鬟果儿红儿。薛嬷嬷犹自道:“女郎带的人也少了些,竟多带两个去,说不得有什么事要吩咐了去,也好有个人在身边儿。”
馨予拗不过她,又是添了一个青雀,推了旁的道:“不过去礼佛,顶天儿也就三两日的功夫,哪里要这么些人?且这屋子里,也要有人看着呢。”薛嬷嬷想了想,觉得也大略支应得过去,她才应了。一行人到了贾氏的院子里,又等了半晌,等着人都来齐了,才是上了车马。
一路上,馨予单个儿坐在马车上,与薛嬷嬷等人说话,道:“嬷嬷还嫌我带的人不够,瞧瞧二妹妹三妹妹,也不就是这么几个人?二妹妹那儿只几个丫头,连着嬷嬷也没跟着呢。”
薛嬷嬷也是呐喊,笑着道:“真真奇了,我却再也想不到的。往日里两位小娘子再没这般的,带的人竟比从前少了一小半。”听得这话,馨予微微一顿,由不得猜道:难道说,这一趟李幼兰是要与江文瀚见面儿?那李幼蓉也是比往日少带了几个人,或许说,她看出什么破绽来,想着从中插手?若是如此,自己可得避开些。
这么想着,馨予便道:“事出反常,只怕这一次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嬷嬷还有你们几个,可得小心谨慎些。若不是什么大事,只管推与旁人,守在我身边儿就是。旁人要是问起来,就说我头一次来着佛寺,心里害怕,再三赔礼便是。等会再与那果儿红儿两个也是说一声。”说完这里,她瞧着薛嬷嬷还有话要说,便又道:“嬷嬷是府里的老嬷嬷,认得知道下面的长随家丁之类的,挑几个老实诚恳的,塞两把钱过去,让他们没事儿便来我住的地方转两圈。”
薛嬷嬷看着馨予这般叮嘱,竟不是去佛寺,倒像是去什么龙潭虎穴似的。当下眉头一皱,她正是要说些什么,转念一想,她到底是动了动唇没有开口:又不是什么大事,便一一照办也不费多少气力。初来乍到的,小女孩儿家心思细些,想多些也是有的。
因此,薛嬷嬷也就点头应了。旁的青鹤等人见着,也是想到些内宅阴私的事,心中存了警惕,再不敢怠慢的,忙都应下来。如此一行人坐着马车,各有所思,过了许久,才是到了那大慈寺寺院外面。当下略略停了半晌,自有管事的前来打点。片刻后,车马再是往前走了一段路,方才停下来。
馨予等人下了车马,走到了贾氏身后略远处。正是看着贾氏与两个知客僧说谈,不妨边上忽而传来一声招呼:“贾夫人也来礼佛?”那声音,馨予十分熟悉,她稍稍一怔,转过头看去,果然不是旁人,正是那江家的张氏。张氏身后还跟着江文瀚江文柔并张绮玉,边上则是附近的邻居,文家的唐夫人并其女文珂兰。***(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温言叙叙 机锋生寒
馨予神色淡淡的,眼底连一丝的波澜都没有。
贾氏冷眼看着她如此的神色,又思量到先前那一遭江家拜访的事儿,心里冷笑一声:倒真是冷心冷意没心肝的,亏得还在江家那么些年,又有那么一段事。可惜,过不得两日,便是你当真厌憎那江家,也是与那家子勾连上了!
心里头这么想着的,贾氏看向江家一行人的目光也缓和了不少,又是上前来厮见,又是笑着道:“真真是巧了,竟在这里遇见了。可见缘分两字,也是有的。”说罢,又是一一笑着问了江家兄妹等人的近况。
张氏见着贾夫人这般热忱客气,有些细纹的脸庞也是露出笑容来,一面笑着应承,一面又少不得恭维两句:“再是巧合不过的事。想来也是菩萨知道我的心,晓得我想与夫人见面说话儿呢。”说完这话,她再三打量了李幼兰几眼,见着俏生生的佳人,如同娇花软玉似的,再想一想李家的家世,面上的欢喜喜悦之色,真是隔着一里地,也是能瞧得出来。
见着张氏这般热切,贾氏也是稍稍怔了怔,才是缓过神来,照旧笑吟吟着道:“却当不得这般话。我与你也是一见如故,投契得很,常来走动说话也是好的。”说到这里,张氏自然笑着应承。贾氏却是极客气的,竟不管才是到了佛寺里,只令一干丫鬟婆子整理,自己则笑着将江家一行人引到小厅里说话儿。
对此邀请,张氏自然是乐意的,便是文家的唐氏母女,相互对视一眼后,也都抬步随着过去了。唯独馨予瞧着这般状况,皱了皱眉头后,稍稍落后两步,才有几分迟疑地跟着过去了。不曾想就在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张绮玉却似赶着急了些,将扶着馨予的青莺撞了一下。
馨予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去,只见张绮玉仿若是深潭似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微微一顿,就察觉到她塞了一个纸团在自己手中。她有些无奈地低下头去,将那纸团塞入袖子之中。也是如此,馨予的脚步更慢了两分,等着走入屋子里,她被安排坐在左手一排椅子第二个。也是恰恰好,一抬头就能与江文瀚对面而视。
这般位置,更是让馨予心里顿了顿。若是说往日里在李家,她的确是坐在幼兰幼蓉姐妹之上,毕竟齿序在那里,贾氏再是嫉恨,却也不能在这些大面儿上为难——真若是事事为难,只怕李元茂那里她便更不得心了。次则,馨予的身份也是摆在那里的,原配嫡出的长女,她若是做得太难堪,不论宗族,还是外人看着,都是明摆着的把柄话头。
但是,对面是江文瀚,这里头的意思可就让人由不得多想三分了。这满堂的女眷,却还留着江文瀚这么一个男子,还坐在自己对面。江家与自己又是藕断丝连的……
只不过,馨予心里冷哼了一声,就是侧过脸,瞟了自己的好妹妹李幼兰一眼。贾夫人也想不到吧,自己的亲生女儿,可是与对面这位正是恋奸情热之时。想要拿着江文瀚与自己做点什么事出来,还要看着幼兰妹妹怎么想的呢。
她想到这里,那边张氏与贾氏的客套话也是说完了,便转过脸看向下面。这左侧坐着唐氏并李家三姐妹,右侧却是坐着张绮玉、江文瀚、江文柔、文珂兰四人。旁人倒还罢了,只文瀚与馨予,幼兰与文柔,四人相对而坐,真真是平地波澜生,说不出来的一种微妙之感。
贾氏看在眼底,面上却是露出笑容来,道:“说来你们也都是熟识的,馨娘不必说,竟是多年的情分,再也是不能比的。”说到这里,她微微一笑,仿佛有什么暧昧深意似的停顿半刻,才又是接着道:“就是你们,也都是见过几次面,好好说过几次话的。想来一般二般的亲眷,却也比不得呢。”
见着贾氏这么说,张氏倒是一怔,抬头看了馨予一眼,见着她容色殊丽,光彩照人,便是一身素淡的妆容也是遮掩不住,心底打了个突:这东西也是与往日里大不相同了。可见世上的事,真真是说不准的。只是文翰所说的,分明是幼兰小娘子,怎么贾夫人倒是一味地说着她?
她心里狐疑,面上便露出三分疑惑来。贾氏正待再说两句话,馨予已然开口了,她不管这两人怎么想,但江家与自己前面瓜葛太甚,但凡牵连上半分,都是要斩断的:“夫人说什么,我竟是不明白。什么多年的情分?若是我往日里不够孝悌贞静,做错了什么事。您便拿着这一样敲打我呢?您是我的长辈,若我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只管教导我,何必在外人面前……”说到这里,馨予便不再说下去,只用帕子遮住脸,低下头去了。
馨予说得明白干脆,与往日在家中的避退忍让决然不同。饶是贾氏对心底也有几分准备的,脸色也是一变——这小贱人果真是没皮没脸的,谁家女子会似她一般,害臊避让都来不及了,还说这样的话!张氏等人也是一怔,她们先前虽也受过一回气,但也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这李馨予非但不曾被压下气来,反倒越发得嚣张跋扈,什么话都敢说出来!
“放肆!你……”李幼兰本就对江文瀚与馨予对面而坐不满的,自己对面的江文柔还一直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两下交加,她已是一肚子的气恼了。这会儿看着馨予如此放肆直白,立时站起身来斥骂。只是不等她说什么,馨予也是款款起身,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开口就打断了她的话:“二妹妹何须如此?我自是知道我的身份的,最不能在外人面前高坐。既是如此,我也不讨夫人并两位妹妹的烦扰,竟还是回去得好。”
说完这话,她就对着贾氏福了福身,又是与张氏略略告辞一句,转身扶着丫鬟离去。看着馨予如此举动,原本正是打量着她的江文瀚一时忘情,竟是站起身来,道:“馨娘,你……”话还未出口,他就是被张绮玉拉住了。
李幼兰看着这般情景,脸色倏然一变,张口就是要说些什么,一直冷眼旁观的李幼蓉开口了:“大姐姐可是身子不适?也是,你身子素来娇弱,这一日又是出门,又是走动的,这会子又是这么些人在这里说话,越发的闷了。想来母亲只是一时欢喜,却没那个意思的。她是什么样的性子,你平日里也是尽知的。”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看着自己母亲的神色有些冷淡厌憎,又见着江文瀚仿佛还有话要说,自己姐姐幼兰又是一副忌恨不已的神情,便又接着道:“我这会子也是有些头昏,不如与姐姐一并出去走动走动。”
说到这里,幼蓉便转过头与贾氏,扯着一丝笑容,道:“母亲,您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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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如此,那也随你的意思。”贾氏听得这么一番话,神色却不见好,只淡淡的一句话,就是转过头与张氏道:“小孩儿家胡闹,却让你见笑了。”
话说到这份上,贾氏也就刺了这么一句,不再多言,免得馨予转过头又是一通堵心的话。横竖后面那一出事情出来,她便再无颜面端着,到那个时候,自己却要看一看,她还有什么话说!如此一想,贾氏神色倒略略缓和了些,再看着女儿幼兰正是阴沉着脸瞪着馨予,一面生出女儿贴心贴肺之感,一面也是不想她再在这时候与馨予杠上,倒是显得失礼,便开口唤了幼兰,道:“兰儿,既是如此,你便坐前面点儿。”
唐氏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会子也是含笑说出一句话来:“却不是什么大事儿,女儿家偶尔生出些牛心左性也是有的,正是显得娇憨呢。只是一件,我们做长辈瞧着有些好笑。”
“正是,原不必理会的。”张氏在一侧看着,眼瞅着自己长子文翰似乎对李馨那丫头颇有几分余情未了,心底也有几分焦急。这李馨予与李幼兰,虽然都是李家的女孩儿,可是李家日后可是李幼兰的亲弟弟的,自然还是李幼兰更好。由此,她便转过头话头,笑看着气恼未消的幼兰,柔声道:“却是幼兰小娘子性子好,身子也更好。”
幼兰原是有几分气恼的,但位子前面移了一位,唐氏与自己笑也就罢了,那江文瀚正正好坐在自己对面,抬眸低眼间,四目相对,她脸颊便微微有些发红。等着张氏也是开口称赞自己,她心底越发的舒爽,由不得露出一抹娇羞的笑容。眉眼低垂间,竟有几分娇羞不胜的娇美。
江文瀚看着,心底就似一个葫芦漂在水上,荡漾不已。虽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仍旧忍不住深深注视着幼兰,颇有深意,又带着些许暧昧地一笑。
“表弟,快些坐下来吧。”张绮玉将这些看在眼底,心底冷笑,面上却是露出浅浅的笑容,与他轻声道:“非礼勿言,非礼勿视。正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快别说话了。”她话说得轻,但那非礼勿视四个字咬字却是清清楚楚的,连着凝神细听的李幼兰也都是听见了,登时眯了眯眼,一双美眸便在张绮玉身上转了一圈。***(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言道金兰 话中暗机
“她们一走,我也没兴致再说什么了。”就在这时候,贾氏却是开口了。她原也是出嫁多年的妇人,又是儿女俱是长成了的,最是经心私情两个字的。再者,今番筹划,她也是为着在私情上面给馨予一个好看,更在这上面多了三分心思。也是因此,她瞧着江文瀚、张绮玉并自己女儿之间有些微妙,立时触动了心肠。当即也不管什么馨予不馨予,江文瀚不江文瀚的,忙就是将今日的打算搁到一边儿,开口道:“只是今日扰了你们的兴致,明日必定要设宴赔礼一二。也是尽尽我的心。”
“夫人何至于此。原是一个小玩意罢了,那里就到了那地步。”张氏满脸都是笑,话中对于馨予的轻蔑之意,比之贾氏更甚。毕竟,虽然今时不如往日,馨予早已经不是那个任她打骂拿捏的,但这么些年的习惯,仍旧让张氏下意识地俯视馨予,十分不拿她当做一回事。
唐氏由不得转过头看了张氏一眼,心底暗暗生出些忧虑来:虽说有些旁的缘故在里面,但如今那李馨予已然是高门女郎。这张夫人仍旧是嗤之以鼻,厌弃得很,可见不是个好性子的。可怜自个女儿珂兰,看重了江家子。虽然他文采相貌是好的,家世也够了,有这么一个婆母,纵然嫁过去了,也没得好日子过。何况,瞧着那江家小子并李家的女郎幼兰之间,竟有几分勾连!
想到这里,唐氏忍不住看向女儿珂兰,见着她眉眼含笑,眉间却是微微蹙着。原是母女一心,唐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底又叹了一声,慢慢地生出些厌憎来:自己的珂兰才貌双全,没有一个江文瀚,还怕嫁不出去?何必吊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只是这一对狗男女,可未必能有个好下场,瞧瞧贾夫人的言谈,可没将江家看在眼底!纵然巴上去了,那李幼兰,也不是什么好伺候的货色。自己一家人,只看着猴戏也未尝不好!只不过,贾夫人身在高门,若是女儿能在她面前露个脸,慢慢地有些联系,日后婚嫁上说不得有些好处。
如此一想,唐氏面上便带出三分笑意来,又看着贾氏道:“张夫人说的是,这未出嫁的女孩儿俱是如此的,一言不合,就是恼了的。我们做长辈的,自是不会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拘束教导一二,也是为着她们日后的好——到了婆家,若还是这么个模样,却不是大家女孩儿了!”
“正是这么一个道理。”贾氏听得这话,也略有几分触动心肠。自己身为李家的当家主母,竟连教训那李馨予的权儿都没有,任凭什么事儿,都生生被撇到一边儿去。这真真是一根刺,让她又是羞恼,又是厌憎。要知道,自己愿不愿意管教那是一回事,有没有权儿管教又是另外一回事。何况,这般搁着防着自己的,还是结发十多载的夫君李元茂,如何不让她伤心愤恨呢?此时唐氏一说教导拘束,她便又些忍不住,张口就道:“只可恨那一等下流胚子,哪里能服管束!又惯会装模作样,偏自个要往那下流里去!让人恼恨不得!”
这边,贾氏忍不住斥骂,唐氏与张氏等人都是为之一愣,暗暗生出了些猜想来。那边李幼蓉与馨予慢慢而行,却又另有一番异样景象。说来李幼蓉虽然性情柔和,也是知书达理的,可亲生母亲贾氏如此排斥馨予,哪怕她觉得有些不合意,身为子女的又能如何?只能暗中劝说两句,明里暗里也不能与馨予这个有一半血缘的长姐太过亲近。今日她气恼猜疑之下,忍不住闹了一下,可随着馨予出了门后,她不免又有些焦躁。
毕竟,贾氏虽然待她不若姐姐幼兰一般亲近,可也是这么些年疼她的亲生母亲,未尝有半分轻慢疏离的地方。她于心满足,也是对贾氏多有母女情分的。这一日自己却有些燥了,没得在外人面前失了礼数,对母亲也有些不孝的地方。幼蓉自然有三分不安的。再看一看自己身边这位长姐馨予,她的心情更乱了三分。
“三妹妹在想什么呢?”馨予看着幼蓉眉间紧蹙,面有愁容,却又有一丝愤愤之意,心里思量一番,便笑着问道:“我瞧着这些日子,你总有些闷闷不乐,有心想要问两句,只没个机会。说来今日,还是我们姐妹头一次厮谈,竟也难得的。”
说到这里,话中就流露出几分怅然若失的味道。
幼蓉听得也觉得有些心酸。这位长姐,本是金尊玉贵的李家女郎,却忽的一日成了个小户人家的养女。这养的如何比得上亲生的,况且江家也不是什么厚道人家,竟作践得很。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母亲作为李家的主母,又是多有些迁怒轻慢。姐姐不必说,与母亲是一条心的,且又有那江文瀚的浪荡子夹在里头。自己不敢亲近,弟弟们又是男子,三五日也不见得能说上一句话。独独父亲一个,能说得上几句话的,也是每每忙碌不堪。整日整日的,她也只可呆在自己的院子里,轻易不敢出门。哪里是个李家嫡长女,竟似一个庶出的女孩儿。
存了这样的心,幼蓉思量想去,便道:“大姐姐,原是我的不好,没得却让你挂心了。”
“这有什么?你我本是姐们,原是最平常不过的事儿。我是存了亲近的心,只是到底不曾相处过,怕贸贸然地上门,反倒不妥当,平白生出嫌隙来。方才耽搁到如今。”馨予面上带着笑容,一双眸子闪亮亮的,看得幼蓉心底也有些温暖,由不得道:“我自是与大姐姐亲近的。骨肉至亲,血脉相系,便见面瞧着也比旁人更亲近的。只不曾相处,竟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大姐姐又是喜静的,更不敢贸然打扰。”
“三妹妹能过来说话,真真是盼也盼不过来的,哪里能说打扰呢?”馨予伸出手握住幼蓉的手,四目相对,由不得各自一笑,心底更生亲近之意。
幼蓉本就有这样的心思,虽然碍于母亲贾氏,但想着母亲做事越发的有失体统,为她弥补一二也是好的,便也没有推辞。两人慢慢地说起旁的话,因着都是有心周全的心思,一旦说开来,竟越说越是入巷,说到最后,幼蓉想起自己这些日子担忧的事,再想一想馨予在江家呆了十来年,不由得暗暗有些动摇:是不是将这些事说与大姐姐听一听,她性情也好,又是知道江家的事儿的,也多多少少晓得姐姐与那江文瀚的勾当,却没有半分说出来。说与她听,问问情况也是好的。
等着她下定了决心,边上的几个丫鬟婆子便是个妨碍。幼蓉自是不能随意开口,当下极目远望,看得不远处有一处小亭,建在一株苍松之下,便笑指着亭子道:“走了这半日,也是倦了。大姐姐,不若我们再去那里坐一坐,让丫鬟们也歇息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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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妹妹真真会体惜人,说来,我也有些累了。这样自是极好的。”馨予笑着回道,她看着幼蓉虽是这么说,一双眸子却在丫鬟婆子身上打转,又有些迟疑的模样,便猜出几分来,当即便拉着她往前走,一面与婆子丫鬟道:“那亭子不大,坐不下许多人,你们只在那一株苍松下面歇息一会吧。我与妹妹也好说说贴己话。”
一众丫鬟婆子听了,自是笑着应承。
馨予便携着幼蓉上了亭子,又是用帕子垫好了,才拉着她坐下来,轻声道:“可有什么难事儿不好分说的?”幼蓉才是坐下,就听到这一声,哪里还不明白馨予的仔细与关怀,当下便将心底最后一点犹疑放下,轻声道:“大姐姐,那江家的郎君江文瀚,你觉得是个什么样的人?”
“怎么平白说起他来?”馨予眉头一皱,有些诧异,毕竟这李幼蓉好似对江文瀚并无半分好感:“那可不是什么好的。”
“姐姐、二姐姐、二姐姐的事,大姐姐你也知道的吧。”幼蓉压低了声音,有些难堪地撇过头去,一面却低声问道:“二姐姐、二姐姐她是痰迷了心窍脂迷了心,竟不管不顾,做出那等暗地里、暗地里的事。我本想着她原也聪明的一个人,慢慢也就回转过来的。谁想着前番母亲与人说话,只赞这大慈寺好,今日出门,那江家也是来了。这里头的意思,我是越想越心惊。难道母亲还真的许了……”说到这里,她有些说不下去了。
馨予却是心里一顿,三分的警惕化为十分的提防,暗暗思量着:贾氏素来是个心高气大的,如何愿意与江家定下婚事,且那个人还是她极看重的李幼兰。说不得今日就是想要对自己动手,多半是要败坏自己名声!那江文瀚,原本就与自己有些瓜葛,若是再闹出什么来传扬出去,自己名声尽失,不是求着要嫁给江家,也没得什么好婚事,只能远远发嫁!
她心里想得越发的咬牙,面上却只是稍稍有些晃神,幼蓉见着,还以为是勾起了她旧日的伤痛,忙不迭又道:“大姐姐,是我的错,平白勾起你的伤心事。只是……”***(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掌 挖坑设陷 相互设计
“放心,我早便是将这个放下了。不然,也不会说出那么一番话。再者你也是关心则乱。你与二妹妹十来年的姐妹情分,同吃同住,同行同止,焉有不挂心她的?再者,那江文瀚下流无行,也是人尽皆知的。”馨予伸出手拍了拍幼蓉的手背,思量一二,便道:“说来也是我的不好,虽然二妹妹与我多有些不睦,可江文瀚是什么样的人,我也该多劝几句的。你只远远见过几次面,知道的不多,只是不齿他的为人。我却是亲眼见着的,他本是个爱攀高喜富贵的,又自诩风流,全然不理会这般会败坏女孩儿的名声。”
说到这里,馨予叹了一口气,看着幼蓉的脸色从涨红变得铁青,又添了最后一句:“只可怜了张绮玉,纵有些许不好,却也是以为两情相许,又是姑表亲,不想……”
看着幼蓉的神色一发得难看起来,馨予唇角微抿,只叹了一口气,好似不愿再说这个话题,就转开了说起旁的话:“不过,虽然说你担忧二妹妹是理所应当的事,也是为了她好。但有些事儿,却是身处局中不曾看清。二妹妹是如何的心思,我也不好说。但夫人却是极看重二妹妹的,如何会愿意让她下嫁江家?便真个是引江家过来,多半也是巧合,抑或是想看个明白,也好处置一二。”
“大姐姐的意思是,母亲并无那番心思?”幼蓉听得这话,双眸一亮,忙伸出手拉住馨予的双手,面上露出欢腾之色。馨予眸光闪了闪,面上却是带着笑的:“夫人极看重二妹妹,哪里舍得她落到那地步?只是怕江家欺瞒了她去,我虽然有心说两句,但……”
接下去的话,馨予虽然没有说,但是幼蓉本就是个聪明之人,如何听不出里面的意味。无非是贾氏待馨予刻薄,自然不会信馨予的话,说不得还有些反作用。因此,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些许黯然,又道:“这哪里能怪姐姐的。说来,也是母亲,她、她、唉!我只愁着日后!”
“妹妹知道了这里的事,说与夫人听也就好了。”馨予故作不知,轻轻拍了怕她的背,笑着道:“前番我挂心这个,只疏不间亲,没有说话的余地。但妹妹却是与我不同的,若是你过去分说明白,这件事自然也会稳稳妥妥的了结。”
“空口无凭,二姐姐如何会认下这话?”幼蓉听得这话,先是双眼一亮,但下一刻她就是低下了头去,低声道:“到底,她是迷了眼失了心智,我好言好语,只怕她听不进去,反倒帮着江家人瞒母亲呢。”
“这……”馨予抿了抿唇角,没有再出什么主意。自己已然是挖了坑,设了陷阱,若是再说下去,后头这李幼蓉回想起来,必然会察觉到里头的蹊跷,倒不如让她自己想去:“却不至于如此吧。自家姐妹,如何会信了外人,却……”
说到最后,馨予微微一顿,仿佛察觉到自己所说的话有些不妥当,忙取来帕子擦了擦脸,没有再说下去。幼蓉原听得她的话,心里又是酸楚,又有几分难堪,但见着馨予如此,反倒想道:长姐虽与自己并非一母所出,却也是父亲的骨血,自己的姐姐,虽说十数年不曾相处,但待自己也是斯抬斯敬的,而二姐姐虽是自己一奶同胞嫡嫡亲的姐妹,却是连着她也不如。
只是,二姐姐她虽是无心姐妹情分,自己却是不能就这么让她落到下流里去。那江家的人,如此刻薄无情,专会那等阴私下贱的手段,勾引地姐姐不顾名声地与他暗相钩连。这样的人家,日后纵然真的将姐姐嫁过去,只这暗地里私通一件,也够让姐姐一辈子抬不起头直不起背了!何况,如今他们家仍旧没个过来提亲的,暗地里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想头呢!
这一样事,自己一定要让母亲知道。
想到这个地方,幼蓉反倒是松了一口气,看着馨予依旧是眉眼含愁,面有郁郁之色,她心底一暖,忙拉着馨予的手,轻声道:“大姐姐莫要担忧,这件事我只与母亲细细分说清楚,便她不信,总会派人打听仔细的。事关二姐姐的名声,再是轻慢不得的。”
“这样我就放心了。”馨予唇角含笑,轻声回了一句,又是陪着幼蓉说了半晌的话,看着她有些焦躁起来了,才是笑着道:“却又是我糊涂了,方才不管不顾闹了一场,也使得妹妹赶着过来劝慰。这一晃半日的功夫,只说我们说得投合,却忘了夫人那里也是等着呢。我才燥了脸,竟不好过去,只请妹妹在夫人面前与我缓颊一二,可好?”
幼蓉正是为了布置事项,让母亲贾氏知道姐姐幼兰与江文瀚之间的事而有些焦心,只不好开口告辞,听得馨予这番话,便如同一阵甘霖落下,忙含笑着道:“大姐姐放心,母亲那里自然有我呢。”说完这话,她又是与馨予说了几句,才是告辞而去。
馨予静静地站在亭子里,瞅着李幼蓉扶着丫鬟急匆匆离去的身影,沉吟半晌,她才是转过头唤了青莺她们过来,搀扶着她回到了院子里自己的屋子之中。
说来这一处院落,原是两进的,前面是厅堂、禅室并茶室等宴客之所,后面则有东西两处厢房,总过十来间屋子。早间贾氏便是使人安置,一一分派清楚。馨予便是在西厢房头一处,丫鬟嬷嬷并她占了两间屋子。此时她回转过来,青莺早就使人打听了的,扶着她走入室内。
那薛嬷嬷并剩下的两个小丫鬟便迎了上来:“小娘子回来了。”说完,又是端茶送水,与馨予梳洗一番,才是搀扶着她坐下来说话。馨予瞧着薛嬷嬷眉间微皱,似有什么话说,便让旁的丫鬟出去做事儿,自己则拉着薛嬷嬷坐下来说话儿:“嬷嬷可有什么话?”
薛嬷嬷被拉着坐下来,忙是连连摆手说不敢,只自己扯了一条脚凳坐下来,就听得馨予这么一句话,当下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看着馨予道:“您自来是个最聪敏隐忍不过的人,怎么今日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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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嬷不知道。”听得是这件事,馨予神色安然,只将手中端着的茶放在案几上,慢慢地与薛嬷嬷道:“若是在自家,我是能忍得住的。若是在旁的人不是江家,我顶天儿也就将软话递回去。可江家不是旁的人家,他那一家子与我的瓜葛干系甚深,又是有前面那些事。嬷嬷,你说说,若是我仍旧是忍耐下去,江家人会怎么看我?他们那样的人家,最是爱糟践人的,我若不显得刚强些,后头他们就是敢死缠上来。我好好的一个女孩儿,到那时候成了个什么人!”
“小娘子的意思是,今番不是凑巧,竟是特意为之了?”薛嬷嬷也立时明白过来。这玉瓶子怎么能凑到石头面前?若是江家人糊涂,又是因着前番的缘故,与馨予厮磨纠缠,她还有什么名声?自来女子难做人,这名节名声却是紧要的。若是幼兰小娘子与江家子搁在一处,旁人纵然见着了,也是江家子贪图富贵,纠缠大家女子,人品低劣。可若是馨予小娘子与江家子搁在一块,前面又是有那什么冲喜之类的说头,竟是有了私情蜜意,暗地里的勾当!
“特意为之也罢,凑巧撞上的也好,横竖我不能有半分错落在旁人眼底。不然,我也不必活了!”馨予狠狠掐了自己的手掌心一下,眼圈儿便红了起来,轻轻地哽咽抽泣起来。
薛嬷嬷忙站起身来,为着馨予团团转,又是劝,又是哄,心底也不免暗暗咂舌:夫人竟是这般狠毒的,馨予小娘子是什么人?不过一个女孩儿,纵然是原配所出,日后也就是一副嫁妆的事儿,如何能连着李家的名声也不顾,立意要除之而后快?那自己这个伺候过馨予小娘子的人,日后岂不是也要受牵连?纵然有老爷护着,日后两位小郎君大了,夫人自是老封君,想要拿着自己一家人出气,那还不容易!不行,不行,这事儿可得好好想个辙。因此又想,老爷是极看重馨予小娘子,自然不能容这样的事。且馨予小娘子素来也是敬重自己的,后头说不得自家也能随着陪嫁出去。这般也是一条出路。若是如此,却是要……
就在这个时候,馨予已然收了眼泪,慢慢着道:“嬷嬷你是知道的,我平日里虽说不能将夫人看做亲娘一般,但也是晨昏问省,半分不敢轻慢的。我只一个女孩儿,能碍着她什么呢?因此,纵然有种种不如意,也并不放在心上,只说初来乍到难免的事儿。如今想来,却是自己想错了,她、她、竟无人能帮衬我一把,真真是前路茫茫,无处可寻了。”
“女郎如何说出这样的话。老爷自来看重您的,就是两位郎君都是要倒退一射之地。我们这些伺候的,也都是您的人,自然是忠心伏侍,再无背主忘义的。”薛嬷嬷忙是开口,又是劝着馨予:“您莫要担心,虽说如今不在家中,但我打听一二,却也是能的。再者,前番您已经派我去打点了的,那些个人也都是许了。再谨慎小心些,也就使得了。”
说完这话,薛嬷嬷看着馨予的神情渐渐平复下来,才是又道:“便是那江家子,您也不必担心,此番过来的长随小厮,也有几个是可靠的。我这就过去让他们寻了个借口,每日里派个人过去跟着那江家子。”******(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花笺递出 辗转而回
“这、这便多劳嬷嬷费心了。”馨予露出略微有些迟疑的神色,但半晌后还是应答下来。薛嬷嬷看在眼底,一发觉得这位馨予小娘子虽说心思敏捷,也是颇有些成算的,却并非是那等狠心的,当下更安心了三分,忙笑着道:“我原是与了您的,日后生死荣辱,自然也是随着女郎,您过得好,我过得也好,自然是一体的。您且放心,这般的大事,我是半分也不敢轻慢的。”
听得薛嬷嬷这么说,馨予总算放心了些,而后数日,她也是规行矩步,半分也不愿离了人,等闲什么事,都是领着三个丫鬟的,屋子里更是细细叮嘱过了,便是片刻也不能没人看着的。若贾氏没了传唤,她也不出门,每每只是在屋子里读书习字,十分安静。
这番情景落在贾氏眼底,更是让她咬牙。说来,她前番虽然是对女儿幼兰与那江文瀚之间的事儿,略有些手松了些,可江家着实有些不得体统之处。加之,贾氏也是觉得江文瀚身份低了些,他是如何思慕自己的幼兰,那是一回事,究竟女儿要不要嫁过去,那是另外一回事。
兼着又是对江文瀚与李馨予之间的旧日事,她颇有些咬牙切齿,不免有了那等一石二鸟的想头。谁料到,这李馨予在家中安静无声,等闲不出闺门也就罢了,及至到了府外,又是这么一个清净秀美的所在,也是半点贪看新鲜的意思都没有,照旧是安安稳稳地呆在自己的屋子里不出门。
连着两日俱是如此,贾氏也不愿轻易放过这一个机会,思量再三,方寻了李幼兰过来,拿着话让她将旧日的江文瀚的几张信笺递与她:“这些日子过来,我瞧着那江家的郎君行止到还过得去,只他家却不是什么好的。你既是说那江小郎君文采出众,可有什么凭证?若是这一面过得去,我心底也有个准数。”
如此一说,李幼兰虽然心底有些疑惑,可也没耐得住母亲贾氏的话,再想着贾氏如此说来,想必自己的婚事也是有些准数。只得从随身携带的笺纸匣子里挑了几封文采出众些,情话少些的信笺,送过去递与母亲贾氏,又道:“您可千万莫要笑话女儿。这几封,只是随常的信笺,原做不得准的,您瞧瞧也就是了。若是说到父亲那里,可得另外让他送来。”
贾氏自是满口应许,又对自己今番的举动颇有些满意:幼兰极看重那江家小子,却不知道那江家的待她是怎么样的?今番计算,不妨再添些筹划,倒也能多一重好处,多少能看出那江文瀚的性情。如此,贾氏心里再三筹划,就是吩咐了心腹人将事儿一样样做全。
不多时,青雀忽而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抓着一封花笺,从外头走了进来,皱着眉头道:“女郎,我才从那边的厨房里端了糕点过来,却不防忽而有个人喊了一声与您的信笺,就是没了踪影。看着地下,又是有这么一封信笺,上面写着您的名儿。”说着这话,她有些迟疑地将手中拿着的那封信笺递过去。
馨予微微挑了挑眉头,只打量了那花笺两眼,就是指着一侧的案几道:“搁在那里吧,我这会子也没心思看这些。”青雀虽是有些疑惑,但看着馨予虽然安然凝视着她的目光,又出了这么一桩稀奇事,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忙就是笑着应了,又打开食盒,从中取糕点来与馨予品尝。
馨予吃了两块绿豆糕,便是搁下了:“这般也是足够了,剩下的你们拿出去分了吧。”说完这话,她又是吃了两口茶,才添了一句话:“请薛嬷嬷过来,我有些事儿想问她。你们就自去做事儿。”
一干丫鬟忙应了,旁人倒还罢了,只边上的青莺有些迟疑,但看着馨予不容置疑的神色,也暗暗叹了一口气,就是随着人出去。不多时,薛嬷嬷便是过来,她神色间有些许异样,应是知道了这花笺之事。馨予便命她坐下吃茶,等着她吃了两口茶,说了几句随常的话后,才指着那花笺道:“想来嬷嬷过来,也是听到这件事的。这两日我也有些惊心了,这会子看着这忽而来的信笺,却没心思看了。我思量着,竟有些不知道送到哪一处去了。”
“女郎何须如此。您是李家的子嗣,这一点儿任是什么人也不敢说半个不字的。这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从来什么事,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薛嬷嬷面上的笑容也浅了些,双目垂着,慢慢着劝道:“哪怕是夫人也是如此的。若是往大了闹了,旁人瞧着不像兴旺之道,就是老爷心底,哪里能不明明白白的。今番您也是从头到尾知道清楚的,细细筹划一番,也就过了这个门槛了。”
“嬷嬷的意思,我是明白的,可这般过来,我也是厌了。”馨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只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头,道:“我想瞧一瞧,夫人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您的意思是……”薛嬷嬷脸色微微一变,抬起头来,看着馨予收敛了笑容,显得有些冷淡的面庞,她又是低下眼去:“送回去?”
“嬷嬷只看着便是。”馨予看着薛嬷嬷面上的神色一变再变,当下抿了抿唇角,淡淡着道:“今日将那江文瀚看得紧些。此外,嬷嬷也不妨打发果儿盯着夫人那里。至于旁的,你也且放心,我自是明白什么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话一说,薛嬷嬷也长出一口气,虽然仍旧有几分狐疑,但还是连声应了,退下去做事儿不提。馨予瞧着屋子里再无旁人,才是伸出手将那花笺拆开,只瞟了两眼,她便冷笑了一声:这字迹文章倒是花费了不少功夫,罢了,这样也好,省得自己后头在李幼蓉那里露出马脚来。
心里这么想着,馨予便用帕子沾了水,又是使劲擦了擦眼,揉红了脸颊,才是露出慌乱的神色,唤了丫鬟青鹤青雀跟着,急匆匆赶到李幼蓉的屋子里。才是进了门,她就是忙上前拉着坐在那里的幼蓉的手,道:“三妹妹,我、我……”说着,又是用手指掐了手掌心一下,登时双眸便红了起来。
幼蓉见着她如此,也是大吃一惊,忙伸出手搀扶住馨予,又是拉着她坐在榻上,又是打量几眼,才讶然道:“大姐姐这是怎么了?”
边上的青鹤便咳嗽了一声,看了看左右的丫鬟婆子。幼蓉抬头看着她如此,也是明白过来,知道是些不好说与旁人听的话,忙令一干丫鬟婆子退下去。馨予见着左右没了人,也对青鹤的举动颇为满意,又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带着些焦急,又有些气恼,将那花笺从衣袖之中取出来,递给幼蓉道:“妹妹你瞧瞧,我、我真真是咽不下这口气!那浪荡子当我李家的女郎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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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姐莫要气恼,仔细伤了身子。”幼蓉听得这两句话,心里便是一跳,再看馨予面色涨红,双眸含泪,竟是气恼忧愤之极的模样,她心底冒出一个念头,由不得手指头也微微有些颤抖起来。半晌,她才是接过那一封信笺,展开来从头到尾看了一番,面色登时一白,继而有些铁青起来:“竖子可恶!”
那信笺之中,并没写旁的事,只是题了一首暧昧的诗,又是定了个时间地点并落了款。然而,这落在李幼蓉的眼底,却是让她恨得咬牙:这江文瀚与姐姐幼兰之间勾搭私通,已然是个品行低劣的小人,如今竟还要与长姐馨予再有些、有些什么,这般。他究竟将自己李家的女孩儿当做什么?还是他以为,李家的女孩儿,便是那随意取乐,任他取舍的贱人?
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人,自己的亲姐姐幼兰却迷了心窍似得与他勾搭,不管自己并李家的名声,幼蓉的气恼无奈之中,也不免生出三分不满来。若姐姐是个好的,如何会招惹出这么一个东西过来!平白将自家的脸面落在地上任人践踏!
“三妹妹。”馨予看着幼蓉气得浑身发颤,眼睛发直,忙是伸出手握着她的手掌,使劲握住低声道:“你说,我该怎么办?那江文瀚却是个胡作非为的,从来也不曾将我放在眼底。若今日不过去,明儿他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来!可让我与他说话,我着实不愿。再者,那么一个时辰,我、我如何去得!”
“姐姐莫要担心,这事,且有我呢。”幼蓉听得这么一番话,又见着馨予眉头紧锁,神色慌乱,心底不免一软,自己暗地里思量一番后,就是有了主意:“正好,我也是愁着如何与母亲说,索性借着这张花笺设个局,让母亲并二姐姐都明白那小子的龌龊可恶之处!”
“这、你若是单个过去,我怎么也不放心的。”馨予忙是顺着话头询问,又道:“再者,他是个舌灿莲花的,便是白的也能说成黑的,你却是个女子,也不能出面与他对质,竟也不大合适。二来,深更半夜的,他若是叫嚷出来,谁个能分说明白!”
“姐姐只管看着便是,今番若是不脱了那小子的一层皮,我便不姓李!”说完,幼蓉只勉强再与馨予说了两句话,劝慰一二后,就是唤了丫鬟婆子。***(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姐妹龌龊 丫鬟告密
见着如此,馨予唇角微微勾起,双眉依旧是微微皱着,等着出了门,她也只得落下一句:“妹妹切莫争执起来,到底都是一家人。”说完这话,她叹了一声,就是放开了幼蓉的手,自己站在那里看着幼蓉一行人远远的去了,才是唤了人,垂着头叹息而去。
边上的丫鬟婆子看着了,俱是各有所思。
而幼蓉却无心理会这些,她虽说也是大家闺秀,磨出来的冲淡温和的心性,然而到底年幼了些,又是事关紧要,如何能压得住心头思绪,当即就是一股脑冲到幼兰的屋子里,冷着脸令一干人等俱是退下。
幼兰吃了一惊,看着自己妹妹那铁青的脸色,有些疑惑,又有些皱眉,当即挥了挥手,让自己那些有些拿不定主意的丫鬟婆子下去,然后探手拉住幼蓉的手,轻轻摇了摇,笑着道:“怎么了?好好地又生什么气呢?”
“又生什么气?没事儿我能生什么气?”幼蓉听得这一句话,也不知道怎么的觉得心底一阵刺痛,又是咬牙,又是气恼,只眼圈儿一红,忙低头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然后从衣袖之中摔出那张花笺来,恨声道:“你瞧瞧,这是什么!”
幼兰眼看着那轻飘飘的花笺啪的一声落在案几上,而后稍稍跳动了一下,才是歪歪斜斜地躺在那里,脸上的神色有些僵硬,可看到幼蓉神情之中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恼怒,也着实再没见着自己妹子如此的。她思量半晌,才是皱着眉头将那花笺取了来,一面不经意地瞟了两眼,一面淡淡着道:“什么玩意,竟闹得你起了性子?我倒是有些……”
这话还没说完,她的脸色便阴沉下来,等看完了花笺,幼兰的双眼都是有些发直。再重头到尾看了一番,又是仔仔细细盯着那字迹许久,她才是抖着手指头,瞪着幼蓉呵斥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我也想知道,姐姐你与这个江家是怎么回事!”幼蓉闻言抽泣了一声,忙转过头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咬着牙恨恨道:“不就是那么一个阴鄙的下流男子,为何姐姐还不顾名声地与他交往?你是怎么与我说的?如今,这花笺之上,又是怎么说的?什么两情脉脉,什么贴心入肺?既是如此,何须送了那花笺与大姐姐,眼里话里透出见面的意思来?”
“那、那只是他心有愧疚,故而……”幼兰也颇有些手足无措,虽然这信笺纸上,也是提起她来,说着是情投意合,两情相依。可若真是如此,如何会在后面提到要与李馨予那小贱人见面叙一叙离情,甚至还暗地里透出那么一些情谊的话来?
想到这里,幼兰觉得自己被刺了一下,下面的话便说不出来了。还是幼蓉看着她有些张口结舌的模样,冷哼一声道:“姐姐也莫要自欺欺人了。且不说他提及你的名字,不顾你的名声,便真个是有情的,何必再带累出下面的话,甚至写出旧日情谊,盼望再叙这样的话来?只可惜了,大姐姐看到这个就是恼了,生怕那江家的与她再有半分粘连。她可不是姐姐这般有心的,只想着再无半分瓜葛,便哭求到我面前,想着我这些日子都与她在一块儿。二来,也是要我在母亲面前与她分说一二,好不好,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
“你是说,那小贱人……”幼兰话还没说完,幼蓉便皱着眉头打断她的话,毫不客气着道:“要我说,姐姐,你也不要提这些谩骂的话,着实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该说的。再者,卢夫人的名字明明正正写在我们李家的宗谱之上,她是原配嫡妻,大姐姐为她所出,并非什么小贱人。否则,我们又算什么?二来,我也没见着大姐姐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哪怕是那江家的江文瀚,人家也是与她曾有婚约,姐姐所为……”
幼蓉顿了顿,没再说话,只抬起头看着自己那个脸色有些发青的姐姐,淡淡着道:“俗语道,人在做,天在看。姐姐,你是怎么想怎么做,我这做妹妹的是不能拦着的。只是我们是骨肉至亲,你是我嫡亲的姐姐,想着劝两句。那江文瀚,三心两意,嫌贫爱富,可不是什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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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与我说话吗!”幼兰听得她满口大姐姐如何,自己又是如何,真真是气得脸色发胀,双唇发抖,指着幼蓉半日,才是憋出一句话来:“你还知道我是你姐姐?你眼里还有我这一个姐姐?”
“我理会旁人做什么?若非你是我姐姐,我半个字也不愿提,没得脏了自己的嘴。”幼蓉早就是憋了一口气在心底的,当即就是不管不顾说出来,见着幼兰摇摇欲坠的模样,才是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地站起身来:“姐姐还是好好想一想我说的话,否则日后后悔了,只怕也是迟了。”
说完这话,幼蓉就是站起身来,挥袖而去。幼兰见着素来敬重自己的妹妹忽而过来,戳心戮肺地指责了自己一通,又说的是情郎与自己一向很是有仇隙的李馨予之间的暧昧,登时气得两眼发昏,站起身来伸出手指头,颤颤巍巍指着幼蓉半日,却也说不出半个字。眼睁睁看着她就这么转身施施然而去。
眼瞅着那衣袖都是没影子了,幼兰才是从嘴里迸出一个你字。只是幼蓉却是听不见了。她自己也是明白,当下呆立半晌,才是在丫鬟婆子小心翼翼地呼喊声中回过神来。
“女郎可要吃盏茶?”身边的大丫鬟碧霞轻声慢慢着问道,一面又是使眼色让旁的丫鬟婆子散去,一面走到案几便提壶倒了一盏茶,双手捧到幼兰的身前,至于那张很是显眼的花笺,她混若没见着一般。幼兰也是回转过来,只伸出手端起茶盏,有些心烦意乱地随意吃了两口,就是用帕子匆匆擦了擦嘴,道:“将那个碧儿唤过来。”
碧霞虽是诧异,却也是惯常见着的了,便应了。不多时就是将那碧儿唤了过来。只是那碧儿哪里知道江文瀚与李馨予之间的事儿,幼兰问了几个问题,她都是一脸茫然。幼兰见着,又是思量起先前瞧见的什么旧日情意云云,心底真真是恨得咬牙,当即攥着那花笺,恨声打发了碧儿。
碧儿原是个心思机灵的,瞧着这番情景不大像个模样,心底也是惴惴不安,谁想着,她才是出了门,就被幼蓉唤了过去,也不打不骂,只盯着她半日,才是一笑:“果真是姐姐调教的好丫鬟,百里也没有一个的。”
这一句不阴不阳的话,却是将碧儿听得愣了半晌后,又吓得魂飞魄散,惴惴不能言,整个人也是软了下来,忙忙磕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您救奴婢一命!”之前也是被幼蓉差点儿抓到过的,今日又是莫名被幼兰小娘子叫过去问了那些话,回头就是被幼蓉小娘子唤过来,说了这么一句,还有谁个不明白的?
幼蓉自是听出她心虚的意思,想着幼兰并李家的名声,便不由得浑身发颤,一双秀眸也是死死瞪着她,着实忍耐不住,当即就是伸腿踢了过去,骂道:“都是你们这一起子小蹄子,才是让姐姐闹成这么一个地步!我救你?怎么救?我救了你谁去救我姐姐的名声?这般大事,你也敢瞒着父亲母亲,暗地里做出这样的勾当!今日若是饶了你,家里头上上下下的嘴巴,外头三姑四婆的舌头,谁个会饶了姐姐,饶了李家!”
“奴婢、奴婢贱命一条,如何敢违了主子的心意!”碧儿哭得死去活来,那眼泪珠子就似不要钱似的拼命地往外掉,又是哑着嗓子道:“幼兰小娘子已是吩咐了的,奴婢若是再说一个不字,奴婢死不足惜,可奴婢还有爹爹娘,还有兄弟姊妹……”
“够了!”听到这碧儿一通话,幼蓉脸色有些发青,但她也是知道自己姐姐幼兰的性子,见着这个碧儿哭得如此,也略有些软和下来,当即便道:“如今,你也不要说这些不中用的话。我等会子带你去夫人那里,你要将这些话一五一十说个清楚明白!”
碧儿听得确是听得打了个哆嗦,她自是清楚主母贾夫人待幼兰小娘子的好,若是她知道了自己背叛了幼兰小娘子,自己竟不必活了。想着如此,她脑中一阵激荡,瞅着幼蓉神色略略缓和了些,便咬了咬牙,编出一套话来:“女郎不知道,这事儿,夫人是清楚明白的。她已是许了,方才……”
“你说什么!”幼蓉再没想到这一点,不等她说完,就是截口斥骂了一句,脸色也更是难看了起来。碧儿见着心里害怕,却还是将自己编出来的话说完,只是声音却有些许颤抖:“是、是,夫人是知道的,不然那一处后门,如何能在那几个时辰总也没个人守着?幼兰小娘子必是得了许可,才是如此。”
“你、你给我下去!”幼蓉只觉得两眼发昏,却还是强撑着坐在那里说出这么一句话。那碧儿一离开,她就是软在椅子上,许久也说不出话来。还是外头的丫鬟听得三两个词儿,又见着许久没个声响,探问出声,幼蓉才是唤了自己最是贴身的丫鬟文鸳进来,将这里面的话一五一十说与她听,又含泪道:“姐姐迷了心窍也就罢了,母亲竟也是这么糊涂!”
文鸳早已是听愣住了,再也想不到幼兰小娘子竟会选了那江家的郎君,做出这样的事儿来。但她也是个聪明细致的,见着自己的小主子这么哭诉,两下一转,便也有了主意,劝道:“女郎何须如此。不过那碧儿一个小丫鬟说的话,未必全是真真的。只说夫人最是看重幼兰小娘子的,如何会与她择了江家这样的人家?说不得也是磨不过幼兰小娘子,存了旁的心思呢?”***(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各有筹算 撞见奸情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我且搁着不理会?”幼蓉眉头紧锁,神情郁郁,颇有几分不甘心着道:“若是旁人知道了,姐姐与李家的名声又是往哪里搁呢?”
“不如,您先瞧一瞧,虽说这花笺是送过去了的。可幼兰小娘子必定会过去吗?夫人那里真个什么都是不知道的?”文鸳眉间微蹙,也是有些担心,但还轻声劝道:“若是幼兰小娘子过去了,夫人却半点不知道,您便过去说了这一件事,也探探夫人的心思。若是幼兰小娘子不曾过去,那您也不必担心了。”
“这却也是。”幼蓉听得这些,哪怕后者的可能性基本没有,可心里总是盼着的,秀美的脸庞之上也漾出些许笑容,道:“说来,我也不大信那碧儿所说的话。便是姐姐迷了心窍,可母亲却是最看重姐姐的,如何看得起那江家?再者,这般事体,也是极紧要的,姐姐的名声儿,李家的名声儿,可不容有失。”
“您说的是,夫人素来稳重,又是极疼爱幼兰小娘子的,如何会乐见此事!”文鸳也是觉得贾氏赞许地可能性极低,笑着回道。主仆两人说到这里,四目相对,那目光在空气中一碰,便俱是笑了一笑。
只是她们做此想,那边的李幼兰与贾氏却都是在准备。
幼兰固然气恼不平,但看着花笺半日后,仍旧忍不住唤了丫鬟,开了箱笼,仔细挑拣了半日,择了衣裳首饰好生妆扮了半日,预备着赴会——我便不信,士荣会弃了我重头选那个命硬无能的贱种!
而贾氏,则是与唐氏、张氏并另外一个惯常有些往来的韩夫人,笑着说了半日的话,又是提及:“说来这一处大慈寺,旁的也不必提,你们自是听说过的,唯有一样,只怕你们不曾听过。”
“夫人与大慈寺如今的主持方丈原是同族,俗语道藕断还连着丝呢,必定有不同与旁人的信儿。”那韩氏听得贾氏这么说,也是想起这一桩旧事来,当即便接过话头笑着道。
“正是呢。说来也是巧了,今日我去礼佛,路过南边药师佛的宝地,才是记起来。”贾氏依旧是笑着,眼底却是闪过一丝冷光:“那里有一株菩提树,说是天竺那边的种子种下去的。如今又是枝繁叶茂,足足百余年了,最是有佛性不过的。我旧日里就是听过一个说法,夜里去那边祭拜神木,必定能心想事成,再是灵验不过的。”
“真是如此神妙?”韩氏听得心里一动,药师佛,神木菩提,若是能求一求,许是能让婆婆的病能够好起来也不定!想到此处,她倒是有几份迫不及待了。贾氏早就是知道这个的,思量一二,却做出犹豫不定的神色,道:“到底是太晚了些,又是惊扰僧众。到底不过是一个传言,也不尽实的,说来笑笑倒还罢了。”
“您是知道的,我们老夫人、唉,大夫都是说了,只能听天由命。今番我过来,也是求一求菩萨,想着能够为老夫人尽一尽心。如今又是听到药师佛的宝地有那么一株神木,可不是苍天见怜,特特提点我的?”那韩氏说到这里,眼圈儿都是红了,只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又道:“您说,我能不焦心吗?但凡有一点效用,我都在所不惜的。”
“唉,我竟忘了这一桩,平白惹你伤心。”贾氏也是做出一脸哀叹之色,思量半晌就是道:“那我便与你一起过去,一来祭拜礼佛,二来,也是我们平日的好,再者,老夫人素来极慈悲的,我也得尽尽心。”
韩氏听得这话,泪珠便夺眶而出,忙就是偏过头去用帕子擦拭了。唐氏并张氏听得这话,也多有些心有戚戚之感,忙也说着一并过去。贾氏听得这话,心底暗暗得意,许了晚上的时辰,又是打发人与知客僧说了一番。那知客僧也是知道这个传言的,又想着主持与李家的些许俗家缘分,便也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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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儿,幼蓉俱是不知道,只是她使人看住了幼兰并贾氏两处,暗暗心中焦急。眼瞅着时辰快到了,她终究是坐不住,又听得贾氏那里有客,不好前去言说,当下不免更是焦灼,只打发了文鸳早早过去盯梢,自己则是到了院子里转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幼蓉瞧着贾氏并三位夫人一并起身离去,方着实不安地上前来,先是福了福身,问了好,才是又道:“母亲,您与诸位夫人这是要去哪里?”
贾氏见着小女儿幼蓉过来,虽然灯火明灭下,她的神色略有些模糊,但那不安紧绷的感觉却也能查知一二的。她也有几分奇怪,但想着今日李馨予那小贱人就是要狼狈一场,便将这些抛到脑后,只笑着与幼蓉道:“却是又一桩事儿要做。你小孩儿家,不必多问,赶紧回去睡去吧。明日里我们还得早起回去,到时候又要说睡不足了。”
幼蓉只得应下,心底却又是失望,又有几分松缓。虽然今日不能与母亲说姐姐幼兰与江文瀚的事,但姐姐这会子也没个响动,或许,也是自己想得多了点。
如此,眼瞅着贾氏一行人离去,幼蓉正是转过身来,那边忽而就是跑过来一个丫鬟,低声道:“女郎,幼兰小娘子方才也是出去了。”
“什么!”幼蓉脸色陡然一变,心底真真是恨得咬牙,只是想着母亲贾氏是随着客人而去的,也不能过去说这件事,思来想去,只得跺了跺脚,赶紧跑到贾氏的屋子里寻那薛嬷嬷。薛嬷嬷正是坐在屋子的脚蹬上吃茶,神色也有几分怔忪,见着幼蓉飞也似地跑过来,不由得一愣,道:“幼蓉小娘子,您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不曾?”
幼蓉瞧着周遭人等半晌,就是拉住薛嬷嬷往外头走,一面挥退了丫鬟仆妇,一面匆匆忙忙着道:“嬷嬷莫要多问,赶紧跟我过去,有一桩紧要事!”薛嬷嬷被拉着到了外面的院子里,还是有些愣神,但看着幼蓉拉着自己到了外头,忙是止住步子,反握住幼蓉的手,道:“女郎今儿是怎么了?且不说这是夜里,便是白日里,您这样的金贵人,如何能只带着一个嬷嬷出去?若是遇到什么事,那可怎么办!”
“哎呀!我的嬷嬷,如今不是说这个时候!”幼蓉焦灼不已,却又不能当着一干丫鬟婆子的面说事儿,最后,到底磨不过死活不挪步的薛嬷嬷,又是添了一个贾氏平日里倚重的心腹林嬷嬷,三人赶着出了门,见着四下无人了,幼蓉才是捡着紧要说了一番。
薛嬷嬷原是与贾氏一道儿筹划这桩事的,听到起头,就是迥然变色,等着后面幼蓉说及馨予登门哭诉信笺事,幼蓉送到幼兰手中,后面幼兰也是过去,真真是一道接着一道的霹雳落下来!
“女、女郎、不、不、夫人!”薛嬷嬷颤颤巍巍地喊出这么一句话,脸上已经是一片惨淡无光,仿佛在这一刻全部的精气神都是被抽出了似的,登时就是瘫软在地上。幼蓉并另外一个林嬷嬷看着她如此,也是大吃一惊,忙就是伸出手来搀扶,又是急急问道:
“嬷嬷,你是怎么了?”
“薛嬷嬷,您这是怎么了!”
薛嬷嬷连连喘了半日,才是缓过气来,她一回过神,就忙拉着幼蓉的手,涕泪而下,急得连话也说不清楚,只连连道:“快!快!快说与夫人!”
“您怎么……”幼蓉仍旧有些回不过神来,她虽是想着将姐姐幼兰与江文瀚之间的事儿证实与母亲贾氏看,却也就是焦心烦扰罢了,还没到为此吓得魂不守舍的地步,自然不能理解薛嬷嬷的惊慌。还是边上的林嬷嬷经历的事儿多,又是知道贾氏最近仿佛有些筹划的,听得幼蓉所说的话,再看看薛嬷嬷的模样儿,就是猜出三五分来,立时也慌乱起来,当下只攥着幼蓉的手,道:“女郎,必定是夫人也是去那一处的!若是这事儿露出来,可是了不得了!”
夜里无人,孤男寡女,瓜田李下,还是个佛门清净地,还能有什么好说法!
幼蓉听到这一出,也是脸色骤变,兼着边上薛嬷嬷连声说快,她也管不得旁的,忙就是与林嬷嬷提着裙子就是往那药师佛的院子而去!
只是幼蓉虽说无甚娇弱,却也不是什么健实的农家女子,如何能跑的起来,边上的林嬷嬷又要紧着她,两人便更慢了些。两人紧赶慢赶,等着到了了地方,就是听到里面喧闹不堪。幼蓉心下一颤,唇色都是变了,只攥着林嬷嬷的手,跌跌撞撞跨入门槛。等着她抬头一看,那边灯火之下,贾氏、韩氏、张氏、唐氏并几个丫鬟婆子俱是呆立当场,而另外一面的李幼兰并江文瀚,却也仿佛愣住了,两人虽然仍旧是双双搂抱在一起,可面庞之上都是带着惊诧之色,正是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贾氏一行人。***(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恨深难返 嫌隙顿生
幼蓉脸色惨白,登时就是跌坐在地上。她头上戴着的一支珍珠飞凤金步摇便哗啦落在地上,而后从台阶之上摔了下去。
若是平日里,这小小的金步摇落在地上,也多半无人注意的。可在这安静凝滞的场面里,便是一根针落在地上也是听得见的,何况那金步摇。众人悚然一惊,俱是回过头看去,见这是李家的小女儿李幼蓉,神情慌乱,风鬟雾鬓的瘫坐在地上,众人心底本就因为幼兰与江文瀚相拥而产生的猜测,便更是真切了两分。
贾氏动了动唇角,却怎么也说不出半句话,只能木然呆立当场。她虽说前面也是曾许了女儿幼兰与江文瀚之间的联系,可究竟没有定下来。且大家女子的操行品行,贞净也是基础,这夜来无人与人幽会,如何也算不得好的。莫说与江家定下婚盟,但凡这件事传扬出去,风风扬扬之后,江家会不会应下,也是两说。这般不体面又吃亏受罪的事儿,她如何甘愿!可恨幼兰平日里聪慧,如今怎么这般粗略!
这贾氏不言不语,旁人虽是震惊,却也不敢说半句。哪怕是韩氏,为着婆母礼佛祭拜,却见着这么一个污浊场面,心里愤愤不平。可想着李家的家世,她也不愿声张,省得两家闹出什么变扭来。反倒是唐氏,看着这两人搂在一起,半日也不曾分开,再想一想女儿珂兰素来的心思,真真是刺眼不已,忍不住扭过头去咳嗽了一声。
边上的张氏虽是震惊,可回过神后就是一阵欣喜欲狂——已是到了这般田地,只怕与李家的婚事再无妨碍了!她一面欢喜,一面又忍不住打量着周围的人,听得唐氏扭过头去咳嗽一声,忙就是伸手拽住了她,使了个眼色过去。
唐氏看在眼底,心中更是恼怒,正是预备说些什么。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丫鬟撑不住,手上的灯笼忽而砸在地面上。这哗啦一声,便仿佛一个启动器,终于让幼兰文翰这两个震惊呆然的人回过神来。
这也难怪。
两人真是弃了前嫌,以为是馨予作祟使的计谋,一个暗暗自得,以为馨予也是极看重自己,幼兰更不必说,日后娥皇女英未尝不可;一个想着自己容貌才干、性情亲缘俱是胜过馨予十倍,哪怕她使了计谋也得不到士荣,自己才是真命天女。而后又是一场甜言蜜语,两情相依,谁想着忽而就是来了一行人,他们正是慌乱着预备躲开,那边的大门便是被推开来。
灯火通明之下,对面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等人。
如此捉奸似的场面,又是将自己私通的事儿大白于人前,哪怕幼兰娇蛮,文翰自大,登时也有七分心虚,三分不知所措,一时半会之间,竟是浑然忘了旁的,只愣愣抱着对方看向众人。
这会子回过神来,幼兰先是尖叫一声,忙就是伸手推开江文瀚,只扭过头用袖子遮住脸庞,转身就是往屋子里头跑去。文翰则是男子,虽然也是有三分羞愧,七分无错,但还是忙不迭站起身来,又是用手拍了拍衣袖,整顿衣冠,暗地里少不得嘀咕一声:幼兰小娘子也真真是失了体统,哪里有在众人之前将人推开,使得他发髻散乱,衣袖不整的道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时候,贾氏终于开口了。她眼眶有些充血,脸色铁青,只死死瞪着江文瀚,咬牙迸出这么一句话来。
江文瀚见着心底一颤,倒是有些许踟蹰。未等他说话,一侧的张氏生怕他这会子说出什么不得体的来——不论怎么说,这便宜是他们江家占去了的,若再说什么,反倒显得咄咄逼人,不见着是合适的。由此,她忙是上前来,拦在江文瀚的身前,脸上露出犹疑慌乱的神色,只讪讪着道:“夫人、这、这事到如今,能说什么呢?且又是在人前,也……”
张氏停顿了一下,那目光就是往四周转了一圈。
贾氏真真是肚皮都是要气炸了,却一时也没个奈何,想着女儿幼兰平白损了名声,日后婚事哪怕定在江家,这一处也有的人嚼舌,一辈子受累。真真是手指头都是发颤!可转眼一看韩氏唐氏,一个垂着脸默默不言,一个偏过头去轻声咳嗽,边上的婆子丫鬟又是团团站着,各人神色不同,如何能再说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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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就在这个时候,跌坐在那里,一时半刻被人忽略了过去的幼蓉慢慢站起身来,她紧紧攥着身侧林嬷嬷的手,力图镇静地慢慢走到贾氏的身边,垂着惨白的脸,低声道:“母亲,家里出了事,可得您赶紧回去布置。”
这一句话,也让贾氏能有个台阶下来。她看看张氏母子,再看看唐氏韩氏两人,又将屋子里的丫鬟婆子瞟了两眼,就是道:“我在知道了。”然后抬起头看向韩氏,低声道:“韩夫人,今日是我们家事,却是误了您的诚心,着实对不住你与老夫人。旁的我也不能如何,只这菩提树,说来我们家里有一串这菩提子手串,在这里供了十年,最是能使人沉静安稳的。明日我便使人送与您,也是我的一片歉意。”
韩氏听得这话,也心知肚明,只点了点头,笑着道:“夫人何必如此客气,你我原是常有往来的。小儿女常有些糊涂,偶尔错了一点子,日后改了也就是了。旁人也不能说什么的。”说完这话,她也是极有眼色的告辞而去。唐氏见着如此,也不用贾氏多说,自己心底原也堵得慌,顺着话头也是要告辞了。
贾氏少不得寻出一个好事儿与她——过两日宴席,少不得请文珂兰过来坐一坐,也是结交闺中密友的意思。唐氏听得面色也好了不少,脸上带出些笑容来,又是致谢了方才离去。这两家的人一走,剩下的也就是李家江家的人并家中的仆役了。
“夫人,我……”见着如此,江文瀚心底一动,正是要说些什么。贾氏已是摆了摆手,淡淡着道:“原是家中有事,竟不好与贵家多说什么。”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抬起头看向张氏母女,唇角微微一勾,道:“日后有什么,张夫人只管写下帖子,明明正正地过来说话。”
说完这话,贾氏扭过头看了脸色依旧惨白的幼蓉一眼,就是使眼色与边上的丫鬟。那几个丫鬟也是她身边伺候多年的,自是明白,忙就是到了里面将幼兰搀扶出来。贾氏见着长女幼兰神情慌乱,双眸红肿,心底一阵酸痛,忙伸出手摸了摸幼兰的手,察觉到她手指冰冷发颤,忍不住又低声劝了两句。
如此,一行婆子丫鬟就这么拥簇着李家母女三人离去了。独独留下江家母子两人面面相觑,张氏倒还罢了,只拿江文瀚却忍不住将双手紧紧攥成拳头,脸上也有些阴晴不定起来。
这厢如此,那边的李家一行人却是寂静无声,唯有幼兰偶尔抽泣两声。等着回到了自家的院子里,贾氏冷冷扫了一干婆子丫鬟几眼,见着她们俱是低下头去,才是烦躁地一挥手,道:“让林嬷嬷伺候着!”这回,幼蓉才是想起薛嬷嬷之事,忙低声与贾氏说了,贾氏听得这个,少不得使人去搀扶,自己却是颇有几分疑心地看了幼蓉两眼。
此时幼蓉正好抬头,四目相对,她垂下脸没有做声,心底却难得生出一股怨愤来。
贾氏浑然不觉,只拉着幼兰的手到了内里。幼蓉见着眯了眯眼,跟着进去了。剩下的林嬷嬷早已从一侧的丫鬟手中端了一壶茶并两碟糕点,见着主子们都是进去了,自己暗暗叹了一口气,也是蹭了进去。母女三人落座,贾氏与幼兰坐在当中的榻上,幼蓉坐在左手的一张椅子。林嬷嬷则是与三人倒了茶,又是送到手边,才是站在下手边上候着。没心思地吃了两口茶,贾氏就是搁下茶盏,抬头看向幼蓉:“今日你怎么会在那里?”
幼蓉少不得如此这般地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馨予送来花笺哭诉求情,与幼兰送去花笺劝说告诫,见贾氏离去唤婆子前去证实幼兰与文翰之间的事,以及最终从薛嬷嬷、林嬷嬷口中听闻事项,忙不迭赶过去。至于家中有事的谎话,却是没再提了。她一一说着,心底的猜测也渐渐更明朗了。
贾氏听完这些,原本铁青的脸色更是阴沉下来,她再也没想到自己与李馨予那小贱种设下的圈套,却全然落在自己女儿幼兰的身上!这一番打击,着实让她说不出话来。而幼兰此时却忍不住迸出一声咒骂:“必定是那小贱人使得毒计,设下圈套来害我!”
不等贾氏开口,一侧早已对这件事想出了六七成的幼蓉便忍不住咬牙,冷声道:“姐姐若是不过去,如何有这一场横祸?事到如今,你竟还是什么都推到旁人身上,自己再无半分不妥?”
“你这是什么话!幼兰可是你姐姐!”贾氏听得这话,心里又是不快,又是烦躁,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话。毕竟这一桩事,若是没有幼蓉从中搅局,如何会闹到这地步。幼蓉听得这话,却是冷哼一声,抬起头来盯着贾氏,半日不语。
贾氏见着心里微微有些发毛,斥道:“你这是什么眼神!竟是……”
“母亲,我竟是不知道,为着一个大姐,你便是连李家的名声也是不顾了!”幼蓉神色冷淡,看着贾氏淡淡着道:“我原还不知道,但听得两个嬷嬷的话,又是这么一个经历,还有什么猜不到的?姐姐说是大姐设下的圈套,可惜她猜错了,这个,应该是您的手笔吧。只是天公不作美,阴差阳错,这事儿会落在二姐姐身上!”***(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母女生怨 夫妻情冷
这一通话落地,便似平地一声惊雷,使人悚然心惊。
“你、你这逆女!”贾氏当真想不到,自己的小女儿幼蓉会说出这番话来。那怕这多半是实情,可是,哪有女儿会如此指责母亲的?
幼蓉冲口说完这些话,气恼也是出了大半,知道自己也说得太过了,又是为人儿女的,如何能这般顶撞。因此,她虽然对这一桩事的原委厌憎不已,唇角微微动了动,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她不言不语,那边的幼兰却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母亲,难道妹妹所说的是真的?您、您怎么能这么做?您明明知道,我与江郎情投意合,就是前番,您也是暗暗许了的。”
“我、”幼兰如此一说,张氏登时也是为之一滞,半晌才是吐出一个我字,就是被幼蓉打断了:“什么!姐姐如此,母亲您竟是知道的,还许了这件事!”
她猛然站起身,脸色铁青,面上满是不可思议之色,连着身侧的案几上的茶盏被撞得歪歪斜斜,裙子上溅上了茶汤也是浑然不觉。边上的林嬷嬷瞧着这般场景,原不敢多言的,但也怕这热茶汤烫着了幼蓉,到时候自己也是落不得好,便凑上来,低声劝道:“女郎,仔细烫着。”
“这泼天的大祸便是要当头了,如何还顾得及这些!”若是平日里,幼蓉对着母亲身边的积年老嬷嬷也是颇为客气的,可到了这般地步,哪里还理会得了这些,当下就是推开林嬷嬷,一双秀目只死死盯着贾氏,神情羞恼之极:“母亲,姐姐所说之事,可是真的?”
“便是真的又如何!”贾氏挺直背,高高的扬起头,素来透着妩媚娇艳的眸子里有几分冷然:“我倒不知道,这有什么泼天的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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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自是不会有什么殃及。”幼蓉听到这里,神情也是渐渐冷淡下来:“只要姐姐的婚事您有了主意,李家女孩儿的名声又算什么呢?横竖我日后如何,您都不在意的。既是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说完这话,她抬头看了也是站起身来的幼兰,淡淡着道:“二姐也不必气恼,今日不过是误中副车罢了。要我说,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怕你想的婚事可要更容易了呢。”
说完这话,幼蓉也没再理会贾氏越发难看的脸色,只强自压抑住汹涌的情绪,转身便要离开。幼兰先是一愣,再看着自己妹妹就这么潇洒地转身而去,不知道的怎么的,她心底一跳,忙开口道:“妹妹,你糊涂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不过几句话,你就这么和母亲赌气不成?”
幼蓉身形一顿,正是要说些什么,贾氏已然开口,声音冷淡:“我可没这样顶撞的女儿!从我的肚肠里头爬出来,又是这么些年的教养,只说了这么两句,竟就是如此不孝,公然犟嘴!”
虽是如此,但幼蓉是贾氏的女儿,平日里虽然相处得比幼兰少些,可也是多年的母女情,一时间,便有硬不下心肠,踟蹰不能去。见着如此,贾氏心底略略松了三分,可嘴上却还是不饶人:“今日便让你出了这个门,以后再也不是我的女儿!”
幼蓉心底一颤,忽而记起先前贾氏安抚幼兰的种种。姐姐做下这般不成体统的事,母亲仍旧安抚宽慰,而自己,不过说出两句话,竟就是被这么逼着。究竟自己是不是她的亲生女儿?想到这里,幼蓉反倒咬了咬牙,强自抬起步子往外头走去。
“阿蓉!”幼兰心地一惊,忍不住喊出旧日幼蓉的小名儿来。然而幼蓉只是稍稍一顿足,就又是往前走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帘帐外,贾氏都不曾唤一声。幼兰又是惊,又是痛,又是恼,忙是伸出手拉住贾氏,连声劝道:“母亲,您快唤住阿蓉啊!”
“让她去!她满以为旁人都是个好的,只我们是害她的!连着亲疏远近都不知道的,她不是我的女儿!”贾氏也是大受刺激,自己省下小女儿幼蓉的时候,竟是难产,七死八活地好不容易生下来了,身子都垮了。也是仔细将养了七八年,才是慢慢的好起来。又有大女儿幼兰在身边教养,这小女儿多半是老爷教导,一个月也不曾说过两回话。
也是如此,这小女儿幼蓉便不如大女儿贴心,反倒是随了老爷,竟是个名声为重,规矩为先,凡事儿都是想着家族的,也少有偏心自己的时候。越是大了,越是与自己无甚话说。如今更好,为着那么一个小贱种,竟是敢顶撞自己了!若非她与那小贱种交好,这一桩事如何会闹到这地步!不思自己的错处,反倒是指责自己母亲姐姐,着实可恨!
幼兰听得这话,唇角动了动,终极还是没能说出话来。而另外一边,幼蓉挺直着背从屋子里走出来,眼圈儿就是红了起来。边上的文鸳早就是在那里站着了,见着自家女郎出来了,忙就上前来搀扶。她自小儿起就是服侍幼蓉的,自然看出几分异样来,忙忙低声劝道:“女郎这是怎么了?事到如今,可不是闹性子的时候。”
“只是心惊罢了。”幼蓉垂着脸低声道,她双目含泪,可是神色却偏偏强撑着一片漠然,只站在那里半日,才是道:“你不必理会旁的,只先去去下面打点,我与大姐姐先回府里去。那些小厮长随,抽出一半儿来。”
“女郎。”文鸳听得这一句话,脸色由不得一变,正是要劝说两句,幼蓉已然是摆了摆手,强自压着心头烦乱的思绪,硬绑着道:“行了,你赶紧下去吩咐妥当。如今尚且算不得深夜,也不曾宵禁,便是寺院里我们出去了,也是无妨的。旁人若是问起来,只说是家里出了事,须得回去处置便是。我那房里也收拾一下,我在大姐姐那里等着你。”
文鸳动了动唇,只看着幼蓉的神色,梭巡半日,竟也不敢再劝什么。毕竟,母女哪里有什么隔夜仇的,日后也就好了。由此,她低声应了,福了福身就是下去做事儿。幼蓉便摇摇摆摆地往馨予的屋子走去:她如今也就只得馨予这个大姐能说上几句话了。
馨予也不曾早睡,今日的事,她虽然是布下了个局面,但是终究如何还是要看贾氏并那两位妹妹怎么做的。是一个闹剧,还是一个悲剧,抑或是了无痕迹,都是有可能的。当然,以先前的状况来看,悲剧的可能性更大些。她胡乱想着,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心底也有些疲倦。
却正在这个时候,外面的丫鬟通报道:“幼蓉小娘子来了。”
“快请进来。”馨予打起精神,将旁的思绪都是抛开,忙站起身来相迎,等着她走到门边,幼蓉也是垂着头慢慢地走入屋子里。
“三妹妹。”馨予看着幼蓉双眉愁锁,强自镇定,偏生眼圈儿却都是红了,心底一跳,忙伸出手搀扶住她,将她按在榻上做好了,又亲自起身倒了一盏茶递与幼蓉,道:“旁的且不必说,先吃一盏茶,不管怎么样,先压压神才好。”
“多谢大姐关心。”幼蓉勉强笑了笑,看着馨予温和之中略有些客气的模样,心底叹息一声。这位长姐,虽然不是真心疼爱自己,但是规矩礼数却是半分不差的,也是个好性子的,虽然自己与她无甚情分,又有前面的事儿,但她却也是做了她该做的。若是她不曾走失,这十数年,她们未尝不能成为好姐妹。
如此,再想一想母亲贾氏的所作所为,十来年竟无甚母女情分,幼蓉心底更是酸软,半晌才是低声道:“我知道,姐姐只怕有许多话要说。只是,我想着你与我一道回府去,在父亲面前,我会尽数说出来的。”
“这是怎么了?”馨予听得这话,也有几分弄不清心里的滋味。但看着幼蓉只是垂着眼没有再说话,她沉默半晌,才是道:“罢了。三妹妹你素来规矩礼数半分不差,只怕母亲并二妹妹那里也是紧要,不好打搅的。可我们两人坐车回去,也是要打点的。这夜也深了,一时半刻也是不能好,不若我们明日再走?”
“我已是使人打点了,不出两盏茶的时间,也就好了。”幼蓉抬起头看向馨予,神情毅然:“大姐,你就听我一回。这里,着实不能再呆下去了。”馨予闻言,思量半晌后,便是让丫鬟婆子打点行装,又劝幼蓉:“不论如何,总要留下几个能说话的,免得母亲问话,竟无人答应。”
幼蓉低低应了一声。
在半个时辰之后,她们一行人就是回到了李府。对此,幼蓉的脸色更是苍白,馨予虽是沉默,心底却诧异不已:贾氏就这么任凭幼蓉与自己离去。要知道,幼蓉可是她亲生女儿!
也是因此,幼蓉拉着她到了李元茂的书房,垂泪说出今日之事时,馨予面上的神色却是没有太多的破绽。而李元茂,听得这一桩桩的事,双手是紧紧攥成拳头,又是松开,又是紧紧攥起,真真是青经暴起,早已是惊怒交加。听到最后,他忍不住用拳头狠狠捶了案板一下:“无知蠢妇!”***(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良言劝父 恶言相问
幼蓉心底一颤,又思量着自己母亲贾氏与姐姐幼兰的种种,忍不住落下泪来。
馨予见着如此,略作考量,才是轻声劝道:“父亲,事已到此,顶顶紧要的还是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是再为此闹腾起来,也不是我们这样人家的道理。再者,夫人并二妹也必定是后悔的,只是性子倔强了些,嘴里不肯认输罢了。我们都是亲人,自是要体贴一二的。”
“你……”元茂听得这话,再看着幼蓉双目红肿,馨予面容含愁,一时之间却是有些说不出话来。毕竟,贾氏怎么说也是长辈,又是幼蓉四兄妹的母亲,他若是严词责骂,不说幼蓉伤心,就是馨予只怕也要避让的。可要他相信贾氏会后悔自己的狠辣布局,他是绝对不信的,便真的后悔,也就是后悔自己不够谨慎,使得阴差阳错,损了幼兰的名声!这般蛇蝎心肠的妇人,偏生与自己生下子嗣,幼兰素来跋扈刁钻,又是自取其辱,也就罢了。可致远致安并幼蓉三人,素来是好的,却是无辜受累。真要是休妻或是厌弃了贾氏,这李家的内宅并三个儿女的体面,又该如何维持?
另外一面,馨娘是秀芝的女儿,遭遇坎坷,又极温柔可人疼的,今日还受后母算计。这次不计较,日后贾氏没了顾忌,越发的肆无忌惮,她总有不小心的时候,要是不慎落入圈套里头,她的名声与前程,岂不是尽数要毁了?百年之后,自己又有何脸面再见秀芝?
想到这里,元茂虽是怨愤之心不改,但无可奈何的颓废之感也是涌上心头。他沉默半日,才深深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将馨予并幼蓉一人一手搂住,拍了拍她们的背,黯然道:“是父亲无能,既是不能管束住贾氏,又不能护住你们,让你们平白受这些委屈。”
“父亲,平日里说话,牙齿舌头还要有磕碰呢。何况我们呢?纵是至亲,总也有些误会的。”馨予低下头去,低声慢慢着道:“您也不要伤心了。日后我孝敬夫人并您,小心处事,自然也就渐渐好了。”
“大姐姐。”幼蓉原是双眼红肿,默默流泪,但听得馨予这么一番话,她的心底更是酸楚,只伸出手拉住馨予的手腕,低声道:“我代母亲向你赔罪。她、她虽是不好,却仍旧是我的母亲。既是养了我一场,我就得待她孝顺周全。旁的,我日后也不见着能代她做什么了,只能在这些上面为她赎罪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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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妹妹,这话又是从何说起?不过几句话的误会,又是这般事态了,若我再为这个生恼,那就不是自家人的样儿了。”馨予忙是相劝,又看着元茂注视着自己并幼蓉,面有叹息沉郁之色,便伸出手搀扶住有些伤心失态的幼蓉,低声与元茂道:“父亲,今日之事,至大者不外乎二妹妹并李家的名声。若是能将这一桩事儿化解去,旁的又有什么不能的呢?”
“委屈你了。”元茂听到这里,却是越发得心疼馨予,嘴里也是一片苦涩,道:“我原以为能够让你以后安稳祥乐,再不受委屈磋磨。却……”
“父亲,您放心,我不委屈。”馨予微微一笑,看着幼蓉面有惭愧之色,连着握住自己手腕的手也渐渐松了劲,便与幼蓉道:“三妹妹快别伤心了,放心,这些事有父亲处置,必定不会有什么旁的差池。”说完这话,馨予又抬头与元茂道:“父亲,眼见着夜也深了,我们先回去了。”
元茂点了点头,到底快慰了几分,但等着馨予与幼蓉离去后,他的脸色又阴沉下来。此后,元茂坐在那里思量了半日,才是唤了几个心腹并管家过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又令人第二日便去接贾氏与幼兰回来。
翌日,贾氏见着元茂打发来的管事,她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但想着昨日的种种并此间为大慈寺,并非李家,当下也少不得暂且按捺住心头的气恼,携幼兰一路坐车而回。路上,婆子仆妇并丫鬟长随多多少少知道了昨日的一点事,一发得不敢多言,连着脚步声也是放轻了。可如此一来,这气氛就越发的低沉。
贾氏见着如此,不想着旁的,只觉得是夫婿元茂有意为之,想要先教训自己一二,心底的的羞恼更甚,等着到了家中,见着了李元茂,她便冷笑起来,道:“再想不得,老爷竟也在这里等着我。我思量着,莫非这李家的天便是要塌了不成!”
“夫人慎言。”元茂经过昨日反复思量,也是平复了激怒,只看着贾氏的目光更冷了三分:“便不与自己体面,也要想一想儿女的脸面!”
“什么体面,什么脸面?我竟是不知道,我还有这些东西了!自打那小贱人回来……”贾氏唇角带笑,双目似冰,正是说到咬牙切齿的时候,元茂脸色猛然一沉,喝道:“我看夫人是当真疯癫了!连着半分体统也没有!这就是你贾家的家教?怪道幼兰会做出这般寡廉鲜耻的事,生生拖累我李家的名声!好在幼蓉并致远致安,俱是我教养的,若儿女都是落在你手里,日后只怕在世间再无立足之地。我李家,也要生受其累!”
“你!”贾氏听到这些话,当真是一颗心被狠狠用烧红的针刺了一下,脸色都是变了,一时半刻间说不得什么,只死死瞪着李元茂,浑身发颤。
元茂正待再说些什么,那边忽而就是林嬷嬷走近了些,在外头通报道:“老爷,夫人,外头来了个媒人,说是要为幼兰小娘子做媒。”
这话一说,元茂并贾氏都是一愣,但瞬息之间他们就猜出个人。元茂冷哼一声,看着贾氏的脸色更阴沉晦暗下去,便道:“这就是你与幼兰择的好夫婿?着实是个好的!”
贾氏用丹蔻涂抹的指甲狠狠地掐入掌心中,脸色忽而发白忽而铁青,眼瞅着李元茂半个字也不吐,她目光一闪,咬了咬牙转过头,唤了林嬷嬷进来,问了是为何人提亲。
林嬷嬷只觉得夫人老爷的眼睛便似针一般扎得人肉疼,心底暗暗叹息:若不是为了江家那浪荡子提亲,自己这知情人不通报,少不得要被怪罪,自己何必撞到这里面去。但她面上却越发的恭敬,也极小心,道:“回夫人的话,是那江家的江文瀚,李夫人的长子。”
虽然心底早有准备,但真的听到了,贾氏也忍不住气恼,当即便恨恨道:“即刻将那媒婆给打出去了!告诉那媒婆,我的女儿,可不是什么泼皮破落户能痴心妄想的!”
林嬷嬷不敢多吐一个字,忙就是垂头下去。
李元茂站在一边看着这般场景,见着贾氏脸色阴沉,忽而也有几分灰心,叹道:“天道自然,报应不爽。只是你的报应,却是要幼兰一并扛了。”
“老爷很不必说这些。我们娘两儿既是见不得人的,受不得李家的大福气,也不在乎这一点半滴的名声!”贾氏心里恼怒,嘴里也胡沁起来,只道:“老爷只管安坐,我便不信,我还护不住我嫡亲的女儿!”
“便只幼兰是你肚肠里头爬出来的,幼蓉并致远致安都是旁人生得?若不是为了他们的脸面,我便……”元茂听得心头气起,沉声说了两句,究竟是涵养更好些,没有将那休妻两字说出来,只冷声道:“这一桩事,我会打点,你怎么做是你的事。只有一件,莫要再闹出今日这样没有廉耻败坏我李家名声的事来!不然,为着他们兄妹能抬头做人,不受你这个母亲的牵累,我少不得要请你在后院养病了!”
贾氏听得这话,气得唇色都是发青,半晌说不出话来。
元茂也不想再理会她,猛然一挥袖子,就是转身离去。时辰不早,他却是得去衙门里了。虽说他颇有圣眷,官场沉浮十数年的老人,也要知道轻重的。
这夫妻一场争执,又是有前番江家提亲之事,幼蓉早间起身一打听,就是得了这些。她昨日便熬得憔悴,如今更忍耐不住心里的煎熬,立时令人将两位兄长请了过来,红着眼圈儿,哭诉了昨日的种种,又说了今日早间之事。
致远听得这些内宅里头的阴私事,一时也是愣住了,半晌后他才是皱起眉头,道:“母亲行事偏激,着实太过了。大姐自从归家以来,晨昏问省,平日里相处,也半点不错的。何至于此?”
“母亲素来与卢家不睦,不免迁怒。”致安的脸色也不好看,他与馨予并无甚相处,也没说过几句话,又是个爱思量的,自然有些疑心,便道:“只是到了这地步,依我看,最得利的还是我们这位大姐。这里头的干系,她未必是不清楚的。”
“二哥你说的什么话,大姐姐行事光明,那日晚上再没出屋子半步。”不等致远开口,幼蓉就忍不住皱起眉头来反驳:“再者,若不是母亲没起那样的心思,做下手脚来,如何有这样的事?她素来安分,每每遇到事情也都是避让的。我如今见着她,都羞惭得紧。”
“虽是姐妹,但她是个什么心思,妹妹哪里能全然知晓?”致安却不听这个,反倒是眉头一挑,冷笑道:“如今父亲母亲夫妻失和,你与母亲、二姐也是生了嫌隙,她自是更能得你与父亲的怜惜,这一桩事,我只见着她与她不合的母亲姐姐伤了脸面失了体统,她越发的在家中站稳了脚跟。若说她没有半点干系,我却是不信的!”***(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含而不发 心结渐生
幼蓉正待再说些什么,那边致远却是皱着眉头,摆了摆手,与致安道:“致安,莫要迁怒大姐。说到底,这件事也是母亲起了那等心思,方才有后来的结果。且不说大姐平素为人行事,便这件事她真有些心思,可也就将那信笺送到幼蓉面前,旁的事,哪怕是她算计出来的,可也是母亲并二姐她自己行事不当,又如何怪得了旁人。”
“是呀,二哥。”幼蓉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低声道:“其实,若母亲稍稍想一想我们李家的名声儿,自个过去也就成了。那时候,如何不好遮掩?非得寻了外人过去。我若不曾见着那些客人,早便上去与母亲说了,哪里还会闹到那地步。”
致安听得这话,再思量一二,虽然也勉强认同了七分,但仍旧有几分芥蒂。只是当着大哥并小妹的面上,他也不愿再在这些上面争执,便将话题转开,皱眉道:“罢了。如今说这些也是无用。第一样,却是让父亲母亲两位能化解嫌隙。次则,也要将这事情彻底压下去,虽说这一样父亲他们只怕早就安排妥当了。但那江家的人今早便上门提亲,可见也不是能够轻易放弃的。”
“是极。”致远听得这话,也是点头,沉吟半晌就是道:“现下父亲已是离去。母亲的性子,我们是尽知的,从来都是要压过人一头,轻易劝不得她回转的。不若,先去二姐那里,母亲素来怜爱她,若是她承认今番做错了事,劝说一二,却是更妥当些。”
“这……”幼蓉有些迟疑,她却是不觉得二姐幼兰会认错,只是这话说起来不好听,她犹豫一会,就抬头看向致安:“二哥,你看这样可是妥当?”
致安见着幼蓉迟疑,稍作思量,也是明白了三分。但他到底不曾见过幼兰与文翰的种种,只是听说如此,便道:“大哥所言也有几分道理。妹妹莫要担心,这般事体,就是二姐她看着,也该想一想自己所作所为。为着她,损了李家的名声,失了自己的闺誉,又让父母失和。便是她当真想要嫁到那江家去,也要考量如何才是对自己更好的。这世上,又有谁能任意妄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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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正对了幼蓉素来的性情,她虽然仍有些担心,但也忍不住点了点头,连声称是。
如此,兄妹三人稍微商量了一番,就起身往幼兰的院子走去。不多时,他们就是到了地方,先使丫鬟通报,而后才是鱼贯走入屋子里。幼兰正是坐在那里吃茶,见着他们三人前来,便放下茶盏,淡淡的点头示意,道:“坐吧。”
神情淡淡,意态漠漠,竟有几分平素再也见不得的冷肃之感。
幼蓉见着如此,心底便有些不自在,只转过头看向致安,见着他微微一点头,这才是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坐在致远的下首。致远坐在右侧上首,致安坐在幼兰的下首,倒也是平日里的位置,只是这气氛却着实有些暗沉阴郁,与平日迥然不同。
幼兰原也是性情聪颖的人,又是经了昨日的事,心底不自在,见着如此场景,本来藏着的那些抑郁气恼之情不免更涌了起来,当即冷笑一声,道:“弟弟妹妹们过来,不就是为了昨日之事,何必惺惺作态,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二姐!”致远面色微冷,转过头直视幼兰,道:“你便没有半分后悔?”
“我倒是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后悔。”幼兰冷笑一声,看着自己的三个弟弟妹妹俱是眉头紧皱,大有恼怒之情,越发不愿低下头去,又见幼蓉双眉紧锁,知道多半致远致安也是她寻来细说的,更生迁怒:“若不是某人半分机灵也没有,平白为人做筏子坑害,如何会有今日之事!”
“二姐的意思,却是自个半分错也没有,只都是旁人的错处?”致安看着幼蓉脸色骤变,抿着唇转过头去,想着今日她唤自己并大哥过去时的伤心憔悴。立时将那五分对妹妹的怜惜化为十分对亲母嫡姐的气恼,当下,他冷笑一声,不等幼兰呛声,就又是接着道:“这话倒是很该母亲听一听,说来也是她的错,平白闹出这样事,拖累了自个女儿与那浪荡子的幽会,可不是天大的错处!旁的什么,比之这些又算得什么!说来,今日那江家上门提亲,就该立时许了,也是两下便宜。”
“你说什么?江家来提亲了?”幼兰听得这话,又是惊又是喜的,却将旁的心思都抛开了,只满心满意露出笑容来。但下一刻,她又是回过神来,皱起眉头道:“父亲将媒人赶出去了?”
致远此时竟无话可说,他转过头看向致安与幼蓉,三人六只眼睛里俱是不可置信,但停了半晌后,虽是气恼万分,也是无可奈何——对着这样痰迷了心窍,脂迷了心的,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致安性情最是果断,不似长兄稳重,也不如幼妹温和,当即便开口道:“二姐素来机警灵巧,探问个事情,自是比我们更细致。如今我们也是知道你的心思了,竟也不能说什么。且告退了。”
说完这话,他起身与致远点了点头,就是走到妹妹幼蓉的身边,伸出手拉住她,道:“妹妹,我们先回去吧。”幼蓉虽是有千万句话要说,可看着幼兰如此,心底也是灰了,再见着致远亦是起身,只得随着两位兄长离去。但是,在最后她垂下脸低低地留了一句话:“二姐,你当真半分也不后悔?”
幼兰听得这一句话,一时也是怔住了,半晌后才是垂下眼帘,面上神色变化,半晌后,却只剩下倔强之色。
而然致远致安并幼蓉三人,等着出了门,一时间也有些叹息。又是六目相对,半晌凝然无语。今日幼兰的所作所为,着实让他们吃惊又恼怒,另外又有些不安:二姐与母亲虽是肖似,性情也是差不离的,她这么一个模样,只怕母亲那里也是难以服软的。然而她们又站不住道理,父亲虽是温和慈爱,却也最不能容忍这样败坏门风,内讧生隙的事。且他疼爱长姐,今番母亲不慈原配长女不说,甚至还寡廉鲜耻,做下这等污浊之事,甚至不顾家声,此后还不认罪。
这般事体,落在谁家都是极大的罪过。父亲虽是看在他们兄妹的脸面上,但也要母亲肯赔礼认错,保证日后再不做这样的事。可现在,二姐是这么一个模样,母亲那里……
“大哥,二哥,不论如何,我们也得去母亲那里说一声才是。”幼蓉见着两位兄长俱是沉默,便先开口道:“再者,昨日我也有错。不论如何,为人子女的,也不能与母亲赌气的。过去赔罪,也是应当的。”她昨日虽是黯然伤心,也到底不愿辜负了孝道,不管心里怎么想,到底是母亲养了自己一场,生恩难报,母亲怎么做怎么想,她做儿女不能管什么,自己却是不能行差踏错。
致安最是疼爱幼妹幼蓉,彼此也是亲密,见着她虽然口中是这么说的,却又双眼微红,粉光融滑,似有落泪之态,心底更是一软。只是不能说母亲如何,暗地里不免生出些护短之心:幼蓉这般温柔贤惠的女儿,母亲混打混摔,倒是将二姐看做心尖子,着实是糊涂。
不但致安做此想,就是致远,也瞧着心里叹息,口中道:“母亲也是昨日事忙心乱,方才与你生了嫌隙。你这一过去,她必定回转过来。且放心吧。”既是这么说,兄妹再想着不管如何,总要见一见母亲,探探底,知道她的心思。再者,若是能劝说一二,让她回转过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如此一番思量,落在贾氏那里,却是全然成了空。她也不见人,只说是头疼,将兄妹三人拒之门外。哪怕他们与丫鬟婆子说了再多,也是不中用,摆明了就是不听半句劝说的。
见着如此,幼蓉心底更是失望。就是致远这般的,也在心底生了埋怨之心,致安更是眉头紧锁,面色冷厉起来,只他素来心思活络,筹算一二后,便道:“母亲生了病,不愿见人。父亲也是去衙门做事的。二姐更不必提,如今之计,却也只能先到大姐那里。”
他见着幼蓉似有些羞惭,只是唇角微动,却没能说出话来,便又接着道:“父亲素来疼惜大姐的遭遇,今番更是如此。若是大姐能劝说父亲一二——倒也不是说抹了母亲与二姐的错处,只是家和万事兴。父亲总比我们更能劝服母亲,管束二姐的。只让父亲莫要失望到不愿理会,或是处罚,或是管束,或是旁的,这脓包挑破了,才是不能再烂下去。”
这话说得颇有道理,幼蓉便有些心动,致远也是点头。他们便舍了贾氏的院子,一径走到馨予的芳菲馆,经了丫鬟通报,才是入内。馨予早已经是迎了上来,她虽是眉头微蹙,面有愁色,但脸颊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淡淡的一点笑容。***(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因情感人 以情动人
见着馨予如此神情,非但致远并幼蓉心有戚戚,就是致安也是微微缓颊,觉得这个长姐旁的不说,起码面上做的妥当,也是个聪明的。不论如何,比之如今的二姐幼兰,却是长进多了。
如此一想,致安便将心底的嫌隙去了三分。
馨予见着这兄妹三人神情郁郁,哪里还能不知道他们的心思。毕竟,昨日的事,今日的事,她都是听说了。再者,对于致远致安并幼蓉三人,前两者相处不多,但见面的时候也能道一声好,甚是平和。而后者,平日里也是说上几句话,更别这几日,只怕她也与自己亲近多了。
因着如此,馨予待他们也更精心。当下立时吩咐青鹤取来自己平日里收藏的上等茶叶,又取来上好的茶点鲜果等物,这才与三人轻声道:“竟不知道大弟二弟并三妹妹要过来说话儿,也不曾准备妥当。若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见谅一二。”说着话,那青鹤已是端了茶过来,馨予亲自与三人倒了茶。
致远等人见着馨予如此行止,心底也是熨帖,少不得纷纷致谢。馨予便是浅浅一笑,轻声道:“自家人何必说这些,倒是生疏了。”
幼蓉听得心底舒畅了不少,她今日大早起来,便是一遭又一遭的窝心事儿,如今见着馨予,虽是不好起头儿就提昨日并今早的事,想着馨予也劝劝父亲。可是能够这么安安静静,斯斯文文地说话儿,到底心情舒畅了不少。
致安细细尝了一尝茶汤,也是点头,含笑着道:“这可是今春新得的六安茶?果真是轻浮细密,与旁的不同。”致远却是不甚经心这些的,听得自己弟弟这么一说,细细品尝后,也是笑着点头道:“果真是六安茶,只是这水却是有些不同,并非泉水,也非溪水,竟有些异样滋味。”
“那是上个月的雨水,我瞧着那一日雨水不大不小,水质也是清澈,便是使人用陶罐接了。后头便用黄泥封好了,重头埋在花树下面。”馨予笑着慢慢说道。在这古代着实没什么事情,每日里除却做针线活、看看书之外,也就是琢磨这些小东西了。再者,这些风雅之事,对于深闺的女孩儿来说,也是一种攀谈的资本,也能在招待人的时候显得郑重。馨予身处尴尬之中,每每琢磨,如何能让自己有所学习却又显示出自己的本分闲淡,这些都是她从前知道的。过些日子,少不得再做些胭脂之类的。
果真,听得是这样的水,又是上等的新茶,致远致安并幼蓉暗地里也是点头,面上更显出和缓之色来,少不得多说了几句话。馨予听了半日的客套话,也心知他们过来必定不是为了那么一点子闲谈的,只是碍着平日里不曾多相处,不免就有些迟疑。
由此,馨予借着茶点果品送上来后,一面劝他们吃,一面则不经意般轻声笑着道:“大弟二弟三妹妹,你们平日里也不曾多见,今日却是得尝一尝这个桂花糕,细腻入口,味道确实不错的。只可惜,二妹那里我却不敢打搅,不然也该送一份过去,让她尝尝鲜。”
这话一说,幼蓉与致远的神情便有些僵硬,致安反应更快些,当下双目间眸光闪动,叹了一口气,道:“大姐快别提了。二姐竟是与母亲一般,越发的糊涂。昨日之事不说,就是今日,也是闹了一场,半分悔改都没有,真是鬼迷心窍!连着父亲都是气恼不已!”
“竟会如此?”馨予脸上也是露出惊讶之色。她虽然昨日之事是尽知的,也晓得今日江家提亲却被赶出去的事,可旁的却是不知道的,自然不晓得贾氏并幼兰会是如此:“那可怎么是好?俗语道,家和万事兴,总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好,不然外人见着了,我们又有什么脸面呢?”
“正是如此。”见着馨予言辞中大有以和为贵的意思,行止言谈还是极大气的,致安对她的嫌隙也去了大半,点头道:“只是今日我们过去劝说,二姐不必说,竟是个从头到尾的糊涂心思。便是母亲,也是将我们拒之门外,着实棘手。就怕父亲见着了,伤心不说,也放手不管了,那可真真是将嫌隙埋下了。”
“这……”馨予故作疑虑,面上也带出三分焦急之情,半晌才道:“这可怎么生是好?二弟,你素来是有个主意的,可得为我们想一想。但凡有我能做到的,必定尽力。”
致安看着馨予如此说来,竟是十分应许,倒呆了一呆。边上的致远却已经想到了前面致安所说的话,见他不曾说出口,便想着自己是家中男丁最大者,少不得开口道:“只盼大姐能够劝劝父亲,不管如何发落,总要惩治一二,方能让母亲并二姐知错,也让彼此和睦相处。”
“这事我必定尽力。”馨予见话说到此处,也是不再矫情,当即便是应许下来。在她看来,元茂必定不会做出休妻之类的事,不然今早就是发作出来了。想来也是碍于致远四兄妹的脸面,却又对自己心怀愧疚,对贾氏并幼兰的行事颇为恼怒,才是如此。劝服他却也不算难。
只是另外一件,她可得多说两句的。由此,馨予面上慢慢露出迟疑之色,又说出一番话来:“只是有一件事,我却不知道该不该说……”
“大姐姐只管道来。我们自家兄妹,有什么不能说的。”听得馨予应下劝说父亲元茂的事,幼蓉也是生出欢喜感激来,见着馨予如此,忙就是道。
致远致安亦是点头。
馨予便点了点头,轻声道:“也是旁的事,只那江文瀚,素来不着调,又极、极爱攀附的。旁的不必理会,可昨日的事一出来,就怕他生出歪心,坏了二妹妹的名声——我听说,二妹妹与他也有通信的。若是不遂了他的心,拿出这些东西来,岂不是……”
这话一说,致远致安并幼蓉的脸色都是有些难看。前番他们考量自家与江家的家世,自是不会将江家放在眼底。就是江文瀚是个进士,可若真出了这样的事,他也落不得好。但是,现在一想,江文瀚到底是男子,这些风流罪过,虽然于名声有碍,却也比幼兰声名尽毁的好。况且,自家的名声是紧要的,拿着对方的名声来换,他们也不愿意。
由此,三人稍微松缓的心又是提了起来,但对着馨予一脸我多说了话的神情,他们也不好再提,只又陪着说了些话,食不知味地吃了点桂花糕,就是告辞而去。馨予将他们送到门外,眼瞅着人影消失在花木丛中,这才转身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闭门不出。直到晚间元茂回来,她才是扶着丫鬟款款到了他的书房。
元茂虽然闷闷的,心底也是烦乱,但听得是长女馨予求见,还立时让她进来说话。只是馨予一走进门,她眉头便微微一皱:元茂神情郁结,眉头紧锁,连着唇瓣都干燥脱皮了也无心理会。衣衫虽说整齐,却不若平日连一丝皱纹都没有。
“父亲。”见着元茂如此,馨予略有些迟疑,先是道了一声安,福了福身,被扶起来后,她略有些不自在,忙伸出手搀扶着元茂坐下来,又倒了一盏茶递过去,道:“您先吃茶,也是润润唇。”
元茂欣慰地点了点头,又拍了拍馨予的肩膀,让她坐在自己下手,道:“这两日委屈你了。昨日你经了那一桩事,今日我又早早离去,只怕他们也要聒噪的。”
“父亲,女儿又有什么委屈的。总是一家人,虽有些摩擦,可日常相处,哪里能半分嫌隙都没有的?便是俗语,也有求全之毁的说法呢。”馨予听得出元茂话里的意思,看来作为父亲,他对儿女的性情也是颇为明白的,知道致远致安并幼蓉三人今日会怎么做。
既是如此,她也不愿再绕话,说得多了,反倒显得客套,思量半晌,就道:“父亲自是知道的。自来父母担忧儿女,儿女也是尽心孝顺父母。再有家和万事兴的话,大弟二弟并三妹妹也是担心您伤心,真真让家里生了嫌隙。就好比一根刺,若是不拔了,总要是化脓的。我、我也不愿意,您为此伤心煎熬。到底,都是一家子骨肉亲的,不比旁人。”
“你是个好的,他们三个,也是好的,方才如此。”元茂沉默了半晌,伸出手楼主馨予的肩膀,又摸了摸她的头,叹道:“若你母亲还在,你也不会受这么多的委屈。是父亲处事不当,生生让你受罪了。”
“父亲这话又是从何说来,我有父母兄妹,能有什么委屈?若世上再无半个亲人,那才是真真的受罪。”馨予笑着回道,一面这么说着,她一面看着元茂,轻声道:“再者,大弟二弟并三妹妹也是明白人,待我也和气,哪怕为着这一个,我也算不得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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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茂听得这话,也是点头,又是安抚了馨予半晌,送她出了门,自己独自坐在书房半日,才是提笔写了一封信笺,使人送到外头去,自己则是遣了身边的嬷嬷,令幼兰这三个月不得出门,并将女四书并孝经等抄写百遍。***(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消息渐平 引人入毂
如此,李家竟是平静了许多。虽说贾氏仍旧是称病,令婆子们照着往日的例子行事。但元茂使人唤了幼蓉并馨予过来照看家事。到底是寻常的管家事务,幼蓉固然是在贾氏的管教下,十分明白这些的,就是馨予,在卢林氏并欧阳氏的调教下,大致上的东西是懂得。
加之这些家事只是寻常的事务,有些大事,却还是回了贾氏办理的。她们两人竟也做得有声有色。这十天半日下来,两人协同家事,有商有量的,彼此也更多了几分情分。却又在此时,渐渐有一个传闻通过两人的友伴传了过来:据说有个李家的女郎,竟是与江家的小郎君有些淑女之思,还曾暗地里通信幽会。
这些话有头有尾,暗地里又是点出三两样幼兰的特点,差不多就是指名点姓了。幼蓉与馨予一前一后得知此事,脸色都是变了。馨予倒还罢了,虽然是有些牵连到她的地方,可她才回来多久,也勾连不到哪里去。加之,这样的话,李元茂等人必定不会罢休,总会将之消灭在萌芽里。纵然这些都不管,既然江家只是传出风声来,想来他也是考量过的,并不敢将事情当真正做绝。起码,这几日是不会的。
但幼蓉却又不同,她虽然与母姐生出了嫌隙。可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哪里能就这样断绝情分,半点不理会的?况且,嫡亲的姐姐是这样的名声,她这个做妹妹的,又有什么好处?旁人听见了,自是认为姐姐如此,妹妹纵然好一点,也不会是个贤良贞洁的女子。
想到这里,幼蓉真是煎熬得紧,她思来想去,却是先寻到了馨予,诉说了此事:“我竟不知道该是如何了!父亲并哥哥们虽好,可到底是男子,我一时也是说不出口,可母亲并二姐又是这么一个样子,我……”
“我也是才看到的。”馨予将石秋芳的信笺递给幼蓉瞧,一面道:“我正想着,你也是得了信。”
“这、这……”幼蓉又是从袁锦琴哪里得知的信息,竟不知道馨予也是知道了这件事,当即心里一凉,跌坐在椅子上呐呐不能言:“难、难道这事,竟是、竟是……”
“三妹妹不必害怕,纵然传开了,难道江家就敢将二妹妹并我们李家的名声当做泥来践踏?且不说旁的,一个拐骗大家女子的名头,他还要不要当官了?”馨予眉头一挑,面上带出愤愤之色,过了半晌后,又冷嘲道:“不是我看不起江文瀚,他便是个外头还算好,内里一塌糊涂的,如何能这般刚硬起来?就是如今,虽然暗地里有这些话,可他却也不敢明目张胆说那就是二妹妹!”
“大姐说的是。”听得馨予这么一番话,幼蓉的神色也渐渐平静下来,她思量一二,神情也和缓了些:“况且,眼下还不到那地步。他若是想着求娶二姐,若是闹得人尽皆知,他又有什么脸面?还要与我们家成死仇呢!”
馨予点了点头,看着幼蓉回过神来,便又道:“只是这件事却是不能瞒着的。我们是闺阁里头的女孩儿,外头的事也做不得主,竟还是先回了父亲并弟弟他们,也好早日筹算。”
听到这里,幼蓉已是信服之极,忙就是点头应许。只是此时致远致安兄弟去书院里攻读,贾氏又是病了,拒不见人,幼兰更不必说,本就是爆碳似的性子,如今又是鬼迷心窍似的,更不能说。两人商量一回,也只得先熬到晚上,方到了元茂的书房里,细细说了这一桩事。
元茂听得眉头微皱,但过了半晌后,他就是缓和下来,道:“不必担心,这件事我早已有了准备。”幼蓉并馨予听得这话,都是松了一口气,面上露出笑容来。
而另外一面的李家,却是有些惊怒交加。
说来前番江文瀚一意孤心,千百句话劝动了张氏,让她请了城中有名的张媒婆去李家提亲。张媒婆过去之前就是摇头的,说着李家家世好,大门大户的,那幼兰小娘子又是如今贾夫人嫡亲的女儿,素爱如珍。俗语道,高门嫁女,低门娶妇,李家必定是不许的。无奈江家一一如此,又是许了许多的媒人钱,还口口声声说着必定能成。
张媒婆度量着江家虽说不是大户人家,但也算宽绰,江文瀚也生得不错,又有进士的名头,如今做了官,如此笃定,莫非是两家早已有了心思,只待提亲将礼数规矩敷衍过去?这么一想,她又是个有些贪财的,只说是容易事,忙就是露出笑容来,赶着到了李家。
却不想,等着她到了李家,这话才是说完,连着一盏茶也没吃完,就是被人拿着大扫帚赶出去!张媒婆,原是江家好说歹说请来的有名声的。平日里也是爱惜自己的名头,总是要品度个十有八九才是许的。今番竟是头一回受这样的屈辱。
便这张媒婆原是做得媒婆这样靠脸皮子厚,嘴皮子利索,满脸笑对人的行当,这会子也是撑不住。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等着回到江家,她对着满脸欢喜,满以为必是成了的江家母子,便忍不住啐了一口,道:“真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贾夫人,江郎君,两位也要度量一下轻重。我们这些做媒婆的,虽算不得什么正经的好行当,好说歹说,也是有些脸面的,今日却是被李家一把大扫帚赶了出去!李家的意思明明白白摆在那里,你们若是要再探问,可千万别再寻老身了!”
虽是想着江家郎君好歹也是个进士,张媒婆后头的话说得客气了些,但是里面的意思却是明晃晃的嘲讽。张氏却还罢了,虽是气恼羞惭,觉得自己着实太急迫,反倒显得有些逼迫,略有些不妥当。江文瀚却觉得大失颜面,狼狈不堪,对着张媒婆面带客气,眼中含笑的模样,他再想一想自己先前的笃定自诩,真真是羞惭不已,气愤难消。明面上他不说什么,免得显得自己更狼狈,可在这私底下未免也怨恨起李家并幼兰:如此恃强凌弱,半点脸面也不留与自己,着实可恶可恨。
而这一通事,江家知道的人不多,也不敢外传。却不想,张绮玉也是早早知道信息的,特特带着江文柔往张氏的屋子走去,原本就是在张媒婆过来的路上瞧见了。绮玉只做出羞涩的神情避开,文柔也只当做这媒婆上门,是为了自己大哥并表姐的婚事,欢喜之余,少不得暗中注意张氏院子里的动静。
谁想着,寻了这媒婆过来,竟是为了自己大哥并那李幼兰的婚事!后头等着那媒婆离去,文柔仍旧回不过神,又听见了昨日的种种,她心底恼怒更深,又为表姐绮玉不值,一时竟顾不得发脾气,忙不迭跑到绮玉的院子里,说了如此如此。
绮玉自是装出惊诧不信的神色,再过一会,却是伤心不已地拉着文柔哭泣,诉说这些年的种种,末了,带着恍惚绝望的神色,幽幽着道:“我再想不到,竟会如此……我却也是个女孩儿,说不得什么,只不能再与姑母表妹亲近……”
文柔虽是个暴性子,却待绮玉如同自己嫡亲的姐姐一般,自也是抱着她陪着痛哭。但这也不是她平日的性子,哭了一场抹干了眼泪,她就是回过神来发狠:“那小贱人如何能配得上哥哥!她连你的脚趾头都比不得!亏得平日里装的一副清高的高门女郎的模样,暗地里却连羞耻都不记得,深更半夜地与人幽会!这种没个贞洁的贱货,亏得母亲并哥哥还想着求娶,若是真的进了家门,生下的孽种是不是我们江家的骨血,谁能说得准!”
说完这话,她便是要起身再冲到张氏的屋子里预备说话。
绮玉听得心里舒爽,也是平了不少气恼,但面上却还做出忧伤悲愁的模样,只死死拉住文柔,哭道:“好妹妹,何必为了我,与姑母表弟争执?那李家的幼兰小娘子,说来容貌家世,超过我十倍,也是爱表弟甚深,方不顾大家女的身份,一意相随。他们是郎情妾意,两厢情愿,我这个又算什么?再者,姑母并表弟也是拿定了心思,我们再闹腾,也不中用的。”
文柔自是不肯,却被绮玉拿着水磨工夫给劝得没法子,只得许了:我当做不知道便是。可等着媒婆再过来,她听的李家赶出了那媒婆,在为绮玉松了一口的同时,她为大哥受到的屈辱而气恼,思量想去,竟就在绮玉三言两语的劝说中得到了启发,将这件秘事暗中传扬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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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自然瞒不了人,江家虽比旁人知道的迟些,可在李家派出人来使了法子打击文翰的名声、在江家的店铺田地上面生事,后头又使人传信后,他们还能不知道?自是惊怒交加,一一查证,便知道了文柔做的手脚。***(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魔障迷目 怨愤迷心
第四十八章魔障迷目怨愤迷心
“你、你这个不孝女!”张氏看着底下仍旧一脸愤愤不服的文柔,气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抖,只伸出手指头指着她,恨声道:“你知道你做了什么!”
“您既是知道了,何必再问我。”文柔也没想到自己这些小动作,还会被母亲并兄长发觉,到底仍旧存着一股子忿忿,却不见半分心虚,反倒振振有词:“我就是不喜欢那个李幼兰,装模作样,骨子里头也就是个贱人罢了!”
文翰听得这话,阴沉的脸色登时一变,忍不住两步上前来,伸手就是要打,但看着自己妹子文柔那高高扬起的脸,手臂颤动了几下,到底还是放下来,道:“她是个贱人,我又是个什么?你究竟将我这个大哥看做了什么!”
见着自己兄长文翰如此,文柔却是更恼怒,她想起先前绮玉那泪眼盈盈的模样,心底的不平更甚,当即便扭过脸去,恨恨道:“大哥自是我的大哥,与那李幼兰有什么干系!你们只看着她的家世好,旁的都是不顾,也太势力了!她哪一点比得上表姐?就是比那李馨都不如!一个与人幽会的女郎,呸!还装什么大家女!再说,母亲与大哥倒是看重她,只是人家哪里能看得上我们家!与人私会却不许婚,比那一等死泵的还不如,谁知道她以前有过几个?”
因着心底有气,文柔的话说得有几分颠倒,但意思却是明白的。张氏并文翰听得脸皮紫涨,手指发颤,文翰终究忍不住,当即呵骂道:“住嘴!这是你一个女儿家该说的?当真连廉耻两字都忘了!”张氏也连连点头,骂道:“难道你连亲疏有别都浑忘了?我是你嫡亲的母亲,他是你嫡亲的兄弟,只将一个表姐看在眼底,倒是压过我们两个去!日后你出了门,难道回门的时候还登你表姐的门?”
文柔听得这么一通骂,正是要反唇相讥,忽而就是有丫鬟通报,道:“绮玉小娘子来了。”母子三人登时消停了下来,相互对视一眼,那边绮玉已然是打起帘子从外面跨了进来,看着他们三人俱是在的,忙行礼问好,一面轻声道:“姑母,我有一样事,须得与您分说呢。”
张氏原是因着文柔而对绮玉生出几分迁怒,因此听了这话,她神色淡淡的并不露半分笑容,只道:“有什么事你只管说吧。”
绮玉便看了看文翰文柔,见着他们两人一个面色发黑,一个面露担忧,便上前两步拉住文柔的手,低声道:“我听说姑母喜欢李家的女郎幼兰,连着媒人、媒人也是请过了的。”说到这里,她眼圈儿一红,忙垂下脸去,半晌才是轻轻着道:“想来她与表弟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本来,我也不想多说什么,偏生今儿却是听说、听说……”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更低了,几乎是喃喃着将李幼兰的风声说出来。江家母子三人早就是知道了这个的,听得绮玉吞吞吐吐地说着,张氏便有三分不耐烦,道:“这事我们已是知道了。连着李家都是使人打压我们的店铺田宅,有意警告我们,这些我们都是明白!”
绮玉心底一惊,确实没想到李家会做到这一步,但她面上却也是适当地露出惊讶与迟疑的神色,半晌后才是低声道:“既是如此,您何不放了那李幼兰呢?不论容貌性情,家世宠爱,馨娘比之李幼兰都好十本不止!”
这一句话,却是让张氏母子三人都是愣住了,文柔甚至忍不住喊出话来:“表姐你说什么?李馨那女人,如何比得上你!你才是我以后的嫂嫂!”张氏与文翰被文柔的话压住,虽然心底也是一样的疑惑,可见着文柔这么说了,倒是暂时压住心里的话,只看向绮玉。
绮玉双眼泛红,神情憔悴,身子也有些颤颤巍巍,只慢慢垂下头去,低声道:“于今我也不怕害臊,如实说给姑母您并表弟表妹听——我是曾想着嫁与表弟,倒不是贪图旁的,也就念着自小儿的情分难得,彼此知根知底。但姑母您另有所喜,表弟另有所爱,我也不能伤了姑侄并表亲的情分,只盼着你们能够顺心如意罢了。那李幼兰,虽然亲母掌家,兄弟姐妹俱全,可李大人却是最疼馨娘这个长女。表弟所缺的不过是此时的一把助力,有着李大人帮衬个三五年,日后官场必定顺坦。而除此之外,馨娘哪个比李幼兰差了分毫?性情是我们惯熟的,容貌言谈也是好的,便是十来年的相处,难得的缘分情分,也尽够了。”
这么一通话说下来,文柔固然是愣住了,文翰也有几分迟疑,张氏却是动心不已——比之李幼兰那个性情的高门媳妇,还是李馨这样的更好。他们心底俱是有些想头,却没发现说完这些后,绮玉那微微泛着冷意的目光,森然欲噬人!
江家已是将李家的警告混忘了去,李家的贾氏母女却是为着江家很是闹了一场。
却说先前江家的提亲让贾氏心底生恼,但看着女儿幼兰神情郁郁,形容憔悴,想着她对江文瀚的一片痴心,也不忍再苛责,倒是将这一件事轻轻放过。李幼兰原是以为江家提亲被拒绝,是父亲所为,倒也没有对母亲贾氏有什么不满。只是日日抄经之余,她少不得明的暗的寻一些江家的事探问。
贾氏本还是念着江家一时糊涂,女儿又是痴心,想着将这一件事慢慢地搁下——毕竟,那李馨予眼见着对江家连半分的情分都没有,她也回过神来,衡量轻重,对将自己最是喜欢看重的女儿幼兰嫁过去这件事,仍有不少迟疑。没想着,过不得十来日,忽而就是有了那样的传言,还是对自己情分越发淡薄的夫婿李元茂亲自说与自己听的。
当时,她便是觉得羞恼愤怒之极,可听的李元茂的话:“若非你为人不端,又总是纵着幼兰,如何会让她一错再错,如今更是成了人家嚼舌的对象!平白让馨儿并幼蓉也受了牵累!从今而后,别让我再听到什么江家的人!”
贾氏固然是羞怒之极,可是想着女儿幼兰的一片痴情痴心,眼圈儿也都是红了,到此却有三分后悔:当日若是许了婚事,或许有些后患,但江家那么一个低门,娶了幼兰这样的大家女,如何敢怠慢?如今元茂说出这样的话,日后,只怕江家是再也不能了。竟是自己误了女儿的痴心。
想到这里,贾氏不免过去与幼兰叹息了一回,又道:“只是你也莫要伤心,仔细损了身子骨。我思量着,那江家也着实太低了些,不过一个进士出身的,如何能厮配你这么好的女孩儿?只怕缘分还在后头呢!”
幼兰听得提亲是贾氏所拒绝的,便是愣住了,后头又见自己父亲元茂说出再无可能的话,脸色也尽是白了。在此时,贾氏又是这么一通话,她只觉得心底翻山倒海似的煎熬,双泪簌簌而下,只哭喊道:“我只要那江文瀚,若不是他,我便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你这孽障,说得什么混话!”贾氏原本还压着江家传言女儿如何如何的事,只想着江家太想着幼兰嫁过去,方才暗地里威逼一下,可听得幼兰竟是到了这般地步,一面是气,一面是急,忍不住将这一样事说了出来。
谁想着,幼兰却是半分不听,反倒是埋怨贾氏:“我不听这些,若不是您前头将江家提亲的媒婆赶出去,我如今早就是定了下来!如何会落到这个地步!母亲,您素来疼我,怎么这一回却是将女儿推到万丈深渊里头去!我日后,还怎么过活!”
说到这里,幼兰竟是大哭起来。
“你、你这不中用的丫头!”贾氏脸色煞白,她素来疼爱幼兰,如今夫婿冷淡,儿女疏远多半还是因着幼兰,现下幼兰又是如此埋怨自己,这话落在耳中便是格外地扎心。她伸出手抚了抚大口大口喘气而起伏的胸口,一双眼睛盯着幼兰,道:“我是为着谁奔波劳累?又是为着谁,这会子竟是人人厌憎了?还不是为着你!你父亲因着江家的事,埋怨我。你妹妹兄弟因着江家的事,埋怨我。现在连着你,也为了江家的事埋怨我!我做了什么孽,竟是要受这样的罪!”
幼兰听得这话,也有几分难过。但是想着文翰与自己的种种,还有那李馨予、张绮玉、文珂兰等人,她心底就是一阵不服,一股子怎么都压不住的自得自傲让她不愿退出:“母亲,我只要那江文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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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贾氏见着女儿仍旧是念念不忘江文瀚,又不知道她心底所想,登时脸色一发得难看,正是要说什么,却觉得眼前一阵发昏,四周所看到的东西也都是摇摇晃晃起来。她勉强吐出一个你,就是软软地瘫倒在地上。***(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就势成事 因情忍避
幼兰见着母亲瘫软在地,一时也是惊住了,半晌没能晃过神来。还是她的丫鬟碧钿素来有些心机的,虽不敢明目张胆地窥听,也是时时注意,这会儿听得里面半晌没个响动,便走到帘子跟前,唤了一声:“女郎,可是您唤人倒茶来着?”
这一声儿,才让幼兰回过神来。她浑身一颤,就忙俯身扑到贾氏的身前,一面搀扶,一面含泪唤道:“阿母,阿母,您这是怎么了?”如此唤了几声儿,碧钿已然听出不对劲来,赶忙打起帘子几步闯进来,幼兰正抬起头,满面是泪地与她连声泣道:“赶紧扶母亲到床榻上靠着,再使人请大夫过来诊治!”
这一句话虽然说得爽利,但她心底也并非没有后悔愧疚的,边说着话,一边儿眼圈儿通红,言语哽咽。幼兰原就生得好,平日里只一味儿的自矜自傲,从不曾在人前人后落一滴泪珠子的,如今双目流泪,神情哀婉,更衬出眉眼间的一段风流款段来,便是碧钿这常年近身伺候的看着了,一时也是怔住。半晌过去,碧钿才是在一干丫鬟呼喊进来的喧闹声中,回过神来,又忙忙喊了人,帮着幼兰搀扶起贾氏,又小心安置妥当。
这一样做完,碧钿令人赶紧请大夫,这才回过头来预备与幼兰说话儿,也是劝导的意思。谁想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边早有碧霞伺候着坐下,又是低声细细地劝说,又是递帕子送茶水的。碧钿看得眼底冒火,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再闹腾些什么,平白受幼兰的迁怒,只心底少不得对碧霞愤愤几句:惯会眉高眼低蹭鞋底的小蹄子,平日里倒是做出一副宽厚的模样,真个该抓尖要强的时候,又是让了谁去!真真是泥腿子会打算的贱骨头!
她心底这么想着,面上却是半分不显,心底一番打算,便有了主意,忙就紧蹙眉头上前来道:“女郎,夫人忽而就病了,可这一时半会儿的,大夫也不能上门来。可是唤几个世情上经历过的老嬷嬷过来看一看?自然不是要她们诊治的,但若是有见过的知道怎么安置更妥当的,也是好的。”
幼兰原本被碧霞劝得已是渐渐缓过神来,正是对自己气倒贾氏心虚愧疚的时侯,又听得碧钿所言也颇有些道理,忙站起身来道:“这话说得不错,赶紧使人将阿母身边儿的几个老嬷嬷请过来瞧一瞧。原是我的不是,累得她烦扰担忧我并家里,若是她老人家落下什么不好来,岂不是我一辈子的罪过!”
说到这里,幼兰也是忍不住滴下泪来。
碧钿听到这话,少不得与碧霞等人劝说宽慰几句,又忙使人去请老嬷嬷过来,心里却有几分咋舌:女郎越发得能干了,自己方才离着最近,也是隐约听了几耳朵,分明是为着那江家的小郎君,女郎与夫人争持起来气着了夫人,可这话一说,反倒是旁人的不是了。哪怕就是那馨予小娘子在这儿,也平白落得一身污水,说不得半个辩驳的话。如此一想,她不免更生警惕,又暗暗为自己的以后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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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提这碧钿如何思量,只李家上下人等却是为贾氏的昏迷好生闹腾了一场。等着大夫过来诊治,说着不过是一时气急攻心,开了几贴药让好生养着云云,这李家才又恢复了原本的安静。暗地里旁人且不提,致安却与幼蓉道:“听得这番情势,只怕二姐若不出来走动,母亲可得常有些什么病症了。我思量着,不若就遂了母亲的心,也省得她三不五时再闹腾什么。”
幼蓉听得也是迟疑,半晌过后才是皱着眉头道:“只怕父亲那里不好说呢。再者,若起头儿就是这么过去了,二姐姐日后若还是这么没个忌惮的,如何了得。就是大姐姐那里,难道心底便没个想头?自来不患贫而患不均呢。”
“不外各退一步罢了。便是大姐,心底也是明白的,虽说身份有别,可县官不如现管,自来如此。”致安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但情势如此,竟也是不得已的。由此,他神情淡淡的,说出来的话也透着些厌烦:“总不能当真让母亲三不五时闹一场吧。这么三天两日的折腾,只怕父亲更是恼了。不若我们就去求一求,让二姐在母亲身侧伺疾便是。母亲虽是糊涂,也当知道若总这么让二姐闹下去,日后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的。”
幼蓉思量再三,并没有旁的法子,也只得应了,但心底究竟有些不安。她便又去了馨予那里,期期艾艾说了这件事。馨予前头已是做了好人,后面自然不会拦着。不过,她也没开口说着也要帮忙求情,倒不是心底有气什么的,不过是为人不能太过算计求全,谁也不是傻子,哪里会不怀疑的?自己没的费了力,反倒更让人生疑。
幼蓉却也没想这些,只见着馨予并不介怀,只说是儿女应该四个字,她也松了一口气,忙就是与致远致安一道儿求到了元茂那里。他们也不是一味儿的求情,一半却是想着家中吵扰过甚,外头的人瞧着也不像,且也不能眼看着母亲再闹出荒唐糊涂事来。元茂听得他们如此说了一通,思量半晌,却是将手底下压着的信笺取出来看了一会,一叹道:“若是旁的时候,你们便是再三求情,也是不能的!幼兰她若是再不调教,日后出了门,岂不是要连带你们的名声都败坏了。我这做父亲的,却不是与你们母亲一道儿,万没有为了她这么一个,倒是不理你们的婚嫁前程的!只是你们大姑母一家便是要过来走动,你母亲若还是这样,也不是个体统。告诉她去,这禁足能放松一些,可该抄写的还是得抄写,该是少走动的还是少走动。眼下也不必去旁的地方,与她母亲伺候去。”
听闻大姑母要登门,幼蓉还罢了,只是略略一怔,倒是致远更年长些,也是见过这位大姑母李珍并表妹表弟的,不免多问两句:“姑母并姑父前来,表妹并表弟必定也是随着前来,听闻那林表弟,年岁虽小,却也是攻读诗书,十分用功,业已进了童子试。此番前来,姑父姑母必定要为表弟筹划一番……”
“正是。”说起这个,李元茂的神色也好了些,点头道:“书信中也是托我寻一处好书院打点,我思量着,你们所在松麓书院却也不错,明日里使人送了帖子过去询问一声,也就是了。”说到这里,元茂又问了致远致安两人的课业,方让三人离去。
待得贾氏醒来,就是看到幼兰正靠在床头打着瞌睡,面色苍白,泪痕宛然。她心底一酸,正是要开口说什么,忽而回想起先前与幼兰的争执,到了喉咙的话又是咽了下去,神情也阴沉了下来。却又在这个时候,边上的帘帐一动,她身边的大丫鬟金钗正用描金掐丝海棠花式漆盘端着一盅药走了进来。见着贾氏转过头看来,她忙将漆盘放在桌案上,紧走几步上前来,小心避开幼兰,只搀扶着贾氏坐起身来,又将大红遍地金凤穿牡丹纹的大枕头垫在贾氏的背后,方直起身来站在下面等着回话。
贾氏看着幼兰仍旧是沉沉睡去,不免皱了皱眉头,看向金钗道:“是什么时候了?兰儿怎么在这里打瞌睡?可是有什么事儿出来不成?”
金钗早在心底有了筹算,听得贾氏这么询问,忙恭恭敬敬着一一回道:“夫人昨儿忽而昏了过去,幼兰小娘子便使人请了大夫,又与老爷他们说了。因怕您再为着幼兰小娘子的事儿焦心,幼蓉小娘子并两位小郎君与老爷求情。老爷便松缓了几分,又让幼兰小娘子在旁伺疾。至于幼蓉小娘子,原也在边上伺候您的,只支撑不住昨儿睡了去,幼兰小娘子便使人将她安置在隔壁的耳房里头了。”
至于另外的致远致安兄弟,因着年岁渐大,虽是母子却也不好随姐妹一道儿伺候的,又要攻读诗书的,金钗便不再提起。馨予更是不用说,虽然她昨日也是过来看过的,但以贾氏对她的忌恨,自然不愿听这些的。
贾氏听了一回,见没有什么大事儿出来,又听得元茂并自己所出的儿女也是退了一步,她虽然心情仍旧有些低沉阴郁,但也算舒畅了不少,不免点了点头,与金钗道:“这般倒还罢了,只可怜兰儿这丫头,守了一夜怕也倦极了,你唤几个有气力的仆妇过来,让她们小心安置好兰儿。”
金钗忙是应了,又故意露出些迟疑之色。贾氏看见了,不免询问道:“还有旁的事?”
她便是说了李珍一家子回来之事。
听的是这么一件事,贾氏原本稍微和缓的神色又紧绷起来,她眯了眯眼,看了尚在一侧沉沉睡去的幼兰一眼,到底没有嚷出什么话来,就一句知道了,便打发了金钗离去。可她心底的情绪却是不免翻涌起来:这姓卢的贱人生的贱种越发得意,那李珍便也要过来了,当真是老天无眼,平白让我受气!
心里这么想着,贾氏神情更是恹恹,一面又不免暗暗咬牙。说来贾氏与这两个小姑子的嫌隙,也是因为卢秀芝。卢秀芝与李珍姐妹原是打小儿起就认识的闺中密友,性情投合,后来成了自家的嫂嫂,相处更是融洽。谁想后来卢秀芝去了,又来一贾慧珠,这继室自然比不得原配的家世,性情也是大不相同,李珍姐妹想着卢秀芝的好,更是对贾氏挑剔,没有少在过世的李老夫人面前嘀咕。贾氏也不是那等软和性子的人,偏生肚皮也争气,生有儿女更添底气,一来二去的,姑嫂之间嫌隙更深了三分。***(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姑母李珍 表姐林雯
第五十章姑母李珍表姐林雯
就在贾氏思量起往日种种之时,李珍也与女儿林雯坐在船舱的房里,也说起这些往事来:“你过去后,只好生与表姐妹们说话便是,旁的什么,却是不必多理会。到底如今那李家是贾氏主持内宅,虽说大体能够规矩着来,可要想着能够如家中一般自在,却是不能的。”
林雯素来温柔,最是体贴母亲的,听的这番话,不免有些诧异,只轻轻用手捶着李珍的腿,一面轻声笑着道:“阿母不必担心,女儿虽说在人情世故上无甚经历,可也渐渐大了,常与小姐妹说话儿,自然也听到几句是非,哪里能连这个都不懂。”
听到林雯含笑打趣儿,李珍也是一笑,伸出手摸了摸她光滑白皙的脸颊,叹道:“你也渐次大了,知道体贴人,只是那贾氏却不是个能规矩的,未必就不发作你的。若你舅母还是芝娘便好了,她性情温柔,知书达理,与我们原是自小儿起的闺中密友,最是亲近不过的。别说我如今担心的种种,就是你父亲的事,她也必定会为他在你舅舅面前多提两句。”
“阿母莫要担心,阿父的事早就有了眉目的,等到了京都,自然色色妥当的。”林雯看着母亲又是叹息起故人之事,忙笑着劝道。
“虽是妥当,到底不如那般更觉亲近,况且你舅舅多照看几眼,可不是好多了。”李珍知道女儿是宽慰自己,可心底仍旧有些耿耿于怀,她自来与贾氏不睦,可如今诰命的身份却低了她一层,想到要再见她,自然皱眉的。林雯深知自己母亲的心思,心下一转,便笑着伏靠在李珍的肩膀上,道:“阿母总说这些往事故人,却忘了另外一个人呢。”
李珍听得便看向女儿,见她眉眼含笑的,便也微微一笑,顺着她的话头道:“女儿便是母亲的贴心贴肺的小棉袄,你呀,可不是巧在这一张嘴上了。”
“人人都说我似母亲的,哪里能落到笨嘴拙舌的份上。”林雯笑着回道,一面又挑开话题,道:“您是念着已故的舅母,自然少不得想一想舅母所出的嫡亲女儿,我那位大表姐馨娘了。听说,她也是个极好的,容貌性情,言谈举止,便如同舅母当年一般呢。”
“女儿虽有肖母之说,可多半还是肖父的。我虽是与芝娘交好,却盼着侄女儿能够多肖似你舅舅呢。”李珍原是面上含笑的,可听到后面面上的笑容却是消散了大半,只摇了摇头道:“都似芝娘一般的和气,可不得被欺负?倒不如肖似你舅舅,刚强能干,谁也要掂量掂量自个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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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女儿,哪里就是能如阿母所说的那般地步。且还有舅舅在呢。”林雯听得一怔,林家只她与庶弟两个孩子,张姨娘又是难产去了,家里最是安稳不过的。她虽是听说过有些人家为了儿女家产闹得天翻地覆的,可舅舅家的大表姐不过一个女孩儿,又是那么大了,再养两年出嫁了,也就一副嫁妆的事儿,又能闹腾什么呢?
李珍想到贾氏的种种,眉头一皱,原不想在女儿面前说这些,但想着旧事,还是由不得道:“你不知道那贾氏的为人,罢了,没的说这些扫兴。只你过去后,可得小心谨慎些,一举一动都不要离了人,我旧日与她有隙,真个出了什么事,她不怕,我可要担心你的。女孩儿,名声极紧要的,万不能为那等小人损了半分。”
林雯闻言,也只得应了,暗中不免思量:这位贾舅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当真如阿母所说,竟是这般阴鄙的小人?
母女两人多有思量,只林雯担忧母亲多思多想,平白损了心力,便不多提这些。而李珍想着旧日的事,再看看如今,也就是那么一番感慨罢了,再看着女儿担忧自己,少不得将这些暂且放下不提。如此几日,等着船只靠了岸边,林涵成与庶子林瑾骑着马在前,李珍并女儿林雯则是一道儿坐着车轿子在后,母女两人方又多说了几句话,李珍少不得再叮嘱女儿几句,林雯自是应承,暗中却存了探求的心思。
等着外头的人到里面报了信,李府大门敞开,林家一行人进去后,李元茂、贾氏等人已是笑着迎了上来。林涵成等人见着如此场景,面上笑容更盛,便是李珍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一面打量众人,一面笑着上前来厮见。
只在外面到底不好多说话,各个叙了两句温寒后,所有人便都是移步到了大堂里头,又是排了齿序,各自坐下来说话。李元茂与林涵成到底是男子,又不能在这大堂明说太多官场上的事,几句话后便停了下来。这时候李珍便取出帕子擦了擦眼角,一双眼睛却在馨予的身上不能动了:“再想不到的,竟是能够再见着我这可怜的大侄女的。若是秀芝姐姐仍在世,母女团聚,便是立时去了,只怕也能含笑的。”
她说得有几分动情,眼圈儿都是红了,面容上哀戚之色更浓,只过了半晌,才收敛了神情,与元茂含泪道:“大哥,莫要怪妹妹冒失,难得兄妹团聚的好日子,却说这些话。着实是馨娘肖似秀芝姐姐,她又是待我极好的,便是嫡亲的姐妹也差不离了,如今看得馨娘,我便忍不住想到她,心里真真又是欢喜,又是悲戚,竟是、竟是不能……”说到这里,李珍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没有再说下去。
元茂听得这话,也是转过头看向馨予,见着她也红了眼圈,正侧着身子站起来,心底更生疼爱怜惜之心,忙伸出手招了招,让馨予上前来道:“好孩子,莫要与你姑母一般伤感,她原是瞧着你的容貌,便想起了你母亲,却不想你这般感伤的。”
馨予原是有几分诧异的,但听得李珍如此说来,心底也有几分酸酸的,便由不得站起身来。此时听得元茂这么说,忙紧走两步到了李珍的身前,深深屈膝一礼,道:“姑母,侄女儿代母亲感激您的眷念顾惜之情。请您莫要伤心,母亲地下有知,也是挂念您的。”
“真真是好孩子。瞧着这相貌性情,言谈举动,竟是秀芝姐姐一般无二了。”李珍伸出手拉住馨予,满脸满身的摩挲了一通,只觉得太过瘦削了,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瞟了正在一侧冷冷凝视着的贾氏两眼,才面露疼惜之色,叹道:“就是太瘦了些。女孩儿身子最是紧要,本就是一盆兰花似的,秉性弱质的,何况你又受了不少磋磨,更须得好生调养才妥当。”
元茂看着馨予,眼神柔和,也是跟着说道:“正是。这孩子遭际坎坷,前头也是苦熬,不免损了身子,合该将养的。只她是个心思细密,又知道规矩礼数的,并不轻易走动,倒是瞧着更柔弱了些。妹妹并外甥女儿过来,常过来说说话,照料一二,许也能渐渐好的。”
这话说得光明正大,但暗地里的意思却让人由不得生出猜疑来。李珍虽是李元茂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可到底是出了门,又在林家生儿育女的,哪里能做得了馨予这侄女的主。元茂不将馨予之事托付与继室贾氏,反倒是让李珍多照料,可不是摆明了贾氏的不贤惠,苛待前妻所出的嫡长女,竟不能担负照料之责么。
如此,不但贾氏脸色铁青,幼兰面露愤愤之色,就是致远致安并幼蓉的神色也有些异样。只是幼蓉与馨予相处的时日更长了些,思量起这些日子馨予的种种并母亲贾氏的所作所为,她虽是有些尴尬,可也就暗暗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母亲的行事,着实不妥当,落人口实又是辩驳不得,可见人还是得事事比照着规矩做,光明正大,不欺暗室,方才是正经。
就在这时候,幼兰已经有些忍不住了,她正是站起身来扬眉张嘴要说些什么。边上的致安瞧见她如此,虽是对父亲的话有些皱眉,但也忙将这个暂且搁下,只笑着站起身来走到李珍身边,道:“姑母,您快快答应了去,也好得父亲的谢礼。我这大姐最是温柔宽和不过的,哪里用得着您照料,这谢礼可不是飞来一笔横财?若是旁人,我再也不说的,您是我亲母姑,俗语道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也只瞧着这一句话了。”
这一番话说得颇为风趣,又显得亲近。
李珍原是存着一股缠绵悲戚于心的,听得这一串的话,面上也不由得露出笑容来,当即便伸出手拍了致安的额头一下,嗔道:“你这猴儿,当真是越发的会说话了。”她虽是与贾氏不睦,但贾氏所出的孩子原是她的侄子侄女,自然也有亲近的心思的,当下便一手拉着馨予,一手拉着致安,说了几句话,才是恋恋不舍地放了两人坐回去,与元茂道:“大哥,我原就知道侄子侄女俱是好孩子,却不想这几年不曾见面,越发的好了,我瞧着真真想抢两个回去呢。”
元茂自是一笑,又是称赞了林雯林瑾两个,两家人你一句,我一句,却是说的颇为亲近。只因着长辈说话,馨予等人身为晚辈不能插嘴,说了一盏茶的时辰,也就渐渐停了。元茂便邀林涵成李珍一家子住下,笑道:“只怕屋舍还未打扫清净,再者,也是能多多亲近两日的意思。”
林涵成与李珍早有商量,自是应下的,又是告退要前去梳洗打理,众人便也就散了。旁人倒还罢了,贾氏却是拉着幼兰的手径自回了自个的院子,才是入了正室,她便忍不住将桌上的一套茶具狠狠摔在地上!***(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拨香调灰 暗里藏心
幼兰在后见着母亲贾氏如此震怒,由不得一愣,忙上前来搀扶住她,一面仔细打量,一面轻声安慰道:“阿母何须如此?那林家虽说是走亲戚,却是奔着父亲为他家起复来着的,不过是一门求着咱们的亲戚罢了。便姑母说话造次了些,您何须与她一般计较,真心底有什么不爽利的,只管使出来便是了,没得隐忍在心,伤了身子。”
虽说幼兰深知贾氏与前头卢秀芝有关的人都是有嫌隙的,但卢家却也罢了,到底是旁人家的,又不曾有什么情分,自然不比母亲重要,她便能一味站在贾氏这边。可这两个姑母却是不同,不但未出阁的时候疼爱她,常有嬉笑玩耍,就是出了门,也常有送来礼物,邀她过去玩耍等等。这打小儿起便有的情分,虽然没有与贾氏一般重,可幼兰也不愿轻易割舍了去。
因着如此,她虽然念着母亲盛怒,又想着前头自己气着贾氏,多有愧疚之心,可话里却没有什么刻薄李珍的话。
贾氏面颊烧得通红,眼圈儿也是微微发红,也是心底恼怒,并没察觉幼兰的那点小心思,反而被她说得只管使出来这几个字挤兑得心底发疼,又听得那伤了身子,心底复而发酸。当即,她只狠狠捶了案几两下,恨恨坐躺在椅子里,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见着贾氏如此,幼兰倒是有些着急了,心底思量一番,便知道了缘故,当即眼神也是黯淡下来:今时不如往日,若是往年,阿母便发作一二,父亲虽是不高兴,却也不会如何。就是姑母,嘴巴上打个来回,到底林家不如自家兴盛,母亲自能俯视的,心底也舒服些。可现在因为那小贱人的事,父亲早就厌了母亲,连着自己也是如此。前面的事才是略略过去了,若在这时候闹出些什么来,父亲与姑母素来兄妹情分深厚,只怕……
想到这里,幼兰一阵不是滋味,又想起李珍先前对馨予的种种,竟不知不觉间生出几分恼恨来:姑母分明知道阿母素来的心结,却仍旧不管不顾,也着实让人气恼,难怪母亲如此。她原是能够直言相斥的,如今却只能隐忍在心底。都是那小贱人的错,没了她,我们家如何会闹到这次第!
由此,幼兰铁青着脸,拉住贾氏的手道:“阿母莫要气恼,女儿总是能为您讨一个公道回来。姑母虽说言行不端,可归根到底,若没有那小贱人,我们母女何必在这里气恼?我思量着,总要将她赶出去,才是第一等的!”
听得幼兰这般话,贾氏虽然心底称意,可也不愿女儿使出什么毒辣手段,不说能不能治死那小贱人,元茂若知道了,那可是了不得的。因此,她忙将什么闲气抛到脑后,只伸出手抓住幼兰的手:“我的儿,母亲有你这么一个贴心贴肺的,这辈子也是值了。你为着我好,我自是明白的。可这为人父母的,哪个能让儿女脏了手呢?再者,不管事情成与不成,你父亲那里知道了,他又是会怎么做?你日后又会是什么前程?我想到这些,什么都能忍得下,我只盼着你好啊!”说罢,竟是落了两滴泪。
这话一说,幼兰也不禁红了眼圈,母女两人泪眼朦胧,四目相对,不多时竟觉得心底委屈更甚,霎时间哭作一团。外头的丫鬟婆子最是知道贾氏与幼兰的性情的。先前贾氏摔了茶盏,她们还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此时听到哭声,顿时都往后退了两步,谁也不到里面的打搅,只一味儿做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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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面,馨予却是在芳菲馆的书房里的窗户下,楞楞坐着不说话。她先前哭了一场,眼圈儿仍旧带着红晕,神情却有几分怔忪,仿佛那心神便如同一只蝴蝶似的,正飞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边上的霍嬷嬷等人正是做着针线,一面相陪,看着馨予半日里不曾说一句话,吃一口茶的。她们相互对视一眼,霍嬷嬷便先开口唤道:“小娘子,小娘子。”
如此唤了几声,馨予才是回过神来,当即慢慢地转过头打量了边上的人半晌,眼神才是落在霍嬷嬷身上:“可是嬷嬷唤我呢?”
“正是呢,小娘子心神不宁,言行迟滞,可是有什么心事儿?”霍嬷嬷也知道今日馨予遇到的种种,猜得这多半与李珍提及卢秀芝,让馨予感怀身世,方才有这么一出的。因此,她说话倒也不避讳,想着能趁机劝说两句,也是开解的意思。
馨予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郁郁的:“我自从回家来,总也听说母亲如何如何的,心里自然存了一段感怀怅然。只外祖母并父亲面前不敢流露半分。到底,我与母亲缘分浅,相处时日无多,也是如此怀恋她,何况外祖母并父亲呢?若是两位长辈勾动愁肠,费神伤神,岂不是我的过错?由此,往日里常自压着,今日却被姑母这么一说,心底真真是熬不住……”说到此处,她便低下头去,用帕子遮掩住脸。
她这么一段话,虽是场面话,可心底那一份伤感悲痛之情,却是真实的。今日她听的李珍诉说往事,怀念卢秀芝,不免也是想起自己常回忆的属于现代那个李馨的父母兄妹,亲戚朋友。这一腔情绪,一旦被勾起来,自然不容易片刻就是收敛了。加之,她对于卢秀芝也怀有同情愧疚,由此,馨予听得霍嬷嬷询问,虽说的话里参杂了些谎话,感情却是十分真挚的。
霍嬷嬷见着馨予如此,心底也有些发酸,忙偏过脸去。半晌后,她才是敛去情绪,只走到馨予的身侧,拉着她的手拍了拍手背,道:“小娘子这般孝顺,夫人就是故去了,在地底下看着也是心底快慰的。”
“只盼着不丢了母亲素来的名声罢了。”馨予微微蹙着眉头,唇角却是带出些许弧度,映着日头,竟让人觉得有些日落黄昏人倦愁的味道。一干丫鬟婆子见着了,虽然不见着人人都是极忠心或是极怀念卢秀芝的,可一时间竟也瞧着暗暗叹息。
如此,屋子里竟就是这么安静下来了。
却就在这个时候,外头有丫鬟回报林雯来了。馨予等人听得这话,一时有些奇怪,但还是令人请进来,又忙忙收拾了一通,便迎了出来。
林雯低头踏入这芳菲馆的屋子里,便觉得有一股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她脚步略停,只抬起头极为自然地往周围看了一圈,便发现是右侧的百宝阁上有一个耸肩美人瓶,里面供着一枝四季桂。绿叶扶疏,花串累累而下,珊珊可爱,她不免多看了两眼。馨予已是从内里走了出来,看着林雯目光落在那一枝桂花上,便是一笑,道:“表妹也是喜欢桂花树的?”
林雯便回过头来,见着馨予已是换了家常衣衫,瞧着更是可亲可近,便微微一笑,道:“大表姐,我生于八月十六日,那日母亲因着屋子前的桂花树开得极好,正在那里赏花呢。可见我与这桂花树也是有些缘分的,因此,我自小儿便爱这桂花。却是让大表姐见笑了。”
“竟有这般的奇事,真真是话本里头也不常见的。可见缘分两字,当真神妙非常。”馨予听得这话,也觉得有几分稀罕,面上笑容也真切了几分,只忙邀林雯坐下说话,自己则与她倒了一盏茶,递过去。
林雯见着她如此热情,心底也有几分热乎,忙站起身来接过那茶盏,笑着道:“多谢表姐。”馨予微微一笑,道:“自家姐妹,何必客气这些。你远道而来,我只怕招待不周呢。”
两人便有说了几句话,林雯便令身边跟着的一个丫鬟捧上一个五色雕漆富贵花开的匣子,自己站起身双手接过来,递给馨予道:“今日母亲见了表姐,便是伤心落泪。回去后却有几分惭愧,才是头一回见面,却招惹着你也跟着伤心一场,便令我送几样东西过来。这本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只是旧年里,舅母送与母亲的一些小东西,若能慰藉表姐一二,做个想念,那她心底也好受些。”
听得这话,馨予忙接过那匣子,一面谢道:“姑母见怜,侄女儿生受了。本该过去亲自道谢的,只今日姑母才是洗了路上尘埃,怕也倦怠得很,明日里我再去道个万福。”
林雯自无别话,再说了几句话后,到底一路风雨兼程的,身子有些疲倦,便起身告辞了。馨予将她送到院子外面,眼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花丛中,才是回去。
“女郎,这位馨予小娘子着实温柔可亲,瞧着模样言谈不说,就是一腔待人的情分也是难的呢。这会子正目送我们呢。”林雯走在前面,她身后跟着的一个贴身丫鬟便笑着道。林雯闻言点了点头,她对于馨予也颇有好感,正是要说话,忽而听到有人厉声喝道:“我说的话,你竟是不听了!”
林雯听得一怔,忙令身后的丫鬟婆子噤声,又循声往花叶缝隙里看去,却见着幼兰拉着幼蓉的手,面容铁青,目光锐利。而幼蓉却是默默无言,面容之上也无甚表情。***(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怨怼难掩 诧然生异
“若是姐姐行事妥当,安分守己,我如何不听姐姐的?”幼蓉偏过头去,并不看着幼兰,神情也渐渐露出疲倦感伤来,但她口中的话却仍旧是斩钉截铁的:“如今姐姐也不必哄我,你心底念着的是什么,我也明白。人心底总有偏私的,你顶顶看重的是外人,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能离着远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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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说,幼兰的脸色越发得森冷,她盯着幼蓉那淡漠的神情,恨得牙也痒痒,一双眼睛里似乎能喷出火来:“少与我说这些话!我只问你一句,你还当阿母是嫡亲的母亲不是?”
“母亲便是因着你,方才越发左性。姑母数年来才是登门一次,便有什么她不入眼的地方,又何必计较?况且,依我看来,姑母只因着卢秀芝与她旧年的情分,心中忌恨罢了。可这一样,姑母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母亲偏是生恼,还要你做出这般阴鄙的事来,着实……”说到这里,幼蓉到底念着孝道,不曾生生说出口,但涨红的脸色也是说明了她的气恼——母亲贾氏对于嫡母卢秀芝的怨愤着实不成体统,又没道理可言,姑母只不过初见了大姐,思及旧日姑嫂情分而伤感罢了,这也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可怨愤的?若是说出去,岂不是让人耻笑?
林雯听得这些声量略高的话,脸色由不得微变,暗暗对贾氏生出些恼怒来:怪道母亲总要叮嘱我小心谨慎,这位继室舅母贾氏也着实心胸狭窄,不过这几句话,也是母亲与故去的舅母旧日的情谊,她便心里生了嫌隙,还想着要儿女报复。非但不是个贤惠人,连着做母亲也是做不好,哪里有这么教导儿女的!
这厢林雯思量着,那边幼兰的脸色也是一变再变。她虽然也对姑母李珍有一段情分,但先前被贾氏哭诉地心软,又思量着只寻机压一压表妹林雯,让林家略略丢脸,出了母亲心底一口气,也不算什么大事。如此,她方劝慰了贾氏,自个过来寻幼蓉,想要姐妹联手治住林雯,免得出什么岔子。不想,幼蓉不但待她冷淡,听完这件事后,更是直言相拒,言辞之中多有怨怼之意。
幼兰本就不是个能忍耐的人,听到这么些话后,她冷哼一声,道:“到果真是父亲的好女儿,致远致安的好妹子。只我与母亲,在你眼底便是个拖累不成?你说的那是什么话?难不成我们便活该受气,生生要委曲求全不成?这是我们李家,可不是那卢家!你便讨好那小贱种,想着在父亲面前得脸,也要想一想,这般得来的脸面,又有什么意思!这舔着脸唤来的体面,又是个什么模样!”
“你、你、你当真是不可理喻!”幼蓉气得眼圈儿都是红了,浑身发颤着伸出手指头,指着幼兰半晌,终究吐出一句话来:“我倒宁愿和大姐是一奶同胞的,也好过你们这般不知廉耻体统的!”说完,她便是强自压住心底的愤怒,站在那里喘了两口气,就径自转过身跑开了。
原本话一出口,幼兰便有些后悔,但看着幼蓉忽然说着这样的话,也如同当头一棒,竟只能怔怔看着幼蓉转过身抹着泪跑开。她心底有些抽痛,又有些酸楚,更有气恼羞愤,但等过了半晌后,这些复杂情绪便又化为灰心丧气:先前幼蓉与自己、母亲是何等亲近,可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难不成我当真是做错了什么?可士荣待我这般好,便有千金好,难得有情郎。旁人家的家世再好,再是富贵。自己也不过比母亲略略好一点儿,少不得要忍受三妻四妾的。
若是再惨淡些,等着那男人有了什么心头好,只怕也就落到母亲现在的处境了。那时候,谁又能为我说一句话呢?哪怕是儿女,也总想着世上男人俱是如此的,劝慰两句,大面上过得去,也就这样一辈子了。这样的日子,想一想都是让人害怕的。可士荣却是不同,他与我诗文往来,情投意合,哪怕后面我死了,他也会如父亲念着卢秀芝一般地念着我的。
想到这里,幼兰原本有些动摇的心情反倒坚定起来。她抬起头看着远处,见着苍天白云,万里如洗,心底前所未有地渴望能见着那个人。
另外一面的林雯,虽是诧然不已,可看到李家姐妹两人,一个负气离去,大有不愿与嫡亲的母亲姐姐纠缠的意思,另一个则是怔怔出神,半日也不曾动弹。她一面有些恼怒,一面又有几分尴尬,见着周围站着的婆子丫鬟神情也有些愤愤,她垂眸想了半晌,便示意丫鬟婆子小心些,莫要惊动了那李幼兰,一行人便慢慢地出了园子,又走了百十米路。
林雯身边的贴身丫鬟绣梅便低声道:“舅老爷家也当真奇怪,原是嫡嫡亲的一家子,反倒像是外人似的。”她虽然说得还算客气,但暗地里的意思却是明摆着的。林雯也是深知的,当即摇了摇头,道:“这件事你们不能胡说,若是让我听到外头传出去一句两句,我可得请母亲主持了。舅舅虽是至亲,到底是两家人,我们登门拜访,没得说亲戚家闲话的道理。”
她的乳母刘嬷嬷也是点头,道:“女郎说的是,这般事虽然不大,却最是难理清的家事。还是说与夫人,请夫人区处的好。旁的嘴碎的话,却是不能出半个字的。”
见着自家女郎与刘嬷嬷都是这般叮嘱告诫,几个丫鬟虽然年岁不一,或有糊涂或有聪敏的,也都一一点头应下。林雯见着如此,心底暂且放松了一些,只一路到了母亲林李氏的屋子里,将前后诸般事分说清楚。
林李氏听得馨予言谈举动十分得体大方,也不失亲近之意,她便含笑点头,道:“你这大表姐却是个好的,平日里你与她多多亲近便是。”可听到后面,她的脸色就冷了下来,嗤笑道:“当真是个糊涂人,我先前猜得再是不错的。这么多年,她依旧是那么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模样,当真是又可悲,又可笑,复又可恨了。就这般嫉妒不贤的人,如何能当家做主?没得倒是拖累哥哥,倒叫外人嗤笑我们李家的门风了。”
“阿母。”林雯虽然也有这样的感觉,但看着自己母亲这般动怒,也少不得劝道:“何必计较这个,我们不过做客几日,也是全了亲戚的情分的意思。倒也没有求着舅舅家什么的,既是舅母不喜,我们自家去便是,也是两厢自在。”
听得这话,林李氏心气微平,只仍旧有些郁郁的。毕竟,她不同于林雯,原是在娘家长大的,眼前一草一木,原都是自家的,心底也为自个是李氏女而欢喜自傲过的。如今却要为着一个不着调的继室嫂子避让,一时半晌的,如何过得去。
只女儿所说也是道理。林李氏思量一二,却也唯有一叹,道:“我心底思量来去,总也不平。但你所说也是不错。到底她也是为我李家生儿育女,瞧在他们的份上,旁人再也撼动不得的。我一个出嫁女,又能如何?只可怜秀芝她所出的馨娘,好好一个尊贵的嫡长女,却得在这样的人手底下过活。”说到这里,她忍不出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颇有几分物伤其类的哀叹。
对于这个,林雯也无处劝慰。毕竟,瞧着舅舅家那一对母女对着自己母亲感伤已故去的舅母都为之忌恨,别说自己那大表姐馨予了。若说没个算计糟践,才是咄咄怪事。只瞧着母亲眼圈通红的模样,她少不得想出几句干巴巴的话,劝道:“还有舅舅呢,自会护着大表姐的。您不是说,先舅母极好的,大表姐也是肖似她,舅舅看在眼底,自然也会怜爱疼惜在心的。有着舅舅护持,总归不会亏待了大表姐的。”
“这男子如何管得住内宅里的那些鬼魅伎俩。”林李氏听得这话,冷笑一声,就是抹了抹泪珠,道:“不行,我可得与你舅舅好生说一通,再不能让馨娘这可怜的孩子受罪。怎么着,也得让他明白三分,多护着些才好。”
说完这话,林李氏思量半晌,便站起身来,就要往李元茂的书房而去。林雯见着,忙伸出手拉住了她,道:“阿母,到底不是急在一时的事,您这么巴巴地过去,反倒搅了父亲与舅舅说话。不如等父亲回来,您与父亲说一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商量好了,我们再请舅舅过来说话,岂不更妥当些?”
林李氏听得这话,也点了点头,道:“这却也是。”
就在林家母女说的话告一段落,那边李幼兰身边的丫鬟碧霞却也寻到了她,上前来轻声呼唤,幼兰已是下定了决心,听得有人呼喊,也是回过神来,当即转过头看了一眼,见着是碧霞,她点了点头道:“是什么时辰了?我出去的时候,屋子里可有什么事儿不曾?”
碧霞伸出手搀扶住幼兰,轻声慢慢着回了话,又道:“旁的事再也没有的。只碧儿那蹄子说着有紧要事要回。可我们问她,她却死活不说半个字,直说要您回来才能说呢。我们也是无法,忙出来寻您了。碧钿她们原是跟着您的,这会儿我们寻了她,她们却也不着调,竟不知道您再哪里。这不,我们只得散了开寻您了。”
“碧儿?”幼兰脚步一顿,双眸之中顿时生出熠熠光辉来。***(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恋奸情热 冯芸邀宴
碧霞看着幼兰似有些迫不及待要回去,心底生出些许疑惑来:那碧儿不过是个小丫头,平日里并不在小娘子的跟前作那等露面的事,也就是前些时日,才偶尔听小娘子唤她过来吩咐事,可如今看来,小娘子竟是颇为看重她,听得她有事儿要回,便紧着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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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碧霞忽而想起先前传过来的那些风里言风里语的话,心底微微一顿,竟有些迟疑起来。只看着幼兰双目璨璨,面色含春,与近些时日的紧绷焦躁大为不同,若此时说出什么话来,只怕坏了她的心情,一发得不好了。因此,她步子微微一顿,却没有显露半分异样,只在暗地里少不得添上一件事:等着小娘子问完了话,自个却得去那个碧儿身上探探底细,若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幼兰却是不知道自己贴身婢女所思所想,只一味欢喜:自己方有了定论,再不理会旁的,一心一意与江郎一辈子,那边碧儿想见着就是要替江郎传信过来,可不是天意见怜,喜事成双的兆头么!想到这些,她提起裙角,步子便更快了三分,就是碧霞也不得不紧跟着小步跑了几下。
这一般急促之下,幼兰不多时就回了自己的院子。才是跨入自己的屋子里,她就听到碧钿等几个丫鬟正是逼问碧儿:“究竟是什么事?竟只能与女郎说了?我瞧着碧儿你越发的能干,只怕日后也不必我们了,只你一个也就够使唤了——什么事儿做不成的?”
碧霞在外头听了两句,心下有些焦急,忙咳嗽了两句,正待说话打开岔。谁知幼兰听得这话,脸色一变,便有三分恼怒,当即不等她说话,便摔开帘子,跨入屋子里来:“我倒不知道了,你们竟是擒了反叛不成?好大的功劳,我的什么事,也要一清二楚摆在你们面前了!”说罢,她冷哼一声,只盯着碧霞等三个丫鬟,唇角勾起一丝笑容来。
碧钿等丫鬟见着这般场景,面色登时一白,更有冷汗涔涔而下的,已忙不迭跪下来磕头。还是碧霞略有些胆气,虽也是跪下来磕了头,却还能说两句话:“女郎恕罪,奴婢们寻不到您,碧儿又是百般催促,奴婢们也是急了,不免多说了几句话。心底却没有半分旁的意思,还请您瞧着往日里主仆一场,饶了奴婢们这一次。奴婢们再也不敢了的。”
碧霞也忙跪下来与幼兰求道:“女郎,您就饶了碧霞她们吧。她们只是先前不曾紧跟着您,这会子又有急事,不免慌乱之下胡乱说了几句,并无旁的心思。”
幼兰不过是敲打两下,也是为碧儿略略撑腰一二,免得她通报与自己,还要被人拦住或是探问了。见着碧钿等人说得婉转,碧霞也是给了个台阶,她便点了点头,神色略略缓和了些,淡淡道:“罢了。日后还是如此,可要仔细我这儿庙小,容不下你们这些菩萨,少不得撵出去了。自家爱是怎么拿大就在自家怎么去,我这屋子里,却是不能的。”
说完这话,她转过头看向在一侧也是低头跪下的碧儿,面上由不得露出笑容来:“碧儿,你随我到里头去说话。”碧儿忙是应了,起身跟了过去。碧霞等人少不得在后头谢了幼兰的宽恕,可那心底却都为一个碧儿生出波澜来。
对于这些想法,幼兰自是不理会的,只碧儿在进去前,却少不得眼底溜了众人一圈儿,心中暗暗有些战栗:今番自己可是得罪了这几个,若不将这事儿处置一二,日后再小娘子身边,少不得要受些龌龊气不说,只怕没两日就要被折腾下去了。这一桩事,可得仔细掂量掂量。
她这么想着,身子却是随着幼兰到了屋子里头,等着幼兰坐下来,碧儿已回过神来,忙就是跪在跟前,低声道:“女郎,那边传了个信过来。”说着这话,她就从袖子里头取出一张淡雅的竹绿撒花笺,递给幼兰。
“怎么前些日子总也没见着?今日倒是有了?”幼兰一面欢喜地接过那信笺,一面却又有些迟疑,一双美眸只盯着碧儿。碧儿也不敢隐瞒半分,忙就垂首恭恭敬敬着道:“不知道怎么的,后面的门又是换了个人看守,还有婆子来回警戒。奴婢也不敢近前来,又怕您这里着急,思来想去终与琢磨出一个主意来,托了奴婢的弟弟在门边看着,也好与那边搭上。只是门前有人看守,不同以前,那边瞧着也不敢近前。偏生府里周围往来的车马甚多,竟也不好一一搜寻。好不容易,才是得了这么一个巧儿,与那边有了信。”
幼兰听得这些,自是明白前因后果的,面上便渐渐露出满意的笑容来。她随意看了周围一眼,就从一侧针线篮中取出一个荷包,砰地一声扔到碧儿所跪着的膝盖上,道:“这事儿你做的不错,这是赏你的。好生与我办事,若是再出什么纰漏,可仔细你的皮!”若不是这碧儿已是与士荣见过面的,她如今又不能与士荣见面,单单露出行迹一事,就足够捶打一番了。
碧儿虽不曾察觉这里头的差别,但看着幼兰虽然满意,可神情之间却多有些散漫,又想着自己先前出的事,一发有些战栗,只忙忙垂下眼去:“奴婢谢女郎的赏赐。”说完这话,她伸出双手捧起那一个荷包。这里面装了几个金裸子,约莫有个一两重,掂在手中颇有分量。碧儿由不得心下一喜。
对于这些事,幼兰眼皮子也不动一下,并不理会,怀着一腔欢喜,将那信笺拆开来细细看了。从头到尾看完,她已是红霞满面,眉眼含春,只又再三看了一回,才将信笺紧紧按在心头,暗道:士荣不愧是我的意中人,看他一番情意,我却有几分惭愧,不能随了他去。也是世情如此,方能让人衔恨。他既是如此,我也不能再三辜负了他,竟是要剖白一番才好。
由此,幼兰霍然起身,紧走几步到了书案边,一面磨墨,一面暗自思量如何措辞,半晌后才是挥毫提笔。等着信笺墨迹干透,她又是从头到尾看了三回,才收好信笺,递给垂头侯在一侧的碧儿道:“仔细些,莫要有了什么差池。若事儿办得好,日后我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碧儿连声应了,双手接过幼兰递过来的信笺,心底虽是惴惴的,可也有几分企望:幼兰小娘子最是为夫人所疼爱的,若能得了她的看重,那以后自己一家子都不必愁了。想到这里,她原先的那些担忧也暂且压下,只一心盼着能将这一桩事办的妥当安稳。
如此,碧儿小心地将那信笺藏好,就是恭敬着退下来办事去了。幼兰眼瞅着她离去,看着那微微晃动的帘帐都恢复了原样,才咳嗽一声,唤了碧霞进来与她梳洗。
此后数日,虽是多了林家一家子,但李府却也没什么变化。李珍那日被女儿拦下,后头还是寻了一个机会,与元茂哭诉剖析一番,少不得说馨予可怜,暗地里点着贾氏嫉妒刻薄的话。这些,元茂本有所感,李珍又是自己妹妹,才堪堪过来就是这么说,他自然也对贾氏越发疑虑,口中少不得道:“妹妹所言,我如何不知道?只恨当年不曾深究,娶了这一个妒妇罢了!如今却是要为儿女计,委屈了馨予!”如此,又托付李珍多多照料馨予。
听得这话,李珍也莫可奈何,到底瞧着侄儿侄女的面上,也不能劝元茂休妻的,只更对馨予多了怜爱之意,此后几日,总也带着女儿林雯去芳菲馆看望说笑半日的。旁的时候,也是安生过日罢了。至于林涵成,正是为了起复奔波之中,他的官职虽不难,却也要与知交故旧见一见面,联络一二。而林瑾,早已随着李家兄弟两人去了书院读书,早晚见一面,并无旁话。
也就是如此,哪怕贾氏并幼兰多有些念想,每每想着寻出什么事来,一时半晌儿的也没个奈何。却有一日,忽而静极生动,出了一桩事——冯芸特特投了帖子过来,邀请馨予、幼兰、幼蓉并林雯等赴宴。原来,过三日,便是她的生辰八月初三,邀请她们庆贺赏玩一番。另外,冯家也郑重送了帖子与贾氏并李珍,邀请她们也过来赴宴。
这里头,自然是馨予前日在信笺之中说了李珍母女前来的事,冯家也是知道李家的一些信息,方这般投贴过来的。对此,李珍也十分欢喜,拉着女儿的手,道:“这也是你的缘分,我才是发愁你年岁渐大,在这京中却无半个人知道你的。且这里到底不是我们自家,你父亲又不曾起复,如何能设宴邀请?偏生这会子就有了这么一桩事,又能结交些闺中密友,真真极好。”
林雯听得脸颊微红,偏开眼去,低声道:“阿母说什么呢。倒是京中与江南别有不同,女儿幼时虽也在这里,可大半的事都不知道。您还是说一说这里的规矩才是正经。”
“好好好!”李珍笑着拍了拍林雯的手,一一细细说了,才又想起一件事来:“瞧着今日她们的神情言谈,那冯家的小娘子倒是与馨娘更好些,想来是她说了我们的事,那冯家才是顺道邀请。你等会子过去谢一谢馨娘,再瞧瞧她可有什么短缺的。”***(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诸心参杂 借此代彼
对于林李氏这么一番话,林雯暗地里一笑:舅父疼爱馨娘,哪怕旁的不能如何,这上面如何会短缺了去。只母亲的一片好心,她也不能推说,少不得去馨予那里走了一趟,说了几句话,才是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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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两日,李府依旧如故,只幼兰幼蓉姐妹心有不同。幼蓉倒还罢了,也就想着先前姐姐说的那些话,又知她是个最刁钻蛮横的,真个要让表姐林雯落了脸面,绝对会下狠手。思及旧日姑母的情分,她不免担忧,可幼兰并母亲贾氏那里,她又说不动,思来想去,也就去了一趟馨予那里透了个风,自己则暗下决心,总要护着表姐,省得她受委屈。
另外一方面,幼兰也无心管什么林雯不林雯,姑母不姑母的闲事,一味欢喜雀跃不尽。原来这一日她与江文瀚联络上了,便每日里书信往来,情意绵绵。也正是青春情热的时候,两人既是有了那样的心肠,总也想着能够见一面儿,说说心底的私密话。
恰好有了冯家邀宴这一回事,幼兰赶紧说与文翰,只盼着能够见上一面,耳鬓厮磨一番。文翰也是久未见着幼兰,又怕她想起了门第家世之类的,为父母所拦,与自己情断。如今能够书信往来,又不断绝,自是想趁热打铁,听得有这么一回事,立时应下,寻了冯籍,百般寻了机会在那日登门拜访。
冯籍原是个性情谦和,温文尔雅的人,虽与江文瀚渐渐没了往来,也一日日觉得不投契,但总归也有一段往来,自然却不过情面,寻思着并非什么大事,便在妹妹生辰的日子,又并非通家之好,没个见面的道理,只自己应酬一番也就是了。因此,他竟也许了。
这般,江文瀚将信儿与了幼兰,幼兰自是欢喜不尽,早早就开始准备衣衫首饰,再不理会旁事,连着幼蓉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的神情,她都没有顾及。也是因着这个模样,幼蓉一发得担心起来。
等着到了日子,幼兰自是妆扮一新,乌鸦鸦的青丝绾成百花流云髻,插着如意云台嵌红宝的累丝金凤钗,正中口衔着三串米粒大的珍珠,边上又有嵌红宝的各式金簪数支,一色的耳坠项链手镯,俱是累丝红宝的,真真是流光溢彩。加之一身大红遍地金彩绣百蝶穿花的罗衫,海棠红彩绣西府海棠的细褶罗裙,脚下微露水红色并蒂莲纹绣花鞋,竟是做个出嫁的新娘子也尽够了。
馨予、幼蓉、林雯等人,虽也是妆容妥当,但有想着不能夺了主人家的喜气,也有无心于此,更有想着头一回在京城与这里的女孩儿见面,图个水到渠成的,虽也多有水红、银红、妃色、玉色等鲜亮的颜色,但色调并不浓烈,兼着首饰也多有些玉簪,且有三分温柔之感。如此一来,竟是一发得显出幼兰的鲜亮侬丽来。
李珍原瞧着觉得略有些张扬了些,可到底是年轻的女孩儿,鲜亮几分也是有的,且这般衣饰不出了大褶子,她这做姑母的也说不得什么。因此,她只是看了贾氏一眼。谁想着,这一眼,她却见着贾氏面露得意之色,登时有些怔住了:难不成这贾氏竟是个蠢货?或是与那冯家有什么嫌隙?不,应是幼兰张扬惯了,从来如此,不知道什么是收敛……
转念想到这里,李珍对于贾氏的得意暗叹一声,就扭过头去,没再理会了。原想着,这贾氏到底当家做主这么些年,竟连着人情世故都混不理的,也难怪幼兰一发得刁钻蛮横,连着那样的话也说得出来!罢罢罢,说这些也是不中用,又不是嫡亲的母女,好在馨娘并幼蓉都是个好的,只让哥哥多注意一二吧。
这厢李珍思量着,那边的贾氏却带着几分得意之情:满眼看去,只幼兰形容俊俏,光彩耀目,将旁人都比下去了,真真不愧是我的女儿,世上也是顶尖少有的。有了好心情,她倒是更和气了三分,也是舍得下脸面问了两句话,才是领着人上了车马,一路往冯家而去。
对于这些,馨予看在眼底,却有三分疑惑。先前幼蓉所说,仿佛幼兰想着要与表妹林雯难堪的,怎么今日瞧着幼兰连一眼也不曾看着林雯,反倒是面若桃花,眉眼含笑,一派欢欣喜悦的样子,活似今日是她的生辰,半点也没有刁难为难人的意思。反倒像是热恋中的人见情人一般……
脑中一闪过这个念头,馨予由不得一顿,眉头也皱了起来。难道这幼兰真的与江文瀚又要见面幽会不成?可在冯家,不同于在李家,幼兰又如何能与江文瀚见面?她眼中闪过幼兰带着的一干丫鬟婆子,心下一转,也没心思说什么话了。
到底李幼兰与自己现在这个身份是亲姐妹,古代女孩儿的名声都是看着一家一族的,她要是真的没了名声,自己也要受牵累的。先前在李家,毕竟是家里的,就是下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又是地方熟悉的,也不必多管。可在这冯家,天时地利人和,哪个也沾不得,真要是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发现了李幼兰与江文瀚之间的奸情……
馨予叹了一口气,今日只怕也没个安生了,还得多看着李幼兰,她真是离席了怎么的,总让幼蓉知道,不论她或者贾氏拦住了才好。她这么想着,等着到了冯家,先与冯芸送了两色针线做贺寿之礼,再说了几句话,便坐在一侧与林雯、幼蓉、石秋芳等人闲话,一面时不时主意幼兰的举动。
好在幼兰穿戴鲜亮,在众女之中也是出类拔萃,极为显眼的,倒也不虞她悄无声息就没了踪影。或许是因为担忧,幼蓉也总也在林雯身侧,与馨予一并儿介绍各家女孩儿与她认识。林雯原还有几分腼腆的,只这些女孩儿年岁相当,虽性子不同,言谈举动却都是礼数周全的,更有与幼蓉馨予亲近的袁锦琴、石秋芳等人,见着她性情温和容貌秀丽,更亲近了三分。
不过小半个时辰,林雯便觉得如鱼得水,十分自在起来。她心底暗暗感激馨予并幼蓉,面上的笑容更是热忱,但也是如此,等着她能够分心的时候,才发觉馨予并幼蓉眉宇间似有些担忧,也频频看向一侧正是有一搭没一搭跟人闲话的幼兰。
难道说幼兰仍旧是没有放下那等心思?林雯心里掠过一层乌云,但很快就被边上的石秋芳打搅了去:“雯娘素日在家里爱做什么?”她忙回过神,笑着回话,道:“也总是那么样,看看书做做针线活儿,再觉得心底闷了些,就寻母亲或是小姐妹们说说话。”
她暂且在心底放下还未走过来的幼兰的事,专心与一干女孩儿说起话来。边上的幼蓉虽是担忧,但看着幼兰总也没过去来,也暂且放下心来,又有袁锦琴等几个素来交好的女孩儿与她说话,便收了收心,只偶尔瞧一瞧幼兰而已。
馨予见着这般,眉头微微皱了皱,但看着林雯渐渐与人投契,连带着几个女孩儿也多将注意力放在她这个新人身上,自己倒是暂时得了空,便更有时间注意幼兰。也就在这个时候,幼兰仿佛是吃多了酒,双颊晕红,眼眸含水,站起身来与边上的人说了两句话,就径自离去了。馨予的目光随着她的走动而移动,眼瞅着她渐渐走入花影丛中,才拉了拉幼蓉的衣袖,道:“三妹妹,我有一件事须得与你说一声。”
“显见着是自家姐妹,竟是要说贴己话呢。”袁锦琴才一侧听得这话,不等旁人说话,就先笑了出来,她推了推幼蓉,道:“快去吧。”对于馨予,她因为这些日子幼蓉与她常说好话儿,也渐渐恢复了原来和气的态度,只前面有了那样的事,总有几分尴尬,少了些亲近。
馨予微微一笑,说了一句开解的话,就赶紧拉着幼蓉到了略略偏远的地方,低声将幼兰的事快速地交代了一番,又道:“这过去半晌的功夫,只见着她往里面去,许是迷了路怎么的,三妹妹还是去看一看吧。我与二妹妹素来不甚和睦,纵然过去了,只怕她也生恼。”
这话虽是说得好听,但幼蓉有什么不知道的:必定是大姐馨予怕幼兰过去做什么手脚要陷害表姐,方想着自己过去拦着,哪怕是知道怎么回事,能让表姐林雯避开,也是好的。因此,她脸颊涨得通红,却少不得忍羞谢了馨予:“我知道的,多谢大姐姐周全。”
“自家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又有什么好谢的。快去吧。”馨予笑着回道,眼瞅着幼蓉的身影消失在花影之中,她才是转过头看向一边,道:“青莺,你也过去瞧一瞧,省得出了什么事。”
片刻后,一侧的花丛中便传来青莺的声响:“是,小娘子,您且放心,我省得的。”馨予这才转身离去,从新坐回到原处,一面解释幼蓉的去向:“方才见着了幼兰的身影,三妹妹瞧着她有几分酒醉不胜的样子,便过去照料一二。”
这也是常理,众女便都不理会了。馨予坐在那里说笑,却总也没见着幼蓉回来,心下不免渐渐有些担忧:难不成幼蓉不曾跟上?不过半晌的功夫,应该不至于吧。她正是想着,忽而冯芸满面焦急地跑了过来,拉着馨予就是往外面走,一面凑到她的耳边道:“可了不得了,幼蓉她落了水!”***(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落水之因 情断之果
馨予再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登时怔住,半晌才回过神来,忙拉住冯芸的手,急声道:“什么!幼”她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太高了些,忙又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着问道:“怎会如此?现在她可好?”
“好在你们家的丫鬟会水,将她救了上来。”冯芸双眉紧蹙,面上也露出几分犹疑之色:“只是、只是。”她看了看馨予,见着她一派焦虑担忧,那边还有几个女孩儿看向她们,到底还没将心中的话说出来,只是道:“旁的在这里我也不好多说,你快随我过去瞧一瞧。”
对于她这般言行,馨予虽是有些疑惑,但一时也顾不得这些,只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紧紧跟着冯芸拐了两个弯,总走了二三百米的路,才到了一处安静娴雅的院落。“这是我的院子,蓉娘便在这边上的一处厢房里面安置了。”到了这里,冯芸神情才是安宁了几分,又看了看左右,低声与馨予道:“这会子,蓉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让我不要与贾夫人说这件事,更不愿提幼兰。偏生幼兰那里又闹腾了一回,我虽是拦下来了,只怕没多久也拦不住她,必是要过来的。”
说完这话,她与馨予点了点头,就是拉着她到了一处厢房,令丫鬟打起帘子,让馨予到了里面,叮嘱两句要好生劝说一二,便径自离去了。
馨予到了里面,又过了一处春夏秋冬四景图的屏风,就看到幼蓉正是歪在那里,膝上盖着一条桃红彩绣流云如意花纹的纱被,面容灰暗,神情呆滞,边上还有青莺伺候着,仿佛正要劝着她喝两口红糖老姜茶。她便过去道:“三妹妹,这是怎么了?”
听到了馨予的声音,幼蓉神情微微一动,目光也随之移了过来,只动了动唇,到底没说什么话。青莺见着这般场景,忙将手上的杯盏放到一侧的案几上,一面上前来行了个礼,低声道:“小娘子来了,奴婢正劝幼蓉小娘子吃两口姜茶,这落了水的人,最是怕受了风寒。且又是这么一个天气,哪里能赌气伤了身子呢?偏生幼蓉小娘子怎么也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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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予见着她也是换了一身衣衫,头发又有湿气,便点了点头,与她温声笑着道:“有我呢,你放心便是。今日你救了三妹妹,立了大功,旁的奖赏回去再说,只现在你还是先下去吃两碗热热的姜汤,去去寒气才是。”说完这话,她又说了几句话,打发青莺下去了,才坐在床榻上面,将姜茶端过来送到幼蓉唇边,道:“三妹妹,什么事过不去的?何必赌气伤了自己的身子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得爱惜才是。”
听了这话,幼蓉的身体动了动,双眼一眨,竟是滚落两滴泪下来。馨予瞧着十分吃惊,正想端开姜茶,再劝说两句话的时候,幼蓉径自将那姜茶拉到嘴边,一股脑全都喝尽了。
“三妹妹……”馨予看着她唇角衣襟上上沾染上的姜茶水,忙取出帕子擦拭,一面打量着幼蓉的神情,一面低声道:“这又是怎么了?可仔细烫着了。”
“大姐姐!”幼蓉猛地伸出手拉住馨予的手腕,手指头紧紧攥着,用尽了所有气力一般,竟是钢铁似得掐住,馨予只觉得连动也不能动一下,心底越发得吃惊,忙就是用另外一只手楼主幼蓉,一面拍着她的肩膀,一面暗中思量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一面口中少不得劝慰:“有什么事尽管说出来,我虽不能什么事都能做成的,总多一个人多一个想法子的。”
幼蓉听得这话,眼泪更似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落下来。许久之后,才在馨予的劝慰下,她慢慢地将事情的始末说了出来。
原来馨予将幼兰种种说与幼蓉之后,她自是担心的,也按着馨予的指点,一路跟随在后,一面还在心底思量,生怕幼兰闹出什么来,自己拦不住,反倒是让外人笑话,姑母并表姐受委屈。谁想着幼兰跟着一个丫鬟,只往树荫浓密之处走去,大约走了一盏茶多的时间,方才在一处池塘边的亭台边停下——那里正是走出一个衣冠整齐,身形修长的男子,不是旁人,正是那江文瀚。
那丫鬟已是避开了,幼兰便是与江文瀚搂在一处,俱上了亭子,竟是耳鬓厮磨,悄声密语起来,偶尔间,还有几句嗔怪笑闹的话,瞧着就是不知廉耻!私相幽会!幼蓉气得浑身发颤,半日说不出半句话,走不了半步,好一会儿才是回过神来,立时奔上去斥骂。
“那时,我也是气恼过了头,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竟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幼蓉说到此处,眼圈儿俱是发红,又停顿了半晌,才又压低了声音道:“她素来是个不让人的,何曾有人如此斥骂的,也是恼了,立时过来与我闹腾。偏生那下流胚子也凑过来,仿佛是想隔开我们。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儿,他竟也敢伸出手、拦、拦着!”
馨予看着幼蓉腾地红火的脸颊,心下一转就明白过来:必定是江文瀚伸手挡的地方不对,说不得那么一个贪花好色的趁机想沾点便宜,或者是想着什么娥皇女英之类的。由此,她冷哼了一声,道:“那向来是个下流无德的,也就二妹妹昏了头迷了神,才向着他去!”
“如何不是!”说到这里,幼蓉眼中又是落了泪,道:“也就是这会子,二姐姐扑来,那人也是过来,我一时没注意,只管往后退,竟就踩了空落到水里面去。”
“傻丫头,这般事你该与夫人说去才是。”馨予听到这里,也是一叹,道:“我虽让青莺跟着你过去——她是父亲送过来与我使的人,几辈子都在我们家的陈人,不论什么事,自是守口如瓶的。也就让她远远看着你一些,省得你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一时要使唤人,却没个熟悉的。二来,也是以防万一的意思。就是这么着,我也就想着你过去与二妹妹劝说几句而已,再想不得是这么一个缘故,也没想到,你心底也没个筹算,径自过去了。”
“亏得大姐使了这么一个丫鬟过来,否则,只怕这会子只能看到我的尸身了!”幼蓉听到馨予这么说,竟是扑到她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我是不会水的,二姐也是如此,那江家的想着将我救起来——这我自是死也不愿的!可二姐,竟是死命将他推开,百般让他为长远计,眼瞅着那男人走了,才是赶着出去唤人!若不是那青莺赶过来相救,等着她回来,我早就是没了命!”
“什么!”这下馨予当真是惊呆了,一时嘴巴张张合合的,竟说不出半个字,只怔怔看着幼蓉,许久后才慢慢悠悠吐出一句颤悠悠的话:“不会不会,必定是你落了水,一时受了惊,且水里也是听不清楚的,你又不会水……”可说到最后,她看着幼蓉那灰暗的面色,这么没头没尾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那丫鬟救了我上来时,我已是昏阙了。”幼蓉慢慢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水漉漉的脸颊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轻声道:“大姐,我尚能活在人世,真真是缴天之幸。若没了你留一个心眼,使了那个丫鬟过来,呵……”
“三妹妹。”馨予听得也有几分心酸,自己在心底思量一番,还是觉得幼兰未必想置人于死地,幼蓉可是她嫡亲的妹子呢。只是想着自己的多了点,加之她又不会水,也没见着什么落水的人,并不清楚耽搁一会的功夫,幼蓉也可能没命。
只是幼兰这么掂量轻重的时候,却也足够让人心寒了——那可是她一奶同胞的亲妹妹,十来年的姐妹亲情,漫说为了情郎与自己的些许相处或者别的什么小事,就是天大的事,能够和一条人命相比吗?一般的人哪怕是个陌生人,见着了也是立马喊人救命的。
想到这里,馨予也再也说不出劝慰的话,只深深叹了一口气,陪着幼蓉半晌,才想起冯芸的话,忙又低声道:“说来这半日的功夫,只怕芸娘也拦不住夫人并二妹妹了。你……”她没有接下去说,但幼蓉已是明了,当即嗤笑一声,就是用衣袖拭去脸上的泪痕。
馨予见着了,忙用帕子帮着擦拭一番,见着她仍旧是双眼红肿,面容灰败,便起身与外面冯家的丫鬟说了两句,塞了一角银子。那丫鬟忙笑着应了,不多时就取了热汤面巾之类的东西来。馨予帮着幼蓉梳洗了一番,又让她吃了一盏姜汤,就听到外头一阵喧闹。
“大姐且暂避一下,母亲这时正是气盛而来,少不得要迁怒的。”幼蓉的心绪渐渐平复了几分,见着外头如此,也猜出几分缘故来:“此时冯家的人必是要避开的,你还是随着去。我将这些事说个明白后,自是要过去与琴娘她们说两句话的。”
“也好。”馨予闻言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只是你听我一句,莫要气恼伤了身。这事,二妹妹未必想到深切的地方去,一时糊涂也是有的。”
幼蓉扯了扯嘴角,口中应了一句,眼底却是一片漠然。***(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妥为周全 善开局面
馨予见着,忽而记起初见面时,幼兰幼蓉携手而来,相视而笑的那一幕,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又有几分怅然:世事无常,只在翻覆之间,当年这两姐妹何等亲密,如今只怕姐妹情断,再说不得半分情谊了。一面又在心底提防,既然连着自己亲妹妹幼蓉,那李幼兰都是能如此,可见她为着一个江文瀚,真的是冲昏了头脑,全然失去了理智,未必会估计太多,而不对自己痛下死手。
她一面想着,一面退出这屋子,不想才是跨出去,抬头就看到贾氏并幼兰,另外还有冯芸并其母戚氏领着丫鬟婆子匆匆而来,当面就是要撞上。馨予脚步一顿,就忙紧走了几步,偏着冯家那边儿赶上去,一面道:“夫人可是来了,三妹妹总也不说话,我正是担心呢。好在吃了两碗姜汤,又是出了一身汗,必定不会受那风寒之苦的。”
见着馨予,贾氏那阴沉沉的脸上露出刻毒之色,正是想着停下步子,边上的幼兰已是拉住了她:“阿母,莫要理会她,赶紧看看幼蓉才是正经。”贾氏动了动唇,没有再说话,只是狠狠瞪了馨予一眼,就是甩袖而去。
冯芸看着这般场景,忙伸手拉住了馨予,边上她的母亲戚氏稍稍点头示意,就与贾氏一并到了里面去。馨予略略松了一口气,冯芸挥手让旁的丫鬟都退下去,拉着她到了一个角落,低声问道:“幼蓉仍旧不说话?”
“说了几句话。”馨予叹了一声,看着冯芸那秀美的脸庞上露出担忧的神色,便含糊着道:“放心,也是我们自家的事,姐妹闹了一场,生了些嫌隙,与旁的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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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好。”冯芸拍了拍胸口,也是舒出一口气来,悄声道:“你不知道,那边紧着我大哥的院子,今日也有几个小郎君过来,只怕幼蓉落水与他们扯上了。既是如此,那就再好不过的。”
“我也是吓愣住了,再想不得她们姐妹说话,也是闹到这地步的。幼蓉是个好性子的,纵然幼兰急躁了些,也没这般的。想来也是争执起来忘了形,竟踩空落了水。”馨予半吐半咽地含糊说了一通,看着冯芸脸上的犹疑之色渐渐消去,便又道:“好了,我也该回去了。再不过去,只怕我那表妹要担心了。”
冯芸听得这话,也是一笑,道:“那位小娘子却是不必担心的,瞧着便是和你一般与人为善的。又是这样的日子,自然再妥当不过的。”她口中说笑,但也没再说旁的话,到底今日她虽是寿星,却也要招呼周全来的客人,不免有些琐碎的事情要去办,便交代了一个丫鬟,将馨予送回到原处。
那边袁锦琴等几个素来与幼蓉交好的自是对幼蓉久去不回有些担忧,原就有几分心不在焉了。等着馨予过去了,她们便皱眉相问。馨予见着周围多有人注意,便微微一笑,道:“再想不得的,蓉娘也会如此。她呀,一时贪看景致,竟是不小心落了水,倒也没什么妨碍,只是衣衫沾了泥,少不得要换一身。又要吃一些姜茶,热热地去了寒气才好。”
“原是如此。”众女听得这话,都是一笑,更有的道:“必是一时起了兴致。我有一日也是如此,忽而见着一只玉色蝴蝶,翩翩而来,颇为俊逸出众,平日里也不曾见着的,便想着扑过来玩。却是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落得一身汗,也不曾捉的。”
这样的事情,谁没有一两件的,众人也没在意,只笑着说起旁的事来。也就袁锦琴略有些担忧幼蓉的身体,怕受了风寒,但对着馨予她总觉得略有些尴尬,便也没再多问。而另外的林雯却下意识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幼兰不曾见着,幼蓉也没了踪影,便馨予也是离开了一会儿的。难不成这里还有什么事情出来不曾?
她暗中有些担忧。
馨予看着林雯如此,略略一想,暗地里伸出手拍了拍林雯的手背,低声劝道:“很是不相干的事,你不必担心。”林雯的目光在馨予微微带着劝慰的神色上顿了顿,就点了点头,又露出浅浅的笑容与众人说话。如此这般,虽仍旧有人生出几分疑心来,却到底因着前面馨予说的颇为合理,并没有再说旁的话探寻。
只半日后,便有贾氏身边的丫鬟朱钗过来递话:“家中出了一点事,夫人请两位小娘子过去说话。”言下之意,竟是要告辞离去了。袁锦琴等人便有些疑虑,目光放在馨予身上,却见着她依旧眉眼带着些笑意,温声应了一句好,就转过头来与她们告辞,又道:“今日不凑巧,竟不能与诸位多顽一会。等着过两日,我再下帖子邀你们过来说话。”
这话说得也不错,不说袁锦琴几人面上略略松缓三分,就是石秋芳等人也是笑了,打趣两句便放了两人,还有两个与林雯投契的,也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说定过两日下帖子邀她过府玩赏的。如是半晌的功夫,馨予并林雯才是起身离去,扶着候在外面的几个丫鬟的手,跟着贾氏身边的朱钗一径到了一处院落,那里贾氏、幼兰、幼蓉、林雯之母林李氏并戚氏冯芸母女两人,正被一群婆子丫鬟拥簇着等在那里。
馨予见着这般情景,与林雯目光微微一碰,两人步子更紧了三分,上前来行了礼,一个走到林李氏的身边,一个走到幼蓉的身侧,俱是没说什么话。贾氏见着这般场景,阴沉的目光在馨予面庞上转了一圈,就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与戚氏道:“烦扰您在这里等了半日,只怕贵家府里还有大小事情要忙碌,我们也不打搅了。”
戚氏与冯芸容貌肖似,俱是温雅端严略有些许丰盈的女子,听得这话后,她微微一笑,自是温雅可亲,让人心生欢喜来:“这话如何说来?原是小女生辰,竟烦扰贵家前来才是。本就是闲事,想着借机请诸位过来赏玩一番,如今贵家有了紧要事,自然不能为了她一个小辈耽搁了正事。”
两人又是说了几句话,林李氏少不得也说几句承蒙照料之类的场面话,一行人便是告辞而去。一路上了车马,幼蓉不愿与幼兰同坐一辆车,她神情森冷,又是落了水受了些风寒,面上竟透出青白来,幼兰见着,原是气恼的眼神也渐渐变了,冷哼一声,径自上了另外一辆车。贾氏见着皱了皱眉头,看了看幼蓉,又往幼兰那里瞧了两眼,便叹了一声,道:“罢了,随你这么想。”说完,她就转身上了自己那一辆车,林李氏瞧了两眼,便伸出手拉了林雯,留下一句话来:“你们姐妹好生说说话吧。”
只是这一路,除却林雯母女两人说了几句猜测的话,幼蓉并馨予却没能说上什么话,只沉默而已。到底先前已经是那样陈诉了一场,现在又能说什么。况且边上还有丫鬟婆子的,若是让人听到了,幼蓉下意识就不愿多说一个字。馨予也多少明白她的心思,不外乎家丑不能外传一类的。也就最后的时候,幼蓉在她耳边悄悄丢下一句话:“我与母亲说了,这件事一点也没透露与你知道,那丫鬟是你久不见我回来,使她出来的。”
馨予略略一怔,便知道她是想着自己好,只怕贾氏也存着丑事不能外露的心思的,撇清了自己,也省得自己后面难做。因此,她心底生出些暖意,又不好多说什么,只伸出手拍了拍幼蓉的手背,微微一笑而已。既是如此,这件事也省了自己再做什么,若是李元茂不过来询问,自己不必管什么了,倒也省了一些事。
也是存了这样的心,等着到了家中下了车马,馨予面对着贾氏阴沉的目光,行了礼后就干脆利落地告退了。对于这一点,贾氏并幼兰都是有些惊讶,但想着今日的事,也没心思再理会馨予,只顾时不时地看着幼蓉而已。谁想着,幼蓉也是神情淡漠地与馨予一般告退,甚至还在林李氏母女之前。
幼兰还以为她略有些顾及姐妹情谊,知道自己并非存了要害死她的心思,面上微微露出笑容来。贾氏看着两人如此,也是松了一口气,她过去与幼蓉说了半日的话,又是再三询问,却没听得她如何落水的,只看出两姐妹之间仿佛有一层墙壁堵着,比陌路人更是冷淡,而这种情绪多半却出自素来温和的幼蓉身上,她不免生出疑虑来。
只幼蓉冷淡地要回家,旁的话再不说半句,幼兰也是随着恳求,贾氏也怕自家女儿们有什么事不能在外面说的,又有些气恼,便也回来了。可现在看来,倒不似自己所想的那样,许是姐妹性子不合赌气了也不定。
既有此番想法,贾氏也就放了幼蓉回去,又拉着幼兰坐下来仔细询问,谁想着幼兰顾左右而言之,并不说得真切,反倒是幼蓉,等着李元茂并致远致安归来,就拉了致远致安到了父亲李元茂的书房,红着眼含泪将今日之事细细说道出来。***(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哀陈父兄 怨对父母
这一通话,非但致远致安两兄弟听得心惊胆颤,便是惯常在官场上见识过的李元茂,一时也是怔住,脸色微变。他看着自己这个小女儿,见着她面容苍白,神情憔悴,浑然没有过往的娇俏柔美之态,反倒似添了多少愁苦似的,双眉紧蹙,双眸红肿,便穿着一身色调柔美的衣衫也遮掩不过满腔的哀痛。
元茂心底一叹,一面是生出爱怜之心,心疼这小女儿竟遇到这样的事,有这样的母姐,一面又有些怨怒,小女儿受了这样的委屈惊吓,贾氏并幼兰难辞其咎,着实可恼可恨。只想到贾氏,他不免有些奇怪,这样的事,她怎么也不在这里护着幼兰,这断然不是她的性子。
由此,他略一沉吟,就看着早已哭倒在地,却被致远致安两人搀扶起来的幼蓉:“你母亲并不知道这件事?是你不曾说与她,或是她浑然不在意?”
“母亲倒是过来相问了。只是她与姐姐一道过来。”幼蓉略略一顿,面上的神情更是哀伤了三分:“我那时瞧着姐姐,心里也有怨怼之意,不免露出三分来。母亲见着了,起头便是护着她,我见着如此,也无心再说什么了。”她起头还有伤感之意,可说到后面,却渐渐淡漠下来,仿佛对于这样的待遇,并没有什么怨言一般。
“什么!母亲竟是如此糊涂?”元茂都听得脸色发冷,边上的致安最是疼爱幼蓉的,听得这话,在震惊之下不免吐出几句真心话来:“你落了水,差点儿便送了小命,她还只管先护着二姐?”
“二弟。”致远虽然也觉得这般事体着实不堪,但听得致安这么说,仍旧是唤了一声,又看着幼蓉垂着脸,两行泪便似断了线的珠子,顺着白皙的脸颊一路滑落,又滴落砸在地面上。他心底不免也疼惜起来。毕竟,幼蓉是他们兄妹之中最小的一个,又素来温柔懂事,总与他们做些针线活儿,或是煲汤做点心,没事儿也细心与他们说话,最是可人疼的。饶是致远这般端方的人,也要对她更为怜爱的,由此,他稍稍一顿,便又伸手拍了拍幼蓉纤弱的背,低声劝道:“三妹妹,莫要伤心,有我们在,必定不会委屈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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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先坐下来再说话。”元茂看着这兄妹三人情分深重,心底也略略宽慰了些,当即便先开口让三人坐定,才是看着幼蓉道:“这等事,我必定不能姑息的!若幼兰连着这般事也做得出,为着私情,连你这亲妹妹的性命也不管不顾,如此狠心的人,如何能做我李家的女儿!又有何面目再做我李元茂的女儿!”
“父亲!”虽然对于幼兰,幼蓉当真是怨怼不已,可听的元茂说得决绝,甚至有些要将幼兰赶出家门的味道,幼蓉心底一颤,也不知道是心软,还是觉得震惊,口中就唤出一声来。致远原听的这些话,也有几分心软,可幼蓉这一声,却让他说不出半个字来:妹妹经了这样的事,仍旧想着求情,相比而言,二姐的言行当真是……
想到这里,致远暗叹了一声,偏过头去。致安却是眉头微微一挑,目光里露出几分锐利来:“妹妹,你且想一想母亲素来如何待二姐的,再说旁的。”幼蓉听得一怔,脑中闪过贾氏素日里宠溺惯着幼兰的种种,原本到了喉咙里想要说的话也都咽下去了,只抿了抿唇,又低下头去——若非母亲总也是宠着二姐,舍不得责罚她半分,如何会养成她现在的性子?自己还为着她求情说话,岂不是和母亲一个样了。
“致安,若是如你所想,这件事该是如何区处?”元茂看着这般情景,原本要说的话也暂且按下,只盯着致安道。
致安闻言,手指微微一动,才是抬起头看向元茂道:“父亲,二姐这般事,虽然有种种不是,到底还要顾及家风名声,否则拖累了大姐并妹妹的名声,岂不是因小失大?因着这个,总归也就训斥责罚一番罢了。但若只是如此,二姐素来桀骜不驯,又性情张扬,母亲极疼爱她,府里上下人等莫不是避让三分的。她一心与那江家的小子相好,总有法子闹腾的。事到如今,也就两条路,一则索性遂了她的愿,二则早早与她定了婚事,早日嫁出去,断了她的念想。”
“二哥。”幼蓉听得这些话,一时也忘了自己的悲痛哀伤,只怔怔看着致安,低声道:“这两样,不论那一桩,都不是好做的呀。”致远也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两条路是一回事,真的要上去,那也都是难事。
“前者,那江家小子好色忘义,便幼兰再不好,也是我们李家的女儿,结了亲日后诸般事也难以斩断。”元茂看着自己这三个儿女,致远稳重明白,却又顾及情分,难下决断;致安敏锐剔透,但也失之尖利;小女儿温雅真切,只难以决断。不过细细说起来,倒也都在寻常之中,并不算得大错,只幼兰这一个,如何会这般执拗自私?难道真的是自己不曾教养好,又被贾氏宠溺坏了?他心地这么想着,面上便有几分黯然,又道:“后者,幼兰素来执拗,如何会甘愿?这些日子看来,她便知道前面是一堵墙,心之所向,就是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的!”
“那江家原就是一个浅薄人家,江家子更是好色无用,只会花样巧语的,这样的人家,若二姐当真嫁过去,日后必定闹得天翻地覆。”听得元茂这些话,幼蓉咬了咬牙,没有说后面的一样,只先提了前头一样的艰难处:“再者,大姐也在江家受了许多苦楚,正是斩断了那边的联系,渐渐收心的时候,忽而听得二姐的事,只怕心里也要有些……”
元茂听得幼蓉提及馨予,不免一顿,才是询问道:“这一桩事,馨儿是怎么说的?”
“大姐素来谨慎周全,也只是劝慰我罢了。”幼蓉叹了一声,眉宇间有几分寥落:“我回来的时候已是与她说了,母亲不知道她晓得这一桩事,青莺也不过偶尔路过瞧见了。”
“嗯。既是如此,这件事不必与她再说什么。”元茂点了点头,看着三个儿女都是神情郁郁,思量一二才是道:“至于幼兰,我自会处置。你们不必担心。”
三人听得这话,相互对视一眼,虽仍旧有种种担忧、怨怼、无奈、厌烦,但元茂这么说了,他们做儿女的也只得开口应了。元茂又是劝慰点拨了两句,就是让他们下去,自己则使人唤了幼兰与贾氏过来:“你去请夫人并幼兰过来。”
那小厮应了话,先是去请贾氏,谁想着幼兰也是在这里,便一道儿说了明白。贾氏有些纳闷,幼兰却是心底一跳,生出些狐疑来:“父亲那里先头可是有谁在说话?”
“两位小郎君并幼蓉小娘子在里头说了一阵话,便一道儿离开了。”那小厮略有迟疑,贾氏便咳嗽了一声,他也不敢抬头,忙就将事情说了出来。幼兰听得这话,脸色微微一变,就又恢复原状,转过头看着贾氏道:“阿母,既是如此,我们一道过去吧。或许,父亲还有什么话吩咐呢。”
贾氏自是点头,略略梳理一番,就在幼兰的催促中一道到了元茂的书房里。才是进了门,元茂就是吩咐下去:“你们都退出去,在院子外面守着,不许半个人进来。”
“老爷这是怎么了?”贾氏听得一怔,眉头皱了起来,神色也有几分疑虑:“莫不是又听了什么外头人的话不成?”
“阿母,父亲不是听了外人的话,只怕是听了内人的话呢。”幼兰神情自若,看着元茂神色有些阴沉,便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又请贾氏在上面坐下,自己则道:“父亲,女儿也知道,今日是女儿做错了,可是,父亲,难道您就没有做错的地方?便是母亲,也未尝没有错处。”
“你且说一说,我有什么错处?”元茂听得这一番话,看着一派平静安然的幼兰,唇角微微动了动,到底不曾将手中紧紧攥住的镇纸摔下去。
幼兰扬起纤长白皙的脖颈,露出执迷与倔强的神情,直直凝视着元茂,道:“若非您并母亲总也看不上士荣,我们也不会落得暗地里幽会的地步,更不会因此让幼蓉瞧见,使得她激怒之下落了水,而我,也不会生怕他为人看见,先推了他离开,再自己寻人,使得幼蓉对我生了怨怼之心。”
“混账东西!”元茂听得这一番话,终于忍不住狠狠拍了书案一下,起身走到幼兰的身边,伸手就是一个巴掌:“你可知道,幼蓉被救下时,已是昏了过去?她一条小命,竟不如你与那江家小子的奸情!”
这火辣辣的一巴掌,登时将幼兰刮得摔落在地,也让在一侧震惊诧异不已的贾氏回过神来。她顾不得旁的,先是扑过去拦住元茂,连声道:“老爷,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幼兰可是女孩儿啊!”
元茂伸手就是将贾氏推开,并不顾惜半分,反而冷声道:“你一个女儿差点没了命,你倒不舍得为这个弹她一个手指头!若不是有你这等蠢妇宠溺,她又如何会落得这个性子,闹得天憎人怒,还直着脖子不肯认错!简直连畜生都不如!”***(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直撞南墙 誓不回首
幼兰跌坐在地上,饶是她素来要强的,到底是年岁不大的一个女孩儿。这会子也脸上辣刺刺的,她又是怨怼,又是觉得委屈,眼眶一红,到底落下泪来,只哭道:“我知道,妹妹必定埋怨我,也知道,这事是我的错。可若我的婚事能顺遂,我何必如此暗里偷偷摸摸的做事?我从来便不曾这样过!你们只说文翰种种不好,我却只认定了他,你们要我怎么办?若不能嫁与他,我情愿剃了头发做姑子去!”
“那便做姑子去!”元茂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着道:“只凭你为了一个外人冲昏了头,迷了心窍失了伦常的种种,便是出家为尼,也好过败坏门风,使得兄弟姐妹受累!”
“门风门风!难不成为了一个门风,你们要我去死不成!”幼兰听得元茂这么无情的话,呼吸越发的急促,一双眼睛里似是能够喷出火焰来,直瞪瞪地盯着元茂,浑身却是由不得颤抖起来。贾氏原是被他们你一眼我一语的话说得心神动摇,不知如何是好,此时看着幼兰如此,也顾不得旁的什么,忙伸出手将她搂在怀中,一面拍着她的背,一面也含泪对元茂道:“老爷要教导幼兰,我也不敢深劝,只是不论什么事,总好好的说便是。如何就闹到这地步。”
说完这话,她又想起事情的起因是幼蓉落水,不由得又道:“也是幼蓉她糊涂,既是这么一个缘故,如何不与我分说清楚。嫡亲的姐妹,什么误会不能说开化解呢。”
“只怕落在你耳朵里,这大事也是小事,小事便是没事了!也不瞧瞧,她被你宠成什么样子!对着父母犹自嚷嚷不休,不论什么事未曾遂心如意,便心生怨怼。对着兄弟姐妹,一概自高自傲,刻薄刁钻,只当自己是世间头一等的,任凭谁也不能压了她一头!就这么一个性子,若是能接亲到规矩人家,倒还能过得下去。与那不曾规矩道理的江家结亲,岂不是一辈子要闹出事来与他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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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话,笑话什么!他们又知道什么事!父亲是孜孜念念这些规矩礼数,难不成为着这一个,我终身的幸福便什么也不是?若您真是这么想,尽早掐死了我!横竖您也是有儿有女,一个个都是规矩懂礼数的,还要我这么一个败坏家风的女儿做什么!”若是旁人,再也不会如此顶撞父母的,可幼兰素来有一股高傲,又已下定了决心,非江文瀚不嫁,如今听得元茂口口声声要掐死这一条路,当即也顾不得旁的,只咬着牙恨声道。
“胡说八道!”这回不等元茂开口,贾氏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她一面搂着幼兰,一面看着元茂,一字一句着道:“我往日里的疼爱,你都当做迎面风一场,为着一个江文瀚,什么都不管了?说着这些话,岂不是要戳我的心肝肺!我的儿,若没了你,我可怎么活!”
幼兰听得这话,心底也是越发得委屈酸楚,当即便扑到贾氏的怀里哀哀哭泣起来。元茂看着这一般场景,脸上露出几分厌烦,只沉声道:“她如今可是活得好好的,你哭什么!倒不如想一想幼蓉,先见着自己姐妹不顾廉耻,道德沦丧,与一个外男私相密会,寡廉鲜耻,后又差点被自己嫡亲的姐姐害死!好不容易醒过来,见着自己母亲了,还没开口说什么,亲生母亲便护着姐姐,你让她怎么想去!她在这里哭得浑身发颤的时候,你们做母亲的,做姐姐的又在哪里?差点儿我还以为,只她一个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
元茂说到最后察觉到自己说的粗俗,便冷哼一声,看着这一对没有再说话,只是抽噎不止的母女,心底厌烦之感怎么也挥之不去,终究还是道:“不论你怎么求死求活,哪怕你去做了姑子,我也不会拦着!只是一样,我绝不会与江家那样的人家结亲,你就死了这一条心!”他原就是对江家没有半分好感,江文瀚尤甚,如今看着幼兰为着一个江文瀚,连着自己自小亲近的妹妹的生死也不顾了,当真与江家结亲,江文瀚那样的品行,幼兰这样的钦慕,岂不是要将自己一家都卖了!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哪怕为着馨予他们,这一门亲事也绝不能成事!
“父亲!”幼兰听得浑身猛然一颤,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仿佛落入幽不见底的寒潭里,既是冰冷又是绝望,她猛然抬起头,看着元茂目光冷然地盯着自己,神情之间哪里有半分不舍怜惜!她便知道,自己是怎么也不能动摇这一个决定了,当即只动了动唇,连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唯有两行清泪,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
贾氏瞧着心疼之极,一面搂着她,一面哭出来:“我的儿,莫要伤心。那江家本就寒微,又有什么好的?天底下的郎君多得是,母亲总为你挑选一个顶顶好的!”
顶顶好的?也就是一个好家世好富贵的人家罢了!谁能如同士荣一般,将自己放在心上?他们要的不过是个当家主母,顶天儿再加上一个好妻族好舅兄,抑或是有个好相貌能干的,谁管着是姓李还是姓刘,是李幼兰还是李幼蓉?
幼兰慢慢地闭上被刺目的阳光蛰得刺痛不已的双眼,整个人的气力仿佛也在之前的吵嚷之中耗费尽了,浑身软绵绵地瘫倒在地,再过了一会儿,竟就是觉得眼前一黑。“兰儿兰儿!”母亲贾氏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远,她再也听不见,就再也不知道任何事了。
元茂眼看着幼兰脸色惨白地闭着眼昏了过去,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眼前又闪过幼蓉那哭得红肿的双眸,以及馨予那含着忧愁,又温和沉静的笑靥,他叹了一口气,便偏过头去。贾氏却是觉得心似被剜出来一半,生疼生疼,朦胧间抬头看道元茂冷淡的神情,她才仿佛是被一盆冷水从头到底浇下,登时清醒过来。
“她是你的女儿啊!”贾氏满是悲伤地看着元茂,心底的怨愤怎么也消不去:“原本你是如何待她的,疼得如珠似宝,可如今,她就是昏倒在这里,你也一丝触动也没有!那小贱人究竟有什么能干,让你这般偏心!”
“我也想知道,幼蓉她们有什么不好,幼兰又有什么能干,才是让你这么偏心!馨儿是我与秀芝所出的女儿,原配嫡出,就是你在秀芝的牌位前可也是要行妾礼的!你竟是口口声声喊馨儿小贱人!你以为,这是你贾家不成!馨予素来恭敬,就是恭敬出你这么一个妒忌不贤的主母来!”元茂听得小贱人一词,脸色更是阴沉森冷,在自己的面前,贾氏也敢这么喊,可见平日里是如何对待馨予的!若是秀芝泉下有知,只怕也是不能瞑目的!想到这里,他越发觉得烦躁,看着幼兰惨白的脸庞,也是没了半分触动,起身挥袖而去。
贾氏正是为自己气急之下喊出的话略觉得后悔,却不想半晌之后,便有仆妇小厮过来,探头探脑着道:“夫人,老爷使奴婢们过来,搀扶您回去。”
这是什么意思……
因着这一连串的事情,贾氏也有些怔怔的,一时脑中竟只是冒出这么一句话来,等着她回过神来,才是明白。自己的丈夫李元茂连说话也不愿意与自己说,连自己并女儿幼兰坐在这里都闲厌烦,方使人赶她们回去……
想到这里,贾氏只觉得更是狼狈不已,可看着下人们那探头探脑讨好的样子,她又咬牙忍住发作的欲望,强自镇定下来,露出冷漠的神情,盯着他们道:“一群糊涂东西!还不快些抬了春凳来,将幼兰搀扶回我的屋子里去!”
那些下人原是各有心思的,听得贾氏这么一番话,又是将心头的那些念想放下,忙不迭上前来伺候,不多时就是将幼兰安置妥当,随着贾氏一路回到了她的院子里。
贾氏挥退了众人,又是令人请来大夫,自己则疲倦地坐在幼兰的床边,看着女儿苍白的脸色,想着元茂的种种冷漠,她心底一阵酸疼,忍不住伸出手摩挲起来。或许是她的抚摸,幼兰呻吟了两声,竟慢慢地苏醒过来。
“兰丫头,你醒了。”贾氏一面心疼,一面又是酸涩,叹了一口气,将她搀扶起来,又是放了枕头在她背后让她靠着,道:“可是头晕晕的?若是如此,还是先躺着,我们母女说说话……”
“阿母。”幼兰听得这一句话,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扯了扯嘴唇,露出一个艰涩的笑容,道:“我现下当真是死了的好。干干净净的一辈子,再也不必撕心裂肺的。”
“你、你这丫头,当真是瞧着是一堵墙,也要磕个头破血流不成?你让你的母亲我怎么办?我养了你一场,若你去了,我也不要活了!”贾氏见着女儿醒来便是这么说,当即忍不住落了泪,只搂着她哭道。***(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心面不合 幼兰夜奔
幼兰心底也是一阵酸楚,她颤抖着伸手抱住搂着她大哭的母亲贾氏,只觉得两眼发酸,忍不住落下泪来,一面哭,一面也是伤心委屈,当即便抽抽噎噎着道:“阿母,您不知道,我心底便似被人剜了一块,空荡荡的,生疼生疼……”她说到这里,想到李元茂所说的种种,不免更是痛苦起来。
听得这一声声一句句,贾氏真真是摘了心一般,又是难受,又是焦躁,张口要安抚,却又想起李元茂斩钉截铁的话,再有江家并那江文瀚的种种,当时便说不出话来。毕竟,那江家的确太低了些,那江文瀚虽也是个进士,可这么些日子过来,瞧着也是寻常,并无出奇之处。若老爷当真看不中他,幼兰纵然一意嫁了过去,没老爷帮衬,又没个才干,自己女儿千娇万贵的,如何能忍受?
要知道,江家不过一个小官的富家,家小族小,江文瀚虽是中了个进士,却无长辈族中扶持,日后幼蓉嫁的人家不说,就是那小贱人也能许个好人家,难道到时候让幼兰低一头?不,这可不能!
想到这些,贾氏到底咬紧了牙,稍稍拉开幼兰,看着她哭得双眼红肿,满脸**,心里也是一阵心软。停了半日,她才用帕子与她擦拭了去,再起身倒了一盏茶,喂给幼兰吃了半盏,瞧着她渐渐平静下来了,才将那茶盏放到一边的案几上,握着幼兰的手,拍了拍后轻声道:“我的儿,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自是不会让你吃亏委屈的。今日,你父亲对于那江家是个什么样,你也都是瞧见了。”
看着幼兰张嘴欲言,贾氏叹了一口气,紧紧握住她的手,凝视着她纵然苍白,也不失娇美的脸庞,轻声道:“你也不必说那些话。只想一想,为何连我也不愿你嫁过去。当初是我糊涂了,只一味想着与那小贱人较劲,赌一口气,却忘了你才是最紧要的。也是我的错,方让你与那江家的小子渐渐投契,一心一意要与他结亲。可现在细细想来,那江家什么地方厮配得上你?从来都是高门嫁女,低门娶妇的,为着什么,还不是想着女孩儿能过得好?那江家,论财货,不过一个小官乡绅之家,数代积蓄,也不如我早年为你积攒下来的嫁妆的一小半!论前程,原就是小家小族的,他父亲早亡,又无兄弟,唯有寡母幼妹,谁个能帮衬的?族里还指着他帮衬呢!纵然有个进士的名头,可这三年一期,总也有几十个人,他自从成了官,这半载也没见着有一点名头传出来。可见才干平平。如此既无帮衬,又无才干的,等你嫁过去,俗语道夫荣妻贵,难不成你日后遇到一个认识的都要低一头不成?”
说到这里,贾氏看着幼蓉垂头不语,便又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丫头,可是想着若你嫁过去了,什么都是有了的?你也想一想你父亲的性子,他若是看不入眼,敷衍过去,苦的是你呀!总不能日后你看着李馨予那个小贱人的诰命,心底惭愧吧!”
“阿母,我知道了。”听到贾氏咬着牙迸出来的话,幼兰浑身一颤,到底吐出这么一句话来。她眼底有些泪光闪动,可口中的话却说得有些软和:“我再想一想,再想一想吧。”
见着幼兰没有再固执下去,贾氏也是松了一口气,伸出手搂住幼兰,正待再劝慰几句,却被幼兰紧紧抱住,她带着哭音,连声道:“阿母,日后我、我……”
“日后,你自是极好的。阿母早就为你打算好了,定然会与你选一个家世出众、品貌齐全,又是前程似锦的好儿郎来!总这么一个样,才能厮配你这样的!”贾氏听得幼兰声音颤抖,只以为她虽然有些动摇,可仍旧有些难舍江文瀚,方才如此。因此,她忙就一面描摹出一个才貌俱全的郎君,一面又是细细劝慰。
好是半日过去,幼兰才渐渐平静下来,一面用帕子又是拭去夺目而出的泪珠,一面轻声与贾氏道:“阿母,我心底也好受了许多。今日,我做错了许多事,也没脸再见父亲并妹妹他们了。这原是我活该的,可您只是出于对我的一片怜爱之心,却被误会了去,着实让我心底不安。您与父亲妹妹说说话,再代我说一声对不住。明日里我想通了,再与他们赔罪。”
“你有这么一片心,他们自然也会明白。都是一家子骨肉亲,哪里还说什么赔罪不赔罪的!”贾氏听得有幼兰这么说,面上也露出笑容来,一面又怜爱地摸了摸幼兰的脸颊,轻声安抚。幼兰也是一派温柔柔弱,蹙着眉头,陪着贾氏说了半日的话,才是借着躲羞,要避开可能过来的李元茂等人,要回自己的屋子里去。
贾氏已是放心了,见着她面色虽仍旧有几分苍白,但精神却好了不少,想着不过一时伤心罢了,倒也没什么旁的关系。由此,她便也许了,只吩咐了丫鬟婆子小心搀扶着幼兰回去。而幼兰只愁眉微蹙,面有憔悴之色,待得回到了自己的院子,碧霞等人迎上来的时候,她才是收起了这些神色,径自到了屋子里面,沉声道:“将那碧儿唤过来。”
碧霞碧钿两人神色都是有些异样,她们两人都是对碧儿探问敲打过的,这会子瞧着幼兰每日里要见碧儿的,心底原就不自在的,在今日仿佛出了些与幼兰有关的大事时——两人再府里自然也有人传信与她们的。幼兰不与她们说半个字,却紧着唤了碧儿……
碧霞略有不满,仍旧沉默而温顺地应了。碧钿却是差点儿咬碎了一口白牙,当即又是怨愤,又是焦急:这个小贱人,公然又是一个碧霞!先前碧霞与她说话,仿佛也是有说有笑的,与我却是面笑心不笑,可见是心里存了怨气的。若是两人联手……
饶是两人各有心思,对着幼兰也不敢说半句话,忙都是应了下来。一面又是服侍着幼兰梳洗,宽了外面的衣衫,褪去钗环,换了家常舒服的。而后,又是端了新茶细点过来,劝着幼兰吃两口。
幼兰哪里有什么心思吃东西,挥了挥手让她们退下去:“行了,你们也不必团团绕着我,看着人头疼!那碧儿怎么现在还没过来?”
说话间,外面便有人回话,道碧儿来了。幼兰精神一震,忙就是打发了碧霞她们,瞧着碧儿进来了,她就死死盯着行礼后恭恭敬敬站在那里的碧儿,半日才是道:“我今日有一件大事,须得你忠心做好,你可愿意?”
碧儿听得大事两字,心底便是一喜,忙笑着道:“奴婢是您的人,自是要听您的话,您吩咐什么事,奴婢就是做什么!”
“好,很好。”幼兰点了点头,只盯着她道:“你既是应了话,若有半点推诿错漏的地方,也休怪我无情了。当然,若是你做得好,我日后总不会忘了给你一场富贵!你可得记住了,不论如何,母亲最是疼爱我,若我要放了你一家子,与了金银财宝一场富贵,她自是应许。便我要卖了你们一家子,让你们全家没个好下场,她也不会不应。这些,你可都明白?”
“奴、奴婢知道。”碧儿心底一颤,慢慢生出一种战栗来,当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忙低声道:“您吩咐什么事,奴婢便做什么事。”
“好。”幼兰点了点头,红肿的双眼里透出森森然的幽光,映着烛光,竟透出一种鬼魅般的森冷:“晚上的时候,你到以前传信的那个后门,不论怎么做,将那婆子打发了去,再在外面让一个忠心的,嗯,你有个哥哥吧。”碧儿已是听愣住了,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身子有些颤抖,声音也低了下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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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让你弟弟在外面驾车等着。”幼兰一双冷眸静静盯着碧儿,看着她脸色惨白,浑身发颤,便微微一笑,道:“怕什么。我自然心里有数,只在士荣那里去一趟罢了。”
“可、”碧儿心底惧怕,忍不住喃喃着吐出一个字。幼兰冷哼一声,眉梢微微扬起,道:“嗯?你想说什么?与我仔细听一听。”
“奴、奴婢照您所说的做。”碧儿看着幼兰那冷笑着的脸,想着她先前所说的话。是的,不论如何,若是幼兰小娘子想要她们一家子的性命,她们又能如何!只怕一死也就罢了,生不如死更是难熬!纵然今晚幼兰小娘子所做的可能会害死自己一家,可若不照做,一家子必死无疑。若是照做了,或许还能……
想到这些,碧儿拿定了主意,战战栗栗着应了。
幼兰这才点了点头,傲慢着捻起一块桂花糕,也不吃,只是瞧了两眼,慢慢地捏碎了:“记住了我说的话,”说完,又是细细说了什么时辰,什么地方,该是怎么做等细枝末叶的。
碧儿听了一脑子,饶是她素来聪敏的,也是费了不少气力,额头都渗出一层细汗来。幼兰问了几个问题,见着她色色答得齐全,才是满意地如让她下去做事,自己则是思量半日,从自己的箱笼里面取出几个小匣子,又是打开自己的惯常用的首饰匣子,挑了好些首饰收拾妥当,总归入一个黑漆金纹的匣子,又用石青绸面包裹起来。
等着天色渐渐黑了,她便站起身来,唤了碧霞碧钿过来,道:“你们随我一道去妹妹那里一趟。”两人瞧着那包袱有些疑惑,但听得幼兰这么说,还以为是她要拿什么东西与幼蓉,便也都应了,稍稍收缀一番,便随着幼兰到了园子里。******(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行迹难掩 幼蓉撞破
幼兰只扶着碧霞的手,碧钿则是提着灯笼在前面照路,旁的婆子丫鬟都被她斥退了,并没有跟来。三人穿过一道月洞门,幼兰瞧着月色清亮,只有些许微云遮掩,便在心中转了个念头,等着行至一处回廊松树下的时候,她忽而惊叫一声,猛然往后退了一步,伸出手指头指着前面,惊恐着道:“啊!那是什么!”
她的声音虽然显得惶恐,却不高声。碧霞碧钿猛然间听得这一声,又是近在身边的,自然也是受惊愣住,没察觉有什么异样,只俱是抬头看着幼兰所指的方向:那里唯有一轮半月,并无旁的东西。碧霞便有些疑惑,道:“小娘子看到……”这话还没说完,她顿觉脑后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碧钿原是手中提着灯笼的,此时更提起了灯笼向那里细看,听得碧霞的话,也转过头来附和,谁知才是转过头来,就看到幼兰提着那包袱挥过来,当即只觉得额头一阵剧痛,正要呻吟出声,脑后又是一阵痛楚,她便也是昏阙了去。
幼兰看着这两个丫鬟一前一后软倒在地,只觉得砰砰作响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她将那个灯笼一脚踩扁熄灭了,自己则小心翼翼,趁着月光慢慢地往那一处后门走去。小心转过几个月洞门,眼瞅着那一处后门近在眼前,幼兰就似揣着一只兔子,说不出的心慌意乱,又有一股自得自豪,复又有些患得患失,反倒是停下了步子。
却就在这个时候,那边也有了响动。
幼兰心底一惊,正是要掩藏自己的身形,就是听到碧儿细细微微的声音:“谁?谁在那里?”她的声音微弱,顺着风声传过来,若是不细听,只怕都是听不出来的。可幼兰此时正是警惕得很,自是听见了,心底一松,她便走了出来,轻声道:“可是碧儿?”
“小娘子,是您来了。”碧儿浑身发颤,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件事情还是因为夜寒露重的,只战战栗栗地上前来,低声道:“奴婢都是打点好了。您……”
“你放心,我总不会辜负了你。”幼兰听得这话,觉得心头一松,面庞上便露出淡淡的笑意来,瞧着碧儿惶恐不胜,便随手从自己的发髻上取下一支珍珠簪,插到她的发髻上,扬眉微微一笑,神采飞扬之极,只道:“若我今日一切顺利,少不得将你提拔做我身边的大丫鬟。”
碧儿听得这话,许是心底有了希望,虽然仍旧是存了惊恐之心,但也渐渐能压住面上的神色,露出一个颤颤巍巍的笑容来:“奴婢哪里敢盼这个?只盼着您一路顺风。”
幼兰听得这话,也觉得是个好兆头,当即含笑点了点头,竟又是恢复了平日里的派头,伸出手让碧儿搀扶着到了外面,又是将斗篷上的帽子遮盖在头上,掩住面庞,小心上了车马。碧儿早已是百般嘱咐了自己的哥哥,此时虽是仍旧有千言万语,却也不敢耽误了,只憋出一句千万小心,见着哥哥应了话,心底纵然惴惴,也不敢耽搁了,当即便退到一边儿。
车轮缓缓向前滚去,那车轿也消失在幽暗的夜色之中。碧儿一双眼睛只盯着,眼瞅着没了影子,却也在那里愣愣看着,许久才是回过神来,满腹担忧地重新回到府里头,掩上后门,在那里走来走去地徘徊。
而另外一面幼蓉哭了一场,心神俱伤,及至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送走了致远致安兄弟,就是怔怔躺坐在床榻上不说话。边上的文鸳一面是猜的,一面也听到些风声,只拿了话百般劝自家主子也劝不动,便想了一想,转而说起旁的话来:“罢了,瞧着您的样子,是怎么说也不中用的。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缘故,只想问一声,这事与馨予小娘子可有些关碍?”
“大姐姐只有帮衬我的,哪里有什么关系?”幼蓉原是倦怠又伤心,并不愿意说什么话,听了文鸳说了半日夫人幼兰小娘子等等,也没说半个字。但听得这时候文鸳提及馨予,她略略一怔,便张口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文鸳暗自欣喜,忙就眉头微皱,道:“女郎莫要怪我说话直率。但是,女郎自是这么想的,可夫人并幼兰小娘子就不一样了。她们素来与馨予小娘子不甚和睦的。她们自是另外有一番想法的。”
这话一说,幼蓉不免想起贾氏并幼兰所做的种种。虽然这一次她是撇开了馨予的,可谁知道母亲并姐姐会不会迁怒大姐呢?今日可是大姐周全,才是救了自己一命,若是母亲不管不顾,为着二姐迁怒到她的身上去,自己怎么过意的去。
由此,幼蓉眉头一皱,道:“这却不行,你赶紧与我梳洗妆扮一番,我得去一趟大姐那里。若是什么动静都没有,那便是最好,若有什么,我也能缓颊一二。”文鸳登时一愣,先前说出那样的话,她是有些夸大其词,却没想到自家女郎是这么一个反应。便是先前,虽然女郎也是有亲近馨予小娘子的,可总也顾及夫人并幼兰小娘子的,并不显得亲密。如今却是这般担忧顾及,这般看来,今日之事,只怕不在小呢。否则如何来这般变化。
文鸳心底这么想的,面上却只是带着些疑惑,道:“这时候就是要去?如今可是夜里了呢。您又是不曾吃了什么东西,身子又弱,如何使得。”
“这些你不必管,赶紧与我整理便是。”幼蓉此时正是心绪难平的时候,听的这些话,反倒是皱眉,道:“我自有我的道理。”文鸳也是无法,只得唤了旁的丫鬟进来,匆匆与幼蓉梳洗妆扮了一番,又是郑重添了一件略厚的大红撒花绸子面的夹棉斗篷。如此整理妥当,又是点了几个丫鬟婆子,幼蓉便是匆匆往馨予的屋子走去。
因着路途略略有些远,幼蓉又是紧着过去,便选了一条略微偏僻的近路走来。她带的人多,也是不怕,婆子丫鬟们又是挑着三四个灯笼,正是照着近处亮堂,连带十来米处也是看得分明。却也是如此,有一个才进来的小丫鬟,正是好奇心重的时候,一面紧着走路,一面不免左看右看的,觉得颇有滋味,忽而看到一处回廊上面黑漆漆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只是被松树遮掩着,竟也看的不分明。
等的走得近了,越过了那一颗松树,她才猛然发觉那里亮闪闪的有几根簪子似的东西映着火光,正是闪着光的,她又是年纪小,才进来的,一时忘了规矩,不免叫唤出声来:“哎呀,那是什么!”
这一声,登时让幼蓉等人俱是心头一震,等着回过神来,便有婆子忙给了那丫鬟一巴掌,道:“你叫唤什么!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仔细吓着小娘子!”
“行了,她不过一声儿,倒是你越发的大声起来,旁人听见了,又算得什么。”幼蓉素来惜弱,瞧着这个小丫鬟被打了一巴掌,捂着脸双眼含泪的模样着实可怜,便说了一句话,又问道:“你看到了什么不成?”
“好像是什么簪子之类的,映着火光,正是闪着光呢。我、奴婢就……”那小丫鬟虽是别打了一巴掌,可胆气实在不小,此时听得幼蓉询问,反倒是说得干脆利落。幼蓉不免一笑,正是要说,那边上的几个婆子见着幼蓉询问,已然是提着灯笼往那里凑近了,这一仔细看,都是惊叫起来:“小娘子,那里躺着两个人!”
“什么!”幼蓉这一惊非小,忙转过头看去,灯笼烛火映照之下,那里分明就是躺着两个丫鬟穿戴的人。她忙转身就是要往那里走去,却被文鸳拦住:“女郎莫要过去,仔细吓着了。”说完这一句话,她又是令婆子们过去两个仔细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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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婆子之中有好奇心重的,也有胆气足的,推搡一番后就有两个提着灯笼走了过去,没多少时间,她们中一个就是紧着回来道:“女郎,这是幼兰小娘子房里的碧霞碧钿,仿佛是被打晕了过去,性命倒是没什么妨碍的。”
幼蓉心中一阵疑惑,但还是先让她们将这两人搀扶起来,估摸着路途还是馨予那边近一些,便点了两个婆子道:“我们先去大姐你那里。你们两个先去管事那里说一声,仔细来了什么贼人,再去二姐那里问一声。”
那两个婆子应了一声,忙就下去做事,幼蓉满腹疑惑,却又怕真个来了什么贼人,催促众人紧着到了馨予的芳菲馆,这才松了一口气。
馨予听得幼蓉前来,忙是起身出了门相迎,又道:“三妹妹怎么这时候……”这话还没说完,她就是瞧见了后面被搀扶着过来的碧霞碧钿,当即一愣,仔细打量了两眼,才是道:“这两个人好似是二妹妹屋子里的,怎么……”
“正是呢。”幼蓉一面让人将碧霞碧钿搀扶进了丫鬟所住的屋子,一面将前后的原委说出来,又道:“我也正是疑惑,只怕是来了贼人,因着姐姐这里离着近,便赶紧将她们带到这边来。”
不同于幼蓉,馨予心下思量一番,已是变了脸色,道:“那地方离着后门可近?可是偏僻的地方?”见着幼蓉点头,馨予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伸出手紧紧攥住幼蓉到了里面的屋子,道:“三妹妹,只怕这会子二妹妹已不在家中了。这般大事,我们做不得主,赶紧回了父亲才是!”***(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元茂震怒 贾氏生疑
幼蓉登时脑中一片空白,只怔怔看着馨予的嘴巴张开闭上,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一般,半日才晃晃悠悠吐出一句话:“大姐姐,你说什么?”她虽是这么说着,却是声音绵软,脸色苍白,整个人也是随着那一句话摇摇欲坠起来。
馨予见着忙伸出手搀扶住,一面小心打量着幼蓉的神情,一面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怕真的给幼蓉太大的冲击,让她也倒下,可真是要阖府震动了。不说贾氏,就是元茂还有那两位弟弟面前,她也不好说的。由此,她思量半晌,双唇微微动了动,到底没有说话。
幼蓉虽然性情温柔,也是未曾经历过风雨的女孩儿。但因着前面落水事的打击,加之幼兰与江文瀚的种种,她也见识过不少次,过了半晌后,竟也渐渐回过神来。看着馨予只担忧地看着自己,并不多言,她苦笑一声,心底酸涩不已:自己嫡亲的母亲姐姐,一次次让自己失望,连着这一次落水,母亲并无劝慰半个字,哪怕后面父亲与她说了,也是没见遣人过来说一个字,更别说亲身过来安慰两句。姐姐更是从头到尾没声儿,好似无事人一般。哪里是将自己当做亲生女儿亲妹妹?反倒是这位长姐,回家也不过数月,却是真心怜惜疼爱自己。不说前面,就是现在这么重要的时候,也都顾及着自己。若是换了母亲或是姐姐……
想到这里,幼蓉脑中反倒更明白清晰起来。她伸出手握住馨予的手,低声道:“大姐,只怕你所想的是对的。二姐的性子我是最明白不过的,原就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但凡什么东西看中了,不得手绝不甘心。小小的东西都是如此,何况如今呢。我们赶紧到父亲那里,请他主持大局。不然若真的闹出来,我们家还有什么脸面!纵是父亲,也要背上教女无方,家风不谨乃至更大的罪。”
馨予先前未曾想到这些,听得这话后,她略略一怔后,也立时明白过来:李元茂身在官场多年,必定是有政敌的,这一件事若是闹得不好,非但她们的名声也跟着幼兰受损,就是元茂也要被人指责受累的。若是严重些,虽不至于丢官,可降职什么的却未尝不会的。
如此一想,馨予面色也是有些发白,忙就是拉着幼蓉到了外面,将她压在椅子里,一面道:“你身子弱,外面夜里寒气重,竟还是先在这里等着。二来,等会子你派去的人也是要回话的。我赶紧往父亲那里走一趟。”
“不,大姐,这样的大事,我如何能坐得住。”幼蓉自是不肯的,馨予有心要劝说两句,但想着事情紧急,不能再磨蹭了,也只得唤来薛嬷嬷在她耳边嘱咐两句,就赶紧披上斗篷,点了几个健实的婆子丫鬟跟着提灯笼随行,拉着幼蓉赶紧往元茂的屋子而去。
这些日子过来,元茂虽也有留宿贾氏的院子,但多半还是在书房那边上的厢房里的。想来今日出了那样的事,时辰也还早着的,必定还在书房那边儿。由此,幼蓉与馨予直扑书房,只差没跑着走了。等着到了地方,两人瞧着书房里灯火依旧,心下都是松了一口气,但想着幼兰的种种,她们到底焦心,也不等丫鬟通报,自个喊了一声父亲,就半跑半走地直冲到里面。
元茂正是做完了公务,心下略略放松了,意欲寻一本书册翻看,猛听得这么一声,抬头再看着两个素来稳重的女儿,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跑到里面来,一副神色慌乱面色苍白的模样。饶是他素来稳重,也是要吃了一惊,忙站起身来道:“这是怎么了?”
说话间,后面已是有丫鬟婆子进来搀扶住馨予幼蓉两人坐在椅子上。元茂原是要往下走的脚步也停顿下来,正待再问两句,馨予已是急声打发了那些婆子丫鬟下去,在屋子外头远一点的地方听令,自己则忙站起身来与元茂说了幼兰的种种,边上的幼蓉也是忍羞描补上几句。
元茂听得幼兰的两个丫鬟碧霞碧钿躺在地上,面色便有些变了,等着说到后面,他的脸色登时铁青起来,半日才是狠狠将桌案一推,怒声道:“果真是个败家破落货!我的话,她竟是半句也不听!”
“父亲……”幼蓉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声,心底越发的惊惧,馨予却忙劝道:“父亲,如今最是紧要的还是将二妹妹带回来。不然,明日里我们家还有什么名声。”
这事元茂自是明白,他强压住心中的怒气,略一思量,就是喊了几个长随小厮过来,唤了领头的常安吩咐了几句。常安面上的惊愕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但看着元茂阴沉的脸色,他也不敢询问,忙垂下头应了。元茂则是打量了剩下的人几眼,冷声道:“你们跟着常安出去,照着他说的话去做!过后我自有赏赐!记住,你们只带了手脚过去,若是后面有谁多嘴,哼!”
元茂如此一番话,那几个人有神色不变的,也有暗自警惕的,忙都齐声应了,随着常安下去做事不提。而元茂则是站在那里半日,眼看着那帘帐的些许晃动都停住了,他才是转过头看向馨予:“这件事,可还有什么人知道?”
“三妹妹使人打发说与管事好似府里遭了贼,又使人问了二妹妹屋子里的人。”馨予略略一想,将可能的人都提出来:“剩下的我那屋子里的也有瞧见的,想来也有心中嘀咕的,只是一时半会不妨碍的。另外,薛嬷嬷我也吩咐了两句,她年岁大经历得多,想来也猜出几分来。旁的粗使的婆子丫鬟,想来也就看个人影子,必定不知道的。”
听得这些都还算隐秘,元茂面色渐渐缓和,当即点了点头,又是唤了两个婆子过来吩咐几句,再令人唤贾氏、致远、致安过来。幼蓉看着馨予虽是脸色略显苍白,但神情平静,而元茂也是如此,心底也渐渐平复下来,因又道:“父亲,二姐她……”
“还能如何,只看常安他们的回报。若当真见了面,也就只能如她所愿!”元茂看了幼蓉一眼,知道她依旧担忧幼兰这嫡亲的姐姐,心中颇为复杂,不免说了一句。但等说到这里,他的脸色也越发的阴沉,目光中更透出冷漠阴沉之色:“若是旁的,到时候便是另外一番做法了。”馨予听得心底一震,暗暗算了时辰——坐车马车过去的,只怕幼兰这会子早就到了江家。她若是在江家,那还好说,大不了就是如她所愿嫁过去。若是真个拉着江文瀚私奔,日后还真是难说了。
不过江文瀚那样的人,如何会舍得下功名利禄,平白抛下进士的名头与日后富贵,随着幼兰远走天涯。他可不是什么情种!多半幼兰还是在江家呢。馨予正是想着,外头忽而就是一阵脚步声,而后有丫鬟回报说管事来了,元茂令他进来,就见着他推着一个丫鬟进来,道:“老爷,后面的婆子不知道怎么就没了踪影,只这丫鬟在那里等着。常安过去瞧见了,便堵了她的嘴,让小的提她到这里回老爷。”
说完这话,他就是将碧儿推倒在地,呵斥道:“还不跪下!”碧儿浑身簌簌发抖,满面都是泪水,被他一推,竟就是瘫倒在地上。幼蓉见着是碧儿,也是吃了一惊,猛然站起来道:“是你!”
那碧儿听得幼蓉的声音,也猛地抬头看了过来,见着幼蓉又是惊讶又有几分怜惜的目光,她忽而停止了颤抖,下一刻就是猛得扑到幼蓉的的脚下,一面哭得被塞住的嘴里呜呜作响,一面抱着幼蓉的脚连连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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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她,你下去做事。”元茂依旧是脸色阴沉,打发那管事下去。管事也猜出今晚的事只怕不好,听得这一句话便似得了甘露,忙不迭应声下去。馨予见着如此,便搀扶住幼蓉,又是取出碧儿口中塞着的东西,淡淡着道:“事到如今,便是苦求也是来不及了。我若是你,赶紧将事情交代明白,我们或可求个情。”
对于现在事情暴露这个结果,碧儿虽然先头不敢想,可也是有个底在心里的,事已至此,她知道纵然再挣扎也是没用了,直言说出来,或许下场还好些。因此她虽是双泪簌簌,抽噎不止,可也带着绝望地将事情原委说出来。听得碧儿说起幼兰的威逼,元茂声色不动,幼蓉有些不忍地偏过脸去,馨予却是想起之前在江家的时候,由不得暗叹一声。而下面的种种,反倒是无人感慨了。
幼蓉到底是心软,看着碧儿说完后面色惨白,双眸红肿不堪,神情更是一派绝望,先前又是有幼兰威逼的那么一个缘故在,她忍不住看向元茂,轻声道:“父亲,这个碧儿……”
元茂看了她一眼,便高声喊了外面候着的婆子进来,令将这碧儿押下去看好。幼蓉双唇动了动,却被馨予捏了捏手腕,她转头看着馨予与她使眼色,知道这会子若是再求情,反倒更触怒恼怒之中的父亲,不如过了这一阵再说。由此,她低下头去没再说什么。也就在这个时候,贾氏、致远、致安三人到了。
因着夜里匆匆唤来,并没有说什么详细事,三人面上都是带着疑惑之色,但等着进了书房,看到里面一片狼藉,元茂神色阴沉,馨予并幼蓉也是面色苍白神情焦急地站在一边,他们心中不免想过七八个念头。尤其是贾氏,看着家里人人都是到了,唯独幼兰未曾前来,心底立时闪过今日的事,开口就道:“老爷,这是怎么了?还有,家里人都是齐全了,怎么兰儿没个影子?”
元茂慢慢转过脸,看着贾氏面露狐疑之色,冷笑一声,寒声道:“夫人若是要见她,不如现在唤了车马,赶着去一趟江家,许是能见面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咋冷咋热 咋喜咋悲
元茂这话说得冷淡,内里却又透着厌烦。贾氏与他多年夫妻,下意识便察觉到了这种语气,没等想明白她便沉下脸来,一双眼睛更是冷飕飕瞟了馨予一眼——自从这小贱人来了后,老爷他对自己总也没有什么好声气了!然而,下一刻,她脑中就闪过元茂所说的话,登时怔住了,心底也是一阵发慌,只猛然抬头看向元茂,急声道:“老爷,你说什么!兰儿她怎么会……”
说到这里,贾氏脑中倏然闪过幼兰之前的种种言行,立时又说不下去,一番话在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只盯着元茂,透出一份干巴巴地可怜相来。
幼蓉见着贾氏来了后,心里也不是没有什么想法的。但她看着贾氏头一个便提姐姐幼兰,后面甚至还迁怒似地瞪着自己,那已经发凉的心彻底失望了。因此,饶是看到这般景象,幼蓉心底不觉得伤心,却隐隐有些觉得可悲起来:自己的母亲头一个看重的是姐姐幼兰,连着大哥二哥这般日后家中的顶梁柱,往后的依仗也是倒退一射之地。只是这般宠爱,非但不曾帮着姐姐,倒是害了她……
这般因果,让她这个做女儿的看着又是酸痛,又是无奈,着实说不出什么来。
想到这里,幼蓉抬头看了看馨予,见着她依旧是沉静的面庞,眉眼间带着些担忧,却又显得温和娴静,倒也说不得什么。而另外的大哥二哥两人,面上似有些复杂,仿佛与自己一般,竟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滋味。
她暗暗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垂下脸去没再说话。
而另外一面的元茂则是冷笑一声,道:“你教养的好女儿,你会不知道她在哪里?当真是荒天下之大缪。我如今也放下话来——不论那谬种做了什么,在江家又是闹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结亲一事,绝然不能!若是真个到了那地步,我宁愿送去庵堂里去!到时候,你与那畜生说清楚!”
“这是什么话!幼兰可是你的女儿!”贾氏脸色一片煞白,双唇泛青,整个人也是摇摇欲坠大受刺激的模样,只含泪道:“老爷,你只想想当年她刚出生的时候……”
“若我知道有今日,宁愿那时候掐死了她!”元茂冷漠地打断贾氏的话,神情之冷漠森然,连着幼蓉也心头泛起一阵凉意——虽然姐姐着实无耻无情,可是、可是父亲这样子,却是从来没见过的。然而下一刻,元茂吐出的一句话,却是让幼蓉眼眶一红:“你只心疼这一个畜生,我却心疼他们!有个这样的姐姐,日后出嫁娶妇,前程光景会受多少牵累?”
馨予也是听的低下头去,心底暗暗有些感慨:的确,幼兰这么一番作态,若是真的能在到江家之前拦下,倒也罢了,可若是在江家了。多少人见着了去,到时候再嫁了过去,岂不是坐实了私情苟且的名头。江家下人日后若是透漏了去,日后他们这些人又是该怎么办?再若是遂了幼兰的愿,当真私奔了,更是了不得。
眼下的时代,可是一人的耻辱就是全家全族的耻辱,一人的荣耀便是全家全族都能沾光的荣耀。如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幼兰的名声跌落谷底,人人不齿,她与幼蓉也不会好到什么地方去。就是致远致安,家世相当的好人家也不会愿意将自己好好的女孩儿嫁到家风不好的人家。
可若是不将幼兰嫁到江家去,她已是做出这样的事来。哪怕就算许婚与别人,若是到时候再来个私奔什么的,李家的脸面真的是要任人踩踏了。而江家,如今已经有了这样的把柄,若是风言风语传出去,幼兰的名声也没个好的。这般一来,竟是左右为难了。
不过前者若是操作得当,幼兰未尝不能控制住江家,维持住她的名声。而后者,到底是夜中奔往,风言风语也没个凭证,打压一二,江家未必敢得罪李家的。就是如上次一般,也不是不了了之了?至于私奔,想来江文瀚还没那样的胆力……
如此想来了一通,馨予便抿了抿唇角,略略放松了一些。而正在这时候,贾氏踉跄两步,脸色惨白地跌坐在椅子上面,没有再说什么话了。屋子里便是一片寂静。
李家是如此,江家却喧闹的很。
前面幼兰深夜驱车前来,又是使人送了信笺进去,文翰接到后欣喜欢悦之极,脑中闪过无数念头,脚步却是飞快,连撞了绮玉文柔,惊得张氏连连询问也不顾,赶着到了门口,又小心整理了一番衣冠,凑上前去请了幼兰下车马。
他十分小意,只伸出手搀扶着,又是柔声细语得仿佛怕惊着了幼兰,不断地说着绵绵情话,直让幼兰芳心缠绵,娇躯微颤,两人才是相互半楼半扶的,一路到了他的书房里面。剩下那碧儿的哥哥看着这般场景,一面是吃惊这位幼兰小娘子如此奔放——这虽是夜里,也是外头的地方,且又是这样子的搂抱,一面又是无错,不知道该是如何是好,竟也随着一路跟到了书房外面。
此时张氏等人已是听到了丫鬟婆子传来的话,说着是小郎君搀扶着一个披着斗篷的女子进了书房,一路搂搂抱抱,毫不害羞等等,或是惊吓,或是咬牙,或是疑惑,俱赶到了书房外面,她们抬头就看到了碧儿的哥哥,唤作席岩的正是在书房外面团团转,边上还有些丫鬟婆子的或用眼色,或用话语询问,逼得他满头大汗。
绮玉略略避退,用袖子半遮住脸庞,而文柔却是挑了挑眉头,不等张氏询问,就是上前来呵斥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在这里!”那席岩眼见着一行人被婆子丫鬟拥簇而来,又是绫罗绸缎,金银首饰的,立时知道了这是府里的女主人一流的。
他有心要说些什么,可看着那些婆子丫鬟,又是呐呐地说不出来。文柔见状,只当他看不起自己,脸色陡然一红,有几分恼羞成怒地上前来,伸手就想给个巴掌。谁知她手腕才是一动,便被绮玉抓住了,这才悻悻然放下。此时张氏也明白过来,冷着脸让两个心腹婆子留下,旁的都是打发下去,并驱赶旁的过来凑趣或是好奇的丫鬟婆子。
那席岩见着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这才忙低下头,半吐半露说出一句话来:“幼兰小娘子令小的驱车过来,旁的小人再也不知道的。”
这话一说,就算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张氏等人也自以为是的明白了。或有绮玉一般想着必定是私奔的,或有张氏一样想着婚事不谐过来通信的,或有如文柔般暗恨幼兰寡廉鲜耻,明着过来幽会的,俱是不足。然而张氏到底是长辈,自是头一个开口,先将这席岩打发了:“既是如此,你也不能在这里。”说着,便唤了个嬷嬷带着这席岩到外面的偏厅里吃茶。
席岩忙是摆手,执意要回马车外面候着,张氏也无心理会,随意点了点头许了这一桩事。自己则拉着绮玉文柔到了自己的屋子里了,一面令人驱赶府中的丫鬟婆子等人远离书房,弹压各色流言,一面则忧心忡忡地与绮玉道:“必定是婚事不谐,方才如此的。这可怎么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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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玉心中冷笑,面上却装着一副担忧的神色,道:“姑母,我也不知道该是如何。不过,这幼兰小娘子特特过来,总也有些筹划才能如此的。否则,她冒险前来又是为何?不如,我们等会听一听表弟的话,许是别有洞天也不一定呢。”
听得绮玉这番话,张氏也暂时安心下来。倒是文柔,原就厌憎幼兰的,又见着她如此缠着自己的大哥文翰,更生厌恶,面上口中便带了出来。张氏不免一通斥骂。倒是将原先的沉默化为一场闹剧。生生与书房里相映成辉——原来文翰拉着幼兰进了书房,当真是郎情妾意,情意绵绵,说了许多衷肠话儿。也是让幼兰缠绵悱恻,暗暗思量自己虽是抛却了李家并李家女儿的身份,拼得这一份情意,也当真是没有遗憾了。偏生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而有个娇滴滴软绵绵地声音道:“小郎君,可是要茶水?”
非但幼兰一时回不过神来,就是文翰也是怔住了。却在这时候,那书房的门倏然被推开,一个身着素色衫子细罗裙的娇怯女子端着一个黑漆戗金文彩盘,将两盏茶捧了进来。
这女子生得一双妙目,柔美娇婉,透着三分情意,三分娇怯,三分柔弱,那眼波一转,当真是能让人心中一荡,复又生出怜爱之心来。然而,这般女子,却是让幼兰的脸色陡然冷了下来,她看着这个女子端出两盏茶放在案桌上,白瓷如同雪一般的釉彩闪着光,那手指头也沾染了一分,竟透出些晶莹透明的质感来,十分惹人怜爱。
这女子瞧着不似丫鬟,怎么会在士荣的书房里头……
幼兰盯着这个女人,脑中蓦然闪过一个名字:茉莉!一定是那个茉莉!
她恨得牙齿发痒,正是要说些什么,却也在这个时候,外面忽而喧闹起来!文翰原是有三分尴尬,正有些局促地说不出话来,听得外面吵闹,也似解脱了一般,忙就是站起身来,道:“我去外面瞧一瞧。”说完这话,他忙要起身,却不想动作太大,竟连带着扯动了案几上的书册,那几本书碰到了茶盏,其中一个茶盏登时砰地一声,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士荣!”幼兰立时回过神来,她含恨瞪了那仿佛受了多少惊吓,口呼哎呀的茉莉一眼,忙就是伸出手拉住文翰,道:“不必理会外面的,仔细磕着碰着了。便有什么事,与你又有什么相干呢?倒是为我说一说这位小娘子才是!”***(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绑缚归来 私心成空
文翰听得这话,登时一窒,半晌说不出话来。这一边,是幼兰那隐隐含着委屈的漂亮脸庞,那一面,却是茉莉含悲带泪,如泣如诉的泪眸,让他这个自诩为最会怜惜女子的人,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好半天的功夫,他才是咳嗽一声,偏过脸去道:“这个,她是……”
这话还没说完,外面就是忽然一阵喧闹,不多时这般噪杂便是蔓延到书房外头。文翰吃了一惊,又生出几分迁怒来,抬步就是想去看看,一面又愤愤思量:分明是贵客上门,怎么还有人在外面喧闹,幼兰小娘子她出身高门的,看见这些,自家又像什么样!只是,他心思所想的幼兰却没心思理会,只一心念着文翰的心思,看着他又是停顿下来想要出去,她心下一阵焦躁,张口便道:“士荣,你要去哪里?”
说完这话,幼兰又是瞥了那边水眸含泪的茉莉一眼,面上的厌恶痛恨当真是怎么也遮掩不过的:“赶紧与我说说,她又是哪一号的人物?倒是能这么随意地出入你的书房!”
“她是茉莉,原是……”文翰见着幼兰含怒的芙蓉面,心底也有些踟蹰与烦扰,只是迟疑着说不大出来,便慢吞吞地一面说,一面想着如何解释,少不得在心底迁怒茉莉两句:她好端端的,如何就过来了?倒是让幼兰她误会了。
幼兰听得文翰意欲慢慢说来,心底的恼怒也是消去了些,只凝神听着,一面在心底安慰自己:不过是个没根底的小贱人罢了,自己怕什么去?竟也不信了文翰不成?没得让他失了脸面,让自己失了气度。
偏生这文翰还没说出几个字,书房地们蓦地被人推开,十来个人便是涌了进来。这下,文翰再也说不得什么,立时喊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是敢在这里放肆!”说完这话,他忙就是拉住幼兰往后退去,倒是没有再想什么茉莉不茉莉了。
茉莉瞧着这般情势,登时也是怔住了。先前她听得流言,一时心惊之余,端了茶过来试探,果见着那李幼兰,果真是容貌秀美,出身富贵之家,这样的人,怎么会看上江文瀚呢?有这么一个好家世好容貌的女子,只怕自己再是有手段,也夺不走那江文瀚了。
只是先前费了那么多的气力,若是不再试一试,她怎么也是不甘心的,如此方有心挑拨。此番才有些成果,怎么又是来了这么些人?而且、文翰他、他竟是只顾着那个李幼兰,倒是将自己撇到一边了……想到这里,茉莉的脸色惨白,身子也有些摇摇晃晃,只心底仍旧不甘愿,便眨了眨眼,立时落下两行泪来,轻轻抽泣起来。
不过,在这个时候,书房里头的人也没有理会她的,文翰固然是疑惑警戒,但幼兰却是认得自己父亲身边最是看重的长随的。她看着常安领着十来人进来,边上一个人还提着那碧儿的哥哥,脸色便是雪白:这、怎么会这么快?
她还是想着,那边常安等人已是与她行了个礼,又有常安道:“女郎,大人使小人过来,请您回去。”声音稳重平和,并不见半分焦急,只那一双眼睛却是盯着文翰握住幼兰的手。
文翰这才回过神来,当即讪讪地放开幼兰的手腕,自己也走开两步,正是要说话,却又被幼兰抓住袖子。他吃了一惊,看了幼兰如同雪花一般苍白的脸庞,再看看常安只是恭谨着微微垂下眼帘,但面上却没有半分神情变化的脸,心底一阵迟疑,半晌他才是呐呐着与幼兰道:“幼兰,你这是……”
“我不会回去的!”幼兰执意攥住文翰的衣袖,用力地连自己手指头发青也没注意到,只死死盯着地面,斩钉截铁着道:“你回去与父亲说,我与士荣会离开这京都,再也不会回来。他就当没有我这一个女儿便是!”
听得这话,文翰的脸色也是铁青了,他没想到幼兰是这么一个打算。这是决然不能的,他的母亲,他的家族,他的前程,他怎么能够放弃!哪怕是为了幼兰,也是不能!由此,文翰稍稍动了动身体,正是要说话,幼兰已是抬起头看向他,一双秀美的眼眸透出坚决的光芒,道:“是不是,士荣?”
“我、”士荣登时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在这个时候,常安与身后的人使了眼色,他们也早就是明白的,立时涌了上来,有伸出手拉开江文瀚的,也有紧紧攥住幼兰的双手,将她绑起来的,还有见着幼兰要喊叫,直接塞了一块帕子在她嘴里的。等着这事做完,就立刻有人用斗篷遮盖住幼兰的身形,再用绳子绑了一层。
文翰看着心神俱飞,睁目结舌:“你、你们、你们怎么敢!”常安则神情冷淡,使人拉了一条凳子,直接将幼兰推上去,再让人抬着那凳子走,口中则半分波澜都没有,直接道:“大人说了,不论如何都是要带女郎回来了的。若是女郎不愿,就遮住头面绑回来。”
他说的是如此的不疾不徐,波澜不惊,不说江文瀚当场呆住,再说不得半句话,就是幼兰,也是忘了挣扎,只如同木头一般被搬了出去。而后,常安便行了个礼,与江文瀚致歉道别:“今日小娘子若有什么不当之处,还请您见谅。您也不必想别的,只当今日小娘子并不曾上门来。”
说完这话,常安便没有再理会江文瀚,转身就要离去。也就在这会子,江文瀚猛然回过神来,赶紧拉住常安,面色扭曲,神情铁青,道:“李大人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当真是半分也不怜惜幼兰?或是我如此不堪,竟……”
“郎君这话,小人也不明白。幼兰小娘子是大人的掌珠,自是如珍似宝,不可割舍的。至于您,大人是什么心思,小的也不敢轻易揣测。”常安面上扯出一丝笑容,看着江文瀚神色更是难看,他便咳嗽一声,又道:“到底如何,小的并不明白,只是奉命行事罢了。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您并贵家见谅。”
说完这话,常安看着江文瀚仍旧是扯着不放,并口出狂言,便没有再姑息,直接扯下他的手,自己领着人拥簇而去。而后,扶着幼兰上了车马,一路无言,直至回到了李家。常安才是看着各自神色隐晦不安的一干人几眼,咳嗽两声,道:“大人说过的话,你们可都记得清楚?”
“是。”一行人想起李元茂放下的话,俱是回了话。毕竟,他们都是府里头的陈人,家生子,一家老小都是指着府里生计,元茂又是极精明的人,他们也不敢欺瞒,自是晓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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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安满意地点了点头,令人抬下了幼兰,一路送到了元茂的书房里,才是使人拆下绳索,放开幼兰。此时幼兰已是思量千百回了,便是这么对待着,也是半声不响。反倒是贾氏,瞧着自己最是珍爱的女儿遭遇这样的对待,着实一番歇斯底里。
幼蓉见着这般场景,一面觉得羞愧,一面也是无奈,正是要走过去搀扶住贾氏,却被馨予拉住了,后者更是凑过来低声劝道:“瞧瞧父亲的脸色,若是你再过去,可不是火上浇油?倒不如暂且先看着,等着父亲那一股恼火消下去了,我们再是求情,许是能好些。”
听得这话,幼蓉也是迟疑了半晌,这时候致安也递了眼色过来,让她不要过去,她挣扎了一下,暗暗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等着常安等人俱是离开,幼兰站在屋子正中央,她依旧是惯常的神色,仰着头,眉梢眼角间透出倔强不屈的锋芒,让几个人看着都是心底厌烦。
尤其是元茂,他冷冷看着自己这个女儿,在他开始知道的时候,的确是满腔愤怒的,可现在本人站在面前了,他却又只剩下疲倦厌烦。由此,屋子里沉默了半晌,他也没问什么别的,直接就是一句话:“庵堂或是别的人家,你自己选一个。”
幼兰的身躯微微一颤,却在下一刻挺直了背脊,仰着脖子道:“我宁愿选庵堂!”
这下,就是致远致安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两人相互对视一眼,着实想劈开幼兰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那江文瀚究竟给她下了什么迷药,让自己这个姐姐这么死心塌地!幼蓉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口中已经忍不住为幼兰辩解一二——以先前看来,父亲所说的话,可不是吓唬人的!若是真的将她送到庵堂去……
只是不等幼蓉说话,贾氏已经喊了出来,她等着泛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元茂:“老爷,你是疯了吗!事到如今,便赔一副嫁妆让兰儿嫁到江家又如何!”
这一句话,成功让屋子里的气氛变的更是僵硬。就是馨予,这回也没想到,贾氏会这么突兀地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只不过,她看着周围人等的神情,暗暗在心底一叹:贾氏在这个家里,难道真的只在乎幼兰?连着致远致安并幼蓉三人加起来,也不比上一个幼兰?真是如此,那还罢了。不过,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她以后会发现,她另外三个儿女对她已经失望到没有多少尊敬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歇斯底里 无奈成全
然而,馨予再是思量,却也没想到贾氏却此时已然有几分癫狂了。她看着幼兰那倔强而略显凄迷的脸庞,脑中一阵混乱,迷迷瞪瞪之中仿佛看到自己站在那里,而旁人却只是拥簇着一个身穿大红罗衫的秀美女子。那女子身形妙曼,却看不出什么容貌,只微微勾着朱唇,一串清脆而略显嘲讽的笑声从她的双唇中流泻而下。
随着她的笑声,旁人也都是纷纷议论着:
“不过是个填房继室,当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高门大宅的当家主母呀!”
“一个高级些的妾罢了。若不是芝娘去了,李家怎么得也要有个人中馈,如何轮得到她!”
“就是,便生下两儿两女又怎么呀!瞧瞧她独自养大的那个女儿,还不是送到庵堂里头的没廉耻的私奔的货色?若不是另外三个是李大人教养的,只怕这李家就是要败在她的手底下!”
“秀芝姐姐是什么样的人物?你又算得什么阿物!倒是逞强到她的头上去?你永远比不得她!”
无数声音在她脑中激荡,贾氏的脸色渐渐泛起一层灰青色,一双眼睛只怔怔瞪着老大。这下,就是边上的幼兰也有些注意到,只是她此时心中一片凄清苦涩,浑身也是无力,只靠着一口气撑着,便也无心理会。倒是幼蓉见着,心底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身子却是往前探了探。
这时候,元茂也是开口了:“如此……”
“若是幼兰嫁不出去!”贾氏忽而仰起头,她的眼睛有些直愣愣的,却透出一股凶光:“谁也别想有好日子!”她的目光落在元茂身上,再慢慢转到馨予面上,而后甚至一路顺下来,连着幼蓉、致远、致安也是没有放过。
这下,就是致远的脸色也是变了。他素来孝顺恭谨,不同于致安的心思玲珑,待人有别,也不同于幼蓉的敏感知礼,却又情分深浅不一,原待着家中人俱是温和,知冷知热。此时看着母亲贾氏竟是癫狂了一般,为着不识廉耻的姐姐幼兰,竟是连他们也是不放过,登时也受了不小的打击,不知不觉便往后退了两步才是站住。
“大哥。”致安有些担心地唤了一声,看着致远脸色铁青,不免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母亲贾氏:“母亲真是这么想的?若二姐不顺心如意,得偿所愿,便我们三个,也别想过日子了?”
他的声音里透着些冷淡,又有几许疲倦,并不顾致远下意识的拦阻,直言相问。而幼兰原也是吃了一惊,怔怔注视着站在那里面色惨白,眼神发直的贾氏,半晌后便扭过脸去,双泪簌簌而下,却怎么也没有发出一丝哽咽之类的声响。可听的致安这么一句话,却忍不住抬头瞪着了他一眼。这落在幼蓉等人眼底,更是让他们心底发冷。
元茂脸色铁青,但他无心理会幼兰等人的反应,只是冰冷地凝视着贾氏,等待着她的回答。
贾氏没有回答,也没有一丝点头或是摇头的样子,但在场所有的人却都明白了她的意思。幼蓉猛然晃了晃身子,脸色惨白地软倒,馨予见着忙是伸出手搀扶住她,想要扶着她做到一侧的椅子上,却被她死死攥住手臂,动摇不得。她也是知道她的心思,暗暗叹了一口气,对于贾氏的冷漠无情,更是多了三分惊叹,七分忌惮:如果为了一个李幼兰,贾氏能够做到这地步,便是为了她杀人放火,也未必不能吧。既是如此,自己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可还真说不准会怎么被她拔掉!
想到这里,馨予眉头微皱,脸色也有几分阴沉,倒是与屋子里人的面色差不离了。元茂盯着贾氏半日,再将屋子里自己几个儿女的脸色都看了看,才冷声道:“好,好,果真是个好母亲!我如今方才明白!你不心疼致远他们,我却心疼。你待馨儿不慈,我却不得不为她着想。今日你既是威逼至此,我也无可奈何,谁让我当初两眼无珠,谁让致远他们前世不修,今生遇到这般的生母!只是,她嫁入江家,但凡嫁妆我也丝毫不吝,有两件事却是半分动摇不得。”
元茂停了停,看着贾氏依旧不言不语,幼兰目光璨璨,大有希冀之色,他冷哼一声,便道:“其一,那江文瀚的聘礼我不在意,只管后头算入嫁妆之中,但他必定要先写下放妻书,但凡日后有什么攀扯牵累到我李家的,休怪我不近人情。”
这话一说,幼兰与贾氏的脸色都是有些难堪,元茂见着如此,冷哼一声,也不理会,只接着道:“其二,日后馨予、幼蓉、致远、致安的婚事,你不能干涉半分。我的儿女,自有我护着,用不着你算计了与人锦上添花,苦了他们。”
幼兰原是提着一颗心的,听得这话,倒是松了一口气。只贾氏闻言,脸色更是青黑起来,她动了动双唇,虽然没有说什么,但那目光却是转到致远致安并幼蓉三人身上。但是,这会子哪怕是致远,也垂头不言,幼蓉与致安,更是一个偏过脸去落泪,另一个则是抬起头与贾氏的目光轻轻一碰,贾氏只觉得十分狼狈,竟不自觉赶忙避开了,些许怅然失落也自心底涌起。
元茂看着眼前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并不看幼兰,只盯着贾氏道:“这两条,若是你许了,此事我便不再理会,若是不成,便你再威胁什么也不中用。”
“阿母。”幼兰看着贾氏并不说话,心底又是焦急,由不得低低地唤了一声。贾氏心里一阵酸软,抬头看了殷切看着自己的幼兰一眼,狠狠咬了咬牙,终究从喉咙里吐出一个低哑、暗沉,却又清晰的好字来。
也就在这一刻,馨予发觉自己的手腕被紧紧攥住,那一股气力,大得让她都差点儿就是喊出声来。只是下意识的一眼,看到幼蓉那犹自挂着泪珠儿的脸庞上复杂而怨愤的神色,她心底仿佛也是憋了一股子气慢慢要舒出来般,说不出来的五味参杂。
只怕致远致安两人,也多多少少有这样的感觉吧。
馨予暗中思量,小心打量了那两人的神色,果然,一个脸色苍白,一个神情铁青,心底是个什么滋味,只看两人看着贾氏的目光,也能猜出三五分来。只是这些事,自己却不能插手太多,只帮着幼蓉一点半滴,做个贴心的姐姐,与父亲元茂说些贴己的话,大约也就成了。
心里这么想着,她明明知道,这样对自己的以后更是得利,但也没有太多的高兴。毕竟,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同是做儿女的,想到若是自己的父母会这么对自己,谁也不会有什么好滋味。大约,还有一些,是因为幼蓉的心性言谈吧。这么一个女孩儿,谁家不是疼爱怜惜的,倒是被贾氏压在李幼兰的底下地做踏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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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予是这么想着的,元茂也有几分疲倦,他看着事情已是大约告一段落,再也不愿多看贾氏并幼兰一眼,冷声叱喝道:“已是如此,你们还有什么不足?”眼下之意,大有赶走两人,眼不见为净的意思。
贾氏的脸色,比之阴云密布的天空更阴沉森冷,但看着幼兰凑上来的那一张欢喜雀跃的花颜,不免也是心底一软,没有再说什么,只拉着她一步一步离开。元茂眼见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他才是叹了一口气,重重地坐下来,有些没力气地挥了挥手,道:“你们坐下来吧。”
馨予小心扶着幼蓉坐下,而后自己才是移步坐在一侧,那边的致远、致安兄弟坐下来看着如此景象,都是有些感慨,只面上没有说什么。元茂打量了他们四人几眼,看着神色虽说都是难看的,可若是说十分伤心,却也没有,多少有些不甘与忿怒而已。
由此,他微微在心底点了点头,强自打起精神来,道:“你们母亲如今是个什么心思,你们也尽是看见了。这般俱是命途所致,倒也不能如何。只日后你们兄弟姐妹要更相和睦才是。至于幼兰,她既是遂意了,也不必十分理会。那江家原是个不成体统的,真若是遇到了,只管照着礼数托却便可。旁的什么,不必再提。”
致远等人俱是明白元茂的意思——便幼兰当真嫁入江家,江文瀚也不是什么值得提携的人,只当没这一门亲戚,什么事也只管推却。因着母亲贾氏的种种,他们也多有迁怒幼兰的,更何况幼兰做得那些事,更是让他们不齿,因此,对于元茂说的话,他们都不曾抵触,只点头应是。
看着这两双儿女,俱是面色发白,神情复杂,又是应了话的,元茂便多叮嘱几声好生相处,相互扶持的话,就是打发她们回去。幼蓉素来秉性偏弱,又是个多思多想的敏感性子,今番她收到的打击也更大些,竟有几分起不了身的样子,馨予见着了,忙是搀扶着她到了外面,又低声道:“你素来身子便有些弱,如今更深露重的,如何回去?竟还是到我的芳菲馆里住一夜,明儿精神好些了,再回你的屋子也不迟。”
致安本就担心幼蓉,听得这话,不等幼蓉开口,便先道:“大姐有心了,我也担心妹妹的身子,竟有劳你照料一二。”致远听得这话,看着幼蓉的模样,也只有点头的。如此,幼蓉倒是不能推辞了,只得随着馨予到了芳菲馆去,生生将贾氏派过去想要唤住幼蓉的两个婆子给晾在那里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林家暗讶 江家受屈
且不说馨予如何安慰幼蓉,又是如何仔细吩咐丫鬟婆子们,夜里还与幼蓉同塌而眠,不曾好生睡上一觉。便贾氏听得婆子们回报,说着幼蓉与馨予一道去了,边上两位小郎君也觉得这般更妥当,她沉默半晌,才是与边上的幼兰一叹:“你兄弟妹妹那里恼了,日后只怕要与我生分了。”
“阿母……”幼兰深知其中缘故,也不知道如何劝慰,到底,她还是不愿意牺牲自己与文翰的姻缘的。但看着母亲贾氏神情颓唐,似有沧然之色,又不得不寻出心思话儿来劝:“这原是我的错。等过了一晌,我必定与他们一一赔礼道歉。您就不要难过了,不然,我这心底……”说到这里,幼兰也慢慢地落下泪来。
对于江文瀚,她当真是割舍不下。
贾氏看着幼兰如此,心底也有些恻恻然,忙就是伸出手搂住她,道:“我的儿,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我虽是待他们有些不周到的地方,也是有愧,却也不后悔为你争执。你过得好,我这心底才是舒坦。这话我也不瞒你,你们兄弟姊妹四个,你最肖似我,也是最为我着想的,多年来我也是看在眼中的,总不能委屈了你去。那江家虽是低微,可你既是豁出去要嫁与他,阿母自然也不能不为你筹划齐全。”
“阿母,是我不好,没个廉耻,只……”幼兰听得心底更生酸楚,连带着心底也有些许动摇后悔。只贾氏却搂着她,拍了拍她的背,道:“不要说这些。千金难买一个乐意,只要你日后过得好,我还有什么可求的?纵然有你兄弟妹妹此时恼了我,到底是我肚肠里爬出来的,日久年深,也就渐渐好了。你不必担心,倒是要想一想,你父亲所说的那个条件,这放妻书,可不是容易得来的。谁家结两姓之好前,要这个的?那江家若是不愿写下,可当真没法子了。”
“这、士荣原是我的知己,自然明白我的不易。且我们也在一起后,也就欢喜不尽了,再没想着沾光攀附的。想来,缓缓劝说明白了,他也会许了的。父亲日后看着,也就明白我们两个的心思,到时候自然也就妥当。”幼蓉先头还有些踟蹰,但想到自己并母亲贾氏付出了这么多,江家总也要退让一二,且文翰素来便是与自己情投意合,父亲又只求个但书罢了,慢慢劝说也就行了。
如此,她反倒看开了不少,反而劝说贾氏。
贾氏听得这话,虽然仍旧觉得女儿想得轻易了,但想着江家低微,女儿原是低嫁之极了,这么一个条件也不算亏待了他江家,因此她也点了点头,道:“罢了,你素来知道那江家小郎君的,也必定有几分准头。横竖这事儿你父亲已是许了的,再不会随意更改,好生相劝也就是了。”两人又是商量了一回,才是令丫鬟婆子端来热汤梳洗一番。母女两人也是睡在一道,彻夜商谈。
而第二日的时候,林雯在母亲林李氏的吩咐下,略带三分犹疑,七分踟蹰,到了馨予的院子里,瞧着幼蓉也在这里,两人又是一副精神不济,双眉紧蹙的模样,她一发在心底打了个突,不敢有半分造次,只笑着道:“你们姐妹倒是好,却是夜里也不忘说些贴己话呢。”
“贴己话虽是好说,只是两人也是睡不惯呢。”馨予看着林雯微微带着笑意,却弧度不大,很是得体又不刺人眼,心底暗暗赞叹一句,口中少不得寻个岔子分说开去:“瞧瞧我们两个,竟都是独自一个人睡惯了的,这咋咋然在一道儿,又是爱说话,又是爱翻身的,竟都睡得不深。倒不如你自在呢。”
“自在是自在,就是少了姐妹,也是孤单得紧呢。我总也盼着有个姐姐妹妹的,两人一道儿读书,一道儿刺绣,一道儿说话。到底父母虽好,也是各有事务,兄弟紧要,也有个男女之别。剩下的丫鬟婆子纵有好的,也总差了那么一点意思。”听得馨予这么说,林雯倒是叹了一口气,道:“也是你们姊妹相处更好,总也能厮磨乐和几年。”
幼蓉听得林雯说起姐妹,心底便有几分不自在,再听得一道儿读书等等,心底更是针刺了一般生疼,毕竟当初姐姐幼兰与自己,可不就是在这样的。只是往事犹在眼前,如今却是日换星移几度秋了。想到这里,她面上露出几分伤感,又听得也能厮磨几年的话,却下意识地吐出一句来:“哪里能厮磨几年呢?只怕也就这一年半载了。”
林雯与馨予听得都是一怔,后者看着幼蓉的神情,虽然猜不出来细致的,但也明白多半是与幼兰有些关系的,再看看林雯面有诧异之色,略作斟酌,她便笑着道:“三妹妹何必伤感,女子便是如此的,哪里能在自家呆一辈子的。二妹妹有好事儿,遂心如意了,我们自然也是为她高兴的。”
“你们是说二表姐她定了亲事?”林雯压低了声音,面上的诧异之色却是更深了:“是什么人家?怎么我们连一耳朵也没听到?”
“原是前番就有些影子的,如今父亲也是许了,夫人也是应了,自然也就妥当了。”馨予一笑,看着幼蓉又是安静下来的脸庞,在心底叹了一口气,面上却是露出淡淡的笑容,与林雯轻声道:“是江家的小郎君,唤作江文瀚的。他家独有此子,又是年少得意,科举高中,人才也好,夫人极看重的。”
林雯仍旧觉得有些稀罕,明明昨日也没个风声的,怎么今天就突然有这么一桩大事。可看着馨予虽是面有微笑,可眉宇不展,并不见多少喜色。幼蓉更是神情郁郁,面色黯淡,竟不像是听到什么喜讯,而是什么愁事一般。她便知道,只怕这件事还有些不能言道之处,也就不再打探,只笑着道:“原是如此,想来也是缘分。”因而便不再提,转而说起旁的话来。
女孩儿家的话题,总不过衣衫首饰,针黹女红,琴棋书画等等的闲雅之事,林雯略略提了几句,馨予与幼蓉也打点精神,回说几句,只三人各有所想,竟也不能十分投入,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林雯便借词告退,转回来与母亲李珍细说种种。
对此,李珍也是诧异不已,她更是深知世情,晓得其中必定有些不妥之处,便仔细吩咐女儿不得外露,自己也不曾探问什么:到底是出嫁了的女儿,虽是与幼兰有一段情分,可大哥并那贾氏俱不是卖女儿的人,自己只一个姑母,又能做得了什么主。
因此,林家人心底虽各有思量,对此事也是有些惊疑,却不曾透露半点风声。倒是江家那里,起早儿就是有李家送了帖子过来,贾氏邀请她过去说话儿。张氏大为欢喜,忙就是打点好妆容,一面草草打发了绮玉文柔,一面团团吩咐下去,竟是十二分的欢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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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的事犹在眼前,文柔绮玉哪里能不明白的。一个明面上愤愤不平,一个暗地里恨恨咬牙,可在张氏欢喜的时候,也不敢造次,扰了她的兴头,只各有所想的退下去。而张氏也是匆匆打理妥当,自个坐了车马一路到了李家。
贾氏原对于幼兰低嫁江家,心中仍有几分不甘的,但想到放妻书并幼兰的执拗,她也不能太过轻慢,便打发了婆子在外面引路,自己得了信,知道张氏已是到了,便收拾一二,扶着丫鬟的手到了屋子外面相迎。
见着贾氏比之前更是客气热切,张氏心底顿时松快了三分,面上笑容更胜,忙就上前来拉住贾氏的手,热切着道:“夫人这般客气做什么?竟亲自相迎,我可当不起。”
“来者是客,自是要相迎的。”贾氏看着张氏如此亲近,又是抬高自己,心底舒服了不少,面上的笑意也更柔和了些,只笑着与张氏一并到了屋子里,拉着有些受宠若惊的张氏一并坐下,吃了两口茶,她便命丫鬟婆子们退下。
张氏便知道话头来了,忙就放下茶盏。贾氏见着眼底闪过一丝光芒,唇角也是微微勾起,温声问了张氏家里的事,又着意多问了江文瀚种种,张氏心领神会,忙就是一通夸赞,又道:“也不瞒您说,有文翰这么一个儿子,我便辛苦十倍,心底也是甘愿的。”
“如何不是,我们做父母的,可不就想着孩子好吗。”贾氏笑着回了一句,只下面的话不好说,便现编了一个人家,说着父亲不愿女儿低嫁,认定那户人家就是想着攀高沾光,若不是如此,先要给个放妻书来。因笑道:“我听的这故事,便是好笑,如何有这样做父亲的!可偏生,说话的人也是口口声声如此,再也没有错漏之处的。说了十分真切,必定要了那放妻书做保证,才能收了那聘礼,遂了女儿的心意。可这又算什么呢?到底是父女亲骨肉,难道日后女儿女婿有什么坎儿的,他这做父亲的便不管不理吗?”
张氏听得贾氏在真切,没有错漏之处等等加重了音调,心底便有几分明悟,在看着贾氏面有深意,目光却有几分避开,脸色便是有些变了:这贾夫人特特说了这样的事,又是如此神态言谈,莫不是她在暗示,也是要我们老江家这么做?
这、这可算什么道理!
想到这里,张氏便有十分热切的心,一时也说不得话来。贾氏也知道,这一时半会儿的,就要人家接受了,着实有些为难,便又道:“说来这两日我也不曾礼佛,倒是觉得先前那栖云寺好,后日想着过去拜一拜呢。若是能遇到什么好事好人,也是我们虔心到了。”
张氏虽是知道这是贾氏的邀约,但先前那放妻书着实让她心惊,也无心多客气,只说也是巧了,自家也要过去的两句话,将这事儿应付过去,后头再多说几句场面话后,便赶着告辞而去。***(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恼怒挣扎 牵累波及
贾氏将这事说与江家,心中虽略有不安,但想着两家家世悬殊,也不甚在意——若这一样江家也是做不到,幼兰那里自己也是能交代过去。或许,还能够另选一个好人家与幼兰。也省得她与幼蓉并致远致安他们生了嫌隙,倒也不是好事儿。
然而张氏却是绷不住。她昨日便有些提心,觉得李家必定不会愿意结这么一门婚事,否则如何会这么放肆地绑了幼兰回去!只怕自家文翰与她的缘分便完了。提心吊胆一夜,早上得了邀约,她心底已是一喜,没想到凭空出来这么一个条件——放妻书!这李大人该是怎么厌弃这一门婚事,才是寻了这么一个条件来?
固然幼兰小娘子是个好的,容貌家世,言谈行动俱是一等一的,可是李大人若是这般看不中他们江家,便结了亲又如何?难不成还要文翰做低伏小一辈子?这都是什么事!
只是再想一想李家的富贵,张氏心底又是十分舍不得,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好人家能够攀上亲事,若舍了这一桩,还能有这么好的?这一年半载的,自己也是着意为文翰文柔寻婚事的,看中的人家看不中自己家,有心结亲的,连着李家一半也不如。且那幼兰小娘子又是极看重文翰的,两人情投意合,这一桩最是难得。为着一个不定能够用得上去的放妻书就舍了这一门婚事,着实让人不甘。
如此,张氏竟是思来想去,怎么也没个定论,又是为难,又是难舍,每每询问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大郎可是回来了?”那丫鬟婆子起头儿还是能说笑几句,道小郎君正是为朝廷办事儿,哪里能这么早就回来。后来看着张氏的神色越发得焦躁,也不敢多言,只巴巴一句还未回来,已是着人在门口等着了。
张氏问了十来次,也是耐不住性子,便令丫鬟搀扶着自己到外面去走动走动。看了一回园子,她心底存着事,自然瞧着什么都是无味,转而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一会嗟叹,一会沉思。不知不觉,竟也是午饭时候了。文柔绮玉相携而来,看着张氏举动不安,心底都有些猜测,文柔更是想着多半与那李幼兰结亲的事出了岔子,不免略有些欢喜,开口道:“阿母,您这是怎么了?早间还是好好儿的,这不过两个时辰,怎么又生了什么事。还是说,那李家……”
“行了!”张氏听到李家两字,心底便生出烦躁之感来,张口便喝断了文柔的话,皱着眉与绮玉道:“你素来与文柔交好,每日里与她闲话,总也要劝她几句,这些是女孩儿该说的?真真是越发的不知道规矩了。”这些日子,文柔每每为了绮玉与自己争辩,张氏一面是心烦女儿,偏着表姐倒是忘了父母兄弟,一面又是有些疑心绮玉说了什么话,方才让她如此。因此,在这个时候文柔又是要说什么李家的事,她心底一阵烦躁,便扯上了绮玉。
绮玉心底嗤笑一声,面上却露出恭敬柔和的神色,与张氏道:“姑母,我晓得的,您放心吧。再者,文柔也没旁的意思,不过是担心您并表弟而已。”
张氏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地道:“行了,该是个什么缘故,我心底明白。这会子我没心思吃饭了,你们自个用着,我到里面睡一会儿。”绮玉抿了抿下唇,低声应了。文柔看一眼母亲,又看了绮玉一眼,心底有些不平,但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悻悻然哼了一声,放下筷子。
绮玉见着,忙与她递了个眼色,两人一同站起来,先目送张氏离去,才有是坐了下来。只这么一来,两人也无心吃饭,只凑在一起,低声说了几句贴己话。张氏到了里屋,令人端了茶过来,自己则是揉着太阳穴,有些烦闷着道:“这炉子里放了什么香,这般浮躁,如何使得!”
边上的婆子听了,忙就重头换了清心宁神的水合香饼,张氏在榻上翻来覆去,又是挑三拣四了几回,竟也渐渐觉得眼皮耷拉,朦朦胧胧之中就这么睡了过去。边上的丫鬟金珠见着,想着过去盖上被褥,却被婆子拦住:“仔细惊着了夫人,先下了帐子,等一会子再盖上被褥,也是不迟。”金珠想着这一日张氏的种种,也怕惊扰了她,自己反倒要受罚,忙是应了。等过了半晌,才是与张氏盖上被褥,合了帐子,自己则拿着针线坐在边上,有一针没一线的做着活计。
如此半晌,张氏虽是睡得不安稳,却总觉得疲倦,竟也就醒醒睡睡两个多时辰。等着她揉着有些发胀酸痛的额际,唤人端茶过来的时候,那金珠已是得了信,一面端茶过来,一面笑着与她道:“夫人可是醒了,大郎正正好回来,正是在外面候着呢。”
张氏听得这话,也是吃了一惊,抬眼看了看天色,匆忙吃了一盏茶,就是令人与她梳洗,色色齐全后,她方扶着丫鬟的手到了外面,看着文翰正是坐在那吃茶,举动安稳,神情怡然,映着那日光,人品好不整齐,她不免叹了一口气,令丫鬟婆子们都退下去,拉着他的手道:“我的儿,可是要委屈你了。”
“母亲这话如何说来?”文翰忽而听到张氏这么说,虽然先前隐隐听到了几句张氏自李家回来后,急着找他的话,也是大为吃惊,忙扶着张氏坐下,又问道:“可是那李家说了什么?”
见文翰面有急切之色,张氏又叹了一口气,将贾氏的意思明白说了一回,又道:“你听听,这可怎么是好?若说没结亲就是要那文书,道理是站不住,可若真是不写了,李大人那里绝对过不去的。贾夫人的意思也是愿意的,幼兰也是个极好的,可我这心底总没个滋味。”
文翰脸色铁青,隐隐猜出李元茂的想法,可他不思量自己如何,却只将一腔恼怒发泄在元茂的身上:“真真是羞辱我们江家!羞辱我!江家虽说不如李家的家世,可也是清正明白的诗书人家,家资称不得富贵,也说不得单薄。便是我,也是堂堂的进士出身,如何厮配不得他李家的女郎!便当真不允,直接说个明白便是,非得如此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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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儿,我如何不明白这个!可是想想幼兰小娘子,你可舍得她?”张氏虽有三分同意文翰所言,但也明白,若非幼兰钦慕文翰,这般婚事却是不匹配的。因此,她叹了一口气婉转相劝:“贾夫人所说也是有三分道理的,没得日后你们成婚了,李大人这做父亲的还这般固执。只怕也是幼兰小娘子顶撞了他,他又舍不得教训,便划下这条道儿来,若是我们不应成,却是正好趁了他的愿。”
看着文翰略有所动,却仍旧不言不语的,张氏只得再将贾氏栖云寺的约定说了出来,道:“贾夫人也是有心的,知道这事儿难成,怕是想着你与幼兰小娘子趁这会子能说上几句。”文翰点了点头,心头的气恼也舒展了三分,又道:“母亲放心,儿自然明白的。这一时半会,只怕事情也不能成的,我先问清楚了,我们再做定论便是。”
两人商议已定,虽心中各有思量,但看着对方担忧,事情又是无可规避的,便也没多说什么,竟各自散去,暗里思量不提。江家如此,李家之中却甚是平静,馨予在林雯离去后,又劝慰幼蓉再三,她也渐渐平复下来,知道麻烦劳累了这位长姐,便强自打起精神,笑着要告辞。
馨予看着她如此,也不强留,只送她回了她的院子里,而后又叮嘱文鸳好些话,这才是回来。此后一日,不说李府如何,只馨予的芳菲馆里无人嘀咕喧闹,十分平静安稳。不想在晚上的时候,元茂却是使人唤她过去。馨予略有些吃惊,忙是稍作收缀,便扶着两个丫鬟过去。
等着到了书房里头,元茂遣退旁人,看着灯火之下的馨予,温柔美貌,眉目与秀芝十分肖似,心底更生怜惜,原本有些尴尬的话,也说得平顺了些:“昨日之事,你也是尽知的。我虽不愿多理会,但料想江家必定会应许的。这却要委屈了你——论其齿序,你的婚事却也要早些定下来。”
“爹爹……”馨予先是一愣,半晌回过神来,忙就照着这个时代的规矩,垂下脸去低声唤了一句:“这般事儿,女儿也不甚知道的,但凭您做主便是。”
元茂看着垂下脸的馨予,目光更是柔和了三分,道:“我原想着你才是回来,竟多留你两年,也是一尽父女情分。不想忽而出了这样的事。自然,我也不愿早早发嫁了你,只这婚姻大事,哪里能匆匆定下。总也要选了好人家,仔细琢磨掂量,再者,也要你心底有数,才能许了。再加上嫁妆等事,如此,便是半载竟也不能定下,最起码也得一年的功夫,说不得两年也是有的。因此,却是不能再拖延了。”
“这般事,但凭父亲做主,女儿自是听您的。”馨予又是低声说了这一句话,才是微微抬起头,与元茂道:“只是要一二年的功夫,二妹妹她可是等的?”
元茂听得馨予说及幼兰,眉头一皱,便道:“若定下亲事了,难不成我还要反悔不成?等一二年又如何?总不能让外人笑话我们李家的女孩儿,竟是……”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没有再说下去。馨予也明白他恼怒幼兰等不及嫁人的恨嫁心态,觉得寡廉鲜耻,便忙岔开话题,低声道:“爹爹莫要恼怒,是女儿说错话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低言透底 惊鸿一眼
“何曾与你有关。若非她们……”元茂说完这话,略略一顿,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道:“不说这些。今日唤你过来,只是想着你我父女两人多日不曾说话,又有这般大事,总要与你提一提的。”
“是父亲记挂女儿,方才如此。”馨予微微抬起头,看着元茂神色之间略有些踟蹰,她心下思量一番,隐隐猜出几分深意,便探问道:“只是这般大事,女儿也不大明白,嗯,不若过两日问一问外祖母并欧阳姨母。”
元茂脸色更是缓和,脸上也露出些许笑意,点头道:“正是如此,那一桩事虽说不能外道,但也没的为了它,反倒是耽误你的大事。说来,你继母是这么一个模样,自是不必提的。我虽是你嫡亲的父亲,到底是男子,于这些上面也不能色色周全。不若你外祖母并欧阳姨母于内宅子弟等人更能详查探问,你的夫婿,总要一样也不差,方才合宜。至于那一件事,若你当真踟蹰,便说幼兰不日便要定亲,旁的不提便是。”
馨予听的这番话,也明白过来,忙起身福了福身,低声应了下来。父女两人又是说一通话,眼见着时辰不早,元茂才是打发人送馨予回了她的芳菲馆。及至回到屋中,霍嬷嬷等人忙就是迎了上来,又道:“这夜里忽而风就大了起来,越发的冷了,我们还想着是否要使人送个斗篷过去,你便冒着风回来了,赶紧吃一盏热汤驱驱寒气。”
正是说着话,青莺便是端来一盏银耳莲子炖百合,一面笑着道:“秋日里燥热,不能吃姜,只这汤里也放了红糖,想来也是好的,多吃一些去去寒气。”馨予接过那盏甜品,笑着道:“可还有剩下的?索性让屋子里的人都吃一些,横竖不值什么,只热热身子也是好的。”说着,她便打量了几个脸颊烧红的丫鬟几眼,面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
这几个丫鬟,必定是站在外面好些时候,方才被风吹得如此的。
霍嬷嬷笑着点头,让这些丫鬟下去吃些,又是劝馨予多吃了两盏,取来小纱被盖在馨予的膝盖上面,方打量着馨予的神情,笑着问道:“今日老爷唤姑娘过去,可是有什么吩咐?”
馨予放下调羹,略略思量一二,便稍稍提了提元茂所说的话,霍嬷嬷听了一回,便也有些点头,并无意外诧异之色,道:“我早间便想着说不得这事儿您要受些牵累,现在的大户人家,多是论着齿序呢。没想着竟是这么快,老爷就是提及这事,还让您与卢老夫人并欧阳夫人说一声,可见真是将您放在心尖上了。”
“父亲自是疼爱我的,只不过这般匆忙,我总觉得有些不安。”馨予微微垂下眼帘,低声道:“我思量着,二妹妹那里指不定三五个月就要成事的。”
听得馨予提及幼兰,崔嬷嬷撇了撇嘴,面上露出些鄙夷之色,但很快这种神色便是收了起来,她只笑着道:“起码也要**个月的,嫁妆什么的,哪里有那么容易置办齐全!您放心便是。”她口中这么说的,心底却有些担心,这人选倒还罢了,总能挑出合宜的,可那嫁妆,哪怕有银子也要花费精力筹办,贾氏便是平日里也不会乐意做的,如今又有她最是疼爱的那个幼兰要出嫁筹办嫁妆,更是不会理会馨予小娘子了,且也不放心呀。谁知道会不会被挪用!要知道,旁人许是面上会做得好些,可贾氏如今看着,竟是面子情也丝毫不管了。便上万两银钱贪图了一半儿,你还能如何?剩下的采买来的东西,乱七八糟的弄一通,倒是让女郎没脸!
想到这里,霍嬷嬷便是打定了主意,必是要请老夫人做主,好生筹划一番,这可是馨予小娘子后半生的脸面,在夫家的底气呢,半丝差池也不能的。
馨予说了一通,看着霍嬷嬷若有所想,便知道元茂交给自己通知的事算是成了一半,另外的一半,过几日到了卢家说几句,也就妥当了。是也,这一晚她却是睡得安稳。
不想,过不得两日安生日子,馨予便是得了信,贾氏要领着她们一干人去栖云寺烧香。此时三人正是在一处说话,林雯也还罢了,只是有些惊讶,并不多提什么,只笑着告辞说要与母亲李珍商量两句。幼蓉却是冷笑一声,与对弈的馨予道:“母亲倒是好算计,幌子也是做的周全。”说完这话,她神色间又是略略露出些怔忪之色。
对于这话,馨予自是明白,只是淡淡抿了抿唇角,没有说话。贾氏这般做,不过是她只带着一个幼兰去那栖云寺,落在元茂眼中,未免太过刺眼,若带了她们一道儿过去,哪怕元茂猜得出是要商议幼兰婚事的条件而去的,那不愿多说的,轻轻放过的可能性更高。
这也不过寻常之事,无甚可说的。但是看着幼蓉如今的模样,她可是受了不少刺激,整个人也浑似刺猬似的,什么事都是能让她竖起刺来。这么下去,可不是个常法。只是如今她虽是与自己交好,可相处时日尚短,贸然劝说多了,说不定还要起反作用的。馨予想了想,便还是准备等着从栖云寺回来,跟元茂、致远、致安,或许再加上袁锦琴等人略略提一提。
如此一想,馨予便重头取了一子,笑着落在棋盘上面,道:“何必说这些,这可该你落子了。”幼蓉这才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便也取了一子。两人对弈一回,又是说了一番话,才是各自散去。明日里还得准备去栖云寺,总要嘱咐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几句,打点一二——若是寻常的烧香拜佛倒也不必多想,可明见着是这么一回事,还是略略准备一番才好,谁知道江家有有什么心思。
幼蓉更是在心底盘算一回,想着也拉着致远致安他们过去,明日里也是他们的休沐日,便登高望远也是好的呀。又能防备那江家人一二。如今,她对于江家,当真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了,自然所能依靠的人越多越好。一面,她又不免叹息:这样的人家,竟也结亲,真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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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是个什么想头,第二日,贾氏也还是领着幼兰等人上了车马,一路往栖云寺而去。另外的林李氏母女两人,也是瞧见有些古怪之处,想着前番事,便以要整理搬过去的宅子为名,辞了今日之事。
及至贾氏等人入了寺院,她便说着要清净清净,拉着幼兰就是到了里面的静室中去,馨予等人自是心知肚明,虽然神情不一,但也无人多言,只是冷眼目送之后,他们便相携到了寺院边上一处苍松亭子下说话。致安看着幼蓉神情郁郁,眉宇愁锁,便笑着道:“事到如今,何必多想多思,平白耗费心神。三妹妹,难得出来一趟,却是多看看景致,也是心胸阔朗些。”
幼蓉挤出一丝笑容,蹙着眉,低声道:“二哥素来洒落,方能如此的。我却是个小心眼儿的,一时半会儿,也是搁不下来。”致远听得,虽然心底仍旧有些不畅,也是低声劝慰,只是幼蓉心底有事,这些话总也不中用的,也就口上应承而已。馨予见着他们兄妹三人如此,便提议道:“单单坐在这亭子里,如何能爽朗?越发的闷了才是,也难怪三妹妹觉得气闷。不如我们绕着这寺院走一圈,虽是秋日景象,可瞧着天高气清,心底也就疏朗起来了。”
幼蓉虽是有些懒懒的,可是看着致远致安俱是担忧自己,馨予也是特特提议的,也不好推辞,便点头应了。致远致安虽觉得在这一处无甚可看之处,毕竟也比在这亭子里呆上半日的好,且妹妹也是应承了的,因此也是应了话。
一行人跟着婆子丫鬟等人,一面说谈,一面看着景致。这一处栖云寺,正是得了山林之幽静,又不乏人声,寺里景致疏朗,栽种了不少梅兰竹菊等花木,一处处倒是有几份野趣。众人细细打量后,也自有一番乐趣。如此说说笑笑,四人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正是要越过一处小桥,去瞧瞧对面一处菊花遍地,蔓延而下的景致,不想后面忽而育人唤道:“馨娘,怎么你也在这里?”声音脆甜,透着些喜悦欢欣之意,馨予转过头看去,却不是旁人,正是沈绮,她身边则站着沈维并两三个丫鬟婆子。
见着是沈绮,馨予也有些惊讶,忙转过身来,低声与幼蓉说了一句,便走过去笑着道:“可真是巧了,偏生在这里也遇到了。”沈绮也是走上前来,拉着馨予的手,笑着道:“可不是呢。哥哥想着我闺中无趣,便带我过来拜一拜菩萨,也看看这里的景致,偏就是见着你了,真真是缘分了。”
说完这话,沈绮便退后一步,抬头看着沈维,唇角逸出笑意来,道:“哥哥,你说是不是?”沈维微微点头示意,面上也露出笑容,与馨予轻声道了一声好,便不再多言。此时馨予正巧抬起头来,两人目光一碰,就各自在微风之中偏过头去。
这原是极正常的一幕,却被另外一处亭台之上,随意看着景致的江文瀚看入眼底,他脸色微微一青,忍不住哼了一声,眼神阴郁也下来。幼兰坐在他的身侧,忽然见着他如此,不免有些惊讶,道:“士荣,你怎么了?”
江文瀚心底更是烦躁,转过头看了幼兰一眼——若非为了她,自己怎么会在今日忍下这般羞辱,认了那什么的放妻书的事!这般耻辱,日后必定要雪恨才是!想着这些,再看着不远处馨予那秀美的脸庞,他心底忽而有一丝后悔:若早年就是与李馨成其好事,今日何必如此?她也是李家的女儿,且是原配嫡出,容貌才情不输于幼兰……***(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冷眼嗤笑 热切殷殷
既是存了这样的心思,江文翰倒是有几分不知滋味起来。便是幼兰在侧殷切十分,他也只是勉强应承,倒是时常有心无意地往馨予等人所在之处看去。幼兰原是个聪明人,但她虽然也察觉到这些,可想着今日那放妻书一事,也是委曲了江家并江文瀚的,他若浑不在意,那才是奇了。便将这一番情景想做是为此生恨,耿耿于心而已,由此,她非但不曾气恼,反倒是花了十二分的小心温柔,一意挽回弥补间隙。
也是因此,江文瀚也渐渐缓过神来,虽然看着馨予与那沈维的互动碍眼之极,但一来自觉比沈维文采风流,二来,馨予也是他所弃,三来幼兰殷切小心,心气仍旧不平,倒也能支应幼兰了。不过等着他回到家中,不免与张氏等人露出三四分来。
“今日馨娘也是过去了,我瞧着她倒是与往日里不同,竟也有几分富贵气派。”江文瀚在张氏喜气盈腮地说了江李两家要结亲的事儿,又称赞幼兰种种富贵气象后,忽而就是这么冒出一句话来。
张氏顿时眉头一皱,脸上的笑容便消散了些,只将手放在桌案之上,道:“怎么忽然又是说起她来?那原是个白眼狼似的东西,如何能与幼兰小娘子相比?便是身世尚可,可嫡亲的兄弟姐妹俱无,又有贾夫人在,她能如何?便是日后出嫁,哼!”
江文瀚听得张氏这么说,脸色一僵,道:“李家这么一个大户人家出身的,便是她出嫁,也不会寻得太低。况且,日后幼兰嫁过来,她们原是姐妹,便是不甚亲和的,到底亲不间疏,阿母,日后这样的话还是少说几句。唉,我如今倒是想着,若是当初……”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下面的话并没有说出来。可是张氏、张绮玉却都是品度出三分味道来。
张氏固然听得这话,心底衡量一二,也有几分遗憾,但想着日后,却仍旧觉得幼兰更合宜,能帮衬上文翰官场上的事,倒不十分在意。张绮玉却是暗暗在心底冷笑一声,对于原本恨得咬牙的幼兰也多了五分幸灾乐祸,五分嗤笑鄙夷——亏得出身那样的人家,什么样的好人寻不得,非得哭着喊着非表弟不嫁!这会子想来她还真是什么郎情妾意,情意绵绵,却不知道,她自个也就是那秤上的货物,被人掂量轻重罢了!这还没嫁过来呢,表弟就是想着旁人了,日后真要是过日子,那可有得瞧了!
想到这里,张绮玉又瞟了满脸红光,仿佛攀上什么大富贵的姑母,再看看怅然若有所思,心中有有不足的表弟江文瀚,最后,她便碰了碰脸色阴沉,愤愤然之色只差没溢出来的江文柔,一面是示意她掩饰一二,一面在心底嗤笑:便自己做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婆,也好过在这样的人家煎熬!
如此一想,张绮玉心底的芥蒂倒是渐渐去了三分,反倒是眉宇舒展,微微一笑,道:“表弟说的是呢。听说像李家这样的大户人家,最是讲究规矩礼数的。便兰娘与馨娘不甚和气,也总要有那么一些面子情的。这些都不说了,馨娘她外祖家,还有那个韩家,可不都是要经心她的婚事的。就算贾夫人有心,可也要听一听她们的话呢。这么说来,日后可是一门姻亲了,不好得罪不说,外人也是看着的。”
这话一说,江文瀚脸上的遗憾之色更深了,只是他还强自维持着自己的脸面,犟嘴道:“正是这个理,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眼下也就少说那样的话吧。”张氏也不是不遗憾的,幼兰虽说是更实惠些,可馨予却是胜在多年看着长大的,也是欺压惯了的,自然能在她面前舒展自若,更别说掂量着言辞轻重,生怕得罪了。
因此,张氏虽然仍旧哼了一声,显示自己的不屑一顾,可嘴上的话却是一变,道:“罢了,好好的喜事儿,提她做什么。这些事,我自然会小心处置的。”
如此,这一桩事才是放下。张氏又是说了自己盘算着的聘礼一事,道:“只怕犹有不足,有些东西又是不能现买的,可得好生筹划筹划。我思量着,许是要卖掉我们之前住着的那一处老宅子,再卖掉早年置下的那一百多亩地,才是恰当。”
时人嫁妆极重,号称是嫁山嫁水嫁金银,女子嫁到夫家,手头上的嫁妆是能用一辈子,不靠夫家一丝一毫,也是能过活的。也是因此,聘礼也不能太寒酸了,尤其李家原是下嫁了幼兰,若聘礼摆出来还那般入不得人眼,只怕江家并江文瀚日后看到李家人,都是要矮人三分。因此,江文瀚倒是神色自若,挥了挥手,道:“这般事,劳烦母亲费心周全了。”
张氏也就是随口说一声,倒没有旁的意思,张绮玉却是眼神一暗,下意识地瞟了江文柔一眼,看着她仍旧是无知无觉恼怒着,心底不免叹了一口气:那百多亩地,原是姑父前头买来的,当年还曾拍着自己并文柔的肩膀,笑称为她们两人添妆用的,说是极好的地,若非卖家着急,这么近的地方,又是上好的良田,寻常是得不来的。
想到这些东西,绮玉咬了咬牙,也无心再说什么话,只起身与张氏告退。文柔见着,也忙是站起身来,两人相携而去。在临走前,绮玉她仿佛还听到一耳朵:“阿母,表姐并妹妹的大事,您也该好生筹划筹划了。再迟了些,可就不大好了呢。如今,可正是时候。”
江家正是说着喜事,馨予在卢家也是点了点元茂所说之事,微微垂着头,粉颈微红,低声道:“便就是如此了。”声音却是比往日里更软和了三分。卢林氏已是听霍嬷嬷提过的,虽然馨予说的有些含糊,但也心底明白,当即伸出手拉住馨予的手,一面摩挲,一面轻声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只管这会子不好意思了,日后更不好意思的时候该是怎么办?我的心肝肉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然之理。你可得经心这个,多少女孩儿在娘家的时候金尊玉贵,欢欣喜悦,到了婆家,那就成了另外一个模样。若是想下辈子自个的日子过得好,头一样得看你嫁了什么样的人!”
卢林氏平日里虽然讲究规矩,又是礼数周全的,但对于这样的大事,自己又不能色色管的周全,思量着贾氏的为人,不得不将这事情说得更严重一些,生怕馨予心里害羞,随意寻出一个人来,她都匆忙应下。到底元茂虽是个好的,也心疼外孙女儿的,可男子究竟是差了一层的,哪里能似女子一样细致,哪里能知道馨儿她心底是个什么想头。由此,不等说什么人选,倒是先嘱咐了一通。
馨予听的这番话,也忙微微抬起头,与卢林氏道:“这我自是明白的,可是外祖母,素来这样的大事,都是父母做主的,我又能说得上什么话?况且,我年纪小,见识浅薄的,这一双眼睛看到的东西自然不能如父亲、如您这样精细的。我想着,竟还是听两位的话,总不会错的。”
“这话也是有道理的。只不过这过日子的是你,便我们看中了哪一个,总也要你看得入眼才行。”卢林氏听得这话,见馨予虽是仍垂着眼,倒是能说得明白大方,便笑了笑,道:“这青年才俊也是不少的,各有所长,各有所短,若说色色周全,必定不能的。只要你瞧着听着,觉得他所短之处你不甚在意,所长之处你颇为留心,也就妥当了。旁的事我们做长辈的,自然会为你周全。”
听的这些话,馨予便是站起身来福了福身,道:“劳动外祖母您为我周全了。”她口中这么说着,心底却是叹了一口气:虽然卢林氏与李元茂都是提及自己要看中的话,但这个时代,三妻四妾是常态,**外室满地走,谁能说得准什么是好的。自己看中了反倒更难熬,倒不如选个条件好的凑合过去算了。
心底这么想着,她也更为安稳大方,这落在卢林氏的眼底,她不免点了点头,颇为满意:自己的外孙女,自然不能同那贾氏所生的女儿一般,竟是上赶着要嫁人!这般得体稳重,才是正经女孩儿该有的。只不过这事儿也办得急了些,说不得要与欧阳那丫头说一说,她交往更广阔些,又是个有心机成算的,必定能选几个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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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时候,她们一个个斟酌妥当了,再与元茂说一声,让他瞧一瞧前程,真个是好的,就留下来与馨儿细细说道一二,也是见个面儿,总要她心底称意了,日后才能过的美满的。
只这么想了一通,卢林氏虽然心底仍旧不舍得自己的外孙女这么快就是要说婚事了,可想着日后抱着外重孙子,她面上的笑容更胜,那目光看得馨予都是心底一寒。自然,等着馨予离去,卢林氏立时打发人寻了欧阳氏过来,又点了霍嬷嬷,三人在屋子里说起话来,当真是热火朝天,殷切之极。
这其中,欧阳氏平日里便是十分经心的,听得这话后,不多时就说了好几个人来。***(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如云裹雾 暗里花开
“我们相近的人家,俱是诗书人家,不比那些勋贵人家,礼数规矩都是齐全,少有妾侍。这一点便是不错。”欧阳氏头一条就是讲这个,又对卢林氏道:“只是如此,也少不得有些读书不上进的,日后前程有限,我思量着,起头的四个小郎君,是不错的。”
卢林氏近些年来少出门庭,因此盘算来去,也就一只手的数儿,还层次不齐,略有几分瞧不上,此时听得欧阳氏头一层便能说出四个来,自然欢喜,笑着点头道:“若是这么说来,我却能略略放放心。你素来心底也有成算,看得中的人必定不错。”
“倒是不敢当这话,您如我这般的时候,却是比我能耐十倍呢。当年我不就是从您手底下过来的?”欧阳氏抿着唇一笑,便笑着点出四个人来。
起头的是冯藉,年岁相当,家世富贵,容貌俊秀,言谈洒落,三代俱是在朝做官,便祖辈遭逢乱世,听说也素有藏书的,自己如今也是在翰林院,这般的人家,这样的人才,自是妥当的。再者,他家中父母俱全,并无妾侍,门风也是好的。廷玉又与他交好,交口称赞,她们也是见过的,极好的俊秀小郎君,厮配馨予,却是不委屈她的。
再者,为秦家的独子,唤作秦文瑜的,容貌虽不如冯藉,言谈举动却也颇为可亲,他家世更好,祖辈便是在前朝做官的,而后子嗣延绵,为如今京都的大户人家。他又是族中的宗子,身份贵重,家资富饶。难得的是这样的人家,父辈也没个妾侍,夫妻相敬如宾。自己现如今也是吏部的五品官,说是在宦海浮沉了,偏人人都是交口称赞,可见是个内方外圆之人。
而后便是严家的严知节,也是个俊秀小郎君,言谈举动俱是不差,虽说只父辈起来了,底蕴略有不足,然祖辈也是读书人家,凡事儿也都是照着规矩行事的。又因着祖母为盐商之后,自家家资也极为丰厚。他如今虽说只是个进士,倒不是读书不上进,而是祖父前些年过世,这秋闺便误了一期。
剩下的那位是沈家原配所出的长子,沈维,若说沈家也是颇有家声,并不输于上面几家,只是当家的不是嫡亲的亲娘,不免次了一层。可喜他是个极上进的,也得圣眷,才入官场不过数月,便连连升迁了两级,如今也是三品官。可见是个有才干的。且他言谈举动,容貌风仪,也是不输于冯籍的。
“只是我思量着,馨儿在自家都受长辈的气,若去了婆家也是如此。不免……”欧阳氏说到这里,也是叹了一口气,颇有几分不足:“不然,他与那冯藉,倒是不相伯仲。其余的两个小郎君,也是各有所长。您瞧着,这几个人可是妥当?”
“若是在此品评,自然瞧着都还是齐全的好孩子。”一个个听过来,卢林氏再对着自己脑中的人选,也不由得暗自点头,又细细询问了这几户人家的名声,才笑着道:“若说起来,这俱是好的,只是数代富贵,也难免沾染些暮气,再者,这婚姻之事,总归是你情愿我的,并不十分说得准的。倒是不知道,你还有旁的人选?”
欧阳氏虽是早有准备,也明白卢林氏话里的意思,可想到有谁还看不上馨予,不免撇了撇嘴,道:“若不是我那几个太小,早将馨儿娶回去了。那样的容貌性情,与秀芝姐姐一模一样的,谁个会看着不欢喜?”话虽是这么说,但她也提出几个人选来:“我思量着,第一样便是要年岁相当,容貌言谈过得去的,自个也是上进。家世倒是能略略放一放,因着如此,底下的几个人也都是如此,家世略有不足,为人却是上进的。”
说着,她便提出六个人来:杜茂卿、洛晟、苏敏、冯益成、林若虚。
卢林氏再心中琢磨一通,仿佛听过杜茂卿并冯益成这两人的,便问了一番,果真是旧日相熟人家的子嗣,不免一笑,道:“你这嘴巴,最是不放过旁的。旁的三人倒还罢了,那杜家并冯家,如何算得家世差了一层?只是家中平平,财货少了些罢了。”
听得卢林氏这话,欧阳氏却是摇头,道:“这样的人家,父辈也是官吏出声,自然规矩家世也算过得去。只是一样,家中若是太过清贫,难道还要靠着媳妇儿的嫁妆过日子?我平生最是厌憎这一样,自个是清贵的,却是拖累的妻儿也是吃亏受罪,半点也不知道心疼人,只心心念念清官名声!呸!你要名留青史,不惜一切,可他妻儿又不曾想着这个,平白受罪是为了什么?这世道,女子便是艰难了,遇到那样的人家,越发的不让人活了!”
“哪里能到这地步的。”卢林氏自然知道有这么一等人,但她更知道,这样的人家,欧阳氏再也不会为馨予结亲的:“你亲自挑拣的,自是好的。”
欧阳氏却是一叹,道:“便是再好,也得看着日后。谁能想得出十年百年后会是个什么模样?馨儿虽是李家的嫡长女,却无一个嫡嫡亲的同胞兄弟帮衬,若是哪一日我们都去了,谁个为她主张?便廷玉是个好的,到底内宅里也是女子当家的,又是外甥女儿,也无从置喙。也唯有盼着姐夫能长命百岁了。”
这话一说,卢林氏也是默然,半晌才是一叹,道:“罢了,没得说这些做什么,我瞧着你挑拣出来的,倒都是不错的。只不过这些总要相看清楚了才行。这几日,你好生带着馨儿走动走动,一来也是让馨儿瞧瞧那些人家如何,二来,也让人知道她才是。”
见着卢林氏这么说,欧阳氏自是点头,忽而想起贾氏所挑拣的那个江文瀚,便是一笑,道:“这我自是知道的。说来,这几个虽各有长短,但比那个江文瀚,可是强了百倍!好好的人不去做,非得做那等偷鸡摸狗的勾当,生生败坏了名声道德,真真是让人不齿。”
“且不必理会这个,总归没有外露,牵扯不到馨儿身上去。便那江家是个龙潭虎穴,少往来也就是了。后头多说与馨儿听,莫让她牵扯上去就好。”听得欧阳氏提及李幼兰一事,卢林氏自然也是皱眉的,但这件事与她干系不大,又是人家亲母做主的,自然说不得什么,只护住外孙女儿不受累便成。
欧阳氏点头应是,心底却有几分鄙夷,又有几分自得,说来李家也是世代诗书的好人家,教养自是不差的。只可惜生女肖母,偏生那幼兰又是贾氏教养的,方成了这么一个笑柄。馨娘也是肖母,便是在外头磋磨了十来年,还就是那么知礼懂事。相比而论,真真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往后各自成婚,那就更是……
想到这里,欧阳氏心底更是畅快了三分。先前她便是对贾氏刻薄刁钻馨予的种种十分厌憎,如今因着她那女儿幼兰,馨予又不得不匆匆打算婚事,受了牵累,少了多少个好人家相看的机会!自然看得更不入眼。现在想一想日后,她倒是慢慢平复了心绪。
对于这些,卢林氏自然也看出三分来,只是人老成精,又是多半的事看开了,自然不会就着贾氏这等人的事儿磨牙。倒是边上的霍嬷嬷先前回了一番话,如今听了半日,见着两位主子都是说的大约定下来了,她便笑着道:“这旁的人,老婆子也是不知道的,倒是那冯家的小郎君并沈家的小郎君,却是听过几耳朵。他们的妹妹俱是与小娘子交好,常有书信往来。”
“这就更妥当了。”卢林氏笑着点头,与欧阳氏道:“这两家你多多打听一二。想想当初我们秀芝,也是如此的,在婆家有人帮衬,总是更好的。”
欧阳氏便是点头,笑着道:“正是。”她口中这么说着,心底却另有一番盘算,自己今番所选的人,多半还是常有些往来的,又想着年岁,方才只这九个人。馨予那样的女孩儿,谁不疼爱?自己还得多看看,许是能挑个更合适的来。
如此一想,她便暗暗拿定了主意,不论如何,总要多多相看些人家才好,不能为着那一对母女,耽误了馨予的前程!而正在这个时候,沈家的主院里面,白氏也正是沉着脸在那里盘算,半晌工夫,她才是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心腹婆子,道:“你可是听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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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身边的文嬷嬷说的,再是不错的。”那婆子低声应了话,面上也有几分紧张,她看着白氏的神情阴郁,想着日后,不免有些焦急慌张,声音也略略高了一点,道:“夫人,这婚事可素来是极重要的。大郎已是有了这样的名声能干,若是再娶了个顶顶好家世的,那可如何是好!”
“哼!”白氏阴沉着脸,咬着牙道:“有我在一日,他便不能!去,赶紧在外面多打听打听,若是有了什么人选,一个也不能少,总说与我听明白了方是。”她嘴里这么说这,心底也有几分恨恨,声音也更是寒碜得如同三冬里吹来的冷风。那婆子心底一慌,忙低低应了一声,步子略有些乱套,却还赶紧着去了。
而白氏所心心念念的名单,却已是落在沈维的手中,他心底明白父亲的意思,从头到尾看了两眼,忽然眼睛盯在其中一个名字之上。***(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流云百转 走动相见
李馨予……
沈维有一刻钟的沉默,他自然是记得这个女郎的,在这一张纸上面,也独独她一个,他记忆深刻,哪怕旁的女孩儿论说起来,身份更好更稳妥。这个女郎,妹妹极喜欢她,相互交好常有书信往来,且又是个心有城府,却又不甚算计过分的。
若说是她,却也是不错的,哪怕李家的贾夫人素来刻薄,她也无一奶同胞的兄弟姊妹,又是那么一个遭际,但自己家也就空有些名声罢了,若论说官职,父亲还比不得李大人,且又有继母白氏……
想到这里,沈维的脸色略有些阴沉,唇角也扯出一丝冷笑——父亲纵然有些糊涂,大事上面却是从来明白的,哪里会容许她行事无端,白白坏了自家的名声!想着将她那侄女塞到自己这里,简直是痴心妄想!若非有这么一件事,或许父亲还能让她参与自己兄妹的婚事,现如今,只怕算盘摔在地上,再也捡不起来了。
只不过妹妹的婚事,自己也要经心一二,父亲虽是明白,于这些细故上面却不甚理会的,便这一张纸上,也就是年岁相当家世相近的人家而已,连着嫡庶高低都不曾排列分明。自己倒还罢了,若到了妹妹那会子,也是这么做,必是不行的。
想到这里,沈维便眉头一皱,暗自决定早些打探清楚,与父亲一个回答,也省得再拖延下来,也牵累到妹妹沈绮的婚事上。
他这厢兀自思量着,那边欧阳氏已是笑着来到了馨予在卢家的院子里,她挥退了丫鬟婆子,自己则拉着馨予的手,携她上了榻,坐好后一面抚着她的手,一面叹道:“真真是委屈了你,明明是那李幼兰行事不端,倒是累得你也要早早打算。”
“姨母。”馨予略有些局促,忙低声唤了一句,轻声道:“您怎么知道这些?”
“若非她闹出什么来,以姐夫素来的性情,如何会许下这样的婚事!”欧阳氏本就在霍嬷嬷那里听过几句,猜也能猜出七分来,当即便道:“李家素日的名声门楣,虽说不得世代名门贵族,也是清清白白的诗书人家!偏生那那女人却养出那样的,平白玷污了去!”
“姨母,二妹妹也是年轻,不知道事儿,才是如此。”馨予沉默了半晌,才是低声回道。她没想到欧阳氏对于这样的一件事,会这么激动与鄙夷,按她想来,虽说这事做得不合规矩,但面子上总还算齐全了的,倒也不算太严重:“再者,那江文瀚也是花了许多功夫,这……”
“你倒是越发的得历练出来了。”欧阳氏听得馨予这么说来,眉梢微微一挑,唇角也是勾起一丝笑容来:“这才是大家女孩儿的模样,不论那贾氏如何,李幼兰又是怎么个模样,总归一样,你明面上都得做的妥当。至于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只要不曾藏了害人的心,也不曾一味痴心地帮衬,半丝警惕也没有,那谁也不能挑出什么来!”
馨予微微偏过脸去,低声道:“姨母,我……”
看着馨予脸颊微红,欧阳氏自是明白她不过嘴上的功夫,心底却是另外一回事,自是一笑,摆了摆手道:“罢了。不说这些让人没意思的话了。今日却是有一样紧要事,还得吩咐你两句——这几日,我带着你各处走动走动,你也多瞧一瞧看一看,若有什么可心可意的,只管告诉我。”
先前便是自己透露了李元茂的话,欧阳氏又过来说这个,馨予自是心底明白,当即低低着道:“嗯。”旁的话,却是没有半个字了。欧阳氏见着她如此,想到当初的自己,也是心底盘算着,面上半点儿也不敢显露出来,只恐被人耻笑了去,不免微微一笑,拉着她的手道:“你是个明白人,我也不说旁的了,这可是极紧要的事儿,你好生穿戴妥当,凡事儿仔细一些。至于旁的,却不必担心,还有我们这些长辈在呢。”
馨予只得再应了一声。
欧阳氏看着她总也低着头,只当她害羞了,便也不求全再叮嘱什么,毕竟馨予这么些日子看来,是个最精细不过的,这般的大事,自然能做的妥当的。由此,她只说明日早上便过来,带她去一处地方走动走动,便起身离去。馨予将她送到门外,眼瞅着欧阳氏的身影消失在花木丛中,她才是重头回到屋子里,叹了一口气。
“女郎这又是怎么了?可是欧阳夫人说了什么话不曾?”青鹤也是听过几句闲言,也是细心人,自是品出三分滋味来,只是此时不见馨予害臊,反倒是蹙眉叹息,不由得一愣,忙是倒了一盏茶递过去,一面轻声问道。
听得这话,馨予却是又叹了一口气,看着青鹤闪闪发亮的目光,馨予摇头道:“原是为了我好,方才如此的。只是我思量着,才是回家没多久,现在又是……可见世间不如意,十之八九。”
“女郎这话说的,女孩儿家谁不是如此的?再者,早作打算,可是老爷并老夫人、欧阳夫人疼你呢。”边上的霍嬷嬷原是不说话的,听得馨予仍旧有几分愁绪,便劝道:“放心,如今可是三堂会审,自是会挑出一个极好的人。”
“嬷嬷。”馨予忙喝止了霍嬷嬷的话,又道:“罢了,我不说这些,横竖还没到眼前呢。”她说完这话,看着霍嬷嬷仿佛还要说什么,便将欧阳氏吩咐的话说出来,道:“姨母既是这么吩咐了,可要经心些,择取一些鲜亮一些的衣衫首饰备着,我等会儿瞧一瞧。”
青鹤应了,面上带着笑容下去准备不提。馨予应付了霍嬷嬷几句,又是自己想了一番,也只能暂且放下来,只看着明日如何。然而,馨予怎么也想不到,自第二日起,她便被欧阳氏连着十来日都带出来,今日是冯家,明日是刘家,传鼓花一般,连连走了十来个人家,又是见了好些女孩儿,有认识颇深的冯芸沈绮石秋芳,也有曾有几面之缘的袁锦琴等人,还有些仿佛有些面熟的,彼此相处倒还不错,只是这么花团锦簇地转了几次,馨予便有几分眼花缭乱,等着欧阳氏细细问她的时候,她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来,便道:“这些我也说不准,只是瞧着都是极好的。彼此也都客气。”
“你瞧着这十来户人家,便都是如此?”欧阳氏见着馨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有几分稀罕,只笑着劝道:“莫要害羞,这可是紧要事,这会子不说,日后想起来可就晚了。”
“果真如此。或许有些人家更熟悉自在些,毕竟是见过面的或是相处过好些时候的,可若是说起旁的,却也就这样了。”馨予低声回道,脑中却是闪过在冯家的时候,她遇到冯籍,彼此行了礼,说了几句话,也算十分投合,在这十多户人家中,也独有他一个男子见过面,心底未免有些嘀咕:难道冯家……
只是这也可能是巧合的事儿,馨予也不好多说什么。此时欧阳氏百般细细询问,她便半吐半露地说了这件事,又道:“说不得,也是巧合。”
“这可真是巧了。”欧阳氏眼睛一亮,心底便有三分盘算开来。这巧合也就是瞒着馨予这样的女孩儿罢了。谁家有女客,若不是经心的,如何不能避开去?且那时候也并无旁的婆子丫鬟,只馨予一人带着一个丫鬟的,又是花园子里的,说是没有半分意思在,那可就是奇了。
想到这冯家的小郎君冯籍,容貌秀逸,言谈举动莫不是温文尔雅,又是父母双全,家风谨慎的,若是他家,却是与馨儿极相配的。只是前面许是父母的意思,如今可要看看这冯藉的心思了。欧阳氏想到这里,打量着馨予娇美的面庞,不由得微微仰起头来:依着馨儿这般的品貌,谁个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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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她便看着馨予,笑眯眯着道:“可见也是缘分所致。说不得日后也能做个佳话呢。”馨予听到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底一阵盘算,倒也不觉得冯籍有什么讨厌的地方。毕竟,先前看来,他是个颇为有同情心又守规矩的,行事言谈都不错,若是他,自己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只是自己现在的处境,他家却未必能看得上。
想着这个,馨予便是淡淡一笑,道:“姨母又是浑说,哪里有什么佳话不佳话的,不过是前番与芸娘她们说过的,要做个盆栽来顽的,正好遇到了就多说了几句。这也是小玩意,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如何称得上佳话。”
“你这丫头,惯会胡搅蛮缠的。也罢,如今说这些也是没意思,总要有个准话了,我们才能行事的。”欧阳氏听得这话,摇了摇头,才是与她道:“本来我想着再带你走两户人家的,谁知罗家的安夫人忽而要开个赏花宴,想来你们家也是要过去的,便不能再留你了。你明儿回去,也就知道这个了。自己经心些,那可是长宁长公主的独生女儿,又是极受当今的宠爱,最是尊贵不过的,你凡是可要经心。”***(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得陇望蜀 嫉而进谗
馨予闻言如此,一面略略吃惊,在这个时代这么久才是忽而听公主云云的,一面她又松了一口气,这一阵子她着实被欧阳氏折腾得不轻,每日里梳妆打扮,俱是精细繁复,且又不能重复,还要小心到了旁人的家里的言谈举动,忍受那些打量的目光。
这一两日也就算了,连着十来日都是如此,着实有些吃力的。不过也是因此,她才对这个时代如欧阳氏这样的贵妇的经营范围有了直观的认识——谁说古代女人就是围绕着家庭做事,就是应酬往来,也不算十分多的?连着要挑剔年岁、性别、品行等等的人家,欧阳氏眼都不眨都能拍出十几个来,可见平日里比较知道的人家,绝对超过五十个。简直是现代企管的范围了。
也是因此,馨予不免在心底打鼓,也是更仔细经心那些管家理事,应酬往来的事情,免得日后要用到的时候也来不及学。要知道,在这个时代,起头的气势一定要足,真的是被人做了个下马威,日后不但仆妇婆子们小看不服命令的,就是长辈们瞧着,也不免心生不满。
思量到这些东西,馨予暗暗叹了一口气,可面上却还是点头应承,只与欧阳氏道:“姨母放心,我自会小心留意,再不能在那样的场面上失了礼数。”
欧阳氏自是放心的,这些日子过来,馨予色色都是周全细致,不曾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只是她仍旧照例提了提,道:“你是个小心周全的,我自是放心,只一样,那一对母女,你总要再提防一二。”馨予心知肚明,忙又应了话。两人又是说了一通话,欧阳氏才是拍了拍馨予的背,起身离去。
而馨予送走了她,略略整理衣衫,便扶着丫鬟的手往卢林氏的屋子走去,一面又是与她说了这一桩事,听了几句嘱咐,便得了信——吃了晚饭便让卢廷玉送她回去。馨予依旧陪着卢林氏说话,又是吃了午饭,服侍着她睡下,才是回自己的屋子里,令丫鬟婆子收拾行李,自己则是重头唤了青鹤扶着她去花园子里走动。
说来卢家的花园也是极精致的,眼下深秋时节,东面一处亭台之下布置了许多金菊,又有溪泉假山,十分清丽爽朗。馨予前番便极喜欢那一处的,如今要离开了,少不得再去那里赏玩一番。不想才是走近假山石,她便是听到一阵嬉笑声。
抬头看去,却是两个十多岁的女孩儿,正是在那里嬉笑。一个身着淡蓝衫子白绫裙的,容貌清秀,另一个穿着藕荷色衫子淡紫罗裙的,却是曾经见过一面的青杏。此时她唇角含笑,两颊绯红,一双眸子活似含着一汪秋水,水汪汪娇滴滴的,只这么一横,竟是眼波流转,娇媚不胜:“你说的什么话!这也是我们这样的人该说的?”
“自然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该说的?可不是你这样的该说的?”那清秀女孩儿也是笑,只伸出手搂住她的肩,笑道:“我却不是打趣儿,而是为你高兴呢。虽说姨娘不是好做的,但这样的人家,我们这样的身份,也是高攀了。只廷玉小郎君待你也是有心,又是这么一个俊俏的,自是与旁的不同。你日后的前程,可比我这样的好多了去。”
说到这里,那清秀的女孩儿竟是落下泪来。青杏见着了,忙就是拍着她的背劝慰,一面又道:“怎么哭了?我有了前程,自然不会忘了你的。自打我过来,你待我便如同自己亲妹子一般,我自是记在心底的。日后,我必定不会忘了你。”说完,便又是一通劝慰。
听到这里,馨予皱了皱眉头,止住正要开口说话的青鹤,拉着她往回走去。等着走远了些,青鹤度量着馨予的脸色,不免劝道:“女郎何必拦着我?这样的话可不得打死!再没听到这样的事,廷玉小郎君还未娶妻呢,若是传了这样的话出去,可是了不得的!”
“哪里有舅舅屋子里的事,我来插一手的道理?”馨予对于这样的事具有天然的反感,但是她想着这个时代的规矩,便道:“再者,这也就是小丫头嘴里的话,如何能信得真切?她若是白日做梦,我若说出去了,反倒是我的错处了。待得我打听清楚了,再告诉外祖母,却也不迟。”
青鹤闻言也是点头,道:“女郎这么做倒是稳妥。也是,廷玉小郎君最是个规矩守礼的,如何会在娶妻之前,还与那些小丫鬟厮磨的?必定是她们心有不足呢。”馨予却觉得,只怕那个青杏绝不是一厢情愿,最起码,卢廷玉也有三分意思在的,否则她前番如何会巴巴地过来打探自己,还说出那样的话来?
心底这么想着,馨予也无心再想什么长公主之女的宴会,收拾打点妥当后,她只是在临走前与卢林氏说话的时候,有意无意插了以这么一句话来:“说来外孙女儿这两日倒是看着一个唤作青杏的丫鬟极好的,不过听说她在舅舅跟前也是极得脸的。说不得外祖母也是会喜欢她,不如过两日瞧一瞧,若是喜欢,倒是不妨让她伺候,我瞧着她却是个有心的。”
这般从卢家回来,馨予又是谢了送自己回来的卢廷玉,自己则进去拜见了李元茂,照例说几句话,又讲了自己近来的行程,才是回到芳菲馆里。稍事休息,贾氏那里便有丫鬟递了话过来,讲得便是张公主之女罗家夫人安氏宴请的事。
馨予自是应承,又是吩咐了几句话,就早早睡了去。却不知道,就在这个时候,贾氏也与幼兰说话:“这位安夫人生有两女一子,最是疼爱独出的幼子,此番只怕也是为了他娶妻的事儿,才有这么一出宴请。”
说到这里,贾氏的脸庞上便蒙上了一层灰,神色之间颇有几分愤愤。
幼兰神色也有几分不好,咬着自己的下唇恨恨道:“倒是便宜了那个小贱种!偏生是这么个时候,出来这样的好姻缘!只是,她能有这样的福分?”
“罗大人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又是与你父亲同科,虽然安夫人是个省心省事儿的,并不爱宴请游览之类的,可我们家与罗家也多有应酬往来的礼节,看在这一层上,也要高看我们家一眼的。”贾氏说到这里,已是从牙齿缝里迸出话来一般,透着一丝恶狠狠的味道。
“不行!”听到这里,幼兰忍不住站起身来,她原是个张扬跋扈,最是自高自得的,便是幼蓉,她瞧着也多有不如自己的地方,何况馨予!更是打心眼地的鄙夷轻蔑。如今,她已是与江家有了默契,必定是要嫁过去的,江文瀚便是千好百好,江家的家世也是明摆着的,如何能比得过罗家!想到自己日后遇到馨予的时候,她心底便是火烧似地煎熬,只竖着眼恶狠狠着道:“谁都行,就是她不能!她不过是个下流里出来的小贱种,竟还能嫁到那样的人家去!日后我见了她,那我算什么?竟是要低她一头!”
“唉!”贾氏听得这话,一面也觉得如此,一面又难免有些怨怪幼兰:“这我如何不知道。若不是你非得与那江家结亲,如何会让这样的好婚事从手底下溜走?”
“母亲,士荣是个好的,待我也是极有心的。江家虽然不如罗家,可是我心底也是愿意的。”幼兰听得贾氏这么说,沉默了半晌才是低声道:“只是想着那小贱种有这样的婚事等着她,我便是不服!她也就是靠着我们李家的名儿罢了,实在说来不过是个命硬克人又刁钻古怪的,哪里值得有这样的姻缘!若是幼蓉她,我倒是十分欢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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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往日,倒还罢了,现今我如何插得上话。便是再过些日子,也是好说的,偏偏就是这么一个时候。”贾氏自然也是乐意幼蓉能攀上这样的好婚事的,总比与了那小贱人来得好。因此,说起这话的时候,她也颇为悻悻然:“真个传了那样的话过来,也不只是我知道的,罗大人与老爷平日里也有往来,自是会有话传来,若是知道我从中作梗——我倒不怕旁的,就怕他会发作迁怒于你!”
听到这话,幼兰也是气馁了,自己与江家的婚事虽是大半定了下来,可父亲若是执意插手,自己又能如何?但是想着日后那小贱种李馨予夫荣妻耀的,她又是死也不甘心。思来想去,她一则有些怨恨江家的家世低微,平白让自己也落了下乘;二来,却是打定了主意,必定要在宴席之上落那小贱种的脸面,总让她不敢出头才是!
她得不到的,那小贱人也不能得到!
想到这里,幼兰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些,只冷笑着与皱着眉头沉着脸的贾氏道:“若是那罗家看不上,父亲还能说什么。”说到这里,她凑到贾氏的耳边低声说了一通话。***(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母女思量 姐弟生隙
无非也就是栽赃陷害,搬弄是非等等的手段。
贾氏听得却是摇头,心底一阵失望,看着幼兰闪闪发亮的眼睛,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丝,她低声叹道:“你知道的,我如何不知道?这些微末手段,到底不能遮住天的。你父亲若是真的存了心,只消询问一声,我们该是如何答应?横竖这会子也未曾定下,谁也说不准是个什么章程,倒不如先看看。说不得,幼蓉也能有这样的前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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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馨予的名声在她看来不值一提,但若是因着陷害诬陷而被元茂迁怒,或许还要带累幼蓉可能的好姻缘,贾氏不得不踟蹰。幼兰听得这话,一面是觉得气闷,一面却又有些烦闷——便幼蓉受了一些拖累又如何,只要能压下那李馨予,不闹出什么大事儿,那就该去做的。
只是想着自己的婚事到底还不曾定下,且父亲他对这一桩婚事颇为不满,若真的在这个节骨眼闹出什么来,平白坏了这样的局面,倒也不值当。况且,就那小贱人前面的遭际,没个人教养半分,又没个一母同胞的兄弟姊妹,如何会有上等的人家看得上她!如此,幼兰虽然心有不平,但慢慢想着可能性,也总算能忍耐下来。
由此,她哼了一声,道:“却是便宜了她!”
“何必理会这个,只要那江家子上进,等过些日子老爷心气平了,少不得提携一二,日后你的前程,未必比旁人差了去。”贾氏看着幼兰如此,也是一笑,虽然心底仍旧有些遗憾,可已经是这么一个结果了,她自然不会在此时挑着女儿心高气傲起来,平白损了日后与夫家的关系。
幼兰果然转怒为喜,脸颊发红,只伸出手搂住贾氏的臂膀,撒娇似地左右摇动了一下,便笑眯眯着道:“那就全靠阿母周全照料了。士荣他也不过是出身低了一点儿,又是有些才高气高的,方才刺了旁人的眼,到如今也没个名声儿。若是有父亲点拨提拔,必定不会输与任何人的。”
见着幼兰如此夸耀,贾氏虽然仍有几分疑虑,但想着事已到此,自然没有再说什么,只笑着摸了摸女儿的脸,暂且将这宴席的话儿放下,转而说起江家来。母女两人说谈了半日,也是兴致来了,便一块儿睡了。
第二日幼蓉过来问省,听得昨日里姐姐幼兰又是与母亲贾氏同睡,不免皱了皱眉头,抬头打量了她们两眼,才是道:“母亲,明日里表姐要家去了,我思量着也过去帮衬一二。”
“随你的意思,想过去便去吧。”贾氏对于林家没什么好感,但因着前些时候的事儿,倒也不好拦着幼蓉,只脸色有些淡淡的:“独独你一个人过去?”
“大姐也说要去的,就是不知道二姐是不是也走一趟。昨日我打发人过去,说她正是在您这里说话儿。”幼蓉也是神情淡漠,并不见多少情绪,只在看向幼兰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不满。虽说对于贾氏失望,但为人子女的,谁个不想着父母相敬如宾,和和和睦睦的。前面母亲已是做错了事,如今正该好生与父亲赔礼,多多相处,也是能借着旧日的情分挽回一二。偏生姐姐幼兰总也要霸占着与母亲说话儿,甚至还同吃同睡的。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些事儿落在父亲眼中,能得什么好?真真是半分机灵也没有!
想到这些,幼蓉不免有些恼怒的。幼兰看到她如此神色,原就是个聪明人,略略一想后也猜出几分来,当即也有几分讪讪起来,忙开口支应道:“既是如此,我也该过去一趟。姑母旧日里待我也好,自然也要帮衬一二的。”
这话幼蓉自是不信的,但看着幼兰这样的神色,贾氏也略有些不自在,她便不多说旁的,陪着用了早饭,便起身告辞。贾氏犹自吩咐她:“明日过去一日倒也罢了,只大后日的罗家的宴席半分也轻忽不得,衣饰打扮可要经心。若有什么少的,只管打发人过来说与我听。”
幼蓉应了话,心底却想着大姐馨予素来不经意这些,母亲贾氏又是从来不管她的,若是在那一日穿戴不周全,平白在人前失礼,却也不好,便从贾氏这里出来后,扶着丫鬟到了馨予的屋子里。
馨予听得幼蓉前来,也是这些日子渐渐熟稔,不比以前亲自相迎的客气,反倒是身子不动,只转过头笑吟吟着道:“可是一时烦闷了,到我这里来说说话儿?真真是巧了,我正要打发人与你送东西。”说完,她便是将一个匣子递给走过来坐下的幼蓉。
幼蓉低头一看,这个打开的匣子里正经放着十来支新鲜花样的掐丝攒珠簪子,色色不同,样式也新巧,颜色也鲜亮,她便挑起一支绿叶桃花样式的,仔细打量了几眼,笑着道:“真真是精细。说来这攒珠的簪子我也不曾少见,只这么鲜亮精致的,却是难得了。”
“你喜欢便挑两支去。我本还为挑什么花式的为难,正巧你过来与我解围,也省心儿不少。”馨予笑着回道,一面看着幼蓉依旧有些阴沉的神色,使了眼色打发人下去了,才转而低声探问道:“瞧你的模样,倒似受了什么气一般,可又出了什么事儿不曾?”
“谁个与我受气。如今府里头的人,只差没一股脑儿上来哄我了。”幼蓉听得馨予这么说,却是有些烦闷,贾氏等人的弥补行为让她觉得心底更不自在,此时便一起儿说出来:“这话也就是与你说一声儿。你说这算什么?我到底是小辈,又不盼着得宠得势,只想着家中和睦便是千好万好的,她倒是又不能了。今日特特吩咐我,说着大后日宴请,若是衣衫首饰缺了说一声儿,却半句话也不曾提及你。我……”
“休提这话。”馨予忙是拦住幼蓉的话头,低声劝道:“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瞧瞧我们现下,想想当初,什么事都是要一步步走过来的,怎么也不能一日便成的。我想着,到底骨肉情分还在,总归会慢慢地好起来。你只看着日后便是了,何必焦心如今,担那没紧要的心去!”
“若是能如此倒还罢了,只怕没得这一日。”幼蓉叹了一口气,看着馨予有些为难,也知道她在这上面说不得什么,便是自己也有几分造次了。因此,她勉强一笑,拉着她的手道:“也是我糊涂,说出这样的话,也只让你为难。今日我过来,也不是旁的什么大事儿。只是想着你或许不知道这一次宴请的紧要,过来多说一句话。自然,若是衣衫首饰少了什么,你悄悄与父亲说了,自然妥当的,不过要早早备下,也省得后头赶不上去。”
对于这一番关心,馨予自是点头的,当下笑着道:“我也听过几句话,却不曾想着要这么小心的。竟多谢你为我周全了。至于衣衫首饰,我这里都是鲜亮的,倒也不缺什么。”
幼蓉便点了点头,与她再说了一番话,才是起身告辞。馨予特地将她送到门外,瞧着她离去了,才是重头回来。此时青莺跟了上来,看着那匣子里的簪子依旧是那么多,不由得问道:“女郎,怎么幼蓉小娘子不曾挑了簪子?”
“一时说话忘了形,倒是将这个给搁下了。”馨予略略一想,便从中挑出桃花并牡丹的两样簪子,递给青莺道:“将这两支放好送与三妹妹。”说完,又是给幼兰、林雯也备下两支,而后与致远致安备下一块松烟墨,俱是使人送了去。
此番事作罢,馨予才是松了一口气,又是唤来霍嬷嬷等人问了衣衫首饰的事儿,见着色色周全后,才是一笑,道:“如此便好,你们且散了去,青雀,你随便唤个小丫头,随我去表妹那里走一趟。”青雀忙是应了话,点了一个小丫头,扶着馨予一路往林雯所在的院子而去。
馨予原想着明日里林雯就是要家去了,这里的东西虽是不甚多,却也要折腾一番的,没想到这屋子里却是鸦雀没声的,她不免生出几分诧异,正是要说话,里面忽而传来男孩的声音:“姐姐莫要气恼,我日后必定不敢了的。”
听得这话,馨予的脚步由不得一顿,正是踟蹰间,却有林雯的贴身丫鬟红绸打起帘子往外走,抬头就看到了馨予,忙笑着迎上来道:“馨予小娘子来了。”
“正是要过来叨扰的。”馨予见着这般情况,也只得将心底的疑惑放下,抬步向前走去,红绸满脸是笑,走到馨予的身边,帮着青雀一并搀扶着馨予,一面低声道:“小娘子来得巧了,正是我们小郎君做错了事,让女郎着恼,您多劝两句,明日里就是要起身的,又是自家姐弟,若是闹僵了反倒不合式。”
红绸才是说完,那边帘帐一掀,却是林雯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童林瑾一并跨出门栏,迎了上来。馨予忙紧走两步,笑着道:“都是自家人,何必如何客气,倒是显得生疏了。”说完这话,她又打量了这姐弟两眼,看着两人眼圈儿微红,不免暗中讶然,明面上却是半分不显,口中随着林雯一通场面话,等着到了屋子里分头坐下来,馨予才是点出大后天罗家宴席的微妙之处。***(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托付致谢 宴席溪畔
林雯原是聪明人,自是明白这是馨予怕自家于京中陌生,一时半日没想到。且贾氏又是那么一个人,更不会提及此事,方特特过来说一声儿。一片好意,她自是要谢过的。但想着方才自己弟弟林瑾所说之事,她不免有有些踟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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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予看着她面有羞愧迟疑之色,再看着越发有几分坐立难安的林瑾,便探身拉出林雯的手,笑着道:“可有什么为难的事?我虽是不能的,听了后许也能说个主意。”
“还不是瑾弟的事。”林雯面有羞愧之色,瞥了在那里涨红着脸没说话的林瑾,拉着馨予的手,低声将事情说了出来。原来,林瑾在书院里读书,因着朋友俱无,不免有些寂寞,有心结交一二,倒是没有拘束是不是书院内里的人。不曾想其中却有个心思奸猾的,勾着他入了赌坊。他年岁虽小,却也是明白事理的人,还没进去的时候尚懵懵懂懂的,等着到了地方,如何不明白,立时就要回去。只是那勾着他过来的人,如何肯放人,反而威逼起来——这书院最是重规矩的,且林家也容不得自家子弟入了赌坊的,要是他告发出来。林瑾的名声自是一败涂地,少不得还要牵累林家,更要受家法的。
如此种种的话,一时却是唬住了林瑾,他虽是面如土色,但也不敢挣扎,眼瞅着就要被拉进赌坊离去,凑巧这会子有个书院的人瞧见了,拦住斥责一番,便将他救下来,又好生问了住处,亲自将他送回到李家门口。
“那位公子姓冯名蕴,字子藏,原是冯家三房的幼子。”林雯低声说着,看着馨予略有些疑惑的目光,便又低声道:“都说是冯籍冯公子的弟弟,我听说表姐与冯家的小娘子交情极好,便想托你认识一二,再者也是要当面致谢的。”
馨予心底明白,多半还是怕那人去告发了,无人证明林瑾的清白,方才先过了这么一道,后面若是再出这样的事,那冯蕴也不会袖手旁观了。当然,冯蕴先前能够挺身而出,必定不会是那等冷眼旁观的人,不过林雯也是爱弟心切,方才如此。这番事,说来倒不算什么大事。
因此,她便是笑了笑,道:“原是如此。这般自然要好生谢过的,我不过是个中人,倒也没什么为难的,等着回去我就写一封信笺与芸娘,提一提这件事。等着大后日的宴席上,我再与你介绍芸娘,如此可好?”
见着馨予只说介绍的事,半句不提林瑾如何如何的话,林雯暗叹她的谨慎小心,面上却也是含笑谢过,就是林瑾,瞧着这位表姐言谈可亲,又是极和气的人,也渐渐松了一口气,起身郑重一礼,道:“多谢表姐。”馨予忙是起身让过,笑着道:“些许小事,如何当得起这般礼数。再者我们原也是表亲,自然不能如旁人般生疏客气。表弟若还如此,我可要恼了。”
林瑾闻言,才是腼腆一笑,连声说不敢等语,重头坐下来。林雯看着也是唇角微微一勾,拉着馨予坐下来,嗔道:“原是他该做的,你有什么受不住的?就是论起年齿,也是应当之事。”
馨予自是推辞,只说受不得。两人又是说了半晌的话,馨予才是起身告辞,等着出了门回到家中,便早早提笔写了信笺,使人送与冯芸。而后再无旁事。等着第二日去了一趟林府,倒也没怎么赏玩,只是略略聚一下,说几句话她们便回来了。到底林家今日原是搬动的日子,不好多呆,反倒让林家更手忙脚乱的。
而后,便是大后日的罗家宴请。那日天才蒙蒙亮,馨予便是起身,一番梳洗之后,将早早备下的玉红撒花遍地金菊的罗衫、海棠红细绫子长裙,并一套鎏金嵌红宝的钗环一一穿戴妥当。边上又有青莺等人与她戴上金累丝葫芦坠子、宝石金项圈、累丝金镯子。一色的金红,馨予看着镜子里头的自己,不免一笑,道:“瞧着这一身晃眼得很,又累赘,只是这样的宴请,却不得不如此。”
“女郎说的什么话,谁家女孩儿不是一身红装的?”青鹤在一侧抿着嘴笑,一面又是打量了两眼,一面叹道:“若是您平日里也妆扮起来,那就好了,整日里这么寒素简单的,倒让人看着不像了。”
听的这话,馨予却是不以为意,道:“若是正经八百的身份,便不讲究这个,旁人也不敢轻看了去。若是略略差了一层的身份,便十二分的讲究,旁人心底也是有数的。既是如此,何必汲汲营营,反倒是让人看笑话去。”青鹤听得这话,倒是一怔,半日说不的话来。
她原说的意思,不外乎想女郎多讲究些,也显得尊重。毕竟,一身华服,仆妇拥簇的,谁个不高看三分的。可听的女郎的话,竟比自己更高一层,也是,女郎虽说是老爷嫡亲长女,原配所出,可在这府里头却是弱势的,非但有个继母管束着,也没个一奶同胞的嫡亲兄妹,前番还被人拐了去十几年,半分根底也没有。既是如此,若还煊煊赫赫的,反倒是让人看着刺眼,不如平实些更好。
想到这里,青鹤倒是有些感佩馨予的心思,暗暗有些自叹不如,又想着自家小娘子虽说心思深了些,平日里待人却也温和可亲,若是自己好生服侍着,日后未必没有个好前程。正是思量着,那边馨予已是扭过头看向她,含笑道:“怎么这么一副模样,不过随口说的几句话,你倒是怔住了?”
青鹤忙是一笑,拿话遮掩过去,依旧服侍着馨予梳洗妆扮,等着色色都是齐全,再无半分不妥之处,馨予便点了青鹤青莺并两个小丫鬟,再将屋子里的事托付与两个嬷嬷,就起身往贾氏的屋子走去。等着她到了屋子里,幼蓉已是到了,与她轻轻点了点头。另外的幼兰却是迟了一刻钟,才是匆匆赶来,看着馨予幼蓉已是在这里候着,又都是妆容一新的模样,不由觉得刺眼,当即笑了笑,道:“我才是见着喜鹊在枝头叫唤呢,不想进了门,就是满眼喜气了。”
“二姐这话我却是不懂了。”幼蓉今日也是一身红,大红彩绣百蝶穿花的衫子,茜红色百花细褶裙,一色鎏金八宝的衔珠凤钗、祥云簪、如意簪、插梳俱是极为鲜亮的金红两色。若是说起喜气,比之馨予略略浅一些玉红色,更暗一点的海棠红,自然要更多一些的。何况,她对于幼兰也更缺乏忍耐力,当即便是回道:“你瞧见喜鹊,也是应当的,原是再盼也盼不过来的好兆头。我们又算什么呢?”
听着幼蓉带着刺的话,幼兰脸色一变,正是要说话,贾氏已是皱着眉头打断了两姐妹的剑拔弩张,道:“行了,时辰也是不早了,我们还得去一趟林家,这样紧要的宴席,可是不能迟了。你们两个也都少说两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见面便是这个恼了那个烦闷的。在家里我也不理会你们,可若是在罗家也是如此,仔细你们的皮!”
贾氏绝少这样呵斥两个女儿的,幼兰幼蓉虽然各有气恼,也知道这是紧要事,便齐声应了话,随着贾氏一并出门上了车马。先是去了一趟林家,和林李氏母女聚在一处后,便一道儿到了罗家。
少时下了车马,整理一二,随着仆妇到了后面的花园里,馨予等人才开始慢慢打量周围的景致。说来着罗家,也是有名儿的书香门第,前头更是袭了列侯的,屋舍煊赫,花园里鸟语花香,处处景致不同,虽有人工之感,却不乏天然画卷之意。此时又有许多衣衫鲜亮的贵妇女郎行走其中,言谈笑声,衣香鬓影,自是更让人目光一亮。
贾氏并林李氏两人走在前面,馨予等人走在后面,等着到了宴席的地点,林雯轻轻拉了馨予的衣袖一下,脸上略略露出些紧张之色。馨予便是与她浅浅一笑,伸出手轻轻拉住她的手指头,使劲握了握,低声道:“放心便是。”
林雯微微点了点头,将馨予的手头回握住,边上的幼蓉略有所觉,看了两人一眼,却看不出什么异常,便将这个暂且放下,随着贾氏并林李氏一道儿过去与主人道扰后,便照着丫鬟的引导入了宴席的位置之上。这也就是认个位置,知道自己在那里罢了。因此,她们略略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各自寻各自说话的人去。
馨予与幼蓉微微点头示意,就拉着林雯去寻冯芸,不多时就找到了她,两人应了上去,馨予更笑着道:“芸娘向日可好?”
“正说着你呢,你便来了。”冯芸自是明白两人的来意,当即回以一笑,又微微与林雯点头示意,笑着道:“雯娘多日不见了,瞧着个字竟略略高了一点儿。”
林雯见着她十分亲近,便也松了一口气,笑着搭话。馨予瞧着气氛轻松,便将话头一转,笑着道:“这次宴席却是有些稀罕,一侧竟是溪泉,听着水音倒是更让人心底清亮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嬉游赏玩 路遇芳菲
“你也觉得稀罕不是?我们方才说着,想来这是要做曲水流觞呢。”冯芸含笑说着,看着林雯渐渐平复了情绪,便抿了唇微微一笑,与她点了点头。
林雯瞧着她这般行止,心底也明白,多半馨予已是告诉了她,她也是与自己的兄弟说明白了的,此事并不难成,这么一想,她心底也是松了一口气,忙接过话头,笑着道:“这也是风雅之事,只是我却要担心了,平日里虽说也读过几句诗的,可那里能有吟诗作赋的才干,到时候可得要出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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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上的女孩儿唤作秦文琦的,听得这话后轻笑一声,就是推了馨予一下,道:“若是这么说,雯娘却是要多多与馨娘说几句好话儿,让她捉刀,我们也能多听一首好诗来。”
馨予忙是摆手,嗔怪着道:“这话又是从何说来,竟是要将我捧得高高的,等会儿一松手,瞧着我落地儿不成?我哪里能当得起这样的赞誉,又不是什么出名儿的才子。”
“你如何也谦虚起来了。前番的诗文俱是极好的,我们如今都觉得满口余香呢,正盼着你再作一首,也好让旁人知道,我们闺阁之中,也是有好诗词的。”冯芸听得馨予这么说,便有几分不赞许,又道:“若你都是不能的,我们只怕越发得要露怯了。”
听得这话,馨予正是要解释,边上就有人笑着道:“什么露怯不露怯的?芸娘怎么忽而说起这些来?”声音娇俏甜美,仿佛一阵春风拂过,让人心底便生出三分欢悦来。馨予等人转头看去,却不是旁人,正是石秋芳拉着沈绮走了过来,后面还有袁锦琴、幼蓉、幼兰等人。
见着幼兰也是过来,馨予便忙开头转过话头,笑着道:“不过几句闲话,并无出奇的地方。”冯芸也是心思灵通的,自是点头应了,又笑着道:“这两日可好?前儿你送了信笺过来,说着那盆景的事儿,我还有些发愁,那事儿我有两日不曾理会,里面栽种的藤蔓的叶子也有些发黄。只怕我是要压底了。”
石秋芳听得这话,也无心再理会前面的话,随着一道说起盆景的事儿来,沈绮也是笑着道:“真若是如此,这事儿我们必定要聚一聚的,没得忙乎了十天半月的,却没个结果的。再者,我还不曾见着你在什么地方低了旁人半分,倒是少不得压卷之作。这回可不能错过了嘲笑你的好机会。”
幼兰幼蓉过来便听到这些话,不免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幼蓉原是不想姐姐幼兰又闹出什么丑事来,方跟着她过来的,倒不是十分经心馨予如何,只淡淡看了两眼幼兰,又是与馨予等人道了一声好,说几句话儿后,就是与袁锦琴等人说起旁的话来。只幼兰一个,原是心底煎熬忌恨不已,立意死死盯着馨予,若她有什么出头露面的时候,就将其压下去,可过来后听了半日,却总是些没意思的闲话,心底不免更是拗怒,满心满意想着必定是馨予等人知道她过来了,便说这些话搪塞敷衍。
正是这般各有所说各有所想的时候,忽而从外到里安静了几分,又有更细细碎碎的声音,仿佛是许多人在耳语一般。馨予等人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却见着是一个形容昳丽的少年正从一侧的路径向这里行来。他头戴四方巾,身着雨过天青色的松竹如意纹儒衫,仿若是一阵竹林里洒落的雨丝,透着澄净明晰的美感,又如行走在云松雾林里的行人,行动间洒落清凉,就是在这么多人的时候,让人也心底为之一清。
“曾听闻旁人说及这位罗家小郎君,被人唤作玉人,原来我还不信,只说是奉承的话,如今瞧见了,才真真知道什么是玉人。”边上便有人低声喃喃,但她的声音虽是低微,可边上的人却都是听见了的,下意识都是点头应是,交口称赞:“这般清透光莹的人,可不就是玉人么?”
馨予也是看过不少俊男美女的,不说曾经见过的可以称为美男子的冯籍沈维等人,就是现代资讯发达的时候,也看过不少什么民国四大美男,各种明星名模之类的。可现在看着这个罗家的少年,也不免惊叹:真是生得好看,却又不显女气,反倒是有八分中性美的感觉。
这罗家小郎君仿佛也是习惯了投注在他身上的那些形形色色的目光,竟连偏过头看一眼都没有,径自走到安夫人的身边,笑着与她说了几句话,仿佛是有些事儿要听她的意思。安夫人也是笑着回了几句话,又是介绍他与边上的几个夫人认识一二。几句场面话之后,那罗家小郎君便又离去了。
这般不过是个过场的小插曲,馨予等人看过也就没有再理会了,不想幼兰却是颇为计较这一日的事,瞧着方才与安夫人说话的人之中有母亲贾氏,她心底便是一个咯噔,再看着馨予幼蓉仍旧是神色不动,径自与人说话。她咬了咬牙,终究拿定了主意,转身就是往贾氏那里走去。
馨予只回头看了一眼,自然没有理会。而幼蓉皱了皱眉头,与袁锦琴等人告了一声罪,便要跟着幼兰过去。袁锦琴看着她如此,不免有些疑惑,等着幼蓉离开,她便伸出手拉住馨予,低声道:“馨娘,我有一样事须得问一问你。”
“若是与三妹妹有关的,我却不好说的。”馨予看着袁锦琴的神色,微微偏过脸去,低声道:“这原是她的私密事。且又是这么一个地方,人来人往的,一发得不好多说。”
“这……”袁锦琴不免有些迟疑,边上的秦文琦便笑着道:“想来这一日的功夫也不值当什么的,等明日里琴娘你过去问一声儿,蓉娘与你素来相交莫逆,自然会说个清楚的。我瞧着,她虽是有些心不在焉,却也没什么大事儿要担忧的模样,你且放心便是。”
旁人自是点头,一道儿称是。
如此一来,袁锦琴也只得暂且将这事儿放下。馨予瞧着旁人与她说话,便拉住林雯并冯芸的手,走到一处人少的地方,道:“旁的话我也不说了,你们且说几句话儿,我在那边儿等着。”说完,她便走到十来米远的一处菊花丛边,坐在那石凳之上,一手拨弄着大大小小的金菊花,一面吹着风,倒是觉得有几分凉爽。
不想就在这个时候,偏生有一个男子的声音从边上传来:“这位小娘子……”
馨予闻言忙是站起身来,抬头看去,却不是旁人,正是先前露过一面的罗家小郎君,她吃了一惊,稍稍怔了一怔才低头福了福身,道了一声好。
那位罗家的小郎君也是颇为知礼的,忙也回以一礼,又停在离馨予足足有五步的地方,道:“小娘子且住,我原不愿冒昧叨扰的,只先前已是去了一趟,那里女客颇多,竟也不好再过去打搅的。但过后又拾得这么些东西,俱是贴身之物,若是为旁人得了去,究竟不好,便想托付小娘子你送到母亲跟前。如有造次的地方,还请你莫要气恼。”
说完这话,他便脸色微红地将左手用帕子包裹住的一些东西递给馨予。馨予见状也是吃了一惊,下意识就是将东西接了过来,等回过神来,不免略有些迟疑,问道:“我与公子素未平生,您怎么就将这个交托与我?却还不如寻个可信任的丫鬟婆子送过去,也就妥当了。”
“李大人家的女公子,自是足可信任的。”罗家小郎君却是回以一笑,又道:“原也是巧合。这一日府里头的丫鬟婆子多是帮衬宴席之事,一时之间不好寻出好的来。再者,若是早早送过去,母亲便可妥善安排,若是迟了,也就不好送过去了。”
见着他这么说,馨予东西也是接过来了的,也只得应下,又是将那一个帕子裹着的东西收入衣袖之中。放妥当后,她一面感慨自己看着美男就晃了神,没得揽了这么一幢事,一面与罗家小郎君轻轻点了点头,道:“必定不负所托。”就在这个时候,边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那罗家小郎君见状,见着周围再无旁人的,忙与馨予略略点头示意,就转身离去。
而馨予则稍稍往前几步,略略挡住他的离去的身形,自己则抬头看向脚步声传来的地方,却是幼兰领头,幼蓉跟在后面一道儿过来的。而其中,幼兰的脸色尤其难看,便是胭脂也遮掩不住那铁青的脸色:“好一个有能耐的!旁人只能远远看着,你倒是得了巧宗儿,非但能近身,还能扒着上了高枝儿!我……”
这话还没说完,幼蓉已是高声喝道:“二姐你说什么话!越发的连个体面规矩也忘了!”眼下四周无人,她又想着拦住幼兰,便也不得不将旁的放在一边,先拿话压住。幼兰却是冷冷一笑,转过头看着幼蓉道:“你倒是护着她,真真不知道谁是你嫡亲的姊妹了!可惜,如今谁心底没个成算的?难道你还真看着她上了高枝儿,自己后头恼火不成?”
“什么高枝儿不高枝儿的?”就在幼兰要一腔忌恨倾泻而出的时候,冯芸与林雯两人也是携手而来,她们慢慢走到馨予的身边,冯芸更是面露诧异之色,来回打量着,颇有几分好奇。***(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不负所托 激恼生事
“我也糊涂着呢,二妹妹忽而过来就是说了一通……”馨予淡淡一笑,看着幼兰面上犹带恼恨之色,便转过头去,看着面色发青的幼蓉,轻声道:“三妹妹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大姐莫要气恼,二姐她、你也是知道的,近来也不知道怎么了的,总也一惊一乍的。”幼蓉神情安稳,已然收敛起旁的神情,只是淡淡着低头一礼,又与冯芸林雯道:“也是惊扰到表姐并芸娘了。”
“并无大事,何必如此。”冯芸忙避开一步,不同于馨予与林雯,她原是个外人,又不居长的,不过平辈,自然不能受这样的礼,只道:“我们三个也是过来说几句话儿,偏生馨娘看着这边的菊花生得好,想要摘两朵来。我们瞧着她走了半晌,想着时辰也是差不多了,便过来瞧一瞧。”
说话间便将事情原委遮掩过去。
幼蓉更是觉得理所当然,并无疑虑之处,只微微扯出一丝笑容,道:“正是呢。不如我们先回去吧。等着开了宴席再过去,可就不大妥当了。”馨予自是应是,林雯也跟着点了点头,笑着道:“这话说的是,原是我们糊涂了,竟将大事儿都浑忘了,若还不回去,少不得要被母亲念叨了。”
见众人俱是这么一个意思,便幼兰仍旧心怀芥蒂,认定方才看到的人影并非自己迷了眼,而对馨予的算计周全忌恨不已,但也不好在众人面前再说什么。若只一个林雯,倒还罢了,偏生这冯芸瞧着是个秀美女子,却是交游广阔又极有成算的,自己没个把柄,说得再多也是不中用的,反倒失了脸面体统。因此,她也只得沉着脸一道儿回到了宴席上。
馨予却是心思灵动的,一面与人说话,一面在暗地里往更偏边上的路上引导众人,口中犹自笑道:“我方才瞧着是这么一条道儿的,觉得眼熟,不想多走两步却又觉得眼生。你们可还记得怎么走?”
“先前过来的时候只贪看景致,也没经心这个。不过想来也是无碍,到底这方向没错儿,顶天儿就是多走两步路。”幼兰幼蓉各有所想,便也没多说什么,冯芸瞧着气氛不大热切,便笑着接过话头道。林雯原是心中去了一桩事情,也是舒畅了许多,便不能十分说话,此时也笑着道:“是呢,方才也是四处寻看,并没有十分留心路径。不过离着也不甚远的,听着人声走过去,想来也就成了。”
一面说着话,五人一面慢慢行来,一路分花拂柳,走了一盏茶多的时间,便渐渐看到人影。馨予眯着眼看了半晌就笑着道:“看着倒是没迟了。”冯芸等人或是一笑,或是点点头,或是笑着搭上一句话,或是阴沉着脸不言不语,倒也没多说什么。只上了一处小桥,绕过一处假山石,眼前便豁然开朗。
馨予面上笑容更盛,忙紧走两步,一面却是回头笑着说话,林雯一眼看着她要撞上一个女孩儿,忙喊道:“馨娘小心。”她话音刚落,馨予已是与那女孩儿撞到一起,俱是哎呦一声倒退两步。冯芸等人也忙是上前搀扶,又有丫鬟婆子凑过来,忙忙问那女孩儿:“女郎可还好?”
“真真对不住,却是我一时晃了神,竟没注意。”馨予忙是道歉,又看着那女孩儿身边的婆子丫鬟甚多,心底不免一怔:这个女孩儿,在这宴席之上还随身跟着这么多仆妇,也是稀罕的,想来也是不同寻常。因此,她心底掠过一丝不安,神情也稍稍露出几分紧张来。
那女孩儿却是摆了摆手,与那些丫鬟仆妇道:“我没事儿,你们只管照应客人,只紧着我做什么。”说完这话,她转过头看着馨予,见着她面色略显不安,又透着些紧张,但言谈行动却还大方,不免一笑,拉着她的手道:“妹妹莫要担心,没事儿的。”说完这话,她又瞧见幼兰幼蓉两姐妹,面上的笑容略略浅了一点,但还是大方地点了点头,道:“许久不见,兰娘蓉娘你们可还好?”
幼兰幼蓉也只是点头致意,并不多话,倒是冯芸微微一笑,道:“娴娘多日不曾出来走动,想来不知道馨娘的。她也是李大人的女儿。”说完这话,她便与两人介绍一番,又略略带过林雯。原来这女孩儿并不是旁人,是罗家的**,唤作罗玉娴,平日里身子略略弱了些,常有病症,倒是不大出门走动的。
馨予听得这话,更郑重道了歉。罗玉娴却是摇头,伸出手指头点了冯芸的额头一下,嗔道:“我身子是有些弱,却也没这般的。平白说这些,倒是让馨娘担心。”说完这话,她又再三打量了馨予两眼,抿着唇一笑,道:“莫要混听芸娘的话,我只是鲜少出门罢了,哪里会那么娇弱的。”
看着这个女孩儿略显苍白的脸颊,馨予略略一笑,只点头应了一声,心底却是不信的——真若如此,边上也不会跟着这么些婆子丫鬟了。边上的幼兰幼蓉却有几分不自在,虽说自家与罗家也是常有往来的,但平日里也就是点头之交罢了。甚至于罗家的女儿,与她们并不亲近,顶多说两句话而已,今日却是稀奇,竟连着与馨予说了许多话。
幼蓉虽然也有几分疑惑,但她更多是要盯着幼兰的,倒并不理会这些。但幼兰却想到自己先前所想的那件事,心底的嫉恨当真是要澎涌而出。偏生这会子罗玉娴越发与馨予说的多了,连带着林雯冯芸也是说笑不绝,一道儿往边上的亭子里走去的,她正是往前走了一步要说些什么,幼蓉已是瞧出了她的脸色,生恐她又是要闹些什么,便死死拉住了,低声喝道:“二姐也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若再闹出什么来,莫说我们家如何,只你面上可过得去?”
说完这话,她便死拽着幼兰往另外一面走去。幼兰眼瞅着馨予与那罗玉娴离去的背景,恨得咬牙,却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与自己嫡亲的妹妹幼蓉争执,更不能吵闹叫嚷出些什么,落了自己的脸面,可那心底的恼火与愤恨却如同一把火上浇了一勺油,一发得高扬炽热起来。
馨予先前已是与幼蓉点头示意,才是离去的。对于幼兰,她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多说什么,至于那满脸的嫉恨阴毒之色,她虽然心有警惕,却也是见怪不怪,只一意随着罗玉娴到了一处亭子里说话——毕竟,径自去寻那罗家夫人安氏,到底太突兀了些,若是能从这罗玉娴这里递过那东西,想来也就妥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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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是奇怪,这罗家姐弟却都待她颇为亲近的,说了半晌的话,不等馨予寻出什么理由来,罗玉娴忽而便道:“母亲必定也是想与你说说话的,她与先头的卢夫人交情极好,便是如今也常为她感慨的。”冯芸与林雯听得这话,两人本就十分知情识趣,见着罗玉娴有心说了这些话,便忙是劝馨予也过去说两句话。
看罗玉娴十分殷切,又思量着先前那件事,馨予也是点头,又谦道:“若是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娴娘可得提醒我一二。”如此,两人竟是起身,又是与冯芸林雯说了两句暂且告退的话,才是走到安夫人的边上。
那里依旧是围绕着好些贵妇女郎,罗玉娴唤了个婆子让她过去说了几句话,那安夫人抬头往这里看一眼后,便低下头去。罗玉娴则拉着馨予到了一处略微安静的角落里坐下,又道:“母亲等会子就过来的,我们且在这里歇息半晌。”说完,她又是唤了两个丫鬟令她们再边上看着,不要让旁人接近。
这些事儿做完,不多时安夫人便是前来,她容貌丰美,行止闲雅,倒是有几份富贵风流之态。一等过来站住了身,她先是打量馨予两眼,便笑着道:“真真是与秀芝肖似的,形容秀丽,瞧着也是落落大方,可见血脉之亲再也阻隔不断的。”
馨予自是推辞的,安夫人也是颇为亲近,又是问了些事儿,她一一回了话,却只是中平而已,并无添枝加叶。罗玉娴听了半日,便有些无趣,就站起身来,意欲在边上转两圈儿。也就在这个时候,馨予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声音将罗玉成所托付的事说道出来,又将那帕子拿了出来双手递与安夫人,红着脸低声道:“原是该尽早送过去的,只是不凑巧儿,竟撞着了娴娘,又说了几句话,耽搁了这一桩紧要事。”
“原没什么妨碍的。”安夫人听得罗玉成托付的事,便是一笑,将那帕子接了过来,一面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你且放心便是。”不过既然说了这样的事,安夫人度量着时辰,倒也不好再逗留,便褪下头上插戴的一支鎏金八宝攒珠牡丹簪,亲自插到馨予的发髻之上,笑道:“这一样便算作我的表礼,你只管收下,我与你母亲旧年也是知交,两家也是常有往来的,这原是随常之事。”
馨予只得点头应下,安夫人又是说了几句话,才是起身离去,馨予送了她几步,眼瞅着她的身影被人遮掩住,才要回头,偏脸却看到贾氏幼兰母女两人正是站在十几米远的地方,死死盯着自己。***(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成与不成 得不偿失
馨予心中一动,便觉得有些不好,只是思来想去,也唯有与罗家母女接触一事,许是犯了她们什么忌讳。但是,这样的事也不是她一个能掌控的,眼瞅着罗玉珍又是上前来笑言,她只得暗暗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忙拉着她到了边上去,也省得再落在贾氏母女,引得她们恼怒,平白失了脸面。
也就在她一转身之后,幼兰恨得咬牙,生生将双手攥着拳头,连指甲在手心底掐出深深的印子也丝毫不蹭察觉:“阿母,你瞧瞧,这半日的功夫,那小贱人就是攀了上去,就这样了,你还想着那些心思?”她强自压低声音,但气恼之下,每个字都仿佛是铜豆子从竹筒里头蹦出来般,清晰而又刚硬。只因她是紧凑着贾氏的耳边说的话,略略离得近的人也隐隐听到几个字,又是这么嘈杂的地方,也无人在意。
贾氏看着幼兰气得脸色铁青,心底也不免翻涌起来:自己的女儿幼兰,容貌秀美,气度高华,又是聪明伶俐的,莫说半点不逊于旁人,比之卢秀芝所出的那个小贱种,自是高出十倍!偏生幼兰的前程有限,那江家家世低微,江文瀚才华眼前也看不出来,日后说不准是个什么模样。而这小贱种却是能攀上罗家这样的好人家,罗玉成那样俊逸小郎君!
苍天何其不公!
便是幼蓉,也就是年岁小了些,何曾有半分输与那小贱种的?更可恨,若是能攀上罗家这样的婚事,莫说以后娘家无靠,婆家受气之类的,只要那小贱种站稳了脚跟,只怕要幼兰他们要受累受气了!
想到这里,贾氏心底真真熬油似的翻滚不休,半日才是在幼兰仿佛能喷出火焰一般的眸子里,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行了!这也是你该说的?还有我在呢,你当我便没有法子备着?你只看着,不许过去打搅,没得坏了我的筹划!”
这话说得十分稳当,又不露半点风声,就是边上的人听着,也只当是做母亲的教训女儿而已,更无人理会。只有幼兰暂且压住了心里的气恼,咬着下唇道:“女儿知道了。”
实际说来,贾氏哪有什么主意备着,只是先前早有些对付馨予的法子,每日里也多有琢磨的。而要算计一个女子,最合适的也莫过于在婚事上面折腾。因此,虽然对罗家看重馨予略有些准备不足,但贾氏对于如何搅和掉馨予的好姻缘,却是早有准备的。
不过因为前番事情已是在元茂那里落了不好,若再在这上面显出痕迹来,没得却要幼兰他们也受罪,连带着自己也要牵累上。可得寻出一个小法子,总要敷衍过这一段儿,日后才好腾挪。最好,能够不起眼之间递个信儿,让罗家自个误会了去才好。
心底这么想着的,贾氏便慢慢有了主意,这会子她也略觉得站着脚酸,忙拉着幼兰坐在一侧的席面上。却也在这个时候,安夫人见着了她们母女的举动,略略思量半晌,便也坐在席面上,一面告罪说略有些脚酸,一面却是靠近贾氏母女,笑道:“贾夫人也是累了?”
“正是呢。”贾氏没想到她也会如此,倒是吃了一惊,但想起先前看到的那一幕,心底不免又有几分恼怒,面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过来半晌儿总也是应酬往来,到底是平素有些交往的,总要说几句家长里短的。”
“却正是这话。但话又说回来,为着儿女,谁个不能应酬周到呢。”安夫人也微微一笑,又是打量了幼兰两眼,看着她只是垂着脸不说话,容色却是好的,便也称赞两句:“说来你家的小娘子也渐次大了,瞧瞧这容貌,娇嫩得水葱儿似的,我瞧着便是欢喜。日后也不知道哪个有福气的得了去!”
这话倒是出乎贾氏并幼兰的意料,两人俱是一怔,贾氏才回过神来,只面上的笑容更真切了几分,心底却有些遗憾,口中道:“也是快了。非但她已是有了人选,便她姐姐馨娘也是如此的。老爷心底早有了准数,过不得多久,想来就要下帖子请您过来了。”
“竟是这么快就有了准数?”安夫人听得一怔,心底也有些遗憾,摇了摇头道:“女郎还小着呢,便拖两年也是好的,在自家总比在婆家自在。”
“如何不是呢,只是年岁渐大,总要早早筹划妥当了才好,等着下了文定,再过两年也是无妨的。”贾氏看着安夫人脸上的遗憾之色,心底的欢喜便洋溢而出,面色倒是更显得红润欢喜:“不过我思量着,女大成仇,竟还是早些的好。”
安夫人也只得点头,又道:“父母为儿女算计,自是都为了她们的,早有筹划准备,也是应所应当之事。”只是说完这话,她也没心思与贾氏这个自己素来不甚投合的人多说什么,也站起身来笑道:“说了半日的闲话,眼瞅着时辰也差不多了,我得过去瞧一瞧,想来也该开席了。”
贾氏自觉地计划得十分妥当,心底得意,再看着安夫人又要匆匆离去,也不甚在意,反倒是笑着说了两句客套话应承了。幼兰也是欢悦之极,看着安夫人离去,忙忙凑到贾氏的耳边道:“阿母果真好心思,就这么几句话就将成了事,想来有了这样的话在,罗家又不是没个人选的,必定不会再提那小贱人了!”
虽然也觉得如此,但贾氏到底比幼兰更知道世事,晓得这短短几句话,也不定会有个什么作用,少不得要与人多提两句,总要在场的几个有威望的都知道了这一桩事才是妥当些。便真个如此了,若罗家还是有心,这些事也未必中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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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这么想着的,贾氏暗暗有些焦急,又觉得自己先前所说的话颇为合适,总可以用无意两字含糊过去的,便拉着幼兰连着与好些夫人说话,也借此三番两次提及婚事种种。然而,贾氏这么做,虽成功在诸位夫人心底留下李家已是对李馨予李幼兰两姐妹未来的夫婿有了准数的事,也暗暗对贾氏母女的言行觉得惊诧避让——谁家的夫人会在宴席上面公然拉着女儿,说婚事如何如何的?便规矩略松一些,也该那论及婚事的女孩儿避开了才行,这为成婚的女孩儿面前,打趣两句是有的,正经和人一个个说婚事已是相看好了种种,而边上那个女孩儿还在,甚至连半分避让也没有,脸上满是笑容的,可真真是少见了……
因着如此,不少夫人女郎心底都吃诧异,或有想着这李家的母女可不是昏了头,什么私密事都掏出来在众人面前诉说。也有避让不及的女郎,暗地里生出羞恼之心来,你家女孩要出嫁,与我何干,如此大刺刺在我面前说这些!再若是看到幼兰那含笑的脸,少不得在心底啐一句寡廉鲜耻的。
就是几个素来与贾氏母女有些往来的人家,也心底吃惊,但看着贾氏母女说话越发的没个边儿了,她们思量一二也没拉着。好在就在有些人羞恼的当头,安夫人也是命令开席,不少人暂且将这事儿放下,不曾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什么话来顶回去。贾氏母女也没察觉到这一点,反倒是为这一番筹划暗自欢喜,只喜洋洋的坐下来。
安夫人笑着说了一番祝宴的话,又是领头儿吃了三盏酒,笑着令人开席后,又道:“今日宴席,若是有酒无诗,不免没个兴头,也显得俗气,且也辜负了诸家女孩儿的才情。因着如此,我便令宴席开在此处,又择了小几设在溪泉之侧,如今我们也来个曲水流觞。倒也不想什么流芳千古,若是能有一两首诗词称道一时,也不辜负如斯秋景了!”
这事先前便有些风声的,众人自是笑着点头应是的。安夫人见状,便请诸家女郎以秋日景物为题,不限诗词韵脚,自作诗题词。另外,她还加了一句话:“这一日想来诸家女孩儿也是挨挨蹭蹭的,倒是遗失了些东西,丫鬟们自将这个送了过来,若有遗失的,便去我这丫鬟这里取了去,莫要存在心底,反倒乱了作诗的心思。”
这话说得含而不露,又是顺带为之,十分自然稳妥,便好些心中有些算计的夫人女郎一时也没注意。倒是另外一些女郎,脸色微微一白,看向了那个丫鬟,见着她利索地抖开一个帕子,又是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抖开放在边上的矮几上,略作注意之后,她们的脸色更是难看起来。半晌过去,才是有丫鬟从侧面过去悄悄地取了东西回来。而大部分的则选看着周围景致,或是说笑,或是指点,俱是打起作诗的主意来,并没十分在意到旁的。
馨予眼瞅着安夫人四平八稳,将一件事做得波澜不惊,心底也颇为佩服,只边上的贾氏母女神采飞扬,她不免更经心三分,又有些诧异:先前瞧着她们,还是那么一个神色的,怎么过了半晌就回转过来?***(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题名花签 写诗传情
虽是如此说来,但等着下一会儿,幼兰的神色又是一变,那灼灼然看过来的目光,如同一根烧红的银针,定定刺在馨予的身上,使得她心头一跳,也是抬眼看过来。
倒不是幼兰如何,只是先前受了那样的气恼,后来虽是使了计谋折腾了一番,但馨予的诗才她也是知道的,先前的牡丹诗便极好,人人称许。若在这个时候也是得了这样的荣耀,便自己母亲贾氏先前说了那样的话,也未必会没有人度量着自家家世,偏生要试一试的。
这么一来,岂不是白白抛费了许多心思,还让那小贱人得了好去!
想到这些,幼兰自是变了态度,她原就是个张扬跋扈性情刁蛮的,虽是被母亲贾氏压了一阵子,也知道在这样的场合,不能露出什么不好的行迹来,但想着馨予日后会高嫁到好人家去,她心底的恼火自是压住了旁的,立时脑中转了几下,想出几个法子来。
然而,馨予也并非是没个警惕之心的。她先前还对贾氏并幼兰母女两人的转变有些疑惑,但后来看着幼兰又是换了一副神态,自己比照着场合与情景琢磨了一通,也猜出几分来:想来先前是她们瞧见了罗家人与自个的种种接触,以为自己也许会嫁到罗家,因此厌憎恼火。而后只怕也做了什么事,将这个抵消了去,才是渐渐恢复过来。如今瞧着有了诗文一事,也怕自己因此拔得头筹,那幼兰方才又是恼了。
如此一想,馨予倒是生出几分踟蹰来。照说写几句诗,算个中平才是正好,也省得落在旁人眼底招惹烦扰,但贾氏母女两人先前也不知道做了什么,现今自己得了这么一个机会,若是博得头筹,或许也是一个反击的机会。正是思量之时,边上的幼蓉便轻轻碰了碰馨予的手,低声笑着道:“大姐可得好生走一首诗,也让旁人知道我们家也是诗文传家,非但男子,便是女子也是有才华的。”
边上的林雯听得这话,想着自己此番提心之事已是成了,又承馨予一片情谊,有心表达自己的谢意,便也笑着说几句推许的话。两人一通话,只听得幼兰心头恼火,脸色也是阴沉下来,当即便扬眉冷笑道:“真真是不知羞的,还没拔得头筹呢,倒是一个个逢迎起来,真若是好的,便单独在这里坐着写,莫要让人代笔!”
因着诗文原是要看景致的,好些女郎听得安夫人的话,俱是站起身来意欲四处走动一番,灵机一动后再题诗文的。幼兰如此说来,自是要先砍去馨予一部分的优势。然而冷嘲热讽的话,幼兰并不曾低声,倒是让边上的人听见了,她们都是转过头看来,也让有心反驳的幼蓉林雯动了动唇,到底碍于脸面不好再说——再说下去,反倒显得馨予自高自大,将这头筹视如囊中之物了。
馨予心底叹了一口气,此时也不愿多动弹,只笑着点了点头,道:“二妹妹莫要恼了,你有心提点,我们自是明白的。这里可不是自家的院子,随意打趣都是没妨碍的,到底也有旁人家的夫人女郎在。虽说她们俱是心胸宽大的,可我们也得安稳庄重些,不能失了女孩儿家的端庄。”
这一番话,也算勉强圆了过去,幼蓉林雯也露出笑容来,点头应是。几个略路听了几句话的夫人女郎心底略微舒服了些,便也丢开手。然而,馨予却也明白,若是再让幼兰接着话头说下去,还不知道会说什么刻薄话,目光四下一转,她便伸出手指着两边慢慢行来的两个丫鬟道:“她们手中拿着什么,瞧着倒像是竹签呢。”
幼蓉等人闻言,也都是抬头看去,果见着两个罗家的丫鬟正是与一个个女郎送花笺一样的东西,还写下一条条条幅送回去,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缘故。这回,就是幼兰心中不能乘机说下去的气恼,也是被好奇心掩盖过去,她仔细打量了半晌,倒是看着那条幅是写了一个个人名的,只是那竹签子,倒是不知道是个什么花样了。
这说话思量间,那丫鬟也是走到馨予前面的一个女郎身侧,笑着解释了一番,她们方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安夫人思量着到底都是女孩儿,不能沾了水的,若是使了竹管,又无雅致之感,便择了好些竹签,题写各色花名,令丫鬟捧着与诸家女孩儿抽取一支,再写下花名与自己名号于条幅之上。这番事做完,便可将各色花灯放置在溪泉之上,代替女孩儿做那曲水流觞之事。
若是谁家女孩儿博得头筹,便将那花封为今日的花客,令善画者画下花客姿容,题写诗文,以作纪念。二来,也是一番雅趣。
这一番解释之后,众人俱是觉得有趣,自是乐意。馨予在心底也是有几分咋舌:果真是古代仕女想出来消磨时日增添生活趣味的法子,讲究得很,也麻烦着紧。然而,虽然是这抽取花笺不过取个乐趣,然而女孩儿家的,谁不想得个牡丹兰花的?便是一个兆头,也是好的。
因着如此,前面那个女郎倒是一阵踟蹰,半晌才是抽取了一样,却是个玉簪花,她脸色略有些暗淡,抿了抿唇角没说什么。后面跟着的馨予瞧着心底一动,也有几分感慨:若说现代人,只怕不会将这些放在心上的,也就是身如浮萍,不知日后如何的古代女子,才是为此欢喜担忧吧。
想到这里,馨予倒也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复杂心思,她看着那丫鬟也是照样说了一番,又请她抽取花笺,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想到《红楼梦》里的一幕,只觉得手掌心也是微微汗湿,半晌才是伸出手抽取了一支——春雨杏花。
“这可真是应景,可不是正好与你先前的名儿对上了。”幼兰瞧着是杏花,脑中就是闪过先前馨予的名字——李杏,唇角一挑,便有些嘲讽地吐出一句话来。幼蓉暗生恼怒,又对馨予带了几分担忧,忙接过话头道:“杏花最是侬丽繁盛,又是与大姐你的名字略有肖似,可见这花签也有几分准头呢。想来也是映照了后面的,杏花开的繁茂,春深结子,最是好兆头不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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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雯看着幼兰又是要说些什么,忙打了个茬,笑着道:“蓉娘说得倒是有八分准头的,想来这也是兆头之类的。我们可也要经心些,看看能抽到什么。”这话一说,后面就紧接着的幼兰自是一怔,眼瞅着那丫鬟捧着的花笺筒,心底暗暗有些想法:也是,这些花笺虽是玩笑,可也有兆头之论的,自己该是得了什么呢?照着名字来说,应是兰花,可依着自己的模样来说,合该牡丹。
她正是思量着,那丫鬟也是将花笺送到幼兰的手边儿,她手指微微一颤,就是从中取出一支来,翻过来一看,上面却是题了四个字:酴醾香醉。幼兰脸色微微一变,暗暗生出几分气恼,可看着那丫鬟殷切地取出条幅来请她题写,边上的人也都是看着自己的,也只得忍住心头恼火,提笔写了酴醾并自己的名字。
幼蓉与林雯两人相视一笑,俱没说话。馨予却是看得心底微微一怔,脑中闪过开过酴醾花事了这一句话:自己先前才是想着《红楼梦》里的花笺,如今却看见了这一支。要是细细想来,非但有几分巧合,却也十分应景。要知道,先前幼兰是李家的长女,金尊玉贵娇养长大的,便好似得了春风的花朵,最是娇怯不过的。可她后面就是要嫁到江家,江文瀚又是那么一个人,岂不是一朵荼蘼花开过,后面春风一去不复还……
然而,这么想了一回,馨予也知道这些牵扯出来的话也是说不准的,也还强自将心绪收回,而后便看着幼蓉得了芙蓉,林雯得了石榴,俱是好的,便暂且将这个放下。如今多想这些兆头什么的也没用,只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如此,馨予看着这一番花笺散遍,而后安夫人便是令女孩儿各处瞧瞧看看,以一支玉生香为限,等着香燃尽了,就又是各归各位,令人于溪泉之中安放好花灯,再用一只黄杨木雕琢的酒盏于上流下,若是沾了哪一朵固定好的花灯,便将其取出,请那位女郎朗诵自个的诗文。
如此五六个人,馨予也是被唤了起来,她这回已是拿定了主意,当即便将自己先前想出的诗词放下,自己择了一首秋景的诗:
自古逢秋悲寂寥,
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
便引诗情到碧霄。
这原是刘禹锡的《秋词》的一首,别有情致,独出心胸。凡是写秋日景象的,多是愁绪怅惋,何况今日的女郎原是弱质芊芊,诗文便更多了三分柔婉。馨予这一首诗吟出,全场便都是一怔,安静了半晌,才是被丫鬟的回话声打断了思绪。***(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暂得浮名 心定归处
只是珠玉在前,后面的便有些让人越发得看不中了。馨予并不看旁人的神色,只细细端详贾氏并幼兰的神情举动。见着她们两人都是脸色一青,而后更是频频看向几个衣衫首饰更鲜亮的夫人之后,她抿了抿唇角,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看来,她们早就做了些什么了。虽然如今的父亲李元茂、外祖母石林氏并那姨母欧阳氏,俱是关心自己的婚事,想着从中挑拣出一个最好的。可有贾氏母女从中搅合,到底是有着名分的,只怕这一件事还艰难得很。
如此一想,她不免觉得有些烦乱不耐。
说实在,在这么一个时代,她的确不会想着什么爱情不爱情,想着安生过日子,哪怕对方三妻四妾,只要不闹得天翻地覆,给自己足够的尊重与地位,忍一忍也就过去了。谁也不能和时代相抗衡的。也是因此,她更不能容忍在这么委屈自己之后,还担忧一个可能或者必定的种马做的什么事而威胁到自己的生活。夫荣妻耀,反之亦然,要是没能选一个过得去的人,难道自己忍耐了,却还可能因为他被贬官、被倾轧等等而失去财产、家庭、社会地位乃至于生命?
想到这些,馨予不免更是烦闷起来。边上的幼兰转过头看到她如此神情,却更觉得刺眼,不由得冷哼一声,道:“装模作样!”这声音方才落地,另外一面的幼蓉已是开口道:“二姐说的什么,我竟是不知道了。”她对于幼兰坐在馨予的位置之前,很有几分不满的,何况后面幼兰又是说了那样的话,更是让她心中不乐,暗怨母姐的糊涂。这可是在人前呢,都这样不遮不拦了,旁人看在眼底会是怎么想?母亲前面还能照着来做,如今怎么一发得行事不端!
也是存了这样的心,她此时开口便有几分愤愤然。
幼兰听得这话,脸色越发的森冷,正是要开口,谁知道那丫鬟忽而报到她,当下也只得压下心头气恼,站起身来扯出一丝笑容,随口编了一首五言绝句。因着她先前心思不在这个上面,这一首诗便十分平平,无人赞许,只是淡淡待之。然而,幼兰却不管这些,她虽然无心于此,可想着前面馨予得到的反应,再看看自己所得的,心底的恼怒更深了三分,暗暗咬牙思量道:那小贱人便是打着这个主意,想着一鸣惊人,博取个好前程!可恨这些人却都白长了两只眼,半分也没看到!不过,便是她有这样的算计,也得阿母冷眼旁观才行,我便不信,以阿母当家主母的名分,还奈她不何!
心底这么想着的,幼兰神情之间便露出几分恨恨与不屑来。
馨予冷眼看着她这么一番神色,以及投注在自己身上的那些目光,由不得在心底将原先的念头更坚定了三分。而另外的林雯母女在一侧瞧着这么一番情状,相互对视一眼后,都是皱了皱眉头。李珍更是暗暗觉得有几分尴尬。毕竟,她虽然是出嫁女,到底还是李家的女儿,眼瞅着贾氏母女行事无礼,只觉得旁人看着自己母女的目光里也透着些诡异。
由此,见着这里气氛更是紧绷,李珍到底开口道:“这又是怎么了?自家姐妹,没的拌嘴,也不怕旁人笑话呢。”她虽然面上还带着些许笑意,但是语气里却也透出些警告的意思来。
也是因此,非但幼蓉意识到眼下的情景,自己不该再说什么,就是幼兰也只得悻悻然压下到了喉咙的那些话,哼了一声后扭过头去没再说话。馨予瞧了两人一眼,再看着贾氏扭过头来,仿佛要说些什么。一面,她是不愿与贾氏说什么,二来,李珍也算待她颇为友善的,且又是在这么一个地方,她便笑了笑,与李珍道:“姑母放心,只是一时说话不妨头,且天气也闷,又要琢磨诗词,方让人心底烦闷。这会子说开了,也就好了。”
李珍听得点了点头,神色缓和了不少,正要说些什么,边上的林雯瞧着贾氏盯着馨予的目光里透着不虞,不暇多想,便接过话头,笑着道:“表姐说的是,阿母放心便是,这样的宴席上,我们顶多也就多说两句话,旁的再也不能的。”
如此,这一茬算是过去了。而后幼蓉林瑾也俱是被点了名,幼蓉是一阕如梦令,而林瑾则是七言绝句,俱是中上之作,旁人也有赞叹的。倒是让两个心中各有所想的女孩儿略略欢喜了三分。她们平日里也是工诗善文的,虽说不得才女,却也颇有几分灵气,兼着如今已是中秋将近的时节,平日里少不得作诗填词的,取了一首近来最是喜欢的,自也能算得上佳之作。
然而,越是如此,却越是让幼兰瞧着不顺眼。她平日里就是个自诩颇高的,并瞧不起旁人,如今倒是在四人之中垫底的,自然脸色发僵。就是贾氏瞅着,也是暗暗有些生恼。特别是后面,馨予既是剽窃了刘禹锡的《秋词》,在这么一群少女之中,自是第一等的,旁人纵然想压着,自己暗暗思量,也觉得名不正言不顺的,倒是无人说不公正。
因此,馨予便是拨了头筹,而后便是冯芸,再然后却是秦文琦。
馨予早就是与冯芸相识,并不意外,倒是着意看了那秦文琦两眼,见着她容貌秀美,神情温柔,通身一股子文雅秀气,让人十分亲近。但下一刻,她的目光却是被她身边坐着的一个少女吸引住了:那是个纤弱娇怯的女孩儿,如云的乌发,小小的脸庞,弯弯的双眉,水眸漾着粼粼波光,粉唇微微抿着,色泽有些发白,却让人心底忍不住泛起一阵怜爱之意。
这比之那茉莉,还要让人心生怜爱呀。
馨予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后,便立时将些许好感化为乌有。毕竟,她也是在现代这个资讯发达的世界呆过的,什么是真可怜,什么是小白花,自是能分别出来的。哪怕这个女孩儿容貌是天生的,但这么一个气质,又能在这个宴席上光明正大的露脸,后者的可能性更高。
她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后,便将其抛开,只与幼蓉林瑾说谈,偶尔与李珍说几句,应付贾氏幼兰两三句,竟也就是将这个宴席熬过去了。只是末了,要与安夫人告辞的时候,非但罗玉珍笑着拉住馨予的手,热切着招呼:“只消有空,不妨常来走动。我每日里在家,也是无趣。却正好与姐姐说得投合,可见也是缘分呢。”就是安夫人,也笑着点头,又道:“正是,珍儿素来在家寂寞,若是你得空过来,只消下个帖子,自然无有不可的。”
母女两人都十分亲近,比之对贾氏母女的客气,简直是天上地下四个字。好在后面的李珍母女,她们也待之颇为亲切,仿佛安夫人与李珍旧日也有一段情分,说了好几句亲密的话儿,才是放开手。自然,后面是少不得邀请过来做客的话。
也是因此,馨予松了一口气,感觉到背后刺人的目光缓和了些。仿佛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李珍轻轻瞟了贾氏一眼,等着走远了一些,便伸出手拍了拍馨予的背,笑着道:“可是唬住了你?这安夫人旧日里也是与你母亲交好的,如今见了你,自然也想到了旧情,方说了那样的话,你只管先放着,后头她想起了,自然会下帖子邀你的。”
馨予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也是抿着唇一笑,道:“多谢姑母开解,我也正稀罕,也没说几句话,怎么就……”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才接着道::“姑母也是与安夫人是旧日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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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常有往来的,却说不得知交两字。”李珍微微一笑,仿佛想起旧日的事,脸上也是露出怀念的神色:“说来亲近的几个人,天南地北的,多有见不着的。便有几个旧相识,许久不曾往来,倒是也不好贸然登门的,只看来日了。”
听了这半日的话,总算贾氏并幼兰两人的目光不再盯着自己了,馨予也是觉得心下一阵松快,听得李珍话中的怅然之意,自是要劝说两句的:“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自来如此。姑母念着旧相识,想来她们也是一般的心思呢,竟不必伤感,许是见了面还得受埋怨呢——回京好些日子,竟也不过来说两句话。若是怕打搅,何妨下个帖子,就算只是一般的聚一聚,也是好的。”
李珍自是笑着点头的,道:“这话说得不错,我竟不如你这孩子看得精细了。也罢,过两日我下个帖子,若是你得空,也过来见见人,她们多是与你母亲旧日有些交情的。秀芝姐姐,素来就是好的,她们若念叨着我,自然也想看看你的。”
这般话说出来,旁人倒还罢了,虽然心底各有所想,但也暂且搁着。只贾氏被触动了疮疤,幼兰忌恨不已,脸色都是一变,正都是动了动唇要说话的时候,就有贾氏身边的一个婆子紧着跑了过来,她满脸焦急,径自奔到贾氏的身侧,低声说了几句话。***(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低言诉心 前程暗伏
馨予等人眼看着贾氏的脸色一变再变,终究铁青起来,心底都是有些猜疑,只是人在外面,又思量着贾氏素来的性情的,竟也没有多说一个字。只静静看着。倒是李幼兰双眉微微一蹙,略有些不安:这原是阿母身边的林嬷嬷,虽比不得封嬷嬷,却也是极得力的。什么事连着她也是惊动了,竟不管不顾地过来与阿母通报?
想到这里,幼兰多看了贾氏一眼,见着她竟半晌不曾动一下,便上前来搀扶住贾氏,低声道:“阿母,出了什么紧要事不成?”贾氏转过头,看了幼兰一眼,眼圈儿微微有些泛红,只是动了动唇,却没有说话,想来是碍于身在旁人家里,边上的人也不尽都是能信任的。
只是,原先非但幼兰这么想,就是幼蓉也是暗暗有些猜疑的,又因着贾氏到底是她母亲,自是有几分担忧的。可转眼看到贾氏一一打量众人后,又是转过头看向幼兰的模样,她心底一阵烦躁,竟就不愿多说什么了。最后,还是李珍瞧着情势有些异样,咳嗽了一声道:“兰丫头,你也说了,这眼见着是紧要的事儿的,如何能在外头说得。我们还是先回去再说旁的吧。”
说完这话,她便抬步往前走去。贾氏看着她如此言谈举动,原就有些慌乱的心绪却化为愤愤,脸上也从铁青变得有些发红,半晌过后,她才是道:“这话说的不错,真真是这个理儿。”只是声音里却透着一丝森然。馨予在一侧看着,只觉得有些厌烦:这贾氏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一发得没个脑子了。任凭什么事什么人,总是凭着心意行事,什么人情事理仿佛都浑然忘却了一般,色色事情做得让人看不过眼。李珍这话也就是缓和一下场面,不愿自己再干巴巴站在这里而已,她倒是满怀敌意地顶回去了。
李珍再如何,林家再如何,那都是李元茂嫡亲的妹子,也是姻亲,在现代都是极为重要的人际关系,何况是古代呢。若是贾氏素来就是如此的话,那李珍姐妹对她的不喜倒是理所当然的事了。只是她们那时候针锋相对也就过去了,自己却还得在一个名头下面熬。
想到这里,馨予也觉得意兴索然,脑中再次闪过李元茂、欧阳氏等人说过的婚事。或许,在那之后会有另外一番麻烦,可是比之现在这样的处境,她还是觉得早点换个环境奋斗也是不错的,在这么一天天熬下去,可真是让人厌烦。
她兀自想着,那边贾氏等人也是个各有所想,只一路慢慢行到外头,又是纷纷上了车马,在林家停了停,贾氏却不曾下了车马。幼蓉与馨予都是略有几分尴尬,对着李珍母女那带着恼怒,而后有几分明白的神色,说了几句场面话儿,才是告辞而去。
等着上了车马,幼蓉便涨红了脸,恨恨道:“真真是、真真是……”她碍于孝道,到底没能说出口来。馨予见着也只得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姑母也是知道这些的,必定不会怪罪。想来也是先前那嬷嬷说了什么话,方才如此的。”
“便林嬷嬷说了什么紧要事,该有的礼数也该略略尽一尽。这才是诗书人家该有的规矩。”幼蓉脸色微微缓和了些,但仍旧眉头紧锁,面颊依旧有些发烫,很有几分羞惭:“且又是极近的亲戚家,断然不能这般怠慢的。也是姑母好性儿,若是换了旁人……”
“莫要恼了,这是一半会儿的我们也说不得什么,到底夫人是长辈,姑母也是长辈。”馨予低声劝了一句,看着幼蓉依旧不自在,便又道:“若你心底不安,回去后与父亲说一声儿,尽一尽心意,也就是了。到底,长辈的事我们做小辈的也不好多插手。”
如此一番话,才是让幼蓉暂且安稳了几分。
馨予这才在心底生疑:到底是什么事,让贾氏如此失态?要知道,别说李珍是她的小姑子,李元茂定亲的妹子,便是寻常凑在一起行动的人家,按照那个情况,也很该下车送两步,起码也得说一声告辞的话。没得幼蓉与自己这样的小辈无奈代替的。况且,那幼兰也是没个声响呢。
她心底疑惑着,幼蓉又是心底烦乱,两人俱是不再多说什么,车厢里头倒是寂静得很,只有那车轮子咕噜噜往前面行驶的声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便响起一个粗使婆子的声音,再过了一会儿,便有丫鬟过来请两人下车来。馨予与幼蓉下了车来,抬头一看,俱是脸色一变:前面的贾氏正是软软地靠在幼兰的身上,脸色苍白,神情颓唐,竟比先前幼兰之事出来的时候更没了精气神。
馨予与幼蓉对视一眼,忙都赶上去,幼蓉更是伸出手来搀扶,一面皱着眉头看着幼兰,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幼兰脸色难看,神情愤愤,双唇却是紧紧抿着没有说话,只道:“现如今是说这个的时候?赶紧搀着阿母进去躺下来,旁的什么事,我待会儿再告诉你便是。”说完这话,她瞟了站在一步外的馨予一眼,面皮扯了扯,道:“便不劳动你了。”
看着她这么说,馨予没说旁的话,只道:“还请夫人保重身体,我使人去请大夫过来,两位妹妹赶紧扶着夫人到屋子里去吧,仔细吹了风。”幼兰闻言略略一怔,便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一面招呼人,一面搀扶着贾氏,一径而去。幼蓉只得与馨予微带歉意地点了点头,也随之而去。
对于贾氏,馨予早就学会除了警惕之外,不将任何旁的小事放在眼底,因此,对于幼兰有些挑衅的言谈,她视若无睹,略略尽了尽心,使人请了几个好大夫之后,她便没有去贾氏的屋子,径自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跟在边上的嬷嬷丫鬟都是有些迟疑,见着馨予坐下来吃了一盏茶,并无起身的模样,霍嬷嬷不免问道:“女郎便不去夫人的屋子里瞧一瞧?”
“我眼下过去,又有什么意思?”馨予神情淡淡的,看着霍嬷嬷依旧有些不赞许的神情,便微微笑了笑,道:“一者,谁不知道我素来与夫人相处得如何?我平白献了殷勤,反倒招人生疑,少不得有人思量我做张做乔的。二来,夫人那里正是忙乱,我又不是大夫,这事儿也与我无甚干系,又不想我听到一句的,若过去了,让那里更是忙乱不说,还要受人白眼呢。这又是何必呢?眼下也是将近黄昏,父亲并致远致安他们都要回来了,到时候我再过去,岂不是更合宜?”
看着霍嬷嬷神色稍稍缓和了些,可依旧有些不满,馨予便接下话来:“我虽想与人相处得好,也不愿失了规矩礼数,但也没得为了这些,事事都不顾本心,只要做面子的。那就本末倒置了。”
听得馨予心意已定,霍嬷嬷等人也不能在说什么,只落下一句女郎总看在规矩礼数上面,早些过去的好的话。对于这话,她抿了抿唇角,既没有应答,也没有摇头,低下头略略吃了一口茶,神情间便带出三分悠远来:管贾氏是为了什么事,才是那么一个模样,总归她的坏事,也就是自己的好事。若是能在这个时候与欧阳氏说一声儿,早些定下未来的婚事,也就省了担忧贾氏在里面搅和坏事这一桩,正是合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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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馨予便将这件事先丢开手,令青鹤取来笔墨,自己先提笔写了一封信笺。等着墨汁干透了,她才是封好了笺纸,使人送与欧阳氏。这里头自然没说旁的事,只说了过两日要亲自过去见欧阳氏一事。等这事儿做完,她才是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后,又打发人去了一趟贾氏的屋子,问问情况,说若是合适,自己便亲自过去。
自然,贾氏屋子里的人,纵然有个幼蓉在,也没有什么好话儿落在馨予的耳朵里的。对于这个,馨予自然早有准备,并没有放在心上,只等着日色渐冷,便吃了几块糕点,扶着丫鬟到了李元茂书房的外面候着。也就一盏茶多的时间,李元茂大步走了进来,他抬头看见馨予,阴沉的脸色便是缓和下来,一面挥手打发了跟在身后亦趋亦步说着话的长随,一面打量了馨予两眼,看着她脸颊发烫,眼神却颇为清澈闪亮,他便点了点头,带着几分宠溺,伸出手摸了摸馨予的头发,道:“如今入了秋,又是这么一个时辰,霜寒露重,怎么还站在风口儿?仔细受了风寒。”
馨予便将贾氏之事略略提了提,又道:“虽说我过去了,也是添乱的,可思来想去,总归还是要与您说一声儿,也随着过去看看,也能安心了。”
“这事你不必理会。”听得贾氏,李元茂的脸色便是一沉,看着馨予有些疑惑的神色,他略微迟疑了一下,便是道:“原是贾家出了些事,与我们并无干系,你不必理会。这两日也不必过去问省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贾氏怨愤 欧阳沉吟
馨予听得这话,便知道贾氏是因着贾家的什么事方才如此,而这件事,瞧着元茂的神情,只怕不好得很。虽然心底仍旧少不得好奇,可她也不会为着这个而汲汲营营。横竖,贾家如何,与她的以后也没什么关系。因此,她也应下不探问这件事,却还是道:“只是规矩在那里,不论如何,夫人也是我的长辈,总要去看看的。”
“你随我一道过去,略尽尽心,也就是了。”听得馨予这么说,元茂略一沉吟,便开口道:“旁的什么事,你一应不必理会。这两日避着些便是了。”说到这里,他的脸色略有些阴沉。
对此,馨予自是应下,又是虽元茂去了一趟贾氏的院子,略略看了看贾氏,见着她神色憔悴,双目之间却是闪着异样的光芒,只见着李元茂,就是挣扎着要起来,她便退后两步,往边上看去。却瞧得幼蓉正站在略远的地方,脸色有些发白,边上的文鸳正是搀扶着她,仿佛说着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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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予便移步走到她的身边,一面打量她的神色,一面关切着道:“三妹妹,怎么瞧着你的脸色有些不好?夫人必定会痊愈的,你就不要担心了。”口中这么说着,她却发现幼蓉的神色着实苍白。先前还因隔着远了,又是灯下,自是有些模糊的,现下走得近了,才发觉这面色竟比贾氏更像病了。
因着如此,她忙是伸出手来搀扶,一面有些犹豫要不要出声,让幼蓉先回去。不想幼蓉却是死死抓着馨予的手,咬着牙低低地吐出一句话来:“她疯了!”
馨予登时怔住,看向幼蓉,见着她神情愤然,双眸之中隐隐有泪光闪动,也只得将痛楚暂且放在一边儿,只用力一扯,让幼蓉扑在自己的身上,面上则露出焦急之色,连声喊道:“三妹妹、三妹妹、你怎么了?”说完这话,她忙又看向元茂,道:“父亲,三妹妹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昏了过去。”
相对于贾氏,元茂自是更关心小女儿幼蓉的,听得这话,再看着贾氏那与憔悴神态全然不同的异样的亢奋精神,知道她会说些什么的他立时转身往幼蓉这里走去,一面又是令丫鬟婆子搀扶起幼蓉,与馨予一道儿匆匆离去。
贾氏登时怔住,原本带着无限幻想与期待而伸出去的手也是停顿在半空中。半晌过后,她的脸色渐渐泛起一层青白之色,浑身发颤起来:幼蓉明明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昏了过去!那贱丫头必定是听了那件事,不愿老爷听到了帮衬,方才如此!我是她亲娘,她竟是这么防备着我!究竟,我在这家里算什么了!
边上的幼兰虽是吃了一惊,倒也没有如贾氏一般想着的,她略有几分担心,往前走了两步又回想起贾氏来,便重新转过身来,见着贾氏浑身发颤,脸色也是难看得很,连着先前的几分精神也没了,立时放下旁的事,伸出手握住贾氏的手腕,忙不迭地令婆子再去请几个好大夫过来:“若那是好的,怎么阿母半分起色都没有!不论怎么着,先请两个针灸好的,旁的大夫再择素日好的来,总要为阿母诊治妥当才是!”
贾氏回过神来便听到幼兰这么一通话,原本的气恼倒是略略化解了三分,只想着幼蓉的种种,连带着对元茂也多了三分恼怒:幼蓉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若非他教养,怎么会一心向着他!与自己不甚亲近,与幼兰也半分不似!且他们是父女相通,这么说来,便是他心底也是不愿意帮着自己贾家的。自己这十几二十来年,竟是白活了,油锅里头苦熬,就这么一个结果!
那卢秀芝是他原配发妻,可就下了那么一个贱种,他倒是疼爱得如同眼珠子似的。就是现在也常有过去帮衬的!自己虽是继室,却也给他生了两儿两女,操持家务,与公婆送终,半点不曾做错,却换来这么一个结果!
想到这些,贾氏心底酸痛更甚,只拉住幼兰的手腕,不知不觉间便是落了泪。倒是让幼兰又惊又急,口中更是忙不迭地使唤人去请大夫,又问贾氏是否哪里疼痛等话。
而另外一面,等着元茂进了屋子,正是要令人请大夫过来,馨予便打发丫鬟婆子出去候着,自己则与元茂道:“父亲,莫要声张,原是我瞧着三妹妹的神情有些异样,又听了几句话,方才擅自做主,寻了一个借口出来。”说完这话,她便看向幼蓉,低声道:“三妹妹,如今没了旁人,有什么事,你只管回禀父亲做主便是了。莫要积在心底,反倒伤神伤神。”
元茂听得这话,眉头微微皱起,看着床榻上面合眼躺着的幼蓉睁开眼来,眼圈儿发红,不等说话就是落下泪来,他心底对贾氏更生厌烦,一面却又怜惜小女儿,忙上前来坐在床榻上,叹道:“莫要气恼,也无需踟蹰,你母亲要说什么话,我也尽是知道了的。她是糊涂了,你却不必为此担忧伤神。女儿家身子弱,心底太重了,却不是养身之道。”
这话一说,幼蓉忍不出抽泣起来,只埋头伏在被上,抽噎不止。
馨予见着这模样,心底不忍,又有几分疑惑,只抬头看着元茂,道:“父亲,到底是什么事儿?”说完这话,她又看了幼蓉一眼,伸出手搀扶住她来,意思却是明明白白的:究竟是什么事,让幼蓉这样?
元茂略略迟疑了半晌,但想着贾氏已经不顾廉耻说与幼兰幼蓉听了,便也将事情说出来:。贾氏的弟弟贾略色令智昏,当街要抢一个少妇回去,却不想那少妇也是极有背景的,这不,就闹了出来,如今有御史上表,贾家便求到元茂处,却被当面回绝。
这事情经过元茂说得比较含糊,但结果却说得明白。馨予听了一回,不免诧异,倒不是为了旁的,而是这番事,便贾氏闹腾,幼蓉又何须如此,说到底,这与她一个小姑娘也没什么关系呀。哪怕贾氏再说什么话,她又能做什么呢?
就是元茂,说出这样的话之后,也是立时明白过来,倒是仔细看了看幼蓉两眼,道:“只是这一桩事,虽然你母亲是糊涂的,但你也不必因着她而如此气苦。原是长辈的事,你只管看着便是。”
“父亲!母亲她都想着将我嫁到舅舅家去,我如何只看着便是!”幼蓉再也忍不住,当即呜呜咽咽哭出声来。这一声,非但元茂被震住,就是馨予,也忍不住讶然出声:“什么!”
“她说,父亲已是回绝了这桩事,若没个缘故,必定是不能动摇的,便想着让我嫁过去,不论如何,总也要二舅舅能脱身才行!”幼蓉双泪涟涟,面色苍白,显见着对此十分痛苦。
馨予却觉得隐隐有些不对,倒是抢在元茂之前问道:“妹妹必定是听错了,夫人怎么会做这样的事!那、那样的人家,如何能厮配你这样的好人儿!”
“她是怎么说的?你仔细说清楚。不必担心这些,还有为父在,哪里能容得下这样的事!”元茂脸色铁青,连着劝慰的话也透着些僵硬。馨予则在旁低声劝慰,好半日的功夫,幼蓉才是将贾氏所说的话细细道来:“母亲一回来,就是细细问了话,知道已是求了父亲,却不成事,便说必定要结个亲方能救出二舅舅来。二姐已是定了婚事,这不是说我,却还能是谁呢!”
“却不是你,而是……”元茂听得这话,便看了馨予一眼,叹道:“这都是她的糊涂心思,你不必理会,这两日只管好生在屋子里养着身子,旁的什么事不必听,为父会一一处置妥当。你放心便是。”
馨予心底也明白过来,一面暗暗冷笑,一面也对幼蓉的心思感到有些好笑——虽说也是一条筋没有回过味来,但她这么想,未必不是存着贾氏不过继母,又不曾教导,自是不能在自己的婚事上指手画脚的。可惜,贾氏却不是这么想着的,她什么都不做,倒是存了说一句,自己就任她为所欲为里的心了。
真真是可笑!
自然,元茂也是这么想着的,他安抚幼蓉两句,略略点出其中的意思来。幼蓉十分的怨愤便化为七分的尴尬,三分的羞愧,只躲躲闪闪看着馨予,满脸通红的说不出话来,但她心底却略略松缓了些:到底,那是她亲娘,自然无法忍受为亲生母亲所卖掉的痛苦,而馨予,虽然也是相交越发好的姐姐,但亲疏在那里,心底总归好受些的。
只是,这尴尬也是少不了的。
见着幼蓉缓过神来,元茂与馨予对视一眼,心底都是叹了一口气,也对婚事更多了三分打算。馨予更是在第二日就赶到了韩家,与欧阳氏细细说了一番,又郑重道:“姨母,我也知道,您是极疼我的,可是,那到底是我的长辈,真要是闹出什么来,总归是我失了脸面,趁着这会子,可要尽早安置妥当才行。不然……”***(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借机发作 寄言致疾
“傻丫头,你以为这是做买卖或是什么小事儿不成?”欧阳氏伸出一个手指头,有些娇宠地点了点她的额头,看着馨予愁眉不展,便也叹了一口气,道:“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能说安置妥当就妥当的?若是择了一个不好的,可是比在那贾氏的底下更难受!赶紧收了那样的心思!”
“可是……”馨予犹自踟蹰,双眉紧蹙。
欧阳氏便伸出手搂住她,拍了拍她的背,唇角扯出一丝冷笑,道:“她以为自己是谁,倒是将这些乌七八糟的主意打到你的身上去!真是有心,怎么不让她女儿嫁过去!哼!打量着将你攥在手心,又想着利用你呢!她倒是好算计,也不怕磕了牙。好孩子,不必担心,有我们在呢,别说你父亲断然不许的,便是我,也会让她知道,什么是眉高眼低!”
说到这里,欧阳氏的目光里透出一丝森冷,神情笃定。馨予见着她这么一个模样,稍稍一怔后,也只得点了点头,又道:“姨母,不论如何,若是能早些寻好了,便早作打算,也是好的。”她对于贾氏已经颇有几分厌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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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氏听得这话,微微一笑,伸出手拢了拢她耳际的发丝,道:“放心,这次我心底有数儿呢。必定会与你挑一个如意的。说来,罗家的罗玉成倒也是个好的,只是往日里想着总要寻一个家世匹配,又合宜的方好。那罗家虽好,却短了些,安夫人又是公主之女,素来尊贵,旁人辩驳不得远着些也就是了,可若是亲媳妇,又是独子,岂不是要受累不轻。方才将他镯了。如今瞧着,你倒是与安夫人相处的不差呢。”
“姨母……”馨予低低地唤了一声,却没有说旁的话,欧阳氏打量了两眼,也止住话头——瞧着馨予的模样,虽也是避让不言的,却不是出于羞涩,而是规矩所致。瞧着那罗玉成,虽说有意,两人可还没能说得上缘分呢。
想到这里,欧阳氏心底又是一叹,暗想道:当年自己听的韩家,可是心底如意的,现在瞧着馨予,倒似什么人家都没什么不同一般,总也淡淡的。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心思,或许,还真是想着长辈做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虽说也是好的,却总少了那么一点……
她心底这么想着的,面上却不露太多的情绪,只拉着馨予笑着道:“好好好,我不说这些了。横竖你瞧着后面便是了。”这却是真话。若是往年,欧阳氏或许还对李元茂有些存疑的,可这些日子看来,却是渐渐信了他的话——不论怎么说,他待馨儿却是一片慈父心肠。如今,那贾氏非但多了一个贾家拖累,又渐渐没了尊重,还想着让馨予嫁到她娘家去,岂不是白日做梦!
而自己,却要想着如何在上面添一把火了。总不能让馨儿再为着这些个事情担忧到想要急匆匆定个婚事作罢!
馨予见欧阳氏自有主意,在心底盘算一番,倒也没有觉得失望。她虽说拿定了主意要早些定下婚事,可也没到亟不可待的地步。虽然贾氏的身份在那里放着,自己多少有些如鲠在喉,但比之在江家那时候,已经是好多了。毕竟,在婚事上面,贾氏必定做不得自己的主,而且,她自身的地位,也有些微妙起来了。她已是与欧阳氏表明了态度,多少也会让她多在意些。至于旁的,也就看着日后便是。
再说,对于欧阳氏说得要让贾氏知道眉高眼低这一句话,她还是挺有几分好奇的。以前欧阳氏没说的那么笃定,现在她却是能明明正正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是瞄准了贾氏那个兄弟了。不过,这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只看着便好。
馨予这么想着,不论是面上的神态,还是心底,都觉得多了些宽裕。
果真,没过三五日,府里头就隐隐有些风声传出来。馨予的屋子里也便渐渐有了些传闻——原是薛嬷嬷无意间提了两句,颇有几分感慨的模样。而青莺青鸥也随之说了两三句,另外的丫鬟横竖也是无事,随意搭了几句话,方凑成了个话题。馨予正是吃着一盏红枣栗子羹,听得这话,也是将调羹搁下,又将那白瓷碗放在案几上面,取来帕子擦了擦嘴角,便道:“如何有了这样的传闻?我倒是半点没听到——夫人身边的人也说个准信。若真是如此,我总也要过去探望一二的。”
“女郎不知道,这也不过是下面的人胡乱猜疑的,哪里能做得准书。这闲着没事做,总有人没事儿寻出事来编排。然而,纵然是编排,也多多少少有些影子在的。若是细细寻道,也能看出几分真情来。”薛嬷嬷看着馨予也多了几分郑重,便笑着回道:“只是这明面上,总也要照着规矩来行事,暗地里这些话,只能思量思量罢了。”
言下之意,却是让馨予莫要去贾氏的屋子。
馨予听出其中的真意,眉梢微微一挑,便笑着道:“话虽如此,可这传闻都传扬到这里了……莫不是,府里头都传遍了不成?”
“如何不是,正是说得纷纷扬扬呢。偏生大夫总也没个见着的,也有人说是假的,随意搭两句而已。”青鸥面上带着笑,拍着手道:“女郎不必担心,这些杂话多了去,并不作准的。夫人娘家在这时候能传什么信过来?明明听着夫人身子不好了,哪里能传来不好的?便是哄,也要说两件好事儿呢。”
“正是这个理儿。”崔嬷嬷在一侧也是点头,看着馨予若有所思,便道:“先前老爷也是吩咐女郎了的,等闲不必过去。如今既是没个准信,自然还是照做才好。”谁知,正在说话间,外面便有个丫鬟果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她双颊通红,神情激动,满口嚷嚷着道:“了不得了!夫人必定是得了大病,外头好些个大夫谷来,我瞧着幼蓉小娘子也赶着过去了!”
听得这话,馨予也是吃了一惊,忙站起身来。边上的青鹤也忙转到里屋去,不多时就寻出一件浅红绸面洒线绣西府海棠单披风,与馨予披上:“女郎,如今已是越发的冷了,还是多添一件的好。”馨予打量了两眼,见着这披风颜色也不浓,却也是好颜色,花色虽是海棠,却是浅浅的绣上的,并不繁复,倒是正合适自己这一身玉色为主的衣衫,又不显讳忌刺眼的。
因此,她也是点头,又是吩咐了几句话,就点了青莺青鹃随着自己过去,一侧的崔嬷嬷与薛嬷嬷相互使了个颜色,薛嬷嬷便也往前走了两步,也要随着过去。这两个嬷嬷,馨予基本都是听从的,何况这些小事儿,自是点头应了。
稍稍打理一番,换了几支钗簪,馨予便是领着丫鬟嬷嬷一路往贾氏的屋子走去。在贾氏院子的门口,她却是遇到了幼兰。打量两眼,馨予的唇角便抿了抿:瞧着幼兰的脸色神情,倒是透着焦急的,可看着那钗环衣裳,无不是与往日一般,都是精细繁复,色色妥当的,又不像是贾氏会得什么大病一般。难道说,还真是贾家传了什么信过来,贾氏一时受不住,而在此之前,她都只是传个病了的信,其实好好的?
心底这么想着,馨予面上自己要与幼兰几分容让的,当即她便停下步子,带着几分严肃紧绷,轻声道:“二妹妹也来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只听说来了好些大夫,说着夫人身子有些不好……”
“你不必假惺惺的!”幼兰冷哼一声,到底担心里面的贾氏,只丢下这么一句话,就急匆匆地往里头走去。馨予见着,没再说什么,也吩咐了丫鬟婆子一声,就是往里头走去。自然,等着她进了贾氏的屋子,得到的待遇也就是在外面的屋子候着,边上还有几个丫鬟婆子盯着她,活似她是什么病菌一般。
馨予并不以为意。且不说这是她素来探病时候的待遇,也习惯了,就是她自己,也未必乐意装出担心的神色去探病的。贾氏究竟病的怎么样,是个什么情况,她都没什么兴致理会,过来也就是表表态,比照着规矩做一通而已。就这样,也是让她觉得厌烦了,若还要与贾氏说什么话,见个面之类的,可真是够呛。
而她这么的表态,也自然有收获的,不说李元茂知道了会是个什么想法,单单看着幼蓉、致远、致安瞧见过的一两次,他们的神情便能让馨予照着规矩继续做下去。毕竟,在这个时代也没有别的事情,过来略略坐一坐,发发呆也没什么。
馨予在外面的一处小厅里坐着,里面的大夫也来了又去,等着一通针灸之后,贾氏也渐渐苏醒过来,她眨了眨眼睛,灰败的脸上露出些呆滞的神色。幼兰见着十分担忧,忙不迭凑过来:“阿母,你可还好?”
贾氏慢慢的转过头,看着幼兰担忧焦虑的神情,以及不远处幼蓉沉默凝视的目光,她渐渐想起先前自己母亲令人传来的信笺,忽而灰心起来:我挣命似的,还不是夫家娘家这么几个人,可现在,母亲却是口口声声的责骂、指责……***(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细处察觉 情势倒换
难道大弟贾镇招惹来的麻烦,是自己与他寻的?好心好意,筹措出这么一个主意,若是他们不愿意,自己难不成还要逼着他愿意不成?便是自己,寻出这么一个法子来,也是好有些艰难之处。李馨予那小贱人,老爷可是护着很,自己就算细细安排周全,也得担风险。
就是如此,他们倒还埋怨自己!
贾氏心底一阵酸楚,只动了动手指,有些暗哑的喉咙里头便吐出半句话来:“我的儿,如今也就你一个担心我的了,旁的人……”说到这里,她由不得落下泪来。幼兰见着更生伤感,忙就是凑过去与贾氏拭去泪珠子,又道:“阿母且放心,哪里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呢。凡事儿总要往前看,都会好起来的。”
说完这话,她又忙接过一盏温茶水,递与贾氏唇边,让她吃了两口。
而递过茶水的幼蓉却是半声不响,只是默默看着,听着,见着贾氏与幼兰两人好一通话,很是热切温软,但她心底却半丝波澜也没有,唯有一股寒意:若是旁的什么事,自己只怕也没得什么好说的,到底生养了自己一场,父母大恩,就是母亲不甚疼爱自己,也是该报答的。可这又算什么事,分明是舅舅行事不端,品行败坏,母亲却是要将已故去的嫡母卢氏所出的大姐填到里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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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难听一些,母亲是继室,自然不得原配的体面,贾家也是寻常的小官之家,大姐为人温柔,容貌秀美,又是品行端庄的人,舅舅家也厮配不得!何况,舅舅那是那么一个模样,表哥也从未听说是个上进的!母亲如此行止,旁人听到了会这么想?显见着是刻薄原配嫡出的女儿,这样,还能有什么好话儿不成?
想到这些,幼蓉心底一阵厌烦。母亲生生寻这些事来,也难怪父亲一发得不待见。若是母亲色色妥当,谁都不能挑出一丝毛病来,父亲看在这个上面,如何不会帮衬!如今,真真是越做越错,越错越做!只是,这样的话,她纵然说出来,母亲也不会听的。
就在这个时候,贾氏却道:“你如何知道!我为了你舅舅,寻出这样为难的法子,却被埋怨,说着我害了他去!那小贱人果真是毒辣,竟立时寻了韩家去,如今,非但你父亲不愿意帮衬,反倒添了一个韩家串联上下,生生要害你舅舅丢官罢职不可!”
这下,不等幼兰贾氏再说什么,幼蓉便皱起眉来,着实忍耐不住,便高声道:“母亲说的什么话,什么小贱人?大姐是父亲嫡亲的女儿,她是小贱人,我们又算什么?且不说这个,您当初算计大姐她的婚事,便是不妥。您要设计她,她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若您当初不曾设计,何尝来的韩家?便是父亲,若不是您几次三番,行事不妥,难道不会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好生周全?”
这一番话,说得贾氏与幼兰齐齐怔住,贾氏更是又气又急,竟是挣扎出一股气力来,猛地起身,伸出手指头,颤颤巍巍地指着幼蓉,厉声道:“你、你、你这个白眼狼!”
见着贾氏如此,幼蓉心底也是有些后悔,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口中的话也软和了几分,又道:“母亲,您莫要气恼,原是我造次了。”然而这一句话虽然软和,比之先前的一堆话,却显得干巴巴的。显然,这不过是出于孝道之类的缘故,并不是她真心觉得自己所说的话是错的。
贾氏也自是明白的,她的胸口猛烈的起伏着,伸手将动了动唇角,想要说些什么的幼兰推到一边,只死死盯着幼蓉,喝道:“造次?你知道什么事造次!我瞧着,你竟是条理清楚的很!你觉得,我这个做母亲的行事不端,品行不正,方落得这个无人理会的下场?你、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说到这里,她伸出的手指头,越发的颤抖起来。
幼蓉却是微微偏过脸去,只念着贾氏到底先前气昏过去了的,便也双膝跪下来,只说了几句母亲莫要气恼,原是女儿不孝之类的话,却没有半分实质的话。贾氏等着底下跪着的幼蓉,看着她受迁神情默默,眉眼顺和,却又透着一丝倔强的模样,脑中千转百回,却渐渐生出一份后悔来。
自己这些日子以后,做了这么多事,还不是念着孩子,生怕他们吃亏受罪,没了父亲的宠爱,倒是被那小贱人占了先去。可这么严防死守,百般筹划,却落得个无人顾念,反生埋怨的结果。是,她是心胸狭窄,容不得那卢氏所出的小贱人,但谁知道,当初自己才是嫁入这李家,收到的轻视冷淡?
公婆待自己淡淡的,并无半分情分,哪怕自己晨昏问省,侍立伺候,半点轻忽也不敢,也就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反倒是在自己嫁入才三个月,就好生嘱咐要将那卢氏的冥寿仔细办好——生生让她在卢氏的牌坊前,当着众人行妾礼。两个小姑子更是百般挑剔,没事儿都能说两句卢氏如何如何,自己也要仔细照着办才好。若是饮食住行,半分不如意,便在婆婆面前提及,一而再再而三地扫自己的脸面。
便是相公他,待自己也是冷淡,不过三五日来自己房里头一次,旁的时候都是在书房歇着,又无半个通房小妾,自己当初还以为他于这些淡淡的,方才如此。可三五年后,几个孩子落了地,他便过来歇息,也从无敦伦之事,又曾听闻他梦中念着卢氏,方知道他原是记挂着姓卢的小贱人!
自己这么苦熬着,换来的便是老爷半分情分不顾,除却幼兰之外,儿女心生埋怨?那她这一辈子还熬个什么?思及此处,贾氏偏过脸去,连自己落下泪也不顾,颤抖着声音道:“你、你知道什么?只埋怨我丢了你的脸面,却半分不曾想到,我是怎么熬着的!你父亲半丝夫妻情分也不顾,我能如何?难道还要我捧着那小贱人不成?如不是她们母女,我如何会这般苦熬?”
“越是如此,母亲便越是应当正言直行!”幼蓉看着母亲贾氏如此,狠狠咬了咬下唇,到底说出一段心中话来:“就算母亲心底做不到,可面上也要做好,方无人指责。大姐究竟是父亲的亲生骨肉,您这般为难磋磨,他自是看在眼底,记在心底的。您也想一想,是不是您越是为难算计,父亲便是待您越发的淡薄?您是当家主母,却做得十分不合时宜,父亲自是不乐,就是旁人看见了,口中不说什么,回到家里难道就半句话也不说?”
这一通话,听得贾氏越发的头晕目眩,她脸色铁青的看着自己的**,半晌说不出话来。她自然也知道这话说得颇有道理,可是,有些事情却不是道理所能扭转的。自己熬了这么些年,虽是种种磋磨,却也渐渐有了盼头,谁想,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小贱人回来了,她……
她如何能再忍耐一次?忍字头上一把刀,这是要她再在刀尖上熬一回啊!
但是,她熬不住的结果,就是相公儿女俱是不满,心生埋怨。看看幼蓉,她先前虽是认错,也就想着自己不该如此顶撞,却不觉得的自己说错了什么。她一点儿也没想到,自己的母亲,她又是怎么一个煎熬……
“你说的倒是轻巧!竟要母亲与她赔小心不成?”就在这时候,幼兰看着母亲贾氏的神情,忍不住跺了跺脚,恨声道:“她是个什么阿物,倒是要母亲如此了?难不成,那竟是旁人碰不得的活宝贝?呸!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姐姐何必说这样的话,你心底也是明白的,原配所出,与继室所出,自是两样,谁高谁低,旁人也是一目了然。”幼蓉对于姐姐幼兰,自是没有太多的顾及,直接就是说道出来:“你若不认这个,出去随便寻一个人来问,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就是朝中的诰命,也就封个嫡母嫡妻,再下面是生母,后面才又继室之说……”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看着贾氏的神情一变再变,终究不忍心地将话头转了过去:“不过因着大姐多年流落在外,方才如此。若是当初她便是在家中的,今日如何,却又是另外一说了。母亲,并不是女儿说得难听,只是世情如此,您先前安排,着实孟浪,谁能看不出其中的猫腻来?父亲若是真的彻底失望了,于您,于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就是您当年的煎熬,也都是白费了。”
听得幼蓉说得这些话,贾氏的手指头猛然颤抖了一下,心底的酸楚、痛苦、怨怒等等活似打翻了的瓶子,说不出的五味纷杂,许久,她也不能说出什么话来。幼蓉看得她半日不言不语,虽仍旧有些希冀,但也失望居多,当即只叹了一口气,便起身告退。***(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旧日深恨 明朝忍耐
等着幼蓉离去,剩下的贾氏与幼兰相互对视半晌,却都没说话。
许久之后,幼兰才是抬眼飞快地瞥了贾氏一眼,又转过去看了已然从摇晃状态平复下来的帘子,低低地却又快速地说道:“阿母,幼蓉说的话,虽是使人为难,但她素来与父亲更亲近和睦,未必不是父亲所想的……”
“我自然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贾氏有些怔怔出神,她被小女儿幼蓉这么一番话说得有些无力,思量着先前曾经历的色色种种,再想一想如今,却也不得不承认,虽然煎熬,可如今却是比当初好多了。最起码,除却老爷之外,家中最是能说得上话的也就自己一个人。
而自己是怎么在这么一个好情势之下,却落到这么一个结局?与其说是那小贱人逼迫的,倒不如说是自己没了筹算,只斤斤计较小处,却在大面上失了规矩礼数,不但让外人笑话看不起,便是老爷也越发的看不中,已然好几次说了休妻之事。旁的儿女仆役,更不必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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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自己糊涂了,当真忘了往日的那些煎熬,只孜孜念念,想着能够快意恩仇,必定要让那小贱人没个好结果,倒是浑然忘了,自己并儿女过得好,才是第一等紧要的事。为了这一个,哪怕再忍耐个几年又如何?那李珍如今不是便在自己面前低了一等么?那个小贱人半个嫡亲兄弟都没有,等着出了门,自己还怕什么?
罢了罢了,再忍耐两年,等着幼兰他们俱是成了亲,到那个时候,自己也看看,那小贱人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想到这里,再看着幼兰颇有几分踟蹰地看着自己,贾氏虽然心底依旧不甘,却还是露出个疲惫的笑容,伸出手拉住幼兰,叹道:“你也不必担心,我这么些年,也不是虚度的。也是我瞧着这么些年顺畅,被这些迷了眼,才是糊涂着让那小贱人得了好!幼蓉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总归我规矩上错了,才是为人挑剔,若是面上做得合适,暗地里下些手段,却是更妥当。我只念着快意,却没顾及旁的,方才有这么一个结果。”
“阿母,这如何怪得了您,若不是那姓卢的贱人,您何必这么煎熬?幼蓉她们都小着呢,哪里知道当初的种种?我虽小,当年的事还能记得几件……”幼兰说到这里,声音也多了些颤抖,只说到一半,看着贾氏的神情变化,也就停了下来。
贾氏拍了拍她的手背,没说什么话,两人相互坐在那里,一时竟是寂静无声。
而另外一面,幼蓉轻轻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边上的文鸳极知情知趣,虽说忙上来搀扶,却半点声音也没有。幼蓉轻声叹了一口气,道:“没事儿了,我们回屋子里去。”文鸳轻声应了一句,看着幼蓉眼圈儿通红,脸色也有些苍白,到底担心,想了想后便又轻声道:“小娘子,听着信儿,说着馨予小娘子正在外面坐着呢,您看这事儿……”
说着这话,她便看了幼蓉的眼睛一下。
幼蓉听得这话,登时一怔,半晌才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一面将手搭在文鸳的手上,借了一点力,一面则道:“没事儿,我过去一趟,也没得让大姐她在这里白白候着的道理。”
听得幼蓉这么说,文鸳动了动唇,到底想着周围的人,没能说出来,心底却暗暗有些踟蹰:虽说馨予小娘子是个好的,性子温柔,言谈行事都好,可幼蓉小娘子到底是夫人亲生的女儿,夫人与馨予小娘子不睦,这般亲近总是有些不妥当的。不说旁的,只这一层和气,落在夫人眼底只怕也是要气恼的,何况,还有一个极得心的幼兰小娘子……
幼蓉却没想着这个,她抿着唇,一路走到外面的厅堂里头,又是问了婆子,得知馨予的所在并她的情况,脸色登时一变,厉声道:“越发的蹬鼻子上脸!大姐是什么人,你们又算什么?竟连一盏茶都没送过去,也不与里面通知,只让她在那里干坐着!我竟不知道,你们才是主人家,我们倒是成了个不速之客了!”
那几个婆子丫鬟听得幼蓉如此呵斥,也生出几分惶恐来。她们原来只是度量着馨予是个好性子的,且夫人素来就是冷待,竟也伺候不得。她不愿意走,就让她坐在那里耗着,时辰久了,也就自己回去了,并不向里面通报什么的。谁想着旁的什么去了。如今被这么一通斥责后,也想起主仆之别来,自有几分慌乱的。
当即,便有个才留头的小丫鬟,一者才是新近在里面伺候的,规矩不大熟稔,二来,也是比这几个婆子更机敏些,不暇思索,便是跪下来哭道:“女郎恕罪!奴婢是只听得上面吩咐,才是如此的,自个儿断然不敢的!”
然而,这么一句话却真切地触痛了幼蓉。
她先前便是因为贾氏待馨予的种种刻薄显露在外,为人鄙夷,而因此恼怒不满的。如今听得这小丫鬟说着是上面吩咐,更是脸色一青,当即就要断然斥骂,不想边上便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会儿的功夫,馨予的声音便从一侧传来:“三妹妹,这是怎么了?”
幼蓉听得这一声,便似被掐住了喉咙,半晌没能说出话来,只觉得双颊火辣辣的,忙就回转身来看向馨予,见着她面庞含笑,眉眼柔和,略有几分疑惑的神色,幼蓉才是觉得松了一口气,道:“这几个丫鬟婆子着实不像话,竟让大姐你白白坐了半日,我们却连一丝儿信都不知道。我便斥骂了一通。”
“我原也没来多久,倒也没什么。到底,这大夫往来走动,正是忙乱的时候,一时忘了也是有的。”馨予见幼蓉颇有几分羞惭,眉梢轻微地上挑,口中却依旧是十分和煦:“说来,夫人那里可都妥当了?大夫说了什么不曾?”
“只是一时气血上涌,并无旁的症候。如今已是睡下了。”幼蓉不暇多想,就是寻出一个借口来,一面拉着馨予的手,一面轻声道:“我见着没事儿了,便也要回去,不如大姐与我一道儿走吧,我们正好说说话。”
对于这个邀请的缘故,馨予心知肚明,但也乐意奉陪——有这么一个好理由离开,省得最终要与贾氏两见相厌的说几句干巴巴的话,自是好事。由此,她便点了点头,笑着应下来。
却就在这个时候,里面忽而有个婆子跑了过来,请馨予进去说话儿。这忽如其来的一笔,不但让幼蓉觉得尴尬,就是馨予也是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往幼蓉脸上瞟了一眼,见她颇为羞恼,心下一动,便露出些许疑虑,一面道:“怎么方才睡下,就又是醒了过来?这般病症只怕伤神得很,说不得夫人要再多养这些才好。也是我的不是,没得还打搅她歇息。”
也就这么一句话,便将幼蓉的尴尬去了大半,她看着馨予,想着自己先前与母亲贾氏所说的话,不免有些惴惴:大姐待我也是真心的。母亲真是能醒悟过来,自是合家欢喜,再好不过的。若因着我一时昏了头,说出的什么真心假意的话,从这一道来,明面上好好的,暗地里使劲儿,那可怎么好?
想到这里,她不免更责怪自己,也是糊涂了,竟与母亲说那样的话,虽则母亲贾氏越不过那么一个坎儿,想着不论什么法子能让她面上也做不过去,方说得那么一通话。可真要是这么做了,母亲面上和善,暗地里丢开手也就算了,若是将那心思入了暗处,大姐没个防备,只说苦尽甘来……
因想着这些事,幼蓉不免露出几分神色,馨予虽是不明白她心底想着什么,但见着幼蓉看着自己的时候,总有几分欲言又止,神色间也带出几分羞惭的模样,再思量着贾氏素来待自己冷漠,今儿却是异常地让自己进去说话,以及先前幼蓉拉着自己离去的那一番事,心底的警惕心更增了七分,连搭在青鹤手臂上的手也有些僵硬起来。青鹤敏感而迅速地瞟了馨予一眼,看着她神情安然,并不露半分异样,便也抿了抿唇角,低下头去。
等着到了内室外面,青鹤文鸳等人自是候在外面,馨予与幼蓉相互对视一眼,幼蓉便偏开脸去,只还伸手拉住馨予一道儿到了里面。
谁想着,那贾氏与幼兰俱是坐在床榻上,神情倒是不见什么厌憎,馨予照着规矩说了一通探病的话,贾氏甚至还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略显僵硬的笑容,道:“我并没有大碍,不过一时被风吹着了。也是你有心了,倒还记着过来看看我。正好,我新近得了些首饰,有一对长簪颇合适你。”说完这话,她看了幼兰一眼,后者仍旧有几分不甘不愿,但也站起身来将一个匣子递给馨予,竟也没有口出恶言。
这忽如其来的一桩事,馨予瞧着吃惊,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只怔怔看着贾氏,并不曾接过那匣子。也是因此,屋子里的气氛登时一滞。***(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顿生猜疑 请帖又至
然而,下一刻,馨予便回过神来,当即便微微一笑,伸出双手接了过来,一面笑着缓和场面:“多谢夫人挂念。”这般一来,虽然幼兰面色仍旧有些阴郁,到底忍住了没有冷哼出声,只是颇有几分忌惮地盯了馨予一眼,就回转身来,重新坐到贾氏的身边。
贾氏面上的笑容更是僵硬了几分,但仍旧勉强笑着,只是目光仍旧透着一丝闪烁,口中还是一派力图平和:“你喜欢便好,原先也是我事情多,老爷又已是使了人吩咐下去,我竟也不好多管,久而久之也便疏忽了去,并不曾为你备下这些来。往后,自是会与幼兰幼蓉一般,也为你备下些东西来使——不论怎么说,你也是我们李家的女郎,总要与她们齐平才好。”
馨予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点了点头温和着道:“平白让夫人受累,且如今您还在病中……”贾氏却很快打断了她的话,神情也森冷了几分:“难道你是觉得,我不该管束着你,原是低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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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这话,她的话中便多了些咄咄逼人,再无先前略略软和的味道。
听得这话,馨予虽然仍旧猜不出贾氏的心思,但也知道这不过是个谋略计划,方软和了些态度,实际上仍旧是原来那么个模样。她立时便微微屈了屈膝,低声道:“夫人有心照料,馨予求之不得呢。只是担心您的病情,若是使得,不如等着病愈了,不然我心底总有几分不安的。”
“好了,原也不费什么事,你不必说这些话。”贾氏也察觉自己的神态有些撑不住了,瞟了一侧微微蹙着眉头的女儿幼蓉,她的话语便又软和了下来:“我也倦了,幼蓉,你替我送一送馨娘。”
幼蓉低言应了下来,便走到馨予的身侧,拉着她出去了。
瞧着两人都出去了,贾氏才是松了一口气,面上露出几分郁结来,又看着幼兰正注视着自己,她便露出个疲倦的浅笑,道:“放心吧,为着你们,我便是面上捧着她一点儿又如何。我们总也要看着日后。”
听得这话,幼兰闷闷应了一声,心底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挫败。
而另外的幼蓉拉了馨予出门,她有心说些什么话,却一时说不出来,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馨予瞧着她如此,心底的提防更胜,她略略侧过脸瞥了身后的帘帐一眼,才轻轻捏了幼蓉一下,低声道:“不论什么事,等会儿我们再说吧。在这里,却不大合宜呢。”
幼蓉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觉得颇为正确,正觉得略略松了口气,忽而又有几分异样:这里是她嫡亲母亲贾氏的屋子,她却在这里觉得不能多说话,真真是……
然而,她自己也知道,若是在这里说什么话,自己母亲贾氏那么一个性子,也是为难得紧。她兀自想着,却不防馨予已是吩咐了几句,拉着她到了外面。被外面寒风一吹,她也暂且将这个压在心底,随着馨予一路到了芳菲馆,馨予撇退了旁人,又是亲自与她倒了一盏茶,她才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如今,竟是在外面不能说半句随心的话了。”
“这又是从何说来。”馨予听得这话,只微微挑了挑眉,唇角逸出一个温柔的笑容,道:“左右不过几个嘴碎的婆子丫鬟,或有不知道道理的,怕听了去胡乱说话,倒是让外人笑话。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人能拦着我们说话不成?”
幼蓉听得这话,仔细思量一二,倒也觉得有些道理,便点了点头,暗暗觉得心底舒坦了几分,便露出个笑容来,道:“是我糊涂了,倒是忘了这个。”说到这里,她看了馨予一眼,看着她只抿着唇笑,眉眼舒展,比之在贾氏面前的沉默安静,另有一番态度,不免暗暗触动了心事,叹道:“但这一桩事,我若不说与你听,这心底总也不舒展的。”
馨予手指微微一动,便将茶盏放下来,还不曾说话,幼蓉便慢慢将自己与贾氏所说的话粗略说了一番,又因着心底羞惭,不免霞飞双颊,垂下眼去低声道:“那时候,我也是一时急了,竟糊里糊涂说出这样的话来。偏这话,母亲却是听进去了,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想头……”后面要馨予小心贾氏的话,她却是说不出来了。
到底,贾氏是她嫡亲的亲生母亲,让同父异母的长姐,小心自己的母亲怎么怎么样,她这么一个性子的人,自然张不开嘴的。
听得这一番话,馨予才算是明白了九分,当下虽然诧异,倒也没有太计较。毕竟,幼蓉是贾氏的亲生女儿,她也不会指望幼蓉能够一心向着自己而舍了亲生母亲的,能这么透个风,已然十分满足了。
因此,看着幼蓉局促不安,馨予反倒笑了笑,十分自然着道:“却是让妹妹为难了。只是这样的事,一时也说不准,如是能够从今而后各自安生度日,也未尝不能的。你原是一片好心好意,我能明白的,夫人也必定能明白的。却不必这般自苦了。”
见着馨予反倒是安慰自己,也不虚言虚语的,幼蓉一面自觉舒心了几分,一面不免有些感慨:若自己母亲当真能醒悟过来,从今合家安生,那该多好。由此想出的事儿,却是更多了去。
对于幼蓉忽而思量起来,馨予也不多言,只端起茶盏低低啜饮两口,慢慢等着她回过神来,两人又是说了几句话,那幼蓉方才起身告辞。馨予便将她送到外面,眼瞅着她渐渐走得远了,才是回转身来,重新坐回到原先的榻上,支起一只手思量起来。
看如今的态势,只怕幼蓉所说的差不离了。那贾氏必定是想着明里做个好脸,暗地里再行筹算,或许也醒悟了些,知道这一时半会儿,她没个好情势,不如暂且忍耐一阵子,好生筹划妥当了再做事儿。这般也有好有坏。这坏的,自是那些算计会更隐蔽更加难以防备。可好处也是明摆着的,平日里贾氏要忍耐一二,对那些直来直往的暴力的担心,也可以少一点儿。
总归也就那么一句话,小心谨慎,周全细密,只静静看着便是。
这正是想着,那边忽而便有薛嬷嬷过来,笑着将两张帖子递给馨予,道:“小娘子,方才有两张帖子递过来。一个是欧阳夫人使人送来的,一个是冯家的女郎送来的。”
馨予听得这话,便将心底的思量暂且放下,伸手接过那帖子,一面又随意问道:“姨母打发来的人可有什么话儿?”
“只说是与小娘子递信儿的,并无旁话,已是与了个荷包,一盏茶前便回去了。”薛嬷嬷笑着回道,一面打量着馨予,见着她双颊腾着两团霞红,双眼湿润,倒是有几份娇媚不胜的态势,心中思量一番,便又道:“如今天色渐冷,外面天气也冷,女郎一身热乎出去,又是裹着一层寒气回来,一冷一热的,只怕身子受不住,可是吩咐厨下,午饭做些热热的汤来?”
对于这话,馨予稍稍一怔,也会回过神来,只点了点头,道:“若是有羊骨头最好,若是没有,不拘什么肉汤,多放些姜蒜萝卜,让屋子里的人都吃上一盏。特别是先前随我出去的几个。另外,让厨下每日里送些热热的豆浆牛乳来。我平日吃的红枣枸杞茶里,也可兑上一些牛乳。”
薛嬷嬷听得这话,倒是有几分压抑,馨予小娘子原是多年磋磨的,那羊骨头汤也就罢了,怎么想着豆浆牛乳上去?且还要在红枣枸杞茶之中兑上牛乳,一发的奇怪了。只是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且李家富贵,并不差钱,只使人好生打点妥当,也就是了。想到这些,薛嬷嬷便应承下来,又下去安排。
馨予则先打开欧阳氏使人送来的帖子,原也不是旁事,只是唤馨予过去说说话,想来也是有什么事吩咐。这一时半会儿的说不得什么,馨予便将它放下,走到书案边,取来一张大红撒花笺纸,写了回信,等着墨迹干透,才是密密封好,且放在那里。再将那冯芸送来的信笺展开一看,却不是旁事,不过说起先前的盆景之事,请馨予过去聚一聚罢了。
瞧着是这么一桩事,馨予也是一笑,提笔回了一封信笺,重样封好后,她便是唤来青莺,笑着道:“前些日子我让你照料的盆景可还养着?”
“女郎吩咐的,自是好好的照料着。如今天色冷了,也不敢放在外面,在里面暖着,青翠精神了呢。”青莺笑着回道,她虽是元茂送来的,又是屋子里的一等丫鬟,却素性温柔,仔细小心,从不在跟前掐尖要强,最是温和不过的人,于丫鬟之间也颇有威信,又不倾轧,馨予虽然更喜欢青鹤一些,对她也有几分敬重。
由此,她便微微一笑,道:“也是托付了你,方能这般妥当。那几个虽也各有各的好,却不如你稳当谨慎。”青莺笑了笑,并不作声。馨予便让她将那盆景端来。***(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暂解忧愁 前往嬉戏
青莺自笑着应了,不消片刻,便稳稳当当端了盆景过来。
馨予拨弄一番后,见着色色还似之前一般,倒也十分欢喜。她先前虽说是提议了盆景之事,但到底处身艰难,竟也没有十二分的心思放在闲事上面,不过顾及情面,便取巧选了《红楼梦》之中蘅芜苑的布置。取了小块石头,雕镂粘连出一派假山石头,再上用茅草木片编了几间屋子。又择取常绿的香草,做出牵萝挂蔓,香绿满地之色。而后再边上倾倒溪水,每日换一半儿水,以作活水之用。久而久之,水波生绿,映着假山石头,香草藤蔓,上有茅草木屋,十分雅致。
“倒依旧是好样子,虽说在屋子里,但天色越冷,这香味便越发得透出一丝寒香,瞧着也苍翠了不少。”馨予打量了两眼,便又抬头夸赞了几句:“可见你是十分用心了。”
“女郎也夸赞太过了,不过一点小东西,照料得当也是应该的。若连这一点事儿都做不妥当,还要我们这些人做什么?”青莺笑着回道,只瞧着那盆景的目光十分柔和:“且不说这些花草树木原就是极好的,这盆景又这般精致可爱,由不得人不细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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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予闻言不由得一笑,又是与青莺说了几句话,方令她将盆景端回去,只令好生照料,说着过两日要端出去与人赏玩一番。青莺笑着应了,自去做事儿不提。
而馨予略略了结此事,便唤了薛嬷嬷将信笺递给她,让她吩咐人将其送到韩家、冯家,自己则吃了两口茶,坐在那里默默思量。也不知过了多久,青鹤端着一个盖碗进来,见着馨予正凝神思量,便将脚步放重了些,慢慢地走近。馨予听得声响,转过头看来,她便微微一笑,脚步又是轻快起来,一面还笑着道:“女郎思量什么呢?仔细伤神。薛嬷嬷吩咐厨下羹汤,她们便送了过来,您也尝一尝味道,看着合不合式。”
听得这话,馨予自是点头,而后吃了这一盏汤羹,又是问了几句话,后面也就是随常的事儿。不过吩咐明日里要去韩家,令人打点好了衣衫,又使人透了个信给元茂贾氏等人而已。
且不说贾氏得知后,是个如何思量,只馨予第二日大早起身,收缀妥当之后,她便唤了崔嬷嬷等人,一道儿坐车到了韩家,十分熟门熟路,不多时便坐在欧阳氏跟前,与她说话儿。
“那贾氏如何了?”欧阳氏问了几句衣衫吃食上面的事,便笑着问起这一桩事儿来。馨予原端着的茶盏放了下来,面上露出几分迟疑沉吟之色,道:“夫人许是醒悟了几分,竟待我比以往软和了了些。只是不晓得她心底究竟是个什么想法。”说完这话,她便将贾氏的前后变化以及幼蓉所说的话,略略说了一番。
欧阳氏闻言冷笑一声,看着馨予面上略有几分担忧之色,她便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道:“不必担心那些旁的事。她如今正是自顾不暇呢,谈何其他。那贾家是她娘家,未曾得了什么助力,反倒添了麻烦,正是恼她的时候。而你父亲,他也是官场上浮沉惯了的,如何看不出她的心思来?偏她连面上也过不去,既是如此,你父亲自然也不愿为她周全。素来夫妻都是你敬我,我敬你的,断然没有似她一般任意妄为的。如今嫌隙已生,她要改弦易张,却难消你父亲心底的疑虑。想来,这两三年是不必愁的。”
馨予听得欧阳氏这么细细说来,心里虽说仍旧有些警惕,但也觉得略略松缓了三分,面上由不得露出些笑容来,一面与欧阳氏道:“姨母这么说,我这儿也能略略缓一缓了。”
“只盼着能尽快与你寻一个佳婿,日后儿女双全,我与你外祖母才是能松一口气呢。”欧阳氏沉吟半晌,看着馨予虽说略略一怔,却依旧是一派落落大方,并没有那等羞涩之极的模样儿,便特特透出个信儿来:“说来,我带着你去各家走动,也算得透出一个信儿了。只我们这样的人家,事事都要谨慎的,如今还没多少传信回来,只有一个,却有八分意思……”
说到这里,欧阳氏微微一顿,又叹了一口气。
馨予看着她如此,便眉梢微扬,道:“姨母看不中那户人家?”
“若说那户人家,也是不差的,特特那小郎君出类拔萃,百里寻一,十分合宜。唯有一点却是不好。”欧阳氏想着沈维的各色资料,不免喟叹:“偏生他生母早逝,又有一个继母,已是生有儿女,若许了他这么一个人家,不免要受些磋磨。你如今已是这么一个境地,我可舍不得你再到那境地去!”
听得这话,馨予倒也没了言语。这种事也是有好有坏的。固然,这继母多半是待前妻儿子的媳妇儿不好的,可若是面上还过得去,色色不做的难看,这个前妻儿子难道还会将继母当做亲生母亲一般?竟要和自己媳妇儿更亲近的,在婆媳问题上也更会靠向自己媳妇。
欧阳氏见着馨予不言不语的,倒是有几份诧异:难道馨儿倒不觉得这是个问题?竟没有符合,可见在这个上面,倒是没个计较的。或是说,那贾氏虽然厉害,馨儿平日里却还能应付,并不觉得十分艰难。因此,她眉梢一扬,笑道:“你却没个言语,可是觉得这继母并不十分厉害?”
“总归亲疏有别,这心底没了那么一个人,便也不十分为难了。”馨予看着欧阳氏特特询问,便思量一番,将自己的心思半吐半露说了出来:“依我说,竟还是梅花香自苦寒来。这般磨砺,未必不是个好的。要说,若这继母真是厉害,却是该宠溺过甚,旁人说不得什么,也省了日后的难事。”
“又是浑说,我们这样的人家,哪有这般宠坏了孩子的事?若真有这样的,这做父亲的难道不会教导?”欧阳氏听得馨予这话,前头倒有几分正经的道理,后面却又是一派胡言了:“这儿女教养,特特是小郎君,哪个不是父亲教导的,再者,请了西席先生或是正经老师。最后,才是母亲言传身教的,再没有宠坏了之说。便是女儿家,也有老嬷嬷请来教导规矩礼数,再受母亲教养管束,这般层层做来,嫡亲的母亲自是不必说,就是那继母,旁人心底也有数的,这些事儿谁不能看出来?”
她说到后面,却有几分严厉了。
馨予自是听明白,晓得欧阳氏是怕自己左了性子,便微微一笑,轻声道:“姨母莫要气恼,原也是我旧年听到了一耳朵。寻常的人家,若是做父亲的不理会屋子里的事,这样做也能成的。却没成想,真个的规矩人家,哪里能有这样的事。”
“这话才是正经。”欧阳氏听得倒也没再多说,只道:“说来,你前面说的倒是有几分的情理。自然,这有亲娘疼宠的,自然比不得继母刻薄出来的有心思志气。不过,后者也多有失之厚道的。”说到这里,她便有几分感慨,看着馨予的目光也复杂了几分,大约是想到了卢秀芝。
说到此处,两人都有几分懒懒的,馨予固然是思量着古今的不同,欧阳氏也觉得到底事儿还没个结果,竟还是暂且放一放。由此,她便转而吩咐道:“不论如何,过些日子你且去老夫人那里住两日,还有几户人家该走动走动呢。旁的事儿,却不必担心了,那贾氏心底也是有数的。”
馨予便点头应下,欧阳氏再吩咐几句,见着色色妥当了,才是端起茶来吃了两口。馨予见着,便又说了几句话,才是起身告辞。这一段事儿做完,再过两天,她便是收缀一番,又是驾车到冯家去赴宴。
却不知道,她才是出了李家,那边便有人将她的行程细细说了一番,连着她的穿戴也是细致的很。贾氏听了后便是冷笑一声,与坐在身侧的幼蓉道:“原是我糊涂,自乱手脚,竟为着这么一个东西,将自己陷入这么一个境地。瞧瞧她的穿戴,平日里简薄,只装模作样,一旦我忍了下来,她便张扬起来。先去那韩家,再去那冯家,恨不得一身红妆,让也知道她来!”
幼蓉自是点头,又恨恨不已。贾氏安慰她一通,便也觉得自己如今所做的颇为妥当。当初自己跋扈,方惹得这么一番结果,好在有儿女做臂膀,总也能有东山再起的时候。如今忍耐一二,让那小贱人失了老爷的宠爱,便外面有多少助力,也是不中用的。
对此,馨予倒没有想太多,她今日穿戴,不过是想着好歹贾氏做出了些姿态来,自己便回敬一二,非但去欧阳氏那里衣衫鲜亮,便去冯家,也是特特择了她送过来的簪子,又选了搭配合宜的衣衫,自己尚且有几分不自在呢。不过等着到了冯家,冯芸迎上来说笑几句,她也就将穿戴的事放开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冯家相聚 贾府生乱
“难得见着你这一身穿戴。平日里,总也是素淡居多的,倒不像女孩儿家,竟似个夫人般,只郑重端正的很。”等着到了宴席之上,叙过温寒,就有石秋芳打量了两眼,笑着说道。
馨予便不由得伸出手摸了摸她头上戴着的那两支簪子,而后轻轻一笑,道:“正巧得了这两支簪子呢,便选了一身衣衫,也好配着这簪子。”
听得这话,沈绮倒仔仔细细地看了馨予头上插戴的两只簪子。原是赤金长簪,镂刻着精细的亭台人物,又有五色宝石镶嵌其中,却有几分精巧华贵。只是这样的首饰,也算不得十分出奇的。由此,她便有几分疑惑,道:“瞧着虽有几分精巧,但馨娘素来不爱这些,怎么这两支簪子倒是十分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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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怎么着,我瞧着这两支簪子却是十分喜欢,许也是一份缘分呢。”馨予并不直言,寻个理由将这件事情轻轻带过,便又笑着道:“说来这盆景还是我提的呢,原该我邀一回儿的。也是我的错处,竟有了头没个尾的,倒让芸娘为我周全。”
“今日我邀一回,明日你再回邀一出新文,岂不是更妙?”冯芸听得抿着唇一笑,便令人将那几盆盆景端来,因笑着道:“可喜虽迟了些日子,这盆景却都照料得极好,且我大哥、卢家公子并沈家公子都没忘了这一遭,人是不能过来,那盆景却都搬来了。如今我们也鉴赏一回,瞧瞧个人心中沟壑,也是一大妙事。”
沈绮便露出笑容来,道:“正是呢,哥哥平日里旁的事都不瞒着我,只这一个盆景,却说早看了便没了新奇,总也不让我鉴赏一番。如今,我倒是要仔细端详端详了。”石秋芳则满脸笑容,拍手笑着道:“你们必定都不如我的。这些时日,我每日里必定要瞧一瞧它,总要修剪一番,可花费了不少心思呢。”
说话间,那盆景已是有婆子或是抬着,或是捧着,一一搬进了屋子里。那盆景上面都是用细叠布遮盖着,此时还瞧不出旁的,只按着大小一一放置妥当。
馨予原就没花费多少心思,竟是其中最是小巧的。她瞧了一眼,便有几分讶异,道:“竟有这么大的盆景,正经的太湖石,也不过如此吧。”她看着最后一个盆景,眉梢微扬。
“我猜,这顶小的盆景,必定是馨娘的,不如我们先瞧瞧她的?”石秋芳立时反应过来,不等旁人说话,便几步走到那小盆景之前,笑着揪起上面白叠布的一角,歪着头笑道。
“偏你这个促狭鬼!”馨予闻言一笑,本就不放在心上的小事,自然不以为意,笑道:“你要看,只管看去,横竖后面你也少不得要让人瞧了去。”
如此说说笑笑,馨予等人便一一细看品度这些盆景。固然,馨予花费的心思少,但那玲珑凹凸的山子石,翠意盎然幽香隐隐的香草藤蔓,颇有几分野趣的茅草木片屋,以及一弯泊泊然有几分画龙点睛之笔的碧水。整体感极佳,自然少不得称赞的。
而另外的,冯芸所做的苍苔碧竹山溪盆景,清幽雅致。石秋芳择选的海棠芭蕉叠石盆景,色泽明快鲜亮。沈绮的山亭百菊盆景,也是鲜亮之中不失幽雅。剩下的卢廷玉则选了柳絮池塘盆景,也颇有几分趣味。这几个人,都是各有所长,十分精巧。
倒是冯籍与沈维所做盆景,着实让馨予吃了一惊。
冯籍所做的盆景为所有盆景之中最大的,中央为池塘,周遭这有各处景致,屋舍俨然,景致细致,俱是用竹木雕琢而成。馨予便是一愣,道:“竟是如此精巧庞大,再也没想到的。”
“哥哥说,我们随常固然能够出去散散心,却没得能见山川之巧妙,景致之异常。这是他寻了近处的几个精巧的景致,或是闲雅,或是工巧,或是玲珑,或是质朴,便用木头雕琢一番,也让我们瞧着略略尽兴而已。”冯芸见馨予十分惊奇,石秋芳与沈绮也诧异得很,心底便有十二分的欢喜自傲,方解释一番。
馨予便有几分感慨。
然而,剩下的略略比冯籍的小一点儿,属于沈维的盆景,却也不逞多让。他所做的颇为简单,不过一汪碧水,中央有沙洲,细沙洁白,上有苍苔细草,略有几支鹦鹉等鸟儿模具停歇于上。
碧水苍苍,沙洲细细,虽是大气阔朗,也不失细致之处,但馨予却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感觉:这几个人,都是有心为之,所选的盆景也是与自己的品性差不离。而沈维却是不同,他所制作的盆景,仿佛是他刻意隐瞒一般,虽然大气轩阔,却有几分机心。
想到这里,馨予抿了抿唇角,脑中忽而闪过欧阳氏所说的话,她说的那个人家,说小郎君虽好,可惜后宅之中有个继母,又有子嗣。这与沈家颇有几分肖似……想到这里,她不知道怎么的,略略觉得有几分不自在起来。好在石秋芳等人却都是极爱说话的,说笑几句后,馨予也回过神来,并无人注意到她一瞬间的出神。
而就在这个时候,贾家也是有几分乱套。
若论说贾家,原也是五品官员之家,家主贾诚,素有忠厚之名,却少了些才干,蹉跎十数年,也就从九品爬到了五品,而后七八年,更是再无寸进,只一味忠心勤勉而已。而其妻洛氏,却是精干有能为的,非但内宅被把持着极紧,就是外面的事,也多有她的话。
也是如此,倒是将几个儿女养得颇有几分参差不齐。长子贾耘才干平平,幸而还有几分忠厚,不过随着父亲一般做官罢了。又有次子贾镇,倒是略有才干,却又坏在极好女色上面,如今官身不保,非但不悔自个的无耻,却怨怪自己的大姐慧珠,此时更是在洛氏面前一通痛哭,又道:“大姐夫素有威望,若是能够为我开解一二,必定不会革去我的功名。偏生大姐却是半分姐弟之情都没有,竟不曾求情一二,反倒因着一个前妻的女儿,与大姐夫生分,更与那韩家有了争执,不曾为我争得个好,反倒添了许多麻烦。本来我尚且有五分活路,如今可就半分都没有了!”
这话一说,边上的贾诚便咳嗽了一声,道:“你说的什么话!若非你这一桩事,也是你大姐怂恿的不成?一发的糊涂!”
“父亲,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贾氏的妹妹贾玉珠瞧着自己二哥被斥责得满脸通红,虽然心底歪腻,但还是忙将事情板正过来,她这一次过来,还有几分小算盘的,却不想让自己父亲与二哥又磋磨了一日过去:“还是尽快将这事儿办理妥当了才是。”
说完这话,她又看了贾镇一眼,略有几分疑惑:“二哥这些话又是从何说来?这样的细枝末节,如何与传到外头去,还让你听到了?”
“哼,还不是那韩家特特传出信来,我方知道了。不然,谁能晓得这里头的细故。”贾镇冷哼了一声,原本对妹妹贾玉珠的感激也换做一脸的气急败坏:“母亲已是使人送了信过去。只盼大姐能够明白这些,瞧着往日里的姐弟情分,好歹也救我上来。”
“大弟,大妹妹到底是继室,多有不容易之处,竟还是……”一侧端坐着的贾耘听得越发的觉得不像话,不免要劝说一二,不想着话还没说话,那贾镇已是直着脖子嚷嚷开来:“大哥,你到如今还不愿意……”
“行了!说得什么话,越发的糊涂!如今正是要合家齐力的时候,说这些不打紧的事做什么!”这回洛氏也不免张口叫住了次子贾镇嚷嚷,一面看了其他人一眼,才道:“慧珠自是不容易的,虽然有两双儿女,又是这么多年的夫妻,可这前头发妻所出的女儿回来了,她多少有些耿耿于怀,少不得要闹腾一回。也是如此,女婿方才心底生了厌烦,不免在这些上面略略掐紧了些。可若我们家失了体面,他又有什么好处?如今还不到那地步。便是韩家,也不是传出信来,只消慧珠那里松松手,什么事也不会有!”
“母亲,若总是如此,这也不是常法呀!”玉珠在一侧轻声探问,面上却露出几分探寻的模样。洛氏瞧了她一回,面上的神色却依旧冷淡,道:“不是常法,你还有旁的法子?”
“不是说,将那个丫头娶了来么?我瞧着,这也是两下便宜之事。也能让大姐夫为我们贾家上上心。”玉珠便是一笑,微微抬起头来:“虽说那丫头没了亲娘,到底还有大姐夫这样的父亲呢,若是得了她,非但能让大姐少了些忌讳,便是我们,也有几分好处呢。”
“若你是女婿,你会许了这一门婚事?”洛氏皱了皱眉头,自是冷笑:“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
“便有十二分的难事,只要有心,也能筹划妥当的。”玉珠却颇有几分把握,当即笑着道:“弄一点儿事,再传个风声,什么不能的?”***(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洛氏到府 相迎款待
“什么昏话!若都是你这样的?那些大户人家的女郎岂不是都要嫁与泥腿子了?”洛氏听得小女儿玉珠这一番话,当即冷哼一声,不等贾耘等人说话,就立时驳斥了回去:“你也不必起了兴头,真当那样的事儿能成。当初送了那样的信,不过探个虚实罢了。真要做准了,那才是笑话!不说旁人怎么看,只大女婿他自个,会不知道这里的算计?”
“这女儿都在我们手心里攥着了,还能闹出什么来?”贾镇颇有几分气恼,脸色也是一片焦躁之色:“这就是一根活命稻草!母亲,您可得救一救我,总要让这事儿成了才行!”
“若真是能成,那便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活命稻草。若是不能成事,平白得罪了你姐夫,能有什么好处?”洛氏看着这几个儿女俱是愚钝,不免也有几分气恼,道:“竟都是痰迷了心窍不成?纵然真个有了什么风声,你们姐夫执意不愿,发嫁到外地去,谁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要闹个你死我活不成?还不到这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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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说,非但贾镇贾玉珠再无半句话能说,就是那贾诚贾耘也都连连点头,道:“正是如此,哪里能为此再横生枝节?”贾耘更是道:“这原就是大弟所为不端,断然不能再让大姐为此与夫家生了嫌隙。”
“你……”贾镇如何听得进这些,反倒生了怒火,正是怒容满面,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侧冷眼瞧着的洛氏已是摆了摆手,道:“行了,京都离着也不甚远,我便走一趟,瞧瞧慧珠那丫头。若是能将这一桩事化解了去,从今而后,你不能再在那狐媚子的身上栽跟斗!若还有下一次,哼!”
洛氏这一声冷哼却是让贾镇消了火气,反倒心底一跳,有几分说不出来的踟蹰,暗想:真若是过了这一遭,日后便真个不近那些美娇娘身边又如何!还怕买不来好丫头?由此,反倒是渐渐缓和过来,忙点头应下。
玉珠瞧着撇了撇嘴,略觉得有几分丧气,可想着母亲洛氏素来的行事,再无往不利的。若是能够趁机从中牵线儿,未必不能将自己想的事做成!二哥固然是个傻子,那侄子也没个出挑的,自己的孩儿却是素来读书用功,极有能干的。若是能够牵上一条线,日后前程可就是了不得了!
想到这里,她忙笑着凑上来道:“既是如此,母亲,我也随着您过去,也瞧瞧大姐的近况。好些年不曾见面,却也想得紧呢。横竖近来没什么大事儿,往来不过十来日,再没耽搁什么事的。”
见着贾玉珠这么说,洛氏瞟了她一眼,也没说话,算是应承下来了,可她心底却暗自筹算:虽说玉珠丫头想的事多半是不能成的,可让她走一趟亲戚,长点见识也不错,省得她只认得这小地方的人,没得自高自大起来。也是自己当年糊涂,有了慧珠的婚事,却不选个小官,反倒一意选了那进士……
如此事儿有了定论,贾家的纷乱也算暂时告一段落,只忙碌着与洛氏、贾慧珠、贾镇收拾妥当,第二日便打点齐全,上了车马,一路往京城而去。另外也择了几个长随,用那高头大马赶在前面与贾氏送信。
且不说贾家如何,馨予在冯家玩乐一日,也算尽了兴,等着回到家中,见着和往日一般无二,并无什么出奇之事,便也没多说什么。照着往日一般,或是做针黹,或是读书,或是与丫鬟婆子说笑,或是下厨做点吃食,竟也慢悠悠过了两日。
也是这日,她起身来,想着欧阳氏的吩咐,预备今日与李元茂说一声,便去卢家小住,不想就有青雀忙不迭的进来嚷道:“女郎,贾家的老夫人要过来两日呢!”
“贾家的老夫人?”馨予听得一怔,下一刻她便是反应过来,知道是贾氏的娘家人,便将抬起的手放回到被褥之上,微微皱着眉头道:“怎么悄没声息的,就说要过来住两日的?”
“谁说不是呢,正都是稀罕着的。”青雀面上也有些疑惑之色。在这个时代,娘家母亲特特过来看女儿,可是极少见的,大户人家,一般都是晚辈过去看望长辈,长辈多是打发人过来探问的。若说起来,至多也就是女儿生育的时候,那时候过来住两日,瞧瞧女儿外孙是有的。
平日里若是过来,自有透出不信任夫家的意思了……
难道是贾氏寄信过去,说了什么事,想让娘家人过来撑撑腰?馨予思量一番,也就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当即抿了抿唇角,半晌过后,才到:“也罢,这样的事,我们又能说什么。照着礼数做事便好。既是长辈,又不曾见过面的,预备点针线活儿,省得到时候又抓瞎。”
青雀忙应了下来,外面的青鹤等人也进来与馨予梳洗打扮。等着色色周全了,馨予便先令人摆好文房四宝,又展开笺纸与欧阳氏写了个信儿,叙说要迟两日才能过去的话,打发人送去。她才又吃了点羹汤点心,系好披风,扶着丫鬟往贾氏的屋子走了一趟。
贾氏也是如这两日一般,笑着留她吃了点东西,才是令人好生送出去。馨予自是一派柔和相对,暗中却不免思量:这个贾氏越发的能做戏了,瞧着那一脸笑容,虽是有几分僵硬,却没从前看着总透着一点凶光的味道。若再过些时候,说不准又是当初见着的一般的贵夫人了。
心中虽然这么想着,馨予倒也没对这个有什么别的念头。毕竟贾氏选择怎么做,那是她的事,自己要扭转过来是不可能的。便是要拆穿她的面具,没个招式递过来,也无从入手,倒不如先放一放,看着她能做到什么地步去。若是能折腾一两年,自己倒是省了许多气力呢。
至于贾氏的母亲要过来的事,如今又没人正式与自己说一声,又有什么好提的。横竖她是不能将自己怎么样的,就算与贾氏面授机宜,在这样的情势之下,能做的也不多。况且,这一趟多半还是与那什么贾镇有些瓜葛。
由此,馨予倒是一派自在,也是等着到了下午,青雀进来道:“女郎,那贾家老夫人到了,说着还有夫人的妹妹弟弟呢。如今正是在大厅里面说话。只怕等会就要让您出去拜见……”
“让我拜见贾家?”馨予听得眉梢微微一扬,唇角有一丝冷笑逸出:“这话又是从何说来?我竟是有些不明白了。”要说别的事,馨予也就遂了贾氏的心,随便她去了。可要拜见贾家人,却是不能的。不说先前贾氏与贾家那一番算计自己婚事,便什么事也没有,有卢家并卢秀芝在,她便不可能去拜见贾家的。没得前妻的孩子,还过去拜见的道理,便后面见面儿,也是另外一回事。
特别馨予又不是原主,自然更对这个经心。由此,她的声音却难得的多了几分冷淡。
青雀也是听出几分味道来,暗中思量一番,便明白过来,当下忙笑着道:“是奴婢说话造次了,女郎与幼兰幼蓉两位小娘子自是不同的,总有个前后亲疏在那里的。”
“正是这个道理。便真有让我过去见个面儿的,也没得这时候,后面吃饭的时候,什么见不着的?”馨予闻言一笑,也不说穿戴上面的事,青雀心中暗暗纳罕,面上却半分不显,只连声应下。
而另外一面,贾氏自从接了信笺,便吃了一惊,等着几个时辰后洛氏等人过来,更多了三分诧异:虽说离着近,可这快马送来的信笺与母亲贾氏来的时辰差不离,可见她们也是紧着过来的。由此,她一发得生出不安来,等着外面传了信来,便忙不迭请了进来,自己则扶着两个女儿的手赶着到了大堂里,先是在那里说了几句话,后头便转到贾氏院子的正房里。
“大姐这儿的布置可真真是鲜亮。”玉珠端起茶盏来吃了两口,一双眼比那落在幼兰幼蓉的身上,又是细细端详了一番,方笑着道:“只是可惜了,有两位外甥女站在那里,便再鲜亮,也少了几分艳色。”
这话一说,幼兰自是漾起一抹笑容,幼蓉却只偏开脸去——她素来不喜欢这个姨母,总觉得那眼光里透着些说不出来的味道。贾氏自是一笑,一面使眼色让旁人退下去,一面伸出手拍了拍幼兰的手,笑道:“就你的嘴巴利索,连着她们两个丫头也爱打趣,见面总少不得这几句话。”
“我这两个外甥女生得好,夸两句又怎么了?”玉珠故意做出不依的样子,招收唤来幼兰幼蓉,将自己头上插戴的两支簪子取下,与两人插戴上去,一面说笑,立时将屋子里的气氛说得活乏开来。洛氏看着心中暗暗点头,一面示意贾氏让她们退下,一面笑着说些家常事儿。、
贾氏自是照办。这幼兰倒还罢了,并不将这个放在心上,幼蓉却是眉头一皱,暗暗地瞟了在左手中间坐着的贾镇,略有几分羞恼。***(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探察周遭 点拨贾氏
只是想着身份,幼蓉到底没说什么,只垂头不语。
贾氏等人倒还罢了,并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中,洛氏却由不得眉头一皱,暗暗生疑:这小外孙女形色冷淡,竟没有半点亲近之意,可见与母族并无好感。小小的人,竟会如此,说不得便是父母所致。且这小外孙女那会儿,多是女婿教养的,只怕慧珠丫头行事颇有些惹人指点,而女婿也颇有几分厌烦疏冷了。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她如何不明白性情的!这也是难免的事。
心底叹了一口气,洛氏便神色一正,缓声慢慢着道:“罢了,慧珠,我们都是自家人,竟不必说那些场面上的话了。如今我过来,一则是想问问,你弟弟的事,可有什么回转的余地。二来,也是看看你,你素来是个性情急躁的,没得为了这一桩事,反倒与女婿他生了嫌隙。到底,你弟弟的事是大事,你过得好,也是大事。没得为了这一桩而慢待另外一桩的。若十分为难,我们尽了力,也就是情分,你弟弟也不能怪责我们——到底,这事并非我们牵累,原是他行事无端招惹来的。”
这话一说,贾镇的脸色便是一变,只是碍于平日里洛氏的威信,动了动唇后也没说下去,倒是贾氏生生吃了一惊,半晌也没说出话来——先前母亲洛氏写了信笺斥责自己,怎么如今倒是温宽得很,也不似她往日的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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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是在思量,洛氏却悄悄地打量众人脸色,玉珠虽也吃惊,倒很没放在心上的模样,真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心思都转到夫家去了。慧珠瞧着神色,想来是之前他们冠了自己名字送过来的信笺,让她迟疑。至于两个外孙女,大的不过如常,小的却是微微露出点笑容来——看来,女婿那里着实难办了。
洛氏如此思量一番,看着贾氏仍旧没说话,便笑着道:“不必想旁的去,女婿官位虽高,到底是为人臣子的,又有与他不合的人在,哪里能事事都做得到?凡事尽力也就是了,俗语道,尽人事,听天命,不外如此。你素来心气高,我是知道的,可也不能太急迫,这都要做祖母外祖母的人了,什么事都得稳当,没得让人瞧了笑话。”
这么一番话说完,旁人倒还罢了,只幼蓉却暗暗点头,面上也更多了几分高兴。
洛氏冷眼瞧着如此,再看着贾氏张嘴要说话,忙就又道:“也是我糊涂了,才过来便与你在外孙女面前说这些。”说完这话,她还与贾氏使了个眼色。
贾氏虽说旁的还有几分不明白,但这神情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忙让幼兰幼蓉回屋子里去。两人略有几分不愿,但那还是点头退下。如此之后,洛氏才转过头看着贾氏,原本和气的笑容也尽数收敛起来,只皱着眉头道:“我虽不曾如你弟弟一般,想着你是不愿意帮衬,但也没想到,你在这李家十来年,倒是一发得不长进,竟连着夫婿儿女都没收拢好!不过一个原配嫡出的女儿,便闹得你手忙脚乱,让人趁机笼了人去,你……”
她看着贾氏的眼圈儿瞬间红了起来,便停顿下来,又慢慢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便是心底有什么,这面上如何能让旁人窥了去?不过一个女儿,能有什么?了不得就是日后一副嫁妆,她那婚事还能让外孙他们多一门姻亲——到底那没个一奶同胞的兄弟,还不是靠着外孙,由着你掐在手心里?你露了出来,非但女婿念着女儿,就是幼蓉并外孙他们,也未必心底舒坦的——好不好,都是有些骨血相连的。自然有些同气连声之感。”
“母亲!”贾氏由不得张口唤了一声,两泪涟涟:“我哪里会想到闹到这地步?但凡我占一个先儿,也就罢了。只是几次三番都被挑拨地心火上来,旁的便不知道了。一来二去,转眼细细想来,却已是到了这地步了……”
“大姐,那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能有这样的才干?”玉珠听得摇头,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便插了一嘴:“到底你是长辈,纵然不是生母,可如今内宅之中,自是你为尊的。吃穿行住,也不亏待了,为难一二,又有什么不能的?”
贾氏摇了摇头,泪珠子纷纷落下。
而洛氏却是冷哼一声,道:“这自是容易,可她先前便露了形色出来,女婿若是疼惜女儿,少不得要为之周全。漫说吃穿行住,只怕就是使唤的人,她也插不得一个手指头进去!”
“母亲所说不差。”贾氏满脸羞愧,将得知馨予之事后的种种,或粗略或细致地说了一番,自然少不得隐去与幼兰有关的事。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非但贾镇心中积下的不满尽数消去,就是洛氏也脸色一青,有心要啐一口,但看着大女儿满面是泪,不得不暂且按捺住心底的恼火,低声斥道:“你这糊涂东西!怪道从前女婿仍旧好声好气,并不慢待什么,如今却是疏远至此!这般嫌隙横隔在那里,他如何不会思量!那是他原配嫡出的女儿,可不是什么庶出的!便是那卢家,也不愿自己女儿唯一的一点骨血,仍受这般磋磨!女婿原是男子,如何会在吃住用度使唤人这些上面经心?只怕便是那卢家特特提及的,他那时候未必当真要那么做,偏生你露了行迹,他如何放得下心?那个女孩儿,虽说不曾多相处,到底是嫡亲的女儿,又有那么些遭际,寻常人都要疼上三分呢。你又百般寻思,只消她行事过得去,岂不是衬得你越发的可憎?她越发的可怜了?”
“是我糊涂,竟不知道她有这么一番算计!竟都恰恰好将我压了下去……”贾氏用帕子擦了擦泪珠子,只红着眼与洛氏道:“只是如今我又能如何?作好作歹都是在前面了,现下里,家中也唯有幼兰一个与我站一边儿的,幼蓉并致远致安两个,都是随着老爷的,竟都与那贱丫头……”
她话还没说完,那边洛氏便猛地一声呵斥,道:“混说什么!你便是到了如今,仍旧没个思量!这样的话是你能说的?什么贱丫头!论说起来,她母亲是原配发妻,她是嫡出的长女,比之幼兰幼蓉,都得更尊重!且你又是继室,一发的药仔细方是。你口口声声如此,可见平日里也没少了咒骂,底下的婆子丫鬟听去了,她们不会传出去?女婿听到了会怎么想?他的女儿,在你嘴里倒是成了贱丫头了?我看是我当初想错了,竟将你许配到李家来,却没想到你心底没个准数,非但没结亲,反倒要结怨!”
“母亲……”贾氏登时被骂得怔住,许久也说不出话来。她因着旧年的缘故,处处在意那卢秀芝,少不得一样样的攀比,自己强自说着比那卢秀芝强多了去,可暗中也未免有些五味参杂之感。如今被母亲一声声一句句的斥责压住,十分的话也说不得一分,竟就是呐呐不能言了。
“大姐,母亲说的是,这般的话如何能说得?不说旁人听了,就是我们自家人听了,也是不自在。”一侧的贾镇却是心有戚戚然,他是男子,原本听到这些宅门里头的争斗,便是暗暗生出腻烦厌恶来,再听得自己大姐连着小贱人都说出来,当真吓了一跳:“谁家郎君能听得这个?就是庶出的,也不能如此叫唤!这才是书香门第的风气。”
“二哥说的什么话,大姐也是一时气昏了头,才是如此的。说句实在话,女人家便是嘴里不说,心中哪个不是掂量着的?只是大姐,做人太实在了也不好。明面上总得做得妥当才是。略略偏一分,那是不打紧的,可若是偏了十分,旁人瞧出来,可就不大好了。”玉珠在边上先说了几句场面的话,后面才是慢慢地劝道。
洛氏听得点了点头,看着脸色发白的贾氏,由不得叹了一口气,道:“你是没经历过那些姨娘小妾,方对那卢氏经心。若是旁人,谁个在意一个死人?自个过得体面才是真切。再说,一个女孩儿,既是不能压下去,那就捧着来,色色择了好的送过去,让她张扬跋扈,惹人生厌,谁个会说你的不是?这点子心机,你总是要着意的。只是这个法子,那女孩儿才过来的时候,倒是能用的,如今只怕也迟了。”
听得这话,贾氏色色想来,竟是一丝儿也不差。是呀,如果当初自己做出贤惠来,那小贱人不过一个小女孩儿,什么富贵也没经过,只磋磨着低声下气的。被人捧一捧,未必会张扬跋扈,可自己也是做得妥当,老爷他们也不会有半个不好!
想到这里,她忙拉住洛氏的手,道:“母亲,您可得帮我一把,若是在这么下去,我也没个筹算,这李家如何我的容身之地!”***(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老姜老辣 杏小而酸
“如今到了这般情势,也唯有从那女孩儿身上着手才是。”洛氏并不多思量,便是慢慢道来:“这源头在那里,总得从那里开始才是。只是不曾见着那女孩儿,一时半晌,我也不能平地寻出法子来。总要见了面,说几句话,心底才能有个准数。”
贾氏听得这话,也是忙忙点头,又站起身来道:“我立时使人唤她过来。”
“急什么。这里只我们自家人,如何与她厮见?你便是这一点记好,待那女孩儿,一个要避嫌,二个要做得体面稳妥。有了这两样,纵然没什么事做出来,日久年深的,旁人也拿你没个法子。”洛氏拿话拦住贾氏后,看着她神情渐渐平复下来,才是有道:“你夫婿那里,可还得你自己说个清楚明白。夫妻之间,什么事能含糊,什么事要分明,你自己心底要有准数。既然女婿忌讳,就不要做那样的事。至于儿女,倒是不必担心,为着一个异母姐姐记恨母亲?断然没有这样的事。不过觉得你行事不合素来的教养,方才心中有些嫌隙,好好分说一二,日后他们自会明白。”
“那小、馨娘就不理会了?”看着洛氏盯着自己,贾氏将已经到了喉头的小贱人硬生生咽下去,颇有几分不甘地问道。
洛氏冷笑一声,又有几分皱眉,道:“急什么?什么事都得看着日后。那女孩儿,到底是要靠着娘家撑腰,只要你有了体面,纵然比照着规矩来,你也有的是法子让她难受的。紧要的不是她,是你这一家子!哪里能为了让她难堪,而让夫婿生了嫌隙,儿女添了生疏?真真是本末倒置!只要你自己过得好,她日后是个什么前程,与你什么干系?”
贾氏闷闷应了一声,心底明白这是正理,可总有几分不甘不愿。
瞧着她这么一个模样,洛氏少不得又叮嘱一番,连带着贾玉珠贾镇想着各自的事儿,少不得也劝慰一通。如此过了一番,贾氏才是应下,脸色暗沉着道:“我也晓得这个道理,只是总有不甘罢了。如今已是到了这般田地,纵然母亲您不说什么,我前番也是暗暗有了这样的念想,只起了个头,未曾见什么成效。”
如此,洛氏等人才是松了一口气,洛氏更伸出手拍了拍贾氏的手,道:“不必担心,且让我看看那女孩儿。若是使得,为你出一口气,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贾氏这才觉得心底的郁结消去了些,回头看着贾镇坐在那里,少不得问问他的事。贾镇自不会与先前一般,倒是细细说了一番,又赔罪:“前番是我不对,不曾想到大姐处境如此艰难,反倒生了嫌隙,又瞒着母亲寄了那样的信。若大姐当真为难,弟弟也认了这一份情分,只莫要与姐夫并外甥外甥女生了嫌隙。”他素来知道贾氏这个大姐,最是爱脸面不过的,他这么说来,却是更能争取到好的结果。
果然,贾氏听得这话,虽说脸颊涨红,口中的话却是更坚定了三分。洛氏与玉珠瞧着,一个低下头去吃了两口茶,另一个抿了抿嘴,都没说话。
等着时辰渐晚,一家子人也总算说完了话,贾氏便唤了丫鬟过来吩咐摆下酒席,再与元茂、馨予、幼兰、致远、致安并幼蓉说一声,请他们过来说话。不多时,元茂等人便一一前来。
洛氏只安安稳稳坐在那里,看着元茂与馨予一道儿,幼蓉紧随其后,致远致安一道儿,独独一个幼兰,却是走在最后面的。她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只口不断笑谈寒暄。等着各自行了礼,又是道了几句温寒,众人都是坐下来后,洛氏便笑着道:“老婆子近来也不知道怎么的,竟颇有几分想念慧珠,这般才过来瞧瞧她,倒是道扰了。”
“岳母大人有心,正是我等的福气,如何说得上道扰两字。”元茂起身略略点头,又是笑着道:“再者,慧珠近来也多有病症,许是母女连心,您方生了挂念,这等血缘天分,谁也不能拦阻,您说是也不是?”
洛氏目光一闪,也忙连连称是,又问了元茂近来如何,说了几句话后,才是笑着问了馨予:“你便是馨娘?果真是个整齐的好孩子!瞧着容貌举动,便是天仙也不过这么一个模样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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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着洛氏询问,馨予款款站起身来,听得这话后只微微抿着唇,露出个笑容来:“老夫人太过夸赞了,我瞧着倒是二妹妹更是秀美呢。”说到这里,她看了看幼兰一眼,唇角笑容更深了三分。
幼兰原微微皱着眉头的,听得馨予这么说,眉梢一扬,倒有几分自傲。
看着这么一个情况,元茂只是笑容淡淡,并不做声,洛氏却是暗暗在心底摇头:这外孙女儿太过直白,心底存不住事,便如她母亲一般,可惜了那容貌气度。虽是这么想,她面上却是半点变化也没有,只笑着点头道:“幼兰自是好的,可你也不差分毫,竟都是花朵似的。说来,你的事我也听了几句,原是梅花香从苦寒来,极难得的,自是与旁的不同。”
“岳母夸赞了,这丫头虽是遭际坎坷,却有一股韧性,原是性子更好些,旁的也没什么。”元茂在边上听了一回,便岔开话题,淡淡着道。
洛氏心底更是有个咯噔,知道元茂不愿多提馨予,当即便也止住话头,顺着头问了幼兰等人,或是刺绣女红如何,或是功课如何,都是中规中矩,却又不失紧要的。当下除却幼兰,幼蓉三人却对洛氏更生了三分好感:虽然这外祖母也就小时候相处过几日,并不曾多见,如今看来,却是与母亲不同的,也是稳妥可敬的老人家。
对于这个,馨予却颇有几分敏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总觉得方才这洛氏与现在父亲李元茂对话的时候,透着一点异样。只是这个想法,她没有表现出半分,只安安分分看着听着,等宴席散了去。一家子人到了小厅里说话的时候,方才与幼蓉说了几句话。
此时,玉珠与贾镇已是告退而去,元茂贾氏作陪,洛氏在上座,正是说着些闲话。半晌后,洛氏忽而提了馨予,又道:“好孩子,慧珠她是个有口无心的人,有些事,你便不要放在心上。我如今也告诉了她,她已是答应了,日后必定从头好好地待你。”
这忽如其来的一句话,非但幼蓉等人怔住,就是元茂也是眉梢一挑,略有几分诧异。而馨予却下意识地站起身来,虽也有些吃惊,但她很快就是否反应过来,忙微微屈膝,又道:“老夫人这话从何说来?夫人待我素来不错的,前番还与我一对簪子。我很是喜欢,这几天都戴在头上。您瞧,可是与我相配?”
说着这话,她便微微动了动,上面那一堆鎏金簪子便熠熠生辉起来。只是虽然说得客气,神情也十分柔和,但洛氏原是积年的老人家,如何不知道,这面上做得好的,底下不知道是个什么念想?且馨予若是真将贾氏放在心底,便不会特特提出簪子之类的话来搪塞,直接说待我极好,不就是了。
由此,洛氏着实被堵了一下,半晌后她才是笑着点头道:“如此便好。你是个心胸宽阔的好孩子,日后必定有个好前程。”
“却都是仰赖长辈的,说不得旁的。”馨予微微一笑,将这话轻轻推开。见着洛氏没再说什么,她方坐下来。边上的幼蓉面色柔和,又是拉了馨予一下,低低说了几句话。
洛氏看在眼底,心底暗暗咬牙:怪道慧珠落得如此境地,这丫头绝不是什么好欺负的,竟有几分心思。若是起头的时候,倒还罢了。如今局势如此,也不能如何了,倒不如先捧着,横竖也就两三年的功夫,等着发嫁了,日后慢慢来才是正经。
馨予也是心底有数,抬头看着元茂轻轻与她点了点头,她便等了两盏茶的时辰,才是起身告辞。洛氏见着留了她几句,她便笑着道:“说来也是巧了,明日里我得去外祖母那里,原是定下来的日子,不好更改,免得老人家多想。等下一回老夫人过来,我必定好生陪您说说话。”
元茂亦是道:“岳母,便放了这丫头吧。”
洛氏只得应下,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当即取下自己手上的翡翠镯子,递给馨予做了表礼:“一时来得匆忙,又是年老糊涂,竟忘了备下表礼,只得拿这个充数。日后再补上便是。”又提贾玉珠并贾镇两人说了几句未曾备下表礼,实在失礼的话。
馨予自是不在意这些的,忙起身走过去,又用双手接过,再随着说了几句场面话,才是告辞而去。等着她离去没多久,后面元茂也是借言有事告辞,并使了婆子唤回馨予,父女两人方一前一后,到了元茂的书房里说话。***(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小住卢家 渐有结果
及至到了屋子里坐下,便有丫鬟上前来倒茶。元茂挥退了旁人,又吃了两口茶,才是抬头看向馨予:“怎么忽而便提了小住的事?你在自家,谁能为难你不成?”
“爹爹为女儿着想,女儿也得为您着想。与夫人这般争持下去,终究不是常理,不若趁着老夫人也在,让她劝说一二,总让我们家和和睦睦,才是兴旺之道。”馨予放下茶盏,也没站起身来,只抬头看向元茂,一面轻声道:“到底也要看妹妹弟弟的脸面,总不能为着我一个,反倒让家里天翻地覆的。”
这话一说,元茂的神色更是缓和下来,只带着些心疼,道:“原是她行事不端,倒是要你这样的小辈补全,着实……”他的话略略顿了顿,没有接着说下去。
馨予听得淡淡一笑,道:“爹爹,总归要看着日后的。先前夫人心中存了嫌隙,我也不敢深劝,只想着总归我是女孩儿的,日后也就慢慢会好的。再想不得,她自己回转过来。既是如此,自然还是早些和好的好。俗语道,家和万事兴,不说旁人,就是三妹妹,常日里也多为此揪心的。我瞧着心底也是难过,如今却是让我松了一口气呢。若还是能如从前一般,彼此和和气气的,岂不是好事。”
她口中这么说着,心底却是如镜子似的明白:如今瞧着贾氏,仿佛要换个形容,不论是想着忍耐两年,等着自己出嫁了,或者是明里一套,暗里一套,自己总要表明自己的态度,让现在这个父亲李元茂相信自己也是乐意家中和睦,盼着家中和睦的,日后才能有更大的主动权。
况且,贾氏前面自己将自己折腾到那地步,她也半丝损害也没有,对于贾氏日后会是如何,根本没有太多的想法。以后的战场在夫家,娘家怎么样,自己还是少想这样的好事比较好。
由此,馨予这一番话说得坦荡自若,并不露半丝勉强。
元茂看着她如此,心底一发得疼惜,只是馨予所说也是不假,他总归要对另外的子女有所照料安排的。不能因为一个贾氏,就是让他们日后的前程受损。如今贾氏回转过来,自是再好不过的事。由此,虽然对馨予心有歉疚,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暗暗存了弥补之心,口中则道:“你说的也是不错。到底要看着致远致安他们,总要与他们脸面前程的。只是委屈了你。”
“这算得什么委屈的。”馨予笑着回了一句,又是与元茂说了半晌的话,看着色色齐全了,才是起身告辞:“已是说了明日的事,却得回去准备一二。”元茂闻言自是点头,又吩咐多添些衣物等话,才是让她离去。
馨予回到自己的芳菲馆里,坐下来吃了两口茶,才是觉得松缓了几分。只这么一来,那倦乏感反倒涌了上来。她便吩咐青鹤等人明日要去卢家小住,准备衣衫等物,后面等着梳洗妥当了,才又记起一样来,忙道:“今日得了洛老夫人的镯子做表礼,说得明日里还有东西送来,又有那小贾夫人、贾二老爷的。我是小辈,却得送点针线活儿的,现下迟了,明日里那边再送来表礼,便一准儿送过去吧。到时候,让嬷嬷走一趟儿。”
听得这话,青鹤等人都是连声应下。
如此,馨予在脑中想了一会,觉得并无旁的遗漏之处,便也松了一口气,自先去屋子里斜倚在床头,随手翻动书册。等着再过了半个时辰,她便放下书来,自睡了去。
等着第二日早间,她吃过早点,又是去贾氏那里一趟略略说了几句话,就是告辞而出,不多时便坐上马车去了卢家。而在她走之后,洛氏心底已是有了成算,等着旁人都散了去,她便拉着贾氏到了内室,母女两人说话儿。
“从今而后,那馨娘要做什么,你不必理会,只照着规矩来便是。幼兰幼蓉她们有的,你便与她一样的备下。若是能说几句软话儿,那就更妥当。若是不能,明面上不露痕迹,也就是了。”洛氏淡淡的嘱咐,看着贾氏略有不甘,但仍旧没说话的样子,叹道:“这不是个好招惹的,你前番受了这么些难看,仍旧没明白?她也不是色色为难你,只面上做得比你好十倍,先前又有那么些煎熬,又是小辈,女婿瞧在眼底自然觉得比你周全十倍。你越是为难她,越是显出你的不堪来。不说女婿如何,就是致远他们,也是看在眼底的。难道你要他们都觉得你恶毒不堪?”
“我、我照着您的意思做!”贾氏终究死了心,咬牙应了下来。
洛氏瞧着心底也有几分酸楚,只是贾氏前番做了许多事,都未曾挑起那个李馨予半分争锋相对,显得刁钻刻薄。如今若不步步后退,旁人自还是要怜惜那李馨予三分的。这她是做不到,但彼此到底夫妻母子,情分总能慢慢好转的。她只消面上做得好些,等着那李馨予出阁了,日后自然也就妥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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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这些,洛氏便将这个暂且放下,又问起贾镇之事来。贾氏虽说近来与元茂颇有些隔阂,但到底是多年的夫妻,自然对他的性情了解几分,当即将自己所猜的一一说道出来。洛氏筹算一番,倒也觉得此事并非不能做成,当下面上神色更软和了三分。
贾氏瞧在眼底,心中也慢慢安稳下来:母亲自来便是极能干的,从来的事都能做得干脆利落,若是她这么说了,自己只消照做,日后必定稳当。
而另外的馨予此时则到了卢家,先是拜见了卢林氏:“外孙女早一日过来,您可是欢喜?”
“看着你,我便心中欢喜了。”卢林氏笑着招手,将馨予拉过来搂在怀中,一番抚摸细察之后,才是叹了一口气,道:“不过去了几日,怎么瞧着又瘦了些?”
“您什么时候不瞧着我瘦了?我好着呢,有父亲照料,下面还有婆子丫鬟伺候,日日汤羹不断,再好不过。”馨予笑着与卢林氏道,一面说这些家常的琐事。如此说了半日,她才是慢慢提起洛氏等人,又叹道:“父母之爱子,不外如此。我瞧着那老夫人,年岁也大了,竟还奔波至此,着实让人心生感慨。”
“这是疼惜儿女之心,人人俱是有的。”卢林氏听了一回,也不免点头应是,她便极疼爱卢秀芝的,自然能体贴这一番心思:“你母亲去的时候,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若非还念着一个你,早也随着去了。如今能见着你好好的,心底着实宽慰不已。”
听得卢林氏说及这话,馨予略有些懊恼,忙将话题转了过去,又道:“说来,可得要与欧阳姨母去一封信,先前我是说了,要过两日才能来的。”
卢林氏听得这话,有些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光亮,但还是很快笑着点头,道:“等吃了饭再写信过去,却也不迟。横竖这事儿也得慢慢来。”
对此,馨予自是点头应是。祖孙两人又是说了半晌话,便用了饭,等着卢林氏睡下,馨予才是退出去,预备会自己在卢家的院子。不想才是出了门,抬头就看到青杏正是站在那里候着,虽是垂着脸,神情镇定,不露半分异样。馨予也由不得微微挑眉:她依旧是那么一副模样儿,只是穿戴清减了许多,如今倒有几分安稳柔和来。
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馨予脚步微微一顿,看着青杏稍稍有些动了动身体,略有几分局促的模样,她才是抿了抿唇角,没说什么话就是离开了:如今自己的事还顾不来,这个青杏,已经在卢林氏的眼底下做事了,一时半会也闹不出什么来,还是先放一放吧。
她心中这么想着,便也将这事暂且搁下,只到了自己所在的屋子里,略略动了些针线活,再歇息半晌,就与欧阳氏写了信笺。这信笺一送过去,第二日欧阳氏便特特过来了。她满面春风,笑意盈腮,见着馨予款款起身与她行礼,竟打趣道:“这礼儿且放一放,等一会儿,有的是你行礼致谢的时候。我呀,便等着那一杯媒人茶了。”
“姨母说什么呢?”馨予忙低下头去,又低声吐出一句话来,但还是不忘等着欧阳氏坐下来,自己才再落座。卢林氏听得欧阳氏这么说,便坐直了身子,此时再见馨予如此,不由得笑出声来,道:“真等成了好姻缘,非但有那媒人茶,便是红包我也与你备下了!”
“那我可得越发得仔细才是。您老这儿可不如小娘子们好打马虎眼。”欧阳氏也是一笑,在卢林氏下首坐下来,一面又道:“可不是有了些准数。如今那四家里有三家都是隐隐透了信过来,便是剩下的那一家,也略有几分意思呢。”
“果真如此?”卢林氏虽然对馨予并李家自觉挑不出什么不好来,但听得这话,也是十分开怀的,当下便问道:“他们都是怎么说的?”***(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细细道来 略有倾向
“这起头的冯家小郎君冯籍,前儿里冯家的戚夫人便特特亲自过来,说了一盏茶的闲话,才是慢慢将心思托付出来。虽说没有真真的说个明白,可那意思却是在的。我听得,竟有七八分的。想来是因为馨娘并不曾明面上说要择婿,方才含糊着。”欧阳氏细细地将一个个人选说道出来,又是打量着馨予的神情,见着她虽垂着头,但听到冯家的时候还是微微动了动,面上的微笑便更盛:“下面的秦家小郎君秦文瑜,虽也是当家的过来说了几句话,但看着那意思,倒有几分踟蹰。必定是念着独子,又是宗子,总要郑重些放好。还有严家的严知节,与沈家的沈维两个小郎君,家里头也俱是使人过来说了几句,虽轻重不一,但我度量着她们,也都有七八分的愿意。”
说到这里,欧阳氏微微一顿,眉梢微微一挑。这卢林氏自是老怀大慰,并无多说之处,可馨予方才却仿佛也有些震动,是听到谁了——难道是那沈维?
但下一刻,她便放松下来:这冯家的冯籍与沈家的沈维,俱是馨予曾见过面的,多少说过几句话,自然与旁的不同。而在这时候,卢林氏也张口问道:“旁的人家,可还有什么说法?”
“旁的几家,也有和这几家一般存了心思的,也有婉言拒绝的,还有些在两可之中,尚未笃定。”欧阳氏先是起了个头,后面便又道:“我瞧着,也就洛家与苏家差强仿佛,尚能思量一二。”
“这几家俱是不差的,可若论起亲事来,倒要排个次序来。”卢林氏听得这话,也没放在心中。这亲事不成,未必与馨予有关,也有早就相好了女郎,未曾说道出来的。也有念着娘家,想着亲上做亲的。这起头的四家之中有三家有心,已是难得了。不过,这要与馨予细细择取个次序来,倒是让人有些为难。
毕竟,馨予只一个人,若是与几家论婚,不说那几家知道了会是个什么念想,要这几家都是看中了,自家又该如何择定?倒不如先排个次序来,一一细细相看。不过这也有些不好,这样的人家都是晓得分寸轻重的,略迟了些日子,她们还能不明白这里头的事儿……
因此,该是怎么相谈,倒是一桩难事了。
卢林氏稍有迟疑,半晌后才是看了馨予一眼,与欧阳氏道:“这是馨儿的大事,总归要与她说个分明才是。这几家人,你便细细分说一番。总要她心底有个准数,方才使得。”
听得这话,欧阳氏自是点头应是,她本就觉得姻缘之事,总归要两厢合意,方能长久的。先前馨予只是推脱,她便有些担忧,如今听得卢林氏这么说,便与馨予一一介绍。
馨予细细听完,便也知道了欧阳氏挑拣的标准:家世门风,前程才干,容貌性情。若是都是齐全,便排的前些,若是有什么不足,便是后面一点。其中的冯籍沈维便是例证,两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不外乎沈维有一个继母,又有异母弟妹,家世门风略有不足。若非才干前程十分好,只怕欧阳氏便要将后者放到下一批了。
不过,馨予却不觉得沈维这样的有什么不足。继母虽有可恶的,可这个时代婆婆媳妇之间的不平衡状态更让人担心。因此,她不免微微蹙了蹙眉头,迟疑了半晌,才是道:“那沈家的白氏夫人可是酷烈之极的人?”
“倒是颇有几分好名声的,说她待前妻的孩儿甚是公道。”见着馨予头一个问及沈家,卢林氏与欧阳氏都是一怔,相互对视一眼后,欧阳氏才是淡淡着道:“不过,我却不信这个,往日里也曾听过,那沈家原配所出与继室所出的,竟不大和睦,颇为冷淡。若没有长辈从中作梗,好好的小孩子如何会这样?旁的不说,便是李家,那李幼兰与其他三个,可也不同。”
“这么说,面上倒也过得去了。”馨予听得这话,倒是没放在心上,只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话,便没再说下去。卢林氏便皱了皱眉头,看着馨予道:“这沈家的小郎君,我们俱是见过几面的,的确是个好的。只是继母在内宅之中,总有牵扯之处……”
馨予立刻明白过来,她忙是一笑,柔声道:“不过我平白说一句,并无旁的意思。这四人之中,唯有冯家小郎君与沈家小郎君我是认识的。冯家小郎君再无挑剔之处,我自是不说什么的,这沈家小郎君与之不相上下,却在后面,我不免有些好奇,方多说了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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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着这么说,你倒是觉得他们两个好?”欧阳氏眉梢一挑,略有几分打趣,只笑着问道。馨予便低下头来,没再说话了。卢林氏见着与她使了个眼色,便拉着馨予搂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背,笑着嗔道:“你姨母惯会打趣的,不必理会她。”
馨予自不会与现在的女孩儿一般,羞愧地抬不起头来,只是照常规做事罢了。此时被卢林氏安抚一通,便也恢复过来,只是在这里不好多呆,便起身告辞。卢林氏与欧阳氏也没在意,只笑着点头,看着她离去之后,才是一番商谈。
对此,馨予自是心知肚明,但她也说不出来心底是个什么滋味。若说来,她的确对冯籍与沈维都有几分认识,觉得都是极好的人,只是要说成婚,可总差了那么一点儿。或许是,在自己心底里还是觉得没有约会没有恋爱的婚约,总还有几分不对劲吧。
她暗暗在心底想着,面上也难得流露出了几分犹疑之色。
在她身边跟着丫鬟青鹤见着了,也是有几分好奇,只怕竟然了馨予,并不敢多问。不过扶着走了半路,眼见着馨予飘飘然要往边上的花盆撞去,她赶忙拦住了,又轻声唤道:“女郎,您这是怎么了?”
馨予猛地一怔,半晌才是回过神来,看着眼前伫立的花盆,边上还有青鹤等人,她脸颊一红,忙就将心头缠绕不去的那些心思放下,只胡乱着含糊道:“没什么,只是想的深切了些,不免有些迷迷瞪瞪起来。并没有旁的妨碍的。”
听得这话,青鹤才算松了一口气,扶着馨予回到了院子里,又令人做了凝神静气的银耳莲子炖百合,自己则与馨予倒了一盏茶压惊。馨予自是不会再这些上面说什么,只略略点头而已。而后,依旧是陪着卢林氏并欧阳氏用饭,自己做点小事儿,这一日也就过去了。
另外的李家晚上却有几分不安静。倒不是说又起了什么争执,只是洛氏打发了旁人,留下李元茂并贾氏两人说话。等着坐下来吃上了茶,三人却都是不言不语的,平地里生出一种紧张的气氛来。
停了半晌,见着元茂不言不语,垂眉低眼,只是慢慢悠悠地吃着茶,仿佛正是和尚坐禅似的,半点波澜也没有。贾氏固然是心底暗暗有些复杂,又有几分恼怒,洛氏却也由不得生出几分担忧来:这女婿素来十分能干,又是精细人,前番我几句话与那李馨予说,他都能听出里面的味道,不软不硬的刺回来,如今自然不会不知道自己特特留他们夫妻的意思。可他却仍旧如此形色,可见慧珠与他的嫌隙已深,一时半会儿的也是化解不开的。
若是没了镇儿之事,到底慧珠与他生了两双儿女,日后慢慢回转过来,倒也罢了。可如今有着镇儿之事,若立时不能有个结果来,他这事该是如何办去!
想到这里,洛氏不得不打点起十二分的心神,笑着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一面打量着元茂的神情,一面温和着道:“说来我在这里住了两日,瞧着色色周全,十分妥当,心底也是满意。只是有一样,我却有些不吐不快。”
“岳母只管道来。”元茂听得这话,略一停顿,又吃了一口茶,才是将茶盏放下来,一面神情淡淡的,一面抬头看向洛氏,竟没有多少神情变化:“若有什么不周全之处,还请您指教一二。”
“老身不过是个乡野妇人,又不是上了朝堂,说不得什么指教不指教的。”洛氏听得这话,也是略有几分恼了,虽然神色依旧,声音却慢慢压低了些:“这是这两日瞧着,慧珠与你颇有几分不和之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缘故,竟让你们夫妻生了嫌隙。我也老了,不求旁的事,只盼着儿女周全而已。因此,方想与你们开解一二。”
元茂眼底闪过一丝冷光,正待说些什么,先前馨予所说的话却在脑中闪过,他由不得一顿,半晌后也没有说旁的话,只淡淡着道:“岳母有心开解,是您的一片好心好意,某自当成全。只是,为人妻者,总要贤惠端正方是,若仍旧妒忌刻薄,这夫妻之情,不说也罢。”
贾氏听得后面的话,脸色一变再变,竟不知不觉站起身来。洛氏却是怔了半晌,才是回过神来,立时站起身来盯着元茂道:“此话当真?”***(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暂有缓解 罗家来人
“我素来不说诳语。只要她面上能做的妥当,也不生那样的心思。不说旁的,只看在致远他们几个,我也总得留几分余地的。”元茂神色淡淡的,说的也十分明白干脆,近乎于直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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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氏的脸色刷得粉白一片,双唇动了动之后,她到底没有说什么,眼圈儿却是微微泛红起来。元茂见着,却没有半句话,只静静看着洛氏。
洛氏自然不会与贾氏一般,她素来是个实在人,什么事都看个结果。如今女婿这么说,自然还是存了和好的心,方才如此的。若女儿日后做的周全,这一些嫌隙,也就慢慢地过去。至于为了什么缘故,或者女儿之后的一段日子会难熬,她便是明白,也不会十分放在心上。因此,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道:“如此就好。我也好生叮嘱过慧珠的,她已是明白过来,日后必定会好好的过日子,再不会与先前一般的。”
听得这话,元茂方点了点头,又看着贾氏神情复杂,双眸发红,听得这话后慢慢地垂头不语,他也有几分明白,当即便淡淡一笑,道:“只盼岳母所说不差,我李家也能安乐度日。”说完这话,他见洛氏在不说旁的事,便随意寻了个由头,起身告退。
洛氏瞧着元茂看着贾氏的目光还透着些幽深,再看贾氏这么一个神色,略略迟疑了半晌,才是点头应了:如今已是说开了,想来大女婿是个极有分寸能干的人,自是能投桃报李的。便还有什么不足的,只消慧珠好生贤惠起来,也就罢手了。且自己还能在这里住两日,今日不好多说,过后再寻个机会问一声,也是不难。
她这么盘算了一番,便让贾氏送元茂出去,而后等着她回来软软地瘫坐在那里,不免劝道:“你这又是什么了?先前你也是认了这么一番话的,如今怎生又委屈起来?还生生挂在脸面上,半丝精明也没有。让女婿瞧见了,他会怎么想?且收收那些个心思,好生经营这些情分才是正经。”
“他说了这半日的话,都是指着我斥骂呢。我听得自然难过。难道在他眼底,我就是半丝情理不通,一文不值?说什么只看着幼兰他们几个的份上,我当家理事这么多年,披麻带孝与公婆送终,便半分好的也没有?”贾氏说到这里,便滴了几颗泪珠子下来,心底也十分委屈。
洛氏瞧着这个不省事的女儿,只觉得太阳穴也有几分胀痛起来,当下拍了案几一下,震得那上面的杯盏也发出一阵清脆的磕碰声:“这些小节,你如此着意,却是为何?若这么一点事你都受不住,我何必说那些话,早早拿了和离的文书让你和我一道儿回去,岂不是更好!”
这话一说,贾氏方止住落泪,只面上仍旧郁郁:“母亲何必说这样的话,我自是明白的。也就在您面前说两句罢了,在旁人面前,哪里会如此的?纵然我伤心委屈,也无人理会!”
“你这丫头,越发的糊涂!”洛氏听得摇头,却也没再像先前一般的劝慰,只道:“我还是那一句话,若这点子委屈也受不住,你便不必留在这里丢人现眼!这三十来的人了,竟也如此按捺不住,这岁数都是长到狗身上去了?你自个想一想,若是你与那李馨予换个位置,你可受得住才来的时候,她受得那些委屈冷眼?越发的连个小娘子也比不得了!”
说完这话,洛氏再没半点好生气,只厉声道:“你若还要在这李家呆下去,就得做出贤惠的款段来。真要是等着人憎狗厌,女婿过不得三五年,将儿女婚配坐定,到时候让你在这里吃素念佛,也不打也不骂,只养着不让你见人,我倒是想知道,你那会儿怎么办去!”
听得洛氏这么说,贾氏的脸色越发的惨淡,许久后才是咬牙道:“女儿明白了。”
“你明白最好!”洛氏也是被贾氏的不争气气着了,只吐出这么一句话,便站起身来要回暂住的院子离去——多说无益,先前那么些话都是白填了,如今再多说,又有什么好结果不成!
见着洛氏的身影消失在帘帐后面,贾氏单个儿坐在那里,许久也没有动弹。外面的婆子丫鬟也不敢进来,屋子里便似雪洞一般,冷清的可怖。慢慢打量着整个屋子,贾氏终究滴下两滴泪珠子来。
也或许真个是想通了,后头两日,贾氏竟是做得慢慢周全起来。不但与芳菲馆送了些衣衫首饰,甚至还想了想,又打听了些人家,与馨予寻了一些好人家做婚事的预备。名单虽有不足,却都还算是好人家的儿郎,年岁相当,容貌名声不差。后头更是寻了元茂过来,将单子给他过眼,道:“我也知道,这馨娘的婚事,你心底自有主意。不过这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寻出来几个人家,老爷斟酌着看看。”
知道这是贾氏特特表白来的,元茂自然也不会说这件事已是托付给老岳母卢林氏并欧阳氏了,只点了点头,应道:“我知道了。”神情略略放松了些,到底,贾氏是致远他们的亲生母亲,又是继室,纵然身份行事差了点,只要面上做得过去,他也不愿意让孩子们伤了脸面前程的。
见着元茂如此,贾氏虽然心底一片复杂,但面上还是露出个比较自然的笑容,道:“我……”
她话还没说出口,外面便有婆子回话,说是罗家使了婆子送了帖子过来。元茂听得这话,看了贾氏一眼,便站起身来道:“我与你一道儿过去。”
贾氏自是点头,心底却有些许紧张:罗家虽与自家颇有几分交情,打发平日里却没得使婆子过来送帖子的。多半还是打发小厮长随之类的投贴与老爷的,今日忽而来了个婆子,必定是女眷打发来的。难道说,是为着那罗家小郎君的婚事?!
想着先前在罗家宴席上面,馨予出的彩头,贾氏心中不安更深了三分。也是半路慢慢走着,想着母亲洛氏所说的话,才暂且将那些旁的心思放下,暗暗咬牙:如今若是再给那小贱人寻什么不是,搅合了这一段姻缘,只怕在老爷面前更是说不的话,没个脸面。竟还是将这件事搁下,从前自己能忍那些年,如今自然也能如此。将那小贱人打发出去了,还愁什么不好?纵然她嫁得好,也须得靠娘家一二,自己自然能掐住她一二分的。
如此压着心头气恼,细细想来,贾氏的神色倒没有先前一般的紧绷着,反倒略略露出点和缓来。元茂一面慢慢行来,一面有意无意看两眼,见着贾氏如此,倒是略有几分诧异。由此,等着到了会客的厅堂里,他虽是高坐在上,倒是没有开口说什么。
那婆子原是办老了事的,忙先问了好,又代白夫人问候一二,才是将帖子递上去,满脸是笑着道:“原是我们夫人瞧着府上的女郎极好,也与我们小娘子投契,便邀请过去说说话。再者,也是与夫人许久不曾见面,想着走动邹总,也是好的……”
说到这里,她略略一顿,等着两人都是看完了帖子,才笑着又说了些和气的场面话,不外乎邀请的意思。元茂看着帖子上说的名头是赏花,虽将幼兰幼蓉也是称赞了一回,却不及馨予来得多且繁细,他略一思量,也就明白几分来,当即一笑,道:“我李家与贵家素有往来,倒有几分世交的情谊,何须如此郑重投了帖子来,既是看重小女,只管说一声,自该走动往来的。”
贾氏亦是绷住了心思,忙忙着道:“正是这个道理。没得倒是让两家生分起来。我瞧着馨娘与贵家女郎十分投契,可见也是缘分。”
见着两人都是应许,那婆子自是笑着点头,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才是告辞而去。元茂自是点了点头,贾氏则令人于了些赏钱,再好好地送出去,然后她便打发了丫鬟婆子,与元茂贺喜道:“之前我瞧着那白夫人便是看重馨娘,如今又特特下了帖子来,不说有十分的意思,只怕也有七八分了呢。”
元茂略有些意外,但他却没有露出什么喜色来,只淡淡着道:“这般事,我还未取中,并不急着定下。那罗家的小郎君只听着说不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却没能打听探问清楚。在这之前,你莫要透了什么口风,反倒不美。”
“是。”贾氏再想不到,罗家这样的,元茂仍旧看不中,可见待那小贱人如何疼爱!可越是恨得牙痒痒,她越是要绷住了,因此,虽说面上仍旧露出些痕迹来,但她口中却依旧照着贤惠的套路来:“妾身晓得的,再不会有什么纰漏。”
元茂瞧着也不理会,只一点头,便起身离去,心中却有几分盘算:那罗家子听闻确实不差,只是其母极得盛宠,又是独子,说不得会宠溺娇惯出些癖好来,竟还要细细看一番才是。再者,先前与岳母已是透了信,总要问问她们是个什么筹算才是。***(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元茂到访 馨予邀约
贾氏原还是想好人做到底,摆出当家主母的模样说一句让馨予回来,也该妆扮一二等等的话。见着元茂便就是这么离去,她的脸色暗沉了下来,许久之后,才是咬了咬下唇,按捺住心头的那些气恼,也是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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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元茂却不大注意,先前他也是略略等了一会,看着贾氏并无旁的话要说,才起身离去,并没有察觉到贾氏在那一会的矛盾犹疑,以及后面强撑出来的神色,只当她无话可说了,才是如此。因这样,等着他回了书房,也没想旁的事情,略略理了理思绪,拿定了主意,便令人备下车轿,起身往卢家而去。
且不说,贾氏后面得知后心头如何恼怒,只元茂却有几分自得,又随意想着:馨儿果是个好的,只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从中挑个齐全的,也是一件为难的事。不过,这原是长辈该做的,倒也不算什么,她早年遭际堪怜,如今正是该加倍弥补,断然不能让她下辈子受半点委屈。
如此一番念头,等着到了卢家,使人送了信进去,他少等半晌,卢林氏便将他请了进去。而后,少不得一番礼数温寒之说,又吃了茶,说了几句闲话,元茂才是将今日罗家来人一事细细道来,又问馨予婚事可有什么进展。
卢林氏听得是罗家,又问了几句,明白大概之后,她也略有所思,半晌才是慢慢答道:“原是那个罗家。说来也是好人家,只是不晓得小郎君是个什么模样性子的。不过那白夫人既是皇室血脉,又得盛宠,想来也是矜贵之人,可得细细思量才行。说来,倒是欧阳那丫头颇有成算,择了几个人家,我听着俱是不错的。那几家也都有了些信儿,如今还有几分为难之处。”
说到这里,卢林氏冯籍等人细细描述一番,又将前些日子的排序问题说了一通,才是道:“我想着,再等两日,若是秦家再无些信儿,便将这事儿告与你,好生商量一二。不过,照着欧阳那丫头的心思,竟不妨先探探冯家。如今,你既是来了,也想一想这几户人家。他们俱是书香门第,大约你也听过见过的。”
“这几人,那冯籍沈维小婿非但见过,还曾说过几句话,倒都是整齐周全之人。另外的严知节,也曾有过一面之缘,倒是那秦家的只略略听过一耳朵。”听得欧阳氏已经择定了几个人家,元茂自是挂怀的。他也是见过冯籍沈维的,对这两人颇有几分赞许,只是略有些担忧:“旁的不说,那冯籍沈维却是芝兰玉树一般,颇有才干。只是,我瞧着那冯籍,却有隐逸游览之心,功名上面并不挂怀。那沈维,原瞧着是个性情沉稳,颇有才干之人,如今色色瞧着,也失之平稳,年少气盛。”
“到底是年轻的小郎君,还能讲究这么多?哪里有起头儿便十全十美的?”卢林氏听了一回,略有些犹疑,但还是颇为持重着道:“总要磨去些性子,日后慢慢圆滑起来。我听着你的心思,倒是更看重那沈家的小郎君?”
“倒不是说旁的。那冯籍存了那样的心思,若馨娘嫁与他,夫荣妻耀只怕有些难为。至于那沈维,也得看一看,若真是个急功近利之徒,也得放了去,省得日后牵累了家眷。”元茂略一思量,便将自己的心思说出来。毕竟,他仍旧觉得女儿馨予最是个齐全的好孩子,谁个配她也是差了一筹,何况,这两人俱是有些不足之处。
卢林氏听了一回,也有些迟疑,只想了想后,才是道:“若只见过两面说过几句话,到底部稳当。我听闻这两个小郎君俱是做了官的,不如你好生探查一二,总要稳稳当当的,我们才好施为。不过,另外的两个小郎君,也得有个准数……”
“这我自是知道的。”元茂点了点头,看着卢林氏有些倦怠了,才是笑道:“只是那秦家特特使人送了信过来,既是他们有心,少不得要让馨娘走一趟了。等着晚间,我便使人接她回去。等这一桩事齐全了,再让她来陪您老人家。”
“既有事儿,自是先将这事办齐全了方好。”说到这里,卢林氏又是想起一件事来,便打点起精神,问道:“说来馨娘原并非前日过来,原是与欧阳丫头说准了过两日的。怎么忽而刺拉拉的坐了车马过来?可有什么缘故在里面?”
听得这话,元茂想起先前馨予所说之事,不免叹了一口气,面上露出几分疼惜来:“原是这孩子心思太重,又是一片孝心,方才如此的。”说完这话,他便是将洛氏等人前来,馨予有心劝他与贾氏和好等事细细说了一番,而后更叹道:“我听得却是不落忍。瞧着幼兰,虽说糊里糊涂,没个规矩,到底是因着有人宠溺才是如此。馨予这般懂事知礼,孝顺熨帖,自然也是因着无人周全,冷暖自知,才能如此体贴人。”
“那都是过去的事,何必挂怀,总瞧着日后才是正经。”卢林氏听得是这么一个缘故,心底自是疼惜的,可到底往事不可追,也无可奈何,只得一面劝元茂,一面也是劝自己看开:“她也是想着合家和乐,又盼着你安乐平泰,方才如此经心。既如此,你何不成全了去?反倒是在这里感慨。自个过得好好的,她也就放心了。”
“是如此,可我这做父亲的……”元茂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想着老岳母年岁已高,正是该说些喜庆之事,平白讲这些,倒是勾起老人的伤心事,不说也罢。由此,他自己倒是回转过来:“罢了,如今说来,这事也算有起了个头,总算如了她的心意,正该想着来日,何必说这些话。日后总要让她安乐度日,方才是正经。”
卢林氏听得这话,也是点头,两人又是说了半晌话,元茂才是起身告辞。卢林氏自是要留的,又道:“等会子便是要用饭了,正好让馨儿也过来,与你我一道儿用饭。”
元茂略有些迟疑,但念着尚有些事要处置,也不得不推了这一桩,只说日后,便就告辞而去。卢林氏独自坐在那里思量了半晌,脸上露出几分笑容来:如今馨儿的婚事虽说尚未做定,却有几分准数了。想来自己还能看一看馨儿所出的孩子呢。阿弥陀佛,总算是盼到了如今……
另外一面,馨予正是在屋子里写信,前些日子在冯家的一番宴请,冯芸提及让她做东,取个新意来耍玩。她虽说那时候没有说出来,可心底却有几分筹划:这些日子,总也是旁人邀请自己过去,自己却不曾邀请她们一回。倒不如筹办一个什么宴席,总要回请一二,方才是往来之道。
不过如今中秋已过,眼见着便是入冬了,若说看菊,已是晚了,若是赏雪,却还早着很,竟也没个由头。她回去想了两日,才是寻出个新奇的点子来。如今,便是与冯芸等人都写了一封信笺,想着商量一二,也好作准了。
偏生先前过来的时候,也是来得急了些,竟没有备下素日与这几人通信用的洒花笺纸,且笔墨也是惯常用的。馨予本没有那等日日练书法的能干,如今笔墨纸俱是换了个样子,心中尚未有个准数,竟写了几张,也是觉得不好,倒是将笔墨搁下来,暗暗思量起来。
边上的青鹤等人瞧着,对视几眼后,还是青鹤想了个法子,在外面转了一圈后,她便回来了,一面端着一盏莲子百合羹,一面笑着道:“女郎,听着说我们老爷方才离去呢。说是与老夫人说了好半日的话。”
“父亲怎么过来了?”馨予听得一愣,倒是将旁的事暂且放下,只一面接过那莲子羹,掀开盖子用调羹慢慢搅动,一面有些疑惑着问道:“还与外祖母说了半日的话?”
“正是呢。倒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事,婆子丫鬟一个也没留着。只是听说,老夫人过后十分欢喜,说着多年心愿不日便是要成了。”青鹤俏皮一笑,目光里却流露出几分深意来,连着声音也在后头特特拉长了一点。
馨予略微一怔,便是回味过来,当即瞪了她一眼,喝道:“越发没个规矩,连着我也打趣起来了。”只是说到这里,她也不知道怎么脸颊一红,心中有几分复杂莫名起来。
青鹤自不会在这时候还回嘴的,只抿着唇笑。馨予看了她两眼,也越发觉得不自在,便匆匆吃了两勺莲子羹,就丢开来。自己则伏在案几之上,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半日后才是将那信笺略略写了几行,使人送出去与冯芸、沈绮等人。
而后,她便随意抓了素来做得针线活,一面做着,一面想着,一个多的时辰,竟连着一片小小的花瓣也没做好。还是后面卢林氏打发人来,她才是回过神来,匆匆收缀一二,便是往卢林氏的院子而去。***(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父女细谈 平心细想
及至到了地方,却有青杏打起帘子。馨予脚步微微一顿,便径自走到里面,与卢林氏好一通笑言,又陪着吃了饭,扶她到了里面歇息之时。卢林氏方将罗家之事细细说了一番。
馨予也不曾想到是这个缘故,略一愣怔,脑中不免浮现出那罗家一干人等的形容言谈。停了半晌后,她才是一面看着卢林氏的神色,一面轻声道:“外祖母瞧着这罗家如何?”
“说来也是书香人家,又极富贵的,倒也不差。只是独有此字不说,又与皇家有些瓜葛。若总也好好的,自是不提,若一日出了些事来,只怕也是难事。”卢林氏看着馨予并无动容,只略有些诧异而已,便也放下心来。说来,那白氏虽说与秀芝颇为交好,两家也有往来,到底根底略差了一层,且太过富贵了些。馨娘过去,未必是个好的。
由此,她面上笑容略多了三分,只道:“这般事,到底是你的大事,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但也得你心中愿意方好。莫要为了礼数规矩,倒是将自个忘了去,那也不见着是好的。”
馨予听得这话,自是点头应了。两人又是说了半晌话,瞧着天色不早,卢林氏便令人准备一二,让馨予重头回去,又道:“不必担心那边的事,说着那洛老夫人也是说开了话,那贾氏也许了要贤惠的。想来你能更宽余些。只是心中还要有些准数方是。”
这一番叮嘱,馨予自无半句辩驳的。
然而,等着一通忙乱之后,馨予坐在车轿子里闲下心来细细思量时,不免将卢林氏的那一番话扳碎了琢磨:什么说开了话,许了要贤惠?难道说,自己这位父亲李元茂,当真在贾家那个老夫人主持下,与贾氏说明白了?那贾氏还许了要贤惠什么的?
真若是如此,日后自己可得调整一二了。这般事,自是有好有坏的。好的是日后贾氏不论怎么样,总得缓和宽纵些,哪怕少看些脸色,也是好的。坏的自然是,这也算一个契机,贾氏狠心忍耐下来,到底她是幼兰等人的生母,又是名正言顺的内宅当家,原本动摇的些许根基,便难以弥补了些,还是能慢慢地回转过来的。
到那时候,她若是明里一套,暗里一套的。自己已然出嫁了,那还罢了,不过日后少些扶持。若自己还在家中,不免要更难过了。
只是如今也说不得这个去,先看着贾氏能做到什么地步吧。
如此细细琢磨了一番,馨予便也将这件事慢慢压下去,没再多想。等着回到了李家,收缀一二后,见着贾氏亲自过来,她也没有十分惊诧,只照着规矩行了礼,又轻声令人倒茶来,自己接过来,亲自端给贾氏,轻声道:“夫人请吃茶。”
贾氏看着馨予神闲气定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面上却还一派和和气气的,一面伸出手接过来,一面笑着道:“你方才回来,倒是我叨扰了。只是有一件事,可得先与你说一声儿。”
“夫人这话我却受不起呢,您是长辈,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便是,说不得什么叨扰的。”馨予面上含笑,口中也说得十分妥帖,心里倒松了一口气:这贾氏固然说出要贤惠的话,到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且又忍耐不住,若是真是个能忍耐的,早便吩咐坐下来了,哪里还摆出这样的作态来使唤人的。
贾氏却不知馨予是这么一番念头,只笑着将罗家之事说出来——并没有打发那些个婆子丫鬟下去。馨予听得她面上恭喜,暗里忌恨的几句话,唇角微微抖动了一下,还是撑住了笑着道:“先前白夫人说了好些母亲的事,我也是听得入了神,眷恋不舍的。她便说改日再来说话,我原想着不过是场面话儿,再想不得她这样的身份,仍能如此顾念往日情谊……”
说到这里,馨予抽出帕子做出擦拭眼角的模样,口中的话却满含眷恋之意,听得贾氏撑不住脸上的一片慈祥之色,只得铁青着脸讪讪着劝慰:“原是这么一个缘故,倒是我想差了。既是如此,你好生与白夫人说话,莫要造次了。”
馨予自是点头应是。贾氏却坐不住,心头又是气闷,又是按捺,只勉强再说了几句话,就赶着要离去。馨予将她送走之后,才是略略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丫鬟报信,说着元茂方才打发了婆子过来请她到书房说话。
见着如此,馨予只得暂且放下旁的事,只叮嘱了几句,就唤了青雀并几个小丫头,一行人赶着到了元茂的书房里面。照旧是一番行礼,又说了几句随常的话,元茂便将旁人都打发了下去,只留馨予一个人坐在那里。对此,馨予自是乖觉,必定是因着那罗家的帖子。
只是,那罗家当真如此之好?她略有几分疑惑。
此时元茂打量了馨予两眼,看着她唇角含笑,脸颊红润,精神也是不错的,便点了点头,道:“想来你也听了那罗家之事,可有什么念头不曾?”
“这般事,女儿总听您的便是。”馨予微微垂下脸,还是原先的那一番意思:“俗语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来也是不差的。”
“总要你心中合意,方能美满。”元茂听得略一点头,并不意外,只笑着道:“我们这些长辈,挑出了几个不错的,后头也得你自己看看,心底有个念想,日后方能安安稳稳,琴瑟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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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予见着他如此询问,垂头思量一二,终究道:“旁的,女儿也不想多求,只有一样,却有些念想——不论如何,那人却不能只单单凭着父母之命,半点自个的意思也没有的。次则,也就安稳妥当,略有才干。旁的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是想,那人心有成算,并不随波逐流?”听得馨予说的这一番话,元茂也有几分吃惊。他想过馨予早年遭际,只怕会求安稳,求稳妥,再不曾想到,头一样却是要有成算,不随众的。
“是,女儿只盼着能如此。旁的倒是能暂且放一放。”馨予说的是实话,她向来觉得,如果做丈夫的没有自己的立场,这做妻子的才是悲剧。二来,她也觉得有目标,有想法,这才是头一样的紧要事。不想掌控自己人生的人,还有什么意思。
元茂见着馨予如此说来,略一迟疑后也点了点头,道:“你既是有这样的心思,我自会成全的。等着这几个人我都细细斟酌一番后,便与你说个明白。到时候,你再从中择取一个来,必定稳妥。”
对此,馨予面上露出些笑容来,应下不提。
而后她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将今日之事从头到尾想了一回,觉得再无不妥之处,才是唤来留守此地的青莺,问了几句话:“这两日屋子里可有什么事?府里头又出了什么事不曾?”
青莺便是将洛氏等人送来的表礼说了一回,旁的便没有提:“奴婢便过去替您谢了一回,又送了些几样针线,便回来了。至于旁的事,再也没有。非但屋子里安安稳稳,便是府里头也是半点事也没有的。”
听得如此,馨予点了点头,又问了是什么针线,听得都是些松鹤猫蝶之类的,便将这个丢开来,自己靠在了枕头上,口中则少不得吩咐准备去罗家的衣衫首饰。青鹤等人自是应承,又问罗家宴请之事,馨予正待说些什么,外面便有丫鬟通报,说着幼蓉过来了,且又有贾氏打发来的丫鬟。
馨予便将这件事搁下来,推开盖在膝盖上的纱辈,自己整了整发髻衣衫,便令人将幼蓉等人请进来,自己也往前走两步,算是迎了迎:“三妹妹来了。”说完这话,她便请有幼蓉坐下来,有吩咐了倒茶来。这才看了跟在幼蓉身后的丫鬟一眼,见着竟是贾氏身边颇为得力的丫鬟碧钗,她眉梢微微挑了挑,面上却不显半分,只笑着道:“夫人怎么将你打发了来?不拘什么人,只管过来吩咐一句,也就是了。没得倒是耽误了夫人的事儿。”
幼蓉听得目光微微闪动,一面看了那碧钗一眼,口中却笑着道:“姐姐说的什么话,她固然是母亲身边的人,可也没得这么金贵的。不过走动一趟,能费什么事儿不成?”
对于幼蓉这么一句话,馨予只抿着唇笑了笑,并不接口,只又问了碧钗两句。碧钗也满脸是笑,将一个匣子双手递了过来,笑道:“原是夫人想着罗家的宴请,便打发奴婢过来送些首饰过来与您使呢。”
馨予轻轻瞟了坐在那里的幼蓉一眼,看着她露出些欢喜满意的神色,她便是一笑,忙接了过来,又令青鹤等人收拾好,口中少不得一番谢的。幼蓉犹自含笑,声音也略有几分高了起来:“这原是母亲该做的,姐姐只管收着便是。我们都是一家子人,不过几样首饰罢了,哪里说得上什么谢不谢的!”***(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无心之言 有心筹划
馨予听得这话,再看着幼蓉欢喜雀跃的模样,一时不由得生出几分哭笑不得来。她素来有心,这些日子也渐渐对幼蓉有些了解,自是看出来,她这会子是真心欢喜的:只怕也盼着家中和睦这一日许久了。只是,原是眼中针肉中刺的自己,不过两日就在贾氏心底换个模样,那怎么可能呢?也就面上罢了。
不过,在这个时候,馨予自然不会拆台,平白损了自己素来细细经营的形象,二来,她也不愿在这些细节上面折腾的。既然贾氏回转过来,她也乐得事事松快些。因此,馨予只微微一笑,轻声道:“妹妹说的也是,长者赐不可辞呢。却还请碧钗你回去待我谢过夫人。”
碧钗忙是微微屈膝应下,她平日里原不是个沉默寡言的,可到了这里,却悄没声儿的,只唇角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而已。幼蓉自不管这些,也没注意到,馨予却有几分着意,见着自己几次说话,那碧钗都是不怎么言语的,不免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看来就是贾氏身边的人,也对她这会子的举动摸不着头呢,就是过来了,也不敢与自己多说什么话。
不过,心底是这么想着的,馨予面上还是要略略留一下,又说了几句话,见着碧钗只短短几句话应答,她也不理,只色色尽了礼,方才让她离去。
幼蓉原还没注意到,但看着馨予说得十分周全稳妥,那碧钗却总也短短几个字应答,自然也察觉到三分异样。等着暗中思量一二,她的脸色便有些阴沉下来。
馨予见着由不得一笑,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又是怎么了?先前还欢喜着呢,怎么半晌不到,就是变了脸?”
“原是我想差了,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幼蓉看着馨予神色如旧,一派柔和,她不免有些好奇,想了想后便问道:“倒是姐姐,你便从来没想过和母亲……”她略略一顿,仿佛有些说不出和好之类的词——那不是明摆着说家中生了嫌隙,还是她母亲怎么怎么着的。
馨予见着眉梢一挑,心底倒多生了些警惕之心:若是原来,幼蓉可不会这么迟疑,说不得她与贾氏之间的嫌隙的。如今倒是迟缓下来,可见元茂许是不将贾氏的一番作态放在心上,但对于幼蓉等人,贾氏到底是她亲生的母亲,自然还是盼着她回转过来的。这也是所谓的母女天性了。幼蓉如此,只怕致远致安,也是如此。
自然,对于这个,自己也说不得什么。可就怕贾氏明面上糊弄过去了,使出计谋来让幼蓉等人孤立自己,然而再做些暗地里的事,也是一桩烦难。且虽说自己也没有多少出嫁后,再依靠娘家的心思,可娘家除了李元茂之外,有几个待她有心的兄弟姊妹,在这个时代,也总归是一个好处。
因此,馨予略略在心底盘算一二,就笑着道:“哪里有那么容易的。自然,我也是盼着又那么一日的。可这就好比一场重病,总得抽丝剥茧,慢慢地抽去病丝,才能好转过来。这咋咋然的好了,那根底没有拔尽,日后也有复发的时候。好在现在夫人与我都是有了那么样的心思,我思量着,日后总会慢慢的好起来呢。”
这话一说,幼蓉也由不得点头,面上也露出笑容来,道:“必定能如此的。姐姐素来好性子,又是这般熨帖人的,母亲怎能不喜欢?也就是一时有些误会,眼下可不是就回转过来了!”可说到这里,她倒是一怔,自觉与馨予所说的话有些冲突,可瞧着馨予十分欢喜,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又谈起旁的事来:“只是有一件事,我却怎么也过不去心底的那一个坎儿。姐姐,父亲当真会帮衬舅舅吗?我想着那一桩事,心底便过不去呢。且我那姨母过来与我攀谈闲话,总有意无意地探听我们几个人的事……”
“哦?”馨予听得有些诧然,但想着先前幼蓉说及的婚事,心底便打了个突,忙伸出手拉住幼蓉的手,问道:“旁的事,我们做小辈的,也管不着什么。可玉珠夫人特特打听我们几个,倒是让人有些担心……倒不是说旁的,只怕她心底存了一番好意,我们却无福消受了。”
“她张得开口,我却受不住那样的话!”幼蓉听得馨予亦有所指的一句话,脸上涨得通红,又是气急,又是暗恨,不免迸出一句话来:“再没有这样的事!”
“你也不必担心,想来父亲也是有主意的,哪里能让我们任人磋磨呢。”馨予劝说了一句,口中也十分软和:“到底,论起家世门风,可就是差了十分呢!”只是幼蓉仍旧有些担忧,竟皱着眉头没说话。馨予便着意劝说了一番,她才缓过神来。其实,幼蓉倒也没有十二分的担忧,只想着没事儿提及她的婚事,又是贾镇那样的人的子嗣,自然觉得心中不快,觉得有其父必有其子,和那样的人勾连上,着实有些恶心。
等着说了半晌闲话后,幼蓉觉得心气渐渐平复,再瞧着馨予也有几分倦怠,便有些不好意思,忙起身告辞,又道:“姐姐才是回来,我便过来说了半晌的话,没得倒是让你伤神了。你且好生歇着,旁的话我们日后再说,也是不迟。”
馨予自然送了她两步,瞧着她离去了,才是回转过来。外面候着的几个丫鬟便进来伺候,或有送了些点心香茶的,或有笑着打趣的,或有禀报东西安置的,馨予色色处理一番,瞧着外面天色不早了,再问了一句与罗家宴席备下的东西,瞧了两眼,见着都是好的,便重新躺回去歇着了。却没有理会贾氏送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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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第二日,她想起贾氏的送来的匣子,打开来一看,倒是有两支双股金钗,十来支各色簪子,还有些相配的耳坠子等物,满满的塞了一个匣子。她不由得微微挑了挑眉头,从中挑拣出两支嵌珠祥云如意蝉翼簪,又将其中一支衔珠双股飞凤钗取出,道:“不拘什么耳坠子配一对,今日我就戴这几样。”
青莺便笑着道:“女郎果真好眼力,这几支倒是十分合适呢。倒是那坠子,要挑一挑才行。”说着话,那边的青雀也是开了另外的匣子,挑拣一番后,便择了一对掐丝金葫芦小坠子,正是合适。
馨予见着也点了点头,旁的人便一起儿妆扮,或梳头,或佩戴首饰,又或整理衣衫,不多时便齐全了。此时霍嬷嬷端来了一碟子山药糕等小点心,与馨予吃了一些,又喝了点东西。边上就有人说着时辰不早了,馨予起身披上一件披风,扶着丫鬟到了贾氏的院子里,抬头就看到洛氏与那贾玉珠也正是走过来,三个人六只眼睛相互对视一番,馨予方略略屈膝,稍微行了个礼,便道:“老夫人,贾夫人,这两日可都好?”
洛氏着意在馨予头上戴着的几样首饰上扫了两眼,面上自是一派柔和,只笑着道:“都好,都好。在这里,再好不过了。”边上的贾玉珠却是在馨予的容貌身段上面狠狠看了两眼,见着她十分自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倒是有几分讪讪起来,当下见也只是笑着道:“正是呢。可巧子这里见着你了,岂不是一段缘分?”
这咋咋然的一句话,比之先前的打量更是让馨予嘴角微微抽搐。只是她也不说什么,反而微微一笑,避让了两步,让洛氏与那贾玉珠先行。洛氏也是被贾玉珠忽如其来的一句话说得怔住,再看着馨予如此行止,稍微迟疑了半晌,就是笑着点了点头,拉着贾玉珠往里面走去。
馨予跟在身后,暗中不免有些嘀咕:这贾氏的妹子好生奇怪,什么缘分不缘分的?难道说,她们还打量着那一桩婚事?不是她说什么,那可真是白瞎了。就是她们当真设计了什么事,李元茂也不可能激昂她嫁到贾家去的,那不是明摆着要她的命么。顶多也就嫁到外地去罢了。
她心中这么想着的,面上也不露分毫,只笑着慢慢行去,等着外面打帘子的丫鬟通报后,才是跨入屋子里。及至到了里面,却又是一派安和了。贾氏虽是笑得有几分僵硬,但还是说得周全的,错眼间倒是让馨予觉得有几分医院里陪护的感觉。只是这个年头在她心底一闪过,她就是笑着抛开了。
对于这个,幼蓉虽有几分纠结,但也乐见其成的,自然不说什么。而另外的幼兰却着实有几分耐不住了:平日里,贾氏哪有为着一个李馨予抛开她的?就是幼蓉,也是不能的。偏生今日贾氏仿佛着了魔似的,见着馨予来了便拉着她说话。
因此,听了半晌后,幼蓉终究忍不住了,当即沉下脸来冷声道:“大姐倒是好自在呢,我们一桌子的人,都等着你说完了话,也好用饭呢。”***(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洛氏细论 馨予簪花
“二妹妹说的是,是我的不是。”馨予稍稍一怔,便忙笑着回话,面上并不露半分不满,只轻声道:“还请老夫人,夫人莫要怪罪。”
“这有什么,原是我们说话忘了神。”洛氏听得馨予如此说来,又是这般迅速的反应,她那一双老眼里闪过些复杂,但口中却乐呵呵的,活似寻常的老人家看到孙辈吵架一般,透着热切和缓的气儿:“兰丫头可是饿了?好,我们现下就吃饭。”
贾氏原本下意识就要宠着幼兰,反驳一二的,见着母亲洛氏说了这么一通话,也是回过神来,当即也是一脸笑着应了,又吩咐边上的丫鬟仆妇等人上菜。只是先前有了幼兰那么一句话,非但馨予不说话,就是贾氏等人也略觉得闷闷的,等着吃完了饭,竟也没什么话好说。馨予见着,便起身告辞,只说昨日归来,东西尚未收拾妥当,还得去看一看。贾氏自然不管这个,只点了点头,说两句场面话便让馨予离去了。
幼蓉见着馨予离去,虽也有几分意动,但想着母亲贾氏比之以前已然回转了许多,便有心多劝几句,就没动身。反倒是幼兰平白一句话便被压了下去,连着贾氏也没帮着自己说话,心底更有几分烦闷,不多时也起身离去。贾氏忙令仆妇们好生伺候着,又吩咐幼兰几句话,方才放她回去。
瞧着这前后的对比,幼蓉一见着幼兰的影子消失在帘帐后面,便皱眉看向母亲贾氏,道:“阿母如此厚此薄彼,到底不合意呢。”
“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什么厚此薄彼?我如今也是待馨娘好好的,并无半分慢待,她还没说什么,你倒是十分用心在这些上面了。”贾氏也是压着心头的气恼行事的,此时听得小女儿幼蓉挑刺,自然沉下脸来:“难道她说了什么话?”
“先前大姐离去,你不过一句话,二姐走时,却是十分叮嘱。自是人人看得清楚的,何必要旁人说什么话?”幼蓉听得贾氏竟还是原来一般的语调,原本便有些犹疑的心,越发的动摇起来,当下仔细打量贾氏两眼,越发得觉得没有意思起来,当即便站起身来,道:“阿母若总是如此,莫说旁人看得分明,就是我们也没个意思。”说到这里,她便要告辞离去。
贾氏听得脸上发青,正待呵斥,一边的洛氏便开口了,她仍旧是老人家的祥和神态,笑着道:“蓉娘也是大了,越发的懂事。”说完这一句,她便转过头瞪了贾氏一眼,道:“可比你能干,难得还这般懂礼数规矩的。你若能学着三分,我还担心什么!”
这话一说,幼蓉也是怔住,忙屈了屈膝,笑着道:“外祖母笑话我呢。我不过比照着规矩来,有些事儿还不明白呢。哪里当得起这样的话。”
“你是有心的,自然当得起。”洛氏笑着点头,看着贾氏仍旧有些发青的脸,便拉住幼蓉,指着贾氏道:“你如今就与她说一说,那馨娘是如何说话的?她可有半分闹了你母亲的地方?今日索性我们便说个明白,让她也知道,什么是正经规矩!”
这话一说,幼蓉的脸色更好了三分,再被洛氏劝说两句,便将素日里馨予所说的话,说了三四分来。贾氏坐在那里听着,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只是心中不信。洛氏却是细细听完了,而后才与幼蓉说了几句好孩子,辛苦你了,下面的是我们长辈好生劝说劝说之类的话,将她打发了去。
幼蓉虽然仍旧有些担忧,但想着这外祖母过来,母亲旁的不说,的确回转了许多,当下也就应了话离去。等着她一走,边上的贾玉珠便忍不住开口道:“若当真是如此,那个馨娘却也十分懂事知礼呢。我思量着……”
“这般的主意你少打算,再也不能的。”洛氏先止住贾玉珠的话,这才看向贾氏,道:“你也是听了一回的,可明白了这里面的意思?”
“不过装模作样罢了!”贾氏脸色发青,口中仍旧不放过:“话倒是一套套的,可平日里怎么说话行事的?旁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若当真是这样的好性子,便是一百个她,我也弄死了,何必闹到这地步去!”
洛氏听得连连摇头,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她便是装模作样,也是她的本事!她能说得幼蓉那丫头信服,你这做娘的,却连着自己亲生女儿也不信你!你若是能学的三分她的能干,凭着身份靠山,还能被掐住了脖子说不得话?瞧瞧今日,你与她说话,笑得便勉强了,她却十分得体,桩桩样样都接得上话,又说得软和。你有这样的能干?”
“母亲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贾氏一时语塞,半晌才是吐出这么一句话来:“肉若是当真能做到那地步?哪里还是我,竟是活生生第二个李馨予了!”
“这却得你自己明白,方才是道理。”洛氏看着自己一番话,还没打消贾氏那一种自傲,心中暗暗摇头,面上却露出些笑容来:“罢了,不说这些事了。倒是你弟弟的事,可有些准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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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已是说了,会帮衬一二。倒也不要指望能稳住官位,略略降一点儿罢了。总要与人有个交代的。”贾氏看着洛氏将话头转回来,自己也松了一口气。说实在的,为着一个李馨予,被自己老娘指着鼻子说不争气没能耐,她还是觉得心底憋屈的。因着如此,她此时倒是将贾镇之事细细分说了一番,又道:“倒是那韩家,从来没个往来的,虽说您说他家不过想借机敲打一二罢了,未必会硬扛着。可我着心底,总还有些担心呢。”
“先看看再说,到底那韩家也是为着馨娘出头,方才如此的。未必会愿意彻底得罪了去——好不好,如今那馨娘还在你的名头下管束教养。万一鱼死网破,也是划不来的。”洛氏慢慢地说话,看着贾氏也是点头,她才是稍稍放心了些:慧珠这丫头素来便是这么一个性子,敲打也是敲打过了,责骂也是责骂过了,都眼瞅着要抱孙子的人了,自己还能怎么说呢。好在她儿女福分也大,两双儿女,不看佛面看僧面,女婿看在子嗣份上,也就冷待些罢了。如今她也明白了,日后慢慢回转,自然也就妥当的。倒是另外一件事……
洛氏转过头看了坐在那里略有些不安分的贾玉珠一眼,叹道:也得和这小女儿说一声了,那些没想头的事,还是少打算的好。由此,洛氏便又叮嘱了贾氏两句,就起身要回去了,只说这两日也是累了,须得躺一会儿。玉珠听得这话,自是搀扶,一面还与贾氏道:“姐姐放心,想来是母亲择席的缘故,方才如此的,我扶她过去歇息一会,也就是了。这李家日日事情繁忙,你还是先顾着这一头。”
贾氏听得这话,也只得点头,送母亲并妹妹出了院子,她才是回转过来,一面还少不得吩咐婆子与厨下吩咐,吃穿用度再加一层,多谢补气宁神的药膳送去。这一番事情做完,贾氏才重头坐在那里,令府里上下人等回话,处置家事。
这一日,便没了旁的事,等着第二日清晨,馨予比平日里更早起身,又是一番细细妆扮,等着事事齐全了,外面便有贾氏的丫鬟过来问可起身了没有。自然有人回话,说着正是梳妆时候,那丫鬟又说夫人请女郎紧着些,方才离去。
馨予从来没遇到这样的事,听到回话后倒是怔了一回。边上的崔嬷嬷便略有些深意着道:“看来如今夫人越发的的贤惠了。女郎也得更仔细些,莫要怠慢了才是。”
“嬷嬷放心,我自是省得的。”馨予笑着点了点头,知道崔嬷嬷是怕自己放松警惕,便也回了一句。看着她仍旧有些担忧,她思量半晌,才是将话说明白一点:“俗语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样的事,我也是见过听过的。”
“这般就好。”崔嬷嬷听得松了一口气,再三打量了馨予的妆容一番,犹有几分不足,当即又从匣子里取出一支红绒花簪在馨予的鬓角,笑道:“只盼着喜鹊儿早些叫唤了。”她原是老于世故的人,自然看出这罗家邀请之中的意思,私心里也觉得罗家十分般配,方才有此举动。
见着崔嬷嬷如此,馨予虽说有些愣怔,但还是觉得心中温暖了三分:不论这崔嬷嬷是念着卢秀芝的恩情,还是念着自己素日的好处,总归还是盼着自己能过上好日子的。只这一片心意,也是难得了。
由此,她也不说什么旁的话,只伸出手略略将那红绒花往里头压了压,笑着道:“嬷嬷择的好兆头,自然会有喜鹊来成全的。您放心吧。”
如此一番话说完,照例又吃了些点心,馨予便过去贾氏的院子,又吃了些汤羹,与幼兰幼蓉等人一般听了一番叮嘱,瞧着时辰差不多了,方才起行。***(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波澜不惊 提议赏玩
这一路上来,竟也十分清净。虽说,贾氏难得择了一顶朱顶八宝轿,又令馨予等人都上来陪着说笑。然而,贾氏不过强颜欢笑,并无真心。馨予等人或是心中微恼,或是不愿多言,或是瞧着气氛尴尬,也少了言语,便一发得安静下来。
贾氏见着,也多多少少说了几句话,但幼兰不接话头,馨予不过唯唯,幼蓉倒是多说了两三句,可她并非贾氏要笼络的,说不得几句,贾氏便又重头起了个话题,一来二往,幼蓉瞧出底细来,自然也歇停下来。如此,倒是到了罗家,才算有了声响。
下了车马,又是重头坐上小轿子,一盏茶之后,她们就看见白氏领着女儿罗玉珍正是走上前来。虽说已是在院子里了,可白夫人素来矜贵,如此相迎也是难得的很。贾氏便有几分受宠若惊,忙就上前来笑着道:“夫人这般客气,我们如何受得住!”说完这话,她方想起这多半是因着馨予,脸色便稍稍僵硬了些,瞥了馨予一眼。
哪怕是幼兰,这会子也没想到这个上面的。三人俱是上前来行了礼,又问了好。白氏自是笑着点头,又好生赞赏了两句,边上的罗玉珍已是灿然笑道:“阿母,赶紧请贾夫人并几位姐妹进去说话才是。”
“偏你爱多说话。”白氏听得也是点头,只是少不得嗔怪一句女儿无礼,当下便邀贾氏等人入内说话。屋子里早已设好了宴席,又有暖炉等东西,十分齐全完整。当下间,白氏固然是有心为之,着意笼络,贾氏也是如此。她虽说心中有些疙瘩,但念着白夫人的金贵,自然也陪着笑脸,旁的罗玉珍等人,或是说笑,或是插上两句话,竟十分融洽。而后游园之中,又是见得了罗玉成,自是说了几句话,方才各自离开。
对此,馨予自是十分明白的,只是她固然心中有数,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含笑而已。这落在白氏等人眼中,自然各有想法。其余的,再无可说之处。唯独那幼蓉,却仿佛有些晃神,一发得沉默寡言。
只在告辞离去,上了车轿子之后,幼兰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恼火,冷笑一声,道:“可得恭喜大姐了,眼瞅着便是要得一嘉婿了!日后,还得您提携我们一二呢!”说到这里,她已然有些咬牙切齿了。
馨予还不曾说话,幼蓉忽而便开口呛道:“且不说从未有听过这样的事,不过人家白夫人着意宴请罢了。便当真有这样的事,那也是缘分所定,怪不得旁人。自然,若二姐你如今后悔了,也未必迟了呢。”
这一番话,非但幼兰听得瞠目结舌,就是贾氏并馨予也都吃了一惊,俱是定定看着幼蓉,半晌不能言语。好一会儿,馨予才是咳嗽了一声,道:“婚事总归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旁的也不是我们该说的。”说完这话,贾氏迟疑了半晌,也是点头,道:“行了,这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倒是让你们成了斗鸡眼!什么话都不许说,都安安静静的,也省得旁人听到了,以为我们李家是怎么了!”
如此,幼兰动了动嘴,却被贾氏死死拽住了手,死命使了眼色不许她多说话,她也只得暂且压下那些话,冷哼一声就是转过头看向车轿帘子的缝隙,不再多言。馨予也是拉住幼蓉的手,与她微微一笑,以作安抚。谁知幼蓉却不知道怎么的,竟垂着眼不说话了。
这一番异样行动,倒是让馨予有些疑惑,可想着小女孩儿的,一时恼了发个脾气,也是自然之理,自然也就将这事暂且放下,只静静坐着不说话了。今日到罗家来,她自然也明白罗家的意思,心中估摸着,罗家也是愿意的。
可是她看着罗玉成的时候,虽然觉得他行止闲雅,言谈和煦,十足的贵公子的模样,但他看着自己的时间却不比看着幼兰等人的多一分,那眼神目光还是频频落在白夫人的身上,连着他妹妹也是没得多少注视。想来,他这一番出现,也是因着其母白夫人看重自己,便也许了这一桩事,其实心中并无半分旁的念头。
这样的人,虽然是色色美满,可做丈夫,哪怕是古代的丈夫,馨予也是不满意的,因着如此,虽然罗家十分合宜,但她还是打定了主意,要说明自己的心迹,也省得元茂等人想着罗家的家世等等,许了这一门婚事。
如此主意已定,馨予回过神来,便发现边上坐着的幼蓉不知道怎么着,竟时不时地偷看自己一眼,目光也是透着些复杂莫名的意思,但动作又轻巧,又是快速,那频率却着实不慢。她略略一愣,便在幼蓉再一次看向自己的时候与她灿然一笑,幼蓉却是猛然回过头去,竟不言不语不动了。
馨予瞧着心中越发的好奇,看看着贾氏并幼兰坐在那里,她也不能开口询问,就将这件事放在心底,等着到了家中,她便拉着幼蓉到了自己的屋子里,笑着让了茶,才道:“妹妹可有什么心事?我瞧着轿子里的时候,你倒是有几分挂念似的。”
她不过随口道来,却不防那幼蓉忽而红了脸,竟支支吾吾起来。馨予瞧着越发的生疑,只一时想不出是个什么缘故,便道:“到底什么事?你我原是姊妹,若有心事,我自然也要帮衬一二的。”
“没什么,只是……”幼蓉略有些犹疑,但半晌后还是道:“先前是我糊涂,使了性子,姐姐却不曾怪罪我半分……我这心里……”
见着幼蓉吞吞吐吐说着些含糊的话,馨予想着先前她在车轿子里说的话,心中忽而一动,便明白了几分。但她也知道,这样的事说不得,再者,也不过是小姑娘忽而有些心动罢了,未必长久的。因此,她只是微微一笑,拉着她的手道:“原是如此,这有什么好害臊的?都是自家姐妹,一时恼了一时说笑,尽是有的。今日你恼了,过后便不好意思,日后我恼了,也大约如此的。既是这样,就让我以后的那一次抵了你这一次,岂不是两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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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说,幼蓉也明白馨予大约没瞧出什么来,心下虽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但也觉得安心了几分,便也微微一笑,道:“姐姐心胸阔达,不曾将这事放在心上,倒是让我惭愧了。”
两人又说了半晌话,幼蓉便起身告辞。馨予将她送到外面,幼蓉正是要离开,忽而转过头问道:“姐姐觉得今日如何?”
“不过寻常的宴请罢了,还能如何。”馨予见着如此,倒是眉梢一挑,暗有几分惊讶:看来,这一遭,幼蓉可是多多少少放在心上了。既是如此,那罗家自己更是不能沾上,省得后面闹出些狗血事来。
幼蓉听得馨予这么说,也觉得快慰了三分,当下便也点了点头,又说了几句话,才是扶着文鸳的手款款而去。独留下馨予站在那里停了半晌后,才是回转过来。她此时心中已定,倒也觉得安心。
与此同时,洛氏也是与贾氏道:“此番计议已定,我思量着也是早些回去的好。”
“母亲便不多留几日?”贾氏与贾慧珠都是一怔,没想到洛氏这会子执意离去。毕竟,贾镇之事还未做定呢。洛氏却是摇了摇手,道:“女婿既已是应下了话,我便不能在这里住着,倒好似逼迫着他一般。这男子说心胸大,也是极大的,说心胸小,也是极小的。倒不如将这桩事全权交托了去,他瞧着也顺眼一些。”
“这却也是。”贾氏听得这话,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她与元茂到底是多年夫妻,自然更明白他的性子,知道这么做更是妥当些。当即,她便点了点头道:“他总不愿失信于人的。”
“虽说如此,可二哥总得在这里再住两日,便有什么事,也能赶着及的。这般,我们一路回去,倒是少了个男子跟着,总也有些不安稳。”贾玉珠见着母亲并姐姐都这么说,便也眼珠子一转,笑着道:“不若使人送个信回去,让允儿并詹敏他们过来一趟。”
“这也倒罢了。”洛氏听得如此,也是点了点头,道:“那两个孩子素日里总在家中,出来走动走动,见见世情也是好的。”
“是呀,母亲,不独独他们,便是我们,平白来了京都几日,却不曾瞧瞧景致,也是可惜了呢。不如明日里打发了人去,大后日我们再回去,这两日就好生走动走动,也瞧瞧景致。”玉珠笑着回道。贾氏听得,也是点头,又劝洛氏:“母亲,妹妹说的正是呢。横竖过两日也是不急的,竟还是在京都转一圈儿,也是出门走动一趟了。”
洛氏虽有些迟疑,但看着两个女儿都是这么劝着,想着迟两日竟也不算什么,便点了点头,应道:“也罢,我也没多少年岁好过了,如今难得出门一趟,看看景致也是好的。”***(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碧水森森 人心沉沉
对于这一番事,元茂自是不理会的,不过应答一声,就是罢了。
贾氏见着他如此,虽然早就心中有数的,也不免生出些羞恼来:那卢家的老贼婆,一旦有事请你过去,便是一应就去的,到了我母亲这里,竟是连两三句好话儿也没有了。由此,更是心中衔恨。
只是她却也不知道,元茂虽说应下贾镇之事,却想着这般女色上面的事,若是轻易了解,以贾镇那样的为人,不免一而再再而三,倒不如多拖延几日,省得日后麻烦。二来,也让人家出一出心中恼怒,日后纵然相见,也能平和相待的。却不想,自己这岳母却平白说着要早日回去云云,他不免觉得有些催促之意,心中略有些不满,自然说不得什么好话来。
这夫妻两人各有心思,却都不说这些,不过又讲了几件随常的事,贾氏便是起身离去。而后一日便是领着洛氏等人再京都几处走了一圈,十分满足。待得第二日,玉珠之子赵允并贾镇之子贾詹敏也是来了。两人都是年少,又在书房里头尽日读书,听得洛氏等人正是赏玩京都景致,虽说是深秋时节,他们也颇为意动,自是要一道儿去的。
馨予见着如此,倒是有些犹疑,暗想这些都是贾家的亲眷,自己先前过去也就面上情分罢了,如今再随着一道儿走,倒是不大好了。由此,她便想借口头疼,躲过这一遭事情。不想幼蓉一来避不开母亲贾氏的催促,又想着外祖母难得来一趟,总得照料孝敬一二的,便不能不应下陪着的事。
但是,她与幼蓉又说不得什么,景致也是常年见过的,又是深秋时节,竟也没什么意思。且外祖母洛氏与母亲贾氏、姨母贾玉珠更说得上话,她瞧出馨予的退让之意,便忙不迭求了一回。
见着幼蓉如此,馨予暗暗思量一番,也只得应下,又道:“罢了,如今我便舍命陪君子。只是这两日我仿佛有些受了风,竟不想动弹,若是到了什么景致里,我可不陪着走动的。”
“这是自然的。这般时节,哪里是个好耍玩的地方?也便是陪陪外祖母她们罢了。”幼蓉听得这话,也是点头,又道:“只是,这身子当真不打紧?若是撑不住,竟还是算了,也不过两三日而已,我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对于这件事,馨予本就是在两可之间,不过近些日子与幼蓉交好,倒有几分闺蜜的意思,听得她如此说了一番,自然是陪着走一趟的:“只是略有些咳嗽罢了。其实也没什么大碍,多走动走动,许还能好一点儿呢。放心,我自己的身子,我还能不知道的?”
如此商议已定,两人便又说了旁的话,暂且不提。只第二日,馨予站在那河道边上,却有几分后悔起来。这般时节,近了水便更感寒意,且这河道十分宽阔,风从那水上掠过,扑在脸面上,竟有几分冬季里寒风似刀的感觉了。虽说穿着暖和,但馨予在视觉上便觉得有些发冷,半晌才是回过神来,只拉着幼蓉到了边上的亭子里,预备坐在那里看着便是了。
却不想就在这个时候,水面上竟有几艘小船飘浮往来。那贾氏等人中也不知道谁出了主意,要上了船去瞧瞧景致。这一句话,馨予与幼蓉虽然略有不满,但也不得不应了话,又是分头坐在几艘小船上面,一面看着景致,一面随意说话。
不过贾氏那样的性子,自然不是个愿意低就的,不知道怎么的打发了一个渔船上的渔民租了一艘画舫过来。那画舫不算极大,却是雅致轻巧,双面俱是用雕花纸窗拢着,又是清漆挑绕,十分的漂亮。
馨予等人上了船,分头坐下来说话,一面又是看着窗外的景致,倒也十分惬意,不想就在这时候,外面忽而传来一阵喧闹声,她们便往外头瞧了几眼,却见着是几艘画舫往来,竟是凑在一道儿,仿佛是刮蹭到了一般。
“平日里便是难得这样的事,如今水面上十分清净,竟也会刮蹭到的?”幼蓉瞧了两眼,便不再理会,随口说了一句。边上的馨予却是一笑,道:“俗语道,无巧不成书呢,哪里都有奇事出来的,我瞧着,若只是两艘画舫,倒也罢了,河道宽阔,自是不容易生事的,偏生这三艘凑在一道儿,一时不小心,也是有的。”
说话间,边上的幼兰忽而惊叫一声,道:“士荣他也在那里!”
这一声登时让画舫里安静下来。贾氏稍稍动了动身体,幼蓉却是脸颊通红,狠狠瞪了姐姐幼兰一眼,只觉得羞愧之极。偏生那赵允是个有些呆愣的,竟也往那里瞧去,一面还下意识地接了一句:“表姐说的是哪个人?”
这会子,贾氏也不得不咳嗽一声,道:“那是我们家常有往来的,倒是不曾想今日也曾见到。也是巧了,既是如此我们便过去看看,若是能开解一二也是好的。”她是明白自己女儿幼兰的,见着她面上焦急,心中便是软了下来,自是要与她开解的。
幼蓉见着脸色由红转青,只偏过脸去半晌没说话,馨予见着也拉了拉她的手,并无劝说之言,不过略显自己的立场而已。水声悠悠,贾氏一吩咐下来,那划船的人自是应答,不多时便是凑到了那画舫边上。
馨予此时抬头一眼,非但江文瀚在那里,便是冯籍沈维等几个略有认识的人也是在一艘画舫上站着,仿佛正是说着什么话。及至看到贾氏等人,几个认识的人方才转过身来高声问了一句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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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氏瞧着这几个年轻的小郎君俱是形容俊秀,神采飞扬,又度量着其中有能入李家的,自然也估量出家世前程的,当下间想了想,便有心过去打个照面,不说日后如何,也是牵一条线,先瞧瞧罢了。如此,她竟是起身要去看看,她这一动,贾氏等人不说,便是馨予也得起身到了船头,瞧了一回。
不想,这边才是说了几句话,洛氏略略问了缘由,又分说两句,馨予正觉得有些无聊,忽而膝盖被人撞击了一下,当下脚底一软,竟就是从船侧落入水中。她虽说猝不及防,但反应也是极快的,立时就在水底轻轻摆动身体,再咬牙向深处游去。
等着到了足够的深度后,她便咬着牙向一侧游去:将自己推下水,又是在众人之前,必定是存着要什么人救了自己上来,也好在自己的婚事上面得到好处。要知道,虽说如今尚未到达中国历史上明清那个年代的贞操要求,可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孩子,落了水被人救起,真真是差不多算是肌肤之亲的。纵然不嫁给那个人,也没有什么好的结亲对象了。而算计自己的人,多半就是想着那贾家有关的两个男人。
她便不信,这跳下水的只那什么赵允与贾詹敏!
当然,如果自己能成功游到岸边,那就更好了。馨予咬着牙憋着气在水底快速游动着,却在这个时候,听到了一声声噗通落水声,而后更是有一个男子猛然抓住了自己的手,拉着自己露出水面之上。馨予心头猛然跳动,也顾不得什么,就赶紧伸手将挡在视线前的发丝拂开,紧紧瞪向来人。
那人,修眉入鬓,凤眸微挑,纵然被河水打湿了脸庞发髻,也显得十分俊朗轩昂。此时他正是静静打量着馨予,看着她脸上略略露出吃惊之色,他方有几分意味不明地一笑,又道:“小娘子当真是能干,竟也晓得凫水。”说完这话,他又是抬头看了二三十米开外的画舫一眼。
馨予自是明白他的意思,但她此时也多少有些放下心来——这沈维原就是欧阳氏挑拣的人,若当真与他成婚,也不算什么。而且,他能在这么一段时间里,飞快地追上自己这个爆发了潜力,一举游出二三十米的女子,哪怕这里有他游泳技术好这个原因,但也少不得细心谨慎,多半,他也是有些关注自己……
不论怎么说,总比那些站在船头,当然这里排除那些不会游泳的,和那几个在那一块地方惊叫扑腾的人强一些。馨予这么想着,面上也浮现出淡淡的笑容来:“如此说来,沈公子岂不是更是能干?”
沈维看着馨予那沾了水后分外清秀的脸庞,他眉梢微挑,唇角流露出一丝讥讽似的笑意:“那么,馨娘现下要如何办?”他淡淡的打量了馨予因河水而膨胀的衣衫,目光幽深。
“自然是重头游回去,那边上便离着岸不远的,不拘什么衣裳略略遮掩一二,也就是了。”馨予神色自若,倒是一派自然大方,她当然知道沈维的意思,是怕自己觉得从水中出来时,衣衫贴着身体,曲线毕露,不免觉得羞耻而不愿重头回去。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消稍微打点一下,自然能避开一大半的。***(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低言相问 大怒叱问
看着馨予如此自若,便是这样忽如其来又让人羞恨的事情,也不能动摇。沈维沉默了半晌,忽而道:“馨娘固然心胸宽阔,行事得体,但提防得了一时,终究难免万一。不说旁的,只今日之事,若当真入了那些人的愿,便李大人不愿,终究名声有损,这婚事上面竟也奈何不得了。你若是有心,却得早些定下来,方才是正道。”
馨予听得这话,当下微微一怔,抬头看向沈维,看着他静静凝视这自己,她由不得抿了抿唇角,道:“多谢公子提点,我省得的。”
“却当不得这般话,我,也有我自己的私心,颇有淑女之思,此时方说了几句。”沈维略微顿了顿,看着馨予那略有些怔忪的神色,便微微一笑,道:“这自然是我的一番心思,只是你也不必十分挂意。”
这话说完,他便转过头去,拉着馨予的手,往前面游去,馨予下意识地顺着他的力道,也是往前游去,可她心底却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复杂滋味:这沈维说的话,可有几分真心?自然,他前面说的是不错,可后面他那什么淑女之思……多半也不是什么爱情吧,大约觉得自己合适的可能性更大些吧……
馨予暗暗想着,说不出心中是个什么念头,等着游过去后,又是几句话打发了贾氏等人,又是在水中披上了斗篷上了岸,又被急眼的青莺赶紧裹了几件衣衫,这才有些昏昏沉沉的,被人抬进了画舫之中。自然,这时候洛氏并贾氏等人的脸色都是阴沉沉的,她们自是知道心中事,今日自己绝对没有筹划这样的事,可是看着旁人,却不免有些生疑。只是,贾氏是怀疑洛氏,又暗暗埋怨母亲着实不知道处事,竟也没与自己商量一二,就是擅自动手,如今没个遮掩的,老爷那里自己该是怎么张口?
只是事已到此,又是不少人见着了,她也只得打点精神,又是干巴巴安抚了馨予几句,又是客气地写了沈维,并暗示一干人等不要多说什么话。如此一番作罢,贾氏忽而想起有了这样一出事,那与罗家的婚事竟是多有作罢的可能性,不免又有几分欢喜。
另外的洛氏先前瞧着贾氏神情,倒是渐渐没了疑虑,只觉得贾玉珠的形容言谈有些异样,频频看向她的。可后面瞧着贾氏又是变了脸色,不免又有几分踟蹰。不过这时候人多口杂的,竟也不能询问,便将心中的气恼暂且压下,让贾氏等人赶紧上了画舫,重头回到那边停车轿的地方去。
贾氏自然也是如此,不过寥寥数语略作打点,便赶紧让几个婆子看着馨予,稍作安排后,便令船夫赶紧回去。等着到了地方,自有人打点船夫等等。又有青雀,眼瞅着馨予过去在画舫里略略坐一坐,就说回来的,不想回头就瞧见自家女郎头发湿漉漉的,衣衫也半湿半干的被抬回来,再一看青莺,竟是眼圈儿都红了,当下间她的脸色也不免有些泛青了,忙就上去伺候。
幼兰等人自然各有想法,只幼蓉却也是经历了不少事,知道母亲贾氏待馨予的种种,此时忽而出了这样的事,自然也生了疑心。此时看着青雀并青莺两个神色焦急的模样,再想一想素日里的情分,她便不愿随着贾氏一道儿坐车,反倒要与馨予一起,又道:“好歹也要照料大姐姐一二,那些丫头哪里能做得了主,又不知事,自不能与我相比的。再者,今日大姐姐原身子有些不爽利的,是我求了她,方才过来,若是她真有些什么不好,我怎么过意的去。”
如此一番话说来,贾氏原本略有些缓和的神色立时阴沉了三分,连着贾玉珠这没成事的也登时愣住:这外甥女是怎么了?竟是为了一个外人,倒是和亲娘闹上了?只是她先前做下那等事,又不曾成了,到底有些心虚,便没能说话。倒是洛氏,看着贾氏脸色阴沉下来,知道她要说些什么话,便皱眉道:“既然蓉丫头愿意,也遂了她的心。到底也是姐妹情深呢。再者,如今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赶紧回去方是。还有,也得赶紧打发小厮请大夫家去,等着馨娘一回去,便能施针施药,总也比耽搁了的强。”
说到后头,洛氏的声音已是十分严厉了。贾氏姐妹听了一回,贾玉珠仍旧心中嘀咕,倒是贾氏听了这话,心中也有几分契合,暗想:瞧着母亲说的周全,今番竟多有些巧合意外也是未定之数,横竖自己不曾做过,竟也不能背了这样的名儿,赶紧补救一二才是正经。瞧着后面自己经心的份上,老爷也总得回转一二的。
因此,贾氏也便点头,赶紧打发人过去,自己又令赶车的人紧着些,倒是将事情做得十分周全。幼蓉在轿子里一面与青莺青雀两个一道儿与馨予换了衣衫,此时听得贾氏洛氏两人的一番话,心中不免有些疑惑,又有些动摇,但转过头看着馨予脸上泛着青白之色,正是奄奄躺在那里,她也只得将那些心思都压下来,只管照料。
“这般时节落了水,必定是要受寒着凉的。”幼蓉思量一二,就是道:“只是这里到底与家中不同的,竟也没什么周全的东西,先将那茶汤取来,总擦拭一番,若是能暖和一些,也是好的。”
青莺青雀听了这话,忙就将早间备下的红枣枸杞茶取来,又是绞了帕子,小心的擦拭馨予的手脚,旁的地方,倒是不敢轻易动的。如此忙碌了一番,见着馨予的脸色略好了一点,她们更是打起精神来,仔细照料。及等回到了李家,便立时抬着馨予回到了芳菲馆,当下且不说霍嬷嬷等人见着了一番鸡飞狗跳,只拿大夫过来诊治一番,不外乎风寒受凉之症。且馨予虽然近几个月好生保养,但早年在江家自是亏了不少,如此勾连起来,竟整日的高热起来。
元茂从衙门里回来,就是听到自己素日里疼爱入骨的长女忽而落水,如今高热起来,大夫只说危急,三四副汤药下肚,也是没个好转,自然又是焦急,又是怒极——馨儿素日里仔细谨慎,如何会轻易落水!必定是贾氏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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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儿先前何等宽宏,便是知道贾氏素日所为,念及家中和睦,仍旧劝说自己与贾氏和好。她原是小辈,又遭劫坎坷,这般不容易还能体贴至此。而贾氏却如此刻薄,连着她这么一个女孩儿都是容不下!馨儿不过一女子,日后出嫁,不过一副嫁妆罢了,又不能争夺家产,纵然小心翼翼,行事温和,贾氏也如此作为,可见她心思之刻毒可怖。
如此一想,他先去看了馨予,见着屋子里除却丫鬟婆子只得幼蓉一人守着,脸色更是阴沉。再看着馨予,满面红热,唇色却是发白,元茂心中一阵酸痛,竟也顾不得去教训贾氏如何,反倒坐在那里,一面摸了摸馨予的手,一面连声追问大夫汤药等事。
薛嬷嬷等人自是细细说了一通。幼蓉看着父亲如此,也由不得落了两滴泪,将事情原委说了一回。却就在此时,贾氏等人得知元茂一回来就是去了芳菲馆,也没多想,就赶紧也过去探视。
不想才是走入内室,元茂当头便是一顿责问:“馨娘如何会这样!她一个小小的女孩儿,究竟碍到你什么了?你非处之而后快!我先前便不当听她的劝说,想着致远致安他们几个日后颜面,竟与你三分脸面。什么家和万事兴,便是百般体贴,也暖不得毒蛇心!”
他先前还只是几句责问,说到后头,却是诛心之言了。
贾氏听得脸色铁青,且在儿女仆役,亲娘姊妹的面前,一发得羞恼,嘴唇哆嗦了半晌,竟说不得半个字来。而元茂转头看见赵允与贾詹敏两人,眼中厉色一闪。这两个人,年岁与馨予相当,偏生才是过来,馨娘就是落了水,若说没有那等算计,他怎么也是不信,由此,元茂不等洛氏开口,就又是冷声道:“你算计什么,我心中明白得很,想将馨娘的骨髓也敲出油花来?借着这一场落水,好让先前那没脸的算盘成了?我告诉你,那是做梦!到时候,别说这个,哪怕我立时丢官,也得让算计她的一家子没好结果!”
他说得斩钉截铁,又是死死盯着赵允与贾詹敏两个,洛氏等人自是瞧了个分明,当下也有惊怒,也有慌乱,也有后悔,洛氏第二次要开口说话,元茂也是挥了挥手,呵斥道:“你们都是怎么服侍馨娘的,竟也让外男入内!还不赶紧打出去!”
这一番话落地,早有脸色发青的薛嬷嬷崔嬷嬷两个领着人请赵允并贾詹敏出去,崔嬷嬷原是卢秀芝身边的人,自小服侍的,更是疼爱馨予,自是更是不客气,竟伸出手大力推搡起来,登时就让赵允两个被吓呆的打了个踉跄。贾玉珠见着,一面痛悔,一面也是心惊,暗暗后悔自己安排了这么一遭,可看着自己儿子被人推出去,也是脑子昏了头,竟喊出声来:“你们敢!”***(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馨予坦言 元茂动容
这一声呵斥才是出口,贾玉珠便是后悔了,她脸色发白,咬着唇半晌,看着众人俱是盯着自己不放,原本想要后退的脚便缩了回来,强自抬起腿几步走到儿子赵允身前,盯着霍嬷嬷道:“允儿也不过是一时慌乱,失了分寸,这是他的不对,可嬷嬷也不必推搡。”说完这句话,她脸色终于好了一点,只扭过头去与赵允并贾詹敏道:“你们还不赶紧退出去!”
两人这才回过神来,只涨红着脸忙不迭跑了出去,其中的贾詹敏,许是被这忽如其来的情况吓着了,竟还有几分跌跌撞撞的,哪怕没人推搡,也差点儿跌落在地,还是赵允瞧着搀扶了一把,两人一道儿消失在帘帐外面。
元茂瞧着这番场景,不怒反笑,只冷眼瞧着两人离去,才是转过头看着洛氏并贾氏母女两人,冷哼道:“如今也不消与我说旁的,说再多,我也是不信的。岳母若是有暇,自可多留两日,若是家中有事,却还是赶紧回去的好。到底,当家做主的,竟也要正经的主人家操持才是。”
听得这话,贾玉珠的脸色又是白了三分,什么事正经的主人家操持?不就是在嘲讽自己么。只是情势如此,加之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着实也有几分心虚,她便也不敢多言,只偏头瞧了母亲洛氏一眼。洛氏的脸色也十分难看,只是她固然有心说些什么,但元茂已是摆出这般姿态,且那馨娘也是人事不知,此时再多说什么,也是不中用的。或许还会适得其反。
也是女儿慧珠无用,竟不知道如何拢着自己夫君。平日里也就罢了,这眼瞅着就是要落在自己身上的罪责,也是不愿去做个姿态。先前她若是在这儿候着,也不须伺候什么的,只有个面儿也是好的。偏生自己说了几句,她也是不听,等着自己一走,她就是回了自家院子里。
想到这些,洛氏着实有些无可奈何,当下见也只得留下几句话,就是告辞:“馨娘如此,原都是我们照料看顾不周,也难怪女婿怪罪。只是这事着实为意料之外,再想不得的。旁的不说什么,我们还盼着那一桩事情利索呢,如何会在这个时候做什么手脚?你若是不信,只管细细查访。”
元茂听得也就略略烘了烘手,道:“小婿此时心烦意乱,也招呼不得您周全,还请您见谅。此时我可得在这里照看馨娘,岳母若有旁的吩咐,只管让夫人做去便是。”
贾氏听得这话不冷不热,却透着疏远之意,心中又是羞恼,又是委屈,眼圈儿登时一红,只低下头去,暗中又平生几分怨愤来:这事与自己又有什么干系?难道那馨娘出点什么事,都得怪罪到我的身上去?什么阿物,倒是压到我的头上去了,如今生死不知,也是天道如此,怪得了什么人去!
她心中想着,正是要张口说些什么,却被洛氏拽住了手,拉着出了门去。元茂也不理会这些,只挥了挥手,让旁的丫鬟婆子暂且退下,自己摸了摸馨予的额头,许久后才是抬头看了幼蓉一眼,道:“你与馨予姊妹情深,这很好。只是到底也要想着你母亲,方才我瞧着,你竟是半句话也不曾说出来,这又是为何?”
“母亲为人偏执,行事不端,我虽是做女儿,理当站在她那边儿,可这心底也是过意不去的。一者想着大姐素日里的好处,她此番又是受罪不浅,二者也是念及母亲生养了一场,便也不能开口说些什么了。”幼蓉低声慢慢着说道,等着说完了这些,她略微迟疑了半晌,才又道:“父亲,大姐当真是劝了您那些话?”
“你是个好孩子,馨予也是个好的。”元茂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又道:“只盼着你们日后也能如此,那我也就能放心了。”
幼蓉听得眼圈儿微红,更觉得对不起馨予,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元茂看着,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道:“旁的事情,却不需要你这小辈经心,说来今日之事,也有几分蹊跷之处,未必是与你母亲相干的。你外祖母心思算计颇深,哪里会做出这般损人损己的事,平白坏了这一门亲戚的情分。或许,还是有人暗中生了心,自作主张,也未可知。”
听得这话后,幼蓉心中稍稍平复了一些,面上的矛盾复杂之色也褪去了不少,只求了元茂好生细查,又要与馨予细细照料。元茂听得后自是许了前者,后者却是摇头的:“你若是有心,一日里过来几个时辰,也就是了,若昼夜照料,哪里受得住?不要馨予尚未好转,反倒要累得你也病了。有这些婆子丫鬟分班细细照看,若有什么事,便赶紧通知,也便妥当了。今日,你也受了些惊吓,又是在此照料了数个时辰,竟还是赶紧回去歇息,明日里再来,也是不迟。”
幼蓉虽有些不愿,但元茂吩咐下来,她也不敢不从,只得低头应了下来,暗中盘算一番,却想着明日可得早起才是,面上却还是与元茂行了礼告退。
元茂虽打发了幼蓉回去歇息,自己却不愿回去歇着的,他唤来婆子丫鬟在旁盯着,自己也是亲自绞了巾帕与馨予擦拭额头掌心。后面又赶紧问汤药之事。这般折腾了半夜,馨予的高热才是渐渐消去,虽还不能睁眼,呼吸却是平复了。
瞧着这般状况,那薛嬷嬷不免劝元茂:“您心疼女郎,原是父女情深,便回去了也睡不着的,竟还亲自陪着方好。可如今女郎已是退了热,又是发了些汗,大约明日里便能好了,您还是赶紧回去歇息是紧要,明日里还得有官府里的大事要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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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茂听得这话,略有些迟疑,只伸出手又摸了摸馨予的额头,再考虑许久后,才是叹了一口气,道:“也罢,却也不能为着私情乱了大事。你们仔细盯着,若有什么差池,却得赶紧回报,不得耽搁了半分!”
薛嬷嬷等人自是齐声应了。
元茂再三叮嘱,虽仍旧恋恋不舍,也只得起身离去。是夜,竟是无甚响动,只芳菲馆的灯亮了一夜。待得第二日,元茂并幼蓉都是早早起身,正待梳洗罢了,赶紧去看看馨予,就是听到外面有人回报,说着馨予已是醒转来。
听得这话后,元茂欢喜不尽,张口就是赏了些银钱,自己赶紧过去查探,却又有幼蓉,听得这话后反倒是略微迟疑了半晌,与文鸳道:“既然大姐已是醒转,想来也是无甚大碍了,我若是此时过去,不免又是叨扰了,反倒让她伤神,还是过会儿再去,若是她醒着,自然是精神好着,略略说几句话也是无妨。若她睡了去,我静静过去看两眼,却也省了她病中还要为此烦扰。”
“女郎有心了。”文鸳自是这般说来,幼蓉却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湖。倒是元茂,等着入了芳菲馆,看着馨予正是坐在床榻上,瞧着面色略有些憔悴,精神却也有七八分,他稍微放松了一些,道:“可好了些?这两日不要随意起身,仔细又要受凉,总好生养几日才好。”
“是女儿的不是,让父亲担心了。”馨予低声说了一句,声音稍微有些沙哑。元茂听了这话,倒是一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道:“养儿百余年,常忧九十九。为人父母的哪有不担心儿女的?便你总也好好的,我也要担心一二呢。你不必挂心这些,只好生养着自己,便是孝顺了。”
馨予听得点了点头,心中也有几分温暖,又是说了半晌话,她便提起昨日之事,言辞间略有些迟疑。元茂见着挥退了旁人,细细问了几句。馨予便道:“我回头看去,瞧见的却是玉珠夫人在我身后,只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意撞了我膝盖……若真是她有心为之,也就是为了我的婚事吧。不过,这件事想也是她自作主张的。老夫人精干,夫人此时也是回转过来,若是筹划来的,竟有几分不像。”
“这事我自有分寸,你不必担心。”元茂听得心中有数,自是点头的。馨予看着他神色间只是略有所动,想了想后,还是将沈维的几句话含糊说了出来,又道:“女儿听得,他却是有心的,又有这样一桩事出来,兼着不少人瞧见了,外面怎么说也是不一定的。父亲,不若多看看沈公子……”说到后头,她的声音越发的细微,脸也是垂了下来。
元茂听得这几句话,心中便有几分异样,又是气恼沈维造次,又有几分得意女儿俊秀,招人喜欢。但听到后面馨予言辞之中略有些心意,不免也有几分动容,当下沉吟半晌后,他便点了点头,道:“旁的倒是不必理会,只他也算遂了你的心意的,不妨细细查看一番。若是当真是东床快婿,我自是要成全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暗怜女儿 低诉缘由
说完这话,元茂看着馨予微微偏过脸去,忽而想起先前长女说起婚事,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却是特特提了那沈维。自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一遭事情,这女孩儿的,多半有些注意那沈维的。到底是危急关头,忽而出现这么一个人帮了一把,心中念着点也是有的。
但是,馨儿往日遭际堪怜,也是多有些看破了世情,行事虽温和,却十分谨慎小心的。倒不似这般天真憨然的性子。那么,更有可能是想着贾氏的所作所为,意欲早早结了亲,避让开去吧。
想到这里,元茂虽然心中隐隐酸痛,也十分怜惜,可也说不得什么。毕竟,贾氏是致远致安他们四个孩儿的亲娘,哪里能不念及他们的前程心思?可是馨娘这般避让,贾氏犹自咄咄逼人,也着实可恶可恨之极。再者,自己虚长齿序,竟也不能护着馨儿这个可怜的女儿不成?
如此,元茂伸出手摸了摸馨予的发顶,看着她只是浅浅而笑,十分温柔宁静,他思量再三,才是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这一次,也是委曲你了。放心,我总会为你主张的。凡事你不必太过小心,反倒损了心神,只管与我说来便是。”
馨予听得这话,心中更生暖意,知道这是元茂的一片怜爱之意,当即便微微一笑,点头道:“爹爹放心,女儿晓得的。”这些日子过来,元茂待她的一片亲情,她是看在眼底记在心底,纵然比不得原来的父母,可相处久了,哪里能不生出几分亲情?由此,她此时说起这话,却是一片诚挚无伪的。、
见着她轻易应答下来,元茂也明白,自己这一句话,她虽是听进去了,可日后还是原来那样,能维持面上的平和,她是不会轻易说贾氏如何如何,使得家中平生波澜的。想着这些,元茂一面是疼爱,一面又是有些无奈,只得预备暗中多布置些人手盯着贾氏与馨儿这两处,总不能再让这样的事情出来才是。
如此有了定论,时辰却是不早了,馨予记起今日并非休沐的日子,自己却是与元茂说了半日的话,当即忙劝元茂赶紧去衙门里办公事去。一面又说,自己如今已是退了热,精神也是好的,竟不必担心等等。元茂略有些惭愧之意,但想着公事紧要,也不得不起身离去。过后,而馨予念及时辰,忙就是令青莺将几份糕点放进漆盒里,打发她赶过去将这个与元茂送去,也好在路上填填肚子。
如此一番事情作罢,馨予又是略作梳洗,吃了些咸菜稀粥的清淡东西,又喝了点蜂蜜牛乳茶来,方预备问一下昨日后来的事情,外面又有丫鬟回报,说是幼蓉来了。
馨予便将这事情暂且搁下,忙就是令人端来茶汤细点,一面吩咐了绣墩请幼蓉坐下来说话,自是几句道好的话,又笑着道:“可用了早饭?”
“已是用了些点心。”幼蓉打量了馨予两眼,见她脸色虽有几分憔悴,可精神却是颇好,心中也放松了几分,此时说起话来,也带出几分隐隐的笑意来:“阿弥陀佛,姐姐可算是好了,昨日里可是吓得我手脚都发颤了。”
“不过落个水,哪里就到那地步了。”馨予听得一笑,她对于发烧什么的基本没有什么惧怕心理,虽说知道这个时代发烧也是极严重的病,可能会高烧致死什么的。但知道是一回事,习惯还是有些难以更改的。因此,听的说是高热,虽是略有些后怕,但过去了也就没放在心上了。此时说起话来,她倒还带着点笑容:“也就如今时节不对,若是在夏日里,我还巴不得能到水里凉快凉快呢。”
幼蓉却不是这么想的,她看着馨予眉眼柔和,虽说是生了一场大病,仍旧万事不挂怀的模样,心中反而更为愧疚——便先前不知道,那些大夫也是说了,极危急的,若是一个不好,大姐便是要丧了命的。可她醒来后,对着自己却并不说半句怨愤的话,可见是念着自己,不想自己在母亲与她之间两相为难。二来,也是真心想着家中和睦,莫再为着她而生出什么事来。
为此,她一步步退让,半丝怨愤之意都没有。而自己的母亲却是咄咄逼人,行事狠毒!就是大姐这么一个女孩儿,日后一副嫁妆罢了的,也不愿放过她。两相比较,高下立见。自己却偏偏是母亲亲生的女儿,生养之恩,无以回报,不能违逆母亲的意思。可这心底……
想到这些,幼蓉一时说不的话来,反倒眼圈儿一红,竟有几分泫然欲泣的意思。馨予看着她如此,先是一愣,后头便猜出三四分来,当即忙是让丫鬟婆子们退出去,自己则拍着幼蓉的手,道:“这又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儿,若是能说与我听的,只管说出来,总多一个人多一个想法子。”
“大姐,母亲她……”幼蓉听了她这么说,心中更是难过了三分,当下忙用帕子擦了擦泪珠,哽咽着说了几个字,却又说不出下面的话来,只睁着一双眼睛看着馨予。
馨予见着她如此,心中的猜测更是明确,当下便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脸颊,笑着道:“这却与夫人无关的。你也不要多想。”见着幼蓉犹是不信,馨予略略考虑半晌,就慢慢说出自己猜测的实情来:“这是真话呢,如今夫人已是回转过来,哪里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便是父亲那里,也是说不过去的。我思量着,这一事情许是玉珠夫人筹划的,就是与老夫人也无甚干系呢。”
“怎么会?姨母如何会做这样的事!这与她有什么好处不成?”幼蓉惊讶之下,便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可等着说出来后,她又是脸上一红,羞惭地垂下脸去:这话旁的时候说也就罢了,可先前自己已是提了母亲贾氏的,两下一说,竟有些透出母亲害大姐能有好处的意思来。又是当着大姐的面上,更是难堪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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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予却是一笑,道:“你可还记得先前夫人提及我的婚事?那不就是引子么?先前算计不成,自然不甘心的。可又有贾大人的事出来,须得父亲帮衬,老夫人必定不会在此时生出什么算计的意思,省得鸡飞蛋打一场空。夫人已是渐次回转过来,又有老夫人相劝,自是要稳稳当当的,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最紧要的是,我当初站在船头,原是搀扶着青莺的,后面她许是一时看入了神,我也被挤出来了一点,后面被人往膝盖那里踢了一下,方才落了水。落水前我慌乱中回头看了一眼,在我身后的正是玉珠夫人。”
这话一说,幼蓉的脸色也是发青起来,她想着前后一番事,也咬了咬牙,恨声道:“姨母这般行事,也不怕遭天打雷劈!真真是、真真是……”她说到后面,在气急之下,竟说不说来,只狠狠攥紧了手,咬牙道:“也是我糊涂了,倒是将事情一股脑放在母亲身上,忘了先前那一遭算计来。怪道她先前说着要游玩,又要让表兄他们过来,竟是筹划这样的事情!”
“到底是一片爱子之心,说不得什么。”馨予此时倒是神情平平的,若真是那贾玉珠做的,自有现在的父亲元茂回报一二的。二来,她也无心在现在的境况下报复什么的,日后有了能力,那个时候再说也不迟。因此,她此时说起话来,倒是一片平和之色。
幼蓉瞧着也渐渐平静下来,可是对于贾家的观感自是更下了一层,暗中又思量道:贾家如此,却是家风之故,老夫人如今瞧着是好的,可细处想来也未必如此。且又有那赵允等人,先前与大哥他们也有几分联络之意,竟还是与大哥他们说几句话,也省得日后受了牵累,反倒误了前程。
想到此处,幼蓉便道:“什么爱子之心,若是只想着做出这样的乌糟事情来算计旁人,算计前程,终究一事无成,反倒要累及子嗣亲眷的。我想着,竟还是远着些的好。”
馨予听的一笑,没有再说什么话。幼蓉见着以为她说了半晌的话,也是累了,当下忙责怪了自己几句,又劝馨予合眼歇息一会儿。馨予早间便是睡了一日的功夫,如何还睡得着,只笑着应了一句而已,倒没说旁的。幼蓉见着,只说自己在这里妨碍了,便起身告辞。
馨予也不多留,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瞧着幼蓉离去了,她才是唤来崔嬷嬷等人,细细问起昨日之事来。那薛嬷嬷说得十分细致,崔嬷嬷却是一脸愤愤之色,并不多言。剩下的几个丫鬟也是如此。看着这样,馨予心中也是有数的,当下便吩咐几句后,又留了崔嬷嬷在旁说话。
果然,等着屋子里的人都是散了,那崔嬷嬷便是满怀愤愤之色,咬牙道:“夫人如今是越发得狠毒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馨予警惕 贾氏生疑
“嬷嬷噤声。”馨予听得崔嬷嬷这般直言不讳,也是吃了一惊,但因着崔嬷嬷多少有些顾忌,并不高声,她也便没有直接喝止,反倒低声劝道:“这一桩事,未必是夫人设计的。”
“不是夫人,更是何人!”崔嬷嬷却是不信,但看着馨予的神情,她也只得将声音更压低了三分,道:“不是老婆子说话造次,只是女郎,满府上下谁不知道,夫人她待你如何?”
“我知道,惯常看到猫偷了鱼儿吃,一旦少了鱼,心中自然会想着是猫儿偷了去。”馨予打了个比方,声音也更软和了三分,只粗略地将事情说了一番,这才道:“虽说不能十分确定,但也有七八分的。便不说如今夫人也渐次明白过来,就算她当真有心,也不会那时候使了这样的计谋。”
“您说的虽有几分准,倒也未必不是如此。说实在的,若当真成了事,女郎的婚事前程便损了大半,她这是指望着日后呢。”崔嬷嬷虽然听了这话,也略觉得有些可能,但她原是老于世故的人,自然也知道什么才是最紧要的,此时说出来,竟有几分一针见血的味道。
馨予听得也默默点头,暗想:虽说今日之事,多半不是贾氏所为,可当真成了事,那婚事却也是横生枝叶,未必不会像崔嬷嬷所言的一半。自己还是太过自以为然了,竟有几分放松与自以为是了。日后,贾氏的邀约,自己还是能推就推吧,也省得她借机生事。
如此,她便点了点头,道:“嬷嬷说得是,虽说今次大约不是夫人使得谋划,可谁想着日后会怎么样?我思量着,竟还是少出去走动了。不过,你也不必担心,父亲已是知道了前后缘由,说着要探查清楚的。”
听得这话,崔嬷嬷虽然仍旧有些不满意,但她也知道,贾氏身后有四个儿女,在这李家也动摇不得的,竟也无可奈何,只得应了一声,又说了许多话,方才叹气离去。
早间如此折腾了一番,又吃得清淡,馨予便也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便唤了青莺过来,又吃了一盏银耳莲子汤,方才躺在那里,翻看起游记来。
另外一面,幼蓉却是神色冷淡地走入贾氏的屋子里。
“幼蓉,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贾氏未曾想到小女儿会亲自过来,倒是吃了一惊,她此时神情有几分颓废,面庞之上也有些憔悴之色,但也露出些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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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蓉看着贾氏神情面庞,略有几分不是滋味,虽然母亲不知惜福,行事不端,但这一次的确是自己错怪了她,因此她反倒是比平日里更柔和了三分,非但正正经经行了礼问了好,还问了几句温寒饮食,劝着贾氏好生保养等等。贾氏听得这话,也是心中欢喜,小女儿幼蓉素来与她不甚亲近,自打那李馨予回来后,更是如此,今日难得能软言相向,哪怕此时心中烦乱,她也由不得笑语连连,一一回答。
而这么一番前后的言谈之后,幼蓉犹豫了半晌,也是觉得此时气氛颇好,竟有些张不开口,半晌也没能询问出来。还是贾氏瞧出几分异样来,只当是女儿有些什么求的东西,不好张口,便笑着道:“这又是怎么了?我们可是嫡亲的母女,什么话说不得?倒是让你这么为难?要什么,或是求什么,只要我能给的,自然也要与了你的。”
听得贾氏难得如此温柔可亲,幼蓉犹豫了半晌,又觉得这般瞒着也不是好的,再者,母亲也不该平白受了冤屈,该是怎么的还是怎么的,总不能代人受过。由此,她便略有些吞吞吐吐着道:“母亲,外祖母并姨母她们呢?”
“昨日里闹了一通,我也无心再说什么话,便各自散了。如今时辰尚早,她们自然还在屋子里歇息呢。”贾氏听得幼蓉说及洛氏并贾玉珠,倒是有几份摸不到头脑,便将大约的情况说了一下,只是说起这个,她不免想到馨予之事,脸色也有些阴沉下来。
幼蓉抿了抿唇角,看着贾氏面色有些暗沉下来,她思量再三,终究说出话来:“母亲您当真以为昨日之事不过是巧合,或是大姐不甚小心?”
“不是这两个,还能是我动的手脚!”听得幼蓉这么询问,贾氏的脸色立时变了,她本身就对幼蓉频频站在馨予那里颇为恼火,此时自然也以为这是幼蓉质问自己,当即正要呵斥。却不想,幼蓉却接着她的话头,道:“自然不是您,可是姨母她做了什么,您可知道?”
“什么?”这会儿,贾氏也是怔住了,她看着小女儿幼蓉许久,见着她微微偏开脸去,双眼盯着地面,不言不语的,但表示出来的意思却是明白摆在那里。登时,她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许久后,她才是干巴巴着询问道:“这是谁说的?”
“我今日去探望大姐,她已是醒了过来。我先前还以为是您做了这样的事,很是难过,又觉得十分惭愧。可是大姐却是安慰了我,说着她是被人推下去不假,却不是旁人,是姨母做的。且她还说,外祖母为人深量,又是懂得世情道理的,必定不会做这样的事。您也是回转过来,越发的贤惠温和了,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做什么。加之先前外祖母家寄来的信笺,分明不是外祖母这般的人会做的,可那婚事也是明白提了出来。又有赵家表哥他们……”幼蓉有些胡乱地将这些理由说出来,却没有抬头看贾氏,只低低着道:“这般,我才想明白过来。是我错怪了母亲。只是,母亲,姨母明明知道,如今父亲与您也略有缓和,正是能携手同进的时候,她却做这样的事,也不怕……我这心底不是个滋味……”
贾氏听得馨予说及自己回转过来,贤惠温和等话,一时也有几分无言相对。但听到后面,她也颇有几分动摇起来,自己的妹妹自己知道,玉珠素来是个会算计的,又极爱攀附,未必不会做出这样的事。而母亲此时正是想着夫君为弟弟筹划,多半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那么,真是如那李馨予所说,竟是这么一回事?
想到这个结论,贾氏脸色阴晴不定,半晌也没有说话。而幼蓉此时则慢慢抬起头来,看着母亲如此神色,动了动唇,到底也没有说话。就在母女两人都是沉默的时候,外面忽而有丫鬟回报,道洛氏并贾玉珠来了。
听得这一声回报,幼蓉忍不住动了动身子,看着贾氏仍旧不言不语,便咳嗽了一声,道:“母亲,外祖母并姨母来了。我也该回去了。”
“嗯。”贾氏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了幼蓉一眼,心中的复杂滋味更甚。原本,她以为小女儿幼蓉自小儿就是被夫君元茂养大,与自己不甚亲近,且在李馨予来了后频频与自己作对,竟没有多少母女情分可言。可今日看来,自己这个女儿,却并非当真如此,只是她或许是被夫君养大的,事事比照着规矩礼数来做,眼见着自己总也是那样的行事,才是频频指责。可等着自己并未做出那样的事,只是误会一场的时候,她还是会有心过来分说明白,体贴自己的……
或许,自己还当真是有些糊涂了。
想到这些,贾氏此时的气恼与复杂反倒消去了三分,只点了点头,吩咐了几句话衣食要经心的话,瞧着女儿出去了,她才是站起身来迎接洛氏。
而洛氏与贾玉珠,才是跨入屋子里,就瞧见幼蓉从里屋出来,她们略略有些惊讶,倒也没有放在心上,只笑着问了两句话而已。幼蓉既是知道贾玉珠的所作所为,自然对她颇为厌恶。当初贾氏是亲娘,她知道了有些时候也是心生厌烦的,何况贾玉珠这一个姨母,面上露出的笑容也是透着敷衍的。
若不是洛氏这做外祖母的在一侧,幼蓉当真不愿理会贾玉珠。只不过,此时她也不愿显露太多,行礼后略略尽了礼数,就寻了个借口告辞而去。
洛氏人老成精,瞧出几分异样来,但细细一想轻重缓急,也便将这个小事放下来。贾玉珠更是如此,她不过觉得有些奇怪,可也没放在心上,只笑着扶着洛氏到了内室,抬头就看到贾氏正是走到了门口,当即一笑,道:“姐姐来了。”
贾氏看着自己妹妹玉珠面上含笑,一派自若,再想一想女儿幼蓉所说之事,心中难得生出几分寒意来。自己这妹妹可当真是能干的,做出这样的事,给自己泼了一盆污水,还能笑盈盈的对着自己说话,一如平常。而等着她看向母亲洛氏,见着她神情自若,她又由不得咬住下唇,暗中思量:母亲素日里便是极有心思极明白的人,昨日之事,哪怕她先前不知道,可过了这一夜,她也当真不知道?或者说,她现下已是知道,那她会不会说出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姐妹失和 母女辗转
想到如此种种,贾氏更是难耐心中疑虑,面上的神色自然也有几分僵硬起来。洛氏与贾玉珠两人虽说道行深浅不一,但也都是会看人神情的,又是经历过的,自然或短时间或过了一会,就都发现了。只是贾玉珠仍旧有些疑惑,而洛氏想着先前幼蓉的神情,再看看贾氏如此的态度,心中便明白过来:慧珠已是发觉了玉珠所做的事。
她登时觉得口中有些发涩。
以她的见识能干,自然也知道这事情多半是落在玉珠的身上,可是如今这个情势之下,却不能说出来,省得闹出更大的事情来。也是因此,自己昨日里已是逼问了玉珠一番,又与她细细叮嘱过了,不得露出半分来。怕的是什么,还不是怕慧珠那个性子,到时候恼了,竟是连父母兄弟也是不理会了。那小儿子贾镇的事情该怎么办!
谁想着,这会子慧珠倒是机灵起来,竟知道了这件事……不,或者说,还是那幼蓉说了什么话。如此说来,大约那李馨予已是醒了过来,那是个有心思成算的,未必猜不出来,许还看到了什么也不一定。想到这里,洛氏更是烦躁起来。这两个女儿真真都是讨债的,一个性子执拗刻薄,一个爱算计却不知道深浅,尽是惹祸招事的!
只是想归想,事到如今,洛氏也不得不撑住场面来,当下见她便是一笑,道:“慧珠,我们进去说话。”
贾氏听得这话,再看了边上的几个丫鬟婆子一眼,就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转身往里面走。玉珠瞧着心中一个咯噔,莫名的有些不安起来,她瞥了母亲洛氏一眼,便垂下脸去。洛氏也是发觉了这一点,她心下急转,等着在里屋坐好了之后,她便直言道:“你也知道了昨日的事是玉珠做的了?”
玉珠的脸色登时一白,原是端着的茶汤都从手中跌落下来,先是碰翻在案几上,而后更是砸在地上,跌了个粉碎。在这清脆的响声里,贾氏转过头看向她,目光里透着愤怒:“若不是幼蓉知道了事情原委,特特过来告诉我,我还被瞒在鼓里呢!玉珠,你为何要做这样的事?你明明知道,我为着撑住这么一个面子,已是忍受了许多,日后更是要咬着牙割肉似的忍着。你还要火上浇油!我这个姐姐,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了!”
听得贾氏这么一番指责,玉珠也知道,这回多半是不能轻易回转了,因此,她咬了咬牙,终于将自己往年的心思说出来:“若是姐姐能帮衬我一点儿,也与允儿提携一二,我如何会算计这些个事情!我也是不得已的,他天分也好,性子也好,偏生却是没个人提点,那些个人,知道他父亲早年身子不好,就说他也是如此,熬不长久的,我、我只盼着能娶个好媳妇,堵住所有人的嘴!”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着贾氏盯着自己的目光仍旧是透着仇恨之色,而母亲洛氏也是不言不语的,玉珠的心中些许侥幸也是尽数灰了,她只红着眼,道:“如今我说这些也是不中用。姐姐素来是个爱憎分明的,我也知道,今番是我糊涂,做下这等事来,姐姐若要出气,我也认了,不管打也好,骂也罢,我都不哼一声,只盼不要牵累到允儿身上去。他并不晓得这件事,那时候他跳下水去,原是我推了他一把,让他赶紧救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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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如此?”虽然贾氏仍旧不开口,但洛氏瞧着情势,总算稍微缓和了一点,便忙开口问道:“那我昨日里问你,你为何不认?便是开头,为何也不与我们说半个字?”
听得洛氏终究开口,还说了这么几句话,贾氏虽然仍旧不说话,但心底总算舒服了一点。而洛氏与贾玉珠窥视出她的些许波动,越发得做起戏来。玉珠也不说旁的,只一味儿的哭,又说赵允的种种可怜之处,委屈之处,还稍稍拿着致远致安等人做比,意图勾起贾氏的些许同情来。洛氏自然是一个黑脸的,口口声声地呵斥,什么大胆,什么白眼狼之类的更是滚滚而出。
如此过了半晌,贾氏终究开口了:“罢了,母亲,我如今也是明白了。可是,我明白又如何?老爷他却是不明白的。纵然我说了,他也是不信的。我现下都不知道,该是怎么说了。”
“姐姐……”玉珠忙叫唤了一声,正是要自荐,却被贾氏狠狠瞪了一眼,不由得呐呐止住话头来。而洛氏见着,忙道:“慧珠,不论如何,都得与女婿说个明白。信不信,那是他的,我们拗不过来,可是说不说,却是我们的事,再也不能平白让你受罪受委屈的。二来,既然幼蓉已是说了这样的话,想来吗馨娘与她也都是明白的,自然后面会与女婿说的。到时候,岂不是明明白白了?”
听得这话,贾氏虽然也渐渐觉得有几分道理了,可她看着玉珠在一边儿,着实也心生厌烦,只口中随意应了一声,便没说旁的。洛氏看着她如此,便知道她那执拗乖张的性子又是犯了,一面也是腻烦,一面却少不得寻个替罪羔羊来顶一顶,由此,她道:“想来如今那馨娘也是醒过来了,你不如去看看她,也尽尽心,让她在女婿面前说两句,自然更是妥当了。”
果然,贾氏虽然先前对馨予说自己如今贤惠什么的,略微觉得心中舒爽了三分,可她那性子,哪里能忍受求馨予的,哪怕是暗示,也是让她坐不住,登时就挂下脸来,道:“母亲,您混说什么呢。我倒是要求她了去?那、那李馨予最是奸猾不过的,纵然我当真去了,也是不中用的。”
虽然这么说,但贾氏这回到底将小贱人小贱种给抹了,说话的语气也软和了三分。洛氏与贾玉珠见着,各自递了个眼神,便由此转而劝贾氏与李元茂说明白。玉珠更是直接道:“此番是我不对,姐姐并不半分干系,如今我也是后悔不已,若是姐夫心中怀恨,不管怎么样,我都认了。”
如此种种,贾氏才慢慢对玉珠软和了些,只是她是个爱憎分明的,虽说回转了一两分,可到底不如先前一般了。洛氏也倒罢了,见着姐妹两个虽不如往日,但面上过得去也就是了。玉珠却是暗暗后悔:今番算计,非但不能成事,反倒让这个姐姐与自己失和,日后又不是极靠近的地方,不能亲近,只怕这一根刺,扎下去便拔不出来了。
贾氏这会子也缓缓从这件事情里面转出来了,她虽说仍旧阴沉着脸,但还是问了洛氏该是如何与元茂分说等等的话,又是听了几个主意,心中一番计算后,自己也有了个主意,当下脸色也好了几分。
瞧着贾氏已是自己有了打算,洛氏心中松了一口气,也不欲再在这里逗留,只寻了个借口,就是唤了玉珠,两人一道儿回去。而贾氏在她们走了后,脸色阴晴不定的想了半日,终究放弃了去馨予那里的打算。她便是先前有这样的思量,听得母亲洛氏说什么让李馨予她帮着说几句的话,心中也再过不去的。何况,自己先分说了,若元茂他仍旧不信,或是斥责自己什么,自己再让幼蓉过去说清楚,这般岂不是更好?
到底,幼蓉可是自己亲生的女儿,且往日里也有几分帮理不帮亲的意思,元茂自然也是信她的。只是,贾氏想到这里,心中却未必没有几分酸楚的。自己的夫婿,夫妻十数年,养了四个儿女,如今却还得靠小女儿素日的顶撞,来证明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事。
这边贾氏如此想着,那边洛氏与玉珠回到了客房的屋子里,相互对坐了半晌,却也各有思量,经也说不得什么。到了后头,洛氏终究摆了摆手,道:“罢了,我也知道你如今是个什么念头了,说不得什么,你先回去歇着。后头该是怎么样,还要看着是个什么情势。现在说再多也是无用。”
贾玉珠听得这话,心中一阵酸楚,却也说不得什么,只呐呐地说了几句话,就是有些踉跄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母女两人都是打发了旁人,自个在床榻上躺着,睡也睡不着,起身也不愿起身,只是辗转反侧,暗中思量不休而已。
两人思量的自也有几分不一样,一个是在恼恨贾氏无情之外,也有几分为自己叫屈,思量着馨予不过病了一场,第二日就是好了,自己却得受这样的磋磨,着实不该。可又担心姐夫元茂后头会做出什么事来,心中焦躁。另一个则是反复盘算后,终究拿定了主意:不论这事是个什么结果,顶多后日,必定要起行才是。这一来,也是盼着元茂守信,哪怕出了这样的事,也不能在自己离去后悔了这一桩帮衬;二来,玉珠这个性子,只怕一时惊惧之下,又是盘算着闹出什么来,那就更是雪上加霜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洛氏离去 冯芸探病
然而,洛氏也是极为明白的。此时却不能平白说要离去,总得让女儿贾氏并女婿元茂略略缓和了,才好告辞的。省得女儿贾氏暗中生了疑心,也是一桩烦难之事。由此,她心下一定,再思量半晌后,就是起身要去贾氏的院子里。外面的仆妇丫鬟见着了,忙是上前来伺候,又有人道:“老夫人,可是与夫人说一声儿?”
贾氏将母亲洛氏并妹妹玉珠安置在同一院子里,她们便常是同来同往的。由此,身边过来伺候的人也是习惯了,便又这样一说。洛氏听得这话,神色半丝不动,只淡淡道:“无事,我也是闲了想要出去松动松动,昨日里她也不曾好生歇息,竟在这会子多养养神,也是好的。”
这话说得稳稳当当,且洛氏又是这么一个身份,自然无人再说旁的,只齐声应了,又与洛氏整了整衣衫,将披风拢了拢,就是搀扶着她到了外面去。而洛氏本就不是为着出去松散的意思,但她面上却做得极好,竟将一个大花园转了两圈,又是看了几处小景致,如此,她才是到了馨予的院子外面:“这里是……馨娘的院子?”
“正是呢,老夫人。”边上的人倒也没将这个放在心上,先前洛氏这话可是说了好几句的,不过询问两句也就离去了。不想,洛氏却是站在那里不肯动弹了,半晌后,她才是道:“我且进去瞧瞧。”
这忽如其来的一笔,让跟着的婆子丫鬟都怔住了,半晌后,眼瞅着洛氏就要往里面去了,才有人巴巴着跟上来,连声劝道:“老夫人,这、这可有些不合式呢。哪里有您这样的长辈过来探望小辈的?”
“那你便过去通报一声。”洛氏停下步子,看着这个婆子,见着她身着衣衫颇有几分体面,稍一考虑后,便道:“只说我出来闲散,瞧见了这里,便过来坐一坐,也是探望探望馨娘的。”
“是。”那婆子嘴里苦涩,面上却不敢不答应了。虽然夫人贾氏素来忌恨与馨予小娘子勾连的,而老爷也是下了令,让人盯着这芳菲馆,不使旁人打搅的。可洛氏到底是贾氏的亲生母亲,这些仆妇如何敢得罪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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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她们心中虽有些踟蹰苦涩,却也不敢不过去叫门。
而馨予听得丫鬟回报后,忙就是起身来,又是令人与她换上衣衫,又让人与她松松的绾了发丝,随意插戴了几支玉簪子,竟还要过去相迎。边上的丫鬟婆子俱是拦阻,且洛氏也是进来了,她方才作罢,一面还红着脸使人端茶端点心过来,一面伸出搀扶住洛氏,让她坐下来后,才是一笑,道:“这些丫鬟婆子越发得惯了,竟也让您在外面等着,真真是……我管束不严,方才让老夫人您受委屈了,还请您见谅。”
这话,馨予说得十分客气,听得洛氏也心中暗暗点头,脑中甚至还闪过这么一个念头:难道这丫头竟是个有运道却又重规矩礼数,不善使手段的?不过下一刻,她就是将这个念头抛开了:若真是如此,哪里能让慧珠那丫头一而再再而三地失了尊重?还拢了幼蓉那三个人去,竟将慧珠这做母亲的疏远了去!只怕心思成算极深才是真切!
不过,面上规矩礼数倒是做的齐全。
也是因为这一份齐全,洛氏方寻了过来,有心给女儿慧珠铺一条路。由此,她便是一笑,道:“好孩子,先前可是让你受罪了。也是慧珠她的不是,竟让你失足落了水,不过她如今正是悔恨,又觉得没脸见你,方才央求了我过来。你只看在这上面,且放一放她,可好?”
听得这话,馨予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不做半分恼恨,只郑重着道:“这话又是从何道来?俗语道,家和万事兴,原也不是夫人的错,我自是愿意与夫人和好如初的。”
见着馨予这么轻而易举地就应答下来,洛氏非但没能露出笑脸来,反倒皱了皱眉头,暗暗有几分索然:果然,这是个会算计又有城府的,瞧瞧她说得如何干脆利落。这般事情,越是干脆,才是越不能信的。既是如此,贾氏也就无心再说什么,只是再三的说些闲话,又是劝她好生歇息等等。一通场面话下来,洛氏才是起身来。只是在她临走之前,她却是扔下这么一句话来:“既是有心,馨娘何不说个明白,却让幼蓉她带话呢?”
说完这话,那洛氏也不等听歌回话,就是径自离去了。
而馨予瞧着这般状况,倒是微微一笑,在心底晒道:显见着是个老狐狸呢,也瞧出自己的一些意思来,却也不忘敲打一回。不过,有心思花在自己身上,为什么不好好想一想现在的父亲李元茂所想之事?如今贾氏可以说是人憎狗嫌了,特别是对于李元茂而言。她想着自己能说几句好话?真真是以为自己是个圣母不成?先前在李元茂那里说了的什么家和万事兴之类的等等,不过看着贾氏渐次回转,仿佛有几分脑子了,到底是自己这边势弱的,便说几句好话,也有以防后面贾氏渐渐成了贤惠人,暗中说些什么话刺自己罢了。
这一番话,自己已是恰到好处的说了两回,后面贾氏怎么样,与自己有什么干系?她若是好了,自己反倒是要警惕呢。何必为着一个敌人,倒是在李元茂面前频频说那些话。
心中这么转了一圈,馨予面上却是半分不显,只唤来了青鹤,令她与自己择几本书来。横竖这会子也是无事,做针线活儿她们都怕自己劳累,翻书也就是她唯一能够选择的打发时间的东西了。她心中这么想着,不免又觉得有几分寂寞,暗想若是有什么人过来说说话也是好的。
哪怕是贾氏,也总能让自己动动脑子呢。
谁想着,她才是生出这么一个念头,外面的薛嬷嬷便是进来笑道:“女郎,外面来了个冯家的婆子,说着冯家的小娘子芸娘要过来探望您呢。您瞧着,这事儿……”
“这原是人家的好意,我又已是好了,便不必回绝了。”馨予知道她的意思,是要问自己是否回绝,因此,她说得也颇为干脆:“再者,我也盼着有人能过来说说话呢。呆在这里真真闷煞了我。”
这么一通话过来,薛嬷嬷也是笑了,应了一声后便下去打发了来人。馨予则在过后想了一会,却又有几分回过味来:怎么是冯芸想着过来探望自己呢?她虽说与自己交情也过得去,却不似沈绮石秋芳一般,透着亲近,倒有几分君之之交淡如水的味道。若说石秋芳或者沈绮要来探病,倒也罢了,偏生来的是冯芸。
由此,她不免又捉摸了一回,才是在青雀的叫唤中缓过神来,当即笑着问道:“又是怎么了?倒是让您一惊一乍的。”
“您只说是我一惊一乍的,却不曾想方才唤了您好几声了,都没个声响。”青雀嗔怪了一句,又是将边上的汤药端过来,笑道:“原是该吃药了呢。”
馨予叹了一口气,这个时代里,吃药真的是一种痛苦。只是她也不是小孩子,自然不会因此闹腾的,当下两眼一闭,端起汤药一口饮尽,又忙忙的将边上放着的一碟果脯取了三四颗,直接扔进嘴里。饶是如此,她的脸也是苦得皱成一团。
青雀见着不由得噗呲一笑,又是打趣了两句,才是端着汤碗离去。馨予则又喝了几口茶,觉得口中苦涩之味尽数消去了,她才是微微舒展了眉头,重新躺下来翻看书册。如此,便是过了半日。等着晚上元茂过来探望一二,也说了好半日的话,这一日就这么过去了。
然而等着第二日,馨予便是听到外面的传言,说着洛氏要离去之事。
“果真是精明强干的,倒是拿得起放的下。”馨予已是用了饭,听得这事后,她便是说出这么一句评语,旁的,她却是半个字也没说出来了。崔嬷嬷与薛嬷嬷听得自家女郎这般话,也都是一怔,等着想明白了后,崔嬷嬷还罢了,薛嬷嬷不免更松缓些,却是开口道:“女郎说得不差,老夫人原是精于世故的人,自是看得出品性的。只是这般精明的人,怎么会……”
她下面没有说下去。馨予却是知道她的意思——精明的长辈何为调教不出精明能干的小辈来?可是自古看来,越是精明强干的人,子嗣要精明强干,可要难上十倍呢。一者,长辈精细,自是挣得了不少家业,子嗣自小儿起就是娇生惯养,丫鬟婆子仆妇拥簇着的,若是不曾细细教导,没有带在身边亲自教导,耳濡目染之下,会有什么能干!二来,长辈越是能干,便越是要护着小辈,他们不曾经历风霜,便是嫩生生的嫩兰花呢,哪里能入山野里的兰花一般!
只是这些话,馨予也就在心底想一想罢了,明面上则还是要道:“仔细打听明白了,再与我说话。”***(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低言倾诉 高声相问
然而,馨予倒也没有十分挂念这个,到底如今她能采取的措施本身就不多,多是见招拆招之类的,打听明白是必要的,可要患得患失——先前还立足未稳的时候,她也没到那地步呢。由此,她虽是吩咐了,可转头便令人拿了几本书,颇有几分兴致的翻看起来。
边上的崔嬷嬷等原还有一肚子的主意要说的,看着馨予如此,一时也说不得什么了,当下见相互对视一眼,想起素日里馨予的言谈举动,便都是悄悄地退下去。等着过了两个时辰,馨予又是吃了一回汤药,喝了小半碗的红枣羹,就是听到薛嬷嬷等人过来回报,说是如此如此。
由此,馨予才是微微挑了挑眉头,从中择取紧要的来:“洛老夫人要告辞,老爷不曾拦着,连着夫人也不曾拦着?反倒是打点了衣衫东西,十分紧着送老夫人离去?”
“正是呢。更可稀罕的是,老夫人不恼,夫人也是满脸笑容,仿佛都是好事儿似的。”边上的青雀抽了个空,也是探出头来回话。馨予听得这么一回事,心中盘算了几下,便也点了点头,笑着道:“许是家中有急事,也是无可奈何的缘故,倒也说不得什么。到底,京都离着也近,如今能见面,日后自然也能见面的,往来走动也是常理儿。”
她随口胡乱说了一番,就是打住话头,笑着说起旁的事来:“这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情,且放一放。今日冯家的芸娘要过来探望我,你们可得让厨下备好了点心,细细做来。”
几个人听得这话,也都是应了,并不再说贾氏等人的事情——这些日子过来,她们也渐渐看明白了,自家女郎是个好性子却又有心思成算的,私底下的些许小事情,只要不明着犯了礼数规矩上面的,并不会十分计较。但若是在明面上闹出什么来,她却是不会软手的。
由此,先前她们说着洛氏贾氏等人的话,也都十分客观,并且在馨予含糊两句后,更是提都不提了。这一番默契,馨予十分满意,自然也少不得说几句打趣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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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午饭用罢,馨予又是睡了一会,才是起身梳洗了一番:毕竟冯芸要过来探视,虽是病中之人,可现在也就养着而已,自然要清清爽爽的见人方好。只是,她毕竟是病了两日,身子骨略有损伤,且吃的都是清淡东西,面庞之上便显出几分憔悴来,脸色也略有些苍白。
如此,小丫鬟打起帘帐,冯芸进来看了几眼,看着馨予要起身来,她忙就几步上前来,皱眉道:“莫要起身,仔细头疼。”说完这话,她又是仔细打量了一番,摇了摇头,道:“几日不见,脸色便是差了许多,可见着实伤着了些。好在你也年轻,好生调养些时日,想来也就能缓过来了。”
馨予听得这话,便是一笑,道:“昨日里我便好了,不过这两日吃的东西都是清淡寡味,又不让吃饱,说着要清清静静饿两顿的。我的脸色不免差了些,其实旁的都是无碍的。”
“浑说什么,这个时节落了水,还能两日里就无碍了?仔细寒气入了肺腑,伤了根底,你素日里心思细,又喜走动,越发得要仔细保养才是。”冯芸听得馨予这么说,原本微微皱起的眉头立时蹙起,露出几分恼色来:“往日里你是个聪明的,怎么在自己身上倒是不经心了?我母亲还说,女孩儿最是紧要的,不能受了寒,血瘀气虚的,最是有碍……”仿佛后面的字眼略有些让人不好意思,她稍微为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馨予想了想,就是明白过来,必定是说着生育之类的。也是,女性的妇科病,最重要的也就气血两样,偏生这两样多少女子都是虚弱的,若是再受了寒,更是了不得了。不说古代没有现代的医学,就是有了,多少现代女性还靠着中医治疗这些,由此,她便也是点头,道:“我知道的,你莫要担心。不过你过来探望我,我也渐次好了,哪里能说自己如今还病着,自然是往好处讲的,偏生更让你急了。是我不好,好姐姐,莫要担心了,我心中也是有数的呢。”
听得这话,冯芸的脸色方是好了些,又问了馨予几样随常的事情,方稍稍一顿,忽而问道:“那次落水,听说是沈家公子相助,救了你上来?那沈家公子,可是绮娘的大哥?”
“正是呢。”馨予听得冯芸忽而问起此事,又是大有些郑重之意,稍稍一怔后,她便点头应了:“这事儿芸娘如何知道的?可是绮娘说了什么?”
“却不是她,而是我听说来的。”冯芸见着馨予承认下来,她的脸色便略有些怔忪,只愣愣凝视着帘帐上面的一对鸳鸯,许久后,她才是回过神来,看着馨予道:“想来过不得两日,你们两家就得定亲了……”
“……”听得这话,馨予一时也是默然了。如今这个时候,想来贾氏等人都不会传这样的风声,那么说,就是旁人传开了的,当时,非但有沈维,还有江文瀚等人,他们自然也不会与沈维一贯交好的。她脑中想了一会,也知道这样的事自己说不得什么,便只略略动了动唇,还是没个声响。
冯芸看着她如此,眼中倏然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她站起身来,一面看着窗外的新鲜花木,一面低声道:“我素日里便有心,却不知道到底是缘分所限,还是旁的什么了。只是,事到如今,我也劝你一句,你平日便是仔细的人,许也查知沈公子他的性情,略有些暗沉阴郁的。可瞧瞧绮娘,你就该放心的,她这般天真灿漫,便是沈公子一力护着的。只要是他当真放在心中的亲人,他怎么的也会担当起来的。莫要让他冷了心肠……”
说完这话,冯芸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就是低头转身离去。
馨予听得她前后这么神展开,一时也是怔住了,张嘴要说些什么,可看着冯芸依旧挺直的背脊,她不知道怎么地有说不出来,只眼睁睁看着冯芸离去后,她才是慢慢想出个前后缘由来:冯芸是听了传言,便过来问自己是否有此事,得到回复后,她认为事已至此,她与沈维再无可能,但还是希望沈维能过得好,便劝自己不要心存偏见什么的……
“哪里需要我存了什么偏见的,明明这事情还未曾有个结果呢。”馨予摇了摇头,略略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但她心中却不免再三想起冯芸所说的话,一时竟有些怔住了。
另外一面,幼兰毕竟是贾氏最疼爱的女儿,虽然一时瞒住了,可过了一日,她也就渐渐听出些风声来:推馨予入水,致使父母生了嫌隙的人,是贾玉珠。她本来还以为是贾氏有一次的手段,不过败了,没想到竟然是贾玉珠所为。这还得了!
幼兰生性便是张扬跋扈之人,原先不言不语,不过想差了。如今知道了真相,立时恼了,当下稍稍整理一番,就是直奔贾玉珠所在的院子里,当下也不使人通报,径自闯了进去,见着了贾玉珠正是坐在床榻上面,仿佛在整理什么东西,她便是冷笑一声,高声道:“我听说,姨母要回去了?”
“正是。”贾玉珠虽说有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可看人的眼光却比贾氏好少不少,又是极会看眼色的,见着幼兰脸色发青,直接闯进来,一幅气势汹汹的模样,心中就是明白了七八分,当下间也略有几分恼怒:我虽说是筹划了一场,也是败了事情,可到底是长辈,这番事情也未必不会对大姐有好处的。
可现在,非但母亲洛氏埋怨自己行事不谨慎,没个远见。大姐慧珠也生了嫌隙,怠慢了不少。如今有多了一个李幼兰,倒来这里兴师问罪了!不过一件小事,竟是这般揪着不放,难道你们李家是皇子皇孙不成?倒是连着半点亲戚的讲究也没了!
因此,贾玉珠听得这话后,略略思量一番,反倒是冷笑一声,道:“却不知道,外甥女儿要怎么问罪了!我好不好,也是长辈呢。若有什么话,只管让大姐过来问,何必烦劳外甥女儿高声叱问?”
“你!”幼兰听得这话,脸色便是变了。若是旁人,这会子也要软了三分,偏生她却是从来不曾受气的,又与贾玉珠相处时日不多,越发的恼了,什么话都是张口就来:“你既是敢做下事来,倒是不敢干脆认了?我那大姐怎么着,那是我们家的人,我们家的事,何妨让你这泥腿子算计了去!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不要以为能平白算计了谁去,我父亲可不是能轻易放过的。便是母亲,她也是明白人,自然看出来,日后,还是请姨母你,少登门为妙!”说完这话,她便不管旁的,挥袖而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盘问沈维 托付欧阳
眼瞅着幼兰甩手离去,贾玉珠当真是气得浑身都哆嗦起来,半晌也没能说出什么话来。外面听到一鳞半爪的几个丫鬟婆子,或是有贾家拨过来的,自是是不言不语,退到一边儿的;另有贾玉珠身边得力的婆子丫鬟,虽说心中知道这会子过去,只怕也讨不得好,可也不得不过去忠心服侍一番的。
由此,她们一面带着怨愤,一面也有几分主辱臣死的意思,狠狠瞪了那几个贾家的仆妇丫鬟一眼,才是相互使了个眼色,一前一后地往里屋里去。
此时贾玉珠也渐次缓过来了,她虽说气得脸色铁青,心中也羞愤之极,可口中却仍旧半点发泄怒气的意思也没有,见着丫鬟婆子进来后,她也就随意吩咐了几句话,旁的半点声响也没有。倒是让跟着她好些年的仆妇丫鬟都是吃了一惊,暗暗有些疑惑。
可是她们哪里能猜得出贾玉珠心中所想,如今李家势大,自己又是前面做下那桩事情来,越发的占不得理,纵然这会子幼兰过来羞辱了自己一番,自己也是说不得半个字。否则被外面贾家的仆妇们听去了,姐姐慧珠已是有了嫌隙,自然越发的偏着自己的女儿的,日后不说什么照料一二,没得收拾自己一通,也是一件烦难之事。如此,她方才一压下心头气恼,反倒装出无事人一般。
只是在那心底,贾玉珠不免咬着牙发狠:做人也不要太势力了,李幼兰,你最好巴望着自己日后半点事也不要求到我的身上去,不然,今日之辱,我誓死不忘!
这厢贾玉珠如此,那边的李元茂却是另有思量。先前女儿馨予特特提了那沈维,他回去好生思量一番,虽说有个继母白氏略有不足,可那沈维才干是尽有的,也是书香世家,门风也向来清贵,加之先前馨予所说的话,他倒是渐渐有几分取中了。若说来,欧阳氏所挑的四人,那冯籍虽说行事洒落,为人俊秀,家世门风俱是不差的,不过细细看着诗文言谈,那性子却爱山林而非官场,这般人品,虽说是好的,可未免日后有些寄情山野,不顾家眷之处。后面的两人,一个秦文瑜行事稳重,品行可道,却偏偏是个宗子,身份虽说尊贵了,但馨儿若是嫁过去必定辛苦异常,且他家也不十分中意馨儿的,倒可以暂且放一放。而另一个严知节底蕴略有不足,然如今也是诗书传家,只是如今只得一个进士,倒还有斟酌之处。
如此想了一番,他便是拿定了主意,有意无意间寻了个机会,与沈维碰了一面,约定好时辰上了一处茶肆吃茶。这茶肆原是老字号,唤作碧合清,若说往日里,元茂也没十分着意这一家,可想着女儿之事,竟定了这里的上等雅座。等着他处置好公务,坐着轿子过来的时候,沈维已是早早候在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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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茂略有些满意,见着沈维后也是点了点头,起头自然不说旁的话,只略略问了问近来在府衙里的一番状况,又透露了些近日许是会提携的话,倒也是老生常谈,并无出奇之处。沈维心中早便有些准数的,自是细细回答,并无半点隐瞒之处。只在涉及些紧要的地方,略微含糊一二。
见着如此,元茂也暗中点头。他今日特特寻了这一处地方,探问些公务上面的事,一者是要看沈维言谈行事,二者也要瞧瞧他为人是否谨慎小心。要知道,臣不密失其身,若是连着半点提防之心也没有,那也休提旁的了。这与身处何地,与何人说话,并无他太大干系。
经过这么一番话,元茂瞧着还算满意,便也略略露出些笑意来,说出些随常话来:“罢了,今日公务已是作罢,我还提这些,倒也有失风月之意。说来,这碧合清旁的不说,唯独茶汤极好,其中尤以枫露香茶为妙,先前我已是吩咐下去了,想来这会子,也该沏上来了。且先吃两口茶,再说旁的也是不迟。”
沈维听得这话,目光微微闪动,面上却还是一派和气,只笑着道:“大人有心照料,这风月之情不过寻常,为人在世,自还当有所承担。不过,既有如此好茶,自当品评一番。”
他本身就是聪慧之人,今日又是涉及紧要,便越发得小心谨慎,虽说一番话稍有些前后不通之处,却还算得稳妥,又交代了些自己的念想,也算周全了。不过,沈维到底不曾想到馨予所说的条件,如此说不涉风月之类的话,元茂听了两句,稍稍有些沉吟。
而沈维也察觉到了些许异样,只是不知从何而来,便也沉默下来。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店家伙计端了两盏枫露香茶并几样细致点心过来,这雅座之中才算稍稍缓和了一些。不过,元茂到底是长辈,馨予所求也有几分难以启齿之处,他思量再三,便是好一通称赞枫露香茶,再笑着道:“若说这茶,却是各有所好,有人喜龙井,有人爱银针,又有铁观音种种,更有些人,却是今日喜六安瓜片,明日里又爱那下一等的秋茶,竟总也想着将天下不分贵贱的茶都搬入家中,倒是误了那些茶。倒不如一心一意,只念着那一味合宜的。”
他随意点说几句,虽说多有些平白之处,沈维却也是明白的,这是寻个话题点一点他的意思。前后一联系,他便是明白过来,只是求着一心一意,夫妻和睦罢了。这般于旁人许是艰难,于沈维却也不难,他本心便不愿内宅之中混乱,又有如白氏那等心机叵测之辈——当初白氏才是嫁进来,可也不是贤惠得很,后头有了自己的子嗣,便是渐次生了怨愤算计来。
想来女子便是如此。就白氏这等知文识字后面也会慢慢变了,何况那些姨娘等等呢,倒不如为自己日后的儿女积下些阴德。二来,那李馨予行事也是端方,言谈举动大有气度,却有几分阳谋的意思,并不似旁的女孩儿,或是天真灿漫,或是算计狠毒,自己与她也有一番缘分在,便结亲之后,想来也是能日久天长,琴瑟和鸣的。
由此,沈维便是点了点头,道:“茶汤馨香,却各有不同。以我看来,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总会从一而终。便如江河之水滔滔而来,我等也唯有一瓢可饮用的。”
元茂听得这一番话,心中颇为合意,便不再说这些话,反倒细细地问了些琐碎之事,如此说了个把时辰,两人才是各自散去。而第二日是休沐日,元茂起早便使人送了信笺与卢林氏,言道过两个时辰,便去探望。
卢林氏瞧着书信,略略一想后也是明白过来,自下了帖子让欧阳氏前来。等着过了两个时辰,元茂到了卢家,与卢林氏说了一番保养的话,便听得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不多时欧阳氏便是满面含笑,款款而入。她眉梢微挑,唇角虽说带着笑意,但看着元茂的时候却透着一丝凛然之色。
先是行礼各自问了好,又留下卢林氏并欧阳氏身边的两个得力的心腹婆子,三人便是说起话来。元茂先是说了这四个人的事情,又剖析一番,才道:“依我看来,竟却是沈家子最是合意。”
欧阳氏原是早早听说馨予落水,为沈维所救之事,听得元茂今日便提了这话,脸上的神色更是冷了几分,当即便道:“不过些许言语,姐夫便不顾旁的,只说那沈家子好了?我们馨儿若是这般委委屈屈嫁了过去,岂不是更要为人作践了!”
她声音铿锵有力,倒是让元茂与卢林氏都吃了一惊。
元茂更是讶然道:“什么些许言语?我岂会让馨儿委屈?不过是她心中有所想,我方……”说到后头,他立刻明白过来,当即脸色便冷了下来:“何人如此大胆,竟敢传出这样的话来!”
“原是众目睽睽之下,自然有的人说去,听着说还有江家子!”见着元茂大为诧异,欧阳氏脸上的气恼之色才是消去,又看着卢林氏急声相问,便将自己所知道的事细细说了一番。卢林氏听说馨予落水,大为心疼,忙道:“真真是可怜见的,她身子骨也娇弱得很,如何受得起这些!”
元茂便也将前后之事说了一番,又叹道:“我也知道,这般十分委屈了馨儿。可是幼兰倒还罢了,幼蓉并致远致安三个却也是我的亲生骨肉,瞧在孩子的脸面上……”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竟有几分怅然之色。
原先欧阳氏还有几分怨愤的,但看着元茂说了前后因果,又有这么一番话,也只得叹了一口气,道:“罢了,这般也是不得已的。不过日后你多多疼惜一番,也就是了。既然是馨儿所说,想来她心中也有几分念想,我便再细细探一探那白氏并沈家。”
元茂此番前来,便是打着这么一个念头的,听得此话自是欢喜,当即便郑重托付了欧阳氏好些话。***(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美中不足 狼狈为奸
既是事关馨予,兼着也是明白了她的些许心思,欧阳氏自然是越发得卖力奔走,几日里倒是往沈家去一趟,又在各种宴席上与沈家的白夫人好生见过两回面,说了不少话。那白氏虽然近年来越发得疼爱自己所出的孩儿,可在明面上却都是做得妥妥当当,旁人再也挑不出半个不字的,又颇有些机灵,瞧着欧阳氏如此,心中微微一动,也略有几分明白过来——想来是为了那李家的女孩儿唤作李馨予的。
这也是她近来心中焦虑之处。自己的夫婿也不知道是怎么被哄了去,在那沈维的婚事上,自己非但插不上手,甚至过了这么久,那名单上写的是何人,也是半点不知道。这一番,自是提防自己呢。因着如此,她一半是气恼,一半却有些慌乱。
女子立身之所在,不过一个娘家,一个夫家。她也并非是原配发妻,娘家比不得夫家十分之一,更不能与她撑腰。如今拼着儿女,总算在夫家有了地位,能够说上几句话了,却眼睁睁瞧着自己夫婿重头提防自己,连着原配所出的孩子的婚事,她不能插手便罢了,连个单子也摸不着。这越发得让她担忧起来:难道,那沈维要娶个家世背景极丰厚的女子?如此才怕自己搅局,生生防着自己!
若真是如此,自己不过是继母,虽说也算得上长辈,但嫡子嫡孙的,这家业还是要给沈维的。如今夫婿态度明摆着,又要有个家世背景极好的儿媳妇,只怕后头家中事务,自己就得交出去了!这让白氏如何舍得,又如何甘心!
因此,这会子见着欧阳氏如此殷切,颇有几分想要成事的模样。白氏度量着李馨予的家世,倒也有几分意动:若说起来这李馨予也是李家的嫡长女,书香世家,也是极好的家世,可偏生先前被人拐走十数年做了旁人的养女,又无半个一奶同胞的兄弟姊妹,那李家的继室贾夫人最是个忌恨刻薄之人,若择了她,还怕捏不住?这样的人,可不是正正好是苍天给的一个好人选?
想到这些,白氏不由得也待欧阳氏殷切了三分,等着后面,甚至又邀请了一回,两人说了半日的话,各自心中都有了个准数,欧阳氏便过去与卢林氏回话,道:“我瞧着,那沈维倒是个心思精明的。便那白氏是个佛口蛇心的,也能应付周全,瞧着沈绮,何等天真灿漫,真真想不到竟还能在白氏的手底下过得安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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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从何说来,那白氏听得传闻,不是说也颇有几分慈爱,怎么到了你这里,却是成了佛口蛇心之辈了?”卢林氏听得白氏是这么一个人,眉头便是一皱,道:“有这般的继母,可也是一件烦难之事。”
“我原也没瞧出来,后面与她细细说些小事儿,方才渐渐探查出三四分来。”欧阳氏说起这个,便是皱眉,脸色也有几分阴沉,道:“她倒是说得一派慈母风范,却没教得好女儿,那丫头年岁虽小,却是个孤拐自高的,神色间极不耐烦,又透着恶毒,说话也冷冰冰的。若真是好的,能教出这么一个女儿来?我倒是更信了她心思不纯,原是存了什么算计。”
卢林氏便不言语,半晌才是叹了一口气。欧阳氏也是明白她的意思,又想着馨予难得说了沈维,只怕颇有几分心思在,若是为着一个白氏就驳了回去,也是不值当的。到底,天底下哪里有个十全十美的?总有美中不足之处。这白氏虽说有些手段,但还顾及脸面,又连着不在内宅之中的沈维护着的沈绮也不能如何,两人心中各有提防,馨儿若是当真嫁了过去,只消仔细一个白氏,站稳了脚跟与沈维同声和气,倒是越发能增进情分呢。
如此思量一番,也未必不好。多少做媳妇儿的,都被婆婆为难受气,那白氏不过是个继母,非但沈维沈绮有些提防,就是那沈大人也颇有几分忌惮,日后当真要做些什么,馨儿总归与沈维一体,倒也有些好处的。
因此,欧阳氏方才劝道:“不过,到底总有美中不足之处强求不得的。我瞧着,那白氏倒是小处精明,大事糊涂的,并不成气候,馨儿若是有心,我们总也要成全了去。”
“这却也是。”卢林氏极疼爱如今的外孙女馨予的,听得成全两字,也不得不考虑馨予所想,不免又有些动摇,当下便叹道:“便我们挑个十全十美的,可若她心中不乐意,这日子过得也便没什么滋味。先前她不曾思量这些,倒还罢了,如今既是有了那样的心思,若是不成全了,不免又是一桩愁事。我只盼着她安乐康平,如何能知道了她的心思,却不遂了她的愿。”
两人说罢这话,也都略有些叹惋。而另外的白氏,与欧阳氏攀谈了一番,也探出三四分的意思来,面上不由的露出些喜色来。边上的沈静瞧着,不免微微皱了皱眉头,道:“母亲,您当真要插手大哥的婚事?我瞧着,父亲未必喜欢呢。”
“你知道什么,这也是我该做的,那李家女郎李馨予,家世背景也是极相当的,如何厮配不得?”白氏自是明白的,可脸上却露出些笑容来,只道:“你放心,我心中自是有数的,这样的人家,若还是不知足,那我可当真想不出是什么好人家了!”
沈静见着微微动了动唇,到底没说什么话,只是在心中暗暗思量:那李馨予自己也是见过几面的,行事言谈俱是稳妥大方,又极有才华能干的,若是自己这位大哥沈维当真娶了去,未必不会得一良助!只是,母亲所盘算的也有几分道理,女子一者娘家,一者夫家,那李馨予娘家并无根基,又无嫡亲的兄弟姊妹帮衬,还添了一个贾夫人,让大哥娶了她,总比娶个家世兄弟等四角俱全的好吧。
而白氏比之女儿沈静,更是多了三分热切。她本没有正眼见过馨予的,暗中盘算一番后,倒是存了一个去贾家探访一二的心思。由此,思量一番后,她便是提笔挥毫,特特写了一封帖子,使人送到贾氏那里。
贾氏这两日也是忙乱,好不容易送走了洛氏并气急的妹妹贾玉珠,正是坐下来喝了几口茶,又思量着该是如何挽回元茂,那边就是有人送了帖子过来,说是沈家的白夫人送来的。贾氏听得稍稍一怔,又是问了两句,才是知道是哪个白夫人,当下由不得皱了皱眉头,道:“真真是奇了,这白氏从来与我无甚干系的,那沈家也是如此,今日怎么会特特下了帖子,说着要过来拜访?”只是话虽如此,但沈家也是颇有几分名望的书香世家,她到底也不能推了去,稍微思量一番,便是应了话,只将疑惑藏在心底,等着第二日白氏到访,再细细计较。
而这件事,并非大事,贾氏与元茂也越发的冷淡,是以,元茂倒是并不清楚的。只第二日清晨过后,日色渐高了,白氏才是驾着马车到了李家,贾氏自是笑脸相迎。两人都是颇有几分小巧的,这些细枝末节上面的却是做得十分妥当,因此,她们虽说未曾说及正题,心中已是存了些纳罕之意:没想到这白氏\贾氏为人行事,却是颇为周全呢,可惜往日里不曾深交,亦可说是流言蜚语,使人生憾了。
有这般心思,白氏再探问起馨予之时,贾氏虽说有些不乐,倒也没有十分隐瞒,只含糊说了一番,却是明褒暗贬,略有些刻薄之处。白氏听的这些话,却是十分欢喜,她正是盼着有这么一个人呢。说来家世、容貌、行事,也是堪配沈维的,可是娘家无力无靠,帮衬不得什么去,从这一点上正是好拿捏挑拨!
因此,白氏倒是一发得赞赏不绝了,只是她也颇在意这些细处,每当说几句好话儿,就是挑一两处地方,说着美中不足,还得贾氏这样的长辈看着才是等等。贾氏听了半日,虽说有些气恼,但心中更生了疑惑:这白氏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而白氏此时也就半吐半露,暗示了一番。贾氏在旁的上面不经意,在有关馨予并婚事等等的上面却极为经心,听得这话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脑中思量半晌,也有几分意动:若说来沈家固然是好的,可这白氏是继母,自己也是一样的,自然能猜出她的心思来,日后也必定是不好相与的。而且,沈家就是千好万好,能比得上罗家?与其让那李馨予攀上了罗家这门绝好的亲事,倒不如与了沈家呢!
心中这么一想,贾氏立刻亲热了十分,忙笑着与白氏道:“若说起来,馨娘却是个好的,就是罗家也多有些心思呢。只是我想着,齐大非偶,这罗家未免太高了些,方是踟蹰呢。只是,老爷那里却听不得这个,我也没法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嫉妒而劝 弹言查探
“罗家?哪个罗家?”听得这话,白氏倒是一怔,半晌才是有些惊异地问道。若是那个罗家,可当真是稀罕事情,只怕这李馨予也是极能干有品貌的,否则,那罗家已是择了好些年,多少大家女郎都看不中,偏生看中了她?
见着白氏略有些惊疑不定,贾氏也是回过神来,忙描补了几句:“还能是哪个罗家?也是馨娘她母亲的缘故,方才让罗家的安夫人高看两眼。想来他们家已是有心的,大约也不计较旁的去。要我说,罗家还用指望儿媳妇如何娘家势力雄厚?再者,我们馨娘也生得好,性情言谈极温和的,方才对了眼。”
这话虽说稍稍打消了白氏的些许疑心,但她到底没有先前一样有把握了,因此,她也没有满口应下,反倒是点了点头,将这话头扯到旁的上去:“若是如此,倒也是难说了。我瞧着安夫人倒是个有眼光的,自然不会随意择了人。不过这些日子以来,也是有不少女孩儿被她邀去游玩,想来前程未定。”
口中这么说的,她心底也有些不舍的将那李馨予彻底排斥出去,可是白氏想着素日里沈蕴的安排,小事并不在意,大事却都是中规中矩,半分逾越也没有。这样的人,在儿女婚事上面,必定也是细细挑拣来的,那样的女孩儿,能有几个可拿捏的?
如今这一个李馨予,也算得可以搪塞又有拿捏的,舍了她,只怕日后过来的更是难以下手了。
因此,她说了这么这么一通话,并没有将先前的联手之意十分说死,含含糊糊地露出一线来,只让贾氏瞧着心中一亮,面上的笑容也缓和了些,道:“正是呢,到底是丧母长女,又是在外多年,无人教养的,罗家若是真的择了她,才是一件稀罕事。不过,我也是提一提,这正是我们老爷的心高之处呢,我也不敢深劝的。”
“如何不是。这儿女婚事虽说都盼着高嫁高娶的,可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情。没得反倒要受些委屈挑剔来。”白氏听得这段话,也深以为然,便将这罗家之事更放开了去,只略略点头应答道。两人也是臭气相同,各自有心,便越发说得入巷,暗暗叹息往日里不曾往来。
不过说了个把时辰,着实家中事务也繁琐,白氏与贾氏两人你来我往说了个大概,便也相互对视一眼,笑着约定了后日再过来细谈,那白氏便起身告辞。贾氏将她送到门外,眼瞅着她离去了,才是脸上带笑地重新回到屋子里。不想,就这时候,幼兰也从一侧的小厅里走了出来,一手挽住贾氏的手,一面道:“阿母,那是哪家的夫人?倒也是稀罕了,与您说了这么半日的话,我却不曾见过几面儿。”
“那是沈家的白夫人。”贾氏面上笑容更甚,只拉着幼兰到了内室,便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一番,又叮嘱道:“这可是极紧要的事,又未曾做定,你可不要说漏了嘴,怀了我的大事!”
“也是便宜了、我那位大姐。”幼兰冷哼一声,犹自有些不知足,但面上也是露出笑容来,又道:“不过有那么一个婆母,想来日后也是热闹的紧了。母亲,您不必担心,我什么时候不知道轻重了?不说旁的,就是现在,我也不是唤了一声大姐!”
说到后面,她便吃吃笑了起来,眉眼间透出来的张扬之色,当真是炫目。贾氏瞧着也是十分称意,又摸了摸幼兰的脸,笑道:“你素日便是个机灵的,我自是不担心这些的。不过白嘱咐一句罢了。若这件事作准,倒也过得去。只怕我做不得这个主。”
“母亲,先前我那大姐落水,不就是那沈家的小郎君救上来的?既有了这样的救命之恩,也是尽够了。”幼兰撇了撇嘴,哼了一声道:“要我说,就是这沈家,也不是原来她那泥腿子该够得上的。如今有这么一个结果,也是她的命数好了,还能指望旁的?”
“这主意倒是有几分道理。”贾氏闻言也是眼前一亮,心中盘算了一通,就是露出笑容来:“也是正好,我也能与你父亲好生说一说,省得他心中仍旧存了我如何刻薄之类的念想,我可是一心一意为了馨娘好呢。旁的人家听见了落水救上来,能有什么好话儿?如今正是该与沈家修好,也好让这风言风语成个佳话。”
“阿母说得极是。”幼兰听得这话,脸上也露出得意之情来。她本就是对馨予可能与罗家定亲一时心生嫉恨,如今虽说那沈家也是个好人家,可是比起罗家,她自是乐意其与沈家定亲的。不说旁的,只那白夫人,可就是存着坏心呢。到时候,自己在江家,既有婆母夫婿疼爱尊重,又能夫荣妻耀,比之那李馨予,可不是强上十倍!
心中这么想着,幼兰真真恨不得此时这事儿就办成了。
而另外一面的白氏,坐回到自己的车轿子里后,却是眉头紧锁,心中踌躇不定。若说这李馨予,倒也如自己所想的,虽说容貌言谈是好的,可是那贾氏如此,想来娘家必定无靠,自己从此捏住了她,日后夫妻反目也是自然能成的。可是那罗家有心结亲,便如同一块极大的筹码,压在李馨予的才干上面来。罗家择的媳妇,必定是容貌性子,谈吐行事俱是极好的,这样的女孩儿,纵然娘家有瑕,可是如今李家到底是那李元茂为一家之主,只要她站稳脚跟,沈维也得了那李元茂扶持,自己日后也拿她无可奈何。
可是舍了去,她又选不得旁人。因此,她便是踟蹰起来。边上的心腹婆子见着了,便也猜出三五分来,当下劝道:“若这一桩喜事难以裁定,夫人何不问一问老爷?我瞧着,老爷心中倒是有几份准数呢。若他说好的,自然是好的,若他说有不足,必定有不足之处。旁的,也就是两可之间,那是另外一说了。”
这话一说,白氏登时双眸一亮,暗暗生出几分欢喜来:可不是,若这李馨予,老爷说着好,必定不能再推波助澜了,若说不好,或是旁的,倒是能推一推。好不好,还有那落水之事可做文章!
由此,她反倒是生出许多欢喜来,立时就与那心腹婆子赏了些银钱,自己在心中盘算一番,便有了主意。等着归家后,她将那些细碎的家中琐事整顿一番,再歇息一番,便是沈蕴从官衙里归来之时。
白氏听得丫鬟回报,忙就是起身相迎,又是与丫鬟一道儿将沈蕴外面的官服去了,重新换上家常便装,再亲自倒一盏茶送过去与他吃了两口。
沈蕴登时觉得一股暖流从喉头而下,腹中十分舒爽,便将那茶盏暂且放下,又笑道:“夫人在家辛劳了。今日可有什么事情不成?”
“不过是随常的事情罢了,倒也没什么稀罕的。不过……”白氏略略露出些迟疑之色,又看了那些婆子丫鬟几眼。沈蕴见着目光一闪,又将那茶盏端起来吃了两口,才是慢慢着道:“有什么话说不得,只管道来便是。我们家还没那等藏污纳垢的事情!”
这话说得白氏脸色微微一僵,但想着先前的事,她还是令丫鬟婆子下去,又嗔道:“老爷说的什么话,有些事儿我们是不打紧的,可涉及旁人,总也要谨慎些。且又是个女郎,不比那些小郎君,竟是混打混摔惯了的。”
“这从何说来?”沈蕴听得心中一动,原本的几分随意也是收了起来。虽说些许小事,他素来是不在意的,可是前番才是与了那张单子,如今白氏说起女郎来……因此,他便看了白氏两眼,才道:“有什么话,你只管说个明白。”
“老爷可是知道,李大人家的嫡长女李馨予之事?”白氏微微一顿,面上依旧是笑意盈盈的,口中却说得颇为谨慎小心:“那可是个遭际坎坷的,好在却有些后福。”
“略有耳闻,说不得什么旁的,只不过是天命而已。那女郎又如何了?”听得说的是自己写在单子上面的一个女郎,沈蕴心中更是咯噔一下,看着白氏的目光里透出些惊疑来。白氏瞧着心中也是一个触动,但见着沈蕴不过平常待之,便暗暗有了些猜测:只怕这李馨予,便是那单子上面的,也不是让老爷十分满意的。说不得,更是有几分厌弃呢。
有了这样的想头,白氏便故意做出些踟蹰之色,道:“我却是听了一个传闻,说着前些日子那李家的女郎不慎落水,却被大郎救起来了。我思量着,这话真假未定不说,也是多有些妨碍之处,便特特去了李家一趟,不想,那李家的贾夫人也是有此事的。因此,我这里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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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白氏停顿下来,又叹了一口气,仿佛有些语意未尽,不好再说的模样。一双眼睛却是看向沈蕴,暗暗猜测他会是个什么态度。***(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欧阳探问 馨予明意
“竟有这般事?”沈蕴听得自己妻房白氏如此道来,也是为之一怔,虽说他先前也是将李馨予之名立在单子上面,但是实际说来,却并非是心中最为看中的,不过中流而已。但李家着实家世门风不差,倒也算不得低娶了,唯一可虑的便是那李馨予本人,是否贤惠大度,持家有道,能够撑住往来应酬。
不过,沈蕴再看了看白氏一眼,暗想:若是个可堪造就的,略略调教一番,只要有心,也未必不能成事。且又有这么一番缘故,那李元茂总得更扶持三分才是。由此,他思量半晌后,才是道:“既是这么一个缘故,我便问一问。说来这般事体,虽说略有些出格,但到底是救命的时候,顾不得如此。那李家也未必愿意结亲。我们且再看看,也是不迟。”
白氏看着沈蕴便是在这时候,也未曾说定,心中一面是欢喜,一面又是愤愤。这欢喜,自然是觉得李馨予大约在沈蕴看来,也并非什么好的人选,自己推了她出来,倒是没做错。这愤愤不平,自然是为沈蕴为沈维筹划之故:就是这么着了,还不忘与他多寻些好处!
不过,白氏也是个实在的,知道这会子也不能再进一步,便是笑着应了下来,只又添了一句:“固然如此,只是早有些准备,也总是好一点的。旁的我也不深劝,只今日看着那贾夫人,倒是有几分意思的。”
这三四句话后,她便转过话头,说起旁的事情来。
而另外一面,欧阳氏在心中有数之后,又听了卢林氏并李元茂的几番话,暗暗筹划得当后,便有心再去问一问馨予:总要她拿定了主意才是,这沈家虽好,只是那白氏着实也是一件为难事,好不好,那都是长辈,便不如嫡母尊贵,也要避让一二的。这般委屈,可当真值得?
卢林氏听得这话,也是深以为然,又道:“固然世间美中不足常有的,可若心中没个准备,也是不妥当。你过去后总与她细细分说其中长短,使她明白。之后她若是当真择了,也是缘分二字,强求不得的。”
因着如此,卢林氏便打发人过去说了一声,下晌的时候就过来探望馨予。
此时,幼蓉并林雯俱是在馨予的屋子里说话,她们两人本就与馨予渐次相厚,又念着她在屋子中养病,多半是心中无趣的,便过来与她闲话打发时间。此时听得外面丫鬟回报,说着卢林氏来了,她们忙是站起身来,就是馨予,也是要从床榻上下来。
卢林氏一进屋子,瞧着馨予正是从床榻上起身,而另外则站着李幼蓉并一个面容略有些熟识的女孩子,她微微一怔,面上就是露出笑容来:看来,虽说那贾氏刻薄,但是馨儿也是极能干厚道的,方能与这李幼蓉交好,倒是另外的那个女孩子,面容有些熟稔之处,却不知道是什么人了。
不过这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先就是对着馨予嗔道:“赶紧上榻去!在我面前也这般多礼做什么?仔细又要着凉了!”馨予听得微微一笑,也不辩驳,只是先稍稍屈膝一礼,再与欧阳氏略略介绍了林雯,这才回到榻上坐好。
“哪里用得着这般,你这丫头,便是心思太重了。”欧阳氏先是打量了林雯两眼,又是笑着问了几句话,便拔下头上一支碧钗权作表礼,后头才嗔怪馨予:“我们俱是至亲至近的人,哪里讲究这些去!若是下次还是如此,我可得恼了。”
林雯与李幼蓉见着欧阳氏过来后,虽也不冷落她们,却多半的话还是与馨予说的,便知道她们是要说些体己话,当下相互对视一眼,幼蓉便笑着道:“欧阳夫人少坐,大姐,我还有些东西要送与表姐,却是忘了带过来,如今且先过去取了来,省得等会子又忘了。”林雯也是笑着道:“我陪你一道儿过去,正巧可以看看园中新开的花儿。”
馨予自然明白她们的心意,当下笑了一笑,应道:“只管过去,累得你们在这里说了半日的话,正是该去疏散疏散,也省得闷得头晕。若是使得,且与我折两枝鲜花来。”
两人自是笑着应了,出去不提。
欧阳氏瞧着她们俱是走了,这才回过头来,笑着与馨予点头道:“这般我也能放心许多了。那贾氏是个刻薄的,却没什么脑子,这李幼蓉与林雯,却颇有几分知情知趣,又难得是血脉之亲,便是交好,也是与你日后有所助益呢。”
馨予听得微微一笑,道:“情分总是相处来的,若非心中存了嫌隙,拔除不去,自然也会心有所动的。姨母,您不必担心我,我心中也是有数的。既然能共直中取,何必弯中求呢。凡是我都比照着规矩来,妥当不妥当不说,只是旁人也是挑剔不得。”
这么一番话,也是让欧阳氏频频点头,她笑着一叹,道:“我原想着,你未必知道沈家的事儿,不明白这其中的长短曲直,如今听得你这般细细道来,倒是我想差了,你也是秀芝姐姐的女儿,生来便是细致稳妥的。血脉之亲,不外如此了。”
“姨母若有什么说法,还是细细说一番。我虽不是胡乱择了那沈家,可知道的多些,总也是好的。”馨予听得微微抿了抿唇角,略有些郑重着道。毕竟,在古代这婚嫁可是一辈子的事,多半是不能离婚的。虽然已经有了准备,可她仍旧有些担心。
欧阳氏听得便将沈家之事的细故又说了一番,尤其点出了白氏。馨予听得仍旧是原来的那些,心中倒是安稳了几分,思量再三后,才是道:“姨母的意思,我是明白的。可是俗语说的好,世间事十有八九不完满的,哪里能求得十全十美呢?这点美中不足,倒也是有好有坏,我已是心中有了准数的。您莫要担心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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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这话,欧阳氏略有些迟疑,但也是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各得其所 暂有了结
既是得了馨予这般话,欧阳氏也定下心来。倒是馨予,先前说得斩钉截铁,可是等着欧阳氏离去之后,她不免又有几分喟叹:真真是脑子昏了,竟就是这么说了出来。也是在这里熬得烦躁了吧。虽说那贾氏越发没了体统,非但在元茂眼中失去了当家主母的体面,就是在幼蓉他们几个眼底,也未必是个贤妻良母。如此说来,自己以后的日子更是该好一些的,可是再好又能如何,贾氏究竟是有幼蓉幼兰,致远致安他们做靠山的,自己再如何,也不能让元茂休妻的。
而且,真要是到了那一地步,哪怕是如今关系最是亲近的幼蓉,也未必不会生出迁怒之心来。因此,自己少不得要继续不听被人找麻烦,不停忍耐而无法反击等等。别说有这么一个恨你入骨的人在一边虎视眈眈,就是一只苍蝇,没日没夜地在你耳边转悠,一日两日,一月两月,都还罢了,若是再过个一两年,谁能一直耐得住性子?
馨予暗暗想着,一面又是习惯性的嘲讽自己:总是越来越娇惯自己,当初在江家,不过盼着能活下去而已,如今又是想着要好好的活下去,以后呢?总归没有回到现代,自己还是觉得不满足吧。但是,若是回到了那个属于自己的时代,只怕那时候又是有所求有所盼了……
如斯想了半日,馨予心中翻腾的情绪便渐渐平复下来。这一番,的确是一场赌博,可是那沈维前途无量,家世稳当,自然也少了怜香惜玉的,自己好生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也就妥当了。旁的什么,总过也就是好好地生活而已。
而另外一面,欧阳氏也与卢林氏细细分说了一番:“瞧着是拿定了主意的。那沈维虽说有个继母,旁的却是妥当。只是,我也瞧不出来,馨儿那丫头是为着自己,还是想着旁人,只怕她自个委屈自己了。”
“这路总归是自个走的。哪怕当真是她委屈了自己,如今这地步,我们也拗不过。再者,缘分天成,想来也是命中注定如此,竟还是顺着来吧。”卢林氏听得这么一番话,暗中思量再三,终于道:“你既是打听的稳当,女婿那里也是多有夸赞,且她自己也是愿意的,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却好生筹备起来才是。我瞧着,那贾氏却不是个能做事儿的,少不得要与女婿好生商量一二,总得让他看着点方好。”
听得这话,欧阳氏也是连连点头,又道:“我也为她备下了些东西,到时候一气儿送过去,也是脸面呢。如今的女孩儿,谁个不是打小儿起就筹备的,如今馨儿正是该好生细细准备个一年半载,偏生又有哪个李幼兰的事儿,越发的不经心。只可惜了,我却不能代替筹备。”
两人又是说了一番话,打定了主意,而后卢林氏便是将这些话或明示,或暗示,细细地说了一番。旁的倒还罢了,嫁妆一事,元茂却是早有准备,当即便道:“这嫁妆我也早有些准备了,一则是祖母、母亲的嫁妆,总能挑出些整齐轩阔的大件,二则是秀芝的嫁妆,自然也是要与馨儿的。如此,有些大件的摆设,竟也差不多了,只需好生再打一套木头来。剩下的绫罗绸缎、四季衣衫、钗环首饰并良田铺子等等,只消细细定下单子来,再让贾氏采买,也就是了。”
这话一说,卢林氏也由不得点头,暗想,这李家到底是要落在贾氏的两个儿子身上,就是十二分的钱只用了六分,于她也没什么好处,到底都是要留给子女的,不过要经心那些嫁妆的成色罢了。不过,贾氏为人左性,又是个极不管不顾的,真要是什么都不理会,由着她去,谁也不知道她最后会做成什么样子。由此,她便是道:“虽说如此,可是我听说馨儿她们姐妹的嫁妆是一道儿备下的,如今便是一个女孩儿出嫁,也是忙的天翻地覆的,这两个一起准备,就是三头六臂也是吃不消的。如此的,倒不如早早请几个老嬷嬷出来,好生帮衬一二——这些老人家早年也是经历过的,自然更是靠得住的。”
元茂听得这话,一面也是明白自己老岳母的一片怜惜外孙女的情意,一面心中也多少有些担忧贾氏的行事,并不是很敢将所有的事物都交托出去,因此,他沉吟半晌,也是点了点头,道:“多亏岳母提点,我确实不明白这些的,差点便误了事。您放心,我必定请几个老嬷嬷出面,好生将各色细物打点妥当,再不能让馨儿受半点委屈的。”
“这般,我就放心了。”卢林氏听得李元茂如此说来,也是心知肚明,暗中放下心来,当下道:“如今我也只盼着馨娘能嫁得如意郎君,儿女双全,也不枉当初秀芝她临去前,仍旧是念念不忘……”说到这里,她到底是年老之人,女儿秀芝的亡故又是平生一大痛悔之事,两下交集,那浑浊的眼中也露出些沧然之色,半晌说不得什么,只偏过脸去,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元茂看着心中也是一阵酸楚痛苦,秀芝与他原是琴瑟和睦,再是恩爱不过的一对夫妻,偏生却是缘分早断,如今唯一的血脉馨予才是归家未久,却又是要定下婚事,从今儿往后,屈指不过一年半载就是得嫁入旁人门墙了。
如此想来,他心中更是不舍,当即叹道:“您莫要如此,若是秀芝见着了,心中也是要不安的。如今馨儿已是回来,我们自是能看着她举案齐眉,儿女双全,安安稳稳地过后半辈子的。”
见着元茂说得动情,卢林氏少不得也有所动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是越发的说得投契了,如此便消磨了一日过去。等着他回来,这几日好生做出一派当家主母,贤惠大度的贾氏,终究是忍不住,略略提了提馨予与那沈维之事,当下又憋红了脸,忍痛咬牙做出担忧的神色,叹道:“如今外面有了这样的传言,我也知道,先前那一桩事情,着实是……可到底是事关女孩儿的名声,总不能这么听之任之……”
“你以为,这又该是如何?”元茂看着贾氏如此作态,着实也有几分厌憎不喜,便打断她期期艾艾的话,直截了当地问道。
贾氏听得这话,心中便有几分打鼓,正是要说些什么,那边元茂已然又冷眼道:“行了,我也知道,你宁愿馨儿嫁入那沈家,也不愿意她与罗家子结亲,省得日后幼兰幼蓉要矮一截!真真是妇人短见,只一味走的阴鄙,半点也未曾想到什么是大家族!你是与馨儿半点血脉也无,可她却是与致远致安是血脉至亲,若她嫁得好,能够不帮衬娘家?越发的糊涂昏聩不堪了。”
听得元茂一串话,又是短见,又是阴鄙,又是昏聩不堪,贾氏的脸燥的通红,却又说不得半个字,元茂瞧着也是有些烦乱,正是要再说些什么。外面却又有幼兰径自跨入屋子里,高声道:“父亲,您何必如此?母亲原是一片好心,您偏生要这么想去!是,她与我便是个糊涂昏聩的,您教的养的才是大方得体的名门淑女!既是如此,何必再与母亲说这些?只管……”
“噤声!”贾氏先前也是一怔,又有几分被撞破的羞惭,还未发作就听到幼兰这么一通话,她脸上立时一片铁青,忙就是上前拦住幼兰,又白着脸与元茂道:“便是当这些话我是混说的,往后里,我也不管她的事情!”
“我已是有了准数,日后定下来,自然会与你说一声,旁的什么,你也不必着意。另外她们两个的嫁妆,我已是请了母亲身边的积年老嬷嬷出面,也是帮衬你一二,若有什么不知道的,多问问她们。”元茂听得这话,也没放在心上,贾氏这般话说得够多了,却依旧不断地算计馨予,他自然也不会信的,反倒是将先前与卢林氏说话的事情吩咐了两句。
这般话接在自己说着不管馨予之事的后面,可见元茂心中的不以为然。贾氏登时脸色涨得通红,半晌说不的话来。许久之后,她才是吃吃冷笑起来,道:“老爷吩咐的,我自是会一一照办。”说完这话,她再也没多说半个字,竟是径自拉着满脸愤愤不平的幼兰,疾步向外头走去。
元茂瞧着眉梢微微一动,就又是垂下眼帘,没再说出半个字来。
而贾氏,在走出这屋子之后,却是由不得落下泪来。幼兰原本还是愤愤不平的,看着贾氏如此,心中也是一阵酸楚,也不顾旁的什么事,眼圈儿一红,就是伸出手搀扶住贾氏,又用帕子擦了擦她的脸颊,低声道:“阿母,莫要为此难过。我们且看来日呢。”
“瞧着如今,还说什么来日呢。”贾氏低声说了一句,却慢慢收敛了神态,又是略作整肃,竟也就是这么过去了。而后,她便再也不说馨予什么,见着她也就是面上淡淡的,话语淡淡的,旁的什么东西,却都是一色儿不少,如此相安无事十数日,便有沈家请了媒人过来提亲。
而元茂也是在此时,提点了两句:“这婚事我已是许了的,旁的你不必再说,只管好生照着规矩做便是。”前日里,他便是与沈蕴见了两面,说定了此事,只不过瞧着沈蕴当日的神色,竟也不算十分殷切,元茂如今想起来,也有几分耿耿于心,面上便冷淡了三分。
贾氏不明就里的,看着元茂如此神色,暗暗思量一番,便也照着他的模样作态行事,倒正合了元茂的意思,让天然也多少缓和了一二。如此,贾氏瞧着心中略有些快慰,日后也就更注意元茂的意思来,一来二去,两人虽说不如从前,竟也算得相敬如宾了。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另外的沈家,听得媒人细细说了一番后,白氏固然是不言不语,暗暗有些说不出来的复杂滋味,沈蕴却是眉头一皱,道:“先前你说这李家的小娘子好,我也是许了。我们家倒也不在这上面讲究,可是如今瞧着,那女娃在李家未必是能说得上话的,先前又有那样的经历,只怕于教养之上略有不足,官场往来之时,你却要更仔细了。”
“父亲,请您放心,孩儿心中有数的。”沈维听得老父这么说来,倒是没有太多的神情变化,只是淡淡相对而已,可是眼角却瞟了白氏一眼。白氏此时已是换了个神色,她先前也是对推那李馨予上来颇有几分准数,预备发力的,谁想着没几日,这父子两人就是定下了李馨予。
这么一来,她不免有些嘀咕:若说是什么不好的,怎么会这么快就定下来?这落水之事,于李家是不好,于沈家却也不过是名声小事罢了,仔细说来算不得什么,未必要填上这一件事。可现在看着沈蕴如此说来,白氏才是心中明悟过来:竟是沈维自己有心求来的婚事,却非老爷心中人选。
如此峰回路转,白氏自然忍不住露出些许欢喜来,当下眼珠子一转,便道:“老爷,大郎说的也是,他素日便是个有主见的,想来行事稳妥,您还不放心他不成?再者,先前倒还能说得过去,如今都做下媒来了,若是再悔了,却也不大好呢。”
沈蕴听了一回,倒也没再说什么。毕竟这是娶媳妇,而非嫁女儿,便是媳妇不大好,总能调教管束个守规矩的,自然也放心些。再者,长子沈维素来稳重,又是颇有眼光才干的,他看中的人,自然也不会差太远。因此,他虽说略有些不满意,总归也就点了点头,道:“罢了,到底是你们小夫妻日后的事情,你心中有数,也就妥当了。旁的什么事情,你母亲会好生帮你预备妥当的,不必担心。如今最是紧要的还是为官做事,须得如先前一般谨慎仔细。”
沈维点了点头,自是应承。
而后,叫唤庚帖,定下亲事,日子虽说未曾十分笃定,却也大约在明年九月份左右。
对此旁人自然是无甚话可说的,只是馨予稍稍推测一番,暗中却有几分感慨,那个时候,正是天色渐冷之时,又在中秋佳节之后,想来也是元茂盼着能再与自己度一回中秋团圆日。而若非幼兰急切,想来还要更久一些呢。
她在此细细想着,另外一面的幼兰与贾氏也是说着这件事情。
“竟是要这么久?”幼兰略有三分不耐,秀美的脸庞上露出些愤愤然来,又道:“父亲也是越发的糊涂了,竟择了那么一个日子。眼瞅着还有十个月呢。”
“你便是这般念着那江家子?越发的不害臊了!”贾氏心中颇为快慰,面上也是露出欢喜之色,此时听得幼兰这么说,面上虽说是淡淡的,可那眼中的欢悦之意,看着在一侧的幼蓉心中颇为羞恼。因此,她便咳嗽一声,就站起身来,道:“母亲,我先回去了。”
“你呀,越发的急躁了。罢了,如今的好日子,我也不想说什么。去吧。”贾氏原是心中快意的,见着小女儿又是眉头紧皱地打断了自己的话头,当下不由得也生出些索然来,只挥了挥手,道。
幼蓉站起身来,悄悄退下去,临走前,她还听见自己的二姐幼兰的话:“母亲,妹妹越发的古怪了,我瞧着,她倒是待那人更是亲近。如今我也不知道,谁是与她一奶同胞的嫡亲姊妹了!”
好歹,如今也是能够唤一句那人,明面上更是称为大姐了。幼蓉心中喟叹了一声,双眉却更是紧紧皱起,她心中仍存着一份心事,也是因此,对于如今的大姐馨予更是多了三分惭愧来。自然而然,更不愿意听到自己的母亲姐姐说这些个话来。
“女郎,您要回去?”边上的文鸳凑上来搀扶住幼蓉,轻声问道。她看得住来,自己女郎的心情并不大好,这些日子以来,都是如此,不过今日瞧着越发的有些晦暗起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缘故。
幼蓉勉强微微一笑,却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才是道:“不,我们去一趟大姐那里,我也瞧瞧她……”文鸳听得这话,暗暗有些奇怪,但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只应了一声,就是搀扶着幼蓉一路到了芳菲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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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馨予也是破釜沉舟了一回,如今事情已是定下,虽说仍旧有种种担忧,但是她也放松了些许,听得外面有丫鬟回报,说着幼蓉来了,她便是一笑,一面令人请进来,一面又是起身略略迎了一回,笑着道:“三妹妹来了。”
幼蓉听得这话,抬头看去,却见着灯火之下,馨予面如莲瓣,言笑璨璨,如同一缕春风让人油然生出松快之感来。她心中莫名地觉得轻松了许多,当下也回以一笑。***(未完待续)
第一章 小婢贴心 女郎暗思
如此,三四个月过去,李家竟渐次平静下来。幼蓉闲着无事,暗中思量起来,也有几分感慨:若是母亲并姐姐不生事,家里真真是一派太平。可叹先前何等祥和,母亲却半分也不顾忌,生生让父亲生了厌烦之心,如今便是回转一二,到底是嫌隙已生,哪里能如早前一般的?
她想到这里,不免叹息了一声,伸手将那窗牖推开,往外面瞧了一回。她所在的院子唤作涵青馆,原也是一处绝妙之地,春有桃花,夏有芙蕖,秋有金菊,冬有梅花,四时景象按着高低远近,布置的精细之极。且又有梧桐山石溪泉板桥,更有移步换景之感。虽说比不得芳菲馆那一大处的景致,也算的是玲珑精巧的布局了。
此时,幼蓉抬头一看,就见着略远处十数株红梅正是吐艳,映着那枝桠,好不精神,细细嗅闻后更有一股清香悠然随风扑来。她不免赞了一声,忽而又想起另外一个人,登时脸颊一红,喟然叹道:“这胭脂梅虽好,可日日瞧着,也透着俗艳,却不如绿萼梅清绝。”
边上的文鸳听得这话,由不得微微皱了皱眉头,暗暗思量着:这几个月,女郎越发的奇怪了,原是喜红妆的,色色东西,虽说不是大红大紫的,但也多是鲜亮的,不知道怎么的,现今却是一发得爱素色,特特是那青绿之色,每日里穿戴的,觉少不得这么一样颜色。不是那簪子择了青绿玉簪,便是帕子选了秋香绿,抑或是豆绿丝绦,天青色耳坠,还令人备下几件浅青色竹叶纹衫子,浅绿细褶裙等等,不一而足。这些倒还罢了,可她如今瞧着繁花,就说艳丽俗气,不如青松绿树竹林之俊秀。每每的,还有几分怅然若失之态。
虽说文鸳也是未出阁的女孩儿,可到底比幼蓉大了两岁,又是下人,听到见到的事儿也比幼蓉更多些,她思量了几个月,又是暗暗看着,倒是猜出三五分来:只怕自家女郎心中有了个人影子,只是素来家教严谨,人也端庄,这般事儿绝对开不得口的。
这么一来,她这个做丫鬟的,也自然只得闭嘴不言,仔细服侍便是。不过十数日瞧着,自家女郎越发的倦怠慵懒,眉眼之间似有愁丝郁结,又有些不胜之态。文鸳日日瞧着,也是一日比一日悬心,今日听得幼蓉瞧着素来喜欢的红梅也是俗艳起来,文鸳心下一个咯噔,忙就是探过身来,一面伸出手将窗牖关闭,一面嗔怪着道:“您的身子才是好了些,又是吹风,也不怕再受了风寒。既说着那胭脂梅不好,那就去馨予小娘子那里瞧一瞧绿萼梅,满府上下,也就唯独那里载了几株,如今只怕正是鲜亮着呢。”
“大姐如今也是十分忙碌,何必过去打搅。”幼蓉听得手指头微微一颤,又是无声无息地叹了一口气,口中却是说得十分随意,道:“这嫁衣铺盖,帐幔衣衫,都是精细活儿,偏生我也帮不得什么,只揽了一件帐幔的活儿,再也忙不得旁的了。”
“这帐幔铺盖,最是精细不过的。铺盖与嫁衣须得馨予小娘子亲自做的,您揽下这帐幔,也是极大的活儿了。况且,还得预备着幼兰小娘子那里呢。”文鸳听得微微一笑,劝了两三句,又看着幼蓉神情依旧,心中也有几分焦急,思量来去后,便特特笑了笑,道:“只是我瞧着,馨予小娘子定下的沈家虽好,却还不如罗家。当初罗家那里可有几分准数了的,就算罗家也有不足,也可挑个更妥当的。到底,沈家如今的当家主母,可是白夫人呢,并非是沈公子的嫡亲母亲。这男子不似女子,旁的也就算了,就怕小娘子嫁过去,可得受些磋磨。”
“如何不是呢。”幼蓉沉默了半晌,才是点了点头,面上的些许慵懒之色却是尽数消去了,反倒有几分板着脸的模样,口中的话也透着些含糊:“只不过这般也是天命注定,半点由不得人呢。先前已是有了那么一桩事儿,哪怕并非十分打紧的,可到底有些妨碍,那沈家便有些不足,可比之江家又有什么地方不好的?我瞧着,说不得也算是缘分所致呢。”
文鸳深知幼蓉的,瞧着她这么一通话,却半点不提罗家,心中的猜测更是稳当了几分,当下口中也是胡乱应着话,她心中却是转了七八个弯,暗暗有了些主意。
幼蓉依旧是浑然不觉的,只叹着道:“若是二姐也能如大姐一般,嫁入那样的人家,我还担心什么?如今我瞧着她,虽说不如先前一般的糊涂昏聩,可到底还有几分迷瞪,日后若是为江家所欺,那可怎么办!”
说到这里,幼蓉又是叹了两声,竟又是坐在那里思量起来。文鸳瞧着,也不深劝,自己悄悄地退下去,又是吩咐了边上的两个大丫鬟几句话,说着自己去院子里折一枝花儿来,便收缀一二,往馨予所在的芳菲馆而去。
此时的馨予正是在做着嫁衣。极其鲜亮的大红锦缎,略略剪裁后,便是描红,再在上面用金色丝线细细绣上各色吉祥图案。馨予此时做的是袖子,上面用如意云纹绣了边儿,而后添上了如意百福的花纹,她此时正是再做着蝙蝠。一时间,绣完了最后几针,她便揉了揉脖子,站起身来走动了两下,又是推窗看了看远处,才是笑着道:“你们也是起身活络活络,总是坐着也是血脉不畅,竟要熬出病来呢。横竖这时日也长着呢,慢慢地细作,也就是了。”
青莺几个人听得这话,也都是一笑,或是说着做好最后几针,或是起身略略走动,或是与馨予倒了一盏茶送过去,不一而足。正是说笑的时候,外面却有通报,说着文鸳来了。
馨予听的微微一愣,倒是有几分奇怪,这些日子她这里也是忙碌的很,且如今也是快用午饭的时候了,文鸳此时过来,却是与往日不同。不过,到底文鸳是幼蓉身边最倚重的丫鬟,等闲的时候都是须臾不离身的,听的是她过来,馨予也不能怠慢了,便笑着令请进来说话,又是看了青莺几个人一眼,示意她们退下去。
青莺等人也是明白,相互笑了笑,便都是退到外面去,倒是正巧与文鸳撞了个面儿,她瞧着如此,心中越发得觉得自己所想的不差——馨予小娘子可是个精细人,不比幼兰小娘子,竟是莽撞无知的。如今幼蓉小娘子的事儿,也只得与馨予小娘子说一声儿,再是这么折腾下去,只怕自家小娘子的身子受不住。不过几个月,衣衫便是宽裕了许多,再过几个月岂不是要痩脱了形?
由此,虽说是事关紧要,但文鸳想着幼蓉素日的性情,知道她必定不会吐露半个字的,只能自个熬着。如此熬了几个月,再也熬不得几个月了,竟还是打探打探馨予小娘子,若是使得,让她也露出些风声来,请老爷做主,这才是紧要的。
想着这般,文鸳神色更是谨慎端庄了三五分,当下瞧着馨予正是抬头看向自己,又是笑着让自己坐下来说话,又是打量着自己,神情举动,言谈行止,真真是让人喜欢,她便咬了咬牙,也不敢坐下来,只走进了几步,凑过来低声道:“小娘子,如今这番事情,奴婢也不敢多说的,就是我们小娘子也是在心地煎熬着,半个字也不敢吐露出来。可是,这几个月熬得她身子瘦削了许多,精神也是颓靡,更添了许多心事。如此下去,怎么是个头。奴婢也是自小服侍的,心疼得很,也是陪着熬了几个月,终究忍耐不得,只得上您这里讨个主意……”
“你这话……”馨予听得这一番话颇有几分深意,她心中思量一二,脸色也是变了,当即眉头紧锁,斥道:“这说的什么话!三妹妹素日里安静,你如何传……”这话才是说到一半,她看着文鸳只是面带苦笑,目光里透出焦灼来,当下也说不下去了。
文鸳瞧着,心中更是明白了三分,当下便道:“若是以前,奴婢断然不敢露出半个字的。自打幼兰小娘子的事儿出来,我们小娘子便是一发得留心非礼勿言,非礼勿视。可越是如此,她这几个月的行事越发的古怪,虽说奴婢只是猜测,可这么熬下去,女郎总也不说话的,也不是个常法,可得熬坏了身子骨的。”
“我原想着,是三妹妹身量高了,不免有些瘦弱下来,且冬日里穿戴更厚重,也瞧不大出来,竟不知道是这么一个缘故……”馨予沉默了半晌,才是慢慢说出一句话来:“罢了,这事儿我也知道了,只是我做不得这个主,竟要与父亲说一声儿才是。到底婚姻之事,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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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如此。”文鸳听得心中一阵舒畅,面上也是露出些喜色来,她这一趟,便是求的这个,旁的什么都不如这个紧要。***(未完待续)
第二章 低言与父 寄言郎君
两人此番说定,那文鸳瞅着时辰不早,再略略说了几句话,想着幼蓉那里只怕要叫唤自己了,便起身想要告退。馨予自然也不留她,只笑着道:“妹妹素来爱梅花,可喜今日我折了两支,正放在那双耳春瓶之中,你带过去与妹妹赏玩吧。至于瓶子,过两日再送还来也使得。”
文鸳听得点了点头,笑着道:“先前我们小娘子正是说着您这里的绿萼梅呢,说着清绝,看到这个必定欢喜。”听得这话,馨予也是一笑,令外面的青莺捧来一个春瓶与文鸳。文鸳定睛一瞧,却是一个青花春瓶,映衬着那枝桠崎岖,暗香浮动的绿萼梅,更显出别样的清雅。
她便是十分欢喜,忙又是代幼蓉谢了馨予一回,才是伸出手捧住那瓶子,告退而去。馨予则坐在那里想了一回,才是又唤来青莺等人做刺绣活儿。又是忙碌了一回,瞧着进度合宜,她便令人放下针线活儿,随着自己散出去玩耍,又道:“总也不能为着这一桩事,竟是不要过日子了。”
青鹤等人啐了一回,只说女郎又是混说话,什么是不要过日子了,可面庞上还是露出欢喜之色来。她们到底是年岁尚幼的女孩儿,若是整日里拘束着,自然也有几分憋闷的。如今馨予说着散散心,虽说只是在院子里走动一二,也是十分欢喜的。一时间,或说有着梅花香,或者有说天色越发的冷了,叽叽喳喳,不一而足。
如此走动了一回,馨予瞧着日色西沉,便也唤了人,一道儿回去。先是整肃一二,去了贾氏的屋子里问省了一回,略略吃了一点东西,才是重头回来,令小厨房上了菜肴,自己慢慢地用了饭。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她才是起身,又令人提着灯笼在前,自己扶着青鹤的手,后面还跟着三四个人,一路到了元茂的屋子里。
这些日子以来,元茂虽然与贾氏的关系稍微缓和了些,但多半还是在自己的屋子里用饭,然后去书房整理事务。今日也是不例外,馨予一走入元茂所在的正房,就是瞧见他书房的灯火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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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人过去通报了一回,在外面略略等了等,馨予就是跨入屋子里,抬头看去,元茂正是搁下了毛笔,捧起茶盏吃了两口茶。馨予便是上前来裣衽一礼,见着元茂放下茶盏摆了摆手,她才是起身道:“爹爹,女儿又一桩紧要事,须得与您说一声。”
元茂便是一笑,看着馨予那渐次红润起来的脸庞,眼中闪过温情,一面让她坐着说话,一面道:“什么紧要事须得你这时候过来?仔细外头风大,又要受些风寒。”
“有关三妹妹的紧要事,我也不敢与旁人说去。”馨予便是将文鸳过来说的话细细说了一番,然后才是低声道:“三妹妹素来端庄,可情之所系,哪里能那么容易熬过去的?我也是糊涂了,竟没发觉。只文鸳她日日瞧着,实在不能再这么着了,才是巴巴地过来说了这么一声。到底是什么人,又是怎么一个缘故,却都是不敢说半个字的。我瞧着,说不得也有七八成……”
元茂的脸色略有些阴沉下来。
馨予也是明白这个时代的规矩,当下在心中暗暗叹气,一面站起身来,口中却少不得低声劝道:“您莫要气恼,三妹妹如此苦熬,还不是想着身份礼数所致?她是这般用心忍耐,倒是让人瞧着心中难过。虽说规矩礼数紧要,可也不能为着这一个,真真是要她再这么折腾自己呀。而且,三妹妹她,也未曾透露分毫,原不曾做出任何出格的事儿……”
听得馨予这么说,元茂这回也是缓过神来。先前他之所以气恼,却是因为先前有一个幼兰,又是做出这样那样的事情,让他不免有些迁怒。如今听馨予这么一番话,他才是渐渐回过味来。是的,年少慕艾,自然的道理,当年自己与秀芝,不也是如此么?发乎情,止乎礼。幼蓉并未做错半分,色色都是在规矩之内,哪怕心中煎熬,也是如此。只怕她也是想着幼兰的种种,生怕旁人也是如此看她,才是这般的。
这孩子,心中如何能受得住!
想到这里,元茂目光也是软和下来,他看着馨予那微微蹙着的眉头,十分恳切的神情,轻轻一叹后,道:“你说的是,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幼蓉素来端庄,哪怕心中有所念,外面也不露分毫,可我们这些至亲,哪里能看着她这么自苦?”
馨予听得他这么说,知道这一件事多半可以过去了。因此,她面上也是露出些许笑容,柔声道:“爹爹心中有数便好。到底,这姻缘之事,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只要走的是正道,这两情相悦,正是锦上添花的好事儿呢。”
父女两人这般说了一回,眼见着这件事过去了,馨予便再说了几句琐事,就是起身告退。元茂也不多留,他今日事务繁忙,正该将这些处置妥当,明日也好将幼蓉之事细细问了明白。因此,他只是多嘱咐了几句吃食衣衫的事情,就看着馨予告退而去。
这一日,便也就是这么过去了。
翌日清晨,馨予才是起身,略略梳洗一番,她就是看到薛嬷嬷将一叠笺纸送过来,她不免有些疑惑,又笑道:“昨日里嬷嬷家去了,怎么这么巧,一日的功夫就是积下这么些书信来?竟是赶在一道儿了。”
薛嬷嬷也是面上带笑,又道:“正是如此,他们将书信与了我,我一封封收着,也是心中奇怪,真真是巧了。女郎仔细瞧瞧,可有好些人呢。”说着这话,她便是将中间一封翻出去放在上面,一道儿递给馨予。
馨予瞧着那封皮上面写着沈家的地址,脸颊便是止不住微微一红,忙将这一封翻到下面,又是故作自然地瞧了瞧旁的,才是收拢了放在边上,道:“想来也不是什么紧要事,且放一放,等会儿我再瞧了回信。”
瞧着馨予如此举动,薛嬷嬷面上依旧是带着和煦的笑容,心中不免有些好笑,只面上也不露半分,笑笑便是过去了。馨予眼瞅着薛嬷嬷如此,她面上不免更有几分潮红,暗中也是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自嘲: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这个时代太久了,竟也有几分同化,听到这些个事情,也不免红一下脸,其实说来,这又算什么呢?要是在现代,差不多也就是打个电话罢了,连手拉手也算不得呢。
心中这么想着的,馨予终究将那些羞涩什么的抛开,照着往日一般,吃了一点点心后,走了贾氏的屋子一回,就是回来。她布置了今日针线活的进度,让青鹤等人做去,自己则先取了笔墨来,坐在那里看了书信。
这次却有石秋芳、袁锦琴、秦文琦并沈维四封信笺。石秋芳倒还罢了,沈维也是自有缘故,且放着不提。倒是袁锦琴与秦文琦,这两人一个是略有些嫌隙的熟人,一个是几面之缘的,怎么忽而就送了信笺过来?因着如此,她先是翻看了这两人,秦文琦不过是邀请她过去看梅花作诗什么的,不过一个宴请。而袁锦琴,虽说是写得十分婉转,却也是邀请她说说幼蓉近来的一些事,这般探问,必定是幼蓉近来露出了些异样之处,却总也不说,她方是如此。
馨予瞧着并非大事,略略想了一回,就都回了信。秦文琦有心,她自然也不便推辞,便也许了。袁锦琴的邀请,她却是不好多说什么的,便含糊提了提幼蓉近来身子不爽利,想来也是因此言谈行动有些异样,旁的再没多说,至于邀请,也是拿着秦文琦的事儿推辞了去。
将这两人的书信处置完毕,馨予便又看了石秋芳的,照例是十分活络娇憨的言辞,并无大事,不过些许琐事,并问了问馨予是否赴秦家的赏梅宴。见着不过如此,她也面上含笑,不多时就将回信写完。如此将事儿做定,她略略有些尴尬,坐在那里半晌后,她才是伸手将那沈维的信笺拆开,细细看了一回。
谁知道,这书信之中竟也没有什么大事儿,不过些许家常琐事。不过这些小事儿,他却是写得情致婉转,颇有雅趣,馨予细细读着,倒有几分读现代散文的感觉,只觉得余香满口,十分清雅。如此读完,又是看了三四回,馨予才是颇有几分感慨地放下书信,暗想:这是情书吗?古代的情书,真真是散文诗一般,婉转其词,却又十分隽永。也难怪先前那李幼兰这般执拗,想来江文瀚在这上面也是花了十二分的气力,足够打动人心了。
这么想了一回,她也颇有几分踟蹰,这回信可是有些不好写呀!
从匣子里翻出一张梅兰竹纹雪涛笺,馨予看着那微微泛着青色光华的笺纸,细细想了半晌,她心中有了个底稿,才是低头慢慢地书写起来。***(未完待续)
第三章 丝丝入脉 细细劝慰
待得将这一封信笺书写完毕,馨予才是舒了一口气,又细细地重头看了一番,见着并无差池了,她才是将这笺纸封好,与另外三封一道儿放在一个十样景匣子里——这匣子素来是她放回信的地方。等会子,薛嬷嬷自会将这几封信笺取走并好生送出去的。
这般事儿坐定,她心情也略略舒缓了三分,当下又是做了一回针线,见着色色顺利,忽而脑中闪过今日里幼蓉那略带几分苍白的脸。馨予手中拈着的绣花针不由得一顿,当下就是刺入手指中,她猛然回过神来,忙放下针线,一面又是用帕子擦了擦指尖。
“女郎仔细些,若是疼的话,还是涂点膏药的好。”边上的青鹤见着了,忙也是放下针线,起身从一旁的盒子里取出一个瓷盒,走到馨予的身边,一面又打开瓷盒盖子,从中挑出一点淡绿色的膏药来,与馨予慢慢涂上去。
馨予瞧着她如此,也道:“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倒是心中闷得慌,竟也不想做针线活儿。”
“许是前番做得很了,方才如此的。女郎若是心里烦闷,便去幼蓉小娘子那里,或是园子里走动走动。这一时半刻的,倒也不着急。”青雀听得馨予这么说,偏着头看了一回,就是笑着道。
“嗯……”馨予想了想,也是点头,好些日子只是与幼蓉在贾氏那里碰一碰面,并不多说话,且昨日里又听到了那么一桩事情,本来不知道的,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总要过去瞧一瞧的好。心中这么想着的,她也就开口道:“也罢,今日我瞧着三妹妹的面色,倒是不大好的样子,前番她才是病了,好不容易好了一些,可不能再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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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馨予这么说,青鹤心中有数,忙就是将边上放着的一件大红羽缎的斗篷取来与馨予披上,又道:“女郎头上戴着的少了些,倒是不衬这衣衫了。”
馨予听得这话,转身往镜子里瞧了一回,见着自己内里是一件玉红色彩绣喜上眉梢纹的夹袄,下面系着桃红撒花棉裙,腰间则系着浅黄色丝绦,一色的鲜亮,倒是与头上那三四支小玉簪子不大相配了。“难得今日择了一身红,倒是忘了头上。”馨予瞧了一回,倒也懒得换下衣衫,便令青莺从首饰匣子里取出一支衔珠金凤钗,一支五彩宝石金蝶扁簪,并一朵红绒花。至于耳坠子等等,瞧着还算搭配,便是省了更换,依旧如故。
如此妆扮妥当,馨予才猛然回过神来,想起如今幼蓉正是思量着姻缘之事,这般妆容过去,似乎也有些不妥当。不过她转念一想,又觉得幼蓉太过拘束自己,若是能刺激一二,让她心有所动,也未尝不是好事儿。因此,她踟蹰半晌,还是这么穿戴出门,一路走到了幼蓉所在的涵青馆。
幼蓉本是在屋子里略有几分懒懒的,只凝神细思,忽而听到丫鬟回报,说着馨予来了,她也是吃了一惊,忙就是站起身来。边上的文鸳一面忙着与她整理一二,一面则在心中暗暗感慨:馨予小娘子倒是极有心的,昨日里她知道了一些事儿,今日就忙忙过来探视。不论怎么着,也是一片心意了。因想着如此,她不免口中说两句,道:“女郎,馨予小娘子倒是有心,这么一个时候也不忘过来瞧一瞧呢。”
相比而下,好些日子不曾过来又没有备嫁的幼兰,可真是……
这明里暗里的意思,幼蓉原是与文鸳相处好些年的,如何不知道,当下嗔怪地瞪了文鸳一眼,一面在心中又有几分伤感,还不忘令人请馨予进来说话,自己则款款前去相迎。
“这两日可好?”馨予见着幼蓉起身相迎,一面含笑拉着她,一面上下细细打量了一回,才是叹了一口气道:“你呀,只怕这会子口中又是要说好的。可瞧瞧自己的脸色,我今日早间便看了一回,觉得比先前更差了些,那时候还当是自己错了眼没瞧仔细,如今再看看,竟是比我想的还要差一点儿——你前番病了,如今可是又有些不舒服的地方?”
“姐姐这么一通话,我如何回答?”幼蓉见着馨予是为此而来,心底也是有几分温暖,当下笑着回了一句,才是慢慢着道:“许是前番病了,这几日也是无心饮食,脸色不免有些显露出来。再清清静静地饿两顿,想来后面也就好了,实在说来,我却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就是咳嗽也是一声儿都没有的。”
“又是浑说,什么清清静静地饿两顿,原就身子不大好了,如何再熬得住这个?若是很吃不下东西,便少些油腻,多些鸡汤做底的羹汤,每日里多吃几顿,也就是了。万不能再饿着了。”听得幼蓉这么说,馨予面上嗔怪地横了她一眼,又是拉着她坐下来,才接着道:“不过,近来天寒地冻,我们一发得缩在屋子里不走动,心中也不免烦闷,才是如此的。可喜秦家送了帖子过来,说着过两日要有个赏梅宴,过去瞧瞧,说说笑笑的,许就能好了。”
“多劳姐姐惦念,我记着便是。”幼蓉听得馨予这般细细道来,面上的笑意也更深了三分。见着气氛渐次好了起来,馨予正是想着如何打发了旁人,探问几句实情,忽而她就是听到外面的丫鬟回道:“幼兰小娘子来了。”
这话一说,屋子里便是略略静了一静。
幼蓉眉梢微微挑起,唇角的笑容也消去了,立时就是让所有的丫鬟俱是退下,而自己则还慢慢站起身来。馨予瞧着如此,也是随着起身,只是两人都不曾过去相迎。而幼兰走入屋子里,抬头看着馨予与幼蓉正是靠着站在一起,她不由得冷哼一声,道:“大姐与三妹倒是好闲情,整日里也不忘聚在一起说说话。”
“二姐却是稀客呢,如今也算巧了,我们三姐妹没下了帖子就是聚在一块儿了。”幼蓉看着馨予并不说话,只是笑着问了一声好,她便是微微一笑一笑,慢慢着说道:“只是不知道,二姐过来可有什么吩咐的?”
“我便不能闲着无事,过来瞧瞧你?”幼兰挑高了眉头,一双秀美的眸子微微眯起,面上也有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或者,我竟还是不要过来的好,省得打搅了你们姊妹情深?”
“二妹妹何必着恼,三妹妹也是一时随口道来,并非是那么一个意思。不过心中欢喜,多说了几句话,也是有的。”馨予看着幼蓉脸颊微微涨红,双眸之中透出些气恼来,便知道她这回有些恼羞成怒来,若是一时闹出来,幼兰又不是个省事儿的,自己夹在中间,那时候可越发的难说话了。因此,她忙是从中开解,又道:“二妹妹,三妹妹,我们只这么站着做什么,还是坐下来说话吧。”
“当不起这话,俗语道,长幼有序,色色事儿都是如此。我可拿不得这个大头呢,否则,也不晓得又有多少话要落在我头上去。”幼兰冷哼一声,瞧着幼蓉眉头紧蹙,她便是冷笑:“怎么?这话听得不入耳?我倒是稀罕了,难道我说这一两句闲话儿也是不合规矩了?真要色色规矩来,那这世上还有什么乐趣?妹妹,也不是我说得难听,只是你这一辈子守着规矩过日子,当真能心中欢喜?什么是动心动容,什么是情牵一线,你便完全不想知道?”
“二姐这话,我便当没听过。”幼蓉的脸色更白了三分,可口中还是冷淡着的:“你若再说下去,我也只能避让开来了。”
“很不必如此,倒是我该避开来的。”幼兰见着幼蓉半分不让,一双眼睛也是冷飕飕地在馨予身上扫了过去,一面口中又道:“只是,你也问问你的好大姐,她当初落入水中被那沈维救起来,可也是心有所动?旁的不说,瞧着今日这一身,啧啧!”
说完这话,幼兰也无心再说旁的话,转身便是离去。
馨予与幼蓉的目光登时碰了一下,两人都没再说话。许久之后,幼蓉才是叹了一口气,道:“大姐,莫要将这事儿放在心上,二姐素来如此,竟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了。”
“她所说之事,也未必没有半分道理可言的。”馨予沉默了半晌,才是轻声劝道:“这世上也没得全然守着规矩的,只是大是大非上面站得住,旁的也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三妹妹素来稳重,可也不能让自己太过拘束,生生喘不过气来。有些事儿,纵然略略违了些礼数,可是情之所至,竟也是难以言语的,倒不如疏导一二,使之顺流而下。”
幼蓉听得馨予如此着意细细说来,心中略有所动,只垂头想了半日的功夫,她才是轻轻点了点头,道:“大姐放心,我心中有数的。”说到此处,馨予也不能再在这个话题上说什么,正欲将话头转开,谁知幼蓉忽而又问道:“只是,大姐当真也是如二姐所说,竟于沈家的小郎君是有心的?”***(未完待续)
第四章 暗里生恨 细处挑拨
馨予听得这话,一时也有些愣怔,见着幼蓉双眸之中目光流转,似有几分期盼,又有几分复杂,她便有些沉吟。好一会儿过去,她才是叹了一口气,道:“却也是有一段缘故在,我便也觉得他是个好的,方才……”
说到这里,她又是一顿,看着幼蓉略有些急切地抓住自己的手,馨予心中的些许猜测便更深了三分,她便是道:“早年,我还在江家之时,为人所欺却也无可奈何,只盼着能自己奋力一挣,从中脱身出来。又是无可帮衬之人,方咬牙堵了一把。”说着这话,她就是将先前托付冯籍、沈维等人的事情略略说了说,看着幼蓉渐次沉默下来,她才是道:“因着如此,我方才觉得,他是个好人,起码良心担当都是好的。有了这两样,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且先前又有落水一事,沈家也有心,父亲也说着他是个有才干的。自然我也无可挑剔。”
听得馨予说起往日的种种,虽然不过是一句话带过,但幼蓉心中也有几分触动,一面暗暗想道:大姐本是该娇惯出来的大家女郎,偏生时运不济,竟是落到江家那个地方去!可哪怕就是如此,她也是心有期盼,奋力自助,相比而论,自己还当真是有些糊涂了……
只是这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并未在心底狠心绝意定下心思来。馨予见着如此,也知道幼蓉本来许也是有几分肆意的,可自从瞧着幼兰的种种后,当真是十分拘束,恨不得浑身都是缩在规矩之下。这一般心态,自己也是一时劝不得什么的。由此,她便是暗暗在心底感慨一声,面上却不露分毫,只道:“且不说这些了,也没什么意思。到底这些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我们便是说个十天半月,也是不中用的。”
幼蓉虽然心中隐隐有些不甘,但面上口中也是十分赞同,两人又是说了半晌话,馨予才是起身告辞,心中却是不免皱眉:若是这两日父亲元茂都不曾过来与幼蓉说及此事,自己可得再过去说一声儿,总不能让她再这么熬着的。
馨予做此想,另外一面的幼兰却是颇有几分恼恨地冲入屋子里,随意抓起一个茶盏就是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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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的碧霞碧钿等人俱是吃了一惊,相互对视两眼,也就碧霞碧钿两人上来伺候,一个伸出手搀扶着幼兰坐下来,一个则是小心翼翼着道:“女郎这是怎么了?可是有谁冲撞了不成?”
“还能是谁!”幼兰恨恨在口中迸出这么四个字,虽是透着恶狠狠的口气,但碧霞却是略略松了一口气——若是女郎连着话也不说,一味的撒气,那才是最糟糕的。如今还能说着话,多多劝慰两句,也就是了。因着如此,她看了碧钿一眼,就是接过话头,轻声道:“女郎何必与这些个人计较,您大人大量,只瞧着日后便是了。”
谁知这话落入幼兰耳中,更是让她怒火上扬,登时就是甩开碧霞的手腕,恨恨道:日后?什么日后!如今我就要被压下去了,日后竟是不要活了!”
这话说得让人悚然而惊,碧钿也没多想,就忙忙着劝道:“您莫要说这样的话!若是夫人听到了,可是要恼了,您怎么会……”她稍稍一顿,将那不要活了四个字咽下去,才是接着道:“就是馨予小娘子嫁的人家略略好一点儿,可是江公子却是极熨帖仔细的,只这一样,也就胜过其他的了。不是有一句话说得好,什么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说知道他有情无情,如今的信笺一日比一日少,我心中烦闷,去院子里走动走动,不知怎么的就走到幼蓉的院子里,就过去瞧瞧她,却被呛了回来!她们倒是姊妹情深了,也不知道,那死丫头是怎么想的,她可是与我一奶同胞,竟是一心向着那个人去!”幼兰听得碧钿这么一番话,气恼也是消去了三分,说到后面,倒是渐渐地与平日无二了。
碧霞听了一回,知道了自己女郎今日气恼的缘故,心中暗暗思量一番,也是劝道:“想来也是幼蓉小娘子近来方才病愈,身子还未养好,正是没好气儿的时候,方才如此的。这么一说,倒是不知道江公子他是不是也是如此了。近来天色渐次冷了下来,特特是前些时日,一夜之间忽而就冷了,好些人都是受了寒呢。”
幼兰却未曾想到这个缘由,当下愣了一下,才是慢慢地收起心中的气恼,暗想:这话说的也是不错,算算日子,竟也是差不多的时日呢。偏生边上又有一个碧钿,见着碧霞一句话就是收了效,心中暗暗有些咬牙,竟转念一想,忽而就道:“碧霞你又是胡说,真若是如此,江公子哪里会不说这个的?我瞧着,竟是见面的时候少了,便有些无话可说的缘故。再者,那江公子性情也好,又是极体贴的人,别是什么人赖上了他,也是未定呢。”
原本幼兰还有几分回转,可听到碧钿这一句话,忽而就是想起先前曾见过的茉莉——虽说之前自己也是早早说出要赶她走的意思,但是士荣却多有些搪塞之词,后面竟也就让他混了过去。如今想来,未必不是这个贱人使了什么手段,趁着自己与士荣相聚甚少的时候,特特接近!
想到这里,幼兰妒火高升,原本攥着的手帕狠狠拍在案几之上,却不防那边正是放着一个针线篮子,这一番震动,倒是将那篮子给震下去了,篮子里的东西登时撒了一地。幼兰瞟了一眼,看着里面放着丝线绣针剪刀等物不说,另有一个五色鸳鸯戏水的帕子,她原是恼火着的,见着这东西,更是恨得咬牙,立时抓了来,一面又用剪刀一条条撕剪下来!
边上原本站着的一个小丫鬟锦儿见着了,脸色微微有些发青,嘴唇微微颤抖了半晌,却被边上一个亲近的丫鬟攥住的手,狠狠掐了一把。她方才咽下到了舌尖的话,眼圈儿微红地垂下头去。
“女郎……”瞧着那帕子已是被剪了个干净,碧霞碧钿两人才是稍稍回过神来,都是张口唤了一声,又因着对方的呼喊稍稍一顿,转过头四目相对半晌,碧霞才是先开口道:“这也不过是碧钿胡乱说的,未必如此。先前江公子很等殷切仔细?难道那些都是装出来的不成?自然也是一片心意呢。如今想来也是公事繁忙等等,哪里会为着旁人反倒是忘了您的?”
“这却是说不准的事儿。未必是江公子有了旁的心思,那些个人存了坏心,有心赖上去也是有的。这些个男子,自然不知道这些内宅里的手段,哪里能明白其中的微妙之处?”碧钿也不说江文瀚如何如何,直接将推论放在了那些个勾引人的女子身上,她说得利索,又是正对了幼兰先前所想的事儿,她不免脸色更是冷了三分,一双眸子里也是透出森然之色来:“是我糊涂了,倒是忘了这一层!那些个小贱人,哪个是能轻易打发了去的?我必定要查个清楚明白才是!”
说着这话,幼兰就是梦然站起身来,在里屋里来回走动了半晌,就是令人唤来自己的奶娘吕嬷嬷,道:“近来士荣书信里多有些诡异之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还请嬷嬷打发人仔细打探清楚了。这可是紧要事,您千万要仔细谨慎才是。”
虽说幼兰在家中的威信略不如往日,可是凭着她对贾氏的影响力,旁人也不敢轻忽了她半点。何况吕嬷嬷这种要还要靠着幼兰度日的老嬷嬷,又有旧日的情分,当下间她也不顾先前贾氏吩咐的话,立时拍了胸膛应下话来:“您放心便是,这等小事,却还不算什么,老婆子必定做得妥妥当当!”
听得这话,幼兰才算满意了,当下舒了一口气,又是端起茶吃了两口。只是她却不知道,如今的江文瀚正是拉着那个茉莉的小手,说着心头怅然之事:“我先前却是多有辜负馨娘的地方,可恨她却是不愿原谅我半分,真真是与我们家断绝关系了。她本是个极好的女孩儿,容貌性情,言谈举动乃至于通身的才华,俱是一时之选……如今,我也只能叹缘分浅薄了。”
茉莉早就是听说了其中的缘故,见着江文瀚此时明则是叹息自幼的情分不在,实则仿佛是放了一尾大鱼后的肉疼,她嘴角也微微有些抽搐,可是口中却还是慢慢着道:“这也是缘分使然。只是……”她妙目之中波光流转,似有千种风情,只这么一眼,就是让江文瀚心头一紧:“我瞧着,幼兰小娘子倒不是个大度的呢。也不知道,我日后……”
“你且放心,你日后我必定为你做得妥当周全!”江文瀚听得这话,连着骨头都是酥软了十分,忙就是大包大揽,将这些都是揽了下来。茉莉面上露出感激涕零之色,心底却是冷哼一声:贱骨头一个,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好运到,竟是能攀上李家的门庭!***(未完待续)
第五章 诡秘求存 羞惭吐露
要知道,先前或许这茉莉不知道李幼兰是什么样的人家的女郎,可是后来细细打听了,还能不清楚?若是说起来,这可是高门的女郎,江文瀚虽说也是进士,若是想要与这样的人家结亲,也是难上加难的事儿。十足的高攀了。可饶是如此,自己略施小计,稍稍作态,也能让他色与魂授,想着纳自己为妾,真真是个糊涂的。旁的人家得了这样的机缘,好生待那李家的女郎都来不及,他却是多有腹诽,且在女色上面也是留意的很。也不怕日后李家为了那李幼兰与他难堪!
只是,茉莉却也知道,自己如今也就江文瀚这一条道儿最是合宜了。旁的什么,自己之前那样的身份,能有个好结果,哪怕是做妾的,也是与自己一般的人千求万求也求不来的。这江文瀚虽说是女色上面糊涂,可到底是进士出身,文采出众,能干也是有的,与那李家结亲后,得了几年扶持,说不得就要成气候的。那时候,纵然李家会因着自己的存在而使脸色,可到底李家女郎已是压在这里了,还能如何?竟就是咽下去了。
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三妻四妾而已。
也是想着如此,茉莉方才又是挑拨,又是压制,既是要为自己博得怜爱,使得江文瀚待那李幼兰心生疏远,却也要恰到好处,不至于让他糊里糊涂,竟是执意拆散了这一桩好姻缘。
因着如此,她才是听得这话,非但未曾欢喜,反倒是泪盈于睫,哀声道:“郎君,李家小娘子终究是一片柔肠,这也是她这样的高门大户的女郎未曾想到的地方,并非本心如此,竟好生相劝也就好了,哪里用得着这般赌咒的?若是为着我一个,反倒让您与她生了嫌隙,又坏了两家的情谊,我、我也不想活了!”
这话一说,江文瀚心中反倒更生了怜惜之心,忙就是一通劝慰,又细细与她道:“何必如此。我自是心中有数的,你身子素来柔弱,当真是哭坏了可怎么了得!”说完这话,他又忙取来帕子与她细细拭去脸庞上的犹如滚珠似的泪珠,心中一片震撼,又有些怅然:若是幼兰能与茉莉一般的柔弱熨帖,那该多好。幼兰色色都好,就是太咄咄逼人了些,一句话说出来,便似要迫着旁人一定要那么做一般,让人心中烦扰。
想到这里,他又是记起馨予来。说来馨予,他先前是何等鄙夷,文采也无,性情呆愣又无能,虽说容貌也是可以的,但衣衫打扮不说,就是言谈行动都怯懦不堪的,一发得让人看不中。又是那么一个身份,当真是如同一块烂泥巴一般使人厌烦。可谁想到,她竟是李家的嫡长女,家世高贵,后来摇身一变,竟是才华洋溢,性情稳重又极可亲近,又是容貌气度极好的,若她先前也是这般,可当真算集幼兰与茉莉于一身了。
想到这里,江文瀚也有几分叹息,这个世道,可真是缘分难定。不过,若非当初母亲执意不肯,自己与馨予圆了房,如今虽说也有几分坎坷,到底也算是成了事,再无阻碍的。
如此,他竟也有几分沉默下来,半晌没能说话。边上的茉莉瞧着他如此,眉头不由的一皱,心中暗暗咬牙:若是说着江文瀚还有什么不能彻底为他掌控,就是这么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便似平地起风一般,忽而就是有了什么样的念头,着实让人措手不及。不过,瞧着他的模样,再想想方才说的话,她便也隐隐猜出三四分来:多半还是与那唤作李馨予的李家女郎有些关系。
不过,那位小娘子,当初江家并江文瀚那般嫌弃,如今人家摇身一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如今他们便是后悔又如何。据说,那个如今也是订了亲的。只是,这上面也未必不能做些文章……茉莉心里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口中忽而就娇怯怯着道:“郎君是否想着李家的小娘子?”
“啊?嗯……李家的小娘子……”江文瀚沉默了半晌,才是叹了一口气,道:“如今便是想着又是如何?只看着日后便是了。哼,李家、沈家……”
茉莉听得唇角微微一抖,但还是双眸含水似地娇滴滴地一瞥,道:“您说的是,说不得日后,李家的小娘子也是能够容得下你我一片情谊的。到底,高门的女郎,哪个不知道三妻四妾的,最是柔顺和善不过的。我听说,李家的小娘子,多半是如此呢。”
“你倒是打听的仔细。李家的女郎,的确是多为此等的。特特是馨娘……”江文瀚说到这个名字,又是下意识的一顿。茉莉也是笑着接上话来:“既是如此,想来近朱则赤,近墨者黑,便起头不是这样的,后来也就渐渐一般无二的了。这样,我心中也是欢喜宽慰了许多,先前那位幼兰小娘子,可是……”说到这里,茉莉眼圈儿一红,竟是有几分泫然欲泣起来。
江文瀚看着忙是将她搂在怀里一阵抚慰,心里也难免有几分痒痒的,暗想:既然当初馨娘都是被母亲调教得十分稳妥,幼兰自然也能如此的。这样,自己也不必担心旁的,还是花开甚折直须折,才是正经。
想到这些,他面上不由得露出三四分暧昧来,手指头也是顺着茉莉的身躯滑动摩挲了一番。茉莉虽然身子开始发热发软,口中也低低地嘤咛一声,但心中却是十分明白的——这会儿可不能做出这般事来。由此,她一面做出半推半就的模样,一面却顺手一挥,将案几上面的辈子啪嗒一声打落下来。
这一声颇为清脆,非但江文瀚瞬间脑中为之一清,就是外面装着什么也没听见的小厮也是下意识问了一声:“大郎,可是要收拾一二?”
听得这话,江文瀚冷哼了一声,一面又觉得略有几分狼狈:到底是白日里呢。茉莉忙就是起身与他收缀了一下,才是娇声唤了那小厮近来收拾了茶盏:“郎君,您可不要动,仔细伤着了手指头,后面书信公文也是不好动手。”
那小厮清泉听得这话,嘴角撇了撇,忙是低头收缀妥当,暗中却有几分忧虑:大郎已是与那李家的小娘子大约定了婚事,怎么还在这个时候与这茉莉厮磨,这狐狸精瞧着就不是个好东西,大郎可千万别为这东西坏了这样的好姻缘!
也是如此,他心中略略有些动摇,竟寻思起来。江文瀚与茉莉倒是浑然不觉,虽说不如先前亲近,也多有些眼神勾搭之处。而后,顺理成章的,江文瀚也是将李馨予李幼兰什么的搁到脑后,没再理会,只一心一意顾着眼前的这个柔弱俏佳人茉莉,浑然不知后面要起的风波。
另外一面,元茂却也是在今日特特早些归来,与贾氏厮见一二,问了家中事务并儿女琐事,他本是有心之人,贾氏又是有些糊涂的,被套了话也是浑然不知,反倒有几分欢喜元茂与她说了半日的话——这可是比先前那样冷淡的好多了。
她却不知道,元茂探知贾氏半点也没察觉幼蓉的种种异样之处,虽说脸色不变,暗中却是更为失望:幼蓉是贾氏嫡亲的女儿,最小的孩子,她却是丝毫不关心,连着**心中藏了事,煎熬着瘦了一圈也是半点不知道,真真是枉为人母!
不过,对于贾氏,元茂也是习惯性地失望了,见着如此,倒也没有十分意外,只是说完了话,神情更为冷淡了两三分,略略几句话就是结束了这一通交流,自己去了书房,令人唤了幼蓉过来。
幼蓉听得是父亲元茂传话,心中也是吃了一惊。毕竟,女孩儿总归是母亲管束地多一点儿,哪怕贾氏略有些不靠谱,可是寻常的小事儿,也无可计较了。如今元茂使人唤她过去,必定是大事,她心中思量一番,倒是有几分坎坷不安起来:难道说又是母亲贾氏或是姐姐幼兰做了什么事儿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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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想着,又是有几分焦躁,又是有几分难过,却也不敢轻忽,忙就是打点一二,就赶着过去了。谁知道才是进了屋子,照着往日一般行礼后,父亲元茂当头就是一句话劈下来:“你近来心中存了什么人?”
这一句话,便似晴天霹雳,登时让幼蓉脸色煞白,双唇颤抖,竟连半个字也吐出不出来,只软软地坐到地上来。
元茂却正是要这样的反应,自己这个女儿,却不似馨予这般,虽说守着规矩,但心思明快大方。又不如幼兰,竟是个胡作非为,不将规矩看在眼中的,最是守礼不过的。若不这般起头就是给她一棒,竟是别想听到她的心中话了。
由此,看着幼蓉神色大变,他反倒是一派自若,只轻声道:“若是有,我这做父亲的自会为你做主,若是没有,却得你母亲做主了。”
听得这一声,幼蓉唇角颤动,许久之后,她才是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眼圈儿发红,静静地吐出一个字来:“是……”这声音却是极为低微,连着神情之中也是充满了羞惭之色,不过半晌,她便落下两串珠泪来。***(未完待续)
第六章 劝之诫之 思之念之
元茂瞧着小女儿幼蓉如此神态,心中自然也是平生了怜爱之心。到底,这小女儿不似二女幼兰,竟是个跋扈肆意的,比之馨予也是更多了相处的时日,倒是更有亲近之意的。因此,他瞧着如此,立时就起身走到下面,拍了拍她的背,叹道:“这原也是常有的事,何须如此?素来年少慕艾,谁不曾有过?你能忍耐下来,守得住规矩礼数,这是好的。却也不能为此煎熬了自个,我们做父母的看着,心中岂能不担忧的?”
“是女儿错了……”幼蓉听得这段话,心中除却羞惭之外,不免更添了三分愧疚,忙就是站起身来,又是用帕子擦了擦眼,低声道:“只念着这些许心思,倒是将旁的抛到脑后去,我……”
“我固然不喜幼兰知蛮横肆意,只是她心中有事,必定发作出来,我只看着心里也是有数的。总也能拦阻扶持一二。这一样,若是你与她中和一二,那就太好了。你呀,只一味伤神伤心,万事都存在心底,也非好事儿。”元茂看着幼蓉仍旧是那般行止,心里也有几分焦急,又多了三分感慨,便伸出手揉了揉幼蓉的发髻,说得更平和细致起来:“你心中有了什么,若是合适的人家,我们自然也会细细挑拣的。你平时便是个极省心的,哪怕这一遭为你操心又如何?只盼着你心想事成,总不辜负了芳华才是。”
幼蓉听得元茂这么说,显见着是要为她做主的意思,她的脸颊更是有些发红,有些慌乱地撇过眼去,又觉得嗓子干哑,竟是说不出什么话来,当下见咳嗽了好几声儿,她才是带着一点急促,又有几分惴惴,低低地应了一声:“是、是罗家的小郎君罗玉成……”
元茂听得幼蓉这么说,倒是为之一愣,他仔细打量了幼蓉两眼,看着她双眼含羞,唇角微颤,又有几分企盼,他心中也是软了下来,不免暗自思量:虽说先前罗家似乎看重馨儿,特特下了帖子过来的,但是有了那么一桩落水被救出来的事情,纵然推了那样的联姻之意,倒也是算说得过去的理由。只是如今再提幼蓉之事,罗家思及往事,未必会愿意如此的。不过,小女儿如此挂念在心,自己总也要试探一二才是。毕竟,两家相交多年,彼此情分颇重,便是不愿,倒也不会有什么旁的风声传出去。
因着如此想来,他略作考量,才慢慢着道:“若说是罗家的公子,倒也是文采风流之辈,又家世相当,并无不妥之处。只是你与他年岁相差,先前又有那么一桩事情存着,罗家未必不会另有打算。你当心中有数才是。”他虽说愿意为女儿试探一二,但有些事情,他却是要提前嘱咐两句的——因着一个罗玉成,这个小女儿已是熬得自己身子骨都是要受不住了,若是此时与她存了大希望,日后落了空,岂不是要她更为难过?因此,哪怕此时让她担忧一回,元茂也必定要说个清楚明白的。
幼蓉也是知道的。她这几个月多是想着罗家的种种,又是考量来去,知道这一桩婚事大抵是极难的。不说罗家如何,只单单先前那安夫人看中大姐,后头大姐却定了沈家这一桩事,罗家若是因此存了心,也就难说了。更别说还有种种因由藏在那里。
因着如此,她虽说是面庞上紧绷了几分,可是口中的话却还是说得极好的:“父亲有心为女儿主张,原也是要受委屈了的,若女儿还要强求,岂不是要丢进了我们家的脸面?君若无心我便休,您为我试了一回,若是再无可能,我也就打定主意死了这一条心。”
这话前面说得还有几分软和,后面却又透出斩钉截铁的意思来。
元茂听得心中有些感慨,但也没在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又是劝慰了一番。他才是放了幼蓉回自己的屋子里去。而幼蓉出了门,她便是有几分醒悟过来,暗里存了些疑惑:先前为父亲一朝喝破心思,竟是方寸大乱,非但将所有事儿都说了个明白,更是没个羞躁的将自己所思所想也表示出来。到底是嫡亲的父亲,这些固然使她羞惭,可也渐渐能恢复过来,这一恢复,脑中的疑惑就是明白起来——到底是谁猜出了这些,告与父亲的?
她心中想着这个,不免有些悚然。不过那一份心思,从未吐露半分的,也能为人打探了去,那自己那屋子里岂不是要成了个过堂,什么事都能顺着风传出去了!
想到这些,幼蓉脸色微微有些发青,又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心思,只磨磨蹭蹭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谁知道,不等她唤来丫鬟婆子们敲打试探,就有文鸳凑上来低声道:“女郎,我有一件紧要事,须得与您细细分说才是。”
文鸳虽说是大丫鬟之一,但在这涵青馆里却是头一等,最受幼蓉信任倚重的。她只这么说了一句,幼蓉就立时放下旁的东西,打发了旁人下去,先处置文鸳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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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幼蓉如此,文鸳一面是有几分被人倚重信赖的欢喜自得,一面又不免生出几分感伤来——女郎素来爱惜脸面,又是极在意这些规矩礼数的,自己虽说是一片好心,可也触犯了这两样的,也不知道,日后还能如此不能了。有了这样的心思,她见着旁人俱是散了,就是往左边走了两步,移步在幼蓉身前的地上跪下来,磕了两个头,才红着眼,低声回道:“女郎待我甚好,我虽是好心,却也知道这般做原是要不得的事儿。若您听了后恼了我,我磕了这两个头,也算是全了主仆好了一场。”
说完这话,不等幼蓉脸色微变,文鸳便咬着牙,又压低了声音,极轻又极快着道:“今日里老爷请女郎过去说话,必定是说姻缘之事。而这些,却是我透了些信儿与馨予小娘子,她有心帮衬,方才是告与老爷的。”
“什么!这事儿竟是你说出去的?你又是从何知道的!”幼蓉虽说心中略有些猜测,但听得这话,也是吃了一惊,脸色登时有些发青,当下间又是羞恼,又是疑惑,不由得嚷出一串儿的话来。***(未完待续)
第七章 怒火中烧 直言相道
文鸳便是抬起头来,她也知道,自己先前所作所为,殊为不妥,只是碍于自家女郎苦熬,自己也无力撼动,思来想去,方寻了那么一条道路行事的。这虽说是好心,可也是擅作主张,实为不忠。想到这里,她到底心中难过,那泪珠子也是一串串落了下来,只低低地将前因后果细细说了一番。
幼蓉听得文鸳是这么一个心思,心中也颇有几分复杂。正如文鸳所想,她也不愿自己最是倚重的丫鬟,竟将这样的事情透露与旁人,哪怕这是好心好意,透露的人选也是仔细考量过的家人,那也是不能的。可话又说回来,若非文鸳真心相待,哪里会拼却一切,宁可舍了日后自己待她的信任,也非得与自己解开这么一个死结呢?
而且,她也并非是没头没脑就是将事情透露出去的。而是仔细想了许久,才是郑重有了决断。且与大姐说的时候,也没提及罗家。想到这里,幼蓉虽然仍有几分气恼,但考量后,她心中也软和了三分。只是想着日后,她也不能不惩戒一二的,由此,幼蓉沉吟着道:“你可知道这里面的意思?”
“是。”文鸳低着头,心中有些惨然,可若是回想起来,她依旧不会后悔。幼蓉瞧着由不得叹了一口气,亲自伸出手搀扶起了她,又道:“这样的大事,你也擅作主张,竟也不与我说一声儿。若是如今不惩戒一二,日后岂不是乱了分寸?只是你也是一片好心为我,且有许多缘故在,我也不是草木,竟没个察觉体会的。这样吧,这三个月若非召唤,你不能出这门子,并罚去三个月的银米。”
文鸳听得默默点头,也知道这是幼蓉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只是做个警告的意思。因此,她并无埋怨之意,反倒是为幼蓉仍旧是倚重信任自己而更生感动,当即便低声泣道:“日后再也不敢的。”
主仆两人说完这话,便也重归于好,涵青馆里自然又重新变为一片安宁。而另外一面,幼兰所在的茂华馆却是一片死寂,唯独幼兰站在中央,脸色铁青,双眸似裹着一层寒霜,透着森森然的寒气:“你说士荣与那个贱人已是成其好事!”说到好事两字,幼兰当真是一字一句从嘴中迸出来,咬牙切齿之极。
那吕嬷嬷瞧着周围并无半个人影,只有幼兰一个瞪着双眼死死盯着自己,她心中一阵寒颤,却又想着幼兰素日在贾氏那里的地位,并不敢有半点轻忽,自然更不能说些谎言搪塞了去。因此,虽然知道那江文瀚在李幼兰心中是个什么地位的,但想了一回,她还是咬了咬牙,将打探得来的事情,一长一短细细地分说清楚:“这些,老奴也是不大清楚。只是听了江家那几个下面的仆妇丫鬟等说的。倒也有个这么说的,只是更多的却是说,那下贱的狐媚子常是去书房,或是端茶送水,或是送点心什么的。也有去去就回的,也有呆个小半个时辰的,长短不一。旁的什么却是不知道了。”
听得这一句句一声声,幼兰当真是气了个倒仰!她之所以如此看重江文瀚,甚至为他不惜与家中闹翻,生生折腾一出私奔来,还不是想着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人?她一者是不服输,二来是念着日后疼宠,若非如此,江家那样的门第,她也未必不会考虑后放弃的。
如今,自己还未嫁入江家,竟就是出来这样的风声,难道那江家的人都是死人?或是当自己死了不成?竟是敢这么轻慢放肆!由此,她咬了咬牙,恨声道:“好、好、好!好个江家,好个江文瀚!我先前便是令他打发那个小贱人,他总是含糊过去,我也就被他混过去了,如今才是知道,自己在他眼底,竟是个任人折腾轻慢的货色!”
看着幼兰在气急之下,甚至称自己为货色,吕嬷嬷就知道,只怕今日之事是不能善了。当下她一面有些后悔,一面又赶紧思量,好不容易才是鼓起一股勇气,与幼兰一般斥骂起来,道:“女郎说的是。那江家是什么门第?女郎又是什么门第出身的?虽说未曾定下婚盟,可到底是**成说定了的。哪里还能让他们全当没您这么一个人似的,什么脏的臭的都是胡乱说,胡乱拉进来的?”
这话说得颇为合幼兰之意,且吕嬷嬷虽说有些词不达意,可心思是到了的。幼兰看着她的目光倒不似先前一般透着火光,略略软和了三分,只点了点头道:“罢了,这事儿你再去打探,务必要仔仔细细!旁的,我自有区处!”吕嬷嬷听得这话,心中大喜,面上却仍旧有些慌乱之色,只不敢多出声,忙应了一声是,就是忙忙地退下去了。
只有幼兰,在吕嬷嬷走之后,她木呆呆似的坐在那里,放在案几上面的手却是颤抖不已,连着碰到了茶盏也是浑然不知。还是后面那茶盏在咯咯声中到底被震得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噼里啪啦的声音,才是让她暂且回过神来。只是,虽说回神过来,她脸色却依旧是阴沉无比,活似罩了一层乌云般,让人瞧了心中发颤:“来人,与我妆扮一番,去母亲的屋子!”
这一声令下,外面略有些声响,半刻之后,碧霞碧钿两人领着三四个丫鬟从外面进来,她们两个极为晓得幼兰素日的性情的,只抬头不经意间瞟了幼兰一眼,心中的警惕便是提高了十分,一发得轻手轻脚,仔细小心。可边上的小丫鬟却没能有这样的能干仔细,又是经历过先前幼兰爆发的时候,惧怕之余,竟多有些意外之事。或是洒了水,或是拿不住簪子落了地,不一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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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兰此时正是怒火中烧,不过碍于脸面,竟是不能发作出来,见着这几个小丫鬟笨手笨脚的,一发得碍眼,当下便斥骂责罚了一通。那几个小丫鬟固然是哭哭啼啼,被幼兰一脚踢开了,让她到底出了些气,面色好了一点儿,可是想着事情缘由,她也无心再折腾这些个不中用的,便有几分不耐烦,呵斥道:“你们也是糊涂了不成?非但择了这么几个不中用的丫头帮衬,只妆扮的小事儿,也是浪费了如许功夫!”
碧霞忙是低头认罪,又是道:“女郎,即刻就好,且请您略略等一等。”碧钿亦是如此数来,幼兰只得按捺住心头的气恼,又是等了一会儿,碧霞碧钿已是快手快脚地簪上了发钗簪子并两三朵新鲜红梅花,而后便是取了大红羽缎的斗篷来与她披上。
见着色色都是齐全了,幼兰也无心看镜子之中的自己是个什么模样,稍作整顿,就令碧霞随自己过去,旁的人归碧钿管束。碧钿听得这话,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不免又有几分盘算开来:今日必定不是什么小事儿,否则女郎万万不会如此震怒的。可惜了,先前未曾偷听的什么,只隐隐有几个字,仿佛说的是江家的小郎君江文瀚——可是,自家女郎是什么样的家世,那江家又是什么样的家世,已是确确实实的低嫁了,难道那江家还要闹出什么事来,生生坏了这一门显贵的姻缘?真是个奇怪的事儿。
心中这么想着的,碧钿思量一二,等着送幼兰一行人出了门,就是忙忙地吩咐了边上的丫鬟几句,自己奔去寻了吕嬷嬷,一通威逼利诱之后,她知道了其中的缘故,脸色也是有些发白:“竟是有这样的事情!”
这正是贾氏心中所想的。
她今日里本有几分舒爽,这些时日元茂略略待她松缓了三分,昨日里也是留在她的屋子里睡了一夜,虽说什么事儿也没有,可这几年不都是如此么。老夫老妻的,倒也不在这个上面。因此,她梳洗打扮之后,又是慢悠悠过了小半个上午,心中的悠闲舒畅仍是未曾消去,此时看得幼兰铁青着脸冲进来,也只是有些诧异:“这又是怎么了?”及等听了幼兰将色色事情说个明白后,她脸色也是青了。
先是震惊,而后便是暴怒了:“江家竟敢如此!那小子竟敢如此!他、他们,若非当初你有心,那样的人家,如何能厮配上我们家!就是如此高攀,竟还会做下这等下贱无耻之事!我、我……”
“阿母又待如何?”就在这个时候,幼蓉却在一侧缓缓问了一句。非但贾氏为之一滞,就是幼兰也猛然愣住,她先前气冲冲闯进来,直接喊了一句都下去,就将事情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说了出来,一时间却没发现,那里还坐着幼蓉并馨予两人。
幼蓉倒还罢了,毕竟是自个一奶同胞的嫡亲妹子,哪怕再是不和,毕竟血脉相系,听得两三句也不算的什么,不自在也是有数的。可馨予是什么人?先前江文瀚便是与她颇有一点那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又是她素日里比对着,想要压过去的那一个人。
如今见着馨予坐在那里,听了江文瀚并江家轻慢自己的事情,幼兰只觉得一股血气从脚底涌到心头,登时只差没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当下便怒声道:“怎么,如今看到我受了轻慢,心中得意了?我告诉你们……”
听得幼兰如此说来,幼蓉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又有些愧疚地看了馨予一眼——若非自己感念大姐一片心意,想着到底让母亲与大姐多走动走动,日后相处能说得过去,死命拉了她过来,如今大姐也不须被二姐这糊涂的攀扯上去了。因此,脑中转了一圈,幼蓉便开口道:“二姐何必攀扯旁人,如今之事,若是说得难听些,竟是你一人之事,我们并无旁的干系在,本也无心听这些的,只是你进来后便是一通话,我们就算要退出去,也得有一会儿才是。”
这话说得颇有几分不客气,幼兰脸色越发得难看了,当下正要说话,贾氏已是当场喝断,道:“行了,如今是说这些的时候?那江家竟是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们倒是不管不顾,只一味儿自家人吵嘴!”
“母亲!”幼兰听得这一句话,心头便是被针扎了一般,当下眼圈儿也有些发红。贾氏自是心疼之极,幼蓉与馨予见着了,也终于对她所说的话有了几分考量——难道说,这是真的不成?
幼蓉有些不安地看了馨予一眼,馨予与她对望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表示自己也是茫然无知,颇有几分诧异。可她心底却是嗤笑一声,暗暗想道:这江文瀚本就是那么一个人,好色无行,道德败坏,却还风流自赏,以为自个是个什么人似的!不过,若是说细细说来,江家那些个丫鬟之流,他虽是略有些怜花之心,倒也因着自高自大不会轻易苟且,张绮玉前番看着已是看破了,想来那么一个现实的人,也不会再过去平白被占便宜。那么说,倒是那什么茉莉还是莲花的那个戴孝女,有几分可能了。
心中这么想着的,馨予却是半点响动也没有。贾氏与李幼兰与自己有什么干系?再者,说出这些来,也没什么用处,她们不会听半个字,说不得还有提防警惕自己的意思。因此,她只是不言不语,略略用眼神安抚幼蓉而已。幼蓉见着大姐馨予沉默不语,只是略略示意自己不要多说话,她抿了抿唇角,到底瞧着贾氏与幼兰两人那一股子愤愤不平,恼羞成怒的模样不过眼,因此,她接着问道:“母亲,二姐,事已到此,就是这会子奔过去又如何?将那什么女子厮打一通,或是断了这一桩婚约?”
贾氏与幼兰都似被泼了一碰冷水,当下怔住。幼蓉瞧着她们如此,便又道:“若是前者,不过泼妇行径,也于事无补,且又是落了我们家的脸面,让江家上下人等瞧了笑话——我们是什么人家,倒是过去与一个贱妇厮打?没得让人以为我们竟是与那贱妇一般的了!若是后者,先前是那么一个事儿,如今若是有心断了,也并非容易之事,竟还是等父亲回来了,再细细筹划才是。”
这话说得四平八稳,倒是有几份李元茂的味道。也是因此,贾氏倒是有几份动摇起来,她想了再想,看着幼兰仍旧是咬牙切齿的模样,又有几分踟蹰,半晌才是道:“幼蓉说得有几分道理,兰儿你瞧着如何?”
“她只瞧得见我们李家这四个字,哪里瞧得见我这个活生生的人!”幼兰冷笑一声,对于幼蓉事事都想着名声家风,甚至将这个看的比旁的都是重要感到非常不满——自己可是她嫡亲的姐姐,平日里看重那些个劳什子也就罢了,如今竟也是将这些个看得比自己的幸福都重要,幼兰自是愤愤不平的。只是看着馨予也是在一旁默默坐在那里,她到底不愿失了体面,只是冷哼一声,就是悻悻然坐在那里,没有再发疯闹腾什么。
幼蓉看着她不曾闹腾,竟比先前软和了一些,心中闪过一丝诧异,但也乐见她没有胡乱行事。因此,被这么刺了一句话,她也是没什么反驳的言语,只淡淡着道:“二姐莫要气恼,到底这些事务上面,父母做主才是紧要的,若是自个过去了,那是个什么道理?倒是将本来站得住脚的理儿,平白落到他们身上去了。只是,这一桩事,当真是如此,再无误会虚假之处?”
“原是吕嬷嬷过去打听的,连着问了江家十几个下人,俱是这么说的。还能有什么假的?真若是旁的缘故,哪里用得着一个戴孝女,每每去书房厮混个个把时辰的?”到了这地步,幼兰虽说是不甘心,倒也将事情说出来了。毕竟,紧要的都是说出来了,这些细枝末节上面的东西,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幼蓉与馨予听得都是默然。固然,幼蓉想的是果真是浅薄人家,半点礼数忌讳也没有,一个戴孝的女子,也敢如此,真真是斯文败类,男娼女盗。而馨予印证了心中的想法后,头一个冒出的念头竟然是制服诱惑,而后是女要俏一身孝。这等无厘头的想法,让馨予自己也是心中一阵冒汗,忙就将其抛之脑后,只是如此,她的头也微微摇动了一下,为幼兰所瞧见,当下她便冷笑道:“怎么,大姐瞧着竟是有旁的想法不成?”
馨予听得这一句话,知道自己方才露了些形色,不能再沉默下去,心中转了几个念头,她便轻声道:“若只是如此,江家便是认了又如何?不过瞧着一个女子可怜,收入府里,让她做些端茶送水的事儿罢了——便是在书房里多呆了一会,或是读书或是磨墨,尽是能说的。若她还与江家写了文契,认了做奴婢的活契……”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是意思却是明晃晃放在那里了。
所谓红袖添香夜读书,寻个丫鬟磨墨读书,只能说是雅事,哪里能说得上旁的去?就算馨予心中明白,多半那江文瀚打了些无耻的算盘,可江家若是按照她这样的说法,别人也辩驳不得。反倒是显出李家的霸道来。***(未完待续)
第八章 召来相问 各有心肠
馨予所说虽是在道理之中,但幼兰并贾氏如何听得入耳!先前就是幼蓉所言,多少站在她们这一方的,她们仍旧是听得心中不舒服,何况馨予这般的,竟是活脱脱要为江家开脱!
因此,贾氏还只是冷笑一声,那边的幼兰已是毫不客气地直言怒道:“我倒是不知道,大姐你这般说法,却是为了谁去?难道还念着旧日情谊?只是可惜了,那边儿可未必有一丝一毫念着你的!再者,这也是我们的事情,与你何干!也无需你多嘴多舌!”
听得这话,馨予没有再做声。她自然不会在这里与有幼兰争辩什么方才是你要我说的之类的,不过静静无言而已。这么一来,幼兰固然是悻悻然犹自带着怒色,幼蓉瞧着便有几分戚戚然,又是怜之长姐无辜受气,又是觉得二姐太过霸道,因此,她皱了皱眉头,便道:“二姐如今对着我们自家人,再发脾气迁怒,再说这些也是没有用。大姐只是说出个由头来,你们倒是辩驳一二呀?若是这么随口一提都是辩驳不过的,便是这会子奔过去了又如何?难道等会儿那江家也这么说了一通,你们也是打算着胡乱蛮干不成?这般存了嫌隙,日后又该如何相处?若是能舍了这一门婚事,颇大破摔也就罢了,只是也不能呢。”
这话一说,幼兰听得冷哼一声,可也说不出话来反驳,只能抬头看向贾氏。而贾氏,虽然先前嫌馨予所言太过刺耳,但见着幼蓉这么说,一时也是愣住。半晌后,她才与幼兰略略安抚性地点了点头,又道:“你这又是什么话!难道那江家还厚颜无耻,竟是抵死不认不成?真要是这样的人家,这婚事也该罢休!”
“您若是当真说到做到,也还罢了。只怕也就这会子说一声而已。”幼蓉却是不信贾氏所言的罢休,若能这么容易,先前幼兰那一出私奔又怎么算?她先前如此坚决,难道会因为这一件事就换了个脑子不成?必定还是糊里糊涂一股子劲要嫁入江家的。若是如此,还这般盛气凌人要问江家的罪,只以势压迫,并不以理服人,岂不是活生生要江家与二姐生嫌隙么?虽说自家门第比江家高得多,可也没得新嫁娘还没入门就闹出这样的事情的,平白生了嫌隙,日后便是后悔也是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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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等细故,不说贾氏心中明白,就是幼兰略略压住心头火气后,也都清楚的。因此,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倒是都没话说了。幼蓉见着如此,心中又是觉得有些失望,又是觉得略略松了一口气。虽然二姐仍旧是那么一个糊涂心思,但究竟没有连着这些都不顾了,因此,她便是想了想,道:“不论怎么说,到底这样的大事,断然没有不与父亲说一声,便是决断了的。否则,父亲知道了,只怕心中也是不乐的。横竖事情也是出了好些日子的,母亲并二姐略略等一会儿,想来也是不迟的。”
贾氏与幼兰按捺住心神想了一会,也觉得该是如此。当下,贾氏固然略有些感慨——便是小女儿也是渐次大了,晓得这些世情道理。而幼兰却有几分心思复杂:先前自己比之妹妹幼蓉强出十倍,色色事情当真是每一样都做地旁人夸赞,心中也是高看自己一眼,觉得小妹着实有几分糊涂,不明白世情道理。可如今,气急败坏的是自己,而沉静稳妥的是妹妹幼蓉……
这是怎么开始的?
幼兰心中想着,不免越发得觉得口中苦涩起来。只是想着江文瀚先前那一封封信笺,还有那么些体贴心思的言语,她终究将这些个事情抛开,只细细想着今日之事。
这般屋子里便是沉寂下来,四个人坐在里面,俱没什么言语,倒是一发得让气氛沉凝,时间凝滞。幼蓉见着这般究竟不是个好的,便开口又细细问了幼兰,那吕嬷嬷前后所言之事,追根究底一通后,她又使人将那吕嬷嬷叫过来,细细再问了几句,令她将听来的每个丫鬟仆妇是怎么说的都学了一遍。不过还是那么些话儿。
不过,这般折腾了一通,原就是不早的,竟没多久,外面就是有丫鬟回话,说着元茂来了。如此一来,幼蓉自然不再说话,与贾氏等人一道儿起身,又是与元茂行了礼问了好。元茂跨入屋子里时,便是觉得稀罕,竟在这个时候见着了馨予。不过他也是精细人,眼光一转,看着贾氏与幼兰面上颇有些愤愤之色,而幼蓉带着几分期盼与无奈,馨予只淡淡笑着的模样,也猜出只怕出了点什么事。
因此,他坐下来吃了两口茶,就是放下茶盏,抬起头来慢条斯理着道:“这又是出了什么事?”说完这话,他的目光方落在跪在下面回话的吕嬷嬷身上。吕嬷嬷听得这一声儿,忙就是上前来磕了个头,却因着前头的种种事情,并不敢言语。元茂看着这么一个场景,眉梢微微挑起,只转过头看向贾氏。
贾氏便匆匆将这一件事情说了出来。她语意含糊,不过大致的脉络却是没有错的。元茂听了一回,虽然心中也生出气恼来,但更多的却是疑惑,因此,他便是挑眉道:“这话说的倒是稀罕,天底下竟也有这样的事情。难不成,我们李家还高攀了那江家不成?竟让他们如此肆无忌惮!”他话虽是这么说的,一双眼睛却是极落在幼兰身上,言下之意真真是让幼兰心头一震。
是呀,若非自己先前闹出那样的事情,还会有如今之事吗?要知道李家与江家高下立见的,显然是江家高攀了,而他们还是如此,不就是想着自己先前那么一桩事情,已是认定了自己不敢闹腾么……
想着这些,幼兰脸色转而发青,却依旧没个声响。
倒是贾氏没想到这么些东西,只听得元茂这么说,还以为他认定了是江家的错处,并无如馨予幼蓉所说的误会之处,当下忙道:“老爷既是认定了,我们便过去好生问个清楚!也免得兰儿过去了,就得受委屈!那江家也着实太不识抬举,不是个东西了!”***(未完待续)
第九章 推诿辩驳 反生执拗
“你要旁人如何识得抬举?”元茂听得贾氏如此一番话,脸色更阴沉了三分,只盯着幼兰道:“若非她先前死乞白赖,那江家还会如此?”
这一句话当真是揭破了皮,直接触及内里,非但贾氏脸色发白,幼兰听得心中也是一阵委屈,半晌才是低声泣道:“父亲,您如今当真是半点脸面也不留给女儿了?”
“这脸面不是旁人给的,是自己挣来的!我堂堂李家的女儿,倒还怕嫁不出去了?你非得闹出那样的笑话,如今可是遂愿了?可惜你自己轻贱了自己,那江家的非但不曾看高你半分,竟是连着我们家也都是一并轻视了去。更可恨者,想来你这会子仍旧是汲汲营营,不愿断了这一桩婚事,非得嫁与江家子!既是如此,那江家子有了通房丫头或是旁的什么又如何?他们自然不怕你不嫁过去!”
这话说得十分利索刻薄,全然不似元茂素日的稳重文雅。幼蓉听得都是脸上发烧,只偏过头去不言不语。馨予却是心中有数,知道幼兰未必会如此,如今也是元茂特特刺激一回,盼着她能回转一二。不过,馨予瞟了幼兰一眼,看着她脸色涨红发紫,却仍旧没有说话,不由得感慨一声:这李幼兰,倒是当真执拗无比,竟就是这么着了,仍旧是恋恋不舍那江文瀚。与先前全然不同,当真是鬼迷心窍似的了。
只是这样的事情,馨予也不愿多说什么,当着贾氏与李幼兰的面,说多了反倒让她们针对自己,既是讨不得好,也没什么作用,且李幼兰日后如何,与自己有什么干系!因此,她也就是默默以对,并不多言。而贾氏却是不然,听得元茂这么一通话,她一面是羞恼,一面又是担心,生怕元茂就此不理会幼兰之事,当下来回焦急地看了元茂并幼兰几眼,就是咬了咬牙,道:“老爷这话有事从何说来?且不说这般事许是误会,便是当真如此,未必是江家如何,而是那小蹄子狐媚算计,也并非不能的。若是这么着……”
“若是这么着,还须得你亲自过去打骂一通,将那什么茉莉给赶走?”元茂冷笑一声,看着贾氏的目光里透着厌烦,盯了半晌后,他才是抬起头看着幼兰,道:“你若笃定便是江家,慢说如今这么一个唤作茉莉的卑下女子,就是日后十七八个的良家小妾也未必没有,早早心中有数才是。若是还有回转之处,我便查探清楚,再说个明白,这两样,你自己选一条。”
这话一说,幼兰下意识便觉得,只怕这还是父亲的把戏,竟是要让自己与士荣分隔的——莫非,吕嬷嬷所探查出来的事情,原是父亲一手操纵的?对,必定是如此!若非如此,先前那般柔情蜜意的士荣,岂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必定是父亲从中作梗,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方才到了这么一个地步的。不过,如今自己要是说还是执意嫁给士荣,他未曾达成心愿,必定要做更多的手脚,若是自己假意说要考量一二,让他探查去,自己再让母亲派人好好细看,岂不是更好?若还是如此,自己便与士荣见一面,问个清楚明白!
想到这里,幼兰心中虽仍旧有些担忧,但也觉得松快了十分,只是面上还是一派犹豫之色,半晌后,她才做出勉强点头的样子,咬牙道:“若当真是如此境地,我还执意嫁与江家,那我竟不是李幼兰,而是糊涂虫了。只是父亲,您却得答应我,这番事细细探查清楚,不能隐瞒扭曲了半分。”
“扭曲隐瞒?你这是对谁说的话?”元茂听得脸色一发得冷淡厌烦,又想着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便勉强忍耐下来,不过也没有什么点拨之类的心思,当即就是挥袖而去。只在临走前,他却是将馨予唤走了——馨儿在这里,也是受气的,她那么一个柔软温和的性子,却不该受此磋磨的。
幼蓉原也要跟出去的,但一想幼兰忽而松了口,不免有些疑惑,踟蹰一下,她还是留了下来。谁想着,等着元茂馨予的身影消失之后,幼兰竟就是迫不及待着道:“母亲,只怕如今这一桩事,竟是父亲筹划来的。否则,他为何说出那样的话?竟是让我从中择取?还不是盼着我与江家断了婚事?我思量着,先前吕嬷嬷所说的,也未必全然是真的呢。您可得帮我派几个好的过去,总要探查个清楚明白才是。就是当真还是这么一个说法,我也要与士荣见一面!若不说个清楚明白,我心中是半分不信的。”
这话听得幼蓉脸色飞发青,俄而大怒,不等贾氏发言,她便是怒声斥道:“二姐,你说的是什么话!父亲岂会做这等阴险之事!哪怕那江家再不好,再上不得台面,先前已是如此,难道你还能重头选一个什么样的好人家不成?父亲是一片好心为你,倒是疼错了人!”
“住口!”幼兰却是不服的,她在幼蓉面前故意说出来,也就是想借着幼蓉的口让元茂知道,自己已经明白了他的算计,让他不要再在上面做手脚。毕竟,这也是要损害她与士荣之间的情分的。可听的幼蓉这么说,她不免又有些动摇,而后便因着羞惭生出恼怒来,当即也是毫不客气地回嘴:“你倒是如今越发的得了意!竟是指点起我来!怎么,想着自己日后能嫁个比士荣好上十倍的人家,就是夫荣妻贵,能比我好十倍?我也劝你一句,这日后还长着呢,等真的上了高枝儿,再指点我这二姐才好呢!”
这一番话说得幼蓉脸色发青。她先前才是与元茂说了罗家之事,原也是存了一点根儿在心底的,听得幼兰这么说,一面觉得有些许心虚,一面不免更是伤心,当下就是红了眼,咬着唇道:“你、你当真是不可理喻!日后,我也不管这些事情,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说这些!”
说完这话,幼蓉也不管贾氏那欲言又止的神情,转身提起裙子,就是飞快地离开了。幼兰瞧着倒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幼蓉会有这么激烈快速的反应,当下自然有些怔住。贾氏看着两个女儿,一个愣住,一个跑开,心底转了十来个乱七八糟的念头,口中却喊了一句:“来人,扶蓉娘回去,好生伺候!”这话一说,她看着人赶紧跑出去了,自己也推窗看了看,见着有人搀扶着幼蓉,她才是放下心来,又看着幼兰,叹道:“你这丫头,怎么在你妹妹前面说这些话?你还不知道她,竟是待你们父亲尊重了十分的,哪里能听得你那么些揣测来?”
贾氏毕竟是与元茂结发十来年,只要细细想一想,还是多少能知道元茂的一些事情的。因此,她也不信,元茂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拆散女儿的的婚事:“若当真是要拆散你们,先前未曾说定的时候,还能动手做些手脚的。可如今,虽说外面没有透出风声来,也是交换了庚帖的。哪里能轻易就将这一桩婚事作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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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我与士荣何等相好,竟是情谊融洽之极的。可如今定了婚事,倒是不能见面了,连着书信也是日渐少了去……”幼兰咬了咬牙,她对于元茂从中作梗仍旧是深信不疑的:“现下又有这样的事情出来。若还是原先那样的,父亲如何下手?竟还是安抚住了我,才好对着江家并士荣做些手脚呢!若是您不信,竟是多派几个人过去,细细探查一番,若是另外一个说法且不说。可算是当真还是原来那样儿,我也要与士荣见一面儿,当面说个清楚明白!我便不信,他真是如此负心之人!”
听得女儿这么说,贾氏也多少有些迟疑起来。她是觉得元茂并非会做出这样手段的人,可江家做出这样的事情,也是匪夷所思的。难道说……
想到这里,贾氏摇了摇头,看着幼兰又是泪眼相对,十分哀戚的模样,心底也是软了下来。当即,她便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丝,又是取了帕子与她擦拭去泪珠,叹道:“罢了罢了,我也知道你素来的性子,竟是要强了十分。哪里能容得下这般糊里糊涂不明白的!我先使人过去探查,若是得了信,仍及如此,那时候再说,也是不迟。”
“多谢母亲体谅女儿!”幼兰听得这话,便取来帕子擦了擦眼角,低声致谢,心中却是生出几分得意来:父亲,便是您使出了十八般手段,我也是铁了心的,再也动摇不得。只盼着您早日放弃了,也省得做女儿的,两面为难才是。
心中这么想了一回,幼兰就是收拾好了心情,又是陪着贾氏说了半晌的话,探查些动静之后,她才是起身告退。贾氏也是想着今日之事,正是觉得为难,因此也没有再多留她,只是令丫鬟婆子好生伺候而已。
而另外一面,幼蓉也是正合了幼兰的心思,一出了门,被那冷风一吹冷静下来后,她也便停下步子,扶着丫鬟的手赶去元茂所在的书房,预备将后来幼兰的心思说与元茂。不想,才是进了门,她就是看到馨予坐在一侧,当下有些迟疑起来:虽说大姐素来不理会江家如何如何的,可到底还有那么一段情分在。先前在母亲的屋子里,固然是考量着母亲并二姐的性情,并不愿多说的,可是她说了那么一通话,若非是十分关注过的人,如何能说出那样品评的话来?到底大姐在江家也是呆了那么多年的,哪怕口中说着再无关联,心中能不有些挂念的?
由此,幼蓉也不知道怎么的,竟一时觉得说不大出口,哪怕这事儿最是直接的关系人是父亲元茂,而非大姐馨予。只是,已经到了元茂的书房里,这话又是不得不说的。怀着这么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心思,幼蓉先是与元茂行了礼,又是与馨予问了一声好,相互做下来后,竟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元茂与馨予两人都是瞧着有些奇怪,相互对视一眼,元茂身为长辈,自然是先开口询问的:“你一脸匆忙,可是有什么紧要事?”他没有说幼蓉那泛红的双眸,但直视的目光里却透着些深意。幼蓉脸颊一红,略有些局促地看了馨予一眼,半晌才是将幼兰所说的话,含糊说了个大概的意思。
登时元茂愣住,馨予也是愣住——再也想不到,幼兰竟然有这样神展开的思维回路。
过了好一会,元茂才是冷声嗤道:“果真是迷了心器失了心神,竟是说出这这样的话来!为着一个下流坯子,竟是目无尊长起来!先前她虽是跋扈肆意,仍旧有些聪明,如今却是一味地糊涂,当真是……”
“父亲,虽是如此,可到底二妹妹也是年轻糊涂,原并非什么大罪。您多少帮衬一点,总不能让江家当真欺负了去。”馨予看着幼蓉默默无言,又总是有一眼没一眼的瞟着自己,还满以为她是期盼自己能帮衬着说一点儿好话。对此,她也是可有可无的,便多说了几句话。
幼蓉见着馨予一派自若,倒是没将那江家看在眼底,且还说不能让江家欺负幼兰去,心中的担忧稍微少了一点,便也是接过话头道:“大姐说的是,父亲,二姐虽是糊涂,可到底还是血脉骨肉至亲,竟也不能让她这么糊涂下去。或许,她能从此看清楚了也未必呢……”
只是话虽是这么说的,幼蓉心中却多少不觉得如此。幼兰在江文瀚的事情上屡屡突破底线,让幼蓉早已没有太多的幻想了。如今也就嘴上这么说说而已。元茂也是清楚的,看着两个女儿到底说了帮衬的好话,他摇了摇头,道:“罢了,毕竟还牵着你们呢。我这做父亲的又能如何!你们放心便是。这一桩事,我心中有数。”
只是话说到这里,元茂也是无心再与女儿们说些家常琐事了。馨予与幼蓉瞧着,也便起身告退。两人出了书房,便都是叹了一口气,而后看向对方。
“大姐……”幼蓉面上有些疲倦之色,揉了揉额头后,她才是道:“总算过了这一关,其他的,却是得看着日后。我这心底总不是个滋味。”
“事已到此,总要慢慢做来。到底,这样的大事,我们也不能如何,只从旁协助一二罢了。你也放宽心思,仔细日日思量,倒是伤了身子骨,那可没地方换去!我瞧着这两日,你脸色越发的不好了!如此不知保养,岂不是让我们这些人更是要添上一层担忧?”
馨予拉着幼蓉的手,一面慢慢地走着,一面将话题转开来。幼兰如何,她是懒得理会的,也就说几句好话充数罢了。这幼蓉却着实有些好的,起码相处的久了,也是情分渐厚,当真有几分姐妹情谊在。因此,馨予很是叮嘱了一通。
幼蓉听得馨予这么一番细细吩咐的话,心底也是一片温暖。先前她与二姐幼兰十分好的时候,幼兰也未曾如此叮嘱过的,不过同起同行,自小儿起一块儿长大罢了,什么贴心话之类的,竟还不如与文鸳的多些。如今得了馨予这般细致的话,心中也是颇有几分感慨,眼圈儿便有些泛红起来。
馨予瞧着,倒是有些好笑,又不愿她如此,便笑着道:“这又是怎么了?竟还是我的不是,平白招惹了你又红了眼圈儿的。罢了,如今我那里想来也是布置好了茶点,竟赔个礼儿,送点吃食可好?”
听得这话,幼蓉也不由得一笑,心中堆积下来的那些情绪也消去了三分,只随着馨予到了芳菲馆。那里早有青鹤等人安排妥当的,一面与馨予并幼蓉去了外面的大衣衫,又是送上一盏香茶并三四碟小点心,又是问道:“女郎可是要什么吃食不曾?如今厨下已是备下了银耳莲子炖百合并枣儿粥。”
“随意选几样细致的小菜便是。”馨予听得思量一番,又对幼蓉道:“如今只怕你那里也没什么东西备下,竟随着我用晚饭可好?”
幼蓉听得一怔,她平日都是在贾氏那里用饭的,屋子里并无备下什么饭菜。不过今日的确是不要想这个了。回想起幼兰在贾氏那里说的话,幼蓉自然也不愿再回去的,当下稍微迟疑半晌,就是点了点头,道:“却是叨扰姐姐了。”
“你我姐妹之间,还要这样客气!”馨予嗔怪了一句,稍稍想了想,就又吩咐了几个小菜,都是幼蓉素日里喜欢的。她听在耳中,心中略有几分五味参杂,只是口中却没有说什么。馨予却是浑然不在意,几句话吩咐下去后,就转而与幼蓉说笑。
幼蓉也是打起精神来,与馨予说话,一面又细细看着馨予的神色。先前馨予的一片细心,让她也不由得对馨予多想一想。这一想,就是想到了江家。她的面上也露出些许踟蹰之色。
馨予见着还以为她有什么贴己的话要说,便寻了几件事打发了那些丫鬟婆子,才是与幼蓉道:“可有什么事儿要说?”
“嗯……”幼蓉迟疑了半晌,才是与馨予道:“大姐便当真正对江家再无半分挂心?”***(未完待续)
第十章 感慨往日 顿生勇气
馨予听得这话,微微顿了顿,先前幼蓉便是因着自己与沈维的婚事,提及江家,如今更是将江家提了出来。这又是什么缘故?按说,就算是为了幼兰,也不该如此呀。毕竟,幼兰现在的模样,谁都能看出来,哪怕那江家是个火坑,她也必定要跳下去的。知道江家的事多一点或者少一点,并于事无补。况且,不论怎么说,谁也知道她在江家十来年受了不少罪,没有个缘由,一般也是不愿在她面前提及的。
那么,幼蓉这又是怎么回事?
在心底转了一圈,馨予正要斟酌着问出来,那边的幼蓉已然醒悟过来。当下,她脸颊一红,忙就是低声道:“是我糊涂了,平白问大姐这些旧日的糟心事……”
“这却也没什么,到底是过去的事情了。”馨予见着她如此,反倒一笑,将这些疑惑暂且搁下来,只笑着道:“却不知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我也是心中有些不安……”幼蓉听得馨予这么说,思量再三,终究是咬了咬牙,寻出一个由头来——毕竟,大姐也是知道一些事儿的,自己除却她也无人可说了。由此,她虽说得有些吞吞吐吐的,可意思却是明白放在那里了:“大姐也是知道的,罗家与我多有些不能。虽说父亲已说了与我主张,可我心底却是明白的。只怕这事儿,多半是不能成的。因着如此,我也想问一问大姐当初……”
说到这里,幼蓉便停顿下来,下面的话她却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说不出来的。等着这话说出口,她才是知道,这样的事情哪里能够轻易说个明白的?自己竟是太过强求了,没得冒犯了大姐。由此,她也没敢看馨予,声音更暗哑了一点,低而急促着道:“是我的糊涂想头,大姐莫要理会便是。”
“本不是什么大事儿,何必如此。”馨予却是洒然一笑,并没有将这个放在心上,毕竟她本非馨予,虽说也是接受了那么多的记忆,毕竟没有亲身经历过的,此时说出来也是格外的潇洒磊落:“这等事,若是早年,我是半个字也不敢说的。可如今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倒是埋怨自己糊涂,竟是痰迷了心窍,只一心一意看中了那么一个人。如今,我每日里有人说话有事儿做,还顾得了江家什么去?不过是路人一般,了无牵挂。这边是局内人与局外人的差别。当真入了局,真真是没日没夜的思量,挣脱不得。等着伤了心受了罪,那心头的疤痕一日日添上去,苦熬着一日日过去,等着某一日忽而推开了窗,走了出来,回头看也便不觉得如何。”
此时,馨予只当幼蓉现在正是在为那个罗玉成思慕的时候,却又怕此事不成,心中挣扎不得,方才问出这样的话来。这种单恋,若是不能成事,一日日过着,总也是能成为过眼烟云的,毕竟没有交流没有过往,只是懵懂之间生出的些许情愫罢了。
如此,她说得方才这般简单,只在后面略略添了两句话:“按说这样的话我也不该多说的。只是今日细细想过来,倒真真是应了那么一句话——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倒是眼前的人,该是孝敬的,该是劝慰的,该是交好的,该是怜惜的,才是最紧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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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蓉听得这么一番话,心中的触动更多了些。她本身在先前就是被馨予劝说了一回的,如今再听得这话,想一想二姐幼兰的种种样样,当下也不得不点头,道:“大姐说的是,如今我也渐次明白过来。这般事体,终究是命里注定的,强求不得。便如一样事情,自己尽了力,也就是了,旁的什么总也要看天意的。若是为了这一件事情不吃不喝起来,岂不是辜负了父母大恩么?”
馨予听得父母大恩,倒是有几分不以为然,在她想来,这些都是为着自己为主,哪怕是父母,就当真知道儿女的心吗?不过,孝顺总是没错的,顾及父母保重自己,更是该提倡的。因此,她便点了点头,笑着道:“正是如此。”
说到这里,幼蓉知道馨予对江家的想法,并无半分挂念,她的脸色倒是好了些,又与馨予说了半晌的话,外面便是有青鹤回话,说着晚饭已是备好了。两人便相视一笑,起身过去用了饭。而后再说了半个时辰的话,馨予便送幼蓉出了院子,瞧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道路远处,自己才是回转来。
这一日,也是够呛了。
馨予回来后梳洗一番,喝了一盏茶,才是上了小榻,一面与丫鬟们说话,一面做着针线活,心中还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事情。这一日,与幼蓉说了江家的些许事情,倒是勾起了她对于江家的那些回忆。仔细比较一二,她心中也颇有几分感慨:先前还是觉得很是难熬的,忽然从现代那种自由富足的日子变成一个连着丫鬟也不如的冲喜养女,被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总没事儿有事儿找茬。若非有个多儿从旁帮衬一二,自己这日子简直就不用过了。比起现在的贾氏与李幼兰,那会子才是真正的艰难。自己甚至不惜压上性命前途,博个惨淡的将来!
而现在,李家事事安稳,日子也是渐次好过起来,自己却又觉得贾氏等人的针对,着实有些如鲠在喉,心中更生了烦躁,匆匆择了沈维定下婚事——这事儿,虽说也有各种道理在,究竟有些急躁了。那沈家也有许多人事堆在那里呢。且不说那个继母白氏如何,只单单先前瞧见的沈静,行动遵礼数而为,却待沈绮冷淡之极,可见姐妹平日里情分如何了。
显见着,沈维沈绮这原配所出的,与那继室所出的,一个占了名分的好,一个占了现实的优,有些大事上面前者固然更好,可是平日里却是后者更得优势的。说不得,自己过些日子,也得使人多走动走动,探听信息才是。要是等着过去了,还半个人都不认得,半点事都不知道,哪怕有沈维沈绮维护一二,又能讨得什么好去!
心里这么转了几圈,馨予也是觉得脸颊有些燥红,便放下手中的针线,转身取了茶盏倒了些茶汤,自己吃了两口茶,就倚靠在枕头上面慢慢盘算起来。
偏偏就在这会子,外面忽而有丫鬟通报,说是贾氏身边的大丫鬟金钗来了。馨予听得这话,便将自己心里盘算的事情放下来,略略坐直了身子,转过头看向帘帐处,口中少不得说一句请进来。而后一阵脚步声响动,那帘帐掀起,就是露出金钗那白皙的鸭蛋脸来。
说来这个金钗,长得不过清秀整齐四个字,却是极能干的。在贾氏的身边在丫鬟里面也是第一等倚重的心腹。因着如此,馨予也是多有些重视,当下看着金钗笑着问了好,并不说紧要话,只来回看了青鹤等人,她便笑着吩咐青鹤等人端茶过来等等,将一干人打发出去了,才是与金钗让了座,笑道:“夫人可有什么吩咐的?”
金钗也是知道馨予虽说面上做得好,却并非软弱可欺的娜等人。旁的不说,这日日嘴上挂着的夫人与父亲,便是明晃晃的。因此,她倒是迟疑了半晌,才是将贾氏的话婉转道来:“夫人那里却也并非旁的什么大事儿。只是打发奴婢来送些首饰,另外还问一句话儿。”
说着话,金钗便是将手中的描金匣子双手呈上,馨予想了想,便是起身下了榻,一面双手接过将匣子放在案几上,一面则笑着道:“生受了夫人的好意。说来,也是夫人太过记挂了,她原是长辈,若有什么吩咐训诫的话,只管说来才是,这般还将钗环送了来,反倒生分呢。”想着先前幼蓉透露的话,馨予在心底盘算一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来是贾氏与幼兰两个想着自己先前怎么的都是在江家住了十来年,知道的事情许是不多,知道什么紧要的丫鬟婆子能用银钱买通的,却是轻而易举的。
由此,她们方送了这些首饰过来做交易。
只是这般交易哪里是好做的,不论她们两个,或是江家,她都不想沾染半分的。由此,虽说此时心底已是将江家的各色人等想了一回,但她面上却不露半点,反倒是刺了一句。
金钗脸色微微一变,却很快又恢复了笑意盈盈的模样,道:“这话,您说的奴婢可回不得呢。想来也是夫人的好意,生怕您心底存了嫌隙。倒不是旁的意思呢。”
“这般就好。”馨予也没再刺什么话,只略略点了点头,道:“还请姐姐将夫人的话分说一二。”
看着馨予多有些变化莫测,金钗也不想着打探什么的,当即便将贾氏的话学了一通,不过是问江家的情况罢了。馨予听得眉梢微微一挑,却在金钗心惊之时,转过身取来笔墨,慢慢地将江家各种略微重要点的丫鬟婆子都一一列好,才是将那笺纸递给金钗,道:“我见识浅薄,并不晓得哪些是紧要的,这是我知道的江家的仆妇丫鬟。上面大略的关系也是一一分明列好了的。母亲与二姐素来精明能干,自然能比我瞧出更多的来。”***(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应酬过去 寒梅之筵
听得这话,金钗登时默然无言,脸上一面是尴尬,一面却有些愤然,只是那些愤怒什么的很快就是收敛起来。低身又是行了个礼,她伸出双手接过那信笺后,才是轻声告辞,说着必定会一一回禀等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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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予眉梢一挑,倒是觉得这金钗比贾氏聪明许多。瞧着她的行动言谈,前面在自己递过笺纸的时候刻意慢慢行了个礼,不管她已是伸出手递过去,耽搁了半晌才接过来。后面那一句话,又是说得稳稳妥妥,虽然意思里透着逼迫不满,可明面上谁也寻不出半点不恭谨来。毕竟,只说是要回话而已,能挑出什么刺来?若是贾氏也能如她一样,明面上做得妥当安稳,别说是将自己闹到这么一个境地,就是再将自己压得喘不过气来,也是容易的。
好不好,贾氏也在李家掌控十来年,儿女双全,地位稳固的很,哪怕元茂再是宠溺疼爱自己这个嫡长女,族亲儿女,仆妇丫鬟,哪个会倒向自己这一边的?不过她仗势肆意而为,将满手的好牌生生给拆得乱七八糟。
心中这么想着的,馨予也无心理会金钗这么一个丫鬟,没得也是如同贾氏一般,失了体面。因此,她也不训斥,反倒微微一笑,道:“去吧,代我与夫人、二妹妹道一声好。”
金钗听得这话,垂下的眼帘微微一颤,便应了一声,告退而去。
打发了这么一件事,馨予便重头唤了丫鬟婆子进来。她们也是极有心思的,瞧着馨予面上淡淡的,并不以为意的模样,就知道这样的事情并非打探不得。薛嬷嬷更是在略一想后,开口道:“女郎,夫人打发这金钗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不成?”
“只是问了问江家的仆妇丫鬟之事,想来,也是替二妹妹做准备呢。”馨予听得这话,神色不曾动摇半分,只道:“到底,下面也该二妹妹的事情了。”
这也算是能搪塞过去的一个借口,薛嬷嬷虽略有些疑问,但看着周围许多人,馨予又这么说的,并不便追问,便转而道:“女郎说的是,这也是情理之中的,倒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到底干系着幼兰小娘子,您是怎么说的?那金钗虽是个谨慎仔细的,却极有成算,并非是好支应的。”
“我将那江家上下人等,略略紧要的,都是写在信笺上面,让她送过去与母亲,想来也就妥当了。”馨予听得微微一笑,看着薛嬷嬷面上的谨慎之色收敛起来,她才是接着道:“至于旁的,我也不好多说,到底是干系甚深的。对了,后日里去秦家的宴席,衣衫首饰,可都准备妥当了?”
青鹤便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笑着回道:“女郎放心,已是备下了三套衣衫首饰,想来是尽够的。等会儿您过去瞧一瞧,择个喜欢的,旁的收起来也就好了。”
馨予听得点了点头,道:“如此就好。”她本身并非是信不过青鹤等人,不过将话题转开来而已,因此,这一声后,她便又顺着话题道:“昨日里瞧着那绿萼梅极好,今日却是未曾过去瞧一瞧,也是可惜了。这梅花,也就这十来日的光景好赏玩呢。”
这般一说,旁人也俱是聪敏的,当即也随着这话题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了下去。如此,一日便也就这么耗过去了。及等到了晚间,馨予独自躺在床榻上面,她才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虽说原本看着江家的几个人,便不是什么能发达的。可也没想到,江文瀚会是这么一个扶不起来的。要知道,李幼兰代表的可不仅仅是她这么一个嫁妆丰厚、美貌出众的女子,更是代表了李家这个姻亲的援助帮衬。
现下,江文瀚还会如此,未必不是展示了一个古代男子的性情。固然,他不能代表群体,可也是一种典型的代表了。谁知道,沈维会不是那么一个人呢?毕竟,他现在虽说是出身才华等等都是比江文瀚高出几倍,但在某种角度上,也是为那继母白氏所压制的势弱者。谁知道,将来自己若是真的嫁过去,帮着他处置好了白氏相关的事情,后头不会因为旁的缘故,被宠妾灭妻了去?虽说这种可能性在这等讲究的书香门第里,着实不高……
馨予想到这里,又是觉得有些心烦。她也是知道,这一种心思实在是没什么必要的,可看着今日江文瀚闹出这样的事来,元茂不说,幼兰并贾氏却是这般慎重,可见,婚姻对于这个阶层来说,是一种极为慎重的事情,哪怕她们先前气势汹汹,可后头也不得不软下来。而对于自己来说,这一场婚姻更是重要,李家日后究竟还是贾氏的子女的天下,自己若是撑不起来,在沈家不能如意,日后也别想有什么旁的出路。再交好幼蓉等人,也漫不过贾氏这个母亲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如此一番念头在心底转了几次,窗子外头也忽然响起一阵风声,倒是打断了馨予所思量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再回头想了想自己所思量的那些事情,不由得为自己的那些想法苦笑了一声:难道如今的江文瀚还会对自己有影响?真是想得多了去。沈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是能看出三五分来的,别的不说,最起码却是个明白轻重缓急的。他自然也不会似江文瀚一样,别说在婚前闹出什么来,就是婚后,只要自己事事做得稳妥,他也会给自己足够的尊重。
这样也就够了。
馨予静静想了一回,终究将这件事情放下来。明日里再看看贾氏并李幼兰有什么举动吧,后日,却得去秦家赴宴,说不得也能见到沈绮呢。
想到这里,她也觉得脑中有些混沌,不知不觉间竟就是这么睡了过去。及至翌日,贾氏与幼兰如何,她却没能看出多少,反倒是看了看去秦家赴宴的衣衫首饰,也放弃了平日里常穿戴的素色浅色衣衫,择了一身大红、绯色以及玉红色为主的衣衫,并一支鎏金五宝飞凤钗以及同色的簪子、耳坠、项圈等物件。
等着到了后日,她便是细细妆扮妥当,才是往贾氏的屋子走去,半路上却是瞧见幼蓉,便略略等了一等,两人一道儿到了贾氏的屋子里。而这时候,贾氏已是妆扮妥当地坐在当中的椅子上面,见着她们来了,也就略略点头,问了两句话,那边幼兰也是款款而来。
馨予打量了两人几眼,瞧着两人面上都有些脂粉都不能完全遮掩过去的憔悴,她抿了抿唇角,越发的不言不语起来。幼蓉却是瞧着眉头一皱,只是动了动唇后,她想着前日的事情,究竟不能完全释怀,便也没有说话。如此一来,屋子里更是显得冷寂安静起来。
不过,幼兰毕竟是个性子肆意的,虽说也是辗转反侧折腾了两日,可也比贾氏这个知道世事多些又疼她入骨的母亲好些,当下瞧着四下里死寂的过分,只觉得有些晦气,便扬眉高声道:“母亲,今日这个秦家的宴席,又是个什么由头?非得我们过去不可?”
“原是寻个由头来聚一聚罢了,并无旁事。只是那秦家二房的几个孩子回来了,想来也是为了她家的小娘子,那个唤作秦玉惜的略略介绍一二罢了。”贾氏思量一二,就是讲先前曾听到的传闻说了出来,又道:“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寻常的宴请,你们过去后也不必拘束,只管玩乐便是。”
这话便是定下了基调。
幼兰固然是应了一声,有几分百无聊赖的意思。幼兰与馨予却是对视一眼,各自有了些念想。幼蓉固然是自顾自想着:秦家也是一等的好人家,却不知道这个秦玉惜是个什么模样的。馨予倒是没想那么多,这秦玉惜与她又有什么干系,不过听个名儿罢了。
如此,一行人各有所思,却也没多放心思在秦家宴请上面。等着出了门上了车轿,那幼蓉才是与馨予道:“却不知道,这秦家二房的小娘子是个什么品貌性情呢。”
“想来也是温柔客气的。我瞧着文琦小娘子便是个极端方柔和的,想来堂姐妹也是差不离的。”馨予随意应了一句,看着幼蓉眉头仍旧微微有些锁着,心中想了一回,便道:“这也是小事儿且不必提,倒是有一件紧要的事——琴娘先前便是使人送了信笺来问你的事,想来也是你近来身子弱,带累得不愿多言,让她生了担忧。今日可巧过去,若是遇见了她,可得多说几句话,也让她放心才好。”
幼蓉听得这话,稍稍一怔后,也是点头应了,又微微笑道:“她素来待我是极好的。真真是亲姐妹也不过如此了。”馨予听得这话,一面是有些感慨,一面却不免笑着逗趣两句:“你这话说得,真真是伤人心,难道我这做亲姐姐的,竟待你不似琴娘待你一般的好?”
虽说知道这话是打趣,幼蓉也忙是放下感怀,双颊微红地与馨予赔罪,两人又是说笑半晌后,那秦家便是到了。照着以前一般,随着仆妇进入园子里,登时莺莺燕燕的说笑声,清香扑鼻的梅花芬芳俱是扑面而来。***(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秦家玉惜 遇见沈维
馨予定睛一看,却是一处梅花园。蔓延而去数十株老红梅,每一株梅花之下便设有案几,东面略略远的地方,又有五六株绿萼梅,俱是喷芳吐艳,兼着又有数十贵妇女郎,衣带招香,粉面含笑,竟是人与花共艳,极为风流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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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蓉的目光在周围转了好几圈,便开口赞道:“这般天气,却能温煦如春,倒也是极难得的了。真真是心思细致。旧日里我只道琦娘端庄温柔,倒没想到,她也能如此剔透玲珑的。”
这话一说,馨予也由不得点头。是的,这一处梅花园,只有风吹来的那一处用青色细布做幛隔开。又在地上设了十数个炉鼎,俱是用上等银霜碳,非但半点烟火也无,更有点点细细微微的芬芳温暖从底下涌上来,倒是不似冬日里看梅,竟有几分春日赏花的味道。
这么一来,倒是比现代用那空调还舒服呢,又不闷着,又清亮。馨予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便将这个搁下来,笑着道:“也是她藏拙,方才如此的。不过,倒是不知道那秦家二房的小娘子会是个什么样的了。我思量着,也必定是个聪敏的。”
两人说了两句,边上的幼兰却冷哼一声,道:“不过是个软趴趴的软骨头罢了,你们倒是想得多。”这一句话没头没脑的,让馨予与幼蓉都是一怔,她们看向幼兰,见着她目光定定落在一个身着鹅黄衣衫的少女身上,由不得更仔细打量了那个少女。
这原是个极纤弱娇怯的美人儿。乌鸦鸦的黑发犹如黑檀木一般,乌黑油亮,越发的衬出肌肤如雪,莹润细致之极。兼着那五官也是生得极好,淡淡的柳叶眉微微蹙着,宛若远山轻轻描;柔柔的秋水眸带着点点水光,似乎泛着盈盈光彩;琼鼻娇小,惹人怜惜;粉唇微白,似有不胜之态。
馨予瞧着心中一动,便就是她这么一个女的瞧着这样的女子,也是心生怜爱之情,更别说那些男的了。由此,她不由得喟叹一声,道:“竟是这么一个惹人怜惜的,瞧着那模样,真真是一阵风过来,也怕吹倒了她呢。”
幼蓉也是一般的感慨,一双眼睛这会儿也移不开来,只连声应道:“真真是我见犹怜,如此娇花似的人,可从未见着呢。”两人口中这么说着,却让幼兰的脸色越发的冷了下来。她因着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对于这秦玉惜压根儿没有半点好感,只有厌恶之情。
却不是因为旁的,正是因为现下江文瀚身边的那个茉莉,便如同这个秦玉惜似的,是个娇怯怯的东西。她这回也见不得这样的人,偏生这秦玉惜凑了巧,也是这么一个模样,凑巧出现在幼兰面前,自然让她心生迁怒之意来。
“真真是一派低贱的,又有什么可说!我若是早知道是这么一个模样的,必定不会过来!”幼兰神色冷淡,双眸之中却是透出一丝森森然的怨愤之色。这一句话,却让边上听着的贾氏变了颜色,难得低声斥道:“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还为难这么一个素未平生的小娘子?若是不喜欢,只管应付两句就丢开手,若是在这里失了体面,与你日后可不好。”
若是平日里,贾氏必定不会这么说,但一来,因着幼兰之事,这两日她也是辗转反侧,休息不好的结果便是精神不济,多有些烦躁。二来,她比之幼蓉更是知道那个茉莉的事情,知道自己的女儿幼兰未必不会在迁怒后,闹出什么事情来。
她便直言相对了。
幼蓉与馨予见着如此,都是一怔,相互对视一眼,眼底都有些疑惑。而很快,馨予就是想起来了,那个茉莉,貌似也是这么一个模样的?幼兰素来肆意,迁怒之下必定会有好的结果,在这么一个小园子里,人人都是瞧见的,可就……
“贾夫人。”就在这个时候,秦家的当家主妇池氏领着秦文琦、秦玉惜笑着迎上来。贾氏、幼兰、馨予、幼蓉四人忙就是换了一个神色,也笑着点头,亦有行礼的。池氏见着也忙是双手在空中虚虚扶了扶,笑道:“生受了。诸位小娘子瞧着面色俱是不错的,想来近日也是过得如意。今日来到我这里,只管好生高乐玩耍。”
这话说得极为妥当,馨予等人自是忙笑着应了话。贾氏也不免照着场面话推辞了几句,又问秦文琦秦玉惜两人的好,更多瞧了秦玉惜两眼。池氏便好生说了几句话,又介绍了秦玉惜几句:“这丫头是极好的,却秉性虚弱了些,倒不是那等轻狂的,最可喜那一张嘴巴,甜的让人爱得不行呢。”
这几句话下来,加之秦玉惜也是极礼数周到的,不说馨予幼蓉瞧着她的目光柔和,就是幼兰也挑了挑眉头,暗暗将心中的那些迁怒压下来,面上露出几分虚应的笑容来。这般说了一通,今日的宴席该做的也算做了大半,两行人便是暂时告别,馨予等人且在一张案几边坐下来。
而后,李珍携女儿林雯过来说了一回话,冯芸沈绮石秋芳并袁锦琴也是过来说了几句话,分别拉着馨予与幼蓉离去。幼兰见着如此,也便起身寻了素来交好的几个人顽去了。贾氏看了一回,见着这里色色周全的,那秦玉惜也是亦步亦趋跟在池氏母女身边,她便放了心,随意与边上的几个贵妇人说话起来。
馨予与冯芸等人说了一回话,正是觉得心情舒爽了一些,那边沈绮忽而拉了她的袖子,又使了眼色。馨予稍稍一怔,便随着她往边上的假山石后面走去,半路却听得沈绮说着要与她说几句私密的话儿。馨予想着日后,脸颊由不得一红,稍稍挣扎了一下后,就有些慢吞吞地随着沈绮转入假山石后面。
而后,两人又是越过一处小桥,走入一片小竹林之中。馨予瞧着这一处竹林茂密,心中不由得一动,步子也慢了下来,口中道:“绮娘,没得过来这里做什么?若有什么话,那边的假山石也就尽够了。这里瞧着阴森森的,倒是让人心底有些发颤呢。”
“馨娘瞧瞧前面,便知道了。”沈绮却是嘻嘻一笑,忽而将馨予往前面推了一把,又道:“我在这里等着,再没旁人过来的。你们好生说一回话便是。”馨予抬头望去,却见着那边站着一个穿着石青衫子的青年,此时正是转过头看来,眉眼俊秀,气度沉稳,不是旁人,正是沈维。***(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簪花于鬓 交恶于初
馨予脚下由不得一顿,略有几分不知所措起来。她脸颊微红,只偏开脸去,一面口中则低声唤道:“绮娘,这是……”说了这四个字,她便没有接着问下去,但从表面到心底,她却都真的有几分不知所措。或许是因为在这个古代的时间多了,也有几分融合进去,因此,她虽然心中告诉自己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现代的时候,面对面与一个男人谈话什么的,简直是太稀松平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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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许是从众心理,许是旁的什么缘故,她这会子的确有些迈不开脚步来。
边上的绮娘见着了,竟是嘻嘻偷笑了两声,忙就是拉着馨予往前面走,一面道:“你放心便是,凡事有我呢。再说,你也是我未来的嫂子,又有什么不可以的?而且,今次可是有一样紧要事呢。”
听得最后一句话,馨予的神经立刻紧绷了些,她在这个时代接触到最多的是各种各样的争斗,自然对这些信息最是敏感。也是因为这一个,她此时反倒是将心中那些复杂不定的心绪压下来,脚步也略略快了些。沈绮也没在意,只当她这会子已是缓过来,便越发的走快了些,直接将馨予送到自己大哥沈维的边上,才是轻快地笑了笑,转身往回走去。
沈维看着自己妹妹沈绮离去,便将目光转到馨予的身上。
今日馨予择了一身红装,银红撒花锦袄,海棠红百花罗裙,腰间系着藕荷色腰封,身后则披着大红羽缎的斗篷,一色的鲜亮颜色,映在这等萧索的冬日里,倒是透出一股子活泼明媚的美感来。兼着馨予也是容貌秀美的,并不曾被衣裳压了下去,沈维打量几眼后,又想着日后,心中眼中透出来的神情便是与先前的大有不同起来。
馨予敏感地发觉到了这一点,原本压下来的那些羞涩不由得又涌了上来,当下间只觉得两颊发烧,忙便是偏过脸去,一面屈膝轻轻一礼,一面则低声道:“公子向来可好?”
声音却有几分柔缓,又透出点点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不说沈维听得心中一动,就是馨予自己也是大为羞恼,暗暗掐了自己的手掌心一下,自啐道:今日是怎么了,不过一个沈维,怎么自己就是有些荡漾起来……又不是谈恋爱,真是……
她在心中转了几个乱七八糟的念头,就强自按捺住,一面又抿了抿唇角,稍稍往后面推了一步。而此时沈维也是稍稍一礼,低声道:“承蒙挂念,这些时日尚好。却不知小娘子可好?”
“亦是与往日一般。”馨予低声应了一句,两人此时都略略觉得有些窘迫,便又不约而同地有些安静下来。只是这寂静的时候,时间也过得特别慢,两人都各自想了想,竟同时又道:“不知……”
“公子先说吧。”馨予停了一下,就是开口道。沈维却也在同时说了一句:“小娘子先请。”这异口同声的两句话,便似一块石头落入湖泊之中,让两人之间窘迫怪异的气氛登时化为乌有。馨予不免破颜一笑,沈维也是笑着道:“却是唐突了。”
两人说到这里,也渐次平静下来,倒是与平日里的没有太多差别。馨予攥紧的拳头又松开手指,才往前走了一步,笑道:“原不过是巧合两字,这异口同声的话也是常有的,算不得什么。倒是郎君今日特特托了绮娘,让我过来,可有什么话要嘱咐一二的?”
沈维恢复了原本的理智,也是入题极快,听得馨予这么说,他略略思量一二,便道:“只怕不过两三日,我那继母便是要去李家探望你的。她的为人品性,你不甚知道,却是个最在小节上面精细算计不过的。到时候,若是有什么造次的地方,还请馨娘你多多包涵见谅,莫要与她计较。”
馨予听得这话,心中也是明白过来。最在小节上面精细算计不过的?多多包涵见谅,莫要与她计较?这话说得却是巧妙,精细是真,算计更是真,至于包涵,也是真真切切的提点了。想来,那白夫人,也是个心思周密的宅斗能手吧。而沈维则是怕她没有防备,平白落了陷阱还不知道。甚至因此生了疑心,日后相处间也存了嫌隙。
心中这么转了几个念头,她便轻轻点了点头,郑重道:“我知道了。郎君莫要担心,我凡事遵着礼数规矩来,色色周全些,也就妥当了。至于白夫人,她原是长辈,她说什么话,我自然要一一听着的。倒说不得旁的什么来。”
见着馨予这么说来,沈维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便点了点头。说来这一件事情,他原本也不担心,毕竟先前他就是看出来,这李馨予是个细致人,心中亦是有些城府的。但是凡事关心则乱,毕竟如今她已是自己未来的原配发妻,又是头一遭的,他思量再三,还是让妹妹沈绮做了点手脚请馨予过来叮嘱一二。
此时瞧着馨予已是应下,沈维便将这件事放下来,转而轻声道:“至于旁的,你也放心。我知道李家家风端正,若非干系子嗣,再无纳妾之说,我也明白,你是极有心的,早年又是那般的遭际。日后,我也会如李大人一般,等闲绝不纳妾,也会珍视善待与你。”
见着沈维这般堂堂皇皇说出不纳妾,善待珍视等话,馨予一时也有几分怔住。她心中虽是明白,这个时代,男子的誓言原是说不准的,哪怕就是现代那会儿,也是如此。可在这个时候,忽而听到这么几句话,她到底有几分温暖:毕竟,他此时此刻说出来的话,原是发自真心的,并无造假之处。至于日后,一面是看着他的本性,另一面也是看着自己如何行事,既然如此,有这么一个好的开头,总是不错的。
由此,馨予也是轻轻点头,脸颊微微泛出些红晕来,口中则低声道:“我知道的,我也是会好生、好生相处的。”她的话略略有些磕碰,但意思却十分明白。沈维听在耳中,在看着馨予那犹如朝霞蔓延的脸颊,他心中也由不得生出几分温软来,当下再也没有犹豫,原本一直放在背后的手伸出来。
馨予看着他左手忽而从背后取出,竟是拿着一朵红梅花。这梅花许是被剪下来有一回儿了,或是被沈维的手磕碰着了一点儿,一侧的花瓣略微有些淤痕,但颜色却还是极鲜亮的。金黄色的花蕊,大红色的花瓣团团簇簇,凝聚成小小的一朵盛开的花。
沈维往前走了两步,走近馨予的身边,便将这红梅花簪在馨予的鬓角。发丝滑腻,他忽而有些担心这红梅会坠下来,便又稍微用力了一点,将花朵压在一支流云如意金簪的边角上,仔细插戴妥当。
他这般一步步靠近,馨予脸颊越发的红了一点,有些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就又是站住了。她脸颊绯红一片,却仍旧不说什么旁的话,只垂着脸,等着沈维簪好了花,又往后退了一步,她才是稍微抬起脸来,轻轻瞟了对方一眼,就又偏过头去。
沈维见着便咳嗽一声,也觉得有几分缠绵不去的绮丽滋味,当下两人你瞟我一眼,我瞟你一眼,就是不愿直视对方,也不说话,竟就这么熬着似的。可这心底,他们都略略有几分松快与欢喜,脑中也闪过一样的念头:想来,她(他)也是好相处的,日后未必不能相敬如宾(好好过日子)。
如此一番念想,两人倒是一发得不愿说话,只静静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沈绮悄悄走近的脚步声,打断了两人的一番思绪,沈维才有几分狼狈,又有几分不舍,与馨予温声轻轻着道:“如此,我便先回去了。你好生处置便好。”
馨予听得也是应了一声,又道:“郎君且小心行走。”这话说完,她又是一礼,沈维见着也少不得点了点头,拱手挥了挥,方才离去。就在这会子,沈绮也是走到近前了,她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一面打量着馨予,一面瞟了自己哥哥的背影一眼,才拉着馨予的袖子,左右扯了一下,笑着道:“馨娘,哥哥说了什么?”
“并无旁的事情,不过说了白夫人要登门。”馨予短促地回应道,一面却忍不住稍稍偏过头往沈维那里看了一眼,却是正巧了,沈维也是忽而转过头往这里看了一眼,两人四目相对,一时俱是有些怔住,半晌后才都猛然回过头来,脸上却不免露出几分痕迹来。
馨予便是如此,她脸上越发得觉得发烫,双眸也稍稍有些湿润。偏生边上还有个沈绮,听得她这么一句话,又见着她如此举动神色,竟是越发得促狭起来,一面嬉笑,一面拉着她的袖子道:“我便不信当真如此!哥哥必定与你说了什么私密的话儿!好姐姐,你与我透露一句,就一句好不?我可得借着这一句话,好生嘲笑哥哥一回!”
“偏生就你促狭!哪里有什么私密话,不过几句随常的话而已。”馨予忙是啐了一句,只眼神闪动,略有几分躲避的模样,口中却还是道:“你若还在说这个,我可是恼了。”
“凡是我说这个,你们便都是如此,真不愧是月老牵线的,竟这般肖似。”听得馨予这么说,沈绮虽然还有几分不甘,可她也不是那等太过轻狂造次的,说笑两句后也是将这个暂且搁下来,又道:“罢了,我也不说这些了,我们赶紧回去才是。这秦家也是书香门第,文琦又是极善诗文的,说不得等会子又有诗词酬唱呢!你先前与大哥说什么话,我是不管了,可若这诗文写的不好,我却要闹一闹的。今日怎么的,也要拔去头筹才是!”
“这话又是从何说来?”馨予听得稍稍一怔,看着沈绮脸上略有几分不乐,仿佛对此颇有几分心结的模样,她不免多问两句:“按说今日原是那位玉惜小娘子初来咋到,竟是要让一让她才是。”
“若说是旁人,让一让也就罢了,可这个秦玉惜……”沈绮脸上露出几分厌烦的神色,又有些许犹豫,半晌才是道:“先前便是有些传闻,她却是个极有心思成算的,好似也曾做了什么手脚,让一对已然订了婚的人家拆散不说,还羞辱了那女子,竟闹得出了人命。许是如此,那男子也不敢再娶她,便也渐渐没了声响。”
这话说得虽然轻飘,但馨予听得却略有几分悚然,她皱了皱眉头,道:“怎么有这样的传闻,这池夫人仍旧领着她与众人见面?我瞧着,文琦小娘子便是极稳重知礼的,真有这样的事情,必定不会如此亲近的。”
“这……”沈绮略有些迟疑,半晌后,她才是凑到馨予的耳边,低声道:“外面却没什么传言,可那订婚的女子,原是与我们有些亲戚关系,方才如此的。那本是在江南一带的事儿,早年我听到的一些,这里如何晓得。不过,这等事情也说不得太深,总离着远些的好。”她说到这里,神色间的厌恶也消去了些。
馨予听了一回,略略皱了皱眉头,口中应下来,心中却有几分猜想:难道这秦玉惜当真是这样有手段的?啧啧,要是真的的话,这才是真正的小白花腹黑女呀。看着容貌神态言谈气质,那么可怜可爱,内里却有些旁的不同之处。不过,毕竟事不关己,馨予在心中吐槽了两句,就是将这件事情暂且搁下来。
两人说了这么一个话题,也便将先前的那点子与沈维有关的心思放下,一面相携而行,一面又随便说几句闲话,不过是寻常的针线衣衫,胭脂水粉并吃食等物。馨予则提了一样点心,道:“我旧日里曾见着书中提及一样点心,说着要取了牛乳精华,方才能做成。样式虽是简单,却是与旁的点心滋味不同。可惜,我如今也不曾见过什么牛乳精华呢。平日里也就略略吃一点子牛乳而已。”
“馨娘便是眼见开阔,我却没听过这个的。不过我们常日里在家中,也是少见些,等着我回去托与哥哥,让他寻访一二,若是当真的得了,馨娘可得为我做一点子点心。”沈绮唇上含笑,口中也是带着一点活泼的笑意。馨予听得点了点头,道:“莫说有没有这个,我也愿意为你做些点心。不过随常的小东西罢了,并不值当什么的。”
两人这么说笑一回,便是到了那假山石,当下间都是停下步子稍稍整理一番,才是上了小桥,又转过假山石,正是抬眼看去,耳边便飞来这么一句含羞带恼的话:“你当真是要与我作对不成!”
这一声,沈绮还只觉得略有几分耳熟,馨予则是立时在脑中闪过幼兰的身影,当下眉头一皱,转过头遥遥看去。却见着那里有几株生得极繁茂的梅花,离着园子中心略有二三十米的路,稍稍有些偏僻。可就在那小小的五六平米之间,就站着七八个女孩儿,分作两边,好似相互对峙一般。
这当中的一个,便是李幼兰,而另外一面的,却是被那红梅花遮挡着,并不知道是什么人,只瞧着那一方站着秦文琦、叶宁佳、孔秀珊等几个不大熟识的,而幼兰那里,则站着幼蓉并袁锦琴两人。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馨予不免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叹道:“真真是无事尚且要寻出事情来。”
“那边站着的必定是那秦玉惜。”边上的沈绮也看出了几分来,又见着馨予如此,她想了想后,还是劝道:“瞧着蓉娘的面上,我们还是过去瞧一瞧吧。若是有什么误会,也好开解一二。那秦玉惜不论如何,毕竟是才过来的,想来也不愿闹得太过。文琦她们又是极平和温柔的,略略劝说两句,想来也就妥当了。”
“只怕二妹妹她心中不乐,生了迁怒之意。”馨予却不觉得会如此轻易解决。不过既然瞧见了,若是此时离去,也有几分不妥当,不论怎么说,这个时代里,姊妹兄弟总是一荣则荣一损则损的。自己这会子说离开,就是那边的人连自己的一个衣裳边角也没瞧见,沈绮这里也有几分说不过去的。
因此,她口中虽然这么说着的,但还是起身预备走过去瞧一瞧。沈绮也没有半句异议,只是稍稍叹息一声,就是点头道:“到底是赴宴呢,想来也不至于闹腾太过的。两方各让一步,也就妥当了。”说话间,两人绕过一株梅花,就是瞧见了真切的场景。馨予正待开口说两句话,那边秦玉惜忽而偏过脸去,一面用帕子擦拭着双眸,竟就这么低低呜咽起来。
她原就是生得娇柔,身子也淡薄,如今这般一哭,呜呜咽咽的,好不可怜。便是场内的都是女子,瞧着心底也是一软,不免或温言相劝,或对着幼兰皱眉,就是站在幼兰那边儿的,面上也多了些尴尬神色。秦文琦做做堂姐的,更是开口道:“我也不晓得,到底是个什么缘故,幼兰你这般恼了玉惜,可想来她也并非故意为之的。不若看在我的面上,今日之事暂且作罢,可好?”***(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明里了结 暗里寻思
这话说得十分妥帖。
然而,这也就是幼蓉等人听的这么觉得,幼兰并秦玉惜却没这个想头。她们两人,虽说外头表现的不一样,可内里都是一样的性子,多有些跋扈刁钻的。现下觉得对方得罪了自己,自然不愿轻易罢休的。
只是秦玉惜平日里也是习惯做出一派娇柔可怜的模样,此时虽说心底不愿,可面上还是露出娇怯怯的神态,低声道:“原也是我的不是,说错了话,让幼兰小娘子生了误会。”说到这里,她轻轻抽泣一声,泛红的眼眸里便浮出一层泪雾来。
幼兰见着她如此神态,心中想到那个茉莉,更添了七分羞恼,当下脸色也是僵硬起来,正待说话,馨予与沈绮两人相视一眼,馨予便咳嗽一声,往前再走了两步,笑着道:“诸位怎么还在这里?这时候,只怕就要开宴了呢。”她说得柔和,目光却是在一干女子脸上转了一圈,才是做出迟疑的神色,与幼蓉又道:“这又是怎么了?瞧着倒是有几份恼了的模样……”
“大姐,绮娘。”幼蓉见着馨予与沈绮两人款款而来,神态自若,面带笑容,倒不似听到了什么话,也便以为她们凑巧过来的,当下便瞟了幼兰一眼,往馨予那里走了两步,一面笑着道:“原是二姐有几分不爽利,不知道怎么的,便是与玉惜小娘子闹了点变扭,此时还恼着呢。”
她说得十分自然,又不偏着幼兰,秦文琦见着了脸色也舒缓了几分,又劝了秦玉惜几句话,才是抬头与仍旧横眉冷目盯着自己等人的幼兰淡淡道:“兰娘也莫要恼了,我这堂妹也是初来咋到的,许是什么事儿不知道,触犯了你的忌讳,可她本是无心的。我们也是多年的情面,只看在我的面上,今日之事作罢,可好?”
她第二次这么说,却是比先前更郑重了三分,也是颇有几分正式的意思。幼兰听得后,虽然心中仍旧恼怒,可想着今日之事多是自己迁怒,且若是闹出来,自己也占不得什么好处,由此,她迟疑了半晌,终究没有说话。到底,这里是秦家,并非李家。这点子眼见,她还是有的。况且,这李馨予也是来了,若是在她面前在迁怒什么的,真真是没脸见人了。
瞧着幼兰不言不语起来,秦文琦的目光也软和下来,她微微一笑,与馨予等人打了个招呼,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是借着还要帮衬母亲的话,笑着告退而去,随手就是拉了秦玉惜离去。她那一边的几个女郎见着如此,也都笑着离去,只剩下馨予三姐妹并沈绮、袁锦琴五个人。
就在这时候,幼兰终究开口讽刺道:“怎么,瞧着我这里热闹,大姐你便过来凑一凑,不与婆家的人多多说话?我也劝大姐一句,这热闹看多了,可得小心热闹找上门呢。”说完这话,她又是狠狠瞪了幼蓉一眼,就是甩袖离去。幼蓉见着脸色一变,看着馨予抿了抿唇角没有说话,她一面皱眉,对自己的二姐更添了几分恼怒,一面则低声劝慰馨予,道:“大姐,这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二姐她、她糊涂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
虽说这么说,但到底有个沈绮在,她多少有些顾忌,下面的话便没有说出来。馨予听得微微一笑,道:“没什么,也不过几句拌嘴的话罢了。谁还能计较这个不成?”说完这话,她看着袁锦琴眉头皱着,又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虽然对先前那个事儿有些好奇,但还是笑着接着道:“不过这会子我们也该回到宴席上面,只怕时候也是差不多了呢。”
幼蓉听得点了点头,道:“这却也是。”只是步子却不曾动一下。沈绮见着如此,便笑着道:“只怕芸娘那里也得说一声,我瞧着她也是入迷得很。”馨予便接着道:“我也有几句话要与她说一说的,与你一道儿过去好了。”然后她便是对幼蓉略略点头示意,才是离去。
只是在走了后,她隐隐约约听见幼蓉的声音:“锦琴,你只是扯着我的袖子,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不成?”声音在空气中消散了去,后面的话便没有再听到一个字了。不过,馨予心中转了一圈,自然也是明白的:多半说着自己的事吧。也是,先前幼蓉与幼兰虽有些龌龊,到底是两个嫡亲的姊妹,一时吵闹恼了也是有的,过后还是亲热的,可到了现在不见亲近,反倒越发得疏远了,还与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交好——这在哪袁锦琴看来,只怕玄虚深着呢。
不过这个,馨予也没放在心上,毕竟袁锦琴如何想,会在怎么一个程度上影响幼兰,那么幼兰也是同样能够影响袁锦琴的。要是袁锦琴几句话就是能将如今的情势倒转过来,那可不是什么女子,简直是神仙了。
心中这么想着的,馨予只随着沈绮重头回到冯芸那边儿。才是一过去,她们便是被打趣了两句,毕竟,馨予与沈家的婚事,她们都是清楚明白的,如今拉走馨予的又是沈绮,自然而然地成了被促狭的一个说头。不过,馨予先前被闹了一场,这会子倒是撑住了些,不过几句话,便将这事儿扯开来,又道:“我瞧着文琦小娘子正是要回到宴席上面,只怕也差不多是开宴的时候了。不如我们先回去看看?”
这话原是正题,冯芸等人听得也都点头,竟便是散了去。而在馨予这么说的时候,秦文琦却拉着秦玉惜到了一处小院子里,又是令丫鬟与她梳洗,又是劝道:“今日原是你初在大家面前露面的时候,可万不能再哭肿了眼,旁人不知道的,还当你轻狂了。”
秦玉惜轻轻抽泣一声,她原是个娇柔不胜的女子,此时又是压低了声音抽噎,如此断断续续的,竟有几分让人听得心痛起来。不说这屋子里的丫鬟心头有些发软,就是秦文琦自己,此时也多少有些心疼,忙是伸出手搂住了秦玉惜,一面拍着她的背,一面轻声劝慰道:“你也不必担心旁的,这不过小事儿罢了。那李幼兰原就个极跋扈肆意的,先前还有几分脑子,面上总能含糊过去的。如今也不知道怎么了,竟是越发得焦躁失态起来。”
“真是如此?我只害怕,她们都不喜欢我,嫌弃我太过软弱无能……”秦玉惜口中这么说着,心底却是另外一通盘算:那李幼兰到底是个什么家世背景,又是个什么缘故,竟就是与自己杠上了?看着堂姐的样子,虽说不算忌惮,但也格外多些忍让的样子。不论如何,既是敢伸手掐自己的脖子,让自己难堪,那么自己也绝对不能让她好过了!
秦文琦自然不晓得自己这一瞧着就让人怜惜的堂妹脑中转的是那样的念头,只听得她可怜兮兮的话,再看看她那泪珠儿不断落下来的娇弱神态,原本不愿多说的闲话也便从口中说道出来:“你且放心,你这样花朵儿似的模样,又不是那等轻狂自高的性子,旁人瞧着只有疼惜的,哪里能不喜欢你的?再者,我们秦家也断然没有忍气吞声的,自然会维护你的。你不必担心,那李幼兰瞧着模样,不过迁怒而已。也许是因为旁人的缘故,瞧着你便不舒服,也许是因着她那大姐,方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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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话,她便将馨予的一些事粗略说了一番,又道:“这馨娘是个好的,容貌不必说,是个好的,便是言谈举动,为人品性,也是端方温柔,比之幼兰更得人心。许也是因为如此,幼兰在家中便不如先前的肆意,她本不是个能耐得住性子的,多少有些不同。你也不必在意,只管寻几个能说得上话的女孩儿,平日里多多走动,也就是了。李大人家虽是高门,可我们家也不差很多的。”
听得这话,秦玉惜心中也渐次明白过来。她再想一想自从见着馨予,那李幼兰便是三缄其口,可见也是有忌讳的地方。既然这李家也是高门大户的,自己便也不好寻什么由头,不过姐妹不合在那里候着的,现成的缺陷,自己就是踩一脚也是没关系的。
由此,她反倒是在心底笑了笑,只是面上还是一派软和,又用帕子拭去了泪珠子,低声道:“姐姐这么说,我自是信的。只盼着今日再无旁的事情,好好地过去便好。”秦文琦听得一笑,伸出手摸了摸秦玉惜的脸,轻声劝慰道:“你放心便是。凡事还有我在呢。这会儿赶紧收拾收拾,瞧着时辰,差不多是要开宴了呢。”
秦玉惜稍稍抽噎两声,方才收了眼泪,点了点头应下。就这一会儿,几个丫鬟忙是上前来,一面与她用巾帕擦拭了脸庞,又是取了脂粉细细补了妆容,稍微整理一通,便也妥妥当当了。秦文琦细细看了一回,觉得再无纰漏之处,当下便松了一口气,笑着点头道:“这般便是极好了。”***(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心细如尘 诗文笑谈
这般说定,堂姐妹两人便是起身往宴席之处行来。半路上便遇到池氏打发来的一个婆子,说道池氏立等两人过去说话,她们自是心底明白,晓得多半是差不多的时辰了,忙更加快了脚步,不多时就到了那梅花园之中,与池氏汇合。
池氏原有几分皱眉的,此时看着她们两人过来,容色照人,衣衫鲜亮,又是一派柔和婉约,她心中满意,自然面上也露出笑容来,只伸出手拉住两人,嗔怪道:“越发大了,倒是越发得爱耍玩,眼瞅着时辰快到了,也不晓得过来。”
这不过几句随常的话儿,并无怪罪之意。秦文琦并秦玉惜两人稍稍赔罪两句,也就过去了。池氏则拉着她们与几个紧要的人家再说了三两句话,才是笑着令人斟酒,与众人道:“今日梅花开得好,又是好个清朗的时日,我方邀诸位过来玩赏一二,今日只管尽兴便是。”
说罢这话,她便满饮此杯,又是与众人说了几句话,才是提及秦玉惜,让她与众人见礼。当下间几个贵妇人自然是笑着点头,各有表礼相赠,旁的女郎也都是起身回了一礼,自然妥帖。如此事情罢了,池氏今日该做的事也算成了大半,当下便更轻松了几分,提了传花吟诗一说,又道:“这梅花正当时候,她们也都是妙龄,却真真好配上了。再为梅花吟诗作词一番,也算一桩雅事,不辜负了芳华。”
这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加之一干女眷俱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便不算才气洋溢的才女一流,多半的诗词却还是不在话下的。不过凑个热闹的事儿,自然不会推拒。如此,池氏便令丫鬟取来剪子,亲自从一侧的红梅树上择了一枝极好的红梅花剪下来,权当传花之用。又令丫鬟用布蒙了眼,弹一支琵琶曲,随意间断便是。
众人见着那一枝梅花,枝桠苍劲,吞霞吐艳,十分好看,也不免生了几分欢喜。再听着那琵琶,虽说不算十分精彩,倒也有几分婉转清丽,当下间都有几分赞赏。这一番游戏也就顺顺利利行了一回。不过馨予也好,冯芸也罢,几个出众的女郎或是不曾得了那花枝,或是一时有些失手,不曾做的好诗词,这一日的诗文也就平常而已。倒是那秦玉惜的一首红梅诗,让馨予留心了一回。
她这红梅诗倒也不算出奇,却是将梅花的形色外貌说得十分细致,平常人再也思量不到的。不过因着她过于细致的描叙,反倒失了天然滋味,又没了情感投入,便落了下乘。然而馨予暗中思量着,这秦玉惜,倒是个心细如尘,见着秋毫之末的人。
不过这个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馨予并无十分留意,只与边上的幼蓉略略说了几句闲话罢了。倒是幼兰,因着她近些日子着实不大得意,连着诗文也是做得粗略干巴,竟无半点往日的情致,让冯芸等几个熟悉的人往这里看了两眼。
然而这么一来,幼兰心底更是生了气恼,脸上强逼出的些许笑容也都是没了。馨予见着如此,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心底少不得暗暗叹息一声:那江家并江文瀚可着实是毁人不倦呀。先前一个李杏儿,小的时候也是多有文采,后头却变成那么一个一棍子也打不出半个字的木呆呆的可怜人。而这个李幼兰,初初见面的时候,何等神采飞扬,流光溢彩,如今也变成死鱼眼珠子似的,空有那么几分阴毒,却没了花信少女的光彩。
不过,这于馨予来说,也就几句感叹罢了,她也不能露出半分来,反倒是将与幼蓉的闲话也收了起来,静静看着而已。也在此时,这传花吟诗一事完结,众人便又是吃了几盏酒,说笑半日,这宴席也算完结。此时便是起身告辞也是使得的,多半的人还不会这么快就离去,也要略略玩乐个把时辰才会告辞,方才算是全了礼。
由此,馨予与幼蓉俱是起身寻了各自说话投合的几个人说笑去了,幼兰与贾氏对视一眼,贾氏便道:“今日想来你也无旁的事情,且随我与几位夫人说说话,日后也自是一条路子呢。”那江家家世寻常,如今贾氏自然要为女儿铺设好了道路,以防日后幼兰下嫁后,倒是断了与各家走动的联系。
毕竟,阶级圈子之类的,总是让人心照不宣的。
幼兰原就是为那秦玉惜的事情心中恼怒,也无心去玩乐,听得母亲贾氏这么说,她一面有几分腻味,一面却少不得点了点头,暗暗想道:自己为了江家如此低声下气,有心铺设,想来他们也不敢辜负了我去!存了这一点子念想,她总算有几分动力了。
而另外一面,馨予却是有些怔住了。她本与沈绮、冯芸、石秋芳等人说谈顽笑,正是欢喜的时候,忽而秦玉惜便是过来,竟与她搭话,倒似先前与幼兰的一场冲突全然没有似的。馨予不免心中有些奇怪:虽然说李幼兰与自己的关系明眼人看着都知道,多有些不合的,可到底是一家子亲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也没得前头妹妹得罪了人,后头那个被得罪的人就过来与姐姐攀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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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疏不间亲四个字,古来今往,俱是有道理的,尤其是古代,更是明晃晃的摆在那里的事实。
馨予便抿了抿唇角,看着秦玉惜仍旧是有意无意看着自己,又是多有将话头转到自己身上去的意思,她略一沉吟,便笑着推辞道:“惜娘这般赞誉,我却受不住呢。不过她们随常的玩笑打趣的话罢了。”
“姐姐也太过谦虚啦,真若是如此,怎么会异口同声,竟都赞你的文采的?可惜今日却不曾听得你做一首诗词来,也是我没福气了。”秦玉惜声音也是一色的娇滴滴软绵绵的,听的人心中熨帖不已。兼着她是个没有侵略性的容貌气度,冯芸几人待她也十分友善,一时间气氛却是十分融洽起来。***(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挑言通意 忽得传闻
只馨予一人,却仍旧有几分疑惑,但是对这秦玉惜那等笑意盈盈的模样,也说不得旁的话,只浅笑回道:“原是打趣的话罢了,并不做准,便是有一两句略略好些的,也不过是心有所感罢了。哪里能日日如此呢。”说完这话,她与冯芸微微一笑,又道:“却是芸娘最是才华出众的,自打我识得她以来,每每便有新词新诗出来,都博得满堂赞叹呢。若是说诗文上面,还得先问问她才是。”
馨予素来便是如此谦虚推辞的,因此众人也无甚反应,反倒也顺着她的话头问了冯芸。冯芸听得抿着唇微微一笑,道:“却也思量出一首五言绝句来,不然若真真得了那梅花,岂不是要出丑了。不过也是寻常的,并无出奇之处,倒也不算什么。”她口中虽是这么说着的,心底却也明白,馨予从来不爱出这样的风头,若自己提了她,反倒不好。因此,只是看了馨予一眼,见着她也是微微摇头,便没再多言了。
而她既是说了这样的话,石秋芳等人也是爱热闹的,自然拥簇着她去一侧取来笔墨,写下诗文来,又有言说必定不止一首绝句,催逼着要一首小词来,如此种种,倒是十分热闹。馨予瞧着如此,唇角也是露出些笑意来,正是要跟着过去凑个热闹,右手却忽而被人扯住了袖子。
馨予不由得一顿,转过头看去,只见着双眸含水,双眉微蹙,泪光点点微微的,不是旁人,正是那秦玉惜。她此时看着馨予往自己脸上看去,竟双颊微微一红,垂下脸去,一面却微微摇了摇扯住的袖子边角,低声道:“馨予姐姐,可是能稍稍等一等。我、我有几句话想与你说……”
声音低柔而微微带着些颤音,似有些胆怯,又有几分柔媚。
若是先前不曾听到沈绮说及的事,馨予也是会有几分心软,可现在一听这声音,再想一想先前的事儿,她反倒有几分鸡皮疙瘩上来,当下忍不住咳嗽一声,微微偏过脸去,口中却是慢慢着道:“若有什么话,惜娘只管道来便是。如今自然是客随主便的。”
她说得略有些僵硬,秦玉惜听得也有些许不自在,但她想到先前的那一出事,便自以为这是因为这个李馨予怕自己迁怒的缘故,因此,她便稍微抬起头来,与她低声道:“先前幼兰小娘子与我略有些误会,虽然后头也是了结了。但我思来想去,心中到底有些不安,只是怕这会子过去,她因着事儿才过去未久,不愿意与我说话……”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看着馨予仍旧是不言不语的,她才是又怯生生添上一句来:“可总归是我先说了那样的话,竟还是要赔罪一二才是。不然,我这心里总归有些不安的……”
说到这里,她竟是就红了眼圈,落下几滴泪珠来。
馨予听了这么一会儿,倒也没听出什么异样之处来,当下由不得思量一番,才是半是劝说,半是敷衍的,慢慢道:“不过小小的误会罢了。也是这些日子,我那妹妹心中存了事,方才迁怒到你身上,其实根底却是与你无关的。你莫要担心,日后见了面,她自然会客客气气的,说不得也得赔罪一二才是。如今你若过去了,反倒不好——她心中也是知道自个有些不对的,可面上却一时过不去,反倒恼了。”
秦玉惜听了半日的话,却只见着馨予一意要让事态平息下来,而非趁机挑拨闹腾出什么来,当下也愣了一愣,半晌没能说出话来——依照她先前的想法,既然这同父异母的两姐妹素来不和,这个李馨予听得自己这么说,也该乐得让自己过去碰一头灰,不论是那李幼兰失礼于众人面前,还是自己受了欺负,与她也没有半分干系!怎么她还劝说起来了!
因着事情不成,她一时没能说出话来,馨予看着这秦玉惜竟是愣在那里,似有些惊疑不定的模样,心中将前后因果想了一圈,暗暗觉得有些不对劲,当下目光也幽深了些,口中只笑着道:“如此便好,你且放心便是了。日后若是她仍旧将这件事存在心底,我与你赔罪可好?”
这一句话落地,那边儿看着沈绮写完诗词,正是寻过来的沈绮听见了,当下便笑着凑过来,道:“什么赔罪不赔罪的?馨娘、惜娘,若是还不过去,被她们几个抓住了,可真真要赔罪了呢!我们赶紧过去瞧一瞧才是。”说话间,她便拉了馨予离去,口中只招呼了秦玉惜两句,便笑着往前面而去。
然而,等着到了地方,沈绮看了看左右,却皱眉凑到馨予的耳边道:“莫要信了那个秦玉惜,虽说我们现在瞧着,她也不过是个娇弱的女孩儿罢了,可是无风不起浪,总得注意一二才是。”
馨予点了点头,笑着道:“你放心,不过说了先前与二妹妹的事,她想着赔罪而已,倒也不算什么。与我也没什么干系的,我劝着压了两句,她倒也没说旁的了。”
沈绮听得也点了点头,没有再理会这件事,只拉着她到了内里,去看冯芸所写的诗文。一干人等闹了一回,又是说小半日的闲话,才是在各自的母亲等引领下,慢慢散了家去。在此之时,馨予也多有暗暗主意那秦玉惜,见着她总也是一派欲言又止的,心中更生了警惕,后面便总是与众人一道儿说话,偶尔也与秦玉惜说谈两句,竟在最后离去之时,都不曾让那秦玉惜再抓住机会与自己独自说话。
而在上了车轿后,馨予回想着后头秦玉惜盯着自己并李幼兰的目光,心中渐渐有几分惊疑:莫不是说,这个秦玉惜竟如此睚眦必报?瞧着后来她看自己的眼光,倒是与那李幼兰并无二致了。若说存了嫉恨李幼兰的意思,只怕自己这里也有几分呢。
不过,到底是旁人家的女孩儿,自己以后也不是要嫁到那秦家去的,她便是再怨愤,自己小心一二,也就是了,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儿。馨予暗暗想了一回,便是将这个放下来,反倒是伸手轻轻碰了碰鬓上簪着的那一朵红梅花,脸颊微微有些发烧——说来,那沈维倒是真真与自己有几分缘分的,先前在江家的那些事情且不必说,就是这一回,自己这里方才有些动摇,他便是过来簪了花,又是与自己透了信,还说了那样的一些话……
馨予想到先前沈维说得那些话,心中一一回味过来,倒是觉得有几分心神动摇,暗暗思量道:哪怕日后这沈维存了旁的心思,可这会子总算是有几分真心实意的。以后的事儿,谁又是能说得准呢。如今能把握住七八分来,也是尽够了。
如此这般想了一回,她也觉得今日一趟宴席,竟没有虚度光阴,一回思量,一回甜蜜,连着后面的两三日,馨予俱是觉得松快,那个秦玉惜等等更是早就浑忘了去。
然而,秦玉惜这边却是将她们两姐妹十分掂量着,竟几日也不曾忘怀。倒也不是因为旁的,而是旧年有些缘故在那里。原来,这秦玉惜再家中原是**,其母只有这一个女儿,家中另外也就两个庶子,不论父亲秦岩还是母亲唐氏,因着她是独出的嫡女,又是自小儿起就是多病多灾的,竟一味的娇宠,凡是各色物品,或是丫鬟仆妇,真真是瞧着什么好便是给什么,瞧着什么人不顺眼就将那人踩在泥巴底下。
如此养了十三年,后来秦玉惜渐渐立住了,又是长成的女孩儿,与外头同辈的女子多要接触一二的。偏生她性子已是生成那么一个模样,遇到的头几位女子,不是那等张扬跋扈的,便是敷衍冷淡的,一来二去的,她虽然后头渐渐地明白自己并非是世间最最珍贵的,可瞧着这样两类人,却也是怎么都不入眼。
偏生这会子,李幼兰撞到了头一条,馨予则是撞到了第二条。尤其是李幼兰,这敷衍冷冻的女子,形色容貌还多多少少有些不同之处,可那等张扬明艳一类的女子,却多半肖似的。幼兰正好与先前冲撞了秦玉惜,可是家世极高,秦玉惜也无可奈何的一个女子范函瑛有五六成的肖似。
这么一来,秦玉惜如何不将那李幼兰挂在心底!
可是先前馨予那一条道儿,她也走不通,如今虽是在心中念叨着,可也无可奈何,只得闷闷在屋子里呆着。边上几个大丫鬟素来知道她的性子,心中瞧着也不免生出几分忧虑来:瞧着小娘子现在的模样,竟是心中不乐得很,若是这几日还没个什么事让她发泄出来,自己等人可得小心了。
由此,她们反倒是要求神拜佛似的念叨。却也是瞧了,这一日忽而便是有信笺递了过来,秦玉惜身边的大丫鬟轻云瞧着便似得了天大的喜事儿,忙就是将这信笺递到里面来,一面笑着道:“女郎,外面有人送了信笺过来,瞧着信笺上的意思,想来是夫人那边的亲眷呢。”
秦玉惜与其母唐氏素来十分亲近,听得这话后,她便是将旁的事情放下些,取来信笺一看,只见封皮儿上落款写得表姐,她想了一回,便知道是母亲唐氏庶妹之女寄来的——先前母亲也是提过两句,说着她那姨母嫁了个举人,后头得了个小官,姓氏似是文家。
既是想到了这里,她虽然对于庶出两字心中存了不乐,但到底无甚事情,便拆开来看了一回,原来却是那文家的表妹得了信,便邀请她过去赏玩的。言辞也是十分柔婉可亲,又是细细写来,秦玉惜思量着母亲唐氏不曾说这个姨母半句贬低的话,自己此时也是无甚旁的事情,思量再三,终究拿定了主意,便令人取来笔墨纸砚,亲自回了一封信笺,应了这一件事情。
如此做完,她才是又令人与自己早早备下衣衫,道:“后日便过去瞧瞧那文家的亲眷,你们早些准备妥当,省得到时候又是一阵忙乱。”轻云等人俱是知道,秦玉惜为人挑剔,若是到时候没择出喜欢的衣衫,自己等人只怕又要吃些棒槌的,因此也不敢怠慢,忙都是应下了话,竟分出三五个人过去准备了。
秦玉惜瞧着自己一言既出,便得了这样经心的准备,心中也格外有几分满意。而后晚间,她便是与伯母池氏回了今日之事。池氏原是受了小叔子的嘱托,好生照料并寻一门亲事与侄女儿罢了,如今瞧着侄女儿言谈举动也算过得去,容貌又是好的,倒也不算难事,因此并不十分拘束,只笑着安排了几个小厮长随等人跟着,又道:“既是亲戚家,便过去赏玩一番也是好的,再者,你在京中也无甚认识的人,如此渐渐熟稔起来,也是一桩好事儿。只是一样,这头一回出门,可得多带几个丫鬟婆子,早去早回才好。”
秦玉惜自是满口应下。
等着两日后清晨,秦玉惜便是择了衣衫,又是妆容妥当,才上了车马,一路慢慢行驶到了文家附近的街道上。因着周围巷子甚多,又是好些街道纵横,哪怕车夫十分知道各处方位的,一时也得慢慢搜寻,这车马便是更慢了些许。不想也就是因为这个一个缘故,在渐次寻到人家后,那车夫才是与里面的婆子回了一句:前面便是那户人家。边上忽而来了一辆马车,竟擦碰着过去,一时车轿摇晃,马声嘶啼,好半日闹腾腾的各色人等叫唤不休。
秦玉惜坐在车轿里头,一时也是被撞得倒在边上的丫鬟轻云身上,口中不免惊慌叫喊出来,边上的轻云等也俱是如此。外面的婆子小厮更是一团乱粥,或是上前厮打扯住对方的车马的,或是护着自家的车马,或是赶紧散开来生怕车轿倒了压在自己神伤的,不一而足。
好在乱了一阵子,到底只是略有些磕碰而已,车马摇晃一阵子后,便自个好生稳了下来。众人见着都是松了一口气,秦玉惜一面散了发髻,一面又是为自己惊呼出声而羞愧,竟是脸颊通红一片,也不曾多想,就是怒声道:“究竟是个什么缘故,竟是要翻了车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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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含怒出声,倒是让外面一静,半晌才是有个清朗的男子声音传来:“小娘子,今日原是在下的不对,竟冲撞了您,还请见谅。”这声音清朗高昂,虽是赔礼的话,却也说得十分镇定。那秦玉惜听在耳中,想着如此声音的男子,必定也有几分俊秀的,因此,她心中一软,倒是将声音也放和缓了些,又道:“罢了,不过一件小事,到底无人伤着了,还请公子日后路上仔细些。”
秦玉惜倒是生的一把好嗓子,柔婉娇媚这四样,色色不缺的,此时放缓了声音,更是显得十分娇柔。外头听得的人,包括冲撞了的人江文瀚俱是心中一动,江文瀚更少不得又行了一礼,做低伏小起来:“多谢小娘子见谅,在下某家姓江,名文翰,字士荣,家宅便在前面不远,若是贵家有什么人伤着了,还请过去略略敷上药,也是我一片致歉之心。”
听得这话,秦玉惜心中一动,却也婉言谢绝,道:“多谢公子好心,只是前面便是我表亲文家,倒也不必烦劳了。”江文瀚听得这话,心里也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欢喜,当即忙就是道:“文家?可是就在左近的那家?若是那一家,原是在下隔壁邻居,如此倒也是巧合了。”
秦玉惜听得也觉得有几分缘分,但她是大家女子,自然不会在这么一个街道上面,当着众人的面,与一个外面的男子说这么多话,当即便拿话当了那江文瀚的意思,告辞而去,一面又是令车夫仔细小心。
只是,两人这么说了几句,到底是不曾见面,可是心中却都存了些许感应。等着秦玉惜到了文家,又是与姨母唐氏说了几句话,略略尽了一些亲戚的情分,她便是将话头转到隔壁的江家身上去。自然,这起头的便是先前的那一场磕碰,后头才笑着问道:“听得那几句话,这江家的小郎君却有几分奇怪,倒似极乐意与人说话似的,就是在那街道上,也是一句话接着一句话的。”
唐氏与文珂兰听得这话,相互对视一眼,唐氏便咳嗽了一声,道:“这若是旁人,再也不知道的,我们家与这江家却是隔壁,多少听过几句的,那个江文瀚可不是糊涂,而是有心人呢。若非如此,怎么能与那李大人家的小娘子攀上亲事去!”
“母亲!”文珂兰比之母亲唐氏更多了些心机,此时听得她这么说,忙是拦下话来,又道:“这话怎么好与表姐说。”不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秦玉惜不知道怎么的,忽而就是想起了李幼兰,心中微微一动,忙就是探问道:“李家的小娘子?可是那李幼兰?”
这两句话,登时就让唐氏母女为之一怔,文珂兰讶然之下,也没能拦住唐氏张口吐出的一句:“外甥女怎么晓得这个!正是那李家的李幼兰!”***(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情知缘由 各有嫉恨
文珂兰不免大为皱眉,不等秦玉惜说话,她便是先咳嗽一声,又慢慢着道:“母亲,您与我们说这些做什么?表姐不过随意问两句,您就说这些个事情。”虽说现在这个世道,说及婚事,女孩儿有心躲开的占了一大半,另外也有直言说及婚事的,可毕竟,那是至亲至今的几个人,方才如此。
自己母女与这秦家的表姐还没说两句话,头一回见面的,贸贸然说及这些事情,却是有些造次了。因着如此,文珂兰忙就是拿话拦住母亲唐氏,又微微抿了抿唇角,与秦玉惜道:“没得说这些,倒是让表姐无趣了。”
这便是赔礼的意思了。唐氏此时也是回过神来,当下略有几分歉然,忙就是想寻了话头将这件事岔开来,只是她原也不是那等聪敏机变的人,一时半晌的,竟寻不出什么话来,便转过头端起茶盏吃了两口茶,心中思量不已。
若是往日里,秦玉惜也就放过去不再多说了,可如今听得是那李幼兰的事儿,心底便似被猫儿抓着般一阵发痒,自然不愿轻易放过这信息,她略略沉吟,便是将前些日子宴席上面的事儿慢慢说来:“也是我有心探问的。说来也是前番我才认得那李家的小娘子李幼兰,偏生一个不凑巧,便得罪了她,正想着如何能赔罪,想多打听打听呢。偏生先前问了那幼兰小娘子的姐姐馨娘,她也只说无碍,竟不必过去赔罪的。我心底却过不去,总得将这一件事情说清楚方好。”
听着秦玉惜这么说来,文珂兰虽说觉得略有几分贴服,可还有些说不出来的异样之处,但她一时半刻,也寻不出来,兼着又是听到馨娘两字,一时也是沉默下来。倒是唐氏,见着本是有个缘故的,且那外甥女也未曾有羞恼不满,一则心中担忧的事情放下了些,二则也是觉得为外甥女多多解了烦扰,让她多亲近自家一些,也是好的。因此,她反倒是十分殷切,忙就是道:“原是如此,只是那位小娘子说得也是,这幼兰小娘子可不是那等温柔客气的,外甥女虽是有心,只怕她却是不会领会的。那人原是极放诞无礼的,说来,也不是我们说得难听,只因着到底是一墙之隔,多少听见了几声儿的,那李家先前可不预备与江家结亲的,可那李幼兰竟是自己私自过来,这才将这一门亲事攀扯上来了……”
“母亲……”文珂兰拦阻不及,她也没想到自己母亲竟是说出这件事来,但等着回头一看秦玉惜,她却又有几分疑惑:这秦家表姐,虽然一派娇柔温软,如同娇嫩的花朵儿似的人,可听的这些事情,竟也半点惊诧也没有,真真是奇怪了。且瞧着她的神色……
由此,文珂兰下面的话竟不能说出来了。唐氏听得女儿又是出言拦阻,她也忙讪讪地止住话题,这会子,便是不被女儿提醒,她也是明白过来,与外甥女这么一个未出闺阁的大家女郎说这些事情,着实有些过了。因此,她不等秦玉惜说话,就咳嗽了两声,又接着道:“是我糊涂了,倒有的没得说了一大串儿。眼下我也乏了,且尽是说这些老生常谈,你们年轻的女孩儿听的也无趣。珂兰,你代我陪玉惜出去逛逛我们的园子,虽说不得雅致美丽,也是瞧个新鲜。”
这咋咋然断了的话题,让秦玉惜略有几分不满,可她在这上面也说不得旁的话延续下来。再者,她看一看文珂兰,暗想这一对母女,倒是女儿比母亲精明十倍,若是打通了她,得到的信息反倒更多更准些,因此,秦玉惜便将心思收起,又笑着道:“既是如此,姨母好生歇一会儿。我与表妹一道出去走动走动,说说话,也是好的。如今在这京里,我是不认识多少人的,正是闷得心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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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珂兰自是笑着应下,又是觉得目前唐氏这事儿办的不错,只点头道:“母亲放心,女儿晓得怎么做的,您只管歇息去吧。我陪着表姐便好。”说完这话,她也是与秦玉惜道:“表姐,我们家的园子虽说不大,却也有几分新巧的地方,只盼能你博得一笑,也是它们的好处了。”
这两句话说得都十分稳妥,唐氏固然笑着点头,让两人告退下去。就是秦玉惜,听得文珂兰这般一说,心中也是满意,当下更是伸出手拉住文珂兰的手,一面笑着说话儿,一面相携出了门。说来,这文家的园子,的确有几分新巧的地方,也不是铺设如何精致,花木如何新奇名贵,不过布设的妥当,便是如今这个时节,也有一片地方满眼新绿,略远处还有几株红梅花临着溪泉,稍有些移步换景之感。
秦玉惜见着不免说了几句赞语,文珂兰见着她如此,也是着意引着她逛了小半个园子,才是在一处小山丘之上的亭子歇停下来,又是令人取来香茗茶点,随意说笑起来。秦玉惜见着几个丫鬟都是在略远的地方,不似先前一般贴近,便想将话题转到李家的身上,当下往周围看了一回,又在心中思量半晌,她便是道:“瞧着那边,却有几分萧瑟的模样,那是什么人家?怎么布置如此冷清?瞧着房舍也是过得去的,怎么园子的布置如此不经心?”
文珂兰往秦玉惜所看的地方看了两眼,心中的疑惑更深了三分,她眼珠子转了转,便笑着道:“表姐不知道方位,方才如此说。那可不是旁的人家,正是那江家呢。那里素来是他家无人住的地方,自然也萧瑟些。”
“哦,这么说,他们家倒是人口不多了?”秦玉惜连说着巧了什么的,或是转开话题都没有,直接就问起江家的事来:“不过不论怎么说,这般也是不好。总归是自家里,怎么能让一处如此荒寂?多少也要使人打理打理方好的。”
“若真是能如此,想来李家也就愿意了,省了那幼兰小娘子多少事儿。”见着秦玉惜如此言谈,文珂兰心中更是笃定了三分,当下便如此出言试探了一句。这个秦家的表姐,却是她们家难得的贵人,尤其对于自己,正是盼着在亲事上面得到些助益的时候。这秦家又是上等的人家,倒也不盼着旁的,若是能多多与秦家的这位表姐走动走动,但凡宴席什么的也能靠上,于自己的婚事竟是得了极大的助益呢。因此,她自然也是愿意让这秦玉惜得偿所愿的。
果然,秦玉惜双眸略有些发亮,口中也是压低了声音,悄悄着道:“先前姨母所说的竟是真的不成?我原还不信呢,那李幼兰瞧着便是个自高自大的,如何会愿意结一门这样的亲事?莫不是其中有些不能说道的缘故?”
文珂兰的嘴角微微瞅了瞅,总觉得秦玉惜这不能说道的缘故几个字里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意味深长,只是她到底是尚未出阁的女孩儿,纵然知道的多了一点,脸皮也是有些薄的,那些风流韵事在脑中一闪而过,她便抛开了去,口中说的缘故也透着些中规中矩,不过道理还是有几分的:“这要怎么说去?我们家虽说与江家是邻居,到底是新近搬来的,并不知道十分。不过这半年常有走动罢了。里面的内情自然也不会明了。只是我私下里暗想,未必不是那李幼兰素来张扬得意,但凡她要如何,李家便能使她如愿,这一件事却偏偏不能,方才是让她执拗上了。除却这一桩,那江文瀚也是有几分文采的,我听得几首诗词,倒也颇有几分新雅,据说他常有书信送到李家去,一片诚心放在那里,未必也不能打动人呢。”
说到这里,她脑中却闪过馨予,却心中不是滋味,竟暗嘲道:“再者,那江文瀚先前与她那半路来的姐姐李馨予有几分干系在,两人又是极不合的,能从李馨予那里抢了人,那位幼兰小娘子自然也在心中得意得很。”
这随口几句话,半是吐半是瞒,却是让秦玉惜信了七八分,毕竟这些事与自己先前所看到的还有些契合,且那李幼兰的性子行事也十分吻合,因此,她也是慢慢察觉到自己这个表妹,似乎对那李馨予多有些嫉恨的地方呢。不过,这与自己又有什么干系。
秦玉惜心中暗暗想道,一面口中则不免叹了一声,道:“这可真是一团乱麻了。不过,纵然是我们这样的,这婚事上面也得仔细斟酌的。那李幼兰如此,日后可不得什么好前程了。”文珂兰听得也自是点头,又道:“谁说不是呢。倒是那李馨予,先前定了一门好亲事,却是慕煞旁人呢。两姐妹一前一后的,可不是……”
她没有再说下去,一则是因为这意思明摆着,二者却因着说及亲事,自己心中更不是滋味了——先前那李馨予,连着自己身边的丫头都不如,如今却是色色比自己强了十倍。倒是秦玉惜,听得这话后颇有几分满意,看着文珂兰略略有些伤感的模样,心中一转,倒是与她略有几分亲近起来。***(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更增亲近 事端萌发
这自然不是因为旁的,而是有利可图,且又有几分类似于同病相怜的亲近罢了。自然,这都是因为李幼兰。前者,秦玉惜自然能借着这文家,好生探查甚至于江家有点什么联系,利用江家给那李幼兰一个好看。而后者,却是她回头一想,觉得文珂兰对于李馨予的忌恨,倒也与自己有几分肖似。
因着如此,秦玉惜反倒是对着文珂兰多了三分亲近的心思,当下,她便是微微一笑,细细的眉有些许扬起,只一面看着那江家的方向,另一面则是带有几分深意着道:“也是,这般可也算的一件稀罕事情了呢。难怪李家不愿意,他们家又并非嫁不出女儿了,非得都与那江家沾上一点半滴的。”
因着看出文珂兰的一些心思,想着日后自己总要露一点什么来,秦玉惜稍作考虑,便故意说得尖刻了三分,也是试探之意。文珂兰果然目光一亮,竟也是笑吟吟着道:“不是我说话造次冒昧,只是表姐也未必知道呢,这世上便是有些人,总觉得这般反倒有些别样的滋味。到底,这父母选的人家,哪里能比得上自个抢来的?”
她看出来秦玉惜对李幼兰的不满,此时自然是更用心于此地,倒是说得意味深长,余音不绝。秦玉惜先头还是一怔,后来也是听明白过来,当下由不得扑哧一笑,脸上的笑容更盛,看着文珂兰的目光也更柔和了三分:“说的也是。这也是难免的事儿,想来那江家子也是俊朗,方才能有此等福分,旁的人家,再也不能的。”
“我也见过这江文瀚,却也是寻常罢了。倒是听着诗文着实不错,略有几分风流。”文珂兰稍稍一顿,才是又接着道:“横竖也就是如此,也不怕表姐见笑,这等人家,也就是与我们一般的小户结亲罢了。偏生他却是高攀了去,那李家自是心中不满的,便是后头许了婚事当真成亲了,李家势大,江家势弱,那李幼兰性子也是摆在那里的,回头江家怎么热闹,还真真是说不清了。”
秦玉惜听得这么一番话,双眸之中闪过些许兴味,倒是将心底盘算的事情放下一部分,才是微微一笑,道:“真若是如此,我却得过来劝说一二。旁的不说,到底也是先前得罪了幼兰小娘子的,调停一二算作赔罪,也是使得的。”两人说到此处,竟是相视一笑,越发觉得亲近了起来。
说来,这秦玉惜虽然平日里多是一派娇弱,可行事却有几分雷霆暴雨的意思,也是因此,方才在江南那里也渐渐呆不下去。如今回到京中,固然是念着自己的婚事,收敛了许多,可在这文家,她度量着文家极小极低,与自己结亲的人家扯不上联系,又是有求于自己的,便也将本性露出三四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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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这些时日压抑良久,此时露出些许来,又得了文珂兰十分奉承,她倒是看着文家更顺眼了三分,当下又是说了几句江家与李幼兰的嘲讽话儿,她便是与文珂兰又说了闲事,而此时,她说的话却是比先前真切了许多。
这厢里,秦玉惜与文珂兰说得投合,那边的李家母女两人此时却是一片凝滞。
“母亲,您说的是真的?”幼兰咬着牙,双眸却是红了起来,声音也是有几分低哑,可还是一字一句说道出来:“那些个人都是那么说的?那个小贱人,当然是在书房伺候的!”说到后头,她的脸色已是狰狞起来。
“如何不是,虽说未曾不是细细探访清楚,可问了十来个人,粗粗知道的都是如此了。”贾氏的脸色也是铁青的,她先前已是有几分动摇,思量着那江文瀚未必会如此愚蠢糊涂,可事实却还是给了她一巴掌。由此,想着先前已是折腾得那一回,再想想现在,她心中的恼怒更甚,此时说出的话也透着咄咄逼人的意思:“那江家小子着实好胆,竟敢如此怠慢你!如今婚事未定,他便是如此,日后你当真嫁与他,岂不是要任他欺凌了?”
幼兰听得这话,却有几分沉默,半晌过后,她才是低声道:“他、他断然不会如此的……”只是这会子她的声音却有几分虚软,并不如先前一般,透着信任刚强来。
见着女儿如此,贾氏一面有些怜惜,一面自然也少不得生出几分恨铁不成钢来:“那江家如此,你还为他说话?若你自己不能自个刚强起来,日后当真来了什么狐媚子,岂不是要任人鱼肉了!若真是如此,我宁可养你一辈子,也省得你受了旁人闲气!”
“阿母……”幼兰听得贾氏这般说,一面有几分感动,一面又觉得酸楚——她先前便有几分动摇的,如今更是别说了,口中是说着不信的,可心中也是信了八九分了,唯有些许企盼还一时消不去罢了。因此,她此时听得贾氏这么说,双眸酸痛之下,竟是滴落几滴泪珠子来:“是我糊涂愚钝,竟是让您一而再再而三地伤神。我、我、若是当真探听清楚了,我便与江文瀚问个明白!这之后……我也认了……”
“真真是糊涂丫头。”贾氏听得幼兰仍旧是咬着牙要问个清楚明白,只当她仍旧是舍不得那江文瀚,心底叹了一口气,便道:“罢了,当真是那么一个情状,说不得也让你得个明白的。如今却还说不得是那茉莉存心抛出那样的话,还是那江文瀚好色无耻。此事犹在两可之中,你也不要太过伤心,仔细身子才是紧要。”
虽然这么说,但母女两人都是在知道,前者的可能性比之后者更多一些。毕竟,若是那茉莉当真是勾引来的,江文瀚半点也没动摇,也不甚知道这些传言,可那江文瀚之母张氏,原是在内宅之中的,哪里会不知道呢?还能闹到这地步,必定是那江文瀚先动了什么念头才是!
然而,贾氏并幼兰却不知道,如今她们所念及的张氏,之前的确不知道的,如今却是在闲逛之时听得丫鬟说了几句话,登时脸色听得发白铁青起来。***(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张氏恼怒 果断斩断
或许,江文瀚还沾沾自诩,便是得了李幼兰这样的好亲事,心中满意,也想着茉莉等娇花软玉似的未来小妾人选。可是张氏自然不会同儿子江文瀚似的,竟得了便宜还卖乖,当真以为自个是天下第一,李家会在儿子文翰未成亲时有了通房甚至小妾后,还会将李幼兰嫁过来。只怕,就是三年无子,那李家也未必了乐意自家孩儿有个小妾通房之类的呢。
可如今还未正经成婚,文翰竟是与那丧门星似的茉莉勾连上去了!这些事儿若是落到李家的耳朵里,这一门受了不少罪的婚事只怕就要泡汤了!
因着如此,张氏的脸色铁青,双唇颤抖,却半晌说不得什么话来,边上的婆子丫鬟见着了,忙就是搀扶的搀扶,劝慰的劝慰,斥骂那两个嚼舌丫头的斥骂,如此闹了一通。张氏才是回过神来,她死死盯着眼前这两个才是小丫鬟,话音仿佛是从牙齿缝里迸出来的:“你们所说的话,竟是真的?”
那两个小丫鬟不过是在院子里伺候花草的粗使丫鬟,平日里偶尔见着张氏,也不过见着那一派悠闲的游览院子的模样,哪里见过现在张氏这样铁青着脸,浑身发颤的愤怒模式,当下间,两人都是慌乱紧张起来,又是没什么胆力的,竟就是软倒在地,忙不迭磕头求饶起来。
至于张氏要知道的信息,半晌过去,两人都是连半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张氏心中烦躁,伸腿就是往左边跪着的那个丫鬟身上踢了一脚,怒声斥道:“说!”说话间,那被踢的丫鬟已是被踹得倒在地上呻吟起来。另外的那个丫鬟见着如此,浑身抖索起来,却又不敢不强自镇定下来,好半日的功夫,方才是颤颤巍巍将事情重复了一遍,又道:“奴婢也是胡乱听到的,想来未必当真如此。”可这些话,却都是透着格格作响的牙齿磕碰声。
虽然这丫鬟说得含糊不清,但张氏原是养了江文瀚十来年的,又是嫡亲母子,哪里能不了解江文瀚几分的?这丫鬟虽然说着未必如此,可她却有八成的把握,必定大致上是无甚差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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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如此,张氏想着事情的后果,也顾不得教训这两个丫鬟,站在那里呆立半晌后,就忙不迭转身要往江文瀚的书房而去。今日正正好是休沐的日子,若真是如此,想来那个贱人也会去书房,自己可得去瞧瞧,要真有这等事情,今日就得处置妥当才是!
如此,张氏只一手搭着丫鬟的手上,一只手稍微拉起裙子,脚步匆匆,极为快速地往书房而去。不多时就是到了江文瀚的书房外面。然而,就在她气势汹汹带着一堆人接近那书房门口,就是听到里面一阵娇滴滴软绵绵,娇羞之极地嗔怪声音:“小郎如何说这些个羞人的话来!我、我可不是那等女子……”
这一声,却是带着几分余音,又断在一个微妙的地方,若张氏是男子,说不得也要心中发颤,可张氏是女子,且又是做母亲的,如何能听得入这等声响,当下更是面沉如水,似罩乌云。只是她先不管屋子里,却转过头瞪着了跟在身后的一干人等两眼以作警示,而后才是令除却两个嬷嬷之外的人都是在院子外守着,自己则推开门跨进去。
屋子里已是听到外面的响动,等着张氏跨步近来,自然是一片寂静。江文瀚站在书桌后头,脸色有些发青。而茉莉则站在略远处的书架边,颇有几分惊惶地垂着头,偶尔微微抬头,露出的脸面上也透着慌乱苍白,一双秀目更透着些晶莹的光亮。张氏先瞟了一眼,心中的恼怒更深了些,可再仔细打量儿子文翰并那个茉莉的衣衫后,她的脸色才稍稍好了一点:“贱人!还不滚出去!”
张氏利索地一声叱喝,登时让茉莉愣怔当场,半个字也说不出来,而后却猛然抬起头看向张氏,两行泪也极恰当地顺着娇美白皙的脸庞蜿蜒而下,甚是凄婉。兼着她又是个娇怯怯的模样儿,两下辉映,真真令人心中发软。不说张氏也略略凝滞了半晌,江文瀚可真真是疼在心中,当下不免看了母亲张氏两眼,只想着素日的情况,到底没有说出话来,只还是忍不住与茉莉柔声道:“母亲与我有话吩咐,你且下去与我泡一壶香茶来。”
茉莉这才低低地抽噎一声,声音柔软,委屈低婉:“是。”这一声后,她又是与张氏屈膝一礼,方退下去。张氏看了一回,原先的担忧又是翻涌上来,当下也顾不得旁的,先让两个嬷嬷在外面等着,自己则盯着江文瀚,道:“越发的糊涂!这戴孝女本就讳忌,你还拉她在书房里头伺候!闹得家里上下人等纷纷扬扬,尽是传着这个事儿。没两日若是李家听到了,先前他们便是不乐意这一门婚事,如今还未做定,你这般闹腾,就不怕这一桩婚事就此没了?”
江文瀚听得这话,脸色有些发白,心中一阵是羞恼,一阵是担忧,又有一阵是期盼,还有些旁的各种情绪,尽是不必细说,只口中的话还透着些要强:“母亲如何说这般话?儿与这茉莉并无什么苟且之事,不过她身世堪怜,又是要强,不愿白吃这一碗饭,受这样的恩惠而不尽力回报一二,方才如此的。哪里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这话倒是真的,虽然玩着暧昧,但是江文瀚还是能在实质问题上面把持住的。这一方面,是江文瀚更看重李家一些,不愿为一个茉莉当真闹出什么大事来。而另一方面,茉莉思量着得不到的是最好的,也是使了不少手段。张氏虽是不知道这些,但看着儿子的模样,倒也信了八分,因此,她的话也软了几分,道:“便真是如此,但那茉莉生得又好,在书房伺候也尝是关门闭户的,不说旁人,便是我听得也是不像。且这样的事情,我是信你的,可李家当真会信?”
江文瀚沉默下来,脸上一阵青又一阵白,许久不能说话。张氏见着,便是淡淡着道:“看着你也是明白过来了,那么,这茉莉日后也不必在这里伺候了,她若是心里过不去,只管去我那里,我自会择几样合适的事儿与她做去。”***(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姐妹闲话 白氏来访
听得这话,虽然江文瀚心底也是知道,母亲张氏已是与他留了颜面,也是为着他日后的前程着想,方才如此的,可他心底却总有几分不得劲:若非那李家仗势欺人,母亲何须如此?兼着茉莉又是个娇怯柔顺不过的,素来奉承得宜,更是让江文瀚舍不得了。
由此,他竟有几分僵着,半日过去了,还没开口应承下来。
张氏与他做了十多年的母亲,纵然不是知道了十分,也能猜出六七分来的,只一眼过去,心中便衔恨不已,暗道:我独有此子,原是眼珠子也比不得的,他素日也十分孝顺,但凡我说了的话,多半也都能应承下来,便有驳回的,那也是正正经经的由头,情理在那里摆着的。如今却为着一个粉头似的东西,与我置气,足见那贱人素日里没个好声气,一味地柔媚辖制了人。现下已是如此了,日后还了得!那李家的李幼兰才是我日后嫡亲的儿媳妇,万不能因着这么一个粉头,让孩子失了这一门显贵的姻亲!
想着如此,她便是皱眉道:“我已是这般说了,你难道还心有不足?莫要想着李家势大欺压什么的,那李家原是显赫的,若不是存着你有心待那幼兰小娘子好,情分不同旁人,如何会愿意许了这一门婚事?若是你不好生珍惜,且不说如今婚事未曾定下,便当真嫁了女儿过来,那和离书可是躺在李大人的手掌心呢。”
这么一句话说来,江文瀚的脸色更是青紫起来,他心中耿耿于怀莫过于此,如今张氏一而再再而三地拿着李家说事,还提及放妻书这一等事,他心中更被刺了了一把。只是,到底舍不得李幼兰并李家这一门婚事,沉默半晌后,他才是咬牙应道:“就依了母亲所言。”
张氏听得这一句话,才算心满意足,当即便点头道:“这般才好。好孩子,你日后前程要紧,哪里能为了一个女人耽误了去?凡事儿,总念一念以后才是,等着当真上来了,还怕李家什么!到时候,自然都是遂了你的心。”她深信儿子江文瀚是个极有能耐的,从小儿起便是如此,日后自然也会如此。那李家也便似打小儿时的那些夫子一般,不过一个助力罢了。等着儿子青云直上,那李家也好,李幼兰也罢,也就弱了声势。
江文瀚听得母亲这么一说,心头的那些气恼也是消去了七分,母子两人又是说了半晌话。张氏才是离去,不多时就是打发人将那茉莉领走。茉莉早间听得张氏气势汹汹而来,心中早有准备,她也是知道,这些日子她着实做的有些过了,那李幼兰尚未嫁入江家,江文瀚是被自己哄着的,可那张氏自然不会愿意为着自己一个而坏了与李家的婚事,必定是要将自己带走的。
这也是正好合了她的心思。到底,江文瀚待自己颇有几分心思了,张氏为其母,素日的性子自己也是估摸出三五分来,知道未必会待自己好,却也不会轻易伤了自己。这么一来,自己跟在她的身边,也好趁机讨她欢心,又能在日后得了个老夫人身边人的名头,便是那李幼兰十分能耐,也不能轻易动了自己去。
由此,茉莉虽然面上做出一派含泪而去,十分不舍江文瀚的模样,心中却是十分称意,去了后也不曾吵闹折腾,倒是打叠起千百分的小意殷勤,伺候张氏。
其不提伺候茉莉如何行事,只李家里,却又是一派平静。幼兰与母亲贾氏说了一回话后,心中烦闷,竟小小的生了一场病,夜里高热不止,倒是将贾氏唬得魂飞魄散,好在幼兰素来身子康健,熬过了一夜,第二日那高热便渐次退了下来。贾氏方才稍稍安稳,心中一面觉得女儿可怜,一腔情意竟是被辜负了去,一面自然也少不得对江文瀚与江家生出嫌恶来——若非那江文瀚孟浪无德,如何会让女儿伤心受罪!
由此,贾氏咬了咬牙,又是取出些银钱来,使人好生在江家撒了出去,立意要将这事儿查个清楚明白,真是那么一个模样,便要抓住把柄来!而幼蓉与馨予知道幼兰之事,自然也是约好了过来,一道儿探病的。
因着昨日高热烧了一夜,幼兰面容憔悴,精神不振,多有些娇弱之态。馨予倒还罢了,不过冷眼瞧着说几句场面上的客气话罢了,倒是幼蓉见了心中有些酸楚,到底是多年的姊妹情分,再又不曾见着幼兰如此的,当即不免好生劝说两句,然后才是道:“二姐姐如今可算大好了,日后也得小心仔细。俗语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往后小半个月,万不能再受了风寒等症,仔细调养才是。”
幼兰听得小妹如此说来,虽说心中烦闷无端,也略觉得有些安慰,想了一想便是道:“放心吧,我不过偶尔生了一场病,倒也无甚要紧,如今已是好了大半,等着睡两日,养足了精神也就好了。自小儿起我身子便是极康健的,如今也就是小小发热罢了。哪里到了那地步。”说话间,她却是揉了揉眼,略有几分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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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蓉瞧着如此,自然也不愿她再熬着,便道:“只盼着如此便好。我与大姐在这里也是叨扰了半日,只怕你也倦了,我们明日里再过来看你。你且好生保养。”说完这话,她便是转过头看向馨予。馨予自是过来一通差不离的场面话,幼兰也不过敷衍两句,姐妹三人的闲话便是就此了结,馨予与幼蓉一道儿告辞出了门。
等着除了幼兰的院子,幼蓉才是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
馨予瞧着她有些担忧的模样,略一思量,便笑着劝道:“瞧着二妹妹精气神儿,并无半分不妥的,不过一时病了有些疲倦罢了。没得你叹气做什么?可有什么旁的缘故?”
“倒也没什么,只是一时心有所感罢了。”幼蓉看着馨予脸庞红润,眉眼舒展,心中略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滋味。先前袁锦琴所说的话不免在脑中转了一圈——是呀,如今府里头,也独独大姐最是舒展自若了,瞧着前后人事,但凡与她有所抵触的,莫不是后头渐渐没了声响受了厌弃。
只是,幼兰这念头也不过一闪而去的。她心中明白,这种种事端,只消细细想来,这也未必与大姐有什么十分的干系在。到底,母亲若非如此蛮横,二姐若非如此刁钻,生生要闹出种种事端来,又如何闹到这地步的?如今母亲已是醒转过来,渐次有了先前那么一副安安稳稳的夫人模样,只盼着姐姐也是早日想明白,也好与那江家彻底了结。到底,这婚事还未下定,不过口头上的一两句话儿罢了,便是背弃信诺,也总比日后二姐受磋磨委屈,为人利用来得好。
“好好的女孩儿家,倒是一口一声心有所感了。我们家哪里就难到要你我这样的女孩儿发愁的地步了?”馨予笑着拍了拍幼蓉的手,道:“凡事多是命中注定的,半点也动摇不得的。又有言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只管好生看着日后罢了。”
听得这么一番话,幼蓉稍稍想了一想,也觉得颇有几分道理。毕竟,自己这么一个女孩儿,又能如何呢?且不说母亲已是回转,暂且不提,二姐那样的性子,哪里是能听得进人劝的?若非如此,先前也不会闹到那地步了。自己如今思量再多,也是不中用的,倒不如与大姐一般,只做好自个的事儿,慢慢看着来日。想来,就算那江家当真娶了二姐,旁的不说,只怠慢两字是不能的,总会好生待大姐的。
如此一想,幼蓉倒是渐次放下心头所想,只与馨予慢慢地说起旁的闲话起来。等着出了门,又是绕了一处回廊,如今正是冬日里,两人俱是没了往日里闲逛的兴头,闲话已是足了,便再次告别,一者去了芳菲馆,一者去了涵青馆,此后种种,暂且不提。
且说第二日,却有沈家白氏使人送了帖子过来,说着过来说说话。贾氏虽然心中担忧女儿幼兰,但可喜幼兰身子康健,虽说是病了一场,精神却是渐次圆满起来,倒是让贾氏多少瞧着放心了些。由此,她也是略错思量,便应了那婆子有关白氏下晌的时候过来走动走动的意思。
毕竟,虽然不知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一句话,平日里行事也多有些无知的,可先前贾氏业已与白氏通了声气,自然也是知道,这白氏待前妻的孩子也是有限的,想着如今那李馨予,贾氏待白氏更多了些亲近。也是因此,贾氏非但十分亲近地与那婆子说了几句话,赏了上等的礼儿,而且等着白氏到访的时候,她甚至在得知白氏来了后,亲自扶着丫鬟到了院子里,将那白氏迎入屋子里说话。
白氏先前了得贾氏十分客气殷切,面色自然是好的,且又有几分得意:这贾氏平日里多有些张扬傲慢之处,如今却也得底下脸来与自己说话。由此,她也是更加和善,说话细声细气:“实在当不得夫人这般郑重的。”***(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叙温道寒 言浅意深
“原是应当的,不说旁的,以后你我之间便是亲家了,自然不同旁人一般。”贾氏微微一笑,看着白氏的目光也是透着些和气,说的话更是客气。
白氏听得贾氏这么一番话,倒也没有太多的意外什么的,也是与她一般,十分和气里透着些亲近:“到底是叨扰了。说来也并非什么大事,不过过来商量一下屋子的事儿。再者,也是看看馨娘……”说到这里,她稍微顿了顿,才是接着道:“也是与夫人说一句实话,我毕竟是继母,与他们兄妹两人总是隔着一层。如今也是盼着馨娘到了我们家,能够弥补一二。”
见着白氏如此直截了当的说出来,贾氏嘴角微微撇了撇,她虽然有些惊讶,倒也没将这件事怎么放在心底。毕竟,那李馨予与这白氏如何相处,与自己又有什么干系?便盼着她们婆媳生些嫌隙,但是如今还未成婚,倒也不急在这么一时半刻的。只是,她这会子却有些想到了幼兰的婚事上面。
说来,这白氏不过是个继母,与那沈维情分不厚,可也十分客气看重,竟巴巴地过来几次,都是有心探问,又是想着交好等等。比之张氏,可是强出十倍来。要知道,张氏每每过来,都是自己请来的,这殷切上面就是输了几分。又有那什么茉莉的传闻,贾氏一时半晌的,竟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也是因着这么一个缘故,贾氏虽然面上还是带着笑,可话语却有些许散漫起来,连着目光也有些飘忽,只道:“这也是夫人你有心了。既是如此,我自然不能拦着的。”
说完这话,她便是抬起头唤了金钗进来,吩咐道:“你且过去请几位女郎过来,就说有客来访,竟是过来拜见一二。”金钗自忙忙笑着应了下来,一双眸子却悄悄往白氏脸上瞟了一眼,就又是垂下去,立时退下去办事儿。贾氏见着她离去,这才与白氏道:“且等一等,她们姊妹原是行事简便的,想来也不消多久便是要过来的。”
“也是劳烦了。说来,馨娘她们姊妹三个前儿也是去了一趟秦家赴宴,我瞧了一回,可是比先前越发的俊了。也不知道另外两个小娘子日后哪个有福气的能求了去呢!”白氏也没有想到贾氏如此利索,稍稍怔了怔,就是带着笑意说起闲话来。
对于这话,贾氏若是以前,自然是高兴的,少不得要明里暗里一通夸赞自己女儿的。可近日正是为着幼兰的婚事烦心,听得这话反倒更添了三份膈应,虽然她口中也是接了几句话,可心底却待白氏远了些:“哪里当得起这样的话。不过,这婚姻之事,虽说是要瞧着月老的安排的。可要是能与贵家一般的,我这心底也是满足了。”
白氏听得这话有几分不像样,心中的疑惑更深了些,由不得再打量了贾氏两眼,才是笑着点头道:“却当不起这话,便是馨娘,我瞧着也是高攀了呢,何况另外两个小娘子……必定有更好的人家得了去。”说到这里,外面便是有丫鬟通报,说着馨娘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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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氏自是忙令人请进来,倒是将白氏的话浑忘了去,白氏看在眼底,目光更幽深了几分,面上却依旧是笑吟吟的,仿佛也将这件事浑忘了去,但她心底却是皱眉不已——这贾氏果真是精细不足,明知道她过来时为着那李馨予,却非得添上另外两个人,如今更是一茬事还没说完,又混着旁的事情去了。
“母亲。”
“母亲。”
“夫人。”
就在白氏腹诽的时候,馨予三人陆续进来,笑着与贾氏行了礼,而后又是看先白氏,一道儿屈膝行礼。白氏自然是笑意满面着道:“不必如此客气。你们这几日可好?”可她心底却又暗暗有些阴霾——这李馨予,先前自己瞧着倒是客气规矩的,怎么对着贾氏还张口闭口夫人的?如此硬气,可不是那等容易辖制的性子。
幼兰幼蓉两人自是知道白氏过来的意思,当下意味不同地看了馨予一眼,一个郑重应答,另一个却是随口敷衍两句混过去了。馨予则含笑道:“却也是与往日一般无二。”说完这话,她适当地垂下脸庞,瞧着倒有几分羞涩的意思,可她心底却略有些沉吟:这个白氏说话虽然和气,可先前沈维兄妹两人如此忌惮,自然也不是那等好相处的。
存了这般心思,她便是格外仔细谨慎起来,非但对白氏的话色色琢磨,双眸也少不得多打量两眼。说来这个白氏,虽说三十许的人,却保养得当,鹅蛋脸,水杏眼,乌黑的发,白皙的肌肤,玫瑰紫缠枝葡萄凤凰纹的夹棉缎子短袄,银红洒金棉裙,一色的鲜亮颜色,瞧着十分端庄娴雅,颇有几分贵气。不过,她眼角略有些上挑,竟透着些森然的意思。
馨予着意打量几眼,又是说了半晌的话,心中略有些感应,只是神态半分不露。而另外一面,白氏也是仔细的,她瞧着馨予娴雅自若,说谈也是不亢不卑,并不露讨好之类的神色,心中就是咯噔了一下,但面上也还是含笑的:“前儿在秦家,我倒是不曾仔细瞧了,如今细细看来,倒都是越发得的俊俏了。馨娘且不必说,原是我们得了好的,倒是你们两个,也不知道日后谁家有福气了。”
幼兰幼蓉两人听得这话,俱是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略略应了一声。白氏本就是想着两三句话预备堵了两人,有心多多询问馨予,由此,她虽然觉得这母女三人都有些奇怪,但多说几句闲话后,便是转过头,又与馨予道:“不说这些闲话了,如今却是有一件事儿,可得问问你——这几日我收拾了家中几处院子,倒是不知道你喜欢哪样的,便过来问一声。”
说着这话,她便是从自己袖中取出一张笺纸递过去。馨予原是想要说话推辞了的,见着白氏如此,忙先将到了喉头的话咽下去,先起身疾步走到白氏的身前,双手接过来,又是稍稍屈了屈膝,道:“多谢夫人。”***(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递言游园 暗里挑拨
馨予并不看手中的笺纸,反倒是微微一笑,道:“这哪里有我置喙的地方?自然是夫人看着怎么好,便是怎么来。”她心中也是明白,白氏如此行止,后头必定有趁机要提出的事——毕竟,一般的女郎说及婚事都是要害臊的,并不敢十分推拒,唯唯诺诺应下的多了去。也是因此,她倒是做出一派并不晓事的大方模样直言了。
白氏见着馨予如此,一时倒是有些噎住了。还是一侧的贾氏看着,从中插了一句话,才是将这局面打破:“白夫人既是吩咐了,你自回去看看便是,没得说这么些话做什么?”说完这话,她转过头看着白氏,又道:“多承好意,不过不论怎么说,馨娘这里还是做不得主的。且不说旁的,只沈公子是个什么主意,我们也是不知道呢。这可是大事儿,后面的家具什么的,都得丈量了才行。还请夫人早些斟酌妥当。”
这一番话,说得何其贤惠端正,非但白氏越发的有些难以言说,就是幼兰幼蓉并馨予三人也都觉得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如此,屋子里倒是沉默了半晌,还是馨予心思快,略略一怔后,忙便接着话头道:“您说的是,原是我糊涂了。”
这个时候,白氏也说不得旁的话,只道:“到底是要如馨娘的心,方才是好呢。这一来,是我们亲近,越发得要郑重,二来,也是让她能熟稔些——从中挑个与现今住的屋子差不离的,日后也是更舒畅些。”
“她小孩儿家家的,如何当得起这般郑重。”贾氏笑了笑,看着白氏与馨予也都是笑着,并不露半分旁的异样神情,心中暗暗有些嘀咕——若非夫君如今渐次回转,又是极看重这李馨予的,自己没个做为反而不像。由此,先前方说了那么一通话。二来,也是想着探探白氏的心思。如今瞧着,倒是不必自己做什么,这日后的婆媳两人便是不合了呢。
这样也好,省得自己再做什么手脚了。
贾氏心中想着,面上的笑容更是和煦了三分。馨予瞥眼看到,稍稍动了动身体,换了个姿态,自端起茶来碰了碰嘴唇。而白氏此时也应答回来:“这有什么,我满心疼着馨娘的,自然盼着她过得顺畅。日后,我们也是更好相处。”
听得这话,贾氏也顺着话头道:“既是这么着,馨娘,你就扶着白夫人去园子里逛一逛,好好的说说话。早些将这事儿定下来。”馨予唇角微微一抿,眉头稍稍有着皱起,正待说话,白氏却已然笑着道:“这般就极好。”
这话头接的如此顺当,又是越发的直白,幼蓉也就罢了,虽然略觉得有些异样,但思量着这等事也并非她这么一个未出闺阁的女孩儿该管的,只是默默以对。
而幼兰,她虽是知道白氏是继室,多半是没存什么好心思的,与馨予这未来的媳妇更少不得隔阂,可见着白氏一番话说来,俱是体贴的意思。再想一想这些日子从江家听来的那些信儿,两相对比,幼兰的脸色更是青了些,不等馨予说话,她张嘴就刺了两句:“大姐可不要推辞了,我瞧着这般才是正正好呢。这人呀,总是相处来的,白夫人既是如此有心有意的,你便是心底羞涩了些,瞧着这些上面,也总得点头才是。否则,其起头都是如此,日后……”
说到这里,她咳嗽了一声,没有说下去,可那意思屋子里的人都是明白的。
白氏更有几分吃惊,这个李幼兰说话竟不似高门大户出来的女郎,倒有几分市井里头的人,说得真真刻薄尖酸。这还是自家姐妹呢,哪怕是当真不合的,当着自己这客人的面也能毫不客气说出这么一同来。心底转了一圈,白氏看向馨予的目光里便透出些许异样来。
馨予却是微微一笑,道:“多承二妹妹劝告,我也知道的,你放心便是。”说完这话,她便是站起身来,一面将那信笺放入袖子中,一面则款款起身,先是与贾氏行了一礼,而后便含笑请邀白氏去逛逛园子。白氏见着自己与馨予独处的心思成了,便将这些暂且放下,也是笑着拉住馨予的手,轻轻拍了拍,笑道:“好孩子。”
如此,两人竟便就这么离去了。
而幼蓉瞧着帘帐渐渐平复下来,转头便是对着幼兰皱眉道:“二姐,那是大姐日后的婆家,没得说那么些话做什么?且又是如此刻薄,旁人听了会怎么想?你若总是如此,只怕日后未必会好过。”她也是知道江家的事情的,虽然不能说的明白,但屋子里的人谁个不明白的。幼兰与贾氏的脸色变了一下,正待要说,幼蓉已又对贾氏道:“母亲,您也是,怎么能让白夫人就这么拉走了大姐?这等也是于理不合呢。”
“行了!每日里不是规矩,便是礼数,我怎么会有你这般的妹妹,半丝情分也不将,整日介的说这些方方正正的东西!”贾氏还未开口,幼兰已然沉下脸来反驳:“照着你这么说,这天底下的不是都是我们两个,旁人再无半分不对之处了?那白氏就合该开口说什么婚事屋子,什么日后相处,拉着她去满园子的逛去?更别说,我们这位大姐,一口一声的回话,半点儿退避的意思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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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蓉听得脸色更冷了三分,也无心再说什么,当即便道:“白夫人特特询问了的,大姐又能如何?再者,白夫人是我什么人?我不过想着一家子好,方多嘴说了两句。如今瞧着,竟是我的错处了。既如此,我也不敢多说什么了,只盼着二姐并母亲日后能长长久久,总过得好罢了。”
说完这话,幼蓉心底真真谁憋了一口气。这一面,她也知道,自己这般直言,到底有碍于身份,略有些不妥的。可另外一面,二姐并母亲都说了那样的话,总让她们如此下来,终究不是好的,不免多说两句。如今却是自己错了,明明知道,自己母亲并二姐是个什么性子的,多说多劝又有什么用!
可是……
幼蓉看了在那里坐着的母亲贾氏一眼,心底仍旧有几分烦闷:先前母亲不说说得十分妥当么?为何后头竟就是变了个人似的,又是回到原先的模样了?
这厢幼蓉母女三人俱是心中烦闷,那边儿,馨予与白氏也不见得心中舒畅。且不说白氏心中抹汗,暗暗叹息今日筹划总算是起了个头,又担忧馨予瞧着并不似她所想的那样,是个好掌控的,由此更重头盘算了一通。馨予则是想着沈维先前特特说得那几句话,再将白氏过来后自己听到她所说所做的那些事儿在心底转了两圈,心中的警惕更多了些,当下说话也越发的谨慎了。
两人如今正是说着园中的景致。只是到底是冬日里,除却几处长青不衰的竹林等地方,旁的俱是萧瑟,馨予捡着春夏秋时候的景致略略介绍一番,倒也算凑合过去。不过等着这些说过去后,白氏心中也算盘得明白了,便不似先前一般频频点头,倒是开口道:“你说的这般精巧秀丽,可惜我过来几次,倒都不曾留意,也是可惜了。只是如今在冬日里,一时也是见不着,可见,光阴不留人了。”
“夫人何必叹息。这冬日里,自然也有好景致的,旁的不说,只家里的几株梅花,倒也有几分可看之处。”馨予听得白氏依旧说着景致的话题,便也没在意,随口应了一声,目光却是落在白氏的身上,须臾不离的:“只是那一处地方远了些,倒是与我的屋子左近。”
“哦?那倒是要去瞧瞧了,二来,也是看看你的屋子,总要与你挑一处合心合意的地方才是。”白氏忙便是接过话头,将话题转到自己想要说的地方去。
馨予微微一笑,道:“夫人这般挂念,我着实受不起。其实这一处屋子,我也就住了半载,说不得熟稔不熟稔的。您看着哪一处合宜,自然就是好的。”
白氏听得说不得熟稔不熟稔这几个字,脸色便是冷了一层,但有时瞬间恢复到原来的笑脸,口中还道:“横竖屋子也多着,挑个合适的更好。”馨予听得这话,到也没再说什么,只点头应了两句,但仍旧是原先那么一个态度,并无改变。
白氏暗暗咬了咬牙,只觉得自己心中所想没错——这李馨予说的那些话,可都是话里有话,暗中讽刺自己呢!然而,等着到了那绿萼梅的地方,她还是赞了一回,又是看了馨予的屋子一番,忽而微微一笑,道:“我便是说,合该过来一趟瞧瞧的,如今可是凑了个好。我们那里东边有一处大院子,倒是与这里有五六分肖似呢。岂不是天意?二来,那边也住着我一个侄女儿,她素来便是爱花草的,又会诗文,想来你们日后也能相处得好的。”
馨予心中不由得闪过一丝阴霾,侄女儿?可是先前沈绮提过的那个白氏提出来与沈维结亲的侄女儿?特特在自己提及这人,又说这是在那一处院子的左近……她抿了抿唇角,心中思量着,口里却是一派自然,仍旧是那么一句话:“您觉得好的,自然是好的。想来您的贵亲也是极好的女孩儿,日后能走动一二,正是我的好处呢。”
“这么着,我便将那一处院落仔细安置妥当。”虽然没有得到馨予亲口挑选的话,但白氏想着日后的种种,又知道这世道并无十全十美的,倒也算过去的成果,当即便这么回了一句。***(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渐次试探 应答思量
然而说到这份上了,两人一时间倒是有几份无言以对,气氛也渐渐有些沉默下来。馨予瞧了白氏一眼,见着她仿佛有些满意,便越发得沉默。毕竟,这白氏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自己可还没有呢,如果能是示之以弱,让她觉得自己占了便宜,透露出些什么来,今日也算得点零头的好处了。
心中这么想着,馨予便越发得露出茫然的神色,只左右瞧着,眼神也放空些,倒似在想着什么,并没有注意气氛等事儿一般。果然,白氏瞧着几句话后,这馨予便是沉默下来,似乎有几分心神不定的样子,她心中想了一会,越发得满意,口中说的话也是多了份真心实意的情感:“瞧着我,竟也是糊涂了,没得忘了这一桩事儿。”说完这话,她从自己的袖子里取出一个宝蓝色的荷包,递给馨予。
馨予有些莫名地接过荷包,细细看了两眼,却见着是极好的缎子,上面则绣了玉兰与牡丹两色花卉,针脚细密匀称,花色也是新巧雅致,她不免赞了一句,才是带着些疑惑着道:“夫人,这荷包是?”
“原是静儿那丫头,听得我说今日要过来,想着竟也不曾与你说过多少话,多是一面之缘,并不如她姐姐绮儿与你亲近。也是她一时心思动了,方取来这个荷包权作庆贺亲近的意思。”白氏脸上含笑,一双眼睛却是紧紧盯着馨予,口中的话也是越发得柔和起来:“这说起来也是好笑,只是我拗不过她,将这东西带了来,虽说东西不算顶好,但平日里做个打赏什么的也算使得了。”
“这样的针线,我如何舍得赏了旁人去。”馨予听得这话,却是微微一笑,口中也极自然规整地说出几句场面话,而后却是将那荷包系在腰间,又道:“只可惜今日的衣衫不合这宝蓝色,旁的却是再好不过了的。”
这话说得十分妥帖,白氏也自觉瞧出这馨予并未全然算是客气话,脸上的笑容也更浓了几分,当即便道:“你喜欢便好。说来,静儿这丫头过两日也是生辰,若是你能过来贺一贺,只怕她更是欢喜。”
“这却也是巧了。竟就在后日了?那我可得早些备下礼物送过去。可惜,前儿外祖母使人送个信过来,说是有紧要事,非得我去住两日,否则,倒也是能过去祝贺一番的。”馨予见着白氏这么说,心中微微撇了撇嘴——这话怎么不在贾氏等人面前说,非得在自己这儿说?是打量着自己自小而起都是在江家,于这些人情事理上面不大明白?可再不明白,难道还不知道,这已是订了亲的人家,女孩儿不能过去的俗礼?
白氏听得馨予这么说,倒也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神色来,她自己也不过随口说两句话罢了,见着馨予这么说,也没什么意外之类的想法,只点了点头,道:“也罢了,日后有的是时候见面说话儿的。”
如此说完,白氏已经算是大致上完成了自己的想法,因着如此,她也无心再在这里多留,只口中说着日后好生往来走动等等的话,面上却露出疲倦的神态来。馨予见着,便笑着道:“出来这半日,只怕夫人也是倦了,不如回去坐一坐,也是吃一盏茶润润口。”
白氏自是应下,两人慢慢往回走,一面走,一面随意说两三句话,却如同先前走动的时候一般,竟有几分随意来。而也在这时候,白氏也不坚拒后面远远跟着的丫鬟婆子们上来搀扶,倒真是逛园子似的,走了一圈,方才回到了贾氏的屋子。
这时候,贾氏与幼兰幼蓉两人正是各有思量,三个里头竟有两个心底存了恼怒,一个却是添了无奈。瞧着馨予与白氏回来,俱是面带笑容的,幼蓉不过看了两眼,略有些许别扭,幼兰与贾氏却是更生烦闷,面色也有些僵硬。白氏见着心中一面嘀咕着贾氏白白在这李家当家十来年,竟全然没个能耐,一面也是懒得在这里受牵累,听些糟心的话,便笑着道:“说了这半日的话,又是逛了一回园子,我瞧着日色也有些晚了,却得告辞了。”
贾氏听得这话,还是假意挽留了几句,才是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多留你了。横竖日后也少不得走动走动,常有往来的。”说到这里,她便起身相送,幼兰幼蓉两人见着,也一前一后站起来,一道儿将白氏送到院子外面,瞧着她上了车,才是作罢。
等着这一出事儿完毕,馨予瞅着贾氏母女三人的神情,也不欲多留招惹口舌是非,当即便微微一笑,道:“多劳夫人您今日周全,竟也不好再打搅。若再无吩咐,我便先回去,您也好歇息一会儿。”说罢,又是行了一礼。
贾氏看了她一眼,而后再往幼兰幼蓉身上转了一圈,才是点头道:“行了,你也回屋子里去。”馨予应了一声,又是与幼兰幼蓉两人道了一声别,才是转身离去。贾氏便拉着两个女儿回去说话——这可是嫡亲的姐妹呢,整日里闹腾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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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外一面,馨予扶着丫鬟回到了自己的芳菲馆,也是舒出一口气,静静坐在椅子上面吃了半盏茶,才是将茶盏放下,笑着道:“总算将这件事熬过去,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您这话说得,倒似过个刀山火海似的。”边上的青鹤听得馨予这话,由不得一笑,又道:“虽说后头我们未曾听见白夫人与您说什么,可瞧着模样,也是笑容满面的。前头更别说,不过说了几句话罢了,哪里就到那地步了?”
“偏就是几句话,才是费心费力呢。”馨予却是揉了揉额头,横了青鹤一眼,看着她仍旧是抿着唇微微带笑的模样,似有几分揶揄的神色,便知道她多半是想着白夫人的身份与自己的婚事,方才如此说来。因此,她思量半晌,才是挥了挥手道:“与你也很是说不明白,旁的不说,这白夫人可是沈公子的继母,能似嫡亲的母亲一般?这也值当你们说嘴?”
“女郎这话说得倒是不错。”边上的霍嬷嬷听了一回,也是点头,脸上有几分愤愤:“先前旁的话也就算了,可这平白在您面前说婚事什么的是个什么意思?后头更是要我们离着远些,什么话不能当着面说明白的?这般鬼鬼祟祟,哪里是正经清白的人该做的?也就是凭着这长辈的身份,方才如此肆意,使得您不好拒绝罢了!”
青鹤听到这些,便不言谈。
馨予则摇了摇头,道:“也并没有说什么旁的话,不过几句私密的闲话罢了。她自是有心试探,得了个明白,日后也好行事。我也是曲意逢迎,盼着能将这事儿含糊过去,日后反倒能出其不意。虽说不知道,她心中是个什么念想,但我自个思量着,这一日倒也没有行差踏错。嬷嬷且放心吧。”说完这话,她也是想起荷包之事,便将其从腰间解下来,打开后看了看,里面却是放着些香料,并无旁的东西。
馨予将这个倒出来看了看,却是些极寻常便宜的几样杂香,她不免皱了皱眉头,有些讶异:“这荷包料子针线俱是不差的,怎么里面反倒装了这些子东西?”
“莫不是有心刻薄您?”霍嬷嬷在一侧看着,脸色微微一变,心底转了几个来回,才是道:“嘲讽您内里草囊的意思?”
“却瞧着不像。”馨予回想了一番,却不觉得真是如此,起码从白氏的言谈行动并目标来说,应该这荷包是没问题的,不过一个道具罢了。可这又是怎么回事?馨予抿了抿唇角,究竟没个想头冒出来,只得将这东西重新装回去一部分,再将另外一部分用帕子抱起来,唤来青雀道:“前两日你说要家去看看母亲,正好将这个拿去药房瞧一瞧,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青雀应了一声,将那帕子接过来收好。馨予想了想后,还是道:“莫要贴身放着,不拘什么木盒子,拿一个来单独放着。”毕竟,一些小说里说着什么古代的秘药很是神秘,馨予想了想,还是觉得以防万一的好,也是因此,她将那荷包也是吩咐青鹤单独寻个匣子收拾来,自己则是细细地洗了两次手。
见着馨予如此吩咐行事,青鹤青雀两人也是不敢轻易沾手,又是用帕子裹了一层,方才拿下去收拾不提。边上的崔嬷嬷瞧了,也是点头,道:“正该如此,如今这世道谁知道那些人存了什么心思?这入口接手的东西,都得仔细才是。”
馨予随口应了一声,想了想后忽然令人取来笔墨,道:“今日我已是说了,过两日要去外祖母那里做搪塞的,既是说了,少不得要敷衍一番,却得与外祖母送个信儿才是。”这原是小事儿,旁人也没的说。馨予得了笔墨后,粗略寻了个由头写了一封信笺,放在一边,吩咐等会子使人送出去,也就将这事放下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廷玉婚事 邀宴掌眼
自然,对于馨予这个信儿,卢林氏是不可能不答应的。非但如此,她还极高兴,特特令人送来了一匣子新鲜花样儿的纱花。馨予收到这个,一时也是有些好笑,这般东西,等着自己过去再送来岂不是更好?偏生明儿要过去,今日就特特送过来。
只是,她也是知道,多半的老人,越是老了,心性越发得有些往孩子那会儿走,爱怎么样便怎么样的。兼着这也是一片怜爱之心,她自是不能说旁的什么,笑着问了那打发来的婆子几句话,又令其代自己问卢林氏的好,方才与了些赏钱打发她回去。
“女郎,这一匣子花儿可是收起来?”边上的青鹤便是询问。馨予取来打开盖子,从中挑了六七朵颜色不一的纱花儿,方令她将旁的收起来:“明日里便是要去外祖母那里小住几日。这匣子里的花收起来,另外的就备着去外祖母那儿的几日里用。”
青鹤应了一声,便下去做事儿。馨予便又问了青莺等人针线活儿的进度,度量着时日还长着,便也放下心来,一面又是将这件事说与她们。还是照着往日的例子,薛嬷嬷并青莺等几个人看着屋子,旁的人随馨予到卢家去。一切都是驾轻就熟,回头与贾氏、元茂说一声儿,便也是通过了。
翌日,馨予早早起身,梳洗妆扮妥当之后,先往贾氏那里走了一回,说几句话。后头吃了饭,就领着收缀妥当的几个丫鬟并霍嬷嬷等人,坐着车到了卢家。这一通事儿做完,见着了卢林氏的时候,却已是日色渐高,再过一个多时辰,也是午饭的时候了。
由此,卢林氏一面细细打量她,一面满脸满身的摩挲,口中还不忘嗔怪两句话:“瞧着脸色,倒是不如上次的好,这几日里可得与你好生补一补。”
馨予听得这话,便是抿着唇一笑,撒娇似地挽住卢林氏的胳膊,左右摇晃了一通,才是道:“外祖母,我想吃上次的那个百果栗粉糕,真真是又香又软又酥,好吃的不得呢。”
“好好好,你喜欢,自然是要与你做的。”卢林氏听得馨予这么一通撒娇,心底更生柔软,当即忙就是伸出手搂住了她,一面摩挲,一面欢喜着道。
如此厮磨了一通,馨予才是回过正形,将为什么过来的缘故说了一通,又道:“虽是不知道白夫人这么说是个什么缘故,但我思量着,终究不好直言相拒的,便寻了个由头,只说您这里有事儿,方才推拒的。她也没有勉强,见着我这么说也就罢了手。我瞧着,那一日过去,她多半是想着瞧瞧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凡是女子,为母则强,又有话说,最毒妇人心。虽说这白氏往日里不曾听到有什么恶形恶状的事儿,但那日既是敢这么说了,想来她也必定有些不甘忌恨存在心底。”卢林氏听得馨予这么说,脸上的笑容也是收了起来,当下思量一番后,却是摇头道:“这面子上,她多半是来看你是个什么性子为人的,可这等事情,若是先前不曾有个底儿的,她怎么会愿意认了这一门婚事?这里头的水,可是深着呢。不过,你也不必十分担心,终究没个千日防贼的道理,只管照着规矩走,只要大面上做的好,她一个继室,又是有儿有女,往日里瞧着也并非没个心机成算的,自然顾忌的也多。除非被逼到绝路,旁的时候,想来也未必动那些脑经。你只消仔细小心便是。”
听得卢林氏这么一通话,馨予也由不得点了点头,眉间微微一蹙,道:“您说的是。外孙女只当自个心中有数,却将她瞧得太低了去。到底是那么些年掌控上下多少人的当家主母,心中哪里能没个算计的?自然比我这等未曾经过手的更多些思量能干的。”
“这还罢了,你也是聪明的,日后仔细小心,多多注意一二,也就使得了。”卢林氏看着馨予如此说来,面上也松缓了几分,当下笑了笑,又沉吟半晌,方才慢慢着道:“先前你既是说了在这里有些事要做。若没个动静,大小也是一件事儿……”
“您的意思是?”馨予正有几分惭愧,听得卢林氏这么说,也是振奋起精神,忙抬头探身过来询问。卢林氏又是看了她一回,思量半晌后,终究将这件事说出来:“原说这个,与你这般年轻的小娘子,也是有几分不相宜的。不过你如今也是许了婚,明年便是要成亲了,略略说两句也算使得。只不与外人说道了去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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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卢林氏稍稍顿了顿,将话音更压低了三分,将事情说了出来。原来,却是为的卢廷玉的婚事。说来,卢廷玉年岁正好,科举得力,如今也是得了官,正是说亲事的时候,先前有一个馨予在那里,卢林氏不免将注意力放了八分在馨予身上。如今馨予的婚事已定,她自己度量着也是不错的婚事,放心许多后,不免将心神又放到卢廷玉的婚事上面。
先前,欧阳氏也是为此斟酌过好几个人选的。卢林氏心中有数,却不免又想到馨予身上,暗暗思量道:先前欧阳那丫头提的,几个女孩儿都是极好的,只是从中若是取个与馨儿也是相处得好,那岂不是更好。再者,这亲戚情分上面也会相互扶持,更为亲近。
只是这等事,也不好与馨予这般的年轻女孩儿说及,由此,她考量半晌,才又接着道:“先前你欧阳姨母也是择了几个人。我虽是心中有数,却也总想瞧一瞧的。只是先前没个由头,竟也似你的婚事一般,不能亲自看看那个人。如今你既是过来了,不妨下个帖子,请些女孩儿过来赏玩一番。一则,也是尽尽兴,二来,也让我掌眼瞧一瞧,三则也算将那件事儿搪塞过去了。这般几样俱是妥当,你瞧着如何?”
“前些时日,我也有个邀请的心思呢。如此说来,倒是四样具好了。”馨予听得这话,也是一笑,道:“可见我与您也是血脉相系,心思相同呢。”
见着馨予这么说,卢林氏自是欢喜,又是高兴,忙是伸出手搂住了她,说说笑笑起来。这般过了一个时辰,又是陪着卢林氏吃了饭,等着她安置下来午睡了,馨予才是离开这屋子,往自己在卢家常住的院子而去。却不想,她才是出了卢林氏的屋子,走了小半段路,就远远瞧见青杏迎面而来。
这青杏,依旧是先前那等风流袅娜的姿态,只是脸色比之先前苍白了许多,双眼也是有几分红肿,竟是连着脂粉也是遮掩不过。馨予眉梢微微一挑,看着她见着自己后立时垂头避开的模样,微微抿了抿唇角,没再说什么话,只扶着丫鬟在她面前离去。
可是经了这么一遭,馨予也觉得有几分败兴——偏生前头说了卢廷玉的婚事,后头就是见着了那个青杏,又是那么一副模样,若是说道起来,还真有几分坏兆头的意思了。只是已是应了卢林氏的话,她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回绝,原因还是为着一个丫鬟青杏。正是沉吟之时,她回到了屋子里坐下,就是听到外头的丫鬟道:“如今倒是奇了,虽说日色也好,可就是觉得浑身发冷,竟不似前些时日,晒着太阳便是浑身发暖的。”
“许是要落雪的吧。”另外一个丫鬟忽而道:“前些年也有这样的,只是这不算十分准呢。”两人说着话,馨予听了一回,脑中忽而闪过一丝灵光,倒是将青杏什么的搁下,反而思量起宴请的由头来——要真是落了雪,南方难得,却正合适赏景。再者,除却这么一个由头,后面也是难以寻出什么旁的来了。
不如,却是往各处走动走动。也寻出一方天地,落了雪那是锦上添花,不曾落雪,也算的景致极佳,到时候赏雪吟诗,或是下棋作画,再抽个花签什么的,也算乐一日了。
心中这么一想,馨予便将旁的念头抛开,唤了霍嬷嬷过来,先是问了各处方位,而后才是拿准了主意,道:“外祖母想着热闹一番,我听得她的意思,便想邀诸家小娘子过来赏玩一日。也是让老人家欢喜欢喜。只是这冬日里,最是冷清寂静,花柳无色,想来也就临水的亭台楼阁最是合宜。不若我们便过去瞧一瞧,若是得了个好去处,再请人赏玩一通,俱是欢喜,方才是好的。”
“老夫人有心,女郎有心,自然这事儿要好好准备。”霍嬷嬷想了一番,就是道:“先前您问了方位,我也胡乱说了一通,却没个细致的。若说这水景,数来数去,也就三处最是合宜的。起头是东边的浣花馆,春日里最是繁花似锦,又有溪泉石头,便是冬日里,也有数十株红梅,精神得紧,若是落了雪,可是更好看了。中间则是隔着浣花馆不远的聆水阁,原是建在水上的一处,芦苇荷花,假山石头,叮叮咚咚的,先前夫人也说那一处好的,虽然老婆子是瞧不出什么来,可这么一说,也算极好的地方。后头就是松竹院,并无一朵花儿的,却是松林成片儿,旁的时候不算什么,冬日里可是难得的瞧见这般成片的绿。”***(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聆水阁清 小雪微妆
听得这话,馨予脸上露出几分惊喜来。她迅速地在心底转了一圈,便将那浣花馆先黜了去,先前秦文琦邀宴,便是以红梅花为主调布置的,时日未久,自己又提着梅花来宴请,哪怕这是冬日里最紧要的赏玩对象之一,也并不合适,只显得落了俗套,没有雅趣。
另外的聆水阁与松竹院,前者虽是寥落清秋,却也有几分雅致的情调,若能落上一层雪,又有水景,又有芦苇残荷,还有些奇石,也是极好的赏景佳处。
只是若没落雪,便要差了一层。
而那松竹院遍植松竹,松梅竹号称岁寒三友,这两者又是常绿的,冬日里赏玩一番,又有雅致,又有些不同之处,也还不错。不过,松竹两样,到底是常见的景儿,这院子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布置,也得去看一看,方才好下决定。
心中这么一番琢磨后,馨予便是抬起头与霍嬷嬷微微一笑,道:“嬷嬷说得我也是心动了,可得过去瞧一瞧方好。这原是我头一回设宴邀请,必定要妥妥当当,众人俱是喜欢才好。”
霍嬷嬷听得这话,也觉得这话不错,当即便回道:“女郎说的是,这非但是您头一回设宴,想来老夫人也是许久不曾见着这般女孩儿过来赏玩了,竟是要细细斟酌妥当,讨一个大伙儿都欢喜才好呢。”
说到此处,馨予便令青鹤与自己取来披风,又道:“你们若是觉得冷的,也不必跟过去。若是要跟着一道儿瞧瞧,却要加一件衣衫才是,我瞧着这天色虽好,那风吹在身上却有几分寒意,别到时候受凉着寒才好。”这话一说,另外的青鹃忙就是取来手炉,仔细夹了两块炭,又用棉布裹好了,才是递给馨予,道:“女郎先别想着这些,仔细自个身子才是,前些日子还有几分咳嗽呢,如今更该保重些。我听着,那什么聆水阁,竟是四面临水的,必定越发的冷了。”
“我自是知道的。不过瞧瞧罢了,那个地方,若是不曾落了雪,倒也罢了。若天公作美,着实是一处好地方。”馨予听得青鹃这么说,便是随口将自己心中所想说道出来,而后又是沉吟半晌,才是道:“天公作美?天若有情天亦老……倒是一个好题目。”
“您说什么?”青鹃听了两句话,前面还是明白的,后面的什么题目便有些不懂,便问了一声。馨予回过神来,只是与她一笑,并无解释的心思,打量了青鹃两眼,就是道:“没什么。你身子素日有些弱,倒不必跟着去了,在屋子里看着点便好。”
青鹃点了点头,应了下来。馨予便是唤了霍嬷嬷、青鹤并两个素来健实的小丫鬟,一道儿先走了聆水阁,后去了松竹园。这两处,果真是极好的,布置不俗,又透着些清朗阔达之感。馨予赞赏不绝,一时也有几分难分伯仲之感,也是因此,她顺道儿去了一趟浣花馆,虽碍于时辰,不过匆匆看了小半个地方,心里还是颇为赞赏的:这浣花馆,霍嬷嬷头一个提及,也是有其理由的,果真是百花繁盛之地,就是冬日里,这百十株布置巧妙的老梅花,也是极好的地方,比之自己现在所住的芳菲馆更为雅致精巧。
只是,到底有了前面秦文琦的那一出,馨予思量再三,还是决定照着自己先前所想的那样行事。另外,天公作美这四个字,也是个颇有几分赏玩的题目,不是吗?想到这里,她自己便是笑了一回,等着回去后,她便是特特写了帖子,邀请了石秋芳、冯芸、沈绮等十来个女孩儿过来赏玩。
虽说,她也不知道有关卢廷玉婚事的考量对象,但这已经是她平日里游玩赴宴等还算熟稔的女孩儿了。别的不甚熟稔的贸贸然邀请了,也是不妥当,没得让人拒绝也不好,前来也不妥的,只怕还会露了些痕迹来。小小的信笺,并没有多写什么,只是说着预备了两处地方,只端看天公如何抉择,若是落雪,便赏玩水阁雪景,若是晴日,便观看松竹雅趣。又言道,天若有情天亦老,若是诸家姐妹心中有所抉择,不如祝祷一番,到时候也可瞧一瞧,是否是天随人愿。
不过几句话,说得俏皮些许,馨予又是从头看了两边,觉得十分妥当了,方才在心中度量着远近亲疏以及素日喜好等等,与每个人写得略有些不同,但大致上却是差不离的。而后,等着墨迹干透,她便是令人分头送到各家府上。及至小半个时辰,打发送信笺的人一一回来,这十几个女孩儿都是应了,更有几个特特回了信笺。
馨予便瞧了瞧信笺,除却沈绮、石秋芳并冯芸三人外,旁的不过是客气之言罢了,只秦文琦,却是特特提了一句,想着携堂妹秦玉惜一道儿过去。馨予思量一番,虽然觉得秦玉惜与自己脾性不大相合,先前还有那么一番念头,但秦文琦既是特特提了出来,便也不好拒绝,因着如此,她又是令人取来笔墨,补了一份邀请令人送了去。
如此处置妥当,却也是晚饭时分了,馨予过去陪着卢林氏吃了晚饭,又与卢廷玉见了礼,方笑着道:“我今日听着两个小丫鬟说及天色冷了,竟有几分下雪的意思,又见着聆水阁十分雅致,赏玩雪景是极好的。可那松竹院也是布置不俗,心中斟酌不定,便想着请天公作美,若是落了雪,便择了聆水阁,若天气晴好,便去松竹院。外祖母,舅舅,你们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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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林氏自是一笑,道:“越发的促狭了,倒是寻了这么一个由头过来。想来你那一帮子姊妹也少不得要在心中思量一番,口中念叨一回了。”
然而,这话里却是透着温暖。卢廷玉也是年轻,听得这般话,倒是有几分兴致,又道:“你也觉得那水阁好?我先前便是喜欢那里,只是母亲说,那里水气太重,瞧着是清透,人常住着却是不妥。饶是如此,夏日里我也常去那里小住几日。冬日里却是不然,若是真的择了那里,可得仔细火盆等物件。不过,江南素来少雪,多半这事儿还是不成的。”
馨予听得这话,却是嗔怪似的瞪了卢廷玉一眼,道:“您这般可是说错了,我瞧着,未必不能的。那两个小丫鬟年岁虽幼,可越是年岁小的,越是娇嫩,一点点变化便能知道,指不定就真的落了雪呢。”
卢廷玉见着也辩驳一番,两人你一句,我一言的,倒是热闹起来。卢林氏见着如此,也是含笑以对——这屋子可是好久不曾这般热闹了。然而,等着馨予回过神来,将这件拌嘴的事儿搁下,抬头一看,眉头却由不得一皱。那边角落里站着的不是青杏,更是何人?
她或许是因为旁的缘故,或许是自己与卢廷玉说话显得亲近了些等等,瞧着样子,竟是越发得阴郁起来。而且,她那一双眼睛,却不是落在卢廷玉身上,而是深深地盯在自己这里,一瞬不瞬的,饶是馨予心理素质比较好性情稳重的,这会也被瞧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然而,馨予哪怕鬼片都是看过不少的,稍稍一怔后,她立时就回过神来,当下眼珠微微转动,便特特撒娇道:“外祖母,您越发的偏心了,先前我明明说过的,想吃那百果栗粉糕,您虽是吩咐人做了来,却偏生放得那么远,倒让我看得着,吃不着了。”
说完,她又是瞪了卢廷玉一眼,颇有几分小性子的样子。
卢廷玉见着她如此,当即便是笑出声来,忙就是起身将那百果栗粉糕端到馨予面前,笑道:“这般可好?”馨予则回以一笑,起身接了下来,又道:“多谢舅舅。”就在这会儿,卢廷玉站在馨予身边,抬头就是看到青杏那死死盯着的视线,顺着看去,便是青杏那阴郁的脸庞。他一时也是愣住了。
馨予饶有意思地往青杏那里看了两眼,见着她忙就是垂下头去,身子微微有些颤抖,方才轻声唤了两句:“舅舅,你怎么了?”
卢廷玉登时也是回过神来,当下勉力一笑,道:“没什么,忽而想起一件事罢了。”说完这话,他也是转回到自己做的地方。只是后头及至吃饭的时候,再也没听到他说什么话了。
对此,卢林氏若有所觉,但也没说什么,只是依旧慈祥地问了几个问题,又是说笑一番,方才打发她们早些回屋子里——夜里越发的冷了,早些回去睡觉,仔细受了凉。然而,这一夜,便似天公当真有心作美,等着馨予回到屋子,外面便有丫鬟笑着叫着说下雪了。
馨予闻言,也是披上厚厚的斗篷,去外面站了一会儿,趁着灯光仔细看了看。却不是那等鹅毛大雪,也非雨夹雪或者雪子之类的,小小的雪花,落在枝头上面,不多时便积了薄薄的一层。虽说不甚大,但若是下个一夜,只怕也是极可观了。
“果真是天公作美。”馨予笑了笑,看着黑漆漆的天公,呼吸着略有几分寒冷的空气,心中登时有无限的欢喜与畅快。***(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天公作美 联诗相对
然而,等着翌日起身,馨予方才发现,这一夜小雪未停不说,便是这一日,也是细细微微,仿若是扯棉飞絮似的落着雪,比之昨日,这密度还要大了一些。她不免皱了皱眉头,暗暗有些担忧起来:莫不是这一场雪,倒是要落两日?明日里若还是如此,又如何邀请人过来赏玩?
因着这个念想,她到了卢林氏的屋子里,眉头也略有几分舒展不开来。卢林氏与卢廷玉两人见着,心中都是明白。卢廷玉便道:“你也不必担心这些,自我小时起,莫说这雪落了两日,常年不曾见着一丝雪花的影子也是有的,想来今日必定会雪止天晴。”
“正是。”卢林氏也是点头应是,一面又道:“再者,便当真落了两日雪,你打发人送帖子过去推迟一两日,又有何妨?且放宽心便是。先前你也曾说道,天公作美,既有那样的心思,便看着天色行事,岂不更妙?”
听得两人这么劝慰,馨予想了一会,也是笑道:“只盼着能如愿罢了。却不曾想,自己也是想差了,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哪里能全然得了好去?既然落了雪,也算随了我的愿,若是能似舅舅所说的,自然是好的。便当真落了两日雪,也就如外祖母所说的一般去做,到底也并非大事儿,没得如此坐立不安,倒是失了稳重。”
这般说定,馨予本也是那种调节能力颇好的,便将此事暂且搁下不提,陪着两人用了饭。卢廷玉过后自去官府里做事,馨予则是陪着卢林氏说了半晌的话。倒也没提旁的什么,不过说些寻常的琐碎事情罢了。
卢林氏却是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问上两句话,或者点评一二。
如此磨去了上午,等着卢林氏午睡去了,馨予方才出了门往自己的屋子里去。也就是这么一会儿,她瞧着这雪花似乎比之先前小了些,零零星星的落着飘着,风一吹,竟有几分柳絮似的样子了。她不由得停下步子,又仔细打量了半晌,才是微微一笑,道:“却也是奇了,先前瞧着,这雪还有几分大,如今看着,竟渐次小了去。如此,想来明日里倒是没什么妨碍了。”
边上的青鹤也是一笑,一面让馨予仔细脚下湿滑,一面又随口应承道:“您昨日里便是说什么天公作美的。想来老天爷也是有心,特特让您心想事成呢。”
馨予原还是想要去一趟聆水阁看看的,但见着青鹤一心一意嘱咐,只怕自己脚下滑倒,她稍稍沉吟了半晌,便将这个念头暂且放下——等再过个把时辰,瞧着天色再说吧。如今又是落着雪,又是不曾清扫过的,自己倒还没什么,可这青鹤等人只怕要死命拦着的。
如此,等着下半晌后,小雪渐渐停歇,馨予在屋子里推开窗牖看了半晌,方才道:“瞧着雪也渐渐停歇了,可得去那聆水阁瞧一瞧才好。各处的布置,我虽先前有了个数,却还未曾做定,另外的火盆等东西,也得仔细斟酌一番才好。”
听得馨予这么说,青鹤与霍嬷嬷迟疑了半晌,瞧着天色尚好,还是点头应了。当下间又是打点了丫鬟婆子,仔细搀扶着馨予走了一趟,馨予便是于纸面上画了一通,又是设定了火盆、花卉、案几等物件,再在这聆水阁里转了两圈,才慢慢回去。自然,也少不得将纸卷交出去,又吩咐了丫鬟婆子一通,仔仔细细叮嘱了好些话,才是罢手。
“女郎且放心,这等事她们虽说也许久不曾做了,可到底是先前经历过的。又是您亲自吩咐的,再不敢怠慢分毫的。”霍嬷嬷也是从旁劝说,一面又道:“倒是明日里要做什么事才是紧要。”
“这个我却已是有了主意,难得有了雪景,我邀请的诸位姐妹也都是能诗的,不如便联诗,总让人快活起来才好。若是这一桩作罢,仍有心中不足的,或是作诗作词,或是下棋观景,或是寻几个谜语来,也都使得。总不能如宴席一般,规规矩矩的,也是让人心中生了闷气。”
霍嬷嬷也就是随口一提,本是因着旧日卢秀芝也曾小聚开宴的,如今听得馨予这般说了一通,虽然不甚明白,但也觉得过得去了,便没再多说什么。这一日,也就这么过去了。
等着第二日,却也算难得,竟是晴有多云,日色虽有,却也不甚猛烈,又有几分光亮。馨予推开窗牖瞧了一回,便是欢喜不尽:“当真难得了。”说完这话,她照旧去了卢林氏那里一趟,听了好些话,便赶着往聆水阁而去——那里早已色色布置妥当。
馨予瞧了一回,与自己先前所想的倒也没太大差别,当下也是欢喜,一面又是吩咐了些饮食上面的东西,一面沉吟道:“外头迎客的人可是安排妥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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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郎且放心,老夫人早已吩咐下去,色色都是有人掌着,俱是积年的老人,必定是妥妥当当的。”边上一个衣着体面的婆子听得馨予这么说,忙就是上前一步,将事情都回了一通。
馨予听得她一五一十细细说来,条理清晰,又是周到明白,心底也放下许多,一面又是夸赞了一通,令青鹤与了几个荷包做赏赐:“也难为你们在这么一个大冷天,都布置妥当,想来也是艰难的。这里有些银钱,你们拿去分了,各自吃两碗热热的酒。”这里头却是都放着一大把小金裸子,花色不同,成色却是不错的,正合适让她们这一干人等拿去分用。
那婆子见着这荷包分量十足,心底也是欢喜,忙就是接了过来,过后与众人分去不提。馨予却是在这屋子里坐了半晌,再无不妥之处,她便是令人取了笔墨等物,又使人去那浣花馆剪下两支梅花,放入春瓶之**着,一道儿在屋子里布置好。
如此事情做罢,外头便有人回话,说着已是有外头的小娘子们驾车前来了。馨予打发人过去与厨下等处告知一声,自己也是起身到了门口,不多时就是瞧见沈绮款款而来,她忙是应了上去,笑着与她说了几句温寒,方才拉着她到了室内。而后石秋芳、冯芸、沈绮、袁锦琴、秦文琦、秦玉惜、孔秀珊、闵兰、叶宁佳、严宜雯、罗玉娴等十来个女孩儿也是纷纷到达。
一时间,这聆水阁欢声笑语不绝,硬生生在这清寂的地方破出一分热闹来。
兼着馨予前面邀请的帖子写得也好,颇有几分趣味,不少人便拿着这个说笑,冯芸便是道:“家常里宴席什么的,都是色色写得规整,再也没这样的,竟是地方也指不定,时日也是说不准的。可喜苍天有心,竟都是如了馨娘的愿,真真是难得了。”
众家女郎俱觉得有几分巧合,当下或是点头,或是含笑,倒也没什么反驳的话。馨予便笑着道:“我先前亦是有些担忧,但后来想着,既是写了天公作美四个字,也当有那么一等的心思才好。方才又是稳了下来。”如此说笑半日,馨予见着气氛正好,便提了联诗的事儿。
至于主题,自然是雪、雪景、冬日之事。
起头却是馨予,她思量半晌,忽而记起当年看过的《红楼梦》,哪怕她如今也有几分吟诗作词的能力,还是微微一笑,道:“这起头的一句,我却是想借个旁人的话。虽说不是顶好的,可我心中存了那么一句,再也想不得旁的去了。”
众人听得忙是催促,馨予便将王熙凤的那一句有名的“一夜北风紧”说道出来。冯芸等几个相交甚好的,听得这一句,却有几分失望,但细细一想,又觉得有些余味,便没说话。只秦玉惜眉头微微一皱,正待说些什么,却被堂姐秦文琦拉了一下,当下只得有些悻悻然地垂下脸去。
之后,便是冯芸接了两三句,众女或是有心联句,旁的都是无心旁顾;或是随意插一两句诗,取个寻常,并不争夺;还有的只在前面说了一句两句,便是专心观赏景致,兼着看诸家女郎的情态,颇有几分出尘之意。如此种种,不一而绝。馨予在此,虽说不算顶顶出众的,但她吟出的几句诗词却是情致宛然,让人心底喜欢称赞。
只是,因着她并无捷才,又是主人家,略略说了几句,便不再多说。旁人也无心催促,知道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过却有一个秦玉惜,她虽是面上娇弱,心底却颇有几分傲慢自高的。如今暗暗争了两回,却都不如冯芸等人来得迅捷,又无馨予这等雅致,旁人无心理会这些个小事儿,她自己倒暗暗生了气恼之心来。
偏生,馨予又是在一侧笑吟吟以对,又是这一场聚会的主持者,秦玉惜再想一想,这一次若非堂姐特特提及自己,自己连过来的邀请都没有,心底一发得不自在起来。也就在这会儿,这联句也渐次有些无事可对了。众人琢磨一通,倒是觉得如此结尾亦是不错的。
馨予便提了两句结尾的诗,又从一侧知道诗文的丫鬟手中取来誊写妥当的联句,笑着斟酌一番,才道:“却是芸娘的最多。等会儿,可得让她多吃两碗酒才是。”***(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谈笑斟酌 明嘲暗讽
一众女郎听得这话,俱是笑了。冯芸却有几分嗔怪,当即拉着馨予道:“这话又是从何说来?我还未曾罚你,你倒是要灌我的酒了!先前的联诗,你可不曾使力呢。不然,能只有那么几句诗?”馨予听得这话,忙就是求饶了两句,又道:“这可真真是冤枉我了,我素日里也无捷才,一般的诗文,俱是要斟酌过来才能一看,否则,竟是打油诗也是不如的。这联句,自然是正对了我的为难之处,方才如此的。哪里敢在诸家姐妹面前妄自尊大,竟轻忽了去?”
这话倒是让人听得心头欢喜。便是冯芸,口中的话说出来后,也察觉到自己说得有些造次了,如今见馨予这般说来,方才笑着道:“这话倒还过得去。既是如此,我们便饶了你这一遭。只是后头,你可得斟酌一首好诗来,也算补偿一二。可好?”
馨予先前便是预备松散一些的,听得冯芸这么说,也是顺势笑着道:“诗文倒还罢了,可巧前儿我作了一首灯谜,却是有几分意思的。不如说出来,也能讨诸位姐妹一笑?”
“灯谜?这个好,整日里便是诗词歌赋的,却少见着这个的。”边上的沈绮也是凑上来,笑着道:“不如我们也是凑个兴?”听得这话,边上几个女孩儿也略有几分心动。馨予瞧了一回,便笑着道:“不过顽笑一番罢了,自然是怎么好怎么来的。我先前便只布置了联诗一样,旁的,或是下棋,或是作画,或是谜语,或是观景,诸位喜欢什么,便做什么。原也不是那等宴席,随性随心便好。”
听得这话,冯芸等人也略觉得有几分新奇,当下或是呼朋唤友地推开窗牖观赏景致的,或是取了棋盘,一面下棋,一面与人说话的,如此种种,不一而足。馨予也是令人端来香茶热酒并一些糕点果子来,好一通布置后,正是稍稍松了一口气,便是被递到唇边的一杯酒吓了一跳。
“整日里拿话搪塞。那灯谜又在何处?赶紧吃了一盏酒,再说那灯谜之事。”原来却是冯芸瞧着馨予诸般事已是周全,便凑上来又闹道。馨予也是一笑,接过那热热的黄酒吃尽了,才是在心底转了一圈,道:“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冯芸等人稍稍一怔,她们俱是聪明伶俐的,不多时,倒是有大半的人都是猜了出来。沈绮便笑着道:“馨娘这谜语却是不出奇呢。”
“若是当咏物诗,却是极好的。”石秋芳也是在旁抿着唇一笑,道。旁边的人便都是鼓噪起来,想要馨予再做一首诗来。馨予却是摊手笑着道:“这一时半会儿的,如何能寻出来?诸位且饶过我这一遭,若是后头还能,必定另外琢磨一首来。再者,我也是抛砖引玉呢,还想着诸位也能题上几首谜语来,也是热闹一回。”
然而,馨予这话虽然说得好,却少不得要被人灌了几杯酒,她平日里也从未沾酒的,一时间连着吃了几盏酒,倒是有些头晕起来,当即忙拉了冯芸,嘱托两句,只说自己出去走动一会儿,散散酒意,冯芸也是答应了,又道:“既是有几分醉意,可得让人搀扶着,如今地上正是溜滑的时候,你更是要小心才是。”
馨予应了一声,左右看了看,没瞧见青鹤几人,便随意招手唤了两个小丫鬟搀扶着自己出了水阁,在边上的一处假山石旁略略走了一圈,正是觉得酒意散去的时候,她忽而听见有人在喊着自己的名字。因着今日却是自己主持小聚,她自然不敢怠慢,以为是里面有什么事儿出来,忙就是应了一声,令丫鬟搀扶着自己循声而去。
然而,她瞧见的却是站在外面的秦玉惜。
“惜娘如何在这里?”馨予脚步一顿,一面抬头看向她,一面唇角微微勾起,轻声和缓着问道:“可也吃了酒,方出来发散发散?”
秦玉惜却是往那两个小丫鬟身上深深看了两眼,见着馨予仍旧是无动于衷,她那一双水眸之中闪过一丝光亮,方才笑着道:“原是瞧着馨娘出来了,我有些话要说,方才跟着过来。只是这话……”说到这里,她又是一顿,看向馨予的目光更幽深了几分。
见着秦玉惜将话说得这般明白,馨予微微抿了抿唇角,方才轻声让两个小丫鬟在前面不远处的小桥边等着。一面又是转过头来看向秦玉惜,温声道:“惜娘有什么话,只管道来。若是我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也请见谅一二。”
“自然要见谅的。”秦玉惜见着那两个小丫鬟在十来米外,大约是听不见声音的,便有几分放肆起来:“我先前还不知道,原来馨娘你竟是个养女。在江家那等小地方过了十来年,又是冲喜,又是婚约,又是夺夫、哎呀,我可不是故意说这些的,只是听说了这些,当真有几分吃惊呢。这不,见着了馨娘你,自然也得问一声儿,若是个流言什么的,日后也能帮你辩驳一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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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真的。”馨予却是干脆利落,她也没想到,这个秦玉惜扯下面具之后,是这么一个有心尖刻却又说得不文不白的女孩子。不过,江家的种种,那李幼兰的种种,她压根没有太多的感觉,便被她说了一通,也是不痛不痒,十分自然地承认下来,道:“可见世事翻覆如水,今日是这般,明日却是未必还是如此。”
秦玉惜由不得生出几分讪讪来。她先前听得文珂兰那些话,自觉这李馨予不是对江家与那李幼兰怨愤不已,便也该留恋不舍,伤心不已才对。可现在看来,却是完全干干净净,明明白白,似乎那些都是一个玩意儿,喜欢的时候把玩一番,不喜欢的时候也就放下了,风过无痕,半点感情也没放在那里。
也是因此,秦玉惜越是想着,越觉得自己这一番话,竟有些白痴,也是因此,她脸色也略略有些发青。馨予见着她如此,也没心思理会,只是淡淡一笑,道:“若惜娘只是问这个,我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你若有心,不妨与我那二妹妹好生说说话,她知道的,只怕更多了呢。”说完这话,馨予也不等秦玉惜再开口说什么,只是告了一声罪,就是悠悠然唤来那两个小丫鬟搀扶自己,慢慢地离去。
秦玉惜站在后面看着馨予悠然自在,并无半分逞强什么的样子,脸色一时有些发青,半晌后又有几分涨紫,许久后才是狠狠跺了跺脚咬着牙迸出一句话来:“也就嘴上说的好听罢了,我便不信,这样的奇耻大辱,竟还能轻易忘怀!”心底却是对馨予添了几分恼恨来。
只是馨予待她虽然淡淡的,却比李幼兰更客气了学,秦玉惜只略略想到那李幼兰,便将对馨予的恼怒转到她的头上去,暗想:若非那李幼兰,我如何会管这样的事,也谈不到这些上面去!由此,她倒是暂且将馨予搁在一边儿,自己一面在心底磋磨着幼兰,一面慢慢地也往那水阁走去。
这一桩事,便是暂且搁下了。
馨予也不曾理会旁的,她自进来后,便又是张罗了一番,见着大约也是差不多了,方才打发丫鬟请卢林氏过来。一者,是按照常理,既是邀请来的宾客,总要见一见家中长辈的,也是礼数。二来,也是卢林氏先前说了那等话,既是要看看一干女孩儿的。如今虽说路上湿滑了些,可卢林氏随身伺候的几个婆子都是精干有力,应当也是无妨。
不过,先前馨予也未曾想到这个,只听着卢林氏说差不多的时候打发人过来与她说一声便好。如今打发了人出去,才想着地面上湿滑,倒有几分不安起来。也就在这会儿,沈绮拉了拉馨予的衣袖,低声道:“馨娘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一时想起了一件事,尚未做全,不免有些担忧。”馨予抿着唇笑了笑,看着沈绮略有几分迟疑的样子,当下忽而想起先前她拉着自己见沈维的模样,可是与如今有几分肖似。想到这里,她由不得一顿,多看沈绮两眼。
沈绮却在此时,飞快地将一样东西塞到馨予的袖子里,又左右看了看,才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这是哥哥吩咐我送给你的。我先前总没个空挡,如今你可得收好了。”她的声音又是轻又是快,那东西却有几分重量,当下馨予忙就是抖了抖袖子,低声应了一句,脸颊却有几分烧红起来。
瞧着馨予低头,两颊霞飞,竟有几分羞涩的模样,又是拢着袖子,并不多言。沈绮由不得嘻嘻笑了笑,眼珠子一转,正是想着打趣两句,边上的石秋芳已是寻了过来,笑着道:“这又是怎么了?显见着要说私密话儿?也是,你们可是、咳咳……”她故意咳嗽两声,眼底的促狭笑意却是显而易见的。
馨予由不得啐了一句,忙是收拾了心绪,故意跺了跺脚道:“你们都不是好人,总喜欢打趣促狭的。”说话间,外头便是有丫鬟回报,说着卢林氏来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取中淑女 感叹无缘
馨予忙就与一众女孩儿告了一声罪,起身往外头相迎。等着她出了水阁,抬头就看到卢林氏一手被丫鬟搀扶着,一手拄着老檀香木龙头拐杖,正是一步一步,慢慢行来。
“外祖母来了。”馨予口中唤了一声,便是上前来将那丫鬟的活儿接过来,一面搀扶着,一面笑盈盈着道:“却也是我糊涂了,竟忘了这等天气,也不知道与您说一声儿。”
“这有什么,常日里我出来走动,便是落雨的时候,也是如此。从来都是好好的,你且放心便是。”卢林氏心中快活又急切,但与馨予说起话来,却与平日里并无半分不同,只笑着道:“自打你母亲出阁后,这等小聚便是少了大半,再过些日子,你外祖父过世,我也无心再与外人联系,倒是让这等亭台轩阁并花鸟林木也是寥落了。”
馨予听得这话,也有几分叹息,但口中自然还是轻声劝慰两句。只是说话间,也是到了屋子里头,冯芸等人都是出来相迎,她也不能多劝什么,但看着卢林氏的神色,倒是有几分精神,并不显得颓唐——想来也是因为今日要考量卢廷玉未来的妻房,心神所系,便将旁的心思暂且压下了。
想到这里,馨予也觉得放松了些,只笑着与冯芸等人点了点头,一面扶着卢林氏进了屋子里坐下,一面笑着与她介绍各家女孩儿。这些女孩儿俱是出身书香门第,见着老夫人卢林氏特特过来一趟,自然也上前行礼,又说了几句谈笑奉承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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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林氏本就是个精明能干的,虽说多年不曾与外人接触,可早年的事情却是记得一清二楚,兼着各家总要有些礼数上面的往来,馨予只是略略说一下,她就是猜出七八分来。自然是一面问着她们的祖父母、父母这一辈的一些话,一面又打量两句,夸赞一番。
如此,卢林氏说话又风趣,目光也是慈爱,一众女孩儿见着,不多时也是当做自家长辈似的尊重起来。就算是秦玉惜这般的,也是不敢造次,她旁的却还罢了,礼数规矩却是做得妥当的,又因着容貌的好处,倒是被卢林氏着意多怜惜了几句:“瞧着便是身子有些弱的,日后可得好生保养才是。”
秦玉惜也是点头应是,柔柔的回了两三句话。
馨予眼皮子微微一跳,暗暗有些担忧:这秦玉惜面上倒是做的十二分,又是好一个相貌,自己这位外祖母可别被瞒骗了去,反而取中了她。然而,她却没想到,秦玉惜这等娇弱得放入风一吹就是要飘走的,哪怕老人家再是怜惜,可要娶来当媳妇、孙媳妇,也是有些担忧的。老人家所喜爱的,总还是那等脸庞红润,健康活泼的。
然而,馨予没想到这个,自然想要将卢林氏与这秦玉惜隔离开来,当即便笑着道:“外祖母放心,惜娘生得如此罢了,身子却是康健的,瞧着她的脸色,竟似桃花花瓣一般红润,便知道一二了。”
她随口这么一说,秦玉惜目光便有些闪动,卢林氏人老成精,见着如此也是明白了几分,当下便笑了笑,又嗔怪馨予说话不周全,几句话将话题转了去,便又接着说了些随常的话。馨予自是一面与她说话儿,一面端了茶与她吃两口,照料了一通后,卢林氏便赶她们道:“只管自己顽闹去。我虽是老了,却最爱瞧着你们欢欢喜喜的,只围着我一个老婆子,却是没什么滋味的。”
馨予便将手上的工作交给卢林氏身边的丫鬟,又是仔细叮嘱了好些话,才是又招呼诸家女孩儿。而卢林氏身边却还是围着几个女孩儿,陪着说笑,或是探问些长辈的故事。卢林氏说话也极和蔼,又有分寸,慢慢絮叨过来,边上的女孩儿都是笑出声来。
如此,竟也是成了一景。
馨予偶尔看两眼,唇角也不由得漾起一丝笑意来,却让边上看着罗玉娴多有些感慨——这外祖母如此,外孙女儿如此,想来那位卢夫人也是极好的女子,也难怪母亲也常有念起她的。若是先前不曾有那落水的事儿,想来馨娘也要成了自己嫂子。一来,她是个好的,言谈行事,色色来的又周全;二来,也是母亲全了旧年的心愿,与那位卢夫人结亲了。
只可惜了,偏生又是闹出那么一出事来。虽说并不十分紧要,但到底是有些妨碍,那沈家也算的一等的,便被他们家博取了头筹。
想到这里,罗玉娴也不免有些感慨,看向馨予的目光里也透出几分怅然来。而她注视良久后,馨予自然也是有些感应的,当下回头看去,见着是罗玉娴盯着自己。她略有些疑惑,但想到幼蓉的事儿,思量一会儿后,她便是款款走到罗玉娴的身边,笑着问道:“娴娘只看着我做什么?”
“心下有些感慨罢了。”罗玉娴也不虚词搪塞,只笑着道:“若非有那么一等事情,我怎么的也要劝母亲与我一个似你一般的嫂子才好。”
“没得说这些做什么?”馨予听得这话,立时想起沈绮塞到自己这里的东西,脸颊微微一红,便轻声道:“倒是让人不好意思起来。”
“真真是与先前不同了。”罗玉娴也便是随口说的,见着馨予如此一说,便也不调笑,只拉着她的手道:“不过,我也不曾谎说什么,我这心底当真是那么一个念头。自打我见着你,便是喜欢,如今虽是不能结亲,也只盼着日后能多多说话相处,总不生疏了才好。”
这也是明摆着想要交好的表态了。
馨予目光微微闪动,也是伸手反握住罗玉娴的手,柔声笑着道:“再想不得,娴娘是这么一片心意。我原还有几分担忧,只怕叨扰了。如今瞧着,却是我糊涂了。既是如此,日后我们常往来走动,可好?”
罗玉娴听得心中也是喜欢,忙就是应了下来,又要击掌:“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馨予见着她如此,倒是笑了,心中有几分顽笑的心思,只伸出小指头勾住罗玉娴的小手指,拉了拉道:“那是君子,可不是我们这等小女子该有的,却还是拉勾更好呢。”***(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归来有异 暗指江家
听得这话,罗玉娴也由不得笑出声来。竟当真与馨予勾了手指头,含笑又是说了半晌的话。馨予也是喜欢她的性子,虽是瞧着娇弱,却是个极爽利又待人好的,比之秦玉惜那等,不知道高出多少倍去。
想到秦玉惜,馨予由不得往她那里看了两眼,罗玉娴见着也不免问道:“那位秦家的小娘子,瞧着也是可人疼的,只是我性子也是有些不好,总怕与她说话,什么地方冒昧了,反倒让她不自在。”
“若说这个,却是真的。”馨予见罗玉娴讲起秦玉惜的事,思量半晌,才是半吐半露着将她与幼兰的那点争执说出来,又道:“娴娘你也是知道的,我那二妹妹的性子,素日里便是有些不让人的。那会子已是退让了的意思了,偏生秦家的小娘子却不知道,总也想过去赔礼一二。我倒是怕她到时候赔礼不成,反而又是生出事来。只她却是不愿,我劝了几回,瞧着她的意思,也是有些不愿意的模样……”
罗玉娴听得这话,眉头微微皱了皱,半晌才是道:“个人性情不同,思量不一,这也是常有的,你也不必十分挂心,到底这世情道理,人人都是要经历一番的。”只说她话虽这么说,可是看向秦玉惜的目光已是不似先前了。
馨予见着心中略略放心了些,再往周围看了一圈,见着卢林氏那里团团坐着好些女孩儿,边上的旁的人也都是渐渐聚集起来,心中琢磨一番,倒也觉得时辰差不离了,便与罗玉娴告辞。而后,她又是安排了一次小宴,祝酒说谈,再过了小半个时辰后,众人尽兴,且日光也是渐渐被云层遮挡了,屋子里略有些昏暗,她们便也纷纷告辞。
这一日的宴席,便是结束了。
而后两日,馨予总也是陪着卢林氏,或是说笑,或是做些针线活儿,或是听得卢林氏讲古,不一而足。只是年节将近,又是常来小住的,馨予便预备起身回李家去——若是什么时候再想过来,也是极容易的事情,倒不必总住个十天半月的。
卢林氏听得这话,也是点头,笑着道:“还得仔细准备针线活儿呢,我这里也不留你了,等着什么时候想过来便过来。”馨予听得脸颊微微一红,点了点头。等着第二日,她便是使人与李家送了信,自己过后便整理一番,坐车回到了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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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成想,此时的李家的空气里却是洋溢着紧张的气氛。
这起头,馨予也没有注意到。毕竟,她从卢家回来,只需在贾氏那里晃一晃,就能回来的。可偏生,她到了贾氏的院子里,就是有婆子拦住了她,说贾氏正是歇息着。馨予也没挂心这些,略略问了两句权当尽了心的,自己就回去了。
一番整顿之后,薛嬷嬷仿佛要说些什么,馨予瞧着后让她进了里屋说话:“嬷嬷这又是怎么了?可是我在卢家那几日,家里又闹出什么事儿来不成?”
“女郎,还能是什么人?原是幼兰小娘子不知道怎么的,又犯了大人的忌讳,竟是争执起来。夫人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自要护着幼兰小娘子的。这不,府中上下人等,不免就有些……”薛嬷嬷咳嗽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馨予听了一回,双眉由不得皱了起来——这薛嬷嬷原是府里头的老人,又是李元茂身边的,自是消息灵通的。可就是她这样的,也就知道这一点子事情,前因半点也没有的,可见这事儿不小,或是有什么干系在里面。
想到这里,馨予便抬头看了薛嬷嬷半晌,见着她略略有些点头,眼中也有几分无奈的样子,心底的猜测便更有了几分把握,当即便道:“依照嬷嬷所说,竟是一件难办的事儿了。只是,既是与二妹妹有关,我思量着,大约也是与那江家有些干连才是。这事儿,嬷嬷也不须十分打探,若是让父亲知道了,反倒不好。我与三妹妹说说看——到底,这样的事情,我们做小辈的,也是插不上嘴,只不要一头撞上去便好。”
薛嬷嬷听得这话,也是觉得有些道理,便点了点头道:“女郎的意思,我们都是明白的,这些日子都不曾轻易出。只是府里头不少人暗地里说话——您若是有心,不妨与大人说一声,也是省得后头闹到外面去。”
馨予闻言默默点了点头,又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的,嬷嬷且放心。”
这些时日过来,薛嬷嬷对旁的还不敢说什么嘴,对于馨予的知情识趣玲珑八面却是深有体会的,听得她这么说,也就放心下来。而馨予,因着事不关己,虽是留心一二,却也没十分担忧,略略用了一点东西,瞧着天色尚未暗下去,才是让青莺扶着自己往幼蓉的涵青馆走了一趟。
这一路,青莺略有几分迟疑,仿佛要说些什么,但被馨予的目光一看,也就没说。馨予看在眼底,记在心底,预备等回去了再说也是不迟。等着到了涵青馆,让丫鬟通报一声后,却是文鸳从里面打起帘子,请馨予进来说话。
“怎么倒是让你打帘子了?”馨予一面调笑两句,一面看着文鸳的神情,见着她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脚步便是一顿。而文鸳,她早便是因为罗玉成之事,对馨予颇有些好感,如今更是勉强一笑,低声道:“女郎在里屋中发呆呢。这两日都是如此,您莫要见怪。也是这两日幼兰小娘子又是闹出了些事情……”说到这里,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有几分厌烦,又有些无奈。
也是,幼兰这几个月,总也要闹出些事情来,先前那一出是私奔,如今,总不会还是如此吧。或者是因为那个茉莉?只是,若是因为她,幼兰又有什么好闹腾的?这放在江家是难以处置的,但在李家来说,不论什么人,与幼兰是否亲近,到底是一家子人,自然也不会站在那边儿的。
心中这么想着的,馨予面上却是不显,只是微微蹙起眉头,又点了点头,说一声知道了,便让青莺在外面与文鸳说话儿,自己则跨进里屋。
如今,天色已是有几分暗沉下来,偏生幼蓉坐在里面,竟是一盏灯也没有,只独自一人靠在榻上,双眉紧蹙,神色难看,面容之中尽是忧愁恼恨的神色,便馨予刻意加重了脚步,她也没个反应。馨予见着如此,眼皮子由不得一跳,便走到幼蓉的身边,轻声唤了一句:“三妹妹。”
幼蓉仍旧有几分怔忪的模样,馨予又是加重语气唤了几声,她才是回过神来,抬头后猛然看见馨予站在那里,也是吃了一惊,忙就要站起身来,一面口中还道:“大姐回来了?”只是她许是坐在那里许久,一时间突然要站起身来,竟是觉得眼前发黑,脚下也是晃了晃,不由得呻吟一声,用手撑住了额头。
“小心。”馨予忙就是伸出手搀扶了一把,让她又是躺靠在榻上,自己也是坐下来,高声令文鸳端来灯盏并吃食等东西。外面登时一阵喧闹,幼蓉还要说些什么,馨予已是拿话拦住了她:“先别说话儿了。仔细头疼。你也是,竟就是这么熬着不成?原就身子有些弱的,还这么黑灯瞎火的独自一个人坐在这里,想来这吃食也不曾用,是也不是?”
说着这话,馨予便附身用手指与幼蓉揉着太阳穴,一面又是嗔怪两句。幼蓉躺在那里歇息半晌,也是渐渐恢复过来,正待说话,文鸳已是领着几个丫鬟进来,她捧着一盏海棠花式的铜灯,因着上面层层叠叠雕琢了七八朵海棠,高低不同,俱是插着蜡烛,一时间屋子里也有几分明亮起来。
而她将那铜灯放在案几上面,又是令人端来一盏甜汤,送到幼蓉的边上,道:“您这一日不曾吃些什么,如今若是贸贸然进了东西,反倒不好,却还是先吃点汤羹,也是暖暖身子。”
馨予听得也是点头,道:“先吃些东西,再说话也是不迟,三妹妹,赶紧先用一点儿,这般苦熬着对身子不好。”幼蓉听得这话,略略想了想,勉强用了半盏,就是推拒道:“着实吃不下了。”文鸳听得这话,也只得放下,又是与幼蓉用热热的巾帕擦拭了脸庞双手后,才是与馨予屈膝一礼,领着人退下去。
馨予想着文鸳走之前特特使的眼色,心底叹了一口气,自己便拉住幼蓉的手,又是坐近了些,才是道:“不过几日的工夫,家里又是出了什么事不成,倒是闹得你伤身伤神起来?”
“大姐不知道,如今我都不想见二姐与母亲了。”幼蓉眼圈儿泛红,说话间也有几分颓唐,一双秀眸更是漾着水光:“原先那茉莉的事儿出来,二姐还有几分骨气,哪怕莽撞了些。可如今,我竟是无话可说了。父亲说的也是明明白白的,这事儿也是她自己起头先说出来的,可现在,她却是疑心父亲,竟顶撞起来!母亲也是帮衬着她,我瞧着,父亲是当真伤心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前因后果 玉娴寄信
微微抿了抿唇,馨予虽然听出几分意思来,但还是有些莫名其妙,当下便道:“你说的仔细些,我怎么有些不明白了?便是二妹妹疑心父亲,但夫人那里怎么能不打发人过去细细探查的?这等事情,稍作探查也就一清二楚了。难道,夫人那里人回报说得不是那么一个模样?竟是与父亲那里的差了许多?”
幼蓉听得馨予这么说,略略沉默了半晌,才是将前因后果都细细说了一通。原来,贾氏分了几次使人打听,这起头的时候,都还是吕嬷嬷那么一个说法。可等着后面,却又是全然不同了。也有先前那么说的,也有说那茉莉原是张氏身边,常打发过去与江文瀚送东西什么的。甚至还有的说,这都是一起子小人编排出来的,那茉莉已是与管事范大有了几分意思,过不得三五个月便是要成亲的。
也是因此,幼兰的态度方才是变了,她深信,这就是父亲元茂使的计谋,耍的手段,非得让她与江文瀚断了那么一门婚事,才是称心!幼兰本就是那等肆无忌惮,言谈略有些造次的,又是激愤之下,自然高声与元茂嚷了一通。元茂见着她如此,也是气了个倒仰。
“再想不到的,二姐竟就是嚷出那么一通话来。”幼蓉说到这里,竟由不得落下几滴泪来。馨予见着也无心再想别的什么事,先劝说幼蓉几句,而后才是道:“先前夫人也是使人从我这里取了江家上下人等的单子,怎么半点也不曾用上去?那管事范大早就定了亲事,哪里还能与那茉莉有什么干系!至于张氏身边的派出去的,更是不能,她原是个信佛的,又对一些事儿极忌讳。那茉莉既是一身孝,她便不会将她留在身边儿的。我瞧着,竟是张氏已是知道了这一件事情,特特做出来的迷魂阵呢。”
幼蓉听得这话,脸上的神情更是阴沉了,馨予也自觉自个说得多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说及江家的时候,自己总想多说几句。也是因此,她在此时也是稍稍顿了顿,才又接着道:“只是这话我便是说了,二妹妹也不见得会信服。她一心一意如此,我们纵然是有千百种心思,也是强求不得。”
“我却是不会如此!”幼蓉停顿半晌后,忽而张口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哪怕我如今心底也是有那么一个人,可是为着他就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我却也是做不到的。这世间,仍旧有许多的事要顾及的,总不能单单为了那么一个人,便是将父母姊妹,家风门庭都是浑然忘了去。”
说到这里,幼蓉顿了顿,她虽然不能对幼兰的行止有什么改正,但说到此处,她的精神却是好了不少,连着说话的时候,也是多了三分气力:“如今,二姐执意如此,父亲不能如何,我自然也是不能的,只能看着日后罢了。”
“父亲他,也是不曾说什么旁的话?”馨予听得这话略有些不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道:“先前,父亲可是说得明明白白的,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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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后头又是一夜高热。”幼蓉静静地回以一句话,面上露出几分茫然,又有些怅然的样子:“父亲只怕也是存了顾忌,怕她想差了,自然不能再这么强扭着。”
这话一说,馨予也是哑然了。的确,别说对于自己现在这个父亲李元茂来说,李幼兰再是不好也是自己亲生女儿,总不能逼迫着要了她的性命。就算是自己这样厌恶她的,也不能就看着她为此一命呜呼,而心里半分感觉也没有。
“既是如此,我们又能说些什么?也只能就这么看着罢了。”馨予停了半晌后,终究也只能吐出这么一句话来。幼蓉听得这话也只得默然相对,馨予见了如此,倒是也打点起精神,又好好地劝了一通。半日过后,幼蓉才是低声道:“这旁的什么话,我也说不得。先前我思来想去,却大半想着自个若是遇到这样的,也会不会这样做。如今我也是想明白了。大姐放心便是。倒是父亲那里,还得请大姐过去劝慰一番的。”
“这我自然省得的。”馨予应了下来,看着幼蓉精神好了些,外头的天色却是渐次暗了下来,眼瞅着就是晚饭的时候了,她便是道:“只怕这会儿,夫人那里也正是忙乱着,我先回去吩咐一下,等会子让她们与你送些小菜来。到底,我那里总还便宜些。”
幼蓉沉默半晌,也是点头应了。馨予便是起身告辞,扶着青莺回到了自己的芳菲馆,等着她坐下来,薛嬷嬷便是上前来,一面令丫鬟与馨予宽衣,一面又是问道:“女郎可是问了幼蓉小娘子?”
“嗯。”馨予应了一声,自端起茶吃了两口,就打发旁的丫鬟出去,自己则是与薛嬷嬷粗略说了一番。薛嬷嬷听得是这么一个缘故,登时也是有些发怔,半晌过后此时叹了一口气,道:“幼兰小娘子这话也太过伤人。大人是什么样的,府里上下人等都是看得分明的,哪里会做出这等事来?便当真如此,那也是一片爱女之心……”
“正是这么一个话儿。”馨予也是点头,又是道:“等会子我去父亲那里说说话,总也要劝慰一二才好。”薛嬷嬷也是点头,两人又是商量一番,薛嬷嬷才是告退。而就在薛嬷嬷离去后,外头青莺就是道打起帘子进来,柔柔笑着道:“女郎可还记得吩咐青雀的事儿?”
“那荷包么?”馨予听得青莺这话,也是想起那件事来,当即放下茶盏,抬头看向她:“青雀她怎么没回来?可是她母亲那里还脱不开身?”
“正是呢。说着也就这几日的工夫了。我瞧着青雀她比之前瘦了一圈,只怕也是苦熬着慌呢。”青莺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容也是收了起来,一面又是叹息一声,道:“只是这等事情,旁人也是说不得什么。她匆匆过来与我说了荷包的事儿——只怕耽误了您的事。”
“父母大恩,着实该回报一二的。横竖我这里也是够使的,便是让她尽心尽力与母亲服侍一场——或许瞧着这个上面,她母亲也就好了。”馨予有些关切地说了两句,才又问荷包的详细情况。
青莺见着馨予不曾见怪,心底也是放松了些,遂将那荷包的事情细细说道出来:“青雀说,那老大夫仔细看了,里面一半儿是些百合香,另外一小半却是些药渣子,瞧着是四物汤的样子。”
“四物汤?”馨予眉梢微微一挑,有些疑惑着反问了一句:“只是药渣子而已?”
“是,说着是熬过了的药渣子,再不能是旁的了。”青莺瞧着也是有些疑惑,但口中说出来的话,还是十分的确定:“青雀特特过来细细分说一番,说那大夫说的,任凭放到那里去,都是这么一个说头的。”
馨予听得这话,便是微微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她口中这么说着的,心底又是记了一笔,预备等这一件事儿过去,自己再好生斟酌一番。然而,等着后头与幼蓉送了饭菜,又是跑了元茂那里一趟,细细停了一回话,又是劝说一二后,这一日便也是过去了。
等着到了第二日,馨予才是从贾氏那里回来,预备用饭。边上的薛嬷嬷便是送了了些信笺过来。馨予翻看了一下,竟不是旁人,而是那罗玉娴,她说着家里额些许琐事,十分亲切。
馨予看了一回,心中也有几分温软,当即便取来笔墨回了一封信笺,又是令薛嬷嬷打发人送去,自己则是慢慢思量起来:瞧着罗玉娴却是有些真心真意,虽说只是见过几回面,但也算投合了。日后未必不能好生相处,也算成个朋友的。
不过,想到罗家,馨予不免就是想到幼蓉的身上去——先前已是与自己现在的父亲李元茂说了幼蓉的事情,他也是答应了会好生处置,只是如今李幼兰的事情就横在前面,只怕一时半会儿的,幼蓉的事儿也是无心处置,多半要推迟些时日了。
心里这么思量了一番,馨予也略略觉得有些没好意思,便将这事儿放下来。而另外一面儿,贾氏与幼兰商量了半日,斟酌再三后,还是下了帖子请张氏过来一趟。
“好不好,既是有了那等传闻,总得问个清楚才是。”贾氏是如此说来的:“再者,若是要与江文瀚他见面细谈,总也要见见张夫人的。”
幼兰也是点头,她面庞憔悴,精神不振,比之先前那一回的高烧却是差了许多,也是心中存了事情,方才闹得素来康健的她也是失了精气神。贾氏见着,心中也是一片酸楚,只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后便道:“我的儿,你且放心,还有我呢。不论如何,那江家必定要给你一个交代才是!”
幼兰沉默了半日,才是低声道:“阿母,女儿让您操心了。还有父亲,先前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嚷嚷出那么一番话来……如今想起来,真真是无地自容!”***(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母女絮叨 矢口否认
“傻孩子,那是你嫡亲的父亲,能与你置气多久?便是如我一般,也是怜爱你的。”贾氏伸出手摸了摸幼兰的脸颊,看着她一派垂头丧气的模样,便柔声劝慰起来。
幼兰听得贾氏这么一番话,心底却是放松了些。到底,父亲那里自己一时半会儿的,竟也不能过去辩驳分说一二的。若是母亲贾氏心中存了这样的念想,总也提两句,父亲便心中有些耿耿于怀,可日子久了,也就会松缓了。这样,日后自己也好,士荣也好,他总是能伸出手扶一把的。士荣素来便是有才的,只是无人能点拨帮衬一二,方是到了如今还这般籍籍无名的。
由此,她便是微微红了眼圈儿,低声诉道:“若真是能如您所说的那就好了。”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经有几分伤感起来。贾氏见着更是增了疼爱怜惜之心,忙就是搂住幼兰,一面摩挲着,一面低声劝道:“好孩儿,你父亲日后必定会知道你的一片心意的。”
说到这里,贾氏稍稍顿了顿,看着幼兰又有几分泫然的模样,忙就是将话题转开来,只道:“倒是那江家却要仔细斟酌一二。俗语道,无风不起浪,若那茉莉当真是一点影子都没有的,何以先前有那么多的回信?我只是怕,这事儿是真的,不过后头被人压了下去。”
“您的意思是?”幼兰听得贾氏这么说,心底却有几分烦躁,又有些气恼——她本就是不信江文翰会存了那等心思,哪怕先前传回来的信儿是言之灼灼,也让她多少存了些企盼的心思。如今能够确认那个茉莉并非自己所想的那样,竟是与江文翰有了什么首尾,而是有可能送东西或者别的什么事,她自然便更下定了决心。
也是因此,她此时的询问又是短促冷淡,又有几分敷衍的意思。
贾氏虽然也看出了几分,可想着前因后果,以及先前女儿说的种种话,她心底一软,便是叹息似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发,道:“先前到底是有了那么些的传闻。只盼能让那张氏过来说个明白,你我也是放心许多。再者,既然你与那江文翰近来书信渐少,过些日子我便寻一些空挡,总让你们两个说说话,也算是各自心中有数。”
幼兰再也没想到,贾氏竟是想到这么一个法子来,当下又是欢喜,又有几分踟蹰,毕竟自己先前才是与父亲元茂起了冲突,若是再为这些事情闹腾起来,可就是难说了。如今婚事未曾定下不说,父亲那里还有那什么放妻书呢。由此,她倒是左右思量了半日,才是低声与贾氏道:“可是父亲那里,未必会乐意见着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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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我心中有数儿的。你这些日子,总是有些病症,倒也不必急着过去与那张氏说话。等我是人过去请了,你再慢慢出来便是。”贾氏打点起精神,又是柔声劝慰了许久,这幼兰才算是做出一派略有些担忧的神色,点头应了话。
而贾氏,素来便是有几分宠溺孩子过分的,待幼兰尤其如此,兼着江家又是她不曾看入眼的人家,心底存了一层轻蔑之外,又有几分恼恨,下帖子让张氏过来,自然也没想什么虚头的缘故,而是有几分生硬地命令张氏。
张氏收到这般的帖子,若说她半点气恼也没有,也是假话,但若说她心中没有一丝的心虚气短,那更是假话——到底,茉莉之事方才略略收拾了去。就是收到这般的帖子,回想起先前贾氏令人送来的,虽说言辞高傲了些,礼数却是半分不缺的,与如今这一封,真真是天差地远。
也是如此,张氏心中担忧不已,生怕是李家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坏了那一桩好婚事。偏生这事儿也不能与旁人说道,越发得裹了乱,因此,她坐在那里半日的功夫,又是再三看了帖子,才是叹了一口气,与在下面候着的李家婆子说了几句话,道:“夫人也是太过客气了,到底我们两家不同旁的人家,原也是亲近的,何必特特下帖子过来?倒是显得彼此生分了。”说完这话,自然也是开口应了这一份邀约,言辞更是十分亲近和善的。
由此,那李家的婆子自然也是与贾氏一一汇报。边上坐着的幼兰听得这话,脸色微微好了一些。贾氏却略觉得有些不对,便又拿话劝说了半晌,才是令那婆子起身与自己过来,好生逼问了一通。听的说初见面时,张氏神色颇有些变化,贾氏的脸色便是暗沉了三分:假若那李家半分苗头也没有,张氏何必如此担忧?那么说……
贾氏担心地看了女儿幼兰一眼,见着她双眸清澈,面色也是好了许多,精神更不必说,竟是实打实的振作了几分,越是如此,她也是愈发的担心,真若是闹出什么来,可是了不得的事儿。
只是事到如今,贾氏也不能说什么,只得等一等,瞧着张氏过来后怎么说了。
不想,后头张氏上门后,却是拒不承认,并且言之灼灼,只差没有指天发誓一通了:“这是哪里来的嘴碎话!我们文翰与幼兰小娘子原就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他也是欢喜,我也是欢喜的,断然不会为了旁的琐碎人物,竟是将这等大事儿都混忘了去。这也是那等见不得人好的,方才编出来的话。您可千万不要信一个字!”
“我想也是。”贾氏看着张氏这般说来,心中也是放心了些,只是想着幼兰那有些憔悴的脸庞,仍旧是要求与江文翰见个面儿——幼兰她心中存了事,既然症结是那江文翰,这做母亲的自然也要成全了。由此,她便是放缓了语气,略略点出一些事来:“虽说如此,可幼兰那傻丫头却是伤心不已,甚至为此病了一场。我思量着,他们小辈的事儿,还是让他们自个说去,也省的我们在这里焦急,他们自个反倒是优哉游哉的。”
这等小事儿,张氏自然是眼睛都不眨就应了下来。比起被李家发现了什么踪迹,然后将婚事彻底作罢,使得文翰前程受阻。这一点小小的要求,自己有什么不能满足的?等会子回去后便是与文翰他细细分说一番,自然也就成了——他素来是个聪明的,自然知道什么是轻,什么是重。再则,他也是中意者李家的女郎,哄两句有什么难为的?
张氏有这等信心。而她的这种笃定的态度,也让贾氏大为满意,又是心想着:张氏便是这般有心的,那江文翰原是她的孩子,自然也是多有提及幼兰的,心中也是有她的。这般一点小事儿,等着误会化解了,也就色色妥当了。
也是因此,贾氏张氏两人都十分笃定,又是商量了后日便是去大慈悲寺里做佛事,商定了时辰、路线等等,张氏方才起身告辞。贾氏特意将她送到门口,瞧着她上了车,方才扶着丫鬟的收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这一日,因为张氏的表态她十分满意,也便没有让幼兰过来。
此时,却该是过去说一声儿,再者,也是提一提后日的事情才好。张氏心中这么想着,便在屋子里吃了一盏茶,又是休息半晌,就往幼兰的屋子而去。后头,她如何与幼兰分说清楚,又是如何劝说,暂且不提。只那江文翰,等着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就是被母亲张氏拉过去如此这般嘱咐了一通,他虽然也舍不得幼兰并李家,可听得母亲口口声声叮嘱的话,也有几分厌烦:“母亲,这事我也是明白了。您就不必说了,这些事,我还能心中没个成算的?您只管放心便是。我这会也是累了,先回去歇息了。”
张氏听得儿子这么说,想着旧日里儿子江文翰做出了来的种种事情,倒也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当下便不免点了点头,道:“罢了,你也心中有数儿,也就好了。”
果然,过了两日,贾氏携幼兰,张氏与江文翰,在那大慈悲寺里碰头的时候,江文翰做的极为妥当。哪怕贾氏起头的时候有一句没有一句的刺一下,他也是没有在意,反倒是与幼兰赔罪,道:“原是我的不是……”
幼兰听得江文翰这么说,心底更是一阵委屈,反倒红了眼圈儿。
江文翰忙就是取出帕子与幼兰擦拭泪珠子,又是低声劝慰再三。幼兰才是渐渐地回转过来,又是娇嗔道:“谁让你说这些哄人的话儿?我也只求一个,给我说罢了。那什么茉莉,你敢说,竟是从来也没有的?先前、我也是见过她的,可就是一个可人疼的呢。也是如此,我才略略信了几分……”
“那是母亲慈悲,方才留下了人。”江文翰将先前就是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不过将事情都是推到张氏的身上罢了。幼兰听了一会,心中才是渐次有了些安稳感。如此,说了个把时辰,江文翰总算是将幼兰安下来。
幼兰这里安抚下来,贾氏自然也没有旁的好说的。瞧着女儿的脸色已然回转过来,贾氏看着张氏并江文翰的目光,也是柔和了许多,说谈的时候,更是客气了三分。张氏瞧着如此,心中暗暗思量道:看来,自己先前所想不差。这李家本就是瞧着李幼兰,方才许了这门婚事,后头便是她三年五年没个孩子,也不会退让半分。何况如今呢。这一步,自己没有做错。***(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春风一面 婉转成事
心中这么想着的,张氏与幼兰说话的时候,更是谨慎仔细了三分。贾氏与幼兰倒没有将张氏放在心上,说话也是随意。不过碍于李元茂,贾氏母女两人也不敢耽搁太久了,见着事情处置妥当,便是要离去。江文翰与母亲张氏送了一程,瞧着她们的车影子消失在远处,江文翰的脸色才是阴沉了下来,口中只是道:“母亲,我心中有些事情,想着在这里走动走动。”
张氏正是想着要求个签,听得江文翰这话,便是点了点头,许了这一件事情,又嘱咐两句,定了后头再聚的时辰地点,就是散了去。张氏自然是与先前一般,径自去拜了菩萨,又是去抽签。江文翰却是心中存了些郁结之气,只绕着寺院慢慢地行走。
今日,非但他自己做低伏小安抚幼兰,甚至母亲也是以仔细讨好却又不受重视。对于前者,江文翰自觉虽然受了些委屈,倒也使得,谁让自己心中存了幼兰呢。可是母亲张氏可是自己嫡亲的母亲,但是贾夫人也好,幼兰也罢,对于她都是不够敬重礼待。
现在便是如此,日后会是怎么一个模样,也是可想而知了。江文翰想到这些,便是觉得不自在起来。也是因此,他抬头再看看各处,忽而就是记起李杏儿来。当初若是自己少些旁顾,拿定了主意娶了馨娘,如今非但李家,就是那韩家也是能成为助力了。馨娘又是那么一个性子,待母亲也是和顺贤淑,必定不会似幼兰一般的。
这,着实是可惜了。
江文翰想到这里,都是觉得心肝有些发颤。只是,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如何,那馨娘明年也得嫁与沈维,真是暴殄天物。而另外一个人,自然也不会是旁人,正是茉莉。今日里,幼兰提及的多,也让江文翰又回味起茉莉来。那可是个娇怯惹人疼惜的,只是身份太低了,若是……
江文翰颇有几分神思恍惚,思量不少,又是一心一意往那竹林里走去,忽而就听到有人离这不远呵斥道:“哪里来的狂生,我们女郎在这里都是不管,还往这里过来!”这一声,便似一道雷霆,登时让江文翰回过神来,他抬头一看,登时就是神迷魂飞:眼前站在的女子,着实让人心中发颤。
这原是个极纤弱娇怯的美人儿。乌鸦鸦的黑发犹如黑檀木一般,乌黑油亮,越发的衬出肌肤如雪,莹润细致之极。兼着那五官也是生得极好,淡淡的柳叶眉微微蹙着,宛若远山轻轻描:柔柔的秋水眸带着点点水色,似乎泛着盈盈光彩;琼鼻小巧,惹人怜惜;粉唇微白,似有不胜之态。淡淡的霞粉色彩绣折枝梅花夹棉缎袄,浅黄色的细褶绫子裙,腰间系着浅银红色腰封,又有玉环等物件,一色浅淡柔软,映衬着那娇柔柔怯的面庞,更是让人心生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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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文翰先前还是想着茉莉等等,如今见着这么一个美人儿,再也想不起茉莉的半分,反而慌忙行礼,十分恭敬有礼,道:“是在下失神,竟是唐突佳人了,还请您见谅。”
秦玉惜原还是用袖子略略遮住了脸庞的,听得这声音后,她心底微微一怔,这声音是从哪里听过的?心底有了这么一个疑惑,再看着眼前忽而冒出来的男子形容也有几分俊俏,她稍稍迟疑了半晌,就是稍微垂头敛衽一礼,道:“小郎君不必如此,原也是巧遇,并非什么大事。”
说话间,江文翰已是听出这声音来,当即猛然抬起头来,欢喜不已着道:“女郎可是文家的亲眷?在下姓江名文翰,字士荣,却是之前与您在文家不远处有过一段缘分。”
这话一说,秦玉惜心中立时明白过来,她本就是有几分彪悍的性子,只是面上不曾露出来罢了。如今听得这话,经往前走了两步,着实将江文翰打量了一番,才是微微一笑,道:“正是,如今文家的夫人,却是我母亲的妹妹,我的姨妈,柯兰她也是我的表妹。”至于旁的什么缘分之类的,她却是没有应下来。毕竟,这些个话儿着实有些暧昧不清,又是头一回见面的,秦玉惜并不愿说得太多,不过梨涡浅露,说得语气十分平和柔软。
江文翰才是应付了幼兰,正是埋怨她太过蛮横的时候,再见着秦玉惜形容娇柔,声音柔软,瞧着便是让人心中发痒,便有心多逢迎两句。不想,却就在这个时候,后面忽而就是传来一些脚步声,又有呼喊的声音,秦玉惜听得这声响,面上露出几分无奈,一双眸子在江文翰身上转了一圈,就是告退而去:“小郎君,堂姐正是寻我,日后如是有缘,我们再说话吧。”
她说得云淡风轻,却是让身边伺候的轻云吓了一跳,猛然抬头仔细打量了江文翰几眼,才是垂下头来伸手搀扶着秦玉惜往那边走去。江文翰一时间如何舍得,竟有几分要随着她们一道儿走的意思了。秦玉惜暗中瞟了两眼,心中一面是得意洋洋,一面也少不得嗤笑李幼兰起来——就这么一个人,那李幼兰倒是这般看重,真是奇了怪了。
心中有几分看轻,秦玉惜唇边的梨涡越发的深了,只笑着避让了两步,一双秋水含情似的眸子轻轻在江文翰的脸上瞟过,便微微红了脸,垂下头扶着丫鬟往那边走去。江文翰见着如此,当真是被勾走了魂魄一般,竟就是这么巴巴地跟着走了十来步。
也就在这时候,秦文琦已然见着秦玉惜,当下正是露出笑容来要说话,忽而见到后头跟着江文翰,她面上的笑容就收了几分。而秦玉惜也是适时地露出焦急、惧怕、避退的神情,又是频频看向江文翰,秦文琦立时明白过来,当即抿了抿唇,伸手将秦玉惜召过来,才是以合适的声音问道:“这位小郎君,可是有什么事儿?我堂妹她素来有些娇怯,竟不大能与陌生人说话的,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你见谅一二。”
江文翰听得这话,一面是恋恋不舍,一面也少不得收起神色,讪讪然地回道:“不,原是我唐突了贵家女郎,想着退回去。偏生这路就这么一条,就……”
“原是如此。”秦文琦微微一笑,一面让秦玉惜站在自己后面,一面慢慢道:“小郎君有心了,我正是想和堂妹说说话,您只管先走一步。”她口中说着话,暗地里却透出一丝讽刺的意思来。
江文翰立时皱起眉头来,他看了秦文琦一眼,见着衣衫首饰俱是鲜亮,眉眼唇角间也透出与幼兰相似的味道。他心中一阵厌烦,眼睛就是往秦玉惜那里转了两圈,口中却还是散漫着回了几句,才是有几分恋恋不舍地告辞离去。
秦文琦见着江文翰离去,便伸手拉住堂妹的手,叮嘱道:“你也要仔细才是,这个人瞧着便有几分不好,瞧着他看过来的目光,竟是十分地不尊重。”秦玉惜抿了抿唇角,伸出手将一缕发丝勾到耳后,唇角抿了抿,十分乖顺地应了下来,又道:“姐姐放心,我知道的。”
此时的幼兰却是浑然无知,与贾氏一道回府之后,眉眼间光彩洋溢,神采飞扬。馨予与幼蓉原正是在园子里走动说话,正巧碰见幼兰,不免上前厮见一回。幼兰如今心中大为欢喜,说话也是比先前和气了许多,哪怕见着了馨予,也是笑着问了好,与平日里遽然不同。
馨予与幼蓉自然心中明白的,当下相互对视一眼,也与幼兰说了一回话,才是告辞。幼兰也没将这个放在心上,倒是欢欢喜喜地回自己的屋子里去。幼蓉瞧着她离去,不免与馨予苦笑一声,道:“如今,我也不知道该是怎么与二姐说话了。那江文翰如此种种,她听几句哄骗的话,便是认了。日后,日后,我都不敢想,她日后会是如何了。”
“莫要多想。”馨予看着幼蓉双眉紧蹙,似有些悲伤,她思量一番,便是寻了个话题:“这原也是二妹妹自己选的路,旁人再也勉强不得。倒是有一件事儿,我还得请你与我说说看——今日里我邀请了罗玉娴她过来说话。只是不知道该是怎么布置,若是她许了,我今日可得安排妥当才好。”
听得这话,幼蓉心中猛然一颤,抬头看向馨予,见着她唇角含笑,似有些促狭,又有许多温厚柔软,她不免生出些温暖欢喜起来:这是大姐特特与她牵线呢!
馨予看着幼蓉瞬时间就闪亮起来的双眸,唇角也是微微扬起,又轻声道:“虽说还未十分定下来,但我这些日子总和她书信往来,这么一封邀请,她必定是许了的。我原先还有几分担忧,怕二妹妹的事儿还在那里梗着,如今瞧着,倒是巧合了。”
“多谢大姐如此为我。”幼蓉听得这话,心底的热流更是奔涌起来,只低声有些含糊着谢了一声。馨予听的微微一笑,道:“这原是应该的,我们自家姐妹,没得说这些做什么。你若是当真要谢我,不妨与我出个主意,我正是担忧自个招待上面有些不足呢。”***(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借机说谈 白氏送信
听得这话,幼蓉忙是点头应下,脑中却是一片混乱,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馨予见着她如此,倒也没有挤兑什么的,反倒是微微一笑,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柔声道:“我是怎么想的,到底不是宴席,若是特特布置了,却也不妥。不如说说话,再逛一逛园子,旁的什么,再插一两样,也就使得了。不过,娴娘头一回过来,我从前也不曾做过这个的,只怕招待不周。”
“素来便是如此的,大姐不必担心。”幼蓉听了这么一回,终究是那么一个稳稳当当的性子,稍稍回过神来后,也是能说得四平八稳:“到底,这过来拜访的,多是交好的闺中密友,若是太过讲究,反倒显得太过生疏了。在吃食上面布置得精细些,也就是使得了。”
这话一说,馨予也是点了点头,思量半晌后,又拉着她的手道:“到时候,还得妹妹过来瞧一瞧。我也不怕你见笑,到底罗家不同旁的人家,我先前又是那么一个教养,只怕什么地方不妥当,自个还不知道。”
听得这话,幼蓉心中更是感激,忙就是应了话,笑着道:“大姐放心,到时候我估量着时辰,过来送些东西便是。”两人如此说定之后,馨予瞧着幼蓉两颊红晕顿生,眉眼含情,比之先前的拿一等哀伤模样,真真是天差地远。她心底也是满意,又是嘱咐了几句话。
幼蓉一一听了。
只是这么走了半日,时辰也是不早了,两人便停下话头,幼蓉更是道:“时辰不早了,我却是得去母亲那里一趟,也是问问清楚。到底,那么一件事情……哎……”
“代我问夫人一声好。”馨予听得点了点头,先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后头才是拍了拍幼蓉的手背,轻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也不要太过强求了。”
幼蓉应了一声,虽然仍旧有些担忧,但因为馨予的话,面上还有几分笑容,心绪也是舒展了些,只道:“大姐放心,我心中明白的。不过去问一声罢了。”如此,两人才是分开来,幼蓉自是扶着丫鬟的手去贾氏的屋子去,馨予则是站在那里半晌,才是回头望自己的屋子走去。
今日倒是不知道那江文翰怎么一番话,才是能将贾氏并李幼兰的念想回转过来。不过,贾氏看重幼兰,而幼兰,如今正是鬼迷心窍的时候,想来做低伏小一番,未必需要花费许多气力。只要将那茉莉打发了出去,再赌咒发誓一番,多半这事情也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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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一回李幼兰不曾擒拿住江文翰,让他轻轻松松就是脱了身,后头她嫁到了江家,还真不知道会是怎么一个模样了。好在,不论怎么说,那放妻书已是得了,想来就是自己现在这个父亲,也是做好让李幼兰和离的准备了吧。
不过,若是这么说的话,不管后面的幼蓉,还是致远致安,他们的婚事也该早早定下来,方才能让幼兰的种种,不至于牵累到他们日后的婚嫁上面去。心中这么想了一圈,馨予对于幼蓉得偿所愿,与那罗玉成结亲的可能性又是降低了些,一时倒是有些迟疑——自己特特寻了罗玉娴,有心牵线一二,是不是做错了?要知道,先前半点可能都没有的时候,幼蓉都是那么一个模样了,要是她因着罗玉娴心中生了些希望,后头破灭的时候……
想到这里,馨予的步子也有些慢下来。
边上已是搀扶着的青鹤瞧着有些不对,忙也是与边上的丫鬟婆子使了个眼色,也顺着馨予的步调慢慢走来。只不过,馨予想了一会,还是觉得不论如何,总要有一条路子可走才行。幼蓉的容貌身世,也都是使得的,未必不能匹配那罗玉成。哪怕日子有些紧张,可谁能知道日后她是否能真的遂心如意呢?好不好,自己现在的父亲李元茂已是知道的,罗家与李家也是颇有几分世交的意思,幼蓉未必没有一搏之力。
既是如此,自己寻出这么一个希望与她,倒也没什么,端看她的缘分罢了。
心中这么想了一回,馨予终究舒出一口气来,又是揉了揉眉头,回过神来,就是看到青鹤正是凝视着自己。她稍稍一怔,就是明白过来,当即笑着道:“一时出了神,倒是有些怔住了。”
青鹤听得也是微微一笑,道:“也是您讨巧儿呢,瞧着前面就是芳菲馆了,就回过神来,省了这一路过来的无趣。”馨予听得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扶着青鹤的手到了自己院子里,当即微微挑了挑眉头:却有贾氏身边的金钗候在那里呢。
馨予抿了抿唇角,先前轻松的神情也是收敛起来,淡淡着道:“这是怎么了?”她的声音清晰而淡漠,与唇边那浅浅的笑意相映成趣。
而就在这个时候,金钗也是回过头来,馨予发现,她双手捧着一个匣子,脸颊微微有些发白,见着馨予过来了,稍稍一顿后忙就是上前来一礼。馨予自然道了一声罢了,一双眼睛却是落在那匣子上面,这是个黑漆包金的匣子,颇有几分厚实之感——倒是不知道,这里面又是放着什么东西了。
她心中思量着,口中却是道:“想来是夫人让你过来的,且先到里面说话吧。如今天寒露重的,在外面侯着也是不像样儿。”金钗忙应了一声,心底也是松了一口气:方才自己过来,听得馨予不在,便是想将这匣子给了薛嬷嬷收着便成。谁知道,薛嬷嬷却是不在。旁的丫鬟们也不愿收下东西,只说不敢,倒是将自己耽误在这里,生生吹了半日的冷风。
如今馨予回来了,她自是欢喜的,当即忙就是应了一声,就随着馨予后面进了屋子。
屋子里却是一片暖香如春,馨予褪下外面系着的斗篷,又是坐下来吃了一盏茶,才是抬头看向金钗,道:“夫人可有什么吩咐?”
金钗便看了周围的丫鬟婆子两眼,口中却有几分犹豫。馨予见着挥了挥手,让旁人都是退下去了,金钗才是将那匣子递给馨予,低声道:“先前沈家的白夫人使人送了这个过来,说着是屋子的方位尺寸。如今那两个婆子还在夫人那里说话呢。”
馨予眉梢微微一挑,就是起身双手接过那匣子,打开来看了两眼,才是点了点头,皱着眉头道:“夫人的意思,我是明白了。”说完这话,她将那匣子重头盖上,然后她扭过头唤来青鹤,吩咐道:“将我素日里做的那些针线活儿取来。”
青鹤忙是应了话,下去寻东西不提。金钗也是明白过来,这馨予小娘子,是想着挑几样针线活儿,趁机送过去,也是讨个欢喜罢了。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自己过来半日了,若还等着东西挑好了,可就不大妥当了。由此,她思量半晌,就是低声回道:“小娘子,夫人那里还立等回话……”
馨予听得这话,皱了皱眉头,看着金钗仍旧站在那里,神情有些紧张,仿佛怕她做什么事似的。她微微抿了抿唇角,道:“既是如此,你过去与夫人回话。等会子,我就使人带一点子针线活儿过去,也是我一片心意。还请夫人体谅一二。”她说得有些轻忽,但金钗自然是明白的,当即点头应了话,又是福了福身,方才退下。
对此,馨予也不理会,等着青鹤取来一个大包袱后,她才是稍稍有些惊讶,扬眉道:“竟是这么多?”
“您素日里总也做些东西,日久年深,自然也就多了。”青鹤笑着回话,一面又是将外面过着的细棉布打开,露出里面一个一米见方的盒子来。青鹤又是将那盒子打开,馨予起身往里面看,里面也是放着七八个颜色不同的包袱,青鹤略略翻弄一下,就是取出其中一个青色绸缎面儿的包袱,与馨予再打开细看,一面口中还道:“您素日里做的荷包香囊络子帕子之类的小物件,便是在这里。您瞧瞧可是使得?”
“除却这些,我记得还有些小砚屏的。我记得前些日子就有一个竹报平安鹊鸣春的,将它寻出来,好生包裹妥当。”馨予思量一番,觉得沈绮这等小女孩儿,送荷包并一两件小东西也就是妥当了,白氏却是不然,总也要给合适的才行。
青鹤忙是应了话。馨予则是想了想,又是唤来青莺,道:“屋子里的香料,素来是你掌着的,取些小块的样式好看的过来。不论麝香或是旁的什么都使得……”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才是又添了一句话:“也寻一些百合香过来。”
听得百合香三个字,青莺的目光有些闪动,但面上却不露太多的神色,只忙垂下脸去,低声应了一句:“俱是有的。”说完这话,她便下去,不多时就是取出一个匣子来,放在馨予的身前。
馨予将这匣子打开后,里面也是一个个小盒子,又是用锦帕裹着,上面用丝线绣着名称。馨予思量半晌,就是从中取出百合香、檀香并苏合香三样来。***(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弱女语嫣 暗查状况
这三样的气味迥异,馨予从中挑出三块形状完整的圆形块料,放在桌上,旁的就是令青莺又收拾了去。边上看着的青鹤便是低声唤了一句:“女郎,您说的小砚屏已是寻到了。”
馨予转过头看了一眼。这砚屏依旧是先前的模样,小巧玲珑,用着红木镶嵌,加之里面的绣布也是十分精细,瞧着便让人心中欢喜。她左右翻看一番,见着并无不妥之处,便放在一侧,又是与青鹤道:“你翻看一番,取三个荷包,宝蓝色的,最好添上浅色的花纹。另外的,就寻个嫩黄色的和银红色的,花纹也选那等寓意吉祥的。”
青鹤有些不明白,但也知道问馨予是问不出什么来的,当即便点了点头,应了一句话就是与馨予一道儿翻弄起来。半晌后,终于得了三个荷包。馨予便是将三枚香料放进去,又取来一个匣子放好,道:“拿着这个匣子,与我去一趟夫人那里。”
这话一说,青鹤忙就是唤来两个小丫鬟并年长的老嬷嬷,陪着馨予往贾氏的屋子走去。一面走,青鹤一面度量着馨予的神情,半晌才是张口道:“何必您亲自过来?我们过去一趟,将东西送过去,也就使得了。”
“到底特特送来了,我总的走一趟,也是瞧一瞧的意思。”馨予口中这么说着,心底却有些思量:白氏使人送来的东西,贾氏眼都不眨就令人送来给自己,岂不是摆明了,她的嫁妆,贾氏是不插手的。这般虽说是她与欧阳氏等人乐见的,但若是说出去,也有几分不妥当。
也不知道,贾氏是无心做出来的,还是心中存了些念头,方才这么做的。哪怕就是前者,自己也得过去看一看,省的贾氏再露出什么事情来。若是后者,观察一下总也是好的。另外,也是表现一下自己的态度。
“您说的也是。”青鹤不曾想到馨予脑中还在琢磨这些,略略一想后,她便也是点了点头,这么应了一声。说话间,她们已是走到了贾氏的院子外面。馨予让站在外面的丫鬟往里面通报,略略等了一会,就是听到贾氏的声音:“请馨予她进来说话便是。”
馨予便抬步向前走,跨入屋子里后,她往左右看了两眼,就上前来与贾氏深深一礼。贾氏若有深意的目光在馨予的身上一顿,到底今日的心情不差,便也含笑轻声道:“怎么亲自过来了?什么东西只管打发人送过来也就是了,你身子有些弱,没得又是吹风受寒了。”
“夫人放心,我身子还好。”馨予应了一声,看着贾氏脸色比较好,便笑着回道,一面又往边上站着的两个老嬷嬷瞧了几眼。贾氏看着馨予如此,神情也有几分淡漠起来,口中慢慢着让馨予坐下来,又与那两个婆子道:“馨予先前便是备下了一点子东西,只怕还得清两位代为转达。这个,也是我们的一片心意。”
这两个婆子听得这话,自然是点头,当下笑着应了话,又道:“小娘子有心,我等自然要尽心尽力的。如有什么吩咐只管说来,我们夫人也是细细叮嘱过的。”
馨予便是将那匣子递过去,又笑着道:“俱是我做的一点子针线活儿。与白夫人的是一个砚屏,另外的绮娘、静娘还有白夫人的娘家侄女儿,则放了一个荷包。小小的东西,不成敬意,不过取个心意,若有什么造次的地方,还请白夫人见谅。”
说完这话,馨予与青鹤使了个眼色,她忙就是将那匣子递了过去。另外的两个婆子见着了,一个穿戴更体面的婆子已是伸手接了过来,一面又上前来与馨予屈了屈身,道:“老奴记住了,还请小娘子放心。”
馨予这才点了点头,看着贾氏神情爽朗,双眉舒展,倒不似存了什么坏心一般。由此她微微眯了眯眼,又是说了几句话,沿着两个婆子俱是告辞退下去了,她才是起身与贾氏一礼,笑着道:“没得倒是叨扰了夫人,也是我心底有些焦急,方才如对此的。”贾氏瞧着馨予那红润的脸庞,再想一想幼兰,当即抿了抿唇角,有些没好声气起来。
那两个婆子既是白氏特特打发过来的,自然也是知情识趣的,再应付一番后,当即也是起身告辞。馨予与贾氏两个人,一个有心,另外一个是无心管束的,略略说了半晌话,馨予才是告辞而去。
却不想,沈家的两个婆子与白氏回话的时候,尤其将白馨予的事情说了个明白。白氏听得这一串的话儿,也有几分惊讶,道:“没想着,这李馨予竟然也有几分周全的,不过几句话的事儿,倒是换了这些东西来。”这话一说,馨予已然是将匣子打来,自己取了东西翻看一番。
馨予预备的三个荷包,就在案几台面上翻滚了一下。两个婆子忙就是将详细的情况说了出来。白氏看着微微点了点头,令沈绮三人过来各自取个荷包。而沈绮、沈静与白氏的侄女儿白语嫣,一一上前来各自取了一个。白语嫣所拿到的,就是那宝蓝色的荷包,白玉兰折枝花纹,里面放着百合香。
而这么一个结果,也是让白语嫣心底松了一口气:或许这一回,自己所筹划的事情算是成了。先前沈静那丫头非得从自己这里捞了一个荷包,自己有心准备,放了那么一点东西,如今三个荷包之中,也有这么一个宝蓝色的荷包,白色花纹,放着百合香的荷包。那还能是什么的意思不成?
必定是那位李家的女郎,心中有了一点准数,或是还有几分试探的心思,方才预备了那个荷包。不论怎么说,也算是自己一个好的开始。好不好,夹在姑母与沈家兄妹之间,总不是个事儿。自己这一点子用处,越是少了才越好,省的姑母又是闹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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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白语嫣面上也露出浅浅的笑容,看着沈静与沈绮两人神色不一,她便首先笑着道:“这荷包着实精巧,也是未来的表嫂心思玲珑呢。”***(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夹缝偷生 顿生诧异
“就你的嘴巴甜,若是日后大嫂进了门,不知道怎么疼你呢。”边上的沈静早就是将那荷包甩给边上的丫鬟拿着,口中则有几分冷淡。她先前听得母亲白氏吩咐,不得已要送点什么东西给那李家的,便从白语嫣那里取了个宝蓝色的荷包。
谁想的,那李家的女郎着实没什么见识,经也回以荷包,内力里还有一个宝蓝的,竟是不将自己送的东西记在心底。怪不得先前见面的时候,只与自己那个大姐沈绮交好,原也是一道儿的没眼色的货色!心中这么想着的,她非但不喜欢自己头一个抓的那个银红色喜上眉梢花纹的荷包,甚至看向白语嫣的目光都透着些不悦。
白语嫣便是只是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话。边上的沈绮冷眼看着,也没多说什么——先前她还会以为这白语嫣有几分可怜,但是经过继母白氏那一个结亲的话之后,对于这一对姑侄,她乐得眼不见为快呢。
由此,她只是收起嫩黄色的两色海棠花纹的素锦荷包,心底却有几分欢喜:馨娘果真是知道自己的,也记得自己喜欢海棠,放特特送了这么一个荷包过来。她这般有心,日后必定也会与哥哥夫唱妇和,琴瑟和谐。
心中这么想着的,沈绮便无心再理会沈静与白语嫣的事情,反而起身与白氏微微欠了欠身,就是道:“母亲这里若是无事了,我便回去。”白氏看了沈绮两眼,觉得她这些日子过来,竟是越发的有些能干起来,再看看自己亲生的女儿沈静,不由得有些感叹——静儿这傻丫头,什么时候也能渐次明白过来,那就好了。
不过,这个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白氏口中早已如往日一般,笑着应了:“也罢,横竖没什么事儿的,你先回去歇着吧。”
沈绮转身离去,眼角余光都没有留一丝与沈静与白语嫣。
对此,沈静果然是恨的咬牙,脸色微变,等着沈绮一走就是与母亲白氏纠缠:“大姐越发心高气傲了,也是我没什么能耐,倒是让她看不中,只一味的与外面的什么人通信!”
白语嫣原还是喟叹,暗恨自个不得已,被白氏利用,生生又是坏了一条脱身的路子,可听得沈静这么几句话,当即也是浑身微颤——这是什么话,难道沈绮还与什么人暗地里私会有了什么私情蜜意的事儿不成?这沈静,面上倒是做得稳妥,可是底下的,当真是让人都说不出话来了。
而白氏也是脸色变了,原本来是笑眯眯哄劝的话也是变了个样子,厉声道:“你混说什么?这也是你该说的?”这沈家,可还没成为自己掌心里的东西呢。若是先前,白氏也就没将这个放在心底,在沈家经营多年,虽说是继室,但也是觉得色色稳当的。要不是这样,如何会设计出让白语嫣这个父母双亡的侄女儿嫁给继子沈维的事儿来?
可是,那一番设计成空,而后头,老爷也是与继子沈维一张婚嫁的帖子,甚至就顺着沈维的意思订了那李家的女郎!固然,这李家的女郎,身世背景略有几分不足的,可是比之白语嫣,那就是甩出十八条街去!
而这个挫折,也是让白氏看到,自己伺候了十来年的老爷,他也不是全然没个心思成算的,只是先前自己做的妥当,他也无心计较小事罢了。若是再大事上面,自己去也无法撼动的!也是如此,白氏现下听得女儿沈静这么说,才是心头一跳,暗自心惊,忙就是厉声喝止。
沈静登时一怔,双颊涨得通红,呐呐不能言。而白语嫣,原是低头不说话硬是熬着的,听得白氏这么一声,她心底猛然一动,竟有几分跳跃起来——若是先前白氏掌控沈家的时候,沈静这么几句话算得了什么?如今却是换了一个样子,加之先前听到的那些七七八八的东西,白语嫣的目光微微闪动。
“这些话,如是外人听到了,他们会怎么想?你不要说什么外面再也不敢说的,这嘴上说得多了,顺口溜出来的话儿……”白氏看着女儿如此,才是回过神来,当即想了想,就是转开这个话题,细细叮嘱起来:“你们到底是姐妹,她若是没个好的名声,你能得什么好处不成?这些个话,日后你不必说了,最好,连想也不必想。知道了吗?”
“女儿明白了。”沈静略有几分不甘,但也是点头应了。
白氏便又是细细的劝慰起来。白语嫣坐在一侧,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字,只有些感慨:又是得浪费这么一段光景了,着实可惜。
而另外一面,沈绮回了屋子,细细看了看荷包,心底也是欢喜,便令人取来笔墨,亲自将荷包之事写个明白,又是谢了馨予,并说了几句家常的琐事。而后,她便是令人送去与馨予。
等着馨予收到了这信笺,拆开来细细品读之后,唇角勾起的些许笑容便是如同艳丽的花朵,登时繁盛无比:“果真是如此。这事儿倒也又六分的准头了。只是,真要是那么一个缘故,那倒也是一个精细的,倒是有这么一番心思。只是先前又是怎么一回事?”她先前特特择取了那么三个荷包,就是盼着能印证自己的想法:这沈静,原是白氏的亲生女儿,虽说是在名头上略略低了沈绮一等,可她母亲白氏如今是沈家的当家主母,哪怕白氏是那等贤惠的,也不会让自己女儿落得送出去的赠品荷包,里面都塞入药渣和香料碎末来。
自然,这也不可能是沈绮的。
那么剩下的可能就是白氏的侄女儿,那位可怜的父母双亡寄托养在姑母家的表妹白语嫣了。白语嫣的荷包,转到沈静的手里,又是送到自己这里,这一道程序倒是做得顺畅,虽说不知道她到底是打着什么主意,可瞧着白语嫣这等技术熟练度,馨予也得夸赞一下她的能干——只要这荷包当真是她想送到自己手里的,而并非巧合。
“女郎,您说什么呢?”边上伺候的青鹤与青莺两人都是有些疑惑,不知道自家女郎怎么忽而说出这么几句话来。馨予回过神来,只笑着弹了弹手中的额信笺,道:“没什么,只是瞧着绮娘信笺里头说得事儿,心中略有几分感慨罢了。”
说完这话,馨予便是将手中的信笺放下,连带着也是将心中的猜测放下。毕竟,这白语嫣是真能干也好,是纯属巧合也罢,还是要看后头的。若是她当真有什么心思,又是颇有几分手段,自然也是能与自己勾连上的。旁的不说,日日与沈绮送信与自己的那几个人,她还能不知道?
由此,馨予明白后,方才是放下来。如今紧要的事情,还是后面罗玉娴过来赏玩这一件。不说这罗玉娴待自己也好,就是幼蓉那里,自己也是得为之筹划一番的。后头,可是要让罗玉娴也是欢欢喜喜,与自己情谊加深,还得让幼蓉也是顺道儿结识交好,以图后来。
毕竟,那罗家的罗玉成,先前安夫人就是好一通琢磨,甚至特特设宴请了人来细细端看的。如今,只怕也是渐渐进入尾声了。幼蓉先前不曾得个好印象,能在罗玉娴这里弥补一二,也是好的了。总算也是个起头,一个希望不是吗?
馨予脑中这么想着的,为此的准备也是费了些心力,不论厨房里的点心,特特取出来的茶叶,或是书画棋盘,乃至于在心底盘算出几句诗词,倒是花了不少气力。然而,她却是没想到,等自己将这件事情说与贾氏的时候,贾氏却是立时恼了:“这等事情,你怎么如今才是与我说清楚?”
“夫人近来事务繁琐,我思量着,到底是拜访说谈几句,并不算得大事儿,方才如此的。”馨予抿了抿唇角,带着几分诧异,看着贾氏道:“难道这里还有什么不能的?还望夫人指教点拨。”
“我点拨什么?这事儿你既是自个揽下了,又是怕我知道从中拦阻,我还能说什么不成?”贾氏冷笑一声,看着馨予垂头不语,便是哼了一声,又道:“行了,你自己的事儿自己理会,我也不说什么。只那罗家的女郎,虽说不是金枝玉叶,却也是尊贵得很,你自己小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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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话,她便不开口了。
馨予听得眉梢微微一挑,倒是有几分诧异:这话说的,倒是不似素日里贾氏的为人呀。她方才这么思量着,那边的幼兰也是开了口:“母亲,您说这些做什么?这攀上高枝儿的自然是以为自个是高人一等了,哪里听得见这些去!只是盼着她能长长久久,就站在枝头上面才好呢!”
说完这话,幼兰又是瞟了馨予一眼,眼中的嫉恨狠毒,让馨予瞧着也是心中一颤,嘴角略有几分抽搐:先前这一对母女存了嫉恨的心思,也就罢了,如今自己已然是订了婚事,她们还有什么可嫉恨的?***(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母女衔恨 玉娴到访
然而,再是疑惑,馨予倒也没说旁的什么话。毕竟,贾氏母女看自己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她们本就是没存了什么好心的。如今就是多一条,也不算什么。或许,她们就是见不得自己有半分好处呢?
由此,馨予倒是颇有几分淡定的意思,当下间只是微微一笑,就道:“您的叮嘱我记住了,必定会好好招待娴娘的。二妹妹的好心,我也记在心底,必定不会辜负了去。”
说完这话,馨予便要起身告辞。
贾氏与幼兰看着她如此,心中更是憋气。只是,前者是生了恼恨,只觉得馨予不将自己这个当家主母放在眼底,方才有了事儿也不回报,后头添一句话就算过去了。后者却是因为江家的缘故,也是跟在贾氏后面,开拓人脉的时候,正是为这些个事情咬牙,但又是想着日后而努力的时候,馨予却是忽而说着与罗家的女孩儿有了约定,邀请人家上门闲话。
这虽说不是什么大事儿,却让幼兰一时间有些受到刺激了。也是因此,她此时听得馨予这么说,倒是冷笑一声,抢在贾氏面前道:“这算什么?不过几句话罢了,大姐听的进去,听不进去,我们又能如何呢?横竖,我们也就这嘴上能说到几句了不是吗?”
这话,正中贾氏的心思,她的脸色也是有些变了。
边上瞧着的幼蓉看着母亲贾氏与姐姐幼兰的言谈,便知道她们又是要闹腾些什么来,当下看着馨予又是沉默下来的模样,她拧了拧眉头,忽而也是站起身来,道:“若是母亲这里没事儿,我也与大姐一道儿回去了。”
她这一句话,就是将屋子里的气氛打破,连着贾氏与幼兰也不大好多说什么了,她们看向幼蓉,心底自然有些恼了:自己这个女儿(妹妹),真真是越发的没个心思了,还真以为那是她嫡亲的大姐?
只是对着幼蓉这话,她们也不能说出那样的话回应,一时稍稍顿了顿,幼蓉眼疾手快,拉着馨予又是行了礼,笑着道:“女儿告退了。”馨予自然也随着说了一声告退,两人就这么一阵风似的消失了。贾氏与幼兰的脸色更是差了些。
“母亲并二姐的话……”出了门后,幼蓉正是想要劝说两句,可是才是提了头,她就是想起这一句话,她已然是说了不少回了,当下不免又觉得说不过去,就这么讪讪停了下来。馨予本是预备听她说几句劝慰的话,然后就应承两句。谁知幼蓉起了头却又不说下去了。
只是,馨予也是反应快速的,稍稍一楞后,就是回过神来,笑着拍了拍幼蓉的手,道:“放心,我心中有数儿呢。不过几句闲话,也没什么打紧的。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夫人并二妹妹,也就是嘴上说惯了,心底却未必是那么一个念想的。”
听得这话,幼蓉也说不得旁的话,难道还要他说自己的母亲并二姐并非是那样的人,大姐将她们想的好了么?由此,幼蓉最后也就是默默点了点头罢了。
馨予瞧着她如此,便说了几句闲话,等着到了芳菲馆,两人独自坐着的时候,她便是提了罗玉娴这一个话题,彻底将幼蓉的心思勾走了。倒是好一通细细地商讨。等着小半个时辰过后,幼蓉才是离去,可她对于大姐如何招待罗玉娴,自己又是该怎么出现,却是心中有数了。
馨予送了幼蓉一趟,回去又是做了一回针线,第二日清晨,便是梳洗整理妥当。衣衫首饰,也是随常的,并不见着鲜亮妩媚,这落在贾氏与幼蓉眼底,却是让她们略略觉得顺眼了几分——这李馨予,也就是一个上不得台面,不知道如何行事的罢了。先前她走了啦几回宴席,方才能在陆家开那么一个小小的宴席,如今还未曾接待过一个贵女,瞧着她那衣衫,就是知道她并不晓得里面的璇玑了。
由此,两人想着馨予后头得罪了那罗玉娴,倒都是露出笑容你来。幼蓉瞧着抿了抿唇角,到底没再说什么——先前自己已是与大姐细细分说了的,她仍旧是如此,必定是有什么旁的缘故。
馨予也没理会两人,只笑着说了半晌话后,就是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边上的青鹤也是问道:“女郎就是择了这么一身衣衫?”
“将那大红洒金的百花裙取来与我备着,等会儿换上便是了。”馨予并没有将这个放在心上。昨日她从幼蓉那里知道了些事情,便特特在贾氏等人面前晃一圈儿,求个耳根清闲罢了。如今,自然也是换上了衣衫,又是将屋子按照先前的设计布置了一番。
等着色色齐全后,馨予还是一往日一般,做了一回针线活儿,瞧着时辰不早了后,她才是放下针线,往院子里走了一回。等着回去后,她就是听到丫鬟回报,说着罗玉娴快要到了。馨予忙是收拾了一下衣衫,才是扶着丫鬟的手去院子里迎接。
才是到了院门口,馨予抬头就是看到不远处慢慢行来的青绸小车,她抿着唇笑了笑,眼瞅着那车到了跟前,罗玉娴从里面出来,她瞧着馨予证俏生生站在那里,由不得生出几分暖流,忙就是上前来拉住她的手,笑道:“这么客气做什么?你我之间,哪里还要这样的?”
说着话,罗玉娴又是打量了馨予两眼,看着她外头罩着一件烟霞紫斗篷,内里露出水红与大红的些许颜色来,映衬着脸庞,倒是为馨予添了几分鲜亮。她抿着唇笑了笑,道:“今日里,馨娘比之往日更是鲜亮妩媚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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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这话,馨予已然是将她引入屋子里,又是细细分说了边上的一些景致。及至到了屋子里,立时有青鹤等人端上香茶细点,又有丫鬟与她们褪去外面的大衣衫,扶着她们坐下来,好一通伺候,极为精当。
罗玉娴见着微微一笑,道:“馨娘着实有心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巧牵丝线 若有所思
“不过略略布置了一番,算不得什么。”馨予微微一笑,将香茶推到罗玉娴的手边,笑着道:“如今茶叶也不新鲜了,只是略略尝一尝水罢了。”
罗玉娴听得这话,端起茶盏来,一手捏着盖子轻轻撇开茶汤上面的浮沫,才是微微笑着道:“香味儿倒还罢了,汤色略略浅了一点子。”说到这里,她低头吃了两口,就是放下来,一面用帕子擦了擦唇角,才是接着道:“味道却轻,倒也不错了。”
馨予微微抿了抿唇角,倒也不劝多吃两口什么的,毕竟,这是茶汤,又不是什么酒,倒是看了看碟子里的糕点,笑着道:“若说新鲜,这个桂花糕倒还罢了,虽说不对时节,却是我先前自个摘了新鲜桂花,又是清洗蒸煮后混了新鲜的蜜糖,最是甜美不过的。”
“既是馨娘荐的,自然是别有风味。”罗玉娴听得这话,倒是颇有几分兴致,拈了一块桂花糕,细细尝了两口,果然是细腻香甜,入口即化,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甘美,与别家的不同。她不免又是吃了一块,才是擦了擦手,笑着道:“果真是甘甜滑腻,滋味与旁的不同。怪道先前她们都是说你的手艺也是好的,如今瞧着,心思也是巧的才是呢。”
馨予自是推辞。
罗玉娴夸赞了一番,又是看了看屋子里的布置,由不得微微挑了挑眉头,道:“这屋子也是好的,布置雅致,不似寻常闺中女子一般,尽是些古董陈设,瞧着也是累赘。”不过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又是打量了馨予的神色半晌,看着她总是微微笑着,并不露半分异色,心底不由得一叹——这么一个女孩儿,偏生没个福气,先前沦落他人家里受尽磋磨,如今又没个亲娘看护,原是嫡出长女,倒还比不得那幼兰幼蓉两个了。
只是,这等家务事,罗玉娴也是知道,自己是说不的话的。好不好,那也是嫡亲的长辈,只有细细听着的,哪里还能说半句旁的话!
心底这么想着的,罗玉娴略略沉吟,便是将话题从自己素日里不甚喜欢,但估摸着馨予该是喜欢的针线活儿上面说到起来。馨予陪着说了半晌的话,也是看出罗玉娴对此并非十分喜欢,心中不免有些温软,思量半晌,就是笑着道:“没得说这些也是无趣,倒不如我们出去走动走动。我这园子,虽说冬日里不算精巧雅致,但也有几处可看的地方呢。”
罗玉娴听的这段话,倒也有几分兴致,当即便高高兴兴随着馨予起身。先是逛了一圈周边的园子,指指点点说了一通。馨予也是瞧出,她是个爱说爱笑又是喜欢新奇的,便特特寻出些故事来,或是穿插其中,或是细细道来,说得罗玉娴心底欢喜,倒是将景致的心思抛开了去。
只是,冬日里毕竟要说些梅兰竹之类的,馨予略略提到梅花。罗玉娴不免有些好奇——这一路过来,倒是不曾见着有什么梅花树呢。由此,她便是笑着道:“府里经没有植下梅花?”
“自然是有的。”馨予笑了笑,便是慢慢着道:“二妹妹那里最是齐全,一色的鲜亮红梅花,艳色夺人,自是好的。三妹妹那里有几株临水的梅花,原是白梅花,着实也有几分清雅。我那里,却是有几株绿萼梅,也是有些新奇的。只是这些,你自是看惯了的,倒也没什么稀罕的。”
“我倒是想要去看看那绿萼梅。”罗玉娴的心中自是有数儿的,今日过来,她却不愿与幼兰幼蓉这两姐妹结交——那贾氏的为人,她早就是听母亲安夫人说过的,有母如此,女儿又能好到哪里去呢。由此,她随口就是顺着话头点了绿萼梅。
馨予也是明白,当即就是一笑,引着罗玉成往那绿萼梅的所在慢慢行去。谁知道,这半路上就是当头撞见了幼蓉。她扶着文鸳的手,缓缓行来,当头看到了馨予与罗玉娴一行人,她也是吃了一惊——不曾想,竟就这么遇到了,先前的筹划俱是化为乌有,再也用不着了。
不过,幼蓉虽说吃惊,但也是有所准备的,略略慌乱了一下,就是打叠起精神,笑着上前来行了个礼,方才柔声又问了几句安好的话儿。馨予与罗玉娴自然也是要回礼的。幼蓉心中明白,先前筹划的机会已经算是没了,如今正是要自己拼一把的时候,自然少不得细细说了些话,罗玉娴听的这些话,也是尤为高兴的。只是,她先前已是听到贾氏的种种,到底对幼蓉有些迁怒的意思。由此,说到后头,罗玉娴还是淡淡的,并不见多少赞许等等的目光。
馨予瞧着,便笑着问道:“你怎么到了这里来?”
“原是想着近来现闺中闲着,也是无趣,便是去各处走动走动。不想,在大姐那里瞧见了白梅,不免有几分兴致,想要大姐那里看看的。”幼蓉便将先前的由头憋下去,反倒是柔声细语的,与幼兰的行止言谈,真真是天差地别的。
由此,罗玉娴反倒是笑着道:“既是如此,我们一道儿去瞧一瞧。我们女孩儿,如今是玩耍,日后也能相互帮衬一二,或是说说话,总比旁人强一些的。”
说话间,那绿萼梅已是近在眼前,罗玉娴十分欢喜,忙就是拉着馨予往里头走,口中还兴兴头头的嚷嚷道:“我素来喜欢梅花的,偏生母亲却是不能,若是春日里,还得春咳一阵子,旁的更别说了,竟都是忙乱了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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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你的福气,我们便是心底想要学一学,也是难得的呢。”馨予笑着回话,看着罗玉娴似乎略有些感慨,而幼蓉似乎有些踟蹰不定的模样,她便是将话题转到幼蓉比较擅长的地方去,一面还随口笑着道:“出来这半日,我也是累了,竟有几分闹不住了。往日里还自诩有几分先见之明,如今瞧着,也不过发懒罢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感慨定约 青雀回禀
“若旁人这么说,倒是真的,若是大姐你这么说,也就嘴上说说罢了。”幼蓉听得一笑,看着罗玉娴也是有几分好奇的模样,便笑着与她道:“娴娘莫要听大姐的,她素日里不知道多勤快,每日里针线活儿不歇,隔三差五的,或是自个做些胭脂水粉,或者是做点小点心什么的,我都收到好些。说来,那胭脂可是比市面上的鲜艳许多,粉也是那等细密,又不涩的。”
罗玉娴不免有几分好奇,忙是要看。馨予嗔怪了幼蓉两句,又笑着道:“且先看了那绿萼梅,旁的等会子再说,也是不迟。”这原是应有之义,罗玉娴自是点头的,幼蓉在旁轻轻抿了抿发鬓,一双眸子在馨予那里打了个转,就是回过头来,借着馨予的一些事儿,与罗玉娴攀谈起来。
罗玉娴本是对馨予有些好奇的,听得这些自然也有几分兴趣。而幼蓉等着挑起她的兴致后,一面引导,一面心中斟酌,总寻出罗玉娴的喜好,接着细细说谈。也是这般细致周全,罗玉娴后面不免渐渐对幼蓉多谢好感,与她说话的时候,也渐次亲近起来。
见着如此,幼蓉也是多有察觉,自然欢喜不尽。
两人一个有心,一个渐次改观,馨予又是不冷不热凑上几句话儿,将说话的事儿大半交给了幼蓉,又不显得失礼。也是因此,等着到了观赏绿萼梅的地方时,三人却是亲亲近近,说说笑笑,竟有几分密友的意思了。
馨予这里的几株绿萼梅,原是那等老梅树,姿态苍茕古劲,花色新雅,一股子冷香伴随着潺潺水声,扑面而来,竟有几分临水照花人的独特美感。罗玉娴不免赞叹一回,才是回头与馨予道:“绿萼梅我也是见过不少的,这等品次的却是难得的。”
馨予亦是道:“正是呢。这些时日,我总也过来瞧一瞧它们。只要到了这里,心中便是轻快几分,再者,看看水,眼也是清亮呢。尤其是这几株,我连着枝干也不敢轻易剪下,每每总要寻那几株绿萼梅剪枝,以供插花之用。饶是如此,也不敢多剪的。”
幼蓉思及先前馨予送过去的绿萼梅,心中微微一动,再看看罗玉娴与她含笑相对的模样,对馨予的感激更深了些。也是因此,她此时回过神来,不免一笑,道:“这确是,大姐知道我喜欢这绿萼梅,特特使人送了一枝,着实新雅芳菲,只是她自个的屋子里,却从来不见着这等梅花。”
“这也是你们姊妹情深。自来女孩儿,虽说还有外面的闺中密友,却也不比家中的姐妹,非但同气连声,就是寻常说话相伴,往来便宜竟是厮磨着长大的。便似我,自从大姐出阁之后,便是寂寞许多了。每每瞧着园中景致,也是有些叹息花柳无色。”说到这里,罗玉娴不免有些怅然起来。
幼蓉见着自己这两句话就是勾起罗玉娴的心事,忙笑着劝道:“娴娘何须如此,自家姐妹,别说不曾天南地北,便真的是那样,心中自然也是挂念的。有这一等心思在,常有书信往来,也就是心里一片安慰了。”
“却也是。”罗玉娴也知道,虽说是嫡亲的姐妹,但日后也是各自出阁嫁做人妇的,总有分别的一日:“只要彼此的日子过得好,也就是了。”
“正是这么一个理儿。”馨予在旁也是点头。三人又是说了一会话,再赏玩一番,也便是回去。而后个把时辰,三人说说谈谈,竟是越发的入巷。便是罗玉娴,在心底也不免感慨一番,暗中思量道:这李幼蓉固然是那贾氏之女,却与贾氏并那李幼兰不同,言谈举动,俱是和气又不失规矩的,倒是有几分奇了。不过,今日里这幼蓉忽而出现,虽说是偶遇,可未必不会有些旁的缘故……
心底这么思量着,但罗玉娴毕竟是妙龄女子,有所成算是一回事儿,可也不会将这些细细扳碎了琢磨的。由此,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后,她也就放下来。非但如此,甚至她还与幼蓉约定日后书信往来。
馨予瞧着如此,也是为幼蓉生了几分欢喜:毕竟,不说这般与罗玉娴交好,日后走动往来更是容易,也好让那罗家白夫人等人瞧一瞧什么的。便是平日里罗玉娴多带出几句话来,也是好的。未必不是一个好的开始。馨予这么想着的,幼蓉自然更是明白,她一面感激大姐的安排,一面也是思量着日后如何与罗玉娴寄信往来。
只是说了这么久,瞧着时辰也是晚了,罗玉娴也不好多留,只得起身告辞。馨予与幼蓉自然送了她一趟,看着她的轿子消失在拐角处,两人才是回到屋子里坐下来。
“多谢大姐帮衬,与我这么一番机缘。”才是坐下来,吃了两口茶,幼蓉便是放下茶盏,抬头看着馨予,双目闪闪着道。
“自家姐妹,也是应当的事儿,且这般也不过起个头罢了。日后如何,自然还得三妹妹你筹划妥当才好。”馨予听得幼蓉这么说,也是放下茶盏,与她细细道:“旁的什么,我也说不得了,只盼着你万事如意就好。”幼蓉自是默默点头的。馨予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这等事情不论劝说也好,帮衬也罢,插手太多也是不好的,只在能帮衬的地方帮衬一点,也就是了。
也是如此,幼蓉坐在那里默默想了半晌,便是起身告辞,馨予也是送了她一趟,等着她重新坐回到屋子里时,外面就有丫鬟回报说是青雀回来了。
馨予略有些吃惊,眉梢微微一挑,看着青雀忙忙进来行礼,她便问道:“这是怎么了?前儿方才说了,你得多留两日的,如今怎么悄没声儿的,就是回来了?可有什么事儿不曾?或是银钱上面不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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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馨予这么说,青雀行了个礼,便是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递给馨予,一面笑着道:“女郎,这是一个白家的女郎使人托我送与您的。说是您的旧相识。”***(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斟酌掂量 奋力一搏
馨予听得这话,登时眉梢微微一挑,便是道:“那人又是如何说来的?倒也能让你放下手中事情,特特过来一趟儿?”这青雀也不是没个心机的,若不是有些缘故,并不会如此。
青雀见着馨予这么说,由不得稍稍顿了顿,才是垂下头去,低声道:“奴婢不敢隐瞒。这一者,那人说着是干系着沈家的,又是姓氏为白的女郎,想来也是有些紧要的。二来,那人却是将奴婢母亲那边儿的亲戚叫过来说了好一通通融的话,您也是知道的,奴婢母亲如今身子不好,她本是个见识微薄又极心软热切的,受不得拿着那等亲戚情分托的话……”
说到这里,青雀的脸色便有几分不好看。
馨予也是明白过来,当即便挥了挥手,对于青雀的处境也有几分叹息——这做母亲的包子,总是要儿女受罪。心中这么想着的,她便止住青雀的话儿,又道:“罢了,你的意思我也明白。左右也不过一点子小事儿,你说个明白,我心中知道,也就是了。倒是那人,旁的什么话都不曾说?”
“那人瞧着不过一个寻常的妇人罢了。衣衫首饰,虽说整齐得很,却也不见着有什么富贵气象。倒像寻常小门小户的。也就头上戴着的一支如意珍珠银簪,并一对珍珠塞子罢了。只是那珠子不甚大,又有几分发黄,瞧着也是寻常了。”青雀细细想了想,便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听得这话,馨予微微抿了抿唇角,才是道:“嗯,这事儿我知道了。你母亲那里只怕还得你伺候些日子,不必担心这里,好生尽尽孝心。”说完这话,她便是令青雀在外面的屋子候着,又是吩咐青莺去了些五两碎银子与青雀带回去使。
青雀便是应了话,退下去不提。
馨予则盯着案几之上的信笺,思量了半晌才是伸手拆开。然而不论触手处,亦或是里面的笺纸,俱是寻常的货色,并不见半点颜色香味儿,倒不似沈家那样的人家该使用的。若是从这一点说来,这白家的侄女儿在白氏跟前,只怕还不如张琦玉在张氏面前的地位呢。反正,当初她在江家的时候,不论张氏如何,这待遇上面,张琦玉却是与江文柔大致齐平的。
若是这么说来,她有了旁的心思,也没什么出奇之处了。
心中转了几个念头,馨予才是拆开信笺,低头细细读了两次,虽说心底不甚担心但眉头却微微有些皱起来:这白家的女孩儿白语嫣,却是订了一个时辰地方,想着见面说话……旁的什么话,却是半丝儿也不曾提及。
如此乔莱,这白家的女郎白语嫣也不是省油的灯呢。非但不愿自己的弱点明白表现出来,还想着试探试探自己的深浅。只怕,先前那一只荷包,自己虽是打量着做个试金石,那白语嫣未必也不是如此想来。
然而,心中固然是这么想着的,但馨予对于受了试探什么的倒是没放在心上。反倒是细细掂量起这一出约定来。毕竟,这个白语嫣试探什么的,都已是过去的事情,又没什么打紧的,各自心中有数也就是了。倒是这约定,自己若是不过去,不免少了个探知沈家的渠道,且这白语嫣也能做个白氏的探子,若能收买一二,自然也是好的。但是先前贾氏与幼兰在大慈悲寺的那一遭,也是表明了这种约定的不靠谱——谁知道,这白语嫣是不是为白氏所指示,设下什么陷阱来?
心底这么想着的,馨予不免有几分踟蹰不定,半晌之后,她才是下定了决心,提笔在那信笺上面回了一个有些歪歪扭扭的字:可。
这般作罢,馨予便又是将那信笺收拾整理,重新封好了,才是唤来青雀,嘱咐她道:“你便是与那个妇人说我已是回了信,都在这里面呢。旁的什么话也不必多说,早点儿打发了便是。日后她还过来,不必理会便是。”
青雀虽是不知情,但也是连声应了话,低头告退。
馨予便也觉得松了一口气,虽说不知道这一回自己做得对或是不对,但出于心中一点莫名的想法与冲动,她还是应许了这一个约定。
她却是不知道,也就在这之后不久,白语嫣坐在自己的屋子里,也正是有几分无奈的与自己母亲的奶娘王嬷嬷轻声低语,说着这一件事儿:“如今,也不过是死马当做活马医,只盼着能有个出路罢了。”
“女郎。”那王嬷嬷极老,也是看着白语嫣长大的,心中自是酸楚不已,只满身满脸摩挲着白语嫣,叹道:“是我们这些个人不中用,还得让女郎如此操心劳累。”
“我不过说几句话罢了,还得叶嫂子她奔走呢。”白语嫣却是听不得王嬷嬷这般话,忙就是拦了下来,一面又细细着道:“说来,也是我当初没个心机,方才落得如此境地,怪不得旁人,倒是让嬷嬷你们受了委屈。”当初才是投靠了姑母,原见着她待自己虽说不是十分亲近和善,倒也是应承下来,一应东西物件儿,都是齐全的,她也没多想,就照着她的话走了一趟与表妹沈静送东西,不想,就那么落了圈套之中,还带累着沈绮沈维两兄妹对她再无半点平和,总是避让冷待。
只是,她父母双双亡故,一应的族人恨不得吞了她家的财产,如今唯一能依靠者,也不过是自己父亲这边的姑母罢了。偏生又是落得如此结果,怎么不让白语嫣又是气恼,又是咬牙坚持呢。如今与王嬷嬷这么说,也多是劝慰的意思罢了。
王嬷嬷也唯有叹息罢了:“女郎如何说的这话,原是我们应当做的。我们一家子受了夫人老爷多少恩惠,自当竭尽全力尽忠的。只是。这一桩事情,可是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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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担忧着这个,说来这李家女郎的事儿,我也听说过一些,料想她也是知道这等倚靠他人,半点自由也没得的滋味儿,未必不会出于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心思,略略听我几句话。”白语嫣低声慢慢着道:“不过,这也是没了旁的法子,只得奋力一搏的时候,自然不能犹豫徘徊,又是去了一条路子。”***(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应答邀约 相聚莲音
白语嫣沉默了半晌,才是带着一点子黯然,垂下眼帘低低着道:“也只能盼着罢了。旁的什么,我们本就是任人鱼肉的,又能如何?”
王嬷嬷听得心头大痛,伸手搂住了白语嫣,竟是说不出话来。白语嫣心底也是十分伤感,又将王嬷嬷视若长辈亲人的,自然也是静静地靠着她坐着,一面伸出手搂住了王嬷嬷,低声道:“您莫要担心,我心中有数呢。当初族人何等气焰,竟是要活活逼着我嫁给那等子烂泥腿的无赖破落户,我们也还不是破了局面,又是回转过来?如今,我也是当初那么一个心思,不求旁的什么,只盼着能嫁与一个厚道稳重的读书人,求的日后多生几个孩儿,从中挑出一个能承兆白家一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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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所求不多,自然也得苍天眷顾!”王嬷嬷见着自己这小主子依旧是那么一个心思,并未因为入了这沈家,就是心高起来,心中又是怜惜,又是高兴,一面摩挲着她,一面不免说几句劝慰的话:“到底,老爷夫人都在天上看着您呢,必定胡护佑的。”
白语嫣自然也是点头,但她原是个心思聪敏的,自然也是知道,这话也就是口上说说罢了。如今自己等人,原不过一个投靠的亲戚,又是搅入沈家内部的侵轧之中,能够脱身出来。一部分,自然是自己要清楚明白,没那等非分之想,还要会打算筹划,寻机剖白心思,从中拔出脚来。然而更多的,也是要看自己的运道以及沈家等人的心思了。
若说起来,虽说自己那个姑母白氏若是连番用自己使计不成,便会与自己说一门亲事发嫁出去。但谁知道,她挑的是什么人呢?倒不如将心思放一放那沈维沈绮两人身上,他们若是知道自己的心思,与自己说一门婚事,必定要考虑到不能为姑母得个挑刺的机会,多半会斟酌一二的。那倒是对自己更好些。
而这个,也是要看李家那位女郎李馨予究竟是个什么心思,自己又能不能通过她得到沈家兄妹的帮助了。也是因此,她虽然素日里是个安静自守,心绪平稳的人,如今心中也是波澜起伏。也是如此,她方才与王嬷嬷说了这半日的话,一来是说说话消磨时间,二来,也是借着这些话,好磨去些心中的担忧。
只是,也没想到,这些话说出来,她们倒是越发的心中酸楚起来。
正当这白语嫣与王嬷嬷暗暗伤神之时,外面就是有丫鬟回报,说着柳嫂子回来了。两人登时身躯都是一震,忙不迭就是分开来,王嬷嬷站在边上,一面用帕子擦了擦眼,而白语嫣也是有几分紧张地攥紧了手中的衣袖,一面说出一个请进来,声音却有几分颤抖起来。
当下间,只听得一阵脚步响动,那帘子也是打了起来,柳嫂子那有些发黄的圆脸,消瘦的身形便是从门外急急地闪了进来。看着她如此,白语嫣心中一颤,经不自觉地站起身来,忙问道:“可是怎么说?”
柳嫂子也知道这件事的紧要,当下顾不得行礼什么的,忙就是凑到白语嫣与王嬷嬷身边儿,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递给白语嫣,一面忙道:“那丫头只说李家女郎将意思都写在这里了,旁的半个字也不提。”说到这里,她语气里便透着些焦急与失望来。
白语嫣心底一颤,再看一看那信笺,她的脸色登时有些发青,连着身形也是摇晃了一下,才是又稳稳当当地坐下来,一面伸出手接过那信笺,心中却是知道:这件事多半是不成了。否则,那李家的女郎怎么也得回信说明一二,而不是将自己的信笺退了回来。
但是,没有真正看到拒绝,白语嫣心中仍旧是不肯放弃的,当下咬了咬牙,也没注意到王嬷嬷柳嫂子的神情变化,就是自己重新拆开了信笺,而后,她便是看到了那一个字:可。
登时,白语嫣只觉得眼前一片白光,竟是连呼吸也是急促起来,手指发颤地死死盯住那一个字,许久后,才是僵硬地抬起头看着急于要安慰的王嬷嬷柳嫂子,低声喃喃着道:“她许了这一件事。”
声音低而颤抖,在这小小的安静的室内,却是十分清晰。
就在这个时候,馨予得知元茂回来了,便是起身过去,与元茂并贾氏照例问了安好,才是说出一番话来:“前番外祖母身子有些不爽利,我虽是小辈,却想在菩萨面前许个心愿,并为外祖母诵读经文。只是如今年关将近,那大慈悲寺等也是远了些,恰巧听到薛嬷嬷提及的一个莲音庵,说着极清净的一个所在,离着我们家坐车也不过一盏茶多的时辰……”
听得馨予说及卢家,贾氏心中便有几分不舒服,见着她又是这般那般细细说了一通,她皱了皱眉头,忍住心头的一番恼恨,只撇了撇嘴回道:“既是你有心,便过去一日也无妨。”元茂自然将她的神情举动看在眼底,心下自然也说不得什么舒坦的,不过对着馨予,自然仍旧是一派和蔼:“这原是孝顺之举,我们做长辈的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只是你身子也是弱,又是这么一个时节,过去后衣衫饮食要注意一二,再者,也多带几个婆子并小厮。”
馨予一一应下,自是不提。
等着翌日起身梳洗之后,馨予便是坐上车马,一路慢慢悠悠行到那莲音庵之中,使人投了帖说了缘故。那庵堂的主持忙就是从里面出来相迎,又是陪着说了半晌话,馨予亦使了银钱,让那些比丘尼做了法事,自己也是在其中诵读经文。如此忙碌了两个时辰,又是用了饭,馨予才是与主持推辞两句,让她自去安置,自己这领着丫鬟婆子往东面走去。
沿着小径行走一盏茶的时间,馨予等人便是听见了一阵水声,等着走了近了些,抬头看去,只见有个秀丽少女依靠在水渠边的栏杆上,似是沉思般的站着,边上一个婆子并一个丫鬟,再无旁人。***(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低语从前 细数前程
白语嫣听到脚步声,也是转过头看去,却见着是一个大家闺秀:鸭蛋脸面玉润光泽,细眉入鬓犹如飞扬而起,一双秋水似的杏眼波光流转,檀口消来薄薄红,真真是娇美秀丽。再细细打量衣衫首饰,见着乌压压的头发绾成松松散散流云牡丹髻,左侧插了一支双股衔小串珠的金凤钗,那小串珠从小而大,最后一颗正好悬在耳垂上面一点儿,与那小玉耳坠相应成趣;右侧则是择了几支赤金簪子,一色的云纹牡丹头,顶上也是一颗滚圆的珍珠,显然是一套的头面首饰。衣衫也是择了上等的蜀锦,色泽富丽却又鲜亮,并不俗艳,兼着她长挑身材,削肩细腰的,更是衬托出十分的亮眼。
果真富贵。
心中这么感慨了一句,白语嫣面上却露出笑容来,只直起身子微微屈膝一礼,笑着道:“小娘子安好。”
馨予也是着实打量了白语嫣半晌,看着她形容瘦削,似有不胜之态,但也生的娇柔秀雅,颇有几分脱俗的味道,心底便是点了点头,再看到她腰间系着的宝蓝色荷包,当即也回了礼,笑着道:“生受了。真真是巧了,若是旁日里,便是庵堂里常见着人的,也是寻常的。可年关将近,我心中一动,出来拜拜菩萨,倒也是遇到年岁相近的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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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亦是心中有些念想,总也过不去,方才来庵堂里面的。”白语嫣低声回道,看向馨予的目光里透出些灼然来。馨予也是心知肚明,故作一见如故的样子,相互交换了姓名后,两人竟是让旁的丫鬟婆子在近旁玩去,自己倒是凑在一起说笑了。
两人带来的,俱算是心腹可信之人,再说,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那些人也就各自散去,只是不敢远离罢了。而此时,白语嫣虽是不敢行大礼,露出纰漏来,也着实郑重屈膝一拜,而后低声道:“多承女郎信任,旁的我也再不敢想的,只盼着能从那沈家脱身,得一家世低一点儿,却有能干的结缔罢了。”
见着这白语嫣起头就说出这样的话来,馨予心中微微一楞,便是伸手拉住了白语嫣,轻声道:“何必如此。我既是敢过来,自然心中有数的。我们各取所需,我若是得了我想要的,缓颊一二也并非难事,日后成就了你的心思也就是了。”
听得这话,白语嫣心底便是打了个咯噔:这话说得虽然妥帖,可是,怎么才算是让这李家女郎认为是足够了,那就难说了。不过,也是,这平白无故的,她如何会平白信一个素未平生之人?罢了罢了,哪怕这李家女郎未必会与自己定下日后姻缘,若是能彻底斩断自己姑母对自己的那些打算,将她压了下去,自己也未必不能从中取利,得个好姻缘。
心中这么想着的,白语嫣便是打起精神,一面盯着馨予的双眸,一面轻声道:“女郎,我也唯独盼着这一点儿,旁的什么,与我也没什么干系。当初,我咋咋然入了姑母的圈套,差点儿就是成了那等淫奔一流的人,如今那么艰难的时候都过去了,日后,哪怕再艰难,想来也不会如先前一般了。”
见着白语嫣突出这一个消息,馨予微微抿了抿唇角,也是放缓了声音,道:“你且放心,我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的人。再者,你与我当年的情境也未必没有肖似的地方,我自然也是知道什么是度,不会做那等逼人跳墙的事儿的。你有心,我自然不会辜负你这一番心意的。”
这却是馨予的实话。白语嫣的境地,与当年的李杏儿自然也是有几分肖似。都是在婚事上面为长辈所逼迫,都是要被牺牲自己的利益乃至性命,如同棋子一般。也都是为此不甘心不情愿,想着拼死一搏。也是如此,若她说得不错,没有虚情假意暗中的勾当,馨予是不会不愿意成全她的。
听出这话里的意思,白语嫣面色好了许多,带着几分感激与馨予又是深深屈膝一礼,才是低声道:“我那姑母,早年便是筹划极多的。她心思细,又是掌控沈家十数年,儿女双全。哪怕沈家大郎沈维并女郎沈绮,为前任沈家主母,又是原配发妻,可人走茶凉,除却几个忠心耿耿的外,旁的却都是被姑母收服了的。”
“果真细致入微。”馨予眉梢微微一挑,心中便有些盘算起来,说来这白氏,自己也是听过沈维的评价,最是细致不过的人,而先前自己所见,白氏倒像是那等一步步都得按照筹划来行事的。这么一来,说不得就是传说中的,计划周密反应不及的那一流人物。不过,沈家如果真如白语嫣所说的,被打造得铁桶一般,这一样缺陷,却能最大程度上面的弥补过来了。
心中思量不断,馨予看向白语嫣的目光也柔和了些,当即微微笑着道:“只是如此筹划,着实有损心神呢。我旧日里就是心中思量太多,竟是病了两次呢。”
“正是呢。心中思量太多,难免如此的。”白语嫣听得馨予这般漫不经心的提了一句,当即心中一惊,可口中面上却半点儿异样也没有,只含笑轻声道:“姑母早年身子健实,便是一年也难得咳嗽一声,如今却是大不如往前,经多有些大夫,每每诊治,也是成了例了。”
馨予微微点了点头,看着白语嫣的神色间总有些僵硬的意思,暗中思量半晌,就是明白过来,当下又有几分好笑,又有些叹息——这白语嫣莫不是怕自己在这些药材大夫上面下了手脚?若有这般能干,还需要她的信息做什么?但心中这么想着,她面上还笑着道:“这般就好,常言道小病小痛,长命百岁呢。可见白夫人也是有福气的呢。”
“如何不是呢,且不说旁的,她那一双儿女,着实十分孝顺,”白语嫣徐徐道来,将沈静姐弟两人的事儿说到了一番,可馨予听来,孝顺倒是未必,他们听从母亲却是绝对胜过父亲的。这么说,除却白氏,那两姐弟,自己也得更经心些了。
如此,馨予便道:“果真孝顺,可见他们日后的前程也是会好的。”白语嫣也是点头,柔声笑着道:“正事呢,我瞧着也是羡慕极了。他们孝顺姑母,姑母也是为他们打点得极好。倒是让我这样的,瞧着心底就是酸酸的。只是也说不得旁的什么,我没这福气罢了。”
说完这般有些表白的话,白语嫣便又是道:“唯独一样,却是让人叹息呢。许是姑父家中着实太好了,夫妻和睦,儿女双全又是孝顺知礼,颇有才干的。就是老天爷也是生了嫉妒,几位姨娘有了身孕,俱是不曾养大了。”说完这话,白语嫣又是叹了一口气,一双眸子着实在馨予面上转了两圈。
馨予这会儿,真的还脸色微微变了。
这显然是说,白氏对那些身怀有孕的姨娘下了死手,一个都没有放过!而这样心狠手辣的,如果自己日后嫁入沈家有了身孕,她难道就不会对自己下手?到时候真真是要千日防贼了。不过,这等把柄,以后也未必不是一个好机会。便是她手脚干净利落,但是这样的事情,只要让旁人生了怀疑之心,哪怕不能让她彻底被扳倒,也能让她焦头烂额一阵子的。
心中如此筹划,她的脸色也渐渐缓和下来,当下便随口附和道:“着实可惜了。可见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也不知道,沈大人为此多难过呢。只盼着他瞧瞧沈公子他们,也略略缓一缓丧子之痛了。”
这话虽说说得平常又简单,可是白语嫣正是为馨予而提心吊胆的时候,先前又是有几分误解的。如今听得这话,登时心中一颤,不免变了颜色,暗暗叹道:果真是大家女郎,深宅内院里面出来的,心思也深,算计更准,这几句话,就是将针头大的事儿抽出来,又准又狠。
也是如此,白语嫣倒是打叠起百般的精神,后头更是将沈家的事情,越发的往细致里面说到起来。馨予一一细细听来,记在心底。后头白语嫣渐渐没了声响,她才是笑着谢了一回,看着白语嫣的面色又差了一分,只当她没个抵押,心中不安。由此,馨予思量半晌,就是道:“说来,倒是忘了一样事——嫣娘可是如何到了沈家的?”
“说起这个,却也是我有些福气了。”白语嫣听得馨予说及这个,心中微微有些发颤,眼圈儿也是红了起来,因道:“我虽说父母双亡,又为人逼迫,却也有贵人相助——若非如此,我竟也是不能站在这里,早就是夺取家产,任人欺凌了。如今虽说仍是有不尽如人意之处,但也算是暂得了安稳所在了。”
她口中这么说着的,两颊却是渐渐有些红晕,一双眸子也是头一回有些发亮。馨予便是明白过来:只怕这贵人,也是心上人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软语嫣嫣 垂眉含情
只是,这也与她没什么关系,馨予自然是淡淡带过,只劝说两句日后的话,又是将白语嫣的心气鼓足了,才是笑着道:“没得说了这么半日的话,瞧着时辰也是迟了。今日却是不能再说了,日后若有什么信儿,我们相互往来,总的有个道儿才好。只是不知道,你这里可是方便?”
白语嫣听得馨予这么一番话,心中也是明白,当即便与馨予道:“女郎放心,这庵堂的主持了愿师太原是我母亲俗家的堂姐妹,与我母亲情分深厚,虽说已是了却俗尘,但也是值得信赖之人。你我十五日相聚一趟,做完法事便是说说话儿,想来也是足够了。如真有什么紧要事,不放与了愿师太说一声儿,她自是能与我带信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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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予听得这话,略微思量半晌,也是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可她心底也未尝十分信任,但是思量着白语嫣这么一番话,只是将自己放在低位,并没有让自己也为那了愿师太开个方便之门往来,倒也罢了。因此,她们商量半晌,便是相互行礼,各自分开不提。
也就是说了这么半日的话,馨予发觉边上的丫鬟婆子多有打量自己的,心中也是明白,她们原是好奇自己这个寻常不容易与人接触的,怎么今日里就与一个陌生女子一道儿说了这么久的话。不过,这几个人,自己近些时候,也是花费了不少气力,将之渐渐降服了,倒也不怕她们会与外面说什么,因此,她们不说什么,自己也就泰然自若地往回走。
看着馨予如此神态,这几个丫鬟婆子暗中度量一下,倒是觉得许是自家女郎与那位小娘子一见如故,这虽说少见,可也未尝没有的。再者,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她们暗暗想了一回,便将之放下不提。
而后,馨予便多了白语嫣这个能得知沈家之事的人,听她说一回,自己暗中整理整理,虽是白语嫣来到沈家并不久,但她生性敏捷,又知道这是与自己日后前程相关的事儿,一发仔细琢磨打听。日子久了后,虽说有些根结性的东西以及一些陈年往事,馨予并不知道外,沈家大大小小的紧要亲戚与仆妇丫鬟们,以及她们之间的关系等等,她却是渐渐都知道了。
这些都暂且不提,却说馨予从那莲音庵堂回去,盛赞了那里的清净,又求了常去做点法事颂经等事儿,元茂一一应下,贾氏也是不置可否,竟就成了。馨予自是欢喜,待得第二日见着表妹林雯前来,更着实款待一番,因笑着吩咐了丫鬟,亲自沏茶,与林雯道:“这原是我瞧着前日的雨水清澈,便是使人用了细白瓷器盛了些回来,封在陶罐里埋在花根下面。如今已是三五日了,今日便取来尝一尝味道。”
馨予说着虽是风雅,可她心底却也明白,这些水到底不如那等溪泉的活水,能放着一个星期也就不错了,因此,她也没留久了,只三两日,就是取出来看一看,若是使得,就是用了,若是不能,就是倒了去。今日凑巧能与林雯等人显摆出郑重相待的意思来,也算没白费了往日的心思了。
果然,林雯与幼蓉听得这话,都是欢喜的,连声道生受了等话,又是吃了一盏茶,细细品评一番。林雯便微微抿了抿唇角,笑着道:“果真轻浮,倒也是极难得了。若是能再放些日子,想来就好了。”
“纵然是好东西,若是放得久了,便好比人参,未免腐朽没了效力呢。”馨予却是一笑,并不十分吃茶,而是笑着道:“倒不如瞧着天公,若是他有心,我也有这等好茶吃两日,若是没了,也就取个得之我幸,失之吾命的意思了。”
幼蓉听得便是点头,眼中浮现出淡淡的忧伤,口中却是道:“姐姐说的不错,正是如此。我们这等闺阁里的女孩儿,原不是男子,虽说也是要自强,但也不能过于强求了。”
这原是随常的话儿,但馨予却发现,在听得幼蓉这么说之后,林雯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半晌过去才是垂头吃茶,并不言谈。她不免有些疑惑,暗想:若是说起来,林雯在这家中,与自己最是熟稔,且自己年纪又是居长,居所也是在幼蓉之前,林雯与幼蓉一道儿过来,便是有些奇怪了。如今瞧着幼蓉这么随常的话儿,林雯都是耿耿于心的模样儿,真真是奇了。
馨予心中这么想着的,面上的神色却不曾变化,只笑着道:“三妹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只是,我们身处大家族之中,若是不争不抢,倒也是难为了。不说我们家这等中等人家如何,就是外面的那些人家,大大小小的,有些时候我瞧着,竟是乌眼鸡似的,恨不得吃了对方,心中才是甘愿。”
“姐姐说的也是。”幼蓉听得馨予这么说,虽说有几分不足,但想着罗家也是大家,虽说未必家中如此,可族中等等,也不是容易的,自己存了这等心思说了这样的话,大姐有心劝说两句,也是正常的。由此,她倒是点头道:“只盼着能天从人愿,总能和和美美。”
后头她说得有几分含糊,但林雯听得却是心中一动,再想起母亲李林氏所说的话,当即两家霞飞,竟有几分娇羞不胜的滋味涌上心头,登时便是垂下头去,没再说话儿。馨予看着她这么一番模样,心底诧异更深,只是贸贸然间,竟也说不得什么话,想了想后,便是转过话头,笑着道:“说来,过两日里,便是立春了。说不得要备下些东西来。我旧日里虽是知道些,只是情状不合,竟有些担心,是否预备的东西失了礼数。”
林雯并幼蓉也知道馨予先前的经历,听得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她是担心自己先前在江家,小门小户什么的不说,又是养女,处境艰难,哪里能有那等心思与材料做立春的礼儿?如今陡然变了身份,又是不曾经历过的,便听到的什么话,也是有限的,因此担忧也是情理之中的。
由此,林雯便劝说了两句,又是看向幼蓉,幼蓉也是款款笑着道:“姐姐莫要担心,这从来的礼都是差不多儿的。我们女孩儿,也就那么一点儿针线活儿罢了。先前姐姐在中秋团圆日备下的东西就是极好的,如今必定也是妥当。”说完,她又是的点出立春节的不同之处:“只是略有不同罢了。青丝间须得点缀五色丝绳,腰间须得缠绕五彩丝绦,佩戴五彩香囊,内里放着五色香料。与父亲母亲的东西,也就是两对荷包,凑个四合如意罢了。”
馨予听了一回,心内也是点了点头。这些,薛嬷嬷早有与自己回了话的,她也早就备下。如今一提,一来是应应景,二来也就寻个话题罢了。由此,她便笑着道:“荷包香囊,平日里都是备下的,倒是丝绦却没想到,还得做一份儿才是。”
顺着这个话头,三人又是说了一会丝绦的各色花样,小半个时辰过去,幼蓉忽而记起屋子里还有些事情,便起身告辞。林雯见着略有几分迟疑,却被馨予拉住了:“三妹妹有事儿,倒还罢了。你可不准走了,我正是想寻个人说说话儿呢。”
林雯思量半晌,也就半推半就地应了下来。两人送走了幼蓉,便是随意攀谈起来。有一句没一句间,也不知道怎么的,林雯便忽然提及致远致安两人来,因问道:“前日里,我听说,大表哥他得了书院的头等,竟也是难得很呢。二表哥也是到了极好的名次。都说他们若不是先前守孝误了两科,只怕如今早已经是蟾宫折桂了。”
“我也听过几耳朵。这等巧合,也少不得让人感慨一声,却是好事多磨呢。”馨予也是点头称是,看着林雯又是微微垂下脸,双颊晕红的,心中的那些疑虑便都是明白过来——却是这林雯,于那致远致安两兄弟有些心思了。只是瞧着林雯素日的行事言谈,如今的形容,倒不似幼蓉一般的苦闷。古代的大家女郎,虽说个性不同,但在这件事上,也大致会如幼蓉一般,而林雯如此,只怕她并非对那致远致安有了什么思恋之心,而是其父母对着两人有些结亲的意思,她方才如此的。
馨予心中打了个回转,却也没十分放在心底。毕竟,李林氏李珍,也得想一想贾氏素来的为人,虽说对致远致安的才干有些称道,但贾氏那般为人,又是向来有些嫌隙的,哪里就会愿意女儿林雯受贾氏的磋磨呢。
由此,馨予也故作不知,也不多说致远致安的话,也没有刻意避嫌不说他们,林雯想要知道而问出来的,她晓得的就说两句,不晓得的就摇头,如此一番,林雯倒是十分欢喜,一双眸子似含了一汪秋水,波纹漾漾,含情凝视的时候,哪怕馨予这般女子,也由不得心生荡漾了一会。***(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巧有巧着 立春节至
果真,在古代来说,先婚后爱是常态。知道了夫婿,哪怕是未来可能的夫婿,那些女子才是敢心生念想,将那一缕情丝系在对方身上。
馨予回过神来,也在心中感慨了一声,因她究竟想着这事儿多办不成,也不愿林雯深陷其中,反倒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吐露的事情,由此她微微扯了扯嘴角,便道:“今日也不知道怎么的,倒是说了半日他们的事情。”
这一句话说出来,林雯自己就能放映过来,当即心中一凛,忙收敛了心中那些翻涌的思绪,只笑着道:“长日里说笑,总是如此,莫名其妙就是说了半日不相干的事情。倒是忘了我们女孩儿家的紧要事。”说完这话,她从怀中取出一方绣帕,递给馨予道:“表姐素来待我好,我也有心回报一二,只是没个时机。前些日子你定了前程,我思量着,纵然这针线活儿略有不足,可也要表表心意,便绣了这帕子,当不得旁的用处,只求能让表姐那一日能添些颜色罢了。”
馨予忙双手接过那绣帕,却见着用了上等的贡缎,中间用金丝细线绣着双凤和鸣缠枝牡丹的花纹;边上则用如意云纹锁边,一色的金丝细线。真真是光耀鲜亮,灼人眼目,连着一丝丝线绣成的痕迹都看不出来,只觉得如同天然生成。这固然是用了金丝细线,映着日头的时候,不免让人不能直视,方才如此,但这绣活儿之鲜亮精细,也是可见一斑了。
由此,馨予倒是有几分推拒,忙道:“这般精细功夫,我若是收下了,心中可是过不去。也不知道这一样东西,耗费你多少心思呢。”
“这有什么?不过求个心意罢了。倒也没花费多少光景。”林雯抿着唇笑了笑,面上也有几分得意的神色,但又复笑着郑重道:“常日里家中做着活计,谁不是如此的?表姐莫要挂心,只管收下便是。”
馨予思量半晌,忽而便是一笑,一面将那帕子郑重收拾放好,一面笑吟吟着道:“也罢,俗语道礼尚往来,如今我收下这帕子,日后你得了前程,我也总不辜负这帕子的心意便是。”
这话一说,林雯的脸颊登时烧红,忙啐了一声,慌忙道:“姐姐没得说这些话做什么?越发地促狭了。”
“这有什么的,俗语道,有来有往,再来不难,况且你又是极好的,日后前程自不必说。”馨予说了这么一回话,瞧着林雯着实受不住拉着她的袖子,才是叹了一口气,笑着道:“罢了罢了,总是我的错,您大人有大量,权且饶了小的吧。”
林雯脸颊更是酡红起来,只心中存了一点事儿,竟也说不得什么,半日才是呐呐说了两个字,就是要告辞而起。馨予见着倒是有几分后悔,想着是自己打趣过了头,又没瞧着时机,方才如此。因此,她倒是收起了笑容,又是道了个歉,见着林雯渐渐平复下来,方才送她到了贾氏的屋子里——李林氏正在那里与贾氏说着闲话呢。
这不过随常的走亲戚罢了,贾氏与李林氏也并无旁的话,不过世故人情并一些大家族的闲话。如今瞧着馨予将林雯送过来。李林氏自是问了馨予两句,又是招收揽了女儿,神情自若。而贾氏面上却是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满——这林雯小小的人,却也是赶热灶,瞧着这李馨予得了老爷看重,就是每每过去捧她,倒是将自己一双女儿抛到一边儿去——要知道幼兰倒还罢了,这些时日也无心这些俗事俗礼了,但幼蓉行事却不会如此,没事儿也自己闪到一边儿,不送送表亲的。
因着如此,加之李林氏素日在她心底就是个爱挑剔自高的,贾氏看着林雯的目光里都渐渐透出些厌恶来。李林氏也是世情上面经历过的,如何看不出自己这位嫂子此时看着自个女儿的目光透着什么心思?这就是馨予也是瞧得出来的!因此,当下她的脸色也是冷了下来。
贾氏却犹不知觉,倒是直来直往地问了出来:“我这里倒是馨娘最是细致的,她送表妹过来,倒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只是幼兰幼蓉她们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或是忘了过来送送雯娘?”
李林氏听得贾氏这么说,一面是嘴角微微抽搐,一面倒是将有几分动摇的心思按了下去:固然这贾氏连为着雯儿斥责女儿幼兰幼蓉一句都不愿意,可这般喜怒形于色,倒也不是难以应付的。兼着那致远也好,致安也好,总归是前程不错,自己冷眼瞧着,性子也是不错的,不是那等孝顺父母忘了度量的。
李林氏心中思量,林雯却是不然,她听得贾氏一句话,就是将自己放在没度量,表姐妹们略略做错了一点事,就是恼了和自己为人轻慢,布置的尊重这两样上面掂量。她年岁又小,虽说素来的教导得当,面上也不由得露出些痕迹来,当即便是涨红了脸,忙忙高声道:“舅母多心了。却是二表姐身子不好,正在休憩的时候,自然不敢多打搅的。表妹原是陪我到了大表姐这里,只是忽而记起一件事,到底是自家骨肉亲眷,不比旁人,须得那般客气礼数的,便也告辞而去。如此,我又是与大表姐说了半晌话,她方才送我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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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说,李林氏倒是看了女儿一眼,暗暗皱眉:雯儿这丫头,虽说瞧着言谈举动得当,可到底没能磨练过,不过贾氏这么几句话,就是露了痕迹来。若说是素日的亲近,路程的长短,总该是馨予那里起头的,且论着齿序也是如此的。她倒是将那幼兰幼蓉放到前面去了。旁人瞧着,自然要猜测了。
心中想着如此,李林氏便看了馨予一眼,只见着她静静伫立在一侧面上含笑,眉眼如画,竟是送仕女画上下来的一般,透着一股子动静合宜的气质,让人瞧着便是生出舒畅感来。她不免感慨一声,暗想,卢家姐姐所出的地长女,自然与旁人的不同,果真是瞧着就是让人舒坦的。她这么一个人,便是知道了些什么,想来也不会说出去的。
因此,李林氏便伸手拍了林雯一下,又与贾氏道:“雯儿这丫头,越发的说话没个思量了。”如此,赔了罪,却是没多少真心实意的。
贾氏却有几分自得,暗想:李林氏当年是如何张扬?将自己压着无处偷生了一般,如今却也要与自己赔罪!且这林雯也是看重自己所出的更重于那卢氏所出的李馨予!否则,怎么会将幼兰幼蓉摆在前头,倒是将馨予这大姐摆在后面去!
想着李林氏如今也是为自己折腰,贾氏别提心中多畅快了。也是因着如此,她倒是比平日里更和蔼,也更愿意给些体面与旁人,当即便连连摆手,笑着道:“如何说的这话,雯娘素日便是好的,如今更是越发的好了。你也不要太拘束了她,这女孩儿家家的,也就这些年的松快日子了。等着入了婆家,哪里还能如此呢。”
如此一番话,倒是让李林氏并馨予都是听得有些发愣,半晌过去,李林氏才是回过神来,忙也笑着点了点头,却也不愿再与面色得意的贾氏说下去了。当即便是起身要告辞。贾氏送了一回,见着人走了,才是又重头回自己的屋子。馨予站在一侧,也忙告退。贾氏这时候的心情颇好,可瞧着馨予依旧是如鲠在喉,听得她的话后,面上的笑容也是淡了三分,只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就打发馨予回去。
馨予自然不会对这些有什么反应,也是习惯了,当即便行了个礼,退后几步后才是转身离去——反正这样只是显得自己规矩礼数好,贾氏轻慢自己这个前妻所出的嫡长女。自己又没在实际上吃什么亏,斤斤计较这么多,没得了费心劳神做什么。
贾氏却也没管这些,她心中颇为欢喜,又想着立春节将至,心中思量半晌,便是使人去了幼兰的屋子,递了一句话过去:过两日便是立春了,正是好时候,可得将那荷包准备得精细些,既是让老爷欢喜,又是能讨个好彩头。
且不说幼兰听了后是个什么念想。后头两日李家却是颇为忙碌,只不过旧日里的例子俱是全的,一一比照着做妥当,便是立春的日子了。前两日,李元茂等人便都是得了假,如今到了正经节日里,自然也早早打点了精神,将一干习俗作罢,便是合家团团坐在一起用饭。
今日是立春的日子,这早饭也是备下春盘、春卷、春饼、春粥等物,并一些新鲜果品,都是应着时节。馨予也是着实打量了一番。旁的倒还没注意,第一样便是春盘:原是用样十二样色彩不同的果蔬,细细切丝,或是白皙莹润,或是青葱可人,竟是一道虹彩似的,绕了一圈,摆盘也是极精细的。兼着内里又是用面团等物雕琢了数只飞燕,玲珑剔透,姿态舒展,实在夺人眼球。***(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春宴闲谈 祝祷林母
其他的如春饼春卷等食物,也都是色色精致小巧,又是色香味俱全的。馨予略略尝了一尝,心底都是有几分赞叹的,不过到底是早间,竟也用不得太多。都略吃了两三口后,馨予也觉得满足了,当即便放下筷子,慢慢地吃了两口春酒。
此时,元茂等人也渐次放下筷子,略略吃了两口酒。边上的丫鬟们便是将桌案上面的春盘等撤下,又上了几样细点,并那新鲜的果子等物又是摆了一桌,也是颇为鲜亮。
元茂也吃了两块糕,瞧着馨予等人俱是用了,才是令一干丫鬟仆妇下去,自家说些随常的闲话,也是说几句日后的紧要事——一年之计在于春,这起头的日子,自然也要展望一二的。
由此,元茂便放下酒杯,先看了馨予一眼,见着她乌发挽髻,金钗烁烁,五彩丝绦缠绕其上,穿着一身鲜亮的大红彩绣流云百福的洒金小袄,系着石榴红蹙金百花锦裙,坐着端端正正,稳稳当当,面如春风常含笑,眸如秋水清见底,心中便有几分欢喜,当即便道:“馨娘渐渐长成,虽说于我父女时日略短,但为父却深知你素日贤惠雅达,日后也盼你能够康乐平安,福寿双全。”
馨予听得这话,忙就是起身深深敛衽一礼,低声道:“女儿日后必定持戒而行,不负父亲期望。”
元茂心中更是快慰,伸手虚扶了一下,慈和着道:“坐下吧。你素来稳重知礼,我极放心的。等过了今日,你且去卢家一趟,也是代我先行与你外祖母祝祷了。”馨予听得这话,心中一动,口中固然是忙应了下来,但等着坐下来后,她的目光往四周转了一圈,犹是看到贾氏面上的僵硬之色。幼兰更别说,那锐利的目光,真真是能刺破自己的皮肤了。幼蓉等人,倒依旧是旧日的神情,并不见多少变化。
这等状况,馨予都是能发觉,元茂坐在首位,自然看的清清楚楚,面上的不喜之色一闪而过,他扫了贾氏一眼,便与幼兰淡淡着道:“幼兰,你素来心思成算,我也管束不得,只是为人父母,总的要说几句话,你须得知道,什么是过犹不及,什么是正道直行。如今你听不进这些,也得将这些记在心底,日后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这话说得颇为冷淡,加之元茂神色的变化,幼兰更是存了怨愤,只是想着到底是立春吉日,若是今日闹了什么,究竟不是好兆头。她如今又是隐隐觉得有几分异样之处,竟也说不得什么,半日才是慢慢着站起身来,僵硬着行了个礼,应道:“女儿知道了。”
说完这话,幼兰也顾不得旁的,就是径自坐下。元茂也知道,这是她表示不满的意思,心底又有几分烦躁,又有些不喜,因想着佳节,倒也暂且忍耐下来,只转过头看向致远。这是他的长子,素来也是争气,行事言谈俱是稳重,课业为人俱是一等的,他不免脸色转暖,叮嘱道:“致远,你素来行事言谈俱是宽和大度,进业上面也是颇为经心,日后只消记得业精于勤荒于嬉这六个字,好生努力,必定前程不差。在德行上面,也要仔细。旁的,我也无甚担忧之处了。”
致远听得这话,也知道这是父亲对自己十分满意,虽说他年岁渐大,道到底未曾成家立业的,便素来稳重,此时也不免欢喜跃于面上,因而躬身行礼,忙忙着道:“日后孩儿自当奋力。”
看着长子如此,元茂心中也是颇为满足,亦是慈和着让他坐下,又是与致安指点一二,让他于机变上面也要注意规矩方圆的道理。等着看向最后的幼蓉,元茂思及她那一番心思,又见着她如今面颊红润了不少,温柔之中却又不失灵动,他便是暗暗在心中点了点头,知道幼蓉虽说仍旧存了那一等心思,却也颇为跳脱出来了。
由此,元茂便与幼蓉温声道:“蓉娘年岁虽小,却也是渐渐长成了。难得你性情柔和又知规矩礼数,行事端正,我素爱你这一点。只是如今你也渐次大了,我为人父,虽说不舍,却也得为你考量前程了。”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看着幼蓉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就是稳了下来,他放满意地一笑,道:“你只管放心便是。”
幼蓉只觉得眼中一酸,忙就是垂下脸面,一颗心却是砰砰跳动起来——父亲这么一番话,必定是说那人。他是要为自己做主了。有了这么一番经历,哪怕日后没个结果,自己也算是不辜负这一番心事了。该做的,自己也是做了,父亲也是帮自己做了,旁的什么,只能随缘了。
馨予听得这话,也是了悟出来,当即不免有些惊诧:先前自己这位父亲元茂应下自己的话,后头幼蓉话里话外透出来的意思,自己还当他已经开始为幼蓉的这一段心事开始布置了。如今瞧着,到底是小看了这些高门世族里的人的心思,哪里有那么容易的!想来先前幼蓉能这么快就稳当下来,也未必不是没想到这些上面。也是,说来前面已经有了一个幼兰为一个江文翰,不顾一切,哪怕是抛家私奔,失却嫁妆娘家等等。现在又有幼蓉对那罗玉成存了心事。哪怕罗玉成比江文翰高出十倍,罗家比江家高出十倍,幼蓉与幼兰性情不同,也得让人仔细思量一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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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幼蓉却是以自己的规矩守礼与知情识趣获得了正式的许可。
对于这个结果,馨予并不在意,但是想着幼兰幼蓉两人不同的结果,哪怕有些因素是不一样的,她也不免暗暗在心底记了一笔:这个时代,自己需要了解和认识的东西,可还多着呢。
然而说完这些东西,元茂便是举杯与贾氏吃了三杯春酒,相互祝祷三句话全了礼数,也是到了送上庆贺之物的时候。馨予自然是取出了两对荷包,一对红,一对石青,再用五色丝线绣了吉祥图案,极为鲜亮精致。幼兰幼蓉俱是如此,而致远致安则是捧出两卷书画,也是全做庆贺。
对此,元茂自是一一看了,又是唤来丫鬟端盘收好,而贾氏却是细细看了馨予的荷包,便是幼兰那都不如这般精细,由此更迟了一刻钟,才是令人收好。而后,她看向馨予的目光却透出些轻蔑与自得来,面色也是潮红起来,口中更是道:“你们做的都好,精细的很,我们为人父母的,虽说不大用的着,可瞧着也是欢喜不尽呢。总算也没白疼了你们一场。”说到后头,那自鸣得意的神色,简直让人无语凝咽了。
馨予先是看着愣了半晌,后来才是从她特特加重口音说出来的话里明悟过来:她这是在像自己示威呢。哪怕自己再不认她这么继母做母亲,也得为她亲自做了针线活儿!中秋的节礼虽说也是要奉上的,却是一样东西,说不得专门为了她而做,如今却是明明白白分割开来了。
这等小事儿,贾氏会如此斤斤计较,并为此得意不已。馨予着实有些张口结舌说不出来,半晌过后,她才是咳嗽了一声,只是那声音着实有些古怪。而幼兰幼蓉等人此时也是反应过来,幼兰虽然脸色有些铁青,张口就想说些什么,可看到贾氏的神情,那到了舌尖上的话又是咽了下去——这些话说出去,可是母亲贾氏更难看一些呢。
幼蓉与致远致安三人却有几分哭笑不得,当即相互对视一眼后,却也不能多说什么。倒是元茂,一面有几分气恼,一面又有几分无奈,只看了贾氏一眼,到底有几分意兴索然,瞧着事情也是齐全了,便令人散了场,各自回去不提。
而后更有夜间的一场相聚,却不如早间的郑重,暂且不提。只第二日,馨予一早起身,与贾氏过了礼数,就是令人套车,带着后头元茂送来的一些东西,一并儿到了卢家。
因为前面不曾送了帖子,想求个惊喜来,倒是多耗费了些光景,馨予才是到了卢林氏的院子,又是被欢喜不尽的卢林氏揽住好生摩挲一番,馨予才是祝祷一番,又将元茂的嘱托说了出来。卢林氏听得这么一番话,心中颇为酸楚,又有些欢喜亲近,只揽着馨予,叹声道:“你父亲着实有心了。他是个好的,我早年便是知道,如今日久年深,更是铭刻在心了。不过,那贾氏如何,我们说不得,只她着实为你父亲诞下儿女,延续血脉。我却是不怕旁的,就是怕底下的孩子,瞧着你父亲待你母亲的娘家比待自己母族更好,心中种下些种子来……”
“外祖母且安心。致远致安他们原是父亲一手教养出来的,非但读书用功,这等人情事理,也是明明白白的。兼着父亲看重他们,着意培养,他们也是极孝顺父亲的,哪里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儿,就是积怨在心呢。”馨予听得这话,忙就是劝说了一番。
卢林氏听得如此,也是默默点头。***(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择定人选 自省其身
她如何不明白这里头的事情,不过心中总有几分担忧罢了。这人心原是说不清楚的,哪怕元茂他再是仔细教养,有些地方也是防不胜防的。
但现在听的馨予也是这么说,卢林氏思量着自己这外孙女心思行事俱是好的,倒也有几分眼光,若是那致远致安两个小子待她都是颇为尊重,想来这些担忧自己却能放一放了。由此,她便又多问了两句,馨予亦是一一回答,果真是应了卢林氏的心。
她既是此时得了安稳,也是想起另外一件事来,当下便露出笑容来,拉着馨予的手,笑着道:“说来,却也有一桩喜事就在后面呢。”
“什么喜事?”馨予听得这话,也是顺着话头询问。
卢林氏便是点头,一发得笑出声来:“前番的宴请还在眼前,你倒是混忘了?”说着这话,她瞧着馨予露出恍然的神色,就接着道:“可明白了吧。原是你舅舅的婚事,略有些眉目了,想来后头几个月便有个结果了。”
馨予眉梢微微一挑,有几分兴味,忙就是问道:“那人我可认识?”
“我与你欧阳姨母细细斟酌了一番,倒是觉得有三个是好的,家世背景,容貌性情,也都是细细打听斟酌过的。”说完这话,卢林氏便点出三个人来:袁锦琴、范函舒、齐卿云。这袁锦琴自然不必说,馨予也是认识的,颇为知道性情,虽说与自己有些嫌隙在,但若是说及旁的,倒也挑不出什么刺。而那范函舒与齐琴,前者隐约是见过两面的,只是点头之交,好似是个秀丽少女,身量略高的。而齐卿云,却真真半点也没听过了。
卢林氏见着馨予再那边寻思,便笑着道:“那袁家的女郎不必说,你是知道的。范家的小娘子想来你也见过面儿的,至于那齐家的丫头,必定连听也没听过吧。”
“瞒不过外祖母,真真是如此的。”馨予也是含笑回道:“不过,既然是姨母并外祖母特特挑选出来的,想来必定也是贤淑佳人,模样儿性情俱是好的。旁的不说,那琴娘便是如此呢。”
“也得看看人家是个什么心思了。这结亲结亲,原是要你情我愿,两相投合,方才能成了亲家的。”卢林氏点了点头,对于这方面,她却是颇为舒展的,并没有那等焦急筹划的心思。毕竟,她挑的这几个人家,俱是细细斟酌过来的,已是有了七八分的准头,必定能与其中一家结亲。
馨予见着她如此,也是点了点头。对于卢廷玉的婚事,她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固然对于她来说,卢家是母族,卢廷玉的婚事与她也颇有干系,可亲戚情分是相处来的,又不是挑拣过来的。哪怕最后的人选是与自己颇有些嫌隙的袁锦琴,到时候她也须得与自己往来的。一点一滴相处下来,未必没个好结果。
因此,她并没有对此说什么,只在心底对那范函舒与齐卿云预备多留心一二罢了。卢林氏见着馨予虽说对此着意,却也没有因此而成了乌眼鸡似的计较,也颇为满意,当下便伸出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道:“好孩子,你素日里便是个极有心思成算的。我只怕你为此算计太过,但现在细细看来,这紧要的事儿你却半点也不曾涉足——日后也要如此才好。”
听得这话,馨予也是微微一笑,反握住卢林氏的手指,笑着道:“外祖母莫要担心,我心中也是明白,什么是过犹不及。”卢林氏自是点头,又是与馨予叮嘱了许多话,才是让她回去歇息一会——这过来半日的功夫,也不能总陪着她这个老婆子,该是随意散散心才好。
馨予也早知道卢林氏这般心思,当下又说了几句话,才是起身告辞。今日的天色晴好,她便有心在各处走动走动,又思量着现下也唯独梅花好看,就与青鹤等人一道儿去了浣花馆。这一处原是颇大的地方,馨予瞧着青鹤等人也有几分赏玩的心思,便笑着道:“横竖也就这么一个地方,你们也随意逛一逛,等会儿我叫唤一声,也就是了。”
青鹤等人想着到底是一处地方,虽说略大了一点儿,但一来是在卢家的内院里,二来又是声量略高一点就能听见的,倒也不怕什么,又多有些想要玩耍的心思,当下便都是应了话。馨予瞧着也是笑了一回,才是转过身,沿着一条比较狭窄的鹅卵石铺就的小道,慢慢行来。
一路上,她着实惊讶了一回,这浣花馆栽种的花木极多,却又分别做了各色景致,铺就一个个小型的主题,颇有几分情致,虽说内里的花木俱不是那等名贵的,可馨予想着到时候的繁华景象,也不得不为这般心思感叹一番。
正是慢慢行来慢慢思量心有所得的时候,忽而馨予就是听到一阵呜呜咽咽的哭泣声。这猛然之间,在这萧瑟冬日里听到,周遭又是没半个人影的,馨予由不得心中一惊,倒是停下步子,脑中也是闪过些鬼鬼神神的事儿。
不过,她毕竟也是颇有几分胆识的,等着定下神来,也不曾呵斥什么人之类的,倒是轻手轻脚地慢慢走到那哭声传来的地方。不曾想,转过一道弯,竟又有一处大玲珑假山石拦住了去路。此时哭声已是极为清晰,馨予听得还有几分熟稔的,稍稍犹豫半晌,她见着那假山石仍有些空隙,便循声从中寻了个略大的空隙,从中窥看那边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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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着略远处柳色微微有些新嫩的芽儿出来,可近处仍旧是一派花木枯黄的景致,边上唯有一块青石,上面一片衣袂略略探出个角儿。馨予稍稍一顿,才是往边上走了两步,重头寻了个空隙看去。这回果真看到了哭泣的人——并非旁人,正是熟人呢。
青杏坐在那一块青石之上,她双眸红肿如同烂透的桃子,原本娇俏的脸庞也是一片憔悴苍白。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眸中流出,顺着两颊滑落,坠在衣衫膝盖上面。她浑然不知,只是一味的摩挲着一块青色玉佩。馨予虽说不曾细细看过那玉佩的雕工,但暗中彩色一番,想来必定是卢廷玉的玉佩赠给了她。不过,如今也不知道怎么的,这青杏摩挲着玉佩伤心。
馨予心中这么想着,又是着实打量了青杏两眼,看着她神色呆滞,两眼无神,双唇已是惨白,浑然不似先前瞧着的模样。要知道,就算是前一回她死死盯着自己,那时候的青杏,也还是容色不错,形容窈窕又健康的模样的。现下倒不知道是个什么缘故了?会不会,是因为先前自己做的那么一出?
思量到这里,又瞧着青杏着实心灰意冷的模样,馨予暗中也有几分不是滋味。先前自己所做的,是不是也太过自以为然了?先前那青杏,或许也有几分争荣夸耀之心,可那样的心思,未必就没个真心在那里头的。自己只说是好心好意,想着先头有了一个青杏,后面卢廷玉未必能夫妻和睦,家宅安宁,方才使了些手段。
可如今青杏是这么一个模样不说,也不管她是否有个真情实意。那卢廷玉既然能与她有一段情分在,难道就不会因此而伤心么?若是后头他们自己闹到这地步,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可如今,却多多少少与自己这一个外人有关,那就实在是不好了。
这就好比谈恋爱,不管是怎么样的情分关系,也不能因为自己看着不好,就拦着自己看重的人与某个人谈恋爱的道理。那是人家的私事,他们自己才能决断的事情。
自己这么做,着实是自以为是了。心中这么想了一回,馨予虽然对青杏依旧没有什么好感,但也决定,日后不要理会卢廷玉的私密事情。
也是有了这样的心思,馨予倒也没心思再逛下去,便悄悄地转过身,正是预备沿着来着的路走回去。不想就在这个时候,远远地就是听到青鹤等人呼喊自己的声音。她脸色微微一变,左右看了一回,见着并无遮挡的地方,便咬了咬牙,提起裙子往先前的那一条小道儿跑去。
一面,她又是注意那哭声,等着那哭声停下来,她便是忙不迭放下裙摆,反而转过身来往左右看去,仿佛正是要寻找什么似的。这样又是往前走了两步,做出犹豫的神态,停了半晌后,眼瞅着假山石后面仍旧没个响动,馨予才稍稍觉得轻松了些,当下便又转过身,叫唤道:“青鹤,我在这里。”
这一声过后,不多时她便是听到一阵脚步声响动,等着她看到青鹤等人的身影,正是要露出笑容来,却忽然发现她们面色慌乱,竟似看到什么惊骇之极的事情一般,她心底一凛,也不曾想旁的什么,就忙忙蹲下身去,往一侧滚了过去。
当下间只听得一声急促的风声,也就是这个时候,那青鹤等人赶了上来,已是扑上来嚷道:“大胆!”***(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廷玉求情 快刀乱麻
馨予此时也是发鬓散乱,只是她素来颇有几分胆力,如今转身站起来后,见着一团乱糟糟的,竟还皱了皱眉头,道:“都静一静,我好着呢,一个丫鬟罢了,值当这么慌脚鸡似的做什么?”
只是这么一句话,也就边上的两个小丫鬟稍稍镇定了些。馨予瞧着,不得不高声又斥责了两句,又令那两个小丫鬟拉扯一下,才是让场面渐渐缓和下来。也就这个时候,青鹤脸色煞白,只看了看青杏,又是看了看馨予,半晌才是呼吸急促地跑到馨予的身边,与她打理了一下发髻衣衫,又急声道:“女郎,您可没磕着碰着什么吧。”
馨予掠了掠垂到耳边的几缕发丝,唇角淡淡的扯出一丝几乎没什么笑影的弧度,与青鹤道:“放心,我没事儿的。不过吃了一惊罢了。”说着这话,她又是抬头看向被几个丫鬟婆子死死拉扯住的青杏。见着她面色发青,双眼发直,只是一味死死瞪着自己,浑然不顾边上那几个丫鬟婆子的拉扯呵斥,竟活似要吞了自己一般。
“不必与她说什么了。”馨予看着青杏如此,心中也知道,自己前番的自以为是,已经为自己招了麻烦与恨意。但是事到如今,既然这青杏要对自己下死手,甚至要自己的命,那也没有别的好说了。心中这么想着,她面上不免有几分作色,神情也是冷肃起来,道:“如今外祖母正是在歇息,竟也不好贸然惊扰了她去。先将她拉回到我小住的屋子里,我要好好问个清楚明白,再做定论。”
她说得调理分明,虽说发鬓衣衫略有些凌乱,却也没见着伤了哪里,一干人等也渐渐有了主心骨似的安稳下来,当即听得这一声吩咐,忙都是应诺。青鹤又是搀扶住馨予,低声道:“女郎可得仔细些,有些伤外面瞧不出来,后头才是发出来的。若是这走动的时候再伤着些,我们可得万死了。”
“放心,这冬日里的衣衫厚重,我连一丝儿擦伤也没有。”馨予亦是回道,又是看了青杏一眼,见着她不言不语的模样,心中的惊怒便也消去了三五分,倒有几分复杂莫名的滋味涌了上来。她并不是受了个巴掌还要贴过脸去的,这青杏虽说此时未曾伤着自己,可是赍恨已深,自己若是轻易放过了,自然是白痴似的了。可若是将她交给外祖母卢林氏,以现在的刑罚,便是发卖甚至打死也是有的。这般要了旁人的性命,于自己心底,却有几分过不去了。
由此,馨予后头倒是为这个发起愁来。
只是等着到了自己小住的屋子里,又是换了衣衫梳洗一通后,她仍旧没个决心。思量再三,她便是令青鹤并霍嬷嬷在旁陪着,又让人绑了那青杏,将她拉到屋子里站着,自己细细打量了一番后,才是开口道:“我如何得罪了你,倒是让你如此恼恨,生生要了我的性命?要知道,如今的律法,不论你是不是那等家生子,以仆伤主,最好也不过打发卖了出去。”
青杏站在那里,面上雪也似的苍白,却是紧紧抿着唇,半个字也不说。见着她仍旧是这么如此,馨予沉默半晌,才是偏过头与青鹤道:“你们过去,搜一搜她身上,可有什么紧要的东西没有。我便不信,这好端端的,半点征兆都没有的,她竟就是要害我!”
这话一说,青鹤等人还没应下,那青杏先头变了脸色,猛然抬起头,一双黑沉沉的眼死死瞪着馨予,咬着牙迸出一句话来:“你们若是敢过来碰我一个手指头,我就一头碰死!”
“你若是敢如此,我也不怕见了血!”馨予看着青杏如此威胁,心中倒是安稳了几分,当即便盯着青杏,冷笑道:“如今是你要害我,我若不弄个明白清楚,日后岂不是要白填了这一条性命?你若是愿意死,只管死去,我还省了日后提心吊胆!”
这话一,旁人倒还罢了,青杏却由不得生出些疑惑来,当下神色变化不定。虽说许久也未曾说一句话,可瞧着那仔仔细细琢磨的模样,馨予便知道,她对于先前在认定自己从中挑拨她与卢廷玉的定论,产生了一些怀疑。只是这般怀疑,在半晌后,她的脸上便没有一丝显露,只冷笑着道:“若非你居中挑拨,大郎如何会对我心生疑虑,甚至还想……”说到后面,青杏眼圈儿倏然发红,却强撑着没说出来。
馨予料想,卢廷玉瞧着也不是那等狠心决意的人,多半虽然失望于青杏的轻狂,也还会为她安排一二,总归也能让她日后有些倚靠。不过,显然对于青杏来说,这样的决定,不论是出于她自己的感情,或者是旁的什么,都是不可接受的。也难怪,她会恨毒了自己。
想到这里,她便抬起头来,淡淡着道:“我不知道你从何猜疑到我的身上去。怪不得,先前我瞧着你看我的眼神儿便是不对,原是这么一个缘故。你自己行事不端,倒是猜嫌到我的身上去。舅舅房里的事,与我何干,便是如今他要娶妻,我也不过听一个耳朵罢了,这是日后正经的舅母,我都如此,何况你呢。倒是将自己看得比天高了。”
说到这里,馨予微微顿了顿,看着青杏听得这话后,脸色涨紫起来,连着边上的青鹤等人也多有些欲言又止的,她就知道,自己所说的话,也有些不是自己这样身份的人该说的。不过既然说到这里,馨予自然要趁铁打热的,当即便道:“罢了,如今说这些也是无用,既是与舅舅有些干系在的,我倒也不能擅自处置了。你们将她带下去,看着仔细些,旁的我不管,只一件——不能后头让我无法与舅舅交代。”
这三两句话下来,青杏的脸色也是变化不定,竟也就是垂下脸去,馨予看着她的神色,倒是没有先前那般的倔强怨毒,竟有几分后悔不跌的意思。多半是觉得自己想差了呢。
见着她如此,馨予倒是松了一口气,如是能顺利了结了这一桩事情,也不用想着斩草除根什么的,自然与她心中是更能过得去的。由此,她与边上的霍嬷嬷使了个眼色,暗示她不能轻忽慢待。那霍嬷嬷自是忙点了头,赶紧拉着人下去做事儿不提。
倒是馨予,独自坐在那里半晌,才是转过头与青鹤道:“当初,我与外祖母多了一句嘴,让外祖母将她提拔到自己的身边,方才有如今的结果。可真真是……”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叹,神色也有几分复杂。青鹤度量着她的神情,思量半晌才是道:“您当初也不曾说旁的什么话,不过打量着她言谈举动颇有些轻狂,方才与老夫人说了一声,也是一片好心,生怕他们走错了道儿罢了。如今却是这青杏自己露了形迹,在大郎那里失了旧日的情分,原是她该得的,与您什么干系?便如您先前说的,正经的舅母都没因着自己多说半句话的,她又算什么?不是奴婢多嘴,纵然没有您插手,她那么一个性子的,大郎必定也有看清楚的一日。如今不过提前了些日子罢了。这还是好的呢。”
听得青鹤这么劝慰,馨予也慢慢缓过来,又自己想了一回,仍旧是觉得自己行事着实有些过了,自以为是地做了一堆,方才有这么一个结果。哪怕自己常暗暗叮嘱自己,不要将自己想得太高,也就一个寻常人罢了的话。可是内心最深处,未尝没有自高自傲的心气。
想到这里,馨予便又是敲打了自己一番,才是与青鹤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只是,说来这件事我也有几分影子在,也不能一味推诿,若是那青杏因着这事儿被打死或是发卖了的,我心中到底有些不安。”
“这个……”青鹤听得这话,也有几分迟疑起来。按她所想,这样的丫鬟,便是打死也是应当的,可自家女郎却有几分心软。但若就这么轻轻放过,旁人看着女郎自然也会轻慢的。由此,她迟疑了半晌,见着馨予也正是殷切盯着自己,只得咬了咬牙,重头吐出一番话来:“若是女郎轻易放过,日后旁人自然会瞧着女郎软弱,蹬鼻子上脸的,什么不能。最是她们这些婆子媳妇儿爱做的。不过,若是大郎过来求求情,使人放出去,倒还使得。旁的什么,却也再不能的。不是奴婢说话难听,只是这个世道,人善被人欺,女郎心中宽厚,菩萨似的,非但她们嘴上没个好的,暗地里还要欺负一二呢。”
“这也罢。想来舅舅也并非狠心的,到底与那青杏有些情谊,总不会任凭她发卖或是旁的什么去。”馨予听了一会,做出有些勉强同意的神态,见着青鹤松了一口气的神情,她也暗暗在心底松了一口气——这一桩事情,总算能有个法子通融了去。
如此择定了法子,馨予便将这事儿放下,转而问青鹤针线的事儿,又道:“因着这两日都不曾从过针线,倒是有几分拿不准了,兼着过后便是正月里了,一发地忌讳针线,如今若再不做一点子,等后头拿起来,只怕真真要生疏了。”
青鹤听得馨予这么说,倒也没说什么,这等小事儿,馨予自个下的决定,她自然不能拦着的,只取来针线篮子后多说一句话而已:“到底是快年下了,您还是少做一点儿,略略练练手便好了。”
不过寻出一样事情打发时间罢了,馨予自然点头,当下又是做了一点针线,又翻看了几本书,这大半的下午也就过去了。也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而有人通报,说着卢廷玉来了。
“快将舅舅请进来说话。”馨予听得这一声,忙就是站起身来,一面略略整理发髻衣衫,一面忙就是吩咐道。说话间,就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卢廷玉便是打起帘子自个跨入屋子里了。
馨予急令青鹤倒茶,又是与卢廷玉行了礼,问了好,才是道:“舅舅来了。可是知道了那青杏的事儿?”她也直截了当,并不多说旁的事情。却是卢廷玉一时不曾想到馨予如此,当即愣了半晌,原本焦急的心思也是略略缓了缓,倒有了几分理智:自己这般匆匆而来,心中多半是想着青杏,却是忘了这外甥女馨娘。如今思量一二,却是自己糊涂了,她本就是个心思细致的,咋咋然遇到这么一件事,还是与自己有瓜葛的丫鬟动的手,哪里能不多想一些?自己这般行止,落入她的眼底,只怕一发地证实了她的猜疑。
想到这里,卢廷玉竟上前来郑重行了个礼,因着他的辈分,哪怕不过是拱手弯腰,于馨予来说也是大礼了。她在一愣之后,赶忙避开来,因道:“舅舅何须如此?我们虽说不是至亲,但您是我的母族,自然不比旁人。若您真是要如此,外甥女却要无地自容了。”
卢廷玉听得这话,也只得直起身来,又苦笑道:“原是我的错处,与辈分又有什么干系?不说长辈原就是要为小辈遮风的,如今我却是轻重不分,倒是将青杏看得更重,这本就是我的错处。她固然早些年是个好的,与我也颇有情分,可论起血脉人伦来,……”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看着馨予并没有作声,也没有变了神色,当下不免又叹了一口气。
见着他不再说话,馨予沉默了半晌,便抬起头来与他道:“舅舅不消担心这些个事儿。我也是明白,这不过是一时情急罢了。并算不得旁的什么。若是论说起来,青杏纵然是旁的地方不好,到底是多年的情分,哪里能一时都消去的?”
说完这话,馨予又是顿了顿,看着卢廷玉神色间越发得透出愧疚来,便又接着道:“说来人急红了眼做出的事,便不能说全然饶恕了去,可也是有几分缘故在的。一时迷了本性也是有的。舅舅不要多想,我也没有蹭破一点儿皮,并不算什么大事。她固然有旁的不好,可真要是发卖到了什么地方去,我心中也有几分过不去……”
“这是你的好处。”卢廷玉这会儿再也说不得旁的话,只又深深叹了一口气,看向馨予的目光越发的柔和起来,也不似先前那般,虽说也是疼爱,却浮于表面的。馨予便微微一笑,道:“这是舅舅屋子里的事,我也不好擅自处置,只是让人守着罢了。如今您回来了,自然也得交给您处置。您只管从心底怎么想的,就怎么做。”
卢廷玉犹豫了半天,才是郑重点了点头,因与馨予又是一礼,才是告辞而去。馨予瞧着这般情态,也是心中松快了三分,当即便点了点头,转过头与青鹤道:“你过去说一声儿,将青杏交到舅舅屋子里去。旁的什么便不必理会了。不要多说了一句话,多走了一步路。”
青鹤心中略有些不平,但馨予既然是做了主张,她也只得应下来,道:“知道的,女郎放心。”这话说完,她也是略略低了低身,才下去做事儿不提。馨予见着这一桩事情总算了结,便一发地放下心来,正是要端起茶吃两口。不想边上的霍嬷嬷瞅着旁边无人,却是凑上来说了两句话:“女郎,这一件事您总要与老夫人提一提才是。”
“这……”馨予端着杯盏的手一顿,正是要说这是卢廷玉的私事,已然说了要交给他去处置,自己半点儿不理会,再与卢林氏说了也是横生枝节。可转念一想,她看着霍嬷嬷那带着深意的眸子,心中便明白过来,这是提点自己呢——卢家的事情,卢林氏这么些年经营,人老成精的,哪里能不知道的?自己过去说两句,反倒是讨个好呢。否则,到时候卢林氏因着自己与卢廷玉伤了母子情分,才是真真不好
毕竟,这件事情到底是自己家看着吃亏受罪了。哪怕卢廷玉这个嗣子素来孝顺,与卢林氏母子相得,可自己也是卢林氏独生女儿卢秀芝唯一一点血脉,便没得多年情分,可在卢林氏心底,与卢廷玉半斤八两还是有的。她虽说不会偏帮,可总要与自己做主的——这时候,越是与卢廷玉亲近和睦,越是会说出心底的想法。要是卢林氏执意要处置青杏……
馨予想到此处,忙就是站起身来,也顾不得什么吃茶不吃茶了,当即便将杯盏随意往桌案上一搁,连连道:“这般如何了得!我得赶紧过去拦下来,外祖母与舅舅情分好,原是最好不过的。若是为了一点子小事儿,伤了素日的和睦,那就是我的错了!”
霍嬷嬷便忙与馨予打点妥当,披上斗篷,又劝道:“您且放心,也不差这么一时半会儿的。您这一片好心,大郎自然也是明白的。只要与老夫人说明白了,自然也就妥妥当当了。”
话虽然这么说,馨予却是惦念着素日卢林氏待她的好,自然不敢轻忽了半分,因着自己折损了卢林氏后头的福分,当即口中胡乱说了几句话,就快步向卢林氏的院子而去。不想,等着她才是入了院子,抬头就看到卢林氏身边一个极体面的曹嬷嬷竟当面过来。她吃了一惊,忙就是上前拦住了,因道:“嬷嬷哪里家去?”
这曹嬷嬷与卢林氏年岁相当,原是颇老的,又是卢秀芝的奶娘,也是因此,她极亲近馨予,见着她过来拦阻,原本阴沉的脸色立时和缓下来,笑着道:“小娘子来了?这几日不曾见面,先前也不曾瞧您,只听说您老了,老婆子便过来看看您,不想现在才是见着一面儿。”
“您是母亲的奶嬷嬷,原也是我的长辈呢。哪里能让您劳动,自然该我过去瞧瞧您的。只是可恨那些规矩拦着,竟也不能。”馨予好声好气说了半晌的话,看曹嬷嬷眉眼都是和缓下来,她才是伸出手又挽住曹嬷嬷的手,笑着道:“我正是要与外祖母说说话儿呢。您既是来了,我也得陪您说两句,也是代我娘尽心。”
“如何当得起这般话。”曹嬷嬷听得馨予这么一通话,心底都是软和下来。本就是老人,一时被哄着了,竟也就忘了旁的差事,只被馨予拉到屋子里去了,才是发觉,正迟疑间,那边儿卢林氏也清醒过来,看着馨予如此神情举动,反倒说了一句话:“既然馨儿来了,你也不必急,横竖那事儿早点晚点都是使得的。”
曹嬷嬷才应了一声,又是坐在脚凳上面。
馨予先是行了一礼,又与曹嬷嬷点了点头,做下来后便笑着问道:“外祖母说的是什么事?曹嬷嬷年岁也大了,又是尊重的,什么事还要她跑一趟?竟交托与我吧。”
“本就是与你有干系在的,如何交托给你?”卢林氏听得这话,也是顺着话头道:“你心底软,廷玉那孩子也是年轻,俱是不知事情的时候,哪里能做这样的主?”言下之意,非但有关青杏之事的前因后果她都知道了,更是点出了对这般处置的不喜。
听得这话,馨予忙就是站起身来,垂头看了自己的脚尖半晌,才是屈膝一礼,低声道:“外祖母一片为我,为舅舅,我是明白的。您也盼着我们亲戚情分好,彼此相顾。只是,那青杏不过小节,便是许了舅舅处置又如何?他本就是个厚道的,哪怕心底不舍,也不会留下她来。只要打发了出去,再无眼前的情分。我又怕什么了去?再者,这青杏之事,原也是我当初贸然造次,自以为是,方才是结了这样的果。她纵然千百个不好,只对舅舅还是真心的,我也不愿她日后没了下场,反倒真真让舅舅心底存了嫌隙……”
说到这里,馨予微微一顿,看着卢林氏若有所思的模样,她才是又接着道:“如今,舅舅待外祖母如亲娘,待我也是极好的。这般也就够了。一个丫鬟罢了,为此争执起来,反倒不美。若是为此彼此生了嫌隙,反倒是显出那青杏了得了!”
卢林氏听了这么一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本就是内宅里头见惯风浪历练出来的。馨予的话,才是提了头,她便是知道后头了。不过瞧着馨予也是用心良苦,着实一片实心为她的,兼着也是看明白了几分,便点了点头,愿意遂了自己这外孙女的心,当即伸手招了招。等着馨予走到近前来,卢林氏便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叹道:“你这个傻丫头,心思倒是深切。你既是一片心肠为了我,为了你舅舅,顾谅情分,我如何能违了你的心?只盼着你日后也能因此得福便是了。”
“原不过小事儿,闹起来反倒不像呢。”馨予便回了一句,看着曹嬷嬷面上也是松缓下来,便又与她道:“嬷嬷不必担心我,我心中有数儿的。原来这情分便是你让我,我让你,才能相处来的。舅舅素来稳重,又是极厚道的,必定不会让外祖母担忧为难的。”
“好、好、好!”听得馨予这么说,曹嬷嬷忽然想起卢秀芝来,当即也是红了眼,叹了一声后,她便是与卢林氏道:“老夫人,小娘子真真是与大娘一般无二呢。当初,她也不是都说这,以和为贵,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之类的话儿?总是与人存了一步后路……”说到这雷,曹嬷嬷便是双眼一痛,那眼泪也是簌簌而下。
瞧着这般情致,馨予不免也有几分心酸,当即偏过脸去,卢林氏却也一叹,想起故去的独生女儿秀芝,心中着实酸楚难当。可等着回过神来,她却是在心底算了一算,暗想:这固然是馨予的好处,为了廷玉而让了路,可也能看出,到底不是血脉至亲,又少了相处,这情分也是浮在面子上面的。等着自己故去,想来廷玉也就泛泛了,兼着他在内宅里头也有几分糊涂,那三个女孩儿,自己原瞧着范家的最好,如今却是得先问问袁家的了。
那袁家的丫头,容貌言谈也好,性情瞧着便是那等厉害里透着爽利大方的,更能管束家中事务。便是身份上面缺了一点子,可家中继母做主,自然也会更偏着夫家一些,与馨予本就相识,哪怕情分短了一点,日后往来走动后,自然也就好了。
心中这般考量了一番,卢林氏正待说话,探探馨予对那袁锦琴的印象,不想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丫鬟通报,说着卢廷玉来了。三人登时都是一怔。过后,馨予并那曹嬷嬷都是站起身来,等着卢廷玉走入屋子里,相互见了礼,才都是坐下来说话。
卢廷玉已是将青杏的事儿做定了。他虽说与青杏有过一段情分,这些日子过来,已是淡了许多。可但究竟是一段情分,哪里能那么轻易就断个彻底干净的。然而,外甥女馨予又是这般信任他,将青杏交与他处置。他不得不为此动容——先前不过怜惜馨予的遭际,又是因着嗣母卢林氏的缘故,移情一二,待她尊重亲近些,但实际来说,在他心底却还不如青杏那般重的。
不想,她却是能做到这般,不等自己开口说什么,就是将一切都交托出来。要知道,青杏可是拿了石头要砸她的!真真是性命之危,虽说没有受伤,可其心可诛这四个字,卢廷玉如何不明白。也是因此,他心中再是不舍,再是难过,等着见了青杏后,他仍旧是与她道:“如今,你与我的情分也说不得了,缘分亦是断了。旧年的种种,如今我也不说旁的,自会将你一家子都安置出去,总与你们一些银钱田宅。只盼着你们日后过得安稳。”
青杏听得卢廷玉这么几句话,原本心中存着的那一点微乎其微的想念也是彻底断了,当即便是泪如泉涌,掩面哀啼起来。只是这其中有多少伤心,多少难过,多少后悔,却是连着她自己都不明白的。卢廷玉听得心底酸楚,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她,可这手伸到一半儿,却僵着不能动了。
而青杏瞧着如此,心中虽说悲凉又伤心,但却渐渐地,渐渐地缓和过来。两盏茶的时间倏忽而逝,她用袖子擦了擦脸,又是用手理了理发鬓,才是抬起头来慢慢往前走了一步,看着卢廷玉那熟悉的脸庞,扯出一丝笑来:“这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轻狂,若不是我自傲,若不是我没个尊重,如何会让大郎您伤心失望?这都是我的错。如今我却是不能一错再错,馨予小娘子的事,是我错怪,也是我狠心辣手,便是将我发卖打死也是该的。您不要因为我,反倒是让老夫人难过。我、我……”说到这里,她心中更是难过,竟是说不下去了。
她说到这里,才是忽而想起,哪怕是现在,卢廷玉心中也是有自己的,否则,他自小儿就被卢林氏抱养过来的,真真是嫡亲的母子似的。如今却是因为她,非但从馨予小娘子那里将自己讨了过来,还预备为自己安置妥当。馨予小娘子哪怕真的愿意放自己一马,可她是老夫人唯一一点血脉,老夫人岂有不恼恨大郎为了自己而轻忽馨予小娘子的道理?
由此,青杏心中五味纷杂,双眸含着泪凝视着卢廷玉,竟说不出半个字来。而卢廷玉听得这话,心底也是一颤,可看着青杏这般神色,他到底僵硬着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自己则转开眼去,低声道:“我自有主意,母亲那里,我也会说个明白,如今,你只管收拾一二,在这里等着便是。”
青杏动了动嘴唇,竟说不得半个字,只伸出手拉住卢廷玉的袖子。卢廷玉却是轻轻又坚决地将袖子从她手中取出来,又随意吩咐了屋子里的丫鬟几句话,便转身离去。青杏眼睁睁看着卢廷玉离去,心中又是伤心,又是恍惚,半晌后竟就是蹲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啼哭起来。
而卢廷玉吩咐的那几个丫鬟,原就是因为青杏得了卢廷玉的青眼,与旁个不同而嫉恨,如今又见着她日后没了前程,一发得撇嘴,半阴不阳地嘲讽两三句,那是正常的,更有嗤笑的,故意上前来挨挨蹭蹭几下的。不一而足。还是内里一个小丫鬟星儿,瞧了半日后咬牙上前来,搀扶起青杏,轻声安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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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便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那卢廷玉到了屋子里坐下,瞧着卢林氏神情间颇有几分疲倦,而曹嬷嬷眼圈儿通红,馨予眼中也有几分泛红的模样,他便有几分不自在。正是要说些什么,卢林氏度量着馨予的一片心意,也想着让卢廷玉知道一二,便叹了一口气,道:“你可是为了那个青杏的事儿来的?若不是馨儿她拦着,我先前已是预备让曹嬷嬷走一趟。只是,她说的也是在理。好不好,那青杏也是你看重的,如今放了她,原是为你,并非为了她。”
卢廷玉听得头一句,便是站起身来,等着这些话都是听完了,下意识就是与馨予投以感激的目光。馨予亦是起身,见着他如此神色,忙就是微微屈膝,竟礼数周全得很。卢林氏见着如此,本来心中存着的一点不满也是消去了——若是能让这两个小的,互作援力,彼此和睦,有了舅甥间的情分,便饶了那个青杏又如何?横竖打发得远远地,再也不能见面也就使得了。馨予虽说吃亏,可日后有了廷玉真心的帮衬,自然也是好一些的。权当是为了日后的福分吧。
因想到此处,卢林氏便是放开旁的念想,高声唤了个心腹的嬷嬷,令她将青杏一家子的身契取来。又与卢廷玉道:“如今,旁的我都不说了,只是她们一家子必定要放出去,远远的打发了才行。”
卢廷玉忙就是点头应是,又道:“孩儿亦是如此想的。”他抬头看了馨予一眼,又与了卢林氏道:“馨娘既是信了我,我也不能对不住她。不过瞧着她往日的情分,与了身契,送些银钱罢了。日后再也不能见面便是了。”
见着卢廷玉这般说来,神情间也都是决断,并无半分勉强的神色,卢林氏也是暗自点头,虽说便宜了那个青杏,不过她如今又能求旁的什么去?也就看着馨儿并廷玉两个孩子罢了。只要他们好,旁的什么也不必十分计较,权当是前世的孽债,托了佛祖菩萨保佑,今日能去了根底。
由此,等着那婆子一过来,卢林氏便取了那身契,亲自过去交给卢廷玉,旁的话一句也没有说。卢廷玉心中却是明白,当即与卢林氏郑重行了礼,又与馨予稍稍一礼,说了几句话,便是告辞而去。卢林氏眼瞧着他离去,才转身来搂住馨予,道:“只要你们两个好,旁的什么事,我还有什么可挂心的?只盼快刀斩乱麻,能够彻底了结便好。”***(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芳龄永继 不离不弃
馨予听得这话,也忙伸出手搀扶住卢林氏,一面又低声劝道:“外祖母不必担心,于今不过小事罢了。我也好,舅舅也好,自然更相和睦的。您只看着便是了。”说着这话,她又是劝慰再三,卢林氏的情绪才是渐次平复下来,看着馨予的目光也是慈爱之中透出信赖来。
只是,馨予再卢家已是一日的功夫了,等着用了晚饭,便要回去了。到底年关将近,今日她到了卢家代替李元茂祝祷,已是让贾氏等人颇有几分耿耿于心了——先前李元茂可都没想过贾氏的娘家的。这般记挂,哪怕不是前些年的亲自过去,也是特殊的优待了。
对此卢林氏也十分明白,等着用了饭,便是送馨予出门。边上的卢廷玉虽说也有几分神思不属的,但也颇为感激馨予,竟也要送送。卢林氏瞧着这般场景,心中提着的那一点担忧,也尽数消去了。馨予自是推辞了一番,见着他们执意如此,就让送到院子口,再三坚拒了他们继续相送,便一路回到了李家。
且不提后头卢林氏与卢廷玉说了什么,又是怎么恢复到原先那等和睦。只说馨予回到家中,才是与贾氏说了一声,过去对了个面儿,才是走回到自己的芳菲馆之中坐下。忽而就是有青雀上前来,凑到馨予耳边低声道:“女郎,那边儿忽而让我娘与我递了个信过来……”
馨予听得这话,猛地一怔,看青雀神色间颇有几分踟蹰不定,她也就是明白过来,当即便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日后若是她们再递信过来,你便交给我就是了。”
青雀欠了欠身,点头应了话,又是瞧瞧将袖子里头的信笺抽出来递给馨予,低声道:“昨儿晚才是送过来的,说着颇为焦急。因着如此,我娘也不敢轻忽,一早儿就过来了。只是因着被人叫唤住了做事儿,才迟了些时辰,偏生女郎又是去了那边儿。”
馨予听得她这么一通话,也微微点头,没有再说旁的话,只看了周围一眼,见着都是些可信的丫鬟婆子,也就没有瞒着,只自然而然拆开信笺看了一通,心中便是波澜起伏,脸色也是变了。
这信笺之中说得果真是紧要事。
原来白氏不知道怎么的,忽而就是要插手沈绮的婚事。按照白语嫣的说法,那是因为白氏这些日子也瞧出馨予的几分品行,并不是那等好拿捏欺负的。偏生如今已是定下了婚事,再也更改不得。她一面是心中焦急,一面又不免想要趁机早早在沈绮的婚事上做些手脚,省的日后又是成了沈维一般的结果,那时候,自己可就拿捏不住什么了!况且,若是沈绮出了一点什么事,一向维护沈绮的兄长沈维,如何能再不为所动下去?一旦这沈维做了什么,她便能趁机做些事儿拿到把柄,日后也更好筹划了。
馨予看到这里,自然由不得心惊。说来白氏虽说有些上面是不足的,可这细枝末节上面的能干,便是沈维也得赞叹:这女孩儿的身上,可做的事情多了去。一点儿的差错,日后说亲的时候便是要差上几筹的。不说旁人,就是自己,当初那落水之事出来,不就有些人家动摇了?若比这个更厉害一些,什么瞧见沈绮与人私会等等,那时候,就是沈绮自个一头撞死,旁人也都是要嗤笑的。
当然,白氏倒也不会做到那地步,沈绮的事情,她必定要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否则她的女儿沈静日后也没个好前程的。因着这一点,馨予暗中思量再三,仍旧是令人准备了笔墨,又是特特唤道:“将前儿我得的那个印章取来。”
边上的青鹤忙问道:“女郎说的是那芙蓉石的?”
“嗯,就是那个上面做成芙蓉花模样的。”馨予点了点头,神色却颇为自若。她自然知道,关于这个忽如其来的印章,屋子里的人多有些猜测的。她因此也特意藏了一段时日,如今想着能在这么一个时节将沈绮邀过来,却必定要用这个沈维亲自雕刻,托着沈绮送来的印章了。
青鹤见着馨予神色自若,心底暗暗嘀咕两声,也不敢作响,忙就是去屋子里翻出那个芙蓉石印章,将之送到馨予这边儿。此刻,馨予亦是顷刻挥笔写了一份邀请的帖子,见着那印章送了过来,便亲自打开,占了泥金的印泥,应下芳龄永继这四个字来。
看着这四个字,馨予并非第一次看见,但也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半晌的功夫,才是悠悠叹了一口气:自从穿越以来,也就这四个字,让她仍旧由不得一怔了。只是这般感慨,也在现实面前败退。不过须臾时间,馨予便是回过神来,当下将信笺封好,才是与边上的青雀道:“等着薛嬷嬷过来,就说我说的话,将这信笺送到沈家绮娘那里。请绮娘立时看了信笺,却是紧要的事情呢。”
那青雀应了话,馨予便是款款起身,走到这些日子收拾出来特特做针线活儿的地方,又是问了问针线活的进度,瞧着色色并无不周全的地方,她才是道:“这两日都不曾去二妹妹三妹妹那里走走,今日得了闲,便去坐一会儿吧。”
对于这个,边上的丫鬟等人自然没有反驳的道理:哪怕是幼兰,如今面对着馨予也就冷嘲热讽两句,旁的也是不敢的。馨予又是要做出宽和的态度,虽说往幼蓉那儿走动得多,可在幼兰那里也是十天半月就去一趟,做做姿态罢了。
对此,幼兰自然也是明白的,每每馨予过去,不是几句话就当头呛了回去,就是冷嘲热讽几句,甚至刻意晾着馨予。不过馨予也就是面上的情分罢了,见着她如此,也就耽搁一盏茶的时间,就是离去,并不多说什么话,连着对外面的下面的人不提一个字。
日子久了,哪怕幼兰身边的人,也不免对馨予多了几分同情心,其中几个旁的不敢做,却也会投个信儿与馨予——什么女郎今儿心绪不平啦,或是方才女郎十分高兴等等。馨予也不走空,总让青鹤等人回头抓一把铜钱给那几个丫鬟。
一来二去,那些大丫鬟自然没的说,毕竟要靠着幼兰过日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话儿在主仆身上更是鲜明。但是几个小丫鬟却着实为馨予笼络了过来。
此时也是一般,馨予才是到了幼兰的院子里,就是有个小丫鬟瞧见了赶上来,也不敢接近,只是做出擦身而过的姿态,低声说两句:“女郎今日得了信笺,屋子里正是高兴着。”馨予微微点了点头,也不停步,就是一径到了屋子外头,才是使人与里面通达。
半晌的工夫,里面才是出来个小丫鬟,打起来帘子请馨予进来说话。馨予也不恼,依旧是神色柔和地跨入屋子里,与坐在那里的幼兰笑了笑,道:“这几日不曾与妹妹说话儿,正巧今日散步,到了妹妹的院子前,便过来问一声好。”
幼兰抬眼瞟了馨予一眼,才是淡淡着请馨予坐下,又是令人倒茶。她如今虽说也是不喜这个大姐,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李馨予旁的不说,这周全两字倒是做得分毫不差。便是自己说话再是难听,行事再是冷淡,她该是过来走动的,还是要走动的。一来二去,她这些日子也懒得在这些上面做什么了,只不过听听馨予所说的话,再随意应付两句,就拿话打发了去,也就好了。
对此,馨予倒也没怎么在意,面子情的事情,她又有什么可挂心的呢。尽了尽心,看着幼兰神色懒懒的,眉眼间却仍旧有几分高兴的样子,馨予一面起身告辞,一面却不免生出些叹惋来:这李幼兰,原先也是个极能干有心思的,现在就是被那江文翰迷了性情一般,竟是随他喜而喜,随他忧而忧,却是不知道,后面究竟会是个什么结果了。
这虽说与自己无甚关系,可从本心出发,馨予还是不希望自己以后与江家有什么牵扯——实在是这上面让人说嘴的事情太多了,馨予本能就有些反感。只不过,她也不能做贾氏并李幼兰的主,后头就看看罢了。
存了这般心思,等着馨予到了幼蓉的屋子里,却是大为吃惊:幼蓉竟也是欢喜不尽的模样,要知道,自从因着对罗玉成存了心思以来,幼蓉再没能这般高兴了的,平日里说话行事,纵然是好事儿,也就抿抿唇,略略露出个笑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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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倒是不知道是个什么缘故了。
心中这么想着,馨予先是谢了幼蓉亲自倒的茶盏,又是看了脸上略有几分忧虑神色的文鸳,才是与幼蓉笑着道:“难得见着你这般高兴,倒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缘故了。”
幼蓉脸颊微微一红,略有几分说不出口的模样,只往周围看了两眼。文鸳见着了,忙就是将旁人挥退,幼蓉才是笑着凑到馨予耳边,说了几句话。***(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暗里幽情 明面发问
“原是如此。”馨予听得幼蓉这一番话,面上也是露出笑容来,一面伸出手将幼蓉耳边的一缕发丝勾起,略作整理,一面笑着道:“上元节走灯玩耍也是常事儿,倒也没什么。只是娴娘身子略略弱了一点儿。安夫人素来仔细,只怕她那里便是心中意动,也未必能出来呢。”
“正是这话。”说及这里,幼蓉也有几分叹息。她与罗玉娴这些日子好好儿的通了几分信笺,因着素日仔细体贴的心思,倒是极投契的。也是因此,她有一日心中微动,忽而想起十五上元夜,正是走灯的时节,便是大家女郎也是多有出来走动一二的。又因着这般要家中男丁护佑一二,若是能够与罗玉娴一道儿走,岂不是……
思量到此处,左右又不曾坏了规矩,幼蓉心中已有了那般心思,如何还能按捺住。斟酌一日后,她究竟还是下帖子写了邀约的事儿。而罗玉娴虽说不曾立时应了话,但言下之意,竟颇有几分意动,只消多劝两句,这事儿多半能成的。
因此,幼蓉才是颇为欢喜雀跃。
现下听得馨予这么说来,她心中的欢喜不免略略收了几分,沉吟半晌后,她才是点头道:“我听得她颇有几分意动,却仍旧未曾定下。必定是估量着安夫人那边儿,方才如此的。按理说,这却也没什么大的妨碍,一年也难得这一夜的光景呢。”
馨予听得这话,再看幼蓉颇有几分不安,却仍旧是一腔期盼,她沉默半晌,才是开口道:“想来,若是一道儿去的人多些,这事儿更能成的。再者,彼此说说笑笑,也更是和美呢。”这话一说,幼蓉倒是有几分迟疑,半晌后才是低声道:“只怕人多了,在那时候不大好相互照料。”
口中这么说着,幼蓉神情间却有几分犹疑。馨予听得一怔,看着幼蓉略有几分回避自己目光的模样,略作思量后,她就是明白过来,当即便微微一笑——这幼蓉,是怕来的人多了,反倒于自己不利呢。只是这么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馨予便道:“这却也是,不过邀两三个人,也就使得了。再多挑一些长随婆子一类的,定下略略在街面上走动一会儿,就去茶楼上面瞧,这般想来也就使得了。”
幼蓉听得忙是点头,看着馨予含笑相对,便道:“不若到时候我们姐妹三人,再请娴娘。这般也就使得了。自然,若二姐并大姐另有所定……”
“二妹妹那里不曾听到什么。想来也还没定下来。到底还有十数日呢。我倒是没什么定下来的。一道儿过去顽笑,也更热闹些。若这般说来,琴娘那里也能问一声。”馨予微微抿着唇,含笑回道。
幼蓉闻言倒是有几分沉吟,半晌过后,才是微微笑着道:“若是如此,倒也难说呢。大姐既然定了,我便先提一提你。至于琴娘等人,倒是不好多说。或许,娴娘那里也有相处极好的女孩儿呢。”
馨予听得这话,也是点了点头,笑着碰了碰手中捧着的茶盏,柔声笑着道:“却是我一时没想到,还是妹妹心思细密,这般也妥当。”
两人说到此处,便觉得这个话题不好再讲下去,便又是转了话题,略略讲了旁的几样事情,馨予便是起身告辞了。幼蓉特特将她送到外面,才在馨予的再三推辞下停住脚步,目送馨予离去。
而后这一日,竟也没有旁的事情出来。唯独后头馨予收到了沈绮的信笺,说着必定赴约等话。馨予瞧着这信笺,却是眉头一皱,稍稍添了几分担忧:先前白语嫣特特送了那样的信笺不说,如今沈绮的话又是这么一个模样。要说,这个时节虽说略略有几分迟了,但年关的时候,本就是走动多的时候,便自己邀请两句,也是寻常的小事儿。那沈家别说让沈绮管家理事,便是襄助一二也是没有的,有什么必定赴约,活像有什么为难一般。
看来,白语嫣所说的事情,多半是真切的。
馨予又是暗自在心底筹划一番,又皱眉思量半晌后,叹息后才是唤来青鹤,道:“明日里,绮娘便要过来说说话儿。她素来喜欢桂花糕,旁的糕点也略略添几样,至于汤羹,择个红枣莲子、银耳百合便成。”
青鹤笑着应了一声,自下去预备不提。
翌日,馨予又是特特择了一身家常的衣衫,又是问了厨下几句话,得了准话之后,她瞧了瞧外面的天色,正是要唤人过来说一声儿,外面便有丫鬟通报,道沈绮来了。馨予听得这话,忙就是站起身来,略略理了理衣衫,便亲自出了屋子相迎。
在外面略等了半晌,沈绮便是扶着丫鬟款款下了轿,见着馨予满脸含笑相迎,她也十分欢喜,双唇微微翘起,露出浅浅的笑意来,道:“绮娘来了。”说完,便是上前来拉住她的手,一面打量几眼,瞧着她一如既往,心底便放松了几分。
沈绮亦是细细打量了馨予两眼,见着她唇角含笑,眉眼舒展,并不见有多少旁的神情,便有几分纳闷——瞧着馨娘并无旁的事情,怎么她特特使了那印章,唤自己过来?
心中固然是这么想着的,但既是来了,沈绮也明白馨予素来的心性,暗想便是无旁的事情,馨予多半还有些什么要嘱咐自己的,方才如此。因着如此,等着与馨予到了屋子里,略略说了几句场面话儿,再谈了谈旁的些许事情,沈绮见周围再无旁人,方才与馨予道:“你特特下了帖子,必定是有些缘故的,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到底这事儿前因后果有些麻烦,馨予思量半晌,才是慢慢着道:“绮娘可还记得当初你与我送的一封信儿,提及了白家的一位女郎白语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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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馨予忽而提及白语嫣,沈绮登时一怔,半晌过后,她才是眉头微微皱起,脸上的神色间却透出几分厌恶来,当即便道:“如何提她?”***(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剖析内情 八卦奸情
听出沈绮这话里透出的冷淡,馨予的目光微微闪了闪,才是轻声道:“却也是有些缘故在的。”说罢,她便是将前些日子白语嫣与自己的接触粗略说了一通。自然,其中的交易以及细微处,也是有所不同的。
饶是如此,沈绮听得那荷包之事,以及白语嫣特意做的种种事,她的脸色也是有几分冰冷,又蹙眉与馨予道:“馨娘你莫要信了她!当初,她也是这般巧言令色,倒是将我哄了过去,也如你一般,生了些怜悯叹息之情来。方才有后来那一桩算计哥哥的事情出来!她明面上是一把火,暗地里,却是一把刀子呢!”
“这我也是想过的。”馨予瞧着沈绮神色间俱是愤愤,心中便也有数,当即便道:“只是,她哪怕是个父母双亡的小家碧玉,可事到如今,难道她还愿意做妾不成?由此,未必不能想着为自己日后打算,愿意透些信儿出来。二来,我们也是观其言,察其行,若不是真心实意,存了什么旁的心思,日久月深的,也能探查。三则,白夫人性子细密,又是滴水不露的,哪怕她未必能信十分,多些知道的事儿,权做个警惕,也是好的。”
听得馨予这般细细道来,沈绮犹豫半晌,也有几分动摇起来。是的,身在沈家后宅内院里面,他们兄妹两人是弱势,那白氏又是个轻易不动手,动手就要下死手的,若能听到一些小道信息,细细盘算,也总是好的。再者,那白语嫣好好的女孩儿,自己哥哥未曾订婚也就罢了,如今这个情状,她难道真心是愿意做妾的?自然是想着能外嫁才是。只是,继母白氏难道是不愿意她外嫁,方才让她生了外心?若是如此,这白语嫣也不是个能信的。谁知道,什么时候白氏又是愿意她侄女儿外嫁呢?
心中这么想了一通,沈绮也勉强应了一声,又道:“馨娘说得虽也有理,可那白语嫣前番做下那等事情,如今又是因着白氏行事不念及她而生了外心,可见也不是那等可信的。她的话,只怕十有六七,是不能听的呢。”
“我思量着,哪怕是假话,总也有几分真意在的。”馨予见着她如此,思量半晌后,终究是道:“我们只看日后罢了。倒是如今,她先前与我送了信,说是白夫人对你生了些心思。我原也有几分迟疑,但邀你过来说话儿,你却道有些为难——是否这其中也有几分蹊跷之处?”
沈绮听得这话,她眉头也由不得一皱,可口中的话却仍旧带着几分迟疑:“前几日,继母她特特唤我过去,说是我年岁渐大,也是该学着管家理事之类的。虽则她未必存了好心,可平日里这些上面倒也没为难我什么,因着如此,我也不曾多想,便是应了下来。馨娘,你也知道近来年节将近,家中不免事务繁忙些,因着如此,我先前才是那么说的。”
“是这么着?”馨予听得这话,却是眉梢微微一挑,又细问道:“那白夫人是让你管一处事务,或是让你看着学做事儿?”
“前两日原是看着的。昨日,她便是说只这般看着也学不着什么,便是将过了年要与仆役发衣衫、银钱的几件事儿交与我了。”沈绮看着馨予的神情变化,心中也生出几分不安来,当即就将事情细细说了个分明。
而馨予听到此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些银钱账面上的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的,又是涉及利益人群大的,又是新手初上场的,只是下马威倒还罢了,就怕还有什么旁的心思呢。想到这一处,馨予的话中不免带出几分冷意来:“那可真是稀奇了。”看着沈绮听到这话后,有些疑惑的眼神,她便细细道:“绮娘许是未曾经手过,我却是听说过的。这女孩儿管家理事是正经的,可在这等年关将近的时候头一回就做这些个银钱上面的事,倒是少见呢。这般也不是没有,可也少不得两条儿,一则少了管事儿的人便让女孩儿襄助一二,二则已是家常做惯的事儿的,能帮衬上来。可是如今瞧着……”
“你是说,这是她有心设计?只是,这又能落得什么算计不成?”沈绮听得心头一跳,原本她也有几分疑惑的,不过自己暗地里思量,一则推脱不过去,二则,她这么一个年岁,也该是学着家事儿的,只消仔细小心,又将事事请示,想来也就妥当了。如今听得馨予这般细细道来,她虽然知道自己近来所做并无差池,心中也有几分担忧起来。
馨予瞧着她的神色,微微抿了抿唇角,便开口又道:“这一时半会儿的,如何猜得出来?白夫人素来是心思细密的,未必就发作在眼前,偏生我们也没的日日提防的,平白损了心神。也是因此,我方才想着能让那白语嫣透露出什么来。二则,你行动总带着两三个人,不论什么大小事儿,总不离了一个婆子一个丫鬟陪着,这般方才是好的。”
说到这里,她忽而记起一件事,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道:“若是能有一个会水的,那就更妥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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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话说出来,沈绮的脸色一阵发白,旁的也就罢了,会水不会水的,馨娘许了自己哥哥沈维,不是大半就在这个上面么。若是少了这一样,有自己那个继母白氏在,这婚事未必能成呢。这原是好的,也就罢了,若是那白氏再使了什么手段,同样让自己落了水,安排个下流里的人救了自己。那自己……
如此想了一遭,沈绮哪怕对白语嫣多有些恼恨迁怒的,但也不得不对馨予的安排点了头,又道:“馨娘的意思,我是明白的。只是那白语嫣原做下那等事来,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我总要防范一二的,还得与哥哥细细分说一二才是。”
馨予自是点头的,又道:“若非急事,她是不会登你的门的,常日里也如往日一般,想来如此,也没什么空隙可寻。你只管照着往日里一般相待便是,只在关键的时候,若是见了她,听得她说些什么话,心中多些思量,仔细小心便是了。”
听得这话,沈绮沉默半晌,也只得默默点头,又道:“馨娘你放心,我心中有数儿的。”这一桩事儿说定,两人都是半晌没个响动。许久之后,沈绮才是忽而记起一桩事来,当下微微蹙了蹙眉头,与馨予道:“说来,我倒是差点儿忘了一桩事呢。虽则与你无甚妨碍的,可与那幼兰,却多有些瓜葛,我也是偏巧看见,若是旁人,再也不敢说一个字。只是想着,这也算一件紧要事,却得与你说两句——那秦玉惜,果真不是个好的。”
“这话从何说来?”馨予微微一怔,脑中闪过秦玉惜那眉眼盈盈,娇怯不胜的脸庞,心中便隐隐有些猜测,口中却还是慢慢道来。
沈绮抿了抿唇角,脸上难得露出几分嫌弃,几分讽刺来,只凑到馨予耳边,细细说了一番事情,直将馨予听得目瞪口呆。原来,前些日子,沈家一家女眷出门礼佛,也是听得那佛寺里梅花极好的,便过去赏玩。沈绮游玩一番,也是倦了,才在一处大玲珑石边坐下,转过头就看到溪泉另一头,那江文翰与秦玉惜拉拉扯扯的,隐隐还听到几句什么有礼什么眷恋之类的词儿。
原来,沈绮便听过这秦玉惜几句闲话的,如今瞧着这般情况,还能有什么好的念想,又想着非礼勿听的古训,不欲自己也扯到这样的是非里头去,忙就是拉着丫鬟婆子离去。只是此时对着馨予,自然说得格外不客气:“怪道先前有那样的话儿出来,这原就是一个表里不一的。瞧着面庞谁个不怜惜?没想到暗地里却是个污浊不堪的。那江家的更别说,我竟从没见过这般有福的下流胚子!”
馨予原是皱眉听得这些的,可见着沈绮将那江文翰说做是有福气的下流坯子,当即也由不得莞尔,便道:“旁的话也就罢了,那人旁的不说,我倒是没瞧见,他如何有福气了?”论说起来,也就中了进士这一样使人艳羡罢了,旁的,江家的家底虽说尚可,却也不算丰厚富贵,他又是早年丧父,族人俱无,只一个母亲一个妹妹,能算什么福气?
“我若说了,馨娘你可不要恼了。”沈绮度量一二,瞧着馨予神态自若,提及江文翰真真是眉毛也不动一根儿,心底也是安稳,一面便笑着道:“你瞧瞧,江家的底子如何?若是比之寻常的百姓人家,自然还算是好的。那江文翰得了进士,比之寻常的百姓,也还算是好的。我却不是自夸,不论那秦玉惜性情为人如何,幼兰又是怎么一个人,到底我们这样人家的女孩儿,那江家底子太薄,那江文翰却是性情下流,才干平平,哪里配得上?偏生,他倒是能一个个都勾上那么一丝儿关系来。真真是奇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三言两语 伏笔嫁妆
馨予也是知道,沈绮这般说来,却并非旁的意思,只是幼兰也好,自己也好,乃至那秦玉惜,都是差不离的人家,寻常说来竟是到了成亲那会儿,才是与一个男子终成眷侣,旁的时候,真真是一丝儿与男子的言语都不会传出来的。
可是那江文翰,先是与自己的前身李杏儿有个冲喜的糊涂婚事,后头又有那李幼兰与他攀扯甚至隐隐约约传出些结缔的信儿,如今都不曾有个分说,多半是真切的。更别说她说明道姓讲到了李幼兰,自己也不曾辩驳说没有这事儿。十有八九是稳稳当当的了。这一前一后已是令人吃惊了,现下又有一个秦玉惜,可不是让人吃惊——那江文翰到底是什么人物,竟是个男狐狸精不成?
知道她的意思,馨予口中却不能应答旁的,先将自己从中间摘出来——不论如何,沈绮都是那沈维的嫡亲妹子呢,由此道:“不过孽缘罢了,我自个不说,原是天命注定,平白要受这一番磋磨的,如今也是挣脱出来,称了素日的心愿,倒也没什么好说的——好不好,江家到底是养了我一场。至于幼兰,外面只怕也有些传言了,若是旁人问起我,我再也不敢提的,如今你说了,我也不瞒你,却是真切的信儿,若非如此,父亲还想多留我一年半载的。她也是迷了素日的心智,真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竟就满心满意是他。说着也是他素日的殷切,自打认识了,竟托人送信儿,日日一封,题诗什么的十分仔细,女孩儿家的,哪里见过这个,可不就信了去。”
说到这里,馨予微微一顿,她如今倒是有些担心白氏也打这么一个主意,由此更仔细打量了沈绮两眼,见着她浑然无知的模样,方才又道:“只是这般殷切,如今也是大不如往日了。只是不知道二妹妹是个什么念想了。至于那秦玉惜,她偏偏与二妹妹有些龌龊,因着这个起了心思,也是未必呢。”说着,她便是将秦玉惜先前在卢家聆水阁之外说的话略略提了提。
“若是为着这一样,就……那也真真是心细如尘了……”沈绮听得瞠目结舌,等着反应过来,却又发觉自己先前说的话还是有些冒犯馨予了,当下又是有些红脸,低声道了歉,馨予自没将这些放在心上,笑着回了两句,便也将这件事放下来。
毕竟,对于沈绮来说也好,对于馨予来说也罢,这秦玉惜与她们都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哪怕是她牵着一个李幼兰的线,但馨予与幼兰并无情分,不过面子上面含糊,加之也没什么拦阻的理由和方法,两人说了一阵子,三分疑惑之外,倒是有七分是八卦的意思。
等着事儿说完,馨予便又格外叮嘱了沈绮两句,让她仔细小心。沈绮自是一一应下,她虽说与冯芸等人相交甚好,可是这些家事儿,却是无人叮嘱的。此时听得馨予如此担心自己,倒是有几分温暖,又暗想:亏得馨娘是做了嫂子,若是旁人,只怕也就几分情面罢了,再无这般的。
由此,沈绮她竟有几分盼着馨予早些儿嫁入自家做嫂子的心思了。
而另外一面,馨予除却叮嘱之外,倒有三五分的担忧,怕沈绮并那沈维后头想着自己还未嫁入,便是与沈家内里的人有了联系,城府太深。可瞧着沈绮的模样,她便渐渐放心了些,只在暗地里仍旧略略有些忧虑罢了。两人各有思量,却都没有说出来,只又说了旁的几句话,沈绮瞧着日色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馨予将她送到门外,眼瞅着她上了小轿,渐渐从视线里消失了,她才是转过身来——这警示自己也是说了,瞧着沈绮的模样,也是听得进去的,如今也没旁的法子,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由此,她便是将这件事暂且压下,回到屋子里后,问了问针线的进程,瞧着都妥当,方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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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你们略略多做一些,等着正月里,便是能好生歇一歇了。”馨予笑着看了看屋子里的几个丫鬟,见着她们面庞含笑的,便道:“到时候,我也多给你们一份月钱,这些日子过来,倒是让你们累了不少。”
“女郎说的什么话,这原就是我们份内的事儿,可不敢讨赏呢。”边上的青雀听得这话,忙就是回道。她素日里便是个颇有些爱说爱笑的,此时旁人还未开口,她便是头一个笑着接了话头。青莺等人见着了,也都是笑着应了一声。
“这有什么,原是应得的。”馨予与她们也是相处了近半年,虽说不算摸清了她们的底细,可素日的性情能干以及忠诚度,倒都是瞧出了六七分来。此时说笑起来,也是格外的柔和:“再者,这一年也是你们头一回跟着我,以前的份额我是不知道的,如今我便定下例来,日后总是如此。”
这话一说,她们略略回了两句,见着馨予执意如此,一面也是欢喜,一面则是不敢太过反对,便都纷纷应许下来。馨予与她们再说了半晌的话,又是自个坐在那里做了一点子针线活儿,就听到青雀道:“听得外面的婆子说,今年的年节,夫人格外的精细呢,倒是将库房里头好些收着的物什搬出来,竟与往年大不相同,竟有几分前些年老夫人还在的时候的模样儿了。”
“我也见着了,着实精细许多。”边上的一个小丫鬟忙就是比划起来:“那么一个大桌子,好些椅子,还有极好闻的香气,颜色也好,漆工业极精细的,更别说上面的花样儿镶嵌的东西,日光那么一照,竟不是木头做的,竟是上等的石榴石似的呢。我长这么大,虽说家里穷,可在府里好些年,再也没见过这样的。”
“你知道什么,那是老夫人的嫁妆呢。”边上的青莺听得这话,也是笑了,又看馨予也是仔细听着的,便笑着道:“女郎怕是听过,那唤作什么金丝紫檀,说着极金贵的东西,老夫人带了一套过来,最是华贵精细不过的。”***(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春来秋去 各自情定
馨予自是有几分感慨,只是她性子冷静,竟也不觉得如何,只是瞧了瞧,就吩咐青莺等人继续做针线儿。却不想之后数月,虽说在嫁妆上面那贾氏多有啰嗦,但在李元茂的看顾下,却也顺顺利利。眼瞅着春来春去,秋风渐起,不知不觉间,竟就是到了大婚的时候。
十里红妆,凤冠霞帔,一路行来,馨予虽说素来有几分稳重,此时也不免心中潮起潮涌,思量感慨万千:去年此时,她还在为从江家脱身而煎熬,不过一年,却又是另外一个局面了。不过感慨一番后,她思及冯芸等人,倒也觉得正常,毕竟,去年这时候,她们都是云英未嫁,此时却凑了个齐全,或是订了亲,或是在她之前便嫁了人家。细细说来,却有几分缘分,且不说石秋芳订了的长宁侯次子朱琰,沈绮择了的权贵人家杜茂卿,冯芸订了同为翰林之家的洛晟,这三人与沈维颇有交情,就是那袁锦琴,竟也是配了卢廷玉。更不必说,待自己婚后三月,那幼兰便是要下嫁江文翰了。
她正是思量着,却有青莺凑过来低声道:“小娘子,前头便是姑爷家了。”
听得这话,馨予立时收敛起心神,忙是应了一声,侧耳倾听。不多时,便是听到媒婆的声响,待着射雁礼毕,她便是被搀扶出来,拜了天地,入了洞房。而后,夫妻对视,被翻红浪之处,却是不提。只待翌日清晨,馨予与沈维收拾妥当,便前去拜了沈蕴白氏。白氏虽说于馨予多有警惕,此时倒也是和颜悦色,吃了茶后,便搁下一对羊脂白玉镯,又是和颜悦色,轻声细语,倒真真有几分慈母的做派。
而沈蕴打量着馨予言谈举动俱是得体大方,又想着继室白氏这一两年的种种,思量半晌,竟开口道:“你得了新妇,也算得成家立业了。固然,这家中还得你继母照看,但既是成家立业,你那里便由得你们夫妇自己做主,须晓得,经历风雨方才能成材。”
说完这话,他又是吩咐白氏,将沈维之母冯氏的嫁妆一半,并每年家中进益的十分之一,交与馨予打理,白氏听得这话,脸色陡然一青,知道自己前番的那些举动显露了出来,当下又是气恼,又是畏惧,强自挤出几分笑意,应了下来。馨予与沈维倒是不曾想到会是如此,双双一怔后,也是垂头应下。
而后与沈绮沈静等小姑子小叔子厮见时,双方都有几分沉默。然而如此一来,虽说未曾分家,倒也有几分分家的味道,兼着自个屋子里的事都统统归拢与馨予处置,一时间,白氏一方也好,馨予一方也罢,竟也是相处和平,不能如何了。
后归宁,李元茂等瞧着馨予与沈维郎才女貌,又斯抬斯敬的,端得一对佳人,自然也有欣慰的,也有嫉恨的。馨予既是出了闺阁成了他人妇,此时对娘家人等,也越发地舒展自若,竟也十分融洽。只李幼兰暗中憋了一口气,等着三个月后大婚出嫁,方才带着一股欢欣雀跃出了闺门。
这等事情,馨予自然也瞧了一回,心里却颇有几分不以为然:那江文翰岂是好货色,这李幼兰只怕好日子没过几天,就会明白。然而,她虽是这般想来,却不曾料到来得如此之快。不过三四个月,那江文翰便是纳了两个小妾,另有通房且不提,竟还有与那绮玉有些牵丝挂线的地方。
幼兰如何受得住这些,先前也是听着哄骗,又是暗想自个已是委身江家,且又有那私奔之事,只一味对那小妾通房等发泄,后见着那张琦玉之事,再也耐不住那等怨愤,竟归了娘家一通大闹,馨予听了七七八八,也唯有感慨而已——先前如此折腾,哪里又能轻易和离了去?便是自己现在的父亲李元茂瞧不上那江文翰,又岂会将儿女婚事做儿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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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幼兰若是这么容易就放弃了,先前也不会闹到那地步。哪怕馨予心中对此颇有几分准数,倒也没想到,后头竟是闹得沸沸扬扬,颇有满城风雨的意思。连带着,她这个做姐姐的也在白氏等面前失了些脸面。就是那公公沈蕴,也略有微词。好在过不得三个月,她便是有了身孕。便是担心年岁太小,孩子不甚康健,但在沈家也算稳住了场面,待得后头周罗沈绮的婚事,又好生养着自己,一眨眼又是半年。
而这时候,贾氏竟亲自过来,拉下了脸面与馨予说话,虽仍旧有几分僵硬强势,但多少也有几分软语,意思也是明白,求着馨予代幼兰与元茂求情,将这婚事作罢。馨予见着,也只得应下,回去与幼蓉等一道儿过去求了元茂。也是元茂心中有数,瞧出幼兰灰心丧气,再无先前的刁钻霸道,竟换了个人似的,方才应下。
只是到底闹腾了一回,据说江家还要告到官府,有心拿着李家的名声做威胁,竟是不依不挠之极。馨予思量一番,又见了张琦玉一回,与她分说一番,元茂又使了一番手段,这事儿才算了结。
后面也再无旁的紧要事,馨予一心过日子,沈维也是极好的,夫妻端得和睦。沈绮、冯芸并石秋芳也是婚后和睦,,过不得两年便是有儿有女,只袁锦琴略有几分不悦,也是因着先前那个青杏,好在卢廷玉却也不是那等宠妾灭妻的,啃嗑后也就过去了。
这般顺顺利利过了两年,幼兰又是被择了一个清白人家下嫁,虽说也有微词,到底也过下去了。只后面有个文柯兰并秦玉惜,前个嫁了一品大员做了继室,后头一个嫁了显贵人家,竟总瞧着馨予并幼兰不顺眼,使了几次绊子。馨予并沈维俱是有心的,不过吃点小亏,幼兰并她夫婿却着实摔了个跟斗,还是后面元茂看顾着,方才不曾将家业倒了。
这等事情,竟也无可奈何。但馨予并不担心,不是说什么善恶有报,只那文柯兰并秦玉惜的性情,如今势大,后头未必能过得好,只瞧着日后罢了。果然,没两年,这两人便没了什么能干,不过做个内宅妇人罢了,连着出门走动也是难见的。又一年,文柯兰竟就没了。
各位,抱歉,在断更许久后,还烂尾了。只是真心无力写这一本小说了。起先,是因为和相处一年多的男朋友(订婚,虽然没结婚,但在我们的风俗里是算丈夫的)彻底分开,没有心情写小说,后面断更太久,也下不下去了,只能在这一章将主要人物的各自归属说明白,匆匆了结。谢谢你们订阅我的书,也十分抱歉不能将这本小说写完。再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