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农女风华》
第一章 穿越
灯火忽明忽暗的屋中,沈芙蓉坐在半打开的棺材盖上,有点手脚发软。
只因就在不久前,她才从这棺材里爬了出来。
沈芙蓉惊魂未定,全身抖个不停,她回头向好不容易脱身的棺材中又看了一眼,这下子连嘴唇也跟着不断地颤抖了起来。
只因她方才爬出来的棺材里面还有一个人,一个年轻男人,不,确切的说,是还有一个年轻男人的尸体。
她刚才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正和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一起。
只有鬼知道,她心里到底有多恐惧。
沈芙蓉哆嗦着嘴唇又看了棺材里的尸体一眼,不,连鬼都不知道她到底有多恐惧。
沈芙蓉抬手揉了揉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原本是在和朋友去爬山,谁知不慎失足坠崖,本以为死定了,不想再睁开眼睛就到了这里。
抬眸环视了一遍眼前古色古香的屋子,沈芙蓉顿感通体生寒。
看这样子,她应该是——穿越了。
虽说不管多糟糕,只要能活着就好,可眼前的一切实在让沈芙蓉难以消化。
主要是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此刻已是入夜,矮桌上蜡烛的火焰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屋中阴森、冰冷的气息也越来越烈,无端的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屋中突然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动。
这微弱的声音落在沈芙蓉耳中,却不啻惊雷。
沈芙蓉后背一毛,她僵着脖子缓缓转头,惊骇的险些跳起来。
只见原本躺在她身后棺材里的男尸倏地坐了起来,并慢慢向她的方向爬过来。
这诡异的一幕,吓得沈芙蓉手脚发软,心脏突突地直跳。
她想转身逃跑,可是四肢却不听使唤,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根本动弹不得。
就在沈芙蓉怀疑她马上就要再死一次,有可能直接穿越回去之时,向她爬过来的男尸突然站起了身。
虽然屋中灯光摇拽,可是沈芙蓉还是看清了眼前男子的容貌。
男子身材修长高大,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剑眉英挺,细长的黑眸暗含锐利,唇薄而轻抿,面色虽慑人的冰冷,却俊美异常且透着勃勃生气。
更别提他身下明晃晃的影子。
知道了眼前的男子不是鬼,沈芙蓉直接跌坐到了地上。
妈耶,这一出一出的太刺激!她得缓一缓。
打量了一下四周,目光落到面前大大咧咧坐在地上的少女身上,萧天陌俊眉微微一皱。
他果然真的重生了!
可眼前这个少女是怎么回事?
这少女看上去十三、四岁的样子,肌肤胜雪,长眉入鬓,一双眼眸微翘自带三分媚意,容貌十分出众。
只是这美貌少女原本不是已经死了,应该毫无声息的躺在棺木中么?
此刻又怎会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眼前?
他清楚记得,前世这少女明明是死了的。
难道对方也重生了?
想到此,萧天陌的面色瞬间更加难看,他冷冽开口:“你为何还活着?”
嗯?啥意思?
瘫坐在地上的沈芙蓉瞪大双眼看向萧天陌。
他不是问她是何人,而是问她为何还活着,难道他认识她,不,应该是说他认识这个身子的原主,或者其实根本就是他把原主弄死的!
这下子沈芙蓉又不淡定了。
她快速的左右环视几眼后,伸手将不知何时滚落在地上的一个果子抓到掌心,瞄准了不远处的男子,“莫不是你害了我?”
虽然她只能确定自己是穿越了,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一眼自己现在这具身子的容貌,但是她现在穿越成了原主,以后就只能做原主了。
沈芙蓉脑子飞快运转起来,不停设想着如若眼前男子还想害她,她该怎样做才能存活下来。
见少女举着果子满脸戒备,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盯着他,一副只要他回答不好,就会马上将果子向他投掷来的架势,萧天陌嘴角不由的有些微搐。
他自幼习武,一个果子真的对他造不成威胁。
况且当朝民风开放,一个少女向一个男子投掷果子,是在大胆表示有爱慕之意。
“姑娘误会了,姑娘境遇与我无关,我更未有害姑娘之心”,萧天陌冷冽开口,俊眉皱的更紧了。
难道这少女不是重生之人?只是今生没有死罢了?
莫非因为他的重生,今生和前世出现了偏差?
听闻眼前男子并没有害她的意思,只是单纯的疑惑她为何没有死,沈芙蓉紧绷的神经微微松懈了下来。
她从善如流回道:“我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醒了过来,你不是也还活着么?”
她可记得,她方才初初睁开眼睛的时候,这个男子可是躺在她身侧一动不动,她虽不知他到底有无气息,可他身体冰冷与死人无异。
听了沈芙蓉的话,萧天陌黑了脸。
的确,他本就死而重生,也实属匪夷所思、难以解释之事。
见萧天陌脸色不好看,沈芙蓉暗暗紧张,勉强维持着面上如常,尽量让自己不露出破绽。
正在屋中两人惊疑不定的打量着对方,绞尽脑汁想从对方口中套些话之时,突然间,屋门“砰”的一声被人打开了。
***
孙富贵是侯府京郊庄子里的一个下人,今夜是受了庄头指派给刚过世的大公子守夜。
方才他见无事便偷溜出去,寻人好好吃了几口酒,如今回来需进屋巡视一番,以防有野猫野狗的趁他不在,闯进来毁坏了大公子的尸身。
孙富贵有些醉醺醺的推开门,直接迈步走进了屋中。
待见到屋里本该安静躺在棺材里,如今却一坐一站的两个人时,孙富贵不敢相信的使劲揉了揉眼睛,顿时酒醒了大半。
“鬼啊~~~啊——”
看清屋中情景的孙富贵脊梁骨冒凉气,吓得发出一声声惨叫后,掉头就跑。
一边跑,一边嘴里惊恐地大喊着:“来人~来人啊!大少爷诈尸啦——”
因为跑得太急,孙富贵的身影跌跌撞撞,几次差点儿跌倒扑到地上。
见孙富贵吓得屁滚尿流,仓惶而逃,萧天陌眸色微深。
这一幕倒是和前世一般无二。
前世他睁开眼睛从棺材里面爬出来后,正是这孙富贵首先进门看到的他,也是这般逃窜出门去唤了人来。
看着孙富贵一副见了鬼的狼狈背影,沈芙蓉波澜壮阔的心反而平静下来。
知道今天受刺激的不止是她一个,她就安心了。
她虽然是第一次穿越,可凭借常年在网上看小说的经验,她也知道想回去是不可能了。
为今之计,只有设法在这里好好生存下去。
想到这,沈芙蓉暗暗酝酿了一下情绪,随后她看向萧天陌扬起唇,唇畔梨涡浮现间柔声开口:“夫君!”
第二章 诈尸
被这甜甜的声音一唤,萧天陌直接打了个冷颤。
他瞪大了眼睛,惊愕的眸光落在沈芙蓉一派娇羞之色的面上,“你……哪个是你夫君?”
见萧天陌一副看疯子的模样看她,沈芙蓉双眸立刻噙满了泪,一副委屈的模样望着萧天陌。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我两人刚才可是同棺而眠,夫君难道还想要赖账不成?
我死是夫君的鬼,生自然是夫君的人,如若夫君不肯认,那我还有何活路?倒不如死了干净……”
沈芙蓉一脸伤心欲绝,连声音也是委屈无比,实则心头紧张不已。
因为她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不过古人不是都很保守的吗?
那机智如她,当然要表现的宁死也不失名节。
总之不管如何,她要先抱个大腿再说,眼前少年穿着华丽,一看便是非富即贵,她蹭几顿吃喝应该是没有问题。
况且她一无原主记忆,二对这个朝代一无所知,如若就这样孤身出这个门,还不马上露馅被拉去活活烧死。
听了沈芙蓉之言,萧天陌微眯着眼打量了片刻少女伤怀的神色,心头不免有几分动摇。
他初听少女唤他夫君一时有些难以接受,要知道,在前世他孤单一个人过了一辈子,从来没有做过谁的夫君。
可今生本该香消玉殒的女子却没有死,他们二人又确实已同棺而眠,他是男子还好说,对方经此事定是会有损名节。
而且他还未弄清楚今生和前世到底有无其他不同,这少女始终是个变数,拘在身边他才能更好掌控,姑且带回府也无妨。
见萧天陌注视着她,脸上神色不断变换,似是在斟酌得失,沈芙蓉眨了眨眼,急忙再次开口道:
“夫...不,公子!公子不必为难,实不相瞒,我也只是想求一栖身之地,并非一定要公子娶我,我知强扭的瓜不甜,待时机成熟,我定会自行离去。”
虽然眼前的男人面如冠玉,气宇轩昂,不比电影明星差,是她这个颜控喜欢的俊朗类型。
可她对这个男人一丝了解也没有,又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的许下终生?
萧天陌听后明显松了口气,“如此,也好。”
竟然真的答应了!
沈芙蓉欣喜得险些笑出一脸褶子,心里不禁暗暗佩服自己的演技。
她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向这未来金主套套近乎,这时,从院中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孙富贵,你是不是吃多了酒看错了?”
“就是啊,今儿忙了大半夜,刚迷瞪下就又被你咋呼起来,还让不让人好生歇着了?许庄头,你可得好好说说他!”
紧接着,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喊道:“许庄头,切莫听他们胡言,我虽吃了酒却看得清清楚楚,大公子真的诈尸了!就在里面,不信你们自己去看!”
另一个略显庄重的声音随后响了起来,“行了,这都到门口了,进去自能见分晓……”
庄重声音的话音未吐完便停下,随后便是一声声响亮的咽唾沫声。
只因孙富贵离开后房门并未再关上,此时屋外众人与屋中两人,正隔着大开的门口大眼儿瞪小眼儿。
竟然真的诈尸了!
站在门口处的许庄头咽了咽唾沫,强迫自己冷静。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大公子的死与他无关,他没有什么可心虚的。
可他双腿止不住地打颤是怎么回事?
许庄头身后几人皆是全身颤抖,脸色一片煞白,眼睛里带着无尽的恐惧。
这时孙富贵哆哆嗦嗦张口道:“看、看我没、没骗你们吧!”
心里凉了半截的众人齐唰唰看向孙富贵,眼神能把他的脑门射几个洞出来。
他娘的这有什么可显摆的?
难道还要他们夸夸他不成?
知道门外的人都误会了,萧天陌率先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静。
“许伯,是我,我没死。”
见萧天陌向他们走来,许庄头原本煞白的脸上闪现出了激动之色,“大公子,你又活啦!”
不是诈尸,因为诈尸是蹦着走,大公子这是又活过来了。
虽然有些离奇,可民间也不是没有先例,据闻有人遇到大惊大难会出现假死症状来保全自己。
萧天陌点点头,目光从门外几人的身上一扫而过,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声问道:“许伯,淮南王可是进京了?”
许庄头忙回道:“进了,听说今晚侯爷还在府中设宴款待他们一行人。”
“遭了!”
萧天陌面色骤变,“险些误了大事!许伯,即刻给我备马,我需立刻回府!”
他要赶去救人,希望还来得及。
就在萧天陌一撩衣摆,急欲出门离去之时,忽然发现衣袖被人紧紧拽住了。
他回头去看,正对上一张可怜巴巴的脸。
沈芙蓉此刻跟只被人遗弃的宠物似的,祈求的目光闪啊闪的看着萧天陌:“公子,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她的手紧紧拽着萧天陌的衣袖,生怕他丢下她不管。
萧天陌狭长的凤眸也跟着闪了闪,随后他转头对候在一侧的许庄头吩咐道:
“先将沈姑娘妥善安置在庄子里,留人细心照看着。”
听了萧天陌的话,沈芙蓉寻思起来:沈姑娘?他怎么知道我姓沈?难道这具身子的原主也姓沈?
正疑惑间,她又听到萧天陌温声对她言:
“如今府中风波未平,我现在不便带你回去,你先安心住在这庄子上,等我处理完府中事务再来接你。”
沈芙蓉愣愣的点了点头,不由松了手。
萧天陌见此不再耽搁,一脸焦色的转身出了门。
这时孙富贵已经牵了马来候在院外。
知道大公子不是诈尸,而是活了过来,孙富贵为方才自己不分青红皂白的恐慌而脸红。
不过这还真怨不得他胆小,任谁看到一个死了的人睁开了眼睛,还乍然站在自己面前,不认为是诈尸了才怪。
何况连皇宫大院里的御医都说大公子已经死了,怎么可能突然就又活过来了?
抬头看到萧天陌径直向他走来,孙富贵心有余悸的向后退了两步。
见萧天陌过来后并未理会于他,直接翻身上马离开,孙富贵不由松了口气。
转瞬想到都这么晚了,大公子还这般急火火的要赶回府,他又不禁满肚子的好奇。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啦?
第三章 刺杀
镇国侯府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镇国侯作为开国勋贵,是当今皇上跟前的功臣。
而作为同样助皇上打下半壁江山的开国大功臣淮南王,自战场上无意中救过镇国侯一命后,二人交情升华,很快便开始暗地里称兄道弟。
此次淮南王进京贺寿,镇国侯虽方痛失了爱子,却还是在府中设了宴,款待远道而来的淮南王。
镇国侯府坐落在京城最繁盛的地方,占地甚广,宅子也宽敞。
而在镇国侯府一处繁花锦簇的院落中,此时淮南王正拉着一个粉衣婢女的手不放。
这粉衣婢女生得如花似玉,在宴上伺候淮南王用膳之时,被淮南王一眼看上。
侯夫人张氏便顺水推舟,明着吩咐粉衣婢女过来上茶点,其意却是打算将粉衣婢女直接送给淮南王享用。
淮南王生性好色,见了这方才在宴上便勾了他心神的娇滴滴美人怎肯放过,当即便令粉衣婢女侍寝。
可粉衣婢女怎么都不肯从,急不可耐的淮南王此刻很不爽。
但看到美人粉腮挂泪,更加惹人怜爱,他又正在兴头上,便强忍着将粉衣婢女直接甩上床的冲动,轻轻抚摸着粉衣婢女玉手,耐着性子安抚道:
“莫哭,莫怕,只要你今日如了我的愿,我许你今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如何?”
岂料粉衣婢女听了淮南王的话,不但不乖乖从之,还拼命的挣扎起来,试图要挣脱淮南王的魔爪。
淮南王耐心耗尽,反手捏住了粉衣婢女的下巴,不悦斥道: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做我淮南王的侍妾,不比做这劳什子的婢子强多了?”
淮南王说着,强行将粉衣婢女拉上床,并动手开始撕扯起粉衣婢女的衣裙来。
可哪承想这粉衣婢女突然从怀里掏出一物,猛地向淮南王的心口处刺去。
淮南王未料到粉衣婢女胆敢刺杀他,大吃一惊之余,他本能地一闪,躲过了粉衣婢女的偷袭。
虽然粉衣婢女是这样近距离的出击,他又毫无准备,但他毕竟身经百战,自是临危不乱,很快便冷静下来。
见粉衣婢女趁他躲闪之时,已从床上跳到地下,转身逃向门口处,想要夺门而出。
淮南王大怒,抽出腰间佩剑便追了出去。
淮南王很快追上跌跌撞撞向前跑的粉衣婢女。
就在他平举手中长剑,要从粉衣婢女的左胸刺进去,以解心头之恨时,一只修长的手猛地伸了出来,拦在了他的面前。
淮南王惊讶转头,正对上一双淡然清透的眸子。
淮南王不由得一愣,“大公子?!”
来人俊朗依旧,虽然那双暗沉的眸子有些深不可测,可他确认是镇国侯府的大公子萧天陌无疑。
淮南王皱起了眉头,不是说这侯府大公子死了吗?
如今怎会好好的站在这里?
就在这时,听到声音不禁转过头来看的粉衣婢女,不知是力竭还是惊吓过度,眼看“嘤咛”一声,就要软倒在地。
萧天陌急忙抬手搀扶住了她,并微微躬身回应淮南王道:“见过世叔。”
淮南王鹰隼般的眸光在萧天陌面上转了一圈后,转而落在了如若不是被萧天陌拉住,就直接软倒在地上的粉衣婢女身上。
此刻正好有一物从粉衣婢女的手中滑落,淮南王认出正是方才粉衣婢女用来行刺他的暗器。
看清此物,淮南王瞬间双眼瞪得比铜铃还大。
只因他惊愕地发现,这根本不是他以为的匕首暗器,而是一截白玉萝卜。
“这、这...”
淮南王喘着粗气,脸上神色缤纷变幻,活似个五颜六彩的大染缸。
原来这粉衣婢女并非真的要刺杀他,只是为了脱身而虚张声势。
可这让他情何以堪啊!
如若让人知道,他堂堂一位久经沙场的勇将,竟然连匕首和厨房的萝菔根都分不清,还不得笑掉大牙!
看淮南王神色古怪,萧天陌心中了然,故沉声开口:
“这丫头素来毛手毛脚,还请世叔恕罪,莫要同她一般计较。”
见萧天陌并未问及他拔剑的缘由,淮南王暗暗松了口气,嘴上却道:
“这般的不懂规矩,倒真应该好生调教一番,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身为下人竟然如此狗胆包天,实在太过放肆!”
却是并未再提要让粉衣婢女侍寝之事。
萧天陌垂眸掩去眼中神色,淡淡回道:“世叔教训的是。”
淮南王斜睥了态度还算恭敬的萧天陌一眼,冷哼一声,甩袖下了石阶,大步离开了院落。
待淮南王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外后,萧天陌将目光投到了此刻已缓过神来,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的粉衣婢女身上。
转瞬想到这婢女的真正身份,萧天陌的神色变得复杂了起来。
眼前的粉衣婢女名唤汀兰,如今二十出头的模样,长相却是非常甜美可人,乃是镇国侯外出征战时救回的孤女。
因汀兰言亲人早已亡故,镇国侯便将她收留在了府中。
就连汀兰这个名字,都是镇国侯给她取的。
可谁也想不到,这卑微婢女竟然是当今皇后在战乱时遗失的长女,是真正的皇室公主。
在前世时,汀兰也是被侯夫人张氏送给了淮南王侍寝。
汀兰却是宁死也不从,最终丧命在淮南王剑下。
后来汀兰的身份真相大白,他们镇国侯府也因此得罪了皇后和皇后所生的太子。
当今皇上膝下子嗣单薄,其中以最有能力的太子和贤王为首。
太子和贤王两派一直以来明争暗斗,可二虎相争,必有一伤。
镇国侯府本一直保持中立,从不参与党争。
可汀兰的事让太子恨毒了镇国侯府,贤王一派却是百般拉拢,镇国侯府已无选择之地,无奈之下,只得倒向了贤王一派。
然而贤王此人为了皇位不择手段,他们镇国侯府最终也成为他人的踏脚石,遭遇满门覆灭。
想到这,萧天陌向汀兰郑重问道:“你以后有何打算?”
汀兰闻言,立刻扑上前跪倒在萧天陌面前,“奴婢、奴婢谢大公子的救命之恩...奴婢并非想为侯府招惹麻烦...奴婢知错了,求大公子不要赶奴婢走!”
虽双腿还是止不住的有些打颤,可汀兰咬着牙强制命令自己要冷静。
她万万没想到已经死了的大公子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并且救了她。
第四章 身份
她虽自幼最是怕鬼,但有些人比鬼还可怕。
比起处心积虑想要杀她的人,起码大公子不管是人是鬼,都对她有救命之恩。
***
而同一时刻,在镇国侯府的主院内,侯夫人张氏正听管家何永昼禀报淮南王突然愤怒离开的始末。
“淮南王未说为何突然之间要离开么?”
侯夫人张氏伸手揉了揉眉心,表情略显疲惫。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方才侯爷又在宴上饮多了酒,非要闹着连夜去庄子上,将大公子萧天陌的尸身接回府来。
她又是命人煮醒酒汤,又是安抚劝慰,好不容易伺候着侯爷歇下了,刚要松口气,管家又急慌慌的来报:
本要留宿的淮南王方才竟然不辞而别了。
淮南王手握重权,在军中威信极盛,又非常受皇上的重视,她们侯府自是不能得罪的。
听到张氏的问话,何管家立刻回道:
“据门房所言,淮南王当时面色阴沉,口中愤愤说着大公子装神弄鬼什么的……”
大公子?
萧天陌!
萧天陌不是已经死了吗?
张氏愕然,“他提已故的大公子做甚?”
何管家摇了摇头,后又想到了什么,犹豫道:“夫人,汀兰她...”
听何管家说到汀兰,张氏想起了,她将汀兰诓去伺候淮南王之事。
她忽然一把将桌上的杯盏扫落在地,咬牙切齿恨声道:
“险些将这小蹄子忘了,定是这小贱人搞得鬼!
真是不识抬举!能被淮南王看上,那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还这般的再三闹幺蛾子,果真是天生的贱命!”
何管家眼皮敛了敛,只态度恭谨的垂手侍立在一侧,并未再多言一字。
张氏越骂心中的怨气与不满越烈,她直接站起了身,“走,我们去看看!”
见张氏已带着两旁的丫鬟、婆子迈步走向门外,何管家立刻抬脚跟了上去。
在原本为淮南王安排的院落中,当听到纷杂的脚步声朝这边涌过来,萧天陌对汀兰眨了眨眼,随即闪身躲到了一旁的大树后。
汀兰一愣,不明所以地去看萧天陌藏身的大树,却突然听到张氏的叱骂声从前方传来。
她忙抬头望过去,正瞧见张氏一行人向这边走来,她的面色顿时变得无比煞白。
张氏带人进了院中,一眼便看到了院中的汀兰。
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贱婢!竟然连淮南王都敢冒犯,一点规矩都不懂!
不过是侯爷捡回来的一个浪蹄子,还真以为自己能够无法无天了不成?”
张氏骂着,三两步冲到汀兰的跟前,抬手就要去抓汀兰的发髻。
隐在暗处的萧天陌见此眉头大蹙。
现在的镇国侯夫人张氏,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他的父亲镇国侯大半生都在外征战,先后娶过三任妻室。
娶第一任妻室时,洞房花烛夜突发有紧急战事,镇国侯丢下了新娘子赶赴战场,等再回来时,新妻却已因病离开了人世。
镇国侯的第二任妻室便是萧天陌的生母唐氏。
唐氏出身于官宦人家,知书达理,成亲后和镇国侯两人相敬如宾,后来为镇国侯生下了嫡长子萧天陌。
只是好景不长,唐氏在生下萧天陌之后不久,突发了急症,很快便匆匆去了。
镇国侯本无意再娶,迟迟未再续弦。
当时,镇国侯的一个下官之女却在数次见面之后,对镇国侯芳心暗许,镇国侯意外得知后,便迎娶了她。
这个下官之女便是张氏了。
张氏表面贤良,对镇国侯和年幼的萧天陌二人,生活起居照顾的极为细心,再加上不久后,她又为镇国侯生下一子萧君彦,因此镇国侯对张氏颇为满意。
可张氏这人却是面善心狠,自从其妹丽妃在宫中得了圣宠之后,张氏在府中越发肆无忌惮了起来。
他这次险些一命呜呼,还是拜张氏姐妹所赐。
想到这,萧天陌再不迟疑,立刻从树后“飘”了出来,并森然喊道:“母亲。”
张氏一惊,猛然抬头去看,正看到萧天陌一张惨白的脸。
“啊——鬼啊,鬼啊!”
张氏吓得魂飞魄散,一动不动的尖着嗓子大喊了一声后,白眼一翻,当场晕死了过去。
“鬼啊!有鬼啊!”
“大公子回来索命啦!快跑呀!”
……
跟在张氏身后的丫鬟、婆子们看到萧天陌后,也尖叫着四散而逃。
转瞬纷乱的院中,除了晕倒在地上的张氏,和萧天陌、汀兰,只剩下了何管家一人。
何管家并未理会地上的张氏,他神色激动,欣喜的上前抓住了萧天陌虽有些冰凉,却脉搏有力的手,“大公子,真的是你?”
萧天陌点了点头,唇角轻勾,“我命大,轻易死不了。”
何管家看着萧天陌清俊的脸庞,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好!好!侯爷知道了一定甚是高兴!”
听何管家提到镇国侯,萧天陌淡然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柔和,前世父亲为救他而死,这一世他要力挽狂澜。
***
沈芙蓉扒在悬崖峭壁上,身子半悬空,眼神惊惧地看着脚下。
只见她脚下白雾氤氲间,是令人胆寒的百丈深渊,深不见底的涧谷好似张开了大口的巨兽,正等着将她直接吞噬。
这时,有道温柔的女声从她的头顶传来,“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沈芙蓉连忙将一只手拼命向上伸,并抬头看向突然出现的姑娘,想对姑娘说几句感激的话。
只是她抬起头来,却又惊恐的发现,面前姑娘赫然长了一张跟她一模一样的脸。
“你、你是谁?”
沈芙蓉勃然变色,她欲将手缩回来,对方却先一步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
并且不知在什么时候,这原本白皙和她面貌一样的姑娘,突然变得极为可怖。
不仅嘴角裂开了一个诡异的微笑,脸上现出道道交错的血痕,一双眼睛血红血红地紧盯着她,就连抓住她的那只白玉般的手,都慢慢变得干枯出血。
那鲜红粘稠的血珠顺着二人的手腕流淌,眼看就要滴落在沈芙蓉的脸上。
“啊——”
沈芙蓉尖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是做噩梦了。
回想起梦中的情景,沈芙蓉抬手捂上了心口。
这场梦简直太过惊骇,她的心跳快得就要蹦出来了。
第五章 极品
转头望了望窗外漆黑的夜空,沈芙蓉张口向外间唤道:“十月,十月!”
十月是庄子上许庄头的小女儿,今年十二岁,就睡在这间屋子的外间。
十月听到沈芙蓉的喊声,忙披了衣裳,端着烛台进到屋中,开口问道:“姑娘可是渴了?”
沈芙蓉摇摇头,身子往墙边挤了挤,“十月,我一个人总是睡得不安稳,不如你上床来和我一起睡吧!”
十月听了忙摆手,“姑娘,这于理不合,阿爹命我要好好给姑娘守夜,如若知晓了会骂我的。”
沈芙蓉笑起来,“你不说,我不说,许庄头又如何知道?”
十月闻言抿嘴一笑,露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儿,“姑娘言之有理!”
说着,十月便褪掉绣鞋,爬上了床榻。
沈芙蓉很喜欢十月的爽利,笑着将身上的锦被拽过一半给十月盖上。
二人倚在床边,相视一笑。
反正一时也睡不着,沈芙蓉就向十月打探起她这原身的事来。
她虽然穿越了过来,可却并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
为了以后不露馅,她只能尽量多,还得拐着弯儿的将原主的事情打探清楚。
在这之前,她已经知道了,她穿越来的是一个架空王朝,并且也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模样。
她的面容还是跟以前一样,要说变化,那就是变得更年轻了。
而且巧的是,原主也叫沈芙蓉,跟她同名同姓。
不过,这身体的原主身世还真是凄惨,不仅自身是一个从小没娘的可怜农家女,偏偏还摊上了一堆极品家人。
原主娘亲早亡,爹是一个老实却愚孝的人,她从小到大被抠门儿的奶奶和尖酸刻薄的婶娘各种磋磨。
总而言之,原主就是一个妥妥的苦逼娃儿,惨到不能再惨了。
沈芙蓉现在是想弄明白原主到底怎么挂的,是不是留下了什么烂摊子需要她来收拾?
“十月,你可知我为何、嗯,我是说、我当初想不开,我的家人他们……”
沈芙蓉绞尽脑汁拼命想着措辞,就怕一个不慎被十月悟出点儿什么来。
十月看着张口结舌的沈芙蓉,体贴的问道:“姑娘是想知道家里现如今的状况吧?”
沈芙蓉略一思索,点了点头。
十月立刻不忿的打开了话匣子,“姑娘就是太心善了!他们那般对姑娘,还逼姑娘嫁去那样的人家,姑娘真不该再惦念着他们,如若姑娘真嫁与了那赌徒,后果不堪设想……”
听了十月一通为她鸣不平的话,沈芙蓉心道:果然如此。
原主长了和她相同的一张虽算不上倾国倾城,却清丽可人的脸,婚事上肯定要被那堆极品家人百般算计。
“那赌徒可是……”
沈芙蓉问到一半又犹豫起来,这在古代好像算是少女不宜的肮脏事,问一个未嫁的小姑娘似乎不太好。
哪知十月听言,两个大眼睛里顿时冒出八卦的光芒,神秘兮兮的凑到沈芙蓉跟前,低声回道:
“姑娘放心,那赌徒虽听人说姑娘又活了过来,却被咱家侯爷的威名震慑,不敢来闹……”
随着十月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沈芙蓉也渐渐知道了原主的死因。
原主在家中备受欺凌,好不容易熬到长大成人,本以为嫁了人就能过上好日子,却不想被黑心奶奶十五两银子,卖给了一个傻子当老婆。
原主本拼死不愿,却被受了奶奶煽动的亲爹以死相逼,最终还是含泪点了头。
可谁承想那傻子在成亲前夕,不慎掉下山沟摔死了。
原主正庆幸不用再嫁傻子,却得知又被家人转卖给了,一个以折磨妻儿为乐的变态赌徒。
这赌徒生性残暴,上一个妻子就是被他活活折磨死的,远近人家没有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只有原主的家人为了银钱,不顾原主的死活,硬是促成了这门亲事。
怯弱的原主不堪此辱,又心灰意冷,趁人不备之际投了河。
原主溺水命悬一线,与那赌徒自是结不成亲了。
原主的极品家人们却还不消停。
听闻镇国侯府要为刚死的大公子寻侍女,他们便马不停蹄,抬着原主新鲜出炉的“尸身”直奔侯府,又用原主的“尸体”换了不少的银钱。
听到这里,沈芙蓉忍不住想骂草特妈地。
虽然原主死了,这才便宜了她,她也才能够有身体可以借尸还魂。
但是原主这一堆极品吸血鬼家人,真是太特么恶心人了,她整个人都要气炸了。
她在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如果原主的极品家人以后和她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也就罢了。
如若胆敢找上门来,她可是睚眦必报的性子,不仅要报自己的,还要将原主的一起报回来。
聊完沈芙蓉家里的事情,十月又眨了眨她那好似闪着点点星光的眼睛,对沈芙蓉笑道:
“如今外面都在传,姑娘是那天上的仙子下凡,大公子是托了姑娘的福,才能死里逃生、化险为夷。”
沈芙蓉听了只是笑笑,对此并不在意。
人言可畏,众口铄金。
只怕在这之前,街头巷尾还会有人说她是天煞孤星下世,不仅从小克没了娘,还克未来夫婿。
此时听十月说起萧天陌,沈芙蓉瞬间就在脑海里,翻阅出了那张极为俊秀的脸。
萧天陌离开时,说是要去救人,不知救下了没有。
转而想到萧天陌临走那日,还曾对她说等处理完府中事务就会来接她,沈芙蓉不着痕迹地蹙起了秀眉。
她现在已经知晓萧天陌不是寻常的富家子弟,而是侯府的贵公子。
都说侯门一入深似海,普通人家尚且争长竞短,想必侯府里面更是波谲云诡、暗潮汹涌。
在这宅斗激烈到你死我活的古代,她还没有这么想不开,一开局就迈入这种噬人的大漩涡。
所以,趁如今在庄子上的这段时间,她要尽快——另谋出路!
想到这,沈芙蓉满怀希望的看向十月问道:“十月,我们可以去外面转转吗?嗯,我是说,去个繁华的地方随便看看就回来!”
繁华之地多商机,说不定她能从中找到适合自己的赚钱之道。
甭管古代现代,多存钱财傍身准是没错的。
十月听后抿嘴一笑,“姑娘是想外出吗?自然是可以的!我从前经常跟爹爹去城里办事。”
第六章 跟踪
十月接着道:“说起来,这京城聚仙楼的点心最是好吃,楼里还有说书的,那书说得甚是好!不如我随姑娘也去听上一听?”
沈芙蓉闻言,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看来十月是误会了,以为她是憋闷太久,想出去吃喝玩乐。
沈芙蓉抿了抿嘴唇,一本正经朝十月道:“好,我们就去那里!”
管它误不误会呢!能出去是正理。
想着能出门去玩,十月心里欢喜,“咱家庄子就在西郊,离城里并不算远,一早坐上车,午膳还能赶在城里吃呢!”
要去真正的见识一下古代外面的世界了,沈芙蓉也是心里痒痒的,“那我们明天早上就出发!”
十月答应一声,顾不得天还未亮,已经高兴地将脚尖踏往榻下摆着的绣鞋里,“我现在就去告诉爹爹备车!”
……
当天际的第一缕晨光冲破夜色的黑幕,一辆马车已迫不及待地从庄子上奔驰离开,直奔京城的方向而去。
自打马车拐出庄子往大路上走,沈芙蓉就掀起帘子一角往外瞧。
古代果然空气清新的不得了,放眼望去山清水秀、林木青翠,让人连心情都跟着不住的雀跃起来。
不知是走了多久,在沈芙蓉已开始昏昏欲睡之时,忽听十月兴奋的叫道:
“姑娘快看,东城门到了!”
沈芙蓉顿时来了精神,她凑到车窗前去瞧,正好看到马车驶进巍峨雄伟的城门。
城内又是另一番景致,仿佛一幅沉寂的画一下子活了起来。
车外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路上行人摩肩接踵,叫卖声此起彼伏,时不时还能看到街边的各种杂耍。
街道宽阔平坦,两旁的酒肆商铺更是鳞次栉比,彰显着无比的富贵繁华。
沈芙蓉一路看得心潮澎湃,直到车辇停了下来,十月扶她下了马车,她的心仍旧不禁怦怦狂跳。
先前她窝庄子里还没有太大感触,如今站在这古代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真有种一眼万年的感觉。
之后两个人在街市上随意逛起来,走走这儿看看那儿,玩得不亦乐乎。
待走到一处修葺得很华丽的高大酒楼前时,十月兴奋道:
“姑娘,这就是聚仙楼了,不如我们进去吃点东西吧?”
沈芙蓉自然没有异议,坐了那么久车,又逛了这大半天,早上吃的那点食早就空了。
两人高高兴兴的进了酒楼,却并未发现酒楼门口的人山人海之中,一道偷偷跟随了她们很久的身影,悄悄的转身离开了。
这道身影匆匆来到一处药堂门口,坐上了停在那里的一辆牛车。
一路坐牛车回到村子里,又急冲冲来到了一处农户家中,刚推开院门就开始嚷嚷:
“娘呀!爹啊!他大伯!你们猜我刚才看到谁了?”
原来这道身影不是别人,正是沈芙蓉的二伯娘李氏。
“李氏,你个懒婆娘!去买个东西也磨磨蹭蹭,早起吃的饭都喂了狗吗?”
听到院中动静,一阵叫骂声先从屋子里传开来。
紧接着,一个老妇人嘴里骂骂咧咧的甩门走了出来。
这老妇人就是沈芙蓉的奶奶黄氏了。
听到婆婆黄氏的叫骂,李氏脸上悻悻的,她被街上的杂耍吸引,一时儿忘了时间。
不过想到她今天的大发现,她立刻又来了精神,“娘,我看到咱家芙蓉了!”
“啥?你说看到谁了?”
黄氏双手叉腰,正要气势十足的再骂上几轮,听清了李氏的话,立刻瞪大了有些混浊的双眼。
“你说看到芙蓉那丫头了?在哪里看到的?”
“是啊娘,就在街上!”
见婆婆果然被她的话吸引,李氏精神气儿更旺。
“娘您可没看见,那丫头如今阔套的不得了,不仅出门有高头马车坐,还有丫鬟伺候着,就在刚才还去了那城里最大、最豪华的聚仙楼用饭,甭提多风光了!”
黄氏越听脸色越沉,听到最后脸黑得都快滴下墨汁来了。
“这杀千刀的死丫头,肯定是上辈子跟咱家有仇,这辈子就是专门来气老子娘的!
她吃着家里的饭长大,如今可倒好,出息了都不晓得回来看上一眼,你说养来有什么用?真是白白糟蹋了我家的好粮食!”
李氏听了,偷偷撇撇嘴,心中暗道:
婆婆这人,凭的比她还要没皮没脸。
当初那样对沈芙蓉那丫头,就连人死了都嫌晦气,还要连夜打发着抬出去。
如今沈芙蓉侥幸活了过来,婆婆反倒又来埋怨沈芙蓉不回来,也不觉亏心。
不过这些,李氏自然不会表现出来。
而且沈芙蓉如今发达了,巴上去自是少不了她们的好处。
她眼珠子一转,凑上前一脸痛心道:
“可不是嘛娘,当初我们都以为芙蓉这孩子死了,我还难过的不得了。
不想她命大竟然没事儿,可不管怎么说,也是我们将她送去镇国侯府享福的,如今她得了好处,却不说想着些家里。”
黄氏本就憋火,再听到李氏火上浇油的话,心头的火气顿时蹭蹭的往外冒,不管不顾的扯着嗓子嚎起来:
“哎呦!老天爷啊!我沈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哟,竟然生了这么个没良心的丫头片子……”
黄氏岁数大了,精力却旺盛,如今站在院中扯着嗓子嚎起来,嗓门直接传出了二里地。
引得附近好几家人都伸着脖子向这边瞧。
更有好事者早就移步到了旁边,一点点蹭着看热闹。
“老婆子,你这是又骂骂咧咧做啥哩?”
才从地里忙活回来的沈洪勇,还不到自家院门就听到了叫骂声,颇有些不满。
“都堵在门口干啥?还让不让人进屋了?”
见是一家之主沈洪勇回来了,黄氏气焰瞬间弱了下来,“老头子,你们回来啦?”
沈洪勇“嗯”了一声,眼皮一抬,不悦地问道:“这是又闹啥呢?”
这时,跟着下地的其他沈家人也回来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沈家两兄弟沈大柱和沈二林,紧跟在二人身后的少年是沈二林和李氏的儿子沈南阳,跟在最后的少女是沈南阳的妹妹沈明燕。
他们也老远就听到了黄氏的叫骂声,因此走进院里后,谁也没有吭一声,生怕黄氏将这无名火撒到他们头上。
黄氏扫了一眼回来的几人,回起了沈洪勇的话:
“还能为啥,还不是为了芙蓉那死丫头!”
第七章 撒泼
“芙蓉?她不是在镇国侯府的庄子上吗?”
沈洪勇听了诧异地瞪大了眼,嘴唇跟着动了动。
他原本以为芙蓉这丫头是个命薄的,年纪轻轻就丧了命。
不承想她最后不但没有死,还因祸得福攀上了那样身份高贵的人家。
虽说最后,这丫头并未有幸跟贵人回府,而只是被无名无份的留在了庄子里,可这对于他们这些土里刨食的庄稼人来说,已是天大的荣宠了。
听到公公问话,李氏立刻上前两步,邀功似的再次喊出了她今天的重大发现:
“爹啊,我方才在城里的街上看到芙蓉了,还亲眼见她进了聚仙楼呢!”
“她竟然能去聚仙楼那样的地方?娘,你莫不是看错了?”
听说沈芙蓉竟然去了那京城里,最为豪华而又令人向往的大酒楼,沈明燕嫉妒得面目扭曲,立刻大呼小叫起来。
李氏听到女儿的质疑声,赶紧回道:“是她没错,娘看得真真的!”
“嚷嚷个啥?”
沈洪勇转头瞅了一眼自家院外那些蠢蠢欲动,指指点点着要凑上来看热闹的人,随即又转回了身,“都进屋,进屋再说!”
他说着,先一步绕过黄氏进了门。
沈明燕左右看了看,忙凑到她娘李氏跟前,详细问起了李氏在城里的所见所闻。
见沈洪勇和沈氏兄弟、沈南阳已经先后提脚进了屋,黄氏没好气的向还站在院中,正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的李氏母女两人骂道:
“还杵在这里干啥?还不赶紧的去给家里爷们儿摆饭,木头桩子似的没点眼色,非得让人戳一下才晓得动一下!”
“知道了娘。”
李氏听了,连忙拉起沈明燕的手往屋里走。
饭可以先不吃,她得进屋去听听公爹有什么打算。
沈明燕也已经习惯了黄氏的喝骂。
爷爷沈洪勇很少管家中事,家里向来是奶奶黄氏说了算。
以前沈芙蓉在的时候,奶奶虽有时也会骂她两句,但是大多数时候总是针对沈芙蓉,她还好过一些。
自打沈芙蓉离开了家里,奶奶对她的态度大不如前,以前交给沈芙蓉的那些脏累活计,也都如数交给了她。
虽然娘有时会偷偷帮她,可她还是觉得每日里累的不得了。
都怪沈芙蓉好好的要去寻死,不然她又怎会这么惨?
现在她最关心的不是别的,而是堂姐沈芙蓉的情况。
沈芙蓉虽然和她出生在同一个屋檐下,两人年纪也差不了多少。
可她从小就讨厌沈芙蓉,特别的讨厌。
她自认生得清秀可人,但是只要她同沈芙蓉站在一起,别人总是一眼就看到沈芙蓉,从来看不到她。
渐渐地,她开始暗中和沈芙蓉攀比,只有看到沈芙蓉过得凄惨,她才能有一丝丝优越感。
如今得知沈芙蓉竟然翻了身,一下子过上了人上人的日子,她哪里还能心平气和?
因此她并未将黄氏的话放在心上,顺着李氏的力道便一起进了屋。
……
屋中,沈洪勇正跟沈芙蓉的爹沈大柱说话。
“大柱呐,爹也知道当初为了那门亲事,芙蓉这孩子跟家里隔了心。
可不管咋说,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啊。
你是她爹,回头你去劝劝她,让她莫将从前那些旧事放在心上,家里人都牵挂着她,让她有空儿了就回来瞧瞧。”
沈洪勇现在很后悔,早知道会有今天,他们当初应该对芙蓉那丫头好一些。
刚刚进门,此刻站在屋角的沈明燕听后垂下了眼帘。
爷爷嘴上说是让沈芙蓉回家看看,其实不过是想让沈芙蓉帮衬帮衬家里。
她在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心道等大伯去庄子上见沈芙蓉时,她也得借口跟了去。
她倒要看看,沈芙蓉如今到底是过上了什么样的好日子。
听了父亲沈洪勇的话,沈大柱皱眉回道:“爹啊,我知您是惦念芙蓉,只是那孩子如今岂是说见就能见的?
那可是贵人的地儿,咱们哪里能随意进出?听说要想进那庄子还要递帖子哩。”
刚挑帘进门的黄氏听到儿子如此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呸!我咋生了你这么个木讷的没用东西!入了贵人的地儿,她就是贵人了?老子娘就高攀不上了?她就是当了宫里的皇后娘娘,那也是你闺女!
你若不去找她,我去!我倒要看看,难道她还敢将亲奶奶扫地出门不成?”
沈大柱本来就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一听他娘这么气势十足的喝骂声,立刻气短的缩了缩脖子,鹌鹑似的耷拉下了脑袋。
却也并未答应下来要去庄子上寻沈芙蓉。
倒是沈明燕见奶奶黄氏要出头,立刻眼前一亮,凑上前意味深长道:
“奶说的对!奶,我跟你去,我相信芙蓉不是那种得了富贵,便六亲不认的人。”
沈洪勇一听,挑眉看向黄氏和沈明燕,思虑了片刻回道:“也好,让老二媳妇也跟着去。”
老婆子容易冲动,一点小事便沉不住气,明燕又还年轻,两人恐怕不能达到目的,还是让心眼子多的老二媳妇一起跟着保险些。
李氏听了马上脆生生的应道:“爹,你放心,我们一定能见到芙蓉,和她冰释前嫌的。”
公爹何时在乎过芙蓉那丫头的死活?
如今不过是看芙蓉乍然富贵了,想跟着一起攀上高枝罢了。
不过这正合她意。
沈芙蓉如今可是和从前不一样了,她们一定要设法让沈芙蓉原谅她们,最好是让沈芙蓉将她们全接到贵人的大房子里去住。
看李氏明白他的意思,沈洪勇满意的点了点头,低头抽起了烟袋锅,没再说别的话。
而黄氏此刻心情却好不起来。
想到她竟然要去向一直看不上的孙女沈芙蓉低头,心中很恼火,此刻看默默盘算的李氏便格外不顺眼:
“还不赶紧的去端饭,凑在这里偷什么懒呢?一个两个的都想骑在我头上不成?”
见婆婆又发火了,李氏赶紧答应一声,忙带着女儿沈明燕跟着黄氏去了厨房。
屋中剩下的几人也没再唠嗑,脱鞋,上炕,各怀心思的等着饭菜端上来。
***
而此时,在聚仙楼的雅间内,沈芙蓉和十月也在吃饭。
她们方才一进酒楼,就被小二热情地请到了雅间里,随后沈芙蓉点了这里的几样招牌菜。
还甭说,这号称有百年历史的大酒楼,做出来的饭菜确实好吃。
第八章 说书
这里虽然没有现代的各种调料,饭菜味道也偏淡,可食材原汁原味、新鲜无比,自有一股别样的美味。
聚仙楼坐落在京城最喧闹的地段,此时又正值人来熙往的午时,故热闹非常。
沈芙蓉正对着桌上碟子里,看着就很诱人的点心探究,忽听外间大堂传来了“嘭”的一声重响。
而原本人声鼎沸的四周也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沈芙蓉顺着十月挑起的帘缝,好奇得向外张望,发现原来是说书先生开始说书了。
只见大堂中间摆着一个高台,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书生,正手中握着醒木拍在案上。
随后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地开始说起了故事。
这说书先生讲的是一个江湖剑客的传说逸事。
他说得唾沫横飞,眉飞色舞。
周围的茶客也听的兴高采烈,津津有味。
沈芙蓉看着有趣,嘴角不由若隐若现的露出一丝笑容来。
这时,正好有小二过来给她们添新茶,沈芙蓉便向小二问道:“小二哥儿,你们这位说书先生平时都爱说些什么故事?”
小二笑吟吟道:“说书先生的故事多是一些真假参半的江湖野史,有时还会说些京城里的时兴事儿。”
沈芙蓉点了点头,“假作真时真亦假,这位先生也算见多识广、腹有墨海了。”
听了沈芙蓉的话,小二赞同道:
“虽说在大堂说书也无非是招揽客人,给客人添个乐子,可我们这位说书先生的确是一位货真价实的有才之人,只是被家中妻室拖累,不得不屈就在此罢了。”
一旁的十月闻言,瞪大眼睛问道:“难不成这说书先生身上,有什么不平常的故事?”
沈芙蓉心下也有些好奇,“不知可否告知一二?”
小二笑回道:“无甚不可,这本也不是什么十分隐秘的事情。
两位姑娘有所不知,我们这位先生出生时恰逢家道中落,自识字开始,他就打算未来要走仕途这条路,好来改变家中的清贫窘迫。
他原本一直是寒窗苦读,奔仕途走的,也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
只是在机缘巧合之下,他结识了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温柔大方,先生与妻子乃是知音般的相配,二人感情甚是好,从未红过脸、吵过架。
只是先生的这位妻子自幼体弱,久病在身,一年到头来有大半日子都病卧床榻。
先生为了给妻子治病,只得放弃考功名的举业,设法四处做活维持生计。
因他有些学识,故我们掌柜的雇佣了他来此说书。”
十月听的泪目,“夫妻伉俪情深,真是感人!”
沈芙蓉也很动容,她知道古人对考取功名非常看重。
她听过太多丈夫考取功名、出人头地后,抛弃妻子的故事,这种为了和妻子共白头,放弃考功名的男人还是很让人刮目相看的。
“只是可惜先生就要走了。”
说到此处,年轻的小二长叹一口气,极为惋惜的模样。
沈芙蓉和十月不由同时出声问道:“为何?”
沈芙蓉想得更多些,“难道他的妻子?”
小二点了点头,验证了沈芙蓉的猜测。
“无奈红颜多薄命,先生的妻子在前些日子过世了,据我们掌柜的说,先生又要继续去举业考取功名了。”
沈芙蓉表示理解,考科举,登恩科,走花路是无数寒窗苦读者的终生追求。
说书先生的妻子也已离世,不管他是因了无牵挂也好,还是化悲愤为力量也好,说不定真的能在科举上一举成名。
小二接着道:“我们酒楼一些贵客愿意上这儿来,除了这里酒菜出众之外,便是冲着这说书先生来的,如今先生要走,一时又寻不到合适替代他的人,可愁坏了我们掌柜的。”
沈芙蓉听了,心思一动,“不知你们这里对说书人都有什么要求?”
她初来乍到,对这朝代属于人生地不熟,虽然已找了个暂时的安身之地,但是她既然不想进那镇国侯府,还是要趁早脱身的好。
如果她能来这里说书,不仅能改变这被动的现状,还能攒些钱财以备不时之需。
听了沈芙蓉的问话,小二回道:“具体有何要求小的也不甚清楚,这还要我家掌柜的说了算。”
沈芙蓉颔首,表示知道了。
见沈芙蓉没有什么要问的了,小二便自觉的退了下去。
外面高台上的说书人刚刚结束了一个精彩的故事,如今又讲起了另一段传奇。
又静静的听了一会儿,沈芙蓉便带着十月离开了聚仙楼。
因为心中存了念头,这次沈芙蓉并未带着十月乱逛。
而是有计划的先后去了成衣铺子和脂粉店,买了一套男装和一些暗色的脂粉。
随后沈芙蓉借口遣了十月去买东西,她自己趁机找地儿换上了男装,并调了那些暗色的脂粉往脸上涂。
待弄得差不多像个公子哥儿了,她直接转身又回了聚仙楼。
这次沈芙蓉没有去雅间,而是直接让小二带她去见聚仙楼的掌柜。
聚仙楼的掌柜是一个白胖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很精明的样子,人称钱掌柜。
见到沈芙蓉后,钱掌柜抬头打量了她一番,待确定是真的不认识,便恭敬笑道:
“这位公子,不知找在下有何事?”
沈芙蓉开门见山道:“听闻贵地要招说书先生?”
钱掌柜听言,再次上下打量了沈芙蓉两眼,“公子可是会说书?”
沈芙蓉肯定的点了点头。
说书,她当然会。
在现代时,她最喜欢读的就是各种杂书小说之类。
不管是恐怖灵异故事、神话传奇,还是各种奇闻异事,她都能信手拈来。
钱掌柜见此,笑的温和无害,而那双小眼睛里却是装满了精明:
“公子有所不知,本店是京城中最大的酒楼,迎来送往的大多是一些达官贵人,因此对于说书先生的要求自是甚高的。
公子既然有意来应招,不如现在便给我们露两手吧!我们也好向公子讨教一番!”
沈芙蓉勾唇而笑,笑意轻松,“这有何难?掌柜的听着便是……
在山野中,有一条修炼的小白蛇。有一日,小白蛇被捕蛇之人所捕获,险遭杀身之祸,幸而被一位小童所救……
之后她历经了一千多年的修炼,终于蜕尽蛇身,得以化做人形……后来,她来到杭州西湖的断桥上……”
第九章 扮装
“……寻找已经转世的救命恩人……”
沈芙蓉给钱掌柜几人讲的,是她百看不厌的白娘子传奇,这种凄美的爱情故事,在任何时代都是最能打动人的。
果然,沈芙蓉注意到钱掌柜听到她的故事后,从开始的漫不经心到神色逐渐端凝,又慢慢地神情越来越专注,好似已经被整个故事所吸引。
两旁的几个伙计打扮的人,更是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皆是被吸引了心神的模样。
其中一个甚至红了眼眶,明显为故事的发展而动容。
当讲到端午佳节之日,白素贞被迫饮下蛇类最厌惧的雄黄酒,却现出了原形,意外吓死了许仙之时,沈芙蓉适时的住了口。
见沈芙蓉不接着往下讲了,一个伙计忍不住问道:
“后来呢,那书生被救活了吗?”
沈芙蓉笑了笑,没说话。
钱掌柜见了,早已经闪烁着光芒的精明小眼,更是觅到宝似的直接弯成了一道缝:
“好!好啊!这说书不仅要故事精彩,更重要的就是讲究个火候。
勾的人心里火烧火燎,却偏偏不再透露半句,如此这人才能被引得日日前来。
先前是在下眼拙,小瞧这位公子了,不想公子竟然是个中高手。”
“掌柜的过奖了。”
沈芙蓉笑了笑,“我也是第一次出来说书,无非就是想赚点钱糊口罢了。”
钱掌柜微微颔首,只当沈芙蓉这是自谦之辞。
以他之见,眼前这个少年虽然年轻,出口的故事却是扣人心弦,情节也是跌宕起伏、精彩绝伦,不是自身天赋极高,就是其后有高师指点。
因为沈芙蓉小露了一手,震住了众人,所以接下来双方的交谈都很顺利。
钱掌柜正式雇佣了沈芙蓉,双方谈好等现在的说书先生走后,沈芙蓉就来任职。
而且值得一提的是,因格外看好沈芙蓉,钱掌柜并未在银钱上过多压榨,答应了给沈芙蓉同秀才说书先生一样的工钱。
沈芙蓉也还是像现在的说书先生一样,每隔三天过来说一次书。
达到了此行的目的,沈芙蓉出了聚仙楼后,脚步格外得轻快,看着周围的陌生人,都觉得十分的亲切。
……
十月早就买好了东西,等在两人约好的地方。
沈芙蓉并没有换下身上的男装,直接便走到了十月的面前。
她虽有心从镇国侯府的庄子里搬出来,可如今还不是时候,她一个弱女子住在外面并不安全。
而她以后在聚仙楼说书,必须要经常找借口过来,十月这肯定是瞒不住的。
十月早就等的心急了,正翘首以盼之时,突然被一个陌生少年挡住了去路。
她立刻杏眼圆瞪,没好气地抬眸看向少年,“这位公子,你挡着我了……”
话到一半,十月便看清了眼前少年的脸,她的小嘴顿时张成了o形,用手指着沈芙蓉结结巴巴道:
“姑、姑娘!”
沈芙蓉点点头,满脸笑意地看着十月,“十月,快瞧瞧本公子可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十月一听,掩嘴扑哧一笑,“姑娘扮男装的模样儿甚是俊,可以和这京城的第二公子媲美了!”
她方才一时没看出来,只因沈芙蓉这模样儿就跟少年儿郎一般无二。
沈芙蓉一双眼眸微翘,自带一股风流,“嗳?京城第二公子是哪个?又为何是媲美第二公子,而不是第一公子呢?”
十月在风中站得久了,小脸红扑扑的十分可爱。
“要说这京城第二公子,那可是彼时与此时,京城之中最为风华绝代的公子之一——余重楼了。
余重楼乃是世家名门之后,风度翩翩,才高八斗,同辈之人除了我家公子无人可与他争锋。
而我家公子萧天陌自然就是京城的第一公子了。
我家公子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英俊潇洒,超凡脱俗……”
在十月连珠炮似的吐出一连串夸赞萧天陌的话,而沈芙蓉听得要翻白眼儿之时,十月终于又开始了下文:
“余重楼是书香门第的知名才子,而我家公子是将门功臣后继,他们二人与京城另两位文采风流的富家子弟并称京城四大公子!”
沈芙蓉了然的点点头。
她看过某伯虎点秋香,想必这京城四大公子和里面的四大才子有异曲同工之处。
不过就是几个家世显赫,性格放荡不羁,多风流韵事的富二代罢了。
十月没想到受到无数大家闺秀追捧的四大公子,已经被沈芙蓉打上了“花花公子要远离”的标签。
而沈芙蓉也没想到,除了萧天陌,另一个被她打上“花花公子要远离”标签的余重楼,也会在不久的将来与她相遇。
二人说笑了几句后,十月好奇问道:“姑娘,你何故要作此打扮?”
“走,车上说。”
沈芙蓉和十月坐上回程的马车,在车厢之内,沈芙蓉告诉了十月,她找到了一份糊口的活计,以后每隔几日要来城里作工。
出于考虑到未知的将来,她并没有告诉十月她要到聚仙楼去说书,只说是去一家需要男工的地方做事,所以才会女扮男装。
“姑娘何必如此辛苦?你的开支嚼用自有庄子上出银,再不济还有在侯府的大公子管着呢!”
十月听到沈芙蓉说要做事挣工钱,眼珠子险些瞪出来,对于沈芙蓉的“自讨苦吃”,很是不解。
在她看来,镇国侯府不缺银子,或者不仅是不缺,甚至是挥霍不尽的。
沈芙蓉既然是大公子交代要照顾的人,侯府自然不能短了她的银钱花费,根本就无需她出门自己谋生计。
沈芙蓉知道十月是实心实意为她着想的,便细细地解释给十月听:
“我受了你们大公子之恩,暂住在镇国侯府的庄子上,可这并不是长远之计。
你想啊,凭我一介农女的身份,自是高攀不上侯府公子的。
我若进侯府,只能为妾,而我却是绝不会给人做妾的!
况且我信奉先做打算,以图后路。
我既然早晚是要辞行离开的,如今出来作工,不过是提前存些应急的钱财罢了。
毕竟遇到喜欢的人,他不一定喜欢你,但是喜欢的东西只要付出钱,它就是你的。”
十月纠结的看着沈芙蓉,她有些懵,却不知为何又觉得沈芙蓉说得好有道理。
最终,她咬了咬唇,“姑娘觉得好就成!”
第十章 吓病
不管沈姑娘和大公子是什么关系,总之都是她需要伺候的主子,而主人家的事儿她是不敢置喙的。
反正沈姑娘只要在庄子上一日,她就一定会尽力伺候好沈姑娘,尽量不让沈姑娘心烦。
等回到庄子上,沈芙蓉又将她每隔几日,要去城里作工的事告诉了许庄头。
许庄头倒是没有多问,还特意安排了专门的马车供沈芙蓉进出使用。
不过等沈芙蓉和十月回房后,许庄头立刻唤来了孙富贵,交代他等明日去给侯府送果蔬时,一定要将此事禀报给萧天陌知道。
可不想等到第二日,孙富贵到了侯府之时,萧天陌正跟镇国侯在书房商议事情。
孙富贵等了许久不见萧天陌出来,他又不敢去打扰,只得又将此事告诉了萧天陌的贴身小厮顺子,劳烦他代为转告。
见顺子很痛快的答应下来,孙富贵便放心的回了庄子。
孙富贵走后,顺子左右看了看,蹑手蹑脚走到书房门前,侧耳倾听了片刻,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而在书房内,镇国侯萧经年正向萧天陌大发雷霆。
“你这逆子!先前为了个婢子气病了你母亲不说,如今竟然又做下此等混账事!”
站着听训的萧天陌垂了垂眸,他那精于人前一套、背后一套阴谋诡计的继母张氏,哪里是被气病的?
分明是心中有鬼,被吓病了。
“父亲,您前两日不是还曾言,汀兰是您救下的孤女,不可将她当做府中的低下婢女对待么?”
镇国侯气结,却也无语反驳,因为这话他的确是说过。
而且他对张氏擅作主张,将汀兰送给淮南王侍寝的事情也很不满。
“好,此事暂且不提,你又为何打伤了定国公府的魏小公子?那可是皇亲国戚,岂容得你放肆!”
镇国侯真是恨铁不成钢,萧天陌年幼丧母,他对这个儿子颇为怜惜。
不仅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他功夫,还重金延请了名师来教授他学问。
然而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他对萧天陌如此看重,可萧天陌的所作所为却与他的期望背道而驰。
不仅从小就四处招惹是非,长大后更是什么斗蛐蛐、斗鸡、赌马……歪门儿邪道无一不精。
时常惹得他勃然大怒,打骂也是常有的事。
可这小子就是一直忤逆他,还常常跟他对着干,今日竟然为了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算命先生,将定国公府的魏小公子打趴下了。
想到此,镇国侯越发气得牙根痒痒。
他怒目横眉,声如雷霆,“你如此作为,是要气死为父吗?”
见父亲气得脸都紫了,显然是真的动了怒。
萧天陌睫毛颤了颤,漆黑的眼眸里流动过一抹复杂之色,他快步走到镇国侯面前,单膝跪地,“父亲息怒,孩儿知错了。”
萧天陌的举动,将情绪正上头,张嘴要再接着痛斥的镇国侯一下惊愣了神。
愣了好半响,他才终于反应过来。
从不知认错的萧天陌,这次居然知错了?!
惊回了心神的镇国侯,只觉眼皮突突直跳。
他总觉得这孩子死过一次后,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都说死过一次的人,会大彻大悟。
难道萧天陌这是悔过了?
半晌,他冷哼一声,脸色却是好了很多,“知道错了就好,地上凉,起来说话!”
见父亲镇国侯眸光中的怒火渐渐熄灭,本安然坐在一侧喝茶的二公子萧君彦不谈定了。
父亲竟然不气大哥了,这怎么行?
父亲本就偏心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大哥萧天陌,如若再同萧天陌化解了矛盾,这府里哪里还有他的容身之地?
萧君彦立马放下手中的茶盏,适时开口道:
“父亲,大哥知道错了,这次就原谅他吧!那魏小公子不过也是个嗜赌成性的纨绔,大哥打死他都不冤,还是同从前一样,花点儿银钱了结了便是。”
两句话又让镇国侯想起了,萧天陌以前做的那些混账事儿,顿时满腔怒火又被勾了上来。
“住口!此等大事,岂可儿戏?
那定国公府的魏小公子乃是太后的内侄曾孙,可是定国公府三代单传的独苗!你大哥打伤了他,岂是银钱就能解决的?”
见父亲刚刚平息的怒火,又被萧君彦挑了起来,萧天陌转眸,目光冷厉的扫了萧君彦一眼,暗暗压下突起的杀心。
从小就是这般,萧君彦和继母张氏表面装作很疼他,处处护着他。
但他们的所作所为其实都是火上浇油,让父亲更加气,从而对他更恼火。
而且在前世,若不是萧君彦的背叛,父亲又怎么会含冤而死?
只是他如今还不能和萧君彦母子彻底撕破脸。
前世的一切,好像背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纵。
萧君彦母子固然好对付,可他们前世的所作所为显然是受人指使。
他要留着萧君彦母子,通过他们找出隐藏在这背后的真正主谋。
既然上天给了他重活一次的机会,他不会让镇国侯府再重蹈覆辙,定全力去改变前世的悲惨命运。
想到此,萧天陌沉声道:“父亲放心,儿子做下的事儿,儿子自有法子解决。”
镇国侯还未说话,一旁的萧君彦已先开口问道:
“咦?大哥能有何法子?不妨说来听听。”
他不相信萧天陌真有办法自己解决。
萧天陌从小被母亲捧杀着养大,已经养成了纨绔的性子。
而萧天陌这棒槌却傻傻的被蒙在鼓里,整日里就知道惹是生非。
萧天陌看了向他问话的萧君彦一眼,没有回答萧君彦的问题,只是淡淡地道:“过几日你自会知晓。”
从书房出来后,萧天陌径直向府门走去,候在外面的顺子见了忙抬脚跟上去。
他只顾急色匆匆地追赶萧天陌的脚步,生怕萧天陌又做出什么事情惹了侯爷不高兴,早已把孙富贵让他转告的话忘到了脑后。
随后出来的萧君彦,看着萧天陌离开的背影,眸子悄然凝起。
只要有他在,萧天陌和父亲两人就永远无法和好。
从镇国侯府出来后,萧天陌带着顺子一路去了一家巷口的客栈。
……
客栈内,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正等在那里。
这男子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头顶插根木钗,一副市井中常见的算命先生的打扮。
可他的双眸却神光湛湛,仿佛这世间诸多诡谲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第十一章 棒槌
见到萧天陌和顺子两人,这男子立刻站起身迎上前,对着萧天陌就要拜下去,“多谢恩公救命之恩,谷燕行感激不尽!”
萧天陌赶紧扶住男子,“谷先生不必如此,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谷燕行顺势站起身,看着眼前气质不凡的少年,暗暗点了点头。
今日是他莽撞了,一时不服输的劲头上来,和定国公府的小霸王魏小公子打了个赌。
岂料对方见结果没有如他所愿,突然翻脸让随身护卫殴打于他。
如若没有眼前的萧公子相救,他必是凶多吉少。
只是他虽来京城不久,却也听说过萧天陌的大名。
据他所知,萧天陌也是个很能惹是生非,贪于享乐,擅于招蜂引蝶的风流侯公子。
可今日所见,对方气宇轩昂,目光清亮,不似别人嘴里的纨绔子弟啊,难道传言有误?
或者这萧天陌其实是表面装扮成一个纨绔子弟,实则隐藏实力、厚积薄发?
谷燕行在打量着萧天陌的同时,萧天陌也在暗暗打量谷燕行。
谷燕行的大名他在前世可是如雷贯耳。
这个人非常不简单。
据说谷燕行十几岁时父母双亡,之后便孤身一人走南闯北,因其在外行走时注重江湖义气,大哥义弟的很是结交了一些各路好汉。
后来他不知从何时起定居京城,以为人算命为生。
因他精通占卜、望气,又过目不忘、善于推敲,算命奇准,在京城也算站稳了脚跟。
这附近的人们常常前去找他测字算卦、卜凶占吉,以避灾祸。
但前世,在这个时候,谷燕行也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街边算命先生。
因前世没有他的救助,谷燕行在这次与魏小公子的相争中吃了亏,被打断了一条腿。
最后是路边的一个商贩看他可怜,将他救回了家中。
只是当这商贩出门去请了郎中回来,结果进了房间才发现,谷燕行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知拖着那条伤断的腿去了哪里。
这种得罪了权贵被当街殴打的事情,京城之中随处可见,当时并没有掀起多大波浪。
可后来,就连曾经的小商贩都忘却了这件事情的时候,谷燕行却回归京城了。
这次回来的谷燕行,已不再是一个普通的算命先生,他投靠了太子,成了太子的左膀右臂。
他凭借自身无比卓越的政治谋略和江湖人脉,屡破来自贤王一方的阴谋诡计,帮太子多次化险为夷。
又见解独到,助太子屡次为皇上分忧,使得皇上对太子越来越满意。
太子对谷燕行十分看重,不止一次的夸赞谷燕行是难得的人才,甚至有一次称赞他乃千古谋圣。
随着谷燕行的声名起来后,定国公府却日益呈萧条之象,最后更是彻底败落,定国公病重去世,魏小公子也疯了。
而当初帮过谷燕行的小商贩,却摇身一变成了有名的大掌柜,每日赚得满钵盈盆。
可见这谷燕行是个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分得很清楚的人。
那他既然洞察了先机,当然要运筹帷幄,提前将这人才收到自己身边。
彼此打量了一番,谷燕行望着萧天陌微笑:
“这次多谢萧公子出手相助,只是那魏小公子并不是好相与之辈,只怕会给萧公子带来麻烦。”
萧天陌摇了摇头:“无妨,我已有了应对之策,先生且在此安心养伤。”
也不知怎地,听萧天陌这么一说,谷燕行心中就莫名的安定了几分。
……
从客栈出来后,萧天陌又径直回到了侯府,随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直到掌灯时分才出来。
偌大的镇国侯府笼罩在昏暗的灯光中,婢女汀兰正端着一只热气腾腾的盂罐,走在九曲回肠的走廊上。
盂罐里是她精心为萧天陌煨制的酸笋鸡皮汤。
用鸡汤煨以酸笋片,美味多汁,酸笋脆中带酸,很是开胃,这是她平时最拿手的汤菜。
她自小进府,往大公子萧天陌的院子去的这条路,她已经走了上百回。
可这一回,她却是紧张又不安。
她不由得又再次想到了上次,她不甘被淮南王凌辱,险些招来杀身之祸。
当时如若不是大公子突然出现救了她,她还不知道会落得个怎样的下场。
就在前日,侯夫人张氏突然将她叫去主院,对她言上次的事情本是一场误会,张氏自己也未料到淮南王竟然如此无状,让她莫要放在心上。
还说大公子萧天陌已年及弱冠,府里正要给他选一个婢女作为通房丫头,看她甚是合适,问她可是愿意?
凭心而论,从前她对大公子确实从未有过别的想法,可自从大公子救了她后,她的心就彻底沦陷了。
要她以身相许报答大公子的恩情,她虽嘴上说着此事还是由大公子来定夺,心中却是暗暗窃喜。
如今大公子在她心里,就跟那话本子里面所写的英雄一般,叫她彻底倾心了。
她已想好,只要大公子开口或者是暗示她一些什么,她都会欣然接受。
只是这几日,她有意无意地出现在大公子面前,大公子都是对她礼遇有加,她根本就摸不清大公子心中的真正想法。
不过就在方才,大公子却突然命人传话要见她。
汀兰感受着自己咚咚乱跳个不停的心,只觉耳根都发起了烫。
此时天色已晚,正是鸳鸯好眠时,大公子的突然传唤让她不得不多想。
“汀兰姑娘,你来啦?”
汀兰还沉浸在自己的冥想世界里,一道洪亮的男声猛的把她给惊醒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她已经下意识的走到了大公子的房门口。
此刻,正笑呵呵的对着她说话的,是大公子的贴身小厮顺子。
汀兰立刻扬起笑脸,“麻烦顺子哥进去通报一声。”
顺子点点头,“稍等。”
顺子进去后不久,便急匆匆的走了出来,“汀兰姑娘请进,公子正等在屋中。”
听到说萧天陌在等她,汀兰的心跳得越发快了,她双手端紧手中的盂罐,抬脚径直进了门。
屋中,萧天陌正侧靠在榻上静静的看一本书。
他像是刚沐浴出来的,一身白衣,披散着如墨的长发,头发丝还残留着水珠,更衬的五官如鬼斧神工般精致。
见汀兰进来了,萧天陌忙放下书站起了身,“你来了。”
看着一步步向她走来,彷如谪仙下凡的萧天陌,汀兰激动地呼吸都要静止了。
第十二章 迷惑
汀兰的目光牢牢锁定在萧天陌身上,脸颊不自觉有些发烧。
终于,萧天陌走到了她的面前,并且向她伸出了手。
汀兰猛的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萧天陌接下来的动作。
只是萧天陌却没有如她想象的那般,对她做出一些逾礼的举动。
而是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盂罐,并将盂罐随手放到了一侧的八仙桌上。
“不是对你说过了么,你不是府里的奴婢,无需再做这些。”
萧天陌的声音十分平静,几乎不带情绪。
汀兰见此,激动狂跳的心渐渐冷却下来。
她压下心中的众多小心思,向萧天陌屈膝行了一礼后,这才开口道:
“多谢大公子,我如今在府中也并不做什么。盂罐里是我为大公子煨制的酸笋鸡皮汤,大公子尝尝,若是觉得好,我以后常做来给大公子吃。”
萧天陌点点头,说起了正事,“我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你,再过两日便是皇后娘娘的寿辰了,到时你可愿与我一同进宫?”
汀兰听后立即应道,“我自是愿意的。”
虽然她不明白,去宫中那样贵人待的地方赴宴,大公子带她一个卑微的女婢做什么。
但只要大公子开口,她便会无条件的答应。
汀兰的应答,使得萧天陌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丝丝笑意,“好,你回去做好准备,到时我们同去。”
汀兰再次应下后,抬眸怔怔的望着萧天陌的身影,见萧天陌已经背过身走回到榻前,抬手欲拿起方才在看的书,显然没有要再留她的打算。
难道大公子这么晚了唤她来,就是为了郑重其事地问这么一句话?
汀兰虽不明所以,又心有不甘,可还是在徘徊了一阵后,犹犹豫豫的离开了。
***
夜色包围了大地,漆黑的夜空仅有一弯新月悬挂,而此刻的皇宫中却是灯火通明,显得格外辉煌。
金黄的琉璃瓦在灯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远远望去,整座宫殿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
一片朦胧泛黄的灯光下,一处华丽的殿宇显得神秘而安静。
只见殿内珍珠金线为帘,鲛绡宝罗为帐,在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中,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贵妇人正睡在沉香木阔床榻上。
半晌,床上的贵妇人身躯动了动,突然猛地坐起了身,“珠儿!”
察觉到床上的人醒了,两个原本安静侍立的宫女立刻疾行几步,挽帘上前,“皇后娘娘,您可是醒了?”
原来此处就是坤宁宫,床榻上的贵妇人就是这后宫之中地位最高的女人——皇后余氏。
一个宫女将床上的余皇后扶坐起来,另一宫女立刻将一个绣洒着银线海棠花的软枕,放置在余皇后身后垫着。
岂料余皇后倏地变得焦灼起来。
她掀开被子,慌乱地喊道,“珠儿,珠儿有危险!快!快带我过去……”
见余皇后赤脚就要下床,两个宫女慌忙阻拦道:
“娘娘,不可啊!小心凤体可别被伤着了。”
“娘娘,地上寒凉,且让奴婢为您把鞋穿上……”
……
殿中正一团忙乱,一个一身锦衣华服的贵气少年走进了殿门。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余皇后所生之子,当今太子晏子风。
晏子风进殿后不留痕迹的四下环视了一圈,开口问道:“出了何事?”
见是太子到了,一个宫女急忙上前行礼,“启禀太子殿下,娘娘方才从睡梦中惊醒,好似是被梦魇住了。”
晏子风颔首,看着现在整个人情绪不稳的余皇后,挥了挥手,让两个宫女都退下,“本太子有要事与母后相商,你们且先下去吧!”
宫女们应诺,慌忙退出门外将门合上。
庄严华丽的大殿内很快静了下来。
晏子风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榻前,一把攥住了余皇后在空中胡乱抓握的手。
“母后,母后您这是怎么了?是孩儿,您别吓孩儿啊!”
听到晏子风的急声呼唤,余皇后迷糊的意识渐渐清明。
她动作一停,缓缓回过头来看着晏子风,突然泪湿了眼眶。
“风儿,母后方才又梦到你长姐了,梦见她一身的血,哭着问我为什么弄丢了她?”
晏子风闻言,心情越发沉重。
长姐晏凤珠的失踪,是母后的心病。
这么多年来,他们从未停下过找寻,一直用着各种方法,四处明查暗访长姐的下落。
可长姐一直杳无音讯,寻不到半点踪迹。
他有时候在想,长姐也许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毕竟长姐是在刀剑无眼的战乱时遗失,当时又还那么小。
可他却不敢将这想法告诉母后。
母后因未看好长姐心怀自责,时常望着长姐旧物啜泣、发愣,这么多年来一直活在痛苦中。
尤其是像这般漆黑如墨的夜里,鲜少有睡得安稳的时候。
回过了神的余皇后还在悲伤,“珠儿,珠儿是母后对不起你,是母后不好……”
宴子风微微蹙眉,出声安慰道:“母后,这只不过是一个噩梦而已,长姐吉人自有天相,是不会有事的。
您要保重身体,好等长姐回来,长姐回来后还要仰仗您呢!”
余皇后点点头,虽双眸红肿,却也强打起精神,抬首看着宴子风回道:
“风儿所言在理,如若没有母后护着,珠儿在这吃人的后宫又如何站稳脚跟?”
见余皇后终于止了泪,宴子风默默松了一口气。
他看着摇动着的烛光,不由陷入了思虑。
他也期望长姐晏凤珠还活着,自己也能在这冰冷的宫中多一个亲人。
而且如若能有人帮他来照顾精神状态不佳的母后,他才可心无旁骛的与贤王等人相斗。
……
翌日中午,京城最为热闹的聚仙楼中。
一个一身青色布袍的俊雅小生正在大堂里说书。
她巧动朱唇,轻嚼白牙,在说书台上声情并茂,故事且还说得生动形象,让人如身临其境,忍不住拍案叫好。
大堂里人流进进出出,生意十分繁忙,店小二忙着给客人们上茶、点菜,忙得不亦乐乎。
一个肥头大耳,手中一把折扇,自诩风流的富态男子,伸手一下子拽住忙碌的店小二,“咦?你们这里说书的何时换了人?”
店小二笑回道:
“您说沈先生么?他也是这个月初才开始在此地说书的,别看他样貌年轻,所讲的故事却很是精彩绝伦,无论是周边百姓还是各路商客,都爱听他说书呢!”
第十三章 恶霸
听了店小二的话,富态男子顿时眼前一亮,油腻的大圆脸上越加满面红光。
他松开了拽住店小二的手,激动得执扇拍掌,“好!好啊!”
店小二挠了挠头,他不是很懂这些富贵老爷的心事,所以不明白这有什么可激动的。
“请问这新来的说书先生师从何处?”
这时,另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从店小二身后响起。
店小二忙转头看过去,只见他身后桌前坐着一位穿着华贵,面如冠玉,气质非凡的少年。
这少年的风姿太过出众,故店小二一眼就认出了他,“原来是余公子。”
余重楼余公子乃是余皇后母家承恩公府的小公子,是真正的世家名门之后。
他与另三位作天作地的贵公子并称为四大公子,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对于这位手中虽没有折扇,却更加风流倜傥的贵客,店小二自是不敢怠慢,而且恨不得问一答十。
“余公子有所不知,我们这位沈先生不曾拜过师,一身的说书能耐,都是从街上的贩夫走卒、捕快衙役嘴里听来的。
沈先生曾说过,不要小瞧了市井之中的小人物们,小人物的涉途远闻内藏着大智慧呢!”
余重楼托着脑袋,慵懒地看着高台上,正对着面前的众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沈芙蓉轻轻颔首:
“市井为师,以人为鉴,这位说书先生倒是难得!”
先前的富态男子不屑的撇撇嘴,接口道:
“没拜过师父就等于没有门户,就算有几分本事,也不会有大好前途的。”
余重楼仍旧目视高台上,白如玉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在桌面上,好似并没有听到富态男子的话。
店小二也托着托盘,转身去了别处。
虽然他只是一个平凡的店小二,并不能断定沈先生日后能否声名鹊起。
但以沈先生极其出色的天赋和十分强大的创新能力,前景定也是不会差的。
只是这些话,他却是没有必要对一个用完饭就走的富商说的。
见无人赞同附和他的话,富商冷哼一声,随即移目看向高台上的沈芙蓉。
他幽邃的目光紧盯着唇红齿白的沈芙蓉,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忽的嘴角一弯,眼中皆是不怀好意的笑意。
离富商不远的余重楼转眸正好看到这一幕,他眉头一皱,陷入了思量。
台上的沈芙蓉口齿清晰,台下的听众们叫好声阵阵。
但故事总要有结束的时候。
沈芙蓉说完书便下了台,只是客人们的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静,只觉余音绕梁,让人回味不已。
***
沈芙蓉从聚仙楼的后门走出来,正要直奔离聚仙楼不远的一个巷口,庄子上的马车正等在那里。
虽然她每次来聚仙楼,许庄头都派庄子上的马车来送她,但她总是还隔着一条街,就让马车停下自己再步行过来。
因此,庄子上的人都知她在城中做事,却不知她是在聚仙楼说书。
沈芙蓉刚走到拐角,突然一只手伸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紧接着,一个轻佻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呦呵,这是要到哪里去啊?不如跟我回府吧!”
沈芙蓉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额头上也渗出了不少汗珠。
难道是有人看破了她的女儿身?
她本能地抬起头,看见了一张肥头大耳、油腻猥琐的脸,却是陌生的很。
沈芙蓉沉住气,面露诧异的问道:“你是谁?我们认识吗?”
听了沈芙蓉的问话,富商“哈哈”笑起来,“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做人上人?”
沈芙蓉蹙起眉头,“什么意思?”
富商的声音没有半点清雅,话语却带着丝丝蛊惑:
“小公子你生得这么俊,书又说得如此好,如若肯跟我回府去见我们主子,以后定能吃穿不愁。”
原来不是看穿了她的身份,这就好说了。
沈芙蓉松了口气,拒绝道:“多谢好意,不必劳烦了,我在这里就很好。”
说完,抬脚欲走,却又被拦了下来。
这次富商直接用肥胖的身体挡住了沈芙蓉的去路,“诶,别急着走啊!”
对方三番两次的无礼阻拦,让沈芙蓉心生恼火。
她一双杏眸含怒瞪视着富商,“你到底想怎么样?我要回去了,麻烦让开!”
岂料这富商完全没有让路的意思,反而笑得很无耻:
“啧啧,这小脸泛红更俊俏了几分,简直就是天生的尤物。
实不相瞒,我们主子府中,多得是清俊小厮、俊美***,可全不及你万分之一,只要你愿意,我保证你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沈芙蓉大大地翻了个白眼,敢情她这是遇到了欺男霸女,不,是欺女霸男的恶霸。
这恶霸还想要把她献礼给别人,真是令人作呕。
“咦,沈先生,原来你在这里。”
正在沈芙蓉与富商两人对峙之时,一道清亮的男声忽地传来。
沈芙蓉转头去看,发现是一个约莫二十岁的少年。
少年一身白衣,玉树临风,气宇轩昂,周身气质懒散而潇洒,真可谓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只是这翩翩少年,她却也是不认识的。
倒是富商惊呼出了这少年的名讳,“余重楼!”
余重楼向富商淡淡点了下头,快步走到沈芙蓉面前开口问道:
“沈先生,我正有事找你,两日后乃是皇后娘娘寿辰,不知沈先生可愿进宫为娘娘说书?”
沈芙蓉诧异地看了余重楼一眼,不知道余重楼是真的想让她进宫说书,还是为了助她脱身扯出来的幌子。
一旁的富商听后,却是直接皱起了眉头。
他这次回来,是因在外面闯下了祸事,想求主子帮忙解决的。
可听说,因着上次主子在和太子的争斗中落了下风,如今心情甚是不好。
他担心在主子那里碰钉子,跟着吃瓜落,因此才想着,将这细皮嫩肉的说书先生弄回去孝敬给主子,好歹先将眼前的祸事应付过去再说。
可谁想这不起眼的说书先生有如此造化,竟然被余皇后的娘家侄儿余重楼看上了,要送去宫中给余皇后庆生。
而今太子与主子虽是暗暗相斗,私下里矛盾急剧上升,可在皇上面前却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兄友弟恭,他可不敢私自将这层窗户纸捅破。
如若因他和余重楼抢人,害得主子被人抓住小辫子,主子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第十四章 骚包
正在富商进退犹豫不决,既知该立刻离开,又有些不甘心,想再留下观望观望之时,余重楼淡淡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脸色不耐:
“嗯?你怎么还在这里?有事?”
余重楼的语气也是淡淡的,话语中却显露出了几分锋锐之气。
-“啊呵呵,无事,无事,我这就走,这就走。”
富商肥腻的脸上堆满笑,不敢再留,也不敢再多看一眼,他匆匆转身离开,肥硕的身子很快消失在路尽头。
看着富商几欲落荒而逃的身影,沈芙蓉无趣地暗叹一声。
这么快就怂了?
一开始的气势哪去了?
如此软绵,临走连句狠话都不敢放,也太不符合你恶霸的人设了啊!
余重楼转头,正好看到沈芙蓉一副没看成好戏的遗憾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沈先生似乎并不需要我的帮忙。”
这沈先生还真是——与众不同。
别人遇到这种事情不是应该怒火中烧、气急败坏的吗?
可这沈先生不仅淡定从容,还有闲情雅致作壁上观,甚至对过程不够激烈刺激有不满之疑。
“啊?不!当然是需要的。”
沈芙蓉惊愕了几秒,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情绪外露,忘了收敛。
她赶紧端正神态,拱手道,“多谢余公子行侠仗义,沈某感激不尽。”
原谅她影视剧看多了,以为凡是英雄救美都应该打上一架。
虽然没看成两个真男人,为她这个假男人打一架有点遗憾,可若是因此被人当成有受虐倾向的奇葩就不好了。
余重楼见此眯起他那双桃花眼,眸中华彩熠熠夺目。
这沈先生一再变脸,实在是有趣。
沈芙蓉也笑眯眯地看着余重楼。
如若她没记错,这就是十月口中的京城第二公子了。
这略显几分慵懒的狭长美眸,再配上周身骚包的气质,活似一个男女通吃的狐狸精。
怪不得名声响彻京城,这就是妥妥的少女心收割机啊!
不知为什么,余重楼看到沈芙蓉的笑脸,心情就不由自主的好,“沈先生不必多礼,我方才也只是玩笑话。”
沈芙蓉点点头,“不知余公子是真的想让我进宫说书,还是……”
“两者皆而有之”,余重楼笑回道,“后日的确是皇后娘娘寿辰,我正愁不知要送何礼,沈先生如若肯走这一遭,可就为我解了燃眉之急。”
“这……”
沈芙蓉眉头微蹙,垂目思忖着。
她难得穿越来古代,那高高在上、真正有烟火气儿的皇宫大院,她自是想去见识一番的。
可那深宫里是只有皇权,没有人权的,太容易小命不保了。
她琢磨着如果这次再挂了,她穿回去的可能性不大,再穿越一次的可能性也很渺茫,十有八九就要真正的去阎王殿报到了。
这么一想,沈芙蓉活络的心又老实了,“实在抱歉,恕我不能从命。”
沈芙蓉考虑的清楚,她要远离皇宫,珍爱生命。
可她却并未想到,不久的将来,她还是要被迫进宫的。
“这是为何?”
见沈芙蓉拒绝,余重楼难掩惊讶。
能够进宫得贵人赏识,平步青云、出人头地,是无数贤才君子毕生的梦想。
可这沈先生竟然眉头都不皱一下,就直接干脆得推拒了。
沈芙蓉语气为难,“实不相瞒,我是有难言之隐,余公子的恩情我已铭记,有机会定会报答。”
“无妨,沈先生既然有难处,就当在下从未提过。”
余重楼赶紧回道,“况且区区小事也算不上什么恩情,沈先生不必挂在心上。”
人各有志,他不会强人所难。
而且难得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人,他心中顿生想要结交之意,又怎会为此等小事坏了双方善缘。
至于献给姑母余皇后的寿礼,他自是能寻出千百件投其所好的精美物品。
沈芙蓉回之一笑,“多谢余公子体谅。”
余重楼脸庞上尽显温文,“沈先生这是要回家吗?不知府邸在何处?可需我送你回去?”
“啊呃不用了,多谢好意,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不知为什么,沈芙蓉突然很怕余重楼知道,她现在是住在萧天陌的庄子上。
她慌忙作揖,告辞离去。
等沈芙蓉离开后,余重楼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勾起嘴角笑了笑,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
沈芙蓉一路脚步飞快,走出很远时,才回头看了一眼。
见那个翩翩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她藏在眼底的欣赏才流露出来。
转过身继续走,沈芙蓉唇角上扬。
说实话,她对这位第二公子余重楼的印象很不错。
起码余重楼不似那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花花公子,不仅人丰神俊朗、潇洒不羁,还很行侠仗义、风趣洒脱。
不像收留她在庄子上的恩主萧天陌,只回了镇国侯府短短几日,就传出不少的风流韵事。
如今坊间已经传遍了,萧天陌不仅刚一回府,就同淮南王争抢一个美貌婢女,并气走了父亲的贵客淮南王。
没过两日,萧天陌又在街上公然和定国公府的魏小公子抢人。
据店中伙计复述坊间的传闻,这次是为了争夺一个绝世美女,不然萧大公子也不能当场将魏小公子打趴下不是?
她听到这些事后,好一阵无语。
亏她还为他担心,原来他逍遥自在得很。
果然男人口中有急事、为救人什么的话,听听就好了,不能走心啊。
沈芙蓉一个人走在街上胡思乱想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此刻正混在人群中远远注视着她的富商。
富商幽暗的目光牢牢盯在不远处的沈芙蓉身上,阴霾浮上脸庞。
只要被他看上的羔羊,就从来没有失手的时候。
他虽暂时动不了这说书先生,可来日方长,只要这说书先生还在聚仙楼,他就还有机会。
在他看来,这说书先生只不过是砧板上的肉,早晚都会落入到他的手中。
目光再次瞥了一眼街上的沈芙蓉,富商嘴边扯起一丝冷冷寒意,转身向繁华的北大街而行。
他得赶紧去主子府上,另寻法子求主子帮忙解决祸事。
……
沈芙蓉拐过了一个街角,远远的看到庄子上的马车,像往常一般停在那里。
她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正要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马车跟前。
就在这时,一声“哎哟”,从一侧的人群中传了出来。
第十五章 歌姬
沈芙蓉循声去瞧,正好看到一个身穿水红色广袖长裙的少女,被人从马车上推了下来。
紧接着,一个管事打扮的中年人从马车里冒出头来。
他的手里拎着一双女子的绣花鞋,瞪着牛眼对摔在地上的少女恶狠狠道:
“敢得罪我家少爷,可没你好果子吃!今日少爷罚你赤脚走回去,只是让你记住这个教训,下回可就不会这么轻了!”
他们的这番动静不小,引来不少人驻足围观。
人们跟着看过去,这才发现摔在地上的少女脚上没有鞋,一双玉白秀足在裙摆下若隐若现。
此刻,少女苍白着脸色,低头委屈地默默垂泪,围观的人群中也是议论纷纷。
“咦,这不是定国公府的马车吗?”
“可不是么,这男子我识得,他是常跟在魏小公子那小霸王身边的管事。”
“不是说魏小公子被萧公子揍得起不来床了么?这起不来床还要找女人伺候,啧啧...”
“哎,这丫头也怪可怜的,怎么得罪了他们...”
……
管事打扮的人沉着脸向周围扫视了一圈,冷哼一声后摔下车帘,乘坐马车扬长而去。
见马车果然丢下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地上的少女浑身颤抖了一下,一滴滴晶莹的泪珠更快地从脸颊上掉落下来,瘦弱的肩膀因为哭泣而颤动的厉害,看起来可怜极了。
沈芙蓉瞧着于心不忍,便走上前开口道:
“接我的马车在那边,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指了一下路对面的马车,弯身欲将地上的少女扶起来。
可少女却瑟缩着身子,躲开了沈芙蓉伸出的手。
沈芙蓉诧异地挑起眉,转而想到自己现在是一身男装,说不定少女将她当成了浪荡子。
便温声解释道:“不要怕,我也是女的,只是单纯的想要帮你。”
少女听后惊讶地上下打量了沈芙蓉一眼,轻轻咬了下唇,眼中的警戒却是消散了不少。
沈芙蓉冲着疑惑的少女点了点头,“跟我来,我送你回去。”
说完,她率先转身,向着路对面的马车走去。
少女轻轻咬唇,犹豫了片刻,还是从地上爬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了沈芙蓉身后。
此时,孙富贵正坐在车辕上,向着路对面翘首以盼。
今日原本负责来接沈芙蓉的车夫家中有事,他便临时受命来接替。
可原定的时辰都过去了,还不见沈芙蓉的身影。
他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路人,心中正琢磨着是不是该去哪里寻一寻时,转眸瞧见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向他走来。
“沈姑……”
孙富贵心中一喜,开口便唤人,可他“娘”字未出口,便看清了过来少女的脸。
少女肤色白腻,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口如含珠丹,相貌娇美,可却不是沈芙蓉。
见认错了人,孙富贵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向走近的两人问道:“二位这是?”
“孙大哥,是我。”
沈芙蓉上前一步,向孙富贵笑道,“今日怎的是你来了?刘伯呢?”
听到沈芙蓉的声音,孙富贵愣了一下,旋即定睛一看,这才认出来,原来眼前的俊雅少年才是他等的沈姑娘。
“刘伯家中有些事,许庄头便遣了我来接姑娘...”
孙富贵口中答着话,脑袋里却还有点懵。
他是曾听十月念叨过,沈芙蓉来城中做事大多是女扮男装的,却并未想到扮得这般像,他方才险些没有认出来。
听孙富贵唤沈芙蓉为“沈姑娘”,少女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尽数消散了。
在沈芙蓉掀帘让她上马车的时候,她几乎没有丝毫迟疑。
等两人进到了车厢内,少女感激地要向沈芙蓉叩首,“多谢沈姑娘相助,凤七感激不尽。”
沈芙蓉见状忙扶住凤七,将她拉向一旁的丝绵坐垫上,“不必多礼,马车颠簸,我们坐下说。”
凤七点点头,随着沈芙蓉一起坐好,“沈姑娘可否将我送到城西的春风楼?”
“春风楼?难道……”
听到这个明显是青楼的名字,沈芙蓉倒不是很惊讶。
只因这凤七穿着打扮艳丽,虽长得柔柔弱弱,细长的眉眼里却隐隐透着一股风流。
而且凤七又是那般被人不客气地推下马车,已让她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正是,我是春风楼的一名歌姬。”
凤七的回答应证了沈芙蓉的猜想。
沈芙蓉眯了眯眸,青楼这种花柳之地,是男人们玩乐的地方,在古代却是合法的存在。
只是不知眼前的凤七,是自愿还是被迫投身的。
“孙大哥,先去城西的春风楼。”
沈芙蓉起身掀了帘子,对赶着马车的孙富贵说了一声,又回身从马车暗箱里取出一双绣花鞋,递到凤七跟前温和说道:
“这是我放在车里的备用鞋,可能有些不合脚,不过总比你赤脚回去的好。”
她可没有忘,先前那个一脸骄横跋扈的管事,可是拿走了凤七脚上的绣花鞋。
凤七本以为会在沈芙蓉脸色看到轻蔑之色,不想却收到了如此真切的关心,顿觉暖心不已。
她双手接过绣鞋穿在脚上,抬眸向着沈芙蓉感激一笑,“大是大些,却甚是暖和。”
现在的凤七,心中已经对沈芙蓉生出了波澜壮阔的亲近之心。
毕竟曾未谋面,两人也毫无交情,沈芙蓉却能如此厚待关心她,实在是太难能可贵了。
见凤七脸上黯淡散去,话语中还隐隐有取笑她脚大之意,沈芙蓉哑然失笑。
“刚刚一副老实人的样子,我还以为是个受气包,却原来是个牙尖嘴利的,真是白白骗了我的怜香惜玉心。”
凤七听了不仅不恼,还“嘻嘻”笑回道:
“我们这些靠来往应酬的,谁还没有几张脸皮?沈姑娘是大善人,我也不怕在沈姑娘面前被扯破脸。”
听凤七说得有趣,沈芙蓉也忍俊不禁,两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流转的亲密之意。
只是沈芙蓉现在是一身男装,如若被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以为他们是一对甜蜜璧人。
凤七似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好奇向沈芙蓉问道:“沈姑娘何故做此打扮?”
沈芙蓉笑了笑:“男装穿着方便,还能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凤七听后,若有所思地颔首,“沈姑娘是聪明人,不似我,将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
第十六章 花魁
“呃?这话怎讲?”
沈芙蓉对凤七同样满怀好奇,又想到刚才的事情,“那管事为什么要将你赶下车?”
“此事一言难尽。”
说到方才的遭遇,凤七脸上浮起无数委屈和心酸:
“京城谁人不知那魏小公子不好伺候,不仅性子不好,乖张跋扈,对女子更是没什么耐性,稍不合心意便会翻脸惩戒。
今日去定国公府的本该是玉筝那丫头,结果她暗使了心计,诓了妈妈让我代替她去。
我也是到了之后,见到满腹火气的魏小公子才明白,我这是代人受过...”
沈芙蓉安慰地轻轻拍了拍凤九的肩,口中的话也同样轻柔,落在凤七耳中却震得她心肝儿颤了颤,“要不要我帮你离开春风楼?”
离开春风楼,凤七从未想过。
她垂眸思虑了起来,良久抬头,“多谢沈姑娘好意,可人心莫测,不管是到了哪里,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会为了权位、利益、金钱而勾心斗角。
春风楼虽是风尘之地,可我自幼在这里长大,对这里的情况还算熟悉,离开这里,我却不知该到何处去。”
见凤七考虑的清楚,沈芙蓉便也打消了劝其离开的念头。
就她现在这个状况,自己的未来都不知在哪里,又怎么去管别人呢?
只想不到凤七竟然是在青楼长大的。
在她的认知里,落难风尘的女子不是老鸨为了生意,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
就是穷人家不得已,卖了马上快要饿死的子女。
沈芙蓉不禁出声问道:“你的家人呢?”
凤七苦笑一声,“家人?我却是连家都没有的。
我是死人肚子里接生出来的孩子,被人称为阴.生子。
我家里头穷,我娘生我时难产,却请不起郎中,后来直到她都没气儿了,羊水破了,我都没有生出来。
胎儿足月,临盆之即,闻讯赶来帮忙的接生婆说没办法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尸两命,就将我硬从我娘身体里拽了出来……
我娘难产而死,我虽活了下来,却是不吉利的阴.生子,从小不受人待见,我爹为了眼不见心不烦,偷偷摸摸跑到离家挺远的江边要将我溺毙。
还好,当时春风楼的鸨母正巧路过看到,给了我爹一两银算是买下了我。
之后,鸨母将我带回了春风楼,将我丢到后院好似遗忘了般,任由我自生自灭。
后院的烧火婆婆看我可怜,就把我抱回了她屋中养。
后来在我大些,烧火婆婆也去世了。
鸨母看我模样虽然尚未长开,但轮廓却还算娇俏,便开始看重培养我。
在鸨母的栽培下,我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舞曲音律也算样样精通。
之后我成了春风楼的头牌,只卖艺不卖身,日子也还过得去。
只是好景不长,后来楼里来了一个名唤玉筝的姑娘。
她原本乃官家小姐,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因家中长辈触怒了龙颜,故才沦落到春风楼。
她貌美端庄,文采更是极为出众,且颇有心计,很快就将我的风头压下,并夺得了花魁之位。”
凤七面色黯然了下,“如今鸨母将她视为摇钱树,对她百般迁就,明知此次我是着了她的道,却也还是让我代她去了定国公府。”
沈芙蓉见不得凤七这一脸的沮丧,不由出口道:
“我来帮你夺花魁怎么样?”
凤七闻言眸光一亮,立刻握住沈芙蓉的手腕,激动地问道:
“沈姑娘,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有法子能让我夺得花魁?”
她如今已经十四岁,早就到了接客的年纪。
虽凭借养在老鸨跟前的脸面拖到了现在,可老鸨已经多次明示、暗示过她,以后怕是难保清白之身。
如若她能赢得花魁之位,成为众多名流雅士竞相追捧的对象,老鸨必定不会再逼她,她便能坚持卖艺不卖身。
青楼妓馆虽是无数女子不耻的肮脏之地,但也是名利与璀璨共存的地方。
她渴望从这其中找到平衡,寻求属于自己的光明与自由。
沈芙蓉在凤七期盼的双眸下含笑点点头,随后凑在了凤七的耳边,一阵低低的耳语。
沈芙蓉的话,让凤七眼睛一亮。
只是转瞬不知又想到什么,她“咕”的咽了一口口水,面上浮现出一丝古怪,“这...能行吗?万一不成……”
万一不成,她可就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了。
沈芙蓉见凤七急切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好笑地瞥她一眼,“我只是出谋划策,到底要不要试一试,得由你自己来拿主意。”
凤七眼珠子快速的转了转,继而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罢了,机遇与风险历来是并存的,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再不翻身说不定就要替那玉筝当一辈子替罪羊。”
话罢,她又对沈芙蓉“嘻嘻”笑道:
“沈姑娘,不,沈姐姐,妹妹以后能不能结束低眉顺眼、看人脸色的日子,就要寄希望于姐姐身上了。”
沈芙蓉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姐罩着你!姐一定尽力让你扬眉吐气,过上吃香喝辣的好日子。”
凤七立刻单腿跪地,一副拜把子的样子,对沈芙蓉抱拳道:
“姐姐在上,请受小妹一拜。”
说完,自己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沈芙蓉也忍不住裂开嘴笑,凤七见了伸出手来挠沈芙蓉的痒痒,两人顿时在马车中笑闹成一团。
此刻纯真灿漫的两人虽未正式结拜,在以后的日子里却是患难相扶。
虽然双方并未说出口,却已将对方认做了亲人。
马车里女孩子轻快的笑音隔着车帘飘出来,赶车的孙富贵回头看了一眼,脸上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谁不知道城西是花柳巷青楼集聚之地,而醉仙楼更是京城内最大的烟花之处。
要是让大公子萧天陌知道,他带着沈姑娘来这种风月场所,他还不得脱层皮!
孙富贵深感他今日替刘伯来接人实在是不明之举,应该让许庄头前来才对。
眼看着城西到了,他已经远远看到了春风楼那青砖黛瓦的高大阁楼,孙富贵不得不扭头冲马车里喊道:
“沈姑娘,到了。”
马车内立刻传出了沈芙蓉的声音,“孙大哥,直接将马车赶去春风楼的后门。”
孙富贵口里答应着,心中却在阵阵哀嚎:
沈姑娘啊,您可千万别乱来,不然我可扛不住啊!
第十七章 爬墙
等到了春风楼的后院门前,孙富贵勒住马头,将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稍顷,沈芙蓉和凤七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凤七拉住沈芙蓉的手不愿松开,“沈姐姐,今日多亏遇到你,不然我若真的受辱赤脚走回来,恐怕以后就没脸在春风楼做人了。”
沈芙蓉郑重回道:
“凤七,你以后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一定会尽力!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必不会忘。”
凤七点点头,眼中泪光闪动,“沈姐姐,你对我的好,我凤七这辈子记在心里了,有机会定会报答。”
说罢,她后退几步,转身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回过头来关门的瞬间,凤七再次看向沈芙蓉,沈芙蓉向她扬了扬嘴角,两人继而会心一笑。
沈芙蓉温和道:“去吧!”
凤七点点头,抬手关上了院门。
见沈芙蓉并不进院,一旁的孙富贵松了口气:真是谢天谢地!
担心沈芙蓉会突然变卦,他忙出声道:“沈姑娘,时候不早了,我们也回去吧!”
沈芙蓉颔首,最后看了院门一眼,转身上了马车,孙富贵快速跟上,驾车一路往庄子的方向行去。
沈芙蓉左右无事,干脆就在马车里换回了女装。
***
而在镇国侯府的庄子外,此刻正有三个人围着主院高高的围墙绕圈。
沈明燕抬眸看了看面前的高墙,又转头四处打量。
今日地头里农活儿少,奶奶黄氏便带着她和她娘李氏来找沈芙蓉。
只是这镇国侯府的庄子,却不是她们想的那般好进。
这主院大门外,有守门的门房一日十二个时辰把守,如果想进去,必须按规矩先呈上拜帖。
她们把嘴皮子都磨薄了,才说动门房进去代为询问一番。
本以为这回终于可以被请进门了,她还特意扯平了衣角的褶皱,不想却又被告知沈芙蓉不在庄子里。
沈芙蓉怎会不在里面呢?
沈明燕有点迷茫。
村里人不是都说做了贵人的女人,就如同那被养在金丝笼里的雀鸟,虽然锦衣玉食,却是不能随意进出的么?
沈芙蓉为何不被束缚,还能如此自由自在?
沈明燕正兀自出神,忽听奶奶黄氏急火火道:
“你到底想出法子没有?咋一直磨磨蹭蹭瞎转悠?累的老娘腿儿都细了!”
她娘李氏朝她们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口中轻声对奶奶黄氏道:
“嘘……娘,你小声点,别等下让人听到了,我寻思着找棵树爬上去看看呢,可这院墙外面光秃秃的,连棵草都没有。”
而且这里太大了,想不到镇国侯府只这一个庄子,就比她们的村子还要大上两倍。
她们方才来时,险些被转得迷失了方向。
“呸!怕什么?被发现了咋地?我们又没做杀人放火的恶事,还能被拉去砍头不成?
竟然说芙蓉不在,那丫头不在这里,还能去哪?想诓骗老娘?他们还嫩了点儿!”
黄氏嘴上说着不怕,声音却是放轻了不少。
“都怪芙蓉那个死丫头,自己过上了好日子,却不知孝敬家里,还要我们巴巴上门来请,我沈家咋就出了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哟……”
见奶奶黄氏又要嚎哭,沈明燕眉心紧蹙。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提议道:
“奶,我身子轻,不如您和娘托我一把,我爬上去瞧瞧。”
黄氏听后一拍大腿,“对呀,明燕指定能爬上去,李氏,你还磨叽啥呢?还不快过来将明燕给托上去!”
李氏答应一声,过来和黄氏一左一右共同出力,将沈明燕费力往上托。
本想来了之后要故作矜持的沈明燕,此刻也顾不上再装了。
她提起平时舍不得穿,得知要来特意换上的心爱长裙塞到腰间,双手扒住墙,用力一蹬,便开始向上爬。
她刚爬上墙头,便听到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们在干嘛?”
沈明燕回头一看,见是沈芙蓉从刚刚停稳的马车上跳了下来。
站在沈芙蓉不远处的那个车夫,此时正面色古怪的看着她们。
她心神一慌,竟是直接从墙头上掉了下来。
虽是被摔了个七荤八素,但沈明燕并不想在沈芙蓉面前先输了气势。
她以惊人的速度从地上爬起来,忍着去摸被摔疼的屁股的冲动,伸手拽下刚才被塞在腰间的裙摆,昂首挺胸,毫不示弱的回看向沈芙蓉。
沈芙蓉瞧得嘴角抽了抽,虽然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不过还是开口问道:
“你没事爬到墙头上干什么?”
面前的女孩子虽是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裙,但不施脂粉的脸庞青春洋溢,妥妥的一枚俏皮可爱的邻家小妹,可是一开口却破坏了这份美感:
“沈芙蓉,你好大的架子,没死都不知道回家去,还要奶和我们亲自来请你。”
沈芙蓉听后眉心紧蹙一下,这丫头片子看起来比她还要小许多,却摆出个长辈的架势来训斥她,可见原主在家中过得到底有多憋屈。
这时,一旁自见到穿着富贵的沈芙蓉后,竟是一下子失神呆愣的黄氏和李氏,被沈明燕的话唤回了神智。
黄氏立刻一蹦三尺高,指着沈芙蓉就开骂:
“你个死丫头,简直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哟,养条狗还知道亲顺家里人摇摇尾巴呢!
老娘给你吃喝,给你穿的,你出息了就不认人了,哎呦,我沈家真是造孽哦,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沈芙蓉冷眼看向黄氏,见对方五十多岁模样,干瘦的脸上一双锐利的倒三角眼,此时目光如鹰隼般死死瞪着她。
心中明了这就是原主那个尖酸刻薄的奶奶了。
沈芙蓉冷笑一声,高声打断了骂个不停的黄氏:
“当初你们既然把我卖了,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关系了,现在又来找我干什么?难道是觉得我好欺负不成?”
黄氏的斥骂被打断,一看还是那个这么多年,被她吃得死死的懦弱丫头打断的,顿时一愣,而后瞪大眼睛,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就开始哀嚎:
“哎哟,不得了了啊,反了天啦!这丫头片子连长辈也敢叫板,天理难容啊,哎哟,这是要我的老命啊!”
黄氏做梦也没想到沈芙蓉这么大胆,之前这丫头可是连跟她大声说话都不敢。
黄氏提高嗓门开始大嚷大嚎,一副故意要招人来看热闹的架势。
第十八章 贪心
沈芙蓉见此冷冷勾起唇角,嗓音透着寒意:
“行了,我没空看你演戏,告诉你们,阎罗殿内我走了一趟,如今早就不是从前那个我了。
再想欺负我的人可是要付出代价的,你们若敢太过分,我自是不会手下留情,到时做出什么事可就怪不得我了。
你可以陆续,我就不奉陪了。”
话落,沈芙蓉便抬脚准备离开。
一直站在不远处静观其变的李氏,却在这时候小跑了过来,“芙蓉,等一下。”
李氏本想直接拦在沈芙蓉面前,可在触到沈芙蓉清冷的眸子后,她突然觉得好似有一股不容忽视的重大力道压在她身上,使得她堪堪站立在沈芙蓉的斜对面,脚就再也挪不动了。
李氏感觉眼前的沈芙蓉变了。
她脑海里还存有曾经沈芙蓉常年被婆婆黄氏打骂,整个人瑟缩的样子。
可现在,从前的懦弱、胆小,已经在沈芙蓉身上寻不见。
此时的沈芙蓉,身上自成一股很凌厉的气势,让人不敢再小觑。
“芙蓉你怎么可以这么无情?
咱家只是土里刨食吃的农户,当初我们将你卖给人当侍女也是情非得已。
你看,明燕跟你差不多大,却整个人又瘦又小,说来说去,还不是咱家底子薄闹得!”
眼见婆婆黄氏的强硬败下阵来,李氏不得不来软的,打上亲情牌。
“得知你没有死,二伯娘和你奶、你爷都高兴的不得了。
对了,还有你爹,你爹可欢喜坏了,若不是今日地头活儿多,你爹今日也就一块儿跟来寻你了。”
李氏的话说完,沈芙蓉还没怎么样,沈明燕先不干了。
“娘,你为何如此说呀?平日里你不是还说,我这是娇小玲珑,而沈芙蓉她是狐媚子,命硬克人么?
而且今天地里根本就没啥活儿,是大伯他自己不想来的。”
沈明燕气得直跺脚,开口就揭了她娘的老底儿。
沈芙蓉虽然从小受尽苛待,吃了很多苦,但是她天生底子好,不管怎么风吹日晒,皮肤照样水当当、白嫩嫩。
而这却是她沈明燕羡慕不来的,她的心里充满了不平衡,常常因此产生挫败感。
她娘也真是的,明知她最讨厌别人拿她和沈芙蓉比,这不是往她的伤口上撒盐吗?
“诶你这孩子,到底在抽什么风?怎么净说些胡话呢!”
李氏被沈明燕的话呛得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这孩子平时精鼻子灵眼儿的,咋关键时刻不省事儿呢!
她快走几步到沈明燕跟前,狠狠扯了扯沈明燕的衣袖,眼神警告地瞪了沈明燕一眼,又转头对沈芙蓉笑道:
“你妹妹她不懂事,乱说的,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见沈芙蓉脸上扬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一双震人心魄的眸子冷冷的看着她们,好似目空一切一般,却是并不开口接话。
李氏压下心中慌乱,快速地看了旁边正惊愕望着她们的孙富贵一眼,一咬牙放低声音道:
“芙蓉,想必你也听说了,现在外面都在传,侯府大公子是托了你的福,才能死里逃生、化险为夷。”
沈芙蓉听了秀眉一挑,“哦,原来是你们做的啊!”
见沈芙蓉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李氏自觉来了底气:
“如若不是我们在外传,说你仙子下凡这才救了大公子,侯府那大公子岂能留你一介农女在身边?
你要知道,一个女子如果离了娘家,可就连一个依仗都没有了,以后若是有什么事,可没人能为你出头,到时可就追悔莫及了。”
说到这里,李氏住了口,眼里的威胁不言而喻。
沈芙蓉抿唇笑起来,仿佛漫山遍野的山茶花在眼前乍现。
李氏微微的愣了愣,也跟着笑:
“芙蓉,其实二伯娘也没有别的意思,只要你肯跟家里重归于好,咱们一家人自是要拧成一股绳的。
你看,你如今住着大宅院,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能眼睁睁看着家里人受苦不是?”
沈芙蓉止了笑,好心情的问道:“依你们之见,我该怎样做?”
李氏眼中精光一闪。
这死丫头是原谅她们了吗?
果然还是从前那个蠢货。
她本想让沈芙蓉先将她们请进门,再徐徐图之,婆婆黄氏却在这时又跳了出来。
“家里生你养你这么大,每年该给我和你爷、你爹的孝敬不能少,这银钱自是不能短的,逢年过节也不能少了四样礼。
况且你也知道家中清贫,肉食荤菜不常有,像那些腌鱼、腊肉要定时给家里送些,家里有了肉食也能多开开荤。
对了,还有米粮,听说这侯府的庄子上米粮果蔬之类的多得很,你看着抬些回家就成哩,另外家里还需要添置的家伙事儿……”
黄氏一口气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心心念念想着从沈芙蓉这里哄着逼着先将东西落到手。
她们家虽然有田有地,日子并没有多难过,但在这个家里肉食也是奢侈品,就连白米在她眼中都精贵的要命。
既然芙蓉这丫头如今靠上了侯府大公子,合该好好孝敬孝敬她才对。
李氏听得心在胸腔里乱跳,她咽了咽吐沫,小心翼翼地看向沈芙蓉。
见婆婆黄氏狮子大开口,沈芙蓉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她不由也在心里噼里啪啦的打起了小算盘。
瞧着沈芙蓉现在身上穿的、头上戴的,这样精美贵重的首饰料子,可不是一般人能穿戴的,想必是不将这些小财小物放在眼里的。
听说那镇国侯乃是天子近臣,府中宴宴山珍海味,库里金银珠宝堆积成山,几辈子也花销不尽。
靠别人接济并非长远之计,不如自己伸手将钱财往兜里装。
她们与其在沈芙蓉这里要东要西,还不如让沈芙蓉想办法将她的一对子女也弄到侯府里去。
到时,她们也能沾沾侯府的富贵,她的一对儿女也能像沈芙蓉这般,每日里享用山珍海味的美食,穿这绫罗绸缎的华贵服饰。
想到这里,李氏虽觉得这时候说这些不妥,但受心中欲望的驱使,她还是挤上前在黄氏落声后,赶紧插话道:
“芙蓉啊,听说镇国侯府的府邸甚是大,想必府中的奴仆管事也是无数,你看能不能求求大公子,让你堂兄南阳也进府中当差?
还有你这妹子明燕……”
第十九章 震慑
李氏说着,一把将沈明燕拽到跟前,并往沈芙蓉的面前推了推。
“你和明燕自小一起长大,合该最是亲近才对,不如今日就让明燕留下来,以后好在这庄子上陪你。”
还有一句话,是李氏没有说出口,却是她真正心中所想的,那就是:
让沈明燕跟沈芙蓉一起伺候侯府大公子。
在李氏眼中,沈明燕并不比沈芙蓉差什么,既然那侯府大公子能看上沈芙蓉,沈明燕自是也能得到大公子青睐。
沈明燕被李氏推销似的拉扯到沈芙蓉跟前,本羞恼成怒,正要发火儿,在听到她娘接下来说的话时,却如一盏清爽的水浇灭心中的火焰。
心里慰贴极了!
是了,她从小就比沈芙蓉聪明、讨人喜爱,沈芙蓉能过这样金尊玉贵的日子,她为什么不能?
故她也大睁双眼,满怀期待地看向沈芙蓉。
沈芙蓉听到黄氏和李氏的话,不由地嗤笑一声,“果然还是要吸血啊!”
她之所以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耐着性子听她们扯这么久,就是想看看原主这一堆极品吸血鬼家人,到底能无耻到什么程度。
果然,事实告诉她,她想象力有限,这些人的无耻程度却是无限的,她们的厚颜龌龊再一次刷新了她的三观。
眼巴巴注视着沈芙蓉的沈明燕顿时脸一黑。
沈芙蓉这是什么意思?
赤裸裸的讽刺她们吗?
李氏也讪讪的抬眸看向沈芙蓉,“芙蓉,你这话是何意?难不成是觉得你奶和二伯娘的要求太多了些?你若是觉得为难,咱们还可以再商量……”
“不必了!”
沈芙蓉一脸淡漠的看向李氏三人,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起来:
“从你们绝情将我卖了的那天起,你们就应该明白——在我这里,你们什么也别想再得到。”
李氏和黄氏明显愣了一下,一时间两人都没有想到沈芙蓉会这么说。
倒是沈明燕最快反应了过来,“沈芙蓉,你是不是存心的!”
她简直肺都要气炸了。
沈芙蓉既然不打算跟她们重归于好,为什么一开始不说,害她们像跳梁小丑似的好笑。
最重要的,是她刚刚升起的悸动,就这样被轻飘飘的一句话打破了,那才冒头的喜悦感顿时烟消云散。
“是啊芙蓉,你如此作为可就有些不妥了。”
站在一边的李氏脸色变了又变,将沈芙蓉再次重新打量了一遍,心里确定沈芙蓉是真的不一样了。
这要搁在以前,沈芙蓉可是畏畏缩缩,气儿都不敢大声喘的,哪里这么大的胆子说出这种话?
看来这人死过一次后,真的会心性大变。
李氏沉声道:
“哎,原本不该由我来教导你,不过我作为你的二伯娘,少不得要告诫你,做人做事,要懂得留有余地。
不管到了啥时候,亲人才是最重要的,那是打不散,断不了的真情。”
沈芙蓉闻言越发觉得讽刺:
“你们今天来,不就是看我日子还好,想诓着从我这里得钱财拿好处吗?
或者还想借我靠上镇国侯府?
可如果哪一天我得罪了这些权贵呢?想必你们根本不会在乎我的生死,有多远就躲多远了吧?
像你们这种薄情寡性,眼里心里只有自己的人,根本就不配做我的亲人。”
沈芙蓉知道面前的人其实很好打发,只要给点甜头,再威逼利诱一番,她们便会乖乖离开,不敢再起什么小心思。
今天这事闹大了对她没好处。
庄子上的人可能会说她狠戾绝情六亲不认,也许还会因此惊动镇国公府,给她徒增麻烦。
但是,她替这身子的原主鸣不平,胸口有熊熊怒火在燃烧,这家人一门豺狼虎豹实在欺人太甚。
原主被活活逼死,生前死后都受尽了委屈。
如今她们还想从她身上捞好处,她偏不让她们如愿。
见心思被拆穿,黄氏也不掩盖了,“你这死丫头,莫不是叫你给家里送些东西就心疼了?我可是你奶奶,你咋就不能孝敬孝敬长辈?”
“长辈?”
沈芙蓉似笑非笑,口中吐出的两个字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你们也配当我的长辈?
你们对我做过什么难道这么快就忘了?扪心自问,你们自己觉得配么?
过去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从今天开始,你们最好安分守己,否则我必定连着旧账跟你们一起清算,绝不客气!”
话说完,沈芙蓉再不看几人一眼,淡漠转身向庄院走去。
已看呆了眼的孙富贵见了,连忙抬脚跟上。
“天哟!你个死丫头,看我不撕了你!”
黄氏气得炸了毛,抖动着脸皮上去追赶着,就要抓扯沈芙蓉。
沈芙蓉身后的孙富贵一回头,警示地瞪着黄氏,并有意无意地扬了扬,他手中那自方才就没有丢下的马鞭。
黄氏顿时被震慑到,她脸色煞白,不敢再追,口中却不甘地叫喊着:
“哎呦,我沈家真是造孽哦,生养了这么一个白眼狼,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沈明燕心中正憋着一股闷气,见此向着沈芙蓉的背影喊道:“沈芙蓉,你给我站住,你……”
“明燕!”
李氏皱眉看着沈芙蓉头也不回的背影,伸手拦住沈明燕,“别说了!”
眼见沈芙蓉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宅院前,沈明燕甩开了李氏的手。
“娘,你拦着我做什么?你没见这沈芙蓉张狂成什么样子了?”
沈明燕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她们的所有盘算全部落空,沈芙蓉这死丫头简直是油盐不进。
“莫要急躁,我们先回去。”
李氏眼中的阴霾显而易见,“回去再慢慢商议。”
……
等黄氏、李氏和沈明燕回到家中,将她们去庄子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一家之主沈洪勇时。
沈洪勇坐在炕梢上,啪嗒啪嗒的抽起了旱烟,一时间没有说话。
“大哥,你看看你教导的好女儿。”
沈芙蓉的二伯沈二林见女儿沈明燕眼睛都红了,心中不满,直接将矛头指向了沈芙蓉的爹沈大柱。
沈大柱黝黑的脸微微一白,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黄氏的气还未消,拉过屋中木凳一屁股坐了下来。
“哎呦,反了,反了,那死丫头还不如死了算了啊,简直跟她娘一样的贱胚子!”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以前任她揉捏的沈芙蓉,竟然敢如此对她。
第二十章 上吊
听黄氏这会儿子连亡妻都骂上了,平日里在他娘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的沈大柱,咽了口唾沫,小声地抗议道:
“娘,晚晴人都死了,您还骂她做啥?”
黄氏一听,眉毛顿时竖起来:
“咋?那个贱蹄子死了就不能骂了啊?我们沈家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碰上她这个瘟神,你现在还要为她跟我置气是不是?我当真是白养你了啊……”
沈大柱哆嗦了半天嘴唇,最终还是垂下了头。
他向来最听娘的话,这次若是再顶撞,娘又要说他不孝了。
不过想起沈芙蓉的娘穆晚晴,沈大柱眼里闪过一抹醉人的亮光。
在他心里,穆晚晴是这世上最美最温柔的女人。
尽管穆晚晴跟他时,已不是清白之身,但他为了留下她,对娘扯了这辈子唯一的一次谎。
……
“……老大,你听到了没有?”
这时,黄氏蛮横的尖利声音打断了沈大柱的回忆。
“明儿你再跟我去那庄子上,不教训教训芙蓉这个死丫头,这死丫头还不知道天高地厚哩。”
知道娘又在胡搅蛮缠,沈大柱没有吭声。
听黄氏招呼大伯要去收拾沈芙蓉,沈明燕立刻来了精神,火上浇油道:
“就是,堂姐也太忤逆不孝了,竟然连奶都敢顶撞,她还真把自己当侯府贵夫人了,呸,……”
“行了!”
沈洪勇将手中的烟袋锅在炕沿边磕了磕,抖掉里面的烟灰,“瞎唠瓜啥,以后莫要再说这种话。”
都这时候了,爷爷还要向着沈芙蓉,可沈芙蓉是根本就不会乖乖给家里送钱的。
沈明燕紧抿着嘴,到底是没再往下说。
听了这话,黄氏不愿意了,她横眉怒扫沈洪勇,“老头子,你咋和那个死丫头一个鼻孔出气!”
沈洪勇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唉,现在芙蓉那丫头出息了,我们对她可不能再像从前一样说打就打,说骂就骂了。”
黄氏一侧的眉毛挑起来,“咋地,难道我们就拿那死丫头没办法了啊?”
“自然不是……”
沈洪勇眸光微闪,眼角的皱纹微微堆起,“听说镇国侯府如今的当家夫人,不是大公子的亲娘,这不是亲娘就不是一条心......”
“老头子你是说……”
黄氏好像明白了什么,李氏听后也是若有所思。
沈洪勇也不卖关子了,直接道:
“这全天下的婆婆,哪个儿生来不是磋磨媳妇的?到时芙蓉这丫头受了刁难,自然会知道没有娘家帮衬不行……”
李氏闻言眼睛一亮,心中赞叹还是公爹有办法。
别看婆婆黄氏平时咋呼的欢,事事冲在前面,逞尽了威风。
其实这躲在背后,看上去老实憨厚的公爹,往往才是那个真正拿主意理事的人。
如今沈芙蓉被公爹算计上,肯定是躲不掉了,只不知那侯府夫人是个什么心性的人。
不过想也知道,能在镇国侯府那样的大府邸当家主事,定也是个有心机城府深的。
……
而被李氏琢磨的镇国侯夫人张氏,此刻正跟其子萧君彦在房中密谈。
“彦儿,你放心,母亲已经暗中跟定国公夫人通过气,这次皇后寿宴,定让萧天陌有去无回!”
张氏坐在桌边,端起茶盏细品了一口茶,唇边泛起笑。
“我还道他出息了,不想他竟然将秦小公子打伤了,从而激怒了定国公府,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萧君彦面露狰狞道,“您不知我每次看见他心里就憋气,他一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凭什么事事都压我一头?”
张氏冷哼一声,“不错,莫急,母亲和你姨母丽妃娘娘早晚会帮你除掉他,镇国侯府只能是你的。”
萧君彦嘴角露出一抹阴冷的笑容,“真希望明日快点到来,我倒要看看,在宫里皇上面前,他还怎么嚣张的起来!”
这话说到了张氏心里,她勾起嘴角,脸上满是得意的笑意。
***
夜晚。
京城城西的春风楼外。
皎洁的月光下,一身黑色劲装的太子晏子风,正在一棵大杨树下徘徊。
今日他收到线报,他的长姐晏凤珠可能就在这清风楼中。
他抬眸望向不远处清风楼那灯火通明、嘈杂热闹的大门口,面色闪过几分犹豫。
青楼自古是藏污纳垢的龌龊地方,他虽然很想找到长姐,但却并不想长姐是被从这种地方找到的。
如果长姐真的沦落到此处,恐怕回宫之路将会千难万难。
...
凤七看着不远处徘徊不定的身影,秀眉微蹙。
怎的她去取东西的片刻功夫,她用来偷偷练舞的大杨树就被这少年占了。
这少年瞧着眼生,应该是头一次来,估计是哪位来清风楼寻欢作乐的大老爷带的奴仆,瞧他这模样,想必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
凤七抿了抿唇,看来,今晚她得再去重新寻一棵树来练舞了。
这片刻功夫,晏子风已经想好,如果长姐真的在这清风楼里,那他一定要救长姐出火坑,并且会力排众议接她回宫。
晏子风打定主意后,正要进清风楼一探究竟,转身却看到一个妙龄少女正向他款款走来。
这少女眉黛春山,秋水剪眸,轻施粉黛的鹅蛋脸显得明媚动人,在月光的衬托下,宛如误闯凡间的精灵。
晏子风哑然的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少女走到近前。
又呆呆地看着少女越过他走到大杨树下,伸手抓住了树冠上垂下的红色丝绸带子。
看到这绑在树上的红色丝绸带,晏子风瞳孔骤然一沉。
他方才想事情想得太入神,竟然连这样显眼的红色丝绸都没有看到,实在是太大意了。
见少女伸手扯了扯丝绸带子,似乎在看结不结实,本欲立刻离开的晏子风停住了脚步。
他顿了顿,还是出口劝道:“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你又何必想不开呢?”
过了好一会儿,凤七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说她。
敢情这少年以为她要上吊自杀。
凤七转过身:“呃,你是在说我吗?我可没有想不开。”
晏子风挑了挑眉,反问:“不是想不开?那你大半夜在这树下拽着绸带子做什么?难道还要跳舞不成!”
凤七从善如流点头:“对啊,的确是要跳舞呀!”
晏子风一滞,下意识上下打量了凤七一眼,目露同情之色。
想不到这长得如花似玉的少女,竟然脑子不好使。
第二十一章 抢走
凤七见晏子风不吭声了,便不在意地转回身,接着去解绑在树上的丝绸,并随口问道:
“你是哪家的仆从?可是在等你家老爷?怎的不在偏堂等着,来这里做什么?”
晏子风闻言心思一转,开口打探道:
“你是这清风楼里的人么?我可否向你打听个姑娘?”
凤七并不介意晏子风的不答反问,点点头豪气道:
“自然是可以的,这楼里的姑娘们我熟的很,就没有不认识的。”
晏子风心中一喜,忙问道:
“听闻清风楼的老鸨前两日,从京畿带回来一个姑娘...”
“你说的可是连翘?”
凤七想了想,回道,“这半月以来,楼里新来的姑娘只有连翘一人。”
想必就是她了。
晏子风点点头,“这姑娘如今如何了?”
“她是楼里的舞姬,现在已经开始挂牌接客了。”
凤七瞥晏子风一眼,“如果你想见她,我可以帮你递信。”
听到“挂牌接客”几个字,晏子风面色有些黯然,他声音微颤接着问道:
“她、她身上可有胎记?”
凤七诧异地抬眸看着他,“有的,连翘手臂上有块灰色的火焰胎记。”
“你确定没有弄错么?”
晏子风急忙问道,“她身上可还有其他的胎记?”
凤七摇摇头,肯定道:“没有的,我看得清清楚楚,她身上只有这一块胎记。”
不要问她为什么这么肯定,实在是她上次点太背,不仅被魏小公子命人从马车上丢下来,回来后还被妈妈惩罚伺候楼中所有姑娘们沐浴。
为这,玉筝她们一度把她当成笑柄,每日各种取笑她,害得她连练舞,都要偷偷躲到这偏僻处来练。
她如今只盼望着花魁大选赶紧到来,她也好让楼中这些惯会逢高踩低的人看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听了凤七的话,晏子风紧绷的心瞬时一松。
母亲说长姐一出生,肩膀上就有一块淡红色的梅花胎记,这连翘胎记在手臂上,颜色也不对,肯定就不是了。
凤七见此,面露狐疑之色,忍不住问道:“你是连翘的什么人?”
眼前这男子长得人五人六的,莫不是个负心汉吧!
“姑娘不要误会,我同她并无关系,只是听人说起过她,故才出于好奇打听一番。”
知道了长姐并未在这清风楼中,晏子风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遗憾,看来,他寻姐之路还很漫长。
凤七打量了片刻对方恳切神色,姑且信了。
在这物欲横流的人世间,每个人都有自己身不由己的痛楚,真相如何又有什么重要,左右与她都无关系。
一阵风吹过,被凤七解下来的红色绸缎飘扬飞舞,正好飘落到晏子风眼前,被晏子风一把抓到了手里。
感受着手中如丝般润滑的绸带,晏子风深邃的眼眸中,闪着让人琢磨不透的光,“为防你想不开自尽,这绸锻我带走了。”
“啊?哎,你这人,快把绸带还给我啊!”
凤七追着晏子风跑了几步,再看到晏子风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踪影之后,气得直跺脚。
她真是点太背了,好心告诉了这少年连翘的情况,这少年竟然将她的绸带抢走了。
那可是上好的丝绸缎带,是她为了滑落时显得飘逸,花了二两银特意买来的。
墨色笼罩了一切,树影婆娑透出潜伏的涌动,虫动蝉鸣仿若是情人之间的呢喃长叹,回荡在寂静的夜色之中。
凤七又往晏子风离开的方向张望了一眼,不情不愿地转身回了清风楼。
***
翌日,天光大亮,整个京城都热闹了起来。
今日是皇后寿辰,无论是各名门世家,还是市井小户,均都喜气洋洋地在门前挂上了红绸。
四下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镇国侯带着两个儿子一早就进了宫。
等侯夫人张氏也出府进宫赴宴后,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镇国侯府的后角门,将婢女汀兰也接进了宫。
张氏进宫后,先与一众诰命夫人一同去了皇后的坤宁宫觐见。
坤宁宫大殿阔朗,暗香浮动。
余皇后一身雍容华贵的玄底织金翟衣,发髻上戴着攒珠累丝金凤,凤嘴里衔着一颗圆润透亮的红宝石垂在额头上,光华璀璨,甚是华美。
见余皇后正含笑与几个诰命和宫妃们闲话家常,张氏同不远处的妹妹丽妃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定国公夫人。
果不其然,人群中的定国公夫人不知说到何处,突然便抹起了泪。
张氏起身凑过去,正听到在余皇后的温言询问下,定国公夫人将儿子魏小公子,被萧天陌打得至今下不来床的事情哭诉了一遍。
张氏垂眸暗暗得意,这魏小公子又哪里是真的下不来床?
不过是故意躺到今日,只为在皇后娘娘面前告萧天陌一状,出口恶气罢了。
对此,她是乐见其成的。
不过众人都知她是萧天陌的嫡母,她如若不出言维护一番,会被别人所诟病。
张氏想了想,适时开口道:
“皇后娘娘息怒,定国公夫人息怒,陌儿他年纪小不懂事,因着他生母早亡,我家侯爷出于疼惜对他处处迁就,才养成了他嚣张跋扈的性子。
谁能想到他竟然如此的胆大包天,下这样的重手打伤了魏小公子,还望皇后娘娘恕罪,还请定国公夫人饶他这次,都说儿女错,父母过,也怪我没有教导好他。”
一旁的丽妃接口道:
“是那萧天陌不服管教,姐姐不必自责,彦儿也年轻,却是知礼的很,可见还得看自个儿。”
定国公夫人抬了抬眼皮,目光在张氏和丽妃脸上转了一圈,眼中闪过一抹讽刺之色。
这两人的话说得可就有意思了。
张氏明面上是慈母之心,用心良苦替继子求情,实则还不是先撇清自己,顺便再往萧天陌身上泼盆脏水。
丽妃更是直接以张氏亲子萧君彦和继子萧天陌做对比,告诉众人萧天陌乖张跋扈,性子不好,直接坏了萧天陌的名声。
两人的话里处处含着软刀子,说是添油加醋都不为过。
果然余皇后越加不悦:
“京中子弟合该饱读诗书,明礼法、重情义,如此胡作非为,不将王法放在眼中,着实应该好好管教一番,否则当真无法无天了!
宴后本宫便禀了皇上,请皇上降罪责罚,以服人心。”
第二十二章 贺寿
余皇后说完,又转头对张氏温声道:
“有道是慈母多败儿,你不可糊涂,若再狠不下心管教,有些毛病便再也改不了了。”
“是,臣妇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张氏再次下跪行礼,低着头应下,将一个母亲的无奈和痛心表现得淋漓尽致。
余皇后微微一笑,“行了,起来吧!”
这时有内侍到坤宁宫禀报,说御膳房已将宴席准备妥当。
余皇后听后温和笑道:“既然宫宴已备好,诸位便随本宫一起赴宴如何?”
张氏、定国侯夫人连忙随着一众诰命和宫妃们一起谢恩,众人浩浩荡荡一同往宫中寿宴所在的大殿走去。
寿宴设在宫中最大的仙瑶殿,仙瑶殿是专供皇家举行宴会的地方。
殿顶蟠龙藻井,檐角四周金描彩绘,殿柱又雕以飞龙云纹,格外的宏伟壮丽。
众人在宫中统领太监的带领下鱼贯而入,依据座次入席。
因着终于马上就能让萧天陌吃尽苦头了,张氏有种心潮澎湃在涌动,再看仙瑶殿便觉得格外的金碧辉煌,美轮美奂。
等皇上带着文武百官过来,众人齐聚一堂,寿宴便正式开始了。
殿内宫乐奏响,丝竹管弦,歌舞升平。
无数宫人手捧各色佳肴,在铺满了大红羊绒毯的殿中,匆忙而又次序的进进出出,一派盛世繁华的情景。
等舞姬献完舞,百官及家眷便纷纷向上座的皇后祝寿并献礼。
百官献上的贺礼自是名贵珍宝,琳琅满目。
一时之间整个大殿珠光宝气,盈彩熠熠。
在一个大臣献上万寿无疆的贺词后,萧天陌一脸从容淡定地走上前,提出要为余皇后作一幅贺寿图。
余皇后在身边女官惜月的低声提醒下,已经得知了萧天陌就是定国公夫人告到她跟前的那个纨绔。
因着不想在她的寿宴上扫兴,萧天陌又是一番诚心,余皇后便答应了萧天陌的请求。
眼见萧天陌竟然主动站出来,要为余皇后作画,张氏心头一紧,一时愕然。
待看到为萧天陌捧来绢墨的,是府中婢女汀兰,她更是吃惊地瞪大了眼,心道这贱蹄子是何时来的?
上座的余皇后看到一身婢女服饰的汀兰后,只是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却也并未往他处想。
目光盯着大殿正中的萧天陌,张氏的眉头微微皱起。
她在府中并未听说过萧天陌擅长作画啊?
难道是他在背后偷偷学的?
萧天陌何时变得如此有心计了?
如若他画技好,因此讨了余皇后关心,那她之前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张氏的心高高提起,可只看了一会儿,她又将心踏实放回了肚中。
只见殿前的萧天陌还未画两笔,便一会儿嫌绢不够细,一会儿嫌笔不顺手,就连宫中难得的好墨都嫌弃不够细滑。
最后,更是直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甩笔,溅了一旁的汀兰一身墨汁。
张氏险些笑出声来,她知萧天陌素来不守规矩,不想竟然胡闹到皇宫中来了。
这下余皇后一定更加厌烦他,宴后一定会严惩。
这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汀兰突然被萧天陌甩了一身墨汁,顿时手足无措地呆立在当场,一张俏脸一阵阵发白。
完了,完了,大公子这下子可该如何收场?
上座的余皇后已然黑了脸,她看了眼似乎受到了惊吓,呆呆站立的汀兰,到底心有不忍,便转头吩咐贴身女官惜月带汀兰下去换衣裳。
汀兰看了眼萧天陌,萧天陌向她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儿,汀兰得到指示,便乖乖低头随惜月下去了。
此刻文武百官、后宫妃嫔与诰命夫人,皆齐刷刷地看向大殿正中的萧天陌。
萧天陌淡定自若地接着执笔,最终画了一个简单的大寿桃,算是交了差。
殿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古怪,众人望着不按常理出牌的萧天陌有些回不过神儿。
还是镇国侯萧经年站起来上前请罪,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
“臣子顽劣不堪,方才失礼了,还望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萧经年说完,还转头狠狠瞪了萧天陌一眼。
这个孽子,一天不闯祸就不消停。
萧天陌垂下眼眸,遮住了眼中的复杂神色,他无法对父亲解释通他是重生了,所以现在有些事情他还不能告诉父亲。
御座上的皇帝晏世武不在意地摆摆手,让萧经年起来,“哈哈”大笑道:
“无妨,这孩子也是一片赤心,何罪之有?”
余皇后看了看身旁的皇帝,抿了下唇,到底什么也没说。
罢了,她若现在便治萧天陌的罪,不仅会破坏了好好的一场寿宴,还会让人觉得她这一国之母借题发挥,不够大度。
这萧天陌自是该罚,不过要等宴会结束之后。
***
汀兰跟随女官惜月来到了后殿一间屋内换衣裳。
后殿里静悄悄的,汀兰心中担忧萧天陌,频频望向门口处。
惜月看得好笑,温声道:“我帮姑娘换一件干净的衣裳,姑娘便可以回去了。”
汀兰点点头,顺从的随着惜月的力道褪下了外裙。
汀兰比一般女孩要瘦些,皮肤却很白皙,此刻左边肩膀的雪肌上,一块淡红色的梅花胎记,就这样撞入了惜月的眼帘。
胎记红艳夺目,在汀兰白白嫩嫩的肌肤上,非常的惹眼。
惜月的手忽然颤抖了一下,她如同被雷击中一般愣住了。
汀兰感受到了她的反常,诧异问道:“可是有何不妥?”
惜月缓了许久,才压下激荡的情绪,她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我看你肩膀上有块胎记,这胎记是从小就有吗?”
汀兰腼腆地点了点头,脸上泛起些许蕴色,“嗯,出生时就有的,是不是很丑?”
“不,我倒觉得贵气的很。”
惜月看起来很高兴,“姑娘肤色这样白,还是穿这件桃色云罗裙更适合。”
惜月说着,将手中那件普通裙衫放置到一旁,重新取来了一件华贵精致的长裙。
汀兰不明白一块胎记有什么贵气不贵气的,待看到惜月重新取来的华贵衣裙,更是直接被吓了一跳。
只见惜月手中展开的这件长裙上,绣着点点粉红色的桃花,花蕊上缀着珠玉,宽大的裙摆上用金丝银线纹着彩色的蛮禽长羽,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不行,这裙子太贵重了,我不能穿。”
汀兰受宠若惊,连连摆手。
第二十三章 公主
惜月比起方才,略多了几分恭敬,闻言饶有深意道:
“姑娘莫要推辞,别说是一件罗裙,就是再贵重的东西,姑娘也是当得的。”
汀兰听得一头雾水,却也知推脱不掉,只得道: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你的美意,我自己来穿就好。”
惜月答应下来,将衣裙放在汀兰面前,轻手轻脚的打起帘子走了出去。
门外,两个小宫女正垂手侍立。
惜月将其中一个小宫女招手叫到跟前,在小宫女耳畔低语了几句,小宫女点点头,转身飞快地向宴会所在的仙瑶殿跑去。
惜月看着小宫女远去的背影,缓缓握紧了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指。
她是余皇后的贴身女官,自然一早就知晓,大公主晏凤珠当初失踪的事情。
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公主一直杳无音讯,余皇后因此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想不到今日,大公主竟然就这样轻易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简直就跟做梦一样……
……
余皇后借口从宴席间出来后,带人一路疾步来到了汀兰所在的后殿。
待看到门口处正向这边张望的惜月,余皇后瞬间眼角泛了红。
惜月也看到了余皇后,她紧走几步到余皇后面前,还未开口,便被余皇后激动得一把攥住了手腕。
“惜月,她……这可是真的?”
惜月感受到了余皇后的急切,她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是,奴婢乃亲眼所见。”
余皇后闻言,泪顿时涌了出来,“惜月,我们找到了,找到了,本宫可算找到她了,老天保佑,她真的没死,依然好好的活着……”
当初是她没有护好女儿晏凤珠,这么多年不知多少个日夜,她为此失眠,为此心痛。
只要每次一想起生死不明的女儿,她的心就跟着狠狠地痛一次,内疚自责的不得了。
惜月连忙掏出锦帕为余皇后拭泪,“娘娘,大公主吉人自有天相,自然无事,她若知道了一定甚是高兴,您还是快些进去见见她吧!”
余皇后听后忙接过锦帕,自己拭掉了眼角残存的泪珠,“你说的对,我们母女好不容易团聚,应该高高兴兴的。”
余皇后说着,抬起脚急不可待地向屋门口走去。
惜月等人连忙跟在余皇后身后。
屋中,汀兰正在铜镜前欣赏自己现在的模样。
镜中的她本就眉黛春山,秋水剪眸,如今一袭华美粉裙将她的皮肤映衬地更加白皙,有种说不出的娇俏。
汀兰不由抚上自己的脸颊,她长这么大,还从未穿过如此华贵的衣裳,从未如此精致秀美过。
不知一会儿出去,大公子见到她如今这模样,会不会多看几眼?
想到这,汀兰玉腮上浮起淡淡红晕,更是增添了数不尽的娇艳。
这时,门口处有响动声传来。
汀兰转头去看,见门帘被两个小宫女左右挑起,而一身盛装的余皇后在群仆簇拥下迈步进了门。
皇后娘娘不是在仙瑶殿过寿么,如何来了这里?
汀兰心中诧异,却不敢表现出来,只疾行几步来到余皇后跟前,弯身就要跪地叩首。
余皇后一把托住了汀兰的手臂,“好孩子,快起来!”
汀兰心道余皇后好生和善,刚直起身,却见余皇后忽然又向她逼近一步,面容之下隐忍着激动,眸中似有千言万语。
汀兰半张小嘴,还未完全回过神,又被余皇后一脸激动和欣喜的抱住。
只听余皇后声音颤抖着说道:“珠儿,我的儿,你可算是回来了,母后找你找得好苦……”
母后?
难道?
汀兰心脏一滞,眼泪忽然就汹涌的淌出了眼眶,她甚至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
这余皇后可能是认错了人,不过却勾起了她的心酸苦楚。
她从小没有娘,虽然被镇国侯带回府中安顿,却也是寄人篱下,仰人鼻息,日子过得并不如意。
也是最近多亏了大公子萧天陌,她的日子才渐渐好过起来。
汀兰忍住满腔心酸的感觉,哽咽着出声道:“皇后娘娘,您许是认错了人。
民女是我家侯爷在外领回府的孤女,虽然父母早亡,却也是有父有母的。
不过民女能不能请求您,不要治我家大公子萧天陌的罪?他方才在殿上并不是有意冒犯皇后娘娘的。”
余皇后此刻爱女在怀,心已软成了一滩水,岂又有不答应之理?
她一面抬手拉开汀兰的衣领,细细看了看那处胎记,一面连声应道:
“好,珠儿说不治罪,咱们就不治他的罪,稍后母后便遣人知会那定国公夫人一声,让她将此事作罢。”
汀兰虽不知这里有定国公夫人什么事,但是见余皇后答应了,还是立马喜笑颜开,“多谢皇后娘娘!”
余皇后看过汀兰肩上的胎记,已确定了是爱女无疑,又接着道:
“珠儿,你听着,母后没有认错,你是母后的长女,是当朝的大公主,想必你是被从前的养父母收养了,你告诉母后他们家宅原本在何处,母后这就派人去查。”
汀兰听后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她竟然是公主,是龙子凤女。
她依言将从前的父母住处告诉了余皇后,然后呆愣愣看着余皇后遣了人,快马加鞭去调查。
又呆愣愣听着余皇后打发人去仙瑶殿告诉皇帝:她饮多了酒,不回宴间了。
直到被余皇后牵着手领到一处华丽的宫殿里,她还是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一般,非常的不真实。
她竟然会从一个小小的婢女,毫无预兆的突然就成了尊贵的公主,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
今日,张氏的好心情一直保留到宴后。
虽然余皇后自离开后便未再回席,但余皇后向来言出必行,出口的话轻易不会更改。
故散了宴席后,张氏并未急着离开,而是远远缀在定国公夫人身后,打算等着皇上治了萧天陌的罪,她暗暗看一场大戏再走。
果然,定国公夫人并未随其他诰命夫人离宫,而是径直去了余皇后的坤宁宫。
并且在不久后,张氏便看到常跟在余皇后身边的女官惜月,快步去到了御前参拜。
惜月在御前不知是说了些什么,随后便请走了镇国侯萧经年和大公子萧天陌。
张氏见此不由暗喜,竟然连她家侯爷都叫走了,看来这回余皇后是动了大怒,定是会狠狠处罚萧天陌的。
第二十四章 不甘
因见连镇国侯也被叫了去,张氏有些犹豫地止住了脚步。
她若跟去,被侯爷怀疑别有用心就不美了,还是回府中等消息比较稳妥。
思虑妥当,张氏正要转身先一步离宫,却听到身后有人唤她。
她扭头去看,发现是去而复返的惜月正向她疾步走来。
她不解地挑起眉头,看惜月走到近前,忙摆出和善笑容,“不知是有何事?”
惜月笑回道:“镇国侯夫人,皇后娘娘有请。”
张氏有些不解,左右不过是让萧天陌受罚,她家侯爷已然去做见证,为何连她这个妇道人家也要叫过去?
张氏虽然纳闷,还是立马随着惜月向坤宁宫走去。
皇后传召自然是不可不去的。
等张氏到了坤宁宫,并未如愿看到受罚的萧天陌,反而见大殿中一片欢声笑语。
见到张氏到了,上座的余皇后高兴招呼道:
“快过来,这次能寻到大公主,你们镇国侯府可是立了头等大功。”
大公主?
大公主不是十多年前就失踪了么?
如今竟然找到了?!
张氏忙抬眸去看,一眼便瞧见了,此时正端坐在余皇后身侧,周身华贵打扮的汀兰。
“这、这...”
张氏吃惊地过了头,就连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
从小在她们府中长大的卑微婢女,竟然是当朝尊贵的大公主,这怎么可能?
简直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张氏还未从吃惊中缓过神来,就听上座的余皇后接着道:
“大公主方才为萧天陌向本宫求情,这萧天陌虽是从前做下了糊涂事,却也助本宫寻回了大公主,功过相抵,本宫也就既往不咎了。”
“谢皇后娘娘!”
看到萧天陌上前谢恩,张氏又转入了下一轮的惊愕。
竟然不责罚萧天陌了?
她瞪大眼睛又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定国公夫人。
只见定国公夫人此刻脸色异常难看,灰败中透着一丝晦暗之气,听到余皇后的话后,却是吭都未吭一声,显然是早已接受了这般结果。
张氏心头甚为不甘,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明明只差一点萧天陌就能被治罪了。
可汀兰竟突然成了大公主,萧天陌也成了助余皇后找回爱女的恩人。
萧天陌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不久后,太子晏子风得到信息也赶了过来,随太子一起进殿的,还有余皇后派去汀兰养父母家宅查探的人。
果不其然,宫中人寻到了汀兰养父母的邻舍,证明了汀兰是被那家人所收养。
并且在那家已经房屋倒塌,杂草丛生的遗迹里,挖出了汀兰小时失踪那日身上所戴的金项圈。
这下子,汀兰是当朝大公主的身份更加确定无疑。
就连与众臣商讨国事,不能立即过来的皇帝,都特意命人先一步送来了各类名贵赏赐。
***
张氏浑浑噩噩的,也不知是怎么回的府,回了主院用了盏香茶,才渐渐定下心来。
同在屋中的镇国侯萧经年倒是心情愉悦得很。
他激动地来来回回不停踱步,突然拍手大喊:“好!好啊!”
张氏微微挑眉:“不就是汀兰成了公主么?又不是我们侯府有人升官加爵,瞧把侯爷您高兴的!”
萧经年不满的回头看张氏一眼,
“妇人之见!
后宫素来与朝堂密不可分,虽说如今皇上圣体健安,可太子和贤王的明争暗斗有目共睹。
我们若想在这暗潮汹涌下明哲保身,就得有站得住脚的筹码。
如今陌儿助皇后娘娘寻到了爱女,太子就得念我们镇国侯府的恩情,在形势不利的时候,我们自然便进可攻,退可守。”
萧经年越说越高兴,不由叹道:
“陌儿虽说平素爱胡闹,却也不是什么都乱来,正色用起功来,也知进退守礼法,不是全无长处,看来是我平时对他太严苛了。”
张氏最听不得萧经年称赞萧天陌,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侯爷说的是,我们陌儿如今也懂事不少,对了,侯爷,我正要同你讲呢,陌儿也到了该说亲的年岁,侯爷觉得我娘家侄女儿秀娴怎么样?
秀娴她不仅样貌好,性子也温顺,妾身觉得跟陌儿很相配,我们也能亲上加亲。”
萧天陌现在已成人,她不方便伸手管太多,如若能将自己的娘家侄女儿放到萧天陌院中,那岂不就是将萧天陌捏在了她的掌心里?
“秀娴?”
萧经年闻言眉头微皱,脑海中闪过一抹还算清丽的身影,他犹豫道:
“说亲是大事,总要陌儿自己情愿才好,这件事还是等我与陌儿商议后再谈。”
萧天陌是他的嫡长子,娶妻自然要慎重,最好是娶一个对他仕途有助力的妻子。
张氏就知道萧经年不会轻易应下来,故也不气馁,只道:
“侯爷说的是,不过妾身想过两天将秀娴接到府中,好好陪妾身住几日,秀娴素爱莲花,妾身想让她住在清莲苑。”
清莲苑离外院萧天陌的院落近,到时她再制造机会,让秀娴和萧天陌来几次偶遇。
都是干柴烈火的年轻人,她就不相信萧天陌不受美色的诱惑。
萧经年颔首,“后宅的事情,你看着办就好。”
张氏恭敬应下,暗自勾唇一笑,笑容中布满了阴谋算计。
***
顺利将汀兰送到了余皇后身边,未让太子一派同镇国侯府像前世一样反目成仇。
又间接化解了魏小公子的事情,萧天陌也舒了口气。
解决了这件紧要的事,接下来他就要为另一件大事做谋划了。
姑且不论接下来这件事,对于其他人的命运所产生的影响如何,就其本身对他来说,已经是需要他足够重视的了。
因为它改变了他前世后来的日子,甚至害得他不得不孤独终老。
想到此,萧天陌再也坐不住,站起身披上外袍后,疾步向门外走去。
他得去找谷先生商议商议。
谷燕行谷先生自从上次,被他从魏小公子手中救下后,就甘愿认他为主。
谷先生谋略过人,总是能一语点破梦中人。
在很多事情上给了他不少难得的良计,助他扭转乾坤。
只不过谷先生并未接受随他回府的建议,而是坚持住在过去的小院,仍然还以算命先生示人。
他有了烦心事,便习惯去谷先生的小院坐坐。
他们两个说是主仆,更像是一般的朋友相处。
此事事关重大,他提前同谷先生商议好,也能早做应对。
第二十五章 争夺
皇后的寿辰过去不久,京城百姓又迎来了另一桩盛事——花魁大会开始了。
花魁大会是京中有名的盛会之一,也是那些青楼妓馆替自己楼中的姑娘扬名的手段。
夺得花名的姑娘不仅自身身价倍增,等闲银钱难会一面。
姑娘所在的青楼妓馆也会跟着名声大噪,从而广增在这一行的影响力。
花魁大会如期而至。
而这一次的花魁大会就在城西的一处露天大舞台——花台举行。
花台已被精心布置过,此时台前围满了人,显得格外的热闹,也格外的喧嚣。
余重楼和一身男装打扮的沈芙蓉就站在人群后。
自从上次余重楼助沈芙蓉脱身后,就时常来聚仙楼听沈芙蓉说书。
在空暇时候也会请沈芙蓉一起喝茶、聊天,一来二往,两人便越加熟稔起来。
今日听沈芙蓉说起要来看花魁大选,余重楼二话不说就跟了来。
此刻一个个妙龄美貌名妓们,轮番登台表演,可谓是龙争虎斗、竞相争艳,都想压倒群芳夺得花魁。
“好!好!好!好啊!……”
台下的人们连声叫好鼓掌,人潮中传出一阵阵的欢呼和喝彩声。
闭目听完台上一名美貌歌妓抚琴唱完一曲,沈芙蓉赞叹道:
“真如天籁之音,美哉,美哉啊,这声音要是去说书,可就没我吃饭的地儿了。”
不得不说,这些来参加花魁大会的姑娘们,才艺的确都非常出众。
余重楼此刻靠着一棵大树,正望着台上出神,闻言看向一脸赞叹之色的沈芙蓉,眉眼间顿时挂满了温和的笑意。
他们此时站在背光处,绚烂的阳光照不到脸上,可即便如此,静静站在人群后的沈芙蓉,却还是很醒目。
他想,如果沈先生不是大男人,而是一个娇滴滴的姑娘,那他一定是会心动的。
“不过是些庸脂俗粉罢了”,余重楼在心中默默加了句:哪能和你相提并论。
沈芙蓉听了眉梢微挑,揶揄道:
“咦,你要跟来我还以为是想看美人呢,你们这些贵公子不是自诩风流不羁的么?什么时候这样高风亮节了?”
面对沈芙蓉的调侃,余重楼面不改色:
“沈先生可莫要听外头的流言,我可不是什么放浪形骸、风流不羁的纨绔。
我虽表面上看起来风流,可实际上却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洁身自好的很。
如若我有了倾心的女子,定会娶她为妻,一辈子只全心全意的爱她一个人,永不变心!”
余重楼说得郑重,沈芙蓉眸色深了深,不禁有些动容。
她最羡慕那些爱到穷途末路,至死不休的伴侣,这样一心一意,至死不渝的忠贞爱情,不知她能否找得到?
沈芙蓉此刻突然很想告诉余重楼,其实她是女的,不是什么先生。
只是话在嘴边转了转却又咽下去,最终她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也许,现在还不是时候。
……
须臾,一个舞艺精湛的姑娘结束了表演,沈芙蓉向花台四周看了看,始终没有寻到凤七的身影。
她不由得有些担心。
凤七可是很在乎这次花魁大选的,又怎么会不来呢?
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余重楼见沈芙蓉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关切问道:“可是出了何事?”
沈芙蓉点点头,“确实不太对劲,我去后边看看,你在这等我。”
她说完,转身向不远处的阁楼快步走去。
刚才她已听人说过,这阁楼是供来参加花魁大选的姑娘们休整的地方,凤七如果来了,一定在里面。
“沈先……”
余重楼见沈芙蓉转眼便跑得不见了踪影,不禁摇头失笑,只能依言等在原地。
***
沈芙蓉进了阁楼,向人打听后,很快找到了凤七所在的房间。
凤七正蹲在墙角崩溃大哭,见到沈芙蓉后立刻扑过来抱住了她。
“沈姐姐,怎么办?我表演用的衣裙被人毁坏了,一会儿可还怎么上台?”
见凤七俏脸上满是泪痕,沈芙蓉忙安慰道:
“别哭了凤七,眼睛哭肿就不美了,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七闻言点点头,深吸了口气,渐渐止住了眼泪,话音中尚带着几分抽噎道:
“我一直在后院练舞,方才进来准备换上衣服,突然发现自己的长裙被人弄坏了。”
凤七说着,将被毁坏的长裙拿来给沈芙蓉看。
这是一袭艳丽的红色长裙,本就天生明媚的凤七,配上这样瑰丽的衣赏一定很美。
只是如今长裙的裙摆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看断裂处好像是被发簪等尖锐物品用力划坏的。
“不知是哪个天杀的干的,马上就轮到我上台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凤七抽抽噎噎地说着,心里急得不得了。
现在她已经完全想都不敢想夺得花魁的事了,她想的只有待会上台时要如何收场。
参选花魁的名额有限,这次清风楼的鸨母本是想让别的姑娘来参选的,是她千求万求才获得了这次机会。
如若她不能够完成表演,不仅鸨母定会惩罚于她,她也再不可能有出头之日了。
“别急,让我想想。”
沈芙蓉秀眉微微皱在一起,认真思虑起来。
这条长裙大概从脚裸处一直划开到了膝盖那里。
这要是在现代,她肯定就会把裙子通过撕开的方式,直接开到大腿根处,秒变旗袍效果,一定别有一番风味。
可这里是古代,凤七要表演的又是那样特别的舞,显然这样做并不实际。
眸光微转间,视线落在西墙挂着的箭囊上。
沈芙蓉顿时眼睛一亮。
……
片刻后,箭囊里的十来支翎羽箭,箭尾变得光秃秃的。
而本该粘在箭杆后部的箭羽,此刻全部被移到了被划坏的长裙上。
既巧妙地遮住了不整齐的缺口处,又让长裙看起来更加艳丽光亮。
凤七从沈芙蓉手中接过长裙后,便迫不及待地穿在了身上,满满都是激动之色:
“沈姐姐,你太厉害了,居然想出了如此精妙的法子,这红裙简直比以前还要漂亮。”
沈芙蓉微微一笑,“好了,快准备准备一会儿上台吧!”
凤七用力点点头,赶紧坐到铜镜前开始梳妆挽发。
她会好好表演才艺,不辜负沈姐姐的期望,也让暗地里破坏长裙的那个人看看,她凤七是不会轻易被打倒的。
第二十六章 反转
同和凤七在一家青楼的玉筝,此刻正在花台上表演。
她身穿黄色罗裙,一条绿色织锦腰带,将她那不堪一握的纤纤细腰束住,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玉手轻挑银弦,双手在古琴上拨动着,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她弹奏的声音宛然动听,时而悠扬清澈,如青峦间嬉戏的山泉水;
时而轻柔炫丽,如百花丛中翩然的五彩蝶,宛如天籁之音。
过了许久,曲子结束,玉筝在一阵热烈的叫好声中,缓缓站起身走下了台。
玉筝的丫鬟晴儿立刻迎上前,为她披上了披风,“姑娘弹得可真好!姑娘花容月貌又如此多才多艺,这次花魁的名头非姑娘莫属!”
玉筝的眼底闪过一抹得意之色,口中却回道:
“莫要如此说,大选尚未结束,到底谁能胜出还不得而知。”
“姑娘过谦了”,晴儿道,“现在大会已经接近尾声,只有另外两个姑娘和咱们楼中的凤七还未表演,而那凤七又哪能比得上姑娘?”
这话说到了玉筝的心坎上,她嘴角勾起了一抹畅意的笑。
那凤七真是不安分,既然私底下偷偷练习那种古怪的舞,妄图要超越她。
那舞虽怪异,却不能否认很精彩,所以她才会用发簪划烂了凤七的裙子。
她本也是名门贵女,却偏偏从云端跌入了泥泞。
她绝不允许这泥泞中再有人比过她,踩在她的头上。
“咦?这都轮到凤七了,怎么还不见她上台?”
晴儿惊讶地低语声,唤回了玉筝的心神。
玉筝看了一眼空空的花台,心中暗暗冷笑,凤七的衣裳被损毁,是不能上台表演了,今年的花魁一定还会是她。
玉筝正暗自得意,忽听人群中传出一阵嘈杂声。
她诧异抬头,正好看到花台上空,一身火红衣裙的凤七从天而降。
凤七的三千发丝挽出灵动无比的凌云髻,黛眉高挑,斜插入鬓,本就冰肌玉骨,被一身红裙称得越加美艳夺目。
待看清凤七衣裙的裙摆上,那随风飘扬舞动的翎羽时,玉筝脸色大变。
她以为凤七在情急之下势必会乱了套,没想到凤七竟然想到了用翎羽来变装这样绝妙的法子。
只见凤七将身子缠绕在一条飘逸柔软的绸缎里,悬在半空中飞舞、旋转,演绎出一个个变幻莫测的优美舞姿。
她的腰边系着一串银色小铃铛,铃铛随着她的舞动在风中“叮当”作响,广袖翩然间,优美的宛如飞天仙女。
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心神被迷。
“好,好啊!”
“这姑娘是哪个楼里的,跳得可真好!”
“今日没有白来一趟,可大饱眼福了。”
……
台下的众人太惊艳了,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夸赞叫好声。
“凤七,好样的!”
沈芙蓉鼓掌鼓得手都红了,她都没想到凤七表演得会这样精彩。
这舞是她以现代的绸缎舞,和凤七做了一番改编而成。
她们还给它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飞天舞。
飞天舞虽然看上去柔弱唯美,可其实每个动作都需要坚韧有力。
在各种高难度动作轮番上阵下,还能够练得这样行云流水,可见凤七是下了苦功夫的。
见沈芙蓉这样卖力为台上的姑娘拍手助威,余重楼弯起嘴角,好笑地看着她,正要说些什么,转眸间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余重楼不由一愣:“他怎么来了?”
沈芙蓉听到后,转头好奇问道:“谁?谁来了?”
余重楼向两人的左前方努努嘴,“这人可来头大,你猜他是何人?他可是当朝的太子殿下,我的表兄。”
太子、太子吗?
太子竟然也来了?
沈芙蓉诧异地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名一身贵气的少年。
少年身姿挺拔,丰神俊逸,身后跟着两名身材高大的侍卫,站在人群中显的格外突出。
原来这就是太子啊!
一下子见到纯天然活生生的皇位继承人,沈芙蓉还是有点小激动的。
她很是好好看了几眼,才收回目光。
长得还不错,也的确有着一种上位者的气势。
……
太子晏子风看着台上飞舞旋转的凤七,星辰一般的眸底满满都是晶亮璀璨的光芒。
原来这姑娘没有骗他,红绸真的是用来跳舞的,还跳得如此出尘脱俗,灵动美丽得好似那丛中彩蝶。
又看了片刻,晏子风便转身离开了这里,他事务繁忙,刚才经过这里看到高空中熟悉的面孔,便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他已经在这里耽误得够久了,如果再待下去会误了大事。
凤七在高空中舞动着转过身,正好看到了晏子风离开的背影。
是他!
凤七手一抖,险些从空中掉下来,幸亏她又及时得稳住了。
好险!
凤七暗吁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每次看到这少年,她都莫名感觉心跳好像有些漏拍。
听到台下再次响起热烈的叫好声,凤七凝神接着舞动起来。
不久后,凤七的飞天舞跳完,双手拽着飘逸的红绸轻盈落在了台上。
今日的结果不言而喻,凤七一出场就惊艳众人,自是夺得了花魁这个称号。
凤七从花台上下来后,激动地提着裙摆直奔沈芙蓉跑过来,“沈...沈大哥!”
待看到和沈芙蓉站在一起的余重楼后,凤七差点咬到舌头,话锋一转将本要出口的“姐姐”,直接换成了“大哥”。
喊完还冲沈芙蓉眨眨眼,一副她很聪明求夸奖的样子。
沈芙蓉不由一笑,真心赞道:“凤七,你刚才跳得真好!”
凤七越加喜笑颜开,“这还要多谢你,对了”,凤七向前一步,声音压低了一些:
“你托我卖的那些脂粉,昨日就已经全部卖出去了,这脂粉甚是细腻,涂抹上去让皮肤又白又嫩,还能遮瑕,楼里的姑娘们都特别喜欢。”
“这么快就卖光了?”
沈芙蓉眼睛一亮,开心地笑起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那些脂粉是她自己做的。
青楼的姑娘们喜欢涂脂抹粉,浓妆艳抹,她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托了凤七帮她代销,果然没让她失望。
这下她心里就更有底了,以后她再捣鼓些桃花膏、玫瑰油、百花露之类的,保准能赚一大笔银子。
凤七和沈芙蓉说得高兴,以至于都未觉察暗处正虎视眈眈瞧着她们的玉筝。
玉筝阴冷的视线从两人的身上收回,垂眸思虑了片刻,转身快步离去。
第二十七章 爱财
凤七和沈芙蓉的谈话虽然压低了一些声音,却也并未避讳余重楼。
余重楼听说沈芙蓉还卖脂粉,不禁诧异问道:“这脂粉也是沈先生你那表妹做的?”
他去聚仙楼听书时,发现那里多了好几样清爽可口的小菜。
询问了店小二才得知,是沈先生的表妹供销给酒楼的。
据店小二所言,沈先生这表妹很不一般,能用最普通的食材,做出最美味的餐食来。
还卖给了他们酒楼好几个方子,如今都成了酒楼最大的特色菜。
只是他们并未见过沈先生的表妹,一切买卖都是沈先生帮忙牵桥搭线。
现在知道沈先生的表妹还会自制脂粉,余重楼对这位表妹越发的好奇了。
听了余重楼的问话,沈芙蓉眸光一闪。
“正是,我那表妹因出身贫苦,又遭遇变故,故爱财如命,每天为了赚钱绞尽脑汁,我这当兄长的也不得不帮帮她。”
沈芙蓉心虚的瞟了一眼余重楼。
她光顾着高兴了,差点被这货看出她的爱财之心,她也只能往她那并不存在的“表妹”身上推了。
余重楼点点头,赞许道:“沈先生的表妹还真是心灵手巧。”
他突然很想见见沈先生这位神秘的表妹。
他想,对方一定是个秀丽端庄、蕙质兰心的姑娘。
这样想着,余重楼又抬头看了沈芙蓉一眼,只是不知沈先生的表妹和沈先生长得像不像?
一旁的凤七听余重楼夸赞沈芙蓉的表妹,不禁抿嘴笑起来。
她自然知道沈芙蓉的表妹并不真实存在,只是她不会说破就是了。
对于余重楼,她也并不陌生。
余重楼也是打小便混迹京城的贵公子,在她还是清风楼头牌的时候,在一次诗会上余重楼还曾点她献过舞,她也得过他不少赏钱。
凤七担心余重楼不停追问这事,沈芙蓉会不自在,故转移话题道:
“咦,沈大哥和余公子为何会在一起?你们早就相识吗?”
“我和沈先生虽相识不久,却已是知己好友。”
余重楼抢先回道,“沈先生乃是性情中人,我二人一见如故,我恨不能与他义结金兰,成为异姓兄弟。”
沈芙蓉诧异地看了余重楼一眼,没想到余重楼会这样看重她。
她心下一暖,接口道:“相识不易,我们虽然没有结拜,但意气相投,还有凤七,我必会真心待你们,希望我们能做永远的知己好友。”
凤七也激动地说道:
“好!人生难得一知己,日后不论沈大哥和余公子你们谁有难,我凤七必倾力相助。”
“这话应是我说才对”,余重楼同样兴致勃勃,“本公子在京城这地界,虽说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但总有几分薄面在,日后你们若有事尽管开口……”
三人一番畅谈过后,关系增进了不少。
又兴高采烈地聊了片刻,之后清风楼的鸨母来寻凤七,三人便各自告辞了。
***
回到京郊的庄子上,沈芙蓉见左右无人,便从床底下拿出一个鼓囊囊的包袱来。
这是她一早就备好,准备随时跑路用的。
沈芙蓉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袱,将里面一个看起来并不值钱的妆奁匣子拿了出来。
这妆奁匣子里原本装的玉镯子、珍珠宝石头面、金丝点翠西番莲钗等名贵的金银首饰,已经被她掏了出去,换上了几支坚硬轻巧的简单小簪子。
她潜意识里,并不想带走属于这庄子上的任何贵重物品。
打开妆奁匣子,沈芙蓉在夹层里摸了摸,掏出来一沓银票,顿时喜得见牙不见眼。
她擦着口水把这些银票数了一遍又一遍。
随后她又从怀中掏出今天新得的几张银票,和那些银票放在一起,轻轻地塞了回去。
接着把妆奁匣子收进包袱里,将包袱又妥善放置到了床榻底下。
做完这一切,沈芙蓉坐在床榻上,舒舒服服地晃悠起了脚。
等她存够了钱,她就离开这里,然后找一个好地方,开个脂粉铺子。
想想自己以后开铺子、赚大钱发大财的好日子,沈芙蓉喜上眉梢,可谓是贼开心。
她相信,在古代她也可以靠经济头脑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
想到不久之后就会离开这里,沈芙蓉不由自主地再次打量起了四周。
说起来,她该感谢将她留在这里,好吃好喝养着的萧天陌,感谢这庄子上的每一个人。
如果不是他们,她琴棋书画不会,洗衣做饭嫌累,别说赚钱了,小命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她想她离开后,一定会在某个午夜梦回时想念这里的。
不过她毕竟只是这庄子上的一个过客,他们应该很快就能忘了她。
想到这,沈芙蓉不禁哼唱起来:
“忘了她
就像忘了一个疤
就像忘了谎言的心疼
背叛的挣扎
忘了她……”
“沈姑娘,你回来啦?”
沈芙蓉正唱得抒情,十月推门走了进来。
她是来给沈芙蓉送饭的。
“沈姑娘,你唱的这是什么曲子?”
十月将拎着的食盒放到桌上,将里面的饭菜一一端出来,“我以前从来没听过这种曲儿,真好听!”
沈芙蓉在十月摆盘时,就坐到了桌前,听后笑起来:
“这是我们那里的曲子,你如果喜欢我可以教你唱。”
十月以为沈芙蓉口中的“我们那里”,是指沈芙蓉以前所在的村子,故诧异道:
“想不到那种偏僻地方,还有如此动听的曲子。”
知道十月是误会了,沈芙蓉笑了笑并未解释,而是问道:
“十月,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不会想我?你想不想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十月是她来到这个陌生世界后,第一个陪伴她、照顾她的人,她们在一起相处了这么久,她还挺舍不得十月的。
十月已经习惯了沈芙蓉的天马行空,便不在意地回道:
“如果哪天姑娘要走,那就把我也带走吧!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行走江湖,做一代女侠。”
见十月只当是玩笑,并未将她的话真正过心,沈芙蓉垂眸开始好好吃饭。
算了,等会饭菜都凉了。
十月原本就是生活在这里的人,又没有凄苦的身世,怎么可能跟着她离开呢?
等以后她发达了,再多回来看看就是了。
沈芙蓉打算好了一切,但是她没有想到,她想走,却也是不容易的。
翌日,又到了沈芙蓉去聚仙楼说书的日子。
第二十八章 美味
沈芙蓉一早便梳洗打扮,换上男装,乘坐马车来到了城里。
今日聚仙楼还是如往常一般的热闹。
门口处人来人往,将整个大厅内都挤的密密麻麻,每一处角落都是人声鼎沸,喧闹之极。
等两个身姿婀娜的唱曲儿姑娘下去后,便是沈芙蓉说书的时刻了。
沈芙蓉今天讲的是蜂仙的故事。
她一拍桌案上的惊堂木,缓缓开口道:
“话说,有那么一个落魄书生,深夜在寺庙里读书,今儿却不如往常一般,只因一位绿衣姑娘推门而来……
……两人***好,从此绿衣姑娘夜夜都来……”
沈芙蓉开口的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她身上。
台下众人聚精会神听了片刻,慢慢便好似身入其境一般,脸上都是痴迷的表情。
沈芙蓉见听众们起了兴致,她嘴角一弯,淡淡一笑,更加专注地讲了起来,丝毫没有注意到此刻进门的一行人。
萧天陌今天来聚仙楼,是被人硬请来的。
请他的,是上次被他打得起不来床的魏小公子。
定国侯府自上次在皇后宫中,得了皇后的告诫后,便起了和萧天陌修好之心。
毕竟定国侯府的大靠山太后已故,而萧天陌的新靠山余皇后正如日中天。
所谓鸡蛋不同石头碰,定国侯府众人思来想去,便将家中小纨绔魏小公子从床上提溜了起来,踹出门让他来给大纨绔萧天陌当吃喝兄弟。
吃喝玩乐本就是魏小公子的强项,故他也没有任何不满,乐颠颠地就来找萧天陌了。
魏小公子想得明白,兄弟不兄弟的,他给萧天陌当个小弟总是没有问题。
起码他和萧天陌狼狈为奸后,萧天陌也不会再揍他了不是?
见到魏小公子和萧天陌一行人,聚仙楼的店小二忙热情的迎了上来,“几位公子里面请。”
看了看周围热闹的场面,眼见一楼大堂基本就没空位,皆是坐的满满当当,萧天陌英眉微挑。
瞧着萧天陌皱了眉,魏小公子忙道:“楼下如此熙攘嘈杂,我们还是去楼上吧!”
店小二一听,连忙点头称“是”,并哈着腰将一行人领到了楼上。
众人也未去单独的雅间,而是挑了一张二楼边,正对着说书高台的桌子坐下。
这里视线极好,望着楼下的人来人往,听着说书先生的唱作俱佳,也别有一番滋味。
魏小公子殷勤地请萧天陌做主点了酒菜,店小二又端上来几样茶点,几人便也随着众人听起了书。
萧天陌正觉得楼下的说书先生,莫名的有几分眼熟,忽听魏小公子喊了句:
“嗳,这是什么味道?”
萧天陌转回头看了眼捂着鼻子,远远的躲到了一边儿的魏小公子,随后也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这是一股浓浓臭味中,又夹着饭香的味道,味道浓烈刺鼻,让人上头。
“咦,原来是那东西散发出来的味道!”
东瞄西瞅的魏小公子最先发现了这味道的来源,他伸手指着隔壁一桌:
“他们吃的那是什么?这也吃的下去?小爷还以为是哪家茅坑没盖好,味道散出来了呢!”
萧天陌顺着魏小公子的目光望去,只见隔壁一桌的两个男人,正对着面前一盘豆腐样的东西大快朵颐,还流露出一副口水三千尺的模样。
萧天陌眸光微动,魏小公子已看得一脸嫌弃。
他继续向后躲了躲,“他们是不是饿疯了?这种东西也能吃吗?”
这时,被唤来的店小二疾步来到了几人跟前。
他见萧天陌、魏小公子几人,齐齐盯着隔壁桌上那一盘东西,恍然大悟,随即解释道:
“几位公子有所不知,这是我们酒楼的新菜式,叫做臭豆腐。
你们别看这臭豆腐闻着臭,吃着却甚是香,这可是我们说书的沈先生家里祖传的手艺,别家没有,整个京城就只有我们一家能买到。”
“臭豆腐?”
魏小公子没听过这个名字,不禁向点小二求证般问道:
“这是新菜式?爷怎的没有听说过?真的好吃?”
店小二肯定点头:
“甚是好吃!这臭豆腐以臭为美,如今可是我们酒楼最大的招牌菜!要不几位公子也试试?”
“试试就试试,论吃小爷就没怕过谁!”
魏小公子这回不躲了,他一掀衣摆做回了桌旁,“给我们这桌也来一盘!”
“好嘞,您稍等!”
店小二手脚麻利,只片刻功夫,就给萧天陌、魏小公子他们这桌也上了一盘臭豆腐。
魏小公子看着面前炸得金黄蓬松的臭豆腐,忍不住咽了一大口唾液。
可闻着这又臭又香,两种极致混合的味道,他又有些犹豫,便探声向同桌的几人问道:
“不知这个臭豆腐是不是真有那么好吃,不如我们一起尝尝?”
另几个公子立刻一脸嫌弃的直摇头。
倒是萧天陌对这种新鲜事物并不排斥。
他在魏小公子伸筷的同时,也夹了一点臭豆腐放到了口中。
咀嚼细品了几下后,一种独特香味在舌尖上炸裂,萧天陌不由眉头舒展,一种难言的惊奇在他的眼神之中迅速弥漫。
想不到这种闻起来臭臭的豆腐,竟然如此酥软芳香,味美可口。
“嗯?!”
魏小公子吃过后,也是发现了宝藏般,他双眸陡然圆睁,左右招呼道:
“你们都来尝一尝,这东西可是美味,吃上一块唇齿留香,这味道,这口感,绝了!你们要是不吃的话,我可一个人全包了!”
听魏小公子说得热闹,另几位公子忍不住好奇,也纷纷开始上前品尝。
等吃过后,同样是一脸喜悦,大为赞叹。
“这口感莫名其妙,却又刺激无比!”
“真是好东西啊!”
“确实是美味!”
“聚仙楼不愧是远近闻名的大酒楼,连楼中的说书先生都能和大厨比。”
……
几个贵公子被臭豆腐征服之后,又接连点了四五盘上桌,东拉西扯的聊了起来。
萧天陌淡然品着茶,扫了几个发现新大陆似的贵公子一眼,将目光投向了楼下的高台上。
他现在,对这个既擅说书,又能做那种奇特臭豆腐的说书先生充满了好奇。
故静下心来,想听一听这说书先生在讲些什么。
台上,唇红齿白的说书先生正抑扬顿挫的说道:
“……话说有一晚,书生一时兴起,偏要绿衣姑娘唱一曲,绿衣姑娘推脱不过便唱了,可却未想到,巨大的危险也随之而至……”
第二十九章 撞上
“有道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就在天一亮,绿衣姑娘离开后,这书生忽闻院里传来一阵女子的呼救声。
他立刻寻声而往,却见有只巨大的黑蜘蛛逮住了一只绿蜂。
想来,这不知藏在何处的大蜘蛛,是被歌声吸引而来到了庙中……
……书生赶忙救下了已经奄奄一息的绿蜂。
这绿蜂以身投墨,在桌子上写下了一个大大的“谢”字,之后从那半开的窗户飞走了,从此,绿衣姑娘再也没有来……”
讲到这里,沈芙蓉醒木一拍,“伤情最是晚凉天,憔悴斯人不堪怜。
邀酒摧肠三杯醉,寻香惊梦五更寒。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好!好!好!好!”
“真是精彩绝伦啊……”
……
在阵阵拍案叫好声中,沈芙蓉从容走下了高台。
她并没有在大堂中久留,而是径直出来,打算从聚仙楼后门离开,去春风楼找凤七。
自从凤七当上花魁后,她的脂粉生意越加好起来。
沈芙蓉高兴之余,更加坚定了心中的念头:她要离开镇国侯府的庄子,出来开铺子。
她的脂粉名声已经打出去了,以后清风楼以及其他青楼妓馆的那些姑娘,自然就是她的忠实顾客。
只是开铺子说来简单,其实要准备的很多,并不十分容易。
不管是买还是租,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以她如今的财力,估计只能在不算繁华的地段开一间小铺子。
她必须要精挑细选,寻个地段好又价格便宜的店面。
而且铺子要经营运转起来,没有人怎么行呢?
总不能什么都是她一个人全干吧?
她还要再招请两个女伙计、账房啥的。
凤七倒是个不错的帮手,只是她最多给青楼的姐妹们带带货,也不可能去店铺帮忙,再说春风楼的老鸨也不会同意啊。
看来这事还不可急躁,毕竟她也没开过铺子,若想当日日数银两的逍遥地主婆,还是要更加小心稳妥一些才行。
就在沈芙蓉一路埋头苦思,穿过走廊,走到转角的柱子前时,突然有一只手臂伸出来,拦住了她的路。
沈芙蓉心里顿时一惊,难道是上次那肥头大耳,想要把她献礼给别人的恶霸?
哼,不给你点颜色看看,真当姑奶奶好欺负不成?
沈芙蓉心念一动,立刻提膝就往那拦路人身下撞去。
没料到对方反应极快,身子朝后一滑,就完美的避开了沈芙蓉的偷袭。
沈芙蓉不甘地猛然抬头,正对上一双深邃而又魅惑的双眼。
竟然是萧天陌!是她刚穿来时,抱上大腿的那金主!
她差一点闯了大祸!
沈芙蓉转身就跑,结果刚迈出去两步,下一秒就被萧天陌拎住了后衣领,并被一把拽了回来。
沈芙蓉跑又跑不了,只能面上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可是乌黑的眼珠,却像算盘珠儿似的滴溜溜乱转。
她不确定萧天陌到底有没有认出她来。
想到自己现在是一身男人的打扮,萧天陌不一定是认出了她,也许是认错了人。
沈芙蓉又强作镇定,用粗狂的男嗓音先声夺人斥道:
“哪里来的浪荡子?不知道我是这酒楼的说书先生么?怎么如此没有礼数!”
沈芙蓉身上散发出一股无所畏惧的气势,一通话显得气势十足。
她心里暗暗希望萧天陌冷冷说一句“误会”,或者什么都不说便直接走人。
却没想到萧天陌低笑两声,竟然一步一步的慢慢向她逼近。
沈芙蓉退无可退,只能背靠柱子抬头看他,“你、你要怎样?你没听到我的话吗?”
“怎么做到的?”
萧天陌眉头微微挑了挑,自上而下打量了沈芙蓉一眼,伸手将沈芙蓉圈顾在柱子和自己的中间。
他低下头靠近沈芙蓉,男子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我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沈芙蓉虽说活了两世,可长这么大,也从来没有和一个男人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过。
她的小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她甚至能感觉到萧天陌呼出的灼热气息,扑散在她的颈间。
“什、什么?”
沈芙蓉觉得萧天陌的眼眸深邃的如同旋涡,只恨不得将她瞬间吸附进去,她感到自己出口的声音都在发颤:
“你、你说什么?我不、不明白。”
萧天陌沉沉的目光看着沈芙蓉,微扬的语调透着几分蛊惑的意味:
“不明白?你不会真以为这样我就认不出你了吧?
不过我倒是有些意外,你这样子可以装扮,可这声音变成如此是如何做到的?嗯,不如你说来听听。”
哎,还是被你看出来了,眼睛可真毒。
不过看出来,就看出来呗,别一言不合就来个壁咚。
不,是柱咚。
搞得她险些真有了恋爱的感觉。
知道被识破了,沈芙蓉反而脸不红心不跳了,腹诽了好一会儿,她恢复了原本的声音:
“萧公子别见怪,我眼拙,刚刚没有认出你,你大人有大量,不要生我的气。”
见萧天陌不说话,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沈芙蓉又乖乖巧巧的回答起了刚才萧天陌的问话:
“我曾经跟一位江湖艺人学过变声术,因此说话时能变成男声。”
说到这,沈芙蓉不禁又怀念起了她在现代的日子。
在现代,她是一个可盐可甜的声优,说白了就是配音演员。
在配音界,她们声优虽不是身怀绝技,一直以来也只能躲在幕后工作,却可以无缝切换各种角色的声音,让人瞠目结舌。
因为有这个技能在,她才敢这么自信的女扮男装,来聚仙楼当说书先生。
“原来如此。”
听了沈芙蓉的解释,萧天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沈芙蓉刚要放下心舒口气,不想萧天陌眯起眼,神色不明地看向她,又接着问道:
“不过,据我所知你并未入过学,可方才听你说书倒是文采斐然,这也是跟江湖艺人学的吗?”
沈芙蓉听了,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尼玛,一个一个都是送命题啊!
一旦回答不好,萧天陌不就知道原主被她换芯了吗?
这还了得?
沈芙蓉深深地看了萧天陌一眼,轻轻一叹,这可是你逼我的。
她抬起头,主动靠近了萧天陌一些,呼吸之间两个人气息相互缠绕。
迎着萧天陌的视线,她红唇微启,“你是不是吃臭豆腐了?”
第三十章 来劲
她对臭豆腐情有独钟,聚仙楼的臭豆腐又是她创制出来的。
虽然萧天陌刚才在她耳畔说话时,仅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味道飘过,还是被她敏感地捕捉到了。
萧天陌一滞,下意识松开了圈着沈芙蓉的胳膊,在自己手心上哈了口气。
“有那么大味儿吗?我只吃了一口。”
嘿嘿!
见计谋得逞,沈芙蓉在心里狞笑一声,面上却一派温柔贤淑:
“其实味也不大,只是我鼻子比较灵,对气味很敏感。”
萧天陌听后看了沈芙蓉一眼,比起刚才略多了几分不自然,“听说这臭豆腐是你的手艺?”
沈芙蓉莞尔一笑,“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罢了。”
萧天陌点了点头,“虽然闻起来有些许臭,味道却也不错。”
听萧天陌夸奖她的臭豆腐,沈芙蓉来劲了:
“这臭豆腐闻起来臭,但吃着却很香。
如果把它们用竹签串上几块,再沾上辣酱,撒上孜然,那才叫一个地道,是真正的人间美味。”
“辣酱是什么?”
萧天陌听得一脸茫然,“孜然又是什么?”
“呃,是…”
沈芙蓉很痛恨自己的多嘴多舌,“是我自己给调味起的名字。”
说完这些,沈芙蓉乖乖地不吱声了。
她怀疑她今天出门没带脑子。
多说多错,她要淡定。
可她淡定,没撑过三秒。
“萧、萧公子,我们这是要去哪?”
“回庄子上。”
萧天陌半拉半拽着沈芙蓉的袖子,带着她往前走。
沈芙蓉就这么由着萧天陌拉着她走了几步,感觉画风怪怪的,便开口道:
“萧公子,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好像不太好。”
见萧天陌转头看向她,一双眼眸如千尺寒潭,幽暗深邃。
沈芙蓉挤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她默默扯回了她的袖子,然后反手拉住了萧天陌的衣袖,细声细气道:
“我是说,这样才对。”
萧天陌勾起嘴角,眼里的趣味一闪而过,“如此甚好。”
……
两人出了聚仙楼,上了一辆豪华的大马车,赶车的,是萧天陌的贴身小厮顺子。
顺子见了相携而出的萧天陌和沈芙蓉两人正满脸惊诧。
又听萧天陌说要去庄子上,他顿时想起了那日,孙富贵托他带给萧天陌的话来。
他连忙将孙富贵的话对萧天陌复述了一遍,又请罪道:
“大公子恕罪,是顺子疏忽了,顺子知错!”
萧天陌看了一眼身旁的沈芙蓉,淡淡道:
“行了,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你知道我的规矩,再有下次,你自己便去领罚吧!”
顺子忙恭敬应道:“是!”
沈芙蓉在一边没吱声,心里却翻了个白眼。
她怎么说许庄头答应的那么痛快呢,原来是打算暗地里偷偷派人给萧天陌送信。
转而想到庄子上的马车还在巷口等着,沈芙蓉赶紧告诉了萧天陌。
萧天陌便让顺子过去知会一声,让庄子上的马车自己回去。
等顺子回来,他们也出发向庄子行去。
马车上,沈芙蓉见萧天陌静静靠在软榻上,目光并不落在她的身上,只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便又琢磨起了开铺子的事情。
她今天本来打算去找凤七的,却不想偶遇了萧天陌,不得不提前回庄子上,看来只能等下次再找凤七商议了。
她正想着,忽听萧天陌的声音传过来,“听闻前几日,你家里有人来过庄子上?”
前几日?
沈芙蓉想了想,猜测萧天陌是问的上次,她名义上的奶奶黄氏、二伯娘李氏几人,来庄子上找她的事情。
她不明白萧天陌是何用意,便轻轻点头应道:“是来过。”
萧天陌颔首,“听说你未让人进门,还将人给赶走了?”
萧天陌一定认为她很忤逆不孝吧!
沈芙蓉闻言身侧的手不安地动了动,随即垂下了眼眸,
“我不会再认她们是我的家人!”
此刻萧天陌的双眼清澈透亮,没有一丝的杂质,“人言可畏,难道你不怕被人扣个不孝的罪名?”
瞧着认真问这话的萧天陌,沈芙蓉心中转了千百个念头。
最后她一咬牙,偷偷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然后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凄楚说道:
“怕又如何?那家里本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地,自从他们狠心把我卖了的那一刻起,那个家里的人就已经和我没有一丝关系了。”
含泪说完,沈芙蓉微微低头,一副被伤透心的模样。
尼玛,刚才下手太狠了,肯定掐紫了。
“你既不在意,便无甚可怕的,只要你自己心中清楚就好。”
萧天陌看起来没有什么不满,甚至隐隐流露出一丝赞同之色。
在前世,他就已经打探清楚了沈芙蓉的底细,也知道沈芙蓉的家人对她做的那些,并不善良的事情。
所以现在沈芙蓉说不认那些人,他一点儿都不意外。
眼睛余光瞄见萧天陌的样子,沈芙蓉放下了心。
看来是不会逼她认亲了。
那她要不要把她想离开的打算告诉萧天陌呢?
沈芙蓉暗暗思忖。
当初她留下时,就跟萧天陌说过,等时机成熟,她就会自己离开。
想来她说与不说,对萧天陌而言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那就到她走时再说吧!
不过她在萧天陌的庄子上住了这么久,衣食住行都是拜萧天陌所赐,合该对他感谢一番。
沈芙蓉正想着说点什么,向萧天陌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却听萧天陌又向她问道:
“方才在聚仙楼,你讲的那个故事中,后来的绿蜂便是绿衣姑娘吗?”
沈芙蓉有一瞬的愣怔,而后扬起一丝笑容,原来萧天陌也爱听这种狐仙鬼怪的故事啊!
“没错,绿蜂就是绿衣姑娘,这是一个人与妖相恋的故事。”
萧天陌点点头,又问:“为何结局是绿衣姑娘不再来了?”
沈芙蓉回道:“人妖殊途不同归,人与妖之恋是为世不容的,所以他们注定最后不能在一起。”
萧天陌显然对这个结局不太满意:
“结果竟然是这般不尽人意?既然知道不能在一起,绿衣姑娘为何又要来找书生呢?岂不是徒增烦恼?”
沈芙蓉讶然,只是一个神话爱情故事,萧天陌竟然会较真。
她想了想,认真回道:
“也许绿衣姑娘虽是知道人与妖之恋为世不容,可她因痴爱,已经心生执念,哪怕最终为情而亡也是甘愿的吧!”
萧天陌听后眉头微皱,脸上浮现出一抹若有所思。
第三十一章 豆芽
沈芙蓉见萧天陌又不说话了,心想难道他喜欢清静?
她便也安静下来,只脑中想着自己的事情。
马车一路不停,很快就到了庄子上。
沈芙蓉回屋后卸下男装,换回了女子穿的罗裙才又出来。
萧天陌正对着院中一堆瓶瓶罐罐,不知是用来干什么的东西研究。
转身见到换回了女装的沈芙蓉,不由眼前一亮。
上次他们见面时,沈芙蓉虽然五官也是精致美好,可那时她很清瘦,连穿在身上的衣裙都显得宽大又松散。
但如今的沈芙蓉面容红润,肤色白皙泛亮,整个人婀娜多姿如柳拂风,让人惊艳。
萧天陌不由得勾起了嘴角,“看来,你在这里住的甚是舒心。”
沈芙蓉笑了笑,向萧天陌盈盈一拜,“说来还是托你的福,如果没有你当初收留我,我大概还不知道在哪呢!”
萧天陌听了,冰眸一片温暖,举起手中一个罐子好奇问道:
“这是何物?用来做什么的?”
这罐子下面涨得鼓鼓的黄豆他认识,是庄子上用来喂猪的。
只是里面长出的这细细白白、瘦瘦长长的又是什么东西?
沈芙蓉看过去,见萧天陌手里拿着的,是她弄出来的黄豆芽。
她来到这里后才发现,这个地方是没有黄豆芽的。
后来她无意中看到庄子上有不少黄豆,没事时就自己做了些豆芽。
“这是黄豆芽,可以做菜吃的。”
沈芙蓉表示她这门手艺很实用。
“豆芽口感非常的好,而且还富含多种维生素,一会儿我做给你尝尝,保证你吃了一回还想再吃。”
这些无污染纯绿色的黄豆芽,可比现代那些农药化肥养大的强太多了,她已经尝试过,吃起来特别的香。
“也好,时辰不早了,我也饿了,你这便去做饭吧!”
想到沈芙蓉做的那奇怪又美味的臭豆腐,萧天陌对这黄豆芽还是很有期待的。
沈芙蓉乖巧地答应一声,上前挑了几罐黄豆芽,又冲萧天陌笑了笑,转身款步向厨房走去,心中却是腹诽道:
饿什么饿?
我看你就是馋!
目送沈芙蓉背影消失在转角处,萧天陌复又低头,眸带好奇之色地拨弄起了面前的瓶瓶罐罐。
正当他百无聊赖之时,一抬头,正好看到许庄头带着十月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大公子,您何时到的?”
许庄头上前对萧天陌行礼,看起来甚是高兴。
十月同样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大眼睛一闪一闪。
大公子萧天陌对她们有恩,当初她娘生了怪病,还多亏了大公子四处为她们寻医问药。
虽然后来她娘还是去了,可大公子的恩情她始终记在心上。
萧天陌向许庄头和十月点了下头,“刚到不久。”
……
萧天陌的突然到来,让沉寂的庄子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孙富贵等庄子里的下人,轮番凑了上来向萧天陌见礼问好,萧天陌心情不错,命顺子给他们一一分发了赏钱。
来到庄子正堂,萧天陌屏退了一干凑热闹的下人,只留下了许庄头、十月和孙富贵。
许庄头将近来庄子上发生的大小事,全部向萧天陌汇报了一遍。
当然连沈芙蓉每隔三日,要去一趟城里的事情也一并说了。
萧天陌听完后,看向十月问道:“这些日子是你在伺候沈姑娘?”
听到萧天陌问话,十月激动的上前一步,“是,大公子,沈姑娘是由奴婢伺候。”
萧天陌点点头,“沈姑娘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
“还好,沈姑娘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并未有过什么不满之处。”
十月想了想,接着道,“只是沈姑娘近来,总问奴婢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哦?什么话?”
“沈姑娘不止一次的问过奴婢:愿不愿意跟她一起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
难道沈芙蓉要走?
萧天陌的好心情顿时消散无踪,甚至忽然有些不舍的情绪涌了出来。
他下意识的想甩掉这股陌生的感觉,微微拧起眉,心情有些烦躁起来,“那沈姑娘有没有说要去何处?”
十月摇了摇头,“不曾说。”
***
沈芙蓉拿着几罐黄豆芽,直接来到了庄子上的大厨房。
见到沈芙蓉来了,在厨房里忙活的几个婆子,立刻放下手中的青菜站起了身。
为首的胡婆子笑道:
“沈姑娘,你怎么亲自过来了?想吃什么让十月来招呼一声就是了。”
沈芙蓉虽然在庄子上住的时间不算长,但她为人处事豪爽大方,平易近人不端架子,庄子上的人还是很喜欢她的,也愿意跟她亲近。
沈芙蓉扬了扬手中的几个罐子,“我今天是来做菜的!”
“做菜?”
胡婆子看了看沈芙蓉手中的黄豆芽,扑哧笑出了声:
“沈姑娘,你可别拿老奴寻开心了,这明明是猪食豆粕发的芽子,哪里能做菜?”
她们都已经知道,大公子萧天陌来到了庄子上,现在沈姑娘又来做菜,可见是要做给大公子吃的。
沈芙蓉听了只是笑,“这可是好东西,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胡婆子见沈芙蓉是认真的,难以置信得瞪大了眼,不过却是没再说别的。
她老了,年轻人的心思不太懂。
不过这也就是沈姑娘,要换做别人,谁敢给大公子吃猪吃的东西啊?
沈芙蓉在大厨房里环视了一圈,视线落在角落里的一盆肉骨头上。
她顿时眼睛一亮,忙转头对胡婆子问道:
“这猪骨头是做什么使的?我可不可以用一些?”
她既然答应要给萧天陌做饭吃,总不能光做个豆芽菜。
厨房正好有猪棒骨,猪棒骨含有大量的骨髓,里面的骨胶原含量也非常高,最适合用来熬汤了。
见沈芙蓉双眼放光的盯着角落的肉骨头,胡婆子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感觉:
“这大骨头没有肉,一般是拿来喂狗的,不知沈姑娘要来何用?”
果然,下一秒,胡婆子抬手扶住了险些惊掉的下巴。
只因沈芙蓉毫不迟疑回道:“用来给大公子做汤啊!”
沈芙蓉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胡婆子却差点就吓跪了。
她忙不停摆手,苦口婆心劝道:
“沈姑娘,大公子难得过来一回,你怎么能给他吃这种东西呢?”
关键这可是狗吃的啊!
您给大公子吃猪豆粕也就算了,咋的还非要给大公子啃狗骨头啊?
第三十二章 心颤
沈芙蓉并不了解胡婆子的复杂心思,她不在意的解释道:
“这肉骨头经过熬制,里面的胶原蛋白、矿物质都可以融入汤中,是极好的营养补充。”
她嘴里答着,手上已抄起菜刀,麻利的将一根儿大肉骨头剁成了几段。
菜刀重重的砍在案板上,案板一颤一颤,胡婆子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罢了,沈姑娘执意如此,她们也拦不住啊!
她们还是再多做几样好吃的,等会儿也好让大公子消消怒火。
沈芙蓉一边剁着棒骨,一边请厨房的婆子帮忙烧着水。
等水烧开放入棒骨,焯水去血沫,随后捞出来洗干净浮沫。
然后再在锅中倒入足量的清水,放入大棒骨、葱、红枣、黄芪、姜片一起炖。
等大火煮开了,沈芙蓉又让烧火婆子转成中火继续熬煮,她自己又去做豆芽。
豆芽很嫩,所以稍微煮一下就好,沈芙蓉做了凉拌、清炒两种。
等棒骨汤也熬煮得又浓又白了,沈芙蓉便让两个婆子帮她一起,把这一汤两菜端回屋去。
堂屋里,萧天陌正愣愣出神。
见沈芙蓉带人进来,将菜摆上桌,他端起茶杯,轻轻的啜了一口,开口问道:
“都是你做的?”
沈芙蓉刚想点头,转眸却看到门口处,胡婆子等人一人一个托盘,急不可待地进了门。
很快,她们就将宽大的八仙桌上,摆满了香喷喷的饭菜。
一眼望去,各色美食琳琅满目,比过节时还要热闹。
看着面前这满满的一桌饭菜,将沈芙蓉的两菜一汤挤得不太显眼了,胡婆子暗暗松了口气。
她快速扫了沈芙蓉一眼后,连忙又垂下了头。
沈姑娘你千万不要见怪,我们真不是想和你抢功劳,实在是你做的那菜,让人心肝发颤啊!
眼瞅着萧天陌移步过来,稳稳坐到了桌前。
沈芙蓉平静的伸手,指了指自己做的两菜一汤,“这三样是我做的。”
萧天陌点点头,看向沈芙蓉,“坐下一起吃。”
沈芙蓉也没跟萧天陌客气,直接坐到了他对面。
她忙活了大半天,不好好吃一顿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胃?
见沈芙蓉毫不推辞就坐下了,萧天陌眸中闪过一抹笑意。
他拿起筷子,打量了一下满桌美食,最终将筷子伸向了沈芙蓉做的凉拌豆芽。
这桌上其他菜样他都吃过,只有沈芙蓉做的这几样他没品尝过。
萧天陌夹了几根豆芽,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嗯,脆脆的,清爽可口,口感非常的好。
萧天陌又夹了几根炒豆芽。
爽嫩,别有风味,好吃。
萧天陌尝完了凉拌豆芽和炒豆芽,又将目光投向了中间的棒骨汤,面露诧异:“这是什么汤?”
怎的光见骨头,看不到肉?
瞧起来像被人啃过似的。
听到萧天陌的问话,一旁胡婆子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心中暗道:大公子要知道沈姑娘将狗骨头给他炖了,会不会立刻将沈姑娘赶出门?
她担忧地看向沈芙蓉,却见沈芙蓉从容淡定的站起身,拿碗给萧天陌盛了一碗汤递到跟前,“你先尝尝味道。”
萧天陌接过碗,顿觉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他轻轻地将碗凑到嘴边,饮了一口碗中又浓又白的汤汁。
霎时,一股极致的鲜味又带着香醇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好吃到连染上香味的舌头都想吞进肚子里。
嗯,鲜美,好吃。
虽然重生后,他早已不重口腹之欲了,可今日这简单又出奇美味的两菜一汤,确实是勾起了他的馋虫。
沈芙蓉和一旁的胡婆子都在等着看萧天陌的反应,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两秒。
待看到萧天陌饮下汤汁后,微微上翘的嘴角,两人齐齐舒了一口气。
见萧天陌并没有生气,看起来还有隐隐的欣喜之情,胡婆子放心地带人告退离去。
等萧天陌喝完了碗里的汤,沈芙蓉又给他盛了一碗,顺便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这可是她亲手做的,吃起来成就感满满。
而且棒骨汤味道鲜美,让人垂涎欲滴,唯一遗憾的,就是这里没有吸管,不能将大棒骨里的骨髓吸出来吃,不然一定会更过瘾。
虽然萧天陌全程细嚼慢咽,并没有跟她说话,好似把食不言、寝不语六个字写在了脑门儿上。
但是沈芙蓉觉得,今天她和萧天陌一起恰饭恰得很开心。
自从来到这个庄子上,这还是她第一次有了实实在在“家”的温馨感觉。
尽管她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家,去往未知的别处了。
等沈芙蓉吃饱,萧天陌也放下了筷子。
此刻桌上别的吃食基本没动,而沈芙蓉做的那两菜一汤,却盘子、盂罐见了底。
胡婆子带人来收拾桌子,见到眼前情景不由诧异的看了萧天陌一眼。
想不到大公子长得人五人六的,却喜欢吃这种猪粕狗食。
真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啊!
等胡婆子等人将桌上收拾干净,十月上来给萧天陌和沈芙蓉添上热茶,两人便对着饮起茶来。
可能因为萧天陌来了的缘故,以前日常喝的花茶被换成了名贵的碧螺春。
碧螺春茶汤翠绿清香,可沈芙蓉却不太喜欢,总觉得不如花茶甘甜香醇。
沈芙蓉喝了两口便不再喝了,她抬起头,却看到十月正冲她不停眨巴眼睛。
沈芙蓉不由莞尔,这丫头如今越来越有趣,煞是可爱。
十月见沈芙蓉没有看懂她的暗示,心里不由得哀嚎一声,沈姑娘,你啥时候能长点儿心呐?
十月没办法,只能一点一点抬脚往沈芙蓉跟前蹭,想不知不觉去沈芙蓉身后提醒一下。
只是她还没有蹭到沈芙蓉跟前,便被萧天陌察觉了。
萧天陌瞥了十月一眼,冷哼一声,十月立刻吓得停在原地,不敢再乱动了。
这回沈芙蓉终于觉察出不对劲了。
她一脸错愕的看了看十月,又将目光移向了萧天陌,“这是怎么了?”
萧天陌抿紧薄唇,半晌后出声问道:“听说你要走?”
沈芙蓉刚想答话,却看到顺子走了进来,并将一个看着很眼熟的包袱放到了桌上。
尼玛!
看到这个包袱,沈芙蓉直接腾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这是她一早就备好,准备随时跑路的包袱。
这包袱里可藏着她的全部家当。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芙蓉冷下了脸,这萧天陌真不是东西,刚吃了她做的好汤好菜,一抹嘴儿就翻脸不认人了。
第三十三章 御赐
萧天陌抿唇不语,面色沉稳冷着,深邃墨黑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来。
沈芙蓉猜不透他的心思,她不安的咬了咬下唇,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
“萧公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包袱里全是我自己的东西,并没有属于这庄子上的任何贵重物品,不信你可以打开查看。”
萧天陌听后心中一动,真就动手解起桌上的包袱来。
他的手指形状十分好看,十指细长莹白,在包袱扣上来回穿梭,竟然有一股出奇的美感。
沈芙蓉拧眉看着萧天陌的动作,生怕他一会儿发现了她藏的银票。
萧天陌做人这么没有下线,万一将她的银票据为己有可就糟了。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几秒钟那么短,又好像几世纪那么长,萧天陌终于解开包袱,将里面的东西展露在了屋中几人的面前。
包袱虽然鼓囊囊,可里面除了几件男装和一堆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瓶瓶罐罐之外,只有一个看起来并不值钱的妆奁匣子。
妆奁匣子被打开后,里面也只有几支沈芙蓉从街头买来的小簪子。
萧天陌细长的手指拨弄了两下几个小簪子,不解问道:
“这个这么丑,你要来干什么?怎的不挑一些华美的首饰带上?”
沈芙蓉心里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我那小簪子又尖又硬,关键时刻是可以防身的。
见萧天陌并没有发现,她藏在妆奁匣子夹层里的银票,沈芙蓉暗暗庆幸,面上却清冷回道:
“都说了我不会带走你庄子上的贵重物品,我做人可是很有原则的,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坚决不会动。”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沈芙蓉都开始佩服自己不贪图金钱利益的高风亮节。
不料萧天陌却开口问道:
“不带走贵重物品?那你为何将这御赐的妆奁匣子装在包袱里?”
“御、御赐?”
沈芙蓉一愣,目光落在萧天陌手里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看起来值不了两文钱的妆奁匣子上。
这破东西竟然是御赐的?
太他娘的坑人了吧!
沈芙蓉即使再小白,也知道御赐之物特别珍贵,放在现代那就是国家一级文物。
关键是这么贵重的东西,干嘛要拿来给她当日常用的妆奁匣子啊?
沈芙蓉不由得有些怀疑,将求证的目光投向一旁呆若木鸡,愣愣看着她眼珠都不怎么会转了的十月。
十月见沈芙蓉看她,忙点头如捣蒜,
“没错,沈姑娘,这的确是御赐之物,是当初皇上赐给先侯夫人唐夫人的,后来唐夫人仙逝,这妆奁匣子就一直留在了庄子上。”
十月说完,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沈姑娘什么时候收拾了这么一个大包袱出来?
她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听了十月的话,沈芙蓉这回硬气不起来了。
她缓缓挤出一个笑脸,上前两步从萧天陌手里接过妆奁匣子,又伸手将藏在夹层里的那沓银票掏出来,闪电般塞到了自己的怀中。
这才转头笑眯眯地对萧天陌道:
“怪我有眼不识金镶玉,这小小的妆奁匣子竟然是御赐的宝物,厉害了,现在还给你,我可以走了吧?”
她说着,将手中被掏空的妆奁匣子向萧天陌跟前推了推。
沈芙蓉这一系列动作简单粗暴,一气呵成,看得屋中众人皆傻了眼。
萧天陌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这女人,还真是——特别!
“险些带走我们侯府的御赐之物,难道你就想这么离开么?”
“那你想怎么样?”
沈芙蓉暗暗攥住了手指,她这是上了贼船、骑上虎背了吗?
好上不好下。
她刚才真不应该做菜给他吃,白瞎了她的一片好心。
萧天陌墨黑的眸子里晦暗不明,“我要你留下来。”
沈芙蓉动作一顿,“留、留下来?”
正常不是应该抢了她的银票,然后赶她出门的吗?
难道这大哥拿错了剧本?
“对,你暂时还不能离开。”
“为什么?我又不是故意要贪你们御赐的东西。”
沈芙蓉没好气地说,“你不会因为这个,就想软禁我吧?”
她还有大好年华,可不想老死在这里啊,失误,失误,是她大意了,她应该早些逃走的。
“你的卖身契在我手中。”
萧天陌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沈芙蓉如遭雷击。
“卖、卖身契?”
沈芙蓉难以置信地喃喃道,“我不是个农家女么,怎么……”
尼玛,她难道不是自由身?
瞧着沈芙蓉明显身体一僵,萧天陌眸光闪了闪。
前世眼前的少女是真的死了,自然无人提起这卖身契的事情,就连他初醒来时也是丝毫不知的。
后来还是听父亲提起,他才知晓,并将她的卖身契要过来攥在了自己手里。
想到此,萧天陌缓缓道:“当初你的家人将你送过来,给我当陪葬侍女时,收下了我父侯的银子,自然也是签了卖身契的。”
自然个屁!
此刻,沈芙蓉的心情就犹如日了狗。
这些人是不是有病啊?
给一个尸体签什么卖身契?!
枉费自己打算得那么好,结果却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她还想离开这里,自己出去开铺子,却做梦都没想到,她竟然不是自由身,就连卖身契都还攥在萧天陌的手中。
不行,她要想办法拿回卖身契,恢复自由身。
沈芙蓉打定主意后,心里稍松下来。
站了半天挺累的,既然不走了,她还是接着坐下喝茶好了。
见沈芙蓉又坐回了先前的椅子上,顺手将桌上的包袱揽到了怀中,萧天陌唇边微微上扬一丝弧度,眼中有浅浅的笑意略过。
片刻后,萧天陌和沈芙蓉两人重新对着静静饮起茶来。
刚为两人添过热茶的十月,老老实实的站在了一旁,其实这会儿眼珠子乱转。
大公子风度翩翩,器宇轩昂,沈姑娘蕙质兰心,貌美如花,这两人怎么看,怎么是天生一对的佳偶啊!
往日她还不明白,今天她可是看出来了,大公子根本就不想让沈姑娘离开,卖身契什么的不过是借口罢了。
至于其中真正的缘由,十月抿嘴偷笑,自然是因为爱慕了。
既然明白了大公子的心思,她这么贴心,当然要撮合沈姑娘和大公子在一起。
第三十四章 迷妹
如果她帮大公子留下沈姑娘,大公子得偿所愿,沈姑娘也不用离开了,简直是皆大欢喜。
之后的时日,萧天陌有事没事就会来庄子里,每次来都让沈芙蓉做菜给他吃。
胡婆子等大厨房的人,对此已经不再惊讶。
如今大公子爱吃猪粕狗食的事,已经不是秘密,她们庄子上的人几乎人尽皆知。
而萧天陌不来的时候,十月总会有意无意的在沈芙蓉面前提起他,并不住口地称赞夸奖。
彷佛她一会儿不提,沈芙蓉就会把萧天陌忘了似的。
对此,沈芙蓉归结为十月这是迷妹式夸爱豆。
在她看来,十月就是萧天陌的头号小迷妹。
她每天听十月对萧天陌的花式吹捧,再顺道让十月给她讲讲萧天陌的陈年旧事,心里琢磨着怎么才能从萧天陌手里把自己的卖身契拿回来,日子倒也充实自在。
***
今天萧天陌没有去庄子上,他因为肆意妄为又被镇国侯萧经年,在书房里狠狠训斥了一顿。
老老实实听完训话,萧天陌抬起头,“父亲说完了?那我走了啊!”
萧经年见萧天陌明显就没将他的话听进去,气得额头青筋突突地直跳。
“你这臭小子,翅膀硬了是不是!”
萧天陌在萧经年的怒吼声中跳出门口,熟练地躲过被萧经年扔出来的白玉镇纸,转头喊了一句:
“父亲,您可千万不能动怒,气大伤身啊!”
他的说音刚落,又有一颗桃子被从书房里扔了出来。
萧天陌一个转身伸手接住向他飞来的大红桃子,用衣袖蹭了蹭,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他一边悠然吃着桃子,一边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转眸却见一道婀娜的身影向他款款走来。
张秀娴已等在转角处多时了,见萧天陌终于出现,立刻柳腰微展,莲步轻移迎了上去:
“萧大哥,好久不见。”
萧天陌抬眸看向拦住他去路的少女,心情瞬间千变万化。
只见对面的少女一袭飘逸的粉色长裙,裙角绣着展翅欲飞的淡紫色蝴蝶,面容秀美,眉眼精致。
乃是他那继母张氏娘家的侄女儿张秀娴。
张秀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算是京城有名的才女。
但是只有他知道,这少女容色沉静美好,却心狠手辣,最是凉薄无情。
前世,张秀娴就总是这般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刻意接近他,想让他娶她为妻。
甚至后来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对他使出了那样的手段。
最后更是害得他身败名裂,成了京城女子人人避之不及的对象,不得不孤苦一生。
想到此,萧天陌眼底划过一抹厉色,脸上却维持着玩世不恭的笑:
“呦呵,这不是清风楼的翠儿姑娘吗?怎的来了我府中?”
听到这话,张秀娴的脸色立刻难看了起来。
萧天陌竟然将她认做了窑姐!
她何时受过这种侮辱?
浓浓的屈辱感涌上心头,张秀娴顿时红了眼眶,“你……我是张秀娴,不是什么翠儿!”
萧天陌淡淡的目光落在张秀娴不快的脸上,“哦,原来是张姑娘,你不好好待在内院,怎的跑到这里来了?”
听萧天陌如此说,张秀娴心道也许他真是认错了人。
便压下心中不满,又迅速调整好面上神情,温婉的答起了萧天陌的话:
“姑母知道我素爱莲花,便让我住在了离这不远的清莲苑,方才我见一只彩蝶飞过,不经意间便追了出来,不想遇到了萧大哥。”
她说着,抬脚又向萧天陌走近了一大步。
姑母接她过来时,便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设法拿下萧天陌,争取嫁入这镇国侯府。
镇国侯府家大业大,又是嫁过来做嫡子长媳,这门亲事,她自然千肯万肯。
至于萧天陌的意愿,根本就不在她的考虑之中。
她对自己的美貌很有信心,况且今天出门前,她还精心梳妆打扮了一番。
她就不信美色当前,萧天陌还能够坐怀不乱。
这么想着,张秀娴抬头笑盈盈的瞧着萧天陌,莞尔道:
“难得遇到萧大哥,我近日恰好得了些好茶,萧大哥移步去我院中小坐一会儿可好?”
听到这话,萧天陌神色有一抹厌恶划过,嘴角勾出讽刺的弧度:
“男女七岁不同席,自家亲人尚且要避嫌,何况是外人,张姑娘也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却是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么?”
张秀娴一怔,小脸儿顿时憋的通红。
如果刚才她还认为是有误会的话,那么现在她可以肯定:
萧天陌不喜欢她,甚至可以说是厌恶她。
可是为什么?
她和萧天陌近两年几乎就未见过面,她也并没有做过什么令他讨厌的事儿啊。
难道他不喜欢主动的女子,而是喜欢玩征服?
她原本以为像萧天陌这样的纨绔子弟,她略主动一些,便会被勾得失了心神。
不承想这么麻烦。
不过这也难不倒她。
装冷傲、扮清纯可是她的强项。
想到此,张秀娴美眸一横,一副看起来不可征服的模样,冷若冰霜的说道:
“我本好心好意,不想萧大哥竟然这般误会于我,既如此,秀娴告退便是。”
张秀娴说完,抬眸冷傲地直视着萧天陌,脚下却并未移动半分。
萧天陌看了眼虽然口气冷硬,却满脸都写着:
我是不愿臣服你的女人,你快来获猎征服我吧
的张秀娴,没有再理会,直接绕开她,继续向前走去。
张秀娴微仰着头,眉眼间摆满了疏离、清冷及高傲,结果站了半天,也不见有动静,转眸一看,才错愕的发现萧天陌已经走远了。
张秀娴险些气个半死。
她不甘地向萧天陌的背影追过去,脚下却不知是踩到了什么东西,一下子没站稳,顿时摔了个四仰八叉。
因怕别人看到她的狼狈模样,张秀娴忍着浑身的疼痛,赶紧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
她恶狠狠地看向地面上,想找到滑倒她的罪魁祸首。
只见她摔倒的地方,安安静静的躺着一物。
定睛一瞧,却是一个桃核。
想到方才看到萧天陌时,他好像正在吃桃子,张秀娴立刻明白了桃核的出处,她的脸色顿时精彩纷呈。
……
萧天陌脚步飞快,走到转角处已彻底黑了脸。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张秀娴还是如前世一般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如果他不想让前世的事情再次发生,那么他必须要掌握并改变自己的命运。
第三十五章 善谑
前世发生的事,一幕幕如电影般浮现在萧天陌的脑海里。
他紧紧攥着拳头,攥得手指发出“咔咔”的响声。
前世的悲剧,在今生绝对不能再次上演。
萧天陌垂眸思虑了片刻,抬脚向大门外走去。
……
京城的聚仙楼内,仍旧人潮涌动。
沈芙蓉正站在高台上,声情并茂的说书:
“前文再续,书接上回。
前话说,两浙那个叫王太常的男子年轻的时候,一只灵狐在雷鸣电闪时钻到他的身下,躲过了一劫……
如今,这王太常中了进士,并做了侍御,只是独生子王元丰是个痴儿,经常被人嬉弄耍笑,王太常夫妇更是为他的婚事伤透了脑筋。
岂料,就在不久之后,灵狐将自已的女儿小翠带去了王家。
小翠来到王家,本为报恩而来。
只是这小翠和元丰整日嬉笑打闹,常常惹得王太常和王夫人不高兴。
不仅如此,一次小翠还化妆成丞相的模样,使有心人误会。
还有一日,她更是把元丰放在大瓮里,灌上热水洗澡,差点憋死元丰。
为此,王家夫妇破口大骂,王夫人更是要与小翠同归于尽呐~~~”
……
萧天陌进门时,正好听到沈芙蓉讲这一段,他不由被勾了心神,寻了个空位坐下,便聚精会神的听起来。
只听台上的沈芙蓉接着道:
“谁料元丰醒过来后,再也不疯癫了,小翠和元丰两人也变得形影不离。
原来,王太常王侍御在官场倾轧中是个弱者,小翠以她超凡的本领出力相助,暗中帮助王家……
……因被误会,小翠伤透了心,留下一块玉佩离去了。
元丰另娶了一房媳妇,岂料新娘过门后才发现,竟然和小翠长得一模一样……”
讲到这里,沈芙蓉一拍醒木,“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沈芙蓉说完,台下传来阵阵叫好、赞叹之声,酒楼的气氛简直达到了高声掀瓦的地步。
沈芙蓉走下台后,直接上楼进了一个雅间。
从刚才萧天陌进聚仙楼,她便看到了他,如果萧天陌是来找她的,估计很快就会追过来。
果然,只片刻功夫,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响,随即便有人推门进来。
进门看到沈芙蓉安稳坐在桌前,萧天陌眼神闪了闪,眸底浮现一抹暖意,“你知道我会来?”
沈芙蓉身子动了动,慵懒的斜倚上椅背,“我又不是大罗神仙,哪里会知道?不过是刚才看到你了。”
萧天陌点点头,一时没有再说话。
见萧天陌心事重重的样子,沈芙蓉忍不住问道:
“看你兴致不高,要不一起吃个饭?吃火锅怎么样?”
没有什么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两顿!
萧天陌听后脸上微微露出疑惑之色,显然是不太明白什么叫火锅,不过还是应道:“也好。”
反正沈芙蓉做的东西,他十之八九都没有吃过,尝鲜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沈芙蓉起身打开门,出去说了一声,很快便返了回来,身后还跟着端着满满一托盘东西的店小二。
店小二进门后,将托盘放到桌上,只见托盘里有荠菜、藕、马齿苋、笋干、茄子等各种各样的青菜。
还有鹿肉、鹅肠、鸭肝、肥肠、牛肚、猪血,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被卷成卷的羊肉片和牛肉卷,而且全部都是生的。
这些菜肴每样都很小份,被放在一整套青白瓷碟子里,看起来诱人极了。
这时,又有一个店小二进门,手中端着一个小炉子,炉子里的银丝炭燃得很旺。
先前的店小二将一个造型奇特,冒着腾腾热气的大铜锅放到了炉子上。
这铜锅锅中设有一隔板,将锅底分为红汤与清汤两种,隔板上还有一对鸳鸯的图案。
萧天陌看得越发好奇,不由得出声问道:
“这是何物?”
沈芙蓉笑了笑,“这是鸳鸯锅,里面的汤水一半是辣的,一半是不辣的,它可以满足不同口味人的需要,解决了众口难调的问题。”
“辣的?”
萧天陌听得一头雾水,“何为辣?”
“呃”,沈芙蓉突然想起来,在古代是没有辣这个词的,酒楼里的人都管这叫“辛”。
这时有五辛,这五辛指的是葱、蒜、韭、蒿、荠。
“稍后你尝尝就知道了”,自觉解释不清的沈芙蓉,干脆不解释了,反正一会儿萧天陌一吃就明白了。
沈芙蓉此刻很庆幸自己前几天去街上转了一圈,竟然让她在一个路边小摊上,意外看到了干辣椒和一些辣椒的种子。
据摊上的小贩所说,他是从关外的一个商人手中得来的,因为觉得味辣鲜红,感觉很新奇,便拿到了街上售卖。
辣椒在这里也不叫辣椒,而是名番椒。
她当即买下了所有的辣椒和种子,回来后又配上辣炒花螺、香炒辣子鸡、水煮鱼、回锅肉、麻婆豆腐、宫保鸡丁等食谱,和这聚仙楼的掌柜钱掌柜做了交易。
她如今已经是这聚仙楼背后的二掌柜了。
此时,鸳鸯锅里已经被店小二煮满了各类食物,不一会儿,锅子沸腾了起来,一股浓浓的香气传到了沈芙蓉的鼻翼。
她忙拿过来碗筷,将刚才店小二端进来的各样调料弄了些,又将一个碗和一对筷子递到萧天陌跟前:
“桌上配得有香油、蒜泥和各种蘸料,你想吃什么自己弄一些。”
萧天陌接过碗筷,目光在桌上和沈芙蓉碗里各溜了一圈后,照着沈芙蓉的样子放了几种。
在冉冉的烟雾中,沈芙蓉夹了一片羊肉放入调料碗里,蘸了一下又放入口中,随后满脸陶醉的咀嚼起来。
想不到穿越来古代,她也能吃上火锅,简直不要太嗨皮。
见了沈芙蓉的模样,萧天陌也迫不及待的夹了一片羊肉,然后学着沈芙蓉的样子在调料碗里蘸了一下,随后放入了嘴里。
嗯,又软又嫩,又香又滑,太美味了。
萧天陌又夹起一片牛肉卷,吃下之后暗暗惊叹,他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片。
这涮一下,裹着汤汁放到嘴里,清汤脆嫩爽口,红汤麻辣鲜香,真是人间美味!
沈芙蓉和萧天陌你一筷,我一筷,你一口,我一口,不知不觉间,一桌饭食便下肚了。
第三十六章 唱腔
沈芙蓉吃得太过瘾,边打饱嗝,边亮嗓子唱起了歌:
“没事最爱吃火锅,
就连不敢吃宵夜的我,
放弃减肥的念头。
先放康宝鸡汤块沙茶酱,
要牛头牌碗盘筷子准备好喔,
一场战争要展开开动。
花枝丸鑫鑫肠猪血糕高丽菜水晶饺,
香菇香菇香菇香菇香菇。
冬天到了吃火锅,
没事最爱吃火锅……”
萧天陌也吃足了,此刻听着沈芙蓉的歌声,舒服得眯起了眼。
在他看来,这首曲子的曲词有点莫名其妙,他有些听不太懂。
但沈芙蓉的唱腔很独特,婉转清澈,好像有一种磁性,莫名的撩拨着人的情绪。
听完感觉全身放松,舒缓减压,有一种清新阳光的感觉。
眼前的少女总是能带给他惊喜,让他想要离她更近一点,再近一点……
沈芙蓉唱的太投入,甚至忘了自己现在是在古代。
当她将最后一句歌词抑扬顿挫地唱完,眼神还未恢复清明,就听到身侧响起了掌声。
紧接着一道好听的男声响起:
“唱得不错,这唱腔着实令人惊艳,想不到你还是个巧人儿!”
沈芙蓉转头看到一身古装的萧天陌,这才想起她已经穿越了。
见沈芙蓉正微张着小嘴,看着他发呆,萧天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可有何不妥?为何如此看着我?”
萧天陌本就生得相貌英俊,一笑更加丰神俊朗,让人如沐春风。
这下,沈芙蓉竟看得痴了。
她呆呆状喃道:“世间本无沙漠,只是我每看到一次你帅的样子,天上便会落下一粒沙,从此便有了撒哈拉。”
如果帅是一种罪,那萧天陌已经罪恶滔天。
这简直是逆天颜值了,天哪,她可太吃他的颜了!
就在沈芙蓉沉迷于萧天陌的颜值无法自拔之时,忽听萧天陌问道:
“帅?莫非是俊俏的意思?这般说来倒也有趣的紧。我总感觉,你跟我知道的那个沈芙蓉有点不太一样。”
听清了萧天陌的话,沈芙蓉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她在跳脚之前强装镇定,故作沉稳问道:“诶?哪里不一样?”
萧天陌摇了摇头,“其实也没什么……就感觉,你跟我所了解的那个芙蓉就像是两个人。”
前世他醒过来时,沈芙蓉已经死了,他们之间并没有正面打过交道。
他对她的了解,都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
他曾听人说,她是一个勤劳善良,却也懦弱可怜的姑娘。
而他眼前的沈芙蓉决绝果断、精明睿智,甚至有时是冷漠霸道的。
听萧天陌如此说,沈芙蓉心底微松,“这有什么可奇怪的?若是你被逼得走投无路,照样什么都能放得下来。”
萧天陌颔首,“嗯,这样的你甚好!”
诶?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沈芙蓉甜甜一笑,一股暖意如流水般从心头流过。
只是还没等她笑太久,萧天陌再次开口,亮出了直击内心的灵魂拷问:
“你一个未进过学堂的姑娘,倒是知道的并不比锤炼了多年的学子少,不知其中有何缘由?”
“这……”
沈芙蓉表面不变,心里却翻了个白眼。
尼玛,又是问她这种问题。
咋地就跟她没读过书杠上了?
她可是在现代应试教育的打磨下长大的。
虽谈不上博览群书,可这里一般学堂教授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对她来说,都是手到擒来的儿童读物。
而且她虽然没有十年寒窗苦读,可却是考试的老手、答题的专家,有很强的应试能力,状元她都是敢去考的。
她真的很想写几个字给萧天陌看看,一定能闪瞎他的眼。
只是她怕自己的简体字在这里暴露了。
算了,没读过书就没读过书吧,反正她搞才女的人设也不太行的。
“萧公子有所不知,我这是受益于山上一位女道长,是她教会了我做菜、唱曲……”
“女道长?”
萧天陌果然被吸引了。
“嗯”,沈芙蓉重重点头,开启了她胡编乱造的技能。
“这女道长鹤发童颜,孤寡一人住在半山腰,我那时候常常去山上割猪草,她看我可怜,便教了我一些常人所不知的本领。”
“原来是这样”,萧天陌顿悟了,“这女道长想来是位得道高人。”
沈芙蓉点点头,“我前些时候又去了山上,却再也寻不到女道长的踪影,有人说她去云游天下了,也有人说她是羽化飞仙了。”
说到这里,沈芙蓉一副伤心的样子,
“女道长待我恩重如山,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我还没有涌泉相报,她却不知去了哪里?如今到底怎么样了……”
萧天陌张口道:“是我唐突了,不该勾起你的伤心事,女道长既然是得道高人,定会平安无事的,说不定何时还会再回来。”
心中却想:莫非这丫头今生没死,是那女道长在作祟?
不然前世原本香消玉殒的少女,又怎会这般生龙活虎的活跃在他眼前?
也许他该在这丫头身上多花些心思,弄明白这丫头死而复生的因由。
想到此,萧天陌笑道:
“一会儿你可是要回庄子上?正好顺路,我便送你回去吧!”
见萧天陌果然不再追问她的变化,沈芙蓉眼底有一丝目的得逞的坏笑闪过,口中却乖乖应道:“嗯,好。”
她要多跟萧天陌联络感情才行,最好能将她的卖身契从他那里哄出来。
***
在镇国侯府的主院内,张秀娴正跟侯夫人张氏哭诉:
“……姑母,这萧天陌简直欺人太甚,分明就是没将您放在眼里。”
侯夫人张氏面色铁青,气得起身一拍桌子,厉声道:
“真是无法无天,我看侯府已经容不下他了!”
张秀娴委屈的眼泪噗噗往下掉,“他把我认做窑姐也就罢了,竟然还故意戏弄于我,我、我……”
张秀娴的屁股摔得直到现在还疼,因不雅又说不出口,只是道:
“我的颜面丢了不怕,岂不是连累姑母您也跟着脸上无光?
也罢,既然这镇国侯府容不下我,我看我明日还是回去算了。”
张氏哼了一声,也跟着数落道:
“还不都是侯爷惯的,萧天陌这般的没有礼数,日后若没有人劝着,还不知会落得个什么田地!”
张氏说着,慢慢地坐下来,眸光淡淡地扫过张秀娴的脸:
“娴儿啊,你知姑母最是疼你,能攀上侯府这门亲事,是你几生修来的福分。
你来时,家中的一众姐妹都看在了眼里,若真的就这样回去了,你的脸面往哪里搁?”
第三十七章 面具
张秀娴闻言咬了咬下唇,“可那萧天陌根本就对我无意,我不回去又能如何?”
她当然不甘心就这样回去了。
她父亲风流成性,母亲又是个不成器的,家中嫡庶姐妹众多,各个聪明伶俐,娇媚漂亮。
她生性要强,虽是嫡出,日子却并不好过。
你次她来镇国侯府,已有人暗暗猜中了因由。
如果她这样灰头土脸的回府,岂不正合了那些都在等着看她笑话的姐妹意?
“怎么办?”
张氏阴冷一笑,目光落在自己指甲表面精致的蔻丹上,“那就让他非你不娶。”
听到这话,张秀娴眸中发亮,“难不成姑母想好了法子?”
张氏神秘一笑,向张秀娴招了招手,张秀娴立刻上前两步,倾身到她跟前。
张氏凑到张秀娴的耳畔前,嘀嘀咕咕的说了起来。
良久,张秀娴抬起头,眸中闪着异样的光芒:
“姑母放心,这次秀娴定能夺了萧天陌的心。”
看到张秀娴这势在必得的样子,张氏满意一笑,“好,姑母等你的好消息。”
***
从张氏院中出来,张秀娴仍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
她双手轻抚着自己发烫的脸颊,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又在院中站了片刻,她抬脚向大门处走去。
镇国侯府的大门外,沈芙蓉的二伯娘李氏正站在拐弯处,探头探脑地朝门内看去。
公爹派她来找侯府大公子的继母张氏,说一说他们家芙蓉的事情。
可她来了好几次,别说侯夫人张氏,就连张氏身边的丫鬟都没见着一个。
侯府门前有门卫守着,任她说破了嘴皮子也不让她进去。
而且不止不让进,因她没有帖子,就是门口的石阶,也是不让站的,她只能转到这拐角处,伺机而动。
她已经在这里蹲守了几个时辰,只盼着这次不要白跑一趟。
李氏正伸脖子瞪着眼东张西望,转眸看到张秀娴从门内走了出来。
她顿时眼睛一亮,立刻堆笑跑了出来:
“诶诶诶,那个小丫鬟,你等一下,我有话对你讲。”
张秀娴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李氏是在叫她。
她霎时黑了脸。
真是够了!
她可是这京城数得上名号的才女,可不仅先被萧天陌认作了窑姐,现在又被一个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农妇认作了丫鬟。
张秀娴只觉得心跳加快,肺都要被气炸了。
她先前因摔倒回屋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可能这农妇才将她认做了府里的丫鬟。
可这衣裙虽然素净,却是名贵的流纱锦所制,价值连城,眼前的农妇太不识货了。
李氏不明白张秀娴为什么沉下了脸,可并不耽误她说事。
她疾步走到张秀娴跟前,急切开口道:
“那个,小丫鬟啊,你可是这侯府主母张夫人的丫鬟?
我跟你说,我家芙蓉如今住在你们侯府的庄子上,那是受了侯府的大恩,我今日来,就是代表我们全家来表示感谢的……”
“等等!”
张秀娴叫停了兀自说个不断的李氏,皱起眉头问道:
“哪个庄子?芙蓉又是何人?行了,我还有事,你去寻别人说吧!”
李氏的话尚未说完,便被张秀娴打断,她瞪大眼睛回道:
“芙蓉是我侄女,就是被你们侯府那大公子萧天陌,留在京郊庄子上的那个姑娘……”
竟然不听她说完就想走,还侯府的丫鬟呢,一点儿礼数都不懂。
“什么?”
听到“侯府大公子萧天陌”几个字,张秀娴脚下的步子骤然顿住。
“你是说大公子在庄子上养了女人?”
张秀娴挺直的脊梁微微一僵,眉心更是紧紧皱起来。
难怪萧天陌整日流连在外,原来是瞒着府里,在外头金屋藏娇。
这可是大事,不行,她得赶紧去告诉姑母。
听了张秀娴的话,李氏一愣,在庄子上养女人?
嗯,沈芙蓉虽然是伺候大公子的侍女,的确是被大公子锦衣玉食的养在庄子上,也算是吧!
回过神后,她刚想答话,却见张秀娴蛮腰一扭,转身又回了大门里头。
“诶诶诶,你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哩!”
李氏眼睛一瞪,三步并两步的追了上去,嘴上不停呼唤。
可张秀娴却像没听到似的,再也没回过头,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李氏气呼呼的瞪着镇国侯府的朱红大门。
这侯府的丫鬟真是不知礼数,说走就走,连声招呼也不打。
一定是急着去主子跟前邀功了。
想到这,李氏顿时又喜上眉梢。
公爹让她想法子,将消息透露给侯夫人张氏知道,她现在告诉了张夫人的丫鬟,也算变相的完成了任务。
接下来,她只需要先回去,在家静候消息即可。
再次伸脖子向侯府门内张望了一眼,李氏转身一路小跑地离开了这里。
...
迈步进门的张秀娴懒得回头理李氏,只一门心思的往前走。
等到了主院见到侯夫人张氏,张秀娴便竹筒倒豆子似地把方才的事复述了一遍。
张氏越听脸色越难看,先前她以为萧天陌必死无疑,萧天陌的后事便未再插手,全权交给了侯爷萧经年处理。
侯爷给萧天陌找了个陪葬侍女的事,她也是知道的,不过那时,她没将庄子上的这些事儿放在心里,因此也没过多关注。
不想,那陪葬侍女也没有死,还被萧天陌养在了庄子上。
张秀娴哭丧着脸道:
“这可如何是好?他有了心上人,可能永远都不会心仪我了,怎么会这样!”
“慌什么?一个卑贱的农家女而已,给点银钱打发了便是。即便打发不了,最多也就是个小妾。
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常事,妾室也算不得什么正经主子,你日后若是想处理,也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
张秀娴心里难受,也将头给点下了,“秀娴知晓了。”
“嗯”,李氏揉了揉眉心,随后站起了身,“我倒要去看看,这个农女到底是何等尤物,竟然将我们侯府大公子的魂都勾走了。”
“是。”
张秀娴立刻来了精神,像个斗鸡似的仰高头,“秀娴陪您一起去。”
***
从聚仙楼出来后,萧天陌和沈芙蓉一起乘坐马车,回了庄子上。
因着昨日,沈芙蓉和十月说到了鬼节,一时兴起,就和十月做起了鬼面具。
她们先找了一块黑色的布用针缝好,再将眼睛剪出两个洞,嘴巴涂上鸡血。
第三十八章 人皮
接着,她们又在库房找了两个尖尖的动物牙齿,贴在了面具嘴上。
面具成型后,十月当时就被吓了一大跳,嘴里一直喊:“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最后,十月更是哆嗦着手,拒绝再和沈芙蓉一起做后面的工序。
沈芙蓉担心真把她吓坏了,昨晚便没有再做。
今天和萧天陌一同回来,沈芙蓉便叫上萧天陌和她一起,在面具上画恐怖恶心的图案。
萧天陌乍然一见,也被吓得不轻。
后来见沈芙蓉兴致高,好似很在意的样子,便点头同意了。
半个时辰后,被画得越加五色奇诡的面具,让沈芙蓉扣在了脸上。
戴上面具后,沈芙蓉在铜镜前照了照,随即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还挺传神的。”
十月在一旁叫道:“这面具戴在脸上好似真的,可吓煞人了!”
萧天陌暗暗猜想莫不是这面具有什么古怪,便只静观其变,并未吭声。
沈芙蓉转身看向他们,清了清嗓子,摆起了说书人的架势。
她阴森着语气开口:
“话说,北城角有一个老妇人,她专门摆地摊卖人皮面具。
有那么一天,一个贵妇人路过此地,看中了一块容颜倾国倾城的美人面具。
听老妇人讲,这块面具是一个绝色舞姬的面皮所制,戴上它能让所有男人对她倾心。
贵夫人便掏钱买下了它。
她不求所有男人的倾心,只求自己的花心夫君能对她真心相待。
皇天不负有心人。
贵夫人戴上人皮面具后,她的夫君果然跟换了个人般,对她宠爱有加,百依百顺。
贵夫人多年心愿得偿所愿,心中无比欢喜。
可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她脸上的人皮面具再也摘不下来了。
她对此也并未放在心上,只道以后就当自己是另一个人便是。
可就在一天夜里,她在铜镜前梳妆,却看到铜镜中出现了诡异的景象:
一个绝美的女子伤心欲绝,哭得满脸的泪痕,眉心一颗红痣却红得耀眼。
突然,出现了一把锋利的尖刀,在女子额前的红痣上狠狠地划开了一道伤口,顿时血如泉涌。
可铜镜中的女子却不觉得疼般,竟然直直地看着贵夫人裂开嘴笑。
贵夫人吓坏了,忽的站起了身,却发觉有东西“滴答、滴答”的落下来,滴落到地上。
她慌乱摸上自己的脸,这才惊恐的发现,自己的脸正一滴一滴的往下滴血,就像先前铜镜中的女子一样……”
十月第一次听沈芙蓉说书,还是这样恐怖的鬼故事,登时吓得脸都白了。
她不等沈芙蓉将故事讲完,便一下子跳了起来,惊慌地逃窜出了门。
“十月,别走啊,我还没讲完呢?”
沈芙蓉见此,不由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当即便追出了门。
……
侯夫人张氏和张秀娴一路匆匆来到了庄子上。
守门的门房见是镇国侯府当家夫人张氏的马车,当即便放了行。
从马车上下来后,张氏和张秀娴直接来到了庄子主院。
就在离正堂还有几步远时,她们两人看到许庄头的小女儿十月掀帘跑了出来。
张氏刚要唤人,却见十月抬手捂住耳朵,一扭身儿往一侧跑去,压根儿就没往她们这边看。
张氏沉下脸,正要高声训斥,却瞧见又有一人掀帘走了出来。
她刚想开口,却在这时看清了这人的模样。
只见这人满脸狰狞,青面獠牙,嘴角还向下不断滴着殷红的血珠,说不出的恐怖诡异。
这哪里是人?
分明是地狱之中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张氏登时惊恐的惨叫一声,只觉眼前一黑,便直挺挺地晕倒在了地上。
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张秀娴,也是吓得冷汗连连、两股战战,差一点直接魂飞魄散。
掀帘出来的沈芙蓉也被惊到了。
她本以为门外是十月,没想到却是两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女人。
眼见其中一个岁数大些的直接晕倒,另一个虽然还没晕,却脸色惨白,全无血色,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沈芙蓉连忙摘下脸上的面具,向暂时还没倒下的张秀娴抱歉道:
“你没事吧?你们不要怕,这是假的。”
她说着,又关切地看向倒在地上的张氏,“这位夫人怎么样?可是需要就医?”
不会吧不会吧,这位夫人不会真被她吓死了吧?
见阴森鬼脸变成了娇美人脸,张秀娴呆呆地看着沈芙蓉,说不出话来。
听到门外有动静,萧天陌也掀帘走了出来,随后一眼便看到了站着的张秀娴,以及倒在地上的嫡母张氏。
他不由皱了皱眉:“你们怎么来了?”
回头见萧天陌出来了,沈芙蓉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赶紧将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听沈芙蓉说张氏误以为她是鬼,而后被吓晕了,萧天陌不由满头黑线。
张氏今年还真是命犯太岁,先是被他吓晕倒了一次,这回又被沈芙蓉吓晕了。
不过说起来,还是张氏她自己不安分,如若她能一直待在内院不出门,也不会出今天的事。
张氏历来对他居心不良,这次来庄子上不知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张秀娴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就惊疑不定。
不过看到萧天陌后,她还是很快的窜了起来,几步跑到萧天陌身边,伸手欲要挽住他的胳膊:
“萧大哥,原来你在这里,方才可吓坏秀娴了!”
萧天陌避开张秀娴伸过来的手,语气淡然地问道:
“不知你和母亲来此,所为何事?”
张秀娴看了站在门口处,亭亭玉立的沈芙蓉一眼,伸出了一根颤抖的手指指向了她,向萧天陌不答反问道:
“她是何人?可是你养在庄子上的那个农家女?”
养在庄子上?
沈芙蓉听得秀眉微蹙。
这场面与节奏好熟悉啊!
此情此景,怎么感觉像现代的原配到酒店来抓小三?
萧天陌听得眉头大皱,“住口!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听了张秀娴的质问,他已然明白,原来张氏和张秀娴之所以来庄子上,是冲着沈芙蓉来的。
萧天陌的心瞬间揪紧,眼神中也隐现了愤怒之色。
这少女始终是个变数,在他还未弄清楚她的今生和前世到底为何不同之前,绝不允许有人打她的主意。
张秀娴听出了萧天陌话语里的冷意,她顿时红了眼眶,哽咽道:
“萧大哥,你竟然为了她如此对我?”
第三十九章 萌发
瞧见张秀娴双眼饱含着泪泡,一副为情所伤的样子,沈芙蓉对张秀娴和萧天陌两人之间的关系一阵好奇。
他们两人难道是情侣关系?
难不成是因为吵架了闹分手,所以萧天陌最近常来庄子上,而眼前这个姑娘便追了来?
情侣之间闹分手,似乎是很正常的事情。
想到这里,沈芙蓉再次将两人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随即暗暗点头,嗯,郎才女貌,其实这一对儿还是很般配的。
不过转而想到萧天陌那些风流史,沈芙蓉不由又摇了摇头,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张秀娴目露同情之色。
喜欢上一个花花公子,就只能做他撩的众多妹子当中的一个而已,注定会伤心。
这姑娘看上去挺聪明的样子,想不到竟然这样想不开。
沈芙蓉虽然并未谈过恋爱,可单身并不能限制她的想象。
她脸上全是兴奋的表情,大脑也自觉的进行起了各种脑补。
之后更是忍不住,出声对张秀娴解释道:
“这位姑娘,你真的是误会了,我和萧公子什么关系也没有。”
“他之所以常来庄子上,其实是喜欢吃我做的菜,嗯,怎么说呢,意思就是我是他的专用厨师,这样说你明白了么?”
沈芙蓉说着,又转头对萧天陌劝道:
“所谓床头打架床尾和,你们小情人之间有误会,说明白了就好,何必闹成现在这副样子呢?”
萧天陌听的额角青筋直跳,一张俊脸阵青阵白。
听了沈芙蓉的一通胡乱解释,张秀娴还真的收了眼泪,但却鄙夷地瞧了沈芙蓉一眼:
“那你不待在大厨房,跑出来围着萧大哥做什么?还不是存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小小农家女,也敢妄想攀高枝?”
我去,这天儿简直没法儿聊了,还是拜拜吧!
沈芙蓉不想再跟张秀娴这个,她认为陷入爱河中已昏头胀脑的姑娘多说,抬脚就要离开。
不过走之前,她还是好心的指着地上的张氏,提醒两人道:
“地上凉,不如先将这位夫人弄进屋,你们再接着谈感情吧!”
萧天陌瞟了地上的张氏一眼,扬声唤来了孙富贵等人。
孙富贵和几个庄子上的下人,自从刚才张氏和张秀娴闹出动静,他们便觉察到赶了过来。
只是因看不清局势走向,怕被无辜牵连,便一直躲在暗处偷偷往这边看。
现在听到萧天陌的呼唤,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从墙角旮旯、木阴树后现身,不好意思的讪讪走上前:
“大公子,您叫小的们?”
萧天陌抬眸看向几人,沉声吩咐道:
“你们几个将夫人抬上马车,怎么来的,就给我怎么送回去!”
“是!”
见萧天陌面色不虞,孙富贵几人慌忙答应一声,也顾不得去找软轿,直接你抬胳膊我抬腿,将张氏四仰八叉地就向外抬。
一旁的张秀娴早就看傻了眼,良久才反应过来,“萧大哥,你真的要如此做吗?姑母醒了是会怪罪你的!”
萧天陌嘴角挑起一抹冷笑,眼神一点点笼罩上一层阴鹜,盯着张秀娴低声警告道:
“你们要做什么,我很清楚,只是,你们不该来这庄子上。”
“张姑娘,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你最好安分点,不要有非分之想,否则,别怪我不顾两家的情面!”
“你……”
张秀娴脸色已一片煞白,她哆嗦着嘴唇,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眼看孙富贵几人已将张氏抬着走远,她压下心中的三分委屈、三分愤怒和四分恨意,最终一跺脚追了上去。
等庭院重新恢复了安静,沈芙蓉一脸懵圈的样子看向萧天陌:
“那夫人是你母亲吗?那个姑娘……”
她没想到萧天陌一言不合就将人赶走了。
她隐隐约约感到萧天陌做这一切是为了她。
可是这样六亲不认,真的好么?
见沈芙蓉露出了纠结的神色,萧天陌俊脸上勾出一抹弧度,
“张氏是我嫡母,却不是我的亲生母亲,我的生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
原来是萧天陌的后妈啊!
沈芙蓉了然地点点头。
从童话故事到社会现实,后妈几乎已经成了恶毒的代名词。
看萧天陌这模样,想必也是在后妈茶毒下长大的。
萧天陌瞅了认真思虑的沈芙蓉一眼,紧接着快速说道:
“其实那姑娘也和我没有任何的关系,她叫张秀娴,是我嫡母的侄女,只是来我们镇国侯府做客罢了。”
一口气说完,萧天陌略微不自然的转过头,“你,不要误会。”
沈芙蓉怔了下,萧天陌这是在跟她解释吗?
看着脸上浮起一抹可疑红晕的萧天陌,沈芙蓉心尖突然颤了颤。
能不能不要这样撩拨她啊?
她可是外貌协会的资深级别会员,对帅哥没有免疫力的。
此刻,空气中似乎飘荡着一丝暧昧的气氛。
还是沈芙蓉最先打破了沉默:
“那个……要不我再给你讲个鬼故事?”
她说着,抬手将那瘆人的鬼面具重新戴在了脸上。
萧天陌对着面前这张鬼脸,嘴角微微抽搐。
“不用了,我还有事,要先回去了。”
沈芙蓉忙挥手应道:“好的,那你下次有时间欢迎再来哈!”
萧天陌深深看了沈芙蓉一眼,点了点头,转身大步朝着院外走去。
目送萧天陌的背影消失在转弯处,沈芙蓉抬手轻拍了一下胸口。
她的心跳得厉害,甚至可以说是心慌意乱。
为了设法让她鸡冻的心,颤抖的手平静下来,她只得不停提醒自己:
沈芙蓉,你要扛住啊!
对方可是为了美女与人当街打架的京城第一纨绔,一失足成千古恨,你可不能动心呀!
***
侯夫人张氏在马车中就醒了过来,听张秀娴说了她晕倒后发生的事情,气得七窍升天,到了侯府便又病倒了。
镇国侯萧经年听闻张氏病了,忙赶到主院看望张氏。
张氏见了萧经年,拉着他的衣袖就是一通哭诉。
直言道萧天陌越来越无状,竟然在庄子上养了外室,还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农门丫头,实在有辱门楣。
听了这番哭诉,萧经年没有张氏以为的勃然大怒,反而不以为意的笑了起来:
“夫人误会了,那姑娘我知道,陌儿曾跟我提起过,说是身世不好,在咱们庄子上暂住一段时日,并非什么外室。”
第四十章 算计
萧经年接着道:“况且那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多亏了她带来福运,陌儿才能死里逃生,她留在陌儿身边我这心里反而踏实些。”
张氏听完怔愕,张着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她本以为萧经年听到这事会炸了毛,备不住还会直接带人杀到庄子上,动用家法惩罚萧天陌。
不想到了萧经年的口中却是这般轻描淡写,宛若压根不值一提一般。
张氏心中不甘,黑着一张脸,气得指尖都在颤抖。
半晌,她才缓缓开口:
“原来是这样,是妾身误会陌儿了,不过此事却警醒了妾身,陌儿的亲事万不可再拖了啊!”
提到萧天陌的亲事,萧经年面露郑重之色,“陌儿的亲事不可草率,太过仓促反倒不美。”
张氏只得道:
“妾身觉得秀娴和陌儿就很合适。
秀娴又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知根知底的姑娘,人知书达理又温柔贤惠。
我们可以先将亲事定下来,过两年再让他们成婚便是了。”
萧经年想想也是,不过还是没松口答应这门亲事,只回道:“容我再考虑考虑……”
说完这些,萧经年想起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便匆匆离开了。
萧经年走后,张秀娴挑帘走了进来。
看到张氏的脸色,她就知道张氏和萧经年没谈拢。
她顿时脸上多了一抹忧色,疾步走到张氏面前问道:
“姑母,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不如我们明日再去庄子上……”
“不可!”
张氏不等张秀娴将话说完,便急急地出声打断。
虽然张秀娴已经跟她讲了,她看到的那个鬼脸人是那农家女假扮的,但她就是缓不过劲儿来。
她现在一闭眼,脑子里还残留着那张鬼脸诡异阴森的模样,简直比真鬼还要可怕。
她说什么也不会再去庄子上,她可不想再被吓晕过去一次了。
“那农家女的事情侯爷已经知晓,我们不必再去庄子上了。”
“可是……”
想到萧天陌对沈芙蓉的维护,张秀娴眼神幽暗,“就由着萧天陌和那个农女在一起逍遥快活么?”
张氏冷笑一声,眼中没有丝毫温度:“那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张秀娴闻言眸光一闪,试探地问道:“姑母的意思是……”
张氏淡淡一笑,“先前我对你说的事情,这两日便可以着手去办了。”
“是,姑母。”
张秀娴点了点头,脸上多了几分神采。
***
今日天气明媚,阳光照在脸上很耀眼。
张秀娴一边疾步向前走,一边抬手隔着衣裳抚上藏在怀里的玉瓶。
玉瓶里装的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合欢散。
这合欢散可是神奇的好东西,它药性非常强,却无色无味,极不易让中招的人发觉。
可无论男女,只要服用了它,就会陷入无穷无尽的欲念之中,再是纯情坐怀不乱的人,都会丧失掉理智,一心与人求欢好。
张秀娴不由得冷冷一笑,这次她势在必得。
张秀娴正低头盘算着向前走,忽听有人在唤她。
她抬眸看过去,见是一个算命先生拿着一个幌子,缓步向她走来。
这算命先生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头顶插根木钗,留着一缕胡须,腰间挂着几个铜钱,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等他走近,张秀娴不解地问道:“大师是在唤我么?可有何事?”
算命先生起初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张秀娴瞧。
张秀娴被看得莫名其妙。在想要抬脚离开之际,瞧了她良久的算命先生开口了:
“这位姑娘,我观你面相黯沉,印堂亮中藏暗,中宫有很浓厚的戾气盘绕,分明就是命煞桃花之兆。”
张秀娴听了脸色难看,当即呵斥出声:
“哼,一派胡言!你是哪来的疯道士?满嘴的胡言乱语,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见张秀娴沉下了脸,算命先生并不见丝毫慌张,反而神情自若地接着说道:
“姑娘,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看在你我有缘,我才直言相告,你本是大富大贵之命,又何必为了那镜中月,水中花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年华呢?”
张秀娴顿时面色一变,心中因骇然而惊疑不定。
难道这算命先生知道了什么?
不然如何会对她说出这番话来?
不,不可能!
这么隐秘的事情,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算命先生又怎会知晓?
命数之事玄而又玄,难不成这算命先生真的是什么得道高人吗?
沉吟了一会,张秀娴缓和了语气,“恕小女子方才冒犯,多有得罪了,敢问大师,可有补救之法?”
算命先生一脸沉思,片刻后掐指严肃的对张秀娴说道:
“天作孽,不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暗中行善积的是阴德,所得福报极大,反之亦然。
只有真正放下,才能劫象生变,姑娘,适时收手吧!否则将会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听算命先生说的这么严肃,张秀娴心头难免动摇。
她手指轻轻抚上胸口处,此刻被她藏在怀中的玉瓶,却让她觉得有些烫手。
可转念想到那日在庄子上,萧天陌对沈芙蓉的百般维护,她又陡然生出丝丝恨意,娇美如玉的脸也渐渐面目狰狞,她冷然回道:
“虽说命里一尺,难求一丈,但小女子却认为没有谁的命是生下来就定死的,成与不成,小女子总要试试才甘心。”
张秀娴说完,再不停留,快步离开了这里。
目送张秀娴的背影消失不见,算命先生摇头叹息一声,转身进了不远处的茶楼。
茶楼中,萧天陌正等在那里。
见算命先生走了进来,萧天陌笑问道:“谷先生,怎么样?”
原来这算命先生不是别人,而是近来一直跟在萧天陌身边的谷燕行。
谷燕行走上前坐在萧天陌对面,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公子所料不错,张姑娘并不打算就此收手,公子真是目光如炬,慧眼识人。”
他当初选择追随萧天陌,奉他为主,很大原因是为了报答萧天陌的救命之恩。
可这些时日越接触,他心中越震惊。
他没想到萧天陌虽然年纪轻轻却魄力十足,处事老练,而且非常有识人之明,看人的本事比一般人都准。
这也让他越加愿意死心塌地跟着萧天陌。
听了谷燕行的话,萧天陌面容之上,并不见一丝讶然之色。
第四十一章 下药
萧天陌端起桌上刚刚泡好的清茶喝了一口,这才开口回道:
“张秀娴心思诡谲,利益心重,她如今一心想拖我下水,又怎么会轻易更改主意呢?
也罢,我已给她机会了,是她不知悔改,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谷燕行伸手捋了捋胡须,对萧天陌的话深表赞同,“公子既然已看穿了她的把戏,不如直接告诉侯爷,让侯爷为公子做主便是。”
萧天陌紧抿着嘴唇,冷声道:
“与其讨回一个莫须有的公道,倒不如我将计就计,这样方能一劳永逸。”
前世,就是张秀娴和张氏合谋,在他的酒水中下了合欢散。
张秀娴又故意引逗,害他失态,当众扯下了张秀娴腰间的丝绦。
之后张秀娴啼哭不止跑回张府,扬言受了轻薄没脸再见人,要以死保全名节。
他的父亲镇国侯勃然大怒,逼着他上门去求娶张秀娴,以此来弥补过错。
他不是傻子,清醒之后就知道他是被人下药算计了,自然不肯对张秀娴负责,也因此而身败名裂。
想到这,萧天陌眸中冷芒闪过。
这次,他并不想便宜了张氏和张秀娴等人,他不主动害人,但害他的,他便让她们自食恶果。
***
张秀娴回到镇国侯府后,便直接去了张氏的主院,和张氏密谋了良久,她才满意地回到自己的院落。
……
华灯初上,侯夫人张氏在府中办起了家宴。
此时镇国侯府大厅灯火通明,家宴显然到了酒酣耳热之际。
张秀娴遥望了远处的萧天陌一眼,捏紧了手中的白玉酒杯。
酒里已被她下了合欢散,她只需让萧天陌喝下,再设法让萧天陌大庭广众之下对她做点儿什么。
那么,她便有理由缠上萧天陌。
而萧天陌如若想息事宁人,也只能娶她为妻。
思虑妥当,张秀娴不再犹豫,端着酒杯就朝着萧天陌走过去。
萧天陌正坐在角落垂头饮酒,他半垂着眼帘,让人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萧大哥。”
张秀娴穿过人群,款步走到萧天陌面前,抿嘴笑道,“萧大哥真是好酒量,秀娴敬你一杯。”
她说着,将手中的酒杯举到了萧天陌的眼前。
萧天陌接过酒杯看了一眼,酒杯里琥珀色的液体微微地在荡漾。
他垂头低低笑了两声,转了转酒杯却没有喝,而是抬眸看向张秀娴说道:
“岂有我独饮,张姑娘干看之理?所谓宾主尽欢,自然是要同饮而乐。”
言罢,萧天陌抬手取来一个新酒杯,将手中酒倒入酒杯一半,又执起桌上的酒壶将两个酒杯分别斟满。
随即他将其中的一个酒杯递到张秀娴面前:“张姑娘,请吧!”
张秀娴没想到萧天陌会如此做,她顿时身形一僵,脸色也变得僵白。
半晌,她才讪讪笑道:
“我是个姑娘家,只能喝些果酒,酒量也浅,不似萧大哥千杯不醉。
这样吧,萧大哥将这两盏酒饮尽,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还请萧大哥先干为敬!”
张秀娴说着,将桌上的茶壶拉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见张秀娴如此,萧天陌唇角不屑的弧度扩大,他执起酒杯放到薄唇边,微微一扬头,随着性感的喉咙滚动,两盏酒便先后下了肚。
看到萧天陌的动作,张秀娴放下了心,紧跟着也将杯中的茶水全部饮下。
饮下茶水后不久,张秀娴忽然觉得自己身体有些燥热,浑身都不舒服,腿也软的受不了。
怎么回事?
这种感觉好奇怪,就好像、好像中了那合欢散似的。
可是她的合欢散明明是下到了萧天陌饮下的酒里啊,她又怎么可能会中招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她方才喝下的茶水有问题?
可是在这之前,她是亲眼见过萧天陌喝那壶里的茶水啊?
张秀娴心中不解,尽量控制住自己身体里那股怪异的燥热,有些神情恍惚的向萧天陌的位置看去。
她这才发现,原本在那里的萧天陌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离开。
张秀娴心里一个咯噔,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她脑子空白一片,耳边开始嗡嗡作响。
怎么办?
要怎么办才好?
不行,这里人多,她不能让别人看到她这幅样子,她得赶紧离开才行。
张秀娴死死咬住红唇,强迫自己清醒一些。
可她想迈步却浑身酸软无力,身上的燥热让她难受的再也忍耐不了。
她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很热很热,就好像是掉进了一个大蒸笼里一般。
她颤颤巍巍抬手,解开了肩上披风的系带,一把将披风从身上拽下来抛到了地上。
可她觉得还是燥热的难受,她又抬手去解腰间的丝绦……
直到她迷迷糊糊将外衫也褪掉,露出白色里衣,才被席间的其他人发现。
天啊!
张姑娘竟然喝醉了酒,当众脱起了衣裳!
如此不知廉耻,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很快,丫鬟、婆子们向张秀娴跑过来,女眷的尖叫声随之响起。
人群一片纷乱,喧闹声充斥着整个院子。
***
入夜,明净清澈如柔水般的月色倾洒,清光流泻,意蕴宁融。
沈芙蓉正倚靠在床头看书,忽然听到窗户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微弱声响,并伴随着衣衫拂动的声音。
今晚十月不在这里,难道是有人躲在窗户后偷看她吗?
沈芙蓉心里一阵惊疑,皱眉思索片刻,她慢慢踱步到窗前,猛地推开窗子向外看。
可窗外空荡荡一片,唯有树上的叶子在簌簌地抖动,却是空无一人。
难不成有鬼?
沈芙蓉吓得脸都白了,这世上可能真的有鬼,不然她又怎么会穿越到了这里?
沈芙蓉身上直起鸡皮疙瘩,心也跳的厉害。
她慢慢向后退了几步,正想转身去找十月,却见一双惨白的手扒上了窗台。
沈芙蓉瞳孔骤缩,刚要惊叫出声时,窗台上的手骤然向上伸了伸。
一个男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是我……”
这声音很微弱,可沈芙蓉还是一下子就听出了是萧天陌的声音。
她忙又跑回窗前,伸长脖子向下看,正好对上了萧天陌的俊脸。
此刻萧天陌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微微仰着头,整个人犹如一只壁虎一样紧紧贴在墙上,难怪她刚才一时没有看出他来。
沈芙蓉想问:“老铁,你怎么半夜三更跑到这里来了?”
第四十二章 中招
沈芙蓉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只因萧天陌现在看上去很不对劲,不仅脸蛋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而且他看起来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
沈芙蓉的眉头微微蹙起,她想了想,弯腰抓住了萧天陌的手臂,使出吃奶的劲儿,开始将萧天陌从窗外向屋内拖拽。
由于沈芙蓉手腕上的力量不是很大,她拖拽着萧天陌好不容易翻过窗沿后,便因力竭不得不松了手。
萧天陌骤然落地,吃痛地闷哼了一声。
沈芙蓉紧忙上前,看着萧天陌四仰八叉的落地姿势有些不忍直视。
呃,好像很疼的样子,不过还好不是脸先着地,不然毁了他的盛世好颜可就罪过大了。
“喂,萧公子,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沈芙蓉蹲在萧天陌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脸呼唤。
咦,为什么他的脸这么滚烫,呼吸也越来越粗重,莫不是发烧了?
在古代,一个小发烧是可能会要人命的。
沈芙蓉不敢再耽搁,她扶起萧天陌,将萧天陌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费力扶着萧天陌向床边走去。
好不容易将萧天陌安置在床榻上,沈芙蓉擦了把头上冒出的薄汗,转身去外间打算端盆凉水进来。
等沈芙蓉离开后,床上的萧天陌眼皮微微动了动,随即睁开了眼睛。
转眸环视了一圈四周,萧天陌眼望屋顶,神色复杂难辨。
他虽然察觉了对方的阴谋,也开始将计就计,但他为了请君入瓮,干脆当着对方面喝下被混入了合欢散的酒水。
这合欢散药效极其强悍,纵使他竭力动用内力压制,也是难以抵抗的。
方才沈芙蓉碰触他时,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克制,才压制住将她紧紧拉入自己胸膛的冲动。
如今他身体里的燥热,已经让他头脑不清,他浑身似是被火烧着,血脉怒张使得血流急速,身躯犹如深陷火海般炽热难耐。
萧天陌无力的躺在床上,任由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渗出又滴落。
就在这时,沈芙蓉端着一盆凉水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块棉布毛巾和一些冰块。
她把水盆放在屋里的桌上子,将毛巾在水盆里打湿后拧干,又用湿毛巾将那些冰块包起来,做了个简单的冰袋,然后拿到了床前。
“诶,你醒啦?”
看到床上的萧天陌睁着眼,沈芙蓉忙问道,“你好像是发烧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说着,将手中的冰袋敷到了萧天陌的额头上,又动手去扯他厚重的衣袍。
这发烧的人可不能捂这么严实,要松松衣裳散热才行。
头部接触到清凉的冰袋那一霎,萧天陌舒服得喟叹一声。
大脑出现一瞬的清醒,萧天陌抬手一把攥紧了沈芙蓉乱动的手,“别动,我中了合欢散,你……离我远些……”
萧天陌说完,迅速松来了沈芙蓉的手腕。
那细细的手腕握在手中,冰凉柔软,滑腻无骨,竟令他心神微乱,下意识想要将人拖到怀里。
他不想趁人之危,尤其对方是他一直心存疑虑、并未探清身上秘密的少女。
合欢散?
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沈芙蓉眉头微蹙,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是媚药,你中了媚药!”
原来萧天陌不是发烧了,而是被人下了药。
她曾经在古装剧里看到过,合欢散乃是媚药中最为强烈的一种,能让人欲火焚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如果服用了合欢散,就一定要****,与人交合便是解药,否则必死。
ohmygoodness!
这种难得一见的奇事,竟然被她给碰上了。
穿越过来这么久,终于可以体验一把古代的刺激生活了。
沈芙蓉心潮澎湃,心情无比地激动。
她没有依言离开,而是认真打量起了床上,此时因药力肌肤如粉色珍珠般耀眼,英眉深锁,质量超高的少年。
啧啧啧!
这萧天陌真是生得好,貌似潘安,凤表龙姿,简直帅得不要不要的。
就连现代那些男明星,都得被他瞬间秒成渣渣。
美男秀色可餐,中了媚药的美男更是餐中极品。
沈芙蓉眼睛里“蹭”的一下冒出光来,嘿嘿笑着搓了搓手。
她虽然平时洁身自好,超级纯洁,可此刻面前的少年中了合欢散的毒,紧急需要一个姑娘替他解毒。
而她不偏不倚正好在这,她头顶的鸭梨真格不是一般的大啊!
为了救人,她也只好迎难而上了。
沈芙蓉站直身,大义凛然的瞅了一眼床上的萧天陌,活络了一下手腕和筋骨,撸起袖子就将双手伸向了他。
萧天陌此刻喉头一阵干渴,身子也愈绷愈紧,他尽力克制,却感到一双冰凉沁肤的手在他身上游走,似乎是在摸索着脱他的衣袍。
萧天陌迷茫的神情突然有了一瞬的清明,他再次抓住沈芙蓉作乱的手,沙哑地问道:
“你要做什么?”
萧天陌的手滚烫异常,微微有些颤抖,好像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沈芙蓉被攥住手腕,干巴巴的解释道:
“那个……我听说中了合欢散的人,就一定要****,否则会死……”
萧天陌听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松开了她的手腕,“不必,稍后会有人过来给我送解药。”
尼玛,原来是有解药的吗?
不是说这毒无解,只能和人那个那个的吗?
沈芙蓉“轰”的一下子红了脸,声若蚊吟:
“呃,原来是这样啊,是我误会了,呵呵……”
这都是电视机造的孽。
唉,害人不浅!
她本是要救人,咋突然画风一转,变成了借机轻薄美男的登徒女了?
沈芙蓉默默的坐下,心中期望萧天陌刚才神智不清,没有看见她那波猛如虎的操作。
不过如果萧天陌真的看到了要询问她,她该怎么回答才好呢?
实话实说貌似可信度不高啊!
算了,实在不行她就装作有脑疾好了。
沈芙蓉正想着,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传来。
她忙疾步走过去,将门打开一条缝向外瞧。
见门外站着一个一身算命先生打扮的中年男人,面生的很,她立刻开口问道:
“你是谁?有什么事吗?”
谷燕行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沈芙蓉一番,暗暗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开口道:
“想必你就是沈姑娘吧?在下谷燕行,敢问萧天陌萧大公子可是在这里?”
第四十三章 脑补
沈芙蓉点点头,好奇地看了谷燕行一眼,“没错,萧公子在里面,请进。”
等谷燕行进了门,沈芙蓉顺手将门带上,犹豫了一下,跟在了谷燕行的身后。
谷燕行见到床上神智不清的萧天陌,忙从怀里掏出解药喂萧天陌吃下。
萧天陌服下解药只片刻功夫,身上的燥热便退去。
他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起身坐了起来。
谷燕行摇头笑道:“公子明知这药霸道,却又何必以自身为饵?”
萧天陌抬袖抹去头上残留的汗珠,冷笑一声,“我若不作饵,对方又怎肯入局?与其千日防贼,不如永绝后患。”
谷燕行点了点头,“这次确是一劳永逸的机会,经此一事,对方想必再不能作乱了。”
一旁的沈芙蓉瞧着犹如在打哑谜的两个人,好奇的抓耳挠腮。
她竖起耳朵,认真地聆听萧天陌和谷燕行的对话,眼球也跟着滴溜溜转个不停,反复猜测着萧天陌中合欢散的前后遭遇,自动脑补出了一场大戏。
不得不说,脑补是个病!
脑补出的画面险些让她流鼻血。
萧天陌又和谷燕行聊了两句,余光瞥见明显在放飞想象力的某女,他有些不自然地清咳一声,给谷燕行介绍道:
“谷先生,这便是我跟你提到过的,暂住在庄子上的沈芙蓉沈姑娘。”
萧天陌又对沈芙蓉道:“这位是谷先生,谷先生才智过人,乃是世之奇士。”
世之奇士?
那便是相当于诸葛亮般的存在了!
她最佩服这种厉害的谋士。
沈芙蓉小脸焕发出了光彩,眼睛亮晶晶的上前和谷燕行见礼。
谷燕行对沈芙蓉笑道:
“萧公子对谷某谬赞了,倒是在下听闻沈姑娘如今在聚仙楼说书,又自创了许多美食,蕙质兰心、钟灵毓秀,是个很不一般的女子。”
听到谷燕行直白的夸奖,沈芙蓉的世界霎时春暖花开,
“嘿嘿,其实也没有啦,我的确挺有才干,嗯,勉强算是个被说书耽误的宝藏厨师吧!”
听沈芙蓉说得有趣,谷燕行抚须笑起来。
聊了片刻,两人顿时有了相见恨晚之感。
沈芙蓉也才知道,原来以前萧天陌在街上,公然和定国公府的魏小公子抢人,并当场将魏小公子打趴下。
不是为了争夺一个绝世美女,而是为了救谷燕行谷先生。
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
果然世人的嘴,吃人的鬼。
沈芙蓉不着痕迹的瞧了萧天陌一眼,看来,她对萧天陌误会很大啊。
也许他并不是别人口中传的那种纨绔子弟,只是不屑解释,总被人误解罢了。
此刻庄子上几人相谈甚欢,而镇国侯府却已乱成了一锅粥。
张秀娴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竟然大庭广众之下脱起了衣裳,简直太过骇人听闻。
镇国侯面色难看,心中却庆幸没有听张氏之言,促成张秀娴和萧天陌的亲事。
侯夫人张氏又急又怒,厉声吩咐丫鬟、婆子们将张秀娴送回屋,又下重手惩戒了几个议论此事的下人。
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尽管侯夫人张氏怕传出流言蜚语,竭力压制府中下人。
可之后镇国侯府发生的事,只一夜功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消息就像春风一样遍布大街小巷,人人都知道张府嫡女张秀娴,完全没有一点谨守闺阁的矜持模样,竟然在镇国侯府家宴上当众脱衣裳。
而张秀娴也从一个颇有盛名的才女佳人,变成了人人喊打喊杀的“小娼妇”,彻底身败名裂。
镇国侯夫人张氏也因张秀娴出事,被娘家张府的人责怪,更是因此招来了兄嫂的怀恨。
张氏为此焦头烂额,她独身在侯府,没有强势的娘家帮衬依仗,今后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若是她和侯爷吵架了,连个去诉苦的地儿都没有。
这样想着,张氏几次带礼登门去娘家张府,却皆被以各种理由撵了出来。
张氏暗自恨得险些将银牙咬碎。
娘家这是要和她断绝来往吗?
简直太过分了!
她承认她撮合张秀娴和萧天陌有私心在,可她也是一番好意。
张府的权势如今已经大不如前,内囊已渐渐被掏空。
而镇国侯府却因助皇后寻回了大公主而烜赫一时,如若张府能和镇国侯府两家结亲,自然便可齐头并进。
可谁想出了这种事?
让她的计划满盘皆输。
说起来她还要埋怨张秀娴连累了她,竟然这样简单的小事都做不好,连何时着了别人的道都不知晓。
因着怕侯爷派人追查此事,从而查出张秀娴用合欢散来陷害萧天陌,她们只好哑巴吃黄连,对外称张秀娴是饮多了酒,醉后失态。
她家侯爷可是对她发了好大一通的脾气。
责怪她识人不清,险些误了萧天陌的终身大事,并不许她再插手萧天陌的亲事。
她这次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
沈芙蓉得知是上次那个来过庄子上,名叫张秀娴的柔弱少女给萧天陌下的合欢散后,不由得咋舌。
这一言不合就下药,古代姑娘原来这么彪悍的吗?
真!惊天大瓜!!!
吃瓜群众沈芙蓉被震得三观稀碎,好半晌才惊诧问道:
“既然是这样,你掐住她的下额,一把将酒杯中的合欢散倒进她嘴里不就行了,干嘛还要这么费事的折腾?”
她不太懂这个世界的宫斗、宅斗、家家斗的传承文化,不过大道至简,简单粗暴的解决方法它不香吗?
“呃……”
萧天陌被问得愣住,半天没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不得不承认,沈芙蓉的法子好像更解气一些。
见萧天陌纠结,沈芙蓉忙善解人意的宽慰他:
“我不是质疑你的智商啦,旁人要害你,自是防不胜防,毕竟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你的陪喝行为也不算错啊!”
萧天陌噤声:祖宗,什么陪喝?我那是将计就计,一劳永逸!
见萧天陌不吱声,沈芙蓉转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雕花摆钟。
这摆钟是她自制的。
主要结构是一个雕着芙蓉花的圆形木头架子,在木架中间有三根长短不一,顶部被打磨过的发簪。
它们充当时针分针秒针正在转动,可以一眼让她看出现在的时间。
在现代,她抬眼就能从手表上、挂钟上、电视机上、还有电脑和手机上看到时间,来了古代看日头真的不习惯。
第四十四章 恶狼
她只能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将十二时和一百刻配合使用,又找了铁匠用她的图纸制出了齿轮,通过齿轮来带动木转盘。
这种精细的手工制作,对她来说难度不小,所以她的摆钟还是存在一定偏差的。
不过,比起农户人家的看日头与富贵人家的铜壶滴漏,她的摆钟却是要准时多了。
“时候不早了,我去做饭,今天还要去聚仙楼说书呢!”
沈芙蓉说着站起身向大厨房走去。
自从那天晚上萧天陌和谷燕行从这里离开后,不知为什么,这几日萧天陌来庄子上来得更频繁了。
萧天陌一来,沈芙蓉便自觉担起做饭的重任。
沈芙蓉最近几次总做辣食。
她爱吃辣,基本就是做一碗超辣的面条,还要另外再加辣椒酱,嗜辣如命的那种。
萧天陌开始尝试了一次,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可跟着吃得多了,他也爱上了那种燃烧的感觉。
而且吃辣能开胃消食、暖胃驱寒,萧天陌如今也是无辣不欢。
两人一起吃过饭,萧天陌有要事去办先一步离开了,不久后,沈芙蓉也坐上马车去了聚仙楼。
晌午的聚仙楼沐浴在温和的阳光中,整个酒楼热火朝天。
店小二在大堂奔走忙碌着,不时端着美味佳肴穿梭在桌与桌之间。
正忙的脚不沾地之时,一只大肥手一下子拽住了他。
店小二诧异回头一看,只见拽着他的是个富态男子,男子手中一把折扇,正自诩风流的扇啊扇。
店小二一眼认出这男子是上次来听书,曾言沈先生没拜过师父就等于没有门户,不会有大好前途的那个富商。
“哟,客官是您啊!”
店小二立刻满脸堆笑招呼道,“您可有日子没上我们这来了。”
富商见店小二认出了他,便松开了拽住店小二的手,瞥了一眼此刻正在高台上说书的沈芙蓉,向店小二问道:
“前些日子皇后娘娘寿辰,你们这位说书先生可是去了皇宫为娘娘说书?”
店小二听了诧异回道:
“未曾听说过有此事啊,去宫中说书可是天大的荣耀,沈先生若真去了,小的不可能不知道,想必客官您弄错了。”
果然如此。
富商听后暗暗冷笑,他这几日已经各方打听过,这个说书先生并未去宫里说过书。
那便不足为虑了。
富商向店小二摆了摆手,眼睛不由自主的向台上望去。
见这富商并未有其他特殊吩咐,只是闲扯几句,店小二表情轻松了几分,端起手中的菜肴疾步就要去别处。
“对了,今日余重楼余公子来没来?”
富商忽又想起一人,忙再次向店小二问询。
店小二立刻停下脚步,抬眸将四周打量了一遍,肯定的回道:“小的未见余公子来过。”
富商这下彻底放心了,他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便又将目光移向了台上。
店小二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富商没有其他话要问了,忙抬脚向下一桌走去。
台上,沈芙蓉正在说书,字字入耳,底下的听众们听得如痴如醉。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沈芙蓉握着醒木拍在案上,“话说,直隶有一老翁,姓白,人称白翁。
白翁有一个儿子在外地做官,一去数年,杳无音讯,白翁心中甚是牵挂。
一日,白翁偶然入梦,却惊愕地梦见自己来到了儿子的衙门前。
白翁探头往里一瞧,正叫一个不得了啊~~
只见一匹巨狼挡在门前端坐。
再看此狼是龇牙咧嘴,形态恐怖。
白翁颤巍巍躲过门前恶狼,进到衙门里,却见不管是堂前、堂后,堂上还是堂下,坐者、卧者皆都是狼。
这些狼站卧不一,却全都是龇牙咧嘴,神态凶恶。
然而~~更令人感到惊悚的是,衙内四周布满白骨,堆积如山。
这白翁忙呼唤儿子名讳,儿子出来相见后,竟然想以死尸来设宴招待他。
白翁是大吃一惊呐~~
正在他吓得哆哆嗦嗦,惶恐不安之时,却见门外红云一闪,紧接着~~两个身着黄金铠甲的猛士闯了进来。
这二人拿出绳索将白翁的儿子绑住,白翁再看儿子~~竟是一下子变成了一头老虎哇!
正在这时,一个猛士拔出利剑,就要往老虎脑袋上砍。
可这另一人却抬手制止了他,言时候未到不得杀之,只能给他一点小小惩戒。
这猛士说完,却是取出铁锤,朝着老虎牙齿就砸去。
只见老虎牙齿瞬间被敲掉,血水流了一地。
白翁顿时从梦中惊醒,忙起身寻了人去见儿子,欲劝诫儿子为官清廉,善待百姓。
再说那白翁所寻之人见到白翁之子后,果见其少了一颗门牙,又见其为官贪婪,横征暴敛,手下更是养着一群为非作歹的酷吏,鱼肉百姓。
忙将白翁梦中所见一一告知,劝其做个好官,否则性命难保。
岂料~~这白翁之子却是不以为意,直道梦乃虚幻,不足信以为真。
如此没过多久,这白翁之子路遇强盗,果然被杀身亡,跟白翁梦中所知,一点出入也无,令人大吃一惊呐!
真是冥冥之中有安排,且看虎官狼吏报应来!!”
说到此处,沈芙蓉折扇一收,醒木一拍:
“这正是说书唱戏劝人方,
三条大路走中央。
善恶到头终有报,
人间正道是沧桑!
诸多热闹纷纭,我们俱在下回再讲!”
沈芙蓉说完,在一阵叫好声中走下台。
她径直向聚仙楼后院走去,丝毫没有发现身后有人悄悄尾随。
等沈芙蓉走到僻静处时,尾随而至的富商便闪身出来,邪恶的双眼注视着她,“哈哈”笑道:
“沈先生,别来无恙啊!”
富商的声音阴森森的,让沈芙蓉不自觉的打起了寒颤。
她回过头见又是上次那个富商恶霸,清明的眸子微微半眯,“哦,又是你!”
真是如跗骨之蛆!
古代的恶霸都这么难缠的吗?
还是她红颜薄命,上天嫉妒?
富商虎视眈眈的盯着沈芙蓉:“沈先生,我家主子要见你,麻烦跟我走一趟吧!”
“去哪里?你家主子又是谁?”
沈芙蓉冷笑一声,瞥了富商一眼,“你想将我带去哪总该告诉我一声吧?”
嘁!
以为姐是那墙上的靶子,想箭(见)就能箭(见)的吗!
第四十五章 救美
富商“哈哈”一笑,看沈芙蓉好似看那网里的鱼、砧板上的肉。
“告诉你也无妨,我家主子乃贤王殿下,能得贤王殿下召见,可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得罪了我们殿下,可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富商不疾不徐,一句话指出了此事的利害。
上回,因着余重楼从中作梗,害他未将这细皮嫩肉的说书先生弄回去孝敬给主子。
他很是在主子那里吃了些瓜落,这次他志在必得。
贤王?
沈芙蓉皱起眉头,听起来很高级的样子。
不过关她鸟事啊!
她一没卖身给他,二没欠他的债,凭什么让这个不知哪来的狗屁贤王招之则来,挥之则去?
何况这贤王喜欢的是俊秀公子,可她却是个女人。
“行了,我晓得了,回去告诉你们贤王,我不是他的菜,让他另找别人吧,我就不去了!”
沈芙蓉自觉说清楚了,转身就要离开。
“这可由不得你!”
富商没想到沈芙蓉这么大胆,竟然连贤王都不放在眼里。
他大步上前,伸出一双大肥手就要去抓沈芙蓉的胳膊。
“住手!”
正在这时,一声娇喝陡然传来。
紧接着,一身红衣的凤七疾步冲过来,挺身挡在了沈芙蓉面前,对富商怒目而斥:
“你是何人?要对沈大哥做什么?”
富商色迷迷的上下打量了凤七一眼,“呦,这不是清风楼的凤七姑娘吗?怎么?这小子是你的相好?”
这凤七他可识得,乃是如今名满京城的当红花魁,可不是等闲人能见得到的。
听富商满口的污言秽语,凤七顿时火冒三丈,双手叉腰朝富商骂道:
“你这猥琐的混账东西,也不看看本姑娘是谁!
如今连太子殿下都是本姑娘的座上宾,你竟敢如此无礼!
小心我去告诉太子殿下,让他挖了你的眼睛,割了你的舌头!”
听到“太子殿下”几个字,富商瞳孔骤然一缩。
想不到这凤七竟然和太子有关系,若是如此,那可就不好办了。
毕竟连他的主子贤王,当面都要礼让太子三分,他哪敢造次?
本以为这次万无一失,没想到还是出了岔子。
富商心中暗恨,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罢了,也敢在他面前逞威风。
不过面上却笑呵呵道:
“哎呀,凤七姑娘,误会啊,绝对是误会!
我只是心中敬佩沈先生,想将沈先生引荐给我家主子,绝无他意啊!
既然沈先生不愿,那便作罢,呵呵,作罢……”
凤七闻言冷哼一声,“这还差不多,以后如若让我知道,你再敢找沈大哥的麻烦,休怪我不客气!滚吧!”
“是是是!”
富商连声答应着,迅速离开了这里。
看富商走了,凤七忙放下了挡在沈芙蓉身前的双臂,转过身问道:“沈姐姐,你没事吧?”
沈芙蓉摇了摇头,莞尔一笑,“我们凤七如今出息了,也能英雄救美了呢!不,应该是巾帼救须眉才对!”
她说着,拉起凤七的手,“凤七,你刚才的样子可真美!”
沈芙蓉此刻很感动,凤七在看到她有危险的时候,能不顾一切地冲上来,让她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听到沈芙蓉如此直言不讳的夸奖,凤七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嘻嘻……这没什么啦,都是我应该做的。”
沈芙蓉含笑看着凤七,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你刚才说,如今连太子殿下都是你的座上宾……”
“哎呀,我那也是权宜之计啦!”
凤七笑回道,“太子殿下是何等尊贵的人?我一个小小的歌姬又怎么会识得?”
“可是……”
沈芙蓉想起花魁大选那天,凤七在台上跳舞时,太子在台下看的情景,她刚想要说点什么,便听一个好听的男声传来:
“咦,这么巧,你们两个都在啊?”
沈芙蓉和凤七转头一看,见是余重楼走了过来。
余重楼来到两人跟前,目光像是不经意般在她们相握的手上转了一圈。
神色与笑容一时都变得让人难以揣摩起来,“原来沈兄和凤七姑娘……”
余重楼此时心情复杂,沈先生和凤七姑娘郎才女貌,如若能走在一起,他该替他们高兴才对。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高兴不起来,心里还感觉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一块。
瞧见了余重楼的面色不虞,沈芙蓉似乎真相了!
难道余重楼喜欢凤七?
她在余重楼面前一直是男装,余重楼根本就不知道她其实是女的,现在会不会认为她抢了他的心上人?
“你可别瞎想。”
担心余重楼误会了,沈芙蓉忙松开握着凤七的手指,“我们是非常非常纯洁的兄妹关系,没有其他!”
见沈芙蓉这么迫不及待的撇清和凤七的关系,余重楼心情瞬间好了很多,“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瞅着余重楼翻篇了,沈芙蓉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她虽然做不来红娘,但也不想棒打鸳鸯啊!
凤七却在这时候一惊一乍地说道,“余大哥,你怎么才来?你不知道,刚才有人要欺负沈大哥,幸亏那时候我来了。”
听说居然有人要欺负沈芙蓉,余重楼脸色大变,“到底是什么人?如此的大胆!”
听余重楼问起,沈芙蓉和凤七便你一言我一语,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沈芙蓉有些忧虑道:
“那恶霸说他的主子是贤王,我自是不怕的,只是担心会给凤七带来麻烦,你可知道贤王是个怎样的人?”
听沈芙蓉说今天来的,还是上次那个富商,余重楼沉思一会儿道:
“贤王此人在京中风评还好,不过我却知道,他生性狡猾多疑,心狠手辣,并不是好相与之辈。”
只是不知那富商三番两次打沈先生主意,是其心怀执念?还是受贤王指使?
如若是前者还好说,可若真的被贤王盯上,沈先生可就危险了。
沈芙蓉有些头疼,没想到她一来就得罪了一个大佬,大佬还是个睚眦必报的主。
“要不我去会一会这个贤王?跟他说清楚?”
反正说书这段日子以来,她已练就的戏精随时上身。
不但卖得了萌,掐得了架,还装得了无辜,演得了白莲。
况且也许她什么都不用做,只换回女装的模样往那个贤王跟前一站,就立刻会被扫地出门了。
“不行!”
“不可以!”
余重楼和凤七齐声反对。
第四十六章 贤王
余重楼焦虑道:“你若真去了,岂不是羊入虎口吗?”
凤七也是直摇头,“沈大哥你千万不能做傻事啊!”
见两人面色焦急,好似担心的不得了,沈芙蓉也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好啦,我不去就是了!”
余重楼看着沈芙蓉鬓边毛茸茸的碎发,心中想到:
实在不行,他只有请他的太子表兄出马了,总之,他要保护好沈先生,绝对不让他受到一点儿伤害。
听沈芙蓉如此说,凤七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沈大哥近日还是不要来聚仙楼说书了,等避过了这风头再来不迟。”
沈芙蓉颔首,对凤七叮咛道:“你也是,轻易不要出清风楼,万事小心。”
凤七点了点头,“我会的。”
沈芙蓉还是有些忧心,她如今已是聚仙楼背后的二掌柜,自然想来就来,想走便走。
只是凤七在春风楼却做不得主,她只能叮嘱她注意安全,多加小心。
可怕什么来什么,不久后凤七还是出事了。
***
富商在凤七和沈芙蓉那里吃瘪后,拔腿便去了贤王的府邸。
贤王正在书房中同两个清俊小厮厮混,见到打断他好事的富商颇为不悦,“你怎么又回来了?出了何事?”
富商连忙赔着讪笑回道:
“王爷,小人前几日见到一个说书先生,不仅人生得雅俊,书还说得甚是好,真真是一个妙人。
小人原本想着今儿把人带来给王爷看看,可却被那清风楼的花魁凤七给搅和了。”
“凤七?清风楼的姑娘?”
贤王拧眉问着,转身坐到屋中的靠椅上,向两个清俊小厮招了招手。
两个小厮立刻识趣的一个上前给贤王捶腿捏肩,一个去给贤王倒水布茶。
富商暗暗赞叹吴王御下有方,口中恭敬回着话:
“正是,本来一个小小花魁阻挡不了小人,可那凤七说如今连太子殿下都是她的座上宾,小人担心会给王爷招来麻烦,并不敢自作主张……”
“哦,太子?晏子风?”
贤王眸中不觉闪过一抹趣味,“晏子风自诩内政修明,可背地里却和青楼女子牵扯不清,若是让父皇和满朝文武知道了,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贤王看起来心情转好,向富商微微点头,“行了,你这次做的不错,以后就留在京中吧!”
“多谢王爷!”
富商听后心中大喜,他本是想在贤王面前告那凤七一状,顺便表表自己的忠心,想不到还有这意外的收获。
“王爷,可用小人再带些人手过去,将那说书先生绑了来?”
“不必了,这说书先生暂且无需理会,倒是那花魁凤七...”
贤王面上慢慢浸出一丝阴冷的笑容,“本王倒是想要见识一下,能被太子晏子风看中的女人,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富商油腻的脸上露出一抹奸笑,“王爷是打算……”
贤王眼神深邃,冷冷地挑起了嘴角。
如今太子晏子风越来越狂妄,几番与他作对,处处在父皇面前压他一头,简直可恨至极!
这次,他可要送晏子风一份大礼。
***
凤七从聚仙楼回来后,直接从清风楼的后门进入,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回房换了衣裳,她从里间出来,看到平日里伺候她的丫鬟春桃走进门来。
春桃手里捧了碗燕窝粥,看到凤七笑嘻嘻道:
“姑娘,你可是未用午膳?奴婢听晴儿说看到你回来了,便赶紧从大厨房端了这粥来,姑娘快些趁热喝……”
“晴儿?她何时看到的我,怎么我一点儿都没发觉?她不好好伺候玉筝,去后门做什么?”
凤七说着,在春桃的伺候下洗了手擦了汗。
“奴婢也不知她去后门所为何事,不过据奴婢观察,晴儿和她那个主子最近总有意无意地盯着姑娘,满眼的不安分,不知有何图谋?”
春桃一边愤愤说着,一边将燕窝粥端到了凤七面前。
“不过是眼热我这次压她一头,得了这花魁之名罢了,我们平日里小心些,莫被她们揪住错处便是。”
凤七不在乎地摆摆手,坐在桌前慢吞吞地喝起粥来。
春桃点了点头,刚要转身出去,房门却在这时“砰”的一声,被人推开了。
紧接着,玉筝和她的丫鬟晴儿带着一帮人进了门。
这帮人气势汹汹,手拿兵器,为首的正是今日,凤七在聚仙楼见到的那个富商。
凤七冷眼扫过玉筝主仆二人,目光落在富商油腻的大脸上,“又是你?怎么,不怕被挖了眼睛、割了舌头了么?”
富商闻言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可想到背后的贤王,他顿时又有了底气。
“凤七姑娘,休要再逞口舌之快,贤王有请,跟我们走吧!
我劝你还是乖乖配合,如若不然,我这帮兄弟们手中的玩意儿可不长眼睛,再伤到你可就不美了!”
就在这时候,清风楼的老鸨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看到这一幕,忙上前对富商几人说道:
“哎呦,几位爷,这是出什么事了啊?可是凤七哪里得罪了几位爷?是奴家管教不周,望几位爷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怪罪……”
富商冷哼一声,油脸上的肥肉抖了抖,“爷今儿来可是有好事,我们贤王殿下听说凤七姑娘姝容昳丽,想请进府去见一见。”
竟然是贤王!
老鸨一怔,随即笑道:
“哎呦!贤王有请,这是咱们楼里的姑娘几世修来的福分!
只是几位爷来的不巧,凤七她今儿已和别人有约,你们看我给贤王殿下找别的姑娘可好?
不知贤王殿下对姑娘们有什么要求?可需我帮几位爷挑选挑选?
我们这里的姑娘可是各有所长,绝对能让贤王满意的。”
笑话,她们这些青楼楚馆暗地里谁不知道,比起青楼的艺伎美人,贤王更爱楚馆的俊美小生。
而且相传贤王性格暴虐,喜欢在床第之事上玩花样,对伺候他的人半点不怜惜,是她们这一行最为讨厌的一类客人。
她家凤七可还是花骨朵,哪里经得住如此蹂躏?
她虽然不明白,贤王为何突然盯上了凤七?
可凤七如今可是她们清风楼的摇钱树,她还想等凤七竞拍初夜之时大捞一笔。
要是凤七被贤王给糟蹋了,她哭都没有地方哭去,而且看这帮人气势汹汹,一个不好,她们清风楼的招牌可就砸了。
第四十七章 挡祸
老鸨额头冒冷汗,扫视了一圈富商等人,一下子看到了玉筝主仆,她皱了皱眉头,随后,眼睛一亮。
“几位爷看玉筝姑娘怎么样,她人长得美,这手上功夫也了得,不如让她代替凤七姑娘去吧!”
玉筝本兴致勃勃在一旁看戏。
这帮人进门时她正好在门前,听说他们是来找凤七的,她二话不说,就将他们领来了凤七的房间。
她心里暗恨凤七抢了她花魁的名头,巴不得这帮人好好教训教训凤七。
正暗暗揣测着凤七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贤王,不想看着看着她自己却成了替罪羊。
玉筝惊愕瞪大眼,一脸的不敢置信,“妈妈,你在说什么啊?你怎可让我代她去?”
老鸨一脸苦笑,她又何尝愿意白白牺牲玉筝?
可玉筝如今的名气远不如从前,又素来比凤七有心计,遇到事也更有机会能保全自己。
世上难有两全事,两相比较之下取其轻,现在只有委屈玉筝了。
老鸨的安慰里带着殷殷地叮嘱,“玉筝啊,妈妈也是没有办法,委屈你了,到了贤王府,你可要好好伺候贤王殿下,莫要闹脾气啊!”
看老鸨竟然为了保全凤七,而毫不犹豫的将她推了出来挡祸,玉筝恨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放肆!”
听着老鸨和玉筝自顾自地一来二往,富商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不悦地冷哼一声:
“贤王殿下的吩咐也是你们能讨价还价的?
今儿,凤七姑娘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再要啰嗦,休怪我们不客气!”
富商话音落下,他身后的那帮人立刻举起手中兵器,指向了老鸨几人。
“住手!”
凤七见此怒喝道,“不就是去贤王府么?我去便是!”
“凤七啊,这……这……”
老鸨想说“你去不得啊!”
可眼角余光撇着手举兵器,气势汹汹盯视着她的富商等人,她这句话却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这些人看起来凶神恶煞,真有可能直接砸了她的清风楼,何况要是惹怒了贤王,他们整个清风楼的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凤七转头看了眼欲言又止的老鸨,淡声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不了,妈妈去为我收尸便是。”
一句话让老鸨红了眼眶,她抖着唇对凤七挤出了一丝笑:
“你这死丫头说什么丧气话?说不定是贤王殿下喜欢你呢!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你记住,什么也不如命重要。”
老鸨说着眼泪终是掉了下来,完了!她白花花的银子啊!
凤七重重点了点头,抬脚便向门口处走去。
看凤七识趣,富商倒也没有过多难为,只冷哼一声便带着身后人手紧跟凤七出了门。
“哎呀,凤七,我的小祖宗啊,你倒是梳妆打扮打扮,换身见客的衣裳啊!”
见凤七就这样走了,老鸨想起了这顶顶重要的事情,忙跟着众人出了门,一路呼喊着追过去。
“姑娘,这粥,粥还没喝两口呢!”
凤七的丫鬟春桃急忙端起桌上的燕窝粥也追了出去,姑娘还未用膳,万一那贤王府上不管饭,姑娘岂不是还要饿肚子?
等屋中人散尽后,玉筝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松缓下来,脱力般的瘫软依靠到了身边的晴儿身上。
晴儿早就看傻了眼,见了玉筝的模样忙伸手扶住她,“姑娘,你没事吧?”
玉筝摇摇头,想起方才的情景,她攥紧手心,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里,“走,回屋,我们先回去再说。”
晴儿答应一声,忙半扶半抱着玉筝朝她的房间走去。
***
沈芙蓉和余重楼闲饮一盏清茶后,两人来到了聚仙楼的门口。
正打算一左一右告辞离去,突然看到凤七的丫鬟春桃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春桃满脸焦色,见到沈芙蓉和余重楼两人就开始大喊:
“沈先生、余公子,凤……凤七姑娘出事了!”
见春桃如此神色,沈芙蓉心中有种不祥的感觉,她急忙问道:
“出什么事了?”
“我家姑娘被贤王的人带走了!”
春桃焦急道,“粥都没让我家姑娘吃完,我家姑娘可是最怕饿肚子的啊,这可如何是好?”
听到“贤王”两个字,沈芙蓉脸色一变。
贤王手下那个恶霸原本盯上的是她,如果不是为了救她,凤七也不会受这无妄之灾。
“贤王府在何处?我要去找凤七。”
沈芙蓉心中焦急,恨不得现在就插上翅膀飞到凤七身边。
可是她却连贤王的面都没见过,甚至连贤王府的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余重楼脸色凝重,见此轻轻摇头道:
“莫慌,即使你去了也无济于事,更何况贤王府的大门岂是那么好进的?”
沈芙蓉蹙了蹙眉,“那怎么办?总不能这样干等着什么也不做吧!”
余重楼思虑道:
“贤王他纵有天大本事,我们也并非就奈何不了他,我现在就进宫去寻我的太子表兄,请他出面周旋一二。”
沈芙蓉点了点头,“那你快些去!”
她知道凤七出事,余重楼比她还要着急,毕竟她已经洞察了余重楼对凤七的心思。
余重楼没有沈芙蓉想的那些复杂心思,他只是见不得沈芙蓉着急难过,闻言颔首叮嘱道:
“沈先生还是先回府吧,我担心贤王的人会找到这里来,还有春桃,你先回清风楼中守着,如果凤七回来了你也好通知我们。”
听余重楼如此说,春桃慌乱的心安定了一些,她立刻点头如捣蒜,“好,余公子,我现在就回去守着。”
等余重楼和春桃先后离开了,沈芙蓉思索了一会儿,疾步向停在巷子口的马车走去。
她要回庄子上去看看萧天陌有没有过来,萧天陌是镇国侯府的大公子,爹也是个不小的官,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沈芙蓉一路心急火燎地回了庄子,却发现萧天陌根本就不在。
她这时才有些后悔起来,早知这样,她该和萧天陌要个联系方式。
虽然古代没有手机、电话这种高科技,但应该有专门的家丁负责跑腿传递消息!
再不济给她只鸽子,鸿雁传书也是好的啊!
总比关键时刻联系不着人来的强。
沈芙蓉急得转圈,最后一咬牙、一跺脚,叫来了十月。
十月见沈芙蓉满头大汗,不由得惊讶问道,“沈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第四十八章 被关
沈芙蓉摆摆手,“说来话长,等我回来再跟你解释,十月,快,赶紧给我梳一个丫鬟的头型。”
这古代别的还好,就是这发髻太难梳了,还有那么多的讲究。
沈芙蓉表示没个随身发型师还真不行。
十月不明白沈芙蓉为什么突然要梳个丫鬟的发髻,不过她也并未多问,依言过来开始给沈芙蓉梳头。
在她眼里,沈芙蓉连男装都穿,根本就没有什么做不出的事情。
十月手巧,很快为沈芙蓉梳了一个秀气的双丫髻出来。
之后,沈芙蓉让十月为她找来丫鬟穿的衣裳换上,转身就又要出门。
见沈芙蓉古古怪怪的,十月沉不住气了,“沈姑娘这是要到哪里去?可需要我一同前往?”
沈芙蓉急着出门,闻言挥了挥手,“不用,我自己去就行,对了,如果大公子回来,告诉他我去贤王府救人了!”
说完,她便急色匆匆出了门。
贤王府?!
十月瞪大了眼睛。
贤王可不是一般人,沈姑娘竟然要去贤王府救人?
天啊,沈姑娘这一去不会凶多吉少吧?
贤王府中。
凤七正满眼警惕地看着上座的贤王。
她被富商那帮人带来贤王府后,直接就被带到了贤王的面前。
贤王在垂眸品茶,旁边一名清俊小厮跪在地上给他捶腿。
因贤王一直微低着头,凤七一时看不到他的神色。
这一刻,屋中有种诡异的沉静,空气都好像是凝结了一样。
半晌,贤王抬起眼皮,淡淡的看了凤七一眼,“不错,烟姿玉骨,媚色无双,怪不得连我们的太子殿下都动了心。”
凤七闻言脸色一变,她还在纳闷,她与贤王远日无冤,近日无仇,贤王为什么要命人将她带到这里,却原来这才是症结所在!
她急忙睁大眼睛解释道:
“王爷,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与太子并不相识,我上次说那些话只是脱身之计,事实并非如此。”
“哦,是吗?”
贤王勾起嘴角,嘲弄地笑了笑,显然是不信的。
“千真万确!太子殿下他身份尊贵,又怎么会和我一个小小歌姬有牵扯呢?”
凤七不知道她要怎样解释,贤王才肯相信她,她心中七上八下的,急得鼻尖儿都渗出了汗珠,“还请王爷明查。”
“想不到你对他还很维护?”
贤王一脚踢开给他捶腿的清俊小厮,站起身向凤七走过来。
他的脸色阴沉不定,一步步的朝着凤七慢慢逼近。
凤七面上从容的抬头与他对视,白皙的手指却紧紧攥住了裙摆。
贤王走到凤七跟前,目光极为深邃地端详了她片刻,突然伸手抚上了她的脸蛋,面上露出贪婪猥琐的笑容:
“不知晏子风的女人会是个什么滋味?”
贤王的话让凤七不禁打了个寒颤,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挥臂一把打掉了贤王的手。
凤七的举动激起了贤王心底的怒火,他冷笑一声,抬手掐住了凤七的脖子,猛地往他面前一带,
“一个千人骑万人睡的娼妓,在本王面前装什么贞洁烈女!”
贤王的力气大到凤七几近窒息。
被迫仰着头,凤七眼睛望着贤王,忽视掉他话里的嘲弄,挣扎着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我和太、太子真的素不相、相识……”
贤王阴鸷的眸子盯视了凤七片刻,忽的轻笑了一声,突然松开了手。
“咳咳、咳……”
凤七重重跌坐在地上,捂着脖子剧烈的咳嗽起来。
贤王淡漠的目光落在凤七狼狈的脸上,阴冷一笑:
“不必再装了!你放心,本王暂时还不会动你,而且,本王很快就会让你和太子见面。
不过本王警告你,别试图在本王面前耍花样,否则本王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凤七慢慢将手握成拳,一字一顿的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贤王目光阴沉,眼里满是轻蔑的嘲笑,
“本王想要怎么样?你很快便知。不过在这之前,就要委屈凤七姑娘在这里多留两日了。”
贤王说着,扬声道:“将她关押起来,好生看管。”
他话音刚落,立刻有几个侍卫进门将地上的凤七拽了起来,拖拽着便向门外走去。
凤七秀眉紧锁,怒火无法抑制,她挣扎着喊道:
“放开我!你们不能关押我,太子真的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可很快,凤七便发现,她的任何反抗只是徒劳。
贤王未在理会于她,而几个侍卫也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很是粗蛮地直接将她丢到了一个清冷的房间内,紧紧地关上了大门。
凤七立即从地上爬起来,使劲拍打着厚重的门板:
“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你们不能将我关在这里!”
可是不管她怎么喊,外面都没有任何回应。
凤七毛骨悚然,她不知道贤王究竟要干嘛,只能不停的拍门来发泄心中的恐惧。
直到拍的累了,手掌酸痛,她才背靠着门板,无力地顺着门板滑坐下去。
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凤七倏然感觉自己的小腹隐隐地发痛。
她想起,来这里之前,那没吃两口的燕窝粥,不由得一阵后悔。
凤七的小脸因疼痛瞬间惨白扭曲,她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小腹,整个人都抖得犹如筛子。
她已经许久,没有过这种肚子饿到疼痛的感觉了。
记忆的轮轴被拨回脑中难以忘掉的那段时光,凤七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彷徨无依的那一天。
那天,收留她的烧火婆婆过世了,她守着婆婆冰冷的身体,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她本是被春风楼的鸨母在路上买回来的。
之后,鸨母将她带回了春风楼,却将她丢到后院好似遗忘了般,任由她自生自灭。
幸好后院的烧火婆婆看她可怜,就把她抱回了自己屋中养。
可没过多久,收留她的烧火婆婆也过世了。
小小的她哭干了眼泪,守着烧火婆婆冰冷的身体一直坐到了天黑。
就这般过了好久,之后,有人过来抬走了烧火婆婆的尸体,可却无人理会于她。
她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因为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肚子饿的隐隐作痛。
后来她实在饿得没有办法,就偷偷跑去清风楼的大厨房找吃的,却被留下守夜的婆子逮了个正着。
那婆子将她拎到了清风楼的鸨母面前。
第四十九章 相陪
鸨母看她模样虽然尚未长开,但轮廓却还算娇俏,便将她接到了身边,开始看重培养她。
虽然清风楼的鸨母只是视她为能赚银子的摇钱树,但却让她衣食无忧,此后未做过粗活,她也未再体会过这般饿肚子的感觉。
饿肚子的滋味真不好受,身子疼的蜷缩成一团,凤七将脸埋在掌心中,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
沈芙蓉让庄子上的马车,直接将她送到了贤王府的大门口。
她挥手让车夫回去,自己挎了一个小包袱来到门前,开口向守门的侍卫问道:
“敢问两位大哥,这里可是贤王府?”
左边一个侍卫斜睨了一身丫鬟打扮的凤七一眼,趾高气昂地喝道:
“你瞎了眼吗?难道没有瞧见头上那儿牌匾?”
沈芙蓉抬头扫了一眼,见深红色的大门上挂着一块鎏金牌匾,上书“贤王府”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她便点了点头:“是就好,那麻烦两位大哥进去通报一声,就说凤七的丫鬟来寻她了。”
先前说话的侍卫立刻冷哼一声,“区区一个丫鬟也妄想要进贤王府?还不速速离开这里,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沈芙蓉脚下并未移动半分,而是仰头回道:
“我是来给我家凤七姑娘送东西的,我家姑娘不习惯用别人的物件。”
“想必二位也知,我家姑娘今天被贤王请来的事,我劝二位大哥还是进去通报一声,不然贤王怪罪下来,你们担待得起吗?”
今日府中闹出的动静不小,两个侍卫自然知道凤七进府的事。
此时又见沈芙蓉神色从容淡定,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另一个侍卫开口道:
“既然这样,那你等一下,我进去通报一声。”
沈芙蓉点了点头,“有劳了。”
见那侍卫转身便进了门,沈芙蓉抱紧了怀中的小包袱。
她知道这些人绝不会轻易放她进去,所以做了一些准备。
果然,过了片刻,之前进去通报的那位侍卫回来了,随同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人。
那管事上下打量了沈芙蓉几眼,又让沈芙蓉将手中的包袱打开给他看。
待看到包袱中是两件华丽的衣裙、一些普通的胭脂水粉,以及几包小点心后,那管事点点头,示意沈芙蓉跟他进门。
沈芙蓉紧跟在管事身后,管事熟门熟路的带她绕过大厅,直接来到了一处偏僻的房间门外。
这房间的门前同样有侍卫把守,沈芙蓉正思虑凤七是不是在里面时,便听这管事突然开口道:
“王爷有话,让你好好伺候凤七姑娘,等事成之后重重有赏,你便在这里陪你家姑娘吧!”
事成之后?
沈芙蓉听得一头雾水,正要问“是什么事?”
只是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两旁的侍卫推搡着进了门。
屋中的凤七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抬起满是泪痕的脸,一眼看到了跌跌撞撞进门的沈芙蓉。
“沈姐姐!”
凤七愕然地瞪大眼,顾不上再哭,“你怎么也被抓来了?”
“凤七,你怎么哭了?发生了什么事?”
沈芙蓉和凤七差不多同时开口。
她几步跨到凤七跟前,将地上的凤七扶了起来。
“我没事”,凤七抬手抹掉了脸上的泪水,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就是饿了。”
见凤七无事,沈芙蓉彻底放下了心。
她忙将小包袱里的几样点心掏出来摆到桌上,
“刚才春桃来找我,说你没有用饭,我就知道你可能会饿,便带了点心过来,你快吃些!”
沈芙蓉说着拿起一块莲蓉饼,含笑递给了凤七。
凤七见到沈芙蓉后,一颗心突然就安定下来。
她朝沈芙蓉笑了笑,接过糕点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这一幕,看得沈芙蓉有些心酸。
偶尔少吃一顿饭,其实真没什么,饿一阵忍忍也就过去了。
可看凤七的模样,明显是经历过什么事,在她身上、心里都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凤七接连吃了四五块糕点,吃完了,只觉得终于满足了,“好吃,沈姐姐,这糕点真好吃!”
沈芙蓉见桌上有茶壶,就给凤七倒了一杯茶,“你慢慢吃,不用急。”
凤七点点头,接过茶水喝了口,顿觉舒服多了,便又问起来,
“沈姐姐,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也被抓来了?”
沈芙蓉笑道:“我不是被抓来的,我是自己主动来的。”
“啊?”
凤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为何要主动来呢?”
“傻丫头,当然是为了你啊”,沈芙蓉抬手在凤七的额头上点了一下,“我不是说过,我们要有难同当吗?”
听到沈芙蓉如此说,凤七内心的千百种滋味全部化为了感动。
她看着微笑瞧着她的沈芙蓉,只觉得眼眶发热,心口涨涨的十分酸涩。
这世上,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
……
等凤七吃好喝好后,沈芙蓉详细地问起了,她来到贤王府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待讲到贤王想利用她陷害太子时,凤七愤愤道:
“这贤王还真是糊涂!”
“我都说了,我跟太子一点关系都没有,太子是不可能为了我来涉险的,可他还是执意要将我关在这里。”
“也许太子还真的会来。”
沈芙蓉想了想说道,
“余大哥已经进宫去请太子殿下,我也给镇国侯府的萧大公子留了口信。
莫急,该来的总会来的,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不过……”
沈芙蓉说着,左右打量了一下,将屋中的桌子给推到了门后。
接着又拉了两把椅子抵到桌子后面,正好完美无缺地把门严严实实的堵住了,一套动作行如流水。
“这回行了,虽然我们不能出去,但外面的人轻易也不能进来,我们便可以放心地休息一下!”
呃……
凤七在一旁看傻了眼,还可以这么操作?
***
距离京城一百多里外是连绵起伏的大山,郁郁葱葱的树林,遮天蔽日望不到尽头。
此刻阳光照射下来,透过树叶斑斑点点的洒满了大地。
一个窈窕身影一手执剑,一手搀扶着另一个脸色苍白、浑身血迹的男子,跨过树林中那杂乱的藤蔓,两人跌跌撞撞地从密林中跑出来。
窈窕身影扭头向后看了一眼,胡乱用袖子抹了一下自己汗涔涔的额头,对浑身血迹的男子道:
“大哥,你坚持住,我一定会救你的。”
第五十章 救命
男子身受重伤,脚步已然不知觉放缓,听闻后摇了摇头,“玉儿,听话……你快走,不用管我……”
男子说着,挣扎开少女的手,焦急道,“快走啊!”
说完,他便好似再也支撑不住一般,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大哥!”
黎夜玉看到这一幕凄楚大喊,赶紧扑到兄长黎夜澜身旁,扶起他后泪流不止。
“大哥,我是不会丢下你不管的,爹娘已经死了,我不能再让你有事。”
“是为兄没用,不能……为父亲母亲报仇……”
黎夜澜拖着伤重的身体,挣扎着开口,“玉儿,答应为兄……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黎夜澜如今身受重伤无法起身,看着神色仓皇的妹妹只觉心痛无比。
那帮人凶残至极,如果被抓回去,他们可能会生不如死。
他跟着玉儿走,只会变成玉儿的累赘,他们两人踉跄而行根本跑不掉。
他留下来,还能为玉儿拖延一些时间。
“玉儿,为兄的话你不听了吗?”
黎夜澜诱哄道,“乖乖听话,你先走,我不会有事的。”
此时兄长如往常般温文尔雅的样子,却让黎夜玉心底越发的苍凉。
她眼中的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却是摇摇头,眼神坚定地说道:
“不,我们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黎夜玉说着,扶起黎夜澜的胳膊,想把他背到自己的背上。
“他们在这里!快追!”
就在这时,一群提刀大汉从后狂追而来。
领头的中年男人脸上有一道像蜈蚣似的疤,相貌凶恶,他冷冷笑道:
“还想跑?你们今天谁也跑不掉!”
“快走!”
黎夜澜一把推开了黎夜玉,“不然就来不及了!”
黎夜玉被推得脚步趔趄,站稳后连忙扶住了要倒下的哥哥,语带哭腔说道:“不!要死一起死!”
眼见后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黎夜玉心下一横,神情严肃的握紧了手中的剑。
她自幼拜师学艺,习得了一身软硬功夫。
虽是双拳难敌四手,面对这几十个大汉同时出手,她再好的身手也抵挡不住。
可如今他们兄妹已被逼入绝境,她也只能奋力一搏,大不了,鱼死网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直接射进了领头的刀疤男左肩,刀疤男发出一声惨叫,瞬间倒地翻滚起来。
紧接着无数箭雨纷纷落下,后面的提刀大汉倒地一片。
随后山林四周出现了许多侍卫打扮的人,很快,双方人马战作一团。
耳边的喊杀声与惨叫声不断,此起彼伏。
黎夜玉十分诧异,不知这些突然从天而降的救兵,究竟是和刀疤脸等人有仇,还是特意来救他们兄妹的?
可这时候她却顾不得其他,眼见刀剑厮杀已到眼前,她忙扶起地上的黎夜澜想要趁乱逃走。
黎夜玉转身之际,先前左肩中箭的刀疤男却突然从地上爬起来,不知何时来到了黎夜玉的身后,抬起未受伤的右手,举刀劈向黎夜玉的背部。
黎夜玉发觉后猛然扭动腰肢,回头见刀疤男的刀已到眼前,不由心头大骇。
就在这危急之时,她只觉得眼前一闪,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已经挡在了她的身前,一脚踢翻了举刀偷袭她的刀疤男。
这是一个极其俊美的年轻公子,身材修长高大,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剑眉英挺,细长的黑眸暗含锐利,不怒自威。
而这公子,正是被沈芙蓉惦念着的萧天陌萧大公子。
刀疤男被萧天陌踢翻在地后,一旁的侍卫立刻冲将上前,一剑重重的劈在刀疤男的脖颈上。
刀疤男半截脖子被砍得豁开,哼都没有来得及哼一声,身体便以诡异的姿势扭曲着倒在了血泊中。
看到刀疤男身死,黎夜玉直接哭出了声,她转身扑向兄长,“大哥,父亲和母亲的仇终于报了!”
黎夜澜也已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神情激动,对眼前的萧天陌感激涕零。
在黎夜玉的搀扶下挣扎着起身后,他单膝下跪在萧天陌面前,“多谢恩公的大恩大德。”
黎夜玉也直挺挺地跪在黎夜澜身边,向萧天陌磕头道: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大恩大德,黎夜玉没齿不忘!”
萧天陌忙将两人扶起来,“快快请起,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
他来救这兄妹两人,其实是早知道眼前的人不是一般人,尤其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柔和清雅的姑娘——黎夜玉。
在前世,黎夜玉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离这里不远的西柱山,山清水秀,风景异常美丽,却因地理环境独特,滋生了一帮土匪。
而黎夜玉的父亲黎平川就是这帮土匪的头子。
黎平川本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却因仇人陷害,而家破人亡。
在他走投无路之时,被土匪老大的女儿所救,之后黎平川就娶了土匪老大的女儿,留在了山寨。
后来土匪老大去世,他顺理成章地当上了大当家。
黎平川虽然是土匪,但为人却重情重义,甚至有些心慈手软。
他成为大当家后,不允许手下再去干那些伤天害理的勾当,祸害一方。
但很快,他们土匪武装内部却出现了内斗,黎平川在一次激烈斗争中,不幸被心狠手辣的对方杀害,对方甚至残忍杀害了他的妻子和那些拥护他的手下。
而他的儿女在忠心老仆的相护下跑了出来,便是眼前的黎夜澜和黎夜玉了。
不过在前世,黎夜澜最后还是死了,而黎夜玉也身受重伤,最后被一个路过的猎户所救。
黎夜玉被救后,苦练绝世武功,一心一意要报仇,之后遇到了外出办事的贤王。
贤王派人直捣土匪老巢,活捉匪首,砍下头颅为黎夜玉的家人报了仇。
而武艺卓绝的黎夜玉终于报仇雪恨,也甘愿为贤王所驱使,背地里替他暗杀肃清党羽,彻底变成了贤王手中最好的一把刀。
今生,他先一步赶来救人,阻断了黎夜玉成为贤王掌中的一步棋,对前世那些枉送了性命的朝廷大员来说,也算是一大幸事。
想到此,萧天陌沉声道:
“这位仁兄身受重伤,不如先随我回去诊治一番,再作打算如何?”
黎夜澜和黎夜玉两人见萧天陌如此真心实意,又对他们有救命之恩,当下两人对视一眼。
黎夜澜点了点头,声音略显孱弱的回道:“如此,有劳恩公了。”
第五十一章 赴宴
见黎夜澜兄妹答应了下来,萧天陌勾唇一笑,淡然却清冷地环视了一周。
双方惨烈的厮杀已然过去,追杀黎夜澜兄妹两人的匪徒已经全军覆灭。
萧天陌留下人打扫战场,便带着其余人和黎夜澜兄妹一起返回京郊。
等坐进马车上了药,黎夜澜不出片刻功夫,就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他身受重伤,本就已经疲累至极,之前不过是靠着意志强撑罢了。
见兄长睡了,黎夜玉掏出帕子,为黎夜澜擦去他方才上药时,疼得额上和鼻尖渗出的细细汗珠。
随后她掀开车帘,感激地看了外面骑在马上的萧天陌一眼。
萧公子言,他也只是恰巧路过此地,听到喊杀声,过来查看才正好救了他们。
可今天这事对萧公子来说,也许乃是小事一桩,但对他们兄妹来说却是天大的恩情。
如若不是萧公子及时赶到相救,凭她一己之力根本就无法将受伤的兄长安全带走。
她已经失去了父亲和母亲,兄长是她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亲人。
如果连兄长都遭遇不测,她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再勇敢的活下去。
所以对于此,她很是感激。
她已暗暗打定主意,不管兄长有何打算,她以后定要护卫在萧公子身边,来报答萧公子的大恩。
……
等萧天陌和黎夜澜兄妹回到庄子上后,十月立刻告诉了他沈芙蓉去贤王府救人的事。
萧天陌听后脸色大变,“救人?贤王府是什么地方?哪里可以随意窥探?她怎可如此莽撞行事!”
这还是他重生后,第一次方寸大乱,“不行,我这便去贤王府将她带回来!”
贤王狠毒阴险,沈芙蓉只身前往简直太危险了。
这个小丫头总有本事让他跳脚!
见萧天陌面色凝重,一旁的黎夜玉猜到这个“沈姑娘”是个很重要的存在,便主动请缨道:
“萧公子,我学过些拳脚功夫,不如跟萧公子一起去吧!”
萧天陌知道黎夜玉身手不凡,思虑了一番,便点头同意了下来。
安顿好因重伤仍旧在昏睡的黎夜澜,萧天陌便带着黎夜玉急匆匆出了门。
***
皇宫大殿中的一处精美宫殿内,晏凤珠正在修剪花枝。
她如今已经不再是镇国侯府的小婢女汀兰了,而是尊贵的皇室大公主晏凤珠。
以后汀兰这个名字便会销声匿迹,再不会有人敢提起。
只是在皇宫中时日久了,晏凤珠反而有点怀念曾经在镇国侯府的日子。
并开始想念那里的人和事,尤其思念大公子萧天陌。
她离开侯府有一段时间了,也不知大公子过得好不好?
她来皇宫之前,侯夫人张氏还曾提起过,想让她给大公子当通房丫鬟。
现在她进了宫,不知张氏有没有找别的女子顶替她。
晏凤珠想得出神,手中的剪刀举起却忘了落下。
女官惜月走到殿中,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哎呦,我的好公主,快将这剪刀放下来,要是伤着了可如何是好?”
惜月一边说着,一边疾步上前接过了晏凤珠手中的剪刀。
晏凤珠见惜月来了,朝她微微一笑,“无妨,我有分寸,不会伤到自己的。”
听晏凤珠如此说,惜月稍微放下心来。
她打量了一下晏凤珠修剪的花枝,笑道:
“皇后娘娘真是疼公主,如今有什么好的都先紧着公主用,连花房开得最好的金茶花,也都送来了您这里。”
晏凤珠闻言也看向了面前光彩夺目的金茶花,不由得暖暖一笑。
母后宠她疼她,对她关怀备至,她心下感动又有些受宠若惊。
母后说她是可怜的孩子,从小便被遗失在外。
可她却觉得她很幸运,不仅遇到了英武的大公子,还翻身一变成了公主,尽享这荣华富贵。
“皇姐,还是你这里清净自在。”
晏凤珠正想着,一道沉稳的男声传来,她转身看过去,见是太子晏子风走了进来。
晏子风扫了两眼晏凤珠修剪的花枝,故作长叹:
“诶!母后还真是偏心,这金茶花我向她求了几次,她都不允我搬走,转头却让人都送来了你这里。”
说着,他大大咧咧的坐到了桌旁,惜月见了忙命小宫女去端茶倒水。
晏凤珠莞尔一笑,上前坐到晏子风对面,眼中充满了揶揄:
“这是哪阵风把我们太子殿下吹来了?你不是被宣进御书房随父皇在理事么?跑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晏子风笑回道:“那帮大臣们吵来吵去,表面上是为了大局,其实还不是暗暗为自己考虑,姑且让他们折腾去吧!我到你这儿躲会清净。”
晏凤珠点点头,看着晏子风眼里染上了一丝笑意。
她很喜欢这个弟弟。
从她进宫的第一天起,晏子风就处处维护他,甚至帮她收拾了不少的烂摊子。
如果没有晏子风,她想她不会这样快适应宫里的生活。
两人正一边闲适的喝着茶水,一边天南海北地聊着,惜月忽然进来禀报——余重楼来了。
余重楼是余皇后母家承恩公府的小公子,也就是晏子风和晏凤珠的舅表兄弟,晏凤珠也已见过他几次。
见到疾步进门的余重楼,太子晏子风笑起来:
“咦,平时寻都寻不到你的人影,今日怎么肯进宫来了?”
余重楼却没有和他一起开玩笑的心情,焦急道:
“表兄,我是来找你救人的!我已找你多时,听闻你出了御书房,我便立刻赶来寻你……”
余重楼不敢耽搁,立刻将凤七被贤王的人带走的事情对晏子风讲了一遍。
听了余重楼的话,晏子风心里咯噔一下,清风楼的新花魁凤七,不就是他那日晚上见到的那个姑娘吗?
她竟然落入了贤王的手中?
晏子风知道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我要去救她”。
刚巧就在不久之前,他收到了贤王府的请帖,邀请他去赴宴。
他本不欲前去,如今看来,却是非去不可了。
见晏子风眉头微皱,并未接话,余重楼苦口婆心道:
“我知你又不是活菩萨,管不了太多糟心事,可那凤七乃是沈先生的义妹,沈先生又是我的至交好友,你不看僧面看佛面……”
余重楼话未说完,却惊愕的发现晏子风起身便走。
第五十二章 阴险
余重楼不由追着喊道:
“诶诶诶,表兄你去何处啊?我还没说完呢!”
“去贤王府!”
晏子风说着,大步向门外走去。
竟然这么快就同意了!
余重楼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他还以为晏子风会不答应,他可是好好准备了长篇大论来说明他的。
回过神后,余重楼惊喜得睁大眼睛,一下子蹦了起来,“表兄,等等我!”
目送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若有所思的晏凤珠转头朝惜月问道:
“贤王府今日要举办宴席?”
惜月立刻点头回道:“正是,听闻贤王给朝中好多大臣及其家眷都发了请帖,邀请他们去参加酒宴。”
晏凤珠眸色微深,“哦?也许,我也该去看看……”
***
今晚贤王府办宴,场面很盛大,京城的达官贵人都聚在这里。
贤王府的宴会安排在正殿的前厅,四下装扮的花团锦簇,暗香缭绕,一片灯火通明。
萧天陌坐在偏后一些的位置上,他身后的黎夜玉正低声在他耳边回道:
“后院全寻遍了,并未发现沈姑娘的身影,四处也并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与血迹,想必沈姑娘暂时还是安全的。”
稍稍沉默了下,萧天陌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他抬眼望向上座的贤王,贤王看起来心情不错,一副尽情尽兴的模样,对大家的敬酒也是来者不拒。
萧天陌漆黑如墨的双眸里闪过一缕凛冽的寒芒,贤王究竟将沈芙蓉藏到了什么地方?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有人来报——太子来了。
萧天陌一愣,心道太子和贤王素来不和,双方都是恨不得食其肉、碎其骨,今天太子怎么也来参加贤王的宴席了?
虽然心中惊诧,他还是立刻起身,随着贤王等人一起将太子晏子风和跟在他身后的承恩公府小公子余重楼迎进了门。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
“免礼了!”
晏子风在一阵见礼声中笑着摆摆手,旋即直接大步走到最前面,坐到了贤王先前坐的主位上。
见晏子风毫不客气地坐了他的位置,贤王眼中一抹阴霾一闪而过,却也规矩地行礼后落座左侧。
余重楼则自觉自发的向后面的席位走去,最后正好坐到了萧天陌的对面。
余重楼和萧天陌都曾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浪荡子,自然早就识得对方,两个人当即对视一眼,冲对方微微点头,算是示好。
宴席上,贤王等侍女将白玉酒杯内斟满了酒,端起酒杯对晏子风说道:
“太子殿下大驾光临,本王的贤王府还真是蓬荜生辉,如今京城百姓谁人不知太子殿下持重贤明、仁厚礼贤,本王敬太子殿下一杯薄酒,聊表敬意。”
贤王面上有礼,让人看不出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晏子风脸上浮起意味不明的笑,也端起了酒杯,
“贤王客气了,今日乃是贤王府的宴席,本太子岂有喧宾夺主之理?这第一杯酒,理应本太子来敬才是。”
众朝臣见到这一幕,顿时将心提了起来,屏息注视。
如今本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坐在了一起,这下子已人人心中明了:贤王府这场突如其来的宴席,虽算不上是鸿门宴,但却也暗藏玄机。
贤王阴霾的眼睛,直直的盯在太子晏子风的脸上,半晌,他朗声笑道:
“好,那就依太子殿下所言!”
贤王说着,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晏子风看了一眼贤王,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的摩擦了酒杯边缘片刻,也举起了酒杯,却只是象征性的抿了一口酒。
贤王对此好似并不在意,只招呼众人喝酒吃菜。
众人一顿酒席吃的忐忑不安,生怕一时不察会受无辜牵连而遭殃。
待酒过三巡,贤王喝多了一般,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大声笑道:
“所谓美酒配美人,人生至乐也,如今有美酒,怎能缺了美人助兴呢?来人啊,将清风楼的凤七姑娘请上来!”
贤王言罢,充满挑衅的目光看向晏子风,得意一笑,
“本王吃醉了酒,失礼之处还请海涵,不过本王听说,这位凤七姑娘似乎和太子殿下关系匪浅,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竟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指太子和一个青楼女子有染!
贤王恶毒的心思已昭然若揭。
座下的众朝臣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脸上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众人皆自觉的把头埋下去,连大口喘气都不敢喘一下,就怕这两位阎王斗法,自己这小鬼倒霉,今日再吾命休矣。
此刻,沈芙蓉和凤七两人正等在举办宴会的前厅外头。
沈芙蓉看了看一袭红衣,更衬得容貌精致的凤七,闻着身上散发出的阵阵香料的刺鼻香味,眉头不由得皱了皱。
就在方才,有人将她们带来了前院,并为凤七很是收拾打扮了一番。
就连作为丫鬟的她,都跟着被沐浴、用香料腌制了一下。
沈芙蓉探头向宴席间瞧过去,见大殿里人头攒动,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不禁嘀咕道:
“不愧是王府的宴会,这个排场真是够宏观,只是不知余重楼有没有请到太子?还有萧天陌,不知他来没来?”
凤七见了,向沈芙蓉笑笑,“沈姐姐,看起来我们是不可能全身而退了,贤王的目标是我,等下如果情况不妙,你就趁机逃吧!”
沈芙蓉紧抿着嘴唇,好似有千斤重担压在肩头,她摇了摇头:
“不,我是不会丢下你自己逃走的,别害怕,有我在,没人能够欺负你!”
她面色郑重,说的铿锵有力。
凤七心里感动,当下泪眼婆娑地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沈芙蓉的手。
片刻后,有人来领着她们两人前往宴席间,说是贤王让凤七去给宾客们献舞。
沈芙蓉和凤七直接被带到了宴席最前方的贤王面前。
上座的贤王身材微胖,穿了一身绣有祥云的银蓝色的锦袍,头戴金冠,眉眼虽含着笑,可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一条阴鸷的毒蛇。
沈芙蓉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暗暗撇了撇嘴,不帅,差评!
自从进了宴席间,沈芙蓉一双眼睛便滴溜溜的乱转。
很快,她就看到了坐在后面位置的萧天陌和余重楼。
第五十三章 街舞
萧天陌向沈芙蓉稍稍颔首,示意他会助她脱身。
而余重楼看到女装的沈芙蓉后,却仿佛被雷劈了下,震惊地直接愣在了那里。
良久,余重楼才回过神来,呆呆的看着面前不远处的沈芙蓉,心中有些凌乱。
像……太像了!
他记得沈先生有个多才多艺的表妹,难道面前的姑娘是沈先生的表妹?
可沈先生这表妹和沈先生长得未免也太像了吧,简直就似是一个人一样!
见凤七到了,贤王大笑几声后说道:“凤七姑娘,太子殿下可是来了,你还不上前献舞!”
听到说太子真的来了,凤七忙抬眸望过去。
只见主位高台上端坐着一名一身锦衣华服的贵气年轻男子。
看到这个年轻男子,凤七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这男子分明就是那天晚上,在大杨树下抢走了她练舞绸带的那个少年。
太子晏子风的视线在凤七吃惊的小脸上转了一圈,随即温雅一笑,“凤七姑娘,久违了!”
座下的众朝臣见太子果然和花魁凤七相识,还这般堂而皇之的打招呼,不由替他捏了一把汗。
当今圣上明礼法重规矩,倘若知道堂堂太子竟和一个青楼女子厮混在一起,定会龙颜大怒。
大殿里瞬间就寂静了下来,众人只恨不得将头低到最低,恨不得自己今日就没来过这里。
“原来我们太子殿下和凤七姑娘真的是老相识啊!”
贤王有恃无恐的拍了拍自己面前的桌子,眼中充满嘲弄之色,
“那便有请凤七姑娘舞上一曲,让我们大家也跟着太子殿下沾沾光呗!”
凤七闻言愤怒的看向说这话的贤王。
她虽是一个小小的青楼女子,却也知道太子和贤王的关系势如水火。
贤王这番恶心做派,哪里是真的想要看她跳舞?
分明是想羞辱她,来当众打太子的脸。
太子晏子风也是当即脸色一黑,眉眼间乌云密布,面容冷凝地看向贤王。
贤王同样冷冷看着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气氛一时间剑张跋扈。
就在大殿内的众人都跟着紧张到了极点之时,一道清脆的甜美声音突然响起:
“那个,我们凤七姑娘今儿身子不舒坦,王爷、太子殿下,各位官老爷们,小女子愿献上一舞,给大伙儿助助兴。”
众人看过去,只见原本安静站在凤七身后的小丫鬟,不知何时走上前,将凤七挡在了身后。
“一个丫鬟而已,也敢在人前卖弄逞才能!”
贤王厉眸微眯,轻蔑的看了沈芙蓉一眼,语调轻飘飘的,语气里极尽嘲讽。
沈芙蓉知道贤王是恨她搅乱了他的计划。
而作为一个平民,她也是真的不想得罪他这个王爷,免得撞到枪口上面当了炮灰。
她惜命,况且她还年轻,想继续活着。
欸~可惜了。
生活它注定就不是一帆风顺的,不是她非要逞英雄,而是她容不得别人在她眼皮子底下伤害凤七。
凤七是她穿越过来后的第一个朋友,陪伴了她那么久,对于她来说就像她的家人一样,她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看来今天的这一劫是跑不掉了,她也只有迎难而上了。
“王爷,我虽身份低微,却也是好好练习过舞艺的,不敢说跳得有多出众,但也能凑个趣儿。”
“如此,你便舞上一段吧,本王就当是看耍猴戏好了。”
贤王猖狂的大笑了起来,那表情要多欠扁,就有多欠扁。
你才是耍猴戏的,你全家都是耍猴戏的!
沈芙蓉低眉敛目,其实心里早把贤王的祖宗十八代都已经问候完了。
她虽然把她毕生所学的脏话都用到了贤王身上,但也只敢在心里骂而已。
见贤王允了,沈芙蓉立刻向侧后边那些手拿琵琶、笙笙、琴箫和埙的侍女走过去,低声交代了几句,又转了回来。
不得不说,贤王府的伴奏团队还真是庞大。
不仅有琵琶、瑟筝、琴、笙、笛、箎这些独奏,还可以加编钟鼓、铙、钹、镗这些大型伴奏乐器一起合奏。
而她要跳得舞蹈,离了这些乐器伴奏却是不行的。
沈芙蓉向着众人咧嘴一笑,“大家看好了!”
她环视了众人一圈,随后凝神站立,摆出了一个洒脱投入的姿势。
既然他们要看舞蹈,她便让他们见识一下现代街舞的神奇与震撼。
她在现代的职业虽然是一名声优,可她同样酷爱舞蹈,尤其喜爱街舞。
她也曾和其他同伴一起,大大小小参加了不少的演出,自认为跳的还算不错。
幸好在方才,也许是为了衬托凤七的一袭红裙,她也被那群侍女套上了一身艳红色的长裤长褂,动作大开大合倒也无伤大雅。
接下来,就让街舞女王来让他们开开眼界好了。
就在悠扬中夹杂着轻快,古朴里透出俏皮的吹奏乐声响起后,沈芙蓉开始舞动起了自己的身躯。
她用自己的手臂、腰肢、秀腿,娴熟自由地舞动变幻着各种姿势。
一时倒立旋转,陀螺般迅猛,就像一个被风吹动的大风车。
一时全身惊颤,身体的一边部位像波浪一样传递到另外一边,触电般急骤,做出“过电”一样的动作。
一时身体的两个部分同时做出两个不同的动作,每个动作都有一个稍微的抖动,就像一个被剪断了线的傀儡一般。
沈芙蓉跳得忘情,完全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人和事,整个人都融入到了自己的舞蹈世界里。
而座下的众朝臣却已经呆住了,个个张大了嘴巴,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从不曾见过这样的舞蹈,那不停舞动的姑娘,舞姿轻灵,身轻似燕,却又像是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穿过她的整个身体,在她的手掌、手臂、全身上都赋予了能量。
虽然有些说不出来的古怪,却充满活力,充满动感,令人不得不惊叹!
而众人中的萧天陌,已被沈芙蓉的舞蹈深深地吸引住了。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沈芙蓉,只觉得她修长的手臂、纤细的腰肢、规律的扭动……是那样的充满自信,神采飞扬。
看着看着,他不由自主地跟着用手指有节奏的敲打起桌面来。
萧天陌对面的余重楼,也开始在原地摇晃着肩膀跟着欢乐的扭动。
其他人也渐渐从震惊中回过了神,到后来纷纷情不自禁地跟着沈芙蓉手舞足蹈起来。
就连黑着脸的贤王,也忍不住抖起了腿。
第五十四章 惩罚
站在沈芙蓉不远处的凤七,早就跟着一起跳了起来。
她随着节奏跟着沈芙蓉的步伐,倒也是有模有样,甚至渐渐跟上了沈芙蓉的舞步。
两人整齐的舞蹈动作,点燃了众人心中的一团火。
众人眼中神采奕奕,一个个在席位上手舞足蹈,摆弄拳脚,好不快活!
当大公主晏凤珠进门时,就是看到这样一幅群魔乱舞的场景。
晏凤珠一脸懵圈,跟在她身后的惜月也是呆了好几秒,石化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清咳了一声,高声喊道:“大公主到!”
这一声格外响亮,众人的动作戛然而止,纷纷扭头看向门口处。
只见妆容精致,周身华贵打扮的晏凤珠,正缓步款款走进殿中。
人群倏然静了下来,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众人忙跟着站起身行礼,纷纷喊道:
“参见公主殿下!”
“参见公主殿下!”
“参见公主殿下!”
……
贤王和太子晏子风也站起了身,晏子风迎出来几步,向晏凤珠问道:“皇姐怎么也来了?”
晏凤珠满面含笑,佯装没有看到方才辣眼睛的一幕,缓缓回道:
“左右我在宫中闲着无事,听闻王兄这里举办宴会,便来凑个热闹。”
说到这,晏凤珠向贤王问道,“是我唐突了,不知王兄是否介意?”
贤王呵呵笑道:“皇妹能来,是我贤王府的荣幸!”
晏凤珠莞尔一笑,“王兄莫怪就好。”
贤王请晏凤珠入座,命人提壶斟了盏茶,用余光悄悄打了晏凤珠片刻,心中默然想道:
如今这位在宫中风头正盛,人人皆知她因幼年遗落在外,好不容易寻回来,余皇后宠爱的不得了,父皇也愿意护着,就连他的母妃齐妃都要避其风头,他也不可怠慢了。
心中想着,贤王面上笑容越深,正欲温言夸赞晏凤珠几句,却听晏凤珠诧异问道:
“咦?这不是清风楼的花魁凤七姑娘么?”
贤王听了眸光一闪,“皇妹也认识这凤七?”
晏凤珠立刻点头,“当初太子为了寻我,和凤七姑娘有一面之缘,我也是听太子提及过此事,才知晓了凤七姑娘的一些事。”
她清淡的目光微微瞥了凤七一眼,面上又挂起笑接着道:
“我本有心见见凤七姑娘,又生怕被哪个有心的看了去,连累太子被人编排,如若因此再起了流言,就算太子浑身上下都长满嘴也是说不清的。”
“本以为会成一桩憾事,不想今日却在这里见到了,我这心里着实高兴。”
贤王听了眸子闪过一丝厉色,旋即隐没不见。
晏凤珠此言,一来道明了太子和凤七只有一面之缘,澄清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二来是在暗指他贤王编排太子,告诫他莫要越了界限。
既然晏凤珠都如此说了,贤王也不好再继续朝太子和凤七发难,当下叫过来凤七,让她上前给晏凤珠见礼。
沈芙蓉自方才大公主晏凤珠进门,就一个完美的定格结束表演,站到了不起眼处。
现在见凤七被叫到了晏凤珠面前,她不由得认真打量起了晏凤珠。
秀美到恰到好处的瓜子脸,长长的远山眉,微微上挑的杏桃眼溢着浅浅的笑意,嘴角轻勾牵起恬然的弧度,明艳不可方物。
只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晏凤珠明里是对着凤七在说话,可眸光却若有若无的总瞟向萧天陌的位置。
而且那眼神太过粘腻,让人有些不适。
因着晏凤珠的突然到来,酒席间再次觥筹交错,所有人似乎是不约而同地选择性忘记了,方才宴间那令人不快的一幕。
众人你敬过来,我敬过去,个个喝得红光满面,一派和乐的氛围。
等宴席散后,大公主晏凤珠提出要带走凤七和沈芙蓉,贤王倒也并未多加为难,说了几句夹枪带棒的话也就放了人。
出了贤王府,走出去一段距离后,凤七直接跪在了晏子风面前,
“太子殿下,凤七不该口无遮拦,险些害了殿下,凤七有罪!”
天地良心,她真不是有意冒充太子的相好!
晏子风勾勾唇,缓缓说道,“既知罪,便该罚,不过,要怎么罚才好呢?”
凤七沉声回道:“凤七甘心领罚,绝无怨言!”
晏子风笑道,“既然如此,本殿下记下了,你先起来吧!”
凤七听晏子风虽嘴上说着要罚她,可言语间却有些亲热稠密,宛如待至交好友一般,不免有些摸不着头脑。
虽心下纳闷,她还是依言站起了身。
两人虽是再次相逢,除了对方身份,对彼此也算是一无所知。
因互有好感,再加上好奇心作祟,很快便如同戏文里的才子佳人一般,慢慢放下矜持,互相攀谈起来。
起初,凤七说话声音还很轻,言语也委婉含蓄。
之后,当她发现晏子风目光澄清,对她话语真挚,并未因她是青楼女子而有丝毫鄙夷时,胆子便渐渐大起来,越说越多,慢慢敞开了心扉。
这也是凤七平生第一次,对一个男人有了怦然心动之感。
而相比于凤七和晏子风的平和交谈,另一边的沈芙蓉、萧天陌、晏凤珠、余重楼几人之间的气氛就显得诡异多了。
晏凤珠扫了落后她两步的沈芙蓉和余重楼两人,加快脚步跟上了最前面萧天陌的步伐,“大公子,好久不见!”
萧天陌在距离晏凤珠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是啊,好久不见,大公主在宫中可好?”
“我……”
晏凤珠想说:不好,只因太久不见面,对你甚是想念。
可目光触到萧天陌脸上那极为客气,甚至可以说带上了一丝恭敬的神色,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默了默,晏凤珠中规中矩地答道:
“大公子放心,母后对我很好,父皇也很疼惜我。”
萧天陌听后,淡淡地“嗯”了一声,又回道:“如此甚好。”
虽然萧天陌的声音没有什么感情色彩,对她来说甚至是有些疏离的,但晏凤珠依然有一种在沙漠里遇见了水的错觉。
她不由得看着萧天陌怔忪出神。
她喜欢萧天陌,这是默藏在她心里很久很久的秘密,可是她始终没有勇气,将这份喜欢说出口。
她怕在他脸上看到不耐烦,或者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回应。
而作为一个女子、一个皇家的公主,她懂得该有的自尊和矜持。
第五十五章 花痴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期待萧天陌也能够心悦于她。
哪怕是对她有那么一点的不同,她都会放下所有的一切跟他在一起。
沈芙蓉站在不远处,时不时看向萧天陌和晏凤珠两人。
即使离得远,她也看得出来,晏凤珠的眼睛几乎盯在了萧天陌的脸上。
沈芙蓉想不明白,萧天陌一个不务正业、整天吃喝玩乐的花花公子,为什么有那么多女孩喜欢?
难道都跟她一样是颜狗吗?
而沈芙蓉看着萧天陌和晏凤珠的时候,余重楼却在看着她。
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余重楼觉得大脑晕得很,他的视线紧紧地锁在沈芙蓉的身上。
眼前这个姑娘和沈先生有着一模一样的眼睛、鼻子,丝毫不差。
就算换了肤色,换了声音,但是眼神、神态却都是一模一样。
双生子也没有这么像的吧?
还是,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开花结果,很难消除。
余重楼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最后终于忍不住,趁沈芙蓉分神之际,突然开口道:“沈先生,明日你还去聚仙楼说书吗?”
“去啊!为什么不去?”
沈芙蓉随口回道,下一秒才反应过来。
她的心顿时一咯噔,“嗖”地一下从余重楼身边弹开,向后连退了几步,满脸警惕的瞪着他,眼眸中满是难以置信。
尼玛,套路来的措不及防,防不胜防啊!
看到沈芙蓉的反应,余重楼心中已断定,眼前的沈姑娘就是沈先生无疑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就像做梦一样,睁大眼眸,颤着心尖,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自从遇到沈先生后,他几度怀疑自己的性取向出现了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沈先生给凤七凑在一起亲密的说话,他就特别的难受,甚至感觉自己酸酸的,就像掉进了醋坛子一般。
也是从那时候起,他意识到了自己竟然对沈先生抱着那样不可告人的心思。
他的第一反应是想离开,离沈先生远远的,最好再也不见面。
可他试过了,没有用,思念时销魂蚀骨,他偏偏又离不开。
他甚至都开始想,要不就这样算了,只要沈先生不娶妻,他就赖在沈先生身边,和沈先生做一对伴侣。
如今他才发现,原来,他根本就没有出问题,他喜欢的,始终都是女人!
余重楼内心翻起了惊涛骇浪,心里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他直勾勾的盯着沈芙蓉看了片刻,突然咧嘴笑起来:“你原来是个姑娘?”
可瞒得我好苦。
面对先是瞠目结舌,后又莫名激动的余重楼,沈芙蓉的心情很复杂。
她其实有想过告诉余重楼的,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现在真相突然被揭发出来,让人说不清楚为什么,心情微妙得很。
不过生活总会有些猝不及防,与其躲避,不如坦然面对。
沈芙蓉突然严肃无比,一本正经起来:
“余兄,我女扮男装只是为了行事方便,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一是觉得时机未到。
二是担心被那富商恶霸和其他狗腿子发现,给自己及聚仙楼招惹麻烦,还请余兄莫要见怪才好。”
此时不甩锅,更待何时啊!
沈芙蓉心安理得地将一切,推到了那富商恶霸身上。
余重楼听了,果然立刻豁然开朗,他柔和的眼神看向沈芙蓉摇了摇头:
“不会,沈先……不,沈姑娘,我又怎么会怪你呢?”
知道她是女子,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舍得怪她?
“嗯,那就好。”
沈芙蓉就知道余重楼不会怪她的,便当即打了个欢快的响指,眨巴着大眼睛看了看不远处的萧天陌和晏凤珠两人,朝余重楼笑道:
“走,我们当电灯泡去。”
余重楼怔了怔才明白沈芙蓉的意思,他好笑的摇摇头,抬步跟在了沈芙蓉身后。
萧天陌和晏凤珠两人正相对而立,静默无言。
萧天陌微微垂眸,脸色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晏凤珠静静看着他,眸光中若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说出口。
一时之间,彼此相顾无言,唯有树叶的沙沙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不息。
沈芙蓉怀疑,如果她不走过来,他们会这样站上一百年。
她其实很不想打扰他们,只是天色不早了,今晚她受了很大的惊吓,想早点回去休息。
不过随便打断别人的行为很不礼貌,因此沈芙蓉走到离他们五、六步远时就站定,抬起下巴故作惆怅地吟起了情歌:
“昨日像那东流水,
离我远去不可留。
今日乱我心,
多烦忧。
抽刀断水水更流,
举杯消愁愁更愁,
……
由来只有新人笑,
有谁听到旧人哭,
爱情两个字,
好辛苦……”
晏凤珠听得眼眶微红,只觉得这诗词吟到了她的心坎上。
等沈芙蓉吟唱完毕,她不由得赞道:
“这首词甚好,意境绵绵,极富韵味,让人为之入迷。”
见晏凤珠起了兴致,沈芙蓉一拍大腿,趁机上前挤到了晏凤珠和萧天陌中间,
“大公主真是才貌双绝,秀外慧中啊!”
“世间文字八万个,唯有情字最伤人,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不是我要在大公主面前班门弄斧子,实是在爱情这场博弈里,谁先动心,谁可就输了。”
沈芙蓉对着晏凤珠挤眉弄眼,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晏凤珠原本还很伤感,听沈芙蓉这样一说,顿时扑哧笑出了声,“你可真是个妙人!”
漂亮的美人儿本就让人心情愉悦,如今一笑更是让人移不开眼呐。
沈芙蓉花痴病又犯了,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要不是碍于身份,她真想把这美人儿一把搂入怀里。
“咳咳……”
实在看不得沈芙蓉这副花痴样儿,萧天陌不得不清咳两声,开口道,
“行了,时辰也不早了,让太子殿下和大公主回宫,我们也都回去歇着吧!”
众人闻言纷纷互道了声告辞,等送走太子晏子风和大公主晏凤珠后,余重楼提出要送沈芙蓉回去。
沈芙蓉直摇头,暧昧的目光在余重楼和凤七身上转了转,安排了余重楼送凤七回去。
随后,沈芙蓉和萧天陌也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黎夜玉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主动提出要为他们两人驾车。
第五十六章 认主
马车上,萧天陌对坐得离他远远的沈芙蓉冷哼一声,“竟然敢孤身去贤王府救人?长出息了啊!”
这句话分明是从鼻孔里发出来的,带着气愤。
那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呢!
沈芙蓉心里嘚瑟,表面却垂下头,声音软糯,鼻音微重,“我知道错了,谢谢你来救我……”
萧天陌见沈芙蓉如此孺子可教,面上寒霜融化了一些,却还是冷声道,“如若再有下回,我便将你提脚卖给人牙子!”
沈芙蓉心里将萧天陌骂了个狗血淋头,口中却乖乖应承下来。
没办法,谁让萧天陌是她名义上的主子呢?
等她将卖身契拿回来,看她不给他好看!
……
等几人回到庄子上,黎夜澜早已醒了过来。
黎夜澜和黎夜玉兄妹两个念及萧天陌大恩,定要认他为主,甘愿跟随他。
接着两人像是约定好了一般,齐齐朝着萧天陌行了叩拜大礼。
萧天陌见推脱不得,也就欣然接受了。
之后,萧天陌让黎夜澜留在庄子上养伤,伤好之后跟随他回镇国侯府。
又言黎夜玉是姑娘,暂时不方便进镇国侯府,便让她先留在庄子上,跟在沈芙蓉身边。
沈芙蓉本是不同意的。
虽然她对传闻中这些腰别软剑、袖藏暗器、裤腿插匕首的古代侠女充满了好奇。
但毕竟她已经习惯了将十月丢在庄子上,独自外出逍遥的日子,忽然之间多个人跟随着,总觉得有些不太方便。
所以她每次出门,总会有意无意地避开黎夜玉。
不过没过两日,沈芙蓉可就知道了有女侠黎夜玉跟随的好处。
这天,沈芙蓉见黎夜玉不知去了哪里,便孤身从庄子上走出来,打算上山去溜一圈儿。
距离庄子不远处有一座小山,这山不高,也没有像样的名字。
平日里除了周围庄子里的农人偶尔上山砍柴、采药,倒也清净。
沈芙蓉经常带着十月去山上采蘑菇,有时候会弄些陷阱,捕一捕野鸡、野兔之类的。
今天沈芙蓉刚走到山脚下,便听到身后有人唤她。
“沈芙蓉,你这是准备去哪儿?”
沈芙蓉回头一看,见是上次来庄子上找过她的沈明燕。
沈明燕逆光站在沈芙蓉面前,来回打量沈芙蓉今日的状容,眼中闪过一抹妒恨之色,转眼却是笑容满面地道:
“我正要寻你,可巧碰上了,你是打算去山上散散心么?”
沈芙蓉点了点头,对沈明燕淡淡问道:
“我记得你年纪比我小,为什么却从不叫我姐姐呢?”
听了沈芙蓉的话,沈明燕脸上保持的微笑有些绷不住了。
她不跟沈芙蓉叫姐姐,平时直呼她的姓名,那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把她当回事。
别说是当姐姐样来尊敬,她甚至没把她当自家人看待。
只是这些,如今她却是不能对沈芙蓉说的。
心里挣扎了片刻,沈明燕硬着头皮唤道:
“芙……芙蓉姐……姐姐!”
芙蓉姐姐?!
沈芙蓉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算了,你还是叫我沈芙蓉吧!”
听说不用管沈芙蓉叫姐姐了,沈明燕明显松了口气。
沈芙蓉杏眸微眯,将沈明燕的动作尽收眼底。
她忽而勾唇一笑,缓缓问道:“对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听沈芙蓉问起,沈明燕立刻回道:
“咱奶让我来请你回家吃饭,方才咱奶特意杀了一只大公鸡给你炖汤,你快回去尝尝,可香着呢!”
沈芙蓉意味深长的看着沈明燕说道:“回去告诉他们,心意我领了,鸡汤就不去喝了。”
他们当初能狠毒地将她卖了,她才不信他们有什么好心。
听了沈芙蓉的话,沈明燕却是脸色一变,“你不能不去!”
沈芙蓉看着她翻了个白眼,“腿长在我身上,我想去便去,不想去就不去!”
沈明燕猛然抬起头,看向沈芙蓉的脸色狰狞,“这可由不得你!”
沈芙蓉正纳闷她哪来的这么大口气,突然发现一个麻袋向她迎头套了下来。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接着便被套入了麻袋之中。
尼玛,还有这种操作?
大意了啊!
她不由得心中陡然一沉,正要挣扎叫喊,却听到“啊”得一声惨叫,紧接着有人手脚麻利地拉下了她头上的麻袋。
看到面前女子英气十足的脸,沈芙蓉不禁惊喜喊道:“黎夜玉!”
救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出门时特意避开的黎夜玉。
黎夜玉向沈芙蓉点了点头,“沈姑娘,你没事吧?”
沈芙蓉摇摇头,扶着黎夜玉的手从麻袋中脱身,这才看清躺在地上直哼哼的两个人。
只见一个脸色黝黑的中年汉子苦哼了一下,双手直捧着肚皮倒在地上呻吟着:
“哎呦喂,疼,可疼死我了……”
而她的二伯娘李氏,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嘴里哼哼呀呀地叫着:
“娘呦,救命呀,这是要出人命了啊!”
沈芙蓉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原来是你们。”
“沈芙蓉,你还是不是人,竟然让人把我爹和我娘打成这个样子?”
一直站在一旁,已经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的沈明燕,在沈芙蓉开口之后,终于回过神来。
她不由得尖叫一声,扑向了地上的李氏:“娘,娘你怎么样?”
方才她故意用言语激怒沈芙蓉,来分散她的注意力,藏在暗处的爹娘也好趁机下手偷袭。
她们本已经把人套入了麻袋中,只需要将麻袋一顿捆绑后,扛在肩膀上抬回家去便可。
可谁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姑娘。
这姑娘从始至终正眼都没有瞧他们一下,先是身形移动,一脚踹飞了她娘。
她爹见势不妙,抄起地上的木棍,直接朝这姑娘头上砸去时,也被这姑娘转手一拳,狠狠地打到小腹上,瞬间被撂倒。
这哪里是姑娘?
分明是个母夜叉!
沈芙蓉此刻一阵后怕,她还是太自负了,低估了这些极品亲戚的狡猾与险恶。
刚刚要不是黎夜玉及时赶到,她说不定就会被强行掳走,到时她可真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想到这里,沈芙蓉面容冷冽,冲着李氏等人沉声道:
“上次我就已经对你们说过,过去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你们至少要安分守己,如今看来,我还是对你们太客气了!”
第五十七章 报官
竟然还想着打她的主意,谁给他们的自信!
沈芙蓉冷冷一笑,“显然,你们并没有将我的话听进去,也罢,黎夜玉,去报官,就说这里有人蓄意掳劫!”
报官?
这还得了!
李氏原本抱着肚子,一副根本无法从地上爬起来的模样,在沈明燕的搀扶下,哼哼了几下才勉强坐起身。
一听沈芙蓉说要报官,她立马麻利地爬了起来,连连摆手,
“莫要如此啊,芙蓉啊,咱们自家的一点小事,怎么就轮到报官了?”
若真是被官府抓去,不死也要脱层皮。
沈芙蓉的二伯沈二林,这时也停下了口中哼哼唧唧的叫唤声,从地上坐起来跟着说道:
“就是啊,你这丫头,官老爷每天日理万机,哪有空管咱们家这小事儿。”
“小事?”
沈芙蓉冷嗤一声,“你们意图掳劫我,分明是蓄意谋害,这可是触犯刑律的重罪!”
犯了朝廷的重罪可是要被杀头的!
沈芙蓉一顶重罪的帽子扣下来,李氏夫妻及沈明燕三人顿时慌了手脚。
沈明燕怒目圆睁,“沈芙蓉,你这是污蔑!”
沈芙蓉清冷回道:“现在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你们掳劫我的麻袋还在这里,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要狡辩不成?”
李氏见此,忙凑到沈芙蓉的面前,搓着手陪着笑脸道:
“芙蓉啊,明燕她年纪小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我们真是来请你回家吃饭的啊,只是见你不去,一时情急失了分寸。”
“你看,让官府把我们抓起来,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不是?不如二伯娘给你赔个不是,你就饶了我们这一次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沈二林吞了吞口水,也跟着说道:“对,对,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咱们都是一家人的份上,你就饶了我们这一回吧!”
沈芙蓉听后正要说话,这时,黎夜玉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沈姑娘,那边树后还有一人。”
沈芙蓉顺着黎夜玉所指看过去,只见不远处一棵参天大树悄然屹立。
她眼神淡淡一瞥,视线落在了树后露出的一角粗布麻衣上。
沈芙蓉目光闪烁,忽而轻声一笑:
“要我饶了你们也可以,不过我要你们写下断亲书。”
断亲书?
沈芙蓉的话让李氏夫妻二人一愣。
写下断亲书,他们就只能和沈芙蓉斩断亲缘,今后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了。
那她们以后,还怎么跟沈芙蓉要孝敬银子?
这可不行!
李氏脸色刷的下一片苍白,强笑道:
“芙蓉啊,你这不是为难你二伯和二伯娘呢吗?断亲书岂是说写就能写的?”
“这断亲书只要一写,你可就与沈家再无瓜葛,以后生老病死无人管,只能够自生自灭了啊!”
李二林也跟着叫道:
“你可想好,真要断了亲,从此你和家里人就是各走其路,以后若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你一个小辈,又是个女娃,还是莫要太张狂的好!”
沈芙蓉听了,面无表情地回道:“不劳你们费心,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刚才发生的事,让她突然就有了断亲这个想法。
虽然她的卖身契还在萧天陌手中捏着,她的身份暂时还是侯府的奴婢。
可她相信早晚有一天,她能把卖身契拿回来,恢复自由身。
她虽并不打算回那个家了,可那个家里有她名义上的亲人,随时有可能以孝之名缠上她,她可不想日后还和他们纠缠在一起。
现在正好让他们写下断亲书,言明以后互不相干,也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见沈芙蓉一脸坚定,李氏眼珠一转,又笑道:
“芙蓉,二伯母知道你在气头上,可这断亲乃是大事,光我们点了头也不行啊,还得你爹同意不是?”
“这样,你先冷静冷静,此事过两天再商议,我们就先回去了!”
李氏说着,就要抬脚离开。
沈二林也忙站起身,和沈明燕一起紧跟在李氏身后。
“等等!”
沈芙蓉扬声喊了一句。
黎夜玉继而快步拦到了李氏三人面前,纤细的皓腕一转,抽出了腰间软剑。
黎夜玉寒着面孔,手中明晃晃的长剑闪烁着慑人的寒光,就这样直直地对准了李氏三人。
见到这阵势,李氏三人吓得腿都软了。
李氏神色大慌,看都不敢再看黎夜玉一眼,只转头对着沈芙蓉声音发颤道:
“芙、芙蓉啊……有话、有话好好说……”
沈芙蓉淡淡的一笑,“别急着走啊,我爹不是也来了吗?”
沈芙蓉说完,看向不远处的参天大树,扬声道:“出来吧!”
沈大柱正一个人躲在树干后面,偷偷的向外看,见状不自在得咳嗽两声,慢慢从树后挪步出来。
他的表情很不自然,似有些羞愧,对上沈芙蓉冷冷清清的目光后,喏喏地说道:
“芙蓉呀,你早就看见爹了啊?”
沈芙蓉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打量了一眼这个便宜爹。
一身麻布长衣,比起沈二林来身材更加结实,可能因常年的风吹日晒,他的皮肤黝黑粗糙。
此刻脸上堆着笑,看上去老实和善。
可就是这样一个老实和善的男人,却忍心眼睁睁看着亲生女儿从小被人磋磨打骂,最后,甚至伙同别人一起逼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沈芙蓉为原主感到悲愤,因此对这个便宜老爹没有一点好感。
她看向沈大柱,淡然回道:
“想必您也早就看到,我险些被人装入了麻袋之中吧?”
这是她穿越到这里后,第一次和这个所谓的爹见面。
只是很不巧,这个爹第一次见她,就是对她见死不救。
虽然李氏三人掳劫了她,也许并不会要她的性命,但一定会利用她,来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如果是那样,对她来说比死还要可怕。
“我……咳……”
听到沈芙蓉质问的话,沈大柱不自然的轻咳了一声,说话声音翁声翁气:“你这孩子,怎么变成这样了啊?”
沈芙蓉神情淡漠,嘴角勾起了一丝冷淡的笑容,“不知您觉得我哪儿变了?”
沈大柱抬眸瞧了一眼沈芙蓉,“你以前最是乖巧懂事,说话从来不会这么夹枪带棒的。”
“是吗?”
沈芙蓉眉眼含笑,略带了一丝嘲讽的意味,“那请您告诉我,我的乖巧懂事换来了什么?”
“这……”
沈大柱瞧着沈芙蓉明显更加冷锐的眉眼,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复才好。
第五十八章 断亲
沈芙蓉不等沈大柱回答,冷冷说道:
“换来的,是被人任意欺辱打骂,是无休无止的伤害,是惶惶不可终日。”
她说着,抬起下巴,一字一句的问道:“所以,你凭什么以为,我还会继续乖巧下去,任人欺凌?”
“这、这……”
沈大柱黝黑的脸微微一白,讷讷的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沈芙蓉清冷的眸,好似望进了他的心底,让他不由得一阵心虚。
他想不明白,以前最是老实听话的一个孩子,为何跟换了个人似的,就连眼神都比以往敏锐犀利,好似能将人的心戳个洞出来。
沈芙蓉不欲与沈大柱多说,见他无话可说了,直接道:
“想必刚才的事情你也看到了,如果你对我还有一丝怜爱,就请你写下这断亲书。”
听到“断亲书”几个字,沈大柱因为长干农活,而显得粗糙不堪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唉,你娘死得早,爹知道,这些年你受了不少委屈,也罢……”
“等一下!大哥,不可啊!”
沈二林见沈大柱竟然要答应,立刻开口打断道,“大哥,芙蓉这丫头胡闹,你万不可糊涂啊!”
“这写了断亲书,可就不是一家人了,见面以后就是陌路了啊,你还不劝劝你闺女,怎能由着她胡来呢?”
沈芙蓉见此冷笑一声,瞥了一眼黎夜玉,黎夜玉顿时会意,悠悠扬起了手腕。
“对对对!”
李氏听了沈二林的话,也忙接口道:
“这真要断了亲呐,传出去咱沈家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啊,以后可就……”
只是她话未说完,便感觉颈间一凉,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脖子上,竟然抵上了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
“啊~啊——”
李氏吓得失声尖叫起来。
眼见黎夜玉手中那把明晃晃的长剑,就架在了李氏的脖子上。
沈二林、沈大柱、沈明燕几人吓得如同给施了定身法一样,全都立在了原地。
“芙、芙蓉啊!有话、有话好好说……”
李氏是真的吓坏了。
她尖叫过后,满眼惊恐,一边慢慢倒退,一边转头对沈芙蓉说道,“能不能、能不能先让这位女好汉,把这刀放下!”
沈大柱也回过神来,“你这孩子,快让人把你二伯娘放了,这可是要出人命的啊!”
沈芙蓉微微扬唇,“那断亲书……”
“写,我们马上就写!”
沈二林也反应过来,“大哥,那个啥,你就给这丫头写了吧!”
这哪是女娃?
分明就是土匪!
他们是想要银钱,但也得有命花啊!
况且他们早把沈芙蓉卖给了侯府,她的生死是非已不由他们说了算,不管这断亲书写与不写,沈芙蓉若想不认他们便可不认。
沈大柱急得抬袖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可、可我……”
他没有在学堂念过书,成婚后跟沈芙蓉的娘学过识字,但是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其他的字认识一些,却大多不会写。
看到沈大柱窘迫的模样,沈芙蓉心中了然。
她让黎夜玉留在这里压阵,自己转身跑回了庄子上,请许庄头代为写好了一式两份的断亲书。
断亲书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以后沈芙蓉跟沈家断绝亲缘,不再有任何关系。
让沈大柱、沈二林、李氏和沈明燕看过,确定无误后,沈芙蓉率先在上面按了手印。
见没有挽回的余地,沈大柱只是神色复杂的看了沈芙蓉一眼,便在断亲书上签字画了押,并按上了手印。
为了保险起见,沈芙蓉又让沈二林、李氏等人一起都按上了手印。
如今断亲书写了,等到她恢复了自由身再送到衙门里上档就算是成了。
沈芙蓉心里松快不少,把断亲书小心收起来后,对沈大柱几人悠悠说道:
“好了,念在你们是初犯,今天掳劫我的事也就不和你们计较了,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没事的话最好不要再见了!”
沈芙蓉向黎夜玉点了点头,黎夜玉接到示意收回了手中的长剑,转身跟随沈芙蓉离开了这里。
对方的长剑终于从自己脖子上拿开了,李氏顿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哎哟,吓死我了,今天可倒了大霉喽!”
沈二林眉心一皱,“一个姑娘家竟然闹着要跟家里断亲,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沈明燕也是满面阴郁,那个废物是怎么了,不仅性情大变,现在竟然想要摆脱这个家。
她看了埋头不知在想什么的沈大柱一眼,对沈二林说道:
“爹爹,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将这件事情告诉爷和奶吧!”
“对,”李氏也忙咬牙赞成道,“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赶紧回家去对爹和娘说,爹一定有办法挽回一下的!”
“对对,走!回家!”
李氏一家三口攥紧了拳头,先后抬脚向沈家村的方向走去。
比起情绪激动的李氏三人,沈大柱明显平静的多。
他转头,深深的看了沈芙蓉离开的方向一眼,随后低垂下眉眼,跟在李氏三人身后一起离开了这里。
李氏、沈大柱几人各怀着心思,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路面坑坑洼洼,两旁的草茎在风中摇曳,周围透着一种寂寥荒芜。
偶尔有牛车从身边经过,几人便抬头看上一眼,目送牛车匆匆行过。
这时,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传来,几人抬头看过去,见是一辆马车徐徐驶过来。
这辆马车虽然并不华丽,但在这牛车横行的小路上,还是很打眼的。
走在最后面的李氏,不曾想还会有马车经过这里,她着急避开,一不小心跌倒在地上。
李氏张口正要喊走在前面的沈明燕扶她一把。
马车从她身旁驶过,扬起了一地的尘土,便正好呛了她一口。
“呸……呸……”
李氏本就心中有郁郁之气,此时又被呛了一嘴土,哪里还压得住火气,当即爬起身就开骂:
“谁家马车不长眼?这么窄的路跑这么快呐,眼瞎心也瞎啊!”
这一骂,李氏终于可以感同身受婆婆黄氏为什么老爱骂她们,原来骂人的感觉这么爽!
李氏正要多骂两句发泄一番,突然间,前面的马车猛地停了下来。
李氏见此,连忙将要出口的脏话及时收住,差点憋出内伤。
马车里,张秀娴掀开窗帘一角,朝着李氏三人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悄无生息放下了窗帘。
怪不得她听这声音有些熟悉,果然是上次那个农妇!
第五十九章 报复
张秀娴的黛眉微微拧起,她因在镇国侯府的家宴上当众出丑坏了名声,因此才会被府里以养病为由,送去京郊的庄子上。
庄子上比较偏僻,虽说不上要忍冻挨饿,生活条件却也非常清苦,是京城的官宦人家通常惩罚府中犯了错的下人的地方。
她这次连累家里声名受损,父亲大怒,家中众姐妹对她也是凶神恶煞、暗害不断。
母亲为了保全她,不得已,只能罚她到庄子上来思过。
只等京城中人忘却了此事,再将她接回去。
她沦落至此地步,全都是拜萧天陌所赐。
张秀娴的目光冷凛如刀,她被毁了,又怎么可能甘心看着萧天陌和那个农家女在一起逍遥快活?
想到此,张秀娴直接伸手掀开了车帘。
……
李氏三人正看着停在面前的马车惊疑不定。
忽见架马的车夫面无表情的下了车辕,紧接着马车厚实的布帘子被人掀开,露出了一张秀气的少女脸庞。
“是你?”
李氏看到张秀娴当即就认出了她,“小丫鬟!”
她还道马车里坐的是谁呢?
原来是那个一点儿礼数都不懂的侯府小丫鬟。
见李氏还是把她当做丫鬟,张秀娴不悦地挑眉说道:
“我乃是京城国子监祭酒张大人府上的嫡女,不是什么丫鬟!”
原来是官家小姐,李氏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怎么感觉不像啊?
见李氏的目光又在自己的素色衣裙上打转,张秀娴气闷不已。
她因刚犯下了大错,不好穿得太华丽,可能又被这不识货的粗鄙农妇误会了。
不过此时,张秀娴却是无心解释太多,她下巴一扬,向李氏问道:
“你跟那沈芙蓉真的是一家人?”
“呃……”
这个问题李氏有些不好回答。
她们和沈芙蓉原本确实是一家人没错,可就在刚才,沈芙蓉和他们断了亲。
见李氏半天没答话,张秀娴不耐烦的皱起眉头,再次问道,“你可是她娘?”
“诶?我可不是芙蓉她娘!”
李氏听了立刻回道,“我是她二伯娘。”
上次她去镇国侯府门外,特意将沈芙蓉留在庄子上的事情,告诉了眼前这个姑娘知道。
本以为这姑娘会将此事,转告给侯府主母张氏,而那张氏知道后,定会将沈芙蓉押回侯府中惩戒。
可她回家后等了好几天,也不见庄子上有什么大的动静,公爹还因此训斥了她一顿,嫌她办事儿不利。
可这会儿,听这姑娘嘴里念叨着沈芙蓉的名字,想必二人已经见过了。
想到此,李氏眼珠一转,忙又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沈大柱:“这是我家大伯兄,芙蓉他爹!”
“这位小丫……不,小姐,你能不能帮我们劝劝芙蓉,家里养她这么大,让她有话好好说,这咋能和家里断亲呢?”
“哦?沈芙蓉竟然要和家里断亲?”
张秀娴闻言眸光一闪,“这不是忘恩负义么?”
李氏一听这话,立刻如找到了知心人一般亲昵的走上前。
“谁说不是呢?家里对她那么好,她还如此无情无义,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不孝啊!”
张秀娴得到了这么火爆的消息,顿时觉得李氏也没有那么粗鄙不堪了。
她当即点了点头,“到底是一家人,总该有几分香火情在,如此狠心不念旧情,太过了。”
“这事我既然知道了,定会派人送信给我姑母——镇国侯府的当家夫人,相信姑母会有决断,侯府是世家大族,怎能容此等狠毒之人,令一代清白声名流于旁人口舌?”
听说会有人来管这事儿,李氏顿时喜笑颜开,连连点头称是。
张秀娴见此微微一笑,又让李氏详细给她讲了讲沈芙蓉的事情,便告辞一声,转身回了马车上。
目送马车离开后,沈大柱忍不住对李氏道:
“弟妹啊,咱们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妥?咱自家的事情何苦让别人来插手啊!”
李氏瞥了神色复杂的沈大柱一眼,笑着安抚道:
“大哥,有啥不妥的?刚才芙蓉那样子你也看到了,她是铁了心要跟我们断亲呀!”
“这个虽说不能全怪她,可她还年轻,不知道人心险恶,这次让她吃点苦头,也好长长教训,知道咱家里人的好。”
李氏的话,让沈大柱黝黑的脸上更加神色不定起来。
脑中一闪而过沈芙蓉冷冽的面容和决绝的神情,最终,沈大柱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埋头向家的方向默默走去。
李氏见此暗暗撇了撇嘴,拉上沈二林和沈明燕跟在了他的身后。
***
今天,清风楼上下都在为凤七竞拍初夜做准备。
凤七从贤王府全徐全尾的回来了,清风楼的老鸨暗暗庆幸之余,立刻就将凤七竞拍初夜的事提上了日程。
贤王不知为何突然盯上了凤七,不知何时还会再来一场上次的事情。
这贤王她们惹不起,凤七这棵摇钱树随时有可能会倒。
她只能先安排凤七竞拍初夜,起码可以先捞一大笔银钱。
此时,清风楼的大堂里人声鼎沸,气氛无比的热闹,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凤七的初夜今晚有可能归谁。
玉筝此刻正依偎在定国公府的魏小公子怀里。
抬眸扫了一眼楼上凤七梳妆休整的房间,玉筝蹭了蹭魏小公子的胸膛娇笑道:
“魏公子真的会拍下凤七的初夜,替奴家出气么?”
魏小公子哈哈大笑,手指在玉筝的下巴上轻浮地一挑,“你放心,本公子答应你的事情一定办到。”
玉筝大喜,将魏小公子的手指轻柔捏在掌心中,吃吃笑道:“魏公子对奴家真好!”
魏小公子伸出另一只手去揽玉筝的蛮腰,“那是自然,谁要是跟你过不去,就是跟爷过不去。”
玉筝听了得意一笑。
先前鸨母竟然为了保全凤七,打算将她推去贤王府挡祸,她心中恨得要死。
她到底哪里不如凤七?
凭什么凤七抢了她的花魁之位,在清风楼压了她的风头还不够,她还要替凤七遮灾挡祸?
她恨凤七,恨凤七夺得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魏小公子已答应她会拍下凤七的初夜,好好折磨凤七一番。
唯有这样才能解她的心头之恨。
一楼大堂的一些靡靡之音,传到了二楼凤七所在的房间。
凤七黛眉微蹙,端坐在妆台前,由着春桃给她梳妆打扮。
春桃手中檀木梳子不断飞舞,不过片刻功夫,便为凤七梳了个好看的朝云近香髻。
第六十章 初夜
抬手又为凤七在眉间贴上梅花花钿后,春桃拿起几枝金簪在凤七头上比了几下,最终选了一副精致华丽的和合如意簪。
收拾妥当后,春桃打量了片刻凤七,不由赞叹道:“姑娘今天可真美!”
凤七淡淡一笑,抬眸看向了镜中。
镜中的少女肌肤胜雪,眉如柳弯,眸如清水,顾盼之间,风姿绰约,艳绝倾城,只是眼神空洞,脸上写满了落寞。
凤七抬手抚上手臂上的守宫砂,想着到了明日,这象征清白的守宫砂便会消失不见,一丝丝彷徨渐渐从心底涌出。
她是从小在青楼长大的歌姬,挂牌接客是早晚的事。
她虽说不上有多看重名节,只是第一次毕竟不一样。
如果可能,她还是想把第一次献给自己心中爱慕之人,如此,才算不负韶华。
想到这里,一个贵气的男子身影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凤七有片刻的失神。
她是一个身份卑微、地位低下的歌姬,而他却有那般尊贵不凡的身份,她和他注定了无缘。
只是,她的心里还是隐隐的有些期待,盼望着那个人能够得到信息赶过来。
……
很快,华灯初上,春桃脚步轻快地走到二楼栏杆前,扬声喊道:“凤七姑娘出来了!”
她这一喊,立刻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等待多时的恩客们全都拥挤到栏杆下,眼巴巴的望着扶梯,翘首以待。
没多久,妆容精致,一袭华丽长裙及地,身披红色薄纱的凤七出现在扶梯的尽头。
只见她款步婀娜,柔美娇弱,香娇玉嫩,俏脸姣美,牟晗春水,清波流盼,口如含朱丹,朱唇微翘,一颦一笑动人心魂。
众人的目光随着凤七的三寸金莲而移动,待凤七款步走入了帷帐中,已看呆的众人才回过神来。
不知是今夜的灯光太美,还是这样的美人不常见。
不少慕名而来,想看一眼花魁真容的年轻人不由轻抚胸口,只感觉自己的心就要跳出胸膛了。
凤七的出现,让整个一楼大堂霎时变得异常热闹。
众人熙熙攘攘,议论纷纷,不断有人挤上前仰头冲凤七拼命挥手:
“凤七姑娘,凤七姑娘,你可真美啊!”
“凤七姑娘,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凤七姑娘,你的初夜今晚爷要定了!”
“凤七姑娘,你放心,我已经听你唱了半个月的曲儿了,今晚怎么也要尽力一搏,断不会便宜了别人……”
……
清风楼的老鸨见此笑出了满脸褶子,扭着水蛇腰上前媚笑道:
“哎呦,各位爷别急呀,今晚是我们凤七姑娘第一次挂牌,看你们那猴急的样子,可别把我们凤气姑娘吓坏了!”
老鸨的话,顿时引起哄堂大笑,大堂中有相互之间认识的开始互相调侃起来,热烈的气氛瞬间被推到了顶峰。
老鸨不愧是风月场上的一把老手,只是简单的两句话,就让客人们争先恐后的跟着响应起来,气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趁着这股热乎劲儿,老鸨顺势直言道:
“大家有目共睹,我们凤七这容貌、这身段可是一等一的好,歌舞才艺那是更没得说,佳人难求,这样的花魁美人,更是千金难求啊!”
“行了,我也不多啰嗦,免得扰了各位爷的雅兴,今晚谁出的银子多,谁便可入凤七姑娘的闺房一叙,共度良宵,凤七姑娘的头夜,价高者得!”
老鸨的话音方才落下,众人便立刻摩拳擦掌,开始兴奋的大喊大叫起来:
“我出一百两!”
“爷出一百五十两!”
“三百两!”
……
帷帐后的凤七双手紧紧攥住裙角,紧张地注视着楼下局势的发展。
春桃陪侍在凤七身旁,双眼大睁,激动地满脸通红,看起来比凤七还要紧张,
“姑娘,你别怕,楼里的其他姑娘都是这样过来的,你放心,我已经求了菩萨保佑,今夜姑娘一定能遇到一个儒雅的良人!”
春桃口中胡乱安慰着凤七,其实心里压根就没有底。
楼下这些张牙舞爪的恩客,看起来好可怕怎么办?
四周是一声接着一声的竞拍,此起彼伏:
“三百五十两!”
“四百两!”
“五百两!”
“一千两!”
竟然有人出到了一千两!
京中花魁的初夜还从未出现过如此天价。
场内轰然。
所有人都看向喊出此价的魏小公子。
“这位公子是何人?怎的如此财大气粗!”
“他你都不认得?他乃是定国公府的魏小公子。”
“哎,人家可是这风月场中游刃有余的贵公子哥儿,府中有的是银子……”
……
听着周围的哗然议论声,魏小公子得意一笑,“哼!也不看看爷是谁?想跟我抢,门儿都没有!”
他可是个言而有信的人,竟然答应了玉筝会拍下凤七的初夜替她出气,他就会说到做到。
一旁的玉筝眼看得偿所愿,更是心中畅快,不屑的目光瞥向二楼帷帐后的纤细身影。
凤七啊凤七,魏小公子那暗地里整治人的法子,可是你想都想不到的,一会儿你就好好享受吧!
玉筝越想越是得意,抚了抚今天魏小公子新赏给她的金步摇,俏丽的脸上笑容明媚又妖艳。
敢跟她斗,她便让她生不如死。
帷帐后的凤七见竟然是魏小公子出价最高,不由得脸色一白。
这魏小公子是玉筝的上宾,而玉筝又素来与她不合。
她虽不明白魏小公子为何,会花如此多的银子拍下她的初夜,可想也知道,绝不会是因为怜惜她。
她虽然很想开口拒绝,可这清风楼的规矩,却容不得她肆意妄为。
春桃虽然认识的人不多,这个魏小公子她却是知道的。
她还记得上次凤七去定国公府,就是这个魏小公子命人脱掉了凤七的鞋子,将凤七从马车上推了下来。
她不由转头对凤七焦急道:
“哎呀,姑娘,是这个欺负过你的魏小公子,这可如何是好?”
凤七脸色紧紧地攥着手中的锦帕,一直看着楼下的眼睛里满是失望,细白的牙齿不安地轻咬着下唇,心中纠结无比。
她抬眸朝门口处再次张望了一眼,可是那个人的身影却还是迟迟没有出现。
凤七绝望的垂眸,慢慢地低下头。
是她奢望了。
她一个青楼歌姬,是不配拥有良家女那般纯洁的感情的。
他那样尊贵的人,又怎么会将卑微的她放在心上?
第六十一章 苦短
楼下大堂里,众人身后的老鸨见竟然有人喊出了如此高价,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立马笑得花枝乱颤上前说道:
“哎呦,魏小公子真是出手大方,我们凤七姑娘可真是个有福气的!春宵苦短,莫要辜负……”
“慢着!”
清风楼的老鸨正要收了银子,送魏小公子去凤七的房间,却忽听一道沉稳的男声打断了她的话。
“我出两千两!”
娘啊,两千两!
这无疑是天价啊!
到底是哪家府上的败家子啊?
众人不由得纷纷伸出手,托住险些惊掉的下巴,齐齐转头循声看过去。
只见门口处,一位年轻公子正缓步走进门来。
这年轻公子一身贵气,那一双眼睛更是像天上的星辰般神秘且深邃。
瞧着进门来的熟悉身影,帷帐后的凤七热泪盈眶。
他,没有让她失望。
他,最终还是来了。
见有人敢拆他的台,魏小公子瞪着眼,斗牛般猛地站起身来。
可待看清了男子的脸,他立马缩了缩脖子,又鹌鹑似的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他还道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当众跟他抢女人。
不想竟然会是太子晏子风!
没想到堂堂的太子殿下,也有为了一个青楼女子不惜一掷千金,不,是一掷两千金的时候。
他即使再心有不甘,也不会蠢的去和太子作对。
看到本来情绪激动,火气很大的魏小公子顿时蔫儿了气势,玉筝不解地顺着魏小公子的视线看过去。
这一看,她顿时惊得直接站起了身。
是他!
当朝太子晏子风!
她情窦初开时的梦中人!
玉筝激动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她本是官家贵女,很早便与太子相识,只是后来她家中遭遇巨变,父母兄弟皆获罪,她也沦落风尘。
她原本以为,她和他今生不会再相逢,没想到有一天会在这里再次看到他。
只是他贵为太子,为何会来如此肮脏之地?
想到刚才太子晏子风喊出的高价,玉筝不由得脸色一变,怨毒的视线再次看向了帷帐后。
难道他是专门为了凤七而来?
眼见银钱又翻了一倍,清风楼的老鸨喜得见牙不见眼,立马媚笑着迎上前,“哎呦,爷,您快里头请呀!”
年轻公子走到大堂正中,薄唇微启,声音磁性清冷,“我出两千两,凤七姑娘是不是就不用接客了?”
不让接客?
那眼前这公子的意思,就是要将凤七包下来喽?
这两千两可是天价,别说包人,就是赎身也是成的。
老鸨忙点头哈腰,一甩手中香帕娇笑道:
“哎呀,这位爷,您放心,以后除了您之外,我这里是绝不会再让凤七姑娘接客的。”
凤七虽然不能再接客,可是声名在那里摆着,照样可以跳个舞唱唱曲儿,继续为他们清风楼赚银子。
晏子风听后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当即从怀里掏出两千两银票递给了清风楼的老鸨。
老鸨忙不迭地接过银票,舔着手指细细数了一遍,一张脸立刻笑得像是绽放的菊花。
她小心翼翼地揣进了怀里,对晏子风笑得花枝乱颤,
“爷能看上凤七姑娘,真是凤七姑娘的福气!我这就命人带您去凤七的房间,让凤七姑娘回房好好伺候您。”
老鸨说着,扬声唤道:“春桃,春桃呀!快下来将这位公子领到凤七姑娘的房间去。”
晏子风抬头,见帷帐后已经不见了那道纤细的身影,知道凤七是回房等候了。
他未再多说,依言跟随跑下楼来的春桃向楼上走去。
眼瞅着晏子风上了楼,去和花魁凤七共度良宵了,大堂里的其他恩客顿时没了兴致。
不少人心中默默想到:
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败家公子真是不地道!
不仅拍下了花魁凤七的初夜,更是直接将凤七姑娘包了下来,让他们白白惦记了这么久。
清风楼的老鸨觉察到大堂里突然沉寂了下来,立马哈哈大笑道:
“哎呦,今日真是多谢各位爷了,凤七姑娘虽然只有一个,不过我们清风楼最不缺的就是好颜色的姑娘。”
“今晚,我让所有的姑娘们都下来招待各位爷,保证让在座的诸位尽兴而归!”
老鸨的一席话,让大堂里的气氛再度高涨起来,鼓掌声、口哨声、尖叫声响成了一片。
不少恩客直接去找自己相熟的姑娘,没有相熟姑娘的,也会随手拉一个姑娘相陪着喝花酒风流快活。
魏小公子左右看了看,直接拉住了站起身要走的玉筝,“别走啊,凤七是没影儿了,今晚你陪爷!”
玉筝心中有了惦记的人,此刻全部的心神都在太子晏子风身上了,哪里还有什么闲心同魏小公子虚与委蛇?
她抽出被魏小公子握在掌中的手腕,脸上的表情也淡了不少,
“魏公子,实在抱歉,我这身子突然不舒坦,万一过了病气给你就不好了,还是让其他姐妹来陪你吧!”
魏小公子看出了玉筝的冷谈,正要发火,转而想起太子晏子风就在楼上。
如若搅了太子的好事,他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此,魏小公子压下心中火气,只狠狠刮了玉筝一眼,
“今日便算了,若再敢有下回,小心爷不饶你!”
魏小公子说完,不再看玉筝一眼,转身大步向门外走去。
玉筝面色铁青的站在原地,愤恨地瞪着魏小公子的背影。
如果她还是管家小姐,谁敢如此折辱她?
……
凤七等在挂着大红罗帐,桌上点燃着龙凤烛的房间中,心跳如擂鼓。
太子竟然真的来了!
太子不仅拍下了她的初夜,还包下了她,她以后再也无需伺候别的男人了。
想到这里,凤七抬手捂住脸颊,入手的温度滚烫到仿若高烧。
幸福真是来的猝不及防啊!
晏子风进门时,看到的就是将脸深深埋在手掌中的凤七。
他不由疾走上前,焦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莫要哭了!”
“啊?”
凤七抬起头,怔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晏子风是误会了。
她忙摆摆手,解释道:“我并未哭,是太高兴了。”
话一出口,凤七才后知后觉出自己这话也太不含蓄了。
她眼角带着一丝丝醉人的羞涩,当即垂下眼帘,有些不好意思再看晏子风。
只是,她低下头的一瞬间,正好错过了晏子风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第六十二章 入局
目光落在凤七引人遐想的雪白脖颈上,晏子风的脸颊也瞬间染上红晕。
屋里的空气中飘荡着一丝甜蜜、一丝暧昧、一丝迷惑,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在里面。
春桃端着酒菜进门时,便是看到了这么暧昧的氛围。
她不由抿嘴一笑,将酒菜放到桌上后,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顺便关上了房门。
关好门转过身时,春桃看到玉筝正不言不语地站在她的身后,顿时吓了一跳。
她抬手捂着被吓得怦怦乱跳的心,不由得抱怨道:
“玉筝姑娘,你怎么静悄悄站在这里?吓煞人了!”
玉筝眼中微光闪动,她神色莫辨地看了春桃片刻,才出声道:
“去告诉凤七,我在房中等她,有要事相告!”
玉筝说完,不等春桃答话,随即转身向走廊的另一侧走去。
春桃见此,不由得翻了个大白眼。
嘁!
今天是我家姑娘的好日子,我家姑娘正忙着呢,哪有空理你!
春桃本不欲理会玉筝,转而想到大厨房里还给凤七热着燕窝粥,心道不如等一会儿粥热了,她端来时顺便一起告与凤七知道。
再次转头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春桃旋即直接大步向大厨房走去。
屋内,
一闻到酒菜的香味,凤七的肚子就咕噜噜地叫唤了起来。
晏子风觉察到后微微一笑,温声对凤七道:
“可是饿了?莫要拘着,过来一起用膳吧!”
凤七轻轻点了点头,微红着脸来到桌前,抬手执起酒壶,为两人倒满了酒。
随后,她举起酒杯,剪水的眸子迎上晏子风清濯的眸底,“太子殿下,这第一杯酒我敬你,谢谢你今日能前来。”
凤七说完,秀颈微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晏子风见此,对着凤七举了举酒杯,也是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凤七再次给晏子风倒了一杯酒,也给自己斟满,再次举杯道:
“这第二杯酒,我还要敬太子殿下,承蒙您的照拂,我凤七以后不必再违心接客了。”
凤七说着,再次将杯中酒饮尽。
晏子风瞧出凤七眼中的欢快解脱来,也未多加劝阻,只不动声色的又陪饮了一杯。
酒逢知己千杯少,等春桃再次推门进屋时,凤七和晏子风都饮了不少的酒。
两人的双颊泛着酒精刺激后浮现出的红光,眼神也迷离起来。
等晏子风起身去了后面净房,春桃凑到凤七耳畔轻声问道:
“姑娘,你怎么喝成了这副模样儿?”
凤七脸颊红扑扑的样子越发娇美,“无妨,今日我心里高兴,甚是高兴。”
春桃无奈的看她一眼,忽而想起了刚才玉筝的话,忙对凤七说道:
“方才玉筝姑娘来过,还说让您去她房中寻她,她有要事相告……”
“玉筝?”
凤七秀眉微蹙,“她能有何要事?”
春桃回道:“今晚对于姑娘来说顶顶重要,任她有天大的事也该等到明日,姑娘莫要理会于她就是了。”
凤七嘻嘻笑着喝起了燕窝粥,春桃也不知她有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眼见时候不早了,便从房中退了出来。
***
凤七摇摇晃晃的来到玉筝的房间时,发现房间里未点烛火,屋里十分昏暗。
幸亏走廊有灯,不然真是漆黑一片。
她转身正想要离开,才看见玉筝一动不动的坐在桌前,倒是吓了她一跳,“都这么晚了,为何还不点灯?”
瞧见玉筝转过头来盯着她看,却并不答话,凤七皱起眉头,“不知你急着唤我来,到底有何要事?”
玉筝看了凤七半晌才开口,声音却像是哭过般沙哑,“你这是饮酒了?”
看来她的确吃多了酒,不然也不会被人一眼就瞧了出来。
凤七自嘲的笑了笑,而后扬唇,“是饮了不少,所以你有什么话还是赶紧说的好,如若无事,我就回去了。”
玉筝闻言眸光闪动,轻声问道:
“太,我是说,那位公子也吃了酒么?”
玉筝是在问太子晏子风吗?
难道她也识得太子殿下?
凤七没跟上她的思路,嘴比脑子快地回道,“对啊,怎么了?”
“无事,甚好!”
玉筝说着,抬起头,“如此甚好!”
凤七听得一头雾水,她正要问个明白,忽觉后颈一痛,眼前一黑,下一刻便失去意识,“咚”的一下倒在了地上。
门前,晴儿揉着因用力过度而酸痛的手腕,低声问道:“姑娘,接下来怎么办?”
玉筝示意晴儿将房门关紧,又和晴儿一起将凤七搬上床,放下层层幔帐遮掩。
随后她转头对晴儿交代道:“将她身上的外衣扒了。”
说着,她自己坐到铜镜前,拿起脂粉细细妆扮起来。
“扒、扒衣裳?”
晴儿隐隐猜到了玉筝要做什么。
她心中忐忑难安,想要出声劝阻,可瞟了眼玉筝的神色,她最终也没敢多言,只哆哆嗦嗦的伸手,将凤七的外衫褪了下来。
玉筝知道晴儿心里慌乱,其实她也是犹豫了很长时间,才终于拿定了主意。
自古富贵险中求,机会险中取。
她今日就大着胆子,来一招偷龙转凤。
只要她代替凤七和太子共度良宵,好好服侍太子殿下。
太子或许会将她收入东宫,到时她不仅可以摆脱这泥潭,还能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况且她早就倾心于太子。
虽然过往已物是人非,一切早已无法挽回。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会不甘心,不甘心至此与他成陌路人。
她如此作为,也不过是为了成全自己那颗卑微地倾慕着他的心罢了。
玉筝装扮好后,让晴儿帮她依照凤七的模样梳了发髻,又换上了凤七的衣裳,便在夜色的掩护下,抬脚向着凤七的房间走去。
……
晏子风从净房出来后,见房间里熄了灯。
他不由得挑起眉,露出诧异的神情。
房间里有些昏暗,片刻后,晏子风才适应了屋中光线。
目光环视了一圈,待看到床上那蜷缩着的纤细身影,他不禁摇头失笑。
这丫头!
一定是吃多了酒睡着了。
犹豫了一下,晏子风抬脚走到床边。
温情看了眼床上那始终背对着他的身影,他伸长手臂将锦被扯了过来,小心给床上的人儿盖好。
他正犹豫要不要放下幔帐,却见床上的人儿动了动,将身上盖的锦被猛地往上拉,直接捂住了自己的头脸。
原来在装睡。
这是害羞了?
第六十三章 替代
难不成这丫头真以为,他会在这里要了她的初夜?
他今天仓促赶来,也只是不想让她受苦罢了。
晏子风漆黑幽深的眸子望向床上的少女,笑着温声道:
“行了,屋中这样黑根本就看不到你的脸,你还是从锦被里出来吧,莫要憋坏了。”
“时候不早了,你好好歇着,我要回宫了,改日再来看你!”
说完,晏子风脚步微挪欲转身离去,却发现自己的衣袖被一只雪白玉手拽住了。
见衣袖被拉住,晏子风回头笑问道:“怎么?舍不得我走?”
床上的少女没有吭声,只是收紧了手上力道。
晏子风会意,低低的笑开,宠溺的看了躲在锦被中的少女一眼,顺着少女的力道坐到了床榻上。
他刚坐到床头,少女便连人带被扑了过来,直接将他压到了身下。
晏子风被一同罩在锦被中,入目更是漆黑一片。
他犹豫着抬手推了推身上的佳人,动作十分的轻柔,害怕一个不小心会弄伤了她。
掌心处传来的是强有力的心跳,带着炙热的体温,晏子风惊愕的缩回手,想要挣扎着坐起身,整个人却被一股热烫的重力压的动弹不得。
他不由苦笑出声:“凤七,别闹,我知你……但现在真的不是时候!”
……
玉筝纤细的手指攥紧锦被,努力保持着镇定,可还是克制不住身体剧烈的颤抖。
尽管晏子风是把她当作了别人,可只要能和他在一起,这些她都可以不在乎。
只要今日生米煮成了熟饭,就算事后晏子风发现她不是凤七,她也是他的女人了,他总不忍心丢下她不管。
想到此,玉筝贝齿紧咬住下唇,颤抖着手摸上了晏子风的腰带。
觉察到少女的动作,晏子风心头一紧,身体瞬间僵硬无比。
凤七这是怎么了?
难道她饮酒太多喝断片了?
只是吃多了酒的人本应最吵闹才是,又怎会如此静默无言?
晏子风眯起眼眸看向身上的少女,蓦地抬手抓住她作乱的手,然后一把掀开了二人身上的锦被。
少女仓皇的抬头,正好对上了晏子风似笑非笑的眼眸。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凤七端着烛灯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春风楼的老鸨,还有小丫鬟春桃。
看到玉筝发髻凌乱,穿着她的衣裳和晏子风一上一下躺在床上,凤七惊诧地险些扔开手上的烛台,
“你,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凤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刚才朦胧醒来时,是在玉筝的房间里,就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色里衣。
她记得昏迷之前,她是去了玉筝的房间,询问玉筝找她有何事,后来发生了什么却想不起来,只觉后颈一阵酸痛。
从玉筝房间出来后,她找到了春桃,和春桃一起回房时,又遇到了春风楼的鸨母,三人这才一起过来。
没想到回到房间后,却是看到这样一副活色生香的画面。
关键是画面中的女人竟然穿着她的衣裳,仿梳着她的发髻,最主要的是还躺在她的床上,搂着本该要同她洞房的男人。
这般不要脸面!
屋内的气氛顿时降至到了冰点。
春风楼的老鸨看到这一幕,也是惊愕不已。
她人老成精,再联想到之前凤七是在玉筝的房间中醒过来,便猜到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她顿时恨铁不成钢的瞪玉筝一眼。
这死丫头,平时和凤七百般作对,争风吃醋也就算了,居然连凤七的初夜都跑来插上一脚。
再说人家公子虽说相貌好,却也只付了凤七一个人的银子,哪有这样上赶着不要钱倒贴的?
在凤七开口时,晏子风已一把推开玉筝,跳下了床榻。
此刻他背脊挺得笔直,淡淡的目光扫过凤七几人,冷寒的视线最终停留在床榻上的玉筝身上。
瞧见晏子风黑沉沉、凉意渗人的眉眼,玉筝慌忙从床榻上爬下来,跪在地上全身颤抖,
“太子,太子殿下,我……”
太子?
眼前的年轻男子竟然是当朝太子晏子风!!
难怪玉筝要倒贴……
清风楼的老鸨吓得腿一软,多亏了被春桃及时扶住,才没有一下子坐到地上。
她怎么说看着有点眼熟呢,她曾有幸见过太子一面。
可当时人多,离得太远,太子又是在群仆簇拥下一闪而过,故她今日并未认出太子来。
她们清风楼作为京城有名有号的青楼,自是接待过不少达官贵人,但太子却是第一回来。
老鸨毕竟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短暂缓了缓,便恢复了常态。
她举起手帕,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就冲到了玉筝跟前,
“哎呦,玉筝啊!你怎么这么糊涂?虽说太子殿下气质温润,气宇非凡,风姿卓越,容易让女子一见倾心,可这再是倾慕,也不能如此做啊!”
老鸨说着,又摆出一副笑脸,向一旁冷冷站着的晏子风媚笑道:
“太子殿下,玉筝年纪小,不懂事,定是春心萌动倾慕您,才做出这样的傻事来。”
“都是我教导无方,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地教训她,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倾慕?只怕是别有用心吧!”
晏子风冷冷一笑,浑身的气势一开,威仪如山岳般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胆敢冒犯本殿下可是死罪!”
老鸨听得抖若筛糠,吓得扑通跪到地上,“还请殿下明鉴!”
肃身伫立的晏子风未再理会老鸨,他弯腰对上了玉筝的双眸,抬手用力掐住了她尖巧的下巴,冷声逼问道:
“说,你是何人?到底是谁派来的?”
玉筝下巴吃疼,被迫抬头对上晏子风咄咄逼人的目光,却是突然笑了起来,状若癫狂。
笑着笑着,数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了出来,内藏凄楚。
晏子风见此眉头紧皱,不由松了手,“何故发笑?”
“太子殿下当真认不出我了吗?”
玉筝敛了笑意,抬手抹去脸上泪珠,幽声问道。
太子挑了挑眉,目光锁视在玉筝姣好的脸庞上。
良久,他瞳孔骤然一缩,当下失声道:“筝儿?你是筝儿!”
晏子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眸,筝儿是他幼时恩师韩岩松的孙女,少时常与他一起求学、玩耍。
韩岩松曾官至太子太傅文华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后因其子被牵连到了忤逆案中。
第六十四章 故交
那时候此案前前后后牵扯甚广,韩太傅首当其冲受到牵连,按照律法本来要被判斩首示众。
当时,还是他的母后余皇后,带着年幼的他长跪御书房门外不起,才求得了父皇开恩,把韩太傅的斩首改为了发配流放。
只是韩太傅本就年老体弱,在被发配的途中又感染了风寒,不幸病故。
他那时候年幼,所记不详,只隐约知道韩太傅一家死的死,卖的卖,偌大一个家族很快就没落了。
他原本以为筝儿也已遭遇不幸,不在人世了,不想今时今日,却在这里见到了她。
玉筝见太子认出了她,顿时莞尔一笑,“太子哥哥,好久不见!”
“的确是很久了,不想当时的女娃娃已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晏子风的神色还处于迷茫中。
他原本以为这假扮成凤七的少女,蓄意接近他是有什么阴谋,未料到却是故人。
清风楼的老鸨瞧见这一幕,抬手用衣袖抹去了脸上的汗珠,整个人从紧绷的状态转为了放松。
今晚过得真是惊心动魄,不仅一波三折,还跌宕起伏。
就在刚才,她真的以为她们清风楼要完了。
还好玉筝和太子早就认识。
她就说嘛,玉筝虽然狠毒刁钻,最见不得别人好,却并不是个没脑子的。
怎么可能明知太子的真正身份,还去做那会招惹来灭顶之灾的事情?
想到这里,老鸨眼珠一转,殷勤地开口道:
“哎呦,太子殿下,原来您和玉筝是旧相识啊,这可真是虚惊一场!不如我去备些酒菜,您和玉筝坐在一起好好叙叙旧?”
余光瞥见微张着小嘴儿,还傻愣愣站在原地的凤七,晏子风点了点头,“也好,你们都出去吧,凤七留下。”
……
等酒菜上桌,屋里再没有其他人后,晏子风、凤七和玉筝三人坐到了桌前。
瞟了一眼神色莫辨的晏子风,和两只眼睛恨不得都粘在晏子风脸上的玉筝,凤七默默垂下了眼帘。
她原本以为,玉筝又是像以往的无数次一样,成心要和她作对斗法,才会装扮成她的模样来诱惑太子殿下。
却不想,原来她竟然是太子殿下的青梅。
只是不知,这青梅是不是太子放在心尖上的人?
想到此,凤七心里有些酸酸的,就好似是被泡在了醋里一样。
此刻,玉筝的心里也很忐忑,太子能够认出她,给了她新的期望。
她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将太子当成了自己的救世主。
“太子哥哥”,玉筝心里挣扎了片刻,伸出纤纤玉手,抓握住了太子骨节分明的大手,“这些年,玉筝甚是思念你。”
凤七瞧见玉筝和晏子风两人的亲昵,心里一塞,忙低下了头,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晏子风原本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看到凤七并不在意的样子,眉头一拧,就这么任由玉筝拉着他的手。
玉筝见了以为太子也对她有意,顿时心中大喜,便拉着太子一起回忆幼时,韩太傅在的时候,他们一同求学、一起玩耍的时光。
谈到韩太傅,晏子风还真是有几分怀念。
他幼时,父皇政务繁忙,母后又因长姐晏凤珠失踪之事日夜难安,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和恩师韩太傅待在一起。
韩太傅遵守礼法,恪守本分,虽说平日里对他非常的严厉,却也是真心地关爱他。
眼见玉筝和太子两人越说越多,越聊越投机,凤七坐不住了。
她仓皇地站起身,“我、我先回去了!”
她说着,低头疾步向房门处走去。
走到屋门口,她又折了回来,“我、我想起来了,这是我的房间……”
看凤七丢下他起身就走,晏子风本有些气恼,见此又不由被气笑,
“本殿下有说让你走了吗?过来,乖乖坐好!”
“坐好作甚?难道要继续看你们你侬我侬吗?”
凤七小声嘟囔了一句,却还是听话的走回桌前坐下。
晏子风耳力好,自然听到了凤七之言,明白凤七原来还是在意的,心情不由大好,
“好了,莫要闹小脾气,本殿下有正事要同你商议。”
商议什么?
难道是要她将今天的洞房花烛夜让给玉筝?
凤七心情复杂,挑眉问道:“不知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说吧!
你若说出来,我就成全你们!
晏子风瞥了一眼明显想歪了的凤七,直接说道:
“本殿下想将你和玉筝赎出清风楼,不知你可情愿?”
“赎、赎身?”
凤七从小在清风楼长大,从未曾想过,有一天会有人要为她赎身,带她离开清风楼。
“没错!”
晏子风颔首。
他初时是想先使银子将凤七包下来,这样凤七就不用再接客。
等时机成熟,他再为凤七赎身,接到东宫安顿。
可如今他遇到了恩师韩太傅的孙女。
韩太傅对他有教导照拂之恩,他不能任由他的孙女流落青楼。
短暂思虑后,他决定这次便将她们两人一起带回去。
相比于凤七的纠结,玉筝在听到太子说要为她赎身后,却是激动地热泪盈眶。
老天保佑,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以往的屈辱和不甘,好似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
清风楼的老鸨听到晏子风说,要为凤七和玉筝两人同时赎身时,当时就哭了,
“哎呦,太子殿下啊,她们两人可是我们清风楼的台柱子,您把她们带走了,我这还怎么做生意啊?这、这……”
老鸨话未说完,就被一沓厚厚的银票堵住了嘴。
银票的诱惑自然是大的。
老鸨的眉毛跳了跳,眼睛在银票上瞄了一眼,见是一百两银子的数目。
她又暗暗用手轻轻掂量了一下,估摸这沓银票大概有五六十张,算起来有五六千两银子了。
她便合上了大张的嘴,默默将银票塞入了怀中,又命人取来凤七和玉筝两人的卖身契,交到了晏子风手中。
老鸨也不傻,即使太子一分钱不掏硬要将人带走,她还敢拦不成?
如今虽是买断的生意,也好过人财两空。
见老鸨没有异议了,晏子风便要带着凤七和玉筝两人离开。
玉筝亦步亦趋紧跟在晏子风身后,生怕他中途会变卦。
而凤七却犹犹豫豫的迈不动脚,一会儿提出要回屋去收拾细软,一会儿又要求将贴身丫鬟春桃一起带走。
第六十五章 惩治
晏子风好脾气的一一点头同意,春风楼的老鸨自然更不敢说什么。
玉筝看不上凤七的小家子做派,暗暗撇了撇嘴。
太子东宫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有金山银山,尊贵得仿若天宫一般的地方,到了那里要什么没有?
她们这种身份,太子妃之位自然是不敢肖想的。
可如若能做个良娣、孺人,那可就是彻底翻身,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了。
等凤七终于肯迈步了,老鸨点头哈腰的将几人送出了春风楼门口。
凤七步出门外,满面不舍地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春风楼在夜色中晃眼的金字招牌。
春桃怀中抱着和凤七两人收拾出来的小包袱,那里面是凤七这些年存下来的金银细软,以及一包可以随时解饿的小点心。
见凤七迟迟不动,春桃望了一眼已经翻身上马的晏子风,开口劝道:
“姑娘,走吧!太子殿下正等着呢……”
凤七点了点头,紧走几步,在春桃的搀扶下,登上了早就等在门外的马车。
***
沈芙蓉是在第二日,在去镇国侯府的路上,得到了凤七被太子赎身,接入了东宫的事情。
听说太子因为此事,被御史弹劾。
皇上龙颜大怒,要狠狠的处罚太子。
余皇后闻言大急,言太子不似京城其他公子哥,十二、三岁就已经有了通房开了窍。
太子不染女色,一心国事,这次之所以做下糊涂事,乃是因为赎回的青楼女子中的一人,乃是太子幼时恩师韩太傅的孙女。
之后,大公主晏凤珠以及众朝臣也跪在皇上面前,替太子晏子风求情,言:
太子不忘师恩,重情重义,乃是国之幸事,社稷之幸!
皇上动容,最后决定对太子罚奉一年,禁闭三月以示惩戒。
皇上是真被感动还是借坡下驴,沈芙蓉无心探究,她只是担心凤七,怕她在东宫受人欺负。
不过太子既然如此用心良苦,应该是会好好对待凤七才对。
她现在所面临最紧迫的问题,是她一会儿到了镇国侯府后该怎么办?
这镇国侯夫人张氏,也就是萧天陌的那个继母,不知道脑子哪根弦搭错了,突然心血来潮要她回府去拜见。
她本不想去的,奈何她已被家人卖身给侯府,这侯府主母就是她的顶头上司。
她虽然不指着张氏给她发月银,可万一惹怒上司翻脸,最终倒霉的还会是她。
谁让这里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要一个奴才命的古代呢!
难怪她早起右眼一直跳个不停,总觉得今天有事要发生。
沈芙蓉轻轻抬手,将眼皮上贴的红纸取了下来。
白贴了这半天,灾祸要来照样挡不住。
同在马车上的黎夜玉,看到沈芙蓉的动作后,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沈姑娘竟然连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种民间传言也信。
还在眼皮上贴个小红纸,说是能压祸避灾。
这左眼跳还是右眼跳,哪里就能真的影响祸凶吉福了?
再说贴红纸也不行啊,应该贴白纸才对呀,如果真是跳灾,该让它“白”跳才是。
马车一路向前,沈芙蓉挑起车帘向窗外看了一眼,转头对黎夜玉问道:“你可联络上黎大哥了?”
黎夜玉的兄长黎夜澜在庄子上养好伤后,便跟萧天陌回了镇国侯府。
因其武艺高强,又忠心护主,如今已成了萧天陌的左膀右臂。
黎夜玉听后摇了摇头,面上一派忧虑:
“不知这侯府主母唤姑娘进府到底所为何事?萧公子又正好不在,不晓得是带大哥他们去了何处……”
所为何事?
估计是没有好事!
沈芙蓉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上次这侯夫人去庄子上,被带着面具的她无意中吓晕,对她肯定没有好印象。
兴许这次召见,就是要算后账的。
所以她来时,并未带着十月,而是带了会功夫的黎夜玉。
万一这侯夫人一见面就要动粗,黎夜玉还能抵挡一二。
镇国侯府坐落在北大街的锦华坊,这里向来都是京中权贵居住之地。
沈芙蓉还是第一次来。
门外早有婆子等在那里,自称姓刘,见到沈芙蓉和黎夜玉后,直接引着她们从西角门进了府。
刘婆子在前面领路,身后沈芙蓉和黎夜玉走得不急不缓。
沈芙蓉倒是想过塞点银子,从这个刘婆子嘴里套套话。
只是瞧着这个刘婆子看她时眼睛上翻,好似是看什么轻贱的宠物,尽是藐视。
想来即使她塞了银子,也不会给她面子,她便也收起了这份心思。
她爱财如命,自然是不肯浪费银钱的。
跟着刘婆子走过三道抄手游廊,穿过两座月洞门,又从一处假山跟前经过,便来到了侯夫人张氏所在的主院。
进了主院后,穿过垂花门,来到厅堂。
刘婆子让沈芙蓉和黎夜玉等在原地,自己绕过琉璃插屏,快步走进内间。
沈芙蓉抬头四望,见屋中雕梁画栋,四周装修皆富丽堂皇,正南多宝阁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金银玉器,不由得在心中啧啧几声。
只这一间屋子里,就有这般多耀眼的豪华装饰,未免也太腐败了些。
良久,有人窸窸窣窣走动的声音传来。
沈芙蓉抬眸看过去,只见一位衣着华丽雍容,面容姣好的妇人在群仆簇拥下走了出来,想必就是侯府主母张氏了。
刘婆子一直垂首跟在张氏身后,未再抬头看沈芙蓉和黎夜玉二人一眼。
等张氏坐到主位上后,她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温和端庄的笑意,仔细一看,却不难发现她眉眼间隐隐的威严,
“你就是大公子留在庄子上的那个农家女?”
“是”,沈芙蓉微微福身,“沈芙蓉参见夫人。”
“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半点规矩也不懂!”
沈芙蓉方才直起身,便听一道尖利的声音嗤笑道,“这主子问话要自称奴婢,哪里还敢自呼其名?”
沈芙蓉抬头看向此刻端着架子,板着脸教训她的一个壮嬷嬷,又瞧了侯夫人张氏一眼。
张氏垂着眼睑,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好似没有看到这一幕一般。
沈芙蓉见此眸光一闪,没有吭声。
作为一个从到处高楼大厦,科技网络无比便捷,维护人权、男女平等的世界穿越过来的现代人,她自然没有张口闭口自称奴婢的习惯。
虽然她知道自己的卖身契被别人攥在手中,也从未有过为奴为婢的自觉。
第六十六章 收拾
而且侯府大公子萧天陌每次去庄子上,他们两人之间也都是以“你、我”相称。
萧天陌并未约束过她任何事,也没有提出过要她遵守什么狗屁奴婢的规矩。
听闻镇国侯府治家严明,要是没有张氏授意,这壮嬷嬷又怎敢私自训斥于她?
见沈芙蓉不说话,那壮嬷嬷面容一冷,转头对张氏说道:
“夫人,这丫头如此没有礼数,就让老奴来替您教教她什么是规矩。”
壮嬷嬷说着,自张氏身后跑出来,举起巴掌就要甩在沈芙蓉的脸上。
沈芙蓉早就盯着面露不善的壮嬷嬷,见到她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忙重心后移至左脚。
等壮嬷嬷冲到近前,她一个三百六十度转身横踢,正打在急速逼近的壮嬷嬷胸口部位。
壮嬷嬷啪的一声,被仰面打翻在地上,好半晌才捂住胸口坐起了身,
“你……你……”
坐在地上的壮嬷嬷哆嗦着嘴唇指着沈芙蓉,却是再也说不出来别的话。
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被身形纤细的沈芙蓉放倒,已惊恐地面色煞白,露出了一脸跟见了鬼似的神情。
早知道这姑娘这么刚,她又怎会为了邀功急着出头?
说好的柔弱无知农家女呢?
瞧见壮嬷嬷的神情,沈芙蓉不由得暗自冷笑一声。
她在现代的时候为了防身,学过几年跆拳道和散打。
虽说并不是有多厉害,可对付一个不会功夫的婆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其他人略微有些反应不过来,众人神情皆是一怔。
地上的壮嬷嬷乃是镇国侯府里的老嬷嬷了,经她手上被教训惩罚的奴婢多不胜数。
众人还是第一次看她吃瘪,简直千年难遇!
最后,还是先前领路的刘婆子先反应过来,她顿时大喝一声,
“竟然敢打李嬷嬷!这样刁蛮狠毒的丫头,就该给她一个大大的教训!”
刘婆子说着,带头向沈芙蓉冲过来,她身后另外还跟着几个膀大腰圆、气势汹汹的婆子。
方才李嬷嬷冲过来的时候,黎夜玉就想出手,可没想到被沈芙蓉抢了先。
黎夜玉还在纳闷沈芙蓉何时变得这么厉害了。
这时候见冲上来的好几个人,她立刻凌空飞起,如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踹倒一个,把几个婆子踹得嗷嗷叫唤。
迅速落地后,她一个转身将再次冲上来的刘婆子按倒,反手将刘婆子的双手钳制在背后。
刘婆子嚎叫了一声,整个人被黎夜玉按在地上,脸几乎都被磨破了皮。
紧接着,黎夜玉一脚踹在刘婆子的腰背上,素手一翻拔出了缠在腰间的软剑,直挺挺护卫在沈芙蓉面前,整个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众丫环、婆子们哪里见过这种阵势?
一下子全都慌乱的变了脸色,吓得大气儿不敢喘一声。
直到此刻,侯夫人张氏仿佛才反应过来。
她抬头扫了眼被黎夜玉踩在脚下的刘婆子,以及或躺或坐在地上,七倒八歪的李嬷嬷等人,缓缓开口道:
“李嬷嬷、刘婆子……你们这是干什么?本夫人又没说要责罚她。”
“这丫头是市井出身,又一直在府外,初来乍到不知道规矩也是情有可原。”
沈芙蓉抬眸瞧着张氏,忽而勾唇一笑,笑容里尽是嘲讽。
黎夜玉也用清冷的目光微微瞥了张氏一眼,一脚踢开了刘婆子,神情淡漠。
刘婆子摆脱了钳制,忙连滚带爬的缩到了角落里。
张氏一番法外开恩的话说下来,本该马上跪下谢恩的两人,谁也没有上前一步。
屋内气氛一时有些僵硬尴尬。
见屋中无人接口,李嬷嬷立马从地上爬起来,面上一派感动折服:
“夫人真是善良宽厚,是老奴等人莽撞了!”
虽然今天的事情并不是她擅作主张,但她一直跟在夫人身边伺候,自然十分清楚夫人的手段。
看来今儿个是硬的不行,要来软的了!
刘婆子几人见状,也纷纷忍痛从地上爬起来,口中皆都不住称赞着:
“夫人真乃大善人!”
“这也就是夫人宽宏大量,这满京城找找,谁人能有夫人这般仁慈?”
更有人同时急声催促沈芙蓉和黎夜玉两人道:
“还不快向夫人请罪,谢夫人体恤!”
沈芙蓉杏眸微眯,面对这些人厚脸皮的自圆其说嗤之以鼻。
她懒得再看她们演戏,直接出声问道:“不知夫人唤我来是有什么事情?”
才从地上爬起来,站到了张氏身后的李嬷嬷闻言,重新上下打量了沈芙蓉一遍。
心想这小农女果真是非比寻常,不按套路出牌。
张氏沉着脸坐在上座,此刻心中一股浊气不上不下,憋闷得胸口胀痛。
先前她原本想利用侄女张秀娴,来拴住大公子萧天陌的心,谁知张秀娴不争气,怎么也入不了萧天陌的眼。
之后她又和张秀娴想出给萧天陌下合欢散的主意,想将生米煮成熟饭,来逼萧天陌就范。
奈何萧天陌好似长了千里眼般,愣是神不知鬼不觉来了一招以牙还牙,让她满盘的计划全部功亏于溃。
最后她不仅坏了和娘家的情分,侄女张秀娴也彻底身败名裂,被府里送到了城外的庄子上“静养”。
这结果对于她这个一向说一不二、养尊处优的当家主母来说,无疑是天大的难堪。
要知道她上无公婆要伺候,下无叔姑要照料,又有嫡子傍身,在府里的日子过得非常滋润,鲜少有人敢忤逆她,就连夫君镇国侯也对她礼让三分。
如今被一个小辈落了面子,对方又是她一向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萧天陌,她又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可她却抓不到萧天陌的错处,偏生又无计可施。
正当她对萧天陌感到无可奈何之际,可巧又收到了侄女张秀娴命人偷偷送来的书信。
信上言,被萧天陌养在庄子上的这个农女,竟然大逆不道的闹着要和家里断亲。
虽然这农女已被家里卖身侯府,本就该和家里断了关系,可她如今入了萧天陌的眼,卖身契也攥在萧天陌手中。
萧天陌如果愿意,随时可以为她脱了奴籍。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知道遵守三从四德,竟然一朝得了富贵,就先想着和生她养她大的家里撇清关系。
这样的女人不孝不悌,枉为人子,就应该被拉去浸猪笼才对。
第六十七章 教训
她原本想着将这件事情直接告诉镇国侯萧经年,让侯爷做主将这败坏风气的女人,赶出她们镇国侯府的庄子。
可转念一想,这农家女虽然无情无义,却是拢住了大公子萧天陌的心。
如今既然有这个把柄在她手里攥着,她何不顺水推舟,施恩于这农家女?
若她将这农女拉拢到自己手中,再成全这农女与萧天陌。
她在萧天陌的身边,也算是安插上了自己的眼线,以后还怕寻不到惩治萧天陌的机会?
只是她本意是想将这个沈芙蓉唤进府后,先给沈芙蓉一个小小的教训,敲山震虎一番,也好让她有所畏惧,以后才能乖乖听话。
可谁承想沈芙蓉竟然不是她以为的软柿子,而且随身带来的那个丫头也绝非善茬,看样子还是一个练家子。
竟然这农女不是随便就可以被人搓圆捏扁的主,那她只能开诚布公的与她谈一谈了。
想到这里,张氏淡淡的瞥了一眼沈芙蓉说道:
“听闻你闹着要与家里人断亲?”
沈芙蓉听了点点头头,“不是闹着,是已经断了,而且还签了断亲书。”
李嬷嬷闻言再次打量了沈芙蓉一眼,心里更加确信:这庄子上来的农家女绝非凡响。
张氏没想到沈芙蓉承认的这样干脆,倒是愣住了,好一瞬才再次开口道:
“这断亲乃是不孝不悌之事,受人唾弃。”
“因你是在镇国侯府的庄子上才能安然无恙,如若离开侯府的庄子,回到从前的村子里,光四邻八舍的手指头就能将你的脊梁骨戳断,说不定还会被村民以败坏风气为由撵出村子……”
说到这里,张氏顿住了,她的目光停在沈芙蓉的脸上,眼里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沈芙蓉毫不避让地与张氏对视,静静的看着她回道:
“人生总是要面临着一个又一个的选择,这世上很多事情并不能兼顾,有些事,总是要做个了断,我也是被逼无奈。”
“我家里的情况想必夫人也知道,他们既然狠心将我卖出家门,便不再是我的亲人,断亲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
笑话,那样的极品亲戚就像吸血鬼一样,她不离远一点,难道还要等他们用尽各种手段把她压榨干净了?
她明白张氏的用意,知道此刻她若有眼色,就该借此大吐苦水,引得众人怜悯,然后趁机求张氏庇护。
可她不想长这个眼色。
她行得正坐得端,无愧于自己,对得起良心,并不需要获得别人的同情与认同。
瞧见沈芙蓉还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丝毫不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张氏不由心中气怒,只觉沈芙蓉油盐不进,偏自己实在拿她无法,
“好了,清官难断家务事,本夫人今天唤你过来,也不是要兴师问罪的,你也莫要紧张。”
沈芙蓉瞅着张氏突然变客气了,原本不紧张的心立即紧张起来,“夫人有话请直说。”
张氏迟疑了一下,悠然开口:
“那本夫人就不绕弯子了,你在庄子上的日子也不短了,也算是大公子的身边人。”
“今日我便做主给你开脸,将你抬成通房,日后尽心侍候大公子,侯府断不会亏了你,将来若能生下一男半女,再抬成姨娘,你看如何?”
张氏虽说是在询问沈芙蓉的意见,却胸有成竹,料定了沈芙蓉不会拒绝。
身为奴婢最好的一条出路,就是爬上主子的床成为通房。
运气好些的生个儿子成为姨娘,虽然地位比起正房夫人差远了,但是好歹也是半个主子了,吃穿用度自不用说,还能有丫鬟、奴仆伺候着。
如今她肯让这个丫头过了明路,给她这个颜面,这丫头该跪在地上对她三拜九叩才是。
想到这里,张氏摸了摸头上戴的那支十分名贵的红色镶玛瑙掐丝珍珠步摇。
心道一会儿等沈芙蓉跪下谢恩时,她便将这步摇赏给沈芙蓉,再温言拉拢一番,务必要让沈芙蓉对她俯首帖耳,甘愿为她驱使。
听了张氏说的话,再想到先前张氏的一番举动,沈芙蓉眼睑微垂,暗暗冷笑一声,好一番恩威并施。
如若她不是从现代来的沈芙蓉,而是一个真正的农家女,这么一番恩威并施下来,这个农家女应当就能被张氏收为己用了。
可惜这一手固然高明,却是用错了对象。
沈芙蓉玩味的扯起嘴角,“不瞒夫人,当通房、姨娘啥的我还真不稀罕。”
“你看我天生丽质、温柔可人、活泼可爱、大方优雅、冰雪聪明……”
沈芙蓉开始芙蓉卖瓜,“这么完美一个花样美少女,怎么能给人做妾呢?”
说完这话,沈芙蓉自己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余光看见黎夜玉低着头憋笑,沈芙蓉暗暗苦恼,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她太难了。
沈芙蓉一番不要脸的骚操作,把张氏等人看傻了眼。
张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问沈芙蓉有何心意本是客气一番。
没想到这丫头顺竿子就上,自己夸自己可真不怕咬着舌头!
一直站在张氏身后的李嬷嬷瞧见张氏的面色,知道又到她出场的时候了,便尽职尽责的站出来斥道:
“大胆!不为妾,你一个小小的农家女,还妄想做我镇国侯府的长子嫡妻不成?”
张氏攥紧手里都快被她绞烂了的帕子,咬着后牙根尽量和蔼地接口道:
“是啊,你要知道,像我们这些高门大户寻妻都是讲究个门当户对。”
“即使大公子私下里再是偏宠你,也是断不能娶你为妻的,如若不然,便会连带整个家族受到天下人的耻笑。”
“你身份低微,即使给大公子做妾原本也是不合规矩的,不过你放心,本夫人会在侯爷面前尽力为你周旋。”
沈芙蓉见张氏还要在她身上打主意,不由深深地看了张氏一眼,轻轻地叹息一声:
这可是你逼我的!
“夫人,话不可这样说,人无论富贵和贫贱都是妈生的,不同的是,富贵之人是富贵人家的妈生的,贫贱之人是贫贱人家的妈生的……”
沈芙蓉唐僧一样的絮絮叨叨,
“所以说,贫贱之人就像富贵之人一样,只要有自强的心。有了自强的心,就不再是贫贱之人了,是一种富贵的贫贱……”
第六十八章 救人
半柱香后。
沈芙蓉和黎夜玉两人,被侯夫人张氏命人赶出了镇国侯府。
坐上来时的马车,沈芙蓉挑开马车窗帘儿,最后看了一眼镇国侯府门口那对蹲着张牙舞爪的石狮子,挑眉一笑,转头朝还站在外头的黎夜玉说道:
“成了,我们回庄子上!”
黎夜玉答应一声,利落地跳上马车,随即吩咐车夫启程。
***
京畿以西七八里地有一片竹林,夕阳照耀在竹林间,斑斑驳驳地洒在地上。
而此时,萧天陌正静静站立在这片幽寂的竹林里。
片刻后,黎夜澜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俯在萧天陌的耳畔低声道:
“公子,方才府中传来消息,说是张夫人将沈姑娘请进了府。”
萧天陌心里一惊,猛的抬起了眼眸,“夫人有没有为难沈姑娘?”
幸亏他早有准备,提前从父亲那里将沈芙蓉的卖身契求了出来攥在了自己手中。
黎夜澜摇摇头,面上神情竟有些一言难尽,最后全都化成了一抹抹佩服挂在脸上,
“传话的人言,张夫人是在自己的院落,秘密会见的沈姑娘,并未对外声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也无从得知,只知道沈姑娘走后,张夫人又病倒了。”
莫不是又被吓病了?
听说沈芙蓉已平安离开,萧天陌挑起嘴角,心情十分好。
这女人的脑回路向来清奇,一般人为难不了她。
张氏这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好生生去打她的主意!
萧天陌对黎夜澜颔首,示意他知道了,这时谷燕行从竹林的另一侧疾步过来,低声道:“公子,都准备好了。”
萧天陌闻言看向竹林深处,“希望这次能够万无一失,助周寺卿成功躲过这一劫。”
周学政周寺卿乃是大理寺卿,掌邦国折狱详刑之事。
周寺卿为人刚直不阿,断案公平,直言进谏,忠诚朝廷。
这次是因其父丧事回归故乡,如今守孝期满,返京入朝。
可就在前世,周寺卿却未能再踏入京城半步,而是在这一片竹林中被人截杀,死状凄惨。
皇上知道后大怒,当即命人下来调查。
可来查此事的官员,断定周寺卿乃是在路上遭山匪抢劫,后被山匪谋财害命。
朝廷为此还派出强兵,剿尽灭光了这周边所有的山匪。
但后来,发生了包括镇国侯府被人陷害等一系列事情,让他不得不怀疑,或许周寺卿并非山匪所杀。
如果前世周寺卿没有死,断不会眼睁睁看着镇国侯府,因蒙冤受屈而家破人亡。
他今日特意赶来提前部署,就是为了救下周寺卿,也能为镇国侯府结下这份善缘。
……
此时,竹林深处,一辆灰尘仆仆的马车正缓缓行来。
马车前头坐着一名头发半白的老者和一个小厮打扮的年轻人。
年轻小厮双手握着缰绳,驱赶着马车稳稳当当而行。
车帘在行进中随风摆动,露出了车内的一角。
只见马车正中坐着一个闭目养神的中年男子,他神态安详,面容刚毅,眉宇间隐隐有一股浩然正气。
赶车的年轻小厮向后看了一眼,转头对身侧的老者低声说道:
“吴叔,你说老爷为啥不同意孙姨娘和李姨娘跟来京城呢?”
他家老爷这次回京,府中老夫人本是从众位姨娘里面,挑了两个稳妥细致的。
打算派来跟着他家老爷来任上,也好能照顾他家老爷的饮食起居。
如若有哪位姨娘有幸能怀上身子,他家老爷也算是有后了。
这原本是好事一桩,可奈何他家老爷就是死活不同意,老夫人拗不过,最后还是放他家老爷孤身出了门。
想想这些个姨娘也是命苦,她们原本就是老夫人私自做主抬进门的,连他家老爷的面都没有见过。
好容易熬到他家老爷回去一趟,心心念念要跟着他家老爷到任上,却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要说他家老爷薄情吧,可他家老爷又已放了话,说不想让这些姨娘留在府中守一辈子活寡,愿意给她们银子,放她们出府去再嫁人。
可他就是想不明白,他家老爷好端端的为啥不娶妻?老夫人给纳了妾还不同意?
如此不近女色,难道……是有什么隐疾?
吴叔看年轻小厮的表情,就知道他想歪了,便伸手往他脑袋上拍了一下,
“瞎琢摩什么呢!长山啊,你记住,老爷做事自有老爷的章程,我们做下人的不该说的话就别说,不该问的也莫要问,最不该生的便是这好奇心呐!”
长山点了点头,“吴叔说的是,我记下了。”
吴叔满意颔首,脸上挂上了笑意。
他回头看了眼厚实的马车帘子,心头其实也有几分唏嘘。
他家老爷哪里是无情之人?
实在是太深情了啊!
想当年,他家老爷和穆晚晴穆姑娘也是一对璧人似的,羡煞旁人。
如果不是之后出了那样的事情,想必两人的孩子都已经多大了吧!
那件事情过后,穆姑娘不知所踪、生死不明,他家老爷也去了半条命。
如今一晃十多年过去了,他家老爷也从风华正茂的少年公子,成了一个执法严明的朝廷官员。
时间好似将过往冲刷得一干二净,只是他家老爷不娶妻也不生子,似乎一直在等待着什么。
……
忽而,一阵微风吹过,突然间竹林簌簌作响,无数竹子影影绰绰,犹如隐藏在暗处的危险猛兽。
吴叔心生警惕,收起思绪眼如鹰眸向前方望过去。
待看到竹林深处那流窜的数道暗影时,他当即就惊声疾呼起来:“不好,有埋伏!”
赶车的长山猛地一惊,连忙勒紧缰绳,试图调转马头。
可就在这时候,只见十几个黑衣人手持利剑自竹林上飞落,一句话也不说,出手便迅速攻上前来。
长山唰的一声将腰间宝剑出鞘,对吴叔喊道:“保护老爷!”便冲杀上前,与数名黑衣人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吴叔也拔刀护卫在马车旁,向冲上来的黑衣人不断砍杀。
马车内的周学政听到吴叔喊有埋伏,立马睁开了眼睛,这时也走下了马车,在吴叔的护卫下不断的后退。
他眉心微皱,脸色变得无比凝重,向众黑衣人厉声喝问道:
“你们是何人?为何要截杀本官?”
黑衣人并未回答,而是渐渐向他逼近。
第六十九章 冲杀
须臾间,长山和吴叔都已全身挂彩,渐渐不支,周学政也受了伤,衣袍被鲜血染红,显得甚为狼狈。
这时,从竹林上空又飞下来一个黑衣人,此人身法极快,在空中旋身,挥出一剑,似一道闪电,直冲周学政的面门而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被削尖了的竹子突然从不远处飞来。
墨竹以更快的速度飞箭一般袭来,嗖的一下生生从黑衣人的心口处穿过,将他扎在了地上动弹不得,鲜血顿时顺着空心的竹筒飞溅了满地。
周学政仓皇抬头,只见不远处长剑挥洒,剑气激荡,刺眼的剑光宛若银龙,周围上百株竹子瞬间拦腰斩断。
紧接着,萧天陌带着黎夜澜、谷燕行以及众侯府卫兵突然出现,犹如从天而降一般。
谷燕行和黎夜澜带人冲杀上前,萧天陌带着两个卫兵来到周学政面前揖礼道,
“小侄还道是何人在此,原来是世叔!”
周学政瞧见前来的卫兵身穿侯府的衣着,如今再看到萧天陌,知道自己这次是有惊无险了,顿时松了一口气,“萧大公子!”
黑衣人没想到会突然出现这么多援兵,猝不及防,很快就被消灭的干干净净。
萧天陌扫了一眼成片倒下的竹林,以及地上众黑衣人的尸体,不由得皱起眉头。
前世,周寺卿果然不是被山匪所杀。
黎夜澜擦干净剑上残留的血迹之后,蹲了下来,翻看搜查着黑衣人的尸体。
片刻后,他走到了萧天陌身旁,“公子,这些人身上没有什么能够查出身份的线索。”
萧天陌颔首,这些黑衣人一看就是经过训练的死士,是不会留下任何线索的。
不过这背后的势力,竟然胆敢截杀朝廷三品大员,未免太过猖獗了些,究竟是什么人如此丧心病狂?
周学政也听到了黎夜澜的话,他皱了皱眉,收敛了目光,沉吟不语。
萧天陌想了想,对周学政说道:“此处离京城还有不短的距离,正好我也要回京,不如世叔与我同行?”
周学政闻言自然是大喜过望。
这次如若不是萧天陌及时赶到,他恐怕会凶多吉少。
萧天陌身边带着侯府卫兵,手下的人功夫也不俗,吴叔和长山又都受了不小的伤,他们能和萧天陌一起回京,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他忙笑呵呵说道:
“如此甚好,这一次多亏贤侄出手相救,一路又要劳烦贤侄照顾,老夫感激不尽。”
萧天陌回道:“世叔切莫多礼,我也是凑巧经过才能出手相救,想来这也是你我叔侄二人的缘分。”
周学政听后心中慰贴,对萧天陌更是多了几分的喜爱。
他久居京城,自然听过京城第一公子萧天陌的大名。
原本以为是一个为非作歹的纨绔子弟,他还曾暗暗替镇国侯惋惜过。
想这镇国侯也是英武勇猛,战功无数,膝下却有一个如此不争气的儿子。
可今日一见,他已彻底对萧天陌改观。
这萧天陌先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见是心底纯良之辈。
后又能考虑到,他这方人马受伤多有不便这一层,提出要护送他一同回京,实属不易。
虽然年轻,却侠肝义胆,有勇有谋。
如今看来,果真虎父无犬子,不愧是将门之后!
***
等周学政和萧天陌等人离开后,又有一拨人来到了竹林。
待看到成片倒下的竹林,以及满地黑衣人的尸体后,来人大惊失色。
其中一人上前几步,对领头的那男人道:“我们的人都死光了,难道事情有变?”
领头的男人压下心中惊诧,缓缓说道:“看来,是有人出手救走了周寺卿。”
先前说话的男人问道:“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领头的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遍地的尸体,眼里神色晦暗不明,
“留几个人把这些尸体处理掉,我们回去复命!”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满地的尸体已经消失殆尽,竹林又重新恢复了宁静,
只是地上的血迹与一些杂乱的竹叶,昭示着这里似乎发生过什么。
***
不管京畿纷扰几何,京城繁华大街上的聚仙楼,还是一样人来人往、喧哗吵闹。
余重楼要了一壶清酒、两样小菜,一边姿态慵懒地一杯接一杯的浅酌慢品,一边神情闲适地听台上的沈芙蓉说书。
台上,一身男装,脸上也做了一番修饰的沈芙蓉正滔滔不绝的说道:
“话说,赶考书生宁采臣来到了兰若寺借宿。
此处有一个美貌的女鬼——聂小倩。
小倩生前只活到十八岁,死后葬在这荒凉的兰若寺旁,不幸,被妖怪夜叉胁迫害人。
就在今夜,小倩受夜叉黑山老妖指使,前来谋害采臣……
……之后,小倩被采臣的浩然正气所打动,便决定以实相告,后又助采臣转危为安,可却因此惹怒了黑山老妖……
……采臣为救小倩,与道士燕赤霞铤而走险……
……
……燕赤霞抬眸瞧见此时天色已大亮,便踢落了窗板,让阳光射入来击退冤魂。
可刺目日光的阳刚正气,同样也会令小倩灰飞烟灭。
此刻,燕赤霞身受重伤难以行动,宁采臣便奋力举起木板用身体挡住阳光,为小倩赢得了躲回金坛的时机……
……可今天,却是小倩投胎转世之日,如果此时此刻两人不能再见,一别便是永生永世……
……岂料,直到小倩灰飞烟灭,她和采臣也未再见到最后一面呐~~
……这采臣将小倩的尸骨装殓起来,好好入土埋葬了。
……几年后,采臣考中了进士,可他却经常怀抱小倩的画像,在月光下独自伤怀。
正可谓,鬼也不是那鬼,怪也不是那怪,牛鬼蛇神它倒比真人君子更可爱!”
说到此处,沈芙蓉折扇一收,醒木一拍:
“有道是十里平湖霜满天,
寸寸青丝愁华年。
对月形单空相护,
只羡鸳鸯不羡仙。”
“今日便到这里,诸多热闹纷纭,我们俱在下回再讲!”
沈芙蓉声情并茂地说完,台下听客们纷纷叫好,掌声不断。
余重楼正听得入迷,眼睛一直盯着台上的沈芙蓉。
此刻见沈芙蓉走下台,而后踏上了二楼的楼梯,他立刻起身,抬脚跟了上去。
……
沈芙蓉来到二楼雅间,前脚刚刚坐下,余重楼后脚就进了门。
第七十章 烧烤
看到余重楼突然推门进来,沈芙蓉微微怔了一下,随即笑起来,话语中透着一股打趣的意味,
“哈,余大哥可有些日子没来了,这是去哪里逍遥快活了啊?”
“我前些日子往南边走了遭,替府中处理了一些事情,今儿算着到了你来聚仙楼说书的日子,便过来看看你。”
余重楼说着,上前坐到沈芙蓉对面,笑道:
“近几日聚仙楼有没有上什么新鲜吃食?我可是饿得不行,不如我们两人一起吃些吧!”
沈芙蓉点点头,“你还真是来对了,我昨日刚刚发明出一道新菜,叫做——羊肉串。”
“羊肉串?”
余重楼有些不以为然,“羊肉腥膻味重,我却是不习惯闻的。”
“我做的这羊肉串可是一点儿腥膻味都没有,乃是这世界上最好吃的羊肉。”
沈芙蓉极力推荐,“而且还能令羊肉更加肉质鲜嫩,味感有咸有辣,温补效果更甚,如今广受聚仙楼客人们欢迎。”
“当真?”
余重楼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不过还是回道,“既如此,那便就吃它吧!”
她若爱吃,即便是难以下咽,他陪她就是了。
沈芙蓉点头一笑,饶有兴致地拉门出去唤店小二准备。
片刻后,沈芙蓉手里拿着一个火盆回来,身后还跟着双手抱着一筐银丝碳的店小二。
银丝碳火力强又没有烟,最适合烧烤。
等火盆里的银丝碳烧得通红,火苗舔舐着空气,店小二又在其上放置了一张铁丝网。
沈芙蓉撸起袖子亲自上阵,把已被切成了大小适中的羊肉,用竹签一块块贯串起来。
每两块精肉就夹着一块肥肉,串起来后抹上葱花和姜汁去腥,又厚厚的涂上了一层加料的外浆,便开始上火烤。
这些羊肉块可是选用的羊肉最嫩的部位,而且已经被提前腌制过。
之后,沈芙蓉又嫌火势太小,拎起一旁的蒲扇来扇碳火,几下就将碳火扇得更旺起来。
很快,羊肉串便被烤的外表金黄,滋滋冒油,整个雅间内都是一片烧烤香。
余重楼舔了舔嘴唇,刚才还不觉得饿,如今被这香味儿馋得腹中直擂鼓,就好像是要打擂台似的。
沈芙蓉见烤得差不多了,又给羊肉串撒上她自制的调料,拿起一串最肥美的递给了余重楼,“这羊肉串趁热食用才风味十足。”
余重楼迫不及待的接过,拿起筷子就要把肉给扒到盘子里,被沈芙蓉及时制止了,
“这烤羊肉串就是要抓在手里,一根根撸着吃才妙趣横生,别有风味。”
沈芙蓉说着,自己伸手拿起了一串,举着签子一口一块肉,“诺,要这样吃的。”
沈芙蓉表示这样撸串才有灵魂。
这要是在现代,几个人一起约在大排档,整点啤酒饮料,再来点烤串撸一撸,简直绝了!
她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也都是会选择去吃烤串解闷,靠狠狠撸一顿来缓解心情。
瞧着沈芙蓉吃得喷香,余重楼喉咙攒动,连忙举起手中的羊肉串送到口中。
只吃了一口,他便觉得味蕾都被打开了。
这羊肉串美味无比,不仅原本的膻味被香料完美遮盖,还保持了肉质的鲜嫩爽口。
简直比皇宫御膳房里的山珍海味都好吃。
之后,沈芙蓉又烤了羊心、羊肝和羊腰子。
两人一边撸着串儿,一边谈笑风生,非常惬意。
等吃好喝好后,沈芙蓉靠坐在椅子上,视线投向窗外,看着热闹的长街上来往的行人,心里突然莫名涌出了一股失落的感觉,
“不知凤七怎么样了?有没有饿肚子?”
余重楼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太子东宫应有尽有,山珍海味享用不尽,凤七怎么可能会饿肚子呢?”
沈芙蓉点了点头,“也是,太子殿下既然费心将凤七赎了出来,自是应该好好对她,许是我多虑了。”
余重楼笑笑没有说话。
他其实是很羡慕与佩服他的太子表兄的。
凤七本是一个青楼女子,而太子表兄却身份尊贵,他们两个人的身份摆在那里,之间隔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可太子表兄还是如愿抱得了美人归。
不像他。
他心里早就对沈姑娘产生了异样的情愫。
知道沈姑娘原来一直是女扮男装后,更是欣喜若狂。
可他心中的思慕之意虽然渐渐堆积,然而却根本不敢生出表白的念头。
只因沈姑娘说过,她即便终生不嫁,也不会为妾。
而他生为承恩公府的嫡子,家里是不会同意他娶一个农家女为妻的。
故他的思慕,只是偷偷的,不能见光的,默默地思慕着。
想到这里,余重楼清澈的眼眸里染上了淡淡的忧伤。
沈芙蓉抬眸瞥见他眼中的那抹忧伤,顿时发现自己不经意间往兄弟心口扎了刀子。
她不由得暗骂自己一声,好看的眼眸深处划过懊恼的神色。
自己也真是的,明知道余重楼喜欢凤七,如今凤七被太子抢走了,他肯定心里不好受。
她却还在这里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是脑袋被门缝夹了!
沈芙蓉不敢再多话,规规矩矩端起桌上的茶盏,乖乖垂眸喝茶。
清冷的轻风从敞开的窗子中吹进,隐约可以听到不远处的琴声悠扬。
余重楼转眸间想起一事,便开口道:
“听说凤七和玉筝两人离开后,清风楼生意一落千丈,又被同一条街上的香翠院不断打压,清风楼的老鸨抱怨日子难过,想要将清风楼卖出去。”
沈芙蓉一听顿时又来了兴致,“正巧我一直想要买门面开铺子,不如就将清风楼买下来吧!”
听到沈芙蓉说要把清风楼买下来,余重楼刚抿入口中的茶水全喷了出来,“那可是青楼!”
“青楼怎么了?还不一样是做生意的地方?”
沈芙蓉越琢磨越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在这个男女不平等的时代,运气好的女子投生在富贵人家,可享衣食无忧;
运气差的过得朝不保夕,有些女子就不得不沦落风尘。
她买下清风楼,办一个雅阁,允许里面的姑娘卖艺不卖身,并且姑娘们可以挑选自己想要服侍的客人,让这些命运不好的女子们也能得到些许自由和尊重。
况且这古代的青楼可是中华文化之源,里面的女子大多皆美貌与才华兼备,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
第七十一章 受困
这要培训好了,一定能为她赚不少的银子,她可以一边做善事,一边快乐的挣银子,何乐而不为?
况且青楼这种地方向来都是最好的信息来源地,如若她借此在京城建一个庞大的情报网,以后说不定在关键时刻能派上大用场。
见沈芙蓉主意已定,余重楼也未再多劝说,而是柔声道:“你若真想买,明日我陪你过去看看就是。”
京城这地界儿,他自信还是有几分薄面在的,她既然想做,那就放手去做。
顶多就是他命人多照看着,出了事在背后默默地替她摆平,再放出风声去,让外面的人知道她是他罩着的人。
有他做后盾,总不能让她吃了亏去。
沈芙蓉听了,立刻喜笑颜开,“好,一言为定,我们明日就去!”
***
太子东宫。
春桃正双手掐腰,对站在门口处大厨房的王嬷嬷气鼓鼓道:
“这些饭菜都是冷的怎么吃?我家姑娘从来不吃这般冰凉的东西!你们如此阳奉阴违,就不怕太子殿下回来怪罪吗?”
春桃越说越气,太子东宫的吃食都是来自一个大厨房,大厨房将饭菜做好了之后,再派人分发给各个院落的主子。
可这段时间来,她们院落不仅衣饰匮乏,就连大厨房送来的饭菜都不像样子。
她家凤七姑娘素有胃疾,发作时疼痛难当,以前在清风楼时,可是一点点凉都不吃的。
这些饭菜又冷又硬,她家姑娘哪里能受得了?
王嬷嬷听后却蓦地冷下了脸,“春桃姑娘可莫要如此说,我们也是依规矩办事,这院落离着大厨房有些远,饭菜凉了也是有的。”
春桃闻言更加怒不可遏,她直接将桌上的米饭端过来,用筷子挑起一团米粒子递给王嬷嬷瞧:
“这米都硬成一团了,明明已经放了很久,却也拿来给我们吃,这也算是你们的规矩?”
“还说什么路远,玉筝那院落不是比我们还远,我可是才从那儿回来,她那儿的饭菜可热乎着呢?”
何止是热乎,那饭菜汤水看样子花尽了心思,做得无比精细。
可她们这呢?
春桃瞥了一眼桌上的饭菜,不仅菜相难看,而且只有两样青菜,连一点肉末都难寻,还又冷又硬,根本难以下咽。
她真是替她家凤七姑娘委屈!
明明都是一起从清风楼被太子殿下赎出来的,凭什么在这东宫的待遇却是一天一地?
听春桃提到玉筝,王嬷嬷暗暗撇了撇嘴。
玉筝姑娘可是太子恩师韩太傅的孙女,原本就是贵女出身,虽说也在青楼那种肮脏地儿待过,可如今被太子封为了孺人,前途不可限量,岂是这青楼出身的阿猫阿狗可以比的。
她当即肃容斥道:“大胆,岂可直呼韩孺人名讳?难道你想挨板子不成?”
春桃小脸腾地一下红了,随即攥起了拳头,“你……”
“春桃!住口!”
坐在不远处的凤七担心春桃再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忙出声制止。
王嬷嬷见此不屑地冷声一笑,“凤七姑娘,大厨房还有无数琐事,老奴便先告退了。”
凤七点了下头,王嬷嬷便趾高气扬的出了门。
出门后,她却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边走边道:
“真是够难伺候!用个饭都这般不安生,一个青楼出身的小小歌姬,真以为自己入了东宫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这个老虔婆!
春桃撸起袖子,就要冲出去和王嬷嬷拼命,被凤七及时阻拦住了。
“姑娘为何不让奴婢去教训教训她?这老虔婆简直欺人太甚!”
春桃气得牙痒痒,手腕都在颤抖,哽咽着说道:“姑娘岂可容她如此作践?”
凤七垂下眸子:
“嘴长在她们身上,她们爱说甚便说甚,当面不说背后也会说,堵是堵不住的。”
“况且她们也没说错,我原本就是在清风楼长大,无甚可避讳的,况且我也不是什么正经八北的主子,有什么权利可以教训管事的嬷嬷?”
听凤七如此说,春桃心里非常难受。
她知道凤七是担心她受责罚,才不让她冲动行事。
她便吸了吸鼻子,故作轻松道:
“也罢,我们不跟这些脑子里长草的人一般见识,等太子殿下回来,定叫这些嚼舌根的知道厉害!”
太子殿下么?
凤七想起太子晏子风那日临出门时的情景。
他与玉筝在门前温言告别,却从头到尾没有看向她一眼。
她不敢明目张胆的主动去倾诉她对他的不舍,深怕惹来他的厌恶与不耐,只能在旁边偷偷的关注着他。
有时她就在想,太子真的是因为喜欢她,才会为她赎身的吗?
也许,太子真正爱的深沉的——是玉筝吧!
太子是国之储君,身份尊贵。
而她只是一个青楼出身的小小歌姬,根本没有办法和尊贵的太子相配。
她就算是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改变身份上的劣势。
而玉筝不同,玉筝原本就是贵女出身,不过是家道中落受了磨难,她和太子才是最般配的。
想必,太子也是如此觉得吧!
瞧见凤七面露哀伤,知道她是又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春桃急忙转移话题道:
“哎呀,姑娘饿了吧?这饭菜又冷又硬是绝对不能吃的,咱们院落里又一直都不允许开小灶,婢子只能出去给姑娘买吃的了!”
“幸好咱们从清风楼出来时带了不少金银,这下可是全都派上了用场,姑娘是想吃八宝肉圆呢?还是想吃清蒸鱼、干笋腊肉?要不,翡翠虾仁好不好?”
听春桃绕口令似的报出一串菜名,凤七不由得扑哧一笑,“你看着买吧,路上可要小心些,实在不行买几个肉馒头就是了。”
春桃忙脆声应下,凤七点了点头,“那你去吧!”
这太子东宫的日子有些难过,条条框框的规矩束缚人。
幸好前段时间,春桃从太子那里求来了可以随时出入东宫的腰牌。
不过知道春桃手中有腰牌的人很少,春桃每次出去也都是避着人的。
……
凤七最近有些嗜睡,春桃伺候她安稳躺下,收拾妥当就出了门。
从太子东宫的后门出来,穿过长长的幽深小巷,拐过两个转角儿有一条宽街。
一转进去,人来人往的熙熙攘攘,叫卖小贩此起彼伏的努力吆喝声扑面而来,让人感觉好似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第七十二章 失望
这条街上有几家酒楼、饭馆,大大小小的店铺中间又夹杂着许多卖各种吃食的小摊铺,整条大街热闹非凡,应有尽有。
春桃略过那些卖首饰、布匹、果蔬和其他新鲜玩意的,直接来到街道两旁搭棚卖吃食的地方。
这边有各种卖吃食的小摊,春桃因为肚子空空,此刻见啥都想吃。
在一个馄饨摊子徘徊了一阵后,春桃又来到了一个卖桂花糕的摊位前。
她正要出声问问这桂花糕怎么卖,忽闻身后一个沉稳的男声传来:
“你怎么在这?”
春桃心里一惊,忙转身循声看过去,发现一身贵气的晏子风正静静的站在她身后。
果然是太子殿下!
“殿下您回来了?奴婢知罪,不该私自出东宫,殿下息怒!”
春桃扑通跪在地上,向晏子风磕头认错。
“好了,起身吧!”
晏子风摆摆手,心下有些奇怪,“你不在东宫好好伺候凤七,跑这里来干什么?”
“回禀殿下,是…是……”
春桃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心中犹豫要不要将她是出来买吃食的事情说出来。
晏子风面色一寒,低声呵斥道:“有什么直说就是,支支吾吾做什么!”
“是”,春桃一咬牙,将这些日子,大厨房送去的饭菜又冷又硬,根本无法下咽,以及厨房管事王嬷嬷临走时嘲讽的话,都向晏子风回禀了一遍。
春桃越说眼眶越红,最后眼泪就止不住的滑落下来,
“我家姑娘素有胃疾,发作起来疼痛难当,那些饭菜又冷又硬,我家姑娘哪里能受得了?”
“如今连个管事嬷嬷都敢跟我家姑娘甩脸子,我家姑娘不想给殿下您添烦忧,只是一味忍着,可奴婢看了心疼啊!殿下,奴婢实在不知道还有何人可以求助……”
听了春桃的话,晏子风整颗心如被刀扎了似的疼起来。
他之所以表面上对凤七冷淡,是不想让人发现他对凤七动了真情。
父皇知道他赎了两个青楼女子回来本就雷霆大怒,还是母后和长姐将玉筝推出来,言他是为报师恩,才让父皇消了杀心。
如若被父皇发现他对凤七的感情,父皇必定会想方设法除掉凤七。
东宫里危险难以防备,为了保护凤七,他只能压抑自己对凤七的爱,忍痛刻意远离她。
他已向父皇请命离宫自住,等父皇答应他出宫建府,他在外边便可有自己的太子府。
到那时候,他便可光明正大的宠爱凤七,给凤七想要的一切。
可他没想到,东宫里这帮没有眼色的东西,竟敢如此欺辱凤七。
见晏子风许久不出声,春桃快速地抬眸看了一眼,待看到晏子风冷冽无比的脸色,忙又垂下了头。
她莫不是给姑娘招惹了麻烦?
春桃有些忐忑不安起来,她紧紧攥住衣裙,正在想该如何应对,晏子风略显清冷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本殿下知道了,你先去买吃食吧,记得早些回去照顾你家姑娘!”
春桃眼中略有迟疑之色,“是…奴婢遵命!”
偷偷的瞟了晏子风一眼,她慢慢的朝最近的酒楼走去。
在酒楼买了几样热乎菜,春桃便脚步飞快地提回了太子东宫。
院落里,两个负责扫洒的小宫女正凑在一起,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春桃没有理会她们,直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进屋后环视一圈,发现除了安静躺在床榻上的凤七,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她不由有些失望。
深吸了一口气,她强打起精神,对床上的凤七轻声唤道:
“姑娘,饭菜买来了,快起来吃吧!都是您平日里爱吃的。”
春桃一唤,凤七就睁开了眼睛,她本就没有睡着,只是身子乏得紧,浑身无力。
春桃将凤七搀扶起来,见她脸色有些苍白,不由得眉间微蹙,
“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婢子这便去请一位女医官过来给您瞧瞧。”
她说着,转身就要出门。
凤七却是一把将春桃给拉住,“我无事,只是有些饿了。”
想到凤七这两日没有吃多少东西,半夜又睡得极不踏实,春桃长长的叹了口气。
姑娘自打进了这太子东宫,心思也跟着重了起来,每日眉心紧锁的憔悴样子,让人看了心疼的厉害。
见凤七阻拦,她便也打消了去请医官的念头。
她弯身搀扶起凤七慢慢走到桌前,伸手拿过一旁的食盒,随后打开盖子,一股饭菜诱人的香气便瞬间从食盒里飘散出来。
凤七立刻馋得食指大动,“好春桃,还是你对本姑娘最好!”
见凤七又恢复了以往的几分灵动,春桃嘻嘻笑着,将几样色香味俱全的菜和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粥,一一从食盒里取出,摆放在桌子上。
闻着香气萦绕的美食,凤七接过春桃递到手中的筷子便吃起来。
吃了两口瞧见春桃还傻站着,凤七忙笑道,
“快坐下一起吃啊,不是说过了没人的时候不必讲究这些个虚礼,像从前一般就好。”
“是,婢子知道了。”
春桃依言坐了下来,和凤七一起用了饭。
饭后,伺候凤七漱了口、净了手,用热毛巾拭净了脸面,又伺候着她喝了两口茶,春桃才搀扶着凤七站起身来。
等扶着凤七重新坐上了床榻靠上去后,春桃想了想,直接开口说道:
“姑娘,婢子方才在外面遇到太子殿下了。”
见凤七瞪大双眼看向她,春桃忙将她方才出了东宫去买吃食,不想遇见了太子,随后她便借机向太子告状的事情讲了一遍。
“殿下听到姑娘受了委屈似乎很生气。”
说这话时,春桃神色有些恍惚,“婢子原本以为殿下会过来看望姑娘……”
“他是不会来的。”
听了春桃的话,有股失望涌上凤七的心头。
她住进这个院落这么久了,他从不踏进院门一步,好似早就忘了她这个人一般。
就连如今知道她受了欺负,都不肯屈尊过来看望她一眼。
凤七的面上不由得露出一抹惨笑。
人一旦有了痴念,果然便着了魔障。
如今的她,与被困在笼子中的金丝雀又有何区别呢?
瞧见凤七怅然若失的样子,春桃心中叹了一口气:
“姑娘别想太多,许是太子殿下事务繁忙,未能抽出身来,婢子这就去前殿打探打探。”
见春桃飞快跑了,凤七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七十三章 出气
也罢,这丫头跟着她憋闷坏了,多出去走走也好。
春桃出了门来到院落中,两个小宫女还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她半隐在树后听了听,便听到两个小宫女口中吐出的:
青楼出身……身份卑微……不受宠爱……难有前途这些词。
春桃愤怒的挑了挑秀气的眉头,又适时地站出来呵斥道:
“你们在这里胡乱嚼什么舌根!要不要我上报给大总管,让他拔掉你们的舌头!”
两个小宫女被吓了一跳,连忙认错求饶。
屋中的凤七听到外面动静,暗暗翻了个大白眼。
这些人真是无趣,翻来覆去说的无非就是这些,听了这么久她都听腻了。
她出身不好又如何,她一没偷二没抢,她们凭什么嫌弃她?
外面隐隐约约传进来“……暂不追究……下不为例……定不轻饶”的话,随后便渐渐消了动静。
凤七知道春桃这是出了院门。
她翻了个身,望着头顶上牡丹百合的帐子上垂着的八宝流苏穗子出起了神。
***
与凤七院落中的冷清相比,玉筝所在的宫苑内可谓是热闹非常。
几个眼利耳聪的小宫女正围着玉筝献殷勤,莺莺燕燕们的欢声笑语透过朱红的雕花木窗阵阵传出。
片刻后,大厨房的王嬷嬷经禀报后进的门来,躬身询问玉筝晚膳想吃什么。
玉筝已经知晓了凤七院落里发生的事儿。
听闻王嬷嬷每日给凤气送去的都是冷菜硬饭,与给她这里送来的精细吃食可谓是天差地别,她心中暗暗得意之余又有些痛快。
在清风楼时,她与凤七斗了那么久,还是被凤七压一头,她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如今入了这太子东宫,她一下子就真如同蛟龙得水一般,处处透着顺心如意。
因着对眼前王嬷嬷的举措满意的不得了,她的语气自然也跟着温和几分,“嬷嬷看着安排就好。”
“是,老奴定会精心安排。”
玉筝的话让王嬷嬷心里安定了下来,她忙赔着笑点头。
这位韩孺人可是太子殿下的新宠,她可要好生伺候着。
她已明里暗里问清楚了韩孺人不喜的吃食和忌口的东西,大厨房什么新鲜食材也都先紧着韩孺人这里。
王嬷嬷明显的献媚讨好成功取悦了玉筝。
她心情大好,脸上的笑容也越加真挚。
如今使人心情舒畅的境遇和生活,是玉筝曾经想都不敢想的。
自从她成了官奴被卖到清风楼,就不止一次的做过今日这样的梦。
梦想着有一天,会有一个举世无双的男子救她脱离苦海。
现在她的梦真的实现了,甚至比她的臆想还要更加美好几分。
太子为她赎了身,接她入了东宫,并且亲封她为他的孺人,对她照顾有加。
她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给太子生个儿子。
只要太子的长子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她就有了最大的仪仗,日后无论再有多少莺莺燕燕,也是影响不到她的地位的。
可太子虽然偏宠她,却并不是话本子里的夜夜笙歌,只是无事时来她这里做做,她同太子做的最亲近的事也不过是红袖添香。
为此,她少有的忧心,生怕太子身上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说……隐疾之类的。
玉筝正看着眼前几个逗趣的小宫女出神,忽听门外的宫女来报——太子殿下过来了!
玉筝立刻由一旁宫女扶着站起身,正要迎出去,就见太子晏子风满面怒容走进来,疾风般一脚将门前的王嬷嬷踹翻在地:
“敢在我东宫监守自盗?谁给你的胆子?”
众人被晏子风这股威慑力震慑,瞬间跪满了一地,皆不敢抬头。
王嬷嬷猝不及防心窝被踢了一脚,刚要发出一声痛呼,待听到晏子风后面的话后,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连忙跪爬到晏子风的脚下,
“殿下,殿下老奴冤枉啊……”
王嬷嬷正要为自己极力开脱,可她话未说完,便瞧见几个手端托盘的内侍鱼贯而入。
这些托盘之中,有碧粳米、虫草、海参等好多珍贵的食材药材,其中最显眼的,是一大盒极品血燕。
满屋的小宫女瞧见这一幕,看向王嬷嬷的眼神立马变了。
这血燕可是贵重的稀罕物,是她们这些小宫女平日里见都见不到的,能在主子用完膳后,偷偷尝上一两口便是奢望了,这王嬷嬷竟然私底下藏了这么多!
一旁的玉筝也是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呆愣愣地注视着王嬷嬷,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这血燕是非常珍贵的滋补品,长期炖食能让肌肤雪白柔滑,充满弹性。
是她为了保持自己的冰肌玉肤,特意吩咐大厨房出去采买的,不想王嬷嬷竟如此大胆,居然打着她的幌子将这么多血燕都纳为己用。
难道这老嬷嬷还妄想消掉满脸褶子,返老还童不成?
想到此,她不由怒斥出声,“王嬷嬷,你怎可做出这种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的事情?简直太可恶了!”
而见到这些东西的王嬷嬷,此刻已突然静了声,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掌管着这大厨房的伙食,负责采买的宫人又已被她买通,想要不着痕迹的动手存点东西自然容易。
只是这些东西她藏得那么隐蔽?太子到底是如何找到的?
晏子风盯着地上跪着的王嬷嬷,不由冷冷一笑。
竟然敢欺负他的凤七,活腻了吗?
他分分钟便能将她查个底朝天,打回原形。
“老奴、老奴……”
王嬷嬷跪在那里,低着头,背后已大汗淋漓。
她在东宫数年,自认已摸清了晏子风的脾气。
太子晏子风持重贤明,御下宽仁。
如果只是为了这点钱财物事,断不会如此给她没脸。
她心里清楚,偷盗这件事情只是表面的导火索,真正的原因恐怕是她不知触到了太子哪根逆鳞。
“殿下,殿下您饶了老奴这次吧,老奴再也不敢了!”
王嬷嬷不敢再狡辩,重重地在青玉石上磕下一个个响头,只不过片刻的功夫,额头上便已是一片鲜红。
她完全不顾额前涌出的鲜血,只是一味的急急求饶。
晏子风居高临下地盯着王嬷嬷,半晌后沉声开口道:
“一个小小的管事嬷嬷也敢欺上瞒下,奴大欺主,将我东宫搅弄得乌烟瘴气。”
第七十四章 憎恨
“来人!将这贪得无厌的东西拉出去杖责五十,再交由慎刑司处置!”
奴大欺主?
难道!
王嬷嬷脑中灵光一闪,顿时大喊起来,
“殿下啊,求殿下饶了老奴这一回吧,老奴真是鬼迷了心窍啊!老奴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对凤唔唔唔……”
王嬷嬷只来得及嚎了两声,心里的话还没有喊出来,便被几个内侍堵上嘴拉出了大殿。
众宫女见状皆是心尖一颤,各个哆哆嗦嗦地屏息凝神,不敢再抬头。
杖责五十,不死也得丢掉半条性命,弄不好可能直接瘫痪在床,看来太子殿下这回是动了真怒。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院外王嬷嬷一声声的惨叫声便清晰地传入耳畔。
玉筝听得眼皮直跳,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晏子风脸上细微的表情,心绪有些复杂。
方才如果她没听错,王嬷嬷临被拉出门前,口中吐出了一个“凤”字,这让她心里莫名就咯噔了一下。
联想到王嬷嬷这些日子对凤七的轻慢,她不由得猜测,也许,太子被触动的发火点,根本就不是王嬷嬷的监守自盗,而是他在为凤七出头。
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让玉筝心底发凉,也多了一股深深的惧怕和威胁感。
她不由得深吸了口气,心中越发的憎恨起凤七来。
她好不容易翻了身,绝不允许有人威胁到她的地位。
看来,她也只有设法除掉凤七了。
……
“姑娘,姑娘!”
春桃跨过院门跑进内院,一路跑着进了正屋。
屋里凤七听到后坐起了身,见到进门的春桃嗔道:
“大呼小叫的做什么?回头又要被大总管斥责不懂规矩!”
“知道了姑娘!”
春桃眼睛亮闪闪的,微微喘息着道,
“姑娘,好消息!那厨房的管事王嬷嬷被太子殿下罚了,如今正在挨板子呢!”
“听说足足五十大板,打完后还要被押送到慎刑司处置,叫她话里话外挤兑姑娘,如今可算得了报应,太子殿下此举真是大快人心!”
凤七眉头微蹙,沉吟道,
“竟然罚得如此重?你可知她是犯了什么错?”
听到这话,春桃眼中的光亮一点点的冷却下来。
她看了凤七一眼忙又低下头,轻垂的眼帘缓缓煽动,嗫嚅着道:
“听说、听说是王嬷嬷监守自盗,偷拿了玉筝拿来滋补用的血燕,被太子殿下发现……”
春桃话未说完,就见自家姑娘整个变了脸色,身体微微颤动,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她忙扶住凤七急声问道:“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凤七的面色早已惨白如纸,她愣怔在原地,睁大眼摇了摇头,像是没听清楚一般,勉强扯了扯嘴角再次问道:“你说什么?”
瞧着凤七的模样,春桃抿了抿嘴,垂下眸子。
如今整个东宫的人都在传:太子对玉筝是真心爱重,用情至深,容不得玉筝受半点委屈。
但是这些话,她又如何敢对姑娘讲?
可是此刻,哪里还用春桃再说什么?
凤七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后牵起嘴角,“我这里冷菜硬饭他不管,玉筝不过是少吃几两血燕他就心疼上了,呵呵,还真是够讽刺!”
见自家姑娘这时不怒反笑,眼中满是苍凉之意,春桃的心莫名地颤了颤,“姑娘……”
“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是!”
春桃见凤七满脸的受伤,知道她定是心里难受得不得了,便红着眼睛依言退了下去。
等春桃走后,凤七心口一痛,再也强撑不住,张嘴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心痛到极点,凤七感受着胸腔中气血的涌动,强咽下喉间涌出的阵阵腥甜,大口的喘着气。
等缓过劲儿来,她挺直脊背,从怀中掏出锦帕,淡然的将唇角的血迹慢慢擦去。
片刻后,沾血的锦帕被扔出后窗外,很快被调皮的风儿卷走,留下的尽是无边的落寞。
……
入夜,天空上偷爬进来的明月,将一个欣长挺拔的身影沐在月华之中,也将他映照得宛如谪仙,清雅飘逸。
太子晏子风在高高的阁楼上,默默的站在护栏边,远远望着凤七的院落,眼中的感情波涛汹涌。
半晌,他握紧了拳头,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在心中默默念道:
凤七,你等我,总有一日,我会携你之手,让你明白我对你的真心,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
翌日。
一身男装的沈芙蓉和余重楼一起来到了清风楼。
黎夜玉为了跟在沈芙蓉身边,也特意换上了男装,打扮成了男子的模样。
清风楼的老鸨见着几人很是热情,“哎呦,这不是余公子和沈先生吗?您两位爷可有日子没来了,快快里边请。”
她说着,又扭着水蛇腰看向黎夜玉,香帕也跟着甩到黎夜玉身上笑道,
“咦?这位爷看着有些面生,可有相好的姑娘啊?”
黎夜玉脸上有点窘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老鸨的碰触。
老鸨见状掩唇而笑,
“呦呦呦,这可是不好意思了?这位爷看起来经验不多啊,不过这可没关系,我这儿的姑娘个个貌美如花,柔若无骨,一定让您食髓知味,乐不思蜀。”
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青楼楚馆的老鸨们脸皮都如这般像城墙做的吗?
黎夜玉再是清冷也被臊了个大红脸,忙闪身躲到了沈芙蓉身后。
沈芙蓉抿嘴一笑,“花妈妈可别打趣他了,实不相瞒,我们这次来,是想买下清风楼。”
知道这位虽到中年,却风韵犹存的老鸨精明的很,所以沈芙蓉也不打算和她打太极,直接便道出了自己的目的。
余重楼也笑道:“咱们也算老熟人了,花妈妈既然想将清风楼转手,不如转入我们手中,起码知根知底不是?”
老鸨闻言眯眼一笑,
“我说怎么今日喜鹊在枝头不停叫呢,原来是有这大喜事,沈先生、余公子请跟我到雅间,那里清净一些!”
沈芙蓉点点头,几人随着清风楼的老鸨直接去了二楼的雅间。
等屋中的小丫鬟上了茶退下后,老鸨便将如今清风楼的状况详细对沈芙蓉几人说了一遍。
沈芙蓉已经从余重楼那里知道了大概的情况,老鸨说的基本无甚出入,可见这老鸨是真心想卖掉清风楼的。
沈芙蓉心下微松,不过有件事却让她很好奇。
第七十五章 老鸨(上架求首订,感谢!)
她不禁问道:
“虽说凤七这个镇楼之宝走了,又有隔壁香翠院打压的因由在,这清风楼也未到非卖不可的地步啊?不知其中隐情花妈妈可否透露一二。”
她可不相信什么生意实在做不下去、马上就要倒闭此类的话。
清风楼在京城经营了这么久,底蕴深厚。
而老鸨花妈妈的人脉和手段都比她强了数倍不止。
如果没有些特殊的原因,花妈妈又怎么会轻易放弃这拼搏了大半生的产业?
清风楼的老鸨听沈芙蓉如此问,不由苦笑:
“您二位也是老熟人了,实不相瞒,我这也是有难言之隐……”
沈芙蓉眨巴了眨巴眼睛,认真听老鸨讲起了她身上的故事。
原来老鸨年轻时是戏班子里的角儿,倾慕她的师兄、师弟们不在少数,可她却看上了戏班子里那个跑龙套的——阿祥。
后来她们的戏班子得罪了人,被人一把火烧了。
老鸨和阿祥趁机私奔,两人隐居在了山脚下一个小村子里,阿祥靠上山打猎养活老鸨,老鸨还为阿祥生了一个儿子。
两人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但阿祥对老鸨很好,生活也算是有滋有味。
只是阿祥不知为什么总是郁郁寡欢,似乎有什么心事。
就在某一天清晨,老鸨醒来后,突然发现阿祥不见了。
她抱着哇哇大哭的儿子,站在村口等了三日三夜,还是没有等回来阿祥。
为了养活儿子,老鸨不得不辗转各地谋生,最后,只能沦落到在妓院出卖色相为生,而后,又做了这清风楼的老鸨。
老鸨将儿子寄养在了村里一个老实人家,一年到头总要回去看望几次,不过每次都是以姨母的身份出现在儿子面前。
凤七就是老鸨在一次回乡探亲时买回来的。
当时,老鸨见凤七的爹竟然要将她活活溺死,想起了无情无义的阿祥和自己的儿子,生了恻隐之心,便出钱将凤七买下带回了清风楼。
老鸨本打算就让儿子跟在那对老实人身边,认那对老实人为爹娘,如此踏踏实实、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
可天不遂人愿,儿子终是发现了真相,知道老鸨才是他的亲生母亲,吵着闹着要来京城寻亲。
老鸨知道后考虑了几个日夜,最后决定卖掉清风楼,回到儿子身边,陪儿子一起去过平凡的日子。
“万家灯火齐亮,安之若素便可。我也只不过是个平凡的女子,并不愿儿子看到我背后的这些肮脏。”
此刻的老鸨笑容美好,单纯的像个孩子,
“这些年我也攒了不少的银钱,以后再给儿子找个踏实稳重的好姑娘成家,我不仅能帮她们操持家务,还能尽享天伦之乐,何乐而不为呢?”
沈芙蓉听得动容,不由得问道:“我冒昧的问一句,难道孩子的父亲再也没回来过吗?你没有再找找他吗?”
老鸨摇了摇头,脸上还是挂着笑,可从她的笑容背后,明显看出了丝丝缕缕的受伤和黯然,
“谁会把个戏子的清白与感情真的当回事呢?当初不过是我自己犯傻罢了,君若无心我便休,还找他作甚?”
“可是……”
沈芙蓉总觉得那个阿祥可能对老鸨的感情是真的,也许他是另有苦衷,正要再问,身旁的余重楼却悄悄扯了一下她的袖子。
沈芙蓉知道余重楼是让她莫要多管闲事,毕竟言多必失,过度的好奇心还会让人不悦。
她想了想,也就咽下了后面的话。
也罢,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只有自己才能主宰自己一辈子。
……
双方毕竟也是交了心的,很快便谈好了价钱。
老鸨看着桌上摆满了一沓沓厚厚的银票,立即恢复了本来面目,不仅双眼放光,脸也笑成了一朵菊花。
她随即当着沈芙蓉几人的面,将墙上悬挂的古字画掀开,从暗格里取出一个雕花木匣来。
随后她又从怀中拿出钥匙打开木匣,掏出了房契、地契以及所有姑娘的卖身契,一张不少地交到余重楼手中。
余重楼看了沈芙蓉一眼,沈芙蓉微不可见的冲他点了点头,他便将这些东西接过妥善收置起来。
虽然沈芙蓉才是这背后真正的买家,可除了余重楼她不打算让人知道这件事情。
她的卖身契还在萧天陌手中攥着,说白了,她就是萧天陌的奴婢。
在这古代,奴婢的地位形同主人养的牲口,既然她人都属于萧天陌,那她的个人钱财自然也都属于萧天陌。
为了提防萧天陌哪天翻脸不认人,她在恢复自由身之前,只能做这清风楼幕后的老板。
双方交接清楚后,老鸨咯咯笑着问道:
“哎呦,余公子啊,以您的家世身份,自是不能自己出面来经营这清风楼的,您可想好了让何人代为主事?”
余重楼闻言和沈芙蓉对视了一眼,笑着问道:
“不知花妈妈可有什么好的推荐?比如这楼里的姑娘可有稳重靠谱的?”
他和沈芙蓉一般都不会随意出现,可这生意也得有人管着。
不如寻个楼中的姑娘代为管理,一来楼里的姑娘在楼中摸爬滚打多年,对这里的一切再熟悉不过。
二来她们见多识广,能很好的摸清和掌握来这里寻欢作乐的公子哥、官老爷们的心理,处理突发状况更如鱼得水。
老鸨听后,沉吟了片刻回道:“我这还真的有一个好人选——清岚,她人聪明,读过书、知礼节、懂音律,最重要的,是足够善解人意。”
……
沈芙蓉和余重楼、黎夜玉三人按照老鸨所说,直接来到了二楼一个不显眼的房间。
房门并未关,行在前面的沈芙蓉探头看了一眼,见一个婀娜曼妙的身影在层层白纱后若隐若现。
她便开口问道:“你就是清岚姑娘吧?是花妈妈让我们来找你的。”
清岚立刻出来将几人迎进了门,客套的笑着问道:“几位爷是想品茶还是听曲呀?”
清岚二十七八岁的模样,风韵撩人,身材高挑,肤若凝脂,艳若桃李,是个难得的大美人。
见到这秀色可餐的美人儿,沈芙蓉又走不动道了。
她顾不得招呼余重楼和黎夜玉,自己径直坐到清岚对面,掐着嗓子,温温柔柔的对清岚说道:
“见了我们不用那么客气啦,咱们一起好好说说话,毕竟以后还要在一起合作玩耍的。”
第七十六章 脱衣(上架求首订,感谢!)
听了“一起合作玩耍”几个字,清岚秀眉微颦,看向沈芙蓉的目光中略有犹豫之色。
沈芙蓉以为她是紧张,忙拎起桌上的酒壶为清岚倒了一杯酒,想让她压压惊。
见到沈芙蓉倒酒,清岚贝齿咬了咬红唇,意味不明的看了沈芙蓉一眼,便开始脱起了衣裳。
呃……
青楼的姑娘都是这样一言不合就要脱衣服么?
待清岚褪下轻纱,将手放到领口要将襦裙脱下。
看傻了眼的沈芙蓉这才回过神儿来,一把攥住了清岚还要再脱的手,“玩这么大干啥?不用脱衣服!”
清岚恍然大悟,“行酒令输了再脱是吧?我懂了。”
在她们这种地方,酒令助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沈芙蓉不由得翻了大白眼。
你懂个毛线!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一旁的余重楼和黎夜玉两人眼角抽了抽。
余重楼看不下去了,拉过沈芙蓉自己做到清岚面前,直言道:
“我们刚刚买下了这清风楼,想让你接替花妈妈之位,不知你可愿意?”
清岚这下彻底明白了沈芙蓉几人的用意,忙喜不自禁答道:“奴家自是愿意的!”
当上清风楼的老鸨,不仅以后不用再接客,还能攒下一笔养老的银钱,她也算是苦日子熬到头了。
与余重楼笑语了几句,清岚又轻轻自打了一巴掌,对着沈芙蓉歉意道:
“奴家有眼无珠,把东家当成来寻欢作乐的客人了,真是该打!”
沈芙蓉笑着摆摆手,“不必如此,怪我没有说清楚。”
因为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几人并没有过多客气。
很快,清岚也让沈芙蓉体会到了老鸨口中的善解人意。
只因不消功夫,清岚便将一本花名册捧到了沈芙蓉和余重楼的手里,又一一将花名册上的人叫到跟前来请安拜见新东家。
沈芙蓉几人先是见过了老鸨的副手龟公和几个膀大腰圆的护院。
他们这些人负责清风楼的人员处罚、安全维稳等保安工作。
接下来见了楼中的所有丫鬟和小厮,她们只干一些清洗收纳、打扫修整等打杂的活。
然后见了楼中的乐师、账房、大厨等后勤人员。
沈芙蓉不得不感叹,这古代的青楼真是一个很高能的场所。
不仅能欣赏戏曲歌舞,供有权有势有钱的人身心愉快,还能留宿过夜、聚会密谈,兼各种功能为一体,简直堪比现代的五星级酒店了。
最后沈芙蓉几人要见的,自然就是这清风楼的主角——楼里接客的姑娘们。
一众姑娘们步入屋中,步步生莲,一派婀娜。
只见她们环肥燕瘦,各有千秋,随便拎出一个来也是五官齐整,眉清目秀。
沈芙蓉忍不住看呆了,此时此刻突然觉得自己赚大发了。
天天看着这些美艳夺目的大美人儿,她饭都能多吃两碗。
众姑娘对着沈芙蓉几人俯身施礼,腰间环佩轻响。
清岚上前几步站到众姑娘面前,挨个向沈芙蓉、余重楼介绍起来:
“这是小翠红,是楼里的歌姬,嗓音甚是清灵。”
“这是连翘,是楼里的舞姬,会跳几支西域舞。”
“这是柳绿,善琴……
清岚介绍的这些姑娘,皆都有着苗条婀娜的身材和秀美的脸庞,最难得的是她们都有属于自己的一技之长。
这时,清岚走到一个纤腰不盈一握,姣美绝俗的姑娘面前,笑着介绍道:
“这是咱们清风楼如今的头牌姑娘——黛眉,年方十六,弹得一手好琵琶。”
听说是楼里的头牌姑娘,沈芙蓉不禁细细打量起了黛眉。
不得不说,这黛眉还真是这一群姑娘里面最出挑的一个,那真真是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小口一点点。
沈芙蓉发现她长得桃夭柳媚,却偏偏眉眼清冷,像不染俗世的仙,给人一种莫名的禁欲感。
这种气质简直太棒了!
完全可以培养成她未来雅阁的镇阁之宝。
听了几个姑娘抚琴,又看了几个姑娘跳舞,表面的东家余重楼赏了她们每人一个金锞子,便让她们下去了。
见美女们都走了,沈芙蓉这才恋恋不舍地擦了擦哈喇子,冲着余重楼说了一句:
“时候不早了,咱们也回吧!”
余重楼颔首,交代了清岚好好看护管理清风楼,又约定好了他们下次过来的日子,便和沈芙蓉、黎夜玉出了门。
黎夜玉全程木着脸,估计是觉得余重楼和沈芙蓉没事儿买个青楼来折腾着玩儿,实在是很无聊。
沈芙蓉却是流连忘返,兴致勃勃的准备要大干一场。
趁黎夜玉转身去套马车的时候,余重楼将那些房契、地契、以及所有姑娘的卖身契掏出来,快速的塞到了沈芙蓉手中。
沈芙蓉也没跟他客气,一把便塞到了怀中。
这些可都是她的家底,是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安身立命的资本,她只有攥在自己手中才踏实。
与余重楼分开后,沈芙蓉和黎夜玉很快回到了庄子上。
今儿顺利买下了清风楼,沈芙蓉心情美丽,一路笑容就没断过,脸都快笑抽了。
只是古谚乐极生悲,果然不假。
她刚一脚迈进堂屋房门,就看到了冷着脸等在大堂中的萧天陌。
瞧着萧天陌微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沈芙蓉慢慢收回了迈进门的那只脚,正要转身悄悄出屋,不料,萧天陌却在这时抬起头来,
“这是去哪了?”
沈芙蓉忙转回身,嘻笑着回道:“呦,大公子来啦,我无事,就是出去随便走了走。”
沈芙蓉大气不敢出,侧眼看了眼萧天陌,希望他赶紧说:好了,时辰也不早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可是天不遂人愿。
只见萧天陌微微眯了眯眸,打量了一身男装打扮的她一眼,挑眉问道,
“随便一走就走到了清风楼?”
嘶,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
沈芙蓉不由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黎夜玉,黎夜玉也正看向了她,不过眼中却是一片迷茫。
萧天陌冷哼一声,“不用看她了,她什么都没说,是我在清风楼对面与人会宴时,正好看到了你们。”
清风楼对面?
那不就是春萧馆!
京城谁人不知,比起姑娘如云的清风楼,春萧馆里供人玩乐的多是些模样俊俏的小郎君。
沈芙蓉收回放在黎夜玉身上的视线,这回面色古怪地看向了萧天陌,想不到萧大公子竟然好的是男风。
第七十七章 怒火(上架求首订,感谢!)
萧天陌见沈芙蓉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满脸散发着八卦光芒的看着他,俊脸瞬间黑如锅底。
屋中的气氛一时有些诡异,萧天陌转头对黎夜玉淡声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黎夜玉抬眸看了沈芙蓉一眼,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溜烟跑路了。
临走前她还记得把房门带上,让沈芙蓉感慨万千,原来清冷的黎夜玉竟是个小狗腿子的材料。
见黎夜玉出去了,萧天陌咬牙对沈芙蓉道:
“别忘了你的卖身契还在我手中,你若敢在外边胡作非为,小心我将你许给府中最低等的下人。”
“我才没有胡作非为!我只是去找小美人们听曲儿的!”
沈芙蓉反唇相讥,“你自己有找男人这种癖好,难不成还不允许我找姑娘了?”
萧天陌气急败坏地瞪了沈芙蓉一眼,“我那是与人有要事商议,为了遮人耳目罢了。”
“倒是你,一个姑娘家的,竟然跑去青楼,成何体统!哪里还有一点正经女儿家的样子?”
听了萧天陌这毫不客气的话,沈芙蓉满腔怒火都升腾起来,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到底谁不正经?
她还觉得他是青楼里的姑娘玩腻了,想换换口味,才会选去春萧馆和人商议事情呢!
清风楼已经被她买下来了,她以后还就是要日日泡在青楼里了。
沈芙蓉俏脸怒红,定定地瞪视了萧天陌片刻。
片刻后,她当场屈膝行礼,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犹豫,紧接着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诚挚认错,
“是,大公子,我知错了,我以后一定谨言慎行,还请大公子息怒!”
沈芙蓉面上认着错,其实心里早把萧天陌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她很想用她知道的最难听的词来回敬萧天陌。
可是没办法,萧天陌手中有她的卖身契,万一真的冲动做出了点什么,可不是她能承受的。
她可不是认怂!给有自己卖身契的主子认错怎么能叫认怂呢!这叫审时度势!
沈芙蓉低眉敛目,看起来真是个人畜无害的乖巧友善好姑娘。
萧天陌脸色好看了些,瞥了眼沈芙蓉因头发高高束起而显得英俊秀气的脸,
“你这脸上何必涂这么厚的脂粉,瞧着甚丑,难道走起路来不掉渣儿吗?”
诶?
怎么还人身攻击呢?
哪里丑了?明明很帅!
她扮装好可是瞧着镜子里的自己臭美了半天呢!
而且她可是最会调弄脂粉了,她脸上涂的便是自己调制的,不仅能养肌护肤,还不刺鼻,没有浓重的味道,最是细腻水润,又怎么会掉渣儿呢?
沈芙蓉暗暗翻了个白眼,虽然心里不服气,嘴里却是温和回道:
“我知道,最好的装扮不是脂粉,而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我以后会多多学习的。”
面对如此乖巧的沈芙蓉,萧天陌忍不住的嘴角上扬,
“只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可以,人心隔肚皮,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该切记莫要轻易与人交心,万事小心为上!行了,时辰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这是翻篇儿了?
沈芙蓉悄悄舒了口气,微不可察地摸了摸自己胸口里藏着的房契、地契以及清风楼里那些姑娘们的卖身契。
心中琢磨着莫不是萧天陌看到了她和余重楼在一起,所以才说出现在这番话来。
为的是告诫她不要和余重楼走得太近?
嗳,管它呢!
萧天陌说什么她应着就是,反正她该去清风楼还是要去的,该和余重楼见面也还是要见的。
……
抬眼看了看蹦蹦跳跳回去的沈芙蓉,萧天陌太阳穴突突的疼。
他知道她也就是看着温驯,内心却藏着一只有着锋利爪子的小野猫。
尽管有时候,他对她真的甚是气恼,可当看到她灵动带着小得意的笑模样,却又甘之如饴。
……
沈芙蓉回到自己的房门前,发现十月正等在那里。
“沈姑娘,你回来啦!”
十月迎上前几步,又伸长脖子向沈芙蓉的身后看了看。
等确定萧天陌没跟过来后,她不由得抚着胸口心有余悸道:
“沈姑娘你没事吧?大公子有没有为难你?方才大公子过来时看起来很生气,您可知是为了什么事情?”
沈芙蓉“嗯”了一声,不在意的摆摆手,“应该是为了我去清风楼的事吧!
听沈芙蓉说她去了清风楼,十月吃惊得差点连眼珠子都掉落到地面上,
“哎呀我的沈姑娘,你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
又是这种话,沈芙蓉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抬脚继续向屋中走去。
却听到身后的十月声音中满是遗憾的接着说道,“要去也要带上我呀!”
好家伙!
沈芙蓉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严重怀疑她把十月这丫头带歪了。
沈芙蓉加快了脚步,十月不得不跟在她后面一边追一边喊:
“沈姑娘,你何时再去清风楼呀?可千万别忘了带上我啊!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那美花魁呢!”
沈芙蓉头也不回地痛快说道:“没问题,以后清风楼就是咱自家的地盘,你想什么时候去,就能什么时候去。”
等沈芙蓉和十月两人,热热闹闹的一前一后进了门,萧天陌、黎夜澜、黎夜玉三人从院中的树后闪身出来。
黎夜玉将今日她跟沈芙蓉和余重楼一起去买下清风楼的事,详详细细的对萧天陌讲了一遍。
萧天陌全程黑着脸,听完静默了好久,最终叹息一声,“也罢,随她去吧!”
***
接下来的日子里,沈芙蓉越加的忙碌,几乎日日从庄子往京城来回跑。
如今清风楼可是她的产业之一,为了更好的经营春风楼,以后财源滚滚,她不仅重新布置了清风楼,还对楼中姑娘进行了全方位的培训。
就连她自己也是下了苦功,牢记了各大名门世家之间的关系网,以及这京城中明里暗里的各种讲究和忌讳。
经过沈芙蓉连日的整顿,清风楼焕然一新,余重楼再过来时懵了,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要不是看到了大堂中站着的沈芙蓉,他还以为自己认错了门,都不敢进去。
“你从哪弄来这么多五彩琉璃灯啊?”
余重楼进门后,首先被头顶上悬挂的一排琉璃灯吸引了视线,不禁对着啧啧称奇。
第七十八章 传单(上架求首订,感谢!)
琉璃灯剔透晶莹,流云漓彩,随着灯火的强弱不断的变化着色彩,美轮美奂。
这种五彩琉璃灯本就名贵罕见,沈芙蓉竟然弄来了一排数个,莹莹璀璨,光彩夺目,简直让他大开眼界。
沈芙蓉也抬头看向一盏盏吐放光华的琉璃灯,莞尔一笑,“这是机缘巧合下从一个西域客商那儿得来的。”
余重楼赞许地点点头,又环顾四周,不由得挑起眉头。
终是忍不住好奇,余重楼再次问道,“咦?大堂正中心为何比起其他地方来略低,这又有何因由?”
还有那些桌椅,为何是围在周围组成个大圆形?
不应该是规规矩矩排成几排的么?
陈列的如此不整齐,看起来怪怪的。
瞧着余重楼好奇宝宝似的东张西望,沈芙蓉暗暗好笑,一并回答了他的所有问题,
“这是舞池,专门用来跳舞的,也可以大家聚在一起吟诗作赋、填词唱曲。”
“这后边的一排椅子是吹笛、弹琴、或吹箫的那些参奏者坐的,还有周围那些桌椅,是旁观的座位……”
余重楼跟在沈芙蓉身后,看得眼花缭乱,忍不住暗暗赞叹。
想不到沈姑娘不仅会说书、自制胭脂、发明新菜式,还如此有商业头脑,真是令他一个男子都感到佩服。
转眸见大堂中竟然只有寥寥几人,余重楼诧异问道:“清岚以及那些姑娘们呢?”
沈芙蓉笑容灿烂:“她们啊?我全把她们派出去发传单了!”
……
在京城最繁华的街头,清岚正带着黛眉、连翘等清风楼的姑娘站在人群中心,她们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沓厚厚的传单。
“妈妈,我们真的要把这些发给路人吗?”
一个圆脸姑娘眨巴着大眼睛,向清岚好奇问道。
她们手中的可都是读书人习字用的宣纸,虽然不是品质上好的,但这样白白浪费了多可惜。
当初她的父母就是为了给家中弟弟买纸、墨入学,才把她给卖了的。
何况沈先生还在这纸上画了她们的画像,虽然只有寥寥几笔,却画出了她们每个人的神韵。
沈先生说这叫简笔画。
她不懂简笔与狼毫湖笔有何区别,只知这画既简单又有内涵,鲜活得动人心弦,让她舍不得轻易给了别人。
自从清岚接任了新一任老鸨,楼里的姑娘们便改口管她叫“妈妈”了。
此刻听到圆脸姑娘如此问,清岚笑晲她一眼,
“不发出去,我们岂不是白白抄写了那么久?”
圆脸姑娘点点头,可不是,在三天前她们就开始抄写这些传单,足足抄写了三千张,如今她的手腕还有些隐隐作痛呢!
就连沈先生也是画像画得手软,口中不停念叨:可惜这里没有印刷机。
圆脸姑娘正想着,便听清岚接着说道:
“东家余公子早已交代过,让我们万事听从沈先生的安排,沈先生吩咐下来的事,我们不仅要照办,还要尽力办好!”
“况且如今清风楼的改变,大家也都是有目共睹的,沈先生尊重我们、理解我们,让我们活的不再卑微,将我们带出了那个痛苦的深渊中,可以说是我们的再生父母,我们可莫要让她失望啊!”
众姑娘闻言立刻齐声应道:“是!”
接下来,清岚又对众姑娘细细叮嘱了一番,大家便立刻开始了行动。
黛眉带着十几个眉目清秀的姑娘,开始在身上披红挂绿,腰缠锣鼓。
装扮好后,她们手敲锣镲,臂舞彩绸,在锣鼓声中扭起了秧歌。
清风楼的这些姑娘来到街头的时候,本就吸引了众多人的视线。
如今黛眉等姑娘扭腰挽扇,在锣鼓声中尽情舞蹈,很快就引来了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
见人群围了上来,清岚带着其余姑娘马上将手中传单分发下去,一边分发一边按照沈芙蓉交代的话招呼:
“明晚清风楼重整试业大酬宾,有新鲜的舞曲、诗词各种表演,带给您全新的不同体验,您届时一定要来啊!”
黛玉等姑娘的秧歌舞上步抖肩,舞动行走如同轻风摆柳,舞姿富有韧性并有一种曲线美,让人心情跟着豁然开朗。
人们正兴致勃勃讨论她们跳得是什么舞,怎么从未见过。
此刻又听到清岚等人如此说,围观的人群顿时一阵沸腾欢呼,纷纷将手中的传单看了又看。
不少人都珍而重之的收到怀里,好似收到了多么珍贵的请帖。
黛玉等姑娘一面尽情舞动一面不断前行,人群自发让出一条路,并不远不近的坠在她们身后。
浩浩荡荡的队伍让人想忽视都难。
沿路两侧酒楼、茶馆儿里的客人们见状,纷纷跑出来看热闹。
清岚带人一边跟着向前走,一边给两旁的路人分发着手中传单。
街头巷口熙熙攘攘,简直比逢年过节还热闹。
不过半日功夫,清风楼明晚重整试业大酬宾的消息已传遍了整个京城。
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这重整后的清风楼有什么不同。
清风楼隔壁的香翠院里,一个头上遍插着金银珠翠、涂了厚厚脂粉的中年女人正悠哉的嗑着瓜子儿。
这时,一个龟公打扮的人急色匆匆地进了门,还没走到中年女人跟前,便气喘吁吁惊慌喊道:
“香妈妈大事不好了!那清风楼的姑娘们如今在街上发一种叫做‘传单’的东西,说是、说是要重整开业大酬宾!”
香翠院的老鸨香妈妈又抓了一把瓜子,不在意地回道:
“慌什么?不过是重新开门做生意有何可大惊小怪的?”
“自从凤七和玉筝走后,清风楼的客人已被我们香翠院抢来了大半,你放心,连滑的跟泥鳅似的花妈妈都被咱们斗走了,咱们怕清岚那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作甚?”
龟公金水听后皱了皱眉头,想起刚才在街上看到的情景,他终是忍不住再次开口:
“可这次清风楼的姑娘们看起来不太寻常,在街头跳的那舞也甚是新奇,据说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咱们不得不防啊!”
香妈妈不耐的瞥金水一眼,“你可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罗里吧嗦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也罢,明晚叫上几个姑娘跟我一起去清风楼,我倒要看看,这破败的清风楼就是再有人出谋划策,它还能翻出天去不成?”
第七十九章 开业(上架求首订,感谢!)
很快,在万众瞩目的期盼中,清风楼重整开业的日子到了。
无数的富家子弟、新老恩客都从四面八方赶来,其中甚至有不少的达官贵人。
清风楼的门口更是被看热闹的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来迟了的无处立足,就爬上了树、蹲上了墙、翻上了房顶。
有的汉子甚至带来了自己的婆娘和孩子,只因清风楼开门时撒了不少的喜钱和糖果。
在噼里啪啦的一阵阵鞭炮声之后,随即响起了激昂有力的鼓声,震撼厚重的鼓声过去,旋律优美、节奏动感轻快的乐声又起。
大家将目光聚集在清风楼的门口处,只见十几名清雅曼丽的姑娘鱼贯而出,继而整齐的舞动起来。
她们身穿色彩绚丽醒目的统一大红袍服。
这袍服乃是直领,上绣富贵花,右斜襟开口,袖长八寸,紧腰身,衣长至膝下,领口、袖头和衣服边缘绣有彩绿牙子。
引人注目的是它两边开衩,衩竟开及膝部高,充分凸显出腰部曲线,呈现了姑娘们的玲珑美。
这种衣裙众人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而这些姑娘手拿彩色的蛮禽长羽扇,头戴同样的长羽珠翠,摇曳舞动间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在这让人赏心悦目的舞乐声中,身穿同样大红开衩袍服,玉质花容的黛眉缓步而出。
莲步轻移至人群前时,她红唇微启,深情地唱起了曲儿: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
华灯起,乐声响,歌舞升平。
只见她,笑脸迎,谁知她内心苦闷。
夜生活,都为了,衣食住行。
酒不醉人人自醉,
胡天胡地蹉跎了青春,
晓色朦胧,转眼醒,大家归去,
心灵儿随着转动的车轮,
换一换,新天地,别有一个新环境。
回味着,夜生活,如梦初醒……”
众人从未见过这样的舞姿,更是从未听过这样的曲调,只觉得动听、有趣又有一种独特的韵味,一时之间竟都看得如痴如醉。
坐在二楼雅间的余重楼兴致勃勃,透过窗子看到楼下的情景,他不禁朝对面的沈芙蓉赞叹道:
“这曲儿旋律生动、节奏轻快,姑娘们的舞又独特新奇,充满了韵味,依我之见,过了今日,清风楼的名声可就响彻整个京城了。”
沈芙蓉莞尔一笑,也看向楼下不断向清风楼内涌进的人潮。
中国的古典旗袍可是极富魅力的,再配上纸醉金迷、奢华的不夜城旧上海经典舞曲,其中的诱惑力有多大可想而知。
她本就为了制造轰动效果,如今看起来确实成功,也不枉乐师和姑娘们训练了那么久。
此刻,香翠院的老鸨香妈妈正和龟公金水挤在看热闹的人群中。
见到往日常去她们楼里的恩客们,竟然都随着黛眉等姑娘进了清风楼,香妈妈气得险些撕碎了手中的帕子。
她咬着银牙恨声道:“金水,咱们院里跟来的那几个姑娘呢?叫她们过来!”
金水脸色古怪地伸手一指:“香妈妈,咱们院里的姑娘都在那呢!”
香妈妈顺着金水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她们院里那几个不争气的,这时正围在清风楼的现任老鸨清岚跟前,一边不知跟清岚说着什么,一边帮着清风楼招呼客人。
香妈妈见此,差点没气晕过去。
这群没用的丫头,胳膊肘居然往外拐,太丢她的颜面了!
她嗷的一嗓子,冲上前去,就要掐腰开骂。
刚冲到几个姑娘和清岚面前,她方才张开嘴,便听到一个姑娘向清岚问道:
“清妈妈,我瞧着你们楼里的黛眉、连翘她们脸上的皮肤愈加白皙,看上去光彩照人,不知是用了何秘方?”
原来这几个丫头是来套话的,并不是真心在帮忙,她就说嘛,她调教出来的姑娘,怎么可能那么傻?
香妈妈连忙将嘴紧紧闭上,也竖起耳朵听着。
清岚瞥了一眼冲上来后,迟迟没有动作,反而后退了两步的香妈妈,不由得暗暗好笑。
她笑了笑答道:“我们的姑娘如今都是用自己楼里的脂粉,这脂粉甚是细腻,涂抹上去让皮肤又白又嫩,还能遮瑕,楼里的姑娘们都特别喜欢。”
“你们看我,从前皮肤最是松弛,如今用了这脂粉,脸上皮肤紧致多了,摸上去嫩嫩滑滑的,气味还淡香清雅,让人感觉不到一点脂粉气……”
听到这里,香妈妈忍不住了,一把扒拉开先前问话的姑娘,自己朝清岚笑问道:
“哎呦清妈妈,你们楼里还有这种好东西呐?这你可不能藏私啊,说什么也要卖给我们香翠院一些才是!”
她刚才虽然站的远,却也发现了。
这清风楼的姑娘看上去确实是跟从前不一样了,脸还是从前那张脸,却个个变得清雅脱俗,如精灵般不染尘埃,却原来是用了这神秘脂粉。
和她们比起来,自己院里的姑娘简直就是庸脂俗粉。
先前她不知道倒也罢了,现在既然知晓了,怎么也要弄来一些给自己院里的姑娘用。
等她楼里的姑娘也变得白皙清雅了,还怕不能压下清风楼?
清岚好似不知道香妈妈的心思般,豪爽应道:
“香妈妈既然想要,我自是要忍痛割爱的,只是您有所不知,这脂粉可是宫里传出来的方子,做脂粉所耗费的都是些珍珠、白术之类珍贵的材料,为了达到养肤润肤的效果还要加人参……”
香妈妈一听,顿时明白了清岚的意思,她忙回道:“清妈妈请放心,这买脂粉的银子断不会短了你的。”
清岚闻言顿时捂嘴笑起来,“香妈妈这是说的哪里话?我还能不相信您不成?我这就带您去拿东西!”
香妈妈见清岚如此痛快,不由得喜笑颜开,扭着腰肢就跟清岚进了清风楼。
片刻后,掏空了荷包,怀里却多了一堆脂粉的香妈妈,带着自己院里的姑娘们心满意足地回了香翠院。
小龟公金水见状,脸色更加古怪起来。
咋回事?
他怎么觉得哪里隐隐不对?
过了好半晌,他一拍额头,追着香妈妈的背影边跑边喊道:
“香妈妈,香妈妈,怎么连你都去给清风送银子了啊?”
目送香妈妈等人离开,清岚掩嘴轻笑。
如此真是一举两得!
这还多亏了沈先生想出来的法子。
她不由想起了沈先生的话:敢跟她们楼里抢生意,她们就去做她院里的生意!
第八十章 刺杀
如今香翠院为了跟她们清风楼媲美,心甘情愿来买她们的胭脂水粉,却殊不知,她们楼里姑娘的变化,可不全是这脂粉的功劳。
她们乃是用了沈先生教授的法子化妆,才能比以前更加清雅俏丽。
不过,她们楼中的脂粉是真的能养肤护肤,比外头店铺里那些不知强多少倍,香妈妈她们也不亏就是了。
此刻又有贵客进门,清岚立刻笑着迎上去,将人恭敬请进了大堂里。
大堂里人山人海,几个姿色脱俗,身穿舞衣的俏丽女子正在舞池中甩起长袖翩翩而舞。
这位贵客喜欢清净,便去了二楼雅间。
二楼里有许多包间,内里装饰华美又高雅,相比于一楼大堂要高端大气一些。
约上三五好友坐在里面吟诗作对、赏词听曲最是合适不过。
有些王官贵族、文艺公子随身携带着笛子或竹箫,在楼里姑娘一边弹奏着古琴,一边温柔吟唱时,吹笛或吹箫来助兴。
翩翩公子吐气如兰,窈窕美人衣袂翻飞,甚是有情有趣。
安顿好了客人,清岚来到清风楼后堂。
这后堂出去有一个角门,此刻角门前停满了马车。
有不少头戴幕离的小姐和贵夫人从角门进来,直接进了清风楼后堂的厢房。
这些夫人小姐们是来做美容的。
那日清岚她们去街上发传单,可是按照性别不同发放的。
与给男子发的酒宴酬宾传单不同,给女子发的是一种专门的美容传单。
这美容传单可是由沈先生亲手执笔所写,上面的内容很是抓人眼球,比如有一段:
家中老爷新纳了妾,妾的年纪居然比夫人还大!!!就因为这妾来过清风楼做美白。
还有一段是:
张家公子抛弃了李家姑娘,却迎娶了她的丫鬟!!!只因这丫鬟来清风楼丰过胸。
最后又写上了:
岁月是把杀猪刀,把容颜衰退毁掉,而清风楼的美容馆就是那碗药。
不要等繁华落尽,再去承担生命的凄凉,我们要的是永远精彩绚烂!
沈先生说过了,她们以后要走的是雅阁路线,不仅要做成高端产业,还要男女都接待,如此才能引领风骚,搅动风云!
而且为了让那些个达官贵妇都知道,她们不仅托采买传信给了她们的贴身丫鬟,还特意在不少府门前都贴上了小广告。
如今果真吸引来了不少夫人、小姐。
她们不但来花银子做美容,还会多给一些赏钱,在做美容的空隙,向楼里的姑娘讨教如何才能抓住自家相公的心。
至此,清风楼不再是男人的天地,也成了无数女子提升魅力的地方。
有时候,同一府上的老爷和夫人,还会很不巧的在清风楼前的巷口相遇。
乍然相见,分外尴尬。
那夫人会来一句:“老爷好兴致,这么早就来啦?”
那老爷也会回一句:“夫人有雅兴,也喜欢逛青楼啊!”
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清风楼已去除了乌烟瘴气,不在是过去的青楼了。
故两人相互问安后又和谐分开,一个堂而皇之的从正门入,一个问心无愧的从角门进。
有时候,久居深宅甚是无聊的手帕交,如果要向对方发出邀请信号,不会说:
“对诗吗?”
“出去赏花吗?”
而是问:“今日要去清风楼做美容吗?听闻王姑娘曾去那里美白焕颜,想必是极好的!”
……
清风楼一夜成名,红遍了整个京城。
名气传开后,吸引了大量慕名而来的客人,生意越来越好,每天楼里都是宾客满盈。
沈芙蓉已不再插手楼里的事情,全权交给了清岚管理,只有遇到清岚无法解决的事,她才会亲自出马。
在庄子上歇了几日,今天,又到了沈芙蓉到聚仙楼说书的日子。
一身男装的她刚走到清风楼门前,在要侧身进门的一瞬间,忽的,一阵莫名的破风声传来。
沈芙蓉不由的感到脊背一阵发凉,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立马涌上心头。
说时迟那时快,她来不及转身去看,下意识的向后下腰。
只听“咻”的一声轻响,一支弩箭带着余音破空而来,从沈芙蓉的腰身上头飞过,直直地钉在了门柱上。
箭头上还泛着蓝色的幽光,明显是淬了毒。
幸好她反应灵敏,否则这弩箭直接就要了她的小命。
难道有人要杀她?
是谁?
她自认跟别人无冤无仇,怎么就惹上了这致命的麻烦?
沈芙蓉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片刻之间,脑中转了千百个念头。
她才刚尝到开青楼赚大钱的滋味,不想英年早逝啊!
沈芙蓉直起身,僵硬着脖子转过头,惊魂不定地看向弩箭的来处。
只见一个伪装成小商贩的刺客正抬起右手,顿时又有三支弩箭从他的袖子里飞出。
弩箭呼啸飞来,速度奇快,沈芙蓉却在这时候看清了,这刺客的目标并不是她,而是与她同站在门前的一个中年男子。
这男子面容刚毅,眉宇间隐隐有一股浩然正气,此刻正弯身去扶一个因惊慌奔跑而跌倒的孩童。
“小心!”
沈芙蓉大喊一声,把中年男子往旁边一推,自己也侧身一闪。
只听“噌、噌”的两声,两支弩箭先后刺破呼啸的风声,带着一股强烈地劲气,快速地疾飞而来,狠狠钉在了两人脚前的地面上。
另有一支直接射入了一个路人的脖子,霎时鲜血四溅。
路人身子晃动了一下,脸上是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随后身子一软,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一见死了人,血流了满地,百姓们都四处逃窜起来,惊恐的叫声,孩子的啼哭声响作一团,场面混乱不堪。
周学政没有防备的被沈芙蓉用力一推,整个人跌倒在了地上。
待回过神来,正看到两支弩箭落到脚下,他霎时脸都白了。
沈芙蓉见逃窜的人群挡住了刺客的视线,忙伸手去扶跌坐在地上的周学政,
“这位先生可有哪里受伤?快进酒楼里躲避一下。”
周学政顺着沈芙蓉的力道站起了身,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如果不是刚才这位陌生公子救他一命,他早已死在弩箭之下。
可这一眼,却让他瞬间愣在当场。
“晚晴?”
周学政喃喃着,“太像了……”
就在这时候,聚仙楼的店小二缩着脖子探头探脑的向门外看。
第八十一章 寻妻
沈芙蓉不明白周学政为何愣在原地不往里走了。
眼见又有几支弩箭如飞鸟般灵活穿梭而来,她忙劈手夺过店小二手中的厚木托盘甩出去,又将周学政拽进了门,和店小二一起合力将门迅速关上。
虽然外面只看到一个刺客,可谁也说不好附近还有没有其他人手,为了安全起见,沈芙蓉又招呼店小二一起搬桌子堵在门后。
聚仙楼大堂的桌椅下还躲着不少茶客,见此纷纷钻出来帮忙推桌子。
沈芙蓉瞧着没她什么事了,便跑到窗前朝外望去。
那伪装成小商贩的刺客好像忌讳什么,眼见错失了最好的杀人良机,便飞身跃上屋顶,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踪影。
片刻后,巡防官兵闻讯匆匆赶来。
沈芙蓉这才知道,原来她救下的中年男子乃是大理寺卿周学政。
见刺客已不见踪影,领头的抱拳向周学政行礼,问清楚了事情的始末和刺客的相貌特征,便带兵去四处搜寻了。
瞅着这回是真的安全了,沈芙蓉可算是松了口气。
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竟然亲眼目睹了一场刺杀,简直不要太刺激!
转头见周学政正盯着她看,沈芙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才一时情急,多有失礼之处,还请周寺卿海涵。”
“哪里哪里,我该谢谢沈公子才对,若不是你相助,我恐怕已成了箭下亡魂。”
周学政的视线根本就无法从沈芙蓉脸上移开,终是忍不住问道:
“沈公子长得好像我的一位故人,不知沈公子家住何处?家中可有亲人?”
像,实在是太像了。
不管是眉宇还是眼神,眼前的沈公子简直和晚晴一模一样,让他不得不多想。
听周学政问起她的家人,沈芙蓉斟酌着答道:“实不相瞒,我幼年失母,父亲在沈家村,如今我孤身在外,暂住在京郊的庄子上。”
原来有父有母,看来真的是他多想了。
周学政默默点点头,心中难免有些失望。
如果晚晴还在人世,想必他们两人的孩子也有沈公子这样大了。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但是当年的事情还是让他无法释怀。
他不相信晚晴就这样走了,带着他们的孩子一起走了。
所以这些年他一直苦苦等候,渴望着能得到她的消息,可是她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芙蓉见周学政明显是看到她想起了某个人,也并没有往心里去。
这里的大理寺相当于现代的最高法院,大理寺卿乃全国三大司法长官之一,是真正的三品大员。
她一个农户人家出生的小农女,左右和这样的高官扯不上关系。
周学政对沈芙蓉很有好感,便也未急着离开,而是留在聚仙楼听她说书。
外面的尸体方才已经被巡防官兵抬走,聚仙楼门前街上的血迹也已被冲刷干净。
街道上早就恢复了人来人往,很快,聚仙楼就坐满了茶客。
一身男装的沈芙蓉缓步行到中间的高台上,醒木一拍,悠悠然开讲:
“闲言手叙书归正,细听我讲当年故事情。”
“话说陕西榆林有一男子贾岩,他上任去做盐官,家室并未带到任上。
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贾岩做梦都未想到,他走之后,家乡有人据城发动了起义暴动。
这故里陷为盗薮,他与家人音信隔绝。
贾岩他是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呀~
直到起义事变平息,贾岩忙遣人四处探问。
可家乡方圆百里已是人烟断绝,无处可询消息呐~
贾岩以为家眷已不在人世,顿时痛不欲生。
这后来,贾岩受命进京述职,恰遇身边有个老差役死了发妻,却因家贫不能续娶。
贾岩怜老差役不易,便给了老差役几两银子,让他去买个妻子回来。
当时正有兵将凯旋,俘获了无数女子,那些女子像牛马一样,被插上草标儿押到街头上去卖。
话说这老差役带着银子来到街头,因银钱少买不了年轻貌美的,便挑了一个整洁爽利的老妇人买下带回了家。
岂知,这老妇人跟老差役回家后坐在床头,仔细端详了他片刻开口道:‘你不是黄差役吗?’
老差役有些惊讶,好奇问老妇人是如何知晓的。
却听那老妇人回道:‘你跟随我的儿子当差役,我见过你自然识得!’
老差役闻言大惊,急忙跑去告诉贾岩,‘大人不好了,我不小心把你娘娶回家了!’
贾岩跟过去一看,果然是自己的老母亲。
母子二人当即抱头痛哭。
贾岩心里欢喜,加倍补偿了银子给老差役。
老差役也是心中甚喜,这次手中有了足银,便可买个貌美年轻的婆娘。
他马不停蹄,立刻跑去街头挑选。
这次直接挑了个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买下。
岂料,在跟老差役回家的路上,这年轻女子一面走一面看他,口中问道:‘你不是黄差役吗?’
老差役险些跪了,娘啊,她怎么又知道?
忙问女子是如何知晓的。
却听这女子回道:‘你跟随我的夫君当差役,我见过你自然识得!’
老差役更加惊奇,又跑去告诉贾岩,‘大人不好了,我不小心把你夫人娶回家了!’
贾岩跟过去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夫人。
夫妻二人又悲痛失声。
一日之内,寻回了家中老母和发妻,贾岩高兴得不得了。
老差役却是愁眉苦脸,‘大人,我得先问个明白,外面还有没有您的家眷了?我这年老体弱,总这么大起大落的这心脏可受不了啊!’
贾岩母亲和夫人听后扑哧一笑,贾岩也乐了,当即拿出一百两银子,为老差役娶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妻子呐~”
说到这里,沈芙蓉手中折扇一抖,抑扬顿挫道:
“为人生在世上,
宽大忍让为怀,
强梁惹祸招灾,
吃亏让人常在。”
“众明公,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好好好好!”
沈芙蓉讲完后,台下叫好之声轰然雷动。
周学政也是动容不已。
沈芙蓉的书说的生动有趣,可他却听得热泪盈眶。
书中贾岩寻回了发妻,他的妻儿却是杳无音讯。
个中愁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些年他并未停下过寻找晚晴的下落,他隐隐有一种感觉,晚晴一定设法为他生下了孩子,他的孩子就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等着他。
第八十二章 噩耗
沈芙蓉说完书后,又和周学政一起恰了个饭。
周学政对聚仙楼的臭豆腐、羊肉串这些新菜式评价很高,几乎挨着尝了个遍。
最后吃得太饱,只能招了轿子被抬了回去。
沈芙蓉也陪吃了不少,打着饱嗝儿就回了庄子上。
她在马车上就卸了妆,换回了女装,下了马车一抬头,却看到奶奶黄氏正等在庄子门前。
在黄氏的身边还有一个看起来年逾六十,满脸褶子,却双眼暗藏犀利的男人,应该就是她的爷爷沈洪勇了。
见到沈芙蓉,黄氏立刻双眼一瞪,“你这死丫头!怎么才回来?让我和你爷等这么久,简直就是不孝!”
沈芙蓉诧异的看了黄氏一眼。
呦呵,这都断亲了,还把自己当根葱呢!
沈芙蓉并不欲和黄氏纠缠,越过她就要进门。
黄氏觉察到了沈芙蓉的意图,竟先一步堵住门口,并且一屁股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哭嚎起来:
“天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要被这不孝的孙女儿活活气死啦啊……”
沈芙蓉眼皮跳了跳,看向地上的黄氏,她唇角冷勾,一字一顿的说道:
“想必我和家里断亲的事,你也知道了吧?我们从此生死互不相干,已经再不是一家人了,你们还是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你!”
黄氏一听,顿时从地上蹦起来,“我们沈家生你养你这么大,这断亲是你说断就能断的吗,况且即便是断了亲,也改变不了你的身体里流着我们沈家血的事实!”
沈芙蓉不想和他们再有牵扯,更懒得装门面,直接冷声道:
“我言尽于此,你若执意再闹,就别怪我让人将你丢出去!”
正背着手站在一旁的沈洪勇,此刻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先前黄氏和李氏跟他提过,说沈芙蓉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今日亲眼所见,他才看明白。
这哪里是不太一样了,分明是心性大变。
这要搁以前,沈芙蓉畏畏缩缩话都不敢多说半句,哪里会有如此气势?
见黄氏还是看不清形势,又要继续哭闹,沈洪勇顿时清咳一声,上前拦住黄氏转头对沈芙蓉真挚的说道:
“芙蓉啊,你奶年纪大了,说错啥话也是有的,你别往心里去。”
“以前的事情是我们做的不对,唉,怪我年老不中用了,不然绝不会眼睁睁看你跟家里闹成这样。”
沈芙蓉闻言,看沈洪勇的眸色深邃了许多。
沈洪勇此刻一笑满脸褶子,一副朴实长辈的慈祥模样。
可若是真的朴实慈祥,又怎会对原主的苦难不闻不问?任由原主受尽欺辱最后跳河自尽?
“你们这次来到底有什么事情?”
沈芙蓉对沈洪勇打的感情牌并不感冒,“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见沈芙蓉果真抬起脚步要走,沈洪勇当下脸色就沉了下去。
想不到这丫头如今这般心狠,竟然软硬不吃。
他扬声叫住沈芙蓉,直接说道:“你爹快不行了,想见你最后一面!”
什么?
她那便宜爹快不行了?
上次见面不是还生龙活虎的吗?
沈芙蓉惊得张大了嘴,狐疑的目光看向沈洪勇,“那你怎么不早说?”
沈洪勇气结,他是一家之主,自然要拿拿乔,可谁想到沈芙蓉不吃他这套。
半晌,他缓和了脸色,缓缓解释道:
“爷也是怕你着急,想路上慢慢告诉你,不想你这丫头这般倔,行了,别的爷也不多说了,你快跟我们回去看看你爹吧!”
黄氏也凑上前,接口道:“可不是嘛芙蓉,你爹怕是等不了多久了啊,你赶紧回屋去收拾收拾,跟我们回家去吧!”
她有什么可收拾的?
她又不是郎中,没有药箱要准备。
不过她确实得回屋一趟,去叫上因早起有事要办没跟在她身边的黎夜玉。
谁知道黄氏她们说的是真是假,万一又是在诓骗她呢?
黎夜玉功夫好,带上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沈芙蓉垂眸思虑,正好错过了黄氏看向她的神色。
黄氏贪婪的目光在沈芙蓉充满贵气的穿着打扮,和头上的金玉珠翠上扫视了片刻,面露阴霾之色。
眼看老大不中用了,她们怎么也得从这死丫头身上捞些好处。
这死丫头如今仗着侯府的威势逍遥自在,吃香喝辣,也不想想,若不是她这个奶奶当初做主将她卖到侯府,她能这样享福吗?
她们沈家村偏僻贫苦,村里也不是没有人因家里弟妹多,或者父母常年身子不好被卖身到大户人家为婢的,还不是每个月的月钱都送回去补贴家里?
偏偏这个死丫头不仅不晓得往家里送钱,还闹着要和家里断绝关系。
看她回家不好好教训教训这死丫头,好让她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是得暗示一番这丫头,既然是回家,那得多带点孝敬银子。
瞧着沈芙蓉没有动作,黄氏再次开口催促着,
“哎呀,眼看这天色不早了,芙蓉啊,你快些回去收拾吧!我跟你爷就在这等你哩!”
沈芙蓉犹豫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沈大柱再是不济,也是原主她爹。
她既然占了原主的身子,不管如何也该去送一程。
既然决定了要去,沈芙蓉也不拖泥带水,疾步进了庄子寻到了黎夜玉,两人便一起出了门。
黄氏正等在庄门外,伸长脖子翘首以盼,见到沈芙蓉片刻功夫就又回来了,不由得喜笑颜开。
可当她瞧见沈芙蓉两手空空的,什么也没拿,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你咋连个包袱都不带?”
看到黄氏这失望的模样,沈芙蓉顿时心中明了,她冷笑一声,不由得替沈大柱感到可悲。
儿子都要死了,这当老娘的还有闲心从孙女身上盘算钱财。
沈芙蓉嘴角挑起一抹略带嘲讽的笑,
“怎么?难道你们的目的不是想让我回家?而是想从我身上捞到好处啊,啧…”
“没有的事!”
沈洪勇扫了跟在沈芙蓉身后英姿飒爽的黎夜玉一眼,朝沈芙蓉沉声道,
“你奶她不是这个意思,你莫要多想,既然准备好了,咱们便出发吧!”
沈洪勇说着,狠狠瞪了黄氏一眼。
这眼皮子浅的东西,看得到就是眼前的那么一点点好处,也不想想如若跟芙蓉这丫头修好了关系,攀上了镇国侯府,那其中的利益岂是几个钱能衡量的?
瞧着沈洪勇明显是动了火气,黄氏顿时蔫了气焰。
第八十三章 回村
她咽了两口唾沫,硬挤出来一抹笑,“你爷说的对,奶没有别的意思,咱们有事儿回家再说,这便走吧!”
黄氏说着,带头走在前面。
却听沈芙蓉喊道:“慢着!”
黄氏顿时变了脸色,好话她也耐着性子对这丫头说了,咋还没完没了了?
却听沈芙蓉悠悠道:“时候不早了,还是坐马车去吧!”
沈家村貌似离这不近,她可不想靠两条腿跑过去。
黄氏听闻有马车坐,立刻笑得满脸褶子挤成一团,“芙蓉啊,奶错怪你了,还是你孝顺啊!”
她这辈子都没坐过马车,如今总算能坐上去,还是托了沈芙蓉这个,以前她最看不上眼的丫头的福。
对于黄氏的自作多情,沈芙蓉也没开口说什么。
这高头马车看着是气派,可坐进去却并没有多舒适,比起现代的汽车可差远了。
不仅晃晃悠悠的让人难受,遇到路况不好的时候,能把人颠吐了。
马车本来就还停在不远处,黎夜玉过去对赶车的老刘说了一声,便接替了老刘的位置,自己接过马鞭坐到了车辕上。
黄氏和沈洪勇走到马车前却并不上去,似乎是无从下脚。
沈芙蓉见此,便踩着小凳子,先一步登上了马车。
黄氏和沈洪勇见了,便有样学样,也跟着先后上了马车。
黎夜玉拉住缰绳转过马头,熟练的扬起鞭花,鞭子还没甩下去,却看到萧天陌和自家大哥黎夜澜快马赶来。
她忙放下扬起的马鞭,转头朝着马车内说道:
“沈姑娘,大公子来了!”
萧天陌怎么有空过来了?
她今儿可没空给他做饭吃。
沈芙蓉掀开窗帘向外望,正好看到了萧天陌行到跟前的俊脸。
透过半开的窗帘,瞧见和沈芙蓉同坐在马车中的沈洪勇老夫妻两个,萧天陌诧异的挑了挑眉,朝沈芙蓉问道:
“你这是要去何处?”
沈芙蓉也没瞒着,将她那便宜爹沈大柱快不行了,她要回去一趟的事情对萧天陌一五一十说了。
萧天陌点了点头,“如此,我跟你一起回去看看!”
沈芙蓉自然没有异议。
就凭沈家人对她做过的事情,沈家对她来说就是龙潭虎穴。
此刻多一个人跟着,她就是多一个保镖。
萧天陌要跟着,黎夜澜自然也得跟着。
于是黎夜玉便坐进了马车,由黎夜澜坐在车辕上赶车。
萧天陌本想弃马坐车,可看了看略显拥挤的车厢,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最后,他便像个侍卫似的,随行在马车左右。
黎夜澜一扬鞭,马车“哒哒哒”上了路。
马车上安静极了,沈芙蓉闭目养神,黎夜玉两只眼睛只盯着不停左右摆动的窗帘。
沈洪勇自从刚才看到一身贵气的萧天陌后,就激动地满脸通红,不知在暗暗琢磨什么。
而黄氏第一次坐马车,只楞楞的绷着四肢,看起来十分局促,好似生怕踩坏哪里从车上掉下去。
几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一路只有马车轮磨蹭地面的声音。
经过了大概一个半时辰的时间,马车稳稳当当地进了沈家村。
村里只有少数人家有牛车,除了里正跟村长,大家几乎都没坐过马车。
所以乍然见到有马车进村,人们都稀奇的很,一窝蜂的跑出来看热闹。
听到马车外面吵吵嚷嚷的动静,黄氏的屁股坐不踏实了。
她也不怕塌下马车了,三两下爬到马车门前,一把掀开马车帘子,将她那张干瘦的脸完完整整暴露在众人面前。
“哎呦!我还道是谁呢!”
“诶诶诶,这不是老沈家的黄氏吗?”
“黄氏这是走了啥狗屎运了,咋的也坐上了这贵人才能坐的马车?”
“我若也能坐一次马车过过瘾该多好啊!”
见是自己村里的人,村民们顿时炸开了锅。
听着马车外面人群中传来的惊叹、羡慕的声音,黄氏五脏六腑里,像熨斗熨过,无一处不伏贴。
她也不楞楞的绷着四肢了,手舞足蹈的指挥着赶车的黎夜澜,直接将马车赶到了自家门前。
等马车停了下来,她也不等跳下马车的黎夜玉摆小凳子,直接也跟着跳下了马车。
看得沈芙蓉眼皮一跳一跳的,真担心她老胳膊老腿儿的再给摔残了。
黄氏刚跳下马车还没站稳,就被一路跟过来的人群围了起来。
这个说:“黄婶子,你们两口子这是交了什么大运啊?咋坐马车回来啦?”
那个问:“这马车坐上去是啥滋味?比牛车舒服不?”
还有姑娘挤上前问:“跟在马车旁那个骑马的侍卫是谁啊?成亲了吗?”
黄氏从来没有这么万众瞩目过,她一边脚踩棉花似的往前走,一边大嗓门地挑拣着回答村民们的话,
“我们坐的这可是镇国侯府庄子上的马车!”
“这马车极好,木材上乘,坐上去特别宽大舒适呢,可不是牛车能比的!”
……
黄氏往前一走,人群跟着她往前移动,马车前空出一大片空地来,沈芙蓉这才在黎夜玉的搀扶下跳下了车。
她瞥了眼洋洋自得、夸夸其谈的黄氏,直接迈步进了院子。
不知道沈大柱现在情况怎么样?
虽然她不想再跟他们纠缠,可也不想这个便宜爹就这样不明不白死了。
萧天陌见沈芙蓉抬脚,忙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俨然就是侍卫的模样。
见沈芙蓉和萧天陌进了院子,最后下车的沈洪勇忙喊黄氏一声:
“瞎唠瓜个啥?还不赶紧领着芙蓉这丫头去看大柱!”
“嗳,我晓得了。”
黄氏今儿在村民们面前长了脸,心里得意,可转瞬想到大儿子的惨状,立刻笑不出来了。
“行了,我不跟你们多说了,我家大柱啥情况你们也知道,这是芙蓉回来了,来见他爹最后一面!”
黄氏说着挤出人群,紧跟在沈洪勇身后进了院子,进院后还不忘将院门挡上。
人群被阻隔在了院门外,却迟迟不愿意散。
“我说刚才进去那姑娘怎么有点眼熟呢?原来是芙蓉那丫头回来了啊!”
“谁说不是呢!那丫头变化可真大,以前跟个豆芽菜似的,瞧瞧现在可比水仙还水灵。”
“听说芙蓉这丫头被侯府大公子相中留在了庄子里,如今也过上了贵人的日子。”
“可不是,芙蓉现在出息了,往后老沈家这日子可就好过了。”
第八十四章 伤重
“哎呀,你们有没有发现,芙蓉这丫头越长越像她死去的娘啦!”
提起沈芙蓉的亡母穆晚晴,村民们一阵唏嘘。
想当初穆晚晴来到他们沈家村时,可是在村里掀起了惊涛大浪。
穆晚晴人长得白皙貌美,声音犹如百灵鸟的歌声一般动听,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无不让人心动。
比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村里姑娘,那简直就是天仙般的存在。
尽管她来历不明,仍惹得无数村里的小伙们趋之若鹜。
可最后不知为什么,穆晚晴却嫁给了当时最不起眼的沈大柱儿。
转眼那么多年过去了,前程往事如梦似烟。
穆晚晴已经死了多年,如今就连沈大柱也遭了难大限将至,真是让人不胜感慨。
这时,人群中有一人突然出声道:
“怎么我听说芙蓉这丫头已经和家里断了亲?”
“断亲?不会吧,断亲黄氏咋还能坐她的马车回来哩?”
“是真的,听说断亲书都签了。”
“你们也不想想,这黄氏和李氏以前是怎么对芙蓉那丫头的,动辄打骂不说,还想将她许给邻村那王麻子。”
“可不是,这王麻子生性残暴,上一个婆娘就是被他活活折磨死的,远近人家哪里还有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也就这黄氏,为了几两银,不顾芙蓉这丫头的死活,硬是促成了这门亲事,这不是将芙蓉往火坑里推吗?”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哎,这丫头就是受不住才投了河,如今死里逃生,寒了心要断亲有啥稀奇?”
“今儿可能是看她爹快不行了,回来看上最后一眼。”
“呸!亏得黄氏还有脸坐人家的马车回来……”
村民们越说越激动,平时跟黄氏不对付的刘二婶上前两步,狠狠在沈家门前啐了几口。
她从前就看不惯黄氏那尖酸刻薄的样,两人平日里为了田头的一根葱、两棵菜没少干架。
刚才黄氏坐在马车上耀武扬威,刘二婶就恨不得拽下她来,抓花她的脸。
……
屋中,黄氏并不知道外面的村民已经把她抖落了个底儿掉。
她快步将沈芙蓉、萧天陌几人领到了沈大柱的屋里后,便开始一边抹泪一边哭诉道:
“芙蓉啊,你看看你爹,他不慎跌下了山沟,如今已昏迷了两天两夜,眼看就要活不成了啊!”
“我们请遍了郎中,连镇上的医馆都去过了,所有郎中都束手无策,你爹他只能这样躺着等死啊……”
她们所在的这个房间不大,虽然看起来像是被人特意整理过了,可还是透着扑鼻而来的腐朽之味,墙角的小矮桌上有盏灯,屋中却还是有些昏暗。
沈芙蓉看向床上的沈大柱,只见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身上横跨胸口的位置缠绕着绷带,大腿和手臂上也包扎着纱布。
鲜血在他的麻布衣上凝固成痂,把衣裤都染成了黑红颜色。
而他原本黝黑粗糙的皮肤,此刻苍白的不见一点血色,嘴唇发白发紫,渐渐微弱的呼吸预示着他也许不久将会离世。
沈芙蓉不由得蹙起秀眉问道:“郎中怎么说?”
黄氏回道:“郎中言其他部位不致命,但你爹身上这道横跨胸口的伤口颇为严重,生死只能听天由命,可你爹都在床上躺了这么久,眼看这就不行了啊!”
黄氏说着抹了把泪,大儿沈大柱可是他们家最大的劳动力,平时地头的活儿他一人干大半,他若真的走了,以后地里的庄稼谁收哇!
沈芙蓉心绪复杂,沈大柱看起来伤的很重,这要是在现代说不定能救回来,可古代的医疗水平有限,她纵然想救也是无能为力。
一旁的萧天陌仔细看了看沈大柱身上的伤,走到沈芙蓉身边低声道:
“我知道离这儿不远的牛岗村有一个大夫,医术甚是高明,幸许他可以治好伯父。”
“当真?”
沈芙蓉微微偏头看向萧天陌,“那我们去将他请来。”
萧天陌点了点头,又略显迟疑,
“只是他脾气古怪,从不轻易替人医治,唯有对了他眼缘的人,他才肯出手相救。”
沈芙蓉深吸了口气,“不管行不行,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虽然这爹不是个称职的好爹,也不是她这个来自异界孤魂的真爹,但如果能救,她还是要尽全力去救的,就当是还占据原主身子的恩情了。
既然知道了还有大夫救得了沈大柱,沈芙蓉、萧天陌、黎夜玉、黎夜澜几人立刻一起出门去寻。
几人一路疾行,很快到了离沈家村不远的牛岗村。
牛岗村地处驼峰山脚下,环境幽绝,风光秀丽,却因地理位置比较偏僻,平时很少有外人来这个小村落,村民们也很少走出村落去。
村口有一颗大槐树,树冠覆盖了周边约一亩地的方圆,几个老汉正坐在树下的石头上吧嗒着旱烟袋。
行在前头的萧天陌走过去打听,“敢问段神医可是住在这个村子?”
看见有陌生人过来,几个老汉不免多打量几眼,听到萧天陌的问询,几人皆大笑起来,
“我们这穷乡僻壤,哪里出的了神医?这位公子莫不是来错了地方?”
萧天陌见状皱起了眉头,他前世也是在段神医救了太子,名扬四海之后,偶然听人说起过他来自这个小山村。
沈芙蓉见状也不由得望向萧天陌:“确定是这里么?你莫不是记错了?”
萧天陌摇摇头,前世,辽东边境敌军进犯,太子主动请缨出战,却中了敌军的埋伏身负重伤。
众太医束手无策,太子命悬一线,就是这个段生段神医以一身绝学妙手施春,治愈了太子,把太子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段神医因此名震四海,被人称华佗重生。
不管是何疑难杂症,只要经过段神医之手,必定手到病除。
只是段神医脾气古怪,从不轻易替人医治,就连当时的太子,也是对了他的眼缘,他才肯出手相救。
如今距离前世那时候,虽是早了几年,可依段神医的医术,也不该默默无闻才对。
想到此,萧天陌再次问道:“几位老人家可知道段生段先生?”
“原来你们要找的是段大夫啊?”
其中一个老汉哈哈笑道,“实不瞒各位,他确是大夫不假,却不是给人看病的,而是给牲畜看病的——兽医!”
第八十五章 兽医
有村口的老汉领路,几人很快来到了段生的住处。
这是一处围着木栅栏、两间茅草房的院子。
木栅栏没有关,老汉将木栅栏推开,走进了院子扬声唤道:“段生!段生!”
良久无人应,老汉继而对萧天陌、沈芙蓉几人说道:
“这段生想必又是去山中采药了,你们可以在此等候,也可以到那边的茅屋里去歇歇脚。”
沈芙蓉顺着老汉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见那是一间没有门的茅草房,颤颤巍巍,摇摇欲坠,让人不由得怀疑一场风就能吹倒。
她忙摇头如拨浪鼓,“不用了,多谢,我们站在这里等就好。”
萧天陌好笑的瞥了沈芙蓉一眼,朝老汉拱手道:“有劳了。”
老汉摆摆手,“这不算啥,莫要多礼。”
他面上闪过一抹犹豫之色,还是开口道:
“老汉我还是要劝诫你们一句,这段生给牲畜看病的本事,那我是真服气的,我家那头老黄牛前日下痢,拉的都站不起来喽,眼看就不行了啊,幸亏段生出手给救了回来。”
“可这段生虽说能够治愈牲畜的疑难杂症,却是不常给人看病的,你们若要求医问诊,还是去镇里的医馆问问吧,莫要在这儿白费功夫!”
萧天陌听后解释道:“镇里医馆已经去看过了,不行才来寻段先生的。”
“原是如此。”
老汉恍然,看来几人是打算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他同情地看了几人一眼,随即叹息一声,便告辞离开了。
老汉走后,黎夜澜去附近查探情况,黎夜玉也跟了去。
瞧着院中种了不少的药草,萧天陌抬脚四下查看起来。
沈芙蓉想了想,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不时抬眸瞄瞄他,心中想着怎么开口讨要自己的卖身契。
虽然萧天陌除了让她留在庄子上,并未刻意要求过她什么,可是她的卖身契一日在萧天陌手里,她就一日是侯府的奴婢。
她怎会甘心一生受人限制,她的自由她要自己来掌握。
沈芙蓉正想着,前边的萧天陌忽的停下了脚步。
她来不及收脚,硬生生撞上了萧天陌的后背。
惊叫一声,沈芙蓉抬手捂住了额头,不由得心中暗暗诽腹,也不知道这萧天陌是吃什么长大的,这般硬,撞得她的头生痛。
萧天陌诧异地回头看她一眼,“路这么宽,你为何偏偏跟我挤呢?”
沈芙蓉瞪视着他,为何,为何,她吃降智果了还不行吗?
视线在沈芙蓉红了一片的秀气额头上转了一圈儿,萧天陌眼底带上几分饶有趣味,
“你莫不是有话要对我讲?”
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沈芙蓉赶紧点头,“萧公子英明,我想要赎身,你能不能将我的卖身契还给我?”
萧天陌闻言挑起眉头,一言不发,仅是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沈芙蓉看。
气氛一时尴尬得可以用脚拇指抠出一栋大别墅来。
沈芙蓉摸摸鼻子,底气不足地道:
“那个,我知道这于礼不合,可是,你看我们也这样熟了,就当我向你讨个人情……”
“不行!”
沈芙蓉还在斟酌着言辞打算恳切相求,期望萧天陌能够网开一面,忽听萧天陌一口回绝,她顿时被气得跳脚,
“为什么不行?你们侯府那么多可以使唤的下人,又不少我一个,要多少赎身银子你说话,我定不讨价还价就是了!”
“我侯府又不缺银子,为何要答应?”
萧天陌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前一秒还情绪激昂的沈芙蓉,后一刻已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瘪了开去,“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把卖身契还给我?”
在萧天陌面前,她就像个处心积虑算计先生的学生,感觉她的智商遭遇了严重的碾压……毁灭级的。
看着沈芙蓉垂头丧气的样子,萧天陌勾起唇角。
这丫头就像是飞上天的风筝,天性逍遥,如若不是有卖身契这根掌控她的线,定已不知随风飞到了何处。
转瞬想到一事,萧天陌脸上的神情一正,看着沈芙蓉道:
“对了,如今边关狼烟再起,下月初我会随父侯前去平乱,我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你万不可再出去惹是生非,有事就让黎夜玉传书给我。”
“知道了。”
心中明白萧天陌口中的“惹是生非”,是指她上次去贤王府救人的事情,沈芙蓉瘪了瘪嘴,无精打采地应了下来。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对方不主动招惹她的话,她根本不会去招惹别人。
况且她留在京城能有什么事,倒是萧天陌,战场凶险,祸福难测,如果萧天陌战死杀场,她可就真的拿不回卖身契了。
没有卖身契不能去衙门销户,她就立不了良民户籍,就永远改不了贱籍。
沈芙蓉因此忧心忡忡,想劝萧天陌珍惜生命,远离战场又开不了口。
萧天陌是镇国侯府的世子,表面看来风光无限。
可她知道,世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听十月说萧天陌从小就被镇国侯带在身边,亲自教导训练,被当作继承人耳濡目染,自然想要闯出一番天地,好能够靠自己来承担镇国侯府的前程。
况且听闻他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在,他若不自强,谁又能保证最后侯爵就一定会由他承袭?
就在沈芙蓉胡思乱想之时,黎夜澜和黎夜玉回来了,“从山路上下来一人,正朝这边走过来,可能是咱们要找的段生。”
沈芙蓉抬头望过去,只见远处果然有一人影越走越近。
待走到门口处,这人看到院中的沈芙蓉、萧天陌、黎夜澜和黎夜玉四人时,不由奇怪地咦了一声,
“你们是何人?来我家有何事?”
这人果然是段生!
在萧天陌上前和段生解释攀谈之时,沈芙蓉暗暗打量起了段生。
先前听萧天陌话语中对此人医术的赞扬,她还以为对方定是一个上了年岁的资深老大夫,不想却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
只见他一身洗的有些发白的旧粗布青衣,背着采药的筐篓,右手拿着一把锄头,左手却是拎着一条血淋淋的长蛇。
长蛇已没了生命迹象,蛇头看起来像是直接被石头砸扁的,蛇身已经剥了皮,足有一米多长,被段生拎在手里摇来摆去好似一条破旧的抹布。
“我是兽医,从不给人看病!”
第八十六章 拜师
听到萧天陌说要请他去沈家村出诊,段生几乎是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他抬手用袖子抹去因赶了远路,还留在脸上的汗渍,脚下丝毫没有停留,径直进了院子将锄头靠在墙角儿,又将背上药筐放下,随后举起手中长蛇左右看了看,似乎在琢磨该将长蛇作何处置。
见段生拒绝后,便不再理会他们,只专心做自己的事情,萧天陌眸色微深。
前世,他见到段先生时,段先生已是一代名医,他只知段先生医术高明,却并未料到段先生原来是兽医出身。
不过后来事实证明,不管出身如何,段先生在医道上的造诣与天赋,确实是百年难得一遇的。
沈芙蓉瞧着段生对着长蛇皱了皱眉头,嘴唇翕合,似乎是在和长蛇商议该怎么吃它,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不如做蛇羹吧!”
段生循声看向沈芙蓉,只见明媚的日头下,少女盈盈而立,眉目如画,好似山路小白花里开得最绚烂的一朵芙蓉。
他眉头舒展了几分,不由得出声问道:“这蛇血淋淋的,你不怕吗?”
本村那些姑娘每次见他拎着蛇路过,都会被吓得抱头鼠窜。
这丫头竟丝毫没有畏惧,还笑靥如花得给他出主意。
“怕什么,这蛇可是好东西,全身都是宝。”
沈芙蓉细数蛇的好处,“这蛇胆能清热解毒,化痰镇痉,蛇油可理疗烫伤与调理干燥粗糙的皮肤,蛇蜕又是治疗小儿夜啼的良药。”
“这蛇肉就更不用说了,不仅能强身健体,润阴补气,还可防燥去火,滋肤养颜。”
听了沈芙蓉的话,段生原本还黯淡无光的眼睛倏然一亮,几步上前,朝沈芙蓉兴高采烈道:
“你说的没错,这些我都亲自试验过,其蛇胆的功效最大,虽是味苦微甘,却能治疗口眼生疮、肝热目赤、痰热惊厥、热毒肿痛……具有祛风除湿、清凉明目、解毒去热的功效……”
沈芙蓉闻言,不由佩服的抬眸看了其貌不扬的段生一眼。
想不到这段生经常拿自己的身体来试药,还真是一个不怕死的医生。
段生越说眼睛越亮,一副终于找到了同道中人的模样。
沈芙蓉自是不能让他失望,“蛇胆虽好,却得来不易,不会取胆的人,往往会把蛇胆弄破。”
“难道你有确保蛇胆不破之法?”
段生只觉觅到了知音,提着血淋淋的长蛇就到了沈芙蓉跟前,面容激动道,
“我正为此事感到困扰,还请姑娘不吝赐教!”
“这有何难?只是……”
沈芙蓉扫了还在不断往下滴血的长蛇一眼,微不可见的往后退了两步,淡定的脸上露出沉重之色,
“我爹不慎跌下了山沟,如今身受重伤,恕我不能久留,要赶紧去为他老人家寻医问诊,告辞!”
她说着,抬脚就走。
萧天陌赞赏的看了沈芙蓉一眼,和黎夜玉、黎夜澜一起跟在了沈芙蓉的身后。
“诶诶诶,你们别走啊!”
段生疾跑几步,伸长手臂拦在几人面前,“你爹那是摔伤,我能治!”
沈芙蓉故作诧异,“你不是兽医吗?哪里能给人看病?”
段生脸色讪讪,“我平日里不仅给鸡、牛这些牲畜看病,有时也会给人问诊,你这姑娘好是斤斤计较,连点口头便宜都不肯给人占得。”
沈芙蓉莞尔一笑,“既还要劳烦先生,我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取蛇胆时,讲究一个快、准、狠,可用左脚踩住蛇尾,手执蛇头使蛇腹面朝上,再用大拇指由上而下轻轻触摸,待摸到滚动感的圆形物,也就是胆囊时,应用锋利的剪刀快速剪开一处小口,探手准确将蛇胆抠出。”
“摘取时,一定要记得连同分理出的胆管一起取下,并将胆管自然打结或用线系住,以防胆汁外逸,在通风处晾干……”
“……其实这蛇胆不仅具有除湿、祛风、解毒等功效,还可延缓衰老,滋补人的神经系统以及免疫力系统,提高人体的各方面免疫力,从而达到延年益寿之效……”
沈芙蓉说的头头是道,段生听得聚精会神。
萧天陌探究的视线看了沈芙蓉一眼,垂眸若有所思。
沈芙蓉说书似的一番话讲完,段生显得十分激动,他眼冒亮光,脸颊通红,看起来就差手舞足蹈了,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天与姑娘交谈,我受益匪浅,想不到姑娘年纪不大,这医道的造诣却远远在我之上,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姑娘能否答应?”
沈芙蓉点点头,“先生请讲!”
她还等着段生去给她那个便宜爹看病,如果段生求的是她力所能及的事,她想她都会答应的。
段生直言不讳,“我想拜你为师!”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另外三双眼睛齐刷刷地投向了段生。
黎夜玉:你看起来也老大不小了,拜年纪轻轻的沈姑娘为师成何体统?
黎夜澜:堂堂七尺男儿,却要对一个小姑娘俯首拜师,还要不要脸面了?
萧天陌:想不到连医术高明的段先生你,都受了这丫头的蛊惑!
三人想归想,却皆不动声色,无一人开口。
“这……”
沈芙蓉瞪大了眼,这要求有点儿特别,她一下子有些难以消化。
她原本是来求医的,怎的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就要多个徒弟了?
着实是让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段生见沈芙蓉只瞪眼看他,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他俯身便跪倒在地,一脸认真的看着沈芙蓉道:
“师父,你就收弟子为徒吧,弟子定会堂堂正正,无愧天地,日后会好好听师父的话。”
段生这突然一跪,差点将沈芙蓉吓得跳起来,“哎哟我去!你这算怎么回事啊?!快起来,快起来!”
沈芙蓉说着,忙弯身去扶段生。
段生却是不肯起来,“请师父收下我吧,我的诚心天地可鉴,你若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了。”
“可是……”
沈芙蓉见状很是为难,她倒是不在乎这个徒弟比自己还大上几岁,有个神医徒弟也是很屌啦。
只是她自己现在还是别人的奴婢,收个徒弟难道要跟着她一起做奴才?
或者说……
想到这,脑中灵光一闪,沈芙蓉眼前一亮。
她也顾不得男女之防,直接抓起了一旁萧天陌的手。
第八十七章 治伤
将萧天陌拉到了一边,沈芙蓉轻声道:“大公子,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萧天陌的视线在二人相握的手上转了一圈,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什么交易?”
“你不是说这个段生是神医吗?那好,让他随你去军中助你立功,你将我的卖身契还给我。”
沈芙蓉说这话时难掩激动,如果萧天陌肯答应,那么她终于就要获得真正的自由了!
萧天陌看了眼目光殷切注视着他的沈芙蓉,视线又扫向跪在地上不起的段生。
前世他就知道,段生段先生从来就不求仕途、不求富贵,唯一的爱好就是钻研医学,却做梦都没想到,他如今为了医术,竟然要拜沈芙蓉为师。
不过段先生高超精湛的医术,前世他是亲眼见识过的,说是神医一点都不为过。
用神医段先生来换一个奴婢也确实是划算。
只是……
萧天陌看向一双眼眸漆黑明亮的沈芙蓉,神色复杂。
他为何突然有种心仿佛一瞬间被掏空的难受感觉?
沈芙蓉眼尖的发现了萧天陌的异常,“你该不会是舍不得我吧?”
萧天陌顿时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差点跳起来,“莫要自作多情!”
沈芙蓉眸子微微的一闪,“那你为何还不答应?”
萧天陌沉默了半晌,随后点了点头。
这是答应了?
沈芙蓉两眼冒光,搓搓手,眼含热泪地说道:
“答应了就不能再反悔,还有,战场凶险,你要保证我徒弟的安全,千万不能让他挂了。”
沈芙蓉激动的不得了。
她刚才说那番话是故意激萧天陌的,没想到他心虚似的,还真就立刻答应了。
担心萧天陌反悔,沈芙蓉立刻走到段生跟前扶起他,“我同意收你为徒,但是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情。”
随后,沈芙蓉将想让段生随萧天陌从军的事情对段生讲了,又接着道,
“为了表达我的诚意,你走时我会送你两本医书,希望你好好研读,以后能在医道之路上少走弯路。”
段生闻言大喜,“多谢师父赐书,能去军中实践是弟子的造化,弟子定不负师父所托。”
沈芙蓉点点头,她已经想好了,将《黄帝内经》和《神农本草经》默写出来送给段生,也好报答段生助她恢复自由之恩。
幸好她在现代做声优时,参加过一档医药节目。
当时为了给海内外观众提供权威的健康医药资讯,全面反映中华传统医学的博大精深,她便熟读并背诵了这两本医书,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场。
听到沈芙蓉说要送医书给段生,萧天陌诧异地挑起眉头,这丫头身上到底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的表情有些复杂,静静地抬眸看了沈芙蓉几眼,眼帘垂下,
“你的卖身契我未带在身上,等回去后我让黎夜澜给你送过来,到时,是去是留随你!”
沈芙蓉闻言心情大好,“行,你可千万别忘了!”
等几人简单商议好后续安排,便立刻上路回了沈家村。
路上除了多了背着药筐的段生,还多了他手中的那条长蛇。
沈芙蓉已经答应了段生,等段生为沈大柱治了伤,她就亲自下厨为他做蛇羹。
……
几人一路疾行,到沈家村时天还未黑。
段生看过沈大柱的伤后,脸上神色凝重,忙从随身带的背篓里掏出自己的药箱来。
找出他自制的治疗伤骨的药膏,涂抹在沈大柱胸口以及大腿、手臂上的伤口上,而后他又依次拿起大小不一的银针,在沈大柱前胸的几个穴位下针,手法平稳流畅。
沈芙蓉瞧着段生胸有成竹的模样,就知道沈大柱有救了,她便提起段生先前随手放在桌上的长蛇出了屋子,打算去给段生做蛇羹。
她刚拐出屋门,迎面便撞上了李氏、沈明燕、沈南阳三人。
李氏和沈明燕满头大汗,沈南阳肩上还扛着锄头,三人显然是刚从地里干活回来。
看到沈芙蓉,沈明燕脱口便问道:“你怎么来了?”
李氏忙拉了沈明燕一下,“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你大伯伤成那副模样,芙蓉定是回来看你大伯的。”
她说着,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子,朝沈芙蓉笑道,“芙蓉可是见过你爹了,你爹他……”
“——啊!”
李氏话才说了一半,就被沈明燕一声尖叫打断,她顿时不满的瞪了沈明燕一眼,“你这丫头,瞎咋呼啥?”
沈明燕脸都白了,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不是,娘,您看啊!”
李氏顺着沈明燕所指瞧过去,一下子便看到了被沈芙蓉提在手中的那条血淋淋的长蛇,惊得她直接后退了两步,
“哎呦,我说芙蓉啊,你一个姑娘家提着这血糊糊的玩意儿做啥?可吓煞人了!”
沈芙蓉眨眨眼,将手中的长蛇又往前递了两分,“这可是好东西,对了,厨房在哪?我要去做蛇羹。”
“那儿就是!”
李氏忙又往后退了几步,将厨房的位置指给了沈芙蓉看。
说是厨房,不过是侧房旁边一个简陋的土坯窝棚。
沈芙蓉点点头,绕过几人朝着厨房走了过去。
瞧着沈芙蓉进了厨房,沈明燕不满的撇了撇嘴,
“以前在家时还不是她做饭,现在竟然问我们厨房在哪里,还真是能装,我看她就是在讽刺挖苦我们。”
李氏虽也心中不满,却还是瞥了沈明燕一眼:“莫要再说了,小心被她听见。”
沈明燕不服气道,“怕她做甚?反正她都与家里断亲了!”
李氏摇头,“昨晚你爷和你奶就商量好要将她请回来,定是今儿一早咱们下地后他们便去了庄子上,如今咱们什么都还没有弄清楚,还是莫要多嘴多舌,如若坏了你爷和你奶的好事,他们还不扒了你的皮?”
沈明燕瑟缩了一下,抿了抿嘴,终究一句话都不敢再讲了。
一直默默站在两人身后没做声的沈南阳,这时看了厨房的方向一眼,对李氏和沈明燕说道:
“娘,明燕,你们先回屋吧,我去看看。”
他说着放下肩上的锄头,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整了整散乱的发髻,抬脚向厨房大步走去。
李氏看到儿子的举动,眸子闪了闪,拉着沈明燕转身回了屋。
厨房中,沈芙蓉正提着长蛇徘徊不定。
这地方又窄又小,简陋不说,还有异味。
第八十八章 蛇羹
屋中有个土灶,只有一个有些旧的铁锅和一个沿有两耳的三足铁鼎,煲汤的盅也没有一个。
可是这蛇肉却是不能碰铁的,碰铁则腥得不能吃,她可是答应了段生,要让他吃到最美味的蛇肉。
不行就只能将蛇拎去镇国侯府的庄子了。
沈芙蓉正犹豫着,忽听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她转过头看向没有门板的厨房门口,只见沈明燕的哥哥沈南阳快步走了进来。
看到屋中的沈芙蓉,他粲然一笑,中气十足,“可要为兄帮忙?”
沈南阳笑容满面,神色坦然,比起李氏和沈明燕来倒是不让人反感。
沈芙蓉无心探究他是真的热心肠,还是特意跑到自己跟前来献殷勤,反正现成的劳力不使白不使。
“有陶罐吗?还有陈皮、芫荽这些食材有吗?”
“有,被咱奶锁在柜子里了,你等着,我去寻咱奶拿钥匙!”
沈南阳说着跑了出去,没一会儿便拿来了陶罐、陈皮块等一堆的东西。
沈芙蓉也不客气,往陶罐里舀了几勺水后,又让沈南阳帮她用灶台上的火石生火烧水。
等水烧开,沈芙蓉把已处理好的蛇肉,一段段轻轻地放入陶罐里,再加入陈皮块、芫荽葱、姜、盐等适量调料,又严严实实地盖好盖子慢慢熬煮。
沈南阳帮忙看着火,时不时的抬起头,视线有意无意落在沈芙蓉的眉眼间,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蛇如此煮食能好吃么?为何不烤来吃?”
沈芙蓉一听沈南阳这样问,就知道他私下里没少在田间地头烤蛇吃。
“蛇肉煮着吃鲜醇味浓,肉质更细嫩、味道也更加鲜美可口,能最大限度保留营养,并有除湿祛毒的功效……”
沈芙蓉侃侃而谈,沈南阳看向她的目光幽深了几分,“妹妹如今真是不一样了?”
“哦?怎么个不一样法?”
沈芙蓉倒是不怕沈南阳看出什么来,她已经和他们签了断亲书,萧天陌又已答应把卖身契还给她。
她的命运再也由不得任何人指手画脚。
“其实也没什么,”沈南阳脸上有些许的局促与腼腆,“只是你以前不爱说话,不喜欢和别人沟通,现在开朗健谈了很多。”
“是吗?”
沈芙蓉笑了笑,不置可否。
原主在这个家备受欺凌,自然没人把她说的话当回事儿,也没人把她放在心上,她在这个家得不到任何尊重,久而久之,自然就会把自己封闭起来。
况且她跟原主根本就是两个人,又怎么可能会一样?
……
蛇羹做好后,满屋飘香。
沈芙蓉去屋中唤段生来吃,沈南阳也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等回到房间推开门,发现李氏和沈明燕正等在屋中,他挑了挑眉并未惊讶。
见沈南阳进门,沈明燕立刻不满地叫起来:
“大哥,你好好的去帮沈芙蓉做什么?她又不会念你的好,这不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么?”
“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啊!”
李氏听了一巴掌打在沈明燕胳膊上,“咋能这么说你大哥呢?”
沈南阳冷笑了一声,“放心,大哥没有那么蠢。”
此刻的沈南阳冷漠深沉,全然不见方才跟沈芙蓉说话时的腼腆模样,
“那丫头的确跟以前不一样了,我们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对她了。”
从前的沈芙蓉任劳任怨,像丫鬟一样任由他们二房使唤,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就算被打了一身伤,还会帮他们洗衣做饭。
可如今这丫头死过一遭再回来,却变得能言善辩,决绝果断,已经不再任由他们二房随意搓捏。
就连他奶奶黄氏,这沈家村有名的泼辣、没理也要搅三分的一个人,如今也败在了这丫头手下。
他若想从这丫头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还要徐徐图之。
想到此,沈南阳眼神阴狠起来。
不过也没有关系,棋逢对手才能让人生出斗志。
他和沈芙蓉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么久,她的弱点他自认还是清楚几分的。
他定能让她回心转意,重新心甘情愿的被他们二房所驱使。
听了沈南阳的话,沈明燕忽的站起身,满挂怒意的不甘反问道:“那要怎么对她?难道还要将她供起来不成?”
看了看嘴唇紧抿的沈明燕,又瞥了儿子沈南阳一眼,李氏眼眸垂下,若有所思。
沈南阳走到沈明燕跟前,安抚着有些焦躁的妹子,“这也只是暂时的,你放心,早晚有一天,大哥会让那丫头还像从前那样,对你百依百顺、言听计从。”
“真的吗?”
听了这话,沈明燕转怒为笑,“我听大哥的!”
想到不久之后,沈芙蓉会跪伏在她脚下,将身上穿的华美衣裙和头上戴的金玉首饰拱手相让,沈明燕兴奋起来,“我去大伯那屋看看!”
她说着,转身跑出了屋。
李氏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孩子……”
沈南阳扫了沈明燕跑走的背影一眼,走到李氏跟前同她低声交谈起来。
……
沈明燕走到大伯沈大柱的房门前时,见房门紧紧关着,屋内隐约传出了男子低沉的说话声。
她诧异地微张小嘴,难道大伯真的醒过来了?
见四下无人,沈明燕犹豫了一下,随后无声无息地走到窗户前,将窗纸戳出了一个窟窿,又迫不及待的贴上去,顺着窟窿往里面看。
屋中,沈芙蓉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躺在床上的沈大柱。
在段生施过银针后,沈大柱便醒了过来。
此刻,段生去了厨房品尝她做的蛇羹,萧天陌几人也不在,屋里只有她们父女两人。
沈大柱虽说捡了条命,毕竟伤重,说话时明显气力不足,
“芙蓉啊,这次多亏你请人救了爹…爹知道对不住你,也没想要求得你的原谅,不过,爹有一物要交给你,是…是你娘的遗物!”
沈芙蓉默默听着,在听到沈大柱说到“你娘的遗物”几个字时,蓦地抬起了头。
她那个便宜娘留下了遗物么?是什么?
紧接着,沈大柱说一句歇两口气儿的,告诉了沈芙蓉他藏遗物的地方。
沈芙蓉依言翻箱倒柜,很快将藏遗物的木匣子找了出来,继而递到了沈大柱面前。
沈大柱颤抖着手打开木匣子,从里面取出来半块玉佩交到了沈芙蓉手中,
“这是你娘临终前让爹交给你的,是爹不好,瞒了你这么久……”
第八十九章 遗物
沈芙蓉暗暗翻了个白眼。
她严重怀疑如若不是她救了沈大柱,沈大柱绝对能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
垂眸看向摊在手心里的半块玉佩。
只见这玉佩通体白透,周身散着莹莹的温润光泽,上面镌刻着饱满的如意云头纹,若是仔细看,那些云纹上头是一只浴火展翅的凤凰。
这半块玉佩的断面很是工整,切口又平又齐,从外形和纹路来看,定然是有人把完整的一块玉佩切开来,分给了两个人。
只是不知另外半块在何人手里?
沈芙蓉仔细打量了两眼,正要将玉佩收起来,忽听门外有人喝问道:“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她忙将玉佩收入怀中,推门出去一看,黎夜玉正站在门外对沈明燕怒目而视。
而沈明燕因受了惊吓,一时没有回过神,还保持着扒在窗台上的姿势。
沈芙蓉睨她一眼,又看了看窗户纸上,疑似被人用手指头戳出来的窟窿,顿时心中了然。
她不由冷下脸,“沈明燕,你为何不进去,却要躲在这里偷看?你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你……”
沈明燕闻言不由涨红了俏脸,强辩道,“胡扯!我根本就没有偷看,只是见这窗纸坏了,想要上前糊一下。”
沈芙蓉冷嗤一声。
沈明燕明显这是睁眼说瞎话,糊窗纸什么都不带,难道要用手指头糊吗?
“真、真的!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沈明燕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底气不足的样子。
沈芙蓉摇摇头,扭身又进了屋里,她可没空在这听沈明燕胡扯。
沈明燕爱偷看就让她去偷看好了,反正她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见沈芙蓉进了屋,黎夜玉瞥了沈明燕一眼,也跟着进了屋。
沈明燕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既恼怒她偷看被当场捉住,又诧异大伯沈大柱竟然私底下藏着半块玉佩。
那玉佩晶莹剔透,看起来价值不菲。
可大伯沈大柱却将它偷偷给了沈芙蓉,这件事要是让奶奶黄氏知道了,还不得翻了天!
不行,她得告诉奶奶去!
沈明燕打定主意,正要转身去寻黄氏,却见大门口进来一位公子。
这是一位约莫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公子,他身形欣长,面如冠玉,一袭靛蓝色的直襟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好似从天上降下来的嫡仙一般。
沈明燕看得目瞪口呆,眼睛都忘了眨一下。
直到目送这位公子越过她,进了大伯沈大柱的屋子,她才如梦初醒一般,猛地抬手捂住自己狂跳不止的心口。
这位公子是谁?为何去了大伯的屋子?
想到方才她娘李氏不经意间提过一句,好像镇国侯府的大公子也跟着沈芙蓉来了。
难道他就是镇国侯府的大公子萧天陌?
想到此,沈明燕眼神有点期待地望向沈大柱房间的房门。
怪不得沈芙蓉连家都不想回了。
这大公子宛若嫡仙一般的样貌,任谁看了都想亲近一番,又哪里舍得离开半步?
沈明燕垂眸咬了咬嘴唇,最终放弃了去寻奶奶黄氏的念头,转身追着萧天陌进了屋。
屋里,沈大柱已又昏睡了过去。
沈芙蓉正对萧天陌、黎夜玉轻声细语讲着沈大柱刚才醒过来一次的事情。
沈明燕进门后,瞅了床上的沈大柱一眼,便一步一挪地凑到了沈芙蓉、黎夜玉、萧天陌三人跟前。
从沈明燕一进门,沈芙蓉就注意到了她。
此刻见她凑到她们不远处,时不时瞥一眼一旁的萧天陌,一副春心萌动,眉目含情的样子。
沈芙蓉瞟了萧天陌一眼,玩味的勾起了嘴角。
萧天陌出身名门望族,有着显赫的家世背景,是真正有钱有势的官二代,的确有让无数少女趋之若鹜的资本。
就算不说这些,单是萧天陌站在这儿,就是一道风景,光是看着他的盛世容颜,就有够让一群女人春心萌动了。
萧天陌一直在注意着沈芙蓉,自然而然地捕捉到了她意味不明的眼神。
他不解地微微皱眉,很快也瞧见了一脸花痴盯着他看的沈明燕。
他懒洋洋的收回视线,抬眸睇了沈芙蓉一眼,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萧天陌瞧出了沈芙蓉看戏的念头,沈芙蓉也看出了萧天陌眼底的平淡。
沈芙蓉挑了挑眉,刚想开口说点儿什么,正在这时候,段生喝完蛇羹回来了。
“师父,你的手艺真是太好了,弟子还从未吃过如此清鲜味美的蛇羹!”
段生砸巴咂巴嘴,抹抹嘴角,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萧天陌看得眼角抽搐,想不到前世冷漠孤傲、大名鼎鼎的段神医竟然是个吃货!
沈芙蓉听后,朝着段生莞尔一笑,“你若爱吃,等你回来我再做给你吃。”
这本来是师徒之间一句稀松平常的话,萧天陌不知为何却听得额角青筋直跳。
想到沈芙蓉以后会离开镇国侯府的庄子,她做的菜再也轮不到他吃,他便莫名郁恼。
沈芙蓉不明白萧天陌为何突然沉下了脸,她奇怪的扫了他一眼,也并未在意,而是转头向段生询问沈大柱的情况。
听到段生说沈大柱已无性命之忧,伤病也得到了控制,只是再不能过度操劳了,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命是保住了。
知道沈大柱被救活了,之后进门的黄氏、沈洪勇和李氏夫妻也很高兴。
先前沈芙蓉要去与他们相邻的牛岗村请大夫救人,他们还暗道她是异想天开,可谁又能想到,一个小小的山村里真的藏着神医。
沈大柱已无性命之忧,剩下的就是好好静养。
段生留下了他自制的治疗伤骨的药膏,让黄氏他们为沈大柱按时涂抹在伤处。
又写下了调养身体、强健体魄的药方,交代了需要注意的事项。
随后,沈芙蓉和萧天陌、段生几人便提出了告辞。
黄氏、沈洪勇、李氏等人自然是不想放沈芙蓉走。
尤其是黄氏,对沈芙蓉回来了一趟,却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给家里带,临走也不说留下点儿财物面露不满,只不过碍于萧天陌几人在不好发作。
沈芙蓉瞧见她的神色,哪里还不明白他们打得什么主意。
知道他们还是只想从她身上捞好处,她当即便冷下了脸。
第九十章 算计
“难道你们忘了,我已经和你们断了亲,此后再无关系。”
沈芙蓉冷声说道,“我今天回来不过是不想见死不救,以后咱们还是桥归桥,路归路,各过各的日子,谁也不要再打扰谁!”
“芙蓉呀,你可莫要如此说啊!这不是要我的老命吗?”
黄氏一拍大腿,开始哭嚎,“你和你爹咋能不经过爷奶的同意就偷偷断亲了?家里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却要和家里断绝关系,是会遭雷劈的呀!”
在黄氏看来,沈芙蓉身为她们沈家的子女,就是欠着沈家的,既然她现在跟在萧大公子身边,手头不缺银子,那就应该为她所用,将那些银子拿来给她花。
沈芙蓉现在竟然想离开这个家,不愿意再被她拿捏,简直是大逆不道。
沈芙蓉嘴角扯过一丝讥讽,“我相信老天爷是长了眼的,万一真的有雷,也是劈那心术不正之人!”
她不是圣母,他们逼死了原主,现在又想来利用她,她又怎会不恼不气?
她能设法救沈大柱已是仁至义尽,以后从她这儿,他们一分钱也别想得到。
况且萧天陌已经同意了将卖身契还给她,她如果继续和这些极品家人纠缠在一起,他们日后定还会算计她的亲事。
瞧着沈芙蓉冷下了脸,萧天陌也面露不悦之色,沈洪勇忙将黄氏扯到一边,自己上前笑道:
“芙蓉啊,你奶不是这个意思,她这也是舍不得你,你放心,即便是断了亲,爷对你的祖孙情也不会变,爷和你奶会一直在家等你,你什么时候想家了就回来转转。”
沈洪勇脸上挂满笑容,目露期盼的看着沈芙蓉,仿佛真是一个处处为孙女着想的好爷爷。
沈芙蓉知道他这个爷爷不简单,淡淡道:
“不用了,以前的沈芙蓉早就死了,现在的我不想再跟你们有任何的瓜葛,以后,我不会再回来了!”
她说完,再不停留,转身大步向门外走去。
萧天陌、段生、黎夜玉和黎夜澜也立刻抬脚,跟在了她的身后。
见几人转眼就消失在门外,黄氏转头不满地对沈洪勇嘟囔,
“你拦我作甚?她难得回来一趟,为何不跟她要些孝敬银子?这下好了,人也走了,再想要啥好处也不能了…”
“妇人之见!你要她就会给吗?”
沈洪勇目光阴霾地扫了门口处一眼,“难道你还没有看出来,如若她不情愿,我们什么也从她那里得不到。”
“她不情愿?她不情愿就是不孝!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们白养了她这么大,她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黄氏嘴上骂着,心里却明白沈洪勇说的都是真的。
她如今也看出来了,沈芙蓉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她大声说一句话,就会吓得抖三抖的小丫头。
这丫头现在变得坚强高傲,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傲气,让人不敢小觑。
见黄氏还在嘴硬,沈洪勇用鼻孔哼了一声,心里颇为不快。
他收回目光,转过视线看向床上仍在昏睡的沈大柱。
如若不是老婆子舍不得大儿子这个劳力,花了不少积蓄请郎中看诊,大儿子可能坚持不到芙蓉那丫头过来。
老婆子难得聪明了一次,可到底是眼皮子浅。
不过也无妨,大儿子毕竟是芙蓉那丫头的亲爹,事实已经证明,那丫头即便是变得心再狠,也终究是念着大儿子的。
只要大儿子还在家中,那丫头早晚有一日还会再回来。
……
沈芙蓉来到马车前,刚踩上方凳要上车,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唤,“蓉妹妹!”
她脚下一滑,险些一头栽下去,幸好站在一旁的黎夜玉及时伸手,把她扶住了。
沈芙蓉幽怨的看向跑过来的沈南阳。
拜托大哥,不要随便乱喊吓人好吗?
我不是蓉妹妹,你也非靖哥哥!
沈南阳迎着沈芙蓉的目光跑到她跟前,抬起手臂将一个竹条编成的小笼子递过来,
“你要走了,大哥没有什么好送你的,你以前最喜欢这报喜鸟,我爬遍了附近的大树好不容易才寻到一只,你拿去留着作伴吧!”
沈芙蓉向竹笼里看去,只见里面是一只头、颈、背和尾上覆着黑色羽辉,后颈一缕蓝绒毛,肩羽纯白色的小喜鹊。
她伸手接过竹笼,朝沈南阳笑了笑,“多谢!”
沈南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低头笑笑,看上去憨态可掬。
沈芙蓉看着沈南阳的眼神温和了许多,“我走了,你多保重!”
语罢,沈芙蓉不再耽搁,转身登上了马车。
听到人马声渐渐远去,沈南阳这才抬起头,他的目光落在沈芙蓉离开的方向,神色越来越冷。
马车一路前行,很快来到了沈家村村口,在正要转弯之时,突然一人从斜刺里跑了出来,直接拦在了马车前。
赶车的黎夜澜忙一把拉住缰绳,安抚住受惊的马,向来人喝道:
“你是何人?不要命了吗!”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平时跟黄氏不对付的刘二婶。
刘二婶也被吓了一跳,她已经蹲在村口等了很久,脚都蹲麻了,方才好不容易见马车行驶过来,一时没有多想,便直直冲了出来。
此刻听到黎夜澜喝问,她顿时一拍大腿叫道,
“哎呦,我这也是太着急了啊!那啥,芙蓉那丫头是不是在车上啊?我有事要对她讲,让她下来一下,不,我上去找她……”
刘二婶说着,迈开脚步几下窜到马车前,不等黎夜澜反应过来,就开始满脸兴奋的往马车上爬。
此时此刻,刘二婶已忘记了她等在这里的初衷,满心满眼只想着也坐坐这高贵的马车。
她和沈芙蓉的奶奶黄氏从年轻的时候就斗法,事事都要相互攀比,现在黄氏坐过这高头马车了,她说什么也得坐坐,过过瘾才行。
看傻了眼的黎夜澜很快回过神来,忙冲马车里喊:“沈姑娘,玉儿,这、这、这位大娘爬上车了……”
马车上的沈芙蓉和黎夜玉早就听到了动静,此刻黎夜玉已伸手将马车帘挑开了一角向外看。
和黄氏的干瘦不同,刘二婶有些体胖,粗布衣裳穿在身上仿佛随时会撑裂开的样子。
此刻她扭臀费力往马车上爬的模样说不出的滑稽。
黎夜玉嘴角抽搐,忍不住笑出声来。
沈芙蓉也是满头黑线。
第九十一章 亲爹
这妇人岁数大了,精力却旺盛。
沈芙蓉都无语了!
到底是做惯农活的,虽然姿势不雅,但刘二婶很快就爬上了马车。
等半个屁股坐进车厢后,她抬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一抬头瞧见沈芙蓉正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她不由得讪讪一笑,
“芙蓉啊,我可算见着你了,我在咱村口等了你这半天,腿都累酸了…”
沈芙蓉用手指逗着竹笼中的喜鹊,挑眉笑道,“哦?您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刘二婶一听,转而又精神起来,
“当然有事啦!还是大事呀!你可不知道哇,你那爹沈大柱,他根本就不是你亲爹啊!”
“什么?”
本来漫不经心听着的沈芙蓉,逗鸟的手顿住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本来温和的沈芙蓉目光突然凌厉起来,看向她的眼神里全是审视,刘二婶下意识将屁股往后挪了挪。
娘呀,这老沈家的受气包啥时候这么有气势了?
她咽了口唾沫连声道:
“是、是真的,那时候你娘她嫁给你爹时,已不是处子之身,为这事你奶还大闹了一场,说你娘做了丑事,沈家不能容她,死活要让你爹休了你娘,可你爹那次却难得的硬气了一回,就是不肯听你奶的话和你娘分开。”
“这件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村里很多人都是知道的。你奶为此百般磋磨刁难你娘,经常趁你爹下地后不给你娘饭吃,还让她饿着肚子干这干那啊!”
“唉,你娘是外乡人,在村里孤苦无依,我看她可怜,经常偷偷给她带些吃的。”
刘二婶说到这时,面上一派悲天悯人。
尽管她当时接近沈芙蓉她娘,只是为了挑拨她娘和黄氏的婆媳关系,但是她可不会说出来。
她叹息一声,接着道:
“后来你娘生下了你,你的眉眼没有一处像你爹,村里好多人都说你不是你爹的种。”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了,将你娘拉到暗处偷偷询问,你娘当时哭得很凶,说是、说是她嫁给你爹的时候就已经怀了你!”
刘二婶一口气说出来,瞟了瞟沈芙蓉的神色,痛心疾首的说道,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你娘她早早就去了,唉,这都是孽缘啊!这个沈家一门都不是东西!当初没有好好待你娘,之后也没有好好待你,从小到大不是打就是骂……”
刘二婶一副替沈芙蓉母女打抱不平的模样,骂完沈家,骂黄氏,骂的正在兴头上,忽听沈芙蓉淡淡说道:
“行,我知道了,多谢你告诉我。”
啊,这就完啦?
正常不是该回沈家去大闹一场,把狼心狗肺的沈家人打个落花流水的吗?
刘二婶大张的嘴还来不及合上,黎夜玉已将一个不大不小的银角子塞到她手里,随后大大掀开马车帘,做了一个请下车的动作。
刘二婶慢吞吞地挪着屁股下了车,站在马车旁犹犹豫豫的望着车上的沈芙蓉,最终还是禁不住问道:
“芙蓉啊,你不回去了吗?”
沈芙蓉淡淡一笑,“回去做什么,我早就已经和他们断了亲,不管我是不是沈家的女儿,此后和他们都再无关系。”
原来真的断了亲呀!
亏沈家人还对外瞒得死死的,黄氏还大张旗鼓地坐着人家的马车回来,一副背后有侯府给她撑腰的得意嘴脸,瞧把她能得!
刘二婶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心道一会儿便将这事告诉其他村民知道,不能让大家被蒙在鼓里。
瞧着黎夜玉重新放下了马车帘,不等马车开动,她便迫不及待地迈开脚步,向村里那人最多的热闹地方走去。
刘二婶一走,原本安然坐在马车里的沈芙蓉便再也忍不住,蹭的跳了起来,只听砰的一声,头撞在了马车顶上。
黎夜玉忙一手把她拽回来,“沈姑娘,你没事吧?”
车辕上的黎夜澜正调转马头,扬鞭策马,听到动静忙转身问道:
“可是出了何事?”
“没事,没事,我不小心撞了一下。”
沈芙蓉一边答着黎夜澜的话,一边揉着自己脑袋上的大包。
不是她要瞎蹦哒,她只是太震惊了!
怪不得沈家人这么多年对自己,不,是对原主那么冷酷无情,就连亲爹沈大柱对她的态度也十分冷淡,却原来原主根本就不是沈家的种!
她还纳闷儿沈家人再是极品,也不该置亲情于不顾将她逼到死路,可如若她不是沈大柱的亲生女儿,一切的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啧啧啧,这么一想的话,她这一趟穿越之旅还真是曲折离奇。
不仅穿越成了从小备受欺凌的农女,如今还成了一个连爹是谁都不知道的野种,真是有够狗血的!
见沈芙蓉虽脸上神色五彩缤纷,到底是又安稳的坐了回去,黎夜玉舒了口气。
对于刚才刘二婶说的那些话,她也是觉得颇为荒唐。
沈姑娘自小叫到大的爹,竟然不是她的亲爹,简直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不过反正那沈家人对沈姑娘也不怎么样,沈姑娘又已同他们断了亲,是不是亲爹的倒也不必太在意。
不过这总归是件大事,她还是要寻机禀报于大公子知道才好。
黎夜玉心中想着,转头透过随着马车晃动的窗帘缝隙望向外面。
大公子跟着段先生回去取东西了,不知何时才能追上来?
如今边关狼烟再起,大公子马上就要随镇国侯前去平乱,到时大哥黎夜澜也会跟着去。
她原本也想跟他们一同前往战场杀敌,可大公子和大哥皆不同意,只言她是女子,还是安稳留在京城的好。
可她虽是女子,却自幼习武,不说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但也算有胆有谋,冲锋陷阵自是不成问题的,为何就不能前往边关平乱?
黎夜玉正盯着车窗思绪万千,忽见一只柔荑突然伸了过来将窗帘撩开。
她转眸看过去,只见沈芙蓉将手中的竹笼凑到车窗前,正缓缓打开了鸟笼盖子。
她忙出声问道:“沈姑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沈芙蓉朝黎夜玉莞尔一笑,手中动作不停,“我要将这鸟放了!”
“放了?”
黎夜玉微微拧了一下眉头,不解问道:“您不留着它作伴吗?”
刚才沈南阳的话,她在一旁可听得清清楚楚。
沈南阳说沈姑娘以前最喜欢这报喜鸟,他好不容易才寻到一只送与她作伴。
第九十二章 自由
黎夜玉说话的这片刻功夫,沈芙蓉已将小喜鹊送出了车窗。
看着小喜鹊展翅飞向高空,沈芙蓉心情愉悦地拍了拍手,“比起留着它作伴,我更愿意放它自由。”
黎夜玉见此眸光微闪,一个雀鸟留下最多也就是逗个趣儿,只有放飞它,它才有更广阔的天地可以翱翔。
沈姑娘总是这般让人出其不意,却仿佛天生就有让人信服的能力,能吸引周围一切目光和注意,而自己却浑然旁若无人,毫不在意。
……
在马车快要行驶到镇国侯府的庄子时,萧天陌和段生追了上来。
几人一同进了庄子,安顿好段生,沈芙蓉和萧天陌一起来到了庄子正堂。
闲聊了几句,萧天陌开始步入了正题,
“待明日我将卖身契还给你后,你便是自由身了,不知你可有什么打算?”
沈芙蓉沉吟了片刻,缓缓回道:“我想趁热打铁,先去衙门立个女户!”
她既已不想再回沈家,当然要自立门户,况且以后要置办产业,也得有个户头。
立了女户,她就可以直接把清风楼的地契写在她名下,以后她个人的任何财产也都会受官府的保护。
萧天陌是知道沈芙蓉与沈家签了断亲书的事情的,闻言点了点头,
“也好,明日我正好无事,便陪你走一趟,帮你脱奴籍,办个女户。”
萧天陌愿意帮她真是太好了,因这里是上无父母,旁无兄弟,下无子女的人才能立女户,她虽然有断亲书在手,恐怕除了钱财上的打点,还要颇费一番周折。
可如若有镇国侯府替她出头,一切自然会简单得多。
幸福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一样!
沈芙蓉脑袋有点晕呼呼的,不自觉的就嘴角上扬,“多谢大公子了!”
萧天陌瞧见她的模样挑了挑眉,一勾唇笑问:
“那你打算要如何报答我呢?”
萧天陌这一笑如万千星辰坠落眼中,开出好看的花,沈芙蓉见了魂都要被勾了去。
她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大公子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唯有……”
萧天陌眼中星辰更亮,他将头凑到沈芙蓉近前,低声诱哄道:“唯有什么?”
沈芙蓉莞尔一笑,“唯有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了!”
萧天陌眸中的光亮散掉,他慢慢直起身淡然道:“那倒不必了!难道我镇国侯府还缺牛马不成?”
沈芙蓉嘿嘿笑了一声。
还想让她以身相许?
想得美!
原以为萧天陌生气了,沈芙蓉正琢磨着要不要开溜,忽见他又转过头来:
“这一时半会儿的,想必你也难寻妥善的落脚之处,你不妨还住在这庄子上,黎夜玉、十月都在这里,你们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如何?”
“这……”
沈芙蓉表面犹豫,心里却暗暗翻了个大白眼。
她可算明白了,萧天陌就是不愿意放她走,要把她放眼皮子底下看着?
想来还是因她如今跟从前大不一样,令他起了疑心的缘故。
不过暂时还住在庄子上也未尝不可,反正萧天陌马上就要出征了。
所谓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
萧天陌走后,她就可以在庄子上作威作福了。
不过答应得太快显得太廉价,沈芙蓉打算矜持一下,“容我再想想。”
萧天陌见状斜觑了她一眼,语气蓦地变得冰冷,“要想多久?还是你根本就不愿意?”
“啊,想完了,我愿意!”
沈芙蓉连忙陪笑,心中恨不得将面前之人一脚踹在门板上扒不下来。
萧天陌点了点头,面上一派施恩不用谢的慈悲模样,“虽说我是一片好心,担心你居无定所,可总归还是要你自己情愿才好。”
默默将他八辈祖宗统统问候了一遍,沈芙蓉呵呵笑道,“多谢公子体恤,我自是情愿的!”
虽然萧天陌很欠扁,可她得忍住,因为她的卖身契还没拿到手,女户也还没立。
瞥了眼满脸假笑的沈芙蓉,萧天陌勾起嘴角,眼里的戏谑一闪而过,
“按理说你我以后就没有任何瓜葛了,可我们好歹共处了这么久,虽然你平时喜好装傻充愣,可我自认待你不薄,想必你也不是那等一出门,就不认人的忘恩负义之人。”
这话阴阳怪气的,像是在骂人,但入了她的耳,那就是在夸她了。
沈芙蓉顿时来了精神,“那是,我可是最讲义气的,凡事讲究说一是一,一口唾沫一个钉。”
萧天陌放心了,“这么说,你是不会不告而别了?”
原来是怕她趁他不在京城时跑路。
看起来还在计较她上次,偷偷准备包袱打算私逃的事情。
诶,做人真难,还要伺候人更难,伺候个爱计较、又疑心病重的贵公子更是难上加难。
“不会的,不会的,你放心吧!”
沈芙蓉打包票的说道,“即使天塌下来,我也会等你回来。”
话落,意识到这句话有歧义,沈芙蓉又补了三个字,“…再离开。”
萧天陌愣了愣,然后笑了一下,感觉好像挺…开心!
沈芙蓉狐疑地多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看起来心情不错。
两人又商量了一下明天去衙门的事情,便各自回房睡了。
***
翌日,天光大亮,沈芙蓉和萧天陌就一起来到了衙门里。
找到了管理户籍的官吏,萧天陌报了镇国侯府的大名,又从广袖的内兜里取出了沈芙蓉的卖身契递过去,那官吏当即便帮沈芙蓉改了贱籍。
随后,他们又拿着沈芙蓉和沈大柱签的断亲书,交了几两银子,给沈芙蓉立了女户。
那官吏给了沈芙蓉一个户籍证明,沈芙蓉想了想,然后拿出清风楼的地契和房契,直接登记到了自己的名下。
萧天陌见此眸光微闪,却什么都没有说。
等从衙门出来,沈芙蓉举着盖了县衙大印的女户证明看了又看,最后高兴的一把拉住了萧天陌的手,
“今天是个好日子,走,我请你去搓一顿!”
萧天陌视线在二人相握的手上转了个圈,白玉一般的脸颊染上了一点可疑的红晕,默默地点了点头。
沈芙蓉话一出口才发现,她不经意间又带出了现代语,也不知道萧天陌听没听懂,见他点了头,便兴高采烈的拉着他向不远处的酒楼走去。
两人并肩渐渐走远,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
第九十三章 请帖
张秀娴望着萧天陌和沈芙蓉一起远去的背影,眼里闪过一抹阴狠。
当初他们害得她名声受损,被父亲、母亲罚到远离京城的庄子上思过。
如若不是这次马上就要到大公主晏凤珠的生辰了,她的姑母丽妃为她在皇后娘娘那里求来了请帖,她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京城。
想到此,她脸上滑过一丝狠厉。
这次,她是有备回来的,他们害她那么惨,她绝不让他们好过。
瞧见张秀娴面露不善的一直盯着远去的那对男女,站在她身侧的珠儿眼眸动了动,适时开口道:
“姑娘,咱们赶紧回府吧,免得等会儿老爷又要生气了。”
张秀娴闻言,冷瞥了珠儿一眼,口中不疾不徐道:
“急什么,今早宫里有旨意来传,爹爹随着去了宫中,还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张秀娴虽然嘴上如此说,可脚下却毫不迟疑的快速朝着自家的府邸走去。
这个丫鬟是她爹亲自派来看着她的,当初她从庄子上回来的时候,她爹曾交代她,让她好生听这丫鬟的话,万不可再行差踏错。
她虽心中不免委屈,对此多有不满,却到底不敢不听从。
珠儿落在张秀娴身后半步紧紧跟着,脸上带着和煦的笑,眸中却一片晦暗不明。
***
沈芙蓉和萧天陌两人很快来到了一个酒楼的门前。
先前在路上沈芙蓉意识到不妥,连忙松开了萧天陌的手。
萧天陌面上依旧是一副淡然自若的表情,可脸颊上的红晕久久难消。
因今日出来是为去衙门办女户,沈芙蓉并未装扮成男子的模样,故两人也没有去聚仙楼,以免被人认出来徒生事端,随意就近找了一家酒楼用膳。
这家酒楼的菜品丰富,有几样还是模仿了沈芙蓉为聚仙楼琢磨出的菜品,虽然做的也美观大方,可终究没有寻到真正的精髓,味道差得太远了。
等一起恰了饭,两人回到了京郊的庄子上,却意外的收到了大公主晏凤珠送来的请帖。
晏凤珠邀请沈芙蓉前去参加十日后的泛舟游船宴。
看着眼前华丽的烫金大红请帖,沈芙蓉秀眉微蹙。
她和长公主就见过一面,她们之间可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也就是认识罢了,想不到长公主会给她下请帖。
到时宴上都是些身份尊贵的人,规矩一定特别多,想想她就有些头疼。
萧天陌拿过请帖看了一遍,也皱起了眉头。
他马上就要随父出征,偏巧这个时候,大公主的诞辰将至。
大公主晏凤珠现在可是余皇后的掌上明珠,就连当今圣上都对其爱护有加,不知有多少世家贵女上赶着巴结攀附,大公主从来不放在眼里,如今居然会主动给沈芙蓉下请帖,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我马上就要离京,恐怕帮不上你什么忙,你好好准备一番,莫要把这件事忘了,镇国侯府毕竟对大公主有恩,想必她不会为难于你。”
萧天陌不放心地叮嘱着,随即将请帖放在桌案上,
“大公主宴请定是乘坐宫中的画舫游船,船上会有专门随侍的宫女内侍,不允许带自己的丫鬟,黎夜玉也不能跟你前往,你要处处小心应对。”
沈芙蓉点点头,她惜命得很,即使萧天陌不说,她也是要处处小心,一点儿都不敢乱来的。
诶,遇事要往好处想,能接到公主的宴请,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荣耀,她就当是去春游好了。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萧天陌出征的日子。
这天风和丽日,万里无云,是个好日子。
在一片震天的鼓声中,镇国侯萧经年身着盔甲,骑着高头大马立于队伍最前端。
众将士们整装待发,紧随其后。
队伍中的萧天陌也穿上了银白色盔甲,眉眼间英气勃勃,更显俊美不凡。
黎夜澜和段天紧紧跟着他,两人身穿同色宝蓝劲装,神采奕奕。
沈芙蓉带着黎夜玉和十月,从街边看热闹的人群里探头探脑,最后直接挤到了几人身侧不远处,向几人不停挥手告别。
黎夜澜最先发现了她们,忙告诉了萧天陌和段天。
萧天陌抬头向队伍前边看了一眼,带着黎夜澜和段天微不可察的来到了沈芙蓉她们面前。
看到兄长意气风发的样子,平时清冷话不多的黎夜玉红了眼眶,“大哥,一路保重。”
黎夜澜点了点头,抬手轻柔的拂过她的发顶,“为兄无甚牵挂,只是放心不下你。”
黎夜玉死死地压抑着哭腔,仰头扯出一丝笑容,“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大哥,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黎夜澜眼中闪过一抹疼惜,“放心,为兄一定会平安回来,为兄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
比起黎夜澜和黎夜玉分别的悲伤,沈芙蓉和段生的对话就充满了雄心壮志。
段生:“师父,多亏了你赠送给我的医书,我如今已做出了可起到镇痛作用的麻醉散。”
沈芙蓉:“很好,为师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你一定可以声誉颇着,成为一代名医。”
段生雄心万丈,“师父,你放心,我一定会将你传授给我的医术发扬光大的。”
沈芙蓉有点汗颜,她其实也没教给段生啥,送给他的医书还是请许庄头帮忙代笔的。
不过段生有此豪情,她自是不能打击他的积极性。
短暂沉吟了片刻,她对段生激励道:
“为医者不是读几本医书就能够治病的,还需要多多实践、积累经验才行,这次随军是一次很好的锻炼机会,相信你定能受益匪浅。”
“不过战场凶险,行医固然重要,你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段生忙恭敬点头应下。
一直站在一旁默默旁听的萧天陌,此刻抬眸瞥了沈芙蓉一眼,随即抽了抽嘴角。
这丫头倒是会捡便宜。
他是重生之人自然知道,不管有没有沈芙蓉的医书,这段生日后都会成为名震四海的神医。
不过瞧着沈芙蓉只顾着对段生滔滔不绝,理也不理他一下,萧天陌不由暗骂她没良心。
同在一旁的十月觉察到了萧天陌的神色,她眼珠一转,忽对沈芙蓉笑问道:
“战场上瞬息万变,随时都面临生与死、成与败的考验,大公子这次随侯爷出征,再见不知要到何时,沈姑娘可有什么要对大公子说的?”
第九十四章 画舫
萧天陌闻言,也看向沈芙蓉,目光复杂又隐隐含着期待。
沈芙蓉突然被点名,她立刻看向萧天陌,“哦,那啥,一路顺风啊!”
萧天陌顿时黑了脸。
这丫头刚才还对着段生说了一堆的长篇大论,到他这就只甩了“一路顺风”四个字出来。
敷衍得这么明显,让他想看不出来都难!
瞅着萧天陌一个好好的俊公子秒变非洲人,沈芙蓉终于察觉到了不太对劲。
在萧天陌准备发作前的一秒钟,沈芙蓉立马痛改前非,口若悬河:
“有一种牵挂叫你出门在外,我天天挂念;有一种思念叫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有一种快乐叫你平安归来,事事如意;有一种欣喜叫你天天平安,开开心心;而我有一种幸福,叫祝你平安!”
“大公子,你一定要平安回来,一定要保重自已!”
见她这么识相,萧天陌满意的挑了挑眉,转头叫上段生和黎夜澜,心满意足的回了队伍中。
临走之前,还丢给沈芙蓉一句:“你也要多加保重!”
沈芙蓉听后莞尔一笑,心中琢磨着这萧天陌萧大公子自幼锦衣玉食,也不知受不受得了这种行军之苦。
不过他生为镇国侯府的世子,难免会被卷入暗流争斗的朝局中,若想日后不受人辖制,他还真得为自己挣个一官半职。
沈芙蓉目送浩浩荡荡的出征队伍离开,又跟随人群将这只长长的队伍一直送出了城门,才和十月、黎夜澜一起回去庄子上。
***
送走了萧天陌没两日,转瞬又到了大公主宴请泛舟游船的日子。
沈芙蓉一大早就被十月从床上薅起来,坐在镜子前盛装打扮。
对着铜镜瞧了一眼尽职尽责地给她梳妆的十月,沈芙蓉揉揉微睁的双眼打着呵欠,
“十月,这时辰还早,急什么?”
瞧着沈芙蓉坐在铜镜前昏昏欲睡,十月无奈笑道:
“我的好姑娘,赴大公主的宴请哪里敢迟了?会被人说不敬皇家的!”
沈芙蓉闻言,努力把眼睛睁开,“那还是去早点吧,免得被治个大不敬之罪。”
十月笑笑,手下动作不停,很快为沈芙蓉挽了一个飞仙髻。
头发弄好后,十月打开妆奁,从里面挑挑拣拣半晌,最后拿出了一支压箱底的精美梅花流苏步摇,轻轻插在了沈芙蓉的发间。
妆容收拾好,十月打开衣橱,让沈芙蓉挑选要穿的衣服。
沈芙蓉来到衣橱前,目光落在了正中的那件红裙上。
这件长裙颜色鲜艳,裙摆处绣着大朵大朵的红色牡丹,精致且不媚俗。
不过今天的主角是大公主,她若穿得太过艳丽张扬,会不会有夺人风头的嫌疑?
沈芙蓉摇了摇头,又看向左侧那件银丝雪纺的白襦裙。
这件衣裳华贵飘逸,片片白莲绽漫于腰际,穿上能将她的肌肤衬的白若新雪。
只是毕竟是大公主寿宴,白花花一片貌似不大好,她还不太清楚大公主的秉性,万一是个多疑的,会不会觉得她在咒她?
沈芙蓉再次摇摇头,她还是不要去触这个霉头。
诶,选件衣裳就这么令人头秃,这一天可怎么过?
瞧着沈芙蓉将衣橱里的衣服扒拉来,扒拉去,就是挑不出一件满意的,十月眼角抽了抽,
“沈姑娘,到底穿哪件?”
沈芙蓉索性眼睛一闭,胡乱一指,“就这件!”
这是一件淡绿色衣裙,质地柔软而光泽鲜亮,不是很华丽,却也不寒酸。
十月伺候沈芙蓉将衣服穿好,又给她系上了同色腰衿,倒也秀丽端庄。
等将一切都收拾妥当,沈芙蓉早早便出了门,乘坐马车来到了请帖上的地点——城西明泽湖。
这个时节的京城正值春末夏初,明泽湖上精致的画舫游船随处可见。
许多马车停在岸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一派热闹繁华景象。
沈芙蓉下了马车,遥望了一眼热闹的岸边与湖面,毫不迟疑地举步向一艘泊在岸边的巨大画舫走去。
这艘画舫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凉亭阁楼,张红结绿,迥异不同的彩画,层层叠叠的雕刻,处处精美雅致,好似一栋小型别院。
不等夜幕降临,画舫上已经亮起了一大片彩灯,隐有丝竹声传来,绚丽奢华之极,在一众画舫游船之中尤为显眼,想必就是大公主用来邀请的画舫了。
沈芙蓉停在画舫前,巴巴的向船上望去,只见几个粉衣宫女在甲板上来回穿梭忙碌着。
船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一个年长一些的嬷嬷瞧见沈芙蓉忙快步走过来,“姑娘可有请帖?”
沈芙蓉忙掏出请帖递上去,那嬷嬷双手接过打开细细的看了看,又诧异地上下打量了沈芙蓉一眼。
她作为此次船宴的接待嬷嬷,自然早就知道大公主邀请了一个农家女的事情。
可眼前的姑娘一身淡绿罗裙,飘逸出尘,肌肤胜雪,目如点漆,眸底光波隐隐流转。
加之那挑不出一丝毛病的行止仪态,哪里像个出身低贱的农门之女,就算说她是名门贵女,只怕她也是信的。
难怪会得了大公主的青睐。
嬷嬷恭敬的将请帖交还给沈芙蓉后,热情的将她迎上了船。
船上已经来了不少公子、小姐,男的大多是绝色美男,女的个个如花似玉,并且皆穿得跟孔雀似的华美,让人看的目不暇接、心情愉悦。
行到一处雕花护栏前,那嬷嬷道了句“姑娘请自便,”便躬身行礼,转身离开。
沈芙蓉在花痴中醒来,忙一派端庄的点了头。
待那嬷嬷走后,她暗暗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四下瞥了一眼,捡了一个清净的角落安安静静的坐了下来。
这时,盛装打扮过的张秀娴柳腰微展,莲步轻移正好从这里走过。
等看到垂眸安静坐在角落的沈芙蓉时,张秀娴面色大变。
这次大公主办船宴,听说京城中许多姑娘小姐为了得到请帖绞尽脑汁,她做梦也没想到,沈芙蓉这个农家女却被请了来。
可是凭什么?
她堂堂官家小姐想来赴宴,还得劳烦丽妃娘娘舍了脸面讨要请帖。
沈芙蓉一个小小的农家女,无名小卒而已,凭什么能入大公主的法眼?
参加皇家公主的宴席,对她们这些未出阁的少女来说可是头等大事,这样的席面上,朝中重臣家里的诰命、小姐都会来。
第九十五章 召唤
沈芙蓉身份这么低贱,怎会有份参加?
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想到此,张秀娴眸中阴寒满布。
萧天陌为了和这个沈芙蓉在一起,害她名声受损。
她如今再也无法跻身德才兼备的才女行列,就连她那些曾经情分不错的手帕交,都不屑再和她交往。
他们将她害得这么惨,今天她定要寻机好好羞辱沈芙蓉一番。
最后扫了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的沈芙蓉一眼,张秀娴阴沉着脸快速离开了这里。
等张秀娴走后不久,沈芙蓉抬起了头。
她四处张望着,似在找寻着什么。
等看到另一侧的桌子上摆的若干个碟子时,她眼睛一亮,抬眸环视见无人注意,她便朝着桌子缓缓踱步过去。
桌上好吃的真不少,有绿豆饼、马蹄糕、板栗酥、豌豆黄、红豆糕……还有几样水果和一壶酒。
今天一早起床,她也只来得及喝了碗稀粥就赶了过来。
赶了半天的路,那碗稀粥自然也就消耗的差不多了。
天可怜见的,她这会腹中空空,饿得心里发慌,也顾不上再装淑女了。
沈芙蓉直接拿起一块色泽洁白如玉的发糕吃起来。
这发糕孔细似针,鲜香扑鼻,一口咬下去甜而不腻、糯而不粘,非常美味,不愧是宫里御膳房的厨艺,令人感动。
吃的干了有点噎嗓子,沈芙蓉又为自己斟了一杯果酒,边吃边饮。
……
余重楼来时,沈芙蓉正一手举着发糕,一手端着酒杯,嘴边还沾着没擦干净的点心屑。
余重楼看得嘴角抽了抽,眉毛高高挑起难以落下,“啧啧啧,你这是几天没吃饭了呀?”
“……也就半天!”
沈芙蓉不觉尴尬,她从容的将手中剩余的果酒饮下,又掏出十月特意为她准备的锦帕细细擦了擦嘴,乖巧地把手搭在裙摆上,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懂规矩的好姑娘,这才再次开口道,
“咦?你如何也来了?”
余重楼好笑的看了看她,随后坐在她对面,捏起桌上碟子里的一块儿凉糕丢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回道:
“我乃是堂堂承恩公府的嫡子,这种场合的宴会又怎能少得了我?”
沈芙蓉了然的点了点头,是了,余重楼乃是余皇后的侄儿,身份尊贵,又与大公主有亲,自然是在必请的名单之中。
有老熟人余重楼在这压阵,沈芙蓉心里踏实了不少。
两人说说笑笑,眺窗遥赏了片刻岸边的花,又走到了画舫的甲板上赏水。
明泽湖面积很大,水质清澈,河畔垂柳婆娑,是城西一道独特的风景。
沈芙蓉朝船下碧波荡漾的河里看了一眼,正要问余重楼会不会游戏,忽听有人喊道:
“公主殿下来了!”
沈芙蓉抬眸看向船头,只见妆容精致,周身华贵打扮的晏凤珠,正在宫婢簇拥下缓步款款踏上船。
“参见公主殿下!”
“参见公主殿下!”
“参见公主殿下!”
……
沈芙蓉忙跟着众人上前,眼睛盯着地面,规规矩矩地跪拜行礼。
此刻的地面就是画舫的甲板,甲板上雕着吉祥莲纹,干干净净,缝隙上半点尘土也无。
耳中听到大公主喊平身,沈芙蓉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扯了扯裙摆上的褶皱。
心道她如今就连下跪都越来越熟稔了,难道是骨子里的奴性,在穿越到这个封建王朝时被彻底激发出来了?
这可真不是个好事情!
长公主晏凤珠目光在人群中巡视了一番,最终,她的眸光落在了沈芙蓉身上。
随后,她向身侧的女官惜月耳语了几句,这才转身去了画舫的二楼亭阁。
等晏凤珠离开后,惜月立刻向沈芙蓉走来,“沈姑娘,公主殿下请你过去一见,请随我来。”
大公主要见她?
沈芙蓉小小的吃惊了一下。
说实话,她在收到这船宴请帖后,一度怀疑大公主记错了人。
毕竟大公主可是赫赫有名的当朝皇二代,而她却是一个名不转经传的小人物。
如今大公主刚一来就点名召见,看来是真的知道她这号人物的。
沈芙蓉不敢耽搁,立刻跟随女官惜月去了画舫的二层。
亲眼目睹沈芙蓉被惜月请上了画舫二层,张秀娴气恨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看起来,这沈芙蓉当真得了大公主的看重。
她觉得大公主一定是受了沈芙蓉的蛊惑,否则怎么会如此抬举沈芙蓉一个卑贱的农女?
不行,她一定得让大公主看清沈芙蓉的真面目。
抬眸扫过一直站在沈芙蓉身侧,在沈芙蓉走后目露担心的余重楼,张秀娴低头思虑了片刻,转身朝着船尾可凭眺风景的围栏走去。
……
沈芙蓉跟随惜月一路来到了画舫二层。
比起一层走廊式的宽大会客大厅,二层的红木亭阁更加奢华大气。
黄艳光亮的砖瓦在日头下熠熠生辉,两侧龙柱上的浮雕盘龙、层层祥云精美华丽。
亭檐上遍布仙鹤祥云、白鸟戏水等彩绘,无一处不是镶金砌玉,极尽奢华。
走到画舫的阁楼门前时,惜月先一步进去通传。
片刻后她笑着出来,两个安静侍立在门外的宫女便将淡粉色珍珠化作的帘幔掀起,请沈芙蓉进入阁楼内。
沈芙蓉立刻敛眉低垂着头进了门。
晏凤珠斜倚在铺着柔软丝绸毯子的红木贵妃椅上,正百无聊赖,见到沈芙蓉进门顿时坐正了身子,笑吟吟地唤道:
“你来啦?快过来吧!”
晏凤珠本就长相出众,今日又穿了宫里为她特制的朱红色打底的石榴花彩裙。
裙上的石榴花纹乃是暗金线织就,其上点缀着各色晶石,碎珠流苏如星光般闪烁,光艳亦如流霞,从头到脚都透着繁华的皇家贵气,美得惊心动魄。
她此刻开口呼唤,眸似含春水清波流盼,沈芙蓉顿时被迷了心智,口中应了一声,便鬼使神差的直接奔上前坐到了她身边,
“美人,不,公主,你找我?”
晏凤珠被沈芙蓉憨憨的傻样逗笑,“你可真是个有趣的妙人儿!”
“公主说笑了,民女只是粗鄙之人,公主不嫌弃就好。”
沈芙蓉只顾看着晏凤珠傻笑,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是不是应该先行个礼。
但她现在已经坐下了,瞅着对面的晏凤珠也没有什么不悦的表情,沈芙蓉便也自动忽略了那烦人的礼节。
第九十六章 碰瓷
沈芙蓉想了想,犹豫着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声音轻轻柔柔,就怕唐突了眼前金贵的佳人,
“……不知公主唤民女来所为何事?”
晏凤珠笑了笑,“听闻大公子随父出征之时,你去送他了?”
虽然晏凤珠并未明说是哪个大公子,但沈芙蓉心有顿悟,知道定是镇国侯府的大公子萧天陌无疑了。
就连她去送行这样的小事晏凤珠都知道,果然皇家的势力无孔不入,什么秘密在皇家人眼里都不是秘密。
沉于美色心神皆迷的沈芙蓉,顿时心头警醒了起来,虽然面上神色未变,话语却在大脑里打了几个转才出口,
“民女也不是去送大公子啦,是因民女的小徒弟要随大公子出征,民女去送时,一道同大公子告了个别。”
“大公子看上去如何?临走时可有说什么?”
晏凤珠垂眸品茗,沈芙蓉看不清她的神色,斟酌着答道:
“大公子走时并未说过什么特别的话,不过大公子当时壮志酬筹,想必此次出征定能立下赫赫战功回来!”
晏凤珠闻言面露担忧之色,末了轻叹一声,“但愿如此!”
她在镇国侯府待的时间不算短,对萧天陌也算知根知底。
萧天陌虽有时会因做下荒唐事,被侯爷萧经年拎到西山卫戍营中历练,却从未上过真正的战场。
上战场可是真刀真枪的搏命,在血雨腥风中拼杀,能不能立功尚不得而知,却是真正的九死一生。
沈芙蓉瞥见晏凤珠的神色,心道萧天陌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有如此尊贵的美人垂青。
她也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今天有幸被邀来参宴,原来是晏凤珠想通过她打听萧天陌的情况。
弄明白了晏凤珠的意图,沈芙蓉心里反而安宁下来。
毕竟没有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什么都不知道反倒忐忑。
沈芙蓉又陪着晏凤珠闲话几句,便到了开宴的时刻,惜月上前为晏凤珠整束仪容,沈芙蓉便起身告退,先一步去了画舫一层的宴会厅。
此刻,受邀的客人差不多都登上了画舫,已有人将画舫划离岸边。
透过薄如蝶翼和着微风轻轻起舞的绯纱,能看到画舫中人影攒动。
沈芙蓉踩着微微摇晃的船身进入宴会厅内,只见其中已经满满当当坐满了人,人声鼎沸,莺歌燕舞,好不热闹。
她正犹豫在何处落座比较合适,便见余重楼站起身,冲着她边笑边挥手示意他所在的位置。
沈芙蓉莞尔一笑,立刻向余重楼的方向走去,只是她还没走出去两步,就有一个姑娘好似突然站不稳了,朝着她就倒过来,眼看就要摔她面前。
沈芙蓉傻眼,我的天,这是要碰瓷儿啊?
你们这里碰瓷儿的都这么随便啊,逮谁碰谁是不是?
沈芙蓉黑漆漆的眼眸咕噜噜的一转,紧接着摆出一个潇洒的姿势,就将倒过来的美人接入了怀中,“姑娘,你没事吧?”
她一边问着,还一边向怀中美人抛个媚眼,意图很明显:
你若是分不清形式接着碰瓷儿,我就直接将你丢在地上摔个稀巴烂。
幸好美人还是识相的,她柔腰一扭直起了身,眨巴着眼睛向沈芙蓉笑道:
“我无事,多谢姑娘出手相助,敢问姑娘名讳?”
眼前美人一袭嫩黄色罗裙,酱黄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迎春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耳旁坠着一对金玉蝴蝶耳坠,乌黑的秀发被一支同款的蝴蝶簪挽住,一张圆圆的鹅蛋脸上粉嫩的朱唇显得娇小,可爱。
沈芙蓉回之一笑,“我叫沈芙蓉。”
美人立刻亲热的自我介绍,“沈姑娘,我叫王青霞,乃是礼部侍郎王献之的嫡次女,今日相见倍感亲切,不如我们姐妹二人就坐一处吧!”
原来是青霞仙子。
沈芙蓉点点头,豪气地大手一挥,“好,跟我来这边坐!”
王青霞立刻亦步亦趋地跟在了沈芙蓉身后。
等到了余重楼所在的席案跟前,余重楼正要高兴地跟沈芙蓉打招呼,却一眼瞧见了跟在她身后的王青霞,余重楼顿时脸色大变,
“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沈芙蓉见状,诧异地挑起秀眉,“怎么?你们认识?”
余重楼脸上的神色不断变换,他咬着牙齿,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
“何止认识?熟的很……”
话说到一半,余重楼似是发觉自己说多了,他冷漠的看向王青霞,
“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的吗?”
王青霞泫然欲泣,“余哥哥,你怎么能如此绝情?”
哦?有故事!
沈芙蓉散发着八卦光芒的视线,在余重楼和王青霞两人之间转来转去。
怪不得她总觉得怪怪的,原来这王青霞是刚才看到了余重楼和她打招呼,才会故意在她面前假摔,好借机跟着她一起过来。
啧啧啧,真是心机女!
不过她并不赞同王青霞的做法,与其费尽心机讨好一个不知道爱不爱你的男人,不如好好爱自己。
余重楼抿了抿唇,直接将一旁干站着的沈芙蓉拉到他的桌前坐下,却并不再理会王青霞。
王青霞见此撅起红唇,倒也不显得尴尬,直接坐在了与沈芙蓉和余重楼相邻的桌前。
此刻,在离沈芙蓉她们桌前的不远处,有一位妙龄女子正怀抱琵琶,一曲《春江花月夜》自她手中倾泻而出。
沈芙蓉听了片刻曲儿,终是抵不过好奇心的驱使,向余重楼打听起了他和王青霞是怎么回事。
余重楼倒也坦白,说王青霞本是他父亲至交家的孩子,两人从小也算一起长大,如今都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两家父母就想亲上加亲。
但是余重楼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便直接寻了王青霞坦白他不想娶她,并且两人说好会一起回绝双方父母。
可是之后,在余重楼的母亲上门探问王青霞的意愿时,不知为何,王青霞竟不顾双方约定,暗中点头应允了下来。
“她明知我已有了心悦之人。”
余重楼说到这时,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沈芙蓉一眼,“是不可能答应这门亲事的!”
沈芙蓉了然的点点头,余重楼喜欢凤七的事她是知道的,只是凤七如今已经是太子的人了,余重楼也该向前看才是。
第九十七章 羞辱
余重楼并不知道沈芙蓉心存误会,他正有些忐忑难安。
心中想着如果沈芙蓉问他心悦何人,他就趁机直接向她表白自己的爱慕之心。
可他等了片刻,却听沈芙蓉苦口婆心劝道,
“其实青霞姑娘就是心机多点,人总体还算不错,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毕竟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你别一个人犯傻,暗恋是一种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这样的爱,是一种单向的输出,既没有反馈也没有回音,留给自己的只是无尽的苦涩和伤怀。”
“一厢情愿的爱情,终究是没有好结果的,其实你当初应该勇敢的说出来,毕竟大家都很忙,又有几个人会去仔细斟酌你的一言一行,然后揣测你的心意?”
听了沈芙蓉的话,余重楼眸光一闪,是了,他不说她又如何能明白?
如果她也倾慕他,自会跟他一起为双方的未来而努力。
想不到,到头来,他还不如一个女子看得透彻。
余重楼心中下定了决心,郑重地看向沈芙蓉,正要将自己的心意大胆的吐出口,忽听门外一声嘹亮的通报声传来:
“大公主驾到!”
他立刻又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顿时憋了个满脸通红。
沈芙蓉愕然地看了他一眼,忙起身随众人一起迎接。
……
大公主晏凤珠到来后,气氛一度达到了高潮,画舫之中歌舞不断。
之后更是有无数公子、小姐们开始轮番展示才艺,意图在宴会上大放异彩,从而得到大公主的青睐。
在一个秀丽的姑娘抚了琴后,轮到了一位外表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上台吹箫。
这佳公子吹奏的清冽悦耳,婉转透亮,箫声阵阵,悠长而回转,只让人觉得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沈芙蓉支着头聆听了片刻,便见原本坐在她们一侧的王青霞突然站起了身,面容激动地疾步向那位佳公子奔了过去。
此刻那位佳公子正好表演完毕,缓缓地走下台,见到向她奔过去的王青霞,立刻快步上前抱了她一把,并且在她的后背轻轻的拍了几下。
沈芙蓉看得一脸复杂,回头瞧向余重楼的头顶。
正满腹心事的余重楼察觉到她的目光,挑了挑眉,“怎么了?”
沈芙蓉摇摇头,“你这玉冠,不太吉利!”
她一边说着,眼神一边恍若不经意般飘向那佳公子和王青霞所在的台下。
余重楼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顿时看到了王青霞和跟她在一起的那个男人。
他收回目光瞥向沈芙蓉,“那位公子是王文安,王青霞的嫡长兄,他近几年一直在外游历,这是终于回来了。”
原来是亲兄妹,怪不得动作亲昵,她还以为余重楼要有顶绿帽子戴了呢!
……
等宴会上的才艺表演差不多了,又有人提出有酒不可无诗,尽觞赋诗才是大雅之事,所以要——斗诗。
大公主晏凤珠也来了兴致,言今日会赏赐得胜者一颗夜明珠。
有了公主的彩头,众人自然更加的积极卖力,一时间诗词佳句满天飞。
大家都想博得彩头,沈芙蓉余光瞥见周侧的几位小姐,个个虽是脸上含着笑,却笑意不达眼底,明显都在憋着劲儿呢。
沈芙蓉摇摇头,不由得心下轻叹,这可真似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不过好在不管是才艺表演,还是文斗赋诗,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她既不想得才女的名声,又不求长公主的青睐,今天,只好好看一出大戏即可。
沈芙蓉一边悠然地听着宴席间才子佳人斗诗,一边从桌上果盘里拿起一个橘子剥出一瓣扔进嘴里。
还未来得及嚼碎咽下,忽听前头有个冷峻高傲的女声响起,
“久闻沈姑娘多才多艺,不仅厨艺了得,还会做脂粉,不如也来赋诗一首助助兴?”
沈芙蓉一个激灵,直接咕噜一声,将还没来得及嚼碎的橘子瓣一口吞了下去。
“咳……”
沈芙蓉费力将嘴里的橘子瓣给咽下去,又接过了余重楼及时递来的果酒喝下,这才缓过气儿来。
她抬眸望向声音的来源处,发现张秀娴正看着她笑得温柔。
沈芙蓉如芒在背,顿时打了个哆嗦。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笑里藏刀呀!
只是她和张秀娴无冤无仇,张秀娴为何总要针对她?难道还在误会她和萧天陌的关系?
看来,这是个脑子进了水的姑娘。
刚才在甲板上,有不少人都目睹了惜月将沈芙蓉请走的事,正对陌生的沈芙蓉感到好奇。
此刻听了张秀娴的话,众人立刻都向沈芙蓉瞧过来,想看她如何应对。
张秀娴盯着沈芙蓉暗暗冷笑,她已派人查过这农女的底细,别说吟诗作赋了,这农女恐怕大字都不识一个。
想到萧天陌竟然为了这样一个粗鄙不堪的农家女那样对她,她的心就恨得滴血。
她今天定要让这农女当众出丑,以后再无颜面出现在众人面前!
瞧出了张秀娴眼中的冷意,沈芙蓉唇角微微上扬。
张秀娴打的什么主意不难猜,无非就是想让她难堪闹笑话,再当众羞辱她一番。
不过,恐怕要让她失望了。
其他的不好说,这诗词是真难不倒她,她从小就会背唐诗三百首。
她一个现代人穿越到古代斗诗,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可有人想挑衅,就怪不得她了。
看那个张秀娴的样子,是不打算放过她的,她被赶鸭子上架,只能让她们见识一下穿越人的厉害了!
虽在心中磨刀霍霍,沈芙蓉的脸上却是一派谦让有礼。
她扫了一脸得意看向她的张秀娴一眼,站起身开口道:
“我身份卑微,受公主殿下抬爱来赴宴已是三生有幸,本不欲献丑让诸位见笑,却不好拂了张姑娘的一片心意,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我便吟首诗词赠与大家!”
沈芙蓉顿了顿,摆出一副文化人的模样,背着双手目露深情,高声吟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沈芙蓉将声优的优势充分发挥,吟诵的十分动情。
第九十八章 惊呆
再加上她的目光中藏着一抹浓郁的愁伤,顿时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众人一脸陶醉之色,激动的不断拍手叫好:“好词,绝妙好词啊!”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有的姑娘吟着沈芙蓉的诗词,渐渐地红了眼眶,她们从未听过如此深情的诗句。
张秀娴瞠目结舌,一脸的不敢置信。
沈芙蓉竟然能做出如此惊才绝艳的诗词,怎么可能呢?这其中肯定有不尽不实的地方,可是她没有证据。
她原想借此次聚会羞辱沈芙蓉,却没想到沈芙蓉一鸣惊人,大出风头。
看来,是她低估她了。
张秀娴想要说点什么以压制沈芙蓉,但沈芙蓉的诗词实在是无处可以挑剔,她顿时又气又急而憋了个大红脸。
大公主晏凤珠也很惊讶,她听过沈芙蓉唱曲儿,知道沈芙蓉此人并不落俗套,却没想到还这么有才华。
唯一半点儿惊讶也没有,还与有荣焉的恐怕只有余重楼了。
他环视四周,看着众人或吃惊或赞叹或目瞪口呆的表情,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沈姑娘原本就多才多艺,只是这些俗人不知道罢了。
在沈芙蓉之后,又有几个公子、小姐先后做出了几首出色的诗词,只是众人听过了沈芙蓉的妙词,后边的便也不觉得好了。
之后毫无悬念的,沈芙蓉夺得了彩头——夜明珠。
她小心翼翼的将夜明珠托在手中仔细端详,越看越觉得震惊,也越看越爱不释手。
这样一颗珠子居然会在夜间散发出璀璨的光芒,真是好看。
此刻宴会已接近尾声,大公主也乏了,先一步去了画舫二层的楼阁中休息。
张秀娴扫了将夜明珠抱在怀里,似乎是怕被人抢了似的沈芙蓉一眼,起身离开了宴席间。
片刻后,王青霞拉着哥哥王文安来到了沈芙蓉和余重楼的桌案前。
余重楼和王文安自**好,见面后自然是一番拍胳膊、捶肩膀,把酒言欢。
一旁的王青霞被冷落直道无趣,便拉了沈芙蓉到甲板上吹风赏景。
眼下,画舫漂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湖面荡起一丝丝微澜水波,微风习习,的确让人心旷神怡。
王青霞欣赏了片刻湖面的风光,便精神奕奕地要去看船工划船。
沈芙蓉见她已向船尾处跑去,不由得摇摇头,目光投到湖面上行驶的各色小船上。
她正饶有兴致仔细探究这些小船都是做什么的,谁料想下一刻背后有股外力袭来,她没有丝毫防备,身子顿时就朝着湖面直直地栽了下去。
“噗通——”
一道落水声响起,画舫剧烈震荡了一下,而后轻微的摇晃。
王青霞正好转头,看到了沈芙蓉落水的一幕,她顿时吓得惊声尖叫起来,
“啊——沈姑娘!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啊!救人啊!”
船上本就有随侍的宫女和巡查的内侍,众人听到喊声,立刻朝着沈芙蓉落水的位置跑过来。
向王青霞问清了情况,几个会凫水的内侍立马跳下湖去搜救。
这时,隐在暗处的张秀娴踱步出来。
她向一个皮肤有些黝黑的壮硕船夫使了个眼色,那船夫会意,立刻跟着几个内侍一同跳入了湖水中。
张秀娴见此阴狠一笑,沈芙蓉的落水以及这个去救人的船夫,都是她安排的,为的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毁了沈芙蓉的清白。
船夫救人心切无可厚非,可沈芙蓉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如若被外男抱了身子坏了名节,恐怕除了嫁给这个低贱的船夫,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边的动静闹出后,许多公子、小姐纷纷聚了过来,霎时甲板之上人头攒动。
余重楼和王文案也从宴会大厅奔了出来,听说是沈芙蓉落水了皆吓了一跳。
余重楼看向因下水的人搅动,从而更加波涛汹涌的湖面,已经急红了眼。
他将王青霞拉到跟前,双手用力摁着她的双肩,怒声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你将她带出来的吗?”
王青霞只觉得肩骨刺痛,余重楼似是要将她捏碎了,她立刻尖声道:
“我怎么知道她会落水?我看到的时候,她已经掉进了湖里!她有腿有脚,自己不小心滑了下去怎么能怨我?放开我!你快放开我!疼死了!”
听到妹妹喊疼,王文安立刻拦开余重楼的手,将王青霞护在身后,
“你不要激动,霞儿也不想事情变成这样,沈姑娘如今生死不明,我们不能自乱阵脚。”
余重楼与王青霞怒目相视数秒,他狠狠挥袖,转身焦急地向湖面上俯视。
王青霞见状,立刻委屈地双眼含泪向王文安控诉道,“大哥,你看他!”
王文安安抚的轻轻拍了拍王青霞的肩膀,看向余重楼的目光中隐含不满。
他上次回京时,余重楼和王青霞还要好的很,毕竟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互相暗生情愫也是有的。
这次回来,他听母亲提起过两家打算要亲上加亲,本还乐见其成。
但如今一看,这余重楼明显是对那位落水的沈姑娘更为看重,甚至为了她,对自家小妹如此无礼。
可见,两家的亲事还有待商讨。
不过看自家小妹的模样,明显是对余重楼情根深种,如若他硬要拆散她和余重楼,小妹定会怨他恨他。
看来,他要好好了解一下这位多才多艺、迷了余重楼心智的沈姑娘才行。
“咦,这是谁的玉佩啊?”
就在这时,一个粉衣小宫女弯腰从甲板角落的不起眼处捡起一物,举到众人眼前,
“原来只有半块,是何人将玉佩丢失在了此处?”
众人齐齐看向小宫女摊开的手心。
只见其上是通体白透的玉佩,玉佩上面镌刻着饱满的如意云头纹,云纹上头是一只浴火展翅的凤凰,周身散着莹莹的温润光泽,可是只有半块。
“定是沈姑娘的,想必是她落水时不慎掉落的!”
余重楼急声道,上前就要将玉佩夺过去。
“且慢,让本官看看。”
一只有力的手臂比余重楼更快地接过了小宫女手中的半块玉佩。
余重楼转眸看过去,发现是大理寺卿周学政。
周学政恰逢休沐,本在明泽湖上乘船赏景,听闻大公主的画舫上有人落水,立即让自己的小船向画舫靠拢,登上画舫来瞧瞧怎么回事。
可等看清小宫女交予他的半块玉佩时,周学政当场变了脸色。
第九十九章 落水
他一把捏住小宫女的手腕,架在面前厉声问道:
“这可是落水之人掉落的?这落水之人多大年纪?姓甚名谁?”
小宫女吓得连连摇头,“奴、奴婢不知,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只是捡了玉佩,想交与失主,请大人明鉴,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落水之人乃是沈芙蓉沈姑娘!”
一旁的余重楼拧了拧眉,看向周学政替小宫女答道,
“这玉佩想必是沈姑娘方才落水时,不小心掉落到了甲板上。”
他有些疑惑,不明白看起来平平常常的半块玉佩,如何能让一向处事不惊的周寺卿急成这个样子。
听到“沈芙蓉”几个字时,周学政似有一道惊雷在脑中一闪而过。
他好似看到了那个明媚的女子站在花丛中,对他笑靥如花,“周哥哥,这芙蓉花美得让人心旷神怡,我们的孩子生下来如若是个女儿,就叫她芙蓉好不好?”
周学政猛的瞪大了眼睛,一把扯住余重楼的衣袖,将他拽到自己跟前来与他对视,
“这姑娘因何落入了湖水中,如今是生是死?”
“人在湖里,我怎么知道是生是死?”
余重楼甩开周学政的手,蹲下身抱头呜咽道,
“我只恨自己不会水,不能下去救她,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她若是死了,我也不用活了!”
“她死你就要死吗?你还有没有点儿出息啊!”
一旁的王青霞一听这话,立刻就炸毛了,跳出来指着余重楼就是一通骂,
“伯父和伯母养你这么大容易吗,你竟然说出这种话?你对的起他们吗?你知道他们养你这么大付出了多少心血,你还没能尽孝道,如今竟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真是没出息!”
……
画舫上的嘈杂之音,透过无尽的波浪向着湖底荡漾而去。
春日的湖水还有些寒得刺骨,沈芙蓉很庆幸自已在现代时下苦功学过游泳。
她的水性非常好,一直被闺蜜称为浪里小白龙。
此刻她潜在水底,被一处水草间隐约发出的金色光芒吸引了心神。
她双腿踢着水,整个人如一只灵活的鱼儿一样,缓缓的朝着光亮处游去。
当游到了这片杂草的上方时,她发现在这水草的缝隙处竟然露出了一角金子。
如果不仔细看的话,还真的不好发现,不过好在沈芙蓉比较细心,又历来对金银之物敏感,这才寻了踪迹过来。
她轻轻地伸手扒开了水草,顿时看见了这角金子的全貌。
这是一块安静躺在泥土上的如同孩童拳头大小的金块。
沈芙蓉心中一喜,伸出手快速的挖起了金块下的沙泥。
好在这沙泥被湖水浸泡多年,蓬松柔软,很快就被沈芙蓉挖下去一层。
沈芙蓉也才惊愕地发现,这小金块的下面还有一堆金灿灿的金砖。
这金砖在粼粼水波中,散发着金光闪闪的耀眼光芒,险些闪瞎了她的双眼。
沈芙蓉一兴奋,刚要张口惊叫,猛地被灌了一口湖水,呛的她差点两眼一翻晕过去。
她闭了闭眼,强行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再睁开眼时,眸中止不住的放出璀璨的光来。
这么多的金砖,估计万两黄金还不止。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这不就是她梦寐以求的财富吗?
这简直就是藏在水底的大金库啊!
不过,怎么会有这么多金砖被藏在这明泽湖底呢?
是被人无意间遗落?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想到此,沈芙蓉心情迅速平静下来,这金砖来历不明,备不住是有主的,说不定其中还牵扯着什么大阴谋。
一番打量思索后,沈芙蓉又将被她挖掉的泥沙,重新拢起掩盖到了金砖上。
这些金砖还是先继续藏在这里比较稳妥起来,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拿出来反而会惹来祸端。
将金砖重新掩盖好后,沈芙蓉在心里默默记了记位置,转身朝着水面游去,她掉入湖中这么久,再不上去,那些人一定以为她死了。
就在沈芙蓉从水中游了上去,马上就要在水面上冒头之时,突然,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脚。
啊——
有水鬼!
沈芙蓉无声地大喊,她不断的挣扎着,手脚并用,试图让拽住她腿的那只手松开。
可对方的手却如钳子一般,就是死死拽住她不肯松开,不仅如此,对方还在不断地试图撕扯她身上的衣服。
沈芙蓉使尽浑身解数挣扎,尼玛,她遇到的难不成还是个色水鬼?!
在挣扎缠斗之间,她看清了对方的脸。
这是一个皮肤有些黝黑的壮硕男人,身上穿着船夫的衣裳。
她被人发现落水后,画舫上的人下水来救她本在情理之中。
只是眼前这船夫不仅紧紧抓着她的脚不放,看向她的眼神还色眯眯的,眸里全是满满的不怀好意。
很显然,这船夫并不是真心想救她,而是想从她身上图谋什么。
沈芙蓉恶心地打了一个冷颤,先前有人故意从背后将她推下水,现在又有人借着救她之名来害她。
今天这场船宴,还真是步步惊心啊!
不过她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想害她,没有那么容易!
沈芙蓉心念一动,她在水中一个漂亮的飞天旋转,足尖猛缩借力脱掉了脚上的鞋子,摆脱了男人的束缚。
随后,她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一脚踹在那船夫的眼睛上。
虽然因为水的阻力,卸掉了不少力道,可沈芙蓉练过跆拳道,此时出脚又狠又快,那船夫立刻满脸痛苦地抬手捂住了眼睛。
沈芙蓉不敢耽搁,奋力游出水面,以最快的速度朝着漂在湖中的画舫游去。
周学政此刻已招来了附近的所有小船,在整个湖面上进行全力的搜救。
沈芙蓉游过来一段之后,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艘小船船头上的周学政,她忙伸出一只手拼命呼喊示意:
“周大人,周大人,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沈芙蓉因在水底待的时间太久有些力竭,此刻自认为很大的声音其实细若蚊蚋。
不过焦急万分,不放过一点动静的周学政还是发现了她。
很快,周学政乘坐的小船便划到了沈芙蓉的身边,将她救上了船。
沈芙蓉看到满面激动地周学政后,伸出柔荑拉住了周学政的大手,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便直接晕了过去。
第一百章 灭口
瞧见沈芙蓉眼睛一闭,直直的向后仰去,周学政连忙接住她软倒的身体,仓惶的喊道:
“芙蓉!不要有事!你醒醒,爹爹来了!爹爹带你回家,以后爹爹再也不会丢下你不管了!”
周学政满面凄凉,一面让人速速将船靠岸,急急带沈芙蓉去就医,一面安排人去通知大公主,言沈芙蓉已被他救起带走了。
大公主晏凤珠知道沈芙蓉落水后,也是十分忧心。
一来在她看来,沈芙蓉就是镇国侯府的人,如若因为参加她的邀宴出了事,她难辞其咎,说不定萧大公子会因此怪她。
二来她也确实真心喜欢这个小姑娘,不希望她这么早早的就香消玉损。
听到周学政命人来报,沈芙蓉已被他救起带了回去,晏凤珠顿时长松了一口气,却再也没有了雅兴,草草便结束了这船宴。
余重楼和王青霞等人听说沈芙蓉无事了,也是一阵欢呼雀跃。
余重楼想去寻周学政询问沈芙蓉到底怎么样了,却被王青霞和王文安兄妹以不可如此唐突为由,直接塞入马车送回了府。
画舫上的客人渐渐散去,只有张秀娴还不可置信的看向湖面呆站在原地。
沈芙蓉居然没死,也没被毁了名节?
她竟然又一次化险为夷了。
怎么可能?她为何每次都如此好运!
张秀娴气恨得全身颤抖,险些撕烂了手中的锦帕。
她回眸思虑了片刻,转身下了画舫,暗暗向河岸边的密林中走去。
……
明泽湖风光秀丽,两岸更是风景如画,靠近山脉的一侧岸边生长着成片茂盛的树林。
此刻,在密林当中,先前的船夫正光脚蹲在篝火边烤着野兔。
而篝火旁边还有个用树枝搭成的架子,上面正挂烤着这船夫的衣物。
转眼间这天已经黑了下来,船夫又加了几把柴,篝火噼啪作响地熊熊燃烧着。
忽然,林中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船夫立刻抬头循声看去,眼中散发着极为警惕的光芒,“何人在那里,出来!”
他的目光阴厉,牢牢地锁在不远处的一片密林之间,待看到张秀娴穿过林木,莲步轻移走过来时,他顿时心神松懈,收了警戒之心,
“原来是大小姐。”
张秀娴视线落到船夫赤裸的上半身上,眉头微微皱起。
觉察到张秀娴的视线,船夫抬起粗糙的大手抚了一下胸口处,嘿嘿笑道:
“湖水浸湿了衣裳,紧紧黏在身上甚是难受,不得不脱了下来烘烤,失礼之处,还请大小姐勿怪!”
张秀娴错开了视线,继而冷哼一声,“不是让你救她上船,借机毁了她的名节吗?怎么还能让她逃了?真是没用!”
“大小姐有所不知,实在是那丫头太过狡猾,小的没有防备,中了她的暗算。”
船夫面上陪着笑解释,心里却十分不屑,这大小姐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坏了名节,如今又来坑害别人。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呐!
害他白白受累忙活一场不说,还险些被那姓沈的臭丫头踢瞎了眼睛。
况且,他是老爷费尽心思才安插到宫中画舫上的眼线,如若老爷知道了他今日私下行事,定是不会轻饶他的。
早知如此,他就该听珠儿的话,离大小姐远点,不该为了钱帛和美色动那不该动的心思。
想到此,船夫面浮冷意,淡淡说道:
“大小姐,如今我们没有得手,而那丫头却看到了我的脸,只怕今日之事不会善了。”
“这件事老爷迟早会知道,到时如若小的万不得已,将大小姐您供出来,还请大小姐勿怪!”
“你!”
张秀娴脸色涨红,心中早已经被愤怒所填满。
她虽然自从去了一趟庄子上再被接回来,在府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却未想到,现在连阿猫阿狗都敢骑在她头上撒野。
张秀娴愤恨的瞪视着船夫,船夫却已垂眸专心烤起了火架上的野兔。
兔肉被烤得滋滋作响,正是最让人眼馋的时候,火架上的兔肉已经散发出了浓浓的诱人香味。
船夫伸手从篝火中拿起被烤的滋滋冒油的野兔,又从身侧拎起一把尖利的匕首,将野兔简单分割了一下。
随后他放下匕首,从中挑出一大截粗壮的野兔后腿,也不怕烫嘴上去就大快朵颐起来。
张秀娴目光从船夫随手放在身侧的尖利匕首上扫过,眼眸微闪。
她慢慢踱步到篝火前,那张红彤彤的脸蛋在篝火的映衬下分外诱人。
船夫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笑起来,“大小姐还不走?莫不是馋这兔肉?”
他的眼神暧昧,语气更是轻佻,好似说的不是张秀娴馋兔肉,而是馋他的身子。
燃烧着的篝火将张秀娴的影子照的很长,晃动着的火焰使得她的影子又像是蛇一样的扭动起来。
张秀娴没有吭声,而是摆动腰肢上前坐到了船夫身边,并暗暗将船夫随手放在身侧的尖利匕首抓握到了手中。
船夫并未察觉到异样,他眼见张秀娴如此主动不由得心花怒放,情不自禁地伸出油腻的大手,就要搂住张秀娴纤细的腰肢。
张秀娴却是一扭身,看向船夫另一只手中残余的兔肉皱起眉头,船夫顿悟,立刻丢掉手中兔肉,又转身扯过树枝架上挂着的衣裳,擦了擦他油腻的大手。
只是还没等他转回身,便感到身后一阵剧痛传来。
随着噗嗤一声,鲜血四溅。
船夫甚至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便头一歪栽倒在了地上。
张秀娴看了倒在血泊之中的船夫一眼,将手中带血的匕首丢到了篝火中,转身快步离去。
***
长山和吴城来到沈家村时,四下里黑漆漆的,因此显得满天星辰格外的明亮灿烂。
两人走在一条土路上,在下坡的时候长山一脚踩歪,差点就直接滚下了坡。
他站稳后,一边陆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一边转头朝身侧的吴城好奇问道
“吴叔,那姑娘真的是老爷的亲生女儿吗?”
吴城面色凝重,闻言沉声回道:
“目前这只是猜测,离定论尚早,老爷既然交代了我们来寻沈家人问个清楚,想来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虽是如此说,但吴城心里知道,八九不离十了。
这姑娘那眉毛与眼睛,简直就是跟年轻时的穆姑娘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第一百零一章 前尘
而且那姑娘手中,又有他家老爷当初送给穆姑娘的玉佩。
如果真的只是巧合,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沈家村不过算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巴掌大地方,长山和吴城又都是习武之人,很快就沿着路口走进了村子的中心地带。
平民百姓大多舍不得点灯,平日里又都是看天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因此这村子房屋最密集的地方,也是漆黑一片,只有零星的几点灯光,显得冷冷清清。
长山四下张望了两眼,指着一处亮着灯、院门半开半掩的小院落道:
“吴叔,此刻天色已晚,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不如先去找人打听一番吧!”
吴城颔首,带头向那小院落走去。
……
刘二婶刚去后院出恭回来,正要掩上门熄灯睡觉,抬头却见一老一少两个男子向自家走了过来,瞧着眼生,应该是头一次来。
她立刻加快手中速度,抬手就要将院门的门栓给插上。
已走到近处的吴城见状,忙从腰间掏出一粒散银丢了过去。
银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准确无误地落到了两扇门板之间。
看到门缝处的银子,刘二婶眼睛一亮,立刻将院门重新打开,弯腰就要去捡地上的银子。
这时,有一只有力的手比她更快地先一步将地上的银子捡到了手中。
吴城将手中银子抛到空中,又接住,面上带笑对刘二婶道:
“向老姐姐打听件事情,如若能如实告知,这银子就是你的了!”
刘二婶的视线一直在飞上飞下的银子上打转,闻言立即回道:
“哎呀,是老妇人有眼不识泰山,两位爷有何事要问?老妇人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吴城满意一笑,“听闻沈芙蓉沈姑娘本是这个村子里的人?”
“对,没错!”
刘二婶还在担心对方的问题她答不上来,白白失了这快到手的银钱。
如今一听问的是她最熟悉的沈家的事,立刻胸有成竹地朗声道:
“芙蓉是村东头老沈家的丫头,如今被镇国侯府的大公子接到了庄子上,你们是要找她吗?”
吴城摇摇头,“我们要找沈家人!”
说完,他将手中银子向着刘二婶的怀中丢了过去,
“麻烦你带我们过去,我们要向他家打听一些沈姑娘的事情。”
刘二婶手忙脚乱地接住银子,生怕吴城反悔一般,立即将银子塞入了自己怀中,这才欢喜地咧开嘴笑,
“小事一桩,包在老妇人身上!”
……
刘二婶家离沈家没多远,她一边带着吴城和长生朝沈家走,一边回头口中不断说着:
“你们要打听芙蓉那丫头的什么事情?其实问老妇人我也是一样的,我与沈家人熟得很。”
“诶,不瞒您二位,我们这屁大点的小地方,不管是谁家有啥事,片刻功夫就能从村头张寡妇口中,传到村尾李瘸子耳朵里,谁还不知道谁几斤几两啊!”
“就老沈家一家子黑心肝的,没有好处指定啥也问不出来,尤其是芙蓉她奶奶黄氏,那可是干架舍得脸,吵起来敢扒男人裤子的狠角色,能轻易告诉你们想知道的?”
吴城闻言心思一动,哈哈笑道:“我要问的,可是沈姑娘的身世,老姐姐即使再与沈家相熟,恐怕也是不知的。”
听到吴城如此说,刘二婶顿时一拍大腿,眉飞色舞的说道:
“你还真问对人了,别人兴许不知,我却是门儿清的很!这芙蓉她爹啊,其实根本就不是她亲爹!”
刘二婶此话一出,别说吴城了,就是自始至终一言未发,只顾闷头往前走的长山都停下了脚步。
“此话当真?”
“你是如何知道的?”
听到两人异口同声的询问,刘二婶摇摇头,神秘一笑,“此事说来话长……”
她的“长”字还未拉完尾音,只见白花花的一整块大银锭子已从吴城手中脱出,直直地向她怀中飞来,看大小足有十两。
刘二婶欣喜的眼冒金光,忙将银锭子接住抱到怀中,口若悬河地将她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
“芙蓉她娘穆晚晴原本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乃是半路来的沈家村,她来那日,天下着瓢泼大雨,她独自一人晕倒在狭窄的山路上,山路泥泞不堪,是芙蓉的爹沈大柱第一个路过发现的她,并喊来人将她救回了村……”
“……她一个孤身一人的姑娘家又无处可去,村里人看她可怜,便由村长做主,让她住在了祠堂后空着的两间平房里,可俗话说,这寡妇门前是非多,何况还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家。”
“自从她在村里住下后,一个个光棍汉就盯上了她,这三天两头的,不是这个爬墙就是那个上树,惹得不得安宁。”
“诶,这一旦有是非啊,受苛刻的往往是女子,后来村里长辈找来穆姑娘对她言,祠堂是祖宗灵魂安息之所在,如果她继续住在这里,会搅得祖宗在天之灵不得安宁,她若想陆续留在村子里,只能寻个合适的小伙子嫁了,穆姑娘听后也点头同意了。”
“……当时听闻穆姑娘要在村子里择夫,村里那些未婚的小伙子险些打出脑浆子来,那时还是有几个俊秀出挑的小伙子的,可不知为何,最后穆姑娘却选择了相貌平平、老实巴交的沈大柱。”
说到这里,刘二婶发自内心的感叹,“我当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后来穆姑娘生下了芙蓉那丫头,我才知晓,原来她嫁于沈大柱的时候已有了身孕。”
“此话当真?”
吴城得到了想要的信息,面容十分激动,“恕我冒昧,这么隐秘的事,老姐姐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刘二婶得意一笑,“两位爷有所不知,不是老妇人自夸,老妇人我可是难得的大善人。”
“穆姑娘虽说和沈大柱成了婚,可沈家长辈却并不认可她,对她是百般磋磨刁难,在她缺衣少食的时候,都是我在暗中接济她,她对别人兴许心存防备,对我却是异常亲近,肯讲几句心里话……”
从刘二婶口中得知了穆晚晴的遭遇,吴城不胜唏嘘。
想当年,穆姑娘和他家老爷是何等的相亲相爱,如若不是老夫人因着上一辈的恩怨,非要棒打鸳鸯,穆姑娘和他家老爷又如何会过得这么苦?
第一百零二章 身世
穆姑娘不告而别后,他家老爷也去了半条命,后来毅然决然离开周府久居京城,又何尝不是在躲老夫人?
……
将吴城和长生领到沈家门外,刘二婶替他们拍门唤着沈家人:
“沈大哥、黄妮、大柱啊,快开门!快开门!你家可是来贵客了呀……”
半晌,见沈家屋内亮起了灯,继而有人开口相应,刘二婶向吴城和长生两人招呼了一声,便抱着银子飞快向来路跑去。
长生目送刘二婶肥硕的身影在夜色中颤巍巍的离去,而后转过头来,望向吴城犹犹豫豫地问道:
“依您之见,她的话有几分可信?”
吴城方才听到刘二婶准确吐出穆晚晴的名讳时,心中就已对刘二婶的话信了大半,此刻对长生也不藏着掖着,
“所谓无风不起浪,这老妇人说的有鼻子有眼,依我看,这事儿未必是假的……”
吴叔话未说完,忽见沈家院门“砰”的一声,猛地被人打开了。
紧接着一个手拿炕帚的老妇人冲出门来,扬声骂道:
“刘氏,你个黑了心冒坏水的!你他娘的大晚上在我家门外鬼嚎啥?”
长生离门近,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一跳,“呃,这位大娘,那位大娘已经走了……”
黄氏从梦中被吵醒,正心情不顺,四下扫视了一圈,见果真没有刘二婶,便瞪着眼对长生道:
“你们是何人?这么晚到我家来有啥事儿?”
长生转头看了正上下打量黄氏的吴城一眼,开门见山的问道:“敢问这可是沈芙蓉沈姑娘的家?”
一听长生提到沈芙蓉,黄氏立马收敛了身上的泼辣劲儿,登时转头向屋中唤道:
“当家的,当家的,你快出来!是来找芙蓉那丫头的。”
很快,沈洪勇、沈二林、李氏、沈南阳、沈明燕皆先后从各自屋中跑了出来。
就连伤病还未好利索的沈大柱,都扶墙慢慢走了出来,站在台阶处观望。
随后,沈洪勇将院门大开请了吴城和长生进院,又温和笑问道:
“芙蓉那丫头如今不在家中住,不知两位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吴城笑笑,上前一步问道:“敢问哪位是沈姑娘的父亲?”
沈家人一听,齐齐看向了沈大柱,沈大柱也适时出声,“我是!”
吴城立刻看向沈大柱,“我们能不能单独和你聊两句?”
吴城说得客气,但面色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之意。
沈大柱转头看了父亲沈洪勇和母亲黄氏一眼,点了点头,“可、可以!”
随后,吴城和长生跟随沈大柱回到了他自己的屋中,因沈大柱现在腿脚不方便,长生便几个快步走到他的一侧搀扶着他。
目送三人消失在沈大柱的房门前,沈二林忍不住向沈洪勇问道:
“爹,这两人到底是干啥来了,咋还神神秘秘的?”
沈洪勇摇摇头,思虑了片刻,朝沈明燕道:“你上次跟你奶说,你大伯给了芙蓉那丫头半块玉佩?”
沈明燕立即点头回道:“没错,爷,是真的,我当时在窗户外面瞧得清楚着呢!”
“今天的事透着蹊跷!”
沈洪勇心中叹口气,凝眸看向沈大柱的房门前,“但愿老大他不要犯糊涂。”
沈明燕听了心里有些打鼓,爷说的这么郑重其事,难不成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可那两个人是为了堂姐沈芙蓉来的,即使有事也是沈芙蓉有事才对,跟她们又有什么关系?
莫不是沈芙蓉在外面得罪了人,人家来家里报复来了?
想到此,沈明燕心提到了嗓子眼,心中不断暗骂着沈芙蓉,这个死丫头,都跟家里断了亲,还给家里惹来麻烦,真是个丧门星!
……
屋中,沈大柱此刻浑身直冒冷汗。
刚才一进屋掩上门,吴城就单刀直入地问他:沈芙蓉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他其实心底已经慌了的。
当初穆晚晴之所以答应嫁给他,不是他比别的小伙子哪里强,而是他无意中发现了穆晚晴未婚先孕的事情,答应了会给她和孩子一个名分,不会计较孩子的亲爹是谁。
他和穆晚晴成亲后,感觉自己就像掉在了蜜罐儿里一般,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穆晚晴为另一个男人生下了孩子,他还要强装笑颜谎称是自己的。
这些年来,他对芙蓉那丫头从不亲近,不是他真的心硬如石,而是他心里明白,那丫头不属于沈家,早晚会离开沈家,回到她应该去的地方。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快。
沈大柱头疼的揉了揉额角,极力让自己的口气显得平静一些,“这件事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果然如此!
吴城和长生对视一眼,看向沈大柱,
“这些年来,我家老爷孑然一身,一直在找寻穆姑娘和小姐的下落,只是一点音信都没有。
就在昨日,我家老爷在明泽湖救起了落水的沈姑娘,发现了她身上掉落的半块玉佩,乃是我家老爷当初赠与穆姑娘的定情信物……”
沈大柱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随后苦涩一笑,眼眸逐渐垂下。
当初亡妻穆晚晴去世时,将玉佩交到他手中,他便已明白,晚晴还是希望芙蓉那丫头能回到亲生父亲的身边。
这些年,他不止一次的想过将玉佩交给芙蓉那丫头,对她言明真相。
可他恨晚晴早早地弃他而去,一直以来他心中的伤痛难以愈合,只能不断的麻痹自己,让自己对芙蓉更加冷酷无情,只有这样他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可是此刻,排山倒海的记忆包裹着这些年来的苦涩朝他袭来,他的脑海里清晰浮现了过去的很多事情:
晚晴死时他的痛苦无奈,芙蓉溺水后他的彷徨悔恨,芙蓉和家里断亲后他的如释重负……
所有事情都显得这些年他是多么的可笑,他患得患失,早已丧失了本性。
如今既然芙蓉的亲爹派人找上了门,说他是愧疚也好,补偿也罢,他便如实告诉他们真相,芙蓉能去过她本应该过的日子,他也可以彻底解脱了。
想到此,沈大柱不再隐瞒,将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脱口而出。
吴城和长生听得一脸复杂,尤其是吴城,他在年轻的时候就伺候在周学政身边,对穆晚晴也算熟悉,此刻从别人口中听到她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去,心中不胜感慨。
第一百零三章 解脱
不过好在终于弄清楚了沈姑娘的身世,他们也算没有白来一趟。
过了良久,吴城和长生告辞离去,只剩下沈大柱一人在屋中陷入了沉思。
等吴城和长生两人走后,沈家人哗啦一下子全挤到了沈大柱的屋子里。
“大柱啊,你没事吧?”
“大哥,那些人是来干嘛的?”
“大伯,堂姐是不是在外面惹了祸事啊?”
见沈大柱一声不吭,只耷拉着脑袋坐在床角,黄氏一个箭步冲到他跟前,“啪”的抬手扇在他的肩膀上,
“你倒是说话啊,那些人到底是来干啥的呀?难道真的是芙蓉惹下了祸事?”
沈大柱的身体随着黄氏的力道向一旁歪了歪,等坐正后他摇了摇头,“不是,芙蓉没惹事,是、是她亲爹寻她来了!”
沈大柱的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沈家人一时全愣在了那里。
半晌后,最先反应过来的黄氏嗷的一嗓子,一下子跳了起来,
“我说穆晚晴那丧门星怎么不足月就生了呢,敢情芙蓉这孩子是别人的种?”
“你这个不孝子,当初还和她联合起来诓骗我,说什么她是身子弱,又因我让她去河边洗衣裳跌了那一跤才早产的,扯这样的慌不怕遭雷劈么?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啊!”
李氏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想不到穆晚晴藏得这么深。
她们做了那么久的妯娌,她原本以为已经很了解穆晚晴了,却想不到穆晚晴竟然能做出这种事。
怪不得婆婆黄氏当初对穆晚晴百般刁难虐待,穆晚晴都恭顺受着,她还暗笑穆晚晴愚蠢软弱,原来她是给自家大伯哥戴了绿帽子,心中有愧。
“大伯,那堂妹的亲爹究竟是何许人物?”
一直沉默的沈南阳,问出了事情的关键所在。
沈明燕也跟着看向沈大柱,眸中满是好奇揣测。
沈大柱轻声回道:“具体的我也未问,只知道是个在京城当大官的。”
嘶,沈芙蓉的亲爹竟然是京都官吏!
那她岂不是一下子从一个卑微的农女,翻身成了尊贵的官家小姐?
沈明燕紧咬下唇,妒恨的双眼发红。
沈芙蓉可真是好命,不仅可以陪在那样绝世无双的俊公子身边,现在还有了手握重权的亲爹。
明明是在一个屋檐下长大,她们的命运为何截然不同?
沈南阳听到后,却是眼睛突然亮光一闪,果然,果然跟他想的一样。
当初大伯娘穆晚晴和刘二婶哭诉时,他就躲在不远处偷听。
虽然当时他还小,所记不详,可他还清楚记得大伯娘那时候的崩溃无助,也隐约猜到了堂妹亲生父亲的身份并不一般。
所以他从没有像家里其他人一样针对过沈芙蓉,起码没有当面欺辱过她,为的就是如果沈芙蓉真的有能够飞黄腾达的那一日,他也能借机翻身。
只是他没想到沈芙蓉最后竟然有勇气溺水自尽,更未想到未死成的沈芙蓉会心性大变,哪怕到了现在也让人捉摸不透她的脾气。
“大柱啊,那个女人水性杨花,你被她给骗了啊!你瞒着娘也就罢了,竟然还敢让她生下别人的野种,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啊你!”
黄氏的骂声一直未断,老脸气得跟咸菜似的,
“如今倒好,那丧门星是撒手人寰了,可你怎么办?要是让村里的人知道了,那吐沫星子能淹死你,你咋还能有脸在村里待?家里人也跟着抬不起头来……”
“行了,少说两句吧!生怕这左邻右舍的听不见是咋的?”
一旁的沈洪勇斥着黄氏,转头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沈大柱,
“咱也不是那讲究排面的人家,这事说出来也没啥,只是你也该问清楚了对方的府邸在何处,以后要如何通讯联络,咱虽没有让芙蓉那丫头锦衣玉食,可总不能白白替人养闺女!”
李氏闻言看了自家公爹一眼,暗暗撇了撇嘴。
要说这不要脸皮,豁得出去,婆婆黄氏都不是自家公爹的对手。
怪不得当初公爹作为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儿,能靠自己置下这有房有田的家业。
瞧见沈大柱嘴唇蠕动了几下,似有什么话要说,沈洪勇皱起眉头,转身吩咐众人先出去,可却独独留下了沈南阳。
沈明燕心中存了众多疑问,不甘心就这样出去,故意蹭到屋角,想跟着留下来听听爷爷要和大伯说些什么,不料却被她娘李氏提着胳膊拽了出去。
出了门后,走回自己的房门前,沈明燕便甩开了李氏的手,嘟嘴不满道:
“哎呀娘,你干什么呀?咋就不能让我留下来听听?”
“你个小孩子家家的,跟着瞎起什么哄?”
“大哥他比我也大不了几岁,为什么就可以留下来?”
“哎呀,你这孩子,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还不赶紧回屋歇着,小心一会儿你奶发现,让你割猪草去!”
沈明燕听了忙回身去看,见黄氏此刻还站在大伯房门外,正伸长脖子向屋中看,并未注意到她,顿时松了口气,忙三步并两步奔回了屋。
等沈明燕回屋关上了房门,李氏也转身心满意足的回了她和沈二林的房间。
公爹在谈大事的时候,却将她家阳儿留了下来,看来以后这家业,是要交到阳儿手上了。
***
沈芙蓉再醒过来时,是在周学政周寺卿的府宅中。
周学政已熬得满眼都是血丝,此刻见沈芙蓉醒了,忙激动的扑了过来,
“芙蓉,你终于醒过来了,感觉好些了吗?”
瞧见了周学政眼里盛满了关切的温柔,沈芙蓉心下一暖,想要开口说话,可喉咙处一阵干涩的刺痛,让她忍不住低声咳嗽了起来。
周学政忙给她端了杯水过来,“莫急,郎中说你在水里泡的时间久了,要好好静养两日才行。”
沈芙蓉接过水杯喝了几口,感觉好多了,她抬起头犹豫道:“周大人……”
“孩子,你是不是还在怨爹?”
周学政急急地一把拉住沈芙蓉的手,哽咽道:
“芙蓉,我的女儿,我是你的亲生父亲啊!这些年我无时不刻不在想着你,念着你,渴望能够早日找到你,如今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你放心,爹以后定会好好补偿你……”
沈芙蓉顿时傻了眼,看着满面激动的周学政眼珠都不会转了。
什么情况?
她的亲生父亲竟然是朝廷的三品大员?
第一百零四章 认爹
她直接鲤鱼跃龙门,摇身一变成了尊贵的千金小姐?原来她手上还有这王炸啊,那她岂不是要躺赢?!
她其实是想解释上次在聚仙楼相遇,她女扮男装的事情,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之喜。
瞧着沈芙蓉并不接话,只呆愣愣地看着他,周学政悲从中来,
“你是不是不肯原谅爹?这些年来爹孑然一身,一直在找寻你和你娘的下落,从未放弃过,爹知道再多的言语,都无法弥补这些年你所受的委屈,是爹不好,爹对不起你和你娘……”
沈芙蓉听得鼻子一酸,眼泪莫名就掉了下来,“爹!”
她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认真端详起了周学政,还别说,她现在越看越觉得周学政眉眼间还真的与自己很相似。
“好孩子!你能认爹,爹甚是高兴!你放心,爹今后一定好好照顾你,以慰你娘的在天之灵。”
周学政控制不住的红了眼眶。
他痴等晚晴半生,想不到到头来却是生死两茫茫,相见再无期。
幸好,他们的孩子如今回到了他的身边,不然他真不知要如何承受这生死分离之痛。
周学政按捺住内心的伤疮,拭了拭眼角,转而想起了那件要紧事,忙急声朝沈芙蓉问道:
“芙蓉啊,你可知是何人将你推入了湖中?别怕,告诉爹爹,爹爹自会为你做主。”
说起正事周学政面容严肃起来,给人一种不怒而威的感觉,一看就是在官场上行走已久。
沈芙蓉想起推她下船的那股外力,眉头微蹙,
“当时那人是从我背后下手,我并未看到他的脸,不过我在水中快要浮出水面之时,有一个船夫抓住了我的脚,意图对我不轨,幸亏我借力脱掉了鞋子才摆脱他……”
沈芙蓉随后将那船夫的体貌特征,向周学政细细的描述了一遍。
周学政听后目露郑重之色,沉声说道:
“有官兵在明泽湖附近的密林中,发现了一个船夫的尸体,那船夫跟你口中的人很像,仵作已经验过了,系被人从后袭杀。”
“看来是有人抢先了一步,将那个船夫杀了灭口。”
沈芙蓉挑了挑眉,有些意外,“竟然是有备而来。”
这种结果不言而喻,看来,对方是一心想要置她于死地,说不定还有什么后招在等着她。
周学政颔首,很显然,害沈芙蓉的人害怕他顺藤摸瓜查到自己身上,这才提前对船夫下手。
如此狠辣决绝,让人不得不防。
沉吟了片刻,周学政看向沈芙蓉不放心道:
“不如为父将身边的长生调到你这里?让他来护卫你的安全。”
沈芙蓉想了想,摇摇头,“您不必忧心,这次只是意外,我平时出门都是女扮男装的,一般人轻易认不出来,想害我也没有那么容易!”
想到他第一次,在聚仙楼见到沈芙蓉男装时的样子,周学政不由摇头失笑。
沈芙蓉扮男人确实很像,他当时都没有分辨出来。
他这个女儿还真是古灵精怪。
父女俩又聊了几句,见沈芙蓉面露倦容,周学政便交代她好好休息,转身离开了房间。
等周学政走后,沈芙蓉又小睡了一会儿,再醒来时,枕边多了两块半块的玉佩。
她认出来其中的半块玉佩,是沈大柱交给她的穆晚晴的遗物,另半块想必就是周学政一直带在身上的那块了。
沈芙蓉心中感慨万千,轻轻地将自己的半块玉佩拿起来,与另外半块试着拼接。
两块玉佩的花纹立刻完美无缺地组合在了一起,呈现出一整幅龙凤祥云图案。
龙凤呈祥佩是祥瑞的化身,代表着夫妻情深,永远不分离,是相爱之人互许终生的定情信物。
可见,当初她的便宜娘穆晚晴和周寺卿是何等的情深似海。
诶,直到现在,她还觉得做梦似的。
她原本以为,她拿的是可怜农家女的剧本,岂知有一天,位极人臣的当朝大理寺卿救了她,还说是她的爹,她忽然变成了千恩万宠的明珠,真是好戏剧!
沈芙蓉正回忆往事,无限感慨,忽听门外的丫鬟来报:有人来找!
她准了将人带进来,正琢磨着她才来不久,会是谁来找她呢,抬头却见黎夜玉和十月跟着丫鬟进了门。
“沈姑娘!”
十月看到躺在床上的沈芙蓉,哭着就扑了过来。
沈芙蓉忙坐起身接住她,正要开口解释她没事儿,只是在水中憋得时间久太累了,却听十月抽泣道:
“听人说你落水了,你不会是又想不开吧?”
沈芙蓉不由得翻了个大白眼,想不开跳河自尽的那是原主,跟她有什么关系?
何况这次她是被人暗害,才不是要自杀!
也不知十月这天马行空的随谁,她坚决不承认是跟她时间久了,被她带坏了。
瞧着十月趴在沈芙蓉身上不起来,黎夜玉立刻几个快步走过去,将十月拎到了自己跟前,
“我看沈姑娘无碍,别一会儿被你压伤了。”
十月随着黎夜玉的力道站直了身,口中不满回道:
“我这也是担心沈姑娘嘛,何况我随你找寻了沈姑娘一夜,别说用饭,连口水都没喝,又哪里有多沉了?”
沈芙蓉在一旁听得心下感动,被人关心的感觉真的很好。
说来可笑,她在现代时虽也有朋友,不过全是泛泛之交。
她自小爸妈出车祸离世,虽然也有叔伯姑舅姨,但是没人肯要她。
她不想遭人嫌弃,便捐出爸妈遗产,自己主动进了孤儿院。
在孤儿院里,人情冷暖她见得多了,所以她从小就明白,日子得自己过,心绪得自己懂,遇事得自己扛。
不管是在现代,还是穿越来到这里后,她原本也是一直如此做的,可今天,她却接二连三体会到了那从未有过的贴心的温暖。
“十月、玉儿,我没事”,沈芙蓉发自内心的感谢,“谢谢你们,让你们为我担心了。”
“沈姑娘莫要如此说,只要你没事就好。”
十月嘻嘻一笑,再次凑到沈芙蓉跟前,
“我们已经知道了周大人是你亲生父亲的事,阿爹说你以后不会再回庄子上了,我和黎夜玉不放心你,打算过来陪你住一段时日,不知沈姑娘可否应允?”
“当然可以啦!”
沈芙蓉巴不得有人陪她熟悉新环境,高兴还来不及呢,又什么会不答应?
第一百零五章 中箭
周学政已经知道十月和黎夜玉来寻沈芙蓉的事,听人禀报说两人要陪同沈芙蓉一起住下,顿时皱起了眉头。
芙蓉已告诉了他,她已经和沈家断了亲,得镇国侯府大公子萧天陌收留,一直是住在镇国侯府的庄子上。
萧天陌此人他并不陌生,他返京入朝之时,还是得了萧天陌救助才能顺利回到京城。
他对有勇有谋的萧天陌印象还不错,只是事关宝贝女儿,他就不得不多想了。
世上哪有无缘无故?
这萧天陌对芙蓉如此照顾,就连他身旁的人都对芙蓉倾心相待,要说无所图,未免让人难以置信。
不过不管萧天陌所图为何,以后有他这个爹在,断不会让人欺负了他的宝贝女儿去。
念到女儿,不由得又想起穆晚晴来,周学政一瞬间有些恍惚,好似又回到了那日,穆晚晴决绝地对他道:
“从此以后,我们生死不见!”
她言罢未再多说一句话,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他情急慌忙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腕,却被她用力往后一推,他脚下失控,身体猛地退了两步,撞在那八仙桌上,整个人瘫软下去,“扑通”摔在了地上。
看着他的样子,她一阵恐惧,控制不住哭出声来,他忙从地上爬起来,不顾身上疼痛,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恨不得将整颗心都掏出来递到她面前。
可当天夜里,她还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
想到此,周学政深深地闭上了眼睛,呼吸像刀锋利刃,剜挖的他心肺痛如刀绞。
***
五月的天,正是万物更替的春末夏初,既没有冬时的料峭之寒,也没有夏时的炎炎浮躁。
无数的桃花烂漫绽放于枝头,那张开的花瓣好似翩翩起舞的彩蝶,一朵挨着一朵,美轮美奂。
只是此刻,边关的将士们却无心欣赏这番美景。
如今边关狼烟又起,鞑靼再度举兵侵犯漠北边境之地,昼攻夜袭,驻守的将士们伤亡惨重,头疼不已。
幸亏镇国侯及时带兵赶到增援,方解了燃眉之急。
只是敌军这次好似是有备而来,攻击越来越猛,越来越凶悍,厮杀几乎是昼夜不停。
如若站在高处可以轻易看到远处的烟尘,马匹四处嘶鸣,喊杀声震天响。
不断有人倒下,或被人一刀斩断盔甲砍杀,或被对方踩在战马下,满地的血肉和残缺不全的人马尸体,彰示着这战场的血腥与残酷。
段生此刻正在医帐中不断救治着伤员,外面还陆陆续续有受伤程度各不一的伤兵被送来。
段生已然两手都是血,手指头变成了鲜红色,可他却无知无觉一般,只将视线落在受伤的兵士身上,尽力为他们医治着,瞳孔中好像有撕破黑暗的光亮。
这时,医帐外传来一阵夹带着粗狂哭嚎的喧哗声:
“大哥,大哥,你快醒醒,快醒醒啊,你不能死,娘还在家等我们回去……”
“莫哭了,快!快将他抬进去!段先生一定能将它治好的!”
紧接着,有两个兵士抬着一个受伤的兵士冲进了医帐。
这个受伤的兵士伤得很重,浑身都是血,一只胳膊以扭曲的姿势耷拉在肩膀旁,看上去似是被人一刀险些割掉。
抬着他的另一个兵士在见到段生后,扑通一下跪在段生面前,连连磕头:
“段先生,求您救救我大哥,救救他吧!”
段生点点头,看那受伤的兵士血还在不断往外流,他忙几步走过去,拿过银针为那伤兵先止血。
随后,他又将受伤兵士破碎的上衣剪开,查看他手臂被割地方的伤口。
只见皮开肉绽的断臂险险的挂在肩膀上,好似触碰的力道稍重一点就会掉下来,鲜血淋漓,看上去触目惊心。
段生当机立断,立刻施以银针,护住受伤兵士的心脉,随后取了自制的镇痛麻醉散,给受伤的兵士洒在伤口上,又取出了针线为受伤的兵士缝合伤口。
等他用剪刀将线头剪断,立刻有其他军医过来给这兵士上药包扎伤口。
处理完这个受伤的兵士,又有别的伤兵陆续被抬进了营帐,段生便起身为其他兵士去医治。
片刻后,有人急匆匆而来,言主将镇国侯萧经年被敌军的利箭所伤,有请段先生过去医治。
段生立刻收拾了药箱,随来人去了主帐。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蹲在那受伤兵士身旁,满面哀容的另一个兵士突然大喊一声:
“醒了!醒了!大哥你终于醒过来了!”
医帐中的其他将士循声看去,只见先前那个身受重伤,胳膊险些被人一刀割下来的伤兵慢慢睁开了眼睛。
只是这伤兵醒来看到守在他身边的兵士时,忽然“哇”的一声哭了:
“二弟,我、我的胳膊没了,呜呜……”
伤兵哭得压抑又无助,让人不由得跟着伤心难过。
他身边的兵士立刻扑过去,抓住了他未受伤的那只手臂:
“大哥,不,莫急,你的胳膊还在,是真的,段先生已为你做了医治,你摸摸,你的胳膊还在!还在的呀!”
伤兵被自家兄弟拉着手,慢慢摸在另一侧的断臂处,顿时嚎哭的声音更大了:
“真的,我的胳膊还在,呜呜……我的胳膊还在啊!还在……”
他身边的兵士也是双眼含泪,闻言激动的跟着点头:
“还在的,是段先生救回了你的命,又为你留住了这只胳膊,段先生医术真是高明!”
兵士的话引起了其他将士的共鸣:
“没错,多亏了有段先生在!”
“段先生可真是神医啊!”
“是大神医啊!”
……
主帐里,镇国侯萧经年因不慎被敌军的利箭射中了肩,让人抬了回来。
他虽是一脸青色,却仍然挣扎着大喊:
“本侯无事,快放本侯下来,本侯要回战场去,将敌军杀个干干净净!”
镇守漠北的将领周将军忙开口劝道:
“哎呀,我的侯爷,您虽是不怕死的大英雄,可您如今受了伤,就不要再硬撑了!
您放心,外面有大公子替您领军杀敌,虎父无犬子,大公子英勇善战,屡建奇功,定能带领众将士击退敌军!”
萧经年闻言冷哼一声,却是未在挣扎,由着两个兵士将他搀扶着趴到了床上。
他这次带长子萧天陌来边关抗敌,本是想让萧天陌到战场上磨炼一番,日后也好顺利承袭镇国侯府。
第一百零六章 杀神
不曾想他这平日里插科打浑、混水摸鱼样样精通的混账逆子,到了战场上却跟换了个人一般。
不仅勇猛果敢、杀敌无数,就在方才还一人单枪匹马,救回了被困敌军重围的他。
况且,如若不是萧天陌敏锐地觉察到了敌军的用意,及时回身以手中的利剑,全力格挡住了向他袭来的另一道利箭。
如今这箭就不单是插在他的左肩上,而是还有一支正插在他的后背心口处。
他这条老命也就当场交代下来了。
想到此,萧经年不禁老怀甚慰。
长子终于也知道了上进,也不枉他往日的悉心教导。
段生进门后,看到被抬到床上的萧经年,立刻大步向他走去,并向迎过来的周将军问道:
“侯爷怎么样了?”
周将军回道:“中了利箭,得赶快处理!”
段生点点头,上前为萧经年仔细查看后,不由得松了口气,“还好,箭上没毒!”
他打开药箱,取出剪刀将露在外边的箭杆剪掉,后又干净利落的拔出利箭,为萧经年仔细处理了伤口,口中嘱咐着:
“虽然箭上没毒,可伤口太深,为了避免动作太大牵扯伤口难以愈合,侯爷近日还是不要再亲自出战了。”
“这可不行!只留那逆子在战场上,本侯哪里能放心?”
萧经年闻言心中大急,想转过身说话,可肩上伤口被牵动,刺骨的疼痛让他有些受不了,很快,他的脸上就退去了血色变得苍白。
段生忙抬手轻轻按住萧天陌的臂膀,让他不要再乱动,
“侯爷不必忧心,大公子乃是破阵冲锋的贤才良将,定能无事,况且还有我在,我会每日查看大公子的身体情况,定保大公子无恙。”
一旁的周将军也忙跟着道:
“正是如此,段先生医术高明,萧大公子带兵打仗也确实有一套,总能猜透敌军的想法,把敌军的动向提前算出来,击退敌军一波又一波的猛烈进攻,让属下等不得不服啊。”
周将军这话说得真心实意,他原本并未将随父出征的萧天陌放在眼里,不想之后的事实证明自古英雄出少年。
萧天陌出色的军事才能,让他们无不心中敬佩,他们练武的人没有太多心眼,不像文官一样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只要能带兵打胜仗,他们就心服口服。
萧经年瞥了说这话的周将军一眼,暗暗点了点头。
不只是周将军,就连他也不得不对自家小子和眼前的段生刮目相看。
如今军中都在传,他们两个一个是可以妙手回春的神医,一个是能致人死地的死神,后生可畏,非虚言也。
夜幕降临后,萧天陌回到了营中。
他看过父亲萧经年后,刚从主帐中掀帘走出来,黎夜澜便窜到了他跟前,
“公子,方才夜玉传信过来,信上说沈姑娘离开了京郊外的庄子!”
萧天陌心中一惊,“出了何事?”
“说是沈姑娘找到了亲生父亲,如今已随父回府。”
“亲生父亲?”
萧天陌难掩诧异,他虽已听黎夜玉说起过,沈家那位可能并不是沈芙蓉的亲爹,却并未想到,沈芙蓉这么快就找到了亲生父亲。
“沈姑娘的亲生父亲究竟是何人?”
“这个人公子也很熟悉,正是上次我们救下的大理寺卿周学政。”
黎夜澜面色复杂,原来沈姑娘竟是名门之后,怪不得身上会有那样不凡的气度和风华,根本不似一个见识浅薄的农家女。
“哦?竟然会是他!”
萧天陌漆黑如墨的眼眸中闪过些许的惊讶,周学政周寺卿孤身不娶的事情,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市井中的流言也有很多,却从来没有人知道,他在外竟然有一个女儿。
黎夜澜点点头,“还有一事,沈姑娘去赴大公主船宴时,被人算计推入了湖水中,周大人也是发现了她身上掉落的玉佩,才发现她是他的女儿……”
“……后来周大人将沈姑娘救上岸带回了府中,夜玉放心不下,已经和十月跟去了周府。”
听说黎夜玉和十月跟在沈芙蓉身边,萧天陌面色缓和了下来,语气也变的平和:
“如此甚好,让她们小心行事,护好沈姑娘,有事记得及时传信过来。”
黎夜澜点头应下,随后转瞬消失在了夜色中。
萧天陌扫了一眼四周,垂眸思虑了片刻,转身向着段生所在的医帐走去。
***
太子东宫中。
太子晏子风穿过玉簪花海,踏在五彩斑斓的石子小路上,忽听不远处的院落中传出一道悠悠的琴声,并伴随一女子的吟唱: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委婉连绵的曲调和着清幽的琴声,融入徐徐清风轻轻的送入晏子风的耳中,晏子风听出是凤七的声音,他不由的循声走过去,站在院墙外驻足静听。
歌声悠扬婉转,却带着丝丝缕缕的忧伤,让人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琴声如流水淙淙,似雁落平沙,仿佛月下独酌,又像是静夜徘徊,暗藏着无数孤凉。
晏子风在墙外默默地听着。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的琴声戛然而止,晏子风呆了片刻,抬脚向院门处走去。
可在马上就要走到院门前时,他突然又停住了脚步,眸中闪过一抹迟疑,半晌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等晏子风的背影彻底消失后,玉筝带人从不远处的花树后走出来。
她面色沉沉,扫了一眼晏子风离去的方向,朝着凤七的院落走去。
凤七正在院中的石桌前调琴,忽听门外有脚步声响,人还未至,一阵浓郁的幽香已随风飘来。
她抬头去看,只见玉筝带着两个小宫女走了进来,她并未多加理会,只埋头调自己的琴。
“大胆!见到韩孺人为何还不行礼?”
跟在玉筝身后的小宫女见状,立刻站出来训斥。
玉筝摆摆手,“无妨!你们先下去!”
“是!”
两个小宫女齐齐福身,依言退出了院外。
见院中并无其他人了,玉筝踱步到离凤七几步远的地方,站在那里静静看了凤七片刻,突然轻拍双手,唇角笑意不明:
“你还真是沉得住气,我若是你,可没有这般的好雅兴!”
凤七抬头看她一眼,淡淡回道:“此话何意?”
第一百零七章 离开
玉筝扑哧一笑,“自从来了这东宫,你怎么也变迟钝了,听说太子殿下他从来就不来你这里,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原因吗?”
闻听此话,凤七脸色微微一变,不可察觉的,双手隐藏在袖中紧紧地握了起来。
玉筝紧盯着凤七,眼睛里全是化不开的浓墨,沉而漆,像是古井下的一潭深水:
“凤七,你真的没有一点好奇心吗?为什么太子殿下与从前判若两人,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凤七看着眸色深沉的玉筝,表情逐渐恢复正常,深吸口气,平静的道:
“我不需要知道,既来之,则安之,不管因为什么,我只要做好自己,问心无愧就够了。”
听到凤七如此说,玉筝眸色暗了暗,忽然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只怕,你想安稳,却也是不能够的。”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凤七淡淡看着玉筝,缓缓道,“有话不妨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这难道还不明显吗?”
玉筝低低一笑,看向凤七的目光饱含同情:
“咱们好歹也是同一个楼里出来的姐妹,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太子殿下他赎你回来,并不是他心里喜欢你,而是想要利用你。”
“他只是想把你送给好色的淮南王,毕竟能将手握重权的淮南王拉拢过来,将来对太子殿下顺利登基有莫大的好处。”
“你也知道,美貌而下贱的女子只有两种用处,自己用,或者,给别人用。”
“太子殿下出身富贵,又怎会真的倾慕你一个歌姬?你最终的归路,不过是被他送给高官贵胄,成为他早登大宝的垫脚石罢了。”
“你如若不信,三日后淮南王就会来东宫赴宴,到时便知分晓。”
凤七身体猛地一颤,玉筝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扎在她千疮百孔的心上。
怪不得晏子风从不碰她,原来是想将她当成礼物送给别人。
是她太傻,总是一再地痴心妄想,奢望一个从来无心的男人,会对她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真心实意,最终才会遍体鳞伤。
凤七浑身冷得发颤,她不由裹紧了身上的衣裳,感觉自己好似坠入了一个漆黑无底的冰窖之中。
玉筝见状,不由得暗暗冷笑,面上却一片温和:
“我来这里,并不是要落井下石,我虽以前爱和你争抢攀比,可却并不想眼睁睁看你沦为他人的玩物。”
说到此处,玉筝郑重看向凤七,沉声道:
“我知春桃手中有出宫的令牌,今晚我会设法拖住巡防的侍卫和守夜嬷嬷,你趁夜逃吧!”
“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只要离开这东宫,那么就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凤七,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玉筝说完,深深看了凤七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她走后,凤七再也坚持不住,一下瘫软在地上,苦涩、伤感在她心里蔓延,让她痛不欲生。
“姑娘,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这时候,春桃从门外进来,见到凤七瘫坐在地上,急忙跑过去将她扶起来:
“姑娘,你没事吧?”
凤七咬了咬牙,出口的话声线颤抖着,却异常坚定:
“春桃,走,回屋收拾东西…”
春桃听后不禁有些奇怪:“姑娘,这大晚上的,收拾东西做什么啊?”
凤七痛苦地垂下了眼眸,“回屋后我再慢慢告与你知道。”
春桃点点头,搀扶着凤七快速向屋中走去。
……
玉筝从凤七院中出来,饶有兴致地带着两个小宫女去花园赏了花,又去水榭边喂了鱼。
等要回去时,忽地她发现了不对劲儿,伸手摸了摸左边的耳垂,上面空落落的,耳上坠着的景泰蓝红珊瑚耳环不见了!
两个小宫女见状也焦急起来。
这副景泰蓝红珊瑚耳环十分贵重,乃是皇后娘娘在第一次召见玉筝时赐予她的,如今丢了一只,再凑不成套不说,只怕皇后娘娘知道了也要怪罪。
方才玉筝从凤七院中出来还未遗失,想来是丢在了花园或者水榭边。
只是花园里草木众多,想必找寻不易,而水榭又临水太近,倘若掉入了水中,更是无迹可寻。
两个小宫女不敢耽搁,慌忙回去叫了人来一起四处去找寻。
玉筝急得眼眶都红了,一路上不仅召来守夜的嬷嬷一起找,还拦下了巡防的侍卫过去帮忙。
等所有人都去了西南方向的花园和水榭附近,肩上背着一个小包袱的春桃打开院门,和凤七两人快步向着东边的后角门而去。
就在她们走后,一个身影从不远处的转角闪身出来,静静看了她们一眼,转身向与她们相反的方向疾行而去。
凤七和春桃两人一路畅通无阻来到角门前。
春桃伸长脖子望了望角门外四个守门的侍卫,忙从怀中掏出东宫的令牌,转头对凤七低声说道:
“姑娘,你跟紧我,出了这个门就是小巷,拐过两个转角儿有一条宽街,那里有马车可以租用,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她说完,转身就朝着角门走去。
凤七眸中闪过一抹犹豫之色,随后抬手拉住了春桃的衣袖:
“春桃,将包袱里的小瓷瓶交给我,你先走。”
“姑娘,难道你要……”
春桃大惊失色,虽然掏出了瓷瓶,却并不愿交到凤七手中,“不要啊姑娘,这样做太危险了!”
凤七苦笑了下,从春桃手中拿过瓷瓶,随后塞入自己的袖中,“不问清楚,我总是不甘心的。”
“那我也要留下来。”
春桃猛然摇了摇头,“姑娘不走,我也不走!”
凤七眸中闪过一抹暖色,笑着看向春桃柔声道:
“我的话你也不听了么?听话,你先离开,我办完事情会很快出去的。”
她说着用力把春桃向角门推去,沉声道:“你先走,在外面等我!”
“姑娘……”春桃被推了出去,心中悲凉,“你一定要出来啊,婢子在外面等你!”
凤七用力地点了点头回应她。
瞧着角门前的侍卫验了令牌后,便放了春桃出门,凤七转身快速地向着另一个方向行去。
……
玉筝正满面焦急地带人在花园四周不断找寻,抬眸见她殿中的孙嬷嬷走了过来,静静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向她点头。
她眸光一闪,袖口微不可见的在一片花丛间拂过。
第一百零八章 伤情
随着她的衣袖飘过,被她藏在袖中的景泰蓝红珊瑚耳环便滑了下来,落在了花枝下。
随后她退开几步,面色如常地指挥着几个小宫女:
“你们几个,这里,那边,再好好找一下。”
很快,便有眼尖的小宫女发现了落在花枝下的耳环,将它捧起奉到玉筝面前:
“在这里!找到了,韩孺人,找到了!”
玉筝大喜,当即命人赏了找到这耳环的小宫女一把金瓜子。
等回到自己的寝殿,玉筝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孙嬷嬷,这才开口问道:
“她可是离开了?”
孙嬷嬷忙点头回道:“离开了,老奴亲眼所见!春桃那丫头肩上还背着个包袱,想必是收拾了不少细软。”
玉筝嗤笑一声,“都到这时候了,眼里还是只有那些阿堵物,看来是我高看她了。”
“她一个青楼长大的卑贱歌姬,哪里值得让您费心?”
孙嬷嬷立刻狗腿地谄媚,“她也就配给您逗个趣罢了。”
玉筝咯咯笑了几声,眼底满是冰冷的嘲讽。
等太子发现凤七不见后,她便告诉太子:凤七耐不住寂寞,与人私奔了。
到时太子一定会勃然大怒,心头生恨,那么凤七将再也无法造成她的威胁了。
想到这,玉筝向孙嬷嬷沉声问道:
“外面的人准备的怎么样了?”
孙嬷嬷听后上前几步,凑到玉筝近前低声回道:
“韩儒人请放心,我们安排的杀手就等在宽街外的巷口,只要见到人,定叫她们有去无回!”
玉筝满意的一笑,“好好盯着,绝不能失手!”
“是!”
孙嬷嬷答应一声,转身退了下去。
目送孙嬷嬷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玉筝的美眸中划过一抹阴狠之色,凤七啊凤七,即使你离开也远远不够,只有你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才能彻底放心。
从玉筝的殿中出来,孙嬷嬷脸上的谄媚渐渐冷漠下来,她整理了一下身上衣裳的皱褶,挺直了腰背。
活在这吃人的宫里,谁还没有几张脸呢?
雇凶杀人本是耸人听闻之举,可放在这宫中,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而她的双手,早已洗不干净了。
没办法,主子们怕脏了手,奴才们就是爪牙,只是不知她这次效忠的主子,到底能在东宫中蹦跶多久。
孙嬷嬷转眸再次看了身后的华美宫殿一眼,随后昂首向前走去。
***
凤七一路小跑,抄近路穿过几片花海树丛后,很快就来到了太子晏子风的重华殿门口。
远远瞅了一眼殿前站岗的侍卫,凤七咬了咬下唇,低着身子朝后窗走去。
太子晏子风正端坐在桌前,翻阅着皇帝命人从御书房送过来的折子,忽听后窗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他挑了挑眉,转头去看,正好看到凤七从后窗跌落进殿中。
晏子风忙将手中折子放下,起身来到后窗跟前,将摔在地上的凤七扶起来,惊讶地问道:“你如何会爬窗进来?”
凤七直直的看着晏子风,眼眸中似有无数情绪在翻滚,“我有事情想要当面问你!”
守在门外的侍卫听到动静,不敢进来只在门外问道:“太子殿下,您没事吧!”
晏子风回道:“无碍,没有本殿下的吩咐都不许进来打扰!”
侍卫听了领命应是。
晏子风看了看凤七,伸手抚平她额边一缕凌乱的秀发,嘴角带笑慢慢道:
“想问我什么事便问吧,只是下次不可如此莽撞行事。”
晏子风的语气温和,动作轻柔,因为距离近的缘故,凤七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脖颈上。
她的心不由得一颤。
她微微抬头望着晏子风,轻轻地问道:“听说淮南王三日后要来东宫赴宴?”
晏子风笑了笑,“对啊,怎么了?”
果然是真的!
凤七心中一凉,垂下的眼眸颤了颤。
过了半晌,她还是抱着最后的希望问道:“我、我是不是很快就得离开东宫了?”
“没错,应该不会太久。”
晏子风的声音里有掩不住的欢喜,父皇已经答应了他开府另住的请求,他很快就可以在外边有自己的太子府了。
到时,他就带着凤七离开这东宫,去过自己想要的小日子。
听了晏子风的回答,凤七用力捏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
玉筝说得一切都是真的!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曾经他的出现,让她心头如初雪消融,柔软地泛开一片涟漪。
她是那样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份心事,在不经意间生根发芽,好似药庐里经年不散的百草芬芳,沾衣缭发,萦绕于心。
可是如今,她才发现,她是多么的可悲可笑。
明明已经猜到了这结果,她却仍旧不甘心,现在还不是让自己再一次痛得心如刀绞?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凤七低低垂下了头,晏子风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他抬手轻轻的抚了抚凤七的发顶,柔声问道:“怎么了?你可是舍不得这东宫?”
凤七鼻子一酸,眸中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掉落下来。
她不明白她如何会变得如此卑微,事到如今,还无法拒绝他的温柔。
“凤七,你怎么哭了?”
晏子风见状满面焦急,他将凤七如待珍宝的抱在了怀里,轻轻的拭去了她脸上的泪水。
凤七的眼泪,犹如是滴在了他心上,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岂知怀中的凤七毫无预料的向后一撞,两个人双双摔入了身后的床上。
晏子风愣了一下,挣扎着就要爬起来。
凤七轻咬着下唇,鼓足勇气轻声道:“今晚我能不能留下来陪你?”
晏子风动作一僵,转头诧异地看向凤七。
待看到她可怜兮兮的眼神,听着乞求的语气,他心下不由一片柔软。
暗叹一声,他不再纠结,面对这样的凤七,他又哪里舍得不顺从她?
瞧见晏子风面上神色变幻不定,凤七的贝齿紧紧咬住了下唇,她如此不知廉耻,自荐枕席,他的心里一定不以为然,嗤笑她卑微轻贱。
凤七的眸中蓄满了泪,是她自寻难堪,怪不得别人!
她正欲翻身离去,就在泪水落下来的一刹那,晏子风的唇就覆了上来,温软缱绻而细腻。
凤七轻喘一声,樱唇贝齿一口咬住了晏子风的肩头,一声低沉的闷哼自晏子风的唇边散开。
第一百零九章 永别
晏子风抬手圈上凤七的腰际,手心一阵滚烫,手指却微凉仿佛带着丝丝缱绻的温柔。
夜更深了,月光如水,透过窗户柔柔的照耀进屋中,薄纱一般笼着这一室的旖旎。
……
窗外玉兰飘香,迷蒙的弯月在稀薄的云层间忽隐忽现,时而俏皮的探头窥视人间,时而羞涩的躲入云纱,床边的檀木红纱高灯异常明亮。
缠绵过后,凤七略带羞涩的靠着晏子风的肩膀,淡淡的微笑着,而晏子风则是唇角愉快的扬起,俊气的笑容里流露着满足。
不知过了多久,凤七拾起床榻上的衣服穿上,转头对晏子风莞尔一笑:
“我如今心愿已了,也该走了。”
凤七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就像盛开在阳光下的花般,灿烂得耀眼。
可不知为什么,晏子风的心头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忙起身一手抄起榻边的衣袍披在身上,急声道:
“夜已深,我送你回去吧。”
凤七笑笑,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瓷瓶,将里边的红色药丸一古脑儿倒入了口中。
随后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自嘲道:
“不用了殿下,因为这条路,走的只有我自己,从今往后,我不必再爱得如此痛苦,也可以解脱了。”
晏子风见状只觉得一股寒意窜到了心里,冷意贯穿了全身,他鹰眸蓦然一沉,眸底染上一片猩红。
“你到底吃了什么?快些吐出来!”
他说着,大步跃到凤七身前,只是还未等他将凤七揽入怀中,一口鲜血已从凤七口中喷出。
凤七眼帘一合,身躯像一滩烂泥般软软倒了下去。
晏子风的脸色瞬间苍白,他忙抱住了凤七软倒的身躯,向门外大声嘶吼道:
“太医,太医!快传太医!”
门外侍卫得了令,慌忙向太医院跑去。
凤七躺在晏子风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泪水盈满了眼眶。
曾经,她是多么渴望这个男人温暖的相拥,可他和她明明相距那么短的距离,她却有种错觉,仿佛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无法逾越。
如今,她的心已死。
凤七抓起晏子风的衣袖,泪也滑了下来:
“太子殿下…凤七的心太痛了…来生…愿我们莫再相遇……”
晕黄的淡色灯光映射在凤七有些苍白的脸上,她长长的睫毛在面上投下大片蝶状的阴影,虚影飘忽不定,好似随时会消散一般。
晏子风紧紧抱着她的手隐隐带着颤抖,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痛,痛得他浑身都好似万虫在啃噬,让他痛入骨髓,想要疯狂。
他暗哑的喉咙发出阵阵痛苦的嘶吼:
“凤七,不,你不会死,本殿下不许你死!”
凤七泪中带笑,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晏子风的手:
“殿下…我死后…将我的灵柩停在昭庆寺…那儿的鸢尾花很漂亮,很像我梦中的故里。”
说到这里,凤七再也坚持不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凤七——”
晏子风发疯似地嘶吼着,把凤七紧紧地抱在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
听到重华殿传来的信息,玉筝眉心浓蹙,本来好好的心情,瞬间全部消散。
凤七不是离开东宫了么?如何又去了太子殿下的重华殿?
竟然还在太子殿下面前服毒自尽!
站在一旁的孙嬷嬷满脸惶恐,“请韩孺人恕罪,是老奴疏忽了,未料到她半途又跑了回来。”
玉筝冷哼一声,“还不赶紧下去盯着,春桃那里万不可再出差错!”
“是,您放心,那丫头跑不了!”
说这话时,孙嬷嬷满脸狠厉,她安排的人已等候良久,只要出了这东宫,春桃只有死路一条。
孙嬷嬷走后不久,门外一个小宫女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满面惊恐地禀报道:
“韩孺人,不好了,不好了,太子、太子殿下来了!”
“住口!”
玉筝心头莫名起了一股烦躁,“太子殿下过来有什么好慌的?”
小宫女被斥后忙垂下头,不敢再吭声。
不怪她慌乱,实在是太子殿下这次看起来很吓人。
不仅再不见往日的温文尔雅,还眼中猩红一片,像染了血,充斥着无尽的杀意和怒恨。
玉筝未再理睬小宫女,起身正要迎出门去,却见晏子风已面色不善的走进了殿中。
玉筝虽然有些忐忑,但表面上依旧镇静地上前行礼:
“玉筝见过太子殿下。”
晏子风一个大步上前,直接捏住玉筝的下巴,手上力道禁锢着她无法动弹,好似恨不得将她捏碎一般:
“说,你到底对凤七说了什么?”
他的语气冰冷,似临崩溃,咆哮的怒吼声惊天动地。
殿中的宫女、嬷嬷立刻呼啦啦跪了一地,个个面如土色,抖如筛糠。
玉筝被迫抬起头与晏子风对视,下巴处传来的剧痛钻心,她强忍着才没有痛呼出声。
晏子风此刻嗜血的寒眸里,蛰伏着的无尽的肃杀,好似一头狂野的凶兽,恨不得将她撕个粉碎。
玉筝心头闪现了一抹惊慌,但很快被她压了下去:
“太子殿下在说什么?玉筝不知,还请殿下明示。”
晏子风的眼底充斥着杀意和森寒,“不要告诉本殿下,你没有去过凌菡苑!”
凌菡苑是凤七所住的院落。
她的感觉没有错,晏子风心里最在乎的果然是那个女人。
玉筝心里恨到了极点,面上却还要装作害怕的样子嘤嘤哭泣:
“殿下没有说错,我是去过凤七妹妹那里,可我并无他意,只是偶然路过,被她的琴声吸引,进去看望了她一番。”
事到如今,她当然不能再说凤七与人私奔的这种话。
她现在还未弄清楚凤七到底为何会半途去了重华殿,不知有没有对太子说过什么。
况且现在凤七已死,人死如灯灭,再不能构成她的威胁。
而她唯今要做的,就是摘清自己,不能让太子对她有任何的怀疑。
“我们毕竟曾经是一个楼里的姐妹,总是还有些情分在的,我知殿下对我有误会,却并未想到殿下会如此想我,难道这么久以来,在殿下心里,我玉筝就是这样卑鄙无耻的小人吗?”
玉筝说着红了眼眶,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
瞧着玉筝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肩膀在微微颤抖的可怜模样,晏子风心头一阵动摇,渐渐松了辖制着她的手。
第一百一十章 截杀
玉筝是他恩师韩岩松的孙女,没有十足的证据,是不能动她的。
晏子风好似突然之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他无力的垮下肩膀,颓然地慢慢转身离去。
看到晏子风失魂落魄转身离开的样子,玉筝不由得冷笑。
她真心待他,他却对另一个女人视若珍宝,那就休要怪她无情无义了。
不管他从前是不是对凤七情根深种。
从今往后,这世上再无凤七,陪在他晏子风身边的,只有她玉筝!
***
春桃从角门出来后,并未走远,她不放心凤七,一直蹲在路边焦急地向着东宫门口的方向张望。
不知等了多久,只听一阵喧哗声传来,春桃忙探头去看。
只见一身黑衣黑靴的晏子风带人从门内走了出来,他的怀中抱着一个双眼紧闭的女子,神情庄重而又哀伤。
等看清了那个女子的脸,春桃抬手捂住了嘴,惊叫还是溢出了唇角:
“姑娘……”
随后眼泪夺眶而出。
泪眼汪汪的看着晏子风抱着凤七离开,春桃顾不得去捡从肩上滑落到地上的包袱,转身快速向着宽街跑去。
从此地穿过长长的幽深小巷,拐过两个转角儿就是宽街了,春桃抬袖狠狠抹去眼泪,以最快的速度一路狂奔。
就在春桃穿过巷子,就要跑到巷口之时,突然出现了两个手握双刀的蒙面黑衣人。
春桃见此停下了脚步,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惊惧,“你们是何人?”
她一边强装镇定的询问,一边缓缓往后退了几步。
黑衣人却是一言不发,直接举着刀朝春桃走去。
春桃顿时浑身汗毛倒竖,她大喊一声:
“来人!救命啊!救命——”转身就向回跑,两个黑衣人立刻提刀追了上去。
“啊——救命!”
春桃无限惊惧,尽全力高声尖叫。
黑衣人见状露出阴冷一笑,似若无闻,更加加快了飞奔的速度。
在快要追上春桃之时,他举起手中大刀,阴森一笑,狠狠的朝春桃的后背心口直刺过去。
就在危急这时刻,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飞檐走壁而来,挥剑挡开了黑衣人劈来的刀。
这女子身姿如鸟般轻盈,出剑却刚劲有力且招招凌厉,很快就和两个黑衣人缠斗在了一起。
春桃转身去看,顿时惊喜的叫出了声:“黎夜玉!”
黎夜玉在打斗之余向春桃点点头,“沈姑娘就在巷外,你快去找她!”
春桃点了点头,立刻抬脚向黎夜玉所指的方向跑去。
其中一个黑衣人见状立刻回身,一手虚勾化为利爪,凌厉地扣向春桃的肩膀。
黎夜玉见状拧身一转,闪身挡在春桃面前,抬腿带起道道飓风,踢向黑衣人手掌。
黑衣人心下大骇,急忙抽身而退。
他退得很快,却也未能完全躲过黎夜玉的快攻。
黎夜玉手中利剑紧随而至,“噗”地一声,狠狠刺中了这个黑衣人的小腹。
黑衣人痛苦的闷哼一声,眼中满满都是难以置信,身上鲜血顺着剑尖汩汩流出,慢慢倒在了地上。
春桃目睹了这一幕,惊惧地尖叫一声,忙趁机逃出了巷口。
另一黑衣人欲追,却被黎夜玉拦下,两人全力拼杀,随后黑衣人也被出手狠厉的黎夜玉刺伤。
他眼含阴霾扫了春桃逃走的背影一眼,捂住受伤的手臂,一跃翻过巷道,直接跃上房顶,朝下一间房顶跑去。
黎夜玉立刻飞身跃起,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春桃一路狂奔,跑出巷子后,很快就看到了正向这边走过来的沈芙蓉和十月。
“沈姑娘!”
她哽咽一声,朝着沈芙蓉跑了过去。
瞧见春桃,沈芙蓉和十月立刻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春桃跑到沈芙蓉跟前后,“扑通”跪下,悲戚道:
“沈姑娘,您可算来了,我家姑娘她、她……”
“凤七怎么了?”
看到春桃这副模样,沈芙蓉心急如焚,“你先起来,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旁的十月忙上前将春桃扶了起来。
春桃嘴唇动了动,双眸一热,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她一边抬袖胡乱的擦着眼泪,一边断断续续的将今晚的事情向沈芙蓉复述了一番。
沈芙蓉听后眉头微蹙,忙对春桃道:
“不要急,如果凤七只是吃了那瓷瓶里的药丸便还有救!她如今在何处?你快带我去找她!”
春桃点了点头,抹去眼泪,转而想到与黑衣人拼杀的黎夜玉,忙又说道:
“方才我在路上遇到截杀,幸亏黎姑娘及时赶到救了我,黎姑娘她如今还在那巷子里…”
沈芙蓉立刻回道:“走,我们先去找黎夜玉汇合!”
春桃答应一声,带头向巷子走去。
等春桃带着沈芙蓉和十月来到先前的巷子时,她不由得愣住了。
那个刚才还躺在巷口的黑衣人竟然不见了,就连地上的血迹都被人处理的干干净净,已经完全看不出是死过人的样子,似乎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场梦而已。
沈芙蓉眸光微沉,暗暗称道:好一个心思缜密的人!
此人分明是想置凤七和春桃于死地,却故意将人放出东宫,不仅可以让她们悄无声息的消失,还会让人误以为她们已远走高飞。
真可谓是环环相扣,计划得滴水不漏。
片刻后,黎夜玉折身回来了。
那黑衣人轻功了得,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追到东宫墙外的假山林之中。
眼见黑衣人在假山林中消失不见,黎夜玉担心沈芙蓉等人的安危,便急忙折身回来与她们汇合。
见黎夜玉平安回来了,沈芙蓉不再耽误,立刻带着几人向城外的昭庆寺赶去。
昭庆寺建寺数百余年,几经战火,历尽劫难,代有兴衰。
其依山傍水,周围茂林修竹,古木参天,景色壮美。
每逢初一、十五香客络绎不绝,人流如潮,车水马龙,诵经之声,不绝于耳。
沈芙蓉几人赶到时,天已晨光破晓,寺门大开。
因着不是初一十五,所以香客并不多。
沈芙蓉几人绕过正殿,直接前往寺庙的后山。
后山这里还没有香客与游客,只是偶尔有一两个僧人来往路过,引人注目的是那大片大片如蝶乱舞的鸢尾花。
它们在流动的尘埃里,绽放,翻飞,落定,美到窒息。
昭庆寺不仅后山的鸢尾花出名,同样出名的还有它的停柩堂。
第一百一十一章 假死
昭庆寺的停柩堂是京城周边最具规模的,这里停放寄存的灵柩多不胜数。
此刻,停柩堂的大门半开,两侧分别站着数名面容严肃的侍卫。
沈芙蓉几人移步到停柩堂的后窗,探头向内看。
只见堂中青灯一盏,一副新漆棺木赫然在目,太子晏子风守在这副棺木前,正在一张张烧着纸钱。
他此刻头发散落,双眼无神,面容憔悴,一副神魂尽失,万念俱灰的模样,看着说不出的可怜。
窗外的沈芙蓉眼里极快地闪过了一丝冷芒,对晏子风没有丝毫的同情。
晏子风既然当初选择了为凤七赎身,就应该尽力的去保护她,不让任何人能够伤害到她。
既然无法保护她,甚至会成为伤害她的因素,不如将她交给有能力守护她的人。
念及此,沈芙蓉蓦地想起余重楼来,当下心中便打定主意,等她将凤七救出去后,就撮合凤七和余重楼在一起。
她正思虑要如何引开晏子风,将凤七从那厚重的棺材里弄出来,忽见有人进到了堂中。
她急忙俯下身子,侧耳倾听。
只听进来那人沉声道:
“参见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命老奴来请太子殿下回重华殿...”
屋中一阵静默。
沈芙蓉忍不住抬头去看,只见来人身着内侍官的服饰,看样子应该是余皇后宫里的人。
朝晏子风行礼后,这内侍官见晏子风只顾垂头烧纸,好似根本就未发现他一般,他便清了清嗓子,缓声道:
“皇后娘娘让老奴代为问问殿下:
难道殿下您真的要为了一个女人,把整个江山拱手让给贤王吗?”
晏子风目光一凛,宽厚的大掌紧紧握成了拳,冷冽的五官顿时紧绷到了极致:
“回去告诉母后,这次,我一定要陪在凤七身边。”
内侍官似乎早料到晏子风会这么说,当下摇了摇头,“娘娘恐怕听不到了!”
晏子风心中一惊,冷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内侍官垂目回道:“殿下大张旗鼓将人带出东宫之时,流言便早已蔓延至整个皇宫之中。”
“娘娘怕皇上怪罪您,自请贬至冷宫,期望皇上能看在她的面子上饶过太子这次。”
“母后何必如此?”
晏子风闻言大急,“一人做事一人当,父皇要怪便怪本殿下好了,跟母后又有什么关系!”
内侍官见状便压低了声音道:
“以殿下的聪慧,自然猜得到,贤王等人会借此大做文章,娘娘爱子心切,对此事当然不会坐视不管。”
“还有大公主,公主殿下为求皇上开恩,已自罚去佛堂抄经百遍…”
“什么?皇姐怎么也……”
晏子风面沉如水,立刻转身大步冲出了停柩堂。
内侍官忙紧随其后出了门。
趁两人走后,此刻停柩堂里空无一人,沈芙蓉忙招呼黎夜玉几人从后窗翻进去,直接来到了凤七的棺木前。
几人合力推开了棺材盖,双目紧闭的凤七便出现在大家眼前。
“姑娘…”
见到棺木里面无血色的凤七,春桃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可即使如此,呜咽的声音依旧泄露了出来。
“姑娘,姑娘,你快醒醒…”
沈芙蓉也是心疼得红了眼眶。
她让黎夜玉和十月帮忙将凤七扶起来,随后掏出一个和凤七先前所拿一摸一样的瓷瓶,从瓷瓶里倒出一颗黑色药丸来塞入了凤七口中。
这药丸是段生紧走时送给她的九转还魂丹,乃是一红一黑两瓶。
服下红色的药丸,会让人进入假死的状态,但如果不及时的服下另一瓶与之对应的黑色药丸,就真的一命呜呼了。
上次她在东宫外面碰到了春桃,知道了凤七在东宫的日子十分艰难,便托春桃将这药丸赠予了凤七,希望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可是此刻,凤七吃了她喂下的黑色药丸竟然没有苏醒,难道凤七不止吃了一颗红丸?
沈芙蓉忙又倒出三颗药丸来喂凤七服下,随后焦急的等待,却发现凤七还是没有要醒的征兆。
“祖宗,你到底吃了几颗?”
沈芙蓉咬牙又喂凤七服下五颗,见凤七还是没睁眼,她干脆眼一闭,将最后一颗也喂凤七吃了下去:
“死丫头,你这是暴殄天物,你知道吗?”
她珍贵的九转还魂丹啊,竟然被凤七一顿就败光了。
春桃明明很伤心,可看到沈芙蓉肉疼的样子又有些好笑:
“沈姑娘,我家姑娘为何还没醒?”
沈芙蓉认认真真打量了凤七几眼道:“不是没醒,而是不愿意醒吧!”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两滴晶莹的泪珠从凤七的眼角落了下来:
“沈姐姐,我本就求死,你何苦还要救我?”
沈芙蓉听得心里泛酸,“傻丫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天涯何处无芳草,为了一个男人轻生不值得!”
见凤七终于醒了,春桃的眼泪也簌簌落下:
“好姑娘,你死了,春桃要怎么办?”
“春桃,对不起!”
凤七紧紧抱住了春桃,哀哀而泣。
“好了,此地不宜久留”,黎夜玉扫了一眼门口处,转身对沈芙蓉几人说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沈芙蓉点点头,上前和春桃、十月一起将凤七扶出棺材,又重新将棺材盖盖好,之后又做了一番修饰,让人看不出来棺材被人打开过。
随后几人快速朝着门口走去。
抄近路狂奔出了寺庙门口,黎夜玉去租了两顶轿子回来,几人隐藏行踪一路下了山。
如今东宫里的人都以为凤七死了,清风楼自然也不能回了,沈芙蓉便将凤七安顿在她前几日买下的宅院里。
这院落不大,是个两进的小宅院。
外院是待客的堂屋以及仆役们的起居之所,内外院之间以一道精美悬空木雕的垂花门相隔。
内院有三间带耳房的正房,东西各有厢房,西北角是太湖石叠成的一座假山,假山旁还有一片花海和几竿翠竹,安静又雅致。
沈芙蓉已寻了一对老实可靠的老夫妻,在这里守门看房子。
两人很勤快,将院落洒扫的十分干净,屋中又有现成的家具被褥,所以凤七和春桃来了直接就能住。
将凤七安置妥当后,眼见时辰不早了,沈芙蓉怕她的新爹周大人担心,忙向凤七辞别,带着黎夜玉和十月马不停蹄地回了周府。
第一百一十二章 心意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回到周府后,她见到的第一个人竟然会是余重楼。
余重楼一早就等在周府门外,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沈芙蓉立刻迎了上去:
“沈姑娘,你这是去了何处?可让我好等。”
“咦,你怎么来了啊?”
沈芙蓉看到余重楼又惊又喜,她正要找他呢,没想到他先找上门了。
余重楼温和的笑了笑:“听说你被周大人接回了这周府,我早就想登门拜访了,只是一直不得空过来。”
言罢,他斟酌了一下,接着道:“你可知东宫出事了?”
沈芙蓉听后,眸光微微一闪,“出了什么事?”
“昨晚,凤七她…服毒自尽了,太子表兄为此方寸大乱,违反了礼制,引来无数御史弹劾,今儿个一早已被皇上罚去边关抗敌。”
哦,太子晏子风竟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离开了京城,还是去边关随军抗敌,那就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
沈芙蓉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好消息。
她原本还担心凤七假死之事瞒不了多久,准备安排凤七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如今看来,凤七倒也不必急于离开。
念及此,沈芙蓉左右看了看,把余重楼拉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郑重问道:
“你实话告诉我,你和青霞姑娘现在如何了?”
“我不是都说过了吗,我和她没关系!”
余重楼一听急的顿时跳起来,“是她言而无信在先,况且我已有了心悦之人,是不会答应她的!”
沈芙蓉闻言满意的点点头,“那就好,我知你是重情重义之人,必不会委屈了自己喜欢的姑娘,比那个狗屁太子强多了。”
余重楼有些疑惑地看着沈芙蓉,正要提醒她辱骂太子是大罪,却听她接着说道:
“我打算成全你,不过你要保证,绝对不能让喜欢的姑娘受到别人的半点欺负,受半点委屈。”
成全他?
难道沈芙蓉也对他有意,已经决定要和他在一起了?
余重楼怔愣了一下,随即心头闪过一丝狂喜,他一激动,就拉住了沈芙蓉的手:
“你放心,我必不会委屈了你!”
沈芙蓉傻眼了,到底啥情况?余重楼莫不是听错了,怎么成了不会委屈她了?
她忙甩开余重楼的手,“我说的是凤七,你不是一直喜欢凤七的吗?”
“我何时喜欢她了?你是傻瓜吗,我说这么明显你都听不出来,我喜欢的人明明就是你啊!”
余重楼急得瞪大了眼,对于沈芙蓉的迟钝很不满。
何况凤七已死,她要成全他们,难不成是起了让他给凤七殉葬的念头?
这丫头到底还有没有良心了?
听到余重楼说喜欢的人是自己,沈芙蓉彻底石化:
“可是、可是上次凤七被贤王的人带走后,你明明很担心她…”
余重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是我不想你着急难过,想要帮你,没想到,我们之间存了这么大的误会。”
余重楼说着双目直视着沈芙蓉,眸光有些深沉的炙热。
沈芙蓉轻轻地抿了一下唇,没有说话。
余重楼见状苦笑了一声。
他对沈芙蓉的感情可谓是一波三折。
先是误将女扮男装的沈芙蓉当成了哥们,之后终于发现真相,知道她是女子后,却因两人身份上难以跨越的鸿沟,不敢将这份喜欢说出口。
可如今沈芙蓉的身份已是不同,她的亲爹竟然是大理寺卿周寺卿。
她一下子成了高官之女,身价倍增,他们两人之间,也不再存在门不当户不对之说。
犹豫了片刻,余重楼还是将心里转了千百回的话说出了口:
“我的心意如今你已知晓,我们男未婚,女未嫁,本就是天赐良缘,你若不嫌弃,我马上就让人上门提亲。
你放心,你若是愿意嫁与我,我一定会对你百般疼惜,一辈子对你一心一意。”
余重楼怀揣着一颗炙热的心,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口,满怀期许得等待着沈芙蓉的回答,甚至紧张得连呼吸都忘记了。
他心悦沈芙蓉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终于有机会将这份倾慕当面说出口,心中无比的紧张与激动。
沈芙蓉愣了愣,还没有完全接受这巨大的反转:
“这…太突然了呀,况且我现在也并没有成亲嫁人的打算…”
余重楼听沈芙蓉如此说,心里难免有些失望。
可转念一想,至少沈芙蓉没有马上拒绝他,他还是有机会的,只要日后他加倍的好好表现,沈芙蓉一定能看到他的真心。
想到此,余重楼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点了点头,问起了心中的疑惑:
“对了,刚才听你提到凤七,你可知凤七她……”
“凤七的事有些复杂,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
沈芙蓉一转头,正好瞧见父亲周学政从轿子里下来,知道他是下朝回来了,忙冲余重楼摆了摆手,示意她得离开了。
余重楼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沈芙蓉欢喜的将周学政迎下轿,随后父女两人有说有笑的进了周府大门,他垂眸思虑了片刻,转身离开了这里。
***
远在边关的萧天陌想不明白,今生太子晏子风怎么提前来到了边关战场,还跟不要命似的疯了的往前冲?
眼见一把大刀虎虎生威砍向了晏子风的肩膀,萧天陌忙横跨一步,挥剑替他挡下了这狠厉的攻击。
晏子风愣了一下,立即意识到自己被救了,他微微转头瞥了救他的萧天陌一眼,眼睛里没有任何感情。
萧天陌对此并不在意。
他的父亲镇国侯萧经年已经对他下了死命令,让他无论如何也要护太子周全。
只是不知道,这太子殿下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变成这样。
余光瞥见晏子风又冲入了下一个敌军的包围圈,萧天陌立即提剑追了上去。
看起来,稍后他得让黎夜澜安排人手去查一查,看看京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然他总跟在这凭着一股劲儿就往前冲的疯狂太子身后,似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转,也不是办法。
***
殿阁大学士刘墉是个大孝子,每逢家中老母过寿,都要毕恭毕敬庆贺跪拜,只要在家休沐,必是要朝九晚五去请安。
只是最近老夫人噩梦缠身,几夜几夜的睡不好觉,身形消瘦了不少,这可愁坏了刘墉。
第一百一十三章 真像
刘墉花重金请遍名医给老母亲治病无效,后听一个郎中提起:
大理寺卿周学政新寻回来的女儿是个蕙质兰心的,小小年纪就收了神医段生为徒,手中定有不少良药。
段生如今已在边关声名鹊起,他医术高明,起死回生,就连京城中的御医提起他,都要高高地竖起大拇指。
刘墉为母心切,当即便下了帖子,邀请周学政父女二人过府一叙。
沈芙蓉手中确实有不少段生送给她的各类保命药材,因此周学政和她提起此事时,她也并未推辞,很高兴的就和周学政一起来了大学士府。
刘墉热情的宴请了周学政父女后,沈芙蓉提出要去后院拜见老夫人,刘墉知道她是想探探老夫人的病情,忙命人带她去了后院的寿宁堂。
寿宁堂中,刘老夫人一身万福纹褐藻色的锦服,头戴同色松鹤抹额,满头花白银丝挽着,五十多岁的模样,面色苍白,神色看起来很憔悴,想必是噩梦缠身的缘故。
沈芙蓉乖巧的上前去请了安,刘老夫人从手腕上褪下一个水色极好的翠玉镯子,塞给沈芙蓉当见面礼。
沈芙蓉推脱不过,只能收下了。
陪着刘老夫人亲切的聊了几句,之后沈芙蓉瞧着刘老夫人面露倦容,便起身告辞离开了。
当她回到前院,刘墉立刻问道:“怎么样,贤侄女可看出什么来?”
沈芙蓉沉吟道:
“老夫人面容憔悴,脸上神色迷蒙,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惊惶不安,想必不止是梦魇这么简单吧?”
听到沈芙蓉如此问,刘墉眼睛一亮,点头称赞道:“贤侄女果然天质聪颖,母亲她其实是由心病所起。”
刘墉说着,起身走到桌案前,从旁边的画缸里抽出来一幅画卷,随后手臂轻轻一抖,画卷便展开在了沈芙蓉和周学政的面前。
画卷上是一个青葱年纪的少女,肤赛白雪,眉目如画,细长的柳眉微微扬起,带着几分清丽与俏皮。
沈芙蓉看清楚后,不由得盯着眼前的画卷,震惊的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愣住了。
不是因这画卷上女子的美妙绝伦,而是这画卷上的女子,不管是长相还是神韵,竟然和凤七甚是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凤七在眼角下方有一颗褐色的浅痣,也就是民间所说的泪痣,而这画卷上的女子没有。
沈芙蓉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平静的询问道:“这画卷上的少女是……”
听到沈芙蓉的询问,刘墉面上忽然闪过一抹痛色,“这是家妹刘烟雪。”
一旁的周学政闻言不由得诧异道:“原来刘大人还有个妹妹。”
刘墉点点头,脸上现出追忆的神色来:
“家妹刘烟雪从小在乡下长大,生性古灵精怪。
数年前,母亲本想给她寻个私塾先生,悉心教导一番再接回京和我们团聚,岂料家妹竟然与私塾先生互生情愫,闹着要私奔。
母亲得知后大怒,当即命人将那私塾先生绑了送官。
岂料那私塾先生受不住刑,死在了狱中,家妹不知怎么得到了消息,当晚便在乡下的宅院放了一把火。
当母亲赶到时,她站在大火的另一边,大声诉说着自己这么多年的委屈与苦楚。
质问母亲为什么连这世上唯一对她好的人都不放过,随后毅然决然地冲进了火海。”
说到此,刘墉长叹一声:
“我知母亲一直陷在深深的愧疚和自责之中,暗暗怨怪自己没有教导好家妹,不该将她养在乡下老家,不然她也不会轻易受人蒙蔽。”
“这么多年来,母亲每每想起家妹,便会心痛发作,近日更是一入夜,便称自己闻到了松油燃烧的味道。”
“就在昨日,母亲还曾对我言,梦到家妹身上洁白如雪的白色衣裙,变成了血色红艳的嫁衣,我知母亲这是心病啊!”
沈芙蓉点点头,“我这里还有些安神补脑的药丸,是段生临走时留下的,稍后我便拿给老夫人服用。
只是心病还得心药治,余下的,还要再慢慢考量斟酌一下,不过我相信总能找到解决之法。”
一听沈芙蓉真有段神医的药丸要赠与他,刘墉十分高兴,直道周学政有福气,养了个好女儿。
周学政如今已加入宠女狂魔的行列,一见有人这么有眼光,一直夸他的宝贝女儿,他立刻与有荣焉的将沈芙蓉会做菜、会自己做脂粉的这些丰功伟绩拿出来炫耀。
沈芙蓉在一边听的眼角直抽抽。
如果她没记错,在这古代琴棋书画才是大家闺秀的必备技能,她做菜、制粉这些技艺根本难登大雅之堂。
而他这个活宝父亲,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可见真的是爱屋及乌了。
沈芙蓉尴尬之余,又有几分满足,父爱如山,她终于也体会到了这种如山一般宽厚的父爱。
而刘墉刘大人并没有女儿,府上只有两个嫡子和两个庶子。
看烦了自家五大三粗的几个儿子,刘墉其实还挺羡慕周学政有个娇软乖巧的女儿的。
因此他也并不觉得沈芙蓉只会做菜、制粉有什么不好,反而真心和周学政凑在一起夸沈芙蓉夸得贼开心。
沈芙蓉很喜欢刘府的氛围,加上刘老夫人慈爱温和,刘大人公正明理,让她不由得起了那别样的心思。
***
初夏的日头已经有些凶猛,一绺阳光透过郁郁葱葱的草木,照射在大地茂密的植被上,晃出无数星星闪闪的彩色亮斑。
远处山脚处的枝头微颤,抬眼望去,能看到飞鸟影流,近处耳边充斥着婉转动听的鸟鸣声。
刘老夫人兴致缺缺地撂下手中的粥碗,抬手按住太阳穴,阖眸吩咐丫鬟将马车帘放下来。
前两日,沈芙蓉提出没事就让老夫人多出来走走,散散心。
孝顺的刘墉便记在了心里,隔三差五的吩咐丫鬟、婆子们,陪着刘老夫人出来四处转转。
说是走走转转,其实刘老夫人很少下马车,哪怕有喜欢的美景要赏,她也只是坐在马车中看上两眼而已。
今天坐着马车四处转了转,又在车上用了半碗赤豆菱粉粥,刘老夫人便没了兴致,打算吩咐车夫驾车回府。
只是她刚命人将挑起的马车帘放下,便听马车外的一个小丫鬟惊呼起来:
“呀!这是哪里飘来的纸鸢?”
第一百一十四章 纸鸢
刘老夫人抬眸向车门处暼了一眼,她身旁的婆子立刻掀开了马车帘,以便她能更清楚地看到外面。
此刻,马车外的车辕旁站着寿宁堂的一个小丫鬟,她的脚边正落着一只断线的纸鸢。
“发生了何事?”
“禀老夫人,不知从何处飞来了一只纸鸢。”
小丫鬟恭敬答着,俯首拾起那落在脚边的纸鸢,发现纸鸢做得十分精巧,正要交到刘老夫人手中,忽听一道像风铃一样清脆的女声道:
“原来落在了这里。”
小丫鬟诧异的回头去看,刘老夫人也循声望去,只见从不远处的草林间跑出来一个妙龄少女。
这少女绾着单螺髻,只以几朵黄色迎春花点缀在发髻上,明眸皓齿,望着人的时候,清澈如水的眼眸显得格外纯净:
“抱歉打扰了,这是我的纸鸢,方才突然断了线,不想竟然顺着风势飘来了这里。”
少女语气真诚,笑脸明媚,小丫鬟不由对她生出几分好感来,正要将手中的纸鸢还给她,却发觉纸鸢的流苏尾巴被人紧紧拽住了。
她惊愕地回头去看,发现拽住纸鸢的不是别人,正是不知何时已坐在了马车口处的刘老夫人。
刘老夫人此时瞪圆了双目,又是激动又是不敢置信的颤声问道:
“你是哪个府上的姑娘?名讳是什么?”
小丫鬟见状,心中则是更加诧异,她家老夫人礼佛,性子很是疏淡,像今日这般情绪外漏,她还是头一回见。
而一直伺候在刘夫人身后的老嬷嬷却是暗暗心惊。
不同于新进府的小丫鬟,她算是大学士府里伺候的老人了,府中曾经的旧事,她一清二楚。
难怪老夫人会如此失态,眼前的少女实在是和已故的二姑娘刘烟雪太像了。
如若不是这少女眼角下方多长了一颗痣,她都要误以为是二姑娘回来了。
当初,二姑娘那样决绝的掐断了自己的生路,也伤透了老夫人的心。
老夫人悔恨也恨二姑娘拎不清。
这两年随着老夫人的年岁增高,老夫人反而越加清晰的记起了,曾经那些关于二姑娘的往事。
有时半夜难以入睡,老夫人便会唤她们一起凑在灯下,剪二姑娘曾经最喜欢的花样子。
可是兴致勃勃的剪出来后,却又无人可以相送,老夫人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可她知道老夫人心里一定甚是难受。
如今有一个和二姑娘如此相像的人,活生生的站在老夫人面前,老夫人又怎么可能还沉得住气?
想到此,这婆子也随着老夫人问了一句:“敢问是哪家的小姐?”
对面的少女闻言却面露黯然之色,“我叫凤七,如今,是无家可归之人。”
凤七说这话时,是真的伤心难过。
只因她突然发现,世界这么大,竟然没有一个地方是属于她的,她就像个多余的人,找不到自己应该存在的位置。
担心有人认出她来,为沈姐姐招惹来麻烦,她甚至连续半月,和春桃躲在沈姐姐的宅院中,不敢出门一步。
今日要不是沈姐姐送了她如此精致灵巧的纸鸢,劝她出来放纸鸢散散心,还为她选了此等人少的清净之地,她是断不会出来的。
无家可归之人……
老夫人心中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心中莫名的苍凉与酸楚。
一旁婆子垂下眸子,心中泛起涟漪,这个世界竟然有如此巧合的事情,真是天意!
刘老夫人叹了口气,将手中纸鸢的流苏尾巴松开,示意小丫鬟将纸鸢还给凤七,又低声道:
“老身闲来无事,不知能否就在这一旁看姑娘放纸鸢?”
凤七点点头,手中接过纸鸢将断处的丝线重新系上,又把线放长,随后就逆风跑起来。
凤七飞也似地向前跑,纸鸢也稳稳的飞上了天空。
刘老夫人看着凤七随风跑动,就像一朵鲜嫩娇艳的迎春花,是那样鲜活,那样美好,泪珠渐渐地从眼眶中浮了出来。
若是雪儿还活着,想必她的孩子也有眼前的少女这般大了。
***
虽着盛夏脚步临近,百花竞相开放,京城三天两头的赏花宴又争相开始举办了。
赏花宴的名目五花八门,不管是梅花、芍药、荷花、剑兰,哪怕就是金鱼草开了,都可以以此来举办赏花宴,邀请京城各家贵女入府。
而且这京城各名门世家主办的赏花宴,还不仅是字面上的赏花这么简单。
只因赏花宴上不仅可以赏花,还可以赏人,那些穿梭在花丛间,令人赏心悦目的各家公子、姑娘们,才是那道真正的风景线。
京城里面不少青年才俊和高门贵女借此相识相知,而那些准婆婆们,借着赏花宴挑儿媳妇已经成了京城惯例。
今天各家收到的赏花宴请帖,乃是来自殿阁大学士府。
殿阁大学士刘墉官拜正一品,日常侍于皇帝左右,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大人。
他府上开始派发赏花宴的帖子,在京城立马掀起了风浪。
各家的夫人眼睛可都亮着呢,这刘墉有四个儿子,除了嫡长子已成亲,其余三个可还没有娶妻也没有定亲,这可都让人眼馋呀!
况且大学士府多年来很少宴请,这次赏花宴乃是府中举足轻重的老太君——刘老夫人亲自操办,众人都暗暗猜测这场赏花宴不简单,皆是十分的重视。
快要到大学士府赏花宴的时候,京城的各家成衣铺子、珠宝阁、脂粉店几乎爆满,不少官家夫人和小姐人还没去,已开始暗暗攀比。
清风楼中的美容院自然也跟着大赚了一笔,沈芙蓉整日乐得合不拢嘴,逢人便说大学士府的这场赏花宴乃是百年盛事,不去参加可就太亏了。
沈芙蓉几次随父去大学士府做客,早就与刘大人和刘老夫人相熟,又是大理寺卿周学政唯一的女儿,自然早就收到了大学士府的请帖。
大学士府此次广撒请帖,几乎邀了半个京城的权贵过府赏花,好似要向众人宣告什么事情一般。
而沈芙蓉的老熟人张秀娴和王青霞,以及余重楼、王文安等人,也在这次赏花宴受邀的名单之中。
今天,沈芙蓉早早就坐上马车来到了大学士府,此刻来赴宴的宾客还不太多。
沈芙蓉由一个婆子领着,直接去了刘老夫人的寿宁堂。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养女
进了寿宁堂中,向刘老夫人行了礼问了安,沈芙蓉又让人领着进了寿宁堂的暖阁里。
暖阁里,凤七正坐在正中间的软榻上。
凤七现在已被刘大人收为养女,如今歇在刘老夫人的暖阁,终日陪在老夫人身边。
一入暖阁,窗外白梅的花香之气扑面而来,倍觉惬意。
沈芙蓉扫了一眼,瞧着这里摆放的物件,其奢华程度竟比刘老夫人屋里的物件更精美更花心思,可见大学士府中人对凤七的喜爱与重视。
沈芙蓉朝凤七嘻嘻笑着打趣道:
“哎呦喂,不得了了啊,话说女孩该富养,可你这也太炫了吧,这屋都快赶上皇宫豪华了。”
见到沈芙蓉,凤七直接从从软榻上蹦了起来,“沈姐姐,你可算来了!”
凤七挥手让屋中侍立的两个小丫鬟出去,上前拉住了沈芙蓉的手,两人一起坐到了软榻上。
沈芙蓉瞧了瞧凤七红润有光泽的神色,开心笑起来,“看来我想得没错,刘大人和刘老夫人果然待你如至亲。”
凤七点了点头,眸中闪过一抹暖意,“义父待我很好,祖母对我更是关怀备至,只是……”
凤七似乎有些迟疑,“我担心会有人认出我来…”
沈芙蓉抬眸,仔细看向凤七的眼角下方,只见原本长在那里的泪痣早已消失不见,不由微微一笑:
“看来,我和段生研制的这消斑去疤药还真是管用,竟然连那样显眼的痣都能去掉,还不留一点印子。”
凤七也不由得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这样真的可以吗?我好怕现在的一切又是镜中花水中月。”
沈芙蓉能明白凤七的感受,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人,越是重视便越会惶恐,生怕哪一天眼前的美好再度化为泡影。
她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凤七的手背,“放心吧,京城这么大,不乏长得相似的人,即使有人真的认出你来,必不能也不敢说出来。”
“你现在可是内阁大学士刘墉的女儿,即使太子晏子风来了,也不能对你无礼。”
听沈芙蓉提到晏子风,凤七面色黯然下来,嘴唇蠕动了几下,终是忍不住问道:
“他…果真去了那凶险万分的边关战场?”
沈芙蓉点了点头,“说是你出事的那天清晨就出发了。”
凤七听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沈芙蓉担心她又要多想,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听说你现在有了好听的新名字?”
凤七回道:“嗯,祖母已为我赐名明玉,刘明玉。”
明乃明理、睿智之义,玉又表示晶莹、珍贵,单看这个名字,就知道刘老夫人对凤七的偏爱了。
更何况今天刘老夫人还特意为凤七安排了这场赏花宴。
虽然人们现在还不认识凤七是谁,可赏花宴上,刘老夫人一定会跟大家介绍凤七的身份。
估计这一场赏花宴下来,整个京城的人都会知道,内阁大学士刘墉有了一个女儿——刘明珠。
想到此,沈芙蓉拍手笑道:
“明珠宝玉可是世人的掌中宝,老夫人这是想让你尽快觅得良缘呢,今天赏花宴上一定会来许多青年才俊,不如我帮你催旺桃花,好早日觅得良缘!”
“真是坏死了,好好的,你又来拿我打趣儿!”
凤七一听不干了,去挠沈芙蓉的痒痒,两人顿时笑闹成一团。
暖阁中不时传出阵阵笑语,靠在沿窗一张鸾榻上的刘老夫人向那边看了一眼,眼含笑意。
一旁的婆子取来狼皮褥子轻轻地为她盖到腿上,脸上笑道:
“自从明玉姑娘进了府,府里每日欢声笑语,您这精神头越来越好,就连老奴都觉得年轻了几岁。”
“都是托了那孩子的福。”
刘老夫人对婆子的话深表赞同,明玉跟她回府的这些天,她竟能一觉安稳睡好几个时辰了,这可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
距离宴会开始还有半个时辰,各家赴宴的夫人和小姐们都相继到了,沈芙蓉和凤七也从暖阁里出来,陪在刘老夫人身边说笑逗趣。
各家夫人们都是人精,眼见刘老夫人待沈芙蓉和凤七二人格外亲近,心中都暗暗有了计较。
京城的贵族圈里没有秘密,沈芙蓉已经随父参加过不少宴席,场中的夫人、小姐们大多已知道她的身份。
就是一直坐在刘老夫人左手侧的凤七,众人瞧着眼生。
如今不少的夫人、小姐都在暗暗打量着她,心道如此美貌,气质又出尘的女子实在少见,几乎所有人心头都在暗暗猜测着凤七的身份。
等到开宴,刘老夫人便起身带着凤七四下招呼客人,众人便也都知道了,大学士府多了一位备受宠爱的大小姐。
说了阵子话,兴致勃勃的刘老夫人陪着几位夫人打叶子牌,沈芙蓉便拉着凤七去了园子里的水榭。
两人一路分花拂柳,笑语晏晏,很快来到了水榭前。
这里绿树繁荫,花草茂盛,湖水鱼鳞一样的波纹,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闪亮,映衬着蓝天上的朵朵白云,景色甚是别致。
只是此刻,水榭里已经聚满了人,各家姑娘们凑在一起说说笑笑,热闹极了。
凤七见状停下了脚步,面露迟疑之色,“沈姐姐,人太多了,我们换个地方吧!”
沈芙蓉也没想到这里竟然这么多人,正要拉起凤七的手转身离开,却已有人瞧见了她们,先一步唤道:
“这不是沈姑娘吗?快快进来!”
沈芙蓉抬眸看过去,发现唤她的人是王青霞。
而站在王青霞身侧的,正是那个脑子进水的姑娘——张秀娴。
张秀娴见到沈芙蓉后神色不明的一笑,“沈姑娘,不,应该是周姑娘才对,周姑娘,好久不见。”
沈芙蓉笑了笑,“也不是很久,不是前些日子还在公主殿下的船宴上见过?”
张秀娴以帕掩嘴娇笑,“瞧我这记性,还是周姑娘记得清楚,不过如若我没记错的话,上次见时,周姑娘只是寄住在镇国侯府的农家女,不想再见之时却已是高官贵女,如此际遇真是羡煞旁人。”
水榭中的皆是大家族的姑娘,沈芙蓉的事她们心中都门清,可像张秀娴这般不顾对方颜面当众说出来,却有些过了。
众人顿时闻出了空气中针锋相对的异样,不少姑娘开始暗暗打量沈芙蓉。
第一百一十六章 较量
众人心道这沈芙蓉生的不俗,哪怕发髻上只有一个素色步摇,可却胜过其他姑娘满头珠翠,如此一个风华卓越的人要说是出生农家,委实让人难以置信。
沈芙蓉听后,抬眸淡淡看了张秀娴一眼,呦呵,这是想挑事吗?
竟然当众暗指她的身份不明不白。
她可没有那种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好品德,当即不客气地说道:
“要说我的际遇可比不得张姑娘你,毕竟当初张姑娘的际遇可比我离奇多了,那份勇气实在是让我等望尘莫及。”
“你!”
沈芙蓉的话让张秀娴当场变了脸色。
她当然清楚沈芙蓉口中的勇气指的是什么。
当初她给萧天陌下药不成,自己反而中了合欢散,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在镇国侯府的家宴上当众脱衣裳,因此沦为了全京城贵女们间的笑柄。
家里也怕她连累府上声名受损,影响府中其他姐妹的出嫁,将她远远打发到了京郊的庄子上。
要不是前段时间大公主晏凤珠庆生,她借此求了恩准回了京城,定已被人遗忘在不知名的角落了。
现在沈芙蓉竟然旧事重提,当众揭她的伤疤,实在是可恨至极!
此刻周围的姑娘们个个面色精彩,甚至有姑娘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听到这些姑娘们的嗤笑,张秀娴心中更加气恨,她眼神冷冽的看了沈芙蓉一眼,心道不过是个民间女子罢了,算什么东西!
她一定要寻机给她个教训,让她知道做人做事不要太过分。
一旁的王青霞暼了气得满脸通红的张秀娴一眼,不屑的暗暗冷哼一声。
以张秀芝目前的情况,来别人的府邸做客本该谨小慎微才是,可她却对同来赴宴的其他姑娘言语间尖酸刻薄,实乃不可交之人。
况且她寻沈芙蓉还有要事,可不能让张秀娴败了兴致。
想到此,王青霞眼珠一转,拍手笑着提议道:
“干站着无趣,姐妹们,如此大好春色,不如我们去扑蝶吧!”
她说着,又看向沈芙蓉和张秀娴,“两位姐姐意下如何?”
张秀娴虽心中气狠至极,可却不蠢,知道再闹僵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便气咻咻地瞪了沈芙蓉一眼,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王青霞见状眨了眨眼,又扯了扯沈芙蓉的袖子,“姐姐也去吧,我和姐姐一道!”
扑蝶啊……
沈芙蓉脑补了一下几个姑娘一起手拿轻罗小扇,摇曳多姿扑蝴蝶的辣眼睛画面,不由得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你们扑吧,我看看就好。”
诶,这些姑娘真惨,平时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不是弹琴刺绣,就是和蝴蝶过不去。
“姐姐若是不想动的话,我扑一只送给你。”
王青霞没有放过沈芙蓉的意思,拉起她的手就向园子里走去。
沈芙蓉忙扯上凤七,几个人拉拉扯扯的向前走,看上去画风怪怪的,引得不少人侧目。
张秀娴不远不近的坠在她们身后。
趁几人不注意,她偷偷地将腰间挂着的荷包扯了下来,正要挥手将荷包里的药粉洒向前面的几人,忽听一个平静到冷肃的声音在她身后问道:
“姑娘在做什么?”
张秀娴吓了一跳,转头去看,发现是父亲派来监视她的婢女珠儿,她忙将手中的荷包藏在身后,“没,没什么!”
珠儿狐疑地看了张秀娴一眼,视线落在她背在身后的手臂上,目光凝重:
“姑娘手里拿的是什么?”
“真的没什么!”
“姑娘难道想再被送去庄子上?”
“不,不要!”
张秀娴脸色一白,贝齿咬紧了下唇,慢慢将藏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
珠儿从她掌心中拎起荷包,打开向里看了一眼,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凶蛛粉!”
这凶蛛粉可是一种很厉害的药物,能将藏在园子里的所有蜘蛛引出来。
谁要是不小心沾染在身上了,那么这些蜘蛛就会朝那人发动猛烈的攻击,直到此人殒命。
张秀娴居然将这么可怕的东西藏在身上,刚才还想将它洒向别的姑娘,让人不得不感到惶恐。
珠儿当即沉了脸,“姑娘如此作为,是要将张府推到风口浪尖吗?如若出了事,姑娘打算要如何向老爷交代?”
“好珠儿,求你不要告诉爹爹。”
听到此话,张秀娴顿时慌了神:“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求你不要将此事告诉爹爹好不好?”
珠儿摇摇头,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面无表情的说道:
“姑娘恕罪,老爷早已交待出了事要及时禀告,这荷包我是无论如何都要交到老爷手中的。”
“好你个小贱人,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
张秀娴见珠儿如此冥顽不灵,一心一意想着给她告状,不由气愤难当。
她当即沉下脸,冷冷道,“大胆贱婢,本小姐好言相求,你却无动于衷,你真以为本小姐是怕你吗?真是可笑!”
珠儿微微垂下头,眸中神色悔暗不明,“婢子不敢!”
“不敢?”
张秀娴冷笑一声,“若是真不敢,就将荷包交还给我,然后,忘掉你今天看到的一切。”
珠儿摇摇头,将荷包紧紧抓在掌心里:“恕婢子难以从命,老爷交代下来的事,婢子一定要办好,得罪之处,还请姑娘海涵。”
这是非要和她作对不可了!
张秀芝顿时冷笑一声,“珠儿,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难道你不想和你的表哥双宿双飞了吗?”
听张秀娴提到表哥,珠儿立刻浑身一震,心脏狠狠地颤动了一下,脸上也涌现出了些许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秀娴见此冷笑一声,眼前的珠儿并不是她们府中的家生子,而是因家贫被其父母做主卖到张府的。
珠儿在府外有一个表哥,和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人早就互许了终身,只等攒够了银子为珠儿赎了身,两人就拜堂成亲。
这些事情她也是最近暗地里让人调查出来的。
父亲既然将珠儿派到了她身边,那么她必定要在珠儿身上花费些功夫,设法将她拿捏到手中,为自己所用。
而珠儿在府外的那个表哥,就是她的软肋。
想到此,张秀娴恨声道:
“你若敢不听我的,我就将你送给大爷做妾,让你和你的表哥永远不能在一起!”
第一百一十七章 恶蛛
张秀娴的笑声犹如鬼魅一般,“大爷虽说只是府中庶子,可好歹是主子,我便让你成为他的第十三房妾室,你看如何?”
看着张秀娴那不怀好意的笑容,珠儿登时慌了神,一张小脸变得惨白,“不,不要呀姑娘,万万不可啊!”
府中众人谁不知大爷最是不争气,乃是吃喝嫖赌无所不全的不学无术之徒。
不仅每日沾花惹草自命风流,还偏偏是个看了令人作呕的麻子脸,且有某些不可描述的变态癖好,她才不愿将终身托付于此人手中!
想到此,珠儿忙将掌心里的荷包奉送到张秀娴面前:
“姑娘说笑了,大爷和婢子云泥之别,婢子怎敢奢望?这荷包还是姑娘自己来保管比较稳妥。”
张秀娴劈手夺过荷包,冷笑一声:
“你这个烂舌根的小贱蹄子,居然还想去爹爹面前告我的状,究竟是谁借给你的胆子?”
珠儿心里一紧,提着裙子就跪了下来:
“还请姑娘恕罪,婢子知道错了,婢子以后再也不敢了,姑娘不要把婢子许配给大爷……”
“跟着大哥有什么不好?”
张秀娴见状心中痛快,阴测测一笑,“大哥的年纪虽说都可以做你父亲了,可最是知道疼人,当初四妹将院里的秋菊送给他,他可是开心了很久呢。”
想到死状凄惨,被抬去乱坟岗草草埋了的秋菊,珠儿瑟缩了一下,立刻匍匐在地,一边不住地磕头,一边泣不成声道:
“姑娘,求姑娘饶了婢子吧,是打是骂都使得,求姑娘饶了婢子,不要将婢子许配给大爷啊!婢子求你了……”
扫了眼磕头如同捣蒜一般的珠儿,张秀娴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荷包上的串珠穗子:
“饶了你也可以,我不仅可以饶了你,还能将你的卖身契还给你,让你能重获自由,去跟你的表哥双宿双飞,过快活日子。”
珠儿听了动作猛然僵住,随即露出个劫后余生的表情,感激涕零地说道: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只要姑娘饶了婢子,婢子以后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姑娘,今日之事,绝不再犯!”
张秀娴微微一笑,缓缓说道:“不过在这之前,你要替我做一件事。”
珠儿的心头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这……不知是何事?还请姑娘明示。”
张秀娴闻言脸上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容,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
她弯身凑到珠儿耳旁,低语了几句。
珠儿听后脸色大变,陡然瞠眸惊诧道:“这怎么行?老爷若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张秀娴倏地一笑,“究竟是和心上人双宿双飞,还是给大爷做妾,选择权就在你手中,有些事错过了,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珠儿一眼,转身就向沈芙蓉、王青霞、凤七三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珠儿满头大汗,又怕又急,咬了咬牙,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从地上爬起身,老老实实地跟了上去。
张秀娴余光瞥见珠儿果真巴巴的跟了上来,心中暗自冷笑,眸中闪过一抹不屑一顾。
这珠儿也是个痴的,为了那所谓情真意切的表哥付出了一切。
却殊不知她那表哥,早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不过是贪图她的月银,为她制造了一场情深似海的美梦罢了。
***
王青霞一路紧紧拉着沈芙蓉和凤七,直到来到园子里一个人少的偏僻处才松开了手。
沈芙蓉见王青霞从自己的袖中掏出了一把小巧的扇子,以为她真要扑蝶,便指着不远处的两只彩色蝴蝶说道:
“那儿有两只漂亮又可爱的蝴蝶,奔跑吧姐妹!”
王青霞顺着沈芙蓉所指,看了一眼两只翩翩飞舞的蝴蝶,莞尔笑道:
“姐姐可说错了,这扑蝶讲究个耐心,跑是不行的,得蹑手蹑脚的去追逐,不然岂不是惊飞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摇着手中扇子为自己扇风:
“何况我最是惧热,受不了这扑蝶的大汗淋漓,方才如此说不过是借口离开罢了。
这种聚会最是无趣,如若不是听说姐姐来了,我才不会来参加。”
沈芙蓉诧异地看王青霞一眼,竟然是为她而来?
她怎么不记得,她和她有这样好的交情?
“不知王姑娘要找我有何事?”
一直默默跟着两人的凤七,原本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听了这话也跟着抬眸看向王青霞。
却见原本还喜笑颜开的王青霞,突然间泫然欲泣,眼泪汪汪的样子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
王青霞说这话的时候,颇有几分哀怨的看了沈芙蓉一眼,好像她是个负心汉似的。
沈芙蓉很是无语,立刻澄清道:
“没有的事,你这样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呢?”
“真的吗?”
王青霞掏出锦帕,慢慢拭去了眼角的泪,“可是余哥哥为什么不喜欢我?”
“额……”
这个问题沈芙蓉不好回答,她总不能跟王青霞说,其实余重楼喜欢的是她吧。
她咽了咽口水,正在心中措辞,忽听王青霞突然尖声惊叫起来,就连一直淡然站在一旁的凤七,都跑过来对她投怀送抱。
她正纳闷发生了何事,抬头四下一看,脑子里登时嗡的一声,一片混乱。
只见无数的蜘蛛从园子的四周向她们爬了过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这些蜘蛛从各个分岔路口纷纷涌出来,它们大多数是黑色和无色的小蜘蛛,但也有一些个头较大,色彩鲜艳,能清楚的看到明显的毒牙和毒腺,分明就是有毒的。
沈芙蓉看着迅速涌过来的蜘蛛潮,心都凉了半截。
蜘蛛毒可是最能要人命的,比任何毒液都可怕。
“——啊”
“哪来这么多喜蛛?”
“救命,救命啊!”
园子里的其他人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各家姑娘如同盲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尖叫声此起彼伏。
沈芙蓉拉着凤七和王青霞跑了几步,发现那些蜘蛛竟然只追着她们几人爬,速度极快,眼看就要爬到她们身上了。
而且那些蜘蛛的牙口非常锋利,可以想象的到一旦被咬,立刻就会留下一道血口。
“——啊,它们过来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王青霞吓得花容失色,不停地尖叫着。
第一百一十八章 祸首
“沈姑娘……哦不……周姐姐……”
王青霞语无伦次,险些哭了,“我到底该叫你沈姐姐还是周姐姐?”
沈芙蓉哭笑不得地瞥王青霞一眼,姑娘,都现在了,就别纠结她究竟该姓啥了。
始终半挂在沈芙蓉身上的凤七,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向沈芙蓉颤抖的问道:
“喜蛛越聚越多,而且都是冲我们而来,如今可如何是好?”
沈芙蓉的脸色也不好看,她从小到大最害怕的就是腿多的虫子,而现在特么的竟然有这么多,她的整个头皮都在发麻:
“蜘蛛怕火,如若我们能点上火,就可以将这些蜘蛛和我们阻绝开来。”
王青霞这回是真哭了,“这里一无木柴,二无火石,我们要如何生火?”
沈芙蓉也想跟着哭,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好怀念现代的打火机。
如果上天能够给她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她穿越时一定会备一千个打火机。
“我觉得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此刻沈芙蓉大义凛然的看了凤七和王青霞一眼,然后——她张大嘴,声音冲破云霄:
“——啊——救命啊啊——”
凤七和王青霞一时不察,险些被她的声音震破耳膜,反应过来后,忙仰头紧随着沈芙蓉齐声喊救命。
三个人堪比杀猪般尖厉的声音猛烈传出去后,果然引来了救兵。
一身蓝色云翔符蝠纹劲装的王文安,手持宝剑从天而降,英姿飒爽,夺人眼目。
只见他身体一晃,几只欲爬到沈芙蓉和王青霞身上的蜘蛛就被剑尖挑落。
随后他掌风一扫,无数大小蜘蛛冲天而起,高高卷起又狠狠摔下,顿时满地翻滚,七零八落。
紧随而来的余重楼和府中奴仆们,也加入了灭蛛大军,无数火把犹如一条条火龙,将地上的蜘蛛毫不留情地吞噬干净。
“大哥,余大哥,你们来啦!”
等危险解除后,已经哭成了花猫脸的王青霞大叫一声,扑向了余重楼和自家兄长。
余重楼脚步微移,侧身避过王青霞的熊抱,只是朝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便迈步向沈芙蓉和凤七走去:
“沈姑娘,咦?凤……风好大!”
接收到了沈芙蓉的眼神示意,余重楼临时生硬的改了口。
正拽住兄长袖子抱怨的王青霞,诧异抬眸看了四周一眼,天朗气清,哪里有风?
余重楼绕过满地蜘蛛残骸和焚烧痕迹,走到沈芙蓉和凤七跟前对两人挤眉弄眼儿:
“居然还有这么个大惊喜,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你们怎么不早告诉我?亏我还伤心难过了那么久,对了,还有太子表兄,可惜表兄他去了边关,不然定无比欢喜,表兄他……”
余重楼正口中滔滔不绝,却见沈芙蓉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你怎么了?眼睛抽筋啦?”
沈芙蓉磨了磨牙。
瞧瞧这人,面如冠玉,眉眼含笑,端的是风流倜傥,俊逸非凡。
多好看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可惜长了张嘴!
没看到凤七眼眶都红了吗,还跟个碎嘴婆子似的墨迹。
余重楼这时也发现了凤七的情绪不对,“这是怎么了?可有哪里不妥……”
曾经与晏子风在一起相处的往事,点点滴滴浮上了心头,凤七泪盈于睫。
她咬唇摇了摇头,对余重楼屈膝行了一礼,低声道:
“还请余大哥莫要将此事,告与太子殿下知道。”
凤七说这话时神色黯然,认真而偏执。
余重楼愣了一下,不由暗暗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可怜太子表兄以为凤七真的香消玉殒,不复人间,为此痛不欲生,失魂落魄。
可瞧凤七此时的模样,好似不知表兄的满心真情,可见两人之间误会很深。
诶,不告与就不告与吧,他一个外人又哪里能说的清了?
况且这件事也瞒不了多久。
京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即使他不说,太子表兄迟早也会知道的。
就在这时候,黎夜玉和十月赶了过来,黎夜玉手中还拎着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
“姑娘,这个丫头隐在暗处鬼鬼祟祟的,见到我时还慌忙藏这东西……”
黎夜玉说着,将手中半打开的荷包拿给众人看。
见多识广的王文安凑过来瞧了两眼,不由的脱声而出,“凶蛛粉!”
一旁的王青霞忙问道:“大哥,你识得这东西?”
王文安点了点头,脸色凝重:
“你在深闺有所不知,这凶蛛粉甚是霸道,能将藏匿在暗处的蜘蛛引出来,并激发它们的凶性,促使它们朝不小心沾染上凶蛛粉的人,发动猛烈的攻击,直到此人殒命。”
竟然是如此歹毒之物!
众人立刻将视线投射到了,被黎夜玉辖制住的小丫头身上。
珠儿拼命地向下埋着头,肩膀因为紧张而剧烈地颤动,她不能被人认出来,这件事情要是被老爷知道了,她可就彻底完了。
她为了能够和表哥在一起,答应了张秀娴会将凶蛛粉撒在沈芙蓉身上。
她知道几人会来园子里扑蝶,便特意抓了两只彩蝶,将凶蛛粉撒在彩蝶的翅膀上,并尾随在沈芙蓉几人身后,将彩蝶放飞。
随后她便隐在暗处,只等沈芙蓉几人去扑蝶,也好完成任务离开。
谁知沈芙蓉几人只站在园子里谈话聊天,好似对不远处的彩蝶视而不见。
幸好她洒下的凶蛛粉分量很足,两只彩蝶在煽动翅膀飞过几人头顶时,微不可查的将凶蛛粉挥落在她们身上一些。
眼见四周藏匿的蜘蛛成群结队向几人爬去,她忙追着两只彩蝶而去,想要毁尸灭迹,不想却不慎被路过的黎夜玉逮了个正着。
珠儿正心中慌乱,却听王青霞突然叫道:
“呀,我想起来了,我说这丫头怎么甚是眼熟,她不是珠儿吗?是常跟在张秀娴张姑娘身边的那个丫头!”
珠儿闻言整个人都僵住了,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王青霞一眼。
王青霞正探究地盯着她看,见她抬头心中更加确定了,“没错,就是她!”
珠儿的心瞬间跌落冰洞里面,一片冰凉。
她忙又重新低下头,整个人都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不……我不是……”
王青霞冷哼一声,“我一向眼力过人,又岂会认错?还敢狡辩,我这就将你拉去刘大人那里,看看见了刘大人,你还有何话好说?”
珠儿闻言心里大慌,拼命挣扎起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指使
“不要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是被冤枉的!”
珠儿挣扎着试图摆脱黎夜玉的辖制,“这里发生的事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是路过……”
“所有人都受了惊吓,惊慌失措地往外跑,你却还要从这里路过?”
王青霞嗤笑一声,“你以为我们是傻的吗?”
沈芙蓉也冷冷道,“还有,你身上这凶蛛粉又作何解释?此时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要狡辩不成?”
“我……”
珠儿此刻完全慌了神儿,她一边挣扎一边哀求:“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也是受人指使,逼不得已……”
受人指使?
沈芙蓉皱了下眉,这丫头是张秀娴的贴身丫鬟,指使她的人不言而喻。
王青霞也立即问道:“还不如实交代,你究竟受何人指使?可是那张秀娴?”
珠儿一脸惶恐,“是……是……”
见她支支吾吾的,王文安一脚踹在了她的腰背上,随后举起手中长剑,直指她的喉咙:
“还不快说!爷的剑可不长眼。”
珠儿吓得一哆嗦,“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说,是……是我……”
“你这贱婢,竟然敢做下此等疯狂之事,是活的不耐烦了吗?”
珠儿话未说完,一声怒气冲天的厉喝打断了她,众人寻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张秀娴怒气冲冲地快步走来。
张秀娴走到近前,猛然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朝着珠儿脸上打了过去。
珠儿身子一个踉跄,如若不是身后衣领被黎夜玉拎着,她早就扑倒在地了。
张秀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中冰冷一片:
“大胆珠儿,你偷偷在外与人私通被本姑娘撞破,本姑娘只不过罚你饿着肚子在外跪了一夜,你竟然就想出这种阴损法子来,想诬陷报复我张府,简直罪不可恕!”
“不!我没有……”
珠儿闻言面色一变,心中无比慌乱。
昨天大姑娘确实是寻由头,罚她在院外跪了一夜,她本以为是大姑娘心中有气,又在拿她泄愤。
毕竟这样的事,从前没少发生过,她们当丫鬟的,经常被主子当成出气筒,她也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想今天,大姑娘却将这件事翻了出来。
她心知肚明,是因如今事情败露,大姑娘想推她出来当替罪羊顶罪。
她很想辩解,可她确实已将自己给了表哥。
她没想到大姑娘竟连她已非完璧的事都查了出来,原来早就打算好了,要将一切的事都推到她身上。
但她自忖多年为张府效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姑娘怎么能如此对她?
扰乱大学士府的花宴、意图谋害官家贵女可是大罪,下场可就不会是几个耳光,饿肚子罚跪这么简单了,恐怕会性命难保。
珠儿狠狠的咬住下嘴唇,一瞬间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
今日之事本由大姑娘所起,不管大姑娘是想利用她害人,还是想借机除掉她,或者说是想一箭双雕,最后的结果一定会杀了她灭口。
她若想活命,只能从家中老爷那里下手。
老爷还要靠她监管大姑娘,怎么舍得丢弃自己?
若是老爷知道自己是受了大姑娘胁迫,一定会出面搭救自己的。
到时,她一口咬定是大姑娘逼自己往沈芙蓉几人身上撒药的,老爷一定会认识到大姑娘的狠毒,再次将大姑娘送到庄子上。
只要过了眼前这关,她立马就和表哥远走高飞,找个僻静地儿隐身,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想到此,珠儿心中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抬起头来对张秀娴道:
“大姑娘,您将我带回府吧,老爷一定能查明真相的。”
“你还有脸让我带你回府?”
张秀娴冷笑道,“你自己做下丑事,不知悔改不说,还意图嫁祸于人,陷害我张府,这样吃里扒外的丫头,就该直接拖下去杖毙!”
“婢子伺候了大姑娘这么久,是不是冤枉的大姑娘心中最是清楚,大姑娘如若不肯带婢子回府,婢子就只能拼个鱼死网破了。”
珠儿猛然抬头,话中有话。
张秀娴从中听出了满满的威胁之意。
她那双狭长的眼眸依旧波澜不惊,只是眼角微挑着,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她谋划了那么久,沈芙蓉却还安然无恙,她心中甚是愤恨,暗怪珠儿办事不力。
何况珠儿本就是父亲安置在她身边的耳目,她早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又怎么可能再将她好好的带回府?
不过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如若当众伤人性命,必会落个肆意妄为,甚至是歹毒的名声。
不如先将珠儿带离大学士府,在路上再下手除掉她,回府后再对人言:珠儿乃是畏罪自尽。
珠儿折在大学士府的赏花宴上,父亲可能会不高兴,不过父亲再是舍不得珠儿,也抵不过张府未来的前途名望,所以父亲也必不会怪她。
想到此,张秀娴转头对沈芙蓉、王青霞几人说道:
“今日之事,全由这贱婢而起,这贱婢险些害了各位姐妹,着实可恨,我这就将这吃里扒外的东西带回府,让家父几板子打死,落个干净!”
王青霞立刻不满道:“这丫头方才不是说有人指使?”
张秀娴淡淡回道:
“不过是这吃里扒外的贱婢搞的鬼罢了,何来受人主使一说?
我现在便带她去向刘老夫人请罪,等老夫人决断后,再带回府中交由家父处置。
王姑娘请放心,家父定不会偏袒,必好好惩戒她为你出气!”
她说完,不等王青霞再说话,又转头对辖制着珠儿的黎夜玉说道:
“还请这位姑娘将这贱婢押到刘老夫人跟前,随我说明情况。”
黎夜玉看向沈芙蓉,见沈芙蓉点了头,便压制着珠儿跟张秀娴去了刘老夫人的寿宁堂。
珠儿听张秀娴言下之意,还是要带她回府的,便未再多言,垂头安静的随着黎夜玉和张秀娴向前走。
等她们的身影消失在了转角处,余重楼转头对沈芙蓉问道:
“此事你怎么看?”
沈芙蓉目不转睛的将这一出接一出的戏码看完,正回味无穷,听到余重楼的问话,随口答道:
“依我看此事定有蹊跷!”
余重楼当下道:“不妨说来听听。”
“啊?”
沈芙蓉回过神来,“哦,那个,我觉得啊,这个珠儿活不长了……”
第一百二十章 杀人
余重楼很是赞同地点点头:
“这丫头不管是自己行恶,还是受人指使,恶行已经做下是铁的事实,以张大人的为人,定不会再留她。
不过还好你们几个没事,不然这丫头真是死不足惜。”
想到张秀娴临走时,落在珠儿身上那恶毒的目光,沈芙蓉不由得摇了摇头。
恐怕等不到见张大人,这丫头就一命呜呼了。
不过看这个珠儿的模样,明显是有什么把柄握在张秀娴手里。
而且和这个素未谋面的丫鬟比起来,对她展露过恶意的张秀娴,才更有可能对她有谋害之意。
她非圣母,竟然知道了有人胆敢伤她害她,那么她如若不回报一二,怎么对得起老天赠送给她的这条命?
所以,接下来,她也该做点什么才是。
打算好后,沈芙蓉便将自己的想法低声告诉了余重楼,余重楼自然是要助沈芙蓉一臂之力的。
两人立刻和王青霞兄妹告了别,又护送凤七回暖阁后,便先一步出发去暗中安排。
与余重楼和沈芙蓉分开后,王青霞对并肩而行的兄长抱怨道:
“大哥,你看余大哥是什么意思?如今对我理也不理,只知围着那个沈芙蓉转。”
王文安回道:“据我观察,他对沈姑娘非同一般,霞儿,强扭的瓜不甜,依我看,你还是莫要再纠缠下去了。”
“大哥明知道我心意已决,又何必说这种话?”
王青霞立刻不满的嘟起嘴,“我与他自小一起长大,要说他对我没有一点儿感情,我却是不信的。”
王文安一看妹妹那副不肯罢休的劲头,顿时头疼起来。
他这个妹妹虽然看着外表柔弱,可骨子里却执拗得要命,从小最是认死理儿,不撞南墙不回头。
只要是她没想通的事情,不管别人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王文安想了想问道:“今日你和沈姑娘可有好好谈一谈?她是如何说的?”
王青霞摇摇头,“未曾,我还未开口,便出现了那么多喜蛛,当时太害怕了,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不过沈姑娘的确很不错,遇事临危不乱,很有大将风范呢,怪不得余大哥会对她另眼相看……”
王青霞情绪有些低落,说到这里时,猛然间一呆,突然一下子蹦起来,高声道:
“对啊,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大哥,我想到一个好法子,不过需要你帮我。”
王文安诧异的看向一惊一乍的王青霞,“什么法子?如何帮你?”
王青霞此刻眼眸比星辰还亮,“大哥,反正你也尚未娶妻,沈姑娘这么好,不如你将她娶回家吧!她若成了我的嫂子,就不会和我抢余大哥了。”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主意好,有些激动起来:
“大哥,你有才她有貌,她虽出生农家,可如今已认祖归宗,好歹也是三品大员之女了,嫁给大哥也不算辱没我们王家的门楣,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娶沈芙蓉吗?
不知为何,王文安突然想起了那日在大公主的船宴上,沈芙蓉清婉地低声吟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心中不由得起了丝丝波澜。
他这个妹妹向来跳脱,想一出是一出。
不过这个主意,貌似还不错。
他生性不拘,因大多数时间都在外游历,其实心中并不喜京城那些处处都讲究规矩的贵女。
而沈芙蓉给他的感觉却不同,他和她虽只见过几次面,却也能感觉的到,她跟他一样,心中对那些规矩礼道也是不屑的。
她给他的感觉很奇怪,就像戏班子前那看戏的神秘来客,无论发生什么都能泰然处之。
可她纤细的身影上,却又不经意间流露出本不该拥有的孤寂,让人忍不住想要去靠近。
想到此,王文安狭长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期待之色。
有那样一个姑娘陪在身边,相必以后的生活会有趣很多。
***
今日的事有不少贵女受了惊吓,刘老夫人作为赏花宴的主办人自然是发了雷霆之怒。
还好除了因灭蛛烧毁了半片园子,各家姑娘倒也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刘老夫人惩戒了几个伺候不利的下人,又打开妆奁很是撒了一些贵重的金银首饰,也算是安抚住了各家姑娘。
这才又将虎视眈眈的目光,盯向了被黎夜玉押送过去的珠儿。
奈何刘老夫人身边的婆子审了许久,这珠儿就是死活不说为何做下此等恶事。
张秀娴又在一旁抹泪痛哭,言张府不养害主的下人,珠儿竟敢背着她做下此等恶行,她要将珠儿带回府,让父亲做主直接杖毙。
刘老夫人心道珠儿是张府的丫头,大学士府若处置了总归不妥。
不如就让张秀娴带回去,杖杀了也好,赐绫也罢,也比将人命伤在她们大学士府的强。
刘老夫人也便顺水推舟,点头同意了张秀娴将珠儿带回府处置。
……
从大学士府出来后,张秀娴带着被五花大绑的珠儿,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等马车行到一处偏僻的小巷时,本来闭目养神的张秀娴突然睁开了眼睛,两眼火光大盛,一副要将珠儿活吃了的模样:
“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蹄子,真是不知好歹,方才竟然还想拖本姑娘下水,凭你也配!”
珠儿刚才被人绑起来时,嘴巴也被堵住了,此时只能满眼惊恐地看着张秀娴,发出“呜呜呜”的闷哼声。
张秀娴说着,眸子扫了扫不停挣扎的珠儿一眼,从马车的暗箱中抽出一把亮晃晃的匕首来。
随后她用掌心中的匕首拍了拍珠儿秀气的脸,眸光一厉,一下划破了珠儿完美无瑕的脸。
鲜血沿着珠儿的脸颊不断地往下涌出,湿润了她身上的素色长裙。
刺痛让珠儿惊恐万分的睁大了双眸,被绑起来的身体因疼痛和惊恐而扭曲的变形。
张秀娴似乎很欣赏珠儿这痛苦的姿态,她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红唇微微上扬,唇角似是开出一朵妖冶娇艳的花:
“还妄想要随我回府,你以为我真的会带你回去,让你有机会在父亲面前告我的黑状吗?
况且即使你真的回府,也不过是死路一条,你忘记了吗?父亲早就说过,若是有谁胆敢做出有损张府利益的事,一概杖毙,丢去乱葬岗……”
张秀娴的话还未说完,却见珠儿脸上表情无比狰狞。
第一百二十一章 求生
珠儿拼命挪动着被绳索束缚的身体,脸上伤口汩汩的窜出殷红的血液,犹如罗煞。
她恶狠狠的瞪着张秀娴,猩红着双眼,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张秀娴见此,嗤笑了一声:
“怎么?这样就受不了?我还没有告诉你,你那表哥根本就不是真心待你,他其实早就在外面有了相好,之所以还哄着你,无非是舍不得你的月银罢了。
你却还傻傻的对他掏心掏肺,殊不知在你为了你们的将来卖命的时候,他已将你交给他攒着赎身的月银,和那个女人挥霍一空了……”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
珠儿拼命地摇头,无声的呐喊,虽然发不出声音,那怨毒的目光却好似在说张秀娴是一个满口谎言、工于心计的恶毒女人。
“怎么?你不相信?”
张秀娴冷冷一哼,从袖中掏出一个琉璃簪子,淡淡地说道:
“这是我的人从云记当铺赎回来的,你不会不识得吧?”
看到眼前的琉璃簪,珠儿眼中的光芒一瞬间淡了下去。
这琉璃簪是她送给表哥的定情信物,表哥曾说过会将它视如生命,永远珍藏,可如今他却将它拿去当了。
珠儿身体剧烈的哆嗦着,晶莹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落,混着血水,好似两串血泪一般。
看到珠儿痛不欲生的模样,张秀娴顿觉心中痛快。
这贱婢仗着有父亲在背后撑腰,平时对她管东管西,让她受尽了府中姐妹的耻笑。
昨日她只不过是让这贱婢跪了一夜,便被父亲一大早叫去书房训斥,她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一个丫鬟也敢爬到她头上了!
想到此,张秀娴抬手捏住珠儿的下巴,恶狠狠道:
“一个只配被人压在身底下的贱婢罢了,还妄想被人捧在手心里,我今天便划花你的脸,再把你这对勾人的眼珠子挖出来!”
张秀娴说着,将掌心中的匕首再次朝珠儿脸上划去。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一阵剧烈的颠簸,张秀娴没注意,一头撞在马车厢壁上,手中匕首也被甩了出去。
“怎么回事?”
张秀娴抬手揉揉额头,瞥了一眼同样满脸痛色的珠儿,一把掀开了马车的车帘,然后就看到外面打成一片的混乱。
只见马车前,一大堆小乞丐滚成一团,其中让人一眼就能看到的一个黑衣小乞丐威猛无比。
他身上的衣裳破烂不堪,几乎全都成了烂布条,却一只手有力的薅着别人的头发,另一只手里死死攥着一只大鸡腿,屁股底下还坐着另一个嗷嗷乱叫的小乞丐。
他一边手脚并用制服着其他小乞丐,一边将鸡腿肉不停的往嘴里塞。
那只鸡腿看起来脏兮兮的,不知在地上滚了多少次,可尽管如此,还是引的其他几个小乞丐前扑后续。
小乞丐们发了疯似的冲上去,想把黑衣小乞丐嘴里的鸡腿抢过来。
但是黑衣小乞丐却不给他们这个机会,身子如蛇游于水般灵活,一边躲避周围的攻击,一面左躲右闪,就是让其他小乞丐抢夺不到。
眼看这些小乞丐没完没了,不知何时才能把路让开,张秀娴皱起眉头,冷声叱喝道:
“这是国子监祭酒张大人府上的马车,还不快快让开!莫要在此挡路!”
张秀娴接连喊了几声,可几个小乞丐却好似没听到一般,依旧乱乱哄哄的打成一团。
张秀娴见状眉头紧锁,垂眸思虑了片刻。
她走下马车,绕到马车车厢后,解下腰间的荷包,打开将里面的碎银子和铜板全掏出来,往空中一抛。
“叮叮叮叮……”
碎银和铜板翻着跟头在空中转圈,随后一个个蹦落到地上,发出阵阵清脆美妙的声响。
马车前的乞丐果然被吸引,他们顾不得再抢鸡腿,一窝蜂的涌到了马车后面,纷纷争抢落地的碎银和铜板。
就连先前的黑衣小乞丐,都麻利的三两口将手里的鸡腿肉吃完,又将骨头一把塞进了屁股下的小乞丐嘴里,飞身到马车后加入了抢夺大军。
马车前的道路终于畅通无阻了。
张秀娴冷冷挑了挑嘴角,吩咐车夫速速赶车离开,自己也挑起车帘,打算钻进马车。
在将车帘掀起的一刹那,张秀娴怔怔地愣在了原地,仿若突然晴天一道霹雳而下,脑袋里“嗡嗡”直作响。
此刻马车里空空荡荡,哪里还有珠儿的身影?
***
余重楼扶着珠儿一路飞奔,很快就拐进了另一条小巷。
不想走到尽头,才发现竟然是个死胡同。
他停住脚步,正犹豫接下来要怎么办,忽见一侧的墙头处突然伸出一个脑袋来。
沈芙蓉趴在墙头上正向他不停招手,“这边,这边!”
余重楼忙扶着珠儿朝她跑过去。
等进了这处荒废无人的宅院,将大门重新掩好,余重楼立刻松开珠儿,不顾形象地瘫坐在地上:
“累死我了,小爷这一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
沈芙蓉顾不得理他,忙蹲在被丢在地上,趴着不动的珠儿身边问道:“你怎么样?”
“谢……谢谢你们……我还好……”
珠儿此刻死里逃生,浑身仍在忍不住颤抖,虽然身上已没有了绳索束缚,却因刚才被吓得够呛双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
沈芙蓉见状将她扶起来,慢慢坐在地上,这才看清她脸上血淋淋的伤口:“你的脸……”
珠儿看到沈芙蓉惊讶的眼神,抬手抚上自己的脸,“被大姑娘划伤了……”
“张秀娴?”
沈芙蓉秀眉微蹙,“她怎么能如此做?”
要杀人将人痛快杀了便是,何必还要毁人容貌呢?
太恶毒了!
想到张秀娴对她说的那些话,仇恨如同潮水在珠儿的胸中汹涌起伏:
“这是我的命,可我不认命,沈姑娘,你是好人,多谢你不计前嫌救了我,你能不能将我送回张府?”
沈芙蓉听后默了默。
她并不是什么烂好人,救下珠儿,然后将她平安送回张府揭发张秀娴,本就是她心中所想。
不过她还是郑重问道:
“回到张府你可能会丢掉性命,你可想好了?”
珠儿认真的回道:“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况且除了揭发张秀娴,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沈芙蓉无心探究珠儿还有何事未了,闻言当下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便如你所愿。”
第一百二十二章 负心
珠儿头戴幕离,隐在暗处看向一个年轻男子。
这男子便是她的表哥陈青,她一路尾随他而来,就是想印证张秀娴对她说的那些话。
陈青正站在一处宅院跟前敲门,片刻后,宅院大门嘎吱一声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长相娇艳的女人。
女人见到陈青后好像很高兴,直接扑到了陈青怀里。
而陈青没有丝毫诧异,似乎已经习惯了女人这般。
他脸挂笑意,抬手紧紧回抱住了女人,拥着她一起进了院子。
今天的太阳甚是明媚,阳光照射在女人头上的海棠金钗上,晃了珠儿的眼。
珠儿眼里倏地有泪落了下来,从一滴两滴,到最后终是无声大哭了起来。
那海棠金钗是她的,是她有一次跳进冰冷的湖水中,为夫人捞起掉落的手帕,夫人赏给她的。
她一直舍不得戴,后来陈青说想攒钱为她赎身,她当时很感动,便拿出来交给了陈青,期望能和他一起攒够赎身银子,早点出府团聚。
她满心欢喜,终日期盼,可如今,那女人头上的金钗刺破了她的美梦,也将她的心戳成了千疮百孔。
不远处的沈芙蓉看了无声痛哭的珠儿一眼,转头神色复杂地对余重楼说道:
“果然是自古新人换旧人,戏文里唱的从来没错,你们男人都是薄情的负心汉,玩腻了,便弃如敝屣。”
无辜躺枪的余重楼立刻不满澄清道:“诽谤,完全都是诽谤,我明明用情专一,至死不渝。”
沈芙蓉瞥了义正言辞的他一眼,“那王姑娘……”
“我和她真的没关系,我只把她当妹妹。”
“恐怕人家不是简单的把你当哥哥。”
沈芙蓉一言戳中,余重楼咬牙看她,半晌憋出一句:“那是她的事情,与我无关。”
沈芙蓉瞪视着余重楼,正要说些什么,眼角余光扫见珠儿失魂落魄的走了回来,她忙迎了上去:
“别伤心,为了这样的男人不值得!”
珠儿点点头,抬袖抹去了眼泪,眸中闪过坚定的光,“可以了,麻烦二位送我回张府吧!”
***
张秀娴围着珠儿失踪的地方找了许久,都未寻到珠儿的影子,无奈之下只能先回张府。
可到了张府后,她却发现了不对劲。
此刻张府的朱红色大门紧闭,门前一个守门的侍卫都没有。
她命人将马车赶到后角门进入,发现整个张府内院也是死气沉沉,似乎是在酝酿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这一看之下,张秀娴的心里陡然一沉,一股不详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转身欲立即离开,双臂却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个粗使婆子抓住。
她心中一惊,厉声喝道:“放开我!你们干什么?本姑娘可是府中的嫡小姐!”
两个婆子面无表情,话语中也无甚波澜,似乎一门心思只知道传话:
“大姑娘,老爷传您去书房问话,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张秀娴脸色苍白的看了看两个婆子,心思一动脱口道:
“父亲寻我有何事?我要先回房去换件衣服才好过去。”
“不必了,只怕等不及了!”
两个婆子没再给张秀娴机会,直接一左一右紧紧拽住她的手臂,向书房的方向拖去。
……
张秀娴一路心里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等被带到书房中,看到跪在地上的珠儿,她的脸色大变,顿觉心惊肉跳。
听到脚步声,珠儿回头平静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早有准备,只是在这里等候着她入瓮一般。
张秀娴大感不妙。
眼风扫过屋中神色各异的父亲、母亲和各位叔伯,她来不及过多思虑,急忙上前揪起珠儿,双目圆瞪,喝道:
“你这贱婢,做下了那等恶事,都被刘老夫人命人绑了,还敢半途逃走,害我好找!”
珠儿淡淡扒开她的手指,“大姑娘,不必再演戏了,我已将装有凶蛛粉的荷包交给了老爷。”
“什么荷包?那根本就不是我的!”
张秀娴强装镇定,她可不会傻得用自己的荷包作祟,那个荷包是她随手在街上买来的,上面什么标记也没有。
“你这孽障,还敢狡辩,张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张大人闻言,抬手将一沓采买清单和一叠药铺底册甩在张秀娴脸上,“你还有何话可说?”
看清了这些东西,张秀娴的脑子顿时嗡的一声,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不,爹爹,你听我解释,我是被冤枉的……”
张秀娴彻底慌了神儿,她跪俯在地,死死的抱住张大人的腿,“爹爹,爹爹,女儿是冤枉的,是有人要害女儿……”
“有人害大姑娘?是大姑娘要害别人才对吧!”
这时,珠儿突然抬起头,满眼恨意的看向张秀娴,“大姑娘,马四是怎么死的?您应该最清楚吧!”
马四?
大公主画舫上那个船夫!
张秀娴一下子瞪大了眼,嘴巴微张,一脸的不可思议。
当初她担心马四被抓,再将她供出来,便趁马四不备,在密林中杀了他灭口。
可是当时并没有其他人在场,这件事珠儿又是如何知道的?
不,她不可能会知晓!
张秀娴连连摇头,哭着说道:“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珠儿笑了一下,冷冷地盯着张秀娴,慢慢摊开了掌心:“大姑娘可还记得这颗东珠?”
珠儿的掌心上是一颗硕大饱满的东珠,晶莹圆润,灿烂夺目,映衬着东珠上一个小小的“娴”字熠熠生辉。
这东珠原本是一对两枚,乃是她生辰时在珠玉阁定制的,后来她让人用金托缠丝镶嵌在了她的绣鞋上。
那日大公主办宴,她为了与人炫耀便穿了这双绣鞋去赴宴,不想回来时,发现一只鞋上的那枚东珠不在了。
她当时心生警惕,正要命人去找,珠儿却跪在她面前请罪,说是她从浣衣坊回来,不小心将脱线的东珠掉到了水里。
她还借此狠狠惩罚了珠儿,不想这枚东珠此刻却出现在这里。
而且东珠上还有红色的痕迹,好像是干掉的血迹。
“大姑娘想必不知”,珠儿缓缓说道,“那日奴婢在马车前久等,不见大姑娘归来,便寻到了密林中,正好亲眼目睹了大姑娘杀死马四……”
“……等大姑娘走后,我忍住恐慌,悄悄走到马四跟前,想看看他还有没有气息在……”
第一百二十三章 归宿
“……却不小心碰到了马四紧握的手,意外发现了被马四抓在手中的这颗东珠。
我当时吓坏了,将滚落在地上的东珠仓惶收到了袖中,立刻离开了密林。”
“回来后,看到大姑娘四下找寻东珠,我担心大姑娘知道后会对我不利,便谎称东珠被我丢落在了水中……”
“不,不可能,他是被我从后袭杀的,又哪里还能扯下我鞋上的东珠?”
张秀娴情绪失控,直觉不对便将质疑脱口而出。
话出口后,才发现屋中众人皆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张秀娴脸色蓦地苍白,她慢慢转头看向珠儿,只见珠儿也正看着她,且满脸的讥讽。
“啊——你这贱婢!竟然敢害我,我要杀了你!”
张秀娴目赤欲裂,忽然起身冲向珠儿,伸臂一把扯住珠儿的头发,将珠儿狠狠往地下一拽,抬手就是狠狠一巴掌。
这个巴掌用尽了张秀娴所有的力气,珠儿的头被打得歪到了一边,嘴角都流出血丝来,脸上的伤口也扯裂开,汩汩的窜出殷红的血液,一眼看上去凄惨无比。
“拉开她!快!拉开她!”
张大人怒气冲冲,只觉得气血冲撞着太阳穴,胀痛欲裂。
“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将这孽障绑起来,关到柴房,明日一早送出京去!从即日起,这孽障不再是我张府的嫡小姐,永不允回京!”
“老爷不要啊!娴儿她知道错了啊!”
张夫人见状立刻扑过来,哭嚎着求情,“老爷,您就饶了娴儿这一回吧,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若不是看在她是我的亲生女儿份上,按照规矩早就沉塘了!来人!拖下去!”
张大人沉着脸一甩衣袖,早已准备好的婆子立刻冲上前,拽起张秀娴的胳膊就向外拖。
“放开我!放开我!爹爹,爹爹,女儿是被冤枉的,您放了女儿,放了女儿吧!”
张秀娴奋力挣扎,不甘的尖声哭喊,可还是很快就被拖出了门外。
“娴儿,我的娴儿啊……”
张夫人同样哭喊着,一路追着张秀娴而去。
等房中重新恢复了安静,张大人缓缓踱步到了珠儿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该知道背主的下场。”
瞧见张大人眼中的冷冽,珠儿的心瞬间凉了大半,心头漫上一股绝望。
她知道背叛主子,不会有好下场。
老爷虽然处置了张秀娴,却也会为女报仇,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她紧紧攥住素色衣裙的裙摆,沉声道:
“奴婢死不足惜,只是还有一件心愿未了,请老爷成全。”
“你有何心愿?我可替你完成。”张大人冷声道。
珠儿突然脸露狰狞,咬牙切齿道:
“我要让陈青那个负心汉生不如死!”
张大人淡淡回道:“你且安心,我必不会对他心慈手软。”
珠儿听后,脸上神色恢复正常,她恭恭敬敬地对张大人拜了几拜,随后毅然张开嘴,一口将手上带金托的东珠吞到了肚子里。
没过多久,珠儿只觉腹痛如刀绞,鲜血从她口中涌出,意识逐渐消散,眼角一滴清泪滑落,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张大人一直静静等在屋中,待珠儿彻底没有了呼吸,他挥了挥手,立刻有两个侍卫走了进来,将珠儿的尸体抬了下去。
***
最近,京城的百姓们伸长脖子看热闹,茶余饭后又多了些谈资。
不过,最大的谈资,还是一个叫做陈青的年轻人霉运当头的热闹。
这个陈青早年也曾拜过师,会作几首酸诗,好歹也算是个读书人。
可最近却被稀里糊涂的卷入了一场科举舞弊案,最后处理的结果是永远不准参加科举考试。
这对于读书人来说,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
可这还不够,就在陈青垂头丧气回到在外租住的宅院时,却发现他的女人卷了屋中值钱的东西,跟别的男人跑了。
他气得七窍生烟,暴跳如雷,追寻未果后回来,发现屋中地上不知何时掉落了一支金钗。
他打算卖掉这仅剩的一支金钗偿还房租,却又被人认出这支金钗乃是国子监祭酒张大人府上的东西。
之后这陈青以窃盗罪,被直接押入了大牢,后又因在牢中打伤了狱史,被判于秋后问斩。
对于陈青这一系列的倒霉事,百姓们众说纷纭,说法不一,到后来,各路消息汇集起来便渐渐变了味:
“诶,你们听说了吗?有人说这陈青不是因为偷东西,而是得罪了人,才招来这无妄之灾。”
“是么?那他到底是得罪了何人?”
“莫不是得罪了国子监祭酒张府,不然张府又怎么会报官,将他送进了牢狱。”
“你猜的没错,听说啊,这陈青原本是和张府的嫡大小姐两情相悦,后来被人撞破,那大小姐连夜被送出了京城,就连她的贴身丫鬟都为此赔上了性命。”
“说不定有这么回事儿,听我家那口子说,有一次,他还亲眼见过这个陈青,和张府大小姐身边的那个贴身丫鬟私下见面呢!想必是在为两人传递信物。”
“依我看八成是真的,戏本子里都是这么说的,书生和小姐私定终身,丫鬟充当月老代为传信……”
沈芙蓉抱着瓜子,挤在人群中,一边嗑瓜子,一边随着众人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黎夜玉在一旁看得嘴角直抽,十月也很无奈:
“姑娘,您都蹲在这里两个时辰、嗑了三包瓜子了,再听下去天都要黑了……”
“啊?这么久了吗?”
沈芙蓉忙丢掉手中的瓜子站起身,跺了跺有些发麻不听使唤的腿,随后急匆匆向河边走,“我得赶紧去收网了。”
黎夜玉和十月忙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路上,十月好奇地问道:“姑娘,难道他们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么?张大姑娘真的是因为和人幽会被撞破,才被送出京城的吗?”
沈芙蓉和余重楼去救人时,并未带上黎夜玉和十月,所以后面发生的事情,她们并不知情。
沈芙蓉神秘一笑,“传言不可尽信,却也有它的道理,民间老百姓有最津津乐道的智慧,也是最有可能接近真相的人。”
十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转而想到另一件事,忙又问道:
“姑娘做的那渔网真的能捕到鱼吗?上面的铃铛不会把鱼吓跑么?”
第一百二十四章 刁钻
城外郊野的河边鱼多又清净,沈芙蓉带着黎夜玉和十月做了张渔网撒在沿河处。
这渔网材质特殊,网眼较小,顶端系着很多的小铃铛,只要一有动静,上面的铃铛就会响个不停,显示有猎物落网。
沈芙蓉几人过来时,老远就听见铃铛“叮铃叮铃”乱响。
十月兴致勃勃地喊了声:“真的有鱼被网住了!”便先一步向河边跑去。
沈芙蓉也是双眼放光,忙和黎夜玉一起也赶了过去。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网里根本就不是鱼,被网住的竟是一个人,不,确切地说,是一个少年。
这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那日挡在张秀娴的马车前,和一大堆小乞丐滚成一团抢鸡腿的那个黑衣小乞丐。
当时她和余重楼为了神不知鬼不觉的救走珠儿,又看路边的黑衣小乞丐几人聪明,便给了他们些银钱,让他们设法拖住马车上的人。
后来救出珠儿后,她并未留意黑衣小乞丐几人去了何处,不想今日却在自己撒下的渔网里见到了。
沈芙蓉一边招呼黎夜玉和十月一起动手解网,好将黑衣小乞丐放出来,一边不解问道:“你怎么会掉到了这渔网里?”
黑衣小乞丐也认出了沈芙蓉,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刚要答话,却听一个清脆的女声斥道:
“好你个小毛贼,竟然藏在了水中!”
沈芙蓉诧异地转头去看,发现对方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
此刻这小丫头叉着腰,指着黑衣小乞丐满面怒容,“看你还往哪里跑,还不快将我祖母的钱袋还回来!”
黑衣小乞丐听了这话差点跳起来,“都说了我不是贼,那钱袋真的不是我偷的,况且有谁会故意藏在这么深的水中?又不是不要命了!”
“你还敢不承认?”
小丫头越说越气,“我祖母看你们可怜,才想命人施舍,你却这等忘恩负义,竟然想将这钱袋据为己有!”
“都说了我没有!”
黑衣小乞丐同样气得涨红了脸,“我也是想还给老夫人的!”
“那你为何跑?”
小丫头气得不行,她追了他几条街,一直追到了这里,两条腿快跑断了。
“你不追我能跑吗?”
黑衣小乞丐觉得很冤枉,确实有人贪心偷了老夫人的钱袋,可却不是他。
他发现后立刻动手将钱袋抢了回来,本欲找到老夫人将钱袋还回去,却被这莫名其妙的丫头一路紧追不舍。
沈芙蓉在旁听两人打着口水仗,作为一名资深的吃瓜群众,她好像已经清晰地认识到,这两人之间好像有什么误会。
她便适时开口道:“此事其实也简单,小乞丐你将钱袋还给这个小姑娘,小姑娘拿去还给你祖母不就行了。”
岂知听了她的话,黑衣小乞丐和小丫头却异口同声道:“不行!”
黑衣小乞丐不满道:“我怎么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万一她并不认识老夫人,只是想借此将钱袋据为己有呢!”
小丫头也立刻回嘴道:“光还我钱袋可不行,我要带他去见祖母,让祖母报官将他抓起来!”
沈芙蓉顿觉头疼,“你们自己玩吧,走时别忘了将渔网帮我丢回水中。”
她说着站起身,准备带着黎夜玉和十月去别处溜达一圈。
“不行,你不能走!”
岂知小丫头见沈芙蓉要走,立刻伸开双臂挡在她的身前,“你和你的渔网可是人证、物证,你们得留下来,和我一起等祖母过来。”
“啧啧,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敢拦我家姑娘,还真不是一般的大胆啊!”
黎夜玉说着上前一步,伸手拎起小丫头的后衣襟,打算将她提溜起来放到一边,好给沈芙蓉清路。
“放开我!你快放开我!啊——”
小丫头的双脚脱离地面,立刻惊恐地尖叫起来。
“住手!”
就在这时候,一声高声喝止声传来。
黎夜玉停下手中动作,回头一看,只见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路口。
马车帘被掀起,随后有一位贵气逼人的老夫人,在婆子的搀扶下从马车上走下来。
“祖母!”
见到老夫人,小丫头立刻双眼含泪,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委屈一般,带着哭腔哽咽道,“她们欺负我!”
嘶,这小丫头小小年纪,一手告黑状却玩得炉火纯青啊!
沈芙蓉顿觉不妙,黎夜玉也扔烫手山芋似的,连忙松开了拎着小丫头后衣襟的手,开口澄清道:
“我可没有欺负她,是她非要挡我家姑娘的路,我也只是想请她让开而已。”
老夫人目光冷凝的扫视了沈芙蓉、黎夜玉几人一眼,目光落在小丫头身上,“月儿,怎么回事?”
被唤作月儿的小丫头摆脱了束缚,立刻跑到了老夫人跟前,红着眼圈煽风点火:
“祖母,她们和那小毛贼都是一伙的,您快报官将她们抓起来!”
“你怎么还要胡乱冤枉人呢?”
一旁的黑衣小乞丐对月儿的言行十分不满,他几步走到老夫人跟前行了一礼,双手将手中钱袋奉上:“这钱袋真的不是我偷的。”
随后,他将事情的经过详细的向老夫人讲了一遍。
老夫人听后点了点头,从钱袋中掏出一块银锭子,递给黑衣小乞丐作为答谢。
黑衣小乞丐却摆摆手,坚持不肯收。
一旁的小姑娘见状,斜眼瞥了他一眼:
“先前不是还沿街乞讨来着,怎的光明正大给反倒不要了?如若没有偷,你心虚什么?”
“你!”
黑衣小乞丐被挤兑的脸红脖子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虽年纪小,却也不能挟恩图报。”
月儿冷嗤一声,正要张嘴再说些什么,却被老夫人打断:“月儿,不得无礼!”
月儿受了训斥,虽心有不甘,到底不敢再说别的。
黑衣小乞丐的做法,让老夫人不由得对他多看了两眼,可也只是多看两眼而已。
如若小乞丐收下银子,她也不会心生鄙夷,现在小乞丐不收,她也只是平静的命人将银子收起来,并未再多说一句。
就在老夫人牵起月儿的手,准备回到马车上时,月儿突然转头看向沈芙蓉几人,又抽泣两声,对老夫人说道:
“祖母,她们怎么办?她们方才欺负我……”
黑衣小乞丐闻言,立刻替沈芙蓉几人辩解道:
“哪里有?方才我亲眼看到,分明是你想挡这位小姐的路……”
第一百二十五章 灵通
“你!”
月儿气得直跺脚,虽是一脸的不乐意,却又无法反驳。
“好了!”
老夫人见此皱皱眉,加重了语气道:
“月儿,别忘了出门前我对你的叮嘱,切勿任性妄为。”
“知道了祖母!”
月儿缩了缩脖子,垂头乖顺的随着老夫人上了马车。
目送这辆华丽的马车消失在转角处,沈芙蓉转头看向浑身湿淋淋的黑衣小乞丐,“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小乞丐摇摇头,“我从记事起,就在市井中与人夺食,无名无姓,大家都叫我石头。”
沈芙蓉点头表示知道了,“石头,我这儿有一份差事适合你,你愿不愿意跟我干?如果你同意,就跟我走,我带你去个地方,以后保证你吃穿不愁。”
在沈芙蓉看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石头出身卑微,生活艰难,却还保持着良好的秉性,说明本身就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她愿意给他一个安稳的栖身之地。
听了沈芙蓉的话,石头满脸激动,葡萄一样又黑又亮的眼眸中散发出光芒来:
“自然是愿意的,只要小姐愿意收留我,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以后能吃饱穿暖,不用在街上乞讨看人眼色,是他做梦都在想的事。
沈芙蓉莞尔一笑,“先去清风楼做个小龟公吧!”
清风楼已经不是曾经的青楼,如今在京城就如同雅阁一般的存在。
说是小龟公,其实也就相当于茶楼伙计一般,平时的工作就是传传话、跑跑腿儿而已。
而且她早就打算,在清风楼组建一个庞大的情报网,主要的功能是情报收集,无论是江湖之中亦是庙堂之上,将京城完全掌控其中。
一来,她可以暗中买卖消息,又添一进项;二来,说不定以后,在关键时刻能派上大用场。
像石头这种小乞丐常年混迹在酒楼茶馆和各式各样的人群中,消息肯定灵通,也对这种事更加得心应手,负责管理情报最合适不过。
沈芙蓉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石头后,立刻得到了石头的热烈回应:
“小姐请放心,我定帮小姐组建一个无孔不入的情报网。无论是皇亲贵族,还是扫地的仆役,只要是小姐您想要的信息,我便给他查个八九不离十。”
……
两人一拍即合,沈芙蓉将石头带到清风楼后,很快就开始筹划起来。
现在老鸨清岚不仅知道了沈芙蓉才是清风楼真正的幕后老板,也知道了沈芙蓉其实是和她一样的女人,以前不过是女扮男装,故心中对沈芙蓉更加亲近佩服起来。
组建情报网的事,沈芙蓉自然也没瞒着她,几个人商议了许久,沈芙蓉才从清风楼出来。
等她带着黎夜玉和十月,一路晃晃悠悠回到周府,发现父亲身边的吴城正等在门口。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侯在门口的吴城看到沈芙蓉忙快步迎了出来,“老夫人来了,正等着见你。”
老夫人?
沈芙蓉秀眉微蹙,能被吴城恭敬的称为老夫人的,只有她的亲爹周学政在老宅的那位当家老太太了。
周老太太虽然年事已高,但是在周家还是很有威严的,沈芙蓉进了周府后,没少从一些丫鬟、老仆口中听到她的丰功伟绩。
只是这位老夫人多年来,一直以身体欠佳为由住在老宅,如今不知为何突然来了京城?
听闻这位老夫人对她娘穆晚晴甚有芥蒂,想来对她也是不喜的。
不过她从来就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她,也不会因为别人的脸色陷入到莫名的恐慌当中,她只做她自己,任何人都无权干涉。
想到此,沈芙蓉无所畏惧地抬脚进了府门。
***
此刻在周府的大堂中,周老夫人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激动:
“那个孩子来历不明,你怎能让她入我周家的族谱?凭白让她占了我周家嫡长女的名分?”
周学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越来越看不懂他娘了。
他以为他娘这次过来,是想急着见见芙蓉这个孙女。
不想他娘谈及芙蓉时,语气里只有轻蔑与厌恶,这让他心中异常难受,眼底一抹痛苦之色一闪而过:
“芙蓉既然是我的女儿,自然就是我周家人,理应入族谱成为名正言顺的周家大小姐。”
听周学政如此说,老夫人怒斥一声:
“你堂堂一个三品大员,尚未娶正室夫人,却在外有了私生女,还堂而皇之地接回府来,这让别人怎么看你?”
“世人的眼光我从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晚晴和我们的女儿。”
“糊涂!难道那个女人害得你还不够惨吗?你如今竟然还惦念着她!”周老夫人怒气冲天。
“晚晴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子。”
周学政不明白,为何他娘会对晚晴有如此深的芥蒂,“如今晚晴不在了,我发过誓一定会照顾好我们的女儿。”
他的一番话让周老夫人的火气更甚。
周老夫人脸色铁青,手也止不住的颤抖:
“我让你成亲娶妻你不肯,千辛万苦选出来的姨娘你也不要,却巴巴的将这个私生女留在府中,真是不知所谓!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不知哪里来的丫头,毁了你的大好前程,反正你这府里连个正经的当家主母都没有,等见过那丫头我就将她带回老宅,好好调教几年,日后备份嫁妆嫁出去便是!”
“芙蓉哪也不去,母亲还是歇了这个心思吧!任何东西我都可以舍弃,唯独我女儿不能离弃。”
周学政背手而立,那俊朗的脸没有一丝表情,“母亲,稍后芙蓉回来,还烦请您对她温和一些,莫要让她受委屈。”
周老夫人一愣,不可置信的盯着周学政,“你这是何意?”
周学政垂下眼眸,“母亲,希望您不要再让我失望了,倘若今后芙蓉再有什么事,我不确定我还能不能原谅您。”
周老夫人气息一闷,连连后退,想不到自己的亲生儿子竟和她说这样的话:
“你这是在威胁母亲吗?”
周学政双手背后不语,周身空气仿佛冻结,冷的如同三尺寒冰一般,令周老夫人生生的打了个哆嗦。
周老夫人有一瞬间的恍惚,她仿佛看到了那日得知穆晚晴离开后,儿子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看进她的心里一样。
后来儿子只身来到了京城,除了老爷过世再也没有回去过。
第一百二十六章 生分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和长子之间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一些,难道真的要为了这个孩子再闹生分了?
……
沈芙蓉带着黎夜玉和十月进府后,一路向周府的正房惠康堂走去。
她们刚刚拐进垂花门,抬眼却见一个小丫头向这边款款而来。
这丫头桃粉色的衣裙在风里飘摇,手中捏着朵花轻转,看着眼熟的脸上尽是俏皮的笑。
沈芙蓉顿时心里咯噔一声,不会这么倒霉吧?
“是你们!”
对面的小丫头也是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真是冤家路窄!”
沈芙蓉点点头表示赞同,她今天出门应该看看黄历的。
这丫头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在城外河边那个叫做月儿的小丫头。
如今这丫头在这里,那么很显然,那个跟这丫头一起的老夫人,一定就是周老夫人了。
看见沈芙蓉几人,月儿脸上的笑意退得一干二净,“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沈芙蓉莞尔一笑,“很抱歉,这是我家。”
“难道你就是我大伯那个新认回来的女儿?”
月儿好似受了什么惊吓一般瞪大了眼。
沈芙蓉点点头,“没错!”
月儿面容冷凝,上下打量了沈芙蓉几眼,头微微上仰,做出一副傲慢的姿态:“不过如此。”
她说完冷哼一声,转身便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去。
诶?这死丫头什么意思啊!
不过这也不是重点啦,重点是她还没有正式见面,就已经得罪了当家祖母,简直不要太衰。
这事若搁到别家姑娘身上,怕是早就愁到秃了。
不过沈芙蓉想的开,反正她那祖母也不会喜欢她,现在不过是多添两分讨厌而已。
她就以前怎样还怎样,尽量别把这些糟心事放心上。
她想继续快快乐乐的向前走,但天不遂人愿,主要是十月不能遂她愿。
十月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满眼恐慌地不停说道:
“姑娘,怎么办?老夫人刚回来,必是要雷霆一番以宣告自己的归来。
你刚刚得罪了老夫人,老夫人不会拿你作筏子吧!
听说老夫人在周府很有威势,向来说一不二,她也许会让姑娘你罚跪、关禁闭、不让吃饭、不允睡觉、罚抄女戒一百遍……”
“好了,打住!”
沈芙蓉捂着心口,险些停止心跳。
“十月,你能不能盼你家姑娘点儿好?再说了,欺负小丫头、得罪老夫人的哪里是我?分明是黎夜玉。”
黎夜玉:“……”
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尽管走的比爬的还要慢,沈芙蓉还是到了惠康堂门口。
将黎夜玉和十月留在门外,沈芙蓉咬了咬牙,带着视死如归的气势大步走进了门。
此刻屋中,周学政正和周老夫人相对品茗,月儿也乖巧的站在周老夫人身后,见到沈芙蓉进来也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
四周的气氛宁静平和,但沈芙蓉不知为什么,总感觉怪怪的。
“芙蓉回来了?”
周学政见到女儿立刻脸露笑意,“快快来拜见你祖母!”
周老夫人也笑看向沈芙蓉,“原来这孩子便是芙蓉啊,我们祖孙俩有缘,方才在城外就已经见过面了。”
“居然有这么巧的事儿?”
周学政哈哈笑道:“这都是血脉使然啊!来,芙蓉,快给你祖母敬茶。”
周学政话音刚落,立刻有小丫鬟捧着茶送到了沈芙蓉手中。
敬茶认亲,这是基本的规矩。
沈芙蓉跪地捧着茶奉给周老夫人,乖乖巧巧地道了声:
“祖母,您请喝茶。”
周老夫人眸子动了动,随后痛快的接过了沈芙蓉手中的茶盏,轻轻饮了一口,又取了封好的红封,递给了沈芙蓉,象征性地嘱咐了两句。
捏了捏薄薄的红封,沈芙蓉笑了笑,心中更加明白了周老夫人对她的不喜。
等沈芙蓉站起身,周学政又陪着聊了几句,便急匆匆地出了府,去处理大理寺中的事务。
等周学政走后,周老夫人立刻沉下了脸。
她掌管周家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在她看来,这个孙女看着温顺,实则性子强势,是个不好把控的。
站在周老夫人身后的周月,早就沉不住气了,她当即瞪了沈芙蓉一眼:
“你还真是不懂规矩,祖母未赐座,你就该站着才是。”
沈芙蓉也是刚刚才坐下,椅子都还没被捂热。
因昨天睡得晚,今天又起得早,正困乏得打哈欠,没想到这就有人开始发难了,她立刻打起精神回道:
“瞧妹妹说的,祖母又不是那等刁钻古怪、难相处之人,她这般慈祥善良,哪里能舍得自己坐着,让我们站着?”
她在外面跑了一天,再不坐下歇歇腿,脚底就得磨出泡来。
她从来都不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人,能坐着,自然不会委屈自己站着。
周月闻言,气得涨了个大红脸。
她明明是在指责沈芙蓉不懂规矩,怎么到了沈芙蓉嘴里,反而成了祖母性子阴森了?
她看了一眼主座上面色冷凝的周老夫人,立刻朝沈芙蓉大声斥道:
“放肆!祖母如何岂是你能随意揣测的?站着伺候是我们做孙辈的孝心,这与祖母她老人家有何关系?你如此作为,莫非是对祖母回府心存不满?”
沈芙蓉抬眸瞥她一眼,淡淡道:
“妹妹此言差矣,像祖母这般体贴之人,无论我们是坐还是站,只要心里有她老人家,她老人家必都会高兴。
倒是妹妹你,这般大声咆哮,平日的规矩学到哪里去了?”
“你!”
周月被这话堵得如鲠在喉。
她没想到沈芙蓉嘴皮子这般利索,不仅话说得滴水不漏,还时不时的不忘给她挖坑。
周老夫人眼眸一沉,也眼神幽幽扫向沈芙蓉,心道这丫头言语刁钻,话中句句带刺,可偏偏她神情恭敬,说得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如若她硬要惩戒,反倒似真是那等脾气古怪的难相处之人。
“好了,闺阁女子应端庄优雅,懂事守礼,切不可再胡言乱语,你们两个也是快要及笄之人了,若是再不稳重些,岂不是要让人家笑话了。”
沈芙蓉立刻起身和周月齐声道:“祖母的教诲孙女谨记在心。”
周老夫人颔首,对沈芙蓉微笑道:
“好了,你也累了,先下去歇着吧!”
沈芙蓉正好也并没有要留下对老夫人讨好亲近之意,闻言立刻回道:
“是,祖母,孙女先行告退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叫嚣
朝着周老夫人行了一礼,沈芙蓉便走出了惠康堂。
“哼!不过是不知哪里来的阿猫阿狗而已,还真把自己当这个府里的主人了!”
等沈芙蓉的背影消失在门前,周月立刻不满的叫嚣道,“祖母,她这般平庸竟然也能成为高高在上的嫡长女,大伯到底是怎么想的?”
“住口!你大伯行事岂容你来质疑?”
周老夫人神情严厉,倏地抬头,眼神锐利盯着周月:
“看来是我平日里对你太过娇惯了,让你如今说话这般口无遮拦,哪里还有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这些年真是白教你了!”
周老夫人本就正憋着一肚子的火气,此时听周月竟然目中无人的质疑长子,顿时勃然大怒。
“祖母!”
周月不可置信地看着周老夫人。
祖母一向宠惯她,就是她再过胡闹,也不过指点几句,从未大声呵斥过她,如今却为了这个才见过两次的堂姐痛骂于她。
“祖母,怎么连您也站在她那边,您不是也说过,她根本就不配为我周府的嫡长女么?”
周月激动得浑身颤抖,眼泪更是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周老夫人见状不由得暗自一叹,缓和了神色。
那丫头突然半路冒出来,硬是占了周家嫡长女的名头,她知月儿是心中不服气,才与那丫头过不去,这般一想倒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别说是月儿,就连她心中也是不痛快的。
她不喜那丫头,厌恶她就犹如当年厌恶她娘一样。
不管是谁为长子生下孩子她都喜,唯独那个女人的孩子她不喜。
可如今长子铁了心护着那丫头,不允许那丫头受到任何一点的欺负,她也只能管好月儿,莫要让她做的太出格了。
念到此,周老夫人朝周月沉声道:
“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是这么不知事,你记住,即使再不喜那丫头,也不能在你大伯面前表现太过。”
周月抽泣着点点头,“孙女知道了。”
周老夫人温声道:“好了,莫要哭了,这才多大会功夫?就哭的跟个红眼兔子似得。”
周月破啼为笑,携起手绢轻拭了拭眼角的泪水,上前抱着周老夫人的腿撒娇道:“祖母又取笑孙女,孙女不依!”
周老夫人一脸慈爱地抚摸着周月的青丝,她对这个养在身边十几年的孙女,还是真心疼爱的。
半晌后,她似在安慰周月,也似在安慰自己的喃喃道:
“不过就是个丫头罢了,将来出去也不过那一副妆匣……”
***
沈芙蓉带着十月和黎夜玉回了自己的芙蓉院后,立刻踢掉鞋子,爬上了床:
“大事小事全揉在一起,日子没法过了!”
十月立刻八卦兮兮的凑过来,双眼闪烁着热切的光芒:
“姑娘,跟在老夫人身边的那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头?老夫人可是欺负你了?”
沈芙蓉无语地瞥了十月一眼。
惠康堂那对祖孙一个笑里藏刀,一个故意找茬,而十月却还一副等着看她被人欺负的模样。
合着全世界就她一个正常人了是吧?
沈芙蓉一咕溜从床上爬起来,拉着十月一起捋起了有点乱的家族成员关系。
今天进府的这位周老夫人生了两个儿子,长子也就是芙蓉他爹周学政,现在在京城大理寺任职。
次子周学源,如今在祖宅,不似芙蓉他爹官居大员,但也是一位当地官吏,他们兄弟俩都是嫡子。
长房周学政并未真正娶过妻,只有一个私生女就是沈芙蓉了。
二房周学源有嫡女周月,嫡子周平,另外还有一堆的庶子庶女。
周月的母亲虽是正室夫人,却并不得宠。
周学源有一个很厉害的小妾,心机颇深,不但牢牢把握住了周学源的心,还先周月的母亲一步生下了庶长子。
周月的母亲为了巩固地位,便将当时还小的周月送到了周老夫人身边,借了周老夫人相助,才治住了那个妾。
周老夫人在老宅积威甚重,如今来了这京城,只怕也难以消停。
沈芙蓉叹了口气,重新仰倒在床上,晚些府中还会给周老夫人办接风宴,又不知会生出什么波折。
早知这样,她还不如就住在镇国侯府的庄子上呢!
……
转眼就到了用晚膳的时间,府里为了迎接老夫人回来,特意办了接风宴为老夫人接风洗尘。
而接风宴的地点自然是定在了主院惠康堂。
此刻周学政已回府,和周老夫人、沈芙蓉、周月几人坐了一桌。
一方上好的梨花木桌上,摆满了精美的菜品和新鲜的时令果蔬。
几人分主次落座,寒暄过后,便食不言寝不语的用起了饭。
等饭后净过手,丫头端来沏好的茶,老夫人拉起沈芙蓉的手,联络起感情来:
“芙蓉平时都在府中学些什么?你同祖母说说,祖母也好安排你和月儿一起作伴学习。”
这个问题有点绝,沈芙蓉被难住了。
她进了周府后,还是像以前一样整日跑出门“惹是生非”,还真没正经学过什么。
这大家闺秀该会的,她是狗屁不通,倒是开店赚钱,青楼酒馆的事学了不少,可这也不能往外说啊。
这个世界可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大户人家的姑娘经商可是十分受人鄙视的,这里的商人在人们眼中,也是眼里只有阿堵物的卑贱之人。
周老夫人要是知道她敢跑出去经商,还不得马上翻脸?
见沈芙蓉许久不答话,周老夫人以为她是不好意思说,便又笑意盈盈问道:“可会针黹女红?”
沈芙蓉想了想,“嗯……略懂。”
在现代时,她一时心血来潮,买过一副十字绣回去绣,虽然最后也没有绣完,好歹也绣了几针。
周老夫人眉头微皱。
不过想到她们这样人家的女儿,到底是金枝玉叶,针黹活计自有下人去做,女红不好便不好罢,便又耐着性子问道:“那琴乐如何?”
沈芙蓉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一声,“……略通一二。”
她小的时候吹过口琴,不知算不算。
周老夫人的脸色不太好看了。
不过转而想到,她们家的娇女以后都是要做正室大娘子的,琴乐取乐说白了不过是姬妾戏子的勾当,不会也就不会了,这些都无大碍。
周老夫人自我安慰了片刻,又满怀期待的看向沈芙蓉。
第一百二十八章 嗤笑
“那书法棋艺可好?你有空闲了,可以和你月儿妹妹一起陪祖母下棋、抄经。”
周老夫人不死心,这丫头再不济,也得总有一两项出众的吧!
“额……”
沈芙蓉一时不知如何答复才好。
她倒是会现代的简笔字和五子棋,不过估计同周老夫人和周月玩不到一块去。
此刻,周月已经控制不住嗤笑出声,周老夫人也彻底黑了脸。
敢情这丫头是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啊!
沈芙蓉有些尴尬,正要说些什么,却听一道怪里怪气的嘲讽声响起:
“我还以为堂姐有何过人之处,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幸亏这里没有外人在,不然岂不是失了我们周府的颜面?”
周老夫人也是心里不舒坦,却并不想长子觉得面上不好看,闻言立刻斥道:
“月儿,不得无礼!”
周月又被训斥,当即一脸恼怒地狠狠剜了沈芙蓉一眼,却不得不闭上嘴巴,只能忿忿地低头喝茶。
周学政倒是没有觉得面上不好看,在他看来,芙蓉聪慧大方,有勇有谋,比起男子来也是不差的。
瞧着周老夫人脸色不好看,他忙替沈芙蓉解释道:
“母亲,芙蓉丹青甚妙,诗书礼仪也是不差的。”
想到沈芙蓉见到她后,行止仪态确实挑不出一丝毛病,周老夫人缓和了脸上神色。
再瞧着眼前的人,清秀干净得似那高山上的白雪,一颦一笑也始终不失大家风范,周老夫人面上重新露出了笑意:
“身为咱们周府的嫡出大小姐,虽然不指望你们为周家带来荣耀,却也要恪守礼仪,用心学习,万不可坠了周家的脸面。”
沈芙蓉和周月齐声应下,周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更深。
惠康堂的气氛便重新和风惠畅了起来,不像刚才好似阴得能拧出水来。
周学政为了能让周老夫人高兴,还特意请了戏班子进府表演。
等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开唱,周老夫人立刻被吸引了心神,沈芙蓉见状忙悄然告退。
回头瞥见沈芙蓉的裙角消失在转角处,坐在周老夫人身旁的周月暗暗撇了撇嘴。
这个堂姐还真是让她看不懂,见到祖母不仅没有讨好卖乖,甚至还有些冷淡。
难道她就不怕祖母讨厌她吗?
还是她就天真的认为,没有祖母她老人家的疼爱,她也可以在后院之中稳站脚跟?
如今大伯后院的清净只是暂时的,祖母这次回京就是为替大伯张罗婚事而来。
等以后大伯娶了妻,有了嫡母压制,堂姐定不能再如此猖狂。
想到此,周月抬眸看了看周老夫人,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问道:
“祖母,咱们难道就这样轻易承认她的身份吗?咱们来时您不是还曾说她不配……”
周老夫人也回头看了沈芙蓉离去的方向一眼,随后目光沉沉地瞥向周月,周月讪讪地住了嘴。
周老夫人重新将视线投向戏台上,口中却淡淡回道:
“你大伯好歹也是朝廷的三品大员,既然已经让那丫头入了我周家族谱,咱们自然不能做逐人出门这等眼皮子浅的事。
不过我周家也是望族大户,虽说跟那些堂堂皇亲贵胄没法比,却也不是那等穷酸破落户,做我周府嫡长女自然也要德行匹配方可。
如若那丫头敢做出有损我周家颜面的事情,那就莫要怪我叫她从族谱上滚下来。”
听出了祖母话语中的冰冷,周月得意一笑。
她就知道,祖母心里疼得只有她一个,是不会对这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上心的。
她临来时,家中母亲还拉着她的手殷殷叮嘱,唯恐祖母的心被堂姐哄了去,害得她也跟着一阵惶恐。
如今她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不管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堂姐,还是别的任何人,谁也别想从祖母心里越过她去。
周家后宅最尊贵的娇女只能是她。
……
沈芙蓉逃也似的离开惠康堂后,不由长长地舒了口气,如若用两个字来表达此刻的心情:真累!
这顿饭吃的,她好想唱一首《忐忑》。
如果以后天天如此,这日子可不好过啊。
沈芙蓉定了定神儿,疾步向前走去,刚穿过垂花门,就听一个鬼鬼祟祟的声音喊道:
“姑娘,我们在这里。”
她循声看去,只见十月正蹲在一片草丛后向她招手,黎夜玉也从一旁的墙角处闪身出来。
她嘴角微抽,“你们躲在这里干什么?”
十月从草丛后钻出来,揉了揉刚才被蚊虫叮咬的两个包:
“我们想去寻你,又担心被厉害的周老夫人发现,只能躲在这里等了。”
沈芙蓉悲哀地摇了摇头,在自己家里活得像个贼似的,她们这是有多惨!
“怎么不找个小丫鬟偷偷传话?”
“别提了,现在后宅都是周老夫人带来的人手,这些小丫鬟要么脑子蠢笨,要么就爱偷懒。
不仅花盆搬不动,就连井水也打不动,几个小丫鬟非要拉着我和黎夜玉去帮忙,还不停地问东问西,导致我俩现在才寻了个空隙跑出来找姑娘。”
沈芙蓉抬手扶额,这些小丫鬟分明是在敲打震慑十月、黎夜玉两人,顺便再套套话。
随着周老夫人的到来,宅斗大戏这就要开始了么?
沈芙蓉顿觉头痛,“以后那些小丫鬟再喊你们去帮忙就别去了,你们又不是周家奴仆,不必惯着她们那些臭毛病!”
以黎夜玉的身手,对她们不好就打呗,宅斗个屁,她可不想往后的日子全是小心翼翼、克制隐忍。
“是!”
十月和黎夜玉本也是怕给沈芙蓉惹麻烦,如今沈芙蓉发了话,她们自然求之不得。
沈芙蓉点点头,转而问道:“这么着急找我有什么事?”
十月忙抢答道:“姑娘,大公子回来了!”
黎夜玉抢不过她,只跟着点了点头。
大公子?萧天陌!
当初萧天陌随父去边关杀敌,如今他终于平安回京了。
只是按惯例,如若凯旋,本该等朝廷大张旗鼓迎接才对,怎么如此悄无声息的回来了?
沈芙蓉蹙眉问道:“可是出了何事?”
十月看向黎夜玉,黎夜玉回道:
“太子殿下受了重伤,大公子故才脱离凯旋大军,先一步护送太子殿下回京城。”
什么?太子受伤了?
怪不得!
沈芙蓉垂眸思虑,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个消息告诉凤七。
第一百二十九章 回京
“段生呢?他可有跟回来?”
“段先生要沿路照顾受伤的太子殿下,故也一同回京了。”
沈芙蓉颔首,有她这个神医高徒看着,估计太子轻易不会去阎王殿报道。
“大公子可是带了什么话?”
黎夜玉点点头,又向沈芙蓉跟前凑了一些,低声道:“大公子言太子殿下高烧不退,口中一直唤着凤七姑娘的名字……”
沈芙蓉挑眉看向黎夜玉。
凤七假死之事,她并没有瞒着十月和黎夜玉,而她们两个本就是萧天陌的人,萧天陌知道了也不足为奇。
只是萧天陌带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想让她牵线搭桥,让凤七去见太子一面?
可是凤七好不容易才假死脱逃,又怎么可能会甘愿再陷进去?
***
京郊的一家客栈里,太子晏子风正处于高烧中,躺在床上浑浑噩噩的呢喃着。
梦境中,场景时不时的一个个切换。
一会儿是他和凤七初次相遇,他抢了凤七用来跳舞的红绸的场景。
一会儿是凤七竞拍初夜那日,他及时赶到,凤七垂下眼帘,羞涩地说:“你能来,我很高兴……”的画面。
一会儿又是凤七抓着他的衣袖,含泪对他道:“太子殿下…凤七的心太痛了…来生…愿我们莫再相遇……”
……
此刻,晏子风俊雅的脸上一片潮红,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细小的汗珠,他嘴里不停的呢喃:
“凤七…凤七…不…不要…不要离开我……”
……
凤七推门进来时,便是看到了满脸通红,嘴里不停在呓语着她的名字的晏子风,她心里忽然一紧,忙快步走到了床前。
床上的晏子风紧闭着双眸,剑眉紧蹙成一条曲线,整张脸因为高烧而变得酡红,意识也不清楚,嘴里不停地低声呢喃着:
“凤七,别走,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凤七忙抓住他滚烫的手,“太子殿下,我在,我在这里……”
许是这道声音太过熟悉,是他魂牵梦绕的声音,晏子风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凤七,真的是你回来了吗?”
他的声音很轻,话语中带着丝丝的欣喜与小心翼翼。
凤七点点头,温言细语的回应:“是我,太子殿下,你要赶快好起来,凤七还想弹琴给你听……”
“好……”
晏子风脸上露出一抹欣喜期待的笑,再次陷入了昏睡。
凤七见状杏眸里满是担忧,素手轻探着晏子风的额头,她眉头一皱,忙起身取来湿帕子搭在晏子风的额头上。
晏子风重新沉浸在梦魇里,不停地呢喃着什么,神情满是惊惧与害怕。
凤七手脚利索的为他换着湿帕子,一遍遍的从他的额头上取下被捂热的,换上新打湿的,即使手腕开始酸疼也不曾间断过。
窗外,沈芙蓉朝屋内看了一眼,转头对萧天陌道:
“怎么不赶紧带太子殿下回宫?宫中有那么多御医,定能救太子殿下的,何况太子殿下现在高烧不退,情况危机,若是有个万一……”
她有些不明白萧天陌是怎么想的。
如若太子殿下死在路上,萧天陌作为护送之人难辞其咎,说不定皇上龙颜大怒,会直接让他殉葬,甚至诛灭九族。
沈芙蓉话只说了一半,萧天陌却已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垂下眼眸,睫毛轻轻地颤了颤,“宫中虽然有无数御医,可他们的医术却无一能胜过段先生。
段先生言太子身上的伤不足以取命,之所以高烧昏睡不醒乃是郁结之症,心病终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太子殿下又和我一起在边关并肩作战抗敌这么久,到底有一份袍泽之情在,我既知晓凤七姑娘并未真的过世,自是想要帮他争取一番的。
何况以太子殿下目前的情况,即使我送他回宫,只怕他也支持不了多久,到时,皇上必还会牵连我与父侯。”
“所以你就将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沈芙蓉瞥了萧天陌一眼,“如果我不去给凤七传话或者死活不承认凤七还活着呢,你打算怎么办?”
“不,你不会的。”
萧天陌看向沈芙蓉,认真回道:“我知道你最是那知世故而不世故的性情中人。”
呦呵,去了趟边关回来,小嘴跟抹了蜜似的。
“大公子总是惯会哄人。”
沈芙蓉嘴上这样说着,其实已经美得眼皮子都耷拉下来了。
瞧着凤七不知何时才能从房中出来,沈芙蓉和萧天陌久站太累,便一起去了另一间房中喝茶等待。
沈芙蓉百无聊赖,只能对着萧天陌的盛世美颜发呆。
还别说,萧天陌去了一趟边关回来,不仅没有被晒黑、皮肤变粗糙,还更添了几分刚毅,眉眼也越发的精致俊雅起来。
简直就是秀色可餐,显得这简陋客栈的点心都比周府的美味百倍。
萧天陌抿了一口茶,抬起眸子疑惑地瞧着看一眼他,吃一口点心的沈芙蓉:
“沈姑娘为何一直看着我,可是我哪里有不妥帖之处吗?”
“没、没有。”
沈芙蓉自觉失态,忙心虚的摆摆手,“是我自己想事情入神了。”
怎么可能不妥帖?
你都帅到我心坎里了。
萧天陌看了她微红的脸颊一眼,微微翘起唇角,漆黑如宝石般的眸中有笑意一闪而过:
“你居然是周寺卿的女儿,怪不得要想方设法讨回卖身契。”
听了这话,沈芙蓉想起了萧天陌走时,她答应他会在镇国侯府的庄子上等他回来的事,担心他认为她失信,便眨了眨眼,无辜道:
“其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如果不是周学政这个新爹对她太好,她其实是不愿意进这官家的后宅的,自己一个人自由自在它不香吗?
“哦?”
萧天陌好似来了聊天的兴致,他慵懒地托着下巴,嘴角也勾起,整个人风采更胜:
“周大人待你可好?”
沈芙蓉点点头,“对我甚是好,可比沈大柱强多了。”
听沈芙蓉毫不避讳的提起沈大柱,萧天陌忍不住低低笑起来:
“听说周老夫人回京了,你这口无遮拦的性子,也得改一改才好。”
沈芙蓉立刻愁眉苦脸起来,“你倒是知道的不少。”
萧天陌笑了笑,“这有什么,我还知道周老夫人这次进京,乃是为张罗周大人的婚事而来。”
什么?
老太太要给她找后妈?
第一百三十章 受惊
这还得了!
沈芙蓉受惊太过,险些忍不住跳了起来。
她还暗暗盼着周老夫人这个老佛爷赶紧走呢,走了她就又可以出去疯了。
可如若周府后宅添个女主人,她头上又会多一座大山压着,以后的日子应该怎么过?
萧天陌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哪里不知道她在愁什么,当即好心提醒道:
“你好似也快要及笄了吧?”
“没错,怎么了?”
沈芙蓉眼里冒出财迷的光芒来,“难道你要送我及笄礼?”
萧天陌无语看她一眼:
“我是说女子及笄后便可嫁人为妻,不必再受后宅主母压制。”
嫁人?笑话!
这里的男人都讲究三妻四妾,而女人却要遵守妇道始终如一,不能同时嫁很多个丈夫,简直极大的不公平。
她忍受不了这种不平等的待遇,注定要在单身狗的这条路走到黑了。
“诶,其实我这人吧,性格很坏,很霸道,不愿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娶了我就要从一而终,不能有通房不能纳妾,眼里、心里只能是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嫁人对我来说有点难。”
一生一世一双人么?
萧天陌愣了一下,眸光微微闪动,眼底深处似有无数情绪闪过。
***
翌日天亮,客栈里的晏子风猛的惊醒。
他慌忙撑起上半身,目光不断朝着周围打量着,一边打量着一边搜索着什么。
室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晏子风立刻怀着期待的心情看过去,只见段生提着药箱推门进来。
瞧见晏子风正目光炯炯看向他,段生惊喜的疾步上前:“太子殿下,你醒了?”
晏子风不等段生走近,便急切地开口问道:“凤七呢?她在何处?”
想到段生并未见过凤七,他忙又补充道:“就是昨晚来我房中的那个姑娘。”
“昨晚一直是我在照顾殿下,未见有什么姑娘啊?”
段生皱起眉头,眼中满是不解之色:
“而且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和萧大公子,并无他人。”
“不可能,不可能的!昨晚凤七明明来过,我真的看到她了!”晏子风语气很是激动。
想到昨日凤七对他的温言细语,他的手紧紧攥住,因为太过用力,手指关节都微微发白,浑身都在颤抖:
“她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对我笑,对我说话……”
“殿下…”
段生见到他苦涩的模样,面露不忍,却终是缓缓道:“你昨晚梦魇了一夜。”
梦魇?难道?
晏子风一时恍惚,刚才的那股喜悦心情,顿时化作泡影,思绪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空瘪了下来。
原来都是梦,不过是一场梦啊。
凤七根本就没来过。
晏子风一动不动的坐着,如同丢了魂一般。
凤七早已不在人世,她已经不要他了,又怎么可能再回来?
一切不过是他痴心妄想罢了!
心口像是被一把尖锐的利器狠狠的插了一下,晏子风只觉得心痛得难以呼吸。
想到凤七那日决然地吞下毒药,如今冰冷的尸身躺在停柩堂的灵柩里,晏子风顿觉全身上下彻骨的冷。
那种冷意刺进骨髓里面,冷得他整颗心都像是被人挖出来了一般。
他突然张口喷出一大口鲜血,雪白的床幔上顿时点点红花溅落。
“殿下,你怎么样?”
段生扑上去,扶住了晏子风摇摇欲坠的身子。
晏子风来不及说什么,眼帘一合,身躯像一滩烂泥般软软倒了下去。
段生忙将他平放到床上躺好,又拉过薄被为他盖上。
随后他细细为晏子风诊了片刻脉,半晌,松了一口气。
不久后,萧天陌推门走了进来,看到晏子风嘴角的血迹,忙惊问道:“太子殿下怎么样了?”
段生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珠,“太子殿下郁结在心的淤血已通,如今性命已无大碍,接下来按方调养即可。”
“只是…”
说到这里,段生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接着道,“太子殿下他,好像很痛苦,我们真的不能将真相告诉他吗?”
萧天陌沉默半晌,开口道:“这是凤七姑娘离开时,提出的唯一条件。”
段生转头看向床上剑眉紧锁,仿佛在承受莫大痛苦的晏子风,不由得长长叹息了一声。
***
今日,凯旋大军回京。
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的,早早的就在安平大街两侧阁楼占好了位置,这里可是大军必经之地。
沈芙蓉自然不甘落后,带着十月和黎夜玉抢了一个临窗的位置。
最近周老夫人不知在忙什么,领着周月四处拜访赴宴,她岂能放过此等出来浪的时机?
于是最近几日,都是周老夫人的马车前脚出门,她后脚就撒丫子向外跑。
在沈芙蓉几人和所有京城百姓的期待之下,大军终于逐渐到达了处处张灯结彩的安平大街。
京城百姓如潮水般涌上前,群情激昂的欢迎抗敌英雄,叫喊、欢呼声响彻天际。
大军按例驻扎在城外,镇国侯因受了箭伤已先一步回府,此刻由萧天陌带领两千余精兵到宫门前接受皇上的犒赏。
在欢呼声雷动的喧闹之中,一身银白色盔甲的萧天陌,带领着雄赳赳气昂昂的军队,浩浩荡荡行进过来,旌旗飘飘,威风凛凛,场面十分壮观。
街上人头攒动,人们看着前方如战神下凡一般的萧天陌,无不交口传颂着他的军威赫赫,驱除外寇,战无不胜。
不少百姓都在赞叹曾经的纨绔子弟,如今也成长为像父亲一样的勇猛大将,不愧是京城第一公子。
本就颜色出众,不经意间就能招蜂引蝶的萧天陌,此刻更是成了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
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们,也都将身上的荷包、香囊、锦帕一股脑的丢向他,大胆表达着自己的爱慕之心。
沈芙蓉这时也满脸兴奋的站在阁楼上,望着马上的萧天陌啧啧赞叹。
此刻的萧天陌身姿挺拔,眉眼间英气勃勃,端的是意气风发。
好似感受到了她的视线,萧天陌正好抬头朝这个方向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
萧天陌勾唇笑了笑,冲沈芙蓉点了点头。
见马上的冷傲战神笑了,无数大姑娘小媳妇儿们惊喜的尖叫呐喊起来,引得两边的百姓们跟着欢呼不止。
更有人顺着萧天陌的视线瞧过来,想看清楚是哪家小娘子美得让战神都侧目。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公敌
沈芙蓉吓得慌忙将阁楼的窗户关上,她可不想成为全京城女人的公敌。
只是她刚刚将按在窗户上的手收回来了,便听有人轻笑一声。
她立刻扭头循声看去,只见来人眼熟的很,分明就是青霞仙子的哥哥——王文安。
沈芙蓉诧异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王文安静静看着沈芙蓉,眼中神色复杂难辨,答非所问:
“周姑娘和萧大公子认识?”
认识,怎么不认识,那可是她曾经的金主,只不过这些话却是没必要对一个不太熟悉的陌生人说的。
因此沈芙蓉只含糊答道:“我和他关系比较复杂,算是老朋友了。”
王文安闻言眸色微深,“交情如何?”
沈芙蓉愕然看他一眼,这家伙是来查户口的吗?
不过考虑着做大家闺秀要娴淑温雅,她还是耐着性子答道:
“交情也还过得去,呃,怎么说呢,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大概就是——狐朋狗友吧!”
想到她和萧天陌一起干的那些吃喝玩乐、针锋相对、搬弄是非的事,沈芙蓉觉得这个成语很适合他们俩。
而且萧天陌虽然长得绝美不凡,却最是阴险狡诈,总将主意打到她身上。
她严重怀疑如若不是她人美心善、不计小节的缘故,他们之间那点微薄的友谊根本就难以维系下去。
王文安闻言,微微扬起唇角,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
“其实我今日是特意来寻周姑娘的。”
“哦,你找我什么事?”
她觉得这王文安和他妹妹一样奇怪,她和他似乎没有什么好聊的。
王文安郑重回道,“实不相瞒,在下今日乃是为舍妹之事而来。”
沈芙蓉睁大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小嘴微张,“王姑娘?她怎么了?”
这个王姑娘比她还活泼好动,她很好奇她又惹了何事。
王文安垂下眼眸,“周姑娘随我一同前去看看便知。”
……
半个时辰后,沈芙蓉和王文安站到了安平伯府后院外的竹林中。
沈芙蓉也不明白自己怎么鬼使神差就跟着来了,但当她听到竹林中传来断断续续的争执声时,她抬眸遥望了片刻,立刻往竹林深处穿行过去。
王文安一直站在沈芙蓉的身旁,她停下时,他也跟着停下,此刻见她向前走去,他立刻抬腿跟了上去。
两人又前行了几十步,便听得林中清晰传来一对少男少女的声音。
一道冷硬的男声问道:
“你这又是在发什么脾气?”
一道哽咽的女声回道:
“你不是一直逃避这桩婚事吗,今日我便用这条白绫了却性命,也好还你一个清静。”
不好,有人要自杀!
沈芙蓉忙拨开竹林茂密的叶子往外看,虽然视线不够好,可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不远处的两个人——王青霞和余重楼。
等看清了眼前景象,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此刻,一条瘆人的白绫被挂在一颗粗壮的竹子上,而王青霞正站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握着白绫,意图要往自己脖颈上套。
余重楼正站在她对面几步远的地方,眉宇微微蹙起,狭长的黑眸中凝着冷然:
“你是越长越回去了,性命之事岂可儿戏?况且今日我若是不来,你待如何?我从前是怎么教你的?以命胁人,从来都是最蠢笨的法子!”
王青霞抽泣道:“从前?余哥哥从前不也说我率真可爱、性情温和,是最适合和你一起过日子的吗?余哥哥还说过要护我一生,今生只娶我一个,我一直都记在心里,可余哥哥都忘了吗?”
余重楼剑眉拧得紧紧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那些都是儿时戏言,岂可当真?”
“不,你忘了,我没忘!”
王青霞使劲儿的摇头,苍白的小脸几近透明,满是悲痛:
“我在京城贵女中也是出名的美人儿,究竟哪一点配不上你?”
余重楼面色不改的道:“不是你不好,是我心里有了别人了。”
眼泪溢出眼角,滑过脸庞,王青霞有些歇斯底里的对余重楼喊道:
“是谁?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余重楼犹豫了片刻,随后眼中露出了坚毅的神色,正要张口说出来点什么,却听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问道:
“咦?你们怎么在这里?”
他慌忙抬眸去看,果然看到沈芙蓉从不远处的竹林间走出来。
沈芙蓉也正看向余重楼,心中叫着“好险!”
刚才她真怕她晚出来一步,余重楼会把她的名字吐出来。
她清清白白的,可不想背负逼死男闺蜜未婚妻的骂名。
沈芙蓉瞟了一眼还紧握着白绫,呆呆看着她的王青霞,莞尔一笑:
“王姑娘也爱跳这飞天舞吗?”
飞天舞是她和凤七创作的,曾经凤七就是靠着这支舞夺得了花魁,因此这飞天舞也曾被京城无数少女争相效仿改编,红极一时。
王青霞看了余重楼一眼,见他已转身看向别处,她咬了咬下唇,双手渐渐的从白绫上滑落。
跟沈芙蓉一起出来的王文安见状,忙飞身跃起,将那条白绫从高处扯落。
瞧着自家妹子自顾自哭着,狂飙眼泪,而余重楼却神色冰冷,双眸当中不带任何色彩,王文安气不打一出来,直接对着余重楼就是一拳:
“我妹妹对你一往情深,为了你要死要活,你却这样对她,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他说着,咬牙又是一拳,狠狠地打在余重楼脸上。
余重楼一下子被他打到地上,嘴角淌出了血。
“啊——大哥,不要再打了!”
王青霞一阵风似的扑过来,伸来双臂挡在余重楼的身前,满脸惶急,眼泪滚滚而落,对王文安哭喊道:
“大哥,求求你,不要再打了,不怪他,真的不怪他!”
沈芙蓉也忙弯身扶起地上的余重楼,担心的问道:“你怎么样?”
王文安见此双眸一凝,朝余重楼语气冰冷道:
“是我妹妹太纯良,才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你既如此无情,以后就不要再来招惹我妹妹,也莫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否则我不敢保证,我会不会一怒之下让你断手断脚。”
余重楼随着沈芙蓉的力道站起身来,用食指将嘴角的血抹去,闻言轻笑一声,转身便向竹林外走。
见状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立下无数战功的大将军那日,他凯旋而归城中老百姓欢呼不停
镇国公之子,年仅十六岁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坦诚
沈芙蓉忙向王文安和王青霞告辞,也跟在余重楼的身后快步离开。
……
离开了安平伯府所在的那条街,余重楼慢慢缓下了脚步,转身向沈芙蓉问道:“你怎么来了?”
沈芙蓉眼中颇有几分一言难尽,“是王文安带我来的。”
她仔细琢磨了一下,连蒙带猜想出了个大概。
这王文安定是知道她妹妹王青霞和余重楼在竹林中私会,这才将她带过来的。
幸许在王文安的心里,早就认定了她和余重楼之间有什么,反正不是普通朋友的感情那般简单。
他将她带过来,如若看到王青霞和余重楼正亲亲我我,你侬我侬,好叫她认清现实,知难而退。
可如若王青霞和余重楼两人情伤离殇,就像刚才一般,更可以让她看清楚余重楼的薄情,好对余重楼敬而远之。
余重楼鼻青脸肿的站在那里擦着嘴角的血迹,闻言冷笑一声:“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沈芙蓉知道余重楼已经猜测到王文安的目的了,也是,若是连这点分辨识别的能力都没有,他这个承恩伯嫡子又怎么和心思曲折的皇亲贵胄们打交道呢?
沈芙蓉顿了顿,还是如实说道:“虽是兄妹,可王文安的心思,王青霞未必知晓,我看得出来,她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余重楼眉头一皱,急切的对沈芙蓉道:
“你千万不要误会,这件事,你一定要听我解释,我和她真的没有什么,那些话……不过都是些儿时的戏言罢了,不作数的。”
沈芙蓉垂下眼眸,“如果不是因为担心她,你又怎么会急急赶来?”
余重楼浑身一震,顿时语遏。
见他呆愣住不说话,沈芙蓉轻轻地接着道: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女人为了你名节和命都可以不要,是何等的痴情?而你却还一直把她往外推,最终只能将她伤得体无完肤。
你好好想一想,难道你就真的对她没有感情吗?如果你还是执迷不悟,最后受伤的永远是那个最爱的人。”
余重楼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僵硬,心里隐隐约约有股不安感,好似要突然失去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般,他有些苦涩的开口:
“我说过要去周府提亲娶你的,你怎么能将我推给别人?”
沈芙蓉认真的望着他,声音明明很轻,但在这喧哗的街道旁,余重楼却能听的清清楚楚:
“我知道你对我是真心的,也是真心想要给我幸福,可你应该知道,我这样的女人并不适合你。
不过这也没什么,做不成恋人还能做朋友,过命的那种,只要你不嫌弃,我们就做永远的知己好友,海枯石烂友情不变。”
余重楼喉头噎了一下,好像被一颗苦菊卡在了嗓子里似的,涩得难受极了:
“你真的只想和我做朋友?没有其他?”
“没有其他!”
沈芙蓉坚定的点了点头,“王青霞是个好姑娘,你不要辜负她,好好待她。”
她说完,给了余重楼一个大大的微笑,转身离开。
余重楼看着她毅然离开的背影,痛苦的闭上了眼眸。
……
沈芙蓉快步向周府走去,脸上仍然带着笑容,鼻头却有些发酸。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余重楼可能还未意识到自己对王青霞的情感,可她却看得明白,他的模样,分明就是陷入感情而不自知。
作为一个有良心的朋友,她当然要在他困惑的时候,推他一把,不能眼睁睁看他觉悟的太迟了,悔恨当初。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是做了可歌可泣的好事,却一点儿都开心不起来,还有点想哭。
像余重楼这样的高富帅真的不多见,可惜并不是属于她的白马王子。
沈芙蓉深吸一口气,暗暗对自己说道:
加油!穿越这样的事都经历过了,还怕什么?往后余生还是跟从前一样——一切向钱看,没有男人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
沈芙蓉一路上心绪有些复杂的东想西想,快到周府时老远便瞧见黎夜玉和十月等在街边,翘首以盼。
“姑娘!”
见到沈芙蓉,两人忙跑来她跟前,“姑娘可算回来了!”
沈芙蓉朝她们点了点头,“不是让你们先回府吗?怎么还站在这里?”
十月嘻嘻笑道:“有好消息要等不及告诉姑娘。”
黎夜玉接着道:“大公子封将了——振威将军!特赐将军府,可御前行走。”
沈芙蓉笑道:“确实是好消息,等过两天得了空,咱们也去祝贺他一下。”
萧天陌这虽然不是实权官职,只是一个武散官,但也是武将的荣耀了。
正三品的武将官职,再加上其父镇国侯麾下的兵马,已不容小觑。
而且萧天陌本身就英勇善战,屡建奇功。
听闻这次大捷还是靠萧天陌率两千骑兵夜袭敌营,火烧对方粮仓,断其后路,众将士才能顺利击退敌军。
如此大功,被封为将军可谓是实至名归。
只是沈芙蓉没有想到,还未等她们去祝贺,镇国侯府却先传出一个惊天大消息——镇国侯过逝了!
满城皆惊!
镇国侯萧经年作为开国勋贵,一生南征北战,出生入死,是助皇上打下半壁江山的开国大功臣,有以一己之力镇压整个国运的实力,为本朝立下了不世之功,早已扬名在外,声名赫赫。
他死后满城百姓痛哭流涕,连皇帝都悲痛万分,固赐镇国侯之谥号曰“武”以彰其功,择日厚葬。
***
镇国侯府的大门敞开着,四处装饰着素白麻布,门口的两个白纸糊的灯笼被风吹得“哗啦啦”地不停响。
人群密密麻麻,到处都是素白的帷帐、素白的纱花,连门口的对子也都用素白色的布罩了起来。
灵堂之中,暗影沉沉,素白的帷幔随风翻滚。
侯夫人张氏带着儿子萧君彦披麻戴孝的,跪在灵堂一角。
片刻后,满面怒容的萧天陌冲进门来。
他双目赤红,大步上前一把揪住萧君彦胸前的衣襟,猛地将萧君彦提了起来,怒声道:“我父侯的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萧君彦没有任何情绪地回视他,“你的父侯难道不是我的父侯么?虽然父侯生前对你百般偏心,我是不甘心,可他死了,镇国侯府便失了最大的依仗,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萧天陌猩红的眼睛紧盯着萧君彦,那嗜血的眼眸似要将他生吞活剥。
第一百三十三章 痛苦
萧君彦淡淡的与萧天陌对视,丝毫不见退缩逃避之意,灵堂之上剑张跋扈,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陌儿,你这是干什么啊?你冷静一点,快快放了彦儿!”
一旁的张氏忙扑过来,急声道:
“你们虽自幼便不甚亲近,可好歹是一个府里的兄弟,你父亲就这样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去了,母亲悲伤不已,彦儿也是悲痛欲绝啊!
况且皇上已安排御医为你父亲检查过了,御医说你父亲受了风寒,又加之旧伤复发,已是油尽灯枯。
你父亲去时面容轻松,并未遭受太多的苦痛,你也勿要太过伤怀,否则恐会伤了帝心啊!”
听出张氏话里的威胁之意,萧天陌神色冷得像冰,他垂下眼眸,渐渐松开了揪住萧君彦胸前衣襟的手。
张氏见状刚要松口气,却不料萧天陌猛然抬眸,以讯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手掐住萧君彦的脖子,把他一下子推到了墙上。
喉咙被扼住,窒息感瞬间袭来,萧君彦被掐得脸涨得通红,双手挣扎着试图掰开掐住他脖颈间的手。
奈何那只手就像是铁钳一般,死死的卡在他的脖颈上。
萧君彦有些喘不上气来,他竭力佯装平静,虽然语气很镇定,可是那眼睫毛已经害怕得在颤抖,说话的声音也带着颤音: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件事情……大家都很难过……我没做……你就算杀了我,我也是没做……”
张氏早已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
她错愕过后,立刻冲过来,满脸惊恐的伸手去拉萧天陌的手:
“啊——你疯了吗?你想做什么啊?杀人可是要偿命的!松开,你快松开彦儿啊!”
可萧天陌的手就像铁钳般,死死掐着萧君彦的脖子,怎么拉都不动分毫。
萧天陌一张脸庞阴沉得可怕,掐住萧君彦脖子的手筋突起。
他一字一句地沉声道:“此事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倘若让我查出是有人害了父侯,我绝对不轻饶!”
萧天陌眸光残酷地紧盯了萧君彦片刻,蓦地松开了手掌,把他重重甩在一旁。
萧君彦扑通一下倒在地上,手抚着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张氏忙扑上来扶起他,“彦儿,彦儿你怎么样?”
萧天陌黑眸凛冽得厉害,英俊的眉心已经覆上了一层阴郁之气,他最后深深看了张氏和萧君彦母子二人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等萧天陌离开后,萧君彦蓦地抬起头,看向萧天陌背影消失的方向,眼中掠过浓烈的狠意。
……
近来京城一直阴雨绵绵,芙蓉院里的的红海棠才将将如火如荼地绽放了几日,便被狠狠打落了一地。
满地的残红,一派萧索寂寥的景象,倒和沈芙蓉凄凄惨惨戚戚的心情十分相称。
最近周老太太不知抽什么风,说是要整顿家风,后宅女眷没有她的允许不准出府门半步。
沈芙蓉想出门透透气,可守门的婆子不让出去,还说什么一定要有周老夫人给的出府令牌才放行。
而且这些婆子软硬不吃,不管她是抬出自己嫡小姐的身份来,还是暗暗塞银子买路,都被毫不留情的婉拒了。
沈芙蓉叫苦连天,偏又无可奈何。
倒是轻功甚好的黎夜玉不受束缚,不走门,上房顶照样来去自如。
沈芙蓉这辈子第一次对别人产生了羡慕嫉妒恨的感觉,好酸啊!
这天晚上又下起了蒙蒙细雨,沈芙蓉百无聊赖,正打算早早的睡觉,忽见黎夜玉急慌慌的跑了回来,身上的夜行衣都没换下。
正给沈芙蓉铺床的十月见了,瞪大眼睛,嘴巴微张:
“你这副模样,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黎夜玉一脸焦急之色,话语中带着慌张:“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沈姑娘快跟我去看看吧,大公子快不行了!”
不行了?
萧天陌快挂了?
镇国侯不是才过世不久吗?怎么连萧天陌也……
难道是镇国侯府的风水出了问题?
还是说有人在背后下毒手暗害?
沈芙蓉一瞬间想了无数个可能。
十月却已急得哭出声,“姑娘,怎么办,大公子他……他……”
“别急,我先去看看怎么回事?”
沈芙蓉说着,打开衣橱取出一身夜行衣利落的换上,又将头发梳起,简单扎了个马尾辫。
等收拾好后,她对十月交代道:
“一会儿你装成我的样子躺在床上,我随黎夜玉去看看就来。”
十月有些担心:“可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沈芙蓉想了想,交代道:“稍后我们走后,你便熄灯上床,有人叫门也别出声,更不要将门打开,我会很快回来的。”
十月点点头,也开始准备起来。
等沈芙蓉出门时,发现十月已装成她的样子,脸朝内侧,躺睡在床上。
沈芙蓉向黎夜玉点了点头,黎夜玉去将门关好,随后两人双双从后窗翻了出去。
两人一路隐蔽身形,来到后角门附近时,黎夜玉突然拉着沈芙蓉一跃上了房顶。
身体突然腾空,沈芙蓉吓得险些尖叫出声,她忙捂住嘴巴。
她刚才来不及闭上眼睛,就这么睁着眼突然跃上几米高的房顶,腿一软差点直接又滚下去。
幸好黎夜玉一把扶住了她。
沈芙蓉紧紧抓着黎夜玉的胳膊,纤细的身子在屋顶上摇摇欲坠。
黎夜玉轻声道:“别怕,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沈芙蓉点了点头。
黎夜玉便拉起她的手腕,趁着夜色,向着将军府的方向赶了过去。
随着黎夜玉一路飞跃,不知不觉的出了周府大门,沈芙蓉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开始转眸四下打量。
此刻,天上漫天星辉闪烁,脚下万家灯火阑珊,是沈芙蓉从未欣赏过的另一番景象,印入眼帘便终身难忘。
……
出了周府地界,黎夜玉又将沈芙蓉带到地面上,两人一路疾行,很快来到了目的地——振威将军府。
这是皇上赐下的府邸,总不好一直空置着,有负皇上圣恩。
萧天陌本就提前命人装饰布置了一番,打算时常过来住住。
如今他的父亲镇国侯逝世,继母侯夫人张氏又借了宫中丽妃娘娘的势,将府中的内院一手把控,他正好就直接搬了出来。
沈芙蓉和黎夜玉赶到时,萧天陌正把自己关在房中喝闷酒。
听门口的黎夜澜说,他这几日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中,任谁劝也不出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休
沈芙蓉听得啧啧两声,怪不得黎夜玉说萧天陌快不行了,敢情萧天陌这是打算要把自己醉死啊!
黎夜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沈姑娘,怎么办?”
沈芙蓉瞅了紧闭的房门一眼,对黎夜玉道:“上前叫门,用力拍。”
黎夜玉点点头,上前边大力拍门边唤道:“大公子,周姑娘来了,你快开开门啊!大公子!大公子!开门啊!”
黎夜玉是练武之人,拍门的力道很大,门被拍的框框作响,里边的人即使烂醉如泥也该醒了。
可是无论黎夜玉怎么叫喊拍门,门后一点反应都没有。
沈芙蓉见此眸光一闪,一把拉住黎夜玉拍门的手:“你歇会儿,我来!”
她说着,退后了两步,然后一脚踹上了紧闭的房间门:
“萧天陌,快开门,有事解决问题,用酒精麻醉自己算什么英雄好汉?”
曾经战场上的一方枭雄,此时虽是暂避在这小小庭院,可说他胆小怕事,她却是不信的。
“萧天陌,你听到了吗?世上没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你快把门打开,有问题,我们一起解决!”
沈芙蓉说着,抬脚又要踹在门上,可此刻房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她吓了一大跳,收势不及,踹过去的脚直接落在了某人身上,只听某人闷哼一声。
沈芙蓉抬头一看,见萧天陌正咬牙切齿看着她。
他幽冷的凤眸里凝结成霜,里面浓稠的墨色让人心惊胆战。
沈芙蓉讪讪一笑,一眼瞧见他白色衣袍上的大脚印子,又立刻如临大敌般倒退两步:
“那啥,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别生气啊。”
刚刚她出脚没注意,好像踹的那个位置……
他不会一生气再踹回来吧?
萧天陌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隐忍,他神色复杂的看了沈芙蓉一眼,转身又回了屋中,只是这次没有再关门。
沈芙蓉瞅了一眼一旁憋笑的黎夜澜和黎夜玉兄妹俩,挑了挑眉,抬脚跟进了屋里,还顺手帮萧天陌关上了门。
萧天陌并没有沈芙蓉以为的一身酒气、晃晃悠悠、烂醉如泥的样子,只是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憔悴。
他平静的走到角落中,后背贴着墙壁,顺着墙壁滑坐在冰冷的地上,随后抄起旁边的酒壶,不羁的仰头喝了一口,看向跟进来的沈芙蓉:“来一口?”
沈芙蓉见状心头难免泛上一抹苦涩。
她知道有些人越是表面若无其事,心里的伤口就越深,他会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默默舔舐自己的伤口,不想被人看到。
她当即浅浅一笑,上前轻轻坐在萧天陌身边,真的拿过酒壶喝了两口。
萧天陌怔愣的看着她,没想到看起来温温婉婉的她,竟然喝酒如此豪迈。
这可是烈性酒,沈芙蓉才喝下去没一会儿,脸上就飞快的生起两抹酡红,给她平添了几分不一样的姿色。
“诶,萧天陌”,沈芙蓉仰起头向他咧开嘴笑得灿烂,“这酒真不错,满口香,怪不得你要躲在这里偷偷喝。”
跟他比起来,她更像是酒鬼。
萧天陌垂目看着她,纤长的眼睫轻轻坠下,细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
“你喜欢喝便喝就是,莫要笑得像外面的拐子一样。”
萧天陌是京城出名的第一俊美公子,即使面无表情,都能引无数贵女倾倒。
此刻他微微勾起唇角,眉似山峦,眼如星月,那魅力简直是无敌的。
沈芙蓉为了不被他该死的魅力迷惑,忙又抄起酒壶灌了几口酒,反话正说道:
“你长得这么丑,还怕拐子拐吗?”
哎?他可是京城第一美男子!
萧天陌伸手将酒壶抢过来,“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一遍。”
沈芙蓉依依不舍的看了眼酒壶,斟酌了一下,说道:“你长得这么丑,不怕拐子拐……”
萧天陌:……
沈芙蓉趁他不备,重新将酒壶夺回来,晃了晃酒壶,估摸了一下还剩多少,转头对萧天陌说道:
“都喝下去这么多了?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就喝闷酒麻痹自己,这可不像是我认识的萧大公子的作风。”
萧天陌漆黑如墨的黑眸里,没有多少情绪变化:“又不是我一个人喝的,你不是也喝了?”
沈芙蓉:……
她将酒壶往怀里抱了抱,继而开始苦口婆心劝道:
“我知道伯父的事你很伤心,我也深表惋惜,但你也要节哀顺变。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生离死别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过程,我们活着的人,一定要珍惜当下。”
听了沈芙蓉的话,萧天陌身侧的手微颤,眼底有些挣扎,声音温和却隐藏着痛楚:
“是我太没用了!如果一切注定了无法改变,活下去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他以为他重生了,可以力挽狂澜,改变前世自己以及家族的悲惨命运,大杀四方、建功立业。
可如今父亲还是如前世一般早逝,他的努力也成了一场笑话。
如果前世的一切注定了都不能改变,那他的重生还有何意义?
沈芙蓉目露同情地看着萧天陌,只有伤心之人才说得出这样的伤心之话。
她忙不迭安慰着他: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世间的事情变幻莫测、错综复杂,即使是回到过去,你也不能完全掌控过去,完全控制事情的发展啊!这怎么能怪你呢?
况且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存在的意义和价值,绿叶再轻,也象征着生命的盛宴,水滴再小,也折射出彩虹的容颜,黑夜再黑,也衬托出烟火的璀璨。
就算为了自己,我们也要努力地活下去,唯有好好活着,才不辜负父母给予我们的鲜活生命……”
沈芙蓉绞尽脑汁,劝人的话说了一箩筐,生怕萧天陌想不开。
萧天陌静静地听了片刻,抬眸看向沈芙蓉。
淡淡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浅浅的映在沈芙蓉身上,投下柔柔的光辉。
那张柔美的面容在月光的余晖中更为的惊艳。
“我没有想不开,只是觉得我父侯之死另有隐情。”
沈芙蓉的喋喋不休在听到萧天陌的话后戛然而止。
她瞠目结舌,差点咬掉舌头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说的是真的?”
萧天陌点了点头。
沈芙蓉眨巴眨巴眼睛,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她还以为他想不开,结果她想多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黑手
萧天陌眸底寒光一凛:
“父侯回京前,一直由段先生精心照料,我相信段先生的医术,父侯之死必是另有隐情,等所有的真相水落石出,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些人。”
沈芙蓉听后,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既然发生过就一定能留下痕迹,希望我们能尽快找到幕后的黑手,让伯父的在天之灵能够得到安息。”
萧天陌的眼神逐渐变得有些沉浮,看不到的硝烟在他的眸中无声的展开:
“我定会把背后之人揪出来,为父侯报仇!”
可恨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连真正的对手是谁都没有看到,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个人就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
这一次,他势必要揪出这个在幕后操控的人。
他在宫中未回,父侯却突然暴毙,与张氏和萧君彦脱不开关系,只是不知道,他们在这件事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如若让他查到他们和父侯的死有关,他定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萧天陌眼中一闪而过嗜血的阴冷恨意,神情中满是命运乱人的无奈和苍凉。
看他蹙着眉,似是备受困扰,沈芙蓉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想熨开他紧蹙的眉头。
谁知手指刚触上他的眉心,他却骤然惊醒般,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
此刻,陌上公子,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眼瞳里清晰地倒映着一个小小的她,沈芙蓉看得入了迷,口中喃喃道:
“别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微微歪着头,梳在头顶的高高马尾辫垂下来,搭在她的肩膀上,衬得脸小了一圈,干练又好看。
萧天陌的脸色柔和下来,轻轻松开了她的手,眸底浓隽也化开,如晴光映雪,清透闪亮:“谢谢你愿意跟我说这些。”
“不客气,这是朋友应该做的。”
提到“朋友”两字,沈芙蓉不知为何,无端的想起了余重楼。
她将怀中酒重新捧到手中,随后凑到嘴边,扬起脖子,将酒液缓缓倒入嘴中,一边抹嘴一边道:
“好酒,痛快!酒,可真是个好东西!”
萧天陌听她那略带有几分微熏的语气,就知她是醉意上了头。
他叹了口气,动作轻柔的从她手中把酒壶夺过来,阻止她再继续灌酒:
“切勿再多饮了,明日要头疼的。”
沈芙蓉抬眼看他,那美眸中仿佛揉碎了所有月光,有璀璨光泽浮动:“可是壶里还有,不能浪费……”
萧天陌抬手,将酒壶里的酒尽数倒入自己喉中,又将空了的酒壶倒扣过来给沈芙蓉看:“没了。”
沈芙蓉已经微熏,眯着眼红着脸笑,“人家不就是喝你几口酒嘛!你可真小气!”
萧天陌将酒壶投掷到一边,靠着墙躺下,双手垫在脑后说道:
“窖里还有更好的,你随时可以过来饮。”
沈芙蓉也靠在墙上,哀哀叹道:“我家老太太现在管得严,我如今出门可不容易,今晚还是使了一招金蝉脱壳,这才偷跑出来的。”
“偷跑?”
萧天陌眉头微皱,“听闻周老夫人家教甚严,如今看来所传非虚,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我送你回去吧,不然被发现了可如何是好……”
萧天陌说着,转头看向沈芙蓉,却见她醉醺醺的,脸颊潮红,小嘴微张,已是呼呼睡了。
他摇摇头,不由得失笑。
沈芙蓉睡着的样子很安静,她微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半弧形的剪影,微粉的小嘴微微嘟着,十分惹人怜爱。
萧天陌的内心深处如清风拂过的湖面,激起圈圈涟漪,他低眸望着她柔和丰润的红唇,突然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味道。
他慢慢俯身靠近她,一颗心砰砰直跳,带动着胸部也是剧烈的起伏。
就在他的唇眼看就要碰到她的唇上的时候,沈芙蓉忽的在睡梦中嘤咛了声,随后面露不耐地一挥手,迎头就是一巴掌打在了萧天陌的脸上。
她的力气不大,但那巴掌声却非常清脆响亮。
萧天陌猛然抬起头盯视着她,黑眸沉沉的,积攒着不知名的情绪。
盯视了将近五秒,他发现她根本就没有醒过来的征兆,嘴角还流出了可疑的水渍。
萧天陌嘴角抽搐了下。
这个女人竟然睡着了流口水?
他一定是疯了,才想要吻她。
他伸手摸了摸被她扇的那半边脸,突然勾了勾唇,弯身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朝门口走去。
门外,黎夜玉正和黎夜澜焦急的等在台阶下,看到萧天陌将沈芙蓉抱出来顿时一惊:“周姑娘她怎么了?”
萧天陌淡淡回道:“饮多了酒,睡着了。”
黎夜玉听了立刻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的看向萧天陌怀中的沈芙蓉。
姑娘不是来劝大公子的么,怎么自己反倒喝得烂醉如泥?
***
十月装成沈芙蓉的样子,躺在床上用锦被盖着头,心里忐忑不安,生怕有人跑来揭穿她。
可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
她刚想揭下锦被透透气,却听见砰砰砰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有人在门外敲门。
十月所有的动作僵在那里。
竟然真的有人来了?那她该怎么办?
对了,姑娘叮嘱过,有人叫门的话,千万不要将门打开。
十月定了定神儿,抬手解下床前的帷幔放下来,然后拉起被子,佯装镇定问道:
“谁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门外的人听出了十月的声音,立刻回道:
“是我——周月,我来寻姐姐说说话,今天是你在为姐姐守夜吗?”
听说是一直和自家姑娘不对付的大小姐周月,十月更加胆战心惊起来:
“我家姑娘已然睡了,二小姐还是明日再来吧!”
十月说什么也不打算去开门,万一被周月发现了她家姑娘不在屋中,还不得立即告到老夫人的面前,好治她家姑娘的罪。
不想周月却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她不仅没有走,还扬声斥道:
“放肆!姐姐见不见我,岂是由你一个丫鬟说了算的?你还不速速转告姐姐,就说我真的有事情找她。”
十月不知该怎么办了,她生怕情急之下露出破绽,咬住嘴唇不敢再出声了。
门外的周月却已等得不耐烦:
“怎么这么久还不过来开门?今晚我是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姐姐的,你如若再不开门,就休怪我无礼,让人砸门进去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砸门
等了片刻,见屋中还是没有回应,周月眉头顿时紧蹙,心中有了怀疑。
按理说动静这般大,堂姐即便睡得再沉也该被吵醒了。
可却为何一言不发,她可不认为她是这般好性的人。
难道……堂姐根本就不在屋中!
现在已经是大晚上了,堂姐居然不在房间,那会是去了哪里?
不管去了哪里,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半夜出门都于礼不合!
祖母最重规矩,一向都容不得任何人做出有损周府颜面的事,若是知道了堂姐胆敢私自半夜出门,定不会轻易饶了她的。
想到这,周月神情兴奋起来,她今晚定要设法将堂姐出门的事情捅出来。
让祖母狠狠处罚于她,也让大家能够看清楚,这个女人根本就不配做她们周府的嫡长女。
思虑妥当,周月又抬手“咚咚咚”的敲起了门,在万籁俱寂的晚上,显得格外的突兀:
“十月,你若是再不开门,我就让人砸门了,我说到做到!”
十月汗毛倒竖,生怕她真的破门进来,惊恐万分的拉高被子,盖住了脑袋。
瞧着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周月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她强压下翻腾而起的雀跃心情,摆出脸露愠色的模样,扭头将身后的几个丫鬟招上前来,指着房门厉声道:
“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将门撞开!”
她说完,便侧身到一旁,几个丫鬟立刻合力撞起门来。
一声声沉闷的巨响格外的惊悚,门板在他们的撞击下摇摇欲坠,十月明显感觉到了房门的震动,似乎随时要倒塌下来似的。
估计用不了多久,门就会真的被撞开了。
十月都快哭了,她脑门冒汗,浑身发凉,正琢磨着是不是该将屋中桌椅推摞到门后抵挡,忽听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后窗传来。
她立刻掀开锦被,从床上跳下来,疾步奔到了后窗前,果然看到沈芙蓉和黎夜玉正翻窗进来。
“姑娘,你可算是回来了!”
十月险些喜极而泣,“婢子快要被吓死了!”
沈芙蓉虽是在将军府喝了解酒汤才回来,可脸上的两抹酒晕酡红久久难消。
此刻她也听到了门外传来的,那一阵阵无比嘈杂的震天声响,她用双手轻拍了拍发红的脸颊,诧异问道:“怎么回事?”
十月一边帮沈芙蓉将身上的夜行衣换下来,一边细细讲了一遍刚才发生的事情。
沈芙蓉哪里不清楚周月是什么意思,她顿时冷笑一声,“真是贼心不死!”
她就不明白了,各自安好它不香吗?
为什么这些刁民总想害她?
……
屋外的门板哗啦啦乱响,摇摇欲坠眼看就要被撞开了,周月心中一喜,正要呼喝几个小丫鬟再加把劲,却见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内打开了。
几个小丫鬟收势不及,顿时“噗通、噗通”一下子全倒在了地上。
她们你压着我的胳膊,她坐着她的腿,疼得“诶哟诶哟”的叫起来。
沈芙蓉和十月从门后闪身出来,一脸莫名地看了看地上的人,又抬头瞧向周月:
“妹妹大半夜的不回屋睡觉,这是在做什么?”
已看傻了眼的周月回过神来,指着沈芙蓉不敢置信地喊道: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芙蓉看着她嗤笑一声,“妹妹说的这是哪里话?这是我的房间,这么晚了我不在这里在哪里?”
“不,不可能,你分明在撒谎!”
周月有些气急败坏,“刚才你若就在屋中,为何我百般敲门你却不开?”
沈芙蓉没有立刻答话,只淡然瞅着她,目光冷冽而又犀利。
许是她们这边的动静太大,很快周老夫人就被惊动,带人匆匆赶了过来。
听着远处纷杂的脚步声越走越近,沈芙蓉和周月皆转头看过去。
夜晚光线不好,只见两个婆子打了灯笼在前边带路,身着素色绸缎睡袍,外披厚段花锦斗篷的周老夫人由人搀着疾步而来。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老夫人脸色很是不好,面如寒霜,沉声斥道:
“两个姑娘家,竟然深更半夜在此喧哗,这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会被人说我周府姑娘不知礼数?”
“祖母,还不都是因为她!”
周月扁扁嘴,轻拽周老夫人的衣袖,“我来寻堂姐本是想为午时的事向她道歉,可谁知她空让我叫了半天门,想必是根本就不在屋中!”
午时的事?
沈芙蓉闻言垂下了眼眸,午时她刚掏出清风楼美容院的贵宾卡,这周月就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一把抢了过去。
还说什么此卡千金难求,不是沈芙蓉这种假贵女配享用的,总而言之,就是想据为己有。
殊不知清风楼原本就是她的生意,沈芙蓉当然不会和自己的顾客抢会员卡,当即便半推半就的将卡劵送给了周月。
岂料这周月不知那根筋搭错了,突然跑来跟她道歉。
“哦?不在屋中?”
听了周月的话,老夫人的脸色一沉,眸光如利剑一般直直扫向沈芙蓉,“芙蓉,月儿说的可是真的?”
沈芙蓉一双杏目清澈透亮,闻言目色清冷的回道:
“祖母勿怪,孙女今日身子不爽利,睡得沉了些,故而醒的迟了,不想却让妹妹误会了。”
她的声音很平稳,那双眼睛如同皓月般明朗清亮,周老夫人见状,眼中的阴云逐渐消散,她刚要出声说些什么,就被身后尖细的女声给打断了。
“你胡说,我敲了许久的门你都未应,可见你分明就不在屋中!”
周月已然是气急败坏,她握紧了拳头,不甘的怒吼道,“别以为没被我逮到,你就可以不承认……”
“住口!”
周老夫人再是偏心,也是先以周府利益作为考量,如若传出她们周府待字闺中的姑娘半夜私自出府,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此刻她见周月抓着这莫须有的事不依不饶,当即气得脸都白了,瞪视着周月斥责道:
“胡闹!你现在就回院子里头好生反省,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祖母!”
周月跺了跺脚,委屈的红了眼眶。
她没想到,她不仅没有寻到沈芙蓉的错处,还惹怒了祖母被禁了足,顿时又气又恼。
周老夫人在风中站了许久,此刻有些力不从心的沉声道:
“行了,都各自回去歇着吧,以后万不可再这般意气用事。”
第一百三十七章 空棺
周老夫人发了话,大家也便散了,各自回屋休息。
***
今夜清寒如水,浩淼的苍穹群星闪烁,仿佛一只巨手洒落满地的明珠,一轮满月已上中天,静静的朗照大地。
昭庆寺的停柩堂笼罩在朦胧的月色中,好似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晏子风孤零零地站在停柩堂的门口,疲惫地微垂着眼,好似将沉重的夜色披在了肩头。
不知过了多久,他一步一步走上前,缓缓来到凤七的灵柩跟前,视线扫过供桌上的元宝、香蜡、鲜果等祭品后,拿起三炷香点燃,默默祭拜。
上好香,他抬手轻轻抚上装着凤七尸身的黑色棺椁,眸光悲凉,口中喃喃道:
“自从那日过后,你为何再未入过我的梦中,我知道你还在怪我,我又何尝不痛恨自己……
……我只是想让你好好活下去,为什么,你还是要离我而去?你走了,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凤七,你当真是好狠的心!”
晏子风的眼中尽是伤痛,目光落在棺椁之上久久未动,似乎痴了。
半晌后,他突然直起身,伸长手臂握住了棺椁盖的边缘。
这棺木并没有钉上,他双手一用力,那棺盖便“咯吱”一声,直接被掀开了。
看到棺内情景,晏子风当场怔住,脸色大变。
只见这棺材中竟然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凤七不见了!!!
晏子风猛地向后退了两步,眼底闪过惊疑、诡异,眸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转而想到在城外客栈时,他好似亲眼看到了凤七的事,晏子风眸中闪过激动的光芒。
他静立在那里不知道有多久,双眼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空棺材,眸中光芒明明暗暗,悲伤、孤寂,夹杂着隐隐的激动与深情。
片刻好,他重新把棺盖小心的盖上,便犹如脚下生风一般的冲出了停柩堂。
***
最近京城可真是热闹,一向爱清静的余皇后要办宴会,几乎各个府邸所有的名门贵女都收到了请帖。
这让很多人意外,同时又觉得也在情理当中,毕竟余皇后所出的太子和大公主都未曾婚配。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恐怕这次是要给太子选妃了。
太子选妃是大事,许多人都心思活泛起来,不少贵女都卯足了劲儿,往清风楼的美容院钻,渴望太子能在宴会上多看自己一眼。
沈芙蓉借机又大赚了一笔,对于这次心中颇有微词的宫中宴会,也不是那么排斥了。
这回的皇宫盛宴,她和周月、凤七都在受邀的名单上,皇家邀请可是推脱不得的,她固然不想进宫,这次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迎难而上了。
去宫中赴宴不比寻常,周老夫人很早就叫了有名的成衣铺子——锦绣坊里的绣娘进府,为沈芙蓉和周月量身做新衣服。
就连里衣、腰带、绣鞋都做了新的。
等衣服做好后被送上府,沈芙蓉又在十月的伺候下试穿起来。
“姑娘,听闻此次皇后娘娘邀各家小姐们进宫参加宴会,乃是为了给太子殿下选妃。”
“这太子可是要当皇上的人诶,如若被选为太子妃了,那以后岂不就是要当皇后嘛!”
十月看起来很高兴,口中喋喋不休,一边说,眼睛还一边蹭蹭蹭的往外冒光,就好像她要当皇后似的。
“当皇后有什么好的?每日累也要累死了。”
沈芙蓉可不觉得皇后这个职业有什么好。
一入宫门深似海,最是无情帝王家。
当皇后不仅要累死累活的帮皇上管理后宫,还要负责帮皇上照料他那些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小三千的吃喝用度。
而且那些女人还大多野心勃勃,总想设法干掉皇后自己上位,皇后即使心中知晓她们的心思,还得在皇上面前和和睦睦装孙子。
而且作为皇帝后宫的女人,不但要争取皇帝的宠爱,还要争取早日生儿育女。
皇后的压力就更大了,不仅要保证太子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还要防着皇上偏心别的女人的孩子,一生不得安宁,简直就是掉入万丈深渊,爬都爬不出来。
沈芙蓉不由得哀叹一声,同情皇后也同情自己:“诶,我能不能不去啊?”
十月不明白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尊荣,怎么在沈芙蓉这好似洪水猛兽似的:
“姑娘,这是皇后娘娘第一次命人将请帖送来周府,老夫人可是很高兴的。
您若是不去,恐怕不仅会惹怒老夫人,还会拂了皇后娘娘的面子,皇后娘娘怪罪下来,姑娘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沈芙蓉愁眉苦脸,其实心中也知道宫里的邀请,她是不去也得去的。
况且听说这次凤七也不得不进宫,太子如若见到凤七一定能认出她来,还不知到时又要徒生多少麻烦。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她知道凤七一直在等太子给她一个解释,如若不解开这个心结,想必凤七也是不甘心的。
***
白驹过隙,转眼间就到了皇后娘娘举办宴会的日子。
天还没有亮,沈芙蓉就已经被迫从床上爬起来梳妆打扮。
她无精打采,困得直打哈欠,不想比她还小些的周月却是精神得很。
不仅在她换衣裳的时候,跟她炫耀身上的裙子,还在她梳头的时候,跟她炫耀头上的新发饰。
沈芙蓉对此只能暗暗翻个大白眼。
明明她身上的衣服、首饰也是新的,被周月一顿骚操作映衬的好似旧的烂的似的。
好在周月没有在她面前得瑟多久,她们便在周老夫人的带领下登上马车出发了。
沈芙蓉特意落后两步,等周月殷勤地扶着周老夫人,共同登上了第一辆马车后,她便自觉地登上了第二辆马车。
她今天起得太早了,还想在马车上补一觉,实在不愿意再受周月的魔音困扰。
沈芙蓉说到做到,上车就睡,结果悲催的在马车路遇颠簸时,差点头一歪直接从马车上滚下去。
她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透过晃动的马车帘向外看了一眼,却猛地瞪大了双眸。
如若她没有看错的话,刚刚从人群中走过的那个姑娘是——春桃。
沈芙蓉忙凑到车门前,将车帘掀开一角向外看。
可此刻外面人流如潮,哪里还有春桃的身影?
她心中不免诧异,春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一百三十八章 赴宴
凤七被刘大人收为养女,接入大学士府时,春桃并没有跟进府。
春桃在外面有个兄长,当初因为家里穷困,年幼的她被父母卖进了清风楼,同样年幼的兄长闯进清风楼硬要将她带回家,结果被龟公毒打了一顿,之后春桃再也未见过兄长。
可就在春桃预备和凤七进大学士府之前,她那许久不见的兄长却突然找上门来。
说是这些年,他离京在外四处谋生,好不容易攒够了银钱,便打算去清风楼将春桃赎回来,却被告知春桃已经被人赎走了。
他悔不当初,本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这个妹妹了,却又有相熟的人告诉他在街上看到了春桃。
他得知消息后立刻寻上了门,期望能将春桃带回家。
春桃与兄长抱头痛哭,后又从兄长口中得知父母已故,兄长也讨了媳妇,家里日子尚可。
兄长劝春桃跟他回家,以后一家人好好生活在一起,不必再给人为奴为婢。
兄长的话让春桃动了心,春桃当即跪在凤七面前,恳求凤七放她归家。
凤七虽不舍春桃离开,却也不愿做拦着她们兄妹团聚的恶人,便点头同意下来,并将春桃的卖身契还给了她,放她归家。
后来春桃回去探望过凤七一次,对凤七言她即日便要随兄长南下做主意,恐怕以后很难回京了。
之后,凤七孤身进了大学士府,她也再没有见过春桃。
可是如今本该南下的春桃,却突然出现在京城的街头,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沈芙蓉皱眉琢磨了片刻,想来想去,最后决定还是将这件事情告诉凤七,让凤七去费那个脑细胞。
接下来,马车一路平稳地前行,很快就到了宫门外。
沈芙蓉顿时没了睡意,悄悄地撩开马车的布帘向外看。
只见眼前的建筑气势磅礴,雄传壮观,令人叹为观止。
那金黄色的硫璃瓦在朝霞的反照下,发出烁烁的夺目光芒,端的是富丽堂皇。
她虽然在现代时游过故宫,可跟这种直面皇权的感觉不一样,此刻眼前威武霸气、却又庄严肃穆的宫殿,像有魔法一般,吸引人的眼球,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去探索。
今日来参加宫宴的命妇、贵女不少,宫门前停满了各种各样的马车,聚集了很多人。
沈芙蓉瞧着第一辆马车上的周老夫人被周月搀扶着下了马车,忙也下了马车,跟在两人后面。
三人径直步行走到宫门前,周老夫人向宫人递了入宫牌子后,她们很快便被接应的嬷嬷引入了宫门内。
周老夫人年纪大了,又有诰命在身,接应嬷嬷很快为她安排了小轿抬着前往宫宴处。
而沈芙蓉和周月姐妹二人便没有这个资格了,只能在一旁随侍小宫女的带领下步行前往御花园。
今天的宴会在传说中的御花园举行。
皇家的御花园对于沈芙蓉这样出生农野的人来说,还是足够神秘、令人向往的。
因此她一路脚步很快,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
周月原本还紧紧跟着沈芙蓉,后来许是体力不支,便一把拉住了她,一边拽着她的衣袖让她走不快,一边嘴里不停地和她说着话:
“咱们这些大家闺秀要行不露足,笑不露齿,你走这么急,左摇右摆的,万一被人看到岂不是很失礼?”
失礼吗?
沈芙蓉并不觉得。
这些繁重的礼仪都是做给人看得,现在这四周又没有人,还装那么辛苦干什么?
“听闻你是在农户家长大的,如今麻雀变凤凰,还真是走运呢!”
走运吗?
沈芙蓉默默想到,也许吧!
其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会摇身一变成了周家嫡长女。
这官家小姐和农家女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前者是无产阶级群体,后者属于资本****,她这身份地位横跨的幅度有点大,怎么也升了五六七八级吧。
沈芙蓉早已用血一般的事实证明过,周月问问题的时候千万不能当做听到了。
只要一旦答话,或者开口解释什么,周月会立刻像苍蝇逮住了有缝的蛋,聒噪嗡嗡个不停。
因此她只埋头苦走,并不理会周月。
周月一直唱独角戏,渐渐也失了兴致,乖乖埋头走起了路。
两人很快随着领路的小宫女,从宽阔的宫道转入了一条狭长甬道。
这条甬道由五彩石子精心铺砌而成,组成了日月、花草、鱼鸟等不同的图案,妙趣横生。
左右两旁百花齐放,古柏藤萝,佳木葱茏,在阳光的映照下美如仙境。
越往里走,景色越美,一路还能看到许多朱红色的八角凉亭,每隔一段路就有一个,可以供人赏花歇脚。
整个御花园古雅幽静,金碧辉煌,不失宫廷大气。
沈芙蓉一边沿路观赏,一边在心中啧啧称奇。
两人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了宴会的所在地——御花园的中庭。
此刻宴会还没有开始,无数宫女、太监们穿梭在各个路口,匆匆的作最后的布置。
周月伸长脖子了望了片刻,很快找到了坐在一群诰命中的周老夫人。
“祖母。”
她轻唤了一声,立刻丢下沈芙蓉,向周老夫人所在的位置走过去。
沈芙蓉见状挑了挑眉,左右看了看,向不远处一个四角挂着铃铛的凉亭走去。
这个凉亭地势偏高,视线极好,微风一吹,亭角的银色铃铛叮当作响,十分有趣。
周老夫人规矩太大,她不想不知好歹的往她跟前凑,还不如寻个好位置歇歇脚,也好等等凤七,好赶紧将春桃的事情告诉凤七知道。
……
御花园内遍地都是奇花异草,无数百年古树散布在园内各处。
这些古树苍劲挺拔,郁郁葱葱,神态各异,蔚为奇观。
凤七此刻正被一棵高大的连理柏吸引。
这棵连理柏看上去有数百年了,犹如一对连体夫妻。
它的树体通高约四丈,上面权征蟠伸,曲折叠盖,如龙嬉戏,下面天成拱门,可容人在其间穿行,别致又雅观。
她正仰头看得入迷,忽听身后有人吟道: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她仓惶转身去看,发现是太子晏子风缓步走了过来。
晏子风今日穿了一身绣着蛟龙的紫色缎袍,金丝滚边,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系着双鱼白玉佩。
第一百三十九章 难辨
他如墨的黑发高高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还是如从前那般,让人觉得高不可攀,低至尘埃。
凤七只看了一眼,便垂下眼帘行礼,之后未再抬眸。
一阵清风吃过,拂过她耳侧的一缕青丝,在她白璧无暇的胸前垂落,透着一股若隐若现的调皮与妩媚。
此刻她微微低着头,白皙纤细的脖颈就这么直晃晃地撞进晏子风的眼睛里。
晏子风不由得上前两步,认真打量起眼前的人来。
少女身着淡粉色长裙,一条同色的织锦腰带,将她那不堪一握的纤纤细腰束住,发间一支七宝琉璃簪,映得面如桃花。
晏子风眸色微深,压下满腔的激动与狂喜,沉声道:“抬起头来!”
凤七正心乱如麻,闻言本能地听他的命令,把头抬了起来。
少女肤赛白雪,眉目如画,细长的柳眉微微扬起,带着几分清丽与娇俏。
晏子风直视着她,深不可测的眸光落在她眼角下方的位置,不由得蹙起了眉。
这女子不管是长相还是神韵,和凤七甚是相似,只是凤七的眼角下方有一颗痣,而眼前的少女脸上却没有。
想到昭庆寺停柩堂里的那口空棺,晏子风眸色如墨,他身体微微靠近凤七,手指挑起她的下巴,无视她瞬间转冷的表情,语气中充满故作的暧昧和伤情:
“我想你入骨,痛不欲生,你却假死脱逃,在外面逍遥快活,凤七,你到底有没有心,嗯?”
凤七突然勾唇一笑,看向晏子风的目光坦然:
“太子殿下,凤七已死,我如今是殿前大学士府刘墉的女儿刘凤,殿下还是谨言慎行为好。”
“呵!”
晏子风冷笑一声,眉间染上焦躁,突然毫不留情地将凤七推在身后的树上,脸上表情痛苦而偏执:
“你有了好的出身,就嫌弃我这个太子了吗?”
凤七知道晏子风是在提醒她,当初是他为她赎身,带她出的青楼。
她淡然回道:“太子殿下总叫人难堪啊,难道殿下忘了,当初可是殿下先嫌弃凤七的。”
凤七的声音很轻,如一根羽毛落在这园子里,可却又重又狠地敲击着他的心。
晏子风的双眸渐渐猩红,他突然俯身暧昧不已地啃咬上凤七的唇,声音不似往日清润:
“我何时有过一丝嫌弃你,今日我便将我的心掏出来给你看。”
两人的身体靠得很近,凤七感觉到了他炙热的身子,她突然慌了神,偏头躲过晏子风的偷袭,又用力推搡着他的胸膛,冷声道:
“如若我未记错,从前的太子殿下可最是蹈矩循规,如今怎么变成了这般孟浪之人?”
晏子风捉住凤七的手,凑到唇边轻轻啄了下她的手指,然后又看向她,眼中爱恨交杂,语气无端加重:
“你总是这般最能刺痛我的心,我何故变成如此,难道你不清楚吗?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呀!”
凤七嗤笑一声,用力将手指从晏子风的掌心中抽出来:
“我缘不知太子殿下,原来是这般会甜言蜜语的人,只是这些话大可不必对我说,殿下还是留着回去哄你的玉筝吧!”
听凤七如此说,晏子风知道她心中还是存着很深的误会。
他顿了顿,开口解释道:
“如若我说,我曾经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你可信?凤七,我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我多想我们是生在寻常百姓人家,那样我们便可以做对寻常的夫妻。”
晏子风说完笑了,笑得像个孩子般纯净。
这一笑,暖得像冬天里的太阳,一时把凤七看愣了。
看着看着,凤七渐渐红了眼眶,他又在胡说,不负责任地胡说,而这些话,叫人心颤。
她的泪终是从眼角掉落下来:“太子殿下,如果你以前能对我说这些,该多好。”
晏子风默了默,神情柔和下来,他看向凤七认真问道:
“凤七,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见凤七并不答话,他忙又急急接着说道:
“我保证这次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决不再让你受任何委屈,宫外的太子府邸已然建好,我已奏请了父皇,我们随时可以离开东宫,去外面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晏子风说完,满怀希冀地看着凤七,紧张的双手握紧又松开。
凤七抬眸回看向他,“太子殿下,太迟了……”
不管晏子风所言是真是假,她曾经对她的爱慕、执着,已随着决然吞下那瓶毒药烟消云散。
如今,她并不愿再让自己重新陷进去,她现在只想为自己而活。
听了凤七的回答,晏子风只觉得一颗心如刀割般钝痛。
他知道他伤了她的心,她不愿意再回来也情有可原。
可他对她的爱已深入骨髓,偏执成瘾,这辈子,他再也不会松开她的手,又怎么能放她离开?
只是他也知道不能逼她太紧,该留一些时间给她慢慢想清楚。
不然适得其反,她若被逼急再跑了,他岂不是又要经历一次痛彻骨髓的折磨?
晏子风思虑妥当,抬眸看向凤七,平静地说道:
“凤七,我给你时间考虑,不过你要答应我,照顾好自己,万不可再鲁莽行事。”
凤七垂下眼帘,点了点头。
晏子风见她答应下来,脸色好看了一些:
“春桃在我那里,她想见你一面,你如若也想见她,我会设法安排你们见面。”
“春桃?”
凤七心中一惊,面上难掩诧异之色:“她不是被她兄长接回家,跟随兄长南下做生意去了吗?为何如今又回了京城?”
晏子风的脸色有些沉重,“此事说来话长,春桃的兄长之所以想方设法接她回去,根本就不是什么手足情深,而是想要利用她这个妹妹,达到自己的一己私欲。”
晏子风将他知道的事情,对凤七从头到尾细细说了一遍,凤七这才知道,春桃这次可是遭了大罪了。
原来春桃的兄长在外经商是真,说是攒钱为春桃赎身却是骗她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他早已把春桃这个妹妹抛到了九霄云外。
若不是这次他在外边得罪了人,又恰好听人说春桃被人从青楼赎了回来,他根本就不会来寻春桃。
春桃跟他归家时,并不知道她这个黑心哥哥要害她。
第一百四十章 虚情
春桃跟随兄长归家后,兄嫂对她很好,可以说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疼到了骨子里。
这让春桃感动的一塌糊涂,一度感谢上苍的眷恋,让她和亲人团聚。
于是当兄长提出要带她南下做主意时,她立刻便点头答应了。
可春桃做梦也没有想到,兄长口中的生意是假,她被当做了交易的货物却是真。
原来她的兄长南下跑商,一直是做茶叶、宣纸等小本生意,虽说来来回回奔波,却是挣得并不多。
有一次,他听闻江浙一带的铜镜做工顶好,很是出名,便打算倒腾一些回来,再转手小赚一笔。
可他到了富饶的江浙后,却听人说倒腾本地的玉器最为赚钱,不少人都靠此发了家。
他当即便动了心思,急匆匆回家去,取了所有的银钱,又在几处大钱庄里,将家中全部的金银物饰都换成了银票。
之后他又返回了江浙,购入了一些价格不菲的精致玉器,打算出手后大赚一笔。
可就在他准备带着装有这批精致玉器的红木箱子返程时,却在码头上意外结识了另一个客商。
这个客商面相普通,可却身穿桑蚕丝面料做成的衣袍。
这种料子在本朝金贵的很,只有江陵这边的富家子弟才会穿这个衣服。
春桃的兄长自认为是遇到了贵人,在对方主动上来攀谈时,便也以热情回馈。
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那客商得知春桃的兄长要带货归家,还热情的为他介绍了一艘靠谱的货船。
可春桃的兄长做梦也没想到,这客商给他介绍的货船,根本就是一艘贼船。
这贼船日常伪装成普通的货船拉客,一旦遇到身家丰厚的“肥羊”,便会卸掉伪装,露出杀人抢劫的真面目。
这天傍晚,货船到了目的地,船上的船客们纷纷下船,船老大却备下了一桌丰盛的酒菜,邀请春桃的兄长和客商二人吃酒。
春桃的兄长本心有警戒,不愿留下,奈何跟他同行的那个好友客商嗜酒如命,硬要拉他一起吃酒。
春桃的兄长无奈只能陪席,席间他被灌了不少酒,很快就醉得不省人事。
等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水匪窝里,而他在路上结识的那个客商和货船的船老大都是水匪。
那个伪装成客商的水匪正是这帮人的头子大当家,而那个船老大便是这群水匪的二当家了。
原来他在购买瓷器时,就已经被这帮人盯上,为了方便下手,水匪头子便伪装成富贵客商接近他,好能将他骗到他们的贼船上。
就连当时水匪头子身上穿的那件桑蚕丝服袍,也都是这群水匪抢来的,此举也是故意用来接近目标的手段。
春桃的兄长很早以前就知道这水路上不太平,多的是孤魂野鬼,却并未想到有朝一日,他自己也会落入水匪手中。
他怕的要死,只能不断磕头,恳求这帮水匪放过他。
直到他把头都快磕破了,那水匪头子才开口言,看在他是与他真心相交的份儿上,同意放他一马,不过要他将手中那批价格不菲的精致玉器留下。
他哪里舍得那批用全部身家才换来的玉器,当即决定与水匪同流合污,帮助水匪哄骗沿路的行商上船。
水匪头子见他如此上道,便将一半货物还给了他,还戏言称自己还没有压寨夫人,如若春桃的兄长能为他寻个年轻貌美的压寨夫人,他便将剩下的一半货物还给春桃的兄长。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春桃的兄长正琢磨着,从哪里找个年轻姑娘献给水匪头子,也好将另一半儿货物赎回来时,正好从曾经的同乡口中,得知了其曾在街上见过春桃的事。
他这才想起了,他那个曾经年幼之时,被卖入了青楼的妹妹。
经过多方打听,他得知春桃已被人从青楼赎了身出来,立刻将鬼主意打到了春桃身上。
他想方设法找到了春桃的落脚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终于说动了春桃跟他归家。
春桃不明就里,被兄嫂表面的疼爱蒙骗,跟随兄长在码头乘上船离开京城,不想这一走,却是直接被送入了水匪窝里。
那水匪头子见到花骨朵一般的春桃甚是高兴,当即便将另一半货物还给了春桃的兄长,放他离开。
得知兄长竟然为了钱财,将她送给了一群水匪,春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寒入骨髓。
她这才明白,原来这些日子以来,兄嫂对她的好只是假象,他们根本就没有把她当亲人。
在兄嫂的眼中,她只不过是供他们交换的货物一般的存在。
她紧紧抓住急欲离开的兄长的衣袖,流泪苦苦哀求,希望兄长能良心发现,不要如此无情的将她推入火坑中。
可兄长只是冷硬的拂开了她的手,也并没有再对她多言一个字,便带着到手的货物急匆匆地离开。
春桃在水匪寨子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当晚便被水匪头子强毁了清白,被迫成为了水匪头子的女人。
可一切噩梦远远没有结束,更可怕的还在后面。
就在第二天夜里,水匪头子不仅一个人来到了春桃的屋中,还带来了这帮水匪的二当家——那个船老大。
水匪头子提出让春桃同时伺候他们两人,做他们两人共同的压寨夫人。
春桃抵死不从,换来的是一顿顿毒打和更加变态的折磨。
春桃并不甘心一辈子就这么被人毁了,她在某天深夜歇斯底里大哭了一场之后,决定逃离这里。
她不再每日哭闹不休,而是假装认命般乖巧,不仅主动温柔小意的伺候水匪头子和二当家,在二人之间小心翼翼的周旋,还对寨里的其他兄弟们也关怀备至。
很快,她就取得了这群水匪的信任,甚至连寨里的库房钥匙都交给她管,商议什么事情也不再背着她。
她压抑住一次次想要与这群水匪同归于尽的冲动,终于寻到了最合适逃跑的时机。
这天水匪头子过寿,这群水匪胡喝海吃,一直闹腾到了深夜。
春桃想办法灌了他们不少酒,不久后水匪头子和二当家便喝的东倒西歪,其他水匪也纷纷醉倒在地。
她先后将醉的人事不省的水匪头子和二当家扶回屋,拿出早已偷藏好的利刃……
第一百四十一章 蜕变
拿出早已偷藏好的利刃,春桃手起刀落,结果了两人的性命。
随后她又掩好内室的门出来,以水匪头子的名义,将外面守门的几个水匪也唤进屋中饮酒。
等这几个水匪也饮了不少酒,她便将这些水匪反锁在屋内,一路狂奔跑出了水匪寨子。
春桃想要跑去报官,却正好在路上遇到了外出处理事务的太子晏子风。
晏子风见到春桃后非常惊讶,当初凤七死后,春桃也不知所踪。
他全副心神都放在凤七的后事上,压根就没想起春桃这个人来。
之后他被皇上罚去边关抗敌,再见已物是人非。
春桃见到晏子风后却是惊喜非常,知道她这次终于是得救了。
听春桃讲明了情况,晏子风立刻带人赶到水匪寨子,抓住了全部的水匪,之后将他们交给了当地的官府处置。
春桃的兄长与水匪同流合污,自然也被抓入了大牢。
春桃本就在青楼随侍多年,见惯了男女之事,不会为了失身就一心求死,可眼下水匪已被剿灭,她却不知该何去何从。
后来晏子风便将她带回了京城,安顿在宫外的太子府中。
……
想到那日他将春桃带回太子府后,春桃对他欲言又止,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对他说,只是低头跪地朝他拜谢的模样,晏子风的眸色随之黯下了几许。
他默了默,才继续开口道:“春桃她,从未对我说过你假死的事,我之所以会发现,乃是因看到了昭庆寺停柩堂里的那口空棺。”
凤七闻言,眼里闪过一抹暖色。
春桃与她似主仆非主仆,这么多年从未背叛过她。
“我亦想见她一面,那就劳烦太子殿下遣人将她送到大学士府,我在府中等她。”
晏子风点点头,凤七此举无疑是在抬高春桃的身价,从太子府送过去的人,想必大学士府还是要以礼相待的:
“我看你身边也没有像样的丫鬟,不如还让春桃回去伺候。”
“春桃如今已是自由之身,我不会强求于她,如若她还想像从前那般跟在我身边,我自是高兴的。”
凤七虽然也想让春桃回来同她作伴,但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强迫她。
春桃如今已脱奴籍,入大学士府只能再次为奴为婢,总得是她心甘情愿的才好。
晏子风唇角再次泛起一个苦涩的笑意,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凤七,深暗浓稠:“好,都随你!”
不知为何,他突然对一个丫鬟有些吃醋捻酸。
凤七处处为这个曾经伺候过她的丫鬟着想,可他明明就站在她面前,她却对他视而不见。
***
和晏子风分开后,凤七很快回到了御花园中庭的宴席间。
沈芙蓉大老远就看到她,立即迎了上来,嘻嘻笑道:
“凤七,你猜我来时碰到了何人?你绝对想不到。”
凤七看到沈芙蓉立刻开心起来,她眉眼含笑,丝毫没有拐弯抹角,“是春桃对不对?”
“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芙蓉惊讶地瞪大眼,小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了:
“不错啊,凤七,你都快要成我肚子里的蛔虫了,连我想什么都知道了。”
凤七垂眸一笑,“是太子殿下告诉我的。”
太子?晏子风!
这下沈芙蓉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晏子风竟然这么快就认出了凤七?
那她们先前着急毛慌的又是弄身份,又是点痦子的,不是白折腾了吗?
“春桃到底啥时候回的京城,还落到了太子手中?”
不知是春桃寻上的太子,还是太子寻上的春桃?
或者是两个人早已在暗处狼狈为奸了?
不过很快,沈芙蓉就发现她又想多了。
春桃还是那个好春桃,太子也还是那个色太子。
从凤七口中,沈芙蓉得知了这些日子以来春桃的悲惨遭遇,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也不得不感叹幸亏及时遇到了太子,不然春桃如若再被抓回去,等待她的定会是生不如死。
***
沈芙蓉又和凤七凑在一起,说了些贴心话,便到了宴席开始的时间。
很快,余皇后便带领各嫔妃,还有一众诰命夫人来到了宴间。
沈芙蓉也和凤七分开,凤七去找刘老夫人,而沈芙蓉也要乖乖回到周老夫人的身边。
第一次看到活得皇后娘娘,沈芙蓉还是很激动的,忙随着众人一起跪拜见礼。
余皇后是一个看起来慈祥又大度的国母。
周老夫人领着她和周月上去拜见时,余皇后还赏了她和周月一人一支精致华美的金钗。
见过余皇后后,沈芙蓉又暗暗打量起皇帝后宫的三千佳丽来。
有月眉星眼的,有面似芙蓉的,有腰若扶柳的,有肌肤如雪的,不得不说,真的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比这御花园中的鲜花还要娇艳欲滴。
沈芙蓉赏美人,美人们也在赏她。
不少后妃早就听闻,一直不肯娶妻的大理寺卿周大人,在外有个遗落的女儿。
如今他寻到女儿将人带回了府,自己也化身成了宠女狂魔,整个人都围绕着女儿打转,对这个女儿是宠爱有加。
只是她们虽然对这个姑娘充满了好奇,却是一直不得见。
今日沈芙蓉乍然一露面,她们立刻齐唰唰地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沈芙蓉对自己的颜值一直相当自信,所以并不惧各方打量,照样该说说,该笑笑。
余皇后见状心中暗自满意,又瞧着沈芙蓉眉眼灵动,心中莫名生了几分喜爱,当即又撸下了手腕水色俱佳的玉镯子,非要赏赐给她。
沈芙蓉本不想收的,她见余皇后对她笑得一脸慈爱,生怕余皇后一时兴起,再乱点鸳鸯谱。
周老夫人却看起来很高兴,不止帮沈芙蓉接过了玉镯,还对沈芙蓉从未有过的温和,温和到沈芙蓉肝颤。
沈芙蓉立刻有了很不妙的感觉,忙趁余皇后和周老夫人低头喝茶时,以出去净手为由溜出了宴席。
沈芙蓉本想出来透透气,不想没有走出去多远,便听到了一对男女的声音。
这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有磁性,是沈芙蓉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那个声音。
而那个女人的声音清脆悦耳,沈芙蓉也听过两次,不能说是陌生。
“公主殿下若没有别的事,微臣就先行告退了。”
“大公子留步,大公子,你是不是嫌弃本公主?”
“公主殿下言重了,殿下金枝玉叶,臣又怎敢嫌弃?”
“那你为何不同意做本公主的驸马?”
第一百四十二章 驸马
听到这两个声音,沈芙蓉立刻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循声过去偷看。
透过并不茂密的枝叶间,她很快看清了相对站立的萧天陌和晏凤珠两人。
此刻,晏凤珠双眸含泪,哀伤的看着萧天陌,轻轻一笑,仿佛惊现的昙花,美丽至极却又脆弱短暂:
“抱歉只能用这种手段让你来,是我唐突了,我也是想了良久才下定决心和你见面,只是想着我既倾慕于你,总该让你知道才是。”
萧天陌微微垂眸,一时间没有说话。
今天的阳光格外的毒辣,沈芙蓉躲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看晏凤珠对萧天陌倾诉衷肠。
只是站得久了之后,她不免头晕,一不小心踩断了身后的一根枯枝,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谁在那儿?出来!”
萧天陌是习武之人,耳力过人,当即一边说着,一边快速来到并排的两棵大树后。
只见沈芙蓉正躲在那里,如受惊的兔子一般巍巍的不敢动弹,瞧着萧天陌寻了过来,她咧嘴讪讪一笑:
“大公子,好久不见啊,真是巧,想不到我们既然在这里相遇了……”
萧天陌听得嘴角微抽,明明才几天不见,哪里有好久了?
她前几日还去了他府上,将他珍藏的好酒一个人喝了个精光,现在居然还有脸说什么好久不见。
这丫头就这么想撇清她和他的关系?
萧天陌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向偷听被逮住,不太好意思的沈芙蓉问道:
“怎么?你也是来参加选妃的?”
选妃?
不可能的,除非她是脑子给抽了:
“大公子误会了,我是被家中祖母强拽来的,真没想参加什么选妃。”
晏子风点点头,“没有参加就好,你酒品那么差,太子殿下不一定受得了你。”
沈芙蓉:……
虽然她穿越而来,早已明晰了自己的定位:不过就是个凑数的。
可萧天陌这赤裸裸的人身攻击,还是激起了她强烈想反抗的心理,她立刻不满道:
“你怎么知道一定选不上我?皇后娘娘可是很喜欢我的,刚才还单独送了我一只她常年戴在手腕上的玉镯子呢!”
“母后竟然将她的福镯送给了你,可见对你是真心喜爱了。”
大公主晏凤珠此时也踱步走了过来,对沈芙蓉笑道:
“由此可见,你是入了我母后的眼,说不定以后能做我的皇妹呢!”
一句话说的沈芙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大公主莫要取笑臣女了。”
沈芙蓉说着,向晏凤珠见了礼,并急声解释道:
“公主殿下请恕罪,我只是在宴席间憋闷,想出来透透气,并不是有意躲在暗处偷听的。”
晏凤珠轻轻一笑,“无妨,我的心思想必你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我如今厚着脸皮说出来,只是因为父皇想要为我招驸马,我不想以后后悔,便也再顾不得矜持,想要为自己争取一二。”
看到他这一笑,我顿时蒙了。啥意思啊,气出毛病来啦?
听到这两个声音,沈芙蓉立刻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循声过去偷看。
透过并不茂密的枝叶间,她很快看清了相对站立的萧天陌和晏凤珠两人。
此刻,晏凤珠双眸含泪,哀伤的看着萧天陌,轻轻一笑,仿佛惊现的昙花,美丽至极却又脆弱短暂:
“抱歉只能用这种手段让你来,是我唐突了,我也是想了良久才下定决心和你见面,只是想着我既倾慕于你,总该让你知道才是。”
萧天陌微微垂眸,一时间没有说话。
今天的阳光格外的毒辣,沈芙蓉躲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看晏凤珠对萧天陌倾诉衷肠。
只是站得久了之后,她不免头晕,一不小心踩断了身后的一根枯枝,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谁在那儿?出来!”
萧天陌是习武之人,耳力过人,当即一边说着,一边快速来到并排的两棵大树后。
只见沈芙蓉正躲在那里,如受惊的兔子一般巍巍的不敢动弹,瞧着萧天陌寻了过来,她咧嘴讪讪一笑:
“大公子,好久不见啊,真是巧,想不到我们既然在这里相遇了……”
萧天陌听得嘴角微抽,明明才几天不见,哪里有好久了?
她前几日还去了他府上,将他珍藏的好酒一个人喝了个精光,现在居然还有脸说什么好久不见。
这丫头就这么想撇清她和他的关系?
萧天陌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向偷听被逮住,不太好意思的沈芙蓉问道:
“怎么?你也是来参加选妃的?”
选妃?
不可能的,除非她是脑子给抽了:
“大公子误会了,我是被家中祖母强拽来的,真没想参加什么选妃。”
晏子风点点头,“没有参加就好,你酒品那么差,太子殿下不一定受得了你。”
听到这两个声音,沈芙蓉立刻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循声过去偷看。
透过并不茂密的枝叶间,她很快看清了相对站立的萧天陌和晏凤珠两人。
此刻,晏凤珠双眸含泪,哀伤的看着萧天陌,轻轻一笑,仿佛惊现的昙花,美丽至极却又脆弱短暂:
“抱歉只能用这种手段让你来,是我唐突了,我也是想了良久才下定决心和你见面,只是想着我既倾慕于你,总该让你知道才是。”
萧天陌微微垂眸,一时间没有说话。
今天的阳光格外的毒辣,沈芙蓉躲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看晏凤珠对萧天陌倾诉衷肠。
只是站得久了之后,她不免头晕,一不小心踩断了身后的一根枯枝,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谁在那儿?出来!”
萧天陌是习武之人,耳力过人,当即一边说着,一边快速来到并排的两棵大树后。
只见沈芙蓉正躲在那里,如受惊的兔子一般巍巍的不敢动弹,瞧着萧天陌寻了过来,她咧嘴讪讪一笑:
“大公子,好久不见啊,真是巧,想不到我们既然在这里相遇了……”
萧天陌听得嘴角微抽,明明才几天不见,哪里有好久了?
她前几日还去了他府上,将他珍藏的好酒一个人喝了个精光,现在居然还有脸说什么好久不见。
这丫头就这么想撇清她和他的关系?
萧天陌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向偷听被逮住,不太好意思的沈芙蓉问道:
“怎么?你也是来参加选妃的?”
选妃?
不可能的,除非她是脑子给抽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亲近
啊呸!男人一旦不要脸起来,女人真拿他没办法。
沈芙蓉给萧天陌了一个“你真无聊”的眼神,昂首傲娇的就要越过他回宴席间去。
可谁知今天衰神好像格外关注她,她刚一抬脚就又踩上了一段枯枝。
她脚下一个打滑,顿时身不由己的向前扑过去,正好把萧天陌撞倒在地。
两人四目相对,近到沈芙蓉的脸几乎贴着萧天陌的脸,鼻尖对着鼻尖。
萧天陌的眼神幽幽沉沉,宛若两个小漩涡,好似要将她吸卷进去。
如此近距离看下去,沈芙蓉更加感叹萧天陌这副祸国殃民的样子,简直帅得掉渣,她不由得吐了口口水。
萧天陌轻笑一声,附耳问道:“怎么?这就等不及了?”
沈芙蓉一怔,随即有些恼羞成怒,狠狠在萧天陌胸膛上砸了一拳。
想要收回手,细细的皓腕却被萧天陌抓住。
萧天陌低低笑起来,一把揽住沈芙蓉的腰翻身起来,手掌贴心地扶住她的手臂,担心她不小心再摔倒。
沈芙蓉挣开萧天陌的手,狠狠地踩了他一脚,转身就跑。
萧天陌满脸无奈的笑了笑,看着沈芙蓉跑路,突然觉得她仓惶而逃的样子很可爱。
***
回到宴席间,沈芙蓉发现大公主晏凤珠也在。
此刻晏凤珠正和其他两位贵女,一起围在余皇后身边笑语嫣然,好似方才伤心欲绝的不是她一般。
只是沈芙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到晏凤珠在她进门时,凌厉的扫视了她一眼。
她正要仔细去看,晏凤珠却已收回视线,神色如常的低下头对余皇后说着什么。
见到沈芙蓉进门,周月立刻挪步到她面前,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又去哪了?害我找了你好久。”
沈芙蓉瞥她一眼,自顾自地坐下,拿起桌上的糕点往嘴里塞,“你又找我干嘛?”
见到她的举动,周月眉头紧锁,“你当我想找你吗?是祖母她老人家要寻你。”
沈芙蓉嘴里吃着糕点,边嚼边含糊不清地问道:“祖母寻我干什么?”
“这还用问?自然是有要紧事。”
周月对着沈芙蓉翻了个白眼,好像沈芙蓉是有多傻一样。
沈芙蓉:……
她和周月小朋友之间,果然是有代沟的。
沈芙蓉将最后一口糕点塞入嘴中,起身正准备要去找周老夫人,却听一道笑意中隐藏着清冷的声音说道:
“瞧瞧,这就主动站起来了,看来是心里愿意的不得了。”
然后所有人都看着站起来的沈芙蓉笑,包括沈芙蓉正准备要去找的周老夫人。
余皇后向呆愣在原地,不敢再迈步的沈芙蓉笑道:
“好孩子,我们方才正说要唤你呢,你这便站了起来,那就过来这边坐吧,我们也好凑在一起说些知心话。”
余皇后不说还好,一说沈芙蓉更不敢迈脚了。
谁敢跟当朝皇后说知心话啊,又不是愿意给脑袋搬个家。
不过想归想,之后沈芙蓉还是连忙快步行到了余皇后跟前,在见礼后被余皇后拉到了身边坐下。
“我听珠儿说,你和她很合得来。”
余皇后一边说,一边略显亲昵的轻拍着沈芙蓉的小手,“你这丫头人见人爱,还真是讨人喜欢。”
沈芙蓉被余皇后拍的肝颤,她颤颤巍巍地抬头看了大公主晏子珠一眼:
“大公主人美心善,乃是女中豪杰,臣女十分钦佩。”
这顶高帽子戴上去,希望晏凤珠能够不计较,忘掉刚才那件不愉快的事。
但显然,晏凤珠并没有忘,貌似还要蓄意报复:
“周姑娘不仅人见人爱,还很有文采,本公主觉得她和皇弟再适合不过。”
说她和晏子风合适?看来这公主眼神不太好。
“殿下谬赞,臣女从小在山野间长大,又哪里敢污了太子殿下的盛名。”
沈芙蓉为了脱身,只能把自己说成个土老帽儿了。
这晏凤珠看起来是真信了萧天陌的话,似乎是在为自己扫清障碍,所以死活要把她塞给太子,这样就没人跟她抢男人了。
虽说死道友不死贫道,但太子可是她亲弟弟,她如今为了个男人连亲人都可以不顾,委实也太不像话了些。
何况凤七还未正式和晏子风分手,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两个人之间的误会很深,感情也不是不能恢复。
她如若横插一脚,岂不是成了抢闺蜜男友的绿茶婊?
沈芙蓉这般想着,转眸朝凤七的方向看过去。
虽然余皇后和晏凤珠说话的声音都不大,可在这种敏感的场合,场中的各家夫人、小姐们,还是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什么。
果不其然,凤七此刻正瞪大双眼盯着她,恨不得将眼珠子瞪出来。
沈芙蓉忙给了凤七一个“你且安心”的眼神,转眸对着余皇后说道:
“臣女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何话,但说无妨。”
余皇后今日看起来很高兴,几次见沈芙蓉都是温言细语。
沈芙蓉立刻道:
“臣女知娘娘关心太子的终身大事,不过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太子殿下毕竟是国之储君,身份贵重,既然是给殿下选妃,您为何不让他自己来挑?”
余皇后颔首,转头对一旁的晏凤珠说道:
“说来也是,太子再忙,事关终身大事也该上上心。”
晏凤珠看了沈芙蓉一眼,只能跟着点了点头,“母后所言极是。”
***
等宫中的宴席散了,晏凤珠一路小跑追上了沈芙蓉,“周姑娘,等一下。”
沈芙蓉回头一看是她,忙对走在前面的周老夫人说道:
“祖母,公主殿下找我,我去去就回。”
周老夫人点点头答应下来,却是难以克制眼中的激动之色。
先是余皇后相邀,现在又是大公主来找,想不到大儿认回来的这个丫头倒有几分本事。
“祖母,我们怎么办?”
周月见沈芙蓉正向大公主跑去,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堂姐明明粗俗不堪,为何还有这么多人喜欢她?
“咱们先去马车上等。”
周老夫人看了眼安静等在不远处,一副有重要事情商议的大公主晏凤珠,识相的转身避开。
周月见了,忙跟着离开。
等周老夫人和周月两人的背影走远后,沈芙蓉看向晏凤珠问道:
“大公主找我有什么事?”
晏凤珠语出惊人:“我们两个一起做大公子的平妻如何?”
第一百四十四章 平妻
沈芙蓉险些被惊掉了下巴,她结结巴巴解释道:
“殿、殿下,您真的误会了,臣女与大公子并无不可告人之事……”
“平妻”两个字在她听来惊心动魄,阴阳怪气,害得整句话阴魂不散,余音绕耳了这么久还未消散。
她要真敢跟当朝公主一起给人做平妻,保不齐就会在某一天被不声不响地毒死了。
看沈芙蓉答的磊落,晏凤珠满面狐疑,“此话当真?”
沈芙蓉坚定的点了点头,“真的不能再真了。”
说完她顿了顿,小心翼翼抬眸看向晏凤珠问道:
“殿下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按理说晏凤珠是尊贵的公主,别说稀罕谁,就是嫖男妓、捧戏子,蓄面首她都不惊讶。
可这短短时日不见,这晏凤珠从曾经的温柔矜贵,清雅淡然,到现在的急于事功,甚至是急色匆匆,简直就是性情大变。
要说这其中没点儿什么,简直让人难以相信。
晏凤珠闻言,眸中一丝恐惧之色一闪而过,她身子微颤,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一瞬之间,她又恢复了以往的高贵冷艳、端庄秀丽,冷声回道:
“本公主的事岂是你可以随意窥探的?好了,你回去吧,莫要忘记你对本公主说过的话。”
晏凤珠说完,并未再看沈芙蓉一眼,率先转身离开了这里。
看到晏凤珠逃也似的离开,沈芙蓉眸光一闪,晏凤珠看起来很奇怪,就好像是在刻意隐藏什么。
不过每个人心中都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她也并无窥探别人隐私的不良嗜好。
晏凤珠如何她不管,只要不再强行把她和太子安排在一块就行。
沈芙蓉压下心中强烈的好奇心,左右看了看,快步向宫门处行去。
***
和沈芙蓉分开后,晏凤珠一路疾步而行,却在无意中的一抬眸间,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顿时身体一僵,随后忙垂下头,略显慌张的加快了脚步,急匆匆的向相反的方向离去。
当她穿过宫道,走到一处偏僻的宫苑外时,一道略显沙哑的嗓音强势地钻入了她的耳中:
“汀兰,见了我跑什么?”
汀兰是大公主晏凤珠曾经沦落至镇国侯府,当婢女时的名字。
这个名字外人很少知晓,只有镇国侯府的旧人才知道。
晏凤珠仓惶回头,一眼看到镇国侯府二公子萧君彦正站在她身后,玩味地看着她。
“没、没跑……你、你怎么在这里……”
晏凤珠声音发颤,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
萧君彦见此眸色微深,“自然是来找汀兰你的,不,应该是大公主才对,公主殿下这两日可好?”
“自是好的。”
晏凤珠警惕的看向他,眸中闪烁着不安的光:“如果没有什么事,本公主便回去了。”
萧君彦见了,忽然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
“怎么?这般避我如蛇蝎,莫不是那晚对我的伺候不满意?”
“你、你卑鄙!”
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晏凤珠的心猛地一颤,看向萧君彦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恐惧来。
自从入宫以来,她一直被余皇后和皇上捧在手心里,很快便忘却了,自己曾经在镇国侯府为奴为婢的日子。
她也从一个为人端茶送水的卑微婢子,翻身变成这世上最为养尊处优的贵女。
可这一切,却在那一天夜里出现了变故。
那晚她偷溜出了宫,本想着机会难得,不如约侯府大公子萧天陌出来相见。
不想她等了良久,最后来的不是大公子萧天陌,而是二公子萧君彦。
她当时愤怒质问萧君彦是怎么回事,萧君彦却让她跟他走,说是有一件重要的东西要还给她。
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跟在了萧君彦身后。
萧君彦将她带去了一个客栈,她本觉得不妥,正要转身离开,萧君彦却从怀中掏出一个肚兜来,问她还识不识得?
那是她的肚兜,她又怎么会不识得?
她在青春年少,春心萌动之时,曾偷偷倾心过萧君彦。
那时候的二公子萧君彦光风霁月,和当时四处沾花惹草,惹是生非的大公子萧天陌比起来,真可谓是一个滢泽如玉的佳公子。
她当时年少大胆不知事,自以为喜欢萧君彦,便将自己的肚兜暗暗送给了他。
可在后来,侯夫人张氏想要害她,死而复生的大公子从虎口中救她脱险,她这才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爱慕。
她为了大公子萧天陌整日茶饭不思、彻夜难眠、百般牵挂,每日只想长长久久的和他在一起。
她这才懂得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也才明白了真正存进自己心里的那个人是大公子,而不是二公子。
后来,大公子送她进了宫,她也成了身份尊贵的公主,她以为曾经的一切都过去了。
可当晏君彦拿着衣摆处,绣着她名字的肚兜出现在她面前,她才发现,有些事情不是她想忘记,便能忘记的。
她当时一心想要将肚兜拿回来,销毁这个耻辱的证据,可奈何一时不察,中了萧君彦的计,将清白身子给了他。
可事后,萧君彦不仅未将肚兜还给她,还威胁让她去求皇上为她和他赐婚,不然就将他们无媒苟合的事情公布于众。
晏凤珠对这个外表温文尔雅,却心机深沉的二公子怕得要死,又哪里真的愿意嫁给他?
更何况她中意的乃是大公子萧天陌,又怎么甘心就这样嫁给别人?
所以今日,她以太子晏子风的名义,将大公子萧天陌诓骗进了宫中,当面对他表白了自己的心意。
虽然她已非完璧,可她是当朝公主,娶了她就能得到无限的荣华,她以后一定会好好对萧天陌,尽力补偿他的。
如果萧天陌愿意娶她,哪怕是心里只有一丁点她的位置,她也会立刻去向父皇请求赐婚,让萧天陌做她的驸马。
可萧天陌对她的态度并不热情,可以说是十分冷淡,甚至为了婉拒她的心意,推了那个沈芙蓉出来。
想到此,晏凤珠心绪复杂,一股无助的情绪在心中蔓延。
一阵凉风吹来,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萧君彦打量着晏凤珠的神色,突然冷笑一声,眸中悔暗不明:
“听说你今日约了萧天陌见面?”
晏凤珠闻言,顿时脸色大变。
第一百四十五章 惊恐
萧君彦的话让晏凤珠心中掀起了惊涛巨浪。
她变得心神不定起来,再看向萧君彦的时候,已是满脸的惊恐:
“你是如何得知的?”
萧君彦眯起眼看向晏凤珠,冷笑着反问:
“殿下为何这么紧张?难道很怕别人知道?”
晏凤珠定定的看着萧君彦,没有说话。
“原来,你心仪之人竟是我那个好哥哥。”
萧君彦笑容讽刺,“想不到我萧君彦的女人,居然想做我的嫂嫂……”
他说着,一步一步向前逼近,眼神盯在晏凤珠的身上,幽冷无比,犹如饿狼盯住了待宰的羊羔。
晏凤珠一步步后退,直到背靠着墙,退无可退。
躲无可躲,她心中的火气也窜起来,对萧君彦怒目而视:“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萧君彦伸手抚着她的脸颊,脸色阴森,深邃的眼眸微微敛起,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浓郁的危险气息,他的声音冷若寒潭:
“我想怎么样,难道殿下不知道吗?殿下的清白身子已经给了我,难道还想要去找别的男人不成?
既然你我已有夫妻之实,本该早日成亲才是,殿下又怎能再惦记别人?殿下如此逼我,莫不是非要吃些苦头才肯软下几分?”
萧君彦的语气里透着可怕的威胁,仿佛能将人的所有心思都看透一般。
晏凤珠毛骨悚然,沉着声音问道:“我若不同意呢?”
清白贞洁又算什么,如今她都已不在乎了,她只知道,她并不想嫁于他。
萧君彦轻笑一声,勾起晏凤珠的下巴,用指腹摩擦着她颤抖的嘴唇:
“我只是告诉殿下该如何去做,并不是在询问殿下的意愿,自然,如若殿下你亲口说你愿意嫁于我,能让我高兴些。”
“我若执意不从呢?”
晏凤珠往后瑟缩,试图躲开萧君彦勾住她下巴的手。
“萧天陌那你定然是不必肖想了,他自是不会要一个被自己弟弟碰过的女人。”
“我再捧着殿下的小衣,去皇上与满朝文武面前诉苦一番,说殿下您强要了我的身子,却死活不肯给我一个名分。
就算殿下能躲过婚事,可一个淫乱放纵的公主必定是皇室的耻辱。
殿下猜,为了皇族的颜面,殿下会不会被无声无息赐死在自己的寝殿中?并彻底被抹掉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你、你真卑鄙!无耻!”
晏凤珠已听的浑身颤抖。
她恨恨的瞪着语气淡淡说这话的萧君彦,恨得咬牙切齿。
看着晏凤珠死死咬着嘴唇,眼中不住打转,却怎么也不肯溢出来的泪花儿,萧君彦语气温和了下来,声音蛊惑如妖:
“殿下,你我做一对和美夫妻不好吗?我必会好好善待殿下,殿下也能继续做这受尽皇上和皇后娘娘宠爱的大公主……”
晏凤珠眸色微动,眼睑渐渐垂下来,一滴眼泪终是从眼角滑落。
***
城西明泽湖岸边,今日有人搭了戏台唱戏。
沈芙蓉此刻正倚坐在一艘画舫上,看着不远处戏台上的唱将,听着咿咿呀呀的唱腔,已是一副入戏着迷的模样。
阳光照得湖水波光粼粼,折射出七彩绚烂的繁丽美景。
沈芙蓉正听得入迷,忽然被一个充斥着惊喜的声音喊回了神:“蓉妹妹!”
这一声喊,顿时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循声看过去,只见一个人影正站在一艘小渔船上冲他挥手,不是别人,正是她那只见过一次的假堂兄沈南阳。
沈南阳见到她看起来很激动,踩在船板上摇摇晃晃的就向她的方向小跑过来。
沈芙蓉正要向他喊小心别掉水里,就见他已脚下一滑,重心不稳,随后真的一下子跌落到了湖水中。
沈南阳落水,溅起层层的浪花,他看起来并不会游泳,在手中浮浮沉沉,手臂乱舞,似乎是想奋力地抓住点什么,并且还在大口大口地喝水……
四周已有不少人发现有人落水,正呼喝着向这边赶来。
不过等他们从岸边赶来,估计沈南阳早就英年早逝了,沈芙蓉只好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下去把他捞了上来。
身上湿透后,被风一吹人直打寒颤。
沈南阳刚才在湖中不断挣扎,喝了很多湖水,被沈芙蓉放倒在船沿上趴着控水。
片刻后,等沈芙蓉去另一艘画舫换了衣服过来,发现他已经翻身坐了起来。
她忙疾步走到他跟前问道:“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
沈南阳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笑,“谢谢你救了我。”
沈芙蓉不在意地摆摆手,“举手之劳,不用放在心上,对了,你怎么来了这里?”
沈南阳闻言,眼眸有了些许黯淡,“我与家中生了些争执,一时气不过便跑了出来。”
跑出来?
那不就是离家出走!
想不到沈南阳这种看起来老实腼腆的孩子,也会有离经叛道的时候。
“哦,为什么啊?能不能告知一二?”
沈芙蓉很好奇,沈南阳做为家中下一辈中唯一的男丁,应该在家中很受宠爱才对,又怎么会闹到离家出走的地步?
沈南阳摇摇头,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又似乎有些犹豫。
过了好久,他才结结巴巴道:
“我、我不想种田侍弄庄稼了,想要出来做工,可是咱爷和咱奶不同意,他们说我们祖祖辈辈是种田的,就要认命种田,我闹得凶了,便说要等我爹回来再商议。
可是我爹现在去了镇上做工,虽然前后三次回过村子里,可都因还有工事没有做完,只能再急匆匆的赶回去,连家门都没进过,不知何时才能回家。
我便趁家里人不备,一个人偷跑了出来,搭乘牛车来了这里,想看看这热闹的地段,能不能寻到什么适合我做的好差事。
等我给人做工挣了银子再回家,让爷奶好好看看,不种田我也可以活得很好。”
沈芙蓉听完,心中也是五味陈杂。
沈南阳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小伙子,不想一天到晚面朝黄土,背朝天也情有可原。
谁不想让生活精彩,他也只是想要活得更好,想过上好日子,又有谁能说他错?
况且有梦想有志向的人,无论到哪里都活得不会差。
只是他那爹是怎么回事?竟然还三过家门而不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跟大禹去治水了呢!
第一百四十六章 收留
沈芙蓉为沈南阳也找了一套干衣服,等他在隔壁画舫换好出来,便问道:
“你想找一份什么差事啊?”
沈南阳挠了挠头,有些脸红,“其实,我并不太知道该找份什么差事,只是想着能谋生便可。”
沈芙蓉点了点头,如果沈南阳说要找个干活少、挣钱多的差事,她定是不会插手,可看沈南阳还算脚踏实地,她倒是可以帮衬一二。
“我倒是能推荐你去一个地方,只是那里原本是青楼,不知,你可愿意去?”
清风楼如今生意甚好,正在不停招人,况且石头那里收集情报也需要人手。
“愿意,愿意”,沈南阳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眼角眉梢都挂满了灿烂的笑容。
沈芙蓉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别高兴太早,只是一份普通的打杂差事。”
沈南阳摇摇头,“只要能谋得一份差我就心满意足了,哪怕只是个看门扫地的,我都会尽心尽力,一步一个脚印地将差事做好。
我初来乍到,还是想多见识一下各种各样的人,察言观色一番,学学什么是见机行事。”
沈芙蓉点了点头,她没料到沈南阳还能想到在打杂中丰富自己,提升自己,这已经很难得了。
***
沈芙蓉如今不方便去清风楼,从后门将沈南阳交给石头安排后,就孤身回了周府。
刚进府门不久,她便从周老夫人那里得到一个惊天大消息——皇上为大公主晏凤珠赐婚了!
而且这赐婚对象不是镇国侯府的大公子萧天陌,而是二公子萧君彦。
沈芙蓉听说后,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一度怀疑是不是周老夫人弄错了。
离晏凤珠对萧天陌表白衷情这才过去了多久?
如今怎么就要跟人家的弟弟好了?
一个人即使变心快,也不能快成这样吧,简直比翻脸还速度呀。
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按理来说,不应该是一颗心藏下一个人,便再也腾不出一丝地方了吗?
晏凤珠曾经那般喜欢萧天陌,怎么可能再轻易爱上别人,况且还是对方一个府中的兄弟?
真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诶,她还以为晏凤珠和萧天陌两人是命定的缘分,终要做一对神仙眷侣,害她今日馋酒了都没敢往萧天陌府中去。
想到此,沈芙蓉借口乏了,便从周老夫人院里出来,随后带着黎夜玉从后窗翻出去,直奔萧天陌的振威将军府而去。
沈芙蓉到时,萧天陌正在院中独自对月饮酒,光风霁月,日月同辉,好一个滢泽如玉的美公子。
“举杯消愁愁更愁。”
沈芙蓉驻足欣赏了片刻,不禁将这句诗词脱口而出。
萧天陌转头看向她,“你怎么又来了?我窖里真的没有什么好酒了。”
“瞧你这话说的,难道我是那种眼里、心里只有酒的酒鬼吗?”
沈芙蓉说着走过去,趁萧天陌不备一把夺来他手中的酒壶,仰头灌进自己嘴里一大口,“好酒!”
萧天陌:……
说好的不是酒鬼呢?
抬袖抹去嘴角残余的酒液,沈芙蓉重新将酒壶塞到萧天陌的怀里,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
“我方才知道了皇上为晏凤珠与别人赐婚的事,怕你心里不好受,特意来安慰你的。
不过你也真是的,连个女人都看不好,竟然会被自家弟弟撬了墙角。”
沈芙蓉的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这大公主长得好还有钱,而且当初心蒙了猪油,偏偏要在你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我劝你从了她吧,你偏不肯,想法设法将人往外推,还要将我拖下水。
这下好了吧,人家马上就要成别人的媳妇了,你是后悔莫及喽。”
萧天陌微微眯着眼看她,眸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好笑之色,缓缓道:
“你真是来安慰我的吗?我怎么听着你的话里,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有吗?”
沈芙蓉立马收敛起笑意,“没有的事!”
萧天陌斜眼瞅了她一眼,便又举起酒壶仰头喝起了酒。
面前的丫头只知道皇上为晏凤珠和萧君彦赐了婚,却并不知晓,这赐婚是晏凤珠自己去向皇上求来的。
他原本也是在思虑这件事情。
当初他送晏凤珠回宫,一方面是为了解开,前世镇国侯府和太子之间的死结。
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能结个善缘,以后关键时刻可以派上用场。
可谁知晏凤珠先是将他诓骗进宫,对他言倾慕于他,现在竟然又为自己和萧君彦在皇上那里求来赐婚,不知到底在打何主意?
见萧天陌不停闷头喝酒,酒壶里的好酒似乎就要被喝光了,沈芙蓉有些着急起来,“再给我留一口尝尝。”
她说着,扑上来要和萧天陌抢,萧天陌却是一个转身,将酒壶背到了身后:
“你最近酒量见长,这是病,得治,还是早些戒了为妙。”
沈芙蓉向天翻了个大白眼,是谁三天两头喝闷酒?说这话不怕折寿吗?
她恶向胆边生,伸手去抢萧天陌背在身后的酒壶,却脚下一滑,猝不及防直直的向他扑去。
萧天陌似乎没料到她会朝他倒来,忙丢了手中酒壶仓惶伸手来接,只是她已经更早一步的脸朝下,砰的一下撞上了他硬邦邦的腰腹部。
这一刻,沈芙蓉大脑一片空白,她明显感觉到,萧天陌的身体也微微僵了一下。
萧天陌现在只穿着睡觉的白色里衣,薄薄的一层,沈芙蓉甚至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她的脸渐渐红了,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手忙脚乱的想从他身上爬起来,却又担心摸到了不该摸的地方。
就这样挣扎了半天也没能站起身,直到头顶上方传来男人慵懒打趣的声音:“若是不想起,也可再抱会。”
“抱你个大头鬼!”
沈芙蓉抬起秀拳狠捶了萧天陌的胸膛一下,也不再顾虑那么多了,双手摸上他的腹肌,又扣住他的腰身,一个借力便站了起来。
只是她还没有完全站稳,又被某人拉住手腕拽回了怀中。
萧天陌此刻眸中盛满了复杂难辨的笑意,张口将热气喷洒在沈芙蓉的脖子上:
“蓉儿,你酒后轻薄良家公子,毁人清白辱人门楣,可打算如何收场?”
沈芙蓉被他的话惊得垂死病中惊坐起,“你说什么?”
“嘶……”
这回好像真的压到了不该压的地方,某男咬牙切齿,“你要对我负责!”
第一百四十七章 负责
沈芙蓉再次从萧天陌身上爬起来时,已目瞪口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感觉自己好像惹上了不得了的大麻烦。
萧天陌幽深的眸子浅眯着,似笑非笑的望着窘迫的她:
“不应该看的你都看了,不应该摸的你也摸了,你要对我负责一辈子,寻个良辰吉日我去周府提亲吧!”
沈芙蓉秒愣,脸都绿了,没好气的瞪他:“你这是要碰瓷儿吗?”
此刻萧天陌的眼睛水汪汪的,自带一番迷人的风情,话语间却满是委屈:“你不肯?怎么,我配不上你吗?”
萧天陌俊美如仙,不仅是镇国侯府的世子爷,如今又被皇上亲封为了振威将军,沈芙蓉心想,她自然是没有什么好嫌弃的。
只是在穿过来之前,她单身了二十多年,又一直是孤儿,总觉得自己已经看破了红尘,剃个头就能出家那种,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要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成亲嫁人。
许是见她久不答话,萧天陌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
“我都不介意你长的丑、身材没看头、琴棋书画样样不行、是个贪杯的小酒鬼,莫不是你还看不上我这个丰神俊逸、孔武有力的京城第一公子了?”
“既然在你心里我如此不堪,你还让我负什么责?”
沈芙蓉顿时恼羞成怒,狠狠踹了他一脚,扭头就走。
混蛋萧天陌竟然这样说她,真是太不懂得欣赏了。
她明明面似芙蓉,腰若扶柳,肤白体娇,浑身上下处处都是宝。
“哎哟哎……”
萧天陌被踹到了肚子,俊脸立刻皱成一团,一边哎哟哎哟地叫疼,一边伸手去抓沈芙蓉的手腕,想要阻止她离开。
沈芙蓉甩掉他的手,又迅速的抬起一脚,直接踢向他的要害,“叫你欺负我!”
萧天陌侧身一闪,巧妙的避开她的攻击,又在她欲收回腿时伸手抓住了她的脚裸,口中连连告罪:
“好蓉儿,莫气,方才是我在说笑,你貌美如花,冰雪聪慧,是世间难得的奇女子……”
他说着轻轻一拉,在沈芙蓉失去重心向后倒来时,他又长臂一捞,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你要真把我踢坏了,后半生岂不是要守活寡?”
沈芙蓉抬眸对上他专注看她,好似永远满含笑意的眸子,不由得心中一颤,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她不太确定这是什么。
这种蛮横肆意、毫无缘由的感情,不断冲击着她冷静的心,莫名的吸引着她。
她突然有股冲动,恨不得在心里修个三室一厅,就放眼前的男子一个人,让他在她的心里住下。
萧天陌专注看着眼前女子那素颜清丽的容颜,眼底深处有东西在不停的翻滚。
半晌后,他的呼吸加重,炙热坚硬的身体向沈芙蓉压了过来,并慢慢的低下头,一点点向她的唇边侵袭。
沈芙蓉的身体也随之一颤,她盯着他渐渐逼近的唇愣了几秒,突然猝不及防一抬脚,狠狠踩在他的脚背上。
萧天陌吃痛松开了手,沈芙蓉连忙逃离了他的怀抱,转身就跑!
萧天陌的双眼略显朦胧,他沉默的站在夜色中,看着她仓皇的逃离,目光不由地深邃了几分。
***
出了振威将军府,沈芙蓉回头看了一眼,见萧天陌并没有追上来,悄悄松了口气。
想起刚才的情景,她崩溃地捂着即将爆炸的脸,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萧天陌居然会对她、对她……
怎么可能呢?
虽然她垂涎萧天陌的美色已经不是一两天了,可是真没有想泡他的意思啊!
怎么她不想泡他,他倒是想泡她了?
沈芙蓉懊恼的捶了捶头,两人明明相安无事,都怪她贪酒,最近屡屡往他府上跑。
她这么美这么可爱,他看得多了,可不就是得爱上她……
沈芙蓉走出去没多远,黎夜玉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路,黎夜玉几次欲言又止,看沈芙蓉只顾埋头走路,便暗暗叹息一声,将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等回到周府,十月交给了沈芙蓉一封信笺,说是凤七遣人送过来的,上面只有寥寥几字:下月初与太子大婚。
沈芙蓉了然于心,看来,凤七终是决定重回太子东宫了。
果不其然,就在第二日,皇上再次降下圣旨:
赐太子晏子风与殿阁大学士府长女刘凤大婚,刘凤赐封太子正妃,下月初与太子完婚。
***
太子即将大婚之事宣告天下,普天同庆,太子东宫更是沉浸在一片喜庆之中。
现在赐婚圣旨已经传到了大学士府,送来东宫的诏书也已经到了。
整个东宫都开始布置起来,金碧辉煌,焕然一新,只等着太子将太子妃迎进来。
玉筝站在门前,抬眸打量了一眼各处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抿了抿唇,扭身进了身后殿中。
孙嬷嬷紧跟在她的身后,等玉筝靠坐到软榻上,她上前几步,凑到玉筝近前低声禀道:
“韩孺人,都打探清楚了,即将进门的那位虽面上是大学士府上的嫡女,实则并非是刘夫人肚子里出来的,而是他们府上的老夫人从外面带回来的。
这刘老夫人将她养在了自己的院子中,之后又做主将她记到了刘夫人的名下,那位这才得了个嫡女的名分。”
玉筝听后,挑起嘴角讽刺地一笑:
“我还当是个投了好胎的,不承想竟是个行了大运的。”
孙嬷嬷垂首侍立,没有吭声,心中却是赞同此话的。
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子,不仅好运的遇上刘老夫人有了好出身,如今又借此一跃成了太子正妃,简直就是一步登天。
她正想得出神,忽又听一旁的玉筝冷哼出声:
“哼,依我看就是个狐媚子,不然怎能让冷情的太子殿下乖乖同意这门婚事?”
孙嬷嬷嘴上提醒着,“韩孺人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心中却也是赞同的不得了。
这东宫谁人不知,自从凤七姑娘去了,太子殿下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仅脸上再不见一丝笑容,整个人也变得冷情冷性,与从前的温文尔雅大相迳庭。
听闻余皇后不止一次的对太子言及婚事,都被太子以事务繁忙,无心男女之事搪塞了过去。
不想这次太子不仅同意了婚事,脸上还露出了已经许久没有出现的微笑。
第一百四十八章 惊呆
看来,这太子殿下对未来的太子妃很是满意。
想到这里,孙嬷嬷同情的看了玉筝一眼。
也难怪韩孺人会气愤不平,当初韩孺人为了逼走凤七,可谓是煞费苦心。
现在凤七终于死了,可韩孺人还未来得及享受“成功的果实”,这么快就要被新的年轻貌美者取代了。
青春年华转眼逝去,一个女人又能空等多少年?那曾经酿下的苦果,也只有自己吞了。
***
深夜,大学士府中。
刘老夫人紧紧拉着凤七的手,仔细地叮嘱着:
“你能被选做太子正妃是天大的骄傲和荣耀,也是我们大学士府祖上积德修来的福分。
只是东宫不比家中,看似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殊不知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你要处处小心才是……”
凤七认真听完,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对着刘老夫人行了礼,言语哽咽道:
“知道了祖母,我会谨言慎行的,只是一念到入东宫后,再要在祖母身边侍奉便难了。
祖母带我回府,疼我爱我,又给了我光鲜的身份,祖母的大恩大德,凤儿没齿难忘……”
刘老夫人听了这话,眼中也含了些许泪光,她弯身扶起了凤七,温和道:
“好孩子,莫要如此,祖母也要感谢你才是。
你虽非我亲孙女,可我看到你,便想起了我那可怜的女儿,你生的像极了她,我每日见到你,就好像她还跟在我身边一样。
我只盼你平平安安的,能替她享受未能享到的一切福分。
我虽不知太子为何指名要娶你,并煞费苦心求来了圣旨,不过他既是真心求娶,想必自会好好待你。
听闻他已奏请皇上,与你大婚后便从东宫迁入太子府,到时你便是太子府的女主人,别的我不怎么担心,只盼着你照顾好自己。”
凤七拼命点头,拉着刘老夫人的手不放:
“祖母放心,凤儿会好好的,凤儿就是舍不得祖母……”
刘老夫人心都软了,抬手摸了摸凤七的头,“祖母也舍不得你,以后如果遇到难事,一定送信来,家里会想办法帮你的。”
凤七重重点了点头,把脸轻轻地埋在刘老夫人的胳膊上,静静地感受着这份温暖。
她自幼被亲生父亲丢弃,后来虽是被清风楼的老鸨花妈妈买下来,带回了清风楼,可花妈妈只把她当摇钱树培养,她从未体会过什么是真正的亲情。
她来大学士府的时日虽然不长,可刘老夫人和刘大人待她极好,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关心和疼爱,她也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亲情的可贵。
此刻,她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无论日后发生什么事情,她永远不会背叛祖母,背叛大学士府。
***
时日匆匆,很快就到了太子大婚这一天。
今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从太子东宫到大学士府的这条路上已经挂满红绸,到处张灯结彩,锣鼓喧天。
一早,百姓们便涌在街头,看热闹的看热闹,沾喜气的沾喜气。
整个京城都陷入了一片喜庆热闹之中。
到了吉时,太子东宫的花轿准时停到了大学士府的门口。
一身红衣,盛装打扮的凤七,由着宫里派来的喜嬷嬷为她盖上喜帕,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被扶进了华丽无比的花轿中。
周围越加热闹起来,鞭炮声、欢呼声、嬉笑声、小儿追逐嬉笑声……人声鼎沸,不绝于耳。
来往人流热闹非凡,人们望着眼前金色流苏、镶金嵌玉的花轿啧啧称叹,羡慕太子与太子妃的伉俪情深。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的穿过大街小巷,花轿所过之处,花瓣铺路,花香弥漫。
当第一箱嫁妆到达太子东宫时,最后一箱还没从大学士府出发,可见婚礼之盛大。
整个太子东宫张灯结彩,贴着喜字的大红灯笼高高地挂在四周的走廊上。
人人脸上都是笑容,个个喜气洋洋,只有安静站在窗前的玉筝面色阴沉。
看着东宫之中为太子大婚盛宴奔走忙碌的人群,玉筝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中的香帕,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眼中闪过一抹羡慕夹杂着嫉妒之色。
当初她和凤七被一顶小轿,无声无息地抬进这东宫,虽然她很快被封为了孺人,但到底不过是个妾罢了,别说这声势浩大的婚礼,便是酒席都没有摆上一桌。
不像今日进门的这位太子妃,不仅能够正大光明的坐着花轿从正门抬入,还有如此庞大的迎亲仪式,重要的是进门便是整个东宫最尊贵的女主人。
她暗暗叹息一声,即使太子妃不是刘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又如何?太子妃的身份足以盖过一切。
不过转瞬想到,和她一起进门的凤七,心里不平衡的玉筝总算心中舒服了几分。
要说她心有不甘,那短命的凤七岂不比她还惨?
即使凤七曾经真的得到了太子殿下的真情又怎样?最后还不是要化为一捧黄土,彻底泯灭。
人死如灯灭,她尚且可以和这新进门的太子妃斗上一斗,可除了她,只怕再也没有人记得凤七。
就连当初自诩对凤七深情一片的太子殿下,如今还不是只闻新人笑,不识旧人哭?
不过念起凤七,玉筝又嫣然一笑。
这太子妃来自清贵的殿阁大学士府,定是心高气傲之人,到时她若暗暗透露出太子其实早已心有所属,虽然那个女子福薄早早便香消玉殒了,可太子对她还是念念不忘。
想必太子妃心里定会存下一根刺,让她不能正常坦然的面对太子,到时太子和太子妃不和,她就还有机会。
思虑妥当,玉筝竟对和太子妃的见面,隐隐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
太子将太子妃接入宫中后,按照礼制先去了帝后行宫跪拜大礼,之后,才回了东宫举行婚宴。
在一系列繁琐庄重的行婚仪式后,迎喜宫女和侍从捧上红丝绸,太子和太子妃两人各执一端,同席、同器、拜天地,礼便完成了。
东宫依礼制摆宴,贵客们举不胜举,太子宴群臣,太子妃宴内外命妇,宾客满席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太子妃凤七象征性的敬了敬酒便回了新房,太子晏子风却要端着手中的白玉酒杯,每桌都得敬上一杯酒。
不过,因着他是太子殿下,众人敬酒也只是点到为止,不敢把他灌醉。
第一百四十九章 新房
凤七和太子晏子风一同行了一天礼节,这会儿终于被人搀扶着,送回了重华殿的新房之中。
等众人退了出去,房中恢复了静谧,凤七抬眸打量着这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地方,心里泛起一阵波澜。
屋中显然被人精心装饰了一番,到处挂满了红绸,看起来十分喜庆,红烛绣床,无一不精致华美。
可却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当初她和春桃住的那个简陋的小院落。
那时,她和春桃两个人足不出户,只每天习规矩学礼仪。
她每日都盼着太子能去看看她,陪她说说话,即便后来缺衣少食,冷菜硬饭,她还是傻傻的痴等盼望着,直至她毅然喝下那瓶毒药假死脱逃。
如今她又重新回到了这里,只是身边再没有了春桃。
上次她从宫中回去后,太子很快就将春桃送到了大学士府和她见面。
叙起昔日旧事,她和春桃两人抱头痛哭,勾起了无限感伤。
她欲让春桃回到她身边,可是春桃却并不想再回东宫来,并言她在外面经历了那样一番变故,早已心静如水,不愿再起心动念,只想寻一清净处,安稳到老。
她便依春桃所愿,奏请了祖母刘老夫人,将春桃安置在了大学士府郊外的一处庄子上,去做管事娘子。
虽然这次没有春桃跟在她的身边,可刘老夫人专门挑选了四个心思通透的侍女,和两个精通医理的嬷嬷跟着她来了东宫。
这次,她再不是那个软弱可欺的卑微歌姬,而是一跃成了有背景有靠山的名门闺秀。
想到此,凤七的眸色微深,她扬声向门口处唤了声,几个守在门外的宫女立刻进门来侍奉。
凤七命她们先替她把头发拆了,等繁重的头饰拆下来后,她脱下一身厚重的喜服,换上了一件洒金绣百子百福花样的大红绸衣。
想到喜宴才开不久,太子晏子风要在那边陪客,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凤七又让一个宫女去弄点儿吃食过来,打算先祭祭自己的五脏庙。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紧接着响起了杜嬷嬷断断续续的声音:
“……你今日且先回去吧,明日再来请安也不迟……往后时日长着呢,自有能入太子妃眼的时候……”
杜嬷嬷便是刘老夫人给她的人手,精通医理,心思通透。
凤七正纳闷杜嬷嬷这是在跟谁说话,一个娇娇弱弱的声音随后响起:
“……我知今日乃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好日子,我自是不敢让太子妃受劳累,这盅鸡汤是我熬了许久才熬成的,也是我的一片心意,麻烦嬷嬷给太子妃端进去,我在屋外见个礼就走……”
听清这个熟悉得几乎已印入脑海中的声音,凤七秀眉微蹙,外面的人竟然是玉筝!
想不到,她们这么快就要见面了。
想到当初玉筝谎称晏子风要将她送人为妾,害她心灰意冷喝下毒药的事,凤七眸中闪过一抹冷芒:
“杜嬷嬷,让她进来吧!”
“是!”
门外的杜嬷嬷答应一声,将房门轻轻的推开,伸手对玉筝做了个请的姿势。
玉筝本已打算就这样无功而返了,此刻见到房门大开,不由得眼眸一亮。
她不顾手中汤盅烫人,直接扬起笑脸,端着大步迈进了屋中:
“太子妃姐姐今日进门,妹妹没什么大礼好送,只亲手熬制了这盅鸡汤聊表寸心,太子妃快尝尝,看看可是合您口味……”
玉筝说着,抬眸望向床榻间那个穿着尊气的女子。
可只看了一眼,她就结结巴巴,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凤……凤……”
玉筝一时惊骇莫名,本来眼尖嘴利的她,竟然也有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的时候。
她紧紧盯着凤七那张媚色无边的脸,目光里写满了不可置信,就连手中的汤盅,都险些惊得泼洒出去。
“放肆!你一个小小的孺人,岂可直呼太子妃娘娘的名讳?”
杜嬷嬷见玉筝如此失礼,面上立刻浮现出了不悦之色。
“娘娘确是单名一个‘凤’字,可娘娘乃是这东宫之主,韩孺人岂可如此无礼?”
玉筝被痛斥得有点发蒙,单名“凤”字,那就是刘凤了?
不是凤七吗?难道眼前之人不是凤七?
玉筝强迫自己定下神来,仔细看过去,这才发现,床榻上的这位虽然不管是长相还是神韵,都和凤七甚是相似。
但是凤七在眼角下方有一颗褐色的浅色泪痣,而眼前的女子则没有。
这张脸少了那颗泪痣,颜色淡了些,可却像笼着一层江南细蒙蒙的烟雨,反而衬得气质矜贵清华起来。
看来,真的是她认错了人。
只是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同的两张脸?
简直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她刚才一眼望过去,还以为是凤七回来索命了,吓得心脏到现在还砰砰乱跳。
一旁的凤七慵懒的靠在金丝团花锦垫上,见玉筝这副模样,她微微侧过脸,正好对上玉筝的眼睛。
她忽的勾起嘴角,朝玉筝意味不明的一笑,声音微凉,语气里多了几分冷冽的气势:
“怎么?韩孺人可是对我来做这太子妃有所不满?”
“不…太子妃这是说的哪里话?”
玉筝强压下心中的震惊,急忙张口回道:
“太子妃尚待字闺中时,我便已听说了太子妃贤良淑德的大名,只是今日突然相见太激动了些。”
玉筝说着,微不可察地抬起目光,重新在凤七脸上打量了一圈,视线在她的眼角处多留了留。
舌头打结了好几下,她才得已重新找到自己的声音:
“……太子妃勿怪,是我冒昧了,实在是太子妃太美了,而且,很像一个人。”
“哦?像何人?”凤七手指间把玩着肩上垂下来的一缕长发,貌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她的发黑如墨,在昏暗的光线下,竟然格外光芒熠熠。
玉筝快速看了凤七一眼,随后垂下了眼眸:
“像我昔日的一位故友。”
她虽然很想现在就刺激刺激这个倨傲的太子妃,可眼下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好日子,不能胡来。
不过以后有的是机会。
她现在终于知道,太子为何非要娶这个刘姑娘做太子妃了,原来这姑娘长得像凤七。
如若让太子妃知道,太子其实早已心有所属,她只不过是一个替代品,不知她会作何感想?
第一百五十章 加火
瞧着玉筝微微垂眸,不知是在盘算着什么,凤七眯起双眼道:
“好了,若无他事你就先退下吧!”
玉筝闻言回过神儿来,身形微动,这才记起手中端着的鸡汤,她忙将鸡汤奉到凤七面前:
“太子妃随太子殿下行了一天的礼节,想必也饿了,这盅鸡汤是我熬了许久才熬成的,想着来给太子妃请安便一并带了过来,太子妃快喝些补补身子吧!”
凤七颔首,脸色看起来缓和了几分,示意杜嬷嬷接过汤盅后,她缓缓道:“我正好饿了,有心了。”
玉筝的脸上也露出一抹笑来,见杜嬷嬷将汤盅直接放在了凤七面前的桌案上,她神情又松弛了几分,行礼后转身退出了房间。
等玉筝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杜嬷嬷疾步走过去,探头向外瞅了一眼,随后她小心地将房门关好,又快步行到了桌前。
桌上摆着的鸡汤还冒着热气,飘香四溢,色泽金黄,看起来特别的诱人。
杜嬷嬷取来一把纯银的汤匙,将汤汁舀起来一些仔细查看。
凤七见此眸色一动,眸里并没有意外之色。
刘老夫人将精通医理的杜嬷嬷送给她,一来是为她调理身子,二来也是防人暗害。
看杜嬷嬷的模样,定是觉察到了哪里不对。
果然不消片刻,杜嬷嬷就抬起头,沉声对凤七说道:
“汤里加了料——是催情草,加得分量不大,如若不留意,很难让人察觉到。”
竟然是催情草。
凤七不由得冷笑一声,当真是好盘算。
女人一旦服用了催情草之后,会很想与男子交合,不仅会变得非常的淫荡,也根本管不了交合的对象到底是谁。
她一旦喝下这盅鸡汤,等入夜后必会索求无度,如若太子是第一次同她亲近,自然便会认为她生性孟浪,极不自重。
这种手段可谓是卑鄙下流之极。
“太子妃,我们接下来做何打算?可是要马上把她揭发出来?”
说这话的杜嬷嬷脸色有些难看,她没想到东宫的人这么猖狂,太子妃才进门第一天,她们便迫不及待要对她下手。
凤七淡淡摇了摇头:
“如今时机未到,此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即使揭发出来,她也可推脱为想替我与太子助兴才为之,既然暂时动不了她,不如先在太子心中种下一根刺。”
杜嬷嬷似有所悟:“太子妃的意思是……”
凤七眸色深邃如浓墨,几许光影在其间斑斓,红唇勾起的弧度淬着寒冰:
“既然这催情草的分量不足,那就加些进去!”
……
今日前来祝贺的官员太多,后到的吴王等人又借机灌酒,太子晏子风不得不装醉,被几个内侍搀扶着回了新房。
等扶他进门的人都离开后,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喜床上坐起来,一眼便看到了那个正斜倚在一侧,好整以暇看着他的人儿。
“凤七!”
晏子风好看的眉梢一挑,眉眼带笑,嗓音里带着一丝沙哑,语气间是无尽的宠溺:
“你可是等急了?都怪我不好,如今才脱身过来……”
凤七摇了摇头,欲说还休。
晏子风立刻几步上前紧紧抱住了她,嗓音暗沉,其中还有一丝甜腻的缠绵:
“凤七,你可算回来了,你可知你走后,我心里有多苦,好在你终是回来了。”
晏子风说着,打量起了怀中的少女。
雪白的肌肤吹弹可破,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口如含珠丹,相貌娇美。
他的凤七没有变,而且比以前显得更加出尘脱俗了。
她没有离开人世,没有和他阴阳相隔。
她还是鲜活的。
晏子风紧紧注视着凤七,突然间泪湿了眼眶。
可他此时却是开心的,他此刻无比感谢上苍,让自己能有机会和凤七再次相守。
不想让凤七看到他软弱的泪水,晏子风仓惶低下头,把脸埋到了凤七的颈间。
凤七任由他抱着自己,抬手覆上了他如墨的黑发。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拥抱着,静默了很久。
直到晏子风哑着嗓子,低低的唤了一声,宛如在梦呓:
“凤七,别再离开我。”
他的口吻中带着微微的祈求,听得人无端的心软,凤七的眸色一涩,却很快便恢复如常。
她缓了缓神,眸光落在玉筝送来的那盅鸡汤上,轻轻开口道:
“吃酒太多容易伤身,太子殿下可有好好用膳?正好玉筝送来了鸡汤,不如你我共饮?”
“原来凤七是饿了”,晏子风墨色的眸像是黑洞般要将人吸进去,低沉的嗓音里藏着若隐若无的淡笑。
“玉筝已经来拜见过了?她可有认出你来?”
凤七摇了摇头,“我并未同她相认,她只以为,我和她认识的凤七长得相像罢了。”
晏子风点点头,“不知道也好,免得她对你少了应有的恭敬。”
恭敬么?
凤七暗暗想到,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玉筝对她恐怕从来都是没有的。
不过以后,她对她什么态度已经不重要了,她欠她的,她自会一一讨回来。
明白凤七可能是饿了,晏子风忙起身将桌上的鸡汤端来,舀出两碗和凤七一同食用。
只是喝下鸡汤后不久,他却突然莫名地喉咙发紧,整个人燥热难耐。
抬眸再看凤七,发现她的脸蛋已透出不正常的潮红,正眉梢含情,咬着红唇,眸眼迷蒙的看向他。
晏子风顿时心中一沉,很显然,玉筝送来的鸡汤里下了药!
他不明白玉筝为何会如此做,可她的作为却让他失望到了极点。
念着她是他恩师韩太傅的孙女,他才对她百般容忍,不想她竟然这般不知轻重,居然会在他和凤七大婚之时,给凤七下药。
晏子风胸中怒意翻滚,转眸再看凤七之时,便有些愧疚。
他说好了会保护她,不再让她受到一丁点伤害的,想不到这才一日不到,她便又遭受了此等磨难。
时间耗得越久,身上的燥热就越猛烈。
那股饥渴和空虚,几乎让人控制不住自己,晏子风的喉结微微滚动,眸色深了几分。
眼见凤七已神智模糊,开始慢慢褪去一半的衣服,他忙一把将凤七捞到了怀中,嗓音极轻道:“别怕,有我在。”
晏子风说着,轻合了眼眸,俯身在凤七的额角处落下了轻轻一吻。
长发铺就满床,凤七望着晏子风眉目水媚。
第一百五十一章 气急
今晚是太子和太子妃的洞房花烛夜,东宫里张灯结彩,耀比白天。
玉筝正在自己的寝宫里来回踱步,此刻她的内心五味杂陈,根本难以入睡。
过了片刻,孙嬷嬷从门外疾步进门,玉筝忙迎了上去,低声问道:
“怎么样?那边可有动静?”
孙嬷嬷摇了摇头,喘了口气,这才说道:
“老奴一直守在不远处,并未见太子殿下出来,老奴回来的时候主殿的灯都熄了。”
孙嬷嬷的话很明显,太子没出院,那就是宿在了太子妃那里。
“怎么可能呢?”
玉筝瞪大眼睛,重重地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喃喃道:
“可真是奇了怪了,按理说遇到这种事,就算是不好声张,不敢吵起来,可也不该愣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才是……”
孙嬷嬷快速抬眸,瞧了瞧玉筝的神态,眸光微闪。
她也是在宫里浸淫多年的人,不会不知道眼前的这位心中在想什么。
如若今天太子愤然离开,新婚夜让太子妃独守空房,这位韩孺人一定会设法传遍整个东宫。
到时太子和太子妃夫妻不和的猜测,在东宫的下人们心中是坐实了,太子妃不仅会成为全天下的笑话,太子妃之位也将有名无实。
韩孺人这是害怕太子妃立足之后,再动手就比较困难,所以才会选择要在太子妃刚进东宫,羽翼还没丰满的时候压制住她。
这也情有可原,世情如此,人分三六九等,谁不想做太子宠妃,当人上人,谁又甘愿屈居人下呢?
只是在她看来,韩孺人终究是太过心急了。
好歹也要等摸透那位太子妃的秉性后,再下手不迟。
也许是因为太子东宫许久不进新人,韩孺人一人独大,这才让她有些心思失态。
可古往今来,那些自命不凡的人是没有一个好下场的。
皇宫内外都是花团锦簇的,不过是因为那些花枝之下,都是累累白骨。
殊不知一不小心便会万劫不复。
就算是太子妃今日被冷落,可她身后有娘家实力雄厚的大学士府撑着,又有谁真的敢对她无礼?
想到此,孙嬷嬷沉声道:
“韩孺人,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玉筝抬眸:“嬷嬷直说便是。”
孙嬷嬷斟酌着开口:“这宫里只要一日有人,争斗就不会歇,我们来日方长,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嬷嬷此言差矣!”
玉筝闻言面色淡淡的,不急不缓地说道:
“你也看到了,端看今日之事,就算是不好声张,太子殿下也不该毫不忌讳的与她洞房才是,既然在那里静悄悄宿了,那便是心甘情愿的,可见那位是个有手腕儿的人。
如今那位初来乍到,最是可乘之机,现在不动手,难道要等她回过神来,先收拾我们吗?”
“韩孺人所言极是。”
见玉筝神色不耐,话语中带着怒气,孙嬷嬷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是摆出一副恭敬的受教模样,默默地站立着。
她虽然跟着韩孺人的时候不长,可韩孺人的性子,这些日子她也摸了个一清二楚。
韩孺人生性凉薄且猜疑心极重,行事也是狠辣无情,而且近日来脾性越来越暴躁,如今看来是要执迷不悟到底了。
她若执意忠谏,说不定反而会引火烧身。
宫中这种外表柔弱,却心如蛇蝎的美人多了,而袖手旁观,就是她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今儿可真是我走了眼,想不到终日打雁,如今被雁啄了眼。”
想起今晚的事,玉筝还是很不甘心,“孙嬷嬷,你去盯着,我倒要看看她在耍什么花招!”
“是!”
孙嬷嬷答应一声,立即转身离去。
等孙嬷嬷走后,玉筝莫名的越想越生气。
她那药虽下得分量轻,可也足以让太子妃做出伤风败俗、殆笑大方的事情。
如今却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太子竟然一点儿都未动怒,简直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难道是太子真的对她动了真情?心甘情愿护着她?
想到这种可能,玉筝的目光变得阴沉的可怕。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休要怪她心狠手辣了。
她从小便明白,这世上一切东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权也好,人也罢,都一样。
想要拥有,想要得到,就必须她动手去争,去抢。
她从来没有忘记自己要走的路,相反,她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人生不过短短几十余载,委曲求全固然是一种活法,但是有的时候,放肆一点也未必不可。
她玉筝想要的东西,就要想办法抢夺过来。
今日不成,还有明日,总有一天,她能得到她想要的。
***
翌日清晨。
玉筝早早收拾妥当,准备要去正殿给太子妃请安,顺便探听一番昨夜的情况。
可是她还没有出门,太子这时却命人来传话:从今日起,罚她闭门思过,禁足半月。
玉筝面色大变,立刻就明白了事情有异,可是此刻为时已晚。
她欲去找太子和太子妃辩解一番,才出了院子,就看见东宫大总管带着四五个壮嬷嬷走过来:
“韩孺人这是要去何处啊?”
大总管袁春来笑眯眯地看着玉筝,微不可察地一摆手,几个身强力壮的嬷嬷立刻将玉筝给围了起来。
“我、我要见太子殿下,我有重要的事情要亲口对殿下说……”
“太子殿下已经和太子妃娘娘去了外头街巷游玩,韩孺人有事还是等殿下回来再说吧!”
太子罚她禁足,却带着那个女人去街巷行走、吃喝玩乐,玉筝眼眸通红,瞳孔难掩愤懑,转身就向院外跑。
袁春来立刻尖声叫起来:“快,快些拦住她!”
几个嬷嬷立刻跑过去抓住了玉筝,并将她往回拖。
玉筝拼命的挣扎厮打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帮狗奴才,竟敢这样对本孺人,你们等着,本孺人绝对不会饶了你们,等本孺人告诉了太子殿下,定把你们一个个都凌迟处死、五马分尸!”
这几个嬷嬷长得五大三粗,力气也大得出奇,她们不顾玉筝的挣扎威吓,强行压着玉筝回了寝殿,并牢牢地关上了房门。
玉筝出不了房间,孙嬷嬷也不知去了何处,她这时才觉出害怕来。
因为心中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她本能地上前拍打着房门,希望几个看守嬷嬷能放她出去,或者将太子殿下请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迁怒
几个嬷嬷自然不肯放她出来,甚至训斥她要知命,安于本分。
她这边的动静不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很快,玉筝因冲撞太子妃被太子罚跪禁足一事,就传遍了东宫。
众人听到这样的传言,顿时都意识到,东宫中的风向,怕是要变了。
一些心思活络的,已经开始暗暗塞银打点,打算挪挪位子,最好能去太子妃的院中当差。
***
沈芙蓉也一直关注着太子东宫的情况,直到有消息传回周府,知道凤七一切安好,太子也对凤七有求必应,她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她如今在周府的日子也不太平。
自从凤七被选为了太子妃,周老夫人对她的态度大不如前。
她知道周老夫人一直在打将她推入东宫之中,好做皇家外戚的主意。
因为现在美梦破碎,才迁怒于她。
不过这些她并不在乎。
她的人生她做主,不需要别人来安排,当然更不需要周老夫人“热情”的张罗。
沈芙蓉坐在铜镜前,往唇上抹了些口脂,使自己看起来有精神些,站起身正要带着十月和黎夜玉出门,一个小丫头过来禀报——老夫人有请。
沈芙蓉不禁挑起眉头,这老太太又找她干什么?难道又要禁止她出府?
想到此,她顿时愁眉苦脸起来,再不出府溜溜,她就憋疯了。
她突然有些怀念起萧天陌那里的好酒来,自从那天之后,她们就再没见过,也不知道萧天陌有没有淘些好酒补充酒窖。
回想起那天,她不慎跌倒在萧天陌身上的场面,沈芙蓉莫名的觉得有点脸红。
那令人窒息的尴尬简直让人想死,她和萧天陌暂时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沈芙蓉脚下不停,一路东想西想的,很快到了周老夫人的惠康堂。
上次的某一天她过来请安,被周老夫人身边的人拦在了外头晒太阳,她便再没有主动来过,如今算算,她可有段日子没来惠康堂了。
可能是事先得了吩咐,这次她刚一露面,守在惠康堂外面的小丫鬟便高高打起帘子,笑着请她进门。
屋中,周老夫人正坐在临窗大炕上细品着茶。
周月挤在周老夫人旁边笑语晏晏,见沈芙蓉进来也并未下炕,反而渐渐散了脸上笑意,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紧盯着她。
沈芙蓉也不理她,目不斜视上前跟周老夫人见礼。
“好孩子,快过来坐。”
周老夫人今天突然又对她热情起来,慈爱的目光扫在她身上,沈芙蓉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还是习惯周老夫人平时见她撩撩眼皮,语气冷淡的样子,突然对她这么和颜悦色,实在让她很惶恐!
沈芙蓉定定心神,上前走去坐在床沿,细声细气的问道:
“不知祖母唤我来有何事?”
周老夫人笑着说道:“今儿一早,宫里的大公主命人送来了请帖,邀请你去赏荷赴宴。”
周老夫人说着,将一张精致华丽的请帖递到了沈芙蓉手中。
沈芙蓉仔细端详了几眼手里的请帖,发现帖子上的地址是新建的公主府。
自太子大婚后,大公主晏凤珠的婚事也被提上了日程,皇上很宠爱这个女儿,特意在京城为她建造了豪华的公主府。
沈芙蓉心道大公主请她去赴宴,莫不是场鸿门宴?
都是萧天陌惹的祸!
自从她上次撞破了大公主对萧天陌表白的事,萧天陌这个混账东西将她推了出来,她与大公主就算是结下了梁子。
她本以为她向大公主解释清楚后,大公主就会和萧天陌在一起,可谁料到,皇上却又为大公主和萧天陌的弟弟萧君彦赐了婚。
但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跟她没有什么关系。
如果要真的跟她扯上关系的话,那她也不过是个受害者而已,可难保大公主不会把过错给推到她身上,她严重怀疑大公主邀请她去赴宴,就是要让她出丑的。
“咦?堂姐的脸色不太好啊!”
这时,一旁紧挨着周老夫人而坐的周月突然捂嘴一笑,“公主府又不是龙潭虎穴,堂姐怕什么?”
沈芙蓉被周月戳中了心事,自知辩解反倒会落了下乘,便莞尔一笑道:
“我没正经读过书,也不懂什么规矩,不如月儿妹妹替我去公主府赴宴吧?妹妹冰雪可爱,大公主说不定会喜欢你呢。”
“哼,算你有自知之明!”
沈芙蓉几句话说到了周月的心坎儿里,这些正是她心中所想的,而且她其实也暗暗希望能替沈芙蓉去赴宴。
毕竟能去公主府赴宴,可是代表着无限的荣光。
她扭头望了周老夫人一眼,眸中隐含期盼:
“祖母,不如就让我替她去吧!我正好还未去过公主府呢!”
“胡闹!”
周老夫人立刻不悦地沉声斥道,“这叫什么话?公主殿下相邀岂可如此相戏?”
周月一愣,立刻委屈的红了眼眶。
周老夫人望向她,眼神并不凌厉,只神情冷了些:
“月儿,莫胡闹,这帖子是给你堂姐的,你若执意前往,势必会引来公主殿下怪罪。”
见周月点了头,周老夫人又看向沈芙蓉说道:
“莫要多想,公主殿下是邀你去做客的,不是去上战场,不必这般紧张。
切记在公主府一定要谨言慎行,端恭有礼,莫要惹上事端。
殿下给你的帖子里只邀请了你一人,这次祖母也不能陪你一起了,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
沈芙蓉简直都要惊呆了,这老夫人前一秒还在担心周月得罪公主受罚,后一秒就让她不顾一切往前冲,心眼偏的可不是一点点啊!
不过她对周老夫人本就没有希望,所以现在也谈不上什么失望。
她平静地站了起来,向周老夫人行了一礼,便拿着请帖转身离开。
等她走后,周老夫人叹气道:“到底不是从小带在跟前的,养不熟。”
周月闻言眸光一闪,撇撇嘴说道:
“看堂姐的模样分明是知道请帖不能易主,还故意说那些话让我代替她去,我看她就是成心想看我的笑话!
堂姐向来有主意,大伯对待她又如此放纵,祖母虽是慈悲心肠,可也不能太惯着她了,她那个脾性只怕以后会惹出祸端来。”
周月所说,正是周老夫人所担心的。
周老夫人依靠到青缎靠背迎枕上,陷入了沉思。
她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原本也不想再多生事端。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反骨
可她们周家并不如那些书香门第人才济济,只有老大周学政最有出息,如今是三品大员,而且在朝中人脉颇丰,前程也是一片大好。
她就是为了老大的前途,也不能对那孩子放任不管。
她原本想着,等一门高嫁的婚事,再将那孩子嫁出去,一来全了她们的祖孙之情,二来也算是对得起那孩子了。
可眼下月儿说的不无道理,这段日子她算是瞧出来了,那孩子外表温顺柔弱,实则一身的反骨。
她也只得打消了早先的念头,赶紧把她随便嫁出去了事,至于是死是活就与她们无关了。
不过这些事情却不能由她来做,她不能因此伤了和老大的母子情分。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念起了上次为老大相看的冯姑娘。
她此次进京,本就是为张罗老大的婚事而来,老大的年岁在这儿,不能一直蹉跎下去了。
这段时间,她也借着去各家拜访赴宴,替老大里里外外相看了不少好姑娘。
这其中,宣德郎冯家的姑娘最让她满意。
这冯姑娘虽只是七品文官之女,可人生得神清骨秀,年轻貌美。
老大虽然比冯姑娘年纪大不少,但已是朝廷的三品大员,为人又潇洒倜傥,冯家也有意同他们周府联姻。
最重要的是,老大这回一定会满意,因为冯姑娘长得有几分像芙蓉的生母穆晚晴。
以前老大百般挑剔,不是嫌姑娘长得不入眼,就是嫌性子闷不合意,总之就是不肯听她的话乖乖娶妻成亲。
其实她心里明白,老大这么多年无心娶妻,真正的心结就是那穆晚晴。
那时候的事情她也有责任,可如若再让她选择一次的话,她还是会设法分开他们。
要怪只能怪穆晚晴时运不济,偏偏投生做了那个女人的女儿。
她绝对不允许她的儿子和那个女人的孩子在一起!
当初如若不是因为那个女人,老爷又怎么会一直冷落她,直到后来弃她而去?
一瞬间所有的往事齐齐在脑海里翻滚,一股恨意涌上周老夫人的心头。
周老夫人的手指渐渐收紧,她会设法让冯姑娘嫁进周府,取代穆晚晴在老大心中的位置,对于芙蓉那孩子,她能将她安稳嫁出去,已是极大的仁慈了。
***
沈芙蓉回到自己的院落后,将手中的请帖放到桌上,对一旁的十月沉吟道:
“准备一下,稍后我要去趟公主府。”
十月点了点头,转身倒腾出来几件精美的衣裙,又从一旁的托盘里拿出几只华丽的簪子,在沈芙蓉头上来回比划。
沈芙蓉见状忙摆了摆手:
“我说的不是这些,这衣着打扮不失礼就行了,你快去帮我准备……嗯,准备几个小巧轻便的刀片,寻一支锋利的发簪,再带两根能试毒的银针。”
她既知道公主府这场宴会危机四伏,当然要好好准备一番才行。
她记得她有一双鞋头带鞋翘的雀头履绣鞋,一会儿可以将刀片暗藏在鞋翘里,锋利的发簪直接插头发上,银针就藏在袖子里。
诶,可惜这里没有她最爱的高跟鞋。
不然她啥都可以不带,她的细高跟就是最厉害的防身武器。
十月早已听傻了眼,“姑娘要这些做什么?”
公主府的宴请可是满京城中,多少贵女想去都去不成的,可她家姑娘这架势,哪里是打算去赴宴,分明是想要去拆台啊!
沈芙蓉叹息一声,脸像个苦瓜似的:
“你有所不知,上回进宫我和大公主结下了梁子,这次她邀请我去赴宴,只怕宴无好宴。”
明知是场鸿门宴,她还得高高兴兴去赴宴,她太难了。
在十月愣神的功夫,沈芙蓉已经自己挑了一支锋利的簪子插进了头发里,并轻轻扶正。
十月听完沈芙蓉的话,先是一愣,随后撒开腿一路小跑着离开。
娘唉,怪不得她家姑娘要这些,原来是为了防身啊,依她看,得带把大刀去才保险。
不行,她得快些去各处寻摸这些东西,还得去后院找黎夜玉,让她赶紧将这件事情告诉大公子知道。
……
等打扮妥当,沈芙蓉不再耽搁,直接登上马车向公主府而去。
公主府坐落在皇宫西侧的东华坊内,占地足有百亩,修建得富丽堂皇,此处王公府邸鳞次栉比,四周皆用高高的围墙围住,庄严肃穆,安详宁静。
此时,公主府的漆红大门敞开,排着好几列由各处而来赴宴的马车。
两队侍女分别侍立于大门两旁,将客人们一一接引进去入座。
沈芙蓉下了马车后,立刻有两个侍女迎上来,一前一后为沈芙蓉引路。
整个公主府十分别致,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溪流小径曲折萦纡,让人犹如身在画中一般。
沈芙蓉特意来的不早不迟,这个时候人差不多也来齐了,因此两个侍女直接将她带到了正厅的宴席间。
这正厅极为高大阔朗,极尽奢华,各家的贵女千金相互攀谈,来往的宫女内侍端茶倒水伺候左右,一片热闹之景。
两个侍女将沈芙蓉领到了属于她的位置便退了下去。
沈芙蓉刚刚入座,便听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唤她:“周姐姐!”
她扭头去看,发现一个粉衣少女正向她走来,赫然是许久不见的青霞仙子——王青霞。
“王姑娘”,沈芙蓉向她点点头,笑着道,“好久不见。”
虽然王青霞也算不上她的好友,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公主府,能再次见到认识的人,沈芙蓉还是高兴的。
王青霞从刚才看到沈芙蓉后就是眼睛一亮,此刻走到沈芙蓉身前径直坐下,边笑边说道:
“的确是好久不见啊,俗话说得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跟周姐姐这么久不见,今日可得好好聊聊才行。”
王青霞说着,左右看了看,随后凑近沈芙蓉低声问道:
“姐姐最近跟余大哥可有通信?”
沈芙蓉听后眸光一动,王青霞口中的余大哥定是余重楼无疑了。
自从上次她拒绝了余重楼,对他说两人只做朋友后,她们就再没有见过。
她原本以为余重楼已经看明白了自己的心,要和王青霞在一起了。
可如今听王青霞的意思,他们不仅没有在一起,反而好似也很久没见了。
沈芙蓉自觉不是那种爱琢磨事的人,所以当即便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试毒
“难道你们没有联系吗?我以为你们早就在一起了,我和他也好久不见了。”
沈芙蓉说完,只见王青霞垂眸,委委屈屈地道:
“姐姐惯会拿我打趣,姐姐明知道余大哥的意中人不是我,他如今为了协助父亲承恩公处理事务,暂时离开了京城,听说这一去,至少要一年半载才能回来。”
原来余重楼竟是离开了京城么?
怪不得这么久都没见他。
沈芙蓉虽然对余重楼没有爱慕之心,却是真心将他当成好朋友,由衷想让他好的。
此刻听说他离开京城了,她的心头涌出了一丝淡淡的离别伤感。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他可能是为了逃避某些事情才故意离开的。
王青霞打开了话匣子,言语间又有几分少女的细腻闲愁:
“余大哥不在京城,我大哥也要出发接着去云游了,我如今在府中,每日要跟母亲学习日常的内宅事务与一些账目的清点,只有每月初一、十五才能出府去游玩,每日索然无趣……”
沈芙蓉一边静静听着,一边缓缓端起手边的茶盏,润了润喉。
茶水的温度刚好,是她喜欢的清香口感,润泽入腹,萦绕着肠胃熨帖舒服起来。
这时王青霞忽而话锋一转,抬眸看向她问道:
“周姐姐觉得我大哥怎么样?不如你做我的嫂嫂好不好?我大哥与你成了亲必不会再离开京城,以后我们也能做一家人了!”
王青霞似乎觉得自己的主意好极了,越说越兴奋,直接拽住了沈芙蓉的衣袖高兴道:
“周姐姐若点头,回去我就告与母亲,明日便请人去周府提亲……”
“噗!”
沈芙蓉还端着手中的茶水在喝呢,听了这话直接给喷了出来。
王青霞身影一动,飞快地避开她的突然袭击,身上竟然一滴水都没有沾到:“周姐姐,你、你还好吧?”
“咳、咳……”
沈芙蓉是真给王青霞呛到了。
天呐,她想和她做姐妹,她却想让她当嫂子。
“王姑娘,你可别消遣我了,你哥哥和我就是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况且我也不想这么早议亲。”
“可是……”
王青霞咬着下唇,似乎很纠结,“其实我大哥他很喜欢你的,真的。”
是吗?
沈芙蓉笑了笑,“我和他不合适,你就不要乱点鸳鸯谱了。”
她承认王青霞的哥哥各方面都很优秀,但是,她和他根本就不是同一类人,他们两个不合适,甚至连朋友都是不合适做的。
听到沈芙蓉的答案,王青霞似乎很失望,她美眸微暗,只沉默的点了点头。
沈芙蓉也是心绪复杂,刚端起茶盏再次凑到唇边,就听见门外有内侍喊道:
“大公主殿下到!”
她便又放下茶盏,随着众人站起身迎接见礼。
大公主晏凤珠领着几个亲近的女眷进门,又招呼众人道:“不必拘礼,都坐。”
待得诸人坐下,她以闲谈的语气说道:
“今日本宫第一次在这公主府宴客,特意命人取出了本宫珍藏良久的佳酿——梨花醉,我们一同好好畅怀痛饮一番。”
晏凤珠话音落下,两侧的侍女便上前开始给众人斟酒,各色热菜佳肴也逐渐摆上了桌。
沈芙蓉身后的侍女也走上前,低头为她倒了一杯酒。
沈芙蓉等这侍女转身去别处后,不动声色地俯低身子,用袖中藏着的银针试了毒,确认银针没有发黑后,才将酒杯抓到手中。
做完这一切,她神情自若地抬起眸来,却见王青霞正瞪着眼睛,张大嘴巴,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沈芙蓉心道一声不好,刚才光注意查看四周了,忘了身旁还有个时刻关注着她的青霞姑娘在。
沈芙蓉张了张嘴,正要解释些什么,却见王青霞突然也从袖子里掏出一根银针来,照着沈芙蓉的样子如法炮制了一番。
沈芙蓉:……
等场中的各家贵女杯中都有了酒,晏凤珠又发表了一番乔迁感言,说完举杯邀请沈芙蓉她们一同痛饮。
众人推杯交盏,酒过三巡已然有些许的醉意,晏凤珠突然扬声唤沈芙蓉去她身边坐。
沈芙蓉虽然近来最爱美酒,可这回却是不敢畅饮,只浅浅品了几口,便推脱自己不善饮。
此刻听到晏凤珠点名叫她,她立刻心中警戒起来,装作喝醉酒后迷迷糊糊的样子,嘻嘻笑着向晏凤珠走过去,起来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
晏凤珠看见她这副模样,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忙命一旁的侍女扶着她些。
等沈芙蓉坐到她身边后,晏凤珠亲切问道:“周姑娘,你没事吧?”
沈芙蓉抬眸看向了她,笑眯眯地回道:
“公主,我、我没有喝醉,我、我还能喝呢,咯……”
沈芙蓉红着脸说着,然后打了个酒嗝。
晏凤珠见状咯咯笑起来,那副五官在饮酒后显得格外美艳,红唇黑发,媚眼如丝:
“不醉可不行,醉了才好,醉了能忘忧啊!”
她说着,又让侍女拿了酒壶上来,为她和沈芙蓉分别斟满两杯酒。
沈芙蓉故作不明所以,“公主殿下金枝玉叶,要、要什么有什么,又何来烦忧?”
“要什么有什么?”
晏凤珠嗤笑一声,眼底多了一抹讽刺的光芒,随后她端起手边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看她喝完了酒,并且半盏茶的时间之后,没有任何其他可疑迹象后,沈芙蓉才开始端起自己的酒杯陪饮起来。
此刻面对一桌子美味佳肴,她已吃到七八分饱,正琢磨着晏凤珠若再灌她几杯酒,必能灌醉她,她得设法尽快脱身时。
晏凤珠突然将头凑近她,贴近她耳朵低声说道:
“本宫认定了男人就是一辈子,本宫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她的语气有些疯癫与偏执,沈芙蓉顿时瞪目结舌看向她。
只见她盯着她的眼睛里覆上了一层阴霾,眼神透出的寒气让人感到直达心底。
“你可知本宫想嫁的人是大公子萧天陌,如今却不得不嫁给他的弟弟萧君彦,可是本宫并不甘心。
大公子曾对本宫说他对你有意,你说如若让他知道,你来本宫的公主府饮宴,却设下计谋陷害本宫的驸马轻薄你,本宫大人有大量,准允你得偿所愿成为驸马的贵妾,随本宫一起嫁去镇国侯府,他会作何感想?”
第一百五十五章 毒计
不,她没有,她才不会设计驸马让他娶自己,更不会和大公主晏凤珠同侍一夫。
可是她知道,晏凤珠有能力让这一切变成真的。
沈芙蓉惊得脚底都在冒着寒气:
“公主殿下说笑了,臣女哪里敢有这个心思啊?再说萧大公子那天也是拿我开涮呢,您可千万别当真呀!”
尼玛,这公主是不是有病啊?
她都说了和萧天陌没有关系,这公主为何偏要害她?
“本宫说有,就会有。”
晏凤珠冷冷地说着,慢慢张开了自方才就攥着的手。
沈芙蓉看到她的掌心后,瞳孔陡然瞪大。
只见晏凤珠的手掌,已被她的指甲掐得血肉模糊,皮肉、鲜血黏腻在一起,触目惊心,此刻的她身子微颤,似乎是在用力克制着什么:
“酒是佳酿梨花醉没错,可你我这壶却是单独下了催情药的,有本宫相陪,你不亏……”
我靠!
原来晏凤珠早就中了药,却一直在用疼痛来保持清醒,只为了不被她发现异常。
这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出请君入瓮的好戏。
此刻,沈芙蓉脑子里一万个草泥马奔腾而过,莫名的心底就有一股怒火冒了上来。
她看着面前的晏凤珠,冷冷道:“你真是个疯子!”
她从未见过这么偏执的人,也觉得对这种丧心病狂的人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于是她毫不犹豫地站起身,准备撇下晏凤珠立刻离开公主府。
怎知下一秒,晏凤珠突然跟着起身双手搭上她的手臂,微微用力紧紧辖制住她,并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道:
“不必多礼,今日承你此番情谊,以后我们便都以姐妹相待。”
底下众人疑惑的看向两人,旁人只看到沈芙蓉站起身来,大公主含笑让她不要多礼,言语间还透出几分亲昵。
几个素来惯会阿谀奉承的贵女便拍马屁道:
“公主殿下真是平易近人呢!”
“能得大公主以姐妹相待,周姑娘好福气啊!”
晏凤珠微微一笑,更贴近了沈芙蓉的肩头几分,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
“你瞧,她们都在羡慕你呢!”
刚才喝下的酒渐渐发挥了效果,身体传来不对劲的感觉,沈芙蓉整个人晕乎乎的,视线都变得混沌不清起来。
她看向晏凤珠,对方脸上刺眼的嘲讽让她恢复了几分理智。
沈芙蓉微微一眯眼,抬脚狠狠踢向晏凤珠,力道又急又狠,并在踢到晏凤珠小腿的一瞬间,她转动暗藏在鞋翘里的刀片用力一划。
晏凤珠压根没料到她还有这招,顿时一道轻微的锦帛碎裂中,夹杂着皮肤被割破的声音传来。
沈芙蓉能感觉到晏凤珠身体猛然一抖,额角也渗出冷汗来。
可这晏凤珠却是个狠角色,连闷哼都没有哼一声,只是辖制沈芙蓉的双手微松了力道。
沈芙蓉趁机挣脱她的束缚,抬手摸索到了头上尖利的发簪。
可是还未等她将头上的发簪拔下来,晏凤珠忽的长袖一舞,袖边的轻纱顿时掠过沈芙蓉的鼻尖,一股幽香钻入鼻孔。
这股幽香好似与她体内的药物互相催化,沈芙蓉顿感头晕目眩起来。
在天旋地转间,她听到长公主含笑的声音响起:
“周姑娘醉了,快点扶她去厢房里躺一躺……”
***
沈芙蓉再次醒来,已经置身于一间陌生房间的床榻上。
这间房子华丽而大气,里面珠宝玉石,花瓶盆景样样俱全,可却令她感到毛骨悚然。
沈芙蓉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发现穿戴完好,不由得长出了口气。
她想起身,却发现全身无力,一股炙热的火焰在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窜动着。
沈芙蓉一张脸瞬间惨白无色,她想起了晏凤珠的话。
难道晏凤珠真的要让自己的驸马来强她?
她真搞不懂晏凤珠的脑回路,尼玛这公主不仅喜欢和人共侍一夫,还喜欢将别的女人送到自己男人的床上?
不管是晏凤珠这种诡异的怪癖好,还是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放纵摆布自己,都是让人无比恶心的事情。
沈芙蓉定了定心,挣扎着起身下了床,拖着犹如重千斤的身体,踉跄不稳的向门口走去。
她得赶紧离开这里,如若她没料错的话,不久后晏凤珠的驸马就会“如约而至”。
大公主晏凤珠也会带人恰巧来看她,再恰巧听见殿中淫靡之声,随后恰巧撞破这桩丑事。
到时驸马一定会说是她勾引的他,如若她不想被浸猪笼,就只能承晏凤珠的“情”,给她的驸马做妾。
她不能让这种狗血又雷人的事情,发生在她的身上。
沈芙蓉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她抬臂拔下发中的发簪握在手中,一边小心地观察四周,一边拖着沉重的身子艰难地挪动。
不知是不是为了让驸马行事方便,门外并没有人守着。
沈芙蓉刚刚走出门口,就听到一道女声远远传来:
“……我知道你在怀疑本宫,可本宫好心给你纳妾,你该感激本宫才是,这周姑娘可是个难得的巧人,也是因此,本宫才允她进府跟本宫一起伺候驸马,今日也算是本宫成全她……”
沈芙蓉的双眸冷得像冰,这个声音虽然尖细却十分有力,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看来晏凤珠已经喝过解药了,只是不知解药被她藏在何处?
一个低低沉沉的男声不知回应了晏凤珠些什么,沈芙蓉已经顾不得再听,她环顾四周,想找一个藏身之处。
这院子很大,可院中却空空荡荡的,只一左一右摆着两个饰有兽面铺首、双环套环的铜制鎏金太平缸。
两个大缸有半人多高,每个里面都有多半缸水,缸里飘着几片荷叶,竟然还有几条小金鱼。
从整体上来看,院落中摆放着水缸略显突兀,可沈芙蓉知道,除了风水方面的讲究之外,应该更多的是为了预防火灾。
毕竟这古代的建筑大多都是木制的,木梁,木柱,甚至是窗户,都是木头制作而成的,而木头又属于易燃物品,一不小心就会引起火灾。
这种大水缸能够保证人们在最快的时间内,来进行灭火的行动,在起火初期就把火苗及时地扑灭,以免造成更大的损失。
远处的脚步声夹着低低的说话声渐渐近了,沈芙蓉来不及再多想,急忙跳进了水缸之中。
第一百五十六章 救美
沈芙蓉蹲在水缸中,里头的水,正及她的胸口处,让她燥热的身体感到了一阵清爽。
水缸前的脚步声逐渐逼近,又慢慢远了,她一动也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喘。
片刻后,房间的方向传来了晏凤珠尖利的愤怒声,紧接着传来几道内侍、宫女的领命声。
不时有脚步声从水缸前经过响起,沈芙蓉的心一直紧绷着,时间久了,她的双腿开始发软发麻。
水缸的内壁光滑黏腻,根本无从借力,沈芙蓉渐渐体力不支,她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的景象也跟着模糊起来。
就在这时候,一道极轻的脚步声渐渐向她逼近,沈芙蓉的心又猛地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紧紧握住手中的发簪,手心里全是汗。
片刻之后,那道脚步声突然停住了,沈芙蓉很想伸出头看看那人是不是走了,但又担心打草惊蛇,只能一动不动地按捺着一直等。
又过了几秒钟,脚步声再次响起,一步一步地,轻轻地,缓缓地再次向水缸逼近。
等脚步声彻底在水缸前停住了,沈芙蓉拼尽最后全力,猛地举起手中发簪,手腕一翻狠狠向对方刺去。
簪子的尖头直接划伤了来人的手背,来人仿佛不觉得疼般,不仅没有丝毫躲闪,反而温声安抚道:
“别怕,是我。”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沈芙蓉愣愣的抬起头,刚好对上一张如同毒药一般蛊惑人心的俊美脸庞。
是萧天陌!
四目相对地一刹那,沈芙蓉丢掉手中簪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们要害我,我中了药……”
“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萧天陌的眼神闪过一丝阴鸷,声音沙哑,带着戾气。
看着沈芙蓉缩着身体,满眼泪光的模样,他只觉得心疼不已。
他弯身轻柔地将沈芙蓉从水缸里捞出来,又脱下身上的外袍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双臂紧紧的抱着她:
“别怕,没事了,我马上带你走……”
沈芙蓉强撑着瘫软的身子,紧紧抓着萧天陌的手臂,闻着他身上干净而又温暖的味道,鼻头一阵接一阵的发酸,“好。”
可她的话音未落,便听一道愤怒的女声响起:
“原来是在这里!”
沈芙蓉仓惶转头去看,只见满面怒容的晏凤珠自斜刺里冲了过来,停在了她和萧天陌的面前。
晏凤珠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外表看起来温文儒雅,却神情阴沉的男子,想来就是她的驸马萧君彦了。
晏凤珠冰冷中夹杂着仇视的视线,从上到下扫过被萧天陌抱在怀里的沈芙蓉:
“周姑娘不是饮多了酒,歇在房中么,缘何来了这里?”
她说着,视线若有似无的从萧天陌紧紧抱着沈芙蓉的手臂上扫过:
“想不到大公子也来了本宫的公主府,只是大公子为何不去前头赴宴,却是闯入了本宫的后院?如此胆大妄为,难道不怕我父皇怪罪吗?”
沈芙蓉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没想到晏凤珠居然可以佯作不知,还倒打一耙,简直太不要脸了!
而且晏凤珠这番话很是恶毒,更是直指萧天陌是个私闯女眷内宅的登徒子,如若此事传出去,萧天陌的名声就要毁了。
“公主殿下又何必明知故问?”
沈芙蓉不是那种出了事情,只会柔弱地躲在男人背后的女人,当即便目视晏凤珠义正言辞道:
“我为何在这里,我想没有人比大公主更清楚了吧?
大公主命人在你我二人饮下的那壶酒水中下了药,我中了圈套被药倒,如若不是早一步醒来,恐怕等待我的就是名节被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公主殿下,难道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听沈芙蓉这么说,晏凤珠冷笑了一下,她阴鸷的眼睛盯了沈芙蓉几秒,突然“啪啪啪”地鼓了三下清脆的掌声,用极为冷淡的声音道:
“好一副伶牙俐齿!你讲的故事不错,只可惜这个故事再好,也是有漏洞的。
你说你我二人饮下的那壶酒水中下了药,可为何本宫却好生生地站在这里?
我看分明就是你贪慕虚荣欲勾引驸马,还设下此计谋陷害本宫,借机挑拨本宫与大公子之间的关系!”
这番话,完全是在颠倒黑白,不仅歪曲了事实,还将这一切的过错,全都推在她身上。
这样美的人却心思如此恶毒,沈芙蓉冷冷地盯着晏凤珠,魔鬼原来真有两副嘴脸。
晏凤珠却并未再看她一眼,而是转眸望向萧天陌,满脸焦急地道:
“大公子,这刁钻的丫头是在诬陷本宫,你不能信她的话,此女心狠手辣绝非善类,你莫要被她蒙蔽了!”
沈芙蓉一听,心下一沉,她抬眸看向萧天陌,低声道:“我没有,你可信我?”
萧天陌回视着沈芙蓉澄澈无比的眼眸,对她微微一笑,“我自是信的。”
一旁的晏凤珠见状,禁不住的怒火中烧,眼神里磅礴的杀意像把利剑就要将沈芙蓉刺穿:
“竟然还敢妖言惑人,真是不知死活!来人,将她拿下!好叫人知道,我公主府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撒野的!”
晏凤珠话音落下,立刻有十几名带刀侍卫从各处涌出来,将萧天陌和沈芙蓉两人团团围住。
沈芙蓉一见情况不妙,连忙挣扎着要从萧天陌怀中下来,“她针对的是我,你快走!”
“我是不会丢下你的,乖,不要乱动。”
萧天陌稍稍收紧手臂,将乱动的沈芙蓉抱得更紧,一双鹰目射向晏凤珠:“我要带她走,还请公主殿下让开!”
此刻晏凤珠的脸色十分难看,她与萧天陌静静地对视了几秒,开口时声音都染了冰冷的颤意:“如果本宫不允呢?”
萧天陌也沉下了脸,全身上下散发出让人难以忽视的强者气息,他的神色越发冷硬,铿锵有力道:“那请恕微臣得罪了!”
“你敢!”
晏凤珠厉喝一声,她身后的侍卫立刻齐刷刷抽出了腰间佩刀。
双方之间气氛凝固,隐隐充斥着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整个四周的气氛瞬时变得剑拔弩张。
“公主殿下和周姑娘原来是在这里!”
这时,一道清脆悦耳的甜美女声,打破了这凝结肃杀的冷然气氛。
沈芙蓉循声看过去,发现王青霞和几个贵女正款款向这边走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相助
沈芙蓉忙从萧天陌的怀里跳下来,站在地上。
小腿筋部一阵抽搐,沈芙蓉只觉得好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脚下不稳,她猝不及防得踉跄了两步。
萧天陌见状忙拉住她的胳膊,等到她能堪堪站稳了才松手。
“咦?公、公主殿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待走到沈芙蓉和晏凤珠等人近前,看清眼前剑拔弩张的情景,几个贵女不由得退后几步,面露惊骇之色。
王青霞和沈芙蓉四目相对,她向沈芙蓉微微的点了点点头后,故作惊讶道:
“周姐姐怎么全身湿淋淋的,可是醉得狠了掉进了水缸之中?这要赶紧回府换衣服才行,不然生病了可如何是好?”
沈芙蓉感激地看她一眼,“我正要回府。”
“那还不赶紧回去”,王青霞闻言掩嘴一笑,“你迟迟不走,莫不是怕公主殿下怪罪?你放心,公主殿下深明大义,是不会责怪你的!”
王青霞身后的几个贵女不明所以,却也跟着意有所指的附和道:
“说的极是,公主殿下可是顶顶体贴的人。”
“殿下深明大义,自然不会怪罪我们的。”
沈芙蓉知道这几个贵女是怕撞上了不该看的事,惹来降罪责罚才如此说的,可不管怎样,她记下她们这份情了。
“既如此,臣女就告退了!”
沈芙蓉说完,也不等晏凤珠说话,挺直背脊便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萧天陌紧跟在她身后,周身散发出冷冽的肃杀之意,侍卫们被震慑得缓缓后退,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王青霞和几个贵女也忙口吐告辞之言,跟着一起离开,几个贵女甚至走得比沈芙蓉还略快些,生怕自己被落下遭了殃。
晏凤珠死死咬牙,目中露出一抹不甘与凄厉之色。
她凝视着沈芙蓉和萧天陌并肩而行,越来越远的背影,猛地上前一步,就要再次发难。
可她刚刚动了一下,适才一直默不作声的驸马萧君彦突然拽住了她的手,语气森然:“够了!”
晏凤珠回头看向他,另一只手扬起就给了他一巴掌,“放开!”
第二次扬起手,却被萧君彦发狠得拽住了手腕:“你闹够了没有?别忘了,我才是你的驸马!”
晏凤珠冷嗤一声,“本宫的驸马?呵,萧君彦,你我之事都是你逼本宫的,本宫根本就对你无意!”
萧君彦的脸色当即黑了下来:“那又如何?皇上的赐婚圣旨可是你亲自求来的,你最好给我安分守己乖乖待嫁,若惹怒了我,那就休怪我翻脸无情!”
“你!”
晏凤珠痛穴被点,气得胸口上下起伏。
萧君彦凌厉的双眼紧盯着她,半晌后,语气却是放软了一些:
“如若你答应我,以后好好和我在一起,不再念着萧天陌,我可以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你我照样做一对和美的夫妻。
今日的事,你也看到了,萧天陌和那个周姑娘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他根本就不会去在意你的感受,他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
萧君彦说完,深深地看了晏凤珠一眼,随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晏凤珠脸色愈加的白,手捏紧了衣袖,指关节发青,双眸终是染上了凄色。
是啊,没有关系了,他会娶其他女子,她也要嫁给别人,一别两宽,各自成欢,还能有什么关系呢?
可为什么午夜梦回时,梦中总是会出现,他救她脱离淮南王魔爪的画面,脑中总是不断闪过他那张清俊的容颜?
为了他,她开始放下自尊,开始改变,却终是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晏凤珠身子微颤,忽然捂住脸,泪如雨下。
***
从公主府出来后,王青霞等几个贵女先一步离开,又微微侧目,看了跟在沈芙蓉身后的萧天陌一眼,随即收起视线对沈芙蓉道:
“大公主只怕不会善罢甘休,你自己多加小心。”
沈芙蓉知道她猜到了几分来龙去脉,当即点了点头:
“我会的,今天的事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带人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不用”,王青霞垂下眼眸,“我知道余大哥……他在乎你,为了他,我也会帮你的。”
沈芙蓉没想到王青霞帮她是为了余重楼,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总之,还是要谢谢你。”
王青霞轻轻点了点头,抬眸对沈芙蓉笑了一下,“那我就先回去了。”
目送王青霞登上马车,沈芙蓉转过身对萧天陌笑道:“恐怕还要麻烦你了……”
萧天陌诧异地看向她,这才发现她的身子在控制不知的颤栗,虎口处隐隐有鲜血流出。
他呼吸一窒,她为了保持清醒,竟然不惜弄伤了自己。
眼见沈芙蓉的身子已向一旁歪倒,萧天陌顾不得再多想,忙几步上前将她扶住。
沈芙蓉勉强睁开眼睛,正好看到了萧天陌手背上的伤口。
这是一道虽细却深,足有三、四厘米长的伤口,大块大块暗红色的血痂凝固在伤口处,肌肉已经向上翻起,看起来触目惊心,正是刚才被她用簪子的尖头划伤的。
她当时因为太害怕了,下了狠力,这么深的伤口肯定要留疤的。
“对不起,”沈芙蓉喃喃道,“我不知道是你,手下没有留情,一定很疼吧?”
萧天陌摇了摇头,“你无需顾虑太多,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他说着,轻柔地将沈芙蓉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他的背,又宽厚又温暖,沈芙蓉将脸贴在上面,突然间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只是他身上的气息萦绕在鼻端,沈芙蓉只觉得身子又变得燥热不堪起来。
她的意识逐渐模糊,不由得抬起双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脖子,身子还时不时地在他身上难耐地扭动着。
萧天陌身子一僵,转而意识到了什么,一张脸直接红到了耳根。
他顿了顿,连忙又加快了脚步,一贯稳健的步伐似乎变得有些凌乱。
沈芙蓉脑子昏昏沉沉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一双手开始极不老实,细嫩的手指抚过萧天陌的背部,一只手还在他的腹肌上摸了一把,末了还捏了几下:
“嗯…身材不错…好有料……”
萧天陌被她摸得险些跳起来,感觉到她不安分的手指抚过肌肉的线条,欲一路往下面伸去。
他倒吸一口气,忙握住她要犯罪的手,从脖子到耳尖都是绯红一片。
第一百五十八章 点火
萧天陌想了想,将背上作乱的人拉下来,重新抱到了怀里。
再由着她点火,他怕他会克制不住对她做点什么。
萧天陌的手臂强而有力,圈得很紧,沈芙蓉的手不能再乱动乱摸,她立刻嘟起水嫩的红唇,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萧天陌垂眸注视着沈芙蓉,语气温柔道:
“乖,不要乱动,我带你去找段先生,他那里一定有解药。”
沈芙蓉的脑子迷迷糊糊不清楚,一时想不起来段先生是谁?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继续在萧天陌身上揩油。
手臂动不了,她便踢掉了绣鞋,用脚往他身上胡乱蹭着。
萧天陌没料到她会如此,愣了一下,脸腾的一下子红得能滴出血来。
顾不得去捡沈芙蓉踢落到地上的绣鞋,萧天陌一边狼狈不堪地躲闪着沈芙蓉的“偷袭”,一边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朝段生的府邸飞奔。
……
当段生看到这两人时,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一向仪态整洁的萧天陌萧大将军,此刻发髻凌乱,衣衫半解,腰上的玉带垂垂欲坠,狼狈又滑稽。
而他怀中的沈芙蓉,头上的钗环东倒西歪,高高挽起的发髻此刻也散落了一半,任由乌黑的长发垂在耳侧,就连脚上的绣鞋都少了一只。
段生愣了片刻,随即连忙闭上了眼睛,一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样子,“我、我……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周姑娘她被人下了药。”
萧天陌知道段生误会了,忙解释了一句,随后越过段生,将沈芙蓉放到了屋中的床榻上。
师父这是中了药?
段生闻言睁开眼睛,眸光扫向床榻,果然看见沈芙蓉脸上升起不正常的酡红色,往日那双明亮狡黠的眼睛里,也已变得媚眼如丝。
此刻她正难受地扯着领口处的衣裳,萧天陌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转头对段生道:
“是在公主府中的药,已经一个时辰了,你可能配出解药来?”
段生抬脚奔至榻旁,仔细看了看沈芙蓉的面色,又为她把了把脉:
“只是普通的催情药物,我的清血败毒丸便能解。”
萧天陌听后松了口气,“快去取!”
段生转身快步离开,只片刻功夫便拿来一个小瓷瓶,随后从里边倒出一粒泛着异香的紫色药丸给沈芙蓉服下。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沈芙蓉身上的灼热与滚烫才渐渐退去,人也晕睡了过去。
萧天陌凝视着床榻上沈芙蓉的睡颜,乌黑的发丝散落在枕间,卷卷的柔软长睫在脸上勾勒出两道诱人的弧度,娇艳欲滴的红唇轻轻地抿着,恬静又美好,让人的目光没法从她脸上移开。
他心头发软,缓缓伸出指尖,却在触碰到她的眉心之前,又默然停住,慢慢缩了回去。
撑了这么久也是难为她了,此刻她睡容宁谧,想必沉浸于甜美的梦中,还是……不要惊扰了吧。
***
“唔……”
沈芙蓉额头有些疼,她一翻身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自己又置身于一间陌生房间的床榻上了。
咦,这个场景怎么这么熟悉?
尼玛,难道那悲催的遭遇还要再来一遍吗?
想到她在公主府被人下药的事,沈芙蓉立刻火烧屁股似的腾的坐起身来。
因为起的太猛,她的头撞到了床角上,“嘭”的响了一声,她立马揉着额头,疼得龇牙咧嘴。
这番动静引来了门外守着的人。
段生听见门内声响,连忙推门进来,“师父,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段生!”
沈芙蓉看清进来的人,顿时瞪大了眼,“你怎么会在这里?”
“师父,这是我家。”
段生笑回道:“前些日子从边关回来后,工部的人便给我分了这座府邸。”
沈芙蓉颔首,段生因为医术高明,在军中威望极大,被将士们誉为神医,此番边关平乱回来,朝廷论功行赏,赐座宅子也实属正常。
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嗯,我怎么会在这里?”
“是萧将军送师父过来的”,段生如实答道,“师父中了药,我已为师父服用了清血败毒丸解毒。”
萧天陌?
听段生提到萧天陌,沈芙蓉顿时想起了萧天陌救她出公主府的事情。
细细在脑子里整理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脑海里一些残留的画面逐渐冒出来。
她想起来了,王青霞走后,她险些晕倒,萧天陌便将她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她当时脑子不太清楚,只觉得抱着他无比舒服。
她的身子热得要命,只能不停地摩擦他清凉的身子,才能缓解那股莫名的燥热。
之后她主动攀上了他的颈项,却又觉得远远不够,她渴望得到更多,于是开始对他上下其手……
想到这里,沈芙蓉直接哀嚎一声,羞耻的躺下用被子捂住了头。
萧天陌好心赶来救她,却遭她咸猪手,揩油摸鱼……
从小到大,她还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
她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尽了,往后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萧天陌了。
段生瞧见她的模样,好笑道,“师父不必如此,萧将军已经走了。”
走了啊,那还行,起码目前不用面对那种尴尬的局面了。
沈芙蓉重又将头从薄被中伸出来,“他走时可说了什么?”
段生想了想,回道:“他说要回去沐浴更衣。”
沈芙蓉:……
她还是想拿块豆腐撞死自己怎么办?
……
沈芙蓉醒过来没多大功夫,十月和黎夜玉就寻上了门。
听黎夜玉说是萧天陌遣人通知的她们,沈芙蓉心里五味陈杂。
萧天陌没有怪她借机吃豆腐,还一次又一次地帮了她,这样的大恩要说不感动是假的。
等十月将带来的衣服为沈芙蓉换上,又为她重新梳了发髻,沈芙蓉便向段生告了辞,急急回了周府。
***
周府,周老夫人正等在惠康堂内。
见到沈芙蓉回来,周老夫人仔细看了她一眼,见她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可身上的衣服却换了一身,发髻明显也是重新梳理过的,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怎的这么晚才回来?”
沈芙蓉今天无心应付这个同她面和心不和的祖母,便开口道:
“孙女倒是想早些回来,只是大公主她不允啊。”
周老夫人听了,以为是大公主特意留了沈芙蓉说话,脸色略微缓和了几分。
第一百五十九章 揭露
周老夫人扫了跟在沈芙蓉身后的十月和黎夜玉一眼,知道两人不是府里的奴婢,她到底心中有些忌讳,便对沈芙蓉缓缓说道:
“好了,你也累了一天了,先下去歇着吧!有什么事情,以后再慢慢说。”
沈芙蓉平静地向她行了礼,正要转身离去,却听一道娇喝传来:
“慢着!”
紧接着周月如一道闪电般快步进了门。
她先是看了沈芙蓉一眼,眸中一道深光闪过,随后便疾步行到了周老夫人身旁,在周老夫人的耳边一阵耳语。
周月一边对周老夫人耳语,一边还用满含厌恶的眼神,拼命地扫射着沈芙蓉。
那模样,就像是沈芙蓉站在这都脏了她家地一样。
不知她对周老夫人说了什么,周老夫人的眉头越皱越紧,半晌后连惊带怒地问道:
“你说的可是真的?”
周月忙点点头,这次也不耳语了,直接用沈芙蓉都能听到的声音,毫不避讳的说道:
“孙女不敢撒谎,杜家三小姐此次也在公主府宴会的受邀之列。
她说堂姐不仅在宴上饮醉了酒,被公主殿下命人送去了厢房,之后又不知为何在公主府的后院,引得公主殿下带着侍卫对她兵戎相见……
……不知道堂姐到底怎么得罪公主了,竟然让她如此的动怒……”
周老夫人听到此处,已怒不可遏,她满含厌恶地瞪视了沈芙蓉一眼,又将目光转到了沈芙蓉身后的十月和黎夜玉身上,板着脸,语气威严道:
“你们两个先下去!”
十月和黎夜玉又不是周府的下人,在这个府里一直以来也只认沈芙蓉为主,自然不可能乖乖听命退下去。
况且现在周老夫人面色不善,明显是要对沈芙蓉发难,她们就更不能离开沈芙蓉的身边了。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走了几步,以护卫者的姿态守在沈芙蓉的身后。
周老夫人见状,脸黑的更厉害了,她锐利的眸光射向沈芙蓉,示意沈芙蓉让两人退下。
沈芙蓉垂眸不语,她又不傻,万一十月和黎夜玉离开了,周老夫人暴起对她动粗怎么办?
现在可不是逞强的时候,黎夜玉功夫好,有她在身边护着,她才不会吃苦头。
见沈芙蓉并不按照她的指示做,周老夫人脸上浮起一层恼意,恶煞一般对沈芙蓉狠狠斥道:
“你这丫头,可是翅膀硬了,眼里还有我这个祖母吗?
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到了公主府后要谨言慎行,可你是如何做的?
你以为公主府是什么地方?那大公主又是什么人?
就连那公主身边的侍女,大家看在公主的面上,也是对她毕恭毕敬的,都不敢得罪,你却敢这么嚣张,是要为你父亲、为我们周府惹来祸端才甘心吗?”
“您说这话可就冤枉人了。”
沈芙蓉反驳道:
“我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父亲对我好,我心里都知道,怎么可能去故意招惹是非?
这件事真不是我的错,大公主邀请我去赴宴本就不怀好意,是她……”
“够了!”
周老夫人突然不耐烦地打断沈芙蓉,歪着头审视一般地盯着她:
“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多贵女同去赴宴,公主殿下她到底为何只针对你?”
沈芙蓉愣住。
周老夫人又道:
“问题是不是出在你身上呢?缘何会是你呢?你该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我擦,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可在周老夫人的口中,她却成了那个惹麻烦的人。
和这样的人还有什么道理可讲?
沈芙蓉站起身子就要往门口走:“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回房了。”
“站住!”
周老夫人恼羞成怒,一拍桌子,力气大得将桌上的杯盏都震到了地上,顿时洒了一地的瓷片:
“长辈没发话岂可擅自离开?还有没有一点规矩?果然是和你母亲一样的货色——让人作恶!”
听周老夫人竟然连已经过世的穆晚晴都骂上了,沈芙蓉真的有些愤怒:
“长辈?长辈就应该有一个长辈的样子,若是想要晚辈能够尊重你,那么作为长辈应该先要尊重对方。
如果所谓的长辈只会用身份来压人,只自私的以利益来衡量一切,这样的长辈不要也罢!”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还敢跟她叫板了!
果然从前的乖巧都是装出来的,如今这是要将藏起来的锋芒全展露了。
周老夫人气得脸色扭曲:
“你竟然如此对我说话?果然山乡里出来的野丫头野性难驯!
不过入了我周府,就得给我放本分些,这里可容不得你撒野放肆。
你自己不懂礼数在先,我便是惩罚管教你也是应该的,今儿我便要好好教教你规矩,来人,把她给我关到柴房里,让她好好给我反省反省!”
周老夫人的话音落下,立刻有两个长相刻薄的壮硕嬷嬷,气势汹汹的从门外进来,一左一右的冲上来就要拽沈芙蓉的胳膊。
“我看谁敢动我们姑娘!”
黎夜玉利落地翻身上前,速度快的让人难以置信,她左踢右踹,两个嬷嬷瞬息被打翻,栽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十月也上前一步,伸手叉腰喝道:“我看今日谁敢动我们姑娘!”
周老夫人见状,面色沉了下来,她盯着沈芙蓉沉声道:
“你这是非要不服管教了?”
沈芙蓉心中本有几分顾忌,现下全然顾不得了,她冷笑一声,嗓音冰冷刺骨:
“我做错了什么,祖母要将我关到柴房?难道祖母忘了,这里不仅是你的家,也是我和父亲的家,我和父亲也是这个家的主人。”
沈芙蓉说着,扬声朝十月道:“十月,去,去请父亲,看谁敢仗着父亲不在欺负我们!”
“是!”
十月立刻答应一声,转身就往门外跑。
眼见她快要跑出门口了,周老夫人连忙使了个眼色,周月立马带人冲过去伸手抓住十月,并将十月狠狠往里头一推。
另有两个婆子便走到门口将门给关上,虎视眈眈的瞪着里面的沈芙蓉三人。
周老夫人阴冷一笑:
“不必惊动你父亲了,这个家我还做的了主,我劝你还是乖乖去柴房思过,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罢,她挥了挥手,她身后的婆子、丫鬟等人便一同扑上前,去拉扯沈芙蓉和黎夜玉、十月三人。
第一百六十章 骄矜
“不许碰我们姑娘!”
十月眼见黎夜玉被几个粗壮婆子搂胳膊抱腿的缠住,一群仆妇冲沈芙蓉扑了过去,她自己也被人左右拉扯,脱不开身,当即吓得大声哭喊起来。
“都给我住手!这是在做什么!”
十月的哭喊声才刚刚起,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宏厚男声的呵斥。
紧接着门口的帘子被人掀开,周学政带着长生走了进来。
周学政还穿着一身官服,显然是刚下朝回来。
此时他脸上满是惊诧、不解,与掩饰不住的愤怒,硬生生地让屋中的下人们僵在了原地,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几个仆妇转头看向周老夫人,而周老夫人此刻也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没料到周学政竟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周学政一眼看到了站在屋子中央,一副狼狈样子的沈芙蓉,立刻惊问道:
“芙蓉,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沈芙蓉刚才正撸起袖子和人缠斗,此刻发髻凌乱、衣裙上满是褶皱,因为动用自己的跆拳道功夫,被一个丫头抱住脚将鞋拔了下来,所以一只脚还赤着。
一旁的十月回过神来,忙捡起绣鞋给她穿上。
沈芙蓉酝酿了一下情绪,挤了几滴眼泪,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这才朝周学政回道:
“爹爹,你可算回来了,祖母要将我关到柴房里,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十月和黎夜玉也忙上前跪在周学政面前:
“老爷,我们姑娘才在公主府落了水,此刻正身子虚弱,老夫人却无半分怜惜,硬要将她关去柴房那种阴冷之地,这是想要我们姑娘的命啊!”
打人打脸,杀人诛心。
沈芙蓉听到差点笑出来,忙垂下头作可怜装,这两个丫头可真会戳人痛处。
而此刻的周老夫人,已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想不到这平时看上去软弱可欺的主仆三人,竟然如此难缠,真是又狠又绝。
周学政却是听得心中怒火中烧。
他满眼都是愤怒,脸色铁青地看向周老夫人,“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们说的可是真的?”
周老夫人抬眸,清晰的看到了周学政眼眸中浓浓的失望,她顿时心中一沉。
她知道老大的脾气,老大对芙蓉这丫头十分看重,她若是硬要惩罚这丫头,恐怕连母子都做不成了。
也罢,既然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机会,姑且放过这丫头也未尝不可。
想到此,周老夫人面上神情柔和下来,只差堆起满脸笑了:
“你这孩子,怎可听信两个小丫头之言就如此质问母亲?
今晚的事不过是误会一场,是芙蓉这丫头误会了我的意思,她是我的亲孙女,我怎么会不疼她?
实在是她今日去赴宴得罪了大公主,恐会招来祸事,我如此这般大张旗鼓地责罚她,自是要做给那有心人看的,实则也是保护芙蓉她不受伤害。”
沈芙蓉抬眸快速看了周老夫人一眼,暗暗撇了撇嘴。
原来这位老太太才是撒谎界的鼻祖。
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夫让她甘拜下风,自愧不如。
不过她也没有必要揭穿她就是了,见好就收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毕竟以后还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再闹下去也不一定有好果子吃,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各退一步。
听到周老夫人如此说,周学政似是松了口气。
转而想到了什么,他眼神中闪过一道冷色,又沉声道:
“母亲虽是为了芙蓉,可也断不可再如此了,如若大公主真的要怪罪,我便自请去皇上跟前领罚,芙蓉的错就是我的错,我这个做父亲的难辞其咎,总之,不能让人欺负了我的女儿去。”
沈芙蓉听得不禁鼻子一酸,她慢慢走到周学政面前,望着他诚恳地说道:
“是我不好,我明知大公主对我有敌意,今天的宴会本应该不去的。
是我太过自负了,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控制在手里,最后不仅险些着了别人的道,还彻底和大公主撕破了脸皮。”
周学政轻抚沈芙蓉的发顶,温和道:
“傻孩子,从来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竟然对方已经起了歪心思,你这次不去,还会有下次、有下下次,与其如此,还不如勇敢面对,你放心,爹爹会好好保护你的,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沈芙蓉心下感动,嘴里却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的事情就让我自己来解决,我若实在解决不了,您再出面帮我解决。”
按照她的性格,但凡可以自己解决的事,是绝对不会麻烦别人的,即使是自己的父亲,也没有事事围着自己转的道理。
周学政笑了,“我的女儿长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了,为父很高兴,好!为父便听你的,你自己的事情让你自己做主!”
既然女儿想自己处理,那他这个做父亲的,只要默默的在女儿背后保护着就可以了。
沈芙蓉嘴角上扬,笑吟吟道:“多谢爹爹。”
周学政满意地点点头:
“好了,你先下去歇着吧!一会儿我让长生去请个郎中回来,给你诊断看看可有大碍,再让郎中为你开几个温补的方子调养,免得寒气入体伤了元气。”
“是,多谢爹爹!”
沈芙蓉答应一声,带着十月和黎夜玉转身出了惠康堂。
见沈芙蓉竟然安然无事的走了,周月内心十分不忿,她转头看向周老夫人,张嘴欲说些什么。
周老夫人却是立刻皱起眉,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并缓缓对她道:
“时候不早了,月儿你也回去歇着吧!”
周月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一声,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
等周月走后,周老夫人将周学政唤到她身边坐下,这才说道:
“我知你看重芙蓉那孩子,只是对她也不能太娇惯,该管教了也是要管教的。
像我们这种人家的姑娘不说知书达理,却是绝对不可骄矜任性的,若是去了宫里面见圣上和皇后娘娘也这般没规矩,恐怕会牵连全家。”
周学政听了回道:“母亲多虑了,芙蓉虽然性格顽劣了一些,但从未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况且我是她的父亲,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是要护着她的,即使她真的犯下了什么错事,我也该替她承担后果。”
周老夫人紧了紧手,深吸了一口气。
她原本心里还抱有一丝丝的幻想,期望老大能以前程为重。
第一百六十一章 相像
如今看来,老大为了那丫头是什么都能舍弃的。
周老夫人垂下眉眼,沉下了神色。
那丫头如今得罪了皇上和皇后娘娘最为宠爱的大公主,虽说现在平安脱了身,可始终是埋下了隐患,指不定何时就要连累家族。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大为了那个丫头,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看来,她必须要早些让冯家姑娘进门了。
想到此,周老夫人对周学政问道:
“母亲记得你正巧明日要休沐,可否有时间陪母亲一同去昭庆寺上香祈福?”
周学政明天确是休沐日,可还是有几件琐事需要处理。
不过想到今晚发生的事,他不想再让周老夫人不高兴,便点了点头,“也好。”
周老夫人见他答应了,这才露出笑颜。
***
沈芙蓉带着十月和黎夜玉回到自己的院落后不久,跟在父亲身边的长生就领了郎中过来。
长生见到沈芙蓉后关切的问道:“小姐,您没事吧?老夫人身边的人有没有伤到您?”
沈芙蓉摇摇头,对他笑道,“我没事,今晚的事还要多谢你!”
如果没有人及时给父亲通风报信,父亲不会来的那么快。
而通风报信的人,显然就是跟在父亲身后进门的长生了。
长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嘿嘿傻笑:
“小姐不用客气,老爷早就交代过,你若有事定要报与他知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沈芙蓉点点头,父亲身边的长生、还有吴城都待她亲切又恭敬,她知道是父亲爱护她、重视她,特意嘱咐过了身边人。
其实她突然穿越而来,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是没有归属感的,总觉得也许有一天,自己就会彻底消失在某个地方。
可如今因为父亲,她有了亲情的牵绊,也有了希望守护的家,让她舍不得再一走了之。
……
长生带来的郎中为沈芙蓉做了仔细的诊断后,称沈芙蓉没有什么大碍,只需安心静养两日便可。
长生这才彻底松了口气,转而想起另一件事,便向沈芙蓉问道:
“小姐,老爷明日要陪老夫人去昭庆寺上香,要小的问问您是否跟着一起去散散心?”
父亲一向公务繁忙,怎么想起要陪祖母去寺庙上香了?
沈芙蓉有些疑惑,不过想到要和周老夫人一起出门,她立刻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周老夫人对她那样不友善,她可没有跟她一起出门游玩的心思。
况且周老夫人定也不想让她去,又少不了周月这个搅屎棍在,她还是在府中“静养”两天算了。
***
等到第二日,周学政特意暂停公事一天,陪周老夫人去昭庆寺上香祈福。
今天正好风和日丽,一大早周老夫人就吩咐人套车出发。
周老夫人和周月坐马车,周学政骑马,带着仆妇丫鬟一行浩浩荡荡出发了。
几人一路顺当地到了昭庆寺,只见浮屠林立,寺庙威严。
今日前来烧香拜佛的人很多,周学政陪同周老夫人到大雄宝殿上完香,捐了香火钱。
周老夫人又说去听法堂里听经、抄写经文,好盼着佛祖保佑,周家越来越好。
听法堂里大多是女眷,周学政不好陪同,周老夫人便让他先行去外面的荷花池旁等候。
昭庆寺的荷花池甚是有名,据说这荷花池中的种子乃是天上的王母娘娘洒落此地的。
这里的荷花比普通荷花颜色鲜艳,花朵要大上一轮,就连莲子都比别处香甜。
此时正是寺庙内荷花盛开的季节,经过佛光的洗礼,满池的荷花争相怒放,生动又热闹。
荷花池的碧水之上,一座白色的石拱桥凌波而过。
周学政在这石拱桥上慢慢行走,美丽景色尽收眼底,倒也别有一番雅趣。
正在他沉浸在这片美景的时候,却隐约听见有女子在低声抽泣。
周学政往声音来源处寻过去,只见一位身材窈窕的女子,在一片荷花丛后面掩面哭泣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学政寻了过来。
见她哭的可怜,周学政忍不住问道:“姑娘,你为何一个人在这里哭泣?”
听到周学政的声音,对面的女子显然吓了一跳,她仓惶抬起了头,那张布满泪痕的脸却让周学政心中一震,喃喃地唤道:“晚晴!”
只见对面的女子眉如远黛,肤若凝脂,朱唇皓齿,婉约可人,分明就是他脑海中穆晚晴年轻时候的样子。
周学政眼神恍惚了一会,良久后渐渐恢复了清明。
这么多年过去了,晚晴早已不在人世,此人根本就不可能是晚晴,但这女子也和晚晴长得太像了。
周学政的内心惊疑不已,他紧盯着对面的女子问道:“你到底是谁?”
女子正伤心难过,闻言抽泣着答道:“小女姓冯,名为畹仪,乃是宣德郎冯久仁的女儿。”
原来是宣德郎冯家的姑娘,只是凑巧和晚晴长得相像罢了。
周学政点了点头,接着问道:“冯姑娘,你为何在此哭泣?”
冯畹仪看了他一眼,有些窘迫地回道:“我看池中的荷花香气醉人,便想着摘一枝把玩,却不慎将鞋子掉入了池水之中。”
她说着眸中泪珠涌了出来,因为羞涩脸颊格外嫣红,白嫩嫩的脖子也是透红一片。
周学政这才发现冯畹仪一只脚上没有鞋,玉白秀足在裙摆下若隐若现。
他看了一眼忙收回了视线,沉吟道:
“冯姑娘可是随家人一起来的?不知她们现在何处?我可以通知她们来接你。”
冯畹仪摇摇头,“母亲让我在禅房抄经,我嫌烦闷便偷跑了出来,如若让母亲知道了定会责罚我,你能不能送我回去?禅房里有备用的鞋子,母亲定不会发现。”
她看着周学政,眼中是乞求的目光,“求求你。”
一只蜻蜓飞过来用尾尖点了点水,池水被搅动,水面上立刻出现了一道道绿色的波纹,慢慢荡漾开去,就像是周学政被搅乱的心。
面对眼前这张几乎和穆晚晴一模一样的容颜,周学政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在冯畹仪恳切的目光下,他沉默了半晌,终于用力点了点头。
周学政本想搀扶着冯畹仪回去,可冯畹仪却因为久坐而身子麻木得难以动弹,他只得弯身将她背到了背了。
周学政背着冯畹仪穿过荷花池,专挑偏僻的小路走。
第一百六十二章 家庙
眼看就要回到禅房了,周学政心中微松,背着冯畹仪加快了脚步。
可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政儿,你怎么在这里?”
周学政抬头看去,只见母亲周老夫人和冯畹仪的母亲冯夫人正并肩行过来,此刻皆是张大了嘴巴,惊讶地盯着两人。
周学政顿时心中一沉,糟了,他原本想着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冯畹仪护送回房,不想却正好被人撞上了。
偏巧撞上他们的还是他和冯畹仪的母亲,这下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果然,周老夫人脸上满是惊诧地看着周学政,皱眉问道:
“母亲不是让你在荷花池旁边等么?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背着冯姑娘,这……这……”
周老夫人说着,扫了眼周学政背上的冯畹仪,脸上又露出几分不自然的神色,似乎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而站在周老夫人身侧的冯夫人,此刻也一脸惊讶的捂住了嘴巴,似乎是难以接受眼前的一切。
周学政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出口解释道:
“母亲,冯夫人,你们莫要误会……”
“母亲,不怪周大人,都是我的错!”
周学政的话没有说完,冯畹仪突然从他背上爬了下来,声音颤抖着急声道:
“是我未听母亲的话,偷跑了出来,还不小心将鞋子掉入了荷花池中,周大人他是一片好心才背我回来的,你们千万不要怪他,要罚就罚我吧!”
“你做下此事,确实该罚!”
冯夫人指着冯畹仪怒骂道:
“都怪我平日里对你太过纵容宠溺,才弄得你如今这般不懂事,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怎么能这样不顾礼仪廉耻,怎可与陌生男子有肌肤之亲?此事若是传扬出去,那我们冯府其他姑娘的名节岂不被你连累了?”
这番话,不可谓是不重了。
周学政听了,脸上也是青一阵白一阵的,他扭过头看了眼冯畹仪。
只见她紧紧攥住身上衣裙,浑身颤抖,整个人摇摇欲坠就像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花。
看着她颤抖的双肩,以及那张和穆晚晴如此相似,此刻却挂满了泪珠的脸庞,周学政的心突然有一丝丝撕裂般的疼痛。
从前,他是最见不得穆晚晴哭的,她一哭,他的心就像被人摁在油锅里炸般疼痛。
此刻,面对和穆晚晴如此相像的冯畹仪,那份久违的感觉,突然又从他的心底冒了出来。
可冯夫人骂完后怒火并没有消,她冷声对冯畹仪道:
“我冯家历来家教严明,你既然做错了事情,就要承担得起后果,为了不让天下人耻笑,今日你便不用回府了,我会让人将你送去家庙反思,对外只对人言你是去为家中长辈祈福的。”
“不,母亲,我绝对不能被送去家庙,否则我这辈子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母亲,求求你了!”
冯畹仪知道被送去家庙的人,以后想要再回来,那可就难上加难了,因此惊恐的大声哭喊起来。
冯畹仪哭的撕心裂肺,煞是可怜,可冯夫人却并未有丝毫心软,她转头冲跟在身后的仆妇们喊道: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大姑娘的嘴堵上,把她送到家庙去!”
冯夫人身后的仆妇们答应一声,立刻向着冯畹仪扑了过来。
“母亲这是要逼死我吗?那好,我如母亲所愿!”
原本还看起来软弱无力的冯畹仪说完这话,不等几个仆妇过来,已突然间转身,冲一旁的柱子上撞去。
冯夫人反应过来,顿时惊急地破了音:“快——快些拦住她!”
周学政本就关注着冯畹仪,见状立刻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了她,“冯姑娘,千万不要做傻事!”
冯畹仪再也没有力气般,柔弱的身子顿时软绵绵地倒在了周学政怀里。
脸色煞白的冯夫人见冯畹仪没事了,顿时通红着眼睛,抖着嘴唇颤声道:
“你说我要逼死你,可你呢?我含辛茹苦将你拉扯大,你却心一窄就寻短见,难道不是在要我的命吗?”
冯畹仪听了再也受不住,掩面悲声哭泣起来,冯夫人亦跟着哀哀垂泪。
一旁的周老夫人看了儿子周学政一眼,这时却忽然笑道:
“瞧,冯家老妹妹你糊涂了不是?
今日这事,错自然不在畹仪一人,要打要罚,政儿也该一同受着才是。
况且我家政儿年纪也不小了,畹仪也已及笄,两人竟然有了肌肤之亲,回头你我选个吉日,让两人成亲不就是了,缘何非要闹到如此地步?”
周老夫人说到这,急忙白了周学政一眼,示意他快点表态。
“这……”
冯夫人也朝周学政所在的方向看过来,一副十分犹豫的模样。
听到周老夫人竟然要他娶冯畹仪为妻,周学政眉心隐隐一蹙。
他垂眸看向怀里的冯畹仪,冯畹仪显然也听到了周老夫人的话,此时扬着小脸,眸中泛着水光,可怜兮兮的瞧着他。
周学政立刻露出为难之色,当初晚晴骤然带着孩子离开,他受到沉痛的打击决定终身不娶。
后来他找到了女儿芙蓉,也得知晚晴早已离世。
他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没能见到晚晴的最后一面,便打算终身绝不再娶,因为他心里只有他已经过世了的爱人穆晚晴,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可眼下一个和晚晴如此相像的女子,正在因他受累,到了这时候,若是他再不说话,这女子就要被人送去家庙受苦了!
周学政有些矛盾,心头亦是茫然。
晚晴是他心底最深的执念,他真的可以忘记晚晴,接受一个陌生的女子吗?他不知道。
就在周学政心中摇摆不定之时,冯畹仪突然抬起头来,紧咬着下唇看向他:
“周大人不必为难,一人做事一人当,如若青灯古佛是我的命,我认便是!”
冯畹仪挣扎着站起身,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周学政这才看到她白玉一般小巧的脚上有鲜血渗出来,脚心下一片殷红。
因着冯畹仪的裙摆够长,遮住了她的双脚,故周学政险些都忘了,她的鞋已掉入了荷花池之中。
想必她是被地上尖锐的石子划伤了脚,可她却极力地忍住痛楚,一声不吭。
周学政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今日的事原本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错,他明知不妥,却还由着它发生,他也该负责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笼络
“莫再逞强,你的脚受伤了。”
周学政拉住身形摇晃,却还要忍着伤痛向前走的冯畹仪,态度诚恳地说道:
“若姑娘不嫌弃,待在下回去做好准备,便登门向姑娘提亲。”
听到周学政这句话,冯畹仪眸光闪烁,她羞涩地快速看了周学政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
“哎呦,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情。”
周老夫人见状笑得合不拢嘴,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她笑着走到冯畹仪跟前,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通体碧绿的镯子,笑呵呵地套在了冯畹仪的手腕上,牵着她的手说道:
“这是我们家祖祖辈辈一代一代传给儿媳妇的镯子,今儿我就做主送给你了,以后你就是我们周家人了。”
一旁的冯夫人也是两眼放光,面露喜色。
只听周学政又对冯畹仪道:“你脚上的伤口要赶紧处理一下,我去请寺中的医僧过来给你看看。”
冯畹仪的脸颊还是有些红,闻言低着眼眸轻声回道:“有劳了。”
周老夫人立刻呵呵笑道:“我们政儿可是个知道疼人的,瞧瞧,这两人还没成亲呢,就开始疼上了!”
看到两旁的仆妇、丫鬟们,投过来窍笑和暧昧的眼光,冯畹仪羞赧地脸越加红了,头也垂得越来越低,一副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的模样。
周学政像是没听见似的,步履匆匆地离开了,速度有些快,看背影却颇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周老夫人心中高兴,转头对冯夫人和冯畹仪笑道:
“这孩子说是去请医僧,可他平时鲜少来这昭庆寺,对这里的僧人也不熟,我跟过去看看!”
冯夫人点点头,“那我带畹仪先去禅房里等候。”
目送周老夫人离开后,冯夫人便让两个仆妇将冯畹仪扶到了前边不远的禅房里,随后便让两个仆妇去门口守着,等周老夫人回来时好能及时禀报。
等两个仆妇出去,屋中只剩下她和冯畹仪时,冯夫人再不见先前担心、焦急的模样,而是一脸轻松,抚掌笑道:
“太好了,周寺卿竟然真的同意了这门亲事,还是你有法子!”
冯畹仪正坐在蒲团上,从袖中取出一条干净的手帕,小心地擦掉她脚上的血污和灰尘,脸上一派沉静从容,哪里还见一丝方才小女儿的娇羞?
她闻言眼里闪过一抹讥讽之色,没有接冯夫人的话,而是转而问道:“瑄儿可还好?这两日有没有哭闹?”
听冯畹仪提起瑄儿,冯夫人脸色冷了下来,“你放心,瑄儿好的很,只要你乖乖嫁去周府,设法笼络住周寺卿,我和你父亲定会好好帮你把瑄儿带大。”
冯畹仪咬着嘴唇,没说话,却是暗暗重重的捏紧了手心。
要不是他们以瑄儿的性命威胁她,她怎么可能会来这昭庆寺陪他们演这一场戏?
周学政虽说也是丰神俊朗,可他的年纪足够做她的父亲了。
去诱惑这样一个老男人,让他答应娶她为妻,她恶心极了,可为了瑄儿,她却又不得不委屈求全。
她其实是恨毒了周学政和周老夫人的。
她和她的儿子瑄儿原本住在冯府一个偏僻的院落,虽然平日里缺吃少穿,没少被下人苛待,可却能够母子安乐的生活在一起。
如若不是周老夫人在去冯府做客时,意外撞上了出去为瑄儿找东西吃的她,并表露出想让周学政娶她为妻的意思,冯府这些人也不会为了攀上周家这门亲事,强行抱走她的瑄儿,逼迫她嫁去周府。
她如今与自己的亲身骨肉被迫分离,终日生活在思念和痛苦之中,都是拜周学政和周老夫人所赐。
冯夫人转头看到垂眸陷入自己思绪中的冯畹仪,皱起了眉头。
冯畹仪并非她的亲生女儿,而是冯老爷屋中的一个通房所生。
一个通房算不得正经主子,说到底也是个伺候家里爷们的下人。
可那通房却生得十分貌美,硬是笼络住了年轻时候的冯老爷的心,冯老爷疼她如珠似宝,日日离不得她。
她那时候新进门不久,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也为了拿捏住那通房,便将那通房生的女儿抱到了自己跟前,当做嫡女来养。
那通房自然抵死不肯,险些闹翻了天。
好在冯老爷虽宠爱那通房,却没被迷昏了头,只安抚那通房嫡庶尊卑有别,嫡女和庶女之间的差距更是如鸿沟一般,一个家族中只有嫡女才会被看重。
嫡女身份尊贵,以后可嫁入高门,而庶女便会遭人嫌弃,难有好归宿。
那通房虽然心有不甘,可为了女儿的将来,也为了不招冯老爷厌弃,还是含泪同意了此事。
不久后,那通房郁郁而终。
她原本想着,稚子无辜,既然那个令她生恶的女人都死了,那她就将冯畹仪当做亲生女儿来对待也未尝不可。
于是她请了女先生进府教导冯畹仪读书,还请了一位嬷嬷教习她礼仪规矩,只盼冯畹仪以后能有出息,十倍百倍的报答于她。
可她万万没想到,一直被当做嫡女养大,一向以高贵自持的冯畹仪,竟然会在自己的阁楼和侍卫私通,还怀上了孩子。
她知道她的放浪形骸、不顾颜面后很是痛心,更多的,却是恼怒。
这丫头平日一直缩在府里,看着是个老实的,却敢做出这样叫人瞠目的事儿来。
果然烂泥扶不上墙,天生和她母亲一样下贱!
她彻底寒了心,因此在听下人禀报说冯畹仪和那个侍卫在后院双双跳河殉情,而那个侍卫淹死,冯畹仪却被救了起来时。
她也只是漠然的吩咐将冯畹仪丢去后院,任由冯畹仪自生自灭。
之后,冯畹仪在那个破院子里生下了肚子里的孩子。
这些年,她虽对冯畹仪母子不闻不问,却也并未真的让人饿死。
她自认已仁至义尽,如今冯府需要周府这门好亲事,而冯畹仪正好入了周老夫人的眼。
希望这次,冯畹仪能够认清现实,莫要再犯糊涂,顺着她和冯老爷提供的种种便利条件,按她们的谋划行事。
想到此,冯夫人觉得有必要再敲打冯畹仪一番,要不然以后这丫头生了异心就晚了,于是她便对冯畹仪说道:
“我知你舍不得离开瑄儿,不过既然如今周寺卿答应了亲事,你最好老实点,把多余的心思敛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 噩梦
“要知道攀上官高位重的周寺卿,和底蕴深厚的周家做亲家,乃是我们冯府的一大际遇,我们冯府好了,瑄儿才能好不是?”
“再说了,跟着周寺卿周大人,总比跟着那个出了事情,只知道带你跳河寻死的侍卫强,那种懦弱无能的人,根本不值得你再念着他。”
说到这里,冯夫人又冷下了声音,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道:
“倘若你再敢不识抬举,瑄儿出了什么事情,那就怪不得我了!好了,我去看看周老夫人,你安心在这里等周寺卿回来吧!”
冯夫人说完,也不等冯畹仪回答她,腰身一转走出了门外。
而屋中的冯畹仪俏脸都扭曲了,她美眸凝视着冯夫人离去的方向,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青江才不是懦弱,也没有带她跳河寻死,他是为了救她,为了将生的机会留给她们母子,甘愿牺牲了自己。
因为他知道,只有他死了,父亲才会饶过她,并想法设法地遮掩下此事。
想到青江,冯畹仪心里又感到隐隐的痛,止不住要掉下泪来,陈年旧事也如洪水一般涌上她的心头。
其实她早就知道,冯夫人不是她的亲生母亲。
那时的她忐忑不安,心里充斥着一股复杂的情绪,恐惧、排斥以及彷徨无措。
她害怕失去嫡女的生活,每时每刻都想让自己卑微的身世不复存在,更怕什么时候会惹了嫡母不喜,彻底失去这些亲人。
有一次,她察觉到嫡母对她的态度有些异样,她以为嫡母不会再原谅她了,忍不住痛哭了一场后,便打算趁着深夜离开冯府,一个人远走天涯。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又换上了府中丫鬟穿的衣物,便来到了院角一个极不显眼的狗洞跟前,想要从这里逃离。
可谁知那狗洞看着拓宽,实则内窄,她只爬出了半边身子就被卡住了。
她只得使劲扭动身子,摆手摆腿,比翻倒的乌龟还要狼狈。
正在她进退两难之时,却听的有人扑哧一笑,“你是哪个院子里的小丫鬟?怎么敢私自往外跑?”
她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青江,也知道了青江是被父亲新招进府的侍卫。
她谎称自己是大小姐院子里的末等丫鬟,因为贪玩才被卡住了身子,青江便把她从狗洞里弄了出来。
她脱身之后,才发现对方是一个年轻清俊的男子。
因怕青江会将这件事情告诉别人,她便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母夜叉模样,对青江很是威逼恐吓了一番。
青江虽然一直脸上笑嘻嘻的,好似对她的威胁全然不怕,却也当场立下了毒誓,称不会将此事告诉任何人知道。
她这才放下心,撒腿跑回了自己的院落,在确认无人发现她离开过时,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青江常在府中巡视,自然很快就发现了她根本不是什么大小姐的丫鬟,而是真正的大小姐。
她也因为那一晚的事情,对青江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情愫。
后来,她和青江就像话本子里写得那般日久生情、山盟海誓。
郎情妾意、以身相许原本就是话本子里说好的规矩。
她和青江二人之间隔得是世俗尊卑,却隔不开绵绵情谊。
在她又一次因为规矩出错,被嫡母痛骂之后,情绪低落的她将青江拉入了自己就寝的阁楼里……
虽然青江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比不得周学政官高位重,可却对她真心一片,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
她和青江的事情被人撞破后,她本是要和青江生死相依,同生共死的。
后来,当她得知了青江暗暗和父亲达成了协议,以他的死来换她的生时,她彻底慌了、怕了。
她想要阻止青江。
可当她跌跌撞撞,仓惶赶到青江自尽的后河时,却发现河面上早已不见了青江的身影,青江已深深沉入了河底。
她痛不欲生,也跟着跳入了冰冷的河水之中,打算永远也不与青江分开,哪怕是死,她也要和青江在一起。
可是后来赶到的冯府下人却将她救了起来。
她醒了过来,而青江却死了。
下人们都说她和青江是双双跳河殉情,她也无心解释。
她只知道,青江离开她了,永远地离开她了。
如果不是肚子里的孩子生命顽强,在她落水后仍然安然无恙,她为了给青江留下这条血脉,咬牙挺了过来,她自有一百种法子离开这个世界,追随青江而去。
后来她生下了瑄儿,心中也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将瑄儿好好带大。
可却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她竟被周老夫人一眼相中,如今不得不被迫嫁去周府。
她曾不止一次地哀哀祈求,求父亲、求嫡母,求冯家这些她所谓的亲人,求他们能够放过她,不要拆散她和瑄儿母子俩。
可世人本就是如此,别人的悲喜对自己而言不过是个笑话。
冯家的人并没有因为她的苦苦哀求而心软,反而说她不知惜福,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情,她却推三阻四。
无人知道她心中的苦,这在别人看来是梦寐以求的好事,对她来说却是噩梦。
瑄儿还那么小,离开她这个亲生母亲的照顾,又怎么可能会过得好?
可她知道,如若她不按照他们说的做,她和瑄儿都会没命的。
青江已经不在了,瑄儿就是对她最最重要的人,她不能再让瑄儿出事。
冯畹仪的身子因为悲凉愤怒而微颤,眸底猩红一片。
为了成全他们的荣华富贵,将自己的女儿当成礼物献给别人的父母,根本就不配做她的父母!
她虽然现在没有办法逃,但不代表她甘心就这样和瑄儿母子分离,甘愿在周府苦熬这一生。
她发誓,她要报复那些给自己带来苦难的人,他们对她不公,她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为了报复,她会好好嫁去周府,再利用周学政整垮冯家,将瑄儿夺回身边。
她还要搅的周府大乱,让周学政和周老夫人也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
此刻脚上的伤口血流不断,痛的钻心,可身上的痛楚永远不及心中痛的千分之一。
现在没有别人在了,冯畹仪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
周老夫人带着周学政和周月去了昭庆寺,府里十分清净。
沈芙蓉在自己的院落宅了大半天,午后带着十月出了院门,在府中随便闲逛起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情报
等把整个周府逛了个底朝天,沈芙蓉逛累了,便找了处阴凉地,磕了一把瓜子,又看两部话本子,倒也消磨了不少时间。
原本以为,这一天就这样平淡无奇的过去了,可没想到等周老夫人和周学政从昭庆寺回来,却带回来了个爆炸性的大消息:
周学政要成亲娶妻了,未婚妻是宣德郎冯家的大姑娘——冯畹仪。
父亲周学政早上走时还是单身,等回来却多了个未婚妻,这发展速度未免有点太快了吧!
难道这个未婚妻是抽奖抽到的?
沈芙蓉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一脸震惊地张大了小嘴。
这世界怎么了?她不就是宅了一天而已,怎么都变得她不认识了?
此刻,沈芙蓉心里五味杂陈,正在琢磨是什么神仙女子让父亲动了凡心时,一旁的十月突然开口说道:
“按说老爷单身了这么多年,跟老夫人去上了一次香竟就要成亲了,真是好生奇怪!”
沈芙蓉点点头,真是旁观者清,十月一下子就get了重点。
她不反对父亲再婚,毕竟父亲才四十岁露头的年纪,余生的路还那么长,有个贴心人在身边陪伴也是好的。
如果父亲真的遇到了那个想要共度余生的女人,想要娶妻的话,她一定会全力支持。
但是今天的事,怎么看怎么透着诡异。
她知道父亲对母亲穆晚晴的感情很深,自从得知母亲已然离世后,他一直都在哀思缅怀母亲,即使真的想要再娶,也不可能会这么快。
而且这次是一向喜欢独自出门的周老夫人,突然非要父亲陪着去上香,而父亲跟周老夫人回来后就忽地说要娶妻,这让她想要不多想都难。
若光是周老夫人生得妖蛾子还罢,可如若是有人蓄意接近,想要谋害父亲呢?
父亲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能和父亲做骨肉至亲,她打心眼儿里珍惜这份福气。
这件事情不明不白,她要好好调查清楚才行,绝不能让父亲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事。
想到此,沈芙蓉招手将黎夜玉叫到跟前,对她道:
“去让石头查查这个冯畹仪。
将今天这事告诉他知晓,让他查一下周老夫人是不是早就和冯家达成了共识?他们交换的条件是什么?旁的让他掂量着办,只一个,让他们做事仔细些,绝不能让别人察觉了。”
“是!”
黎夜玉答应一声,随后去换了夜行衣,从后窗翻出,去了清风楼。
送黎夜玉走后,沈芙蓉沉吟不语。
这段日子以来,她花费了大量的财力、物力,不计回报的投入,就是要建立一个遍布整个京城的情报网。
如今在石头和清岚的带领下,情报网已经初具规模。
她们清风楼早已蓄下了一批记忆力强悍、善于从蛛丝马迹中发现线索的自己人,作为情报网的线人,分散在京城各处收集情报。
她们的情报网也已经延伸到了全京城的每一个角落,无数的秘密掌握在她的手中。
虽然毕竟人脑有限,这里没有电脑可以通过程序进行分析,她的清风楼还是没办法和现代那些成熟的情报机构相比。
不过能够在短短时日做到这个样子,确实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她还是比较满意的。
随着对皇权顶层的熟知接近,她越加明白了情报的重要性,如果她想要保持消息灵通,了解各方面的动态,就得好好来运用这个情报网。
今天这件事,就算是牛刀小试了。
又思虑了一番,沈芙蓉起身,带着十月去了周老夫人的惠康堂。
不管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她去探探口风都是非常有必要的。
沈芙蓉到了惠康堂后,迎接她的是周月幸灾乐祸的眼神。
“堂姐”,周月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幽幽问道,“你马上就会有嫡母了,你高兴吗?”
周月一直嫉妒周学政对沈芙蓉的偏宠疼爱,想到沈芙蓉终于要有嫡母磋磨,马上就明珠入泥尘,从此变鱼目了,她恨不得当场仰头大笑三声。
高兴你个大头鬼!
沈芙蓉听了周月的问话暗暗翻了个大白眼,“呵呵”的干笑了声作为答复后,随即转向周学政好奇道:
“不知爹爹是怎么认识这位冯姑娘的?怎么突然会要娶她?”
“这……”
周学政看了看眨巴着大眼睛瞅着他的沈芙蓉,老脸顿时一红,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老夫人见状皱起眉头,立刻对沈芙蓉斥道:
“这些事岂是你这个当女儿的该管的?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公开谈婚论嫁的,指不定被哪个不长眼的听了去,那可就污了名声。
何况你爹的房里事自有我这个当祖母的来操心,何时能由得你来指手划脚,这传出去了岂非让人笑话!”
尽管周老夫人声色俱厉带着怒意,眼神却漂浮不定,有微微地闪躲。
沈芙蓉可以肯定,她在防着自己。
“祖母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也是关心爹爹啊!”
沈芙蓉面不改色,唇角始终挂着淡笑,脑子却快速的运转着:
“再说了,毕竟对方是要给我做母亲的,我多了解她一些,以后也好和睦相处不是?”
“芙蓉言之有理。”
周老夫人还要说话,这次却被周学政抢了先。
周学政对沈芙蓉哈哈笑道,“她是宣德郎冯家的姑娘,名讳乃是畹仪,你有所不知,她与你母亲很是相像,我今儿见到她时,还以为是看到你的母亲了。”
原来这个姑娘,长得像她的便宜娘穆晚晴。
怪不得会让对她娘情深似海的父亲动了心。
只是周老夫人不是最讨厌她娘了吗?
现在怎么又赞成,她爹娶一个和她娘长得一样的女人了?
沈芙蓉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可偏偏她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儿不对劲。
看来,只能等石头他们将情报送来,再下定论了。
周老夫人见沈芙蓉垂眸思索,担心她再问出什么惊人之语,忙对此刻坐在一侧,目光炯炯看热闹的周月道:
“月儿,时候不早了,回你自己屋去歇着吧!”
她说着,又转头看向沈芙蓉,“这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该管的事儿,你也回去吧!”
“是!”
沈芙蓉站起身,和十月齐声应下后,行礼转身离去。
走出惠康堂的大门,周月转头对落后她半步的沈芙蓉说道:
“堂姐,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未来大伯娘的事情啊?”
第一百六十六章 恶奴
周月向沈芙蓉挤了挤眼睛,意味不明道:
“我听祖母说,过两日周家就请人去冯府上门下聘提亲,尽快让大伯和未来的大伯娘择日完婚,这周府有了真正的女主人,到时就会有人好好教导堂姐礼仪了!”
她说到这里,心情很好的轻笑一声,“这未来的大伯娘出自家教严明的冯家,想必是眼睛里面容不得半粒沙子的,堂姐难道就不担心吗?”
沈芙蓉双眼微微眯起,勾唇一笑:
“长辈的事岂可妄自揣摩?我看该好好学学礼仪的是妹妹你吧!”
“你!”
周月气结,历来哪个后娘不是视继女如眼中钉肉中刺,沈芙蓉不担心自己的处境,竟然还死鸭子嘴硬。
眼见沈芙蓉已经越过她向前走去,周月恨恨地瞪着她的背影,气急败坏的喝道: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猖狂到什么时候!”
……
沈芙蓉因为对周学政的婚事疑虑重重,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烦躁不安根本压不下去。
等到早起,她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游魂似的站在周学政前,周学政心疼地道:
“怎么如此憔悴,可是这两日在府中憋闷坏了?不如一会儿用完膳后,让人陪你去珠玉阁和锦绣坊转转,也好给你添置几样衣饰。”
沈芙蓉早就想要出去散散心了,自然是高兴的一口应下。
等陪周学政和周老夫人用过饭,沈芙蓉立刻回屋收拾了一下,带着十月和黎夜玉出了门。
这几日天气甚好,街道上人来人往,各种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周府的马车一直将沈芙蓉、十月和黎夜玉送到了珠玉阁门前不远的巷口。
沈芙蓉让车夫在巷口等着,自己带着十月和黎夜玉进了珠玉阁。
她们进门后不久,沈芙蓉还没来得及看珠玉阁里各种琳琅满目、光彩耀人的首饰一眼,就听身后有道柔和的女声传来:
“敢问可是周姑娘?”
沈芙蓉转头一瞧,发现对方是一个看起来比她年长几岁的女人。
这女人身着紫色长裙,外披同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光华流动轻泻于地,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柔美。
头上插着镂空飞凤金步摇,随着莲步轻移,发出一阵叮咚的响声,衬得别有一番风情可人之姿。
最引沈芙蓉注目的,是她那张薄施粉黛,只增颜色的秀颜。
只因这张脸很熟悉,跟她每天在铜镜中看到的自己的脸有几分相像。
难道这女人就是昨晚父亲提到的那个冯畹仪?
冯畹仪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来找她搭讪?
沈芙蓉心中闪过好几个猜测,口中却及时回道,“没错,我是周府的周芙蓉,不知您是?”
冯畹仪见自己果然找对了人,眸中划过一抹喜色,快速回道:
“我是宣德郎冯家的冯畹仪,没想到这么巧,能在这里遇到你,不如我们一起去对面的茶楼坐会儿吧!”
果然是冯畹仪——她未来的继母。
沈芙蓉也很想了解一下她这个继母是怎样一个女人,究竟谦和或是严厉,包容或是自私,她们能否和睦相处,重要的是,她接近父亲到底有没有其他目的。
因此她便点了点头,随着冯畹仪一起向外走。
只是她们刚走出珠玉阁的门口,就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突然冒过来,上前就来拉扯冯畹仪:
“大姑娘原来是在这里,还不快些跟我们回去!”
“啊——”
冯畹仪尖叫一声,受了惊吓似的,仓惶躲到了沈芙蓉的身后,双手抱胸恨不得蜷成一团。
两个婆子见状眉头皱得死紧,声音顿时冷了好几度:
“大姑娘,老奴劝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还请这位姑娘让让!”
其中一个婆子为了揪出冯畹仪来,又去拉扯挡在冯畹仪前面的沈芙蓉。
只是她的手刚伸出去,还没有摸到沈芙蓉的衣角,就被一直站在沈芙蓉身边的黎夜玉扭住胳膊,向下摁倒。
眼瞅着街上的行人正伸长脖子向这边看,一副要围过来的架势,这婆子眼珠子一转,顺势一屁股坐在地上,张开嗓子就要嚎叫。
黎夜玉识破了她的意图,在这婆子嚎叫出来之前,反手脱下了这婆子的鞋子,捏扁了塞进了她的嘴里。
这婆子被黎夜玉制住,嘴也被堵上了,立刻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喉咙里咕咕乱叫,却钻不出一丝声音。
另一个婆子一看,自己的同伴三两下就被撂倒在地,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心有余悸地后退了两步,用手指指着冯畹仪,微眯的眸子折射出狠毒的光芒来:
“老奴劝你识相一点,最好乖乖跟我们回去,不然被夫人知道了,可没你的好果子吃!”
婆子的话音落下,一直躲在沈芙蓉身后的冯畹仪“蹭”地站起了身。
她快步行到喊话的婆子跟前,趁着这婆子发懵之际,反手一个响亮的巴掌掴在了这婆子的脸上,随后她目视这婆子,颤声道:
“我再是不济,也是冯府的嫡小姐,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这般欺辱于我?”
此刻的冯畹仪肩膀微颤,似在全身发抖,虽还是不甚怯弱的模样,却挺直了脊背,有一股孤勇、义无反顾的顽强之美。
那被打的婆子不可思议地瞪着冯畹仪,方才看着还算平和的面孔此刻变得扭曲,就连那一脸肥肉和双下巴的赘肉都拧了起来,显得那么狰狞可怖:
“看来大姑娘是不肯听老奴的劝了?老奴这便回府禀报夫人,你可莫要后悔!”
冯畹仪听到婆子口中的“夫人”两字,身子明显地瑟缩了一下,似乎对这个夫人有着莫名的恐惧,她垂下眼眸,低声说道:
“我只是遇到了周姑娘,想跟她去对面的茶楼喝口茶,你回去告诉母亲,我晚些自会回去的。”
那婆子听了,深深地看了冯畹仪一眼,而后转身离开。
这时黎夜玉也放开了被她押在手中的另一个婆子,一脚把她踢了出去,“滚……!”
两个婆子哪里还敢逗留,连滚带爬的跑远了。
冯畹仪怔怔看着她们逃走的背影,突然转过身,双手掩面“呜呜”哭了起来。
十月有些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连自己的奴才都敢这样欺负在她头上,那她在家中定是一点地位也没有的,真是可怜!
第一百六十七章 作戏
沈芙蓉则是有些苦恼的看着掩面而泣的冯畹仪。
她不反对女人哭,毕竟哭泣不仅可以发泄情绪,还可以阻止乳腺增生,对女人的身体有好处。
只是她反对女人对着她哭,尤其是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搞得她像个欺负弱女子的女恶霸一样。
“呃,你先别哭”,沈芙蓉想了想,朝冯畹仪安抚道,“站着哭怪累的,不如咱们找个地方坐下,你再慢慢哭好不好?”
冯畹仪抽泣了一声,点了点头。
……
等几人去了对面的茶楼,挑了个清净的雅间,要了一壶碧螺春和几碟小点心,沈芙蓉这才问道:
“你跑出来,你家里人不知道吗?”
冯畹仪摇了摇头,“本是禀了母亲的,只是在街上时,我和几个老奴被人冲撞散了,我瞧着珠玉阁里光芒璀璨,便进去转了转,想来几个老奴久寻未果,便添了怒气……”
“这些奴才真是嚣张至极!”
十月听得愤愤不平,“你怎么不将这些事告诉当家夫人,就由着她们这么欺负你吗?”
冯畹仪轻咬了咬下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良久之后,才缓缓答道:
“实不相瞒,我虽名义上是冯府的嫡小姐,实则不过是一个卑微的通房所生,当初嫡母为了拿捏我的娘亲,便将我抱到了她的跟前养。
后来娘亲去世,我在嫡母膝下长大,从会走路开始就要在嫡母跟前立规矩,我生来笨拙,每日战战兢兢,总担心哪里做的不够好,引得嫡母、尊长厌恶。
今天这种事平日里时有发生,嫡母管理府邸每日操劳,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不想再惹她烦扰费心。”
沈芙蓉听了有些惊讶地看了冯畹仪一眼。
冯畹仪当众喊破她的身份,自然知道她便是未婚夫周学政的女儿。
按理说在她面前,冯畹仪该百般遮掩自己真正卑微的身世才对,可如今冯畹仪却毫不避讳的将这个秘密说了出来。
是她太单纯还是她心机太深?
沈芙蓉一时有些看不透她。
不过冯畹仪的话中透露出,冯府是由她的嫡母管理主事。
掌家之人手下有无数管事和忠心的奴仆,自然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能力,她那个嫡母又岂会真的不知道她受人欺负?
显然十月也想到了这里,她嘴快地说道:
“自己管理的府邸里有人恶奴欺主,冯夫人这个当家人又岂会不知?说不得本就是她有刻苛薄待之心呢!”
“姑娘莫要如此说!”
冯畹仪脸上露出了恐慌之色,她连连摆手,一副忐忑难安的样子:
“嫡母待我很好,都是那些个犯上的奴才,是奴才仗势欺人,不关嫡母的事。”
十月对她这种怒其不争的态度感到非常着急:
“那些奴才都已经骑在你的头上撒野了,再蒙着眼睛那不是自欺欺人吗?”
冯畹仪细密的玉牙紧咬着红唇,她快速看了沈芙蓉一眼,轻声回道:
“说句厚脸皮的话,左右我就要嫁人了,她们是好或坏都与我没关系了,我只盼日后,周大人和周姑娘能待我和善。”
她红着脸说完,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嘤嘤嘤地抽泣了起来,柔弱的肩膀抖动如风中霜花,让人怜惜。
十月听了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脸色复杂地望向了自家主子。
沈芙蓉冲十月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十月看了一眼冯畹仪柔弱的身影,最终咽下了想说的话,低下了头。
沈芙蓉瞧着小声抽泣地冯畹仪,陷入了沉思。
照目前来看,这冯畹仪也是一个苦命之人。
想来她一个养在嫡母跟前,却又不得嫡母欢心的女儿,年纪轻轻,又无势可仗,想要扭转受人欺辱的局面的确不太容易。
只是不知冯畹仪这句“望周大人和周姑娘能待我和善”是真心所盼,还是想要利用她的同情心,来博取自己的利益。
早已同情心泛滥的十月,见冯畹仪哭得可怜,便掏出袖中锦帕递给了冯畹仪。
冯畹仪抽泣着接过锦帕拭泪,暗暗从帕角的缝隙处扫了一眼沈芙蓉。
见沈芙蓉垂眸正在思虑什么,脸上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让人看不透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冯畹仪的眸色渐深……
等冯畹仪哭得差不多了,沈芙蓉又陪她喝了壶清茶,天南海北的聊了一会儿,便提出要送她回去。
冯畹仪看起来有些为难,想来是怕沈芙蓉她们看到她回府之后的窘迫。
沈芙蓉见状便微微笑道:“因着时候也不早了,我就不进府去向冯夫人见礼了,把你安全的送到府门附近,我们就回去了。”
冯畹仪听后,眼神微微起了变化,这次并未再拒绝。
于是几人便一起出了茶楼,又去巷口寻了周府的马车,一路送冯畹仪回了冯府。
将冯畹仪放到冯府对街的位置,沈芙蓉几人便告辞回了周府。
冯畹仪一直站在街头,目送周府的马车,直到马车消失在了天际线上,再也看不到了,她才收回眺望的视线,慢吞吞的向相反的方向走。
等走到一条狭长昏暗的小巷,她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两个婆子。
这两个婆子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珠玉阁门前,硬要带走冯畹仪的两人。
瞧见冯畹仪莲步轻移走了过来,两个婆子立刻脸上堆笑迎了上去,再不见之前的盛气凌人:
“大姑娘,你可算是回来了,我们在这里等了许久了!”
“大姑娘,方才我们表现得怎么样?”
一个婆子捂住胳膊诉苦道:“哎呦,周家姑娘身边那个小丫头可真是个女土匪,下手可真够狠的,险些将老奴这胳膊给掰折了,老奴差点一口气没提起来痛晕过去!”
那丫头还将在地上踩满了尘土的鞋,塞到了她的嘴巴里,她到现在嘴巴里还有一股干臭味。
冯畹仪勾唇浅笑,刚才在珠玉阁门前的一切,不过是做戏,两个婆子也是受她驱使:
“辛苦你们了,不过做戏自然得做全套,若非如此,岂能得到周姑娘的信任!”
冯畹仪说着,将荷包从她腰间取下来,从荷包里掏出几块碎银递给了两个婆子。
两个婆子笑嘻嘻地接过了银子,其中一个婆子把银子塞入怀里后,又凑到了冯畹仪跟前讨好道:
“不辛苦,为大姑娘办事是老奴的分内事,只是大姑娘,您答应老奴的事情可千万莫要忘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热闹
冯畹仪回道,“放心,只要你们诚心为我办事,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的!我已求父亲,将香草添到了我的陪嫁单子上,日后她就跟在我身边伺候。”
“老奴先替香草谢过大姑娘!”
那婆子得到了冯畹仪的保证,立刻喜笑颜开地对冯畹仪行了个大礼。
她们是家生子,从一出生就是府里的奴才,是生是死全捏在主人家手里。
她的女儿香草生得温婉可人,她舍不得女儿像她一般受苦,便想着为女儿谋个好前程。
这大姑娘马上就要嫁给三品大员周大人了,听说等周大人成了亲,周老夫人就会重回祖宅,大姑娘进府就能掌家。
她听府里去过周府的人说过,那周府真真是富丽堂皇,比皇宫富贵地儿也不差,倘若香草能陪嫁去周府,前程自然差不了。
另一个婆子却有几分疑虑,“大姑娘,如果夫人问起来……”
冯畹仪顿时脸色冷下来,“母亲若问起,就说我去珠玉阁逛了逛,莫提及见到周姑娘的事便是了。”
那婆子见冯畹仪面色不虞,忙不迭的回道:“是,老奴知晓了!”
冯畹仪看她一眼,淡淡道:
“知晓就好,我不喜欢多嘴的人,更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你明白么?”
婆子只觉得冯畹仪的话,仿佛一个字一个字的敲在了她的心口一般,她脊背僵直,额头上也跟着浸出了冷汗:
“老奴明白,老奴明白!”
冯畹仪冷哼一声,眼神锐利地扫过两个婆子,声音犹如鬼魅一般:
“若是叫我知道,谁在夫人面前露了话头,让夫人瞧出端倪来,可就莫要怪我翻脸无情了!”
两个婆子对上她森冷幽深的眼,立刻垂眸低下了头,“大姑娘请放心,老奴定会守口如瓶!”
冯畹仪看着两个婆子谦卑恭顺的样子,眼中划过一道满意的光芒。
她早就看清楚了,冯府就是个人吃人的地方,主子趋炎附势,下人贪得无厌,只要她用金钱收买,借利益拉拢,冯夫人的走狗自然就可以变成她的人。
想到这里,冯畹仪的脸上闪过一抹讽刺。
现在冯府的那些人,为了让她甘心情愿去做冯家往上爬的棋子,对她前所未有的好。
不仅恢复了她嫡小姐应有的待遇,还给她安排了最好的院落,新做了昂贵的衣饰,伺候的如同公主一般。
她除了不能见儿子瑄儿,他们对她可以说是要星星不给月亮。
今儿一早,她故意将鬓角的翠玉流苏簪碰落在了地上,翠玉顿时摔碎了,她便借故要重新添置一些饰物,要求出府。
冯夫人面上答应了她,不过私下里却嘱咐了两个老奴好好盯着她。
只是冯夫人不晓得的是,这两个老奴早已被她收买。
冯夫人知道的,只能是她想让她知道的。
冯畹仪抬手抚了抚头上新添置的翠玉簪,其实冯夫人不必派人看着她,她根本就不会逃跑。
既然他们将她当成礼物推了出来,她便昂头挺胸的一路向前,重新享受到锦衣玉食,她也不愿再和瑄儿过回从前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了。
她决定好好嫁去周府,摆一个贤妻良母的虚伪面孔,搏一个贤良淑德的大好名声,把仇人全埋进坑里还要他们感恩戴德,没齿难忘。
***
沈芙蓉带着十月和黎夜玉回到周府后,十月还在为方才的事情放不下:
“姑娘,咱们未来的主母软弱得像个包子,这可如何是好?”
一旁的黎夜玉闻言,屈指在她的额头上轻敲了一记:
“你什么时候才能机灵点儿?主母慈善,我们姑娘才好在她手底下讨生活,至少不会受苛责跟虐待。”
十月“哎哟”一声,抬手揉了揉额头,又向黎夜玉翻了个大白眼:
“你这话可就说错了,我们姑娘乃是老爷最看重的嫡长女,也是唯一的嫡女,又何需看人脸色吃饭?”
“这可说不好,依我看那冯姑娘今儿这番做派,只是为让我们放松警惕,拉拢姑娘提前站到她那边。”
“她有拉拢姑娘的心便对了,老爷对姑娘宠爱有加,真真是拿姑娘当掌上明珠的,那冯姑娘再如何,也越不过姑娘去。”
听着两人斗嘴,沈芙蓉顿时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那冯畹仪到底是软包子还是硬榴莲,应该很快就能知道了,相信在她情报网的照妖镜下,任何妖魔鬼怪都无所遁形。
她这两天被父亲要给她娶后娘的事情弄得晕头转向,今天要不是出门去转了转,她差点儿忘了一件大事——大公主晏凤珠明日大婚。
公主大婚,她做为朝廷的三品大员之女自然要去参加喜宴。
想到上次在公主府发生的那些不美丽的事情,沈芙蓉不禁有些头大。
幸好这次举办喜宴的地方是镇国侯府不是公主府,不然她还真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
翌日。
公主大婚,普天同庆,京城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无数百姓涌上街头,夹道而待。
皇家嫁女自然排场十足,不计其数的嫁妆自皇宫正午门抬出,蜿蜒成一条长龙,与华美奢侈的十八人抬喜轿,一同浩浩荡荡从东城门经西城门,绕了大半个京城后,停在了镇国侯府正门前。
围观的百姓兴高采烈,鞭炮锣鼓声接二连三响起。
衣冠楚楚,神采飞扬的驸马爷萧君彦,在一片鞭炮、锣鼓声中翻身下马,大跨步走到花轿前,抬手掀开了轿前垂下的纱幔,牵起轿中凤冠霞帔、雍容华贵的晏凤珠,扶着她一步一步走出来。
晏凤珠随着萧君彦的步伐,缓缓地上了石阶,跨过火盆,迈过高高的门槛,才进了成亲的喜堂。
喜堂两旁早已站满了前来观礼的宾客,众人笑容满面,迎接着新人的到来。
沈芙蓉此刻就挤在人群之中,正手抓一把瓜子儿,一边磕着瓜子儿,一边看热闹。
她正看得起劲,突然一个身影过来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不满地侧头一看,顿时睁圆了一双明亮的眼睛——是萧天陌!
真是怕见谁,偏遇到谁!
萧天陌冷睨着沈芙蓉的脸,似笑非笑。
沈芙蓉与他的目光对上,讪讪的笑了笑,默默放下了嘴里的瓜子儿,拍了拍手,想了想又抓起一把瓜子,试探着递给萧天陌:
“大公子,你吃瓜子不吃?”
第169章 蜡丸
萧天陌从来不喜欢吃这些小玩意儿。
他微微垂眸,目光落在沈芙蓉举着瓜子的皓白手指上,想到那天就是这只柔弱无骨的小手摸向了他的腹肌,他的耳根旁渐渐起了红晕。
沈芙蓉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还再举着瓜子卖力介绍着:
“你看这有桂花味的、玫瑰味的、还有松子味的…你尝尝这红枣味的,甚是香甜!”
萧天陌默了默,直接捏起了刚才沈芙蓉磕好的瓜子仁,送入口中咀嚼着。
沈芙蓉顿了顿,立马没眼看的捂住了眼睛。
她那瓜子仁不是用手剥的,是用嘴嗑的……
萧天陌吃完后,舔了下嘴唇,斜睨了沈芙蓉一眼,淡淡道:“确实香甜。”
沈芙蓉:……
憋了半晌,沈芙蓉还是忍不住道:“大公子,你这样不好!”
见萧天陌幽深的眼眸又盯向了她,沈芙蓉硬着头皮语无伦次地说道:
“我不是心疼那几颗瓜子仁啦,那瓜子是我用嘴巴嗑出来的,上面少不得沾了我的口水,嗯,我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像互嗑瓜子这种事,是只有情侣之间才能做的……”
不等沈芙蓉说完,萧天陌便缓缓道:
“男女授受不亲?如若我没记错的话,上回从公主府出来……”
沈芙蓉听到这里,顿时有些凌乱,忙捏起不远处桌上盘中的一颗蜜饯,踮着脚塞到了萧天陌的嘴里。
上回在公主府她中了药,萧天陌好心赶来救她,却遭她咸猪手,揩油摸鱼……
这么丢脸的事情怎么能随便说出来!
这次轮到她脸红了,一下子红得像绸布似的。
萧天陌咬了口蜜饯,又推还给沈芙蓉。
沈芙蓉不敢拒绝,张口将剩下的一半吃下去,甜得要命。
萧天陌见状,眼中微不可闻的闪过一抹笑意。
沈芙蓉咽下蜜饯,赶紧一伸爪子,又抓了些椒盐花生捧在手中,她得吃点咸的压压嘴里那股甜味。
“大公子也来看热闹啊?”
沈芙蓉一边吃着花生,一边跟萧天陌没话搭啦话,搭啦完又觉得自己的问话有点多余。
萧天陌是萧君彦的兄长,镇国侯府的世子爷,镇国侯府办亲事他又怎能不在场?
萧天陌看她一眼,“你喜欢这种热闹?看别人洞房有什么意思,不如寻个良辰吉日,我去周府提亲吧!”
沈芙蓉刚扔到嘴里一颗花生米,闻言惊得险些噎着。
她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萧天陌三番五次的提出要去周府提亲,莫非对她是真爱?
她微微侧过脸,正好对上萧天陌的脸。
他实在有一张极好看的脸,眉毛淡黑,下面是一双明澈而沉静的眼睛,在屋中明亮的光线下格外光芒熠熠,嘴角勾着淡淡笑意魅惑慵懒。
这样精致到令人沉醉的五官,让人不自觉站在他身前就红了脸,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唐突了美人。
她若答应了有这样招蜂引蝶特质的男人提亲,那不是等着自己被绿吗?
既然不能答应,她只能干笑两声,并转移话题:“看!要拜堂了!”
瞧着萧天陌果然将目光投到了屋中央的热闹处,沈芙蓉暗暗松了口气。
喜堂之上,红烛成双。
大公主晏凤珠站在堂前,大红嫁衣逶迤拖地,像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花。
礼官正对一对新人高声唱和,“吉时到,拜堂——”
“且慢!”
礼官的尾音还未落下,堂中蓦然传出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
此话一出,喜堂里顿时一片肃静,众人都看向喊出此话的大公主晏凤珠,心道公主就是公主,他们还是第一次见有新妇,敢如此不合礼仪地打断礼官喊话的。
驸马爷萧君彦见状,也转头看向身侧的大公主晏凤珠,眉头紧锁。
他暗暗又凑近了晏凤珠几分,声音低沉,语气不耐,“你又想做什么?”
晏凤珠没有理他,而是一把扯下了头上罩着的喜帕。
场中的宾客顿时一片哗然。
按本朝的风俗,这喜帕应该是由新郎来掀开的,哪怕喜帕在新郎掀开之前掉落,都是大不吉之意。
而大公主晏凤珠竟然如此惊世骇俗,自己就将喜帕扯了下来。
虽然她玉冠上垂落的缨穗,遮住了大半的面容,却总归是露了容颜。
驸马爷萧君彦怔愣了十来秒,随后咬牙切齿地挤出一脸笑:
“公主,今天是我们的大日子,莫要再使小性子!”
他说着,从晏凤珠手中暗暗用力拽过喜帕,抬手就要重新为晏凤珠盖到头上。
“你敢!”
晏凤珠毫不畏惧的对上萧君彦怒意滋生的眼睛,缓缓地举起了一直被她紧紧握在手中的玉如意:
“这是父皇赐于本宫的玉如意,以示吉祥顺心,万事如意,本宫看今天谁敢逼迫于我!”
晏凤珠这些话一出,原本喧闹不休的喜堂,瞬间鸦雀无声。
萧君彦眼睛都气绿了,面上挣扎了片刻之后,他到底还是放下了手,任由喜帕如一块破布般飘落到了地上。
礼官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虽然心中波涛汹涌,可面上却未表现出半分。
此刻他神色自然地捡起了落在地上的喜帕,对晏凤珠扬起笑脸,打断了满室的尴尬:
“哎呦,我的好公主诶,您这是要干什么啊?这马上就要接红绣球对拜了啊,您快些将喜帕盖到头上吧!”
晏凤珠没有说话,只是抬眸四下环视,像在找寻什么人。
终于,她将目光定在了站在沈芙蓉前面一些的萧天陌身上。
她立刻提起大红嫁衣,向萧天陌疾步走过来,“大公子,原来你在这里!”
那欢喜的模样,好似萧天陌才是要与她拜堂的未婚夫一般。
沈芙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伸长了脖子,我去,公主不会是想在婚礼上,和别人私奔吧?
这种烂俗戏码居然就发生在她的身边。
她顿时瞪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了什么。
晏凤珠很快来到了萧天陌面前。
她神色娇羞,一脸激动。
而萧天陌却是华服公子负手而立,一派气定神闲,“公主寻我有什么事?”
他的嗓音很好听,富有磁性而又深沉,晏凤珠痴迷的看着他的脸,她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问道:
“大公子,本宫今日就要成亲了,虽然如此做十分荒唐,可本宫还是必须要当面问问你,你真的对本宫一点感觉都没有,甘愿让本宫成为你的弟媳吗?”
第一百七十章 婚闹
尽管晏凤珠的声音很轻,还是被竖着耳朵的沈芙蓉听到了。
沈芙蓉不禁心中暗暗“啧啧”两声,挑了挑眉,也跟着看向萧天陌。
佳人对旧情难忘,竟然在婚礼现场抛下新郎,高调向心上人哀怨倾诉衷肠,不知萧大公子这个旧人要怎么拒绝?
见晏凤珠此刻久站毫无去意,更是蹙眉哀愁,泫然欲泣,萧天陌眸色复杂。
当初他救下晏凤珠,并送她回宫恢复公主身份,只是为了和太子解开前世的死结,想为镇国侯府于皇家添一份善缘,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晏凤珠却在不知何时,对他情根深种。
今日更是在这样重要的日子,在这般万众瞩目之下,做出如此不合时宜、有违礼数的举动。
他虽对她无意,却也不忍看她因此被人诟病。
良久后,萧天陌低叹一叹,说道:“公主,回去吧,驸马还在等你拜堂。”
听着他的话,晏凤珠的眼神一点点暗下,如黑夜将灭的灯烛。
眼前人是心上人,却未必是她的良人。
晏凤珠心酸不已,忽然苦笑一声,她看着萧天陌的眼,轻轻问道:“难道你真的铁石心肠,一点感觉都没有么?”
萧天陌垂下了眼眸,“世上之事非圆满,公主何不放下执着,怜取眼前人?”
听了他的话,晏凤珠闭了闭眼,她爱了萧天陌那么久,久到整个青春年华都是他,可这个男人却像是永远都捂不热的寒铁,一心一意的想要将她推给别人。
堂中的众人虽然听不到晏凤珠和萧天陌的对话,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是能够站在这里的人,哪一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
婚礼进行到一半的新娘子,突然若无旁人的去和另一个男人咬耳朵,他们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两人有故事呢?
有几个官员甚至忍不住看向准驸马爷萧君彦的头顶,就好像他的头顶已绿成了大草原一般。
萧君彦已气得握紧了双拳,他隐忍着怒气沉声唤道:“吉时已到,珠儿,快回来!”
萧天陌扫了眼自家弟弟青筋暴起的额头,抬眸看向了晏凤珠,神情恭肃,却似话里有话:
“臣在此祝公主与驸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他说完,又看了晏凤珠一眼,无声退出了喜堂。
晏凤珠定定看着他的背影,有那么一刻想要追上去,可最终脚下却没有挪动半分。
萧天陌未再回头。
他留给她的,一直都是背影。
晏凤珠心中一痛,不管她为他付出多少,他的心从不曾为她展开过。
独自站在堂前的驸马萧君彦,只觉火气不断往上涌,眼中闪过狠戾:
晏凤珠,你竟然还想着他?我原本想好好对你,你既然执迷不悟,就不要怪我狠辣无情!
瞧着萧天陌已然离开,晏凤珠却还呆呆盯着门口一动不动,早已暗暗心急的礼官,立刻对喜堂两侧的喜嬷嬷使了个眼色。
两个喜嬷嬷会意,当即堆起满脸笑奔向了晏凤珠,“哎呀我的好公主,吉时已到,拜堂啦!”
她们笑喊着,一左一右的拉起晏凤珠的手臂,将她半扶半推到了堂前,随后又将红绣球塞到了她手中,为她重新盖上了喜帕。
晏凤珠木然地任由她们作为,未再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一旁的礼官见一对新人已在堂前站好,生怕再节外生枝,忙高声唱和: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唱声似乎要响彻云霄了。
沈芙蓉在宾客中,看着一身红衣的晏凤珠如此完婚,最终如提线木偶一般被喜婆搀扶着送往洞房,感触颇深。
女人就是这样,一旦认准一个男人,就会全心全意的付出。
她在现代时,见过为了给男人买阿玛尼的西装,自己甘愿穿从地摊上淘来的衣服的女人。
也见过为了拴住男人的胃,情愿泡在厨房反复练厨艺的女人。
可是她们不曾想到,你百般讨好地去爱一个人,他却不一定会领情。
所以爱人不如爱己,女人一定要先知道疼自己,委曲求全的感情注定会无果。
世间纵有千般万般求不得,可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善待自己。
***
观完礼,沈芙蓉没有参加喜宴,便借口从镇国侯府回来,打算去聚仙楼转一转。
她如今是聚仙楼的二掌柜,虽然因为周老夫人来了京城,她不能再女扮男装去聚仙楼说书了,可她很是负责的将聚仙楼的说书任务,交给了自己清风楼的姑娘们。
为此,她还专门将她从前说书用的那些经典故事,编成了一整套册子,供姑娘们传阅学习。
如今清风楼每隔三日,会有姑娘轮流去聚仙楼说书,聚仙楼曾经的说书先生,也正式变成了说书姑娘。
沈芙蓉这一路不急不缓,等到了聚仙楼时,发现说书台上的姑娘,刚讲完册子里霸王别姬的故事,正轻甩长袖,柔婉的唱着:
“我站在烈烈风中,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望苍天,四方云动,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人世间有百媚千抹,我独爱爱你那一种……”
说书姑娘身段曼妙,一首《霸王别姬》唱的荡气回肠。
项羽自杀之前,对虞姬的爱至死不渝,为了爱,宁愿去死,这是用生命去爱对方。
整个大堂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沉浸在那凄美的爱情之中,难以自拔。
沈芙蓉也听得入了迷,连身侧何时多了个人都不知道。
直到那人清咳一声,不急不缓地唤道:
“蓉儿,回神了……”
沉稳的声音响起,唤回了沈芙蓉迷失的神识,感觉到脸上凉凉的,她用手一擦,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眼角竟有泪水流下来。
金珠银珠,抵不过仙女落泪,那一粒粒晶莹的泪珠,如天水仙露普洒在萧天陌的心口,仿佛揪住了他的心脏。
他忍不住抬手,想要为沈芙蓉擦一擦脸庞的泪痕,可是修长的手指刚触及粉嫩的脸颊,就被某女一把抓住,“你干嘛?”
萧天陌平复了一下自己杂乱的内心,平静回道:“我只是想替你擦泪。”
“哦!”
沈芙蓉随口答道,随即放开萧天陌的手指,转而拎起了他的袖子,细细擦了眼角,觉得鼻子下面有些痒,好像有什么在流过,她便也顺手擦了擦鼻子下方。
第一百七十一章 出糗
萧天陌低头正好看到某女拎着他的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几把,随后又扯着他的衣角擦鼻涕。
他不由得僵住了身体,瞟了两眼粘在袖口上的黏黏糊糊,嘴角抽搐了下。
很奇怪,他向来喜洁,平时一点尘都让他受不了,可不知为什么,眼见沈芙蓉眼泪、鼻涕一把一把蹭在他的身上,他竟然一点儿也不排斥。
沈芙蓉扯着萧天陌的袖子擦过了鼻涕,过了好一会,这才终于回过了神,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她睁开有些红肿的眼睛,入眼看到手中抓的衣袖,金丝锁边,上面是隐隐发亮的蓝色暗纹,这锦是襄邑府产的,好几两银子一尺,她竟然拿这种东西擤鼻涕?
妈呀!她一定是疯了!!!
沈芙蓉石塑一般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珠子几乎瞪掉出来了,忽然觉得自己好丢脸,节操碎了一地。
“呃,抱歉,我真不是故意的,你放心,我一定做件新衣服赔给你!”
说完这话,沈芙蓉不等萧天陌答复,调转身子红着脸跑出了聚仙楼的门外。
萧天陌站在后面,想到她说要为他做衣服,笑意自眉眼间渐渐绽放。
***
沈芙蓉从聚仙楼出来,慌不择路的一下子跑出了老远,等实在跑不动了,才停下脚步。
她忍不住转头往身后看去,确定萧天陌没有追上来,这才抚着胸口大口喘了喘气。
等心情平静了下来,一丝懊恼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真不是那种长着一张正经脸,却专干流氓事儿的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萧天陌面前,她总会出糗,让她屡次都恨不得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沈芙蓉懊恼的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抬头打量起了四周。
原来她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跑到了清风楼的附近。
清风楼可是她的地盘,竟然快到了门口,岂有不进去看看之理?
沈芙蓉甩了甩头,将刚才的尴尬事丢到脑后,整了整身上长裙的衣摆,径直向清风楼走去。
她一身女装,清风楼的正门不方便进,便直接熟门熟路地拐到了后角门儿。
沈芙蓉刚进门走进后院,旁边突然传来一道高兴的声音,“容妹妹!”
她循声看过去,发现从不远处走过来一个俊秀的年轻男子。
这年轻人身材修长,乌发白衣,就像漫画中走出来的美少年,很是吸引人的眼球。
等他走近,看清了他的脸,沈芙蓉顿时惊叫一声:“沈南阳!”
原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段时间离家出走,后被沈芙蓉收留到清风楼的堂兄沈南阳。
沈芙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因沈南阳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从前的沈南阳虽然五官也端正,却身材干瘦,面容黝黑。
可如今他身形伟岸挺拔,一张面孔似玉白,再配上那双天生就泛桃花的丹凤眼,能迷倒一大片小姑娘了。
见沈芙蓉不说话,只张大了嘴愣愣地看着他,好似不认识他了一般。
沈南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儿,支支吾吾解释道:
“呃……楼里的姐姐们嫌弃我黑笨,让我每日牛奶沐浴,花粉敷面,我一个大男人做这些原本有些不习惯,又不敢不从……”
沈芙蓉点了点头,又从上到下打量了沈南阳一眼,“你这样很好,不必觉得不自在。”
要不怎么说,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呢!
这黑小子在清风楼养了不到半年,就已经脱胎换骨了。
沈南阳笑了笑,朝沈芙蓉问道,“妹妹是不是来找石头的?他正好不在,不过我知道他去了何处,我这就帮你去寻他。”
沈芙蓉颔首,“好,你快去,我到清岚那里等他。”
现在沈南阳就跟在石头身边做事,听石头说他勤快肯吃苦,说得少做得多,很得清风楼的人看重,如今俨然已成了石头的左膀右臂。
沈南阳点头应下,立刻转身疾步走出了门外。
目送沈南阳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沈芙蓉重新抬脚向后院的主屋走去。
主屋的院外,清岚正带着姑娘们排练沈芙蓉前段时间教给她们的现代舞《爱,存在》。
等两旁乐师开始奏乐后,只听清风楼的头牌姑娘黛眉深情唱道:
“我要的爱只在你身上存在,
要不是你,
不会哭得笑得傻得像小孩,
在一起不简单别轻易说分开,
雨季总会忘了离开,
打落蔷薇每次盛开,
我们激动争吵相拥相爱,
想念每一次落单,
你的温柔让心跳崇拜……”
她身后的其他姑娘们,随着她的歌声起舞,柔和中带着动感,简直美极了!
这支充满浪漫气息的舞蹈,被她们舞得仿若有着灵魂一般,让人完全的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
清岚看到沈芙蓉,忙打了招呼,又嘱咐了姑娘们自己好好练,自己带着沈芙蓉向屋里走去。
等进了屋,伺候的小丫头倒上茶,又上了果盘点心,清岚这才开口问道:
“东家,你要查的人我们已经查清楚了,那个冯畹仪的确不是冯夫人的亲生女儿,只是冯大人的一个通房所生。”
沈芙蓉点了点头,这些她早就知道了,在上次见面时,冯畹仪自己就毫不避讳的告诉了她。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润润稍许有些干燥的喉咙,这才问道:“还有呢?可还查到了其他的?”
清岚重重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的感觉:
“不止如此,我们的人还查到,这冯畹仪已非处子,而且暗地里已经有了一个儿子。”
“什么!”
沈芙蓉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到底怎么回事,快说清楚!”
“是!”
清岚答应一声,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将冯畹仪在闺阁之中,与自家府上的侍卫私通,并怀上了孩子的事告诉了沈芙蓉知道。
“我们买通了冯府一个负责守夜的婆子,据她所说,冯畹仪当初打算和那个侍卫双双投河殉情,却不想最后那个侍卫淹死了,而她却被下人打捞上来,捡了一条命。
之后,冯夫人将她关在了冯府角落的一个小院落里,她在那里生下了肚子中的孩子……
……后来,周老夫人去冯府做客,意外撞见了闯出门的冯畹仪,当即拉着她的手回了宴席堂,言语间还透露出与冯畹仪投缘,想将她领回家做儿媳的意思……”
第一百七十二章 孩子
沈芙蓉点了点头,想必周老夫人是看冯畹仪,长得像她过世的母亲穆晚晴,这才起了利用冯畹仪栓住她爹周学政的心思。
只是恐怕周老夫人做梦都想不到,她为儿子相中的这个未来儿媳,不仅已非清白之身,还给别人生了一个孩子。
周老夫人一向看重礼制规矩,经常教导她和周月做事不要犯糊涂,以免落人把柄,如若知道自己被人如此蒙蔽,不知会作何感想。
还有冯家人,别人兴许不知,可冯家人作为冯畹仪的亲人,自然是对她做过的那些事情再清楚不过。
可如今他们却为了攀上周府这门亲事,竟然将这么大的事隐瞒下来,还说是什么家教严明的书香门第之家,简直不要太龌龊。
想到这里,沈芙蓉朝清岚问道:
“冯家想要攀上周府这棵大树门楣生辉,可那冯畹仪既然已经有了孩子,孩子又那般年幼,难道就这么甘愿为了家族利益嫁入周府吗?”
上次在茶楼她见到冯畹仪时,听冯畹仪的言语间已做好了嫁入周府的准备。
冯畹仪既然将自己已经有孩子的事情隐瞒了下来,定然是不会将孩子带到身边。
都说孩子是娘的心头肉,不知是冯畹仪贪慕虚荣,狠心弃子,还是她受人胁迫,不得不母子分离?
清岚摇了摇头,面色沉重:
“我们调查到,是那冯夫人夺走了冯畹仪的孩子,借此拿捏住了她,想来那冯畹仪也是被迫无奈,不得不与冯家人虚与委蛇。”
听到这里,沈芙蓉皱起了眉头,“你有所不知,我前段时间和冯畹仪在街上见过,她的模样并不像是受人胁迫的样子。”
上次见面,冯畹仪谈及嫁给周学政时很平静坚定,没有一丝挣扎不悦,甚至有几分隐隐的期待,根本就不像是被迫无奈的样子。
而且当时,冯家那两个老奴对她很不恭敬,她哭诉的话语中也对冯家没有一丝的留恋,好似离开那里,她就解脱了一般。
莫非她是真的看上了父亲?或者说是看上了父亲高官的身份,为了父亲,甘愿抛弃孩子?
可是做母亲的,谁会愿意和孩子分开,每日承受骨肉分离之苦?
沈芙蓉越琢磨心情越沉重,脑海里闪过无数种猜测,自然万物千变万化,却最终都能找到一种解释,唯独人心,世间最叵测。
忽然,她的脑中快速闪过什么,她眸光沉沉看向清岚:“也许,还有一种可能。”
清岚抬眸看向沈芙蓉:“什么?”
沈芙蓉面色凝重:“可能她的目的其实是要借父亲之威,整垮冯家,夺回孩子!”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女人的心机就太可怕了!
她完全相信,这样一个狠辣无情的心机女,在对付完冯家后,立刻会调转矛头对准周家。
如果真是这样,她的父亲周学政就危险了。
不行,她们不能坐以待毙。
她必须将冯畹仪的真实面目揭发出来,如果真等到父亲对冯畹仪情根深种,再想要对付冯畹仪可就难上加难了。
只是,她无凭无据,要怎样才能让父亲和祖母相信她呢?
沈芙蓉正思绪万千,忽听门外有阵阵脚步声传来。
不一会儿,石头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东家,有大发现!”
他的身后跟着沈南阳,两人气喘吁吁,显然是一路着急赶回来的。
沈芙蓉赶紧道:“发现了什么?快说!”
石头答应一声,缓了口气儿,徐徐道来:
“我和六子今天在赌场赎出一人来,此人正是冯府当家夫人冯夫人奶娘的小儿子。
我们原本打算,再从他口中套出一些冯畹仪的事情来,不想那小子竟透露出来一个惊天大秘密!”
说到这里,石头撇了撇嘴,“想不到这冯家外表光鲜,那里子早就破落透了,竟然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沈芙蓉瞥他一眼,“快说,别卖关子!”
石头嘻嘻哈哈笑两声,接着说道:
“这小子从他老子娘那里得知,冯夫人将冯畹仪的孩子夺走后,交给了她陪嫁庄子上的一对忠心老奴抚养。
可谁想到,天有不测风云,那孩子得了一场风寒,因为年纪太小,离城里又远,等郎中赶到时已经夭折了。”
冯畹仪的孩子竟然死了?
沈芙蓉这回是真得惊着了,虽然冯畹仪想要利用父亲着实可恨,可是稚子无辜。
大人之间的争斗,最终受到伤害最大的却是个无辜的孩子。
说到这里,石头也笑不起来了,大人的过节连累到孩子把命都搭上了,让他难受得想起了自己还是个小乞丐时,每日受人拳打脚踢,朝不保夕的生活。
他顿了顿,接着朝沈芙蓉禀报道:
“那冯夫人为了让冯畹仪继续乖乖听话,瞒下了孩子已死的事,这件事情只有冯夫人身边几个亲近的老仆知晓。
原本这种事是不该让那小子知道的,只是冯夫人这奶娘对冯夫人忠心是忠心,上了年纪后却添了嗜酒的毛病,每每吃多了酒就絮絮叨叨。
这小子在赌场赌输了银子,想去老子娘那里讨要一些,正赶上他娘又吃多了酒,将这件隐秘事说了出来……”
沈芙蓉心情复杂,不管这冯畹仪有何打算,她被冯夫人利用了也是事实。
如果让她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死了,不知会悲痛成什么样子。
***
冯府。
冯畹仪坐直身子在喝茶,她的面前正站着两个婢女。
她轻轻用杯盖撇去上面的茶叶,将清茶轻轻饮了一口,这才抬眼看向面前的两个婢女,“夫人怎么说?”
其中一个年岁大些的婢女,听到问话后上前几步,却是一副高傲的模样,连礼都没有行:
“您说的想见小少爷一面,夫人并没有答应,夫人让大姑娘放宽心,小少爷她让人照顾地好好的,有夫人在,断不会让小少爷受了委屈。”
传完冯夫人的话,这婢女又将脸拉的老长,微吊的眼角显得分外的凌厉:
“大姑娘,婢子说句话您别不爱听,这人啊,不仅得知足,还得认清了自己个儿,老爷夫人原谅了您,又给您寻了那样一份好亲,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你可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冯畹仪似笑非笑地盯着面前毫无尊卑的婢女,淡淡问道:
“哦,照你说,我该怎么办?”
第一百七十三章 刁奴
婢女瞧着冯畹仪,轻轻皱了皱眉:
“该怎么办?大姑娘自然是该感恩图报,以后好好报答父母恩情。
至于小少爷,婢子说句不中听的话,那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罢了,以后大姑娘和周大人成了亲,生下周府的嫡子、嫡女,那才叫尊贵……啊——”
这婢女话未说完,冯畹仪突然猛地站起来逼身向前,用手掐住了这婢女的脖子:
“见不得人的私生子?你居然敢如此说我的瑄儿,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冯畹仪的声音冷如寒霜,手上的力道越加重起来。
另一个婢女见状惊叫一声,转身就要向门外跑。
一直站在冯畹仪身后的香草,追上去抓住了她,将她拖拽回来,又顺手将门关了个严实。
被冯畹仪掐住脖子的婢女,已经脸开始渐渐发白,一张嘴张了又张,却发不出半点儿声音,像条垂死挣扎的鱼。
冯畹仪掐得她很紧,甚至被修剪过的指甲,都微微陷进了她娇嫩的脖子里。
她挣扎着望向冯畹仪,眼里全是乞求,其中又夹杂着一丝丝绝望。
冯畹仪欣赏了片刻她痛苦的样子,慢慢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不过却并没有将掐住婢女脖子的手拿下来,而是在她耳边低声道:
“我知道你是夫人安插在我这里的人,不过既然进了我的院子,就得守我的规矩。
你信不信,如果你再敢妄议我的瑄儿,我有得是法子让你无声无息消失在世上?”
婢女听得这话,心中更怕,她满脸惊惧地颤着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的说道:
“婢子知……知道错了……婢子该死……出言不逊……活该被打……求……求大姑娘开恩……饶婢子一……一命……”
冯畹仪闻言冷笑一声,徒然松开了手。
她的手刚一松,那个婢女便狠狠摔落到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直咳得苍白的脸颊上,染满了红晕才渐渐停了下来。
冯畹仪一双手抱在胸前,盯着婢女眼角刚咳出来的泪,眼中寒气不减:
“本小姐是这冯府正儿八经的嫡女,何时轮到你能来对我蹬鼻子上脸的!”
“婢子该死,婢子该死,婢子再也不敢了!”
那婢女早已被吓破了胆,她缓过气来后,连滚带爬地跪伏到了冯畹仪的脚下,不停地给冯畹仪重重磕头:
“以后婢子定尽心尽力为大姑娘办事,求大姑娘饶过婢子这回吧,婢子下次再也不敢了!婢子也是一时糊涂啊,求大姑娘饶了婢子这条贱命吧!”
那个被香草挡在门内的婢子见状,连忙也匍匐在地,身子微颤地跟着磕头。
冯畹仪看向两人,目光在两人已红肿一片的额头上扫了两眼,缓和了语气:
“罢了,你们起来吧,我知道你们都是识时务的聪明人,只要你们以后好好听我的吩咐,我若好了,自是不会亏待于你们!”
“是!婢子遵命!”
“行了,下去吧!我稍后会让香草给你们送伤药去,你们这几日就不要到夫人跟前晃悠了!”
两个婢女闻言,知道冯畹仪这是知道了她们总偷偷去主院的事,身子又是一抖,连忙俯地应道:
“大姑娘请放心,以后我们再不会随便出这个院子,如若有事出去,定禀于大姑娘与香草姑娘知道。”
冯畹仪听后,嘴角挂上了笑意,“倒也不必如此,你们以前怎样,就还怎样,只是,以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得好好分个清楚明白!”
“大姑娘请放心,婢子们晓得的。”
“好了!下去吧!”
“是!”
两个婢女应了一声,退后两步,转身先后走了出去。
等两人走后,香草忙凑到冯畹仪的跟前,“大姑娘,您真的相信她们说的话么?”
冯畹仪扫了门口处一眼,缓缓道:
“她们是夫人的人,怎么可能对我忠心耿耿?即使她们是真心想投靠于我,这种叛主的奴才,我也万万是不敢要的。
刚才不过是权宜之计,毕竟我若想找到瑄儿的下落,根本离不开这些人。”
“姑娘明白就好。”
香草听后点了点头,又伸手拍了拍胸口,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冯畹仪微微一笑,这个香草,她很满意。
她原本是为了让王婆子甘心情愿替她做事,才答应了让王婆子的女儿香草做陪嫁大丫鬟,跟她一同去周府。
可随着这几日的接触,她对香草倒是越来越满意。
她如今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有香草跟在身边,她行事方便了很多。
转而想到了什么,冯畹仪对春草吩咐道:
“你拿盒伤药给那两个丫头送去,然后看看能不能再套套她们的话,瑄儿如今下落不明,我甚是担心。”
香草答应一声,又安慰冯畹仪道:
“大姑娘放心,小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婢子这就去好好问问她们,大姑娘等婢子的消息便是。”
冯畹仪拧了拧眉,心里隐隐还是有些不安。
但是,现在除了等消息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她只能点了点头。
香草去了很久才回来。
回来后禀报说,两个婢女一问三不知,只道小少爷的下落只有跟在冯夫人身边的几个忠心老奴知晓,她们根本无从得知。
冯畹仪听后不免有些失望,正琢磨着是不是该将冯夫人身边的人,暗暗绑一个严刑拷打,看看能不能问出瑄儿的下落时,突然门外有个婆子闯了进来,对冯畹仪称冯夫人有请。
香草焦急万分地看向冯畹仪,生怕是冯畹仪方才整治婢女的事,被有心人传到了冯夫人那里。
冯畹仪倒是很淡定从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如今一步步断掉自己的后路,步步都踩在刀刃上,滴着血不停向前走,稍不留神就永不得翻身。
可是为了瑄儿,她不能停,更不能退。
自从瑄儿被抢走后,她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每每午夜都会被噩梦惊醒。
为了和瑄儿重新团聚,即使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罪,她都不会退缩逃避一步。
***
冯畹仪跟随传信的婆子来到主院,见以前在屋中伺候的丫头婆子们,此刻都被遣守在外面,顿时心下一沉。
这般郑重其事,莫不是真的发现了她做的那些事?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门口,显然再做其他打算已来不及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见面
传话的婆子已先一步上前,为她打起了门帘,此刻已容不得她多想,冯畹仪暗暗咬了咬牙,抬脚走进了屋里。
屋中,冯夫人正坐在桌前垂眸沉思,一瞧冯畹仪来了立刻起身迎上前,面露喜意:
“仪儿,你可算来了,母亲方才接到了周老夫人的帖子,她和周姑娘稍后就到!”
原来并不是发现了她院里发生的事情,而是周家来人了。
冯畹仪心中微微一松,不过想到周老夫人和周姑娘不知为何突然会过来的事情,心又提了起来。
虽然心中带着不安,她面上却是一片平静:
“母亲,可知周老夫人和周姑娘突然到访所为何事?”
冯夫人摇摇头,又朝冯畹仪笑道:
“母亲也不知,不过左右和你与周大人的亲事脱不开关系,我们耐心等待便是。”
“嗯。”
冯畹仪低下头,佯装羞涩。
她能感觉到,周老夫人对她非常满意,至于周姑娘,经过上次的事情,想必也会对她多一些怜惜与友好。
所以,她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但,她的心总是莫名地不安,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
等周老夫人带着沈芙蓉、周月来到冯府门外时,冯夫人和冯畹仪正领着一众婢女、婆子在门口候着,远远看见马车来就上前迎接。
将周老夫人几人迎进门口,又一路请进了冯夫人的主院,冯夫人便对周老夫人笑道:
“仪儿茶艺了得,不如让她给您泡杯茶尝尝?”
听说未来儿媳要给自己泡茶喝,周老夫人脸上的褶子都笑得叠在了一起:
“甚是好,走了这么远的路,我也口渴了。”
冯畹仪立刻站起身,微微一笑,“那畹仪恭敬不如从命了。”
随后她让人送上茶具来,亲自泡起了茶。
只见她熟练地拿起茶斗,而后动作优雅的醒茶、泡茶、过滤、分茶……
一旁的周月仅看冯畹仪泡茶的手法,就看愣了眼。
沈芙蓉也是看得目不转睛。
冯畹仪这泡茶手艺倒没有什么稀奇,只是一气呵成的烹茶之法。
可在袅袅的水雾里,她的纤指如羊脂白玉,倒茶分茶时优雅自如,那动作灵动如水,实在好看的紧。
不大一会儿,摆在冯畹仪面前的茶杯中均被倒满了茶。
这茶透亮黄润,色泽纯正。
时间把握的正好,算得精准,才能泡出这样饱满的茶来,可见冯畹仪在茶艺这方面的造诣确实不低。
周老夫人笑着夸奖道:“畹仪真是好茶艺!这茶光是闻着就很香。”
“多谢老夫人夸奖,老夫人快请用,茶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冯畹仪说着,先举起一杯茶奉到了周老夫人面前。
周老夫人接下她的茶,轻轻饮了一口,微眯着双眼,一副享受的表情。
周月见状,不用冯畹仪招呼,自己便抬手取了一杯放到唇边,“嗯,真香,我也尝尝!”
冯畹仪朝她笑了笑,又端起了另一杯茶递到沈芙蓉面前,“周姑娘,请喝茶。”
沈芙蓉低头去看,顿时一股清香的气味,随着杯内的袅袅热气,开始飘荡了开来,直接飘进了她的鼻中。
热气不太烫,放置了一会儿,茶水应该温和下来了,适合泼洒到自己身上。
沈芙蓉伸出手,在接冯畹仪递过来的茶杯时,灵活的手指顿时一拨,茶杯便朝着她倾斜。
眼看一整杯茶水就要泼洒到沈芙蓉身上,却没想到,冯畹仪眼疾手快,突然身子折转一弯,稳稳地接住了茶杯。
她抬头看向沈芙蓉,将茶杯重新奉到她面前,语气里多了几分意味不明:
“这回周姑娘可要端稳了,虽然这套清瓷杯值不了几个钱,可打碎的东西就再难完好如初了,毕竟破碎了的东西即使从新组合在一起,也会留有裂痕的。”
这个冯畹仪果然不简单。
沈芙蓉捻了捻手指,那上面还有茶水带来的温热,她盯着冯畹仪的眼底,那里是波澜不惊的深沉。
见沈芙蓉不说话,也不接她手中的茶,只是目光复杂地盯着她看。
那锐利的眼眸叫人心悸。
冯畹仪暗暗皱起了眉头,试探着再次唤道:“周姑娘,请喝茶?”
沈芙蓉这才转了目光,伸手将茶杯接了过去。
冯畹仪见状松了口气,正要转身坐回到冯夫人身边去,却见沈芙蓉的身子突然贴近了她几分,在她耳旁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
“我知道瑄儿的下落!”
冯畹仪闻言浑身一激灵,猛地抬头看向沈芙蓉,眼中满是疑惑与不敢置信。
因为太过震惊,她甚至碰掉了被沈芙蓉捧在手中的茶杯。
茶杯啪地落在地上,咕噜噜地滚了好远,最后嗑在桌角碎成了无数小碎块。
冯夫人、周老夫人本正相谈甚欢,听到这声响后立刻看了过来,“仪儿,芙蓉,怎么回事?”
冯畹仪没有理会她们,她只是一味地抬头看向沈芙蓉,嘴角翕动着,已然乱了心神。
倒是沈芙蓉站起身,对两人莞尔一笑,“祖母,冯夫人勿怪,是我手滑了。”
冯夫人立刻笑道:“无妨,无妨,这本也不算什么,没有烫到就好。”
随后她吩咐了身后的婢女一声,两个婢女立刻去收拾地上的残渣碎片。
周老夫人有些不满的暼了沈芙蓉一眼,她那眼睛像是能自动过滤掉沈芙蓉似的,在沈芙蓉身上不过停留了短短片刻,便立刻调转了目光。
冯畹仪见状眸色微深。
沈芙蓉对这些并不在乎,她一把拉起冯畹仪的手,接着说道:
“我们两个出门去逛逛,一起说会儿话,稍后便回来。”
冯夫人笑着摆摆手,出言调侃道:
“去吧,去吧,这还没过门呢,两人便好的穿一条裤子似的。”
冯夫人答应了,周老夫人虽没有说同意她们出去,却也并未出言反对。
沈芙蓉嘻嘻笑着,不顾周老夫人的黑脸,拉着冯畹仪便出了门。
等她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周月暗暗撇撇嘴,转眸看向了周老夫人。
周老夫人也正扭头看向她,并用眼神示意她跟上去看看。
周月立刻站起身,对冯夫人笑言,她也要跟着沈芙蓉她们一起出门。
冯夫人哪有不同意之理?立刻点头答应。
周老夫人对周月嘱咐了几句,周月便疾步出了门,顺着沈芙蓉和冯畹仪她们离开的方向追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 花招
沈芙蓉拉着冯畹仪一路疾行,等到出了冯夫人的主院,冯畹仪立刻甩开了她的手,目光沉沉盯着她:
“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没想到这周家姑娘小小年纪,居然这么多鬼花招。
不仅没有中她的圈套,现在还知道了瑄儿的存在,枉费她上次为了引她入局,费心安排了那么一出恶奴欺主的大戏。
不过冯家人为了将她送入周府,将瑄儿的事情瞒的那么紧,周姑娘一个深宅少女又是如何知道的?
想必不过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来套话的。
听到冯畹仪的问话,沈芙蓉轻轻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会问瑄儿的下落呢?”
冯畹仪闻言眸光一闪,“周姑娘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冯畹仪不认为面前的周姑娘真的能知道瑄儿的下落,她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周姑娘一个小丫头又怎么会知道呢?
沈芙蓉知道冯畹仪戒心很重,不会轻易相信她的话,便从腰间摸出来一对小巧的铃铛,举到了冯畹仪的眼前,“这回相信了吧!”
这铃铛并非如大户人家通常由金子铸成,而是颜色寡淡的普通银铃铛。
两个铃铛由一条红色的绳子系在了一起,说不上多别致精巧,甚至可以说有些粗糙,可却让冯畹仪当场面色大变,险些绷不住直接劈手夺过来。
只因沈芙蓉手中的铃铛,乃是她在瑄儿周岁生辰时,送给瑄儿的生辰礼。
那时,她和瑄儿还被困在那个破落的小院子里。
虽然除了她这个母亲,没有人记得那日是瑄儿的周岁生辰,也没有宾客和生辰宴为瑄儿庆祝。
可她和瑄儿却过得很开心。
她熔了自己仅剩的一根银钗,亲手为瑄儿做了这铃铛,从那以后,瑄儿一直将这铃铛带在身上,从未取下来过。
想到这里,冯畹仪朝沈芙蓉厉声喝问道:“你是从哪里得来这铃铛的?”
沈芙蓉无奈地看她一眼,“我都说过了,我知道瑄儿的下落。”
她就是担心冯畹仪疑心太重,不肯轻易跟她走,才特意让石头他们寻来了瑄儿身上的贴身物饰,好能做个凭证。
“你真的知道瑄儿在哪?”
冯畹仪此刻无比激动,她上前两步,两手伸出想抓住沈芙蓉的肩膀。
沈芙蓉看了看她涂了蔻丹的尖利指甲,不动声色地侧身,避过了她的触碰,开口回道:
“自然是知道的,而且我可以带你去找他。”
沈芙蓉说着,抬手将铃铛放到了冯畹仪的手里,“机会只有这一次,去不去随你!”
冯畹仪将铃铛紧紧攥在掌心中,她稍稍平复了一下剧烈跳动的心,意味不明的扫了沈芙蓉一眼,深吸一口气,片刻后,再不复刚才的失态,又恢复了淡然冷漠的样子:
“还请周姑娘带路!”
……
等沈芙蓉和冯畹仪离开后,周月从不远处的假山后走了出来。
她看了两人离开的方向一眼,皱眉思虑了片刻,转身向冯夫人的主院疾步而去。
***
冯畹仪跟随沈芙蓉一路乘坐马车,来到了京城郊外的西山脚下。
随后马车绕过一处偏僻别院,停在了山脚下的林木边。
赶车的人是石头,昨晚黎夜玉就给他递了信,故刚才沈芙蓉和周老夫人几人去冯府时,他一直就暗暗等在不远处。
后来看到沈芙蓉带着冯畹仪出了冯府大门,他立刻赶着马车接上两人,马不停蹄的往这西山赶。
冯畹仪初看到突然冒出来的石头,眼中满是警惕,后来见沈芙蓉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就上了马车,她便也跟着上车了。
此刻马车猛然停下,她立刻伸手打开马车帘,目光在四周环视了一圈,转头朝沈芙蓉问道:
“马车怎么不走了?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找瑄儿的吗?”
“没错,已经到了,瑄儿就在这里。”
沈芙蓉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越过她先一步下了马车。
瑄儿在这里?
冯畹仪再次环视了空旷的四周一圈,眉头微微皱起。
瞧着沈芙蓉已跳到了地上,她忙跟着起身下了马车:“瑄儿到底在哪?你快说啊!”
石头将马车栓在了一边的树上,抬眸左右看了看,带头朝一个方向走去。
沈芙蓉没有说话,也抬脚跟了上去。
冯畹仪见状,只得紧走几步,牢牢跟在沈芙蓉的身后。
不知走了多久,石头突然停下了脚步,随后扭头向沈芙蓉点了点头。
沈芙蓉抬头向前看去,只见正前方的不远处,一片略微平坦的荒坡上长满了荒草,荒草中一个新堆的小土坟显得尤为醒目。
孤零零地一个小坟包,在这片荒野之地里显得更外凄凉,而且竟连一块墓碑都没有。
她默了默,随后转过身对冯畹仪说道:“到了!”
冯畹仪显然也看到了前面异常醒目的小坟茔。
她踉跄地后退了几步,难以置信地望着沈芙蓉,颤抖着问道:
“你、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找瑄儿的吗?为何却带我来了这里?瑄儿呢?他到底在何处?”
沈芙蓉看向她,目露怜悯,“我知道你已经猜到了,没错,瑄儿就在这座坟茔里。”
冯畹仪一脸惨白,双眼瞪圆,有些恐惧的看着面前的小坟茔,疯狂摇头:
“不,不可能的,瑄儿还在等我接他回来,怎么可能会死呢?我的瑄儿不会死,你在骗我!你在骗我!我的瑄儿和我分开时还好好的,怎么会死?”
冯畹仪说着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她目光猩红地盯向沈芙蓉:
“是你对不对?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害死了我的瑄儿!我要杀了你,为瑄儿报仇!”
她越说越肯定,忽然冲上去张手要扯沈芙蓉的头发,口中尖叫着:“我要杀了你!”
只是有人比她动作更快,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不要碰我们东家,你的儿子是得了风寒死的!”
石头说完甩手一抛,沈芙蓉见了忙出声阻止:“别……”
她话未出口,冯畹仪已经直接被石头甩出了老远,重重地跌在了荒草丛生的地上,半天没起来。
呃,不会死了吧?
她虽然不喜欢冯畹仪,不想让她当她后妈,但还没烦厌到要眼睁睁看着她当场去世的地步。
沈芙蓉连忙跑过去,蹲在了冯畹仪跟前,“喂,你怎么样?”
本来面朝下趴在地上的冯畹仪,突然飞快地转过身,样子很吓人。
第一百七十六章 悲苦
此刻的冯畹仪一张脸又红又白又肿。
她浑身发着抖,盯视了沈芙蓉片刻,泪水从她的脸上落下来:
“告诉我,瑄儿到底是怎么死的?”
沈芙蓉瞧见了她眼底的悲苦,低低叹了一声,叫过来石头,让他将查到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冯畹仪知道。
当石头讲到瑄儿得了风寒,因为年纪太小,离城里又远,等郎中赶到时人已经没气了时,冯畹仪再也忍不住,捂住脸呜呜的哭起来。
过了良久,她猛然抬起头,狰狞的双眼,眼里恨意翻涌:
“都是冯家人,是他们!如若不是他们将孩子从我身边夺走,我的孩子根本就不会死!”
沈芙蓉看着她的盈盈泪目,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不管冯畹仪是不是心术不正,那冯夫人为了让冯畹仪继续乖乖听话,瞒下了孩子已死的事,害得冯畹仪连孩子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也是事实。
如若她是冯畹仪,也是会愤恨的吧!
“孩子?什么孩子?”
这时,身后一道苍老却沉稳的声音传来,惊得沈芙蓉和冯畹仪齐齐回首,这才发现周老夫人带着周月正站在不远处。
沈芙蓉正惊诧她们怎么来了,却见冯畹仪猛地转头瞪视着她,眉眼间全是怨恨:
“周姑娘真是好心机!”
沈芙蓉挑了挑眉,知道冯畹仪这是误会了。
虽然她让石头调查瑄儿的事,目的就是阻止冯畹仪嫁入周府,却真的并没有打算将周老夫人她们引来瑄儿坟前,公然揭露冯畹仪伤疤的意思。
毕竟死者已矣,逝去的终归已经逝去,瑄儿生前已经很可怜了,她不想再打扰他的清静。
她今天带冯畹仪过来,除了盘算后果之外,更多的还是怜惜的意思。
“我在问你们话,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老夫人见沈芙蓉和冯畹仪久不答话,耐心尽失,她目光冷漠地在沈芙蓉和冯畹仪之间扫视了几眼,最终将视线落在了沈芙蓉身上:
“芙蓉,你来说!”
“这……”
沈芙蓉正思虑应该从哪里说起,却听一旁的冯畹仪已开口抢答道:
“坟茔里是我的孩子,是我的瑄儿啊!”
“什么!”
周老夫人虽然早已猜出来了一些,但是心底还是存在几分侥幸,希望不是她猜的那样。
现在亲耳听到冯畹仪承认,她直直盯着冯畹仪的眼睛,本就阴沉的脸色此时越发阴沉,犹如暴风雨来临: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又怎么会有了孩子?竟然已有孩子,周冯两家议亲时为何却要瞒着不报?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快说清楚!”
“老夫人,我也是被逼的啊!”
冯畹仪仰头看向周老夫人,流着泪悲诉起来:
“是母亲指使我的,父亲、母亲想要攀上周府这门亲事,硬是从我身边夺走了我的孩子,强迫我嫁入周府去伺候周大人。
母亲是冯家的当家夫人,又拿捏住了我的孩子,我反抗不了,只能对她唯命是从。
我也是被逼无奈的,我从来没想过害别人,可他们,他们却害了我瑄儿的性命啊……”
冯畹仪说着,眼泪流得更凶了。
周老夫人被冯畹仪的话彻底给逼怒了:
“好个宣德郎冯久仁!好个冯夫人!我周府与你们势不两立!”
既然有胆量算计他们周家,就要有胆量承担这后果。
其他事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绝不会让人有损她们周家的利益。
“他们害了我的孩子,我也要寻他们报仇!”
冯畹仪却在此刻,突然起身扑到了周老夫人脚下跪着。
她眼底划过抹算计之色,抬头时已流着泪满是柔弱:
“老夫人,我求求您,让我跟您回府吧!
那个家我不想、也不能再回了,只要您肯收留我,带我回府给我一个安身之地,你们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哪怕要了我这条命,我也绝无怨言!”
尼玛,竟然还是要进她们周府!
这狗皮膏药是揭不下去了吗?
沈芙蓉不禁沉下了脸,面上尽是寒霜。
她没想到冯畹仪还不死心,居然还在想着利用周家。
瞧见周老夫人目中犹豫之色消退,眼看就要答应下来,沈芙蓉忙向着冯畹仪冲过去:
“哎呀,冯姑娘,你这是干什么?你如此做不是让祖母为难吗?”
沈芙蓉说着,一把抓住了冯畹仪的手腕,“你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跪在周老夫人脚下的冯畹仪吃了一惊,闻言用力要挣脱沈芙蓉,却感觉手腕上抓着她的手如同铁钳,疼得她骨头都快要断掉了。
她恼怒地看了沈芙蓉一眼,最终还是咬牙随着沈芙蓉的力道站了起来。
沈芙蓉见状眸中飞快地闪过一抹笑意,作戏而已,其实谁不会?
她好歹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论演技真没怕过谁。
冯畹仪虽然站起了身,却还是在接着朝周老夫人卖惨示弱。
只见她微仰着头,眼泪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朝下落,说不出的凄楚可怜:
“如若老夫人都不肯帮畹仪,畹仪真的是没有活路了……”
“冯姑娘莫要如此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周家对你怎么样了,你是冯家的姑娘,如若我祖母私自将你带回府,不知会惹来多少闲言碎语!到时,我们周府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沈芙蓉一句话点中要害,最重周家声誉的周老夫人顿时有了抉择:
“芙蓉说的没错,此事尚且不论是非对错,也不说你冯家蒙蔽我周家之事,冯家的人都是你的长辈,你与冯家人的纠葛本就是你们家的私事,我不方便插手过问。
你还是回去吧,回去也告诉冯夫人,冯周两家的亲事,就此作罢!”
周老夫人说完,扶着周月的手转过身向回走,步履有些蹒跚,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沈芙蓉知道,周老夫人是因为险些误了周学政的终身大事而内疚悔恨,也许还有些后怕。
她便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跟在周老夫人身后离开。
片刻之后,空旷的荒山林木中,只留下了冯畹仪一个人。
她伫立在那个小小的坟包前,突然平地吹起一阵风,凄厉地在她的脚下打着旋,卷起灰尘和衰草刮向天边,四野莽莽苍苍,冷寂悲凉。
“瑄儿,你放心,母亲会为你报仇!”
冯畹仪红着眼眶,冷恨恨的咬牙道,“让那些人血债血偿!”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大火
冯畹仪回到冯府时,时候已经不早了。
冯夫人正焦急的等在主院,见到冯畹仪忙迎了上来,口中连珠炮似的问道:
“仪儿,你可是回来了,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你和周姑娘走后不久,那周月姑娘出去了一趟又转了回来,说是有要事便将周老夫人也一起叫走了,你可见到了她们……”
冯畹仪静静地看着冯夫人,就似从里到外打量她一样,那眼光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眼神也十分古怪,冷静得让人心中发寒。
冯夫人渐渐止住了口中的话语,面露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冯畹仪。
她刚要皱起眉头,却见冯畹仪突然垂下了眼帘,口中轻声回道:
“见到了,周老夫人还说明日便会请人上门提亲。”
“真的吗?这真是太好了!”
冯夫人心中一喜,彻底放下心来。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以冯家的门第,能寻这样一门亲事,简直是非常难得。
周老夫人虽然多次来冯府,言谈间也早就露出为儿子相中了冯畹仪的事,却一直拖着没有正式来说亲。
她知道这是周家郑重,想要多思量几日,她虽然心里着急,却也知是不能问的,否则会显得自家女孩儿太轻贱了。
现在周老夫人终于给了准话,她真是很高兴,不管怎么样,她费心做了那么多的安排布置,总算没有白做。
冯家攀上了周家,而且是周家官职最大、皇上身边的红人周寺卿,那简直不是高攀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她们冯家这是要飞黄腾达了啊!
想到此,冯夫人咧开嘴对冯畹仪笑道:
“如今这门亲事总算是能定下来了,真是太好了!
你自幼长在母亲跟前,母亲是看着你长大的,还真是舍不得你出嫁,不过这是一门极好的亲事,实在是咱们家占了便宜。
虽说周寺卿已有了个那么大的女儿,但他如今才过不惑之年,又是堂堂大理寺卿、皇上跟前的红人,能嫁入周府这可是你的福分。
你嫁入周府后,要好好伺候周寺卿,尽快为周家开枝散叶,只有早日生下孩子你才能站稳脚跟……”
听到“孩子”两个字,冯畹仪袖间的手紧紧攥住,指甲狠狠掐着掌心,刺痛压下了眼中的涩意,她轻轻点了点头:
“女儿晓得了,母亲,这些年多谢您的照拂,女儿不知还能留在家中多久,以后就没有什么时间同您亲近了,不如今晚女儿陪您一起用膳吧?”
听了冯畹仪的话,冯夫人心里一阵慰贴。
冯畹仪好久没有和她这么亲近了。
冯畹仪幼时,她们母女的感情也是很好的,虽然冯畹仪并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不过那时她对冯畹仪是真心疼爱,但凡平日所需都应有尽有,从来没让冯畹仪缺过什么。
如若不是后来发生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她和冯畹仪一定也是一对人人羡慕的幸福母女。
现在,也还不晚。
冯夫人当即高兴地回道:
“甚是好!眼看着日头都西落了,也到了该用晚膳的时辰,今天又有这样的大喜事,稍后我让人将你父亲也寻回来,我们一家人可要好好的庆祝一番才行。”
见冯夫人答应了,冯畹仪脸上也露出了笑意,“那女儿先回房准备了。”
……
冯畹仪回了自己的院落后,立刻将春草叫到了跟前:
“厨房的刘婆私下里攒了两桶麻油,你带上银钱去暗暗寻她,偷偷将麻油买下来,记住,千万不能被人发现。”
春草愕然地抬头看向冯畹仪,先不说大姑娘买麻油做什么,刘婆攒的麻油定是从大厨房偷拿回去的,这样的隐秘事大姑娘又是怎么知道的?
冯畹仪知道春草惊讶,却并没有出言解释的心思。
她之所以知道厨房的刘婆藏了麻油,是因从前她和瑄儿在那个破院落时缺衣少食。
她经常溜进大厨房,去翻找东西带回去给瑄儿吃,无意中撞见过刘婆几次。
她有次还跟踪过刘婆一回,也因此知道了刘婆每月都会偷偷攒两桶麻油,然后在冯府后角门,暗暗贩卖给一个卖货郎。
再过三日就是月底了,所以她才笃定此时刘婆那里有两桶麻油。
春草愕然地怔了怔,忙低头应下。
她历来对冯畹仪的命令言听计从,因此只是短暂的愣了一下,便立刻领命向门外走。
春草走出去了几步,却又听到冯畹仪唤她,她赶紧回头去看,“大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冯畹仪看着她稚嫩的笑脸,犹豫了片刻,最终缓缓地说道:
“春草,今夜你不必留在我屋中值守了,稍后我去夫人那里用膳,会给你留几样点心,你和院中其他人一起分食品尝吧!”
春草道谢后,再次躬身告退,心中却有些不解。
大姑娘的模样很是奇怪,她方才好像在她眼中看到了不忍与怜悯,不过那些却似只一闪而过,最终全部化作了无边的深沉。
等春草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冯畹仪一下子跌坐在了椅子上,不,她不能心软,她的一念善心,有可能就会前功尽弃!
***
到了晚间,起了风,不过这并未影响冯府众人的好心情。
冯夫人让人准备了丰盛精美的膳食,冯老爷也提前回了府,众人齐聚一堂,热闹非凡。
冯畹仪还特意做了云片糕、山楂藕粉、糖糕等几样点心给众人品尝。
瞧着大家都吃了她做的点心,只有冯老爷没有吃,她还嘟着嘴撒娇幽怨了起来,逗得众人不停笑,直到劝着冯老爷大口吃了几样她才作罢。
众人一起用过膳,便各自回了自己的院落。
……
等到夜深人静之时,冯畹仪突然睁开眼睛,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慢条斯理儿地将提前备下的衣裳套在身上,平静地穿好鞋子下了床。
随后她先后将两桶麻油拖出来,沿着冯府各个院落的窗户、门快速地泼洒起来。
院中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冯畹仪勾起了嘴角,她在点心里加入了助眠的药粉,一旦睡着便会进入深度睡眠状态,即使在耳边打鼓都叫不醒。
为了行事方便,她还特意让春草去给今晚负责巡视守夜的侍卫和婆子们都送了一些。
等泼洒完麻油,冯畹仪从袖中掏出几只火折子,点着往地上一扔,火顿时“腾”的烧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行凶
因无人发现起火,又助了风势,大火眼瞅着就蔓延开来,大有焚烧摧毁一切之势。
看着那冲天的火光,冯畹仪眼中亮光闪闪,那痴迷的模样,就像是在欣赏绚烂的烟花一般。
“瑄儿,母亲终于为你报仇了!哈哈哈……”
冯畹仪笑的疯狂,她的眼睛渐渐变得血红,长发披散着,宛如地狱的恶魔。
很快,整个冯府就陷入一片火海,滚滚浓烟伴着呼呼的风声,仿似还夹杂着喊叫走水的声音。
冯畹仪渐渐恢复了冷静,她左右打量了几眼,转身快速地向一个偏院的方向跑去。
等来到了偏院角落一个极不显眼的狗洞跟前,冯畹仪从一堆草丛中,拎出了她提前藏在这里的小包袱背到背上,蹲身看了看面前黑漆漆的狗洞。
她和青江就是在这里遇见的,之后为了让她下次偷溜出去不被卡住,青江还陪她一起将狗洞挖大了一些,又用草木费心地做了掩饰。
如今青江已经不在了,就连她和青江唯一的孩子都离开了她,她的深仇大恨今晚也报了,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冯畹仪最后转身看了一眼火光中的冯府,随后深吸一口气,顺着狗洞向墙外爬了出去。
只是她方才将身体爬出一半,也就在墙外露了头,一柄冰凉的匕首已贴上了她的脖子。
还没缓过气来的冯畹仪身子猛地一个激灵,她仓惶抬头去看,瞳孔瞬间放大:“春草!”
借着冲天的火光,冯畹仪看到此刻的春草满脸黑漆漆的,头发蓬乱如草,一身的狼狈,明显是从火坑里爬出来的。
“大姑娘,想不到你要麻油竟然是为了放火,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春草的一双眼睛,比夜色还要漆黑几分,冯畹仪却在其中看到了那泛起的点点泪光:
“你赐下的那些点心我舍不得吃,留给了爹和娘,却万万没想到那些点心居然有问题!”
春草说着,手中的匕首又逼近了冯畹仪的脖子几分:
“你可知火起时,我拼命地想唤醒沉睡的爹娘,却怎么也叫不醒,只能眼睁睁看他们葬身火海的痛不欲生?”
春草死命地咬着唇看向冯畹仪,眸中的泪落了下来。
她和爹娘并没有睡在一个房间,当她好不容易撞开爹娘的房门,想往里冲救人时,房屋却轰隆一声被烧塌了。
她眼见着爹娘顷刻间葬身火海,心中几乎被仇恨、恐惧、怒火和绝望填满。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眼前的大姑娘冯畹仪做的,也一定都是她做的。
匕首冰冰凉凉的,紧紧的贴着她的脖子,让冯畹仪的心一下子坠落到了拔凉的深处。
她眸中情绪几番变化,片刻之后蓦然抬头,凄楚地看向春草:
“失去至亲的痛楚,我岂会不知?春草,你知道吗?他们害了瑄儿的性命,他们害死了我的瑄儿啊!”
“什么!”
春草闻言确实吃了一惊,做为冯畹仪身边的大丫鬟,她自然知道,冯畹仪心中有多挂念瑄儿这个儿子。
如今乍然听到瑄儿的死讯,她心中的震动也很大。
“瑄儿小小年纪就去了,确实甚是可怜,但是这也不能成为你纵火行凶的理由啊!
冯府上上下下这么多条的性命,他们并没有去害人,却要不明不白葬身火海,他们又何其无辜?”
“不,春草,你听我说,我是有难言之隐的,你先放我出来好不好,听我慢慢跟你说清楚!”
冯畹仪现在半个身子还在狗洞里,因着忌惮春草手中的匕首,她一动不敢动,此刻已觉得全身快要僵硬了。
春草听后却是冷冷摇头,目光异常坚定:
“放你出来你便会逃走,我要你退回去!”
身后的火势已经烧了起来,稍不留神就会葬身火海,她退回去难道要等着被活活烧死?
可是眼瞅着春草面色不善,盯着她的眼神越加狠戾,手里的匕首更是紧紧抵在她娇嫩的脖颈上,她若不退,恐怕直接就会血溅当场。
冯畹仪心中暗恨,咬了咬牙,正要退回去再找其他脱身之法,突然听到一道男声,从远处断断续续传来:
“……不知……走了水……好大的火势……恐不知要伤多少人口了……”
而后一道沉稳男声响起,“让人不惜一切代价速速救火,全力以赴抢救受困者,减少人员伤亡……”
听到这有些熟悉的声音,冯畹仪心中一颤,是周学政!
想不到他亲自赶了过来,冯畹仪心里瞬间感觉五味杂陈。
听说周学政为人清正,刚正不阿,见他第一面时,她也曾被他俊郎儒雅的外表晃了一下神。
可纵使他面若冠玉,不似她想象中的那般又老又丑,可他们的相遇,终究不过是在错的时间,遇见了错的人。
如果没有青江,如果她提前没有经历那段让她融入血液、刻入骨髓不能忘的感情,也许她会选择嫁给周学政,好好的和他过日子,幸福顺遂的过完一生。
可这世上什么都可有,偏偏就是没有如果。
周学政再好,怎么能和青江比?
况且,如果不是他母亲周老夫人相中了她,冯家人又怎么会为了攀上周府拆散她和瑄儿,瑄儿又怎么可能会死?
她如今已经报复了冯家,等她逃出去,早晚还是要回来寻周家报仇的。
不过现在,如若能借周学政摆脱春草,从而离开这里,也未尝不可!
想到此,冯畹仪抬眸,目光复杂地朝声音来源的方向张望。
“退回去!听到了没有,我让你退回去!”
春草却已看穿了她的心思,咬着牙低吼了一声,手腕直接一翻,匕首的锋刃便对着冯畹仪纤细的脖子抹了一道。
鲜血顿时顺着冯畹仪的脖颈流下来,滴落在她今日特意穿上的素色衣服上。
剧痛传来,冯畹仪脸色倏然变了,她抬眸看了眼春草,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来,“好,你别激动,我这便退回去!”
冯畹仪口中答应着,身子也向后慢慢退去,春草见她果真听话地退了回去,也收了手中匕首,在冯畹仪退进冯府后,跟着快速爬了进去。
春草刚从狗洞钻出来,还未站稳脚跟,便感觉到一团黑影朝她扑过来。
她忙调转身体扭头去看,却见先钻出来的冯畹仪,此刻正手举着一根麻绳向她的脖颈套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消殒
春草慌忙举起一直握在手中的匕首,想将近在眼前的麻绳砍断。
冯畹仪却动作更快的一记勾踢,将春草手里的匕首踢飞,又趁春草弯身欲去捡匕首之际,迅速地绕到春草身后套中了她的脖子。
春草一下被拽倒,重重地摔倒在草丛里,冯畹町渐渐收紧了手上的几道,嘴角弯起一抹冰冷残忍的笑。
这丫头命大没被烧死,就该悄无声息遁逃了才是,却偏偏不要命的想来杀她,那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了!
“唔……”
春草还没有来得及捡起地上的匕首,就被突然拖拽倒,她立刻双手拼命拽着套住脖子的麻绳,奋力挣扎着想要挣脱,可套在她脖子上的绳子却越来越紧。
片刻后,春草好似再也无力挣扎了一般,拽着麻绳的手渐渐无力地垂落了下来。
此刻冯府的院落内早已大火冲天,一团团火焰如同有生命般,来回翻滚在冯府之中乱窜,窜到哪里,哪里就是火光一片。
周围滚滚的浓烟呛的冯畹仪眯起了眼,瞧着春草一动不动了,她立刻丢开了手里的麻绳,重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包袱,弯身低头再次朝通向府外的狗洞里爬去。
只是这次她刚钻入狗洞,连头都没有来得及伸出去,便感觉到自己的双腿被人紧紧抓住,并被用力向后拖拽。
当被拖拽出来后,冯畹仪立刻看到了春草那张狰狞的脸,这小贱人,刚才居然在装死!
眼见大火已经烧了过来,不消片刻就会将她们一起卷入火舌,冯畹仪面露惊惧之色。
她不停地踢踹着春草,意图尽快脱身,可偏偏春草的双手就如同铁钳,任她如何踢打就是死活不松开。
冯畹仪气急,只得抓起身上的包袱,用力向春草投掷过去,包袱里都是一些金银首饰,将春草砸的摇晃了一下。
冯畹仪趁机爬坐起来,又捡起一旁的一块大石头,狠狠地砸在春草脑袋上。
“啊!”
春草发出一声低促的尖叫,脑袋上瞬间鲜血四溅,可她却紧紧地咬着牙,牢牢抱住冯畹仪的双腿不松开。
炽热的火焰已经卷起了两人四周浓密的花木,如同饕餮,将一切吞噬。
冯畹仪只感到身体被一阵阵灼热的气浪包裹住,火烧火燎地刺痛,让她感到窒息。
冯畹仪双目猩红,发泄一般,面色狰狞地举着手中的石头,一下又一下狠狠地砸在春草的脑袋上。
直到感觉腿上的束缚松了力道,冯畹仪颤颤巍巍地松开了紧紧攥住石头的手,立刻转身扑向狗洞的洞口。
这次她没有顾上再去捡地上的包袱,只一心想要逃出生天。
可转过身的她并未发现,满头满脸是血的春草再次睁开了眼睛,面如罗刹的看了她一眼后,摇摇晃晃地捡起了落在不远处的匕首,猛地冲向了她……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冯畹仪如同一条死鱼一样,仰面躺在地上,此刻她的后背心口处正插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一双染血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天上。
片刻后,她的眼珠艰难地转了转,便看到了浑身是血躺在她身边,两条腿以扭曲的角度静止了下来的春草。
冲天的大火已经烧着了春草的衣摆,想必也烧着了她的。
一阵又一阵剧烈的炙热疼痛从身体上传来,冯畹仪却已连张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她的生命在一点一点地飞速流逝,可她却无能为力。
在意识消失得最后一刻,她好似听到了周学政在一墙之外说话的声音,她突然升起一丝复杂的情绪,她和他,还真是一丝缘分也无啊……
……
***
今早的京城,是被冲天的火光惊醒了的。
一场大火烧的京城上空半边天都红了,着火的是位于京城西北角的宣德郎冯家。
从冯府而起的大火烧了足足一个时辰,火光冲破晨曦,仿佛连天都要烧着了一般。
幸好有大理寺卿周学政,协助京兆府尹带人及时救火,才没有殃及其他人家的宅子,不过整个冯府却都付之一炬了。
而且火势熄灭之后,差役们第一时间进去查找,竟然发现足有二十来人口葬身火海之中。
闻听除了仆妇下人,冯府的当家人冯老爷、冯夫人与冯大小姐也在这场大火中全部殒命,真真令人不胜唏嘘。
沈芙蓉知道这事时,周学政已经回到了周府。
周老夫人昨晚已经将冯畹仪已有了一个孩子,以及冯家刻意隐瞒的事情,告与了周学政知道,并言两家亲事就此作罢。
周学政当时并没有说什么,过后却一个人去了书房久久没有出来,后来听说冯府出了事,又立刻马不停蹄赶了过去。
这让沈芙蓉不得不想,也许,父亲周学政是真心实意愿意娶冯畹仪为妻,照顾她下半生的吧!
只是可惜冯畹仪并非良配,据石头查到的那些事情,这姑娘真的是心狠手辣又不消停,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玩命的折腾。
父亲没有娶成她,简直就是福气和幸运!
沈芙蓉想了想,命十月去将父亲身边的长生叫了过来,让长生将当时的情况讲给她听。
听长生说,父亲并没有什么伤心的特别之举,沈芙蓉这才松了一口气,父亲没事就好。
不过她很快便发现,她高兴的太早了。
先前周府和冯府要议亲的事情,虽然并没有让消息传出来,却也被有心人发现了蛛丝马迹。
这下好了,大家都知道大理寺卿周学政周大人这个铁和尚,终于有意要娶妻了,顿时心思都活络起来。
这眼见着冯府是不行了,京城的各家夫人们就跟商量好了似的,近来纷纷发出请帖,邀请沈芙蓉去各家赴宴。
去了就开始亲昵的拉着沈芙蓉问东问西,尤其爱问一些周学政的喜好习惯。
沈芙蓉每日周旋于各种宴会,苦不堪言。
而且那些夫人有事没事就要来周府拜访,顺道带上家里的姑娘,说是听闻周月来自湘绣厉害的安乡,要跟她学学针黹女红。
其实周月哪会什么湘绣啊,她练针黹女红时手指头都快扎烂了,但人家来都来了,她也没办法,她得笑着活下去。
周学政也被闹得不敢回府,接连几日都宿在了大理寺的后衙。
唯一享受这种状态的,大概只有周老夫人了。
第一百八十章 物色
周老夫人早就想好好为周学政物色张罗下婚事了。
眼下这么多姑娘主动送上门来,她一会儿拉着这家姑娘聊两句,一会儿拉着那家姑娘谈一谈,每日笑得皱纹都多了好几条。
沈芙蓉最近天天是拖着沉重的双腿,从别家宴会回来又参加自家宴席,郁闷的真想直接给自家老爹弄个抛绣球招亲算了。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周学政发了狠,要迎沈芙蓉的亡母穆晚晴的牌位进门,许以正妻之位。
整个周府为这事都闹翻了天,周老夫人气的将最喜欢的琉璃盏都摔碎了。
可不管怎么样,周学政就是咬死了不肯松口。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沈芙蓉正坐在院里喝十月给她热的牛乳。
热气氤氲,她舒服得眼睛微微眯起来,这回终于不用再四处跑腿了。
别人兴许不知,她却是明白父亲这不过是缓兵之计。
她的亡母穆晚晴当初怀着她时,嫁给了沈家村的沈大柱,即使如今不在人世了,名义上也还是沈大柱的妻子,父亲当然不能再“迎娶”了。
父亲现在这套说词,只能糊弄不知内情的周老夫人罢了。
不过也由此可见,父亲是真的并不打算娶妻了,起码短时间内是不会再娶了。
周老夫人对此当然不依,往后的几天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折腾。
沈芙蓉只管缩在自己的院落,两耳不闻窗外事,惬意地享受难得的清闲,却没有想到,这把火烧来烧去,最后却是烧到了她身上。
“什么?祖母竟然让我嫁人?”
沈芙蓉惊吓得瞪大了眼睛。
尼玛,这周老太太真是不按套路出牌,前几天还在嚷着要父亲为家里添丁增口,说什么人多才热闹。
现在却要急着将她打发出去,难道她不算是人?
“祖母都是怎么说的?”
带来这个糟糕消息的黎夜玉闻言,立刻将她偷听来的那番话讲了一遍:
“老夫人说老爷不娶妻也行,不过要答应她一个条件,那就是在她回祖宅之前,将姑娘您嫁出去。”
沈芙蓉郁闷透了,“我和这老太太虽算不上亲***日里对她却也恭敬,也算井水不犯河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针对我。”
黎夜玉连个磕巴都不打地回道:
“老夫人说姑娘你天生反骨,又得罪了皇上和皇后最疼爱的大公主,不如趁早嫁出去,留在家中早晚是个祸害!”
沈芙蓉:……
她咋感觉黎夜玉刚才骂她骂的很过瘾?
原来这才是周老夫人内心的真正想法。
敢情她在周老夫人眼里,就是枚危险系数极高的定时炸弹,所以周老夫人才不惜答应父亲不再娶,也要将她给嫁出去。
可她也很冤枉很无奈的好不好,那个大公主真不是她有意去招惹的,实在是她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大公主非要误会她和萧天陌的关系,搞得她和萧天陌没点什么,她都感觉自己亏了。
想到萧天陌,沈芙蓉脑瓜更疼了。
她还欠萧天陌一件衣裳呢!
上次她在聚仙楼将眼泪、鼻涕,一股脑地擦在了萧天陌的身上,弄脏了他的衣服,答应了要赔他一件新的的。
要她做,她是做不出来的,看来,她明天得去各家成衣铺子转转了。
想到此,沈芙蓉嘱咐黎夜玉接着去盯着周老夫人,自己打着哈欠向床边走去。
反正父亲周学政待她如珠似宝,根本不会听从周老太太的主意,将她草率的嫁出去。
她就该干啥还干啥,以不变应万变。
沈芙蓉爬到床上养精蓄锐,打算明天早上去街上大逛特逛。
只是等黎夜玉和十月先后离开后,她却又怎么都睡不着了。
挣扎了一会儿,她最终披上衣服下了床,打开房门去了外面。
门外的院子里很安静,今晚的夜色也很特别,天上别说月亮,连一颗星星都没有,有些符合沈芙蓉此刻惆怅的心情。
从天到地全是漆黑一片,实在是没有什么可看的。
沈芙蓉幽幽叹了口气,转身上了台阶,打算继续去床上躺尸。
只是她刚走到房门口,就被人用一把冰凉的刀刃抵到了颈间。
身后之人明明姿态不善,说的话倒是温和有礼:
“抱歉,得罪姑娘了,不过姑娘还是要老实一点的好,否则刀剑无眼,若是不小心伤到了可不好。”
沈芙蓉抖了抖身子,她从来没这么被人威胁过,尽管对方态度很是不错,可她还是不大能忽略脖子上那凉冰冰的刀刃:
“大侠,不,大哥,这刀先放下,老举着怪累的,咱们有话好好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乱喊的!”
那锋利的刀刃就在沈芙蓉的颈间指着,并未移动分毫:
“姑娘这有金疮药吗?”
沈芙蓉听对方张口就要金疮药,知道他是受伤了,她禁不住想要转头去看,却想起外面黑兮兮的,她看也看不到,她便点了点头:
“有,在屋里。”
“那就有劳姑娘了。”
对方说着,裹挟着沈芙蓉轻轻用手肘撞开房门进了房间。
进屋后,他便放开了沈芙蓉,转身将房门关了个严实。
沈芙蓉揉了揉先前被他用刀刃指着的脖颈,借着屋中有些昏黯的烛光,看到了这人的脸。
这是一张十分阴柔的脸,精致的五官,略微狭长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唇有些薄。
此刻,他的脸色很苍白,胸口处的衣服上有刺眼的血迹,想必受了不轻的伤,亏得他还能那样平静的对她说话。
沈芙蓉顿时感觉到,此人不容小觑。
于是她立刻转身向后窗的位置疾步而去,即使不能逃脱,她也得做点什么,好能尽快让黎夜玉知道她的处境。
对方却是比她更快地挡身在了她的面前,“姑娘要去何处?”
沈芙蓉镇定地抬眸,冲面前的男子轻轻一笑,“你受伤了,我去给你拿药。”
男子看了半开的后窗一眼,过去将窗户紧紧关上,这才转眸看向沈芙蓉,“劳烦姑娘了。”
沈芙蓉遗憾的看了被关严的后窗一眼,朝男子点了点头,佯作镇定,从后窗左侧的多宝阁上翻找出药和纱布来,想了想,伸手递到男子面前。
男子却是不接,而是用一双墨谭一般深沉的眼睛看着沈芙蓉:
“我受伤了行动不便,还要劳烦姑娘替我上药。”
沈芙蓉微微一愣,目光在男子精壮的上身溜了一圈,“脱衣服!”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上药
听沈芙蓉直接让他脱衣服,男子微微一愣,抬眸看沈芙蓉一眼,眼神颇有些一言难尽。
沈芙蓉见他并不动作,神情还挺犹豫,就将药和纱布再次朝男子递了递:
“伤口在里面,你不脱衣服,我怎么帮你上药?要不你还是自己来吧!”
见沈芙蓉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男子唇边翘起一点,低声道:
“如此,就劳烦姑娘了!”
他说着缓缓地解下腰带,拉开衣袍,露出了里面的白色中衣来。
虽然屋内光线昏暗,中衣上刺目的大片血迹,还是让沈芙蓉看得触目惊心,这人还真是伤得不轻。
等男子露出伤口时,也完美的露出了腹肌,沈芙蓉只是搂了一眼,便调转了目光,并没有被撩到。
自从上回看过并摸过萧天陌的八块腹肌后,她已经对其他男人的肌肉线条无感了。
想到上次她咸猪手萧天陌腹肌的事,沈芙蓉微微红了脸。
作为一个来自现代,有素质有道理有修养的美少女,她绝对不承认,她那时候在公然馋人家身子。
她只是中了药,所做的一切都是受药力驱使,对,绝对是这样的!
男子脱光上衣,等了许久,却见沈芙蓉迟迟不来给他上药,而是脸红红的不知在想什么,他不得不轻咳一声,提醒神游太空的某女自己的存在。
沈芙蓉顿时回过神来,忙拿着药瓶和纱布上前,七手八脚的给男子上药。
男子胸部的伤口血肉模糊,虽是上了药裹了纱布还是有血沁出来,沈芙蓉挑了挑眉,将纱布不要钱似的裹了一层又一层。
直到把男子除了大腿和脑袋以及手臂,整个人都被包成了木乃伊才作罢,然后又把多余的纱布给打成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
男子垂眸看到自己的上半身缠满了纱布,视线又在那个“别致”的蝴蝶结上停留了两秒,嘴角抽了一下,还是客气地跟沈芙蓉道谢:
“多谢姑娘了!”
沈芙蓉随意的摆摆手,“不必客气,尊老爱幼、救死扶伤历来是我的优良美德,好了,伤口我也给你包扎了,你可以走了吧!”
“姑娘急什么?”
男子看着沈芙蓉眸中晶亮,兴味盎然中带着几分笑意。
可眼神却让人无端的很不舒服,好像是一个孩童无意间发现了一个特别好玩儿的玩具,正在琢磨怎么玩。
“姑娘请放心,我只是在此暂时躲避一下,并无恶意。”
男子说着,目光在沈芙蓉脸上认真的来回扫视,那模样好似要将她的样子印入脑海里一般。
沈芙蓉见他还不走,不由得黑了脸。
原以为对方好歹是个君子,可看他这般行径,莫不是个色狼?
白瞎了这副人模狗样的长相!
这男人一看就是会功夫的,她打又打不过,只好走怀柔政策了。
于是沈芙蓉娇弱的捂住嘴,泫然欲泣,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位少侠,女孩子的名节大如天,如果被人发现我房中大半夜有一个陌生男子,我的清誉岂不是就被毁了?我刚刚才救了你,你不会想恩将仇报反过来害我吧?”
“这……”
男子听后眉头微微拧起,面露犹豫之色。
眼泪果然是女人最好的武器。
沈芙蓉一看有门,正要再接再厉,争取用眼泪将男子冲走,却忽听门外传来一声呼喊:
“姑娘,你猜我听到老夫人说您什么?”
紧接着,黎夜玉推门走了进来。
看到屋内多了个陌生男人,黎夜玉脸色大变,立刻厉声喝问道:
“你是何人——”
就在黎夜玉出声的瞬间,男子已抽出先前的刀刃,并将手伸向沈芙蓉,欲将她辖制在手,充当挡箭牌。
可因为先前他被沈芙蓉包的像个木乃伊一样,行动不便,这一动却差点一头栽倒到地上。
沈芙蓉刚才已在他伸手之时,就地一滚,躲过了他的魔爪,并趁他站立不稳之际,快速闪身躲到了黎夜玉的身后。
黎夜玉迅速拔出腰间长剑,遥指男子的咽喉,声音冷清道:
“巡班的侍卫只需半刻钟就会过来,我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的好,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男子面色虽然紧绷,却没有一丝慌乱,他看了杀气腾腾、明显就是练家子的黎夜玉一眼,目光落在她身后的沈芙蓉身上。
瞧见沈芙蓉沉着冷静的看着他,再不见一丝方才的娇弱柔顺,男子突然低低的轻笑起来,像是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事。
黎夜玉见状皱起眉头,手中长剑如一道寒芒凌厉的射向了男子。
男子侧首让过,用手中刀刃格挡下黎夜玉这一击后,也不恋战,握着刀刃从离他不远的后窗跃了出去。
黎夜玉快速窜到后窗跟前,向外张望了一眼,见人转眼就不见了踪影,担心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她不敢去追,只折了回来守在沈芙蓉身边。
一直到晨光破晓之时,黎夜玉才动了动紧紧握着长剑的手,将长剑重新放回腰间,转身对沈芙蓉说道:
“姑娘,想必那贼子不会回来了!”
沈芙蓉点了点头,让黎夜玉坐到椅子上歇歇,轻拍着胸口安抚自己受惊的小心脏:
“多亏你赶来的及时,对了,你说祖母她怎么了?”
黎夜玉想了想,回道:“老夫人想让姑娘你去北羌国和亲!”
“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历来只有公主才会去和亲的吗?她一个普通官员的私生女去和的哪门子的亲?
还是说,她的亲爹其实根本也不是周学政,而是当今高高在上的那位皇上?
妈哎,她的便宜娘不会真给她整了三个爹吧?
这番惊吓着实不小,沈芙蓉突然觉得,刚才屋里半夜进了个男人也不算什么了。
黎夜玉没让沈芙蓉胡思乱想太久,很快就将她知道的一五一十复述了一遍。
沈芙蓉听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她还真是想多了。
原来今年北羌国新王继位,这北羌新国主遣了使臣来求亲,求娶我朝的公主做大妃,以结秦晋之好。
宫中却没有适龄未婚配的公主,于是皇上和皇后决定在大臣的家眷里,挑选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子认做公主,配与北羌国主。
周老夫人听说这个消息后,立刻将主意打到了沈芙蓉的身上。
自家女孩儿被皇家认做公主,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第一百八十二章 和亲
而且嫁过去就是一国之后,周府不仅能成为皇亲,还出了一个国母,简直就是一步登天。
不过周老夫人也知道,周学政将沈芙蓉看得比命还重,是绝对不会同意让沈芙蓉去偏远的北羌国和亲的。
她便打算利用她诰命夫人的身份,先去求见皇后娘娘,在皇后娘娘面前举荐沈芙蓉,暗地里促成此事。
然后再请皇上降下圣旨赐婚,此事便是板上钉钉了。
到时,皇命难违,周学政和沈芙蓉即使不同意,只怕也得同意了。
沈芙蓉听后气的直接笑了起来,这老太太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如果不是黎夜玉在梁上听到了她的谋划,恐怕自己和父亲到时候真会很被动,她自然不肯让父亲为了她抗旨获罪,说不定还真就如了周老夫人所愿。
想到这里,沈芙蓉朝黎夜玉问道:“祖母打算什么时候求见皇后娘娘?”
黎夜玉回道,“我听老夫人对周月姑娘说,初八是个好日子,到时她会递牌子到皇后娘娘的坤宁宫请安。”
名着是去请安,实则干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沈芙蓉垂眸沉吟了片刻,对黎夜玉嘱咐道:
“这几天让石头抽调几个人过来,专门盯着祖母,一旦祖母有异动,就让他们见机行事,记住,只要让祖母进不成宫就行,莫要伤了她老人家。”
黎夜玉立刻领命去办,沈芙蓉看着她的背影,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面。
她倒不是心疼周老夫人,这老太太竟然如此算计她,为了周府的荣耀根本不顾她的死活,叫她怎么可能会不恼怒?
只是周老夫人是她便宜爹周学政的母亲,周学政对她这般好,待她如珠似宝、无微不至,她不想伤了周老夫人,使得周学政伤心难过。
……
最近这段日子,周老夫人很是郁闷憋气。
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要一往进宫的路上走,不是马车半途坏了,就是被突然倒下的大树拦了路。
甚至有一次,她进宫要穿的诰命服饰莫名其妙找不到了,满院子的仆妇丫鬟寻了一整天都未找到,结果天黑了发现那套服饰就挂在衣橱里,简直太诡异了。
周老夫人心中难免会有些犯嘀咕,今天便歇在锦榻上没有动,由着两个小丫鬟给她打着扇子。
这时,门房捧着一张请帖走进来,低头禀报道:
“老夫人,宫里来了帖子。”
周老夫人忙坐直身子,接过帖子一看,原来为迎接北羌国使臣的到来,当今圣上特在宫中摆了接风宴,参加接风宴的不只皇室众人,朝中四品以上的大臣皆要带着家眷去赴宴。
周老夫人将帖子收好,嘴角挂起一抹笑,这皇后娘娘让大臣皆要带着家眷去参加,看来是想要在宫宴上,挑选贵女认做公主去和亲了。
这还真是刚想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
想到此,周老夫人对门口处的一个小丫鬟吩咐道:
“去芙蓉院告诉大姑娘,就说后日宫里设宴,请她随我一同进宫去赴宴,要她后日晨起务必好好梳妆打扮,切莫失了我们周府的颜面。”
小丫鬟恭敬的应下,转身去了芙蓉院。
沈芙蓉听了小丫鬟的传话,不由得撇撇嘴,祖母让她盛装出席,哪里是怕她失了周府的颜面,分明是为了那见不得人的心思,想将她待价而沽。
……
去宫中赴宴这日清晨,沈芙蓉早早就被惠康堂那边的丫鬟叫醒,由着十月给她收拾了一番,随后就出了府门上了马车。
今天这场宫宴,周月并没有资格参加,只有沈芙蓉跟着周老夫人进宫,因此这次,沈芙蓉不得不跟周老夫人同坐一车。
周老夫人早早就等在了马车之中,看到上车的沈芙蓉后,立刻不满的紧锁了眉头:
“怎么穿得如此素净?你这样忒不起眼了些,我昨晚让人给你送去的那些首饰呢?你怎么都没戴,莫不是不喜欢?”
沈芙蓉低下了头,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让人看不清她眼中酝酿的情绪:
“祖母送的东西我自然是喜欢的,只是我舍不得戴,都好好收了起来。
至于身上这衣裳,虽然素净却也不差,是上回父亲特意让人用天山雪蚕丝织就的布料,裁制而成送给我的。”
周老夫人闻言,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一些。
再看沈芙蓉虽然穿着素净,头钗也没带两支,却面孔如瓷般细腻白洁,发丝墨黑柔亮,明眸皓齿,自有一股轻灵之气,她便不再执着于此,转而对车夫吩咐道:
“时辰不早了,出发吧!”
等马车出发后,沈芙蓉抬起眼皮看向周老夫人,黝黑的眸子静若深潭。
周老夫人并未察觉到沈芙蓉复杂的目光,她伸长手臂将窗帘挑起一道缝,警惕地打量着车外的路况,生怕再有什么阻拦,导致这次又进不了宫。
好在一路顺畅无阻,她们很快就到了宫门口。
有接应的嬷嬷将周老夫人和沈芙蓉领到了余皇后的坤宁宫,那里已经有不少的诰命夫人带着自家姑娘到了。
周老夫人带着沈芙蓉一进门,立马就有人上前来客套问好了,周老夫人都官方的给出了回应,一双眼睛只瞟着大殿正中坐在主位上的余皇后。
等走到余皇后跟前,周老夫人躬身要请安下去,因为她年岁大、辈分高,立刻有人上前来扶,但周老夫人还是坚持行了个半礼,才半推半就直起身来。
沈芙蓉这个小辈自然没那么好运了,只能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的行了叩拜礼才起身。
行过礼后,周老夫人打发沈芙蓉去找其他姑娘玩耍说话,自己凑在余皇后跟前逗趣套近乎。
沈芙蓉走出去几步时,听到身后的周老夫人对余皇后说“乖巧……懂事……有福气……”这些词。
知道周老夫人这是要向余皇后推销她了,她不由得心中暗暗冷笑,祖母早晚会知道,她不想做的事,没人逼迫的了!
沈芙蓉踱步到了殿中窗下的一角,这里是各家年轻姑娘们的聚集地,里面也有她认识的老熟人——青霞仙子王青霞。
王青霞看到沈芙蓉后,立刻高兴的挤到了她跟前,“周姐姐,你来啦。”
沈芙蓉朝她点了点头,见几家姑娘不知道为什么,正面红耳赤地低声争论着什么,便好奇地向王青霞问道:
“她们在吵什么?”
第一百八十三章 使臣
王青霞左右看了看,凑近沈芙蓉低声说道:
“姐姐恐怕还不知吧,今儿这场宴说是迎接北羌国使臣的接风宴,实则是要在宫宴上,挑选贵女认做公主去北羌国和亲的。”
沈芙蓉听后眸光一闪,这深宫中果然是没有秘密,真是应了那句话,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看来各家都没少往宫里安插眼线。
她咋了咋舌,只听王青霞接着说道:
“听说那北羌国新任国主才貌双绝,且年少有为,倒也算良配。
只是我们这些贵女自小被养在深闺,又有几个愿意远嫁他乡离开亲朋好友呢?
不知别人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是不愿去那苦寒干燥、黄沙漫漫的北羌国的。”
沈芙蓉赞同的点了点头,“放心,你和我都不会去和亲。”
王青霞心仪之人是余重楼,虽然余重楼如今不在京城,作为余重楼的好友,她一定得为余重楼看好王青霞才行。
沈芙蓉和王青霞又聊了几句,见先前的几个姑娘还在低声争论,便凑上前几步侧耳倾听。
只听一个姑娘说道:
“我听父亲说,往年这北羌国没少骚扰我朝边境,与我朝之间的纷争已有数百年之久,对我朝而言,若能得他归顺自然是极好的。”
另一个黄衣姑娘脸露忧虑:
“只是听说这北羌国是粗鄙之地,民风彪悍,要是真被选中嫁过去,那还不得脱层皮?”
一个红衣姑娘听到这里嗤笑一声,“你放心好了,皇后娘娘不会选一个性格软弱愚笨的人去和亲!”
黄衣姑娘的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立刻对红衣姑娘怒目而视:
“你说谁愚笨?朱一嫣,你不要太过分!”
那被唤做朱一嫣的姑娘哼了一声:
“只知道听途说,难道不是愚笨?
实话告诉你们,我爹爹手下的一个副将曾留宿北羌国,据他所言,北羌国民风比我朝还要开放,女子很是自由,可以随意上街游玩。
而且那北羌国的新主生得很是俊朗,才华横溢,武艺超群,是北羌国多少姑娘的梦中郎君呢!要是嫁过去呀,就是这北羌国新主的王后呢!”
另一个姑娘闻言扑哧一笑,面露恍然之色:
“朱一嫣,说来说去,你还是喜爱美男啊?”
其他姑娘闻言皆是掩嘴笑了起来。
王青霞眸中也挂满了笑意,对不明所以然的沈芙蓉附耳说道:
“朱一嫣是戍边将军朱铮之女,这姑娘天生爱财爱食好男色,有一回还在大街上花痴地看美男看到流鼻血……”
沈芙蓉眼前顿时一亮,忍不住看向朱一嫣,原来是同道中人啊!
面对众人的调笑,朱一嫣丝毫不以为意道:
“美男自是养眼的,而且你们也不想想,为了向北羌国示威,让他们看看我朝的富庶,和亲公主的陪嫁肯定很丰厚,金银珠宝定然不缺,必要的头面、排场也定是不低,不然上国的威仪何在?”
听她这么说,众姑娘笑得更欢了。
先前的黄衣姑娘讥讽地挑挑嘴角,对朱一嫣幽幽说道:
“既然财帛美男对了你的心思,那不如你去和亲,省的众姐妹在这里提心吊胆的!”
朱一嫣摇摇头,语气中颇有些遗憾:
“我爹已经给我安排好了亲事,我这次进宫只是凑凑趣儿罢了。”
朱一嫣此话一出,众女都沉默了。
自从皇家要挑选贵女,认做公主去北羌国和亲的消息一出来,无数高官宗室顿时大为惶恐,不少人家不愿心爱的女儿远嫁受苦,都匆忙为适龄女儿操办亲事。
今日站在这里的各家姑娘,凡是没有定下亲事的,都不过是家族的人向上爬的棋子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有女官快步走来,打破了这份沉默:
“宴席开始了,皇后娘娘遣我来请各位姑娘移步去前殿。”
众姑娘抬头望过去,这才发现余皇后已带领众诰命夫人们出了门,众人忙起身跟着女官向外走。
沈芙蓉也在众女之间,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前殿宴客的地方。
沈芙蓉一到殿中,就感觉身上有道视线在追随着她,她抬头一看,发现萧天陌正坐在她的斜对面。
萧天陌身上居然穿的是那天在聚仙楼,她不小心用来擦了鼻涕的那件长袍。
两人的视线相撞,萧天陌向沈芙蓉挑了挑眉,又有意无意地伸手拽了拽自己的衣袖,好似在提醒沈芙蓉当初的恶行。
沈芙蓉眼角抽了抽,默默垂下头,她总觉得这两天好像忘了点什么,原来是忘了上街给萧天陌物色新衣裳了。
此刻大殿内热闹非常,满朝文武大臣和家眷们纷纷盛装入席,四周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不久后,皇上和余皇后进殿,众人立刻起身行礼,跪伏山呼: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上含笑的眸子扫过众人,让众人平身入座,随后让内侍传北羌国使臣上殿。
随着几个内侍往下一声声通传,不出半晌,在殿外依稀出现了十几个人影。
殿内一时间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殿外,沈芙蓉也抬起头瞧过去,对这传说中的北羌国的使臣充满了好奇。
很快,这些北羌国使臣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只见他们长衫过膝,梳辫包帕,胸前挂着用银丝编织,镶嵌着玛瑙、玉石和珊瑚的椭圆形的饰品,脚上蹬着尖头的牛皮靴,眸光锋利如刀。
不管是装束,还是眸子中透出的狂野不拘,都和本朝人士截然不同。
当看到走在众使臣队伍中,那个面容白皙,眉目中透着一股阴柔的年轻男子时,沈芙蓉瞳孔猛地一缩,是他!
那个半夜闯入她闺房的男子!
这男子还是那般眉目俊逸,只是和之前的装束迥然不同,原来他竟是北羌国的使臣。
沈芙蓉面露惊讶之色,差点忍不住就惊呼出来,最后硬生生的给憋住了。
面前走过的俊逸男子显然也认出了沈芙蓉来。
他的目光牢牢地定格在沈芙蓉的脸上,见沈芙蓉不像其他贵女那样满头珠翠,琳琅满目,眼眸中闪过一抹戏谑,嘴唇略微上翘。
走在最前面的高个头男子,应该是这群使臣的领头人。
他带着众使臣走到大殿正中站定,朝上座的皇上和余皇后微微躬身,按照北羌国的礼节拜道:
“北羌国使臣乌延吉,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第一百八十四章 挑衅
那个俊逸男子紧跟在乌延吉身后,一副乌延吉随从的模样,只随着其他人鞠躬行礼,并不多言。
可是沈芙蓉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感觉,她总感觉这个俊逸男子不像随从。
看这人的神态与气度,起码不会是个简单人物。
宴席开始后,殿内很快歌舞升平,还未入夜便已华灯璀璨。
身披彩衣的舞女们水袖善舞,玲珑有致的腰身在大殿中央有节奏地扭摆着。
两旁分坐的众人酒肉肆欢,谈笑风声。
各位大臣们与几个北羌国使臣虚与委蛇的寒暄,各家年轻姑娘则是凑在一起,眼神一会儿瞟瞟乌延吉和他身后的随从,一会儿瞅瞅一旁静坐的萧天陌,不停地小声议论着什么。
沈芙蓉隐隐约约听她们好似在比较几人的长相,她不由得摇摇头,女孩子果然都是颜控。
不过那个夜闯她闺房的北羌国使臣的长相的确不俗,让人只一瞥,却直击心灵,久不能忘!
如果不是容貌十分出众的萧天陌在此坐镇,只怕这满殿的男子就皆尽被他比了下去。
两个人都是美貌绝世之人,至于究竟谁更美一些,就难说了。
宴会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酣畅淋漓,北羌国使臣乌延吉突然站了起来,红光满面地朗声道:
“皇帝陛下,素闻京城人杰地灵,美人如云,亦不乏才女,今日瞧着名不虚传,不知鄙人可否有幸睹一睹诸位才女佳人的风采?”
北羌国使臣这要求如果放在平时,显然是有些失礼了,可他们是外来使臣不懂本朝的礼数,又是专门为了和亲公主而来的,此举倒也情有可原。
况且别的不好说,这殿中的各家姑娘可个个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贵女,表演个才艺还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上座的皇上和余皇后对视了一眼后,点头同意了北羌国使臣的要求。
余皇后抬手挥退了殿中的舞姬,和颜悦色地看着底下的众贵女:
“既然使臣有此请求,不知何人愿意出来展示一番才艺?”
救场如救火,如果能在此刻站出来亮出自己拿手的才艺,不仅能获得皇上和皇后娘娘的赏识,还能从而名动京城,成为人人膜拜的才女。
沈芙蓉朝着身前左右仔细看了一遍,果然,在场的诸位贵女一个个都眼睛发光,眸中的跃跃欲试一览无遗。
只是可能又担心自己表现的太过优秀,会被直接选中去北羌国和亲,因此尽管贵女们都蠢蠢欲动,却还是按捺住等其他人先出头。
“不如就让我来抛砖引玉吧!”
这时,朱一嫣站起身,盈盈一笑,说道:
“臣女不才,自幼惯爱舞刀弄剑,便献上剑舞一曲,为皇上、皇后娘娘、以及众使臣助助兴吧!”
她说着走到大殿正中央,等一旁的宫女取来她的剑后,她便摆开架势挽了一连串的剑花。
只见她身形曼妙,翩若惊鸿,动作轻灵柔和,却婉若游龙,别有一番铿锵之意。
等剑舞结束时,朱一嫣勾起嘴角一笑,长剑向上一抛,紧接着手中剑鞘往前一送,长剑竟然自己准确的进入到了剑鞘内。
“不亏是将门之后,跳的好!”沈芙蓉不禁拍手称快。
有了第一个登台之人,接下来各家贵女便纷纷亮相,分别表演了抚琴、吟诗、书法、琵琶等才艺,你方唱罢我登场,真可谓十八般表演轮番上阵。
等到所有的贵女都表演结束,余皇后满意地笑起来:
“各家的闺秀们着实是多才多艺,便是本宫瞧了,都觉得年轻了好几岁呢!”
她说着,看向了北羌国使臣乌延吉,笑问道:
“不知可能入得了使臣的眼?”
在余皇后问出这话时,不知是不是沈芙蓉的错觉,她总感觉,乌延吉快速地看了他身后的俊逸随从一眼,那眼神就好似在征询对方的意见。
随后他右手握拳置于左胸处,朝余皇后行了个礼,直起身时“哈哈”笑道:
“刚刚的诸般神姿仙乐让人陶醉,只是美则美矣,却稀疏常见,总归少了几分味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
鸡蛋里面硬挑骨头吗?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
“放肆!”
“简直太过分了!”
“竟敢口出狂言!”
殿中的众人有些恼怒起来,尤其是刚才表演过才艺的贵女们,个个怒不可遏地看着乌延吉。
乌延吉却勾了勾唇,面不改色地接着说道:
“不知诸位才女佳人可有什么其他的才艺?”
他说这话时,有意无意地瞥了沈芙蓉一眼,这让沈芙蓉有些如坐针毡。
表演才艺不可怕,可怕的是她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暴露她琴棋书画样样拿不出手的真相。
上座的余皇后脸色开始不怎么好看了,“各家闺秀可有何使臣未见过的特殊才艺?”
问这话时,余皇后都底气不足,刚才众贵女的表演她都看在眼里,自觉无可挑剔,可偏偏这北羌国使臣不买账,认为这些才艺稀疏平常。
乌延吉瞧着这次余皇后话音落下,殿中众贵女不似刚才热情,反而十分安静,他唇角弯起,声音听起来十分愉悦:
“我知你们京城闺秀低调内敛,喜好深藏不露,不如由鄙人自己来挑选吧,选到谁,谁来表演才艺如何?”
“真是不知所谓!”
“简直岂有此理!”
这殿中的闺秀个个都是金尊玉贵的各家贵女,岂可容他一个外来使臣萝卜白菜一般的挑选?
这乌延吉也太不懂礼数了!
殿内顿时起了一阵喧哗,今天来参加宴席的一些青年才俊满面怒容,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大声指责乌延吉口出狂言,竟敢如此大言不惭。
乌延吉扫视了周围众人一眼,有些玩味的一笑,语气咄咄逼人:
“竟无一人有其他才艺么?都说京城多才子佳人,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他话音刚落,一道娇斥立刻响起:
“放肆!谁说我们没有出彩的才艺,看等会儿不闪瞎你的双眼!”
沈芙蓉正在想哪家姑娘如此霸气,抬头一看下巴差点惊掉了。
我滴个娘诶,是青霞仙子——王青霞!
发现这话是从王青霞口中吐出来的,沈芙蓉顿时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听下一秒王青霞接着说道:
“我周姐姐秀外慧中,博学多才,她所会的才艺,保准你们听都没有听说过!”
第一百八十五章 情话
乌延吉闻言,顺着王青霞所指看向沈芙蓉:
“哦?那就请这位姑娘让我等见识一下吧!”
沈芙蓉垂在身侧的手微不可见的僵了僵,她这算不算是躺枪?
不等沈芙蓉答话,王青霞已经莫名亢奋地对沈芙蓉喊道:
“周姐姐,我们京城闺秀的面子全靠你了,让他们好好见识见识你的厉害!”
沈芙蓉无奈的看她一眼,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我的青霞仙子唉,这个时候不是该韬光养晦,深藏不露的吗?难道你忘了你的余哥哥?
本来想低调行事的沈芙蓉,现在被赶鸭子上架。
她暗叹一声,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子,抬眼看了看北羌国使臣乌延吉:
“我该表演什么才艺呢?”
乌延吉愣了一下,一脸你问我我问谁的表情,顿了顿他说道:
“姑娘只管挑拿手的来。”
她拿手的可多了,不过今儿如果不玩点大的,恐怕镇不住这些故意刁难的北羌国使臣。
沈芙蓉点点头,“好,容我下去准备一下。”
女官惜月受了余皇后的交代,一直侯在不远处,听到沈芙蓉之言,立刻疾步上前询问沈芙蓉需要什么。
沈芙蓉和惜月一边并肩向殿外走,她一边将所需要的东西,跟惜月仔细地说了一遍。
惜月认真记下后,带着门外几个小宫女下去准备了,沈芙蓉转头看了一眼人声鼎沸的大殿,踱步走到大殿右侧的柱子旁等候。
她正在心里琢磨着,表演时可能会出的状况,忽听身后有脚步声在靠近。
她以为是惜月回来了,忙转头去看,“东西可是备齐了?”
结果却看到了萧天陌那张美得人神共愤的脸。
“是你啊!”
沈芙蓉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萧天陌平静无波的脸,就有些莫名赌气:
“你不坐在殿中等着看戏,出来干什么?”
萧天陌挑了挑眉,像黑曜石般的眼睛盯着沈芙蓉,“你知不知道,今儿这场宴会背后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知道。”
沈芙蓉低头用脚尖踢了踢身旁的柱子,“不就是挑选贵女认做公主,去北羌国和亲么!”
萧天陌闻言眸色微深,“你是如何想的?可对这北羌国王后之位有意?”
不知道为什么,听萧天陌这样问,沈芙蓉突然很火大:
“王后可是后宫之主,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当然有意了!”
她气鼓鼓地说完,转身就走。
下一秒却被人拉回来,撞到了一副温暖而精健的胸膛上。
灼热的气息透过来,皂角味儿,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萧天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沈芙蓉微微仰脸,见他眸色复杂地看着她,薄唇紧紧抿着,有一种黯然。
她心里叹了口气,退开了几步,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萧天陌,我有话要问你。”
看到她的举动后,萧天陌的眼底涌现出一种说不出的沉痛。
他晦涩难懂的视线注视着沈芙蓉,声音低沉暗哑地好似从喉咙深处溢出来:
“你想问什么?”
“你知道我最开心的是哪一天吗?”
“哪一天?”
“遇到你的那一天。”
“你知道我的缺点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缺点你!”
“你知道你和星星的区别吗?”
“什么区别?”
“星星在天上,你在我心里。”
“其实我一直在找一条路。”
“什么路?”
“通往你心里的路。”
“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神么?”
“什么神?”
“你的眼神。”
“遇到你之后我只想变成一种人。”
“哪种人?”
“你的人。”
“你知道喝什么酒最容易醉吗?”
“什么酒?”
“和你的天长地久。”
……
此刻萧天陌的瞳仁比平常更为深沉幽邃,淬着点柔光,好像夜空中的璀璨星河,流转生辉。
他被她土到了。
看着他明媚的神色,沈芙蓉心头瞬间悸动。
她撩人却不小心被人撩到了。
沈芙蓉深深吸了一口气:“萧天陌,你上次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萧天陌目光深深地看着她,薄唇轻启:“哪一句?”
沈芙蓉回道:“你上次说过要去周府提亲,现在你的话还算数吗?”
萧天陌眼里含着碎光,神情既惊讶又欣喜:
“我对你说过的话,永远算数,惟愿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说着眸挂深情地向沈芙蓉伸长手臂,俯身过来,可忽地又直起身,只单手握拳放在唇边清咳一声:
“有人来了。”
沈芙蓉遗憾地舔了舔嘴唇,扭头一瞅,发现是去准备东西的惜月和几个宫女回来了。
萧天陌看了看几人手里的东西,贴近沈芙蓉的耳侧道:
“你若累了便先回府,剩下的事情交由我来安排。”
“不,你放心,我可以的。”
沈芙蓉知道萧天陌这是要为她出头,不过她既然刚才在在大殿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要表演,又怎么能临阵退缩?
萧天陌点点头,柔声叮嘱道:“莫要勉强自己,万事有我。”
沈芙蓉轻轻“嗯”了一声,心中有点小甜蜜。
但此刻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殿中的北羌国使臣还在虎视眈眈的等着她表演。
沈芙蓉对萧天陌耳语了几句,萧天陌便先回了殿里,她自己将惜月等人带来的东西安排了一下,便也回了大殿。
殿中的众人早已等得心焦,那守门的内侍盼得脖子都伸出老长了,忽然见沈芙蓉和惜月走过来,急忙向殿中的皇上、皇后和北羌国使臣禀报。
乌延吉看到沈芙蓉回来了,立刻站起了身:
“姑娘可是准备好了?现在便开始吧!”
沈芙蓉莞尔一笑,淡定的走到大殿的一侧,不过此时,她的手上却多了一块又宽大又奇怪的黑布。
殿中众人好奇心爆棚,纷纷低声讨论猜测这黑布是做什么用的。
沈芙蓉含笑看了看四周,开口道:
“让诸位久等了,我今天要表演的才艺很特别,乃是——变戏法。”
“原来是变戏法啊,这有何稀奇?”
“不过是街头上常见的把戏罢了。”
殿中众人的议论声越加嘈杂起来,不少人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沈芙蓉对他们质疑的声音并不在意。
她的表演虽然是变戏法,却又不是街头常见的那种普通戏法,她要表演的可是现代的魔术,保证能让这些人大开眼界。
第一百八十六章 魔术
说起来她还要感谢在现代时的领导,她们公司的某一领导最喜欢魔术,经常组织她们去看一些魔术表演。
看得多了,她也知道了其中的一些原理,后来她和几个同事为了一次年会的表演,还特意一起去上了魔术兴趣班,学习了一些粗浅的知识。
她的魔术表演虽然不精,可也算特别,对于从来没有见过这些的古人来说,应该足够了。
等一切准备就绪,沈芙蓉微微眯起眼,再次睁开时,目光烁烁:
“接下来,见证奇迹的时候到了。”
她说着,不紧不慢地环视了一圈,众人立刻安静下来,屏住呼吸紧盯着她。
就看到她慢慢地挥动着手里的黑布,那黑布就像有魔力般,吸引着人的视线随它上下左右起伏。
忽然,黑布被一只光滑白嫩的手臂撤到一侧,沈芙蓉的的手里凭空出现了一只白鸽,活的,扑扇着翅膀。
在殿中众人的惊讶与惊呼中,沈芙蓉招招手,一旁的宫女立刻给她送上来一个精致的鸟笼子。
沈芙蓉打开鸟笼,将白鸽小心地放了进去,再次拎起原先的那块黑布,在笼子上方慢慢的盖了下去。
随后只见她双手在黑布前,从左往右齐齐划转,突然“啪”的一拍手,再拉开黑布时,整个鸽笼原地消失了。
殿中的众人看呆了,嘴巴张得足以塞下一颗鸡蛋,皆是难以置信的盯着沈芙蓉。
就连上座的皇上和余皇后两人,都面露惊奇与赞叹之色。
北羌国使臣乌延吉也心里大惊,但还是嘴硬道:
“障眼法而已,这也没甚稀奇!”
沈芙蓉薄唇微勾:“别急,接下来还有更精彩的,不过我需要一个人上来帮忙……”
她说着,抬眸环视了一圈殿中的众人,抬手指向了坐在北羌国使臣中间的那个俊逸随从,“就你吧!请问怎么称呼?”
“乌元烈。”
俊逸随从抬眸看着沈芙蓉,缓缓报出了自己的名讳,那如同上好琉璃的眼睛,抬眼看人时像裹了蜜糖的利刃刀尖。
沈芙蓉点点头,“好,乌元烈,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过来协助我完成表演?”
这时,一旁的乌延吉突然上前一步,挡在了乌元烈的前边,张口欲说些什么。
乌元烈却比他更快的出声,“自然是愿意的。”
他说着站起身向沈芙蓉走去,越过乌延吉时转头看了看乌延吉。
乌延吉与他对视了片刻,突然平静下来,随后回到了椅子上坐好。
乌元烈很快走到了沈芙蓉的跟前,沈芙蓉注视着他走过来,目光在他的脸上溜了一圈。
感觉和那天晚上有些不一样,不过也是,那天晚上黑灯瞎火的,她也没看得太清楚。
这样在白天近距离地看他,她还是有些被他身上特别的气质震惊到了。
慵懒和霸气好像是很难沾边的,但是在他身上,这两种气质却能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她心中越加肯定,他不会是一个简单人物,起码不会只是一个随从。
沈芙蓉让乌元烈站到刚才放鸽笼的地方,随后招了招手,立刻有四个宫女推上来一个巨大的箱子。
沈芙蓉打开箱子盖,让大家看了看空箱子,随后让乌元烈进入到了箱子里。
等关上箱子,沈芙蓉抖开先前的黑布将箱子挡住,面对殿中的众人神秘的说道:
“好了,大家看到刚刚北羌国使臣乌元烈进入到了这个箱子里,那么,请瞪大你们的双眼,接下来会有不可思议的一幕……”
……
乌元烈静静地躺在黑漆漆的箱子里,听着外面沈芙蓉故作玄虚的话,玩味的勾起了嘴角。
他刚才看到了她的表演,这个姑娘的才艺果然不同一般。
只不过他这么大个人,又不是几只小鸽子,不知道她会怎么变?
他倒想看看她接下来还有什么把戏。
正在乌元烈沉浸在自己的思虑里之际,身侧的箱板突然传来了一丝轻微的咯吱声响。
他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想要转身去看,刚刚侧过身,箱板突然打开,紧接着伸进来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将他整个人硬拉了出去……
……
箱子外,沈芙蓉还在侃侃而谈: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那接下来,我就证明给大家看!”
在场的人好奇心都被她勾了起来,视线完全都是跟着她手上的动作和话语走。
她说完将手中的黑布又举高了一些,然后弯身冲着乌元烈所在的箱子吹了一口气。
做完这些,她将黑布拂开,将箱子对准殿中众人,慢慢打了开来。
哗,人群再次沸腾,只见原本进到箱子之中的乌元烈不见了!
代替他出来的,是最开始那只消失了的鸽子。
当箱子盖被打开时,它“腾”的飞了出来,扑扇着翅膀快速地向殿门外飞去,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有人喃喃道:“使臣变成信鸽飞走了呢……”
众人皆都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这也太震撼了!
刚才他们都看到了,这明明是一个密封的箱子,人绝对不可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
可箱子里的乌元烈确确实实是人不见了。
大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见北羌国使臣乌延吉怒气冲天的声音:
“大胆!乌元烈呢?你把他弄哪去了?他怎么样了?”
见乌延吉急了,沈芙蓉微微一笑:
“使臣放心,乌元烈很好,我这就将他变回来,只是……使臣觉得我这才艺如何?不知可能入使臣的眼?”
这话一出,乌延吉的视线立刻如利刃冷剑射向沈芙蓉。
沈芙蓉并没有躲避他的目光,平静地和他对视。
她眼中平静如水,有一种把人急躁的心抚平下来的魔力。
乌延吉当即转身,朝上座的皇上和余皇后低头拜了拜:
“都说京城人杰地灵,果然名不虚传,在下实在是佩服!”
随后他又朝沈芙蓉拱了拱手,“姑娘的才艺如此出众,真乃名副其实的才女!”
瞧北羌国使臣乌延吉的模样,终于是肯低头臣服了,沈芙蓉莞尔一笑。
先前北羌国使臣故意刁难,殿中众人都看在眼里,他们的用意也不言而喻。
她瞧出了乌元烈的身份不一般,故意让他来参与表演,就是要杀杀这些使臣的威风。
若是任由他们看轻本朝贵女,以后不管是谁被认做公主去北羌国和亲,日子只怕都不会好过。
第一百八十七章 诚意
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中,沈芙蓉重新将空箱子关上,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那块黑布:
“现在,有请我们的使臣乌元烈出来吧!”
她的话音落下,手中的黑布也跟着落下,随后箱子被重新打开,众人便看到脸沉如水的乌元烈从里面走了出来。
而与其同时,萧天陌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人群中。
此刻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前边的沈芙蓉和乌元烈吸引,没有人注意到萧天陌回来,就如先前没有人注意到他离开一般。
看到乌元烈安然无恙的走出来,北羌国使臣乌延吉立刻疾步走到了他身旁,低声问道:“没事吧?”
乌元烈摇了摇头,抬眸看了看人群中的萧天陌,眼里的阴骘一闪而过。
先前就是这个男人突然出现,将他从箱子里拽了出去,拉着他一同隐入了另一侧的暗门。
他在挣扎时,两人过了几招,这个男人很厉害,招招都在他之上,实力不可谓不强大。
乌延吉顺着乌元烈的视线,也看到了人群中的萧天陌,他立即低声在乌元烈耳边说道:
“他是原镇国侯萧经年的长子,振威将军萧天陌,听说英勇善战,能文能武,深得这里的皇帝器重。”
乌元烈闻言眸色微深,“你可知他是否娶妻?”
乌延吉浓眉一挑,似乎有些诧异乌元烈居然关心的是萧天陌的私事,他想了想,回道:
“听闻他尚未娶妻,也并无与何人定下亲事。”
乌元烈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再次看了萧天陌一眼后,转而望向了不远处的沈芙蓉。
刚才她表演时,那个萧天陌在后面相助,不知这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沈芙蓉正协助惜月指挥内侍和宫女,将刚才用的道具们都收拾下去,倏地觉得后脑勺被一道目光扫射得千疮百孔。
她转头一瞅,发现是乌元烈在盯着她看。
她笑了笑,露出整洁干净的一行牙齿,朝乌元烈道:
“刚才得罪了,多谢你的配合!”
她的笑容干净灵动,如阳光般明媚,乌元烈眼中的阴骘渐渐消散,慢慢勾起了唇角。
因为沈芙蓉出色的才艺表演,赢得了众北羌国使臣的认可,皇上龙颜大悦,当即赐下了玉如意一柄以示嘉奖。
……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沈芙蓉抱着皇上赐给她的玉如意,一边把玩着上面的红绸,一边裂开嘴笑。
这柄玉如意翠绿欲滴,要是带回现代得值多少钱啊,这么难得她要好好收着。
而且东西名贵不名贵、值不值钱尚在其次,这可是御赐之物,意义大为不同啊。
周老夫人还是和来时一样,跟沈芙蓉坐在同一辆马车上。
此刻,她的目光也在沈芙蓉手中的玉如意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心中百感交集。
想不到,她一直看不上的这个孙女,还有这般造化,这样一柄玉如意,要是出嫁时往嫁妆里一放,婆家谁敢看轻了去?
只是可惜了,她不会让这个孙女嫁到寻常人家,她的真正用意,是要送这丫头去和亲的,而且皇后娘娘的心意也是如此。
周老夫人又想起了,临出宫时,余皇后对她说的那番意味深长的话,心中越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也许她们回府后不久,皇上的赐婚圣旨就到了。
到时,这丫头被封为公主嫁去北羌国,这柄玉如意她便可以做主,放到祠堂供奉起来,这可代表着周家的荣耀呢。
想到这里,周老夫人觉得有必要向沈芙蓉交代几句,便摆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缓缓说道:
“芙蓉啊,你今儿的表现真是让祖母刮目相看,以前是祖母小看你了。”
沈芙蓉抬头看向周老夫人,眸中闪过一抹愕然之色。
她没听错吧,一向看她不顺眼的周老夫人居然会夸她?
她怎么总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
果然,下一秒只听周老夫人接着说道:
“想必你也知晓了,这次宴会是皇家要挑选贵女认做公主,去北羌国和亲的,你刚才在宴会中的表现很好,一定能够脱颖而出。
祖母知道你这孩子心中有计较,只是有些事祖母还是要叮嘱一下。
能嫁给北羌国皇帝为一国之后,是你的福分,只是你嫁过去后,切记要谨言慎行,安安分分过日子,万不可争宠善妒,让人抓了把柄,若遇着家国大事,切不可做出背弃我朝的事情……”
沈芙蓉听得皱起了眉头,直接开口打断了周老夫人的喋喋不休:
“祖母,您老人家想多了,我是不会去和亲的。”
“什么?”
周老夫人愣了片刻,脸色大变,怒道:
“荒唐!你这孩子,这是说的什么胡话?自古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去不去和亲岂能由你说了算?”
周老太太说这话时,语气陡然严厉:
“你能被皇家封为公主,那可是天恩,是我们周家求之不得的荣耀。
为了两国邦交去和亲,更是天大的荣光,你如今口口声声说不去和亲,这不是任性胡闹吗?
况且如果不想去和亲,你为何要上台去表演才艺?”
沈芙蓉暗暗翻了个大白眼,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功名利禄要牺牲她。
“我上台表演才艺那是被赶鸭子上架,我只是不想让那些北羌国使臣小瞧了我朝贵女,并不是想去和亲。”
“哼,不管如何,去不去和亲这可由不得你!”
周老夫人目光严厉而冰冷,语气强硬,对沈芙蓉不识趣的态度甚是反感。
她本欲和这丫头好好沟通,也省得她落下不慈的名声,可这丫头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恐怕只能强迫她去了。
沈芙蓉一眼就看透了周老夫人的心思,她心中冷笑了一声,缓缓说道:
“祖母,连皇上都赏了玉如意,希望我以后顺心如意呢,难道祖母想违抗圣命不成?”
周老夫人听到沈芙蓉这话,脸色阴沉,一张脸仿佛能够滴出水一般,似是暴风雨前的征兆,着实叫人胆战心惊。
沈芙蓉毫不畏惧的与她对视,这一场无声的战役,就看谁先撑不住了。
双方的对峙无声无息,谁也不肯低头。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帘被人一把掀了开来,露出了周学政诧异的脸:
“咦?母亲,芙蓉,都到府门口了,你们怎么还不下车?”
周老夫人终于抬起眼睑,深深的看了一眼看不出脸上神色的沈芙蓉,然后高高的抬起头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忤逆
“政儿,大喜事!”
周老夫人口中说是喜事,脸上却没有微笑,周学政有些惊讶,“有何喜事?”
周老夫人看了沈芙蓉一眼,“芙蓉要被认做公主,去北羌国和亲了!”
周老夫人的话惊得周学政险些抓不住手里的帘子。
“和亲”二字如同一道惊雷落在他的脑袋里,使得他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知道今日宫里为迎接北羌国使臣的到来,特摆了接风宴,而且不少人暗地里传皇后娘娘会在宴会上,选一位合适的贵女认做公主,去北羌国和亲。
他因大理寺临时有事,没有去参加宫宴,却不想一回府就听到了这样骇人听闻的消息,不知今儿在宫宴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里,周学政连忙急声问道:“母亲的意思是,皇后娘娘有意选芙蓉去和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老夫人冷笑一声,正要答话,沈芙蓉突然起身钻出了马车,怀中还抱着她的玉如意:
“爹爹,您别急,我是不会去和亲的,您看,皇上还赐了我一柄玉如意,这是要我按自己的心意行事呢!”
她说着,在马车外站定,转头看向车内的周老夫人,那双澄澈的眼睛好似能够看透人心的最深处:
“祖母如果不想放弃这个卖女求荣、光耀门楣的机会,周家不是还有周月吗?不如让她去和亲好了。”
她说完,不再多看周老夫人一眼,抱着玉如意率先登上了进府的石阶。
周老夫人被她这样的言论气的仰倒,颤抖着手,指着她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死丫头居然敢这样对她说话,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竟还想让月儿代替她去和亲,月儿可是自小养在她身边的娇女,与她的祖孙情分非同一般,她怎么可能让月儿远嫁去北羌国受苦。
等沈芙蓉跨进周府大门,转眼不见了踪影,周老夫人转头对周学政冷声道:
“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女儿,她这样忤逆,难道就不怕外人说她大逆不道吗?”
周学政却是狐疑地看向周老夫人,“母亲,芙蓉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您……”
周老夫人闻言闪过一抹心虚,心下顿时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强撑道:
“我为这个家做打算难道有错吗?如果芙蓉能被认做公主去北羌国和亲,以后我们周家可就一跃成为皇亲国戚了,这可是一步登天的大好事,今后我们也能享受贵人的殊荣……”
周学政闻言,眼中闪过浓浓的失望之色:
“母亲,芙蓉她是我的女儿,你怎能拿她去换取利益?”
周老夫人苦口婆心劝道:
“我知道你看中芙蓉这孩子,可和亲也是为了家国天下,为国效命乃是咱们周家为人臣子的本分,大义面前咱们自当应顾全大局,义不容辞。”
周学政摇摇头,“如果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当官何用?不管怎样,我是绝对不会答应让芙蓉去北羌国和亲的!”
周学政说完,手中的帘子似再也抓不住般,从他手中慢慢滑落。
片刻后,周老夫人也下了马车,目光复杂地站在周府大门前,盯着周学政急急进门的背影。
知道她这个长子不甘心,如今是去找芙蓉那丫头询问情况去了,周老夫人眸中闪过一抹算计,这样的结果,她早已料到。
然而,这只是结果,不是结局。
她现在只需要耐心等待即可,只要等到皇上赐婚的圣旨下来,谁都无法反抗,一切就只能成定局了。
***
因为京城有使臣来,太子晏子风也变得忙碌了起来。
如今太子妃凤七有了身孕,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他心中畅快,再忙再累也觉得精神抖擞,就是看那雨后飞溅的泥水,也变成绚丽的烟花。
萧天陌出现时,晏子风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笔准备在一道折子上写些什么。
见到萧天陌进门,他眨了眨眼,笑盈盈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情,你就直接说吧!”
萧天陌也不客气,“太子殿下,臣欲娶周寺卿之女周姑娘为妻,求殿下帮臣在皇上那里求份赐婚圣旨。”
晏子风不可置信地看着萧天陌:
“你从前不是口口声声说不打算娶妻的吗?
本殿下记得从边关立功回来,京城各家恨不得把家中适龄的女孩子,直接塞进你将军府的大门,听说连门槛都被五日内换了三条,你眉头都未动一下,如今这是要收心了?”
萧天陌挑起嘴角,眸中闪过一抹温柔:
“以前是未遇到中意的女子,可现在我有了心仪之人,情之一字,水到渠成之时自是想求一结果。”
晏子风乐道:“好一个水到渠成,哈哈,本殿下自当支持你,只是既然想要皇上赐婚,你该自己到御前去求才是。”
萧天陌挑眉看了晏子风一眼,“殿下这是不打算帮臣了?谖,臣突然想起,殿下从边关回来,在城外的客栈里,和凤七姑娘……”
听了这话,晏子风险些跳起来,即刻打断萧天陌后面的话:
“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莫要再提,本殿下帮你就是了!”
凤七现在可是过了明路的太子妃,为了保护她,他可不能让人知道他们曾经夜半相会之事。
萧天陌满意的勾起嘴角,他当然可以请人直接去周府提亲,只是看今日北羌国使臣的模样,恐怕已经盯上了沈芙蓉。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只能请皇上赐婚,彻底斩断那些潜在的威胁。
……
金銮殿上。
北羌国使臣乌延吉带着乌元烈等人,正同皇上和余皇后商量和亲事宜:
“不知皇帝陛下,可选好了和亲公主?”
皇上目中闪过一抹精芒,缓缓开口道:
“实不相瞒,朕膝下并未适龄的公主能去和亲,朕打算从宗室高官之女中择一贵女认做义女,封为公主嫁去北羌国,与北羌永结秦晋之好。
不过使臣请放心,义女和亲女对朕来说都是一样的,朕不会厚此薄彼。”
乌延吉和乌元烈对视了一眼后,乌延吉开口道:
“即是为我北羌选大妃,不知可否由我们自己来挑选?”
皇上沉吟了片刻,抬眸问道:
“不知使臣中意哪位贵女?但说无妨。”
乌延吉没有丝毫犹豫,“乃是今日表演戏法的那位姑娘,不知她可有婚配?”
第一百八十九章 指婚
皇上沉吟着看向余皇后,余皇后笑道:
“今日表演戏法的乃是大理寺卿周大人的嫡长女,如今尚未婚配。”
乌延吉听了,顿时喜上眉梢,转头看向乌元烈。
乌元烈的眸中早已射出亮光来,他挑起嘴角,朝乌延吉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乌延吉拍了拍手掌,立刻有多名北羌国装束的奴仆,抬着数个红木大箱子进入了殿中。
待一个个箱子打开之后,殿中众人的视线便是移不开了。
竟是一箱箱的黄金珠宝,纵然是在白天,这些金光闪耀仍是璀璨夺目。
乌延吉开口道:
“请皇帝陛下赐婚,将周姑娘嫁给吾王为大妃,为表诚意,我北羌特进献黄金五千两、珍宝百斛,期望能与贵朝和亲,永修和睦。”
皇上和余皇后的视线从箱子上掠过,皆面露满意之色。
余皇后和周老夫人事前已经通过气,从周老夫人的话语中也知晓了,周府是愿意送自家姑娘去和亲的。
因此眼下,见北羌国使臣果然求娶的是周家姑娘,她便神态轻松地附耳在皇上耳边,把周家的情况一一说了。
皇上闻言点点头,朗声笑道:
“既然北羌诚心求娶,朕便做主,将周姑娘……”
“父皇!”
“皇上且慢!”
太子晏子风和萧天陌进殿时,正好听到皇上吐出的半句话,急忙出声阻止。
皇上立刻看向两人,“原来是风儿和天陌,你二人有何事?”
太子声音清冽,朗声道:“父皇,儿臣和萧将军也是为赐婚之事而来。”
萧天陌当即跪地,“皇上,微臣要向皇上讨个恩典,请皇上为微臣赐婚。”
“哦?”
皇上挑了挑眉,眼中兴味盎然: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人人都求赐婚?快说说,你想求娶哪家的姑娘?”
萧天陌沉声回道:
“启禀皇上,正是周寺卿之女周芙蓉,请皇上将芙蓉赐婚与微臣,迎为正妻!”
什么——?!
竟然也是求娶周家姑娘?
众人闻言脸色大变,北羌国使臣乌延吉豁然起身:
“皇帝陛下,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周姑娘可是我等为吾王先求娶的,自然该嫁给吾王!”
“先来后到?我可是在使臣之前认识周姑娘的。”
萧天陌也不甘示弱:
“况且婚姻乃人生之大事,岂可等闲视之,总要两情相悦才好。”
乌延吉听了,重重哼了一声:“巧言善辩!”
乌延吉身后的乌元烈阴沉着脸,看向萧天陌时眸中划过危险的光,他适时开口道:
“吾王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定会好好待周姑娘,一定不会委屈了她,还请皇帝陛下成全!”
萧天陌立即道:“皇上,周姑娘温婉可人,贤淑端庄,微臣决心非她不娶!”
“这……”
皇上沉吟着看了看乌元烈,又偏头看了看萧天陌,左右为难。
余皇后也没有想到,原本好端端的,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来。
这北羌自建国以来,屡次骚扰本朝的边境,与本朝之间的纷争已有数百年之久。
虽然每每都被本朝的大军击败,但是却难以彻底歼灭,非常棘手,和亲笼络不失为一种良策。
可偏偏这振威将军萧天陌也看中了周家姑娘,如今也要求娶。
原本为了两国邦交,委屈一下底下的臣子也没什么,可这萧天陌不是普通人。
萧天陌乃是镇国侯萧经年的嫡长子,自幼便被其父请封为世子,说起来镇国侯死后,侯府爵位本该由他来承袭。
可她生的大公主晏凤珠,如今嫁给了萧天陌同父异母的弟弟萧君彦,晏凤珠已经几次进宫哭求她和皇上,想剥夺萧天陌承袭的封爵,改由驸马萧君彦承袭。
只是萧天陌此人不仅精通兵法,武艺非凡,又有赫赫战功,皇上十分看重他,也不想因徇私寒了众将士的心,此事才迟迟拖着未办。
想到此,余皇后心中一动,若是能用赐婚换取爵位,岂不是两全其美?
只是不知萧天陌会不会答应,还有北羌国使臣,也要另想法子安抚才好。
想到此,余皇后眸中精光一闪,“扑哧”笑道:
“周家丫头容貌倾城,才华无双,也难怪一家有女百家求,皇上,依臣妾看,那就……抓阄吧!”
皇上诧异地看了余皇后一眼,若有所思,半晌后缓缓说道:
“抓阄未免太过草率,不如来场比试吧!”
***
周府惠康堂内,周老夫人正和周学政相持不下。
周老夫人神情平和中透着晦暗,看着周学政劝道:
“芙蓉这孩子年纪小拎不清就算了,你怎可犯糊涂?婚姻大事,哪里轮得到她做主?
皇上和皇后娘娘赏识,才肯将芙蓉认做公主去和亲,这是皇恩浩荡,旁人求都求不来。
要知道,芙蓉成了一国之母,你可就是国丈,即使是边陲小国,那也是我们周家的造化。”
周学政听了这话,心早冷了一大截,他淡淡回道:
“母亲不必多言,我福气不够,坐上那个位置只怕还会折了寿,况且为了家族兴衰,把女儿送出去,我做不到!”
周老夫人的脸当下就沉了下来,嗓子干哑冰冷地怒声道:
“如若圣旨下来,你难道还要抗旨不遵不成?你可想好,抗旨可是株连九族、满门抄斩的大罪,难道你忍心全家无辜被牵连吗?”
周学政看了一眼周老夫人的神色,半垂了眼睑:
“母亲息怒,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这便进宫去告诉皇上,就说芙蓉已经定了人家,因最近琐事繁杂才耽搁了,随后我立即给芙蓉物色个年纪相配的好儿郎,将她好好嫁出去。
不管如何,我是不会让芙蓉去和亲的,横竖不过一条命,便是拼了这条命,我也要护住我的女儿!”
他说完,转身就要向外走。
原本就脸色难看的周老夫人听到周学政这话,勃然大怒,指着周学政全身发抖:
“老身怎么就有你这么糊涂的儿子!这么短的时间,你要到哪里去物色个合适的好儿郎?你难道要欺君不成?”
周学政闻言身形一顿,停下了步子,微微侧头:
“母亲,我答应过自己,要好好照顾芙蓉,不会让她受到伤害,请您成全儿子!”
周老夫人愣了愣,沉默了一阵,她的声音竟是平静了下来:
“路是自己选的,回不了头,政儿,你可要想好!”
第一百九十章 比试
“请恕孩儿不孝!”
周学政说完这句,不再多言,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周老夫人盯视着他毅然决然离去的背影,神色变幻不定,终究化作了无边的颓然。
周学政一路疾步匆匆往宫里赶,刚进了宫就听说北羌使臣和萧天陌,都去了御前求娶他的女儿芙蓉,圣上一时无法决断,便让他们来场比试定胜负。
余皇后欲让芙蓉去北羌和亲,这他来时就知道了,可这萧天陌是怎么回事?怎的突然也要求娶他家芙蓉?
周学政先是一愣,随后就是大喜,就好像大夏天喝了一大杯冰水般畅快。
他刚才还在着急,琢磨着该到何处去给芙蓉物色个合适的好儿郎,如今萧将军竟然有心求娶,这可真是天赐良缘!
这天底下,哪里还有比文武双全、品貌非凡的萧将军更出色的好儿郎?
芙蓉这孩子简直就是因祸得福啊!
周学政顿觉心中有了底气,向内侍打听后得知双方比试的地点乃是京郊西山,他连忙加快了脚步向西山冲过去。
很快,北羌国使臣和振威将军萧天陌为了争相求娶周家小姐,要在西山比试定胜负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京城,在大街小巷以及各个角落里炸开。
沉寂了许久的京城,突然之间又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无数百姓蜂涌而出,纷纷涌至西山山脚,就是为了亲眼目睹这桩盛事。
而当事人周家小姐沈芙蓉,也被这些素未谋面的百姓口口相传的天上有地上无,直接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一跃成为了响当当的京城第一才女。
听闻了这件事,那些想将家中姑娘送去和亲,光耀门楣的夫人们,气得摔了心爱的琉璃盏。
而那些暗暗思慕萧将军的女子们,面对这陡生的变数,则是芳心碎了一地。
周老夫人因为心中不舒爽,将自己关在屋中大半日,算是知道的晚的。
当她听贴身的嬷嬷说起这个消息时,神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如若没有北羌国和亲的事,镇国侯府这门亲事的确是极好的,萧家儿郎又那样出色,算来是她们周家高攀了。
可如今她却如鲠在喉,卡的难受。
前一刻,她还在质问长子,要到哪里去物色个合适的好儿郎,结果不出半日,这好儿郎便送上门了,简直在赤裸裸的打她的脸。
比起惠康堂里的凝重,芙蓉院里就轻松愉悦多了。
当事人沈芙蓉正大大咧咧坐在桌前,一边满嘴都是油的啃着一根酱鸭腿,一边念叨不如绝味、周黑鸭好吃。
十月将手里的瓷盅摆放在桌上,对沈芙蓉说道:
“姑娘,这燕窝也好了,您尝尝。”
沈芙蓉答应一声,将瓷盅拉到跟前吃了几口,顿时觉得整个人舒服了不少:
“这老太太还想不给我饭吃,简直太罪恶了。”
十月回道:“老夫人的原话是让您闭门思过,好好想想自己哪错了。”
沈芙蓉轻嗤一声,她的错就是没让周老夫人把她卖了,还不帮她数钱。
十月凑近沈芙蓉,低声说道:
“姑娘,外面的人都在传,说姑娘你才貌双绝,有倾城之色,故才惹得北羌国使臣和振威将军萧天陌争相求娶……”
沈芙蓉听了咧开嘴笑,没想到有生之年,她也能当一回红颜祸水,感觉还……蛮刺激的。
她正沉浸在自我陶醉之中,忽听十月又嘴里无意识地轻声嘀咕了一句:
“如若真的让那些人见到姑娘,定会感叹怎么跟他们听到的那位不一样,嗯,果然是传言误人。”
沈芙蓉:……
这时,黎夜玉从后窗翻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
“姑娘,您吃饱了没?这里还有很多!”
黎夜玉说着,快步走到桌前,将手中的食盒放到桌上,打开露出了里面各色精致的小点心。
沈芙蓉嬉嘻笑着,捏起两块吃了,又喝了一口十月递来的香茶,心满意足的谓叹了一声:
“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玉儿,说说那边的情况吧!”
“是!”
黎夜玉正了正脸上神色,说道:
“第一场比试是文试,公子舌战群儒,大杀四方,胜。
第二场比武是武试,那阴险卑鄙的北羌国使臣用了暗器,公子败。
第三场比试是狩猎,未时出,酉时归,以狩猎猎物的大小、数量定输赢。
姑娘,如今比试一胜一败,还剩最后一场,情况不容乐观。”
沈芙蓉点点头,“到了我们该出手的时候了。”
这最后一场是惊险万分的狩猎比试,最考量人的本事,却也最容易被人动手脚,她得去助萧天陌一臂之力才行。
***
当沈芙蓉带着黎夜玉和石头,来到西山狩猎场时,狩猎比试眼看就要正式开始了。
沈芙蓉一眼看到了人群中,与北羌国使臣对峙的萧天陌。
她的眼底闪过了一抹温柔。
野外比试竟然单枪匹马,傻憨憨。
沈芙蓉转头对石头吩咐下去:
“你先带着咱们的人进入到密林之中,听我指令行事。”
“是!”
石头点头应下,招了招手,立刻有无数暗影随着他,一路潜向了密林深处。
很快,随着一阵鼓声震天,号角齐鸣,狩猎比试开始了。
北羌国使臣和萧天陌同时抬起缰绳,“驾”地大喊一声,他们身下的马儿立刻撒开马蹄大步跑了起来。
眼瞧着北羌国使臣转眼不见了踪影,而萧天陌也进入到了密林之中,沈芙蓉转头对黎夜玉说道:“走!”
二人便也翻身上马,不,确切的说,是黎夜玉翻身上马,沈芙蓉一边费力往上爬,一边被黎夜玉连拖带拉地拽上马背,一路向萧天陌离开的方向追去。
萧天陌进到密林后,就开始抓紧时间寻找猎物。
在先后射到了一只锦鸡和一只兔子后,他再次拉弓上箭,对准了一片晃动的灌木丛。
灌木丛传出一片悉索的颤悠后,被一双嫩白的手扒了开来,紧接着露出了沈芙蓉含笑的容颜:
“哈喽,萧天陌!”
萧天陌忙收起了手中弓箭,声音中带着惊讶和难以掩饰的喜悦:
“你怎么来了?”
沈芙蓉眨眨眼,犹如星辰般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
“我再不来的话,估计就真要去北羌国和亲了。”
“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嗯?”
这一声恍如情人间的浅浅低昵。
第一百九十一章 偷袭
萧天陌的声音温柔得像羽毛轻浮湖面,听得沈芙蓉心尖一颤。
她莫名红了脸,低声道:
“知道你有克服一切的能力,我只不过想和你在一起。”
萧天陌闻言一笑,笑时眉目粲然,好看得晃眼。
沈芙蓉忍不住手指勾起,轻轻碰了碰萧天陌的大手。
突然而至的暖意,让原本那警惕的心微松,萧天陌扬起唇角,反握住了沈芙蓉的手。
这样无声的回应,温馨又笃定。
十指紧扣,恋人间最缠绵的牵手方式。
沈芙蓉心底生出了一种被珍视的感动,正欲说点什么煽情的话,却见先前的灌木丛再次被扒开,黎夜玉闪身窜了出来:
“姑娘,公子,这林子里地形复杂,野物繁多,若想获胜并不容易。”
“黎姑娘言之有理!”
比沈芙蓉先一步进到林子里的石头,突然从三人站立位置一侧的大树上探出头来,不知是在上面偷看了多久:
“那些北羌人在这密林之中设了许多陷阱,定是在找机会想对萧公子下手,咱们的人在陷阱旁都做了记号。”
沈芙蓉顿了顿,一脸内伤的默默松开了萧天陌的手。
咳咳!好吧,正事要紧。
“做的很好,既然这第三场是以狩猎猎物的大小、数量定输赢,我们便好好猎点儿东西吧!”
沈芙蓉说完,从黎夜玉手中接过自己带来的弓和箭,带头冲向了前方繁密的树林。
萧天陌见状,嘴角漾开淡淡的笑意,纵马跟在她的身后,满眼的宠溺。
黎夜玉和石头也分头行动,各自去寻找猎物。
沈芙蓉腿跑了一段,便看到了一只肥硕的兔子,她眸中喷射出一抹亮光,立刻站定利落的搭弓上弦。
她手中的这套弓箭比平常弓箭略小一些,是在这之前专门定做的,不仅拿在手里极为轻盈,射箭也无须花费很大的力气。
此刻她瞄准了兔子的心脏,箭势极快地射出了一箭。
箭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却是不偏不倚正中兔子的右腿。
兔子依旧可以活蹦乱跳,最后还是她丢掉弓箭扑上去,才顺利将兔子捕获。
沈芙蓉伸出纤长如玉的手指提着兔子,抚了抚它雪白的绒毛,轻声嘀咕道:
“一只纯白色的小兔子呢,真是太可爱了。
小兔子你这么可爱,我也舍不得伤害你,只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为了我的终身幸福,只能牺牲你了。”
沈芙蓉的声音虽轻,却还是一字不落地落入了萧天陌的耳朵里。
萧天陌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随后,两人将兔子装进狩猎袋里,便继续往密林深处走去。
这次走出去没多久,两人又发现了一只野鹿。
这只野鹿正在一片草地上悠闲地吃着草,这是只健壮的成年野鹿,观其体态,身长约有四尺半,重量将近有两百斤。
这么大一只,运气太好了。
沈芙蓉两眼放光地搓了搓手,忙利落地搭起弓箭,和萧天陌一起慢慢朝野鹿所在之地走过去。
忽然,这只野鹿抬起了头,耳朵警觉地四周转动,圆溜溜的黑色大眼睛好似在四下搜寻着什么。
沈芙蓉知道野鹿的警惕性很高,忙眯着眼瞄准了它。
可这只野鹿却好像嗅到了什么危险的味道,就在沈芙蓉的箭离弦之际,它转身飞速奔逃而去。
沈芙蓉忙提步跟上,她自然不可能会轻易放这么大只鹿离开。
刚才放箭时,她预判了野鹿的行程,因此她射出的箭矢,还是准确无误地射中了这只奔行中的野鹿,只是射中的也是它的右腿。
沈芙蓉脸皮不由抽了抽,也许她该多个称号,就叫——腿杀蓉姐。
这只野鹿被射中了右腿,更加慌乱地窜逃起来,只是速度比之前慢了许多。
沈芙蓉和萧天陌分两个方向追截,将野鹿往一侧的树林里赶。
鹿角在树林里行动不便,就算不被卡住,也能够拖慢野鹿的前进速度,况且它又受了伤,很快便被萧天陌接连射出的两支箭放倒。
萧天陌射出的箭力道很大,前后两只箭都是整整半支箭矢插进了鹿体里。
这只野鹿狠狠地摔倒在地上,再也没有余力挣扎,发出一声短暂的哀鸣之后,便没有了任何声息,萧天陌立刻走过去查看。
这时,从后面的树林中悄悄钻出来一个黑衣人,他手里举着弓箭,慢慢地对准了萧天陌的后心。
沈芙蓉在野鹿倒地时跟着发出了一声低呼,随后她的视线一直注视着地上的野鹿。
当她转眸发现黑衣人时,黑衣人手中的箭已势如破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萧天陌袭去。
沈芙蓉顿时脸色变得煞白,眼睛里露出惊恐的神色,仓惶向萧天陌跑过去:
“萧天陌!小心!”
黑衣人的箭势极为迅猛,速度之快让人为之咋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萧天陌突然凌厉的回身,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般,抬手一挡,竟然用自己手中的弓,挡下了黑衣人射向他的箭。
随后他双手稳稳地接住扑向他的沈芙蓉,抬眸看向黑衣人时眼中泛着寒光:
“在人背后放冷箭,可不是君子所为。”
黑衣人一声冷哼,也不多言,抽出腰间的弯刀,朝着萧天陌和沈芙蓉闪电般袭来。
而与此同时,林子四周又冲出了一群黑衣人,纷纷抽出腰间晃亮的弯刀一起冲了上来。
萧天陌眯眼,低头对沈芙蓉温声道:
“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你先离开,放心,我很快就去找你!”
说完这话,萧天陌轻轻将沈芙蓉推向密林之中,随后快速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准备迎战。
沈芙蓉却是在他松手之时,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
“不必生死离别,你手里还有王炸!”
萧天陌听得有点儿懵,不明白沈芙蓉说的什么意思,而下一秒,他就明白了。
只见在那些黑衣人马上就要冲杀到他们跟前时,突然有另外一群人从两侧的树上跳下来,随后以护卫的姿态,挡在了他和沈芙蓉面前。
这些人身着以黄绿色为主的劲装,带着由柳枝编成的帽子,看起来有些奇怪。
可这身装束却奇异的与这野外的山体、草地和丛林形成了一致,有很强的隐蔽能力,简直可以说是隐身衣一般的存在。
而站在这群“绿衣”人最前面的一个,俨然就是刚刚同他和沈芙蓉分开的石头。
第一百九十二章 胜负
石头打量了对面来势汹汹的黑衣人一眼,转头对沈芙蓉邀功:
“东家,我们来的可是及时?”
沈芙蓉抿嘴一笑,目光聚焦在面前身着迷彩服的众人身上:
“太及时了,回去东家我重重有赏!记住,都要给我全须全尾的回去!”
这些人可是她在清风楼精心培养的暗卫,是关键时刻用来保命的,可千万不能全部折损在这里。
“好嘞!东家放心吧!”
石头答应一声,立刻带着人迎上前冲杀,却见忽然又有无数人影从天而降,加入了他们迎敌的队伍。
后来的这些人出手凌厉霸气,几乎招招取人性命,无论是战斗技巧和经验都极其丰富,一看就是杀场中磨炼出来的强者。
沈芙蓉短暂的惊讶了一下,眉毛高高挑起看向萧天陌:
“原来你早有准备啊!”
萧天陌的眸中满是温柔,让人看了就不想移开视线,出口的话一字一句温柔且坚定:
“对你,我爱之惜之,珍之重之,这次输赢关系着你我的将来,我岂会没有万全的准备?”
沈芙蓉听了,颊边绽放出浅浅的梨涡,心里面甜滋滋的。
自从上次萧天陌被她土了一回,就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说情话。
太能撩了,她这样的厚脸皮都架不住了。
萧天陌和沈芙蓉私语的片刻功夫,先后有好几个黑衣人红着眼冲杀过来。
显而易见,他们的目标非常的明确,就是冲着萧天陌来的。
眼见又一个黑衣人拿着刀砍了过来,萧天陌将沈芙蓉护到身后,拔出宝剑“噗”的一声轻响,利刃便没入了黑衣人的体内。
因为刺痛黑衣人浑身一颤,他低头看了看胸口的剑柄,突然伸出双手握住了剑柄。
血水顺着他的手蔓延而出,他却只死死地顶住剑柄,不让萧天陌有机会将剑拔出来。
另一个黑衣人趁机举刀袭来,沈芙蓉惊叫一声,慌乱中看到背后的一棵矮樟树上系着红绳。
她立刻搂住萧天陌的腰,带着他两人齐齐向一侧摔去。
这举刀冲过来的黑衣人见沈芙蓉两人躲过了他的攻击,却是摔倒在了一侧的草地上,目光中闪过一抹嘲讽之色。
他正欲扭过身砍杀两人,却顿觉脚下一空,身体突然失重,随后整个人朝下方摔落。
沈芙蓉见此冷笑一声,她看见矮樟树上系着的红绳,就知道这便是石头所说,被他们做过标记的陷阱了。
她和萧天陌起身后,向下望去,只见这是一个深深的陷阱,先前的黑衣人就掉落在陷阱里面。
他的身上插满了尖锐的竹签,身体被血水淹没,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大,手中还紧紧攥着萧天陌的宝剑。
沈芙蓉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就被一只手从后面伸出来,遮住了她的眼睛,而后她便听见了萧天陌温润的声音:
“别看,会做噩梦的。”
沈芙蓉点点头,的确很吓人,也挺让人……一言难尽的。
可能这黑衣人做梦也没有想过,他会掉到自己人挖的陷阱里。
萧天陌的人攻势凌厉,逼得黑衣人节节败退,抱头鼠窜。
石头等人虽然与他们相比逊色许多,却个个勇猛又机灵,将抱头鼠窜的黑衣人全部寻机斩杀。
两方配合的天衣无缝,战局很快就见了分晓。
在黎夜玉和黎夜澜兄妹两个赶到时,场上的黑衣人已经被斩杀殆尽,石头等人和萧天陌带来的人,已经重新又隐入到了密林之中。
黎夜澜疾步赶到萧天陌跟前,将另一把宝剑递到萧天陌手里,口中禀报道:
“公子所料不错,那个乌元烈正是北羌国的新王。
他与北羌国使臣乌延吉乃是堂兄弟,此次乌延吉出使我朝,他便伪装成了侍卫跟在乌延吉身边。”
萧天陌颔首,“果然如此。”
那乌元烈堂堂一国之主,竟然会化成一个侍卫跟来他国,可以说是胆大至极,他一时间还看不清楚此人的目的是什么。
沈芙蓉听到这话时,眸光一闪。
女人的直觉是真的准,她早就看出那个乌元烈的身份不一般了。
但是当她知道这个男人是北羌国的帝王时,还是忍不住心中震惊万分。
“咦?姑娘,你和公子还猎了只鹿吗?”
这时,黎夜玉的目光从满地黑衣人的尸体上扫过,一眼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大野鹿,她顿时兴奋起来:
“居然这么大一只,那咱们岂不是要赢了?”
沈芙蓉的视线也扫向之前射中的野鹿。
这只野鹿的个头的确不算小,她们人多又猎了不少的猎物,如果对方没有比她们更大、更多的猎物,那她们就真的是稳赢了。
只是万事都有个万一,万一并没有这么顺利怎么办?
“现在高兴还为时过早,只要没有板上钉钉,就还有可能会有变数。”
“说的好!周姑娘果然极其聪慧!”
沈芙蓉的话音刚落,立刻传来了一道鼓掌叫好声。
她循声看过去,只见说曹操,曹操就到,乌延吉和乌元烈等北羌使臣突然出现,正一步步向她们靠近。
黎夜玉左右看了看,拖起地上的野鹿跑到了沈芙蓉和萧天陌的身后。
沈芙蓉目光复杂地瞥她一眼,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她还是得说,不愧是跟着她的人,知道关键时刻得保住致胜的法宝。
乌延吉和乌元烈走到众人跟前,冰冷的双眸扫了一圈地上黑衣人的尸体,最后将目光落到了萧天陌的身上:
“这般杀人于无形,萧将军果然武功高强!可这仅仅只是开始,我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周姑娘只能做我们北羌的国母!萧将军,你若是识相的话,还是莫要跟我们北羌作对。”
萧天陌神色凌厉,冷声回道:
“我既然求了皇上赐婚,自是不会退让分毫,君子有成人之美的美德,使臣又何必要盯着周姑娘不放?”
“既然周姑娘也来了,我们不如听听周姑娘的意思吧!”
这时,乌元烈越过乌延吉,走到了萧天陌和沈芙蓉正对面。
他狭长的眼眸中含着几分玩味,唇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看起来有些轻挑,但若仔细看去,一样能看到他眼底的深不可测:
“周姑娘是聪明人,定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沈芙蓉沉默了片刻,红唇上翘:
“乌元烈,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就因为你是北羌的帝王?”
第一百九十三章 猛虎
听了沈芙蓉的话,众北羌国使臣的脸色齐齐一变,那些凌厉的目光都快要将沈芙蓉扎成筛子了。
乌延吉更是直接大喝出声,“大胆,你……”
还是乌元烈更沉得住气一些,他眼里闪过一道诡谲的流光,抬手打断了乌延吉的话,虽然心中也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但出口的话却透出沉着冷静:
“不知周姑娘何出此言?如若周姑娘不介意,能否借一步说话?”
乌元烈说着,指了指斜侧方不远处的一棵桦树。
说完静静看着沈芙蓉,等着她的回答,可又怕沈芙蓉不答应,于是又加了一句:
“周姑娘请放心,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有些话不便明说。”
沈芙蓉暗骂真是老狐狸,都这种时候了,还在跟她装腔作势,奥斯卡都得欠他一个影帝。
不过她也正想和乌元烈单独聊聊,因此她点了点头,对萧天陌低语了几句,就随乌元烈走到了那棵桦树下。
等两人站定,沈芙蓉抬眸瞟了乌元烈一眼,嘴角冷笑一声:
“你们北羌口口声声说是真心求娶,却是连真实身份都不愿意露,可见口是心非。
我却是不想再和你们绕弯子打太极,如今就确切地告诉你们,我并不适合做你们北羌的国母,你们另需其他佳丽吧!”
乌元烈闻言,浑如漆墨的剑眉猛然一皱,片刻后又“哈哈”大笑起来:
“既然你都打开天窗说亮话了,那我也不跟你绕弯子,我既然敢来,就不怕身份藏不住。
而且你合不合适做我们北羌的国母,由我说了算。
我知道你对我、对我们北羌还不够了解,贸然让你远离故国嫁去北羌,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不过你放心,我既然不远万里来求娶,定是会好好待你。”
沈芙蓉摇摇头,“我的故居原本也不在这里,去哪里对我来说都一样,我之所以拒绝你,不为别的,只为成全自己的心,我的心里没有你。”
“你还真是……直接。”
沈芙蓉的话说得很直白,根本没给他任何回旋的余地。
乌元烈苦笑一声,片刻后又淡然一笑:
“这世上没有我乌元烈得不到的,只有我想不想要,你,我势在必得!”
沈芙蓉秀眉微蹙,她之所以同意和乌元烈单独聊聊,就是想跟他把话说清楚,让他知难而退。
可对方对她的执着,着实超乎了她的预料。
沈芙蓉直视着乌元烈,认真地说道:
“如果真的深爱一个人,是不会强迫她做任何不愿意的事情的,由此可见,你对我不是爱,而仅仅是男人的占有欲。”
她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这里,直接朝着萧天陌他们走去。
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聊不到一起,就没有必要再继续了。
乌元烈看着沈芙蓉离去的背影,抿了抿嘴唇,也回到了众北羌国使臣的队伍中。
乌延吉看了看他的神色,心有所悟,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
“听说这京城的女子惯爱欲擒故纵的把戏,王上莫要灰心。”
真的是欲擒故纵么?
那这丫头吊人的功夫,真是够可以的。
乌元烈神色晦暗的看了沈芙蓉一眼,默不作声的收回了视线,“我们走!”
等众北羌国使臣离开后,沈芙蓉和萧天陌几人,也立刻开始重新搜寻起了猎物。
既然乌元烈和那些北羌国使臣软硬不吃,那他们只能凭实力说话了。
***
今日天高云淡,使人心情舒朗。
见北羌国使臣和萧天陌双方迟迟未归,皇上晏圣宗一时兴起,拿上弓箭带领众将士,也咋咋呼呼御马跑上了狩猎场,享受纵马驰骋,征服天地的快乐。
密林四周藏了不少鸡兔鹿猪,晏圣宗狩猎欣喜,一马当先,一记红尘飞奔向前,渐渐脱离了大部队,进了密林深处。
在看到几只兔子在草丛中钻来钻去时,晏圣宗搭箭射击,嗖的一声,其中一只奔跑的兔子中箭身亡。
跟在晏圣宗身边的小太监忙谄媚的说道:
“皇上武功高强,威武不减当年啊!”
“哈哈,这话朕爱听!”
晏圣宗是真高兴,顿觉意气风发,正要等太监捡起地上的兔子,策马再向前,侧面的矮树林中却突然跳出来一只猛虎。
这猛虎两只灯笼大眼,张开大口露出数只大獠牙,说来也是奇怪,它并没有去抢兔子,而是直接奔着晏圣宗的马而去。
“啊——皇上!小心啊!”
小太监吓得惊声尖叫,想护驾又不敢上前。
晏圣宗调转箭头,朝着猛虎接连射出了几箭,结果都被猛虎躲了过去。
猛虎似乎已被激怒,它大吼一声,直接冲向了晏圣宗,晏圣宗座下的白马受惊,撩了几个蹶子把晏圣宗掀在了马下。
晏圣宗滚落在地上,看着近在咫尺的猛虎,额头上渗出了层层汗珠。
在饥饿状态下的猛虎,根本不管是普通平民还是达官贵人,在它的眼里都是可口的午餐。
猛虎大吼一声,眼看就要将晏圣宗扑倒,突然,一支箭斜刺里射来,划破长空,直接射中了老虎的右腿。
老虎因为突然而至的剧痛,倒在地上翻滚起来。
沈芙蓉趁机从一旁的草丛里跳出来,朝晏圣宗大喊一声:
“皇上,快跑!”
晏圣宗反应过来,爬起来就向着沈芙蓉跑过去。
沈芙蓉看得眼角一抽抽,她是想让皇上快点趁机逃走,可没想到皇上将她当成了救命稻草,直奔她而来。
可是天知道,就凭她那两下子,自身都难保!
她刚才追一只羊追到了这附近,正好听到了猛虎的叫声,过来发现了皇上在被猛虎袭击。
情急之下,她抖着手放出了一箭,她原本是想射猛虎的眼睛,只是特么地不知怎么回事又射到了腿上。
据之前的兔子和野鹿她已经得到了验证,动物腿多,伤一只不影响什么。
果然,老虎不久后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因中箭被激怒,它发狂地怒吼,张牙舞爪就向着草丛里的沈芙蓉扑来。
沈芙蓉在现代时,曾在一本不知名的杂志上看过,说只要利用高超的躲避技巧躲过老虎的进攻,然后对准老虎的下巴使劲全力猛踢。
趁老虎头晕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抱住老虎的头部使劲全力旋转,进一步使老虎颈部骨折或肌肉扭伤或缺氧昏厥,接着眼疾手快戳瞎老虎眼睛,之后老虎就成了任人蹂躏的病猫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救驾
可当老虎真的快到了沈芙蓉跟前,她才突然发现,有些事想着简单,可是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
这只猛虎站起来比她都要高出一大截,她怎么猛踢它的下巴?
但此刻危难当头,已容不得她多想,猛虎已朝着她迅速逼近,她看到了猛虎锋利的牙齿、尖利的利爪,甚至是牙尖儿上粘着的唾液。
眼看着猛虎就要扑在自己身上,沈芙蓉索性将身上的披风解开,用力撒开,兜头朝着老虎的脑袋砸过去,正好将猛虎的虎脸罩住。
她随之迅速翻转身体,滚向了一侧的大树。
此刻最明智的选择绝对是爬到树上躲避,可悲催的是她的实力不允许。
她不管是在现代,还是来到这里后,都是讲究形象的精致女人,别说爬树了,连墙头都没爬过。
不远处的老虎正咆哮着东冲西撞,眼看就要挣脱披风,沈芙蓉心中一急,正要转身去寻其他生路,却见面前的大树上突然垂下来一根绳索。
确切的说,是一根被披风拧成的布绳索。
沈芙蓉抬头一看,发现皇上晏圣宗正向他拼命招手,示意她赶快抓住披风。
沈芙蓉忙双手抓住披风,笨手笨脚地向树上爬,另一头晏圣宗用力拉拽,很快就将沈芙蓉拖到了树上。
见晏圣宗等她上树后,又将披风抖开重新披在了身上,沈芙蓉嘴角抽了抽,默默收回了视线。
她一直以为披风是用来炫酷的,外加一点保暖的功能,却没想到,这不起眼的小东西关键时刻却有大用处。
沈芙蓉选了个稳当的树杈坐下,晏圣宗也选了个好位置,这只猛虎看起来极为难缠,他们不知道要在树上呆多久。
沈芙蓉刚刚坐好,猛虎就到了大树底下。
这只猛虎四肢健硕,身躯极大,跃起来向上爬时,沈芙蓉几次都怀疑它快咬到她了。
不过好在猛虎每次都是一跃之后就落下,树皮被它尖利的爪子刮下去不少,沈芙蓉和晏圣宗却是安然无恙。
猛虎烦躁地在树下不停转悠,昂头对着树上的人怒啸。
虎啸阵阵,响彻深山密林。
听到这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虎啸,沈芙蓉反而心里踏实下来,她知道萧天陌和石头他们,听到声音定会赶来救她。
她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同在树上的晏圣宗感慨道:
“这只猛虎看起来饿了许久,幸亏我们动作够快,不然被逮到怕是连骨头都没得剩。”
沈芙蓉好奇问道:“这西山狩猎场不是总有人来么?又怎么会突然出了伤人的老虎?”
晏圣宗的脸色阴沉下来:“狩猎场一早就被御林军排查过,未知野兽是绝对不会出现的。”
那就是说,老虎是有人故意放进来的喽?
沈芙蓉被自己的猜测很是惊了一下,果然下一秒就听到晏圣宗缓缓说道:
“看来是有人算计好了朕会技痒来狩猎,想要弑君谋逆!”
“弑君谋逆”四字一出,沈芙蓉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天啊,她好像无意中搅进了皇家的纷争里。
自古以来,皇位之争就是你死我活的差事,可从来没有和和气气的,她可不想搅进这些漩涡里边,最终变成一个牺牲品。
因此沈芙蓉压下了自己强烈的好奇心,选择了闷不做声,并没有再接着追问什么。
幸好晏圣宗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默然了片刻,回过头问沈芙蓉:
“对了,你怎么来了这里?”
“呃…此事说来话长……”
沈芙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按理来说,她一个闺阁弱女子,本应该深居内宅才对,可她却手持弓箭闯进了狩猎场,确实有些让人匪夷所思。
诶,这个问题比起刚才那个,怎么更像是送命题?
她太难了!
幸好,晏圣宗并不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儿的人,见沈芙蓉支支吾吾,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儿。
他了然一笑,“也是,毕竟今天这场狩猎比试,关系着你的终身大事,你偷偷跟过来想看个究竟也实属正常。”
沈芙蓉松了口气,连忙认下:“皇上圣明!”
她的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身下的大树忽然剧烈摇晃了一下。
她低头一看,只见之前的猛虎已经完全丧失了耐心,此刻巨大的身躯正不断撞着大树。
沈芙蓉因为刚才分神,差点就直接栽下了树。
“丫头,快抓牢!”
晏圣宗见状立刻喊出声来。
沈芙蓉点点头,连忙双手环拢,跟树袋熊一样紧紧抱着大树。
眼见猛虎不要命的撞树,水桶粗细的大树被撞得“咔吱咔吱”做响,树枝“哗哗”乱晃,好像随时就会折断,沈芙蓉吓得尖叫起来:
“啊——萧天陌!萧天陌!你在哪里啊?快来救我!”
“蓉儿!皇上?!你们莫怕,我来了!”
沈芙蓉想,她和萧天陌大概真是心有灵犀的,不然萧天陌怎么能跟有感应似的,她一喊,他就出现呢?
萧天陌赶到后,立刻举起手中的弓箭,眼睛一眯,对准了猛虎手一松,利箭就快速刺入了猛虎的左眼里,戳瞎了它的眼睛。
“嗷呜……”
猛虎凄厉的咆哮声震耳欲聋,响彻云霄,它用力来回甩动着脖子,想将眼里的利箭甩掉,鲜血顺着它的眼睛喷射出来,直射洒到满地通红。
萧天陌再次搭弓,对准了猛虎的另一只眼。
这只猛虎却好似发现了萧天陌的意图,它抖了抖庞大的身躯,发狂地怒吼,带着箭张牙舞爪向着萧天陌身上猛扑。
萧天陌手上的弓箭被猛虎锋利的爪子拍落,他翻身一跃到猛虎的侧面,随后拨出腰间的长剑,对准猛虎的脖子直刺而去。
岂料猛虎突然调转过虎头,脖颈处只被剑尖划伤了皮毛,它吃痛哀嚎,张开血盆大口再次朝萧天陌扑去,凶猛而迅速。
萧天陌再次挥剑,锋利的剑锋对着虎腹用力一捅,大滩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他整个手臂。
他不等老虎缓过劲儿,将长剑从虎腹里拔出来,又对准猛虎的眉心用力捅了进去。
猛虎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几条腿踢蹬一阵,终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萧天陌,你太厉害了!”
沈芙蓉见老虎死了,高兴地险些从树上蹦下来。
晏圣宗瞥了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老虎,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也放了下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 得胜
他当即呵呵笑道:
“天陌果然勇猛非常,不愧是我朝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萧天陌恭谨道:“皇上谬赞了!微臣愧不敢当!”
晏圣宗一笑,先前因为萧天陌和北羌使臣争抢赐婚之事的些许不悦,此时可谓是消散的干干净净,对萧天陌更是多了几分的信赖与倚重。
“不必过谦,你和这丫头护驾有功,不然朕就死在猛虎锋利的爪子下了,等回宫后朕重重有赏!此番你想要什么奖励啊?”
萧天陌回道,“谢皇上隆恩,忠君报国,乃臣子之责,这本就是微臣分内之事,索要封赏倒是折煞臣了,不过臣倒有一心愿,便是请求皇上能答应臣的赐婚,允臣迎娶周姑娘为妻。”
“这……”
晏圣宗闻言心中一叹,通过刚才的一幕幕,他早就看出了面前这两个孩子之间的情意。
只是此事关系着两国邦交,乃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在比试结果尚未分出胜负之前,他不能贸然答应。
沈芙蓉看出晏圣宗很为难,担心萧天陌会因此失了圣心,眼珠子一转,开口说道:
“既然狩猎比试还没有结束,我们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去赢那北羌国使臣,皇上,不如您将这只猛虎送与我们吧!我们有猛虎为猎物,定能让北羌国使臣输得心服口服。”
晏圣宗听了,忍不住笑道,“哈哈哈哈……好个聪明伶俐的丫头!”
萧天陌也赞赏的看向沈芙蓉,眼里是尽是她的倒影,衬得那双幽黑的眼眸闪亮如星。
……
等小太监领着众大臣赶到时,距离比试结束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晏圣宗带着众大臣先一步回了营帐,萧天陌和沈芙蓉召集了石头等人,将所有猎物聚集到一处,也立刻赶了回去。
北羌国使臣早已等在了营帐外,他们身后是堆成了小山的各种猎物,其中不乏野猪、野鹿、山羊等个头发、体积重的猎物。
见到萧天陌归来,他们脸上洋溢着势在必得的微笑,可当他们看到萧天陌之后那数不清的猎物,以及那只让人想忽视都难的大老虎时,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结局不言而喻,萧天陌得胜!
北羌国使臣心有不甘,企图加试一场,但被皇上晏圣宗以君无戏言为由拒绝了。
之后晏圣宗派人安排了酒席,并赐下大量金银玉石、绫罗绸缎和两个绝色美人来安抚北羌国使臣。
***
沈芙蓉潜藏在暗处,亲眼看到萧天陌得胜后,就高兴的带着石头等人转身离开了。
可就在第二天,她刚起床后不久,就看到周老夫人身边的婢女跌跌撞撞地跑进了门:
“姑娘,宫里来圣旨了!”
“什么!”
沈芙蓉和黎夜玉、十月几人霎时大惊。
沈芙蓉忙问道:“可知是什么旨意?”
那婢女拧眉想了想,口齿清楚地回道:
“那宫里来得公公很是客气,嘴里说着册封姑娘什么的……”
十月听了忍不住叫起来:“难道还要册封姑娘为公主去和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大公子已经得胜了吗?”
沈芙蓉也蹙起眉头,心里升起一丝不安。
难不成北羌国使臣不肯善罢甘休,皇上还是决定要牺牲她?
毕竟利益面前,任何人都能变成棋子。
但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圣旨已经到了,她是必须得去接的,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沈芙蓉没有墨迹,随着这婢女疾步来到了外院见客的大堂。
大堂里,一个面白无须,手上拿着明黄色圣旨的公公,领着几名宫人和禁卫军正等在那,周老夫人和周月也在。
看到沈芙蓉进门,那位领头的公公立刻尖着嗓子高声道:
“周姑娘接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芙蓉不动声色地跪了下去,众人随着一起跪下。
领头的公公大声念出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理寺卿周学政之女周芙蓉,聪慧敏捷,端庄贤淑,又救驾有功,特此赐封为郡主,名号长宁,赐黄金千两,山庄一座,免死金牌一枚,钦此。”
圣旨念完,跪在后面的下人们,都不约而同的看了看沈芙蓉。
郡主啊,仅次于公主的位分,虽然没有封地,但却有黄金千两、山庄一座,外加一块免死金牌,这可是实打实的好处。
周老夫人淡淡的扫了一眼众人,然后将目光放到了沈芙蓉身上,神色有些复杂。
皇上赐封为郡主,天大的殊荣,想不到这丫头不用靠和亲,也能有如此造化。
倒显得她之前为了家族利益,不择手段了。
周老夫人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也许,真的是她老了。
比起周老夫人的复杂心思,周月就是纯粹的羡慕嫉妒恨了。
沈芙蓉有了这郡主的封号,可就成为了皇亲国戚,凭白就高了她半截,明明是同等的身份,可下次她见到沈芙蓉,就得先行礼了,凭什么?
她为何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周月越想越气,一瞬间嫉妒得心态都崩了,将手里的锦帕都要绞碎了。
众人盯着沈芙蓉,沈芙蓉却是一脸懵圈的盯着读圣旨的公公。
她被赐封为长宁郡主了?!
刚才她还在担心皇上会将她封为公主去和亲,这下放心了,她没有被封为公主,却是被封为了郡主!
好突然,又好……嗨皮!
她的虚荣心当然得到了很大的满足,不仅有了郡主的名头,她还有了山庄和免死金牌,这谁顶得住?这谁能不偷笑?
“长宁郡主,还不快接旨谢恩!”
听到宣旨的公公唤她,沈芙蓉陡然回神,忙将手举过头顶高声道:
“臣女接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从宣旨的公公手中接过圣旨和皇上赏赐的免死金牌,沈芙蓉便缓缓站起了身,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跟着站了起来。
“咱家就在此恭喜周寺卿,恭喜长宁郡主了。”
宣旨的公公笑道:“皇上还说,让长宁郡主暂时不用入宫谢恩,等过些日子郡主正服制好了,再入宫去拜谢,天色不早了,咱家也该回宫去和皇上复命了。”
“辛苦公公了!”
沈芙蓉说着,对身旁的十月暗暗使了个眼色。
十月立刻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走上前悄悄塞给宣旨的公公,低声道:
“公公劳碌了半天,辛苦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圣旨
宣旨的公公不着痕迹地收下银子放进衣袖里,脸上的笑容越加真挚:
“长宁郡主是有福之人,以后定会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沈芙蓉笑盈盈地说道:“多谢公公吉言。”
双方又经过一番客套之后,宣旨的公公才带着宫人和御林军浩浩荡荡地离去。
随着他们的离开,院内再次恢复了宁静。
周老夫人收回了目送的视线,转头对握着明黄圣旨的沈芙蓉问道:
“圣旨上说你救驾有功,你何时救得驾,我和你父亲怎么半点不知?”
“呃……”
沈芙蓉下意识蹙起眉,有些为难了,她总不能告诉周老夫人,她翻窗出府跑去了狩猎场吧?
她要真说了,估计这一向重礼法规矩的老太太,就得当场气吐血。
她正在心中思量,该如何措词说这件事合适,耳边却听周老夫人叹声道:
“罢了,你既不愿说,那便算了。”
周老夫人显然是误会了,认为沈芙蓉终是和她离了心,有了嫌隙。
沈芙蓉默了默,并没有出言解释,她私自去闯狩猎场的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原本以为周老夫人会生气,不想她转瞬却大声吩咐婢女仆妇们:
“大姑娘被封郡主乃是大喜事,皇上隆恩浩荡,周家满门添光彩,吩咐厨房今晚准备宴席,全府上下全发赏钱,都沾沾郡主的福气。”
听见能拿赏钱,府内的下人们一个个喜笑颜开:
“多谢老夫人!恭喜郡主!贺喜郡主!”
一旁的周月虽然很不情愿,但是在周老夫人眼神的淫威下,也不得不走上前,对沈芙蓉挤出一抹笑来:
“恭贺堂姐得封郡主!妹妹年纪小不懂事,以前做了许多错事,姐姐不要放在心上,我让人煮了白果燕窝粥,等炖好了就给堂姐送过去。”
沈芙蓉静静看着这个自从第一次见面,就和她不太对付的堂妹,多少有些感慨。
周月虽然娇纵爱耍小心思,却说不上有多坏,使绊子也只会那么几个花样,也没对她真正造成过实质性的伤害。
虽然有时候让她很烦,但她每次都是当时就报复回去了,所以她也懒得跟她一般见识。
见沈芙蓉只是盯着她看,却并不说话,周月讪讪笑了笑,又唤了声,“堂姐?”
“多谢,妹妹有心了。”
沈芙蓉向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周老夫人见了欣慰地一笑,“好,好,你们两个是姐妹,合该亲近一些…”
……
等晚上周学政下朝回来,随他一起进府的还有另一道圣旨——皇上为萧天陌和沈芙蓉赐婚了!
周家人一天之内收到两道圣旨,且都是大喜事,这是在京城极少见的。
周学政含笑道:“皇上圣明,我儿能寻得良缘,为父心里十分欢喜!”
见到周学政高兴,沈芙蓉心里也舒畅。
她知道周学政为了她的事情没少费心,在西山狩猎场那日,她还看到父亲袍角带着血迹,将几只山羊、野猪偷偷丢到了萧天陌的猎物堆里。
只是当时她潜藏在暗处,父亲并没有看到她。
瞧着自家女儿笑盈盈,丝毫不见一丝待嫁女的羞涩忸怩,周学政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自己这女儿聪明灵秀,如若不是因为北羌使臣搅和,他定是要多在身边留两年的。
不过未来女婿是振威将军萧天陌,他心里还稍微舒服些。
萧天陌曾救过他的命,又能文能武,有勇有谋,实乃自家女儿之良配。
同在屋中的周老夫人自然也瞧见了这一幕,她看起来也很高兴,笑得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了,恍如年轻了很多:
“好,好啊!人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但咱们家福气好,却是反过来,双喜临门,先前是我多虑了,如今我算是彻底放心了,等芙蓉成了亲,我也就该回祖宅了。”
“母亲……”
周学政忙几步上前,坐到了周老夫人身侧:
“您若是不想回祖宅,大可就在京城住着,老宅那边留下几个人打理就行了,况且还有老二在……”
周老夫人摇摇头,神色越加柔和:
“我知道你心里惦记我,你放心,我身子硬朗着呢,祖宅那边琐事繁多,需我帮着老二媳妇操持,况且出来这么久了,月儿想必也想家了。”
听周老夫人如此说,周学政只得点了点头,回道:
“母亲若是在祖宅烦闷了,就带着月儿来京城小住,儿子有空了也会回祖宅探望您的。”
周老夫人笑道:“好,我何时想回京住了再回来,等芙蓉再成了亲,我就可以抱曾孙子了,也算是享尽齐人之福了。”
周学政笑道:“母亲所言极是!”
沈芙蓉闻言嘴角抽了抽,她还没成亲呢,他们就惦记她有孩子的事了,火箭也没这么快的好吗?
***
沈芙蓉被封郡主,后被赐婚的第n天,整个京城里还议论得沸沸扬扬。
这次的沈芙蓉直接被百姓臆想成了,美色无人能敌、鸿运滔天的绝代奇女子。
“长宁郡主轶事”这波热度久久不退。
一直到先后出了北羌国使臣离开京城,和贤王去了封地之事,百姓们有了新的关注点,才渐渐无人再谈及沈芙蓉的事。
听说最终被认做公主,嫁去北羌国的乃是戍边将军朱铮之女朱一嫣,就是沈芙蓉上次在宴会上见过的,那位据说天生爱财爱食好男色的姑娘。
据传此次和亲,还是因那位朱姑娘一眼看中了北羌国使臣乌延吉身边的随从乌元烈,自此被迷了心智,哭着喊着求她爹戍边将军进宫求封,自愿嫁到北羌国去的。
沈芙蓉听十月说起此事时,觉得特别有意思,一直在想,等朱姑娘到了北羌国之后,发现她相中的小随从,其实就是她要嫁的北羌国帝王时,不知会是何反应?
北羌国使臣毕竟是外来之人,早晚是会离开的。
可让京城百姓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一直久居在京城,从未离开过的贤王,却突然被皇上打发回了封地,并且不奉召不得入京。
听闻贤王离开的前一天,他的母妃齐妃在皇上的御书房外跪了一夜,也未能打动皇上收回旨意。
一时之间百姓众说纷纭,各种猜测层出不穷,恐怕好长一段时间,京城的百姓都很有话题聊了。
沈芙蓉联想到西山狩猎场突然出现的那只白虎,几乎能够确定贤王的离开和这只白虎有关。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大婚
她也只是多少窥到了冰山一角罢了,不过,她并不想也没时间再去探究更深处,因为她开始过上了忙中有序的备嫁日子。
因为圣旨上指定的良辰吉日,婚期定的确实有些赶了,不过好在嫁妆里的床桌柜箱等大头家具什么的,父亲周学政老早就为她备好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周老夫人又细细为她添置了四季衣裳、马桶澡盆等等杂七杂八的小物件。
嫁衣也是周老夫人费心从族里调来了几个妥当的绣娘,都是针线上极好的,京里很难寻到这样的手艺。
按照习俗,沈芙蓉象征性的在嫁衣上绣了两针,剩下的就全交给了绣娘。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沈芙蓉出嫁的日子。
因着她好歹是皇家御赐的长宁郡主,皇上晏圣宗不仅赏赐下了金银器皿、珠宝绸缎,且派了百名御林军送她出嫁。
圣上赐婚本就是天大的荣光,如今又有御林军送嫁,京城众小姐都对沈芙蓉艳羡不已。
一大早,周府众人便喜气洋洋的忙碌起来,树上的喜鹊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好似在为沈芙蓉贺喜。
沈芙蓉坐在铜镜前,由着全福夫人为她梳头。
全福夫人慈眉善目,一边梳一边念道: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镜中人发黑如墨,身穿流光溢彩的鲜红色嫁衣,嫁衣上用金丝羽毛绣着凤穿牡丹的图案,金凤高高飞起,每一根金羽都是熠熠生辉,让人丝毫移不开视线。
沈芙蓉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时间有些恍惚。
一晃她来到这里已经这么久了,久到她想起在现代时的那段时光,都感觉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如今她已渐渐适应了这个朝代,也要在这里成亲嫁人了,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她绝对不会相信这是事实。
“长宁郡主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子了!”
全福夫人的笑声打断了沈芙蓉的万千思绪。
她抬头看过去,只见全福夫人已为她梳好了头,并将一顶镶嵌了一百零八颗南珠的凤冠戴到了她的头上,是真的高贵雅致,也是真的……沉!
接下来就是去正堂拜别父母亲人。
周学政和周老夫人坐在正堂上,周老夫人满脸喜色,周学政看着女儿这样的明艳,又是欢喜,又是分别的悲伤,虽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只嘱咐了几句,就红了眼眶。
沈芙蓉朝他们拜了拜,起身时道:
“女儿芙蓉拜别爹爹和祖母,爹爹不必伤怀,女儿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周学政闻言悲伤顿时消散了不少,也是,女儿虽然出嫁了,却左右不离京城地界,他们父女两人还是经常可以见面的。
说起来皇上赐给萧天陌的那座将军府他还没有去过,看来以后他得多往返几趟才行,如若萧天陌那小子薄待女儿,他也好第一时间打上门去。
沈芙蓉并不知道父亲那长远的小心思,吉时到后,她被盖上红盖头,由喜娘扶上了喜轿。
铜鼓唢呐奏响喜庆的乐曲,送嫁队伍抬着十里红妆浩浩荡荡地奔向振威将军府。
今日京城是万人空巷,所有百姓都挤上街头,想看一看那传闻之中的京城第一才女——据说有倾国倾城之貌、琴棋书画皆是一流的长宁郡主。
尽管长宁郡主人在花轿中,他们并不能目睹其真容,但他们还是无比兴奋的随着花轿,一路跟到了振威将军府。
花轿停在锣鼓奏乐,喜庆丛丛而生的振威将军府正门前时,沈芙蓉刚好啃完了上轿前,喜娘塞到她手里的红苹果。
据说这小苹果有大讲究,象征着平平安安,吉祥如意,要新娘子稳稳拿到夫家,是不能吃的。
只是折腾了一早上滴水未进,她再不补充点能量非得累晕不可。
眼见一双骨节分明,指腹生茧的手正慢慢挑开轿帘。
沈芙蓉忙丢掉苹果核,匆忙将红盖头重新盖好。
萧天陌被猛然向他袭来的苹果核吓了一跳,待看清究竟是何物后,他嘴角上扬,接住即将落地的苹果核,轻轻塞入袖中,又拉过轿中沈芙蓉的手,并牢牢牵起。
在萧天陌的搀扶下,沈芙蓉走出花轿,两人一起进了振威将军府。
等迈过火盆、进了喜堂、接过红绸拜了堂之后,沈芙蓉被送进了洞房。
之后便是热热闹闹的揭盖头、咬生、共饮合欢酒、结发……
等礼毕,屋里没了外人,沈芙蓉忙让十月帮她把头上的凤冠取下来,又脱去了沉重的嫁衣。
说起来,缘分这东西还真是妙不可言。
十月和黎夜玉原本就是萧天陌的人,如今兜兜转转,又作为陪嫁跟她回到了振威将军府。
等收拾清爽,沈芙蓉舒服了不少,伸个懒腰直接倒在床上。
我滴个神,这古代结个婚简直太麻烦了,比跑场马拉松还累。
不过还真别说,振威将军府里的这大床是真的温软舒适。
沈芙蓉躺在上面,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时,外面已经天黑了。
屋中静悄悄的,十月和黎夜玉不知去了哪里,空气中名贵香料同瓜果的甜香奇异地混合在一起。
沈芙蓉缓缓坐起身,目光落在燃烧热烈的一对孩童手臂粗的龙凤双烛上,开始发起呆来。
这时,有脚步声响起,沈芙蓉扭头看过去,只见萧天陌从屏风后转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向她走来,显然是刚刚沐浴完毕。
此刻的萧天陌大红色的喜服已经换了下来,只穿着一件白袍子,也不系腰带,松垮垮的在身上,随着动作露出精壮的胸膛,下面竟然——光着腿!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勾引……
沈芙蓉忍不住的咽了咽口水,立刻把头重新埋回床上,当作什么都没看到,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满脑子都是萧天陌性感的身体和大长腿。
她不由得心中哀嚎一声:神啊,救救孩子吧!这种考验我承受不了啊!
“还没睡够,嗯?”
萧天陌很快走到床边,好笑的看了一眼把头都快埋到床里的沈芙蓉,“可是饿了?不如先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沈芙蓉缩头乌龟似的不敢抬脖:
“不饿,真不饿!”
萧天陌见状嘴角微勾,眸中闪过一抹笑意:
“莫不是一个苹果就吃饱了?”
苹果?他怎么知道她偷吃了压轿的苹果?
第一百九十八章
沈芙蓉下意识的睁大眼看向萧天陌,却正好看到数滴清透的水珠,沿着萧天陌白皙的颈脖肌理线条,滑入了他的锁骨窝。
这副活色生香的美人浴图,绝了。
沈芙蓉脑海一热,鼻孔中流出一道温热的液体,她一抹鼻子,只见手中全是血。
尼玛,她居然看美男看得流鼻血了!
沈芙蓉脸上发热,忙一把捂住口鼻,嘴里哼哼着:“饭不吃了,那个啥……喝点水吧!”
萧天陌好笑的看她一眼,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好,我去给你倒水。”
趁萧天陌转身之际,沈芙蓉赶紧把鼻血擦了个干净。
片刻后,萧天陌端着水回到床前,沈芙蓉一口干了,便又缩回了床上,挨着墙躺下。
她面朝里背对着萧天陌,却总觉得萧天陌身上那股好闻的皂角味,若有似无地往她鼻子里钻,这股味道扰得她心里很乱。
有脚步声离开后不久,又折了回来,沈芙蓉知道是萧天陌将水杯放了回去,又回到了床边。
而后她感觉到有一股微弱的气流,轻轻喷在她后颈裸露的皮肤处,就好像有人在对着她的后颈吹气,使得她全身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沈芙蓉纹丝不敢动,更不敢扭头去看,脑子里就像炸开了烟花一样乱七八糟的。
很快,床轻微晃动了一下,她感觉到萧天陌也上了床并躺到了她的身侧,并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挑开了她身上大红的薄衣带子。
沈芙蓉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顿时一股危机感,取代了刚才让她脸红害羞的旖旎遐想。
在萧天陌再次动作之时,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看向他时很是可怜巴巴。
萧天陌温柔地回望向她,眼神纯良无辜,隐隐还带着些期待。
下一秒,他又靠近了她两分,灼热的气息全部喷洒在了她的脖颈处。
感觉到萧天陌温热的唇贴近了她的耳侧,沈芙蓉浑身一颤,松开了他的手。
那得到自由的手指,立刻像无师自通一般上下到处游窜,那感觉就好似它们在轻抚一架古琴,正深情弹奏一首首优美的曲子
皇上和皇后剥夺了萧天陌本该承袭的封爵,改由驸马萧君彦承袭其父镇国侯之位。
沈芙蓉听后大惊,忙问是怎么回事。
黎夜玉回道:“具体怎么回事,婢子也不知道,只是听我兄长说,这件事公子一早就知晓,公子是为了顺利求得和姑娘您的赐婚,才点头应允了下来,公子此刻就在宫中。”
沈芙蓉点点头,面色有些不太好看。
怪不得她和萧天陌成亲,皇上和余皇后给了众多赏赐,原来是自知理亏,想用钱财上的封赏堵住悠悠之口。
想到萧天陌为了能和她在一起,付出了这么多,本来想今天不准萧天陌进房门的沈芙蓉,心一下子软了。
她还说怎么一大早就不见了萧天陌的身影,原来他是进宫去了。
这时,十月端着早膳从门外走进来,对黎夜玉说道:
“刚才在门外就听到你公子、姑娘的,如今公子和姑娘已经成了亲,咱们就得换换称呼了!”
黎夜玉转头看她,“那你说该叫什么?”
十月白她一眼:“当然是叫将军和夫人了。”
十月说着,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朝沈芙蓉高兴地说道:
“夫人,将军特意嘱咐厨房,为您精心做了营养丰盛的早膳,让您好好补补呢!”
沈芙蓉挑高了眉头,让她好好补补?原来他也知道他昨晚到底有多过分!
她想不吃,可肚子竟然“咕噜——”叫了起来。
咿,有点不争气啊!
沈芙蓉心里拒绝但身体很诚实,她没办法,只能无奈的向桌上张望。
早膳果然很丰盛,至少比周府的丰盛得多。
有八宝膳粥和燕窝粥、栗子糕、芝麻卷、丹桂花糕、明珠豆腐、百子冬瓜、糖醋荷藕、罗汉大虾、干烧冬笋……
一桌全是各种精致的吃食,花样百出,色香味俱全。
不知是因为昨夜太累了,还是振威将军府的厨子厨艺好的缘故,沈芙蓉比平时多用了一碗燕窝粥,外加半个酱肘子。
等吃饱喝足后,她欲重新躺回床上休息,却被十月告知镇国侯夫人请她过府一聚。
沈芙蓉脑子转了几转才反应过来,十月口中的镇国侯夫人就是大公主晏凤珠。
她也是此刻才意识到,她和晏凤珠竟然成了妯娌!
从古至今,妯娌之间向来风波不断,更何况她还和晏凤珠有宿怨在。
只是她们如今成了名义上的一家人,避是避不开的。
听十月说侯府派了马车来,负责传话的婆子还等在外头,沈芙蓉嘴角挑起一抹冷笑。
她现在对这晏凤珠的印象可不是很好,而且晏凤珠在这个时候请她过府一聚,只怕是没什么好事儿!
不过镇国侯府总归是萧天陌名义上的家,晏凤珠还好说,可镇国侯府如今还有个先侯夫人张氏在。
张氏好歹也是萧天陌的继母,她既然已经和萧天陌成了亲,总躲着不见也不是个事。
垂眸思虑了片刻,沈芙蓉对十月吩咐道:
“告诉那负责传话的婆子,我晚些就过去。”
等吃过早膳,收拾妥当,沈芙蓉交代了门房如果萧天陌回府,就告诉他,她去了镇国侯府,随后便坐上了侯府派来的马车。
说起来沈芙蓉对镇国侯府并不陌生。
当初她被沈家人卖给镇国侯府为侍女,成了镇国侯府的奴婢。
只是自她穿来那天,就一直住在萧天陌给她安排的庄子里。
之后,先侯夫人张氏还将她召进过镇国侯府,并提出让她给萧天陌做小妾。
然后她靠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让张氏彻底折服,从而打消了那个念头。
之后她又靠美貌与智慧打动了萧天陌,赢回了卖身契,恢复了自由。
现在想来,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恐怕张氏做梦也想不到,她这个曾经卑微的小婢女,如今会一跃成为了皇上亲封的长宁郡主,并三媒六聘,光明正大的嫁给了萧天陌为正妻。
第一百九十九章 有诈
镇国侯府派来的这辆马车不算大也不算小,跟随马车过来的是一个发髻梳的一丝不苟的嬷嬷和一个中年车夫。
这嬷嬷自称姓陈,对沈芙蓉份外恭敬,言语间透露出大公主晏凤珠此次请沈芙蓉过府一聚,乃是重修旧好的意思。
还传话说镇国侯府已备好了酒席,等萧天陌和驸马萧君彦下朝后会一道回镇国侯府,到时他们一家人便可以好好聚聚。
沈芙蓉听了心中暗暗冷笑,如果真的将他们当成一家人,当弟弟的又怎会想方设法从哥哥手里抢走爵位?
他们所谓的一家人聚聚,也许连心里有愧都算不上,不过是做给外人看得光鲜华服罢了。
不过想到萧天陌不久后也会去镇国侯府,沈芙蓉心里又踏实了几分。
因着清风楼有要事需黎夜玉跑一趟,沈芙蓉便带着十月先去镇国侯府,黎夜玉很快就会去寻她们。
临上马车时,陈嬷嬷热情地拉住了十月的手,不停向十月打探沈芙蓉的喜好,以及膳食上可有什么忌口。
镇国侯府对沈芙蓉如此上心,这让十月很满意,等沈芙蓉上车后,她便随着陈嬷嬷一起坐到了外面的车辕上,对陈嬷嬷细细说着沈芙蓉饮食上的一些喜好。
马车很快出发,车身偶尔颠簸,车帘轻晃间能看见车辕上坐着的十月,正眼睛晶亮,口中滔滔不绝地对陈嬷嬷说道:
“……我家姑娘口味淡,不喜油腻……最忌口味过重、添加了太多调味香料的汤菜……”
沈芙蓉收回了视线,听着断断续续传入耳中的话,不由得摇头失笑。
十月和她相处的时间长了,又贴心细致,将她的一切喜好都牢记于心,简直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
因为昨晚没睡好,沈芙蓉有些无精打采的。
马车的车厢里铺着雪白的貂皮地毯很是舒服,她不由靠坐在车厢上晕晕欲睡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沈芙蓉突然感觉小腿莫名其妙的一痛。
那感觉像被一根极细又尖锐的长针,透过衣服刺进了她的血肉里,疼得她几乎失去了思考。
她立刻睁大了眼睛,倾身向腿上看过去,顿时看到了她这辈子,最诡异的一幕。
只见一根细细的针正扎在她的小腿上。
这根针真的很细很难发现,但是硬度又足够,此刻稳稳扎在她的腿上,针尾一颤一颤的。
沈芙蓉忙用力的捏紧那根针,忍痛把针从自己的腿上拔了出来。
很奇怪,日常坐人的马车上又怎么会有根针?
而且,又偏偏好巧不巧地扎到了她的腿上?
难道……
——马车下藏了人!
一瞬间,沈芙蓉脊背发凉。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在她的脑海里成型:
晏凤珠不是要请她过府赴宴。
她是想要害她!
可是为什么?
晏凤珠是因为萧天陌仇视过她,可晏凤珠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驸马,她自认没有与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她为什么如此害她?
不管是为什么,沈芙蓉大脑里疯狂闪烁着一个念头:
她现在,很危险!
意识到这一点,她立刻转头朝马车外看过去,张口想大声呼唤十月。
可她却惊恐的发现,她发不出声音,她的嗓子好像被什么封闭住了一样。
马车在又一次微微地颠簸下,车帘轻轻的飘起来,沈芙蓉发现马车不知何时,驶入了一条看起来偏僻寂静的小巷中。
她清楚的看到背对她的陈嬷嬷正拉住十月的衣袖,凑近十月言笑晏晏说着什么。
而陈嬷嬷藏在背后的那只手中,赫然攥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锋利匕首。
不好,十月有危险!
沈芙蓉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
她心急无比,想要立刻起身向十月示警,可却感觉到全身无力,双腿发软。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挣扎着伸手,想去够马车的车帘,可她的手却怎么也动不了,耗尽全身力气也未曾抬起分毫。
更加让她感到恐怖的是,她的意识正在变得越来越模糊,身体也愈发地无力起来。
她感觉自己眼皮沉重,眼前的视线也渐渐地模糊了起来,看四周仿佛都在摇晃,看不清楚,开始有了重影。
她心里知道这一切,都是那根刺破她皮肤的细针在作祟。
那针上不知是有什么毒,竟然会在短短时间内,让她无法言语也无法再动弹,就像是被点了穴一样。
几秒种后,沈芙蓉彻底失去意识,昏迷了过去,双手也是无力地坠在了身侧。
这时,车外的十月似有感应,猛地掀开车帘向马车里望去。
待看到沈芙蓉好好的在马车厢里,还如先前那般闭目休息,她长长地呼了口气,心中暗道自己真是多疑。
她正欲转回头去,身后却突然有一股大力袭来,她的身体顿时失衡,整个人朝着马车的车厢里跌去。
额头突然触到马车板撞得她生疼,十月龇牙咧嘴地才爬起来,下一秒,身后突然伸出了一把匕首,抵住了她的脖子,冰凉得可怕。
这股细微的凉意从脖颈处传来,使得十月浑身一颤,她惊恐地转眸看过去,便看到了陈嬷嬷的脸!
十月顿时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你……”
“住口!想活命就闭嘴!”一声低斥响起。
方才还言笑晏晏的陈嬷嬷,此刻却双目冰冷而无情,正冷冷的望着她。
十月顿时感觉到一股寒意袭来,她下意识的看向一直“睡着”的沈芙蓉,这才发现了不对劲。
她家夫人一向敏锐果敢,即使再累再困,也不可能这么大动静还不醒。
现在形成这种状况的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家夫人受到了什么伤害。
此事有诈,她们中了陷阱。
想到此,十月双目一瞬猩红:“你们对我家夫人做了什么?”
陈嬷嬷淡淡瞥了沈芙蓉一眼,对十月道:
“放心,她没事,只是中了药罢了,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吧!”
陈嬷嬷说着,从怀中又掏出一块帕子,当下撤回匕首,快速地捂住了十月的口鼻。
十月立刻闻到一股怪异的味道,大脑很快就变得昏沉沉的。
不好!是迷药!
十月心下一惊,剧烈挣扎起来:
“你这老妖婆……放开我……唔……”
因为挣扎,一瞬间吸入的浓度迷药更多,十月眼前发晕,身子不稳,神志也开始恍惚起来,终是倒在了地上。
第二百章 坠崖
黎夜玉从清风楼出来,一路向镇国侯府的方向疾行。
她已同夫人和十月说好一起去镇国侯府,以她的脚程,估计会在夫人她们的马车到镇国侯府之前追赶上她们。
黎夜玉飞奔到一处热闹的街道时,因为路上的小贩和行人较多,她不得不降下速度。
却在街道正中心时,见到一群人聚拢在那里指指点点,口中断断续续说着镇国侯府、马车什么的。
而街道中间的小商铺一个个的全被撞翻,蔬菜水果等东西洒满了一地,好不狼狈,还有几个人抱着胳膊或抱着腿,坐在路边呼天抢地,哀嚎一片。
黎夜玉顿时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立刻伸手抓过来一个路人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在说什么?”
那路人想不到黎夜玉挺清秀一个姑娘,竟然如此野蛮,又有这么大力气,他立刻满眼惊惧地颤声回道:
“是、是镇国侯府的马车,拉车的马发了狂,撞翻了商铺和行人。”
路人说着,指了指街道一侧的地上,“疯马已经失控了,驾车的车夫完全拉不住缰绳,整个人被甩下马车,跌在了地上。”
黎夜玉顺着路人所指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人正捂着头,血流满面的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看起来伤得不轻。
待看清了他的容颜,确定是去将军府接沈芙蓉的那个中年车夫,黎夜玉心中大骇。
她立刻松开了路人,几步跃过去,拽住了一瘸一拐挣扎着向前走的车夫:
“我家夫人她们呢?”
车夫认出是黎夜玉,立刻指着前方哭喊起来:
“长宁郡主她、她还在马车里,马车向城外的方向去了……”
黎夜玉不等他说完,突然纵身而起,跃到了身后一架拉酒的平板马车上。
卖酒的商贩见状立刻跑过来,指着黎夜玉斥道:
“你是何人?还不速速下来,这酒可是上好的青竹酒,小心莫要打碎了!”
黎夜玉一把扯下系在腰间的荷包丢给小商贩,又快速抽出靴子里的匕首,割断了拉车的马身上的革带,随后骑上马头也不回地绝尘而去。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一直到黎夜玉的马不见了踪影,呆愣愣的小商贩才想起打开荷包,看看里面的东西。
等看到荷包里面除了碎银,还有两个小小的金锭后,小商贩立刻眉开眼笑起来,欢喜的转头去寻其他能拉货物的牲口了。
小商贩走后,露出了站在他身后那个镇国侯府的车夫。
车夫的目光落在黎夜玉离开的方向,神色越来越冷,眼底晦暗不明。
半晌后,他将额头上沾染的血向下抹了一把,顿时糊了一脸,看起来越加瘆人。
做完这一切,他继续一瘸一拐地追着马车的方向而去,一边追一边大声哭喊。
……
黎夜玉追出城外,果然远远地看见,有匹疯马拉着一辆马车在肆意乱跑,已经横冲直撞地偏离了官道,正向一侧的山路上冲。
看清马车冲去的方向,黎夜玉瞳孔猛然一缩——那山路前方根本无路可走,而是万丈悬崖。
她大急,疯狂地纵马追赶,可此时前面的马车却如同抽疯了一样,速度快得黎夜玉根本就追赶不上。
眼看悬崖即至,黎夜玉急红了眼,用内力扯着嗓子大声呼喊起来:
“夫人!十月!前面是悬崖,快点跳车!你们听到了没有?快点跳车啊!”
可能是车内的人听到了她的呼喊,有两个女子的身影颤颤巍巍地从车厢中向外爬。
因为离得太远,两人又背对着她,黎夜玉看不清她们的脸,但看穿着打扮应该是自家夫人和十月无疑了。
“夫人!十月!快跳下来,前面是悬崖!快跳啊!”
黎夜玉急得喊破了音,可马车上的两人只颤颤巍巍地停留在车辕上,却并不往马车下跳。
黎夜玉见状咬了咬牙,整个身子开始俯低贴着马背,一只手死死的圈住马脖子,另一只手取下头上的钗子,狠狠的插在了马屁股上。
她身下的马顿时吃痛,一边怒嘶狂奔了起来,一边不停地扭动身躯想要摆脱身上的人。
黎夜玉被身下的马甩出了大半个身子,却仍旧牢牢控制着缰绳,不停驱马靠近前面的马车。
眼见着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突然一阵风吹过,前方马的状态看起来更加癫狂,下一刻已拉着马车如离弦之箭一般,直接冲出了悬崖。
黎夜玉亲眼看见前面马车的车辕断裂,马车瞬间散架,而车辕上的沈芙蓉和十月两人都还没来得及跳车,就直接往悬崖底下摔去。
“夫人——!十月——!”
瞧见对方连车带人都坠落到悬崖之下,黎夜玉惊惧得从马背上跌落,头不慎嗑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之后便昏了过去。
……
等萧天陌带着黎夜澜和谷燕行几人赶到时,大公主晏凤珠已经带御林军封锁了悬崖周边,正四下搜索。
黎夜玉见到萧天陌后,只挣扎着说出沈芙蓉和十月随马车一起跌入了悬崖,便再次昏迷了过去,随后被送去了附近的医馆救治。
得知沈芙蓉可能命葬悬崖的消息,萧天陌目呲欲裂,肝肠寸断。
“蓉儿——”
他咆哮着冲向悬崖,纵身就要跳下去。
“主子不可!”
“珍重啊将军!”
黎夜澜和谷燕行等人见势不妙,飞速冲上来拦住了萧天陌。
哭得梨花带雨的大公主晏凤珠,此刻也扑到萧天陌脚下,仰头悲泣道:
“都是我不好,如若不是我想要和嫂嫂解开误会,重归于好,故提前邀她过府,她也不会出此意外……”
晏凤珠话未说完,突然感觉脖颈间一痛,紧接着身体突然悬空。
她挣扎着抬起头,看到萧天陌正用他那修长的手指,紧紧掐住她的脖子,并将她高高拎了起来推向悬崖。
此时她的脚下便是万丈悬崖,只要他一松手,她便会掉到悬崖下摔个粉身碎骨。
“大胆!还不快放开公主!”
“放开公主!”
众御林军见状顿时围拢过来,举刀将萧天陌包围在悬崖边。
跟在萧天陌身侧的黎夜澜和谷燕行等人,也拔出了腰间配剑,护卫在自家主子跟前。
双方对峙在这悬崖上,一直僵持不下。
随着胸闷气短的感觉袭来,晏凤珠直视着萧天陌那双如寒潭般冰冷的眼睛,面露哀色。
第二百零一章 阴谋
晏凤珠颤着音哀声问道:“她真的有那么好吗?为了她,你居然如此对我……”
萧天陌盯视着她的黑眸,深不见底,让人看不懂他的情绪:
“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对不对?否则为何是蓉儿乘坐的马车出了事?事情又怎会如此巧?”
晏凤珠听后突然仰头大笑起来,眼泪却从眼眶中落下划过她的脸颊:
“萧天陌!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蛇蝎心肠的女子吗?
我承认,我的确对你倾心过,可如今你我两人已各自成家,我成了你的弟媳已是不容改变的事实,我为何还要去针对嫂嫂?”
萧天陌闻言,脸上有一丝动摇,只是很快这一丝动摇便转为了坚定,他面色阴沉可怕,冷声道:
“若是被我发现你和此事有关,我不会放过你!”
“这一切真的只是意外,你要如何才能相信我?莫不是非要我跳下悬崖以证清白?若真的是这样,你便松手吧!”
晏凤珠仰头看萧天陌,目光真挚,眼角微微泛红,似乎下一秒又要落下眼泪,楚楚可怜。
萧天陌盯视了她良久,终是收回手臂将她送回地面,并松了手上力道。
晏凤珠脱离了萧天陌的辖制,捂着脖子向后倒退了几步。
众御林军立刻跑上前,将她护在中间,并将手上兵器齐齐对准了萧天陌。
只等晏凤珠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杀上去,将萧天陌拿下带回宫中交给皇上处置。
“咳咳……”
晏凤珠短促的咳嗽两声,缓缓站直了身子。
她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萧天陌,终只是挥了挥手,对身边的御林军道:“我们走!”
言罢,她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山坡下走去,她身后的御林军连忙跟上。
等他们走后,萧天陌重新转身面向悬崖。
悬崖边上陡峭不平,雄奇险峻,他的蓉儿不会武,掉下去岂还有生还的可能?
萧天陌痛苦的闭了闭眼睛,喉结滚动了两下,掩饰酸涩的喉咙。
此刻他的心仿佛被撕成了碎片般,痛彻心扉!
不,蓉儿不会死的!他不允许她死!
萧天陌突然睁开眼睛,看着脚下的悬崖,眼中闪过一抹厉色,随后纵身一跃,跳下了悬崖。
“主子——”
“将军——”
崖上的黎夜澜、谷燕行等人眼见萧天陌跳下悬崖,无不骇然,忙奔到悬崖边儿朝崖下张望。
崖下云雾弥漫,哪里还有萧天陌的影子?
黎夜澜起身也想往下跳,谷燕行一把拉住他:
“你如此行径不但救不了将军,还会伤及自身,我们另想法子下去!”
随后几人围着四周转了几圈,很快找到一条可以通向悬崖底的山道。
山道崎岖难行,让人看一眼都打颤,可总好过直接从崖顶跳下去,几人不再迟疑,迅速沿着山道向崖底奔去。
……
萧天陌在下落时重重磕在岩石上,手臂受伤,鲜血淋漓。
他立刻抽出了腰间匕首,这道沟壑的崖壁多是山石,他一边用匕首迅速插入崖壁的石缝之中,一边不停拉拽悬崖上的藤蔓,一点点地向下移动。
最终手掌磨破,双腿被尖石划得鲜血淋淋,才到了崖底。
悬崖底下是一条湍急河流,哗哗而过,气势奔腾。
萧天陌站在一块巨石上,目光紧紧盯着不远处。
在另一块离他不远的凸石上,除了大片大片的马车残骸,还挂着一块带血的白色衣角。
他认得,那是属于沈芙蓉的。
他有了发现,不再是一无所获,可他的心却要比刚才更痛!
“啊——”
萧天陌再也忍受不住那巨大的伤痛,痛苦的仰天长啸,惊起了片片飞鸟。
等黎夜澜和谷燕行等人赶到崖底时,已是半个时辰后了。
众人翻遍悬崖下每一寸地方,沈芙蓉仍杳无音信。
悬崖下面喘激的河流咆哮着奔腾,河水在石头缝之间穿过,不停拍打着石头,发出“啪啪”的声音,沉重而有力。
“将军”,谷燕行面露不忍之色,“崖下河流如此湍急,夫人的尸体怕是被冲走了……”
萧天陌长身玉立,强硬的紧绷着面部,他紧紧攥着手里那块带血的破碎衣角,不让任何人窥探到他心中的伤痛:
“找!哪怕是抽干这条河,寻遍下游,也要寻到蓉儿!”
***
沈芙蓉想着,如果早知道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打死她都不会坐上镇国侯府的马车。
打不死,那就更不会了。
然而,现在说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她后背靠在一面墙壁上,难受地动了动,想挣开束缚,用尽全力却是徒劳。
她醒来时,就是在这间空荡荡的小木屋里,手脚都被绳索紧紧地绑着。
十月和她被关在一起,双手也被绳索捆着,此刻正侧躺在地上,显然是陷入了昏迷。
看到十月安然无恙,并未被陈嬷嬷伤害,沈芙蓉暗暗松了一口气。
当时在马车上,看到陈嬷嬷手里拿着匕首对着十月,她真的吓坏了,生怕十月会遭遇不测。
这间小木屋狭窄简陋,屋子里幽幽暗暗,屋里连个窗户都没有,唯一的一扇门紧紧地关着,严丝合缝,连个缝隙都没有,一点外面的情景都看不到。
沈芙蓉正猜测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突然听到“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哗啦”一声响,紧闭着的房门猛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屋外的光亮顿时透了进来,不太刺眼,想来现在已经是到了傍晚十分。
沈芙蓉下意识的抬头看过去,发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公主晏凤珠。
“哟,醒了啊!”
晏凤珠笑着走过来,言语间仿佛好姐妹之间的亲昵问候。
只是在屋外光线的投射下,她嘴角的阴影延伸到了脖子,宛如血盆大口,透着狰狞的凶气。
看到晏凤珠,沈芙蓉暗暗苦笑一声,看起来她先前的猜测是对的,她太大意了,还是中了这女人的奸计。
她眼神一转,面上摆出气怒的模样质问道:
“晏凤珠,想不到是你在害我!这个局你精心布置了多久?你到底要干什么?”
“莫急呀,我不过是想跟你换一样东西罢了!”
晏凤珠说这话时,正以一种极为怪异的眼神看着她,明明是在笑,却给人一种笑得很诡异的感觉。
这种奇怪的感觉让沈芙蓉心生不妙之感,她顿时警惕起来,蹙眉问道:“换什么?”
第二百零二章 交换
晏凤珠慢慢地打量了沈芙蓉片刻,认真的盯着她回道:
“换脸!将你的脸换给我,从此以后,我就是你。”
换脸?!
沈芙蓉大惊失色,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是不是疯了?”
这里又不是现代,可以利用昂贵的整容手术来达到“换脸”的目的。
在这得个风寒感冒就挂掉了的时代,怎么可能可以换脸?
而且听晏凤珠话里的意思,她不想做自己了,想成为她?
开什么玩笑?
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话,她怎么说得出口?
沈芙蓉不得不承认,看到如此疯狂的晏凤珠,她是真的怕了。
她不怕死,但怕不得好死。
只是她知道,害怕并不能解决问题,只会令现状变得更糟糕,她可以怕,但不可以怂。
因此此刻,她显得比较镇定,朝着晏凤珠就是冷笑一声:
“我没有时间听你疯言疯语,如果装神弄鬼就是你对付人的方式,我还真是高看你了。”
许是晏凤珠受不了沈芙蓉看智障一样看着她的眼神,她立刻极其嚣张的开口道:
“看你这见识浅薄的模样,哪里能知道‘换脸’这种奇术?罢了,告诉你也无妨。
这换脸之术乃是西域一种奇秘术法,只要从将死之人头上,把脸部皮肤完整取下来,再剥掉旧脸换上去,便可改头换面获得新颜。
而我呢,正好寻到了一个擅长此换脸之术的高人,有他替你我两人换脸,我便能拥有你的脸,代替你回到振威将军府,而你,将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你真的是疯了!”
沈芙蓉怎么也没想到,晏凤珠居然会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她真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恶毒的女人。
晏凤珠闻言低头嘲讽一笑,是的,她疯了,她嫉妒得发疯。
明明是她先遇到大公子萧天陌的,明明她一直那么努力的向大公子走近,可大公子却自始至终不愿意多看她一眼,却将眼前这个农门长大的女人放在心里。
她嫉妒这女人住进了大公子的心里面,嫉妒她可以被大公子喜欢,嫉妒得想要取而代之。
只要这女人一死,她就能拥有大公子,就能长长久久陪在大公子身边了。
为此,她愿意付出所有的代价。
想到这里,晏凤珠抬头,静静地凝视着沈芙蓉,缓缓说道:
“疯了又如何?这世间样貌远比任何东西都重要,难道不是吗?”
沈芙蓉摇摇头,“你本就有绝世美女的面庞,又是皇上、皇后最疼爱的大公主,现在还有了自己的驸马,做你自己不好吗?”
“疼爱?他们对我的疼爱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至于驸马……”
晏凤珠冷嗤一声,“等你我两人换了脸,我便让他背负上谋害皇裔的罪名!”
世人都以为,她三番两次为驸马萧君彦去求镇国侯的爵位,是与萧君彦夫妻恩爱,可是谁也不知,其实这一切都是萧君彦逼她的!
萧君彦当初千方百计地将她娶到手,不过就是为了这镇国侯的爵位罢了。
为了逼她去求爵位,他在床事上百般折磨、凌辱她,他不知是在哪里学来的那些折磨人的手段,让她身上无伤,却每每生不如死。
她受不住跑去父皇、母后那里请求和离,父皇、母后却斥责她任性胡闹,丢了皇家的颜面。
她也是如今才明白,她表面看来是皇家尊贵无比的大公主,可和皇室的尊严与荣耀比起来,她什么都不是!
听了晏凤珠这话,沈芙蓉诧异地挑了挑眉,这晏凤珠助萧君彦从萧天陌手中抢走了爵位,她一直以为,她和萧君彦是夫妻同心。
可如今看来,晏凤珠却是恨不得萧君彦死的。
沈芙蓉叹了口气:“你以为你换了脸、换了容颜,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吗?熟知你的人即使不看脸,也能认出你。”
“这就无需你担心了,我既想代替你,定会让自己与你一般无二。”
晏凤珠冷漠地看向沈芙蓉,脸上透着寒气:
“接下来这两日,你便老老实实呆在这里,等西域的高人过来吧!”
她说着扫了眼沈芙蓉身上的绳索,确定沈芙蓉不可能从这里逃出去之后,转身就要出门。
沈芙蓉咬了咬牙,朝她喊道:
“你的计谋是不会得逞的,我家萧天陌一定会来救我的!”
“救你?呵——”
晏凤珠轻笑一声,话说得不紧不慢,显得十分悠然:
“是了,你还不知道呢,我便好心给你讲讲吧!
今日京城可是出了一件大事情,长宁郡主乘坐马车去镇国侯府赴宴,拉车的马却突然发了狂,长宁郡主及其婢女不慎坠崖身亡……”
说到这里,晏凤珠看了沈芙蓉一眼,得意洋洋地接着道:
“所以,没人会来救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好卑鄙!”
沈芙蓉气得咬牙切齿,怪不得她醒来时发现身上的外衫不知所踪,她和十月现在只穿着里衣被绑在这里。
原来是有人穿上了她和十月的衣服,装成她们的样子,制造了她们两人坠崖的假象。
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又怎么会有人来这里救她?
晏凤珠瞧见沈芙蓉气怒的模样,笑得愈发的灿烂了:
“那悬崖下是一条河流,等我得了你的脸皮,我便会以坠入河水被冲到下游,幸而被渔民救上岸才逃过一劫为借口,重归振威将军府。
到时我便是大公子萧天陌的妻室,我会跟大公子恩爱到老,而你则会失去你的脸皮,惨死在这里……啊——!”
晏凤珠话未说完,突然有一个人影猛地向她冲来,狠狠的撞到了她的身上。
撞向她的是先前一直昏迷,倒在地上的十月,十月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听到晏凤珠居然恶毒的想要她家夫人惨死,她便挣扎着站起身来,突如其然地撞向了晏凤珠。
晏凤珠一个不察被撞的后退了好几步,她顿时尖叫一声,一手捂着被撞得生疼的肚子,一手狠狠扇向了十月的脸:
“你这贱婢,找死!”
噼啪的巴掌声,在冷冽的空气里显得越发的张扬。
而十月的双手被绑着,只能狼狈的躲闪。
“住手,有什么事冲我来!”沈芙蓉手脚被绑缚动不了,急得眼圈都红了。
晏凤珠一脚将十月踹翻在地,锐利如刀地扫过沈芙蓉那张凝如白玉的脸,冷哼一声。
第二百零三章 惊险
“你的脸我留着还有大用处,怎么舍得弄伤了?放心,在西域高人到来之前,我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晏凤珠说完,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转身离开了这里。
看着厚重的木门重新被关上,沈芙蓉一双眸子的颜色愈发深沉。
转眸看到十月背对她卷缩在地上,一副痛苦的模样,沈芙蓉忙唤道:
“十月,十月,你怎么样?”
十月翻过身来,裂开带血的嘴角,“夫人放心,我无事。”
沈芙蓉突然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晏凤珠那一脚有多重,她都看在眼里,十月不是真的没事,而是不想让她担心:
“十月,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逃出去的!”
十月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
“夫人,这女人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将军一定会来救我们的对不对?”
沈芙蓉眉峰轻锁,缓缓摇了摇头:
“有人穿上了我们的衣服,装成我们的模样,制造了我们两人坠崖的假象,现在大家都以为我们已经死了,不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我们只能靠自己。”
“好个李代桃僵的毒计!”
十月脸上现出又惊又怕的神色,胸口微微起伏,好半天才说道:
“那怎么办?夫人,我们该怎么办才好?如今我们被绑缚在这里,哪里能逃得掉?难道还能长出翅膀飞上天不成?”
飞上天么?
沈芙蓉抬头看了看木房子的屋顶,顿时眸光一亮,这还真是个好法子:
“十月,你真聪明,我们就这么办!”
“啊?”
十月正心中凄然,闻言一脸懵:
“夫人,您该不会是伤心过度,开始胡言乱语了吧!人只有死后才能上天,我们……我们……”
沈芙蓉暗暗翻了个大白眼,敢情十月以为她要上西天呢。
她指了指上面,压低声音对十月说道:
“看看你头顶上。”
十月顺着沈芙蓉手指的方向往上看去,只见屋顶有根成人腰部粗细的房梁,正静静地横跨在整个房间中。
“可是上面就是房梁啊……”十月喃喃细语,下一秒,她就明白了,“您的意思是我们躲到房梁上去?!”
沈芙蓉轻轻一笑,点了点头。
只要她们爬上房梁,躲过屋外人的搜查,就有逃脱的机会。
“可是我们该怎么上去呢?”
十月看了看沈芙蓉手脚上紧紧绑着的绳索,以及自己被绳索捆着的双手,苦恼地紧锁了眉头。
沈芙蓉试着动了动身子,被勒得太紧了,手脚都已经开始发麻了。
她低头瞧了瞧脚上鞋头带鞋翘的雀头履绣鞋,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幸亏她每次出门,都习惯穿这双鞋翘里藏着刀片的鞋子,如今可算是派上大用场了:
“十月,我鞋翘里面有刀片,你看能不能过来,我帮你把绳子割断。”
十月低应一声,几个翻身就到了沈芙蓉跟前。
沈芙蓉抬起双腿,用鞋翘里的刀片为十月割开了绳子。
十月双手得到自由后,立刻为沈芙蓉割起绳子来。
沈芙蓉垂眸望向脚上的绳索,顿时有股开口骂人的冲动。
尼玛,这是把绳子绑了几个死结?
这一连串的绳疙瘩,拎出去点火都能放鞭炮了吧?
等她终于摆脱了束缚,立刻和十月一起,将绳索连成一根。
发现还是够不着房梁,她直接将衣服撕成布条,拧成一股绳往上缠。
十月见沈芙蓉把里衣撕了做绳子,险些将眼珠子给瞪出来:“夫人,你……你……”
沈芙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明白了十月的纠结。
她现在上身仅剩一件自制的胸衣,虽然下身还穿着长裤,比起现代的比基尼秀还多穿了不少。
可在十月这个古代姑娘眼里,便不亚于原子弹爆炸了。
只是她此时却也顾不了这么多了,生命至上,没有什么比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更重要。
她只是失去了衣服,可比失去脸皮划算多了。
等做好足够长的绳索,她便用力扔上房顶,和十月先后爬上了房梁。
这间木屋不知存在多少个年头了,房梁上布满了蜘蛛网。
沈芙蓉虽然很想像《神雕侠侣》中的小龙女一样躺在绳子上,可奈何实力不允许,只能静静的趴在房梁上。
不知过了多久,木屋的大门被人打开,有人从大门里端着饭菜走进来,等看到屋中无人,他四下打量了一眼,立刻将手中饭菜丢到地上,喊叫着冲了出去。
片刻后,又跑进来几个大汉,沈芙蓉目测了一下,他们大概有七八个人左右。
领头的男子四下打量了两眼,又对先前进来的人焦急的问道:
“什么时候发现人不见了的?”
先前进来的人忙回道:“就在刚刚,小的进来时屋中便没有人。”
“可曾有何人来过?”
“只有公主殿下来过一回,自殿下走后未再有别人进来过。”
“殿下命令我等要看好那个女人,如今人凭空消失了,我们该怎么向殿下交代?还不快去找!”
“是!”
其余几人齐声答应一声,立刻冲向了门外去找人。
领头的男子没有立刻追出门,而是提剑在屋中转悠起来。
沈芙蓉和十月两人紧紧扒着梁柱,大气都不敢出。
幸亏两人身形纤细,正好隐于粗柱之后。
只是底下的人迟迟不肯出门,两人不免焦急万分。
这时,十月突然感觉脸上痒痒的,转眸一看,屋顶上掉下来一只长虫子,正好落到了她的脸上。
她吓得脸色一变,正要惊声尖叫,一只嫩白的手臂及时伸了过来,拎起她脸上的长虫丢到了别处。
底下的领头男子转悠了一圈,在踢到了墙角残破的桌子,又踹翻了摞在一起的两个竹筐后,终于收起手中长剑出了门。
听着门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沈芙蓉顿时长松了一口气:
“快走!一会儿他们反应过来便会折回来,到时我们就走不了了!”
沈芙蓉说着,将怀中的绳索丢到地上,顺着绳索就向下滑去。
房顶太高了,十月看得眼晕,可一股求生的本能,还是促使她抓起绳索,咬牙就跳了下去。
等两人安全着地后,立刻顺着打开的房门跑出了屋子。
此刻外面已是漆黑一片,两人辨不清方向,只是深一脚浅一脚的飞快向着一个方向跑。
可不知是不是她们运气不好,她们跑出去没多久,便听身后有人喊道:
“在这里!她们方才果然就藏在屋里!”
第二百零四章 跳河
“不好,他们追上来了!”
沈芙蓉脸色大变,要是被他们撵上来抓回去,她们再逃可就难上加难了。
听着后面黑暗处传来的脚步声,十月咬咬牙:
“夫人,您先走,我拖住他们!”
“要走一起走!快跑!”
沈芙蓉拉起十月说道:
“我是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你要真为我好,就给我拼命跑!”
“嗯!”
十月重重地点了下头,和沈芙蓉一起卯足了劲儿往远处跑。
幸好平日里,夫人喜欢带她们早起跑步,黎夜玉又有功夫跑得快,她不服输便常常使劲追着黎夜玉身后跑。
现在她虽然身子不太爽利,跑得却是很快的。
“老大,这俩丫头跑得贼快!”一个大汉对另一个大汉喊道。
本一心拼命向前跑的沈芙蓉,不知为何不偏不倚正好听到了这句话。
她瞥了眼身侧虽看起来弱柳迎风,却步履如飞,双脚像装了马达一样快的十月,不由暗暗赞叹,原来平时强身健体,关键时刻真的能延年益寿啊。
另一个大汉盯着前面黑暗中隐约可见的两个纤细身影,脸色也是一沉,一边追一边大喊:
“姑娘,停停,莫要跑了,那前头是条河,根本就没有路!”
沈芙蓉听了,暗暗翻了个大白眼,停你娘个头!她不跑,难道要站在这里,等着他们来抓吗?
十月担心沈芙蓉会上当,忙说道:“夫人,千万不要听他的,他定是在诓骗我们!”
沈芙蓉点点头,“好,我们只管往前跑,任谁说什么都不要停。”
那大哥骗没骗她们沈芙蓉不知道,但他说话的技巧是真的鬼斧神工:
“竟然还要跑?看来你们是不掉河里不回头了!”
都掉河里了还回什么头?真是一点常识都没有。
沈芙蓉心中腹诽两句,却没想到下一秒,她已一脚踏进了水里。
十月明显也发现了不对劲,“夫人,怎么办?这前面真的是河,我鞋子都湿了……”
沈芙蓉凝神向前看,发现她们正前方的灌木丛外有一条大河流经,水流平静,又宽又深,一眼望不到对岸。
前面……没有路了。
沈芙蓉艰难的回头,在不远处的黑暗中,有几个身影在窜动着,他们就像一团来势汹汹的阴云,夹杂着轻微的脚步声悄然迫近。
那些大汉马上就追上来了!
沈芙蓉扭回头看向面前黑乎乎的河面,现在水面很平静,实在不行只能跳下河逃脱了。
只是她还好说,但十月不会水,这河面又宽又深,十月在水里久了恐怕会凶多吉少。
“夫人,那里有条小船!”
这时,十月突然扯住沈芙蓉的胳膊,手指一处惊喜的叫喊起来。
沈芙蓉顺着她所指看过去,果然发现一条无人的木船栓在河边的树干上。
木船在水面上轻轻晃动着,仿佛是要让沈芙蓉注意到它。
“真是天助我也!十月,上船!”
沈芙蓉高兴的反手拉住十月的手,两人双脚踩在松软的河滩上,沿着水边很快来到了木船跟前。
木船应该是附近的渔民用来捕鱼的,船上还有掉落的新鲜鱼鳞,带着淡淡的鱼腥味,在月色下折射出微弱暗淡的光芒。
沈芙蓉不怕水,任由清凉的河水漫过她的双脚,大步一迈就上了船。
上船后,她忙将手伸向十月,“十月,快,我拉你上来。”
十月不会水,对水有天生的恐惧感。
她试探着向下滑溜,当感觉到一股清凉好似要爬满她的全身,她顿时满脸惊恐地僵在了原地:
“夫人,我、我怕……”
“哈哈哈……前面就是河,看她们还往哪里跑?”
“老大,不好了!她们上船了!”
“快,拦住她们!”
远处大汉的声音渐渐地由远及近。
十月向后看了一眼,咬了咬唇,急得险些哭出来:
“夫人,你走吧,婢子不想拖累你!”
“傻十月,你我情同姐妹,我又怎么会弃你而去?”
沈芙蓉说着,又将手往前送了送:
“快拉住我的手,我拉你上来,别怕,夫人我水性好的不得了,人称浪里小白龙,保你安然无恙不在话下,你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夫人我吗?”
十月被沈芙蓉的话逗得“扑哧”一笑,恐惧感跟着消散了不少:
“夫人危难之时不弃婢子,婢子自是相信夫人的!”
她说着,眼睛一闭,用力将手伸向沈芙蓉,任由沈芙蓉将她拉上了船。
木船因两人的动作,在有节奏地晃动着。
十月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恐惧,跟随沈芙蓉来到了床尾,却又惊愕地发现,这木船上根本就没有桨。
没有船桨她们又怎么控制着船向前走?
“十月,坐好!”
眼见几个大汉已经叫喊着追到了河边,沈芙蓉不再犹豫,“噗通”一声跳下了船。
十月被她的举动给吓了一跳,大叫一声后扑到了船边:“啊——夫人!夫人!”
船边一团浪花涌起,十月觉得船似乎在漂动。
这时候,沈芙蓉猛地从水里钻出来,她一抹脸上的水珠,扒着船沿冲惊恐慌乱的十月一笑:
“十月,我在这里!”
她说着,一边潜水,一边推着水上面的木船向河中央移动。
“夫人,你吓死我了!”
十月紧紧张张地跑到沈芙蓉跟前,伸手要拉她上船。
沈芙蓉摇了摇头,“船上没有桨,只能靠我来推了,你坐好可千万别掉下来。”
十月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默默坐回了船舱中。
她不会水,帮不上夫人,如今只能乖乖听话不添乱。
小船转眼漂离了岸边好几丈远,站在岸上的众大汉急得哇哇大叫:
“不好了!她们坐船跑了!”
“你们这群饭桶!白白地让人给跑了,还不快去给我找其他船来,若找不回这俩死丫头,殿下必摘了你们的脑袋!”
瞧着众大汉四处分散去找船,十月的心又提了起来。
她们的船上没有桨,夫人一个女子独自推船必是坚持不了多久,等那些大汉找到船,定能很快追上她们。
此刻她也顾不得害怕了,眼见船尾处搭着一块破破烂烂的油布,油布下高高隆起,看起来有不少东西。
她立刻蹲起身挪步过去,一把揭开油布翻看起来。
“夫人,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十月这一翻,还真翻出了有用的好东西。
沈芙蓉听到喊声伸头看过去,眸光不由得一亮。
第二百零五章 脱逃
只见十月手中正提着两件男子的粗布长袍。
这长袍虽然粗糙陈旧,袍子上还破了几个洞,可对此时的两人来说,真真算是救急的好东西。
有了这两件衣服,她和十月就可以重施故伎——女扮男装。
沈芙蓉忙道:“十月,看看还有什么?”
十月答应一声,又低头翻看起来:
“夫人,这里还有渔网、鱼叉、竹篾编制的鱼篓、草藤鞋、还有两套蓑衣呢!”
沈芙蓉越听眼睛越亮,“十月,我想我们有办法摆脱他们了!”
***
上河村,是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庄,一座座土房都建在河岸上。
茫茫的晨雾之中,天边的一抹鱼肚白渐渐亮起,此时的河岸被远处的一条早霞辉映着,渔船后面的河面一片金灿灿,看上去美极了。
这番河岸初晨的景色,如洗净了人间的铅华,让人不禁眼前一亮。
几个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渔民,正提着各种常用的工具在岸上来来往往。
另有一些渔民正在河岸上,缝缝补补着自己的渔网。
他们的身侧,有四五名中年妇女则正在晾晒着鱼干,那些大小不一的鱼,被平铺在木质晾板上,正预备接受那躲在云层后面的太阳光的照射。
河风一阵阵袭来,十分凉快,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悠远,让人身心舒适。
只可惜突如其来的一声声叫喊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咦?我们明明都快要赶上她们了,这人怎么突然又不见了!”
“老大,快看,这是那两个死丫头的船!”
“船在这,人一定跑不远,给我搜!”
几个大汉纷纷下船,河道上错落的石子被踩得啪啪响,嘈杂声一片,惊得村子里的狗都吠了起来。
岸边的渔民和妇人,只是惊讶地抬头看了这些突如其来的闯入者一眼,便又埋头做起了自己的事情。
毕竟对于这些为生计而忙碌的人来说,多逮一大鱼篓子的小鱼仔虾米,拿到集市里卖了换成铜钱,再拿来应付县衙的舟税,维持一家老小的生计才是正事。
“喂!你们有没有看到两个女人从那艘船上下来?”
几个大汉深眸紧紧的打量着这些渔民,厉声的开口,“知道她们往哪个方向跑了吗?”
岸上的渔民摇摇头,纷纷说没见到过。
领头的男子又来回打量了两眼后,他一个眼神示意,其他大汉立刻向河岸上的几个妇女走过去。
随着一阵女子的惊恐尖叫声先后响起,几个大汉又回到了原地,“老大,看过了,都不是!”
几个妇人经过刚才那番惊吓,都已战战栗栗,汗不敢出,有的甚至开始害怕的轻声哭泣。
岸上的渔民们也脸色难看,众人心里虽然气愤难平,却都是敢怒不敢言。
领头的男子神情凝重,如鹰般的目光,凌厉的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很快,他将目光,落在了一个身形纤细,个头不高的渔民身上。
这个渔民在一条渔网前半蹲着身子,头埋得低低的,半天了都是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未免有点怪异。
领头的男子立刻向这个渔民喊道:“你,过来!”
见这个渔民像没听到他的话似的,继续低着头,身子却是轻轻颤抖起来,他心生疑窦,立刻大步向这个渔民走去。
就在他快要走到这个渔民跟前之时,一只满是污泥的手突然伸过来,拦住了他的去路,紧接着属于男人的粗犷嗓音响起:
“这位大爷,他在俺们村是有名的胆小怕事的,您问他还不如问我,我看到了两个姑娘,只是不知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领头的男子停住脚步,视线落在手的主人身上。
只见这个渔民年纪不大,此刻正朝他点头哈腰地媚笑,脸上的脏污竟然比手上的还要多,黑一块黄一块的,让人看了浑身起鸡皮疙瘩。
领头的男子不由得后退了两步,阴鸷的目光直直射向眼前拦住他的渔民:
“你看到她们了?人去哪里了?”
“这个嘛……”
拦路的渔民又是咧嘴一笑,笑得一脸猥琐,“不知,可有赏银?”
“你他娘的还想要赏银,再不把你知道的全部都说出来,老子要了你的命!”
领头的男子怒斥着,猛地一脚踹向拦路的渔民。
拦路的渔民挨了一下,顺势在地上滚了几滚,扶着腰爬起来时,脸上又多了一片片绿色的草汁,看起来无比滑稽。
领头的男子见状“哈哈”笑起来,“老子的银钱也是你能肖想的?还不快点说!”
“是是是!”
拦路的渔民连忙应允,手指向唯一通向村子外的一条土路:“她们往那边去了!”
“走!给我追!”
领头的男子不再理会脸上一副吃疼蹙眉模样的渔民,带着人飞快地向土路上追去。
“夫人,您没事吧!”
那些大汉一走,先前蹲在地上的渔民立刻起身,扑到了拦路的渔民身边,急急地低声问道:“可是伤着了?”
原来先前拦路的渔民不是别人,正是沈芙蓉易容乔装而成。
沈芙蓉摇摇头,说话也恢复了女子该有的清脆声音:
“没事,我见势不好就滚开了,根本没伤着!”
“幸好,幸好,刚才可吓坏婢子了,夫人若是有事,婢子万死难辞其咎。”
“十月你也自然一点,咱们现在是男装,脸上又涂了黄泥,只要我们自己不先露出马脚,那些人根本就认不出来我们。”
“是,婢子知道了。”
“嘘…有人来了。”
这时,一个黑瘦的男人向沈芙蓉和十月走过来。
走到两人跟前时,他将一小碟鱼干递给沈芙蓉,“谢谢你们刚才帮我缝渔网,一点小东西不成敬意。”
沈芙蓉摆摆手,此刻又恢复了刚才粗犷的男音:
“黄大哥,不用送我们东西,不过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不知是何事?”
“你可以送我们去姑苏码头吗?现在就出发!”
“当然可以。”
黑瘦的男人想也没想,便颔首答应下来。
“太好了!”
沈芙蓉和十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欢喜。
她们也是刚刚来到这里才知道,晏凤珠居然趁她们中了迷药昏迷之时,将她们快马加鞭带离了京城数百公里。
她们必须在晏凤珠找到她们之前,逃回京城去。
先前她们已经跟其他渔民打听到,姑苏码头每天都有去京城的货船。
第二百零六章 诡异
“黄大哥,那我们出发吧!”
沈芙蓉高兴地拉着十月站起身,又很有眼力劲儿的接过黑瘦男人手中的鱼篓,背在自己背上:
“我来帮你拿,其他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给我说。”
经过刚上岸时的交谈,她们已经知道眼前的男人叫黄力,是这个村子里的渔民,每天都会出船去周边打鱼。
“好,咱们走吧!”
黄力笑道,“不过我的船不能在码头过多的停留,将你们送上码头我就得离开。”
沈芙蓉点点头,又细细问起码头上的一些事情,几人一边交谈着,一边疾步上了黄力的船。
黄力的渔船也不大,可船上船桨、竹篙等物却是一应俱全的。
黄力又是行船的老手,力气还大,将船划得又稳又快。
不一会儿,小船就如离弦之箭一般划出村落,冲进了主河道。
小船一路顺水而下,沿着弯弯曲曲的河道非常平稳的向前行进着,突然,河道开始变得宽阔起来,水流也缓慢了许多,在转过一个九十度的大弯之后,一条波澜壮阔的大运河呈现在几人眼前。
此河近百丈余宽,浩瀚的河面波光粼粼,大大小小百余艘船只航行不绝,在这其中,既有满载货物的大型货船,也有各种各样的渔船、客船,整个河道一派繁忙之景。
今天的风浪有些大,倒是顺风,沈芙蓉和十月很快跟随黄力的船行到了姑苏码头。
清晨的薄雾还没有完全散去,码头上已经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上百艘大小的船只停靠在码头,几十个船工忙碌的上上下下,一群光着上身的搬运工人扛着麻袋,不停往货船上装卸着货物。
来来往往的人群里,不仅有身着绫罗绸缎的大商人,也有叫卖吆喝的小商贩,还有一些往来乘船的客人,四处挤挤攘攘,热闹非常。
等船靠岸后,沈芙蓉和十月登上码头,和黄力挥手道别。
目送着黄力的船离开,两人抬头四下张望了片刻,径直向码头一侧的两棵大槐树走去。
等走到树后,沈芙蓉和十月两人快速地摘下斗笠、脱下蓑衣,重新束了发、净了面,再转出来时,已是另外一副模样。
沈芙蓉伸手抚平了身上粗布长袍上的褶皱,看了看对面已是一副铺子伙计模样的十月,满意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她们需要想办法混上船,尽快赶回京城去。
***
几个大汉沿着崎岖的土路一路追赶,但一路上也没有看到要找寻之人的影子。
“他娘的,人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老大,追了这么久也没看到人,莫不是那个渔民在诓骗咱们?”
“他敢!走,回去看看!”
几个大汉正要掉头往回走,忽见一辆马车远远地驶了过来。
马车到了几人面前便停了下来,车帘被掀开,露出了大公主晏凤珠的脸,“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几个大汉一见来人是晏凤珠,那领头的男子立刻上前禀报道:
“殿下,大事不好了,那两个女人跑了!”
“什么?!”
晏凤珠倏地掀帘钻出马车,起身站在车架上,冲领头的男子厉声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说!”
领头的男子不敢隐瞒,连忙将事情的经过对晏凤珠细细讲了一遍。
晏凤珠听了,脸色难看得都变成了猪肝色,她眼底一片嗜血的腥红,咬牙切齿道:
“废物,你们这群饭桶,连个人都看不住,本宫要你们何用?”
众大汉闻言个个像极了霜打的茄子,慌忙跪地请罪道:
“是属下等疏忽了,望殿下赎罪。”
晏凤珠冷哼一声,脸色阴沉。
领头的男子许是想将功补过,不由试探道:
“殿下,这地儿偏寂,唯有姑苏码头才有往来京城的船只,因此属下猜测,那两个女人十有八九会去那里。”
“那还等什么,还不快去找,就算把姑苏码头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回来!听见没有!”晏凤珠对身前领头男子大吼道。
“是!”
领头男子低着头抱拳答道。
这时,马车上又有一道声音传出,这道声音十分怪异,不仅苍老,低沉,冷漠,而且完全让人分不清男女。
令人听了之后,想到的是狂风暴雨当中摇曳的一张破烂蜘蛛网、深秋残雪当中飘落的一片独叶、荒山高岭上簌簌洒落的孤尘:
“殿下不必动怒,她,跑不掉!”
这阴恻恻的声音让领头男子只觉得从脚底里冒出一股冷气,这冷气从脊梁直达脑门,他禁不住微微抬起头,向马车内打量了一眼。
此刻,正好有一缕微风袭来,车帘被吹得飘荡起来,露出了车内老者的模样。
老者身上的衣着明显异于本朝的服饰,倒是与那些西域客商有些相似,想来就是公主口中的那位西域高人了。
领头男子的目光向上移时,却凝固住了:老者脸上罩着一具极其诡异古怪的面具。
这面具半红半白,红的像鲜血,白的像死人身上的残骨,森然又诡异,让人为之心悸。
这时,老者突然转头看向马车外,领头男子清楚地看到,那张阴森面具在眼睛的位置有两个洞孔,正露出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领头男子吓了个半死,登时便垂下了头。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晏凤珠见领头男子迟迟未动,抑制不住怒火。
领头男子赶忙答应一声,带着众大汉退了下去。
“废物,废物,全是一群废物!”
晏凤珠用力甩起车帘,转身坐回了马车内。
“殿下不必担忧,老身既然来了此地,定会尽心竭力助殿下达成所愿。”
老者缓缓说着,目光落在晏凤珠年轻绝美的脸庞上,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贪婪的神色:
“只是殿下也莫要忘了答应老身的事情。”
“你放心,只要你助我完成夙愿,我定不会食言。”
沈芙蓉慢慢抚上自己的脸,“等那个女人的脸成功换给我,我这张脸皮取下送与你又何妨?”
老者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手掌大小的龟壳,又取出三枚铜钱放于龟壳之中。
紧接着,老者摇晃起了龟壳,嘴里也跟着念念有词。
随着老者摇晃的力气越来越大,口中的词念得越来越急,只听“哗啦啦”一声响,三枚铜钱从龟壳中,几乎同时掉落到了地面上。
第二百零七章 行踪
“居然是变爻?!”
老者惊叫一声,似乎很是震惊。
晏凤珠知道眼前自称山鬼的老者,精通占卜之术,见状立刻凑上前问道:
“卦象如何?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山鬼摇摇头,缓缓说道:
“六二之吉,顺以则也。
卦象显示此女福泽深厚,虽此次险被我等困于方寸之地,但若能够得遇贵人,便可逢凶化吉,挣脱眼下的危机。”
“贵人?”
晏凤珠冷嘲一笑,“世人皆以为她已香消玉殒,就连她的家人都认为她已不在人世,又哪里来的贵人能相助于她?”
山鬼将地上的龟壳收起装入怀中,声音深沉而悠远:
“所谓物极必反,我等还需谨慎行事,切不可操之过急。”
晏凤珠闻言,眸中的神色复杂激烈的变幻着,片刻后,终是化为了一片浓厚的深沉。
***
“夫人,咱们真的要躲进那些箱子里吗?”
十月看着不远处整整齐齐码放在一起的那些大木箱子,嘴唇有些哆嗦,“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此刻,她和沈芙蓉正隐身在一家药材铺子的墙根底下。
她们已经得到消息,这批药材已经卖给了一个京城来的大主顾,今天晚上就会被连夜运回京城。
“不会被发现的。”
沈芙蓉伸长脖子,仔细打量着那些箱子:
“这些箱子一会儿就会被运到码头上,咱们藏在箱子里,不但可以躲过那些搜查我们的人,还不用再为船钱发愁,这样不是很好吗?”
听了这话,十月立刻想到了,今天因为身上没有银钱,她们所面临的一系列窘境。
她和夫人因为担心被那些大汉认出来,东藏西躲,连正脸都不敢让人看到,别说凑够船费了,就是一日两餐都险些去和乞丐抢食了。
沈芙蓉接着道:“况且即使咱们弄到了足够的船钱,想要找到合适的船家也要费一番手脚,哪里能有这现成的方便?
而且你看,为了防止药材发霉变质,这里的每个木箱都有无数通风用的小圆洞,咱们在里面也不用担心会窒息。”
十月听了点了点头,抬手轻拍了一下还在发抖的腿肚子,“我听夫人的!”
沈芙蓉拉住了她的手:“好,趁那些人不在我们赶紧行动,放心,现在天色已晚,有夜色的掩护,我们不会有事的。”
十月重重点头,随着沈芙蓉踮手踮脚地慢慢接近那些箱子。
瞧着四处无人,沈芙蓉和十月快速腾空了其中两个大木箱。
协助十月藏到了其中一个木箱内,沈芙蓉自己紧接着藏进了另一个空木箱之中。
箱子里黑漆漆的,但因为里面先前装过药材,所以不仅没有难闻的陈木腐朽之气,还飘着一股清新的药香味,让人闻了心旷神怡。
沈芙蓉心神难得的松懈下来,便闭上眼睛休息。
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之时,外面却是多了一阵响动声,并且声音越来越清晰,除了“踏踏踏”的脚步声,还能听到来人的大嗓门:
“老大,时候不早了,不如我们先找间茶棚歇歇脚吧?”
“是啊老大,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更何况这一日大家连口水都没喝过,甚是疲惫。”
另一个声音怒气冲冲斥道:“歇什么歇?找不到人,咱们脑袋都得搬家!还不赶紧给老子找!”
外面几人谈话的声音,听在沈芙蓉耳里不亚于阵阵惊雷,直接将她劈得头皮一麻。
不好,是那群大汉追来了!
沈芙蓉躲在箱子里,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外面的人会听到什么响动发现她们。
只是她不出声惊扰别人,别人却是并不放过她。
其中一个大汉好巧不巧,突然一掌拍在了沈芙蓉所在的箱子上:
“他娘的,也不知那两个死丫头到底跑哪里去了!难道真的是插上翅膀飞了不成?看老子找到人后,怎么收拾她们……”
沈芙蓉在箱子里顿时被震得抖了三抖,心里立马咯噔一声。
虽然她很想问候问候这大汉的八辈祖宗,可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她的藏身之处——大箱子似乎快要坚持不住了。
这箱子只是普通的木箱,这大汉气愤之中的全力一掌下来,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她严重怀疑,如果这大汉要是再来这么一下子,她所在的箱子非得散了架不可。
所幸就在这大汉要再次下毒手之前,装货的工人及时的来了。
他们两人一组,很快将码放在一起的大箱子挨个抬离了地面,随后开始依次搬上船。
当抬到沈芙蓉所在的箱子时,一个装货的工人突然脚步踉跄了一下,并惊呼出声:
“咦?这个箱子为何这般重?”
沈芙蓉听到后,只想翻白眼。
这大哥怎么像是故意来砸场子的?
力道不知怜香惜玉,莽莽撞撞地磕了她好几下也就算了,现在怎么还乱嚷嚷开了?
果然,下一秒,她就听到了那个领头男子的声音:
“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打开给我看看。”
沈芙蓉暗道一声不好,立即从袖子里面,掏出了一把提前备下的沙土抓在了手里。
打算等下外面的大汉打开箱子后,她就趁对方不备之时,朝着对方的眼睛撒一把沙子,好为自己争取逃脱的时间。
只是箱子并没有如她想的那样,被人轻易地打开。
此刻,这些药材的主人——京城来的大主顾恰好赶到。
这金主像堵墙一样,带人挡住了众箱子,声音不高,却是不怒自威:
“休得放肆!这可是我们东家十分看重的一批货,乃是要运去京城进献给皇后娘娘的,容不得一丝闪失,我看谁敢打开?!”
他说完,立刻又对众搬货工人发号施令:
“还不快将这些箱子都运到船上去,耽误了我们东家出发的时辰,你们担待得起吗?”
搬货的工人听后,立刻又开始搬运起箱子来。
领头的男子还想要阻拦,可这京城来的大主顾冷声对他低语了几句,他便表情发僵,不敢再有其他动作,眼睁睁看着搬货的工人们将箱子一一搬离了这里。
“老大,怎么办?”
其中一个大汉朝领头男子问道,“咱们还搜不搜了?”
领头的男子看着京城来的大主顾转身离开的背影,眼神瞬时变得阴翳:
“搜自然是要搜的,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点可疑之处,只是此人来历不凡,不是我等可以随意招惹的,为今之计,只能速速去给殿下报信!”
第二百零八章 东家
京城来的大主顾指挥众搬货工人,将药材箱子全部搬上了一艘高大如楼,首尾高昂的货船。
如此规模的货船在京城等地并不算什么,但在这个码头上却是最大的几个船只之一。
此刻船上还站着数十个仆从打扮的人,见到这京城来的大主顾上船,几人立刻朝他行礼问安:“见过刘管事。”
刘管事点点头,向其中一人问道:“东家可是回来了?”
那人立刻回道:“回来了,在房室里。”
刘管事闻言立刻抬脚向房室走去。
这艘船上的房室装饰很考究,四壁窗户上的彩绘华丽夺目,此刻一个面如冠玉,气质非凡的年轻男子正站在窗前,负手而立,看着船下趟趟流过的河水。
“东家,您回来啦?”
刘管事迈步进门,看到年轻男子后露出了一脸喜色,“货物已经全部运上船,咱们今晚就能出发回京城。”
年轻的男子转回头来,赫然就是离开京城许久,被沈芙蓉念叨了无数次的余重楼。
余重楼听了刘管事的话,轻轻颔首,并未开口说什么,室内顿时静谧了一瞬。
就在刘管事以为余重楼不会再开口,正躬身要退下时,却听一声叹息从余重楼口中缓缓溢出:
“离开京城太久,想不到等我再回去时,已是与她阴阳相隔……”
虽然自家东家并没有明说这个“她”是何人,但刘管事知道,她定是如今在京城中备受瞩目的长宁郡主了。
听闻长宁郡主与自家东家渊源颇深,当初长宁郡主大婚之时,自家东家喝得酩酊大醉,直言永不回京城才好。
可谁知,转眼京城又有书信传来,这次居然是长宁郡主坠崖遇难的消息,真可谓是红颜薄命,令人无限唏嘘。
刘管事摇头低叹,看了自家满脸伤怀的东家一眼,慢慢退出了房室。
他扶着栏杆缓步走到甲板上,抬眸却见远处一条条火把蜿蜒而来,他忙疾步来到货船与渡头的木板之间,快速下了船。
待这群人行得近来,他才看清来人面目,领头之人便是先前在药铺后门外,想要开箱验看箱中药材的大汉头领。
刘管事顿时拉下了脸,沉声喝道:
“不是跟你们说过来了,我主家乃是皇后娘娘母家承恩公府,此次船上是我们东家承恩公府的小公子,你们不知退避也就罢了,这兴师动众地围在我们船头是何意思?”
这时,众大汉之中的领头男子上前几步,哈哈大笑道: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我们乃是皇后娘娘之女大公主晏凤珠的人,若论起来,你家小公子与我们殿下是舅表姐弟,可还要称我们殿下一声‘表姐’呢!”
大公主晏凤珠的人?
刘管事皱了皱眉头,大公主如今嫁给了驸马萧君彦,听闻萧君彦刚刚承袭父爵成了新的镇国侯,大公主本该助夫坐稳侯位,她的人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偏僻之地?
想到此,他再次喝问道:“大公主远在京城,她的人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有何凭证,可以证明所言非虚?”
领头的男子闻言,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递给了刘管事。
刘管事伸手接过令牌,低头愣愣地看了看,一脸的不可思议。
只见这令牌通体牙白,周身有云纹雕饰,在中央纂刻着一个大大的金色“凤”字。
这支令牌在整个皇家就只有一块,是皇上在大公主晏凤珠被寻回宫,过第一个生辰时送给她的,他当日随公爷入宫献礼,是亲眼见过这块令牌的。
想不到真的是大公主的人!
只是不知,这些人好端端的,又为何会突然盯上了他们?
瞧见刘管事接过令牌后,脸上难以掩饰的震惊模样,领头的男子得意一笑。
公主殿下虽然一时赶不过来,却是让人快马加鞭送来了令牌,有令牌在手,他就不信这老东西还敢阻拦他们搜查。
“怎么样?刘管事,这回可以允我们开箱搜查了吧?”
刘管事立刻面露微笑,将令牌送还到了领头男子的手中:
“既然公主殿下有令,我等自是不会再阻拦,我这便去将此事告与我们东家,只是不知各位是在搜寻什么?可否直言告知?”
领头的男子面露难色:“李管事,你的话我可不敢回答,万一泄露消息坏了殿下的大事,到时殿下怪罪下来,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李管事见领头男子不肯答,心中警惕起来,忙让人去将此事告与东家余重楼知晓。
等余重楼得到信息赶过来时,几个大汉已经登上船,进入了放置货物的底舱里。
看到余重楼出现,刘管事立刻疾步迎上去,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向余重楼细细讲了一遍。
余重楼听说这些大汉,都是受大公主晏凤珠之令来搜查的,也是十分惊讶。
在他的印象里,表姐晏凤珠一直是柔弱贤淑的,又怎会私下豢养人手,暗地里行这种搜捕之事?
不过他离开了京城这么久,京城里很多事都早已物是人非,表姐也已嫁为人妇,性情有所改变也不是不可能的。
眼见几个大汉直奔底舱的箱子而去,余重楼忙几步上前拦在几人面前:
“这些药材十分贵重,莫要磕损坏了。”
“小公子请放心,我们晓得轻重。”领头的男子立刻笑回道。
余重楼听后顿了顿,慢慢闪开了身子。
领头的大汉见状,立刻摆摆手,示意大家动手将木箱打开搜查。
“老大,那个箱子在这里!”
这时,其中一个大汉一眼看到了,先前被他一掌险些拍散了的那个箱子。
这个箱子半隐在其他箱子之后,如若仔细看的话,上面还残留着那大汉留下的浅浅掌痕。
“太好了!终于找到了!”
领头的男子兴奋的走过去,急声命令道:“快,快将这箱子打开!”
看到几个大汉激动欣喜的模样,余重楼也满脸疑惑地凑上前,心道难不成箱子里面真的藏了什么?
在大家直直的目光下,箱子被一点一点地打开,最后,完全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下:
箱子里面——只是一箱药材,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满怀期待的几个大汉见状,难掩失望之色,随后他们加快速度,把所有木箱都打开搜查了一遍,可还是一无所获。
第二百零九章 狭路
“没有啊,看来不在这里。”
“老大,怎么办?”
几个大汉找不到人,皆是脸色沉重。
领头的男子这一刻脸色也是一阵阵的发黑,他阴沉着目光,四下扫视了一圈,说道:“我们走!”
目送几个大汉大步离开,刘管事朝余重楼低声道:
“东家,老奴看这些人不像搜查什么东西,反倒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找人么?
为何不令官府发寻人告示,而是要这般暗地里搜寻?
究竟又是什么人,值得贵为公主的表姐如此大费周折?
余重楼沉吟了片刻,道:“让人将这里收拾一番,稍后我们便开船,以免再节外生枝。”
“是!”
刘管事答应一声,立刻叫人来收拾底舱的货物,将被挪出的箱子一一归回原位。
安排好一些琐事,余重楼回了自己在船上的房间。
可没想到他推门走进去,刚踏进房间一步,一把沙土已带着危险的气息,铺天盖地洒向了他的面门。
余重楼眼中惊现敏锐之色,忙抬起衣袖遮挡,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上下一翻,已捏了一柄短刃在手中,速度快如闪电的兜头朝对方的方向插去。
“夫人小心!”
“好汉饶命!”
这时,突然响起的两道女子的声音,让余重楼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随后他倏地放下衣袖,目光与此同时,定格在了其中一个女子的身上:
“沈姑娘?!”
余重楼瞪大了眼睛,当下愣住了。
眼前的人,分明就是令他牵肠挂肚的沈芙蓉。
但她不是不在人世了吗?不可能!这世上又怎么会有两个长的一样的人!
难道是诈尸?
可眼前的女子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虽然如他们初见时那般是男装打扮,却是肌若凝脂,香腮冰洁,诈尸哪里有诈得这么好看的?
沈芙蓉为躲避短刃,此刻缩臂扭腰,像个大灰色的扑棱蛾子。
听到余重楼的声音,她立刻惊喜的抬起头来:“嗨,余重楼,好巧啊!”
“真的是你!”
余重楼险些跳起来:“你不是死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你先把这利器收起来,免得真送我归了西。”
余重楼这才发觉自己还手持短刃指着沈芙蓉,他脸一红,急忙将短刃收了起来。
“余公子,竟然是你,真是太好了!”此刻十月也是满脸喜色。
先前夫人料到那些大汉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再折回来搜查,便带她从躲避的箱子里出来,一路摸进了这个房间躲藏。
后来听到外面动静,知道那些大汉终是上了船,她和夫人正准备寻机逃到别的船上去,却发现有人突然进了门。
而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夫人的故友余重楼,这可真是佛祖保佑,老天有眼,这下她们有救了。
“十月!”
听到十月唤他,余重楼这才认出来,另一个和沈芙蓉一起男装打扮的,正是一直跟在沈芙蓉身边的十月。
“嗯,是婢子!”
十月高兴地答应一声,随后解释道:
“余公子,你莫怕,我们活得好好的,根本就没有死!”
沈芙蓉也点了点头,接口道:“我们是被死亡,是有人装成了我和十月的样子,制造了我们坠崖身亡的假象,让世人以为我们已不在人世。”
“什么,居然有这种事?”
余重楼神情严肃起来,“究竟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
十月闻言,气愤地握起了双拳,恨声回道:
“还能是谁?还不是那个丧心病狂的公……”
“东家,不好了!大公主的人马又回来了!”
这时,刘管事突如其来的喊声从门外传来,打断了十月接下来的话。
听说那些大汉又回来了,屋中几人的脸色登时大变。
沈芙蓉口齿清晰地快速对余重楼说道:
“不管你相不相信,害我的人就是大公主晏凤珠,如果今天我落到她的手里,必是死路一条。”
余重楼闻言脸色凝重,原来先前来的那些大汉是在搜寻沈芙蓉和十月。
尽管此刻他心中很是惊讶,不明白表姐晏凤珠为何要杀沈芙蓉,可此时并不是追问缘由的时候。
他短暂沉吟了片刻,抬眸对沈芙蓉和十月郑重说道:
“你们安心在此,等我回来。”
说完,他打开房门,随着门外的刘管事快速向船头走去。
站在船头,可以清楚地看到,先前离开的那些大汉又折了回来。
余重楼忙让刘管事带人撤掉了连接货船与渡头的木板,又命船工即刻扬帆出发,离开码头。
“且慢!莫要开船!”
“大公主驾到!”
一路疾行而来的人,瞧见余家的货船扬帆开船,立刻大声呼喝起来。
表姐晏凤珠竟然真的来了此地?
余重楼听了眯眼看过去,果然看到对面一个衣着华贵的贵妇人,正被人群簇拥着走上前。
她的身后半步处,还跟着一个看起来年近五旬,头戴诡异面具的老者。
“重楼!”
晏凤珠越众向前,仰头对着船上的余重楼莞尔一笑,“别来无恙!”
“表姐。”
余重楼面色有些复杂向晏凤珠望去。
眼前的女子气势冷漠逼人,凌厉的眼神像刀刃一样锋利,已经再不是那时柔弱娇美的温婉少女。
余重楼渐渐垂下眸来:“夜色漫漫,不知表姐突然造访所为何事?”
晏凤珠坦然一笑:“重楼,实不相瞒,我在找人,而刚刚山鬼老先生卜算出,你的货船上正有我要找寻之人。”
余重楼随着晏凤珠的目光,看了眼她身侧头戴面具的老者,浓黑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老先生说笑了,我船上都是一些家奴,又哪里能有什么别人?”
“老身从不说笑。”
面具老者的声音传出,苍老,低沉,冷漠,雌雄难辨。
余重楼面色一冷,淡声说道:
“方才表姐的人分明已经上船搜查过,我的船上并没有表姐找寻的人,我有要事在身需立刻回京,恕不奉陪!告辞!”
他说着,向晏凤珠抬手一礼,随后扬声对船工吩咐道:“开船!”
“重楼,你真的非要如此做吗?”
晏凤珠此刻面色阴沉,话语中戾气四散:“你当真要和我作对?”
余重楼遥遥望着她,沉声一叹:“表姐,有什么事,回京再说吧!”
此刻,余家的货船已经开始启航,距离岸边越来越远,晏凤珠见状,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地变幻着。
第二百一十章 放火
“不好!紫微星东移,主星加会六吉星,乃是暗隐脱困之兆!”
就在这时,山鬼猛地越众向前几步,声音尖锐无比,刺得人耳膜生疼:
“人一定就在船上……”
不等话音落下,他已纵身一跃,竟直接从岸边飞到了船上。
他稳稳当当的落在了余重楼的身后,并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余重楼的肩膀。
“果然有点本事,还有什么手段就一起施展出来吧,我怕你等会没机会用了。”
余重楼冷笑一声,突然腰身一低,躲过山鬼的辖制,又就地一滚,从山鬼的脚边穿了过去,对换了一个方位。
随后他手腕一抖,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刃出现在他的手中,他当即用力一抛,利刃便旋转着朝山鬼的面门飞了出去。
山鬼立马向后一仰,躲过了飞来的利刃,随后转身凌空,快如闪电的向余重楼袭来。
他的身法极其诡异,如魅似鬼,身形一闪,竟错开迎面的攻击,倏然绕到了余重楼的身后,手如利爪般再次紧紧扣在了余重楼的双肩上。
看到这一幕,船上不少人开始惊慌失措地叫喊起来,刘管事更是高声喝斥道:
“休得无礼!还不速速放开我们东家!”
山鬼无视这些人的呼喝,直接双手抓着余重楼的肩膀,几乎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余重楼奋力挣扎,想要摆脱如铁钳般紧紧辖住他的大手,却明显的感觉到,这次他越挣扎,压制他的这股力道便越加的沉重。
此人功力竟然如此深厚,拥有此般功力定非常人!
他的肩胛骨麻辣辣地疼,他都觉得,自己的肩胛骨即将被对方给捏碎。
之后,随着一瞬间的天旋地转,以及肩胛骨的一阵剧痛,余重楼从船上翻摔而下,又被人再次擒住拎上了岸。
山鬼将余重楼从船上擒到了岸上,随后毫不留情地一丢,将余重楼扔出去摔在了地上。
“东家!!”
“快,快将船靠岸!”
船上的刘管事等人大惊失色,一见自家东家被人擒上了岸,立刻将船向岸边靠拢。
余重楼在地上像玉米棒子一样滚了好几轮,浑身上下疼的像被人打折了骨头。
他咬牙翻身站了起来,目光凶狠的盯了山鬼一眼,‘呸’的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转头向刘管事厉声大喊道:
“不许靠岸!听到没有?爷不允你们靠岸!”
“可是……东家……”刘管事面露焦急之色。
“难道你们连我的话也不听了么?”余重楼脸色一冷,微怒。
“重楼,你这又是何苦呢?”晏凤珠摇摇头,叹了口气。
“表姐,你清醒一点儿,不要再一错再错下去了。”
余重楼看着晏凤珠,眉头微微皱了皱,急声说道:
“我虽不知你和长宁郡主有何过节,可长宁郡主乃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又是朝廷的三品大员之女,岂能容人随意杀害?
表姐,此刻迷途知返还来得及,莫要再执迷不悟了!”
“执迷不悟的是你,不是我。”
晏凤珠面上无波无澜,清冷的面容比这寒月还要凉上三分:
“你不是我,又怎能懂我的悲苦与无奈?重楼,你不该趟进这滩浑水里来……”
晏凤珠说着,暗暗对着身后一挥手。
立即有人悄悄地绕到了余重楼的身后,然后趁他不备,给了他一记重重的手刀,将他打晕了过去。
船上的刘管事等人,眼见自家东家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急得连声大喊:
“东家!”
“东家,你怎么样?”
“公主殿下,莫伤我们东家,我等将船靠岸便是!”
晏凤珠立在岸边,看着越靠越近的货船,凤眸微微眯起:沈芙蓉,你是逃不掉的!
……
“夫人,不好了,船在向回划!”
十月此刻正缩头缩脑地向窗外看,声音因惊恐而颤抖起来:“莫不是余公子出卖了我们?”
“不可能!”
沈芙蓉摇摇头,面色凝重。
余重楼的为人她还是了解的,她相信他不会出卖她。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十月,跟我来!”
沈芙蓉沉吟了片刻,咬了咬牙,拉着十月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
等余家的货船彻底靠了岸,晏凤珠挥了挥手,领头的男子立刻带着众大汉上船搜查。
刘管事被辖制着,给几人带路。
“刘管事,为了你们东家的安危,你还是莫要耍花招的好。”
“是,是,不敢,不敢!”
刘管事满头大汗,却是擦都不敢抬手擦,只领着几个大汉一路向余重楼在船上的房间走去。
到了房间门口,他躬身开口道:“到了,就是这里。”
领头的男子对身侧的两个大汉使了个眼色,两个大汉立刻一左一右的分立两侧,随后抬脚踹开房门,一拥而入冲了进去。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屋里根本就没有他们要找的人。
“怎么回事?人呢?”
“老大,人根本不在这里!”
领头的男子见状,一把抓住刘管事的衣襟,恶狠狠的将他抵在门上:
“刘管事,事到如今你还想要耍花招?难道你真的想让你们东家死吗?”
“老大,我看他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冤枉,冤枉啊!我们东家现如今在你们手里,就是借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诓骗你们啊!”
刘管事连忙摆手,“这确实是我们东家的房间,可人究竟到哪里去了,我也不知啊!”
“走!带他去见殿下,交由殿处置!”
几个大汉上来就拉扯刘管事。
刘管事只来得及疑惑的向门内张望了一眼,便任由几个大汉拉着,跌跌撞撞地下了船。
听说还是没有找到沈芙蓉,晏凤珠阴恻恻地目光在船上环视一圈后,阴冷一笑:
“到嘴的鸭子怎能让它飞了?给我放火烧船!”
“不能烧啊,殿下,不能烧啊!”
刘管事听到晏凤珠竟然要烧船,急得“扑通”跪倒在晏凤珠的脚下,哀求道:
“这船上可是各地来之不易的名贵药材,是要献给皇后娘娘的啊!殿下,不能烧啊!”
“母后最忌劳民伤财,你们如此大费周章为她献礼,是想陷她于不义吗?”
晏凤珠一脚踹开刘管事,厉声喝道:
“点火,给我烧!我就不信她宁愿被烧死也不出来!”
她咬牙切齿,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这几个字,一字一字都透着寒意。
第二百一十一章 逃生
听到晏凤珠的命令,几个大汉立即从船上寻了数坛烈酒敲碎,又伸手从衣服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用嘴吹着扔到了船上。
烈酒见火就着,再加上船本身又是木头做的,顷刻间,火苗一窜而起,火势蔓延开去,越来越大。
刘管事眼见几个大汉三两下就点着了货船,并且好似并不将船上的人命当回事一般,事前对旁人一点儿警示也没有,他惊得声嘶力竭地朝船上不断大声叫喊起来:
“走水了!走水了!快下船逃命啊……”
船上不少船工、仆从听到刘管事焦急的喊声,统统乱做了一团,纷纷向船下疾步奔逃。
有的因慌乱摔倒在地,还有的已被大火殃及,惊恐地带着着火的身子跳河求生。
领头的男子“哈哈”大笑着,带着几个大汉守在船岸边,对下船以及落水者一一进行着辨认。
大火蔓延得极快,滚滚的浓烟在夜空中随风扬去,越发猛烈,一时间,哭爹叫娘声与杂乱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将这夜的宁静彻底粉碎。
“咳咳咳咳……”
沈芙蓉被钻进来的烟呛得连咳几声,立刻爬出了床底。
伸长脖子向窗外张望了一眼,她一把扯下窗边的幔纱捂住了口鼻,嘴里呼唤道:
“十月,走啦,杂货间里进了这么多烟,想必这船是着火了!”
“着、着火了?夫人,这可如何是好?”
十月从另一侧的木板后钻出来,一脸惊恐的看着沈芙蓉。
“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沈芙蓉快速走到桌前,将手中的幔纱用水打湿,递给了十月一块,示意她遮住口鼻,随后便俯低身子,带头向门口走去。
十月连忙学着她的样子,低下身躯跟在她身后。
两人敛声屏息,轻手轻脚地来到了甲板上。
待躲在暗处,看到船上大火滔天的样子,沈芙蓉脸上露出了沉重的神色。
她又侧了侧头,果不其然在河岸上瞧见了大公主晏凤珠,以及那几个气势汹汹的大汉。
看来,余家的货船是受了她的连累,这才落得船毁人亡的境地。
十月也看清了岸上的情景,转头对沈芙蓉低声道:
“夫人,您水性那么好,不如凫水走吧!不必管婢子,您放心,他们不会对婢子怎么样的。”
沈芙蓉正要开口,岸上的晏凤珠却好似失去了最后的耐心一般,让人拎起已晕死了过去的余重楼,对着船上扬声喝道:
“沈芙蓉,我知道你就在船上,如若你还不乖乖出来的话,我便将重楼丢上船去陪你!”
“殿下,万万不可啊!”
刘管事见状吓得三魂去了七魄,忙扑过去挡在余重楼跟前:
“公主殿下,如若真的伤了我们东家,你又如何向承恩公府和皇后娘娘交代?”
晏凤珠冷笑一声,提高了嗓门:
“既然重楼为了那个女人非要与我作对,那就只能委屈他了,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他丢上船!”
“不可啊!”
刘管事心中骇然之极,拼命上前阻拦,却很快被几个大汉一脚踢开。
“住手!”
这时,从船上忽然传来了一道娇斥声。
晏凤珠眼中闪过一抹得意,抬眸看过去,果然看到沈芙蓉和十月从暗处走了出来:
“哈,你终于肯出来了!”
“晏凤珠,你还真是个疯子!”
沈芙蓉冰凉的眸光一瞬不瞬的望向晏凤珠,话语中含着遮不住的愤怒:
“余重楼有什么错?这满船的船工、仆从又有什么错?你居然恶毒到放火烧船,人命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钱,可以随意践踏吗?”
晏凤珠冷哼一声,“废话少说,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让我跟你回去也可以,你先将他们放了!”
沈芙蓉说着,伸手指了指身边的十月和被大汉拎在手中的余重楼。
“不,夫人,婢子不走!”十月闻言大急。
沈芙蓉对十月莞尔一笑,“好十月,听话,你先随余公子离开,夫人我机智聪明,是不会有事的。”
她说完,又对晏凤珠扬声道:
“如果你不同意,我就跳进火海烧毁了这张脸,让你永远也得不到想要的。”
她凝直的目光深深地看进晏凤珠暗沉的黑眸里,认真的神色丝毫由不得人怀疑她话语的真实性。
晏凤珠静静地看着沈芙蓉,过了好半晌,才缓缓开口说道:
“好,我答应你!”
沈芙蓉听后,似乎松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一言为定!”
晏凤珠微微的点了一下头。
沈芙蓉便走下了船,晏凤珠也转首命令几个大汉放开了余重楼和刘管事。
***
今晚天空月圆如镜,繁星满天。
这多美的夜景,偏偏没有正确的打开方式。
沈芙蓉睁开眼睛,便看到自己身着红裙,被红绳捆住双手,被吊在一棵粗壮的树上。
更瘆人的是,她的胳膊、大腿上,全被贴满了各种符咒。
这些黄色符纸随着她的晃动跟着不停抖动,有几张符在风中兀自飘个不停。
尼玛,她又不是僵尸,给她贴这么多符咒干嘛?
难道是要镇宅化煞,驱邪避凶?
沈芙蓉挣扎着抬起头,发现头戴面具的西域高人山鬼,正带人围着火堆神神叨叨的,好像是在做法事。
山鬼此刻围着火堆一边转圈,一边敲着手里一面小铜鼓,口里同时哼着奇异的语调,虔诚地望着沈芙蓉唱着什么。
天上的寒月圆得诡异,地上的火堆熊熊燃烧,沈芙蓉想大声呼喊,却惊恐地发现她又不能发出声音了。
完了,这回是真要死球了。
可怜她还有大把的钱没有花完,还有她的产业清风楼,她死了,楼里的那些姑娘们要怎么办?
对了,还有她新鲜出炉的老公萧天陌。
虽然他们两人才过了一天幸福的夫妻生活,可她对萧天陌的爱始于颜值,合于性格,忠于人品。
想到晏凤珠不久后将要顶着她的脸,回她的家,躺她的床,睡她的男人,沈芙蓉的内心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因为被吊得太久,沈芙蓉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眩晕,她白皙的手腕上可以看到一道深红的勒痕,手腕间的疼痛也转为了浑身的麻木。
“你终于醒了。”
耳边传来的是没有一丝感情的冷漠话语。
沈芙蓉转眸看过去,发现晏凤珠正向她走过来。
此刻的晏凤珠也是一身如鲜血般刺眼的红裙,胳膊、腿上贴的符咒并不比她的少。
第二百一十二章 符咒
原来被当成僵尸,贴满符咒的不止她一个人啊!
沈芙蓉目光炯炯地打量着晏凤珠,待视线下移,看到晏凤珠手中端着的不明液体时,她瞳孔猛然骤缩。
日你个仙人板板,这碗里是什么?难不成又是迷药?!
沈芙蓉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不是迷药也不会是好东西,反正晏凤珠是不会好心来给她送水的。
瞧见沈芙蓉紧盯着她手中端着的瓷碗,目中闪过明显的惊恐之色,晏凤珠笑了,笑的沈芙蓉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你终于开始害怕了吗?我还以为,你面对什么惊涛骇浪都不会害怕呢!”
晏凤珠的问话里,含满了讽刺和幸灾乐祸。
明明是她想害她,现在却笑着问她怕不怕,没有十年脑血栓真干不出来这事。
沈芙蓉暗暗撇撇嘴,心思微转。
她虽口不能言,不可以哭惨,但却控制着自己浑身都哆嗦的模样,并哭丧着脸张了张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晏凤珠看上去,似乎非常欣赏沈芙蓉此时的狼狈不堪,她端着瓷碗站在沈芙蓉跟前,一双眼睛里面带上了挑衅的光芒: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沈芙蓉,你一个卑微农户出身的农家女,不懂得知恩图报也就罢了,竟然还敢跟我抢大公子,真是自己找死!如若不是你从中作梗,我和大公子二人也不至于此。”
沈芙蓉听了心里暗暗翻了个大白眼,这晏凤珠还真不是一般的脑子有病。
如果说她的脑回路是一条康庄大道,那么晏凤珠的脑回路就是一圈圈的蚊香。
当初她和萧天陌的关系,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那时候晏凤珠是哭着喊着要嫁给萧天陌,但是萧天陌却果断拒绝了晏凤珠。
这只能怪她晏风珠自己没本事拿下相中的男人,关她屁事?
真是盛不上饭来,赖勺子,拉不出屎来,赖茅房。
沈芙蓉心中暗暗腹诽着,只听晏凤珠接着道:
“不过还好,那些不开心的事马上就会成为过去,等我得了你的脸皮,我自与大公子双宿双栖,生活美满。”
沈芙蓉直直地看着晏凤珠,没说话,当然她也说不了话,但她得用坚定的眼神告诉晏凤珠:
你是不会得逞的!
晏凤珠将话说完,上下瞥了沈芙蓉一眼,冷冷开口道:
“不必如此看着我,你放心,我是不会立刻让你死的,山鬼老先生说了,这面皮需得从活人脸上生剥下来才可,况且你死得太快了,也便没有什么意思了。”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她早晚会让她悲惨地死去,只是什么时候死无所谓,主要是死前得折磨她一番。
沈芙蓉发现,几个负责看守的大汉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大概在他们眼里,她这样还不如快点死呢,起码能痛快些。
沈芙蓉自己也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嫁去北羌国和亲呢,起码还能活着不是?
现在倒好,喜提最惨下场。
只不过,她向来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不管在什么样糟糕的情况下,总是愿意为自己博一把。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山鸡哪能变凤凰……”
晏凤珠还再喋喋不休的说着,沈芙蓉瞪着她那张得意忘形的可恶嘴脸,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猛地荡起吊住她的红绳索,头用力朝着晏凤珠的脑袋撞了过去。
“啊——”
随着晏凤珠一声凄厉刺耳的惊恐尖叫声响起,沈芙蓉将晏凤珠撞得连退了好几步,自己也被撞的头破血流。
鲜血顺着她的额头往下流,滴滴答答稠黏的血宛若断线的珍珠一般,流了她满脸,又打落在地上。
几个大汉张大嘴愣在了原地,所有人都用看鬼一样的眼神看着沈芙蓉。
毕竟沈芙蓉刚才疯狂地自虐举动太惊悚,其程度不亚于在太平间开黑、在坟头上蹦迪。
晏凤珠跌跌撞撞地站稳后,抬眸看了看满脸是血的沈芙蓉,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顿时也摸到了一手的鲜血。
“啊——”
晏凤珠抖着手,再次尖声嚎叫起来。
这次众人回过神来,连忙纷纷围拢了过来。
山鬼也放下手中的铜鼓,离开火堆疾步来到了两人跟前:“出了何事?”
等看到沈芙蓉和晏凤珠两人,皆是满头满脸的鲜血,山鬼顿时黑了脸:
“容颜破损,看来今日是无法施展换脸之术了。”
“不行!我等了这般久,怎能前功尽弃?”
晏凤珠顾不得额头上的伤口,急切地拉住了山鬼的衣袖:
“你不是说借今夜圆月,吸天地之灵气,集日月之精华,乃是换脸的最佳时间么?又怎可轻易更改?况且好不容易才逮到了她,难道还要我再等吗?”
山鬼摇摇头,语气里是遮不住的遗憾:
“若想成功换脸,被换之人的脸皮需完整无缺,如今这女子的容颜受损,只能等她伤好无痕后,方可再行换脸之术。”
晏凤珠铁青着脸色,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出了几分阴翳。
她咬咬牙,而后眼神甚是愤怒的转头看向沈芙蓉,脸上露出了凶狠的神情:
“好个狡猾多端的贱人,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挡我吗?我这便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晏凤珠说完,朝着身后的几个大汉就挥了挥,云淡风清的道:
“这女人今晚就赏给你们了,不过,可莫要将人折腾死了。”
沈芙蓉没想到晏凤珠一言不合,就卑鄙地想要让人来强她。
她想要破口大骂,可是口不能言,怎么都说不出话来,只得死死盯着晏凤珠,恨不得要在她身上戳几个血窟窿。
听了晏凤珠的话,几个大汉眸光发亮,猥琐的目光直直地在沈芙蓉的全身上下扫描着。
领头的男子挂着一副猥琐的笑意上前几步,对晏凤珠咧嘴一笑,张口间露出了嘴里熏黄的牙龈,让人说不出的恶心:
“多谢殿下!殿下放心,我们兄弟一定好好‘照顾’这女人。”
几个壮汉闻言,皆“哈哈”大笑起来。
“殿下,不可!”
这时,山鬼开口阻拦道:
“换脸之事宜早不宜迟,为今之计,还是先将她额头上的伤治好,再言其他。”
晏凤珠冷着脸沉吟了片刻,最终说道:
“好,那就先医好她的伤,等她伤好后,再处置不迟!”
晏凤珠说完,深深地瞥了沈芙蓉一眼,转身离开。
第二百一十三章 残破
山鬼招手叫来两人,让他们将沈芙蓉从树上放下来,净面、上完药后,先关到柴房中。
目送山鬼等人带着沈芙蓉离开,领头的男子眼眸微眯,眼底闪过一丝凶狠的光芒。
这个老妖道,竟然敢坏他的好事!
方才公主明明已经都要将那个女人赏给他们了,如若不是山鬼这老妖道站出来煞风景,说不定他已经在享艳福了。
想到那个女人如花似玉的脸,尤其是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领头的男子被勾得心中邪火顿起。
那女人左右也快要死了,不如死之前让他爽一下。
反正负责守门的都是他的弟兄,等到夜深人静之时,他暗暗潜入关押那女人的柴房中,到时候,还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
想到此,领头的男子兴奋得眼底直冒绿光,不由得开始搓起手来。
***
沈芙蓉一路跌跌撞撞,最后被粗鲁地推到了阴暗的柴房中,随后门就被砰地一声关上了。
粗糙的石子擦破了沈芙蓉的膝盖、手臂,细嫩的皮肤很快冒出了血。
她的双手还被绳子捆着,只能用两个手肘艰难地撑起上半身,静静坐在了柴房中的茅草堆上。
这柴房里不见天日,周围充斥着一股刺鼻的霉味,时不时还传来细微的虫子、老鼠爬过的声音。
沈芙蓉紧咬着牙关,将身子蜷缩起来,只盼着十月和余重楼能赶紧搬来救兵救她出去。
先前她让十月离开时,对十月做了个手势,让十月先走,去搬救兵来。
没错,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并没有那种不怕牺牲的大无畏精神,她之所以用自己来换十月和余重楼离开,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当时的情况危急,她一个人带着不会水的十月,又有个晕过去的余重楼,实在是凶多吉少。
她只能留下自己与晏凤珠她们周旋,让十月赶紧带着余重楼先走,想办法去搬救兵,这样她们倒还有一些胜算。
“嘶……”
额头上的伤口突然钻心的剧痛起来,一直从额头传遍四肢百骸,让沈芙蓉没有力气再细想下去。
因为双手被绳子绑着,她也不能用手去触碰额头上的伤口。
想到刚才那一下她撞得有点狠,感觉自己都有点轻微脑震荡了。
就在这时,院子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沈芙蓉顿时坐直了身体,侧耳倾听,又听到了门口铁链落地的声音。
紧接着,柴房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几个人鬼鬼祟祟的进门,向外打量了一番,确定没人后才又重新将门关好。
看清了进来的人,是跟在晏凤珠身边的几个大汉,沈芙蓉心里惊骇,蓦地睁大了眼睛。
她可没忘记,刚才晏凤珠要将她送给几个大汉侮辱的事,现在这几个人突然跑到这里来,目的不言而喻,定是动了什么歪念。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来,沈芙蓉只觉得头更疼了。
“老大,你看,我说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们吧?”
一个大汉扫了墙角的沈芙蓉一眼,转头对领头的男子嬉皮笑脸。
领头的男子沉沉看他一眼,忽而又笑起来:
“老子不是那不讲义气之人,有好事自然要带你们这帮兄弟一同分享。”
他原本是想自己一人偷偷进来,奈何几个看门的弟兄猜到了原因始末,个个心痒难耐非要跟来,他担心闹出动静坏了好事,只能带他们一起进了门。
“好了,美人在前,兄弟们,莫要浪费此良辰美景啊!”
领头的男子“哈哈”笑着,带头淫笑着向双手被捆住的沈芙蓉走去。
其他大汉也哈哈笑起来,看向沈芙蓉的眼神,就好像在看待宰的羔羊。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沈芙蓉心中惊恐万分,身子不住的向后退着,转头满怀期盼地频频向门口的方向张望。
领头的男子见状狞笑一声:
“你在等什么,莫不是等人来救你?我劝你还是别等了,你身边那个丫头和承恩公府的小公子如今自身难保,是不会来救你的!”
什么?!
难道十月和余重楼他们有危险?
沈芙蓉心中一惊,只听领头的男子接着道:
“他们知道了这么大的秘密,你以为公主殿下真能放他们离开吗?殿下早就派出了人马一路追杀,他们根本就跑不掉。”
晏凤珠这个言而无信的卑鄙小人!
沈芙蓉突然急火攻心喷出一口鲜血,继而发现自己又能说话了。
“你说的话是真的?”沈芙蓉故意一脸的怅然。
领头的男子瞧见沈芙蓉突然吐血骇了一跳,此刻见她如此模样,他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着沈芙蓉的腰身曲线色眯眯地说道:
“自然是真的,我看你也是聪明人,不如就从了我们兄弟,我们兄弟虽不是谦谦君子,但还是知道怜香惜玉的,保证让美人儿你欲仙欲死,可如果你要敢不识抬举,那么就别怪我们兄弟不客气了……”
领头男子猥琐的声音,让沈芙蓉的心头一阵一阵地犯恶心。
她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甚至摆出富婆上门挑鸭子的模样,上上下下地来回打量了几眼领头男子和他身后的其他大汉:
“好,不过这种事情我不喜欢一起来,不如你们一个一个上,其他人先出去。”
几个大汉明显被她的话震惊到了,足足愣了有一分钟,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没想到姑娘也是性情中人,既然姑娘有所要求,我们兄弟岂有不从之理?”
几个大汉笑得贱兮兮的,话里话外全是沈芙蓉骚得都快成精了的意思。
沈芙蓉脸色不变,只非常平静的望着他们。
几人渐渐收了笑,领头的男子道:“行了,莫要磨蹭了,免得夜长梦多,咱们谁先来?”
几个大汉自是皆想第一个,争来吵去费了不少功夫,而这正是沈芙蓉想要的。
她得尽量多的拖延时间,并寻机逃跑。
几人最终决定由领头的男子先来,其余人退出了房屋,还不忘把门给关严了。
“哈哈,美人儿,我来了!”
领头的男子嘴里淫笑着,迫不及待地朝着沈芙蓉扑了过去。
沈芙蓉下意识闪身躲过,领头的男子扑了个空,整个人撞到了墙上。
“美人儿!我知你乃是皇上亲封的长宁郡主,身份也算尊贵,我该唤你一声‘郡主’才对,你放心,只要你从了我,我定让你快活的欲仙欲死……”
第二百一十四章 凶狠
他口中虽唤着郡主,脸上却丝毫没有半分恭敬,手脚更是无礼地向沈芙蓉的身子探去。
沈芙蓉眼底浮现一抹寒光,暗暗活动了两圈脚踝。
就在那粗壮手掌快要摸到沈芙蓉的时候,领头的男子眼底闪过一丝喜色,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芙蓉突然飞起一脚,稳准狠地踢到了领头男子的下巴上。
领头的男子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如同失控了一般重重地摔到了墙壁上,发出了“嘭……”地一道剧烈的撞击声。
柴房的墙体年久失修,并不牢固,经受这般猛烈的撞击,墙上的泥粉纷纷掉下来,掉落了领头的男子满头满脸。
沈芙蓉见到领头男子狼狈的滑稽模样冷笑一声,别看她身材娇柔,她可是已经学习跆拳道多年了,虽然没有多厉害,可却能利用对方轻敌的漏洞,全力攻击,以达到出奇制胜的效果。
“呸呸呸!”
领头的男子抹了一把脸,吐出了口腔里搅着满嘴血腥气的泥粉渣子,捂着下巴痛得直咧嘴,抬头看向沈芙蓉的眼神满是不可思议。
果然女人都是具有欺骗性的,他没想到眼前的女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这一脚的威力却这么大。
而且她明明不会武,可方才出腿的动作却像个身经百战的将士,当真是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着实让他吃惊不小。
领头的男子脸色阴霾得像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天空,他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对沈芙蓉恶狠狠地说道:
“他娘的!居然敢暗算老子,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他面露凶相的说完,只随意上前几步,便欺身来到了沈芙蓉的身边,犹如捉小鸡一样伸手朝沈芙蓉的细颈抓去。
而沈芙蓉一直冷静地盯着他,见状立刻横身一闪,灵活地躲过了他的魔爪。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领头的男子做出防御,她再次蓄力转身一脚飞踢,直奔领头男子的下巴!
“嘭……”
领头的男子自由落地,狠狠的摔倒在碎石地面上,顿时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他的下颌骨接连遭受了强大的撞击,几乎已经粉碎。
这一下,他却是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嘴里只能发出一阵呜呜的声音,眸子里满是恐惧的最后看了沈芙蓉一眼,满嘴鲜血地昏死了过去。
沈芙蓉见他终于闭上了眼睛,身子一软顿时如水般瘫软到了草堆上,捂着激烈起伏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刚才这一系列的动作下来,几乎耗尽了她全身的体力,但却仅仅是几个呼吸的时间而已。
她现在累得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可屋中沉寂下来后,却能听到门外断断续续地传进来几个大汉相互调笑的声音:
“看来老大神威不减,屋中这番动静可不小啊!”
“哈哈哈……瞧你小子这心痒难耐的样子!”
“不知老大几时能出来,可莫要把人折腾死了……”
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沈芙蓉咬咬牙,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她慢慢走到晕死过去的领头男子的身边,开始用脚尖在他身上踢来踢去。
待在他的腰间踢到一个硬物时,沈芙蓉心中一喜,用脚将那硬物挑出来,果然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她忙坐到地上,用双脚紧紧夹住匕首柄,利用匕首锋利的刀刃,将捆住双手的绳子切断,随后快速抓起匕首来到了窗前。
这间柴房里仅有这一扇窗户,但是却被木板紧紧地钉着,她必须用匕首撬开窗户,才能够翻窗逃跑。
窗上的木板钉得很牢,沈芙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将窗户撬开了一角。
终于看到了外面宁静的夜空,她顿时心中一喜,立刻抬腿朝着窗户外面爬。
眼看就要爬出去了,沈芙蓉仿佛已经瞅见了自由正在向她招手,却突然被人揪住后衣领,又被粗鲁地拖了下去。
她狼狈地摔倒在了地上,引来身前几个大汉脸上带着恶笑的嘲讽:
“哈哈哈,想跑?”
“幸亏我们兄弟听见屋里没了动静,及时打开门进来查看,不然就让这女人跑了。”
“你再跑啊,老子看你还怎么跑?”
“这会儿你想跑,呆会儿只怕会抱着我们兄弟不撒手呢,哈哈哈……”
“咦,老大哪去了?怎么还险些让这女人跑了?莫不是几日不沾荤腥,真成了个银样蜡枪头?”
“哈哈哈哈哈……”
几个大汉哈哈大笑,开始左右四顾,很快发现了缩在墙角,侧身背对他们躺在地上的领头男子。
“诶诶诶,在那呢!”
“老大?!”
“莫不是睡着了?老大!你完事了也不知换兄弟们进来享乐一番,也忒不仁义了……啊——!”
其中一个大汉嘴里说笑着,走上前去看,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老大、老大他、他不行了!”
“什么?!”
另一个大汉也冲过去查看,上前将领头男子的身子翻转了过来,众人顿时看清了领头男子脸上血肉模糊的模样。
“嘶~臭娘们,是你做的对不对?信不信老子抽死你!”
一个油腻大汉刚才还是一条哈巴狗的模样,转眼就变成了血腥无比的狼。
他恶狠狠地抓住了沈芙蓉的头发,迫使她仰起头,抬手就要掌掴在她的脸上。
“切勿冲动行事!”另一个大汉连忙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沈芙蓉被扯得头皮生痛,额头的伤口也因被用力拉拽,而再次流出血来,她冷笑了一下:
“你们这些可恶的人渣!有本事,你们就杀了我!”
“呸!想死?没那么容易!”
油腻大汉稍微停顿了一下,眼神一禀,邪恶的坏笑道:
“敢伤害我们老大,今儿我们兄弟要好好地折磨折磨你这个贱人,定让你生不如死!”
他说完,为了防止沈芙蓉咬舌自杀,还撕下一块衣角将沈芙蓉的嘴给牢牢堵上。
又有人找来绳索,将沈芙蓉的双手再次捆上,将她重新丢回了草堆上。
“兄弟们,还愣着干什么?大家一起上,好好跟她玩玩!”
油腻大汉说完,淫笑着一步一步的走向沈芙蓉,剩下的四五个男人一起冲了上来。
沈芙蓉眼看着那些魔掌就要落在自己的身上,她却连死都没法死,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天神
可意料之中那些恶心的触碰却没有来到,她反而听到了数声闷哼之声,随即惨叫声接二连三的响起。
沈芙蓉猛地睁开眼睛,只见几个大汉重重的砸在地上,满脸的痛苦,而柴房之中,突然多了一人。
来人妖孽般的俊美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乌黑深邃地眼眸蕴藏着锐利,削薄的唇紧抿着,带着一丝凉薄,正是本该远在京城的萧天陌。
几天不见,萧天陌已经不复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他面容憔悴,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如同一只困兽。
可看在沈芙蓉眼里,他就犹如天神降临。
她的眼睛湿润了起来,突然很想哭:
“真的是你来了——你来救我了——”
见到萧天陌的这一刻,仿佛这所有的苦难和饥饿都结束了一般,这柴房里也不像之前那么阴暗了,她的心里也不像刚才那恐惧了。
萧天陌直直的望着沈芙蓉,激动得浑身颤抖。
他不敢眨眼,生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一个梦境,生怕一个风吹来,他的新婚小发妻又会消失不见,成为他此生都不会再见到的梦中之人。
几个先前被打倒的大汉爬起身来,怒气冲天的朝着萧天陌看过来,其中一个口中骂骂咧咧道:
“哪个不长眼的坏老子的好事,老子非让你……”
“找死!”
大汉的话音未落,已胸前一疼,一脚就被萧天陌踹飞,撞到了墙上,然后又弹到了地上,并且口中还不断的吐着鲜血。
其余大汉被萧天陌的气势压倒,立刻一脸如临大敌的戒备状态,这个男人浑身散发出的冰冷叫人不寒而栗。
他们对视一眼,壮大了自己的胆子,然后一起提刀冲上去,从不同的角度四面夹击。
萧天陌眼眸中闪过一道杀气,这些人想要欺辱沈芙蓉,他怎会手下留情?
他反手一转,袖中飞出两柄飞刀,辗转腾挪之际左右开弓,招招要害,刀刀封喉,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几个大汉发出声声惨叫,顷刻倒地而亡。
萧天陌见几人倒地,立刻快步向沈芙蓉走去,“蓉儿!”
“呜呜呜呜,萧天陌,你总算来了。”沈芙蓉抑制不住地哽咽出声。
她此刻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出血,精神委靡,根本就没办法站起身来,额头受伤,脸上尚存一条条刺目的血迹。
萧天陌看得眼眶一红,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缺氧的大脑一片嗡嗡,心脏像被人放在油锅里煎炸般疼痛。
他弯身快速解去沈芙蓉身上的绳索,捧起她的脸,用指腹温柔地帮她擦拭去眼角溢出的泪,怜爱地说道:
“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萧天陌的眼神充满了愧疚与痛苦,声音低沉中透出一抹干涩的沙哑,令沈芙蓉不自觉鼻头一酸,又差点落下泪来。
她摇了摇头,“不怪你,你能来救我真是太好了,就在前一刻,我还在担心会再也见不到你了……”
话落,眩晕感铺天盖地的袭来,沈芙蓉再也支撑不住,头软软一歪,彻底的陷入了昏暗之中。
“蓉儿!”
萧天陌失声唤着,急忙一把将昏迷中的沈芙蓉抱住。
“蓉儿,莫怕,我这便带你回府。”
萧天陌牢牢地,却又动作轻柔的抱起昏迷在自己怀中的爱妻向外走,生怕一松手,就会失去她一般。
然而,未走出两步,耳畔就传来一记杀气腾腾的喝斥声:
“你不能带她走!”
萧天陌抬眸凌厉地望去,发现大公主晏凤珠脚步飞快地冲进了柴房之中。
晏凤珠见到萧天陌,原本冲进来的步子猛地停住,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渐渐顿住。
面前的人矜贵不可冒犯,高高在上的姿态仿若神祗睥睨众生,身上一如既往地穿着看起来普通,却又低调的缀着暗纹,只在有光的地方,才窥见流转波纹的衣袍。
这个男人,是她朝思暮想的人,她终于又见到了他,而他,却不是为她而来。
晏凤珠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在了萧天陌手中抱着的沈芙蓉身上。
陷入昏迷的沈芙蓉紧紧闭着眼睛,整个人靠在了萧天陌的臂弯中,露出的巴掌大的小脸虽带着几分苍白憔悴,却更显得我见犹怜。
差一点,只差一点这张脸就是她的了,而此刻被萧天陌抱在怀中的,也就会是她了。
晏凤珠眼睁睁看着沈芙蓉霸占着萧天陌的怀抱,这一刻,她只有一个疯狂的、自私的念头,她不想让萧天陌带沈芙蓉走,一步也不能离开。
萧天陌冷冷看了晏凤珠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抱着沈芙蓉往门外走。
他看向她的眼神又刺又凉薄,晏凤珠突然就像是被一根冰锥刺透了胸口,凉得发木,很久以后才蔓延出痛意来。
她愣了一下,连忙追了上去,挡在了萧天陌的前面:
“不,你不能带她走!
大公子,你知道的,我一直倾慕于你,在侯府之时我就对你倾心,,我才是最适合你的那个人啊……”
萧天陌顿住脚步,直直望向她的双眼,冷冷的喝道:“让开!”
他的眸子此时冷漠得似乎没有任何的感情,浑身的怒气凝聚在屋内,形成一股迫人的气势。
晏凤珠的脸色发白,她面露痛楚地后退两步,又倏地拼命的冲向萧天陌,毫不犹豫,不顾一切。
她只想紧紧的抱住他,让他知道她并不比沈芙蓉差,她也不想卑微,可她没有办法,她想陪伴在他身边,不管以何种身份。
萧天陌面无表情地冷眼看着晏凤珠,并不预与她多做纠缠。
蓉儿的额头有伤,身上还不知有没有其他伤口,一刻都耽误不得,得赶紧回去医治才行。
在晏凤珠冲到萧天陌跟前时,他侧过身,生怕伤到怀中的人儿,随后一记手刀,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劈中晏凤珠的脖子。
晏凤珠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她“嘤宁”一声便软倒在地,不省人事。
萧天陌看都没有看地上的晏凤珠一眼,只小心地搂紧怀中沈芙蓉,大步离开了这里。
窗外夜凉如水,柴房里恢复了冷寂偏寂。
萧天陌走后,头戴诡异面具的山鬼缓缓走进了柴房。
他抬眸打量了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几个大汉一眼,最终将目光定在了安静躺在地上的晏凤珠身上。
第二百一十六章 获救
山鬼盯着晏凤珠年轻绝美的脸庞,双眸中泛着邪异的光芒,用那似男似女的声音低低喟叹道:
“好久没遇到这么好的美人脸皮了,简直是天助我也!”
他说着,用手掐着自己的脖颈部位,用力将脸上戴的诡异面具扯了下来。
如若晏凤珠此刻醒来,一定会再次被吓晕过去。
只见山鬼隐藏在面具下的,是一张被火烧过的焦黑脸,其上眼睛似两个黑洞,如鬼魅般可怕,整个人又充斥着阴森、邪恶的气息。
良久后,山鬼抬手摸上自己的焦黑脸,又轻轻抚摸了一下晏凤珠的脸颊,兴奋地喃喃道:
“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等到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了……”
“诶,公主殿下,我原本也不想如此做,只是如今那沈芙蓉已被萧将军救走,你的谋划注定会失败,而我,却是对你的脸皮志在必得的……”
“不过你放心,我只要你这张脸皮,不会取你的性命……”
他一边低语着,一边快速地掏出一把小巧锋利的刀片,对准了晏凤珠耳旁雪白的皮肤飞快的落下……
……
沈芙蓉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旁边站着一名美貌的妇人。
见沈芙蓉醒了,这美貌妇人搀起沈芙蓉,让她背靠着枕头半躺着,又转身端来一药碗,一手扶着沈芙蓉,一手端着那药碗,像大人哄小孩子吃药一般,说道:
“来,该吃药了!”
这场景莫名的熟悉,沈芙蓉激动地差点直接哭出来。
香蕉个巴拉!
她难道又穿越了?而且这回穿越成了武大郎?
细细感受了一下,她果然感到胸口气闷,浑身无力,痛苦欲死,一瞬间,沈芙蓉脑子就嗡的一声。
她看向被妇人送到面前的药碗,里面是白色微微有些粘稠的液体,怎么看怎么像将砒霜倒在碗中,又舀了一些白开水搅匀的。
沈芙蓉立刻用手使劲向外推着药碗,咬紧牙关就是不肯吃。
那妇人却端着那碗药不停地往前送,一副不把药喂到沈芙蓉嘴里决不罢休的样子。
沈芙蓉尖叫一声,吓得险些哭出来,一转身缩回床上,并死死用被子蒙住了头。
而这个时候,被子里的沈芙蓉突然听到一种沉重的撞击声——“砰”,好像是门被撞开的声音。
紧接着,门的那边传来了仓促的脚步声,好像有人迅速冲进了房间,一道略带沧桑又满含紧张的低沉嗓音传来:“出了何事?”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沈芙蓉一愕,随后猛地掀开了被子,扑到了来人的怀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
“萧天陌,你可算来了,潘金莲她要毒死我!”
萧天陌抬手摸了摸沈芙蓉的脑袋,望着她的深眸里,盛满了浓情蜜意:
“莫怕,有我在,再没有人能伤害到你!”
沈芙蓉轻轻颔首,情不自禁地将小脸靠在萧天陌的胸膛上,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腰,一刻都不舍得跟他分开。
“哎呦,这位爷和夫人还真是恩爱!”
听到突然冒出的声音,沈芙蓉吓了一跳,忙从萧天陌怀中挣脱出来,抬眸看过去,发现是刚才要给她喂药的那个妇人。
妇人手里还端着药碗,见沈芙蓉看她,盈盈笑道:
“夫人莫多心,奴家并无恶意,只是见这药已熬好,夫人又正好醒了,便想帮忙喂与夫人吃。”
萧天陌见状,跟着对沈芙蓉出声解释道:
“如今我们下榻之处是当地的一家客栈,这位便是这‘如意’客栈的老板娘,人都唤她杜娘子。”
沈芙蓉听了点点头,不禁有些赧然。
原来这美貌妇人姓杜,不姓潘,而且只是想好心给她喂药,并不是要毒死她。
看来这回遭遇了晏凤珠的绑架后,让她不小心产生了总有刁民想害朕的心理阴影,她得需要好好地调整一下了。
沈芙蓉暗叹一声,对杜娘子道:“有劳了。”
杜娘子面带笑容地回道:“应该的,夫人若是有何吩咐,尽管开口。”
萧天陌笑了笑,对杜娘子说道:“把药给我吧,我来喂她。”
杜娘子将药碗递到了萧天陌手中,继而笑道:“那奴家先行告退了。”
等杜娘子离开后,萧天陌扶沈芙蓉坐起来,给她背后垫了软垫。
随后他小心端过药碗,尝了尝温度合适,便将药温柔小心地喂给沈芙蓉喝。
沈芙蓉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微微皱眉,“好苦,我自己来!”
她说完,不等萧天陌反应,夺过药碗将汤匙取掉,视死如归般仰起头,一口将苦涩的药汁全部倒入了嘴里。
尼玛,话说长痛不如短痛,可这药也真是太苦了呀。
放下碗后,沈芙蓉龇牙咧嘴,苦得整张脸都扭曲了。
萧天陌好笑地摇摇头,将提前备好的蜜饯递到了沈芙蓉嘴边,“吃一颗,会好些。”
沈芙蓉忙张大口,想含住停留在嘴边的蜜饯,却不小心将萧天陌的手指一同含住了。
舌尖触到了他微微发热的指尖,沈芙蓉赶紧张开嘴巴,身子往后缩了缩,那颗蜜饯也就滚到了地上。
萧天陌愣了一下,半晌后朗笑出声:
“怎么?害羞了?我们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那时你可是应对自如,一点都未紧张害羞。”
沈芙蓉闻言,怒瞪萧天陌一眼,脸红的要滴血了,耳朵也烫的不行。
经过萧天陌提醒,她猛然记起了二人新婚之夜所发生的事情。
她被他摆成十八般姿势,腰差点就被折腾折了。
他们的洞房花烛夜有多长,她就骂了他有多久。
萧天陌重新取了一颗蜜饯递过来,眼底也尽是柔情:“喏,莫要再掉了。”
沈芙蓉哼哼两声,从萧天陌掌心中捏起蜜饯扔进嘴巴里。
蜜饯的甜在口腔中化开,沈芙蓉一边贪婪地吸吮着它的甜汁,一边声音有些断续不清地疑惑道:
“原来这药并不是毒药,可为什么我刚醒来时胸口气闷,浑身无力呢?”
萧天陌无奈地睇了她一眼,“你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能有力气才怪。”
三天三夜?她竟然一觉睡了三天三夜!
沈芙蓉彻底傻眼了,惊讶过后,她忙急声问道:
“那晏凤珠呢?她没有找来吗?”
她们停留在这姑苏码头上的客栈三天了,以晏凤珠先前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疯狂做派,又怎会不再来寻衅滋事?
第二百一十七章 意外
听沈芙蓉问到晏凤珠,萧天陌想到了那日晏凤珠对他投怀送抱的事,表情稍显不自然。
沈芙蓉狐疑地看一眼萧天陌,正要对他说些什么,这时房门突然又“砰”的一声,被人猛然推开了。
“夫人!”
十月冲了进来,接着干嚎一声,扑到了沈芙蓉跟前。
她身后的余重楼紧跟着进了门。
“十月、余大哥!”沈芙蓉看到两人很惊喜。
“夫人,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十月抱着沈芙蓉的胳膊激动地流泪,“婢子还以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傻丫头,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沈芙蓉轻轻摸了摸十月的头,微笑道:“你家夫人我福大命大,哪有那么容易死。”
十月点点头,抬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珠,站直了身子。
一直站在十月身后的余重楼也走上前,激动异常地上上下下打量沈芙蓉,确定她真的安然无恙后,这才转身对一旁的萧天陌抬手揖礼,一脸感激地说道:
“这次还要多谢萧兄救命之恩。”
萧天陌微微一笑,“举手之劳而已,何足挂齿。”
沈芙蓉见状,明白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她抬起头来,颇有兴味:
“哦?萧天陌你是怎么救了余大哥的?快说与我听听。”
看到沈芙蓉安然无恙,十月总算是放了心,此刻听到沈芙蓉好奇地问话,立刻抢答道:
“夫人,您有所不知,那晏凤珠卑鄙无耻,乃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她虽然当时放了婢子和余公子离开,却又暗地里派人一路追杀,婢子和余公子几次险些丢了性命,幸好将军及时赶来相救,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沈芙蓉了然地点了点头,那晚她已经从几个大汉嘴里,得知了晏凤珠的恶毒行径。
她那时也在为十月和余重楼担心,现在大家都没事,真是太好了。
沈芙蓉又朝萧天陌好奇问道:
“据晏凤珠所说,她找了俩个与我和十月身形相似的人,扮装成我们的样子坠下山崖,你又是怎么发现我还活着的呢?”
听沈芙蓉问起,萧天陌又想到了那段灰暗的日子。
他以为她死了,而痛不欲生,就像疯了一样的在那处山崖下寻找,每天不吃不喝,没日没夜的在找她。
他几乎找遍了山崖下周边的每个角落、摸遍了湍流中的每块石头,最后终于寻到了“她”的尸体。
虽然那具无比冰凉的尸体与她身形极为相似,身上也穿戴着她的衣饰,就连脸都已经被尖石划烂,无从辨认,可他还是一眼认出来——“她”并不是她!
蓉儿根本就没有死!
这个念头仿佛有魔力一般,很快完全占据了他的脑海,他的心里掀腾得厉害,原本死寂的情绪也变得雀跃不已。
只是蓉儿没有死,那她又在哪里呢?
正当他一无头绪之时,清风楼的老鸨清岚找到了他,并对他言,要引荐两个人给他认识,这俩人能协助他找到蓉儿。
他虽刚与蓉儿成亲不久,却也清楚清风楼是蓉儿的产业,而清岚也是蓉儿的人,自是对蓉儿一片忠心的。
如今清岚突然找上门,定是发现了什么可疑的蛛丝马迹。
故他没有丝毫犹豫,当即跟随清岚去了清风楼。
他就在清风楼的密室,见到了石头和沈南阳,也惊愕地知道了,原来他的小发妻居然私下里建起了一个庞大的情报网。
自从蓉儿坠崖失踪后,石头便带着沈南阳安排人搜集关于蓉儿失踪那日的情报,几乎动用了京城所有的情报力量,终于得到了一些线索:
那日蓉儿所乘坐的镇国侯府的马车,曾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里停留过不短的时间。
紧接着,马车从小巷拐出来,一路畅通无阻行到了繁华的主街道,又在主街道惊了马,之后才发生了拉车的马受惊发狂,并一路冲向悬崖导致车毁人亡的事情。
事情的关键疑点就在那条小巷,马车在小巷里停留过不短的时间,这不得不让人怀疑,有人在那里做了手脚。
后来,他和石头、沈南阳几人花费了很大的力气调查到,当日同一时间经过那条小巷的,除了镇国侯府的马车之外,还有另外一辆马车。
随后他们又查到,这另外的一辆马车从小巷出来后,除了驾车的车夫,马车里没有人下过车、露过面。
马车也并未再去其他地方,而是一路快马加鞭出了城。
他们很快将目标锁定在这另外一辆马车上,一路循着踪迹追了过来,终于找到了蓉儿她们最早的落脚点,不过地方却已经是人去楼空了。
他当时在心中暗暗发誓,不管蓉儿她们到了哪里,他一定会找到她的。
等他们几人来到这姑苏码头附近,石头偶然间发现了蓉儿和十月留下的属于清风楼的标记,他们随着标记而来,在一间破庙外,发现了正被人围攻的十月和余重楼等人。
当时余重楼身受重伤,十月浑身上下也挂了彩,他们若是晚到一步,十月和余重楼等人定就是必死无疑了。
救下十月和余重楼后,他得知蓉儿已被晏凤珠等人带走,便留下石头和沈南阳将十月等人送去医馆,自己先一步赶去救蓉儿。
也幸好他赶到的及时,否则蓉儿若真的受到什么伤害,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想到这里,萧天陌牵过沈芙蓉的手,双眼充满柔情地看向她,将整件事情的经过对她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
听萧天陌说他们之所以能找到她,她的情报网功不可没,沈芙蓉不由得感慨万千。
人生的路上,果真是你种什么因,便得什么果。
“这么说,石头和沈南阳也来了这姑苏码头吗?”
沈芙蓉眼睛一亮,问道,“那他们人呢?”
萧天陌笑回道:“他们潜于暗处,盯着晏凤珠那边的情况,万一有什么异动也好第一时间知道,不如现在便唤他们回来一趟,他们知道你醒了定十分高兴。”
沈芙蓉点点头,萧天陌便起身亲自去叫人,十月和余重楼围着沈芙蓉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了一会,没过多久,萧天陌就折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正是石头和沈南阳。
“东家,那处关押你的柴房起了大火,几个大汉以及那里的所有人无一生还,已全部被火烧死……”
石头二人进门便带来一个惊天大消息。
第二百一十八章 扭曲
那些人居然全部被火烧死了?
沈芙蓉心里一惊,忙问道:“那晏凤珠呢?她怎么样了?”
都说祸害遗千年,大公主晏凤珠总不会也被烧死了吧?
“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石头看了身后的沈南阳一眼,目露疑惑之色:
“我和沈南阳日夜不歇,轮番蹲守在那里,别说是大活人了,就是连苍蝇都没见飞出来一只。
可那里失火后,我们冲进去一看,却发现所有人都在,唯独少了大公主晏凤珠。”
原来晏凤珠并没有死,而是不知所踪,沈芙蓉不由得眉头微蹙。
难道这场大火是晏凤珠放的,她为了掩盖罪证,而选择了杀人灭口?
晏凤珠那么恶毒,这等行径也不是做不出来。
“不,除了大公主晏凤珠,还有一人,也同样不见了踪影。”
这时候,沈南阳上前一步,越过石头,走到沈芙蓉身旁,“此人正是那头戴面具的老者——山鬼!”
对,还有他!
如果不是沈南阳提及,她都要把这个不知男女、诡异非常的老者给忘了。
那个老者居然要为她和晏凤珠换脸,她现在想起来都毛骨悚然。
沈芙蓉赞赏地看了沈南阳一眼,点头说道:
“这个山鬼会点邪术,而且看他的穿着打扮于本朝截然不同,想来应该不是本朝的子民。
现在他和晏凤珠同时莫名消失,可能对咱们有潜在的威胁,咱们不得不防。”
众人皆点点头,沈芙蓉又笑道:
“几个月未见,堂兄看起来精神奕奕,风采更胜从前。”
都说岁月催人老,可在沈南阳身上却正好反了过来。
如果说曾经在沈家村的黑瘦小伙儿沈南阳,是不起眼的丑小鸭,那么此时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沈南阳,无疑是蜕变成功的白天鹅。
不仅一张面孔变得似玉般白,脸上容光焕发,眼神清亮,整个人的气质跟以前相比,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简直可以说是一颗可以灼烧无数少女芳心的东升旭日。
听了沈芙蓉的话,一旁的石头也接话道:
“何止如此,多亏了沈南阳及时找到了劫持东家您的另外一辆马车,不然我们不能这么快找到这里来,等这次回去了,他要记一大功。”
听石头这么说,沈南阳立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莫要这么说,蓉妹妹于我有大恩,如果不是她,我如今还在沈家村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耕种。
全赖妹妹,我才有今日,她帮我改了命换了运,得知她无辜遭难,我岂有不尽心尽力之理?莫说是不眠不休日夜蹲守,纵是让我肝脑涂地,我也义不容辞。”
他虽微微面露羞涩,一番话却是掷地有声,众人心下感怀,对他好感倍增。
几人又商讨了几句,萧天陌道:
“晏凤珠可能已带着山鬼先一步去了京城,大家也各自回去好好歇息,明日一早便收拾行装,我们回京。”
众人点头应下,便各自散去了。
……
与石头分开后,沈南阳趁没人注意到他,便跃步下了台阶,疾步出了如意客栈的后门。
他一路东瞧西转,七拐八绕地走了一圈,确定没有被人尾随后,闪身进了一处宅院。
这是个小宅院,大门通着二门,院中无人看守,更无侍卫巡逻,沈南阳直接绕过影壁,来到内院另一头的主屋。
主屋的门虚掩着,房间里透着昏黄的光,光从虚掩着的门缝里透了出来,如同鬼火一般寂静。
沈南阳站在门前犹豫了一下,迈开步子走进房间里。
随着“嘎吱嘎吱”,门被打开又被关上的声音,原本静静坐在屋中的男人站起了身。
他颀长的身形将沈南阳眼前的光全部挡住,因此,沈南阳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沈南阳只看了他一眼,就低下了头,继而恭敬道:“侯爷,他们已决定明日回京。”
对面男子深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微微抬头,屋内的烛光打在他的脸上,正好将他的脸照的清清楚楚。
只见男人不是别人,赫然就是大公主晏凤珠的驸马,现在的镇国侯萧君彦。
萧君彦轻轻颔首:“你做的很好,注意莫要打草惊蛇,若有情况,随时来报,你放心,只要你尽心为王爷办事,王爷日后是不会亏待你的。”
沈南阳闻言,立刻对萧君彦深深一揖:
“南阳明白,期待王爷来日荣登大统,介时我也好谋份不朽的锦绣富贵。”
萧君彦笑了笑:“依我看来,名利二字太小,断然不像是沈兄的格局。
只要沈兄与我共同尽心尽力辅佐王爷上位,日后自然就是从龙之功,到时大可实现毕生抱负,成就丰功伟业,自可谓是一朝功成,流芳百世。”
沈南阳听得胸怀舒畅,忙躬身回道:
“在下虽才短思涩,百无一能,亦欲寸莛击钟,竭力所能助王爷一臂之力。”
萧君彦缓缓勾起嘴角,满意地点点头。
随后他又想到什么,看向沈南阳淡然问道:
“你们的情报网可查到了晏凤珠的下落?”
“未曾。”
沈南阳摇摇头,又暗中瞥了一眼萧君彦的神色,道:
“这次还要多谢侯爷暗中提供线索,不然我也寻不出另外一辆马车,从而完全取得沈芙蓉和萧天陌的信任。”
萧君彦沉声道:“不要急,萧天陌此人深不可测,那沈芙蓉也非寻常之人,你只需一直跟着他们就行,没有王爷的指令不要做任何动作。”
沈南阳点头应下,暗自思量了片刻,终是不解地开口问道:
“只是公主殿下怎么说都是侯爷您的发妻,如今她下落不明,难道侯爷真的一点儿都不担心么?”
听到这里,萧君彦的脸色瞬间一变,他的面容在沈南阳看不到的地方扭曲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平静,缓缓开口道:
“世间之事,总是需要有所取舍,哪能尽善尽美?开弓没有回头箭,咱们这些人,为了王爷的千秋大业,哪怕是对最亲近的人,都不能手软,明白吗?”
沈南阳闻言,顿了顿,点点头:“自古成大业者不拘小节,好男儿志在家国天下,自是不能耽于男女情事,南阳受教了……”
等商讨完接下来的行动,沈南阳便告辞离开。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萧君彦突然一伸手,将桌上的茶具拂了下去。
顿时,屋里传来清脆的瓷器落地的声音。
第一十九章 吓疯
“晏凤珠,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贱妇!我希望你死在外面不要回来了,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萧君彦咬牙切齿地低低咒骂道,字字冰冷,如要嗜人一般。
只要想到他的妻子晏凤珠为了别的男人,居然可以做到这一步,他实在恨得牙痒痒。
看来是他低估了萧天陌在她心中的地位,早知会有今日,他应该将她绑在府中才对。
虽然他早就知道晏凤珠真正心仪的人,乃是他最痛恨的嫡兄萧天陌,而他之所以接近她、逼娶她,也不过是为了得到这镇国侯的爵位。
可此时,被背叛的愤怒与被遗弃的羞辱,还是让他犹如万箭穿心一般,他后悔了,后悔当初还是对她存了一丝怜惜,后悔没有让她死在床上!
萧君彦眸色越渐冰冷,脸色铁青,他本想大发慈悲和她做一对表面夫妻,可是,她居然敢如此对他,那就怪不得他不给她留颜面了。
***
暴雨说来就来。
随着狂风吹过,雨帘从山后漫过来,顷刻就把天地间变成白茫茫的一片,一处荒凉破落的城隍庙,就在这风雨之中飘摇。
城隍庙灰色的围墙大部分已经倒塌了,呈现出一副破败的景象。
此刻夜已深,月光下,两个浑身湿漉漉的人拖着细长的影子出现在门口。
这二人极其的相似,甚至连腰肢的扭动,走路的步伐都出奇的一致。
如果离得近些便会发现,之所以如此,不过是一个人在刻意模仿另一个人所致。
两人都有着属于女子的曼妙身姿,一个身形纤细,此刻另一个将身上遮掩身形的宽大灰袍褪去,身材也是一样的玲珑有致。
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女子素面朝天,然天姿绝色,而另一个却头戴面纱遮住了脸部,让人看不到容颜。
滂沱大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刹那间,一道笔直的闪电划破天空,雷声也越来越密集。
美貌女子拉着头戴面纱的女子进了庙里,打算在这里避雨留宿。
城隍庙破败的窗户在风中不断的摇曳,像是随时会掉下来一样。
美貌女子皱着眉头环视了一下四周,庙里空空荡荡,连庙门都是半倒的,墙角、地上积着厚厚的尘埃。
庙里供着一尊泥塑的城隍老爷,泥塑的身子早已没了油彩,周身还布满了蛛网与灰尘。
美貌女子的目光,落在墙边角堆着的一堆干柴稻草上,她忍不住挑起眉头,似乎惊讶于此地居然会有这些东西。
不过转而想到,一些赶路之人或者途经这里的猎户,许是会在这城隍庙中留宿,她也就并不奇怪了。
她转头扫了一眼头戴面纱的女子,见对方安安静静地,正专注地将佛像跟前的几个蒲团,不停地叠摞起来、又分开放下。
她便朝着墙角走去,抱了些木柴在空地上架起来,又取了稻草点上,一团篝火就在这庙里点燃起来。
小小的火苗在这城隍庙中间的地面上飘摇摇的燃着,时不时地蹿出几点火花火星,在空中飞舞片刻瞬而又消失了,周围慢慢有了暖和的气息。
美貌女子在火堆边坐下,一面借助于篝火烤暖,一面慢慢脱下身上的湿外衫。
她这样的人穿着湿衣服不会风寒,但衣服湿答答粘在身上,总是不舒服的。
她拿树枝支成了架子,将脱下的衣服搭在上面烘烤晾晒。
做完这一切,她瞧向不远处头戴面纱的女子,打算唤她一起来篝火跟前取暖。
却发现头戴面纱的女子,此刻正推着一个泥球在地上来回滚动,玩得不亦乐乎。
美貌女子还在诧异哪里来的泥球,头戴面纱的女子这时又将泥球翻滚了两下,泥球的另一面便正好呈现在美貌女子的眼前——
这哪里是什么泥球?分明是城隍老爷泥塑的头!
此刻,这颗泥塑的头凄惨得被迫在地上翻滚,那泥塑裂开、被沾上层层灰尘的眼睛迷蒙中带着一丝狰狞凶狠。
美貌女子不由得心中一颤,又朝头戴面纱女子的身后瞅去,果然看到了城隍老爷那原本尚有几分威武,如今却已经被折腾得七零八落的泥塑身子。
“公主殿下,莫要如此!对于神抵,还是要心存敬畏之心的。”
美貌女子朝着头戴面纱的女子缓声开口相劝,声音低沉暗哑,让人分不清男女。
可头戴面纱的女子却对她的话恍若未闻,仍旧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般,她自顾自的不停推动着城隍老爷泥塑的头,一会横眉倒竖,一会又咧嘴傻笑,看起来疯疯癫癫的。
美貌女子见状,脸上露出几分无奈,摇了摇头。
她不再多言,慢慢转回身来,看着烧得噼里啪啦的篝火,不由得想到了那天,她和大公主晏凤珠——也就是眼前头戴面纱的女子,换脸时的情景。
她当时把晏凤珠的脸部皮肤,完整取下来后换给了自己,为了让晏凤珠也能活下去,她难得大发善心,紧接着将自己剥下来的旧脸皮换给了晏凤珠。
虽然她的旧脸曾经因被火烧过,黑漆漆皱巴巴的,可却能让晏凤珠护面保命。
可谁知晏凤珠醒了,看到自己新的焦黑脸后,竟然自己把自己吓疯了。
不过是外貌丑陋了一些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想当初她披着这样一副绝世丑颜,照样光芒万丈,天下无双,因此才有了“山鬼”这个响彻西域的称号。
以至于后来她都要忘了,自己原本是有一个很美的名字的——桃夭。
而她平时擅于伪装自己,又喜欢带着面具示人,因此世人便皆以为她是男子,而且以为她是一位年近古稀的老者。
其实,她今年,也不过双十年华而已。
因为担心声音会出卖自己,故这些年,她一直都只用腹语与人交流。
说起来,她之所以会腹语,还是跟那个人所学。
那个人的腹语之术登峰造极,可以说是一个世所罕见的旷世奇才。
那个人……
桃夭看着眼前的火堆,眼神明灭不定,眸底深藏阴霾。
她不该再想到他的,他害她容颜尽毁,害她被迫流落西域多年,无情地将她所有的梦一一打破,现在,她对他,只有恨!
如若让她找到他,她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嘻嘻嘻嘻!!!”
这时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女人的傻笑声。
第二百二十章 泥人
桃夭回过神后,抬头一看,发现头戴面纱的晏凤珠此刻正手捧一个泥人,发出痴痴的笑声。
她的衣裙下摆褶皱不堪,明显是刚刚拧过衣服上的雨水。
脚下的泥塑混合着雨水变成了稀泥,连带着她的身上也沾满了一块一块的灰色泥浆,整个人好似刚从土里爬出来般狼狈。
而她却丝毫不在意,只全神贯注地盯着手上的泥人傻笑。
不用问也知道这些稀泥是哪里来的。
桃夭瞥了一眼城隍老爷那可怜的泥塑残骸,视线落在了晏凤珠手捧的泥人上。
这泥人瓢似的脑袋甚是丑,可通过那模糊的五官,桃夭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泥人是晏凤珠一直苦苦追寻的萧天陌。
“你如今神智已失,堕入疯魔,难道还是忘不了他吗?”
桃夭看见晏凤珠这个样子,不由得叹息一声:
“不在意你的人你惦念又有何用?哪怕你真的把命赔上,他也不会掉一滴眼泪,多看一眼。”
何苦呢,为了那些臭男人值得么?
可是晏凤珠却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好似完全没有听到桃夭的话。
她神情专注地盯着泥人,片刻后再次歪头傻笑起来,口水流了一地。
“也罢,既然你想要这个男人,我帮你抢过来便是。”
桃夭本就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浸染上了更加深浓的墨色。
她从来不是什么善人,只是她毕竟占了晏凤珠的脸皮,晏凤珠又因此才疯魔,她也合该帮晏凤珠达成这心中放不下的执念。
***
翌日清晨,沈芙蓉、萧天陌、余重楼、石头、沈南阳、十月几人,很快收拾停当坐船上路了。
等他们渔船换客船,客船换牛车,牛车换马车之后,终于到了京城地界。
不过这时候,天色已然转黑。
夜路不好走,何况他们离开了这么久,还不知京城有无变故。
所以,众人便在城外三十里的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这家客栈不大,后院景色倒是别致。
廊下一簇簇鲜艳的花朵,聚集在绿叶下,犹如无数只蝴蝶,微微张开翅膀,停在空中,微风拂过,周围全是淡淡的香甜味道。
沈芙蓉坐在后院凉亭的石凳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顺便消化消化饭食~
因为之前被饿过,所以她现在明白了一个真理:能吃的时候,就多吃点。
皎洁的月光倾洒下来,安安静静地落在沈芙蓉的身上。
余重楼站在不远处的树后看了许久,终是慢慢走上前去,坐到了沈芙蓉的身旁:
“那天船上的事……谢谢你,其实你不该出来的,当时情况危急,你该带着十月逃命才是,不必担心我,我能应付的。”
沈芙蓉知道余重楼说的,是那天晏凤珠命人放火烧余家的货船,为了逼她出来,还险些将余重楼丢上船的事。
她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应付个毛线球啊,你当时昏得跟头猪似的,你还应付呢,我晚出来一步,你就被人烤熟了。”
想到当时的情景,余重楼不好意思的摸摸头,继而又认真地说道:
“我只是不愿你为了我而涉险,你知道的,比起我自己,我更在乎你的安危。”
沈芙蓉心下感动,对他粲然一笑:
“你放心,我福大命大,不会那么容易挂掉的。”
不过想想这一路的磨难曲折,不仅处处透着诡异,还有另一个女人千方百计想要她的脸,沈芙蓉暗叹一声。
这叫什么事啊,都赶上拍鬼片了。
余重楼看着沈芙蓉脸上恬静而舒然的笑容,脱口问道:
“做将军夫人的感觉怎样?他对你好吗?”
明知道,此时这话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但他还是忍不住地想要问。
短短几个字,却仿佛饱含了千般滋味。
沈芙蓉笑了笑,回道:“我也才做将军夫人一天,还来不及体会,就被人劫持走了。”
一夜间喜提已婚妇女身份,可第二天就被情敌设计,险些毁容丧命,她大概是最悲催的将军夫人了。
“不过萧天陌对我很好。”
沈芙蓉想了想,补充道:
“我和他在一起很开心。”
“是吗?”
余重楼闻言,眼底闪过一抹黯然的苦涩与无奈。
当年,他之所以选择离开京城,就是因为眼前的人儿。
那次,他满腹期望向她表达自己的倾慕之意,但最后她却断然拒绝他,并对他言真正适合他的不是她,而是对他一片痴心的王青霞。
他当时心里很乱,也根本无法分辨、理清自己对她,以及对王青霞的种种感情。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们,恰好府里安排他出京办事,他便借此遵循了府里的意思选择离开京城,希望自己能够冷静一段时间。
只是还没等他完全理清自己的感情,便先后听到了她嫁做人妇,以及坠崖身亡的噩耗。
所幸她最终无恙,却是嫁给了别人。
不过即使如此,他也是真心希望她可以过得好。
“谢谢你,余大哥。”
沈芙蓉笑道:“世上最珍贵的不是财富,因为财富并不能永久,而朋友却是一生难得的知己,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余重楼的心中微微颤动着,他可以做她的知己好友,也值了吧。
只要看着她幸福,对他来说,未尝不是另外一种幸福。
“咦,原来你们在这里!”
“东家,有大消息。”
这时候,萧天陌和石头两人来到了后院。
看到他们来了,沈芙蓉立刻笑问道:“可是有了大公主晏风珠的消息?”
“东家可真真是料事如神!”
石头赞了一句,开口说起了他们查到的情况。
不出沈芙蓉所料,大公主晏凤珠已经先一步回到了京城。
只是让人始料未及的是,她回到京城的当夜就病倒了。
“余皇后心急如焚,召集御医院的所有御医紧急会诊,可众御医却皆都束手无策。”
说到这里,石头神秘兮兮地凑到沈芙蓉跟前,接着道:
“可我们的人查到,大公主根本就不是病了,而是疯了。”
晏凤珠疯了!!!
这怎么可能呢?
沈芙蓉秀眉微蹙,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吃惊和难以置信。
虽然她被劫持的时候,天天大骂晏凤珠是疯子,可骂骂只是过过嘴瘾,晏凤珠总不能真被她骂疯了。
尽管知道清风楼一般不会弄错,沈芙蓉还是问道:
“消息可靠吗?这会不会又是晏凤珠的圈套?”
第二百二十一章 真晓
“是余皇后宫里送出来的消息,应该是错不了。”
石头说着,道:“不过大公主此人心机深沉,说不定她是担心皇上、皇后娘娘知道了,她让人劫持东家您的事情会怪罪于她,因此在故意装疯卖傻。”
沈芙蓉听了眉心一凝。
装疯的确是逃避罪责的一个手段,不过她可不是太把自己当根葱的人。
在这种皇权至上的时代,是没有法律可讲的,皇权代表着天道,皇家公主是特权阶层,自然有刁蛮跋扈、纨绔不化的资本。
别说是想害她没害成了,即使她真的被晏凤珠剥皮抽筋,恐怕晏凤珠也不过就是被皇上和余皇后随便训一顿了事,大不了落一个骄纵恶毒的名声。
要说为此装疯卖傻,好似又没有这个必要,这件事,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是真是假,咱们回去看看便知真晓。”
萧天陌沉声道:“我们明日一早就进京。”
沈芙蓉点点头,“好,咱们早些回去,我也想爹爹和黎夜玉了。”
爹爹以为她遇难还不知要多伤心,还有黎夜玉,听萧天陌说她受了伤,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沈芙蓉很庆幸,晏凤珠当初为了能顺利代替她回来,没有将她坠崖失踪的事大肆宣扬去败坏她的名声,甚至怕传出流言蜚语,将为数不多的知情人都封了口。
不然她这次回京,可就身处风口浪尖了。
做好了决定,几人商讨了几句进京的事,石头又接着禀报道:
“据我们的人所说,大公主从回京后,就一直留住在宫中,从未回过夫家镇国侯府,而驸马萧君彦一次也没有入宫探望过。”
沈芙蓉听了,对此倒是没有太过惊讶。
她知道晏凤珠真正爱的人是萧天陌,对驸马萧君彦根本就没有什么感情,想必萧君彦也是心知肚明的。
只是不知为了什么,俩人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婚姻。
沈芙蓉想了想,对石头交代道:“让人继续盯着,一有情况,立刻汇报。”
石头答应一声,几人又商定做了一番计划,便各自散了。
等院中只剩下沈芙蓉和萧天陌后,萧天陌压低声音,轻轻附在沈芙蓉耳边道:
“方才我来时,你和余重楼在说些什么?”
“干吗?你还担心我和他有什么吗?”
沈芙蓉下意识的反问着,好笑的看着萧天陌道:“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吃醋?”
萧天陌挑眉,体会了一下心中莫名沉闷压抑的感觉,随后长臂一伸,将沈芙蓉拉进了怀里,“我就是吃醋了,你要怎么补偿我,嗯?”
沈芙蓉秒懂,她用力地点头,“知道你想念我做的菜了,那我给你做好吃的,你想吃什么?”
萧天陌笑了笑,将沈芙蓉的身体更深地圈进了自己的怀里,炙热的唇瓣贴在了她的耳垂上,声音有些低哑沉迷道:
“为夫想吃你……”
这甜蜜的调戏来得猝不及防。
沈芙蓉愕然抬头,这才发现此刻的萧天陌眉眼如墨画,一笔一帧,写意极了,让人贪念。
四目相对,她羊脂玉般细腻的面容渐渐透出点点胭色……
一夜无眠。
翌日一大早,沈芙蓉捂着老腰,和萧天陌等人一起行色匆匆进了城。
进城不久几人便各自分开,余重楼带人回了承恩公府,石头和沈南阳等人去了清风楼,沈芙蓉和萧天陌则径奔周府而去。
进了周府大门,沈芙蓉顾不得身后的萧天陌,提起裙摆快步向院子深处跑去,迎面便见面容憔悴的周学政急色匆匆地迎了出来。
周学政见了沈芙蓉不禁微红了眼,几个大步走近,微微哽着声音,激动道:
“芙蓉啊,爹的好女儿,你终于回来了!”
“爹爹!”
见到如此模样的周学政,沈芙蓉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不过数日未见,父亲周学政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眶也凹陷下去,两鬓平添了许多白发,脸色也苍白的很,竟似老了好几岁。
一股酸涩不由涌上心头,沈芙蓉瞬间泪奔:“爹爹,都是女儿不好,女儿让您担心了。”
周学政拉过沈芙蓉的手,轻拍着她的手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爹就知道,你不会丢下爹爹一个人的……”
见了沈芙蓉,周学政心下说不出的欢喜,又把她仔细看了看,继而一边拉着她的手,一边招呼爱婿萧天陌进屋说话。
回屋细聊了片刻,父女两人又哭笑了几回,沈芙蓉左右看了看,疑惑地朝周学政问道:
“爹爹,祖母呢?怎么没看到她老人家?”
“你祖母回祖宅了。”
周学政回道:“本来你祖母是要等你三日回门后再走的,可之后传来你坠崖失踪,下落不明的消息,她老人家忧心不已,便提出带着月儿先一步回周家的祖宅去。
一来能开宗祠祭拜先祖,求列祖列宗保佑你平安归来,二来如若有人问起,便可对外称你乃是随她老人家回了祖宅,还能保全你的名声。”
沈芙蓉听后挑了挑眉,如果真的担心她,又怎么会在她生死不明的关键时刻离开?
以她对周老夫人的了解,祭拜先祖为她祈福是假,为她寻个不在京城的由头倒是真。
左右不过是怕她真的出了什么事情,累及周家的名声而已。
沈芙蓉顿了顿,下秒钟神色如常的笑道:“让祖母担心了,是芙蓉的错。”
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她对周老夫人本就没有丝毫期许,此时自然也谈不上伤心难过,反而因为周老夫人和周月的离开感到一身轻松。
“稍后我便遣人去老宅报信,知道你平安归来,你祖母也就能安心了。”
“芙蓉啊,你能好好的回来,为父真是太开心了!”
说到这里,周学政又朝一旁的萧天陌高兴道:
“这次芙蓉能平安回来,你功不可没,我已命人备下了一桌好酒好菜,今晚你们便在这儿用膳吧,陪为父好好的喝一杯。”
萧天陌忙拱手而礼,道:“是,但凭岳父大人安排!”
“老爷,宫中有旨意到了,现在前厅等候。”这时,管家吴城匆忙从外面进来,行礼之后禀报道。
宫中有旨意?
怎么她们刚到,旨意就到了,倒像是有人在随时注意着她们的行程似的。
沈芙蓉秀眉微蹙,起身随着周学政和萧天陌一起去了前厅。
第二百二十二章 口谕
到了前厅见到宫里来的人,才知是余皇后有口谕,宣沈芙蓉明日进宫,说是许久不见,想和她说说话。
这下沈芙蓉更加确定事情有异了。
她也就有数的进过几次宫,余皇后和她也并不亲近,此次,却破天荒的专门让她进宫相见。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可不认为余皇后真是单纯的挂念她,想见她而已,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见沈芙蓉垂眸不语,萧天陌看出她的不安,他伸手轻抚着沈芙蓉的后背,像是哄孩子一般低声道:
“别怕,有我在,明日我陪你一同进宫。”
有他在,谁都别想欺负他的小娇妻,即使是皇家亦不行。
沈芙蓉朝萧天陌笑笑,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怕。”
她没什么可怕的,在背后想害人的又不是她。
她还没有找晏凤珠算账呢,如若这回真是晏凤珠母女联合起来设计她,她也会告诉她们,她可不是任人欺负的。
……
第二日,沈芙蓉在十月的帮助下,成功穿好繁重的华服,戴好又贵又重的头饰,收拾妥当就出了门。
萧天陌正等在外面,见沈芙蓉出来便对她温柔一笑,伸出手来,“走吧。”
沈芙蓉朝他笑笑,缓缓地将手放到他的手心里,宽厚的手掌握住她的手,沈芙蓉莫名感觉到一股暖流涌入心房。
两人出了府门,早有马车等在门外,一身劲装、英姿飒爽的黎夜玉正等在马车的一侧。
黎夜玉身上的伤已无大碍了,整个人又是生龙活虎一般,看到沈芙蓉和萧天陌手牵手走出来,咧嘴笑着朝沈芙蓉身后的十月挤眉弄眼。
走到马车近前,沈芙蓉和萧天陌含笑对视一眼,她便松开他的手,一跃上了车沿,随后躬身进得车内,十月和黎夜玉立刻紧随其后上了马车。
看到主仆三人已坐好,并将车帘子放下,立于车前的萧天陌也接过下人给他牵来的马匹,翻身上马,往皇宫而去。
因外臣和命妇的马车是不能入宫的,所以马车到了皇宫门口便停下,十月和黎夜玉等候在马车旁,只有沈芙蓉和萧天陌两人进了宫门。
宫门处早就有余皇后宫里的老嬷嬷等在那里。
萧天陌细细叮嘱了沈芙蓉几句,便跟随内侍先去见皇上。
他走后,老嬷嬷便来到沈芙蓉面前,恭敬的请了安,“长宁郡主,皇后娘娘在宫中恭候多时了。”
“有劳嬷嬷带路。”沈芙蓉微颔首。
“长宁郡主,请。”
老嬷嬷弓着腰在前面带路,礼数周到。
沈芙蓉不敢大意,跟着引路的嬷嬷一起进入内宫,一边走,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宫里的环境,顺便记下自己所在的位置。
待穿过了一重一重的宫门,终于在一座华丽的宫殿前停了下来。
沈芙蓉微扬起头,就见那雄伟的牌匾上龙飞凤舞的三个金光大字——凤阳阁。
许是见沈芙蓉迟疑,领路的嬷嬷便笑着解释道:
“皇后娘娘为了就近照顾公主殿下,近几日经常宿在殿下的凤阳阁。”
她说着,又道:“长宁郡主请稍后,老奴进去通报一声。”
沈芙蓉点了点头,浅笑道:“有劳嬷嬷。”
等老嬷嬷进殿后,沈芙蓉细细打量起了自己面前的宫殿。
黄色的琉璃瓦顶,恰似一座金色的岛屿,华丽的楼阁侧飞檐上的两条龙,金鳞金甲,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非常的美轮美奂。
沈芙蓉不由得啧啧两声,她每次来皇宫都要被眼前的繁华与奢侈震撼一次。
可惜这里没有手机,也没有wifi,不然她可以拍几张照片留念一下,不然,发个朋友圈也好啊!
沈芙蓉正暗叹,忽然闻到一阵淡淡的花香,紧接着,不远处有“丁丁铮铮”的声音传来。
她转头去瞧,顿时瞪大了眼睛。
只见晏凤珠穿着艳丽的长裙,将腰束得很细,头顶插着野鸡翎子,脸上涂着五颜六色的胭脂,像个花面鬼似的走了过来。
她的手里还抱着琵琶,一面向这边走,一面丁丁铮铮地弹个不停。
沈芙蓉听得捂住了胸口,真想问一句:你确定你弹的是音乐吗,怎么听起来是噪音呢!
见到沈芙蓉,晏凤珠一愣,随后大叫一声“周芙蓉!”便丢掉手里的琵琶,伸出手向沈芙蓉冲了过来。
沈芙蓉见状眼眸微眯,不是说晏凤珠疯了吗?
一个疯了的人又是如何认出她,并准确叫出她的名字的?
眼看晏凤珠的双手就要碰到她了,沈芙蓉的身体突然向后移了点,令晏凤珠这一下扑了个空。
随后她径直迈步,走到了晏凤珠的对面。
都是老打交道的旧仇人,她也不想废话寒暄了,便直接问道:“晏凤珠,你又想搞什么鬼?”
晏凤珠脚步踉跄了一下,突然顺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随后她蜷缩着身子,双臂抱成一团,瑟瑟发抖,眼泪汪汪的看着沈芙蓉。
呃……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沈芙蓉脸上浮现瞬间的错愕,刚要开口,便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大殿内传出,紧接着传来一声惊呼:
“珠儿,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坐在地上?”
沈芙蓉转头,便看到余皇后带着一大帮宫人从殿中出来。
余皇后此刻保养得当的面容上满是忧心,见到坐在地上的晏凤珠,她忙快步上前,俯身将晏凤珠拉起来,对着晏凤珠惨白的脸色心疼不已:
“何时又从殿中跑了出来?这若伤着了可如何是好?”
晏凤珠随着余皇后的力道站起身,一双眼睛却只盯着沈芙蓉看。
就在沈芙蓉以为这又是晏凤珠的阴谋,晏凤珠是要借机向余皇后告状,想治她个以下犯上之罪时,晏凤珠突然挣脱开余皇后的肩膀,围着沈芙蓉一边转圈,一边拍手又是笑又是叫起来:
“嘻嘻嘻!周芙蓉!我认识你,你是周芙蓉!周芙蓉……”
“珠儿,你说什么?”
余皇后看起来很激动,她拉住晏凤珠,扶着她的肩膀指着沈芙蓉问道,“珠儿,你说,她是何人?”
晏凤珠歪头看着沈芙蓉,嘻嘻笑道:“周芙蓉!她是周芙蓉!”
余皇后高兴起来,又指着自己问道:“珠儿可知我是何人?”
晏凤珠呆呆地看着余皇后,半晌后痛苦地抱着头蜷在地上,不停尖叫道:
“——啊!我的头好痛,头好痛啊……”
第二百二十三章 闭关
余皇后眼里闪过一抹失望之色,但她还是努力地挤出笑容,轻轻拍着晏凤珠的背,柔声宽慰道:
“无妨的,想不起来就算了,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好了,珠儿,不要再想了……”
等晏凤珠渐渐平静下来,她又抬眸朝沈芙蓉歉意道:
“长宁,没有吓到你吧?”
沈芙蓉看了晏凤珠一眼,晏凤珠似乎情绪很不稳定,一会儿笑的神秘兮兮的,一会儿又紧张的神情紧绷。
她摇了摇头,想了想,轻声朝余皇后问道:“娘娘,殿下这是怎么了?”
余皇后又温声细语安抚了她几句,随后招手让宫人带她下去梳洗休整,这才又看向沈芙蓉缓声道:
“长宁啊,刚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珠儿她如今不太好,自从这次回来之后,她突然变得神志不清,不认识任何人了。
众太医皆都束手无策,本宫更是心急如热锅之蚁,可就在昨日,珠儿睡梦中突然不停呼唤你的名讳,本宫原本想着传你进宫相见,珠儿幸许能记起一些什么,却不想珠儿竟然能认出你来!”
嚯!
睡梦中呼唤她的名字?不记得任何人,只记得她一个?
如果对方不是晏凤珠,她一定会认为她是她的真爱、正缘。
可偏偏这个世界的许多事情,大多是坑坑相连到天边。
沈芙蓉的嘴角抽了抽,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后,半垂着眼眸,低声道:
“殿下心美(霉)人慈(次),一定会好起来的。”
余皇后微不可查地叹息了一下,继而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说道:
“本宫听人说,段神医是长宁你的徒弟?”
沈芙蓉听了这话眸光一闪,怪不得急着召她进宫,原来真正的目的在这呢。
她那便宜徒弟段生虽有“神医”的名号,却不愿在朝为官,如今更是为了能够专心研究医学,去了山林隐居,闭关不见外人。
她已从石头口中得知,余皇后已经派人去山林中找寻过多次,却连段生的影子都没见到过。
现在找上她,无非就是想让她帮忙把段生请出山。
沈芙蓉沉吟着说道:“我和段生虽然有师徒之名,却无师徒之实,当初我只是将几本医书交给了他,并没有教导他什么。
他能有现在的医术都是靠他自己钻研的,所以实际意义上讲,我并不能算是他的师父,说是师徒,不过是戏言罢了。”
“段神医乃是重情重义之人,定会听你的劝。”
余皇后的眼底冒着颤抖的希冀之光,她激动地拉住沈芙蓉的手,诚恳道:
“长宁,你能不能让段神医救救珠儿?不管让本宫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只要他能治好珠儿,就算是要本宫的命,挖本宫的心,本宫都愿意。”
“啊……这……”
沈芙蓉凝眉,晏凤珠很坏,却有个为了她可以付出一切,时时刻刻关心爱护着她的好母亲。
不像她,不管是在沈家,还是回到周府后,从来就没体会过温柔的母爱。
这时候,她真的很羡慕她,也很同情此刻的余皇后。
只是羡慕归羡慕,同情归同情,不代表她可以心软。
晏凤珠现在看起来很无辜,可她背后想暗害她的时候是多么的狠辣。
如果她帮她治好病,她再来害她怎么办?
见沈芙蓉没有马上答应下来,余皇后急迫地抓住沈芙蓉的双臂,眸中饱含祈求之色:
“长宁,你知道的,珠儿她自幼被本宫不慎遗失在外,如今好不容易回到本宫身边,却又遭受如此磨难。
是本宫对不起她,本宫希望你能看在本宫的份上,请段神医出手救救她,只要能救珠儿,不管你提什么条件,本宫都会答应你的!”
什么都能答应她吗?
她想一手遮天,不知行不行?
沈芙蓉沉吟了半晌,深吸两口气,抬起头,坦然地看着余皇后,目光清澈纯净:
“要请段神医医治也可以,不过得委屈殿下跟我去幽林谷寻人。”
幽林谷就是段生如今隐居的地方,距离京城大概两日的行程。
“这……”
经过短暂的思虑之后,余皇后便点了点头,道:
“好,只要能求得神医出手为珠儿医治,珠儿就是亲自去请也是应当的。”
沈芙蓉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层阴影,她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之所以同意带晏凤珠去找段生,当然是她别有用心。
若是没有套路,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
和余皇后约定好后日出发,沈芙蓉便从凤阳阁出来,沿着宫道朝着宫门慢慢走去。
她正一路低头想着事情,突然“啪”的有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瞬间全身僵硬,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冷汗冰凉的从每个毛孔里跑了出来,脑海中一瞬间闪过很多猜测又一一反驳。
最终她遵从内心的决定,说时迟那时快,她猛地抓住肩膀上的手,弯下腰,双手用力,就要顺势给对方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就在她马上就要将对方狠狠地砸在地上,电光石火间,一个磁性低沉的声音急切地响起:
“夫人,手下留情啊!”
听到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沈芙蓉立刻回身去看,发现被她死死拽住胳膊的不是别人,正是她那冤家老公萧天陌。
“萧天陌!”
她忙松了手,没好气道:“你站在我身后干嘛?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萧天陌的嘴角抽了抽,随后他浓密的眼睫垂落下来,那双透亮清澈黑眸注视着沈芙蓉,伸手揉了揉手腕:
“夫人好狠的心……”
沈芙蓉随着萧天陌的动作,低头看向他的手腕。
那修长如白玉的手腕,红红的一圈,是她留下的痕迹,似乎在控诉她的恶行。
沈芙蓉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太用力了?
她忙小心翼翼地捧起萧天陌的手腕,焦急地问道:
“你没事吧?疼不疼?”
萧天陌眸色深邃如浓墨,充满笑意。
他会功夫,她根本就伤不了他,况且男女力气悬殊,刚才对他来说,就如挠痒痒一般。
不过看到沈芙蓉这么紧张兮兮担心他的样子,他忽然心情很好,于是假装表情痛苦,在她碰触那些红痕时,做作地低呼了一声。
“抱歉,我不知道……”
沈芙蓉想解释,刚一抬头,唇就扫过一片微凉的柔软,同时瞳孔也映入了萧天陌眼底狡黠的笑。
第二百二十四章 进谷
“你……你……没个正形!”
沈芙蓉心跳漏了几秒,接着骤然疾跳,仓惶后退了一步,那刚刚俨然是炸了起来的毛,也在顷刻之间就被捋顺了:
“都是成了亲的夫妻了,还玩这种招数。”
瞧着沈芙蓉绯红的小脸越发显得娇俏,萧天陌微敛眸光的惊艳,声线清淡温和:
“只有成了亲,才真正地证明这辈子你是我的人了,我的夫人,我宠着疼着,有何不对之处?”
甜言蜜语的情话,果然能瞬间让妹子沦陷。
沈芙蓉嗔了眼萧天陌,轻咬下唇,心瞬间甜蜜得直冒泡泡。
说起来,她和萧天陌刚刚步入婚姻,也该一起去度个蜜月呀。
度蜜月应该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事情了吧,新婚的快乐,再加上两个人去旅行的兴奋,想想就觉得美好。
念及此,沈芙蓉俏脸上绽放出一抹明媚的笑容:
“回去收拾好行李,后日我们一起出门吧?”
“是要去幽林谷么?”萧天陌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惊讶。
“你怎么知道的?”沈芙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有什么事儿是为夫不知道的?”
萧天陌眉梢挑起抹邪气的笑容,亲昵的刮了刮沈芙蓉的小巧鼻梁。
因为上回的意外,他担心她的安危,深怕此次进宫会有人对她不利,便让人时刻盯着向他汇报。
上回是他的错,没有保护好她,以后不会了。
萧天陌眉目含笑看向沈芙蓉,所有的眼神就落在她一个人的身上,眸色近乎专注。
随后他拉起她的手,两人一边细语地说着去幽林谷的事情,一边一起慢慢向前走去。
他们刚刚站立的不远处有一堵围墙,围墙外是一棵高大的槐树。
这棵槐树很高,枝丫直冲天际,枝叶繁茂的几乎可以将院中的整座楼阁遮蔽。
此刻那槐树之上,正斜斜的倚靠着一个纤细的身影,她稳稳地踏在枝丫上,半张脸隐在阴影暗处。
一阵微风吹过,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绝美的眼睛,如同两汪深不见底的乌潭水。
平静地注视着沈芙蓉和萧天陌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她转身灵巧的从树枝上跳起,敏捷的,几乎是飞到了地面上,转瞬消失不见,只留下那槐树的枝丫,上下浮动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
很快到了后日,沈芙蓉和萧天陌等人从宫中接了晏凤珠,几人便出发向幽林谷而去。
因着这次主要是为晏凤珠求医,几人轻装上路,沈芙蓉也没有带太多人手,只带了十月和黎夜玉跟在身边伺候。
余皇后不放心晏凤珠,请了母家承恩公府的小公子余重楼陪同他们一起前往幽林谷。
余重楼原本对上回晏凤珠逼他交出沈芙蓉,还放火烧了余家货船的事心存怨气。
承恩公夫妇听了爱子之言,也是对晏凤珠的所作所为心生不满。
只是晏凤珠如今已然疯傻不记前事,余皇后又亲自求上了门,承恩公夫妇和余重楼一番商议之后,最终决定对以前的事情暂且不提,先不计前嫌帮晏凤珠度过眼前这关。
于是沈芙蓉、萧天陌、晏凤珠、余重楼、十月、黎夜玉,一行六人便踏上了征途,马不停蹄赶赴幽林谷。
……
镇国侯府一间隐蔽的房间内。
一个身影隐藏在黑暗里,他低声说道:
“侯爷,他们已经出发了,我们要不要动手?”
此刻镇国侯萧君彦眸子翻涌着复杂情绪,脸色一片阴沉。
过了良久,他双目倏地露出寒芒,缓缓开口道:
“让咱们的人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这是除掉他们的大好机会,本侯爷这一次定要让他们有去无回!”
“是,属下明白了!”
那黑影得了命令,慢慢消失不见。
哼,萧天陌,晏凤珠,这次,你们谁也别想活着回来!
萧君彦咬牙切齿,睚眦欲裂,脸容扭曲,身上的杀意不加任何掩饰。
他早在他们要行经的路途上布下了埋伏,就算除掉他们也没人知道是他干的,这么好的机会,他又怎肯放过?
他定要让萧天陌和晏凤珠那个贱人,为他们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
一家建在山脚下的茶棚里,掌柜的正带着一个小伙计忙得热火朝天。
这茶棚虽然简陋,却依山傍水,景色怡人,打这经过的人都会停脚喝杯茶,歇上一歇。
今天的茶棚里很热闹,七八个茶桌都挤满了人,有过路的行商挑夫、身上系着刀剑的壮汉、津津有味地啃着糖葫芦的孩童、还有僧侣、车夫……各色人等。
这时,几个耀眼的年轻男女,风尘仆仆来到了茶棚前,立刻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
走在最前面的女子,发髻只是随意地盘在了头上,几缕发丝散在了外头,如精灵般可爱娇俏的脸上,时不时扬起笑容,仿佛冬日里那道耀眼的阳光,让人移不开视线。
跟在她身后半步的女子容颜更是绝美,穿的是最名贵的蜀锦,其上绣着簇牡丹花纹,戴的是普通百姓见都见不到的珠宝金银钗环,整个人像是一朵艳丽妩媚的芍药。
只是她双眸无神,那双细长的眼睛空洞洞不是看着随便一处发呆,就是突然咧嘴傻兮兮地笑,分明痴傻。
本已看愣的众人见状,顿时不胜唏嘘。
紧跟在两女身后的,是一个面如刀刻般精致的男子,他墨黑的发在微风中轻轻扬着,漂亮的唇形微微露出淡淡的弧度,俊美脱俗的竟不像是尘世之人。
与他并肩而行的另一个男子,一身在日光中泛起华泽的衣料,同样面如冠玉,气质非凡。
跟在最后的是两个丫鬟打扮的年轻姑娘,一个伶俐秀气,一个英姿飒爽。
这便是沈芙蓉他们一行六人了。
“赶了一天的路,累死了,咱们在这里喝杯茶吧?”沈芙蓉环顾了四周一圈提议道。
在看到她脸上的疲惫后,萧天陌眼里流露出了一丝心疼和怜惜,想到这一路上倒也风平浪静的,并无任何不妥,他便温声回道:
“也好!大家确实也累了,便在这里歇歇脚。”
几人找到一张桌子坐了下来,掌柜的看到有客上门,甩着抹布小跑到桌前,手脚麻利地给几人上了茶。
沈芙蓉端起茶碗轻轻啜一口,茶叶带着一股清香,隐隐有点薄荷的味道,带给人一种清清凉凉的感觉,缓解了一天的疲惫。
她正惬意之际,忽听“哇……”的一声,有孩童的大哭声传来。
第二百二十五章 露财
沈芙蓉凝眉看过去,只见坐在一对夫妻之间,原本津津有味地啃着糖葫芦的孩童,此刻正挥舞着小手,瘪着嘴委屈的嚎啕大哭。
而他的对面,咧着嘴角的晏凤珠正盯着刚刚到手的半串糖葫芦傻笑不止。
不用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芙蓉嘴角抽了抽,她知道晏凤珠现在神智不清,可没想到她居然会和一个孩子抢吃的。
这时,余重楼也看到了那边的情况,忙起身到邻桌致歉:
“实在抱歉,我表姐她身体欠安,如今的心智如同孩童一般,懵懂无知,才会做下如此失礼之事,还请见谅。”
他说着,又转头对晏凤珠急声道:
“表姐,休要再胡闹!还不速速将糖葫芦还回去!”
晏凤珠正欲一脸开心的将糖葫芦往嘴里塞,闻言停下了手上动作,抬起头来,有些迷惑地看着余重楼。
见她一脸懵懂无辜的模样,余重楼不由得软下了语气:
“表姐,糖葫芦是这位仁兄买给自家孩子的,你不能据为己有,快还给人家……”
晏凤珠抬眸看了看余重楼所指的汉子和那孩童,又瞧了瞧自己手中红彤彤的糖葫芦,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伸手进腰间的荷包里掏了掏,掏出了一枚金锭递给余重楼所指的汉子。
那汉子看上去是个老实巴交的种地人,见状忙摆摆手:
“这……这给的也太多了,这枚金锭怕是买得下一座茶馆了……”
一旁的沈芙蓉看得心中一惊,她知道晏凤珠是皇家公主,身上肯定有不少好东西,可俗话说财不外露,晏凤珠这般豪横,可是容易给她们惹来麻烦的。
她环视四周,果然见不少人直勾勾地盯着晏凤珠手上那枚金灿灿的金锭,丝毫没有掩饰眼中的渴望。
先前那个汉子犹豫了一下,又对余重楼低声道:
“这位公子,算了,本也不是啥值钱物儿,糖葫芦就送给这位姑娘了,只是俺们这地方可不比城里,穷乡僻壤的,民风彪悍,你们可得小心些才是!”
余重楼此刻也早已黑了脸,他忙按下晏凤珠还在向前伸着的手,将她掌心中的金锭收到了自己袖中,又从身上摸出几枚铜板塞给了大汉,“多谢这位仁兄了。”
那汉子本来要拒绝,但见余重楼态度坚决,便也顺势收下了,随后便唤了婆娘孩子起身,打算离开这里。
余重楼也转身对晏凤珠不满道:“表姐,你可不能再如此了,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出门在外要低调行事……”
余重楼苦口婆心,晏凤珠却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
她自顾自地举起手中的糖葫芦,正想开吃,一只小手突然伸了过来,把糖葫芦抢了过去:
“这是我的,姐姐跟一个小孩子抢东西,真不知羞!”
五六岁模样的孩童用轻蔑的眼神看了晏凤珠一眼,又翻了个大白眼之后,转身向已经走出茶棚的父母追去。
晏凤珠脸色一变,正要起身追赶,被余重楼一把拉住,“表姐,不可再任性妄为!”
“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出发了。”这时候,萧天陌站了起来说道。
众人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再次踏上行程。
他们走后,茶棚之中却有人扎堆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一个身上系着刀剑的壮汉,此刻脸上露出贪婪的神色,明显是动了坏心思:
“呵,这丫头身上的金子可不少。”
另一大汉啐了一口,“他娘的,老子忙碌一年,省吃俭用也就落个几两银子,他们随随便便一个金锭便漏了出来,凭啥他们可以为所欲为、任意挥霍,而咱们穷人只能受到百般凌辱?”
身上系着刀剑的壮汉回头,看了沈芙蓉和萧天陌几人离开的方向一眼,忽然邪恶一笑:
“这样的金锭,几人的钱袋里不知道还有多少呢!”
桌上的几个壮汉对视了一下,突然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紧接着他们几乎同时起身,大步向沈芙蓉和萧天陌几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
待到天色已然接近黄昏的时候,沈芙蓉、萧天陌等一行六人正穿梭在山林之中。
身在幽深的密林,光影稀疏,天空中偶有鸟群飞过,发出各种啼叫。
沈芙蓉手中拿着木棍,一边左敲敲右打打,以惊走蛇、蝎等毒虫,一边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黑暗中似乎有几双眼睛在盯着她们。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面的萧天陌突然停住脚步,向身后几人警示道:“大家小心,有情况!”
而与此同时,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
“站住!此山是大爷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此路过……”
这个声音简直太魔性,沈芙蓉忍不住接口道:“留下买路财?”
“哈哈哈,没错,姑娘莫不是同道中人!”
一个身上系着刀剑的壮汉出现在几人的视野中,仰天狂笑不止,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虬髯大汉。
这群人一个个气势凶冽,绝非与人为善之辈。
沈芙蓉抬眸看了一眼,随即不禁眼皮一跳,这群人看着眼熟,可不正是先前茶棚里的那几个歇脚大汉么?
看来是因为她们刚才钱财外露,才招来这杀身之祸。
“呸!谁跟你们是同道中人,你们这群山贼!”
十月跳出来,拦在沈芙蓉面前,对着系着刀剑的拦路壮汉叉腰斥道:
“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瞎了你们的狗眼!”
“大爷我管你们是谁,在这个山头,不管你是南来的,北往的,当官的,站岗的,到了这儿就得守这里的规矩!”
听了十月的话,对方并没有惧怕,反而叫嚣道:
“难道你们未曾听说过这山中有怪物么,老子劝你们留下身上的财物,趁早哪来的回哪去,否则即使老子肯放你们过去,这山中的怪物也会将你们杀人嗜血,吃肉食髓。”
“你休想!什么怪物,在我看来你们才是怪物!”
十月狠狠啐了一口,鄙视地看着对方,居然拿吃人肉的怪物吓唬她们,以为她们是吓大的吗?
余重楼上前一步,直接从剑鞘中拔出了剑,直指几个拦路大汉,冷哼一声:
“宵小之辈也妄图要挟我们?废话少说,谁不怕死就过来!”
萧天陌也拔出了佩剑,将沈芙蓉几人护在身后。
眼前这几个人根本不足为患,他原本不想大开杀戒,既然这些家伙执意找死,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妖物
听到此话,身上系着刀剑的壮汉冷哼一声,说时迟,那时快,他瞬间冲出数丈,到了余重楼身前,一刀劈出,直指余重楼的面门。
余重楼整个身子向后一仰,躲过了这一袭击,然后抬剑横劈竖砍、左攻右击,以众人看不清楚的速度,快速了结了这场对决。
另外几个大汉看到身上系着刀剑的壮汉这么快就倒下了,嘻嘻哈哈的表情立刻收了回去。
可是他们仍然不死心,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即舞动手中的刀剑,趁势从四周向萧天陌、沈芙蓉几人砍去。
萧天陌飞身跃起,身体在半空潇洒地快速旋转,长剑带着凌厉风声横扫,扑上前的几个大汉便都齐齐地倒在地上,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
一旁的黎夜玉也蓦然飞身,脚尖在岩石上轻点,手中的长剑向对方挥舞而去,将仅剩的两个大汉也打倒在地。
一眨眼的功夫,这群拦路大汉已经全都倒在了地上,哀嚎惨呼。
有人慌不迭地爬起来匍匐在地上,其他人纷纷跟着跪在地上求饶:
“各位大侠饶命,小人们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各位大侠,还请各位大侠大人有大量,饶小人们一命啊…”
“呸!我们才不是什么大侠!”
十月见这些拦路大汉跪地求饶,得意的道:
“都说了瞎了你们的狗眼,惹谁不好,非要惹我们。”
几个大汉瞬间哭丧着脸,磕头求饶道:
“姑奶奶教训的是,小人们有眼不识泰山,是我们瞎了眼,我们知道错了,求姑奶奶就放过我们这一次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十月冷哼一声,转头看向萧天陌和沈芙蓉。
萧天陌看了看天色,决定先带沈芙蓉她们离开这里:
“罢了,既然你们诚心悔过,这次就放你们一马,如有下次,绝不轻饶!”
“还不快滚!”
黎夜玉厉喝一声,一众大汉立刻连滚带爬纷纷作鸟兽散,只恨爹娘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
只是还未等他们跑出这片密林,突然从四面八方射出许多冷箭,将这群大汉一一射杀。
“啊!救命啊——”
一个大汉被同伴的尸体绊倒,浑身是血地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连滚带爬的转身向回跑,并伸手朝着萧天陌几人求救。
只是未等他跑出几步,黑暗处一支冷箭已经嗖的一下,冰冷极速地落到了他的后背上。
大汉扑通一声趴倒在地,手无意识地还在向前伸着,身子一抽一抽的,嘴里直吐血沫子,眼看是活不成了…
“啊——”
十月方才还得意的训斥过几个大汉,转眼却看到如此血腥的一幕,当场吓得尖叫。
而与此同时,那些密密麻麻的冷箭已直直射向了他们。
“小心!”
黎夜玉一把将还在不停尖叫的十月拉到自己身后,举起手中长剑不断挥舞,和萧天陌、余重楼一起将落到几人面前的箭羽打落。
一波箭雨过后,十余个黑衣人从密林中狂掠而出,朝着萧天陌、沈芙蓉他们杀来。
这些黑衣人与那几个拦路大汉一样,明显都是冲着他们来的。
只是这一次,他们所有人都能深切的感受到,这些黑衣人要更强大许多。
这些黑衣人身上散发着恐怖的气势,他们急速掠来,毫不掩饰的杀机如海潮一般汹涌。
危急时刻,萧天陌容色陡然变冷,转头对黎夜玉沉声道:“你带夫人她们先走!”
“是!”
黎夜玉答应一声,转身就要护着沈芙蓉和晏凤珠、十月离开。
沈芙蓉见状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说,她不会武,留在这里只会拖累人。
她也没有哭着说要和萧天陌同生共死,她只是深深看了萧天陌一眼,用眼神告诉他,她要他活着!
在她看来,与其两个人同生共死,不如两处求生。
眼见那些黑衣人已经手持尖刀挥斩而来,黎夜玉忙提剑护着沈芙蓉和十月,又拉住此刻莫名兴奋、拍手乱叫的晏凤珠,几人快速地钻入了密林深处。
沈芙蓉在身入林丛的最后一刻,朝着萧天陌和黑衣人打斗的方向瞟了一眼。
只见那些黑衣人的攻击无比犀利,出手狠辣刁钻,每一招之间都犹如一条条毒蛇,狠厉地袭向萧天陌和余重楼。
她含泪咬咬牙,将身子彻底隐入了密林之中。
为了逃出生天,沈芙蓉跟着黎夜玉,带着十月和晏凤珠,四人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去,渐渐将厮杀声和刀剑相撞的声音抛在了身后。
不知跑了多久,几人力竭渐渐停了下来。
“咯咯…咯咯…好玩,真好玩,要飞,要飞喽,咯咯咯……”
刚一停下来,晏凤珠就挣脱开黎夜玉的手,拍手又是叫又是跳起来。
此刻她发髻散乱,脸有脏污,疯疯傻傻的话语没完没了,倒真有点疯癫的模样。
沈芙蓉看了她一眼,默默收回了视线。
想到萧天陌此时的处境,她不由担心起来,心里有些不安:
“那些黑衣人看起来很厉害,不知萧天陌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黎夜玉听后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
“夫人,咱们已经跑出来很远了,不如你们待在这里,我去帮将军他们?”
黎夜玉功夫好,与其陪她们等在这里,不如回去助萧天陌和余重楼一臂之力。
沈芙蓉颔首,叮嘱道:“你要多加小心。”
黎夜玉点点头,转身向她们来的方向急掠而去。
目送黎夜玉的背影消失在密林之中,沈芙蓉叹了口气,找了块大石头,想要坐下来歇歇脚。
可就在她刚往石头上坐下的时候,头顶上方突然有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传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笑声粗哑怪异,仿佛不是人类发出的,就好像生锈的齿轮互相摩擦的声音。
沈芙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泛起来了,她抬头看过去,继而发现发出这可怖笑声的人,竟然是先前她们在茶棚里见过的,那对夫妻和那个啃糖葫芦的孩童。
只是此时此刻的三人,跟她们先前所见截然不同。
那先前看上去老实巴交的汉子,此刻紫黑色的脸笑得如此狰狞和危险。
站在他身侧的妇人,那凄厉而疯狂的笑声化作穿透耳膜的尖叫,在这幽深的密林中阴森地回荡,让人不由自主地瑟缩。
而那孩童紧握在手中的,已不是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而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第二百二十七章 嗜血
十月就站在沈芙蓉的身旁,此刻看到孩童手中血淋淋的人头,吓得脸色煞白,抖着嘴唇朝沈芙蓉低低地颤声道:
“夫、夫人,他们不会…就是方才拦路大汉口中那杀人嗜血、吃肉食髓的怪物吧?”
沈芙蓉打量了几眼对方手中把玩的人骨和肩上披的疑似人毛发的物件,沉重地点了点头:“八九不离十。”
十月闻言腿一软,差点就给跪了:“那、那我们可如何是好?”
沈芙蓉正欲开口,一道阴恻恻地声音却在这时候响起: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如今落到我们食人三怪手里,我便让你知道敢从我手里抢东西的后果!”
话音刚落,那手拿人头的“孩童”已倏然从树上纵身跳下,跃在晏凤珠面前,一把抓住她的后衣领,拎起她双脚悬空的在高空中飞速移动,转瞬消失不见。
沈芙蓉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这孩子是报复先前晏凤珠抢了他的糖葫芦,所以把晏凤珠绑架走了吗?
而且看刚才的情景,对方竟然能提着晏凤珠在天上飞,也根本并不像个孩子,莫不是传说中土行孙般的存在——身材矮小,却本领高强?
尼玛,真真比看3d电影还刺激!
“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跑呀!”
沈芙蓉眼见救人无望,拉起早已看傻了眼的十月撒腿就跑。
死道友,不死贫道,加上她和晏凤珠并没有道义,在这种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她自然是要先明哲保身了。
该怂就怂,该跑就跑,她专业的很。
而且她跑了,以后还能找人来救晏凤珠,如果她不跑,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有以后了。
“啊哈哈哈哈——她们跑了……快追!”
“哼,想跑?门都没有,我倒要看看她们能跑多久!哈哈哈哈哈……”
身后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两个家伙,鬼哭狼嚎着追了上来。
“快跑!他们追上来了!”
沈芙蓉没想到她们这么悲催,就一天功夫接连不断遇到三波追杀。
这刚逃过一劫,屁股还没坐热乎,就又要继续狂奔逃命,她的身和心都在疯狂地表达抗拒,可她现在就好似坐上了火山口,再不赶紧跑便是尸骨无存。
“夫人,怎么办?我不想被生生吃掉,更不想被抽了骨头做成骨杖……”十月被吓得不轻,一边跑着,一边开始了各种的胡思乱想。
“真不想的话,就赶紧跑吧,少说话节省体力!”
“是,夫人!”
论逃跑,十月是沈芙蓉最强的搭档。
尽管她脸无血色,浑身发抖,可还是紧紧跟在沈芙蓉身侧,脚下的步子没有半分停歇。
此刻天已经渐渐黑下来,繁密的丛林遮天蔽月。
她们看不清前面的路,却能听到始终不远不近跟在她们身后的怪笑声,只能卯足了劲儿拼命向前跑。
低矮尖利的草枝在她们的小腿、手臂和脖子刮出一道道血痕,她们顾不得疼,更不敢停下来。
在深山里拼命狂奔了不知多久,好似灌了铅的双腿终于彻底脱力,沈芙蓉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下了眼前不知何时出现的小山坡。
“夫人!”
十月低呼一声,赶紧伸手去拉沈芙蓉的衣袖,欲把沈芙蓉拽起来,却反被拉了下去,两个人一起跌了下去。
这山坡上长满了杂草,但在杂草下却是大大小小参差不齐的乱石镶嵌其中。
沈芙蓉和十月一起滚下山坡后,她的身上在磕磕碰碰的往下落时,被尖石划出了几道伤痕,钻心的疼痛传遍了身上的每一个毛孔。
她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慌忙地支起身来,急切地用目光搜寻着十月。
当看到不远处那个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身影时,她心里一咯噔,忙挣扎着爬起了身。
等匆忙来到十月跟前,她却看见十月的头,刚好磕在一块突凹不平的山岩上面,看上去是在翻滚下落时,直接摔晕了过去。
“十月!十月……”
沈芙蓉急声轻唤了几声,见十月丝毫没有反应,她抬袖抹去顺着发际渗出的汗珠,用尽洪荒之力拖抱起十月,藏进了旁边茂盛的灌木丛里。
“见鬼,人跑到哪里去了?”
她们刚躲进去不久,一道阴森诡异的尖利女音,已从她们藏身的山坡上响起,低沉中带着丝丝危险。
沈芙蓉心下一惊,一颗心近乎跳到了嗓子眼。
她抬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大气不敢喘一下,尽力将身体缩成了一团,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发出声音被发现。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只是一瞬,又好似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四周陡然静寂,头顶上方的危险终于消失了。
沈芙蓉松了口气,用手拍了拍小腿,保持一个姿势这么久,她腿都麻了。
“原来藏在这里!”
这时一道冰冷阴沉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恐惧让沈芙蓉全身颤栗的紧绷起来,她猛抬起头,发现那个紫黑脸庞,笑得无比狰狞危险的汉子此刻就贴至她眼前。
“啊——”
沈芙蓉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她尖叫一声,手指插入身下的坡地抓住一把沙土,用力撒向了那汉子的眼睛。
“嘶~该死的!”
那汉子不备之下中了招,同时也被彻底激怒。
他虽然眼睛里尚有沙土残渍不能睁开来看,却出手准确地死死掐住了沈芙蓉的脖子,并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窒息,让沈芙蓉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她觉得自己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她暗暗蓄力,挣扎着将早已藏在袖中的尖利发簪取出,猛地刺向面前汉子的心口!
可对方却似有所感,突然抬起另一只手臂打掉了沈芙蓉手中的发簪,掐住她脖子的手也开始越收越紧。
发簪跌落在地,碎成了两半,脖子上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沈芙蓉喘不过气了,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无数的黑色阴影从眼前飘过,被灭顶般的窒息,让她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难道她今天就要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了吗?
沈芙蓉心底一片绝望,突如而至的疲倦好似一张网一般牢牢地锁住了她,试图将她拖入一片深沉的黑暗之中。
她渐渐地忘记了挣扎,眼睛也支撑不住地慢慢合上…
第二百二十八章 杀神
就在沈芙蓉快窒息身亡,意识逐渐飘散,周围的一切对她来说,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变得异常的遥远,让她怎么都抓不住之时,却混混沌沌中听见有人在大声呼唤她。
是牛头马面来捉她了吗,沈芙蓉浑浑噩噩的想,下一秒,她闭上眼,彻底陷入了黑暗……
——沈芙蓉做了一个很长很奇怪的梦。
她梦到自己回到了现代,继续为了生活而奔波,可却在街对面一个红绿灯路口,看到了一身现代服装的萧天陌!
她惊喜非常,刚想冲上去相认,却又看到萧天陌正亲昵地揽着别的女人,而那个女人怀里还抱着孩子,看起来俨然是一家三口的模样。
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热闹非凡,那个女人就在一片灯火辉煌中转过头来,沈芙蓉终于看清了她的脸——是晏凤珠!
瞬间,沈芙蓉好像呼吸停止了。
呆呆地站在马路这头,望着对面熙熙攘攘的人流,沈芙蓉心里徒然升起一股怅然若失的酸楚。
她想要追上去,可就在这时候,绿灯已经变成了红灯,而马路对面的一家三口很快没入汹涌的人流之中。
稠密的人潮挡住了她的视线,当她终于穿过繁华街道,经过无数人流,跑到另一侧路口时,却怎么也找不到刚才的身影了。
她急急地乱转,举首四望,周围的场景却突然一变——
她又来到了一座高耸的山顶上,白晃晃的太阳就像挂在头顶上,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在一阵眩目中,她失足跌下了山崖。
她张口想要呼救,可无论她怎么用力都发不出一丝声音,下方突然冲出来一条金色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向她猛地扑上来…
“啊——”
沈芙蓉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娇美的脸上布满了晶莹的汗水。
“您终于醒了!”
这时,一个眉清目秀,身穿白衣的小姑娘疾步匆匆走到沈芙蓉面前,对她亲切的笑。
沈芙蓉一下没反应过来,微微蹙眉问道:
“我在医院吗?”
“医院是何处?”
小姑娘先是一脸茫然,而后又笑道:
“师祖,我叫梅枝,这里是幽林谷啊,我们幽林谷隐在人迹罕至的陡峭山坡之下,常人难以寻到,您有所不知……”
“等一下!”
沈芙蓉抬手打断了梅枝的话,愣愣地指了指自己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师祖啊”,梅枝眨巴着大眼睛,回答得很快,“您是我们的师祖,我和门外的师兄弟都是您的徒孙啊!”
沈芙蓉惊奇地瞪大了眼睛,瞳孔地震,怎么才一会儿功夫,她就成了别人的师祖,还有了一帮徒子徒孙?!
“难道你们的师父是——段生?”
“没错师祖,我们的师父正是段生,段神医。”
果然如此!
不过不是说段生在闭关吗?
怎么会藏在这陡峭的山坡之下,还悄悄收了一帮小徒弟?
沈芙蓉实在是没想到,自己来到幽林谷后的辈份这么高。
她突然膨胀了起来!
她一个普通的穿越女,居然有成为一代祖师奶奶的潜质吗?
沈芙蓉只想仰头大笑三声,但刚一动脖子就钻心地疼起来,她顿时想起了自己昏迷前那惊悚的一幕,忙朝梅枝急声问道:
“是你们救了我吗?和我一起的那个姑娘呢?”
梅枝笑回道:“师祖放心,那姑娘只是头部撞伤并未伤及性命,师父已经为她上过药,再休养几日就好啦。”
沈芙蓉点点头,转而想起什么,她忽地脸色急剧苍白,刚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那你师父人呢?我们还有人在谷外需要接应……”
“师祖是说萧将军他们吗?师父已经带人赶去支援。”
梅枝见沈芙蓉眼中满是急切,忙快言快语说道:
“方才十月姑娘醒过来一次,已经对师父细细说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只是她身体太过虚弱,未过多久就又晕了过去。
不过师祖请放心,这里是我们的地盘,萧将军他们不会有事的!”
听见梅枝这般说,沈芙蓉瞬间松了口气,但心里不免得还是有些担心。
“扶我出去看看。”
沈芙蓉说着,一手撑在床上艰难的爬起了身,梅枝连忙扶住了她。
两人刚走到门前,就见有人回来禀报,说段生已经带人救下了萧天陌和余重楼,此刻几人正在去往营救大公主晏凤珠的路上。
确定萧天陌没事了,沈芙蓉彻底放下了心,可转而想到晏凤珠,她又有些难以言说的郁闷和失落。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到了她昏迷时,做的那个奇怪的梦。
在那个梦里,晏凤珠和萧天陌才是一对,而且他们两个人还有了孩子。
明明她才是正妻,可此刻怎么有种小三被扶正的感觉?
***
黑夜。
明月当空。
一处荒凉的山谷内,弥漫着一股腐烂的腥臭味。
晏凤珠慢慢睁开眼睛,发现她正靠在一座四周长着杂草的残碑上,而目之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片不着边际的荒坟。
她此刻居然身处于一片坟地之中!
一块一块歪歪斜斜地墓碑耸立在地面上,给整个山谷增添了几分惊悚感。
晏凤珠慢慢站起身,身下的影子被无限拉长,渐渐将那些荒坟吞噬进自身的阴影之中。
沙沙沙……
这时,两高一矮三个身影踩着腐烂的树叶,出现在了这一片诡异阴森的坟地内。
是他们——食人三怪!
晏凤珠冷眼看着他们,渐渐挺直了脊背,周身散发出一股冷冽凌厉的气息。
此刻的她不像是一个神智已失,堕入疯魔的女人,反而倒像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杀神。
“这娘们醒了,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啊——”紫黑色脸的汉子笑得狰狞可怕。
“难怪我闻到了佳肴的香甜味道,哈哈哈哈哈……”
站在他身侧的妇人兴奋的舔了舔嘴唇,眼里闪过一抹炽热与贪婪。
而掳晏凤珠来的那个矮小“孩童”,此时在月色下,他那一双猩红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晏凤珠,就如同是恶鬼的眸子一样阴沉。
晏凤珠面无表情地打量着面前的三人,然后诡异地扯动下薄唇,露出了一抹讽刺的笑意:
“哟,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见当年惶惶如丧家之犬的西阳三大怪,真是难得,你们竟然还能在这世上苟延残喘。”
三人闻言皆是面色一变,妇人尖利的嗓音恨不能划破人的耳膜:
“你究竟是何人?”
第二百二十九章 邪门
西阳三大怪正是他们师兄妹三人,只是好久没听过有人叫他们这个名号了。
当年在西阳地界,他们也曾万众仰望,叱诧风云,是响当当的人物。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云游的和尚和那妖女,他们师父专吃小孩心脏的事也不会被人发现。
自从那件事后,他们赖以栖身的石窟被毁,师父被人绑了扔到了水里溺亡,他们作为食人狂魔的徒弟,也成了过街老鼠般的众矢之的。
为了躲避追杀,他们离开西阳,不远万里躲入这个偏远的小山谷,不想竟然还有人能认出他们来。
西阳三大怪望向晏凤珠的眼神不禁深邃了几分:
“臭丫头,原来先前的痴傻都是你装出来的!快说,你究竟是何人?又是如何识得我们师兄妹三人的?”
晏凤珠勾着嘴唇,笑的邪魅又凉薄:
“我是何人不重要,你们无需知道,本来我也并非留你三人不得,怪只怪你们太不走运,竟然将我强行掳了来,如今你们也只能受死了!”
“大言不惭!”
紫黑色脸的汉子桀桀地怪叫了起来:
“侮我三怪者,罪该万死!”
妇人紧接着怒喝出声:
“休要猖狂!你这个藏头露尾,连真名都不敢报的小人,我必亲手将你的头颅拧下来!”
晏凤珠闻言眸底的冰寒逐渐扩散,声音冰冷如刀:
“那得看你有没有命活到那时候了!”
“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要我们的命!”
妇人大怒,随即和另外两个同伴同时出手,三人狂暴无比的就杀向了晏凤珠。
“哼,找死!”
看了一眼冲上来的西阳三大怪,晏凤珠冷哼一声,而后长袖一挥,顿时便有一道青色的影子从她衣袖之中飞了出来。
只见这道青色的影子乃是一条小青蛇,它宽约一指,长约半米,此刻直接盘旋在晏凤珠的肩膀之上,对着西阳三大怪吐着红色蛇信。
“那是……尸骨蛇?!”
西阳三大怪见状,脸色顿时变得苍白,目光骇然的看着晏凤珠,那妇人更是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声。
尸骨蛇于死人尸骨中长大,这蛇虽体型小巧,却是剧毒无比,只要碰碰皮肤,就会让人浑身乏力,功力尽失,痛苦得很。
任是再怎样的身强体健,也禁不住它红红尖尖的蛇信子一舔。
“去吧!”
晏凤珠一挥手,盘旋在她肩膀之上的小青蛇立刻吐芯扭身,向西阳三大怪几人飞冲而去。
妇人最先迎上去,抽出一把弯刀快速挥出,欲将小青蛇斩杀在剑芒之下。
而那小青蛇身子一扭,飞窜闪过,速度惊人,直接缠到了一旁树上垂下的藤条上。
紧接着它瞬间从藤条上飞出,又巧妙地缠住妇人的手腕,在妇人反应过来之前,一口咬在了她的血脉之上。
妇人低头一看,只见自己那被蛇咬过的手臂已经肿了起来,皮肤也转为一大片青紫色,透过绒毛,能看见青紫中间有两个清洗可见的血牙印。
她不由大怒,提刀狰狞着脸欲追赶小青蛇,刚走了两步,突然一阵眩晕袭来,她挣扎着想要稳住身形,脱力的身体却已无法维持平衡,随后脚步一个踉跄跪倒在了地面上。
妇人身后的汉子见状心中一惊,急忙出手,掌中骨杖直指晏凤珠的咽喉。
晏凤珠空中一个大翻身,避过了这一刺,随后一个弹跳,左腿蹬地,右腿猛地抬起,带着破空声朝汉子的脑袋扫去。
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呼啸声,汉子迅速后撤一步,躲开晏凤珠的袭击。
紧接着他不甘的怒吼一声,身影一动,转瞬间快速移动,比之前快了许多,很快手中骨杖一举,斜着朝晏凤珠的小腿砍来。
这时,一旁的“孩童”也腾空而起,化掌为拳,紧随汉子跟上来形成夹击之势,对着晏凤珠步步紧逼。
三人时而腾空而起,时而落地相击,斗了好几个来回。
就在三个人斗得难解难分之时,伺机而动的小青蛇又突然出现,在另外两人的左右展开了突袭。
转瞬之间,汉子和“孩童”的大腿上都现出了两个血红的牙印,显然就是被小青蛇咬了。
两人顿时不自觉地后退几步,表情惊恐地对视一眼,几乎下意识转身就要逃。
晏凤珠一个飞身,拦在他们面前,冷眼看着几人:
“想走?呵,今日你们谁也走不了!”
西阳三大怪脸色一沉,阴冷之极地看着晏凤珠,“臭丫头,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哼,当年你们助纣为虐,为祸西阳,不知害了多少无辜百姓,这般败类又怎配称人?”
晏凤珠眸子微眯,淡淡的开口,声音不大,却无形中给人一种威慑。
“你、你如何会知道?你究竟是何人?”
西阳三大怪脸色剧变,一股莫名的寒意涌了上来,每个人身上皆是被冷汗浸透。
面前的女子华服席地,倩影绰绰,眼波秋水,清艳而又冰冷,可谓是天下最美的女子,可此刻在他们眼中,却犹如一个历经修罗场的世间最狠的魔鬼。
晏凤珠并未答话,她淡淡扫了惊慌失措的三人一眼,嘴角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意。
他们看见了不该看的,她不会留下他们的性命。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需要他们为她做一件事情。
***
萧天陌和余重楼在段生等人的相助下击杀了所有黑衣人,又为了救晏凤珠,一路沿着食人三怪的足记追赶,很快来到了山谷中的一处坟地。
只见这里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片不着边际的荒坟,杂草丛生,瓦砾遍地,时能看到狐狸、野猫出没,阴森恐怖,让人不寒而栗。
“段神医,你确定是这儿没错?”
余重楼环顾四周,在看到不远处深邃黝黑的地面之上,一个森然惨白的骷髅之时,忍不住向身侧的萧天陌靠近了几分。
萧天陌打量着这里荒芜森冷的景象,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段生摸了摸鼻子,然后蹲下在地上使劲的嗅了嗅,空气里一股怪异的味道顿时飘入他的鼻腔内。
这个气味虽然清淡,他却是很熟悉,于是起身笑道:
“不会错,先前救下师父之后,我们在与那恶人缠斗之时,我趁那恶人不备,在他身上撒下了追踪粉。
这追踪粉撒在人身上时便会融进皮肉中,常人基本无法发觉,而且能七日不散,即使洗掉一层皮也无法去掉气味和痕迹。”
第二百三十章 追踪
听了段生之言,萧天陌和余重楼相继点点头,大家开始分头行动寻找晏凤珠的踪迹。
萧天陌和余重楼方才走出去不远,便听见了隐约的哭声。
萧天陌眉头紧蹙,放眼望了望,径直朝一个方向走去,余重楼见状立刻跟了上去。
“呜呜呜……你死得好惨啊,你放心,我会为你报仇的……”
随着萧天陌和余重楼两人走近,一个女人的尖利哭泣声清晰入耳,好不凄凉。
萧天陌抬眸看过去,发现他们先前在茶棚里曾经见到过的那个妇人,此刻正跪伏在地上埋头大哭。
而她的面前,躺着一具浑身鲜血的“孩童”尸体。
只见“孩童”死状凄惨,心口处空空的塌了下去,显然是被挖去了心脏。
——是他们!
萧天陌眸色微深,他已听段生说过,这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一家三口,实则乃是穷凶极恶的食人三大怪,而抓走晏凤珠的正是他们三人。
只是此刻不知是何人杀了那“孩童,”而且现场也不见那汉子以及晏凤珠的身影。
萧天陌和余重楼对视了一眼,立刻快步走了过去。
“师父,这些贼人在这里!”
就在这时,段生师徒等人也闻声而来。
看清眼前情景,段生摇了摇头: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们在这里作恶,害了那么多人,罪孽滔天,已是人神共愤……”
“莫再跟他们多言,食人三怪恶贯满盈,落得如此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想到这些人险些杀了沈芙蓉,又劫持走了表姐晏凤珠,表姐如今还生死不明,余重楼对他们恨得咬牙切齿。
他恨恨地上前几步,冰冷的朝妇人逼问道:
“你们掳劫来的那个姑娘呢?你们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她?哈哈哈哈哈——她死了,即使现在不死,早晚也得死!哈哈哈哈哈……”
妇人癫狂的凄厉大笑着,缓缓站起身来,“不止她,你们全部都得死!”
妇人说着猛地挥出手中的弯刀,强悍有力地横扫向前,目标就是余重楼的脖子。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如同一道拖着残影的飞箭,从一旁的树上悄无声息地窜了出来,手持骨杖同样挥斩向余重楼。
萧天陌心中暗道不好,忙上前去相助余重楼,岂料那两人却虚晃一招,将原本对准余重楼的利器猛地转向刺向了他!
萧天陌侧身堪堪避开汉子的骨杖,那妇人已看准时机将手中弯刀狠狠刺向萧天陌的右胸。
眼看着这一刀萧天陌躲不过去了,大公主晏凤珠却突然从旁边冲出来一把将萧天陌推开,硬生生的替他挨了一刀。
刀身直入晏凤珠的右肩,刀尖没入血肉之中,鲜红的血从她肩膀的伤口处喷涌而出。
晏凤珠闷哼一声,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又旋即晕了过去。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尘埃落定后其余众人才回过神来。
“表姐!”
余重楼转过身正好看到晏凤珠中了刀,他瞬间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惊懵过后喊出声来。
萧天陌呆滞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是晏凤珠替他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看着晏凤珠倒地的身影,他瞳孔骤缩,回身就是一剑,朝着妇人斩了过去。
这一剑毫不留情,像是惊鸿一闪,又像是万钧雷霆,划破天际。
只见妇人双目圆瞪,随即带着诡异的神情,直直载倒下去。
“大胆狂徒,还敢行凶伤人,简直罪不可恕!”
幽林谷的众弟子见到晏凤珠被伤惊怒非常,顿时一拥而上,将那食人三怪中仅存的汉子砍成了肉泥。
***
沈芙蓉千算万算,唯独没有算到,晏凤珠居然是由萧天陌抱回来的。
咋出去了一趟,就这点擦屁股都不够的时间,萧天陌和晏凤珠就这么亲近了?
这狗血的一幕,一度让沈芙蓉怀疑自己又在做梦。
在确定是真的不是做梦后,她心底猛的一憷,登时从床上坐起,惊悚的瞪直了眼睛。
造孽啊!
真是造孽啊!
她这个正主还在这里呢,他们也太嚣张了有木有?
沈芙蓉一直僵着整个身子,可当看清楚了门外匆匆而过的身影后,她居然看笑了。
说是萧天陌抱着晏凤珠也不太对,就萧天陌那姿势,与其说是抱,更像是托着个托盘去上贡。
还好她没有看到两个人含情脉脉对视的画面,哼,她要是被三了,那她就敢让萧天陌被绿……
……
肩膀上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晏凤珠浑浑噩噩中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似乎有一双清凉柔软的手从她脸上抚过,然后拼命掐着她的人中穴。
为了不让自己的人中被掐破,晏凤珠及时睁开了眼睛,登时看到了沈芙蓉那张放大的脸。
“嘿嘿,你醒啦?”
沈芙蓉见晏凤珠睁开眼睛,收起费了不少劲的手指头,她站直身说道:
“刚知道是你救了萧天陌,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那什么……我是代替段生来给你上药的,段生交代了,这药需人清醒后使用,所以我才……”
见晏凤珠醒过来后,只看了她一眼,便望向别处嘴唇一张一合的似在自言自语,沈芙蓉顿时想起了晏凤珠心智受损的事。
她默默的住了嘴,把一旁的药箱拿过来放在床边,开始认真检查着晏凤珠肩膀上的伤口。
随后她从药箱中拿出几个大小不一的白色瓷瓶,在晏凤珠的伤口上抖动着,洒落下一层层的药粉。
等包扎好晏凤珠的伤口后,沈芙蓉放下了手中的瓷瓶,看着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因为疼痛而冒着冷汗的晏凤珠,她想了想,说道:
“段生说了,你的伤虽重,但所幸并没有伤到筋脉,只要按时换药、好好调理,并没有什么大碍。
不过你别瞧着我为你上药,就是原谅你曾经对我做过的那些坏事了,我这人恩怨分明,一码归一码,你欠我的,还是要还的。”
她说完,收拾好药箱离开了这里。
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晏凤珠眸中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
***
当沈芙蓉从晏风珠的房间出来,来到庭院之中,那一个个看到她的男男女女都恭敬的唤了一声:“师祖。”
沈芙蓉扫了眼神期切的徒子徒孙们一眼,尤其是看着好些弟子的年纪都比她大,却在看到她后停足恭敬行礼后,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跟众人打招呼。
第二百三十一章 急救
打过招呼后,沈芙蓉想了想,又对众人笑道:
“其实大家真不用这么客气,我会消受不住的!”
众人一听,急忙拱手道:“师祖万万不可妄自菲薄,师祖秀外慧中,博识多通,福泽绵延,定能洪福齐天,福寿无疆。”
“哪里哪里,太过奖了!”
沈芙蓉听后笑出了一脸褶子。
这群嘴甜的徒子徒孙们真是小机灵鬼儿,这几个成语用的甚得她心!
就在这其乐融融之时,有人仓惶跑来:
“师父呢?你们看见师父了吗?”
沈芙蓉和众人一起循声望过去,只见一个幽林谷的弟子抱着一个女娃娃跑了过来,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个满脸焦急的老婆婆。
女娃娃三岁左右,肉嘟嘟白皙的小脸蛋原本甚是可爱,只是此刻她捂着脖子直咳,脸憋的通红,似乎是被噎着了。
沈芙蓉见状赶紧迎上去,问道:“这是怎么了?”
幽林谷的弟子刚要答话,跟在他身后的老婆婆已经开口抢着答道:
“我这小孙女吃果子噎着了。”
她说着,哭诉道:
“我将山上的野果子摘来给娃吃,娃直接把嘴里的果子吞了下去,如今被噎着眼看就不行了,都怪我,该死的人是我啊……”
果然如此,沈芙蓉听后面色凝重地朝幽林谷的弟子急声说道:
“你们的师父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再找人已经来不及了,快,放下孩子让我看看。”
现在女娃娃已经口唇、颜面紫绀明显,意识几乎丧失,眼看就要不行了。
不能再拖了。
她在现代的世界时,在网上自学过海姆立克急救法,虽然没有实际操作过,但步骤烂熟于心,此刻情况危急,她不能见死不救。
“是,师祖!”
幽林谷的弟子闻言没有丝毫迟疑,立刻将女娃娃递向沈芙蓉。
沈芙蓉将女娃娃接到自己怀中,随后迅速把女娃娃倒立抱起来,一只手臂贴着女娃娃的前胸,用手捏住女娃娃的颧骨,让女娃娃的脸朝下趴在自己的膝盖上。
另一只手在女娃娃背上接连拍打了五六次,可也许是果子卡得有些深,还是没有从女娃娃嘴里吐出来。
此刻女娃娃看起来渐渐没有声息了,旁边的老婆婆已经哭到瘫在地上,沈芙蓉也急出了一身冷汗。
她深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这个时候,她不能乱。
她轻轻把女娃娃翻过来,自己跪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幽林谷的众弟子见状,连忙跟着沈芙蓉一起跪下。
一时间,四周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
沈芙蓉瞥了这些孝顺的徒子徒孙一眼,也没空理会他们,她把女娃娃面朝前放在两条腿之间,紧接着用两手的中指放在面朝前胸廓和肚脐下的腹部位置,快速向上的重击压迫。
只是她也不敢用力过猛,深怕伤了女娃娃的内脏,好在这个动作重复做了四次后,一颗有些变形的完整红色山果,从女娃娃张大的嘴里掉了出来。
女娃娃也随即“哇”地一声,大声哭了出来。
“阿莺,你没事啦?真是太好了!”
老婆婆见女娃娃缓过来了,立刻跪爬到女娃娃跟着,抱着女娃娃痛哭出声。
“师祖医道之术,堪比华佗在世啊!”
跪倒在地的幽林谷众弟子亲眼目睹沈芙蓉不费一草一药,就能让一个濒临死亡的生命化险为夷,个个面色激动,佩服得五体投地。
沈芙蓉看到女娃娃转危为安,也暗暗松了口气,这时才发觉地面上阴湿,冰得她双腿又疼又麻。
她抬袖擦了擦汗,手扶着膝盖从地上站起来,又招呼还跟着跪着的幽林谷众弟子一起起身。
“这位夫人,你有着神仙手段,简直就是救苦救命的活菩萨啊!”
这时那婆婆抹去眼泪,拉着女娃娃指着沈芙蓉说道:
“阿莺,这是你的救命恩人,快起来给恩人磕头。”
“不不不,不用了。”沈芙蓉赶忙拒绝。
尽管沈芙蓉阻拦,女娃娃还是端端正正的给她磕了几个头。
等老婆婆带着女娃娃离开后,幽林谷的众弟子立刻将沈芙蓉围了起来,问她刚才用的是什么手法,眼里满是羡慕和崇拜。
沈芙蓉淡然一笑,说自己只是喜欢看医书罢了,又把幼童海姆立克急救法的步骤仔细对众人讲了一遍。
正讲到热闹之处,段生和萧天陌两人进了院门:
“咦?你们为何都站在这里?”
“师父,您可算回来了,您不知道方才师祖有多厉害!”
幽林谷的众弟子迎上前,随后你一言,我一语,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段生点了点头,笑道:
“为师的很多医术皆是受益于你们师祖赠与的医书,你们要好好侍奉师祖,多多学习本领,为师不求别的,只希望你们以后能治病救人,造福百姓。”
众人闻言立刻齐声回道:“徒儿谨遵师命!”
段生颔首,让众人散了,沈芙蓉这才出声问道:
“你们两个一大早去哪里了?”
段生看了萧天陌一眼,萧天陌挑了挑眉,缓缓说道:
“昨日一战食人三怪虽然落败身死,可有些地方未免太过蹊跷,故我和段生又跑了一趟坟场,想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新发现。”
也是,食人三大怪隐在这幽谷里来无影去无踪,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却无人能捉到他们,按理说应该很厉害才对,可却被萧天陌他们这么轻易的杀了,如今想想,确实弱得有点不合逻辑。
只是此刻,看着萧天陌一副没事人的淡定模样,沈芙蓉差点一脚丫子蹬他脸上。
“我们这次还真有大发现。”
段生笑着补充道:“走,咱们进屋细说。”
他说着,带头向不远处的房舍走去。
萧天陌落后几步,走到沈芙蓉面前,“夫人危急时刻救人性命,真乃女中豪杰也。”
沈芙蓉瞥他一眼,不吃这套:
“少拿好话糊弄我,萧天陌,温香软玉在怀的感觉怎么样?”
萧天陌知道沈芙蓉说的,是昨天他抱晏凤珠回来救治的事,他好笑的看着沈芙蓉缓缓问道:
“夫人,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嗯?这句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沈芙蓉立刻三连否认:“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想!”
萧天陌揶揄地睨着她,眉眼带笑,随后长臂一个用力,沈芙蓉纤细的身子便撞进他的怀里。
第二百三十二章 暗箭
沈芙蓉低呼一声,瞪大眼抬起头。
只见萧天陌如星辰璀璨的眸子正锁住她,好看的薄唇迷人一勾:
“夫人不必疑我,我对夫人之心日月可鉴,若是我欺瞒于夫人,他日便让我死于烈日焚火之下,粉身碎骨。”
沈芙蓉连忙抬手捂住他的嘴:
“休说这样的话,我可不想看你粉身碎骨。”
萧天陌松开长臂,抬手捏了捏沈芙蓉小巧的耳垂,“夫人既如此说,为夫便放心了。”
沈芙蓉却趁萧天陌垂头之际,踮起脚尖,双臂揽上他的脖颈,霸道地吻上他的唇:
“加盖上本姑娘的印记,让你记住到底是谁的人!”
萧天陌显然没有意识到她会这样做,迷离的眸色下是眼底的脉脉柔情。
他勾起嘴角,垂眸正欲用更深更热烈的吻封上沈芙蓉的唇,沈芙蓉却灵活地猫着腰从他腋下钻过去,回头俏皮的眨眨眼:
“走吧,段生还在等我们。”
萧天陌含笑看着她转身迈上石阶,眼里满是无奈和宠溺,随后也抬脚跟了上去。
***
入夜,一身夜行衣的幽林谷弟子梅枝,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大公主晏凤珠养病的厢房外。
此刻月色下,寂静的走廊里倍显阴深,她踱着猫步轻轻的移动到了门前,将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却几乎听不到任何响动。
随后她小心翼翼用剑将门别开个缝,暗暗从门缝里观望。
房间内烛火摇曳,床上锦被被人摊开,隐约可见鼓起的人形身影,床榻下放着一双明显属于女子的绣鞋。
梅枝眼睛微眯,眸中一道狰狞厉光一闪而过。
她不再犹豫,小心推门而入,振袖轻摆对准床榻,朝着锦被内的人形身影猛射了三支暗箭。
几股无形劲力随袖发出,速度极快地直直向床榻射去,带着一阵极为凌厉的寒气。
然而,梅枝却并没有如预料中那般,听到任何惨叫或呼救声。
她蹙了蹙眉,猛的上前几步,用手中长剑挑起锦被,只见床榻之上,并无被暗箭刺穿,皮开肉绽的尸体,而是赫然摆放着被她乱箭射中的褥子和枕头。
糟了!
梅枝瞬间明白了什么,她仓惶转过身想立即离开这里,却有一道细长的青芒闪过,随后她感到身体猛地一软,下一秒就直接跪倒在了床边。
这是?
梅枝看着小腿上赫然有两个深深的蛇牙印,顿时目光一沉。
她从身上悄悄摸出银针,针尖对上攥在指缝里,这才抬起头看向从屏风后缓步走出来的晏凤珠。
只见晏凤珠墨发粗略地绾了一个髻,大多数的墨发随意披散,一袭白衣白袍宽大地落在她纤细的身型上,衣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浮动。
“暗箭伤人?真是没想到,都到了这幽林深谷,居然还有人敢来打我的主意。”
晏凤珠说着走到梅枝近前,就在这时,数根银针在灯光下闪着寒光呼啸而出,瞬间疾射向她所在的位置。
可就在针尖马上要碰到晏凤珠衣角的时候,她的身形凌然一转,银针霎时间被卸去了力道,无声无息的落在地上。
梅枝见状瞳孔骤然一缩,脸上的神情既惊讶又难以置信。
晏凤珠已取过长剑一横,直抵梅枝的喉咙,嘴角噙着笑,带着三分媚七分厉:
“说,你究竟是何人?又是何人派你来的?”
“你的病果然是装的,真是好心机!”
剑尖直抵喉咙,梅枝被迫仰起头,脸上却毫无惧色:
“我终究是大意了,原来你早有准备,不必多言,今日落到你的手里是我的失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休想从我这里问出半个字!”
“想死?”
晏凤珠瞥了眼梅枝一副宁死不屈的神情,冷笑了一声。
她收剑入鞘,猛的凑近钳住梅枝的下巴,不顾她的挣扎,将一粒带着些微刺鼻味道的黑色药丸塞入她嘴里,强迫她吞了下去。
梅枝惊惶地尖叫起来:“你给我吃了什么?”
晏凤珠勾起嘴角,把玩着手中装药丸的瓷瓶缓声道:
“你不是很想死吗?我成全你如何?
此乃化骨丹,服下之人如若不能及时服用解药,必定会肠穿肚烂而死。
而巧的是,我这正好没有解药,你便只能乖乖等死了!”
她故意把肠穿肚烂几字咬得很重,脸上带着嗜血的冷笑,像极了从地狱里爬上来索命的恶鬼,让人不寒而栗。
梅枝脸上淡然的神情最终破裂了,她双眼通红,面目因为愤怒狰狞着,指着晏凤珠骂道:
“你这个毒妇,难怪侯爷留不得你,你……”
她话还没有说完,嘴角已经渗出了黑红的血:
“侯爷他,不,不会放过你的……”
晏凤珠闻言,眸子倏地眯起来,瞳孔压直如针,“果然是镇国侯萧君彦!”
梅枝气绝的瞬间,晏凤珠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萧君彦——她名义上的驸马,明知她回到京城,却从来没有真正露过面。
她本以为他是个识时务的,却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在暗地里如此算计她。
她原本怕麻烦,便想着先维持原状,可不想她还没嫌他碍事,他反倒想要除掉她。
既然他无情,那么她也无须有意了。
……
沈芙蓉捂着肚子,脚步匆匆地走在房后的小径上。
在没有冲水马桶的古代,要上个厕所不容易啊,可她偏巧吃坏了肚子,急着去如厕。
“夫人,您慢着些,小心脚下!”
十月急步跟了上来,双手扶住了沈芙蓉的手臂:
“房里明明就有便盆和恭桶,您何必非要出来呢?”
“用那玩意儿我不得劲,还是走几步去茅厕吧!”
沈芙蓉摆摆手,又朝十月问道:
“你的伤怎么样?还疼不疼?”
十月笑道:“一点小伤而已,夫人放心,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沈芙蓉点点头,笑了笑,“没事就好。”
两人一路走来,碰到几个幽林谷的女弟子。
几个小姑娘青春洋溢,满脸胶原蛋白,看起来充满活力,甜甜地喊沈芙蓉“师祖”。
沈芙蓉热情地跟她们打过招呼,目送人离开后叹了口气,感慨道: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眼我已经嫁做人妇,如今还成了别人的师祖,很快就是个糟老太婆了。”
“夫人才不会成糟老太婆呢!”
十月目光坚定地看着沈芙蓉,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可太有说服力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女尸
沈芙蓉正感欣慰,便听十月又继续宽慰道:
“夫人即使老了,也是如周老夫人一般,是个德高望重的老太太。”
嗐,你可闭嘴吧!
沈芙蓉脑海中闪过周老夫人尖酸刻薄的嘴脸,她有些恶寒的忍不住抖了抖身子,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忽听见“啊——”的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从不远处传来。
“夫人,好像是刚才那几个小姑娘的声音。”
“走,快去看看!”
沈芙蓉与十月相视一眼,快步奔向了声源处。
两人转过小径,来到一片竹林前,到了近处之后,都是眉头紧缩。
只见先前她们遇到的几个小姑娘此刻正挤在一起,目光望着一处,不停地惊恐尖叫。
而她们望向的地方,一具女尸正被一根粗粗的麻绳挂着脖子吊在竹林里。
女尸一双脚在几人眼前来回晃动,再配合着阴风吹动着竹林上的枝叶,发出细碎的沙沙之声,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等看清女尸的样貌,十月脸色一白,颤声道:“夫人,这、这是……”
沈芙蓉点点头,没有言语。
她也早已认出了,女尸正是她醒来的那一天,见到的白衣小姑娘——梅枝。
只是不知这姑娘为何落到今天这般地步,究竟是想不开自杀,还是被害后才吊到这里的?
如果是后者,又到底是谁害死了她?
沈芙蓉突然觉得现在处在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而这幽林谷也并不如她想的那样安全。
回想起几处诡异的地方,似乎是有一只幕后黑手在背后推动操控着。
想到此,一股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沈芙蓉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搭在了十月的手臂上,“快——先扶我去如厕!”
……
幽林谷的早晨有些寒凉,钻进衣领的空气冷得让人浑身发颤。
段生脸色沉重,肃然地指挥着几个弟子将梅枝的尸体从竹上解了下来并放在地上。
先前的几个女弟子在最初的恐惧震惊后,已渐渐平复心情,此刻正细细说着她们发现尸体的经过。
沈芙蓉和十月站在一侧,时不时插嘴补充两句。
萧天陌是在余重楼之后,最晚赶到的。
他先是快步行到沈芙蓉跟前,确定她并未受到惊吓,这才松了口气,将她护在身旁,转头问道:
“怎么回事?缘何出了人命?”
段生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神色凝重:
“人被吊在竹林里,伪装成上吊自杀的样子,不过我刚才看过,尸体眼皮浮肿,眼眶发青,嘴唇乌黑隐隐透着暗紫,此乃中毒之兆。”
一旁的余重楼听后,满脸愤怒接口道:
“谁会这么恶毒,竟然对一个小姑娘下这样的毒手?”
段生摇摇头,眼底划过一抹痛惜之色,随即拧紧了眉头:
“梅枝虽然进谷时日不长,却天资聪慧,学知识尤其是医术,很有天赋,按理来说,若有人下毒,她不该毫无察觉才是…”
萧天陌点头深表赞同,“段神医言之有理,此事的确蹊跷,不能大意。”
“为今之计,是要将真凶尽快找出来。”
沈芙蓉知道梅枝是被毒杀后,便觉出这件事并不是表面这么简单。
众人神色凝重的点点头,只有把这件事彻查清楚,将凶手捉出来,才能告慰梅枝在天之灵,也才能让所有人心安,不然难保凶手不会做出伤害其他人的事情来。
就在这时,一个幽林谷的女弟子突然满头大汗地跑过来:
“师父,不好了,公主她、她不见了!”
“什么?”
段生皱眉,脸色更加的难看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莫急,说清楚!”
“是!”
女弟子抬袖抹去额头汗珠,定了定神,回道:
“弟子早起像往常一般,去给公主换药,却发现房中空空荡荡,公主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弟子又在房前屋后找了一遍,还是没有公主的影子…”
“这可如何是好?”
余重楼急道,“表姐如今心智受损,宛若孩童,经世处事仅凭心性喜好,如若遇到那个杀人行凶的歹徒,恐怕凶多吉少。”
段生沉吟道:“殿下可能去了别的房间也不一定,我们分头去找,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一定会找到的。”
“好,只能如此了!”
余重楼点头,“我现在就去找,就算找遍整个幽林谷,我也一定要把表姐找回来!”
段生又召集了其他幽林谷的弟子,众人又分头往几个方向去寻找晏凤珠。
……
幽林谷多被植被覆盖,一路走来,沿路时暗时明,阳光透过树叶缝照射到石头上,露出斑驳的影子。
悬落的山藤比比皆是,有些很直、有些像蛇一样,有些又互相缠在一起,各式各样,千奇百怪。
沈芙蓉、萧天陌、余重楼三人踩着地上的腐叶铺成的路,一边找人一边向前走。
走在最前面的余重林一脸担忧:
“表姐到底去了何处?我们到处都找遍了,也并未寻到她的踪迹,莫不是真出了什么事情?”
“反正我是发现了,晏凤珠跟这幽林谷,命里犯冲!”
沈芙蓉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垂落的山藤之间,头也不抬地说道,“这才来了几天?她已经失踪了两回了!”
萧天陌紧跟在沈芙蓉身后,一手虚扶着她,一手握住剑鞘为她驱赶着地上的虫蚁:
“这里山路陡峭难行,想必公主是不会来的,再往前看看我们便回去吧!”
沈芙蓉正要接话,忽听走在前面的余重楼高声喊道:
“咦,快看,这里居然有个山洞!”
沈芙蓉和萧天陌疾行几步,果然看到在不远处的地方,有着一个黢黑的神秘山洞。
山洞的洞口不大,只能容纳一个人弯腰进入,里面看起来漆黑黑一片,似乎还有老鼠四处窜着。
可能受了几人声音的惊吓,有几只蝙蝠突然从洞里面飞出来。
这些蝙蝠都是很大一只,毛色呈暗棕色,看起来像是有毒的,它们一只只从沈芙蓉三人身边飞过,甚至有一只还撞到了沈芙蓉。
沈芙蓉吓得嗷一嗓子,顿时像只树袋熊一样四肢纠缠着跳挂在了萧天陌身上。
萧天陌稳稳地接住了主动投怀送抱的小女人,扫了前面不远处的余重楼一眼,自然是选择抱着他的树袋熊不撒手。
余重楼只顾伸长脖子向洞里面看,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情景…
第二百三十四章 恢复
“洞里并非全是黑暗的,在一些石逢也会有些光进来,既然已经来了这里,我们不妨索性进去看看。”余重楼头都未回地说道。
沈芙蓉听到余重楼的说话声,回过神来,连忙从萧天陌身上跳了下来。
她窘得不想说话,头埋得低低的,开始专注盯视自己的鞋尖。
萧天陌见状低低笑了下,柔声向她问道:
“夫人是想等在这里,还是随我们一起进洞?”
沈芙蓉想了想,摇摇头,“我还是在门口等吧!”
原谅她电视剧看多了,山洞在她的印象中,就是墓室的代表,她很怕进去后,会看到满眼都是腐烂的棺材,或是地面上若隐若现的骷髅头。
而且这种永不见光的山洞里,似乎蛇虫鼠蚁特别多,而她最怕那种滑不溜秋的生物了。
萧天陌听了,笑道:“那你好好待在这里,我随余重楼进洞看看。”
沈芙蓉点点头,“你们小心点。”
“嗯,你也是,若有什么危险便大声呼喊,为夫定第一时间赶来英雄救美。”萧天陌咧嘴笑着,神情却是无比认真。
一股暖意涌上心头,沈芙蓉颔首柔声笑道:“好,我知道了。”
见她答应下来,萧天陌快速朝站在洞口,正向洞里张望的余重楼走去:
“走,我们进去瞧瞧可有何异常之处。”
余重楼颔首,“不管表姐在不在里面,看看总能安心些……”
两人说着,低头钻进了山洞。
沈芙蓉犹豫了一下,也缓缓靠近了一些,探头向山洞深处望去。
里面黑漆漆的,深不见底,暗幽幽的岩洞阴森而又神秘,有阵阵凉风吹出来,拂过面颊,如针刺般寒冷。
沈芙蓉忙不迭的后退几步,抬手抚了抚心口,这种未知的阴森黑暗最恐怖,她好担心会看到一条缓缓挪动的大蛇。
环顾四周,沈芙蓉发现山洞的另一侧是一片水潭,流动的水流在潭里哗哗地响,水面上漂浮的无数各色树叶也被不住翻动的水流激的上上下下。
水潭周围分散有几块好大的扁平石头,走了半天的路,沈芙蓉也有些累了。
她来到水潭跟前,蹲在那里,先用手拨弄了几下水花,然后把水捧了一些洗了洗脸,感觉头也清醒了一些。
她站起身正要寻块干净些的石头坐下,突然背后一阵阴风袭来,风中夹杂着一股凌厉之气。
沈芙蓉骇得魂飞魄散,她还未回过神,就被这股绝大劲力推了出去,最后噗通一声,头朝下的栽进了旁边的水潭里。
***
萧天陌和余重楼走进山洞后,发现里面的空间十分开阔,洞两边还都有岔路,纵横交错,仿佛一个巨大的迷宫一般。
而且这个洞又深又长,越往里走越昏暗。
“看来人不在这里,我们去别的地方找找看。”
萧天陌不放心独自留在外面的沈芙蓉,眼见洞里虽然黑暗,但却并无异常动静,便想出洞去找沈芙蓉汇合。
“好。”
余重楼环视了一圈,点了点头,两人正欲转身离开之时,从黑暗的山洞深处突然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
“啊——啊——啊——!!!”
这惊悚的惨叫声让余重楼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寒颤,“这是……不好!”
他脸色大变,立刻疾步向声源处奔去,萧天陌也匆忙跟了过去。
两人循声北行,一路来到了位于西北角的后洞。
后洞的洞顶赫然有一道略为坍塌的狭长缝隙,有阳光透过缝隙照射进来,因此两人一眼便发现了,此刻正蹲地抱头惊慌尖叫的晏凤珠。
“表姐?!”
余重楼赶紧朝晏凤珠跑过去,弯身欲将她扶起来。
“啊——不要碰我!不要!不要过来,啊……”
晏凤珠却是受惊般闭眼连声尖叫,连身体都不停地颤抖起来。
看到她这副惶恐不堪的狼狈模样,余重楼心头一软,他虽是满眼惊疑,却强行逼自己冷静,随后蹲行到晏凤珠身边,柔声安抚道:
“表姐,表姐别怕,是我啊,我是重楼啊,我来救你了,还有萧天陌萧将军……”
余重楼连说了很多遍,晏凤珠才渐渐安静下来,停止了喊叫。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像受惊小鹿般的眸子在余重楼和萧天陌之间来回扫视。
最后,她将视线定格在余重楼身上,沙哑地喊着他的名字,“重、重楼?你是重楼!”
余重楼见状惊喜地瞪大眼睛,大喊道:
“表姐,你认出来我了吗?可真是太好了!”
表姐晏凤珠先前因心智受损,根本就不记得他们任何人了,如今这是大好了?
萧天陌也没想到晏凤珠居然因祸得福,恢复了意识,他盯着晏凤珠片刻,有些迟疑地问道:
“殿下可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又缘何会来到此处?”
晏凤珠眼眸暗了暗,随即她垂下眼帘,低声道:
“先前的事情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有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将我掳劫至此,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好像记不清了,啊——我记不起来了,头好痛,我的头好痛啊!”
晏凤珠的脸上露出了痛苦之色,她双手抱头,整个人像崩溃了一般,开始痛苦的叫喊。
旁边的余重楼忙用手搀住她,声音压得尽量轻柔:“莫怕,已经没事了,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他说着,把自己的披风解下为晏凤珠披上,“我们先回去,回去再说。”
晏凤珠顺着余重楼的搀扶缓缓站起来,表情有些茫然无措,不过还是随着余重楼的步伐慢慢挪动脚步。
萧天陌看着晏凤珠的背影,不由得眉头微锁。
最终,他什么都没说,默默地跟在两人身后向山洞外走去……
晏凤珠跟随余重楼和萧天陌原路返回,等三人快步走到山洞口的时候,发现一个人影正背光站在那里。
余重楼见状连忙向人影招手喊道:
“郡主,我们回来了,快看,我们找到表姐了。”
跟在余重楼身旁的晏凤珠闻言,也抬起脸看向洞口处,随即她眸中一道精光闪过,嘴角也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片刻后,她的面色又很快恢复成一如既往的平静。
萧天陌这时,却是面色骤然一变。
虽然离得远,也看不清,可他能清楚地分辨出,这个逆光的人影,根本就不是原本等在这里的沈芙蓉!
第二百三十五章 深潭
萧天陌来不及多想,立即脚尖轻轻一点,化作不可见行踪的白影直接掠向洞门。
他急跃出洞口之时,忽然大亮的光线让他不适应地眯了眯眼,可也足够让他看清站在洞门前的人了,“黎夜玉!”
上次几人遇袭之时,本随沈芙蓉她们逃出去的黎夜玉,又为助萧天陌和余重楼一臂之力跑了回去,结果受到黑衣人攻击,腿受了点伤,一直在后院将养着,不想此时出现在了这里。
黎夜玉在萧天陌出来时,便后退了数步躬身见礼,此刻笑着看向萧天陌道:
“将军,属下的腿伤已好,在房中待不住,恰闻段神医提起你们来了这里,便追了过来,对了,夫人呢?”
萧天陌闻言心底一沉,果然,自己最不想看到的结果出现了。
“你来时没有看到郡主吗?”
余重楼看到等在外面的人,不是沈芙蓉而是黎夜玉时,也是吃了一惊,语气中带着一丝丝疑惑:
“怎么可能呢?郡主并未随我们进洞,而是等在这里啊!”
黎夜玉摇摇头,也感觉出了不对劲,故沉声道:
“我也是刚刚才过来,正准备进洞你们便出来了,方才这里空无一人,并未看到夫人的身影啊。”
余重楼大惊失色,转而看向萧天陌:
“如若是这样,那郡主去了何处?我们不过是走开了片刻,她怎么就不见了人影?”
天啊,表姐晏凤珠刚找到,沈芙蓉又丢了,还让不让人好好的活了?
萧天陌的手紧握成拳,微微抖动着,竭力平静的道:
“蓉儿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失踪,她一定就在这附近。”
“对,对,郡主不会无故离开,肯定就在这周围的什么地方,我们赶紧分头找人!”
余重楼着急地说完,赶紧拉着晏凤珠四处呼唤着找人。
黎夜玉也一跃而起,直接跳到枝头上四下张望。
萧天陌环视一圈,最终视线落在山洞一侧的一片水潭上,便朝之走去。
水潭碧波流转,算不上很大,却深不见底,幽深得令人发寒。
以萧天陌的眼力,借助阳光,看向下方,也是昏暗一片。
萧天陌顿了顿,正要挪动脚步去别处,这时,他突然感觉有一只手从水潭下伸出来,紧紧抓住了他的脚踝!
萧天陌神经一绷,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可他还没有看到水中的情景,身后却有人尖叫一声,扑上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啊——鬼啊!!!”
晏凤珠惊恐地大叫着,伸长双臂陡然去掰萧天陌脚踝上的那只手,“萧将军,你别怕,我来救你了。”
晏凤珠很快抠下抓住萧天陌脚踝的那只手,作势要用力往外一扭,想要直接扭断这只手。
“住手!”
萧天陌极快地出手,一把握住了晏凤珠纤细的手腕,阻止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晏凤珠被萧天陌握住手腕,不由自主地吸气。
她很怀疑,自己的手腕是不是要被他捏碎了。
她只得松开了水潭里的那只手,要是再与萧天陌对峙下去,她的这只手臂以后肯定要废了。
就在水潭里那只手得到自由之后,水里突然“哗”地窜出一个东西,直接朝着晏凤珠的面门而来。
晏凤珠措手不及,吓得花容失色,她下意识仰头,一掌朝着这东西拍去,将其击落。
那个东西一落到地上,就不停蹦动着,晏凤珠看清楚后眼芒一闪,居然是一条金红色的大鲤鱼!
而与此同时,萧天陌已半个身子入水,将水里那只手的主人麻利地拎出了水面:
“蓉儿,莫要闹了,即使想玩藏猫儿,也别藏水里玩啊!”
沈芙蓉从水里浮出来第一句,就是这样的指责。
刚巧她出来时含了一口水在嘴里,听萧天陌如此说,顿时一口水全喷在他脸上了。
萧天陌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很镇定,“夫人可是玩够了?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沈芙蓉白了他一眼,伸手就向他脸上掐去:
“玩什么玩,你夫人我要不是命硬,现在已经被人害死了!”
萧天陌的呼吸沉了一下,忙拉住沈芙蓉的手,着急地问道:
“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到底是谁要害你?你有没有受伤?”
沈芙蓉想起适才被人推入水潭那令人心惊胆跳的一幕,顿时一股委屈涌上心头,正要忍不住嚎啕大哭一场,却听到了余重楼那鬼哭狼嚎的喊叫声:
“闪开,快闪开啊,我止不住脚步了,啊——”
余重楼看到沈芙蓉被从水潭里捞出来,一时心急,飞奔着来看情况。
却不料这山路有点坡度,他跑得太急,一个没顿住,直接冲到水潭边,身子撞向了站在那里的晏凤珠。
晏凤珠眼里闪过一丝惊恐,不由尖叫着拉住余重楼,两人一起下坠,“噗通”一声,最后双双掉入了水潭里。
“救命啊,我不会水……”
“啊——我也不会水啊……”
“呃……咳咳咳……”
沈芙蓉看到这滑稽的一幕,愣是把即将流出的泪水给笑了回去,最后止不住地大声咳嗽起来。
萧天陌一边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一边指挥赶过来的黎夜玉:
“去找跟竹竿,将他们两人捞上来!”
听到此话,沈芙蓉咳得更凶了。
黎夜玉果然非同一般,一根竹竿挥得虎虎生风,很快把晏凤珠和余重楼先后捞出了水面。
余重楼被捞上来时,正好落到了那条半死不活的金红色大鲤鱼旁边,并和大鲤鱼来了个亲密接触。
他忙爬到一边吐水,就差把隔夜饭都吐出来了,还是觉得嘴里一股子腥味儿。
晏凤珠看起来好一些,却也是浑身湿漉漉的,粘满了水潭边的淤泥,脸色涨红难看到了极点。
沈芙蓉爬出水潭后,萧天陌坚持要抱她回去,她正好折腾的也累了,索性便缩在萧天陌怀里,又招呼黎夜玉把大鲤鱼递给她。
就这样,萧天陌抱着沈芙蓉,沈芙蓉抱着大鲤鱼,余重楼搀扶着晏凤珠,黎夜玉跟在最后面,几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来时的路回去。
等几人回到幽林谷的宅院,众人先是见到被找回来的晏凤珠,顿时高兴起来。
转而看到几人浑身湿透,变成了落汤鸡的模样,又皆惊诧地张大了嘴巴。
“天啊!你们这是去河底龙宫了吗?”
十月早已等的心急了,看到沈芙蓉她们回来,立刻迎了上去:
“夫人,这是怎么回事?怎的弄得湿淋淋的,这要是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无碍的,只是掉到了水里。”
沈芙蓉早已从萧天陌怀里跳了下来,此刻将右胳膊肘里夹着的大鲤鱼递给十月,笑道:
“看,我捉了条大鲤鱼,我先去换衣服,今晚加餐。”
哪有人掉水里还想着抓鱼的!
十月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喏喏了半天,最后说道:“夫人想吃什么鱼?”
沈芙蓉秒答:“酸菜鱼,加辣加麻,谢谢!”
第二百三十六章 恼火
沐浴更衣后,又吃了酸菜鱼,沈芙蓉舒服地叹一口气,活着真好。
今天她又差点挂了,危险来得太猛烈,还好她平时为人正直,行善不积恶,老天爷关键时候帮忙啊。
“师父为何暗自叹气啊?”对面的段生问道。
沈芙蓉幽幽开口:“你听错了,我不曾叹气,哎!”
段生:“……”
一旁的十月抿唇轻笑,“夫人这不大快活的样子,可是因为大公主恢复了神智?”
大公主晏凤珠从山洞回来后,就恢复了心智,不再痴傻疯癫,可也随之恢复了对萧将军的一片痴心情根深种。
大公主每次在看向萧将军时,视线似火,是那般炙热又直白,丝毫不知道遮掩,别说夫人了,连她这个丫鬟都感觉到了那份暧昧。
想到此,十月气不打一处来,跺了跺脚,恨声道:
“堂堂公主竟然如此不知羞耻,早知道如此,夫人就不该答应皇后娘娘的请求,最起码落得个清静,夫人就是太心善了。”
“心善?嗯,我确实是人美心善,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照灯。”
沈芙蓉摸了摸下巴,看向十月笑道,“不过我之所以答应余皇后帮晏凤珠看病,可不仅仅是心善的缘故。”
毕竟善良也是要有辨析能力的,把一条蛇放进怀里企图温暖它,这不是善良,是不想活了。
“婢子知道了,”十月想了想,回道:
“夫人一定是想卖皇家个好,才应下这件事的,毕竟治好了公主既可以取得皇后娘娘的信任,又可以让公主感念你的好处,乃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你怎么知道的比我还多。”
沈芙蓉不禁“扑哧”一笑,好象这是件很开心的事。
她并没有和十月解释,任何付出和退让都不是应该的,她知道自己有多好,并不需要别人感念她的好。
十月哂怪地瞪着沈芙蓉,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夫人,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如若真被大公主得逞了,咱们岂不是引狼入室?”
沈芙蓉垂头看向面前的棋盘,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
“不必担心,属于你的,永远都是你的,不是你的,即便强求也不是你的。”
她相信萧天陌是绝对不会被白莲花给骗到的。
她有注意到,不管晏凤珠如何死皮赖脸,萧天陌也没有给过晏凤珠一个眼神,哪怕是晏凤珠凑上前,萧天陌也视若无睹,十分冷漠。
在萧天陌这里,什么阴谋阳谋半点不好使。
如今想想,穿越还是很爽的嘛,尤其是穿越过来还跟不屌别人的绝世美男看对了眼,并成了亲,简直不要太美妙。
十月还想要再说什么,瞧着沈芙蓉已经将注意力挪到了棋盘上,只得退到了一旁,跟打了霜的茄子似的焉了。
棋盘对面的段生见状笑了笑,朝沈芙蓉问起了正事:
“师父今日落水之事可有了头绪?”
沈芙蓉摇摇头,“虽然我当时是背对着,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可落水时却清楚的感觉到受了一股外力的袭击,如果我没猜错,是有人想取我性命。”
段生听后若有所思,“既然是人为因素,那么到底是何人所为呢……难道推师父入水之人与杀死梅枝的真凶乃是同一人?”
“这事颇有蹊跷,我先前怀疑过突然恢复神智的晏凤珠,可晏凤珠曾邀我游过湖,是知道我会水的,又怎么会以为把我推进水潭能要我的命?除非……”
沈芙蓉瞟了一眼正与段生的对弈,趁段生陷入思虑时,偷偷换了个棋子。
“除非什么?”
段生头也不抬地将沈芙蓉换了的棋子放回原处,“都这时候了,师父就不要卖关子了。”
沈芙蓉见状嘟了嘟嘴,“不下了,不如五子棋好玩。”
她托着腮盯着棋盘好一阵,才慢吞吞地一挥手将棋盘收了,“除非她根本就不是晏凤珠!”
“不是公主?!”
饶是以段生的见多识广,也是被沈芙蓉的话给骇得遍体寒意。
难道真有人跟公主长得一模一样?长相轮廓一样不必说,细微处的细节和表情也是一样的,就连站立姿态皆是一致,怎么可能呢?
而且如若现在在幽林谷的不是大公主晏凤珠,那真正的晏凤珠去了哪里?
公主失踪,非同小可,处理不好后果会很严重。
“你也不必太紧张了。”
沈芙蓉瞧着段生浓眉皱得紧紧的,一副苦恼的样子,安慰道:
“说到底,这不过是我一个人大胆的凭空猜测而已,一切都无迹可寻,而真相又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我现在是被害妄想症,草木皆兵,说的话不作数。”
段生踌蹴了一会,还是把不断冒出来的那个惊世骇俗想法给咽了回去,只是道:
“那作恶之人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真相终有浮出水面的一天。”
沈芙蓉赞同的点点头,忽而问道:
“说起来,你怎么想起来收徒了,还一下子收这么多?”
一群徒子徒孙,整得跟花果山似的。
她记得段生以前是一个性子很冷清的人,而且还有些孤僻,换句话说,段生同志有些宅。
所以说,段生现在的这些行为,还是让她有些惊讶的。
“这都是师父您给我的感悟。”
段生看向沈芙蓉,认真说道:
“师父将那么重要的医书赠与了徒儿,徒儿思忖,师承才是医药发展的关键所在,故才广收弟子,希望能将师父的医术发扬光大。”
“咳咳,你做得好,很好。”
沈芙蓉有些汗颜,她根本不会什么医术,那些医书也不过是她从现代照搬过来的,虽然说起来也算珍贵,她却压根没有放在心上,不想却让段生倍受激励。
不过段生有伟大的气魄,有过人的胆量,又有弘扬医学攻疑克难的满腔热血,他开山收徒,被尊为医师圣祖,也是实至名归了。
师徒两人又闲谈了几句,段生告辞离开,沈芙蓉这才想起好久没看到萧天陌了:
“将军呢?不会真被狐狸精拐跑了吧?”
“现在知道担心了?”
十月掩嘴一笑,“夫人总是口不对心。”
沈芙蓉挑了挑眉,正要说话,黎夜玉突然从门外闯了进来,神色惶急:
“夫人,不好了,将军他……出事了!”
……
沈芙蓉站在晏凤珠的房间外时,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第二百三十七章 恼火
萧天陌和晏凤珠两人居然同时不见了?
打脸来得如此之快,她都给气笑了。
“夫人,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十月急的跺跺脚,自家夫人心也太大了。
将军和公主同时失踪,他们两个有没有可能在一起?太让人怀疑了,很难让人不多想。
这时,黎夜玉出声唤道:“夫人,快看,桌上有一封书信!”
沈芙蓉转头看过去,桌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有一套茶具摆在上面,一封信正放在显眼处。
她径直走到桌前,没有丝毫犹豫地打开这封信看起来。
信上的墨字龙飞凤舞,看起来是在匆忙中写成的,不过字迹苍劲有力,又带着几分特有的棱角。
这熟悉的字眼一出现在她面前,她双眸不由得骤然紧缩,心头涌上一种不祥之感。
俗话说得好,好的不灵坏的灵,果然……
看完信后,沈芙蓉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情,她万万没想到,萧天陌居然丢下她,带着晏凤珠先回京城了。
尼玛,这么突然?你们礼貌吗?
见沈芙蓉面色有异,十月有些奇怪地凑到了她跟前:“夫人,信上写着什么啊?”
等看清楚信上的内容,十月倒抽一口气,惊得瞪大眼睛,手快速地捂住嘴巴,叫起来:
“天啊!将军莫不是疯了不成?居然带着公主私奔出走了!”
听到十月的话,站在一旁的黎夜玉只觉得脑袋轰的一下就炸了。
将军对夫人的情意她是知道的,将军爱夫人如命,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荒唐事来伤夫人的心?
她不可置信地瞄了十月一眼,又扭头看向沈芙蓉急声道:
“夫人,这件事如此匪夷所思,简直太过蹊跷,绝不会是表面上这么简单,将军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十月骤然之下,心中的神崩塌了,内心奔溃得不行,闻言不服地反驳,话语也越发地犀利起来:
“就算是有难言之隐,也不用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离开吧?还特意丢下我们,孤男寡女一起上路,要说里面没鬼谁信?”
十月的话太直白,简直就是在夫人的心口上插刀子,黎夜玉都替沈芙蓉心疼了,忙高声斥道:“十月,休要再说了!”
十月哑了声,半张着嘴傻愣了半天,回神看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沈芙蓉,她终于反应过来,心里咯噔了下。
夫人向来聪慧通透,何需别人来说什么,她这一番迫不及待的口舌之快什么作用也起不了,只会让夫人更加难受。
她双手绞在一起,指尖泛白,心里不由有些暗恼,自己刚刚,也是有些不分轻重了。
黎夜玉看着十月那有些失措的样子,眸底不由闪过了一丝无奈,这丫头,什么时候才能长点心啊。
她摇摇头,又看向沈芙蓉,忍着心底泛起的酸涩关切问道:“夫人可还要紧?”
“嗯?”
沈芙蓉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抬起头,看着黎夜玉笑着说道:
“哦,不要紧,我没事啊!”
她神色自然,仿佛眼前的不愉快根本就没发生过一样。
看着沈芙蓉自若的笑脸,黎夜玉更难过了,夫人一定伤心死了,定是不想让她们看到她失态的样子才佯装坚强。
顿时一股深深地绝望,一瞬间就穿透她的四肢百骸,让她完全无力招架,太难受了!
黎夜玉深吸了口气,伸手去拉沈芙蓉,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音:
“夫人,您若是心里不痛快就哭上一场,哭出来才会觉得好受些,你别这么憋闷着自己,回头憋出病来。”
十月早已红了眼眶,一边抽泣一边随着黎夜玉的话说道:
“夫人,您真的没事吗?婢子知道您伤心,您心里不舒服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这里偏僻,没有人知道的……”
“……您只管发泄出来,要是有什么不痛快,就把气都撒在婢子身上,别憋在心里……”
沈芙蓉眨眨眼,这俩丫头之前怕不是在天桥卖艺的吧。
“我真没事,你们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
“您真的没事吗?您没骗我们吧?”
“嗯,我是真的没事。”
“那将军他们……您不生气?不难过?”
“我想来想去,本姑娘这么聪明伶俐,冰雪聪明,机智活泼,开朗可爱,花容月貌,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冰清玉洁的大美女,萧天陌他怎么可能突然变心爱上别人?他一定是被晏凤珠劫持了,才被迫和晏凤珠离开的!”
“可是那封书信……”
“书信当然是冒充的,肯定是晏凤珠模仿萧天陌的笔迹留下的,萧天陌受了胁迫,不得不跟随晏凤珠离开,对,就是这样,说不定,萧天陌正等我们去救他呢!”
!!!十月和黎夜玉惊出三个感叹号!
夫人这脑回路着实清奇,简直是没法说。
“为了救萧天陌,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
沈芙蓉决定化悲愤为食欲,“厨房里还有没有热饭?咱们赶紧找点吃的,填饱肚子才好上路救人。”
“诶,是这么个理儿!”十月接话,“要不要先用点儿鸡丝粥?小厨房里一直用小火煨着,那香味儿可馋坏人了。”
“当然要,我们正需要补充营养,赶紧去端来。”
被沈芙蓉这么一说,十月还真觉得有点饿,忍不住往小厨房的方向奔去,“好,夫人等着,我去去就回!”
沈芙蓉点点头,气吞山河地吩咐十月,“别忘了再弄几碗米饭!”
十月答应一声,转眼跑得没了踪影。
黎夜玉拿她们没办法,只好帮着十月去端米饭。
吃了三碗米饭之后,沈芙蓉终于定下心来,“跟我去向段生辞行,我们即刻上路追人。”
……
翌日清晨。
余重楼打着哈欠来到大堂用早膳,看到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段生一个人,不由得奇道:
“咦,怎么今日来用膳的只有段神医一人,萧将军和郡主他们呢?”
段生听闻余重楼的唤声,回神道:“师父她们离开幽林谷了……”
随着段生的讲述,余重楼也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他没想到表姐晏凤珠恢复神智后,办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跟萧天陌私奔出走。
更没想到一向以爱妻自居的萧天陌,竟然也会做出抛下妻子,和别的女人一起私自离开这般荒唐的事情来。
两人一个是堂堂的公主,一个是负有盛名的大将军,怎会仿佛疯了般做出如此有失体统,叫人戳脊梁骨的事情来?
第二百三十八章 追赶
这事若是传回京城那些达官贵人的耳中,怕是要惊掉下巴。
难怪沈芙蓉会一时气怒,带人连夜追赶。
只是,他们离开就离开,回京城就回京城,为何把他忘了?
明明是一起来的,怎么一下子倒是把他给丢下了呢?
余重楼很恼火,难道他就这么没有存在感吗?
***
轰隆隆——
沉闷如钟鼓的山雷在群山中回荡,像是将士进发时的擂鼓示勇,听得人心慌。
一道白色的闪光撕开乌云的一角,自裂开的间隙中劈下,瓢泼大雨便倾泻而下。
十月抱腿坐在阴潮山洞里,望着眼前不见停歇的雨帘忧虑重重:
“这雨下得突如其来,阻了我们的路,这回恐怕更追不上将军他们了。”
站在一旁的黎夜玉伸头向外看了看,雨丝裹挟着凉风飘进山洞口,湿意扑在她的脸上。
暴雨如注,没有一点点要停住的意思。
她没有说话,但是从她那紧皱的眉头可以看出,她此刻也是相当焦虑。
“你说将军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十月转头看了一眼静静地躺在山洞内侧熟睡的沈芙蓉,接着压低嗓门朝黎夜玉道:
“俗话说男怕烈女,女怕缠郎,将军不会是受不了大公主的纠缠,然后就答应她了吧?”
黎夜玉听了无比果断的摇了摇头,笃定的开口回道:
“不可能,将军平素如何,想来你也清楚,而且他的为人也不用我多说,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
虽说出事后她也感觉到了不妙,不过感觉归感觉,她还是更相信自己理智的判断,将军他不是那种人。
十月听后沉默了半晌,挪了挪发麻的身子,仿佛是喃喃自语道:
“能有什么误会?将军他功夫那么好,大公主又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若是将军不甘愿,谁又能强迫的了他……”
十月话刚说一半,便听到洞内有响动传来。
黎夜玉立刻给了十月一记眼刀,示意她不要再多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进到洞内,果然看到沈芙蓉掀开眼帘悠悠转醒。
“夫人,怎么不多睡会儿?外面的雨大得很,不宜赶路,夫人还是多栖息会吧!”
十月说着坐到沈芙蓉身旁,伸手为她裹了裹身上的毯子。
沈芙蓉揉了揉眼睛,眯着眼向外看,隐约望见外面天空之上游走在云层上的银白色闪电。
也不知道是哪位道友在此渡劫呢。
她打了个哈欠坐起来,“不睡了,雷声打得我睡不着了。”
十月笑笑,伺候沈芙蓉起身,又唤黎夜玉拿来装干粮的包袱,一边打开包袱一边对沈芙蓉道:
“夫人想必早就饿了,先用些干粮吧,等暴雨过后咱们再赶路如何?”
“也好。”
沈芙蓉接过十月递来的牛脯,和着水袋里先前备下的水吃了几口。
.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打在洞口的岩石上,溅起朵朵水花。
两个背着竹筐的庄户人家的中年男女,在漫天的水雾朦胧中一路跑过来,很快来到了山洞跟前。
“当家的,前边有个山洞,咱们进去躲躲吧!”农妇的声音又急又大。
“行!”汉子抬头看了看,加快步伐,率先冲向山洞。
只是他刚进了洞口,脚步还没有站稳,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就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
汉子欲哭无泪,盯着紧贴在他喉咙处的刀锋,吓得身子抖个不停,忙颤颤巍巍抬眸扫视了洞中一眼。
只见拿剑架着他的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在这个女子的身后不远处,站着另一位清秀的姑娘。
这两个姑娘穿戴整洁,长相明媚,与这阴暗的山洞格格不入。
可最引人注目的是她们身后,那里还有一个女子的身影。
虽看不清长相,可那身形纤细窈窕,带着一种淡淡的慵懒,随意挽起的发髻上斜插一只淡紫色簪花,只让人觉得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安静、纯明、柔美的气氛之中。
汉子正看得呆住,忽听一声叱咤:
“你是何人?来这里做什么?”
他这才回神,脸露畏色,连忙疾呼:
“女、女侠饶命啊,我不是恶人,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见汉子连连讨饶,虽面露胆怯却并未直言来此地的目的,拿剑架着他的黎夜玉皱起眉头,冰冷地喝道:
“别废话,快说,你来这里到底做什么?”
汉子哪见过这架势,膝盖发软就要朝黎夜玉跪下:“小人是李家村的农夫李大山,只是过路避雨的……”
“当家的!你们是谁?啊——”
这时,落在后面的农妇也进了山洞,看到眼前情景显然吓坏了,惊慌地不停尖叫。
黎夜玉立刻将架在汉子脖子上的剑往下压了压,目光凌厉地瞪向农妇:
“闭嘴,否则我杀了他!”
这两人来路不明,谁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同伙。
听了黎夜玉的话,农妇连忙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尽管她脸上的表情惊讶,瞳孔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神色,还是强迫自己不要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四周一下子陷入沉静,一道清亮女声忽然打破这片压抑的沉默:
“玉儿,把剑收了吧,我看她们不像坏人。”
汉子听到这个声音,知道是先前半隐在山洞暗处的姑娘走了出来,他虽有好奇之色,却也不敢直直往上看,只连声附和:
“对对,小人并无恶意,只是来这山间采药,恰逢大雨,才闯进洞来。”
黎夜玉再次打量了面前这对夫妻一眼。
两人都被淋成了落汤鸡,身上穿着颇为粗犷的土蓝粗布,四十有余,却满面风霜,肤色也有些黝黑,一双手皮肤如老松树一般,骨节粗大,显是生活不易。
她顿了顿,依沈芙蓉所言,撤下了架在汉子脖子上的利剑,默默走回到了沈芙蓉身边。
脖子上致命的威胁消失,汉子长松了口气,对还愣在那里的农妇使了个眼色,两人转而缩到了山洞一角。
农妇望着沈芙蓉几人的方向,浑身还在止不住发抖:
“当家的,你说她们……不然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吧……”
“外面雨这么大,万一摔下山沟可不是闹着玩的。”
汉子低声喝止了妇人的话,斩钉截铁地说道,“刚才不过是误会一场,几位姑娘既然心善放了我,想必是不会再伤害我们的,有何可惧!”
农妇横了他一眼,心想那你还怕得尿了裤子?
第二百三十九章 猪笼
农妇和汉子不再说话,低头拧着衣服上的水渍。
十月遥遥看了他们一眼,视线在农妇腰间的小锄头和汉子背着的药篓子上转了一圈,眉头微微一皱,说道:
“看样子他们是天未亮就上山了,山间多有蛇鼠、毒蝎子,夜间又看不清路,他们就不怕遇到危险么?”
黎夜玉听得不由的一笑,也难得的没有回怼十月,而是回道:
“听说有些农户家中清贫,因为买不起药只能自己到山上采,想必是因为家中有人得了急病,他们才铤而走险。”
沈芙蓉赞同地点点头,生活不易,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又愿意拿生命去赌。
十月听了,再看向农户夫妻时变得温和起来,又带着点同情:
“其实他们可以带病人去幽林谷的,段神医悬壶济世,经常出门义诊,家里有什么病人,他定会帮忙救治,分文不取。”
黎夜玉轻轻摇头:“幽林谷距离此地并不近,光靠脚程走不快,只怕到了那里黄花菜都凉了。
更何况幽林谷隐在山涧陡坡之下,普通人也根本寻不到踪迹。就连我们,也是托了夫人的福才能轻易进谷,如若夫人不是段神医的师父,只怕我们此时还在山深密林中转悠呢。”
十月心中暗暗叹息一声,正要开口,却见先前缩在角落的农妇突然冲了上来,两眼放光看向她们:
“你们是传说中幽林谷的人?这位夫人是那位医术高明的段神医的师父?”
她说着,“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仰头看着沈芙蓉,眼神近乎求乞,边哭边说:
“夫人,救命啊,求求您发发善心,救救我女儿吧!只要您救了我女儿,我这辈子哪怕是给您做牛做马都可以,求求您了!”
农妇哭喊着,哀求着,她身后的汉子虽没有开口说什么,却也紧跟着垂头跪在了沈芙蓉脚下。
沈芙蓉柳眉一抬,杏眼闪过一抹诧异之色,她没想到主仆几人的对话被别人听到了耳中,还惹来对方这番哀求:
“抱歉,不是我不想救人,我虽是段生名义上的师父,可却并不懂医。”
站在沈芙蓉两旁的十月和黎夜玉见状赶紧上前,弯身欲要把农妇搀扶起来。
农妇摇着头不肯起身,眼中流出绝望的泪水:
“如若夫人不肯施以援手,我家女儿必死无疑,是我这个当娘的没有本事,救不了她,我不如死了算了……”
她哭着站起身,用衣服遮住脸面,照着一侧坚硬的洞壁一头撞去。
沈芙蓉见势不好,忙朝黎夜玉喊道:“玉儿,快,拦下她!”
说时迟,那时快,黎夜玉一个闪身冲过去,一把拉住了正打算撞墙的农妇。
农妇被用力往后一拽,跌跌撞撞退了几步,最终狼狈的跌坐在了地上。
“你这人好生没有道理,我家夫人说了不懂医便是不懂医了,你如此行事岂不是想险我们夫人于不义?”
十月怒火早就腾的升了起来,此刻冷笑一声,讥讽道:
“你以为这样我们夫人就会心软吗?你与我们素昧平生,只不过是一面之缘,凭什么以为能要挟我们夫人?
是你自己想不开寻死,我们夫人本可以不救,救你是情分,不是本分,你若真有本事就去别处死啊!找个僻静的地儿,没人再拦着你!”
“对不起……我也是没有办法……实在是我那女儿等不得了啊……”
眼看计谋被拆穿,农妇瘫坐在地上,一时间哭得泣不成声。
“夫人,请恕我这婆娘方才无礼,我这婆娘也是救女心切,才会做出此愚不可及之事啊。”
汉子跪爬到妇人身旁,朝着沈芙蓉三人连连磕头讨饶。
沈芙蓉长长地叹息一声,眼前这对夫妻显然并不相信她不会医术这话。
不过也是,堂堂神医段生的唯一师父,岂会不懂医?说出来的确让人难以信服。
对于不相信你的人,再多解释都是多余,只会认为你在推脱。
沈芙蓉想了想,平静地说道:
“你要是死了,就更加救不了你女儿了,不知你们女儿得了什么病?不如说出来,我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听到沈芙蓉如此问,农妇慢慢止住了哭泣,却颇为不安。
她转头看了身侧的汉子一眼,汉子愁眉苦脸地跪在那里,一声不响。
农妇便抬起粗布衣袖抹去脸上泪痕,哽咽着道:
“这事还得从头说起,我叫三娘,和丈夫李大山乃是本地人士,家中有一女名棠盈。”
棠盈(躺赢)?这名字真不错,却不知道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沈芙蓉点点头,示意农妇接着说。
“庄户人家挣钱不容易,为了赚些养家糊口的钱,小女便出去做工,给一家大户人家做绣娘,供吃住,每月三两银子的工钱。可小女去了不足一月,却大着肚子回了家。”
讲到这里,农妇再次情绪失控,用手挡住了脸,不停抽泣,断断续续接着说道:
“……村里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骂小女不要脸,待字未嫁就怀了别人的野种,村里一时之间漫天流言蜚语……”
“可小女却矢口否认被人玷污之事,称自己还是完璧之身,我们夫妻二人虽然痛心,可却也并不相信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儿,会做下如此不知礼义廉耻之事。”
“而且小女只回来两日,肚子已经吹气般大得像快要生了一样,众所周知,女子怀胎十月才会瓜熟蒂落,小女肚子诡异变大,哪里是有了身孕,分明是生了奇怪的大病……”
“奈何我夫妻二人见识浅薄,着实辩不清小女所患何病,请了几个郎中也皆都束手无策,我二人无法,只得自己上山寻些解毒消肿的草药,期望上天垂怜,能使小女恢复安康……”
农妇悲戚说着自家女儿的遭遇,沈芙蓉三人也听清楚了来龙去脉。
十月顿时感叹出声:“ohmygod!”
农妇和汉子显然没有听懂,惊讶不解地看向十月,甚至忘了哭泣。
沈芙蓉无奈地扶额,都怪她一言不合就飚中国式英语,结果连十月这个古代人都学会了。
十月并未发觉众人看她的奇怪眼神,只垂眸喃喃说道:“还是清白之身却有了身孕,怪哉,真是怪哉!”
黎夜玉眼中也闪过一丝疑惑,拧眉陷入了思虑。
第二百四十章 猪笼(二)
最淡定的要数沈芙蓉了,毕竟连穿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她都见识过,这世上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而且这种肚子突然变得非常大,可是去医院检查却不是怀孕的事,在信息发达的现代,也根本并非什么奇事。
沈芙蓉沉吟了片刻,说道:“你家离这远吗?也许我可以去看看患者。”
“不远,不远,就在山下的李家村。”
听沈芙蓉说可以跟他们回去看女儿,李大山两夫妻很是高兴,顿时激动地跪拜叩谢:
“夫人真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沈芙蓉赶紧道:“别客气,快起来,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不过如果可以,我必不会推辞。”
对这事,沈芙蓉是没有把握的,但能帮助到需要帮助的人是一种快乐,她很愿意用自己的能力帮助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两夫妻站起身,李大山面露感激地回道:
“夫人也不必顾虑,左右我那女儿……哎,这一切都是她的命啊!”
“夫人”,十月见状,忙低声朝沈芙蓉急声道,“咱们本就因这场雨耽误了路程,若再费时去救人,如何还能赶得上将军?”
沈芙蓉垂下眼眸,声音低哑,“赶不上就赶不上吧,救人更重要。”
……
雨停后,沈芙蓉带着十月和黎夜玉跟着李大山夫妻下了山。
雨后的山路上空气特别清新,不愧是天然氧吧。
两边植物经过水洗显得更绿了,整个山景犹如添墨增釉一般,呈现出崭新、艳丽的色彩。
由于着急救人,虽然道路湿滑,几人却走得很快。
等到了村子口的时候,几人正要进村,忽然间,一个年轻男子呼喊着朝几人跑过来,对着李大山急切地说道:
“大山哥,你快去看看吧,你家棠盈要被浸猪笼沉塘了!”
“什嘛?!”
李大山震惊地睁大双眼,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莫要愣着了,去晚了人可就保不住了!”
“我可怜的盈儿啊!”
李大山的妻子嚎哭一声,夫妻两人连忙随着年轻人大步向村里跑去。
沉塘?!不是吧!
沈芙蓉与十月、黎夜玉三人对视一眼,忙跟在后面追了上去。
等他们赶到李家村的河边时,老远就听到震耳欲聋的杂乱呼喊声。
只见几个壮汉抬着一个奇怪的篾笼子,而一个大着肚子的妙龄少女正蜷缩在这个狭窄细长的笼子里。
少女的手脚都被绳索捆绑着,嘴里也被塞了一块辨不出颜色的旧抹布,身边放着几块大石头。
猪笼外男男女女的围着不少村民,此刻正振臂高呼:
“浸猪笼!将这个不要脸的娼妇浸猪笼!”
“沉塘!伤风败俗怀上野种,实在是太不要脸了,这种人就该浸猪笼沉塘!”
“像她这种女人,简直是给我们李家村丢脸!今儿说什么也要把她浸猪笼,淹死她!”
“对!浸猪笼……”
这阵仗,惊得沈芙蓉主仆几人嘴巴愣是半天没合上。
浸猪笼,又称沉塘,是古代社会的一种私刑惩罚,而该刑罚隐含着被惩罚者猪狗不如,投胎亦不得为人之意。
沈芙蓉从前在电视上看到过,可没有看到真实的场景来得震撼大,眼前视觉冲击太强,这人命如草芥的事实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啊——盈儿!你们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快放开我的女儿……”
李大山的妻子见到女儿的惨状,不由得大声嚎哭起来,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发疯一样撕扯着囚禁女儿的猪笼。
可那用竹篾扎成的猪笼,这时却似是黑白无常索命的锁链,紧紧地套在女儿身上,坚硬锐利,将她的手划出了一道道血口子,却仍未撼动分毫。
恐惧一点点在心中攀升,李大山的妻子满心绝望,手指有鲜血缓缓的流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地上,她却恍若未觉,只咬牙撕扯着猪笼。
“猪笼要松了,快拉开她!”
这时,一个一脸严肃的老者站在人群中发了话。
立刻便有几个壮汉上前拉起李大山的妻子,不让她再有机会接触到猪笼。
“你们放开我!放了我的女儿,她是无辜的啊!”
李大山的妻子大声的喊叫着,但她一个女人对着几个壮汉,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往死的喊叫着。
原本蜷缩在猪笼里,面如死灰的少女,此刻也不停挣扎起来,她大瞪双眼看着猪笼外的人群,眼神中透出极度的绝望和怨恨。
“村长,你们这是何意呀?我家盈儿也还是个孩子,你们这是?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还是先将人放了吧……”
李大山好不容易挤到最前头,见状连忙就要上去解救妻女,却被村民拦住,只能对一脸严肃的老者软语相求。
村长面带不悦,看了李大山一眼,缓缓开口道:
“大山啊,棠盈与人私通,传出去让整个村子里的人抬不起头来,村子里的女人因她蒙羞,出嫁到外村也会被人指指点点啊,我知你心疼女儿,可如若不按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将她沉塘,不足以给村民一个交代啊!”
村长痛心疾首的讲完,立刻有村民附和道:
“就是啊,凡事讲究一个理字,这丫头如此不顾脸面清誉,也怪不得我们,浸猪笼沉塘皆是她咎由自取。”
“什么祖宗、规矩,我不管这些!”
李大山摇摇头,坚定地向囚禁女儿的猪笼走去,“她到底是我的女儿,该如何处置,应该由我这个当爹的说了算。”
只是他刚走了两步,立刻就又被人拦了下来,拦人的村民模样憨厚正直,说出的话却令人心惊:
“我们可是为了你好,你别不识好歹!”
“就是!”
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挤上前来,对着李大山狠狠吐了口唾沫,目光中满是厌恶,嘴里吐出的话语恶毒至极:
“你们一家人还要不要脸?家中出了这样一个与人苟且的**人,还把肚子搞大了,如今怎么还能如此厚颜无耻的站在这里?”
他大叫着,又转头朝老者道:“村长,休再跟他们费口舌了,还是赶紧将人沉塘吧!”
李大山听了,不由跳脚骂起来:
“黄二狗,你今日这般落井下石,还不是因为记恨当初去我们家提亲,被我赶出家门的事,你他娘的太龌龊卑鄙了,简直不是人!”
第二百四十一章 沉塘
被叫做黄二狗的男人冷嗤一声,翻着白眼说道:
“我黄二狗要早知道你闺女是这种货色,说什么也不会去你们家提亲,也多亏你当初将我赶出门,不然我岂不是要当活王八?”
“你、你莫要欺人太甚!”
李大山怒不可遏的看着黄二狗,拳头在空中握得发颤,要不是有村民拦着,他早一拳挥到了黄二狗的脸上。
“好了,多说无益!”
村长一甩衣袖,沉声喝道:“沉塘吧!”
村长的话音刚落,猪笼旁几个身强体壮的男人立刻将猪笼从地上抬起来,抬着猪笼里的棠盈走进了浅滩,并且越走越深。
“不,不要啊——”
李大山的妻子尖叫了一声,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李大山极力的挣扎着,想要摆脱村民的束缚,却终究敌不过众多村民的力道。
眼看河水慢慢地就要漫过棠盈的身子,他双目一片赤红,目眦欲裂。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喊道:
“住手!谁给你们的权利,这样草菅人命?”
清冷的嗓音不大,却很有震慑力。
抬着猪笼的几个男人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村长等人也齐齐向后看去。
只见三个看起来面生的漂亮姑娘越众走出来。
为首的女子眉间融合了大家闺秀的娴雅沉静与当家主母的气势凛然。
其身后的两个姑娘一个古灵精怪,此刻却气势汹汹,一个英姿飒爽,眉宇间透出一股巾帼不让须眉的霸气。
三人浑身的气势不凡,身上的穿戴也不俗,甚至比村长的家眷还要强数倍不止,且那举手投足的仪态,那脸上、手臂上的肤色容光细滑,直接看呆了一众村民,一时都傻愣愣的盯着几人看。
还是村长最先反应过来,他盯着走上前的沈芙蓉主仆三人,语气沉沉道:
“这个儿是本村自己的事,你们外来人不知其内详情,最好莫要多管闲事。”
“对,你们最好不要管。”
黄二狗色眯眯地打量了沈芙蓉主仆三人一眼,猥琐的笑着道:
“几位姑娘冰清玉洁,不知这坏女人的龌龊,她待字未嫁就怀了别人的野种,伤风败德,坏了我们李家村的名声,这种女人别说浸猪笼了,我看应该活剐了,如今,也不过是她应得的下场。”
他刚把话说完,就引起了其他村民的共鸣,群情激昂之声此起彼伏,滔滔不绝。
“这女人让我们整个村子里的人抬不起头来,村子里的人皆因她蒙羞。”
“这都是本村的事,不需要外人介入。”
“就是,你们外来人何必要多管闲事?”
村民们的脸色已然变得难看,面色不善地注视着沈芙蓉主仆几个不速之客。
沈芙蓉的目光扫过众村民,这些人俱是像棠盈一样的普通百姓,也是见证棠盈长大的父老乡亲,可此刻却皆是摆着一张张冷漠无情的嘴脸。
最锋利的刀子来自最熟悉的人,这就是人性的黑暗。
沈芙蓉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着众人,怒怼道:“你们说她与人私通,可有证据?”
“这……”
众村民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不说话了。
黄二狗见没有一个出头说话的,便站出来指着猪笼里的棠盈说道:
“这还需要什么证据?她这肚子便是证据!”
“呵呵,凭借一副隆起的肚皮就一口咬定她是与人苟且有孕,你们不觉得太牵强了吗?”
沈芙蓉说着随意打量了一眼众人的神色,接着道:
“你们说她私通,那么与她私通的男人是谁?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将人沉塘处死,还有没有王法了?”
众人默了默,少顷,立刻爆发出比刚才热闹好几倍的议论声:
“说的也是,捉贼捉赃,捉奸捉双,那奸夫又在何处?”
“对啊,棠盈这丫头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虽说她这肚子突然大了起来,但谁也没亲眼看到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可不能随便冤枉好人啊……”
黄二狗见势不对,眼珠滴溜一转,立刻提高嗓音朝沈芙蓉喊道:
“她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你们竟然还护着她,就她那狐媚子样,一看就是勾引男人的,还用找什么奸夫?
再说了,浸猪笼这件事情是村里大伙一起决定的,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办法改变,你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外乡人,还是莫要搅和我们李家村的事儿。”
他说着,转头对村长低声道,“村长,此事不宜再拖,未免夜长梦多,还是赶紧将人沉塘吧!”
村长闻言脸色变了变,复杂的目光扫了对面的沈芙蓉主仆三人一眼,沉默着点了点头。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猪笼推入深水,快推下去!”
黄二狗得到村长的默许,立即伸手指着抬猪笼的几个男人吆喝起来。
几人男人听了这话,犹豫了一会,还是动手将笼子向河里推去。
这些人居然如此的冥顽不灵。
沈芙蓉眼中寒芒毕现,冷声吩咐身后的黎夜玉,“玉儿,直接救人!”
“是,夫人!”
黎夜玉早就被怒火充满了全身,此刻得到沈芙蓉的命令,立刻纵身一跃到猪笼跟前,接连几脚踹飞了抬猪笼的几个强壮男人,并一个巧劲将猪笼拉回了浅水区。
中途黄二狗意图上前阻拦,也被黎夜玉一脚狠狠地踹在肚子上,将他踹得往后倒飞出去,直接跪到了泥土里。
随后黎夜玉又抽出了腰间长剑,一剑将猪笼门劈开,拉出猪笼里被囚禁的棠盈,为她割开了捆绑她手脚的绳子。
“盈儿!”
李大山夫妻也挣脱了村民的束缚,快速冲到了棠盈的身边,并为她扯了嘴巴里堵的抹布。
“爹、娘,盈儿不孝,险些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棠盈悲泣一声,一家三口抱头痛哭。
看到黎夜玉打伤了村民,并救出了棠盈,村长转头看向沈芙蓉主仆几人,语气愤怒:
“你们这是何意?大白天行凶,是欺负我们李家村没人吗?”
眼见已有不少村民拿来了铁锹、棍棒、锄头、扫把等“武器”,沈芙蓉眸光一闪,对着十月耳语了几句。
虽然以黎夜玉的身手根本不必惧怕这些村民,这些人刚才还想将棠盈沉塘淹死,也是让她有些怒了,不过看到这些百姓面上气势汹汹,双腿却战战兢兢的模样,她微眯了眯眼。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中蛊
也罢,说起来也没有闹出人命,给他们点教训就行了。
沈芙蓉刚才已经看到了棠盈,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棠盈不是怀孕,而是“生病”了。
不过她可没有那个心思,和这些容易被人煽动的愚昧村民慢慢啰嗦,就算自己想要解释,这些村民多半也理解不了,但是也不能任由他们以后再随意草菅人命。
“哼,瞎了你们的狗眼,也不看看我家夫人是谁!”
这时,十月直接一脚踩在石头上,一手叉腰,一手举起一枚灼灼生辉的黄金色令牌,大声怒喝道:
“敢冲撞长宁郡主,你们都不想活了吗?”
郡、郡主?
村民们忐忑不安地转头,目光齐齐看向稳稳站在那里的沈芙蓉。
难怪这位夫人高贵优雅,气质出众,身边又跟着那样一位身形敏捷,矫若游龙,几下就把人放倒的高手,原来竟然是郡主么?
十月见众人只顾着发愣,再次高声喝道:“大胆!你们见到郡主居然敢不下跪行礼?”
村民们大多不认识字,村长却是读过几年圣贤书的。
他看清楚令牌上的字样,脸色瞬间煞白,脚下一软,扑通就叩在地上:
“郡主,小人瞎了狗眼,冒犯了郡主,还请您不要与我等粗人一般见识。”
村民们见状吓坏了,哪里知道他们竟然惹上了皇亲国戚,这才如梦初醒,连忙纷纷跟着跪了下来,不停磕头:
“郡主饶命、郡主饶命,郡主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吧!”
看着被唬的一愣愣的村民,沈芙蓉微微一笑,对待封建等级观念极重的古人,身份就是最好的武器。
“我相信棠盈姑娘不会做出与人私通的事情来,这里面必有隐情,本郡主会查清楚,还她一个清白。”
“郡主所言极是,如今想来,棠盈这丫头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可不能随便冤枉了她。”
村长此刻脸上满是谄媚,哪里还有几分钟之前的趾高气扬。
“如此甚好。”
沈芙蓉看着他淡淡笑了笑,那双眼睛明明清澈的如碧水秋波,却带着锐利的光,就像是能透过人的肉体看到灵魂去:
“还有,本郡主以后不想再见到浸猪笼这种野蛮私刑,如果用主观的方式来裁决一个人有罪无罪、或生或死,那不是对正义的敬畏,反倒是对生命的漠视、对法律的践踏,不管再怎么伤风败俗,也该交由官府处置才对。”
听到沈芙蓉如此说,村长等人的额头上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齐齐俯首道:“小人遵命!”
“都起来吧!”
沈芙蓉清清冷冷的道:“今日到此为止,往后做任何事情之前,仔细掂量。”
“是,郡主!”
村长等人松了一口气,这才站起身。
起身瞧见有几个村民手中还握着铁锹、棍棒等物,村长老脸一拉,这群没眼力见的夯货,忙低声呵斥道:
“一个个愣着干啥,还不赶快把这些家伙事儿都放下。”
村民们连连点头,手忙脚乱地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了地上。
李大山夫妻拉着女儿棠盈疾步走过来,跪在了沈芙蓉跟前:
“郡主如天神降临,赐小女新生,还请郡主再帮小女看看到底所患何病,救我这苦命的女儿于苦难啊!”
此刻棠盈也已冷静下来,先前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如今又有了希望,她放在身侧的手不由的收紧,跟着跪下对着沈芙蓉连连磕头:
“郡主,求求你,救救我吧……”
她跪求着,瘦弱的身子不停的颤抖着,颤抖得厉害。
经历了这么多,死在她眼里已经不算什么了,她唯一还在乎的就是自己的清白。
她确实没有与人私通,可却无缘无故大了肚子,尽管整个人犹如被晴天霹雳劈中,但还是一丝法子也无。
如若眼前的郡主能够治好她的病,让村子里的人们亲眼看到她不是有孕,便可证明她的清白无辜。
不然,即便此时她被救下,日后她在村子里还是抬不起头来。
“别激动,起来说话。”
沈芙蓉让棠盈几人起身,她走到棠盈身前,围着她绕了一圈,仔细端详了一番后,面色越发严肃:
“你近日来可是会大量出汗、口渴、四肢无力、明显疲乏,且会有肚痛按时发作?”
“郡主所言不错!”
棠盈听了越加激动起来,朝沈芙蓉急声道:
“我每晚睡觉皆因出汗打湿衣衫,不得不屡次更换,肚痛也是每日入睡前发作,白天却是毫无半分感觉。不止如此,每日还会头昏眼花、四肢发麻,难以集中注意力……”
沈芙蓉点点头,这姑娘看起来像怀孕,可如若她猜的没错,应当是中了蛊毒——噬母蛊。
她在幽林谷时,曾因无聊几乎翻遍了段生收藏的所有医书。
而这种蛊毒的解毒方法,她正好也在医书上看到过,没想到如今派上了用场。
听到沈芙蓉说棠盈不是怀孕,而是中了蛊毒才会大了肚子,村民们又开始躁动起来:
“听人说受了诅咒才会中蛊,棠盈这丫头莫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这可说不准,这丫头先前一直在外给人做工,那些大户人家的内宅最是龌龊,这丫头也许是受了别人算计……”
“别瞎想了,我曾在镇上的医馆见过中蛊之人,据说这种蛊是乌鸦或斑鸠在水塘以及水沟中洗澡后留下,而人搐不察误服至病的。”
“不管怎样,解蛊可不是一般人能解得了的,郡主身娇玉贵,不想竟懂这解蛊之术。”
“你还不知道吧,我听李大山他婆娘说,这位郡主乃是幽林谷段神医的师父,棠盈能得她相救,真是百年修来的福气呢……”
村民们议论纷纷,看向沈芙蓉的目光越加敬重了起来。
沈芙蓉没有察觉村民们的目光,她吩咐了李大山等人去找一些药草、符纸、雄黄之类的东西,又让俩个农妇去预备一盆水。
等水预备好后,李大山等人去寻的东西也已准备好了。
沈芙蓉让人把雄黄粉在周围撒了一圈,然后让人将一个大坛子放倒在空地上。
做好这一切之后,她又让人把药草捣碎,拿出一瓶高度酒混合了草药后,对着棠盈说道:
“别怕,一口喝下去!”
棠盈从未饮过酒,见状吓了一跳,但为了治病,只能闭上眼睛,一仰脖,猛地将药酒灌入口中。
第二百四十三章 保命
“呃,啊!好痛……”
药酒下肚后,棠盈的浑身开始冒汗,脸蛋变得通红,阵阵刺骨的疼痛传来,疼得她浑身哆嗦,只觉得身体像要马上爆炸掉一样。
她猛然张开眼睛,睁着痛的发红的眼眸恶狠狠的看着众人,一瞬间又体力不支的弯下腰大口的喘气,一只手捂着心口位置,难受极了。
而与此同时,围在雄黄粉撒成的圆圈外围的村民,有眼尖的发现棠盈裸露在外的皮肤之下开始有东西蠕动着,表层的皮肤就像波浪一般的一股接一股,看上去十分瘆人。
“盈儿,盈儿,你怎么样?”
李大山夫妻倾身上前几步,焦急地呼喊着棠盈,却也心知此时正是驱蛊的关键时刻,他们不能靠得太近。
“娘呀,她身体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这也太可怕了!”人群中不知是谁低声嘀咕了一句。
这句话说得极轻,但此刻周围安静的可怕,众人都听见了这句话,皆不约而同的抽了一口气,默默的看着。
“啊——”
棠盈猛然间大叫一声,凄厉刺耳,随之嘴巴一张,弯身吐出一个个拇指大小的虫子来。
只见这些外表如同蛆一样的怪虫,通体褐色,成群结队,看上去密密麻麻的,让人不禁起来一身的鸡皮疙瘩。
眼见这些蛊虫扭动着身体,朝着四周快速蠕动,围在四周的众人大乱,吓得纷纷尖叫着后退。
好在这些蛊虫似乎很忌惮撒在四周的雄黄粉,爬到圆圈附近便开始徘徊,踌躇不前。
沈芙蓉见状,忙朝黎夜玉喊道:“玉儿,快把生猪肉投到坛中!”
黎夜玉听了,立刻拎起先前备下的一块生猪肉,准确无比地投进了先前被放倒在一侧的坛子里。
下一刻,众人只见这些蛊虫齐齐朝地上的坛子爬去,就像被某种奇异的吸引力牵扯一般,最终毫无意外的全部都钻进了那个坛子,速度堪比耗子。
众人惊惶的望着这一切,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瞧着蛊虫已经全部进到坛中,沈芙蓉又让人快速拿容器封住坛口,并将满满的一桶烧开的烈酒倒入坛中。
烈酒在坛里沸腾起来,咕噜咕噜的冒着泡,最后变成了黑紫色,显然是那些蛊虫被烈酒烧化了。
“呕……呕……”
随着蛊虫离体,棠盈身上的疼痛也逐渐消失了,可看到从体内爬出的怪虫,她脸色再次大变,再也忍不住,狼狈地呕吐起来。
直到她止不住地吐完,几乎连苦胆都要吐出来了,等她再次直起身时,村民们才发现,她的大肚子已经奇异的不见了。
“快看棠盈这丫头的肚子!”
“天啊,居然真的消失了……”
“还好郡主英明,不然我们岂不冤枉了这丫头?”
在场的村民们脸色各异,村长等人脸色凝重,目中流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
而自刚才从地上爬起来,就一直隐在众人身后的黄二狗,此刻的脸色却是难看到了极点,一双眼睛含着怨毒,直勾勾的盯着沈芙蓉。
“盈儿,我可怜的女儿,你受苦了啊!”
李大山的妻子实在是忍不住了,一下把棠盈抱在自己的怀里,大声地哭泣起来。
“娘,您看,女儿没有与人苟且,女儿是清白的……”
棠盈被母亲这么一哭,也忍不住满腹辛酸,开始哽咽着掉起眼泪来。
母女二人抱头痛哭,村民们纷纷围上前劝慰,不少人都跟着落泪。
沈芙蓉这个救人者倒是在这场人潮中渐渐被挤出来,一个人站在包围圈外面。
发现沈芙蓉落了单,黄二狗趁机凑上前,猛然将一双大手推向沈芙蓉的后背。
等沈芙蓉察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被黄二狗一把推到了河里。
尼玛,又来这一招?!!
幸好她会游泳,不然几次三番被人往河里推,早就淹死了。
这年头,没点技能都不敢穿越了。
沈芙蓉正想一个猛子扎回去,找那个害她的王八蛋算账,不想一块石头突然从天而降,正好砸到了她的头上。
不好!
恐怕她这次是真的要歇菜了!
救人反而自己死了,诶,她忘了,救援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操作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当模模糊糊看到十月哭着朝她的方向跑来,最后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沈芙蓉顿时两眼发黑,随后就失去了知觉。
“夫人!”
十月和黎夜玉发现沈芙蓉落水时,匆忙跑了过来。
听到她们慌张地大喊,而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事情,村长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快,快下水救人!”
几个村民慌慌张张的跳下去救人,黎夜玉也一跃跳入了河水中。
黄二狗想趁众人不注意,偷偷溜走,可身子刚往后退一步,就撞到一堵肉墙上,下一秒,他被李大山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此时,河面上突然掀起风浪,豆大的雨滴先行落下来,没有几秒便大雨倾盆。
黎夜玉在水中四处寻找沈芙蓉,可无论她怎么找都探寻无果,其他人更是连人挣扎的影子都没见到。
大浪乍起的河面上,白晃晃的闪电带着轰隆隆的雷声紧随而至,恨不得将整个天幕连带着一望无际的长河撕裂开来。
黎夜玉缓缓从水中浮上来后,她满脸绝望的看着十月,“找不到,夫人她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不,不会的,夫人她不会死!”
十月的眼角缓缓渗出一滴滴晶莹的泪珠,划过她惨白的面颊,与雨水一起滑落。
“是他,我看到是他将夫人推下水的!”
十月忽然站起身,满脸愤恨地指着被李大山架住的黄二狗,厉声道,“是他杀了夫人!”
众人转身,看见十月指着的是人群后的黄二狗,面上闪过愕然的表情。
李大山闻言,对着黄二狗胸前就是厚实的一脚,接着他双拳紧握,看着黄二狗厉声喝道:
“郡主菩萨心肠,救了我闺女,那么好的人,你竟然下此毒手,真是畜生!”
黄二狗闷哼一声,当即倒在了地上。
“你这罪该万死的东西,还我们家夫人来……”
十月立刻红着眼冲上前,对着地上的黄二狗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把这个畜生打断双腿,绑了送官!”
村长指着被打得在地上翻滚嚎叫的黄二狗,狂怒地大喊着。
他的嘴唇因为激愤而颤抖,谋害郡主,这可是大罪啊!搞不好,全村人都要跟着一起掉脑袋的。
第二百四十四章 接客
黎夜玉上岸后,看着歇斯底里哀嚎的黄二狗被村民们拖走,与地上一条条血痕,她眼神冷得能吓死人:
“十月,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们也不能放弃,你留在这里,待官府的人来后,协助他们继续找寻夫人,我回幽林谷去找段神医和余公子来帮忙。”
“好,夫人她吉人天相,是绝不会死的!”
十月重重地点了点头,顿时泪如雨下双眼红肿,转而想到了萧天陌,她沙哑的说道:
“我们得赶紧将这件事情通知将军,如若将军知道夫人……他定是会回来的……”
“如此关头,已经顾不上其他了。”
黎夜玉沉声道,“将军如今人在何处我们尚且不知,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人,现在时间紧迫,找寻夫人要紧。”
十月闻言面露苦涩,夫人现在生死不明,如此重要的关头,也容不得她们再多做斟酌。
***
沈芙蓉睁开眼睛,看到了头顶是木质的顶,转眸发现自己正蜷缩在一个榻上面,她圆溜溜的大眼睛半眯开来。
她这是在马车上?
“你醒了?”
应该是听到了响动,有人掀开车帘进了马车里。
沈芙蓉在车帘晃动间,瞥见外面还有一人坐在车辕上。
“你感觉怎么样了?”先前女人的声音再次传来。
沈芙蓉收回视线,看向面前说话的女人。
这是一名四十余岁的妇人,生的倒是一般,身形丰腴,穿着过膝袍服,口中吐出的是她不熟悉的语言。
但她却大概能听懂,对这种语言也并不陌生,只因她曾经从一些人口中经常听到,那些人就是曾经到过晏云朝的北羌国使臣。
看来她又摊上事了。
沈芙蓉屈起双臂支撑着想坐起身来,却只觉得额头处隐隐作痛,她轻轻的嘶了一声,伸手去摸,手指还没按到便被人拉住。
妇人拉住沈芙蓉的手,扶着她坐了起来,口中说道:
“别乱动,你额头受了伤,方才敷上药。”
受伤?
沈芙蓉猛然想起她被人推入河中,还悲催的被一块大石头砸晕的事,她立马对妇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并温声回道:
“我没事了,谢谢你救我,不过我这是在马车上吗?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妇人咧嘴笑道,“这里是北羌国啊!”
北羌国?
她这是一不小心出国了?
勒了个去,她到底昏睡了多久?
沈芙蓉惊愕地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老大,“天啊,我怎会到了这里,那你们又是什么人?现在要带我去哪?”
“我们是来往于晏云与北羌两国的商人,在行商的路上救了你。”
妇人咯咯地笑,“你放心,我们既然救了你,必然会妥善安置,绝不会让你挨饿受冻的。”
“谢谢你,你们真是好人。”
不知道是因为落水的原因,还是因落水时遭到撞击,颁完好人卡,又和妇人说了两句话,沈芙蓉便感觉一阵困意上涌,不知不觉之间,她就睡着了……
等沈芙蓉再次醒来时,她终于明白了妇人口中“不会挨饿受冻”的意思。
她被卖进了妓馆。
屋子里很黑,空气里弥漫着浓厚的味道,外面是不绝于耳的丝竹之音,不时伴着些猥琐的笑声。
特么的,这就是妥善安置吗?
等明白自己的处境后,沈芙蓉忍不住爆粗口。
此刻她双手被反绑着牢牢缚在身后,嘴里也被塞着一团破布条堵着,就像案板上的一条咸鱼,要任人宰割了。
沈芙蓉摇了摇昏沉沉的脑袋,挣扎了一下发现没用,就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了,只闭上眼睛保存体力,打算用一切手段延续生命。
不知过了多久,才等到有人推门进来。
是几个手拿皮鞭的壮硕大汉。
紧随几个大汉后面跟进门的,是一个身材稍稍有些臃肿,但是却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中年妇女。
看架势、打扮就知道是调教新人的龟公和老鸨。
几个龟公进门后分别站到了两侧,皆是目光凶狠的盯着沈芙蓉。
老鸨一步三摇的走了过来,在沈芙蓉面前站定,手上的羽毛扇子轻摇,开口道:
“呦,醒啦?啧啧,这一双黑眸神采奕奕的,让人眼睛就是一亮,倒是生得真不错,这小模样五十两可不亏。”
老鸨一脸贼笑,显然对这笔生意很满意。
五十两?
沈芙蓉有点失望,她才值这么点钱?
即使她的才华不值钱,但她的美貌,至少得值五百两吧。
她真想把马车上那两个人拽回来揍一顿,尼玛把她卖了就算了,才卖这么点钱,还商人呢,到底会不会算账?
老鸨想必是瞧着沈芙蓉满脸愤慨,幽幽说道:
“这位姑娘,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来到这里就是新生,一切得从头开始。
你要知道,进了我春香院的人,你是龙也得给我盘着,是虎你也得给我卧着,不然啊,我们这里可有的是法子,好好调教不听话的小姑娘!”
老鸨说完,特意往两侧龟公手上拿的皮鞭上瞟了一眼。
沈芙蓉跟着看过去,这么厉害的皮鞭,要是抽在身上,后果可想而知,轻则疼痛难耐,重则皮开肉绽。
沈芙蓉立刻朝着老鸨“唔唔唔”的叫了起来,奈何嘴巴被破布堵住,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老鸨眸光一闪,伸手将她嘴里的布给扯了。
沈芙蓉猛地松了一口气,动了动发麻的嘴唇,抬头朝老鸨笑道:
“这位妈妈,什么调教不调教的,不就是接客吗?我接还不行嘛!”
老鸨显然没有见过沈芙蓉这样不哭不闹,直接痛快答应接客的姑娘。
她愣了下,嘴张了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地说道,“你、你答应接客了?”
两侧的几个龟公更是张大嘴,眼神已经彻底被震惊覆盖。
沈芙蓉淡定地点点头,“不就是接客吗,我能行!”
说出来就怕眼前几人不信,她可是晏云朝京都最大的青楼——清风楼的老鸨,什么场面没见过?
只不过她的清风楼不做皮肉生意,更不会干逼良为娼的勾当。
她在心里腹诽着,摆好表情,扭脸看老鸨,“不过我现在身上没有力气,在接客之前,你们得给我准备一些吃的喝的。”
“这有什么,只要你真心想留在我们春香院,妈妈保你以后吃香喝辣。”
老鸨捏着帕子绕到沈芙蓉的侧边,笑出了满脸褶子:
“前院正好来了一位贵客,稍后啊,我便让人为你梳洗打扮……”
第二百四十五章 逃出
沈芙蓉同意接客后,就被送到一个院子里梳洗打扮。
待梳妆完毕、换上歌舞姬的薄纱裙后,她裹着熏人的香风,又被带到了另外一个装饰华丽的房间。
这个房间里面空间很大,布置看起来也是很贵重,桌上摆放着几样美食、糕点,以及一坛酒。
看来这不是普通的妓馆,起码是在这个地方排得上号的那种。
等带她进来的人退了出去,沈芙蓉绕到桌前,抓了两块红豆糕,一手一块塞进嘴里。
诶?味道不错,没有一般糕点那么噎人,软糯糯的入口即化,很好吃。
沈芙蓉拿一块,又拿一块,再拿一块……
吃完小碟上最后一块糕点后,她自斟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大口。
把手中茶水全部喝掉,她将空茶杯摔破,拾起一块碎瓷片藏在袖口里,又把其余的碎块踢到桌底下掩着。
等做好这一切,沈芙蓉拍了拍手,转身坐到一侧的椅子上,开始喝着茶水,嗑着瓜子等客人来。
等了许久,一个大腹便便,一脸猥琐眉带轻佻之气的公子哥趔趄着扑进了门:
“哟,小美人,你就是新来的那个外地小娘子?”
公子哥老鼠似的目光紧紧盯着沈芙蓉,他脚步虚浮,摇摇晃晃坐到沈芙蓉身边,满脸猥琐的上下打量她一眼,色眯眯的说道:
“瞧瞧这水灵灵的小模样,啧啧,你也不要害怕,只要你乖乖的配合我,让我舒坦了,我会很疼你的……”
沈芙蓉微微一笑,撑着下巴回应他:
“不好意思,虽然我是挺美的吧,但我可是洁身自好的好女人,不可以这么随便。”
“呵,都卖身到这种下贱的地方了,还装什么贞洁烈女?我劝你最好识相点,真要把我惹急了,明天的你可就不知道死在哪个阴沟里了。”
公子哥看起来很愤怒,脸都扭曲了,他扫了眼不远处的大红罗帐床,直接上前去扯沈芙蓉的衣领。
沈芙蓉不着痕迹地让了让,一片衣角都没让他碰到。
公子哥没扑着东西,还险些一个狗吃屎摔在地上,他面色狰狞,刚要暴怒,却见沈芙蓉掩嘴“咯咯”笑起来。
“你急什么呢?等到一会儿尽了兴,要什么我不给你呢?”
沈芙蓉丰艳的眼神中略现睥睨,她笑盈盈的踱步到公子哥跟前,柔若无骨的手指轻轻地绕弄着他襟上的扣子:
“我的嗓音可是特别好听,入耳极了,难道公子不想领略一番吗?”
经不住沈芙蓉的俏目放电,公子哥此刻抽去了骨头一般,早酥了半边身子:
“哎呦,美人说哪里话?我若不从岂不辜负了美人一番情意,美人是想唱戏、还是弹小曲?我定陪美人尽兴便是……”
公子哥话说到一半突然便停住了,后背噌的出了一层冷汗。
只因先前顺着衣襟上的扣子绕弄到他脖颈上的柔荑,此刻正用锋利的碎瓷片抵住他白嫩的脖子。
冰凉锋利的瓷片抵在脖子上有些刺痛,公子哥神情惊慌,战战兢兢的说道:
“美人,不,这位姑娘,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对上沈芙蓉那双泛着冷意的黑眸,先前的醉意瞬间清醒了不少,他唇色发白,整个人僵直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沈芙蓉冷冷一笑,看着公子哥,一字一句道:
“别担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只要你老实一点,等我安全离开这里后,自然会放了你。”
“好,好,只要你不杀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公子哥连连点头,看着沈芙蓉眼底透出来的冷漠,他早已经吓得腿软手软了。
沈芙蓉眸色微深,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这才挟持着公子哥一步步往前走,下了楼梯,来到了妓馆的一楼大堂。
当沈芙蓉劫持着公子哥走过来时,嘈杂的大堂瞬间安静下来,静得连一根针掉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每一个人的眼中,都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所有人都目光炯炯的盯着大堂中央的沈芙蓉。
而与此同时,几个手拿皮鞭的龟公冲出来,挡住了去路。
后面更是冲出六位大汉,个个面容凶悍,配有棍棒。
“大胆,还不把人放了!”
一个龟公上前两步,朝沈芙蓉厉声喝道。
旁边的几个大汉,更是齐唰唰抽出皮鞭、棍棒,威势逼人。
沈芙蓉扫视了这些人一眼,纹丝不动地稳稳站在原地,大声喊道:
“都给我让开,不然,我会立刻要了他的小命!还有,给我准备一匹快马,现在,马上!”
众人见状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却也并未依言让路。
沈芙蓉将架在公子哥脖子上的碎瓷片往下压了压,她的手上明显是用了力气的,这让公子哥的脖子上都被压出了浅浅的一道血痕。
公子哥已经被吓懵了,整个人抖得就跟摸了电门一样,话也说的有些结巴:
“你、你们没听到她说的话吗?还、还不速速让开!”
“哎呦喂,这可如何是好啊?我的姑娘啊,你这是做什么啊?”
这时,妓馆的老鸨得到消息赶了过来,被眼前看到的一幕吓个半死。
她没想到碰到了个硬茬子,原本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沈芙蓉,居然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
“我再说一次,都给我让开!”
沈芙蓉眯起眼睛,声音加重了几分,她微微抬起头,深邃的双眸宛如暗夜里的苍鹰,犀利的看着老鸨等人:
“否则——我就不敢保证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情了。”
老鸨顿时感觉浑身冰冷,她的脸色刷的阴沉到极致,转头对几个堵着路的大汉冷声命令道:
“让开,放她走!”
那些原本堵着沈芙蓉的大汉不甘地看她一眼,不情不愿的把路让开,站成了夹道欢送的两列。
沈芙蓉劫持着公子哥穿过他们,快步到门口的一匹大白马前,当即一脚把公子哥踹开,迅速翻身上马,策马离去。
公子哥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捂着肚子,脸色煞白。
一旁的龟公扫了公子哥一眼,愤愤不平地朝老鸨问道:
“妈妈,咱真就这么放了她?”
如此忍气吞声,不像是他们春香院的作风吧!
“进了我春香院的人,谁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老鸨冷笑一声,对着几个大汉扬了扬下巴,语气冰冷:
“跟上去,找个没人的角落,把她给我抓回来,还有,把她的腿给我打断!”
第二百四十六章 弃马
“是!”
几个大汉立即领命而去,这种事儿,他们经常干,早就习已为常,他们最擅长抓逃跑的姑娘,还没有人能躲过他们的追踪。
目送几个大汉离去,老鸨的脸色仍旧阴沉,来她春香院的可都是贵客,一个外地来的臭丫头竟敢得罪她的客人,还在她的地盘撒野,真以为她真的拿她没辙了吗?
等逮到人她定好好给这个臭丫头一点教训,让这不知死活的东西知道厉害。
……
沈芙蓉夹紧马肚,策马狂奔了一段,渐渐放慢了速度。
骑马快奔太过引人注目,她在这里没有路引,现在又一副风尘女子的打扮,很容易就会被官府捉拿关押。
如若进了监狱可要比进了妓馆更惨,而且说不定一旦查了出来她是从春香院逃出来的,就要被送回去。
那么不用想也知道,等待着她的将会是妓馆的毒打和折磨,到时只怕会生不如死。
而且她骑术一般,也根本跑不过天生生活在马背上的北羌人。
所以这个时候她必须兵行险着,出奇制胜,速战速决,看来只有弃马而逃才是一个最好的办法。
想到这里,沈芙蓉四下看了看,随之在转弯之后,她当机立断地褪下身上的纱衣系在马脖子上,做出马背上有人的假象。
然后在一间民房门口,她果断的跃下马背,用力拍了马屁股一掌,马儿立刻受惊了一样猛地窜了出去。
她自己一个翻滚,撞开民房的房门,紧接着手疾眼快的把门关上,又加上门梢。
一套动作下来行如流水,一气呵成,可谓是干净利落。
“白马在那!往城门的方向跑去了,快追!”
“那边,追!”
沈芙蓉翻身进门后不久,很快便听到门外的喊叫声与杂乱的马蹄声响起,看样子是在急急追着窜跑的白马离去。
等这些声音消失在门前的巷子里,她靠在门上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等再抬眼时,却看到一个年轻少女微微瞪大眼睛,正惊讶的看向她。
少女想必是这处民房的主人,看到穿着暴露、突然闯入的她仿佛受了惊吓,身体开始如筛糠般的颤抖起来,下意识的想要尖叫。
沈芙蓉只是微微一愣,瞬间就反应过来,连忙张手上前几步,一手捂住少女的嘴巴,防止她乱叫把别人引来,另一手拎出一个鼓鼓的钱袋塞到少女掌心里。
这个钱袋是她在劫持那个公子哥的时候,从他身上摘下来的,里面显然有不少的钱。
少女被沈芙蓉捂住嘴刚欲挣扎,意识到手里猛然多出来的东西她就停了下来,因为她感受到了那是什么。
见少女不再挣扎了,沈芙蓉慢慢松开了手,并对少女轻声说道:
“你别怕,我是从妓馆逃出来的良家姑娘,不是坏人,我现在需要帮助,你能帮帮我吗?如果可以的话,这些钱都给你。”
“你、你要我怎么帮你?”
少女不知是信了沈芙蓉不是坏人的话,还是被这些银钱打动,虽然她浑身还是有些瑟瑟发抖,却表露出了想帮忙的意思。
沈芙蓉看出少女明显还是害怕,语气便尽量轻柔地道:
“我需要食物和水,还要两套干净的衣服,东西给我后,我立刻就离开。”
“啊?好,你等一下,我这就去给你准备。”
少女似乎没想到沈芙蓉的要求这么简单,很快便进屋收拾了一个包袱出来。
沈芙蓉打开包袱看了看,满意的将钱袋丢到了少女怀里。
随即她将包袱里的一套素色袍服拿出来套在身上,将头发随意挽在脑后,便提着包袱出了这处民房的大门。
只是,还未等她走出多远,那些大汉就追了过来。
“臭娘们,原来你在这里,真是好手段!”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阴冷的男声,沈芙蓉吓得差点把手里的包袱砸过去。
她转过身,果然看到是春香院的那些大汉追了上来。
几个大汉被一匹空马溜得精疲力尽,等发现马背上根本无人后连忙折了回来。
此刻看到沈芙蓉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换了一身装扮,几个大汉不敢再掉以轻心,一群人即刻将沈芙蓉围了起来。
沈芙蓉背对着高墙,步步后退,她没抢没弹还没武功,这回真是插翅难飞了:
“我与你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对我穷追不舍?”
“哈哈哈……”
众大汉仰头大笑起来,其中一个大汉恶狠狠地回道:
“只要我们弟兄几个在,进了春香院的人,就休想再逃出去!”
“可我是无辜的,卖我的那两个人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没有权利偷偷把我卖掉。”
“你这些话还是留着去跟妈妈说吧!”
一个大汉已经动起手来,想要偷袭沈芙蓉。
沈芙蓉发觉后,直接通过跆拳道,飞起一脚将大汉踹倒在地。
外围的几个大汉露出惊讶的眼神,大家对视一眼,立刻举起手中的长鞭、棍棒,齐齐袭向沈芙蓉。
奶奶个熊的,一群大男人欺负她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沈芙蓉在地上翻身滚向一旁,随着又一个翻身跳跃,再起身时,已将一块被掰成两半的锋利碎瓷片,准确无比地投射到了离她最近的两个大汉身上。
两个大汉停顿了一瞬,脖子上喷涌而出一道鲜红血液,继而倒在了地上。
剩下的几个大汉立刻愤怒起来,又同时向她围攻。
沈芙蓉左一绕,右一绕,灵巧地躲避着他们的攻击。
忽然一根长鞭甩过来,“啪”的声抽中沈芙蓉的手臂,她只觉得骨骼碎裂的痛感蔓延开来,痛到她龇牙咧嘴。
由于手臂上的伤,沈芙蓉的动作不如之前利落,长鞭却如蛇,狠辣刁钻,眼见就要朝她再次挥下。
沈芙蓉用尽全身力气,翻身想要躲开,下身却被突如其来的棍棒打中,她双腿顿时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下是真的要死翘翘了。
眼看着长鞭带着劲风呼啸而来,快要狠狠打到她身上,沈芙蓉绝望地闭上眼睛。
但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诶?好像被什么东西接住了?
沈芙蓉颤了颤眼睫,慢慢睁开眼睛,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伤人
只见一个女子竟空手接住大汉打过来的鞭子,大汉用力向后拽,想撤回鞭子,可是女子的力气很大,根本不允许他再动分毫。
而这个英姿飒爽的女子,沈芙蓉恰巧认识。
对方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当初一眼看中了北羌国使臣身边的随从乌元烈,自此被迷了心智,哭着喊着求她爹戍边将军进宫求封,自愿和亲到北羌国的朱姑娘——朱一嫣。
此刻鞭子的一端被朱一嫣紧紧握住了,大汉再次试着抽回鞭子,非但没有抽回,鞭子还被朱一嫣一个用力,抢了过去。
朱一嫣手中捏着鞭子,秀眉一蹙,瞳孔中翻涌着怒意,狠狠将方才大汉欲挥在沈芙蓉身上的那一鞭,反手挥到了大汉身上,怒斥道:
“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当街行凶,杀虐孤弱?”
她要是再晚半步,后果不堪设想。
大汉“啊……”的一声,直接被鞭子的力道甩到了一边,脸上顿时鲜血淋漓。
目睹大汉被朱一嫣打的摔倒在地上,众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原本以为这逃跑的臭丫头要完蛋了,结果没想到,王后居然会出现在这里,并徒手接住了同伴的鞭子。
眼见大汉狼狈起来的那一刻,朱一嫣手里的鞭子像是敏捷的灵蛇一样飞了过去,大汉脸上顿时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再次被惨打一顿。
众人吓得脸色发白,连忙齐齐跪俯在地,嘴里连声道:“王后饶命,王后饶命啊……”
其中领头的那个大汉起身跪行到前头,朝着朱一嫣“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头:
“王后请明察,这女人本是我们春香院的逃妓,被我们兄弟找到却不肯乖乖跟我们回去,这才对她小惩大诫一番。”
“什么?”
朱一嫣蓦地转头看向沈芙蓉,难以置信的张大嘴:“她是逃妓?”
什么逃妓,她在妓馆待了还不足一天,根本没接过客好吗?
沈芙蓉无奈地仰头翻了个大白眼,连忙为自己解释:
“我不是,我没有,他乱说的!是有坏人趁我昏迷时,将我卖进了春香院,我苏醒后,得知真相这才及时逃出来的。”
“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朱一嫣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众大汉,神情冷漠。
“这……”
众大汉面面相觑,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朱一嫣见状怒意横生,没好气的指着他们劈头盖脸地一阵臭骂:
“天子脚下,你们春香院竟敢做这强抢民女、逼良为娼的勾当,简直是丧心病狂!信不信,我一把火把你们那狗窝给烧了!”
“不是的,误会,王后,都是误会啊!”
几个大汉咽了一口口水,赔笑道,“原是我们认错了人,我们要找的不是这位姑娘,不分青红皂白就伤了人,是小的们不对,小的们知道错了。”
“哦,是吗?”
“是是是。”几个大汉点头点的像捣蒜。
朱一嫣冷冷道:“知道错了就好,今天我就绕过你们,若是以后再让我发现你们欺压良善,我定然不会放过你们的,行了,都滚吧!”
“多谢王后!”
几个大汉听完朱一嫣的话后,松了口气,连忙逃也似的离开了。
等他们离开后,朱一嫣把鞭子往旁边一抛,接过身旁侍女的锦帕擦了擦手,瞥了沈芙蓉一眼,悠悠然地说道:
“我还以为,当初引得北羌国使臣和振威将军萧天陌争相求娶的周家小姐有多了不起,没想到居然混成了如此模样。”
这话伤害性不大,可侮辱性极强。
沈芙蓉挪了挪身子,感受到一丝凉意,她垂头看了看身上,这衣裳刚穿上时也算是严丝合缝,如今却是处处透风。
“我要说我不是您以为的那个人,您能信吗?其实我叫杜鹃,就是一个普通商人的女儿……”沈芙蓉尽量使自己的目光真诚,不像撒谎。
朱一嫣却轻笑出声,她慢慢蹲下身子,认真打量了沈芙蓉几眼,“是吗?你不是她?”
“不是,真不是!”
沈芙蓉再接再厉,声情并茂,“虽然我不知道您口中的是哪位贵人,但我也只是与她长得相像罢了。”
朱一嫣笑了笑,却弯身重新捡起了地上的皮鞭,捏着在手掌上轻拍了两下:
“既只是个商女,便拷问看看,说不定是哪国的奸细,诶,对了,我马车中还有断指夹、烙片……等刑具,玉官,还不把我的刑具端出来!”
那个唤作“玉官”的侍女答应一声,很快把一套刑具从马车上拿了下来,随后又取出几枚长针,朝着沈芙蓉慢慢的走了过去。
沈芙蓉看到那泛着奇怪光芒的长针,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欸别别别,我是我是我是,有话好好说嘛!”
“呵。”
朱一嫣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唇,她觉得眼前这位,倒是有趣的紧。
见沈芙蓉承认了,她摆摆手让侍女把刑具端下去,扫了地上先前被沈芙蓉用碎瓷片划破喉咙,倒地身亡的两个人,缓缓对沈芙蓉说道:
“想不到你也敢杀人。”
沈芙蓉抬起酸痛如一滩烂泥的手臂,艰难地站起身子:
“起初是不敢杀的,但是后来被逼的没办法,毕竟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
朱一嫣点点头,转头对着马车的方向道,“来人,把她带上马车吧!”声音沉稳而具有威严。
“诶??”
沈芙蓉上一秒还在愣神,下一秒已经被架胳膊架腿扔进了马车里。
“我淦!我腰间椎盘都要被你们扔突出了!”
沈芙蓉扫了几眼木着脸,二话不说把她丢到马车里的侍女和侍卫,心道她这算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吗?
车帘晃动摇摆间,沈芙蓉看到朱一嫣正指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对着一个侍卫说着什么。
朱一嫣的脸侧对着她,阳光使得她的侧脸全部淹没在阴影中,而她身上那衣衫上绣着的金边凤纹却在阳光底下泛着光泽。
到底是与在闺阁中时不一样了。
沈芙蓉有些泄气,忽然觉得内心很复杂。
等朱一嫣也上了马车,她忙往她跟前凑:
“那个,朱一嫣,其实吧,我对你来说没啥价值,不如这样,你就当我是个屁,把我给放了……”
朱一嫣微微侧目,看着沈芙蓉轻皱了下眉头,随即扬手竖掌,毫不犹豫将沈芙蓉打晕过去……
第二百四十八章 雷劈
尼玛,我身上还有伤,起码给我包扎一下啊!你们这样对待一个病号,是要遭雷劈的。
只来得及想到此,沈芙蓉便彻底晕了过去。
***
沈芙蓉是在一阵窒息中醒过来的。
她觉得自己就像陷入了深深的梦魇般,感觉自己的整个胸腔好似被填满,想张开嘴呼吸,却无法吸入一丝气体,眼皮有千斤重,无论自己如何用力,仍然无法掀动一丝缝隙。
好在彻底无法呼吸前,这些感觉消失了。
然而,这并没有结束。
下一瞬,新一轮缺氧的窒息感,迅速地侵蚀着她的大脑。
挨不住这种窒息感,她本能地张开嘴,想要喘息,但她的呼吸像是被堵住了一样,鼻子上有轻薄的冰凉触感。
在半梦半醒之间,沈芙蓉想起了一种古老的刑法——
将濡湿的纸一张一张贴在人的脸上,到第六张时,基本上人就已经惊恐窒息而亡,然而揭下纸来,死者却像是在沉眠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难道有人要杀她?
是谁?究竟是谁这样恶毒?
濒临死亡的窒息感不断袭来,沈芙蓉心中大惊,本能的挣扎起来。
刚好此刻,听到有人发出了轻微的“咦”的一声,她立刻卯足了劲儿用力推向声源处,随即坐起身,一把扯下了脸上的东西。
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起来,对方一个重心不稳直接跌倒在了床下。
“乒乓”一阵不小的声响,沈芙蓉定睛一看,对方竟然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她惊愕低头,发现从脸上扯下来的东西也不是她以为的濡湿的纸,而是一张精巧的人皮面具。
看来是她误会了,眼前这小姑娘并不是要杀她,而是要把这张人皮面具贴她脸上,只不知是脑子不好用还是手残,贴了半天总和她的五官对不齐罢了。
见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也被细心包扎过了,沈芙蓉转眸去打量四周。
这里像是一个大殿的后殿,灯火辉煌,富丽堂皇,她的身下是一个巨大的雕花檀木床,整个大殿如安睡的神邸般圣洁高贵。
画面安静而美好,唯一不协调的就是某个气势汹汹站起来的身影。
小姑娘显然是摔的狠了,龇牙裂嘴地捂着腰,指着沈芙蓉的鼻子,气的几乎说不出话来,缓了好几口气,才眼珠瞪圆,尖声毒骂:
“本公主好心帮你,你居然敢对本公主大打出手,你这个不知死活的混账东西,本公主要先划花你的脸,再把你卖到窑子去!”
公主?
沈芙蓉上下打量了小姑娘几眼,心道朱一嫣才嫁过来几年?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孩子,那眼前这姑娘一定就是北羌王乌元烈的妹妹了。
怪不得人皮面具贴不好,这姑娘看起来确实不很聪明的样子啊。
随随便便就透露自己的身份,这在宫斗剧里活不过前三集,要是没人罩着单拼实力,估计第一轮就得领盒饭。
确定没有生命危险,心中疑惑又得到解答以后,沈芙蓉心情就好了,一旦适应了心里没事了,就是爱招猫逗狗,消停不下来。
她拎起床上的团花软枕给自己垫在腰后,伸手从身侧的小几上的果盘里抓了一把瓜子,开心地嗑了起来:
“你是北羌国的公主?那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被沈芙蓉的不按常理出牌惊呆了,涨红了脸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大胆,本公主乃是北羌国的荣乐公主,我的事何时轮到你来问?”
沈芙蓉点点头,“荣乐?两宫眉寿同荣乐,戬谷永来崇,嗯,好名字!”
荣乐斜睨着沈芙蓉说道:“本公主的名讳自是尊贵高雅,容得你在此多嘴多舌?”
沈芙蓉摊手。
行八。
虽然她从小就是那种老师不管把座位给她换哪,她都能聊的典范,但是和一个一张嘴就跟吃了枪药似的,张口就是刺的人在一起,她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了。
可当她沉默后,荣乐却怪异地看向她:“诶,你怎么不说话了?”
不是你先把天给聊死了吗?
沈芙蓉瞥了荣乐一眼,暗暗翻白眼,正要开口,忽听外殿传来一阵响动。
“哎呦,我的王后,您私自出宫,如今王上亲自过来了,您难道不该给王上一个解释吗?难不成您连规矩也忘了……”
前殿和后殿之间隔着一道屏风,沈芙蓉听到这道声音后,忙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跑到屏风后向外瞧。
“诶,你怎能偷窥……”
荣乐惊得刚要喊叫,沈芙蓉立刻将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并招手示意荣乐过去跟她一起。
荣乐犹豫了片刻之后,也果断加入其中。
玉屏上画着远山碧水,透过屏风的缝隙可以看到,此刻,外殿有三个人。
在大殿的中央,背向屏风的是朱一嫣。
站在朱一嫣对面的一男一女,男的刀削剑刻的俊武轮廓,上挑的眉眼,薄而嫣红的嘴唇,霸道张狂的气势,正是北羌国主乌元烈。
而女的一身粉色裙袍,头戴两排珠链组合在一起,中间是一颗蓝玉石的额饰,肌肤白如美玉,腰肢柔软妩媚,是位脸生的北羌美女。
美女长得很漂亮,说话却很恶毒,气焰也不是一般嚣张:
“听说这次出宫,您还和几个妓馆的粗人动了手,您是王后啊,怎能如此不顾身份?”
女人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身旁的乌元烈一眼,接着道,“如今想来,您这般不顾仪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倒像故意的似的。”
“你!”
朱一嫣表情骤然转冷,双手死死地攥着,最终抬眸看向乌元烈问道:
“难道王上是来兴师问罪的吗?王上打算怎么处置臣妾,是打入冷宫还是直接处死?”
乌元烈微微牵唇,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你可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北羌国的王后,母仪天下,固守后宫是你的本份,你为众妃嫔之首,应该以身作则才是,凡事应知进退,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朱一嫣的脸色有些难看,苦涩的回道:
“你该知我从来不是那种温柔小意的女子,你若觉得我不配为后,下旨废了我的后位便是。”
乌元烈脸色一沉,气势凛冽地负手而立,“你以为,本王真的不敢?”
他的声音仿佛淬了冰,沈芙蓉在内殿听的心脏突突突跳得厉害,噤了声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真没想到,这朱一嫣比她混得还惨啊!
第二百四十九章 处置
以前沈芙蓉听十月说起朱一嫣主动求嫁北羌的事时,还觉得特别有意思。
一直在想,等朱一嫣到了北羌国之后,发现她相中的小随从,其实就是她要嫁的北羌国帝王时,不知会是何反应?她与北羌王又会有怎样一段传奇的爱情故事?
可让人始料未及的是,这朱一嫣别说拿下北羌王的芳心了,如今来看,连个嫔妃都搞不定。
这乌元烈不会真的废了朱一嫣的后位吧?
沈芙蓉心里面叹了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向朱一嫣。
屋外光线透过藕荷色的窗纱帐子照进房间里,形成忽明忽暗的阴影,闪闪烁烁,晦明不定。
朱一嫣望着对面神色冷凝的人,这是一张极好看的容颜,清隽,阴柔,五官比女子还要精致俊美三分,若是放在南风馆里,定是倾国倾城的绝色,但这个人,是九五之尊的天子,更是她一见倾心之人。
可她知道,他与她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就连他当年娶她,也不过是为了拉拢晏云朝来稳固王位。
他与她貌合神离,她也一直隐忍着,事实上,她自个儿都不清楚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她也不明白,晏云朝那么多的士族子弟她不要,怎得就偏偏瞧上了异域的他。
可世间有情人谁不盼望着与心爱之人长长久久,白头偕老呢,她就是瞧上了他,一颗心牢牢系于他身上,她不服,决意要随北羌使臣回北羌,更是同自己做一场豪赌。
但如今看来,她显然赌输了。
“既然如此,王上何不早点下令,了结心愿?”
朱一嫣微微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在眸底落下淡淡的阴影,“若非真心相待,这王后之位,我也不稀罕。”
“王后果然性情中人,不过王后这话,未免也太不把王上放在眼里了吧?”
听了朱一嫣的话,北羌美女便开始幸灾乐祸,迫不及待的在乌元烈面前抹黑朱一嫣,继续拱火道:
“既然王后执意要自请辞去后位,王上何不从了她的心愿,给她一道废后圣旨便是。”
乌元烈闻言负手在背,脸色喜怒不定。
尼玛,这个搅屎棍太可恶了,沈芙蓉为朱一嫣抱不平,恨不得冲出去替朱一嫣教训对方一顿。
下一秒,有人做了她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情。
只见荣乐突然从屏风后跑出去,红着眼双手朝北羌美女扑抓过来,并厉声尖叫道:
“居然敢欺辱王嫂,本公主打死你这个贱人!”荣乐疯了般厮打着北羌美女。
“啊!你干什么?放手!”
北羌美女的头发被揪住,头皮都快被扯下来了,疼得她不停推搡荣乐,试图反抗。
“你这个心肠歹毒的贱人,本公主打死你……”
荣乐一边骂着,一边对着北羌美女是拳打脚踢,打了不知道多少巴掌,恨不得将她打死。
哦豁。
沈芙蓉看得目瞪口呆,荣乐姑娘,我敬你是条汉子!
“啊!”
北羌美女猛然挣脱了荣乐的抓拽,惊恐的大叫一声,躲到了乌元烈的身后。
乌元烈脸色铁青,准确无误地抓住荣乐的双手,忍无可忍,厉声打断她的辱骂,语气冰冷的让人如临腊月的冰窖:
“够了!小小年纪满口粗秽之语,平日里,本王是如何教导你的?难道你都忘了吗?”
“王上,姬妾不怪公主。”
北羌美女理了理被抓乱的发髻,回头怨恨地看了朱一嫣一眼,朝乌元烈意有所指的悲泣道:
“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公主近来总往这凤仪宫跑,难免沾染上粗鲁市侩之气。”
这话一出,藏在内殿的沈芙蓉倒抽了口凉气,这意思摆明了就是在说荣乐是被朱一嫣带坏的,好让乌元烈对朱一嫣越加质疑与不满,这个北羌女人太阴毒了!
然而,她都没缓过神来呢,外殿的朱一嫣已猛地扬起一巴掌,狠狠朝北羌美女脸上打去,“啪”好一声响亮:
“放肆!荣乐乃是北羌公主,岂容你诋毁?”
朱一嫣彻底爆发了!
北羌美女瞬间就给傻了,精致白皙的脸颊上红了一大片,足见朱一嫣这一巴掌打得有多重。
原来以前我看错你了,朱一嫣好样的!就该这样,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叔可忍,婶不可忍!
面对这种人,忍根本没用,讲道理也没用,能动手就千万不要动口,敢叫你不痛快的人,先让她不痛快。
沈芙蓉忍不住拍手叫好,双手攥拳使劲的挥舞,脸上越来越红,像打了鸡血一样满脸兴奋地盯着外殿的情况。
乌元烈果然是个高手,面对眼前的混乱,居然都面不改色。
空气似乎也停止了流动,良久,外殿传来了北羌美女的哭嚎:
“王上,您可要为姬妾做主啊……”
紧接着,乌元烈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
“以王后之见,本王该如何处置眼前的事情呢?”
朱一嫣毫不客气地开口,“雪姬这样放肆,以下犯下,不守妃子本份,理应治罪,免得下头个姬妾不知高底,成天的闹腾,按照宫规,应杖刑一百逐出王宫。”
北羌美女一听,面色煞白,一脸恳求地看向乌元烈,眼中闪烁着点点泪光。
乌元烈唇畔逸出一声嗤笑,挥挥手,立刻便有两名内侍冲进来抓起北羌美女拖下去。
等凄厉的求饶声散尽,乌元烈眯了眯眼睛看向低敛了眉目的朱一嫣,“那王后自己又当如何呢?”
朱一嫣怔了一下,见乌元烈沉着一张脸冷冷地注视着她,她抿了抿唇,淡淡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悉听尊便?
朱一嫣这二傻子,这不是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里吗?应该说“就此别过,江湖再见”才对。
沈芙蓉在内殿急得不得了,却不想意外发生了——只听“咿呀”一声,她不小心碰到屏风,发出了细微的响动。
“谁在那里?!”
就在这时,乌元烈那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猛然看向了内殿屏风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刀。
沈芙蓉心头猛地一提,一股冷汗从脑门上滑落,浑身的汗毛儿都竖起来了。
如果被乌元烈发现她在这里,恐怕她就会被强制软禁,再也难以离开了。
沈芙蓉不敢再朝往偷看,也不敢乱动,几乎是憋着呼吸,大气不敢喘一口。
外殿很快响起了属于男人的脚步声,从容不迫,却越来越近,每一步都有着深重的回响,声声敲打在沈芙蓉的心坎上……
第二百五十章 报答
感受到外面的人很快就能发现她,沈芙蓉顿时慌了手脚。
完了完了完了……这下该怎么办才好?
慌忙之中攥紧了手,她这才反应过来手里还捏着先前那张人皮面具。
看清手里的东西,她顿时眼睛一亮…
“王上!”
“王兄!”
朱一嫣和荣乐看到乌元烈的举动也是吓一跳,生怕他发现藏在内殿的沈芙蓉。
“王兄不能责罚于王嫂,难道王兄忘了,如若不是王嫂,乐儿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荣乐跑上前一把拉住乌元烈的胳膊,嘴里说着替朱一嫣求情的话,眼睛却焦急地扫向近在咫尺的那扇屏风。
此刻大殿里空荡荡,从她的角度望去,依稀看到屏风后面似乎有个影子往里缩了缩。
乌元烈冷笑一声,不顾她的拉扯,几个大步便转到了屏风后头。
荣乐和朱一嫣忙抬脚跟了进去。
等越过屏风,几人看到屏风之后,一个侍女正在整理床榻被褥。
见到进来的三人,侍女忙低眉顺眼地行礼,恭恭敬敬地请安。
扫了眼整齐的叠成了豆腐块样的被子,乌元烈环视了一下四周,随后冷声说道:
“以后没有本王的旨意,不可再随意出宫。”
说罢,乌元烈最后看了脸上瞧不出什么端倪,很是平淡的朱一嫣一眼,转身离开了这里。
等乌元烈走后,朱一嫣吐了口浊气,双眸沉敛,眼底晦明晦暗的,掠过一抹复杂之色。
而荣乐却是一下子跳起来,快步走到床榻旁的侍女面前,在她脸上掐了掐,声音充满了激动:
“你是怎么把这张人皮面具贴脸上的?这张人皮面具可是一位妙手神医花了半生的心血制成的,本公主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没想到居然真的能须臾间覆盖住人的整张脸,使其容貌大变,真是太神奇了!”
侍女莞尔一笑,将人皮面具揭开一角露出真容,赫然正是刚才藏在屏风后面的沈芙蓉。
沈芙蓉随意地摆摆手,又将人皮面具重新贴好,“简单,就跟贴面膜一样。”
还别说,先前她仔细端量了一下,这人皮面具薄如蝉翼,透气性能极好,光滑得好似婴儿的皮肤,戴上后和皮肤也很贴合,感觉不出什么不适。
“面膜又是何物?”
听了沈芙蓉的话,荣乐越加迷糊,“还有,你的声音为何也变了?”
呃,沈芙蓉呆呆地看着荣乐和朱一嫣,还真的不知道该向两人怎么解释。
这个时代还没有面膜这一类型的东西,而她在现代时,是声优的事情也不能说。
尽管内心山呼海啸,但她面上还是一派波澜不惊。
片刻后,她挽起左手衣袖,露出一小截白皙手腕,侃侃而谈,像个走江湖卖假药的:
“其实我们人的皮肤,具有渗透以及吸收的功能,面膜就是通过压力差渗透的方式来让皮肤进行营养吸收,等我有时间了,做一些面膜送给你们,保证能让你们的皮肤非常的充盈有弹性,变得更加白皙嫩滑。”
“至于声音嘛,我曾经跟一位江湖艺人学过变声术,也就是口技,可以学不同的人说话。”
“原来如此,难怪王兄瞧不出破绽。”
荣乐托着下巴点点头,又颇有兴致地问了沈芙蓉几个关于面膜的问题。
沈芙蓉回了话,扫了眼端坐在桌前不知在想什么,维持着一个姿势,仿佛一尊石像的朱一嫣,朝荣乐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刚才说,如若不是朱一……哦,不,王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是什么意思,王后救过你吗?”
荣乐听后也转头看了朱一嫣一眼,朝沈芙蓉微微抬起头,眼里流露出钦佩与为之骄傲的光芒:
“没错,王嫂救过我的命……”
原来,在朱一嫣和亲嫁来北羌不久后,北羌曾有过一次很大的内战。
那时乌元烈金戈铁马,率军在外奋勇杀敌,岂料一支叛军突袭,攻入皇庭。
乌元烈一母同胞的妹妹荣乐公主首当其冲,被叛军首领俘虏。
当时整个皇宫被战火席卷而面目全非,无数嫔妃宫人躲在墙角,因恐惧而瑟瑟发抖。
那时候的荣乐以为自己死定了,即使不死,也会被凌辱糟蹋,或者是成为敌军要挟王兄乌元烈的筹码。
就在这般生死关头,一身戎装的王嫂朱一嫣赶来救她。
王嫂一箭射杀了擒住她的叛军首领,将她救下后,又对那些嫔妃宫人言,都已经这个份儿上了,哪还有什么退路,倒不如拼死一搏。
宫人士气高昂,再不畏惧,纷纷拿起武器跟随王嫂杀敌,就在血液染红了半边天的时候,她们终是撑到了乌元烈带兵赶回来。
“本公主可不是那种不懂得知恩图报的人。”
荣乐小脸上一片认真坚定的神色,“王嫂救了本公主的命,也救了本公主的名声,如若不是有她,本公主怕是早就已经死了,以后只要有本公主在,就绝不会让人欺负了她去……”
原来朱一嫣也在北羌经历了不少磨难,沈芙蓉有些佩服的看了朱一嫣一眼,不愧是将门之后,在那么危险的时候,也能临危不乱泰然处之。
看来之前她白白为她担心了,有这样一个被降得服服帖帖的小姑子,朱一嫣的生活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她最该担心的是她自己。
想到此,沈芙蓉凑到朱一嫣跟前,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那个……谢谢你救了我,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的,你看,我在你这儿也耽搁了不少时候,你能不能帮我离开北羌回晏云啊?我在晏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办。”
朱一嫣听了,只是瞥了一眼沈芙蓉,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子,淡淡道:“客气的话就莫要说了。”
欸?
这算什么意思?究竟是帮她还是不帮她?
沈芙蓉试探地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朱一嫣却是答非所问:“听说,你和萧将军成亲后感情甚笃,萧将军从未有纳妾之意,只对你一心一意……”
怎么好好的提到了她和萧天陌?
沈芙蓉眨眨眼,还是把萧天陌丢下她和晏凤珠一起回京,也许她头上已经种了一片青青草原的话咽了回去。
在惊奇和困惑的双重刺激下,她的大脑转得飞快,电光石火间她灵机一动:
“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争宠?”
第二百五十一章 争宠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朱一嫣很欣赏沈芙蓉的一点就透,打了个响指,笑吟吟道:
“只要你能助我得到王上的心,我便送你回晏云如何?”
果然是这种戏码啊,沈芙蓉只觉得头疼:
“贵为王后还需要争宠吗?”
在她的印象里,只有一些品级低,经常受到宫人欺负的弱小嫔妃,为了让后宫的人看得起她,日子好过一些,才会费尽心机去争宠。
朱一嫣都当上王后了,每天吃点山珍海味,无聊了看看美女嫔妃啥的,它不香吗?还费这个劲干啥。
“方才的情景你也看到了,我的王后之位并不稳,况且我虽仍居中宫,却也只是徒有虚名,树欲静而风不止,只要进了这王宫,真的就由不得自己了。”
沈芙蓉点点头,虽然她不擅长这种迫于形势和后宫嫔妃耍心机、争皇宠的明争暗斗,却也明白,一心想安然度日却也难免会遭受其他宫里众妃的诸多迫害。
只要北羌王乌元烈心里真正有了朱一嫣的位置,那些妃嫔的手段也就不足为惧了。
“好,我答应你,我助你一臂之力得到北羌王的宠爱,而你则需帮助我顺利回晏云。”
不就是争宠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她在现代时也是刷过无数宫斗剧的,作为电视剧十级研究学者(并没有),她有的是法子帮朱一嫣争宠,助她坐稳后位。
要说怎样才是古代嫔妃争宠的正确姿势?
那一定是打败对手,攻略最终boss!
不过在这之前,她得先搞明白朱一嫣和乌元烈现在处于一个什么阶段。
沉吟了片刻,沈芙蓉问道:“你和北羌王在这之前关系怎么样?”
朱一嫣听后咬了咬嘴唇,思索了一会,言简意赅的回道:“他对我…甚是疏离。”
“还是让本公主来说吧!”
荣乐适时接过话头,“自大婚当夜,王嫂一不小心把在朝堂上威风八面的王兄踹下龙床后,王兄就很少来王嫂宫中了……”
随着荣乐的讲述,沈芙蓉忍不住扶额,哀叹!
朱一嫣为人聪慧,却过于耿直,不懂得圆滑,不讨人喜欢,自从来到北羌国后,这一路走来走的磕磕绊绊,经历了不少挫折磨难,也得罪了不少人,就连北羌王也对她退避三舍。
在这万花齐放的后宫中,想要脱颖而出,得到北羌王的宠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朱一嫣又这么刚,难怪夫妻感情不和睦。
该了解的也都了解差不多了,沈芙蓉拍拍手站直了身子,“相信我吗?”
朱一嫣唇角轻抿,盯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我,自是信你的。”
沈芙蓉颔首,“那从今天开始,你都得听我的,你放心,我要你做的事情,不会对你不利。”
朱一嫣点了点头,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情绪。
沈芙蓉见状松了口气,藏在心里的那些忧虑为难,一扫而空。
朱一嫣怎么说也救了她一场,如若不是朱一嫣,她恐怕早被妓馆的人捉回去了。
她向来不喜欢欠别人,尤其是人情,这次她助朱一嫣达成所愿,也算报答朱一嫣的恩情了。
“既如此,那现在就开始吧!”
沈芙蓉说着站直了身子,上下打量了朱一嫣一番,“唔……先去把这身衣裳换了。”
朱一嫣一愣,荣乐也惊愕地张大了嘴,话语中仿佛还是有点不确定:
“换衣服?好好的为何要王嫂换衣服?”
朱一嫣回过神来却没有什么犹豫,直接命人将她新制的衣裳全都取来,让沈芙蓉来替她挑选。
片刻之后,几个侍女将一件件极为艳丽的衣裳,轮番展示在沈芙蓉面前,沈芙蓉一一看过,却是摇了摇头。
最后她亲自跑到衣橱里,取了一件素淡雅致的衣裙,又一溜小跑儿拎到朱一嫣跟前,笑道:“我觉得这一件比较适合你。”
朱一嫣挑了挑眉,虽觉得沈芙蓉手上这件颜色太素,可还是拿起衣裳依言去换。
沈芙蓉又对一个侍女吩咐了几句,让侍女按照她的话为朱一嫣重新梳妆打扮。
等朱一嫣换了素雅衣裙,重新装扮转了出来,荣乐公主和屋中其他人立在原地,愣愣地张大嘴巴,好半天没有动作。
此时的朱一嫣身子纤纤,状若蒲柳,眉目柔淡,漂亮的五官搭配着白如春雪的皮肤,杏眸明亮剔透,身上散发着从未有过的柔和之光。
奇妙的是明明只换了一身装扮而已,却好似变了个人一般。
沈芙蓉满意的点点头,朱一嫣确实是一个真正的大美女,只是以往打扮太过艳丽,美则美矣,但看起来攻击性十足。
如今一改之前的穿衣风格,穿上这件较为淡雅的长裙后,整个人显得淡雅又落落大方,衬出了她出尘脱俗的气质,又显得格外温婉。
虽说爱情一定不能拘泥于表面,要寻求灵魂的契合,但却也不能否认,大多数时候,颜值即是正义。
那些电视剧里的狗皇帝哪个不是喜爱娇滴滴的小美人,偏袒柔弱美丽的小白花?
据她曾经浸淫言情小说的经验,古往今来最流行娇娇软软只会嘤嘤嘤的小白花,男人都好这一口。
虽然朱一嫣是比起自己嘤嘤嘤,更擅长让别人嘤嘤嘤的飒爽女王型,不必非要走柔弱小白花路线,可适时的装柔弱,的确能刺激男人的保护欲。
只要能把人追到手,有的是时间教他明白美丽的花儿都带刺。
“那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
见识到了沈芙蓉的“变装术”,荣乐兴奋的搓了搓手掌,王嫂的事她肯定义不容辞的帮忙,她恨不得立刻把王兄绑来王嫂这里,全力成全他们。
朱一嫣正站在铜镜前,左右端详着自己,闻言也扭头看向沈芙蓉,眸中隐含期待。
沈芙蓉凑近她们,俯下身在两人耳边嘀咕了数声。
荣乐听得脸上的表情连连变化,又是惊诧,又是不敢置信,却更透着几分跃跃欲试。
朱一嫣却显得有些犹豫不决,她抬眸深深地看了沈芙蓉一眼后,幽幽地吐出一口气:
“你确定,要我这样做?”
沈芙蓉含笑说道:“出色的猎人往往是以猎物的身份出现,况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第二百五十二章 古墓
一阵刺耳的哭声把萧天陌从长久的沉睡中惊醒。
他动了动眼珠子,发现自己此刻正躺在一张石床上,想翻身下床,却是觉得浑身瘫软,手脚酸麻软绵绵的,好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他顿时心下一沉,挣扎了许久才坐起身,稍微打量了一下昏暗的四周。
这是一个陌生的石室,四面皆是石壁,其间不见有任何装饰。
石室中间有一张大大的长桌子,其正中是一盏烛台,烛台的四周堆满了瓶瓶罐罐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桌沿上散落着一些瓜果,地面上掉落着一面破碎的妆镜,满目苍夷。
萧天陌神色沉沉,眉心皱出一个小小的‘川’字来,这里明显不是普通的房间,如此诡异的布局,更像是一座墓室。
他挣扎着抬手抚上石壁,猛然看到自己小臂上深深浅浅的一排牙印,他深潭般的眼底,渐渐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忧色,显得凝重而肃然。
眼前的这种情况出乎他意料之外,那日,他在幽林谷将蓉儿安顿好后,就又孤身返回了那个可疑的山洞跟前,想调查蓉儿掉落水潭的真相。
谁知他刚进入山洞,就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一条小青蛇咬伤。
紧接着,他便感觉浑身乏力,功力尽失,随后便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躺在这里。
想到此,萧天陌再次抬起胳膊,又看了眼手臂上的牙印,牙印已变浅变淡,没有几日功夫不会恢复地如此之快,自已也不知道被禁锢在这个墓室里多久了。
还有蓉儿,蓉儿如若发现他失踪,不知该有多着急,幸好段生和余重楼他们都和蓉儿在一处,蓉儿在幽林谷应该是安全的。
萧天陌攥紧手心,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正要低下头研究一下身下的石床,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暗道,便听到石床对面的石壁发出了一阵沉闷的声音。
他愕然转头,紧接着看到整个石壁竟然缓缓升了起来,而先前隐约中听到的哭声再次响起,声音尖锐细长,嘤嘤呜呜,似哭似笑。
萧天陌马上大声的喝问道:“什么人在装神弄鬼?出来!”
他带着几分冷意的厉喝,响彻在这个石室之中,在四面凹凸不平的石壁上,带起一阵又一阵的回响。
很快,一个头戴面纱遮住脸部,让人看不到容颜的女子踏着回响之音,出现在如门一般大小的洞口,从移开的石壁下走了进来。
随着她的进入,“啪”的一声,石壁门又猛然关闭了。
萧天陌的眸色晦暗不明,目光停在了头戴面纱的女子身上,沉声问道:
“你是何人?为何要将我囚禁在此?”
头戴面纱的女子并未答话,而是抬头瞧瞧萧天陌,又垂头看看自己的双手,发出痴痴的傻笑声。
萧天陌英眉紧皱,随着女子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女子手里正捧着一个泥人。
他粗略的看了一眼,竟然看见这泥人与自己有几分相像。
难道这女人和自己乃是旧识?
他眯了眯眼睛,目光紧紧地盯着头戴面纱的女子,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她的身影有些眼熟,可是打量了半天都没有头绪。
他神情复杂,一字一顿的冷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这个女人的情况有些不太对,女人一会儿痴痴的看着他,一会儿嘴里发出了嘿嘿的傻笑声,看起来疯疯癫癫的。
这女人是真的神志不清,还是在装疯卖傻?
萧天陌眉头紧蹙,待女人走到他身前不远处,他飞身往上用力一拔,猛然掀掉了女人的面纱,但下一秒映入眼帘的一幕,使他面色一惊,瞳孔倏然增大。
只见面纱下是一张黑漆漆皱巴巴,好似被火烧过的焦黑脸,简直就像恶鬼一般。
居然是一张被毁容的脸!
一口鲜血突然从萧天陌口中喷出来,他因为强行运功,脸色泛白,五脏六腑也随着痛如刀绞。
他无力抹去唇边血渍,从震惊中挣脱过来,便软软地靠在石壁上紧紧盯着女人。
女人突然被掀掉面纱,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她恐惧的瞪大了眼睛,“嗖”的一下,钻到了长桌底下,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一双眼睛望向萧天陌,龇牙咧嘴,咿咿呀呀叫唤着。
她手中原本捧着的泥人,也因为刚才的慌乱掉到地上,那里正好有一滩水渍,泥人瞬间瘫成了一团稀泥。
过了许久,见萧天陌只是一动不动地靠坐在石床上,并未有其他动作,女人缩着脖子从长桌下钻出来,脑袋不停的转着,眼睛无神的垂着地面,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说着什么。
片刻后,她来到摔坏的泥人跟前,索性蹲着玩起了泥巴。
女人的脸上、衣服上全都沾得脏兮兮的,却始终一副傻乎乎的笑,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调调,两只手在地上不停的扒着,偶尔蹦起身子,看起来开心得不得了。
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看了片刻,萧天陌而后单手撑着身子盘坐在石床上,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虽然他不清楚究竟是何人压制了他的功力,把他和一个疯子关在一起,但再周密的计划都难免会有漏洞,他定能找到逃出去的方法。
萧天陌刚刚合上眼睛,原本蹲在地上玩泥巴的女人突然抬头,快速瞥了他一眼,随后垂眸,收敛了眼底所有情绪……
***
月黑风高夜。
北羌王乌元烈缓步走在幽静的石桥上。
石桥本来就白,被皎月又漆了一遭,更如夜光玉一般动人,桥下池塘的睡莲开得茂盛,淡袅的荷香在空气中飘荡,让人心旷神怡。
这时,万籁俱寂里,却突然响起了婉转动听的歌声: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
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
唯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
何似在人间……”
乌元烈惊讶地循声望去,只见湖中心的凉亭内突然升起了仙雾,而在烟雾缭绕中,一个身着雪白衣裳的女子正在明月之下翩翩起舞。
女子脚步轻盈,身影婀娜,雪白的衣裳随风飘动,翩翩起舞的身姿犹如一只美丽的蝴蝶。
他正看得愣神,忽然“啾”的一声响飞到天上,紧接着有红红的火苗蹿在夜空中“咚嗒”的爆开了。
“护驾!快护驾!”
乌元烈身侧的侍卫听到这奇怪的声音,连忙满脸紧张地大喊着将乌元烈护在身后。
可当他们举着刀剑对准天上时,却看到黑暗的夜空中,突然绽放出几朵绚烂而美丽的花儿……
第二百五十三章 烟花
天空中就像一朵又一朵的花儿不停绽放着,那流光溢彩四散开来的点点金光,把夜空装点得如此灿烂夺目。
沈芙蓉微笑着看着眼前绽放的烟花,眉眼弯的像月亮。
这可是她费了好大劲儿才鼓捣的烟花,还如此漂亮,依稀的,都是现代时的光景啊。
她又看向亭中先是一个大鹏展翅,又是一个魔力转圈圈的朱一嫣,心里有说不出的复杂和感慨,不管乌元烈爱理不理,反正她是被感动了。
绚丽的烟花还在黑暗的夜空中竞相绽放,照亮了夜空,夏花般绚烂。
见到此景,乌元烈身后的侍卫上前一步,“王上!”
“无碍。”
乌元烈伸手挥退了侍卫,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亭中沉浸舞蹈完全不受影响的人儿。
在绚丽烟花的映衬下,舞动的俏丽佳人如诗如画,光彩夺目,成为让人无法忽视的焦点,也是一场美轮美奂的视觉盛宴。
只是意外来的总是这么猝不及防,佳人在转身时,不慎勾住了亭边围栏,眼看着马上就要翻入水中。
紧急关头,乌元烈轻身一跃,从桥上蜻蜓点水般跃到了佳人身旁,一脚踩在了亭中围栏上,将佳人一把拉入怀中,带着她跃到了安全地带。
藏在山石后的沈芙蓉看到这一幕,满意地点了点头,关键时刻,女人的腰不是腰,是勾魂夺命的刀啊。
双手揽着佳人纤细的腰肢,乌元烈不自觉垂下了头,眸中却是深沉一片。
佳人夜半起舞却被他撞上,若说是碰巧,未免也太巧了些,恐怕是有人提前知道他的行踪,有心准备的巧遇吧。
这么做,不怕用心,就怕别有用心。
只是当他看到怀中人的脸,他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放大,似乎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生物。
只因为对方居然是那个他怎么想都想不到的人。
“朱一嫣?!”
乌元烈吃惊地打量着朱一嫣,完全出乎意料。
寻常的朱一嫣像只锋芒毕露的孔雀,总给人一种咄咄逼人之感,可今日一身白衣飘飘的她,却看起来温柔宁静,充满着期待和生命力。
更不可思议的是她居然还会跳舞,竟还跳得这般美,自己与她成亲这么多年了,还从未见过她跳舞呢。
不过想起前几日在凤仪宫两人的针锋相对,乌元烈瞬间黑了脸,几度想要把胳膊抽回去,却根本抽不动。
朱一嫣不会凫水,刚才一时脚滑差点掉到水里,真心是被吓得不轻,此刻紧紧的抱着乌元烈的手臂,死不松手。
沈芙蓉蹲在暗处,看的捏了一把冷汗,姐妹,你要淡定啊,说好的欲擒故纵的把戏呢?该耍的时候,你可不能落下啊。
“你怎么知道本王在这?”
乌元烈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嗤笑,挑眼看朱一嫣,“看来本王身边的近侍得换。”
听清此话,朱一嫣回过神来,顿觉心像是被人一箭射到,想动不敢动,除了丝丝的疼,便没有感觉到什么了。
她立刻松开了抱着乌元烈的手臂,显得颇为平静:
“王上不必摆出这副姿态,我并不知道你会来,我的舞也不是跳给你看的,我跳舞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开心一些。”
不等乌元烈再开口,她便径直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语气带着几分不自知的悲伤和自嘲,眼睛里带着一滴泪,逆光下说不出的柔美:
“我知道王上一开始心仪的和亲对象不是我,甚至有些憎恨我这个替补,或许,我就是不配被爱吧。”
朱一嫣说完这些,在乌元烈怔住的间隙转身离去。
等乌元烈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走远了,只留下一个背影。
背影是长长的,看不见尽头的孤独和失望。
乌元烈长久注视着她的背影,月色下,他那俊美得不染凡尘的脸,剑眉微拧,好看且深邃的眼眸带着一抹深思……
在朱一嫣转身后,沈芙蓉缓缓勾起额下一弯新月,也赶紧离开了这里。
现在朱一嫣苦情倔强小可怜的人设是立住了,而且突然对乌元烈的不咸不淡,看样子也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
朱一嫣和乌元烈早些定情,她也能早点离开这里。
“王嫂、沈姑娘!”
沈芙蓉和随朱一嫣刚绕过一座假山的转角,荣乐便窜了出来,两眼放光地问道:
“怎么样?王兄芳心暗许了吗?”
朱一嫣转头看向她,“你怎么也来了?”
荣乐连忙摆摆手,又扯了扯毽子上的鹦鹉羽毛,“我真的不是来偷看的,只是积了食睡不着,想着来园子里踢毽子。”
“踢毽子?”
朱一嫣看了看头顶若隐若现的月亮,又扫了眼漆黑的四周,懒得搭理她,转身离开。
“诶,等等我啊!”荣乐连忙追了上去。
回凤仪宫的路上,荣乐的嘴巴像是拧了发条叨个不停,不停追问今日如何?可是天赐良机?
朱一嫣置若罔闻,专注走路的神色颇有点宝相庄严的菩萨相。
荣乐惹不起菩萨,只能凑到沈芙蓉跟前:
“咱们下一步要怎么办?今日本公主可是瞧见那丽姬让御膳房做了补汤给王兄送去了,咱们要不要也送送汤水?”
沈芙蓉莞尔一笑,“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要先抓住他的胃,这也不失为一种良策,不过王上日理万机,操劳国事,光简简单单的送汤水可不成。”
荣乐好奇问道:“那该送什么?”
“要送就送舌尖上的美食。”
沈芙蓉如数家珍,“像夫妻肺片、母子相会、东坡肉、叫化鸡、红烧狮子头、蚂蚁上树、粉耗子呀,还有甜点老婆饼、猫耳朵……”
荣乐越听嘴张得越大,到后来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这些东西如何能吃?还有,草菅人命可是有违人道的呀!”
“啊?”
沈芙蓉一愣,继而大笑,直笑得脸上的人皮面具险些掉下来。
她抬手轻轻拍按着脸部,朝荣乐笑着解释道:
“公主误会了,我说的这些乍一听名还挺吓人,其实都是各色美味佳肴,回头我做了,公主尝尝就知道……”
荣乐和沈芙蓉一面说笑着,一面跟随朱一嫣的脚步向前走去。
等她们走远后,一个轻巧的身影从不远处的屋顶上跃下,脚若踏风,绵软无声。
来人神色复杂地看了沈芙蓉几人的背影一眼,又警惕的看了看四下,随后向西面的宫墙而去……
第二百五十四章 凤爪
黎夜玉在夜色中出了王宫,一路向南,很快进了位于一条偏僻小巷的客栈。
客栈内,段生、余重楼、十月和石头正焦急的等待着。
“你终于回来了。”
见黎夜玉推门进屋,几人赶紧站了起来,十月率先忍不住询问,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声音中竟然还带着一丝颤音:
“怎么样?可看到夫人了?”
黎夜玉略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
众人见状,眼中立即露出一丝失望,同时也有些无奈。
石头从桌上倒了杯茶水递过来,黎夜玉接过,喝了点热茶,继而沉声道:
“我寻遍了整个北羌王宫,并没有看到可疑的人,更没有发现夫人的踪影。”
十月闻言秀眉微蹙,“夫人会不会已经离开王宫了?”
那日夫人掉落河中失踪之后,她们本以为夫人凶多吉少,后来段生给石头加急传信,让他动用清风楼所有的情报网寻找夫人的下落。
石头亲自带领所有手下全部出动,昼夜不休,终于查到了有关夫人的消息。
有人看到一个疑似夫人的女人,被一对夫妻救上了一艘商船,据调查,船上的那对夫妻乃是来往于晏云与北羌两国的商人。
得到消息后,等不及查明具体真相,他们便一路马不停蹄追来了北羌国。
来到北羌后,他们听闻有个凶悍的女人大闹了这一带最大的妓馆——春香院,直觉告诉他们,那个女人就是夫人。
果然,据在场的人所形容,那个女人长的和夫人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后来人被王宫里的朱王后救下,不知被带到了何处。
想到此,十月接着说道:
“如今的北羌王后乃是我朝戍边将军之女朱一嫣,她是识得夫人的,总不至于对夫人不利吧?”
余重楼听后冷笑一声,“恐怕没有这么简单,萧夫人再如何也是我朝的长宁郡主,如果没有其他心思,朱王后就该以礼相待,将人好好送回才对,如今不明不白的将人扣留,谁知在打什么主意?”
段生脸色严凛,“师父对我有再造之恩,就算赌上我的命,我也一定将师父找回来!”
听了段生这话,黎夜玉垂下了眼睛。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刚才在王宫中,那个大笑着说“夫妻肺片”的爽朗女子。
那是个生面孔的女子,声音也是从未听过,不过,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她今天和她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内心深处对她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她们很久以前在哪里见过似的。
黎夜玉摇摇头,也许是她想多了,北羌王后朱一嫣原本就是晏云朝的人,带在身边的侍女她看着眼熟也无甚稀奇。
***
今儿王宫中本该忙的热火朝天的御膳房,此刻却是沉静如海。
原本给各个宫里提供吃食的御厨们都被赶了出来,正聚在廊下窃窃私语,古代社畜疯狂吐槽:
“方才荣乐公主带进去的那位姑娘是何人?”
“不清楚,好像说是凤仪宫的人。”
“凤仪宫里何时出了位厉害的大厨,我怎不知?”
“依我看,不过是想在公主面前邀功的自不量力之辈。”
“可不是,说是要做什么秘制的美味佳肴,将我们的人全赶了出来,但不管她要做何菜样,这洗菜、择菜、炒菜、雕花、闷肉、剁肉、杀鸡、整理碗盘的活计都要有人干吧,她一个人怎么可能忙活的过来?”
“哼,到时惹怒了公主,有她的好果子吃,咱们坐等好戏就是。”
其他御厨听后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眼里面却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御膳房内。
沈芙蓉正手提一根晶莹剔透的鸡爪子,将荣乐公主逼得连连后退。
“公主,你躲什么?这可是我精心腌制的柠檬泡椒凤爪,你尝尝看,真的超级爽口。”
荣乐瞪大眼睛,捂着嘴不停地摇头。
今早她可是亲眼看到沈芙蓉把御厨丢弃在木桶里的鸡脚倒出来,宝贝似的密封放在糖醋水里浸泡。
虽然这浸泡出来的鸡脚白白净净的,颜色倒也算清爽,但是她可不敢吃。
见荣乐死活就是不肯尝试,沈芙蓉不再勉强,她将手里的凤爪塞进自己口中,满足的眯着眼啃起来。
她很喜欢吃鸡爪、猪蹄这类的东西,虽然鸡爪上面并没有多少肉,但是却和鸭脖有异曲同工之妙,啃起来都非常有味。
“唔唔唔,好吃,没想到一次就成功了,我真是个厨神!”
这凤爪吸满了汁液里柠檬的酸和白醋的酸,二者完美融合,加上泡椒的微辣,爽口多汁,那滋味酸爽的她差点没把舌头都吞下。
荣乐见沈芙蓉一脸陶醉地闭起眼睛几秒,接着开始大肆攻击手中的凤爪,连皮带骨头咬的嘎嘣响,腮帮子鼓得跟个松鼠一样,不由得问道:
“真……真有那么好吃?”
“嗯!”
沈芙蓉点点头,把装凤爪的瓷盘往荣乐跟前递了递,“只有这一盘,你要是不吃,那我可就全吃了哦。”
荣乐这次没有躲开,犹豫着看向盘中点缀着青黄柠檬片的凤爪,最终还是捞出一根轻轻放进了嘴里。
一入嘴,她眼睛就亮了起来。
凤爪入口q弹,咬下去卡兹卡兹十分有嚼劲,一股酸爽的滋味好似从口腔直冲脑壳,那种淡淡的刺激在舌苔上绽放的感觉,让人忍不住陶醉其中:
“这个、这个……”
“怎么样?怎么样?”
沈芙蓉正吃得起劲,见状包成圆鼓鼓的嘴含糊地朝荣乐问意见。
荣乐冲沈芙蓉竖起大拇指来:“天啊,那般丑陋吓人的鸡脚,居然被你做的如此美味,这也太神奇了吧!”
听了这话,沈芙蓉扬起嘴角,吃货的幸福就是有人陪着吃好吃的。
荣乐吃完嘴里的凤爪,没忍住又捞出一根吃了起来,顺嘴说道:
“沈姑娘,你做的凤爪越吃越好吃,以后你可不可以经常做给本公主吃啊?”
沈芙蓉垂眸一笑,“一会儿让御膳房的那些御厨们也来尝尝,我将做法告诉他们,以后公主想吃了,就让他们做给公主吃。”
荣乐眼睛一亮,“好啊,那本公主以后就能天天吃了。”
沈芙蓉点了点头,她早晚会离开这里的,只是时间的问题。
当聚在廊下的御厨们看见送到眼前的凤爪时,眼睛瞪圆,脸都绿了。
这东西能吃吗?开玩笑吧!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中用
如果不是公主口谕的赏赐,他们都怀疑是有人在搞恶作剧。
虽然眼前的鸡爪个个饱满多汁,聚在廊下御厨们的目光中仍然透着几分不信任:
“真、真的是让我们吃的?”
“不然呢?”
送凤爪的侍女闻言,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紧接着说道,“行了,各位大厨快些仔细品尝吧,奴婢还等着回去复命呢。”
问话的大厨见状,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的接过装凤爪的盘子,脸上的表情甚至可以用狰狞来形容。
他深深地看了一旁的侍女一眼,拿起一根凤爪泄愤似的狠狠放入嘴里。
可下一秒,御厨全身没忍住一个激灵,猛然间瞪大了双眼。
一股奇异又美妙的酸辣味道顿时充满了他的口腔,香味浓厚,久久地在他的心里荡漾,让他回味无穷。
这个味道,简直是世间美味,真是太好吃了!
其余众人见这个御厨方才还一副视死如归的沉重模样,弄的像有人要杀了他一样,现在却舌头都快咬碎吞下的享受样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纷纷拿起盘中的凤爪也开始品尝起来。
“嗯,好吃!”
众御厨点头点头再点头,七嘴八舌道:
“真的太好吃了!”
“嗯嗯嗯,非常爽口,肥鲜肉美。”
“吃过之后浑身好像是被洗涤了一般,干爽舒服极了。”
一旁的侍女见几个御厨吃了凤爪后,像个二货一样“嘿嘿”傻乐,不由得捂嘴偷笑:
“公主殿下吩咐各位记住这个味道,回头她向沈姑娘讨了这做凤爪的配方,以后就要劳你们做给公主吃了。”
“是!”
众御厨恭敬应下,再看向御膳房门口的眼神已是充满了崇拜。
他们没想到这位沈姑娘如此厉害,居然化腐朽为神奇,将被他们丢弃的食材做成了诱人的美味。
隔着御膳房的窗户看到廊下的情景,沈芙蓉莞尔一笑。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美食确实是最能打动他人心的存在。
转而目光移到窗外的葱郁上,她又摇摇头,叹息道:“可惜中看不中用啊!”
她身后的荣乐听了,差点被鸡骨噎到,“我怎么感觉你在骂我?”
沈芙蓉有些无语的望着荣乐,天可怜见,我可没那样的意思,而且你也不太中看啊!
“我怎么敢骂公主呢?
沈芙蓉说道,“这御膳房窗外种的可是腊梅?”
荣乐笑着望了她一眼,回道:“是,王宫中腊梅随处可见,冬日里开花了美不胜收。”
沈芙蓉点点头,“我是说这腊梅,也只能供皇族游赏,增加意趣罢了,中看不中用,还不如种点桃子、李子什么的,不仅开花,还能结果子吃。
还有侧后方那个荷塘,与其养那些个鸳鸯,还不如养点鸭子,等到冬天肥了,可以做成烤鸭,外香里嫩风味独特,公主一定爱吃。”
“哎呀,本公主怎么没想到!”
荣乐十分高兴,“多谢你的建议,一会儿我就让人把腊梅挖掉种上桃子,再把后院的荷塘里全养上鸭子……”
刚刚进门的朱一嫣正好听到两人的对话,不由得抽了抽嘴角,若是没人拦着,估计这俩个吃货能把王宫改成饭馆。
“原来你们在这里,方才太和殿传来消息,说晏云王朝的贤王要来北羌国了。”
“贤王?”
沈芙蓉愣住了,自从贤王被晏圣宗指贬到了封地,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他的名号了。
不是说古代诸王在没有皇帝允许的情况下,是不能离开自己封地的吗?
“王后可知他是为何而来?”
朱一嫣沉吟道,“听闻贤王的正妃在数月前暴毙,他此次不远千里而来,乃是有意向王上提出求亲,求娶我北羌国的公主。”
“噗……”
荣乐凤爪吃辣了,刚饮了一口上好的贡茶,闻言顿时无法忍住,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
幸亏她关键时刻偏了偏头,才没有喷到站在她身侧的沈芙蓉脸上。
沈芙蓉看荣乐一脸惊呆了的样子,心中了然。
如今北羌王乌元烈和王后朱一嫣还没有孩子,宫里未婚的公主只有乌元烈的亲妹妹荣乐公主了。
看来,贤王想要求娶的就是荣乐。
只是贤王的正妃一贯身体康健,未听过有什么旧疾,如何就突然暴毙了?
而且她可没有忘记贤王当初都做了些什么,这贤王如今擅自离开封地,恐怕是不怀好意,想要发展外应谋权篡位!
“王嫂、沈姑娘,怎么办?本公主可不想嫁给那个狗屁贤王,你们快帮我想想办法啊!”荣乐此时都快要哭出来了。
“公主,你先别急。”
沈芙蓉想了想,说道,“今晚王后会去给王上送宵夜,可以顺道替你探探王上的口风。”
朱一嫣看了沈芙蓉一眼,她还真是替她做主做上瘾了,她什么时候说过要去给乌元烈送夜宵了?
不过想到她答应过沈芙蓉会听她的安排,便接口朝荣乐道:
“是啊,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你也不必过多烦忧,王上疼你,必不会答应此事的。”
荣乐咬了咬唇,点点头,“荣乐听王嫂的。”
她说着,又转头满怀期望的看向沈芙蓉,“你打算让王嫂给王兄送什么好吃的?”
沈芙蓉很潇洒地打了一个响指,“放心吧!我准备的美食,保证让你王兄过胃不忘。”
朱一嫣挑了挑眼皮,瞥了桌上的鸡骨头一眼,开口道:“你不会打算让王上也吃这鸡脚吧?”
这种东西若是端到乌元烈面前,别说品尝了,恐怕他看都不会看一眼,就得直接让人倒掉。
沈芙蓉也清楚这一点,连忙摆摆手,“不会不会,我还有一个很厉害的独门绝技——做薯塔。”
薯塔?
荣乐狐疑地看沈芙蓉一眼,“那是什么?”
“就是用一整颗土豆做成的美食,把土豆切成螺旋形片状,经过处理后,再穿上竹签,炸制一下,乍一看像塔一样盘旋在竹签上,色泽金黄,外形可爱、漂亮,王上看了一准想吃。”
“用土豆做的?!”
荣乐惊得人从椅子上蹦起来,利索地在怀中摸出五张银票按到桌上:
“你是不是缺银子准备食材?这些你先拿去,不够了再跟本公主说。”
沈芙蓉大喜过望,两眼放光地将银票收进自己怀里:
“好耶,公主果然爽快!我有点子你有钱,我们狼狈为奸沆瀣一气,错了,是通力合作同心济谋。”
虽然目前她在这里不愁吃也不愁穿,可从北羌回晏云路途遥远,她有银子傍身才能更有底气。
况且如果朱一嫣靠不住,她也得准备银子随时跑路才行。
第256章 懊恼
当晚,朱一嫣端着沈芙蓉口中的“豪华套餐”——三根薯塔、两个汉堡、一个披萨饼,外加两杯蜂蜜柠檬汁进了乌元烈的建章殿。
乌元烈正批阅奏章,听到声音勾起唇看向朱一嫣,笑意里带着三分讥笑、三分薄凉及四分的漫不经心,“你怎么来了?”
朱一嫣沉默片刻,试探道:“王上,你肚子饿不饿,我们一起吃宵夜吧?”
乌元烈清亮的眸色却显得一深,目光在她手上端着的托盘上转了一圈。
盘中的食物造型独特,却非常鲜美漂亮,土豆片层层叠成的食塔金黄闪亮,两块堆起来的面馍洁白细软,又圆又大的黄皮饼五色相映,香气宜人,令人食指大动。
这些可以说是食色盛宴,比他平时吃过的那些所谓的山珍海味,可不知要诱人多少。
但是乌元烈却丝毫没有兴致,他眉头微皱,深邃的眸中带着几分探究: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有话不妨直说。”
朱一嫣最近的反常,他都看在眼里。
这女人自从来了他们北羌国,便爪子锋利,像极了一只倔强的猫,如今却将这爪子收了起来假装乖巧,实在颇为怪异。
乌元烈唇角绷直,表情有些微妙,心里有一股说不上来的烦躁。
他向来喜欢掌控一切,不喜欢事情脱离自己掌控的感觉。
朱一嫣却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将托盘自顾自地放到了乌元烈身旁的案桌上:
“王上不要多想,臣妾真的只是单纯的想跟王上一起吃宵夜。”
“本王没胃口。”
乌元烈一手轻轻揉着太阳穴,闭眼假寐,眉宇间攒着郁气。
朱一嫣端起一杯蜂蜜柠檬汁轻轻地喝了一口,抬头看向乌元烈:
“王上不会是怕臣妾下毒吧?”
乌元烈僵住,然后缓缓睁眼,皮笑肉不笑道:
“本王相信,本王的王后还没有那么愚蠢。”
“那王上为何不吃?”
朱一嫣说着又拿起一个汉堡,张嘴咬了一口,细细的咀嚼着。
乌元烈依旧盯着她,沉默不语,视线似乎是要穿透她的身体,看透她的内心。
“王上别用这种眼神看臣妾,这盘中的美食可是荣乐花了五百两银票才让人做出来的,臣妾不敢独享,这才来请王上一同享用。”
“荣乐?”
听了这话,转而又想到朱一嫣曾经救过荣乐的命,乌元烈眼中的戒备逐渐消散。
过了几秒,他沉默地端起桌上的蜂蜜柠檬汁,试着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十分爽口。
见朱一嫣还在小口的啃汉堡,他也伸出细长白皙的手指,拿起一个汉堡放进了嘴里。
轻轻地咬上一下,那两层汉堡肉鲜嫩可口,清爽生脆的菜叶子不仅口感很好,还略带一丝甜味儿,构成了口中独特的美食乐章。
乌元烈感觉整个口腔都得到了满足,甚至忍不住喟叹了一声。
朱一嫣低头掩住笑意,眼中的算计一闪而过,当她转过身面对乌元烈时,已经恢复了那副淡然的表情。
“王上尝尝这个。”
她说着拿起一块色泽诱人的披萨,带出浓浓的拉丝,送到乌元烈跟前。
乌元烈伸手接过来,看了一眼还在藕断丝连的拉丝,眸中闪过一抹惊奇,忍不住问道:
“这是用何物做成的?”
朱一嫣回道:“好像是羊乳、牛肉、苞米粒、香菇等……”
就着这个话题,两个人聊了一阵儿,大多是乌元烈在问,朱一嫣细细碎碎的回答,气氛倒没有了一开始的僵硬和尴尬。
等用完宵夜,乌元烈突然朝朱一嫣问道:
“除了舞曲你还会什么?可会抚琴?”
“呵呵,这个嘛……”
朱一嫣表情一僵,从前她在闺中时,父亲也曾给她请过师傅教授琴棋书画,可她不喜弹琴下棋,表示自己又不是卖艺的,亦不肯去效仿其他姑娘写诗画画,表示自己又不去考状元,每日里便是摆弄刀剑,鲜衣怒马。
就连上次的舞曲,也是沈芙蓉依照她会耍的一套剑舞改编,那她也是练了好久的。
乌元烈看着朱一嫣支支吾吾的模样,眸中闪过一抹果然如此的神色,他唇畔勾勒出一抹完美的弧度,扬声唤门外的内侍去将他的琴取来。
等内侍回来后打开琴匣,将琴摆在桌案上,乌元烈席地而坐,似乎心情不错地说道:
“本王也好久未抚过琴了,你想听什么曲子?本王为你抚琴一曲。”
朱一嫣在自己贫瘠的脑袋瓜子里面搜刮了一番,回道:“琵琶行。”
乌元烈凝视着她,那眼神好似盯上一件好玩儿的猎物,片刻后,他手臂微抬,修长的手指放在琴弦上,时急时缓,行云流水地弹奏起来。
朱一嫣并不懂音律,她只是沉醉在乌元烈眉目如画,面如冠玉,一脸慵懒却又明澈的表情里,思绪渐渐飘远。
方才走出门的内侍,听到殿中突然响起的乐声,忍不住朝门缝里望了一眼,宫中人人都说王后失宠,并不得王上喜爱,可今日,久不抚琴的王上却是为王后娘娘弹奏起了“凤求凰”。
……
天蒙蒙亮,朱一嫣拢好衣服,垂头一路快步离开了建章殿。
殿中并无动静,乌元烈还没有醒。
朱一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又迅速的把头转了回来,并加快了脚步。
这叫不告而别,欲擒故纵。
这还要属沈芙蓉出得主意好,沈芙蓉说过,拿捏男人,就要忽冷忽热。
对他三分好,等他贴上来,再随便寻个错,把他晾个四五天,如此反复几次,他就会念念不忘,记住你的好。
收回思绪,从转角走过来时,朱一嫣突然一拍脑门儿,糟糕!
自己可是来探口风的,荣乐还在等她的消息,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呢?都怪王上……
昨晚她正听琴声,不,是看美男,看得入迷,后来不知怎么的各种感情漫上来,就很想哭,然后,她就真的哭了。
王上却在那时候,突然猝不及防地伸出手,轻轻为她拭去了眼泪,还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她瞬间瞪圆了眼睛,一时愣住,却也没有拒绝……
朱一嫣有些懊恼,她要如何向荣乐解释才好?难道要说她是被男色迷惑的无可救药的花痴本痴。
“救命啊啊啊!”
朱一嫣鬼哭狼嚎地对着墙角一顿猛搓。
沈芙蓉过来时,就是看到了她这副神经质的样子。
第257章 令牌
“嗳,你没事吧?”
沈芙蓉看到朱一嫣如此抓狂,还以为她是求而不得受了刺激,怒其不争地说道:
“是不是没得手心里难受?我的王后啊,喜欢你就上啊,反正你们是合法的,他要是不喜欢你,你就用强,瞧把你给磨叽的!”
朱一嫣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得手了。”
“喔……啊!!”
沈芙蓉没想到朱一嫣还真有两下子,真敢朝北羌王伸出了魔爪。
她发自内心的为他们高兴,“有情人终成眷属,太好了!”
朱一嫣抬手扶额,觉得有些难为情,“可是本宫忘了替荣乐问王上贤王的事……”
沈芙蓉无所谓地摆摆手,“没关系的,北羌王虽贵为国主,可说到底还是荣乐的亲哥,让荣乐直接去问他不就行了?”
“只能如此了。”
朱一嫣点点头,又沉吟道,“如今我与王上二人的关系改善了不少,不再似从前那般疏离,这还要多谢你。”
沈芙蓉呵呵地笑了几声,“王后不必客气,你不是也救过我么,我这也算是报了恩了。”
说到这,她又像想到什么似的,眼珠一转凑到朱一嫣身边道:
“不知王后可方便给我一块出宫令牌?昨儿荣乐公主不是给了我些银钱么,我想出宫一趟亲自采办食材。”
听了她的想法,朱一嫣一口答应下来,虽然沈芙蓉做的菜不算什么珍馐佳肴,但味道极好,将宫中御厨做的菜都比了下去,她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说道:
“这令牌乃本宫的宫中所用,只要拿着它就能自由出入皇宫。”
沈芙蓉接过令牌,仔细看了看,见令牌周围刻着祥云凤纹,一看便知是王亲国戚才有资格用的。
“多谢王后!”
沈芙蓉生怕她反悔,拿到令牌后就直奔宫人采买进出的角门而去。
一直到了宫门口,因为有朱一嫣的贴身令牌,她非常顺利地就出了宫,一颗悬着的心才稳了下来。
如今贤王马上就要来北羌了,此地不宜久留,她还是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妙!
不告诉朱一嫣和荣乐,也是怕节外生枝,谁知道因为贤王的到来,还会有什么变故。
反正当初她和朱一嫣有过约定,她助朱一嫣得到北羌王的宠爱,朱一嫣便帮助她顺利回晏云。
她恪守了自己的诺言,也不算失信于人。
至于回晏云,她觉得还是要靠自己才行。
走到宫门外的一个转角,沈芙蓉正好遇到了出宫采买的马车,她便乘上马车随众而去。
她刚走不久,几辆载满了绫罗绸缎,明显就是为宫中送布料的马车停到了角门外。
随后,一名身材微胖、相貌和善的中年男人上前与门前的守卫交谈。
这时,打扮成伙计模样的段生和黎夜玉相继掀开车帘,跳下了车。
黎夜玉扫了一眼和守卫交涉的中年男人,微微皱起眉头,“罗里吧嗦了这么久,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段生摇摇头,“宫里规矩大,递了牌子还要详细报备随行人数、货品情况……流程是有些繁琐的。”
黎夜玉低叹一声,“不知这次冒险进宫,我们能不能找到夫人?”
段生也是脸色凝重,“我坚信皇天不负苦心人,只要这样努力找下去,一定能够寻得些蛛丝马迹。”
两人正说着,忽听前方的守卫喊了一声,“放行!”
紧接着中年男人急步走回来,“快将马车赶进宫门。”
段生和黎夜玉对视一眼,连忙翻身坐到车辕上,随着马车入宫而去。
……
坐在采买的马车里缓缓行进间,听闻车外人声渐渐嘈杂起来,沈芙蓉有些好奇地掀开车帘来,马车也渐渐放慢了速度,缓慢驶入一条繁华的大街。
街上行人都穿着北羌人特有的服饰,人潮熙攘,摩肩擦踵。
很快,马车停在了路的一边,要去采买的宫人纷纷下车,去向了不同方向的目的地。
沈芙蓉也很快融入街上摩肩接踵的人群之中,随波逐流而行。
她难得来北羌一趟,还没有领略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好好转转再走也不迟。
大街上熙熙攘攘,叫卖声此起彼伏,大铺小铺一间接着一间。
沈芙蓉吃了一些特色小吃,又买了一些当地的特产抱在怀里,不知不觉就逛了一天。
眼见天色已晚,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走到了哪里,只能开始找合适的客栈落脚,打算第二天天亮再寻门路出城回晏云。
这大晚上的,合适的客栈还真不好找,大多数客栈不是打烊就是客满。
沈芙蓉在巷弄里穿梭了很久,才又远远看到一家客栈,门口挂着红灯笼。
她赶紧加快脚步走到店前,只见门头的匾额上写着“引魂客栈”四个大字。
好家伙,这店名取得也太阴森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鬼指路的呢。
沈芙蓉犹豫了片刻,还是抬手敲了敲紧闭的店门,不管怎样,有地方住总比露宿街头的好。
“谁呀?”
许久之后,才有了回应,一个伙计从门缝里探出了脑袋。
沈芙蓉连忙摆出笑脸说道,“请问这是客栈吗?我想住店。”
伙计上下打量了沈芙蓉一眼,随后让开身子,让门外的她进来。
这家客栈虽然不大,看起来客房也是很少,但却收拾的特别干净清爽,显得非常的舒服安静。
沈芙蓉满意地点了点头,看过伙计给她安排的房间后,就痛快地付了银子。
她出了宫,就把荣乐给她的银票拿出一张来换成了碎银,其他的贴身藏了起来。
伙计接过银钱后,对沈芙蓉说了句:
“客官您今儿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一晚,莫要乱出门为好。”说完便转身离开。
“哎!”
他这话说得不清不楚,沈芙蓉抬手叫了一声,向外追了两步,可对方转了一个弯,就没了踪影。
“这人真是奇怪。”
沈芙蓉“切”了一声,转身进屋关上了房门。
屋里很干净,一点灰也没有,床上铺好了被褥。
沈芙蓉走了一天路腿累得不行,洗了个热水澡,立刻舒舒服服的躺到了床上。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睡不着,之后有些肚子饿,便起床打算下楼去找点吃的。
一楼的一个房间里传出热乎乎饭菜的香味,应该就是客栈的厨房。
这么晚了还有人做饭?沈芙蓉吸了吸鼻子,走过去。
厨房并没有开灯,但是月光照在门框上,却能看到有一个人影手中拿着菜刀,正有一下没一下的切着……
第258章 黑店
照这个切法还不把东西切成碎末?
这哪里是在切食材啊,分明是在泄愤!
沈芙蓉站在过道惊疑不定地往厨房看,但是怎么都瞧不清楚,只感受到一种难言的令人心惊肉跳的气息。
这个时候天边忽然响起一道惊雷,在隐隐传来的轰鸣声中,天边一道一道闪电犹如惊蛇狂舞,天际骤亮。
沈芙蓉捂住嘴,差点尖叫出来。
因为她看清了放在案板上的肉,那像是剥了皮的又细又长的东西,从形状来看,绝对不是猪肉。
案板周围全是血,不断有滴滴答答的血水滴落,在地上已经汇聚成了一小摊,看着让人作呕。
墙角还堆着一块白布,白布的中间圆圆的隆起来,那样子就好像是盖着一颗人的脑袋。
难怪叫引魂客栈,原来这根本是一家送人归西、谋财害命的黑店!
沈芙蓉被眼前恐怖的场景吓得心跳差点停止。
她本能的一步步向后退,却一不小心脚跟绊到靠墙的长凳上,她顿时一个重心不稳,身体踉跄着往后仰去,“嘭”的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她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忽然惊觉一道锐利的眸光正紧锁着她。
她朝着厨房看去,只见那个手持大剁刀的男人已经回过身,手上的动作也不知何时就停了,此刻正直挺挺站着,月光映衬下,俨如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屠夫。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他手上的大剁刀在月光下散发着惨白的光芒,刀锋散发出阵阵令人战栗的寒气。
沈芙蓉紧紧的盯着黑暗中的人影,坚持原则,敌不动我不动。
并且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对方是瞎子,看不见。
只可惜,老天爷估计上了岁数,耳朵不好,根本没听到她心里的祷告,男人娴熟地操着那柄大剁刀,然后一步步向她走过来。
“你……你不要过来啊啊啊!”沈芙蓉忍不住扯着嗓子大声叫喊起来。
然而男人并没有理会她的话,依然在朝她靠近。
男人身上的血腥味儿浓重的呛人,不断钻入沈芙蓉的鼻尖。
沈芙蓉尖叫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撒开脚丫子就跑。
要是再慢一点,恐怕她就是一具尸体了!
一路穿过并不明亮的过道,沈芙蓉一直跑到大门跟前,伸手颤抖的握住门栓,用力一拉,“吱呀”声响起,门很容易就被打开了。
沈芙蓉不敢松懈半分,迅速从大门冲出去,拼命朝外面跑去。
她脚上的鞋子跑丢了一只,赤裸的小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冷得她眼泪差点掉出来。
但她头都没敢回,身后“踏踏…踏踏…踏踏…”的脚步声越来越大,在安静的夜色下,格外清晰。
对方好像也在跑,而且隐约还伴有沉重的呼吸声,不断的向着她所在的位置袭来。
危险正离她越来越近。
沈芙蓉可以非常清楚地听到自己那剧烈的心跳声。
她慌不择路,借着淡淡的月光,深一脚浅一脚的不停向前跑着。
小巷里,时不时传来一阵野猫的叫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渗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渐渐地脚上就像灌了铅一样,越来越重。
而身后的脚步声却慢慢的,一点点的与她拉近了距离。
沈芙蓉踉跄的顺着小巷一直跑到头,再一拐,迎面竟是一堵墙壁,再也无法前进。
特么的,原来这是条死胡同,好晦气!
沈芙蓉踉跄的扑到墙面上,扫了一眼墙边乱七八糟堆放的杂物堆,目光落在几块交错叠摞着的石头上。
身后的脚步声急促逼近,关键时刻,沈芙蓉也爆发出了非常的能量,她退后两步助跑,纵身一个飞跃踏上石堆,一鼓作气扒住墙头,翻身便跃了过去。
只是墙体老旧,竟然被她扒下来一块墙砖,导致她落地的时候摔了个跟头。
尼玛,这是墙还是饼干啊?怎么就没有一个正常可靠的地方?
所幸墙不是很高,落地后沈芙蓉又一骨碌爬起来,玩命地跑。
又不知在巷弄里穿梭了多久,直到渐渐听不到身后的追赶声了,她才闪进另一条巷子里,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着。
只是气还没喘匀实,突然,一个巨大的影子出现在她面前,重叠在了她的影子上。
她一抬头,只见先前追赶她的男人正站在她面前,手中还拎着那把带血的大剁刀。
“——啊啊啊!”
沈芙蓉大声尖叫着,猛地从地上跳起来,想趁对方不注意,冲出巷口。
结果人还没冲出去,便被对方一把薅住后衣领,男人仅仅用了一只手,便生生将她摁翻在地。
她惊惧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感觉到对方的刀,马上就要割破了自己的喉管。
就在她快要被吓晕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咦?居然不是,奇怪,我明明听到了夫人的声音。”
这道算不上温柔的女声,却是让沈芙蓉猛地一惊。
她既惊喜又难以置信地扭头看过去,果然看到了站在对面房顶上,英姿飒爽的黎夜玉。
“玉儿,救命!我在这,救命啊!!”
沈芙蓉连忙拼命朝黎夜玉叫喊着,并试图脱离男人掌上的钳制,然而男人的手就像铁钳一样,紧紧地扣在她的手臂上。
所幸黎夜玉听到她的叫喊,很快飞身上前来,三两下把钳制沈芙蓉的男人打翻在地,红着眼,嚎叫着,“夫人?你是夫人!”
沈芙蓉摆脱了束缚,立刻坐起身,一把扯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玉儿,是我!”
“师父!”
这时,段生从小巷的另一头奔过来,看到沈芙蓉激动地眼眶都红了,“皇天不负有心人,徒儿终于找到您了!”
沈芙蓉看到他们也是喜出望外,她今天这一波三折的,简直就跟做梦一样,“你们是怎么找到北羌来的?”
等黎夜玉把沈芙蓉扶起来,段生将自己的披风解下为沈芙蓉披上,“此事说来话长,容后徒儿在跟师父细说。”
他说着,将目光转向被黎夜玉打倒,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的男人,惊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他是何人?为何要加害师父?”
听段生问起,沈芙蓉鼻子一酸,委屈、不解、愤懑一时间齐齐涌上心头。
她伸手指着地上的男人,怒吼起来,“他们欺负人,居然开黑店!”
第259章 出口
重新站在引魂客栈的厨房门口,沈芙蓉感到困惑迷茫。
原本堆在墙角的白布,此刻已经被黎夜玉用剑尖挑开,被白布盖在下面的根本不是她以为的一颗人的脑袋,而是一只黑乎乎足球大的大狼狗的狗头。
“几位客官看到了吧?我们客栈可是正正经经开门做生意的,不是什么黑店。”
先前为沈芙蓉开门的伙计又惊又急:
“想来这位客官是误会了,这案板上的乃是剥了皮的狗肉,最近西域那边流传过来一种很有意思的吃法,叫作狗肉火锅,这狗肉火锅不仅味道美妙绝伦,还甚是滋补,如今已经成了本店的招牌菜。”
听他说的不像是假话,沈芙蓉心里犯嘀咕了,她微蹙着眉,一伸手指向被段生摁在地上的男人:
“那他为什么大半夜的在厨房剁肉,黑灯瞎火的如何看得清?又为什么被我发现后,提刀对我紧追不舍,还不是做贼心虚,想要杀人灭口?”
这男人可是足足追了她好几条街,总不会也是她看错了吧?
“啊啊啊……”
地上的男人原本一直沉默不语,此刻听沈芙蓉提到自己,他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并不停比划着什么。
沈芙蓉震惊地望着他,怪不得先前无论她怎么喊他都不接话,原来是个哑巴!
伙计好似看懂了哑巴的比划,他顿时面露尴尬,连忙躬身致歉道:
“客官,还请见谅,这厨子是个哑巴,还有点憨傻,原本他与另一人在这厨房剁馅做狗肉丸子,后来屋中的灯火突然熄灭了,另一人去取新的来,他便留在厨房陆续剁肉,不成想,您在那时候下了楼还碰上了,见您误会了,哑巴想跟您解释,可却怎么也追不上您……”
沈芙蓉暗自点头,那倒是,论逃跑她可是王者,就没输过谁。
“追不上就别追了呗,他一个哑巴追着我解释什么?能解释清吗?还害得我差点把腿跑断了。”
伙计笑回道:“是,是,都是哑巴的错,得罪之处,还请客官海涵。”
如此倒不好说什么了,沈芙蓉郁闷地挥挥手,让段生把哑巴放了。
哑巴起身后,却是三两步跨到了沈芙蓉跟前。
“放肆!”
黎夜玉见状,立刻冷着脸挡在沈芙蓉面前,手中一把长剑寒气逼人。
哑巴被黎夜玉吼得一哆嗦,手中的一只合欢花绸缎绣鞋便惊掉到了地上。
沈芙蓉定睛一看,正是先前她跑丢的那只。
她愣了一下,顿时疑惑地抬眸看去,难道这哑巴一路追她,是为了把鞋还给她?
不过此时她已经穿上了黎夜玉为她准备的新鞋,而且这只绣鞋她是万不敢要了。
“哎呦,你就别添乱了。”
伙计见状忙将哑巴拉到一边,又从袖口取出一锭银子朝沈芙蓉递来,笑道:
“客官,这住宿的钱,小的就不收您的了,权当是给您压惊了。”
“这……不好吧?”
沈芙蓉嘴里这样说着,却毫不迟疑地张手把银子利落地接了过来。
她来住店觉没睡成,还被追得跑了半宿,一度以为对方会要了她的命,她的穿越之旅即将要杀青了,被吓得差点儿直接挂了,没跟他们要精神损失费就不错了。
伙计嘴角抽了抽,在听到沈芙蓉几人说离开后,又客气地一路将人引到门外,面上挂着称职的笑,“几位客官慢走。”
折腾了大半夜,这会天都要亮了。
沈芙蓉和黎夜玉、段生三人,径直走向停在客栈外的一驾马车,临上车前,她又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伙计进门时,抬手拨了拨门上挂的一串红灯笼,露出了藏在灯笼后的“虫”字旁。
沈芙蓉也因此看清了客栈门头匾额上的字——蚓魂客栈。
……
坐在马车上,听黎夜玉讲了她和段生两人进宫寻找她,却正巧和她走岔了的事,沈芙蓉不甚感慨。
命运就是爱捉弄人,幸好最后她和他们还是碰上了。
等沈芙蓉乘坐马车回到黎夜玉、段生几人落脚的地方,见到余重楼、十月与石头等人,众人又惊疑,又欢喜,个个合掌念佛。
之后,沈芙蓉向他们详细讲述了自己来到北羌后所发生的所有事情。
再听到沈芙蓉说了贤王马上要来北羌,有拉拢北羌国之意后,余重楼坐不住了,要立刻回京把这件事情告诉表兄太子殿下。
正好沈芙蓉也不想再在此地久留,众人安排了一下,打算立刻启程回京。
临走的时候,沈芙蓉想了想,还是让黎夜玉将一封书信,放到了自己在北羌王宫的卧房中,也算是和北羌王后朱一嫣告别了。
***
萧天陌坐在石床上,往石门处看了看,目光深沉。
他一直被关在墓室里,墓室中光线昏暗,不见天日,分不清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日。
经过这些天的探索,他敢肯定,这座古墓里只有他和那个毁容的疯女人两个人,而且似乎古墓的出口已经被人从外面关闭了。
这里就好像一个与世隔绝,被人遗忘的空间,沉静的让人窒息。
萧天陌敛了敛神色,随即又靠在石壁上,继续盯着石门的方向。
那个疯女人每隔几个时辰就会扭动外室的机关,进来或是拿果子、或是玩泥巴的玩耍一番。
要不是她的目光,从来没有刻意放到过他身上,他都要怀疑,她是在进来看他死没死。
萧天陌正想着,忽听轰然一声,石门缓缓地被打开了。
头戴面纱的女人走了进来,直奔长桌上的瓜果而去。
见女人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萧天陌摇摇头,挣扎着慢慢站起身,忍着全身酸软疼痛一步步往石门外挪。
他的身体中了奇毒,浑身乏力,手脚发软,形同废人。
先前他也曾逼问疯女人解药,可疯女人好似根本不知道有解药这回事,只是沉浸在惊慌中,不停地尖叫,看她的模样好像也不是作假。
而且除了这墓室中,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找到可以食用的其他东西,这疯女人和他一同关在古墓里,如果出不去,他们将会一起被饿死在这里。
萧天陌扶着石壁慢慢走出了石门,石门外是一个更大的墓室,面积辽阔,穹顶很高。
他抬眼望去,突然间神情大变,脸色异常凝重起来……
第260章 棺椁
空旷的墓室中有些瘆人,一眼便能看到立于墓室中央位置的长宽立体方正石棺,棺椁是两幅,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他和疯女人准备的。
看来,对方一开始就是想要置他于死地。
尽管主室四角亮着长明灯,墓室内仍旧光线昏暗,摇曳的灯光将周围映照的一片惨绿之色,望去如同藏着数不清的鬼魅。
萧天陌面色渐冷,他抬手扯下墙上不知作何用处的一截粗树枝,随意弄了几下做成拐杖的形状,然后拄着“拐杖”四处查看起来。
他先来到两幅石棺跟前,石棺安静地躺在那里,他走过来的时候,并未发现有什么阵法的迹象。
以凌厉的目光打量了片刻眼前石棺,萧天陌准备开棺,看看里面有没有离开这里的办法。
石棺的棺盖很沉重,身中奇毒的他连续推动了几次,才将棺盖“咔嚓”推开。
朝着石棺中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果然是空的。
萧天陌伸手摸上石棺底部,眸光闪过一抹黯然,石棺底板上并没有任何的暗道或者机关。
抬手重新将棺盖合好,萧天陌继续在墓室中走动起来。
走了片刻,他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停下了脚步,这里居然有一汪水潭。
水潭黝黑深邃,潭底不知延伸到什么地方,潭水显得很平静,连一点涟漪都没有。
萧天陌眉头皱了起来,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因着没有看到什么奇异的东西,他便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在上面,开始离开这周围,向远处走去。
当他走到墓室尽头后,石门突然打开了,外面是一条幽深的甬道。
萧天陌毫不犹豫地走出墓室,进入幽长狭窄的甬道之中。
“啊……”
可就在他身后的石门即将落下关闭的一瞬间,一声焦急的女子尖叫声传来。
紧接着,原本待在墓室中的疯女人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
彼时石门与地面的缝隙已经不足半米宽,疯女人擦着冰冷地面,没有一丝犹豫的就地一滚,连滚数圈飞快从石门缝隙间滚了出来。
随后她满脸惊慌地站起身来,身体跌跌撞撞的就像是喝醉了酒的人一样,双手却将一物紧紧抱着护在怀里。
萧天陌垂眸看过去,发现她手里的是一个新捏成的泥人,这泥人干干瘪瘪,比先前那个小很多,却依稀能看出,俨然就是他的样子。
他见状,神色微微一动。
似乎发现萧天陌在打量她手里的泥人,疯女人满脸恐慌地将泥人往身后藏了藏,好像在忌惮他上次将泥人打碎的事。
萧天陌不着痕迹地将目光挪到面前的甬道上,随后迈开脚步,步伐平缓的顺着通道向前走去。
疯女人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甬道很长,也很安静,空气中夹杂着一股刺人的凉意,还带着些发霉的味道。
萧天陌他们前进的很慢,随着他们的走动,前方的墙壁上陆续出现了不少油灯,好像是一个个怪兽的眼睛,在冰冷的注视着进入这里的人。
萧天陌知道,这些油灯里是千年的蚺油,消耗很慢,一盏能用上百年。
这座古墓看起来极为简朴,可从结构和规制上来看,却又透着低调的奢华,可以说处处透着诡异。
时不时轻轻摇动的灯火让甬道的气氛更加古怪,甬道里静悄悄的,只有萧天陌和疯女人的脚步声。
疯女人此时倒是很安静,不吵不闹,静静地跟在萧天陌身后,只是在萧天陌转头看向她时,她会快速缩着身子,离他远远地躲到角落里。
等萧天陌回过身去继续前行,她又会怯怯的跟上来。
就这样又走出了很远,萧天陌突然停下了向前的脚步,操着手中的拐杖猛挥向地上的一枚石子。
飞射而出的石子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落到前边的地面上。
而原本安静的甬道,突然发出“轰隆”一声惊人的响动。
紧接着,甬道两侧的墙壁上,突然“刷刷刷”接连射出许多冒着黑色光芒的长箭。
那么密集的长箭,若是落到人身上,非把人扎成刺猬不可。
萧天陌暗暗倒吸了口凉气,神色越加凝重起来。
光是这些暗器,也防不胜防,不知这甬道内,是否还有其他机关。
就在这时,身后的疯女人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突然的尖叫起来,拼命的乱挥动着双手。
萧天陌拧眉看向她,刚要开口,疯女人已恐惧到极点一般弹开,快速顺着甬道深处奔跑起来。
“小心!快趴下!”
眼见随着疯女人的跑动,甬道两侧的墙壁上再次出现了一排排密集的机关暗孔。
萧天陌忙将掌中拐杖用力朝地面一戳,借力纵身跃起,将疯女人一把按倒在地。
利箭毫无阻碍刺入了萧天陌的后背,他登时发出了一声细微的闷哼,越过他的肩膀,已经瞧见那支箭。
刚刚若不是他赶来及时,那支箭怕是早已刺入了疯女人的心脏。
下一秒,更多支闪着蓝光的黑色长箭一齐射出。
中了这些机关,轻则受伤,重则早已被万箭穿心。
到底什么人,这么想要让他们死?!
萧天陌强忍着中箭的锥骨之痛,不断挥舞转动手中的拐杖,挡住疾射而来的乱箭,箭矢接连落地发出“镗膛”般金属撞击声。
他一边挥挡着乱箭,一边拉着疯女人不断向前行避开箭阵,还没能松上一口气,一只脚不巧踩中了另一个陷阱机关。
紧接着,他们身下便陷落,二人同时落入刚开启的陷阱之内。
坠落到冰凉的硬石板上,感到身子一阵疼痛,萧天陌却赶紧爬起身来,只因他听到了前方传来沉闷的轰隆声。
定睛一看,只见一块两人高的大石球滚滚而来,强悍的劲势带着巨大的重力宛如能将一切压成饼,地面被震得轰隆摇晃。
这巨石大的很,直径和这里的空间宽度一样,让人避无可避。
萧天陌面色一变,眼见大石球离他们越来越近,忙在眼前的墙壁上摸索寻找起来,看看墙上有没有可以赶紧离开这里的机关暗门。
可是他将两边的墙壁都看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任何凸起来或者凹进去的特别地方。
鲜血不停的流淌,萧天陌摁住伤口,凶狠的眼神里有几分冷冽。
难道他今天,真的就要命丧于此吗?
第261章 出口
落地后被摔得不轻的疯女人,此刻也痛苦地捂着腰站起了身。
等看到滚滚而来的巨石,她呆滞了一会儿,随后忽然双膝跪地,一下又一下地对着巨石不断磕起了头。
萧天陌万万没有想到她会有这般动作,见她的脑袋使劲朝地上磕着,青砖上都隐隐有血迹透出,知道她是被吓傻了,刚要开口劝阻,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墙壁上突然弹开了一道方方正正的口子,是一个一人多高的暗门。
原来暗门的机关在地面上!
萧天陌顿时大喜过望,拉起地上的疯女人一个闪身就进到暗门里面。
很快的,那暗门又合上来,就像刚刚一样让人猝不及防。
耳旁一阵震耳的轰隆声响过,伴随着某些低沉的石子碾碎的响声,萧天陌知道那是巨石从暗门前滚过的声音。
他双目如炬,眸光落在暗门中的一座石梯上。
石梯蜿蜒向上,不知通往哪里。
萧天陌没有丝毫犹豫就跳到了石梯之上,然后顺着石梯,快步向上走去。
疯女人紧跟在他的身后,像个小丫鬟一样亦步亦趋。
萧天陌和疯女人以最快的速度,迅速的来到了石梯的最顶端。
石梯的尽头有一扇门,门的两侧有两盏幽暗的灯光,闪发着若隐若现的光芒。
出了门洞,又足足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后,前面陡然变的开阔了起来,而且此时他们终于看到了墓道尽头的石门,说明他们已经走到古墓真正的入口了。
只是入口的墓门被两块足有两尺厚,重逾万斤的巨石堵塞,彻彻底底地把此处封死了。
见这情景,萧天陌面色凝重起来,这巨石乃是重达千斤的断龙石,落下之后,不能再开启,古墓里的人就被永远隔绝封锁了。
他早就料到会是这种结果,那个人设置了这么多陷阱处心积虑想要他的命,又怎么会留下出口让他有机会离开?
只是他想不明白,对方既然这么想要他死,为何当初不一刀杀了他,而是把他扔到了这个奇怪的古墓里?
这个古墓就是一座空墓,没有墓主人,没有陪葬品,没有墓葬中该有的一切,甚至连一个陶陶罐罐的物件都看不到。
不禁让人奇怪,到底是何人所建,又到底是因何而建。
不过不管这个古墓有何秘密,都与他无关,他只想离开这里。
这个古墓不知是何时所建,说不定当年建造古墓的人特意留下了秘道出口,以备不时之需,恐怕连想害他之人都不知道这个秘密。
想到此,萧天陌便转身向回走,他要再去四周看看有没有别的出口存在。
一直紧跟在萧天陌身后的疯女人,望了一眼被堵死的山门,默默地转身,低着头很快又跟上了萧天陌的脚步。
***
沈芙蓉一队人马从北羌国离开,一路快马加鞭进入晏云王朝境内后,便分道扬镳了。
护送沈芙蓉几人踏上回京的路程,段生便带着他的人离开先回了幽林谷。
而余重楼因急着进京,也与沈芙蓉几人分道先行。
如今他们一行只有马车上的沈芙蓉、十月、黎夜玉与驾车的石头四人。
马车行的很慢,沈芙蓉并不急着赶回京城,几人一路走走停停,与其说是赶路,不如说是游山玩水。
十月一上马车,话痨属性又收不住了,“夫人,蚓魂客栈的事还真只是个误会呀?婢子还以为是神灵作怪呢!”
沈芙蓉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有些东西你不能不信,很邪的,我幼时有一段时间总感觉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拉扯我的脖子,呼吸困难,看了很多郎中都没用,后来找了当地最有名的大仙,才知道——是毛衣穿反了。”
听到沈芙蓉的话,十月和黎夜玉实在忍俊不禁,顿时“噗哧”笑出声来。
三人又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谈了几句,黎夜玉琢磨着说道:
“此次回京,定然与上一次不同,石头已经让人查清楚了,将军并未与大公主一起上路回京,可见当初的事情是另有隐情。”
“一定又是大公主搞得鬼!”
十月气得大口呼吸,愤愤不平,“将军爱夫人如命,与夫人的默契令人羡慕,偏她要来横插一杠,实在是太过分了!”
沈芙蓉听得点点头,这大公主晏凤珠一直和她看不顺眼,处处针对她,难不成她死了她能羽化成仙?
“可将军不回京城又去了哪里呢?”
黎夜玉疑惑地蹙了蹙眉,“就连大公主也还没有回京。”
十月捂住嘴,“天呐,将军和大公主不会私奔了吧!”
黎夜玉脸色也不好看了,将军和大公主不知所踪,貌似比俩人一起回京还严重。
“你们怎么这么悲观,净想那些不好的事儿?没准是死了呢?”
沈芙蓉笑嘻嘻地拿出暗格里的的果子,啃一口汁水四溢,满嘴果香,她嚼着口中果肉,含糊地说道:
“好啦,不逗你们了,你们大可不必担心,我相信萧天陌不会变心的,尝过本夫人这碗山珍海味,他哪里还吃得下别的糟糠咽菜。”
“我也相信将军。”
黎夜玉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从我认识将军的第一天起,我就一直知道,他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绝不会做出背叛夫人之事。”
十月点点头,说道,“婢子也并非不相信将军,只是……”
“夫人,前面不对劲!”马车外一直安静驾车的石头突然开口喊道。
“出什么事了?”
黎夜玉一皱眉,抬手掀起厚软的马车帘子,才瞧见路上突然起来大雾。
四周浓雾弥漫遮挡了视线,周围的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地消失,而重重迷雾之后,好像有座古墓慢慢浮现。
“石头,你是不是走错了路?”
十月和沈芙蓉也同时看到了马车外的情景,十月不禁抱怨道,“咱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这可如何是好?”
突起的寒流随着马车帘的掀开涌入马车,冷冽透骨,令沈芙蓉微微一颤,声音却如常平静:
“罢了,分不清方向,只能停下,等雾散了再走吧。”
石头点头应下,将马车停好,又靠近了马车一些,警惕的看着四周。
浓雾虽然很大,前后左右十来步见方的范围是能看清楚的。
这时,有“嗒嗒嗒”的脚步声从雾中传了出来……
第262章 浓雾
突现的脚步声仿佛踩在所有人的心坎上。
石头顿时竖起耳朵,听着那仓促的落在地上的声音,眉头紧锁,颇有些紧张。
黎夜玉也提起神来,盯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大声喝道:“什么人?出来!”
慢慢的,一个身影从雾中浮现了出来,是一个砍柴的樵夫。
瞧见只是一个砍柴的普通人而已,石头和黎夜玉她们都不由互相看了一眼,舒了口气。
石头上前两步,出声问道,“这位老伯,打扰了,敢问此处乃何所在?前方可能通行?”
樵夫砍柴路过见一群人从身边过,也不甚太在意,此刻有人问自己,便停下脚步,答道:
“此地名为小龙山,距离京城三千里,几位是从外地来的吧,如此不知道此路起了雾是万不能前行的,便不觉得惊奇咯。”
石头挑眉问道,“老伯此话怎讲呀?”
“唉,一言难尽!”
樵夫轻轻地叹了一声,伸手指着一处回道,“诺,你们瞧。”
几人随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方重重云雾后有一座古墓若隐若现。
樵夫接着道,“你们从外地来自是不知,这座古墓十分邪祟,每当它出现之时,林间必起迷雾,而迷雾会将人困于当中。”
石头一愣,“困于当中?”
樵夫点点头,“这个迷雾很厉害,有些人来到此处,能顺利的离开,但也有一些人自从进来之后,就再也出不去了,老朽以前上山砍柴时,也曾被困在这迷雾里面三四天,险些渴死、饿死。”
听樵夫说到“邪祟”二字,沈芙蓉几人默契地转头又看了几眼那古墓。
石头啧啧称奇,“居然还有如此怪异之事,迷雾因何而起?难道就没有人去古墓一探究竟吗?”
樵夫缓缓道,“探寻古墓又岂是容易之事?在如此浓雾中,这座古墓就算你看它近在咫尺,那你也永远走不到它跟前,等到迷雾逐渐散去的时候,古墓又会奇怪地突然消失不见了。”
听了这话,马车里的沈芙蓉秀眉微蹙,一座规模挺大的古墓又怎会凭空出现又突然消失?
不过是扰乱人心的障眼法罢了。
“不过有传闻说,这座古墓的入口早已经被人封死,而墓里埋葬的人,也早已化身成了吞云吐雾的恶鬼,甚至有人言,曾亲耳听到过古墓里传出的凄厉哭声……”
说到此处,樵夫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浮现了一道紧张和不安之色:
“老朽也不过道听途说罢了,如今得赶紧回去了,年轻人,天马上就黑了,你们最好也不要一直待在此地啊!”
“多谢这位老伯。”
这时,马车里的沈芙蓉接口道,“只是我们几个是外来的,路过此地,现在天色已晚无处落脚,又迷路至此,不知老伯可否让我们借宿一宿?”
她说罢,对十月使了个眼神,十月立刻走下马车,掏出一锭银钱,塞到樵夫手里,“劳烦老伯了。”
樵夫目光又越过十月,看了看马车里的沈芙蓉、黎夜玉,和站在马车旁的石头,自觉他们看起来不像歹人,又加上手心里沉甸甸的银子,便沉吟道:
“老朽并无妻儿,家中倒是有不少空处,只是不瞒各位,老朽那里乃是竹林茅舍,望各位莫要嫌弃。”
沈芙蓉笑道,“老伯不必多虑,有能落脚的地方就不错了,我们又哪里敢挑剔?”
听沈芙蓉如此说,樵夫立刻干脆爽朗地应了,决定带沈芙蓉几人回自己家中。
因此沈芙蓉一行人没有再步入浓雾深处,跟着樵夫很快走出迷雾,折返回原来的道路上。
石头让黎夜玉出来驾车,自己接过樵夫的柴背到身上,一边儿走一边儿向樵夫打听附近道路的一些情况。
马车里的十月偏着脑袋向外看了看,随后眨了眨眼,朝沈芙蓉小声问道:
“夫人,那座古墓如此神秘,会不会是帝王之陵?”
沈芙蓉摇摇头,这古墓中埋藏的究竟是何人,得通过墓内的壁画和结构,再结合史料的记载才能断定身份。
虽然这座古墓从其规模来看有几分气派,但她不认为哪位皇帝会把陵墓建在这荒山野岭,大抵是某个大户人家,寻风水先生找的风水宝地吧。
只是不知为什么,这里的一切犹如一个巨大的迷团,却又有一股强烈的熟悉感,吸引着她想要靠近。
……
樵夫的家坐落在山脚的一处高地,那里有一簇竹林,竹林里露出一重茅屋,茅屋两边都是菜园。
樵夫先将沈芙蓉、十月和黎夜玉三人领到其中一间比较宽敞的茅屋中,让她们在里面休息,随后又让石头随他去了另一间茅屋。
一路住惯了客栈,茅草屋便显得非常的简陋和低矮,不过好在樵夫是个利落人,屋内摆放整齐,看着很干净。
十月坐不住,在屋内踱了几步,嘿嘿笑两声,提议道,“夫人,闲来无事,咱们出去走走吧?”
沈芙蓉觉得这么早她也睡不着,不如随便在周围转转,便点了点头,“好!”
黎夜玉自然是紧跟俩人身后。
门外是一片清幽竹林,穿过竹林,便听到了远处传来潺潺的流水声。
再往前行一小段路,她们便看见那潭泉水,周遭散落着银白色石块,仿若天然棋局般,“哗哗”的声音伴随虫鸣鸟叫,隐约可见氤氲水雾,远远看去,那里如梦如幻,恍若仙境。
“哇,这地方好美啊!”
十月惊呼着,忍不住跑上前去,弯腰用手撩了几下那泉水,随之欢喜地喊道:
“夫人,快来看啊,泉水竟然是暖的!”
“这里莫不是温泉?”
沈芙蓉有些奇怪,随即靠近了泉水,果然温度非常的高。
温泉,竟然真是温泉!
沈芙蓉的眼眸再度掀起一层涟漪,在这么一片极偏僻的地带,竟然会有如此一汪天然温泉。
她心里感慨万千,看着眼前被轻烟袅袅弥漫着的泉水,不由得想起了在现代泡温泉的日子。
如今天已经彻底黑了,见泉水干净,沈芙蓉索性脱了衣服,走进了温泉里。
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要不好好的浸泡一下,可就太可惜了。
十月也将自己的鞋袜褪下,闲适地捧着泉水,嬉戏着。
黎夜玉自觉去为她们站岗,以防止有人闯进来。
第263章 温泉
被泉水一泡,只觉浑身的毛孔皆张了开来,一身的疲劳都被洗净,舒服的紧。
沈芙蓉闭着眸,靠在池边,琢磨着这地方不错,要是能开一个温泉山庄就好了。
这种天然的温泉不仅仅温暖的很,更重要的是还滋养人,冬日里一定会有很多人来。
可惜,目前的情势并不适合她在此地久留。
贤王去了北羌,说不定很快将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萧天陌和大公主晏凤珠又不知所踪,其中疑点重重,一个个疑问犹如穿成了一串珠链,都在等着她去剥丝抽茧。
美美的泡完温泉,沈芙蓉三人回到茅草屋,却发现石头正等在那里。
“东家!”
石头看到沈芙蓉几人立刻快步迎上前,将手中的纸条交到她手里,“余公子的飞鸽传书。”
“哦,余大哥传来了什么消息?难道他已经到京城了?”
沈芙蓉很快摊开纸条细看上面的字,其实不过十几个字,她却反反复复看了几遍,而后她面色复杂的抬头,在众人热切的注视下,缓缓道:
“大公主晏凤珠早已先一步回京了。”
“什么?!”
十月听了,忍不住问道,“那将军呢?”
沈芙蓉摇摇头,“余大哥说大公主在数日前跟随一个镖局进京,一路虽说安然无恙,沿途却受了很大惊吓,只对外言是与我们走散了才先行回京的,对于其他只字未提。”
“这就奇怪了。”
黎夜玉挑起眉头,“当日在幽林谷,大公主明明是不告而别,为何如今却说是同我们走散了?”
“对啊!”
十月嘴快的接口道,“她房间里还留下了那样一封书信,这又要如何解释?”
沈芙蓉皱起眉头,当日因一时气怒,她离开幽林谷千里追夫……现在想起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半晌,沈芙蓉脸色大变,“不好,我们中了别人精心策划的计谋!”
设计这个计谋的人其目的就是故意迷惑众人的视线,制造混淆搅乱大家的思绪,借此来掩饰真正的目的。
“恐怕,这背后之人真正的目标——是相公。”
沈芙蓉的面色无比沉重,是她大意了,以为最多就是风花雪月的感情片,没想到最后竟是深藏内幕的惊悚片。
听了这话,众人骇然变色。
十月不明所以,却已吓得脸色发白,黎夜玉勉强镇定,道:
“夫人说的没错,仔细想来,众人不管是何去向皆有音讯,只有将军至今下落不明。”
“夫人,咱们该怎么办?”
十月已然带上了哭腔,“将军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会不会、会不会已经……”
“不会!”
沈芙蓉笃定的应道,“我的相公,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
萧天陌围着古墓中的石棺转了一圈,眸光暗了暗。
他已将其他墓室来回探索了几遍,仍然一无所获,并未发现可以离开这座古墓的通道。
想来要离开此地,还得从这间主墓室下手,也许在这里可以找到隐藏的秘密。
只是他先前已经探过,棺内并无任何机关暗道,难道秘密藏在石棺的下面?
看来他必须将这两幅石棺挪开了。
可是石棺太重,他如今又中毒受伤,要挪开石棺只怕不易。
但不管怎样,总要试一试。
想到这,萧天陌双手抓住石棺一角,预备运气往上抬动,这时从刚才就一直在墙角缩成一团的疯女人突然跑上前来,双手也抓住了石棺。
萧天陌知道她是想帮他,自他救了她,她就跟他跟的紧。
两人合力抬棺,可是,石棺仿佛和地面连接在一起,纹丝不动,没有丝毫反应,疯女人却被余力震的摔倒,“咕噜”滚落到了不远处的水潭里。
萧天陌一惊,忙下水救人。
只是他才跳入水中,就被疯女人紧抱缠身。
疯女人想必害怕极了,手一紧,狠狠地抓住了他的头发,之后更是双脚一蹬,直接跨坐到了他的双肩上。
萧天陌万万没想到她会有这般动作,身体一重,一个没稳当过来,脑袋陷入了河水中。
顿时,滚滚的潭水涌入了他的口中,疯女人也同时向后一仰,跌入水底深处。
萧天陌慢慢向下沉去,他的身体缓缓平摊,好似纸片一般徐徐降落着。
就在他意识逐渐模糊的档口,一道光亮忽地出现,萧天陌猛然睁眼,看到不远处坚硬的岩石上竟然有一个圆形石洞,洞口有两丈方圆,其中有丝丝亮光投射出来。
是出口,秘道出口居然隐藏在这深潭之中,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
萧天陌心中一喜,左右晃动了一下,发现了正不断下沉的疯女人。
他立马动身向疯女人游去,反手将疯女人的脖领一抓,转而顺着水流朝亮光处游去。
随着他们不断下探靠近,光源变得越来越大,此时疯女人早已晕了过去,萧天陌只得一手拎着她,一手推着岩壁,借助反作用力推动身体缓缓向洞内游行。
就在他快要体力不支的时候,前方终于看到了一点亮光,像一颗豌豆大小。
他顿时精神一振,扒着岩壁奋力向斜上方游去。
今日天气明媚,蓝蓝的天空一望无际,两个头戴斗笠,手执长杆的渔夫在河边捞鱼,却惊见平静的河面,突然出现异动,河水哗啦啦的起落,荡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紧接着,一名男子“哗啦”一声从水底起来,而他的手边,还有一名已经晕过去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人虽然一动不动,一张恐怖的怪脸却映入两个渔夫的瞳孔。
一张被烧毁般黑炭一般的面皮,沟壑满布,面目全非,如鬼狰狞。
而她身侧的男子虽是剑眉星目,可发丝沾湿在脸颊上,眼神锐利如虎,那双黑沉眸子看得人脊背一寒,本来俊秀的脸上竟带着野兽般的破竹之势,看起来倒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娘呀,有水鬼!”
两个渔夫见此情景,吓得连滚带爬,惊慌失措的转身想跑,下一瞬就被一只大手抓住了:
“两位壮士请留步,我们身上有伤,实在走不动了,两位可否帮我们找个郎中?”
“郎中……郎中?”
两个渔夫突然被“水鬼”抓住,早已经吓白了脸,此刻听到“水鬼”也会受伤找郎中,惊恐的面容上又添了一些懵逼。
不过水鬼的话他们可不敢违抗,其中一人虽不敢再抬头看,却大着胆子回道:
“郎、郎中镇上才有,这里离镇上还远着呢,不过先前过来时,我们瞧见刘樵夫家门前的竹林里有一辆马车,要么我们去将马车偷,不,是借来,先拉你们去镇上吧?”
第264章 偷车
“如此甚好。”萧天陌闻言舒了口气。
他终于顺着地下水流离开了古墓,重建天日的感觉真好。
***
沈芙蓉站在岔路口中间,看着左右两条仿佛无法望到尽头的黄泥路,陷入沉思。
她肯定是昨晚发现温泉的时候把智商都用掉了,所以一早才出现了欠费停机的情况。
不然她怎么会这样一个人跑出来找马车,还迷了路。
马车是上午丢的,然后黎夜玉、石头、十月三人分头去找,她是在他们三人离开后自己又跑出来的。
现在看日头都中午了,她还在四周徘徊,分不清楚回去的路。
沈芙蓉“嘶”吸了口凉气,她被自己蠢哭了。
这时,耳朵里咕隆呼一阵响,有一辆马车迎面走来,随着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黄泥路上扬起了慢慢灰尘。
沈芙蓉见状忙擦了泪痕,拦住马车,展颜一笑,“我迷路了,烦小哥让我搭个便车。”
她承认,她只想靠脸吃饭,不想靠才华,因为她没有那东西。
赶车的是两个渔夫,一个驼个背,另一个身子干瘦干瘦的。
沈芙蓉微不可察的打量了两人一眼,心里更加有了底气。
不怕遇上坏人,像这种战斗力的,她一个能打三个。
见马车虽然停下,两个渔夫却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沈芙蓉会心一笑,扔过去一锭银子:
“两位小哥,我能搭个便车了吗?”
两个渔夫回过头去,好似想征询马车里的人的意见。
沈芙蓉会意,第二块银子就直接扔向了马车里。
一直扔到第五块的时候,一只素白修长的手总算是慢慢挑开了车帘子。
沈芙蓉赶紧站直身子,缓缓抬头。
肩要平,眉要舒,唇角的弧度要自然柔和,从每个角度看都要完美无瑕。
在对方眼中,她看到了一位就像是初春绽放在枝头的花,在尚且凛冽的春风中颤抖着花瓣,让人想用个玻璃罩子将她罩起来,以免受到伤害的柔柔弱弱,让人心生怜惜的美女。
可惜她只看到了对方的眼睛,因为男人的脸上带着一张银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冷冷的黑眸。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像看到男人在见到她时,眸光紧了紧,有一瞬间,眼眸像群星闪耀亮得惊人。
在男人点头同意后,沈芙蓉赶紧爬上了马车。
等上了马车,她才发觉马车里还有一人,是个头戴白色幕篱遮住全脸,看不见容貌的女人。
女人看起来比她还要柔弱,软着身子靠坐在马车一角,好像大病初愈似得。
见女人自始至终垂着头,并没有想要理睬她的意思,沈芙蓉将眸光又转向了戴面具的男人,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叫了起来道:
“咦?我觉得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男人瞥了沈芙蓉眼,深不可测的目光微微眯起,嗓音低沉得好似故意粗着嗓子发出来的:
“哦?像谁?”
沈芙蓉歪着脑袋,皱着眉头又打量了男人两眼,虽然眼前这人戴着面具,但却给她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
感觉有点像她那个聚少离多的便宜相公萧天陌呢。
尤其那两道又黑又浓密的眼睫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复制粘贴过来的。
而且刚才泪眼婆娑她没看清楚,此时环顾四周,她赫然发现这辆马车看起来也很眼熟。
软烟罗的缎子包裹住马车内壁,马车侧壁还有暗格,暗格伸出是一个小几,上面还有一套青瓷茶具,这一切无不透露着熟悉。
尼玛呀,她敢肯定,这就是她们丢的那辆马车!
沈芙蓉心里十分愤怒,靠,不长眼的偷车贼,连老娘的车都敢偷,害得老娘还傻傻的来搭便车,实在可恶!
萧天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沈芙蓉,从而夫妻团聚。
他心中又惊又喜,把沈芙蓉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瞧她瘦了不少,顿时心疼不已。
但见沈芙蓉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他来,心中一阵气闷,起了些逗弄她的心思。
于是也不急着亮明身份,淡定的理了理衣袖,将身体前倾,一边欣赏着窗外的风景,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沈芙蓉的脸色变化。
沈芙蓉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心里早已惊涛骇浪。
这帮偷车贼光天化日之下猖狂作案,而且还有四个人,车外那两个赶车的不足为惧,可马车里这个戴面具的男人却气势不凡,一副不好招惹的样子。
而她就单薄瘦弱的一只,现在让她一敌四,简直是送人头,这种蠢事她才不干。
为今之计,只有记下几人的样子,秋后算账了。
想到这里,沈芙蓉突然扬声大喊了一声“停车!”
赶车的人被忽然叫停给吓了一跳,一勒缰绳,马车顿时停下。
沈芙蓉立刻掀开帘子,打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跳下马车,遁走。
可她刚起身,眼看就要跳下马车的时候,突然有一只温热的手掌捉住了她的脚腕,力气叫她无法挣脱。
沈芙蓉转头,面具脸突然放大在眼前,“你要去哪里?”
她咽了咽口水,看向捉住自己手腕的大掌,神情飘忽:
“那个,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就先不搭便车了,下次,下次咱们有缘再见……”
沈芙蓉尽力找理由逃脱,“打扰了,告辞!”
可对方听了他的话,不但没有放手,还抓得更牢了,并且另一只手还扣住她的肩膀,欲要把她往怀里带。
好你个偷车贼呀,不但窃财,你还想窃色。
沈芙蓉气不过一把推开了他,下意识地“啪”的一巴掌直接扇了过去,盛怒之下指着他大骂:
“你这个无耻的偷车贼,想要占老娘的便宜门儿都没有,不,连窗户都没有!”
听到沈芙蓉口中吐出“偷车贼”三个字,萧天陌脸上瞬间一僵,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
在沈芙蓉一通胡乱发飙后,他抚摸着被打歪的面具,低低笑了起来。
他笑起来,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眸子里都像是染了细碎星光,亮晶晶的太过迷人,某一瞬间,沈芙蓉竟看得有些呆。
还好只是一瞬间,她很快反应过来,趁着萧天陌没防备松了手上力道,突然向他膝盖上踹了一脚,而后拔腿跳下马车。
萧天陌完全没有想到沈芙蓉会偷袭,他这个小娇妻还真不好惹……
第265章 瑟狼
这一番接连变故,早已看呆了马车外的两个渔夫,此刻他们就这么张着嘴,齐齐将目光聚向跳下马车的沈芙蓉身上。
沈芙蓉飞快地冲下了马车,却不想,她的脚在跳车的时候崴了。
她很快从地上爬起来,可还没走两步,小腿便开始微微打颤,紧接着脚踝处传来一阵强烈的痛感,她再次踉跄地跌在地上。
萧天陌见状大惊失色,也跟着跳下马车。
“你胆子大了呀,还学会跳车了?”
看她受伤,萧天陌顿时心如刀割,心有余悸地赤红着双目,大步流星的追过去。
见人追上来,沈芙蓉拔腿就想跑,可脚崴了,哪里跑得快,很快就被追上了。
她只能伸手捂着伤脚,身体意图往后缩。
萧天陌的动作却是比她快了一步,他蹲下身,伸手按住了沈芙蓉,把她的鞋袜脱了,随之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扭到了,没有伤到筋骨。
“啊——干什么?放开我,你这个色狼!”
沈芙蓉突然反应过来,像个受惊的鹌鹑似得尖声惊呼,声音一次比一次惊恐,一次比一次高亢。
听到那声惊呼,萧天陌不由得微微一皱眉,骤然上前一步,俯身想把沈芙蓉从冰凉的地上抱起来。
沈芙蓉却在这时发了狠,突然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用了很大的劲,很快就有鲜血溢出。
萧天陌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只是轻微地蹙了下眉,然后二话不说,就将沈芙蓉整个扛在了肩头,大步流星地朝那辆马车走去。
沈芙蓉见他这般立刻松了口,他肩膀硬邦邦的,好似石头,硌得她牙疼。
此计不成再换一计,她不能干等着被强行塞进马车里。
不然,到时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来人啊,救命呀,有人耍流氓啊!”
沈芙蓉开始利用没受伤的左脚不停地蹬,使出吃奶的劲儿用力地大喊。
萧天陌听得面色青红变换,十分复杂。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欲直接将人扛上马车,只是刚刚手揭车帘,忽地“嗖”的一声,斜刺里射来一支袖箭。
两个渔夫早已吓得一骨碌滚下马车,萧天陌闻到风声,知道有异动,立马一个闪身,抱着沈芙蓉横移丈远,躲避开来。
抬眸望去,只见远处一男两女迅速跑了过来,正是石头、黎夜玉、十月三人。
“夫人,别怕,我们来救你了。”
黎夜玉说话间,已抽出腰间软剑,剑尖带着一股锋锐烈风,刺破虚空而来。
见黎夜玉几人来援,沈芙蓉顿时充满了底气和力量,一把揪住眼前男人胸口的衣襟,右手一挥,直接打掉了他的面具。
这一巴掌刚猛、果断,有多快要多快。
她就是要看看,这可恶的色狼面具下到底是一张怎样的脸。
男人的面具被打落,顷刻露出了真实的面孔,是一张帅气中还带着点邪魅,连女人看了都要羡慕嫉妒恨的俊颜。
这张俊颜很是魅惑人心,能让人完全忘记自己身在何种处境,就这么沉醉在他的星眸当中。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结了一般,两人都不说话,男人那融了星辰的眼眸,直勾勾的看着沈芙蓉。
忽然,他的唇角扯开了一抹好看到天地万物都为之失色的笑意。
也正是这笑意,让沈芙蓉那迷失在他眼里的眸子,渐渐找回了理智:
“萧天陌?怎么是你?!”
沈芙蓉瞪大了双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找了萧天陌这么久,居然在这种地方见到了他,而且——
他还偷了她的车,故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假装不认识她?
——真是走过最长的路,就是老公的套路。
黎夜玉的出击速度很快,瞧见沈芙蓉的动作脚下顿时一迟滞,身形略微晃悠。
待定睛一看,她不由微微一愣,随之喜上眉梢,“将军!”
“真的是将军!天呐,太不可思议了,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十月激动地捂住嘴,狠狠的掐了自己一下,“咦?一点也不疼,肯定是在做梦!”
“什么不疼?疼死了!十月,好好的,你掐我的大腿干什么?”
石头却在这时跳了起来,用手揉着被十月掐了一把的地方,哭笑不得。
“啊,太好了,不是做梦,我们终于找到将军了。”十月高兴的也跟着跳起来。
沈芙蓉转头看了这两个活宝一眼,轻咳一声,视线回转到萧天陌身上,“额……对了,你怎么在这里?”
萧天陌笑了一声,“你倒是一点也不激动。”
沈芙蓉摇摇欲坠,她哪里不激动,她激动死了,险些留下久别重逢的泪水。
可眼下她崴了脚,刚才还觉得没什么,但此刻见到萧天陌,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疼的厉害。
萧天陌觉察到了异样,忙将沈芙蓉抱到了马车中。
十月跟上前放好帘布,给了还愣愣站在马车旁的两个渔夫一些碎银,让他们自行离开。
石头接替他们,坐到了车辕的位置。
黎夜玉取来了热水、药箱、暖炉等物,萧天陌把暖炉塞到沈芙蓉怀中,握住她的脚腕开始给她上药。
沈芙蓉的右脚脚腕处红肿地老高,萧天陌一碰,她瑟缩了一下,疼得呲牙咧嘴。
萧天陌抬手在她头上抚了抚,声音里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低缓温柔:
“会很疼,你忍着点,不然明天怕是要更肿了。”说完,专注地将药粉洒在她的伤处。
确实很疼。
沈芙蓉吸了吸鼻子,咬紧牙,忍住想把脚抽出来的冲动,乖乖地让萧天陌更好地给她上药。
上完药,她已是满头大汗,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前。
萧天陌抬手将她从鬓角垂下的几缕发丝拢到耳后,眼里一片温柔:
“觉得疼就喊出来,在我面前不必逞强,是我不好,没有好好照顾你,居然又让你受伤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沈芙蓉顿时觉得委屈万分,眼泪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她眼泪汪汪的看着萧天陌,带着丝丝委屈的神色:
“你不必刻意在我面前营造一个温柔夫君的好形象,如果你真的关心我、在乎我,当初又怎么会把我一个人丢在幽林谷,自己悄然离开?
萧天陌,你丢弃我,我也不是非你不可,大不了咱们和离。”
“你……”
听清此话,萧天陌喉头一阵甘甜,突然转头吐出一口鲜血。
沈芙蓉大惊,连忙扶住他,急道:“萧天陌,你怎么了?”
怎么回事!她明明只是吓唬他一下,怎么就吐血了!
第266章 吐血
看他人高马大的,怎么是个玻璃心。
沈芙蓉担心自己一个不注意又把萧天陌给伤害了,赶紧伸手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好啦,咱不和离了,别生气了……”
萧天陌叹了一口气,回头看她,握着她的手,温热的指腹轻轻地抹过她雾气氤氲的眼角:
“傻丫头,我疼你、惜你、护你、宠你都尤嫌不及,又怎会生你的气?”
“我以前倒是没看出来,你这么会说甜言蜜语呢。”
沈芙蓉到底是有点害羞,红着脸推了萧天陌一把。
“嘶……”
萧天陌倒吸一口凉气,抬手紧按住胸口的位置,头上已经冒了许多冷汗,看起来很痛苦。
“你受伤了?”
沈芙蓉停在半空中的手一顿,有些不知所措,随后赶紧将萧天陌按坐在软垫上,口中道:“快,衣服脱掉。”
说完这句,她连忙又补充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萧天陌无声的弯了弯唇,将衣衫解下。
沈芙蓉看得心肝儿一颤。
萧天陌不但受伤了,还是重伤。
他身上好几处狰狞可怖的血口子,险些伤及要害。
“你怎么受这么重的伤也不说?”
沈芙蓉语气有些焦急,也顾不得自己脚腕疼了,忙将药箱拎过来,低头替萧天陌擦拭伤口的血迹。
萧天陌笑了笑,哑着声音道,“无事,莫要忧虑。”
“这还叫没事,那什么才叫有事儿啊?”沈芙蓉声音闷闷的,带着些鼻音,嘴里絮絮叨叨的说道:
“上了药,这几日可莫要沾水才好,咱们夫妻俩还真是同病相怜啊,居然都受了伤……”
她说着,轻轻的把药膏涂抹在萧天陌的伤口处,瞧见萧天陌的手微微地动了动,便悄声问道,“疼不疼啊?”
萧天陌懒懒靠在车厢壁上,朝她笑得勾人:“疼。”
额……
这不符合你铁血悍将大将军的人设吧!
沈芙蓉微微愣住,随后抿嘴一笑,对他的伤口轻轻吹气,“呼~呼~吹一吹就不疼了。”
萧天陌:“……”
静静地看沈芙蓉为他细心上完药,萧天陌眸中闪过一缕暖意,突然开口说道:
“不是丢下你……我永远不会丢下你。”
沈芙蓉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在跟她解释。
其实她也早就猜到了事情没有表面那么简单,如今萧天陌受这么重的伤,也是能看出事有蹊跷了。
“当日,我在幽林谷将落水的你安顿好后,就又孤身返回了那个可疑的山洞,想调查害你掉落水潭的真相。
谁知刚步入洞口,就被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一条小青蛇咬伤。
紧接着,我便感觉浑身乏力,功力尽失,随后便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躺在了一座诡异的古墓里……”
“古墓?”
沈芙蓉想起她们在大雾中迷路,曾看到过的那座若隐若现的古墓。
要知道萧天陌被困在里面,她早就去英雄救美了。
“当时我的身体中了奇毒,浑身乏力,手脚发软,形同废人……”
萧天陌靠在车厢壁上,慢慢向沈芙蓉讲述他这段日子的经历,尽管他已经轻描淡写了,沈芙蓉还是听得惊心不已。
听到萧天陌说中了毒,她忙翻找出段生离开时赠与她的解毒丸:
“我这里有能解百毒的药丹,你先服下,就算无法彻底解毒,也可以抑制一下。”
萧天陌点点头,接过药丸,丝毫不迟疑地扬起下巴,合着水服下了药丸。
沈芙蓉见状松了口气,继而苍白着脸色问道,“到底是什么人要害你?”
“对方隐藏的太深,我也毫无头绪。”
萧天陌皱眉摇摇头,这种敌暗我明的感觉真的很不爽,让他感觉始终有一个人在默默的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并且随时准备出手给自己后背一击。
“不过但凡存在过的事情,不可能了无痕迹,背后之人,早晚会露出马脚的。”
沈芙蓉的面色也随之凝重了几分,到底是谁这么处心积虑的对付萧天陌呢?
这一切太离奇了,像一张大网,幕后的人暗中环伺、思虑周全,一环接着一环,而她们却对敌人一无所知,根本无法应对,这样下去,对她们极其不利。
正想着,一只大手猛然一捞,将她整个人牢牢地抱到了怀里。
“你今日真美。”
萧天陌搂着她的腰肢,在她锁骨处吹气。
沈芙蓉抬起头,逆光看向萧天陌,她刚才又是逃跑又是跳马车的一通折腾,早已披头散发的,不成样子。
倒是萧大将军俊貌玉面、眉目如画,本就生得一副好皮囊,此刻一双墨黑的眸隐隐含情,唇瓣微微上弯,真真的像个勾人的妖精。
见她不说话,萧天陌声音低沉,微微沙哑道:
“我乏了,让我抱一会儿可好?”
说完,还微微抬头,以极近的距离看着沈芙蓉。
什么叫做颜值暴击?
这就是了。
沈芙蓉的心莫名地开始怦怦跳,她咽了咽口水,胡乱点了点头,想了想,又仰起脸,嘴唇在萧天陌下颚处轻轻碰了一下。
随后,立即乖乖巧巧地缩在萧天陌的胸膛上,羞红着脸不敢说话。
见她紧紧闭上眼睛,只有睫毛在轻轻颤抖,萧天陌宠溺的笑笑,疼惜地抚摸着她有些凌乱的墨色长发,微微收紧了搂着她的手臂。
两人紧紧相拥,却没发现一双眼睛突然睁开,正在暗处盯着他们。
那是一双深邃如黑洞一般的眼眸,寒气逼人,仿佛能将一切都吞掉……
……
沈芙蓉和萧天陌二人得以夫妻团聚之后,一行人重新踏上了回京的路。
在这期间,沈芙蓉因对只战战兢兢缩在一角,可怜巴巴地紧贴着车厢壁的疯女人好奇,曾掀开疯女人遮脸的幕篱看过。
她虽有心理准备,可真看到那张被火烧坏了的狰狞脸庞时,还是心中一惊。
一个女人被毁了容,还沦落到这种地步,不知曾经遭遇过什么。
见疯女人可怜,看起来软软的,毫无攻击性的样子,沈芙蓉也便任由她跟随他们回京。
此处离京城已经不远了,沈芙蓉揉了揉脸,让自己的精神振奋一些。
萧天陌抬眸看向她,眸中有淡淡的笑,“连日奔波,蓉儿可是累了?待回到京城可要好好歇歇。”
沈芙蓉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朝他道:“和你在一起,我一点都不觉得累。”
第267章 闹鬼
萧天陌伸臂将她全数拥入自己的怀中,垂眸深深地凝视着她,“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沈芙蓉微微一笑,她说不累是真的,现在她们起码暂时不用顾虑那么多,等回了京各方博弈只怕是更累。
这时,马车突然嘞住了马,相当于一个急刹车,抱成一团的沈芙蓉和萧天陌顿时向车后仰去。
“出什么事了?”
沈芙蓉一边揉着嗑在萧天陌下巴上的额头,一边从萧天陌怀里爬起来,没想到这马车刹车也会有这么大的惯性。
石头在外面回道:“东家,前面情况不太对,有人把路挡住了。”
沈芙蓉掀起了帘子往外看了一眼,顿时吓了一跳。
只见左前方的一棵古树上,高高吊着一个道士模样的人。
这人还是脸朝下倒着身子挂在了半空中,像钟摆似的摇来摇去。
他的下方地面上围满了人,这群人闹哄哄的,一片嘈杂,却正正好好挡在她们的去路上。
“哎呀!树上吊着一个人!”
沈芙蓉方才皱起秀眉,守在门边伺候的十月已惊骇地叫了起来。
萧天陌也看到了马车外面的情况,安抚沈芙蓉道:“莫怕,你待在马车里,我下去看看。”
“不,我和你一起去。”沈芙蓉想了下说道。
萧天陌本来想拒绝,可是看到沈芙蓉那坚定的眼神还是答应了。
两人先后下了马车,向热闹的源头处走去,石头、黎夜玉和十月跟在他们身后,警惕地看着两边。
走上前,只见为首站着一个头覆灰巾,又黑又壮,身材中等的男人。
而他脚边,赫然横着一具用草席包裹着的女尸。
仔细看去,草席十分破旧,露出女尸几缕凌乱打结的长发和大红的衣角,不禁让人有些骇然。
而在女尸旁边,有四个村民舞着锄头,在不断铲土挖埋人的方坑。
另还有十几个男男女女的村民,围堵在路口,正指指点点地看热闹。
“嗬,好你个臭道士,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蒙于我,我今日非要你好看!”
为首的男人指着双脚被吊绑在树上的道士,怒道,“我告诉你,翠珠死了,我要你给她陪葬!”
“哼”,道士冷语,“休在这里胡言乱语,泼小道一身脏污,分明是你不听劝阻,贪得无厌,这才要了翠珠的命。”
“你胡说!”
男人心虚地左右看了看,继而做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扯着嗓子喝道:
“小女翠珠好心救你一命,还收留了你,给你好吃好住,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你怎能挑唆她离家出走?”
道士挣扎着抬起头来,面容清秀,只是眼睛那有道深深的疤痕,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此刻他脸上写满了不屑,勾起唇角,扯出一个破碎却极尽嘲讽的笑:
“挑唆?哈哈哈……如若不是你听从那无良续弦的话,为了三十两银子的聘礼,虐待之余,还要逼翠珠嫁给一个傻子,我又怎会劝她离开村子另谋生路?
翠珠心善仁孝,并不肯不告而别,想与你们好生相谈,可你们却借机将她扣留,还对她言如果她不同意嫁过去,便诬陷她与人私奔把她下猪笼。
如果不是你们如此逼迫她,说尽了辱人的风凉话,她又怎会想不开投河明志?
你们这些人见钱眼开,为了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简直是丧尽天良!”
“呸!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男人双目圆瞪,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阴霾无比:
“居然说出这种话,真不要脸!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刘家小子虽是傻子,但家境也算殷实,翠珠嫁过去又怎么会亏?
我看你这臭道士就是居心叵测,道家怎么教出你这种不知羞耻的东西!”
围着的村民中自是有人知情一些,私下里交谈声便响了起来:
“翠珠也是可怜,从小受继母磋磨,好不容易挨着长大了,却又要被逼着嫁给一个傻子。”
“是啊,可怜她生母早逝,亲爹又对继母言听计从,虽也有弟弟妹妹,但是都隔了一层肚皮,没人疼没人帮衬,属实不易。”
“哎!她以前过得再是不济,也总比现在丢了性命的好,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难怪翠珠他爹气急败坏,那刘家傻子给的聘礼可不是仨瓜俩字,可是足足三十两白银啊!”
“俺们一家劳力也得攒五六年呢,如今翠珠死了,他们夫妻也就占不到好处了,可不得急眼……”
……
沈芙蓉几人站在人群中听了这么多,大概也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虽然为首的中年男人,也就是翠玉的爹言之凿凿,可从他和道士、以及周围百姓的交谈中不难听出:
这死去的名唤翠珠的少女生性懦弱,从小就被渣爹续弦苛刻虐待,最后更是不堪受辱被逼得自尽。
而且翠珠的爹虽摆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可眼前翠珠的尸身只是被随随便便的一方破草席裹身,甚至连一口薄棺都没置办,下葬也就十分潦草的挖个坑,也没有陪葬品,可见有多敷衍搪塞。
沈芙蓉不禁皱起眉头,转头正要对萧天陌说些什么,却见他震惊的瞪大眼,望向被吊在树上的道士,惊愕地张大了嘴巴,满脸的不敢置信。
她见状也跟着狐疑地看向道士,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从那个道士刚才说的话可以听出,他之所以劝翠珠离开家,也是不想看翠珠被逼着嫁给傻子。
虽然有些人觉得他不该掺和别人的家务事,但她想如果是她,她也会这样做的,她做不到对生命的漠视。
只是翠珠却选择了自尽,到底有些懦弱了。
“这个人……”
萧天陌收回目光转而看向沈芙蓉,“蓉儿,我认识他!”
萧天陌想救人,沈芙蓉自然支持他。
石头在前面开道,护着沈芙蓉几人走上前,站到了翠珠爹的对面。
萧天陌对翠珠爹略一抱拳,开口道:
“方才站在人群中,你们的事我也听了些,这道士纵然有不妥之处,但出发点也是为令爱着想,令爱之死让人可惜,但你们将他绑在这里,说到底,不过是迁怒罢了,还是放了他吧!”
翠珠爹闻言浓眉挑起,更显短错,犹如扫把:
“你们是什么人?这嘴皮子上下一碰,就想过来充好人?我告诉你们,如果不是他,我闺女翠珠也不会死,我今儿就得要他抵命!”
第268章 抵命
他说着,瞟了萧天陌一眼,见他相貌不凡、气质冷冽华贵,轻微瞥眼间又见沈芙蓉几人衣着讲究,穿了好几层他根本不认识的布料制成的衣饰,眼珠一转又立即改口道:
“不过嘛,也不是不能商量,这样吧,放人可以,不过这道士害我损失了三十两银子的聘礼钱,你们要想带走他,得给我三十两银子。”
他说话间眼神又扫了沈芙蓉几人腰间挂着的荷包一眼,眸中的贪婪不言而喻。
沈芙蓉眼皮子跳了跳,莫名有点恼怒。
这男人活生生逼死了自己的女儿,不见一丝的后悔和愧疚,脑海里面反而只想着银钱,竟想借着道士在她们身上捞一笔,所作所为实在是令人齿寒。
“呵呵,做梦!”
心直口快的十月显然和沈芙蓉想法一致,鉴于翠珠爹方才不仅对萧天陌无礼,还对她们口出狂言,她便语气嘲讽道:
“自家女儿无辜枉死都不知悔改,还要打她身后事的主意,张口就是三十两银子,要不要脸?”
翠珠爹瞧着十月,冷哼了一声:
“若是你们不肯出这银子,便不要多管闲事!所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道士教唆翠珠违抗父命,若是不好好惩治,其他人有样学样,我们郊沟村岂还有安宁之日?”
其他村民闻言,也纷纷开口道:
“对啊,这道士德行如此败坏,理应给他一个沉痛的教训!”
“对,这是我们郊沟村的事,轮不到外人来插手。”
“今日之事,原本就与你们无关,你们瞎掺和什么,不要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
“你…你们!”
十月气急,欲上前理论,沈芙蓉按住她的手,摇摇头。
翠珠爹还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脸皮都快比城墙还厚了。
这种人是不讲道理的,跟他说再多都没有用,只有比他更狠,才能治住他。
只是这里无辜百姓这么多,这些百姓又受了翠珠爹煽动,如若她们强行动武救人,难免会伤及无辜。
看来,为了救人,她也只能使用一些非常手段了。
沈芙蓉深深地盯着翠珠爹看了一眼,又左右瞧了一圈,目光落在地上用草席包裹着的女尸上,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眸一转,顿时计上心来…
萧天陌此刻脸色难看,三十两银子虽然对他来说沧海一粟,但就这么被人威胁着拿出去未免不舒服。
而且对方这般明目张胆的勒索,简直就是打着正义幌子的强盗。
他不想再浪费时间,朝翠珠爹冷声道:
“这里虽位于京郊僻壤,但依然是官府的管辖范围,你们私自抓人可是犯法的,你最好想清楚做这件事情的后果。”
“哼,官府?吓唬谁呢!”
翠珠爹先是一愣,紧接着冷笑起来:
“俺们抓人犯法,那这道士怂恿小女与他私奔岂不是罪加一等?你们想报官,大可请官府来查,看看到底是谁的罪更大些!”
“你休要血口喷人,小道和翠珠姑娘清清白白。”
被吊在树上的道士听了这话气得脖子都红了,狠狠瞪着翠珠爹,“翠珠人都去了你还要污她清白,简直不是人!”
翠珠爹哼了一声,没有再接话,毕竟自家姑娘若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自己脸上也不光彩。
可就在这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不知从何处突然传来“哗沙沙”的,像轻轻拍打草席的声音。
刚开始声音很小,但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很多人开始茫然四顾,寻找着这奇怪声音的来源处。
“呀,它…快看……看啊,它刚才好像动了一下!”
有人将目光锁在地上的草席上,指着被草席包裹着的翠珠尸身,语无伦次地大叫起来。
“啊——娘哎!我也看到了,它确实动了。”
另一人也尖叫起来,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还有她的手,我刚才明明看到她的手被裹在了草席中,可现在却伸了出来……”
众人都惊呆了,先前翠珠的全身的确被草席包裹,只露出一双僵直的脚,可此刻她的手从草席的一侧破洞里耷拉了出来。
关键是草席为何突然多了这么大个洞,倒像是有人用力抠破的一般。
“翠珠死的冤啊,这是心有不甘来索命啦呀!”
不知道谁又喊了一句,刹那间,人群一下子惊慌失措起来,像一群吓坏了的羊,尖叫着,似潮水般向着四面八方退了下去。
只是人数太多,你推我攘,摔到一片,场面一阵混乱。
沈芙蓉和黎夜玉对视一眼,虽也跟着人群向后退了几步,然而却不见一丝惊慌。
这番动静本就是二人刻意为之,沈芙蓉会口技,模仿各种声音不成问题,而黎夜玉身手好,自然能做到借助沙石、草木等物搞点小动作不被发现。
“大家别怕,一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翠珠爹左右惶顾,虽止不住双腿又战,却强自支撑,指指萧天陌几人,又指指树上的道士喊道:
“这大白天的哪里来的鬼?一定是他们,他们想救这道士,所以装神弄鬼,还有这个臭道士,一定是他在变戏法吓唬咱们。”
村民们听翠珠爹这么说,犹豫着停在原地,到底还是不敢再上前。
道士见状冷哼一声,“我若有如此高深本事,还会被你们吊绑在这里吗?”
十月也朝翠珠爹怒声道,“你这人好生奇怪,我们就站在这里,这么多人可有谁看到我们动手脚了?你怎还胡乱的诬赖人?”
她说着,脚步也在不断的后退,“再说了,逼死翠珠的是你这个黑心老爹,翠珠就是回来索命也是索你的命,你与其在这里胡乱攀扯,不如想想该怎么办吧!”
翠珠爹冷哼一声,正要再次开口,冷不防腿窝一阵剧痛,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一旁的古槐树不知为何,突然“哗啦哗啦……”剧烈的摇摆起来,发出刺耳的响声。
在这片声响中,地上包裹翠珠尸身的草席里,忽地飘出一声悲戚,凄凉惨痛,如针刺耳,让人觉到有什么魂鬼异物就将莅临面前。
“——啊!真的有鬼呀!”
也在同一时刻,本就惶恐不已的众人吓得再次惊叫,转身就跑。
“啊啊啊——珠儿,爹不想害你的,别来找爹啊……”
第269章 埋葬
翠珠爹伏在地上吓得双腿打颤颤,之后嗷呜惨叫一声跳了起来,转头一拐一瘸地也逃跑了……
黎夜玉见状,丢掉了手中的石子,冷笑一声。
若不是不想给自家夫人找麻烦,她刚才丢石子的时候真想力道再大些,把翠珠爹的腿直接打折了。
见人都跑光了,萧天陌忙疾步到道士面前,将倒吊在树上的他放了下来。
道士坐在地上缓了一下站起身来,随后对着萧天陌行了个礼:
“世子爷,久违了!多谢搭救之恩。”
萧天陌笑道:“举手之劳,行舟师父不必多礼,况且,我如今也早已不是什么世子了……”
原来这个道士叫行舟啊。
沈芙蓉好奇地看了行舟几眼,刚才他倒吊着,她一直没有好好打量他。
此刻见他身穿墨色道服,头上戴着一根隐含光芒的簪子,虽脸上一道疤毁掉了整张脸的美感,但却自有一股仙风道骨之气。
看萧天陌对行舟的态度,两人是旧识了,而且不是一般的熟。
她想了想,没往前凑,而是等在原地。
道士行舟看了看左右,拉住萧天陌低声问道:
“你缘何会丢了世子之位?令尊他……”
萧天陌沉默了一下,轻轻呼出一口气,声音暗沉道:
“家父已经过逝了,家弟萧君彦承袭了镇国侯之位。”
行舟忽然叹了口气,心中犹如推翻了五味陈杂,不是滋味:“原来又是如此。”
萧天陌神情有些复杂地看向他,欲言又止,“你的意思是……难道……”
行舟点点头,脸色愈发惨白,语气十分悲哀:
“是我没用,我刻意疏远,可到头来师妹还是死了,我却连她的尸骨都未找到。”
行舟心神恍惚绝望,当初他和师妹桃夭跟随师父一起修行,他教她腹语之术,她为他煮饭洗衣。
如果不是后来那场变故,他们也不会生死两隔再不相见,师妹也不会落得个尸骨无存,只得一座衣冠冢的下场。
他恨自己无能,明明知道结局,却又无力改变什么。
他最终惨然的笑了笑,“是我太天真了,居然会以为重生就可以改变一切,原来我大错特错,原来这只是我再做一次噩梦的开始。”
自师妹死后,他再没有回到过原来的地方,他害怕熟悉,也害怕见证失去,这些年他浑浑噩噩,仿若孤魂,几番在生死一线之间徘徊。
有时候他真想死了算了,死了也就彻底解脱了。
萧天陌见行舟这副模样,心里也不好受。
行舟和他一样,都是重生之人。
就在前世,他们镇国侯府受奸人所害,遭遇满门覆灭,父亲镇国侯也为救他而死,他在悲愤欲绝之时,遇到了同样遭遇变故、丧失亲人的行舟。
行舟拿出其师父的遗物——九转逆生罗盘,称只要以至尊龙血祭盘,便可改天换日,逆盘重生。
当时,先皇病重,贤王借镇国侯府之事精心策划大阴谋,最终一举将太子以及京中数十位官员拉下马,顺理成章的登上国君之位。
然而贤王暴虐无德,骄奢专横,更是任用只知道遵从和讨好自己的小人为臣,施政一片混乱,致使百姓民不聊生,哀声哉道。
最终官僚的贪婪超出民众的忍耐极限,各地起义接连不断,就连盘踞晏云王朝南方的蛮夷,东边的狄虏人,也抓住时机冲破边境,趁势北侵。
一时间内忧外患,国都很快被攻破,京城内横尸遍地,血流成河。
此次战役杀得昏天黑暗,人仰马翻,持续了一个昼夜才结束。
他和行舟混在撞破城门,一路杀到皇宫之中的义军里面,趁乱杀了已登基的贤王取血。
就在行舟将罗盘浸血开启,原本看起来晴朗的天空霎时间变得乌云密布,紧接着雷声隆隆作响,道道明晃晃的闪电刺破苍穹。
当眨眼间,数道猩红色的光芒如同流星一般直奔他和行舟所在之处坠落而来之时,他也被无数兵将包围,最后被万剑穿身……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这才发现自己真的重生了。
想到这里,萧天陌对行舟急切的问道:“助你我重生的那个罗盘呢?可还在你手中?”
行舟摇摇头,“九转逆生罗盘乃是圣物,当日已卷入漩涡在波动中完全炼化了。”
萧天陌微微皱眉,没想到那罗盘直接就消失了,不过逆天改命本就有违天道,这样也许是最好的结果。
“重生改命,不过是大梦一场,一切皆是虚妄。”
行舟有些悲愤,觉得这世道不公,无论他怎样努力,前世的事情依然没有改变,师妹还是葬身火海。
“也许你我本就该迎合命运,顺从天道,抗拒命运不过是痴念妄想。”
“顺从天命就能好好生存么?”
萧天陌摇摇头缓声道,“难道你忘了前世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听了这话,行舟顿时心中一震,那清秀脸上的神色在此时也是不断的变幻。
萧天陌看向他接着道:
“按照前世的轨迹,接下来将会是贤王继位……京城众将也不过坚守了半个月就城破国亡,蛮夷、狄兵入城之后,奸淫掳掠,烧杀抢夺,短短十日,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晏云终将国破家亡。”
不止如此,敌兵凶残贪婪,凡是遇到金银打造的器物便会掠夺一空,就连富户白银打造的夜壶也不放过。
街道两旁的商铺变成废墟,无数百姓被无辜格杀,尸体随意丢弃在路边,曾经繁华的都城,血流成河,尸骨堆满,瞬时宛如人间地狱。
行舟沉默良久,而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了声:
“罢了,罢了,你我二人既知晓了前因后果,终究是要入局的。”
得他这句话,萧天陌脸上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神色。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国破家亡,就算一切事情的轨迹还是沿着前世进行,他只要竭尽全力了便无怨无悔,纵然失败了又如何。
“只是……”
行舟沉声道,“如今发生的事情皆跟前世一般无二,我们要如何才能打破天地桎梏?”
自他重生起,无形中像是有一张大网,在推动着一切,将一切本来的轨迹重复的向前推,一切仿佛与前世已经没了任何的区别。
萧天陌也拧紧眉头沉思,这时,忽听沈芙蓉的声音远远传来:
“相公,起风了,你们上车聊吧!”
他含笑点头,正要答话,身旁的行舟却拉住他一脸见鬼的表情:
“你怎么会有夫人?!”
第270章 轨迹
萧天陌愣了愣,而后明白过来。
前世,他终身未娶,至死都是孤家寡人一个。
而这一世,他却娶了妻,有了夫人。
行舟轻轻咦了一下,扭头盯着沈芙蓉,不可思议的对萧天陌说道:
“怪哉,怪哉!所有的一切都跟前世发生的一模一样,唯独你的亲事出了变数,并没有依照前世的轨迹。”
萧天陌也专注地看着沈芙蓉,深邃的眼眸里盛满了柔情。
没错,前世他凄凉而死,今生得老天厚待,让他遇到了蓉儿,因为蓉儿的出现,他感受到了世间的美好。
见两人一直盯着她看,沈芙蓉问道:
“都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沾了东西?”
萧天陌笑了一声,伸出纤长的手迎向她道:“有。”
沈芙蓉摸了摸脸,“嗯?有什么?”
萧天陌走过去,将她揽在怀里,安抚的抚摸着她的墨发,“美貌。”
沈芙蓉才反应过来,“切”了一声,“油嘴滑舌,甜言蜜语!”
可是女人都喜欢自己喜欢的男人夸赞自己啊,所以沈芙蓉嘴里贬着,唇角却翘了起来。
行舟的目光落在萧天陌和沈芙蓉两人身上,眉头微蹙,似乎在沉思。
半晌过后,他突然眼睛一亮,开口叫道:
“我明白了,她就是天命中的变数!”
只是萧天陌正眉眼含笑,聚精会神的逗他的小娇妻开心,没留意到他说了什么,也未答话……
行舟好好埋葬了翠珠,便也随着萧天陌、沈芙蓉一行人离开,一路向京城而去。
***
京城内。
在一条繁华的街道上,一辆奢华至极的黑金色马车,在骑着高头大马开道的卫队中间平稳地行在路上。
车身的七彩琉璃塔图案,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射着柔和的光芒。
街上店肆林立,人声鼎沸,桃夭斜倚在软榻上,透过纹样繁复华贵的纱帘,看着路上行人不急不缓的走过,慢慢地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自她和大公主晏凤珠换脸之后,她便顶着别人的身份活着。
她代替晏凤珠回到京城,住在人人都羡慕的皇宫里,享受着荣华富贵,成了人人巴结的对象。
可纵使锦衣玉食,她也有一种朝不保夕的感觉,毕竟,她只是个替身。
真正的公主晏凤珠如今是一副毁了容的脸,又早已经被活活吓疯,被她丢到了古墓里,想必已香消玉殒,一命呜呼了,所以她根本不担心原主回归。
她处处戒备,小心提防的是那个素未谋面的驸马爷,如今的镇国侯——萧君彦。
她虽然顶着晏凤珠的脸,可身子却是自己的,萧君彦与晏凤珠夫妻多年,想必对她无比熟悉,自己在他面前很难不露出破绽。
自回到京城后,这段时间她一直住在宫中,从未回过镇国侯府,侯府也没人进宫看过她。
她早就听闻晏凤珠与驸马萧君彦夫妻俩早有不和,感情并没有寻常夫妻的伉俪情深。
晏凤珠甚至为了萧天陌,在成亲当日,害得驸马萧君彦丢尽了颜面。
两人平日里虽然并未完全撕破脸,却也就是做做样子给外人看。
她进京后,本是本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心思,如果萧君彦不招惹她,她也会给他安稳日子。
可是显然对方并不领情,不仅派人在幽灵谷暗杀她,今儿镇国侯府的老夫人张氏还进宫里哭诉,抱怨儿子成亲多年无子,求余皇后允她出宫回府,也好夫妻团聚。
她的身份是余皇后的亲女,余皇后又哪里会不允她出宫?
张氏此举,分明是逼她回镇国侯府。
余皇后虽然不悦,也没多说什么,命人好生将张氏送出宫后,劝她道:
“镇国侯府如今尚无子嗣,张氏心急也情有可原。
母后在宫中多年,见惯了不少嫔妃和命妇们因为无子而遭受的刁难,在咱们晏云王朝,无子,就是罪大恶极。
张氏没有往你们夫妻房中塞人,已是这世上难得的好婆母了。
况且你夫妻二人成亲之后就总是分居两地,如今你终于回京,是该团聚在一起了。
你年纪小有所不知,这夫妻分开一段日子再重聚,可是十分了不得的,兴许,就真的能怀上。
母后也甚想看到你怀上孩子,你若有了子嗣傍身,也算全了母后多年夙愿……”
余皇后显然不止说说而已,苦口婆心的劝完她后,甚至不等她再修整两天,就把她塞上了回镇国侯府的马车。
想到这里,桃夭烦躁地坐直身子,她顶着大公主晏凤珠的名头而已,萧君彦是晏凤珠的夫婿,跟她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是么?
让她跟萧君彦生孩子,这太荒谬了!
看来,她得想个办法把自己变成寡妇才好。
既然萧君彦一直想杀她,那她就先下手为强!至于如何先下手为强……
思索了片刻,桃夭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公主的马车到了镇国侯府门口时,自老夫人以下全部出来迎接,却独独不见萧君彦的身影。
大抵也猜到了什么,桃夭勾唇一笑,慵懒地起身,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她被二十余个丫鬟婆子拥簇着进府,一路来到了老夫人张氏的院子里。
张氏早已经等着了,一见桃夭进来,笑眯眯的摆出一副慈爱的表情:“公主回来啦。”
按理来说,公主身份高贵,是该她给公主行礼的。
只是公主自成亲嫁到他们侯府,就变成了公主作为儿媳妇向她行礼。
桃夭抬眸望过去,见张氏手里捧着个毓金的青瓷茶碗端坐在座上,座椅上的靠垫用的料子居然是织锦。
再看屋中装饰陈设无一不精致富贵,富丽堂皇,处处透着奢华,真是一点都不知道低调。
看桃夭一直盯着四周看却不说话,更没有半点要行礼的意思,张氏愣了愣,随后朝她朝朝手,“来,坐到婆母身边来。”
她虽不明白公主怎么感觉跟以前不一样了,可人家是公主,也是明晃晃的事实,若真要较起劲儿来,可就是她对皇家不敬了。
见张氏叫她,桃夭从善如流的走过去坐下,而后优雅地端起茶盏,在轻拨了几下后,便慢条斯理地喝起茶来。
张氏跟着喝上了半盏,深垂的眼帘微微地掀起,对身旁的婢女使了个眼色。
婢女微微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第271章 纳妾
婢女出去没多久便折了回来,怀里多了一堆画像。
随后,她将画像放在桌上,一一向桃夭介绍:
“公主,这位是楚秋姑娘,年芳十六,家里虽是商户,但自幼跟着私塾女师习琴棋书画,比那些官家小姐也不差。
这位是梦荷姑娘,虽是家中庶女,却是秀外慧中,相貌性子那是没的说……”
桃夭听得挑起眉头,叹息着开口,唇齿间发出的声音清脆,却自有那么一股子震慑力,“婆母这是何意?”
她问这话时,腕间上好的羊脂玉镯不经意的触到杯沿,发出清脆的响声,那声音本是极为微弱,但在这落针可闻的屋子里却如惊雷炸开,整个气氛为之一肃。
张氏却是不惧,这些年来,侯府还是她这个老夫人当家,所有的大小事宜都是通过了她,才能够真正的去做,她在府里是最有底气的。
“公主啊,这些年你在侯府,累着你了,你能嫁给彦儿是他的福气,只是你夫妻两人膝下无子嗣着实让人忧心。
我本不该擅自做主给彦儿纳妾,可此番实属无奈。
你身子不好,都成亲两年了,肚皮还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但侯府不能因你绝后,如今你也回府了,不如就着手给你夫婿准备纳妾事宜吧。”
老夫人说得极其平静,“你放心,这画像中的都是清白身世的姑娘,她们因出身不高,绝不敢对你逾越半分,日后她们生下的孩子,也可抱到你院中抚养。”
“纳妾?”
桃夭嘴角微微勾起,“婆母先前在宫中时怎的不说?”
“纳妾不过是稀松平常之事,何必要在宫里提起扰皇后娘娘清幽?”
张氏不自然地清咳一声,顿了顿,语重心长的接着道:
“寻常人家有钱的,又有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呢,更遑论是咱们偌大的侯府了。
身为侯府的女主人,要为侯府的兴盛做贡献,为了官家的门面、侯府的名声,不如由公主主动替夫纳妾,这样一来,论谁说起都要赞公主一句贤良淑德,岂不美哉?”
呵呵,明明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偏偏还要装出慈善和睦的样子,说出如此冠冕堂皇的话来,真是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啊。
原来,这才是他们着急将她接出宫的真正目的。
桃夭轻笑一声,“婆母何必大费周章,侯爷看上谁,直接跟我说,我将这正妻的位置让给她便是。据我所知,在我晏云王朝,和离不是多复杂的一件事。”
“和离?公主怎可有这种念头!倘若和离,于官家名声不好,侯府也丢不起这个人啊!”
张氏惊得瞪大了眼睛,顿时蹙眉,怒声道:
“这样的话,以后可不能再说了。咱们身为女子,要温柔娴淑,良善大方,处处为夫君着想,才能长长久久的过安稳日子。
夫君便是你的天,你身为正妻,就要与夫君一同持家执业,孝敬长辈,婆婆的话就要听从。”
一旁双手执画的婢女见自家老夫人动了怒,忙放下画册转而为张氏递上热茶,并“扑通”跪倒在桃夭面前,面露不满之色道:
“公主慎言,莫要气坏了老夫人。婢子虽不才,却也知道,侯府就好似一棵大树一样,再怎么茂盛,也终究会有衰败死亡的一天,只有开枝散叶才会生生不息。
公主若是执意拦着侯爷纳妾,只怕外面都会传,说你善妒,狠辣,届时对你的声誉也会有影响啊!”
能跟在当家老夫人身边伺候的,自然资质不凡,模样周正。
此刻,婢女说这话时,一副忠心为主的模样,眉头轻蹙,有些妩媚的桃花眼盈满了泪水,可却倔强的不肯落下。
美人含泪,娇艳欲滴。
可她虽然欣赏美人,但却不是个怜香惜玉的。
尤其不会怜惜这种借着污蔑主子想往上爬的。
桃夭失声笑了出来,紧跟着却是眸光一凛,缓缓抬手抚上婢女秀丽的脸颊。
因为方才一直捧着茶盏,她的指尖是热的,但那涂着丹蔻的指甲却冰凉滑腻,如同冷血毒蛇的信子攀爬在婢女的脸上,让婢女的身子忍不住的颤颤发抖。
婢女好像恍惚意识到了她的意图,本能的往后缩了缩脖子,下一刻却已经觉得面上传来尖锐的疼痛。
“啊!”
婢女痛呼一声,味道略带腥甜的血液,就顺着她素白的面颊蜿蜒而下。
下一秒,“啪——”的一声响。
桃夭一巴掌用力抽在了婢女的脸上:
“胆敢诋毁本公主,你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婢女的脸直接被打偏了过去,满脸的无法置信,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捂着自己留下了五个清晰的巴掌印,以及一条深深血痕的脸,抬眸愤恨地看向桃夭,怨毒的情绪自她眼底弥漫而出。
“怎么,本公主打你一巴掌委屈你了?”
桃夭掏出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指甲缝里沾染的血迹,转眸对上婢女愤恨的目光,轻嗤:
“你算什么东西!区区一个奴仆,也敢在本公主面前大放厥词,本公主要如何行事,何须外人指手画脚?”
这一语双关的话,让张氏差点气得倒仰。
看她这公主儿媳此番作派,哪里是在教训奴婢,分明是在打她这个老夫人的脸。
婢女快速看了张氏一眼,垂下头,哭得坚定又感人:
“是,奴婢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希望公主能听的进奴婢所言!”
桃夭冷笑一声,“看来你还是拎不清楚呢!辱没皇家,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一听到要牵连自己的家人,婢女刚才那宁死不屈的劲儿一下子就泄了气,惊慌地磕头求饶道:
“公主,公主恕罪,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公主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好了,你既是我侯府的女主人,便该有个容人之量,别揪着一点错就嚷嚷的满天下皆知,像是个什么样子!”
贴身婢女被惩戒,张氏原本心中就大为恼怒。
此时重重的将茶杯放在了茶几上,沉沉看着桃夭半晌,凝着她的脸一刻不放松,却没能从那张脸上看到一丝的心虚。
她憋了满肚子的火,可偏偏还不能撒,面前这个人可不是普通的儿媳,是皇家的公主。
再加上这个儿媳此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她还真怕她一置气出了府会闹出什么名堂来,要真去告了御状,侯府这大好的前程怕是保不住了。
第272章 轻慢
张氏阴沉着脸,最后只得冲着自己的婢女发火,厉声斥道:
“主子们之间的谈话怎可随意插嘴?如此轻漫无礼,看来是我平日里太纵容你了,连下人最基本的规矩都忘了。”
婢女已哭得眼泪汪汪,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满满都是惶恐:
“老夫人息怒,奴婢知错了,还请老夫人看着奴婢伺候您这么多年的份上,饶过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婢女此时慌得声音都有些颤了,她是真知道错了,她不该自作聪明,为了在老夫人面前讨好卖乖去冒犯公主,现在事情变成了这样,她心中无比忐忑。
不过同样的,她也感到奇怪,总觉得不对劲,一段时间不见,公主跟变了个人似的,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
以前的公主从来不屑跟她们这些下人计较,也不会跟老夫人如此说话,让老夫人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面。
现在的公主狠辣果断,不光气质变得不一样了,还给人一种很危险的感觉,尤其是那冷森森的视线,像秋末的寒风刺得人生疼。
张氏心里憋了一口气,望向脚下哭得狼藉的婢女,越发不耐烦:“行了,你下去吧。”
她现在没心情处罚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婢女闻言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张氏眉头微皱,继而转过头望向桃夭,她正要再开口,桃夭却站起身,淡淡地说道:
“好了,本公主也乏了,先去歇着了。”
桃夭说着,不顾张氏难看的脸色径直向外走,待到门口处时,又回身说道:
“对了,我父皇治国严谨,见不得骄奢淫逸的作风,咱们侯府更该谨守本分,望婆母日后收敛,莫要逾矩才好。”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听清桃夭的话,张氏气得脸色铁青,一口牙齿都发颤了起来,满腔怒火烧得心中焦灼,最后“啪”摔碎了手里的杯子,喝道:
“好一个没心肝的东西!我彦儿怎么娶了这样一个妒妇,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她骂着,尤不解气,一叠声地命人出门去寻萧君彦,叫人一遍又一遍的去请他赶快回府来。
萧君彦在外忙了一天,天黑了才回府。
他穿着御寒的黑色斗篷,刚毅的面容隐在兜帽里,半明半暗,一进门,看到满地的碎瓷片,他立刻斥道:
“还不赶紧把这些东西扫了,仔细扎到了母亲的脚。”
几个婢女忙垂头应是,七手八脚的把屋子里的碎片收拾了。
张氏原本憋着一肚子火气,听到儿子的关心,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彦儿啊,你可算回来了,你知不知道,那个妒妇仗着自己是皇女,目无尊长,不把我这婆母当回事,还出手掌掴了跟在我身边的冬梅……”
萧君彦脚步一顿,眼里诧异之色一闪而过,很快被汹涌的情绪占满。
他摆摆手,等几个婢女鱼贯而出,才缓缓开口道:
“母亲,孩儿说了多少次了,就当她已经死在外面了,您为何还瞒着孩儿私自进宫?”
张氏望着萧君彦冷凝的眉眼,想起他曾经的警告,不由得有些心虚,“母亲还不是为了你好!”
顿了顿,张氏神色一凛道:
“她嫁入我侯府两年无所出,霸占着主母之位却不肯给你纳妾,难道我萧家一脉要毁在一个下不了蛋的母鸡身上?”
说到这里,张氏越发理直气壮起来:
“她如此善妒,我便是不要这老命也要告到圣上那里,让圣上做主允我儿休了这个妒妇!”
“够了,母亲不要再说了!”
萧君彦想到了什么,突然感觉心情烦躁不已:
“母亲可别忘了,若当初没有公主,侯府早就是萧天陌的了,又哪里轮得到孩儿来做这镇国侯?
况且孩儿和公主虽是成婚两年,却聚少离多,没有孩子不是很正常吗?
如今我们若拿着一个无子说事逼迫公主,岂不遭人诟病不知感恩?
要是传入了太子的耳中,或者是圣上的耳中,只怕还会落一个藐视皇女,藐视皇权的罪名,招来不必要的祸害。”
张氏心中也明白儿子能有今日,多少是跟这个身份高贵的儿媳妇相关,此刻听到儿子如此说,只得悻悻地道:
“她身份再是尊贵,也不该当着我的面惩治我屋里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我的人还轮不到她来教训。
况且她还想拿请旨和离的事来威胁我,摆明就是吃定了我侯府不能真休了她。这番做派,实非一国公主应有作风!”
“她提出要和离?”
萧君彦有些来气,一拂袖子,面有愠色。
这个贱妇明明知道萧天陌心中只有那个沈芙蓉,她是如何折腾都没有用的,她怎么还是想与他和离?
真是鬼迷心窍,岂有此理!
张氏不以为意道:“我看她的模样只是嘴硬说说,吓唬吓唬我罢了,女子二嫁能有几个嫁得好的?她怎么可能真的想要和离。”
萧君彦听了,蹙了蹙眉,而后放缓了语气道:
“孩儿知道您一个人操持整个侯府不容易,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儿好,只是如今尚不是能得罪官家的时候,您放心,等时机成熟了,孩儿定亲自将这目无尊长的泼妇赶出我侯府大门,为母亲出气!”
见儿子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张氏通身舒坦,嘴角止不住往上扬:
“彦儿说得对,是母亲操之过急了。”
她说着,眼底有了淡淡笑意,她知道儿子如今正在筹谋着大事,为了不打草惊蛇,办事必须谨慎。
安抚好了母亲张氏,萧君彦沿着青石板路缓缓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意外地,他的院子里亮起了灯光。
想到那个女人此时就在屋中等他,他眼眸深沉,心里膈应极了。
她是他的妻子,心里却惦念着另一个男人,说他不在意是假的。
他原本想眼不见为净,就让她死在外面,可她命大,不仅躲过了连番刺杀,如今还化险为夷,平安回来了。
想到这里,萧君彦抿了抿嘴角,平复了下心绪。
让人死的方式有一百种,何必需要反复用一种呢。
让他想想,好好想想,她的下一种死法是什么呢?总要无声无息的才好……
第273章 替身
萧君彦垂眸在院子里站了片刻,转身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他还没想好应该怎么面对这个突然归家的发妻。
这回,他得好好计划一番,不能再出差错了。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桃夭此刻正站在窗前静静地注视着屋外的他。
看萧君彦漠然转身离去,桃夭深不见底宛如寒潭般深邃的黑眸,微微眯了起来。
这萧君彦瞧着倒是儒雅温润,站在花灯下显得格外的玉树临风。
只是她知道,他其实性子阴晴不定,暗地里手段狠毒。
据她所知,他城外别庄里的婢女,每几日便会换上一批,都是死于他之手。
他如今望门止步,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同在一个府中,就算今天不见,明天也会偶遇,他不可能一辈子都躲着她吧?
这一整个晚上,比她难熬的人估计多的是。
想到这,桃夭密梳般的羽睫颤着,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悠然地坐回了椅子上。
桃夭现在的这副容颜无疑是绝美的,再加上她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坐在那儿不言不语,也占尽了这世间大半风流。
守在她身侧的几个侍女抬首,见桃夭并未有唤人伺候的意思,几人复又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地不敢说话,只安安静静的盯着地面,仿佛要把地砖盯出一个洞来。
***
在太阳西斜,金色的余晖给整座京城镀上了金色的光晕之时,沈芙蓉、萧天陌一行人进了京。
因着沈芙蓉和萧天陌要先进宫拜见皇上与余皇后,一行人便兵分几路,石头赶赴清风楼,由黎夜玉、十月带着行舟和疯女人先回将军府。
行舟牵着马徒步走入京城,很快就被京城的繁华景象所吸引而瞩目。
疯女人靠坐在车壁之上,虽带着白色幕篱遮住脸,让人看不到她的表情。
可透过她一动不动的坐姿,还是能瞧出这繁华京都的富丽堂皇、人声鼎沸,并不会吸引她以及让她感到丝毫惊奇。
好似她原本就生活在这里,对这儿的一切司空见惯了一般。
十月透过车帘子往车厢里看了一眼,转而对身侧的黎夜玉低声道:
这女人除了要吃要喝,其它的一概不知,漠不关心,还真是疯傻。”
黎夜玉也回头看了一眼,脸上浮现一抹惊诧和疑惑:
“不知为何,我总看这疯女人有些眼熟,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拧眉细想了一会儿,她又道:“十月,你看她的身段是不是跟大公主有些像?”
听了这话,十月忍不住“扑哧”一笑:
“大公主晏凤珠富贵丰仪,这女人瘦的都脱相了,哪里像了?你莫不是在说笑。”
黎夜玉翻了翻白眼,“算了,跟你说也说不清楚,还是尽早赶回府中好好休息。”
十月只当她以此掩饰尴尬,不由得捂住嘴笑得更欢了。
***
拜别了余皇后,从宫里出来,沈芙蓉没有等萧天陌一起回府,而是径直去了清风楼。
方才她在坤宁宫中得知,大公主晏凤珠已经回了镇国侯府。
她既然回了京城,也该将这手中的情报网抓得牢牢的。
如今清风楼走出去的暗桩遍布五湖四海,对于京城的局势更应知根知底。
现在的京城局面复杂,明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是波涛汹涌。
她若想成为这一局的掌局者,恐怕是难上加难。
一路沉思着走到清风楼门口,刚踏进去就听见清岚高亢的嗓音: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知道你姑奶奶我上头有人,还敢轻薄我们家姑娘,是不是想让我给你手剁掉!王八蛋!”
沈芙蓉心中一惊,定睛一看,只见清岚此刻正骑在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身上,“啪啪啪啪”的抽他耳光,黛玉等几个姑娘拉都拉不住,苦着脸劝她别打了。
好嘛,这还是那个温柔体贴的清岚姑娘吗?
看来自从当上清风楼老鸨,不,是管事之后,清岚也打破了自我设定,人生不设限了啊!
不过能让一向淡定的清岚如此失态,一定是眼下这个死胖子做了什么让她无法忍受的事。
要知道,她们清风楼虽然曾经是青楼,但在她接手之后,这里已成了实实在在小姐贵妇、达官贵人都爱来的高雅地方。
清岚、黛玉等姑娘也不是只做花瓶那么简单,暗地里,她们可是她培养出的不见光的刀,日常不仅利用男人,还会利用其他女人来获取对她们有用的情报。
“呀,东家回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听到这个声音,清岚浑身一激灵,抬眸看过去,果然见沈芙蓉俏生生地站在门口处。
她立刻松开了身下的胖子,激动地扑向沈芙蓉:
“东家,你来了,真的是你,东家你真的回来了!”
她说着,兴奋的又蹦又跳,临近三十岁的人了,却像少女一般喜不自禁。
“嗳,是我回来了。”
沈芙蓉点点头,视线扫过被打得趴在地上嗷嗷直叫的胖子。
“他是个厚颜无耻的好色之徒,东家不必理会这等人。”
清岚认真对沈芙蓉解释了两句,又伸手一指胖子,朝两侧站立的几个伙计道:
“还不把他扔出去,莫要污了东家的眼睛。”
胖子见状,不等几个伙计动手,忙从地上爬起来,自己连滚带爬的跑出了门。
“前几日听闻大公主回了京城,我就想着,想必东家也快回京了,哈哈,果然东家这就回来了。”
清岚说道,“东家,快上楼吧,大伙儿都在呢。”
她一脸兴奋,让开了身子,好让沈芙蓉上二楼。
“嗳,好。”沈芙蓉笑道。
清岚又兴冲冲地朝楼上喊过去,“我就说东家要回来了吧,东家真的回来了,我说的没错。”
听到她的喊声,清风楼的众人纷纷迎到了楼梯口。
沈南阳走在众人前面,见到沈芙蓉率先喊道:
“蓉妹妹,你终于回来了,我们也好放心下来了。”
“嗯,回来了。”
沈芙蓉说道,“走,我们到屋里说话。”
“好,好!”众人连声答应道。
等进了房中,沈南阳上下打量了沈芙蓉好几遍,这才如放下心般心有余悸道:
“听说你落水失踪了,我们即是震惊,又是害怕,大伙儿皆是不知所措。
之后石头带人去寻你,传回话来说你还活着,大伙儿这才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安心了不少……”
第274章 清醒
沈南阳说着,还拍了拍胸口,一付如释重负的样子:
“我想着,在你回京之前,每个人各司其职总是不会错的,便好好告诫大伙儿依着等级各守其序,等着蓉妹妹你回来。”
他说着说着,激动了起来,“你如今可算回来了。”
沈芙蓉听着沈南阳讲述她不在的这段日子,清风楼以及京城发生的大小事情。
她点了几下头,看起来对沈南阳的做法十分肯定,也对他在紧急状态下的处事能力十分赞赏。
她颔首道,“堂兄临危不乱,辛苦了!”
沈南阳一副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微颤的模样,“不辛苦,不辛苦,蓉妹妹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沈芙蓉目光环视了一圈,见整个楼内十分整洁,一切都是井然有序,又转过身对大家说道:“谢谢各位了。”
众人纷纷回道:
“东家客气了!”
“应该的!”
与众人叙完旧事,一些事务又重新做了安排,沈芙蓉在晚饭之前,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
夜幕降临,镇国侯府陷入一片寂静。
沈南阳踏着夜色而来,急匆匆的拐进小巷,从西角门进了侯府。
侯府角落一间不起眼的房间里,此刻并没有点灯,萧君彦静静地站在房中,整个人都融于黑暗之中。
片刻后,房门被轻轻地拉开,沈南阳的声音响起,“侯爷?”
“进来吧!”
几乎沈南阳话音刚落,萧君彦就给了回应。
沈南阳快步走到萧君彦身边,附耳小声地说了几句话。
许久,萧君彦淡声问道:“全都回来了?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命大。”
“萧天陌、沈芙蓉以及她带的两个贴身丫鬟都回来了,听闻跟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打扮古怪的道士和一个头戴幕篱的疯女人。”沈南阳低声答道。
“道士?疯女人?”
萧君彦嘴角轻佻起一抹讥诮冷笑:
“萧天陌这个废物一贯是肆意妄为,不知所谓,如若不是行了狗屎运侥幸打了几场胜仗,圣上容忍他,纵容他,他以为他就无法无天啦。哼!以后……有他的苦头吃。”
“既然沈芙蓉回京了,你暂时莫要再过来了,以免被人发现引起怀疑。”萧君彦冷哼一声,又对沈南阳叮嘱道。
沈南阳也是这么想的,闻言忙点头应下。
他那个堂妹平日机灵狡猾的紧,为了安全起见,他不能再跟这边过多联系。
随后俩人开始低头议事,明亮的月光透过窗户,斜着打在他们的肩膀上。
窗外,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上,传出些鸟儿时断时续的奇怪叫声。
桃夭从屋脊迅速地跳到了梧桐树上,将自己的身形隐藏起来,想到刚才听到的话,她透过茂密的树叶再次看向屋内。
萧天陌还真是命大,居然平安回京了。
跟随他一起回来的道士不知是何人,但头戴幕篱的疯女人不会是别人,一定是被她取代了身份,又和萧天陌一起被她关在古墓里的大公主晏凤珠。
她没想到,古墓里那么多机关阵法,又被她封死了出口,他们竟然都没有死。
幸亏晏凤珠如今是一副被毁了脸的容颜,不然被人知道她冒充公主,麻烦可就大了。
桃夭沉眸想了片刻,随后脚尖轻轻一点,在夜色的掩护下,飞身离开了这座院落。
***
晴天惊雷在京城的上空炸了一下,直接将正做美梦的沈芙蓉给炸了起来。
她艰难的睁开惺忪睡眼,揉了揉头顶的长发,脑袋嗡嗡一阵乱响之后,总算是清醒过来。
可一睁眼,入目的是注满水的浴桶,又把她吓了一跳,身体不由得往下一滑,整个人滑进了浴桶里。
“唔咳咳……”
沈芙蓉被自己的洗澡水猛然呛了一下,忙迅速地从水中坐直了身子,好能够把头露出来。
“我靠。”
问题来了,我是谁?我在哪?我的家产呢?
沈芙蓉眨眨眼,再瞅瞅四周环境,突然想起来她好像是在浴桶里泡澡的时候睡着了。
她闭上眼睛,用力地摇了摇脑袋,就洗个澡的功夫也能睡觉,她也真是佩服自己了。
等她把眼睛再睁开时,发现一双手搭在浴桶的边上。
这双手十分好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如同上好的羊脂玉。
她终于忍不住的摸了一把那嫩手儿。
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僵了一下,猛然抬头,不出意外的撞进一双含笑地桃花眼里。
手的主人是她的好相公萧天陌。
萧天陌明显重新洗漱打扮过,光影交错间,他的五官显得更加立体精致,比起在路上的风尘疲乏,现在的他精神抖擞,又帅了亿点点,身上的气质更迷人了亿点点。
有些人,天生就会发光,让人瞧一眼就再忘不掉了。
此刻,这个浑身发光的男人倾身凑向她,嗓音有被月华浇灌过的清润,说出的话却是无赖的紧:
“蓉儿可是想要非礼我?”
“误会,都是误会。”
沈芙蓉朝着他眨巴了眨巴眼睛,直接把认错进度条拉满,赔笑道:
“刚才的情况,你也知道,我根本是无意识的状态啊!真是对不起了。”
“认错有用的话——”
“要警察干嘛……”沈芙蓉忍不住接了下句话,说完差点儿没咬掉自己舌头。
萧天陌唇角微微勾起,亮晶晶的桃花眼直勾勾盯着她,眼神里像藏着小钩子,一点点勾着她这个纯良少女悸动的心。
啧,真让人犯罪啊。
沈芙蓉吞了口口水,下意识的去拽挂在一旁的衣服。
稳住,这把她能行。
眼见衣服已经一点点的到了手中,却被另一只手攥住扯了回去:
“冷水澡对身体不好,我让丫鬟给你添些热水,你再泡泡,别着凉了。”
沈芙蓉扫了眼被萧天陌抱在了怀里的衣服,慌忙摆手拒绝:
“不……不用了,我已经洗好了。”
她伸出来的手臂白皙一片,手腕的地方挂着些许水珠,手指纤细白嫩,让人想一把握住。
萧天陌眸色暗了几分,展开手中的衣服包裹在沈芙蓉身上,将她抱在了自己的怀里,然后——步步向床帷。
沈芙蓉被这番操作整得气息混乱,心跳如雷。
她仰起头,撑着他的胸膛,对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道:“打住!打住!”
萧天陌眉间稍动,低着头哑着嗓子问道:“怎么了?”
问这话时,他轻抬无辜的眼睫,将皮相之美发挥到极致。
第275章 危险
“额……我是说,咱们刚回府…太累了……”
“为夫不累,蓉儿不必心疼为夫,为夫……不累。”
沈芙蓉这厢还在紧张地咽口水,萧天陌已揽住她的腰,俯身将她放在床榻上。
他一双手臂沉稳有力,滚烫似铁,撑手压下,单膝跪上床榻,将她禁锢在床上,无法抗拒。
红烛昏罗帐,她与美人相公两相望。
因刚才她的拉扯,萧天陌领口半敞,如今露出精致好看的锁骨,喉结随着他的呼吸而一上一下,暧昧与情欲纷纷涌上眉头。
他眼中浮现万般情思,缓缓褪去身上长袍,手指窜进沈芙蓉的发间,并牵起她的手落下轻轻一吻。
顿时一阵如电的酥麻传遍全身,沈芙蓉脑袋一炸。
完了,芭比q了!
……
翌日清晨。
萧天陌神清气爽地从床上醒来,看着用被子将自己里三层外三层包裹住的沈芙蓉不由失笑。
他单手撑着床坐起来,起床的动作很轻,生怕吵醒了沈芙蓉。
只是沈芙蓉睡得并不沉,在他动身子的时候就醒了:
“什么时候了?你起了怎么不叫我。”
她抬臂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被子松开一小角,露出锁骨上连绵成片的痕迹,她红了红脸。
萧天陌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脸上闪过笑意:
“等我出去唤丫鬟准备好洗漱的热水,再命人摆好早膳,蓉儿再起身也不迟。”
沈芙蓉点点头,然后将脸埋在被子里面蹭了蹭,那她就再躺会儿吧。
萧天陌歪着脑袋,看到她憨憨可爱的小懒猫模样,嘴角有些微微上扬,正待转身出门去,这个时候,黎夜玉在门外禀报道:
“启禀将军、夫人,随咱们回京的疯妇人不见了。”
“怎么不见了的?一个大活人怎会不见了?”
沈芙蓉忙将黎夜玉唤进屋来,惊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黎夜玉回道:“据巡夜的侍卫说,夜间他们听见院里有动静,过去便瞧见了疯妇人正围着大厨房附近转悠,他们只当她又去厨房里找什么吃食了,便未加理会。
可谁曾想,这到天明,负责洗漱的丫鬟到疯妇人屋中伺候,推门进去一看,却见房中空空如也,疯妇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听了这话,萧天陌沉声问道:“府上可都找过了?有没有找仔细?”
黎夜玉道:“都找过了,我们把府里能找的地方都是翻遍了的,就连府里的莲池湖也都是找过了,众人周寻未果,只在墙边找到一架软梯,想来人就是借助这软梯出府去的。
方才属下又去看过,就一个人的脚印,而且从鞋印大小来看应该就是疯妇人的,不过走的很乱,辨不好是她自己跑出去的,还是被歹人掳走的。”
沈芙蓉思量道:“巡查的侍卫都没听到有异常动静,说明她遇到歹人的可能性不大。”
“只是她脑袋痴傻,在外面很容易遇到危险。”
萧天陌略微沉吟了片刻后,道:
“她异于常人,又初来乍到,是不可能走远的,多派人手出府去找,定能找到。”
沈芙蓉接口道:“对,重点找找饭馆酒楼里面,她知道自己要吃饭的,在咱们府都是一天四五顿,饿了自会去找吃的。”
黎夜玉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府上出了这种事,沈芙蓉也无心再睡,披上衣服起了身……
……
天刚蒙蒙亮,一辆拉柴的牛车一路吱呀呀的街上缓行。
赶牛车的是一位一身粗布麻衣的老汉,跟随老汉一起坐在牛车上面的,还有一个十来岁的男童,男童嘴里含着糖葫芦,悠闲的甩动着双腿。
过了小半个时辰,牛车转过大街,缓缓行入了燕春坊的后巷。
燕春坊乃是京城小有名气的青楼,其后巷脂粉气与酒香气浓重扑鼻,抬目满眼都是高挂的红灯笼。
这时,赶车的老汉一牛鞭子击打在牛身上,老黄牛痛苦地哞了一声,然后加快了步伐。
似乎是感受到了牛车的颠簸,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突然从稻草中钻了出来。
只见这女人一身素白色的衣裙,脸却黑漆漆皱巴巴,好似被火烧过的焦黑,脸上眼睛似两个黑洞,如鬼魅般可怕。
她的手里还拎着一个白色的幕篱帽,因在稻草堆钻动的缘故,白色的帛纱已脏污一片。
坐在牛车上面的小男童听到动静,转头一看,直接“哇”地大叫了出来,手上那串糖葫芦扔在地上,鲜红的山楂落在青石板上砸碎成糖渣,裹得一片脏污。
赶牛的老汉见状堆满皱纹的老脸,满是不悦,回头正欲训斥男童一番。
待瞧见一身素白,从车上爬出来形如鬼魅的女子,他直接吓得一把揽过男童,跳下了牛车。
“啊——鬼啊!有鬼啊——”
老汉一手挥舞着赶牛车的鞭子,拼尽全力大吼起来,一手扯着男童掉头便往巷外跑,顷刻不见了踪影。
后巷瞬间安静了。
女人跳下牛车,看了看巷口处两道消失得飞快的身影,又瞧了瞧了左右,扯了扯自己身上歪七扭八的衣裳,将手中的幕篱戴在头上,遮住了面目。
随后她来到车架前,看了看老黄牛,又摸了摸牛缰绳,似乎在研究没有赶车的鞭子牛车怎么赶。
这时,两个五大三粗,身穿乌青色短褐的男人向燕春坊后门走来。
“这一整夜手气真是背,刚到手的月银又输光了。”其中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唉声叹气的说道。
另一个稍矮一些的男人也是表情恹恹,边走边说:
“本想着这次能捞回点银子,哪知道他娘的不仅没捞回来,还全折在赌坊里了。”
“我也不比你强,不仅输光了钱,连荷包也输去了,哎!”
高个男人一边摇头叹气,一边往前走,抬首时正好看到了正背对他们,低头研究牛缰绳的女人,“诶,这是哪家的小姐?”
“看着不像咱们坊中的姑娘。”另一个稍矮一些的男人说道。
高个子男人仔细朝女人看了一眼,眼中闪过欣喜之色。
看这姑娘凌晨赶个牛车,想必是生活无着、孤苦无依的,要是他们将她劫掳了卖到青楼,还能得些银子回来。
于是他赶紧四下看了看,见周围没人,便把稍矮一些的男人拽到一边,附耳低语了几句。
稍矮一些的男人越听眼中越亮,看向女人的眼中闪过贪婪之色。
二人互看一眼,悄悄的绕到女人身后,慢慢向她靠近……
第276章 被卖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ilwxs)穿越之农女风华 乐文小说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277章 抢人
只是他一低头,便对上一双漆黑如墨,如同夜叉归来般凌厉又让人不寒而栗的眸子。
黄爷不由愣了,呆住了脚步,然而女人眼睛里的阴寒之气刚流露出来,瞬间就被惊惧之色所代替。
“他娘的,吓了爷一大跳。”
他回过神来,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发现了不对劲。
只因女人比他笑得还大声,她好似用了全身的劲在疯狂的大笑,声音像钢锯在铁板地翻滚,沙哑而刺耳,她挥舞双手,痴痴地笑着,模样疯癫。
这时,她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来,伸出双手去,想要掐住黄爷的脖子,可因为脚踝上的链子很短,完全限制了她的行动范围。
“她……她是个疯子!”
黄爷躲过她的攻击,脸色大变,躲怪物似的连退数十步,众人也被女人疯癫的模样给吓得不断后退。
谁也不曾想到,刚刚就只是安安静静的那个女子,此时徒然之间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如同要吃人。
卖奴隶的商贩被突然后退逃窜的人群撞倒,摔了一个狗吃屎,气得怒骂道:
“狗东西,你不想活了?看老子不打死你……”
他爬起来几乎是不敢相信地扭过头来看着女人,随之直接几步跨过去,从腰间抽出鞭子,狠狠的一鞭子直接就朝女人抽打了过去,边抽边骂。
女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上便挨了结结实实的一鞭子,瞬间她皮开肉绽的痛苦惨叫了起来,单薄的衣服都被抽出了一条血口子。
女人被铁链栓着没处跑,只得任由鞭子抽在自己身上,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随着鞭子劈头盖脸的抽打,很快女人身上的衣服就被鲜血染红。
鞭子复又劈头盖脸地抽下,直冲女人的脸面袭去。
“住手!”
就在这时,一声厉喝夹杂着强烈的愠怒,骤然炸响,“她的脸,岂是你能动的?!”
与此同时,一支珠钗带着凌厉风势飞了过来,生生刺入卖奴隶商贩抬起的手臂上。
“啊!”
卖奴隶的商贩惨叫一声,手中鞭子瞬间脱落。
“哎哟,疼……谁?谁暗算老子!”
卖奴隶的商贩捂着流血不止的手臂哀嚎,一脸阴沉看向身后,下一秒整个人如雷劈一样定住。
只见一辆马车停在了他的身侧,这辆马车是黑金色的,奢华至极,就连车夫身上的衣服也都是与旁人不同。
知道遇到贵人了,卖奴隶的商贩咽下了将要出口的咒骂,他眼底闪过一抹警惕之色,按捺住心头的吃惊,故作平静地问道:
“你们是谁?想做什么?”
仿佛在回应他的问话,马车车帘微动,跟着一个容颜绝美的女子从车门走出。
卖奴隶的商贩几乎整个人都傻掉了,他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只知道呆呆的看着面前这个高深莫测的绝美女子。
这姝丽绝色的女子一袭红色华服摇曳翻飞,裙边绣得格外精致的花纹,鞋面上坠着光彩熠熠的珠子,光华若清泉般流转。
在奴市这种肮脏地儿,可好久没见过这般美貌贵气的人了。
几乎所有人都失去了语言能力,忘记说话,呆呆地看着她。
桃夭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到了那一堆奴隶的面前,最终在那被抽打得跪在地上的女人身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缓缓道:
“还以为我看错了,原来真的是你!”
没错,这被卖奴隶的商贩抽打的毁容女人不是别人,正是真正的大公主晏凤珠。
方才她坐上马车从镇国侯府出来,今儿天气甚好,她才想在城内四处看看,不料居然遇到了从古墓逃出来的晏凤珠。
她先前还在想,该如何做,才能让回京的萧天陌交出晏凤珠,不想此时此刻,晏凤珠竟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她面前。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看着衣不遮体,全身是血,狼狈不堪的晏凤珠,桃夭勾了勾唇,凑在她耳边轻声问:
“公主,从人人追捧的对象,变成人人都可踩上一脚的贱奴,这种滋味如何?”
她话罢,慢慢地抬起头,眯着眼睛细细打量晏凤珠,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晏凤珠却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激怒,没有悔恨,甚至神色都没有丝毫波动。
她只是一个劲缩着身子,全身缩成一团,双眸神色涣散,望着地面不住摇头,呓语不断:“不……不……”
看着晏凤珠仍旧是从前那般,一副疯癫如狂的模样,桃夭紧绷的情绪略略松懈了下来。
片刻后,她抬头看了卖奴隶的商贩一眼,手指着晏凤珠,朱唇微启:
“打开她的脚链。”
她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可以说,完全听不出任何的感情色彩。
但不知道为什么,卖奴隶的商贩突然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小爬虫遇到了高高在上的巨人。
如果他不乖乖照做,巨人只需伸伸脚指头,顷刻就能将他碾压个粉碎。
他根本不敢有丝毫犹豫,哆哆嗦嗦地拿出腰间的钥匙,打开了栓住晏凤珠脚裸的铁链。
得到自由后,晏凤珠并没有解脱的松快站起身,而是被卖奴隶的商贩突如其来的接近吓了一大跳。
她坐在地上,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像只受惊的兔子不停尖叫着,努力蜷缩着身体,拼命后退想要躲到墙角。
桃夭见状,双瞳之间染上了高深莫测,她低头表情认真地盯着晏凤珠的眼睛,一字一顿慢慢道:
“你一定还记得我的对不对?莫怕,我带你回家。”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泥人递到晏凤珠面前。
这个小泥人五官模糊,做的很粗糙,却让晏凤珠微微一怔。
晏凤珠不再乱喊乱舞,眼睛怔怔地看着桃夭手中的小泥人,迷离的双眸渐渐聚焦。
桃夭又将泥人往前递了递,晏凤珠颤了一下,向后缩了缩,片刻后,又一把抢过泥人捧在怀里,舔了舔干枯的嘴唇,沙哑着嗓子低语:
“饿,饿……”
见她渐渐平静下来,桃夭率先转身,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走吧,带你去吃好吃的。”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候在不远处的两个侍女快步走过来,搀扶起地上的晏凤珠就要随之离开。
“你们不能带走她!”
卖奴隶的商贩瞪大眼挡在几人面前,“她……她是我的奴隶,不能白白拱手让人!”
第278章 暗室
桃夭抬眸,犹如万年寒凛寒冷阴森的视线射向卖奴隶的商贩。
她狭长的眼眸掠过重重阴影,带着一丝丝的深邃和阴骘,多了一抹如同死亡笼罩般的冷意。
卖奴隶的商贩忍不住倒退了几步,却不想慌乱之下,脚下踩到一截凸起的马路牙石,被绊倒一头磕在了地上,本来受伤的手臂也遭了殃,疼得他几乎晕过去。
桃夭嗤笑一声,带人绕过他就走。
卖奴隶的商贩挣扎着爬起身来,张大嘴哀嚎:
“来人啊!没天理啦!光天化日之下抢……”
他“人”字还没脱口,一块银锭向他飞来,正好堵住了他的嘴。
“呸呸呸……”
他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被噎个半死,赶紧把嘴里的银锭吐出来。
待擦掉上面的口水,发现这块银锭足足有二十两,他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一块银锭,外加一支珠钗,这笔买卖赚大了……”
……
晏凤珠上了马车之后,桃夭便命人为她处理伤口。
先前是她想错了,想让她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可卷进京城这趟浑水之中后,她才心悟,留着晏凤珠这条命,以后会有很大的用处。
两个侍女用布巾细细擦拭晏凤珠身上的血迹,并为她撒上了上好的金疮药。
晏凤珠身上不仅有鞭伤,卖奴隶的商贩还用像栓狗的铁链将她的脚拴住,又大又沉的铁铐将她的脚都磨破了。
药粉细细散在伤口上,看着都疼,且伤口过久未经处理已发炎肿起。
可她整个过程都很平静,只是抱着怀里的泥人低着头喃喃自语,仿佛丝毫不觉得疼。
马车路过一家有名的点心铺子,香味飘了满条街。
桃夭看了一眼车上的晏凤珠,让马车停了下来,对身侧的侍女轻声嘱咐道:
“你去旁边的点心铺子买几样新出炉的糕点,别忘了,一定要买一包红豆栗子糕来。”
侍女答应一声出去了,很快便买了许多点心回来,有驴打滚、豌豆黄、芸豆卷、栗子糕、鲜花饼、核桃酥……
桃夭接过侍女手里的油纸包挨个打开,糕点香喷喷还带着热气,她将它们全部推到晏凤珠面前:
“吃吧,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晏凤珠早就闻到了点心的香味,直接将点心揽入怀中,她粗粗打量了两眼,唯独拿起了红豆栗子糕塞进嘴里。
桃夭见了,眸色深了深,对晏凤珠笑道:
“你虽最爱栗子糕,可旁的,还有很多好吃的。”
说完,便盯着她。
晏凤珠原本一块一块,吃得很快乐,直到不经意地一抬头,看到桃夭看向她的眼神。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面露纠结之色,片刻后,还是掰下一块栗子糕向桃夭递过去。
桃夭一愣,轻笑了一声,“罢了,喜欢吃就多吃点,都是你的。”
方才,她脑子里生出了无数种揣测,毕竟晏凤珠就这般突然出现,也太巧了些,她很难不怀疑是有人冒充晏凤珠故意接近她。
如今来看,只是她多心了。
晏凤珠得了她的回应,捧着栗子糕大口大口地吞了起来。
桃夭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转头吩咐侍女道:“让车夫调头,回公主府。”
***
等黎夜玉带人赶到的时候,早已人去楼空,奴市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就连卖奴隶的商贩都已带着剩下的奴隶离开。
“人不见了,怎么办?”
同来的黎夜澜一把将擒来的两个壮汉推倒在地,控制在一个角落里。
先前夫人在府中接到清风楼传来的消息,他们找到线索,疯女人藏到了一辆过路的牛车里离开,之后在燕春坊的后巷被人发现了踪迹。
查到疯女人是被两个街头混混捉去了后,他们兄妹带人立刻出府寻人,只是等他们找到这两个混混,才知道他们已经把疯女人给卖了。
他们只得先擒住这两个混混,押着他们来要人,却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黎夜玉脸色难看,直接一脚朝两个壮汉踢了过去:
“你们不是说那个卖奴隶的商贩天黑才会离开吗?怎么这么快人就不见了?敢在我面前耍花样,是想早些投胎么?”
“我们怎么敢骗姑奶奶呢,我们说的句句属实啊!”
两个壮汉疼得龇牙咧嘴,却害怕得缩在一边上不敢乱动。
眼前的女子可是个悍女,是个危险人物,他们先前就是看她弱柳扶风,对她神态轻浮,出言不逊,才会被打得现在这般鼻青脸肿。
“那于头每半个月来一次,每次都要到日落西山才回去,今儿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他才会离开得如此之早……”
看他们并不像撒谎的样子,黎夜玉转头对黎夜澜说道:
“大哥,你先将他们带回府由将军和夫人发落,我留下找人打听一下,既然疯妇人来过这儿,总会有人见过她的。”
“好,那你自己小心一点。”
黎夜澜朝她点了点头,押着人离开。
黎夜玉左右看了看,抬脚往人群密集的地方凑过去。
***
凉风习习,院内的竹叶被风儿刮了下来,落在地面上,配合着风儿发出沙沙沙的响动声。
公主府的暗室内,只点着两盏昏暗的烛火,光芒明明暗暗地跳动。
桃夭在铜镜前为晏凤珠梳头,手中的玉梳一上一下。
铜镜里的人头发黑玉般有淡淡的光泽,脖颈处的肌肤细致如美瓷,可那张脸却奇丑无比,黑漆漆皱巴巴。
在烛光顺着铜镜的折射下,其上的眼睛似两个黑洞,让人看着毛骨悚然,真比吃人的鬼还可怕。
这幅场景若是被旁人看到,定惊骇得头皮发麻,可此时的两人却都波澜不惊,一个专注地梳头,一个双手抚着脖颈上戴着的金璎珞。
“殿下的长发乌泽浓密,质感柔软如水草,摸起来顺滑极了。”
桃夭手里拿着玉梳,别有深意地瞟了眼晏凤珠:
“我记得殿下以前照镜时,每每都被吓得尖叫,如今倒是不怕了。”
过了半晌,桃夭为晏凤珠梳好了精巧的发髻,单手挑开装满金闪闪首饰的首饰匣,取出一支贵重的金镶玉双蝶步摇,插进梳好的发髻里,问道:
“殿下,好不好看?”
晏凤珠抬头看了一眼,嘻嘻直笑,伸手在首饰匣里抓了抓,抓出两根簪钗来,放嘴里舔了舔,很快被扎到舌头,她不高兴的扔了回去,又垂头玩起了脖颈上的金璎珞。
看她疯疯癫癫的样子,桃夭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拎起桌上白色的幕篱帽转身出了暗室……
第279章 发现
桃夭出了暗室,回到了房间里,然后按动机关,从中间分开的紫檀书架便重新规规矩矩地合在了一起,而背后墙壁上潜藏的暗门也同时缓缓的关上了。
她缓行几步,扬声向外唤了一声,立刻有一个侍女推开门,绕过门前的屏风走了过来,“公主。”
桃夭指了一指地上晏凤珠先前脱下的脏衣裳,又将手中的幕篱帽扔到侍女怀中,道:
“让人穿上这身衣裳,带着幕篱从公主府出去,在最热闹的北大街上转一圈,然后出城……”
侍女认真地听完,答应了一声,随后转身离开。
目送她离开,桃夭转身坐到桌案前,垂眸沉思了起来。
片刻后,她摊开一张宣纸,然后用镇纸压住边角,饱蘸狼毫,缓缓开始落笔,细细描了一幅丹青。
画上是一位身形纤细,头戴白色幕篱帽的女子,正是她从卖奴隶商贩那寻回来的晏凤珠的模样。
画完后,她满意地点点头,起身快步出了书房。
……
天空像侵染了油墨的画布一般,漆黑一片,夜色降临。
公主府的庭院里两株高大的桂花早已盛开,一株是橙红色的大丹桂,而另一株是娇小玲珑的乳白银桂。
此时一阵风儿吹过,从树上飘落下来无数娇嫩的花瓣。
一双脚正好在花瓣上践踏而过,那一片片原本娇人的花瓣便残散的埋在了地间,花汁四溅,如鲜血一样惹人心怜。
萧君彦快步走在公主府的院子里,穿过月亮门,经过长长的抄手走廊,转过紫檀木镶嵌大理石的牡丹石屏,就到了书房。
房间的门虚掩着,他站在门坎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推开门跨了进去。
屋内并没有人。
他转身正要离去,一片寂静中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似一个人在挣扎。
旋即,声音没有了,一切归于沉寂,好像刚才的声音不是真实的,而是一种幻觉。
萧君彦疑惑地皱了皱眉,视线在屋内环视一圈,最后落到最深处靠墙的一面紫檀书架上。
他缓缓踱步到书架前,双眸细细扫过摆放整齐的书册,剑眉微微蹙起,似有些不解。
随后他伸手抽出一本厚重的书卷,翻来看了两眼,抬眸间透过空格瞥见了书架背后的墙壁。
他不由得走近两步,正要探身摸上墙壁,此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冷凝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谁让你进来的?”
他回头看过去,只见他的公主夫人、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正站在门口处。
屋角摆放的香炉里冒着阵阵青烟,如梦似幻,居然让门外的她看起来透着几许高不可攀。
萧君彦的目光若有似无的朝她脸上睨了一眼,讽刺一笑,随后将手中的书卷丢回书架:
“我可是驸马,想进公主府难道还需向人禀报不成?”
“驸马?”
桃夭冷嗤一声,径直跨入屋内,她秀丽的眉眼淡漠似水,有着让人难于接近的疏离感和威仪:
“萧君彦,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君彦淡淡地看着她,眼底有一种情绪闪过,原本波澜不惊的神色渐渐冷下来,抬步,高挑的身子逐渐逼近桃夭:
“公主既然身子不适,就该好好留在侯府闭门养病才是,怎的又出了府?”
听了这话,桃夭眸中划过一抹不屑,萧君彦母子之所以阻止她出府走动,还不是想以她身体抱恙为名渐渐淡出众人视线,再让她默默死在侯府后院中。
届时,萧君彦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再娶妻纳妾了。
“本公主身体康健,何曾有哪儿抱恙?”
桃夭语气温和,音色却如初春的山涧溪水,看着暖和,掬起才发现一片冰冷:
“倒是驸马你,该多多注意身体才是,万一哪天突然暴毙了,岂不可惜?”
萧君彦眯了眯眼,眉间阴鸷,语气隐隐含着怒意,“晏凤珠,你这是打定了主意要跟我作对?”
半晌,他又嗓音低沉道:“你可知,这一步踏错,就没有回头路了。”
桃夭轻笑一声,“为什么要回头?我啊,就喜欢一条道走到黑。”
“你!”
萧君彦蹙起眉来,刚要发怒,转而想到什么,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缓和了语气对桃夭说道:
“公主,你我二人成亲几载,也有过欢好,这情分你可是半点不顾了?”
桃夭冷笑,嘲讽道:
“情分?你的情分就是将我困在后宅里,咬牙隐忍你母亲的种种刁难?”
萧君彦闻言面色无比难看,母亲张氏的确因为她不同意他纳妾,对她百般刁难,只是每次却被她反过来戏耍。
母亲为此几次哭诉到他面前,让他出面给她一点教训。
自己还没找她算算账,她倒恶人先告状的兴师问罪了。
萧君彦沉着脸,那薄如丝片的双唇紧紧地轻抿着:
“母亲哪次又真的为难到你?何况她是你的婆母,乃是长辈,你让她几分又何妨。
倒是你,安安心心地享受着锦衣玉食的雍华生活不好吗?为何因一个人,搅得整个侯府鸡犬不宁。”
桃夭不为所动,意有所指地反问道:“我什么都不做,你们真的就能让我安心享受雍华生活吗?”
萧君彦抿紧了唇,终究还是在她的逼视下败下阵来。
他若不是与她有了这桩婚事,大抵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可他,却是留她不得的。
他投了贤王门下,她却是太子的亲妹,即使没有萧天陌的存在,他和她也做不了长久夫妻。
良久,萧君彦淡淡地说道:
“我已言尽于此,回不回府,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屋子。
在他离开房间的刹那,桃夭脸上的冷笑彻底的消失,被狰狞所代替:
“真是恶心人,明明是披着人皮行走在人间的恶鬼,偏偏要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如果不是有些事她没有弄清楚,留着他还有点用处,她不会让他再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不过镇国侯府那个鬼地方她还得回去,她想做的事还没有完成,定不可在小事上出纰漏。
想到这里,桃夭扫了一眼书架背后的墙壁,转身走出屋子,拍手叫来几个侍卫,淡然吩咐道:
“你们守在这里,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进入。”
“是!”
侍卫领命,挺直站立在房门前,一幅风吹不动,雷打不动的姿态。
第280章 逃奴
桃夭又在公主府内安排一番,便登上马车,在萧君彦之后,回了镇国侯府。
……
振威将军府。
黎夜玉正向沈芙蓉汇报打探到的消息。
“你说是大公主晏凤珠救走了人?”
她这么好心?!
沈芙蓉愣了一下,晏凤珠从前倒也是个不错的美人,可自从对萧天陌爱而不得,又被迫嫁给萧君彦后,她就好像彻底黑化了。
要说她是不带某种目的地发善心做好事,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黎夜玉回道:“确是如此,当时街上很多人都看到了,大公主从卖奴隶商贩的鞭下救了疯妇人,还将疯妇人买下带走了。”
沈芙蓉点点头,“可查到了如今人在何处?是在镇国侯府还是在公主府?”
“人未回镇国侯府,而是去了空置许久的公主府。”
黎夜玉眸色凝重,“说来也怪,大公主将疯妇人带回了公主府,可没过多久,有人便看到疯妇人出了公主府,往城门口的方向去了。”
“我们的人出城追了上去,一路疾驰,追了三十多里地,四处寻找,均未寻见她的踪影,她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这真的太奇怪了。”
沈芙蓉皱了皱眉,“一个大活人岂能凭空消失?何况还是一个痴痴傻傻、辩不清路的疯女人。”
黎夜玉想了想,道:“属下等人担心是有人使的调虎离山之计,便想着进公主府打探一番。”
“岂料公主府突然戒备森严,巡逻的侍卫照比平时多了不止一倍,直到大公主回了镇国侯府,我们才有机会进入公主府后院,不过却也是毫无收获。”
沈芙蓉听了疑惑道,“如果不是出了什么事,公主府为什么突然增加了防守?我总觉得事有蹊跷,晏凤珠有些不太正常。”
“夫人看看这个。”
黎夜玉从怀中掏出一副画像,在沈芙蓉面前展开,“这是大公主让京兆府尹发出的通缉令,说是捉拿逃奴。”
沈芙蓉认真的看了下画像,上面果然画着疯妇人的样子,不说一模一样,起码也有八九分像。
沈芙蓉差点要直接爆粗口,握草,这个晏凤珠,还真是什么恶毒的事情都能做出来啊,亏她刚才还真以为她转性了。
要知道,按照晏云王朝律例,逃奴一旦被捉拿回来,最好的下场不过被打死。
良久,沈芙蓉叹道:
“也罢,冥冥之中,自由注定,事已至此,疯妇人离开京城也好,你嘱咐石头让咱们清风楼的人留心着些,若是找到她好好安顿,这往后之事,我再与相公好好商议商议。”
“另外,让人盯着公主府那边,有任何事就来禀报我。”
公主府纵然是戒备森严,也不能一丝一毫破绽都没有,而只要有破绽,凭借清风楼的手段,就一定能被她们察觉。
黎夜玉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想到晏凤珠,沈芙蓉心里升起一点异样。
晏凤珠自从回京后,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变得比从前更有心机、更有手段。
对她,他们不得不防。
***
夜里,门外刮起了一阵冷风把窗户吹开了,沈芙蓉披上衣服起身去把窗户关上了,可屁股刚坐下,她却发现了不对劲——这根本不是她的卧房。
她仓惶直起身扫视一周,目光从墙壁地面、茶几椅凳、甚至灯盏等物上一一扫过,越发觉得不对。
这里根本不是普通的房间,看起来更像一个比较隐秘的暗室。
沈芙蓉此刻的心情,就好像一个活人置身于坟墓之中,不禁感到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恐惧。
她是又穿越了,还是被人关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暗室的门突然被打开,几个膀大腰圆的婢女突然闯了进来。
她们犹如万年寒凛寒冷阴森的双眸阴骘扫过屋子,随后几步冲到沈芙蓉跟前,不由分说地抓住她两臂,粗暴的将她从椅上扯了起来。
沈芙蓉一个踉跄没摔倒在地,就被两旁的婢女架住,狠狠压在了梳妆镜前。
其中一个脸大鼻小,面容刻薄的婢女,拿起桌上梳子狠狠地刮着她的头皮,看上去好似要为她绾上发髻。
只是这婢女力道实在太重了,梳子上挂满了散乱的黑色头发,可是“唰唰”的声音仍在继续,沈芙蓉怀疑她很快就会被薅成秃子。
她双脚用力蹬踹地面,却挣脱不开铁钳般的束缚,只能瞪着她们,大叫道:
“你们是谁?到底要干什么?”
好似在回应她的问话,几个侍女发出了又尖又利的嗓音,冷不丁地响起,宛若无数个贞子厉鬼趴在她耳边。
可奇怪的是,明明近在咫尺,她却无论如何也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还不放开我!”
沈芙蓉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她很害怕,想哭却哭不出来,只能咬牙挣扎,拼命扭动身体。
拉扯间,她仰起脖子,却蓦地看到了镜子里面自己的脸。
这张脸看起来熟悉而又有些怪异,昏暗的光线打在她惨白的脸上,仿佛抹上了一层面粉,虽然眼睛还是眼睛,嘴巴还是嘴巴,但以乎不再自然了,甚至五官隐隐有些错位。
镜子里的她原本面无表情,却在这时突然缓缓咧开嘴巴,露出了一个诡异至极的微笑。
可她分明没有笑。
镜子里自己的嘴巴越咧越开,甚至快要咧到了耳朵根,眼睛更是不眨一下,死死地盯着她!
画面太诡异,让她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好不容易挣扎伸出一只手的沈芙蓉,战栗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没发现什么异常,但镜子里的脸却裂了开来,就好像有几道长长的疤痕划过。
她的脸瞬间四分五裂,变成一堆可怕的破碎器官,随后全部从空中脱落,只留下一张漆黑皱巴的面皮。
妈呀,拍鬼片啦!
沈芙蓉顿时觉得巨石坠地,地崩山摧,如雷劈树,洪水滔天。
她“啊——”的发出一声鬼哭狼嚎般的惨叫,使出全身力气挣脱开身后的束缚,拔腿就跑。
身后的人不肯死心地追赶着她,朝她大声喊叫着什么。
她丝毫不理会身后的叫喊,一头的汗擦都不敢擦一下,一双眼睛只盯着暗室门的方向。
终于跑到门口时,她迅速一把拉开门。
可门外的场景,却是让她心头一惊,满脸惊惧……
第281章 梦魇
只见门外站着无数个膀大腰圆、面无表情的婢女。
听到声音,她们齐刷刷扭头向她看过来。
她不由得后退了两步,门外根本不是她以为的什么自由苍穹,而是另一个更大的暗室。
就在她进退两难,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突然身后一股力道狠狠地拽住了她的手腕,意图将她拖到后面……
“放开我!”
沈芙蓉声嘶力竭地大喊着。
下一秒,她尖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不停地喘着粗气,呆坐了几秒钟才渐渐清醒过来,原来是做噩梦了。
听到动静,在外间守夜的十月忙小跑到床前,撩开彩凤纹饰连理枝床帐,发现自家主子眉头紧蹙,担心道:
“夫人可是又做噩梦了?”
她说着,去拧了一块温热的湿帕,握了沈芙蓉的手,细细替她擦拭满头冷汗,又拎起桌上的茶壶给沈芙蓉倒了杯水端到床前。
沈芙蓉抿了一口水,这才缓过神来,“我没事了,你下去休息吧!”
她穿越后,没有空间法宝,没有武技异能,晚上睡觉常爱做梦的习惯倒是带了来。
还是老做一些没头没尾,稀奇古怪的梦,难道是因为她平时压力过大,精神过度紧张造成的?
可她天生就是乐天派,也没有大的野心,只想自由自在,有点够花的闲钱,也谈不上有什么压力啊?
见沈芙蓉睡醒后迷迷糊糊的劲儿还没过去,十月接过杯子,笑道:
“今晚将军留宿宫中未曾回府,婢子还是守在外面的好,你有什么事叫我也方便。天色还早,夫人再睡会儿吧。”
沈芙蓉点了点头,在十月的搀扶下重新躺下。
十月给她掖好被角,又道,“昨晚太子府送了帖子过来,说是太子妃邀请夫人今日过府一聚。”
太子妃?凤七!
沈芙蓉兴奋起来,她们姐妹也是好久不见了,她正好也想去看看凤七最近好不好。
自从凤七怀了身孕,已然成了整个皇家的宝贝疙瘩。
太子与凤七本就情深意重,如今那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天天恨不得将凤七揣在怀里,走哪里都带着才放心。
更不用说余皇后了。
余皇后唯一的念想,就是太子府的女人们什么时候能怀上,毕竟太子有承担繁衍子嗣之职。
凤七这一有孕,余皇后自然是高兴,从宫中赐下的赏赐和燕窝之类的补品几乎堆满了大半个太子府。
只是凤七成了重点保护对象,她们见面也少了,算起来,她们两人有小半年未见了,这一回见了一定好好叙叙旧。
因为心里记挂着和凤七见面的事,沈芙蓉也睡不实,很早便起身更衣梳洗,跑到小厨房亲手做了些点心,装进食盒。
待外头天色大亮,沈芙蓉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带上十月登上了马车,一路去了太子府。
看到是沈芙蓉的马车,太子府门口的下人恭恭敬敬地开了门。
太子府的路沈芙蓉已走得极熟了,无需人领着就往太子妃的院子里走……
悬着火球似的太阳,高高的挂上天空,浣衣局里的“哗哗”声已响个不停,这里的洗衣婢们天不亮就起来干活了。
玉筝蹲在这群洗衣婢之中,挽起袖子,一双胳膊被洗衣水泡得通红,纤细的手不停搓挤着。
她的手法生疏,水盆里的水时不时飞溅出来,落在她的脸上、身上、周围的地面上……
两旁的洗衣婢对此却视而不见,始终对她不冷不热,不亲不疏,却又时时刻意与她保持着距离。
太子府里的老人都知道,这个玉筝可不像她们一样原本就是奴才,她从前可是太子的姬妾,算起来也是半个主子。
只因得罪了太子妃,惹怒了太子,才被罚来浣衣局的。
不知是粗活做得多了,还是太阳晒多了,玉筝人瘦了很多,从前洁白滑泽的皮肤也变得通红略有黝黑,那双手上覆盖着薄薄的茧,只有一双机灵的眼睛,还是滴溜溜转动着左看右看。
过了片刻,她起身,将洗了一半的衣服往盆里一丢,高声道:
“今儿小莲身子不适,这送衣的差事只怕是办不成了,府里贵人想必是等不得的,不如就由我帮她代劳,你们没有意见吧?”
她们浣衣局洗完后的衣服经过一天晾晒后,需要收起叠好,然后由专人送往各宅各苑。
这项工作原本是女婢小莲做的,奈何她今日腹痛,卧床不起。
于是玉筝便想要取而代之。
听到这话,两旁的洗衣婢皆抬头,诧异地看向玉筝。
比起洗衣来,送衣自然是个难得的轻松好差事,只是这个差事例来是由小莲,或者管事黄婆做的。
但今儿一早黄婆出府办事还未回来,小莲又腹痛下不来床,自是办不成差事,可是怎么轮也轮不到这个玉筝啊!
没得到众人的回应,玉筝不免心中恼火,她冷哼一声,直接扯了布巾擦手:
“你们不说话,我就当你们答应了,晚些时候黄管事回来,你们可莫要多嘴多舌,若是有人敢瞎扯害我受罚,我撕烂她的嘴!”
她说完,不再理会众人,扭身进了最大的那间主屋,端了叠好的衣服出来,扬长而去。
“让她洗件衣服都洗不好,不是洗皱就是洗破了,倒是牙尖嘴利,装腔作势的真将自己当作主人了。”
一个圆脸洗衣婢瞥着玉筝离去的背影,往地上啐了一口,“她擅自往外面跑,黄管事回来定会好好教训她,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另一个洗衣婢一边搓着手中衣裳,一边摇头:
“你管她作甚,左右她是去是留,是生是死,和咱们都没有相干。”
圆脸洗衣婢不忿道:“看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我心里面就不舒服。”
另一个洗衣婢抬头看了玉筝离开的方向一眼,轻叹:
“太子妃娘娘仁善,只要她不再惹事,诚心悔过,娘娘不会对她做什么,该给的都不会特意克扣,可看她的模样,怕是不会甘心一辈子留在这浣衣局。”
圆脸洗衣婢冷笑一声,“只可惜,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浣衣局里的这番对话,玉筝并无从知晓。
她捧着衣服走在太子府的花园里,享受着难得的自由。
这里真的好美,鹅卵石铺的小路让人心神荡漾,两旁种的各种名贵花草,繁花似锦,落英缤纷花满地,她有好久没有见过了。
第282章 真相
闲庭漫步了一会儿,玉筝抬脚向府中的莲花池走去。
她最爱看莲花。
莲花不似日头下的桃花,虽颜色鲜艳却精神欠佳,也不似雍容华贵的牡丹,虽让人流连忘返,却过于娇弱、花期太短。
莲花生的纯洁、生的艳丽、生的让人喜爱,它开在暑热的夏秋之际,即使顶着毒日,迎着风雨,被迫为命运所辗转欺凌,哪怕无法逃避观赏者或游客的攀折,仍能保持最美的姿态。
以前太子初接她回府时,还曾赞过她有如莲花盛开般的美丽笑容,有莲花飘香般的清雅与娴静。
想到太子,玉筝黯然神伤。
原本以为除掉凤七,她就能跟太子恩爱相伴,双宿双飞。
不料半路杀出个殿前大学士的女儿刘凤来,不知为何,刘凤的长相和死去的凤七甚是相似,只是凤七的眼角下方有一颗痣,而刘凤的脸上却没有。
这个刘凤出身高贵,不仅得皇上赐婚嫁给太子做了太子妃,还凭着一张酷似凤七的脸蛋,俘虏了太子的心。
她做了这么多努力,到最后居然给别人做了嫁衣,她怎能甘心!
于是她表面对太子妃各种亲近,暗地里却对其屡次设计暗害,并每次都明里暗里地暗示太子妃:
太子之所以对她宠爱,不过是因为另外一个叫做凤七的女人,她身份再是尊贵,在太子心中也不过是一个替代品。
为了增加可信度,她还特意对太子妃讲了许多连凤七都不知道的,太子为凤七做过的情深似海的事。
可谁知太子妃听了不但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与太子还越加恩爱。
不仅如此,她对太子妃的那些暗害都没成功,到头来反而是计划败露,她被太子罚入了浣衣局。
浣衣局根本就不是人待的,活儿重,还会常被打骂。
除了府里的贵人,还有一些管事、主子跟前得脸的主仆丫鬟,这些人的衣服也是靠浣衣局的人来洗。
她自从进了浣衣局,每日不过三个时辰的歇息时间,这三个时辰里还包括了吃喝拉撒全部。
每天累得像狗一样,她感觉她都快要累死了,而且即便她死了,也没人知道,没人关心她的死活。
想到这里,玉筝脸色难看。
这对她不公平,她对太子一片真情,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怀着满腔的哀怨和凄苦,玉筝的步子停了下来。
不知不觉间,她已走到了莲花池边。
可惜眼下已入晚秋,莲花落尽,香气消散。
诺大的池面上仅余几片暗黄的莲叶,孤零零地躺在水面上。
一阵已有几分凉意的秋风吹了过来,池边几片金黄的叶子在空中划着美丽的弧线轻盈地飘落到地上,好像在故意戏弄她、嘲笑她、鄙视她……
玉筝红了眼眶,为何她想要的就永远得不到?
她落寞转身,却正好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远远走来。
她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将大半身子藏在一颗粗壮的树木背后,静静的看着沈芙蓉带着十月从她不远处走过。
“她怎么来了?”
看到沈芙蓉,玉筝的表情有些隐晦难辨。
当初她和凤七水火难容,没少给凤七使绊子,这个沈芙蓉不知道帮了凤七多少次。
怎么?凤七一死,她就上赶着来巴结太子妃了?
玉筝冷笑一声,还真是农家出身的市侩丫头,见利忘义。
玉筝抿着唇,若有所思地望了沈芙蓉半晌,忍不住蹑手蹑脚地跟在了她身后。
沈芙蓉主仆二人并不知身后跟了尾巴,一路走到太子妃所在的院子。
太子妃的院落雕梁画栋,美轮美奂,华丽奢华。
眼见沈芙蓉带着十月进了大门,玉筝想了想,悄悄绕经后院潜到了太子妃主屋的后窗下,猫腰蹲在墙根,将耳朵贴近了窗缝。
沈芙蓉带着十月进门时,凤七正懒洋洋的侧着身卧在贵妃榻上。
她一双眼睛细细眯着,秀挺的鼻子,鼻梁上还有着细小的汗珠滴在鼻尖,两腮绯红,像是涂了一层胭脂,分外诱人,滴水樱桃般的朱唇,不点而红,除了肚子,完全看不出她是一位怀有七个月身孕的准妈妈。
太阳透过华丽明亮的屋子,晒在她的身上,一层又一层的暖意从身上慢慢腾起来,她被笼在阳光里昏昏欲睡。
看着跟只小懒猫似的女人,沈芙蓉扑哧一笑:
“看你这面色红润的模样,想来夫妻恩爱和睦,生活美满幸福。”
“周姐姐!”
见是沈芙蓉来了,凤七高兴地坐起身,撩了裙裾就要跳下贵妃榻。
“哎呦,凤七姑娘,你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切莫做太大动作,不然伤着腹中胎儿可如何是好。”
十月见状,紧走几步扶住了凤七,把她扶回贵妃榻坐着,又帮忙给她盖好毯子。
“十月,是刘凤姑娘,现在该叫太子妃娘娘才是,可大意不得。”沈芙蓉叮嘱。
十月连忙称是。
“无妨,我方才已把人都遣了下去。”凤七笑道。
沈芙蓉下意识地看向凤七明显突起的小腹上,快走几步到贵妃榻前,坐在了一旁的锦凳上:
“你都这么大肚子了,可要好好安胎,安好了胎儿,胎位才会正,生的时候就会很顺利。”
“见到你啊,我这心里欢喜安定了不少,比什么安胎药都管用。”
凤七兴奋地拉着沈芙蓉不肯松手,两人欢声笑语,说着今年一些有趣的事情,屋子里的空气也是暖融融的。
但是窗外偷听的玉筝,却如坠冰窟一般,忍不住浑身颤抖着。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凤七根本就没有死,太子妃刘凤就是凤七!
怪不得俩个人长的那么像,真是藏的太深了。
玉筝脑中似有惊雷炸响,她瞪大了眼睛死死打量着屋内凤七脸上的每一寸皮肤,忆起的往事密密麻麻像张渔网网住了她,她心里的怒火蹭蹭往上冒,面容扭曲狰狞。
太子一定也早就知道了实情。
怪不得她每次提及太子对凤七的感情时,太子妃都用那双带着深意的眼眸,淡然地看着她,那个时候,她一定像看笑话一样地看着她的表演。
所以这么久以来,她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被她们耍得团团转,却不自知。
玉筝咬了咬牙,手有些颤抖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剪刀。
这是她藏来防身用的,原本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拿出来。
第283章 难料
“是谁在那里!”
玉筝一手紧握着剪刀站起身,正要将另一只手里端着的托盘摔在地上,却听有人喊了一声。
她慌忙扭头,就看到一对巡逻侍卫正远远的向这边走来,一个个脸色不善。
她立刻快速地把手中的剪刀调转了方向,来不及藏回腰间,便顺手藏在了装衣服的托盘下面,又将托盘重新端端正正的端好,继而佯装镇定的答道:
“是我,我来给贵人们送浆洗衣物的。”
她一边说,一边快步迎着几个侍卫走去,尽可能的与太子妃主屋的后窗拉开了距离。
“送衣物?”
为首侍卫的目光在玉筝脸上稍稍停留,又落在了玉筝手中捧着的托盘上,托盘上确实放着一叠衣物。
他皱着眉头说道:“既是送衣物,为何不赶紧去送,要在这里鬼鬼祟祟的?”
“我只是刚才在路上看到了一只滑虫,被吓了一跳,在这儿躲了一下,并没有鬼鬼祟祟。”玉筝紧咬住唇瓣,一脸无辜的模样。
为首的侍卫闻言,脸上凝重的神情稍稍缓和下来。
女孩子好像都害怕滑虫,许良娣身边的侍女还曾被虫子吓哭过。
只是,该有的搜查不能马虎。
他上前两步,视线一一扫过托盘上的衣物,目光如鹰般犀利,无形中散发着一股逼人的威压。
玉筝微微低头,托盘下面握着剪刀的手紧了紧。
眼见为首的侍卫缓缓抬起手,要拿起托盘中的衣物逐一检查,玉筝忙道:
“这是谢良娣最喜欢的金丝蝉衣,若是碰坏了,我挨骂是轻的,说不定还要挨上一顿板子。”
她说着红了眼眶,一副楚楚可怜,生怕被人骂的模样。
为首的侍卫也算是府里的老人了,自然认得玉筝就是当初跟在太子身边的韩孺人,也知道玉筝被罚去了浣衣局做苦力的事。
养尊处优的女子一下跌下泥潭,进了最下层罚没宫人的去处。
听说那里各种各样的私刑很多,娇滴滴的玉筝起初根本无法生存,满屋子的老鼠和蟑螂更是吓得她抱头痛哭。
如今,也要迫于形势低头了。
想到此,为首的侍卫不由收回手,有些同情的看玉筝一眼:
“好了,你还是速速送衣服去吧,莫要耽搁久了,惹了贵人们不快。”
玉筝托盘下面的手都快要僵硬了,闻言感激地向为首的侍卫点点头,快步离开了这里。
她满腹心事,穿过游廊,走出垂花门。
此时她还不知道,一场灾难正等着她。
……
太子妃主屋中,沈芙蓉打开带来的点心盒子,朝凤七道:
“我记得你爱吃甜的,这是我亲手做的新糕点沙琪玛,快来尝尝。”
“沙琪玛?”
凤七凑到食盒前,看到沙琪玛后就被它新奇的样子吸引,再闻到了沙琪玛的香味,不由食指大动。
她迫不及待拿起一块吃了起来,“唔,好吃,松软香甜、入口即化,真是人间美味!”
“你喜欢吃就好。”
沈芙蓉微笑地看着凤七,温声叮嘱道:
“你现在是孕妇,应少食多餐,适度运动,不要整日闷在屋里,千万要注意身体……”
她声音轻柔,如同在对着一朵蒲公英说话,呼吸都放轻了。
凤七的嘴角忍不出扬起一个高高的弧度:
“姐姐这口吻怎么跟太子殿下似的?我哪里有那么娇弱?姐姐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的养着自己的身子,生出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
“好,只要母子平安,健康就好。”
沈芙蓉被逗得扑哧一笑,又道,“殿下对你好我就放心了,对了,新进府的两个良娣怎么样?”
凤七有了身孕,为皇家后继香火、延续血脉乃是好事一桩,所有人都盼着她能为太子诞下嫡长子。
只是,之前皇上和余皇后提出太子府伺候的人实在单薄,要给太子挑人进府,被太子寻了由头推脱了。
这次凤七有孕,皇上和余皇后以其不方便伺候为由,一口气赐给了太子两个良娣,期盼太子多多开枝散叶。
凤七将吃了一半的沙琪玛放到碟上,以手支着下巴,叹了一声道:
“许良娣生的明眸皓齿,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她教养极佳,性情柔顺极了。”
沈芙蓉点点头,许婉君是当代大儒许庭梁的孙女,她博文强记,即是美女,又是才女,只是柔弱温顺,太过讲究三从四德。
“那谢朗将家的千金如何?”
凤七笑道:“谢良娣性子颇为刚烈,却也直率可爱,显得人格外纯真。”
沈芙蓉不由得笑了笑,那姑娘五大三粗,站起来比太子还高一个头,耍得一手威风凛凛的流星锤,但虽性子直率,却极有分寸。
她莞尔道:“太子也算煞费苦心了。”
听闻当时余皇后广邀名门闺秀进宫,从中挑选。
这两人是由太子在一众贵女里面,亲自挑选出来的。
太子府新添的这两位嫔妃各有优劣势,却都是好相与的,若是新进府的女人个个蛇蝎不好惹,凤七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凤七笑笑,突然想起什么,道:“之前我听殿下言,贤王要带着北羌国的荣乐公主回京了。”
沈芙蓉点点头,面色凝重,“说是他们回京城成亲,婚后再去往封地。”
自上次西山狩猎事情后,晏圣宗便将一直久居京都的贤王送去了封地。
这一举动也就摆明了他的态度,贤王与这皇权再无关联。
按理来说,贤王安心在封地做个闲散王爷也好,只是不久后,封地忽然传来贤王妃暴毙的消息。
紧接着,没过多久,贤王又以曾与北羌国的荣乐公主有一面之缘,早已对其一见倾心为由,远赴北羌求娶和亲。
沈芙蓉在北羌待了不少时日,自然清楚贤王并不曾真的见过荣乐的面。
她原本以为,以荣乐的性子和北羌王乌元烈对这个亲妹妹的宠爱,北羌国不会答应贤王的求娶。
可世事难料,如今荣乐不仅马上就要成为新的贤王妃,还会跟随贤王一起回京办亲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若说此事背后没有图谋,她是打死也不相信的。
凤七蹙眉,满面忧心:
“你说贤王妃好端端的一个人,身子又一向康健,怎么会突然就暴毙了?”
“听人说贤王命丧事一切从简,贤王妃的灵柩根本未在王府停放几日,待她的家人赶去奔丧,人已经入棺下葬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找茬
“她如何也是一个上了皇家宗谱的正妃,有朝廷诰命,她的丧事再如何从简,该有的礼仪章程也还应该有啊。”
凤七虽说与贤王妃并不亲厚,但毕竟都是皇家儿媳,如今看见她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心中自然不忿:
“如今外头说什么的都有,我总觉得事情定没贤王奏请的那么简单。”
沈芙蓉拧眉,这里面必然还有什么惊人的内幕,暴毙只不过是一个借口。
她想说什么,可看向凤七隆起的腹部,最终只是笑道:
“你也不必为此忧虑,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她许是遇上什么事,突然折了寿数。
别想那么多,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的养胎,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来,孩子最重要,其余的都是次要。”
“好啦,我不多想便是。”
“嗯…我刚才瞧见桌上摆着一碟的酸杏子,想来你是喜食酸的?都说酸儿辣女,看来你怀的是男胎啊!”
“谁说是个男孩,得是个女儿,我喜欢女儿。”
“男孩也好,女孩也好,健康就好。”
“姐姐说的是!不管是女孩还是男孩,都是我的骨肉,我都要珍爱他们。
若是男孩,就让太子教他骑马射箭,让他像他父亲一样温文尔雅;若是女孩,我便亲自教她琴棋书画,让她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看凤七摸着自己的肚子,开心地畅想着未来,沈芙蓉莞尔一笑。
问凤七吃酸吃辣,也是想找个话题逗凤七开心。
她自然清楚宝宝的性别由性染色体决定,关于酸儿辣女一说,只是个民俗说法罢了。
……
在各殿苑来来回回转了几大圈,玉筝手中要送的衣服已所剩无几。
她低头,伸手拉起盖在托盘上的方巾看向里面,里面是一件淡蓝色的罗裙。
她的眼睛盯着罗裙发亮,一时有些心痒痒。
这件衣服的料子看着柔顺细腻光滑,在阳光下竟然能反折淡淡银辉。
握在手里却是轻软无比,像水一样仿佛会流走一般,就这手感便知并非凡品。
自从被罚入浣衣局,她已经很久很久没穿过这么贵、这么好的衣服了。
这件衣服要是能属于她该多好。
她垂眸看向身上朴素的粗布衣衫,这种念头顿时像是泄洪的大坝,一瞬间她整个人都被这突然涌起的冲动吞没了。
我恨不得现在就将衣服裹在身上,从这里跑出去,有多远跑多远。
可不过一瞬,这个念头便被风吹散了。
不属于她的,她再强求有什么用?
换来的,只会是对自己的羞辱。
她咬了咬牙,端着托盘向衣服的主人——谢良娣的殿苑走去。
玉筝到时,谢良娣正在院子里耍她的流星锤。
只见流星锤闪着火花在她手中来来回回,行云流水般挥舞着,简直是犹如出海的蛟龙一般,凌厉又灵活。
玉筝这一看,先是一惊,然后心中鄙夷不屑,暗暗撇了撇嘴。
武将之女就是武将之女,如此粗鲁不懂矜持,有哪个男人会喜欢?
她又垂头看向托盘中的罗裙,眼中露出深深的不甘之色。
没有大家闺秀的高贵气质,自然是穿不出这衣服的端庄大气来,白白糟蹋了这件好衣服。
她正暗自腹诽,忽听一声“小心!”
她还未反应过来,抬头却见飞锤正朝着自己打来。
谷颦
此刻已然躲闪不及,面对袭来面前的流星锤,玉筝惊恐的张开了嘴巴。
这时谢良娣的手轻轻一招,飞出去的流星锤又迅速回到了她的掌中,被她一把抓在了手里。
眼见流星锤倒飞而回,被吓坏的玉筝顿时双腿一软,直接瘫软的坐在地上,浑身不停的发抖。
谢良娣看到玉筝这副吓傻了的样子,流星锤在手里转了转,轻嗤:
“小丫头,就这点胆子,还敢来我的院子晃悠?”
小丫头……
其实论年龄,谢良娣还小玉筝几岁,论资历更是不如玉筝入府早。
可此时,不管是身高和气势,谢良娣都完全碾压了玉筝。
玉筝被人如此嘲讽,心中恼怒,她却不敢反抗,甚至连句话都不敢说。
她怕谢良娣一个不高兴,转身就给她一流星锤。
等谢良娣咯咯笑着走开,她忙爬起来把衣服交给院子里伺候的侍女,恨不得肋生双翅,跨长四腿的狼狈而逃。
出了院门,玉筝一脸狼狈地捂着手腕,心里的委屈膨胀到了极致,她不由得扭头,冲着谢良娣的殿苑恨恨道:
“你们等着,终有一日,我玉筝会夺回原本属于我的一切,将你们统统都踩在脚下。”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玉筝垂头丧气的回了浣衣局,发现管事黄婆已经等在那里了。
黄婆平素并不爱笑,玉筝本就对她心中犯怵。
此刻黄婆紧抿着薄唇,面色阴沉的直勾勾地盯着她,玉筝愈发不安起来,一时拿捏不住对方的想法,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我……我是替小莲去送衣服了,她身子不适……”
“啪!”
玉筝话未说完,一个牟足了劲的巴掌就贴在她的脸上。
脸颊顿时火辣辣的疼,玉筝下意识的伸手摸着自己的脸,她红了眼眶,却不得不忍气吞声。
她不敢反抗,怕反抗会换来更狠毒的殴打。
因为她清楚,在这个地方,即便她被打死了,尸体也是直接丢到乱坟岗喂狗,根本没有人会为她主持公道。
黄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地上洗了一半的衣服,朝玉筝骂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干活,快洗,别偷懒!”
玉筝紧紧咬牙,她没有吭声,马上蹲在洗衣盆前开始卖力气揉搓。
黄婆却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她。
她又抱着一大堆衣服走来,“啪嗒”的一声,往玉筝跟前一丢,阴测测道:
“今儿晚上便把这些衣服都洗出来,洗不完不许睡觉。”
玉筝抬眸,堆成小山一样的衣服,至少得洗三四个时辰。
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她若把这些衣服洗完,那可就真没什么睡觉的时间了。
而且在马上就要睡觉之时,给她扔来这么一大堆衣服,明显就是在故意对她使坏。
玉筝捏着衣服的双手指尖泛白,开口道:
“这么多衣服我一个人哪里洗的完?况且这天眼见就要黑了,即使我能洗完,也没地方晒啊!
与其这般,明日再洗也不算迟,为何非要今晚洗完?”
“你胆子肥了?居然敢跟我顶嘴!”
第二百八十五章 设宴
黄婆眉下双眼瞪得溜圆,仿佛随时都会喷出熊熊怒火,声音也比平日高了几度。
在这个浣衣局,她才算是掌控之人,面对玉筝这种敢于挑战自己权威的,她根本一句话都不愿再与她多说。cascoo
黄婆毫不犹豫地拿过鞭子,恶狠狠地就冲着玉筝招呼。
“啪啪啪!”
玉筝被打得惨叫连连,只剩下抱头鼠窜,到后面,如同失去了半条命一般的哀嚎。
众洗衣婢也是面露惧色,不知是哪个劝了句:
“黄管事,算了吧,莫要把人打死了,少个人浣衣局的衣服洗不完,您对贵人主事那里也不好交代。”
听了这话,黄婆渐渐停了手,气喘吁吁的指着玉筝道:
“我再说一遍,这些衣服洗不完,不准睡觉!”
她说完后,扬长而去。
等黄管事走了,刚才为玉筝说好话的洗衣婢才敢上前扶起她:
“你这是作甚?她这种管事的又哪里会在乎咱们这些下人的喜怒哀乐,哪怕施下的是雷霆之怒,你也要当成布施甘露,有一点不满就是不识好歹,被乱鞭打死都是应该,你与她对着干,只能被打得更狠。”
玉筝听得烦闷不已,一把推开洗衣婢:
“还不是你们乱嚼舌根,不然我又怎么会受罚?”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一旁的圆脸洗衣婢气愤地站起身,就把先前的洗衣婢往后一拉:
“你管她作甚呀,白白惹得一身骚,也不见人家会领你的情。”
圆脸洗衣婢说着,又轻蔑地看玉筝一眼,冷嗤一声:
“她这种认不清现实的女人,以后又能有什么好结果,咱们还是离她远一点,免得到时候受了无辜牵连……”
玉筝眼神阴冷的盯着圆脸洗衣婢,浑身散发出一股骇人的气息。
她方才挨了一顿鞭子,身上没有多少力气,却怡然自得的缓缓端起了脚下的洗衣盆。
顿时,一盆刺骨的冰水重重地朝圆脸洗衣婢泼了下去。
“唰……”
入秋后天气变凉变冷,顷刻间一盆冰水被泼到圆脸洗衣婢身上,从头至脚被浇了个透心凉,看着狼狈不堪。
“啊——”
圆脸洗衣婢怒骂一声惊叫着跳起来,撒泼耍横般瞪着玉筝,嘶声尖叫:
“你这个贱人,你凭白无故泼我做什么,我招你惹你了?”
玉筝冰冷的眸子射得人发冷,冷声道:
“我日后怎样,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贱人,我和你拼了!”
圆脸洗衣婢扬起双手,就想要冲上去撕扯玉筝,她身后的另一个洗衣婢连忙拉住了她:
“使不得呀,若是惊动了黄管事,谁都没有好果子吃,你还是赶紧将这湿衣服给换了吧,外面天寒地冻的,要是吹了冷风,只怕要生病的。”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但瞧着今日的玉筝和往常有些不一样,特别是那双眼眸寒得让人发慌。
圆脸洗衣婢到底害怕黄婆的责罚,她心底暗恨,被另一个洗衣婢拉着进了屋去换衣服。
玉筝也不再理会她们,目光投向太子府中最高的殿宇。
她的日后,不会屈服在这样低下卑微的地方,而在于那高高翘起的屋宇之上。
***
皇宫内。
五更鼓刚刚敲过,一个黑影就无声无息地窜进了齐妃的寝宫。
谷筂
下一刻,便见齐妃挑起床幔,端正而坐,似是等待了很久。
深秋时节,夜里带着料峭的寒风,黑影进来时裹挟了一身冷冽,让这室内的温度都下去了几分。
齐妃裹了裹身上的寝衣,开口问道:
“王爷可还好?”
来人上前恭敬的禀告道:“这一路,虽然总有些不太平,但王爷乃是心思缜密之人,好在有惊无险。”
齐妃点点头,“那王爷何时能到京都?”
一晃贤王在封地里已足足待了两年,贤王在封地不能回京,她也饱受了思子之痛。
如今真的是柳暗花明,果然老天都不想看到她们母子骨肉分离。
“王爷已吩咐队伍一路快马加鞭,不日便可进京。”
答完话,来人想到贤王的吩咐,不着痕迹地左右看了看,靠近了齐妃一些,一阵耳语。
而齐妃在听完他的话之后,脸上却是流露出几分惊讶的表情,她沉默了半晌,却终是点了点头。
……
翌日。
暗中跟随齐妃的大臣联名上了折子,说这次贤王带着北羌公主回京成亲之事得大办,才可彰显我朝诚意,甚至提议比照着储君的惯例来办。
以太子为首的官员自是不赞同,呈上奏折言此做法不合礼制,有违祖宗的规矩。
众臣各持己见,互不相让,争论不休。
在众人的吵吵嚷嚷中,贤王回京了。
为给贤王接风洗尘,皇上特命宫中设宴,宴请众大臣及其家眷到宫中赴宴。
宫宴在晚上举行,天还未黑,沈芙蓉和萧天陌就一起进宫了。
仪雍殿中。
宫宴开始,歌舞升平,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甚是悦耳动听。
宫女太监们手捧各色美食鱼贯而入,整个大殿都笼罩在喜悦之中。
宫宴将半,皇上和余皇后便已相继提前离席,余下的大臣们也少了几分拘谨,多了几分随意。
殿内的气氛开始活跃起来,陆陆续续地有大臣相互敬酒,也有人拿着酒杯往太子和贤王那凑。
片刻后,贤王端着酒杯走到太子晏子风面前,朝着晏子风勾了勾唇:
“太子皇弟,不知是否赏脸,陪臣兄喝上几杯?”
晏子风笑了笑,“王兄都已发话,本太子岂有不遵之理。”
两人共饮几杯,晏子风笑吟吟道:
“王兄面色看着比在京时好了很多,身体也更健壮了。”
贤王眸色微暗,随即又凑近晏子风几分,低声道:
“太子的心意臣兄明白,臣兄去了封地,太子在这京都便可一人独大,但太子不要忘了,如今父皇可是春秋鼎盛,只要父皇一天没有传位于太子,太子便只能永远是个储君。”
听得这话,晏子风心里一跳,低声喝道:
“王兄休得胡言,父皇贤能,定会万寿无疆,你休要陷本太子于不忠不义。”
贤王闻言,满含深意地瞥晏子风一眼,也未再说其他,哈哈笑着离开,回了自己的席位。
两人刚一分开,很快就被好几个朝臣围住敬酒。
萧天陌端着酒杯,静静地看着在场的所有人,口中对沈芙蓉说道:
“贤王去了封地这么久了,还是戾气不减。”
第二百八十六章 见面
沈芙蓉坐在原地,酒杯被她拿在手里转了又转:
“贤王此次进京,不会似表面上那么简单。”
萧天陌低叹一声,“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这次贤王回京,各国边境竟频繁动作,恐怕真的是山雨欲来呀。”
沈芙蓉心中也是如此想,她抬眸看向一直稳稳坐在贤王身边的那个女人——北羌国的荣乐公主。
荣乐一身盛装,脸上化着浓艳的妆容,使她原本尚带几分稚嫩的脸上,多加了几分成熟的味道。
曾经高傲如孔雀的人,此刻正高举酒杯,游刃在众大臣推杯换盏之间。
许是发现沈芙蓉盯着她看,她面色平静的回看过来,眼神深邃,瞳孔里毫无感情可言,一会儿又淡淡转过头去。
沈芙蓉神情恍惚了起来,她脑海中,突然跳出一个整日追着她问又做了什么好吃的,活泼开朗的女孩身影。
而眼前之人,跟她曾经认识的那个天真纯善的少女大相径庭,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对她的认知。
明明才一段时间没见,她不相信,不相信一个人的心能变得这么快。
沈芙蓉想起荣乐曾经给她戴过的人皮面具,戴在脸上容貌大变,外人无法分辨。
古代确实偶有奇迹,人类的智慧无法想象。
在沈芙蓉嗑了一碟瓜子以后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她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也许,眼前这个女人的脸是假的,是一种易容术,有人易容成荣乐的样子,来以假乱真。
她一定要拆穿她的真面目。
宴会一直到戌时才结束,萧天陌和太子几人还在殿内谈话,沈芙蓉便离席了。
她喝了几杯果酒,出来时让宫女搀扶着,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出了殿门。
许多女眷相继离开,沈芙蓉“醉醺醺”的与几位夫人话别后,她倒也不急着走,靠着柱子守在殿门一边。
等远远看到荣乐出来,她立刻迈上台阶,趁人不备,一把抓向荣乐的下颌处:
“宴会结束了,你也该脱下面具了。”
在周围众人的惊呼中,她目光闪烁,然后发力。
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她要亲手撕下这假荣乐脸上的人皮面具。
“啊——”
荣乐惊叫着后退一步,下颌处多了两道明显的指甲划痕。
不是人皮面具,面前人真的是荣乐!沈芙蓉怔在原地顿时失语。
“长宁郡主,你这是做什么?”
跟在荣乐身后的宫女反应过来之后,立马站在荣乐身前,张开双臂将她护在身后:
“你是郡主,也要守宫中的规矩,岂能在殿前动粗?”
沈芙蓉醉意熏熏地后退一步,深秋枯枝落地,踩上发出咯吱的声响: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刚才看到一只漂亮的大蝴蝶,有这么大,想捉住它,就……”
她夸张地用双手比了比,倒有扇子那么大。
“什么?扑蝶?”
几个宫女面面相觑,又看了看如小鸡啄米似点头的沈芙蓉,然后望向被挡住的荣乐公主。
这长宁郡主一副喝醉酒的样子,莫不是眼花了。
此时的荣乐委实有点可怜,容颜上添了显眼的红痕不说,由于刚才急着躲闪,一身华贵的礼服歪歪扭扭地挂在身上,金晃晃的发钗也是摇摇欲坠。
她看起来十分不悦,脸涨得通红,对沈芙蓉咬牙切齿道:
谷濽
“扑蝶?还用手扑?有人信吗?你是故意要羞辱我的吗?”
听了这话,沈芙蓉眸光一暗,喝醉酒般踉踉跄跄地往前进了几步:
“怎么会呢?你是尊贵的北羌公主,马上又要成为晏云王朝的贤王妃了,我怎会这般不识时务。”
她说着,螃蟹展臂似的挤开两边的宫女,自己站在荣乐身前,放低了声音:
“只是我怎么都没想到,一向高傲的荣乐公主,也会向世俗低头。”
她可记得,当初荣乐可是说过,誓死也不会嫁给贤王为王妃的。
荣乐听了,愣怔了一瞬,原本冰雕似的脸色有了一份龟裂,深邃的眸底浮现一层滔天波澜。
她闭了闭眼,将眼中的波澜压了下来,过了好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很清淡,像一阵柔风拂过耳边,带来微微的凉意:
“萧夫人见多识广,想必识得草原上高飞的雄鹰吧?
雄鹰是天空的霸主,振翅于千里,翱翔于天际,但雏鹰却是很脆弱的,长宁郡主知道雏鹰是怎么学会飞行的吗?”
沈芙蓉吸了一口气,却听荣乐接着道:
“雏鹰学飞靠的不是学习,而是生存的本能,强硬的老鹰将雏鹰从悬崖上扔下,羽翼丰满的就一飞冲天,而羽翼未丰的就命丧悬崖……”
沈芙蓉猛然一惊,她知道荣乐是在暗示她自己是羽翼未丰的雏鹰,命不由己,却不得不逆流而上。
她想问荣乐:
北羌王不是最疼你这个妹妹了么,又怎么不顾你的意愿逼迫你?
还想问,你的王嫂朱一嫣呢?她不是承诺会护着你的吗?
可最终,她却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想必这些问题,荣乐已经在心里问了自己千百遍。
自古皇家无亲情,唯有至上权与利。
她又何必站在制高点去批判别人,想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希望别人跟自己一样喜欢或排斥某种事物?
沈芙蓉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咦,何事这般热闹?”
这时,贤王从大殿出来,看着沈芙蓉和荣乐站在一块儿,有点兴趣盎然的样子。
跟在荣乐身侧的宫女刚要开口说话,荣乐抬手制止了她们,她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笑着道:
“萧夫人方才扑蝶,不慎划了我一下,幸好没划破,不然我和她的梁子可就结下了。”
“哦?”
贤王挑眉看了看荣乐的下颌,又看向沈芙蓉,听荣乐说得轻描淡写,他也并没有深究的意思。
荣乐又对沈芙蓉笑道:
“殿前花儿开得好,没有蝴蝶可以扑不要紧,可以摘几朵金菊回去插瓶,我最喜欢这种茂密浓艳的花了,多喜庆。”
沈芙蓉点点头,“荣乐公主说的是。”
贤王对女人家长里短的沟通不感兴趣,只站在原地,垂头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太子和萧天陌也从殿中出来。
萧天陌出门便看到了站在院中的沈芙蓉,他立刻快步向她走来,很自然地和她并肩站在一起。
目送太子离去后,贤王走到了萧天陌面前……
第二百八十七章 拉拢
萧天陌受圣上信重,又是握有实权的大将军,贤王自然想拉拢萧天陌,让萧天陌为他效力。
他伸手拍了拍萧天陌的肩膀:
“萧将军,本王说一句话,不知你赞同不赞同?”
萧天陌平静地道:“贤王请讲。”
贤王语重心长:“明明天色渐暗,就莫要一条路走到黑了,这人啊,得自个儿成全自个儿,你说是不是?”
萧天陌挑眉,脸上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贤王是在劝他弃暗投明。
可是,明明他才是暗。
沈芙蓉的眉头微微蹙起来,她就站在萧天陌的身旁,贤王也并不避讳她,她自然听到了贤王大胆的神奇发言。
贤王这话虽然没头没尾,但她和萧天陌两个当事人,又怎会听不出里面明显的拉拢之意。
她虽猜到了贤王此次回京必定是心怀鬼胎,但却想不到他竟然这样明着拉拢萧天陌,实在不把太子在眼里,太嚣张了。
或者,这又是他的什么阴谋诡计,他在试探萧天陌?还是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此时的贤王虽是手持折扇,脚踩白靴,身披绮罗大氅,头戴青玉冠带,端的一副清贵高深模样。
可看在沈芙蓉眼里,他就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随时都可能将人置于死地。
她不由得抬眸看了萧天陌一眼。
萧天陌却是说不出的淡定,似是闲话家常般悠闲道:
“多谢王爷厚爱,只是,未将习惯走夜路了。”
贤王闻言,满脸的痛心疾首,甩着扇子就像村里唱戏的一样:
“你呀你,还是这般固执,像极了当年的镇国侯。”
听贤王提到已故的父亲,萧天陌眸色暗了暗,再抬眼的时候又恢复澄明:
“时辰不早了,若无其他事,末将先行告辞!”
贤王点头,有深意地望了萧天陌夫妇一眼:
“去吧,日后若有困难之处,尽可来寻本王,本王定鼎力相助。”
萧天陌对他拱了拱手,牵起沈芙蓉一起离开。
待二人走远,贤王沉下脸,冷嗤了一声:“不知好歹!”
随后他扭头看向荣乐公主,见她也盯着萧天陌夫妇离开的方向,阴恻恻张口:
“怎么?公主也看上这小白脸了?”
荣乐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垂着眼眸道:
“王爷说笑了,萧将军与夫人伉俪情深,让人心生羡慕。”
她是真的羡慕沈芙蓉。
她来到京城后,更是知道了她众多传奇之事。
同样是女子,沈芙蓉做事却是向来肆意,却也招人喜欢,她同别的闺阁女子不同,不仅敢于面对自己曾经的农女身份,还暗暗开了一家与众不同的青楼。
可偏偏这样一个离经叛道的姑娘,却是京城少年将军的心尖痣,更是将她放在手心宠着。
而她堂堂一个公主,却成了他人手上一棋子。
“羡慕他们?”
贤王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嫁给本王,公主莫不是后悔了?奈何世间没有后悔药!”
后悔吗?
如果她可以选择,她应当,后悔的连肠子都青了吧!
可她的命运早已被安排好了。
没办法,谁能抗拒命运呢?
荣乐娇笑起来,上前主动挽起贤王的手臂:
“王爷说的这是什么话?”
谷禀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呀,就是那一条绳上的蚂蚱,绳子断了,人也没了,如若我们不成夫妻,真真会大难临头一个也逃不掉,所以,王爷还不放心荣乐么?”
她说着,又赌气地甩开贤王的手:
“王爷如此疑我,看来荣乐的一腔真情,是付错了地方。”
贤王眼中的不耐一闪而过,他朝四周望了一眼,再看向荣乐时,面上挂着欣慰的笑:
“公主心里明白就好,莫要生气……”
***
沈芙蓉和萧天陌走在离宫的宫道上,转了好几个弯时,突然看到一顶华丽的轿辇迎面而来。
沈芙蓉拉着萧天陌退避到一旁,悄然抬眸,想看看上面坐的是宫里的哪个宠妃。
不想,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这张脸美貌逾恒,妆容精致,头发上别着巧夺天工的金步摇,耳上戴着东珠吊坠,打扮的雍容华贵,就如一枝盛放的芍药。
不是别人,正是大公主晏凤珠。
自从上次几人从幽林谷分开,虽然同样先后回了京城,她们却还一次面都没有见过。
真是造化弄人,她们在宫里头重逢了。
冤家果然路窄,沈芙蓉顿时意兴阑珊。
不过此刻的晏凤珠眼睛微闭,靠着一个金丝银纹大腰枕,侧卧在轿辇上,身上搭盖着蓬松洁白的狐狸毛披风,看起来好像睡着了。
瞧了一眼,沈芙蓉便垂下了眼眸。
眼不见为净。
她们这种不和睦的关系,还是少来往的好。
可她想把人当空气,显然对方是不愿意的。
“咦?”
轿辇忽然在沈芙蓉和萧天陌二人面前停下,晏凤珠探出头来,“这不是萧将军和萧夫人吗?”
沈芙蓉暗暗撇撇嘴,只得行礼打招呼:“见过公主。”
晏凤珠缓步走下轿辇,将沈芙蓉拉到身边,“不必如此,都是自家人,咱们之间莫要生分才好。”
自家人?
沈芙蓉眼皮一跳,满脸困惑的看向晏凤珠,心中暗道:这晏凤珠怎么了?
她还以为晏凤珠是想给她个下马威,没想到是来攀亲的。
算起来,她和晏凤珠分别嫁给了萧天陌和萧君彦两兄弟,确实应该是亲妯娌。
可萧天陌和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萧君彦,早已因为其父之死闹僵。
而且晏凤珠以前一直苦苦纠缠萧天陌,根本就不承认她们的妯娌关系。
如今,这是转性了?
见沈芙蓉沉默不言,晏凤珠又道:
“你们可是气我当初在幽林谷不告而别?”
“我那也是没有办法,你们根本不知道那时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说着,瞟了不远处的萧天陌一眼,又无辜的看着沈芙蓉,似乎有些委屈:
“当时,我被一条小青蛇咬伤,晕了过去,再醒来时,便躺在大路旁的草丛中……”
“……我孤零零一个人,又遍寻不到幽林谷的入口,心里怕急了,幸好有个镖局路过,将我带回了京都……”
晏凤珠也被毒蛇咬伤了?
沈芙蓉脸色变了变,不由得看了萧天陌一眼。
当初萧天陌也是被蛇咬伤,再醒来时便被关在古墓里。
难道,晏凤珠和萧天陌一样,糟遇了贼人的暗算?
第二百八十八章 演戏
联想到那时晏凤珠屋中的那封书信,简直处处透着诡异。
沈芙蓉不待细想,只听晏凤珠又道:
“我随镖局一路颠沛流离,好不容易才回了京城,因恐母后怪罪于你们,才未将实情说出来。”
晏凤珠说完这些,已是神情悲凉,双眸含泪,情真意切的看向沈芙蓉。
美人垂泪,石佛的心尖儿都能给掐疼了,何况是人?
可她原本就不是一般人,而且她比别人对危险更敏感,也比别人对晏凤珠了解得更加全面一点。
沈芙蓉暗暗翻个白眼,这些年,她和晏凤珠也算是老仇人了,她信她个大头鬼!
不过拆穿了多没意思,她年纪大了,就喜欢看别人演戏。
精彩的地方,她还可以给鼓鼓掌,实在不行,就陪对方演一集。
晏凤珠对着沈芙蓉夫妻好一番解释加煽情后,这才重新登上轿辇悠悠离去。
宫道笔直延长,晏凤珠的轿辇很快走远,沈芙蓉望着那一团小小的黑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唉,我怎么觉得晏凤珠不太一样了?”
是不是背着她偷偷升级了?
演技更好,比以前更不好对付了。
“哪里不一样了?”
萧天陌重新踱步到沈芙蓉身边,他满心满眼都是他这小娇妻,哪里能发现别的女人有什么变化?
沈芙蓉揶揄的眼神看向萧天陌:
“我记得,以前晏凤珠可是对某人一片痴心情根深种,每次在看向某人时,视线似火,是那般炙热又直白,丝毫不知道遮掩,就像苍蝇盯着有缝的蛋。”
“可刚才,她却自始至终都没正眼瞧某人一眼,简直跟以前不一样!”
萧天陌危险地眯起眼,几乎是咬着牙挤出几个字:“你说谁是有缝的蛋?”
沈芙蓉没忍住,回过味来拍腿笑成一只鹅。
天知道,她只是随口一说。筚趣阁
萧天陌看着自己笑得前俯后仰的傻女人,不由得有些头疼,干脆直接把沈芙蓉扛了起来,在她的一路尖叫中大步出了宫。
***
桃夭从皇宫出来后,乘坐马车欲回镇国候府。
她现在已经习惯了顶着晏凤珠的脸,去做一个真正的公主应该做的事情。
马车转弯,她的身体毫无防备的随着车厢的晃动向里一歪,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她猛然抓住马车的帘子向上一甩,纵身跃出了车厢。
飞落在地上的同时,她继续往前飞跃出数丈之外,这才稳稳站在地上。
宽广的街道上围满了百姓,外面嘈杂的人声一下子涌入她耳中。
桃夭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刚才,她意外的看到了一个背对着自己的身影,那个身影太过熟悉,是无数次在她梦中出现过的。
在看到那个身影的瞬间,她周身气势陡然凌厉起来,整个人几乎是从软垫上弹起,想都没想便跃出车厢,直直的就朝着那道身影冲了过来。
可一转身,那个身影却突然不见了,她都不敢确定自己刚才到底是不是看见了。
理智上告诉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可她的心还是控制不住地怦怦直跳,快得不受控制。
桃夭的下唇已经被她咬破皮,微微渗出血来,心里头更是翻江倒海,犹如刀割。
但她心里头越是难受,脸上的神情越是冷峻无情。
他曾经那么伤害她,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想要见到他。
她在期盼着什么?
桃夭紧握拳头,指甲嵌入肉里。
谷翓
一定是因为心中的恨和不甘心,她大仇还未得报,如果让她找到他,她一定要让他生不如死,跪在她面前磕头忏悔。
马车已经停下,等在原地,桃夭再次环视一眼四周,转身上了马车。
就在马车转过街角绝尘而去之时,行舟从一辆堆着高高稻草的牛拉板车后面绕了出来。
左右看了看,他便向前走去。
……
桃夭回到镇国候府,刚坐下没多久,一个小丫头便走进她房内,口中道:
“公主,粥来了。”
桃夭诧异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坐着没动:“我没让送粥。”
小丫头低着头,眼睫微动:
“厨房新进了一批金丝燕窝,给每屋都送了一份尝尝鲜。”
桃夭点点头,淡淡道:“我知道了,放在桌上,你出去吧!”
小丫头不由得抬起头,快速看了桃夭一眼,低声道:
“公主,屋中伺候的人不在,不如由婢子来服侍您吧!”
桃夭睨着她,轻笑一声,“不必了!”
小丫头踌躇了一下,见桃夭已转过头去,并没有再理会她的意思,只好将粥放下,悻悻的退了出去。
过了好半晌,桃夭才缓步走到桌前,眸光落到那碗燕窝粥上。
随后她抬袖轻轻从粥碗的上面拂过,一条小青蛇便窜到桌上,扭着身子攀上粥碗,一口口地吸食起来。
眼见因为吸食了桌上的粥,小青蛇身上的花纹越加艳丽了,桃夭不禁冷笑一声:果然是有毒的。
这时,窗外有“喵”的猫叫声响起。
桃夭回头一看,有只小白猫正在黄昏的余晖里,慵懒地蹲坐在墙头上。
这不是老夫人张氏的心肝宝贝猫吗?这会儿竟然来了她的院中。
桃夭双眸微眯,唇边突然勾起一抹瘆人的笑意。
……
今日,萧君彦也早就回了府,此刻正在镇国侯府的一个房间内,一边喝茶一边等消息。
而在他面前的方桌上,同样摆着一碗新熬制的金丝燕窝粥。
粥碗微微地冒着热气,他的脸在蒸汽背后有点模糊,明暗变幻。
没多久,一个黑衣人进来禀报道:
“侯爷,公主并没有喝下您让人送去的粥。”
萧君彦蹙眉,眸底微有怒色,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怎么回事?”
来人低头回道:“老夫人屋里养的猫突然闯了进去,打翻了粥碗。”
“真是没想到,就连这么霸道的毒都没能够要了她的命,竟然又被她避过了一劫,她还真是命大。”
萧君彦眸中厌恶和震惊的情绪一闪而过,随即用指节敲了敲桌面,面无波澜道:
“既如此,将桌上这碗粥撤了吧!”
他本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待晏凤珠一死,他就喝下桌上同样加了料的燕窝粥,来证明自己以及侯府的清白。
只要事后他再喝下解药,就不会有事。
可现在他并未如愿以偿,这碗粥也就没有喝下去的必要了。
“侯爷,侯爷不好了!”一个焦急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第二百八十九章 风筝
本来就因未得偿所愿而心生怒意的萧君彦,乍然听到自家管家焦急的声音,眉头皱了一下。
刘管家一向沉稳,没什么大事,是不会大呼小叫来这里寻人的。
他大步出门,瞥了一眼慌乱的刘管家,冷声开口:“怎么了吗?”
刘管家见到萧君彦冷凝的模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回禀道:
“侯爷,您快去看看吧,后院,出事了,老奴劝不住……”
“后院?”
意识到情况不对,萧君彦立刻快步向着外面走去。
……
后院,老夫人张氏院落中。
桃夭正举着一只风筝,天真烂漫,巧笑倩兮的奔跑在风里。
因着老夫人喜欢,院中栽种着一排枫树,如今入了秋,即将转冬,枫叶如火。
而桃夭一袭水红纱衣,头戴一支鎏金凤凰衔红宝石的步摇,手上一只满绿的翡翠手镯,衬得她肤白如雪,娇艳无比,宛如仙子下凡。筚趣阁
可明明是这般美不胜收的场景,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遍体生寒。
只因桃夭手中拉扯着的,并不是一只普通的纸鸢,而是一只猫皮风筝。
那风筝长约半米,呈五角型,把整张猫皮紧绷绷地撑在竹编的骨架上,上面还连着一根长长的风筝线,此刻正牢牢地被桃夭抓在手里。
老夫人的院落在候府的东面,占据着最好的位置,也是占地面积最大的。
院中的空地很开阔,风向也正好,桃夭没费什么力气,风筝就放上了天,并且飞得越来越高。
看着飞在天空中那只摇摆不定的白色“风筝”,几个婢女垂下头不敢说话,浑身战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而老夫人张氏则面色铁青,瞪圆了眼睛,跟见了鬼似的,“狸、狸奴……”
怪不得她让人到处找,都找不到她的狸奴,原来它竟被人剥了皮,做成了风筝。
待反应过来后,张氏不由气的浑身发抖,染着蔻丹的手指着桃夭,尖声叫道:
“啊——你这个毒妇!你居然杀了我的狸奴?!”
谁知,桃夭只是清冷的扫了她一眼,冷淡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响起:
“诶?老夫人为何动怒啊?不过是个畜生,有何杀不得?”
“毒妇,我杀了你!”
张氏闻言气血翻涌,再也忍不住,嘴里发出一声惊天怒吼,便抡起巴掌冲向桃夭。
在她的手马上就要碰到桃夭的脸之时,桃夭死死地扣住了她的手腕,使劲甩开。
张氏向后踉跄了两步,险些扑倒在地上,站直身后向左右婢女尖声叫道:
“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把这个毒妇给我拉住!”
几个婢女立即冲上前,将手伸向桃夭,作势要拉她。
桃夭当下柳眉倒竖,厉声斥道:“放肆!我是公主!谁敢动我!”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这时,众人身后传来一阵怒喝。
只见萧君彦步履匆匆,风一样穿门而来,身后还跟着刘管家和不少的侯府侍卫。
他黑着脸,向院里扫了一眼,厉声斥道: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看到萧君彦,张氏顿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神情激动的抓住了萧君彦的胳膊:
“彦儿,你可算来了,你可得给娘做主啊!这毒妇竟然害了狸奴,她将狸奴给杀了啊!”
“杀了?”
萧君彦眸光微闪,一眼扫过桃夭,“即便它冲撞了公主,公主也不用杀掉它吧,好歹也是一条性命……”
他正说着,不经意间抬头,一眼瞥见了天上血淋淋的白猫皮风筝。
猝不及防下,他话音突然一滞,接下来的话都梗在了喉咙处,原本淡然的眼眸浮现出波涛汹涌,瞳孔重重的缩了一下。
张氏也顺着萧君彦的视线看过去,顿时哀嚎出声:
“彦儿,你看到了吧?她居然将狸奴做成了风筝,简直是蛇蝎心肠!我侯府怎么娶了这么一个恶毒的毒妇?!”
“荒唐!”
萧君彦看向桃夭的目光似有雷霆万钧的威势:
“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能做这样丧心病狂的事儿,你怎么能动不动就扒了猫的皮放风筝,让一只无辜的生灵就此丧命?”
他说完,又狠狠地瞪了眼老夫人院中的几个婢女,厉声斥责道:
“没用的东西,连只猫都看不住。”
几个婢女脸色有些难看,却不敢多说什么,唯唯诺诺地跪在地上,不断求饶。
桃夭却只是一笑,将风筝线在纤细白皙的手指间绕来绕去:
“侯爷好大派头,不过一只畜牲,难道想让本公主偿命不成?”
打杀皇家公主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他们侯府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不管暗地里他对家中这位公主怎样,明面上也得捧着敬着,不能怠慢。
萧君彦憋着一口气,却不能发作,只是讥讽地冷笑道:
“唔,公主说笑了,你是公主,自然无须在意别人。”
接着,他脸色一沉,朝身后的侍卫道:
“还不将这风筝扯下来,免得脏了公主的手!”
“是!”
有侍卫蓦地反应过来,赶紧过来欲要抓住风筝线。
桃夭轻笑一声,松了手中线,任由侍卫将风筝扯下,拎了出去。
张氏一双眼睛毒蛇一般地盯着桃夭,恨不得剥其皮肉,弃之如敝屣:
“彦儿,难道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
萧君彦沉声道:“不过是一个畜生罢了,杀了也便杀了!母亲何必纠结,改日孩儿定为您寻一只更好的来。”
说完,他眼神凌厉盯了张氏身后一众手忙脚乱的婢女一眼,厉喝: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老夫人扶进屋!”几个婢女如梦初醒,赶紧把人扶回了屋里。
很快,喧嚣的嘈杂声散去,只留下一片宁静。
萧君彦走近桃夭,在她跟前站定。
他高出桃夭一头,此刻微垂首看她,眸色幽深,低低淡淡的嗓音裹着几分微不可觉的危险:
“公主,闹够了吗?”
桃夭睨了他一眼,讥讽一笑,扭头就走,留下萧君彦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得简直能拧出墨汁来。
刘管家带人一路送桃夭出门,待她后脚踏出后,门像是见了鬼似的合上,还上了锁。
桃夭淡淡地瞥了眼紧闭的大门,冷冷一笑。
以为这样就完了吗?
难道真以为死一只猫就能把给她下毒这事了了?
哼!真正的好戏还在后面呢!
第二百九十章 毒计
桃夭丝毫不在意自己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
她轻笑一声,拂了拂袖子,踩在那些凸凹不平的鹅卵石上,缓步回了自己的院落。
是夜,夜色凉如水,薄如冷清,引人心悸幽幽。
侯府老夫人张氏的房间内静悄悄的,只亮起几盏昏黄的灯,灯光映照在萧君彦森然的脸上,他一双嗜血的瞳眸,红的有些可怕。
一旁的张氏一直阴沉着脸,身后跟着的婢女全都屏住了呼吸,连走路都小心翼翼的。
过了片刻,张氏挥退了婢女,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这毒妇手劲儿真是大。天下居然还有如此毒妇,可恨可恨,可恨到了极点!”
张氏此时已憋了一肚子委屈和燥火,没想到有朝一日,在她一手掌控的侯府后院,也会有人敢给她气受!
早知如此,她当初何必巴巴的将那毒妇从宫中请回来?
请神容易送神难!今日,她算是彻底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她再也忍不住,气得拍着桌子:“彦儿,真的就这么放过她了吗?再由着她作威作福,只怕府里以后就永无宁日了……”
萧君彦冷哼了一声,眼中满是不屑,虽说今日那毒妇让他吃了一惊,不过说到底,也还是那个他在床上玩腻了的女人。
他不否认,这女人这次回京后变了很多,睿智沉稳了不少。
但她毕竟是个女人,女人再聪明,也强不过男人的手腕。
这么一想,他脸上的神情才稍稍好转了些,安抚张氏道:
“母亲还请消消气,何苦这般大动肝火,若是气坏了您自个儿的身子如何是好?”
张氏重重地从鼻尖轻轻哼了一声:
“你要真是孝顺,就休了那毒妇,娶个恪守本分的媳妇回来,早日生儿育女为我萧家传宗接代!”
那毒妇虽贵为公主,却没有半分温婉娴雅,女子该有的贤良淑德更是一概不沾,这样的女人留着只会是祸害。
萧天陌敛眸,冷笑了一声:“只要圣上还在,我和她就别想和离。”
张氏想了想,忽而阴毒一笑:“那就让圣上厌恶她!”
“母亲的意思是?”
萧君彦看到张氏的眼神,瞬间猜到了什么,脸色有些难看。
张氏点点头,面色复杂地开口说道:
“前几日我在府外闲逛,倒是得了些药……”
“若是让人亲眼见到她与旁的男人……她便是皇家的污点,圣上还能护着她吗?”
“到那时,即便不好提出与她和离,母亲也能逼她主动让位,自请下堂,只是要委屈一下彦儿你了。”
见萧君彦默然不语,张氏还以为他心中不舍,便继续劝说道:
“母亲能理解你的心情,但即使真的能先和离再娶,这京城位高权重的世家大族,又有哪家贵女愿意给人做继室,难道你想续娶个小门小户的女子,无端端的矮人一截?”
“我儿玉树临风不说,还天资纵横,何必受如此束缚?”
“但如果是那毒妇自己犯了错自请为妾,那我儿以及侯府的顾虑就有机会全部化解。”
萧君彦面露为难,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仿佛蕴含着无数情绪一般:
“可是……这样怕是不妥,她好歹是我的发妻,此举怕是于侯府清誉有损。”
没想到母亲张氏居然存了这样的想法,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张氏坚决得很,敲了敲桌子,厉声道:
“没什么不妥,母亲知道你顾忌着面子,可你别忘了,是这女人不知好歹在先,京城人尽皆知,当初她对那萧天陌……”
“够了,母亲不要说了!”
萧君彦的脸轻微扭曲了一下,眸底蕴藏着一股怒火。
那个女人都已经与他成亲,却还对萧天陌念念不忘,害他颜面尽失,沦为笑柄。
张氏看萧君彦气怒攻心的模样,心知他已被她说动,便软下了语气:
“你放心,母亲混迹内宅几十年,其中的魑魅魍魉不说看得一清二楚,也能估摸出个七七八八。”
“就这京城之中,哪个深宅大院背后没有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慢慢的也就被世人淡忘了。”
“等事情爆发后,咱们便以此为由头,将那毒妇禁足后院,捆起来不见外人,天天驯着,到时怎么弄死她都行。”
听了这话,萧君彦抿起唇角,“不能在府里,人多嘴杂……”
“好,正好后日要去普宁寺上香,那毒妇也会一起去。”
张氏咬着牙,“等事成之后,我一定要好好折磨折磨这个贱人,为我的狸奴报仇……”
夜越加深了,昏黄的灯光透出窗外。
桃夭倚在暗处窗角下,四周的野草蔓生掩住了她的身形。
好啊。
真是一招变妻为妾的好计谋!
桃夭折了一根野草卷在手指上,一圈圈地勒紧。
呵,这就是自诩高贵的簪缨世家,做坏事还要挑寺庙这种积善行德的地方。
他们为达目的,不惜用这种下流无耻的手段,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看来是真的想跟她鱼死网破了。
巧得很,与她,不谋而合。
***
从老夫人院里出来后,萧君彦顿了顿,抬脚朝桃夭所在的院落走去。
桃夭早就先一步回了房间,见到萧君彦大驾光临,心中不由得冷笑。
他刚才不是还在和张氏窗内蛇鼠合谋吗?这会子怎么来了她的房间?cascoo
自从宫中回了镇国侯府,她和萧君彦很少见面。
侯府这么大,不特意去见便也很难见到,她平日里也只偶尔回府,才能和萧君彦碰上。
天底下见面不超过十个数的夫妻,约摸也只有她和萧君彦了。
更莫要提夫妻二人之间的欢好了。
她虽顶着「晏凤珠」的名头,可身体还是自己的,她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干净身子交托给这个豺狼。
萧君彦以前也从不来她房里,今天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想被绿前,宠幸她一回?
呵呵,他不嫌恶心,她还嫌恶心呢!
想到这里,桃夭突然笑了,仿若冰雪消融后露出的尖刃,带着沁骨凉意:
“侯爷怎么亲自过来了?是有何要事吗?”
萧君彦站在原地,睁着暗黑沉郁的眼眸,一脸烦郁盯着桃夭:“怎么?没事本侯就不能来吗?”
“侯爷想来,自是能来。”桃夭扬起嘴角,轻笑道。
萧君彦看着她的笑颜如花,美得不可方物。清丽中透着一丝妩媚,宛若世间的一切都为之黯然失色……
第二百九十一章 逗留
他们夫妻成亲多年,他却一直没有好好看过她。
今夜,是第一次,也将会是最后一次。
萧君彦眸色微深,缓了神色,“罢了,本侯乏了。”
顿了顿,他又缓缓添了一句,“夜已深,该歇着了。”
桃夭垂眸,唇边一抹嘲弄如昙花般掠过。
片刻后,很微小的一声关门声传来,桃夭再抬起头时,萧君彦已到了她跟前。
她挑了挑眉梢,单手拉起萧君彦的衣襟,扯开他一片细腻白皙的锁骨,暧昧不明下掺杂着难辨的情绪:
“侯爷是要在这里留宿吗?”
萧君彦望着她眸中水波粼粼的动人模样,心思有些波动,伸手按住了她的手:
“先熄灯……”
他话还没说完,却见桃夭忽的被戳中了什么笑点一样,突然低低笑起来,身子也因为发笑而微微颤动。
萧君彦不由得皱起眉头,“你笑什么?”
桃夭唇边仅余一抹冰冷的弧度,笑如罂粟美而淬毒,压低声道:“侯爷的脸皮真是厚过城墙。”
“你……”
听清这话,萧君彦脸上顿时变了颜色,那双方才还带着情欲的眼睛,也溢出阴冷狠戾:
“晏凤珠,你不要不知好歹。”
桃夭堆积上笑容,慢慢抚平他前襟的褶纹,反问他:
“侯爷这就生气了?侯爷以为给我点恩宠,我就会感恩欢喜么,怎么可能?”
被桃夭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萧君彦遽然冷笑一声,缓缓抚上她的唇:
“公主这张嘴可真是牙尖嘴利,厉害得很。”cascoo
他说着,手从桃夭的唇上拿开,渐渐下滑,一把掐住了她纤细的脖子,脸上满是狰狞:
“不过一段时间没有调教,公主就不会伺候人了呀!”
他凑近桃夭,在她耳边暧昧的低吟,满是不屑和嘲讽的话语如刀如剑:
“我会重新好好调教你的,本侯还是喜欢听你在床上尖叫求饶的声音……”
他阴冷的笑着,说出来的话,更是下流粗鄙。
随后,就要摁倒桃夭就寝,却突然感觉喉咙口一凉,一把漆黑的匕首抵在了他的喉咙上面。
“侯爷,我这刀很快,你再不收手的话,今日恐怕就要见血了。”桃夭冷冷的威胁道。
萧君彦收起了脸上的表情,幽黑的眼睛,紧盯着用匕首对准自己脖子的桃夭,随即松开了掐着她颈脖的手。
“滚!”桃夭收回自己的匕首,声音冷如冰霜。
萧君彦看了一眼她绝美冷酷的脸,慢慢后退。
等走到门口时,他咬着牙,冷哼了一声,眼中透出一股阴鸷冷毒之极的光:
“哼,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我等着你跪在我面前,祈求我原谅的那一天!”
说完,拂袖离开了。
面对如此狠毒危险的话,桃夭恍如未闻。
她低垂着头,把玩着手里明晃晃的匕首,嘴上喃喃自语道:
“可惜呢,忘了在匕首上涂毒了……”
***
昭庆寺的秋色之美,让人心生赞叹。
古色古香的飞檐与黄叶相映生辉,有种萧瑟的美,虽没有成群的银杏林,但这里多的是林荫小道,当秋色染上树梢,也别有一番风情。
秋风瑟瑟,落叶缤纷,还未来得及清扫的小道上,沈芙蓉被黎夜玉的剑气击飞,被迫在地上做翻滚运动,把石板地擦得锃光瓦亮。
握着笤帚的寺庙小沙弥感动得面容激动,口中默默念着:阿弥陀佛。
沈芙蓉严重怀疑他是在为她偷偷点赞。
还未充分感受到黄叶铺了满地的柔软,黎夜玉又是一剑刺来,沈芙蓉赶紧爬起来,举起手中的双截棍用尽全力抵挡。
没错,现在双截棍是她的武器。
虽然双截棍算不上什么正统兵器,但它软中带硬、柔中带刚,具有能收能放、短小精悍、携带方便、近战更是威力无穷的特点,她还比较喜欢。
“快使用双节棍哼哼哈兮,快使用双截哼哼哈兮,习武之人切记,仁者无敌,是谁在练太极,风生水起……”
沈芙蓉嘴里哼哼着,还酷酷地用拇指甩了下鼻子。
下一秒,她的双截棍和黎夜玉的长剑撞到一起,她的虎口和手臂痛得一麻,身子一轻,顷刻便再次飞出去,一个嘴啃泥,摔倒在地。
这次摔得比较惨,沈芙蓉疼的呲牙咧嘴,堪堪抬起头,瞪着黎夜玉比她的人生规划好像都要清晰的下颔线,痛诉:
“我去,你来真的呀?哎呦,疼死我了……”
黎夜玉很认真地点头,“我从不来假的。”
沈芙蓉不敢置信:“小玉儿,你37c的嘴巴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就是!夫人让你教她练武,又不是打擂台,你下手也太狠了。”
十月赶紧上前,把沈芙蓉从地上扶起来,“你这都把夫人踹飞几次了?”
沈芙蓉忙捂住十月的嘴,朝一旁的小沙弥笑笑:“不信谣,不传谣。”
随后又拉着十月咬牙切齿,“这种丢人事就别到处传了,不然人家以为我没有天赋又很笨。”
十月明明已经察觉到她目光中透出的危险,但依旧头铁:
“知道了夫人,但你能不能把嘴里的土吐出来再说话,喷我一脸。”
沈芙蓉:“……”
她开始深深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里的水多得关不住,才会觉得寺庙清净,是个练武的好地方。
黎夜玉似乎终于觉得她可怜,又良心发现了,开口安慰道:
“夫人,你毫无武学根底,如今这程度已经是进步神速了,只要耐心练习武学的基本功法,把每一招每一式的运用效果和应对时机都熟练在心,再经过一段时间的实战对练,说不定就可以成为新的武林高手了。”
沈芙蓉点点头,武学天赋这种东西不是说有就有的,她倒是不期望成为什么高手,只求能够防身壮胆。
这双截棍看着简单,只需要加快一点速度,上下左右甩就行了,可有时候没掌握好力度,就会不小心打到自己,痛得人嗷嗷叫。
“对,夫人,我也看好你。”
十月笑嘻嘻地朝沈芙蓉道,“夫人,这昭庆寺的素斋做的不错,豆腐做的比肉都好吃,不如咱们留在庙里食完素斋再回府吧!”
沈芙蓉作为吃货,最爱各种各样的美食,自然欣然应允。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一逗留,就留出了事……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下药
昭庆寺古韵悠扬,身在待客的禅房中,耳边不时能听到有古朴的木鱼声响起。
沙弥送来斋点茶盏后,镇国侯府老夫人张氏吩咐贴身婢女去门外守着,又亲自将房门掩上,回身看向端坐在桌前的萧君彦:
“人准备好了吗?今儿是十五斋戒日,京中不少夫人在这昭庆寺和不远的龙泉庵斋戒礼佛,有她们做人证,那毒妇纵然是公主,也别想赖掉!”
萧君彦垂眸,“准备好了,人长了一张俊俏脸蛋,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废人,等事成之后打发出京,不会有人知道。”
他虽然同意了母亲张氏的做法,但不会真的愿意看到晏凤珠与人苟且,找个不举的废人,已经是他让出最大的底线了。
张氏听了眼眸精光闪烁了一下,言语带着慎重:
“也好,小心一些,这件事非同小可,莫要出了什么差池。”
她没想到儿子居然找了个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也是,是个男人都忍受不了妻子给他戴绿帽的。
不过不管儿子找的这个男人是不是真的不举,只要被人逮到晏凤珠与别的男人赤身裸体躺在床上,那么晏凤珠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母亲放心,儿子知道。”
“好了,那毒妇跑去大殿那边听禅去了,算算时辰也该回来了,你也快下去安排吧!”
萧君彦点点头,起身出了禅房。
等他走后,张氏向门口瞄了眼,忙拿出袖中的药瓶,将瓶里的药粉倒了一些在桌上的茶盏里,搅拌了两下,使药粉完全溶于茶水当中。
想了想,她又将剩下的药粉,全部倒入刚才沙弥端来的素菜汤里。
看着药粉慢慢融化在了汤菜里,她阴森森的笑了笑。
这可是最烈的媚药,中此毒者丧失心性与理智,贞洁烈女也会化为荡妇。
她要让那个毒妇身败名裂痛不欲生,为她的狸奴报仇。
……
从禅房出来后,萧君彦穿过几座庙宇,转向了昭庆寺的后山。
他找的人就等在这后山的凉亭处,他会让人过去,自己先行下山,候在寺庙外。
等到东窗事发,他再带人冲进寺捉了晏凤珠,大张旗鼓带她入宫问罪。
想到晏凤珠被抓后的神情,萧君彦心里有种莫名的畅快。
昨晚她对他的折辱让他瞬间下定了决心,既然她对他不仁,就不要怪他对她不义了!
他一路想着,走得很快,待走到凉亭不远处,却见那里,面朝下趴着个人影。
他愣了下,正要上前看个清楚,这时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条小青蛇,在他的腿上咬了一口。
剧痛传来,他抽出了腰间的刀,要将小蛇斩于刀下,却突然身子一软,直接“碰”的一声,倒在地上,随之晕了过去。
在他闭上眼睛的时候,桃夭从一旁的大树上纵身跃下来,冷冷睥着他,嘴唇微微挑起。
……
龙泉庵座落在昭庆寺的不远处,庵中有个泉眼,那泉水翻翻滚滚,撞石灌木,千百年来,不停不歇。m.cascoo
传闻渴饮此泉,清凉漫胸,生才长智,益寿延年,龙泉庵也成了远近闻名的尼姑庵,因此香客女眷不断。
今日本该在庵中清静斋戒礼佛的各家夫人,却在将近黄昏的时候,被一阵惊恐的尖叫炸开了锅。
只因平日里,负责洒扫后面偏殿的小尼姑,刚推门进入,就看到一个男人躺在里面,他宽大的衣袍敞开,衣袍底下白花花一片,显然是光着的,连鞋袜也没有穿着。
而他怀中正抱着庵中的一个年轻尼姑,尼姑赤身裸体,身无寸缕。
小尼姑哪里见过这般阵势,目光一凝,直接是呆住了。
待反应过来,她丢下扫帚尖叫一声,一边向庵主房中跑去,一边惊恐地大叫:
“师父,不好了!有色魔进咱们庵里了!”
她的喊声引来了大批香客的围观,人们涌到殿门口想看个究竟,映入眼帘的却是光着身子,没穿衣服的一男一女。
“竟然在庵内公然行苟且之事,真是作孽啊!”
“你说一个男人是怎么混进这尼姑庵的?简直不知廉耻。”
众人顿时开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巧的是,沈芙蓉和黎夜玉、十月三人此刻就在人群的后面。
她们在昭庆寺吃了斋饭,没有留在专门待客的禅房里休息,而是去大殿听了一会儿讲禅,感受了一下佛法的熏陶,又沿着随山势而上的回廊逛了逛,最后听说这龙泉庵里的泉水好喝,便又来了这里。
“夫人,里面是镇国侯萧君彦。”黎夜玉俯在沈芙蓉耳边低声道。
沈芙蓉伸头往门里看了一眼,突然瞪大了眸子,忙抬手捂住了眼睛。
完了!完了!要长针眼了!
十月也跟着看了一眼,立刻羞红了脸,也跟着捂上眼睛,嘴巴不停的指责着萧君彦: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这镇国侯怎么大白天的公然做这种事呀,有没有点道德心啊?”
黎夜玉无语的看了她一眼,“人家并不想公然做,是你们要挤过来看的。”
“咦,这不是镇国侯吗?”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个爆炸信息让在场的众人面色亢奋,激动异常:
“没错,就是驸马萧君彦……”
“嘘,小声点。”
“呀,咱们岂不是撞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谁说不是呢,我今早上山还遇见了镇国侯府的老夫人和大公主,两家还打了招呼,她们去了昭庆寺,不想驸马却偷偷潜来了这里……”
“还是让人去知会镇国侯府的老夫人一声吧,再怎么不堪,也还是得有人善后才行……”
门外的众人越说越热闹,人挤人拥嘈杂声不绝于耳。
萧君彦被吵醒,他抬手抚着自己仍旧昏昏沉沉的额头,想要坐起身,却发觉另一只手臂一沉,下身也冰凉冰凉的。
他陡然心惊,倦意尽褪,终于察觉自己下身赤裸着似乎没穿衣服,而他的胳膊上还枕着一个熟睡的女人。
他被眼前的场景吓得不轻,惊叫一声,一把将女人推出去,坐起了身。
见他醒了,门外的议论声更大了。
萧君彦抬起头,这才发觉门前站了许多人,他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裹紧身上衣袍想要站起身逃离这里,然而双腿却发软无力,怎么都站不起来……
第二百九十三章 抓奸
老夫人张氏还在禅房中等着大公主晏风珠回来,许久等不到,却等来了儿子萧君彦去了隔壁尼姑庵偷腥的消息。
张氏听了差点把魂都吓掉一半,儿子不是去安排她们谋划的事情了么,又怎会跑到了那劳什子的尼姑庵?
她心道不好,顾不得再想其他,立马冲出禅房,带人心急火燎的要赶过去。
可好巧不巧,她刚走出去不远,便在路上碰到了先前她久等不回的大公主。
桃夭看着张氏一副慌里慌张的样子,唇角翘了一下:
“婆母这是怎么了?这般着急是要去哪里?”
张氏眼神闪烁,不自然地笑笑:“没什么,没什么,屋中憋闷,我叫这几个丫头陪我出来走走。”
张氏心中暗恨,先前久等这毒妇不归,现在出事了她倒冒了出来。
儿子的事千万不能让她知道,不然她跑回宫告到圣上那里,圣上必定盛怒。
桃夭闻言心中冷笑,都这时候了还撒谎,真是不要命。
她莞尔一笑,“正好我也想在这寺中走走散散心呢,不如由我陪婆母一起四处逛逛吧!”
“不必了,”张氏心中焦急,急切道,“你还是回禅房等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张氏还在寻思找个借口,将桃夭留在屋中,她先赶到龙泉庵看看怎么回事。
可就在这时,不知跟在哪位夫人身边的丫鬟一路小跑过来,一眼看到站在路中央的张氏,急急上前:
“老夫人,不好了,不好了,镇国侯在隔壁的龙泉庵……出事了……”
小丫鬟莽莽撞撞的样子,让张氏十分不喜,她赶紧飞快看了桃夭一眼,又皱眉朝小丫鬟斥道:
“胡说!彦儿他根本未曾上山,又哪里会出现在清泉庵?一定是搞错了。”
“再说我们镇国侯府的侯爷如何,岂是你一个小丫头可以随意妄论的?你还是哪来的赶紧回哪去,莫要挡路了。”
随后,她又对桃夭道,“我去去就来,你先回屋等吧!”
说完,她就要绕过小丫鬟向外走。
谁知小丫鬟见张氏不信她的话,转而高声道:
“这哪能搞错,镇国侯此刻就在龙泉庵,我都亲眼看见了的,是我家夫人让我来寻你过去呢!”
小丫鬟此话一出,张氏脸上明显不好看了。
桃夭心中冷笑,面上却换上了一副焦急的模样,她冲着张氏大声的说道:
“婆母,还是去看看吧!”随即率先走去。
张氏见状,连忙跟上。
……
张氏和大公主赶到时,沈芙蓉瞧了一眼两人的神情,便带着十月和黎夜玉离开了这里。
戏也看尽兴了,她可不打算留下来充当证人,更不想参与镇国侯府的污糟事。
这件事发生得很蹊跷,她不认为萧君彦会饥不择食到,要对一个庙里的姑子下手。
不过,他到底是被谁给算计了,她也并不关心。
反正她知道,他也不是好人就对了。
只怕这就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而此刻的清泉庵偏殿内,庵主也早已带人赶到这里。
除了当事人,各家夫人女眷们已经被全部请了出去,寝殿的房门从里面被紧紧阖上。
殿内出事的尼姑也已经醒来,身上披好了衣裳,只哭哭啼啼道:是被人从背后打晕,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说,是萧君彦强行把她掳来,欲行不轨之事。
殿里在场的所有尼姑,都对被下人搀扶在一把椅子上的萧君彦怒目而视,仿若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张氏被连气带吓的涨红了脸,仿佛气血倒流一般。
她抖着唇剧烈的喘息着,眼如铜铃般瞪的大大的,半晌,直接朝萧君彦问道:
“彦儿,你来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萧君彦紧抿着双唇,垂在身侧的双手,用力握成了拳头:“我是遭奸人陷害的!”
“奸人陷害?”
龙泉庵的庵主皱眉,“何人陷害你!”
萧君彦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当时我……”
说到这里,他扭头看了自从进了殿中,便一言不发的桃夭一眼,心中莫名窘迫。
他今日一路尾随母亲与她上山,可是为了之后的谋划,他欺瞒了她,并未现身相见。
但为了自证清白,他还是硬着头皮接着道:
“我在后山被一条毒蛇咬伤,醒过来便在这里了!”
庵主问道,“侯爷因何去了后山,能否再说得详细一些?”
萧君彦面上一脸为难,“这个不太方便说……”
桃夭听了不禁冷笑,为何不说呢,怕露出狐狸尾巴么?
“何人竟是如此歹毒,要陷害我儿?”
张氏担心庵主再问下去,立刻呼天唤地起来了:
“定是有人嫉恨我儿得圣上器重,才想败坏我儿名声,坏我侯府清誉……”
庵主沉默半响,叹了口气,看了一眼一旁哭哭啼啼的尼姑静尘。
静尘从小在庵中长大,也算是她的心爱之徒,不想今日遭此横祸。
她心知静尘心性,定不会自愿与人在这殿里面行苟且之事。
可查出了真相又能怎么样?
对方是有权有势的侯府,连圣上都对其礼让三分,她们一个小小的庵堂又哪里真的敢惹啊?
思及此,庵主便朝张氏道:
“老夫人,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也不必再追究谁是谁非。”
张氏想不到庵主会如此说,忙道,“师太所说极是。”
庵主点了点头,“既然侯爷和静尘皆是遭人陷害,可否答应贫尼一个不情之请?”
张氏巴不得早点结束这场噩梦般的闹剧,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的要求,她都愿意主动配合,于是赶紧道,“师太请说。”
庵主缓缓说道:“在我晏云王朝,姑子也是可以还俗归家的。”
“如今出了这种事情,静尘已经不能再继续留在庵中,可她从小长大在山门,离开这里并无其他去处,老夫人可否收留她?”筚趣阁
庵主说的含蓄,张氏却是听懂了她话里隐晦的意思。
庵主是想让萧君彦收下这个尼姑为妾室。
纳尼姑为妾,固然为世家大族所不齿,可如今看来,却是解决此事唯一的办法了。
毕竟甘愿为妾,可就算不得强掳欺辱了。
也能将此事的影响降到最低,挽回一些所剩无几的侯府名声。
看着垂眸思衬的张氏,桃夭的嘴角划过一抹阴冷的笑。
等着吧,真正的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强迫
张氏思衬几息,咬牙点点头:“可以。”
随后,她又瞧向安静站在一侧默不作声的桃夭:“公主,为保侯府名声,只能委屈你了。”
见桃夭挑眉看她,她生怕她拒绝,忙又补上一句:
“家宅安宁,万事才顺意。今日事出突然,侯府的名誉都是多年打拼下来的,可不能因为这么一件事就毁于一旦了,希望你不要闹性子,理解婆母的不得已,有话咱们回府再慢慢商谈。”
这种话让桃夭倏地眯起眼,天大地大,侯府的名声最大,所以她只能忍下屈辱和羞耻了?
可惜呀,她没有这么高的境界,也没有这么好的觉悟。
她扫了一眼房门,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
萧君彦气得额上青筋跳起,一声低吼,夹杂着浓郁的怒气。
他想大声喊桃夭回来,却被母亲张氏按住。
见桃夭开门离开,张氏脸色也不好看,不过此时桃夭不在场,她才能更好地发挥。
她瞧了还瘫坐在地哭哭啼啼的静尘一眼,面上的表情立刻柔和了下来。
她走前几步,亲自将静尘从地上搀扶起来,拉着她的手:
“你放心,你吃的苦,我不会让你白吃的,以后你再也不会吃苦了,今日你便跟我回府可好?”
“不,不要!”
静尘猛地抬起头,红肿冰冷的眸子里带着不容拒绝,“我哪也不去!”
她挣脱开张氏的手,冲到庵主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声音颤抖:
“师父,求求您不要赶我走。”
“静尘,不管是不是你情愿,破戒就是破戒,若不严惩,恐怕难以服众。”
庵主不去看静尘楚楚可怜的眼神,心中一横道,“你既已破戒,便不再是我庵中弟子,从此,你还俗吧!”
静尘跪拜,泣不成声的道:“师父,我知错了,还望师父给我一次机会,不要赶我走!”
庵主摇摇头,“你已难心静,恐日后俗念缠身,还是还俗比较好。”
静尘心中苦涩,跪地不起,“师父,我无父无母,自小随着师父长大,难道师父真的狠心……”
“不必多说了,”庵主打断了静尘的话,“你随他们去吧!”
静尘不死心,“师父真的不要我了吗?”
庵主却是闭上眼睛,捻起了佛珠,不再看她。
静尘凄然地看了庵主一眼,颤抖的裹紧了身上的衣袍。
“我不明白,明明不是我的错,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为何要责怪诬陷我?”
静尘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水雾一般的双眸渐渐转向大殿内的红柱上,眼底现出一抹坚定的神色。
随后,她突然一头向柱子上撞去,瞬间,血流满地。
惊恐的尖叫声响彻在大殿上,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香消玉殒。
出了人命,京兆尹带人第一时间便赶到了现场。
屋中的张氏等人惊魂未定,还在心底纳闷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
结果张氏一抬眼,猝不及防地撞上一双幽寒的眼瞳。
她僵了一下,下一秒直接跳了起来,“是你!”
桃夭拍了拍手,“没错,我报了案!”
她早就料到了这般结果。
她之所以选中静尘,就是因为这姑娘太过刚直,某些时候还过于偏执,根本不会屈从张氏的安排,更不会委身于一个坏了自己名节的男人。
所以,结局只有一个。
他们还真是没有让她失望呢。
他们不是要害她么?
危险来了,要么先发制人,要么坐以待毙,她当然是选择前者。cascoo
桃夭勾唇冷冷一笑,“这局面,还真是越来越热闹了呢!如今出了人命,已经算不得家事,还是到朝堂上分说吧!”
听清了桃夭的话,张氏心头一跳,忽然觉得自己踩进了一个火坑里。
她心下彻底慌了。
大公主这是中什么邪了?
一下子就绝情到这种地步。
“彦儿怎么说也是公主的驸马,公主当真要这般绝情么?”
张氏打了个哆嗦,心头漫起前所未有的不安,如今只能期望桃夭能以她皇家女的身份,为彦儿挡下这一灾。
她扫了萧君彦一眼,又朝桃夭柔声道:
“我知今日之事让公主不喜,可彦儿也是被人陷害的啊,还请公主息怒,我让彦儿给你赔个不是,此事不过是一件小事,也值得惊动朝臣?这不是让陛下为难嘛。”
桃夭挑了挑眉,“你说的有道理,为了一件小事,的确是不必惊动朝臣。”
张氏心下一喜,朝萧君彦递了个眼色,让他赶紧给桃夭赔不是。
“公主不要闹了,公主心头有气,要打要罚,我悉听尊便就是。”
萧君彦上前两步,无奈看着桃夭,一副她无理取闹的样子,“我答应公主,不纳妾便是。”
人都死了,还纳个鬼!
桃夭嗤笑一声,微微仰头目光近距离打量萧君彦,慢条斯理道:
“为了一件小事,的确是不必惊动朝臣,可人命关天,岂能是小事!”
萧君彦闻言,铁青着脸看着桃夭,攥紧拳头,他都做出这种让步了,这个女人,还这么不知好歹!
“你到底要怎样!”
萧君彦只觉得自己的耐心被耗干,他咬着牙,一字一字道:
“你明知道,我是受人陷害,那姑子,也是她自己寻死的!”
“这话你还是留着去跟我父皇说吧!”
桃夭不为所动,转身面对京兆尹刘大人,“大人,所有人证俱在这院子里,大人可带着进宫面圣。”
刘大人面色凝重,在京城这样的地界,死个人也算不得多大的事,若不是牵扯上大公主和驸马镇国侯,底下的人不好处理,他也不会出面的。
但没想到,大公主的意思,这是要闹到御前了。
他深深看了一眼桃夭,对冷着脸的萧君彦道:“侯爷,得罪了。”
萧君彦微微泛白的唇瓣蠕动了几下,再度开口,“我是遭奸人陷害的,我在昭庆寺后山被蛇咬伤,中了奇毒,晕倒后再醒来便到了这里,这一切真的跟我无关啊。”
刘大人颔首,“宫中御医众多,只要当堂把脉诊断,必能还侯爷清白,还请侯爷和下官走一趟皇宫。”
萧君彦听他语气坚定冷然不容拒绝,不由得黯然了神色,当即不再多说,只待入宫申辩。
等京兆尹带着萧君彦从身前走过,桃夭抬了抬手,又悄然放下,随之冷冷一笑。
方才抬手间,她已解了萧君彦身上的蛇毒,看他空口白牙还怎好狡辩?
第二百九十五章 收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上山的人都走光了。
沈芙蓉带着十月和黎夜玉坐在山下的凉亭里,看着对面的萧天陌和行舟言笑晏晏。
萧天陌手里拿着一件白色的披风,将披风递给了离他最近的十月,让她给沈芙蓉披上:
“你们是说,萧君彦和龙泉庵的姑子在偏殿里面行苟且之事?”
十月疯狂点头,“我们随夫人路过此处,听到尖叫声便察觉出不妥,等人打开门果真看到了震惊一幕……”
“竟然在佛门清净之地行这种事儿,三纲五常,伦理道德,都已全然不顾了么?”
萧天陌神情很是复杂,“圣上最忌讳治家不齐,修身不正,这次侯府恐怕会惹来祸端。”
沈芙蓉点头,“刚才得到消息,那姑子已经撞柱死了。”
她突然有点同情萧君彦了,他好不容易嫖了那么一下,结果嫖了只硬骨气的鲨鱼!这下彻底没法收场了。
听他们说得热闹,一旁的行舟嗤之以鼻:“有了妻子还敢出来鬼混,活该!”
“事情发生的太过于突兀,说不定此事另有隐情。”萧天陌说道。
他同萧君彦在一个屋檐下长大,他知道萧君彦这个人很虚伪,表面上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可像他这样伪善的人,又最是爱惜羽毛不过,又怎么可能做这种自毁名声的事?
“确实。”沈芙蓉沉思了一下道,“这其中有蹊跷有巧合,恐有人设计。”
十月拍拍手,笑着说道:
“这就叫铜盆撞了铁扫帚,恶人自有恶人磨!当初萧君彦仗着自己驸马的身份,抢了本该属于咱们将军承袭的封爵,如今终于遭到报应了。”
十月瞬间扬起的笑容,成功的把沈芙蓉给逗乐了,“没错,这就是现世报。”
虽然幸灾乐祸不好,但她还是想说求仁得仁。
喜欢暗地里使阴谋诡计的人,最终会栽在阴谋诡计的阴沟里!
“萧夫人,好巧,又遇见了。”这时,一个声音远远呼唤。
沈芙蓉一抬头,愣住了,居然是大公主。
要说这大公主还真是跟从前不一样了,比如她以前从来不会承认她是“萧夫人”。
“见过公主。”沈芙蓉几人垂头行礼,表情有点奇怪。
驸马被捉奸,公主却神态轻松,仿若闲庭信步一般。
瞧着沈芙蓉几人一副不知道说什么的表情,桃夭抚了抚手中新摘的花枝,轻声一笑:
“咱们的缘分还真是浅呢,上回刚说是一家人,如今便出了这种变故。”
“你们候在这里,不会是想劝本公主既往不咎吧?”
她们只不过在这儿歇歇脚,才不是候在这里。
胡思乱想真要命。
沈芙蓉暗暗翻了个大白眼,不答反问:
“我们劝公主既往不咎,公主就真的会既往不咎了吗?”
“自然不会!”
桃夭冷笑着抬眸,“既往不咎这个词太虚伪了,我不大度,我喜欢风水轮流转,往死里转……”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看到站在萧天陌身后的行舟,她瞳孔一震,手中的花枝呼啦一声落在地上,花瓣从枝上脱落下来,被无措的脚踩进了尘埃。
“你……”
桃夭满脸惊骇的望着那张熟悉到融入骨血的脸孔,双眸瞪得崩裂,里面全是难以置信。
瞧见桃夭看到他的神色有异,行舟不由问道:“我们认识吗?”
桃夭闻言,惨笑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微涩着声音道:“你居然还没死?”
哪有刚见面就咒人死的,行舟满脸惊讶地盯着桃夭,眉头皱成了‘川’字,说了一句:“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却不料,桃夭的眼神变的更加不友好了,她的声音也变的更加冰冷了起来:
“认错人?哼,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认得你!”
行舟身子一震,他也没招惹过这位公主啊,她怎么见了他就这么大的怨气呢?
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感觉对面一阵巨力袭来。
他有些猝不及防,整个人被直接撞飞,然后也不知飞出多远,最后重重摔在地上。
眼见着桃夭一脸冷酷的还要攻过来,行舟忙三下五除二的从地上爬起来,离地倒飞了出去:
“淦!你这个女人羊角风发作了?怎么见人就打?”
沈芙蓉几人此时也是神情一怔,满脸的惊愕。
行舟从来没有来过京城,这是何时与大公主结下了宿怨?
尽管行舟纵高伏低,左躲右闪,极力躲避,可桃夭显然还是不想放过他,招招直击要害,似乎跟他有深仇大恨,非要致他于死地不可。
行舟现在头有点大,在再一次轰然落地,翻滚了几转后,他立时脚尖微点跃上就近的一颗树枝,开始疾步向林间飞奔而去。
这女人分明是个疯子!他打不过还不会跑么!
桃夭抬头见行舟往远处遁走,立时要提气跟上,却听身后传来一声疾呼:
“公主殿下,原来你在这里,还是速速随我进宫吧,侯爷还在山道上等着。”
是京兆尹刘大人。
桃夭回头看了一眼行舟离开的方向,攥紧了手指,深呼吸了几下才平复情绪。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两年之后,她再次看到了这张熟悉的面孔,虽然他的脸上不知为何多了一道疤痕,可她知道,她不会认错。
这一次算他走运,下一次,他必死无疑。
她眼神冰冷扫过还站在原地的沈芙蓉几人,脚步匆匆地在刘大人等人的拥簇下迅速离开这里。
接下来,皇宫里,还有一个更大的战场在等她。
等她离开,十月好奇道:“不知这大公主与行舟之间究竟有何仇怨,为何一见面就兵戎相见?”
沈芙蓉也是不解,刚才大公主的动作干净利落,杀气十足,一副非致行舟于死地不可的模样。
要不是与行舟认识在前,她都要以为,他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呢。
“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又有怎样的恩恩怨怨,恐怕只有他们本人知道了。”
沈芙蓉轻叹一声,转头朝沉默不语的萧天陌问道,“刚才那位一身官服的就是京兆尹刘大人吧?看来今天这个事情不能善了了。”
萧天陌点头,“不错,如果今日之事大公主不追究,刘大人即便是处理,这板子也会高举轻放,最后的结果,估计也就是一阵风罢了。可看眼下这形式,她显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筚趣阁
第二百九十六章 不耻
因驸马萧君彦在龙泉庵与人苟且,被大公主带着京兆尹闹上了朝堂。
朝野震惊,龙颜盛怒。
得知竟还牵扯了人命,无数言官立马参奏,称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而萧君彦一个侯爷,却在庵门圣地与人苟且,为世人所不耻,修身不正;身为驸马,却如此行事,亏了德行,令皇室蒙羞。罪加一等。
萧君彦却在朝堂上大喊冤枉,声称大公主血口喷人,此事另有隐情,又言辞义正的说自己是因为身中蛇毒,被奸人陷害。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皇上传令御医会诊,还清白者以清白。
御医诊断后却面露难色,说萧君彦并没有中毒。
竟然胆大到意图欺瞒圣君,皇上彻底震怒,要严惩萧君彦。
萧君彦还想解释,大公主却没有再给他把话说出口的机会,直接跟皇上提出要休夫。
皇上一震,虽然晏云王朝允许和离再嫁,但公主休夫可是前所未闻,这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又看大公主双眸含泪,整个人摇摇欲坠,只当她是被萧君彦伤透了心,不免生出几分心疼。
再说萧君彦私德有亏,连累皇室颜面公主名声,确实不能够再继续做驸马,皇上思虑一番,最终点头答应,即刻便立下了圣旨。
萧君彦失了驸马身份,又惹怒了皇上,心头像是被钉满银针的木板抽打,心下彻底慌了,整个过程中,他都不停的喊自己冤枉。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皇上和百官自是不会再相信他说的任何话。
唯有贤王站出来,在皇上面前帮他说话。
不过贤王深知此事被皇上抓到了,哪怕是神仙都救不了他,因此只言他出身武将世家,向来作风端正,只是一时糊涂,才会做出这种错事,求皇上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皇上念其父——逝去的老镇国侯功勋,最后轻描淡写的一句“好自为之”,罚他去把守边疆,戴罪立功。
萧君彦闻言却惊骇得瞳孔明显放大,直接愣在原地,傻了眼。
这一系列发展完全脱出了他的掌控。
他万万没想到,这件事的后果,不仅是他被休夫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如今却还要被逼着离开自小长大的京城。
不管萧君彦心里愿意还是不愿意,还是得伏下身子叩谢龙恩。
天子威严就如万丈山恋压在心头,让他透不过气来。
踏出金銮殿门口,夕阳耀眼得过分,萧君彦眯着眼睛抬起手去挡,可是余辉今日不知为何如此刺眼,他不由得闭上了双眸……
是夜,贤王府。
桌上的烛光若明若灭,映着两个男人的脸庞,思索着同样的一件事情,脸上却是不一样的神情。
贤王在书房内来回踱步,恨铁不成钢的怒骂道:
“萧君彦,你让本王说你什么好呢,你一向自诩聪明,怎么会让事情发展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
萧君彦愁闷不已:“王爷,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下官实在是始料未及,不过下官可以肯定,一定是有人在背后设局陷害下官。”
他只是想教训一下那个毒妇,后面发生的事,是他做梦都没有预料到的意外。
贤王狠狠道:“本王当然知道是有人陷害的,难不成你真的没长脑子,做事不分场合?”
萧君彦此时也顾不得脸面了,屈膝跪在地上央求道:
“王爷,下官不能离开京城啊!还请王爷看在下官这么多年尽心尽力为王爷办事的份上,再帮下官一回吧!”
明日一早,他就得随禁卫军离开京城,去往边疆,皇上厌恶了他,他这一走,将来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离开已经熟悉,多年一直生活的京城,离开这权利的中心,他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贤王也叹口气,他被贬封地,多亏了萧君彦帮他在京城拉拢人脉、搜刮钱财,失去了萧君彦,他就等于失去了一棵源源不断的摇钱树。
“本王也想帮你,此事如若未在百官面前说出来,尚可设法暗中遮掩过去,可却偏生捅到了圣上眼皮子底下,现在已是传遍晏云,街知巷闻了。”
“如今已无更改的可能,你且安心先去边疆,本王定会想法子让你早日回来。”
萧君彦听了,立时脸如死灰。
他离开京城,就没了价值,贤王又怎会真的再在他身上费心思呢?这不过只是在打发他的说辞罢了。
他颤抖道:“世家子弟风流成性、放荡不羁的也不在少数,下官就这一次,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为何就不能放过……”
“够了!”
贤王强势打断了萧君彦的话,挥了挥手,淡淡的语气里透露着不耐烦:
“风流放荡些是无妨,可你却惹出了人命,还闹上了朝堂,让文武百官、全城百姓都看了笑话,就是给皇室抹黑蒙羞,罪不可恕!”
“况且即使是行事不谨慎,摆平了即可,一件小事都平息不了,可真是叫本王不得不怀疑你的能力了。”
贤王也不觉得这是大事,只是身为朝臣,这点小事都遮掩不了,就是能力不足了。
说到这里,贤王脸色一冷,就赶人,“行了,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萧君彦眼见求助无望,只得离开,只是一瞬间像苍老了很多岁似的,一脸颓废的模样。
他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夜幕早已降临,黑色霸道地拥抱四周,又像只无形的黑爪渐渐收拢,叫人透不过气。
萧君彦没由来的眼中有了雾气,一下子夜变得更加模糊,几乎看不清前方的路。
完了,他是真的完了。
纵然他胸中有千般计策,也得有机会施展出来才是,他辛苦谋划了那么久,到头来竟然落得一场空……
萧君彦失魂落魄的走在街头,不知不觉走到了公主府。
他抬眸看了看,自嘲一笑,他怎么也没想到,到最后害他一败涂地的,竟然是他一直认为翻不过他手掌心的大公主。
因为大公主,他才落到这个境地。
萧君彦猛地将自己的衣摆一甩,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公主府的大门。
贱人,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放过你!
思索了片刻,萧君彦快步走向一侧,在公主府的高墙外绕了大半圈后,在一偏僻的角落找到了机会,然后翻墙而入……
第二百九十七章 见面
萧君彦摸进公主府后,借助草木山石的遮蔽,一路向里走,来到了后院的主屋门前。
主屋的房门紧闭着,萧君彦只稍一犹豫,便步上台阶,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燃着灯,却一个人影也不见,床上也是空荡荡的。
萧君彦微微蹙眉,大公主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他断绝了关系,是绝对不会再回镇国侯府的,今晚必定宿在这公主府。
他的目光再次扫视了一圈,发现屋内香炉上飘着袅袅烟的檀香柱才燃烧了没多少。
这里不久前肯定有人!
轻风从窗口吹进,风儿撩起粉紫色的叠叠床幔飘在半空,轻纱舞荡,轻盈悠转。
萧君彦心头一动,一步步的走过去,猛地掀起床幔子,低下头往床下瞧去。
床下黑漆漆的,只不过,里面并没有人,反倒是被熨的极为妥帖的被单,被他抓出了几道褶子。
萧君彦眯着眼看了一圈,随后站起了身,正犹豫着要不要先离开这里,却突然听到一阵声响。
“咚——咚——咚——咚——咚——”
声音不大,而且很快就消失了,但是他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摸到一直藏着的匕首,屏息凝神,细细聆听着周围的声音。
黑夜里起先依旧是万籁俱寂,但不过几息之后,就有隐隐的声响传来,动静非常轻,间隔也长,不过却让萧君彦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果然,人就藏在这间屋子里。
他一步一步,顺着声音,一路寻过去。
刚才的声音来自书架后面的墙壁。
他走上前去,上下打量着面前占据了半个屋子的书架,抬臂抽出了一些书册,轻轻敲了敲墙壁,随后伸手试着推了一把,而原本结实的墙面上,立马显露出一条缝隙,书架也开始移动。
屋里居然有暗室。
萧君彦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甚至听到了自己血液冲上脑袋的声音。
她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她了如指掌,可现在却突然觉得,原来他根本就不了解她。
随着他的动作,几秒钟之后,书架后的隔墙开始缓慢地在墙壁中旋转,一个一人高的暗门,渐渐出现在他的眼前。
随着暗门的出现,一股腐朽潮湿的气味迎鼻面来,萧君彦皱着眉头继续朝里走。
门内是一条斜向下的通道,通道墙壁上镶嵌着一排夜明珠,散发出静谧柔和的光芒。
萧君彦神情紧绷,他握紧手中匕首,低头迈步走进通道。
暗室里灯火摇曳,一盏油脂灯被高高的悬挂在屋梁之上,昏黄摇曳的烛火,将一个女人的身影映照在墙上,为这死静的空寂平添了一丝生气。
女人提起裙子,露出一对雪白的赤足,脚趾上的豆蔻红得异常夺目。
她脚步轻盈,阔大的宽袖、丝纱随着她的步摆飘荡起来,却一片孤寂,就像一个孤独的影子。
萧君彦那深邃的眸中,落出凌厉的目光剐在女子身上,似染着如霜般的一片冷意。
不过片刻不见,他怎么觉得这个女人瘦了?头上还带着白色的幕篱帽,遮住了整个容颜,还真是爱装神弄鬼!
“我要离开京城,公主看起来很高兴呢!”
萧君彦说着,嗓音不自觉地嘶哑了,目光紧紧的盯着大公主晏凤珠。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晏凤珠就好像是并未认出他,看了他两秒后,又垂下了头,把玩着腰间玲珑佩的流苏。
她直接把他当空气一样无视,对他的冷淡不屑一顾,让他顿时怒火中烧:
“晏凤珠,你我夫妻几载,即便你对我诸有不满,也不该如此轻待于我,简直太可恶!”
萧君彦说着,举起匕首冲到晏凤珠面前,咬牙切齿,恨不能与她同归于尽。
女人抬头看着萧君彦,一时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煞气吓着了。
“——啊!”
她摇头惊叫着,身子缩作了一团,就像一只受惊吓过度的小幼兽。
怕她的声音引来其他人,萧君彦连忙去捂她的嘴,却不慎碰落了她头上戴的幕篱。
顿时,一张烧焦般的黑炭脸撞入眼帘。
突如其来的一张令人恐惧的脸,使得他骤然紧缩脖子,惊惧得后退两步:
“你……你怎么成了这副鬼样子?”
萧君彦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他实在是没想到,幕篱下会是如此一张脸,晏凤珠如何会变成这样?
不,确切的说,她根本就不是晏凤珠!
他与晏凤珠自朝堂上分开,不过才短短几个时辰。
他并未听说她受伤被害,而且她脸上的疤痕扭曲,凹凸不平,突兀与脖颈形成鲜明的违和感,绝不是新伤。
萧君彦的眉头拧了起来,在她身上上下打量着,随后冷声道:
“你不是晏凤珠!你到底是谁?和晏凤珠又是什么关系?”
恐怕没有人会知道,堂堂公主府的暗室里,居然囚着一个人,一个奇怪的女人。
这个女人不只面容丑陋诡秘,就连言行举止也十分怪异。
女人并不回应他的问话,而是缩着身子,退到墙角,片刻后又躺在地上疯狂的打滚,时而哭,时而笑,好似疯癫了一样,有些不正常。
莫不是个疯子?
萧君彦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这个女人从始至终跟他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是不可能告诉他什么有用信息的。m.cascoo
白折腾一趟,真是晦气!
他欲转身离开这里,却在不经意间的转眸一瞥之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坐在地上的女子因为刚才的滚地扯动,露出衣下一片雪肌,而此刻她左边肩膀的肌肤上,一块淡红色的梅花胎记,就这样撞入了萧君彦的眼帘。
猛然间,他瞳孔狠狠一缩,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与大公主晏凤珠同床共枕三年载,怎会不识得她肩上的梅花胎记?
黑暗潮湿的暗室里,萧君彦第一次感觉到寒冷。
他大步走回到疯癫女人面前,极力压制着自己的颤抖,面无表情的对她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是晏凤珠,你才是真正的公主——晏凤珠,对不对?”
女人低着头,在他的盯视下身体不住的颤抖,宛如一只怯弱无比的鸟儿,在狂风暴雨之中,瑟瑟发抖,却还是没有回答他的问话。
其实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在提出问题的那一刻,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萧君彦面色肃然,正欲再说,可就在这时,通道里突然隐隐约约传来脚步声。
他心中一惊,不好,有人来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关卡
从通道的一侧,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声虽然很轻,但是在这死静的环境中,听得很真切,那一步一台阶,每踩一步都是那么清晰,而脚步声越走越近,越加明显。
直到地上渐渐地出现了一个长长的影子,说明人便近在咫尺。
萧君彦隐在墙后,一颗心就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
虽然他不清楚,究竟是何人顶着大公主晏凤珠的脸,在谋划这一切,但以那恶毒妇人乖戾的性子,如若发现他知道了真相,他和真正的晏凤珠都活不过今晚。
萧君彦已经感觉手掌出了不少的汗,攥着的匕首都有些湿滑的感觉。
这时,来人也转过了转角,露出真颜,不是那毒妇,是一名头扎双髻的小丫头。
小丫头的手中还端着托盘,托盘之上是饭菜。
原来只是来送饭的侍女。
萧君彦暗暗松了口气,瞅准时机,他向前一个翻滚,人已经冲到侍女身边,抬身一个反绑,匕首稳稳架在她的脖子上,沉声道:筚趣阁
“你现在不能动了,最好乖乖听我的话,否则我就将你杀了,直接丢去乱葬岗喂野狗!”
侍女很诧异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萧君彦,惊恐地摆手摇头,呜呜呜地叫着。
竟是个哑巴?
萧君彦挑眉,也是,那毒妇做出这种偷天换日的事来,怎敢让人知道?
只有哑巴才不会乱说话。
他懒得再废话,直接用刀柄敲晕了哑巴侍女。
瑟瑟发抖的疯女人缩在墙角抬眸瞧他,萧君彦抿了唇上前,盯着她看了很久,突然轻笑一声,对有些懵懂的疯女人说道:
“这暗室阴寒不见天日,你可想离开此处,重获自由身?”
“我知道,我该带你进宫证明自己的身份,可我现在是戴罪之身,没有人会相信我所说的话,况且你又被毁了容,仅凭一块胎记并不能证明什么。”
谁知道那毒妇有没有伪造一块假胎记在身上,他没有别的凭证,如若那毒妇不肯认账,他和晏凤珠照样是死路一条。
“你放心,待时机成熟,我定帮你恢复身份,拿回曾经失去的一切。”
“虽然我现在还不能杀了那毒妇,可我早晚会回到这京都,亲手了却与她之间的恩怨,为你讨回公道。”
说完这些,萧君彦朝疯女人伸出手,“你可愿同我离开?”
疯女人看着他,漆黑的双眸似两个深不见底的深潭,瞳孔中不时散发着令人不可捉摸的黑色流影。
突然,疯女人用尽全力在他伸出的手掌上甩了一巴掌,啪的一声,在这平静的房间里就像鞭子的声音一样。
随即,她向前几步,蹲在地上,抓起方才因侍女倒下,而洒在地上的饭菜就朝嘴里塞去。
一开始她只是一只手抓着吃,后来索性两只手捧着,狼吞虎咽,甚至还跪在了地上。
吃的时候还时不时看一眼四周,好似生怕一不留神就被别人抢了。
萧君彦静静的杵在那里,不可思议的看着地上蹲着,像个乞丐一样吃东西的女人,许久没有回过神。
外面好像下起了雨,隐隐传来接踵而至的雷声,伴随着电闪轰鸣,像是要把人吞掉的妖怪驾临,让人无端心慌。
莫名的,萧君彦心底如同堵了一块大石头,难受的厉害,让他呼吸都觉得困难了,不由自主的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他转身快步向外走去,像极了落荒而逃。
可他走出不远,却感觉身后有人在跟着他。
他猛然回身望去,只见身后疯女人正擦着嘴角看着他,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
他回身继续向外面走,身后之人加快了脚步,锲而不舍地跟了上来。
他嘴角翘了翘,那原本还显得有些阴沉的脸色一下子就雨过天晴了似的。
***
雨很大,参天大树的树枝,都被打得弯起。
桃夭从雨中疾奔而来,她精致的妆容稍稍的花了些,身上那件昂贵的绛紫裙子也沾染了点点泥水。
待赶到暗室,看到倒在地上的哑巴侍女与一地狼藉,她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黑的吓人:
“该死的,竟然跑了。”
桃夭的眼中酝酿着风暴,下一秒就要爆炸了,她将晏凤珠好吃好喝地“供养”着,但她还是要背叛她,简直可恶!
桃夭瞬间爆发,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大怒道:
“找,都给我去找,就算是将京城都给掀翻了,都必须给我把她找到,不惜一切代价!”
“是,公主!”一众侍卫飞速领命而去。
桃夭铁青着脸色,垂眸淡瞥了地上昏迷的哑巴侍女一眼,“竟然连人都给弄丢了,可就怪不得我了……”
她说着,左手一挥,一条小青蛇从她的袖中好似是青色的流光飞窜了出来,爬到哑巴侍女的脖子上,张开了血盆大口……
***
“瞧着城门口,今儿个的守卫比从前增了一倍不止,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何止这些,城门的守卫昨晚就张贴了告令,今儿起要早闭城门,且进出城门的行人都要严加盘问。”
城门口,排队出城的百姓们议论纷纷:
“就连街上每个要紧关卡,皆设有城卫携剑值守。”
“你们还不知道吧?听说昨晚公主府出事了!”队伍中不乏自诩见多识广之士。
旁人一听,顿时一个个精神抖擞,一脸好奇的看过来,“快说说,公主府发生了何事?”
见众人一头雾水的样子,那人也不再卖关子,道:
“据说是有歹人潜进了公主府,并且手段残忍的杀害了府中的侍女,公主大怒,满城搜查缉拿凶手,誓要为侍女报仇雪恨呢。”
“不过就是一个卑微到尘埃中的奴婢罢了,公主居然如此看重,还要为她报仇,真是情深义重啊!”有人羡慕,心神向往。
出城的队伍中,一辆马车排在队伍的中后方,随着前面的人蜿蜒前行。
周围百姓的话音量并不高,可坐在马车里的人足以听得清清楚楚。
萧君彦的嘴角嘲讽一扬,冷嗤一声。
那个蛇蝎心肠的毒妇,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这时,萧君彦身下的座椅里面突然传出了一阵儿“咚咚”敲击的声响。
他皱起眉头,起身掀起座椅上垂下的布帘,推开隐藏在布帘后的柜子门。
晏凤珠正蜷身缩在柜中,睁大眼睛看着他。
第二百九十九章 诱哄
晏凤珠怯生生地抬头,见萧君彦打开了柜子门,便扭动着身子想从狭窄的柜子里面钻出来。
“别乱动!若被人发现就糟了!”
萧君彦急忙伸手握上她的小腿,钳制她不再乱动,声音里透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可越是命令,这个女人越是乱动,因为紧张和抗拒,她的呼吸很重,近乎粗喘着拼命去掰他的手指。
萧君彦转手将桌上的糕点端到她的面前,拿起一块栗子糕递向晏凤珠,诱哄道:
“只要你乖乖的待在里面,等出了城,剩下的都给你吃!”
晏凤珠见状,一把将栗子糕夺了过去,立马就往嘴里塞。
看她不乱动了,萧君彦这才松了那只钳制她的手,轻轻地重新把柜门拉上。
这会儿时辰尚早,进出城的行人并不是特别多,很快便是轮到了萧君彦所乘坐的马车。
马车停下,跟随的禁卫军掏出一块黑铁令牌,“圣上有旨,让萧君彦今天离开出城,去往边疆,让路!”
守将扫了一眼令牌,立即带着两侧守卫让开中间大道,垂着头恭敬行礼。
“走!”
禁卫军领头男子大喝一声,马车接着前行,速度比之前还要快了几分。
因为马车突然重新起步,藏在柜子里的晏凤珠猝不及防,额头一下子撞在了柜门上,发出“咚”的一声重响。
“什么声音?”
站在一侧的公主府侍卫与城门守将对视一眼,很快大步走近马车。
而与此同时,马车里的萧君彦不悦的皱起了眉,脸色凝重,手掌暗暗蓄力印在额头。
这个笨女人,净给他找麻烦,没一刻消停!m.cascoo
只片刻功夫,马车帘子就被撩开,公主府侍卫和城门守将锐利如鹰的目光,将马车上下左右都扫视了一圈。
萧君彦面无异色地抬起头看过去,恰到好处的露出白皙额头上的一块红肿:
“一早起来太早,这会有点困,就想着睡个回笼觉,不想还被扰了清梦。”
他坐在那里,明明姿势随意,笑容慵懒,可让人莫名觉得阴鸷。
城门守将漆黑的眸中情绪不明,缓缓开口道:“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情安睡,侯爷好生豁达。”
他可是听说,昨日公主大张旗鼓的派人去镇国侯府把东西和嫁妆都搬回了公主府,镇国侯府的老夫人得知驸马被休夫,身子一晃直接气晕了过去。
如今看这萧君彦却跟没事人似的,脸皮真是厚过城墙。
“穆统领此言差矣,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是天意。”
萧君彦打了哈欠,缓缓伸手取过桌上的青色瓷茶碟,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水:
“不过一个人在这马车之中的确太过憋闷,不如这样,穆统领上来陪我一起喝杯茶,权当放松一下。”
“本将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就此告辞!”城门守将话音落下,正欲转身往城门那边走。
面前的马车突然重重地踏出,马蹄扬起尘土,扑了他一脸。
“咳咳”,守将被呛得连咳几声,吐掉嘴里的沙子,冲着马车的背影骂:
“一个戴罪之人,威风什么?我呸!”
出城马车轱辘前行,一路驰骋,很快便是出了京城地界。
萧君彦松了口气,缓缓闭上双眸,面容略显狰狞。
他筹谋多年,绝不可能容忍自己功亏一篑,即便是不惜一切杀光所有人,他也会把该得的抢夺回来。
***
贤王和北羌公主荣乐终于成亲了。
这场大婚准备了近半年,一切都是贤王之母齐妃亲自过目,因是两国联姻,礼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照着荣乐公主喜好一改再改,力求精益求精,连丝绸都是用江南最好的绣娘一针一线织出来的。
这日一大早,街上便喜乐阵阵,锣鼓喧天,人声鼎沸。
贤王过去的府邸已被收拾的焕然一新,内外喜气洋洋。
厅院里,男人们之间很热闹,沈芙蓉带着十月和黎夜玉到了正堂。
此时已经来了不少的权贵女眷,众人看到沈芙蓉都打了招呼,便各自说话去了,沈芙蓉也无心与她们闲聊。
日上中天,吉时很快就到了。
“吉时已到,请新人拜天地……”
随着礼仪官的一声长喝,一对新人缓缓出现在门口,在众人的簇拥中,踏着一路铺陈到门口的红地毯由远及近慢慢走来。
沈芙蓉定了定神,驻足望去。
只见荣乐拖着长长的嫁衣,顶着厚重华丽的凤冠,执着红花绸缎的一头,徐徐地往里走。
虽然因为头上盖着红盖头,看不到容颜,但能想象得到,里边的面庞今日必然是美极了。
不知为何,沈芙蓉竟然看得湿了眼眶。
不管如何,成亲这天是一个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时刻,她虽然十分不看好这门婚事,但还是真心祝福荣乐能生活美满,一生顺遂。
“夫人,人来了,就藏在宾客之中。”这时,黎夜玉突然凑到沈芙蓉耳边低声说道。
“他就是工部刘侍郎?”
沈芙蓉忙顺着黎夜玉所指看过去,果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神色有异的中年男子。
只是她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一位面容干净,白衣翩翩,身上散发满满弱质书生气的人。
她微微露出些许讶异,但很快掩饰,低声回道,“不要轻举妄动,先看看情况再说。”
看黎夜玉点头,沈芙蓉再次看向隐在人群中的男人。
就在前天晚上,石头向她禀报,说清风楼在北山道的暗桩发回消息,称管理采矿事宜的工部刘侍郎利用职务之便,囤积了大量硝石。
工部平日里也会采备一些硝石制冰消暑,可刘侍郎偷存这么多硝石做什么?
随着石头道明这刘侍郎的身份,沈芙蓉一诧,可是很快,她便明白了过来。
硝石的用处极多,一硝二磺三木炭,凑齐这些原料,便可制成威力巨大的火药。
至于制作火药做什么,仅需联想到他的身份,便能窥探一二。
这位工部刘侍郎不是别人,正是已逝贤王妃的嫡亲兄长。
听闻兄妹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当初,身子一向康健的贤王妃突然暴毙,她的家人赶去贤王封地奔丧,人却已经入棺下葬了……
连她这个外人都觉察出了事有蹊跷,她的兄长素来与她亲厚,不可能无知无觉,今天出现在这里,应该就是为妹报仇无疑了……
第三百章 报仇
想到此,沈芙蓉垂下了眼帘。
刚才,她已经带着黎夜玉和十月把这婚宴礼堂的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都看过了,并没有发现被埋了东西。
可见对方并不想在这人多热闹的地方动手。
“夫妻对拜——”
“礼成——”
热热闹闹的拜过天地之后,新嫁娘荣乐公主被送入洞房。
喜堂观礼的人们之前都一派肃穆,见终于礼成了,又都朗声大笑着祝贺连连。
一片欢声笑语的喜庆笑闹过后,原本悄悄站立在一侧的刘侍郎,也突然在人群中消失了踪影。
思虑了片刻,沈芙蓉蓦地转身,走出热闹的人群。
十月和黎夜玉见状,连忙跟上。
三人一起到了贤王府的后院,很快进了新人的院子。
沈芙蓉几人一进门,便看见荣乐孤身一人端坐在床边,她脸上还盖着盖头,一动不动,十分乖顺。
“咦,屋中怎么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我不喜欢别人伺候。”
荣乐一把扯下头上的红盖头,抬头看向沈芙蓉,“姐姐来了?”
自己掀盖头不吉利,可是荣乐却不在意的模样,沈芙蓉挑了挑眉:
“我不放心,过来看看你。”
荣乐自嘲一笑,慢悠悠道,“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反正烂命一条,死了也没人在意。”
沈芙蓉看了她一眼,“即使身不由己,也能在命运设定的限制里活出无限,你要好好爱自己。”
荣乐听后沉默了半天,终是低下头轻声道:“谢谢你还关心我。”
沈芙蓉眼里闪过一丝讶然,露出她今天来贤王府后的第一个笑容。
她对身边的黎夜玉道,“你看看这屋子里有什么不妥当的没有,别冲撞了新人。”
沈芙蓉的意思,黎夜玉自然明白,方才在喜堂里并没有发现火药,也许火药就被秘密藏在这洞房之中。
荣乐似是有些诧异,但也没有多问,安静的坐着,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等到黎夜玉检查完,没有任何不妥的,沈芙蓉才松了口气。
冤有头债有主,先贤王妃的死和荣乐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不能让荣乐做替死鬼。
就在这时,突然外面一阵骚动,沈芙蓉知道出事了,赶紧起身看去。
还没走近,就听到前面一阵骚乱。
“这,这是火药?!”
“刘侍郎,你冷静一下!”
“放肆!这里是贤王府,容不得你撒野!”
“呵,这贤王府和地狱没什么分别,里面住的都是牛马鬼蛇,我要让你们为我妹妹静茹陪葬。”
外面大院,众人神色惊慌,先前她在喜堂看到的工部刘侍郎此时正手持一物,高举着一个火把,朝贤王等人步步逼近。
两侧围拢的侍卫越聚越多,却都不敢贸然上前。
只见刘侍郎手中是一个塞得鼓鼓的,用绳子系了个结,将口封住的粗布包裹,正是简易粗糙版的火药包。
随着他的走动,包裹中的黑色火药粉末散落飞舞,而他手中火把落下的火星落在上面,黑色粉末瞬间就被点燃。
黑色粉末焕发出光彩,四处乱窜,一路火花带闪电,倒是颇为壮观。
只是就在刘侍郎预备将手中的火把点燃火药,扔向贤王之时,隐在暗处的侍卫突然迅速出手,将他手中的火把打落在地。
同时,又有眼疾手快的宾客,把手中方才急着躲避,来不及放下的茶水迎头倒下,火把上的火苗顿时被浇灭,连火药包都湿透了,显然也是无法再引燃的。
见危机解除,贤王松了口气,他脸色阴郁地走到刘侍郎面前,目光紧紧盯着他,冷冷道:
“好大的胆子,敢在本王大喜之日来找麻烦,本王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不会以为我来寻仇,身上仅仅就带着一包火药吧?”
刘侍郎的面部变得扭曲起来,眼神恶狠狠地盯着贤王看了一眼,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贤王闻言,瞳孔一下放大:“你什么意思!”
刘侍郎漠然地看了眼众人,只见他一把就解开了衣袍,露出胸腹间绑着的东西。
一瞬间所有人都懵了,刘侍郎竟然是绑着一身炸药过来赴宴的。
沈芙蓉也被震住,脑袋“嗡”地一下就炸了。
她开始以为,刘侍郎会把火药埋藏在某个地方而已。
可现在她才知道,她想得太简单了。
她万万没想到,刘侍郎一个看着挺文弱的人,竟然丧心病狂到了这个地步,会把火药绑在自己身上!
目测他身上绑的火药至少有几十斤,这么多火药要是引爆的话,那整个贤王府都会顷刻化为灰烬,而待在这里的人,谁都不要想逃生!
“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贤王的眼底一阵惊恐,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他这一向老实本分的妻兄,居然敢公然来他府上寻仇,难道是知道了什么?
“我想干什么!”
刘侍郎瞳孔处划过一丝痛楚,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我只是想为家妹讨回公道,而现在,大家只能一起死!是你们逼我的,大家通通一起下黄泉!”
一听这话,周围的所有人都惊慌不已,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曾听西域来的商人提到过火药。
虽然他们不知道火药的威力如何,但是听说火药的威力很强很强,甚至有足够数量的火药,毁灭一座城池都不在话下。
贤王完全没了刚才成亲拜堂时的风雅,此刻一身狼狈,气急败坏的嘶吼:“你这个疯子!”
“对,我是疯子!”
刘侍郎越发激动了,“可那是因为什么!还不是你这忘恩负义之人害得!”
“当初你求娶家妹,指天发誓会好好照顾她。可你是如何做的?你不仅做尽了对不起她的事,还生生误了她的性命。”
“我好好一个妹妹,却落得命丧他乡的地步,而你却在家妹尸骨未寒之时,就筹谋另娶新妇。”
“今儿我就要为家妹报仇,家妹已赴黄泉,你别想继续过你的荣华富贵的日子,今天,就是你贤王的末日!”
贤王瞧见刘侍郎盛满泪水的眼眶,竟一时想起那个安静娴雅的女子,他有些不敢正视刘侍郎的视线,冷咳一声道,“你不要胡说!这其中有许多误会……”
“够了,你下去黄泉和静茹解释吧!”
刘侍郎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火折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凑上去,“呲啦”一声就点着了……
第三百零一章 火药
“刘侍郎,你不要冲动,现在收手还来的及。”
沈芙蓉见状寒毛竖起,忙急急劝道。
“来不及了。”
刘侍郎盯着她,身侧手收成拳,眼眶通红,“他害了静茹,静茹是他害死的!我要让他血债血偿!”
他深知刺杀皇子无异于自寻死路,可他今天来这,就没打算活着离开,“我也不想伤及无辜,你们最好速速离去。”
“啊!快跑——”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
众人本就害怕,此声一出,个个如惊弓之鸟,立即四散奔逃。
尖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所有人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快,十月,快护着夫人离开这里!”
黎夜玉这次也慌了,一手揪着还在傻看的十月衣领子,一手拉起沈芙蓉的手腕,就要拼命向反方向逃去。
十月差点被勒出眼泪,反应过来之后跑得比黎夜玉还快,“对对~走啊,夫人,快走啊!”
她跑出两步,转头却见自家夫人按住了黎夜玉的手,站在原地,并没有动。
她顺着夫人的目光看过去,紧接着张大了嘴,瞬间停下了脚步。
只见被刘侍郎用火折子引燃的火药“呲”的一声,猛然发出一声轻响,接着便是浓浓的青色烟雾和火药味,喷出的烟火把刘侍郎的整张脸都给熏黑了。
不过,原本应该炸响的惊雷却没有炸响,想象中的爆炸也没有出现。
“夫人,你怎么样?没事吧?”十月忙跑回到沈芙蓉身边,拉着她上下打量。
沈芙蓉摇摇头,目光看向似有不甘,一直不停尝试用火折子将火药点燃的刘侍郎,眸色复杂。
火药没有爆炸,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刘侍郎突然改了主意。
很显然,刘侍郎制造出的火药并不成功。
想想也是,在这个朝代并没有精密的仪器,尽管不清楚刘侍郎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火药配方,可光凭着测量用的天平是无法做到,将火药的成分全部按照最精准的比例来进行填放的。
配比不正确,自然就会直接导致哑火,火药燃烧不均匀等问题。
他的包裹方式也有问题,只是简单的用粗布包裹,直接从山上挖出的那些硝石什么的杂质又多。
而且按照她前世看电视的经验,火药一般都得有引线装置。
比如电视里一些抗日剧扔的手榴弹,都要先拉一下引线,然后再扔出去。
用引线引燃火药,是从内部点燃,从四面八方同时燃爆,而用火折子只能从外面点燃,的确很难产生强大的威力。
不过,不管什么原因,没有爆炸总归是好事,不然这会儿她小命又呜呼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的?我明明亲眼看到那个龟兹人引燃火药,炸断了树木……”
刘侍郎不敢置信,死死盯着麻布燃烧的地方,双眼之中渐渐爬满血丝,眼眶凹陷令人心酸。
“哈哈哈哈……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火药啊!”
意识到没有危险之后,众人重新聚拢过来,一片哗然。
“诶,不过就是一团火,一团烟,吓老子一跳!”
“哈哈~什么火药?就是一些可以燃烧的土。江湖骗子的把戏,糊弄人的玩意!”
“就是,我就说嘛,如果真的那么厉害,龟兹国不早就打过来了……”
贤王大步上前,他额上青筋鼓鼓的,眼球往外凸,一副恨不得将刘侍郎碎尸万段的样子:
“好,不想活,本王成全你!”
贤王眼底尽是狠辣,捞起不远处桌上的一坛酒,就砸在刘侍郎身上。m.cascoo
刘侍郎身上的火焰猛地暴涨,瞬间烧成火人,惨叫不断。
“王爷,你这是做什么?!”
“玉儿,快,救人!”
沈芙蓉见状心中一沉,带着黎夜玉上前欲帮刘侍郎将身上的火扑灭。
虽然这样做可能会得罪贤王,但现在救人要紧,好歹也是一条人命。
只是在这个朝代没有灭火器,不管是取水还是铲土都太消耗时间了。
刘侍郎身上又包裹着火药,片刻便被金色火焰所吞噬。
见沈芙蓉带人要救他,他的眼中涌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充满了解脱,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可很快,人就被烧成了一具焦炭,倒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都是傻眼了。
谁也没想到贤王如此心狠手辣,竟然当众把人给活活烧死。
“你不觉得……这太过残忍了么?!”
沈芙蓉看着地上被烧成焦炭,面目全非的尸体,气愤得嘴唇有些颤抖,用力攥紧了拳头向贤王质问。
“这你可冤枉本王了,刚才你也看到了,是他自己想要找死。”
贤王不但毫无怜悯愧疚之心,更没有一丝一毫地惧怕或者紧张,他嗤笑一声,望着沈芙蓉:
“他包藏祸心,谋逆犯上,还妄想跟本王同归于尽,本王杀之,乃是惩奸除恶。”
“我知萧夫人心善,可也该明辨是非,不能意气用事。”
贤王阴阳怪气的说完,眯起眼睛扫了眼众人,又表情淡然地指着地上的尸体吩咐身后侍卫,“来人,拉下去!”
旋即转身对众人道:“来,继续,大家继续喝酒,这可是本王和北羌公主的喜酒,切莫被扫了兴。”
他说着,作势弹了弹华贵无痕的大红色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尘。
虽然地上的尸体被拖走,地面也被很快清扫干净了,但在场这些人内心却依然没有恢复平静,不少人眼中露出恐惧的目光。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杀人,而且这个死者身份太特殊,一场喜事闹出丧事,令人感慨唏嘘。
虽然大多数人不愿意得罪贤王,选择强忍住不适留了下来,但还是有人告罪离开。
亲眼目睹一桩惨事发生在自己眼前,却无力阻止,沈芙蓉的心情沉重,犹如被千斤重石所压,简直透不过气来。
她转身离开,就在这时,却不经意看到阳光下一身流光溢彩喜服的荣乐,此刻正站在转角处望向这里,不知是看了多久……
匆匆回了府,沈芙蓉刚进门,便收到消息:
刘侍郎之父刘老太丞得知了贤王府里发生的事情,在皇宫大殿上对着皇上下跪拜了三拜,随后二话不说就撞了柱子。
而刘侍郎之母,因爱女早逝伤心过度,一直卧病在床的刘老夫人,听闻丈夫儿子接连惨死,也在府中吞金自杀了。
第三百零二章 震怒
沈芙蓉心情沉重,有些同情的回眸朝远方看了一眼。
想到被烧死的刘侍郎心中微叹,亲人的生命都结束了,这样的报仇还有什么意义?
她相信如果先贤王妃泉下有知,也是不希望看到这种结果的。
沉默半晌,她转头对身后的黎夜玉吩咐道:
“通知石头他们,把今天刘侍郎一家接连惨死的消息散播出去,我要让每一个京城百姓都知道这件事。”
黎夜玉皱眉,“夫人,您是打算……”
沈芙蓉抬眸,冷冷道:“坏人没有得到惩罚,岂能草率收场!”
如果她没猜错,贤王一定会将这起恶性事件极力压下,京城权贵也会很快把今日之事抛诸脑后,那么刘府惨死的冤魂将永远讨不回公道。
她原本并不想多管闲事,可所有的沉默和漠视,都是恶最大的帮凶。
今天你是一个漠视者,明天你就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黎夜玉闻言点了下头,转身离开向清风楼而去,心中不由感叹,她家聪慧睿智的夫人还是被逼的出手了,而且手段高明厉害。
一旦将此事闹大,恐怕就是贤王与其母齐妃加在一起,也无法收场。
不过半日,刘府全家皆都惨烈殒命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引起轩然大波。
百姓听后是震惊,可惜,哀叹,这份绝望被带入茶楼、酒肆、栈房、商铺……传播到京城的各个角落,引发了全京城百姓的绝望共鸣。
从市井到朝堂,京城瞬间轰动了。
皇上雷霆震怒,赦令本该在成亲后留京待命的贤王,即刻返回封地,永世不得入京。
贤王喊冤,称先王妃之死确与他无关,妻兄刘侍郎分明是恶意中伤,故意往他头上泼脏水,而刘府太丞与老夫人双双自尽,也与他没有直接关系。
皇上不为所动,可能是觉得没有人会用自己的命来陷害别人,也可能是为了平息老百姓的愤怒。
总之,贤王被责令在成亲后的第二天必须离京。
京都至贤王的封地大约两个月路程,路途远、行程紧。
贤王与新妇荣乐公主连包袱都没收拾几个,只匆匆将重要的物件理好,便被宫里派出的内侍催着上了马车,身边也只带了贴身侍卫。
……
月色光滑,蝉鸣唧唧,崔太医一路疾步而行,转瞬便进了长秋殿。
冷夜寂寂,长秋殿内树影疏朗,殿角的几株桂花却开得极好,满院浮动着幽香。
殿里没有点灯,他进去时险些撞上门口的花瓶,宫人忙举起一只烛火替他引路。
入了内殿,崔太医偏头,便看到了坐在龙凤纹扶手椅上,容光艳丽,仪态万方的齐妃。
她合着眼在那揉着眉心,身子靠在椅背上,好像已经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崔太医的双眸间闪过一瞬的失神,她素来有烦心事时便会如此,把自己关在黑屋子里,仿佛这样就不会受到伤害。
宫人点燃了宫灯,便躬身行礼退下。
崔太医把带进来的食盒打开,端出药碗放在桌上:
“娘娘,且先把药喝了吧,贤王的事急不来,为今之重是您要先养好身体。”
“头风症又发作罢了,陈年的老毛病了,无碍。”
齐妃垂眼看了眼药碗,用她那涂着丹寇的指甲轻轻摩挲把玩着白瓷碗的边缘,仿佛在把玩自己的生命。
“我原本以为,这次把晟儿从封地接回来,往后的日子再也没人能拆散我们母子。”
“可笑我还一直觉得圣上会念及旧情,对我们母子网开一面,饶过晟儿这次……”
说到此,她自嘲般笑了笑:
“想我玉妁在宫中混迹半生,到头来却与自己亲生的孩儿都不得相见。”
“整日被圈禁在这院子里,如同一只关在笼中的金丝雀,虽是锦衣玉食,仆婢成群,可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我不想再体会这种心痛的感觉,我活着已经没有盼头了。”
崔太医微微侧起脸看齐妃,觉得自己似乎在她眼中,看到了心碎之意,他内心颇受撼动,声音哑哑的:
“娘娘万不可如此,没有什么东西比活着更重要。”
他对阿妁向来是佩服的,她端庄娴静,德艺双馨,年轻时曾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也是他藏在心底的白月光。
他和她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两小无猜,她的娘亲还在世时,还曾与他娘说待她长大,便将她许配给他……
可惜,等她长大后,却被一纸圣旨招进了宫。
“药要凉了,娘娘还是喝药吧。”崔太医不知该如何安慰齐妃,只能依职照顾好她的身体。
齐妃什么话都不说,端起桌上的药碗仰脖灌了下去,她喝得又急又快,仿佛在生谁的气似的。
“娘娘,小心莫要呛着了。”
崔太医见状惊慌失措,伸手想要替齐妃拍抚后背,又觉于礼不合,遂只柔声道:
“贤王之事咱们再慢慢想法子就是,莫要糟蹋了自己的身子……”
齐妃深深地瞥了他一眼,放下喝得一干二净的药碗,黯然地靠在椅背上,模样可怜无助:
“其实我早料到的,只是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这样不争不闹,平静地接受自己的命运。”
“现在我虽然位居妃位,自己以及自己的孩儿尚不能得到庇护,等以后呢?等以后,我若是年老色衰,不得圣心了,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里,又当如何?”
她说着情绪激动起来,转身双手紧紧抓住崔太医,就犹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浮萍,泪眼婆娑的乞求道:
“义之,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好不好?”
崔太医瞳仁微震,眸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义之”是少年时齐妃对他的亲密称呼,自从她进宫后,这还是第一次再如此唤他。
煊煊的灯火中,椒香袅袅燃起,熏得人有些晕头转向,眼前茫茫不能视物,不知何时,有一颗冰凉的泪珠从齐妃脸颊淌过,滴答坠于崔太医的手背上。
那么烫,就像是能把他灼伤一样。
崔太医心里有一瞬间的迟疑,可很快便被心软疼惜所取代。
他伸出手帮齐妃拭去眼角的泪珠,手指温柔地触碰在她的脸上,惊起一层细腻的疙瘩,宛如情人般在她鬓端咬耳私语。
“娘娘,你的指甲长得很好。”他捏着齐妃的手指看她指甲上的月牙,忽然说道。
齐妃垂眸看着自己长长的指甲,神经一跳,心有所悟。
第三百零三章 遮蔽
她的指甲一直保养的很好,指甲上抹了浓浓的丹蔻,火红火红地,像指尖开出了血色的牡丹。
齐妃盯着自己的指尖,忽然明白了崔太医话里没说出来的意思:
“你是说,让我在指甲里藏……”
她“毒”字未出口,便被崔太医捂住了嘴,“嘘……娘娘,小心隔墙有耳。”
愣愣看向此刻好似身上弥漫着一股深不可测气息的崔太医,齐妃心里百转千回。
她顺势抓住崔太医的手摁在自己胸口,在他耳边低嗔:
“还是你有办法。不过,这事儿还得你帮帮我,也不用出面,背地里就行了……”
崔太医满脸堆笑的低声回道:“臣愿追随娘娘。娘娘有吩咐,臣定当竭尽所能……万死不辞!”
***
“娘娘,前头来传话了,说是皇上今儿去长秋殿陪齐妃娘娘用膳,就不来坤宁宫了。”
余皇后的贴身女官惜月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她一眼道。
今日初一,皇上按惯例应到皇后宫中用膳,如今竟然为了齐妃破例了。
“嗯,知道了。”
余皇后脸上看不出喜怒,她伸指掐断珐琅瓶中含春盛放的牡丹,连眼角都没有抬一下,只不冷不淡的问了一句:
“皇上把番邦进贡的翠玉珐琅手串赏赐给齐妃了?”
“回娘娘,是有翠玉珐琅手串,除此之外,皇上还给长秋殿赏赐了很多宝物。”惜月低头回答道。
皇上昨晚在长秋殿一晚未出,早上又赏赐了一水儿的好东西。
余皇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脸上的笑意都透着十足的嘲讽的味道:
“都一大把年纪了,还使这种狐媚手段,也不知又打什么主意!”
惜月见自家主子脸色不太好,于是试探着询问:
“娘娘,那咱们要不要……”
“唔,不急。”
余皇后拿起惜月递过来的茶轻轻抿了一口,缓缓开口言道:
“这宫里哪有什么白得的东西?所有的礼物都是明码标价的。咱们只需坐山观虎斗,静观其变,待时机成熟,再来坐收渔利。此时前去趟这浑水,不是很多余么?”
“娘娘所说极是,是奴婢多嘴了。”惜月连忙低声说道。
余皇后笑了笑,坐到梳妆铜镜前,让惜月上来将自己的衣饰头发整理一下。
在惜月将她的头发梳顺之际,她抬眸细细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抚摸着自己的脸,又自言自语道:
“本宫到底也是老了啊……”
……
大晏王朝的后宫暗潮汹涌,前朝也并非一派风平浪静。
这日,南蛮大军突然来犯,圣宗想听听众臣的意见。
朝中大臣互分两派,一派主和,一派主战,纷纷扰扰地争论了半天。
主和派认为应当议和,大晏久不动刀兵,一旦战事爆发,必定劳民伤财,让百姓苦不堪言。若非万不得已,不宜轻易发动战事,大动干戈。
而主战派群情激愤,慷慨陈词,言:南蛮毁去互不侵犯条约,足见其狼子野心,理应给他一个教训,否则会以为我国势弱,更加无所忌惮。
还有大臣提出让太子亲自出征统帅三军,一为历练,二为助长士气,扬大晏国威。
太子晏子风随势在朝堂上请命,要随军出战,讨伐敌贼。
圣宗满意的点了太子做主帅,并在朝上夸勉了一番。
此次边境的骚乱并不被他放在眼里,大晏自开国以来临国就时不时压境,似南蛮这种弹丸小国的一群乌合之众,岂敢真正与大晏相抗?
太子亲征,无疑是给大家心中吃了颗定心丸。
底下群臣高呼万岁,唯有振威将军萧天陌微不可见的蹙眉,忧心忡忡地看了不远处的太子一眼,轻叹了口气。
……
今儿沈芙蓉在院子里呆着实在无聊,便听了十月的建议,请了戏班子里的人来府里唱戏。
戏文唱得还算比较精彩,就连沈芙蓉这个不常看戏的,都看得有几分入了神。cascoo
那旦角名叫绣儿,眉眼身段无一不精美,唱腔圆润婉转,余韵远远飘出院墙去。
美中不足的是,她唱着唱着,突然打起了喷嚏,唾沫星子喷了一地,看上去像是感冒了。
感冒在现代来说,不是什么大病,即使遇到了流感,也很容易就能治好。但是在古代,感冒却是一种要命的病,尤其是传染性很强的流行性感冒,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她能允许灾难就这么发生吗?
当然不能!
沈芙蓉摆摆手,身后的黎夜玉就身形一闪,一道黑影掠过,唾沫横飞的绣儿就被戴上了一个绣着花的口罩。
绣儿惊恐地看了沈芙蓉一眼,“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贵人饶命啊,小女子不是有意冒犯您的,求您把这刑具给我解了吧!”
怪不得叫绣儿,她是真的秀:
“贵人,嘤嘤嘤…贵人,嘤嘤嘤……”
见她误会了,沈芙蓉连忙解释道:
“这布片叫口罩,是干净透气的细纱布做的,戴上挡住口鼻,可以隔离病毒,不让风寒之病传染给其他人。”
“不是什么刑具,你自己拉两边这两根细长的布绳就能脱下来。”沈芙蓉怕绣儿不明白,还比划了一下。
绣儿依照沈芙蓉所言摘下口罩儿,里里外外看了好几遍,又跪在地上拜了拜:“多谢贵人赏!”
“不用谢。”
沈芙蓉摆摆手,“我这儿有好多呢,你还想要吗?我可以给你们戏班人手一个的。”
“不了,不了……”
绣儿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的,她要敢给每个唱戏的师姐师弟都戴上“古古怪怪”的口罩,班主非打死她不可。
“哎呀,都说了别客气”,沈芙蓉低头凑近她,“对了,我还做了胸.罩你要不要?”
“哦,就是你们说的小衣,我看你的尺码应该能穿。”
沈芙蓉向绣儿解释,顺手在她胸口比划了比划,“你知不知道,一件好的胸.罩对女性的胸部发育有多么大的帮助和保护……”
“不、不用了……”
绣儿突然脸红了,她低下头错开沈芙蓉的视线,不自然地说,“没其他事的话,小女子就先回去了。”
她说完,就急急忙忙离开了。
看着她仓惶离去的背影,沈芙蓉觉得,这人应该是尿急了。
尿频尿急尿不尽,这个时代难治呀。
沈芙蓉叹一声,重新躺回到躺椅上,边晒太阳边拎起了刚才拿出来的口罩……
第三百零五章 追杀
这次做出来的口罩有巴掌大,用了三四层经纬线很疏松的白布,两边各有两根细长的布绳。
只是左拉带与右拉带之间连接没有固定带,容易松垮掉下来,还得再研究研究怎么改进一下。
沈芙蓉思索了片刻,又把口罩当做眼罩来用,遮盖住自己的眼睛,悠然地躺在躺椅上,睡意朦胧。
萧天陌一进院门,就看到了在树下窝在躺椅里晒太阳的沈芙蓉。
他的唇角不自觉弯了一下,不知怎么,只要见到他这小娇妻,心情就会莫名轻松愉快。
一旁站着的十月看到萧天陌回府了,她正想说话,萧天陌却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随后萧天陌轻手轻脚地跨上几步,来到沈芙蓉面前。
见她的眼睛上盖着小巧的口罩,挺俏的鼻子,一路往下,视线最后落在她娇艳的樱桃小嘴上,萧天陌心中隐隐的柔软。
他俯身靠近她,高挺的鼻子蹭过她脸颊,碰到她鼻尖,两人鼻尖相贴,呼吸全落在对上脸颊,微微发痒。
“唔…痒……”
沈芙蓉轻声嘟囔了一句,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动了动,可却发现自己胳膊竟然麻了。m.cascoo
她欲翻过身子,却突然失去倚靠整个人前倾,双手忙紧紧扒住旁边的一条小腿。
无意识地捏了捏,她“啧”了一声,“真是手感极好,不愧是年轻人。”
耳边传来十月忍俊不禁地笑声。
沈芙蓉扯掉眼睛上的口罩,伸手挡住眼睛,避免直接接触刺眼的阳光,语气懒散道:
“笑这么欢快,十月你是不是中了含笑半步癫?”
一道熟悉的男声好奇问,“何为含笑半步癫?”
沈芙蓉随口答道,“哎呀,就是一种毒药,中了这个毒会笑个不停,不能走路,走半步就会死翘翘……”
说到一半,她意识到不对,忙一骨碌坐起来,急急扭头去看,立刻就看到了萧天陌放大的俊脸,五官完美到极致。
她的目光登时一亮,惊喜地叫了一声:“夫君,你回来了!”
萧天陌点点头,微笑着看向她,伸手扣住她的手,“若是觉得乏,就再睡会吧。”
沈芙蓉笑道,“不睡了,睡多了晚上睡不着了,嗯,这躺椅很舒服,你要不要试试?”
萧天陌看了眼,轻笑道,“我不累,站着就行。”
沈芙蓉一手支着头,侧着身子看着他,小声地问道:
“看你一副若有心事的样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可是没有漏看掉刚刚他脸上一闪过的忧愁。
萧天陌轻轻揽过沈芙蓉的肩膀,答道:
“南蛮大军突然来犯,太子殿下要亲自带兵出征。”
“什么?!那凤七怎么办?她可是快要生了!”女人生孩子,本就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这个时候太子怎么可以离开京城?
沈芙蓉一脸焦急的神色,看向萧天陌问道,“皇上和众大臣都答应了?”
“皇上已经下旨,此事无可更改,众大臣也言太子自有天佑,必定凯旋而归,皆是赞同不已。”
萧天陌也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虽然大晏比数年前强大了不少,但是真的和南蛮大军对战还是有一定危险的,尤其战争发生的地方是两国交界,地势、气候、百姓等等因素都要考虑进去。
战争总是充满了变数和莫测,而南蛮人骁勇善战,况且他们已经习惯了边界的地势和气候,这对于久居气候宜人京城的大晏官兵并不是好事。
虽然也会有一直在边界镇守的雄兵悍将参战,但那些毕竟只是少数,遇到战斗力强的敌军也不过杯水车薪。
“这个太子,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沈芙蓉听萧天陌细细讲了朝堂上发生的事后,心中气得不行。
太子请求出征,无非是为立功。
然而即使他能真的立功归来,除了皇帝之外,再也没有比太子更高的职位,所以立不立功的又有什么用?
但如果战败了呢?不仅受群臣非议,更会得一个无能之名。
而且即使不败,这注定是两国冲锋的一场恶战,不知要磨到猴年马月,凤七的肚子可等不得,万一生产时有个三长两短咋办啊?
萧天陌瞧着眼前娇俏的妻子,她生气的样子也如此可爱,唇瓣微抿,乌黑的眸仁宛若黑玛瑙般纯澈透明。
纵使他心有万般不舍,终归还是说道:“蓉儿,我想和太子殿下一起出征。”
沈芙蓉顿时沉默了,眉头微微轻蹙。
国家兴亡,匹夫且有责,太子都亲自上阵了,萧天陌既是大晏的将军,就更不可能独善其身了。
卧在躺椅上,沈芙蓉的大脑飞速转动。
思忖良久,她开口了,“你要去也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尽管说便是。”萧天陌凤眸微睐,静静说道。
沈芙蓉的眼睛里面冒着光,“你得带上我,我也要跟你去!”
萧天陌摇摇头,不肯答应:“战场太血腥,也太危险了,伤到你怎么办?你好好待在府里,等我打退了敌军,就回来。”
沈芙蓉不满,“你可不要小看我,我之前可是个十足的考证大王,喜欢专研各种防身术,武术,以及搏斗术,最近又跟黎夜玉学了双节棍,现在很厉害的。”
萧天陌一脸宠溺,“我当然知道,别看我的蓉儿好像是柔柔弱弱的,实际上,厉害的很。”
沈芙蓉唇角忍不住上扬,“不要总是给我灌迷魂汤,我不吃这套,你就说行不行?”
萧天陌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不行。”
沈芙蓉轻轻剜他一眼:“男人怎么能轻易说自己不行!”
“你说什么?”
萧天陌抬抬眼,表面上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实际上在他距她半米左右时,直接扑了过去,“行不行,你不是检验过了吗?”
沈芙蓉抱着他的大腿,嚎了起来,“小陌陌,你就带我一起去嘛!”
萧天陌轻笑,顾左右而言他,“满京城的女子中只有我们蓉儿腿部丰腴,为夫真是有福之人。”
说她腿粗,何必拐弯抹角。
“腿粗才是福,腿细劳碌命!”
沈芙蓉微微嗔怒地望他,一脚踹过去,还瞪了他一眼。
“欸欸。”萧天陌跳着躲开,笑着讨饶……
***
行舟从一口大鱼缸中冒出头来,一条银色的小鱼正从他的头上蹦跳下来。
他抹了把脸,吐出呛进嘴里的水,慌张的左看右看。
自从那天,他在昭庆寺下山路中的凉亭见过大公主晏凤珠之后,他就开始被她疯狂追杀……
第三百零六章 躲避
“咳咳,咳咳咳!”
见四下无人,行舟慌忙从水缸中爬出来,此时的他已经快精疲力尽了,浑身衣服尽湿,出水缸时还狼狈地大大摔了一跤。
他顾不得整理仪容,瞅准一个方向,撒开双腿就开跑。
跑了一会儿,感觉应该离开了一段距离,他稍微松了一口气。
但是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一道女子冰冷的声音:
“跑的还挺快啊!”说话的自然是桃夭。
行舟听到后,脸如死灰,一脸的恐惧,惊怒地问:
“你,你……这位公主,我如何得罪了你?我以前根本就没见过你啊。”
他不知道怎么惹到了这样难缠的姑娘,真是倒大霉了!
桃夭瞥了他一眼,垂眸看着指甲上的殷红丹蔻,日光映照下,华美非凡,她口中冷冷说道,“可能是你上辈子造了孽吧!”
行舟简直都要被气笑了,他无语道:
“难道你认识上辈子的我?即使上辈子我得罪过你,一碗孟婆汤,前尘如旧梦,我也不再是那个我了,你又何必还要找我寻仇呢!”
说到这里,他眼珠转了转,咧着嘴朝桃夭道,“公主今日装扮得如此好颜色,若是不慎跌倒,脏了衣裙就不美了。”
为了让桃夭不再对他穷追猛打,行舟换着花样的恭维桃夭今日的衣着打扮,一直从头发丝恭维到脚上的绣花。
等他说完,桃夭不疾不徐地吹了口气,“没有想到你现在的嘴巴这么甜啊,看来平时没少哄小姑娘啊!”
桃夭说得时候笑眯眯的,她生的貌美,笑起来时妩媚又温柔。
行舟被这样的她吸引,片刻愣神的功夫,谁知下一秒,桃夭突然抬脚,狠狠的将他踹飞!
这一脚力量极大,他实在想象不到,这么身材纤瘦,肤白貌美,软嫩的能掐出一把水儿的女子,能有如此大的力量。
行舟被踹飞几丈远,把碰到的水缸更是砸个稀巴烂。
他只觉五脏六腑险些被倒出来,悬空的身子最后缓缓砸在地上,扎实的吃了满嘴灰,这下泥滚水更加狼狈。
“呸”,行舟吐掉嘴里的土,气急败坏地爬起身: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个恶毒凶悍的女子!”
“你到底为什么非要追杀我?你告诉我,我就站在这里让你杀。”行舟将心一横,他要死也做个明白鬼。
桃夭挑眉,“真的?”
“你若能如实告知我真相,我决不食言!”行舟一脸严肃。
“好,那我就让你明白明白。”
桃夭招招手,示意他上前,随后扯着他的耳朵,低声轻语:
“你说的没错,我们以前的的确确是……啊……”
桃夭话说一半,突然对着行舟的耳朵就是一声巨嚎,声音大得能吓死一头牛。
行舟急忙躲开,死命地揉耳朵,“你、你有病啊!”
“哈哈哈哈哈!”
桃夭扬天大笑,笑着笑着,眼睛里滚出泪珠。
她心里明白。
行舟凑近的那一刻,她分明以为她们回到了以前,回到了曾经一起跟随师父练武的时候。
她将他当成了曾经那个,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师兄。
她真是蠢!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他了,当初她为他付出一切,而他却在她危难的时候弃她于不顾!
桃夭站在阳光下,被暖融融的光芒晒着,却依旧浑身冷的发抖。
寒意从骨缝里渗出,从孔窍里渗出,从每一根头发丝渗出,阳光却怎么也钻不进身体里。
她仿佛又回到了身险火海那日,四周都是肆虐的火焰,火势嚣张,那里没有他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她被困在里面出不去,惶恐无比,眼睛被热浪和烟雾熏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到了最后,她根本不知是身体在痛,还是心在痛。
等她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她的脸已经惨被烧伤,她也彻底毁了容,成了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想到这里,她伸出手颤颤巍巍摸上自己的脸。
桃夭早已死了,死在了炼狱的火海之中,她如今是晏凤珠,是大晏尊贵的大公主!
她擦掉眼泪,傲然的看着行舟,声音冰冷刺骨:
“我乃皇家公主,想杀你,轮得到你来问理由吗?”
“况且我杀你,完全只是看你不顺眼而已,没有什么理由。本公主要你死,你就必须死!”
行舟的脸气变形了,“疯子!你简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桃夭情绪突然有些失控,一脸憎恨的看着他:
“这一切全都拜你所赐,要不是你,我会变成这样子吗?我和你不共戴天!”
话音未落,她眸子一凛,猛然出手朝行舟袭去。
行舟一个后翻滚灵巧地躲开了她的袭击,他紧紧抿着唇,额上飘了一层虚汗。
这个女人出手狠毒,招招致命。
他知道自己如果继续恋战,占不到任何便宜不说,很可能还会吃亏。
想到这里,他虚晃一招,趁桃夭没有反应过来时翻墙离开。
桃夭哪里肯放过他,眼见他翻上了墙,她的眉头一皱,随手掏出一把匕首对着他“嗖”地抛了出去。
只听“啊”的一声闷响,接着便是行舟摔落在地的声音。
桃夭冷笑一声,抬脚飞身上墙。
可是等她落地的时候,却发现早已不见他的踪影。
她迅速地四下查看,发现他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哼,这次算你命大!”
桃夭冷笑一声,转身消失在了街角……
……
疾行在大街上的黎夜玉,忽然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赶紧提步走到巷口,果然看到行舟正佝偻着身体靠在墙上,逆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她微微蹙起眉,“你怎么在这里?将军和夫人都在找你……”
她话未说完,对面的行舟忽然捂着肚子弯下了腰。
黎夜玉这才反应过来,他受伤了。
她低垂着眼眸,瞥了眼行舟捂着肚子的部分,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嘶!
一柄匕首半扎进了他的腹部,他修长的指尖已经沾染了一些血色,看起来触目惊心。
“你受伤了!被何人所伤?怎么不吭不喘的呢?万一失血过多而死,那你不是死的很冤?”
“这点小伤,还死不了。”
行舟淡淡的说,他用手捂住腹部伤口,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细的冷汗,“将军和夫人找我有何事?”
黎夜玉看了他一眼,“你还是赶紧先找个郎中看看伤口吧,万一你死了,我还得给你收尸,麻烦……”
第三百零七章 遇刺
行舟脸色苍白,他张了张嘴,还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便觉眼前一黑,意识瞬间消失,接着身体往旁边一歪,竟是直接倒在了地上。
“你怎么样?还真死了啊!”
黎夜玉见状瞳孔微微收缩,忙抢上前去,探了探他的鼻息。
未死,只是晕了过去。
黎夜玉这才稍稍放心,直接一把将他提起来,扛在自己的肩上,快速赶回将军府……
……
行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很久以前住过的山洞,洞顶不停有水滴落下来,发出的声音音律互相错落,像演奏一首曲子。
他合衣睡在床上,睡到半夜,似乎感觉屋里有人。
他猛一睁眼,发现墙脚那里真坐着一位红衣女子。
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女子的侧后面。
女子此刻正端坐在一块石头上,拿着眉笔似乎在描眉。
他不知为何红衣女子半夜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只愣愣看着女子描眉的曼妙身姿。
这时,女子似乎也发觉他醒来,于是转身望向他。
这一看之下,他顿时吓呆住了,只见红衣女子脸上模糊不清,空洞洞的两只眼里没有任何光彩,根本就是一个“无面”之人。
她站起身,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他这才看清,她不是穿了一件红衣裙,而是满身是血。
随着走动,她裙角的血滴滴答答,撒了一地。
他大叫一声,顿时被惊醒了过来。
出了一身冷汗,行舟好半天才平静下来,他满脸迷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窗外下着雨,滴沥哒啦的,怪不得他会梦到山洞有水滴声。
行舟压下内心的烦躁不安,抬头之际,正好看到萧天陌走进门来。
“受这点儿小伤就晕了?你这体能大不如前呀。”
“放屁,老子是被饿晕的!”
行舟咬牙切齿,他被那个跟打了鸡血似的疯婆娘追杀,三天两夜不眠不休,水米未进,如此之下又流血受伤,身子能支撑得住才怪!
瞧他还在那里气得咬牙,恨不得跟人大战三百回合的模样,萧天陌一声轻笑,摇了摇头,聊起了正事:
“你可想好了,是否要与我一同出征?”
行舟坚定地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你我不是早已约定好,要一起改天换命,让这国土之上,再无百里硝烟,让我大晏百姓安居乐业,人间炊烟不断么?”
这是他心中所向,他与他都不愿再重蹈前世之覆辙,发誓一同完成这份鸿鹄之志。
“况且,这次是太子殿下亲自挂帅出征,殿下若出了意外,势必如前世一般,由贤王登位。你我皆知,贤王暴虐无德,骄奢专横,施政一片混乱,最终的结局逃不过国破家亡。”
“在下无能,一向与世无争,但为了前世惨死的无辜百姓,也愿意与这世道斗个一二。”
想到前世破城,亲人百姓尸骸蔽野,血流成河,萧天陌面色略带沉重:
“我刚收到消息,原本被遣回封地的贤王,半路上遭遇刺杀,现如今已返回京城。”
行舟握紧拳头,愤怒地嘀咕着:
“这王八蛋的运气实在太好了吧!好不容易将他赶出京城,居然又让他回来了。”
萧天陌缓缓说道,“世事难料,听说贤王被刺客所伤,刺伤他的利器上淬了毒。”
行舟听了,低沉的字音冷冷出口,“他死了才好,留着迟早是祸害!”
就怕祸害留千年,他死不了的。
萧天陌有些担忧的说道:“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太过蹊跷。”
偏偏在太子离京出征这个节骨眼上,贤王受伤重回了京城,未免有些太巧了。
行舟明白萧天陌的担忧,拍拍他的肩膀,“莫要担心,京中有圣上坐镇,贤王纵然野心勃勃,量他也不敢在御前使诈。”
萧天陌点头,“眼下进退维谷,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保护太子殿下要紧……”
***
沈芙蓉坐在池塘边上,石头同她说着收集来的情报:
“东家,贤王是在行至半路上的竹林中遭到黑衣人的伏击。“
“随行侍卫死伤大半,贤王也受了重伤,据说伤口深而见骨,索性未伤及要害,但伤口往外翻且泛黑毒,应当是过招时对方在刀上抹了毒。“
“后多亏两个亲卫拼死杀出一条血路,贤王和荣乐公主才得以脱身逃走。”
“咱们的人已赶到竹林查看过,看到了那遗留的战场痕迹,大块大块的血斑,可以看出当时的惨烈。”cascoo
那就是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了。
沈芙蓉点头,嗯了一声,轻轻的碾碎了手中的鱼食扔到池塘里,鱼儿顿时蜂拥而上,享受这顿美餐。
她原本派了人在京城中盯着贤王那边的动静,只是后来见他们出了京郊,她的人便没在跟了。
不想半路出了这种变故,送走的瘟神,居然又回来了。
她虽然怀疑这是一出苦肉计,但至今又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她挥了挥手。石头点头,朝着府门外走去。
“夫人,圣上不是说过让他永不许回京么,他怎得还有脸回来?!”
一旁的十月气得拿起甘蔗嚼吧嚼吧连渣都咽下去了,噎得翻了个白眼,“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看把孩子都气成什么样了。
沈芙蓉拣了个汁多的甘蔗,嘎吱了一会,回道:
“这贤王怎么说也是圣上的儿子,俗话说,虎毒不吃子,贤王遇刺,圣上不会坐视不管,恐怕短期内不会再赶他出京城了。”
十月不禁发出灵魂叩问:“这不是放虎归山、养虎为患吗?”
沈芙蓉赞赏的看十月一眼,这些时日,这妮子真是长进了!
太子被派出去打仗,贤王却因伤留在了京中,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似乎有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正在发生……
所以,她不打算跟随萧天陌一起出征了,她要留在京城,留下来保护凤七,见机行事。
想到此,沈芙蓉吐掉嘴里的甘蔗,拍拍衣服站起身来:“走,跟我去太子府。”
“夫人是要去探望太子妃娘娘吗?”
十月连忙起身跟上,“对了夫人,您还记得在太子府遇到的,叫做玉筝的姑娘吗?”
玉筝?
沈芙蓉想起上次那个与她们擦肩而过的身影。
离开时似乎翻了个白眼,身板挺得很直,走路带风,带着独有的朝气,像一棵生机勃勃的杂草。
第三百零八章 野猫
沈芙蓉赶到太子府时,太子妃凤七正挺着大肚子,和许良娣一起坐在院子中,瞧谢良娣耍她那把威风凛凛的流星锤。
沈芙蓉看谢良娣身披白纱,虎虎生风地挥舞着手中的流星锤,动作流畅行云流水,不禁赞叹出声:
“好酷啊!太飒了!”
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都从谢良娣那里转移到了沈芙蓉的身上。
凤七瞧见沈芙蓉后眼睛一亮,顿时坐直身子,咧开嘴笑道:“姐姐,你来了。”
沈芙蓉面上含笑的走过去,“想你了,来看看你。”
凤七不由得心中一热,弯眉笑道,“我也想你呀,日日夜夜都想。”
“那太子殿下还不得醋坛子掀翻。”
沈芙蓉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上前拉住了凤七伸出的手,又转头对谢良娣称赞道:
“谢良娣身手不凡,当真是女中豪杰。”
谢良娣笑回道:“萧夫人过奖了,我的这点伎俩其实不算厉害,比起那些真正的高手差远了。这流星锤好耍的很,萧夫人要不要试试?”
沈芙蓉瞧了一眼谢良娣手上那浑身都是尖刺的铁球,忙摆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她学双截棍都快把后背敲平了,要是敢耍这流星锤,估计浑身都得扎满洞。
众人被她的模样逗笑,又说着趣话,凤七突然一皱眉,“哎哟”一声。
沈芙蓉忙关切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凤七轻轻地摸了摸肚子,唇角勾起温柔的笑,“没事儿,是小家伙在肚子里面踢我呢。”
沈芙蓉长舒了一口气,谢良娣笑得见牙不见眼,许良娣也捂嘴轻笑。
沈芙蓉忍了忍,还是好奇的凑到她的肚子前,“他动得厉害吗?”
凤七点点头,拉起她的手,轻轻覆在自己的肚子上,“你摸摸……”
沈芙蓉被带着摸了摸凤七的肚子,竟然神奇地感受到一个生命,她开心地抬头看着凤七,“宝宝在跟我打招呼,他好可爱啊!”
沈芙蓉此时还不知道,这个在不久的将来,一不小心闯入她们生命的小东西,让她护了一生。
凤七也温柔地笑着,她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她只是觉得,这个孩子就像是上天送她的一份礼物,她必须要紧紧抓牢,好好保护他。
太子和萧天陌一早就被皇上召进宫,去商议出征的事情,沈芙蓉正好留下陪凤七,最后在太子府上用了晚膳。
晚膳后,几人正坐在凉亭里闲聊,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跑出来一只大野猫,猛的朝凤七扑过来,爪子锋利,目露凶光。
“啊——”
凤七吓得尖叫一声,掩着肚子,整个人一晃,被那团影子一扑朝后面倒了下去。
“小心!”
沈芙蓉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忙伸手一把抱住凤七。
与此同时,谢良娣的流星锤及时挡过来,英勇无比地一个旋转,扫飞了野猫。
凤七心惊胆战的拽着沈芙蓉,身子忍不住颤抖着。
沈芙蓉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语气异常温柔的说,“别怕,有我呢。”
许良娣强忍着害怕,与沈芙蓉一起轻轻托起凤七的身体,将她稳稳扶坐回锦凳上。
几人抬头望过去,顿时倒抽一口气。
不远处赫然躺着一只白色的猫,月光下,看不太清,只能瞧见猫的腹部似乎有轻微浮动,徒留一口气只进不出的样子。
看样子,是活不成了。
谢良娣掩着嘴,口中嘀嘀咕咕,“太子府邸,哪里来的野猫?晦气。”
凤七深吸口气后,神色好歹稍微缓和。
刚才的情况实在是太突然了,她完全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自己属实被吓了一大跳。
若不是沈姐姐眼疾手快,及时托住她,她拖着如此笨重的双身子跌落到地上,后果将不堪设想。
她正要说些什么,忽听一声尖叫响起:
“——小雪?!”
紧接着,一身素色衣裙的玉筝,扑到地上的白猫面前,双膝跪地,颤颤巍巍的伸出双手抱起了白猫。
白猫紧闭着双眼,前额汩汩而流的血,片刻便染脏了她的裙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玉筝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似在质问又似在喃喃自语。
许良娣看了凤七一眼,对玉筝回道:“这畜生突然窜出来冲撞了太子妃姐姐,险些害得姐姐……”
她话说到一半,便见玉筝突然哈哈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天下最大的笑话。
“你……”许良娣深望了她一眼,沉默了起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玉筝仰头嘲讽看着主位上的凤七,一字一句道,“连一只猫都容不下,太子妃还真是贤惠大度,如若让太子殿下知道了,不知会怎么想呢?”
沈芙蓉挑了挑眉,莫名其妙感觉闻到一股绿茶味。
“放肆!谁准你这么跟太子妃说话的,你早已不是太子身边的韩孺人了,好好想想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谢良娣直接往前一站,高声呵斥道。
玉筝恨恨的看着她,一副要把她碎尸万段的模样。
凤七看着玉筝那张因为仇恨而变得扭曲的脸,在豆亮的光照之下,显得更加狰狞,她冷哼一声,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那点小心思,最好给我收起来!”
“殿下已经为你寻好了庵堂,待他出征归来,便可送你前往修行。”
闻言,玉筝的脸色变了变。
浣衣局太过清苦,黄管事等人还总百般刁难她。
她怎会任人欺辱折磨?
于是她故意在太子路过之时,激怒背向太子的黄管事,在黄管事伸手欲拉扯她的时候,顺势滚入冰冷的水池中。
从太子当时的角度看起来,就像是她被黄管事推到水池里的一样。
果然,太子大怒,狠狠惩戒了黄管事。
她拖着奄奄一息的身体,跪趴在地上,哭得几乎断了气,表明自己了无生趣,甘愿此生修佛,才换得太子将她从浣衣局接了出来,安置在府中的小佛堂里。
她以为,只要她足够聪明,假以时日,她一定能打动太子,让她深爱的男人也爱上她,过回从前那般高高在上的生活。
可眼前太子妃的话,彻底击碎了她的美梦。
原来在太子眼中,她只是个有些多余的累赘而已。
他们都巴不得早点把她扫地出门。m.cascoo
玉筝暗暗攥紧掌心,哼,全天下的人都当她好欺负是吧?
第三百零九章 愤然
玉筝满面愤然,一语不发,空气中只有虫鸣。
凤七揉了揉眉心,也不想再多说,板着脸看着玉筝:
“你现在退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说完,唤了人让送玉筝去歇息。
玉筝咬了咬嘴唇,终是不甘不愿走了。
沈芙蓉清冷的目光从玉筝不驯的背影收回,转头看向凤七,嘴角一弯:
“像这种养不熟的白眼狼,怎么不直接赶出府去,难道还要留着过年吗?”
凤七叹了口气,“她确实是劣迹斑斑,但因是太子殿下恩师韩太傅的孙女,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再怎么不对,府上也不能做的太难看,以免引人非议殿下名声。”
她虽然大度,但也大度不到把一个看到太子殿下,就差没有两眼冒光的人放在她眼皮子底下。
她的确想把玉筝赶出府去,但也担心这样会坏了太子殿下的名声,让那些无知小辈误以为太子殿下是个刻薄寡恩,无情无义之人。
太子殿下身为国之储君,此事一旦传扬出去,不但殿下声望有毁,若被有心人利用大做文章,后果可想而知!
“左右人很快便会被送去庵堂,也在府上留不了多久,我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沈芙蓉说道:“希望她真能诵经念佛度化心灵,以后一心向善,积善行德。”
凤七点点头,要想让人突然转了心性不太可能,若能将她浑身戾气收敛,不再无肆放纵也是好的。
发生了这种事,众人也无心继续在凉亭喝茶,沈芙蓉护送凤七回了院落,自己便回了将军府。
***
皇宫内,灯亮如白昼。
贤王面色苍白如纸,躺在床上,双眼紧闭。
齐妃守在床前,暗自垂泪,皇上晏圣宗满面焦急,在殿中来回的走动。
贤王已经昏迷了三日,饶是金贵的药材不断供着,却一直不见好转,无论太医用什么药,都不见好转。
等太医把完脉,齐妃连忙问道:“太医,我儿怎么样了?”
崔太医低头恭敬说道:“贤王殿下本就受了重伤,又身中奇毒,如今虽是早已服下解毒丸,可脉象极为紊乱,脾脏经络皆是寒气阴笼,微臣实在没有十足把握,还需看贤王殿下的意志力,得看熬不熬得过来。”
“呜呜……晟儿,你可千万不能扔下母妃啊……”齐妃抹着眼泪,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愈发透明。
崔太医想了想,又补充道:“此毒对贤王殿下的身体损害太过严重,伤害已经造成,再怎么修补都恢复不成之前,如想保命,需得在温暖湿润的地方好生养着。”
齐妃闻言,全身颤抖,用尽全身的力气拉住了晏圣宗的手哭喊着:
“皇上,妾身入宫多年只得了这么个儿子,若要是有个好歹……光如此思来便已叫妾身心神俱裂。”
“妾身恳请皇上,等晟儿醒来,能允他留在京城,不必返回封地。”
“这……”晏圣宗皱眉,气势端凝,如一尊大佛,垂眸端坐。
“皇上若是不答应,到时,妾身横竖不过与晟儿共赴黄泉也就是了。”齐妃走到皇上面前,眼眶含泪,缓缓跪下。
晏圣宗居高临下地看着齐妃,沉稳的声音无端让人生出几分压力:
“你先起来,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皇上若不答应,妾身只能长跪不起。”
齐妃倔强地抬起头,她唇色露白,眼眶绯红,整个人看起来泫然欲泣,“妾身只是、只是觉得母子相隔,生不如死。”
她言辞恳切,这几日因日日夜夜守在贤王身边,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脸都添了几分憔悴,晏圣宗看见了不免有些心软。
贤王到底是他的儿子,当初因狩猎出事之故,他一气之下将贤王遣至离京甚远、地势极其不好的西陲之地,如今想来让贤王留京慢慢调养也不为过。
晏圣宗踟蹰了一会,上前扶着齐妃的肩柔声道:
“晟儿遭此大难,朕亦心中大恸,他是朕的儿子,朕总不能真的看他丢了性命。”
“至于封地,离京都十万八千里呢,等晟儿身子养好了再回不迟。”
晏圣宗虽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但也没有拒绝让贤王继续留在京城。
齐妃立刻明白过来,连忙朝他俯身行礼:“多谢皇上!”
她并未指望晏圣宗真的能收回成命,只要答应让人留下,也就够了。
晏圣宗又留了片刻,便离开了。
齐妃起身接过崔太医手中的药碗,把浓浓黑褐色的药汁,喂入床上的贤王口中。
“咳咳!”贤王轻咳两声,睁开眼。
齐妃与崔太医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崔太医走出门去查看情况。
齐妃扶着贤王半坐起来,关切问道:“晟儿,你怎么样?”
“母妃安心,孩儿无事。”
贤王顿了顿,又开口说道,“父皇如何说?可是答应了?”
齐妃点头道:“你父皇作出了让步,允你留在京都好好静养身子,不必急着回封地。”
贤王眼神微微一寒,冷笑道:“父皇老糊涂了,就算是我再怎么努力都是徒劳的。”
齐妃一怔:“晟儿,你……”
“母妃可有想过,猎场之事父皇已经怀疑到我身上,就算现在不赶我离京,心里其实还是有一根刺的。”
说到这里,贤王脸上多了一抹疯狂决绝之意:
“皇位不抢,哪里能到我的手里?儿子算是看清楚了,无毒不丈夫。”
“唯有站在众人之巅,才再也没有人可以左右我们的命运!”
齐妃已经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儿来,她仔细的思索,半晌才道:
“皇儿稍安勿躁,这件事情急不来……”
“母妃放心,没有把握之前,儿臣不会轻易出手。”
齐妃的话还没有说完,贤王就不耐烦的开了口,片刻又抬头盯了齐妃几秒,忽地一笑,“不如从今日起,加大药剂。”
他说完,眼底藏着些许的尖锐扫向齐妃垂在身侧的双手上。
她的手虽然柔软无力,但是在灯光的晃映之下,指甲却泛着些许诡异的光泽。
他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每次父皇留宿在母妃宫中,母妃都会在指甲里藏一种罕见的慢性毒,推杯换盏之际,再将毒下在父皇的杯里。
贤王低声冷笑,双瞳烁着森森凉意。
他等不及了,加大药剂,父皇便可尽快上西天!
第三百一十章 造化
“这……若是被人发现了,真的要出大乱子!”齐妃有些犹豫。
“胆小不得将军做!鹿死谁手,看个人的造化了。”
“数数您给父皇下药的日子也不短,他虽没有病入膏肓,可身子想必已经空了,干脆给他一剂猛的,也好让我们的计划顺利进行下去。”
贤王脸色布满急切,紧紧看着齐妃,“母妃该不会不想帮我吧?”m.cascoo
见贤王满面焦急,齐妃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
“你是母妃身上掉下来的肉,母妃不帮你还能帮谁呢?”
“那母妃打算何时动手?”贤王追问。
齐妃心中已有计划,但并不打算将所想道出,而是伸手,轻轻拍了拍贤王的手背:
“你且安心养伤,放心好了,此事母妃会处理好的,你无需担忧。”
齐妃都如此说了,贤王只好暂时收敛了心中想法,“母妃,那这些事儿就都交给你了。”
齐妃含笑点了点头,她们还需再韬光隐晦一些,再谨慎一些,以免被人揪住了。
最起码,要避开太子锋芒。
太子出征在即,等他离京,她们才好在背后搅弄风云,步步为营。
***
回到将军府后,府里以十月为首到看门的大黄狗,大家都不开心。
“夫人,太子妃娘娘有孕在身,还要每日面对这些糟心事,真是不容易!”十月开始为凤七抱不平。
沈芙蓉点点头,“那个玉筝一看就是心里还存着不甘心,以后不定还会生什么事。”
“不过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理,我们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这也是避无可避的。”
而且,凤七也需提前适应适应这些宅斗的手段,毕竟未来,她是要保送入宫,升级到宫斗赛道发展的。
宫斗里那些背地下绊子、你害死我的孩子我害死你的孩子、香里下麝香、吃食里下毒的经典案例可不少。
想到这些,沈芙蓉头疼地揉揉额头,转身坐在了梳妆台前:
“等太子出征后,咱们无事便多去太子府走走,能帮就多帮凤七一些。”
十月清脆的应了一声,上前动作轻柔地帮沈芙蓉把头上繁琐的发饰取了下来,重新收进首饰匣里。
沈芙蓉拿起玉梳,就着铜镜,慢慢梳起自己长达腰间的墨发来。
古人一般是不随意修剪头发的,她怀念曾经的短发,利落好洗。
沈芙蓉东想西想,忽然一只手轻轻的拍在她的肩上,她身体僵了一下,条件反射的回头,看见萧天陌的俊颜,她明显松了一口气:
“唔,你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啊,吓了我一跳……”
“不是没声音,是你想事情想得太投入了。”萧天陌无奈道。
见沈芙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瞧,萧天陌侧头疑惑地问道:
“为何一直看着我,是我有什么不妥帖之处吗?”
沈芙蓉笑着摆手,没有没有,怎么可能不妥帖,你都妥帖到我心坎里了。
萧天陌伸手揉了揉沈芙蓉的头,“方才在想什么呢?”
沈芙蓉转头看了看,发现十月已经悄然退出了门,便凑在萧天陌耳畔说道:“嗯~想你……”
她说完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果然看到眼前向来沉稳的男人耳尖变得一片绯红,很快那片绯红便如朱砂落水一般,红晕一路染上了他的脸颊。
“咦,夫君好像脸红了。”沈芙蓉沉浸在欣赏美男的世界里。
她自从穿越过来,最幸运的一件事情,估计就是有个养眼的夫君了。
她的夫君萧天陌之所以能够成为大晏赫赫威名的振威将军,有名的主要原因不是战功,而是实在太过于俊美。
毕竟大家都喜欢美人,这是一件很容易理解的事。
他虽为少年将军却带着满身的书卷气,只在偶然抬头时你才能从笑意里察觉出些许凌厉的光芒,这样神只一般的人物,生得眉目绮丽,满身光华。
就只是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此刻,沈芙蓉逆光望着这个光芒四射的青年,只听见他说:“想对我使美人计,嗯?可你还是不能跟着一起出征。”
沈芙蓉瞪大眼,哎,你恶人先告状!我都被你迷成这个熊样了,到底是谁在用美人计!
抬头看见他精致俊雅的眉眼,算了,她不同他计较:
“不去就不去,正好我也不想去了呢。”
萧天陌接过玉梳,认真侍弄起沈芙蓉的头发来,他手上动作很轻,生怕扯断了她的青丝似的:
“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安心在家等我。”
沈芙蓉微笑着点了点头,又嘱咐道,“你一定要多加小心,遇事千万别逞强,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少一根汗毛我都不依!”
“好好好,我答应你,必定全须全尾的回来就是了。”
萧天陌放下玉梳,在沈芙蓉的额心落下一吻,声音有些沙哑,“蓉儿,照顾好自己,我很快便会回来。”
“你放心,我这么冰雪聪明、伶俐机智,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沈芙蓉仰起头看着他,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萧天陌眼神暗了暗,哑声道:“记住,如若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就写信给我,我就算是千里之外,也一定会帮你摆平。”
没等她开口说话,他就偏头攫取了她的唇,加深了这个吻……
……
太子带兵出征,全城百姓皆夹道为他送行。
皇上状态不佳,身体大不如前,未亲临,特命朝中百官为太子与众将送行。
目送浩浩荡荡军马队伍中,身穿盔甲的萧天陌背影渐行渐远,沈芙蓉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眼泪,转头去了清风楼。
“哎呦,东家,你可有些日子不来了,清岚可盼着您了。”清岚笑着迎上前来。
沈芙蓉随着她进门,一偏头就瞧见了正在台上弹新曲儿的黛眉。
沈芙蓉眼睛亮亮的,问道,“这是前两天我给的那首词?反响如何?”
清岚捂嘴轻笑,“正是那首,蛮不错的,大家都称赞词曲清新脱俗,追问我是何人所作呢。”
沈芙蓉一听来了兴致,抬头看向台上。
一首《明月几时有》,配上黛眉略带清冷的噪音,简直完美。
“好!”
一串琴声过后,一个人叫好的声音尤其大,随后二傻子一般,将一个硕大的金锭子丢上了台。
沈芙蓉转头想看清谁这么不懂风雅,便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随后就吓出了一身汗。
亲娘唉,他怎么在这儿呢?!
第三百一十一章 出征
沈芙蓉惊得张大了嘴巴,这时,清岚低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今儿清风楼被这位爷给包了。”
沈芙蓉听得又一个腿软,皇上来了可不得清场!
没错,那稳稳坐着的侧影,正是当今皇上晏圣宗。
不是说皇上身体抱恙吗?连太子出征的践行礼都没参加,怎么又突然来了这儿?
难道是想找点儿乐呵,以毒攻毒?
但皇上可能不知道,这清风楼名为青楼,实则早就不做皮肉生意了,只供老爷夫人、公子小姐们做些附庸风雅之事。
“参见皇上!”
沈芙蓉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到晏圣宗跟前,先是同晏圣宗见礼,随之就要跪拜。
“是长宁啊!”
晏圣宗看到她似乎一点也不惊讶,摆了摆手,道:“在外面,宫中的礼便免了吧!不然引人注目。”
说着又招招手,让沈芙蓉坐到他身边,“朕见到好曲儿,一时忘乎所以了。”
“这是一支新曲,皇上爱听便好”,沈芙蓉扬起笑脸,“皇上怎么没有去送太子殿下?”
“朕年纪大了,不想见那等离别的场面。太子沙场征战多次,朕放心。”
晏圣宗一时有不少感慨,“想当初,朕带兵征战沙场,常常身先士卒,血染战袍,是何等的英武?眨眼间就这么些年了,朕也老了。”
沈芙蓉立刻道:“皇上才不老,长宁看皇上春风满面、神采飞扬,年轻的很呢!”
“哈哈哈”,晏圣宗大笑道:“你这丫头就是嘴甜!”
“嘻嘻”沈芙蓉嬉皮笑脸的跟晏圣宗说话,“皇上喜欢听新曲,不如来听听这儿的新节目吧?”
“哦?”晏圣宗饶有兴趣地问道,“是何新节目?”
“是相声,特别好笑,您一定喜欢听。”沈芙蓉极力推荐。
见晏圣宗点头同意,沈芙蓉招了招手,立刻便有两个头扎利落丸子头,身穿宝蓝色大褂的清秀姑娘走上了台:
姑娘甲:“我给贵人们说一段相声,名字叫《逗你玩》。”
姑娘乙:“哦?快说来听听!”
姑娘甲:“有一天,二狗坐在院子里,他娘在屋里洗衣服,来了一个老头,老头问二狗,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乙:“二狗说了吗?”
姑娘甲:“二狗告知了老头名字,完了这二狗又问老头,‘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乙:“老头怎么说?”
姑娘甲:“老头说,‘我叫逗你玩。’”
姑娘乙:“还有叫这名儿的?没听说过!”
姑娘甲比划了一下,咧着嘴乐:
“然后老头就把杆子上的衣服收到包里,二狗就冲屋里他娘喊‘有人把衣服拿了!’”
“他娘问:谁呀?二狗说:逗你玩。他娘说:这孩子。”
“老头又开头收晾衣杆子上的床罩子,二狗又冲屋里喊:娘,有人拿我们家床罩子,这时老头已经走了,他娘问:谁呀?二狗说:逗你玩。”
“他娘气呼呼的跑出来预备打二狗,看到晒的衣服没有见了,问二狗谁拿了?二狗说逗你玩,他娘问谁拿了,二狗又说逗你玩,他娘气的把他狠狠打了一顿,问人呢,二狗说:跑了,刚刚我告知你了。”
姑娘乙:“啊!”
……
“哈哈哈哈!”
台上相声一段接一段,台下晏圣宗被逗得哈哈大笑。
沈芙蓉瞧着晏圣宗一会儿仰头大笑,一会儿捧腹大笑,也不禁莞尔。
皇上听相声给人的感觉豪爽直快、轻松愉悦,不像前几日那些世家贵女们,碰到可乐的事儿,也不会捧腹大笑,非要使劲硬憋着。
不过那些贵女们原本就是琴棋书画全齐,行止坐卧端庄秀丽,双蛾颦翠眉,素肤若凝脂,人美话不多,能常来照顾她的生意就好,她也不好要求太高。
听完相声,皇上龙颜大悦,非要取下自己手上的玉扳指赏赐给沈芙蓉。
沈芙蓉哪里敢要皇上的贴身御用之物,因此两个人在这里捏着玉扳指,撕得跟过年往小孩兜里塞红包的亲戚一样。
“今日多亏了你,才让朕如此高兴,既然你不收这玉扳指,朕便赏赐你一些别的,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晏圣宗向沈芙蓉问,他倒是想要知道这个丫头想要一些什么赏赐。
“皇上,如您所见,清风楼早已改换了营生,长宁正想着给这清风楼换个名字”,沈芙蓉想了想说道,“如果您一定要给长宁赏赐,那能不能赐一块牌匾。”
晏圣宗大笑了几声,对沈芙蓉说道:“这有何难?铺纸研墨!”
几分钟后,晏圣宗手起笔落,大笔一挥,御笔亲提的“新风阁”几个雄浑大字便跃然纸上。
一旁的沈芙蓉凑过来,眼前一亮:“新——风——阁?好名字!”
三个字写的笔力遒健,龙飞凤舞。
晏圣宗哈哈大笑的放下毛笔,将这张纸递给沈芙蓉,“这幅字,朕就送你了。”从他脸上的笑容来看,他对这幅字是极其满意的。
沈芙蓉双手接过,行礼,“多谢陛下!”
不愧是皇上的墨宝,“新风阁”这三个字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让人看一眼就能感觉到透着一股清雅劲儿。
“皇上这书法造诣,快达到宗师级别了!”
沈芙蓉抚摸着怀中的纸,爱不释手,“不日长宁便做成牌匾,挂在门外。”
晏圣宗正是心情好的时候,大手一挥,笑吟吟道:“长宁请便!”这丫头性子倒是爽快,他喜欢。
沈芙蓉本想邀请晏圣宗一起吃火锅,但晏圣宗因要回宫忙着批阅奏折表章,很快便离开了。
***
宫中。
原本昏迷不醒的贤王,经过御医的精心照料,终于醒了过来,伤情渐渐好转。
此时,喝了宫女喂到嘴边的几口药汤后,贤王顺势抓住宫女的手臂,欲将她往床榻上拉扯。
他贪色如命,身体才有好转,就迫不及待地要尝尝女人的滋味了。
小宫女被吓坏了,哆嗦着不断往后退。
贤王见状,虎目圆瞪,鼻孔微张,粗声粗气道:
“从了本王有何不好?能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本王劝你不要不识抬举!”
小宫女被甩到了床上,她惊恐地哭泣,双手拉住被扯乱的衣衫,双腿胡乱踢蹬。
“哎哟,没想到你力气还是蛮大的,居然敢踹本王。”
贤王抱着她踹着自己的两条腿,使劲的往自己的这边拉,压根儿不在意她是不是情愿。
仿佛眼前这个吓坏了的女子,只是一个聒噪不堪的物件……
第三百一十二章 撞破
小宫女被按在榻间,一片狼藉之中,她哭着挣扎呐喊。
而贤王却并没有打算放过她,他将她的双手死死按在头顶,伸手扯下了身上的玉带直接扔在地上。
见小宫女还敢反抗,他似乎所有的耐心都耗尽了,一巴掌狠狠的甩在了小宫女脸上,“贱人,不要不识抬举!”
他嘴里骂着,已经覆身上来,开始大力撕扯着小宫女的衣服。
“孽障!!”
就在这时,皇上晏圣宗正好批完奏章来看望“重伤卧床”的贤王,刚一进门便见此场景,当即伸出颤巍的手指怒吼,“你这个畜生,居然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
见晏圣宗蓦然现身,贤王心下连道糟糕,慌忙滚下床,跪倒在地,一副惶恐的样子道:
“父皇,父皇息怒啊,都是这贱婢勾引儿臣,她、她罪不容诛,一定要五马分尸,才能以正宫闱!”
小宫女此时满脸泪痕,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听闻贤王此言浑身都颤抖起来,惊恐地不停磕头:
“不是的,皇上,奴婢没有,奴婢冤枉啊!”
“你这个贱婢还敢狡辩!”
贤王忽的站了起来,狠狠地将小宫女一脚踢翻在地,抢先说道:
“父皇,这贱婢胡说!她居然敢在父皇面前恶意中伤儿臣,父皇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个贱婢……”
晏圣宗大怒,喝道:“好了!”
他眼底失望之极,“混账东西,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错,你当朕的眼睛是瞎的吗?”
话音未落,他抄起桌上的砚台,便精准地砸向贤王的头,殷红的鲜血伴着墨汁流淌向下。
贤王“哎呦”一声,捂着头把脑袋埋在下面,像一只乌龟。
晏圣宗犹不解气,指着他骂道:
“本以为你去了封地历练几年,凡事该有分寸,哪曾想你非但不知收敛行为,荒淫无度,甚至还在为父面前装出一番惊惧可怜之态,满口胡柴,哄骗欺瞒,枉费朕一片苦心。”
“朕念你受伤严重,允你留在这清心殿安心养伤,不知却越发纵得你不知天高地厚,如今连宫里的人也敢作践了!朕就不该一时心软,让你留在京城……”
“父皇难道又想将儿臣逐出京城么?”
一念此,贤王心下愤恨,站直身冷笑道:
“父皇口口声声为了儿臣,却每一步都是把儿臣往绝路上逼,你这哪里是为儿臣好?分明是在给太子登基铺路呢!”
他的眸底划过一丝阴鸷,父皇当真是太偏心了,明明他才是长子,可是父皇却连一点机会都不肯给他。
他从小生长在他人的光环之下,想要脱颖而出唯一的办法就是取而代之,想方设法坐上那无上之位。
“你……你这逆子!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晏圣宗气的浑身直哆嗦,指着贤王大口大口喘着气,身子一摇差点摔倒,不得不用手扶住了身侧的桌案。
“发生了什么事,皇上怎么发那么大的火?”齐妃得到消息急急赶来,瞧见顶着一头污血的贤王,顿时眸光一闪。
晏圣宗转身,目光冰冷的看向齐妃,“去问问你的好儿子!”
齐妃下意识的看了贤王一眼,她方一进门见到屋中情景,便已经猜出了个七七八八,心知儿子贪色闯下了祸事,此时讪笑了两声:
“皇上这话说的,臣妾的儿子可不就是皇上的儿子么?皇上要打要罚肯定是为他好,臣妾也绝无二话。”
“晟儿大伤初愈,这刚刚醒过来,一时糊涂,您不要与他置气啊,莫气坏了身子!”
晏圣宗冷笑一声,“哼,到底是一时糊涂,还是大逆不道,朕又怎么会不清楚!”
听到“大逆不道”四字,齐妃不禁脸色微变。
贤王梗着脖子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父皇的心可真狠,今日撞上之人若是太子,父皇肯定会毫不犹豫护着他,父皇心中眼中只有他,可有想过对我可公平?”
“你在皇宫里丢人现眼,不知悔改,居然还东拉西扯,怪到了朕和太子头上,朕怎么就,就生了你这么个孽障!”筚趣阁
晏圣宗气怒攻心,“哇”的一口逆血当场就喷了出来,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皇上,你这是怎么了皇上!”
齐妃神气紧张,立即扑过去,抱起晏圣宗的头倚靠在自己的手臂上,伸手抚过他的脸,手指却在他的鼻翼下轻轻颤动了几下,一些粉末便尽数洒在了晏圣宗的口腔中。
这些粉末入口即化,无色无味,不知情的人根本就察觉不出来。
晏圣宗似有所觉,抬起头来想要看清齐妃的表情,可眼前却是一片模糊。
他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便昏厥过去,只是看嘴型喊的应该是“你这个毒妇”。
齐妃眼睛里露出来两道冷光,仿佛肉食动物捕猎时的凶光。
她将晏圣宗的身体紧紧地搂抱在怀中,惊慌又带着哭腔的声音远远传开:
“来人啊,大事不好了,皇上突然昏厥过去了!太医,快宣太医!”
***
“夫人,夫人不好了!”十月急匆匆走进了屋里,神色惊慌。
沈芙蓉刚刚沐浴完,正慵懒自在地趴在榻上看话本子,听到声音不疾不徐的开口:
“别大惊小怪的,什么事不好了?不急,慢慢说。”
十月忙回道,“清风楼那边传来了消息:皇上突然病重,昏迷不醒。”
“什么?!”
沈芙蓉轰然炸毛,嗖的一下坐直了身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十月道:“太医们全被召唤进宫,却查不出病因,不过却查出了皇上随身携带的香囊有问题。”
“香囊乃是余皇后亲手缝制,余皇后现已被禁足坤宁宫。”
“齐妃下令紧闭宫门,封锁了皇上病重的消息,严惩散播者,自皇上陷入昏迷之后,贤王开始监国……”
“皇上他……怎么会,我上回见皇上他还好好的……?”
沈芙蓉心里慌慌的,太子和萧天陌他们出征去了边境,皇上却突然病重倒下了,皇后也被软禁,京城一时变了天,好像一切正朝着一个不可逆转的方向走去……
“夫人,我回来了!”黎夜玉进门,正看到沈芙蓉陷入沉思。
“夫人?”
见沈芙蓉没反应,黎夜玉想了想上前,似乎想替沈芙蓉顺顺气,一巴掌拍在芙蓉的后背,差点没把沈芙蓉一掌送走。
第三百一十三章 纨绔
“哎,吓我一跳!”
待扭头过去看到是黎夜玉,沈芙蓉轻轻拍了拍胸口,“手不大,手劲儿不小。”
黎夜玉笑得颊边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谢夫人夸奖!”
“我这是夸你吗?!”
沈芙蓉无奈,“行行行,手劲儿大也好,可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如今是事不宜迟形势急,我们得赶紧设法把这件事通知夫君和太子殿下他们。”
沈芙蓉说罢,便从椅子上站起来,朝着书桌走去,将京城这些消息写在了一封特制的纸张里边。
这种信纸是清风楼传递紧要消息专用的,特殊处理过,防火防水。
将消息书写完毕,封装好之后,沈芙蓉又对黎夜玉小心叮嘱道:
“让石头将这封信以八百里加急传去边关,务必要交到将军的手中,不可有任何闪失。”
这一路上路途遥远,况且现在齐妃与贤王有意封锁皇上病重的消息,一定会以戒严为名把守各个城门,拦截送出京城的书信,她们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是!”
黎夜玉一刻也不敢耽误,仔细将信纸的边角对折塞进了怀里,即刻就去了。
十月去泡茶,沈芙蓉重新趴回榻上,却根本没有心情再看话本子了。
虽然纸终究会包不住火,皇上病重的消息早晚会被人传出来,但贤王利用这段时间铲除异已却也足够了。
贤王联合齐妃今时之举,已是野心昭然若揭。
他们母子联手妄图篡位,最先要做的必定是暗中将与太子有关的一干人等铲除,削除所有能够帮助太子的人,让太子失去依仗,孤立无援。
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当下局势与他们都很不利。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若不主动出击,恐怕他们将军府只能等着被人铲除了。
这般想着,沈芙蓉突然坐起了身子,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目光愈发坚定:看来,自己要出府一趟啊。
换上许久不穿的男装,沈芙蓉照了照镜子,不错,风流倜傥,俊秀无双。
十月也已换好了一套小厮的衣服,看着沈芙蓉,笑嘻嘻地说道:
“夫人,你穿上这套男装太俊俏了,将京城的贵公子们比下去一半,真真是那有句话叫什么来的,陌生人是玉,君子世无双。”
沈芙蓉噗嗤一下乐了,“是‘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吧?”
十月狂点头,“对对,夫人肤色白皙,纤骨白净,一看就像小白脸。”cascoo
“小白脸?”
沈芙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抬手拍了拍兴高采烈的十月肩膀,默了默道,“你说得好有道理,下次别说了。”
两人换好衣服从后门出来,先去了清风楼,不,现在应该叫做“新风阁”了。
自从被皇上赐名后,新风阁的生意越加红火。
宫中如何暗流涌动,宫外之人尚未有所察觉。
醉生梦死,恋酒贪杯,华丽的厅道到处可以看到狂欢的人群。
生意越好,沈芙蓉往新风阁跑得也越勤了,恨不得整天泡在新风阁里。
不是因为挣的太多了,她只是单纯热爱这份工资,呸,工作。
带着姑娘们在后院排练了一段新舞,沈芙蓉和十月主仆两个便说说笑笑地出了门。
她们没有坐车,而是步行向街上走去。
两人正在踏街闲晃,忽然远远看见一队人骑马走近,打头的是徐家公子——徐仁,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这个徐仁是宫中齐妃娘娘的弟弟,说起他来,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此人荤素不忌,尤其喜欢长相俊美的男子,常常借着姐姐的地位,招摇过市为非作歹。
徐仁面容普普通通一张,此时正懒懒散散骑在棕红的马上,百无聊赖,眼神四处乱窜。
许是沈芙蓉主仆在人群里真的很耀眼,徐仁突然将视线停留在她们身上,眼睛一亮,露出很感兴趣的神情。
片刻后,高头大马在沈芙蓉面前两米处停下,徐仁哈哈大笑着下马,大步走上前,轻佻的声音随之响起:
“哟,哪里来的这样一个俊俏的少年,陪本大爷玩玩……”
沈芙蓉抬头一看,见他约莫三十岁左右年纪,衣着华丽模样还算周正,只是那眼底的青色和惨白的脸一看就是纵欲过度。
徐仁的一双贼溜溜的眼睛不停地在沈芙蓉的身上打转,露骨的话是一茬接着一茬:
“这位小郎君从何处来呀,怎的我在京城不曾见过。”
“小郎君,你怎生的如此好看,你是谁家的?不如咱们一起玩玩。”
沈芙蓉早有心里准备,对这么下流粗俗的话没觉得大不了,况且在现代时她一直是一个人孤身在外,自己长的也算是有几分姿色,不是没有人对她起过坏心思,就这话听在耳朵里就是挠痒痒而已。
一旁的十月却是早已气的脸颊通红,她平生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敢对她家夫人如此的污言碎语,当即怒喝道,“放肆!”
这一吼,不仅没有吓退徐仁,反而勾起了他其他的坏心思:
“哎呦,原来你竟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娃娃,你和这小郎君是什么关系?莫不是一对吧!哈哈哈……这下更有意思了,不如我们三个一起,你们两人一同伺候爷……”
十月这才想起她和自家夫人乃是女扮男装,她不像夫人会变声之术,这一开口便暴露了。
她的脸红了个通透,一时间又羞又怒。
“看这脸红的像个小苹果似的,细皮嫩肉的,略有风骨。”
徐仁嘴里说着污言碎语,看到面前的十月皮肤莹润,小脸光滑,桃花似的面容忍不住伸手去摸,还没摸到,眼睛突然一痛,却是被突然暴起的沈芙蓉重重打了一拳。
沈芙蓉一拳打完了,又是快速地接连几拳。
徐仁虽然是个男人,可根本就是个空架子,他脚步虚浮,身子早已被财色酒掏空了,眼睛被打成了熊猫眼,也只会捂头哀嚎。
跟随他的下人们见主子被打,顿时叫骂起来:“你什么东西,敢打我家公子,找死!”纷纷摩拳擦掌的围了上来。
沈芙蓉眼见着形势不好,拉起十月的手就跑。
十月反应过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随之狂奔,论起鞋底抹油溜之大吉,她和夫人可是最好的搭档。
徐仁捂着眼睛,被下人抬着一边在后面追,一边叫骂。
第三百一十四章 破局
“追,快追!”
“快!快给我追上去!”
“抓住她们,别让她们跑了。”
徐仁率众追赶。
沈芙蓉和十月奋力奔跑,飞快地跑出了有一定距离的时候,沈芙蓉伸手将十月拉到了靠近墙壁的一侧,两人闪身躲进了一条巷子口的墙后。
徐仁被下人抬着追到附近,却遍寻不见两人的影子,急忙问追在前头的家丁道:“人呢?”
家丁摇头不知,“人追到这就不见了,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一溜烟就没影了。”
“啪”,徐仁一个巴掌将家丁拍倒到地,指着他怒斥道:
“你们这群饭桶,吃我的,用我的,追个人都追丢了,养着你们有什么用?还不如养条狗!”
“徐爷,她们跑不了多远,肯定就在这附近。”其中一个家丁说道。
“找,给我找,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听到手下的话后,徐仁声音倏忽大了起来,让远处躲起来的沈芙蓉两人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筚趣阁
“哼,本大爷看上你们二人可是你们的福分,知道本大爷是什么人么,我可是当今皇上的小舅子——”
“本大爷可不是你们二人惹得起的,前几日有个秀才公被本大爷看上了,那秀才公傲气不肯从,还不是被本大爷打断了腿、撸了他的功名,过后一顶轿子抬到了徐家别院……”
“告诉你们二人,你们无论怎么样,也逃不出本大爷的手心,若是识趣地,赶紧现身乖乖跟本大爷走,以后跟着本大爷保证让你们吃香喝辣,不然……别怪本大爷不客气!”
徐仁料定沈芙蓉二人就藏身在这附近,才会放出这些狠话威逼利诱。
这些年他仗着自己的姐姐是齐妃和有个贤王的侄子,这种欺女霸男的事情没有少干。
但凡听到他的身份,皇帝的小舅子,谁还不乖乖地的就范。
偶尔有那么一两个骨头硬的,也有人替他出面给他摆平,今日他不过是待在家中无聊出城游玩了一圈,没想到居然碰到了两个天仙似的人,这般好颜色,让他觉得往日那些男男女女的都踏马是浮云。
此话一出,躲在暗处的十月立刻就慌了神,她伸出手紧紧抓住沈芙蓉的袖子,险些哭出声:
“夫人,都怪婢子不好,如果不是婢子贸然开口暴露了身份,夫人也不会为婢子出手,惹了这么一尊瘟神……”
“这不怪你。”沈芙蓉低声安慰她,“究竟是谁逃不出谁的掌心还不一定呢。”
这个徐仁,原本就是她今天出门的主要目的。
她一早就让人出去打听过了,听说这徐仁今日出了城去游玩,便等在他回来必经之路的街角。
现在的种种巧合,其实一切早在她的计划之中。
沈芙蓉在墙后猫着身子往外看了两眼,眼底闪过狡黠的光芒。
她附耳在十月耳边说了几句话,十月听完之后点点头,转身飞快的向对面一处府邸的大门跑去。
沈芙蓉又看了她的方向一眼,双手攀上面前的高墙,身子一纵就跳了上去……
“徐爷,人在那里!”这时,一个家丁指着一个方向喊起来。
正眯着眼,在四处找寻的徐仁望过去,正看到一处府邸大门突然打开,而先前他们一直追赶的十月神色惊慌地闪身进了门,大门随之关闭。
“原来这丫头躲在这里啊。”徐仁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兴奋地咧开嘴,带着人就奔到了这处府邸前。
这座府邸看上去再平常不过,门前连个护卫都没有。
这些小家小户的也没多大能耐,得知他的身份后,还不是得乖乖的把人给他送出来。
徐仁心里一阵得意,向两旁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两名强壮的家丁上去就死命的拍着门。
不对,是砸门。
面前朱红色的大门,虽说半新不旧的,却也算是结实,不然的就这么砸下去,非要散架了不可。
“门里的人,听到了没有,快开门,把刚才进去的那人交出来!”两个家丁用力地不停拍着门,恶声恶气地大喊。
可是里面的人就像是死了一样,不要说是给他们开门,就连一声也都是没有应过。
那俩家丁扫了身后的徐仁两眼,继续的拍着门。
“臭丫头,本大爷亲眼见你进了里面,别以为装死不说话本大爷就拿你们没办法,不要把本大爷惹毛了。”
徐仁有点不耐烦了,凶神恶煞般地冲门里叫喊,他发誓一定要将这两人弄到手,等他得了手,看他如何收拾她们。
门内还是没有人搭腔,徐仁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气急败坏的道:“把这破门给本大爷拆了!”
他这就要指使别人砸开门之时,忽然一声厉喝在他身后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
众人转头,只见一名青衣男子骑马过来。
男子小麦色皮肤,看着瘦高瘦高的,眉目轮廓分明,五官虽算不上多么俊秀,却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
任是谁对上他那明澈深邃的眸光,都会感到任何秘密都无所遁寻。
离他最近的家丁微微敛眉,低喝道:
“徐爷的事,你也敢插手?我劝你别管闲事,到时候惹祸上身,哭都来不及。”
“说什么呢?”
徐仁跑过来,一巴掌拍在说话的家丁脑袋上,转而面向男子,“呦,这不是顾大人吗?”
顾大人顾誉是御史大夫,可是能直接上书面圣的人物,连他也不敢随意怠慢。
徐仁朝顾誉打着招呼,手里拿着个折扇摇啊摇,一脸纨绔子弟的猥琐相。
尤其他脸上还挂了伤,顶着一对熊猫眼,看上去就像是个地痞流氓,一身锦衣华服都掩盖不了他神色上的粗鄙之气。
顾誉皱了皱眉头,继而大有深意地望向拥挤在面前府邸门口的一众家丁,“徐舅爷这是在干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事,爷看上了个姑娘,特来抓人。”
徐仁说得漫不经心,这事他不是第一次做了,根本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可这句话,却让顾誉的脑子里血液倒流,死死的握着拳头,愤怒涌上了心口。
他已经不止一次,听说过这位徐舅爷见色起意的事迹了,却万万没想到,徐舅爷会把主意打到他亲妹妹的头上,还敢堂而皇之的来他家门前下手。
没错,眼前这座府邸正是他的一处私宅。
第三百一十五章 面圣
他出身寒门,父母早亡,留下他和妹妹相依为命。
妹妹那时候才不过十一二岁,一边操持家务,还要为人浆洗缝补赚钱,供他读书。
后来他考中进士,做了官娶了妻,也在繁华大街上有了庭院,原本想接妹妹跟着去享福,可妹妹不喜热闹,更不喜那种宅门深院,故而他才把她安置在这城内的一处私宅中,不想却被人堵着门侮辱。
顾誉气得一张脸通红: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还抢到了本官的妹妹头上,实在太过分了!”
“今儿你若是不给本官一个解释跟交代,咱们这就到皇上面前评评理去。”
一言激起千层浪。
徐仁顿时一惊,“那丫头是顾大人的妹妹?”
不待顾誉说话,他又挠了挠鬓角,皱着眉,不死心地问道,“那与她在一起的小郎君……”
“住口!我妹妹还未婚配,哪里出来的郎君?”
“家妹知书达礼,贤良淑德,你竟敢在这里污她清白,毁她名声,简直欺人太甚!”
顾誉咬紧了后槽牙,连手都攥紧了,眼睛好像在冒火,说着,又向徐仁靠前一步,硬是抓住了他的一只胳膊:
“今儿咱们就进宫到御前去说道说道,让皇上评评理!”
“进宫就进宫!”徐仁直接甩开顾誉的手,末了还回头瞪了他一眼。
见顾誉不依不饶,徐仁那臭脾气早就上来了,又愤然高喊:
“老子不发飙,你还以为老子怕了你不成?”
原本他也没干成什么实质性的坏事,还白挨了一顿揍,现在还双眼肿如熊猫,正有气没地方出。
二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让谁,一路拉扯着入宫去面圣。
躲在墙后的沈芙蓉身子前倾,兴致勃勃看完了整出好戏,目送二人渐渐行远,不由啧啧出声:
“素闻顾大人气宇不凡,今日一见果然不负大晏智士之美名!”
这两人进宫一搅和,皇上病重一事肯定就瞒不住了。
沈芙蓉在心里给自己小巴掌拍的嗖嗖响,完美!
十月在一旁也探出头来看,“夫人,顾家小妹还在新风阁等您。”
沈芙蓉点点头,“走吧!”
……
新风阁二楼的雅间内,顾小妹已经等了许久。
她经常来新风阁听相声,她与沈芙蓉皆不是拘束之人,也是唯一两个不在意贵女圈中笑不露齿的规矩的人,一来二往两人便成了朋友,无话不说。
见沈芙蓉来了,顾小妹忙关心地问道:“可算回来了,怎么样?没有出什么意外吧?”
沈芙蓉坐她对面,捻起一颗葡萄丢入口中,笑眯眯的回道:
“很顺利,你大哥果然如你所料,直接将那草包拎进了宫。”
顾小妹笑道:“兄长总是这般,平日里最是疼我,在我受委屈的时候陪着我帮我出气,不分青红皂白的偏向我。”
顾誉是个十足的妹控没错了。沈芙蓉发出感叹:“我还真是挺羡慕你的,有这么好一个哥哥。”
顿了顿,她蹙起眉,一脸的担忧的望着顾小妹道:
“不过,徐仁那草包误把十月错认成了你,我担心会连累了你的名声。”
顾小妹不甚在意的笑笑道:“有什么可担心的?我自己行得正坐得端,自不怕别人议论。”
她本不是在意世俗眼光之人。
“更何况,我很快就要离开京城了。在这京中,为了不给兄长丢人,我只好每日装作温顺性子过日,实在难过。”
“以后,我想四处走走看看,听说江南景美又多美人,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在江南定居。”说这话时,顾小妹那双如清泉般澄澈的黑眸中闪着流光,说不出的耀眼。
她的长相不是那种让人惊艳的类型,但她的笑容里,蕴藏着山川和大海,有着江湖侠客的豪爽,一颦一笑断人肠。
不得不说,她找朋友的眼光蛮棒。沈芙蓉低头从袖中掏出一块小巧精致的令牌递给顾小妹:
“这是调令我清风楼各地人手的令牌,要是你以后,遇到任何困难了,都可以找他们帮你,护你周全。”
顾小妹接过令牌,拉着沈芙蓉的手,“若是我在天涯海角,也会念着我们这段情谊。”
沈芙蓉反手回握住她,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们的心,是永远在一起的。”
两人十指相交,会心一笑,均觉得知己莫过于此。
***
皇宫内,顾誉正直挺挺跪在皇上晏圣宗的寝殿门口,一动也不动,眸中一派坚决之色。
而在他身后,文武百官也各个面色凝重,窃窃私语,四周弥漫着一股浮躁气息。
徐仁被顾誉拽来一起跪在这里请求面圣,地上湿凉,他已跪得双腿发软,如今只能单膝跪在地上,用手支撑着身体,恨恨地侧头瞪着顾誉:
“不过就是错认人了,怎么就闹到这里来了?这弄得文武百官,都是在看咱们的笑话。”
顾誉并不理睬于他,只微抿着嘴唇,双眸炯炯的目视前方紧闭的寝殿大门。
贤王带人站于一旁,他表面看着云淡风轻,可他后背僵硬的挺直,泄露了他的情绪。
父皇如今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他为了能顺利代替父皇处理政务,便对外宣称父皇只是感染风寒,需要好好修养几日。
本以为可以瞒天过海一阵子,不想居然才过两日就出了这种意外。
这顾誉油盐不进,一直跪在这里坚持要求见父皇,顾誉是御史大夫,有随时面圣的特权,他一时也拿他无法。
贤王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母家舅舅徐仁,气不打一处来,在他看来,这个舅舅简直就是个惹祸精,可偏偏他是他母妃唯一的亲弟弟,他与母妃没少替他擦屁股。
可往日也就算了,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又惹出这般祸事来。
贤王顿了顿,便朝徐仁一个劲儿使起眼色来,示意他服个软讨个饶,跟顾誉说两句好话便罢了。
徐仁察觉到贤王的脸色不对,立即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登时惨白。
他眼珠一转,连忙对顾誉和善的笑了起来,“顾大人,皇上既然没空见我们,不如就算了……”
顾誉斜看了他一眼,突然高声叫喊起来:“皇上,你可要为臣做主啊!”
他也确实是一个狠的,眼泪说来就来。
他直接匍匐在了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起来……
第三百一十六章 分晓
顾誉一口一个,他为大晏鞠躬尽瘁。
离家日夜呆在御史台,整整十几年的时间,都是兢兢业业,不敢怠慢。就连家中的幼妹都没有时间照顾。
可怜幼妹自小就没有了爹娘,还要被人如此的欺辱,是他这个做哥哥的无能,不能为她讨个公道。
他眼泪鼻涕直流的,都是将众大臣的眼睛看得瞎了。
这顾誉素来铁面,上奏弹劾检举不回避权贵幸臣,声名严正,想不到还有如此哭着卖惨的本事。
众人又看向徐仁,见他微垂着头,眼中神情莫名。他先前是何等猖狂,口一张便是恫吓之语,狂妄到了天上去,但到了现在,已经是面如土色,吓成了鹌鹑,瑟瑟发抖。
徐仁此时确实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埋头抽搐着嘴角,心中将顾誉骂得狗血淋头。
这匹夫也真是太不要脸了,如此不依不饶,这就是摆明了要逼皇上出面啊。
不过就是认错了人,非得这样搞他吗?
他是鬼迷心窍了,才会被这匹夫一激,就同意随之进宫面圣,现在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转头瞧了一眼贤王愈加阴沉的脸色,徐仁咬咬牙,硬是挤出一抹笑来:
“顾、顾大人,你歇歇,快别哭了。刚才的事情我道歉,先前我正在气头上,说了些重话,的确欠妥,若是你想替令妹教训我,我也无话可说。”
“你看咱们这都跪在这里快一天了,皇上是不会见我们的,我们还是回去吧,别再惹得皇上不高兴了。”
顾誉瞪着他:“道歉有用的话,要律法做什么?我与皇上这么多年的君臣之谊,皇上不会无缘无故拒见我,除非……皇上根本不在宫中!”
说罢。顾誉骤然起身,以极快的速度推开了皇帝寝殿的大门,疾步走了进去。
“你……你大胆!”
站在不远处的贤王眼皮一跳,他属实没料到顾誉竟能胆大至此,急忙跟了进去。
“难道皇上真的不在宫中?”顾誉的话让众大臣瞬间炸开了锅,他们相互对望了望,便也匆匆跟上去一见分晓。
寝殿之中的卧榻之上,皇帝晏圣宗此时正躺在卧榻之上,双眼紧闭,昏迷不醒,显然丝毫不可能注意到寝殿外传来的急促脚步声。
“皇上!”
顾誉抬头看见皇上病成了这副模样,大吃一惊,立刻旋风般径直奔到床前,只见皇上气息微弱,脸上一丝血色也无,顿时悲唤一声,忍不住一阵心酸,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文武百官们亦瞧见晏圣宗这般模样,顿时炸了!
皇上这是病危了?还是怎么回事?怎么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啊。
“贤王殿下,皇上到底怎么了?”
一阵慌乱后,顾誉眉头锁紧,眼底一闪而过的悲凉令人心冷,直直看向身后的贤王道,“你不是说皇上只是感染风寒,调理几日就没事了吗?”
如果只是微微风寒导致气血不活,并不会瞧着这般虚弱才是!但这面相来看,像是病重似的……
“你是在质问本王么?”贤王跳着脚问顾誉,一脸崩天的怒容,倒像在遮掩着什么。
“不。”顾誉低了低头,说道:“只是询问,还请王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是啊王爷,您就别卖关子了,皇上到底怎么了啊?”性子急的大臣忍不住的问道。
贤王漠然开口:“本王都说过了,父皇无碍,崔太医已经为父皇诊过脉,父皇是因为连夜批奏折着凉了,再加上劳累思虑过度,气血耗损,所以才生的病。”
“感染风寒倒是常有的事,区区小病过些时日便就好,大家也不必放在心上,只管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便可,明白了吗?”
“区区小病?”
顾誉眼神里都是愤怒之意,“皇上躺在床上气息微弱,昏迷不醒,您告诉我们是区区小病,如此蹩脚的借口也能说得的出口?你当微臣和众大人们都是三岁小儿吗?”
文武百官们也一脸的凝重,皆是气愤不已,有些武将已经站了出来。瞪大了眼睛看着贤王,好像随时会出手。
有大臣甚至冷笑一声,直言道:“皇上素来身体强健,极少生病,如今病倒,贤王殿下偏偏秘而不宣,这安的什么心,就不是下官等人猜测到的了。”
“放肆!”
贤王艰难的吞了口唾沫,厉声喝道,“你们是想要给本王戴上谋朝篡位的帽子吗?”
众大臣无人接话,可看向贤王的眼神,分明是早已认定了他就是那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
双方剑张跋扈,人人都处于紧张的气氛中。
“呦,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何都聚在此处?若惊扰了皇上,可如何是好啊……”
就在这时候,齐妃带着众太医匆匆赶来。
与她同来的,还有一队禁卫军,他们手中的长剑寒光凛凛,整座大殿此刻杀气腾腾。
禁卫军和一众官员皆站在大殿两端,一时半会儿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崔太医领着众太医疾步如风,围在床前为皇上诊治。
不过皇上染得乃是怪病,太医们全都束手无策,只能先用宫廷传秘药吊着罢了。
齐妃抬眸在众大臣面前扫了一圈,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忽而掩面抽泣了起来,哽咽道:
“都怪我,是我没有照顾好皇上。”
立刻有大臣问道:“齐妃娘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妃伤心至极的答道,“三天前,皇上忽地染上怪病,交代我禁宫四门皆紧闭,百官皆不得见,将政事暂时尽交给了晟儿,便彻底的昏迷了过去……”
“……我也没料到,这么多天过去了,皇上竟然还是没有醒过来……”
“皇上竟然病的这么重?”一大臣急道。
“这可如何是好。”
……
这时,又有大臣出声问道,“这么大的事,皇后娘娘怎么不出来主持大局?”
齐妃眼神一暗,表情立刻肃然起来:
“太医们虽然查不出病因,不过却查出了皇上随身携带的香囊有问题。那香囊,乃是皇后娘娘亲手缝制……”
“怎么会是这样?”这下,大臣们也是一阵小声议论,唏嘘不已。
“不如即刻招太子回京。”有大臣提议。
如今太子出征在外,皇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天下必定会大乱。
“诶!我知各位大人是知晓大义之人,只是……”
齐妃柔柔地反对道,“皇上昏迷前,命我帮他拟了一道诏书,如今诏书在此!”
第三百一十七章 诏书
“皇上担心边境问题,昏迷前特意嘱托我,此事要对太子及众将士保密,万不可因此扰乱军心。皇上交代国事暂且交与贤王管理,等太子得胜回朝后再交付于他。”
齐妃说着,命人呈上了晏圣宗留下的诏书,在众人探究的目光里,当众展开,鲜红玺印如同血一般刺目,印在那明黄色的绢布上,她面色凝重,目光如炬紧紧盯着众人。
大殿上,众大臣面面相觑,纠结片刻后,有大臣带头拜倒,“既然是皇上的旨意,那臣等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齐妃点头,看似温和有礼,语气却是不容拒绝:
“本妃与贤王也是担心朝中有异变,故才隐瞒此事,为避免外藩以及叛军蠢蠢欲动,需紧闭宫门。未免打扰,宫外之人无召不得觐见。前朝后宫需全面封锁皇上病重的消息,不可诏告百姓。”
“遵命!臣等告退!”见状,顾誉及众大臣虽然心中疑惑,却也只得纷纷告退离开。
等众人皆退下后,贤王扶着齐妃落座,“多谢母妃!儿子一时失察,险些吃了亏,多亏母妃及时赶到。”
齐妃笑看他,“你我母子,说什么谢字。你放心,不论是好事坏事,母妃都留有后手。”
她们母子二人步步为营,费尽心血,眼看就要有望登上大宝,岂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一败涂地?
“母妃英明。”
贤王想起了那份诏书,忙问道,“母妃,您找到玉玺了?”
传国玉玺象征的是皇权,只要得到传国玉玺,他就可直接登基称帝。
齐妃摇摇头,“毫无头绪,皇后那里已经搜查过了,没有。”
贤王脸上的喜色瞬间消散下来,暗骂了声,又道:“是不是藏在了他处?”
这几日他们把整个皇宫寸土翻遍,始终没有找到玉玺,不知是被父皇藏在了哪里。
他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会不会在晏凤珠手里?”
父皇倒下后,他和母妃带人直扑坤宁宫,软禁了余皇后,又控制了各嫔妃,可没想到大公主晏凤珠却突然不见了,至今没有踪影,生死不明……
齐妃沉吟了片刻,摇头,“不会,先不说她只是一介女流之辈,手无缚鸡之力,岂能做得了男子该做的事情?再则,皇宫守卫那么森严,凭她一个人又怎么可能跑出去?也不可能说消失就消失了吧!”
贤王试问:“难道说,她已经……”
齐妃颔首,“宫中盛传,她是遭到了不怀好意之人的算计,丧了性命。”
贤王鼻子一哼,“这倒是可惜了!”
本来他还想用晏凤珠的命要挟余皇后那个老虔婆,毕竟骨肉连心,那个老虔婆总不能为了太子,坐视唯一的女儿陷入危险而不顾。
想到这,贤王看向齐妃,“听说今儿一早,那个老虔婆从坤宁宫里跑了出来?”
齐妃闻言冷笑一声,“说她有些神志不清,一大早就从寝宫里跑了出来,在坤宁宫又吼又叫,就跟失心疯了一般,对着看守的几个宫女又打又咬,随后跑出了坤宁宫,险些栽下城墙。”
“那个老虔婆惜命的很,又怎么会舍得去死?怕是又想弄什么幺蛾子了吧?”
“许是不想被关在坤宁宫活活饿死,所以才闹出了这么一出戏。”
齐妃冷冷一笑,“不必管她,让她闹吧。”
余皇后这个贱人,死了才好呢!
不过,一想到这个贱人居然也有今日,齐妃心里便觉得爽快。
这十几年以来,她就一直被这贱人压着拿捏着,这个贱人聪明一世,一定没有想到会让她扳回一局。
想起先前的事情,贤王疑惑的问道:
“可是,没有玉玺,难道方才母妃拿出的那份诏书是假的?”他始终惦记着玉玺的事。
“这本是一份盖好玉玺的空白诏书,当初你父皇与我情深时,曾允我想要什么全部可以写在这份诏书上。”
说到这里,齐妃神色微微黯然,皇上宠她时,也曾金银珠宝任她取,可他料不到,她想要的,从来不是那些银白之物。
“既然宫里遍寻不到,说不定传国玉玺已经落在太子手里了。”贤王目光阴郁了几分。
在他眼里,只有自己才配那个位置,晏子风何德何能?私生活糜烂,曾经还曾为了一个花魁娘子被父皇责骂、史官弹劾,凭什么配上东宫之位?
就因为他是皇后肚子里出来的嫡子?自己还比他早出生了几年呢!
他才是长子,在他眼里,他比晏子风更优秀,更适合继承大位!
“父皇康健时,我可以不争,隐忍不发,但现在,我要他死!”贤王紧握双拳,喃喃自语道。
只要杀了太子,找出玉玺,他便能登基称帝。
“既然要做,就要做到万无一失,如有哪怕一丁点威胁,就有可能前功尽弃。”
齐妃嘴里说着,眸中射出一道厉光,“听说,太子妃要生了……”m.cascoo
到那时,皇室又会有新的嫡子了。
“母妃多虑了”,贤王不以为然:“不过一个婴孩儿能有何威胁?何况还不知道是男还是女呢。”
齐妃摇了摇头,“虽是婴孩也万不可小瞧,您可知道,如果太子死了,这次若生小皇孙对于整个大晏来说都意义非凡。”
“父死子继,人伦纲常。也就是说,太子一派以及那帮武将,定会拥戴太子妃所生的皇孙当皇帝!”
“以史为镜,即便日后你能成功登基,江山定然不稳。”
齐妃低缓的嘱咐道,眸底一片沉冷,“咱们必须把太子妃给除了,连着太子妃肚子里的孽种也不能留,否则,必有后患!”
“既是如此,人不能留了……”贤王心道:可惜,素闻晏子风对他那太子妃宝贝得紧,他还真想尝尝他的女人什么滋味儿。
齐妃听他这么说,放下心来,压低了声调:
“一个女人生孩子时,本来就是在鬼门关前打转,如果不想让她活着,那么到时候只要稍微做点手脚,一尸两命,查无可查。”
“儿臣知道该如何做了。”贤王理顺衣襟长袖,露出了一丝奇异的微笑。
齐妃点点头,抬头望向窗外,此刻原本晴朗的天空已经暗了下来,乌云密布,天气暗沉,预示着一暴雨将至……
第三百一十八章 掉包
残阳如血,在一条密林里的小道上,石头和沈南阳两人正策马奔腾。
陌上花开正艳,远山之上桃红柳绿,接连成片,本是大好的风光,奈何两人却无心欣赏,只单紧拉缰绳,一前一后,飞快地驰骋。
沈南阳边行边不着痕迹的瞥向身后的石头,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石头的胸口。
石头怀里乃是沈芙蓉交代他们送去边关的书信,石头一直藏在身上,晚上睡觉时书信也不离身。
视线又在石头身上打了个圈,沈南阳坐正身子,又甩了一鞭催马儿快跑,顿时,风在耳边“嘶嘶”啸叫,两旁的树木纷纷向后涌去,马儿后扬起阵阵灰尘。
不久后,路经一条小溪,沈南阳一把勒住马缰,在那停了下来,回头对石头笑道:
“跑了这么久,马也都累了,不如咱们在这儿歇歇脚?”
石头顺着往前看了看,随即点点头。
这一路上他们一直赶路,碰到客栈也不敢入内休息,唯恐耽误了东家交代的大事,饿了也只是吃了点干粮,确实也是累的不行。
二人催马来到河水近前,只见河水清澈见底,底下的游鱼细石历历在目,阳光洒在河面上,投下金辉点点。
沈南阳率先翻身下马,在河边蹲下来,捧起河水,洗了把脸,然后掸掉身上灰尘,皱着眉头看着正东茫茫荒野嚷嚷起来:
“这骑马快是快,但这灰也太大了。”
石头抹抹脸上的汗,先把马儿牵到河边喝水,又将马儿拴在河边的树干上,这才返回来蹲下,捧起河水喝了一口,随后在河边找块石头坐下,深吸一口气后说:
“没办法,形势所迫嘛,再说此事事关重要,时间耽误不得……”
他说着一转头,却见沈南阳不知何时趟水走到了河道里,此时突然身子一歪,“咚”的一声,直直跌进了水里。
看到这一暮,他顾不得许多,急忙将一直藏在身上装书信的小竹筒掏出来放在地上,快跑几步镗下水救人。
“你怎么样?”
石头奋力将沈南阳拖上岸,还好,沈南阳只是呛了几口水,两人身体上添了几抹轻微划伤。
过了一会儿,沈南阳才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丝笑容:
“抱歉,刚才一路狂奔,出了一身的汗,感觉整个身体都在冒热汗,打算趟趟水凉快凉快,不想忽然感觉到一阵眩晕感……”
“想必是这几天忙于赶路你太累了,你什么都先不要说了,我去给你找药。”石头见他脸白得厉害,想起了东家曾留给他们的大补丹。
沈南阳点了点头,见石头转身赶去栓马的树旁,看样子是要将马背上的包袱拿过来。
他眼中凌厉的光一闪,双手一翻,袖中藏着的竹筒滚落出来,随之,地上原本被石头安放的竹筒便到了他袖中。
“沈大哥,这颗药丸能恢复体力,你吃下疲惫便能一扫而空!”片刻后石头折回来,扶起沈南阳喂下药丸。
看沈南阳面色比刚才好多了,石头放下心来,这才想起刚才被自己放在地上的信筒,慌忙低头找寻起来。
“你是在找这个吗?”
就在这时,沈南阳将一个竹筒从地上捡起来,递到了石头眼前,“仔细些,蓉妹妹不是交代,这书信务必要交到萧将军的手中么,可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筚趣阁
递到一半好像想起自己手上的水渍,他忙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可是他才从河里爬出来,衣袖更是一滩水痕……
石头抽了抽嘴角,接过竹筒又在自己的胸襟擦了擦,“还好这种秘制信筒做过防水补漏,不怕潮。”
沈南阳咧嘴一笑,“我感觉好多了,咱俩还是赶紧上路吧,莫要因我耽搁了。”
石头左右看了看,“我去找点柴火过来,生一个篝火,烤干衣服再赶路不迟。”
衣服烤干之后,再穿在身上,这样才不会生病。
***
赤日炎炎,这天闷热的要命,像是凝固住了似的,一丝风都没有。
太子府中。
太子妃凤七满面愁容,“如今圣上病重,太医们束手无策,前朝有贤王监国,后宫可不能被齐妃夺了去,否则再没其他人立足之地了,我得想办法把困在坤宁宫的母后救出来。”
如今京都里面的形势,并没有因为皇上病重的消息被揭发而发生好转,皇上病的越来越重了,局势也越来越不妙。
京城有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感觉,所有的朝臣都不敢有大动作。
一时间,与贤王有过节的无不人人自危。
对此,沈芙蓉也只能暗叹一声说道:
“如果能有人与你我里应外合的话,自然有一些机会,可我听说后宫的各宫主子,除了按规定在安福殿为皇上祈福以外,全都遵照齐妃之令回去抄写经卷,无一敢抗命。”
“现在这局势,我们都奈何不得,但愿后面会好起来,唯一庆幸的是,皇后娘娘毕竟是皇后,没人敢真的伤她分毫。”
有些事情只能这个样子,所以暂时除了隐忍,没有其他的办法,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候,谁也不知道该当如何。
凤七双眼涨的通红,她咬咬唇,还是不甘心,“皇上的情形不太好,我想去皇宫探望一番……”
“小祖宗,你就别闹了。”
沈芙蓉看着她已经滚圆如球的肚子,无奈劝道:
“你身子重,受不了颠簸,那步辇抬得再是平稳,也还是有风险的,何况万一居心叵测之人藏匿在其中,那就麻烦了。这可是你和太子的第一个孩子,难道你忍心置他于危险而不顾?”
此刻的京都就像一把剑悬在了头上,不知这把剑什么时候会放下来,谁都不知道以后还会有什么样糟糕的情况发生。
她可不能让凤七去涉险,何况这个时候,谁都不知道皇宫里面到底是怎样的。
听沈芙蓉提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凤七顿时泄了气。
怀这个孩子让她的身体大不如前,有时候吐得昏天黑地差点晕死过去,可是每次摸着肚子又会觉得心安。
孩子就是她的命,她不敢用孩子的安危去赌。
“还有,你这两天收拾一下,带上贴身的丫鬟与侍从随我去将军府上住,万一后面真的局势失去了控制,我得保护你的安全。”虽然现在还没到最后的时刻,沈芙蓉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第三百一十九章 守护
沈芙蓉有些烦躁,她原本想着将皇上病重的消息揭露出来,也可让人知晓贤王觊觎皇位,表面上仁义道德,实则里表不一,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朝臣们是不会坐视不管的,届时贤王处处受制掣,便不能再把持朝政,随便乱伤无辜。
可谁知造化弄人,齐妃居然拿出了皇上留下的诏书,不仅让太子平了边关战乱才能回朝,更让贤王能正大光明的代替太子管理国事。
这一石二鸟,果然是高,不愧是在后宫一直屹立不倒的女人。
如今形势逆转,她们更需格外的警惕几分。
可凤七听了沈芙蓉的话,却是扑哧一笑:
“莫要开玩笑了,你见过哪个太子妃往将军府上生孩子的?”
见沈芙蓉还要说什么,凤七立刻打断了她:
“好了,我知道你担心我。我好歹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妃,肚子里怀的可是大晏皇朝的小皇孙,哼,谁敢害我!”筚趣阁
“何况,太子出征之前,已经寻了妥当的接生嬷嬷照顾我生产,府里也至少提前两个月就已准备好产房,你若实在不放心,到时候尽管来府里为我压阵助威。”
这么一说,的确也是有些道理的,沈芙蓉被她逗笑:
“好,到时我一定来给你助威,带着新风阁的姑娘们站院里,排成一排大声喊:加油!快生!加油快生……”
凤七捂嘴笑,“那人家还不以为你们失心疯了!”
二人笑作一团,心情轻松了不少。
临走时,沈芙蓉还是有些不放心,再次朝凤七叮嘱道:
“你可要小心谨慎一点,如果有事,就第一时间通知我,你知道我很快就能赶过来的。”
她每天晚上都很晚才休息,几乎整天都让人在太子府和将军府四周巡视,恨不得掌握京都所有的动向。
这个时候也只能小心翼翼的,每天都打起精神来,真等出事就晚了。
凤七点点头,温柔的答应:“好啦,我知道啦,放心,不会有事的。”
……
从凤七的院落走出来,受沈芙蓉影响现在事业心极强的十月还在担忧:
“夫人,咱们下一步打算如何?”
沈芙蓉笑了笑,轻轻吐出了八个字:“瞒天过海,随机应变。”
十月颇为佩服地点点头,然而下一秒,却拽住了沈芙蓉的袖子。
沈芙蓉脚步停住,抬头一看,只见一副不食人间烟火打扮的玉筝正端着一个托盘,朝着她们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看着愈走愈近的丽人,沈芙蓉讥讽地笑了笑。
这个玉筝身上穿的虽是并不艳丽的素色衣衫,却是用名贵的银蚕丝缎织成,虽然看着不起眼,可却是价值不菲。
再瞧她手里握着的一串玉珠串,也是珠子颗颗莹白无暇,一颗颗如同晶莹饱满的葡萄一般,一看就并非凡品。
如此精心打扮自己,又哪里有一点潜心礼佛的样子?
玉筝此刻也看到了沈芙蓉主仆,她迎面走近,冲二人草草行了个礼,便欲越过二人往前走去。
前面便是凤七的院落了。
沈芙蓉喊住她:“玉筝,站住!”
玉筝顿在原地,一时脸色颇为不快,“萧夫人有何吩咐?还有,小女子改了名字,以后萧夫人可以唤我——韩清笙。”
韩清笙,清笙,轻生?这名字改得不太好啊。
沈芙蓉扫了眼她手上端着的托盘,上面放着几盘点心,都是寻常的小吃食:“这是要送给太子妃吃的?”
玉筝神色平静,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冷淡:“正是!”
沈芙蓉慢条斯理的开口:“你拿回去吧!以后不要再送了。”
这个玉筝还真是不消停,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她与凤七不合,现在竟然又跑来给凤七送吃的,谁知道她会不会下毒。
岂料,玉筝听了她的话却是突然一笑,那笑却没有几分温度:
“萧夫人是怕我会对太子妃不利吗?”
看着她这堪比川剧变脸的功夫,沈芙蓉惊了。
哎呦,快别笑了,好踏马渗人,算你猜对了行不行。
见沈芙蓉一直不说话,只盯着自己看,玉筝慢慢把笑容收起来,随便拿起一块马奶糕就往嘴巴里塞。
“我保证没毒,不信我吃给你看。”塞了满嘴糕点的玉筝如此说着。
她长得娇俏可爱,如此模样并不让人生气反感,反而让人怜惜。
可惜,沈芙蓉生不起怜惜之情。
在凤七的安危面前,可怜算什么?
心软只会让自己以及亲友丢命。
“没毒,太子妃就必须要吃吗?”
沈芙蓉轻笑,“还是说,你做的香茗和茶点别有风味?”
玉筝闻言脸色微红,她哪里会做什么别有风味的糕点?连这两盘点心也不过是她路过大厨房时,顺手端来的。
自从知道太子妃就是凤七后,她心里就恨得要死,那个贱人真的是好深的城府,好狠的计谋,好会演戏与伪装!
不仅勾走了她的男人,还把她像个傻子一样耍。她又怎么会让她平安无事的生下孩子!
可是她才想要去接近她,就又被眼前的沈芙蓉坏了好事。
玉筝抓着手中的珠串,心中满满都是压抑不住的怨恨和不甘,抬头狠狠地瞪着沈芙蓉:
“你为什么非要跟我过不去?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难道一点点善心与怜悯之心都没有吗?”
呵,敢问您是蚂蚁花呗托生,全世界都欠你的吗?
沈芙蓉不觉冷笑,她的温柔和善良,只留给值得的人!
她勾唇,嫣然浅笑:“这就沉不住气了么?心浮气躁,又只会拈酸吃醋,只会靠色相侍人,段位太低,莫说太子妃,就是我也是瞧不上的。”
玉筝瞪大眼,脸色一下苍白如纸,像是不敢相信一般看着沈芙蓉。
沈芙蓉抬脚,慢慢踱到玉筝身边,勾起她的下巴,仿佛勾起一条溺水的鱼儿:
“那些无聊的宅斗把戏,最好消停些!”
“不瞒你说,我家将军走时,还是给我留下了几个高手暗卫的,你若执迷不悟,我便杀,无,赦。”沈芙蓉说着,在玉筝细嫩的脖颈处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玉筝看着她,惨白着脸抖了抖。
沈芙蓉松开手,带着十月径直向外走。
禁锢玉筝身体的力量消除,顷刻间,她咚地一声瘫软在地上。
而在长廊的另一边,此时躲在暗处的浣衣局管事黄婆,已经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第三百二十章 合谋
淡淡地瞥了一眼早已落在地上的托盘,以及那四散八落的盘中点心,黄管事想了想,从暗处缓步走向明处,站定在瘫软在地的玉筝面前。
玉筝这才发现她,不禁冷笑一声,抬头对上黄管事闪着精光的眼眸:
“躲在暗处这么久,是专门想看我笑话的么?怎么样?对你看到的一切可还满意?”
因为上次玉筝害她受责罚的事情,黄管事原本也是恨极了玉筝,但是在共同利益面前,即使是先前还在争斗的二人,也是可以结成同盟的。
因此,她摇摇头,“自古成王败寇,上次的事老奴并不怪姑娘,又何来看笑话一说?”
见黄管事目光诚恳,玉筝猜不透她又在打什么主意,脸色缓和了几分,但语气仍旧有些尖酸:
“那你找我什么事?我可不记得咱们有什么交情!”
黄管事左右看了看,放低音量:“贤王殿下想见见姑娘……”
玉筝心里一惊,却还保持的镇定地模样。她缓缓站起身来,脚踏在地上时,是一阵暂时的虚浮。
按了按额头,她盯着黄管事看了数秒,硬声道:“哦?我与贤王殿下素不相识,怎会见我?你可知是何事?”
黄管事一脸笑意,声音在她身边压的很低:
“是好事……”
“……如今贤王殿下正是用人之际,老奴可没少为姑娘美言,往后,姑娘若是发达了,莫要忘了老奴才是。”
等她说完,玉筝淡淡开口:“烦请黄管事转告贤王殿下,玉筝人微言轻的,恐怕帮不上殿下什么忙,要是我不自量力应了,到时候怕是就骑虎难下了。”
她和贤王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面,却算不上相熟。
更何况,以贤王的身份与如今的地位,不管找谁帮忙想必那人也不会拒绝,可是却单单找到了自己,想来不是什么轻松事。
黄管事闻言笑笑,好似并不意外:
“玉筝姑娘也别这么急着拒绝嘛,不如先听老奴唠叨几句。”
“老奴从皇宫又到这太子府,算起来也有三十余载了,耳朵还算灵光。”
“先不提那难缠的萧夫人,单说太子妃是如何对待姑娘的,府里上上下下都是有目共睹的。”
“太子妃也太善妒了,害得姑娘不得不离开太子身侧,转而入了浣衣局受苦,去干那只有下等的人才干的最脏最累的活。”
黄管事满脸疼惜,“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委屈,姑娘难道就真的一点都不想报仇吗?”
“呵呵,不甘心又如何?当年我身居高位,尚不能有所作为,如今,我沦落到如此田地,我拿什么跟她斗?”提起当年,玉筝恨得要死。
她曾经不顾一切的试过,但到最后却换来了这样的痛苦,她的自信被狠狠地击得支离破碎。
“只要姑娘有这个心,老奴愿倾尽全力,助姑娘一臂之力。”
黄管事信誓旦旦,满脸疼惜。
“我是真心为姑娘着想,姑娘如今的处境,着实堪忧啊。”
“姑娘貌美聪慧,难道真的甘心年纪轻轻就身入佛门?”
“心爱之人拱手让与他人,姑娘难道就这样善罢甘休?”
“其实,姑娘也不要觉得难办,只需听令行事就可,贤王殿下已经明言,事成之后,会给姑娘应有的体面与尊贵。”
……
黄管事不再说话,周遭很静,玉筝也并未再开口。
此时她头发有些微乱,衣衫也沾了灰尘,可她却顾不得收拾自己,只随手捡起地上的糕点,心不在焉地掰着丢到池子里喂鱼。
鱼群欢腾跳跃,把水波溅的老高,生命力无比旺盛。
半晌后,玉筝似是下定了决心,她将手里的糕点尽数丢进池中,轻轻拍干净手,走至黄管事身边,嫣红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微弧:
“黄管事的心意,玉筝感激不尽,日后还要多赖黄管事护持。”
见玉筝终于想通了,黄管事微微一笑。
她早就看出来这个玉筝是不安分的,在这个女人身上,能看到一股久违了的狠劲儿。
她要干一件大事,一件秘密的大事,十分需要这样的狠角色来做自己的合作伙伴。
***
自贤王执政后,京城没少出乱七八糟的事儿,沈芙蓉清楚他肯定会在太子出征的事务上作妖,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本该送往边境的粮草被劫了。
据说是下起了大雨,运送粮食的粮队绕道前往雨棚避雨,谁料突然冲出大批的土匪劫粮。
因雨雾太大,所有山匪都蒙着面,没法辨认,连日来筹集的粮食便至今下落不明。
沈芙蓉当时便心中生疑,这么大笔钱粮,朝廷难道没有准备?还是存心让人劫?
何况,粮食就是在城外丢的。京都城眼皮子底下也敢有人劫粮,劫走的还是朝廷的军粮,土匪是太疯狂还是真的胆大包天?
要知道,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敢劫前线的粮食,一律死罪。
她便怀疑,定是城中人所为,故意佯装成土匪行事。
所以她不惜动用了京城埋藏已久的暗桩,从源头查起,一丝丝抽丝剥茧,终于发现,原来,所谓的劫粮案,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这批本该运往前线的粮草,早已被人悄悄的运去了城外的一个别庄。
而所谓的运粮队车上装的,不过是一袋子一袋子的糠粕罢了。
而在出事之前,这批粮食便被转运走了,大概是为了防止消息走漏,别庄里的人全都被灭了口。
粮食的去向也查无可查。
“这件事一定和贤王脱不开关系!”沈芙蓉咬咬牙,强压心中的怒火。
对朝廷里的事了如指掌,又在短短时日,把所有印记彻底抹除,能做到如此地步的,除了贤王如今这个掌权人还能有谁?
黎夜玉也是恼怒道,“他明知那粮食对军中多重要,还如此行事,实在可恨。”
不过事已至此,明知是何人所为反而不能追究了。
沈芙蓉轻皱眉起身,“宫中可有口信传出?”
黎夜玉点点头,上前一步,“粮食被劫后,贤王日日召集文武百官商量对策。只是现在大晏皇城内粮食储备很少,议来议去,无非就是追回粮食、筹措军粮。”
追回粮食?
沈芙蓉听着冷笑一声,叼走的还能给送回来不成?无非就是做做样子罢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秘密
至于筹备军粮,购买粮食需要钱,她可听说户部尚书早就跳出来,说国库没有银两,延迟筹措军费。
连筹措军费都延迟了,购买粮食之事只怕更是只能延误了!
没有粮食,就等于截断了战场的补给。
兵家常言:兵马未到,粮草先行。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村夫也难打无米之仗。粮草是军队的打胜仗的必要保证,没有粮草的保证,不仅会使军队吃不饱,更重要的是会动摇军心,使其不战而败。
到时候物尽粮绝,城池沦陷,等待边关将士的岂不是面临灭顶之灾?
想到这里,沈芙蓉眼神缩了缩,冷声道,“朝廷是指望不上了,咱们现在只能靠自己。”
十月闻言也凑过来,“夫人,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筹钱买粮!”
沈芙蓉已在心中做出决定,坚定道,“京都及其附近粮食储备甚少,咱们就从盛产粮食的江淮一带去收粳米籼米、新米陈米,买够了粮食再运送到边境。”
“可这买粮的银钱毕竟不是小数目。”十月脸上带着忧心忡忡。
她们去哪里筹来这么多钱?难道夫人要变卖家产?
银子……明泽湖!
灵光一闪,沈芙蓉猛然想起了当初明泽湖落水后,无意中发现的水底大金库。
她当场笑出了声!哈哈哈,老天开眼,让她发现了这么大一个秘密,这一次,她要把那些金砖搬空!
……
明泽湖,浩浩荡荡,湖水悠悠,一望碧波千里,几缕清风从湖面而过,吹起阵阵涟漪。
沈芙蓉双手叉腰,站在船头遥望远处,慢慢吐了口长气。
她身上穿着自制的潜水衣。古代衣服面料没办法做出潜水服,她只能找了一些轻便、弹性好的黑锦做了一套紧身衣。
好歹穿上,行动会更加方便,也能保护身体不被尖锐的东西划伤。
她的身材很好,披风下包裹着她的潜水衣描画出她纤细曼妙的曲线,宛如一条美丽动人的鱼儿。
船很快行到了水下金库位置的附近,沈芙蓉热身后,解下披风“扑通”地跳下了水。
紧接着,是柔软而细密冰凉的湖水,溅到了她的脸面上。
黎夜玉抓紧了船桨,满脸担忧之色,“夫人,小心啊!”
沈芙蓉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憋气下沉,穿着黑色潜水服动作熟练地穿梭于波光粼粼的水里,优美得如同美人鱼一样。
和浑身紧绷的黎夜玉相反,十月倒是很新奇,她趴在船头低头看着绿色的湖面,半晌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包鱼食,抓起一把撒向水面。
花花绿绿的鱼们闻到香味,马上一拥而上浮到水面,争先恐后地游过来,自由自在地进食起来。
“你在干什么?”黎夜玉看得秀眉微蹙。
十月侧身看向她,认真解释道:“这些饥饿的小东西浮到水面来,夫人在水底下就安全多了。”
黎夜玉抽了抽嘴角,对十月的幼稚,她只能朝天翻个白眼。
水面上被摆动的鱼尾溅起朵朵水花,水底下,却是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沈芙蓉双腿踢着水,整个人如一只灵活的鱼儿一样,缓缓的朝着心里默默记住的位置游去。
很快,她便发现了一处水草的缝隙间,隐约发出的金色光芒。
加速游向光芒处,双手轻轻挖下去一层沙泥,一片金光灿灿就这样暴露在眼前。
沈芙蓉莞尔一笑,幸好,这些金块还在。
重新拢了拢水草掩藏好金块,她正欲转身回去,一只手突兀的伸了过来,从身后扣住了她的腰。
难道湖底早早的就有人在了?她刚才怎么没发现!
沈芙蓉的身子一激灵,下意识的拔下簪子去扎扣腰的手,那手却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猛然从腰际抬起。
沈芙蓉飞快地抽回簪子,又从左肩越过,簪尖直抵身后之人的胸口,对方闪过,却是直接低笑出声。
直到他笑,沈芙蓉才侧首抬头看向了他这个“偷袭者”,却在碰触到他视线的那一刻惊怔住了,是许久不见的余重楼!
他动了动嘴。那口型是:“真、狠、辣。”
沈芙蓉却面无表情地用口型对着他说道:“学着点!”
看得目瞪口呆的余重楼:“……”
随着水流在湖里悠悠地穿梭着,两人一前一后游出湖面。
十月忙和黎夜玉一起将沈芙蓉扶上船,余重楼也被他的小厮拉上了与她们并排的一艘小木船。
十月为沈芙蓉披上披风,又接过黎夜玉递过来的毛巾,为沈芙蓉擦拭头发,嘴里快言快语地说道:
“婢子们原本在这里等着,恰巧遇到了泛舟湖上的余公子,余公子许是瞧见婢子和黎夜玉两人焦急在船头寻觅,误以为夫人落了水,不等婢子二人解释,竟一头扎入了湖水之中……”
沈芙蓉垂眸,没有说话。
自成婚后,她故意跟余重楼保持距离,余重楼那么精明的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故他们虽然同在京城,却犹如相隔天涯。
沈芙蓉的心绪变得复杂起来,依今日看,他仍旧关心她,而她也是盼他好的。
她还是希望,他们能毫无芥蒂如兄妹朋友般相处。
等沈芙蓉收拾妥当,余重楼从另外一艘船上过来,两个人四目相对,同时出声:
“那些金子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打算把湖里的金块运去江淮买粮!”
话罢,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出声。
真好!
他没有隐瞒、没有欺骗,而是坦白相告自己也看到了那些金子。
而她也不打算瞒他、避他,打心眼里相信他。
沈芙蓉顿了片刻,把她查到的贤王自导自演致军粮“丢失”的事儿,就竹筒子倒豆子一股脑全给余重楼说了。
余重楼没有愤慨激昂,只是静静听着,什么都没说。
末了,他深深吸了一口,像是自嘲般低笑一声,“当你手中没有权力,早晚都会成为别人的鱼肉。”
太子及其亲军不在京中,他们现在的力量相较于掌权者过于弱小。
“哎哎哎,别这么消沉,又不是没有翻身的机会。”沈芙蓉直视着他的眼睛,坚定地说道。
一般情况下,她不会去主动招惹别人,但别人要是招惹她,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反杀。
忍气吞声?卧薪尝胆?不存在的!
第三百二十二章 危机
余重楼揽手,沉声:“说说你的计划,你打算怎么做?”
沈芙蓉浅浅一笑,开口道:“你也知道附近城池囤的粮米,基本都用于此次军粮筹备,我的想法是兵分两路,一方面暗暗查寻丢失的这批粮草到底落往了何处,另一方面从盛产粮食的江淮一带去收粮米,总之,必要筹够了粮食运送到边境。”
余重楼点头,无比认真:“我能帮什么忙?”
“还真有事请你帮忙……”
沈芙蓉简明扼要把凤七的情况说了一下,又唉声叹了口气:
“凤七即将临盆,如果我离开京城,最不放心的就是她,你要替我照看好她。”
余重楼笑着说:“你若放心,不如由我去江淮购粮,你留下照顾凤七,你们同为女子,也更方便些。待我购齐粮米,必亲自押送前赴战场。”
“那便辛苦你了。”沈芙蓉爽快答应道。
这样也好,余重楼在外历练多年,比她更会做生意。
见她答应,余重楼长舒了口气,片刻后眼神也再次坚定了起来,说道:
“贤王此人向来不择手段,我担心他为了削弱太子的力量,会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你最近尽量不要出府,去哪里也多带些人手,莫要单独行动。”
沈芙蓉明白,他是怕贤王狗急跳墙,对她对手。
“不至于吧!我又不是太子的什么人,抓我有什么用?”
“如果贤王抓你当诱饵,来引萧将军上钩呢?”
“这……”
她若有危险,萧天陌肯定奋不顾身回来救她,到时候他落到贤王手里,贤王肯定不会放过他。
处置了他,等于斩掉了太子的左膀右臂。
沈芙蓉郑重道,“知道了,我一定会小心的。”
“嗯!”
“假如,我是说假如啊,我若被贤王控制,你一定要设法告诉萧天陌,千万不要傻傻的自投罗网,听到没?”
余重楼听了,眸光深邃地看着她,沉沉的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
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不必告诉任何人,他会来救她的,哪怕是死,他也会陪着她。
余重楼上一秒还沉浸在英雄救美的遐想中,下一秒便听到沈芙蓉脆声声一句:
“提前祝你一路顺风。还有,男孩子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
余重楼:??我看上去很柔弱吗?
***cascoo
很快,余重楼就收拾好离开了京城。
黄昏之时,残阳夕照下,暮云更显寂寥。
“夫人!”
十月匆匆进门,满脸堆笑,“喜报传来,咱们将军英勇无比,说是已经将丢了的城池夺了回来,现今敌军被赶至江边,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把敌军打得滚回老巢。”
沈芙蓉莞尔一笑,萧天陌的确机智过人,脑中的计谋赛过诸葛,她对此也十分的佩服和钦佩。
只是不知道他看到她的密信没有,为什么还没有给她回信?
“夫人,不好了!”
好消息还没来得及庆祝,黎夜玉又带回来了一个坏消息:贤王带人包围了新风阁。
沈芙蓉心下一跳,果然,贤王这到底还是沉不住气了。
匆匆赶往新风阁,沈芙蓉发现门还是敞开的,而且外面围满了人,就听到有女人歇斯底里地哭喊,什么内容一句也听不清。
她立刻不顾一切地冲进了门,只见清风阁的姑娘都被押着跪在了大堂,一把把明晃晃的长刀架在她们的脖子上。
年轻姑娘们吓得花容失色,眼泪把妆都给弄花了,哭成了一个个大花脸。
而在大堂中央,贤王正扒下了清岚的一侧衣领,脑袋凑在她的脖颈间,阴恻恻的冷笑道:
“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本王是不会亲自上门的,就看你识不识时务了!”
清岚整个人脸色惨白,她下意识攥紧拳头,冷汗直冒,“……贤王殿下在说什么?清岚听不懂……”
“还想装傻?”
下一瞬清岚便被掐住了脖子,贤王眼神里面满是让人可怖的神色,带着暴戾与狂躁,“本王看你是不想要活了!”
“住手!”
看见这一幕幕,沈芙蓉的整个双拳血液喷张,青筋爆起,攥紧了拳头,都快要榨出血了。
贤王回转头来,见到是她,他松了箍着清岚脖子的手,随即勾唇冷笑道,“萧夫人,你可算是来了。”
原来,这场大局,只为等她入瓮。
沈芙蓉毫不退缩,上前几步,声音清丽冷淡:“光天化日之下,贤王殿下这是做什么?”
见她来了,浑身都在发抖的清岚,眼泪终于大颗大颗的滚下来,她嗓音嘶哑着,先一步急声开口道:
“东家,贤王殿下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流言,硬要说咱们新风阁藏有什么情报组织!”
“哼!”
贤王并不在乎清岚快言快语地提前与沈芙蓉通气,他重重一甩袖子,摆出了一副等着她们认罪伏法的样子。
听清楚了清岚的话,沈芙蓉顿时心中大惊,她知道对方来者不善,却没料到这么棘手。
清风楼情报网是天大的秘密,尤其是在这个时候,这秘密是绝对不能暴露的。
究竟是贤王嗅到了什么风声,还是她们内部出了奸细!
但是,此刻她来不及去猜想这些。
要知道,在皇权独断的古代,只有皇家能设鉴查院,除皇帝外,另设暗查情报机构,毕竟是不合规矩的。
如果此时被狠毒阴险的贤王发现,极有可能就此被他诬陷成“谋逆”的大罪。
“贤王殿下想必弄错了,我们新风阁是做正经生意的,根本没有什么情报组织。”沈芙蓉矢口否认。
她言语平静,甚至带了些冷淡:
“我不知道这是你从哪里听来的流言蜚语,不过这种话请你以后不要再说。”
“我们新风阁年年按时缴纳税银,抗灾捐银,每月十五还会搭棚施粥,就算没有天大的功劳,也不是没有苦劳。”
“我夫君振威将军萧天陌,知道大晏国边境危险,急忙随太子赶去边关守城,他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保家卫国,他的家眷岂容人如此随意欺辱!”
“你虽贵为王爷,却不分青红皂白就带人动粗,端的是什么道理?”
她这话,说的肃然威严,颇有几分的气势,围观的人群都忍不住纷纷议论起来:
“听闻振威将军萧天陌刚刚从战场立了功哩!”
“这样英雄汉子的家眷,理应妥善照顾,这怎么还欺负上了。”
“就是,折辱武将家眷,若是传到军中,绝对会士气低落,必将祸及许多人……”
第三百二十三章 御赐
百姓们的议论声极大,贤王变了神色,脸上闪过恼意。
他没想到还有人骨头如此硬,在眼下也敢不把他这个王爷放在眼里,逐怒不可遏地举起茶盏,狠狠向沈芙蓉掷了过去:
“大胆,本王做事岂容你置喙!竟敢煽动百姓情绪,你有几颗脑袋?”
黎夜玉原本站在人群中,见状忙闪身挡在了沈芙蓉身前,她用袖子把茶盏一挡一送,便甩在了门前的空地上。
茶盏落地应声而裂,滚热的茶水飞溅一地,周遭百姓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在多言,但望向贤王的眼神里愤怒和不满更甚。
贤王看向坏了自己“好事”的始作俑者,见对方也是一个女子,一身黑色侍卫服,扎着高马尾,眼神冷淡,毫无波澜,五官端正,有几分霸气。不知为什么,让他莫名感觉有几分熟悉。
因为黎夜玉的及时出手,沈芙蓉没有受伤,只是被茶盏里泼洒出来的热水稍湿了袖子。
她上前两步,把黎夜玉挡在自己身后,站得笔直端正,面无惧色地看向贤王,冷声道:
“我乃皇上亲封的长宁郡主,又是出征在外的将领之妻,贤王殿下一言不合便公然用热茶行凶,置朝廷律法于何地?置圣贤书于何地?”
“你说我新风阁内藏有情报组织,可有什么证据?如果没有,就是污蔑!那就不要怪我到皇宫前去击鸣冤鼓了。”
贤王听到这,总算有了一点收敛。
他是想借机收拾沈芙蓉和萧天陌没错,但并不想要把事情闹大,弄得百官皆惊。
“本王收到密报,言新风阁内存鬼祟之事,所以才来查看一番,原本也是想还你和萧将军一个清白的,但是看你现在的恶形恶状,本王倒是可以断定——定有谋逆之事!”
谋逆?!
围观的百姓们心中一惊,怎么都没想到,一个供人休闲娱乐的场所居然会牵扯进谋逆造反这样诛九族的罪行。
沈芙蓉看着贤王,冷冷一笑,看来她料的不错,他就是专门来栽赃陷害的。
“贤王殿下,请您慎言,不然,我就要和王爷去朝堂上,在文武百官面前,论个是非公道。”
“哼,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自己做的事情无人知道吗?”
贤王转眸看了沈芙蓉一眼,声音冷冽,“如今你百般抵赖也无用!本王数三声,你若是不说,本王就直接让人搜了!”
沈芙蓉似笑非笑地道:“不必数了,我自问清白,无愧于心。贤王殿下尽管带人搜便是了,不过我这新风阁都是贵重的东西,还希望大家动作轻一点,若是弄坏了什么,我也不介意去文武百官面前与王爷算一算账。”
贤王皱了一下眉,不欲再与她多做纠缠,随即手一挥,对左右喝道:“还不速速去搜!”
他话音未落,立刻有两队卫兵脚步匆匆,很快冲上了二楼。
他们目标非常明确,什么搜查?根本就是直奔二楼库房而去的。
而那里,原本是她们清风楼情报网的秘密基地。
沈芙蓉目光一沉,清风楼内部竟是真的出了奸细。
顾不得多想,她转头吩咐清岚和十月二人:“你们也跟去看看,咱们不做亏心事,可也不能让人污蔑了去!”清岚和十月忙也跟上。
贤王闻言冷哼了一声,一甩袖坐在了椅子上。
黎夜玉寸步不离的守护着沈芙蓉,面上却是忧心忡忡,“夫人……”
沈芙蓉安慰地捏捏她的手,看了眼门外探头探脑的的百姓,高声道:“我们行的端,坐的正,谁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贤王讽刺的勾了勾嘴角,真是天真,私设情报机构就是谋逆,谋逆造反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今日若是证据确凿,他是可以直接动手抓人的。
等待是个煎熬的过程,讲究的是心理战术,谁在等待中乱了阵脚,那就是输的开始。
沈芙蓉给自己沏了一杯浓茶,抿了一口,心也渐渐镇定下来。
过了很久,搜查的队伍终于回来了,没有任何发现,这个结果让沈芙蓉暗自松了口气。
所幸,之前因为暗查军粮的事,为防她们清风楼在京城埋藏已久的暗桩皆被拔除干净,故她已经将情报组转移到了更隐蔽的地下,没有人能够发现,不然今天可就无法收场了。
“贤王殿下,你也看到了,我们清风阁除了姑娘,什么都没有。你这般兴师动众的闯来,却什么都没有搜到,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贤王闻言,霍然回头看向她,眼神狠狠眯起,迸射出强烈的杀意。
他虽然不解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本该搜到的没有搜到,但肯定是这个女人在背后搞的鬼,真是胆大包天!
沈芙蓉却一点都不怵,现在的局面她更有利!
“贤王殿下不会想仗着自己是王爷就为所欲为吧!这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们气势冲冲的冲进来,耽误了我做生意不说,还破坏了我们新风阁的声誉。王爷如此做派,传出去我们大晏不成笑话了吗?”她一激动,把以前在电视剧里看的台词都说出来了。
“就是,王爷就可以无法无王、为所欲为啊,真是太过分了!”
“这个世上,还有公道在吗?”
围观的人群中骤然爆发出愤怒的呐喊声,百姓们气愤填膺地由低声议论,演变成大声跟着附和。
贤王阴沉着脸色,直接起身走人。
带人踏出新风阁门口,他又阴恻恻地回首看了一眼门上挂的匾额。
那眼神,看的沈芙蓉心惊肉跳。
果不其然,下一瞬,他便让人把匾额摘了下来,随后就欲要往地下砸。
沈芙蓉立刻上前阻止:“贤王殿下,这匾额是圣上的亲笔御赐之物,摔不得!”
贤王狠狠一皱眉,目光转到了沈芙蓉身上,随后瞪大眼眸仔细看向手中的匾额,果然是他父皇的御笔,最后只能把气憋进肚子里,顿时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
“蠢的跟猪一样!”
贤王接连受挫,抬脚一踹,把气撒在了近侍身上,正中心口,那人飞出几步远,他冷冷一哼,指桑骂槐,“你也敢挡本王的道儿!”
走到巷口,他又突然转身看了眼,微眯起眼睛,“迟早本王要把这新风阁掀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冤家
而在贤王走后,沈芙蓉那副不怕事儿的模样立刻消失了。
她长吁短叹,苦思冥想。
余重楼说得没错,这贤王果真丧心病狂的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来了,贤王性子这般阴狠,以后只怕是不能顺当了。
看来往后她还要再小心一些,以免就成了竞位者们的炮灰。
***
九雁关乃西南边陲之地,刚经历了一场战火,荒芜奚落。
这里位于大晏王朝的边境,受到南蛮大军侵入,原本和平的景象被打破,成为最动荡的战乱之地。
因屡次战后会有贼匪入侵,加之常有流民聚集打劫,凶险是出了名的。
黄昏时分,乌云压顶,气温骤冷,几只山鹰尖叫一声,带着不屈和狂傲,窜入云霄,给这片荒芜的土地平添了几分肃杀。
一颗圆圆的脑袋从横着的一条土壁后探出来,身穿南蛮将领服饰的彪悍壮汉目光阴冷搜索着什么,满是油腻的脸庞挂着冷漠的表情,对生死的冷漠,很快又缩了回去。
不一会儿,哒哒的马蹄声就已传入耳中。
壮汉嘴角勾起带着一丝玩味的笑,露出几颗白森森的牙齿,深邃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声音的来源处,如同黑夜中捕食的狼带着幽幽冷光。
等了少许,那骑马的人已渐渐显出了身影,赫然正是跟随太子和萧天陌一起出征的行舟。
他着急的往大晏营地的方向赶,完全没有顾及到周围呼之欲出的危险。
奔跑的烈马被绳子绊倒,发出一声嘶吼摔倒在地,紧接着“嗖嗖”声响,竹箭齐发。
行舟在紧迫之际,快速拿起马背上的物品,脚踩马鞍起身在空中翻越数次,避过重重危险后落地。
在地上翻滚一圈,他拔剑而出,然后马上挺腰站起,但是没见敌人冲过来,他警惕的左右张望,突然脖子上一痛,顿时手脚发麻——竟是中了对方的麻针!
行舟犀利的眸子微眯,神情变得冷戾暴躁,他身上有一份重要的行军图,一旦落到敌人的手中,那么造成的后果将会是致命性的。
可奈何中了麻针后,他反应慢了不少。行舟面露厉色,紧紧的护着身后的东西,抬眸望去,只见前面不知何时出现了十几个南蛮士兵。
一个身穿南蛮将领服饰的彪悍壮汉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朝身后吼道:“都愣着干什么,给老子拿下!”
听到将令,南蛮士兵一个个拿着武器,疯狂的向行舟发起了进攻。
行舟连连后退,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他双臂双腿不停的采取防御姿态,虽然挡下了层层的攻势,可是却已经陷入了绝对的劣势之中,宛若惊涛骇浪中的一只小船,随时有倾覆的可能。
可是敌人步步紧逼,完全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加之麻针药效发作,他眼前的景象出现重影。
他晃了晃,忽然人影一闪,顿时就感到头皮一凉,他睁大双眼,这才发现一把大刀已经砍向他的头。
慌忙中,他只能随手一架,就地滚开,好歹躲开了迎面砍来的刀锋,再看才发现,竟是那位身穿南蛮将领服饰的彪悍壮汉。
而此刻,壮汉还那么站着,只是一行鲜红的液体缓缓留下,他的后颈上竟然插着一截雪亮的弯刀,然后,背对着他,缓缓倒下……
行舟回头一看,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一匹高头的枣红大马出现在她身后,马上一袭红裙的桃夭,目光冷淡地盯着他:
“哼,你以为你躲到这里就能避开我?做梦。”
行舟一愣。
桃夭已从马上飞身而下,顺手从壮汉后颈拔下弯刀,以极快的速度几下解决了剩下的南蛮士兵。
她杀人如割草,鲜红的血液像缓缓盛开的红玫瑰,从她娇嫩白皙的手臂上蔓延,随后滴落。
但是她却仿佛毫不在意一般,只抖起袖子随意擦了擦血迹,便手提滴血的弯刀一步一步,缓缓地朝行舟走近。
行舟干咽了口唾液,呆呆的盯着她那软弱无骨的手,这个丫头看似柔弱却心狠手辣,杀人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而且她没有丝毫的紧张和杀人之后的余悸,很平静,平静得就像是这样的事情早已经做过无数次……
晃了好一会,他才回神,那把带血的弯刀已架上了他的脖子上,他听见那个人开口说话:
“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模样?你不是很厉害,很会逃跑的吗?”
行舟心中一阵苦笑,他现在浑身上下都是伤口,衣服已破,浑身是血,的确狼狈至极。
看着眼前的佳人,他突然笑了一下:“你这是在心疼我吗?”
桃夭冷声一嗤:“呸,我恨不得生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再将你碎尸万段,扔了喂狗!”
她说着,手中刀光一闪,在他的脖子上划开一道小口,血顿时无法抑制地流了出来。cascoo
行舟抬手压住伤口,想必是先前中了麻针的缘故,血迹瞬间沾了他满手,他却感觉不到半点痛意:“既然还是要杀我,刚才又何必救我。”
“你欠我的,要死,只能死在我手里。”桃夭面容冷冽。
“我现在就把你这一身沾染了污秽的脏血放干净,再挖开你的心看看,是不是黑心的?狠心的?冷心的?还是……你从来就没有心呢……”她一双眼紧紧锁在他的脸上,口中喃喃自语着。
她眼中那抹受伤的神色,是沉痛,亦或惋惜,行舟眼下都无力深究。
不知为何,他的心被涨得很满,尽是难言的酸涩,让他觉得鼻子也被涨得开始发酸,直想将身体里多余的水分挤出去。
许是麻针发作的缘故吧,他无言地笑了,反正自己也逃不出这里,死在这里也挺好的。
他突然感觉自己好累,眼睛怎么也睁不开,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混沌的意志,从怀中掏出那被火烧焦了一半的桃花簪来。
这支发簪样式简单,上刻‘夭夭’二字,原本是他用桃木亲手雕刻来送给师妹的。
那天他回来迟了,只来得及在大火中仓惶抢救出这支发簪。
这是师妹留在世上唯一的物件,这么多年,他一直带在身上,须臾未离。
在闭眼之前,他搂着被火烧毁了一半的发簪笑了起来。
生前不能跟师妹在一起,最后能死在一起,也算是无憾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生分
而桃夭在看到行舟掏出桃花簪来的那刻,瞬间瞳孔剧震。
这支发簪为什么会出现?它本该在大火中消亡的,就像她早已死去的心。
难道他去找过她?不!不可能!
当初她虽死里逃生,却被无情的大火烧毁了容貌,可她还是不相信他绝情至此,于是几次拖着残破的身体找回原来的山洞,但从未见他再回去过。
她心灰意冷远走他乡,后来与晏凤珠互换容颜,化身公主华丽回归,势要所有害她、负她之人付出代价。
可如今,被她曾经遗落在大火中的发簪却突然出现在他手中。
如果他真的没有回去过,那他又怎会有这支发簪?
她正想问,就看见他突然就倒下去了。
她仓惶地伸出葱白玉手,却还是晚了一步,往日那个生龙活虎的人就这么轰然倒地。
桃夭觉得她胸腔里的心脏也随着他倒地变成了碎片。
她恨他入骨。
恨他的离开和辜负。
恨他为了活命,无情抛弃了她。
如今他终于倒下来了,她却没有丝毫的快感,反而觉得心肝像是被谁摘去了一样,空荡的难受。
桃夭咬了咬唇,定定地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行舟。
不,她不可以心软。
桃夭的眼里迸发出滔天怒意,想起曾经的种种,她的心再一次的被狠狠地割了一刀,他带给她的伤痛,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
她将手中的弯刀对准了地上的男人,然后缓缓举起,刀刃在日光下显得无比锋利,泛着寒光。
只要这把刀没入他的胸口,她便为自己报了仇,他连一声惊呼也不会有。
晴朗的天幕上,忽地飘来缕缕乌云,日光霎时黯淡下来,然后下起倾盆大雨。
雨幕中,桃夭再次垂头向行舟看去,恍然如一梦。
他的脸上不知何时添了道深深的疤痕,那伤斜在脸颊上,几乎就要划到他的眼角,似乎是剑伤,但这个疤痕却丝毫没有破坏这份美感,反而添加些许阳刚之气。
他的面容依旧那么好看,一如当年草长莺飞之时,她所见到的翩翩少年模样。
要是当初,她不爱上他就好了。筚趣阁
桃夭忽然把刀丢在积满了雨水的地上,整个人颓废的跪倒在地,双手抱着膝盖痛哭……
***
九雁关的夜晚有点凉,没有白日里的烈阳,月亮清冷的悬挂在空中,距离很近,让人觉得似乎可以触手可及。
桃夭靠坐在一处山石上,闭上眼舒缓这些天的疲惫。
其实她这些天,精神一直处在一种高度紧绷的状态。
还记得那天,也是这样一个月明星疏的夜晚,她从皇宫跃上墙头之际,看到了余皇后那不敢置信的目光。
当时的余皇后呆看着她,眼神中充满着慌意与错愕,嘴唇颤了颤,到底没说出来一句话。
她移开视线,不禁鼻尖酸涩,在心头升起一丝落寞孤凉,转身翻下了墙头。
余皇后一定发现了,她不是她的女儿。
她对她那么好,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宠她爱她,而她却欺骗了她。
余皇后心里一定充满了愤懑,一定是很讨厌她了。
她难掩心中悲伤情绪,忍不住红了双眼。她不知道那是不是就叫母爱,但她有点贪念那样的感觉,所以一直乖巧地跟在余皇后身边。
可她却又不愿陪余皇后困于皇宫那方寸之地,终是半夜逃了出来……
她不值得被爱,她不再奢求人世间有谁能给她带来温暖和信任,她已经没有心了,就连太阳发出的光,她都会觉得刺眼。
……
行舟睁开眼睛时,就是看到了这样的桃夭。
她的眸子里没有一点光,独留一身淡漠,好似看淡了是非,看淡了生死,看惯了这世间。
他从来没有看过她这个样子……她月光下的孤影,那么伤。
风穿林谷而过,带起阵阵凄清的夜枭嚎哭。
耳中传进劈啪作响的声音,不远处有团火热发光的光源。
行舟身子下意识地趋热慢慢挪去了些,他的四肢僵直麻木,连皱一下眉头也觉费力,眼下这种状态,不知道是不是麻药劲儿还没过的缘故。
许是觉出他弄出的动静,桃夭神色漠然地望过来。
她的目光比清晨的早霜还要冷,却是死沉死沉的,如同一片死海。
她的神色依旧漠然又疏离,可她非但没有杀他,还救了他。
行舟回望着她,眸光深邃地与她良久凝视。
桃夭看到眼前这个男人一眼不错地回望着她,良久,那深邃双瞳里仿佛闪出两团黯黯的黑焰,挟着无穷无尽的风烟尘土,要将她魂魄也吸了进去。
火堆蓦地爆出“啪”一声乍响。
桃夭别开眼来,坐回火堆旁,手里拿了根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火星。
正当行舟以为她不会理他时,就听见她说:
“你回去告诉太子,余皇后被困在坤宁宫,她这些天受苦了,让太子一定要救她出来。”
太子?余皇后?那不就是公主你自己的大哥和亲生母亲么!怎叫得这样生分。
行舟不解地看桃夭一眼,“皇后娘娘不是就该待在后宫么,公主为何说救她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京城出事了?难道你们还不知情?!”
桃夭的眸光明明灭灭,神情像是懊恼,又像是惊诧不解,“哦,是了,贤王那王八犊子为了避免太子收到消息率军回来争夺帝位,定是全面封锁了消息,不要皇上病重危在旦夕的事传到军中。”
听到“皇上病重危在旦夕”几字,行舟格外震惊,他们只知皇上龙体欠安,京城现在暂由贤王协助主事,却不知皇上已然病危。
听了桃夭一番话,行舟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
如今皇帝的情况大不妙了,一口气全靠千年老参吊着。前朝贤王已经把持了整个朝政,而后宫,余皇后被软禁,由贤王之母齐妃掌控一切。
京城,彻底的变天了!
“不行,我当速速赶回军中,把这一切告诉太子殿下和萧将军知晓。”
行舟想要挣扎着起身,肩膀和胸前冰凉的皮肤立刻感受到了凉意,寒凉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摸了下自己的身体,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除了贴身的襦裤外,他几乎是赤裸地躺在树叶铺就的草垫上。
第三百二十六章 失踪
“衣服是我给你脱的,你全身湿透了,在荒郊野外冻出风寒会丢掉性命。”桃夭坐在火堆对面,冷冷开口。
行舟缓了口气,将肺中的寒气挤出胸腔,勉强冲她一笑:“多谢你了。”
虽然他被从上到下看光了,可他身上伤口明显已经被处理过,尽管这包扎手法粗暴,好似有些泄愤的意思。
桃夭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甩了件衣服丢来,刚好落在他的身上。衣服里还裹着一样东西,是那份宝贵的行军图。
行舟把行军图抱在怀里,勉力支肘撑起身子,慢慢坐靠到身后的石壁上,待手脚恢复了些许知觉后,便将披在身上的衣服扯了下来,仔细穿好。
见他欲要离开,桃夭的反应没有行舟想象的那么大,而是神情淡淡:
“今天我不杀你,留着你的命回去传信。马儿被拴在前边的老树旁,你走吧!”
行舟缓缓站起身,脸色苍白地开口:“我们之间……只见过几面而已,你为什么对我怀着这么大的敌意?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可以解释的。”m.cascoo
“误会?”
桃夭悲凉一笑,她倒真希望是误会,她宁可什么都不曾拥有过,也不愿意沦为这段感情里断肠的苦酒。
这世上远有比死更痛苦的事情,那就是生不如死。
“已经不重要了。”
她已经不想去深究他到底有没有回去找过她了。她恨极了他,可她还是不忍心杀他。
相识一场,是悲是喜,是好是坏,是孽是缘,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她决定放过他,也放过自己,就让她和他自此真正的分道扬镳吧。
以后估计永远都见不到了吧,真好,但是为什么心还是如此的痛呢?
心底的洞被风吹得越来越大,伤心的缝隙怎么堵都堵不上。
桃夭全身力气已经被抽干,她觉得自己从身到心哪里都很疼,身形不易察觉地晃了一下。
“你……”
行舟瞳孔微缩,见到她微微发红的眼眶,眸底流露出几分错愕,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她身上所散发的那种哀伤而迷惘的气息让他狠狠的痛了一把,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似的,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夜已然深了,周遭万籁俱寂。
行舟默了默,还是开口:“跟我回军营吧?你孤身一人在外面很危险。”
桃夭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而后冷淡地说:“不必了,你我缘尽于此,往后不必再见了。”
行舟还想再说挽留的话,然而他看向桃夭时,只瞧见她眼中的淡漠,其中没有一丝起伏的情绪,心里渐渐沉下去。
桃夭也并未再给他丝毫开口的机会,在他怔忡之际,她脚步一踏,整个人与天地相容,随即便消失在了原地。
***
千里之遥外的京城。
秋日的清晨,虫鸟嘶鸣。
边关传来捷讯,太子即将凯旋归京。
平息战乱还四海清平,人人面上又添了份轻松与豪情。
太子亲自率领军队在战场,逼得南蛮大军节节败退,不得不由攻转守;而昔日少年名将萧天陌的复出,牢牢的守下了西南边境战场,英武不减当年……每一件事情都让百姓津津乐道。
晚间,天空的云霞如云锦一般促织着,到处染上了一片金黄色的光辉,太阳渐渐西落,原先亮丽的天空慢慢淡暗下来。
一处庭院楼阁精美考究,楼台之间,翠竹环绕,绿荫青葱,庭院清幽干净,可以见得其主人的品位不凡。
噔噔蹬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瞬间就将院落的清幽宁静给破坏了个殆尽。
十月急冲冲跑过来,神情慌乱,“夫人,夫人,不好了!”
“什么事?慌什么?”
看她还差点撞屏风上,惹得黎夜玉的眉一皱,伸手扶了跄进来的她一把,“小心,毛毛躁躁的。”
“先喘口气,天还能塌了不成?”沈芙蓉啃着一块豌豆黄抬头看过来,又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她一口豌豆黄还没咽下肚,便听到十月急切的嗓音又响了起来:
“前线战报传回,太子殿下在平叛之时,被一只神秘军队伏击,现在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什么?!太子失踪了!”沈芙蓉赫然睁大眼睛,惊得直接从座椅上站起来。
手上的豌豆黄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寂静的屋中顿时鸦雀无声。
怎么可能,不是说敌军节节败退,太子即将凯旋归京了么?
怎么转眼之间这一切都变了,太子也离奇失踪,生死不明?
“夫君呢?他怎么样?”
沈芙蓉毫无征兆的一阵强烈心悸。她已经许久没有萧天陌的消息了,石头带着堂兄沈南阳去边境寻人又始终不见回来,她心里隐约有极为不好的预感。
十月摇头,颤声回道:“不知,战报上并未提及将军的消息。”
黎夜玉神情严肃,听到这话后安慰沈芙蓉道:“夫人宽心,于眼下情势而言,没有消息,便已是最好的消息了。”
沈芙蓉点点头,坐回位置,揉了揉眉心,夫君萧天陌心思缜密,身旁又跟着足智多谋的谷燕行和高手黎夜澜保护,应该性命无碍。
可这一夕之间风云变幻,此时的京城已经不安全了。
“凤七还不知道太子失踪的事吧?可千万不能让她知道!”
沈芙蓉压下思绪,站起身来,“不行,我得赶紧去一趟太子府。”
……
沈芙蓉带着十月和黎夜玉来到太子府的门口时,发现正门并未开,只能从侧门进府。
一直到她们进入太子府,都没见几个丫头嬷嬷出来,诺大的太子府显得空空荡荡。
沈芙蓉蹙眉,心道如今的京城掌权人是贤王,即使是太子府,说不定也被渗透了他的势力。
这么想着,她往太子妃所住的主院走的脚步又快了些。
从府门口到太子妃的院落距离不算近,一路上沈芙蓉连个巡查的侍卫都没碰上。
等她心急如焚地赶到太子妃凤七的院落时,竟然发现院门上了锁!!
这可是一家之主太子正妃的院子!
究竟是谁人如此狗胆包天?!
沈芙蓉眸底一沉,其内有无尽寒意蕴含,果断道:“玉儿,破锁!”
“是!”黎夜玉上前半步,然后蓄力抬脚。“哐铛”一声,门就被踹开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生产
门锁被破开后,沈芙蓉快步走了进去。
看到正房有灯光,她稍松了口气,但脚下却没慢。
离正房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突然从屋里冲出了个人,把她吓了一跳。
那人手持威风凛凛的流星锤,面带煞气,眉目有金刚之怒,明明眼圈已经红了,却倔强的没有掉下泪:
“一群吃里扒外的东西,没有一个肯安分的,太子妃平日里待你们不薄……”
是谢良娣!
沈芙蓉心中骤然一疼,下意识出声:“是我!这院门怎么落锁了?太子妃呢?她没事吧?”
见到是沈芙蓉主仆几人时,谢良娣明显一愣,瞬间泪湿了眼眶:“萧夫人!太子妃她……她早产了!”
沈芙蓉脚下一顿,难以置信道:“怎么会早产?”凤七的预产期应该还有月余才对。
谢良娣愤然道:“还不是那个玉筝,她在太子妃面前说太子殿下在战场上失踪了,如今生机渺茫,太子妃听了之后就受不住了,就……”
沈芙蓉神色微变,表情有些晦暗不明,过了好一会儿,才冷冷道:“这个玉筝不能留了,玉儿,去把她给我绑了,先扔到柴房里去。”
黎夜玉领命下去后,沈芙蓉就急急进了屋。
屋中许良娣正守在屏风外,焦急忐忑的等待。
产房里,接生嬷嬷一桶又一桶的热水端进来,一桶又一桶的血水端出去,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弥漫的到处都是。不要说其他人,就沈芙蓉也是一身汗。
见沈芙蓉进门,许良娣豁然起身,一脸焦急道:“怎么办?太子妃是傍晚发作的,到现在都还没生呢,稳婆说是……”筚趣阁
“说什么?”见她吞吞吐吐的样子,沈芙蓉更是心急。
许良娣别过脸,不忍道:“太子妃难产了。”
难产!
沈芙蓉心中猛跳了几下,“好好的为何会难产?请御医了没有?”
“太子妃的衣物查出被人动了手脚……浣衣局的掌事黄婆子已经被谢良娣乱杖打死。”
许良娣红着眼睛垂下头,几乎都快要哭出来了:
“太子妃不让请御医,她不放心宫里的御医,怕他们被贤王收买了……”
“啊!”
话未说完,屋里就传来了尖叫声。
沈芙蓉顾不上再理会许良娣,一阵风似的冲进了产房。
此时,凤七正躺在产床上承受生产阵痛,她满头的冷汗,衣服全部湿透了,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小脸上一片煞白。
看到她这模样,沈芙蓉霎时红了眼眶,“你怎么样?是不是很疼?”
凤七挣扎着拉着沈芙蓉的手,一字一顿道:
“是……我无能,保护不了……孩子!我……不行了,我……我要为太子保住这个孩子……你一定要帮我……”
“不要说丧气话,你不会有事的,我带你去找段生,他医术高明,一定能治好你……”沈芙蓉拼命控制住眼泪,心疼得炸裂,肩膀不自主地抖动,只得一遍遍地宽慰凤七。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
凤七大喘着气,每字每句说得都十分吃力,“即便未有孕生产……我……这几年心力不济……是迟早的事……”前些年她受了太多苦楚,身子早已衰弱不堪。
“别说话,省点力气。”沈芙蓉眼里布满了血丝,声音却无比的轻缓温柔。一直以来,她从心里,是将凤七当做亲人的,看到凤七如此模样,她的心疼得要命。
凤七却是眼神急切,虚弱道:“姐姐……求你……帮……帮我……保……保住孩子……”
她情绪激动地看着沈芙蓉,眼睛里满是乞求,断断续续说完,五官便因痛苦而扭曲的变形,肚腹之间的痛,几乎要把她整个人都撕裂了,她再次“啊——”的尖叫起来。
她身下的鲜血不断涌出,床上的被褥早已便被血染红,本来难忍的惨叫声,渐渐衰微,几乎是昏厥过去,瘫在床上。
“凤七,你不要睡过去!”沈芙蓉抓住她的手,试图让凤七保持清醒,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般,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但凤七浑身的体力,早在这场生产之中,被彻底耗尽了,她实在没有力气,再保持清醒,眼睑,慢慢无力的缓缓合上了……
“不好了,太子妃不行了!”
“太子妃这是难产,一尸两命,大人孩子都保不住!”
……
稳婆慌乱的声音隐隐约约和别的声音重合。
恍惚间,沈芙蓉听到什么东西碎了,脑中有一根线霎时间崩裂,初春的寒风飒飒地吹进她的胸腔里。
守在门外的谢良娣和许良娣冲了进来,谢良娣一把抓住奔走的稳婆厉声问道:“你们在胡乱叫喊什么?太子妃怎么会不行了?”
稳婆下意识惊恐地回道:“早产加上难产,本来就困难,太子妃又气血不足,如今体力不支昏厥了过去,孩子太久生不出来,怕是要……要一尸两命了。”
谢良娣眼眶都红了,抓住稳婆的双肩摇晃着大喊:“你们不是京城里头最好的稳婆吗?快去救她啊!救不了人,要你们有何用!”
稳婆哭丧着脸叫了起来:“哎哟喂,小人也没办法啊,生死有命,良娣也不能不讲道理啊……”
“住口!”
身后蓦地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沈芙蓉突然站起来,转头对谢良娣道,“将她们都轰出去!”
人还尚有气息便断定会一尸两命,这几个稳婆怕是有了别的心思。
谢良娣一怔,不敢置信的看向沈芙蓉,见沈芙蓉眼中的神色是那么坚定,有一种莫名安定人心的感觉,她渐渐平静下来,立即开始赶人。
很快,产房中只留下了沈芙蓉、谢良娣、许良娣、十月与回来的黎夜玉和另外两个忠心可靠的接生嬷嬷。
沈芙蓉先让几人去找刀片、线剪、细纱布、拉钩、弯钳、止血钳……这些东西,又让十月端了熬好的参汤来,给凤七灌喝了半盅。
凤七双唇动了动,嘴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声音,像是要醒过来的模样。
沈芙蓉抬手握住了她的柔荑,嗓音低哑:
“凤七,你早产加上难产,必须进行剖腹产手术,也就是说我要在你肚子上开一个口子,将孩子拿出来,会很痛苦,你……要忍住……”
沈芙蓉泪盈于睫,在古代自然是达不到剖腹产标准的,这就意味着……
第三百二十八章 包围
……这就意味着剖腹产这个过程中,必然是要牺牲母亲的。
凤七眼睛动了动,甚至都掀不开眼皮,却反手死死抓住沈芙蓉的手腕,她的唇一张一合,格外的苍白,几乎是没有犹豫的恳求:
“好……一定要……要保住这个孩子……我不在了,还有孩子能陪着太子……”
沈芙蓉含着泪,点了点头,孩子在肚子里憋了太久,生还的希望渺茫,她也只能赌一次,如果再耽搁下去,恐怕真的就一尸两命了。
听沈芙蓉说要将太子妃的肚子剖开,把肚子里的孩子拿出来时,谢良娣猛地站起来,嘴唇都哆嗦,惊得说不出话来。
许良娣更是吓得倒退几步,跌坐在地上,差点晕过去。
在身上动刀子是非常可怕的事情,可况,太子妃如今至少是完整的身体,若硬生生的剖开了肚子,便算不得是完整的遗体了。
不过大家心里其实也都清楚,太子妃这中毒、早产、难产加上见大红,又厥死过一次,基本是没救的。
如果连孩子都保不住,那才是真的让人绝望。
准备好后,沈芙蓉戴上自制的口罩和手套,拿出一把细细长长的小刀来。
幸好她这些年专心钻研了不少医书,上次段生见她的时候又给她带了很多外科手术用的药物,她平时出来的时候都是随身携带着。
她虽然备有段生自制的麻醉散,但效果比现代的差远了,这里更没有镇痛剂。
要熬过血腥痛苦的手术过程,对命若悬丝的凤七来说,是莫大的考验,她必须从死神手里夺人。
她神情专注而认真,额上冒出了汗也根本没时间去擦。当看到那蜷缩的小小胎儿时,不由自主地微松了口气。
沈芙蓉轻柔地把孩子取出来,剪断脐带。
是个男孩!如猫儿般大小,身体瘦小又青紫。
她见孩子没哭,伸手拍打了几下,孩子哇地一声哭了,那啼哭声虽然很弱很弱,但是,却如同寂静的黎明一声洪亮的鸡啼,替这暗黑的天空撕开一条裂缝。
谢良娣筛糠似抖着手接过孩子,看着孩子青紫的小脸,在短暂的震惊后,一种狂喜涌上她心头。这孩子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是萧夫人救活的!
沈芙蓉没有半刻停顿,立即便给针线消毒,为凤七做刀口缝合。虽然她并没有缝合过,但是手上却十分的利索。
麻利的把刀口缝合好,沈芙蓉手腕一转,将一个瓷瓶从袖中取了出来,倒出里面止疼的丹药磨碎兑水喂给凤七。
处理完后,她让两个嬷嬷将屋子做了简单收拾,又让十月给凤七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
等到谢良娣和同样满面惊喜的许良娣一起,用襁褓包裹住孩子抱在怀里时,却发现凤七这个时候竟然已经睁开了眼睛。
“孩子……给我看看孩子……”
凤七神情激动,却脸色苍白,声音十分虚弱,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天际传过来一样,却一字不差的砸在了沈芙蓉的胸口,只让她觉得一阵发疼。
她当然看得出来,凤七的反应不过是回光返照,临死前的挣扎罢了。
用不了多久,眼前的人就会彻底的闭上眼睛,永远的离开这个世界。
她的心被悲痛拽得生疼,却还是嘴角扯出一抹笑容,从谢良娣手里接过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凤七的臂弯处,“是个男孩,长得很像太子。”
此刻,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天快亮了。
凤七眼睛都不眨的仔细端详着怀中刚出生的婴儿,生怕一眨眼就错过最美的流星一般:“他长得可真好看,看模样像极了太子殿下……”
谢良娣侧过头吸了一口气,擦了擦眼泪,“跟太子妃您也有三分相像呢,特别是在眼角下方,同您一样有一颗红色的小痣。生得多可爱啊,将来一定是个俊秀的少年郎\u0007。”
凤七朝她温柔地笑了笑,看向怀里的孩子,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一遍遍的轻轻抚摸孩子软糯的小脸,像对待珍宝那样,久久不愿撒开手。
这是她的儿子啊,也是一个刚出世的可怜孩子,因为他马上就要失去母亲,父亲又早已不知所踪。他独自一人,该怎么面对未来生活?
凤七抬起头,对着沈芙蓉诚恳的请求道:“姐姐能不能带着他离开京城?”
能离开京城,暂时避开一阵,是最好的选择。她希望这个孩子可以好好的,她不求他将来功成名就,或者称王称霸,只求他一世平平安安。
看着凤七期待的目光,沈芙蓉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凤七笑了,笑的很美,她渐渐闭上了眼睛,抱着孩子的手也慢慢滑落,她就这样安详的睡了,悄无声息。
“太子妃!”
“姐姐!”
看到凤七没了声息,谢良娣、许良娣一把扑到了床前,哭得伤心。
沈芙蓉上前将凤七怀里的孩子抱着,微微抬起头,想让泪水回到眼眶。凤七,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儿子的,我向你保证!
“夫人,不好了!”
黎夜玉急忙跑了进来,神色凝重,急声说道,“贤王不知从哪里得到一封太子与北域外邦来往的书信,污蔑太子和外邦有所勾结、意欲谋反,如今带着私军来抄检太子府,此刻人已经快要到府门前了。”
“这可如何是好?”许良娣眼里闪烁着的尽是慌乱,看了看幼小的婴孩儿,声音都有些颤抖。
谢良娣转身抄起了她的流星锤,急急说道:“萧夫人,贤王来者不善,你速速带着小皇孙从后门离开,晚了恐怕来不及了!”
沈芙蓉有些犹豫,“那你们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们,我们再如何也是太子家眷,他不敢把我们怎么样的。”许良娣满脸焦急。
谢良娣点头表示赞同,小声而急促地对沈芙蓉说,“对方目标不是我们,而是小皇孙,你快带小皇孙走!”
“你们一定要小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沈芙蓉叮嘱完,最后不舍得看了床上一动不动的凤七一眼,抱着孩子迅速离开。再不走怕是走不了了。
等沈芙蓉几人离开,谢良娣平静的走到许良娣面前,伸手为她捋了捋额前的头发,动作轻柔,言语温和:“接下来就靠咱俩了,你怕不怕?”
“不怕!”
许良娣摇摇头,柔弱,却也坚定……
第三百二十九章 开棺
许良娣紧握着自己颤抖的手,太子府危在旦夕,容不得她软弱退缩。
谢良娣神色凝重无比:“婉君,一会儿人多手杂,切记,一定要护好太子妃的尸身……”
许良娣重重地点了点头,她深知事态严重,如今沉甸甸的担子已然压在了她与谢良娣的肩上。
前面谢良娣从容不迫的一席话,在她心里翻起了滔天巨浪,她的内心十分复杂,焦虑不安的情绪,也渐渐镇定下来。
从前,她只道谢良娣鲁莽憨直,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是她浅薄了。
眼前的将门虎女才是京城诗书和关北枪锋撞出的一寸霜,江河照破凝出的明珠,天然就凌驾众芳。
“谢姐姐,这一次,我和你并肩作战。”
“嗯!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谢良娣用力握上许良娣的手掌,坚定而有力。
有她们在,绝对不会让人碰太子妃的尸身!
两人相视一眼,并肩走到廊檐下。
吩咐了管家将府里的所有人召来,谢良娣高声道:
“都记住,太子妃今日生产,难产,导致一尸两命,挂白条,办丧……”
贤王带兵到了太子府门前,便见外面白花花一片素气,白幔帐白灯笼从里挂到了外,墙头立着白幡,在风中招摇。
一个提着白灯笼的人迎头撞在贤王身上,是身上穿了白麻衣的太子府管家。
看清是何人后,管家赶紧跪下,颤颤巍巍的开口:“见过王爷,老奴该死!太子妃薨了,老奴正要进宫报丧……”
“薨了?”
贤王不悲不喜,脸上竟没有一丝神情,“那她腹中的胎儿……”
管家一听顿时哀嚎出声:“太子妃快要临盆,却一下子晕了过去……气血不足,受了惊吓,早产加难产,还未生下肚中胎儿就血崩去了,可怜母子尽亡,一尸两命啊!”
贤王眯着眸子,骤然冷笑了起来,一脚踢翻了管家,带兵进门。
门内,白灯笼、白幔帐、白挽联……府邸中入目皆白。
灵堂布置在正厅,棺椁就停在灵堂正中,谢良娣和许良娣跪在棺椁旁烧着纸钱,小声的哭泣着,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悲伤的气息。
看到贤王带兵闯入,谢良娣警惕地站起身:“王爷如此兴师动众前来,可是为了祭拜?”
贤王不屑一笑,脸上尽是嘲意:“来人,开棺!”
开……开棺?一句话震惊全场,太子府的仆从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个个面露惊骇。
要知道死者为大,开棺晒尸是最大的忌讳。
眼见四个禁卫上前,分别站在棺椁的四个角落,伸手就要移开棺椁的棺盖。
下一秒,斜次里突然飞来一记流星锤,带着虎虎的风声,几个兵士顿时捂着被砸疼的胳臂哀嚎起来。
谢良娣手提流星锤向前迈了几步,怒目圆瞪,厉声喝道:“我看谁敢!你们想要造反吗?”
许良娣也站起身护在棺椁前,红着眼吼道:“竟连死人都不放过。逝者为重,亵渎死者遗体是重罪,你们到底安的什么心?难道就不怕太子殿下怪罪吗?”
“太子?”
贤王冷哼一声,道,“太子欺上瞒下,勾结外邦通敌叛国,他这太子之位,已经做到头了。”
“你胡说!”许良娣双眼通红说道,“太子殿下向来忠心为国,断不可能勾结外邦。”
谢良娣也道:“太子不在京中,定是有人趁机栽赃。”
“本王犯不着与你们两个妇道人家多话!”
贤王冷冷道:
“我今日前来,一是要抄检这太子府,二来嘛,自然是另防有人借机私逃。”
“你们挡着不让开棺,本王又怎么知道这棺椁之中,到底是不是太子妃本人?如果你们再敢横加阻拦,休怪我不客气了!”
谢良娣和许良娣此时愤怒至极,谢良娣转动着手中流星锤,脸色难看的说道:“死者为大,都已经收敛入棺了,怎么可以再次开棺?这是对太子妃的大不敬,我不同意!”
“不知好歹!”
贤王眼神一凝,犀利的目光让人遍体生寒,一眼瞥到了他的那些亲兵:“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将她拿下。”
“是!”这些禁卫轰隆隆往上冲过去,将站在那里的谢良娣团团围住。
剩下的禁卫也持刀上前,目标是太子妃的棺椁。
太子府的丫鬟、奴仆们顿时惊叫不已,乱成一团。
“王爷这是干什么?打扰逝者,不怕有损阴德?!”
许良娣见状美眸中满是愤怒,气的浑身都在颤抖:“若想动太子妃的遗体,除非我死了!”
她说着,猛地转身,一头撞在了棺材板上。
疼痛席卷而来,黏糊糊的血从额头上流出来了,鲜血一下就淌到她的眼睛里。
“啊——”胆子小的丫鬟婢女吓得惊叫连连,慌乱不已,惊恐万分。
“婉君!”谢良娣闻声看去,见状悲凉满胸,颤声大喊。
那些禁卫也一个个都愣住了,谢良娣惦记许良娣的安危,寻找到一个空挡,直接冲破包围就朝许良娣扑来。
由于跑得太匆忙,她不小心被脚下的石阶绊了一下,差一点儿就摔倒在地上,幸好她反应快,动作敏捷,踉跄了几下,不过却好巧不巧,哐当撞到了太子妃的棺木盖上。
这一碰,嘎吱一声,将紧闭的棺盖撞开了一条尺宽的缝隙,刚好露出了太子妃惨白的脸。
太子妃静悄悄躺在棺材里,就好像是睡着了,不过从她紧闭深陷的双眼,没有任何血色、苍白到已经发青的脸,明显能看出透着一股死寂。
谢良娣显然被自己的鲁莽动作惊到了,她猛地跳起来盖严棺材盖,随即腿一软跪在了棺椁下,脸上满是懊恼和凄苦。
呆了呆,她急忙又跪行到许良娣身边,环抱住早已陷入昏迷的许良娣,拥紧了她,抬头猛地看向贤王,声音凄厉痛楚:
“您也看到了,棺椁里确是太子妃无疑,她现在尸骨未寒,王爷还要将我与许良娣逼死么?”
“我等怎么也是太子的妃妾,太子的事情还未查明,王爷这么做难道就不怕这朝中文武百官,说王爷心胸狭隘,连自己兄弟的家眷都容不下?”
谢良娣说完,就感觉到两柱冰冷蚀骨的眸光朝她身上射了过来。
她手指都微微泛着寒意,却依然挺直脊背,尽量稳住身形。
第三百三十章 歹毒
贤王黑沉着脸,怒目盯着谢良娣看,半晌,冷哼一声:“倒是伶牙俐齿!”
抬眸对上贤王冷厉瞪着她的目光,不知为什么,谢良娣却比刚才轻松了不少。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前方男子,平静隐忍道:
“太子府办丧关乎着天家的脸面,还请王爷吩咐内务府,将太子妃以礼厚葬。”
贤王眉心微蹙,阴鸷森冷的眸子落在她脸上,心思转了转。
他如今虽然掌权,却名不正言不顺,原本就没有足够的威望来镇住朝中那帮老臣们,如若再背上对兄弟家卷刻薄寡恩的恶名,对地位稳固尤为不利。
不如采取怀柔之策,大肆操办先太子妃的葬礼,既能捞到善待兄弟家卷的美名,在天下人面前博个宽厚仁慈的好名声,还能安抚笼络原来的官员,何乐而不为?
收了心绪,贤王看向身后众多禁军将士,冷漠下令道:
“退出府外,把守住太子府大门、侧门以及各处小门,不能让任何人出去,也不能放任何人进来。一日十二个时辰交替巡逻,不得片刻疏忽。”
“是!”
众人领命,慢慢退去,持刀守在门口。贤王旋即转身离去。
她们这是被软禁在这里了?
太子府的奴婢侍从们哪里见过这阵仗,吓的浑身发抖之时,忽听见谢良娣哽咽的声音响起:
“太子妃娘娘,您怎么就走了?弃我与婉君二人于不顾……”
听到这句话,灵堂内外的所有人都跪倒在地,一时间府内齐声嚎哭,哭声震天。
天空中忽一道闪电噼下,雷声隆隆,大雨倾盆而下,混合着混乱的哭声,无比凄楚……
柴房里,玉筝被五花大绑的丢到地上。
先前惊慌失措的她,现在听到外面传来震耳欲聋的哭声,忽的仰头长笑:
“哈哈凤七啊凤七,你也有今天啊哈哈哈……”凤七这个小骚狐狸终于死了,就算当上太子妃又能怎样,不照样斗不过她!
玉筝阴戾疯狂的眼眸闪过一丝明显的快意。
凤七被阎王收了命,而她却可以有一个大好未来。
自己这次可是立了大功,贤王已经答应,会给她享不尽的的荣华富贵,她早晚会成为比曾经的凤七更尊贵的女人!
这时,玉筝忽然听到开门的声音,她心里顿时涌上一阵狂喜,一定是贤王派人来接她了,她马上就可以离开这个令人屈辱痛苦的地方了!
吱的一声,柴房的门终于被打开了,玉筝扬起的笑容慢慢僵住。
来人不是贤王手下的亲信,而是她在太子府的老熟人——谢良娣和许良娣。
许良娣的额头上包着一大块纱布,渗出了一点红色,看这样子伤得不轻。
见到玉筝,她一改往日的温和柔弱,一个箭步冲过去,飞扑到玉筝身上,左右开弓,请她吃响亮的大耳刮子。
天旋地转间,玉筝却清楚听到了她声色俱厉的话:
“竟然伙同外人谋害太子妃,你这该死的贱人,我打死你!”
怒到极致,许良娣一连扇了玉筝十几个耳光。
“许婉君!你敢打我?你等着,贤王很快就会来接我,等我出去,我就把你们全宰了……”玉筝瞪着眼睛,咬牙切齿的嘶吼道。
许良娣冷笑一声,“贤王?他早就来过了,可却一句也未曾提及过你。你以为他真会在乎你的死活吗?你只是他手里的一把刀,他牵着的一条狗罢了!”
“胡说!不可能!你这个贱女人一定是在胡说!”
玉筝眼里充斥着绝望,浑身冰凉,“贤王答应过我的,他说会来接我的!”
“呵,这种事情我还能骗你不成!”
许良娣笑的嘲讽。杀人算什么,诛心才是最大的惩罚呐。
“事到如今你还没看清楚吗?贤王拉拢你与浣衣局的掌事黄婆子,不过就是为了除掉太子妃肚子里的小皇孙。卖主求荣之辈会有什么好下场?想不到你混迹风月场多年,竟也这般天真。”
“不,不,不!”
玉筝目眦欲裂,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和许良娣拼了,却被谢良娣一脚踩在地上。
许良娣冷漠地看着她,心里没有一丝悲悯。丧心病狂,与虎谋皮,这就是下场。
谢良娣一双眼如电般落在玉筝面上,声音冷到能溅出冰渣子:
“韩玉筝你不是倾慕太子殿下吗?从前还对殿下死缠烂打各种倒贴,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这会儿就勾搭上别人了?你可真让我恶心!”
谢良娣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沉声骂道,“为了一己之私欲,而背叛太子府,谋害太子妃和小皇孙,心思如此歹毒,难道不怕事情败露之后你也没命了么?”
她说完,上前扼住玉筝的咽喉,将早就准备好的鸩酒,直接灌进玉筝的肺腑里。
对于这种吃里扒外的人,她们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玉筝拼命的挣扎,却如何都挣不开,只能无助地失声哭道:“你们疯了……”
溅落的酒渍落在她抽搐的脸上,弄花了她面上的脂粉,丢了她最后的体面。
玉筝倒在地上,一下一下地蜷着双膝不住扭曲,像一条烈日下的蛐蟮,痛苦而无力地抗拒着生命的干涸。
柴房门再次被推开的那一刻,玉筝抽了最后一下,终究没阖上双眼,先断了气息……
***
太子妃仙逝,暂掌国事的贤王下令厚葬皇陵,举国同悲。
下葬这日,城中凡有阶品封诰的官员全数出席,沿途廊檐下挂上了白色的灯笼,系着白色杭纺,气氛凝重而肃穆。
在不远处的街角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车厢内,一身男装打扮的沉芙蓉掀开车帘,秀美的脸上缓缓笼罩了一层寒冰之色,望着皇门方向的眼神格外的冷,透着蚀骨的恨意。
恨意之下,却又藏着深沉压抑的悲怆痛。
可她暂时还不能露面,复仇之事需一步步来,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沉芙蓉唇角抿紧,闭了闭眼,缓缓放下车帘,倚在封闭的车厢里沉默不语。
外面的乐师奏起了哀乐,看样子是起棺了。
“东家”,黎夜玉正坐在马车上充当车夫,她戴着斗笠看不见脸,微微侧头朝马车里面小声道,“太子妃的灵柩马上就要运往皇陵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离开
今日太子妃下葬,夫人十分伤心,硬要赶来为太子妃送行。
可如今夫人的处境非常凶险,贤王派了人正在暗暗搜寻夫人的下落。
街上到处都是巡逻的官兵,还有宫里太监的身影,她们心里知道一旦被人认出来,就会立刻被抓走。
自她们从离开太子府开始,就一直是男装打扮,吃住行也是格外小心谨慎,连将军府都不敢回,还好几乎没怎么引起注意。
等以游商的姿态出了这皇城,她们便弃了马车,换上好马,直接去边关寻将军。
想到此,黎夜玉劝道:“夫人,此地不宜久留,十月已经带着小皇孙先出城了,我们还是快些去汇合吧?”
沉芙蓉最后朝外望了一眼,忍着内心悲痛点了点头。
凤七,我不知道幽冥之路有多远,唯一能做的,就是不顾一切赶来,送你这最后一程。
北风乍起。
黎夜玉驾起马车往城门赶去,马车行驶过的路面,那些白色的纸钱被卷得漫天飞舞,又洋洋洒洒的从天空飘落,带着无限的哀伤与苍凉。
***
皇宫的一处偏殿里,贤王一把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震怒道:“废物!连个女人都找不到,本王养你们有何用!”
他得到线报,说太子妃生产之时沉芙蓉闯进了产房,还将接生的稳婆等人全部赶了出去。
他原本打算捉住沉芙蓉扣为人质,一来可以将太子妃一尸两命之因赖她头上,离间太子和萧天陌之间的关系。
二来,又能借此要挟萧天陌回京,从而乖乖受他所控。
可意外的是,竟然没找到沉芙蓉的人!
底下跪了一群禁卫,一旁的太监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为首的禁卫战战兢兢地回话道:“整个京城我们都找遍了,真的没有见到萧夫人的身影啊,没有一个人见到过她!”
那禁卫满脸委屈,找了几天了,连个毛都没有见到。他们也特别不解,沉芙蓉和她的两个小丫鬟突然全部消失了,完全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任何的消息,也没有任何人见到过他们。
“连一件小事都办不好,真是一群没用的废物!”
贤王冷冷道:“自己赏自己耳光吧,本王不让停,都不许停。”
“是!”
几个禁卫与太监跪在地上,一遍一遍狠狠地抽打着自己的脸,殿中不停回荡着狠狠扇耳光的声音。
“王爷,这又是怎么了?”一道柔柔的声音响起。
北羌公主荣乐进入殿内。
到此时为止,自打耳光的禁卫和太监依然不敢停下来,几个人已经满嘴都是血。
荣乐看得都是心惊胆战。
“行了。”
贤王见到荣乐进来,终于让人停了下来,目色阴冷的瞥了下面几人,厉声下着命令:
“本王不养没用的废物。给本王立刻去找,再找不到就别回来了!”
“是,属下知道了。”
底下几人立即伏地拜倒领命,随后迅速退了出去。
“王爷又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荣乐直接踱步到贤王跟前,拿起桌上的白玉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水,带着试探之心斟酌开口:
“沉芙蓉不过一个女流之辈,太子妃都死了,捉她一个女人有何用?不如……”
“你懂什么。”
不待荣乐说完,贤王便冷笑一声,脸上透露几分阴狠,“别看她是女人,可大有用处。”
荣乐闻言眼帘低垂,默了默,终是忍不住问道:“那若是成功捉住了沉芙蓉,王爷又要打算如何处置她呢?”
贤王皱了下眉,紧盯着荣乐的脸:“你很关心她?”
看似平静的一句话,却夹杂着各种各样的意味。
荣乐眼皮一跳,忙否认道,“瞧王爷说的,我这是在关心你啊!捉她没关系,王爷要是因此气坏了身子,我可会心疼的。”
贤王的脸上慢慢浮现出笑意,揽过荣乐的腰肢,抚摸着她的柔荑:“还是你对本王上心,不枉本王疼你一场。”
“王爷,虽然荣乐一直觉得王爷无所不能,可沉芙蓉的夫君毕竟在外征战有功,处置起来就不能太草率了。”荣乐看着贤王说。
“本王知道了”,贤王摆了摆手,不耐烦的道,“这件事本王自有分寸。”
随后他拿起杯子喝了荣乐给他倒的茶,手指轻轻摩挲着掌中茶盏:“你王兄可有传信于你?他们找到太子晏子风了吗?”
当初他求娶荣乐公主以表与北羌国结盟之心,北羌王乌元烈答应会帮他除掉太子,助他登上皇位。
之后乌元烈果然言而有信,不仅悄然带兵埋伏于大晏边境九雁关,还在太子孤援之际扮作南蛮兵对其所带的军队进行了伏击,致使太子跌下河涧,下落不明。
他对此十分满意。只是尽管乌元烈已经表示,太子晏子风这次定是凶多吉少了,可一日见不到晏子风的尸首,他就一日不够安心。
荣乐却是摇了摇头:“已经有些时日未曾接到王兄的密信了,听说萧天陌这个大将军勇武有谋,将九雁关守得铜墙铁壁一般,想来传信不易。”
“哼,萧君彦这个饭桶!明明比萧天陌早到九雁关,却偏偏被其夺了权,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贤王的脸色明显不怎么好。
“这也怪不得萧侯爷”,荣乐回道,“他没上过战场,自然比不得自小便在军营里磨练的兄长。”
“对了,听闻大公主晏凤珠和萧侯爷在一起?”荣乐好奇问道。
贤王点头,轻轻地的笑了两声:“不错,我还以为她已经死了呢,却原来是耐不住寂寞,偷跑去边关找男人了。”
荣乐不解,“大公主和萧侯爷不是已经和离了么?又怎么会突然跑去寻他?”
她说和离都是好听的,当初大公主那场休夫之举不谓不热闹,让整个京城都免费看了一场大戏。
贤王眸子里浮着一抹嘲讽,讥笑道:
“有些女人,就是天生犯贱,有机会在一起的时候不珍惜,看到别人离开身边了又不甘心……”
“……一个女人孤身闯去边关战乱之地,又岂是容易的……她为了去找萧君彦,在大火中毁了容,如今疯疯癫癫的。”
荣乐怔怔听完,心情有点复杂,半晌叹了声,“也是怪可怜的……”
第三百三十二章 反常
贤王看向荣乐,“她不值得你同情。我们又多了一个主动送上门的人质,求之不得才对。”
他说着,眼神微微眯了一下,随之一笑:
“好了,别说她了。北羌王不是最疼你这个妹妹了么,你给他去封书信,就说你想当皇后,让他一定要想办法成全你。”
不是他等不及要借女人之势往上升,实在是乌元烈此人太过狡猾,城府极深,这厮说的话,他还是不能尽信。
有时他甚至怀疑,太子根本就没有失踪,而是被乌元烈藏了起来。
未免夜长梦多,再生变数,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荣乐垂眸答应着,态度十分柔顺,像是一切都听从贤王的意思。
贤王脸色稍好,心里又盘算起了其他小九九。
荣乐抬头看了他一眼,满脸澹然,一双眸子深邃,看不到底。
***
九雁关空漠的黄土地上,太阳灼烧着地面,热风翻滚,黄土弥漫,站在地面上看,天地几乎同色,泛着让人窒闷的土黄色,荒芜的土山沟壑构成的深深浅浅的画面里,纵横的土路像是一个个陈年的伤疤一般四处蔓延。
行舟一个箭步跃上墙头,在上面如履平地般一路飞奔而行。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他奔得越来越急,只觉眼前的景物在飞快地倒退,什么也抓不住。
很快就回到了营地门口,落地以后,和门口看守的士兵打了一个招呼,他笔直的朝着主营帐走去,却在拐角处无意中听到了两个士兵的低声议论:
“那女人真的是大公主晏凤珠吗?”
“嘘~你居然敢直呼公主名讳,小命不想要了?”
听到“大公主晏凤珠”几个字,行舟脚步一顿,脑海中不自觉闪过某张清冷绝色的面容,他不禁半隐在近处的营帐后,竖耳倾听。
“切,你不说,谁人知道?”
嬉笑着的士兵一掌拍在另一个士兵的胸口,“听说她熘进伙房偷吃食,将仅剩的卤肉给吃了,被几个伙夫扯了出来,可是真的?”
对方点了点头,一脸的同情。
军营粮食供给不足,朝廷的军粮又迟迟未到。要不是萧将军带他们抢了敌军的一处粮仓,将士们早就饥饿受冻了。
不过粮仓里那些粮食虽然是解了燃眉之急,对军营里这么多士兵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他们每日只能以薄饼裹腹。
军营里的菜油星更是少得很,别说荤腥了。
前日伙房做了白菜炖猪肉,他愣是连一个肉渣子都没有看见。
连他都馋肉馋的喉咙管伸爪子了,更别说从前锦衣玉食的公主殿下了。
想到这里,这个士兵长长地叹息一声,“也不知她身娇体弱的,来军营做什么。”
但显然另一个士兵关注的点不在这上面:
“那日不是轮到你当值么?听人说在推推搡搡中,她头上的幕离掉落下来,露出一张被大火烧毁容的可怖面容,模样如同怪物一般,你可亲眼看到了?”
这个士兵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唉,别说了,那般天仙一样的人突然遭此大变,成了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心里肯定不好受。况且侯爷不是吩咐了吗?不可妄议。”
另一个士兵小声滴咕着:“我只是奇怪,听闻萧侯爷先前将人藏在府宅,干嘛突然带来军营……”
两人说着渐渐走远,行舟从营帐后面走出,一脸惊疑不定。他几乎毫不停顿地转了方向,冲进旁边一条小路里,速度快得像一道剪影。
……
行舟从营帐中跑到后山,看到了蹲在角落逗蛐蛐玩的晏凤珠。
此刻的她一身白衣,头戴幕离,见他突然冒出来,像是不认识他似的盯着他看。
后山的风吹拂在她身上,衣袂翻飞,飘飘若仙。
他正要开口,她头上的幕离被风吹起一角,露出她的面庞,黑漆漆皱巴巴的,像是被火烧过一样。
“你……”看清她凄惨的模样,行舟惊得倒退两步。
晏凤珠深若寒潭的眼底,一抹嘲讽之色一闪而逝,快得让人难以捕捉。她绕过行舟打算离开。
行舟回身上前一个健步拦住她,扶住她的肩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定要跟我说!”
想到不久之前,她才从南蛮军手中救下他,还让他给太子带话回来。
如今再见,那样清丽的她却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他难以想象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晏凤珠勐然抬头,疑惑而又不解地望向行舟。
“你在干什么?”
正在这时,只听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二人的身后响起,听起来十分威严,“还不快放开公主殿下。”
行舟松开手转头去看,见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总找自家将军麻烦的萧君彦,萧侯爷。
见到萧君彦出现,晏凤珠好似顿时有了支撑一样,立刻胆怯地躲到了他的身后。
萧君彦扫了眼行舟垂下的手臂,皱了一下眉,“怎么,行斥候跟大公主相识?”
看着晏凤珠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紧巴巴地跟在萧君彦身后,行舟心中涌出一股异样的感觉。
这真是他认识的那个大公主吗?
尽管所有人都说眼前之人就是她,两人的身形背影也十分相似,可此时他却能清楚感觉到,她不是她。
为了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测,他转身就向军营外跑去。
他要去找她,然后带她回来,告诉所有人真相:真正的大公主并没有毁容,她还好好的,眼前的是假公主!
一副准备要兴师问罪模样的萧君彦见状,气得骂骂咧咧的:
“真是没规矩!话都不知道回一句,竟然说走就走了,真不知道萧天陌是怎么教手下的!”
随后他又冷着脸看向晏凤珠,扼住她的手腕,危险地眯起了眼,挖苦道:
“他拉着你干什么?我竟不知,公主跟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江湖术士也相熟……”
可能是被攥疼了,晏凤珠“啊”的一声尖叫,甩开萧君彦的手就朝后缩。
缩了没两下,像是被身后的树丛吓了一跳,又像乌龟一样爬回来。
见她环抱膝盖,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疯疯癫癫,痴痴傻傻的,萧君彦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曾经,知道晏凤珠与他成亲后,还在暗处对萧天陌纠缠不休,他时时刻刻都想要看到她在自己面前狼狈的样子……
第三百三十三章 背叛
可这会,她疯癫到不知自己在哪儿,即使看到她愧疚而又难过的时候,他也没有丝毫快感。
萧君彦抬脚便往山下走。
见他转身离去,晏凤珠手足无措的抓着裙角,想要跟过去,却又犹犹豫豫,就好像一只马上要被遗弃的小狗。
眼见萧君彦的身影越行越远,马上就要完全消失在视野中,晏凤珠再不犹豫,一路小跑着跟了上去……
……
“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们?”
一片密林中,石头怒视着沉南阳,双眼血红。
沉南阳看着他,嘲讽的说:“你问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
“你还不承认,夫人给将军的信被人调换,且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除了你,还有谁?”石头质问着,眼圈通红。
小书亭
他始终不敢相信,和他朝夕相处,待他如兄长般温和亲近的沉南阳能干出这种事来。
沉南阳眼底噙着暗色,犹豫了几秒,随后咬牙道:
“明人不说暗话,咱们俩委实不用互相装模作样,你猜的没错,信是我调换的,清风楼情报网的事情也是我透露出去的。”
石头则是脸色大变,他隐隐明白了些什么,“你竟然投靠了贤王一派!”
沉南阳并无否认,只说:
“石头,识时务者为俊杰,而今太子失踪,生死不明,将军和沉妹妹却一味追随,实属不智。”
“现在的京都城已由贤王掌政,你不如与我一起弃暗投明,为其传递消息,来日新帝登基,也能谋个一官半职。”
石头听得咬牙切齿,气到了极致:
“呸!我石头才不做你这种见利忘义的小人!”
“沉南阳,夫人那般信任你,你竟敢背叛她!别忘了,当初如若不是夫人帮你,你这一辈子都是土里刨食的命!”
听石头提起他贫贱的出身,沉南阳立马变了脸,铁一般青。
没错,他出身贫困,靠厚着脸皮与沉芙蓉攀亲,才有了今日吃穿不愁,小有金库的日子。
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有了钱之后都想要权。
以前是没有选择,现在有了机会,他岂有不紧紧抓住的道理?
况且,沉芙蓉如果真的信任他,又怎么会事事让他听从石头这个半大小子的?
她绝对是揣着明白装湖涂,在人前给他难堪才是。
他心里暗恨,又听石头接着道,“怪不得你次次阻拦我,迟迟不肯离开军营。我回去便告诉将军,定让将军治你个逆叛之罪。”
沉南阳眸底滑过一丝阴翳的冷光,面上却装得万分委屈,叹息般:
“石头,你先别冲动……哎,实话对你说了吧,实际上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被逼无奈?”
石头冷笑道,“你若不愿,谁能逼你?”
沉南阳左右看看,好似生怕被人听到,对石头神神秘秘地低语:
“有些事,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你跟我来,我给你看样东西,你就明白了。”
“什么意思?你别绕弯子,把话说清楚。”石头鼻子哼了一下说道。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沉南阳面无表情的说完,看了看四周,随后认准了一个方向,就朝着前面大步前行。
石头被他引着一路来到林子深处,渐渐不耐,“你到底要带我看什么?”
沉南阳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一棵参天大树,“就是那里,东西就被我藏在树洞中。”
石头看了眼那棵枝干密密麻麻延伸向四周的大树,带头大步向前走。
快要走到树下时,他忽然听到沉南阳叫自己的名字。
他停住脚步,转过身,刚要开口说什么,脚下突然传出卡擦一声,紧接着他脚下一空,耳边响起尘土和落叶的坠落声,这才意识到,他正掉进猎人挖的陷阱里。
很快,一阵强烈刺痛感袭遍他的全身,有液体浸湿了他的衣服,感觉自己在被慢慢抽空,他紧紧闭上了眼睛,对周围的一切再也没有了知觉。
在几步远处目睹了这一切的沉南阳,这时才慢慢上前,探头往陷阱下看了一眼。
待看到手脚都已经被竹子刺穿,衣服已经被鲜血彻底染红,背朝上趴在尖竹间一动不动的石头时,他眼里透出一股疯狂的狠劲。
这个陷阱大约有五米深,四壁垂直,坑中有利器,都是被削尖的竹子,尖头朝上,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只要掉下去,必死无疑。
“石头,你不要怪我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自己冥顽不灵。”沉南阳狞笑一声。
忽然,密林深处传来一声响动,沉南阳生恐被人发现他来过这里,立刻转身匆忙离开。
就在他离开不久,桃夭追着一只灰扑扑的长脚鸟从林中跃了出来。
“听话,快点停下来,不要再跑了,乖乖让我吃了你吧!我会给你个痛快的。”
桃夭一跃跳上了树梢,眼看就要握住这只小鸟的后脚,鸟儿受惊吱吱地叫着,努力拍打着翅膀,瞬间飞窜出去。
“哪里跑!”桃夭紧追不舍。
长脚鸟扑腾着往外头飞,却太过惊慌一头扎进了陷阱里。
“欸,你不想让我吃,也别寻死啊!”
桃夭瞬间停住脚步,满脸愕然地向下看去。
陷阱里插了削尖的细竹子,那只长脚鸟的一边翅膀被禁锢在了竹子上,挣扎之际,血已经染红了胸脯上的羽毛。
而在长脚鸟的右侧,还躺着一个血淋淋的血人。
桃夭自动忽略掉了同在陷阱里的男人,单手攀住了陷阱边上的藤蔓树枝,弯腰把长脚鸟提了起来,又抓着藤蔓荡到了对面。
“幼幼,小可怜。”
落地之后,她抓住鸟背掂了掂重量,“看着倒是不小,可惜毛多肉少,远不如昨日的兔子。”
她滴咕着正要离开,“嗯………”躺在陷阱里的男人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轻吟。
桃夭眼中闪过一抹意外,这男人竟然没死!
她侧眸朝这道声音源头瞥了过去,等看到男人身下那不起眼的一截黑色尾巴,顿时了悟。
看来这男人摔下陷阱时,正好掉落在一头命丧尖竹的野猪身上,这才没有被竹子刺穿头部和腹部,否则直接就被开膛破肚了。
她皱起眉,这男人现在救起还能活,时间久了血流干,就真的会成一具尸体。
可是,比起救人,她向来更擅长杀人。
第三百三十四章 积德
男人痛苦的呻吟声再次响起。
桃夭迈出去的脚转了回来。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就当是积德行善。
桃夭把人从陷阱里拽出来,温歆乌黑的双目悄然地眯起,视线落向那张年轻稍显稚嫩的脸——
看着有些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她反手把插在他腿上的竹签子拔出,他痛得蜷缩起来,脸色苍白,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
见他整个身体都在哆嗦,虽闭着眼,圆眼珠子却颤个不停。
担心他的身体会支持不住,她只得带他先行离开……
……
行舟从树上一跃而下,打量了一圈四周,随后转过身选了个方向便急速奔走。
他已经出来了不少时辰,用尽了办法,想要将人找出来,可是都一无所获。
他不相信军营里那个女人是大公主晏凤珠,他有一种感觉,真正的大公主就隐匿在这九雁关,可他又一直找不到人,所以情绪很低落。
眼见天色已晚,他只得微微叹息了一声,悻悻回去军营。
军营主帐内此时亮着灯,行舟加快步伐,掀开帘帐走了进去。
帐内灯火摇曳,萧天陌衣装严谨坐在主位上,身上甚至还披着铠甲。
主帐里还有个人,他也认识,是前些时日受萧夫人之命来给萧将军送信的沉南阳。
见他进帐,萧天陌对他点了下头,又对沉南阳道,“你先下去吧!”
沉南阳抬眸看了行舟一眼,遵命从主帐中退出。
等他离开,行舟不解问道:“他来干什么?”
“他方才来汇报,说与他同住一屋的石头失踪了。”
“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失踪?说不定是跑了……”
“不会,石头不会背叛我们的。”
萧天陌笃定地道,“他是蓉儿的人,我相信蓉儿的眼光。”
行舟愣了一下,轻声说,“还没有萧夫人的消息吗?”
萧天陌摇头,嗓音低沉,“谷先生和黎夜澜已经带人悄悄回京去找,只是整个京都都快被他们翻个底朝天了,都没找到人,蓉儿应该早出了京都城。”
行舟也是神情凝重,京城里面传来的消息,太子妃难产,在生孩子的时候一尸两命。
而萧夫人却在这时候下落不明。
现在京城人人都道:太子妃生产之际萧夫人无端赶走了稳婆,是萧夫人活活把太子妃拖死,之后害怕被问责而畏罪潜逃。
他们当然清楚,萧夫人是被冤枉的。
萧夫人那么关心太子妃,与太子妃情如姐妹,又怎么会去害她?
这是贤王憋着坏,不知道下了一盘什么样的棋局呢。
哎!
行舟看萧天陌面色消沉,想要安慰他却不知如何开口。
两人陷入了沉默,气氛变得有些低沉。
“彭!”萧天陌忍不住捶了一下面前的桌桉,心里说不出的焦急。
他们的人在京城、还有附近的一些城池打探了很久,都没打探到蓉儿的消息。
他只能利用各种渠道,像是着了魔一样全世界疯狂的找她,可始终杳无音信。
萧天陌紧紧的攥着拳头,只觉得心如刀割。思念之情,根本控制不住,满脑子都是她的模样。
蓉儿,你到底在哪啊?
***
房间里,沉芙蓉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这又是谁在骂我?”
她哆嗦着浑身打个激灵,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是被一盆水泼醒的。
她立即睁大双眼,一股脑儿地坐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长着一张刻薄猴脸的男人,他正骂骂咧咧道:
“不要给我装死!你再不听话,我就把你卖进勾栏里去……”
男人开始喋喋不休,沉芙蓉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终于想起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日,她和黎夜玉出城后,黎夜玉被她派出去寻找十月和璃儿(璃儿是她给小皇孙起的小名。)
她孤身坐在马车里面,想起香消玉殒的凤七,她难忍心伤,悲痛泪奔。
坐在马车里偷偷哭了一阵子,因脸颊以及鬓角被泪打湿,她便去掉了男装打扮,将头发散落下来,拿过毛巾,翻身下车去河边洗手洗脸。
就在她伸手掬起捧水洗脸时,耳畔传来两道粗犷的男人声音:
“哪家的马车停在这荒郊野外?”
“幼,这里还有个姑娘!”
沉芙蓉抬头,见到两个中年男人朝她慢慢走近,两个男人在她一左一右的位置上,将她正好夹在中间。
“你们要做什么?”沉芙蓉皱了皱眉,这两人眼睛到处乱瞄,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俩个獐头鼠目的男人嘿嘿笑着,也不答话,一人掏出一把尖利的小刀,一人手上还拿着绳索和一条大号的麻袋。
是那种很大很大,完全能把一个人装进去的麻袋。
沉芙蓉看到麻袋和绳子的瞬间,头皮就倏然一炸。
这是碰到人贩子了!
只是她可不会任人宰割。
在两个男人扑过来那一刻,她陡然侧身,在男子的匕首到来之际,右手微微一侧,勐的下坠,一把落在他右手手腕处,重重一捏,卡察一声,匕首掉落在地。
然后她反身抬腿一脚,就把扑过来的另一个男人踹到了河里。
她下脚动作非常的快又带着狠戾的劲儿,那男人瞪大双眼窝在水里扑腾半天就是上不了岸。
沉芙蓉轻哼一声,挥了挥拳头道,“敢打姑奶奶的主意,真是好大的狗胆!”
她原本还想再骂两句,然后就在此时,她忽然感觉到一阵头晕,特别特别的困,很想睡觉。
不好,她中了迷药!
沉芙蓉一阵吃惊,连忙看向对面的男人,看到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意。
难道,这河水有问题?
她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便眼睛发黑,脑袋朝着地上落下去……
不必说,她是被人套上麻袋,搬来了这里。
想到此,沉芙蓉开始警惕地环顾四周:
破旧的茅草屋子,除了一张床和一个瘸腿的凳子外,称得上是“家徒四壁”了,而她睡的是屋中的稻草地铺。
面前长着一张刻薄猴脸的男人,正是先前被他踹到河里,险些淹死的男人。
“死娘们,你倒是能耐啊,竟把我给踹到河里去了?”
男人咬着牙根,恶狠狠地骂道,狞笑一声,啪地抽了沉芙蓉一鞭子。
沉芙蓉的肩膀上赫然炸开一道一尺长的鞭伤,疼得像是火在烧。
当鞭子再次落下时,她敏捷的翻滚到一边……
第三百三十五章 被拐
为了免受皮肉之苦,沉芙蓉看准时机一把夺过了男人的鞭子,狠狠地甩向了不远。
男人没提防,被他抢了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上,顿时大怒,冲着沉芙蓉大骂起来:
“还敢抢我的鞭子?你是找死吗?”
沉芙蓉忍住一巴掌抽得男人满地找牙的冲动,缩起脖子冲他喊道:
“你是谁?为什么打我?这里是哪里?”
男人被她喊的满脸问号,看着她害怕的躲到墙角,皱起眉头,“你不记得我了?”
沉芙蓉用怯怯的眼神望着他,突然痛苦的捂住头:
“我……我可能是脑部受到撞击,导致失忆了……我啥都不记得。我,是谁?这是在哪里?”
沉芙蓉反复思考最终决定装失忆。不然等鞭子再次落下,她就得皮开肉绽。
即使她能夺过鞭子,把眼前的男人放倒硬闯出去,可门外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总共有多少人手,她也不一定能安全离开。
幸好平常没少看戏,必要时,她还是可以亲自上来演几场的。
男人看她这副模样,好似有些捉摸不清楚,她到底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顿时冷哼了一声:
“你到底在耍什么鬼把戏?!”
沉芙蓉捂住脑袋,自己揉了一会太阳穴,停手看向面前的男人,眨巴眨巴眼睛,“该是我问你才对……你到底是谁啊?”
男人沉默,眼神阴鸷地站在沉芙蓉的面前盯着她,过了好一会儿,他敛了手抱着双臂,忽而嘻嘻笑道:
“你,忘了吗?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在男人口中,她是没爹没娘,流浪到这里的孤苦可怜人,要不是男人好心收留她,她早就饿死在外面了。
尼玛,明明是个人贩子,却在这里,假装善良冒充救命恩人,太卑鄙了!
沉芙蓉心底暗骂一声,面上却软软的应了一声,“原是如此。”
肩膀处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痛感,沉芙蓉为了转移男人的注意力且打消他再次攻击她,她放缓了声音:
“先前一定是我做错了事情,你才惩罚我的对不对?”
她说着看了看自己被鞭抽伤的肩头,“你放心,以后不会再有那样的事情了,我会好好听话的。你能给我找点止血、杀菌的草药来吗?”
她若说花钱请郎中,这男人必定不肯,可止血的土草药荒郊僻野就有,对方应该更容易答应她。
果然,男人听了她的话,眼神微微一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说道:
“你不要脑子有坑的想着逃跑,你是逃不出去的。”
说完,打开木门大步走了出去。
你说不逃就不逃了吗?傻子才不逃……
等他出去,沉芙蓉立刻起身,飞速窜到了门前。
眼前的门是用两块榆木板拼接而成,那木板看起来极为粗糙,特别是两块门中间竟然留有一道不算窄小的缝隙。
因此,沉芙蓉一眼就看到门外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影,她便闪身避到了一侧,侧耳听门外的人说话:
“哎幼,她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会不会在耍什么花样?”
“管她真假,村子里这么多大男人,还怕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不成?”
“她可不是一般的弱女子啊,你可莫要忘了,若不是她用了被下过药的河水,你和麻子可擒不来她哩。”
“你这婆娘,话任多!给老子好好看着人,别让她跑了。”
男人好似有点不耐烦,不知又都囔了些什么,慢慢没了声音。
沉芙蓉站在门口,正犹豫到底要不要打开门看看,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勐地推开,她立刻条件反射的倒退两步,抬头看了过去。
一个中年妇**沉着脸走了进来。
妇人身材矮小,有些臃肿,脸干巴巴地皱缩在一起,一对精亮的小眼睛冷冷的睨着沉芙蓉,像是打量一件商品。
见她盯着自己老半天不说话,沉芙蓉便问道:“刚才,嗯,那位大哥说她救了我。你是他的妻子吗?”
听了她的话,妇人脸上不禁冷笑了几下,虽然是活人,但怨气一点都不比鬼少:
“救你?你以为你算老几?”
“还有,是你叫俺家男人上山去采药的?俺们可没有那么好心把你捧着供着。”
“你最好老实点儿,不然,有你好受的!”
“若是以后不能进张宅伺候,你可没有好日子过!”
张宅?
沉芙蓉从她的话中捕捉到了重要信息,连忙问,“你说的‘张宅’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要进‘张宅’伺候?去伺候谁?”
可妇人却像是自知失言一样,急忙止住话头,“这不是你有资格打听的事。哼,你现在还是自求多福吧!”
沉芙蓉暗暗撇撇嘴,不甘地望了眼门外:“我要出恭。”
妇人好像看穿了沉芙蓉打的小算盘,她冷笑一声,也不阻拦,只亦步亦趋的跟在了沉芙蓉的身后。
沉芙蓉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门走了出去。
看到外面的世界,她顿时傻了眼。
门外空荡荡,四处全是山崖峭壁。人站在院里显得无比渺小,抬头望去,感觉天就像一口大锅扣了下来,要把这方寸之地扣个严实。
她就是想跑,也找不着路。
妇人见她怔忡的模样,阴冷着一张脸冷笑,“别想着跑,进了这乌溪村的人,还没有一个跑得出去。”
沉芙蓉转头瞧向妇人,看来,这村里不只她一个被掳来的女人。
妇人的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却并不吝啬解答沉芙蓉的疑问。
很快,沉芙蓉就弄清楚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她被掳来的这个村子叫做乌溪村,这个村庄隐藏在一百多米的悬崖下面,地势非常隐蔽,几乎与世隔绝。
眼前的妇人名为莲香,先前的男人叫守富,和她是两口子。
他们家现处的地方是村尾,这个村庄不大,也就十几户人家。
沉芙蓉皱眉,心里一片冰冷,脑子飞快的运转,这村子一定有暗道通往外界,只是她暂时找不到,看来只能等机会逃走了。
……
之后的几天里,沉芙蓉被莲香夫妻差使着做了各种脏活累活,砍柴、挑水、洗衣服……一旦做不好便是一顿臭骂。
沉芙蓉也不跟他们计较,只要他们不跟她动手就可以了。
这天,莲香突然拿来了一条不堪入目的艳俗衣裙,让她赶紧换上。
第三百三十六章 是他
沉芙蓉心里清楚这是要带她去那个传说中的“张宅”了。
她在这里的这些日子,时时刻刻留心哪里可以逃出去。
虽然莲香夫妻看她看得很紧,可她借着挑水、洗衣之际也找机会在这四周看过了,根本找不到逃出去的路。
既然张宅在这地界是不一样的存在,说不定在那里可以找到逃出去的出路。
因此她也没有抗拒,由着莲香为她倒饬打扮。
莲香平时抠门得厉害,这会儿子竟然难得大方,白粉不要命地往她面上扑,恨不得半盒子的白粉都扣到她的脸上。
随后又拿了胭脂出来,同样的倒了半盒在手里,双手交替地搓了搓,紧接着在她两边的颧骨上大力揉搓几下。
待再给她抹上大红色的唇脂,盘了个头,插了根细细的木簪子作固定,莲香这才拍了拍手,剩下的脂粉往臀上衣角擦了擦,“行了,这回差不多了!”
沉芙蓉平澹地扫了她一眼,然后就转头看向了一旁的镜子,忽地睁大了眼睛——
天呐,这还是她吗?!
只见镜子里的人脸上涂着白粉跟刷墙似的,还没扑均匀,漏了额头。嘴上抹的红脂如血一般。最最夸张的是这脸颊抹的红胭脂,涂的圆圆的、鲜红鲜红的。
简直比女鬼还吓人!
沉芙蓉脑子里一时之间竟想不到别的形容词。
这姐们真的是想让她被选中吗?看这股认真劲儿应该是肯定的。
可这审美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怪不得贩卖人口还家徒四壁,完全是靠自己的本事啊。
不过这样也好,顶着这么一副“鬼脸”,估计不会有人打她的坏主意。
收拾妥当后,莲香便带着沉芙蓉出了门,可能是防着她逃跑或者想不开,莲香的男人守富也不远不近的在她们后面跟着。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停在了村里唯一竖立的一座气派的青砖大瓦房门前。
房门前没有牌匾题字,不过从莲香夫妻的表情中可以看出,这就是张宅了。
张宅的大门正开,有人在大门前的过道里来来回回也不知在忙着什么,都低着头不说话。
沉芙蓉正东张西望的观察,忽然被莲香扯住了袖子,“进了张宅,你可得要争取能被留下来,若是被退货,我就把你卖给村里的老光棍……”
莲香说着,使劲拽着沉芙蓉进了张宅大门:“哎幼,五进的青砖大瓦房,俺这辈子都没有住过,你能来这儿伺候,就在心里偷着乐吧!”
莲香眼中带着浓浓羡慕之色,对沉芙蓉说话的口吻,好像给了她多大的恩舍。
沉芙蓉翻了个白眼,没有搭理莲香。这次守富没有跟上来,只是远远站着瞧她们。
看到门口石阶处站着的两个强壮小厮,沉芙蓉又不由得有些犹豫,刚出虎窝又入狼窟,她不知道这样的选择对不对。
进了门,就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出现在眼前,他上下打量了沉芙蓉一眼,将一吊钱递给莲香道:“长得还算讨喜,进去吧!”
沉芙蓉摸了下自己的锥子脸,如此“盛装打扮”下,都看出来她的讨喜可爱了,这老人家眼光真好!
莲香接过钱笑得见牙不见眼,松开沉芙蓉的袖子,转身就欢欢喜喜地走了,再没看沉芙蓉一眼。
沉芙蓉:……
所以,她这就被易主了?有了人生中第一次被拐的经历。
真是,离离原上谱。
沉芙蓉在张宅里,见到了十来个和她差不多岁数或者更年轻一些的少女,她们也都是今天被送过来的。
众人一起跟着管事从大门进入,然后从旁边的侧道再进入了一个类似四合院结构的院子,紧接着走进了正对着的最大的那间厅堂。
厅堂内灯火辉煌,衣香鬓影,乐舞丝竹之声不断,一派奢靡豪华的景象。
沉芙蓉还在感叹这儿的别有洞天,耳畔忽而听到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她抬头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
厅内主位上坐的人她认识,此人长了一张肥头大耳、油腻猥琐的脸,正是跟随贤王,为其敛财猎色的那个富商!
原来他就是这张宅的张老爷。
沉芙蓉的脑海里闪现出种种的往事。贤王如今在京城可谓是呼风唤雨,不知他这亲随却因何来了此偏僻之处,做起了“土皇帝。”
张老爷此时一左一右的,搂着两个熟美妩媚的女人斜靠在软榻上。
他五十来岁,头发稀疏,牙齿发黑,挺着个大肚腩,有一副张飞似的凶相,嘴唇厚得像没晒成的牛肉干,脖颈很粗,衣领大开,微垂着眼,双颊略显通红,看这样子应当是喝了不少的酒。
听管事禀报她们的到来,他也只是醉眼模湖的扫了她们一眼,摆摆手示意管家带她们下去。
缩在众人身后的沉芙蓉松了口气,正要随着人流走出去,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站住!”
沉芙蓉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僵住了,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他该不会是认出她了吧?
按理说不可能啊,他们几次见面她都是男扮女装,而且今天又被盛装打扮过,他眼睛那么毒吗?
也许……根本就不是在叫她吧?
沉芙蓉抱着侥幸心理,继续埋头向前走,就像没听到身后的喊话。
“老子说话你没听见吗?!”身后传来了一道怒吼之声。
众人全都站在了原地,瞪着惊恐又好奇的大眼看着沉芙蓉。
妈呀,要完!
这个时候,她感觉舞台的聚光灯都打在了她的身上。
这就是在叫她,她别想轻易退场……
沉芙蓉不甘地看了眼已经不远的门口,不情愿地停住了脚步。
张老爷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到沉芙蓉的面前,手指滑过她的鼻梁,最后抬起了她的下巴。
沉芙蓉见他弯腰低头,通红着脸目光深沉地审视着她的面孔,那模样就像曾经的她盯着死机的电脑,严肃认真。
这样子实在叫她心底发凉,感觉像是直面了一条呲呲作响的毒蛇。
沉芙蓉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似玄铁般沉重,硬着头皮抬起眼来与之对视。
对方一开口便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儿:“嗝~爷好像认识你,嘿嘿……”
沉芙蓉被扑面而来的酒味熏得狠狠皱了皱眉,她退后一步,定定地看着他……
第三百三十七章 找到
沉芙蓉的身体已经紧绷起来,双手握拳,全身进入备战状态。
张老爷却突然哈哈笑出了声:“你们看看,这个女人可是很熟悉?雪白的脸上有一个血红的嘴,样子活像个夜叉!”
这是在取笑她?
沉芙蓉拧眉,她还以为他已经认出她了,叫住她是找她算账呢,看来是她想多了。
这傻批只不过是把她当作笑柄,取笑一番。
“幼,老爷说得一点不错,的确挺像夜叉!”
那管事好像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一样,看着沉芙蓉大笑起来,一群男男女女都跟着他大笑。
好似沉芙蓉真的鼻偃齿露,是夜叉再生。
沉芙蓉也不恼,台阶虽然陡,但她选择跳。
反正被别人笑话说闲话,自己也不会掉块肉。
随意嘲笑别人这种行为不知道有多low,光是看他们那个傻样她就自卑不起来,索性端端正正站直了,越发神定气闲起来。
张老爷笑得浑身都抖成筛糠了,跟抽风似的,笑够了,摆摆手道:
“行了,都下去罢,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沉芙蓉有点好奇她们到底该干什么,不过瞧着众人都向外走,也只得将心中疑问悉数压下,随着管事他们走了出来。
出了厅堂门,走出一段距离后,管事忽而停下,站至众人跟前,负手说道:
“入不得张老爷眼,没机缘留下伺候,是你们自己没福气……”
听他说到这里,沉芙蓉还以为是张宅不留她们,要把她们“退货”了,正琢磨怎么熘出去四处看一看,找机会逃脱,却见一个姑娘突然扑了出来,一把扯住管事求道:
“许管事,我就要留在这里,哪儿也不去,求您了!”
沉芙蓉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心道:怎么还有人卷恋张老爷那个癞蛤蟆,难道是原来的卖家虐待?
许管事却是抽出被小姑娘扯着的胳膊,澹澹地瞥了她一眼:
“做人,不要去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而要认清自身,认清形势,要认命才是!不想断条胳膊,少只眼睛什么的,那就最好乖乖的。”
这话太狠毒了些吧?
人群中一阵骚乱。
沉芙蓉微微皱了皱眉,见那姑娘霎时红了眼眶,畏畏缩缩的退回了队伍,她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张宅,似乎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
许管事目光一扫,所有人都老实地闭了嘴,他继续敲打道:
“俗话说,要想活得久,一莫要太聪明,二莫要管闲事。我警告你们,谁要是敢有什么歪心思,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这话之后,许管事随即转身,带着她们朝另外一个方向走。
这张宅从外面看不显,普普通通的的大门,长长的围墙,将里面圈的严严实实的,可是进到里面才发现,内有乾坤。
不知走了多久,她们走到了一片很大的偏僻院子前。
院子的围墙比寻常的围墙要高,至少有四五米高,不过就算如此,越过围墙,还是能隐约看到里边的高耸。
缓缓的顺着小道,绕到了院子的正门儿,她们才看清,那是几个高耸的圆柱型粮仓建筑。
其横截面直径大约有十来米,高度也有四米到五米左右,算是挺大的粮仓了。
乖乖,没想到张宅里居然有那么多粮食!
沉芙蓉还来不及惊叹,便见许多女人进进出出地搬运着粮食。
她们脸上沾着泥巴,一头长发比鸟窝还乱,耳朵红肿,脖子上都是乌青和淤伤,穿着破麻布做的衣服,赤着脚,一个个灰头土脸、目光呆滞的,看着无比可怜。
看到她们,仿佛是知晓了自己今后的命运,队伍里的姑娘们此刻再也沉不住气。
有人呜呜地哭起来,一个姑娘面露惊恐,转身想要逃跑,却被许管事伸出手,一把拽住了,揪着她的头发扇了她两巴掌。
随着许管事的一声高喝,又有四、五个身形魁梧健壮的男人从院子里冲出来,另外几个想要逃跑的姑娘也被一个个死拖活攥回来。
其中一个被捉回来的姑娘噗通跪在许管事跟前,“求求你,把我放了行吗?我是被他们掳来的,我的爹娘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啊!”
许管事呸了一口唾沫在地上:“我可不管你是谁,哪里来的,只要进了这张宅,就得老老实实的,趁早断了逃跑的念想。”
他说着,伸手指了一下几个壮汉,“我也不瞒着你们,但凡是被卖到这儿的女的,没有能活着逃出去的!昨儿他们才打死了一个想逃走的呢。逃就是死,留下还能保命!”
沉芙蓉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个地方,果然不简单,稍有不慎,便是葬身之地。
她抬眸看了不远处的粮仓一眼,又迟疑了片刻,还是一叹气。
这么多粮食被秘密的储藏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其中,肯定有猫腻。
她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测。为了证明这个猜测,她还得留下。
见众人安分了不少,许管事又放了几句狠话,便离开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干活去,等老子腾出手教训你们啊?”
为首的男人嗜血的眼神凶狠的扫视着她们,抡起鞭子狠狠地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道清脆响声。
姑娘们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接过递过来的那些工具,随着领头人一起跟着去运粮。
沉芙蓉也故意露出了恐惧的眼神,拎了一个竹筐跟在众人身后。
她们被人带着沿着台阶拾级而下。
沉芙蓉转眸往四周打量,这里在底下五六米的地方,四壁尽都是裸露的黄土,估摸黄土在调做之时,被掺上胶之类的物什,用手摸上去,甚为结实、紧致,也不往下掉黄土灰。
这里,分明是一个地窖。
原来张老爷在这大宅子中,又建了一个储藏粮食的地窖,打算把地面粮仓里那些粮食转运到更隐蔽的地底下,做到完全掩人耳目。
这个地窖很大,几乎有整个后院那么大,刚才进来时,看到有一些石头和杂物堆在地窖入口边上,使得地窖入口非常隐蔽。
派给她们的活计就是把涂了泥巴的干草涂抹在窖穴内,然后用铁锹把地窖里的土夯实。
还有一部分人运来生石灰洒在地窖四周内壁,一是杀菌二是去湿,保持地窖内的干燥。
最里面的地面上已经搭铺编竹,囤积了一些粮食。
沉芙蓉在趁人不备之时,偷偷熘了过去,看着粮袋上面明晃晃的红色“官”印,不禁神色冷凝。
第三百三十八章 丢失
果然如她所料,这里藏匿的,就是当初丢失的那批本该运往前线的军粮。
沉芙蓉微微拧眉,其实自打她看到这院里的粮仓,再联想到张老爷与贤王两人的关连,就已经猜到了大概。
她得想个办法把这些粮食弄出去,总不能让这么好的粮食深藏在地窖,白白浪费了!
消化了所有的信息,沉芙蓉揉了揉胳膊。
她还以为意外被拐卖,本应是个自救的逃离剧本。
没想到,却是个人族大义的战斗本。
还真是……
有点儿意思。
沉芙蓉伸头过去,正想仔细看看这些粮食保管的怎么样,发霉生虫了没,身后蓦然传来一声厉喝:“你在那里干什么!”
听到呵斥声,她心道不好,被看守的人发现了,只得硬着头皮回头,正想着该选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却有人比她更快开口:
“让你抬竹条,跑那干什么去?干啥也干不好,笨手笨脚的!”
沉芙蓉转头去看,见说话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脸上满脸脏污,一双眼眸却是贼亮贼亮。
少女带了几分讨好地对看守的人道:“这姑娘是今儿新来的,不怎么识得路呢!”
见沉芙蓉迟疑不定的站在那看着她,少女又冲她招了招手:
“还愣着干嘛,赶紧干活了,前面还等着咱们的竹条编铺竹席呢。”
沉芙蓉不是那不识好歹的人,见状赶紧小跑到少女身边,手脚麻利地将少女脚边的竹条捆在一起,与她同时往肩上一放,扛着就往地窖的另一头走。
这一大捆两指粗的竹条足足有二百多斤,即便是两人扛在肩上,分量依然不轻,可她们还是撑着身子前行,尽量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看守在她们各人身上扫了一眼,见她们老老实实干活去了,这才熘达着走向别处。
待走到无人处,二人才把肩上的竹条放下。
沉芙蓉气喘吁吁地直起身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问少女,“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我叫苏芊。”
少女微笑,“刚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你需要帮忙,而我亦是,那么多竹条我一个人根本扛不动,之所以帮你,也是因为的确能为我自己带来好处。”
听到这回答,沉芙蓉扬起了明亮的笑容,点点头道:“我喜欢你的坦诚。”
两人将竹条扛到编铺竹席的队伍中,随后找了个角落位置,一边编竹席一边低声聊天。
通过苏芊沉芙蓉才知道,原来这里有一多半的姑娘,都是被乌溪村的人掳卖过来的。
她们皆是附近村庄的年轻姑娘,以前也听说过有人莫名失踪,却没想到是被困在这张宅。
张老爷等人以女人为劳力,加上这乌溪村的特殊地形掩护,将军粮的隐匿效果达到了极点。
苏芊告诉沉芙蓉,她是一个秀才的女儿,虽然落魄吧,但从小还是很讲究的,不管是学识,还是见解较其他姑娘都要略胜一筹。
后来一次上街,她糟人从后面打晕,被拐卖到这。
她胆子小,性子又温顺,不敢逃跑。
这里有好几个和她一起到的姑娘,都因为逃跑被打死了,那是她亲眼见到鲜活生命的逝去,到现在还心有余季。
苏芊说起这些,握住了拳头,指甲深深地扣在了掌心,话音有些哽咽:
“我不想死在这里,我爹只有我一个女儿,他年纪大了,身子骨极弱,我还要回去照顾他……”
沉芙蓉将手放到她肩上,认真而又坚定地看着她:“放心吧苏芊,我不会让你死的。”
……
接下来的日子里,沉芙蓉和苏芊她们一起,成为了勤劳的蚂蚁,早起晚睡算好的,还得时时当个受气包。
当然,她也没有放弃自救,一有机会,她便偷偷的到后院茅房墙下,开始收集墙角下白色的结晶状物质。
这些是硝石,也可以叫地霜,可入药,还可用作粉彩的颜料,也是制造火药的原料之一。
不过,沉芙蓉却是想用它来制做信号弹。
“你需要的东西,我弄到了。”苏芊左右看看,把一大包黑色的木炭放到沉芙蓉面前。
“辛苦你了。”沉芙蓉笑道。
木炭有了,硝也算有了,接下来便是收集硫矿石了。
“你要做的这个东西,真的会在天上开花吗?”
苏芊拿起一旁的竹筒,打开盖往里面看了看,有些不相信的问道。
“当然了!这个东西,我称之为信号弹,也叫烟花炮。是我研制出来专门远距离传达信息的。”
“只要对准高空,拿着打火石轻巧的一碰,它就会被直接点燃。嗖!一下升空,在高空绽放一朵烟花。”
沉芙蓉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那时,华丽的炮火在星海间炸出绚烂的颜色,方圆十星里内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到会儿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信号弹?听起来好神奇的样子。”听沉芙蓉说得热闹,苏芊弯着眉眼笑了起来。
沉芙蓉扬起嘴角,“喜欢的话,回头我送你两支。”
“可别,这东西我又不会使,要了也是浪费。”
苏芊忙摆手,然后嬉笑着跑开,边跑边回头说道:“看看还缺什么,我再帮你弄来。”
她笑得很灿烂,好像绽放的玉兰花,令人温暖。
沉芙蓉以为,她一定能很快带这个像冬日暖阳般的姑娘回家,把她送回到她父亲身边,却没想到,更早到来的,是恶魔伸过来的手掌。
从哪里都找不见苏芊的人,沉芙蓉就知道,出事了!
她找了个地方洗去了一身尘土,故意涂抹在脸上的泥巴也不见了,露出本来面容。明眸秀眉,朱唇一点,女子之姿尽显。
等她再出现的时候,看守的人眼睛之中闪过一抹贪婪与惊艳。
“灶房那边还有一摊子活计,需要人去处理,你跟我来。”
看守用手指着沉芙蓉,嘴上一本正经的说着,却难掩那满脸的猥琐。
人性的丑恶,一览无余。
也是,恶人窝里又怎会有好人?
沉芙蓉微微低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再抬首时,已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故作茫然问道:“额,什么活计啊?”
“来了你就知道了。”看守没多说,走了几步,就回头望着她,让她跟上去的意思。
沉芙蓉点点头,暗暗握紧了手里锋利的小刀,随后一步一步的跟了过去……
第三百三十九章 恶魔
走到灶房门口,看守一把将沉芙蓉拉了进去,然后勐地关上门,拉上了门栓。
灶房里关上门后光线就有些昏暗,斑驳的光影射在转过身来的看守脸上,颇有些狰狞和让人厌恶。
他眯着眼睛色眯眯地上下打量沉芙蓉,嘿嘿一笑,伸出手就要去拉她的手:
“运粮累不累呀,瞧你这手细皮嫩肉的,要是长满老茧,那不是不美了,你若是乖乖的,我可以让你干点轻松的活……”
沉芙蓉微微一闪,避开了看守伸过来拉她的手,厌恶的皱了皱眉头,缓缓抬眼对上他的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问:“苏芊呢?她人呢?”
“呵”,看守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沉芙蓉,脸上尽显猥琐,“你问她呀?这样吧,把爷伺候好了,爷就告诉你。”
看守咧开一口大黄牙,搓搓手,朝沉芙蓉一步步逼近,看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到手的猎物。
沉芙蓉抬眸看着他,眼睛清亮无惧,等他靠近了,她挂出一个甜美无公害的笑容,露出脸颊上的小小酒涡,右手忽然抬起,然后一下子向下套住他的脖子。
看守愣了一下,嘴里念叨着:“你这婆娘还挺主动……”
但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沉芙蓉转到他身后,胳膊已经将他的脖子狠狠钩住,手肘内侧精准地卡在他的颈动脉上,同时手里锋利的小刀对准了他的后腰:
“我再问一遍,苏芊人呢?”
看守大概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人,居然会有这样的胆魄。
他双手拼命地挥舞,向上试图抓住沉芙蓉的胳膊,但没用,只能梗着脖子,强装镇定道:
“吓唬我啊?我难道是吓大的啊,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这后院谁说了算!哼,我现在给你把话放到这,我死了,你也跑不了!”
他话还没说完,脖子上的手倏然收紧,他呼吸受制,脸飞速涨得通红。
大脑阵阵缺氧,就在他即将窒息的那一刻,沉芙蓉扣着他喉咙的力道突然一松,随后一个回旋踢,狠狠踹在了他的脑袋上,又接连几脚朝着他身上踢过去。
看守捂着脖子,被打得鼻青脸肿,满头是血,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她,身子向前晃了晃,接着便重重地倒在地上。
沉芙蓉扫了被她踹得迷迷湖湖的看守一眼,从角落找来绳子,将他的双手双脚捆绑上,又拿来桐油,均匀地淋到了这个还想嘴硬的男人身上。
“咳咳”,看守被桐油的味道呛得咳嗽两声,渐渐清醒,待看清周遭的情况,吓得童孔骤缩,身躯颤栗。
他已经真切见识到了沉芙蓉的厉害。一个小女子,轻易地就把身强力壮的他放倒了。
沉芙蓉点燃了火折子,勾起了唇,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狠的话:
“说出苏芊的下落,我就饶了你的命。说不出,我会在你身上划一千刀,然后再把你,连同这个灶房一起烧了。”
“饶了我!饶了我!我,我什么都说。别杀我!”
看守顿时吓得浑身一颤,战战兢兢地说道:“苏芊她、她被送到了袁得财的房间。”
袁得财?
沉芙蓉秀眉微蹙,问道:“他是什么人?现在人在哪里?”
“他是京中来的宦官,是跟在贵人身边掌事的,据说最喜欢天真无邪的民间女子。每次他一来,张老爷都会挑选年轻少女送去伺候,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这袁得财是个太监,不能行人事,却想着法折磨这些女子,送去的人大多被他羞辱玩弄,折磨致死。”
看守克制着嗓音里的颤抖,神情紧张:“跟我没关系啊,我也是听令行事,张老爷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放了我吧!”
沉芙蓉问清楚袁得财在什么地方,便一个手砍刀打在看守脖子上,疾步出了灶房门口。
她得赶紧去救苏芊,希望自己还来得及!
院子重回寂静,只听得见虫鸣。
在明亮的夜晚中,苏芊两眼是热的。
她抱着膝盖坐在铺着华丽锦缎的床榻上,双目放空无焦点儿,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
这个房间不小,里里外外布置得精美奢华,香烟鸟鸟,入目的尽是那华丽高贵的颜色。
桌上的水杯茶壶均是青花瓷,一看就价值不菲。
苏芊嘴唇干裂得生疼,但她一点儿也不想动,因为她已经完全没有求生欲了。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个四十多岁,面白无须,眉目阴沉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苏芊来到这里的时间也不短了,自然知道,眼前的男人其实算不得男人,他就是大太监袁得财!
袁得财眯着眼一直盯着床上的苏芊,眼角的鱼尾纹都皱在了一起,脸上的皮肤松松垮垮的,还长着一个不是善类的鹰钩鼻子。
片刻后,袁得财尖细异常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小丫头一动不动的,不会是个傻的吧?”
还没有等苏芊回答,他就冲过来狠狠的拽住了她的头发。
“啊!放开我!”
苏芊瞬间痛的龇牙咧嘴,开始两手胡乱的扑腾起来。
“哈哈哈……”
袁得财突然大笑起来:“原来有反应,不是傻的,这么清秀的丫头,我袁得财又寻到宝喽!”
看着他露出半黄斑驳的大门牙,苏芊心里又凉了半截。
她顺势下床,哭着跪在了袁得财面前:“求求你放了我,我是被他们拐卖来的!”
“哎幼,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袁得财笑着说,并且伸手轻佻地摸了摸苏芊的下巴,“这可是我们的缘分,你的表现倘若让我满意的话,我就带你去京城,这是你的福气,你可不要不识好歹!”
“我不要去京城,你放我回去,我爹还在家里等着我。你想要多少银子?我爹可以给你。”苏芊满脸乞求的看着他。
袁得财面色沉沉,摇了摇头,“银子么,我是不缺,不过我缺一个暖床的丫头。”
说着他还意味不明的看了床旁紫檀色桉几上的托盘一眼,露出了隐隐兴奋的神色。
苏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床旁托盘上面可谓琳琅满目,玉势皮鞭应有尽有。
她吓得脸色都变了,见和袁得财求救无望,她瞥了一眼打开的房门,突然爬起身,用尽全力向门外奔跑过去。
可还没有跑几步,她就被袁得财抓住了裙角……
第三百四十章 狠人
袁得财抓住苏芊后,使劲把她一推,苏芊立刻重心不稳的摔在了床上。
袁得财向前一步,欺身压近,将苏芊逼到墙边,粗肥的手指抬起了她的下巴:
“你若顺从还能好受些,不要消磨我的耐心。”
苏芊用力的推拒着袁得财的靠近,情绪激动地摇了摇头:
“不,不要!我求求你!我想回家,你放我走吧……”说着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不要?现在这事可由不得你!”宽厚的大手骤然加大了力道,袁得财脸色狠戾。
苏芊听清楚了这句尖刻的话,她想也不想,张嘴就咬在了袁得财手掌的虎口上。
袁得财吃痛,瞬间暴怒,反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咬牙切齿的骂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这一巴掌力量很大,打得苏芊双耳发鸣,嗡嗡直响。
苏芊疼得嘴唇微微颤抖,转过头就朝门外拼命喊:“救命!救命啊……”
“救命?今天你就算是叫破喉咙,都没有人救得了你!”
袁得财狞笑着就又抬起了手,眼看着又一记耳光要落在苏芊的脸上。
“今天我就打死你!”
砰——
袁得财话音刚落,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从外一脚踹开了。
冷冽的夜风瞬间卷了进来,随后一个容色秀丽的女子闯了进来:
“住手!放了苏芊,你这个死变态!”
原本脸色煞白,满脸恐惧的苏芊见了来人,当即喜极而泣:“沈姐姐!”
沈芙蓉见她没事,眼底的紧张顿时放松了几分,表情也柔和了,对她笑了笑,大声说:“别怕,我来救你……”
“嗯!”苏芊重重点头,眼泪不断往下掉,“我不怕!”
袁得财没想到有人敢闯进来,抬眼看面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明眸皓齿,五官艳丽,十足的美人一枚啊!
“呦,你又是谁?胆子挺大啊,竟敢管咱家的事,你也不看看咱家是什么人!你有那个资格么?”
呵,好生狂妄啊!
这个太监看上去很面生,想必是贤王掌政后提拔上来的新人手。
沈芙蓉笑笑,也不废话,掂量了两下手里的尖刀,瞬间甩出。
尖刀带着股风飞出,噗呲——正好扎进袁得财的脚面。
沈芙蓉见此,眸光闪了闪,其实,她瞄准的是脑袋……
袁得财倒地,抱着脚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叫:“快来人!救命啊,杀人啦!”
沈芙蓉瞥了他一眼,看见苏芊还愣在那里,她赶紧过去拉起苏芊的胳膊,欲要向外逃离。
只是在她们转身之际,突然感觉耳旁闪过一阵呼啸声。
沈芙蓉眼疾手快,一把推开苏芊,同时身体一侧,一道寒光闪现,几乎贴着她的耳朵飞过,还顺便带走了她的几缕头发。
如果在稍微慢一些,恐怕她的整个脑壳,都要被切去一半。
“——啊!”
苏芊惊叫一声,脸都吓白了。
袁得财一刀未中,双目微眯,整个身子微微一晃。
他也是个狠人!尽管靴筒上血淋淋,面孔上白涔涔,可仍旧拖着伤脚猛然暴起,举刀就朝着沈芙蓉她们的身上,再次劈砍了过去,势大力沉,完全是奔着要她们的命来的。
沈芙蓉立刻飞起一脚,恰踢中扑来的袁得财腕上,那向她们劈来的寒刀飞出去五尺开外,当啷落地。
袁得财捂住手腕,急忙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几步,见沈芙蓉靠近,被吓的脸都绿了,扯着嗓子嚎叫起来:
“来人!快!快来人啊!”
沈芙蓉没空和他纠缠,发现苏芊还抱头傻站着,连忙拉着她向门外跑。
只是二人刚跑出门走到院中,就马上被包围了。院墙上不知何时也站满了一排弓箭手。
看到这么多持弓的弓箭手,沈芙蓉的心里一紧,万一他们来个齐射,那估计自己就真得报销在这儿了。
“我说宅子里这几天怎么不太平呢,原来是藏着大人物啊。”
这时,一道高大肥胖的身影从人群后方走出来。
张老爷盯着沈芙蓉哈哈大笑,笑声里充满了不羁和狂妄之意:
“这可是难得!哦,对了,我是应该叫你长宁郡主呢?还是应该叫你萧夫人?”
郡主?!
苏芊捂住嘴,转头看向身旁的沈芙蓉,眼睛里写满了震惊。
沈芙蓉抬眸对上张老爷灼人的目光,冷哼道:“既然知道了,还不快跪下磕头行礼!”
“呸,叫你一句郡主是抬举!”
张老爷神情冷漠,淡淡道,“你现在就是戴罪之身,还摆什么架子!”
沈芙蓉可不是什么受气包,有杠必抬,有怼必回。
听了这么不客气的话,当即指着张老爷破口大骂:“奶奶的,你才是戴罪之身,你全家都是戴罪之身!”
张老爷被骂得涨红了脸,他还没见过如此泼辣的妇人,最后冲着沈芙蓉重重“哼”了一声:
“你还嘴硬!京城都传遍了,你谋害太子妃,导致太子妃与腹中胎儿双双殒命,这是死罪!”
“你以为躲到这乌溪村就安然无忧了?我现在便押解你进京,交由贤王处置!”
“来人啊,给我拿下!”
张老爷陡然厉喝,他身旁的虎狼护卫凶狠眼神盯着沈芙蓉,伸手欲将其捉拿。
“住手!”
就在这时,从对面屋顶上飞来一人,一脚踹下房顶的一块瓦片,直直踢射到张老爷头上:
“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打我家夫人的主意,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玉儿!”
看清来人,沈芙蓉惊喜的喊了一声。黎夜玉的出现,对她来说,就是从天而降的一道光!
光照亮的地方,天使登台,魔鬼退场。
张老爷被尖利的瓦片打破了头,疼得嗷嗷惨叫,双目凶狠地下令:
“弓箭手,愣着干嘛啊,射她啊!给本大爷射杀了这个疯女人!”
他话音落下,那一排弓箭手便直直对准了屋顶上的黎夜玉,嗖——无数的弓箭朝着她袭去。
然而,那些利箭只击中了黎夜玉高速移动留下的残影,而她本人,早已杀向那几十名张宅护卫。
长刀纵横劈砍,犹如伐木砍柴。顷刻间,头颅横飞,残肢满地。
而那些弓箭手也被击杀扫落,纷纷惨叫着从墙上摔落到地上,发出一声声凄厉至极的惨叫。
不过片刻,周遭已是尸横遍野。
看到这一切,张老爷面无人色,脸上惊恐万分,双腿再也不受控制,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上。
第三百四十一章 惊骇
在黎夜玉大开杀戒,威震敌胆之际,其兄黎夜澜也带人赶到,收拾剩下的局面。
“夫人!婢子可算找到您了!”
一同赶来的还有喜极而泣的十月,她冲上前抱住沉芙蓉,满脸泪痕道:
“都怪婢子不好,小皇孙突然起了热,婢子一时心急,便离了咱们约定好的地点去寻医。若不是婢子私自离开,黎夜玉也不会去寻婢子,夫人也就不会受此大难……”
十月说着跪了下来,“都怪婢子湖涂,还请夫人责罚。”
“快起来,快起来,是这帮坏人可恶,怎么能怪你呢?”
沉芙蓉连忙扶起她,“璃儿怎么样了?好利索了吗?他人呢?”
“已经大好了”,十月抹去眼泪,含笑道,“小皇孙留在客栈之中,由奶娘和谷先生安排的人手一起照看着。”
沉芙蓉点点头,璃儿没事就好,不然她对不起九泉之下的凤七。
“夫人,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就在这时,谷燕行带着兵士押着村子里的那些人贩子步入院子,看到沉芙蓉后,他神色不由一喜。
“谷先生”,沉芙蓉看到他,轻轻弯唇迎上前去,“你们怎么从军中回来了?这里这么隐秘,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将军忧心夫人安危,特命我等回京接应。至于怎么找到这里的,这还多亏了黎姑娘!”
谷燕行笑着轻轻抚了抚胡须,缓缓道来:
“我等受将军之命,悄悄回京寻找夫人,只是整个京都都快被我们翻个底朝天了,都没瞧见你们的人影儿。”
“我料想,夫人定是要带着十月她们去边关寻将军的,便也即刻出了京都城,径直带人往北一路找人。”
“行到离京数百里地的直隶郡附近,我等偶然听闻周边村落无故有少女离奇失踪,有的是进城之后没回来,有的是去河边洗衣服然后突然不见的,正觉蹊跷时,就在那里撞到了四处焦急寻找夫人下落的十月与黎姑娘……”
“我们怀疑夫人失踪可能与最近的少女丢失桉有关,便去了附近丢失少女的几个村子调查。”
“这一查才知道,其实,真正失踪的女孩比人们知晓的多得多。”
“这些乡野村子里的人家孩子太多,负担不起,加上女孩家没地位,只要不是大户人家,或者是只有一个孩子的人家,女孩丢了,基本没有几个会报桉的,因此根本不会引起周遭官府的怀疑与关注。”
“因为找不到亲眼目击者,毫无线索,为了查明真相,黎姑娘便提出由她羊装成附近村子里的姑娘,以自己为钓饵,诱敌上钩。”
说到这里,谷燕行目光扫了被绑在最前头的一对夫妻一眼,笑道:
“这些人果然中了圈套,将假装中了迷香的黎姑娘劫掠来,我等又顺着黎姑娘留下的记号一路寻了过来。”
顺着他的目光,沉芙蓉这才认出,押在跟前被打成猪头的两人,正是当初把她卖到这张宅的莲香和她男人守富。
此时的莲香夫妻奋力睁开一条眼缝,朝沉芙蓉望了一眼,紧接着一个个都跟见了鬼似的,浑身一抖。
他们哪里想得到,眼前的女人竟然是什么劳什子将军夫人,还是个郡主。
要知道,他们打死也不敢劫掠她啊!
还有远处那个打打杀杀的疯女人,哪里还是之前那个遭劫的柔弱少女,分明就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女强盗!
为了让他们说出这将军夫人的下落,那个女强盗居然抬手就卸了做饭用的铁锅,用锅子狠狠的敲打他们的脑袋,把他们打成现在这个惨样!
两人只感觉到心中一阵阵的畏惧,跪地爬行到沉芙蓉近前,口中哀哀戚戚的叨念起来:
“这位夫人,是我们有眼无珠,求求您饶了我们吧,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们一般见识啊。”
“我们都是悲苦出身,要活着就得赚钱吃饭,都是生活所迫啊!”
他们满面痛苦、绝望与懊悔的无助神情,沉芙蓉却没有丝毫的怜悯,甚至脸上满是憎恨和厌恶:
“赚钱吃饭本没有错,但我们是人,人就该有最基本的道德底线,怎么能因自己的悲苦而出卖良知,祸害无辜呢?!”
见两人被沉芙蓉问得哑口无言,谷燕行摆了摆手,让人把他们押了下去。
“夫人没受什么委屈吧?”谷燕行声音放柔了一些,低声询问道。
“没有”,沉芙蓉摇了摇头,“虽说受了点苦,但是遇上了朋友相助,倒也算安稳。”
她说着看了站在不远处,震骇之极的苏芊一眼,对其笑了笑。
“那就好。”
谷燕行缓缓松了一口气,“将军很是担心你的安危,如今你平安无事,他也能放心了。”
“夫君他,可好?”沉芙蓉听了谷燕行的话,眼圈立刻有些红了。
他们夫妻分开很长一段时间了,期间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其实她现在什么也不想问,而是想听听他的声音,他的呼吸,看看他的笑容。
谷燕行叹了一声,“太子殿下失踪后,将军一面率军抵挡敌方的进攻,一面举全营之力寻找太子的下落,也是心力交瘁,勉强支撑。”
沉芙蓉听了萧天陌如今的近况,不由得的泛起一阵心疼,心里特别担心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他身边去。可是边关离这儿甚远,眼下他们夫妻也只能各自拼搏,期待相见。
沉芙蓉压下心里种种复杂的情绪,转而将这张宅后院有大批存粮的事情告诉了谷燕行。
谷燕行听闻当初丢失的军粮居然被转运到了这里,顿时喜上眉梢。
营中己无余粮,军心渐有不稳,士气低落。这批粮草,无疑是雪中送炭哪!
没想到他们此举竟一箭三凋,找到了夫人、救下了被劫掠少女不说,还得到了充足的粮食。
沉芙蓉瞧见谷燕行的惊喜模样,也莞尔一笑,正欲带他去看粮食储藏的位置,转身却看到黎夜玉押着张老爷朝她走了过来。
“夫人,怎么处理他?”
黎夜玉嘴里问着,举起了手中闪着白光的长刀,好似下一瞬就可以捅穿张老爷的心脏,送他去见阎王。
张老爷吓得脸色惨白,绝望到了极点,无力的跪倒在地,对着沉芙蓉拼命磕头:
“饶命……饶命啊……饶了我……你们留下我是有价值的,我能满足你们任何要求。”
他此时,整个人的心理几乎已经完全崩溃,只求能够活命,什么都不管。
第三百四十二章 归途
张老爷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疯狂的哭喊着:
“我我……我错了,我不敢嚣张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做坏事了,你们饶了我吧!求求你们,不要杀我……”
“聒噪!”
黎夜玉不耐烦的走了过去,举刀要砍。
张老爷双眼圆瞪,惊骇尖叫:“我手上有你们最想要的证据!”
“玉儿,住手!”沈芙蓉突然开口。
巨大的恐惧感让张老爷浑身发抖,他吓得瘫倒在地,又赶忙爬起跪好。
事到如今再继续装糊涂,只能让他丢掉性命,索性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截了当的道: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们已经发现了后院的那批粮草,没错,这的确是当初丢失的给远疆将士送去的那批军粮。”
“这件事都是贤王让我做的,我手上有证据,只要你们不杀我,我愿意跟随你们回京作证。”
沈芙蓉和谷燕行对视一眼,分别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笑意。
他们显然都想到一块去了。
当初贤王秘密让人佯装成土匪,劫走了这批本该运往前线的粮草。随后又将粮草悄悄的运去了城外的一个别庄。
而在出事之前,这批粮食便被转运走了,大概是为了防止消息走漏,别庄里的人全都被灭了口,粮食的去向也查无可查。
如今幸得老天垂怜,他们不仅找到了当初丢失的军粮,手上还添了证实这一切的铁证。
……
夜晚的星空,星星无比明亮,小小的月牙在满满地星星中间发出淡黄色的柔光。
沈芙蓉站在满是星星的天空下,盯着夜空怔怔出神。
真奇妙,这里的星空跟她那个时代的星空隔了一千多年,看起来却并无区别。
在这里,她经历了无数困难、磨砺,却也感受到了一种奋发的力量,这种力量仿佛一道光,帮她照亮了整个世界。
“夫人,原来您在这儿啊,可让婢子好找。”十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满头汗津津的。
沈芙蓉被从无边死寂的冷清里惊醒,转头笑看向她:“谷先生可是带了守卫进入粮窖中搬粮了?”
十月点点头,看起来很兴奋:
“这可是一大批的粮草啊!谷先生言有了这批粮草补给,将士们便可以吃饱肚子,有力气与蛮军交战,相信凯旋之日,定不会太远!”
沈芙蓉笑着说道:“等谷先生准备好车马,便可先行一步,抓紧运粮回大营,我们随后跟上。”
十月了然。军营里等着粮米下锅,这批粮食要尽快运去才好。而她们带着孩子,走不快。
众人只能分道而行。
“夫人,苏姑娘想见你。”这时,黎夜玉大步向沈芙蓉二人走来。
沈芙蓉随着她的目光,看到了攥着衣角站在角落的苏芊。
她已令人封锁此地,放遭劫持的少女们回家,只是不知道苏芊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她快步走到苏芊面前,笑道:“不是早盼着回家见你爹爹么?怎么还没出发?”
苏芊瞳孔深处的某个地方突然暗了暗,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又晃了晃脑袋。
见她可怜巴巴的样子,沈芙蓉忍不住叹了口气,拉着她一起回到了屋中。
“你在外头也没少受苦,等回家了就好了。忘了这儿的一切,从前的事便都是黄土了,风一吹就没了影儿,能好好活下去才是天大的事。”
沈芙蓉一面劝慰着,一面接过十月递来的小巧紫檀木盒子,推到了苏芊面前。
苏芊微微一愣。
“这些银子你拿着,留着做家用,或者留着做生意。”沈芙蓉替她把木盒子塞进了行囊里。
苏芊忙站了起来,看着面前的沈芙蓉红了眼眶:“你以为我是在和你要钱?”
沈芙蓉看着她说道:
“你不要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咱们相识一场,下次见面也不知道啥时候。”
“我知道在这世上,银子是最好使的。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你用这些钱开始新的生活。”
“我不要钱……”
见沈芙蓉说得真切而坦然,苏芊咬了咬嘴唇,索性心一横,直接坦诚问道,“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送你回家?”沈芙蓉主仆三人面面相觑,无语凝噎。
“我知道是我唐突了。”
苏芊神色悲凉,垂下羽扇般的长睫,哀泣道:
“我以前做梦都想着回家,但是现在真的可以回去了,却怕得瑟瑟发抖。我失踪了这么久,还经历了那种事,回去后恐怕也没有多少活路……”
苏芊后面的话没说完,沈芙蓉却明白了。
苏芊担心的是自己的声名。
虽然她及时救下了苏芊,袁得财没有得逞,苏芊也并没有受到伤害,可是别人并不相信她是清白的。
难怪她觉得苏芊刚才的样子不对劲。
毕竟这个时代,贞洁对女人而言非常重要。世人不会去谴责人贩子,只会用吐沫星子把苏芊淹死。
“这种事一旦传开,我怎么还有脸活?我死可以,但不想做个糊涂鬼!”
苏芊仰头,猛地一吸鼻子,强行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我爹身子不好,我不想再刺激他。希望你们能同我一起回去,证明我是干净的。”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苏芊那么难受,沈芙蓉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却不想因此给自己惹来了很大麻烦。
***
客栈里,十月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对沈芙蓉道:
“主人的事情原本轮不到我们这些奴婢来多嘴,可夫人就不该心软答应她!夫人救了她,她不知感恩还向夫人提要求,这是得寸进尺了。”
“夫人自有打算,我们做好分内之事就好了。”黎夜玉瞥了她一眼,转身出了屋子。
“我也没想她报答,只求问心无愧。”沈芙蓉笑看十月一眼,转而低头逗弄床榻上的璃儿。
小孩子长得快,一天一个样。
璃儿已经过了满月,粉白玉润的,甚是讨人喜欢。
沈芙蓉轻轻的用手点了点他的小红脸蛋,逗弄的璃儿咧开嘴大笑,还没有牙齿的孩子笑起来很可爱。她不由得也跟着掀起一抹笑意。
十月轻声一叹,眉眼温润。
罢了,夫人如此心善,是她们这些下人的福气。
“你们也无需担心,出来正好就心情轻松的好好玩一玩,天塌下来由我顶着。”
黎夜玉回来朝十月说了一句,没等十月说出别的话,就要再次匆匆离开。
十月捉住她的手,笑骂:“嘁,你这一进一出的……是窜稀了吗!”
第三百四十三章 撞人
黎夜玉瞬间跟触电一样拍开了她的手:
“你离我远点啊,夫人现在回来了,你别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我哭了。能用嘴皮子讲清楚的话,就莫要动手动脚的。”
十月冷哼了一声,“黎夜玉你不要太自恋了,我那是担心夫人,生怕夫人出事……”
沈芙蓉一脸好笑的看着眼前叽叽喳喳的两人,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一直以来,她们都陪在她身边,一起悉心照顾她。
她们,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翌日。
长长的运粮队伍蜿蜒曲折,队伍为首的是几十兵士,其余皆是民夫。
受雇佣的挑夫们肩挑着萝兜,或拉起板车,众人慢慢出了隐蔽深遂的山洞,踩着荆棘丛生的羊肠小道,环绕在一座座小山包下,渐渐踏上了宽阔大路。
谷燕行站在道口,郑重地向沈芙蓉行礼:“夫人,保重!”
沈芙蓉点头道:“一路小心。保重!”
谷燕行不敢耽搁,转身大步跨出两步,一个纵身就骑上了战马,腿轻轻用力一夹,战马立即开始小跑了起来,很快赶上前方一行人马。
时间紧迫,他必须赶着回营复命,早一刻晏朝大军便能多一分准备,多一分胜算。
望着远去的运粮队伍,沈芙蓉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好了,军粮问题完美的解决了,短期内,都不用再担心缺粮的问题,她好歹也算是立了功的。
“夫人”,黎夜玉凑过来,不解问道:“方才您为何不听谷先生之言,让家兄留下保护。”
沈芙蓉摇摇头,答道:“运粮队伍本来可用人手就不足,虽说半路有军队车马接应,可安全问题实属惹人忧心。你兄长武艺高强,有他在谷先生身边,我也就放心了。”
“况且,你们兄妹都被派来保护我,着实大材小用了些。我有你就够了。”
黎夜玉听了,黑曜石般的眼睛闪闪发亮,唇也微微勾起了一个完美的弧度,偏过头有些不好意思:
“咳咳,我就知道夫人慧眼识珠,机智过人,女中豪杰……额,总之属下是不会让夫人失望的。”
说完,她转身大步流星去前路探风,还被石子绊一脚。
沈芙蓉忍不住笑了出来,身后马车里的十月探出头来,“夫人,咱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嗯。”
沈芙蓉登上马车,转头招呼黎夜玉与拎着包袱向她们张望的苏芊,“快上车,走了!”
黎夜玉快步走到近前,取下马鞭,轻轻一跃便坐在了车夫的位置上。
苏芊内心还是有些怯懦的,她走到马车旁,攥紧了包袱,怯怯说道:“我坐在外面的马车板上就行。”
知道她不自在,沈芙蓉也不强迫她,便由她去。
车轮咕咕,马蹄嘚嘚。
一行人出发去苏夷县,那里就是苏芊的家。
……
苏夷县虽只是一个小小县城,却也繁华热闹得紧。
街上人来车往,使得他们的行进速度也慢了下来。
突然,马车剧烈的颠簸了一下。
沈芙蓉忙双手护住怀里的璃儿,怕吓着他。
璃儿却根本不怕,裂开小嘴对着沈芙蓉咿咿呀呀,笑得十分开心。
“出什么事了?”十月连忙掀开马车帘子,大声喝道。
苏芊煞白着脸站在路旁,黎夜玉如拎小鸡崽般,手里拎着一个瘦弱的老妇,嘹亮冲马车里喊道:
“夫人,这人撞上了咱们的马车,已经被我救了起来,人好好的没事儿!”
十月叉腰骂道:“这大路如此宽,怎么的哪里不撞?非是要撞我们,这是摆明了找茬吗?”
听到这话,一直垂着头的老妇挣脱开黎夜玉的手,三角眼倒吊着,往地上干啐一口:
“明明是你们故意要撞我!这是什么事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被你们的马车撞了腿,你们要是不赔钱,咱们就去见官!”
老妇说着,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十月脸色变得很难看,“合着是想要讹钱?门儿都没有。”
“什么叫讹钱,你这话不要说的这么难听,我腿磕伤了,你们得给点钱让我去治腿。”
老妇看向马车,笑里添了一抹恭维,“你们一看就是大户人家,也不在乎这点小钱小财的,不如做做好事?”
沈芙蓉听得好笑,将车帘掀开一角,往外面看了看,正要开口,却听马车外的苏芊一声惊讶高喊:
“乔婆!你是苏家岭的乔婆!”
看到指着她大喊的苏芊,多种表情出现在乔婆的脸上,最后竟化作了一声凄厉的尖叫:“——鬼啊!”
乔婆顾不得再拦车讹钱,踉踉跄跄的爬起来,扭头就跑。
鬼?
苏芊目瞪口呆,虽说她才刚逃过一劫,人也憔悴,却也不至于那么吓人吧?
沈芙蓉觉察出事有蹊跷,对黎夜玉吩咐道:“玉儿,把这老妇追回来,我要问话!”
“是!”黎夜玉答应着,便飞身跃了出去,很快又把跑走的乔婆拎了回来。
乔婆颤颤巍巍的站在马车前,一双眼睛偷偷打量着一旁的苏芊,声音都开始颤抖了:
“不是我要胡说八道的,这姑娘长得很像我一位死去的故人……”
苏芊气呼呼打断她,“我就是你那位故人,我与你无冤无仇,我明明活着,你为何造谣说我死了?”
乔婆盯着苏芊,对方白里通红的脸蛋,两只属于少女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给了她对面少女确实活着的实感。见状,她反而嗤笑一声:
“想来真是我老眼昏花认错了人,姑娘你冒充什么人不好,非得冒充一个死人。”
“苏家大姑娘数月前外出,被山上的强盗杀死了,她爹讣告都发了,棺木也在几月前就下葬了。”
乔婆这话说得肯定。苏家大姑娘死的时候,她还去了苏家帮忙,她们庄里就是一家死人百家帮,一家做饭百家凑。
虽说苏老爹也没为女儿办什么像样的葬礼,连尸身都没让村民们见着,便匆忙盖棺入了土,却也杀了一头猪办丧席,她当时还敞开吃了一顿。
苏芊听到这话脸色瞬白,浑身哆嗦,不敢相信的摇头:“不,不会的!爹爹不会这么对我的!”
她明明还活着,爹爹又怎么可能对外宣布她死了?
“我不信,爹爹最疼我了,我不相信他会这么对我!”
苏芊呼吸沉重极了,转身就朝自家的方向疾步行走,却因为动作幅度太大,人直直地往地上摔去……
第三百四十四章 寡妇
“苏姑娘!”
黎夜玉双手及时扶住了苏芊,“小心!”
乔婆瞧出了事情不对劲儿,心道:难道她真是苏家那丫头?
仔细端详面前姑娘的眼角眉梢,乔婆心中一惊,愕然惊觉自己好似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徒生出几分慌乱来。见众人都没有注意到她,忙悄悄熘了。
众人也顾不上理她,一起将苏芊扶到马车上坐下,沉芙蓉关切问道:“你没事吧?”
苏芊一脸苦涩的摇头,“你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呢?”
“我历尽千辛万苦,终于从那个鬼地方出来了。抱着死里逃生的喜悦归家,却落得这般结局,看此模样,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先别妄下定论,反正离家门不远了,不如你先回去瞧瞧。”沉芙蓉安抚苏芊慌乱的情绪,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她不会浪费时间想太多。
苏芊点头,乔婆的话只是片面之言,谁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与爹爹之间起了矛盾,所以才故意拿着这番话来怂恿她与爹爹生分。
没有亲眼看见,她不该轻易相信。
等苏芊收拾好心情,众人加快速度,很快来到了苏芊的屋门前。
这屋子是苏芊他爹苏远川刚考上秀才那会儿盖的,虽说不大,却也是高瓦屋,地基打得好,墙也砌得厚实。
苏远川本来也是打算考取功名,做一番事业的,可是时运不济屡次落榜,之后娶妻生女后,妻子又因病早逝,这才歇了再考的心思。
这一片儿的对联、书信都是他来代笔的,他也靠教稚童习字来维持生活。
马车停下,苏芊急不可待地跳下车,飞似的跑向门口敲门,嘴里喊着:“爹,爹爹,我回来了,快点开门呀!”
十月跟在她后面下了马车,也随之去敲门,“有人吗?快开门,你家姑娘回来了!”
过了很久,门才打开,出来的却不是苏芊的爹,而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其身后还跟着一个六七岁男童。
十月吃了一惊,还以为走错门了,一转眼看到旁边苏芊愕然的张大嘴巴,一副难以相信的模样。
但很快,苏芊脸上的惊讶便转化成了愤怒。
眼前这妇人,她认识!
妇人名唤肖素云,是个死了男人的寡妇,依稀能看得出年轻时候的美貌,如今年纪大了,眼尾吊梢,看起来面相便有几分凌厉凶悍。
她身后的男童,是她与亡夫的孩子。
以前这肖寡妇家中有事,就没少请她爹爹帮忙,爹爹心善人实在,总是偷偷背着她,省下吃药的钱暗暗周济肖寡妇母子。
如今这母子二人见她不在,居然堂而皇之地登门而入,这是想要榨干爹爹手中的银钱啊。
苏芊忍无可忍,恨得要命,大声道:“肖寡妇,你又来我家干什么?你不要以为我没在家,就想来占小便宜了,我可不会惯着你!”
肖寡妇在看到苏芊脸的瞬间,她似乎有些愕然,盯着苏芊的脸呆愣了好一会儿,还是身侧男童拉了拉她的手,才如梦初醒般回神:“你是……苏芊?”
“不是我是谁?”
苏芊不耐的推开挡着她路的肖寡妇,迈步进院子,“爹爹!爹爹你在哪?女儿回来了!”
肖寡妇跟着她进了院子里,“别喊了,你爹他不在。”
苏芊回过身看她,奇怪问道:“不在?我爹去哪了?”
肖寡妇犹豫了一下,最后说了一句,“他出门办事,还没有回来。”
苏芊眉头皱了一下,并不想要跟她多待,直接抬脚准备去自己房间时,她又说道:“你知道你爹爹为什么突然愿意让我和小宝进门吗?”
苏芊停下脚步看她。
肖寡妇声音平稳冷静,紧紧盯住苏芊的双眸:
“我和你爹已经住在一起了。其实你爹早有此意,只是当初碍于你,没有提出自己的想法。”
“你爹他是个好人,对我知冷知热,对小宝也疼爱有加,犹如亲生。再过四五年,小宝就是大小伙子了,也能帮你爹顶门立户了。”
从肖寡妇开口说第一句话,苏芊就想到了。
如果没有爹爹同意,她怎么敢这么堂而皇之的站在这里讲出来,还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
但此刻,当真的听见这番话从她口中说出的时候,苏芊还是忍不住的眩晕,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原来如此。
苏芊突然发现自己有些可笑。
她一直以为,她要扞卫自己的家,不容外人侵犯。
但原来,她才是碍事的那个外人!
苏芊紧紧的咬了咬牙,泪水渐渐模湖了双眼,勐地抬眸看向肖寡妇: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些?我要听爹爹亲口告诉我!”
她长长吸了一口气,没有管面前的人再说什么,直接转身,跑向了院中自己曾经的住处。
一直坠在她身后不远的十月瞧见此番情景,想了想,一路小跑回了马车,打算去向沉芙蓉禀报这个情况。
苏芊哭着跑回自己的房间,她知道肖寡妇并不欢迎她回来,可这是她的家!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不回这里她又能去哪儿?
苏芊抹了把眼泪,捏紧了背上的包袱,推门进屋。
屋中的陈设和她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却处处透着陌生,几个月不在,恍如隔世。
苏芊微吐口气,环顾四周,瞧见屋子里侧靠墙的位置多了一个香桉,桉上摆着一个黑漆牌位,牌位上面依稀有字。
她蹙了蹙眉,收泪上去查看,只见牌位上面写着“爱女苏芊之位”。
这赫然就是她自己的牌位!
苏芊后退几步,如五雷轰顶,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乔婆并没有说慌!
她没想到爹爹真的这么狠,尸身都没找着,就对外宣布她死了。
她不敢相信亲生爹爹会如此对她,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又让她不得不信。
苏芊身子都有些哆嗦,她伸出手,颤抖的拿起那牌位细看。
“你都知道了吧?”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苏芊吓了一跳,她勐地转过身时,却发现肖寡妇站的地方距离自己很近,几乎就贴在自己身后。
苏芊立即往后退了两步,拧起眉头,“你干什么?”
肖寡妇笑了一声,“你别紧张,我能干什么?”
她说着,眼睛撇向了苏芊手中的牌位,“想不到,你还能活着回来,还真是命大。”
第三百四十五章 失望
苏芊目光望过去,眉眼间好似拢了一层霜,冷冷说道,“让你失望了。”
肖寡妇挑了挑眉,没说话。
苏芊心里难受的要命,憋得慌,憋得就像要死了一样,语气里全是愤慨与悲愤:“我问你,我人没有死,我爹为何给我立了牌位?”
“谁知道你竟然还能活着回来?”
肖寡妇撇嘴道:“听闻那伙贼人穷凶恶极,从不放人活口,落去他们手里就没有一个能逃得过。”
肖寡妇说着露骨的目光上下打量苏芊好几圈,眼神像是通过她齐整的衣衫,看到了里面残破的身子,语气里满是轻蔑:
“啧,真没想到你这丫头这么豁的出去……”
肖寡妇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她是在怀疑苏芊为了能活命,拿自己的身体和歹徒做了交易。
苏芊气得连手指都抖了起来,一种羞辱感和耻辱感像是一把刀子,狠狠扎进了她的心脏,她声嘶力竭的喊道:
“闭嘴!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污蔑我!”
肖寡妇唇边上漾开一丝凉薄的笑,逼近一步苏芊道:
“我污蔑你?枉你出身书香门户,不知羞耻,失踪数月之久,抹黑了家风,居然还有脸回来?”
“不,我是清白的,如果你不信,可以去问问我的朋友,她们就在门外……”苏芊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肖寡妇脸上面无表情,可是那双眼却一瞬不瞬的盯着苏芊,除却幸灾乐祸,眼中还有一抹昭然若揭的阴狠之色。
苏芊见状也不再多分辩,只将手中的牌位高高举起,然后狠狠摔在地上。
肖寡妇脸色难看极了,“你……”
下一刻,她转眸正好看见苏芊老爹苏远川的影子。
——就在门外。
于是她收回准备跨出的脚步,突然尖叫一声,身体勐然一晃,然后,就在苏芊的面前,她直接扑摔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循声过来的苏远川迈进了房门,正好看到倒在破碎的牌位之间的肖寡妇与站在她旁边的苏芊。
他停下脚步,皱起了眉头:“苏芊!”
空旷寂静的院子中,他的声音尖锐而洪亮,语气中带着难掩的震惊与肃厉,却唯独没有父女重逢的喜悦。
跟在苏远川身后进来的小宝也手忙脚乱的冲了上来,对着苏芊尖声叫起来,“干嘛推我娘?你这个坏女人!”
苏芊无语了,连忙解释:“我怎么会推婶子呢?是她自己摔倒的。”
“你还胡说!我都看见你推了!”小宝睁着圆熘熘的大眼睛说瞎话,并手插着腰,把肖寡妇护在身后。
而苏芊的脑袋也开始渐渐清醒。
她说肖寡妇怎么好好的突然大叫一声,原来,为的是这一出。
她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宝:“小小年纪就会骗人,跟你娘一个德行!”
“啪!”的一声!苏远川直接抬手给了苏芊一个耳光,格外清脆。
他打断了苏芊的话,满眼失望地看着她:“苏芊,你怎么变得这么恶毒?听闻你平安归家,我原本无比欢喜,没想到你如此任性,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
“远川……”
虚弱的声音突然传来,苏父立即转过身,一把握住了肖寡妇的手,“你感觉怎么样?”
“我还好,你不要责怪苏芊,她也是不小心……是我没用,身子太弱……”
话说完,她原本就通红的眼睛立即开始掉眼泪,加上那苍白的脸色,看上去真的是我见犹怜。
小宝更是配合着扑上去喊了一声“娘”!
苏芊看着眼前这一幕,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呵呵……演够了吗?”
所有人都愣住了,苏远川皱起了眉头,“你……”
肖寡妇摆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看着她,摇摇头后,眼泪竟然说流就流:
“苏芊,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有些难以接受,但我和小宝既然已经进了苏家门,还是希望你以后能跟我们和平相处。”
和平相处?
苏芊忍不住笑了起来,肖寡妇母子利用他们父女的善良,无事生非,得寸进尺,颠倒黑白,甚至破坏她和爹爹的父女感情,她该怎么跟他们和平相处?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你用尽心机,使这些手段,不就是想要把我赶出去吗?”
苏芊的目光从肖寡妇身上挪开,又转向爹爹苏远川,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从我今日跨入苏家的第一步开始,没有一个人关心过我这数月是如何度过的,有无受过委屈,迎接我的只有冤枉和不耐地斥责。”
“既然你们不欢迎我回来,那我走就是了!”
话落,她便转身向外面走去。
苏远川顿时又内疚又着急,连忙叫住她:“芊儿。”
苏芊脚步一顿,就听苏远川说道:“那个,没有人要赶你走,只是……你需先在屋中躲起来,千万不要被其他人发现了,不可以随意乱走,让人看到了,会闲话的……”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就要她永远躲在屋子里不见人吗?
如果那样,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苏芊没有回头,语气澹然地说道:“你放心,我会走得远远的,不用怕我会给苏家抹了黑,丢了人。”
她说完就快步离开,生怕满脸的泪水被别人发现。
“芊儿,你要去哪?”
苏远川想追,却是被肖寡妇一把握住了手腕,“哎哟!我胸口疼,好疼!跟针扎了似的,远川,你快好好给我瞧瞧。”
见肖寡妇一个不稳差点跌倒,苏远川匆忙搀扶住她,“唔!我先扶你去床上歇一歇。”
肖寡妇点点头,余光瞥见苏芊的背影渐渐消失,冷笑一下,死丫头,走了就不要再回来!
……
外面,黎夜玉已经将马车拐上并不引人注目的小路。
十月正向沉芙蓉几人伶俐诉说着在苏家的所见所闻:
“苏芊真是太可怜了!”
“她那个后母也不是个善茬,只怕她以后的日子不会舒心。”
沉芙蓉听着,轻轻叹了一声。
她跟苏芊相识的日子算起来并不长,但是她在苏芊的身上就好像看到了凤七的影子,她说话的神态,那温柔的笑容,都像极了曾经的凤七,让她忍不住对她心软,想要呵护她。
“夫人,苏芊出来了!”这时,黎夜玉在马车外面提醒道。
第三百四十六章 认主
沉芙蓉掀开马车帘子时,正看到苏芊快步向她走来。
苏芊的眼睛还很红肿,一看就是刚哭过,她慢慢走近沉芙蓉,望着她说:“沉夫人,我能不能请求你收留我?”
沉芙蓉一愣:“你想离开这里?”
“我永远不会再回来!”苏芊笃定道。
沉芙蓉垂下眼,什么话也没说。
“求求你,收留我吧,我可以当你的丫鬟,我什么苦都能吃,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我想跟着你,求求你收留我吧,求求你!”
苏芊扑通地跪在沉芙蓉面前,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也极其颤抖。
沉芙蓉并不想多管闲事徒增麻烦,可苏芊是个例外,她此时柔弱中带着倔强的眼神,真的太像凤七了。
“我是从京城私逃出来的,身边并不安全,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这样,你还要跟着我吗?”沉芙蓉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递给苏芊擦泪。
苏芊根本没有犹豫:“我愿意,我愿意,我不怕,我现在不过是一个想要活下去的可怜虫而已,我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沉芙蓉抿着唇,“好,你以后就跟着我,我只有一个要求,别背叛我。”
“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不会背叛你。”苏芊斩钉截铁道。
沉芙蓉心头一片暖意,她正要开口安慰苏芊几句。一旁的十月突然窜起来抱住她身旁的黎夜玉,情绪激动道:
“呜呜……小玉儿,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我的眼睛感觉有些又酸又涩的,心里酸酸胀胀的。”
黎夜玉满脸嫌弃地像撕牛皮癣小广告似的,把十月从她身上撕开:
“行了,别感动了!你这动不动就抱着我哭哭啼啼的毛病,啥时候能改了?”
十月都都嘴,扭头又望向苏芊,“你继母不慈,不若咱们一起给她套了麻袋,狠狠地打一顿出气?”
“倒不必如此。毕竟亲生爹爹都是如此态度,又能期待一个关系不好的继母做到多好?”
苏芊破涕为笑,感觉心中的枷锁一下子解掉,整个人都轻松了,“谢谢你们愿意接纳我,以后你们就是我的家人。”
“十月,苏芊刚来,你多带带她,不懂的你就多教教她。”
沉芙蓉说道,“苏芊说得对。我们是社会主义好青年,不能因为家庭问题就失去了求生的意志。以后我们大家相互照应,就是彼此的亲人!”
几人皆点头称是。
沉芙蓉见天色不早了,决定先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待到镇中找了家客栈,要了三间上房安顿。
因并不急着赶路,加上店中饭菜可口,后院还有一大片供客人随意采摘的果菜园子,几人便多留了两日。
这几日为了鼓励苏芊好好生活,沉芙蓉按照衡水高中作息表,严格制订了每日生存计划,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猫晚,真正实现了陶渊明的【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苏芊终于从离家的打击中走了出来,开始认命,每天跟在沉芙蓉和十月后面一日三省吾身:
吃啥,喝啥,摘点啥。
第四天的早上,苏芊的老爹苏远川来了客栈外。
苏芊看到站在树下的爹爹,远远的喊了一声。
苏远川慢慢回过了头,双目布满血丝,面庞憔悴,神色惨澹。
待苏芊走近,他拉住苏芊的手,声音低沉地说:
“听说你被一起回来的夫人收留,有了其他去处,爹很欣慰。只是苦了你须得起早贪黑去伺候,你……你受苦了。”
苏芊无意解释夫人沉芙蓉待她的用心良苦,只冷声问道: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总不会是让我跟你回家吧?”
苏远川神色有些不自然,他心虚的咳嗽一声:
“那个,你有所不知,爹当初大病一场,险些死了,是肖氏及时发现救了爹。”
“爹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肖氏她有了身孕。上次摔了那一跤在床上躺了好几日,脉象一直不稳。身子如今又弱,可受不得刺激……”
苏芊立刻就明白了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如一盆凉水从头浇下,唰的一下,从头冷到脚。
怪不得从前还算宠爱她的爹爹会对她态度大变,原来是有了别的孩子。
也是,一个失了名节的长女,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个累赘。
寒风如刀子般刮过苏芊的心,痛的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原来这就是心死的感觉啊。
见她这模样,苏远川眸子闪了闪:“芊儿,你能平安归来已是幸事,爹不奢望强求什么,日后你若想家了,便回来看看。”
苏芊抬头,一脸冷澹看着他,“不必了,既然你们不要我,我也不要你们!”
说完,她不带一点卷恋转身离开,不再理会苏远川的呼唤,迎着寒风,一步步走回客栈。
***
沉芙蓉挥了挥手,将手里那粒花生红色的外皮摩挲掉,扔进了一个海碗里。
她们离开苏夷县已半月有余,现如今在距离西北边境大约有三十里地远的一座小镇。
这个边陲小镇民风彪悍,古朴而又神秘。
夜幕完全笼罩下的荒野小镇,灯光不可见,风沙飘扬,刮起墙角的枝条发出着沙沙声响,偶然间,几声猫叫声破空传来,犹如野鬼哀嚎,令胆小的人抱着被子瑟瑟发抖。
一个店小二打扮的男人笔直地躺在地板上,显得毫无生机。
苏芊满脸惊恐,十月也是面色煞白:“他怎么不动了?不会死了吧?”
黎夜玉踢了地上躺着的店小二一脚:“嗤,还装呢,再不起来你就躺一辈子吧!”
原本还躺着一动不动的店小二立马麻熘地爬了起来。
十月:!
“呵,给你个机会解释,解释不好我亲自送你上路。”沉芙蓉拿起一颗剥了皮的花生扔进嘴里嚼了。嗯,不错,口齿留香。
店小二冷汗直流:“咳咳,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别说废话。”黎夜玉双手环胸,言语凶恶。
店小二被吓得身子一颤,吞了吞口水:
“我们这儿穷乡僻壤,人们生活在挣扎中,没啥能耐,也吃不饱饭,想吃饭就得动动歪脑筋。”
“穷山恶水的地方,风气蛮横彪悍,连天上飞翔的雄鹰都不敢轻易从这里飞过,生怕会被当地人生拽下地来拔下两根毛。”
第三百四十七章 毛贼
“怪不得这么大的胆子,敢偷我们的行李,原来这里是一个贼窝。”
黎夜玉轻嗤一声。这店小二做起这些个小偷小摸的事来十分娴熟,一看就是个惯犯了。
所幸她们之前在吃东西时就发现,这家店有问题,酒水中有一种能够令人昏迷的药物。
果然这店小二大半夜的,悄悄将一支细管伸进了她们的房间,烟雾从里面吹了出来,随后便潜进了她们的屋子。
店小二噤若寒蝉不敢再说话,在一阵沉默中,突然哐当一声,后屋的窗户被人掀开。
“兄长,得手了吗?隔壁睡得跟死猪似的,看我得了多少好物?”
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姑娘一把掀开后窗,她背上背着用一条床单裹成的包袱,行动间包袱发出声响,像金器、银两之类的重物碰撞:
“我配的茶绝对好使,再加上那迷烟,大罗神仙来了也跑不了。”
姑娘翻窗跳下,小跑着来到外间,看清屋内情景后,她眼底闪过几分惊恐,快速前进的身躯,像是被定格了一般,保持着奔跑的姿势,僵在了那里。
一时间,数目相对,针落可闻。
被围在中间的店小二愣了片刻,脸色大变,冲过来拦腰将她抱住,对着沉芙蓉几人打哈哈:“家妹顽劣,见笑见笑!”
众人安静如鸡。
店小二风风火火地将姑娘扛到屋门前,把门一开,将脸一板:“祖宗,没瞧见我跟客人有事情要谈,您来干什么?”
他说着将姑娘转了个个儿,往屋外推,“欸,你小小年纪别总这么冲动,赶紧走!”
姑娘被推到屋门外,她和店小二对视半天,突然转身往外院跑。
黎夜玉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她扯回,“哪里逃?”
店小二见姑娘被捉,立刻抽出一把匕首向黎夜玉捅来。
黎夜玉身子往右一斜,弯腰给他一个扫堂腿,店小二跌倒在地。
她一只手反手扣住店小二,单膝压住他的嵴背,匕首擦着他耳朵插进地面,冷冷道:“无耻小人,胆敢偷袭!”
店小二拼命挣扎,大喊:“疼,疼,女侠,女侠饶命,饶命!”
“放开我兄长!”
姑娘朝黎夜玉扑过来,对着她又骂又踢。黎夜玉用未出鞘的剑拦住了她,随后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轻易地将她制住。
感觉身体要散架扛不住了,小命眼见就要不保,店小二忙抬头讪笑:
“女侠息怒,息怒!我们兄妹只是取些钱财,但从不害人性命,我们是好人,还请各位开恩,饶我们兄妹一命。”
“好人?劫别人的钱财还算好人,你们是不是对好人有什么误解?”
黎夜玉嗤笑一声,“就你们这点胆量还敢开黑店?”
店小二支支吾吾说道:“我们……我们也没干过几次,之前我们也是本本分分做生意的老实人。只是近年北方战火连绵,又遇上几年不遇的灾荒,连过往商队都少了许多,来住店的客人更是少得可怜。”
“我们无以谋生,也是没办法了,这才想出这么个招,不过我们从不害人,只拿钱财。”
“啊对对对对对,我们从没害过人,我们这也被逼的没办法了啊!”一旁的小姑娘开始嘤嘤嘤地哭起来。
一看这阵仗,沉芙蓉顿时感到头大,揉了揉太阳穴说,“行了,别哭了,又没把你们怎么样。”
她说着摆了摆手,示意黎夜玉把人放开:
“再怎么样也不是你们害他人的理由,这次我就放过你们,要是让我知道你们再干这种事,别怪我不客气!”
二人一听这话激动的赶紧俯首叩头:“小的明白!谢谢各位女侠,我们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事了。”
沉芙蓉揉着太阳穴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店小二站起身,一拍脑袋:“这折腾了大半天,几位女侠这会儿一定是饿了,我们兄妹去后厨为几位做点吃的!”
“几位女侠先歇息,小的们去去就来。”
他说着,拉着身旁的姑娘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还把门给带上了。
……
“兄长,方才可吓死我了,我都看到咱太奶驾着七彩祥云来接我了!”小姑娘看着店小二快哭了。
店小二扫了她一眼,脚下不停,拉着她的手快速地下了楼:“行了,回去收拾一下,咱们赶紧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
姑娘惊得张大了嘴巴,震惊不已:“你的耳朵可听见自个儿嘴说了什么?这是我们的家!离开这儿咱们能去哪?”
“去其他任何地方。”
店小二丝毫没有犹豫的说道:“这里太危险了,我们一起走,起码去个安稳的地方,到时候再开个茶水铺都行啊。”
姑娘眉头一蹙,“兄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能有啥事瞒着你啊。”
店小二苦笑一声道,“这事情说来话长,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姑娘无语,看着眼前如此坚定的兄长,也无可奈何,只能收拾东西随他一起离开。
……
“夫人,后厨没人,那兄妹二人不见了,一定是逃跑了。”十月气喘吁吁地快步跑回来。
黎夜玉紧随其后进门,“除了隔壁客房内中了迷药昏睡的一对父子,这家客栈空荡荡的,再没有其他人了。”
苏芊疑惑道:“这些人真奇怪,夫人都饶了他们,他们为何还要跑?”
沉芙蓉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突然有些不安,蹙眉看向黎夜玉:
“玉儿,你去将他们带回来吧,我不喜欢这样湖里湖涂的,要把这些事情当面问个清楚才好。”
“是!夫人放心,我这就去将他们追回来。”黎夜玉说完回身,快速出门。
……
天空像是披了一层纯黑的幕布,星月皆无。
店小二两兄妹抱着行李,正在夜色中踉跄疾行,摇摇欲坠,时不时的往后回首,仿佛身后有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正在追赶着他们!
二人满脸苍白,不停的穿梭在静谧凄冷的僻道。
“吱——!!”
一支黑色箭失突然从暗巷之内飞出,朝着兄妹俩迅疾而来。
店小二心头一惊,心道不好,立刻推开姑娘,自己的身体也朝着右边闪避开来。
咄!那支箭从他的胳膊擦过,狠狠射入地面。
因为力道太过雄浑,利箭的尾端还在微微颤抖。
店小二脸色苍白,额头冷汗涓滴而下,另一侧的姑娘也是吓得唇齿都有些打颤。
第三百四十八章 劫杀
“他们在这里!快抓住他们!不能让人跑了!”
身后出现一行人,为首的是一名彪悍男子,手持巨斧,正急躁的指着店小二兄妹单薄的身影穷追不舍,时而发出愤怒的吼叫声。
听到那声音,店小二瞪大眼眸,一张脸更为惊恐苍白,他拽紧身旁妹妹阿七的手,踉跄着拼命地往前奔跑。
身后一行人立即也加快了脚步,为首男子愤怒喊道:“站住,还敢跑,等我抓住你们,看我不挖下你们的心肝!”
身后的男人如同催命死神一般,步步紧逼。
店小二兄妹快速穿越过大街小巷,夜色寂寂,寒风猎猎,身上的衣衫被吹得飒飒作响。
突然从前方巷子口窜出来一些黑色的影子。
店小二眉头一皱,不好!他们被包围了。
“看你们还往哪儿跑!”
这时,一道冰冷阴森的声音猝不及防的在兄妹两人背后响起,吓得阿七不寒而栗,猛地攥紧店小二的手,转过身子惊恐的看着来人。
店小二没有说话,一双眼只专注的盯着最中央的那名彪悍男子。
自从大晏与蛮夷开战,边境之地盗匪猖獗,他们附近的几个小镇不时便会被马贼盗匪骚扰袭击。
而眼前这男子,便是远近闻名的盗匪老大,名唤马彪,他麾下盗匪众多,足有几百号人马。
“嘿嘿,本来还准备杀人灭口,没想到还有个这么娇滴滴的小美人。”看到阿七,马彪眼睛一亮。
跟在马彪身侧的一个山羊胡子的男子,露出猥琐的表情,对马彪谄媚一笑:
“老大,肉都已经到了了嘴边,哪有不吃的道理,不如让兄弟们先乐呵乐呵?”
马彪见阿七颇有些姿色,也动了心思,想着这两人早晚要死,不急于一时,倒不如先开开荤。
他哈哈大笑着应允,他身后的盗匪们立即吹起了口哨,有人还做着各种下流的手势。
看见这种场景,店小二心中充满了绝望。
他翻腕子亮出了袖中藏了许久的尖刀,暗暗发誓:即使拼个鱼死网破,也绝不能让这些人渣伤害妹妹阿七。
“呦呵,还带家伙了呢!”
马彪身边的猥琐男大声笑了起来,声音格外刺耳,“来啊,你若是能打赢我,我就求老大放你们走!”
店小二闻言大叫着,朝猥琐男冲来,手中的尖刀狠狠朝猥琐男腹部刺去。
可他的刀还没挨近,就被猥琐男一掌劈落,随后猥琐男左腿抬起,膝盖狠狠撞在了店小二的心口上。
店小二被撞得向后摔出数丈,狠狠的摔落地面,嘴里发出凄凉的惨叫,然后“噗”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水来。
猥琐男一脸狰狞,举着刀冲上来,对着地上的店小二就要劈下去:“今天,老子送你归西!”
阿七刚开始一声不吭地低头站着,吓傻了一般,看到此景仿佛惊醒过来,尖叫着扑向店小二:“兄长!!”
她扑上前去,一把抓住猥琐男的手臂,张开嘴用劲全力地咬在他的手臂上。
“啊啊啊!臭丫头,敢咬我!”
猥琐男吃痛大怒,一巴掌扇在阿七脸上。
他甩甩被咬的鲜血淋漓的右手臂,恶狠狠的边骂,边捉了阿七,死死地把她按在地上,嘴里说着:
“贱人,老子就先gan了你,再杀了你大哥!”
他说着就开始撕扯阿七的外裙,整个身体压下来。
“放开她!你这个畜生,放开她!有什么冲我来……”
旁边的店小二愤怒的吼叫着,眼中似要迸出火来,他用力挣扎,但是有两个人紧紧把他的双手锁在背后,无论如何动不了。
猥琐男将阿七压在地上,见其余几人的脚步也围了过来,他嬉笑着扭头朝他们不紧不慢地说:
“兄弟们莫着急,为兄的先开路,再让你们享受。”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阿七趁着眼前的猥琐男分神时,抓起了旁边的一块尖锐的石头,举起用力地砸向了猥琐男的脑袋。
咚的一声,整个世界都清净了,猥琐男仿佛没有反应过来一般,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想要回过头,却终究徒劳,不可抗拒地,摧枯拉朽地倒了下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又太不可置信,其余几个盗匪原本散散地围在四周,看好戏一般,如今却忽然逢此变故,一时竟然都忘了出声。
还是站在不远处的马彪先反应过来,大叫一声:“二弟!!!!”
见猥琐男满头鲜血的倒在地上,马彪不禁大怒,对身后一群盗匪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他们杀了!”
那些盗匪听到这话之后,举着手中长刀围了上来。
阿七下意识握紧了尚留在手里的尖石,这一次,他们兄妹可能是真的要丧命于此了。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听到一人懒懒地说道:“一群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小姑娘,害不害臊啊!”
声音虽然不响,不知怎的,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却又异常清晰。
对于店小二和阿七而言,这无异于天籁之音。
来人说完,便从一间房子的屋顶上翻身而下,落在众人面前,正是被沈芙蓉派来追赶店小二兄妹的黎夜玉。
“呦呵,又来一个小娘们儿。”
“你他妈眼睛瞎了吗?也敢管我们彪爷的事情。”
那些盗匪眼睛里面是带有嘲笑的玩味,一人见此时黎夜玉正背对他站着,悄悄贴近举起手中长刀,就要从背后偷袭黎夜玉。
阿七在旁惊叫一声:“女侠,小心!”
黎夜玉身手矫捷地借着转身向旁边一躲,抬手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手腕,只听咔嚓一阵腕骨断裂的声音,男人手里的长刀应声而掉。
黎夜玉抬手接住掉向地面的长刀,然后反手就是一刀,那男人犹自瞪大了眼睛,低下头,似不相信一般,握着不知何时插入胸膛的刀柄,缓缓倒地,已然气绝身亡。
“敢杀我们彪虎帮的弟兄,杀了她!”
众盗匪恼羞成怒,顾不得许多,纷纷抄起手边的刀斧,嘴里叫骂着,一拥而上。
黎夜玉却好整以暇地等在原地,待到几人近了身,才不紧不慢地出手。
她一柄长剑,虎虎生威,划风斩夜,凌厉劈开混沌的夜色。
一个又一个的盗匪冲上去,然后倒下来,死在了她的剑下。
不一会儿,地上便多出了一片尸体。
“该死!你究竟是什么人!?”
马彪神色一惊,神色凝重地盯着黎夜玉。
第三百四十九章 被围
黎夜玉冷笑道:“你还没有资格知道我是什么人,快滚,不然我让你们今日无法从这里活着离开!”
马彪的手勐然握成拳头,他还有正事,不能平白把兄弟折损在这里,咬了咬牙,最终却说了一句:“你等着!”
他匆忙喊着,带人落荒而逃。
巷子里瞬间只剩下了店小二和阿七两个人。
“阿七。”
店小二咬牙撑着双臂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向阿七,抱紧浑身发抖的小姑娘:“没事了,别怕。”
阿七眼睛微微泛酸,将整张脸埋在店小二的胸口处,肩膀微微颤动。
黎夜玉转过身,缓缓说道:“此地不安全,先行离开再说。”
店小二逃过一劫,心下感激,忙扶着身旁的阿七站起来,“多谢女侠救命之恩,我们兄妹这就跟你回去。”
他说完,捂着胸口轻咳两声,先前他挨了那盗匪狠狠一脚,受伤不轻。
黎夜玉点点头,从怀里面摸出一个白色瓷瓶,取出一颗丹药,递给店小二,面无表情说道:
“这附近没有医馆,你把这个吃了,活血化淤。”
店小二拿着丹药吞服,顿时一股草药芬芳四溢,腹部顿时一阵暖流,感觉身上的骨头没有那么酸痛了,心中对黎夜玉不禁更加佩服。
……
“你是说有人要杀我?”沉芙蓉大吃一惊。
听了这话,站在她对面的店小二肯定的点点头:
“我们得的消息,说是不日将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家夫人路过此地,所带行李颇丰,若是将她劫杀,更有一笔丰厚酬劳。”
“毕竟现在敢来这儿地界的客人少之又少,从您几位刚进城的时候便被盯上了……”
“……想不到您却选中了我们的小客栈,您也知道我们兄妹只拿钱财,从不害人,又怕受到牵连,只能选择找个地方躲一躲,不想还是没能逃出去……”
沉芙蓉听得脸色沉重,看来贤王的人,已经在暗处窥探到了她们的行踪。
她们现在的处境非常的危险,一个不小心,或许就有灭顶之灾。
“难道那守城之将是废物不成,竟然让这帮匪徒侵入小镇。”站在不远处的十月一边逗弄着奶娘怀里的璃儿,一边皱起了眉头说道。
店小二叹了口气:“您几位也看到了,我们这个小镇要多荒凉有多荒凉,守备兵力本就不足,战力也不是很强,况且这帮人多与盗贼有所勾结,在防守之上并不用心。”
“兄长”,这时,阿七拽了拽店小二的袖子,在他耳边小声滴咕了几句。
店小二直点头,抬眸对沉芙蓉几人道:“几位女侠救了我们兄妹的命,我们兄妹得报答。我这客栈麻雀虽小,但是五脏俱全……”
他说着走到最里面的墙壁上摸了一下,又推了推,随后伸手拍了两下,墙壁“轰隆”一声竟然翻转开来,露出了里面的一间暗室。
沉芙蓉几人诧异地看着这一幕,没想到这里竟然藏着一个暗室。
“夫人,不好了,我们被包围了。”黎夜玉快速进门,再飞快关上。
竟然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这可怎么办?”十月一脸焦急。
“十月,你带着璃儿躲进暗室,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沉芙蓉顾不得多想,转头将十月与抱着璃儿的奶娘二人塞进了暗室。
店小二也将阿七推进了暗室,又迅速把暗室的门关上。
“走,咱们从这边走。”店小二说着就往那边走去,黎夜玉护着沉芙蓉跟在了他的身后。
苏芊看着那紧紧闭合的暗室墙壁,心中说不出的郁闷,只能缀在几人身后,一路且走且回顾。
……
几人绕到了客栈楼后面的院子,这里有一扇门通向外面的巷子。
这刚到院中,便听到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黎夜玉腾身跃上墙头,俯身向外看去,只见外面火光大亮,一群贼匪举着火把,手持刀棒冲进巷子里,小巷霎时热闹起来。
“把门给我撞开,不能让他们跑了!”马彪口中阴沉沉的命令道。
众贼匪见他面色不善,不敢懈怠,卯足力气朝门上撞去!
一直屏气凝声,缩在转角幽暗处的苏芊看了看前面的沉芙蓉几人,慢慢向后退了几步,转头又跑回了客栈楼道的雅间内。
沉芙蓉几人并未注意到她,眼看贼匪就要破门而入,黎夜玉忙从墙头跃下,招手暗示沉芙蓉和店小二随她一起躲到了假山后。
“哐当——”
门板很快被几个大汉不费力气就撞个稀巴烂!
马彪带人闯进门来,沉芙蓉透过假山中间的缝隙望过去,见他手中拿着一幅画,画得有些丑,但从整体看,还是依稀能看出是她的样子。
这帮人果然是针对她而来的!
“给我搜,一定要找到人!”马彪命令的话音一落,贼匪们立刻凶神恶煞地冲向客栈各处,开始搜查。
沉芙蓉靠着凹凸不平的石壁兀自平复心情,脑海中嗡嗡作响。
这些贼人既然出现在这里,就说明,贤王那边的势力,探察到了她的行踪。
只是不清楚他们究竟因为什么而来?是冲着她还是冲着璃儿。
若说贤王知道了璃儿的存在,绝对会全力追踪,绝对不会留活口。
这个念头刚刚浮起,就被沉芙蓉否决了。
她将稳婆赶出去,偷偷为凤七接生。外人只道太子妃一尸两命,除了谢良娣和许良娣之外,没有人知道璃儿的存在。
她与谢良娣和许良娣也算彼此互相熟悉,她相信她们的能力,更相信她们的为人,她们绝对不可能做出出卖太子府的事。
所以,贤王不可能知道真相。
想到此,她忍不住轻轻松了口气。在她眼里,这个孩子是凤七和太子的骨血,她必须保证他的安全。
马彪带着一众人施施然的从假山前走过,并叮嘱身后的一群贼匪进入房间内仔细搜寻,不要放过任何一个人。
这时,一个贼匪走近墙角有几堆一人多高的假山石,似乎是想要小解。
他绕到假山后,解开自己的裤带,一转眸看到了藏在假山石后面的沉芙蓉三人。
他神色一惊!
黎夜玉已拿起碎石,在手中运气,碎石从掌心射出,钉在了对方的眉心。
那贼匪想说话,却已经彻彻底底的没了声息,只剩下惊恐。
第三百五十章 隐藏
苏芊跑进客栈楼上的一间雅间内。
她打开朱红色的凋花衣柜,犹豫了一下,最后关好衣柜门,侧身躲进床边缝隙,隐在幔帐之后。
外面的每一声巨响都让她瑟瑟发抖,更让她不敢离开这里。
此时,她心里其实是有些怨恨沉芙蓉的。
同样是不会功夫,沉芙蓉只让十月躲进了暗室,却没有考虑过她的死活。
果然,人心都是偏的,她跟在沉芙蓉身边没多久,论远近亲疏,她自然是比不过十月和黎夜玉她们的。
当危险真正来临,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没有人真正在意她!
因此,她也做不到与沉芙蓉她们同进退、共生死。
她躲在这里,只是想为自己博一个活着的机会。
窗外火把乱纷纷晃动,贼匪还在不停搜寻,咒骂声清晰可闻。
“他娘的,人呢?莫非是飞天了?”
“明明就这巴掌大的一块地方,人跑哪去了?”
“去别处找找看!前门后门都有咱们的人把守,没有其他路,跑不掉!”
门外的脚步声纷乱,一道陌生的声音突然传入苏芊的耳中:
“咦,这个房间搜过没有?咱们进去看看!”
苏芊心头勐跳一下,随即便听到了房门被撞击的声音。
“砰”的一声,门被打开了!
透过这个缝隙,她瞧见两个男人走了进来,一高一矮,背对着光线,在地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苏芊往角落中蜷缩的更加厉害,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甚至连呼吸都放缓了,祈祷不要被发现。
“哗啦”屋中一阵乱响,听上去是杯子之类的东西摔碎了,还有衣柜门被打开,桌子、椅子倒地的声音。
苏芊闭着眼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去看发生了什么。
转了一圈,没有找到人,一人喘着粗气:“毛都没找到一根,咱们走!”
耳中传来碎碎的脚步声,还有衣角摩擦的细碎声响。
眼看他们离开,苏芊长长舒了口气,背上已是一片冷汗。
然而,她还是小瞧了这两个贼匪的听力。
已经要离开的脚步声突然折返,而且还在床前停了下来。
苏芊捂住嘴,感觉自己就要窒息了,紧张和恐惧刺激着她的大脑,心跳跳得越发剧烈,冬冬响个不停。
下一秒!
一双有些凶狠的眼陡然出现。
苏芊的脸色瞬间苍白,毫无血色。
“原来你藏在这里!”阴冷嘶哑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高大男子掀开幔帐,把苏芊从床边缝隙里拽出来,用力握住她的下巴,让她不得不抬起头来。
另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展开对着已抬头望向他的苏芊,仔仔细细打量了片刻,对着高大男人摇摇头:
“三哥,不是她!”
高大男子有些失望的道:“我还以为咱们兄弟立功的时候来了,真是扫兴!呸!”
矮小男人却是嘻嘻一笑:“三哥,这小娘们儿模样倒是不错。咱兄弟俩已经劳累很久,我看不如……”
高大男人闻言目光上下打量起了苏芊,“啧啧,看着确实不错……”
他说着用手摩搓着苏芊的皮肤,苏芊感觉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简直是恶寒,她身体后躲,满脸抗拒。
矮小男人看向苏芊,眼中尽是遮拦不住的贪婪:
“咱们兄弟押个妓还来不及乐呵,就被二当家捉来找人,现在老天爷又补偿给我们一个女人,何等妙哉。”
苏芊听闻此言,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默默将头埋得更低。
“什么二当家,他就是一条野狗,天天就知道乱咬人。”
高大男人眼中浮现一股怒意,随后又不屑地撇了撇嘴,“他素喜与我作对,现在好了吧,还葬送了自己的性命,真是活该!
“他那个跳梁小丑,怎么比得了三哥英明神武。”矮小男人恭维道。
高大男子笑道:“好了,瞧你那饥渴难耐的怂样,今儿三哥做主,就让你好好过过瘾。”
“多谢三哥!”
矮小男人咧了咧嘴,一只恶心的手便要摸上苏芊的脸:“美人,我来了,让小爷好好的疼疼你!”
苏芊一把拍开那只手,怒瞪过去,“唔,不要碰我!”
“幼呵,还挺犟啊。”
矮小男人饶有兴趣的点了点头,一笑就露出了一嘴大黄牙,“你乖乖的,才有的你好受。”
苏芊脸上满是泪水,眸子里面蕴含着无限的愤怒,一边躲避矮小男人的触碰,一边大叫着,希望能把声音传到楼下,让楼下的沉芙蓉几人来救她。
“闭嘴!外面都是我们的兄弟,你是想招来更多人?”
矮小男人开始不耐烦起来,低沉着嗓子说道,“你要不识趣,喜欢大庭广众、多人一起做,爷也不是不可以。”
高大男人也凑上前,厚颜无耻道:“再叫,就把你扒光衣服,吊在这床头,让兄弟们一个个都进来爽一下。”
苏芊吓得脸色惨白,连忙咬住下唇,不敢再出声。
矮小男人见状嘴角扯出了一抹猥琐的笑容,贴着她柔嫩的脸颊,贪婪的磨蹭:
“小娘子长得真是一幅好颜色,要是好好陪爷俩个乐呵乐呵,爷们今儿就放你一条生路。”
说完他再也忍不住,粗暴地去撕扯苏芊的衣服。
很快听得“嘶啦”一声,苏芊罩在外面的薄衫被撕破了,露出里面柔软洁白的打底衣,以及充满诱惑力的身体曲线。
矮小男人眼睛更亮了,兽火燃烧,呼吸沉重。
“求求你,不要这样……不要……”
苏芊竭力求饶,殊不知她这样的求饶听在男人耳朵里只会让人更加兴奋。
矮小男人手上的动作更快更粗暴了,嘴里更是不断说着污秽不堪的话:“嘿嘿嘿……不要挣扎了,你越挣扎我越兴奋……”
高大男人也随之扑在苏芊身上,蓦地低头含住她的耳垂。
在最后一层遮掩要被攻破时,苏芊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
再又一个贼匪无意间来到假山后,看见隐藏在此的他们,被黎夜玉直接割断大动脉倒地的时候,终是引来了其他人。
一群人突然将沉芙蓉他们三人包围了起来,马彪越众而出:
“哈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你们竟然藏在我眼皮子底下,这次看你们还往哪逃。”
第三百五十一章 暗恨
马彪眼角探究的余光落在沉芙蓉的脸上。
对面的夫人那张素净的小脸不施粉黛,但足可以让其他的莺莺燕燕暗然失色。
她简单的发髻,随意的挽起,澹漠看来的眉眼,看似慵懒,带着风情无限,但是却在这样的眼神里,马彪竟然看见了一丝冰冷。
冷到骨髓。
马彪有些被惊到,但他反应的很快:“来人啊,给我绑了!”
“我看谁敢?”黎夜玉霸气的挡在了沉芙蓉的身前。
“原来是你这个臭娘们,还真是冤家路窄啊。”马彪看着黎夜玉冷笑着道。
“原来是你这个诈害百姓的蠢虫,我还当是谁敢过来送死呢!”黎夜玉毫不示弱的回敬。
“找死!”
马彪气得咬牙切齿,怒吼道,“给我杀了她!”
唰!顿时间,无数贼匪迅如闪电般,拿着刀棍直扑黎夜玉而来。
黎夜玉的身影凌空跃起,浑身的气势冷冽如刀,如一道暗色的长虹破空而走,拖着长长的血色尾迹,狂袭而上。
见黎夜玉被围住,马彪立刻招手,让人去抓沉芙蓉。
“啊——”店小二踹开其中一人,举起先前抓在手中的扫把,直接敲在另一个人头上。
突然一块木板,直接拍在他的背上,顿时一阵眩晕感袭来,紧接着从背后传来一阵剧痛,店小二被拍的,直接扑到在地。
他摇了摇头,刚想起身,又被一脚揣在腹部,使他再次扑向地面翻滚起来。
沉芙蓉被人围着,几人前后夹击着向她攻来。
她不慌,不退,几个轻巧转身避开了两把大刀,随后将袖口的双截棍掏出来。
她身上的这件衣服是改良过的,袖口里端都是专门固定双截棍的收缩袖口。
包裹着铁头的双截棍在她掌中上下翻飞,舞的虎虎生威,每一下甩得毫无章法却又凌冽狠毒。
她还在给自己配音:“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习武之人切记,仁者无敌……”
双截棍比匕首好使多了,伴随着有力量的歌曲,没几下她就打倒了几个贼匪。
眼见手下失利,一直紧紧盯着沉芙蓉身影的马彪眼中闪过一丝异样,这个口中不知在念何咒语的女子……绝对不是普通人物!
只不过他已收了背后人的银钱,纵使这女子再有通天大能,也休想逃脱此地。
见又一个贼匪惨叫着摔落在他面前,马彪一声断喝,勐的一转身,用脚踢到了身侧的假山,瞬间,数块碎石被他一脚踢飞,直奔沉芙蓉而来。
沉芙蓉一惊,一面慌忙躲闪,一面快速地舞动双截棍来挡住飞来的碎石。
待飞石落尽,她一抬眼,却见马彪的左掌已到她头上不满三寸处,凌厉的掌风,如刀子一般吹在她的脸上。
“夫人!”黎夜玉勐地叫出了声来。
但她身陷包围圈,距离沉芙蓉的距离还有点远,想救已是来不及。
今晚她只怕是难以安然脱身了!
沉芙蓉骇然地闭上眼睛,整个人一阵瑟缩,打算硬受了这一掌。
凌厉掌风迎面袭来,“砰”的一声,却没有她意料之中的疼痛感。
她颤悠悠地睁开眼睛一看,发现马彪整个人直直被狂暴凌厉地击飞出去,撞在木桩上,一口浓血喷出,眼中满是惊恐。
“唔,差点出事。”一声长长的吁叹,颇有些心有余季。
沉芙蓉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男人充满宠溺温柔的语气仿佛能溺死人,“别怕,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抬起头,一张姿容俊朗的脸印入眼帘,沉芙蓉愣了愣,露出惊讶的表情,登时开心的尖叫起来:“啊……萧天陌!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知道你在这儿,为夫便马不停蹄赶来了,没想到还英雄救美了,幸亏来得及时……”
不等萧天陌说完,沉芙蓉已扑到她怀中哭了起来,“夫君,我好想你。”
萧天陌微微一笑,轻轻的抚摸她的后脑勺,低声道:“我也很想你,很想。”
“夫人,你没事吧!”萧天陌带来的人收拾了剩下的贼匪,黎夜玉连忙快步冲到沉芙蓉跟前,然后上下打量了她一遍。
沉芙蓉靠在萧天陌身上,朝黎夜玉摇摇头,“没事。”
“萧天陌?怎么又是你?为什么总是和我作对,破坏我的好事?”
马彪捂着胸口站起来,眼神发狠想要把对方撕碎。
萧天陌冷哼一声:“马彪,你作恶多端,为祸一方,已是在劫难逃。今日竟敢劫持我夫人,简直是自寻死路!”
“什么?她是你夫人?”马彪一怔,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背后之人只说捉到她给他们五千两的酬劳,却并未道破这女子的真实身份。
原本他也并不在意,他只负责给货拿钱,不该问的他从来不问。
他还真没想到,这女人是萧天陌的人。
众所周知,萧天陌惯会行军打仗,屡次征战击退敌兵,又剿匪无数,令人闻风丧胆,已是这边境地界有名的活阎王。
他动了他夫人,注定会招来灭顶之灾。
心怀畏惧的马彪决定先下手为强,他掏出怀中暗器梅花镖,接连不断的发射出去。
随着嗖嗖嗖的破空声响起,先后命中了四个护在萧天陌和沉芙蓉面前的侍卫。
这些暗器上面都被萃上了剧毒,虽然不至于见血封喉,但中毒的侍卫压根活不过三分钟。
“找死!”
萧天陌一手将沉芙蓉紧揽怀中护着,一手扣动袖中机关,只听到空气中“铮”的一声响,地上掉落落一枚泛着绿色幽光的暗器。
而锋利无比的袖剑,在打落暗器之后,直穿马彪的胸膛。
“砰”一声闷响,马彪被戳了个窟窿,直直倒了下去。
临死之时,马彪不敢置信地盯着萧天陌,想说什么,可他一张嘴,便是一口血水喷出来。
噗……
最终,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便闭上眼,停止了呼吸。
沉芙蓉好看的秀眉紧紧蹙起,望着刚刚被萧天陌打落的暗器和殒命的尸体,突然惊呼一声:“璃儿,璃儿还在暗室里。”
她顾不得向萧天陌解释璃儿是何人,立刻返身回到客栈里面。
只是当他们打开暗室的门,却发现阿七和奶娘已被人杀害,而十月和璃儿消失不见了!
“阿七!”
店小二冲上来,抱着阿七的尸体痛哭,眼珠子瞬间布满血丝,整个人几乎快要疯狂了:“是谁?!谁干的?”
这时,一阵“踏踏”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
第三百五十二章 说谎
楼梯口响起脚步声,沉芙蓉望过去,是苏芊。
她就站在那个有点昏暗的楼道口,此时她背着光,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苏芊?”
沉芙蓉唤道,“刚才那么危险,你去了哪里?”
苏芊抬眼看过来,眼神落在紧揽着沉芙蓉的萧天陌身上,目光轻轻跳动了一下,随后眸子快速的扫过了众人,抿了抿唇,疾步走过来:
“我跟丢了,不知道你们在哪,心里害怕极了,只好在杂物间先藏起来。”
“你没事就好。”
沉芙蓉点头,“楼上雅间客房众多,杂物间在楼梯后不显眼处,倒也算是藏身的好地方。”
提到楼上雅间,苏芊身子不由得抖了抖。
她心中说不出的孤寂寒冷,把这些帐全算在了沉芙蓉身上,若不是她,她又怎么会平白遭此大辱?
越想她心中的恨意就越深,生怕露出什么端倪,她垂眸掩去眼底呼之欲出的怨恨。
“这个暗室,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见苏芊没事,沉芙蓉转身对店小二急切地询问。
“除了阿七之外……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店小二踉跄了两下,坐在了地上,勐摇头。
他有一米七五多高的身材几乎瞬间就句了下去,捂着脸坐在地上半晌,声音里头充满了苦涩:
“为什么要杀阿七,为什么要杀我妹妹,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她!如果不是你们,阿七她也不会死!”
最后一句,几乎是冲着几个人声嘶力竭地吼出来的。
脸上的狰狞和恐怖,是他整个人崩溃的表现。
“你在胡说些什么!”黎夜玉闻言,火气也上来了。
沉芙蓉轻轻拉住黎夜玉的手臂,对她摇了摇头。
店小二目露疯狂的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哈哈哈……没用的,都得死……你们谁也跑不掉,谁也跑不掉……”
“不……阿七没死,阿七只是睡着了,我会让她醒来的,我会的……”
店小二经历了这么大的刺激,人已经疯了。
萧天陌让人把他带下去,好好照顾,然后抬起手轻轻揉了揉沉芙蓉的发顶,安慰道:“不用担心,会找到的。”
沉芙蓉叹了口气,“哎,但愿吧!”
“夫人”,黎夜玉似是想到什么,犹豫着开口,“你还记得住在咱们隔壁客房的那对父子么?”
听了这话,沉芙蓉立刻警觉起来,对啊,客栈里除了她们,原本还入住了一对父子。
黎夜玉接着说道:“当时我查看时,发现这对父子中了迷药昏睡在客房内,观其面貌与身上的衣着打扮,看起来不太像大晏本土人士,倒更像是羌国人。”
羌国人?
沉芙蓉皱眉,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了北羌王乌元烈。
萧天陌面色凝重的接口道:“没错,你没看错,军营中也有人见到过羌骑,只是追击了一阵,就看不到他们的影子了。”
“贤王娶了羌国公主,说不定早就与北羌结盟,你们要小心北羌王乌元烈,他诡计多端,不是好相与的。”沉芙蓉不放心地叮嘱。
萧天陌点了点头,暗中则是提高了警惕。
提及乌元烈,萧天陌是有着一定了解的,这位可是在西北一带称雄的风云人物,若是没有野心,就算是他也不相信的。
看来,不管那对父子与十月和璃儿的失踪有没有关系,他们都要去打扰一番了。
几人冲进了客房,那对父子果然不见了!
“那些贼匪穷凶极恶,不会把他们杀了吧?”苏芊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沉芙蓉摇了摇头:“屋里干干净净,没有打斗的痕迹,更没有血迹,他们是自己走的!”
“夫人,你快来看!”
去外面楼道搜查的黎夜玉,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沉芙蓉循声出去定睛一看,只见黎夜玉指着地上的某处,那里黑暗中散发出星星点点微弱的亮光。
她忙快步走过去,蹲下来用手轻轻沾了一点点,放在鼻尖闻了闻:“是掺了朱砂的光粉。”
光粉,俗称夜光粉,在白日时无色无味,在天黑时却会发出绿莹莹的光。
十月身上正好有一包,她往里掺了朱砂,说是挂着能避邪。
她知道这夜光粉能给他们留做记号,便沿路洒了一些。
当时人员慌乱,那些人不会注意到黑暗中的细小光点。
想到这,沉芙蓉站起身,沿着身前的这道荧光走去。
众人忙跟在她身后。
荧光断断续续,在外院一截矮墙前陡然消失了。
黎夜玉仔细查看着墙下几个杂乱的黑色脚印,“他们定是打晕了十月,越墙而出。”
她说着跃上墙头,翻身而下,不久后又从墙头的另一面翻了回来,手里多了一串无比熟悉的红璎珞。
沉芙蓉面色凝重,这颗小巧玲珑的红璎珞,是十月精心编制的,原本缀在包裹璃儿的襁褓上。
十月和璃儿都被带走了!
听沉芙蓉简单说明情况后,萧天陌大惊,原来太子妃在生孩子的时候并不是一尸两命,而是在蓉儿的帮助下,拼死为太子生下了一个儿子。
怪不得京城人人都传太子妃生产之际,蓉儿无端赶走了稳婆,她如此做,不过是为了保全太子与太子妃的骨肉。
没了记号,线索中断,沉芙蓉只能先随萧天陌回房间等待。
萧天陌为她披上一件御寒的白狐裘,又盛了一盅燕窝放到她面前,眼中是满满的怜惜和疼宠:
“这金丝血燕可是我特意让人寻来的,最是能益气养血,你好歹吃一点……”
沉芙蓉摇头:“我吃不下。”
萧天陌拉了她的手,放进自己的掌心里:
“蓉儿,这些日子,我真是茶饭不思,怕你热也怕你冷,怕你迷路,怕你吃不好、睡不好,怕你有危险,眼下你平安归来,我这一颗心才终于落了……”
“怕什么,我又不是纸湖的美人灯,风一吹就灭了。”沉芙蓉被他逗笑了。
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爱她的,她回握住他的手,将头靠在他的怀里:
“你说十月和璃儿究竟在哪里?那些人为什么要掳走她们!”
“我答应过凤七,要好好照顾璃儿的,要亲自把他送到他父亲身边。”
听沉芙蓉提及太子,萧天陌神色暗然地长叹一声……
第三百五十三章 孤援
他已派人去各处找寻,但是快两个月过去了,一直未找到失踪的太子。
“我担心璃儿会有危险,还有十月,她不会什么功夫,我担心她吃亏受苦……”
沈芙蓉低下头,容色显露一丝忧伤。
萧天陌看在眼里,眸色微动,轻声道:
“别担心,他们不会有事的!我已经让黎夜玉带了许多人去找了,每一处地方都找,一定会在最短时间内找到他们的。”
不止是黎夜玉,他的人已经第一时间接守封控了小镇的城门,黎夜澜正带人全力搜查,他也派兵通知留守在军营中的谷先生、还有行舟,他们也在找……
听到门内的对话声传来,原本想要推门的苏芊手顿住,将身子贴在门板上侧耳倾听。
听着里边两个人的浓情蜜意,几乎是没有什么矛盾的,反而透漏出一种温馨的浪漫感。
苏芊讽刺地一笑,男人,是这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
瞧她爹爹就知道,她母亲刚死的时候,她爹寻死觅活的要随着去,现在还不是为了肖寡妇那个老妖精掉腚就走,都不带装一下的!
苏芊眯着眼睛,透过门缝朝里面偷看。
里面高挑的男人缓缓地转过身,灯光照在他绝美的脸上,他微笑着,笑如同春风般,暖暖的,柔柔的,不知道会让多少女人招架不住。
苏芊看得失了神,小心肝砰砰直跳,面上慢慢浮现出几分娇俏几分羞赧,情不自禁地撩起自己的一缕头发搅动起来。
恰巧这时,黎夜玉走了过来:“你在这趴着干什么?”
苏芊先是一慌,随后歪过头:“啊?哦!我走的太急,不小心头撞到门上了。”
她说着抬手捂上额头,可怜巴巴的模样:“哎呀,疼死了,我先去上药。”
她逃也似的离开,一转身就消失在夜色中。
黎夜玉狐疑的看她一眼,见她离开,推门走了进去。
***
十月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脚被捆绑住了,嘴里也被塞了一块布条,她正躺在一辆马车里,颠簸地朝着城外的方向狂奔着。
她的头昏昏沉沉,胃里也是一阵翻涌着,让她差点没吐出来。
同在车厢内的,还有抱着孩子的一个老婆子。
十月急切的目光落在老婆子怀里的孩子身上,是璃儿!
瞧见璃儿双眼紧闭,脸颊绯红,她有些急了,挣扎着翻身想要坐起来。
那老婆子见她醒了,朝马车外叽里咕噜的喊了两句什么,外面立刻跳进一个大汉。
十月还没看清楚大汉的模样,嘴里就被塞进了一些苦涩的液体,顺着她的喉咙滑进了她的胃里。
就在这时,马车停在了一个幽静的巷子里,她被转移到了另一辆马车上,先前的老婆子也随她上了车,可原本抱在她怀里的璃儿却不见了。
马车继续朝着城外的方向狂奔着,这辆马车上铺着厚厚的毛毯,不知比上一辆舒适多少倍,可十月挣扎得更厉害。
眼看就要和璃儿渐行渐远,她双眼通红,咬着牙目眦尽裂的看向面前的大汉,恨不得马上就冲过去和对方拼命。
但大汉仅用一只手,就按住了她双手的手腕,紧接着一拳劈在她的后脑勺上,她再次晕了过去。
等十月再次醒来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喧哗声:“下车检查,快,都下来!”
她努力想要睁开眼,却怎么也使不上劲,眼皮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根本就不听使唤。
车上的老婆子掀开马车帘,满脸谄媚地笑道:“各位官爷,我家女儿生了急病,要赶紧去大地方寻名医看病,您们行行好,放我们出去吧!”
守门的士兵检查了一下,发现十月身上的衣服已经涂得灰蒙蒙的,脸也涂得蜡黄蜡黄的,看起来就像是病入膏肓一样。
“既然生了急病,为什么不就近找大夫,还非要出镇?”
老婆子满脸为难地说:“官爷,我女儿得的是妇人那种病,要让懂这方面医术的女妙手看,镇上那几个大夫都是男的,也是没有办法啊!”
时人忌讳妇人病这事儿,觉得不干净,话都这样说了,守门的士兵也没看出什么异样来,终于放下了帘子:“晦气,赶紧走吧!”
“多谢官爷,多谢官爷。”
老婆子坐进了马车里,前面赶车的车夫立刻驾着马车出了这个小镇的城门,迅速地朝前面飞奔着。
刚行不多远,一道沉稳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慢着!”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赶车的车夫察觉到不对劲儿,鞭子飞快地打在马腹上,马儿吃痛地狂奔起来。
“驾,驾,前面的马车给我停下来……”
后面的男人带着几个卫兵骑马穷追不舍,很快就将马车团团围住。
“速速停车!下车接受检查!”
男人的长剑指向了车夫,“快下来!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是黎夜澜!
听到熟悉的声音,十月猛然睁开眼睛,热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她以为自己很快就能获救,可就在这时,她身下的马车板突然发出轻微地振动。
紧接着,她缓缓下降到了马车底的暗箱里,而另一个双眼紧闭、与她身形相似的女子,缓缓从下面的空间升上来。
随后马车板很快又合上,上面又被重新铺上了厚厚的毛毯,看不出任何端倪。
“方才在城门前不是检查过了么?怎么又要检查?”
车夫停下马车,跳下了车辕,老婆子也从车内出来,满脸无辜。
“这位官爷,这是我们老两口的女儿,出城去寻医看病,我们并没有犯事啊……”
黎夜澜扫了两人一眼,沉沉眼底情绪不明。
他快步朝马车走去,猛地掀开马车帘子!
视帘里的女人虽脸色苍白,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孔,这张脸不是十月的。
黎夜澜淡淡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缓缓放下了马车帘子,后退一步摆摆手,示意车夫可以走了。
老婆子点头致谢,弯腰进了马车。那车夫也吆喝着就开拔了。
不要走!我在这里,就在这里啊,不要走!十月想开口,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想到先前被灌入喉咙的苦涩液体,她无力的垂下胳膊,一颗晶莹的泪珠终于从眼眶里重重地滚落下来……
第三百五十四章 羌贼
在离九雁关不远的一座高山上。
十月从旁边掏出一个木棍,将木棍想象成刀,打量着正背向她的羌人姑娘的后颈,拿着木棍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羌人姑娘突然转过头来,十月心中一惊,慌忙将木棍收于手中,背到身后。
羌人姑娘拿过桌上的温水给她:“小姐,是要吃茶么?”
十月猛摇头,“我不渴,先放着吧。”
乘着羌人姑娘放茶杯的功夫,她将木棍丢到一旁,朝暗处踢了踢,见羌人姑娘并未发现她的异常,长舒了一口气。
想到什么,她堆起笑脸,凑上前朝羌人姑娘问道:“今儿晌午饭咱吃什么?”
羌人姑娘看她一眼,豪放一笑,“小姐放心,今儿王上过来,寨里肯定会吃点儿好的。”
十月略感欣慰的点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
她与璃儿从镇上的客栈被人掳掠至这白石山,山寨之中,住的全是羌国人。
她一个女人还带着孩子,逃是逃不掉的,她只盼着夫人能尽快带人来解救她们!
而在这之前,她们必须好好活着。
可这山寨里的日子太难熬,天天吃野菜,吃草根,没有肉吃,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
幸好这些羌人念及璃儿还小,弄来了几只奶羊养在这山寨里,提供羊乳喂给璃儿喝。
想到今天会吃一顿好的,十月不由得有些期待晌午的美食了。
以前听说住在寨里的山贼都是每顿大鱼大肉,再怎么样也得整个烤全羊吧?
想着篝火炙烤着烤全羊,上面金灿灿的油脂,她擦了擦嘴角,眼睛顿时有些亮了。
……
晌午,太阳很大,天空很蓝,驱散了连日阴郁的湿气。
十月愣愣的盯着摆在她眼前的野菜粥,脸上有几分错愕和美梦醒来之后的失落。
这野菜粥稀薄得如同清水,根本找不出几粒米来。她喝了一口,寡淡无味。
这时,羌人姑娘端着野鸡蛋羹走了进来,笑着对十月说道:“后厨用山上的野鸡蛋做了蛋羹,小姐快趁热吃了。”
这野蛋羹虽然略带腥气,不过倒是有那么点儿味道了。
十月拿一旁的碗舀了几勺出来,又把野菜粥推到了了羌人姑娘面前:
“你也吃吧,还有这野菜粥,一起吃吧。”
羌人姑娘看着面前的野菜粥眨巴眨巴眼睛,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但还是急急收回视线:“不……小姐……我……”
十月笑着打断她:“没事,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你就坐下陪我再吃点吧。”
“还有,我原本也不是什么小姐,只是个服侍人的丫鬟。你也不要把我当做小姐,可以把我当做姐妹啊。”
羌人姑娘感激的冲十月一笑,也不再推辞,舀起了一大勺野菜粥就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嘟囔道:“好久没有吃上这么好吃的黍米粥了。”
见她吃的美滋滋一脸满足的表情,十月心情有些沉重。
原来……
羌贼家也没有余粮了……
北羌王乌元烈来时,十月正一边哼歌,一边摇着摇篮哄着璃儿睡觉:
“哎呀我的天儿啊,
破鞋漏脚尖儿啊。
老师让我交学费啊,
我说等两天儿啊。
没钱我光脚丫儿啊,
面飘雪花儿啊。
邻家小妹瞧见了,
是眼泪含眼圈儿啊。
她是我的心肝儿啊,
取名叫晓娟儿啊。
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比我胖两圈儿啊……”
乌元烈踱步到她身后,好奇地问:“这是唱得什么曲?怎么奇奇怪怪的。”
转头见是他,十月惊慌站起身:“这曲是跟我家沈夫人学的,是她家乡的曲子,婢子学得不好,乱唱的。”
乌元烈点头,如果没有遇上萧天陌这个对手,他也许当初就能娶到沈芙蓉,她是一个很特别的女人。
走到摇篮前,弯身看了看摇篮里的孩子,他眼睛眯了眯,又问:“这孩子……”
“这是婢子的孩子。”
十月连着许久都未进一口水,此时心中又对自己所编造的一出谎话感到心虚,只觉喉咙一阵火辣。
将十月的话仔细听闻后,乌元烈缓缓直起了身子,薄唇瞬间抿成了一条直线,眸色浓得像是泼墨。他冷笑:
“你觉得本王会信么?据本王所知,你还是未婚吧。你可知哄骗本王之人有什么下场?”
十月被吓得不轻,全身的冷汗嗖嗖的冒了出来,暗暗地握紧了拳头。
夫人嘱咐过她,璃儿的身份不能暴露,可是现在……
“为何不说实话?”
顿了顿,乌元烈淡淡的说道,“你家夫人和将军成婚几载,有孩子不足为奇。你放心,我也不会把孩子怎么样的。”
难道他以为璃儿是夫人生的孩子?
十月瞪大了眼睛,定了定心神,心下忖度了一番后轻启朱唇:
“王上既然已经知道,婢子就没有必要再演下去了。”
“何况以孩子为要挟,实为不耻,王上肯定不是这种人。”
说到此处,她故意声音一低,“我家夫人待我恩重如山,婢子哪怕是死,也一定要看着小少爷平安,以报答夫人大恩。”
乌元烈渐渐褪去了方才面上对于十月的敌意,神色渐缓:
“本王如何决策轮不到你来管。你在这里安生待着,本王可以保证你绝对安全。其他,本王不会承诺。”
他脚下一转,走向门外,“至于你家夫人,相信你很快就能见到的。”
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十月悬着的一颗心才渐渐放了下来。
摇篮中的璃儿已经醒了,他没有哭闹,而是朝十月挥动着自己的手。
十月伸出自己的双手,把他抱在怀中,给他唱摇篮曲,唱着唱着声音却哽咽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和以前一样,她想了,也就做了。
可是以前,她身后有夫人,还有黎夜玉,但现在除了璃儿,只有她一个人!
夫人若是知道自己平白无故多个儿子,不知道会怎么想?
至少,她想,璃儿这个新身份可以让他暂时躲开眼前的麻烦吧。
她突然想起了之前夫人的话:人生,永远不要认输,不认输,你就赢了。
十月咬咬牙,坚定地把眼中的泪水硬生生地抹去。
听着外面半天没有动静,也不见一直看着她的羌人姑娘进来。
十月抱着璃儿,蹑手蹑脚地趴在门边朝外一看,却发现,此时的门外没有人……
第三百五十五章 看守
此时不熘,更待何时?
十月抱紧了璃儿,贴着墙蹑手蹑脚地离开了这个屋子。
山寨很大,她偷偷潜至墙下的草丛,较小的身形隐于阴暗中,巧妙地躲过不远处两个看守人的巡查。
走过一个岔路口,她停下来,前后左右的看着分别通向六处的岔道。
这里也太大了吧!
没事建这么大的院子干什么?还建的和迷宫一样,也不怕自己走丢喽。
十月呲牙咧嘴的,骂人的心都有了。
她当时是昏迷着被运进来的,根本不知道走哪条路能够出去。
这些路长得都一样,十月绕了快半个时辰,居然还没绕出去。
她大口喘气,低头看了一眼被熘睡着了,晒得小脸通红的璃儿,咬咬牙,挑了一条路继续走。
没走几步,十月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吵嚷声:
“你吃不吃?”
“什么玩意儿,还真以为自己还是以前那般高高在上,高人一等么?”
“你不过是个被我们捉来的俘虏,有得给你吃就算是不错的了,不吃拉倒!”
十月拐了个角,身体隐在墙壁后,伸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只见两个羌人汉子从一间屋子里出来,站在了那扇半掩的门前。
其中一人端着一碗汤面片,脸上一副愤怒且不服气的模样:
“咱们都快吃不上饭了,还得紧顾着他。既是不想吃这仇眼之食,想饿那就自己饿着去吧!少吃两顿也饿不死。”
“他这个身份,什么没吃过?对于这稀面汤自然是不屑一顾的。”另一人摇了摇头。
屋里半天没有声音。
先前的羌人汉子压着嗓子,让自己听起来强势一点:“不管他了!爱吃不吃,不吃拉倒,省粮食。”
他如此说着,却也不敢拿着汤面就走,只将面碗“啷当”放在门前,他与另一人兀自去到了一旁。qqxδnew
看到这一幕,十月目光深处闪过几道凝重。
除了门外的两个羌人汉子以外,这屋子四周还有好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看守。
这里面被关的是什么人?
不仅看守比她多,吃的还比她好?
这时,她听到屋子里面传来一阵男子剧烈的咳嗽声。
这声音……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十月皱了皱眉,却又记不起来是在哪儿听过了。
眼见有守卫踱步向这边走来,她顾不得再想,连忙快步行至另一个岔口。
小心翼翼的绕过像是一个练武场似的一大片空地,走完狭长的小道,十月终于望见了山寨的大门。
其实正常情况下也没这么容易就靠近过来,只是今儿北羌王乌元烈到来,那些将军统领们应该是前去一起商讨军情了。
这座山寨依山而立,易守难攻,整座寨子,只有山寨大门一处出入口。
大门的两侧有两个哨塔,外围是一些用来防守的圆木、礌石,看守的很严,左右各有八九个护卫把守着。
十月收回头,紧贴在墙角,轻咬着下唇思索。
要想从这里熘出去,看来是很难。
然后她再偷偷的伸出头来,看着外侧高高的围墙,再次咂舌。这墙也太高了吧,怎么看着也得有二丈高,她没有黎夜玉那样的轻功,不搭梯子,根本不可能上的去。
咬了咬唇,她只能不甘心的紧贴着墙角往回走。
感觉走出来的距离差不多后,她就开始跑起来,打算先回到以前的院子里去,别被人发现她出来过。
可惜,她还没有跑出几步,就被人叫出来:“小姐,原来你在这里,我正到处找你呢!”
羌人姑娘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让十月的身体微微有些僵硬。
早知道时间紧迫,刚才就不看戏了。
十月心中闪过懊悔的念头,脸上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原来你在这里啊,我正好也到处找你呢!”
她的话音刚落下,怀里的璃儿被惊醒,恰时哭了出来。
羌人姑娘凑上前来,手忙脚乱的帮她哄孩子,“找奴?”
十月点点头,“璃儿饿了。”
羌人姑娘加快步子,领着抱起璃儿轻轻拍哄的十月往她们的院里走:
“回去奴挤羊奶给他喝,王上又让人送来了些奶羊奶牛,奴这刚让人收拾了地方,把这些个精贵畜生给安置好了!”
十月迈动着沉重的脚步,一边走一边回头望去,身后山寨的大门变得越来越小。
她不知何时才能从这里出去?
***
是夜,九雁关。
萧天陌已经卸下冷硬战甲,解开了霜色外袍和中衣,唯剩下一件月白单衣。
单衣的面料轻薄如纱,他身体的轮廓呼之欲出。
厚实有力的胸肌,整齐板正的腹肌,劲瘦精壮的腰肢。
再往下,沉芙蓉不敢看,怕封文。
她重重吞咽了下口水,脑子里砰砰砰的放七彩烟火,感觉一股热流从小腹直冲鼻端。
伸手一摸,好家伙,她流鼻血了。
她胡乱抹了两下,朝萧天陌傻笑。
萧天陌还在睡,长长的睫毛安安静静地伏在那里,就像是栖息在他眼睑上的黑色蝴蝶。
沉芙蓉不由得伸出罪恶的小手,颤抖着朝着他的腹部摸了过去。
一块,两块,三块……六块……
她还要往下,手臂却勐地被人握住。
萧天陌睁开眼睛,低低的笑出了声:“你再折腾,床都要塌了。”
沉芙蓉往他怀里钻,抱住他的手臂,说:“床要塌都知道,咋的,床告诉你的?”
萧天陌被她逗笑,勾住她的腰,低哑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
“这床时间久了,经不起折腾,我担心伤到你。赶明儿,我让人搬进来个又大又结实的大床,我们怎么滚、怎么跳,都不带坏的那种。”
沉芙蓉羞地脸发烫:“谁要跟你……滚你个头啦!”
萧天陌挑起唇角,脸上的笑容中有一丝邪魅:“我可是你名正言顺的夫君,你不跟我滚,要跟别人滚?”
她巴掌般的小脸被他捧在手心,他黑眸中闪着一抹霸道的光:“想都别想!”
他往她那边倾了倾,薄唇更是压下,两人之间瞬间近得可以看见对方眼底小小的自己。
沉芙蓉抬手抚上他的眉尾,这一伤痕是新添的,来九雁关之前还没有,他的皮肤看着也糙了不少,眼眶下一重乌青,看来这次九雁关这场战,打得不容易。
她心内叹气,缩在他怀里不说话。
第三百五十六章 对战
萧天陌揉了揉沉芙蓉的脑袋,抱紧她:“睡吧,天快亮了,你要是再不睡觉,今天晚上就别想睡了……”
……
清晨六点,薄雾微曦。
沉芙蓉从噩梦中惊醒,睁开眼,勐的坐起身,一时间都有点分不清自己在哪儿。
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简陋的营帐里安静地让她心里发空,忙掀开被子,又因为起来的动作太快,踉跄了一下,伸手抓到一旁的桌架。
前方传来帘帐被掀开的响动,沉芙蓉抬起眼看到是黎夜玉走了进来。
黎夜玉将提着的食盒摆在桌上,“夫人怎么不再睡一会,现在时间还早。”
“睡不着了”,沉芙蓉摇摇头,“将军呢?”
“将军与众副将们去了大帐中议事。”黎夜玉笑吟吟的回道。
“十月和璃儿呢?有他们的消息吗?”沉芙蓉下了床,迅速的换衣服着装。
她们在小镇中得到消息,有人在城外发现了一队羌骑的身影,她们顺着蛛丝马迹,竟然一路追到这九雁关附近。
可到了这里就再没了消息,她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还没有,不过夫人也不必太过担忧,将军已命人前往各域查找,只要仔细些,必能找到这批羌骑的踪迹。”黎夜玉安慰道。
“但愿吧!”沉芙蓉心里焦急的不得了,可她眼下也无可奈何。
换好衣服后,沉芙蓉来到方桌前。
黎夜玉将食盒中的野鸡汤端了出来:“营中的餐食较为粗糙简陋,这煲汤的鸡还是行舟带着将军亲自去山上捉的野鸡。”
“将军还说让您放心吃,山上有很多野鸡野兔,行舟路熟,想吃了他就和行舟去抓,不用花银子。”
沉芙蓉听了就忍不住笑。
她舀了一勺,送进自己嘴里,尝了尝味道。
野鸡肉不多,但是炖出来的汤十分的鲜美。
她心里甜蜜,他总是这样,都把好吃的留给她,自己却不舍得吃一些。
待几人吃完早饭,又与黎夜玉闲聊几句,沉芙蓉便从营帐里面走出去,看到有很多军营里面的将士,在外面的营地上训练着。
她在军营里面转了一圈,但凡是看到她的将士,都恭敬的跟她打招呼。
沉芙蓉见此,脸上露出笑容来。
这里枯燥是枯燥一些,但是不会闷的。
能够跟萧天陌在一起,即使再枯燥的日子,她都觉得十分的幸福。
没过多久,她便看到萧天陌从一个很大的营帐中掀帘而出。
见到沉芙蓉,萧天陌肃穆的脸上立刻绽开了笑容,他快行几步,上前拉住了沉芙蓉的手:“这里风大,怎不多穿点出来?”
沉芙蓉朝他笑了笑,还未答话,便见一个士兵从远处冲过来,气喘嘘嘘的禀告:
“报告将军,大事不好了,城外发现有敌军来犯!”
“传令下去,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
一听有敌军来犯,萧天陌立时神情冷肃的对那个轻装士兵吩咐,随后又转身对沉芙蓉交待道,“你留在营帐,切勿乱跑。”
见沉芙蓉点了头,他立刻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沉芙蓉忍不住跟着往前走了几步。
不久,营地便传出来战鸣声,不过须臾,原本人烟稠密的军营内已经调走一大半士兵。
两个副将打扮的男子从沉芙蓉跟前快步走过,对谈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此番敌军来势汹汹,战况空前激烈,这可如何是好?”
“将军有勇有谋,纵然对方势不可当,想来我方也未必处于劣势。”
“可是圣上重病卧榻,太子又下落不明,如今朝堂不稳,若非如此,又岂会引得敌军虎视眈眈,屡屡来犯?”
“要我说,贤王如今治理不当,民生不安,若非……你打我做什么?”
“这种话怎么能乱讲?”
“又无旁人听到……”
“……”
声音渐渐远去,沉芙蓉的面色沉冷。
敌军都已经攻到城池之外,加上整体的军心士气不稳,这一仗恐怕不太好打呀!
她坐立不安,熘达着走回营帐。
艰难的一天注定不容易过去。
“快,快……把他们抬到伤兵营帐中去!”
“小心点,军医呢,立刻通知军医过来!”
外面突然一阵杂乱,沉芙蓉掀开营帐帘子,只见有名将领正迅速的下令,指挥着旁边的许多士兵搬运伤兵。
战后的大营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乱糟糟的,杂兵们不断抬着伤病进入伤病营,又抬着死人出来。
耳边震天的哭喊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生命在战争面前显得这么微不足道。
沉芙蓉暗暗握紧了拳头。
她不是圣母,她知道若是让敌军攻破九雁关,只怕整个大晏都会遭受灭顶之灾,所有百姓都会身处于水深火热的生活。
她得帮帮萧天陌他们,替大晏的百姓赢得这场战争!仟仟尛哾
夜幕将领,萧天陌也身披战甲,跨着战马回了营地。
沉芙蓉见他战甲上沾染着触目惊心的鲜红血液,忙拉住他上下打量,语气中带着焦急地询问:“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都是别人的血。”
萧天陌拉住她的手,将她带着回了营帐:
“我们本打算兵分几路,从两翼包抄,只等敌人进入包围圈就一举歼灭。”
“可不料敌人狡猾,用草人做幌子,十几匹战马上绑的一群草人,身后带着一群野狼气势汹汹的冲进了包围圈,我军一时不察,误以为敌军大规模入侵,岂料反中了埋伏。”
进帐后,沉芙蓉先走上前替他卸下盔甲,换上常服,等到落座,才小心翼翼的开口:“蛮军狡诈,我们还是得速战速决的好,以免夜长梦多。”
“夫人倒是很明白兵贵神速的道理。”
萧天陌轻抿一口热茶,轻笑一声,“夫人有何高见,在下愿意洗耳恭听。”
“哪里哪里,拙见而已,哪敢在振威将军面前班门弄斧。”沉芙蓉也端起身侧热茶轻抿了一口。
“诶,有话说话呗。就我们夫妻二人,外人又听不见!”
萧天陌渐渐面色慎重起来,“夫人既然能一针见血的指出症结所在,必然心中也有解决之策。”
“两军交战比的是什么?”
沉芙蓉故作神秘的道,“除了双方将领的指挥,以及战士们的勇勐程度,是不是就是武器装备?”
萧天陌微微思考一下,点点头。
第三百五十七 方士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桉后,沉芙蓉提着的心放了下来:“那如果我军使用火药这种粗暴武器呢?取胜岂不是分分钟的事?”
“火药?夫人的提议确实不错,可去哪里找来真正的火药?”萧天陌笑着反击。
他可还清楚记得,当初刘侍郎引燃所谓的火药,不仅没有爆炸开来,还被喷出的哑烟火熏黑了整张脸的事。
“火药我倒是有法子做出来,只是具体怎么实施还需要好好琢磨一番。”沉芙蓉慎重的道。
“只要夫人高兴,想做什么去做就是。”萧天陌的语气依旧宠溺,但显然并未将她的话当真。
沉芙蓉微微都了都唇,心道:别以为我是一时兴起而已,我做的这个火药远超你的想像,到时惊掉你的下巴!
这时苏芊端着一盆温水,掀开营帐的门帘走进来放在萧天陌面前,望着他出尘的眉眼,她略微紧张又羞涩地柔声道:“将军请。”
萧天陌点点头,捧着浸湿的帕巾擦了擦脸,擦掉他面上沾染的灰尘,随后又将桌上的热茶一口饮尽,扭头朝沉芙蓉交代了一句:
“我去议事营与谷先生他们商讨军事,你若累了,便先歇着吧!”说完,他便出了帐篷。
他走后,营帐内一时又恢复了安静,只隐约能听见帐外将士巡逻的脚步声。
沉芙蓉窝坐在榻上沉思了片刻,突然腾的一下站起来。
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流,打铁还需自身硬。
她动手翻箱倒柜的找了许多火石炼制方面的教辅,从《新手入门》开始一直到《高手进阶》,按顺序排成了一排。
然后她又从箱底掏出一张大纸,左手拿尺,右手拿笔,笔走龙蛇,龙凤凤舞,行云流水,妙笔生花……咳,写错的字画个圈圈并打叉叉。
锵锵锵!一个热乎的火药制作流程表腾空出世!
沉芙蓉不禁有些得意,这可是她现代智慧的结晶,肯定能让夫君萧天陌惊叹于她的聪明才智。
俗话说,好的计划是成功的一半。当你无法从一楼蹦到三楼,不要忘记走楼梯。
她正准备找个地方把她的表格挂起来,黎夜玉掀帘进来禀报:“夫人,余公子求见!”
余公子?余重楼!
沉芙蓉赶紧让黎夜玉请人进来。
片刻后,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清风俊朗,皓然如月,一身白衣,头发扎得一丝不苟,跟家里要出殡了一样。啊呸!跟仙君下凡了一样。
余重楼走到沉芙蓉面前:“郡主,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沉芙蓉眉眼深邃,笑的越发明艳动人,“余大哥是刚回来么,来来来请坐。”
两人坐了下来,边喝茶边聊。
如今的余重楼面容消瘦,身体壮实,可见在外经历了不少动荡。
他讲述当初受沉芙蓉的委托离开京城,携银买粮送往这九雁关,备应急之用。
岂奈兵多粮少,朝廷又断了供给,他带来的粮草只能解燃眉之急,他只能不停各地奔波,一路想尽一切办法购买粮食。
如若不是后来,沉芙蓉找到了当初丢失的那一大批军粮,恐怕军营里的将士早已因为粮草不足,士气受到严重打击而无心应战。
蛮夷凶狠,数月前他们攻打九雁关,萧将军萧天陌重伤,太子又在回营路上失踪,军心涣散,九雁关险些失守。qqxsnew
幸儿跟在萧将军身边的谷燕行谷先生足智多谋,想出了一个法子。
他让人活抓了一群雀鸟,先把它们饿上两日,再将硝石粉粘在这些雀鸟的脚底,在敌军营外不远处放飞,饿极了的鸟儿自然会找到敌军的粮草。
啄食粮草时,它们将硝石粉留在了粮草上,萧将军拖着伤体带人摸黑绕道到敌军后方,以火箭射之。忽起的大火断了敌军的粮草,这才使敌军不得不退。
战争残酷惨烈,沉芙蓉在旁边听着都觉得惊心动魄,眼圈红了数次。
她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要赶紧制造出火药,早点结束战争,早点让将士们回家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沉芙蓉开口道:“余大哥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余重楼微微摇头:“整座京城被贤王的人折腾得像一团乱麻,我留在京城毫无作用,最多只是受制于人,倒不如来此为这边疆防御出一份力。”
况且,这些日子,他也经历了不少,看明白了很多,就当是历练了。
沉芙蓉点点头,转而说道:“你回来的正好,我有件事要你帮忙。”
余重楼豪爽一笑:“什么事情是我可以帮得上的?”
“帮我找几个精通炼丹的术士。”沉芙蓉开门见山。
“你是要炼制长生不老丹,祈福自己绵年益寿?”
余重楼听后一愣,赶紧道,“方士之流皆为奸佞,专行欺瞒之事,你可莫要被蒙骗了!”
沉芙蓉笑盈盈问道:“谁说我找来方士,就一定是为了炼制求长生的仙丹?”她才不信什么长生不老,亦不信炼丹可以成仙。
难道不是吗,方士除了会炼丹还能干啥?
余重楼听沉芙蓉这样一说,真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哎呀,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你就说,你帮不帮忙吧?”
瞧着余重楼有些犹豫,沉芙蓉话锋一转,突然又说道,“余大哥送粮有功,他日大军凯旋回京,总是少不了立功受奖吧!”
她说着眨巴眨巴眼,就差把“挟恩图报”四个大字写脸上了。
余重楼看她一眼,无奈一笑,“好,我帮你就是!但你可不能胡来,一定要得保证自己的安全。”
“你就放心吧,我有分寸。”沉芙蓉信誓旦旦。
……
余重楼办事还是很有效率的,第二天一群方士就被带到了沉芙蓉的面前。
“你们都会炼制硫磺和硝石这两种东西吧?”沉芙蓉看着这帮衣着古怪的方士,开口问道。
“回夫人,这都是炼丹的基本原料,我等都会炼制。”
这群人的为首者抬起眼皮匆忙打量了她一眼,连忙回答,模样甚是谄媚,大概也是以为她要炼制长生丹。
沉芙蓉并不管他们怎样想,也不多做解释,只沉声道:“那就好,往后我要你们替我配制一种东西,配方我会告诉你们。”
众人齐声称是。
沉芙蓉点点头,眼前这些人要说起来,也算是最早的一批化学家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火药
今后她打算大量制作火药。
就她那眼会手废的三脚猫手艺,制作个烟花爆竹还行,要做炸药,就得寻几个专业得力的助手了。
而眼前这些熟悉原料提取技术的方士,是最好的帮手!
有了人手帮忙,沉芙蓉就开始大刀阔斧的干了。
一硝二磺三木炭,硝石、硫磺和木屑是制作火药的基本原料。
硝一般可以直接从天然硝石中提纯,硫磺亦是如此,至于木炭就可以随处取材了。
她原本打算配制火药的同时,把火炮也打造出来,毕竟这两者配套在一起使用,才能把威力发挥到极致。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打造火炮的难度,是要远远高于配制火药的。
不是因为火炮的结构有多复杂,而是因为打造它的材料,在这个时代很难生产。
打造火炮的材料必须是铁,连铜都不行,因为铜的硬度低,用久了容易炸膛。
出于安全起见,她还是不要想着一口吃个胖子。
她烧着木头,撑着下巴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内心一片激昂。
一旦制成了火药,这场战争的结果便已经确定……
转眼,几天过去了。
沉芙蓉举着一本药石书走进营帐,抬头发现萧天陌正微笑着看着她:
“夫人近日,倒是出奇的勤奋。”
“这是自然,目光要长远,才能走得更高啊。”
她说着走上前,坐到萧天陌对面,“今儿一起用个晚膳吧,再记得带壶好酒,烈一点的。”
萧天陌有些诧异的回头,挑挑眉:“什么事这么高兴呢?”
沉芙蓉微微一笑,“一会儿火药试炸,要不要一起去看一下?”
……
站在营地旁的一块空地上,沉芙蓉心里是紧张又期待。
备考了这么久,临近大考还真是有点跃跃欲试。
虽然有那些术士帮忙,但光凭着几个天平,是无法做到将火药的成分,全部按照最精准的比例来进行填放。
为了能够防止研究火药的途中出现意外,所以她基本上用的都是最小的计量。
还有一旦添方错误之后,要么是哑火,要么就是爆炸的效果太小。
直到今早日头刚刚出来之时,完善了无数次的合格火药这才最终成型。
沉芙蓉将包好的火药包带出来,交到了萧天陌的手上。
萧天陌认真仔细地打量了两眼,和药铺抓的药包有几分相似,就是大了许多,还多了根长长的引信。
他将火药包放在大石旁边,又按照沉芙蓉的吩咐,将点引线的使命交给了一个跑得快的亲卫,自己带人躲在距离火药包十几丈远的地方。
“点燃后立刻跑过来躲好,不要有半分犹豫!”不放心地沉芙蓉远远朝亲卫喊道。
亲卫点点头,不敢大意,点燃引信后快速纵跃离开,寻到隐蔽处小心趴好。
好半晌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沉芙蓉伸出头去看,正当她怀疑引信是不是熄灭时,骤然间,耳边响起一声惊雷般的轰鸣声——
轰隆隆!
她甚至感觉她的耳朵几乎都要失去知觉了。
随着“轰隆”一声响,岩石那里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大坑,周围的树木七倒八歪,有的树木被炸断、炸飞了。
四射而出的岩石碎片,带着呼啸的风声,扎进了树干、木栏和瓦片之上……
距离帅帐不远的一间营帐中,余重楼正与谷燕行、行舟他们一起探讨军粮方面的事情,就在这时,一阵地动山摇的轰鸣声传入他们耳中。
出了什么事?刚才是什么声音?
几人大惊,当即出了营帐,快速向声源处奔去。
他们来到空地时,其他几位军中将领都到了。
“是火药,火药爆炸的声音。”
“这些火药是我家夫人无意中寻得秘方调配出来的,在此试一试效果如何。”
萧天陌强压心头激动解释,他完全没有想到沉芙蓉做出的火药,居然有如此大的威力。
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情景,众将面面相觑。
我滴个乖乖,这啥玩意,能发出如同天雷滚滚的轰鸣巨响就算了,怎么还有如此大的破坏力?
眼前的空地上被炸出了一个足有三四丈的大坑,周围的树木皆被炸断、炸飞。
再看远处的稻草人,直接被放倒了好几十个,都已经破碎不堪。
隔着这么远都能把稻草人给击倒?这要是放在战场上……简直是杀敌利器啊!
“这就是你让那些方士做出来的东西?”余重楼呆滞的看着沉芙蓉,吞了口唾沫问。
沉芙蓉点点头,低声回道:“作为已婚妇女不能光做傻白甜,一定要时刻让自己保持价值,让人觉得是可用之人,才会在家中有立足之地。”
姐姐你不是傻白甜,是特么名工匠。
余重楼的眼神内容复杂,把内涵全都分析完大概需要一千字,但是其中有一种意味最为明确清晰:我跪服!
“夫人真乃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
一副将激动的朝沉芙蓉抱拳,眸中满是热血沸腾,“不知这火药可否提供给军中?此等利器现世乃是因缘际会,若是得其相助,破敌指日可待。”
众将士一听,心中大喜,皆满目期待的望向沉芙蓉。
两军对垒厮杀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兵器不足,那便妄想破敌。
最近敌军攻势很急,如今九雁关士兵不足三万,兵器粗劣,铠甲不足,可他们若能有火药这种秘密武器,退敌百万战无不胜不是梦!
“众将士为国征战,尽忠尽义,我自当竭尽所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沉芙蓉微笑道,“咱们的军队可以使用这种火药包,它以棉布包裹火药,战斗时,可埋在地下也可引爆投掷,待火药燃烧爆炸伤毙敌人。”
“同时,火药包燃烧产生的大量烟雾还可以迷惑对方,掩护自己。”
一旁站立许久的谷燕行眼中投来一道赞赏的目光,沉吟问道:“一旦用于军事,必然要大量生产,夫人预备如何做?”
“这个我考虑了”,沉芙蓉回道,“火药制造工艺并不复杂,也不需要投资多少钱,只要有了硫磺、硝石与木炭,一般乡间的陶瓷瓦窑都能生产,十分适合咱们这种临战急需。”
谷燕行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夫人惠质兰心,考虑的周全。”
沉芙蓉微微一笑,说:“这东西威力虽然强大,但必须小心使用,绝不能沾上半点火星。”
众人点头记下,亲眼见过这火药威力,他们哪还敢有丝毫大意。
夫人先是给了他们救命的粮食,现在又为他们造出来破敌利器。
先前的副将已经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了,忍不住吼道:
“夫人威武!夫人威武!”
第三百五十九章 武器
众将士也异口同声跟着喊了起来:“夫人威武!”
“夫人威武!”
“夫人威武!”
沉芙蓉造出来火药的消息口口相传,越传越远,渐渐地,整座营帐内外的将士都知道了。
将士们士气大增,雄壮的吼声此起彼伏:
“将军威武!”
“夫人威武!”
……
萧天陌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柔和的目光停落在沉芙蓉身上。
这浩瀚军威怎样,这天地山川又怎样,哪怕九重天上的奇珍异宝,那又如何,一切仿佛都比不上眼前这个女子的一颦一笑。
他想,自己能遇到一个这样玲珑剔透的姑娘,何其有幸,能娶她为妻,是他之幸!
……
“刚才是什么声音?”
萧君彦带着晏凤珠登上城楼,望向驻扎在城外的那片营帐。
守城楼的小兵回道:“启禀侯爷,城外营帐中突有一阵巨响传出,一团黑雾骤然升腾,黑雾散尽便隐隐传来将士们的欢呼声,想必是萧将军在大营中研制什么厉害的武器。”
研制武器?
这萧天陌不去研究怎么打仗,倒是研制开武器了?看来是真的被逼急了。
萧君彦冷嗤一声。
贤王釜底抽薪,朝廷已经断了大军的粮草,仅凭他们手中的兵马、武器,也根本不足于与南蛮大军抗衡。
他倒要看看,缺少粮草、武器补给的萧天陌萧大将军,还能坚持多久?
***
得到萧天陌与众将领的肯定,沉芙蓉连忙指挥人抓紧开工。
既然要伏击制敌,就需要大量的炸药,她目前才刚刚调配好比例,必须多配一些才行。
“余大哥,你组织一百兵士去后山开采硝石,再安排人运送到我这里来,注意安全。”
“玉儿,你再去多找一些可以制作引线的材料。”
“苏芊,你帮我准备一些布匹、纸张,用来分装炸药。”
沉芙蓉有条不紊的将这一切都安排下去,又让几个方士帮忙把她调配好比例的炸药分装,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做着战前准备工作。
……
不久,蛮军大军再次发起了疯狂的进攻,萧天陌下令奋勇杀敌,背水一战。
他命令将士们准备好火药包,高喝道:“点燃引线,直接丢在敌人脚下,炸他们个魂飞魄散。”
“是!
”
喊声震撼天地,众将士怒吼着飞奔冲向战场。
“伤我亲人者,杀!”
“害我兄弟者,杀!”
震天怒吼,从密密麻麻的大晏将士口中发出。
“杀!杀!杀!”
摆好阵势的蛮军尽情的呐喊呼叫,以为双方还是像以前一样正面格杀,蛮军士兵手中的武器指向大晏将士,等待着与他们铁骑的瞬间碰撞。
可对方却以雷霆之势冲到了他们面前,将事先准备在马背上的包裹丢到了他们脚下,随后……转身跑了!
什么情况?
蛮军一脸懵,下一秒,只听“轰!
!”的一阵声响,漫天的烟火,腾空而起。
刹那间,正拱上来的那一群最前面的蛮军,就跟集体撞到墙上了一般,齐声发出了一片惨绝人寰的惨叫声。
无数兵士或被炸得四分五裂,或被冲击的人仰马翻,他们掉下战马,而后被对方或者自己一方的战马踏死。
阵中的蛮军意识到情况不妙,快速掉头欲要逃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无数火药包在空中划过长长的轨迹,然后朝着他们投掷而来。
紧接着数百根带着火的飞箭,精准又狠厉的落在那堆炸药上面。
之后只听“咣”的一声巨响,蛮军阵地上顿时爆出一团火球,腾起了一大团硝烟。
火光之中,只见他们大部分人身上都瞬间腾起了一片血雾,接着就呼啦啦的像是被割倒的稻草一般的扑倒了下去。
有的蛮军当场没死,倒下之后,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疼的满地打滚,场景看着惨不忍睹。
后面的那些人,闪躲的快的,受了重伤。闪躲的稍缓一点的,连一个渣都不剩。
萧天陌冷眼看着远处爆发出来的漫天火花,下令:“进攻!”
大晏将士向着剩下的蛮军冲过去,两方战士厮杀在一起,喊打喊杀的声音,不绝于耳。
战场上萧天陌勇勐无双,骑在马上浑身浴血,手中长剑,快如闪电,好似游龙。
只要和萧天陌对战的蛮军战士,或是被他一剑捅破铠甲毙命,或是被他一剑扫下战马。
蛮军已然胆寒,再多的兵力也经不起往火炮炸药下填堵,他们鬼哭狼嚎,全军已乱,无心应战,边挡边逃。
因大晏将士士气高涨,奋勇杀敌,蛮军几乎倾巢而来,却也节节败退。
埋伏在蛮军后方的两千大晏轻骑趁此时机,突然向蛮军大营攻去,很快就占领了蛮军大营。
他们迅速拔下蛮军旗帜,插上大晏战旗,一时间红旗林立,迎风招展,好不威风。
兵败撤逃的蛮军回过头来才发现,自己大营上插满了大晏战旗,老巢已经易手。
蛮军上下因此惊恐大乱,兵卒纷纷逃散,大晏的两千轻骑和萧天陌率领的主力两面夹击,蛮军仓皇向夷水方向败退,亡命奔逃。
很快,蛮军被大晏军队追上,陷入重围,首领被杀,最终只能成为瓮中之鳖,直至全军覆没。
蛮军全部就歼,大晏军队大获全胜,彻底结束了这场激烈持久的交战。
萧君彦打开城门相迎,亲自祝贺大军凯旋……
……
“设下晚宴,大军得胜,我要好生招待众武将。”萧君彦精神抖擞,吩咐贴身的刘公公。
“诺!”刘公公恭敬应下。
这刘公公是贤王派过来的人,名为给他的助手,实为眼线,专行盯梢传信之事。qqxδnew
只是,那萧天陌把军营上下治理的像个铁桶般密不透风,能知道的信息,都是他想让他们知道的。
萧君彦这时抬头深深看了刘公公一眼:“立即让人快马加鞭把捷报传回京城,另外,凯旋大军正准备班师回朝,让王爷早做打算。”
“这……”刘公公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会不会出乱子?”
萧君彦澹澹一笑,“大军刚经历过浴火奋战,他们短时间之内,不会有反心。”
刘公公神情复杂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难道公公就不想回到京都?”
萧君彦站得稍远,眯眸望过来,幽暗的黑眸如深不见底的寒潭:
“我欲护送公主殿下随大军一起回京,届时,公公可跟随左右。”
第三百六十章 筵席
回京?他怎么会不想!
边关的生活跟京城可大不一样,这地方,热的时候热死人,冷的时候冻死人,更别提风沙漫天!
水果少蔬菜也少,多是吃牛羊肉,就他这肠胃,来到边关吃了三天就开始便秘…
许...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六十一章 未卜
萧天陌顿了顿,接着道:“我等办事不力,未能保护好太子,以至太子至今杳无音信生死未卜,众将合该留下,齐力追查寻找太子的下落,待找到太子之后再回不迟。”
听闻此言,萧君彦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
...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六十二章 疑心
沉芙蓉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道迟疑。
沉南阳的嘴唇动了动,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那时石头次次阻拦我,迟迟不肯离开军营。后来他还亲口对我说:如今的京都城已由贤王掌政,你不如与我一起弃暗投明,为其传递消息,来日新帝登基,也能谋个一官半职。”
“我念及妹妹恩情,始终真心相待,故而从未动摇半分,不想妹妹就这么看我?”
沉芙蓉望着他,语气平缓:“你别多想,我是担心另有隐情,所以要查个清楚!”
十月有几分无语地说道:“夫人不是那个意思,你那么激动干嘛?”
沉南阳眼神狐疑,堆笑着说了句:“妹妹莫怪,我只是怕妹妹被小人蒙蔽,心里焦急……”
随后,他又一脸正气的补了句:“我所言,句句属实!”
沉芙蓉点点头,让他回去好好休息不要多想。十月笑眯眯的把他送出营帐。
刚一回到营帐,十月脸上的笑意立马消失不见,朝沉芙蓉低声问:“夫人,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刚才沉南阳离开时,回头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何,她只觉得他的眼睛,看似正气温和,却藏着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沉芙蓉的面孔,带着一点辨不明了的复杂:“我不会相信别人的一面之词,况且这件事明眼人都知道还有很多疑惑。”
为什么石头会突然背叛她们?为什么又会轻易对沉南阳泄露这个秘密?他又怎么会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了?中间发生了什么,她很难探查到。
虽然沉南阳真的表现的非常良民,但她不知为何总是觉得他不太对劲。
或许只有找到石头本人,才能搞清楚答桉。
十月默默点头,她心中有种莫名的感觉,可是她又说不出来是什么……
这边沉南阳正慢慢的走回自己住的营帐,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
他知道沉芙蓉还不信任他,可是没关系,他会用他的“真诚”一步一步打消她的怀疑。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况且,石头已经死了,死无对证,沉芙蓉永远不会发现真相!
***
被沉南阳以为死了的石头,此刻正躺在一张方形大床上,昏迷不醒。
看着他昏迷不醒,一直这么躺在床上,背他回来的桃夭伤心极了。
她原本打算等他死了,就好好的埋了。
正好她上次捉来喂的小野雌鸽,被她养的奄奄一息了,她准备让他们埋在一起。
她土堆都刨出来了,可床上这人有顽强的求生意志,愣是不死。
小野雌鸽死了后,她等了几宿,都没有等到他死。
无奈,只能先将小野雌鸽烤了吃了。
要是他一直昏迷的话,也是一个大问题,她给自己捡了这么个累赘回来,她很悲伤。她当时还真是手欠多管闲事!
桃夭这么想着,手上还是不由自主地将山叶和野果调制出的浆汁,用勺子舀了放入床上的石头口中。
她当初救下落入陷阱的石头,见他全身是伤,她不忍心再看,便将他从头到脚裹了一遍。
此时他全身上下都是布条,除了嘴巴,只露了一只眼睛,还有,一对鼻孔……
将碗里的果浆汁尽数喂到石头嘴里,桃夭拍拍手站起身,想着家里存的野果不多了,不如出去采一些。
怕石头在她不在的时候起热发起高烧,她特意在石头脸上堆放了三袋子冰块。
做完这一切,她便拎起墙角的竹篓子背在背上,安心出了门。
这会儿山上长的野果不多,桃夭找了许久,才找到一捧鲜红色的山莓。
她将路上摘的可以驱除蛲虫的黄荆缠在腰上,闻着荆叶的芳香,向山道另一边的林子深处走去。
一路走走停停了许久,她勐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是行舟!
桃夭忙隐身在一棵大树后面,忍不住向外多看了一眼。
只见行舟拿着一根棍子,对着草地上面,随着风吹的方向横扫一下、竖扫一下乱抽,嘴里还念念有词。
桃夭嘴角颤了颤,他这是在抽风?
强劲的棍风一声声呼啸而过,桃夭默默转身,想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悄然离开。
她不想再继续跟他纠缠不清,她已经换了一张脸,也已不是当年那个眼里只有他,娇俏又可爱的桃夭。
如今的她彷若历尽沧桑,看透世俗身心疲惫的老妪,余生只想安安静静地隐居在这个山谷里避世。
她对他已经没有了恨,也不想再跟他有任何交集,因为关于她现在的一切,她统统都不想让他知道。
所以他们还是不要再见了,最好连偶遇也不要!
桃夭脑海里飞快的思索着,同时转身快速离开。
结果下一秒,她还是被发现了。
“等一下!”还没等桃夭反应过来,身后就有脚步声传来。
心下暗叹自己运气不好,麻烦总是自动找上门!桃夭没有回答,向着树林深处跑去,乌发在风中飞舞。
行舟的脑子有一点懵,方才仿佛是心有所感,他无意中一撇头,竟然在丛林间见到了久寻的身影。
他唤了两声,“公主!公主!”
然而对方似乎没有听见,而且脚下还加快了脚步。
见人朝树林跑过去了,行舟生怕跟丢了,一口气提起来,脚下健步如飞。
林子里光线并不是很好,很快前面的人便不见了踪影。
行舟停了下来,左右张望,企图找出刚刚追寻的人影。
突然心生异兆,他想也不想,下意识的勐地回头。
在他的身后,站了一个人影,正是刚刚他一路追着的女子。
“真的是你!”
行舟跑到苦苦找寻的人儿面前,面上挂着显而易见的惊喜。
人人都说军营里那个毁了容的女人是公主晏凤珠,可他不相信,他有一种感觉,他见过的那个真正的公主就隐匿在这九雁关,可他又一直找不到人,所以情绪一度很低落。
在这之前,他用尽了办法,想要将真正的公主找出来,告诉大家真相,可是都一无所获。
没想到,今日公主竟然主动送上门,来到他眼前?
行舟抬起头,眼神灼热的看着桃夭:“你知道吗?军营里有人冒用你的身份,她在冒充你!”
桃夭眼里的笑意像有雾气遮蔽,不甚清晰,她缓缓问道:“冒充我?”
第三百六十三章 冒充
行舟重重点了一下头:“对,是一个被大火烧毁了容貌的疯女人,萧君彦萧侯爷将她带到了军营,现在大家都认定她是大公主。”
怪不得,她说晏凤珠疯疯癫癫的是如何逃出密室的,原来是萧君彦带走了她!
没想到这萧君彦早就识破了她假公主的身份,藏这么深,还真是有心机。
桃夭冷笑道:“看来,他们都知道了。”
沉芙蓉还有萧天陌,他们都知道她是假的吧!
行舟一愣,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赶紧说道:
“是!大家都以为是真的。你快跟我回去,向大家说明真相。大军马上就要班师回京了,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回京?就算她能回到皇宫,也不过是做一只笼中鸟。她是养鸟的,怎么会甘愿做别人的雀?!
桃夭冷嗤一声,“呵呵,她爱回就回好了,谁爱当谁当,我不稀罕做公主,每日困在深宫之中十分没有意思。”
“可是……”
行舟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咽了口吐沫,“你得去揭发她啊,怎么能任由她骗人呢?”
面前女人的眼神深邃了,“揭发她?我没有这个本事的!”仟仟尛哾
见行舟迷惑不解地望着她,桃夭突然贴近了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
“我要说她才是真正的公主,是我把她脸皮剥下来的呢,你信吗?”
听清她的话,行舟惊骇得向后退了两步,瞪大了眼睛:“你、你什么意思?”
“吓到了?知道害怕了就离我远点!”桃夭冷笑说完,转身要走。
她的裙角飘起完美的弧度,裙边却如利刃一般,从那丛丛青草前划过,带下一片片飞舞的残叶。
行舟在她身后有些不安的踌躇着,片刻又追上来,呼吸带着急促。
“你骗人,你一定是骗人!你是不想回去对不对?所以才把自己说的那么凶残来骗我?”
他颤声说道,不可置信地看着桃夭。
“不行,你得跟我回去,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你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所以你不用担心回去会遇见危险。”
行舟突然拉住桃夭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跟前带,他的力气那么大,好像害怕下一秒这个女人就会消失似的。
“保护我?你已经失去了资格!”
桃夭的眸光转暗,眼神深不可测,冷冽的目光扫向行舟,沉稳的声音中浸透着决绝。
“放开!你回去,以后不要再找我,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她的声音不高,语气更是冰冷异常,犹如一柄锋利的冰刀,直横在了行舟的身前。
行舟不明白,眼前的女人为什么总是让他怀疑,他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可他明明在京城才和她初相识。
他遇到的是像钢铁一样既冷又硬的不信任,可他并没有就此退却,反而像是表决心一般,将她圈在怀中的方寸之地,沉声说道:
“没有我的允许,你别想再离开。”
他眸光仍旧紧紧的凝视着桃夭,鼻尖充斥着她身上澹澹的清香,那是一种奇异的气味,就像是一脚踏入软绵绵的沼泽,不禁让人越陷越深。
桃夭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他会对她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
他的眼睛像是有魔力一般,使人不住地沉沦,她早已忘记挣扎和反抗。
“公主,不要再任性了,跟我回去好不好?”行舟浅笑道,深邃的眸子里镀上了一层柔光。
这声“公主”,让恍忽间忘了今夕是何夕的桃夭愣在原地。
她仿佛恢复了片刻的理智,缓缓抬起头来,凝视着眼前这双仿佛装满星辰的眼眸,轻声细语:
“我的竹篓方才掉落了,你帮我去拿回来吧。”
行舟转身去看,果然看到一只不起眼的竹篓,正安安静静地躺落在丛林之间。
“我这就去拿!我这就去拿!”
他以为她想通了,满心欢喜,可他刚一转身,后脖颈就挨了一闷棍,眼睛瞬间一黑,就昏了过去。
幼……瞧着多清瘦一人,实则重得要死。
桃夭将被她打晕的行舟,挪到一棵大树下,把他倚着树放好。
这时,一条小青蛇从她的左袖中钻出来,盘踞在她的肩膀上,吐着鲜红的信子。
桃夭又快又轻地准确按住青蛇想要飞窜而出的脑袋,“不行!他,你不可以咬,一会儿我去给你找别的吃的。”
听到桃夭的话,小青蛇委屈的发出一声“嘶嘶的低鸣”,挪了挪身子,跳进了草丛,朝着她摇头摆尾了两下,自己去觅食了。
桃夭捡起不远处的竹篓,将散落在地上的红果尽数放回竹篓中。
转头看了眼昏迷的行舟,她想了想,又去附近找了一些硫磺撒在他周围,防止毒蛇虫蚁靠近。
默默地做完这一切,她便转身离开了。
……
行舟是被山间的尖嘴蚊子叮咬醒的。
他感觉浑身痒痒的难受,抬起胳膊一看,上面多了几个被蚊子咬的大包。脖子上、脸上也痒痒,应该也被咬了。
他使劲挠了挠红包,突然想起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公主!
行舟曾地从地上弹跳起来,边跑边喊,四处搜寻方才所见女子的身影。
找了一大圈,都没找到人。她又直接消失了!
行舟狠狠敲了自己脑门几下,无奈,只能心情沉重地先回了军营。
***
昏黄的天空中一抹残阳,带着别样的凄凉,落日的余辉将整个大地渲染的肃穆而又无比诡异。
沉芙蓉正立在一方土丘之上,看着远方,黎夜玉一直都跟在她的身后守护着她,两人的身影被西边残阳的余辉给拉的长长的。
突然,远处的峡谷有阵阵歌声传来:
“哎呀我的天儿啊,
破鞋漏脚尖儿啊。
老师让我交学费啊,
我说等两天儿啊……
没钱我光脚丫儿啊,
外面飘雪花儿啊……”
沉芙蓉凝神细闻,眉目惊潋而起:“你可有听见歌声?”
“听见了,但似乎不是寻常民谣,而是一种比较新奇的语调。”黎夜玉转问道,“夫人听过这首曲子?”
沉芙蓉语出惊人道:“这是我教十月唱的。”
黎夜玉惊愕住,不知想到了什么,脑际轰然一震,喊道:“夫人的意思是?下面唱曲的人是十月!”
“不是她,也和她脱不开关系!”
沉芙蓉说着,带头下了山丘,向峡谷冲了过去,黎夜玉亦匆匆跟了上去。
第三百六十四章 暗算
宄¤胺镄勯氶亾镞惰屽斤紝镞对繉缃憋紝鏁翠釜宄¤胺鍙桦缑宸桡菣锛屽彧鍓╀告蓱煎暩钥岃绷镄勫瘨椋庯紝涔嫔墠镄勬瓕澹颁篃锅沧涓嬫潵銆?濂逛滑鍦ㄩ氶亾閲岃蛋浜嗕竴鐧惧氱背锛屽彂鐜帮氕缃憋袆宄¤胺閲屽竷婊′简玳崎锛屃矶锷1墿镄勶紝涔熈矶灏戦儴鍒嗕汉镄勯搁锛岀湅寰椾汉姣涢ㄕ驓铹躲?榛庡灭帀鐪嬶詟婊″湴镄勯搁锛屃礉婷设婅飺夋蒙0璇撮亾锛气滃か浜猴紝灏忓绩锛岃繖閲岃繖涔埚泛袆楠搁锛屽彲鑳搅矶鍗遍橹銆傗?娌夎姗钃夌偣镣瑰ご锛岃劯鑹叉湁浜涘哜閲嶃傚ス鍜岄粠澶灭帀涓镞跺绩镐ュ氨杩戒简涓婃潵锛屾病链夐氱煡鍏朵粬浜猴紝濡傛灉阆囧埌锲板冿紝涔熷氨娌x矶鎻村叺銆?瓒婂线閲岃蛋锛岃秺鏄钻掑噳銆?钬滃か浜猴紝鎴戜滑鐜板湪杩樿佺粁画寰鍓嶈蛋鍚楋紵钬濋粠澶灭帀鍑戣繎娌夎姗钃変绠澹伴棶阆撱?娌夎姗钃変篃鏄涓椤胯繜鐤戯紝鍓嶉溃锲虹劧链夊嵄闄╋紝浣嗗ソ涓嶅规槗镓嵙矶浼蜾竴镣圭嚎绱锛屽傛灉鐜板湪灏辫繖镙峰洖铡伙紝鍙鑳藉氨鍐崭篃胬蒌笉鍒板崄链埚拰镨冨効浼蜚?杩欐椂锛屼竴阒甸庡惞璞溜紝钥宠竟鍑虹幇浜嗕竴涓缁嗗井鍗村张鐣ユ樉绌虹伒镄勫コ瀛愬0阔筹?钬沧よ韩闱炴睗锛尪徒灞宸插畾銆傛眰鐢熷纯姝伙紝镄嗘槸杩濋嗏︹︹?浜屼汉鎶鐪剂礇璞琳』锛屽彧瑙佸场璋锋繁澶勶紝涓涓槔h9澶寸罕锛岃韩褰3氦缁嗭袆濂充汉楠戝湪椹涓婏紝鑳屽癸詟濂逛滑缂撶紦鍓嶈屻?钬滃崄链堬紒鏄浣犲悧锛烨?锲炶绷绁炲悗锛屼袱浜鸿繛蹇栾拷涓婂幓銆?杩戒简濂戒箙锛屾蒙鑺栾搲閮藉揩琚榛庡っ饚夋嫋镌璧颁简锛屾荤畻鏄娌x矶杩戒涪銆?鍓嶆柟镄勯┈鍎垮仠涓嬶紝榛庡灭帀灏嗘蒙桄╄搲鎷﹀湪浼蝈悗槔o紝镊宸变笂鍓嶏紝链濋┈鑳屼笂镄勫コ浜哄叴濂嬮亾锛气滃崄链堬紝鎴戜滑鍙绠楋鼐鍒颁綘浼蝻紒钬?鐪煎墠镄勫コ浜轰笌鍗佹湀镄勮韩褰1崄鍒嗙浉浼硷紝涓澶翠篃鐩稿椒銆?榛庡灭帀宥戌洿鍐蹭笂鍓嶆媺浣忎简濂癸紝孥襄紑浜嗗ス瑁圭潃镄勫ご宸俱?鍙澶村肪涔嬩笅锛屾槸涓寮犻檶鐢熺殑鑴搞?榛庡灭帀鐬澶y弻鐪硷紝杩樻湭鍙嶅簲锛屽彧瑙佺溂鍓嶅コ浜虹殑鍢撮噷绐佺劧鍚愬嚭浜嗕竴锲3坏闀跨殑鐑熼浘銆?闱掔槠鑹茬殑鐑熼浘锛屽皢榛庡灭帀闾e紶鑻卞Э椋掔埥镄勮劯绗肩僵璧锋潵锛屼竴镶″纾镙风殑姘旀伅娌佸叆榧婚棿锛屽ス鍙鏉ュ缑迩胯浆澶寸湅浼蜴蒙桄╄搲涓鐪硷紝渚挎棤锷涚殑链掍笅銆?娌夎姗钃夎佹ゅ彉鏁咃紝澶ф侪澶辫壊锛岃笁璺勭潃鍚戝悗阃铡汇?鐪艰掍介厜鐬ヨ佷粠骈殄勫张阍诲嚭鏉ュ崄鍑犱釜浜猴紝濂圭珛椹涔熷︾潃榛庡灭帀鍒泛蒯珰勶莘瀛愶紝锅囱呮檿链掑湪浜嗗湴涓娿?鏄剧劧濂圭殑楠氭搷浣滐紝鎯婂憜浜嗕紬浜恒?鍙鍚涓涓鐢峰0涓鑴告咙阃煎湴闂椹鑳屼笂镄勫コ浜猴细钬滈樋镙艰垶锛屽ス镐庝箞浜嗭紵鍏勫紵浠枭涉病鍑猴劓蓱锛屽ス灏卞掍简锛熲?阒挎牸鑸炰笉灞戠殑鍐峰摷涓澹帮紝钬滃ぇ鏅忓コ瀛愬氭槸栀襄皬锛岃韩瀛愬▏寮变笉鍫锛岀珶铹剁洿鎺ュ悡鏅曚简杩囧幓銆傗?鍑犱汉娌″啀搴熻瘽锛岀揣闂鍙岀溂镄勬蒙桄╄搲镒熻夊埌锛屾湁浜哄皢濂圭殑韬浣撴彁璧锋潵锛屽线涓娄竴涓鹃佷笂浜嗛┈鑳屻?绱ф帴镌锛屽ス琚缁戝湪椹鑳屼笂锷ㄥ脊涓嶅缑锛岃倠楠1屽湪椹韬涓婏紝鐤煎缑鍑犱箮璁╀汉镐鐤戞槸涓嶆槸宸茬粡鏂瑁备简銆?濂规兂锅峰伔锷ㄤ竴锷锛屼絾椹涓婄殑棰犵案姣镞犺勫緥锛屽彧鑳借锷ㄥ湴璺熺潃鏅冧简璧锋潵銆?娓愭笎鍦帮紝濂硅夊缑韬涓婂彂璧烽夯鏉ワ紝镀忔槸链夋棤鏁板彧铓傝殎鍦ㄥ昼鍣镌锛屽彲鏄濂逛徽父嶏卓鍑哄0銆?濂规f殚骈轱谉鍙鼓鳘宸憋袆鍧氩己锛岀獊铹跺氨琚涓鍧楀笗瀛愭崅浣忎简鍢达紝澶撮《涓涓0阔冲搷璧凤细钬滆缮鏄彗缅啀杩锋檿涓阆嶏紝鍏嶅缑涓浼氩効阅掍简銆傗?灏肩帅锛屽嚭鍏朵笉镒忓晩銆傝繖锲炵湡鏄阆浜烘殚绠椾简钬︹?浣犱滑杩欑兢阈哄紶娴璐癸袆灏忎汉锛乵
娌夎姗钃夋皵镐ヨ触鍧忓湴鎯崇潃锛屽ご鍗翠紶鏉ラ樀阒电柤鐥涳紝鐪煎墠涓榛戯紝渚垮け铡讳简镒忚瘑锛屾檿寰椾笉鑳芥洿鏅曚简銆?钬︹?鍐嶆★咏寮鐪兼椂锛屾蒙鑺栾搲鍙戠幇镊宸辫汉鍦ㄥ湴涓婏袆骛姣涓娿?濂圭紦缂揿潗璧凤紝涓捐捣镞╁凡閰搁夯镄勮兂镊伞傛敮镓嬫拺璧疯剳琚嬶紝鍗磋秺鍙戞蒙閲嶃?钬滀綘阅掍简锛熲?涓阆撶敺浜烘蒙绋崇殑澹伴煶浼犱简杩囨潵銆?娌夎姗钃夊厛鏄涓镒o紝铹跺悗涓鍜曞櫆浠庡湴姣涓婄埇璧锋潵锛岃繖镓嶅彂鐜帮紝迨︽潵灞嫔瓙閲屃矶杩欎观訾氢汉銆?鍒氭墠闂濂硅瘽镄勶紝鏄鍖楃缌鐜嬩箤鍏幂儓銆?娌夎姗钃夌湅鍒颁粬寰寰镒忓栦简涓鐬锛屼粬涓嶅1缌锲藉悧锛屾庝箞浼氱獊铹舵潵浜呜繖澶ф檹杈瑰冧节板佸?浠栨潵杩欓噷锅氢粈涔堬紵
涔屽厓鐑堢洰鍏夌洿鐩村湴鐪嫔悜娌夎姗钃夈?瀵归溃镄勫コ瀛愪竴寮犲皬宸x簿镊寸殑淇忚劯锛岀伡鑻ヨ姗钑栵紝宄1湁濠夎浆锛岀溂灏惧井鎸戯紝妾鍞囩偣链便?姝ゅ埢涓鍙屾潖鐪奸忕潃绾锛屽甫镌闇囨侪锛屼技涓嶅彲缃淇′竴鑸銆?宀佹湀娌c湁鍦ㄥス镄勮劯涓婄暀涓嬩换浣旷棔杩癸紝涓崭粎娌c湁鍙樿佸彉涓戯紝鍙嶈屾槸瓒婃潵瓒婄编浜嗏︹?浠栫溂绁炴湁浜涘嶆潅锛屼絾镟村氱殑鏄鍐嶆¤并3殑娆e枩锛?钬滈昵瀹侀儭涓伙紝濂戒箙涓嶈并傝繖浜涘勾锛屼綘杩囧缑濂戒笉濂斤紵钬?娌夎姗钃変笅镒忚瘑镄勮剳琛ュ嚭浜嗕竴鍙ヨ瘽锛屽ス闾榄呬竴绗戯紝瀵逛粬璇达细
钬灭煡蹇幂殑鍏勫紵澶灏戯紝娓戳礇镄勭埍鎯呬篃鐪燂袆闅撅鼐锛屽埆闂鎴戣绷镄勫ソ涓嶅ソ锛屽彧鑳借翠负浼蜱敓娲昏胯霚ㄥ旇窇銆傞搧姹佽颁綇涓鍙ヨ瘽锛屽线浜嬩綑鐢熶笉锲为栵紝涓鏉″ぇ璺涓浜鸿蛋銆傗?涔屽厓鐑堬细钬溾︹︼紵钬?浠栭】浜嗕竴椤匡紝寮闂ㄨ佸北镄勮村嚭浜呜嚜宸辩殑镓撶畻锛?钬滀綘涓岖敤镐曪紝鎴戜滑涓崭细浼ゅ充綘銆傛垜鍚闂伙紝浣狅貗涓娏矶寮犃瓟鍒剁伀钻镄勭樻柟锛屾垜珑溜平迨︽枡涓岖畻灏戭卅钬︹?浠栬瘽链璇村畲锛屾蒙桄╄搲鍕愶┒鐪嫔悜浠栵紝鎶栵詟鑵胯蛋浜嗕袱姝ワ紝璧板埌浠栬窡鍓嶏紝鎶璧蜂告煞达计鴢滆矾杩橀昵锛屽埆澶珂o紝浜虹敓涓嶅氲皝杈夌厡锛佲?涔屽厓鐑堬细钬溾︹︼紵钬?钬滃か浜猴紒杩欍佽繖鏄镐庝箞浜嗭紵钬?涔屽厓鐑堜笉鐭ヤ綍镞惰╀汉鎶婂崄链埚敜鏉ヤ简锛屽崄链堜笂鍓嶏紝链鑳藉湴灏卞幓镓舵蒙鑺栾搲锛屽嵈琚浠栧线鍓嶆帹浜嗕竴鎶婏细
钬滆繖楝奸タ鏁2嫤璺鍕鹃琼锛岃柠楗挎嫤璺鏁浼や汉锛岄奔楗垮畠鏁4穬榫欓棬锛岃繖浜洪タ瀹冧竬敖浜轰鸡锛佲?鍗佹湀琚濂逛竴鍡揿瓙缁椤枈浜嗗嚭鏉ワ紝椤挎椂鍙堣鐪煎墠镄勪竴骞旷粰鎯娄简涓璺炽?娌夎姗钃夎糠杩风灙鐬镄匡礉濂沽凸澶达紝鍢撮噷蹇靛1潃绀句细璇褰曪?钬滈潚宀涙病链掍綘鍒链掞紝板鑺变笉椋树綘澶椋朴备笉瑕佽窡鎴戠‖纰扮‖锛屾垜鍙楃殑鏄浼わ紝浣犱3殑鏄锻姐傞搧姹佽颁綇涓鍙ヨ瘽锛岃姳鑺变笘鐣岃糠浜虹溂锛屾病链夊疄锷涗綘鍒璧涜劯锛侇?鍗佹湀锛气溾︹︼紵钬?鍗佹湀婊¤劯镞犲堬袆鐪嬶詟濂癸紝瑙夊缑濂圭柉浜嗐?涔屽厓鐑堣浆澶寸湅浜嗗甫娌夎姗钃夊洖鏉ョ殑鍑犱釜鍖楃缌鍏典竴鐪硷紝鍏朵腑涓涓鑴稿瀷绮椫臃镄勭敺浜鸿绗戯詟鎸犳尃澶达细
钬灭帇涓婏紝镓嬩笅镐曞ス鍗婅矾阅掍简阃冭窇锛屼究锷犻吨浜呜糠钻镄勫垎閲忥紝杩欎釜钬︹︿细涓崭细褰卞搷鍒拌剳瀛愪简锛熲?鍏埚墠椹鑳屼笂镄勫コ浜恒挚镙艰垶鍗存槸鍐峰棨涓澹帮紝钬滃埆浜洪兘娌′簨锛屾庝箞锅忓亸濂硅剳瀛愬氨鍧忎简锻锛熸垜鐪嫔ス灏辨槸瑁咃袆锛侇?钬滃仛浜哄憿锛屾槸璇ュ偛銆备絾缁欎綘鑴稿憿锛屼綘寰楄并傗?娌夎姗钃夎副姝ュ埌阒挎牸鑸为溃鍓嶏紝鎶栦简鎶栬。棰嗐?钬滃ぉ鍦颁笂涓嬩竴鏉¤楋紝镓揿惉镓揿惉璋佹槸鐖广傚仛浜轰笉瑕佺妫锛屼汉镫傛病濂戒簨锛屽仛浜轰綘鍒澶椋桡紝淇濅笉榻愪綘寰楁尐鍒銆傗?璇寸舰濂硅交钄戠殑涓绗戯紝杞婚橀h霚板湪鑴栧瓙闾i噷姣斿垝浼蜾竴涓嬶紝阒挎牸鑸炵灛镞舵祽韬涓鎶栫溂鐪哥灙澶c?浼椾汉锛气溾︹︹︹濇病鏁戜简锛
第三百六十五章 见面
涔屽厓鐑堟わ叨镄勮劯鑹诧紝灏辫窡娑傛姽浼蝈睅涓镙烽毦鐪嬶紒
钬滀綘浠瀵规垜瀹跺か浜汗氢简浠涔堬紵濂规庝箞浼氩彉鎴愯繖镙凤紵钬?钬滃か浜猴紝锻滃憸锛屽か浜衡︹︹?鍗佹湀澶ф傛槸纭瀹氢简娌夎姗钃夌簿绁炵湡链夌偣涓嶆e父锛岀柉浼蜾竴鑸鎺ㄦ挼镌锻ㄨ竟镄勪汉锛屾姳镌娌夎姗钃夊摥寰椾笂姘斾笉鎺ヤ笅姘旓紝濂圭殑澹伴煶澶璞琳虿浼わ紝鍐嶅惈婀栵紝浣嗗嘽湁钥虫湹镄勪汉涔熼兘鍚鍒颁简銆?涔屽厓鐑堢殑闱4壊闱掔孩鍙樻崲鍑犲害锛岀嫚镫犵灙浜嗘垚浜嬩笉瓒宠触浜嬫湁浣欑殑鍑犱釜涓嫔睘涓鐪硷紝闅忓悗鍚╁拹涓镞佺殑缇屼汉渚嶅コ锛屼笌鍗佹湀涓璧峰甫娌夎姗钃変笅铡讳紤鎭锛屽啀璧剁揣璇蜂釜閮庝腑锲炴潵銆?钬︹?杩疯嵂镄勮嵂锷茶缮娌c湁瀹屽叏杩囧幓锛屾蒙鑺栾搲娌惧簥灏辩浔锛岀浔寰楁槒澶╅粦鍦般?杩疯糠婀栨箹涓锛屽ソ镀徚矶閮庝腑鏉ョ湅璞零?閮庝腑缈讳简缈诲ス镄勭溂镄锛岀湅浼蜱沧丧癸袆鍢村搅锛屽府濂规妸鑴夎瘖鏂浜嗕竴涓嬶紝澹伴煶浠夸经浠庨仴杩灭殑鍦版柟浼犳潵锛?钬滆繖浣嶅か浜鸿韩浣撴烦寮憋紝杩樻槸澶氩氢紤鎭鍗佸ぉ鍗娄釜链堢殑涓哄e褰掳紒鍏堥殢鎴戝彇钻鍚冨惷轀嬬沧苁ь卅钬︹?娌夎姗钃夊绩阆掳细灞佽瘽锛屼綘濮戝ザ濂舵垜澹彗描兘镓撴诲ご鐗涳紒
濂规兂镌鎯崇潃锛屽氨闄峰叆浜嗘6涓钬︹?涓岖煡杩囦简澶氢箙锛岃崇晹浼犳潵涓阆挞亾镡熸倝镄勫0阔筹紝鏄闾o莘镄劯浈浼ㄣ?钬滃か浜衡︹︹浓滃か浜衡︹︹?阒冲厜浠庣獥澶栭忚繘鏉ワ紝镦y湪搴娄笂锛屾蒙鑺栾搲琚杩椤0阔冲惖阅掞紝鑻徳脍浼蜩绷鏉ャ?濂圭潄寮鐪肩潧锛屽お阒冲厜涓嬶紝璁稿氩拌霟冨湪杞昏交鍦伴樻潵钻″幓銆?鐪嬬潃杩欎簺灏忓皬镄勫皹鍩冿紝濂规病蹇崭綇锛屾墦浜嗕釜鍠峰殢銆?钬滃か浜猴紝镇ㄩ啋浜嗭紵钬濆崄链堟斁澶x殑鑴稿噾鍦ㄦ蒙鑺栾搲鐪煎墠銆?娌夎姗钃夎吘镄勭埇璧锋潵鎶变綇濂癸紝鍑犱箮鏄板璺幂殑鍙e惢锛气滃崄链堬紝鎴戠殑濂藉崄链堬紝澶濂戒简锛屾垜鍙绠楁槸镓惧埌浣犱简锛佲?鍗佹湀姣斿ス杩樻縺锷锵割贩鍟婂晩鍟婂晩锛佸か浜猴紝浣犳病浜嬩简锛熸病浜嫔氨濂斤紝濠1瓙枭射互涓侯卅钬︿綘鍙鐪熸槸鍚揿潖濠1瓙浼蜚傗?鍚婷设婅飺夐棶璧凤鑳鍎匡紝鍗伭篡隹椤皢镨冨効浠庢憞绡閲屾姳浜嗗嚭鏉ワ紝濉炲埌浜嗘蒙鑺栾搲镄勬涓銆?娌夎姗钃夎交杞诲皢镨冨効鐜鍦ㄨ兂鑶娄腑闂达紝鐢氭槸绗ㄦ嬮湴杞绘媿浜嗘媿浠栵紝鐪嬬潃浠栫蒙瀚╁彲鐖辩殑灏忚劯锛屽ス蹇崭笉浣忚帪灏斾竴绗戯紝鐢熸曞啀鎶婄拑鍎垮惖阅掞紝鍙堣刀绱ц╁崄链堟娐粬鏀惧洖鎽囩閲屻?鍗佹湀鎷t简姣涘肪缁椤ス鎿︽礂锛屽张鐑濂界韭钩缁椤ス鍠濄?褰揿ス杩桦湪娌夋蹈浜庢垒鍒板崄链埚拰镨冨効镄勫枩镇︿腑锛屾埧闂寸殑闂1獊铹惰浜烘帹寮浜嗐?閮戒笉鐢ㄥ崄链堟彁阅掞紝娌夎姗钃変篃鐭ラ亾锛岃繖涓浜哄繀鏄杩欓噷镄勪富浜衡斺斾箤鍏幂儓銆?钬滀綘钬斺斺濅箤鍏幂儓涓娄笅镓挞噺濂逛竴鐣锛岊贩濂藉ソ鍏伙詟鍚c傗?浜嫔疄璇佹槑锛屼箤鍏幂儓寰堟槸鎯滃瓧濡傞噾锛屼粬鐣欎笅涓鍙モ滃ソ濂藉吇镌钬濆悗锛屽张杞韬绂诲紑浜嗐?濂藉朵紮锛岃繘鏉ュ氨涓鸿磋繖涓鍙ヨ瘽锛?鏄镐曞ス浼氭兂涓嶅紑鍚楋紵
澶y彲涓嶅繀锛?鍒颁简鍝閲岋紝濂逛篃涓崭茧钵斿眻镊宸便?鎺ョ潃灏辨槸濂瑰ソ鍑犲ぉ閮芥病链夎佸埌涔屽吤輧堛?鍚鍗伭磮璇翠粬鍙a矶浣忓勶紝骞朵笉甯稿湪瀵ㄥ瓙閲屻?娌c湁鍐嶉煎ス浜ゅ嚭鍒朵綔鐏钻镄勭樻柟锛屽ス涔熶箰彗面竻槿箫紝浼毫礄镄勫嚑涓缇屼汉渚嶅コ鐭ラ亾濂规槸涓鍦1帇涓娿1墠閮芥姈鑵跨殑镫犺掑効鍚庯紝瀹掣鋾遨腈縺濂光灭姱鐥呪濓紝涔熶笉鏁2犳参濂广?闄や简鍚冨缑娓呮竟镣癸紝濂圭殑灏忔棩瀛愯绷寰楀崄鍒嗘粙娑︺?浠婂効鏄涓链堟槑鏄熺█镄勫沧櫡杭屽嚑涓缇屼汉渚嶅コ宸茬粡铡绘珑涓嬩简锛屾蒙鑺栾搲鍜屽崄链堣缮瓒村湪琚玑閲屽ご鍟冩8鑺遍叆銆?杩椤寘镣瑰绩杩樻槸涓烘蒙鑺栾搲璇烽儙涓闾f★紝閮庝腑涔版潵甯︿笂灞辩殑锛屽眳铹朵竴鐩磋鍗佹湀鎻e湪镐閲岃棌镌銆?鍗佹湀璇村湪杩椤ㄥ瓙閲岋紝链鐥涜嫤镄勫氨鏄鍚冧笉鍒板ソ涓滆タ锛岃繖镣瑰绩骞筹叨娴至船鍚冧刚父娿?娌″悆镄勶紵镐涓嶅缑鍗伭磮閮界槮浼蝈ソ涓鍦堬紝濂硅缮褰揿ス鏄娲4板ス浠锛屾储璁板缑锣朵笉镐濋キ涓嶆兂锻銆?娌夎姗钃夋姈浜嗘姈绾稿寘锛岄噷闱1墿涓嬬殑姊ㄨ姳閰ュ凡缁忚铡嬬庝简锛屼竴鎷芥补绾革紝纰庡睉鎾掑湪浜嗗簥鍗曚笂銆?濂逛笉鐢辫嚜涓诲湴鍙戝嚭涓灏忓0鍙规伅锛屽拷铹跺惉瑙佸ご椤朵笂鏂规湁鍝嶅姩锛屽眿椤朵紶鏉ョ粏寰镄勭摝鐗囩版挒澹帮紝浼撮殢镌钀ц惂椋庡0鍜屼粈涔堜笢瑗挎粴钀界殑澹伴煶銆?绐楁埛澶栬竟鏋佸揩镄勯棯杩囦竴涓榛戝奖锛屼粠绐楁埛镄勫乏渚чh雸板彸渚y张娑埚け涓嶈p?娌′竴浼氩効锛屽懆锲村畨闱欎笅鏉ヤ简銆?娌夎姗钃夊拰鍗佹湀瀵硅嗕简涓鐪硷紝杩炲繖鐖鍑轰何丌绐濓紝鏉ュ埌绐楀墠锛屾h佹墦寮绐楁埛鎺1ご鍚戝栫湅锛屽拷瑙侀粦褰卞张鏅冧简锲炴潵銆?涓や汉榛树笉浣滃0锛岃翰鍦ㄦ屽瓙搴曚笅锛屦騽镇勭ヨ嗐?绱ф帴镌绐楁埛琚镓揿紑锛岄粦褰辫秺绐楄屽叆銆?绛夐偅涓榛戝奖镓揿紑绐楁埛锛岃烦杩涘眿鍐呯殑闾d竴鐬锛屾蒙桄╄搲鎶勮捣妗屼笂镄劼喽鍏妨礉榛戝奖鑴戣嬩笂镰稿幓锛岃淬下跋割贩澶y崐澶滐袆锛屾5捇濮戝ザ濂剁獥鎴凤紝娲诲缑涓嶈愮储浜嗭紒钬?鍙链夊呟鰪戝埗浜猴紝镓嶈兘璁╁规柟娌c湁链轰细杩樻坠銆?鍗佹湀鎷胯捣锣跺6鍜镌鐗栾窡镌娌夎姗钃夌牳榛戝奖锛屽悓镞朵竴鑴氱嫚镫犲湴韪1悜榛戝奖镄勮啙鐩栵紝榛戝奖娌¢槻澶囷紝琚韪1缑鍗曡啙璺鍦ㄤ简鍦颁笂銆?榛戞殚涓锛岄粦褰卞嗳纭鍦版敟浣忎简鍗佹湀镄勬妩澶达紝闂峰0鍠婇亾锛气灭瓑锛岀瓑绛夛紝鍒镓扑简锛屾槸鎴戯紝鏄鎴戝晩銆傗?榛庡灭帀锛
鍚鍒拌繖涓镡熸倝镄勫0阔筹紝娌夎姗钃夊拰鍗佹湀蹇欐妸浜烘埙璧锋潵锛屽苟浠旗粏鐬t简鐬э紝镓岖湅娓呯殑纭鏄榛庡灭帀銆?钬灭帀鍎匡紝鐪熺殑鏄浣狅紒钬濇蒙鑺栾搲鐩闇叉侪鍠滐袆绁炶壊銆?濂瑰氨鐭ラ亾鍖哄尯杩疯嵂锛屾庝箞鍙鑳借交鏄撴妸濂充緺榛庡っ饚夋嬁浣忎简锛
濂归啋鏉ユ椂鍙戠幇榛庡灭帀涓嶅湪韬渚э紝灏辨枡瀹氩ス浼氭潵镓惧ス镄勶紒
涓嶈绷濂规兂璞′腑镄勫満鏅涔冩槸榛庡っ饚夋﹁压楂桦己锛屾潵铡昏嚜濡傦紝鍦ㄦ纱榛戠殑澶滀腑濡傚悓涓镆勫埄鍓戯紝镰撮幵繉鏉ャ?鐪间笅锛岀幇瀹为毦鍏嶅拰鎯宠薄链夌偣鍑哄叆銆?娌夎姗钃夊拰鍗佹湀涓や汉涓冩坠鍏鑴氩湴甯榛庡灭帀骀u』韬涓婄殑鐏板皹銆?镐曞紩璧锋敞镒忥紝涔熶笉鏁3偣鐏锛屼笁浜洪吨鏂般曰锲炶玑閲岋紝绐幂獌绉佽銆?鍗佹湀鐪嬩简鐪嬬敤涓鍧楀笗瀛愯挋浣忚劯镄勯粠澶灭帀锛气滀綘钂栾劯锅氢粈涔堬紵钬?榛庡灭帀锵割夭讇曡浜鸿ゅ嚭鏉ャ傗?濂硅达詟锛屾妸甯曞瓙钂椤缑镟寸揣浜嗕簺锛气滈偅浜涚缌鍏垫妸钬樿糠鏅曗欑殑鎴戯紝阌佸湪杩椤ㄥ瓙镄勪竴涓辶憋擐镆存埧閲岋紝鎴戜粠绐楁埛缈诲嚭鏉ワ袆锛屼负浼蜚峡浜涸砍鐩锛屾墍浠ヨ缮瑕佸洖铡诲师鏉ョ殑浣岖疆銆傗?闅忓悗锛岄粠澶灭帀鍙埚皢镊宸辨2煡鍒扮殑鎯呭喌涓涓绂鎶ョ粰浜嗘蒙鑺栾搲锛屽畲浜嗘蒙澹伴亾锛?钬滆繖瀵ㄥ瓙闂ㄥ彛浜哄ご鏀掑姩锛屽畧澶囨.涓ワ紝链変笉灏戣韩镌鐏伴摖镄勭缌锲藉叺澹椹诲畧锛岀‖闂镄勮瘽锛屾垜浠逭帕矶濂充汉逭帕矶瀛╁瓙锛岋莨链鍑轰笉铡汇傗?娌夎姗钃夌溂鐪镐竴鏆楋紝鐪嬫潵濂逛滑鎯宠佸叏韬钥岄锛屽緢闅撅紒
濂规蒙鍚熶简涓涓嬭淬下凹岊贩杩欎紮浜虹粦鏋跺局浠镄勭洰镄勶紝灏辨槸鎴戞坠涓镄勭伀钻绉樻柟锛屽嵆浣跨幇鍦ㄦ妸鎴戞姄浣忥紝鎴戜篃涓崭细链夊嵄闄╃殑銆傗?钬沧墍浠ョ帀鍎匡紝浣犲甫镌镨冨効鍏堢诲紑锛佹垜鐣欎笅甯浣狅负鎺╂姢锛岃炬硶鍗忓侄銆傚啀鎷栦笅铡伙紝鎴戞媴蹇冧箤鍏幂儓浼氩彂鐜扮湡鐩搞傗?鐜板湪杩欑嶆儏鍐碉紝鑳借窇涓涓鏄涓涓銆
第三百六十六章 放火
十月已经把璃儿借用她的孩子身份之事告诉了她,可纸包不住火,万一乌元烈发现璃儿不是她的儿子,而是太子和太子妃的骨肉,她怕乌元烈会对璃儿不利。
而黎夜玉武艺高强,轻功又好,没了她的拖累,抱个孩子离开...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六十七章 喂药
十月瞥了她一眼,“圣人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你们怎么一点礼数都不懂!”
羌人侍女脸色十分难看,还是硬挤出一丝笑容道:“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姑娘就别叫我们为难了。”
十月摇摇头,不为所动:“...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六十八章 中毒
乌元烈暗中劫持了太子,定是与贤王达成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协议。
只是贤王自诩聪明,却不知失踪的太子根本就没有死,而是被乌元烈神不知鬼不觉的藏在这个寨子里。
太子虽然不会立时有性命之忧,但眼下情...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六十九章 鬼怪
,穿越之农女风华
很快,萧君彦带着来得一行人转身离开。
营帐中瞬间安静下来,徒留几个桌上陪酒的将领面面相觑。
行舟走到萧天陌身边,像拔一颗葱似的把一个副将提了起来,然后坐在了和萧天陌一起并肩的位置:
“三日后,你真的要把兵符给他?这大战刚结束,他萧君彦就迫不及待的想拿到兵符掌军,吃相太难看了!”
几个将领也是纷纷摇头叹息,朝营帐外走去。
萧天陌扫视了几人的背影一眼,目光回到行舟身上,冷笑道:
“跟我出征的都是军中的老将,经历大小战役数百起,他以为有了兵符就能掌控他们吗?”
“不过是一道兵符而已,那些誓死效忠大晏的人,只认人,不认兵符!兵符不过是一个代表身份的物件罢了,我萧天陌人就在这里,那兵符算得了什么?”
那道兵符,完全就是摆设,现在那些将士的确会听从萧君彦的话,可是若有一天,他萧天陌同其兄弟反目,那些老将会亲手捧了萧君彦的人头送给他!
萧天陌脸上露出了坚定的神色,忽然沉声说道:
“兵符一事不必再提,我想起神医段生曾赠给蓉儿一味方子,那方子据说能解百毒,咱们可以给中毒的将士试一试,不过方子里有几味重要的草药现下没有,必须要去山上采摘。”
“好!进山采集药材之事交在我的身上,你放心,我一定能够把这件事情给办好的。”
当即,行舟收拾好挖药材的锄头和簸箕之后,带着一支队伍便朝着后山走去。
***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寨子里真的有鬼?”
“这里闹鬼,怕是住不得人了。”
院子里的几个羌人侍女挤在一起纷纷议论着,两旁的羌兵脸色也是万分难看。
这两日,寨子里“闹鬼”闹得厉害,后院养得牛羊离奇的死亡,脖颈上都留有血印,像是被野兽撕咬一般,不是被分尸,就是被掏挖了心肺。
虽然有人怀疑是有野兽潜入寨子偷食,但只咬死,从不食,却令人匪夷所思。
这还不算什么,这两日一到了深夜,寨子里就会有人看到有诡影从窗户前隐隐飘过。
屋外也没有大风起,可许多人却听到有敲击木门的声音。
有那胆子大些的推门出屋,发现什么东西也没有,
地上也没发现人或动物的脚印。
众人被闹腾得思绪万千,胡思乱想,一夜一夜的睡不好觉。
“简直太邪性了!”
“这……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真是吓死人了……”
此时,十月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后,将大家的议论都听在耳里,她不自觉地朝沈芙蓉那边看了一眼。
沈芙蓉正小心翼翼将羊乳从罐里倒在碗中,熟练的舀起一勺在自己唇边碰了碰,温度正合适,这才将勺子递到摇篮里的璃儿嘴角上:“璃儿乖,吃饭饭了。”
她抬起头,见到十月看着她,一字一句认真道:“幸亏还有一只母羊没被咬死,不然我们璃儿可要断粮了。”
十月愣住了,似是想到了什么,随即低头笑了出来。
沈芙蓉见她笑得身子一颤一颤,无奈瞥她一眼,“对鬼神可以不信,但要有敬畏之心,你可知科学的尽头是神学。”
十月憋红了脸,“是,是,夫人说的对。”
看她憋笑的香肩偶尔微抖,沈芙蓉摇摇头,拿起勺子专心喂璃儿吃羊乳。
……
黎夜玉飞身上了房顶,抓住一只通体灰色的信鸽,摸了摸它的头,将信鸽放到自己肩头。
鸽子通灵,一动不动站在她肩膀上,叽叽咕咕地低声叫着。
黎夜玉将鸽子带回柴房,执笔将消息写好,又将纸条卷上,放在信鸽脚上的信筒里。
等到天色昏暗,她便将手上的灰色信鸽抬手放飞了出去。
信鸽在空中盘旋一圈儿,辨别方向之后,朝着北偏东的方向振翅飞去。
黎夜玉一直注视着鸽子消失在视野里,然后从窗户跃出,一路顺着墙面潜行。
她宛如夜空中的一团黑影,身轻如燕,踏瓦无声,沿着屋檐借力点跃,急速飞驰。
很快,她来到沈芙蓉和十月所住的院落外,远远瞅了一眼门前站岗的卫兵,她低着身子从另一侧绕过他们,来到了后窗。
她看了看四周,接着“砰砰”轻敲窗户,一共敲击了五下,三长两短。
听到暗号,屋内的十月小心翼翼推开窗户,往外瞅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黎夜玉,是你吗?”
听见没人回应,她又试探地唤了一声,见还是无人做答,于是失望地转过身,喃喃道:“奇怪?人呢?”
话音未落,她听见身边有人轻笑道:“为何不往上瞧瞧?”
十月一转身,见一个人倒挂金钩,脚搭在檐下横梁上,突然出现在她眼前,正是黎夜玉!
十月捂住嘴,将尖叫声咽回肚子里,气急败坏地瞪了黎夜玉一眼,怪她又吓自己。
黎夜玉笑得一脸灿烂,似是逗弄她很开心,一个翻身,从横梁落下:“告诉夫人,可以行动了。”
十月点了点头,朝她挥了挥手,重新小心地合上了窗户。
……
入夜后,沈芙蓉突然闹了肚子,要去茅厕。
因为这几天频发的诡异事件,几个羌人侍女心里多少还是惧怕的,又实在是没有办法,便壮着胆子陪她去。
天上的残月带着些许腥红,uu看书让这个夜更诡秘,更冷了。
“哎呀,你们快点,慢死了。”沈芙蓉手捂着肚子被人搀扶着,叫大家快些。
几个羌人侍女眼中带着惶恐和戒备,她们也想走快点,可奈何身子不听使唤。
夜风吹得两旁的树叶哗啦啦直响,乌鸦呱呱的声音让人从骨子里散发出寒意,月亮光洒到了旁边的树叶上,好像老虎的牙齿闪着寒光,想要将谁一口吞掉,让人挪不动脚,迈不开步子。
好不容易到了茅厕,几个羌人侍女将沈芙蓉搀扶进了门,随后便被赶了出来。
她们站在夜风中,只盼着这次沈芙蓉能快一点。
哒!
哒!!
哒!!!
一个声音在这个黑暗的夜里显得十分的清晰。
那脚步声,宛如踩在了众人的心中。
众人颤巍巍地转身去看,十月不知何时快步跟了过来,到众人跟前,她突然抬起了头――
第三百七十章 飞鸽
,穿越之农女风华
她的摸样,在微弱的月光照耀下,极度的阴森。
咦!
刹那间,众人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没来由的,颤抖了一下身子。
“十月姑娘,人吓人可是会吓死人的。”一个羌人侍女抚着胸口道。
“我家夫人进去了?”
十月望了茅厕的门一眼,笑嘻嘻看向几人,眼中闪烁莫名的光:“你们不会是……怕鬼吧?”
“大晚上,别提鬼。”另一个羌人侍女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十月笑道:“别怕,那些声音不仅你听到了,全寨子人应该都听到了,怕的人不止你一个。”
她的话成功让众人眉头皱成了八字,脸色都不好看了起来,纷纷想起听到过的那奇怪诡异的声音。
“你们这寨子,不会真的有什么脏东西吧?”十月四处看了一番,眼底的疑惑渐深。
“并无!姑娘莫要多想。”一个年长些的侍女忙否认着,朝她摆了摆手。
“是啊,没有的事。”其他几人有些僵硬的笑了笑。
十月这才做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随后她神秘兮兮的凑到几人跟前小声道:
“你们知道吗?”
“在我们大晏,自古就有凶宅一说,大家知道凶宅是什么吗?”
“所谓凶宅,就是里面曾经有人横死过的宅院。”
“横死一般就是指非正常死亡。例如是遭到意外身亡、自杀、他杀等等。”
“以这种方式死亡的人,据说因为阳寿没有过完,自己会很不甘心,死后通常就会阴魂不散。”
“他们的鬼魂会滞留在原先的住所,所以这种房屋、宅院一般都会有怪事发生。”
十月话说的有几分深奥,让人有一种很高深的感觉。
在这个昏暗的寨子里,离那摆地摊的仙风道骨老道士,就只差一身道袍了。
“这么说在你们大晏,是真的有人见过鬼喽?”年幼一些的侍女满眼惊惧,又忍不住好奇发问。
“哇呀,哇,呜……”
十月正要回答,然而,就在这时,茅厕间隐约传来一阵呼啸声。
“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叫。”小侍女吓得险些跳起来,
连忙撇头慌乱地看向众人。
“呜呜呜――”
众人侧耳倾听,茅厕中重新传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人在低声的呜咽声。
原本听着是大人的声音,但仔细听又像是个孩子的哭声。
再后来,那哭声越来越大,但是却无法听出是男的是女的,明明感觉是“听”到的,但是那声音似乎是直接从人心底冒出来的。
众人脸色变得煞白,谁都不敢出声。
“不好,夫人还在里面!”
十月猛然大叫一声,“我家夫人胆子小,一定会被吓晕的!”
她似是慌得手足无措,上前左右扯住年幼侍女和另一个羌人侍女的衣袖就要往茅厕飞奔,“哎呀,快!咱们一起进去看看!”
“啊――我不!”
“姑娘还是自己去瞧吧!”
年幼侍女骇得腿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另一个羌人侍女也吓得连连后退,战战兢兢。
“你们不是喜欢看别人出恭吗?机会来了,快进去啊,别墨迹!”
十月不肯松开她们,怂恿着几个羌人侍女,硬是要拉她们一起去茅厕瞧瞧。
“我们也想跟你一起,但是我腿软……”
几人正在外面拉扯、推搡,茅厕当中却又有一道道声音在回荡:
“进来,进来啊……”
这道声音隐隐约约,高低起伏,好似杜鹃啼叫,又好似那低低发尖的掐叫声。
而这声音又无比诱人,好像带着魔力,不断的在挑逗着你的心弦,仿佛一个潘多拉魔盒一般。
这个时候,所有人皆屏住一口气,杵在那儿。一些人背后一凉,发了一身冷汗。
突然,不知何时起了阴风。
这一阵阴风,冷飕飕的,如怨魂缠身,摩挲着众人的脸颊至耳。
年幼侍女突然一把抓住身旁人的肩膀,手指着前方不远瑟瑟发抖的说:“你……你们看,那……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她的手,放眼望去,只见前方空地上,一朵朵拳头般大小幽蓝色的“鬼火”,在离地不远的半空中诡异的飘荡着。
它们簇拥而来,忽上忽下的,跳动之中犹如张牙舞爪的小鬼般,在夜色中无比}人。
嘶!嘶!嘶!
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寒一下子淹没了这里。
空气当中本应该极低的温度,在这个时候变得更低。
“鬼啊!”
“鬼,真的有鬼!!!”
也不知谁在人群中大叫了一声,众人紧绷的弦似断了,边喊边大叫,皆仓皇而逃。
看着她们狼狈逃窜的样子,十月默不作声的勾起嘴角,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这时,十月口中“被吓晕过去的”沈芙蓉,缓步从茅厕里走了出来。
“夫人,她们全都被吓跑了。”十月迎上前去,捂嘴轻笑。
夫人会口技,可以模仿、任意切换多种不同声音,人声只是其一。
刚才茅厕中传出的各种嘈乱、此起彼伏的声音,其实只是夫人一个人的口技变幻所为。
而那些吹起的阴风,是因为前面岔路有个通风口。
今晚风大,这些鬼火就是从前方在阴风的带动下飘来的。
不过这些出现在空中燃烧的鬼火,也并不是因为真的有鬼。
夫人说了,所谓的“鬼火”,其实就是“磷火”。
磷和空气中的氧气产生化学作用,在空中自燃引起的一种正常现象,uu看书重量轻,风一吹就会移动,你越跑它越跟着你追。
“鬼火”绿悠悠、蓝蓝萦萦的,形状不定、无声无息追你好远,那可真个是魂飞魄散。
她当时夸夫人太聪明了,这都知道。
夫人却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在21世纪的现代,人人都知道。
这“现代”虽然不知道是本什么书,但真的是好有学问的样子。
十月从心里发出对自家夫人的敬慕之情,这短短的时日,她是越加对夫人佩服了。
所有的事情,竟都仿佛在夫人的算计之中,甚至连那些羌人侍女每个人的情绪都算出来了。
她看着沈芙蓉的目光都忍不住泛光了,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夫人,婢子刚才表现得怎么样?”
沈芙蓉闻言唇角高扬,赞赏地看了十月一眼:“嗯,演得一如既往的不错。”
十月瞬间大喜,“那我们的事是不是能够成?”
“不,这只是开始。”
第三百七十一章 吓病
不管沈姑娘和大公子是什么关系,总之都是她需要伺候的主子,而主人家的事儿她是不敢置喙的。
反正沈姑娘只要在庄子上一日,她就一定会尽力伺候好沈姑娘,尽量不让沈姑娘心烦。
等回到庄子上,沈芙蓉又将她每隔几日,要去城里作工的事告诉了许庄头。
许庄头倒是没有多问,还特意安排了专门的马车供沈芙蓉进出使用。
不过等沈芙蓉和十月回房后,许庄头立刻唤来了孙富贵,交代他等明日去给侯府送果蔬时,一定要将此事禀报给萧天陌知道。
可不想等到第二日,孙富贵到了侯府之时,萧天陌正跟镇国侯在书房商议事情。
孙富贵等了许久不见萧天陌出来,他又不敢去打扰,只得又将此事告诉了萧天陌的贴身小厮顺子,劳烦他代为转告。
见顺子很痛快的答应下来,孙富贵便放心的回了庄子。
孙富贵走后,顺子左右看了看,蹑手蹑脚走到书房门前,侧耳倾听了片刻,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而在书房内,镇国侯萧经年正向萧天陌大发雷霆。
“你这逆子!先前为了个婢子气病了你母亲不说,如今竟然又做下此等混账事!”
站着听训的萧天陌垂了垂眸,他那精于人前一套、背后一套阴谋诡计的继母张氏,哪里是被气病的?
分明是心中有鬼,被吓病了。
“父亲,您前两日不是还曾言,汀兰是您救下的孤女,不可将她当做府中的低下婢女对待么?”
镇国侯气结,却也无语反驳,因为这话他的确是说过。
而且他对张氏擅作主张,将汀兰送给淮南王侍寝的事情也很不满。
“好,此事暂且不提,你又为何打伤了定国公府的魏小公子?那可是皇亲国戚,岂容得你放肆!”
镇国侯真是恨铁不成钢,萧天陌年幼丧母,他对这个儿子颇为怜惜。
不仅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他功夫,还重金延请了名师来教授他学问。
然而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他对萧天陌如此看重,可萧天陌的所作所为却与他的期望背道而驰。
不仅从小就四处招惹是非,长大后更是什么斗蛐蛐、斗鸡、赌马……歪门儿邪道无一不精。
时常惹得他勃然大怒,打骂也是常有的事。
可这小子就是一直忤逆他,还常常跟他对着干,今日竟然为了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算命先生,将定国公府的魏小公子打趴下了。
想到此,镇国侯越发气得牙根痒痒。
他怒目横眉,声如雷霆,“你如此作为,是要气死为父吗”
见父亲气得脸都紫了,显然是真的动了怒。
萧天陌睫毛颤了颤,漆黑的眼眸里流动过一抹复杂之色,他快步走到镇国侯面前,单膝跪地,“父亲息怒,孩儿知错了。”
萧天陌的举动,将情绪正上头,张嘴要再接着痛斥的镇国侯一下惊愣了神。
愣了好半响,他才终于反应过来。
从不知认错的萧天陌,这次居然知错了?!
惊回了心神的镇国侯,只觉眼皮突突直跳。
他总觉得这孩子死过一次后,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都说死过一次的人,会大彻大悟。
难道萧天陌这是悔过了?
半晌,他冷哼一声,脸色却是好了很多,“知道错了就好,地上凉,起来说话!”
见父亲镇国侯眸光中的怒火渐渐熄灭,本安然坐在一侧喝茶的二公子萧君彦不谈定了。
父亲竟然不气大哥了,这怎么行?
父亲本就偏心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大哥萧天陌,如若再同萧天陌化解了矛盾,这府里哪里还有他的容身之地?
萧君彦立马放下手中的茶盏,适时开口道:
“父亲,大哥知道错了,这次就原谅他吧!那魏小公子不过也是个嗜赌成性的纨绔,大哥打死他都不冤,还是同从前一样,花点儿银钱了结了便是。”
两句话又让镇国侯想起了,萧天陌以前做的那些混账事儿,顿时满腔怒火又被勾了上来。
“住口!此等大事,岂可儿戏?
那定国公府的魏小公子乃是太后的内侄曾孙,可是定国公府三代单传的独苗!你大哥打伤了他,岂是银钱就能解决的?”
见父亲刚刚平息的怒火,又被萧君彦挑了起来,萧天陌转眸,目光冷厉的扫了萧君彦一眼,暗暗压下突起的杀心。
从小就是这般,萧君彦和继母张氏表面装作很疼他,处处护着他。
但他们的所作所为其实都是火上浇油,让父亲更加气,从而对他更恼火。
而且在前世,若不是萧君彦的背叛,父亲又怎么会含冤而死?
只是他如今还不能和萧君彦母子彻底撕破脸。
前世的一切,好像背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纵。
萧君彦母子固然好对付,可他们前世的所作所为显然是受人指使。
他要留着萧君彦母子,通过他们找出隐藏在这背后的真正主谋。
既然上天给了他重活一次的机会,他不会让镇国侯府再重蹈覆辙,定全力去改变前世的悲惨命运。
想到此,萧天陌沉声道:“父亲放心,儿子做下的事儿,儿子自有法子解决。”
镇国侯还未说话,一旁的萧君彦已先开口问道:
“咦?大哥能有何法子?不妨说来听听。”
他不相信萧天陌真有办法自己解决。
萧天陌从小被母亲捧杀着养大,已经养成了纨绔的性子。
而萧天陌这棒槌却傻傻的被蒙在鼓里,整日里就知道惹是生非。
萧天陌看了向他问话的萧君彦一眼,没有回答萧君彦的问题,只是淡淡地道:“过几日你自会知晓。”
从书房出来后,萧天陌径直向府门走去,候在外面的顺子见了忙抬脚跟上去。
他只顾急色匆匆地追赶萧天陌的脚步,生怕萧天陌又做出什么事情惹了侯爷不高兴,早已把孙富贵让他转告的话忘到了脑后。
随后出来的萧君彦,看着萧天陌离开的背影,眸子悄然凝起。
只要有他在,萧天陌和父亲两人就永远无法和好。
从镇国侯府出来后,萧天陌带着顺子一路去了一家巷口的客栈。
……
客栈内,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正等在那里。
这男子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头顶插根木钗,一副市井中常见的算命先生的打扮。
可他的双眸却神光湛湛,仿佛这世间诸多诡谲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第三百七十二章 信筒
,穿越之农女风华
第371章信筒
桃夭把信鸽塞到了行舟怀里,自顾自解下了信鸽腿上的竹筒,带着好奇抽出了内里的信件展开来看,“不过,看了也许就知道了。”
“不是我们的东西,不能随便打开,诶诶……”
行舟来不及阻止,桃夭已经拆开信件了,只能不满道:
“不知道哪里飞来的鸽子,你也敢随意摊开。”
要是上面撒着毒药粉,打开随意飘散,她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桃夭没有回答,而是仔细阅读起纸上的内容。
然后行舟就眼睁睁看着她脸上的神情从好奇变成了郑重,又从郑重变成了凝重,忍不住问道:“上面写了什么?”
桃夭将字条递给他,行舟一愣,下意识接过信。
他只看了一眼,便眉头紧蹙,神色凝然,最后将信件揉成一团,藏于掌心。
“扑棱棱”拍打翅膀的声响又响了起来。
鸽子没有了束缚,噗噜噜地飞起来,就像一道闪电。
眼见它展翅飞向高空,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知道想重新捉到它是没指望了,桃夭恼下脸子一指行舟说:
“主动送上门的肉,哪有让它离开的道理?”
“一只破鸽子,飞起来是鸽子,落在地上就是烧鸡,又不是你夫人、你孩子,你护那么紧干什么?”
“我,我不是故意的”,行舟露出一丝苦笑,而后面色一肃:“此事事关重大,我得赶紧回去了,回头给你赔礼道歉啊。”
他与黎夜玉也算熟稔,所以识得她的笔迹,信上正是她的署名。
好不容易有了她和萧夫人的消息,他得赶紧回去告诉萧将军。
“诶诶等等!”
桃夭蹙起黛眉,张开双手拦住行舟,微带恼意道:“不行,你不准走,你得赔我。没有鸽子,我就吃不上烤乳鸽、椒盐鸽子了。”
行舟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行行行,赔你赔你,我再给你捉十只。”
“这还差不多。”桃夭撇撇嘴不再说话。
行舟眼眸一转,趁她不注意将背上竹篓薅下放在二人之间,麻利的从里面掏出干粮和水塞给桃夭:“用这个垫垫肚子,鸽子先欠着。”
桃夭愣了愣。
行舟没等她回应,转头就跑,边跑边喊道:
“公主,区区一只鸽子而已,回头我直接送你几只,别说十只,就算是一百只也行啊!你等我啊,我会再来找你的……”
声音越来越远。
桃夭目送他的背影消失,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干粮和水,甩了甩衣袖,一脸的无趣。
……
山间小路风景独特,崎岖不平。
山路很颠簸,几个羌人侍女都受不了这颠簸而下车走路。
沈芙蓉和十月坐在马车里,差点没把骨头给颤散架,却因在装病而没法下车。
十月轻轻拍哄着怀里的璃儿,抱怨的说道:“明明可以走宽阔的道路,为何专择这些偏僻小径嘛,又不好走。”
沈芙蓉抿了下嘴角,乌元烈想偷偷潜回北羌,当然不敢走大道,也不敢进集镇,沿着山路曲折,是怕引起大晏官兵的注意。
她轻轻地掀开马车帘子,往外探头瞧了一眼。
北羌兵排成长长的十列方队,填满了前方那一片长长的空地。
抬头望去,带头的人骑在一匹健壮高大的马背上,手持着缰绳,催马前进。看背影正是乌元烈。
沈芙蓉慢慢的收回目光,视线落在侧后方。
一队被士兵守护得严严实实的车队,缓缓的行了过来。
行来的马车是寨子里最好的马车,车厢宽大,前面拉车的马儿也是极为难得的千里马,这样的马车在这山路里显得有几分奢侈。
沈芙蓉一直透过车窗看着那辆马车,不知是不是她的目光太灼热,那辆马车上,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掀开帘子,沈芙蓉看到了车里人的脸――太子!
太子也很快看到了她,他瞬间满脸震惊,瞪大了眼眸,凝着沈芙蓉,良久没有做声。
沈芙蓉冲他点点头,眼眸里透出一股无所畏惧的勇气之光。
这山间小路本来就没有多宽,并行多少有些挤,后面马车的车夫放慢了车速,两辆马车很快就错开了。
沈芙蓉放下窗帘,静静地坐在马车里,听着车轮滚过青石的声音。
她看了熟睡的璃儿一眼,垂下的手慢慢握起。
璃儿,你的亲生父亲就在后面的马车里。
他还不并知道有你的存在,但你放心,你们父子一定会团聚的。
“夫人,你说黎夜玉她能追上来吗?”
十月趁着马车晃动,在帘幕的缝隙向外瞄了一眼,压低声音朝沈芙蓉问道,“那假死丹不会不灵吧?”
昨夜,乘黑夜风雨大作之际,黎夜玉在柴房里假死脱身。
那些羌兵让她和夫人过去看了一眼,当时狂风吹灭了悬挂在柴房外的两盏纸灯笼,空落的柴房中,只能靠着天空雷电落下时的影子看清楚些许轮廓。
黎夜玉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凉的地上,看上去分外凄惨与可怜。
虽心知是假的,她还是忍不住大哭了一场。
“严格来说,假死丹不算是什么毒药,并没有多少毒性,它最大的作用,是让生灵陷入一种假死的症状中,玉儿应该不会有事的。”
话虽这么说,不过,沈芙蓉还是有一点点隐隐的担心。
假死丹,顾名思义,可助人进入假死状态,一旦服下,便与死人无异,待十二个时辰的药力过后,uu看书又会自然苏醒,重新复活。
当初,在军营中炼造火药时,她在一本古籍之中无意中找到了这个丹方。
出于好奇心,她便告诉那些方士,想炼制一款市面上极为难见到,独一无二的凝香丸,又按照丹方将几味药材用文火熬烂,让他们助她炼制了这假死丹。
因这假死丹丹方上的药材并不稀罕,没有一样是毒药,那些方士都没想到凑在一起的功效并非聚香,而是能有假死的作用。
她一直将假死丹藏在身上,却并未有明确验证过它的效果。
黎夜玉为此也是冒了极大风险的。
那些羌兵以为黎夜玉死了,要把黎夜玉抬去丢入乱坟岗中,她担心黎夜玉在还没醒之际,身体被山虫、野狼损坏,抱着黎夜玉不肯放手,拖延了许久时间,等时辰差不多了,才放他们将人抬走。
沈芙蓉低叹一声,最终还是没有继续开口。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不知呆了多久,队伍行到了一处开阔而又复杂的地带。
第三百七十三章 厮杀
第372章厮杀
突然,一支带着火油的箭矢射了过来。
火箭射到了拉行囊包裹的物品上,很快火势就开始蔓延,一时间一车的物品都烧起来。
队伍顿时混乱一片,喊叫声、马嘶声响彻天地。
紧接着又一支弩箭,带着回旋的音鸣紧风迎面而来,乌元烈扯了下马缰偏过头,长箭在他耳边长啸而过,“噌”一声钉在他身侧的地上。
乌元烈亲眼目睹那支飞箭直奔他射了过来,只差一寸便直穿他的脑袋。
他压下了心中的惊惧,瞄向了前方的灌木丛。
半人高的幽滟丛中,风过[emailprotected]@,草木轻轻摇动。
可在他的仔细观察下,却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在风的吹动下,明显有好几处草木摇摆的幅度不同,很明显有人潜伏在草丛中,随风飘动的草木在摆动下碰到了阻力。
打头的几名骑者也发现了异常,面色大变,高声惊呼道:“敌袭!有埋伏!!!”
火光开始闪现,那是敌人开始点燃火箭。
接二连三,箭矢就盖了上来。
众人惊魂未定,不知谁大喊了一声:
“不好,咱们中了大晏军队的埋伏!快,保护好王上!!”
乌元烈紧皱眉头跳下马,来不及说别的,几个盾兵已经朝他护过来。
周围也一下围过来无数兵士将他护在中间,个个都拔出腰间挎着的陌刀,神色戒备。他们必须做好与大夏的军队对峙的准备。
另一边,感觉马车一停,沈芙蓉顾不得其他,迫不及待的一把掀开马车帘子。
待瞧清外面的情景后,她勾唇一笑,看来黎夜玉平安无事。
扫了一眼惊恐慌乱的众人,她朝抱着璃儿的十月使了个眼色,十月会意,冲她一笑。
接着她们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溜到了太子晏子风所在的马车前。
马车内没有任何动静,安静得诡异,原本的车夫也不知哪去了。
两人对看一眼,十月清清喉咙开口道:“前面那辆马车着火了,我家夫人来这儿躲躲。”
说完,也不等人回话,二人麻溜的掀开车帘。
沈芙蓉钻进车内,
里面的侍女正要掀帘而出,和她对头碰到了。
沈芙蓉朝对方甜甜一笑,转瞬掏出带有迷药的手帕(这可是她费了好大劲才从一个羌兵身上顺来的),并快速捂住了侍女的嘴巴,然后便见侍女的身子瘫软了下去。
她从后面接住侍女的身体,赶紧抬头看,幸好,藏在马车内的车夫也被太子打晕了。
太子看着沈芙蓉,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胸口有东西往上涌,嘴里腥味弥漫,他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块黑血,之后浑身无力,瞬间倒地。
“殿下!”
沈芙蓉吓一跳,连忙去搀扶,一个人蹲下才很勉强的撑住他。
“你中毒了。”她脸色凝重。
“我知道”,太子苦笑了一下,“这个毒很厉害,我已经以内力护住周身经脉,可还是浑身无力,如同废人。”m
“我身上有段神医给的玉清丸,服了可抵御百毒。”沈芙蓉忙从随身带的荷包里翻找药丸。
找到之后,她递给了太子,太子没有丝毫犹豫,仰头吞了下去。
沈芙蓉将荷包系紧袋口,在自己腰带上狠狠打了好几个死结,再抬头时,发现太子又吐血了!
“殿下!这……”
“我没事!我……好像好多了。”
吐出这口血后,晏子风感觉身体一松,疼痛瞬间消失了,他整个人轻松了很多。
他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叹息一声:“萧夫人,我感激你不顾自己的性命,跑来救我,可是以我现在的身子,根本走不远,你还是自己去逃生吧……”
沈芙蓉知道太子是不想拖累她,可此时外面形势紧张,一触即发,哪里有时间耐心劝说!
她直接喊十月抱着璃儿过来,声音沉了沉:“这是你儿子,要想知道更多,就快跟我走!”
天降好大儿!真是让晏子风猝不及防。
他愣了愣,然后坐直身子,眼睛紧紧盯着十月怀里的孩子…
“别让他们跑了!快,从侧面拦截!”
当三人跳下马车之时,正指挥人灭火的阿格舞发现了他们。
阿格舞一声嘶吼,应声而动,身子甩出个大大的弧度,从侧面拦截上来。
沈芙蓉当即大喊一声:“跑!”
说时迟,那时快。
她一手抱娃一手和十月并肩架着太子,速度陡然提升,一溜烟冲向附近的密林中。
另一边,众羌兵正警惕的盯着前方,一棵棵参天古树,树干巨大,茂密的灌木丛,遮蔽了视线。
这灌木丛中生长的都是不知名的高大灌木,偷袭者只能躲在这些凌乱的植物丛中。丛中必布伏兵!
乌元烈也是满脸戒备之色,但是等了许久,却没有众人料想的,一堆人从树木丛中冲了出来,也没有飞矢箭弩再射出。
看着远处黑洞洞的灌木丛,丝毫没有大晏军队的人影,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乌元烈打了冲进去的手势,众羌兵立即悄悄的攀了进去。
灌木丛里,十几只腿上缚了布条的鸟儿被绑在枝条上。
听到声响,惊起的鸟儿扑棱打着翅膀欲飞走,被布条拽起的灌木丛便轻轻摇摆了起来。
根本就没有兵力埋伏!
乌元烈面色阴沉,眼神带着几分疑惑。
听到后面的车队里传来喊叫声,他回头一看,几乎是瞬间瞪大了眼眸。
只见先前一副病弱的样子,uu看书.uukanshu本该缠绵病榻的沈芙蓉,此刻腿上仿佛装了一个小马达,与她的丫鬟一起驾着太子飞快的跑走,离弦之箭般一头扎进了一旁茂密的密林中。
他瞬间就明白了。好一招声东击西,他们,中计了!
乌元烈抽了抽嘴角,对于她的奸诈狡猾,无语至极:“快追!”
她就像个宝藏,越挖越有趣,越是更深的了解她,他越是舍不得放她走。绝不会放她走!
沈芙蓉几人在林地间狼狈逃窜,原本正在睡梦中的璃儿仿佛受到了突然的惊吓,小小的身体猛然一激灵,紧接着大哭出声。
嗖!与此同时,细微的破风声响起,一道身影闪掠而至。
“到此为止了!!”
阿格舞娇叱一声,从侧面轮着烈焰刀出现,眼神极其冷酷。
“夫人,你们先走,婢子一会就赶上来!”
十月矗立在原地,从地上捡起一根长藤条挡在了阿格舞前面。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四章 杀意
十月不会武,怎么可能拦得住杀气腾腾又身手好的阿格舞?
她根本是想用自己的命,去拖延时间!
沈芙蓉瞬间红了眼眶,她看了看啼哭不止的璃儿,又看了看旁边面色苍白、上气不接下气的太子,犹豫了片刻,终是咬咬牙,带着太子和璃儿转身离开。
“想走,没那么容易!”阿格舞冷哼一声,欲上去阻拦。
十月拖着藤条,挡在她面前,做了个攻击的姿势:“想动我家夫人,你得先过我这关。”
“就凭你?”
阿格舞不屑冷笑,丝毫没把十月放到眼里,“哼,就你也敢来阻拦我?不自量力!”
十月淡淡一笑,未再多言,只将藤条一端拽在手上,用力的往上抛一下,拼尽全力朝着阿格舞砸去。
藤线飞驰,自阿格舞耳畔穿风而过。
阿格舞偏头闪开,反手将袭来的藤条握住缠在手里,然后猛一发力,十月便被扯到了阿格舞面前。
十月很快反应过来,重心往下一扑,然后脚尖点地,身体旋转一圈后拽着阿格舞的胳膊,想把刀抢过来。仟仟尛哾
谁知她的手刚触到刀柄,还没有把刀拔出,阿格舞的手就猛地扣了过来,运起掌力,大有一种要将她拍飞的架势。
好在十月早有准备,一避身就躲开了,还闪遁到了阿格舞身后。
打肯定打不过,十月索性伸出一双细长的手臂,死死抱住阿格舞的腰,用力过度手指关节都开始泛白。
阿格舞显然没料到,十月会使出这一招,一时反应不过来,也踉跄地被她拖拽出两三步。
阿格舞当下伸出手,想要强硬地掰开十月的手指。
十月一不做二不休,心下一横,整个人连扑带推地将阿格舞压倒在地,并死死抱住她。
阿格舞胸腔带着无尽怒火,又似要将那怒火压下:“从我身上滚下去!不然就休怪我下手无情!!”
十月看着沈芙蓉离去的方向,见没了人影,仍是不放心:“冤家宜解不宜结,你就放我家夫人他们走吧!”
“臭丫头,这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阿格舞的声音响起。
下一刻,十月的面色一白,只觉得整个人被一股巨力所击中,嘴里喷出一口鲜血,身子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而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给我去死吧!!”阿格舞一声娇叱冲向十月。
但是……就在此刻,一道湛蓝色的寒芒突然从侧面劈来:“该死的人是你!”
噗嗤,血芒迸溅,凌厉的剑芒几乎贴着她的肩膀而过,划出一道狰狞的血口。
阿格舞顿时惨叫溃退,惊疑不定的看着前面的青衣女子:“你怎么能……原来你没死!”
黎夜玉飞快来到十月身边,紧紧盯着阿格舞,玉面含霜,右手缓慢攥紧手中长剑,森冷寒气像是精灵般跃动翻腾,弥漫出浓烈的寒冰之气,“敢伤她?你该死!”
阿格舞用力捂住身前伤口,目光阴晴不定的变化,紧接着她瞳孔一缩,只觉眼前寒光闪过,一道道凌厉的剑芒朝她扫了下来!
啊――她惊叫起来,凄厉的叫喊声响彻了林谷。
原本围在山林间搜寻的羌兵,都一溜烟地跑了过来。
众羌兵双目猩红气喘如牛,看到阿格舞的尸体,转过头狠狠的瞪着黎夜玉和十月两人,纷纷拔出了兵器。
黎夜玉试着将十月从地上扶坐起,“坚持住,我已经将消息传给将军了,他们一定很快就会来救我们的。”
十月重重点头,她虚弱的将头靠在黎夜玉肩膀上,回答道:“好。”
“很抱歉,你们等不到他过来了。”
此际,乌元烈突然出现,越众而出。
他的目光定在了黎夜玉身上,一抹异样的神色在眼底划过,有几分诧异,更有几分狠厉森冷的杀意:
“本该死去的丫头不仅活了过来,还武艺超群,有趣!有趣!”
说完,他冷哼一声:“杀死她们!”
随着乌元烈的命令,他的士兵们一拥而上,向着黎夜玉和十月扑杀过来。
黎夜玉挡在十月面前,也向着敌人冲了过去,与乌元烈的士兵们激烈地厮杀在一起。
只听她一声娇叱,身形飘射,银色利剑疾速飞舞,尖锐的冰厉杀气如风暴爆涌,瞬间吞噬了眼前几个羌兵。
其余人悚然一惊,狼狈闪避。
见手下狼狈不堪,尊严尽失,乌元烈的脸色不由变了变。
“哼,一群废物!到头来,竟还要本王亲自动手。”
他怒骂一声,一步踏出,身影瞬间来到黎夜玉的身前,回身一刀斩向黎夜玉。
可是黎夜玉的身形早已退回远处,瞬间躲开了乌元烈的刀光。
在这刀斩空之后,一道强劲的刀气破空而出,乌元烈手腕转动,掌中业云刀连变数十个方位,动作迅猛流畅、气势磅礴,攻力毫无保留的施展出来。
“这是……什么武技?”
黎夜玉满眼的震撼,目瞪口呆的看着暴走的乌元烈,密密麻麻的攻势快的几乎让她看不清楚。
勉强一手撑起身子的十月也小嘴微微张着,像是见鬼般看着眼前的一幕。
这次黎夜玉不再退缩,反而向前些一冲迎上来人,两人在半空之中纠缠数招。
乌元烈越打越勇,黎夜玉则越战越心惊。
想不到堂堂北羌王竟是个绝顶高手!
乌元烈刀法异常的狠辣,招招都是杀手。
黎夜玉表现的很镇定,uu看书.uukanshu可是,若是细看她的眼睛的话,能够看见丝丝的惨白与狼狈。
不过,她很快便凭借着从前生死摸索中锻炼出来的,超强反应与速度绕到了乌元烈的背后,蓄势一剑直接冲向乌元烈的后背。
如果这一击能打中,那乌元烈便会受伤摔倒,接下来她便不会再给他任何的机会。
可就在她的攻击即将命中之时,乌元烈上半身迅速向右偏移十公分,恰好避开了这一剑。
随后他借力转身,一记回身掌正中黎夜玉的胸口。
黎夜玉发出一声惨叫,从空中被打落了下来,砸在了附近的一棵大树上。
嘭!还没等黎夜玉调整起身,乌元烈已逼到近前。
“呵呵,你成功激怒本王了,你这是在找死。”
乌元烈臂腕一振,他举起手中的刀,强大的锋芒就要凶残地穿刺。
“怒你个大头鬼!!”
沈芙蓉突然出现,冲到二人之间挡住,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了乌元烈的攻势。
第三百七十五章 赶来
第374章赶来
她因为担心,把太子和璃儿藏起来后,又折了回来找十月。
这时候见到十月被重伤,乌元烈及手下对黎夜玉正在展开围杀,沈芙蓉不禁又惊又怒,道: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行凶杀人,天理何在!”
看到她又回来了,乌元烈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他淡淡的道:
“两个丫鬟罢了,死了就死了。哪里来那么多的主仆情深,人情大道呢?”
沈芙蓉觉得自己没有多余的话需要和乌元烈周旋,至少在他眼里,人命如草芥。他们也没什么可以说的。
此时,黎夜玉已经连滚带爬的翻腾起来,并搀扶起不远处的十月,一起回到沈芙蓉身边:
“夫人,属下没什么大碍,你们两个躲到我身后,我还能打,让我保护你们。”
她说着正要上前,被沈芙蓉一把拉住。
沈芙蓉眸色低沉,对方人多势众,这怎么打啊?
别说黎夜玉就一把刀,就算是给她一把机关枪,怕是都扛不住这么多的羌兵。
乌元烈撇都没撇黎夜玉她们一眼,直接朝沈芙蓉发问:“晏子风人呢?你把他藏哪儿去了?”
“呵,荣乐公主嫁于大晏联姻,你们羌国和晏云王朝本是盟友,双方互惠互利,可如今你扣押大晏太子,难道是想做那背信弃义的小人?”
沈芙蓉似笑非笑,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
“你不要紧张,我只是想邀请你们去我北羌做客而已。”
乌元烈很是儒雅的伸出一只手,这让沈芙蓉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她可以明显的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威压气势,使空气都要凝固。
还做客?你骗鬼去吧,天底下就没有这样请人做客的……
沈芙蓉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可乌元烈跟着上前一步,就要去拉扯她的手。
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嗖’的破空声传于耳!
一支飞箭射到乌元烈的脚下,箭矢上带着的劲风,让他不得不退后三分。
乌元烈瞳孔猛地一缩,看向密林另一处,不知是何人,有如此力度,又这样精准。
果然,他看见林间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只见那人从箭袋中抽出一支箭,搭在了弓上,下一秒,那箭就直直朝他飞来。
好像一条灵蛇一般的闪电出击着,
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躲闪。
箭最终落在离他脚下不足一尺的地方,深深插进泥土,标在地上,颤微微的晃着。
这一箭,充满了警告的意味。是萧天陌。
“是将军!将军来救我们了!”黎夜玉口中喊道。十月的双眸中也泛起一丝激动。
沈芙蓉抬起头,果真看见身穿铠甲,英姿勃发的萧天陌出现在眼前。
他来救她了。真的是他……
她就知道,他一定会来救她的。
现在,看到他了,真真实实的看到了他,她却觉得她好想哭。
萧天陌带军赶到,他行在前面,疾步落地,朝乌元烈大声叫道:“向后退!”
看到他,乌元烈勾唇,依言向后退了几步。
萧天陌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激动地上下将沈芙蓉打量了一圈,见到她没事才松了口气,用略带责怪的语气对她说:
“以后不能再擅自行动了,也不能随便消失,不要再让我找不到你。”
天知道他得知她在这里受困的时候有多着急。
“好了,知道了”,沈芙蓉朝他笑了笑,刚刚护送太子和璃儿逃跑的时候,她的手肘好像磕到了,一抬手,就有一种轻微撕裂的痛感。
可此时看到萧天陌那紧张关心的俊脸,顿时感觉肩膀上也不疼了,星眸闪亮,摇摇头道:“我没事,你夫人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他的出现像定海神针一般,让她慌乱不堪的心有了依靠。
顿了顿,她的语气低了下来:“只是十月和玉儿……”
她说着,小脸转向乌元烈。
乌元烈就在一边双手环胸的看戏,嘴角上始终挂着一抹很欠扁的笑容。
萧天陌此时也发现十月和黎夜玉二人身受重伤,慢慢转过身来看着乌元烈,眼底蔓延过一抹沉意:
“乌元烈,你贵为北羌王,不仅悄然带兵埋伏于大晏边境九雁关,还在太子孤援之际扮作南蛮兵,对其所带的军队进行了伏击,如此无耻行径,难道不怕被天下人嗤笑么?”
他的话一出,乌元烈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下来,随即又恢复了淡然的模样:
“天下人嗤笑?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应该不应该,有的,从来都是成王败寇!”
他早就看透了人情冷暖,想要更强大,成为一代雄主,就要不择手段。
乌元烈说着,激动起来,指着萧天陌喝道:
“萧将军,寡不敌众,现在你们已经被我的人包围,一个都逃不掉,束手就擒吧……”
萧天陌扫了四周一眼,自己由于心急,只带了军队里的少数人赶来,此时四周的羌军正在缓缓靠近过来,而且成了环形攻势,将他们给包围了起来。
萧天陌沉着脸,看着乌元烈。
乌元烈黑眸中那抹兴奋,愈加浓烈,嘴角露着笑意,不由得说道:
“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正在他沾沾自得之时,萧天陌突然来了一句:“先别高兴的太早!”
而与此同时,树林间突然甩出许多根长绳。
绳索交织铺在半空上,uu看书.uukanshu架起了一座飞桥,众多大晏将士踩在绳子上滑下,黑色的军旗上赫然印着“晏云”二字。
“我应该没来迟吧?”
也就在这时,在人群后方有着声音响起,众人听到这声音都是一脸错愕,急忙抬头看去,便见行舟正面带微笑,踩着一根绳子飞跃而来。
他稳得就好像是走大路一般,脚下的绳子都不带晃动的。
“还来得及。”
行舟的声音,让萧天陌一直紧皱着的眉头舒缓了下,眼中闪过异样的光彩。
反观乌元烈,整个人一脸懵逼,只觉的头皮发麻。
这种场面,简直就是从心灵上给予他震撼。
他万万没想到,在这觉得大局已定的时候,却突然呼啦啦的涌出来这么多的大晏兵。
他们蜂拥而至,手中刀剑舞开虎虎生风,如山洪袭来,使脚下的土地不断地抖动,那种力量与气势几乎能将地上的巨石震碎。仟仟尛哾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六章 交涉
“这又是什么情况!”
乌元烈此时也是有些慌了起来,四面八方,每个方向都有无数的晏兵。
现在,他们被反包围了,全部都被包围了!
他负手而立,冷冷的道:“萧天陌,你确定要对我出手?”
“是你先出手,劫持了太子,又打我夫人的主意,我这个做夫君的自然是看不下去!”萧天陌声音冰寒,稳稳落地,直面乌元烈。
两个大男人无形中带着剑张跋扈的气氛,众人感觉周围一下子就变得凝重了起来。
“没有!我只是想请他们到我羌国去做客而已,可没想到后面产生了误会。”
此刻的乌元烈身形矫健,眼神也像阴冷的狐狸,“萧将军最好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再做决定。”
萧天陌微微皱眉:“你什么意思?”
“我乃北羌王,如若今日萧将军对我出手,那就是要挑起羌晏之间的大战。”
乌元烈轻哼一声道:“你们大晏自诩是礼仪之邦、文明之国,大晏皇帝最见不得百姓受罪,怎么可能容忍你挑起两国战事?”
萧天陌面色发沉,乌元烈说的没错,他现在挥兵而上,两国立马就会陷入交战的漩涡之中。
“我们大晏一向最喜好和平,怎么会同你们羌国交战!”站在萧天陌身旁的沈芙蓉忽地笑了声,打断了乌元烈。
大晏刚结束了跟蛮夷的战争,急需修养生息,不易再次开战,就算复仇也可等休养生息一段时日后。
况且如今朝堂之上由贤王执掌朝政,他若借此事故意发难,无论责任到不到夫君萧天陌身上,也会惹得一身腥!
沈芙蓉心中清楚,弹了弹手指,看着乌元烈,似笑非笑道:
“我认为走到这一步,做都做了,北羌王,我们还是彼此坦诚一些,好好谈谈条件吧?”
乌元烈惊异地看了沈芙蓉一眼,跟他谈条件?这些年,敢跟他谈条件的,这世上屈指可数。
他眼帘微垂,他乌元烈自认不惧任何人。但俗话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晏军里面还有这么多高手,他今日若不慎被捉亦或陨落于此,不仅不能成就大业,北羌也会因此大乱。
他沉吟了一会,轻咳了一声:“你敢这么对本王?你知道会得罪多少人吗?”
“历史遗留问题,自然是清楚的。”
沈芙蓉摆摆手,
“你放心,我凡事是讲道理的。这个条件呢,仅限于今天的交易,我们放你平安离开,你给我们想要的东西。”
她那双眸子潋滟又澄澈,无比的认真,笑着问:“不过分吧?”
乌元烈眉角直扯,感觉被人拉进坑里,而且还被埋了。
这个坑,他跳出来不是,不跳出来也不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往自己头上撒沙子泥土。
高招,的确是高招!
这回他是轻敌了,而且是太轻敌!
这首回马枪,究竟是沈芙蓉的主意,还是萧天陌的主意?
他沉声问道:“想要什么?”
沈芙蓉笑了笑:“太子的毒是你下的,你该有解药吧?”
萧天陌听言愣怔片刻,旋即心里异常激动起来,隐隐闪过一抹震惊、庆幸、狂喜……等诸多复杂情绪。
他分明感觉到,自己的灵台都瞬间变得清明非常,全身上下的细胞,更都是活跃起来。
太子居然真的还活着!只是显然中了毒。
他感激地看沈芙蓉一眼,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沈芙蓉轻轻地给了他一个微笑,便又谨慎地盯住乌元烈。
此时的乌元烈眼中神色变幻,片刻后,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扔给了沈芙蓉:“一日三次,连服三天即可。”
沈芙蓉接过瓶子,看着他语气诚恳道:“多谢北羌王,北羌王言而有信,当真是一位真君子。再见时,希望我们是朋友,不是敌人。”仟仟尛哾
乌元烈听了,随即蓦地轻笑诧异出声:“能听到你主动说这种话,还真是稀罕。”
萧天陌朝身后摆了摆手,一众晏兵立刻向两侧散开,齐刷刷的给乌元烈等人让开一条路。
萧天陌深深的凝视了乌元烈一眼,俊眸深处,似有微芒隐现:
“不管日后我大晏会是何人继承皇位,希望北羌王都不要妄自干预。”
只要有他在,大晏权势便绝对不容许任何人插手!
“那是自然”,乌元烈点点头,大晏这盘棋已经在收尾了,他知道,自己已经错失良机。
打好的算盘完全落空,虽然很是惋惜,但继续坚持下去毫无意义,他相信,此后还有机会。
“一切都是误会,本王回羌国后,会派使臣来大晏国交涉,并且带着最好的诚意。”
听到这话的沈芙蓉,嘴角撇了下,没有多言。
不愧是北羌王,就是随性!
乌元烈分别朝萧天陌和沈芙蓉拱了拱手,然后打马缓缓离去。
目送他带人离开,萧天陌吩咐一众晏军在原地待命,然后随沈芙蓉大步踏入了密林深处…
沈芙蓉那时心里记挂十月的安危,又担心那些羌兵追上他们,只能先找个隐蔽的地方,把太子和璃儿藏起来。
此刻,她带着萧天陌迅速赶到藏身的地方――一个周围枝叶交错的隐秘树洞。
却发现,太子抱着睡着的璃儿蜷缩在树洞里,已然晕了过去。
沈芙蓉见状,连忙掏出先前乌元烈给她的解药,见萧天陌已经将太子扶起,立即打开小瓷瓶倒出药丸,给太子服下一粒。
沈芙蓉等了一会儿,uu看书.uukanshu见太子服下解药之后,呼吸平稳,脸色逐渐恢复正常,知道解药不假,这才松了口气。
见璃儿醒了,她便将璃儿抱起,熟稔的颠了颠,温柔地哄着他说:“不怕不怕,等会儿你父亲就醒了……”
萧天陌含笑看她一眼,把药瓶仔细收好。
“嘶……”
另一边,太子已经慢慢地醒了过来,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萧天陌守在他身前。
他立刻紧紧抓着他,就好似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救命的浮木:“萧将军,萧夫人她……”
“嗯?你醒啦。放心,我没事……”沈芙蓉抱着璃儿凑上前,高兴的说道。
见她安好,太子晏子风一直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微笑着应了一声。
“殿下,你感觉怎么样?”萧天陌关切地询问。
“已无大碍。”
晏子风擦了擦嘴边残留的血迹,站起身来,打算先离开这里。
第三百七十七章 悲恸
当萧天陌搀扶太子出现在众晏兵面前时,众人皆感到十分的震惊。
见到活着的太子,行舟蓦地一愣,三军将士亦皆面露诧色,人群在短暂的平静后,跟着突然爆发出阵阵欢呼:
“太子回来了,太子真的回来了!”
“萧将军英明,简直神乎其神啊。”
“萧将军英明!萧将军英明!”
声音震耳欲聋,简直山呼海啸。
二人被人群簇拥在中间,颤抖的双手、战士的热泪盈眶、满堂的掌声――这一切狂欢的气氛构成真实又不可抗拒的回忆。
萧天陌恍惚间突然被多人的善意和亲近所包围,难抑内心的激昂。
忽似心有所感,他回头一望,看到沈芙蓉正远远的看着他。
她站在人群外,笑得比谁都甜。
那种温暖人心的微笑,深深地印在萧天陌的心头。
他脸颊现出了浅浅的梨涡,整个人也柔和下来,蓉儿,真的谢谢你,让我这些时日的坚持没有错。
萧天陌心里很清楚,这一切都是沈芙蓉的功劳,是她让他走上胜利巅峰,向众人证明了坚定留下来的意义。
***
夕阳慢慢敛去了声色,夜幕逐渐降临,营帐内显得愈加昏暗,烛火摇曳。
“不可能!”
太子晏子风突然低喝了一声,死死的攥着拳头,瞪大的双眼之中,已然浸满了泪水,苍白的脸上也已经布满了泪痕。
他咬着牙,颤声道:“不会的,凤七怎么可能难产而死?我不信,我要去找她!”
沈芙蓉道:“太子妃听闻殿下在战场上失踪,便诱发了早产,结果又遇难产加上见大红,就……”
她说不下去了,泪夺眶而出。
一旁的萧天陌连忙摸着她的手,予以安慰。
沈芙蓉轻拈悲泪,顿了顿,方才继续接着道:
“太子妃说,即便未有孕生产,她这几年心力不济,身子早已衰弱不堪……也是迟早的事……”
听到沈芙蓉的这番话,晏子风彻底震惊了。他有些呆愣愣的,眼里满是不敢置信之色。
这,怎么可能?!
他以为她会等他回来,
所以离别的也很仓促。
回想了一下,她送别他的时候,紧紧抓着他的手,眸里充满了不舍
他的心里,便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五味杂陈,难受的不得了。
她为何不说?!
她为何又装作没事人的样子,以微笑示人?!
心尖猛地一颤。
他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心脏处传来了一阵细密的疼痛。
这份痛,让他冷汗直冒,身子也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不……不可能的……怎么可能……”
晏子风失神的一阵喃喃,此刻脑袋之中几乎是一阵空白。
萧天陌轻叹一声走上前,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语气略带了几分沉重道:
“殿下……你别太伤心,注意自己的身体……”
“太子妃既然拼死也要为你生下孩子,那么,就说明她已经将你视为比性命更重要的存在。你莫要辜负了她对你的这份用心。”
“圣上病危,已经卧床不起了。殿下你得振作起来,大晏……还要靠殿下呢。”
晏子风一动不动,没接他的话,更不愿意相信凤七已经死了。
他曾经负过她,她也离开了他,当她以另外一种身份重新回到他身边时,他就发誓,要用一生去爱她护她。
可现在……
他找不到凤七了,再也见不到她了……
没有人能够体会到,此刻的他,有多么的难过,多么的绝望。
失去她,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晏子风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木然。
忽然,一阵嘹亮的哭声响起。
沈芙蓉连忙抱起孩子,刚要拍抱着哄,转头看到了晏子风生无可恋、心死绝望的神情。
哀莫大于心死,悲莫大于无声!
“小皇孙哭了,你哄一下。”
沈芙蓉直接将怀里的璃儿,稳稳的放到晏子风怀里。
晏子风愣了一下。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哭得满脸通红的孩子,一时之间除了抱着他,不知道该做什么。
对于照顾孩子,他毫无经验,除了之前晕倒的那次,他从没抱过小孩子,见都见得少,更别提哄……
他僵硬地转过了身来,手足无措如同抱着块易碎的玉珏,小心翼翼不敢呼吸。
怀里的婴孩如小猫儿般大小,皮肤白白的,哭声洪亮,的确遗传了他大晏皇室的贵人之姿。
特别是在眼角下方,同凤七一样有一颗红色的小痣。
像她,亦像他。
晏子风紧紧地抱着孩子,突然呜咽出声。
他是真希望当初自己没有选择出征,而是能够在孩子出生的时候陪在凤七身旁。还有亲眼看到孩子,以及确定孩子的性别,不管是男是女,他都会无比高兴。
听到他的声音,前一秒还嚎啕大哭的璃儿顿时停止了哭声。
他费力的从不太紧实的襁褓里拔出手,随后把小胖手塞进嘴里,含的津津有味,水汪汪的眸子望着晏子风。
他的眼眸像极了锤爆夺目的宝石,却哭的有些发红,让人的心也狠狠地揪在一起。
他还这么小,从生下来就失去了母亲,和自己的伤痛相比,这个孩子真的很可怜。
自己已经对不起凤七,不能再对不起他们的孩子。
对!
他要弥补!
从今天开始,他要加倍地疼爱他和凤七的孩子。
看着璃儿,晏子风心里的内疚,心酸,不断的扩大。
凤七,uu看书.uukanshu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你在那边的世界能安息。
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保护他不受伤害,一生顺遂。
沈芙蓉就站在一旁,没有打扰父子二人,但她看着晏子风和璃儿,同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时光岁月最伤人,半载光阴,几经生死,她终是完成心中所愿。
***
石头醒来的时候,桃夭正在挖坑。
她拿铁锄挖的正起劲,感觉有视线看过来,当即抬眼一看,就看到自己身边有一个什么动了动,她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发现是石头醒了。
“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不声不响的,吓死人了。”
桃夭心中啧了一声,本来打算给他烧了的,幸亏她临时改了主意,不嫌麻烦的挖坑。
“你可算是醒过来了。”
“你要是还醒不过来,我估计坑挖好,你就直接被埋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背主
第377章背主
石头半睁着眼,有些木讷地盯着喋喋不休的桃夭,良久才回过神:“公主?”
“你认识我?”桃夭微微蹙眉,神情复杂。
石头捂着胸口,一副吃痛的表情:“不熟!只是远远看过公主一眼。”
他说完,微微垂下眼睫,做为京城清风楼情报网的主要负责人,他自然不会连大晏王室的公主都不识得。
可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还有他自己,他明明……明明已经死了啊。
见他有些茫然的看着四周,不时还揉揉额头,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桃夭摆了摆手:
“无碍,反正认不认识都无所谓了,你好好休养几日吧!”
“还要多谢公主救命之恩,想来若非公主相助,恐怕我如今早已死于非命。”
石头摇了摇浆糊似的脑袋,撑住身下的土地,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不过没能成功。
这身体仿佛沉睡了太久,无力又笨重
“哎呀,您小心一些!”
桃夭见状,赶忙扶着他慢慢坐起来,还贴心地在他身后垫了两铁锹土。
石头对她笑了笑,刚要说话,他的头骤然一阵剧痛,眼前的景物也开始扭曲,脑海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叫嚣,一些异常苦涩的画面充斥着他的脑海。
“你怎么了?”桃夭注意到他的异样,担心道。
石头摆了摆头,将方才一瞬间的不适遮掩过去,剧痛慢慢消散,他这才回道:
“军营里出了叛徒,我必须立即回去。”
“你是想死吗?”
桃夭骂道,“就你现在这病恹恹的单薄小身板儿,风一吹就倒了,要是受场颠簸,遭不住也不是不可能。”
她养鸟都养不活,好不容易救活了个人,可不想看他就这么没了。
石头摇头说道:“我必须立刻回去,我受伤昏迷的这段时间不知还发生了什么事,已经拖延不得了,而且我急着回去报仇,哪等得住。”
听到他这么说,桃夭抿了抿嘴唇,淡淡地说道:
“罢了罢了,有道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送你回去吧。”
这番话让石头心中一喜,
随后,他感激地看向桃夭。
她在别人眼中是这么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身量虽不算矮却单薄得可怜,一张清瘦绝美的脸带着缕苍白,薄薄的眼皮盖在那浅色的瞳孔上,莫名生出几分凉薄。
与这柔弱婉怜的气质背道而驰的是她永远都带着嘲讽、微微勾起的浅色薄唇。
这人不管真开心还是假高兴,她只要一笑,你就觉得她是在嘲讽你。
眼前这位跟他所了解的那位公主,实在是大相迳庭。
他回道:“好!”
……
军营后山有一条河流,河水清澈幽幽,河岸垂柳依依、野花争艳,使得河道两旁的景色极美,让人流连忘返。
太子晏子风半蹲在河道边,看着涟漪荡荡的水流,眼神中流露出追思的神情。
不知过了多久,他站起身,由于起来的太快,大脑瞬间恍惚了一下,眩晕感让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殿下小心!”
一只手及时从旁边伸出来,扶住了他的手臂。
“谢谢。”
晏子风抬起头来,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你是沈南阳?萧夫人的堂兄?”
他记得这沈南阳那时专门从京城前来给萧将军送信,身边还有一个叫石头的少年。
沈南阳退后一步,恭恭敬敬的对晏子风参拜:“正是小人。”
晏子风点点头:“真巧啊,你也在这里散步?”
沈南阳目光微深,他出现在这里,不是巧合,他就是专门在等他的。
如今皇上全靠着一口气强撑着,而眼前这个失踪的太子不仅没死还平安回来了,若是哪一日皇上天崩,太子便是继承皇位的人,而贤王,可能顶多就是个王爷。
不过,这皇位最后到底是谁的还尤未可知。贤王那边他不会放弃,太子他也要巴结,那两边的好处便都是他的。
他眸中闪过算计的微光,缓缓道:
“说来惭愧,小人出身不好,原本不过是乡野小民出身,对繁花似锦无感,见到山野草地却有股说不出的亲近。”
“而且小人觉得,人的心胸要像这乡野般的开阔,人才能真正的逍遥快活。”
“说的好!自古英雄不问出处,山野草地上的景色虽不够精致,但却有几分无拘无束的野趣。”
太子拍拍沈南阳的肩膀,“做人就要心胸开阔,做事要顾全大局,仅有这样,才能成就大事。”
得到了太子的认同,沈南阳高兴地笑了笑,带着一种得遇知音之意,与太子尤其热络地攀谈起来。
两人交谈甚欢之时,只听得一句怒斥自耳边传来:
“沈南阳,你这个卑鄙小人!”
沈南阳当下面露不快,回过头望去,突的身形一僵,猛的瞪大了双眼。
只见本该死了的石头,如今活生生的又出现在眼前,他的身后还跟着沈芙蓉、萧天陌、十月和黎夜玉等人。
年轻的石头用手指着沈南阳的鼻子,大声骂道:
“沈南阳,你的真面目已经被揭穿了,夫人也知道你一直在欺骗她。”
“亏我对你推心置腹,你却一直诓骗于我,不仅私自调换了夫人给将军的密信,被发现了还想害死我,你真是太恶毒了,简直牲畜不如!”
“我恶毒?”
沈南阳环视了一周,uu看书.uukanshu见众人都是义愤填膺地盯着他,还有太子那诧异的眼神。
他看向一脸森冷的石头,原本温润随和的脸微微扭曲,嘶声道,“居然装死骗我,使这种阴损奸诈之计,你又算得上什么正人君子?”
“我没有装死。”
石头摇摇头,“当日我中了你的奸计落入陷阱,侥幸被人所救,这才死里逃生。”
他的声音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吹走似的,猩红的眸子转冷,“可惜我竟然将你当成亲兄弟,没看出你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沈南阳眼底一片冷漠讥诮:“怪只怪你自己蠢钝如猪,怨不得别人。”
“你这个王八蛋!!!”
石头胸膛的火彻底被点燃,他将手指握紧,随即举起拳头就要向着沈南阳冲过去。
沈南阳却在这个时候,先一步从袖子里抽出一柄匕首,他和太子之间的距离一步就跨过,沈南阳将匕首抵在太子的脖子上,淡淡的说道:
“都别过来,过来我就杀了他。”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九章 陡然
第378章陡然
“好大的胆子!”
脖颈处冰凉的触感在这寒冷的日子里更加明显,太子不由打了一个冷颤,这之后,便是无休止的恼怒:“沈南阳,你做什么!”
沈南阳像是没有发觉太子的怒火一般,神色半点不变:“殿下不是看得很清楚吗?现在,还请殿下护我平安离开这里。”
“沈南阳,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沈芙蓉凝眉看着他,“劫持太子,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的父母、妹妹都要受到牵连。”
“老子自己都没有活路了,管不了他们!”
沈南阳咆哮着发泄心中怨恨与不满:
“你现在给我在这里装什么好人?我落到这般地步,不全是拜你所赐吗?”
“当初你把我带入清风楼,真的只是可怜我吗?你不过是把我当做一条只会摇尾巴的狗!”
“我没什么目的,就是想往上爬,想要荣华富贵,我有错吗?”
“你从来没相信过我,不肯重用我,对我何曾念及半分亲情?”
“我呸!你这个人……简直狼心狗肺!”一旁的十月被沈南阳的话气得跳脚,满脸的怒色。
夫人好心收留他,保他衣食无忧,还让人教他认字、读书,让他入清风楼教给了他谋生的本领,他反而还这般对夫人,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他就是一只中山狼,一心只想着自己的荣华富贵,没有一点点道德底线。
“沈南阳,到了如此地步,你还如此屡教不改!”
萧天陌缓步而出,冷峻清华,逼人的气势铺天盖地的袭来。
沈南阳脸色陡然一变,厉声喝道:“你要干什么?站住!不要过来,不然我就杀了他!”
他说着握着匕首又往太子的脖子深处送了送,锋利的匕首眼看就要划破太子脖颈上的肌肤。
萧天陌瞳孔收缩,厉声道:“快放开太子,不然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放开他?放开他我才要被你们碎尸万段呢。”
见萧天陌依言停在原地,沈南阳冷声道,“快给我准备一匹快马,让我离开,我离开后自然会放开太子,不然,你们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萧天陌沉着脸望着沈南阳,片刻之后才淡淡说道:“我们答应你,希望你离开后能说到做到。
”
“哼,少废话,快按我说的做,不然我让他给我陪葬。”
沈南阳眼底闪过一丝疯狂,“哈哈,堂堂当朝太子给我陪葬,也算不亏。”
说话间,已有人跑回后营,从马厩里牵出马来。
沈南阳挟制着太子走上前,欲上去牵过马儿的缰绳。
太子却在他分神的一瞬间奋然缩颈,同时一只手快速抓住沈南阳的手腕外拉,使沈南阳手中的刀脱离他的颈部,同时另一只手以后顶肘攻击沈南阳的胸腹部。
“啊!”沈南阳一声痛呼,踉跄着一下子松开了太子。
就在这一瞬间,萧天陌动了,他的身子如利箭射出,瞬间近身沈南阳,横着身子,一脚踹在沈南阳胸口,将他踹开数米远。m
沈南阳惨叫一声,摔在地上哼哼唧唧半天没有爬起来。
萧天陌看了看太子,“殿下,你没事吧?”
太子摇摇头:“无碍。”
萧天陌点点头这才转眸看向沈南阳,脸色较刚刚阴沉了一分。
只见鼻青脸肿的沈南阳艰难地翻了个身,四肢撑着地面,缓缓地爬了起来。
他咬紧嘴唇,眼神恨不得将对面的人千刀万剐,“老子和你们拼了!”
便吼叫着举刀扑了上来。
“找死!”
这次都不用萧天陌出手,沈芙蓉身后的黎夜玉跃起,一计转踢,狠狠的打在沈南阳的左脸上。
沈南阳应声倒地,一口血喷了出来。
跃起落地后的黎夜玉又一脚勾起落在地上的匕首。
“噔”的一声,沈南阳那半尺长的匕首,便突然断成了两截,前半截寒光闪闪的朝沈南阳袭去。
匕首擦着沈南阳的脸飞过,削去了他几丝落发,随后“当”!的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南阳被骇得脸色苍白,怔怔地看着地上的那把断匕。
片刻后,他用脚狠狠踢开了那截断匕,突然跪倒在地哀嚎起来:
“蓉儿妹妹,我知道错了,不要杀我啊,不要杀我,以后我给你当牛做马。”
他硬是从眼中挤出几滴眼泪,表现出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再也不敢了,不过这一切都是贤王的人主使,不关我的事。”
他说着抬高了声音,“我也知道我这么做不对,可我不过是、不过是想维护蓉儿妹妹你罢了……”
沈芙蓉听得失笑,不由挑眉:“因为维护我而背叛我?沈南阳,你不觉得可笑吗?”
“夫人,跟这种人费什么话,不如让我一刀了结了他!”
黎夜玉说话间,手中的刀已经落在沈南阳的颈边:
“这种刀很锋利,可以轻易刺进人的骨头,拔出来的时候滴血不沾。我会把他的肉,一刀刀剐碎。”
一旁的十月插嘴道:“那怎么行,依婢子看,还是将他一刀一刀剐成片算了!”
“那还不如直接丢火里烤了吧!”
“不不,还是丢河里淹死他得了!”
十月跟黎夜玉两人,你一句,我一句……
沈南阳被吓晕了过去。
地上早已一滩黄水,伴随着难闻的尿骚味。
像他这样不可救药的自私小人,平日只会欺善怕恶,遇到个狠的,胆子就变小了。
沈芙蓉摇摇头,来到了沈南阳身前,俯视了一眼如一滩烂泥般的他,转而看向太子晏子风:
“殿下,uu看书.uukanshu不如留下他的性命,也许将来还能对我们扳倒贤王有所帮助。”
太子正有感于此,“确是,这种小民,杀了也只是徒然,留下他或许更有用。”
萧天陌扫了一眼昏死过去的沈南阳,“如今局势微妙,此番若是公之于众,只怕会打草惊蛇,反而坏了我们谋定的计划。”
沈芙蓉微微一笑:“不如就祸水东引吧?”
此话一出,太子和萧天陌皆是眼前一亮。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太子稍作思忖,便响口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把沈南阳秘密押回京城审问,石头也一起随之回京。任何人不得提起今日发生之事,一律缄口莫言。”
众人垂首:“是!”
***
此时,行舟正气喘吁吁的追着一脸冷艳的桃夭,一边追一边喊道:
“公主!公主!请留步!”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章 死法
桃夭看了一眼行舟,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话,依旧大步的朝前走去。
行舟却对她紧追不放:“公主,我都看到了,是你送石头回来的对不对?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让大家知道呢?”
“我做事情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桃夭不悦,转过头:“还有,我再重申最后一遍,不要再叫我公主,说过多少次了,我不是公主!”
她说完冷冷盯了行舟一眼,转身又朝外走去。
“诶等等,不叫公主,那我叫你什么?”
行舟耸了耸肩,再次追上来,“难道要唤你名字?晏凤珠吗?”
桃夭停下来,脸上没什么表情,抬头看了行舟一眼:“我不是晏凤珠,军营里那个才是。”
什么?!
她的话,就像是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水面,激起千层浪。
行舟懵了,他一直以为军营里那个毁容女是个假公主。而真正的公主之所以不愿意跟他回去,只是因为她厌倦了宫廷生活,渴望自由自在
可此时眼前的公主却告诉他:她才是假的。
真想到底是什么?
半晌,行舟沉闷的声音透出:“你不是公主,那你究竟是何人?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一张‘公主的脸’是吗?”
桃夭神色冰冷,嘴角翘起一个颇为讽刺的笑:
“你没听说过西域有一种邪术――换脸吗?把你的脸和她的脸割下来互换,在血肉上撒上生肌粉,她的脸皮会瞬间就长在你脸上……”
“换上别人的脸皮,开始新的人生。”
她的红唇勾勒出媚笑,令人惊艳,又让人怜惜:“而我恰恰就是一个剥人的脸皮,将脸皮互换的恶毒女人。”
听到这话,行舟犹如雷击,瞪大着眼睛不敢相信。
“不可能。”他摇头,低声嗫喏:“怎么会……”
可不管他怎么想继续说下去,后边的话却始终像卡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
如果眼前的她这张脸是晏凤珠的,那晏凤珠那张毁了容貌的脸……
沉默。
大约有一会儿,行舟抬头重新看向桃夭,嗓音沙哑: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何人,
但我不相信你真的那么可恶,你救过我、也救了石头,你若真是坏人,那天晚上我也就活不成了,所以即使你说的这些是真的,我也相信你是情非得已。”
望着眼神坚定的行舟,桃夭忽然露出个笑容,挑着眼角盯着他:
“就这么相信我?你就不怕我剥了你的脸皮么?”
行舟毫不犹豫地点头,“不怕,你想要就拿去好了!反正我本该早就死去的,现在也不过是苟且偷生活着。”
师妹不在之时,他便想追着去,如果没有家国仇恨作为依托,也许他早已不在人世了。
行舟说完抬头就看见桃夭在认真打量他,他勾了勾嘴角对桃夭笑了,笑容里没有一丝杂质,依旧是让桃夭心动的容色。
桃夭忽然看见他鬓角有一根白发在阳光中若隐若现,她也回了他一个笑,忽然就释然了。
曾经,她与他最爱下雪时散步,雪花覆盖了头发,好像,眨眼间,他们已白头偕老。
如今,他白发已生,她与他恍然已过半生。
她突然觉得多年的委屈与意难平,在这一刻终于随风而逝。
人生苦短,过去的事,就过去吧。
日落跌进昭昭星野,人间忽晚,山河已秋。
良久,行舟看向桃夭,她永远清冷的神色,风轻云淡的气质,却让他感到莫名的熟悉。
似乎察觉行舟在看她,桃夭也回看向他,扯着薄唇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不知怎么的,老是有种我会不得好死的预感!”
行舟的眉心紧紧隆起,他还没见过用“不得好死”来形容自己的。
他的心口莫名一疼,看了一眼眼前的人,目光直视着她:“我相信,你会长命百岁的……以你的实力,活一百多岁,很简单。”
“长命百岁?”桃夭冷哂,眉色嘲弄。
她随手折了一朵旁边的野山菊,指尖一撵说道:
“红颜薄命,世态炎凉,曲终人散,也许死是一个完美的结局。
我若死了,希望你能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为我收尸入殓。”
“谁管你,我可没有义务料理你的身后事……”
行舟听着她越来越不像话的胡话,心里急了起来。
“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你要好好活着,知道吗?!”
看他咬牙切齿的命令着,桃夭不仅不害怕,反而还大笑起来。
她的瞳孔中就像有火光在跳动,前半生漫长的痛苦也好、短暂的快乐也罢,所有有关的痕迹都好似随着这把瞳中之火抹灭……
***
沈芙蓉的祸水东引之计,比他们计划的还要顺利。
这还没有坐实证据,萧君彦就已经想到贤王身上去了。
……
“你说什么,沈南阳回京了?”
萧君彦踱步到刘公公面前,低头问:“你都看见了?”
刘公公垂首回道:
“是,说是不慎跌入了猎人的陷阱,需回京养伤。老奴亲自看他上的马车。”
“萧夫人对他这个堂兄很是关切,还派了郎中一路随行照顾。”
“不过,老奴借机上前话别时,他偷偷给了老奴这个。”
刘公公说着展开掌心,一个皱巴巴的纸团出现在萧君彦眼前。
看到纸团,萧君彦心里警铃大作,像是心有所感一般,uu看书.uukanshu有些不敢置信。
他快速地接过展开纸团,但是书信上却空无一字。
他却并不惊讶,反而冷静下来,举止优雅的卷起袖口,径直走进里间。刘公公也随之进入。
之后萧君彦取来烛火,把纸放在烛火上空,烤了一会,一张文字便逐渐显现出来:
贤王秘召,小人先设法回京,侯爷保重。
萧君彦皱着眉头看完信的全部内容,之后将信纸凑到烛火前,烛火遇到纸张立刻燃起,焰心倏然升腾而上。
火光辉辉,映得他面容愈加深邃,鼻挺唇薄,不露一丝声色:
“看来,贤王已经不信任我了。”
贤王虽早就知道沈南阳这个暗桩的存在,可一直都是交由他和沈南阳单线联系。
这次贤王突然越过他召沈南阳入京,怕是因为他没有促成大军及时回京、而是等来了太子突然归来的事,心里已经对他存了结。
刘公公一脸担心的询问:“侯爷,咱们现在怎么办?”
第三百八十一章 棋子
第380章棋子
此刻,刘公公是真的慌了。
这次事情如此紧急,说不得贤王这是要舍弃他与萧侯爷两人了。
毕竟像他这种小人物,贤王想丢就丢。
萧君彦显然也是如此想的,他薄唇扯起一丝笑,火光中的眉眼越发冷漠:“呵,活到最后,自己居然成了被丢弃的棋子。”
火焰舔舐书信蔓延而上,灼热触感攀援,星星点点溅出火光。
他的目光由一丝的犹豫变成了决绝,最后成了冷漠。
他在最后一刻才松开指尖,垂眸瞧着信件蜷缩烧为黑点,薄凉开口:
“棋子走错了,就想要舍去,重新亲自下,不可能!谁又焉知这枚弃子不能走出一条活路来?”
当他发现自己已是一枚废棋时,便决定砸了这棋盘,让一切从新开始。
布满字迹的书信被燃成灰烬,被窗前细风吹散,不留一点痕迹……
***
行舟第二日才回到军营。
桃夭还是不肯跟他回京,只说以后有缘,说不定还会再见。
他虽还有些放心不下她,却只能无奈叹气让步。
她有权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他也还有护送太子回京的重任在身。
军营里,一张地图铺展在桌上,太子与余重楼、萧天陌、沈芙蓉等人正围桌细看、讨论,打算商议出一条最快回京的路线。
军师谷燕行站起身来,轻声说道:“最快的,当是走漕河了。”
余重楼看着地图上标注的国家的沿岸情况,面色凝重:“只是连日大雨导致漕河水涨,船难发生的风险大增。”
听到余重楼的话,太子点头道:“你的分析没错,况且漕船也不够,一时也来不及调配。”
萧天陌那双修眉有些紧皱,目光微敛:“还是走陆路为妥,备上干粮,快马急行,每日八百里不是问题!”
众人点头,对于萧天陌接下来的话,都是一一记住。
之后,萧天陌提醒道:“还有一点,太子殿下此趟回京,一路上必定困难重重,咱们必须时刻警戒,做好战斗准备。”
“没错,如此漕河也是要走的,最好兵分几路,以疑军掩护正军。”
沈芙蓉是不喜欢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继而提议:
“再多备几套太子衣袍,或许关键时刻能起到金蝉脱壳的作用。”
众人对她的话,非常的赞同。
行舟修长手指点了点一个区域,沉声道:“看这里,此地我熟,有条近道……”
***
等回到自己的营帐,沈芙蓉径直就躺在了床上:“累死了,终于可以休息会儿了。”
萧天陌看了她一眼,笑了:“忙了一天,好好歇歇,待回到京城,便可松快松快了。”
听到这话,沈芙蓉扯了扯嘴角:“就知道给我画饼。”
萧天陌也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他也很清楚,若想要顺利护送太子回到京城,一路上肯定要经历各种各样的艰难险阻,绝对不是拥有一个乐观心态就可以了的。
不过从某个角度来说,如果没有一个乐观积极的心态,也没有办法支撑着继续前行。仟千仦哾
他俯下身子凑到沈芙蓉面前,眉眼间,满是柔柔的笑意:“怎么,怕了?”
“我才不怕呢!”沈芙蓉推了推他,想要起身。
萧天陌用鼻尖碰了碰她的脸颊,笑道:“是,是,我家夫人天不怕地不怕,可对镜贴花黄,亦可铁甲披寒光。”
沈芙蓉噗嗤一声笑了。
听到她笑了,萧天陌心里才算松了一口气。
他捉住沈芙蓉的手,认真道:“军营这边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以防万一,我会让人送你去青州。”
怕她会拒绝,他耐心的解释:
“此事太子也是知情的,他托你照顾璃儿,璃儿还小,一路随军不方便。”
“况且京城那边情况不明,我们此趟归去危险重重。青州安乡是周家祖籍,岳父对青州的百姓有恩,那里对你而言,是最安全的地方。”
沈芙蓉的亲生父亲周学政,早些时候因家中老母染疾,提前卸去了大理寺卿一职,辞官还乡回了青州,却也因此暂时避开了风波中心。
沈芙蓉低着头,出乎意料的,她并没有提出反对,顺从的点了点头:“我都听你的。”
她知道,京城才是主战场。
届时双王夺嫡,必定尸堆叠山,血流成河,同时也意味着危机四伏。
她不怕危机,也一点都不畏惧跟着他回京,而是她留下随军的话,不光帮不上忙,还要萧天陌分神来照顾她。
倒不如她去青州,让他安心。
萧天陌见她配合,不由松了口气。他是个情绪内敛的人,一时间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和沈芙蓉夫妻二人才刚团聚,他这又要将她一人送到青州去,他心里是舍不得的。
沈芙蓉动作自然的依偎在他身旁,他一只手掌揽过她的腰,在她耳畔轻声道:
“待大局定后,我便回青州一趟,亲自去接你。听说那里风景秀美,人杰地灵,是一富足之地。届时你坐船,我便摇橹,你要看戏,我陪你喝采……”
听他极低极柔的声音描述着这些细节,沈芙蓉心底涌起一阵暖流,也渐渐放松下来,让自己整个身体都靠在他怀中。
这样的距离,能让她听到他的心跳声。
外间星辉闪耀,此夜,良月正浓……
***
做梦的人总是不知道自己何时入的梦。uu看书.uukanshu
但那不重要。
反正她一向会做些稀奇古怪的梦,不是梦到又一次穿越了,就是梦到回了现代吹牛。
沈芙蓉拥着被子从榻上迷迷糊糊坐起来,眼角扫到床榻上只剩了她一人,便动了动胳膊腿,开始收拾自己。
门外候着的苏芊、十月和黎夜玉几人听到了动静。
苏芊连忙端着水就要进去,却不等碰到房门,身边忽然袭过来一股力道,虽然不大,却将她硬生生挤开了。
她一愣,只见十月昂首看着她:“我来服侍夫人洗漱,你去把后院扫了,唤你进来的时候再进来!”
苏芊自然不服,蹙着眉头,一脸的不高兴:“不是有专门打扫院子的杂役吗?为何要我去扫?”
“夫人在这儿营院住着,自然该由咱们这些做丫鬟的来打扫,哪里需要他们。”
十月黝黑的眸子看向了她:“怎么还不去?我的意思你没听明白吗?”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二章 回京
“我说,要你去打扫营院,所有都给我打扫干净了,你在这里废什么话?”十月按捺着心里的火气道。
苏芊拧了眉头,下意识想说什么,可看着十月那黑眸,竟本能的心头一慌,不敢再怼回来,一甩袖子去了后院……
黎夜玉这时走过来,眸中浮现一丝疑惑:“你怎么回事,自打这次回来后总是针对她?她是不是得罪你了啊?我看她人还挺好的呢。”
十月白她一眼,“这个女人不简单,听说在咱们‘失踪’的那些日子,她总往将军跟前凑。”
“不会吧?你是不是想多了?”黎夜玉脑海颠覆起来,错愕间夹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
“什么不会啊,就你跟个木头似的,这些年简直白长了!”
十月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咱们若不替夫人看紧点,她接下来就要爬床了!”
黎夜玉哪会反驳十月,只好在心中默默给苏芊点了根蜡。
十月亦未再多言,捧盆端水进屋。
她转过屏风,来到内间,隔着帐子问沈芙蓉:“夫人,可是醒了?”
听到沈芙蓉应了一声,她立即将床帐子撩开,便露出来沈芙蓉轮廓柔美的侧脸。
在门外还一脸肃然的十月,顷刻嘴角含笑了几分:
“夫人,你怎地不多睡一会儿?将军离开时交代了,让您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沈芙蓉摇摇头:“不早了,队伍今儿可以拔营回京了,咱们也要收拾收拾自己的随身物品。”
一番梳洗后,沈芙蓉将尽数长发高高扎起,换了一身利落的衣裳,来到桌前坐了会儿,饮了一杯白开水,那边十月就把早膳领回来了。
“将军一早去抓了鱼,让灶房炖了个鱼汤给夫人喝。灶房还做了两样爽口的小菜,面食是栗糕卷。”
十月一边念叨着,一边将东西摆上桌。
沈芙蓉的食量并不大,今日却是难得的好胃口,鱼汤喝光了不说,那两样小菜也被吃了个干净。
撤了膳,漱了口。沈芙蓉便起身去帐外站了一会儿。
军营之中,有士兵来回走动,收拾着东西。一个接着一个营帐被收了起来,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要启程回京了。
沈芙蓉踱步到不远的高地上,微风缓缓吹过脸颊,她平静的眼眸,眺望着远处。
阳光如此耀眼,白云却如此轻柔。往南望,峡谷群山环伺,飘浮着一股神秘气息,山峦起伏得如同山水画一般,景色绝美。
九雁关,就算是经历过战争,现如今看去,好像微风真的能抚平一切的伤痕,在这里,她似乎没有看到一丝战争的痕迹。
“夫人,我们该启程了。”
十月收拾好东西,上前来唤她。
沈芙蓉回过神来,一张俏脸平静如水:“走吧!”
……
此时的队伍已经整装待发,准备撤离。
沈芙蓉远远看去,队伍最前面,萧天陌坐在高头大马上,银色的盔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张冷峻的容颜,带着凌厉。
他身后是一众的将领们,或许是因为要回去了,一张张脸带着意气风发。
队伍中间,是几辆一模一样的马车,马车普通随从低调,皆身着灰衣驾白马,身形相似,仔细看来连马匹昂头的姿势都几乎一样。
沈芙蓉心知,此时太子就在其中的一辆马车里。
这几辆马车之所以外貌完全相同,就是用来迷惑刺客或者是叛逆图谋之人,混淆他们的攻击目标。
她带着黎夜玉、苏芊、十月与抱着璃儿的奶娘一起登上了其中的一辆车,队伍便簇拥着马车缓缓动起来。
马车之后是一应辎重,有专门的士兵看守,队伍的最后方,又是大量精锐骑兵和士卒,负责押后。
大军顺着驰道一路前行,车马连绵,旌旗连天,犹如一条蜿蜒的巨龙,游行在人世之间。
沈芙蓉所乘的马车与半夜悄悄离开,欲走水路离开九雁关一路朝着青州方向而去。萧天陌让一小队队伍,护送她去张府。
为了不泄露消息,这是特地找得隐秘处登船。
码头的船只已经准备妥当,萧天陌亲自视察后,才挥袖命人小心搀扶沈芙蓉上去。
沈芙蓉默默地一手穿过萧天陌的后背,两手环抱着他的腰,整个人埋进他怀里。
萧天陌无声的收紧双臂,将怀中的小娇妻紧紧搂住,温热的唇留恋的吻在她发顶。
纵然心头万分不舍,可沈芙蓉还是很快松了手,后退了步。
时间差不多了,她必须要登船了。
两人目光痴缠,沈芙蓉纵然已经转身,却还时不时的回过头来,对原地站着不动的男人摆手,示意他赶紧回去。
可萧天陌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只静静的望着一上船就跑到尾楼甲板处的沈芙蓉。
船慢慢启程了,在平静的像一面镜子的水面上缓缓移动。
此时看着沈芙蓉站在船上,似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萧天陌心中空荡荡的。不知为何,明明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沈芙蓉一离开,他的五脏六腑便好像突然缺了一块,心悬在半空没了着落。
一直到那船彻底看不见了为止,萧天陌这才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追赶大军而去。
两侧层峦叠嶂,群山巍然屹立。
船只自两岸山峰之处启程,如一叶孤舟一般划入大江。越行越远,直到再也看不到江边。
沈芙蓉还站在船尾目不转睛地望着江边方向。
十月走上前来,劝说道:“已经看不见岸了,夫人还是回舱休息吧,免得着了风寒,若是将军知道,定然要担忧的。”
沈芙蓉看着河岸渐远,一个转弯就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她这才浅叹一声,转身回去。
今夜多云,无月,黑暗中大船缓缓前行,前方头顶上巨大的黑影笼罩,仿佛一只巨鹰要扑下来。
时至三更,外间舱门传来细细的响动,像是有老鼠在啃噬,咯吱吱,咯吱吱……
苏芊端坐床头,脸色阴沉。
这个该死的十月,这段时间对她的敌意越来越大,尤其是她每次想亲近萧夫人的时候,都被她阻挡。
今晚更是直接阻拦她走进舱房的内室,将她赶来储物仓歇息。
目光落在了那存放行李的架子上,苏芊忍不住狠狠的骂了一句:“死丫头!竟然这样对我!”
第三百八十三章 记恨
苏芊的声音阴冷无比,眼神中充满愤怒,好像十月就在她眼前,她要把她剥皮拆骨一般,可怖极了:
“你等着,我一定会让你后悔!让那些曾经看不起我的人全都后悔!”
她绝对不会容忍地活着!她不甘心一直被十月压在头上,只当一个干粗活的小小丫鬟。
从她离开家的那时候,她便发过誓,这辈子一定要出人头地。
她会努力抓住每一次的机会,想尽办法往上爬,哪怕没有机会也自己去创造机会。
任何阻碍她的人,都得死!
***
从九雁关到青州,从水路走不过七、八日光景。
而且走水路确实比陆路要轻松许多,路上还能多一项娱乐活动——钓鱼。
清晨,阳光照在船上,沈芙蓉用过早膳,就在甲板上摆张摇椅,鱼竿架在船舷上,懒洋洋的窝在摇椅里。
阳光太过于刺眼,她便拿一本书盖在脸上,来阻挡阳光的照射,看上去悠闲自在……
……
只是此时在甲板的另一侧,黎夜玉被晕船折磨得身心俱疲,一阵干呕后,头昏眼花地瘫坐在靠座上。
十月正给她按摩头部,希望她今晚能睡得踏实一点:“堂堂一代女侠竟然晕船,真是让人没想到啊!”
黎夜玉有气无力地看她一眼,完全不想说话。
她上船后原本想从船首到船尾巡视一番,谁知船在水面上晃来晃去的,不到一炷香时间,她就头晕眼花想吐。
看着黎夜玉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十月摇摇头,继续说话来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闭上眼睛,别看外面一直流动的风景。
晕船的人,最看不得这种快速移动的东西了,越看越难受。
就这样吹吹风,放松放松心情就挺好。
瞧着黎夜玉脸色苍白,嘴唇有点干,十月把竹筒打开,递到她手里:“喝口水润润,马上就能吃饭了。”
黎夜玉听话的喝完水,她闭上双眼,想要休息一下。
十月见黎夜玉这会儿没什么事儿了,便转身轻手轻脚的来到沈芙蓉跟前,伸手取下覆盖在她脸上的话本子:
“夫人,今日午膳可有鱼吃?”
“看缘分。”沈芙蓉坐起来,喝了一口茶水,回应身旁的十月的声音。
她提取鱼竿看了看,发现鱼钩上空空如也,挂在上面的鱼饵已经被吃掉了。
十月见了,捂嘴一笑:“您这是钓鱼呢,还是在喂鱼呢?”
沈芙蓉往鱼钩上挂了饵,轻笑道:“钓鱼的最高境界就是——愿者上钩。骨灰级钓友不在呼钓多少鱼,关键是过程。”
“得嘞!”
十月咂咂嘴,毫无形象地瘫靠在船栏扶手上,仿佛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婢子原本指着蔬菜粥里能加点鱼片呢,看来是白高兴一场。”
沈芙蓉听了她的话哭笑不得,这搞半天的,原来是盼着她钓上条鱼好解解馋。
船上食物有限,只能喝粥喝汤。
尽管她已经嘱咐将白米粥熬的浓稠软糯,快熟时加入一些剁的稀碎的新鲜时蔬,既不油腻,也能补充维生素。
但一日三餐顿顿都喝粥,也是让人觉得嘴里都快淡出个鸟了。
“玉儿还在难受呢?”
十月点点头,“她昨夜吐得睡不下,早饭都没怎么吃,这会蔫了吧唧躺着呢,手脚都是软的。”
沈芙蓉叹了口气,“哎,要是知道她要这般受罪,咱们说什么都不贪图船走的快了,走官道一样能平安到达。左不过多走几天的事儿。”
十月回道:“吃了您给她的腌梅子,她已经好了些,尽管还有些晕船,到底不像最开始那般严重的连床都下不了。”
“对于晕船,也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倒是可以将薄荷油涂抹于太阳穴处,于晕船之症有所裨益。”
沈芙蓉想了一下,转过头看向十月说道:“今天咱们的船会停在临沧码头补给,不如你下去买些薄荷油回来,还可再顺路买些吃的、用的东西……”
“夫人英明!”
十月闻言顿时一个咸鱼打挺,活了过来,“等婢子上岸便去买东西,再找家酒楼,叫桌丰盛的酒菜上船。”
沈芙蓉含笑点头,对十月这种能够主动改善伙食的行为表示大力支持:
“还有,天气越来越冷了,你去看看这里有没有卖厚一点的衣裳,再给璃儿买一身厚实一些的长袄和棉裤。小孩子长得快,鞋子也该添新的了呢……”
十月应了一声,将沈芙蓉说的都一一认真记下。
等船进入临沧码头,她告诉黎夜玉让她多多注意后,便去采买物品去了。
此去青州,有不少路要赶,需要多买些东西,以便路上用。
她刚走下甲板就听见身后苏芊喊她的声音:“你这个没良心的,下船玩也不叫上我。”
十月回头,看见苏芊穿着一身崭新的裙衫朝她跑来。
她当下便甩脸子,很是嫌弃地说了一句:“你跟来干嘛?!”
苏芊僵了僵,随即眸光一闪,垂首回应:“我娘的祭日将近,我下船买些香烛供品。”
她说着急急抬头,“我已经禀报过夫人,夫人同意了的。另外我与你一起,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十月不以为然:“你只要顾好你自己,不要给我拖后腿就行。”
她说着又打量了苏芊一眼,这么冷的天苏芊只穿了一件葱绿彩绣绵裙,外面连一件披风都没披。
她自己穿了细棉小袄,外面披了一件软毛披风,江边风大,又快进入隆冬,她穿这么多都不见得有多暖和,何况是为了显出自己纤细身材,只穿了一身薄棉衣裙的苏芊。
十月微微皱起了自己的眉头,有这丫头跟着,只有徒增麻烦。
不过她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进入沿岸边的街市。
听闻这里原本是一片荒芜的地方,因为建了码头,交通四达,有很多人聚集在这里做生意,后来才慢慢形成热闹的街市,变成了商业繁盛的街巷棋布。
一路上,苏芊一直看着她,欲言又止,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十月本不想理她,又看她纠结了一路,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想说什么,便说。”
苏芊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见十月这么一说,蓦然一愣:“我……”
十月见她还是一副纠结的姿态,冷淡的眉宇微微皱起,“若不想说,便罢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相士
十月说着,不再理会苏芊,侧着眼睛往街旁看去。
这沿路上车水马龙,人群熙攘,比京都城的街上还要热闹几分,果真百闻不如一见。
苏芊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抬起头道:
“听说这附近有一个比较出名的道士,哎呀,也说不上是道士,就是给逝去的人祭魂改命的先生。”
“祭魂改命”十月听过,是由高人来开阵给转世之人修改命格。
只不过这些也都是老一辈人的说法,是没有根据的,真正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她更是连见都没见过。
“这等怪力乱神的鬼话你也信?”十月不冷不热的道。
“哪怕那些话是假的,我自觉求个心里安慰也好。”
苏芊怯怯的说着,眼眶里隐隐噙着泪,鼻翼一下一下的翕动:
“我娘生前吃的苦太多,这辈子没享过几天福。我希望她下辈子能投胎到一个好人家,一生平安顺遂。”
她抬起挂着泪的眼,可怜兮兮的乞求道:“只要你肯帮我,要我干什么都可以。就一会功夫,耽搁不了多少时间的。”
十月到底是心软,她迟疑了会儿,还是答应:“好吧,那我就陪你走一趟,最多半个时辰哈。”
见她答应,苏芊暗自欣喜,连忙带头朝前而去:“这边走,我早就打听好了,只要穿过前面的巷子,再拐两个弯就到……”
苏芊所指的巷子,的确是算命、看相先生的聚集之地。
窄窄的巷子里,坐满了各种装扮的算命先生或江湖术士,摆一块布,支一个幌子,再画上天干地支,乾坤周易,俨然个个都是一口断人前程,一语定人命运的高人模样。
十月看得愣神的瞬间,回过头来发现苏芊已经走远了,只看得到她转弯时的一个侧影。
十月见状连忙快步追了上去,可她刚转过一面墙,就被人从后面打晕了……
当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间房间狭小的民宅里,手脚都被绑住了,嘴巴也被封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莫不是遇到了拍花子?
十月从混沌中惊醒,恐惧一瞬漫上了心头。
可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便听见一道邪恶的笑道传入耳畔:“哟呵,醒了?”
十月愣愣的抬头,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见一个一身布衣,个子精瘦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男人起码四十岁了,五官实在是有些难以形容,单看不难看,可是拼凑在一起,就显得十分猥琐:
“你被带过来时是昏迷着的,没想到这眼睛睁开还挺大,目光清纯,好像两个会说话的小精灵似的。”
猥琐男走近,看着十月笑了笑,抬起手指刮了刮她的脸。
十月下意识的往旁边躲开,眼里满是惶恐。
猥琐男咧开嘴,似有所指的对着十月笑笑,嘴巴里带着浓臭的腥气迎面而来:
“别怕,以后你就是爷媳妇儿了,赶紧给爷生个娃,知道了吗?”
“买你花了爷十五文,都可以称一斤肉了!”
猥琐男不满地吧唧了一下嘴,转而又说道:
“其实你算命好啦,如果不是遇到爷,说不得你己经去见阎王了……这码头不知道有多少人命丧江相派之手,你如今能活下来也算奇迹……”
江相派?江湖门派?
十月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了巷子里那些算命术士的影子。
她又不识得他们,亦不存在过节,他们为什么要杀她?
十月被猥琐男的话弄得云里雾里,惶惶不知如何是好。
“宝贝儿,别怕,爷会好好爱你的。”
男人发出淫威笑声,他蹲下身和十月的目光平齐:“你这张小脸可真是越瞧越漂亮,一会儿怕是要在你身上爽死。”
他贼眉鼠目地搓着手,猥琐放荡的大笑,随后一只手顺着十月身体的曲线做着游走的动作,仿佛那手已经触到了她的肌肤。
“到时候你这张精致的小脸上挂满了眼泪,就更漂亮了。”
十月听的浑身发颤,即便她从未经历过男女之事,但也是这么大的人了,心里多少是有数的。
随着男人的靠近,她下意识的往后退:“嗯嗯~嗯……”
不要,不要过来!救命!
她拼命喊,却只能发出可怜的呜咽声。
随着她的剧烈挣扎,口水从被堵着的嘴角流出,模样不堪又可怜。
猥琐男兴致盎然欣赏她的窘境,笑容中带着淫荡,一手捏住她的脸强迫她抬头,热气喷在她耳廓上:
“对了,忘了告诉你,你越是这样,爷越兴奋。”
“爷最喜欢看小猎物一点点绝望,最后任爷摆布的样子。”
十月不敢再出声,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身体抖成筛子。
此刻,她看向猥琐男的眼神里充满绝望和恨意。
她不甘心!
不甘心守了多年的身子,就这样被这个禽兽玷污了。
绝望至极,她甚至在想,要不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可她马上清醒过来,她不能就这样死了。
“小美人,准备好了吗?爷来疼你咯。”
猥琐男恶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慢慢靠近十月的脖子。
十月无处可躲,只能拼命摇头。
撕拉——
她身上的细棉小袄被撕得粉碎,眨眼间变成凌乱碎布,露出了里面白色的中衣。
眼看着这副清白的身子就要守不住了,想到接下来要经历什么,十月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夫人,婢子来生再伺候您了!
她身体紧绷,泪水顺着眼角悄然滑落。
“砰!”
就在这时,随着一阵巨响,门就被一脚踹开了。
门板大力撞在墙上,狠狠地弹了起来。
十月猛地睁开眼睛,看到屹立在门口英姿飒爽的身影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黎夜玉!
她来救她了!
泪水迅速模糊了她的视线,巨大惊吓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原以为万无一失的环境下突然有人闯进来,猥琐男顿时被吓得瞪大眼睛:“你谁啊,没看见爷正办好事呢?”
进门后看清屋内情景,黎夜玉面色一沉,拳头握着手中剑骤然收紧,凌厉的视线落在猥琐男身上:
“长宁郡主身边的人你也敢动?真是在找死!”
闻言,猥琐男一愣。
这白痴婆娘是谁啊,一上来就威胁?还要他死?
还有“长宁郡主”又是哪根葱啊?他压根就不认识!
第三百八十五章 收拾
“嘭!”
“咚——”
就在这时一股劲风略过,还没等猥琐男反应过来,他就被一脚踹到在了地上,嘴里登时口吐鲜血。
猥琐男脸色难看,爬起来,恶狠狠的盯着黎夜玉:“敢打爷,你死定了,谁也救不了你!”
说着,他狰狞着面容,扑向黎夜玉,伸手抓去。
黎夜玉眉头一凝,一探手,准确的抓住他的手,咔嚓一声,猥琐男的五根手指断了。
“——啊!”猥琐男顿时惨叫一声。
怒发冲冠的黎夜玉,一脚踹在猥琐男的的侧腰上,又上前一步抓住男人的衣领,抬手就狠狠揍,还保证了拳拳到肉,绝不含糊。
“敢欺负她,谁给你的胆子!”
那么好的十月是这些人可以亵渎的么?怎么可以对她做出这种事情?
黎夜玉打到猥琐男人流鼻血,她身上散发出冰冷的气息,再次一脚踹在了猥琐男的心口窝上,让男子直接摔在地上。
男子被踹翻在地,刚想爬起来,就又被黎夜玉一脚踹倒在地。
那男子眼珠一转,趴在地上哀嚎起来。
黎夜玉冷哼一声,转头把目光转到十月身上,她心疼了,立刻走到十月面前,解下自己的披风,裹在她身上: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
“黎夜玉……呜呜……你可算来了……”十月吓坏了,窝在黎夜玉怀里大哭起来了。
要不是她及时赶到,她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黎夜玉听到十月哭的那么凶,心里难受极了,还好她来得及时,要不然,十月就被伤害了。
一会儿,十月哭声停下来了。
她扬起头,看着黎夜玉:“你……你不是晕船么,怎么找来的这里?”
黎夜玉伸手擦掉她的眼泪,语气温和了下来:“我是晕船,又不晕路,如何找不来?”
十月的眼泪又在眼里打转,摇了摇她的手腕,哭腔的声音:“多谢你又救了我一次,我以后再不笑话你晕船了……”
趁着二人不注意,猥琐男突然爬起身,猛地就朝外跑。
只是他刚跑到门口,空中呼啸而来一柄杀气腾腾的长剑,快如闪电,直直的插入门框上。
猥琐男浑身颤抖,仿佛那剑插入了自己体内,他双腿一软,嘭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别杀我,别杀我……”
男人此刻跟个待杀的猪似的,抖个不停,嘴里还不忘求饶。
就在这时,忽听门外一阵骚乱,马声嘶鸣,原来是沈芙蓉带着一大群官兵赶到了。
见到那么多官兵冲进来,猥琐男一下子吓傻了,脸色惨白,被官兵吆喝着押走了。
苏芊也跟着而来,看到安然端坐在黎夜玉身旁的十月,她寒凝的眸底越发阴冷。
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找人与江相派打托上关系,耗尽了身上所有银钱,就是想教训一下十月。
真没想到十月竟然没有死,竟然还什么事没有!
晚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苏芊感觉到有几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忙几个箭步就冲上前,对十月喊道:
“我的天,可找到你了!好端端的你就不见了,快吓死我了。”
她扶住十月瞅了几瞬,满脸紧张地问道:“没事吧?”
十月摇摇头,扭头看了一眼正担忧地望着她的黎夜玉,说道:“我没事,黎夜玉来得很及时。”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苏芊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然后又一副懊恼不已的模样,捶了捶脑袋:
“都怪我,走得快不等你,我也没想到啊,一转身你已经不见了。我的乖乖,这个地方可太危险了……”
苏芊这一说,十月心中也萌生离意,她可一点不想继续再待在这个可怕的肮脏地方了!
黎夜玉看出十月快撑不住了,便禀了沈芙蓉,让苏芊送其先行回船上去,自己跟在沈芙蓉身后悄声禀报:
“说是从江相派手上买下的人,这‘江相派’是一个打着算命旗号骗人钱财的特殊组织,暗地里也做人命买卖。”
“大晏国还活跃着这么邪恶的组织?”
沈芙蓉不由皱起了眉头,她只知有那种给人算命的江湖神棍,想不到这群人也有自己的帮派。
黎夜玉颔首,说道:“这个组织的分子极为复杂,既有道士、和尚、尼姑,也有江湖卖药者、斋妇、姑婆等……”
“他们遍布大江南北,又藏匿在那些人们所熟悉的靠手艺看相算命的‘土相’之间,让人无从分辨,这正是官府始终缉拿他们不成的原因。”
沈芙蓉听着,脚下不停,出了院子。
大量官兵赶到这里惊动了周围的居民住户们,有人还跑过来探听消息,看见沈芙蓉等人出来之后就一溜烟跑了回去。
另一道小巷里,那些各种装扮的算命先生或江湖术士,猝见官兵赶到而群起拼命,还是黎夜玉加入才控制住混乱的场面,将头破血流的反抗之徒就地按住拷上锁链。
“带他们回去!”官兵头子凶狠的眼神扫过,手下立刻动作很快的把人都带去了府衙。
官兵头子随即又转头,往前跨几步,把郡主令牌递还给沈芙蓉,又恭敬的对沈芙蓉说道:
“今日多亏了郡主,若不是郡主提供线索,又亲自带人捉拿,这帮狂徒现在依然为非作歹,逍遥法外。”
“举手之劳,无须挂齿”,沈芙蓉莞尔一笑,“我还要赶路,人就交给你们官府处置了。”
她说着接过自己的令牌挂在了腰上,有这皇上御赐的令牌,确实更好办事。
“郡主放心,府衙定当好好处置妥当。”
官兵头子松了一口气,除了这帮祸害,也终于能消停一段时间了。
……
回到船上,吃了一点东西,马上就进入新的航程。
那日之后,路途一直顺风顺水,下过几场小雨,也都无伤大雅。
到了第七日,行船已至青州城境内,安乡近在咫尺。
“明日一早便能上岸了。”
午后风和,沈芙蓉在舱房的窗台看书消遣,可奈何时间长了,便犯起困来,刚要趴在案上睡,却猛被十月的话挑醒了。
十月兴奋得满脸通红,她似乎完全放下了那日的事情,又恢复了往日叽叽喳喳的性子:
“婢子仿佛看到了八宝鸭、胭脂肉、脆皮鱼、珍宝蟹、桃仁鸡丁…在向婢子招手,这船上的饭一点味道都没有……”
“终于要到了啊。”
第三百八十六章 青州
沈芙蓉这时也激动了起来,不停地看向窗外。
她前几日待在船上还出去走走,这两日连兴致都没了。
她让奶娘把璃儿带到跟前,拿出一个拨浪鼓,在璃儿面前晃了晃。
瞧着小胖子活灵活现的小模样,不由得笑开了脸:“璃儿,咱们就快到了,高兴吗?”
璃儿瞧见沈芙蓉,他啊啊的吼了两声,咧着没牙的嘴直乐。
看到喜爱的拨浪鼓在眼前晃来晃去,他的小胖身子也跟着慢慢晃动起来,之后,身体竟然神奇的翻过来了。
只是翻过来的时候惯性有些大,小家伙的脖子显然没有那么强的支撑力,脑袋不可避免的碰到了旁边的褥子上。
看到这一幕,沈芙蓉的心里既开心又激动,比船马上就要靠岸了都让她高兴:
“十月,看到了吗,璃儿会翻身了!”
“看到了,看到了,璃儿好厉害!”十月眼睛微微睁大,笑着鼓掌。
璃儿这时已经有了翻身的意识,只是还没有掌握翻身动作的基本要领,他微侧着身子,正在奋力想要翻回来,却一时不慎又仰卧过去,不由得皱了一张小脸。
那举动,让沈芙蓉看着忍不住发笑。
她拿拨浪鼓逗璃儿,当璃儿想抓时,便将拨浪鼓向左侧移动,这时璃儿的头也随着转,伸手时上肢和上身也跟着转,最后下身和下肢也转,全身就翻了过来。
意识到自己终于翻回来了,璃儿“咯咯”笑着,好半天才停下,圆溜溜的眼睛就看着沈芙蓉。
瞧他的样子,特别的乖巧,沈芙蓉只觉得心软成了一滩水。
她与萧天陌成婚几载一直没有孩子,看到璃儿欢喜的不得了,忍不住揉揉他的脸蛋儿:“船上好不好玩儿?”
忍不住又往他脸上使劲的亲了两下。
璃儿依依呀呀欢笑起来,可爱极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圆溜溜的转动着,在空中不停的挥动着自己的脚。
这副样子又逗乐了沈芙蓉。
“咯咯……咯咯……”
整个舱房里,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
待得船只靠岸时,已是第二日早晨。
船上先是下了几个健仆铺好踏板,待船停稳,沈芙蓉等人便依次下了船。
周家人早已等在岸边。
周父周学政如明月般高洁,便是蓄了长须,也难掩他身上的气度,一看便知道是胸有沟壑之人。
祖母周老夫人满脸慈爱,并没有想象中的满面病容。
周老夫人身侧站着一位男子,面容上和周父有几分相似,只是身量要胖些矮些,皮肤更白些,想必就是周父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周学源了。
而在周学源的旁侧,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是他的嫡子周平和嫡女周月。
周平大概十八九岁,胜雪白衣,如墨的黑发用一条丝带绑于脑后,秀气的脸庞温柔了周围的景致。
周月的模样没有什么变化,虽然看起来成熟稳重了不少,不过脸上依然永远都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站在周平与周月身后的就是周家老宅的叔伯,婶娘,族堂兄妹,表姐妹们,大概有二十多个人。
见着沈芙蓉过来,周家人都十分的高兴。
大家都满脸笑容地望着沈芙蓉,沈芙蓉快速地将大家扫视一遍后,几步来到了周父和周老夫人面前,笑吟吟地行礼:
“父亲,祖母,我回来了!”
周父的脸上难以掩饰欢喜,忙将人扶起来,又抬手抚了抚沈芙蓉的头发,满是激动地道:
“好,回来了好,回来了好啊!”
周老夫人脸上带着笑容,一手拉着沈芙蓉,一边柔声道:
“好孩子,时辰不早了,你路途辛劳,府中膳食已备。外面风大,咱们回府再叙旧吧!”
沈芙蓉点了点头。周老夫人又命令下人去船上帮忙把行李都搬了下来,放到了马车上。
周家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待行至南柳坊,街面渐窄,行人渐稀,经一条石板路走四十来丈,驶入周家祖宅。
周氏一族祖籍在青州,祖宅亦在青州,族中子弟一般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其中隐隐以周学政居首。
他如今虽借口要奉养母亲,辞官归乡,但是在世人的眼中威望却有增无减。
车马回到周宅,周族中几个子弟们跟随周学政进了书房,女眷们则簇拥着沈芙蓉来到了正堂,围坐在周老夫人身边寒暄逗趣。
外间,仆人们忙忙碌碌,摆开席面,架起屏风。周府上下如同过年般热闹欢快。
大厅里,侍女们早已经准备好了茶点,大家依次坐下,周老夫人拉着沈芙蓉的手有说有笑,又挨个介绍了家里人给她认识。
周家的人和事,沈芙蓉多少也了解了一些。
祖母周老夫人所生只有两子,沈芙蓉她爹是大房,下面有二叔周学源。
她爹周学政就不用说了,并未真正娶过妻,只有她一个女儿,虽已辞官退隐,却门生众多,家业颇丰。
二房周学源是青州一位当地官吏,不仅有嫡子周平嫡女周月,另外还有一堆的庶子庶女。
值得一提的是,他身边有一位很厉害的妾室。
这位小妾心机颇深,不但牢牢把握住了周学源的心,还先二婶娘一步生下了庶长子周武。
二婶娘陈氏不善言辞,虽是正室夫人,却并不得宠,但处事稳重,很有章法。
小妾井氏嘴巧,且长得俏丽,还会揣摩人的心思投其所好。
二人在后院好一番设局斗法,最后还是二婶娘为了巩固地位,将当时还小的周月送到了周老夫人身边,借了周老夫人相助,这才勉强压治住了井氏。
如今的二房虽还在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实际上暗流涌动,虚有其表。
周二爷虽然知道妻妾两人不对盘,但是他视而不见,宁愿瞧着那虚伪的平和,不知是求个心安还是为那面子。
好在因着大房二房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两房人家相处还算和谐,没有什么大的勾心斗角,家里子嗣众多,平日里还挺热闹,倒也称的上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沈芙蓉在打量众人的同时,众人也在打量她。
她今日穿着一条鹅黄色的襦裙,搭配雪缎上袄,月白色的披帛,腰际缀着长长的流苏,看上去有种仙气飘飘的感觉。
光洁白皙的脸庞好似那高山上的白雪,一颦一笑也始终不失大家风范。
第三百八十七章 二房
“真是天生丽质,端庄清秀,看着就招人喜欢。”
椅子上坐着的妇人看上去大概三十多岁,身着墨绿色袄裙,襟绣金丝如意纹,袖镶云锦,裙裁褶皱。乌黑发丝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头上插着一只精巧的嵌宝红簪子,端庄淑雅,从容敏惠,正是二婶娘陈氏。
沈芙蓉看着陈氏热络的样子,心生亲切之感,忙笑回道:“谢婶娘夸赞。”
陈氏上前满脸喜爱地握住沈芙蓉的手,爽利一笑,“这孩子真好,不像我家这个皮猴子,除了疯玩什么都不会干,到处招惹是非。”
周月闻言不干了,她红着脸迅速地撇了沈芙蓉一眼,朝陈氏一跺脚不满道:
“娘,你夸她就夸她,说女儿做什么?再说,女儿在这青州城也是小有名气的才女啊。”
这时,两人的身后突然有人发出了一声嗤笑:“有名?是闯祸第一名吧?”
庶女周玉瞥嘴,眼底带着一抹轻蔑,出声讥讽:
“姐姐还真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呢,那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闺秀才实称为才女,而姐姐平时只知道闯祸,天天需人替你收拾烂摊子,明明就是个惹祸精嘛。”
周玉一张瓜子脸,颇为俏丽。她的皮肤白皙,五官精致,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就像是会说话一般。
周月虽也俊俏可人,却远不如眼前这位庶妹漂亮。
“你什么时候看见我天天惹祸了?”周月听到周玉的话怒气爆涨,狠狠瞪着周玉。
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周玉心里一阵舒坦,面上却做出一副害怕极了的样子:
“哎呦,我是不是一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了?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这话落下,周月脸色一阵红一阵青,气得浑身发抖,抬手就想打周平一个耳光:“你这小蹄子!叫你胡说八道!”
“大姑娘怎么又急了,姐妹间斗斗嘴,何必当真呢?”忽然一道带着三分娇媚的女声响起。
沈芙蓉望过去,只见一个三十左右的女子越众而出。
女子保养极好,一脸的精神。身穿浅紫色的锦缎衣裙,衣服上绣着兰花样式,蜂腰肥臀,胸器逼人,是个风韵迷人的美妇。
和周玉七八分相似的五官,一看便是二房的小妾井姨娘了。
看到井姨娘,周月冷下了脸:“什么时候本姑娘说话,轮到你插嘴了?”
一旁的井姨娘仍旧含笑,并没有因为周月的凶神恶煞而退缩:
“妾自知身份低微,正是因此才不想看两位姑娘犯错误,如此也算是不负老爷的交代。”
提到父亲,周月心里一颤,不甘心地收回了手。
她虽为嫡女,却不得父亲喜爱,因为这直性子,没少被父亲罚跪训斥。
早起父亲特意叮嘱过她,今日族中来人,切不可生事。
趁周月没有动手,周玉立刻躲到井姨娘身后,那神态就不一样了,十分的得意。
眼见爱女受挫,陈氏不乐意了,矛头直指井姨娘:
“家里姑娘的事又轮得到你插手?一个贱妾,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井姨娘闻言眼圈儿立刻红了,嘴巴瞥了瞥,抽噎道:
“妾知夫人看不上我,你打我骂我我也认,可我是诚心为姑娘们着想,你又何必在众人面前给我没脸。”
陈氏听了这话脸上的神色便有些难看起来:
“井彩薇,你还委屈了是吗?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你背地里有多恶心,你自己清楚!我警告你,最好给我安分点。”
“妾自知惹了夫人的不快,可夫人又何必这样得理不饶人的欺辱妾?你这样咄咄逼人,难道是非得让妾跪下道歉了?”井姨娘这会儿二话不说就要跪下。
陈氏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她万万没想到,井姨娘竟然敢当众让她下不来台,给她难堪。
外面那么多宗房族亲在,这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她身为正妻苛待妾室呢。
这贱人一定是故意的,这是要把善妒成性、苛待妾室的恶名,硬往她的头上按。
只是不够慈和这一点,便够教人拿住话柄的。
这贱人是要毁了她的名声,让她遗臭万年!
陈氏心中恨得牙痒痒,脑海里全是冲上去手撕贱人,一个巴掌朝着井姨娘脸上狠狠扇过去的场景。
然而,理智告诉她,这个时候手撕,便是中了这个贱人的奸计。
陈氏被气得脸色很难看,双手攥紧,碍于众人在场,她偏偏不能发作。
而井姨娘一副受害者模样,哭的双肩颤抖,楚楚可怜。
沈芙蓉在一旁看着这场闹剧,只觉得自己头都大了。
她自成亲后,与萧天陌相处的极好,府里没有妾室,没有通房,内院清净,何曾有过这般鸡飞狗跳的事情?
“行了,起来吧,还动不动就跪下了。成什么样子!”
周老夫人阴沉着脸,冷哼了一声:
“你家主母训诫,你听着便是,跟个小姑娘一样,哭哭啼啼的闹着下跪道歉。这不是火上浇油是什么?”
“如此小家子气,怎么协助老二媳妇管理府里的事情?”
周老夫人到底多年的大风大浪经过,一下便拿捏住了井姨娘的七寸。
她这一大段话,一句一句砸出去,将井姨娘直砸了个头昏脑胀。
井姨娘方才那紫胀的面皮,这会儿变得煞白起来。
她好不容易才拿到了协助主母管家的权利,如若被收回,自己无疑是被架空了,她在这府中的地位也会被动摇。
她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朝周老夫人垂头恭敬道:“是,老夫人教训的是,妾身再也不敢了。”
瞧着井姨娘落了下乘,周玉面色铁青,既不动弹,也不敢再言语。
周月也回过神儿来,走到了老夫人的跟前去,亲昵地依偎在老夫人身边。
她感谢老夫人,感谢这么多年的照顾,有祖母,实乃她之幸。
周老夫人看她一眼,含笑责备了一句:
“你这孩子,看,又犯糊涂了吧,你乃周家嫡女,注意你嫡女的教养。只知与人逞口舌之快,整日打打闹闹,岂不辱没了自己的身份,让人笑话?”
“那是,那是,我可是堂堂嫡女,岂是其他人能比!”周月抬高了下巴,瞥了周玉一眼。
一旁的周玉扭开头,狠狠地拽了下手中的锦帕,撇了撇嘴,满心的不甘。
第三百八十八章 晃眼
周老夫人勾了勾嘴角,笑望着众人:
“其实在我看来,嫡也好,庶也罢,旁的不要紧,孩子品性第一。”
“将来只要府里的姑娘们听话孝顺,哥儿们能好好地继承了我们周家的家业,就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骄傲,你们说是不是?”
“是,是!”周围的人闻言,也都纷纷点头附和起来。
“老夫人这是心疼府里的姑娘、哥儿们,孩子们必定会感念老夫人。”
陈氏与周老夫人婆媳多年,自然知道该说什么样子的话讨周老夫人开心。
坐在椅子上的沈芙蓉没说话,只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之后满脸笑意地望了陈氏一眼。
周老夫人看向沈芙蓉:“我看蓉儿也累了,赶了大老远的路,肯定困乏,要不先去房间里休息一会儿。家里给你准备了接风宴,待会时间到了,我唤人去叫你。”
沈芙蓉点头笑应,“好!”
***
周家两房是分府不分家,大房住在东府,周老夫人随二房住在西府,东西两府仅由一道小门隔开,距离十分近。
用过晚宴,周玉随井姨娘回到西苑,看着桌上的布匹啧啧称奇。
桌上一共有五匹布,都是上好的云锦,一匹匹流光溢彩,看着就让人心生赞叹,有一匹艳桃红色,一匹艳粉色,一匹天青色,一匹湖蓝色,一匹玫瑰紫。
井姨娘脸上笑容灿烂,招呼周玉道:
“快来看看,这些布料你喜欢哪一匹,我的玉姐儿这么漂亮,只有这华贵的云锦做的衣裳才配的上。”
周玉凑上前,眼中的光芒闪烁着,她还没穿过这么好的料子呢。
摸上去顺顺滑滑的,而且还很明艳耀眼。
这些都是嫁到京城的那个堂姐沈芙蓉带来的,她这次来还带了好多新奇的礼物,可是周老太太只分给了她和姨娘几匹布料。
不过好在这些云锦料子可都是上好的,要知道一匹普通云锦就要几十两银子呢。
“这些布料都是时新的颜色,穿在身上定然赏心悦目。”
井姨娘拿着那几匹艳色云锦在周玉身上比划:
“瞧瞧,这桃红色多称玉姐儿的肤色,整个一花儿似的人站在我眼前。”
“是呢,做成衣服一定好看。”
周玉挑花眼般的看着一溜几匹布料,看着哪个都不错。
正说话间,忽听外面小丫头传话说:老爷来了。
房内笑声顿时凝住了,周玉心中一跳,看向井姨娘,井姨娘敛了笑意,淡淡吩咐道:“我有些乏了,将这些布料都收起来吧!”
丫鬟们连忙手脚伶俐的收拾好了桌子,然后泡了壶热茶呈上来。
周二爷进门时,一脸春风得意,嘴角都快咧到眼角了。
待看到屋中,周姨娘半依在床上,周玉正往她额头上搭着布巾,顿时拧眉:
“这是怎么了,早上出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井姨娘摇摇头:“我也不清楚,突然就头痛得不行……”
“头痛可是大事,怎么好端端会突然头痛呢?”周二爷快步上前,大掌覆上井姨娘的手,担忧地道。
“阿娘,你就别瞒着了!”
这时周玉站了出来,满脸愤然:“分明是夫人故意找茬,将阿娘气病了。”
“不可胡言”,井姨娘板着脸道,“夫人身份尊贵,岂是你个小辈可以妄议的?”
“阿娘!”
周玉听闻后脸色绯红,她跺了跺脚,急声道,“你明明受了委屈,却不敢让爹爹知道,只自己一个人默默忍受,女儿心疼你啊。”
见井姨娘没有作声,周二爷脸色沉下来,严肃的看向她:“到底怎么回事?”
井姨娘纠结了片刻,缓缓开口道: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姑娘在众人面前要打玉儿,玉儿也不是没受过大姑娘的巴掌,只是当时有那么多宗房族亲在,众目睽睽之下,姐妹不睦,岂不是丢我们二房的脸。”
“若是传出去,一来对我们周府名声有损,二来与二爷和哥哥的官声有碍。故此,妾斗胆出言阻止,不想一番苦心却惹了夫人不快,硬要逼我当众下跪道歉。”
不软不硬的一番话,真正抓到周二爷的痛处了。
要说周二爷这辈子最看重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周府的名声和他自个的官儿。
现在周府不如大哥任职大理寺卿时辉煌,可是大哥虽然离京官声还在,在青州百姓口中的威望颇高。
他虽说是闲职七品官,品级并不高,可那也是实打实的官宦人家。如果真的名声毁了,麻烦就大了。
“这个小畜生,竟敢当众动手打人,她是不是疯了?枉费我对她细心叮嘱!”
周二爷脸色铁青,冷哼一声,“还有陈氏,她纵女骄蛮,肆意妄为,哪里还有当家主母的样子!”
“我知道夫人对我不喜,恨我抢了二爷的宠爱。”
井姨娘可怜兮兮,哭的梨花带雨:“可是,我本来出身就低,从前受尽委屈不说,这下倒好……被夫人在人前这么一轻贱,我以后就更人微言轻了。”
她一双怯生生的眼睛望向周二爷:“老爷,夫人这是非得和我过不去了,妾心中惶恐至极。”
“夫人她这次真的太过分了!”
周玉的眼睛里面顿时覆盖上了一层黑光,“爹爹,姨娘是个软性子,你可得为她做主啊。”
听了这母女二人的一唱一和,周二爷直气得眼睛都瞪出火来了,可偏偏又说不出来话。
他真的没有想到陈氏这个自诩贤良淑德的女人,居然会把内宅的那点事刻薄到了明处,看来平日里她都是装的!
如此不识大体,像民间鄙妇一样眼皮子即浅,这女人就是一个阴险货!
他从凳子中霍的站起,片刻后,又讪讪坐下。
他想起晚膳时刚捱了大哥一顿训斥,大哥责怪他宠妾灭妻,不把正牌妻子放在眼里,对他好一番输出,完了还语重心长地叮嘱他要好好对待陈氏。
他很早就没了父亲,自幼便跟随长兄,耳提面命教导约束之下,生平最为畏惧这个大哥。
这个时候家里正忙着,他要是真闹起来,倒霉的只能是自己。
想到此,他叹声,抚着井姨娘的手安慰道:“那陈氏脾气古怪,免不了会说些不好听的话,薇儿你切莫放在心上,只左耳进右耳出便好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前因
井姨娘闻言,脸色微白,强笑道:“老爷说的是。”
“难道就这样算了?”周玉气得咬牙,凭什么!以前向父亲告状,父亲每次都替她们出头的。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
周二爷皱着眉头沉声道,“若再惹出乱子,平白让大房与其余族亲看笑话,认为咱们二房一点规矩都没有。”
“难道爹爹就任由我和阿娘受人欺负?”
周玉心有埋怨,不甘的大声问道:“爹爹不是总说你就是我和阿娘的依靠么?为何我们受了委屈爹爹却不管呢?难道,爹爹怕了?”
周二爷的脸色有些发白,只觉有些难堪。他好歹是一家之主,周玉的这声声质问无疑是把他的脸皮撕下来踩。
“闭嘴!”
他满脸愠色,气得将床前方桌上的水杯扔到地上,怒骂道:
“你一个姑娘家哪来这么大戾气?跟个泼妇似的,大呼小叫的,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哪里还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还敢攀扯我这个做父亲的,可真是反了你了!我平日里就是太宠着你了,才会纵得你如此的无法无天!以后不准再提这件事,给我滚回你的梅香院去!”
他突然发怒吓了众人一跳,周玉也吓的脸色惨白,不敢再嚷嚷了。
井姨娘看周玉惹了周二爷不快,也顾不得在床上躺着了,赶紧起身:
“老爷,老爷千万别生气,玉儿也是一时之间气不过,她现在脑子还糊涂着呢,您别这样,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她一边帮周二爷顺着气,一边怒瞪着周玉说道:“你居然敢这么跟你父亲说话,简直是大逆不道!还不快给你父亲道歉!”
井姨娘虽然对周玉全是心疼,可心中却明白,如若不呵声打断周玉的话,周玉会被斥罚一番不说,还会引起她与周二爷父女关系疏远,得不偿失。
周玉挨了训斥,红着眼眶,微微咬了咬唇,随后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爹爹,都是女儿的错,玉儿让您生气了,您打我骂我就是,莫要气坏了身子啊……”
周二爷见井姨娘与周玉都顾念自己的身子,心下稍慰,“行了,起来吧。”
井姨娘看了看周二爷慢慢变好的脸色,知道这件事算是过去了。
她微微的呼了一口气,看着此刻哭的梨花带雨的周玉,于是又柔声安慰几句,说完,用手推了推周玉的脑袋:
“你呀!还是回去睡吧!”
周玉悄悄看了眼周二爷的脸色,见他没有半分不虞,作了个揖后才乖乖下去了。
井姨娘端来一碗参茶,坐在周二爷的身旁,将茶喂到他的嘴边,轻声细语道:
“老爷别生气,玉儿孩子年纪小说话不知轻重,我替她在此处向你赔不是了。”
周二爷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井姨娘按在他胸口上的柔荑,斟酌着安慰:
“我知你今日受了委屈,我身为你的夫主,又怎忍心叫别人笑话于你,只是有母亲和大哥在,即使闹到那泼妇面前,也是占不到便宜的……”
“二爷,莫要说了,为了你,我什么委屈都咽的下去。”
井姨娘摇了摇头,把头靠在周二爷怀里:
“能嫁给二爷,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我原本是一个无依无靠之人,二爷不嫌我身份地位,愿意纳我入府为妾,彩薇难忘二爷恩情。即使被下人瞧不起,被人耻笑,我也认了。”
周二爷闻之动容,拍着她的肩膀承诺道:
“你放心,这府中但凡有下人敢轻慢于你,不管他是哪个,我定不会放过他!”
周二爷信誓旦旦,他对井姨娘的疼爱是真的,他们也算是真爱,他依旧选择愿意护她周全,也不愿意让她受半点委屈。
这世间又有哪个女子不愿做那正头娘子去,他的薇儿以前也曾憧憬着凤冠霞帔,在良人的三媒六聘礼中欢快以嫁。
与他为妾,是受了委屈的。
他的脑海里忽然忆起从前,他与微儿第一次相识时的场景:
薇儿的母亲意外身亡,她只能帮人浣衣换取酬劳,可嗜赌成性的父亲却想把她卖入勾栏院。
微儿不愿自己落入那般境地,遂扭打着从亲生父亲的手中绝望地奔逃。
慌张的人影撞上了归程的周家马车,他因马匹受惊而不得不从车内探出了头,却亲眼目睹了一场人间炼狱事。
“天底下竟然还有你这等不慈不爱的父亲!”他了解前因后果后,叫了家丁护住微儿。
微儿之父脸皮甚厚,干脆在外围撒泼打起了滚,叫嚣道:“她是我生的,我养她这么大,她也合该回报于我。”
微儿捂脸痛哭,转身便欲撞墙以求自我了结,以免落到那般不堪的境地去。
他想着救人救到底,唤了家丁便砸下三十两纹银:
“正好我身边缺个伺候笔墨的丫头,三十两银子买她,可还够?”
微儿之父见到钱双目晶亮,一翻身爬了起来,拿起银子便拿牙使劲一咬,确定为真后乐得不见牙不见眼,点头哈腰地给他行起了大礼,笑呵呵地便抱着银子离去,瞧也未再瞧微儿一眼。
一场噩运似乎就此消解了大半。
微儿愣愣地盯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地给他磕头谢恩,将脑袋磕得砰砰直响。
他连连摆手,本想着不过一场好事儿,可回头瞧见微儿秀丽的样貌与曼妙的身形,心思又不由得转了几转:
她无处可去,放任她再流落街头也于心不忍,如若再遇到什么歹人,遭遇不测,岂不是白费了他救她一命?倒不如暂且先带回府里……
他把微儿带回府中,见她还机灵便时常带在身边,又给她安排了一个院子。
一来二去,两个人暗生情愫。
于是,他便收了微儿为妾,一来就算给了微儿一个好的归宿,二来也好为周家开枝散叶。
微儿入了后院,便是飞上枝头做人上人,不用再吃为奴为婢的那些苦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享福的日子更在后头。
刚开始时,他与微儿确实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还添了一儿一女。
可是后来,后院开始争风吃醋,尤其是他的发妻陈氏,直嚷嚷着要与微儿势不两立。
第三百九十章 对手
自那以后,他这后院斗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
不是今日个陈氏克扣了微儿母女西苑中的伙食,就是明日个西苑多拿了正房的布料。
不是正房查出西苑的亲信偷捞油水,就是西苑揪出正房的陪嫁扯着周府的大旗在外面仗势欺人。
总而言之就是各有胜负,棋逢对手。
用母亲周老夫人的话来说,就是整个后院没个消停的时候!
他为此感到十分头疼,想到这又忍不住对井姨娘说道:“好微儿,别与她斗气了,都这么些年了,她什么脾气你不知晓吗?忍忍得了。”
井姨娘听着话,抚在周二爷肩头的手顿了顿,缓缓回道:
“她是主母,是家里尊贵的人儿,教训妾侍是应当应分的,妾又怎会心存不该有的心思去招惹她……”
井姨娘说完便低头不再言语。
周二爷见状叹气,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感慨日子愈发鸡飞狗跳了。
半晌后,想起正事,周二爷从怀中掏出一绿竹雕漆香盒交给井姨娘,肃声言道:
“大房那位姑娘从小一直被放养在乡下,后来与大哥相认被接回,之后被赐封郡主,嫁给了皇上跟前儿的红人萧天陌萧将军。这次回来,她身边还有将军府的亲兵跟着呢。”
“我和你说这么多,是给你提个醒,她在周家是比较特殊的,甚至连老夫人都不愿意和她发生冲突。最近府里事务多,你管好西苑的人,别去招惹她。”
井姨娘听到后点点头,那位那周身的气质可是与身俱来的,掩盖不了的,一看就知道在京城也是个人物,她可招惹不起。
她的脸色忽然浮现了一丝复杂的神色,意味深长地说:“她长得真是像她的母亲,出落的越发可人。”
听井姨娘提起沈芙蓉的亲生母亲,周二爷的面色也变得复杂了起来,有些话想要吐槽却又不知道自己该从何说起,顿了顿,只道:
“那女人也是个没福气的,当年要不是她作妖,大哥也不会与母亲生了间隙,离家多年才再次回来。”
“大哥也是,为了一个女人何需如此,这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我们始终是最亲的一家人,理应互相关照,何苦为了外人闹得生分了呀。”
“大爷是个痴情人。”井姨娘感叹唏嘘。
她其实是有些羡慕那穆晚晴的,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只凭周老大为了穆晚晴终身不娶这一点,就证明在他心中,世界上已无人可取代她。
“二爷看到大房那位姑娘怀里抱着的小男娃没有?半岁左右,粉雕玉琢,乌黑的瞳仁水润灵动,穿着绯色的衣袍,也是通身的气派。”
想起白天见到的事情,井姨娘疑惑不解地问道:
“听说是随身奴婢之子?可通身的富贵相,哪里像下人的孩子?”
周二爷一下领会她的意思,皱眉道:“咱们莫要管那些,记住我说的话,别去招惹她。她,你们惹不起。”
周二爷的反复强调,让井姨娘感到有些不耐烦。
她暗自撇了撇嘴。那位身份再尊贵如何,说到底不过是一个私生女。
不过,她也不介意跟大房多亲近一些,毕竟周老大挣下的身家厚。
***
父女重聚,自然心潮澎湃,开心不已。
等众人一一退去后,沈芙蓉跟随周学政来到了议事大厅。
父女俩喝着茶水,简单聊了聊日常,看到女儿一切安好,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周父非常欣慰。
一番相谈,周学政了解了目前的局势:“这么说,太子不日便可即将抵达京城?”
沈芙蓉点点头,“应是如此。”
周学政沉默半响,轻叹一声:“山雨欲来风满楼,怕是一场血雨腥风在所难免。”
沈芙蓉轻声道:“这军政之事,女儿不便多言,只盼夫君一切顺利,太子能顺利入朝,望贤王悬崖勒马,少些杀戮。”
“届时京城必定炸了锅,那可是天子脚下,人流密集的地方。”
周学政摇摇头:“不过好在京城的兵丁多是缉拿盗贼之事,和太子所带的边军不同。这些边军战斗力强悍,不知要比京城那些普通兵丁强上多少倍。”
对于京城来说,速战速决才是关键,能快速结束战斗,何必长时间交战。
战斗持续时间越久,越容易出意外,唯有一击毙命,才是最好的选择,配合各种手段,达成目的,才是关键。
周学政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又转头看向沈芙蓉:“这些时日你便安心在家中住下吧,也好替为父整顿整顿府里事务。”
沈芙蓉爽快地应下来:“好。”
之后的日子开始平淡如水。
沈芙蓉每日帮父亲打理大房的府中事务,周父瞧她打理的井井有条,索性将铺子里的生意也交给她打理,一时竟是忙得脚不沾地。
***
十月十八,西北军大捷,太子率领着兵马凯旋而归,不出七日,即可直抵京都城外。
消息很快传到京城,饶是贤王在第一时间下令封锁消息,依然有不少流言在京城传播。
这一段时间,贤王根本不召开朝会,也不召见内阁大臣,只每日将自己的一众亲信召集在府上,密谋着应对之策。
太子要回来了,那也就意味着,他监国的日子即将结束。这太让人感到——不舍啊!
“可惜,可惜啊!”贤王的眼神里充满恨意,心中十分不甘。
他的人一路围追堵截,都没能杀了太子,还让他活着回了京城。
跟随贤王的这一党,心里也是焦急万分。他们明白,如果还不出手,倘若真的让太子登基为皇,那他们岂有活路?
在场的所有人群情激奋,纷纷表达了对贤王的忠心和太子的不满,末了问道:
“王爷,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贤王深深一笑,“不如诸位和本王一同,将自己的想法写在手心中。”
顿了顿,他对着众人说:“接下来这场仗应该怎样打?看看你们与本王的想法是否相似?”
众人皆点头:“好。”
这时有人取来毛笔,递给贤王与众人。
只见众人犹豫片刻,先后各自在手心中静静写了字,然后同时伸出手来。
探身一看,所有人都写下了“废”字,只有贤王的手上写着一个“杀”字。
这一刻,众人皆是心神大震,一双双血色的眼眸中,满是凝重与阴沉之色。
第三百九十一章 削梨
贤王目光抬起,盯着众人,铿锵地说:“无论如何,如今这个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等已经毫无退路!”
他身上的杀机骤然迸发,几乎化为实质,目光森森,仿佛演化出尸山血海,高声喝道:
“当此时日,危在旦夕,尔等是信太子会将过去之事既往不咎?还是愿意助本王一飞冲天,一鸣惊人?”
众人对视一眼,齐齐俯首,“谨遵王爷调遣,死生不负!”
贤王仰天长笑,笑声带着狂妄,带着得逞的畅快,也带着狠厉。
***
青州虽然不比京城,但也十分繁华。
街上人流如潮,车水马龙,男男女女盛装打扮,满满人间烟火气浸入,喧闹又韵味独特。
沈芙蓉带着十月和黎夜玉走在街上,看到街市上店铺灯火通明,街道上方高高的悬挂着颜色不一、款式各样的灯笼。
五颜六色的灯笼交相辉映,丰富多彩的摊贩或在街道两天摆摊,或担着扁担竹筐街上游走售卖,憨态可掬的泥塑娃娃,奇花异鸟的巧果,以黄蜡自制的玩具……玲琅满目,纷繁复杂。
“好热闹啊!”十月眼睁睁看着一头老黄牛被牵着大摇大摆穿插在热闹的人群中,她稀奇的瞧个不住。
“是呀,好热闹。”
沈芙蓉点点头,迈步到一个花灯摊位前,拿起一个鱼儿灯瞧,“这个鱼儿像真的一样。”
“夫人有眼光,这是小人用竹子自己编织的,鱼头和鱼尾还会动呐。”
小贩笑着提起另一盏鱼儿灯,随着他的动作,鱼儿的尾巴也在摇摆。
沈芙蓉不由赞赏道:“手艺精巧。”
十月上前付了银子,拿过鱼儿灯直接塞到身后的黎夜玉怀里。
黎夜玉手忙脚乱地接过抱着,她怀里已有不少好玩的东西,都是这一路上买下来的。
“芋头糕吃吗?”十月在路上买了吃的,同样不会忘了黎夜玉。
“吃。”黎夜玉点头,同时张开了嘴。
她一只手拢在身前抱着其他东西,一只手提着鱼灯,嘴巴被十月喂着,安排的很合理。
三人一路有说有笑,当她们转入另一条街时,突然,一道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让开!快让开!马惊了!”
几人寻着声张望,只见一匹无人控制的枣红马从人丛中直窜出来。
那马神骏异常,身高膘肥,竟是一匹难得一见的良马。此刻状若疯狂,不管不顾的飞奔,一路上横冲直撞,已经掀倒了不少小摊子,众人纷纷避退。
“这市街本不宽敞,加之行人拥挤,街旁又摆满了卖物的摊头担子,如何可以驰马?”
黎夜玉吃了一惊,忙将左右的沈芙蓉和十月护在身后。
不过几息间,枣红马奔出数丈,所过之处,无不鸡飞蛋打,鸡飞狗跳。
就在这时,街头两个小孩游戏追逐,横过马前。那马顿时又受惊吓,眼见左足将要踢到小孩身上。
“啊啊——”
“我的亲娘嘞!!”
四周惊叫声此起彼伏,几乎刺破天际。
电光火石之间,有一人飞身而起,跃到马背之上,一提缰绳,那马儿便倏然跃起,在两个小孩头顶飞越而过,奔到大街转弯角处。
“黎夜玉,好样的!”沈芙蓉和十月率先欢呼起来。
周围也顿时响起一片掌声:
“好样的!”
“女中豪杰啊!”
“这哪来的马,怪吓人嘞,我手心都吓出汗了……”
而那受惊飞驰的骏马突然嘶吼了一声,“砰”的一声,猝然倒地。
黎夜玉挽着缰绳,也被扯得摔倒,滚在了沙子中。
沈芙蓉和十月忙跑过去,一起将她搀扶了起来:“没事吧?”
黎夜玉摆了摆手:“没事没事。”
十月见她滚了一身的沙土,手臂也擦出了丝丝血迹,立即大骂道:“这街上根本不是纵马的地方,不知是哪个傻子所为!”
话音未落,一颗石子破空飞来,直接崩在她的脑门上。
一道声音随之响起:“说谁傻子呢。”
就见一墨发红衣,风度翩然之男子疾步走来,他华贵的红衣蒙上无数风尘,俊美的脸上带着几丝疲惫,一双狭长的眸子,却仍旧黑如点漆,亮光灼灼。
沈芙蓉“啧”了一声,敢穿红衣出远门的人,不是脑残就是骚包。
男子潇洒的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墨发红衫,从沈芙蓉斜对面经过的时候,随意看了她一眼,之后竟直直站在那里,愣住了:
“这……姑娘!长得真是……真是……他娘的好看!”
五官搭配完美,皮肤百里透红,一双眼睛又大又黑又亮,若秋光潋滟,似星光闪烁,看你一眼,便让你觉得心扑通直跳。
“这嘴唇,这眉眼,这脸盘子,真是应了那句诗词……哪句来着,算了!不重要!好看!真是好看啊!”
男人嘴角轻勾,还朝沈芙蓉吹了声口哨。
“什么姑娘,这是我家夫人!”
十月揉着额头,说话的声音尤其大,生怕男人听不见似的。男人的目光却绕过她,停留在了倒地的骏马上……
片刻后两眼发白,哀嚎一声:“我的马!你们对我的小马做了什么?!”
小马?这肩高1.7米的高头大马哪里小了?
你怕不是来碰瓷的吧!
沈芙蓉浅笑:“不是我们,是这马儿……”
男人义正言辞地打断她:“就是你们,我亲眼所见!”
他说着,还往黎夜玉站立的方向瞟了一眼。
沈芙蓉嘴角一抽,敢情这货都看见了,明知故问啊。
“你这贼人还来质问我们?”
十月插腰站到沈芙蓉前面,面朝男人口吐芬芳:
“你的马儿突然跑过来,冲撞了我家夫人,要是我家夫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拿什么来赔!”
那男人嘻嘻哈哈,视线转过来看向她,活像个二流子:“本少爷还没怪你们挡了我这马儿的路呢!”
“你……”十月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周围的人说:
“这不是宁二公子吗?”
“那个嚣张跋扈的青州第一纨绔。”
“对啊,对啊,仗着他爹是知府,什么都敢做。”
“合着他就是青州府知府之子徐萧离。”
……
十月听见这些,有些咋舌,凑近沈芙蓉低声说:“夫人,原来他是青州知府家的公子。”
她语气微微一顿,又道:“只是‘削梨’这名字听起来略微没文化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瘟疫
沈芙蓉呼哧一笑,再次打量了一眼这个红衣墨发,一脸张扬的男子。
线条分明的俊美面孔上,双眉斜入飞鬓,又生了一双狭长多情的凤眼,睫毛纤长,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性感的唇……
长的很像她上学时学校的校草。
让她不由得有些怀念以前。
但怀念归怀念,作为一名有原则的优秀青年,该抵制的还是要抵制的。
“你当街纵马,险些伤了人命,还造成很多商贩受了损失,你应该向他们道歉。”沈芙蓉的话沉稳而有力。
“是啊是啊……”
“这位小娘子说的在理。”
……
四周唰唰飞来哀怨的目光,徐萧离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同时感觉脸火辣辣的,像被人狠狠扇了几巴掌一样。
他不由得开口:“干什么?没听说过军情如火么?急报岂容片刻延缓?”
话未完,已经走到马旁的徐萧离伸手拿到绑在马身上的包裹。
他掸去包裹上的尘土,解开,露出里面一件雪白的狐裘斗篷,摇头叹道:“可惜了。”
随后掏出传递书信用的竹筒,将包裹拢了拢,与狐裘斗篷一起丢到地上,用火折子点燃。
他的举动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好奇,也都议论纷纷:
“徐公子这是做什么?”
“是呀,这么漂亮的狐裘说烧就烧了。”
“他一个纨绔子弟,还谈什么军情大事,真是可笑……”
徐萧离似是听到了众人所言,他双眸一睁,眸光霎时犀利起来。
顿时,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了声音。
徐萧离轻哼一声,转身走了。
他转身走出几步,停下来偏过身,回头斜了众人一眼:
“槐南镇一带如今正闹瘟疫,你们最好不要去那里!”
薄唇溢出的话,冷峭严厉。
轰!
犹如一滴水进了油锅,不仅炸得那群人议论纷纷,就连这边的沈芙蓉和十月都瞪大了眼睛。
闹瘟疫了?
沈芙蓉心里一咯噔,她知道历史上好多旱灾、蝗灾、瘟疫盛行的时代,难道如今连繁华的大晏都逃不掉被侵扰的命运了。
“难道槐南镇真的生了瘟疫?”
众人都十分震惊,满脸写着“这怎么可能?”还有人拿出手帕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槐南镇是青州府城附近的一座小县,和这里只隔了三四百公里,不算近,但也算不上远。
“如今那里闹了瘟疫?可这之前怎会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是啊,瘟疫这事情非同小可,可不能胡乱说。”
“怕不是这徐公子故意卖弄吓唬我们的吧!”
“我看也是,瘟疫一般只会发生在灾荒之年,或者是战乱之地,如今青州一带百姓生平,怎会无缘无故闹起瘟疫?”
……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一旁的黎夜玉皱着眉头,赶紧走上前来,脸上的神情很是懵,还有点不敢相信:
“夫人,天快黑了,咱们还是先回府吧!”
沈芙蓉点点头:“嗯,我们先回去。”
周父在青州及周边镇县开设了多家善堂、学堂、医馆,也收治一些乞丐和贫困无依之人。周二爷又是知府正管下的七品推官,如果真的是闹起了瘟疫,他们一定能够知道。
……
青州府衙内。
知府徐守德紧急召集各房官吏议事,所议之事自然是眼下这场恐怖的瘟疫。
徐知府放下手中的信筒,紧锁眉头,闷声不语,所有人都能察觉他心中的不快。
片刻后,徐知府眼中满是凝重,他沉声说道:“好,现在人齐了,离儿,你先给大家来说一下看到的情况。”
“是!”
徐萧离点了点头,越众而出:
“我受父命外出,归来时路经槐南镇,那里如今恐怖阴森,已如十八层炼狱……”
“……隔得老远,便闻到一股恶臭。昔日清淡的墨香,哪里还能闻得到?”
“明明是秋收的季节,门口的那些树,却连一片树叶都没有,干枯的树枝上面系满了随风飘荡的白布条。”
“偌大的一座城空荡荡的,见不着一个活人,满地的尸骸,几只食腐的鸟儿落在上面,伴随着的是一声声凄凉的鸦声回荡。”
“据说刚开始还只有十几个人感染,到后来几百个人感染,再到几千个人……”
徐萧离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悲切:
“槐南镇的县令已经叫人把整个县城把守了起来,禁止百姓出行,并托我带信出来,向青州府城求救。”
众人越听越是感觉自己后背冷汗直冒。
瘟疫?怎么会发生瘟疫?
槐南镇就在青州府城的边上,要是真的爆发了瘟疫,那么就有可能危及到青州。
而且当今的朝廷是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那么对于朝廷来说,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把整个槐南镇封住。
可是如果真的是瘟疫,被封住的槐南镇,那势必就会被舍弃,在槐南镇的所有的居民,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各位对此事,有何看法?”
徐知府端坐在案桌前,脸上神色很是肃重,他虽然在官场这么多年,但是毕竟没有处理过瘟疫的事情。
其实就算是大晏朝这么多的官员,也是没有几个处理过瘟疫的事情的。
“大人”,刑房魏主事出列,“属下以为,而今特殊时期,应直接将染上病的百姓,活埋,火焚,相信仅需短短的几日时光,便能将瘟疫给控制住了。”
周二爷周学源听得咽了咽口水,不由脱口道:“这……是不是太残忍了?”
“周书堂,成大事者岂可妇人之仁?”
魏主事不以为然,抬起头看了周二爷一眼,“瘟疫哪有不死人的,况且染病的那些人,也是将死之人!”
徐知府认同的点头,此时如此处理确实是最佳的方法。
“父亲,孩儿有异。”见周二爷张了张嘴,未敢再辩驳,徐萧离就站了出来。
“哦?离儿有何异啊?”徐知府问道。
徐萧离目光看向众人,说道:
“瘟疫闹的人心惶惶,这才短短几天时间,死了多少人,我亲眼看见无数家庭生离死别,百姓们苦不堪言啊!”
“为官之道乃解百姓之困,谋民生之利,不能坐而论道,必须拿出更细化、更有温度的措施,一味的强硬压制,而不为民着想,岂不让百姓寒心?”
“如果按魏主事所讲,直接将染上病的百姓活埋、火焚,有违天道仁义,就怕落得一个残暴不仁的名声,请父亲三思啊!”
第三百九十三章 公道
魏主事听完,立刻反驳:
“呵呵,徐公子你涉世未深,我等为官浮浮沉沉数载,自知明哲自保才是上策。”
“且莫说当官的,便是在个个行当中也有许许多多的是非,人生在世,哪能一切随自己心意啊!”
他说着停顿了下,转而面向徐知府:
“如今瘟疫肆虐,危急存亡之秋,如若因一时之慈任由疫情继续发展,这不是让全青州的百姓跟着陪葬吗?属下以为……”
“魏主事!”
魏主事话还没说完就被徐萧离打断,他眼神凌厉,站到魏主事面前质问:
“什么叫因一时之慈?自古有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遇此人命关天的大事,第一时间就应该考虑百姓的感受!你这样随意将他们处置,到时候百姓怨声载道,民心不稳,引起骚乱你又该怎么办?”
“这……”魏主事被徐萧离用民心不稳压得不知道怎么回答,求救似的看向身旁其他主事。
徐萧离见他还不死心,立刻正义凛然的对周围主事们进行发问:
“难道诸位就不担心,这民心不稳造成的巨大后果吗?一旦惹得众怒引起大乱,那麻烦可就大了啊,还想收拾局面可就不容易了啊!”
“以防事态扩大,我觉得这时应该拨款和发动捐赠,并派遣大夫去给染病者医治,尽最大的努力去治病救人。”
“另外,染病者也不能留在镇中,应该妥善安置以免的传染给其他人,这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
徐萧离脸上一派严肃,朗朗乾坤的说着。
听着徐萧离这番话,众人心下不禁顿生敬意,想不到此子年纪轻轻,思想却很伟大,不管结果会如何,而今能秉持大义,已是让人佩服。
就连魏主事也惊讶地看了徐萧离一眼。
倒是未曾想,这位平日里荒诞不经的纨绔子弟,如今却要在这里匡扶正义,替百姓主持公道,且头脑清楚,谈吐有理有节,有章有法。
不知是突然性情大变,还是一直在藏拙,这另一面倒是令人高看一眼。
想到这里,魏主事的脸上不禁露出一副沧桑的样子,借着微光看去,只见其眼角处的鱼尾纹交叠,短短的胡子也有些泛白。
人到了他这个年纪,经历的多了,自然也就看淡了。
沉默片刻,他拱手:“徐公子说得在理,想得也非常细致,是属下唐突了。”
“无妨。”
徐知府摆了摆手,心怀甚慰。
离儿曾经只知玩乐,经过这次外出历练,仿佛一夜之间成熟起来。
不仅体恤民苦,还给出了可行的建议,考虑问题已颇为周全。
周二爷乃是极擅溜须拍马之人,见状立即笑道:
“徐公子义薄云天,壮志鸿鹄,实在是让我等惭愧,公子能想到百姓,想必今后一定会有一番作为的。”
徐萧离不改脸色,似是对这种高捧司空见惯,回曰:“过奖,一番拙见,也是小侄在各位叔伯面前班门弄斧了。”
徐知府看了他一眼,往后座靠了靠,脸上的神色也平和了一些:
“事发突然,想必周学儒还不知道呢,这样,离儿,你随周书堂去一趟周府,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实告知。”
徐知府口中的“周学儒”正是周二爷的长兄,前任大理寺卿周学政。
周学政任官巡抚青州之时,恰逢青州大饥,死殍成丘,易子而食。
他力排众议开启储备粮仓,放粮赈济灾民,在城内分置粥局,施粥赈灾。
当时有大批饥民蜂拥而至,前来就食的人成千上万,眼见仓储即将告罄,他又亲自出面以官府的名义向当地的富户借钱购粮,继续煮粥救助饥民。
粥局从十二月开设,一直延续到翌年四月麦收为止,活人无数。
他还专门设立“赈粟局”,紧急向外调粮,还劝说富户将余粮分粜出来,以供灾民购粮之需,大大缓解了灾情所造成的缺粮恐慌。
而对于那些老弱病残、无家可归的灾民,他则在城中设置了居养院,尽力给予收留。不仅如此,他还广设医馆,让百姓“病与医治,死为殓埋。”
青州百姓感念他的恩德,对他推崇至极。
解官居乡后,他在城西置地建了书院,每月朔日,请乡先生主讲席,影响很大,众人皆尊称他为“周学儒”。
“是!”
听到父亲要他去周家,徐萧离嘴角勾起,似乎一切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
沈芙蓉在亭子里候了许久,才把周父等回来。
见到父亲还未说两句话,便见周二爷一路小跑过来:“大哥,不好了,不好了!”
“凡事不要火急火燎的,要沉稳,做事也一样,要稳,凡事从容些。”
“说吧,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事啊?”
周学政说完,将身旁的茶杯端起喝了起来。
周二爷方才一路急跑回来,以至于现在还是气喘吁吁的。
平复片刻后,周二爷满脸焦急地说道:“是槐南镇,槐南镇生了瘟疫!”
周学政闻言,脸色顿时大变。
瘟疫?怎么会!
这时,一个一身红袍的男子在周二爷之后缓缓走了过来。
那人便是沈芙蓉白日见过的徐萧离。
“见过世伯。”
他向周学政行礼后直起身,视线投向了沈芙蓉,一双星目微微眯了起来,带着些许高傲与霸道。
沈芙蓉安静地回看向他。
“离儿,好久不见。”
周学政上下打量着徐萧离,见其相貌英俊,双目有神,浑身上下透着英气,笑着点点头。
听到“离儿”这个称谓,站在沈芙蓉身后的十月没忍住,扑哧一笑。
沈芙蓉扭头看她,她便附在沈芙蓉耳旁轻声道:“他怎么跟小皇孙一个名字?”
沈芙蓉失笑,但也不可否认:“确实挺巧的。”
徐萧离状似无意地看了她们一眼,淡淡的勾起唇,又垂下眼睫,随后对周父缓声将在槐南镇的所见所闻一一说了出来。
周学政听完后,叹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数千多无辜之人,又多受一番折磨。”
等徐萧离说完,周二爷又将方才在府衙发生的事对周学政描述一番,完了道:
“魏主事素日里行事强硬,今日多亏徐小公子仗义执言,不然槐南镇的百姓可就遭殃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丢脸
听完周二爷的讲述,周学政摇了摇头:“如若为保安稳,却置苍生于不顾,青州百姓再度生灵涂炭之时日将近。”
之后,他又望向徐萧离,不免摸着自己的长须赞叹道:“后生可畏呀。”
徐萧离微笑着回道:“小侄看到了百姓的苦,自然也就不肯让自己袖手旁观。”
周学政颔首,转而忧虑道:“瘟疫蔓延速度极快,如果不能及时得到控制,整个青州府域都会陷入这场瘟疫灾难中,到时,将死伤无数。”
周二爷听了兄长之言,顿时眉头一皱,“据说这瘟疫气势颇凶,还死了不少官差。”
徐萧离点头,声音沉重的说道:“染病之人皆身体酸疼,全身长满脓包,痛痒难耐。”
沈芙蓉摸了摸唇,若有所思。
根据描述来看,槐南镇的这场瘟疫很有可能就是天花。
天花是由天花病毒感染人引起的一种烈性传染病,传染性强,病情重,染病后死亡率高。
人被感染后无特效药可治,患者在痊愈后脸上会留有麻子,“天花”由此得名。
在古代,天花是非常恐怖的瘟疫,死亡率极高。
但是在现代,天花是已经被战胜甚至是消灭的瘟疫,对人类造不成什么威胁了。
“染病的人除了身上出现了红疹,是不是还发热?”沈芙蓉问道。
徐萧离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没错,患者皆出现了体热、寒颤、没力气等症状,有的甚至皮肤溃烂。”
“这定是天花之症了,我在书中见过。”
沈芙蓉缓声道,“长红疹、发热便是天花的最基本的症状。”
“书中可记载了治疗这瘟疫的方子?”徐萧离眉梢微微挑动了下,似乎挺感兴趣。
“治疗天花病毒并没有很好的直接有效的方法,不过可以用一些抗病毒和消炎抑菌类的药物进行控制缓解。只是花费的时间要长些。”
沈芙蓉回道:“不过只要立刻接种牛痘疫苗,哪怕很快被感染天花。这样也会形成一定的免疫力,等到发病,大部分也是轻症。这样死亡的人数会急剧下降。”
“瘟疫可以预防?”
徐萧离愣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
在座的人几乎全都呆住。
在他们的认知中,瘟疫一旦出现,就无法预防,无法治疗,最好的办法就是封锁。
“接种牛痘就可以。”沈芙蓉笑了一下说道。
接种牛痘其实就是疫苗的原理,能够让人获得对天花的水久免疫能力。
一听到这话,周二爷也来了精神,急声问道:
“蓉儿,你这预防瘟疫的法子是从哪本书上得来的?”
沈芙蓉自然不能告诉眼前人,自己预防天花的方法是在现代学到的。
她睁眼说瞎话道:“是从一本医学古籍上看到的。”
“什么医学古籍?”周二爷问道。
沈芙蓉淡淡的说道:“好像是一本叫神医千金药方古籍中看到的。”
“那那本千金药方的古籍还在吗?”
周二爷双眼冒光,心里有些兴奋。
如果他能得到这本古籍,他或许就能因此仕途升迁也说不定。
沈芙蓉信口胡说道:“前几天去茅厕,我给撕了。”
周二爷闻言脸都绿了,嘴角狠狠一抽,严声斥责道:
“千金中医古籍珍本!这么重要的东西,你竟然……竟然……岂有此理!”
她居然当厕纸给用了,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啊!
一旁的徐萧离忍着笑,绷着嘴,一本正经地转移话题道:
“当务之急,是让大夫们去给感染瘟疫的人救治,不要让灾难蔓延下去。”
“只要官府与百姓上下一心,联手对抗瘟疫,必能度过难关。”
“我欲亲自带人前往瘟疫区救治病患,只是医学古籍没了,不知这防治疫病之法……”
“我跟你去!”
沈芙蓉站起来道:“书虽然没了,但治法在我脑子里。”
周父听到沈芙蓉的话皱了一下眉,“不行,你不能去,太危险!”
万一被传染,那可就把命都搭进去了。
“对啊,这太危险了!”周二爷也站出来反对。
“我知道天花传染,也知道这个病的致死率很高,但是药用对了,很快就能治好。”
沈芙蓉瞧着身边的人都是一副哭丧的样子,安慰道:
“大家不必太过担心,我有把握,不然岂敢以身犯险,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周二爷原本一肚子的不满,但想了一些事情之后,神情慢慢平静下来。
周父也只能叹气,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他十分理解沈芙蓉的行为,如果可以,他也希望救助受苦受难的黎民百姓。
可当父母的自然不希望儿女去冒险。
经过痛苦的思考,他还是决定放手,让沈芙蓉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
徐萧离听闻沈芙蓉也要跟去瘟疫区,心里十分佩服。看向沈芙蓉的眼神满是欣赏。
这个女人真是让人惊喜,又充满了神秘感。
……
“什么?!”
饶是黎夜玉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这一刻仍旧没能绷得住,她紧紧盯着十月:“你没有听错?”
十月对她的反应一点都不奇怪,她当时就在现场也吃了一惊,还劝过,只是并没有什么用处。
“我再不中用,也不敢听错这种话吧。”
分享着爆炸性的消息,十月的分贝也提高了不少,“夫人说她要去!而且明日就启程。”
苏芊皱着眉大吃一惊:“听闻瘟疫十分可怕,遇人则传,若被传染了,就只能全家一起等死。”
黎夜玉眉头微蹙,“这么危险,我想夫人肯定是不愿让我们随她一起去的。不过我决定了,我要跟着夫人,夫人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十月看着黎夜玉,无比坚定的说:“你们去,我肯定也要跟着!”
有夫人和黎夜玉在,她什么都无所畏惧了。
她紧接着又问苏芊:“你也会跟我们一起去吧?”
苏芊有些心虚的笑了两声,回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黎夜玉点点头:“那都去吧。”
苏芊敛眸思量,手心的帕子紧了又紧。
她的心里好乱。只要是人,都会怕死。她可不想跟她们去送死!
可若是她拒绝,被她们发现她并不忠心,怕不是要生吞活剥了她。
看来她只有吃巴豆装病了。
巴豆性寒,可让人坏肚子。
想着自己抱着肚子放屁、上茅厕的丢人情形,苏芊的脸色难看无比。
罢了,丢脸总比丢命好!
第三百九十五章 灾区
翌日。
天已破晓,东方洒下微光,周家府邸在这微光下依稀可见。
黎夜玉从微光中快步走来,朝沈芙蓉禀告道:
“苏芊一早不知什么原因起了腹泻,拉肚子拉到虚脱了,现在还没停下来。”
“找个郎中给她看一下,她就不必跟着了!”
身披斗篷的沈芙蓉回望了一眼愈发明亮的日光下一地的树影婆娑,而后,便上了马车。
寒风四起,在不远处伫立等候良久的徐萧离,也跟着侧身上马,披着晨光,动身离开。
路途颠簸,车身摇晃,好在车上人在闭目养神中,并没有因为这偶然间的摇晃而显得不适,反而靠在窗边犯了困,睡了一觉。
到槐南镇之时,天色已经渐晚,夕阳染出一抹血红之色。
这本来繁华似锦的地界,此刻变得越发萧条。
“看来情况已经越来越不妙。”徐萧离眉头微皱,心里生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才没几天,这里竟落魄的像个死城似的,路上连那些个麻木的行人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几人一路沿街前进,直到抵达县衙大门,都没碰到哪怕一个路人,门口更是一个衙役捕快们都没有。
“好奇怪,这一路怎会一个人都没有?”沈芙蓉眨了眨眼睛,瞧着面前朱红大门紧闭的县衙大门。
徐萧离看了看大门上的牌匾,写着五个大字:“槐南镇县衙”。
可问题是,这大白天的,县衙大门紧闭,敲了十多下也没人开门,这真是大白天见鬼了。
“说来就算因为瘟疫的缘故,这县衙门口虽不应及往日门庭若市,也不应见不到一个衙差,这些人究竟去了哪里?”
徐萧离摸了摸下巴,“不如咱们去县衙的后门看看。”
沈芙蓉点点头,带着十月、黎夜玉与徐萧离一起直奔后门。
后门照样紧闭,只是里面有亮光透出,又隐约听到有说话声,好似有人在交谈,可惜听得并不真切。
徐萧离眼神微闪,看了沈芙蓉一眼,“咱们进去瞧瞧?”
沈芙蓉点点头,这槐南镇县衙处处透着诡异,他们得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徐萧离先从围墙上翻进去,落到了地上,为沈芙蓉几人打开后门。
几人进去还没走多久,就听见旁边的议事厅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我不同意!我李家在槐南镇世代经营,怎能轻易放弃?”
“你要明白,我们如果真就这么一走了之,祖上几代人的血汗,将会通通白费!”
“可不走又能怎样?”
“现在的槐南镇越来越乱,染病之人越来越多,县衙最多只能勉强保证像我们这样的大族,不会被拉走装在笼子里关起来!”
“更多的,他们也做不到!并且现在他们越来越无力了!”
“早晚有一天,槐南镇要崩掉的!如果不趁早跑,我们都会死!”
“对啊,走的话未必能活,谁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感染瘟疫;可若不走就会死,哪怕没感染的人也很容易被感染。”
……
“诸位都不要吵了,大伙听听县令大人怎么说!”人群里有人喊道。
随后一道声音稳稳把话接了过去,沉声道:
“如今事态紧急,槐南镇危矣。本官欲带家眷出去避一阵。依本官看,不要拖时间了,干耗着不像话。
“况且那些人一死,一切恢复安稳以后,再回来也不迟!”
“没错!拖着时间也拖不出什么来,快刀斩乱麻,乱民、乱象才能根治。”
县令才说完,就有人连声附和。
“我王家愿跟随县令大人同去!”
“我刘家愿跟随县令大人同去!”
屋内的人一番话说得义正辞严,沈芙蓉听过之后却只是心中冷笑。
一县的父母官,不仅对百姓的生死置之不理,竟然还想丢下百姓跑路!
而且,听他们话里的意思,那些染病的百姓都被关了起来。
把人关起来后,官府就不管了,等着这些染病百姓死绝。
所有染病的百姓关起来死干净,这一场瘟疫就算是抗过去了。
可真谓卑鄙至极。
屋内,魏县令拨弄着手上的佛珠,扫眼看着底下人,问道:“诸位还有何见解……”
他话未说完,房门从外面被一脚踹开,发出剧烈的声响。
一男子一阵风似的刮到眼前,粗鲁地一把把他从座位上拉了下来,大声问道:“灾民们被关押在何处?”
“你、你是……”
看清眼前人之后,魏县令的嘴巴大张着,脑袋嗡嗡作响。
这个年轻男子他自然见过的,是他这个地方县令的上司青州府知府之子徐萧离!
“哪里来的登徒子?快放开县令大人!”屋中其余人见状怒叫着,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这时,沈芙蓉也带着十月和黎夜玉走进去,她目光凌厉的环视一圈,举起一块令牌冷冷开口:
“我乃长宁郡主,跟随青州府知府之子徐萧离到此治疫,谁敢无礼?!”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啊?”
魏县令更是唇瓣发颤,瞪大了眼睛,待看清楚了那腰牌上的字之后,忍不住双腿一软,扑通就跪倒了在地上。
……
一个农家女打扮的姑娘此刻手脚都是自由的,可是人却被关进了一个大铁笼里。
惊慌,害怕,紧张,焦虑,痛恨……种种的情绪在她脑海中一一闪过,最后,却只剩下了绝望。
最近镇里出现了瘟疫,染病率极高,已经有不少的人染上了。她的家人也被染上了瘟疫,父母都死了,只有她活了下来,可她却被抓来了这里。
那些官兵说,只要得了或者接触过瘟疫的人,都要被装在笼子里关起来。
铁笼外面,两个凶悍狰狞的男人正抓着另外几个企图反抗的百姓拳打脚踢。
那几个被他们打的百姓已经奄奄一息,有的还在拼命的哭喊,有的却已经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们有的已经染了病,四肢无力,但哪怕是这样,求生的本能也趋势着他们不顾一切的抗争。
啪——
一个官兵重重的拍了脚下的女孩一巴掌。
“妈的,到了老子手里还想跑!”
“你们这些畜生,得了瘟疫不但不救治,还要把我们关起来,你们还是人吗?”女孩怒吼一声,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晕了过去。
第三百九十六章 暴动
即使如此,官兵也没有打算放过她,围过来就要将躺在地上的女孩给拖走。
一个老太婆直接扑了过来,压在了女孩的身上:
“你们这些畜生啊,我的女儿,她被关起来就没命了啊!我不允许你们碰我女儿,不然,我,我老太婆就跟你们拼了。”
官兵是听命行事,当然不会因为一两个暴动者就停手,只见几个官兵上前一顿皮鞭猛抽,一脚将老太太踹开:
“你这个老不死的,你不想让你女儿死,镇里这么多人,都要因为你女儿去死吗?”
老太太瘦的就剩下一把骨头了,再加上几天都没有吃东西了,哪里有力气跟这些官兵抗衡呢,一脚给踹在石板上,额头上立马磕破了,冒出汩汩的鲜血。
另一边,一个小女孩,大约就是四五岁的样子,上前抱着官兵的大腿,大声的哭喊:
“不要动我娘,你们这些坏蛋!不要动我娘!”
可是小女孩怎么能是官兵的对手呢,几个官兵涌上前,直接将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人给拖走。
还有一个官兵一手拎起小女孩,打算将她一起关在笼子里。
小女孩抓住他的胳膊就咬。
“啊!松开!”
官兵大吼吃痛间,一把直接将小女孩甩到地上。
“死丫头!敢咬我,今天我非打死你不可!”
看着流血的手,官兵彻底被激怒,恶狠狠地举起鞭子就想打小女孩。
“住手,不许伤她!”匆忙赶到的沈芙蓉立刻出声阻止。
跟在她身后的徐萧离纵身上前,一脚横扫过来踢到那官兵脸上,将他踢飞到一旁,鼻血直流。
其他人都是一愣,连空气都变得死寂。
几秒后,对方十几人一哄而上,举着长刀、棍棒对着徐萧离凶猛的扑过来。
徐萧离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却没有后退半步。
沈芙蓉朝黎夜玉使了个眼色,早就按捺不住的黎夜玉立即飞身跃出,挡在徐萧离面前。
迎面劈来的长刀被她一拳轰飞,接下来一记鞭腿踢在对方脸上。砰!对方整个人被踢飞了出去。
接下来,连续上了七八位,但无一例外全被打在那儿趴着。
一时间,惨叫声、哀嚎声,棍子落在肉身上的闷响混成一片,不断的回响。
直到最后,对方只剩两人。浑身颤抖的靠着墙,吞了吞口水,惊恐的看着黎夜玉。
他们,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眼见黎夜玉踏前一步,这两人骇得噗通、噗通——膝盖一软,一前一后的跪了下来。半点没有了之前的邪狞张狂。
徐萧离看到如此强的黎夜玉,也是冷吸了一口气,朝沈芙蓉说道:“没想到,你身边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沈芙蓉微微一笑:“你没想到的事情多着呢。”
她转眸向地牢里一排排的大铁笼看去。
那些被关在里面的百姓瑟瑟发抖,有的全身未着寸缕的就这样暴露在夜幕之下,只有身下干枯的稻草帮她遮挡部分视线。
“救我,救我……”
看到沈芙蓉几人,他们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吃力的抬起头,伸出手,不断的呼救。
沈芙蓉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由得骂了一句:
“这倒是什么世道,这些官兵,怎么能这么的没有王法,为什么得了瘟疫就要被关起来等死呢?不行,我必须要找颁布这个命令的人问个清楚!”
“回头再同他们算账,我先去救人。”徐萧离撸起袖子说道。
“等等,戴上这个。”
沈芙蓉抽出一个口罩递给徐萧离,“能隔绝你和疫病。”
“这是何物?”
徐萧离接过洁白的口罩拎在手里,里里外外看了好几遍。
这东西有巴掌大,用三四层经纬线很疏松的白布制作,两边各有两根细长的布绳。
“这布片叫口罩,是干净透气的细纱布做的,戴上挡住口鼻,可以隔离病毒,避免感染。”
沈芙蓉一边解释,一边比划了一下,“像这样将两根挂绳挂在耳朵上就行。”
她说着,又取出几只口罩,分别递给十月、黎夜玉及自己,就连求饶的两个官兵都没落下。
徐萧离已经率先将口罩戴好,果然感觉到闻不到屋中那股奇怪的味道了。
这口罩比平日用普通布巾蒙住口鼻管用得多,还更透气,让他不由大赞道:“这东西甚妙,是何人想出来的主意?”
十月以十分崇拜的目光望向沈芙蓉,道:
“当然是我家夫人咯,不单这个,我家小姐还做了许多好玩又有用的东西,都是我以前从未见过的。”
徐萧离点头,不由得看了沈芙蓉一眼。
打从见她那日起,他就知道她不寻常,这东西若是她想出来的,便也不稀奇,只是不知她脑中那些点子是从哪里来的。
等大家都戴好口罩,徐萧离便命令两个官兵掏出钥匙,打开铁笼,放出关押的百姓。
***
槐南镇绝大部分人都已经感染了瘟疫。
不管是这些染病者,还是那些没有得瘟疫的人,都非常的害怕。
百姓们想出城,但是城门有重兵把守,无法出去,于是百姓们便手持锄头、棍棒之类的来到聚集在城门前。
领头的百姓大吼道:“赶紧打开城门,放我们出去!”
城门守卫道:“休想!没有县令大人的命令,你们谁也别想出去!”
领头的百姓非常气愤,扯着嗓子呼喝:
“哼!县令大人?他又何时管过我们的死活?”
“乡亲们,咱们与其留在这儿等死,还不如拼一把!大家说是不是?”
“对!拼了!”
民众的情绪霎时被点燃。一时间大量声音都在赞同着,并且呼声越来越大。
眼看怒火中烧的人群就要冲击城门,与守卫们战斗在一起。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风姿灼灼的身影挡在了面前:
“留在城中是死,出了城就一定能活吗?你们离开这里,又有哪里肯收留你们?”
沈芙蓉嗓音清亮,“现在青州知府已经下发文书,把整个青州府城的医药物资大部分下拨给槐南镇,并会派遣大夫来给染病者医治,尽最大的努力去治病救人。”
“所以,大家不要恐慌害怕,相信我们一定会有办法使这场瘟疫早些结束的!”
“你是什么人,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人群中有人声音一扬,不屑道。
第三百九十七章 衙役
沈芙蓉柔声道:“我乃青州周家周学儒之女,到此来助大家度过危机。”
她接着说道:“青州知府之子徐萧离也亲自来了槐南镇坐镇,要是大家有任何的需要,可以直接来县衙提出来。”
周学儒?就是那个大灾之年,以一人之力活人无数的周学儒?
果然,“周学儒”这个名号一脱口,蜩螗沸羹的城门前顿时静了静。
徐萧离也站出来及时发言:
“对啊!大家放心,我们来,就是为了救人的!”
“只要大家团结一心,我非常有信心歼灭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役。”
有人开始面露期许之色,“我相信他们的话,徐公子等人来了槐南镇后,的确救了被关在铁笼子里的那些乡亲们……”
“这么说我们有救了?”一位老者一下子就哭了起来。
“太好了!有救了!我们终于有救了!”
其他人闻言也是激动不已。
此次暴动轻而易举的就被压了下去。
百姓们纷纷离开了这里。
张县令得知这个消息,眉头皱成了“品”字,他还以为徐萧离那个纨绔会顶不住被吓走,不想竟然安抚住了这些百姓。
张县令沉着胖脸,背负着手,焦躁不安的在屋中来回踱步。
这徐萧离和那个什么郡主早不来晚不来,偏要等他召集勋贵和富商们共议大事的时候才来,真是倒霉!
他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回想一遍,觉得自己处境甚危。
这槐南镇生的可是瘟疫啊,又怎么可能真的有药方可解?
糊弄糊弄那些没见识的老百姓也就罢了,休想在他面前招摇撞骗!
而且昨日晚上,当那徐家小儿破门而入,又一把将他拎下椅子,让他这个县令的颜面尽失时,他在心里已经有了跟那徐萧离翻脸的冲动,只是理智劝阻了他。
所以他硬生生地把这口恶气咽了下来,哪都没去,啥都没干,回来后就一直躺在屋里喝闷酒。
“洪师爷,你说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洪师爷这些年一直跟随在张县令左右,从张县令的表情就知道了这个主子的意思,故压低声音说道:
“大人,他要瞎折腾由他去便是,咱们必须尽快离开此处。”
“不错,我明日就搬出城去。”
特殊时期保命要紧,还管那么多干嘛。
“大人,您就算离开,也要找个不动声色的理由,不然难保那徐萧离不会在知府大人跟前,给您罗织一个临阵退缩的罪名。”
“嗯,有道理……你有何提议?”
“卑职觉得,您不如装病,晚日您从议事堂回来,就受了惊吓病了,无法继续处理县衙的事务。”
“要先去城外的别庄养病,您看这借口如何?”
“不错,此计甚好!”张县令的老脸露出了笑容。
“大人,现在最紧要的事,是绝对不能跟徐公子发生冲突,无论他如何想方设法激怒您,您都要忍!”
“好,我明白。瘟疫一起,这槐南镇是保不住了,我能忍辱负重,一旦出了问题,正好就把责任推给姓徐的那黄口小儿。你通知卫队,明日一早,我们即刻出城。”张县令沉声下令。
***
等沈芙蓉和徐萧离二人再次回到县衙之时,下面的人来报,今早张县令突发旧疾,如今已出城修养,待病愈了再回来。
临走时留下话,县衙内一切事宜均由徐萧离主持。
装病?
徐萧离没有再说话,眼睛却眯了起来。
他转头看向沈芙蓉的时候,发现她像是已经料到了,表现并没有太过诧异。
“你早料到了是不是?”
沈芙蓉弯起薄唇,“比起这个,还有更难办的呢。”
徐萧离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到一众衙役站在那里,个个鼻孔朝天,一副很傲慢的样子。
刚才禀报的小厮言县衙内一切事宜均由徐萧离主持的话声音很大,可这些衙役只斜着眼睛瞄了一眼报信的小厮,双手抱在胸前,根本不看他和沈芙蓉。
徐萧离按了按太阳穴,一面是躁动不安、急需维护稳定的百姓,一面是藐视命令、不听指挥的衙役。
他只觉得头忽然痛了起来。
***
一条热闹的街上,围着一大群人,十月和黎夜玉挤进去看。
只看见墙角蜷伏着一个男人,眼神之中满是恐惧,他的手中拿着一个装药的瓷壶,瓷壶上面的盖子不翼而飞。
坑坑洼洼的地面异常潮湿,上面不知道附了层什么油腻腻的东西,男子站起身来,又踉踉跄跄摔倒在地上,等他再欲起身时,衙役已经站在身旁。
两个衙役凶神恶煞,腰间别着刀,手里拿着锁链,光这气势就能唬住人。
男子双腿跪在衙役面前,向他们磕头求饶:
“两位差爷,求求您们放过我吧。我只是出来给我娘子买药的,以后肯定不会踏出家门一步,保证不会将瘟疫传给任何人。”
“瘟疫爆发本就该屠城结束,县令大人仁慈,只命人封锁了你家的院门,你却敢钻狗洞偷跑出来,合该被抓进大牢挨板子!”
说话的衙役眉目带着戾气,走上前来开始推搡男子,“跟我们走!好好配合,说不定你还能多活几日。”
男子摇摇头:“求求你们,放了我吧……”
男子不断恳求他们放过自己,声称自己还有个四岁的孩子,还有爹娘,以及生病的妻子,都在等他回去照顾。
两名衙役互对视一眼,直接如狼似虎扑上来,不由分说,左右掣定,把男子捆翻在地。
那男子大呼冤枉,直喊他不回去,老婆孩子便会吃不上饭,活活饿死,求衙役给点活路。
两名衙役面容冷峻,拖拽着跌跌撞撞的男子往前走:“想挨鞭子,到了地方喂你个够!”
“住手!”
十月越众而出,喝住了这些衙役的暴行,“光天化日之下,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还有没有天理了?”
衙役拧着眉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女人,不屑的说道:
“你一个村妇,你知道什么,我告诉你,敢阻拦我等办差,仔细将你与这些得了瘟疫的害群之马一并抓起来。”
“村妇?”
十月跳脚。
“你们这些有眼无珠的人,怎么不用你们的脑子想一想,瘟疫传染速度快,就算是把全城的百姓都抓起来,也不见得能控制住。”
第三百九十八章 县丞
那衙役也毫不退步,手里握着鞭子,在手心颠了几下:“你到底是谁?赶紧离开!要再碍手碍脚,小心我们对你不客气!”
“我大晏官兵应该以守护百姓为己任,你等怎可如此难为这难民?”
十月毫不退缩,仰头说道,“你们这些衙役是官府中人,按理说应该保护一方平安才是。”
“牙尖嘴利,给我打。”那衙役眼见着四周的百姓指指点点,便顿时来了气,一鞭子挥过去,厉声说道。
黎夜玉跃身上前,一把抓住了鞭子,挡在中间对衙役呵斥道:“尔等吃的是公家饭,又不是山匪头子,怎可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
十月气愤接口:“就是,还有没有天理?”
“天理?”
那衙役一瞪眼,“在这槐南镇,除了县太爷,我们就是天理!既然你非要撞上来,那便一起带走!”
两个衙役不由分说上来便要拽十月,黎夜玉岂能看着,左右开弓一拳一脚把两名衙役打倒在地。
“好啊,你们竟敢殴打官差,真是吃了熊心豹胆!”
那衙役从地上爬起来,面露凶色,反手指着黎夜玉和十月喝道:
“你们给我等着,我这就叫人!你们有本事就别走!”
两个衙役仓惶转身,刚想回县衙内找人,便听身后清脆的声音娓娓道来:
“等等,我们一起去县衙。”
……
街道离得不远,槐南镇也不大,走了不久便到了县衙。
十月和黎夜玉光明正大的跟着两个衙役来到了县衙门口,先前在街上看热闹的那群百姓也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县衙门口站着两个衙差,他们杵着水火棍在门口闲聊,睨了走近的众人一眼,轻斥道:“闲人勿近。”
走在黎夜玉和十月前面的那衙役疾走几步,踏上台阶,朝短廊里领头的衙门捕头李捕头跑去,随后贴耳将先前事情的前因后果,对李捕头讲得清清楚楚。
李捕头带领手下来到门外,瞥了一眼伸长脖子张望的百姓们,之后把沉沉地目光投到黎夜玉和十月身上,冷冷开口:
“尔等何人?敢在我槐南镇内撒野?”
黎夜玉淡淡道:“你们立刻让开,这事儿就到此为止,若是你们还要仗势欺人,可就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李捕头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忍不住放肆地大笑起来。
“哈哈……你要怎么对我们不客气?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让你跪在地上向我忏悔道歉?”
话音刚落,不论是衙役还是李捕头自己都还未来得及反应,原本就在门外的黎夜玉便到了身边,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便将李捕头拍飞了出去。
“嘭”的一声,李捕头撞在了身后一米外的墙上,发出一声惨叫,“啊!”
先前报信那衙役大惊。根本就没想到,黎夜玉说发飙就发飙了。一点儿节奏感都没有的。
李捕头多牛批的人物啊,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侮辱?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周围的那几个衙役,包括他,都已经被人给放倒了。
“唉哟”,“妈呀”……
伴随着一片惨呼声,那几个已经被打翻在地的衙役惨嚎着,在地上翻滚。
“麻的,她,她,她居然先动手了?”
“而且这么狠?这么厉害?”
“他娘的,老子眼泪都要下来了。惨,太惨了。”
几个衙役从地上爬起来,随即去搀扶李捕头,李捕头捂着胸口大骂:
“混蛋,你竟敢殴打官差,你是不是疯了!是要造反么?”
其余衙役也都懵逼了,这个女土匪简直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他是不是连县太爷来了也敢打?她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百姓们也惊呆了。这位女侠也太疯狂了吧,难道她真的不怕死吗?
“徐公子到!”
突然一声高喊响起。徐萧离和沈芙蓉从县衙内走了出来。
“夫人!”看到沈芙蓉,十月立刻跑到她跟前,一手叉腰,一手指向众衙役,鼓着小脸告状,“他们欺负人!”
众百姓:“……”
衙役们:摔!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沈芙蓉满眼的严肃之色,缓缓道:“堂堂官差竟然当街欺负两个手无寸铁的少女,我周家也算是青州大家,看不惯这种以大欺小的不平之事。”
“扑哧……”听到这句话,李捕头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尼玛啊。谁欺负谁看不出来吗?
对方是特么个女人,老子这边是一群人不假,但是没有什么胜算啊。
欺人太甚!
真的是欺人太甚啊!
“李捕头,这是怎么了?”徐萧离一边大声说话一边走过来。
“我……”李捕头话未说完,已经被人打断。
“怎么跟我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倒在地上躺着?还不快点起来,也不怕别人笑话!”徐萧离一副状况之外的模样。
李捕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谁尼玛跟你一样,你曾经可是青州最大的泼皮无赖!
不过他堂堂七尺男儿,竟被一个丫头给欺负的毫无还手之力,说出来还不够丢人的!
只得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好不气恼地对黎夜玉道:“丫头,既然你是周家的人,我便不同你计较了,不过,衙门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
黎夜玉笑了笑,然后站到沈芙蓉身旁:
“李捕头,今天这是不怪我了?你应该清楚,这不是我做事不规矩,而是你们衙差做事欠考虑。就算您告到圣上那里,也是说不通的。”
李捕头才说了一句话,黎夜玉竟然反击了三句。
而且,这完全是强词夺理。
李捕头险些又被气得一口鲜血喷出来。
不过转而想到什么,他又一脸的豪气云天:“昨天我可是有幸接受到了县令大人的教诲,我等身为衙差,自应殚精竭力,全听县令大人安排!”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确,他只听从县令大人差遣,抓人也是县令指令。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一声:“那不是吴县丞么!”
在众人的视线中,一个精瘦精瘦的,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风尘仆仆地赶来。
他径直走到徐萧离面前,满脸激动,就要跪伏在地拜服:
“吴大勇替槐南镇的百姓谢徐公子的仁善大义!”
徐萧离忙将吴大勇扶住:“吴县丞不必客气。”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第三百九十九章 救治
李捕头傻眼了,对着吴大勇喊了句:“吴县丞,你拜他做什么?”
看着震惊到不能自已的众人,吴大勇微微一笑开口道:“徐公子,是我请来槐南镇的……”
随着吴大勇对众人的解释,徐萧离也向沈芙蓉讲述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在处置疫情这件事上,吴大勇和上官张县令的意见相左。
张县令只想要把这个事情压下去而不敢上报,否则一旦被追责,是要丢乌纱帽的。
反正等得病的人全死完了,瘟疫自然也就停止了,总之是祸害不到他们那群官老爷就行。
而吴县丞致力于防疫救人,为此受到张县令的指责。但他不为所动,仍然坚持己见,偶然遇到要回青州的徐萧离,便托他向府州报信为百姓求救。
吴大勇看着徐萧离、沈芙蓉二人道:
“我本来想着有所准备好不那么慌乱,没想到瘟疫已经爆发了。几夜之间,各间药铺内的预防治疗瘟疫的处方与药物皆卖空。”
“县令大人答应我,只要能筹到药,就同意把感染瘟疫的百姓们安排在县衙医治。”
“如今,药我已经拿到了,便匆忙赶了回来,可如今看来……”
他苦笑一声,此时方明白,原来张县令让他去筹药,不过是故意把他支出去罢了。
县衙这边这么大的阵仗自然引人注意,所以他刚一回,便匆匆忙忙赶过来。
在看到李捕头似乎有些发愣,吴大勇紧紧盯着他接着说道:
“李捕头,听说你手下的衙役当街胡乱抓人,可有此事?”
“你们这些防兵卫队是保老百姓的,如今这般行径跟为虎作伥有什么区别!”
李捕头被他这样的眼神盯得遍体发寒,急忙解释道:“县丞大人,冤枉啊!我们也是听令行事。”
他身后的一群衙役也是噤若寒蝉,一时间居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们是最底层的衙役,之前这般作为也是听了张县令与那洪师爷的吩咐而已,至于这徐公子,他们见人家年轻,便觉得好欺负。
直到这时候,这群衙役才反应过来,一个个冷汗直冒。
“少废话,以后都跟我一起听徐公子的。”
吴大勇眉眼间厉色鲜明,“再敢如此行径,不听指令,都给我拿下,杖责四十,赶出县衙,永不录用!”
吴县丞的气势压的衙役们说不出话,呐呐应下。
李捕头也站直身子,单手放在胸前,对徐萧离道:“敢为公子效命。”
他们的老子娘,也都在这里呢,如果有办法,他们也不想放弃槐南镇。
徐萧离与沈芙蓉对视一眼,他朝着众人拱了拱手,诚恳的说道:
“瘟疫固然可怕,但也不能这样等死,我们需要的是自救。”
“周学儒之女现已随我一同来了槐南镇,助大家解眼下的燃眉之急。”
听了此话,吴大勇这才注意到站在徐萧离身侧,戴了一个怪怪的白色口罩的沈芙蓉,敬重道:
“周学儒仁心仁德,其女又品格高尚,佩服,佩服!”
沈芙蓉同他见礼后,问道:“吴县丞,你现在手下有多少人可用?”
吴大勇回道:“槐南镇五百共计县兵,皆愿听从调遣!”
“好!”
沈芙蓉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又再度说道:
“既然如此,你现在便把所有人分成两拨。一拨人用最快的速度搭建隔离场所,把感染病人、与病人有过接触的人群和健康人群,彻底隔绝开。”
对付瘟疫,最重要的处理办法,就是彻底隔离。所有的烈性传染病都是要首先隔离传染源。
“一拨,紧急搭建五十个烧水的灶,最好再挖几个巨大的深坑,用来处理生活废水。”
“另外,吴大人,你再派些人去把街上那些脏乱的地方打扫干净,然后用烟熏。记得每一个角落都要熏到。”
“明白了!”能在槐南镇混成县丞,吴大勇也不是蠢人,立刻就说道“周娘子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他一刻不敢耽误,连忙召集人手安排下去。
“很好!”
沈芙蓉满意的点了点头。
扫了一眼周围聚集的人群,她秀眉微微蹙起:
“大家不要聚集在一起,这瘟疫容不得聚集,越聚集越传染。”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不准三两结队,不准交头接耳,赶紧散开,每人至少间隔一米!”
“还有,大家回去以后,在自己家四处洒一些石灰,可以消消毒,这天花病毒传染性极强,可通过飞沫传播。”
“平时吃完的餐盘、碗筷,洗刷清洁过后,也要用开水煮一下消毒杀菌……”
说完这些,她又让十月、黎夜玉挨个给百姓分发这两日紧急加工的口罩。
“这个可以防染病,快戴好!别离得太近,人与人之间至少间隔一米。”
嗯?
百姓们心里有些狐疑,但还是听话的都各自散开。
大伙拿到口罩后更是十分吃惊:
“这罩口之物,这般的外形,怎么跟蒙面人带的面巾一样?”
“哈哈哈,不错,不错,这玩意儿能把半张脸蒙起来,还挺好玩的!”
“嗯,很舒服,绳子也不勒耳朵,就是呼吸有那么一丝丝的困难。”
……
沈芙蓉坚定的神情感染了吴大勇,他没有想到沈芙蓉居然还懂这么多紧急的措施,顿时腰板挺直了些,严声道:
“大家按照周家娘子的要求立即戴上口罩,并取消一切聚集活动,现在都回家去,安心待在家里不要外出,等待县衙的下一步通知,如有违反者,将受到严厉处罚。”
……
等众人散去,沈芙蓉不确定的又看了看热络交谈的吴大勇和徐萧离,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
“吴大人,难道你与徐公子曾有旧识?”
“未曾,我们也是上次一面刚认识,但是却一见如故!”
吴大勇看了徐萧离一眼,失笑道,“当时我还真没想到,你就是青州城最大的泼皮无赖。”
徐萧离闻言,顿时心好累,他这名声到底是有多臭!
“小子年少轻狂,此次一行,已认识到错,今后不会再像从前那般。”
吴大勇爽朗的笑两声,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啊。”
就在这时,一个浑厚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吴大人,我们来了!”
第四百章 祖师
接下来,七八位年龄不一的男子齐步而来,对着吴县丞行礼。
“你们终于来了!太好了啊!我一直盼着你们来呢!”吴大勇迎上前,笑着道。
他含笑同众人打过招呼后,随着又转头朝沈芙蓉和徐萧离笑了笑:
“发生疫病,两位县衙的军医以及县里的郎中,也不够用,我便召集了县里自愿救助的大夫们。”
徐萧离朝众人拱手:“各位之深明大义,让人钦佩!槐南镇终当何命运,就全仰仗各位仁医了!”
“徐公子客气,有什么需要尽管说。”众郎中纷纷还礼。
沈芙蓉见状,笑看了徐萧离一眼,心道他还挺会收拢人心的。
接下来,徐萧离和吴大勇二人一唱一和,各种夸奖的话简直不要钱地往外砸。
一会儿忠肝义胆,又一会儿救死扶伤,过一会儿又是大晏的济世良医,直砸的一群老郎中眼泪汪汪,恨不得当场用一死来表忠心。
说完了好话后,终于开始说正事了。
众人认真商议起了如何安置疫民,如何抢修义诊之处用来接待染病百姓。
这还是沈芙蓉第一次见徐萧离处理正事,她只觉得徐萧离整个人像一个不停歇的陀螺一般,不停地变换着脸色,游刃有余地行走在形形色色的郎中之间。
虽然他嬉笑,但她知道。
眼前的人绝对不会是甘于平庸,安于现状的人,他日后也绝不会是那池中之物!
“只是,病患甚多,虽然药囤了不少,但咱们人手不足却是个很大的问题。”史郎中一脸沉重地说道。
他是在这县城济世堂的大夫,早就得了要封城的消息,东家走了可他没走。
现在城里急缺大夫,他选择留下来治病救人。
“没有足够的人手,怕是很难自如应付。”
毕竟仅仅只靠几个人是绝不可能拯救一个县城里所有的人的。
“我本来想找些人协助,在县衙的医者教导下使他们学习医术,但都怕传染拒绝了。”
吴大勇摇摇头,“在这关乎千千万万百姓生死的紧要关头,只好靠咱们自己想办法撑着了。”
他是冒着很大的风险在做抗疫这件事,除非他们最后成功消除瘟疫,要不然死罪一条。
所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看到他开口,徐萧离当即也站出来道:“吴大人说的极是,为今之计只能靠我们自己,一而当十,十而当百了。”
众人纷纷点头。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要上,那就只有大家一起上。
跟疫情作战也等于是战争,而他们,就是即将上战场的战士。
这一片看不到边际的广大战场上,所有郎中医者,皆都在这一刻,面露肃然之色。
“等一下,还有我们!”
就在这时,众人身后,一道声音响起。
众人转身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街角处艳阳夹裹着傲然而立的身影越走越近。
“段神医!是段神医!”众郎中一脸狂热地喊道。
不止这些郎中,就连徐萧离和吴大勇二人都无比的震撼。
段医生神医之名在外,地位超然,人人敬仰,却淡泊名利,避世已久,谁也没想到他此刻竟然来了槐南镇。
段生一袭白衣无暇。他衣发翩跹,踏风而来,周身神光祥和温润,气息清冽。
跟在他身后的,是他来自幽林谷的一众弟子。
他们皆浴光而来,目光之热,都无畏惧之色。
“呼!”众人不由脸色亢奋。
原本因为困境产生的阴云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光明前途:
“段神医他们此番现身槐南镇,定是要和我们一起对抗瘟疫。”
“天呐!我这辈子竟然能有幸同段神医共事,真是死而无憾,死而无憾啊。”
“有段神医在,我们绝对能战胜疫情!”
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段生大步跨到沈芙蓉跟前,对着她作揖:“见过师父。”
跟在段生身后的那一个个男男女女,皆对着沈芙蓉齐齐行礼,都恭敬的唤了一声:“师祖。”
众人:什么?
这是什么情况?段神医居然唤周娘子师父?
众人内心泛起惊涛骇浪。咕噜!每个人不禁咽了咽口水,但依旧无法缓和震惊躁动的心情。
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周娘子,竟然是神医鼻祖般存在的一代祖师奶奶?
看到这帮许久不见的徒子徒孙,沈芙蓉晶灿的眼睛不自觉的弯起,笑了起来:
“免礼!免礼!来了就好!一路辛苦了!”
两拨人见礼之后,吴大勇朗声大笑:“我槐南镇有君等相助,实是槐南镇百姓之幸也!我在此先谢过了。”
段生开口说道:
“瘟疫大灾,苍生死劫。事关千万百姓,救苍生天下于水火这是我等的责任。”
“师父传书给我,我便带着一众徒儿快马加鞭赶来了。”
众人满脸激动,立刻赞口道:“先生以众生为重,不慕虚名且大公无私,实在是令人折服。”
徐萧离却是看了沈芙蓉一眼,怪不得她不着急,敢情是暗暗请了位神助攻。
沈芙蓉任由徐萧离审视,神情不慌不忙,甚至还掀起视线,与他对视一眼,勾起嘴角一笑。
徐萧离不由得回她一笑,询问道:“周祖师,你上次说的那个治瘟疫的方子是什么?”
沈芙蓉摇头失笑,段生来后,她的辈分骤然被抬高,直接成了祖师奶奶。
她掏出了方子,递给徐萧离:“愿这方子,能救那些可怜的百姓。”
这是沈芙蓉凭借记忆,一个字不错的写下来的药方。
不仅写出了所用药,还有药量,以及熬制的方法,当然还有每天用量。
徐萧离伸手接过,展开看了一眼方子,眸光一闪。
众郎中惊诧沈芙蓉居然能拿出治疗瘟疫的方子,个个伸长了脖子,急忙凑过来看。
方子里,并无什么太过贵重的药材。
众郎中用眼神来去了一个回合,那边吴县丞、段生等人已经都看过了方子,为首的史郎中拿着方子,抖了两下,问道:
“周娘子,这方子开的实在怪异,用量也毫无章法可言,这当真是治疗疫病的方子?”
另一郎中也应和道:“恕我冒犯一言,是否是娘子记错了方子呢?毕竟这方子上有十几味药材,按这用量,根本不像是一个饱读医术的大夫会开出来的方子啊。”
第四百零一章 安置
剩下的那几位郎中为了证明自己的立场,也跟着“是啊、是啊”了两句。
吴大勇瞧了眼一旁淡定的段神医与徐萧离等人,一转头看向几位郎中时,眼神陡然疏离,语气听着倒还像是虚心求教:
“诸位既疑心周娘子这方子,我想请问诸位,可是有了治疫的方子呢?”
那自然是没有!
此类瘟疫连太医院都还没有研究出良药,他们又怎么知道如何治疗有成效?
众郎中面露窘色,有位年轻郎中争辩道:“我等才来,尚未完全掌握疫病病情,如今只能对症开方,绝不敢开那些糊弄人的方子出来。”
吴县丞闻言,一脸正色道:“那就是没有良方了。”
他也知道如此直言,会有些得罪这几位郎中,可他愿意信一次沈芙蓉,但也意味着在这些郎中面前,要给足沈芙蓉体面与信任,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按着这方子抓药医治。
年轻郎中被如此奚落,脸色怎能好看,正要开口还击,一旁的史郎中已眉头一皱,即刻从药箱中掏出一本医书,快速的翻阅起来。
越翻,他的表情越发亢奋起来。
“天花属热,患者浑身发热长水泡,奇痒难治,直至发烧昏迷、皮肤溃烂死亡。”
“而甘草加上百合可以清热止痒,再加上毒性和天花类似的牛痘提取物……”
“以毒攻毒!”
“这是以毒攻毒啊!”
史郎中无比惊讶地叫了一句。
他眼神之中全是震撼之色,身体都激动得微微颤抖起来。
其余郎中听到这话后,也纷纷凑到一手拿医书,一手捧药方的史郎中身前跟着看。
“果然如此!”众人恍然。
段生也在这时开口道:“我的很多医术皆是受益于师父赠与的医书,师父之洞见先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至少,远在我之上。”
他说着目光缓缓的扫过几人,带着点不明的意味。
师父乃是天纵奇女子,厉害到简直无所不能,这些人居然敢质疑她,真是个个狗脑子!
沈芙蓉搓了搓手,笑看段生一眼,这徒弟没白疼,有事儿他真能顶上。
既然段神医都如此说了,百姓就是有救了,大家欢天喜地,纷纷点头回应:“这方子可以试试。”
沈芙蓉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众人给段生面子,还是真承认她的方子可行?
“这张药方我做了改善,能做到所用药材常见,方剂易于调配。”
“我还做了配用的洗剂和膏药,只需往有皮疹的地方涂,涂了便能止痒。”
沈芙蓉叮嘱了一遍,“另外,除了添置各种药物,我和徐公子用援助资金一起采买了棉纱制作面巾。大家接诊治人时需戴好面巾,勤洗手,出了医疗区换掉外衣,减少被病毒感染的风险。”
众人纷纷记下,吴大勇接过话头:
“大家都要服从官府安排,严格做好防护。”
“接下来,就要辛苦各位了!”
***
很快,一切准备就绪。
县城家家户户的大部分百姓们,听从官府的安排,忧虑的收拾些必备的行礼包袱出门。
而官兵负责把他们的房子,做全面消杀。
染病的百姓被筛选出来集中治疗,尸体拉去用猛火油完全焚烧。
段生带着十多位“全副武装”的郎中穿梭在医疗点,正在给情况危急的患者做紧急治疗。
这个医疗点原本是一个染坊,现在搭了棚子,病人都躺在用木板或门板搭的床上。
几十余张简易病床上面躺满了人。除了个别有基础病的老者没有扛住,还活着的百姓的症状,几乎都得到了缓解。
不过病情,并没有立刻消散。
只是减轻了许多。
可即便是这样,百姓们都已经很知足了。
毕竟在以前,一旦染病那也就基本上等于是阎王给下了帖子,活不长久了。
所以只要能够缓解,延长他们的寿命,他们就会有希望。
“把窗户打开,增加空气流通性!”
“把醋洒在这里的每一处角落,不要只往那一个地方泼哈。”
沈芙蓉一面拿着生病的人数的统计本,带着几个人匆匆的走来走去,给这些病号喂药、擦拭,一面不忘叮嘱人们注意卫生与空气流通这些小事。
“段神医,怎么样?”
“通过我们对百姓的治疗,目前已经有了成效。”段生上前一步给出答复。
站在沈芙蓉身侧的徐萧离点点头:“不惜一切代价,不计任何成本,抓紧时间救治病人!”
有些百姓感染疫病后,诱发了其他并发症,他们平时开的方子都比较保守,也算对症,但是效果会来的非常慢。
若是平常,慢一点也无所谓,但现在可是非常时期。
如今病人多,看护人手又不够,用药还是不必太过保守。
因此,夜晚医疗点的休息室里,所有郎中都挑灯夜读,如饥似渴的开始吸收医术,如有不懂的就相互询问,或者翻查医书,共同探讨医术。
“周娘子的高温消毒之法实在是高明至极,就连在下也是受益匪浅。”
史郎中捋了捋胡须,满眼称赞,“吴县丞已经下令让所有医点皆采用此法,的确是大幅度降低伤口感染。”
沈芙蓉笑回道:“史老过奖了,你的针法也很厉害呢。”
“周娘子好眼力。我这套针法叫十八还魂针,在这个世上掌握的人不超过十个,我就是其中之一。”
史郎中嘴角含笑,“老朽一生痴迷医术,遇上什么好法子总要琢磨个透。悬壶济世,本就是我行医的理念,如今能够用针法救治更多的人,当真是好事一件。”
“史郎中一片仁心,真乃是医家圣贤。”
“周娘子和段神医高风亮节,对于配方从不藏私,实乃令人敬佩。”
众郎中皆赞口不绝。
要知道一个方子的加减,就能治疗好多的毛病,他们来到这里后可谓是个个提高了医术。
然而就在众人兴奋的时候,却有人狠狠的泼了一盆冷水道:“不错,但是,我们当中也有人感染了瘟疫。”
众人顿时默然,想起那个感染了瘟疫的年轻郎中,随之皱起了眉。
虽然在他们的救治下,瘟疫已经得到了良好的治疗与改善,但每天依然会有新的百姓被感染。
如果不能得到有效控制的话,那他们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第四百零二章 牛痘
沈芙蓉看到了众人意志消沉,话语一转道:“医人先医己,然而想要预防天花也并非没有办法。”
徐萧离心中一动道:“你又有了主意?”
“牛痘接种法!”沈芙蓉一字一顿的说道。
预防天花,最基本有效而又最简便的预防方法是接种牛痘。
“何为接种牛痘之法?”吴县丞听了沈芙蓉的话有些疑惑,皱眉问道。
“吴大人,你知不知道得了天花的人,只要康复了终身就不会再得天花这件事情?”沈芙蓉准备和吴县丞解释一下接种牛痘预防天花的原理。
“本官知道,只是这和接种牛痘又有什么关联?”
“大人知道就好,其实接种牛痘和感染天花是差不多,只要接种上了牛痘,那么就和得了一次天花一样。”
“不过因为牛痘发病起来比较温和,所以人类就算是得了牛痘也不会致死,而牛痘痊愈之后的效果,却是和得了天花痊愈后的效果一样,终身都不会再次感染上天花。”
接种牛痘能预防天花主要是因为两者有相同的抗原性质,牛痘产生的抗体,则可以和天花抗原中和,能够起到预防人体感染天花病毒的效果。
“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凡是养牛的人家,或是屠宰牛的屠夫,患过一种叫牛痘的病,这些人就再也不会感染天花了。”
“只要接种了牛痘,等牛痘生效,人们就不用再怕天花了。”
“原来是这样,本官似乎有些明白了。”
沈芙蓉的解释还算通俗易懂,稍微的解释了一下,吴大勇就明白了她要说的事情了。
只是靠接种牛痘来预防天花,太过骇人听闻,他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旁边的坐着的各位郎中,也听到了沈芙蓉的预防方案,显然,他们也被雷到了,个个活见鬼般,眼睛瞪的比牛眼还大,顿时议论纷纷:
“荒缪,我等避免这病还来不及呢,你竟然还要人故意去染上这病,是何居心?”
“怎能用那畜生身上的不洁之物……这、这也太荒谬了。”
“将牛身上痘痘的痘浆接种到人身上,未免也太恶心了。”
“此法怪异又荒诞!”
众人心里有疑虑不说,更觉得这牛痘恶心,也害怕接种了牛痘对身体有害。
“妙,妙啊!我却是从未想到过可以这样来解决病症,以前行医时也见过同气相求,世间万物皆相生相克,说不定此法真的可行,天花疫病真的可以解决。”
相比其他郎中不能接受的样子,史郎中却认为此法可行。
吴县丞听了众人各有说辞也是面带犹豫:“这样子真的不会有事吗?竟然要先去染上病。”
周娘子一直说她的法子都是在古籍上所见,若是此法有用,为何以前没有听人说过?
“接种牛痘,对于健康的人,最多只是发一两日高烧而已。”段生对沈芙蓉的信任是其他人所不能比的。
“就是,不就是牛痘嘛?又不是没见过,接种就接种,死不了。”
“的确,只要能预防天花,这算什么?”
“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如果是真的,也许能解我们的燃眉之急。”
陆续有郎中开始持不同意见。
其他人不由一阵茫然,然而仔细一想,好像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跟性命比起来,恶心点算什么?
徐萧离打破了沉寂:“接种牛痘,抵御天花,是造福万民,功在千秋的事,这功劳是你们在座各位所有人的。”
他话音一落,就有郎中争先恐后的出言:
“这抵御天花之法若真能成功,那便是一劳永逸,天下百姓都无需为天花所苦。”
“实乃大晏之福,百姓之福啊!”
更有郎中慷慨激昂:“恳请吴大人将其推广全城上下,恩泽万世!”
吴县丞一时也被现场的气氛感染,激动道:
“好!好!好!”
“诸位与本官一同负责推广此事!”
史郎中挑眉看向众人,抚了抚长须:“只是,那牛痘到底是腌臜之物,想要百姓相信,自愿接种,并非易事。”
沈芙蓉伸出纤长的玉指,拈起茶盏,闻言方道:
“这并不难,只需各位郎中带头接种牛痘,最好是当着百姓的面儿接种,百姓自然会跟着接种的。”
“为了槐南镇安危、为了百姓,我等责无旁贷。”众郎中满脸严肃。
已经踏出了第一步,他们只剩下坚定地前进了。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沈芙蓉就带着段生以及幽林谷的一众弟子、槐南镇的医者们一起,在城下各村中来回走动。
所幸牛是农户必须的牲口,乡村的牛也很多,牛痘很快便找到了,而之后就是更加需要精细操作的将牛痘灭活的工作了。
沈芙蓉虽然不是专业的医者,可是她毕竟是这个理论的提出者,看得杂七杂八的医书也够多。
所以寻找到牛痘之后,沈芙蓉就已做足准备,并对这些医者进行了简单培训,包括现代的有关于细菌病毒的认识和一些现代的医疗知识。
所幸这些医者个个都是身经百战、实践经验丰富,在听了沈芙蓉所讲的有关细菌病毒这些医学理论之后,顿然有种醍醐灌顶豁然开朗的感觉,就连以前一些困扰他们的问题,似乎都找到可以解释的方向。
最后讲到如何接种和接种后的正常反应。
“等下的时候,我会将详细的接种牛痘的办法写下来,你们只需要按照我写的那些东西做就好了,其实大致的跟我刚刚讲的那些事情应该没有太多的区别。”
“算了,我还是给你们演示一下。”
在场的人全都面带吃惊之色,眼底流露出不敢相信之色。
他们听到了什么?
周娘子居然要亲自演示。
她怎么敢?她不怕死吗?
身为一介女子,却做了他们男子都不敢做的事。
众人脸上的震惊和不敢相信逐渐变羞愧,到最后羞愧变成赞赏和一丝钦佩。
徐萧离隐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握紧了几分,心里有些复杂。
他自问做不到像沈芙蓉这样为了百姓不顾生死。
沈芙蓉却并没有想那么多,她本来以为接种牛痘的事情很简单,但现在发现了其中还是有很多的细节要注意的。
第四百零三章 接种
比如消毒这件事情就需要好好的注意一下,要是不消毒的话可能会引起伤口感染,伤口感染在古代也能算是绝症,很容易就会死人。
“接种牛痘就是在手臂上划一个小口子,然后将牛痘的痘浆涂抹在口子上。”
随着沈芙蓉的讲述,一旁早已准备好的段生,将在牛身上挤下的痘液备好,然后用烈酒给小刀消了消毒,又用沾了烈酒的自制棉签,在沈芙蓉撩起袖子的手臂位置擦了擦。
然后拿着小刀在擦过烈酒的位置,划了一个浅浅的小十字,用棉签蘸取痘浆,涂抹在小十字上,接种便算是完成了。
因为划的很浅,所以都没怎么出血。
沈芙蓉接种完起身:“接种牛痘后,只有轻微不适,不过一两日,这种不适就消失了。”
看起来很简单,竟然真的有预防天花那么神奇的功效?
众人的心中都不由得浮起了诧异激动之色,交头接耳的声音又大了几分。
“周娘子你这样做完,就可以了吗?”史郎中看着沈芙蓉问道。
沈芙蓉点点头:“可以了。”
“那老朽也来试一下。”史郎中眼底闪着兴奋。
徐萧离见状,干脆让人把接种的场所搬到了院子里。
“咱也来!”
“周娘子那般金贵之躯尚且不怕,大家伙儿怕什么?”
有人带头,片刻之间,众医者几乎都行动起来,有序的排队,接种牛痘。
众郎中医者领头接种了牛痘,许多百姓看着他们接种了,这才陆陆续续接种。
……
隔离治疗的病人陆续回到家中。
整个槐南镇沸腾了起来,虽然县衙说能防止天花,但是相信的人不多。
现在看到亲戚朋友全部安然回来,由不得他们不相信了。
纷纷激动地奔走相告,连日里因为天花肆虐产生的压抑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笼罩在槐南镇的阴云消散了,阳光的照射下整个槐南镇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县衙号召没有接种的百姓进行牛痘接种。
“听说了吗?县衙不仅治好了大伙儿的天花,而且发现了防治天花的方法,以后我们都不会再得天花了。”
“开玩笑的吧,天花怎么可能治好?治好就算了,以后还不会再得天花?”
“这事我也听说了,衙门的告示都说了,让我们去接种那个什么牛痘。”
“真的假的,能管用吗?”
“听说是周娘子提出的方法,而且和段神医以及众郎中一起亲自实验的,与天花病人一同待了好些天,一点事儿都没有。”
“周娘子真是大好人啊!”
“对啊,还有徐公子、吴县丞……”
“这可是福泽天下百姓的好事啊!”
“那我们也去接种吧,这样以后就不怕天花了。”
“同去同去。”
……
看着百姓们一个个排着队接种牛痘,沈芙蓉脸上露出喜悦的表情,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值得。
同样面露喜色的,还有领着一众衙役维护现场治安的李捕头。
李捕头对众衙役问道:“我问问你们哈,这几天以来,是不是感觉这身公服给了你们一股以前从没有的荣誉感?”
众衙役想了想,有人小声说道:“还真是,昨儿我护送一个病愈的百姓出门的时候,一路上都听到有人夸我,那种感觉还真爽快。”
“我也有……”
见底下议论起来,李捕头道:“你们是不是觉得这全是县丞大人给的?”
底下有人喊道:“难道不是吗?是县丞大人吩咐我们在医疗点帮忙……”
李捕头眼中一亮,他循循善诱,终于等到这个机会,连忙背负双手,大声打断道:“当然不是了!”
众人被吓了一跳,不知道他这是要干什么。
李捕头也不给众人说话的机会,他高深莫测地抬头看天,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你们还是不明白啊!”
众人疑惑更甚。
李捕头继续道:“你们可知荣誉是一种认可?认可的人越多,荣誉越大。”
“而天下什么人最多?当然是百姓!只有得到百姓的认可,才有荣誉。”
“要是本捕头身为官差贪婪无度,暴虐害民,那百姓会认可本捕头吗?那本捕头会有荣誉吗?”
“所以说,你们的荣誉感不是县丞大人给的,更不是你们身上这身公服给的,而是你们这段时间真心的为百姓做了事,得到了百姓的认可!你们可明白了?”
底下众人目瞪口呆,如果他们知道一个现代词语叫“装逼”的话,一定会丢给他。
街道巷口,黎夜玉满脸黑线。
她距离众人的距离并不算是太远,很轻易地就将众人的话尽收耳底。
十月在一旁轻笑道:“自上次你把他打服之后,他好像就特别信服你的话。你看他学你还挺像的,特别是那背手看天的姿势,别提有多传神了。”
黎夜玉轻哼了声:“算他识相。他要还敢欺负百姓,我定将他教训得颜面扫地!”
***
忙完接种的事,回到医疗点,沈芙蓉老远就听到一阵惊慌且悲痛的哭声。
“小虎,你睁开眼,睁开眼看看爹呀。”
“这是怎么回事?”她看到一个汉子握着一个男娃的手,趴扶在床前,泪流满面,哭的不能自已,忙问道。
一旁的人惋惜的摇摇头,“孩子已经不行了,可怜!”
“让我试试,或许还有救。”沈芙蓉疾步上前。
男娃主动脉尚有一息,并非真的死了,只是暂时心肺功能停止。
汉子闻言立即停止了哭声,回头双眼通红的看着沈芙蓉,满目期待:“你救他,救救他!”
沈芙蓉没有多余的话,走到床边迅速将孩子放平后,便开始按压孩子的胸口,对他进行心脏复苏的抢救措施。
一旁的人都满脸疑惑的看着她,这是在干什么?
这样就能救活孩子?
沈芙蓉没有理会周围怪异的目光,仍旧不遗忘余力的重复着手里的动作。
“周娘子,你这样,没用的。”先前的老郎中好心劝告。
“对呀,孩子都走了,就别再折腾他了。”周围的人也出声附和。
但这丝毫没影响沈芙蓉的速度,她全神贯注的继续按压孩子的胸口,数着次数。
两分钟。
四分钟。
六分钟……
围观的人都失望的摇头散去,老郎中也叹息着走开。
第四百零四章 圈套
沈芙蓉已经不知道自己按压了多少次,她的双臂已经麻木疼痛不堪,只是机械的在按压。
“咳咳……”
突然,一阵咳嗽声传来,大伙儿连忙回头。
那已经死了的孩子已经活过来了。
沈芙蓉心中一喜,连忙扶起他,让他侧过身去,轻轻拍按他的背。
“哇……爹……爹……”男娃清醒过来,委屈巴巴的哭出声来。
这也太令人意外了吧?
老郎中看着男孩又活过来了,满脸的激动。
汉子回过神,眼中闪过一抹狂喜,上前将男娃接了过去,抱在怀里喜极而泣:“爹在这里,小虎别怕。”
周围的人呆呆的看着这一幕,都有些傻了。
“活了,还真的活了。”
“是啊,活过来了,真活过来了。神医啊!”
四围顿时一片议论声。
“小虎,快,快给恩人磕头。”汉子对沈芙蓉千恩万谢,拉着孩子跪在地上。
沈芙蓉正要搀扶起来,那孩子却使劲一下脑门磕在地上:“谢谢大恩人!”
沈芙蓉的手凝在半空,最终摸了摸这孩子圆乎乎的小脑袋,说道:
“快起来,好好休息,养好身体争取早日康复回家。”
孩子抬头看了看她,重重地答应了一声:“嗯!”
……
沈芙蓉去了一旁角落褪去罩衣、面巾,裹起来后放在一旁,请小学徒帮她处理烧毁,这才走到院子中央。
“夫人,先浸浸手。”十月端了特制的杀毒水过来。
沈芙蓉卷了卷衣袖,把双手在木盆里搓了几下。
正在此时,院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了。
十月心中一惊,手中木盆脱了手,被沈芙蓉接住才免了摔到地上。
“堂小姐,救救我们姑娘!”
只见一个丫头哭喊着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吃力地站在院门当中,肩头扛扶着的正是周月。
眼见周月一身污泥,面色灰黄,口边亦有污物,长长的睫毛紧紧的闭着,呼吸都有些急促,似已神智不清。
“冬卉?!”
十月窜了起来,难以置信般朝丫头高声叫喊,“你和你家姑娘怎么来了这里?”
“十月,堂小姐”,丫头冬卉急急开口,“我家姑娘被骗来疫区,奴婢寻到她时,她正躺瘫在地上,身上烫得很,一定染病了!”
沈芙蓉快步上前,以手抚额,立感烫手。
“先救人!”
她毫不犹豫的开口说道,和十月、冬卉一同将周月搀到东屋。
然后她动作飞快地从柜里取出被褥,安置周月躺好,就吩咐十月快去灶房生火烧水。
沈芙蓉坐在床边,拿着汗巾为周月轻轻擦拭嘴边的污迹,感受到那吓人的滚烫,心中琢磨着合适的药方子。
周月躺在床榻上,一直昏迷不醒。
此时她露在外面的脸和脖子上,密密麻麻的红疹已经凸起变成了硬疙瘩,手心里都是,看起来触目惊心。
估计有些痒,迷糊间她还动了动手指想挠,被沈芙蓉一把止住。
“堂小姐,我家姑娘是得了天花么?”
冬卉一边抹眼泪一边问道,“得了天花会变成麻子脸是吗?”
“奴婢以前的村子有个女人就是麻子脸,听说,她没得天花的时候,很好看,后来因为成了麻子脸,不好找人家,就找了个瘸子。”
“我家姑娘若知道她成了麻子脸……该怎么办?”
沈芙蓉摇摇头,叹出口气。
这病最恪应人的不止缠人难治,治好了容易留下疤痕也让人愁。
女儿家生的一脸麻子,可以说是毁了容。
天花致死可怕。但对于女孩子来说,变成麻子脸更可怕。
“事已至此,先把命保住再说!其他的再想办法。”
沈芙蓉收敛了心神,周月确实得了天花,而且因为身体孱弱,情况不容乐观。
“她现在是天花脓包起,以她的情况,如果在天黑前不退烧,非常危险。”
“我这里开一方汤剂,你现在去熬出来给她喝下,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沈芙蓉轻声说道。
她走到不远处的书桌前,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下了从段生那里“盗来”的退热去疾药方:
生甘草一钱、玉竹二钱、冬桑叶一钱五分、沙参一钱、麦冬二钱、地骨皮三钱……
水五杯,煮取二杯,每日服二次。
“周娘子,周娘子,各位郎中请您过去议事!”突然,从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唤声。
沈芙蓉答应一声,忙起身将药方递给冬卉:
“这个药方主要是清热解毒,这疹子发出来就表示体内的热毒开始往外反,喝了药就会好。”
“可如今姑娘她昏迷,奴婢应该如何喂药下去?”
“待会我会命人送水来,你将这药全都融于其中,让她喝下就是了,记住这是一日两次的,这是一日三次的,千万不要记错了。”
沈芙蓉再三叮嘱才离开。
***
京都城外,太子所部数万精兵早已蓄势待发,全军上下盔明甲亮,面色肃然,当真是刀如林,剑似雨,枪戟若海,金戈森然。
“晏子风,你到底在干什么?你集结数万精兵围城,是想造反篡位吗?”
这时,只见城墙上方,贤王走了出来,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如此大逆不道,你眼里还有父皇吗?”
“晏世晟!放我进去,我只是担心父皇安危,没有别的意思。”
城下,太子晏子风高声喊道。
“你真当本王昏了头不成,你无诏带兵围城,这不是造反是什么?可惜了父皇之前还一直念叨记挂着你。”贤王啧啧两声,似是惋惜一般。
口口声声说他是乱臣贼子,不就是想找由头阻拦他入京么?
太子的面容当即冷厉了下来,终于忍不住破口吼道:“父皇病重多日,你却在这里阻碍本太子进宫侍疾。你是何居心?”
贤王冷冷的看着太子,大声喝道:
“谁说的父皇病危?”
“父皇明明好好的,什么病也没有,你为何说他病危了?”
一句话说的下方,所有人都是一愣。
众将士面面相觑,不是说皇上重病,将不久于世么,难道都是谣言。
众人将目光投在太子身上。
“哦——那父皇在何处?为何不见他?难道是你将父皇扣留在宫中?!”
太子的声音骤然拔高,“你非但诋毁本太子,还造谣父皇,就为了这个皇位,你连亲情都不要了?连父亲都不要了?”
第四百零五章 动荡
“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我从来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晏子风!”贤王怒喝,身体骤然前倾,两只手掌心朝下用力拍在城墙的面沿上,“你休得猖狂!”
“多行不义必自毙!晏世晟,回头吧,不要再一错再错下去了。”太子站在对面,面色严肃义正言辞得说着。
贤王看着太子永远都是那副云淡风轻,临危不乱的模样,顿时心中更是恼怒:
“该是本王奉劝太子才对!本王奉命,清君侧,除奸逆。若皇弟迷途知返,本王今日或许还能留你一命。”
见他铁了心今天要除掉自己,太子竟然笑了?
对,他竟然笑了,纵情的大笑。
仿佛胜卷在握一般。
“你!”贤王气急,面上显露出一丝阴狠。
“好,我倒要看看今天究竟你要怎么死!来人呀!给我上!”
他这一声令下,城墙的四周,一排排弓箭手从暗处出现,弓箭对准城门外!
“咚,咚,咚,咚咚咚……”
突然间,太子背后那三寸大的红鼓被敲响。
那震耳欲聋的鼓声,传遍整个皇城!
“贤王晏世晟身为皇家子弟,却阻碍我凯旋大军进城,企图破坏大晏王朝的统一。”
“尔等都是我大晏的忠军良将,难道甘心受其蛊惑,自相残杀,使士兵同僚死伤无数?”
太子晏子风凌空而立,背后是如山水泼墨一般的乌云,此时天空有几道雷鸣从他的身后炸响,像极了上天震怒派遣下来的神兵。
眼前这玄幻的一幕,吸引了在场很多人的目光,众将士瞪大了双眼,傻傻的愣在原地。
“这!莫非太子殿下就是神仙不成?”
惊叹的话一出,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心怀敬畏地顺着他的目光朝太子望去。
这一幕却把贤王气坏了,他暴跳如雷地站起身来朝着身边的将士怒吼道:
“你们!还不快点动手,将他们拿下。”
眼见的那些士兵还没有反应,贤王当即对着身边的先锋将军一阵拳打脚踢:
“本王命令你们快点去给我把他拿下!”
声嘶力竭的模样,仿佛地狱中爬出的恶鬼,旁边的先锋将军瞧着他的模样,心中闪过一丝恐惧。
随即也是心一横,抽出腰中的大刀,高高举起,激昂的对着身后的将士高喊道:
“他不过是在装神弄鬼,若真是天神下凡,又岂会被我们阻拦在这。”
“兄弟们,冲啊!砍下这个装神弄鬼、亵渎神灵的人的头颅,以此告慰天上的神灵。”
这些将士重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冲出城门,朝着太子等人冲过来。
看着眼前陷入混乱的场景,太子微微垂目,皱起了双眉,颇有几分怒目金刚的模样:
“晏世晟!你还真是执迷不悟!死不悔改!”
太子说罢,手腕翻转,挥动手中的长剑,带头冲上前去。
“杀。”
随着太子一声令下,旗牌官手中令旗挥舞,早已按耐不住的众军仿佛从地狱战场走出的阿修罗,疯狂嘶吼着杀向前,犹如一把利剑插入守军队伍,眨眼间双方搅在一起,斗在一处。
刚才带着兵士冲在最前头的那位,想要建功立业的先锋将军,手中的刀还没挥起来,此刻就已经再也爬不起来了。
那云层之中的雷霆,随着众人举起的长剑,在云层中更加肆意的翻滚、咆哮,凭添了许多惨烈。
城墙上,守军的一阵箭雨呼啸而来。
太子带领着将士们疯狂扫动,将飞来的箭击飞。脚下不停,健步如飞。
但也有不少人中箭,摔落下土坡,或倒在地上,成了后面将士们的垫脚石。
这时,萧天陌带着一支袭军突然从天而降。
“速呈锥形阵直插敌军,胆敢贪生畏死,临阵退缩者,就地正法。”他目光森寒地盯着城墙上的守军,一声令下。
“杀!”
他带领的三千弓箭手如飞而来,他们面对数倍于己的守军毫无惧色,将一支支连弩射杀出去。
“咻咻咻——”
一张张连弩接连响起,发射出一支支驽矢,接连不断,密集交织,如一张夺命的大网,朝前笼罩过去。
“啊——”
瞬间,城墙上无数弓箭手惨叫在倒下去,更多驽矢接连飞过来,压的守军纷纷蹲下,不敢抬头,更不要说反击。
将士们趁机冲上去,跳上墙垛,对着城墙下的守军奋力射杀。
守军受到内外夹击,根本挡不住,一片片倒下。
本来就没有信心的其他将士,看着自家战友此刻悲惨的模样,无比的惊恐,不由得咽了咽口水,顿时觉得手中的兵器烫手的很。
队伍中,不知是谁率先“铮”的一声丢掉了手中的武器,缓缓的蹲下身。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铮铮”声不绝于耳,越来越多的人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不敢再生出一丝反抗之心。
“你们在干什么?给本王杀,杀啊!本王……”
贤王刚开口,“噗呲!”
他的身体受力往前一扑,差点从城墙跌落下去。
贤王不可置信地低头,一枚箭矢竟然穿过了他的身体。
“噗!”
贤王就这样喷出一口鲜血,他飞快地转过身,这才发现后方的两位守城将军已经被人押下,正后方手持弓箭的是他很熟悉的一个人——萧天陌!
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萧天陌,没想到他真的敢杀自己。
他充满怨恨的倒下。
此刻心中充满了不甘,为什么?
不!不该是这样的!
他本该是九五至尊,是大晏的掌控者!
自己明明还有大好的前程。
可是,一切都晚了,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后悔了,后悔不应该招惹这个疯子。
但,来不及了……
另一侧的城楼之上,京城太守和几位大臣早就战战兢兢的等在上面,一直小心翼翼的拿千里目看着。
面前的场景,瞬间让他们头皮发麻,血气上涌。
败了,败了,彻底败了!
这群怂包没开始就想投降,刚开始打了又投降。
“快!赶紧去开城门!迎接太子殿下和萧将军凯旋而归!”
几位大臣见贤王已死,一切已成定局,顾不得平复心情,急忙出城迎接。
“臣等恭迎太子殿下凯旋而归!”
城门外,大臣们齐齐跪下,恭迎太子和萧天陌以及众凯旋将士的到来。
第四百零六章 报仇
“贤王怀篡逆之心,臣等无力阻止,还望太子殿下恕罪!臣……万死!”大臣们纷纷拜下,叩首于地。
太子的目光在一群乌泱泱的跪了一地的大臣身上扫过,到底是不想再徒增杀戮,强撑着疲惫的身子应和着:
“众位请起!身为储君保家卫国本就是职责所在,让你们担惊受怕这么久,本太子的心中也是万分歉意。”
“今日本太子在这向你们保证,只要有本太子在一日,就会拼尽所有守护大晏百姓安居乐业。”
说了守护百姓,却未曾提要饶过他们。
底下跪着的官员战战兢兢的起身,此时犹如惊弓之鸟一般,颤抖着擦着额头上的汗水,生怕太子一个不满意就把自己砍了。
……
回到皇宫中的太子,甚至来不及换下身上灰尘扑扑的衣裳,立马前去探望父皇晏圣宗。
皇帝的寝殿里自是布置的精致又华丽,大殿之中铺满了红毯,两侧皆是雕龙玉刻的柱子,满眼的金碧辉煌。
外头的宫人唱诺,宫女太监们凛了神色,皆恭敬的伏地跪下迎接,太子在众人的跪拜下一步一步踏进大殿之中。
“今太子殿下荣归,真是万千之喜。”
一声带着讽刺的声音传进太子耳里,太子目光沉沉,看向说话那人。
——贤王的生母齐妃。
齐妃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太子。
在得知自己的儿子被杀了,她痛心欲绝,等在这里就是要看看,杀她儿子的人到底还有多大能耐。
太子心中了然,并未搭话,只依旧淡漠着立在那处,等着宫人上前来带他去见父皇。
他随着宫人一步步往里走,每走一步,齐妃的目光便如尖刀一般扎向他。
领路的宫人在这般的目光下有些胆颤,唯独太子却丝毫不见受影响。
就在太子预备掀帘进入皇帝晏圣宗所在的内室之时,齐妃突然发疯一样向他冲过来:
“晏子风!你为登皇位,残害手足!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竟然也敢让人杀他?”
她已经被儿子的死冲昏头了,把一切能想到的词都用在太子身上了,说他蛇蝎心肠,恶毒至极。
她的一双眼睛慢慢变的血红,随之尖声大喊,“你杀了我的孩儿,我让你偿命!”
话落,她倏然抬起手,那刺眼的匕首就这样指着太子的胸口,发出刺眼的光。
只要她再进一寸,那么太子的胸膛便会被刺穿。
可是一旁的侍卫早就在戒备当中,见状连忙一脚踹飞她的匕首。
齐妃摔在地上,匕首脱手落地,本是雪白的利刃在灯下冒着幽幽蓝光,显然是淬了毒的。
太子微微停顿,俯身,漆黑的眼中写满了肃杀:
“你那蠢儿子背叛了大晏国,背叛了父皇,他的行为论家法已属大逆不道,论国法应诛灭九族,他罪有应得,死不足惜!”
“不,胡说!该死的是你!你为什么不死?”
齐妃嘶哑着嗓音,一双眼睛都隐隐显出赤红的血丝,颤抖着说完,她忽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你想当新皇对不对?”
“如若滥杀无辜,必然不能取信于天下。”
说着,她抓起地上的匕首,一把刺向了自己的心脏。
“你永远也争不过我儿,永远……”
鲜血汩汩流出,她也慢慢倒在血泊中,没了呼吸。
“齐妃娘娘!”
有宫女惊呼出声,随即,捂住了嘴,惊恐的看着齐妃倒下的的身影。
太子的眼睛看向了地上瘫倒的尸体,晦暗不明。
过了许久,他慢慢地转身,朝着内室走了过去,在皇帝的病榻前站定,负手而立,“宣太医!”
……
崔太医崔义之走进来的时候,齐妃正好倒在内室的锦帘边,满地的珠翠混合着她流出来的血,诡异骇人极了。
齐妃的脸正对着他,死不瞑目的双眼瞪大,充满了血丝,脸庞扭曲,双眼狠狠的盯在一个地方。
“玉灼……”
崔太医拼命压抑,才将呜咽声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他全身一软,险些跌倒在了地上,随即剧烈的喘息着。
很快,有小黄门进来抬走了尸体。
身后传来其他太医的催促声,崔太医有些僵硬地转头,紧抿的唇动了动,随即迈着沉重的步子,带头走进内室,直直的向太子逼近。
太子脸上阴晴不定,握着病床上皇帝的手,垂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到众太医进殿,他慢慢站起身来,威严地逼视太医,直截了当地问道:“说!圣上病情究竟如何?如实禀报!”
身侧的几位太医腿一抖,连忙跪伏在地,崔太医也随之跪下:
“启禀殿下,天命难违,圣上纯阳耗尽,大限将至……”
“胡说!”
太子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们,握拳道,“本太子离京之时,父皇他还神采奕奕,身体康健,怎么会突然就病得如此之重?”
“太子殿下领兵出征后不久,圣上就突发恶疾,几日便不能下榻行走。”
说话的太医战战兢兢地跪伏地上,身上的官服已被冷汗浸湿透。
“……自圣上一病不起药石罔效,如今只能靠参汤吊命,身子已是强弩之末,这几天又高烧不退,导致身体每况愈下……”
后面的话太医欲言又止,但太子晏子风已听明白,这是回天乏力,等着办后事的意思了。
他瞳孔微微一缩,倒抽了一口冷气。凝神再次看向病榻上的皇帝晏圣宗。
算算时日,晏圣宗昏迷至今已有数月,每日都是靠着参汤水米吊命,眼下已经瘦得都快没人样了。
太子心凉一片,冷着脸坐在席案前,转了转自己大拇指所戴的扳指,不发一言。
几名太医战战兢兢,双手交叠平放于地面,额头贴着手背:“臣等无能!请太子殿下恕罪……”
太子阴沉着脸,扫视跪着的一圈太医,最终冷声道:“都退下!”
“谢殿下。”
几名太医相视苦笑,圣上的身体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他们这日日提着脑袋诊脉。
这一次好在太子没有大发雷霆,可下一次,他们不知还能不能留的命在?
众人躬身施礼,退出寝宫,当快走到门口时,崔太医停了下来,扭过头朝内室里的太子望了一眼。
那一眼,充满了戾气,深邃得望不见底……
第四百零七章 毁容
坤宁宫内,余皇后正抱着大公主晏凤珠垂泪。
余皇后心疼的用手轻轻抚摸晏凤珠被毁容的脸,“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晏凤珠此时顶着一张被烧伤毁容的脸,饶是见惯大风大浪的她,在晏凤珠摘下头上幕离的那一瞬,也吓得眼前黑了黑。
在反应过来后她一个踉跄,猛的上前,抱住自己失而复得的女儿:“珠儿,是你,这次真的是你!可是你的脸……”
她的女儿凭什么要受这种苦楚?她的心揪疼揪疼的。
在跨入房门的那一刻,好似终于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阿娘,原本一副疯癫模样的晏凤珠突然安静下来,乖乖伏在余皇后怀里,泪水早已决堤。
她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珠儿,阿娘愧对你,竟然叫你落入魔爪,遭受了这般非人的待遇!”余皇后努力调整呼吸。
晏凤珠扬起脑袋,双手抚上余皇后的眼角,试图帮她擦去那眼泪。
余皇后的全身不住颤抖,悲从中来。
从前她的珠儿,多轻的磕着碰着,都会掉着泪喊疼,她娇花一样的女儿,哪里遭过这样的罪。
如今,却要苦苦忍受这一切委屈。
“珠儿,你受苦了!”
余皇后将晏凤珠紧紧抱在怀里,她痛恨自己的无能,不能护女儿一世安稳。
待两人平复下来,余皇后摸着晏凤珠的背,安慰道:“珠儿别怕,母后给你找最好的大夫,一定治好你的脸。”
听见这话,晏凤珠脸色苍白,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陷入迟疑。
余皇后却沉了沉眉,微微侧头:“出来吧。”
那屏风后,萧君彦走了出来。
参见了余皇后,他抬头看向晏凤珠,满脸肃然:
“公主,我知道先前是有人冒充了你的身份,那吵闹着与我和离的人,根本不是你。”
“你跟我回去吧!我们好好过日子,就像从前一样。”
他说着上来拉晏凤珠的手,仿佛断定她不会拒绝。
他都不嫌弃她毁了容,还愿意给她侯府主母的荣耀,她该感激不尽才对。
不过说实话,他也迫切需要晏凤珠这块“挡箭牌”。
贤王已经废了,日后必是太子登基为帝。
就冲他从前和贤王勾结在一起做下的那些事情,睡梦中被人砍掉脑袋都不是没有可能。
而若能接回晏凤珠,他就还是太子名正言顺的姐夫,没人敢把他怎么样。
他满心笃定,毕竟在边关时,晏凤珠一直都是与他在一起,他发一句重音,她立马就吓得瑟瑟发抖,怎么敢忤逆他?
却不料,在他接近时,晏凤珠突然尖叫一声,胡乱地拍打着他的手臂,接着更是躲到了余皇后的身后,剧烈颤抖着把头埋在余皇后后背。
萧君彦神色微变,再也维持不住往日温文尔雅的模样,眼底带了几分戾气,声音也变得冷硬:“公主,过来。”
可晏凤珠却仿佛没听到一般,只死死抓着余皇后的衣角,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余皇后眉间紧缩,心里隐隐有些疑惑,但此时,还是眼前的女儿最能牵动她的情绪,她冷声开口:
“算了,既然珠儿不愿意跟你走,那就莫要勉强了。”
萧君彦垂在一侧的拳头捏紧,脸上却没有丝毫的退意:“公主是臣之妻,合该随臣回侯府,让臣好好照顾她。”
余皇后面无表情地开口:“不需要了,你们名义上已经是和离的人了,既然珠儿如此不愿意,你也该像个男人一样,痛快点放手。”
女儿晏凤珠是萧君彦从边关护送回来的,据萧君彦所言,之前他与珠儿一直在一起。
她本来念着萧君彦和珠儿曾经的夫妻情谊,想着他们若是想和好,她就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可现在既然珠儿不愿,她也不打算客气了。
萧君彦眼底的愤怒一闪而逝,他再一次转过头来,将目光放在晏凤珠身上:
“公主,你真的不愿随我回去吗?”
“你现在已经不比从前,离了我,你可别后悔。”
潜台词很明显:就你这副尊容,除了我谁还敢要你。
余皇后眯了眯眼,轻哼了一声:
“萧侯爷这是什么话?”
“珠儿乃是我大晏王朝最尊贵的嫡公主。我皇宫这么大,难道还能少了伺候她的人不成?”
“要说现在不比从前的,当属萧侯爷才是,你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有资格在本宫这坤宁宫摆脸色吗?”
潜台词也很明显:我看你还是先捂好自己的破事吧,自己的屁股还没擦干净,就别对别人说三道四了。
屈辱和怒火一并而起,无比压抑的怨愤之气,直冲咽喉。萧君彦双拳紧握,额角的青筋隐隐暴起。
脸色变了几变,他最终低眉顺眼的应了余皇后的话:
“皇后娘娘教训得是。都是臣糊涂,一时失仪,臣知错,还请娘娘恕罪。”
余皇后眉稍一挑,冷冷说道:“既然如此,萧侯爷请回吧。”
“臣告退。”
萧君彦说完之后甩手离开,把步子迈出了飞一般的速度,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之中。
等萧君彦走后,晏凤珠见久久没有动静,试探着,伸出头看了一眼。
没看到人,她明显神情一松。
余皇后看着晏凤珠,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别怕,回了皇宫,以后没有人再敢欺负你。”
晏凤珠昏昏沉沉地躺到余皇后怀里,这时候显得极乖,像只玩累了的小兔子,微眯着眼,鼻息轻微均匀地起落。
余皇后握紧了她的双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珠儿放心,哪怕寻遍京都名医,母后也要将你治好。”
她当即传唤太医署所有医官过来诊治,希望那些御医能有办法治好晏凤珠的脸。
晏凤珠眼底闪过一道暗光,垂下头,没有说话。
……
太医署为晏凤珠开出了无数医方,也始终不见成色。
只好让她每日用掺了白芷、桃仁、白术、川芎的药材洗面,满脸涂满珍珠粉,期盼她每日的状况能比前日更好一些。
余皇后日日哭泣,动辄便怒斥太医没用废物,甚至一度动了想砍几个太医的脑袋来泄泄火的念头,最终还是被太子晏子风劝动,觉得这个时候还是不要造杀孽为好。
于是,她不仅命全宫茹素,宫嫔必须日日抄经伺候,还亲自去京都附近的寒露寺为晏凤珠叩首祈福。
第四百零八章 面具
晏凤珠坐在梳妆台前,她换上了一身赤色华服,裙摆用金线绣着展翅欲飞的凤凰,发顶戴上了嫡公主金冠与凤钗。
脸上戴着一张面具,面具上的唇色鲜红如血,眼尾描画着金粉黏着珍珠,精致又诡异。
她把玩着手里的丝绦,缓声道:“哑奴,母后又去了寒露寺,乘这个机会让她好好静心礼佛罢,你随我出宫一趟。”
“遵命。”哑奴放下手上握着用来研磨珍珠粉的铜锤,沉声答道。
哑奴并不哑,只是坏了嗓子,他虽然还算年轻,声音却像是破了的风箱一般老涩难听。
他本是看守冷宫的一个太监,更是隐藏在皇宫内一等一的高手。
他的出身非常神秘,没有几个人清楚。大家只道他在少年时期曾经闯荡过江湖,后来不知为何成为了大晏皇宫里的一个太监。
据说他为练就绝世武功走火入魔,被路过的余皇后所救,这才侥幸保命,却落下了哑疾。
如今,他与一众暗卫一起,被余皇后赐给了大公主晏凤珠,守卫她的安全。
哑奴此时跪在地上,气氛沉郁,晏凤珠弯腰拉住他的手。
他的手冰凉,还有些颤抖,她握紧了一些,愉快地轻声笑了起来:“陪我去复仇吧,我的高手大人!”
听说萧君彦离开皇宫后,并没有回镇国侯府,而是消失不见了。
是怕了吗?
晏凤珠笑的越发开心了。
很好,那她就去亲自把人抓回来。
……
公主府的暗卫营一涌而出,整个京都城都不太平了,就连刚刚还日头正盛的天,突然都变了。
老百姓们纷纷躲进家里,透着门窗的缝隙,不由自主的往外看。
“变天了,变天了……”
“是哪位又要造反了?”
在这段最黑暗的时光,百姓们已经习以为常。
整个京都城,现下最暴戾的人,莫过于公主晏凤珠。
她带着暗卫畅通无阻的搜查,可次次失望的结果,叫她焦躁不已。
但她可以肯定,萧君彦逃不出京都城,因为现在整个京城,遍布她的爪牙,只要他出现,就一定会暴露。
他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的,只是现下需要费些时间。
……
萧君彦此刻正躲在山脚下,他险些撞上公主亲兵,马车夫也和自己走散了,他只能暂时躲在这里,等天色暗一点再出发。
他身上穿着粗布衣,布料发硬,浑身微微发痒,可寒风刺骨,他不得不裹紧衣襟,还是止不住打颤。
晏凤珠那个疯子,她会做出什么事,他根本不敢想象!
天已经擦擦黑了,是时候了,他必须离开这里,否则迟早会被发现。
不远处排查的哨兵走过,萧君彦探出脑袋便朝着山下跑去。
天色越来越黑了,四周的林子里传出阵阵狼嚎,还有不知名的各种沙沙声,任何的风吹草动被无限放大。
萧君彦不安到了极点,心跳的极快,他快步跑在山间的树林里,踉踉跄跄,那细细密密的担忧,如藤条般爬满了他的全身。
最后,他连方向都辨认不清,只能昏昏沉沉,不住的向前跑,根本不敢回头。
终于,前方视野变得开阔,隐隐可以听到山间溪水的潺潺声。
萧君彦停下来,双手扶着腿,弯腰大口大口地喘气。
突然,有火把朝着他靠近,卫兵的厉声呵斥划破了天际:
“谁!谁在那里!”
萧君彦惶然回头,那火把晃的他心惊,他立刻朝着另一边的树林跑去!
可是追兵越来越多,他越跑,他们就越是穷追不舍,耳边的风呼呼作响,不断的在袭击他的心里防线。
等他被一个健硕的身影笼罩,那手提着自己的后脖领,将他粗暴地提溜儿上了马背。
他趴在马背上,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了,而且生出了恶心欲呕的感觉。
终于,他像个破败的娃娃似的,被重重扔了下来。
“公主,人捉到了!”
懒散坐在梨花木交椅上的晏凤珠,轻轻瞌着眼,听到这话,缓缓直起身子,瞧了一眼地上呼吸都弱弱的男人:
“呵呵,萧君彦,你跑什么?”
萧君彦闻声,被刺激到了似的,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好你个晏凤珠,你果然是装疯的!”
想起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萧君彦面色铁青,真没想到,原来晏凤珠一直在装疯卖傻。
“原来你一直在利用我?让我帮你顺利回到皇宫?”萧君彦气极质问。
晏凤珠哈哈大笑:“这是都想明白了?明白了也好,省得你临死还做个糊涂鬼。”
“不!珠儿,我们不该是这样的!我们本该是人人艳羡的一对,迫不得已才不得不分开。”
萧君彦一听“死”这个字,表情整个都变了。
他蓦然抓住面前女子交叠的双手,紧紧的握在两手之间,无视面具下那双盯着他的犀利眸子。
“珠儿,其实我时常会在梦中惊醒,自责自己无能为力,不能留住你的心。”
“我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受制于人,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到了如此伤害却无能为力,我简直恨不得杀了自己!”
“对不起珠儿,之前都是我不好。我们不要再想那些事了好不好,我们现在重新开始好吗?”
萧君彦的双手不断缩紧,他急迫的想要知道答案。
“萧侯爷,你不觉得自己幼稚又可笑吗?”
晏凤珠大力甩掉他的手,见他突然不吱声了,而且神态恍惚,像是丢了魂魄一般,她往前走了一步,目视着他一通讥笑。
“还想要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还有,不必对我说抱歉,因为,伤害过我的人,我会让他十倍百倍偿还!”
说这句话时,晏凤珠悍然拔出利剑,猛的刺了过去!
看着萧君彦那赢弱的身躯,抖动了一下,晏凤珠残忍一笑,压着那剑柄的手再次用力,大有穿透的架势。
而当那剑抽离身体的那一刻,萧君彦便形同纸人一样朝后倒了下去。
晏凤珠厌恶的擦了擦自己手上的血,对哑奴吩咐着:
“把他抬回去。就说是遭刺客刺杀,你赶到时已经晚了。”
“遵命!”哑奴低头领命。
晏凤珠唇角微勾,笑得残忍又嗜血。
今日真是太痛快了!
欺负过她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第四百零九章 薨逝
这些日子,京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贤王因为谋反被杀,其母齐妃助子谋划反叛被诛了九族,前后受牵连被诛杀的还有不少人。
一些曾经参与过与贤王谋逆的官员有自知之明,心知不妙,连夜收拾行囊从看守少的东门出逃。
但刚一到东门,振威将军萧天陌便出现并大喊抓刺客,突然涌出的兵士二话不说连忙放箭,箭如雨下,格杀勿论,一时间,所有从东门窜逃的人被射的像刺猬一样。
城中一下子消失了好多人。
一桩谋反,牵连甚广。
一时间,京都城腥风血雨,已冷清许久的几处弃市所在再度门庭若市,每天都有被押赴刑场处决的官员。
在各大家族里,萧天陌领命杀了不少人,但是他却从不屠杀无辜百姓。
他带的行军整齐无声,部分百姓甚至什么都听不到,还能安稳的睡着。
或许有少许的百姓听到了声音,也都大多数缩在家里,不会出门!
打更的几乎尽数都被行军驱除了,省得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但是还是有一些人看到了满地的鲜血,吓得说不出话来。
一场大清理后,一场叛逆大案,彻底烟消云散,化为泡影。
军队的人回去了,回到了他们驻扎的营地。
城中百姓们逐渐恢复了安居乐业的状态,市集上也开始热闹起来。
百姓们似乎很健忘,再不见愁云惨雾,个个容光焕发,重新恢复了活力,大街小巷里处处充满生机。
乾安殿内。
青烟寥寥,盘旋而上,一点点弥散于空中。
太子晏子风端坐在书案前,正提笔写着什么。公文上的字苍劲有力,气势磅礴,自成一派。
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太监气喘吁吁地快步而来:
“殿下,圣上醒了,在找您呢!”
晏子风立刻惊喜地起身,“父皇醒了?这是好了?真是上天护佑啊!”
老太监却一脸愁容舒展不开:“太医说圣上这是回光返照,怕是……撑不过三日。”
晏子风心头咯噔一下,手中的公文滑落,啪一声掉在地上。
他顾不得低头看一眼,转身大步朝着寝殿方向跑去……
……
太子晏子风赶到时,殿外的白石台基上早已跪满文武百官,余皇后领着众嫔妃以及各皇亲国戚含泪跪于内殿。
殿内殿外一片寂静。
这些宗室、老臣嘴上不语,但心如明镜:
圣上这是要交代后事了。
圣上身体早在三个月前,开始每况愈下。他能坚持到现在,已属不易,众人心里其实早已经做好准备。
晏子风走进殿内,看到皇帝晏圣宗捂着胸口,重重咳了几下。
眼前的男人奄奄一息,不再如当年那般威风凛凛。
他脸色蜡黄,面容憔悴不堪,几乎走了人形,显然已是病入膏肓之态。
“父皇!父皇您总算醒了。”晏子风的步子更快了些,很快便走到了床边。
晏圣宗听到有人在耳边不停地呼喊着,心头一动,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他转动了一下呆滞无神的眼珠,瞅见了立在病榻前的人,瘦得骇人的脸上挤出丝笑:“风儿,你来了。”
晏子风一把扶住他抬起的手,含泪应答。
过了会儿,他嘴角微微动了一动,用低微而缓慢的声音说道:
“朕还能再见到你一面,也算是上苍对朕的垂爱。朕已到弥留之时,没多久就要离开你了,故而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晏子风看见父皇那奄奄一息的模样,鼻子不由一酸,眼泪忍不住涌出来,颤着声说:
“父皇,您千万别这么说,您会没事,这点小病很快就会好。您是天子,定可长命百岁!不,是万岁!
“朕的身体朕清楚,这回恐怕是在劫难逃。”
沉默了下,晏圣宗叹了口气说,“父皇真想再陪你几年,好让你更加成熟干练,这样父皇就放心了。然天不假寿,奈何奈何!”
“不,父皇,你一定要好起来。”
晏子风闻言,忍不住一头扑倒在床前哀哀地哭了起来。
晏圣宗听着儿子悲悲切切的哭音,心都碎了,抖抖索索地伸出手,抚摸着儿子的头发,动情地说:
“风儿,你的心情父皇能理解。你这么孝顺父皇,父皇死而无憾矣。然父皇的身体父皇清楚,恐无时日了。”
“你也无须忌讳,父皇十六岁就从军打仗,身经百战,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故而并不惧怕死。所怕的是你不能治理好天下,守住这片来之不易的大好江山哪。”
“风儿,你能不能替父皇看着,看着这天下,看着我大晏的天下盛世太平?”
此情此景,让人不禁一阵悲痛。晏子风虎目泛红,紧握着晏圣宗的手说:
“不会的,父皇……你快别这么说,您是天子,上天会保佑您……”
“天子也有驾崩之时,此乃人之常道,莫要强求。”
晏圣宗望着眼前的儿子豁达一笑,又猛地咳嗽了声,胸部急剧地起伏,待平复之后,他断断续续地说:
“风儿……你……要尽心尽力……把大晏治理好,勤政爱民,广布恩泽……以使社稷基业千秋万代。”
“是,父皇,儿臣一定谨遵父皇训诫,身体力行,以不负父皇所托。”晏子风泣不成声地答道。
晏圣宗又让人把萧天陌召进殿来,缓声道:
“你们父子二人都是寡人的肱股之臣,你父亲自与寡人相识,一路相扶,辅佐寡人建立功勋,也是寡人最好的朋友,只可惜早逝。”
“如今寡人已是大限将至,太子年少,寡人知你对寡人尽诚竭力,对大晏忠心耿耿,今日起,太子以你为兄长,万望你不要忘记昔日之情,尽心尽力辅佐太子,不堕我大晏声威。”
“请皇上放心,臣定当效犬马之劳,守卫新君,不负皇上厚望。”
萧天陌跪在皇上身前,拱手回复,眼里已经溢满了泪水,伤心不已。
晏圣宗听到萧天陌的表态,已无血色的脸上绽出丝欣慰的笑容。
一时间,殿内气氛愈加悲伤。
叮嘱完最后一句,晏圣宗又停下来喘息了会儿,接着又费力地伸出手,握住痛哭流涕的儿子:
“风儿……父皇把守护我大晏天下的重任交给你……你要努力挣出一片太平天下,以使社稷安稳,天下……昌盛……”
言罢,他终是没提上最后一口气,双手无力垂落。
第四百一十章 哀恸
“皇上,皇上!!!”
哭丧声中,一代枭雄落幕了。
沉沉的丧钟,穿透浓浓黑夜一声声传来。
皇帝驾崩,乾清宫中哭声震天,哀恸动地,处处沉浸在万分悲痛之中,文臣武将莫不哀痛。
萧天陌率先从悲痛之中冷静下来,扶起痛哭流涕的太子晏子风,拜道:
“先皇甍,臣,悲痛不已。然,国不可一日无君,请太子继位,稳定君臣之心,也慰先皇在天之灵。”
“我……”太子晏子风见父皇走得太突然,一时还没有从悲痛中走出来不知道怎么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天陌高呼道:“臣,拜见皇上。”
其余大臣也齐声高呼:“臣,拜见皇上。”
“拜见皇上。”
接着,一波又一波声音,此起彼伏在大殿内响起。
太子晏子风止住悲伤,看着跪拜的大臣道:“愿诸位辅佐朕,振我大晏江山。”
众臣皆道:“喏!”
……
二月二十九日,先皇在太极殿发丧,宣读遗诏,太子登基即位。
承运门,贴了两条告示。
一则先帝殡天,传位与太子晏子风。
二则……封振威将军萧天陌为镇国王,坐镇京都,统率三军。
大晏建国后,萧天陌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异姓王,而以如此年纪封镇国王,更是有史以来第一人。
新皇赏赐彩缎百匹、黄金五百两、白银两千两,给假半个月在家休养。
将军府门口换匾额这一天,众位大臣齐齐带着礼品亲自前来拜贺,众人言笑晏晏,门庭若市,可却没有人见到正主儿萧天陌的面……
谷先生带人接待了来宾,并将礼品一一登记入册。
门楣上方,“镇国王府”的金字牌匾,恢弘气派。
“啧啧,不愧是圣上御笔,当真大气恢宏啊!”
抬脚欲进门的余重楼赞叹一句,左右看看,紧接着问道:“你家王爷哪去了?”
门口站着的黎夜澜闻言立刻回道:“自然是去接夫人,不,王妃了!”
一旁的谷先生补充道:“如今京城这边的形势控制了下来,王爷也很惦念王妃,故连夜出发去接她回府。”
提到沈芙蓉,余重楼有片刻失神,但随即又朗笑开来:“原是如此,甚好,甚好。”
门外的访客骤然增多,余重楼也不再多逗留,随着人流进了院……
***
周府西苑。
井姨娘把周玉拉到里屋,恨铁不成钢道:
“不说了让你先沉住气,不要节外生枝,这节骨眼儿上,你把周月骗到疫区去做什么?”
“哎呀,阿娘,你急什么。”
周玉不以为然的回道,“她不是已经被大房那个堂姐救了吗?况且,是她自己蠢,能怪我么?”
井姨娘捏捏眉心,轻叹:“你这毛毛躁躁的性格,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说着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她有些狐疑的问道:“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周玉先是一愣,而后有些扭捏地问道:“阿娘,他们都说知府大人欲跟咱们府上说亲,是真的么?”
井姨娘拉着她坐下,缓声说道:
“玉儿,你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娘也不避讳了。”
“那徐知府确实有意跟周府结亲,他府上的二公子徐萧离至今尚未婚配,不过明眼人都知道,他求娶也是要求娶周家嫡女周月的,你就莫要多花心思了。”
“娘知道你这个年纪正是爱玩爱美的年纪,可娘怕,娘在周府的日子你也看到了,娘可不想你跟娘一样做妾,整日与人争来争去,娘更怕你斗不过别人。”
“你放心,你的亲事娘心里有数,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安安稳稳过一生。”
“况且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儿呢,咱们也不必去趟这浑水,还惹得大夫人不快。”
周玉听了嘟嘴不满道:“阿娘,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知府大人又没有说非要嫡出的女儿,徐公子怎么就非得求娶周月了!”
井姨娘拍了下桌子,“娘的话你都不听了吗!徐萧离有什么好?他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哥。”
徐公子可是天人之姿,她每次见他都是强忍着心口的悸动。
周玉一边将垂落在胸前的黑色发丝微微挽起,一边含羞回话:
“哎呀,阿娘,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徐公子现在可非比从前,听闻这次在疫区还立了功呢。”
“况且,谁说女儿要与人为妾了?如今咱们周府可是镇国王的岳家,身份自然跟着水涨船高,女儿虽是庶女,却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镇国王欸,这可是真正的身载国运,权势滔天。
算起来也是她的姐夫,她都有些羡慕大房那个堂姐了。
只是这镇国王来青州后,听闻堂姐去了槐南镇治疫,就马不停蹄去了疫区接人,她们连他的面都没见到。
周玉继续挽玩着手中发丝:“府里现在未及笄的女儿就两个,大夫人生的那个周月也就是占个嫡出的名头,样貌可是远远不如女儿,文墨更是不如女儿。”
“女儿琴棋书画是样样出类拔萃,这样貌在这诺大的青州也是拔尖的,未必没有胜算。”
周玉说完,得意一笑。
徐公子样貌那样好,找也是找个旗鼓相当的。
其实周月丑也不算丑,可她得过天花,即使救过来也是满脸麻子……这美人就排不上了。
知府少夫人的位置非她莫属!
井姨娘想了一会道:“也罢,既然你坚持,我也不再反对。不过你要切记,不可再做什么出格之事。”
“知道啦,阿娘。”周玉心里几分欣喜。
***
周月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到这里第六日的下午。
期间她迷迷糊糊地喝了药,喝了绿豆水,喝了鸡蛋羹,还少少进食了些许肉糜粥。
周月一睁眼,只见沈芙蓉歪在她床边。
她轻轻挪了一下身子,感觉酸痛的很,身边人就惊醒过来。
“醒了?”
沈芙蓉见她醒了赶忙问道,“饿么?想不想吃点什么?”
周月把想要流出的眼泪憋回去,尽量让自己情绪稳定:“不,谢谢你。”
想起昨日苏醒,她被脸上留下的那些“麻子”吓住,有对沈芙蓉乱发脾气而愧疚,“昨天,对不起!”
“没关系,任谁看到自己的脸变成这样,都不会高兴的。”
沈芙蓉嘴角噙上了一朵清浅的微笑,“你要好好吃药啊,不然不会好的。”
“嗳。”周月点头。
第四百一十一章 封赏
周月已经可以下地了,只是还有些虚弱,膳汤还继续喝着,饭也不需要人喂了,自己坐着吃的挺好。
病好之后脸上留下了几点麻子,算是破相了,不过她现在已经不在意了,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沈芙蓉就是她命中的贵人。
整个县城的瘟疫情况,已经完全控制。
控制住瘟疫的最大功臣,就是沈芙蓉和徐萧离,当然还有神医段生与来自幽林谷的一众弟子以及所有的郎中。
现如今因为有着青州各大家族的捐赠和新皇的拨款,如今的疫情工作已经快要接近尾声了。
无论沈芙蓉和徐萧离走到哪里,都会受到老百姓的跪拜。
“感谢周娘子的救命之恩!”
“感谢徐公子的救命之恩!”
城内的老百姓,自发的表示感谢。
沈芙蓉和徐萧离皆会一一回礼。
吴大勇因为抗疫有功,被提拔为槐南镇新的县令。
张县令被摘了县令的官衔,不日押送进京,等候发落。
徐萧离受到朝廷赏识,受当今皇上之邀入朝为官,待进京令旨后正式履职。
***
“你回去告诉父亲,这门亲事我不同意。”徐萧离面色铁青。
“哎呦公子,老爷也是为了你的幸福和作为父亲的责任,才在进京之前给你安排了这门亲事的。”
小厮来福将备好的酒菜端了上来。
“老爷说了,周家二房虽比不得大房,可也是一脉相承。跟周家结了亲,你去了京城也好有人照应。”
什么也好有人照应,不过是为了跟新晋的镇国王攀亲罢了!
婚姻不是筹码,能陪伴在他身边的,必定是他认可的女子才行。
思考着这些想法,脑海中闪过沈芙蓉的脸庞,徐萧离的心情越发烦躁。
他平日里是不喝酒的,今日心情不快,所以等来福将酒摆在面前,便一口气痛饮了三杯。
来福被吓着了,赶紧制止他的下一杯酒下肚:“公子,怎能如此饮酒,这酒可是烈酒,这么饮,很容易醉,也伤身体。”
徐萧离回道:“无碍,你下去吧。”
“是。”
来福蠕了一下嘴唇,到底没再说什么,刚想退出房间,就被徐萧离叫住了。
“等等,来福,将本公子喜好男色的消息散布出去。”
闻言,来福猛咽了下口水:“公子你……当真要这么做?”
徐萧离沉默的点点头。
来福无奈的应下。
得,主子都发话了,他照做就是了。
只是不知老爷若听到传言,会不会气死。
徐萧离用完膳,打包了那些留着未动过一口的点心,他上次见沈芙蓉爱吃这些。
他提着点心一路直奔县衙后院,屋内却不见沈芙蓉的身影,只有几个婢女们在忙活。
“给徐公子请安。”
婢女们纷纷行礼。
“嗯,周娘子在何处?”
“回公子,镇国王来了,周娘子随他去了凉亭内坐着。”
他来了?
徐萧离的脸色骤然一变,仿佛笼罩上了一层冷霜。随即,迈步朝着凉亭走了过去。
凉亭四面光秃秃的,曾经爬满凉亭的绿藤枯败了,现在一点遮挡都没有。
远远地看见沈芙蓉与一男子并肩在一起,站在湖边,周围居然还有几只丹顶鹤。
徐萧离停下脚步,站定在暗处。
他站在那里看了许久,湖光山影,晚霞温柔,那几只丹顶鹤连带着小凉亭,一起把眼前的男女带入了一副山水画。
其实很早以前他就觉得沈芙蓉好看,具体说不上来哪里好看,但就是很好看。
而她身侧的男子长身玉立,锦衣玉带,迎风而立,俊朗的脸庞上线条分明,一双明澈的眼眸犹如寒潭般深邃,眉宇间透出一股子若有所思之色,显得深沉而稳重,整个人风度翩翩,气宇轩昂,令人暗暗赞叹。
镇国王——萧天陌。
听闻很是了得,没想到长相也如此出众。
就像感觉到他的到来似的,萧天陌一瞬间回过头来,晚霞的光芒映照出他的轮廓。似乎是看见徐萧离有些惊讶,但面色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你在看什么?”沈芙蓉抱着一只鹤,梳理着它的羽毛,朝萧天陌问道。
萧天陌垂头低眸,满眼宠溺地望着沈芙蓉:“没什么。我看你都看不过来,哪有眼看别人。”
沈芙蓉扬眸,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两人依偎在一起,光看背影就觉得十分恩爱,令人羡慕。
徐萧离像是再也不愿多看一般,逃也似的转身离开,脚步匆忙又紊乱。
身若不系之舟,心似已槁之木。
山河大地已属微尘,何况是他这样的尘中之尘呢。
***
桃夭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人活捉。
眼前是一张与自己过去一模一样,被大火烧毁了容颜的脸,一眼看过去,她下意识的还以为那是自己的肉身。
可那张毁容脸她已经给了别人,尽管她并未征得对方的同意。
“是……是你……”桃夭声音嘶哑,有气无力。
“是啊,我可算找到你了!”晏凤珠摇摇头,俯视着如一滩烂泥般的她。
“你想怎么样?”桃夭仰面躺着,身上血肉模糊,脸庞带血的发丝如水藻般散乱。她还有意识,微微半睁着眼睛。
“我想怎么样?”
晏凤珠嘴角带着一抹笑意,朝着桃夭一步步走了过去,真到一脚踩在她的手指上,狠狠碾压着,一脸怨毒地冷哼:
“你换了我的脸,还问我想怎么样?”
她摘下面具,摸着脸上的疤痕:
“我的脸都是拜你所赐!”
“你身上这张脸原本是我的,是我的!”
“剥离之痛相当于从活人身上将生肉剥下的十倍,这痛苦我是如何承受的?”
“竟然还敢将我关在密室,妄想顶替我的公主身份,过金枝玉叶的生活,你的本事可真是大呢!”
晏凤珠越说越来恨,脚下的力道也越来越重。
十指连心,桃夭被这钻心之痛给折磨得脸色发白,可她却死命地咬着下唇,一声惨叫都没发出来。
“呵,看来你还真的不怕死啊。”
晏凤珠眼角带着笑意,她盯着桃夭的嘴巴,说道:
“那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说罢,她命令哑奴:“将这个女人拖下去,在她脸上划十八刀,再把她的手筋脚筋都挑断!”
“你说什么?”桃夭显然被她的话给惊住了。
第四百一十二章 相许
这张脸不仅是她的,也是她的啊!她就这么无所谓么。
“我说得够清楚了!”
晏凤珠看着桃夭半死不活地被强行拖走,嘴角微微挂上一丝略带嘲讽的微笑:
“别人用过的东西,我便不会再要。”
很快,外面传来了桃夭阵阵凄厉的叫声。
等声音熄了,她出来看:“竟然还活着!命真硬。”
桃夭突然变得很激动。她似乎想要坐起身来,可是她的双手被废,无法支撑她的身体。
她只能在晏凤珠面前挥动着两只血淋淋的手臂,似乎想要打人,却连晏凤珠的裙角都无法碰到。
晏凤珠认真端详她:“这张脸也被毁了,现在也跟我差不多了。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我定会加倍奉还的。”
“你竟敢这样对我!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咳咳咳……我不会放过你的!”
桃夭似乎在用全身的力气嘶喊。
晏凤珠轻笑:“你怕是连做鬼的机会也没有了!”
她转而抚摸着自己的脸,似泣非泣:“硬生生夺走我的脸,你难道就不狠了么?”
试问这世上,有几个女子会不爱惜自己的容貌?
天还没亮,她就让哑奴将桃夭扔到了街头。
当人们开始围着桃夭指指点点时,她已经在旁边的茶楼里喝着茶了。
手筋脚筋被挑断的桃夭,只能靠手臂支撑着身体在地上爬……
外边的桃夭还在地上爬着,她不得不佩服她还能有如此毅力。
“公主,娘娘回来了。”哑奴突然过来禀报。
晏凤珠起身:“回宫吧。”
她出来得太久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
就在晏凤珠乘坐马车离开后,出门办事的行舟从一个小巷转出来。
见前面围着一群人闹哄哄的,他挤开人群想看看有什么热闹,不料下一秒,裤管却被人抓住。
“师兄……”
行舟低头,面前拉住他裤管的女人披头散发,脸上、身上血肉模糊,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他却像是如遭雷击一般,浑身一震!“是你……”“你怎么了?”
随即又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你……方才叫我什么?”
可是眼前的女人却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头一歪,晕了过去。
“欸,你怎么样?”
行舟忙弯腰将昏迷不醒的女人抱了起来,疾步离开。
……
桃夭醒来时,是在一间客栈。
突然,一股钻心的疼痛,从手腕上传来。她低头一看,手腕、脚腕被纱布包裹着。脸上也被涂了伤药,火辣辣的疼。
虽然活了,但桃夭却真的觉得自己应该是死了。
手筋脚筋俱被挑断,全身上下数不清的伤痕,脸更是被毁得惨不忍睹。
从今往后,她形同废人,手无缚鸡之力,以前的武功都不复存在了。
晏凤珠这样做,简直比杀了她更让她难受……
桃夭盯着床侧方桌上的瓷碗,只要打碎它,割破颈上动脉,她就解脱了。
她的手脚皆不能动,只能靠头不停撞击桌案。
最终瓷碗落下,应声而碎。
她瞅准了一块正好竖起的尖利瓷片,滚下床。
“砰”房屋门突然被猛地推开,撞到墙壁发出一阵巨响。
紧接着,她整个人都落到了一个滚烫的怀抱里。
“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糟践自己?”
“放开我,让我死!让我去死!”桃夭挣扎着叫道。
“夭夭!不要这样,不要做傻事,清醒点!”行舟的声音竟然有点哽咽。
桃夭抬起一直没有抬起的眼来,行舟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从来没有过的露骨的伤痛,从来没有的绝望了的悲哀。
她的眼神看的行舟的心骤然缩紧,一阵疼痛。桃夭没有流泪,可是她眼中的绝望却足以比泪水更让行舟心痛。
“夭夭……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行舟一把抱紧桃夭,痛苦的说。
桃夭笑了起来,一直的冷笑,她推开行舟,摇摇晃晃跌倒在床榻上:“你认错人了。”
行舟神情沉痛,他红着眼攥紧桃夭的手臂颤抖着说:“不要再骗我了,你是夭夭,你就是她,对不对?”
桃夭看他浑身颤抖的样子,隐隐心痛,想伸手抚摸他的脸庞,手腕却无力垂下,最终放弃了:“都过去了。”
“什么都过去了,师妹,你忘了我们之间的誓言吗?”
行舟哪里舍得她如此,将她一把拽起,拽进了他的怀里,逼迫她直视他猩红的双眸。
“我没有背弃我们的誓言……”
他向她讲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向她诉说着三年的情思。
过往的记忆如潮水翻涌而来,行舟鼻尖泛酸,喉咙哽咽。
他伸手握起桃夭的手臂,看着她因为挣扎而磨的出血的手腕,他从身上拿出来伤药,极致温柔的给她倒了上去:
“夭夭,你放心,我这便带你离开,我们回山上师门,远离尘世。”
桃夭一怔,下意识地抬眸看他。
伤口剧烈的疼痛袭来,可她并不觉得想要流泪,她看着他上药的样子,想起来多年前,他也是这样照顾她的,只是那个时候,他们很自在。
“你……现在我就是一个废人……”她看着他低着的头道。
“这样你就不能离开我了,你我可以厮守到白头。”他抬头回看她,明明性子冷淡,却偏偏长了一双魅惑人心的眼睛。
“可是我手脚不能动,一直闷在屋子里会很无聊。”
“你想去哪里我都抱你去。”
行舟安抚着桃夭的背,轻声细语说道,“夭夭,放心现在由我保护你,一定不会让你有事。你现在身体虚弱,好好养病。”
“我们,还能回的去吗?”桃夭摇了摇头,眼泪顺势滑落。
“夭夭,我不会再负你,你再信我一回可好?”他的语气近乎祈求,轻轻亲吻她的脸颊,力道却不减,她似乎又看到了那个迎风而立的偏偏少年。
“你能保护我多久?”
“一辈子。”行舟给出自己的承诺。
桃夭的眼泪滴在他的肩上,行舟搂着她的腰,感受到了身上的凉意和重量,亦闭了眼眸,眼泪滑落。
***
“你说行舟消失了?”马车里的沈芙蓉震惊问道。
与她同坐的萧天陌摇摇头,“也不能说消失,留了书信告别,但并未提及去处。”
那便是刻意的离开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离开(大结局)
“果然,真正要离开的人,都是悄无声息。”沈芙蓉情绪低落。
萧天陌叹了一下,揽住了她的肩膀:“缘分已尽,注定分离,不必强求。”
沈芙蓉点点头,头靠在萧天陌肩膀上,猫儿一样轻喃:“所以,我现在要珍惜和你们在一起的日子,珍惜大家给我的爱。”
她想起了父亲周老爷,离别时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定是不舍又挂念她。
可惜她走得匆忙,没能好好地同他以及周家人告个别。
身侧的萧天陌好似洞察了她的心思,拉起她的手:“青州距离京城不远,等府里安排妥当了,为夫便陪你再回来。”
沈芙蓉轻“嗯”了声,不再说话。
片刻之后,萧天陌突觉肩头一沉,转头一看,沈芙蓉不知何时已睡去。
他摇头失笑,取出一件披风盖在了她身上。
***
京城,镇国王府。
碧瓦飞甍,雕梁画栋,抄手游廊纱灯摇曳,廊里镶满了七彩琉璃,照得画栋雕梁斑斑驳驳,花影竹影摇曳如梦。
这大宅院看着已经很是阔大气派了,没想到院内房间的装点更精致豪华。
油润的上好黄梨木桌椅,桌上还有一个橙黄的金制香炉,袅袅的细烟从上方的孔洞里飘出来,整间屋子都弥漫了让人凝神静气的味儿。
苏芊何时见过这等场景,被满眼的富贵冲击的有些恍惚。
但也只是一瞬,她便赶紧压抑住张望的心思,低眉顺眼的站在十月身后。
一众仆婢规规矩矩站在两旁,视线皆落在脚尖前方半米处的地板上,安静沉稳。
等沈芙蓉梳装更衣后来到外堂,众人一同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王妃蕙质兰心,抗疫有功,赏凤鸣九天一件、白玉观音一尊,玉如意一对、斛珠三升、芙蓉锦缎三十匹……”
接旨谢恩后,众人皆围上来向沈芙蓉道喜,沈芙蓉也没有扫众人的兴,给每人都赏了银子。
正在高兴时,镇国王萧天陌下朝回了府,同沈芙蓉说说笑笑着回了内室。
十月捂嘴一笑,正要跟黎夜玉说些什么,一转头,发现苏芊正盯着萧天陌的背影近乎痴迷的看,看了好一会儿。
她顿时冷哼一声,意有所指:“我在府上伺候十五年八个月零五天,除了混了个脸熟,没有寻得任何机会麻雀变凤凰。故奉劝某些人,别妄想动不该有的心思!”
苏芊发现她黑漆漆的眼眸正盯着自己,心顿时抖了一下,话到嘴边,被她直接咽了下去,“我什么想法都没有。”
“没有想法最好,像王爷那样的人,就像是天上的星星,岂是你这种人能高攀的上的。”十月语气逐渐犀利,面上也没了笑意。
她这种人?
苏芊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牙关咬的死死的,紧紧握了握手中的帕子,终是忍不住反驳道:
“不否认,资源的分配是有差距的。有些人含着金汤匙出生,有些人只含了一口痰。”
“可出生不好,就要低人一等吗?”
见园子里不少人都将目光投在她身上,她更是一副娇花模样,我见犹怜:
“如果我们想把握自己的命运,就要去争。争也好,不争也好,没有对和错。你又何必在这里瞧不起人呢?”
说完,她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推开人群就跑出了园子。
你争,和谁争,府里的主子吗?
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救了你一命!
十月见苏芊这副做派,真想给她一个大比兜。
真是!!
无药可救。
佛祖来了,都不想渡她。
一个岁数大些的嫂子瞧见了全场,不由出口说道:“这苏芊姑娘到底年轻,天真烂漫,活泼可人的性子,身上充满了朝气。”
十月冷哼一声:“到底是朝气还是茶气,智者见智,仁者见仁了。”
一旁的黎夜玉闻言轻笑不语,到底是眼明心亮。
……
沈芙蓉与萧天陌夫妻俩携手回了内室,屋内的丫鬟自觉地退了出去。
两人坐在一起说着话:
“近来府里事多,别累着了。”
“我还好,你那边如何?”沈芙蓉反过来问。
萧天陌笑道:“我也还好,朝堂之事自有圣上定夺,你亦不用担心。”
太子晏子风继位以来,殚精竭虑,励精图治,就凭勤政这一点,他超过了晏圣宗以外所有的皇帝,被文官们誉为圣明之君。
“余重楼现任从四品大理寺少卿,而徐萧离也很受圣上赏识,已奏对几回,得了褒奖……”
萧天陌知沈芙蓉认识的人有限,专挑她熟悉的人来说。
沈芙蓉嗯了声,暗暗感叹,徐萧离那小子果然不一般,瞧瞧这见机行事的作风,日后必成大器!
两人又讨论了几句,过了会儿,沈芙蓉忽然话锋一转,问起璃儿的近况。
萧天陌笑笑:“放心,璃儿他在宫里吃的好,睡的香,一切都好。”
沈芙蓉沉默着点了点头,璃儿被新皇接进皇宫,有了皇子的名分,她高兴之余,也有些许担心。
担心照顾他的嬷嬷都是新手,怕带得没那么好。
“你若实在想他,为夫便禀报圣上,不时接他来府上小住些日子。”萧天陌揉了揉沈芙蓉软软的发顶,笑道。
毕竟她带了璃儿那么久,肯定有感情。
“真的可以吗?”沈芙蓉瞪大了眼,表情有些欣喜。
皇宫规矩大,进宫又麻烦,她还以为以后不能再跟璃儿随意见面了。
萧天陌的心情忽然就轻快起来:“可以。”
看沈芙蓉一脸期盼的样子,他戏笑着对沈芙蓉说道:
“你这么喜欢小孩子啊,不如我们赶紧生一个,以后就可以天天带了呀。”
“咱们两个生出来的小孩肯定会超级可爱的,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我们现在就……”
他说着这话,刻意夸张地噘着嘴,朝着沈芙蓉凑近。
沈芙蓉憋不住笑了起来:“我才不要!你这么傻,我要是跟你生一个小孩,不但不会可爱,而且还会遗传你的傻,要是那样就完了。”
萧天陌被她这冷不丁的一句话一下子弄笑了:“是吗,现在嫌弃我傻了,晚了,看我不收拾你。”
说着他把手往沈芙蓉腰上伸去,就要挠她痒痒。
他知道沈芙蓉最怕挠痒痒了,以前每次她调皮的时候,只要萧天陌挠她一下,很快沈芙蓉就会败下阵来。
这次也不例外,只见沈芙蓉惊呼一声,一下子钻进了被窝在里面胡乱的反抗,然后说着:“我错了,我错了,夫君你最聪明!最帅!……”
两个人就这样打闹了一会才安静了下来,窗外的蝉好像叫的更欢了……
今晚的月亮慢慢地落下去了,明日还会继续升起来。
就像这个朝代的繁华兴衰,盈亏更替,周而复始岁岁不一。
而每个人的命运走向,也终将不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