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囚之策妃谋天下》 楔子 珈兰大陆,春秋末年,群雄争霸。 时年,齐国景王病重,晋国大军压境,齐国举国上下惶恐。 景王为解边患,向南方强国楚国求亲,欲以联姻之势,解晋国兵压之危。 于是,楚国公主莫梓昕远嫁齐国,成为齐国太子江辰之妃。 那一年,莫岑菀才有十岁,庶出的她作为嫡姐莫梓昕的随嫁,一同赶往齐都。 随嫡姐出嫁的,不止莫岑菀一位宗族女子,但她却是最小的。 娇小玲珑,玉雪可爱的小女孩,内心并不十分理解随嫁是什么意思,起初一路青山绿水颇感新奇,但长途跋涉的劳顿很快就代替了兴奋。 莫岑菀不久就病倒了。 “怎么样,烧退了吗?”一个十七八岁,美得毫无烟火气息的少女爬进了一驾马车的车厢。华丽的车厢内弥漫着浓浓的草药味。一个十四五岁丫鬟打扮的女孩,守在车厢内,正给昏睡的小女孩换着额上的湿布。 “昕公主,菀公主这吃下药都一个时辰了,烧还是不见退。” “侍医来看过了吗?”莫梓昕皱眉道。 “侍医半个时辰前才来看过的,但也没办法,只说让奴婢不停给菀公主搽身降温。” “你小心伺候着,我去找几位侍医一起想想办法。”莫梓昕深皱着眉,面色颇为焦虑,匆匆下了马车。 送亲的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如一条缓慢爬行于崎岖山林中的巨蟒,即使再强大,融入这苍茫大地之中,依然显得孤独又渺小。 楚国这个南方富庶的大国,历来最讲排场,嫡公主远嫁,嫁妆带的自然丰厚异常,这一路,不知道引来了多少江湖绿林的惦记不已,只是,忌惮于送亲大军的威武,没人敢动手。 远嫁齐国,大楚公主的送亲队伍必须取道阳关,从晋国、楚国与齐国三国交界之地穿过。 晋国本有贼心,不忿楚齐联姻也是人之常情,因此进入三国交界之地后,楚国送亲大军的统帅宓冲,便开始十分警惕起来。 过了阳关,一直没发生什么异常,眼看着不日即将进入齐国地界,众将士都振奋了起来,只要到了齐地,齐军接亲的队伍接手护卫工作,楚国大军即可返回,这一趟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 莫岑菀一直病着,小小的身体因为病情反复的折磨,已经非常虚弱,原本总是粉嫩可爱的小脸,此时已是惨白如雪。莫梓昕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小手,悲凉而又无助,只怕,她是熬不到齐都了。 “菀儿,你还这么小,就要跟着姐姐来受苦,姐姐真是没用,没有好好照顾你。姐姐答应过,带你去看齐国最厚最厚的雪,比江南的雪厚很多很多倍,可以堆很大很大的雪人。菀儿,听到姐姐的话了吗,你一定要好起来,不要离开姐姐,姐姐不想失去你们任何一个。” 莫梓昕眼中滴下晶莹的泪珠,未来,她不知道要去面对什么,她们这样女子的命运,并不掌握在自己手里,可她不想失去眼前,她的亲人,她未来在这片陌生而充满险恶的国土上,唯一可以信赖和慰藉的亲人。 一双雪白的小手举起来,想摸莫梓昕的脸。 “姐姐,你别难过,菀儿会好起来的。菀儿答应过姐姐,会永远陪着姐姐的。”惨白的小脸努力的牵起一丝微笑,想给眼前的人一个安慰。 莫梓昕慌忙伸手握住了那只快要举不动的小手,喜道:“菀儿你醒了。嗯,姐姐相信菀儿会好起来的。姐姐已经让人去找齐国神医长桑君,菀儿要坚持住,等长桑君来了,什么病他都能替菀儿治好的。” 莫岑菀微微点头,她不想离开姐姐,自生母死后,一直是姐姐照顾她的,她不想姐姐伤心。 “菀儿听姐姐的话,菀儿一定会坚持住的。”小人儿努力点着头,生怕伤心的姐姐不信。 莫梓昕也点头,伸手抱住了莫岑菀,泪水滑落,滴在莫岑菀小小的惨白的脸上。 突然,山边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地面开始微微颤动,似有大队人马朝送亲队伍冲来。送亲队伍中一阵躁动之后,马车一震,急急的停了下来。 莫梓昕一惊,半掀开车窗的帘子,果然见一群穿着异族服饰、凶神恶煞般的彪悍人马,朝自己这边飞驰而来。 送亲队伍里有奸细! 这是当一个黑衣男子砍翻她的马车车夫,跃上她的马车领马,赶着载了她和菀儿的马车朝山坡上飞驰而去时,莫梓昕心中震惊的想法。 最近因为菀儿生命垂危,她白天都会待在菀儿的车上。而这些土匪,看似劫财,实则目标明确,比如这个黑衣人,在一大帮土匪的掩护下,为的就是劫持她的马车,而她现在坐的是菀公主的马车。对方处心积虑,不可能只是来劫持一位未成年的庶公主,这些人,知道她这位嫡公主在菀公主的车上。什么人会知道这样隐秘的事?只有一个解释,送亲队伍里有奸细,而且这个奸细,离她很近。 控制了菀公主马车的黑衣人,大刀左右挥舞,砍翻了几名过来救驾的楚国士兵,在二三十个黑衣人的掩护下,驾着马车往山上奔去。 马车飞驰在山坡上,颠簸得厉害,莫梓昕害怕莫岑菀撞伤,紧紧将她抱在怀里。 突然,马车外传来打斗声,宓冲的声音从车外传来:“昕公主、昕公主。” 莫梓昕抱着莫岑菀,定了定心神,沉声答道:“我很好。” 得到回应,宓冲精神大震,外面的打斗声更加激烈。 奔跑中的马车,突然撞上了一块大石,车厢瞬间被撕裂开一个大口子。莫梓昕一手死命的拉住一根立柱,一手拼命抱着又昏过去的莫岑菀。在颠簸破裂的马车箱里,姐妹俩像激流中的一根木枝,风雨飘摇,随时都有被甩出去的危险。 “宓冲,快,快救菀儿,快来救菀儿。”莫梓昕惊恐大叫,马车疾驰,她已经感觉自己的手麻木了,她拼命的抱住莫岑菀,但她小小的身体,还是在剧烈的晃动中渐渐往车外滑去。 “宓冲,快救菀儿,快来抱走她。不要管我,宓冲,菀儿要是掉下去,我饶不了你。”莫梓昕见宓冲还在与那黑衣人缠斗,试图控制马车,在感觉到莫岑菀的身体逐渐脱离自己的控制时,声嘶力竭的喊道。 “公主!”宓冲缠斗中侧目一看,昕公主竟放开了原本紧紧抓着的立柱,双手伸出去抱已滑出车厢一半的菀公主。大惊之下,撇开黑衣人,飞身扑向了莫梓昕。 抱着莫梓昕的腰跌落在地时,强大的惯力让宓冲根本站立不稳,他只能将昕公主护在怀里,在地上滚出老远,才消除了疾驰之势。 “菀儿!”一声凄厉的尖叫,莫梓昕眼睁睁看着那辆马车,跌下了前方的万丈深渊。 黑衣人在不远处缓缓从地上爬起,看向两人,刚毅俊朗的面上有些隐忍,显见他刚才跳马,也没占着什么便宜。 “啪”的一声脆响,莫梓昕一巴掌抽在了宓冲的脸上。 宓冲默默单膝跪下,低头不语。 “我让你救菀儿,你居然敢抗命。”莫梓昕双目赤红,眼泪扑溯而下。 黑衣人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莫梓昕,眼神有些异样。 莫梓昕蹒跚着脚步,向悬崖边踉跄跑去。 “菀儿,菀儿!”莫梓昕在悬崖边失声痛哭起来。 两个男人却在她身后默默无语。 楚国送亲大军,派出了一队人马,在悬崖下搜寻了三天,终究没能找到菀公主的尸体。 营帐内,莫梓昕怎么也不肯出账上马车。她非要找到莫岑菀的尸体,才肯启程赶往齐都。 “昕公主,菀公主已经失踪三天了,若是能找到她的尸体,早就找到了。别说悬崖下,我们派出的人,沿着地面上的两条小河找了十几里,都没发现半个影子。悬崖下的那个深潭,或许水下有暗流,尸体说不定早被卷走了。现在,齐都催促的官文已到了两次,公主若是再不走,就要耽误吉时了。”宓冲也管不了公主生气,苦口婆心的只是相劝。 莫梓昕默默流泪,还没到齐都呢,菀儿就连死了都找不到尸体了,这齐都,还有什么好去的。 “公主,末将会派人继续寻找的,等把公主安全送到齐都,末将再回来,不找到菀公主的尸体,绝不回去见您。”宓冲跪下,眼中已然盈满泪水。 “明日,为菀儿设了灵牌,我们再走。”莫梓昕终于妥协,再怎么心痛,这路还得走下去,这里送亲的队伍上万人,也不能因她一个人的悲痛,就要跟着在这里苦等。 送亲的队伍渐渐走远了,山坡上,一队人马立在高处,望着层层扬起的黄沙。 领头的一名黑衣人目光如鹰般锐利,但却隐隐透出一种异样的情愫。 “辽侯,那天本来计划出其不意的突袭,将楚国那小美人抓获的,谁知这个宓冲竟是个不简单的,能在辽侯眼皮子底下将那小美人救走。如今对方有了防备,我们人手不够,再动手就难了。”一名虬须大汉突然开口道。 “哼,我是故意放她一马的。”被唤作辽侯的黑衣男人冷冷道。 “啊?辽侯,这可是笔大买卖,晋国那老国君开的价格不错啊!”虬须大汉愕然道。 辽山侯慕容稷眸光微闪,脑中一个绝美的身影撕心裂肺呼喊“菀儿”的痛哭声仍萦绕于耳,那不过就是一个无关紧要而且重病难愈的庶妹而已吧。 “赶紧将那楚国小公主抓到,便可以向大楚昕公主开个更好的价!”慕容稷语气清冷,可眼中却没有丝毫威胁之意。 “就那个半死不活的娃娃公主吗?一个庶公主,年纪又小!能值几个钱?况且昕公主都走了,还有谁会记得这么个掉下悬崖生死不明的庶出小公主?”虬须大汉明显不屑一顾。 “拓跋虎,以后做事多动动脑子,老是教不会,本侯也是会烦的。”慕容稷冷冷丢下一句话,调转马头向山下而去。 第1章 穿越 三日前,菀公主跌下悬崖后,被深潭下的暗流卷走,顺着暗河被冲到了远处,以至于昕公主派出的人一时没能找到她。 而另一伙人,偷袭楚国送亲大军的辽山侯慕容稷,却因为熟悉地形而快人一步,找到了暗河流淌的方向。 沐岑菀完全清醒前,脑中只记得她被穷凶极恶的军火贩子绑架,威逼她去制作一个新式武器的发射控制装置,途中遇到另一伙军火贩子,两拨人发生了火拼。 就在双方打得如火如荼之时,一颗60毫米单兵火箭筒发射的火箭弹,在距离自己乘坐的军用越野车5米开外爆炸,火箭弹爆炸时产生的冲击波袭来,关着沐岑菀的军用越野车便呼啸着翻下了路边的悬崖。 此时慢慢清醒过来的沐岑菀,只觉得疼,浑身都疼,疼得就像身体立刻就要爆炸了一般。本能的,沐岑菀试着动了动身上的关键部位,看看有没有骨折或者脏器破裂等重创。她估计自己跌落悬崖时运气比较好,没有当场死亡。 通过身体缓缓的移动,沐岑菀感受着身上的痛处,没有骨头断裂,也没有内出血引起的剧痛。她很惊喜的发现,自己运气确实不赖,身上似乎没有什么会致命的伤。 只是,跌的也不轻啊,现在全身没一点力气,骨头虽然没断,但也快散架了,每一处关节都痛得像要裂开。 脑袋逐渐清明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双腿凉凉的,估计是浸在了水里,不禁心中又是一喜,还好只是淹了腿,没把自己整个淹死。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马蹄声很杂乱,似乎有十几匹马。沐岑菀心里一个激灵,莫非有人?太好了,有人自己就有救了。 马蹄声很快奔近,速度惊人。 还没等沐岑菀抬头,头顶已传来一个粗哑的男音:“公子,这河边躺着个女娃!” 沐岑菀听到声音,艰难的侧头看了一下。然而,眼前的景象令她很是惊奇,河岸上大约十几匹彪悍的骏马,马上众人衣着奇怪,正立定了马俯视着她。 前头一个淡青色衣服的俊美男子瞟了她一眼,微微皱了皱眉,便转开了头,只冷冷说了一个字:“走。” 然后,这十几匹马以及马上的人就头也不回的踏着河水向对岸冲去,激起的水花溅了沐岑菀一脸。 看到青衣男子那一刻,沐岑菀有些傻了,这么俊美的男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简直比韩国欧巴还帅出几条街啊。而且还穿的那么奇怪,像是古装,莫非是在拍戏?但这是哪个明星小鲜肉?自己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不过下一秒,沐岑菀就怒了,丢下一个“走”字,这伙人竟真的走了,没看出来她需要帮助吗?这见死不救的冷漠态度,简直是世风日下啊。 “喂!”沐岑菀微弱的喊了一声,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吓一跳的,不仅是声音小,还有这声音里带着的稚气,像个小女孩的声音,这,绝对不是自己的声音。 沐岑菀挣扎着爬了起来,发现自己也穿着一身古装,关键是,这身古装裹着的,竟是一具幼小的身体。 震惊!沐岑菀只呆了一呆,便再也顾不得浑身的疼痛,伸头往水里看去,一张煞白但却非常可爱的小脸出现在水里。 “啊!”的一声尖叫,沐岑菀捧着脸,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这一惊,不仅是因为水里这张陌生的娃娃脸,还有水面上倒影出来的,一条慢慢靠近水边的毒蛇。 转头看向蛇。跑?还是与蛇对峙?沐岑菀焦急思考。跑得掉吗,蛇离的已经很近。红信儿一吞一吐,蛇头高举,已做好攻击准备。 跑不了!只能赌一把了,沐岑菀额头冒汗。 就在毒蛇快如闪电的攻击之时,沐岑菀探出右手,准备去掐毒蛇的七寸。 突然,“嗖”的一声响,还没等沐岑菀的手伸出,毒蛇已飞了出去,蛇眼睛处,一支利箭穿透而过,将蛇头紧紧钉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 一个清亮的男孩的声音响起。沐岑菀又一惊,转头看向声音来处。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坐在不远处的树上,手里拿了一把黑黝黝的弓。 “你是谁?”沐岑菀难以置信,难道刚才那准得百步穿杨的箭,是这小屁孩发的吗? 那男孩从树上跃下,缓缓走了过来道:“我叫殷崛,你叫什么名字?” 沐岑菀皱着眉,脑中一团浆糊,自己是在做梦吗?还是从悬崖上坠落,摔伤了脑袋,产生幻觉了。 自称殷崛的小男孩见她不回话,又走近了几步,蹲在她身前,看着她身上点点血迹道:“你受伤了?你一个小女孩,怎么会独自在这里,还受了伤,我看你衣着华贵,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孩,这里荒山野岭的,又有野兽出没,你一个人很危险的。” 沐岑菀苦笑一声,心想我当然知道这种地方不安全,可我有得选吗,这不才醒过来就在这里了。但她却没说话,她现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想轻易开口。 殷崛见她还是不说话,皱眉道:“刚才还问我是谁,我告诉了你,你却变成哑巴了。” 沐岑菀皱紧了眉,喘息开始急促起来,一是,身上的痛越来越难忍;二是,她现在莫名的心慌,觉得很不对劲、很不对劲。 殷崛见她面色开始潮红,呼吸急促,有些着忙:“你怎么了,很痛吗?” 以沐岑菀的心智,她知道自己现在很清醒,并没有精神错乱,哪怕被军火贩子拿枪顶着脑袋,她都没有慌过,自信能凭借自己的聪明机智脱身。可现在,她却觉得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般的狂跳,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她死死拽进了一个她看不到底的深渊。 殷崛见她异常痛苦的样子,有些焦急了,伸出双手去扶她瘦弱的肩膀:“是哪里痛吗?我背你走,我带你去找医士。” “这里是什么地方?”沐岑菀突然抬头看向面前的男孩。 “这里吗?具体是什么地名我也不知道,但算是齐、楚、晋三国交界地吧。”殷崛答着她的话,已凑到她面前想背她起来。 “齐、楚、晋?这是什么国?”沐岑菀念了一遍,身体的不适感越发严重,甚至眼前都开始天旋地转起来。 她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就现在的感受来看,这具身体很虚弱,她刚刚醒过来时凭着意志力用力过猛,透支了体力,当意识与身体真正融合而发生相互作用后,她的大脑越来越明显的感觉到了因身体虚弱而产生的铺天盖地的眩晕。 自称殷崛的小男孩本已凑过身子要背起沐岑菀,沐岑菀却突然两眼一翻,整个人朝后倒了下去,没有丝毫征兆。 殷崛只听“咚”的一声,回过身来,吃了一惊,赶紧俯身将昏厥的小女孩抱在了怀里,焦急唤道:“喂,你没事吧!别吓我。” 正当殷崛想要起身,带小女孩离开时。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而近,很快把他们俩包围了起来。 殷崛立刻面色大变,低声道:“鄢黎这个王八蛋,这么快就返回来了吗?” 只觉周围一阵劲风刮过,二三十个黑衣人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但殷崛却发现,这些人他不认识,并不是他口中骂的鄢黎。 “哈哈,辽侯料事如神,这楚国的小公主果然在这条河的下游。” 殷崛向说话的人看去,见是一个满面虬须的彪形大汉,圆圆的脸笑开了花,看着很是让人不舒服。 不过殷崛听了他的话,却诧异的低头看向了怀中的小女孩喃喃道:“你竟是楚国小公主?” 一个披着黑披风的俊朗男子走上前几步,看向殷崛怀里的小女孩,笑了笑道:“看上去还活着,还能卖个好价钱,不妄我们费心费力赶在昕公主前面找到她。” 卖个好价钱?殷崛当下想到,这些人肯定是盗匪,知道这女孩的公主身份,想绑了去狠敲一笔。于是不由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且将小女孩搂得更紧了些,做出一个保护的姿态。 其实找上门来的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想劫持楚国嫡公主未果的东胡人,辽山侯慕容稷和他的一帮子手下。楚国菀公主掉下悬崖后,昕公主派出了大队人马在悬崖周围寻找菀公主的下落。可是却因为地形不熟,一直没找到暗河的流向。而慕容稷和他的手下,常年在三国交界处游荡,对这里的地形再熟悉不过,于是沿着暗河的流向,很快就找到了这条小河。 听到喝问,慕容稷抬头看了看殷崛,目光中有些诧异。这男孩虽然穿着劲装,但小小年纪气度不凡,容貌俊秀,手里还拿了一把奇特精致的弓,怎么看怎么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 “我们要的只是你抱着的小女孩,这位小壮士就不要趟这趟浑水了。” 吃不准眼前的男孩是什么身份,但自己这小支人马在别人的地盘上,慕容稷还是不想惹些不必要的麻烦。 “哼,各位看着就不像中原人士,莫非是来这里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殷崛眉一挑,说话很不客气。 “哪里来的小兔崽子,敢口出狂言。”慕容稷身后的拓跋虎大刀一挥,已怒。 就连慕容稷这等颇有城府的人,听了这话也淡定不下来。 “少废话,动手。”一声冷哼,慕容稷向身后一挥手。黑衣人立刻聚拢了过来。 第2章 黑衣人再现 十几个黑衣人缓缓收缩着包围圈。 而此时的殷崛也站了起来,浑身透出杀气,小小年纪那气势竟不容小觑,连那些黑衣人也放缓了脚步,莫名其妙的对这少年产生了些许忌惮。 慕容稷眯了眼,觉得这小子只怕来历不小,不如一起抓了,说不定也能敲上一笔。于是朝着拓拔虎使了个眼色。 拓拔虎会意,对着众人招了招手,加快收缩包围圈。 殷崛看这阵势,皱了皱眉,心想对方人数太多,自己必然占不了便宜,于是忽的俯身抱起了昏迷的小女孩扛在了自己肩上,同时对空呼啸了一声。 把人扛在肩上,腾出了一只手,殷崛“唰”的一声抽出了腰间一把短剑,劈手就向一名黑衣人刺去。 那黑衣人没想到一个小孩能有如此凌厉的剑风,吃惊的微微避了一下,就这么一下,殷崛一个闪身已向前跃出,身法颇为诡异。 急促轻盈的马蹄声传来,只一忽而,一匹通体黑亮的骏马便已飞驰而至。 “凌云马!”拓跋虎惊呼,声音里满是艳羡。 慕容稷一愣,招呼道:“快把菀公主抢下。” 一群黑衣人立刻朝殷崛扑去。但殷崛已带着沐岑菀跃上了马背,飞驰而去。 拓拔虎急得直跺脚,大叫道:“上马追!” 慕容稷却冷冷瞪了他一眼道:“追什么追,中原还没有什么马能追得上凌云马的。” “那怎么办,就让他这么跑了?”拓拔虎气急。 “等我想想,这凌云马乃是一年前西域万马大赛上出尽风头的头名,据说当时它被秦国十七王子驯服,凌云马极其认主,这小子分明就是马主人,莫非……”慕容稷眯眼,心下已了然。 拓拔虎恍然大悟道:“辽侯是说这小子是秦国十七王子?呵呵,这一国王子只身出现在此处,不合情理啊。” “哼,秦国现在宫闱内乱,只怕他是逃到这里的。”慕容稷眼睛一眯,已有主意。 却说殷崛带着沐岑菀逃出黑衣人包围后,发现沐岑菀小小的身体越来越烫,知道她肯定是发高烧了。 “得给她找个医士。”殷崛也有些焦急,害怕她继续昏迷会出事。 骑着马在山中转了半天,终于遇到了一个小山村。 村子里没什么好的医士,只有一个釆草药的老人懂些医术。老人来看了沐岑菀的病情,觉得她很是虚弱,像是病了很久,但意志却十分惊人,小拳头紧紧攥着,似乎正拼命与病魔抗争。 “这孩子能不能活过来,看她自己了。”老人给她熬了些草药,只能这么说。 等老人走后,殷崛站在简陋不堪,用几块石头和木板搭成的床边,看着沉沉昏睡的女孩,心头一震泛酸。要是在秦国,他一定让最好的侍医来给她看病,让最灵巧的宫女来伺候她,给她住最好的寝宫,吃秦国最好的食物。可是现在,他居然这么无力,看着她娇美的小脸惨白一片,却什么也做不了。他暗暗的发狠,他一定要变强大,强大到可以回秦国去,收拾那些陷害他母亲的人,灭了那些想要他死的人。 殷崛长这么大,那都是别人照顾他,他哪里照顾过什么人,两日来这般衣不解带的辛苦看护病人,真是把这位高贵的王子累坏了。 因此,沐岑菀醒过来时,偏头就看到趴在她简陋无比的床前,睡着了的男孩。 病,没有多少好转,沐岑菀完全是靠着惊人的意志力醒过来的。她此时身体还是那么虚弱,但意识已经清醒了不少。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尽管头很疼,这个问题沐岑菀还是不得不想。 “你醒了!”殷崛惊喜的看着她,继续道:“那老伯伯说你只要醒过来就会没事的。想不想喝水,我去给你倒。” 看着男孩喜不自胜的笑容和去倒水时敏捷的身影,沐岑菀心中一暖,自己还是幸运的,不管发生了什么,她总算不是孤独一个人,还有这么一个暖心的男孩真诚的关心着她。且先不要多想,等病好了再说吧。 山村里的农人生存条件极简陋,没什么吃的,草药的疗效也极其有限。沐岑菀的身体根本不见好,殷崛有些急了,打算带沐岑菀去镇上治疗。虽然他现在身份尴尬,还有人追捕他,去镇上的话,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但是沐岑菀的身体已经不能拖了,一咬牙,殷崛还是简单准备些吃的,决定带上沐岑菀离开小山村。 清晨的阳光很温暖,殷崛喂着沐岑菀喝了一碗粥。他现在喂汤喂药已颇有心得,熟练了许多。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山里呢。”沐岑菀被殷崛问了好几次这个问题,自己始终无法说清楚,于是“记恨”上了,从昨晚开始,她也不依不饶开始问殷崛这个问题。 殷崛喂了她一口粥,笑道:“不是说了,等你病好了就告诉你吗?等你好一些,我们就上路,去麒麟山找岳阳真人,我正式拜他为师,你就和我一起留在麒麟山。” 看着殷崛俊秀的脸洋溢着的暖笑,沐岑菀有些恍惚,她的真实年龄可是大了他许多,然而她这几日面对殷崛时,时不时会有的那种害羞的感觉是从何而来的,她不会身子变小,心也变小了吧,捂脸啊。 “你去拜师,我去干嘛?万一岳阳真人不愿意收留我呢?”沐岑菀本是想转移话题,说出来却很有撒娇的味道。 殷崛听了果然笑道:“不会的,岳阳真人外表清高,其实人很好的,况且菀儿你这么美丽可爱,岳阳真人一定会喜欢你的。” 真是“童言无忌”啊,沐岑菀抚额,他这赤裸裸的赞美,她真的有点,很是受用呢。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尖叫。茅草屋内的两人听出了这是他们寄宿家余大娘的叫声。 殷崛忙放了碗,想出去看看。 却听到屋外一人大喝道:“把屋子包围起来,凌云马在此,人肯定在这里。” 殷崛回头与沐岑菀对视了一眼,听出了这是那日在山里遇到的那伙黑衣人中,虬须大汉的声音。 殷崛垂目想了一会,回身扶起了沐岑菀,语气坚定的说道:“菀儿,我们只有闯出去了,你别怕,我们冲出屋去,我只要一唿哨,凌云马就会跑过来的,到时候,我们还是像上次一样骑了马就走。” “他们要是拦住凌云马怎么办,或者他们直接杀了那马!”沐岑菀觉得这法子不可靠。 “没有人能拦得住凌云马,而且我觉得,他们那样的人,未必舍得对宝马下杀手。菀儿别担心,他们只是想抓你,不是想杀你,因此不会赶尽杀绝的。”殷崛颇有把握。 沐岑菀想了想,也没别的办法,只得点了点头,顺从的靠进了殷崛的怀里。 殷崛扶着沐岑菀出现在了门口,果然见慕容稷和拓跋虎一伙,已将屋子团团围了起来。 “余大娘!”随着沐岑菀一声惊呼,殷崛向院子边看去,收留了他们几日的余大娘已倒在了血泊之中,不知是死是活。 殷崛赶紧抱紧了想要冲出去查看余大娘的沐岑菀,这时候可不能轻举妄动。 沐岑菀被殷崛抱紧,脱不了身,一时只觉天旋地转,心中悲愤难抑,余大娘何其无辜,他们这些人,竟不分青红皂白,杀人如草芥。 “哈哈,小公主似乎又活过来了一些,秦国小王子真是用心啊,哈哈。”拓跋虎肆无忌惮,虽没有最终确定面前的男孩是不是秦王子崛,但是他觉得这两孩子已经是瓮中之鳖,逃不了了。 “哼,东胡草包。”殷崛看了一眼团团围住凌云马的五名黑衣人,啐了一口。 “你这臭小子居然敢骂人,让你怎么死都不知道。”拓跋虎怪叫一声,立刻招呼了十几名黑衣人,就要向殷崛扑去。 第3章 阴错阳差 正当殷崛全神戒备,准备好迎敌之时。突然一个飘忽的声音虚虚渺渺的传来,感觉像是隔了很远,又似乎就近在耳畔。 “这里这么热闹,本公子若是不来凑一凑,似乎可惜得很。”冷冽的语调不紧不慢,不震耳却很清晰。 众人都被这声音一惊,均转头向声音来处望去。 而沐岑菀听到这声音,脑中立刻就浮现了几日前从河边纵马而过,冷漠无良说走就走的青衣美男子。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自己那一眼就像看到了一只将死的臭虫。 “鄢黎!”殷崛看到青衣男子时,大吃了一惊,连声音都透出了一丝颤抖。 “秦王子崛,别来无恙啊。”被殷崛称作鄢黎的青衣男子淡淡开口,语气里却带了不容忽视的压迫感,一闪身已从不远处的树林中飞了过来。他身后十几个人,也陆陆续续飞到了他身后。 飞!沐岑菀睁大眼睛,想看清楚他们是怎么飞过来的,她虽知这里的人和现代人不一样,但这种飞法,还是让沐岑菀叹为观止。尤其这青衣冷面的男人,飞过来的姿态真的是极美的,衣袂飘飘、潇洒利落,很有点天人下凡的感觉。 “鄢黎,你不要乘人之危,我与你们鄢氏一族无冤无仇,你何苦为难我?”殷崛扶着沐岑菀的手有些微微的发抖,他再怎么少年老成,也毕竟年纪还小,又自知自己绝不是眼前人的对手,心里已经开始紧张。 “王子崛,对不住了,黎也是奉命行事。”鄢黎目光冰冷,全身上下透露出来的那种威压感,让人忍不住的腿软。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慕容稷这时却抱了手,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这小子果然是秦王子崛,而且追来的这位公子,竟是晋国赫赫有名的六卿之一,鄢氏的嫡宗公子鄢黎?这戏可就好看了。 殷崛自知难逃,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沐岑菀,突觉两人竟是同病相怜,于是一咬下嘴唇,说道:“鄢黎,这个女孩与本王子有缘,你若救她,本王子乖乖跟你走。” 已蓄势待发的拓跋虎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怒道:“你小子不要挑拨离间。你是你,小公主是小公主。” 拓跋虎的小公主一出口,慕容稷就狠狠瞪了他一眼,这家伙,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过还好,鄢黎听到小公主三个字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变化。 可鄢黎身边的一个俊俏公子却发话了:“哦,这女娃儿是哪国小公主?倒是稀奇!不过要不是她那日躺在河边扰了气息,我们也不至于没发现王子崛藏在树上。” 殷崛看向那俊俏公子,眼中喷火,怒道:“奚华,你不用迁怒于她,我说话算话,只要你们救她,不让这些东胡狗绑走她,我就乖乖跟你们走。” 鄢黎听到小公主三个字表情没变化,可听到殷崛这段话时却微微动容,忍不住向沐岑菀看了一眼,心下奇怪,他一开始确实以为殷崛是在用这个女孩挑拨离间,诱使他们和黑衣人动手,可如今听来,殷崛是真关心这个女孩。 不过鄢黎的动容只是一瞬,随即便冷哼一声道:“王子崛,可是现在你有什么筹码和我讲条件?” 殷崛也冷笑道:“你若不答应,我保证你抓到我和没抓到一样。” “什么小公主本公子不感兴趣,王子崛,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若乖乖跟本公子走,本公子给你王子的待遇,若是多事,就不要怪本公子不客气。”鄢黎目光中突然闪出杀意,他此生最恨的就是别人威胁他。 慕容稷呵呵几声冷笑,觉得年轻一代,果然是人才辈出啊。先有王子崛小小年纪气势逼人,现有国卿公子黎冷静沉稳处变不惊,自己若是再不动手,就真的人财两空了。于是手一挥,拓跋虎立刻带着三名黑衣人上前,要去抓沐岑菀。 突的寒光一闪,殷崛手中已然多了一把利剑,看不清他是怎么挥剑的,沐岑菀只觉脸上一股温热液体喷来,立刻浓重的血腥味就弥漫了自己的鼻端。低头一看,两名黑衣人伸向她的双手已被齐齐斩断,鲜血喷涌,痛苦倒地打滚。 沐岑菀脑中轰的一声响,伸手抹上自己的脸,双手立刻沾满了鲜血。前有余大娘绝倒血泊之中,现在又看到自己这满手鲜血,任沐岑菀前世经历过军火贩子火拼现场,但也没有这么近在眼前、血淋淋的场面来得刺激。 “啊!”的一声惨叫,沐岑菀一个站不住,从殷崛怀中梭到了地上。 殷崛大惊,以为是沐岑菀受了伤,急忙蹲下抱住她。 鄢黎见状,微微皱眉,刚才,这个被慕容稷称作小公主的女孩一直面色平静,他还一度好奇这么个小女孩倒是有些见识,如今看她满面是血,吓得直哆嗦的形容,很是前后不一致。 拓跋虎一击未中,眼睛一眯,再次扑了过来。殷崛长剑一横,将拓跋虎的攻势挡了回去,没想到这小子招式奇特,拓跋虎竟一时收拾不了他。 鄢黎却不耐烦了,他看出殷崛是不会屈服的,于是打算出手。 慕容稷和鄢黎的手下两下里围攻,殷崛立马就吃不消了,虽然对方要抓活的,没下杀手,但也耐不住人多啊。 看到殷崛的抵抗已渐渐吃力,沐岑菀含泪说道:“殷崛,不要管我,你自己走吧,你说过他们不会杀我的。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快走!” 静静观战的鄢黎听到沐岑菀这话,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殷崛却突然像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对着凌云马唿哨一声,那马甚有灵性,前踢后踏,只几下就将围住它的五名黑衣人踢飞,快步朝殷崛奔了过来。 殷崛俯身,将沐岑菀猛的抱上了马背,狠狠在马臀上抽了一下,凌云马长嘶一声,奋力往外冲去。 因殷崛没有上马,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马儿已冲出了包围。 慕容稷当即飞身,向凌云马追去。 殷崛手上一慢,“刷刷”手臂上就中了两剑。不由闷哼了一声。 接下来,神奇的事情便发生了,那凌云马似通了灵一般,听到主人闷哼,竟又调转了马头向殷崛冲来。 沐岑菀本来正在马背上大叫殷崛的名字,见马回去,心下高兴,冲着殷崛大喊:“殷崛,快上马。” 殷崛却心中一声悲叹,凌云马这一回来,谁也走不了了。没看见鄢黎是有备而来的吗?他们最近追着自己的凌云马跑,吃尽了马力不如人的苦头,此番找来,早准备了各式各样的绑马绳了。 一旁的鄢黎眼睛眯了眯,对着身后手一挥,又有几名武士立刻加入了战斗,很快就将殷崛按住。 殷崛被制住,乐开了花的就数拓跋虎。他几个箭步冲上前去牵住了凌云马的缰绳,眼睛都快笑没了。 “小公主!跟我们走吧。这凌云马可是百年难遇的宝马,坐稳了,哈哈哈。” “慢着,人你们可以带走,马得留下。”鄢黎突然冷冷开口。 “哈哈,我觉得人也留下的比较好。”奚华走上前一步,羽扇一拍,笑道。 慕容稷脸色一变,温怒道:“鄢公子黎,本王的手下忙活了这么半天,敢情都是在给你垫脚?” 鄢黎不为所动,依旧是冷冷那句话:“人可以带走,马留下。” “你。”拓跋虎不忿,怒目圆睁瞪向鄢黎。 “拓跋,带上人走。”慕容稷对目前的形式,还是看得清的。 沐岑菀心里就悲凉了,原来她不如一匹马。 正在拓跋虎要去抱沐岑菀时,周围突然传来“嗖嗖”的声音,几名黑衣人和鄢黎的手下,都应声而倒,没有丝毫挣扎。 众人面色大变,只见一个灰影从众人眼前闪过,压着殷崛的两名武士立刻倒地,接着,殷崛就与那灰影一起消失不见了。 沐岑菀见众人呆住还没反应过来,狠狠对着马臀一抽,凌云马不见了主人,一声悲鸣,箭一般向前冲去。 凌云马果然名不虚传,奔跑之快,竟真如踏云而飞一般,沐岑菀只觉耳边呼呼风声,像开了敞篷车似的,两边景物急速后退。 不一会,身后追赶的众人就被甩得不见了踪影。正暗中松了口气,突然从旁边一棵树上跃下一个人,不偏不倚坐在了她身后。她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缰绳,已被来人抢去。 但奇怪的是,此人并未调转马头,却还是直直往前急奔而走。 第4章 晋国六卿之鄢氏 一番用力和惊吓,再加上之前的病痛,沐岑菀再难支撑,身子一歪,就往马背下栽去。 身后的人伸手扶了她一把,将她按在了马背上,冷冷道:“凌云马认主,你是它主人允许乘骑的,你掉下去了,马就不跑了。” 沐岑菀脑袋如灌了铅,疼痛欲裂、嗡嗡直响,听到身后的人说话,也听不清说些什么,只觉得很像那个青衣冷面的帅哥的声音,但是不对啊,他们不是都被凌云马甩了吗? 二人一马,很快穿过密林,沿着小河,向一片开阔之地奔去。沐岑菀昏昏沉沉,趴在马背上已经意识不太清楚。 跑了很久,来到了一处绿油油一望无际的草场。晚风从一片草色烟波之中抚过,轻轻扑到人的脸上,温柔如美人的柔荑,带着淡淡清香,沁人心脾。 清新的空气让沐岑菀稍稍清醒了一点,却更加感觉全身如烈火焚烧一般的痛苦。 身后的男子驭马疾驰,很快到了一座马场雄伟的大门口。 大门用巨大的竹子编制,足有两仗来高,门的两侧还有塔楼,塔楼上站着全副甲胄的士卒岗哨,气派十足。 跑到大门口,立刻有几个家奴奔过来将门推开。男子继续策马疾行,没有丝毫减速,直直冲入门中。随后,那扇沉重的大门很快又在身后合起。 外面的草场一望无际,而此处马场之大,也是难以想象。 一路疾驰,马道一侧一排排的马舍建造精良,比一般老百姓的住房还要华丽许多。马场中各种驯马设施齐全,让人目不暇接。 凌云马驮着两人,飞驰在松软的黄土道上,不一会,便到了一座小院前。 男子勒缰减速,骑术极其精湛的让马儿又快又稳的停在了院门前,一纵身利落的翻身下马,然后将凌云马的缰绳递在了一个早已迎出来的马夫模样的人手里。 “让她在此养病,好好照顾这匹马。”男子几乎没有什么废话,走到马栓前解下一匹骏马,翻身而上,马不停蹄又疾驰而去。 那马夫模样的人牵了凌云马,围着看了好几圈,直叹好马,赞叹了半天,才想起马背上的人。 轻轻抱下来,却是个满脸血污的小女孩。 “哎,身子这么烫,还能不能活?”在马场做饭的田大娘叹息道。 “我去找疾医,你先替她搽干净身子吧,公子从来不爱管闲事,专门吩咐让她在此养病,我们不可大意了。”马场牧师焦骅神色凝重,说完就匆匆出去了。 搽干净后的小女孩,玉雪可爱得紧,田大娘给她换了一身粗布衣服,是她女儿出嫁前穿的。布料粗糙简陋,但仍难掩她娇俏的小模样,只是脸色煞白了些,让人看着心疼。 田大娘见她身上那身衣服华贵,虽已破了几个大口子,也不敢扔了,放在陶盆里,想着洗干净了,还可以补好。 从小女孩身上还取下了几件首饰,有一双翡翠镯子、一条腰间环佩、脖子上贴身还挂着一块晶莹剔透品相极好的玉牌,田大娘虽然不知这些东西具体有多好,但不是傻子就能看出极其贵重。于是也不敢怠慢,用红布包了,给小女孩压在了枕头下。 大半夜,焦骅才带了疾医来,疾医看过后,面色很是凝重,反复斟酌才开好了药方。焦骅跟着去抓了药,折腾了一夜,田大娘才算给沐岑菀喝下了一碗药。 过了好多天,沐岑菀渐渐好转,已能勉强下地活动。 她向田大娘了解了一些这个世界的情况,虽然田大娘说不太清楚,但她也明白,自己真的很神奇的穿越到了这个世界,变成了一个十岁的小女孩。 田大娘说,那日是公子黎送她来马场的,并且嘱咐让她在这里养病。那么那日跃上她马背的人真的是那尊冰雕了!他是怎么做到的?毕竟凌云马跑得那样快,其他人都没追上。 田大娘说鄢氏一族就是这一片土地上老百姓们的天,他们不知道国君是谁,只知鄢正卿。这让沐岑菀不得不好奇,这鄢氏一族在晋国到底是个什么地位,这么厉害。 又过了些日子,沐岑菀已大好。 这日,沐岑菀正在帮田大娘捡菜,一个贵公子突然闯进了厨房,见到沐岑菀,惊喜道:“你果然在这里。” 沐岑菀抬头,细细辨认了一下,隐约记得那日在山里,这个人一直站在鄢黎的身边,想必也是个贵族公子。 不过沐岑菀没答话,复又低下了头,继续捡菜。 “呵,你还会干这个?慕容稷不是说你是个小公主吗?”贵公子干脆蹲到了沐岑菀跟前,好奇的看着她。 沐岑菀冷冷瞪了他一眼,仍旧不说话,心想本博士可是住校时期勤工俭学的全能五好学霸,捡菜做饭那不是每天的必修课么? “我是奚公子华,你叫什么名字?”奚华好奇宝宝一样不依不饶。 奚公子华,哼,他们这里的人姓氏复杂,称谓奇怪,好好的名字不叫,非要叫得这么古怪。 奚华见沐岑菀表情别扭,以为她害羞,于是笑道:“你不说本公子也知道,楚国送亲队里有一位菀公主失踪了。虽然不知道你全名,但菀字是一定有的了,以后本公子就叫你菀儿好不好。” “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我是那位菀公主?万一我是冒牌的呢?”沐岑菀终于忍无可忍这位奚公子华的自以为是。 奚华一愣,但随即笑道:“你若不是菀公主,慕容稷那只狡猾的花狐狸怎么肯费那么大力气抓你?别怕,你在这里,绝对安全,鄢黎那个死鱼眼看上去冷冰冰的,但其实不坏的,他既然让你在此养病,就会保证你安全的。” 沐岑菀小小的脸一沉,冷冷道:“什么公不公主的,我也记不得了,你爱叫不叫。”说着站起来就往厨房外走。 “呵,小小年纪,脾气还挺大的。”奚华跟着站了起来。 “你跟着我做什么?这里是下人呆的地方,仔细别脏了奚华公子的鞋。”沐岑菀猛的转身,小小的人儿才到奚华心口下的位置。 “也没什么,你姐姐莫梓昕号称楚国第一才女、第一美人,本公子比较好奇而已。”奚华阳光般的笑容,让沐岑菀有一忽儿的晃眼,这样的大男孩,在现代,算是阳光男孩吧。 “哦?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我脑袋摔伤了,不太记得以前的事。”沐岑菀转身,向马厩走去,凌云马不让别人碰,之前马场的人给它草料,都只能远远放好,再等它过去吃,她能下床以后,都是她在亲自照顾它。 “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个比喻好贴切,你想出来的?”奚华颇为惊喜。 沐岑菀望天,拜托,我是工科博士,虽然也做战史研究,但作诗作赋这种事,还是有一定困难的。 “呵呵,我哪有这样的才华,当然是我那个楚国第一才女、第一美人的姐姐想出来的了。”沐岑菀微微转身看向奚华,语气颇为调侃。 但耐不住奚华信啊。他听了这话便十分兴奋:“果然是才女。真想有缘能见一见。” 沐岑菀看着奚华思春的模样,觉得很是有趣,不由转身偷偷一笑。 却在转身后,看到了站在凌云马马厩前的鄢黎。 看到鄢黎冷冷的目光,沐岑菀的笑容凝固了三秒,然后也冷了脸,去抱堆放在竹筐里的马草,走过去,添在凌云马的马槽里。 “黎兄,你也到了。”奚华一脸笑意的走了过来,看到凌云马,赞道:“真是好马。黎兄,这次骑射大赛,你打算骑它吗?” “哼,没有主人允许,谁也上不了凌云马的背。”鄢黎看了一眼沐岑菀,淡淡道。 沐岑菀觉得,鄢黎看她那一眼,怎么像是在说她成了凌云马主人似的。 “醉翁之意不在酒?下一句是什么?”鄢黎突然发问,让沐岑菀一愣。 “在乎山水之间也啊!”沐岑菀几乎是脱口而出。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哼,好心境。”鄢黎将两句话合在一起念了一遍,看向沐岑菀的目光突然变得凌厉,让沐岑菀暗暗心惊:他不会是理解成什么奇葩的意思了吧?。 “哈,原来还有下句啊。菀儿,你姐姐果然是才女,名不虚传。”奚华眼中透出无限赞叹。却没发现他一声菀儿叫过,鄢黎微微皱了眉。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几人的脚步声。 “你们果然在这里。我就说,公子黎新近得了宝马,来了马场,怎能不来看这宝贝。”一个身穿墨兰色锦袍的贵公子边说边向马厩探头。他身后,还跟着三个衣着同样华贵的公子。 “季同,骑射大赛是后天,你们怎么就来了。”奚华讶异。 “怎么,公子华可以来,我们就来不得?”另一个公子不太爱听的样子。 “哈哈,我们六卿的嫡宗公子今日都聚齐了,也是喜事,鄢黎,你这个东道主今日要设宴款待啰。”一个目光透着隐隐寒意的公子说着,已走到了马厩前。 “应该的,菀儿,这五位公子今日要在马场别苑住下,你去和焦骅说一声。”鄢黎说着,目光投向沐岑菀,不容置疑。 “啊?好吧!”沐岑菀本来觉得她又不是他的丫环,干嘛要听他的,但是转念一想,他好歹救了自己一回,这也就是件举手之劳的事情,去说一句话又累不死,于是就答应了。 “季同、智晟、范旭、中行策,快过来,今日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百年不遇的宝马!”奚华走到凌云马的马厩旁,兴奋的指给后来的四人看。 第5章 鄢氏之马场别苑 转身离开,沐岑菀心里默默念了一遍,六卿!晋国六卿!哼,听起来很牛逼的样子。 傍晚时分,沐岑菀正在屋里打磨编竹简的竹片,田大娘拿了一套衣服进了沐岑菀的屋子,对她说道:“菀儿,公子让你今晚把凌云马骑去别苑。这是给你换的衣装。” 沐岑菀接过来一看,是一套十分华丽的贵族裙装和几只精美的钗环,她这些日子穿的,一直是田大娘女儿留下的粗布衣服,头发也是随意绾着,突然看到这么华美的裙子,有些惊艳,女孩子都喜欢穿漂亮衣服,沐岑菀也没多想,拿着在身上比了比,问道:“别院在哪里?什么时候去?” “换好就走,鱼哥儿已经在门外等着,他会带你去的。还有,枕头底下压着你原先身上带着的东西,也一并带上吧。”田大娘边说边走到床边,取出了枕头下的红布包。 这是什么意思?要赶我走吗?沐岑菀觉得怪怪的。但她没说话,等田大娘出去了,就默默换好了衣服,她已经在这里白吃白喝快一个月了,就算是赶她走,她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出得门来,门外果然站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长的还算清秀,穿着一身蓝布衣,挺干净挺清爽一个小伙子。 “你是,鱼哥儿?”沐岑菀记得田大娘是这么称呼的。 “是的,菀淑媛,公子让我来接你。”那唤作鱼哥儿的少年颇有礼貌。 淑媛?这不是对贵族女子的称呼吗?这段时间马场田大娘他们都是直接唤她名字的,怎么突然客气起来了。 “哦,那我们去牵马吧。”沐岑菀说着,便朝马厩走去。 凌云马虽然跑得快,但沐岑菀穿了那裙子,骑马便十分不雅,于是只能坐马车,所以当鱼哥儿驾着马车,牵着凌云马,拉着沐岑菀到得别苑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鱼哥儿把沐岑菀领到了一间颇为华丽的屋子后,让沐岑菀在此候着,自己便退出去了。 房间里焚着好闻的香,清洌提神,和沐岑菀最近住的那种简陋的,还带着点泥土香的房间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不过沐岑菀觉得,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古人的书房吧,因为这里除了有一张巨大的、雕花精美的书案和一些同款的桌椅外,房间的两面墙上,从地板到屋顶,安置了巨大的木架子,而架子上,整整齐齐的码放着大大小小、新旧不一的竹简,十分壮观。门边的一个角落里,还很是贴心的放了一把精致的木梯子,估计是为了方便取书而专门制作的。 沐岑菀突然开始好奇,这个世界里的人读的都是些什么书呢。 看到巨大的书案上堆着不少竹简,于是走过去,朝书案上一本摊开的竹简上看去。竹简上的文字乃是篆体,亏得沐岑菀识得,她之前做古代战史研究之时需要研究原文,因此对甲骨文、大篆、小篆都有学习,如今看这字体虽笔画上略有不同,但总体上还是能看懂的。 “穆子兵法?”沐岑菀一看之下,来了兴趣,拿起了那竹简,往下看去。 看完一卷,沐岑菀摇头叹道:“写的实操战术固然多,但论思想高度、理论体系、行文措辞,却与《孙子兵法》差之甚远了。单就这一卷中说的‘国以强兵为本,兵以善伐为命’,这不是莽夫吗?与孙子说的”不战而屈人之兵“、‘上兵伐谋’的思想,那差的真不是一个两个境界。” 沐岑菀说着,将手中竹简放回书案上,摇着头正想去拿另外一卷。 突然门口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孙子是谁?” 沐岑菀一惊,回过身来,发现鄢黎站在门口,正皱着眉看她,眸色不明所以的闪动着,透出点点寒光。 “公子黎!啊,我不是故意偷看你的东西的,只是它就摆在这里,不小心就看到了。”沐岑菀有些做贼心虚,鱼哥儿告诉她在这里等,可没说她可以乱翻别人的东西。 鄢黎面色有异,一步步朝沐岑菀走来。沐岑菀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心慌不已,这个男人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可是浑身透出的那种威压感,真的让人无法直视。 “你小小年纪,能识字就不错了,竟然能看懂兵书!”已慢慢走近的鄢黎语气透出寒意,目光也从沐岑菀脸上移到了桌上的兵书上,浓浓的怀疑之色开始弥漫他的双眸。 “啊?我,我以前陪姐姐读书,她有给我讲过。”沐岑菀真慌了,虽然她寒窗苦读二十二年,被别人说成只该识个字,很是不忿,但她现在的身份,确实只是个十岁的小女孩。 鄢黎的目光再次落到沐岑菀的脸上,眸中的怀疑并未减退,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是吗?那你姐姐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位孙子是何许人,现在哪里?” “孙、孙子!”沐岑菀的眼珠子飞快转了转,然后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这位孙子是谁?岑菀自然是没有见过,只是听过。至于现在哪里,这个岑菀就真是不太清楚了。” “那么你口中的《孙子兵法》你是看过了,这书现在何处?”公子黎还较上真了。 深吸了口气,沐岑菀有些叫苦,这公子黎有病吧,她不过就说了一句而已,至于吗? “没看过、没看过,都是姐姐给我讲的。”她边把头摇得像破浪鼓,边在心内抱歉:不好意思了,传说中的大才女姐姐,岑菀现在只有把什么都赖在你身上了。 鄢黎冷冷看着沐岑菀,目光似电,显然对沐岑菀说的话一个字也不信。 “这种话,骗一骗奚华就算了,你以为本公子会信吗?”鄢黎说着朝沐岑菀靠近了几步,俯身看着她的眼睛,继续道:“你是谁?从本公子看见你第一眼,就觉得你十分古怪,根本不像个十岁的小女孩。” 沐岑菀惊呆了,这个鄢黎好可怕,她能说,他也不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吗? “你、你什么意思?”沐岑菀后退了一步,脚被椅子绊了一下,跌坐在了厚厚的地毯上。 正在沐岑菀惊恐不已的时候,鄢黎却突然敛了浑身戾气,转身向门外走去道:“今日别苑来了许多客人,你的房间还没有收拾好,你今晚就睡在这里。” 沐岑菀愕然间,鄢黎已快步走到了门口。 鄢黎身影没入黑暗之时,沐岑菀看见另一个身影从黑暗中一晃,跟在了鄢黎的身后而去。 第6章 这是要把我卖了? 房间里,一个劲装男子正在给鄢黎禀报着什么事情。鄢黎则皱了眉,听完之后问道:“楚国昕公主真的认为菀公主死了?” 劲装男子答道:“确实是的,她走之前,还给菀公主设了灵位,郑重的摆放在一辆马车里,带往齐国而去。” 鄢黎听了却冷笑一声道:“看来这位昕公主并非浪得虚名,果然是极有谋略的,不管菀公主是不是死了,她这么做,都可制造出假象,让某些别有用心的人,不再去寻找失踪的菀公主,在这么悲伤的情况下,还能思虑的滴水不漏。” 劲装男子听了公子的话,恍然悟道:“这么一说还真是呢,这位昕公主留下寻找菀公主的人,确实不断扩大搜寻范围,如今只怕是得了什么线索,已经在那日我们发现菀公主的那个小山村,徘徊了好几日了。” 鄢黎又是一声冷笑,道:“且让他们好好找吧,等他们找到这里,已经无济于事了!智氏一族那边怎么样了。” “玉麒已经收到可靠消息,智宏私养的死士团已经倾巢出动了,不日就能到达阳城。”自称玉麒的劲装男子答道。 “好,增派人手,盯紧了。这件事,牵涉重大,不能出了纰漏。”鄢黎神色凝重,十分难得的显出了一丝焦虑。 “公子放心,智晟这一次,一定会自作自受的。”玉麒语气虽然坚定,但内心底气却也不是十分足,似乎此事当真有些棘手。 “还有什么事吗?”鄢黎见玉麒欲言又止,不悦道。 “公子,莫岑菀年纪尚幼,又是女孩,带她上武场,若是她被吓到,偏离了我们的计划……只怕我们还得想个后招吧。”玉麒犹豫半天,终于还是问出了心中疑问。 “她?哼,她不会被吓到的,就按计划进行。”提到那个女孩,鄢黎眼中莫名的闪起了异样的光芒。 第二日天还没亮,沐岑菀在书房的软塌上睡得正香,鱼哥儿便进来喊她。让她梳洗穿戴完毕后,去公子前厅候着。 沐岑菀用发带将头发绑了一个松散的发髻,胡乱把那些钗环往头上一戴,便跟着鱼哥儿来到了一个别致的小院。小院就在书房隔壁,转个弯就到了,因此沐岑菀站在前厅里等着的时候,天还灰蒙蒙的。不过院子里的人都已起来各忙各的了。 沐岑菀看着院子里走来走去的人,发现竟只有她一个是女孩,不禁纳闷,古代贵族不是都有许多丫环婆子伺候的吗,像《红楼梦》里写的,还有什么一等丫环、二等丫环、通房丫环什么的。 正在发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你这是什么打扮?” 沐岑菀抬头一看,门口站着的正是一身淡青色衣袍的鄢黎,皱着眉,面色十分不好看。 沐岑菀下意识的摸了摸头上,这不能怪她啊,她实在不知道这些东西应该怎么戴。 鄢黎缓缓向沐岑菀走来,目光微敛,但沐岑菀还是能感觉到他眼底隐隐的厌恶,不禁心中一哼,既然瞧不起我,叫我来干嘛? 一双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伸向了沐岑菀的发际,“唰唰”几下,拔掉了沐岑菀头上横七竖八的钗子。 “既然不会打扮,就不用打扮了。绾个头发总会吧。”鄢黎耐着性子,语气颇为不善。 “哦。怎么绾?”沐岑菀很是无辜,她不是不会打扮好不好,她在现代时,最喜欢的就是大卷长发,很时尚的。 鄢黎眸光骤然变成寒冰。莫岑菀虽是公主,就算日常起居有奴婢伺候,但身为女子,从小就应该学习宫廷礼仪,这其中也包括未来侍奉公婆夫君的能力,她却连绾个发都不会。 况且,璃影小院里没有女婢,他的发都是鱼哥儿那样的男仆束的,他们又岂会绾女子的发。 看到鄢黎目光骤冷,沐岑菀打了个哆嗦,忙道:“呃,我知道了,我这就绾。” 取了发带,沐岑菀三下五除二将一半青丝高高束起,扎了个半丸子头。别说,这半丸子头配上她那张精致娇美的小脸,竟十分可爱。 鄢黎深吸了口气,终于掩去了眼中寒意,然后十分令沐岑菀惊奇的选了一只别致金钗,插在了沐岑菀头上。枝头缀着翡翠珠子的金爵钗,配上可爱的发式,倒是更加衬得沐岑菀一张娇颜漂亮可爱。 “明日,麓阳马场将会接待晋国国君,还有来自晋国各封邑的王族及卿族权贵,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何身份,但既然你是秦王子崛想要救的人,我便待你为客,明日随我一同去武场,参加本次骑射大赛的开赛典礼。” 鄢黎面无表情,说的话虽然客气,语气却冰冷至极,丝毫没有让沐岑菀有“待为客”的感觉。 “殷崛?你不是要抓他吗,怎么现在说的好像很尊重他似的?”沐岑菀觉得鄢黎这个待她为客的理由实在让人无法理解。 鄢黎皱眉,这个女孩的想法总是这么离奇,殷崛是一国王子,即使要抓,也是要奉为上宾的,这很奇怪吗? “蠢。”于是鄢黎冷冷丢下一个字,转身对身后的玉麒说道:“派人去把田大娘接过来,这般蓬头垢面,成何体统。”说完便大步走出了前厅。 沐岑菀就郁闷了,一大早的来这里站着干等了半天不说,还要被骂蠢,还被说不成体统。终究是寄人于篱下啊,她居然还敢怒不敢言了。 然后玉麒走上前来,将一个包裹递给了她,说道:“这是一些衣物,才命人赶制出来的,你收好了。还有,菀淑媛,你会弹琴或者歌舞什么的吗?” 沐岑菀愕然:“什么弹琴歌舞?” 玉麒不禁皱眉:“菀淑媛在闺中不曾学过琴艺或者歌舞吗?” 沐岑菀听出玉麒语气中的难以置信,只得想了一想道:“会弹一点古筝。” “古筝?是秦筝吗?”玉麒眉头皱得更深,然后接着道:“那菀淑媛会些什么才艺?” 沐岑菀突然有些明白了,他们这是想让她展示才艺吧。以前在ktv她倒也算麦霸,但这个他们能不能欣赏得来。 “呃,这位大哥,请问您能说得明白些吗,是需要我做什么吗?” 玉麒摇头,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晚上公子要宴请几位王子和卿族公子,想让淑媛于宴上献艺,淑媛就没什么可以拿出手的技艺吗?” 沐岑菀恍然大悟,这是要将她卖了吧,宴上献艺,然后被哪位王子公子的看上了,带回去做个艺伎什么的吧。这鄢黎真是太坏了,不就是白吃白住了他几天吗,就至于这么吃不得亏,要把她卖了。 第7章 夜宴献艺 看来她沐岑菀虽然已经很是狗腿的讨好,但还是入不了这位公子黎的眼。小小的一个她,在这个异世里无依无靠,想要活下去,她还真得换只大腿抱。 于是深吸了口气,对玉麒小声道:“我唱歌还是可以的。” 沐岑菀十分忧伤,她竟然要靠卖艺才能活下去了吗,还好自己现在只是个十岁小女孩,不然是不是还得卖身。 玉麒挑眉,道:“唱歌吗?你都会唱哪些诗集?” 沐岑菀也侧目看向了玉麒,心想这公子黎是有多担心她卖不出去?竟让这位小帅哥来如此考究自己。 “我会唱的很多啊,什么古诗源、乐府诗集、唐诗宋词元曲,你要听什么?”沐岑菀有些赌气,虽然她其实哪里会唱这些,不过她就是想杀杀这小帅哥那一副担心她出丑的态度。 “唐诗宋词元曲?没听过。”玉麒有点懵。 “是吗?没听过啊?我还以为大哥您什么都懂呢!”沐岑菀笑得无害,说的话却有点阴阳怪气。 玉麒有些尴尬,抓了抓头道:“玉麒乃是武士出身,这些确实不太懂,菀淑媛既然会这么多,应该没问题。待会田大娘过来,再给你梳妆一下。你也好好准备准备。晚宴前我来接你。” 沐岑菀看着玉麒转身离去,冷哼了一声,看来公子黎对自己还真是待价而沽啊,她是不是真该好好准备一下,不让他失望,让他卖个好价钱。 到了下午,别苑里开始热闹起来,许多奴仆家丁来回奔忙。沐岑菀有些好奇的站在书房小院的门口往外探望。 突然,一个人在她身后敲了一下她的后脑勺。她一惊转过头来,却是奚华。 “菀儿!子黎把你接来别苑了?”奚华满脸兴奋。朝着小院里探了探头,有些惊奇道:“他竟给你住他的书房?” “怎么了?这里很好吗?连张床都没有,我都只能睡软塌上。”沐岑菀揉了揉自己的腰,十分不满。 “呵,你知足吧,你以为什么人都能进他的书房!”奚华说着,打量了一番沐岑菀,然后有些惊艳,“菀儿,你这么一打扮,倒是娇俏可爱得很。” “那是,不打扮得好点,你们这些贵公子怎么看得上?”沐岑菀一想就来气。 “看得上?什么意思?你?想让谁看上。”奚华打量着沐岑菀皱起了眉头。 “公子华,你觉得我怎么样,我手脚很麻利的,端个茶倒个水什么的,还是可以的。”沐岑菀觉得,公子华一定比那个鄢黎好相处得多,以其不知道被谁买走,还不如抱上奚华这只大腿。 “你想,跟着本公子?”奚华眼睛一亮。 “嗯嗯,公子华不是说菀儿可爱吗?”沐岑菀可怜兮兮的看着奚华,眼中泪光闪闪,一副被人抛弃的可怜小模样,然而暗中已经甩了自己几大个耳光子,让你狗腿、让你狗腿。 奚华一拍手,笑道:“菀儿说的可是真心话,本公子可是会当真的。” “真心,绝对真心,菀儿就喜欢公子华这样洒脱不羁的贵人。”沐岑菀一脸专注,生怕自己一个放松就说不出来了。 奚华抽出腰间羽扇一拍道:“好,晚宴上本公子就向子黎讨要你。” 两人说的高兴,却没发现转角处有一个青色身影已经黑了脸。 入夜,麓阳别苑,烛火辉煌、亮如白昼,丝丝琴瑟鸣吟,一派热闹和谐。 沐岑菀跟着玉麒,走进了一座装饰典雅、花木繁盛的园子。进门时,沐岑菀抬头看见门匾上写着“听牧园”三个大字。 进得门来,扑面而来一阵桃花香,园子里竟种了一片桃花,只是春将尽,桃花纷飞,已落了满地。再往里走,穿过宽阔的青石板花径,便看到前方花木之间翠霞难掩的一座雄伟建筑,飞檐鎏金、玉柱浮华。雕栏画栋的正厅前,白玉砌就的宽阔月台上,摆着一盆一人多高的鲜红珊瑚树,在几颗夜明珠的映照下,璀璨夺目。 沐岑菀不禁暗暗咋舌,这气派,比故宫的某些大殿也不差啊,这还只是个别苑呢。 玉麒并没有带着沐岑菀上到月台,而是绕过栏杆从侧面上了台阶。 厅内传来欢宴之声,显然那些贵族子弟们已经开始了宴席。玉麒让她在一个偏厅里等着,自己出去了。 沐岑菀独自坐着,油然而生一种待宰羔羊的悲哀,厅里坐着那些,都是手握生杀大权的权贵,自己去献什么艺,真是祸福难测。哎,大腿得抱,自己也得靠,待会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玉麒很快就回来了,带着沐岑菀进了正厅。 厅里席上坐着十几个衣着华贵、年纪善轻的贵族少年。这些个少年身边,还坐着一些美人,有几个左拥右抱的,一看就是酒色之徒。沐岑菀心里那个堵啊,之前想好的各种狗腿讨好的心思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丝竹之声响起,席上众人依旧自顾谈笑,并没有人太注意座下的沐岑菀。 而沐岑菀看着面前的秦筝,有些尴尬,这和现代古筝还是有所区别的。 无意间抬头,却对上了一双清冷的眸。 沐岑菀心中一凌,鄢黎目光中的,竟是——嘲弄。 不知哪里来的气,沐岑菀伸手拨上了面前的秦筝,以清冷的语调唱了一首词。 昔时曾有佳人,翩然绝世而独立。未论一顾倾城,再顾又倾人国。宁不知其,倾城倾国,佳人难得。看行云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下、襄王侧。? 堂上更阑烛灭。记主人、留髡送客。合尊促坐,罗襦襟解,微闻芗泽。当此之时,止乎礼义,不淫其色。但吸其泣矣,啜其泣矣,又何嗟及。 此词唱罢,大厅中倒是安静了几分。 鄢黎敛眉,看向沐岑菀的目光又深沉了几分。 奚华也是微微张口,听出了词中的讽刺之意,心想,这么刺人的歌辞,不会也是菀儿那个才女姐姐写的吧。但随即摇头觉得不太可能,那样一个淑婉的美人怎么可能写出这么凌厉的辞句。 接下来让沐岑菀觉得搞笑的是,席上一个似乎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听罢抚掌大笑,站起身来道:“一顾倾城,再顾倾国,哈哈,真有这样的美人?本太子倒是很想见识见识。” 不过此人话音刚落,便有另一个人也站了起来,笑道:“太子,倾城倾国的佳人难得,不过晟这里有一位,虽不能倾国,却也歌舞曼妙,不知太子可否愿意一赏?”说话的这个人瞟了一眼沐岑菀,又瞟了一眼鄢黎,目光中透出警惕和敌意,让沐岑菀一愣。 “哦?智晟,什么样的美人,连你都如此夸赞?快叫进来,让本太子瞧瞧。”被称为太子的少年似乎来了兴趣。 于是那个叫智晟的少年公子邪魅一笑,对身后一个护卫模样的人耳语了几句,然后笑道:“太子先喝酒,晟这就差人去让她准备。” 沐岑菀见状,向鄢黎投去求助的目光,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可鄢黎却眯了眯眼,寒光直逼而来,明显是在警告她不要自作主张。 于是,沐岑菀心一沉,却也不敢擅自离开,只得继续端坐,动也不敢动。 第8章 佳人难再得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个美人匆匆赶来。沐岑菀瞧着,这美人果然极美,十四五岁的模样,面容娇媚,姿态蹁跹。不过美人似乎是匆忙打扮后就过来的,并不像盛装待召的样子。 莫非,让这美人出来见客,是智晟受了她那句倾国倾城的刺激,竟把自己的珍藏品都贡献出来了。 美人一出现,厅内又安静了几分。席上众位王公贵子都齐齐看向了正在大厅中央盈盈施礼的美人。 “哈哈。”一声大笑,沐岑菀看见左边第二个席位上的一位紫衣公子起身道:“今日太子在席,果然待遇不同啊,平日里,公子晟可是把这楚云娥藏得忒紧,我们这些个卿族公子,见上一见可是难得很呢。” 太子笑嘻嘻看着娇娇怯怯站在厅中的美人,目光锃亮,抚掌笑道:“果然是美人,果然是美人,智晟,你忒小气,这样的美人也不早些请出来让本太子赏玩赏玩。” 赏玩?听到这个词,沐岑菀的嘴角不由抽了几抽,脸都黑了半边。不小心抬眼扫过,又看到了鄢黎那张冷到绝对零度的脸。然后,那冰壳一般的脸微微一侧,比绝对零度还低上几度的目光便向自己刺来。 沐岑菀一愣,这目光,是恨铁不成钢吗?可是,这不科学啊,他堂堂一位卿族公子,拿不出什么美人来孝敬太子已经够衰了,不会还指望她一个十岁小女孩去勾引太子吧。不过这种想法也就是一闪而逝。公子黎的不满应该是怪她唱了这么一首自掘坟墓的歌,让对方趁机献上美人,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吧。 只是,沐岑菀冷笑,回瞪了鄢黎一眼,目光中满是嘲弄,你有什么计划,本博士哪里知道,你既然不告诉我,那我随性啰。 鄢黎见她竟敢冷笑回瞪自己,气得剑眉陡皱,狠狠拿起桌上酒杯喝了一口酒。 那边紫衣公子却继续对着太子笑道:“太子不知,这楚女云娥可不单单只是美。” 太子眼中露出喜色,笑道:“哦,是吗?那范旭你说说,她还有什么好。” 被称作范旭的紫衣公子离开了席位,走到了旁桌智晟的身边,一拍智晟的肩,笑道:“这个,可就要公子智自己来说啰。” 智晟邪魅的指着范旭笑道:“公子旭,你这可是在挑拨离间啊。”说罢转头对太子一揖手正色道:“太子若是不嫌弃,智让云娥献舞一曲,以悦君心如何?” 太子听了拍手笑道:“好好,智晟最懂本太子的心思,哈哈。” 沐岑菀瞅着,这智晟与太子似乎关系更近些,而鄢黎却是一副清高模样,显然与太子私交不咋滴。 丝竹之声再起,美人得到智晟示意,莲步轻移、水袖盈盈,翩然而舞起来。 舞姿果然如九天仙女下凡,看得席上众少年目瞪口呆。沐岑菀偷偷观察一番,只有鄢黎一脸黑雾。 哎,自己是不是真的坏了他的计划呀,沐岑菀突然有些于心不忍。 一曲舞罢,满座皆静,过了半晌,众人才齐齐拍手叫好。 “再舞一曲,再舞一曲。”太子乐得手舞足蹈,喜不自胜。 这时,智晟一脸邪笑的站了起来,对着鄢黎道:“公子黎,太子未尽兴啊!本来云娥再舞一曲也无不可,不过若是能来个助兴的只怕会更有趣,刚刚你这位小淑媛歌喉不错,不如让她再唱一曲,助云娥一舞如何?” 太子听了拍手大喜道:“不错不错,一歌一舞,有趣有趣。” 沐岑菀黑着脸,瞪向鄢黎,意思很明显,不想唱。 鄢黎却假装看不见,对着太子揖手道:“太子,菀儿年纪太小,刚才一曲也就是陪个乐而已,如今既然有云娥出场,足以悦目,若是硬插上一首歌,黎倒是怕菀儿那点粗浅音律配不上云娥舞姿,没得扫了太子的兴。” 智晟皱眉,朝云娥使了个眼色。云娥忙上前盈盈施礼,婉约一笑道:“公子黎不用谦虚,无论什么歌曲,云娥一听便能合上舞步。” 太子听云娥这么说,顿时乐道:“这个好这个好,如此有趣的配合,一定很好玩,菀儿尽管唱,本太子倒是要瞧瞧这云娥还有何妙处。” 鄢黎眉一挑,笑道:“是吗?那菀儿若是不唱,就真是扫兴了。”说着向沐岑菀逼视过来。 沐岑菀气得身子微微发抖,她今日还真成卖唱的了。 智晟见鄢黎答应,邪魅一笑道:“公子黎向来不养歌伎,今日因为太子来了,特意让这位菀儿来献歌,足见诚意啊。云娥,你可要好好表现,这一舞,可是表诚意的。” “是。”云娥又是盈盈一拜。 智晟刚才已见过沐岑菀的琴艺,勉强也就是能弹出个调来。歌辞写得虽然新颖,但歌喉也就一般吧。而云娥的本事,他清楚得很,乱曲之中尚能自成一舞。只要两人一对阵,是鱼目还是珍珠,立见分晓。不管他鄢黎让菀儿献歌有什么目的,他今日也别想得逞。 看到云娥已走到大厅中央站定,回头看她,目光中竟还带着点嘲讽,沐岑菀气急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是不是应该杀杀这云娥的气焰呢? 云娥摆好了亮相的姿势,盈盈回眸看着沐岑菀,嘴角微勾,自信满满。 乐师们的丝竹之声也缓缓奏响,因不知沐岑菀要唱什么曲调,所以乐声奏的比较舒缓。 沐岑菀抬头看了一眼窗外,院中的桃花被晚风吹起,飘飘摇摇,漫天飞舞,在淡红的烛光映照下,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妖艳。 这个时节,桃花刚刚开始凋谢,鲜艳的花瓣如春雨绵绵,细碎的从花枝上飘落,远远望去,花舞漫天,极尽一缕幽香,向世人毫无保留的,展现它谢幕前最后的辉煌。 沐岑菀心中一动,手指已拨上那生涩的琴弦。 清澈的嗓音带着些许的哀愁,淡淡的吐出一个一个的字,连成一句之后,渐渐的将深浓愁绪展露无遗。 花谢花飞飞满天, 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 落絮轻沾扑秀帘。 在座众人心中都明了云娥与菀儿的差距,因此没人看好她,不过出于好奇,在云娥还没有起舞之前,大家都将目光投在了菀儿的身上。 弹筝的技法颇为生疏,但微微带着痛惜的曲调配上婉约的歌辞,很有代入感的,让众人情不自禁看向了窗外桃花飘飞的景象。 云娥听到曲调,果然不愧晋国第一舞伎的称号,腰肢顿软,立刻展现了桃花娇媚妖娆之态。众人的目光,于是成功的回到了云娥的身上。 闺中女儿惜春暮, 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帘, 忍踏落花来复去。 云娥的舞姿更加妖娆,真如已化作那轻盈飘飞的桃花,在徐徐微风中,细语缠绵,勾魂摄魄。席上众人,几个好色一点的,已然心荡魂移。 这时,沐岑菀的曲调一转,吐出些许悲戚之感。 一年三百六十日, 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 一朝漂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 阶前愁杀葬花人。 独倚花锄偷洒泪, 洒上空枝见血痕。 这悲泣的转折有点突然,云娥身形微微一顿,有些凌乱的收起了娇媚勾魂、楚楚乞怜的表情。 愿奴胁下生双翼, 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 一捧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 强于污淖陷渠沟 试看春残花渐落 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 花落人亡两不知 沐岑菀一曲唱毕,云娥已哭倒在地,这歌辞,句句如弑心利剑,剑剑穿透她卑微寒凉的心。试想自己的未来,和这些飘零的桃花,何其相似,何其可悲。 不止云娥,陪在席间的众位美人都已哭成一片,泣不成声。 “大胆,如此欢宴场合,竟吟唱这等悲泣之辞,给我拖出去打死。”在其他人一时还未回过神来之时,智晟突然跳了起来,怒目而斥。 沐岑菀缩了缩身子,委屈道:“公子只说云娥厉害,没说要唱欢快的曲子啊,菀儿也只是想欢快的曲子容易舞,唱这一曲,就是为了增加难度,让太子与各位王子公子看到最好的舞姿,你看,这一试,云娥果然厉害呢,这样高难度的动作都能完美表现,当真是翩翩佳舞第一人呢。” “狡辩,明明是居心叵测。”智晟说着,狠狠瞪向鄢黎,自然觉得这都是鄢黎指使。 沐岑菀更委屈,一副惊吓过度的小模样,呜呜咽咽就哭了起来,边抽泣边道:“太子也说菀儿可以尽管唱的。” 第9章 端倪 沐岑菀虽哭得委屈,但并没有人表示出一丝同情。 智晟暴跳如雷,对着门外的侍卫大吼道:“把这些贱奴都给我拖下去,明日就卖去妓馆。把云娥也拖下去,重打二十鞭。”席间侍宴的美人,都是智晟带来的,他如何处置,别人也不好干涉,只能看着一群侍卫涌入,将尖叫求饶的众美人拖了出去。 沐岑菀没想到她一首歌曲,竟害了这许多无辜的女子,心中不忍,准备站起来替她们说情。 谁知才刚刚站到一半,突然两只膝盖一麻,又跪了下去。低头看时,两颗豆子滚在了筝架旁边。愕然抬头,正对上了鄢黎冷厉的目光。 沐岑菀看出了鄢黎眼神中要表达的意思,分明是不让她多管闲事,可沐岑菀哪里狠得下这个心,瞪了鄢黎一眼。本来跪了这么久,她两腿早就麻了,再被两颗豆子击中,此时想再站起来已十分困难,但站不起来跪着也可以说话呀,于是她又打算开口,但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腰上一痛,她竟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鄢黎,你家那小丫头吓晕过去了。”太子伊宁眼见众美人被拖走,很是扫兴,一瞥眼,看见沐岑菀昏倒,不由望向邻座的鄢黎。 智晟听到,也侧目狠狠瞪向鄢黎,因这女孩穿着贵族女子的服饰,刚才他虽盛怒之下说将她拖出去打死,但主人鄢黎不发话,也不能生生就拖出去。因此他才下令惩罚所有哭泣的女子,让鄢黎不能包庇自己的人。 鄢黎忙抬手恭敬对太子伊宁行了一礼道:“太子,这女孩身份特殊,暂时借居于黎处,今日本是好意带她出来见见世面,却不想扫了太子的兴,黎即刻命人重新备宴,保证让太子一扫不快,尽兴而归。” “身份特殊?怎么个特殊法?让公子黎如此相护?”智晟冷笑,显然不愿意就这么算了。 此时,奚华终于沉不住了,也对着太子拱手行礼道:“我与子黎奉王上之命,追拿秦王子崛,但我二人不才,还是让岳阳真人将王子崛救走了,这女孩……” “这女孩,与王子崛有些渊源,黎将她带到此处,本是想以此诱捕王子崛的。”没等奚华说完,鄢黎突然把话抢了过去。 奚华纳闷,鄢黎留着菀儿,竟是想引诱殷崛来救吗?这不可能吧,岳阳真人又不傻。但他见鄢黎面色平静,猜不透他想什么,于是也就没有再说话。 “此女孩尚有用处,还望太子念她年纪小不懂事,网开一面。”鄢黎依然保持着恭敬态度,语气不卑不亢,但也算是求情吧。 “哦?还有这样的缘故?如今楚国、齐国、燕国合纵对付我们晋国,父王确实想与秦国交好。这一次本是想趁着秦国内乱,先抓住王子崛以为人质,一举两得。既然她与王子崛有渊源,说不定还真有用处,那便暂且不与她计较吧。”太子伊宁本来也没因沐岑菀一首歌曲就当真怎么生气,此时鄢黎既然求情,又搬出了父王,他也乐得卖个人情。 “多谢太子。”鄢黎再次拱手行礼为谢。 智晟虽然心中不甘,但鄢黎居然搬出了王上,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 沐岑菀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书房,躺在了厚厚的地毯上。 揉着依旧有些痛的腰坐了起来,想起了宴席上的事,心有余悸的站了起来。 “你醒了!” 沐岑菀闻声回头,看到奚华手握一卷竹简坐在案前,发觉她醒来,正笑眯眯的转头看着她。 “公子华!你怎么在这里?难道,公子黎答应将我卖给你了?”沐岑菀眼珠一转,想到了这事。 “哎,别提这事了,子黎根本不让我有机会说这事儿?你确定他当真想把你卖了。”奚华开始怀疑沐岑菀说的是不是真的。 “不是要把我卖了,让我去献什么艺?”沐岑菀想不出其它理由。 奚华用竹简轻轻拍了拍脑袋,也不解的说道:“这个,我也猜不透他想干嘛,好好一场宴席,实在没必要让你去献什么艺!不过,子黎向来做事极谨慎,他应该有他的理由吧。哎,菀儿,不想那么多,你在宴席上唱的那首歌辞是个什么名,写的真好,也是你姐姐写的吗?” 沐岑菀一脸黑线,他在这里等自己醒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姐姐当世奇女子,怎么可能写出这等悲绝之词,我只不过看不惯那个什么公子晟,随便唱一个气气他罢了。” 奚华听他这么说,倒是奇道:“你之前也没见过智晟吧,怎么就看不惯他了?” “感觉而已,需要理由吗?” “呵,你的感觉倒是挺灵的,他确实不是个好惹的人。嗯,现在这个时辰,太子和智晟那帮家伙应该也散了,本公子也该回去歇息了。”说罢,拿起案上的羽扇一步一摇的出门去了。 沐岑菀撇了撇嘴,心道原来是来这里躲酒的。 — 烛光昏暗的屋子里,鱼哥儿帮着自家公子脱下外衣,挂在了衣架上,端了一盆水出去了。 见鱼哥儿掩上了门,站在一旁的玉麒才说道:“公子,今日菀儿在宴席上闹的动静可不小,你又这么护着她,会不会引起智晟的怀疑?” 鄢黎端起醒酒汤喝了一口,揉了揉太阳穴,他实在讨厌这种通宵达旦的夜宴,却不得不陪了一宿,现在已经疲倦不堪。 “虽然过程有点失控,但她也算被众人记住了,这不就是我们要的结果吗?至于智晟,他起疑更好,依他的性格,若是对谁有所怀疑,下手只会更狠,这样,莫梓昕与他的仇怨就会更深。”鄢黎微闭着眼睛,说完又喝了一口醒酒汤,他酒量实在不好。 “公子这一箭三雕的计策当真妙,智晟这一次只怕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玉麒一脸钦佩。 “说这些还为时太早,你去通知玉麟,盯紧智宏死士的动向,若是能让伊浩那孩子不死,就尽力吧。” “是!”玉麒行了礼,退出了房间。 第10章 晋国之骑射大赛 沐岑菀听众人说了好几天的骑射大赛,终于在鄢氏辽阔无垠的麓阳马场上,轰轰烈烈的开始了。 沐岑菀原本以为只是个比比骑马和射箭技巧的赛事。没想到这所谓的骑射大赛竟像现代的实战演习一般,是分成南、北两军对战的。 晋国实掌兵权的六卿中,智氏、范氏、中行氏的红、紫、橙三军组成南军,鄢氏、奚氏、季氏的青、蓝、绿三军组成北军。 麓阳马场上,预先在一些高地上设定了十个营寨,南、北两军各五千人,每军驻守五寨,互相攻守,以一月为限,占领营寨最多者为胜。 只是,与现代实战演习不同,晋国六卿这一万人,是要真刀真枪上阵,死伤由命的。 沐岑菀不禁愤慨,以其说这是演习,不如说这是权贵们草菅人命的游戏,晋国三十万大军正在边境准备着与齐国开战呢,他们权力核心的这拨人,居然还有闲情在这里举行什么骑射大赛,让这些本应死在真正战场上的士兵们,死伤在自己同国士兵的刀箭之下。这种游戏,真是令人发指。 沐岑菀在北军主帅鄢黎驻扎的营寨里转了一圈,缓缓走到了一面绝壁之上,极目望去,山崖对面的一个小山坡上,有一队驻军,营寨的中央位置,有几顶金黄色的帐篷,据说是晋国国君、太子和几位王子的驻所。 太子伊宁,沐岑菀见过,实在觉得不怎么样,就是个酒色膏粱之徒。只不知这晋国国君是个什么样的人。 “菀儿,在看什么?”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温润的声音,沐岑菀回过头来,果然看见一身蓝袍的奚华拍着羽扇,笑嘻嘻的站在身后。 “你不是去蓝军驻地坐镇了吗?”沐岑菀疑惑道。 “鄢大将军将我们三军主将招来,共同商讨对敌大计啊。”奚华笑道。 “是吗,那你怎么还不去?” “嗯,这就去,菀儿同我一起去吧。” “我?公子黎会同意吗?”沐岑菀觉得好笑,就鄢黎那种看她一眼她就会结冰的态度,她每天都只想躲得远远的。 “就是子黎让我来找你的,他说你喜欢看兵书,正想考考你到底都看了些什么呢?”奚华其实也挺奇怪的,一是奇怪鄢黎怎么知道菀儿喜欢看兵书,二是奇怪要让菀儿去大帐,干嘛不自己来叫或是派个人来叫,非得让自己来叫。 于是沐岑菀心情忐忑的跟着奚华来到了大帐,她总觉得鄢黎城府极深、心怀叵测,她实在很难猜透他的心思,只想离他远远的。 大帐的中央,放着一个沙盘,十个预设好的营寨位置,都插了一面小红旗,每面小红旗上都有一个小字,分别写着“甲、乙、丙、丁……一直到壬、癸”。 沙盘的精致程度虽然和现代无法比拟,但对于冷兵器时代,已经非常实用了。 十几个身穿青、蓝、绿色盔甲的将军围在沙盘边,在讨论着什么。这些将军中,沐岑菀只见过季氏一族的公子季同,其余的人她都不认识。 鄢黎站在一张桌案前,正盯着案上一张蜡黄的草纸,细细琢磨着什么。 突然,一个蓝袍将军大声说道:“我看季同公子带来的这个布阵法可行,中军主攻,两肋夹击,首尾还可以相互照应,两日内拿下甲、乙两寨不成问题。” 一名青袍将军听了这话,微微皱起了眉,但没说话。 沐岑菀将众将表情收入眼底,心想他们这是在讨论布阵方案呢。 桌案上摆着的,正是蓝袍将军说的布阵图,沐岑菀只看了一眼,便看出了所谓的中军主攻,两肋夹击。 但随即沐岑菀就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鄢黎将目光从布阵草图上移到了沐岑菀脸上,眯了眯眼,冷声道:“你想说什么就说。” 沐岑菀有些尴尬,她知道鄢黎叫她来不是来看热闹的。但她也搞不清楚,鄢黎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是想太多又有什么意义,她就算猜得透,便能改变得了吗?还不如就随着自己的心走吧。沐岑菀打定主意,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帐篷里的人都听到。 “这个布阵,是典型的铜头铁尾豆腐腰,外强中干。” 沐岑菀此话一出,之前说话的蓝袍将军双眼一睁,便怒道:“哪里来的毛丫头,没规矩,还不快滚出去。” 奚华却摆手说道:“奚远兄,先别动怒,先听她说说,说得没道理,再让她出去。” 奚远乃是奚氏旁支,奚华的族兄,身份地位比奚华低许多,因此这次骑射大赛,只是奚华的副将。见主将发话,奚远狐疑看向沐岑菀,眼中尽是不忿。 “此布阵方法,其实是兵家最易范的错误,乃为过犹不及。兵书上说‘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因此很多将领都会过分解读其中之意,认为首尾最重要,中间则可相对放松。观此布阵图,不仅犯了重两头的错误,而且还过分重视阵法的形式,忽略了实际作战的需要。布阵之人将三军排成三角形,看上去坚不可摧,可真正运转起来,主军与两肋之间,需要的回旋空间比较大,若是地形受限,三军不仅不能呼应,反而会相互受累。” 沐岑菀此话一出,帐内众人面色已微变。 沙盘边的青袍将军赞许点头道:“鄢吉也觉得,这阵法太花哨,运转起来不太灵便。” 沐岑菀看了鄢吉一眼,报以感激一笑,走到了沙盘一侧,拿过鄢吉将军手中的竹杖,指向插着小红旗的两个营寨中间的一处开阔地带,接着道:“如果菀儿没猜错的话,主攻军的行军布阵位置应该就在此处吧,因为菀儿刚刚听到这位奚远将军说,要在两日内拿下甲、乙两处营寨。” 季同唇角带着微微冷笑道:“不错,此处进可攻退可守,正是主军必占之地。” 沐岑菀笑了笑,回身指着布阵图道:“此图之隐患,菀儿也无需多言了,相信在座各位心里了然,菀儿姑且不自量力,说说心中的拔寨之策吧。” 第11章 一片焦土 暮春时节,绿海青波,在这乱世纷争的年代,这片辽阔的草场,像一个世外桃源,遗世独立于这苍茫大地之上,在这里,沐岑菀还没有感受到太多的血腥与残酷,于她而言,这里天高地远,有些寂寞,却也安心。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她却也渐渐习惯于在残阳如血的黄昏,站在徐徐微风之中,倾听草色烟波翻涌,细看天边云狗变幻莫测。 然而,万余人的大军进扎,打破了这片草场的云淡风轻,那些被贪婪浸润的灵魂,带着嗜血的利欲,将这片宁静的连天青原,侵染上了血色的暴虐。 接连两天,北军主军都毫无动静,而南军已经对己、庚两个营寨发起了两轮进攻。 己营外围筑起的木石高墙,两日来已被范旭带的紫军强攻了3次,紫军来势汹汹、咄咄逼人,不管不顾上来就是一阵猛攻猛打。这种打法,用鄢吉的话说就是,凶狠有余,策略不足。 因此两日来,无论紫军如何嚣张叫骂,鄢吉却只是避其锋芒,坚守不出,指挥守军有条不紊应对强攻。 沐岑菀站在角楼上,看着第四次从远处冲锋而来的紫色人潮,深深皱起了眉,高墙之下,已经倒下了几百名士兵的躯体,而这个范旭,却还是如此鲁莽的命令士兵不要命的冲,他的两千主攻军,能经得住他几下折腾。 然而,令沐岑菀心惊的是,第四次攻城的紫军,手里均抱着一捆捆的枯枝干草,疯狂冲向营墙角。 不知是谁大呼了一声:“南军要火攻。” 登时营墙上就喧闹了起来。身穿厚重盔甲的士兵们来回奔走,高呼传话。 “快去通报鄢吉将军!” 沐岑菀站在角楼边,看向营墙之下,抱着柴火拼命冲过来的士兵,将柴火堆在墙角就立刻往回跑,可见敌人是想用火箭之类的远距离射击武器点火。 这时,墙头之上的弓箭手在几名百夫长的指挥下,已做好了准备,一排排利箭夹着嗜血的历风,向墙下的敌人射去,很快,敌人运送柴火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不对,似乎哪里不对,营墙虽然用了不少木材作为支撑,但填充的石块还是主料,如果是燃起熊熊烈火,可能会造成墙体部分坍塌,但就紫军士兵人力运来的这点柴火,根本不可能造成多大的毁坏,范旭再蠢再暴虐,也不可能拿自己士兵的性命如此儿戏。 沐岑菀惊异的举目望去,范旭的行营,竟不知在什么时候,已撤出了不远处的那片小树林。 不好,沐岑菀猛的跳下脚踩的小板凳,抓住一个从身边跑过的小卒,焦急问道:“鄢吉将军在哪里?” 那小卒见是将军带在身边的那个漂亮小女孩,微微愣了愣,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回道:“在东门。” 沐岑菀现在的位置是南门角楼,还好营寨不大,她撒开两条小短腿,飞快的便朝东门奔去。 “鄢吉将军,快,快准备湿布,快准备湿布。还有沙土,运沙土上营墙。”沐岑菀奔到东门角楼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边跑边朝着鄢吉大喊,突的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便往前扑去,幸亏鄢吉眼疾手快,抢上一步将她拎了起来,才不至于扑个狗吃屎。 “准备湿布做什么?运沙土上营墙?”鄢吉不解,一脸疑惑,鄢黎让他将这个小丫头带来己营时,他是十分不乐意的。虽然那日在主帐里这丫头说了一大通兵法,很有道理,并且在拔寨的策略上,与鄢黎和他几个将军制定的计划有许多异曲同工之处,但毕竟这样一个小女娃儿带来守营,谁来照顾,都是些粗皮大汉,更何况还要作战。 但后来鄢黎说这女娃儿有大用处,他便很是不情愿的将人带了来。 时间虽然紧急,但沐岑菀也知道,她若是不说清楚,这些人是根本不会理会她这个小屁孩的,于是她只得边调整呼吸,边简明扼要的说道:“己营的周围都是白茅和密密麻麻的灌木丛,这些易燃的植物一旦被同时点燃,就算烧不死我们,烟雾也能把我们呛死。关键是,之前紫军安营的那片小树林,菀儿认得,那是一片夹竹桃林,夹竹桃焚烧有毒,紫军士兵拼了命运到营墙角的,就是夹竹桃的树枝。应该是昨晚,紫军已全部撤出那片夹竹桃林,估计范旭想把它也点燃了。现在吹的正是南风,夹竹桃林一旦烧起来,大量有毒的烟雾飘过来,我们的士兵就遭殃了。鄢吉将军,现在情况紧急,菀儿不能详细说的明白,你懂我的意思吗?范旭要放火烧这整个山头。” 鄢吉虽然不足十六岁,但也是随父亲上过战场的。况且他本就天资聪颖,此时听沐岑菀这么一说,刚才疑惑不解的地方,现在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他将沐岑菀搁在地上,扯开了嗓子大骂道:“娘的,范老虎果然阴毒,不过就是个比赛,他居然能做这么绝。除了弓箭队,其余百夫长都给我带人运土上墙,倒下墙去将那些柴火埋了,让人去准备湿布,发给每个士兵。” 沐岑菀听着鄢吉有条不紊的下达着命令,知道这个少年是个为将之才,剩下的事,不需要她再插手了。于是默默转身,一拐一拐的向角楼下走去,刚刚绊倒时扭了一下脚,现在走起路来才发觉有些疼。 鄢吉百忙中看向沐岑菀,娇小瘦弱的背影看上去有一点孤单,但背脊挺的直直的,就算脚上受了伤,也丝毫不见狼狈,那样小的一个孩子,是如何做到这么从容的?鄢吉不知为何就忽然生出些许怜惜来,停下口中正在吩咐的事,对自己的近卫说道:“去保护菀淑媛。” 果然,还不到中午,己寨所处的这个山包,冲天浓烟滚滚,山火崩裂蔓延。就算鄢吉做了准备,就算庚寨冒险来救,依然在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里,整个山包,烧成一片焦土。 第12章 晋王子浩 庚营守将是绿军副将季敏,季同的庶弟,他擅自做主,冲出被中行策包围的庚营去救己营的火,导致庚营失守。虽然其心可嘉,但丢失守营,后果严重,鄢黎还是不得不让他卸甲观战,退出了赛场。 鄢黎赶到己营时,将士们正在收拾战场残局。己营建造之时,周围地面做过清理,因此火并没有直接烧到营寨。但此场大火烧尽了整座山头,不用想,鄢黎也知道,将士们经历了怎样的艰险。 一个娇小的人影映入眼帘,华贵的锦衣已沾满了尘土,甚至她的头上,都敷上了一层厚厚的黑灰。一个青袍少年将军向她走了过去,似乎是看见她原本娇嫩白皙的脸上布满了烟灰,举手轻轻抚了一下她小小的脸,可是,青袍少年将军的手更黑,小脸被抚过,立时就出现了一条漆黑的印记,青袍少年将军一愣,随即咧嘴一笑,满是黑灰的脸上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样子很是滑稽,逗得小人儿咯咯娇笑起来。 “菀儿别动,吉哥哥给你用干净的布擦擦。”青袍少年将军赶紧伸手入怀,似乎是想找一块未被黑烟污染的布出来。 “二哥!”鄢黎眸光不明所以的一闪,对着青袍少年将军喊道。 鄢吉是鄢黎二叔家的嫡二子,比鄢黎年长,因此鄢黎虽是氏族嫡宗,却也喊他一声二哥。 鄢吉转头,看见鄢黎,大喜,边走过来边道:“弟黎,你这么快就来了。” 走到跟前,却突然神色一变,皱眉道:“听说庚寨失守了,都是吉的错,没有早早发现范旭那个恶棍的毒计。” 鄢黎拍了拍鄢吉的肩,笑道:“没关系,我们很快就能拿下南军的丁、戊两营,你保住了己营,已是大功一件。” 鄢吉听了,转忧为喜道:“那将鄢吉调去前军吧,鄢吉定将范老虎杀个片甲不留,给季敏报仇。” 鄢黎眉稍微微一挑,眼底一丝笑意一闪而逝,道:“哦,可是二哥若是去了前军,己营由谁来守呢。” 沐岑菀就站在不远处看着黎、吉两人,他们说的话,也刚好能听个清清楚楚。鄢黎眼底的笑意虽然几不可查,但还是被善于察言观色的沐岑菀看到了眼里。心中冷笑,这个鄢黎真是个可恶的人呢,鄢吉那样的老实人,有什么安排直说不好么,偏要这样机关算尽的试探人。 鄢吉微一沉吟道:“庚营已失,季敏将军已卸甲观战。余下几营,辛营由季公子同驻守,壬营由奚远将军驻守,癸营由奚公子华驻守。吉觉得这几营的防守都是绰绰有余的。己营由公子华兼守,完全没问题。” 鄢黎欣慰一笑,南军经过一番进攻,特别是对己营的进攻后,损失惨重,此时按照他的计划进行出击,已是时候。 沐岑菀被鄢黎送去了奚华处,并派了玉麒保护。可沐岑菀怎么觉得,玉麒美其名曰保护,实际上怎么更像是监视呢。 鄢黎其人,果真是冷面冷心,城府如渊,就算鄢吉与他说了自己发现范旭要烧山的事,他也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既不表示赞许也没表现出惊讶,似乎这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理所应当。 这态度多少让沐岑菀感觉到了一丝不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正在向自己悄无声息的靠近,而自己却一无所知。 奚华派了一个千夫长来接管己营,并且安排了一个小队,要将沐岑菀接去癸营。 沐岑菀随着玉麒和一个十夫长,踏着焦黑的土地,往山下走去,毕竟不是真正的战场,虽然也血腥厮杀,但残酷程度还是和真正的战场有很大差距的。 沐岑菀一行人走入山下的谷地,再翻过一座山头,便可到达癸营。 麓阳马场的护军为了灭火,在山脚下挖了一圈很深的沟,并引了水过来,形成了一条深渠。 一座独木桥横在沟渠之上,对于沐岑菀来说,穿着长长的裙子走过去有点困难。正在沐岑菀犹豫要不要撩起裙摆时,对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队人马飞快的冲到了面前,又骤然勒马停在了沟对面。 沐岑菀抬眼望去,当头一匹骏马上,一个八、九岁的男孩正睁大了星星一般璀璨的大眼睛,十分好奇的看着她。 “若辉,武场里居然会有一个小女孩。” 男孩身后的一个武士听到主子发话,立刻策马上前几步,马鞭一挥,指着玉麒大声道:“你们身穿青衣,是公子黎的人吗?这个小女孩是谁?见到十四王子还不行礼。” 这队人马出现时,玉麒已经认出了为首的四王子伊浩,只是以他的身份不敢贸然表示认得,毕竟四王子还小,不常出来走动,也就是近一年,王上突然万般宠爱起这位小王子,他才渐渐走入了众人的视线。 玉麒听到护卫喝问,赶紧走上几步,跪倒在地行礼,然后对一脸茫然的沐岑菀和那名十夫长招手示意他们行礼。 “若辉,去把那女孩儿带过来,本王子要和她说话。”伊浩突然发话道。 随着一声“是”,一个人影从对面马上直扑过来,沐岑菀还没反应过来,已被提着后领落在了伊浩的马前。 伊浩从马上跃下,对着比自己略矮了一点的女孩笑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武场,这可不是女孩儿该来的地方?” 沐岑菀见他小小年纪,居然就能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身形敏若灵蛇,不禁有些惊奇。 “问你话呢,你叫什么名字?”这位小王子似乎脾气还很急。 沐岑菀无奈,被这么个小孩趾高气扬的问话,还真是哭笑不得,“我叫菀儿。” “菀儿!名字很好听。你们鄢氏家族的女孩还可以上武场吗?”伊浩理所当然以为她是鄢家女儿。 “呃,我不是鄢家的女孩,我,我只是一不小心被公子黎救回来的,我已经不太记得以前的事了。”沐岑菀可不敢当这个冒名之罪。 “是吗?哈哈,那你跟本王子走吧,回头我和鄢黎说,让他把你给我。”小王子两眼放光,看上去挺高兴。 沐岑菀头上一群乌鸦飞过,实在难以适应这里动不动就把人给这个给那个的,像个物件儿一样。 “这个,有点草率吧。”沐岑菀尽量把话说得委婉。 “哈哈,本王子说的话,谁敢说草率。若辉,把她带上,我们回王帐。”说罢一翻身,轻巧的又上了马背。 名唤若辉的护卫一把拎起沐岑菀,飞身上马,随王子浩而去。 十夫长急奔几步,想要追去,却被玉麒一把拉住。 抬目看向飞驰而去的几匹骏马,玉麒眼底透出诡异之色,低语道:“真是天助我也,这一下,都不需要我们去刻意制造机会了。” 第13章 晋王子浩2 沐岑菀就这么悲催的被一个五大三粗的全甲武士拎着,横放在了马背上,马儿在崎岖山路上疾驰,癫得她五脏六腑都要翻腾出来。 月余来遭受的各种追捕、掳掠、漠视、羞辱,以及现在像条狗一样的被人拎来拎去,终于在沐岑菀的心中种下了不甘与愤恨。 忍耐,只是暂时的,等我再长大些,等我摸清楚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等我有能力逃出去,我会自食其力,我会过得很好,再也不会陪你们这些纨绔膏粱子弟玩这种残忍无聊的游戏。 王子浩一行人策马飞奔进了安在一块盆地处的大营。沐岑菀知道,这就是她之前站在绝壁上看到的那个王营。 被丢在一顶黄色帐篷里,那个叫若辉的护卫便出去了,而伊浩,压根就没出现。 被关在营帐里一整天,帐外有士兵站岗,不许她出去,也没人给她送吃的,就这么又饿又疑的默默坐了一天。 直到第二天早上,八、九岁的小男孩才兴高采烈的回来。看到她,才像想起一件大事一样,惊喜道:“我怎么把你给忘了!” 沐岑菀额上冒汗,一半是因为这戏耍人没有理由的尊贵小王子,一半是因为很饿。 “王子,早膳准备好了。”帐外若辉的声音传来。 “传进来吧。”伊浩黑乌乌的大眼睛盯着沐岑菀,十分欢喜的样子。 “你是叫菀儿吧,你不知道,昨夜,鄢黎对南军的丁、戊两营发起了进攻,才用了一夜就攻下来了呢。他先派了一部分士兵伪装成前军,围住了甲、乙两营佯装攻营,吸引住了智晟的前军,却将主力悄悄开到了丁、戊两营处,打了智晟一个措手不及。这会儿,还不知道智晟那匹野狼气成什么样子呢。”伊浩说完哈哈大笑,似乎智晟落败,他十分高兴。 沐岑菀对鄢黎这个声东击西的打法心知肚明,知道他定能获胜,所以听到这样的消息,她丝毫也不惊喜,眼睛只是紧紧盯着那端了食盘进来的小厮。一碗米粥、一鼎羊肉汤、几样精致小点心,看上去完全没有自己的份,心凉之余哪里还听得进去伊浩说的半个字。 伊浩似乎也发现了沐岑菀望着长案上那些食物露出的渴求目光,以及她的肚子非常及时的一阵“咕咕”声。于是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道:“他们没有给你东西吃吗?哦,是了,我忘记吩咐了。” 沐岑菀暗暗翻了白眼,既然会把带回来的人忘掉,那干嘛要带回来?这些人当真是随心所欲,根本不会管别人的死活。 “你吃吧,反正我昨晚在王父那里吃了许多食物。留着那几块肉饼给我就行,我要带出去。” 沐岑菀突然觉得伊浩那胖嘟嘟的小脸笑起来十分可爱。遂不客气,坐到长案前,细细吃起桌上的食物。 小男孩却瞪着黑乌乌的大眼睛看她,显得十分好奇,这个女孩一天一夜没进食,现在居然还能吃得如此优雅。 他哪里知道,沐岑菀在现代时可是个十分注重养生的人,珍爱生命、注重生活品质的健康达人,现在饿极之时,怎么能狼吞虎咽,增加肠胃负担。 不过,吃的慢,不代表吃的少,一番细嚼慢咽之后,桌上的一碗粥和一整鼎羊肉汤,已悉数入了沐岑菀的小肚子。 “吃饱了吗?”伊浩见她吃完,便急忙问道。 沐岑菀见小男孩那急切的表情,似乎有什么急事,于是狐疑的点了点头。 “那我们走吧。”伊浩起身将碟中几块肉饼拿一块布包好,向帐外走去。 “去哪里?”沐岑菀现在刚刚吃饱,困意来袭,十分的不想动。 “去了就知道了。快些!”男孩见沐岑菀不动,有些气恼,抽出腰间马鞭,对着她一挥道:“快走。不许偷懒。” 沐岑菀很是不悦,但却也不想为点小事招来祸端,于是深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来,跟在了伊浩身后。 “会骑马吗?”出得帐来,外面已经有一小队人马在候着。 沐岑菀点了点头,便有一名武士将手中缰绳递了过来。这匹马是匹战马,身形高大健硕,但与凌云马比起来,还是逊色了许多。见伊浩已翻身上马,沐岑菀也没有多想,抓住马鞍,伸脚探上马镫,双臂使劲用力,很是不雅的爬上了马背。 伊浩见她虽然姿态难看,但却在没有人帮助的情况下爬上了马背,很是有些刮目相看:“没想到你看上去娇弱得很,又瘦又小,却这般要强。” 沐岑菀看了伊浩一眼,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伊浩嘻嘻一笑,扬鞭在空中一挥,“啪”的一声脆响,胯下之马便轻嘶一声,向前疾奔而去。 沐岑菀也不甘示弱,接过武士递过来的马鞭,扬鞭轻抽马臀,紧随其后。 十几骑轻装铁骑扬尘疾驰在崎岖山道上,偶尔能听到伊浩在前“嗷嗷”的发出有如狼嚎的叫声。 沐岑菀也被这纵马豪情所感染,深深沉醉在了青山绿野的壮美之中。同时不由感慨,同样是王室子弟,太子伊宁虽然年长,却孱弱无能,沉迷酒色欢宴,而这个不满十岁的王子浩,小小年纪,已是豪情壮志,有主见也有气魄,难怪听说这一年来,国君晋宣王去哪里都带着他,很有废了太子改立王子浩之意呢。 十几骑人马很快来到了一处山坳,伊浩翻身下马,向一处山洞走去。 到了洞口,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回身看向刚刚艰难从马背上爬下来的沐岑菀,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你,就知道你行,能跟上我们不容易呢。” 沐岑菀苦笑了一声,心道:她只是身体变小而已,脑子可没变小,输给你这个小屁孩,也太没面子了。 伊浩见她不说话,又是嘻嘻一笑,露出孩童的顽皮,走过来牵住沐岑菀的手边向洞里走去,边说道:“走,我带你去见我的朋友。” “朋友?在洞里吗?”沐岑菀有些奇怪,什么人会住在洞里? 第14章 晋王子浩3 山洞并不大,走到洞口便能一眼看到洞底。但沐岑菀睁大了眼睛,在微弱的光线下仔细搜索了一遍,也没发现洞里有什么高人。 突然,“呜呜”的一阵叫声之后,四、五只毛茸茸的小东西从昏暗的石块后面跑了出来,围在了伊浩和沐岑菀的脚下,欢腾跳跃,十分亲热。 沐岑菀低头一看,吓了一跳,竟是五只小狼崽子。以沐岑菀现代养狗的经验看,这些小狼崽子最多也就是两个月不到。 伊浩却十分高兴的蹲下身去,抚摸着小狼崽们的头,小狼崽们也十分温顺的用身子磨蹭着伊浩,那景象看上去十分温馨动人。 “这就是你说的朋友啊。”沐岑菀说着抬头往洞里那块大石头看去,突然看见一双绿悠悠的眼睛躲在石后,炯炯有神的看着门口的众人,吓了一跳,但随后她就恢复了平静,因为那双眼睛虽然睁得圆圆的,却并没有恶意。那是一双成年狼的眼睛。 “是呀,公狼死了,母狼受了伤,我见它们可怜,将它们藏在了这里,隔两天来给它们送一次吃的。”伊浩依旧笑嘻嘻的,从怀里掏出了那小包肉饼,掰成小块扔在地上给小狼崽们吃。 原本在洞口站着的一个武士,提着一个布袋走了进来,将布袋打开,里面是两只已被射死的大灰兔。武士将两只灰兔扔到了大石边,那匹受伤的母狼便拖着站不起来的一双后腿爬了出来,张开血盆大口,三下五除二便把一只灰兔吞进了肚里。 小狼崽们争吃打闹的抢着地上的肉饼,发出“呜呜”的叫声,沐岑菀的双眼不由得侵润了微微湿意,伊浩的这个小小举动,或许只是一时好玩,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但从中也可以看出他内心存在的善良。 “我们带小狼崽子们出去玩会儿吧,母狼不能带它们出去,它们都闷坏了。”伊浩突然一手抱起一只狼崽,朝洞外走去。 沐岑菀也好奇,伸手抱起了一只,跟在伊浩身后。 另外两只,被那个拿着布袋的武士拎着,也跟着出了山洞。 沐岑菀回头看了一眼母狼,那母狼对自己的孩子被抱走并没有愤怒,只是专心的在大石边刨坑,将另一只大灰兔埋起来。可见这事,已经不是第一次。 长满山坡的各色野花,开的十分奔放,不管是什么形状、什么颜色,它们都极尽所能的在风中摇曳着自己的美,没有一枝独秀,没有哪一朵更高贵,也没有哪一朵生来卑微。它们按着自己的意愿,开成自己喜欢的模样,没有相互的残酷厮杀,也没有耗费心智的明争暗斗,只是单纯的,在秋天来临之前,绽放出最美的自己。 伊浩悠然的躺在遍是野花的草地上,叼了一根草杆在嘴里,双手枕在头下,十分惬意的哼着小调。沐岑菀抱着双膝坐在他身边。五只毛茸茸的小家伙在它们身边相互追逐嬉戏。不远处站着十多名武士,警惕的护卫着主子的安全。 这样安祥和睦的场景,让沐岑菀硬生生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温馨。两个十岁孩子,五只闹腾的小狼崽。这画风确实有点美。 “喂,尊贵的王子浩,你为什么要把我抓来。就为了陪你来照顾小狼吗?”沐岑菀突然发问,打破了宁静的气氛。 伊浩停止了嘴里哼哼唧唧跑调的小曲,笑嘻嘻转头看向沐岑菀道:“王兄太子宁身边有好多女孩,有的会唱歌、有的会跳舞、有的会弹琴,她们对我也都非常好。可是我就是怎么看她们都觉得不顺眼。但我看见你时,就觉得你和她们不一样。你虽然冷冰冰的,可是你不吵不闹,心里对什么都明白,我就是看着你好。” 沐岑菀听到这样的理由,脑后滴汗,“不吵不闹”是什么意思?不过心里还是不得不佩服,伊浩小小年纪,已经能看人了,而且有主见,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 “那你打算把我怎么样,让我给你做婢女吗?”沐岑菀挑眉又问道。 “哈哈,我还真没想好,不然我去问问王父,让你做个女史?” 两人在狼窝附近一直呆到傍晚十分才回去,中午都只是就着冷水吃了点干粮。 不过沐岑菀却觉得,这一日,是她来到这个异世后最放松的一日。伊浩爽朗豪气的性格,有些像殷崛,那个带着她逃亡了好几日的男孩,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听奚华说他是被岳阳真人救走的,希望他现在能过得好。 回到王营时,天边一片红霞,火红鲜艳如血,淡淡的染了金色的光,铺泄在舒缓起伏的连绵草原上,晕染出深浅不一的颜色,像极了沐岑菀此刻的心情,幽幽惆怅、浅浅思虑,郁结许久得不到宣泄的感伤。 “四弟,你去哪里了?为兄找了你许久!”太子伊宁突然出现在王子浩的帐篷前,看上去确实像等了一段时间的样子。 “二哥?你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吗?”伊浩看到太子,面上露出喜色,迎了上去。他这个二哥,近一年来十分关照自己,晋国王室子嗣凋敝,本有四子,大哥和三哥却早早夭亡,如今只剩了他兄弟俩,伊浩也十分珍惜这份兄弟情义。 “是啊。南、北两军今日激烈一战,双方死伤惨重。王父心中不忍,招了鄢黎和智晟过来,商讨双方是否可以以谋见胜,减少直接交兵伤亡。” “王父一直有意缓和南、北各氏族之间的矛盾,他会这样劝解,浩儿十分理解。况且每五年一次的骑射大赛也已行了二十年了,每次都是手足残杀,血流成河。照我说,早该取消了。”伊浩咬着嘴唇,似乎也觉得这种灭绝人性的游戏不该再继续下去。 伊宁眼底一丝极难察觉的冷笑一闪而过,面上却一副赞同的表情:“四弟说的是,这样血腥的比赛,确实只会让南、北氏族的结怨越来越深。” 伊宁眼底那稍纵即逝的冷酷没能逃过沐岑菀的眼睛,她立时心中起疑,这位太子给她的最初印象,只是一个被智晟等氏族权贵公子捧在手心操控的孱弱无能之辈,可刚刚他那眼底透出的杀意是什么意思?他这个表面上疼爱弟弟的贤兄,难道深藏着什么阴谋不成。而一直傻傻的以为兄友弟恭的伊浩,却毫无察觉! “呆会王父要宴请鄢黎和智晟两位公子,让二哥来找你,还好你及时回来了,不然王父又要说你顽劣了。”伊宁一副护弟的宠溺表情,看上去真是十分的真诚。 伊浩都不禁感动道:“多谢二哥,总是让二哥替我挡罚,浩儿真是过意不去。” “你我兄弟,何来什么谢不谢的,我们这就快去吧。” 第15章 气焰嚣张 王营大帐里的宴席,显得有些粗陋,没有丝竹之乐、没有美人陪宴,酒食也比较简单。 沐岑菀十分乖觉的缩在角落里,垂着头,对宴席上充满火药味的对话无所动容。这本来就不是她应该来的场合,可伊浩却偏偏要带着她来,说是要让他的王父见见她。奇怪的是,太子伊宁也没有反对。按照初次见太子时发生的那些不愉快,他应该是十分不待见自己的。 晋宣王或许是太高估自己了。觉得双方应该能给他这个国君一个面子,不至于当着他的面就拆场子。 可事实是,这几日的智晟被打得血红了眼,鄢黎统帅的北军,一开始按兵不动,默不作声吃了他几百前军,之后又声东击西,啃下他两个营寨。昨日两军前军遭遇战,他又中了埋伏。这口气,他怎么咽得下去。 宴席上的鄢黎,已经百般忍让,奈何智晟有意挑衅,让,又有何用。 桌子突然就被掀翻,原因仅仅是因为季同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愿赌服输。 “好一句愿赌服输,这句话你们给我记好了。不要到输了的时候,又来和我讲什么仁义。”智晟邪笑着,盯着鄢黎一字一句说完,一甩猩红的披风,冷笑着就往帐外走去。 “智晟,国君还在此处呢,你如此嚣张,目中还有王法吗?”满座静默,却只有小小的王子浩猛的站了起来,指着智晟怒喝道。 智晟顿住了身形,肩膀一阵抖动,哈哈大笑了几声,转过身来看向伊浩,眼底的杀意一闪而逝,却换上了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他伸手捏了一下自己的鼻子,邪魅的声音带着无比的嘲弄:“是,王子浩,微臣无理,国君刚刚说,希望两军以谋见胜,晟现在就得赶回去好好谋划一番呢。王子浩深得国君宠信,比太子说的话还有分量呢。王子浩且说说,晟尊奉王上旨意回去思谋,符不符合王法?” 智晟一句“比太子说的话还有分量”,立刻让伊浩和伊宁都脸上变了色,他这句话虽是挑拨离间,但说的其实也不无端倪,近一年,王上确实言语举止之间隐隐透出了一些改立储君的想法,智晟如今直截了当说了出来,其实就此捅破了一层窗户纸。让众人极力回避的事,突然就摆在了众人面前。 伊浩大怒,指着智晟喝道:“智晟,你休要挑拨离间,胡言乱语。” 智晟却仰头哈哈大笑,国君尚且不能把他怎么样,他会把这个小屁孩放在眼里吗?嚣张狂笑着,已转身大踏步离去。 南军的另两位主将范旭和中行策,见智晟离去,也起身离席。沐岑菀微微抬头,见中行策还是十分有礼的朝国君和鄢黎拱手行了个礼才转身出去。范旭却莫名其妙看向沐岑菀阴险一笑,然后和智晟一个德行一般,嚣张离去。 范旭的那一眼,让沐岑菀心底陡然犯凉,不知道为什么,这两日她总是心惊肉跳,先是太子伊宁眼底的杀意,现在又是范旭透出的阴诡之气,更是让沐岑菀确信,一定有什么事即将发生,可是,可是,究竟会是什么事呢,她一条砧板上的鱼,如何才能猜透这其中的诡谲。 晋宣王伊卫一脸铁青,紧紧握着玉爵的右手肉眼可见的狠狠抖动,可见已经怒极,然则,一个手里只有五万亲军的国君,轻易怎能发怒。他为什么想改立储君,他为什么强忍屈辱斡旋六卿之中,谁不知太子伊宁孱弱无能、沉迷酒色,谁不知晋国的几十万大军分别掌控在六卿手中。王室中兴,靠他一人独木难支,而他的浩儿,小小年纪,豪气干云,有勇有谋,堪当中兴大任,他何错之有。 “王父,宁儿先扶您回王帐休息吧。”太子伊宁默默走到宣王身侧,眉头紧皱。 伊浩倔强的唇紧紧咬着,目中有强忍的泪光衬得他那双清澈大眼更加晶莹透亮。他一言不发,也走到了宣王身边,伸出双手去搀扶自己的王父。 伊卫看到自己爱子如此懂事隐忍的表情,心中一痛,瞬间就像老去了十岁。可是,他还得撑着他国君的架子,他怎么能这样就被打倒。 “近日武攻辛劳,三位爱卿也下去歇息吧。”伊卫轻轻推开了伊浩的手。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保持着威严。 鄢黎、奚华和季同赶忙起身,向三位尊贵的王室贵人行礼,退出了大帐。 沐岑菀无所适从,也慌忙起身,跟着三人离开了大帐。 “菀儿,这两日在王营,王子浩对你可好,有没有欺负你。”见沐岑菀跟来,奚华好心的转过身来等她。 沐岑菀抬头看了一眼鄢黎,他也停住了脚步,但没有转身。 “欺负倒是没有,只是饿了一天肚子。”沐岑菀今晚坐立不安、心惊胆战,根本什么也没吃,现在才后悔不该虐待自己。 “是吗?呵呵,那菀儿跟我回去吧,我帐中有好吃的。”奚华摇着羽扇,这个长得过于秀气美丽的少年,笑起来时眼睛弯成两弯新月,十分的想让人亲近。 “可以吗?”沐岑菀满怀期待,却还是偷偷看了一眼鄢黎。 然后冰冷的声音就传了来:“菀儿应该随我回去了,王子浩没经我点头就将你带走,你还真以为自己就是王子浩的人了?” 沐岑菀一愣,随即有些不忿,被王子浩带走是她愿意的吗?带走的那日,明明玉麒也在,他怎么不去怪那个护卫保护不周,却来怀疑她想攀高了。 随着鄢黎回到戊营,果然得不到什么好待遇,一床被子、一个枕头,就将她打发到摆放着地图和几张座椅的前帐,睡冷冰冰的地上。 抱着行礼站在黑黢黢的前帐,回身看向透出烛光,有床又温暖的后帐,沐岑菀的气就十分的不顺。 气鼓鼓的抖开被褥,里面却掉出来一包东西。沐岑菀好奇的捡起来一看,是一个布包,打开来,里面竟放着几块精致的点心。 第16章 刺杀阴谋 南、北两军的激战并未停止,反而因为一场宴席而变得更加疯狂。 智晟已完全不把这场较量当做比赛,他甚至明目张胆的违背赛事规则,调来了智氏一族在江湖盟会中赫赫有名的“孟盍会”死士加入了战斗。 然而,晋宣王这位国君却丝毫没有警觉,“孟盍会”这样的江湖死士,怎么可能会打战,他们以助战的名义开进武场,岂会不隐藏着惊天阴谋。 晋宣王伊卫,依旧像往常一样,由一只一百人的护卫队护着,前往战场前沿观战。只是今日,太子伊宁因为两天前被蝎子咬了,正卧床休养,他便只带着伊浩出了王营。 初夏的草场,在正午的烈烈艳阳之下,蒸腾起一种青草与泥土混杂的辛味。草原儿女都喜爱这种辛味,因为它表明此处草肥水沃,是一个绝佳的放牧之所。 沐岑菀骑的战马,紧挨着伊浩的马。她有些无奈,这个小王子虽然并不令人讨厌,但直接冲入戊营将她强行带走,还是多少让她有些不快。 攻城略地的震天喊杀声在不远处连绵起伏。以至于有一队人马悄悄靠近,竟没有人发现。 当首尾的护卫突然被一阵箭雨袭击,惨叫着落马时,众人才蓦然发现,百余骑王室亲兵,已被几十名黑衣蒙面的武士包围。 亲兵护卫队立时阵脚大乱,沐岑菀从这临敌反应上便可迅速判定,这支护卫队平日里疏于训练。 果然,带队的百夫长声音颤抖,大声喝问来者何人,竟敢大逆不道袭击晋国国君。 沐岑菀皱眉,这种时候喝斥能有何用,对方轻骑黑衣、长弓短剑、有备而来,而且非常明显,这样的装备,目的就是要赶尽杀绝。 “王上,快组织队形,突出包围,边打边退。另派两匹快马,回王营搬救兵。”沐岑菀边高声喊叫,边焦急看向身边伊浩,见伊浩才刚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也正向自己看来。 国君伊卫,似乎到此时也不相信,这些黑衣人是冲着他来的,他内心宁愿相信这些人搞错了截杀的对象,只要解释清楚,他们就会离去。 可是,百夫长第二遍质问的话音刚落,一只力道极不寻常的利箭破空而出,“噗”的一声,准确无误的穿透了百夫长的左胸,百夫长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一头栽下了战马,挣得两下,便一动不动。 伊浩大叫一声,双腿在马肚子上一夹,纵马冲到了王父身边,大叫道:“王父快走,这些人是来弑君的。” 伊卫终于清醒了过来,大惊失色之下,慌不择路的就策马往王营方向逃跑。 沐岑菀心中骤急,国君这么跑法,百余护卫立刻就要溃不成军,于是焦急喊道:“王子浩,快让护卫队列队反击。对方人数比我们少,我们不能乱。” 沐岑菀没有看错人,王子浩虽然年纪小,却比他那个王父有胆识许多,立刻策马跑到沐岑菀身边,命令副将接管护卫队,并列队开始反击。 对方的弓箭一阵扫射之后,已弱了许多,外层举剑挥挡箭雨的士兵也腾出一部分来,取下背上弓箭开始回击。 护卫队边打边向王营方向移动,那几十名黑衣人虽然凶悍,却也一时难以冲散已列队成行的上百名士兵。 眼见护卫队已冲出包围,快速向王营方向移动。护佑着国君在前的十几名亲兵突然惨叫坠马。 沐岑菀抬头望去,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撤退的方向上,几十名同样装束的黑衣人,排列开整齐的队形,开弓搭箭,严正以待。 今日,他们筹划得如此周密,是要定了国君的命吗? 人数的优势瞬间就掉了个转。沐岑菀知道,今日在劫难逃。 前后夹击的两队黑衣人,训练有素,至始至终未发一言,所有行动仅用手势即可配合完美,这些黑面煞神们在沉默中有条不紊、下手狠绝、毫不留情。 嗖嗖的乱箭穿过渐渐稀疏的外层兵士们组成的人肉靶子,从沐岑菀身边呼啸而过。沐岑菀心中不禁一片凉意,即使是与鄢吉在已营中被大火围困时,她也没有如此绝望过。 她突然想到鄢黎,那个面上总是敷了一层霜的清冷少年。他对她,从来只有冷漠、忽视、不屑,可他带她回戊营的那天晚上,知道她饿了,却给她留了几块点心充饥。 他会不会出现,像他们初遇时一样,一骑单骑,百里狂奔,将她从三国交界之地,带回了这茫茫草场,救她一命。 想到这里,沐岑菀觉得自己简直疯了,几块点心而已,她就感动得快要失心疯了。 很快,护卫队已溃不成军,黑衣武士们也停止了射箭,纷纷拔出短剑,策马向护卫队中冲杀而来。 逃在最前面的国君,顿时腹背受敌,危在旦夕。伊浩见状,奋力挥舞着手中长剑,刺伤几名已围上来的黑衣人,朝王父奔去。 沐岑菀骑了马,也朝着伊浩的方向奔来,还好,估计是见她是个女孩,黑衣人们的短剑,并没有向她无情刺来。 前方,突然出现了喊杀声,几百名身穿青色战袍和橙色战袍的步兵边激战边朝这边跑来。 黑衣人们的砍杀举动骤然一缓,沐岑菀突的心中一跳,向伊浩喊道:“快朝青军里跑。” 王子浩和国君伊卫听到这声喊,都精神一震,狠抽马臀,朝青军中就奔了开去。 一个退在战斗场外只是跟随,却始终未曾出手的黑衣人,突的举起了手中一把其貌不扬的乌弓,从背后抽出一只白羽箭搭在了弓上。沐岑菀侧目之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她认出来那只白羽箭,正是一箭射杀百夫长的那种箭。 “王上小心。”沐岑菀疾呼一声,但为时已晚,利箭破空之声如疾风骤雨,带着刺骨的寒意,目标、距离、轨迹、速度,分毫不差。 沐岑菀一瞬间,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虽然她对这位几乎已被架空的国君没有多少好感,但在沐岑菀的心里,他终究不是一个坏人。更何况,他是伊浩的父亲,他若死了,伊浩小小年纪,失母失父,何其悲催。 “噗”的一声,利箭如期一般,射中了一个人,但那只还在颤微着白羽箭尾的利箭,不是钉在国君的胸膛上,而是穿透了一个人的脖子,白皙的脖颈,喷出一注鲜血,激烈的溅撒在绿油油的野草上,染红了一片。随即,那个尚且还没长大的身体,像只断了线的风筝,从空中坠下。 “浩儿。”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让沐岑菀一抖,她看到了什么,伊浩,那个孩子,他飞身跃起,挡在了自己王父的身前,然后,那只箭,便不偏不倚穿透了他的喉咙,他甚至都还没来得急喊一声,便向着那冰冷的大地坠去。 轰的一声,沐岑菀眼前的景象,像一副正被雨淋湿的水彩画,渐渐的模糊不清。她甚至没有看清,有一个青袍将军,从青军中奋力跃出,落在了国君的马上,并挥剑挡开了黑衣人射过来的第二箭,一掌打晕嚎啕大哭的国君,骑着国君的马,带着国君逃出了黑衣人的围攻。 第17章 替罪羊 初夏,雷霆滚滚,瓢泼大雨狂泻。十几日来战鼓隆隆的麓阳马场,在这场大雨中提前恢复了宁静。 如果说,在那场刺杀之前,沐岑菀还对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的幸运感到欣慰,那么从那天开始,她便知道,自己这所有的幸运,都不过是一场阴谋罢了。 鄢黎安排她夜宴献艺,是为了让太子和智晟记住她,让她与王子浩偶遇,不过是想让王子浩将她带去王营,刺杀国君时她之所以会在场,是因为她是楚国公主,是极有可能谋害晋国国君的敌国奸细。 所有的这一切,如果都一口咬定是她沐岑菀步步为营、精心谋划的,确然是一丝破绽也找不出来。 那些黑衣人自始至终没有对她下手,她一开始还真有点怀疑他们是鄢黎的人,可是当那队青衫军出现时,她就知道,黑衣人不是鄢黎派来的。 但是,黑衣人的谋杀行动鄢黎肯定是知道的,只是他没算计到这支青衫军半路会遭遇中行策的橙军,被绊住而差点误了事。 如果黑衣人不是鄢黎的,那就只可能是智晟的。他选择在麓阳马场这个地方下手,不仅是想弑君,定然也是想嫁祸给麓阳马场的主人鄢黎。 事情如果真如她猜测的那样,这其中有两点,却是沐岑菀一时想不通的。 一是,鄢黎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卷入其中,就为了找个替罪羊吗,就算有她这个替罪羊,如果智晟一定要诬陷于他,岂是她一只小小替罪羊就能糊弄过去的。而且,以她敌国公主的身份,又有细作挑乱之嫌,公然将她视为座上宾,极有可能被诬蔑一个通敌叛国之罪,鄢黎这样做,不怕引火烧身? 二是,如果智晟先前放任她呆在王子浩身边,确实是为了要陷害鄢黎通敌,那么刺杀国君失手,平白送了青衫军一个救驾的功劳后,为何不立刻将自己杀了来个死无对证,却要将自己关押起来,难道还想来个刑讯逼供、屈打成招吗? 木门“哐啷”一声,被重重推开,强烈的光线骤然铺泻进来,让这间原本漆黑狭小的柴房陡然间亮了起来。 沐岑菀抱膝坐在一堆杂草中,被这突入其来的光线刺得眯起了眼睛。透过指缝看到一个全副铠甲的将军按着剑走了进来,身上精铁制作的甲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能穿上这身铠甲的,定然不是普通人。沐岑菀忽然自嘲的笑了笑,自己现在这幅形容还能得一位将军来提审,也算很有面子了吧。 “菀公主,请吧。” 来人直呼自己菀公主,看来她被关着的这两日,已经发生了很多事,这些人,已经想好了怎么处置自己。 冷笑了两声,沐岑菀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她倒要看看,这些人究竟想把多大的锅,给她这个十岁的小女孩背。 桃花落尽的听牧园,葱绿之中却透出隐隐的萧索之感。那日夜宴欢饮却被她一曲《葬花吟》打乱的场景,不由在脑海中浮现,可笑她当时以为,鄢黎是想将她卖了,确实是要将她卖了,但要卖的,是她的命。 随着铁甲将军进了大厅,心底又是一声自嘲的冷笑,那日她来献艺,走的是偏门,今日作为阶下囚,却可以走上一回正门。 大厅的主座上,坐的是国君伊卫,只是此时的国君,已非国君,而仅仅只是一个老人,一个痛失爱子的老人。 曾经就算他如何身不由己,但始终保持着他高贵不可侵犯的国君威严,无论他受到怎样的限制,在一些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上,他始终无畏的坚持着自己的想法,保持着他作为一国之君最后的尊严。 可是,浩儿死了,他一直给予厚望的浩儿死了,他知道自己虽有雄心,却无雄才,他无法成为一个真正能中兴晋国王室的霸主。但他知道他的浩儿能,只要假以时日,为他争取时间,积累经验,他就一定能成为称霸一方的中兴之主。 可是,一切都完了。完了,他的四个儿子,只剩下了最无能的伊宁,晋国王室危矣,不可长久矣。 因为沐岑菀的到来,大厅里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鄢黎微微垂目,淡淡的看着她。 直到这一刻,沐岑菀才终于承认,之前的自己是有多傻,以为只要顺从和讨好,她便能在这个异世争得一席生存之地。可是,该由谁来给她这个生存之地。坐在那高高的席座之上的众人,包括国君在内,谁又能乞求谁给一席生存之地。 如果今日不死,她必不会再对任何人抱有幻想。 “呵呵,看看,我们的小公主来了。”智晟阴恻恻的笑了两声,阴阳怪气的说道。 范旭在一旁,冷笑着站了起来,边朝沐岑菀走来,边冷冷道:“既然来了,那就好好交代吧,说,你为何要接近王子浩。” 沐岑菀冷笑一声道:“哼,笑话,谁要接近他,是他自己非要接近我。”说完这话,沐岑菀的心中却是一痛,那个男孩爽朗的笑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范旭看她那态度,竟然是对自己的喝问一副十分不宵的态度,不怒反笑道:“还挺有几分公主的架子。听说你那个姐姐到了齐国后相当的了得,不过两月有余,就帮助摇摇欲坠的江辰太子打了几个漂亮的翻身仗,看来,你小小年纪也十分的不简单啊。” 沐岑菀抬头看他,皱眉怒视,心中却不太确定他提自己的姐姐做什么? 范旭猖狂一笑,对着奚华不怀好意的道:“公子华,听说楚国昕公主还在闺中之时,你已十分仰慕这位楚国第一才女、第一美人。如今我看,这位菀公主年纪虽然小,却也颇有其姐风华了,是吧,公子华,哈哈哈。” 鄢黎目中寒光骤闪,他见范旭咬住了奚华,心中顿感不妙,原本预计会冲他来的,他都已想好对策,可若扯上了奚华,这可是在意料之外的。 第18章 严刑逼供 奚华见范旭三两句话就将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无所谓的笑了笑道:“天下能人天下用之,天下美人天下赏之,公子旭觉得,左拥右抱是爱美,欣赏才女就不是爱美么?哈哈。”说罢摇起手中羽扇,毫不介意范旭的针锋相对。 智晟哈哈一笑,说道:“公子华说的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夺权之胆就未必人人能有。” 奚华羽扇一拍,皱眉道:“公子晟这是什么意思,若论胆识,在座的谁能比得过公子晟呢?” 沐岑菀跪在台阶下,听到奚华如此作答,不禁好笑,奚华这张嘴,真是没饶过谁呢。 智晟一听,怒而起身,狠狠道:“我没功夫在这里和你斗嘴,来人,拿销魂鞭来,这位楚国小公主今日要是不招出谁是主谋,便当场鞭死。” 沐岑菀心中一寒,他们果然想屈打成招,只怕今日自己难逃毒手,不禁心中升腾起一股悲愤,遂冷冷笑道:“公子晟,若你非要菀儿死,菀儿也逃不了你的毒手,不过要死,也应该让我死个明白,刚才一番话,又是我姐姐、又是主谋的,菀儿实在是听不懂。还请公子晟将来龙去脉说的清楚些,别欺负我人小,胡乱给我加些莫须有的罪名。” 既然必死,岂能承认这些子虚乌有的诬陷,就算死,也不会让你顺这个心。 “小嘴儿挺硬气的,怎么,你那个姐姐莫梓昕先安排你巧遇秦王子崛,然后赖上公子黎,跟到麓阳马场,又借机接近王子浩,引狼入室谋害国君未遂,这些你都想自己一力承担,打算包庇那个和你们里应外合的晋国内鬼吗。” 智晟的话,让沐岑菀的心寒到了冰点,这些,都是鄢黎说的吗,如果不是他说的,智晟怎么能将这个过程了解得如此详细。她惊怒的看向默默无语的鄢黎,他的表情,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赞同,不是他认可的这种说法,又会是谁? “呵呵”两声冷笑,沐岑菀抬头狠狠眨眼,掩去目中泪光点点。然后瞪向智晟,以极其蔑视的语气说道:“公子晟,我对于你的想象力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晋国有没有内鬼我不知道,至于菀儿,若是真有这样的神通,助家姐内外勾结,在各位王室卿室的权贵们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玩出这许多阴谋,那在座各位究竟是需要如何的酒囊饭袋,才能被菀儿如此的玩弄于鼓掌之中?” 不待智晟反驳,沐岑菀接着厉声说道:“更何况,我那远嫁齐国,根基尚且不稳的嫡姐,为什么要谋害晋国国君,对她而言,有什么能够即时见馈的好处吗?你不要告诉我,晋国国君一死,就会停止对齐国的攻伐,晋国是不是真的想得罪楚、齐两个大国无端开战尚且不说。就算晋国真想开战,以姐姐目前在边境上协助齐太子辰所做的兵力部署就可以看出,她根本就不怕你们。谋害敌国国君以期望消除兵灾这种离奇的险招、阴招,只有卑鄙小人才想得出来。任何一个有头脑的将领都会明白,刺杀一国国君的难度和变数,以及就算刺杀成功,太子可以即位,太子继位后若是打着复仇的旗号,只会让敌军更加难以对付。公子晟,你觉得凭我姐姐那般聪慧,她会出此下策吗?” 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分析的密不透风,厅中众人,居然一时想不出来如何反驳。 鄢黎目光如炬,不可思议的看着沐岑菀,这番话,本是他早已想好的反击之辞,而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女孩,居然看得如此透彻,说得如此清楚。 “狡辩。”听到这个小公主口齿竟是如此伶俐,智晟不禁大怒,他才不管沐岑菀说的有理没理,他之所以会将她留到现在,就是想利用她,掩盖自己刺杀国君的罪行。 他本是筹谋许久,计划利用这次骑射大赛,将国君刺死于鄢黎所辖之地,嫁祸鄢黎,可没想到,鄢黎早有准备,安排青衫军救出了国君。既有救驾之功,想要再嫁祸刺杀之事,不免让人难以信服,于是只得退而求其次,至少能在北军中找到一个通敌卖国之贼,将此事扯上国与国之间的厉害关系。 “既然嘴硬,那就上刑,看你招是不招?”智晟狞笑着一挥手,已有两名士卒拿着一条奇怪的鞭子上前。 沐岑菀看见那条鞭子,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那是一条粗麻编制而成的鞭子,长短粗细与普通鞭子差不多,所不同的是,鞭子上密密麻麻长满了细如牛毛的小针,那一鞭子下来,得在皮肉上扎出多少个针眼。 沐岑菀光是想想那鞭子抽在身上时的可怕痛楚,就惊惧得浑身颤抖起来。她宁愿痛快的给她来上一刀,哪怕热血溅洒一地,哪怕身首异处,她也不会低下她高傲的头颅。可是,作为一个现代人,面对这样的鞭刑,让她骄傲的心突然就卑微到了尘埃里,她无助的抬起头看向鄢黎,目光中满是祈求,不是祈求他救自己,只希望他能给她一个痛快。 鄢黎转目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一秒钟的滞留,可是,他一如既往的转开了头去,默然以对她卑微的乞怜。 “哈哈,如果怕了,现在招供还来得及。”范旭撸了撸袖子,循循诱导道:“那日出现的黑衣死士,是江湖中人,他们来自晋楚边境的无管地区,对吗?楚国国君莫钰曾答应齐国,助齐国退晋军,刺杀国君是不是就是楚齐两国的退兵奇计?莫梓昕派你入晋,就是来密会晋国内鬼,里应外合,密谋刺杀我晋国国君的。说,谁是晋国内鬼,若是不想尝试这销魂鞭的滋味,便老老实实交代。” 沐岑菀抬头望天,哈哈一笑,笑了好一会,笑得眼泪都止不住溢出眼眶,才低头轻蔑说道:“公子旭,你范氏一族调兵遣将的能力不咋滴,这诬陷人的水平却不是一般的高。且不说我刚才已经说了楚齐两国毫无刺杀晋国国君的动机,你不予理会、不愿正视也就罢了,我也没必要再说第二遍。那我现在就来说说,我那楚国的王兄答应过齐国国君退晋兵的事吧。” 第19章 严刑逼供2 沐岑菀动了动腿,跪的时间太长,腿已经麻了,深吸了一口气,她继续说道:“范氏的东襄军在与齐国边境守军的摩擦中吃了亏,一心想要报仇,因此挑动六卿驻扎在晋齐边境的三十万大军,以收回岭东腹地为由,意欲挑起两国战争。”对于当今天下之事,在己营时,沐岑菀曾缠着鄢吉给她讲了个大概,加上她自己的分析,对于天下形势,已有了一个基本的判断。 “让你招供,没让你说东襄军。”范旭听她如此说,怒气上涌,但鉴于她说到楚齐两国的退兵大计,倒也十分想听一听。 沐岑菀没理他,继续说道:“但实际上,岭东腹地作为两国的争议之地,已是上百年的事情,若是要为此开战,恐怕早已打过几十回。我相信,晋国六卿,不见得都同意打这一战吧。公子旭,你一直口口声声说晋国有内鬼,只怕你私下以为,反对开战的,都是内鬼吧?” 沐岑菀此言一出,还没等范旭暴怒,智晟已快如闪电的出手。“啪”的一声,细长的马鞭结结实实抽在了沐岑菀的脸上,立时一道血痕横贯了她整个左脸,白皙娇嫩的小脸,衬得狰狞流血的鞭痕异常恐怖。 沐岑菀胸口剧烈起伏,怒火点燃了她血红的双眼,她怨毒的目光瞪向智晟时,就连平日骄横跋扈、狠绝毒辣的智晟也不禁眉头微皱,这小丫头似乎不是那么好糊弄。 “公子晟,事情还没有说清楚,你便这般迫不及待的用刑,请问这是审问,还是逼供啊。”奚华看着沐岑菀小脸上的那道血痕,终日慵懒淡笑的脸上,终于也有了怒气。 沐岑菀感激的看了奚华一眼,双手紧抓住腿上的裙裾,她之所以把楚齐退兵大计说在前面,就是要吊住席上众人的胃口,让他们为了听这个大计而不得不容她说些铺垫的话,于是继续冷笑道:“就算晋国六卿都同意打这一战,楚齐两国也不见得就怕打。我的王兄之所以会答应楚齐联姻,正是看到了晋国的外强中干、貌合神离,晋国六卿不和,三十万大军也不过是虚张声势,何足惧之。” 关于楚国国君答应楚齐联姻的原因,不过是沐岑菀瞎掰的,她就是要让晋国这些自以为是的氏族知道,楚齐两国,其实根本就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因此,没等众人对于外强中干、虚张声势这等贬损之辞做出反应,沐岑菀便继续冷冷声说道:“首先,相信各位也看到了我姐姐在边境做的兵力部署,虽只是二十万齐军,但凭借浑河天险以及强大的齐国水军,抵挡三十万晋军绰绰有余。其次,齐国上下,齐心合力,同仇敌忾,誓死扞卫齐国尊严。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尽皆占足。反观你们,不仅在这里窝里斗,相互陷害、各谋其利,还自欺欺人,以为别人真的怕了你们。殊不知,别人不仅不怕你们,还把你们当成笑话来看呢。更可笑的是,大战在即,内斗却升华,竟发生谋害国君这种事,谋害也就谋害了,左右不过一个傀儡国君,可是我看着,这谋不谋害的,究竟是对谁有好处呢,又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呢,如果仅仅就是为了损人不利己,那这种谋事方略,还真是让菀儿大开眼界呢。依菀儿看,这战晋国也不用打了,必输无疑。平白的让前方将士为人私利,无辜流血牺牲。” 沐岑菀这番话,可就不是辩解了,而全然成了捅马蜂窝,如此咄咄逼人,当真是把命也豁出去了。这一席说辞下来,相当于把整个晋国都得罪了。而且言辞之激烈,不仅点明谋害国君不过是内斗升华,而且攻打齐国也不过是谋取私利。更可恨的是,还一箭戳破了晋国国君乃是个傀儡,他的一条命,不过就是内斗中用来给敌人添个堵,楚齐两国对于这样一位国君会不会死,压根就没有半毛钱的在意。 国君伊卫听着这话,双手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身体已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他双目赤红,精神已到了几近崩溃的边缘。 沐岑菀看了他一眼,心中隐隐不忍,他毕竟是个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的父亲,可是,伊浩会死,也有他的责任,如果不是他愚蠢迂腐又胆小如鼠、自乱阵脚,伊浩或许就不会死得那么惨。 虽然沐岑菀知道,刺杀国君的背后必然隐藏着巨大的阴谋,但她就是要把这件事说得无关紧要,淡化刺杀本身的作用。或许最终智晟还是会给她安上敌国奸细的罪名,但是想让她亲口承认,就算用那条带刺的鞭子抽死她也别想。 智晟压根没有想到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女孩,不仅胆识过人,毫不惧怕用刑恐吓,而且智慧口才俱佳,对于晋、楚、齐三国形势了如指掌,分析得毫无破绽,竟连他也一时不知如何反驳。看来,再让她申辩下去,自己反而难以下台。既然如此,打死了,来个死无对证。 “哼哼,果然是莫梓昕教出来的好妹妹,你狡辩也没有用,晋国几百年历史,什么时候不发生刺杀国君的事,偏偏你来了就发生?还需要解释吗?来人,行刑,看她还嘴硬。”智晟一脸戾气,他也得了报,说自己父兄的谷阳军近日在边境上也被莫梓昕算计了好几回,这口气,且就让她的好妹妹来代她受吧。 手持销魂鞭的兵士答了一声:“得令。”举着鞭子就往沐岑菀而来。 沐岑菀凄然一笑,原本来到这个异世,她已经觉得十分的难以接受,好不容易安慰自己说这是上苍给她的一次重生机会,打起精神来准备好好活下去,可是,还没活满三个月,就要这般惨死在酷刑之下。老天爷真会开玩笑,既然有今日,又何不就让她死在那悬崖之下。 抬眼,恨毒的看向智晟,沐岑菀突然冷冷说道:“公子晟,你以为你的计谋天衣无缝吗?你且不要高兴得太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你且等着自食恶果吧,哈哈哈。” 沐岑菀的惨然大笑让一直不发一言的鄢黎目光一震,心下骇然:莫岑菀,你小小年纪当真是成精了。 智晟听了这话,虽然也心中一凛,但还是重重的挥了挥手,示意兵士行刑。 第20章 从这世上消失1 细如牛毛的铁针刺破皮肉的一瞬间,并不是特别的疼,当鞭子狠狠抽到背上的时候,一股大力像是贯穿了沐岑菀的整个身体。她只是闷哼了一声,一口鲜血便喷薄而出。尽管沐岑菀的意志不可谓不坚强,但这具身体毕竟还是太小了,只是一鞭,已快要了她的半条命。 但她硬是咬紧牙关挺住,不让自己惨叫出声,打死她,也不要在这些冷血无情的魔鬼们面前露出丝毫胆怯。 当鞭子抽离她身体的时候,沐岑菀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做酷刑,也终于知道智晟为什么要给那条鞭子取名叫“销魂鞭”,那不是销魂,是夺命。每根针的末梢都弯起小小的倒钩,抽离时带出丝丝血肉,不会让你受重创立刻就死,但那痛苦,和坠入十八层地狱没有什么区别。 “怎么样,现在愿意承认自己是奸细了吧,菀公主?只要你承认,我保证不杀你,还会将你送回到你那姐姐身边。”智晟邪魅的笑意更加放肆,似乎这种带上血腥味的游戏特别能让他兴奋。 “公子晟,以此酷刑逼供一个小女孩,若是传出去,不太好听吧。”奚华看着沐岑菀鲜血飞溅的后背,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 沐岑菀艰难的抬眼看向奚华,目光有微微的颤抖。 “哈哈,公子华倒是很怜香惜玉,只不过这怜的是眼前的香还是远山的玉啊。”范旭见奚华终于开口,阴阳怪气的笑道。 鄢黎眉峰微皱,藏在桌下的双手突然向奚华比了几个手势,奚华看到,心中虽然不忍,但终于还是坐了下来,因为他看懂了,鄢黎向他比划的手势意思是:不要轻举妄动,他们针对的就是你,我自有办法。这是他们从小一起围猎时约定好的手势,只有他两和季同三人看得懂。 智晟和范旭见奚华又坐回席上,似乎对阶下的小女孩已全然放弃,不禁恼羞成怒,先是刺杀国君失手,而后威逼菀公主就范招供陷害北军一伙,又没算到这女孩居然既聪慧机警、又胆识过人,根本不会上勾。到眼下,想利用对菀公主的酷刑诱使奚华出手似乎也将以失败告终,这一战,到得此时,依然分不出谁胜谁负,谁也没讨到便宜。 那就不客气,直接杀了,死无对证,回头再设计找出对方投敌卖国的蛛丝马迹来。 沐岑菀见智晟眼中透出的杀气,知道自己很快就要玩完了,不禁凄然一笑,头却抬得更高。这具小小的身体经不住几鞭子,这样也好,早死早超生。 第二鞭毫不留情的重重抽来,沐岑菀连闷哼都哼不出来了,直接一头栽在了地上,惨白一片的小脸上鲜血淋漓的鞭伤更加刺目。背上的衣服已被鞭子上的倒刺撕裂,鲜血染红了一片,隐隐可见两条鞭痕处血肉模糊。 这带着倒刺的销魂鞭,就算皮粗肉厚的壮汉都难以消受,何况这具娇小瘦弱的身体。可是沐岑菀硬是咬破了嘴唇也不求饶一声,那倔强高傲、毫不畏死的态度,就连执鞭施刑的士兵也被深深震撼,握着鞭子的手微微发抖,这第三鞭居然一时间忘了下手。 “既然找死,就别怪本公子无情,给我打。”智晟大喝一声,那施刑的士兵一吓,挥鞭狠狠就向沐岑菀早已血肉模糊的背上抽去。 沐岑菀一瞬间只觉剧痛袭遍全身,一股热流涌上大脑,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无情的第四鞭没有丝毫停顿的再次向那具娇弱的身体抽去。这一鞭落下,沐岑菀绝无活路。就连深信鄢黎不疑的奚华也在大惊之下站起来拔了剑,准备挥剑挡掉这一鞭。 第21章 从这世上消失2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闷响,施刑的士兵手中长长的鞭子猛然间飞了出去,飞出一丈有余,重重砸在了地上。 众人都一惊,回头看时,鄢黎已经站了起来,很明显,掷出铜爵击飞长鞭的正是他。 奚华侧身,有些惊喜的看着他。而智晟和范旭反应过来后,立刻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公子黎,你这是何意?”智晟阴恻恻的笑着站起,不怀好意的侧目看向鄢黎。 鄢黎朝侍立一旁的玉麒使了个眼色,玉麒拱手行了一个礼,向沐岑菀走去,并附身轻轻将她抱了起来,快步离开了正厅。 玉麒动作迅速,众人还没搞清楚他要做什么,他已经消失在了一片葱茏之中。 “公子黎,这我就不懂了。本公子要惩戒奸细,你却把奸细劫走,莫非你想包庇不成?”智晟本以为鄢黎也就是阻止他杀人,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把人送走。 “公子晟,国君还在这里呢,大厅之上,直接把人打死了,未免太不吉利,那位楚国小公主受此重伤,也很难活过今日了,且就让她自生自灭吧。”鄢黎不紧不慢说着,目光淡漠的看向智晟,没有愤怒也没有紧张。 一直以来,智晟最恨的就是鄢黎这种态度,让人无法看透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他无数次的试探,就想找出他的弱点,一击将他倔傲的头颅踩在脚下。可是,这位被鄢氏族长看重的后起之秀,一直都磊落得让他无从下手。这一次,他倒是真要看看,鄢黎将这个楚国公主一直留在身边,并且不余遗力的想要众人知道她的存在,究竟是要做什么。 “可是,本公子怎么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呢。来人,去将楚国小公主带回来,本公子要亲眼看着她死。”智晟狰狞的笑着,目光狠厉的看向鄢黎,心中冷笑:我就不信你鄢黎不会怒。 阶下几名智晟带来的武士立刻应声,向玉麒消失的方向追去。可才奔出几步,斜刺里冲出另一队武士,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鄢黎,你想干什么,别以为这里是你的别院,你便可以为所欲为。”智晟见鄢黎居然藏了武士在四周,立刻感觉今日之事绝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同兄,还请你先陪国君和太子下去休息吧。”鄢黎没有答智晟的话,却是转头对着一直默默而坐的季同说道。 “好。”季同答应着,已起身走到了国君身旁,国君也没说话,默默起身,和太子一起随季同从后门而出。 “鄢黎,你想做什么?”范旭见形势不对,脸色已经变了。 “公子旭在害怕什么,你我同国为卿,难道对同僚也有什么不轨之心吗?”鄢黎冷冷冰冰,话语中毫无温度。 虽然,智氏与鄢氏乃是世仇,但同为晋国六卿,百余年来,明争暗斗有之,此消彼长有之,但真正的大规模武装冲突,双方都还保持着比较克制的谨慎态度。更何况,两个上卿家族开战,那便等于是宣布了晋国内战的开始,兹事体大,没有谁会轻易做出此等挑衅。 但,谁都知道,智晟是个什么脾气,他要做的事,天王老子也挡不了。 “呛”的一声,智晟已拔剑在手,怒道:“鄢黎,我看你今日是想逼我动手了,你以为在你的地盘上,我智晟就怕你吗?” “呛啷”之声不绝,厅里厅外,拔剑劈刀之声不绝于耳,两边武士一时间已严阵以待。 鄢黎拿起桌上的杯碟扔了出去,一声脆响刚落,厅后“咔咔”之声响起,一队全副武装的铁甲士兵立刻冲入了正厅,弯弓搭箭,将众人团团围了起来。 范旭一见,大骂道:“娘的,晟兄,我们中了鄢黎的奸计,他这是想杀人灭口啊。” “慌什么?就凭鄢黎,他也杀得了本公子?”智晟说完,从怀中掏出一枚铜哨放入嘴中滴溜溜一吹,尖锐的哨声刺破云霄,只一眨眼功夫,大厅中就多出了十几名黑衣武士。 “哈哈,这就是传说中,智氏的孟盍会死士吧,我当谁有这么大能耐,能在戒备森严的麓阳马场行凶杀人,若说是孟盍会死士,那就一点也不奇怪了。”奚华将剑插入剑鞘,哈哈大笑。 智晟脸色一变,但毕竟性命更重要,使个眼色,几名黑衣武士上前护住智晟和范旭,向厅外冲去,拉弓搭箭的士兵们并没有阻拦,让开了一条道,让智晟一伙,瞬间消失在了茫茫草场之中。 第22章 从这世上消失3 地下密室。 四壁堆满竹简的房间里,一张宽大的木床上,斜卧着一个裸露了上身的小女孩,小女孩的背部一片血肉模糊,惨白的小脸上,还有一条鲜红狰狞的鞭痕,一个儒服老者正在轻轻给小女孩的伤口上药,乳白色的粉末散发着一种奇异的药香,闻之令人身心舒爽。 “会留疤吗?”站在一旁的青衣公子轻声问道。 “老朽用的已经是这世上最好的无痕伤药‘凝肌散’,若用了此药还留疤,那便是神仙也无能为力了。” “毕竟是女孩子,虽然此时尚且年幼,但她总是要长大。” “公子黎放心吧,不出三月,保证恢复如初。”老者说着已起身,从一个药箱里取出大大小小几个瓷瓶摆在案头上,继续道:“每日用大瓶里的药水冲洗,然后敷上小瓶里的粉末,注意十日内伤口不能包裹,就这样裸露干燥。切记。” “有劳长桑君了。黎,还有一个请求。” 长桑君抚须一笑道:“老朽与尊师乃是至交,公子但说无妨。” 鄢黎退后一步,拱手行了一礼才道:“黎闻长桑君是齐国太子妃莫梓昕同门长者,因而特有此一求,恳请长桑君出得此门后,不再与任何人提起今日之事。”说完又是深深一鞠。 长桑君拧须回身打量了一番昏迷不醒的小女孩,淡淡笑道:“公子放心,老朽医者仁心,只管治病,不管国事政事。” “多谢长桑君。”鄢黎说着将手一摆,做出一个请式,跟在长桑君身后出了一扇厚厚的石门。 送走长桑君,鄢黎唤来了玉麒、玉麟两兄弟。 麓阳别院的地下,百余年来经过不断的扩建,已经形成一个颇具规模的地下秘府,一直以来作为鄢氏在封地最南端,收集各国各氏族情报的秘密所在,在鄢氏控制的神秘盟会“牧风堂”的各大据点之中占有很重要的位置,称为“麓阳秘府”。 战乱纷争的年代,无论是国家还是掌握大权的氏族,为保自身安危,都会豢养大量死士和间谍。而江湖上为氏族所用的盟会中最为神秘的,一个是智氏的“孟盍会”死士,一个是鄢氏的“牧风堂”间谍。 “孟盍会”与“牧风堂”,外表看上去门人的修学不同,行事作风也不同,但实际上,这两个盟会却是百余年来,智氏、鄢氏两大家族暗斗的利器。朝堂上的明争风起云涌,江湖上的暗斗暗潮涌动。而这其中最残酷血腥的,正是这激流暗涌。 鄢黎其实更喜欢像自己的兄长鄢奇那样直接上战场杀敌,而不愿意作为未来“牧风堂”的门主来做这些阴谋诡谲之事。可是,鄢氏嫡宗子嗣中,除了他,再无合适人选,于是他也只能勉为其难,承担起了这少门主的责任来。 玉麒、玉麟走进地下秘府这间小厅时,鄢黎正默默的看着厅中那尊铜鼎,那是专门用来焚烧机密文件的铜鼎,三只鼎足上均攀附着一只麒麟瑞兽,因此玉麒和玉麟在这里成为少门主的贴身护卫之时,才会被赐予了这样的名字。 “玉麒,你去找一具和莫岑菀年龄和身型都十分接近的女童尸体来,将面容弄成鞭伤恶化毁坏的样子,按贵族规制的墓穴葬在望阳山上。若是莫梓昕派人来找,做到以假乱真。玉麟,你在家臣士族中,找一个近支已无亲属的男童身份,给莫岑菀留用,等她醒过来,本公子要将她留在身边做书童。” 玉麒、玉麟两人听了这话,不可思议的对望了一眼,他们的这位少门主,虽然执事时间不长,但几次与智氏交锋,已显露出了他非凡的智谋。而这一次,因为一个楚国的落难小公主,他居然一次又一次的改变既定计划,现在,竟然还想给她换个身份,而且还是换个男孩的身份留在身边,真是十分的不能理解。 但两人自幼入得牧风堂,深知门中规矩,心里虽然疑惑,但执行任务却是一丝不苟的,两人也就是一瞬间的迟疑,然后便奇奇拱手应是而去。 —— 三日后。 沐岑菀醒来,发现自己光溜着上身侧卧在一张大床上,而这张大床,是她穿越后睡过的最大、最软的床。基于对自己的极度不自信,沐岑菀心下立刻一阵恐惧,难道自己死了?这里是阴曹地府?如此一想,她便惊恐的想要坐起来,然而,后背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瞬间清醒。不对,看这屋子的华丽程度,怎么说也得是天堂才对吧。缓慢的,轻轻的爬到床头上斜靠着,她感觉背上极痛,估计她刚才用力过猛,将伤口撕开了。 厚重的石门无声无息的滑开,一个青色的人影走了进来。当沐岑菀看清是鄢黎时,突然想起自己光溜溜的上身,不由一声尖叫,双手紧紧抱住胸前,一脸被非礼的表情。 鄢黎被她的尖叫声吓了一跳,手中的瓷瓶差点就脱手掉在了地上,不由皱眉抬头,当看见沐岑菀双手抱胸,以及看采花贼一般看自己的眼神时,眉头皱得更深,不由得冷哼一声道:“有什么好挡的,也没什么可看。” 沐岑菀听了这话,不由自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而已,确实根本没发育。不由大怒:“你打击我,等我长大了,我砸死你。”但话一出口就追悔莫及啊,这说的都是什么? 鄢黎一愣,但随即皱眉道:“好,我等着。” 沐岑菀的脸瞬间那个黑,说这样的话也能面不改色、一本正经,我服你。 但鄢黎想了一想,还是转身出去了,沐岑菀只在石门关上之前听到鄢黎说了一句:“去叫玉青来。” 第23章 命运1 鄢黎十分惊奇于莫岑菀的生命力,小小年纪,意志力竟是如此强大。受了非人一般折磨的鞭伤,三天就醒过来,十天就能下地。而且,对于换上男装,以后改名叫做书骋,只能跟在自己身边做个书童这些事,竟然都默默承受,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不过,受伤严重的她,现在还得养伤,暂时还不能来书房伺候。鄢黎一个人坐在书案前,翻看着一卷卷的布阵图,脑中又浮出了那日大帐中,她对着季同带来的布阵图提出的一连串质疑,以及与自己不谋而合的对敌方略。还有,警示鄢吉,让他提前准备,避免了己营在大火中全军覆没。再有,国君遇袭那日,若不是她督促王子浩组织反击,国君根本等不到玉麟来救。 若说背兵书这种事可以有人教,那这些临敌应变的能力却如何教,若她口中的孙子兵法真有这么厉害,能让一个小女孩变得如此可怕,那这部兵法抑或这个孙子,就绝不能落入别人之手。 将莫岑菀留下,他其实犹豫了很久,莫岑菀倒不是问题,她似乎忘记了过去的一些事,对她自己的亲人也没了多少印象,无所依靠的她再有怨恨也只能认命服从他。难以蒙混的是莫梓昕,这位执着的姐姐似乎从来不相信自己的妹妹死了,拼了命的派人到处寻找。而且就鄢黎近三个月对这个齐国太子妃的观察,她绝对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她智谋过人,对天下形势了如指掌,对各国实力和内部情况如数家珍,说她文可安邦谋可定国一点也不为过。想要瞒住这个女人将莫岑菀留在身边,只能冒个险,让世人都以为莫岑菀死了。 正在发呆,门被轻轻叩响,听声音不像玉麒也不像鱼哥儿。 “进来。” 鄢黎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身穿士子服饰,俊俏异常的小童子走了进来。 鄢黎眉头蹙起,她刚刚能下地活动,怎的大晚上不休息,跑到他书房来了。 “书骋见过公子。”瘦弱的小童子拱手深鞠躬行礼,估计背上伤处牵扯,疼得呲牙咧嘴。 鄢黎眼中微有怒意,冷冷道:“你来做什么?”说着已起身将身上披着的青色锦缎披风解下,给衣服单薄的小童子披上,“虽是夏日,但夜里草原上风大,你以为你真是铜板做的身子?” 此时的莫岑菀,身份已变为鄢氏家臣士子书骋,公子黎的侍读书童,过几日公子黎启程回晋国国都新田,她便要随同一起前往。 “哦,我知道回国都路途遥远,需得养好身子好上路,所以书骋这几日能吃能睡,十分督促身子快好。”经此大难,莫岑菀痛定思痛,知道自己只有依附着鄢黎才能活下去,既然如此,物尽其用,她必要攀着他,爬得高高的,然后赚够了资本,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可鄢黎听她这样说话,立刻皱了眉,十分不悦道:“有什么事就直说。” “书骋想出别院一趟,去找几只小狼崽。那日我被孟盍会的死士抓住的时候,那只母狼冲出来想帮我,被箭射死了。它有五只小狼崽,我怕没有母狼照顾,它们会饿死。” 鄢黎抬头看了看莫岑菀,眼底一丝柔光闪过,随即说道:“让玉麟陪你一起去吧。不可在外多呆。” —— 莫岑菀坐在清幽的小院里,看着五只小狼崽在竹丛中打闹。那日她与玉麟找到那个山洞时,五只小狼崽躲在大石后瑟瑟发抖,直到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气息才跑了出来,幸亏母狼在洞中埋了许多食物,它们才不至于很快饿死。于是她便将小狼崽们全都抱了回来。 屋顶上,几只燕子盘旋飞过,发出几声清啼,莫岑菀抬头看了看天,霞光已染上天边的云。入夏白日渐长,不知不觉她竟已在院中坐了一个时辰。 自从她不再需要卧床休息,鄢黎便让她从密室里搬进了自己住的小院。毕竟以后,她就是他的书童,理应学会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小院里种满了竹子,莫岑菀发现鄢黎很喜欢竹子,整个别院里似乎到处都有竹子,就连听牧园中那般桃林连片的园中,都种了一小片翠竹,粉红妖娆与青翠秉直遥相呼应,也真只有在麓阳别院这种华丽阔气的苑子里,才不会显得特别怪异。 竹摇清影罩幽窗,两两时禽噪夕阳。 谢却海棠飞尽絮,困人天气日初长。 莫岑菀忽然想起朱淑真的这首初夏诗,略一品味就觉得与当下境况十分相应。于是楞楞睁睁的又低声念了一遍。 “太阳已经快落山,怎么还坐在当风口发呆?” 莫岑菀一惊,抬起头来,发现鄢黎已经走到了台阶下,正愠怒的看着自己。 “如果以后你再如此懈怠,我便让玉麟将你送去技业府,好好学学怎么当好一个侍读。”鄢黎面无表情的说着,衣袖带风的快步走进了前室。 莫岑菀有些莫名其妙,明明是他自己说的,她的伤还没完全好,虽然搬到了他的院子里,但是他的起居之事暂时还由鱼哥儿收拾,如今却说变就变,心情不好就拿她出气。 接着,玉麒也行色匆匆的回来了,看见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没和她说话就进了屋。 不一会,玉麒的身影又出现在了门口,对她说道:“书骋,公子让你去端茶来。” 莫岑菀叹息了一声,觉得鄢黎今日定是心情不好,待会端茶进去得小心,不然莫名又成了背锅侠。 第24章 命运2 “公子,莫梓昕的家将宓冲已在马场隘口,要放他进来吗?” 莫岑菀端着煮茶的铜釜跨进前室的门时,刚好听到玉麒说这话。不由竖起了耳朵,虽然她没有前生的任何记忆,但听得多了,也对这个传奇姐姐莫梓昕充满了好奇。 “让他进来吧,此事早晚要解决。风声都放出去了吗?”鄢黎皱着眉看着手里一张羊皮卷,不知在想什么。 “都放出去了,智晟这回算是结定了莫梓昕这个厉害仇家。”玉麒面色冷冽,显见内心对智晟已是恨之入骨。 鄢黎缓缓点了点头,抬头看见莫岑菀进来,目光闪了闪。 莫岑菀十分规矩的摆好了茶器,给鄢黎斟了茶。 “书骋,明日我们两人先出发,尽快赶回国都。”鄢黎收起手中羊皮卷,面色凝重。 按计划,他们应该是五日后才出发的,怎么突然这么急?但莫岑菀没有多问,只是垂首道:“是,待会我去问问鱼哥儿,要收拾些什么。” “不用收拾什么,备些干粮即可,我们快马回去。你身上还有伤,骑凌云马。”鄢黎说话,从来没有一句多余。 莫岑菀觉得,那张羊皮卷上一定写了什么要紧的事,所以鄢黎才会这么着急回国都,不过她知道自己也没有资格问,因此只是垂首应了是。只是走之前,她得好好交代鱼哥儿照看好五只小狼崽。 麓阳县,位于晋国东北部,最东侧与齐国接壤,北部与老牌王国燕国相接。麓阳县府阳城,是晋国东北部最繁华的城,商道北出玉关至燕国,东过阳关至齐国,可以说,阳城乃至整个麓阳县,在延续了几百年的春秋历史中,一直是珈兰大陆东北部最重要的军事重镇。鄢氏一族镇守此地历史悠久,可谓是鄢氏最坚固的根据地之一。晋国王室尚且强势之时,在阳城派驻有王室监军,用以随时向国君汇报封地情况。 而如今,王室衰微,卿族势大,国君还能安坐庙堂,完全是因为各卿族势力之间的相互牵制。只是,这种势力平衡的局面一旦被打破,国将不国,君也将不再是君。 晋国,从麓阳刺杀为始,六卿之争真正激化,一场举国的阴谋被启动,几十年卿族残酷血腥的相互征伐开启,历史也从这一刻开始了悄然的改变。 —— 两匹快马飞驰在通往国都的官道上,马背上的两人,一个青衣宽袍,贵族子弟模样。一个青衣劲装,身材瘦小,稚嫩的脸上一道鞭伤横贯左脸,将原本十分俊俏的小脸衬得颇为可怖。 两人两马赶到云县之时,城门已经在准备关闭,青袍少年出示了通关铜符之后,守城士兵恭敬的让两人进了城。 来到云县最大的一家客栈,青衣劲装的小童子颇为吃力的从一匹通体黝黑的骏马上爬下,牵了马到门口喊了一嗓子。 店小二听到声音赶忙迎了出来,一见那小童子脸色煞白得吓人,赶紧接过马缰道:“这位小哥儿,脸色怎的如此唬人,快快店里去,要不要小的给您请个疾医去?” 刚刚从另一匹马上跃下的青袍少年听到这话,面色一变,走上前来将马缰交到店小二手里,皱着眉向小童子走去。 那小童子伸手扶住门框,竟似乎连抬脚跨进店门槛都颇显吃力。 青袍少年眉头皱得更紧,走上前几步,拦腰将小童子抱了起来,边向客栈里走去边压低声音对掌柜冷冷道:“这里最好的房间在哪?” 那掌柜先是一愣,随即被这位客人周身透出的贵气和冰冷震住,颤颤巍巍走到前面带路道:“贵客随我来。” 此时正是晚饭时分,客栈正堂里坐满了吃饭的客人,见了刚才的情形,都交头接耳起来。 “呃,真是奇了怪了,明明那青袍少年看上去才像是主人,怎的顶好的黑马给小童子骑,这主人还亲自将像是家仆的小童子抱上楼去呢?” “哎,这些大家贵族,稀奇古怪的事情多了,我看那小童子像是有病在身,主人疼宠些也无不可吧!” “你懂什么,这疼宠也有讲究,听说国都那些贵族子弟,男女家伎多不胜数,有些特别受宠的伎人,还能赐宅封官,富贵荣华享之不尽呢。” …… 莫岑菀虽然累倒,但没累晕,且耳朵又特别好使,上楼走在廊上这段路时,听了个清清楚楚。不由挣扎起来想要下地自己走。 鄢黎手上用劲绑住她,一言不发,随着掌柜进了一间上房,还没等掌柜说话,冷到结冰的眼神一瞪,掌柜便吓得倒退着出了门,且很是识趣的顺手将房门关了起来。 第25章 命运3 分封的卿族嫡宗公子,满十岁后均要送往国都为质,这是晋国几百年来的规矩,因此,鄢黎、智晟、奚华、范旭、季同、中行策六位晋国最有权势的六卿嫡宗公子,从十岁起,就一直生活在国都,这一次骑射大赛,是他们入都为质后第一次离开国都新田。大赛结束,他们还得按规矩回去。 莫岑菀的伤没好,鄢黎本来是给她备了马车,准备妥当后随众多家臣仆从一起回国都的,但他接到了父亲的密信,不得不快马回都。而且,他还必须将莫岑菀带走,否则宓冲进了马场,不能保证不会出纰漏。 可是连着赶了几日路,虽然凌云马稳当,骑行时比一般骏马舒服,但莫岑菀还是挺得艰难,今日为了能赶到云县过夜,奔驰了一天,她真是头昏眼花,再难支撑了。 咬着牙关,她依然痛得浑身发抖。她脸上的伤是普通鞭伤,目前虽然看着恐怖,其实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坚持涂药,渐渐也就没有疤痕了。 鄢黎将她放在床上后,翻转了让她背部朝上,这背上被销魂鞭抽了三鞭的伤,才真是要人命的。一日三遍药,长桑君说过,一遍也不能少,可今日为了赶路,只有早上出发前涂过一遍。 对于鄢黎给她涂药这件事,莫岑菀一开始是拒绝的,但是自从鄢黎一脸不屑的蔑视她毫无曲线可言的身体后,她便怒火中烧的破罐子破摔了,不过就是个裸背,就当我穿了个露背装吧。 因为皮肉被倒刺刮过一遍,伤及筋骨,伤口很难结痂,今日这一番赶路,表面上结了的痂,红肿一片,隐隐又渗出血来。这痛,可想而知,可莫岑菀居然咬碎牙齿也不哼一声。 鄢黎的眉头皱得更紧,这丫头,坚强得让他害怕。当他得知莫梓昕对这个妹妹的疼爱程度时,他是计划让她真的死在智晟手里,让智晟与莫梓昕结下血仇的。可是她一次又一次让他侧目,他竟鬼使神差的改变了策略,让她假死,给她更换身份,不折手段要将她留在身边。 她虽然摔下悬崖后就记不得过去的事了,但以她的聪明,她受鞭刑之时必然已猜透了他最初的想法,可这丫头,居然十分有城府的选择了沉默和顺从,选择了依靠自己。 长桑君的药水估计是有止痛的作用,才清洗完,还没涂药粉,莫岑菀便趴着睡着了,轻柔的呼吸声因为趴睡着,而显得有些阻滞,小脸儿被压得变形,那条正在一天天变淡的鞭痕被扭曲,显得整张苍白的小脸真是奇丑无比。 鄢黎不禁脸上浮起一丝笑意,轻轻替她包扎好伤口,穿上衣服,起身出去了。 莫岑菀没有吃晚饭就睡着了,鄢黎估计她半夜会饿醒,于是吩咐店家准备了一些清淡的点心,以及明早丰盛的早餐和他们要带到路上的干粮。 之后还到屋后的马厩看了凌云马,这马世间稀有,极其认主,直到现在不得莫岑菀同意他都还无法擅自骑它,他怕店小二马虎,对马照顾不周,亲自去吩咐了一遍。 他这一连串的作为,让店小二和掌柜的彻底傻眼,这贵族士子实在是他们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唯一一个如此亲力亲为的贵族子弟了。 半夜里,莫岑菀果然被饿醒,背上的疼痛敷过药后好了一点。离她有一个身位的床外侧,依然和前几日住客栈时一样,躺着那个千年冰山老妖。 然后,她闻到了一丝甜甜的味道,寻着那清甜的香味看去,她和他之间的空位处,居然放着一碟点心。 莫岑菀有些惊讶,她知道他替她治伤,是因为算计她算计得太狠了,而有的一丝丝内疚。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相处这段时间下来,她也看出来了,鄢氏嫡宗公子黎,外表看起来冰冻十尺,但实际上内心思虑极其缜密,一旦谋事不会忽略任何细节。这种行事作风,体现在照顾人上,就是细致入微,一丝不苟。如果不是她了解他心中的真实想法,此时只怕会感动得涕泪俱下吧。 不过,这家客栈的点心做的真是好吃,明早看看它厨房里是否还有,买些带到路上去吃。 因为饿,盘膝坐在床上的莫岑菀,一手一块,吃得贪心了一些,竟吞咽过猛被噎住了。正打算跳下床去桌上找水。鄢黎忽然睁开眼睛,不急不慢的从床头一把圆凳上端来一杯水递给了她。 莫岑菀接过水灌了几口,讪讪的笑了笑,这个,他竟也能想到吗,太太太可怕了。 “把内服的药也吃了,然后快睡吧,明天还得赶一天路。”鄢黎接过莫岑菀手中的杯子搁好,淡淡说道。 “哦。”莫岑菀颇为乖巧的拿起点心盘里的一粒红色药丸吞了,和衣躺下,继续睡。 第26章 命运4 晋国都城新田。 莫岑菀再次见到晋宣王伊卫时,他竟已病得卧床不起。莫岑菀不知道他是觉得自己已然无力回天,还是因为承受不了自己小儿子的死,才会在一月之间从一个斡旋图谋中兴的国君,变成了一个衰弱无力的白发老头。 鄢黎之所以会带着莫岑菀入王宫觐见国君,是因为国君想见她,这一点她倒是不以为奇,毕竟刺杀当日若不是她与伊浩,国君那一百兵士,根本支撑不到青衫军来救。 让莫岑菀无法理解的是,鄢黎花了如此大的力气给自己换了身份,何以在国君面前却未隐瞒,看来鄢氏对国君的忠诚不仅仅是君臣那么简单。 跪在外室的莫岑菀,偷偷抬眼从内室的门框往里看去,烟纱做成的屏风上,刺绣着一副万马图,透过纱屏,隐约可见卧房中纱幔低垂,烟雾缭绕。不时传出国君的咳嗽声和一个浑厚男中音低声禀报事情的声音。 莫岑菀猜测,那个浑厚的男中音,就是鄢黎的父亲鄢尚吧,据说是晋国百年来最勇猛的将军,无人能出其右。多年前与楚国、秦国的大战中立下赫赫战功,被先王封为晋国正卿,位列六卿之首。 莫岑菀正在猜测着这位鄢尚大将军是个什么威风模样,鄢黎已绕过屏风,跨出内室的门,站在了莫岑菀面前。 “王上让你进去。”鄢黎淡淡开口道。 莫岑菀抬头看向鄢黎,以为鄢黎应该会嘱咐她几句什么,例如应该怎么回话,不能说什么话之类的。 可是鄢黎见她跪着不动,微微皱起了眉。 莫岑菀一见这表情,就识趣的站了起来,跟在鄢黎身后进了内室。 伊卫斜靠在榻上,榻前跪着一个婢女,给他轻轻的扇着扇子。床尾处,立着一个身姿挺拔、面容威严的中年男人,二人进来时,他也未曾转头看上一眼。 莫岑菀垂首跪下,声音平静的说道:“书骋叩见王上。”她见入宫的帖子上写的是“鄢氏家臣士子书骋”,所以觉得自己还是自称书骋的比较好。 伊卫点了点头,咳嗽了一声道:“好,小丫头在听牧园的辩解让孤印象深刻,是个聪明的丫头。鄢黎让你变籍家臣,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莫岑菀平静的微微一笑,虽然她是有一个传说中的姐姐,但其实她对她也是一无所知,因此对于莫岑菀来说,只要能好好活着,在哪里都是一样。 于是她装作懵懵懂懂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模棱两可的说道:“书骋并没有太多的想法,这一次能逃脱智晟的魔掌,全是仰仗公子相救,书骋年纪虽小,也懂得知恩图报,只要能好好活着,对于是什么身份,书骋不是很懂。” 伊卫轻轻点了点头,道:“孤王要见你,只是想看看你可还是那个伶俐的丫头,今日一见,你倒是丝毫未受鞭刑的影响。至于其他的事,你既已是鄢黎的家臣,孤也就不多问了。” 鄢黎见伊卫闭目,忙跪下,向国君和自己的父亲行礼,他知道他二人还有事商议,于是便带着书骋出了王宫。 几匹快马踢翻路边小贩的菜篮子,横冲直撞向鄢黎和莫岑菀的方向奔来。鄢黎微微皱眉,勒住了马缰。 莫岑菀今日骑的是一匹普通的军马,一时不是很习惯,突的看见前面鄢黎勒马,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差点从马上摔下。 三匹快马奔到两人面前,齐齐勒马立定。 “原来是公子黎。竟然比我等还早到国都,想必是心有牵挂,归心似箭啊。哈哈。” 莫岑菀抬头去看,才发现是智晟、范旭和中行策一伙。刚刚说话的正是范旭。 “三位公子回来的也不慢。这是要入宫吗?”鄢黎平静回应,对范旭言中的讥讽并未理会。 “公子黎捷足先登,我等来迟了,真是对国君不敬。”智晟轻轻甩弄着手中的马鞭,眼睛却是向鄢黎的身后瞟去。士子打扮的小童子垂着头,脸色白皙,十分面熟。 “既然三位公子忙着觐见国君,黎便先回府去了。告辞。”鄢黎拱手行礼,一扬马鞭,策马而去。莫岑菀低垂着头,急急跟上。 智晟回头看向那抹瘦小的身影,微微皱眉,却不说话。 “晟兄,走吧,看什么呢?”范旭循着智晟目光看去,什么也没看到,颇为奇怪。 王子浩被杀,凶手未明。国君有恙,卧床不起。晋国国都,一时一片人心惶惶。 高举着金牌的武士大叫着“边城急报”,纵马飞快的冲入城门。一路疾驰,吓得街边行人纷纷退避。 边城急报,难道晋、齐两国边境的大军真的打起来了?济水一带的晋国大军,统领将军是鄢黎同父异母的哥哥鄢奇,只不过这支大军是由鄢、智、范三家出兵组成。虽然统称为济水晋军,但实际上三家各有统帅,不见得智氏的谷阳军和范氏的东襄军会听命于鄢奇。 如果边军真的开战,鄢奇其实十分被动,因此鄢氏一直从中斡旋,弱化着两国的矛盾。 楚国公主入齐,谁又知道,其实背后有两支神秘力量一直在暗中较量,一支试图截杀莫梓昕,一支一直在阻止刺杀。直到莫梓昕到了三国交界处,背后两支神秘力量还在暗中较量,却让东胡慕容稷杀出来,差点真的劫走了莫梓昕。 这其实也是莫梓昕大意会被慕容稷杀个措手不及的原因,因为她的注意力,都被背后一直杀个不停的两股神秘力量吸引住了,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一个东胡土匪敢半路杀出来,干起绑架勒索的勾当。 如今,一切真的功亏一篑吗? 鄢黎手中拿着牧风堂间谍送来的黄草纸片,瞟过一眼,便眉头紧锁。他将纸片握于掌中,再摊开时,一搓细粉便从掌中飘落。 跪坐在案前煮茶的莫岑菀看见这等绝世神功,惊讶得直愣眼睛。 鄢黎提笔,在一张类似的黄草纸片上写了几行字,递给侍立一旁的玉麒道:“速速着人送去给大哥。” 玉麒接过,将纸片放进一个方形的小铜盒,然后按动盒子上的一个小凸起,盒子竟自动扣起,只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玉麒将小铜盒揣入怀***手行礼离去。 第27章 暗潮汹涌 自从来到国都,鄢黎一直很忙,经常很晚才会回来。因为伤势未好,鄢黎只是让莫岑菀好好养伤,并未安排她做任何事。 鄢氏在国都的府邸,乃是官邸,正卿鄢尚处理国政大事就在府中第二进的荣宁院里,府中也经常会有各处任职大夫来往。公子黎的芷归院虽然在第六进,但莫岑菀也不敢乱跑。于是便整日无所事事,要不书房里看书写字,要不院子里修花剪草,十分无聊。 “黎哥哥,黎哥哥。” 莫岑菀今日正在给水榭边的杜鹃花剪枝,一个银铃一般清脆柔丽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一路嚷着进了芷归院。 四目相对,莫岑菀看到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正好奇的看着自己,这双眼睛的主人有一张粉嫩精致的小脸,虽然年纪尚小,也就十二、三岁样子,但已经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了。 “你是谁?怎么以前没见过你。”小美人歪着头,好奇的问道,不过听得出来语气中没有恶意。 莫岑菀见她服饰华丽,心中揣测应该是位贵族淑女,于是拱手行礼道:“在下书骋,是公子刚刚从家臣士子里选上来侍读的书童。” “哦,是这样啊,我以前只见过鱼哥儿,不过你比鱼哥儿长得俊俏,我更喜欢你。”小美人还真露出了一副欢喜的表情。 莫岑菀尴尬一笑,垂首站立,不再多嘴。 小美人见他不再说话,只得又开口问道:“黎哥哥呢?” 莫岑菀依旧恭敬道:“公子一早就出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啊?他都回来这么多天了,也不来看我,哥哥也每天忙,不带我出来,今天我好不容易求了远哥哥带我一起来送贺礼,他还不在。” “贺礼?”莫岑菀很敏感的注意到了这个词。 “是啊,公子奇戍边有功,封爵公乘,所以当然要来祝贺啊。” 公子奇自然就是鄢黎的长兄鄢奇了。戍边有功,封爵公乘?莫岑菀心中默念了一遍,觉得此事蹊跷。 “喂,你发什么呆呢?问你黎哥哥什么时候会回来?”小美人见这书童不理她,微微有些生气了。 “书骋不知,这些日子公子都回来得很晚。” “哎呀,真是没用,什么也不知道。我自己去找好了。”小美人似乎脾气不小,提着裙子转身气呼呼的离开了。 莫岑菀转身进入书房,凭着记忆翻到了那副整理书架时瞟过一眼的济水河谷地图。 那是一片水土丰沃的河谷地带,阡陌交织,良田千顷,齐、晋两国几百年来交相控制,争夺不休。鄢氏在济水一带与齐国长期交手,互有胜负,双方各自控制了一些高产的粮区。因此引得智氏、范氏两族眼红,也想来分一杯羹,才会以晋国之名义,派兵前往与鄢氏合军,向齐国控制区域挑事。 济水守将鄢奇,得父亲授意,一直按兵不动,阻止晋、齐两国直接开战,主张双方以和谈之道解决土地的归属问题。各方僵持博弈期间,齐楚联姻,莫岑菀嫁到了齐国,协助太子江辰前往济水解危,不想这莫岑菀竟深通兵伐之道,两三个月之内,重整旗军,强兵固阵,让蠢蠢欲动的谷阳军和东襄军吃了几次亏。 这一下,智氏和范氏焉能咽得下这口气,竟想通过刺杀国君,另立新君的阴谋,瓦解国君利用鄢氏抵制卿族势力的君臣联盟,进一步蚕食瓜分晋国。 鄢氏为了稳定国内外局势,阻止智、范、中行三族阴谋得逞,付出了巨大代价。如果此次真的让谷阳军和东襄军在济水挑起两国战争。那不仅鄢氏在济水一带的良田面临着被瓜分的危险,国君王权也将被进一步削弱。 莫岑菀看着地图,结合着侍读一旁时听到鄢黎讲的一些双方情况,在心中已大概描绘出了战区形势图。鄢氏的青衫军,目前确实处在一个比较危险的境地。 莫岑菀不知鄢黎心中是如何谋划的,但如果要解决此次危机,只能从齐国下手。 半夜,莫岑菀听到鄢黎的房间里传来一些动静,知道鄢黎已回芷归院。 鄢黎身边一直只有鱼哥儿在贴身伺候,此次鱼哥儿未能一起回来,鄢黎也没从外院调来新人伺候,所以他回来太晚的话,只有玉麒那个笨手笨脚的武夫给他端茶倒水、伺候梳洗。 莫岑菀几次看不过去,拖着伤病之躯也只能大半夜起来过去帮忙。 莫岑菀走到鄢黎屋子的门口时,果然见玉麒从热锅房那边端着一盆水过来。 “我来吧。”莫岑菀现在伤势已大好,主动承担些芷归院的杂务也是理所应当的。 看见莫岑菀出现,玉麒松了口气,他知道公子虽然不说,但是明显能感觉到公子对他的笨手笨脚十分不满。但是没办法,公子就是这个脾气,极不喜欢不相干的人接触他,所以这许多年,除了鱼哥儿,愣是没有哪个奴仆奴婢能留在芷归院的。 不过这莫岑菀很是不一般,公子竟十分依她打整,甚至有几次没按她的意思即刻就寝,被指责了也默不出声。 “怎么还没睡?”鄢黎见莫岑菀端着铜盆进来,微微皱眉道。 “今日有人来院子里指责我没用,我怕传出去了,以为我是吃闲饭不做事的,传给管事知道,把我撵出去。”莫岑菀边开着玩笑,边麻利的给鄢黎收拾床铺。 鄢黎洗脸的手一滞,奇道:“谁来院子里了?” “没有留名啊,反正是个小美人,黎哥哥黎哥哥的,也不知道是叫谁?” 鄢黎刚起身搽了脸,听她这么说,“哦”了一声道:“是月宁吧。今日奚远送贺礼来,估计她跟来了。” 奚远?那小美人叫远哥哥,那就是奚月宁,奚华的妹妹啰。莫岑菀如是想着,见鄢黎已脱了外裳,于是端了铜盆,打算离开。 “你的伤好了吗,我看看。”鄢黎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差点没把莫岑菀手中的铜盆吓掉。 “呃,已经好了,不痛了,书骋先走了。”莫岑菀端着盆,想要马上离开。 鄢黎却拽住了她的胳膊,面色很平静,语气带着点关切,非常自然的说道:“我看看疤痕恢复得怎么样了。” 莫岑菀知道,鄢黎是很单纯的想看看她背上的疤痕,因为她多次被他唠叨必须内服外敷,认真用药。长桑君的药,名不虚传,她脸上那道伤痕,现在已经几乎看不到了,只是背上伤的严重,目前留的疤还十分恐怖。 但是,她可不愿意又在鄢黎面前裸背,他认为她只是个十岁小女孩,可她心里过不了自己实际年龄那一关啊。 “不用看了,反正就那样,我一直坚持好好用药的,如果真像长桑君说的那样灵验,它自然会好,看了也没用。”说完,莫岑菀端着水忙不迭的就离开了。 第28章 暗潮汹涌2 入夜,盛夏中的芷归院,竹影绰约、水榭微波、清风徐徐。 然而这样看似平静的夜,四周却一直都暗藏着杀机。莫岑菀虽然没有能力看见,但却能凭借敏锐的洞察力感受得到。 鄢黎没有回来,莫岑菀本就睡得不熟,突然听到院中有打斗声,一惊,披衣起身,来到了门口。 轻轻将门拉开一条缝往外看去,皓月当空,苍白月光倾泻,院中几个黑影,身形矫健的和几个护院武士斗在一起,连招式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奇怪的是,这些护院武士何以不高呼向外求援,却也是闷着头与蒙面黑衣人缠斗,且有意活捉的样子。 回廊里,一个武士快步朝厢房这边走来,莫岑菀凝目看去,却是玉麟。 门猛的被推开,玉麟几步跨进屋中,伸手便抓住了吓得直往后退的莫岑菀,关上房门一言不发拉了她就往书架边走去。 玉麟拨开几卷竹简,按住了书架后的一块砖,按了一会,书架轻微颤动,缓缓向两边滑开。 看到这个景象,莫岑菀并没有丝毫惊讶,因为以她对机械机关设计制作的专业程度,这个院子里的机巧密室,她早已探得一清二楚,只是这道门里的密道,她也就在道口探了探头而已,没敢进去,原因有二。 一是,一眼看去看不到头,黑黢黢的根本不知道里面有什么,让她独自进去探险,还是算了吧,她才不想好奇害死猫; 二是,她本就有意识回避一些问题,不想让自己在这种阴谋争斗中陷得太深。 玉麟伸手在洞壁上抽出一个火把,用火折子点燃了,拉着莫岑菀向台阶下走去。 书架在身后无声合闭,密道中立刻死一般寂静。 “你要带我去哪?”莫岑菀终于忍不住问出声。 “去见公子。”玉麟的声音毫无波澜。 “去见公子需要走密道吗?”莫岑菀大惑不解。 “去了就知道了。现在也不必问这么多。”玉麟举着火把在前,脚步稳健,可见他并不着急。 密道中的空气有缓慢的流动,莫岑菀摊开双手手掌,感受着空气流动的方向,除了他们行走时带起的扰动,这里干燥而且通风,绝对不是一个独立的密道,左手边的墙壁外面,应该也是空的。 莫岑菀跟在玉麟身后,虽不知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但她也没有特别的紧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来到这样一个血腥残酷的世界,她也只能尽人事知天命。 转过一个弯道,前面出现了光亮。玉麟将手中的火把插在墙上一个凹槽里。示意莫岑菀站到那个透出光亮的地方。 莫岑菀移步,这才发现洞壁上挖出了一个直径约为一尺的圆孔,孔上镶嵌着一块黑色透明的琉璃,光线是从密道外一间亮着灯的屋子里透进来的。琉璃窗设计的非常精巧,黑色外层,可以形成镜面效果,让密道里的人可以看到屋子里的情况,而屋子里的人却看不见密道。 莫岑菀估计这间屋子不在芷归院内,而是在第七进的偏院里,她没去过第七进,只是凭着方向和距离猜测的。 门被猛的推开,一群武士押着几个黑衣人进了屋,莫岑菀能清晰的听到屋子里的一切声响。仔细看去,屋里几个漏斗型的青铜摆件,估计就是采集声音的扩音器,利用的正是传话筒的原理。 随后,一身青袍的鄢黎贵气逼人的走了进来。 被押着的那些黑衣人,正是刚刚在芷归院里与护院武士打斗的那些人,现在他们的蒙面已被揭开,个个面露怒色的看向鄢黎。 莫岑菀注意到鄢黎的衣服上有血迹,且有多处撕裂,难道他也出手了。他竟亲自出手,这些都是些什么人? 黑衣人中,似乎是首领的一人,突然对着鄢黎大骂道:“鄢黎,你最好立刻把菀公主交出来,不然,太子妃一定不会和你善罢甘休的。” 莫岑菀听到这人说的话,才猛的一惊,这些人,难道是莫梓昕派来找自己的?可是,鄢黎不是早就放出话去,菀公主已被智晟打死了吗?何以这些人还会找到此处。 果然,鄢黎平静答道:“宓将军,你在麓阳不是已经将尸体带回齐国了吗?怎的又跑到新田来要人?” “哼,鄢黎,你骗得过我,怎能骗得过太子妃,太子妃她只看了一眼就认出那具尸体不是菀公主。你最好把人赶紧交出来,不然济水一战势在必行,你们鄢氏的土地等着被智、范两家瓜分,青衫军等着尸横遍野吧。” 鄢黎轻轻叹了口气,不慌不忙说道:“本公子确实是在追拿秦王子崛时,无意中带回了一个女孩,但本公子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因为她自己也不记得她自己是什么身份了,本公子见她可怜,收留了她。后来,智晟说她是奸细,把她打死了。尸体,是本公子收敛的。你们说她是你们的公主,本公子还给你们了,现在又说不是你们的公主,又来找本公子要公主,请问,宓将军,本公子是带兵冲进你们齐国大军抢走了你们的公主,还是混入齐国王宫掳走了你们的公主。口口声声问本公子要人,不觉得本公子很委屈吗?” 莫岑菀听着鄢黎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当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但从这话里,她却也听出了,鄢黎之所以有恃无恐将她留下,是拿捏住了她忘记了过去这一点。并且今日会让她在这密道里偷听,也是为了再次确认这一点。 这么一想,不觉抬头向玉麟看去,而玉麟果然一直在观察她的反应。 屋里,宓冲那样的粗人被鄢黎这一阵抢白,鲠得一时不知如何对答,便大怒道:“鄢黎,你不要狡辩,菀公主的人既然是你从三界山带走的,你就总得有个交代,随便拿一具尸体就想糊弄太子妃,你以为齐国大军是吃素的吗?” 鄢黎仍旧很平静的道:“宓将军,首先,以太子妃的聪明,她岂会拿两国交战这样的大事开玩笑,所以用齐军来威胁本公子实在没有什么必要;其次,本公子非常欣赏太子妃的姐妹情深,如果那具尸体不是你们的菀公主,那本公子也十分替太子妃高兴,只要菀公主还活着,本公子一定尽力相助。而现在,本公子想说的是,此事可否先放一放。眼下,济水边境四军混战,乱成一团,根本已经脱离了两国国君的控制。谷阳军和东襄军如此不合礼法的胡作非为,还把齐军也牵连其中,本公子想,太子妃定然也十分焦急吧。如此混战下去,鄢氏固然会损失惨重,齐国,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 宓冲心中一动,本来他也不主张如此大费周折寻找一个随嫁的庶出公主,如今听鄢黎说的也有道理,不由迟疑了起来。 第29章 暗潮汹涌3 传说中的姐姐一直派人寻她,让莫岑菀内心多少有些触动,感觉这个姐姐还是十分疼爱她这个妹妹的。只是莫岑菀心中有个疑虑,听说她是姐姐的媵妾,这意思就是说,她是随姐姐嫁到齐国去的,说白了她就是齐国太子江辰众多妾室中的一个,而且还要姐妹共事一夫,这无论如何让她不能接受。 鄢黎显然摸透了宓冲的心思,一番说理疏导再加上开出的诱人条件,成功策反宓冲,带着他的秘信返回齐国。 莫岑菀倒真是没有想到鄢黎布置得如此缜密,当真是环环相扣,伏笔千里。 从密道回到院子里,刚才打斗的痕迹已清除殆尽,看上去月明风清,什么事也未曾发生过。 鄢黎一身残破的青袍站在房门口,负手而立,身姿傲然,莫岑菀打眼看去,觉得此时此刻月光洗练下的鄢黎不仅不显得狼狈,居然还有些凌乱的美感。见他二人出来,目光一闪与玉麟对视了一眼,玉麟点了点头,他便眼神示意玉麟可以离开了。 “进屋给我换衣服。”鄢黎说完转身进屋,并没有看莫岑菀一眼。 莫岑菀皱眉,他今日试探自己,莫非有什么事要交给自己去做? 鄢黎的右后肩上被剑划了一道口子,不过不深,现在伤口血迹已经凝固,但莫岑菀还是细心的用湿布清理了血污。 “对方很厉害吗?你出手都被伤到了,我看他们也没几个人啊。”从麓阳回国都的一路上,莫岑菀是见识过鄢黎的武功的。今日这些人,悄悄潜入府中,应该也只是来查实自己身份,并没有杀机的。 “你不知道宓冲是莫梓昕最得力的家将吗?武功不比我差多少!”鄢黎侧头看见莫岑菀若有所思的样子,补了一句道:“更何况我不想张扬,自然得动静小些。” “哦,这个宓冲,看上去对菀公主不咋滴呀,一副被逼无奈的样子。”莫岑菀皱眉,有些不忿。 鄢黎哼了一声,突然转身盯着莫岑菀道:“记住你的名字叫书骋,是鄢氏的家臣士子,这个身份也不低,不见得比一个小妾差。” 鄢黎故意把小妾两个字说得很重,目光透出的冰冷,让莫岑菀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这鄢黎,简直就是深谙读心之术。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你这么清高骄傲的人,怎会甘愿去做个深宫怨妇。”鄢黎平静如水的目光,深不见底,嘴角却带着一丝戏谑的笑。莫岑菀与他相处了几个月,竟没发现他也会有调侃人的闲情。 “国君身体有恙,让我入宫侍疾,你收拾收拾,明日随我入宫。” 入宫!果然有事,可是她近日什么也没做,何以这试探就过关了呢? 第二次入宫,莫岑菀的心境已完全不同。这次,她随同鄢黎住进了池珠院,离政事堂不远处的一座雕楼小院。 每日天还没亮,执政大臣们就开始陆陆续续来到政事堂,开始一日繁忙的政务。 鄢黎初入政事堂,似乎遭受排挤严重,每日阴沉着脸,莫岑菀也不敢多问,只是尽心照顾他起居,近日她在小院的小厨房里试着开小灶,鄢黎吃饭时开始有察觉,有时合口的会多吃上一些。 这日,她从宫中大厨房领了食材出来,穿过大花园时,瞥见几个人影,心中一惊,待要躲避,已然不及。 “站住。”智晟盯住莫岑菀的背影,声音异常凶狠。 莫岑菀提着菜篮子,假装不知道说的是自己,加快脚步往前方一间屋子的拐角走去。 “找死。”智晟将腰间长剑唰的一声拔出,跃上前去劈手就是一剑。 但这时拐角处突然走出来三个人,走在前面的一名女子猛的被一个劈剑刺来的人吓得花容失色,尖声大叫起来。 “岚公主!”智晟还算眼疾手快,看清来人,硬生生在半空抽回了剑,一个翻身稳稳落在了女子身侧。 莫岑菀想趁机拐过屋角逃跑,智晟反应也极快,虽未再出剑,却也飞身挡住了她去路。 “智晟不知岚公主会经过此处,刚才惊吓了公主,智晟有罪。”智晟拱手向尖叫的女子行礼,表情看上去竟有些猥琐。 被拦住去路的莫岑菀抬头看向那个什么岚公主,十三四岁年纪,竟是个极美的美人。 岚公主显然被惊吓得不轻,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怒道:“公子晟,你戴剑入宫也就罢了,竟还无事在此行凶,惊吓本公主。” 智晟讨好的一笑道:“公主息怒,智晟刚才见这小厮鬼鬼祟祟,叫着他他却还想要逃跑,所以才想教训他一下,不想却吓到了公主。” 岚公主狐疑的转头看向莫岑菀,只见一个穿着士子服饰、长得极其俊俏的小哥儿垂着头,手里提了一个菜篮子,默默站在一旁不做声。 “你是谁?怎么以前在宫里没见过你。”岚公主怎么看都不觉得这俊俏小哥儿会是个鬼鬼祟祟之人。 “回禀公主,小人是公子黎的家臣,名叫书骋,随同公子一起进宫侍疾的。”莫岑菀依旧垂首,不慌不忙恭敬答道。 “公子黎新任政事堂中大夫,确实被王父召入宫中侍疾。你既然是公子黎的家臣,公子晟为何要难为于你?”岚公主的最后一句话却是有意问向智晟的。 智晟哈哈一笑道:“原来是个误会。不过公子黎的家臣都没落到此等田地了吗,居然找这么一个小不点做跟班,也不怕丢人。” 岚公主微微一笑道:“公子晟何时连别人的家臣都要插手了?” 智晟眯了眯眼,狠狠瞪了莫岑菀一眼,转而对公主和颜悦色的笑道:“公主说笑了,青菜萝卜各有所爱,鄢黎对公主的好意视而不见,说不定却是喜欢这样的小童子,哈哈,智晟不过好奇多问一句而已。公主这可是要出宫,如今新田与往日已大不相同,宫外不甚太平,不如让智晟护送公主吧。” 伊岚听了智晟的话,气得身子微微发抖,但却不敢发作。只是咬着唇说道:“多谢公子晟好意,本公主有护卫在侧,况且神庙离王宫不远,就不劳烦公子了。” “公主说哪里话,怎么能说麻烦呢,智晟为公主做事,心甘情愿。公主不必客气。时候也不早了,公主,这就启程吧。”智晟说着,使了个眼色,一名武士便上前强行接过了公主身后婢女手中的木盒。 智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容虽然讨好,但行为一点也不容质疑。莫岑菀不禁暗暗为公主担心,看智晟这样儿就知道他对这位美貌贤淑的公主不安好心,今日只怕也是知道公主要出宫,故意守在这里的,公主若是就这么跟他出宫,会不会被欺负了去。 第30章 暗潮汹涌4 看到智晟那不怀好意的笑,伊岚立刻紧张了起来。 “本公主忽然想起母亲让我带去神庙的东西忘记了,还得回去拿。今日恐怕去不了神庙了,紫绡,我们回宫。”伊岚显然对智晟很是畏惧,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公主,怎么好好的又不去了,智晟都已经安排好,保证公主此行无忧。”智晟伸手拦住了准备离开的公主。 “公子晟,你想做什么,竟敢阻拦公主。”公主的婢女紫绡怒斥道。 “不敢,智晟只是担心公主,毕竟让公主以后每月去神庙祭拜王子浩,是国君十分重视的事情。公主要是忘了什么东西,智晟可以帮忙去取。”智晟口里说着不敢,手却依然挡在公主面前。 “放肆!让开!”岚公主终于忍不住怒喝道。 “公主不必动怒,智晟没有恶意,智晟只是想保护公主而已,今日是吉日,错过了可不好!”智晟虽然放下了手臂,但身体却凑得更近了。 伊岚见智晟竟恬不知耻的向自己靠过来,已吓得脸色苍白,连连后退。 “公子晟这是在做什么?看把公主吓的。” 莫岑菀闻声转头看去,竟是奚华,摇着羽扇不紧不慢的正走过来。 “奚华!”岚公主见到奚华,瞬间脸上华彩绽放。趁着智晟一愣的档口,迅速跑到了奚华身边。 莫岑菀心中感谢岚公主刚刚替她说了两句话,本来正在思考如何帮她解围,此刻见到奚华,不由暗中松了口气,觉得这岚公主也是个机灵人,应该不至于吃亏。 正准备转身离开,智晟却突的转变了目标拦住莫岑菀,邪恶的狠声说道:“又想跑吗?哼,书骋?这个名字取得真不错,确实符合鄢黎那副装模作样的嘴脸。只是他居然敢把你带在身边,真是胆大包天,这可是通敌卖国的罪名。” 莫岑菀深吸了一口气,冷笑道:“公子晟,书骋早就说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觉得我家公子有这么愚蠢吗?真正的菀公主到了麓阳马场不久就死了,公子只不过是让我扮做她的样子给各位取个乐罢了,如今菀公主的尸体已被莫梓昕的家将宓冲接走了,莫梓昕也为菀公主举行了盛大的葬礼,这事你完全可以去打听打听。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可以亲自去问问我家公子,只是,却不要再提那件事了,你闹那么大,当真就这么有恃无恐吗?” 智晟听到这话,脸色果然大变,他略一沉吟,自己似乎真是中了鄢黎的圈套,这段时间以来,莫梓昕的一队亲军,一直盯着谷阳军不放,像是存了心找茬一般,拼命找谷阳军的麻烦,本来谷阳军已占领了浑河以南,济水以西的一大片谷地,却被莫梓昕的亲军疯狂打击,谷阳军人马受损不说,谷地内的庄稼几乎被糟蹋殆尽,把他父亲智峰气了个半死,直骂他不用脑子与莫梓昕结私仇。 没想到,这一切果然是那个阴险狡诈的鄢黎所为,智晟越想越气,将原本插还的剑又拔了出来,“唰”的一下横在了莫岑菀的肩上,恶狠狠道:“敢耍本公子,你简直是活腻了,你不是楚国公主更好,一个小小的家臣士子,本公子要杀,看谁敢拦着。” “公子晟,这王宫内院的,你这是要大开杀戒吗?”鄢黎一身青袍,面若寒霜,缓缓从花径的另一头走了过来。 智晟见到鄢黎,更是怒火中烧,想起自己每次算计他,都被他反过来算计了自己,眼中愤怒的火就越烧越旺起来,手起剑落,毫不犹豫的就向莫岑菀雪白的脖子劈去。 鄢黎手中一枚刀币射出,弹开了铮亮的剑锋,人突的拔地而起,飞身掠过,将莫岑菀护在了怀里。 雪白的脖子还是被剑锋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虽然没将大动脉割断,却也鲜血直流。鄢黎皱眉,从怀中取出一块帕子,缠在了莫岑菀流血的脖子上。 “哈哈,一个小小的书童而已,竟能得公子黎如此庇护,真是令人侧目啊。本公子现在对这个书童好奇得很,公子黎,以后你可要护周全了,否则落到我智晟手里,我包管叫他再也认不得主人究竟是谁?哼!”智晟也知道,现在闹起来落不到什么好,于是恶狠狠瞪了众人一眼,带着两名手下走了。 第31章 悄展谋网 看到智晟终于走了,伊岚深深舒了一口气。惊吓未宁的双眼微微噙了泪,绝美的小脸儿显得十分楚楚可怜,亮晶晶的眸子轻轻抬起看着奚华,低声道:“奚华,谢谢你,这个智晟越来越嚣张了。若不是你及时出现,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奚华一笑道:“公主多虑了,这里毕竟是王宫,智晟他再怎么胆大包天也不敢乱来的,公主下次记得喊侍卫。” 伊岚听奚华这么说,眼中立刻浮现出无限委屈,智晟多次调戏于她,她何尝没有与王父说过,但王父不想因为她而得罪了智氏,只是交代她不要乱跑,尽量避免与智晟碰面,她堂堂一个公主,却连自己的王父都不敢为自己做主,她叫来侍卫又有何用? 这边,岚公主这位苦主凄凄艾艾的博取着奚华公子的同情。 那边,鄢黎却皱着眉,查看莫岑菀的伤势,伤口划得着实不轻,匆忙中围了她脖子的帕子现已被浸透,正想俯身将她抱回池珠院重新上药包扎,却见她手里还死死握着那菜篮子,里面的蔬菜蛋肉一样没少。不由心中一动,抬眼看向她苍白的小脸。 那张小脸因为疼痛已皱成了一团,呲牙咧嘴、眼歪鼻斜十分难看,鄢黎再次皱眉,心中的那一点点感动瞬间荡然无存。下手颇重的将人抱了起来。 “啊!”莫岑菀毫无心理准备的被抱起,低低叫了一声,双目圆睁很是惊诧的看向鄢黎。这里可是王宫,他堂堂卿族公子,亲自将自己的书童抱回住处,这绝对马上要成为爆炸性新闻。 “公子,我自己可以走。”莫岑菀已经感受到了奚华和岚公主那边投来的异样目光,低声说道。 鄢黎转头对奚华和伊岚说了一句:“岚公主,子华,子黎先走一步。”便大踏步离开了大花园。 伊岚难以置信道:“鄢黎,他竟然抱着那个小书童,本公主没看错吧?” 奚华眼睛眯了眯,没答话。 “奚华,你难得进宫来,去我的梅若宫坐一会吧,我给你烹茶。”伊岚对于鄢黎的异常举动倒也没有十分关注,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奚华身上。 “哦,多谢公主好意了,奚华进宫是奉父亲之命有重要文书要呈给政事堂的。还得先去办了这件事。”奚华收回目光,对伊岚恭敬道。 “这样啊,那你先去办正事吧,等事情处理妥当了,可否再来看岚儿。”伊岚有些失望,但也知道正事不能耽误。 “呃,好的。”奚华有些别扭,他也不知道岚公主是从何时起,开始向自己示好的,一时有些不太习惯。说起来这位公主还是晋国公认的第一美人,却生不逢时,生在了这王权削弱、日渐衰微的晋国王室,如今还要靠讨好他这个卿族公子来寻求安身立命,实在是令人扼腕。 伊岚很高兴,不由自主就伸手挽住奚华的胳膊,十分期待道:“那我等你,你一定要来。” 奚华浑身不自在,尴尬笑道:“公主先回去吧,祭拜王子浩的事,我去回禀王上,以后安排好护卫再出去。” 伊岚重重的点头,嗯了一声放开了奚华的胳膊,欢喜又激动的目送着奚华离开。 池珠院。 “喂,你干嘛拔我衣服。”一声怒吼,屋里有瓷瓶落地的声音。 “你给我老实点。我要检查你有没有好好涂药。”另一个声音似乎更怒。 “我自己的伤我自己会收拾好,你一个堂堂卿公子,动不动就来拔书童的衣服,要是被人知道了,还以为你有特殊癖好呢。”尖细的声音不甘示弱。 “本公子向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管谁怎么以为。手放开。” “不放。” “你放不放。” “就不放就不放。” 然后一声尖叫,有衣服撕裂的声音,接着有人被无情的打晕。 瘦弱娇小的身上,三道触目惊心的鞭伤,如面目狰狞、丑陋无比的三条红蛇,肆无忌惮的蜿蜒盘旋在雪白娇嫩的皮肉上。 青袍公子倒抽了一口凉气,就知道这丫头没有好好涂药,这也难怪,她背后没长眼睛,手的活动范围也有限,自己要将药涂匀也确非易事。都怪自己太放任她了。 “公子,鄢奇公子回信了。”玉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好,到书房等我。”鄢黎微微皱眉,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书房里。 鄢黎看着手里的黄草纸,面色凝重。 “公子,济水战事紧张吗?”玉麒问道。 “智峰让智宏带了孟盍会死士混入齐国,暗杀了几名江辰太子的亲信,搞得莫梓昕大军后方支援出了问题。” “牧风堂的兄弟传来的消息不是说,莫梓昕是鬼门弟子吗,她一直深藏不露,是何道理?”玉麒不解,鬼门是江湖上一个极其厉害的暗门帮会,其开师祖鬼历子精通奇门异术,武功更是深不可测,如果莫梓昕真是其门中弟子,对于暗杀用间这种事,怎会反应如此迟钝。 “莫梓昕?难道她是故意的?”鄢黎沉吟了一会,吩咐玉麒道:“你去通知玉青,让东府的领主崔弥尽快联络布在齐国内的兄弟,查清楚此事。” “是。”玉麒领命而去。 书房里的青袍公子却陷入了沉思。 而悠悠醒转被拔了衣服的小书童,咬牙切齿、咒骂一阵后,最终还是默默起身提着被丢弃在墙角的菜篮子进了小厨房。 第32章 悄展谋网2 池珠院的中央,有一个小小的荷塘,如今盛夏,荷花开得正好,入院荷花清香扑面,让人神清气爽。 莫岑菀本是想采些荷花做粥的,只是此时脖子上受了伤,不太方便,只得在池边看了一会荷花,无奈的转身准备回小厨房。 “菀儿。” 门口一个柔和好听的声音传来。莫岑菀回头,果然看到奚华摇着羽扇走进了院门。 “公子华?你不用好好安慰一下公主吗?”莫岑菀觉得公主刚刚受了惊吓,正是需要人陪伴的时候。 奚华一笑道:“你这话,本公子可以理解为吃醋吗?怪我没及时来看你?” 莫岑菀“啊?”了一声,一脸不屑,这是哪里来的自信,她哪个角度看起来像吃醋了?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菀儿,在麓阳马场时,你可是求我收留你的,如今换了身衣服,就不认人了。”奚华不紧不慢跟了上来。 莫岑菀听到这话,不禁笑出声来道:“公子华,你说话一向这样直接吗?只不过,公子华您是什么身份,书骋是什么身份,您这样说话,不觉得不妥吗?” “有何不妥?” “书骋一个小小的书童而已,公子华之前不愿收留也就算了,如今书骋好不容易重新活一回,您还巴巴的赶来要置书骋于死地。请问公子华,书骋怎么得罪您了,您要下这样的毒手?” “我什么时候对你下毒手了,呃,这话我可听不明白,之前是鄢黎不放人,现在我是巴巴的赶过来看你,却被你说成是来害你,这从何说起。” “您现在还唤我菀儿,不是想害我是什么?”莫岑菀猛的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奚华。 奚华一愣,随即笑道:“你这小丫头,要不要心机如此重啊,本公子又不傻,难道会在外人面前唤你菀儿吗?” “得了吧,公子华就这么自信,不怕隔墙有耳?”莫岑菀说着,继续往前,走进了厨房。 “好吧,好吧,真是怕了你了,以后不唤你菀儿了还不行吗?我就唤你阿骋怎么样?对了,你的伤势如何了,背上的伤还没好全,脖子上又受了伤,鄢黎这个冰坨子是怎么说,王宫里的膳食就这么不可下咽?不让你好好养伤,竟然还要你下厨做饭伺候他吗?”奚华跟进了厨房,见莫岑菀十分麻利的操持那些锅碗瓢盆,就知道她不是第一天干这事了。 “我的家乡在南方,吃不惯这里不咸不淡的饮食,所以只好自己做了。”莫岑菀叮叮当当捣弄一阵,四样小菜一样鲜汤已经做好。用盘子装了,端着往正厅而来。 “那我岂不是也有口福了。”奚华十分期待的跟在后面。 才来到正厅门口,鄢黎已经负手站在了那里。 “哈,子黎,你来的正好,之前在麓阳马场,一直没机会向你开口,你这书童说想跟着我,让我出钱把她买了,你说吧,要多少钱,正好我今日就把她带走了。”奚华看着莫岑菀将饭菜端进正厅,拉住准备进屋用膳的鄢黎。 “我花了这么大力气救活的,公子华打算出多少钱?”鄢黎皱眉,面色不善。 “你开个价呗!” “她又不是奴隶,你凭什么买?” 奚华听到这话,赶紧进屋对莫岑菀说道:“阿骋,你听到了吗,你又不是奴隶,乃是自由之身,你想去哪就去哪,所以今日你就跟我回去吧。我收留你,绝不食言。” 正在摆饭的莫岑菀听了笑道:“我要求不高,有口饭吃就好了,至于在哪无所谓啊!” 鄢黎皱眉,脸色更加不善道:“忠臣不侍二主,你能有点节操吗?” 奚华笑道:“她是女子,什么忠臣?鄢黎,真是搞不懂你,什么身份不好,非要给她安个男人的身份” 鄢黎哼了一声,不再理奚华,自己坐下开始吃饭。 奚华一看不乐意了,撩起衣服下摆也坐了下来,把莫岑菀的碗筷给抢了去。 两人就这样十分不客气的吃上了。莫岑菀苦巴了一张脸,只得自己又去厨房拿了一副碗筷。 菜是两个人吃的份量,这突然多了一个人,只一会儿功夫,风卷残云,莫岑菀回来时,已然连汤都没能剩下一口。 “喂,你们两个,怎么这么过分啊?”莫岑菀端着一只空碗,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 埋头抢菜的两人这才发现,伤病员还没吃饭呢。 互相怒瞪了一眼,奚华站起来陪笑道:“我让铭风去膳房吩咐给你做些滋补的汤来,铭风!” “在”一个深蓝衣服的武士应声从门外走进来。 “去膳房,吩咐做几样清淡小菜和一份滋补参汤来。” “是。” 铭风出门而去,莫岑菀丝毫没消气的把空碗重重搁在桌上,抱着手坐到了椅子上。 梅若宫里。 盛装打扮的美人焦急的站在门口,似乎在等什么人。 “公主,公主。”一个婢女急急奔进了宫门。 “怎么样,打听到奚华公子办完事了吗?”岚公主满脸期待。 “听说奚华公子从政事堂出来后就去了鄢黎公子住的池珠院,说是在那里用膳了。” “是吗,他应该还有正事要与鄢黎公子商谈吧。”失望又落寞的美人,缓缓走回了宫里,一座丰盛佳肴,却再也引不起丝毫食欲。 第33章 昕妃之谋 济水边境,一直以来,四支军队之间非官方的摩擦和小型激战,因为齐军后方供应出现的短缺而改变了局势。 莫梓昕新编的那支太子亲军,突然穿过岭东的山谷,连夜奔袭数十里,深入晋军腹地,抢了谷阳军刚运到的一批粮草。并且将粮草绑在竹筏上,扔入济水,粮草顺水而下,流入齐国境内,守在下游河岸的齐军只管将粮草捞起,而奔袭的太子亲军,轻装便捷,连夜撤出了岭东。 此事一出,晋国政事堂一片哗然。济水三大卿族联合的三十万大军,一时之间在政事堂各位权贵心目中成了摆设,摇头叹息之声此起彼伏。 莫梓昕的奇计奇军,再次成为天下的热议话题,如此有勇有谋的奇女子,当真旷古不遇。 池珠院书房内。 莫岑菀仔细的看了奔袭路线和谷阳军的防守情况,嗤笑道:“也就智峰这种自以为是的老将,才会被莫梓昕找到机会吧。不抢他的粮食,都对不起他的自大。” “阿骋,你还看得懂莫梓昕的妙计?哈哈,果然是莫梓昕的妹……呃,果然是鄢黎的机敏书童,哈哈,哈哈。”奚华笑得十分开心。 莫岑菀白了他一眼,继续道:“根据玉麟的情报,莫梓昕在嫁往齐国之前便中了剧毒,封住全身经脉在疗毒,长桑君一月前已入齐军,此时莫梓昕的毒应该已经解了。” 鄢黎表情肃然,侧头看向莫岑菀道:“莫梓昕真是当世奇女子,也非常疼爱你这位妹妹啊,虽然自己身中剧毒,却还是让长桑君先去麓阳寻你,这份从容自信、仁厚博大的胸襟,世间男子都少有人及。” 莫岑菀也很感慨,虽然她没见过她,但这份姐妹情,是隔着千山万水,两世为人也能如涓涓细流般感受得到的。因此索性低了头,陷入了沉思。 鄢黎继续道:“玉青从齐国传来的消息说,莫梓昕利用孟盍会,铲除了不少江辰太子的宿敌,这份谋略,当真厉害。” 奚华听得眼睛发亮:“什么,她居然能一边在济水边境与你们三大卿族的军队相抗,一边还能稳定朝中太子的地位,哈哈,真是妙人儿啊,我奚华佩服,佩服!” 莫岑菀也抬头道:“确实厉害,她要铲除的异己,掌控着她二十万大军的后勤供应,就算之前不会尽心尽力给她筹备军资,但至少国难在前,谁也不敢拿二十万军队的粮草开玩笑,该供应的还是会供应。而莫梓昕敢此时出手,必是事先就算计好了劫谷阳军的粮草作为缓冲,之后让太子迅速安插可靠人手接管军资之事。这档口,还要算准了孟盍会出手断她粮路的时间,环环相扣,哪一环出问题都将引发危机四起,这份胆识和谋略,确是值得佩服。” 奚华眉开眼笑,就像自己打了胜战一般开心笑道:“哈哈,莫梓昕果然厉害,果然厉害,有机会,本公子定然要会会她,看她是如何的艳绝天下又巾帼不让须眉的。” 鄢黎皱眉,觉得奚华简直是没救了,自从莫梓昕在楚国铲除了楚国内多年匪患而名震天下后,这位晋国卿族公子就害起了相思病,时时念叨着要去见见这位楚国第一才女、第一美人。 莫岑菀却颇有心事的站起来出去了。 鄢黎心念一闪,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 第34章 岚裳丽影 自从谷阳军粮草被劫,本就因为王子被刺,国君有恙而惶惶不安的晋国朝野,立时一片哗然。息战之声四起,主战的智氏、范氏和中行氏在政事堂上立刻成了众矢之的,遭到各方权贵质疑。 智氏族长智峰回到国都后,恼羞成怒,竟发兵灭了声音最大的栾氏,将栾氏封地据为己有。这一下,朝野禁声,各权贵世家均不得不屈服于智氏淫威之下。但因为发兵灭掉栾氏一族,却也不得不从济水河谷撤兵。 一时之间,晋、齐两国近一年的对峙之势瓦解,两国又进入了暂时的和平时期。 而鄢氏,一番苦心经营之下,总算没有白费功夫,既保住了国君安危,也保住了济水河谷的良田,可谓是此次危机中最大的受益者。 国都智氏官邸,吟红小院。 智晟咬牙切齿,恶声发誓:“鄢氏,此仇不报,枉为人一世。” 范旭拍了拍智晟的肩道:“晟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鄢氏一族诡计多端,我们要从长计议,再出手,定要谋划周全,一击而倒,再不能让他寻到破绽反击了。” 智晟鹰蛰冷笑道:“鄢氏也就是会玩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什么高谋远略,什么运筹帷幄,都是屁,群雄争霸的世道,凭的是实力,下一次,谁还和他玩阴谋,本公子就直接杀过去,看他怎么接招。” 而此时的池珠院内。 小荷塘里的莲蓬已长得又肥又大,莫岑菀正思忖着哪日下塘去把它们都收了,趁着秋日阳光明媚,晒干了,冬天可做莲子羹。 “书骋!我记得你是叫书骋吧!” 听到身后轻柔淑婉的声音,莫岑菀转过身来,便看到岚公主带着两名婢女站在自己身后。于是忙拱手行礼道:“不知岚公主驾到,书骋有失远迎。” “不必多礼了,你是公子黎的家臣士子,又极得公子黎的信任,想来也是有你的过人之处的,自从上次见过你,我对你印象就特别深刻,所以今日路过池珠院,便顺道进来瞧瞧。” 岚公主淑婉有礼,又生得甚美,言辞之中,竟还带着点对自己的恭维,让莫岑菀很是惶恐。连忙行礼道:“公主言重了,书骋一个小小的士子,怎能劳烦公主来瞧,有什么事,差人来使唤一声,书骋自是会尽心尽力的。” 岚公主听她如此说,一笑道:“你倒是很会说话,今日我出来的早,政事堂那边还没有散朝,正好可以来此坐坐,听说你极会烹茶,不知本公主可否一尝。” 莫岑菀听了这话,终于心下了然,奚华公子最近散朝后必然同鄢黎公子回这池珠院,一同吃茶用膳,想来这公主请不动奚华公子,便想着主动来池珠院露脸了,而且,还屈尊向自己示好,真是难为了她一个堂堂公主。 于是躬身摆出一个请道:“公主言重了,请随书骋进屋。” 进了正厅,莫岑菀微笑道:“公主稍坐,书骋这就去准备茶器。” 伊岚缓缓在厅中绕了一圈,仔细的看了这里的摆设,摆件还算丰富,但都是些青铜雕塑之类的粗犷之物,和鄢黎翩翩佳公子的形象十分不搭调,不由微微皱眉,两年前,她第一次见鄢黎的时候,确实被他俊逸的风姿吸引,很是迷恋了一段时间,可是后来几次接触,发现他又冷又无趣,毫无奚华的贴心温暖,渐渐的,也就不再关注他了。 莫岑菀焚炉煮茶,茶汤在铜釜中咕噜咕噜的翻滚着,热气腾腾,茶香四溢。 玉白的手指握着茶勺在沸腾的茶汤上轻轻打了几个圈,然后舀了一勺淡绿的茶汤,如涓涓细流一般倒入茶盏之中。 伊岚看得有些呆,这书童烹茶的姿态优美至极,特别是那双雪白得几乎透明的纤纤素手,竟比女孩子的柔荑还要美上几分。 “阿骋在烹茶吗,好香啊。”院子里传来奚华带笑的爽朗声音。 伊岚和莫岑菀听到声音同时转头,却发现一个青袍身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目光聚焦有些虚无的看着屋内热气蒸腾的茶炉,似乎已经站了一会儿的样子。 “咦!子黎,你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呀?”奚华长身白衣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门口。 当他看清屋中之人时,笑着跨进了门槛,道:“我说阿骋,平时让你给本公子烹个茶,你推三阻四的,今日公主一来,你就拿出了这么精致的珍藏器物,还这么像模像样的,你这厚此薄彼的行为,真是让本公子心寒哪!” 鄢黎也走进了屋里,目光闪烁,表情不明。 “奚华,你怎么来了。”伊岚起身,对奚华笑脸相迎,还装出一副偶遇的模样。 莫岑菀心中腹诽:我说公子华,我这可是在替你招待客人,你不谢我也就算了,还不知足起来了。 奚华见伊岚向自己走来,尴尬一笑道:“是啊,公主怎么会来外院。” 伊岚掩唇一笑道:“之前在大花园里遇到过这位书骋士子,他讥讽智晟的言辞甚得我心,今日路过池珠院,便想着进来瞧瞧他。” 奚华一撩衣摆,坐在了案前,闻了闻茶香,然后笑道:“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哈哈,阿骋刺激公子晟,那是轻车熟路了,哈哈。快快,给我拿杯子来。”最后这句话,却是转向莫岑菀说的。 鄢黎作为池珠小院的主人,自然毫不客气的也坐了下来,莫岑菀心中憋屈,却也无可奈何,谁叫自己身份卑微,只能是伺候人的命。 第35章 默契合作1(pk一更) 深秋,凉意从北方侵袭而来,不知为何,今年的秋天气候异常,连着月余阴雨连绵。国都新田的天空,像被一只黑沉沉的锅盖扣住,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连着国都里的权贵们,一整个秋天,都沉浸在一种阴郁沉闷的气氛当中。 智氏权倾朝野,侵吞栾氏土地之后,又出兵围了狐氏封地,威逼狐氏交出王宫两万赤卫军兵权,狐氏乃王室宗亲,担任王宫守卫之责已有上百年,且一直得王室恩惠不浅,岂能轻易交出兵权。更何况,王宫的守卫之事关乎国君安危,智氏狼子野心,这赤卫军的兵权要是真的落到了智氏手里,国君便连傀儡都不是了,完全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而智氏威逼狐氏的理由,正是麓阳马场国君遇险、王子浩被刺,赤卫军护卫不周这件事。 明明是始作俑者,却反过来诬陷别人,这等明目张胆的嫁祸勾当,智氏做得堂而皇之,可见,其以卿代国之心,已昭然若揭,奈何,举国上下,众多的卿、士大夫及权贵世家,均敢怒不敢言,无人敢挑战智氏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三十万铁甲谷阳军。 鄢黎受父亲之命,带着一队牧风堂的兄弟前往狐氏封地武城,暗中谋图破坏谷阳军的围城封锁,解救武城之危。 莫岑菀这个不会武功的小书童,也换上了一身劲装,随着鄢黎出发了。堪堪一年的士子生活,身处王宫中的明争暗斗,朝野上的你死我活,莫岑菀竟生出了一种看尽人世沧桑的感觉。看透了这些虚浮的荣华富贵,如过眼云烟,如手中握不住的流沙,不管你是谁,曾经是谁,亦或现在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用怎样的勇气和信念活下去,在这个列强霸横、弱肉强食的世道里,比别人更好的、更长久的活下去。 冬去春来,被围困了一个冬天的武城,此时也在春风照拂之中,有了些许生机。 据说武城的粮草,可供军民三年之用,因此虽孤城被围,城中军民倒是没有显得过于沮丧。 莫岑菀是在一个夜黑风高之夜,被鄢黎夹在胳肢窝下攀上城墙,进入武城的。虽然鄢黎落地时的风姿不可谓不潇洒,但对于莫岑菀来说,头重脚轻的姿态却略显尴尬。 看着鄢黎身边陆续落地的二十几个牧风堂弟子潇洒的轻功,莫岑菀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学学这门功夫,这可是保命神功,孙子都说过,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要是学好了这门功夫,她莫岑菀就当真不用把谁放在眼里了。 城中,有狐氏的族子来接应,是位白衣白面的斯文雅士,叫狐盈,他将众人安排在一个三进院落后,被鄢黎留下,详细介绍了一番武城目前的状况。 早在年前,武城内便混入了孟盍会死士,但武城守将狐业搜查这许久,却一无所获,城中信息仍是源源不断传出城去,以致武城守军都开始怀疑这些孟盍会的死士还是不是人了。 “敢问士子,狐业将军都是怎么搜城的?”莫岑菀十分好奇,武城虽然不小,但只要进行周密的明察暗访,即使不能将奸细全数揪出,至少也能让他们不敢肆无忌惮的传送消息吧。 “哦,书小子,族兄搜城是极为仔细的,都是挨家挨户的搜,一户一姓的查,凡是家中有可疑外地人的,都抓起来审问,但来来回回搜了几次,都没查出半个孟盍会死士来,也是奇哉怪哉。” 看着狐盈一本正经、十分认真的回答自己的话,莫岑菀也很认真的点头“哦”了一声,心中却难免腹诽:还挨家挨户的搜呢,他们是暗桩,又不是拿着画像就能找到的嫌疑犯。 鄢黎看见莫岑菀眼珠子滴哩咕噜一阵乱转的小表情,嘴角扯上了一丝笑意,遂转头对狐盈说道:“本公子已大概了解了城中情况,辛苦狐盈士子了,玉麒,好生送士子出府。” 侍立在门口的玉麒答应了一声“是”,引着狐盈出府去了。 “你笑得这么不屑,莫非有什么好计策了。”鄢黎喝了一口茶,淡淡问道。 莫岑菀打了一个哈欠,懒懒道:“好困啊,有什么事能不能明天再说。” “天已经快亮了,现在已经是你口中的明天。”鄢黎抬眼看着她那副懒样,皱眉道。 莫岑菀吃惊的抬头看向窗外,果然天边现白、云层翻涌,很快就天亮了。 “那我也得去睡会儿。”莫岑菀说着已起身,向自己的偏房走去。 鄢黎虽轻轻叹了口气,却也没说什么,放她去睡觉了。 第36章 默契合作2 “公子,公子。”玉麟焦急的声音在鄢黎房间门口响起,把正在补觉的莫岑菀也吵醒了。 “进来。”鄢黎不悦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听得出他也正在补觉。 莫岑菀警觉的坐起,她知道玉麟向来沉稳,若不是真有事,他断不会这么着急。 “公子,城外的兄弟传来消息,说围城谷阳军正在做攻城准备。从我们截获的消息看,城中的孟盍会死士应该会趁机作乱,里应外合。” “守城的事,狐业将军是老将了,不用我们操心。狐业分过来的那些护卫,紧急训练的效果如何?” “还行,盯梢和跟踪技巧都让他们反复演练过了。” “好,全城撒出去,在各条街都布上暗哨,红香街、聚贤街两条鱼龙混杂的街道作为重点,安排我们自己的人盯住。” “是。” “还有,我现在就去霓翠楼,去通知玉窍。” “是。” 莫岑菀推门进来,见鄢黎穿戴整齐,知道他清晨也就和衣小憩了一会儿。 “走吧,去霓翠楼。”鄢黎看了她一眼,边说边已出了门去。 霓翠楼坐落在红香街上,是红香街三大红楼之一。只是如今武城被围,往昔各种留恋烟花红馆的纨绔子弟们,也都没了心情来此地寻欢作乐。因此整条红香街,冷冷清清,好不凄凉。街道两旁的红楼中,以往倚栏卖笑的姑子们也不见了,楼中灯昏火暗,一派萧条。 霓翠楼的头牌玉窍,据说是霓翠楼老板的亲女儿,虽说也出来见客谈生意,但却是不卖艺也不卖身,俨然是女老板的架势。但就算如此,因她确实才色绝佳,却也在城中贵族子弟中极有名气,很多人都借着生意上的事,就为一睹美人风采。 莫岑菀第一次来到所谓古人的红灯区,颇为好奇,瞪圆了一双晶晶亮的大眼睛,左看右看,兴趣黯然。 “骋儿,给我切茶。”进了霓翠楼,鄢黎就一直对看到的一切物件满脸嫌弃,如今开口,莫岑菀就明白了,为啥出门时他非让自己带上这套小巧精致的茶具。 莫岑菀白了他一眼,这是什么毛病,既然这么嫌弃,还来干嘛,直接把玉窍叫到自己府上不就行了,那个美人名字带玉,自然是牧风堂玉字辈的弟子,还不就是他的手下。 帘子被轻轻掀开,莫岑菀本以为她会见到一个千娇百媚的佳人,却不想进来的人儿一身黑色劲装,秀发高高束起,虽也是极美的人,但却是英气勃发,丝毫不见红楼艳馆里头牌美人的模样啊。 “公子,玉窍换装来迟,还请公子赎罪。”玉窍单膝跪地行的是江湖之礼。 “起来吧,很久没有将你召回总府,你辛苦了。” “为公子效力,死不足惜,何谈辛苦。” 莫岑菀上下打量了一番美人,觉得这玉窍十分有趣,为了来见公子,还特意换了这么一身戎装,难不成,鄢黎这个嗜好怪癖的冰坨坨,不喜欢花枝招展的女子?细细想了一回,似乎确是如此啊,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不喜自己女儿身份,非让自己女扮男装,不会真的是有那方面的癖好吧。 “这位就是书小子吧?果然是个机灵俊俏的小童子呢。”玉窍起身后,看向鄢黎身边的莫岑菀面带笑意,行为举止自然,不像玉麒他们那样日日护在公子身边也总是特别拘谨。 莫岑菀知道,她是女儿身这件事,鄢黎身边的人中,也只有玉麒、玉麟、玉青和鱼哥儿四人知道,其余的人,都道她真的是家臣士子中选出来的书童。 于是莫岑菀忙拱手乖巧的行礼道:“玉窍姐姐好。” “嗯,又懂事又能干,公子的眼光从来都是如此高明。”玉窍看了一眼桌上的茶具,眸光一暗微微一笑。 鄢黎没有理会莫岑菀投来的贼兮兮的目光,给玉麒使了一个眼色,玉麒会意,从袖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图摊开在了桌上。 “本公子知道,牧风堂在南方的势力薄弱,你这里,更是没有几个人,但你们竟能绘出如此详尽的漳水区域地图,实属不易。武城被围的这段时间,也难为你们又要暗中探查孟盍会,又要极力掩藏自己的身份,真是难为你了。”鄢黎看着那副地图,眼中满是赞许之色。 “公子过誉了,武城被围这三个月,因为我们人手实在太少,没有敢在孟盍会面前施展手脚,如今公子来了,必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嗯,南府一直没有领主,玉字一辈虽是父亲许给我的近卫,但毕竟在门中辈分最小,到现在也还没有一个能有资格坐上领主之位的。你经营霓翠楼三年,成绩斐然,从今日起,你便督领南府吧。你是玉字辈中第一个做上领主的,不要让我失望。” 玉窍显然没有想到会被突然委以重任,愕然呆立,竟不知如何反应。 “快谢公子啊。”玉麒手里捧出南府领主的玉牌,边递给玉窍边道:“高兴过头了,呆站着做什么?” 玉窍突的眼中泛起泪光,双膝跪了下去,双手举过头顶接过那块血色玉石做成的令牌,激动得颤着声道:“多谢公子信任,玉窍定然舍身忘死,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莫岑菀站在一边,看了这出施恩知遇的好戏,不得不服鄢黎啊,真是个极品腹黑之主,耐着对这花柳之地的厌恶亲自来一趟,就是为了来煽情的。 “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南府离总府最远,下辖弟子也比较分散,你今后好自为之吧。现在来说说,这幅地图的事。”鄢黎一如既往的语调清冷。 众人听到公子发话,忙围到了地图四周。 “谷阳军的围城统领是智杰,据查孟盍会门主智宏也在军中,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们便先来说说这个智杰,他是智晟那个宗族嫡子的庶兄,随父在军中征战多年,作战经验丰富,是个难得的将才。本公子和他接触过几次,觉得此人实在是智氏当权一族中,少有的比较讲仁义和底线的一个。”鄢黎说道这里,顿了一顿,目光瞟向莫岑菀。 莫岑菀知道,鄢黎每次说事都会有意无意要听自己的看法,所以此时便很自觉的出来发言:“公子是想上兵伐谋,攻心为上吗?” 鄢黎眸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然后淡淡道:“你这么料事如神,就说说怎么攻心吧。” 第37章 默契合作3 莫岑菀叹了口气道:“公子刚才不是也说了吗,智宏也在军中啊。智宏是什么人,比他那个嫡出弟弟智晟还狠的人呢。有他在,想攻心,难!” “什么事都那么容易,还要我们来做什么?”鄢黎不以为意。 莫岑菀撇了撇嘴道:“要实施你的攻心大法,只有先收拾智宏的孟盍会。” 鄢黎抬眼看了莫岑菀一眼,不置可否道:“这幅漳水地形图,加上这几日我们在城外查探到的敌军布阵,大约能够猜测到这一次他们的攻城方略。城外谷阳军后撤10里,做出休整的假象,然后等待城中孟盍会制造混乱,得到孟盍会信号,他们必会趁着夜色杀到城下,孟盍会不仅会尽力打开城门,若是不能完全控制城门,也定然做好了在城墙上扔下云梯的备手。以智宏争强好胜的性格,这次攻城,他必是想让孟盍会出尽风头,抢占头功的。因此这一仗,决定胜负的关键就在于孟盍会。” 玉窍也凝神道:“公子说的不错,之前狐业将军大肆搜城,孟盍会曾宁息了一段时间,但后来发现狐业的护军根本无从下手,便开始有些得意忘形了。这期间,也让我们得以查到一些他们的活动地点,这一次他们要里应外合发动攻城之战,只怕会更加肆无忌惮的活动,这样一来,我们便更有机会顺藤摸瓜,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好,待会你带我们去他们活动的地方走走,看看动静。骋儿,地图交给你收好,你好好想想,怎么助狐业将军守城。” 莫岑菀看向地图,表情有些为难,张嘴想说拒绝的话,却被鄢黎狠狠的一瞪给瞪了回来,讪讪的只得屈服应是。 鄢黎在城中各处转了一圈回到府上时,狐业将军已经等在了府中。 “公子黎,在下狐业,有礼了。” 狐业是与狐盈一起来的。两人站在一处,一个斯文儒雅,一个杀气腾腾,真是对比鲜明。莫岑菀跟在鄢黎身后,好奇的看着两人。 一番客套后,众人落座。 “狐业将军,据我们的探子回报,谷阳军后撤十里,并非休整,而是要与孟盍会里应外合攻打武城,你可得到消息了。”鄢黎说着看向狐业,想看看他会如何反应。 “果真如此?”狐业显然是不知情,“我见谷阳军后撤,原本也怀疑有诈,却没想到他们要与孟盍会里应外合。不过打仗就是打仗,攻城之事何其艰险,不会真以为区区几个死士,在城内制造点混乱就能扰动守城大军吧?”狐业似乎对这种阴谋诡计嗤之以鼻。 鄢黎微微一笑道:“狐业将军光明磊落,自是不屑于用这种阴狠手段,但不能排除,这些阴诡之事有时候,也还是很有用的。不可大意了。” 狐业忙拱手道:“公子说的是,狐业但听公子安排。” “最近几日,本公子会全力揪出城中奸细,让孟盍会阴谋不能得逞。至于守城之事,本公子虽不能亲力亲为,但本公子的家臣书骋,会全权传达本公子的意思,这几日,就让他随你去军中,与你共谋守城之计。” 狐业听到公子如此说,有些惊疑的看向侍立于公子身后的书骋,这位身穿士子服饰的俊俏少年,看上去也就十二三岁年纪,据传言,公子黎甚是宠爱这位士子,去哪里都要带着,起居用度一概由他打理,一日也离不开,国都里甚至有流言说他是公子黎的**。并且传闻也说,这位书骋士子智慧过人,连智氏嫡宗公子智晟都吃过他不少亏,因此国都中人,也都尊称他一声书小子。 狐业心中一时猜测不明公子的想法,于是拱手说道:“公子尽管放心去查孟盍会的事,狐业必会与书小子一起,制定出万无一失的守城方略。” “好,那此事就先这样定了。玉麟、玉青,你们俩跟着骋儿,好生护卫周全。” 玉麟、玉青两人拱手应是,站到了书骋身后。 就这样,书骋带着玉麟和玉青,跟着狐业回到了守军大营。 狐业自然不会认为书骋有什么了不得的能耐,估摸着只是公子不放心守城之事,让书骋在此作为传话联络之人,一来可以随时掌握军中动向,二来也可控制守城计划不会出现闪失。因此倒是很尊重书骋,将他好生安排在了一顶舒适的营帐之中。 入夜,玉青端着一碗羹汤进来,看到莫岑菀正坐在桌前认真的看那副羊皮地图。 玉青作为女弟子,本是公子不留近身的那类护卫,但因为莫岑菀,她却得以在公子身边伺候。而且相处这一年下来,玉青已深刻体会过莫岑菀的智慧和谋略。公子也在这一年中,因为莫岑菀而有了很多变化,起居饮食基本只经她手。原本对谁都冷漠无情的公子,在莫岑菀面前突然就变得温和了许多,可以说,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公子已被她管得死死的,她让公子子时就寝,公子就不敢丑时熄灯,她让公子喝汤,公子就不敢咽饭。总之,莫岑菀虽然年纪尚小,但玉青还是忍不住对她生出许多亲近与服气来。 “士子,狐业让人送了碗乌鸡参汤来,我看着不错,就留下了,你喝一些吧。”玉青轻轻将汤放在了桌案上。 莫岑菀蓦的发现有人,微微一惊,抬头看是玉青,笑道:“这么大一盅,我要是喝完岂不是要补到流鼻血,玉青,你再去拿个碗来,我俩把它分了。” 玉青一笑,知道莫岑菀向来不拘什么礼节,听她这么说,也就应声去拿碗了。 第38章 计守武城1(pk二更) 鄢黎出手,果然是雷霆万钧。 城中各个街道、集市、酒楼、客栈、红楼等等,均在一夜之间安插了众多盯梢和眼线。孟盍会突然发现,他们只要做出什么与城中居民日常生活有所异常的举动,立刻就会被人跟踪监视。 这一下,原本如火如荼准备着在城中制造混乱的孟盍会,立刻感觉到了事态的不妙。 “似乎有高人来到了武城,是谁?奉霄,尽快去查明。”一个白衣美妇斜躺在软榻之上,面色阴沉,对着一个清秀后生说道。 “是,令主。” 城墙之上,趁着夜色的掩护,几个黑影躲过巡逻士兵的巡视,跃入了城内。几人均是黑布蒙面,身穿夜行服,看身手,武功均不是泛泛之辈。 沿着漆黑街道影影绰绰的房屋阴影,几人一路且行且伏,躲过巡逻士兵,迅速赶到了一座绣楼。 “门主。”几人一进屋,美艳少妇便向当头一人福身行礼。 “智琳,你也是孟盍会里的老人了,作为北舵分令的令主,竟如此让本公子失望。”当头一人揭开面上黑布,萧杀之气立刻凌厉逼射,让人不寒而栗,正是孟盍会门主智宏。 智琳惊得双膝跪下,颤声道:“门主息怒,智琳已经查出是鄢氏公子黎到了武城,这几日的事,都是他从中作梗。” “哼,这种信息何须你来告诉本公子,没有面对突发情况的能力,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我要你何用?” 智宏残酷冰冷的语调,听得智琳瑟瑟发抖,谁人不知,智宏心狠手辣、残酷凉薄,攻破武城的首功,他志在必得,如今若是毁在自己手里,死了也没有她智琳的葬身之地。 “门主再给我一点时间,若是兄弟们的据点还是被不断揪出来,我便亲自出手,杀了鄢黎。” “杀鄢黎?你有那个本事吗,且不说他身边护卫高手如云,就他自己本人,也是鄢氏这几代里难得的高手,就凭你,给他磨刀都不配。” “门主可有听说过书骋那个小士子,他也来了武城,鄢黎我们正面对付不了,但却可以拿这个少年做文章。” “书骋?就是那个在国都里三番五次给三弟添堵的毛头小儿吗?” “正是。” “好,说说你的想法,若是可行,本公子饶你不死。” 守军大帐。 狐盈看着书骋拿出来的守城布防图,啧啧称奇道:“墨门子弟当真都是奇才啊,早就听说公子黎是墨门高徒,如今看这布防图,确是奇思妙想、神鬼莫测啊。” 莫岑菀愕然,这鄢黎到底是有多少身份,鄢氏嫡宗公子、牧风堂少门主,如今还是什么墨门弟子,真是狡兔三窟。不过,这图是她莫岑菀根据玉窍提供的漳水地图绘制的,跟他鄢黎有毛关系。 狐业看着那图,却皱眉道:“公子的意图,狐业倒是也明白,但是分兵出城埋伏,这会不会太冒险?” 看出狐业的疑虑,莫岑菀正色道:“书骋知道狐业将军的顾虑,是觉得城外十万大军实力如山,以五千骑兵出城埋伏,不异于以卵击石,但狐业将军也应该明白,如今武城的形势,若是不出奇招,很难解围,狐业将军放心,这五千骑兵,书骋会亲自督领出城,书骋相信,事在人为,智杰虽久经沙场,但未必能洞察我军意图,书骋领兵在外,反而机动灵活,将军在城内吸引谷阳军主力,书骋在外见机行事,智杰的大军未必能耐我何。” 狐业一听这话,却连连摆手道:“这怎么使得,书小子深得公子之心,此等冒险之举,如何能让书小子去当,还请书小子转达公子,狐业自会派信得过的佐将领兵出城,请公子放心。” “狐业将军的佐将未必能明白公子的意图,狐业将军不必顾虑,这也是公子的意思。” 可怜她莫岑菀,要做点啥还真是只能借助鄢黎公子的名头啊。 玉麟和玉青听到莫岑菀如此说,不禁面面相觑,公子何时有这意思了? 鄢黎临时府邸的书房内,杯盏摔碎的声音后,一声怒喝:“自作主张!本公子只是让你去协助狐业制定守城方略,没说让你去领兵。” 莫岑菀十分不忿:“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既然让我插手,却不给我自由,那你不如把我关起来算了,这种束手束脚的活,我可干不了。” “还敢狡辩,什么将在外,简直就是歪道理,你离我很远吗?”鄢黎气得剑眉抽搐,语调都比平日拔高了好几度。 “狐业军中那些个小将,有谁能当此重任?你倒是数给我听听。带兵出城,需要多么谨慎小心你不会不清楚吧,不仅要埋伏见机行事,还要能偷袭能隐藏,这其中需要的智慧,是个普通小将能做到的吗?你要行攻心大计,让两军尽量减少损失,让卿族之间的仇怨不要越积越深,同时又能避免武城百姓遭受屠城之灾,这些愿望都很好,但若是不先给智杰点苦头吃吃,你以为他那么容易被你忽悠。”莫岑菀翻着白眼,不明白鄢黎何时变得如此优柔寡断了。 书房中的争吵一波高过一波,门外守着的玉麒、玉麟、玉青三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公子历来是个天塌下来不皱一下眉头的人,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公子发如此大的脾气。 第39章 计守武城2 坐在书房门前台阶上的三人,听着屋里的争吵,发觉在这争吵的过程当中,公子竟被怼得越来越没有话可以反驳,最后竟开始耍赖。 “你非要派兵出城,那我去,你在城中对付孟盍会。”鄢黎的让步,让门口三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他们对莫岑菀的服气又增添了一分,这一年来,他们可是双方意见拉锯战局势逆转的见证者,当然,这种意见相左只会出现在莫岑菀是否会涉险这种事情上,大部分时间,两人的意见还是高度统一的。 “哎,孟盍会的事,现在是关键时候,若是城中局势不能稳定,我带兵出城又有什么意义。我都说了,我怕死得很,我会完好无损的回来的,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若是没有把握,我会去做那种自寻死路的事吗?” 莫岑菀语气开始缓和。门外三人都知道,莫岑菀搞定公子一共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据理力争;而目前,已进入第二阶段,温言相劝,用莫岑菀的话说就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你在城中,总是会安全一些。带兵出城的事,还是由我去。”鄢黎不松口。 “你也知道,我不会武功,如何处理得了孟盍会的杀手这种事,这必是需要武功高强的人去做的。而带兵呢,又不需要我去冲杀,来的时候,我们不是把凌云马藏在城外了吗,我只要骑上它,见势不妙,我跑就是了,谁也追不上我不是。好了,争来争去有什么用呢,事情总是要按照最合理的方式去处理的。若是勉强为之,结果只会更糟。公子就放心吧,骋儿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门外三人点头,这是已经进入第三阶段了,连哄带骗拍胸脯,公子绝无退路。 果然,又再经过一番摆事实讲道理之后,鄢黎最终妥协。但条件是,玉麒、玉麟、玉青三人,均跟随莫岑菀出城。 虽说带兵出城之事已然确定,但如何将五千轻骑带出城去,却又是一个必须周密筹划之事。 谷阳军后撤十里,正好提供了出城的条件。但也不能就大摇大摆的带兵出城,被谷阳军发现的话,必然会引来大军围而歼之。 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出城对决悄悄进入了准备。 红瑶绣楼。 “令主,我们安插在将军府的一名暗桩得到消息说,狐业见谷阳军后撤十里,以为是个机会,正在准备出城突围。” “出城突围?大军离开武城,那武城的平民怎么办?”智琳吃惊不是没有道理,据城而守,无论如何还能支撑有年,这期间国君若能联合几个卿族,说不定还能来一解危机,毕竟现在鄢氏不是都已经介入进来了吗?若是再能联合上几家,一起对智氏施压,武城解围也不是不可能。而这一点,也正是智氏急于破城的原因。 “据说狐业接到了在国都的狐明族长指示,放弃武城,全军撤至国都,与赤卫军会合,以保卫国都为重。”奉霄继续回禀道。 “哈,狐明老贼这是要顽抗到底了。”智琳冷笑,这老家伙当真是冥顽不灵,出城?只要他狐业敢出城,就叫他大军死无葬身之地。 “把这个消息传给门主,我们,把狐业盯紧了。另外,在得到门主回复之前,暂停制造混乱之事,最近鄢黎出手又准又狠,我们得保住最后一点力量。”智琳思索了一会吩咐道。 奉霄却不解道:“若是我们把狐业要弃城逃走的事传出去,让城中民众知道,岂不正好制造城中混乱吗?” 智琳冷笑道:“若是能让狐业弃城,不是更省事,还何须制造什么混乱。” 奉霄恍然,领命而去,智琳也立刻兴奋了起来,鄢黎虽然难对付,但狐业显然就是个草包。只要狐业一动,刺杀书骋之事也就会更加顺利了。 鄢黎,你害我失了那么多弟兄,我也要动一动你钟爱的手下,看看你究竟有多宠爱他。 美丽的少妇目露凶光,是的,她不得不承认,她不是鄢黎的对手,但她智琳从不会认输,即使刀已横在了脖子上,只要还没有一刀割喉,她就永远不会放弃反击。 很快,智琳就得到了门主的指示:不要打草惊蛇,积极促成守城大军出城。 第40章 计守武城3 当鄢吉接到鄢黎的飞书从少山赶到武城时,莫岑菀还是十分惊喜的。也为鄢黎的思虑周密感到佩服。 尽管莫岑菀会打着鄢黎的旗号领兵,但以她这么小的年纪和资历,发号施令肯定困难重重。但鄢吉来了就不一样了。他在鄢氏的青衫军中带兵多年,在晋国军旅之中多少有些名气,让他来对五千兵士发号施令,简直就是完美。 “菀儿。”高大精壮的鄢吉一出现,就像拎小鸡一般把瘦小的莫岑菀拎到了胸前,高兴得直咧嘴笑。 莫岑菀十分尴尬的双手抵住他厚实的胸膛,干笑道:“鄢吉将军,我是书骋,哈哈,你可不要认错了。” 话还没说完,突然腰间一紧,一个人从背后硬生生将自己从鄢吉手中抢了过去。 鄢吉一时没放手,掐得莫岑菀双臂吃痛,腰又被人死死抱住,差点没把她撕成两截。 莫岑菀疼得呲牙咧嘴,转头就准备骂身后不知哪里冒出来掐腰的神经病。却看到鄢黎黑着一张脸,很有敌意的瞪着鄢吉。 鄢吉一愣,讪讪笑道:“哦,对,书骋,书小子哦。”目光突然就变得有些暗淡。 莫岑菀发现掐着自己小腰的人竟是鄢黎,先是一愣,然后十分不满道:“公子,我的腰快被你掐断了。” 鄢黎皱眉,将莫岑菀放到了地上,但却板了一块冰山脸紧挨着她站着,浑身透出一种猎犬护食的气息。 “鄢吉将军,真是辛苦你了。两天时间就从少山赶到了武城。”莫岑菀嫣然一笑,很是欢喜鄢吉的到来。 “哦,不辛苦,阿骋,听说你们要在这里好好收拾智杰的谷阳军,我就特别兴奋,马不停蹄的就赶过来,这一回,可一定要让他们狠狠倒回大霉。” “放心吧,他们这大霉,倒定了。三日后,我们就按计划行动。走吧,我们进帐去,我和你详细说说这次出城的计划。” 鄢吉重重点头,开心的跟着莫岑菀进了大帐。鄢黎也一改往日矜持,紧紧贴着莫岑菀跟了进去。 几日来,武城内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鄢黎停止了对孟盍会的全城搜捕,孟盍会也停止了制造混乱的动作。双方都似乎憋了一口气,在等待着什么事情的发生。 守城大军中,鄢黎正在做着突围前的大动员,根据制定好的计划,出城作战的真实目的,只告知到千夫长这一级,其下的军士,只知道要出城与谷阳军决一死战。因此出城作战的动员很重要,务必要把士兵们的斗志提升到最高,从气势上,让谷阳军感觉到势在必得的那种决心,以达到迷惑谷阳军的目的。 莫岑菀带着鄢吉,领着五千轻骑兵去了练兵场的一角,一来宣誓对主帅鄢吉的忠诚,二来有些事情也需要提前交代,做好准备。 “各位弟兄们,从今日起,我鄢吉便是你们这支特什么队……”鄢吉抓头,忘了莫岑菀对他说的奇怪名词。 “特战队。”莫岑菀皱着眉小声提醒。 “对,特战队,从今日起,我鄢吉就是你们这支特战队的统帅,书骋书小子将是本将军的军师,明日我们出城后,是有特殊任务的,所以全军上下必须严守军纪,悉听号令。如有胆敢质疑者、违令者,军法处置。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众军士齐声高呼。 莫岑菀对鄢吉表现出来的威严和在军中具有的威信还是很满意的,有他这个大块头在,智杰,你这会真的要倒霉了。 第41章 计守武城4 誓师完成之后,莫岑菀开始向她与鄢吉的黑豹特战队发放物资。 兵士们都很奇怪,统领让他们带的,都是些以往作战不曾带过的物件,什么粗麻绳、大铁钉、八爪钩、短匕首、小巧便携的弓弩等等怪异的东西。 还有一个特别关键的,他们本是骑兵,对他们来说,战马就是兄弟,可统领却将他们的马悉数交给留城守军,让他们扮成徒兵,这一点让很多人难以接受,骑兵是死也要死在马背上的,出城作战,没有马可怎么办。 但是统领发过话,不许对统帅的命令有所质疑。武城守军虽然在晋军中不算勇猛,但狐业一直是个号行令止、赏罚分明的英武将军,武城军在他的训练之下,不失为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因此虽然众兵不解,倒也没人敢交头接耳提出异议。 翌日,城外十里,荒草萋萋,自从谷阳军后退扎营休整,这片郊野荒地,便开始了草长莺飞、无人打扰的美好时光。 一队上万人的重甲骑兵,突然从武城南门冲出,向着十里外的谷阳军杀去。而埋伏在城外的一队谷阳军,早已做好了偷袭城门的准备,看到武城军冲出城南,听到将军号令,便纷纷从山沟里跃出,往武城甲兵背后包抄过去,智杰也不是草包,对于武城军想要突出重围这件事,多了一个心眼,觉得不仅要阻止敌军突围,也要趁机先控制武城,防止敌军突围不成功而返回城内。 这样的考虑,当然是为帅之人应该具备的谋略,但他所犯的错误不在于能不能阻止敌军突围,而在于敌军是不是真的想突围。 如果这只是一支出城打劫的军队,顺带掩护某位歪才军师逃走,那所谓兵法,此时便行不通了。 一万武城重甲骑兵和五千步卒从中路直冲谷阳军大营,而两万谷阳徒兵从两翼斜插,直奔南城门,这敌我各有各的目标,各奔各的战场的奇观,委实是春秋几百年历史以来从未出现过的。站在城楼上观战的狐业不禁叹道:“公子真是料事如神,这智杰还真的派徒兵来夺取城门。” 鄢黎冷笑道:“他也是没办法,一则骑兵埋伏不容易,二则他还是把打击重心放在了突围的武城军上了。” 眼见谷阳徒兵已冲到城门外的开阔地带,狐业一声令下:“放火。” 立刻,开阔地带不知何时被挖出的纵横交错的小沟里,流进了滚滚黑油,随着城墙上的弓箭手们射下的火箭,只一瞬间功夫,南城门外,一片冲天火海向天怒吼。 哭叫声、相互踩踏声、兵器撞击声,响彻云霄。 远处观战的智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南城门的方向一片火海,还以为武城军突围逃跑之前,竟要将武城烧毁。念极此处,忙传令前军极速将两万徒兵撤回。一座即将被烧为灰烬的城池,还有什么必要占领。全力攻击出城的武城军。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此时撤出两万徒兵,已为时晚矣,这些兵士,已有很大一部分踏入了油渠火海,滚滚浓烟翻腾而起,焦糊之味十里之外可闻。 鄢黎和狐业站在城楼之上,看到南城门外的一片惨状,就算两人久经沙场,也难免心惊肉跳。 “骋儿啊,武城之下有黑油,平民挖井得之,用以生火做饭取暖,而你竟然能想出如此奇招,将它变成杀人利器。”鄢黎眉头紧锁,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莫岑菀,你既如此妖孽,今生今世,便只能留在我鄢黎身边,若是不能留,我鄢黎必要将你杀死,也绝对不能让你祸害人间。 得到前军来报的智杰,惊得目瞪口呆,两万徒兵,只有不足一万逃回。但对于武城军是否要烧城,却没能得到确切情报,只知道南门一片火海,谷阳军攻不进城去,他出了城的那部分武城军自然也回不了城。 “全军绞杀武城一万铁甲军。”智杰狂怒。 出了城的武城军,立刻被谷阳军穷追猛打。一万铁骑抵死拼杀。挡住滚滚谷阳骑兵,而那五千步卒,却丢盔弃甲,夺路狂逃。激烈马战之中,躲在铁骑后面的步卒,其实根本没有受到谷阳军的重视,此时丢盔弃甲的散乱逃跑。南门外多山,谷阳骑兵分出一部分追了一阵,到得山路崎岖之处,也懒得再追。却不想,这一懒,接下来月余,他们可就吃尽了这支临时特战队大大的苦头。 武城一万铁甲军,掩护任务完成,突然转向智杰根本想象不到的方向冲去。 此时的南门,还是一片火海,谷阳军阻断了各处,唯独没有在意南门的方向。 铁甲军开到南城门外,城门内突然挖开了早已高高垒起蓄水的大水池,一股洪流涌出,扑灭了城门外熊熊烈火。武城铁甲军,踏着谷阳军徒兵的累累尸骨,扬长奔入城内,紧闭起了城门。 这一战,谷阳军死伤万余人,却什么好处也没捞到,智宏气急败坏,与智杰顿生嫌隙,两兄弟之间一时竟如仇人一般各自恨上了对方。 第42章 智解雨夜之危 武城黎府。彻夜无眠。 清沥冷香弥漫,明黄灯光辉映,光影交错之中,青袍少年将军的侧颜英气勃发、俊朗无双。 长长的书案上,摊开的两张羊皮地图,一张微微有些发黄,另一张却还很新。比较新的那一张,上面的图案是用毛笔直接画上去的,而不像另一张是刺墨绘制。 新图粗略勾出的地形轮廓上,画了许多圈圈点点和箭头。详细标明了行军路线、攻击目标和需要取得的效果。 鄢黎十岁被送入国都为质,虽不像长兄那般十一二岁便已随父征战大半个晋国,但他从小熟读兵书,也在几次对外的扩张战役中到父亲身边历练过。但他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如此详细的作战图。凭着这张作战图,他即使不在莫岑菀身边,也能知道,她什么时间会在哪里,在做什么事。排除战场的突发情况,这简直就是一卷洞若观火的天书。 南方的深春已有丝丝热气侵袭。宁静清幽的小院,刚下过一阵细雨,空气中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泥土清香。 十几个黑影跃上屋顶墙头,无声无息,足见轻功了得。当先一人,比划了几个手势,十几个人便如黑鸟一般,朝着几个方向扑去,将还亮着灯的屋子团团围住。 鄢黎身边最得力的三个护卫,都派给了莫岑菀,今夜,又听说守军大营被孟盍会的人闯入,欲夺走城中布防图。因此剩下的几名护卫,鄢黎也都调去了守军大营。 如今这座三进的小院子,只剩了二三十个武功平平的护院。 鄢黎五岁便入得墨门学艺,十几年中,勤学苦练,武功即使放到江湖之中,也少有人敌。院中潜入了高手,他岂能不知。 轻轻把那卷新绘制的羊皮地图卷起放入袖中。鄢黎将手指伸入茶杯里蘸了水,举起轻轻一弹,三盏油灯齐灭,屋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鄢黎凝神睁眼,目光灼灼,轻巧一跃,悄无声息的藏到了垂帘之后。 屋外的黑衣人们见屋中灯光突灭,微微吃惊,一时不敢行动,各自潜伏倾听屋中动静。 过了半日,屋中始终没有什么动静,似乎屋里的人已经歇息。于是领头一人手一挥,众人又开始了行动。 八个人拉开两张网,将门口和窗户死死堵住。月光下,那网上明晃晃闪着光的,竟是一根根尖锐的铁钉。 另外八人,猛的推开屋门冲了进去。刀剑齐下,向着屋内那张垂着纱帐的大床刺去。 纱帐内并没有人。 黑衣人们吃惊的立刻回身摆出御敌阵势。 “你们的探查无误吗?鄢黎真的住这屋?”一个女人的声音低喝。 “绝对没错,这几夜他都要看书至深夜。” “那人呢?莫非早就发现我们了?” 黑暗中,五角形的灰白梅花镖“嗖嗖”飞出,接着是撞击刀剑的声音。 看到梅花镖均被挡开,鄢黎心中冷笑一声,这帮人虽然愚蠢,但武功还不错。 漆黑的屋子里,一个青袍身影从垂幔后跃出,凌厉剑招以一敌八,丝毫不落下风。 一声惨叫,一个黑衣人被踢出了房门,然后,整个人挂到了那张布满铁钉的大网上,全身被刺出无数窟窿,鲜血喷涌,其状十分惨烈。 屋外的人大惊,没想到八个人还奈何不了一个鄢黎。扔了手中的网,拔剑也准备加入搏杀。 这时,院子外突然冲进来几十名劲装武士,将十几个黑衣人团团围住。先前那个女声急道:“不好,有埋伏。你们的情报是怎么来的,不是说牧风堂的人都不在黎府吗?” 鄢黎飞身向站在门口的两名黑衣蒙面人踢去,几招狠辣剑势之后,几个诡异身法,已从屋子里脱身。他一出屋,便有两名武士飞身站在了他身后。 “撤。”女人的声音有些焦急,显然对眼前的局面没有做好思想准备。 “现在才撤,不觉得已经来不及了吗?”青衣劲装的女子款款从武士群中走出来,高高束起的黑发随风飘扬,面容艳丽至极,与那浑身透出的杀气格格不入。 “盈玉!”蒙面女子惊怒喊道。 “智琳,你的红瑶绣楼多次欺压我们霓翠楼,今日既然大家都摊牌了,我就告诉你,我不叫盈玉,我叫玉窍,牧风堂玉字辈弟子是也。” 蒙面女子愣神了一阵,突然哈哈大笑道:“我早就怀疑你有问题,奈何智宏他就是喜欢你,如今还真验证了我的猜测,盈玉,你不用得意,胆敢欺骗门主,就算天涯海角,他也会杀了你的。” 玉窍笑道:“你不用替我想那么远,且先想想你现在的处境吧,还有你任务失败,以智宏的脾气,就算我家公子饶你不死,只怕他也不会放过你吧。” 蒙面女子目光一寒,低喝一声:“杀出去。”挺剑便向玉窍冲去。 两名女子,武功相当,这一番斗在一起,一个垂死挣扎,一个极力想在公子面前表现,打得还真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只是,人多终究势众,虽说以多欺少非君子所为,但作恶在先,也怨不得别人。很快,十六名黑衣人悉数被制服。 鄢黎看着被押下去的刺客,冷冷道:“玉窍,加紧对城中的监视。智宏其人,是出了名的残爆,南城门一战,谷阳军损失惨重,他无论如何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估计他这几日就会亲自入城,我们要多加小心。” “是,公子。”玉窍拱手行礼,答应的声音似乎多出了一丝娇媚。 然而鄢黎公子并未注意到此细节,看玉窍还不走,皱眉道:“还有什么事吗?” 玉窍眼中明显露出失望,再一拱手道:“那玉窍先去安排了。” “嗯。”一声无波无澜的答应后,鄢黎一甩宽袖,往书房而去。 玉窍看着公子的背影,眼神透出无限痴迷,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院子。 第43章 歪才军师1 玉窍不明白,一个小书童而已,公子何以如此看重。玉风只不过说不见了书骋和鄢吉军队的行踪,公子便紧张得要让身边所有武士去找,要知道此时智宏随时有可能入城,公子的安危对于牧风堂来说何等重要,岂可因小失大。 “你们出城后,去盯着智宏,保护公子为要,书骋那边,派两个人去找就行。”出了黎府,玉窍便冷冷对手下吩咐道。 “是,领主。”四名小头目领命而去。 玉窍却只身往红瑶绣楼方向急去。 此时的红瑶绣楼,静静矗立在红香街最黄金的地段,原本十分气派的红漆大门紧闭,再不复往日人来人往、生意兴隆的景象。 玉窍推门而入,楼内光线昏暗,价值不菲的绣品横七竖八丢弃得满地都是。玉窍微微皱了皱眉,踩着一片狼藉向楼上走去。 二楼走廊尽头,有一副石雕壁画,画中人赤足露臂,曼妙起舞,一看便知乃西域舞姬。玉窍毫不犹豫的走向壁画左侧的角落,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这小包是从智琳身上搜来的,她偷偷藏起,便是为了来红瑶绣楼一探究竟。她皱着眉,轻轻将小包打开来,取出一只细如发丝的小针,就往墙上刺去。 铁针直没入墙里,玉窍捏着针尾左右拨动几下,拔出来,又插入另一处,如此几番,整面墙居然开始向一边滑开。 玉窍没有丝毫迟疑的闪身就进了暗室。暗室内的角案上一个玉台捧着一颗明珠,泛着昏暗的光亮,眼睛适应后光亮足以让人视物。玉窍环顾一周,这里居然有书案、有桌椅、有床榻,俨然一间书房。 玉窍虽知绣楼里有这样一间暗室,但也只是在外偷看过,未曾想这里布置得如此舒适。 她按着偷听到的描述,朝那个华丽的红木书架走去。一番寻找摸索,终于摸到了书架上一个光滑的凸起,不由大喜,左右拨弄了一下,再往上一拔,书架便缓缓向两侧滑开。还不等书架停下,她已经迫不及待的跳到了书架后,书架后果然有一个一尺见方的小门,门上还上了锁。她又取出了怀中的小包,拿出一只较粗的针,在锁上捣弄了一阵,小锁便被打开了。 小门后是一个暗柜,暗柜中间赫然摆着一个锦盒。玉窍心中狂喜,伸手就去柜中取那锦盒。 房间立刻一阵震动,“嗖嗖”的飞出无数利箭。玉窍武功了得,且似乎早有准备,立即快速旋转着身体向渐渐合拢的墙面飞去。 堪堪出得石墙,腿上却还是中了一箭。玉窍咬着牙把箭头拔出,疼得差点昏死过去。箭上有毒,她虽来前吃过可解百毒的药,但这箭上的毒,显然没有那么容易解。她沉住气双指点出,封住了自己腿上的要穴。匆匆离开了绣楼。 三十里外的重山之中。 有一队几千人的军队,正在如火如荼修建营寨。 被称为军师的一个俊俏少年,坐在高高的木架之上,指手画脚,大声吆喝,指点着众军士按照她的意思修筑城堡,完全一副土匪头子的模样。 “阿骋,你画的这个图好复杂,工兵都看不懂啊?”魁梧将军拿着一副兵器改良图,十分委屈。 “哪里看不懂,这不是画得很详尽了吗?”俊俏少年一脸不耐烦的从木架上爬下来。 魁梧将军赶紧将图溜到旁边副将手里,上前去搀扶俊俏少年。 第44章 歪才军师 对于莫岑菀的特别训练来说,这些古代士兵虽然迟钝一些,但是真的是非常听话,尽管不明白她这么做是个什么道理,但那种“唯命是从”不敢有丝毫反抗的“精神”,确实大大加快了莫岑菀的训练进度。 从五千人中挑选出五百人,再从五百人中挑出一百人,过程还算顺利。莫岑菀今夜终于可以好好睡个觉了,休整一天,明日便要大干一场。 莫岑菀修建的营寨虽然简易,但她还是十分不客气的给自己留了一个简单舒服的小单间。 忙了数日,她还真的累了,心情一放松,便呼呼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中,她忽然觉得脸上痒痒的,似乎有一只略带薄茧的手,在来回抚摸着她的脸。 大惊之下,莫岑菀一骨碌就翻身爬起,刚打算大叫,嘴却被人捂住,捂得不重,但刚好能让她发不出声来。 黑暗之中,捂住她嘴的人轻轻将她揽住。 莫岑菀只觉得自己靠进了一个精瘦却结实的怀里,头顶上是那人呼出的热气,他的心跳平稳,呼吸也很自然,知道他对自己无恶意,于是也镇定下来,停止了挣扎。 身后的人见她平静下来,喜滋滋道:“菀儿,是我。” 莫岑菀听到这个声音,身子不由得一颤,这是,那个如风一般洒脱,又如阳光一般绚烂的少年,殷崛的声音? 身后的人知道她已听出了自己的声音,于是轻轻放开了捂着她嘴的手。 莫岑菀有些难以置信的缓缓回转了身。 从破草席盖不严的窗子外照进来的一片水华月光之下,那双又大又亮,闪现着自信坚毅又智慧的双眼的主人,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又能是谁? “殷崛。”莫岑菀哽咽的唤了一声,她简直不敢相信,在这荒山野岭里,殷崛是怎么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她面前的。 细细打量着他,一年多没见,他似乎长高了,也长结实了,面上虽然还是那样阳光般灿烂的自信,但多少带上了一些想要承担起重任的老成。 莫岑菀突的被一阵心酸淹没,她知道,自己是想念殷崛的,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最无助的时候,是他救了自己,甚至是不顾自身安危的救了自己。他在她最初那段最茫然最脆弱的日子里给予自己的关爱,是没有人能够代替的。每每她受了委屈,她都会想起这个大男孩,幻想若是在他身边,自己是不是就不用这么卑微,这么任人欺负。 “菀儿别哭,是我,是你的殷崛哥哥来了。菀儿这一年多,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鄢黎那个冷血怪物,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让你女扮男装做军师,也真是亏得他才想得出来。”殷崛心疼的抚去莫岑菀脸上的泪水,轻轻扶住她双肩,看着她娇俏的小脸还是那么柔美又无所畏惧,看着她如星般的双眸还是那么清澈,阳光般的笑容渐渐在他唇边荡开:“殷崛哥哥这就带你走,我们回麒麟山去,在那里,谁也不敢欺负你。” 莫岑菀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绪,破涕为笑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不是要去拜岳阳真人为师,好好学艺,回去救你的母亲吗?” 殷崛又是灿烂一笑道:“师父派我来办一件大事,却不想刚好被我打听到了你的消息。” “怎么就打听到我的消息了。”莫岑菀对于殷崛要办的大事没有兴趣,却对怎么打听到自己的消息颇为在意。 “我出得麒麟山,便匆匆赶去齐宫找你,我想你姐姐那么厉害,肯定能将你救回去的,不想却听到宓冲将军和你姐姐的对话,你姐姐说鄢黎身边的书骋士子肯定就是你,我一听就乐了,师父让我办的事,正好就在武城,而鄢黎不是正在武城与智氏大军对峙么,居然有这样巧的事,真是把我高兴坏了。” “姐姐知道我就是书骋。”莫岑菀沉吟,微微皱起了眉。 “你姐姐何等样人物,猜得到也是自然,若是我没看错,她近期肯定会来寻你的。” “是吗?” 殷崛见她听说姐姐要来找她,居然没有丝毫高兴,奇道:“你不希望回去你姐姐身边吗?” 莫岑菀抬头,淡淡一笑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先把眼下的事做了。” 殷崛一笑道:“你有什么事要做,我见你这几日奇奇怪怪的在练兵,还真是看不出来你要做什么?” 莫岑菀突然诡异一笑,道“你相信我吗,如果你有兴趣,不妨和我一起找找智宏的晦气吧。” 第45章 后院将要起火 殷崛见莫岑菀自信满满的笑容,知道她定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要收拾智杰与智宏,不由宠溺一笑,再次扶住莫岑菀双肩道:“菀儿,我还有要事要进武城去,你要做什么,我都没有意见,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好好照顾自己,不能涉险,更不能受伤,等我办完事情回来,我就带你走。” 莫岑菀看着殷崛闪闪发光的眸子,那眸光永远都是那么果决,没有丝毫怀疑,也没有丝毫犹豫,那种坚定,那种传递给人的安心,总是让人没有办法拒绝。 莫岑菀心中一动,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愣愣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殷崛见她发呆,噗嗤一笑道:“菀儿这是什么表情?是怕我一去不回,还是不想跟我走?” 莫岑菀干干一笑道:“都不是,殷崛,其实我想的很简单,我只是想好好的活着,经历了这许多,我已经看得很清楚,不管是谁,不管去哪,活着都不会是件容易的事,所以我觉得努力比选择更重要。是留在这里,还是去姐姐那里,亦或是跟你走,对我来说,或许并没有太大区别。” 殷崛定定的看了莫岑菀好一会,突然宽容一笑道:“你说的,也未尝不对,但努力是很重要,选择好努力的方向也同样重要,菀儿,我这么说,并不是要逼你做什么选择,我只想尽我所能让你过得好,你不用这么郑重其事的,真的像面临什么重大抉择一样好不好。我先去办事,等我回来,你告诉我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好不好?” 莫岑菀心头一暖,情不自禁就点了点头,她忽然觉得,自己在殷崛面前,真的就变成了一个可以撒娇的小女孩,无论她做什么,他这个哥哥都会无条件的宠溺她。 天还没亮,殷崛就匆匆走了。莫岑菀知道他肯定有很紧急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但她没问是什么事,她相信,可以告诉她的时候,他自然会主动告诉她的。 而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带着那精挑细选出来的五百人,去给五千人的军队找口粮。 智杰大军的营地,驻扎在一片洼地处,号称五万铁骑两万徒兵的智杰谷阳军,损失了万余徒兵之后,沉默了十几日,毫无动静,丝毫未见急于报仇的激进。 别人都道智杰老谋深算,定然是在制定什么周密的攻城计划,但莫岑菀却觉得,智杰一定是受到了智宏的牵制,此时,智宏只怕已经亲自入了武城,要找鄢黎的麻烦。所以她得快些,趁着智杰无所作为的这个机会,好好赚上一笔。 八万大军的粮草,是一个庞然大物,谷阳军派了五千人的卫队由一个万夫长领军护卫。看守极严。所幸的是,智杰和大部分将军一样,粮草卫队的驻扎地点,都会选择在离敌军最远的,大军营寨的最后端。这让已“深入敌后”的“截粮行动大队”动作起来更加方便。 白天蛰伏于山野之间,等待夜晚行动时机的五百人截粮行动大队,在莫岑菀的带领下,观察了谷阳军的粮草卫队许久,终于在子夜时分,揪准了岗哨换岗的时机行动了。 一百名“特种兵”先行出动,拔掉定岗,然后迅速换上敌军军服,装成敌军岗哨,要求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做到悄无声息。 同时两百名弓箭手兼撤退掩护队迅速埋伏至储粮区域,负责放火、制造疑兵和阻住追兵。 剩余两百名抢粮队,避开敌方巡逻兵,潜伏进入储粮区腹地,尽量隐蔽的抢出一百车粮食。 离谷阳军粮草大营的不远处,有一个林木茂密的小山包,一颗大树碗口粗的枝干上,负手站立着一个娇小的身影,远远看去,孤傲不拘,威风凛凛,高手气度扑面而来。可是再一细看,左右两边还站立着两人,一人出了一只手,稳稳扶着她。 今夜,月黑风高,微弱的星光下,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见她晶亮如宝石一般华彩绽放的一双大眼睛里,闪烁着的无比智慧的光芒。 站在一侧的玉青,看着莫岑菀秀美的侧脸上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深不见底的眸子,像一个巨大的漩涡,你一旦想一探究竟,就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玉青听说过她的姐姐莫梓昕,但玉青相信,莫岑菀与莫梓昕翻云覆雨的权谋手段截然不同,她的智慧和谋略,深不可测,无中也能够生有,无论如何也不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能够拥有的,如果说真的能够拥有,那她一定不是人,而是上天派来的神,或是地狱派来的魔鬼。 第46章 一战成名1 莫岑菀抬头看了看天色,沉着嗓音说道:“发信号。” 身侧的玉麟将两个手指曲起放入口中呼哨了一声,林子里突然“扑扑”声起,几百只麻雀从竹笼中被放出,扑腾着翅膀向高空飞去。 不远处的五百士兵看到信号,训练有素的开始了行动。 暗杀岗哨,粮食装车套马,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鄢吉带着的两百士兵,做好抢逃准备之后,赶着装满粮食的马车,开始向大营之外冲去。 谷阳军储粮大营,在漆黑的夜里突然间像炸开了的油锅,震天杀声如惊雷滚滚般响起,火光冲天,照得整个营区如白昼一般。 “储粮大营着火了!” “快救火!” 士兵长官乱成一团,到处是还未来得及将盔甲穿戴整齐的军士在乱跑。 前军、中军、后军三军大营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起,纷纷派人前来查探。 “前哨的人呢,敌军来了怎么毫无反应?” “来了多少人,敌军在哪里?” “敌军只是偷袭储粮大营吗?还是有其他埋伏?” 智杰披着斗篷从大帐中冲出来,面对着一问三不知的副将,飞起一脚将他踹翻,回身入账提了剑出来命令道:“都给我上马,管他多少人,敢来偷袭我的大营,今日就教他们有来无回。” 智杰纠纠上马,黑色斗篷迎风而起,虽还未来得及将盔甲穿戴齐全,却也英姿不减,火光之中,面色沉稳,丝毫不见慌乱。 “储粮大营的火怎么还没有扑灭?”智杰骑在马上,望向一片火海,心中凉意渐甚。 “将军,贼兵可恶,浇了黑油,一时无法扑灭。” “蠢货。”智杰狂怒大喝一声,“跟我去储粮大营。” 智杰带着的亲兵才奔出几百步,前面又有人来报。 “将军,有一队人赶着马车冲出大营了。” 智杰眼中喷火一般怒意滔天:“烧了我的粮,还敢顺手牵羊,是可忍孰不可忍,给我追!” 虽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智杰此时却根本无暇去弄清楚对方到底来了多少人,一口恶气憋在心中,只觉得非把偷粮的人给活捉了千刀万剐,才可解自己心头之恨。 智杰带着两千亲军,向偷粮贼兵逃跑的方向追去。贼兵胆子忒大,以马拉车在崎岖山道上狂奔,竟不点火把,抹黑向前逃窜。 离车队越来越近,惨淡星光之下,偷粮赶马之徒,目测最多两百人,智杰心中不禁起疑,真的来偷粮,怎可能只派出两百人,而且赶着马车尽往山地里去,莫非有埋伏? 智杰心中一凛,挥手阻止了追击。 “派出五百人小队追上去,过了这个山丫子,看看有没有伏兵。”智杰勒马皱眉命令道。 “是!”一个千夫长出列,领着五百人马追去。 “来人,回去通知陈副将,让他领一万骑兵过来接应。” “是。”十人探子小队策马往回跑去。 “报,五百士兵已追出山谷,没有伏兵。” 智杰眉头皱得更深:“没有伏兵?不可能!再去探!” “报,五百士兵已追上贼兵,但偷粮贼兵厉害,他们分出一百人与陆千夫长人马打起来了,竟不落下风。其余一百人赶着马车继续进了前面山谷。” “果然是精锐。陈副将的骑兵到了吗?”智杰恶狠狠道。 “回将军,马蹄声已近,很快就到了。” “好,我们先追过去,让陈副将掩护。”智杰当先扬鞭,向山丫子里冲去。 智杰的一千五百人亲军,很快冲进了山丫子,隐隐还可以听到前方山包后传来的刀兵相接之声。 “冲过去,支援前军。”智杰挥舞着长剑,嘶哑着声音向士兵们高声发号施令。 训练有素的智杰亲军,得到主帅命令,登时士气大振,雄赳赳喊杀震天,奋力策马,迅速冲进了山谷。 第47章 一战成名2 山谷中,忽然邪风阵阵。吹得士兵们手中的火把猎猎作响。久经沙场的士兵们,突的只觉一股寒意从脊梁骨直冒进脑袋,莫名的心惊胆战。跨下的战马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马蹄哒哒,自动驻足原地踏步起来。 智杰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对劲,正想问身边佐将怎么会事。 冲在最前面的士兵突然连声惨叫。 一张张带着毒刺的巨网从天而降,兜头向人马套去,声声惨叫立刻回荡在幽谷之中。夜色之下,狭窄的山谷里,渐渐弥漫起浓浓烟雾,股股白烟随着穿谷而过的劲风,像一条条灵活多变的白色妖蛇,向谷中的众人缠绕而去。 “将军,这白烟有毒。” 智杰只惊愕了一瞬间,就回过了神来,突的举鞭恨抽了马臀,大声道:“有埋伏,后军变前军,迅速撤出谷去。” 看到智杰的亲军虽然受挫,但依然有条不紊的退出了山谷,山顶上骑着凌云马的莫岑菀神色淡漠,智杰也算个有勇有谋的将军,此次败退,只是一时被蒙蔽,等他清醒过来,定会派大军前来搜山,回去之后还得好好计议一番。 遗弃在山谷里的那些火把,还在闪闪烁烁的发出火光,照得幽谷之中忽明忽暗,有如鬼魅降临一般。莫岑菀终于轻轻叹了一口气,对身边的玉麟和玉青低声道:“我们也走吧。”然后三人便策马离开了这片还散发着诡异气息的山地。 所谓兵败如山倒,智杰的大军,根本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敌方来了多少人?领军主将是谁?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败回了大营。 事后,当智杰知道对方只来了五百人,却烧了自己一半粮草,损了自己五百亲兵,搅得自己三军大营一场天翻地覆,差点没气得撞墙而死。 而此时,隐蔽在山里的土寨,一片寂静,丝毫没有大胜之后的欢腾。 茅草屋里,五个人围着一张地图,正在商议着五千人的何去何从。 “先把粮草藏起来,每个兵卒只带上十天的干粮,进深山。”莫岑菀指着地图上的一片茂林,淡然说道。 “那土寨怎么办?”鄢吉不解,既然要丢弃,当初又何必费那么大劲儿建起来,毕竟此处若是被谷阳军找到,定是一把大火烧个干净的。 “以智杰的头脑,他必不会将此处烧毁,而会派人监视,等待我们回来一网打尽。”莫岑菀狡黠一笑,似乎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玉青也不解,按照常理,捣毁敌人老巢不是惯用的打击手段么? “可是智杰如果真的派大军进山呢?”玉青不放心道。 “不会的,围城的大军他无法抽调,两万徒兵又死伤严重,而他的亲军不过五千多人,他怎舍得放进这么一片丝毫不知底细的山地茂林中来。我敢断定,他只会调五千徒兵来搜山。”莫岑菀胸有成竹。 鄢黎听莫岑菀这么说,立刻拍胸脯道:“行,那就按军师的计划,我们休整几日,将粮食藏好,就进山,我这就去召集众佐将听令。” 而此时此刻,武城内,红瑶绣楼。 被殷崛抓到的玉窍正在被严刑逼供。 密室墙壁缓缓滑开,露出一个门洞来,走进来一个带着鬼脸面具的少年。 刚刚给玉窍喂了失心散的三个白衣武士听到响动回身,见到少年即刻行礼道:“少门主。” “怎么样,招了吗?”少年冷冷开口。 “没有,这娘们意志坚定得很。”一个白衣人有些惊慌的答道。 少年人似乎很是不耐烦:“要快点,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赶紧撬开她的嘴,现在牧风堂弟子到处找她,我们拖不了多久。这玉鼎要是落入鄢黎之手,恐怕就很难得到了。” 三人紧张的一齐拱手道:“是”,其中一人接着道:“今日若是她再不交待,我们只能让她受蜂针之刑了。” 第48章 风雨欲来 智杰的谷阳军粮草被烧后,在智氏家族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智宏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智杰身上,使得智峰不得不将智杰召回了国都。紧接着,朝堂之上更是发生了一件极其悲壮的事。狐氏族长狐明以死谢罪,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撞柱而亡,并在死之前将两万赤卫军兵符交给了鄢氏族长鄢尚,拜托他急招鄢黎回都,担任赤卫军大将军。 突发的变故让智氏措手不及。只得下令智宏率领六万大军返回智氏封地都邑——安平。 就这样,一场武城危机以一种谁也没有想到的结果解除了。 鄢黎被紧急召回国都,并派了人进山找寻莫岑菀和鄢吉,一同离开武城。 深夏,热浪席卷大地,散发着袅袅热气的官道上,几十人组成的一队武士策马疾驰,向着国都狂奔而去。 世事瞬息万变,没有人能猜到开始,也没有人能猜到如何结束。几万士兵的鲜血,不过是这片大地上为了权力争夺不休的权贵们的一场闹剧。 莫岑菀回头看向身后那座渐行渐远的城池,那座自己守卫了数月的武城,此时此刻,她的子民们,究竟是该庆幸,还是该感到不幸。莫岑菀不知道,或许有人欢喜就有人愁吧,这世道,从来没有公平可言。 官道上的一个转弯处,前面突然出现了一辆飞驰而来的马车。数十人的武士队此时也正在放蹄狂奔之中,转过弯道突遇一辆巨大的马车迎面而来,当先的两匹马受了惊吓,忽的人立起来,后面马匹也跟着受惊,急急止步之中,马儿嘶鸣不已。 莫岑菀骑的凌云马,虽然遇到紧急状况不容易受惊,但她现在正在走神之中,此时突发事件之下毫无反应,对马儿更没有任何指示,那饶是天马神驹也不知该如何处理了。于是凌云马自作主张,斜刺里插了出去,躲开前面原地打转的马匹,朝着那飞驰的马车就撞了过去。 众人的一片惊呼声中,凌云马突的飞跃而起,从那辆巨大的马车顶上跃过,稳稳的落在了路面上,并且丝毫不见停顿的继续向前跑去。 几十名牧风堂的武士被眼前一幕惊得长大了嘴合不拢来,一时都忘记了出声叫莫岑菀勒马。 “好马!”马车上戴着斗笠的赶马布衣人大赞了一声,声音里满是羡慕之音。 就在莫岑菀吓得紧紧抱住马脖子之时,一个青衣身影蓦的从马背上跃起,像一只大鹏鸟一般向莫岑菀的凌云马马背上扑去。 莫岑菀头晕眼花之际,突然觉得身后多了一个人,那人一手按到她腰上,一手抢过马缰,轻轻一提,凌云马便十分乖巧的停住了脚步。 莫岑菀一呆,忽的起身双手紧紧抱住那只按在她腰间的大手,惊魂未定的大声喘息起来。 身后的人身子似乎微微一疆,却也没有躲避的将莫岑菀揽到了怀里,嗔怒道:“骑着马也敢走神,真是不要命了。” 莫岑菀听到这个声音,又是一愣,这不是那个大冰坨的声音吗?反应过来的她吓得赶紧放开了那只被她紧紧抱在怀里的大手,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可是,身后人的手并没有从她腰上挪开,反而十分自然的轻轻将她搂住,调转了马头就往马队走。 此时,几十名青衣武士已经将那辆马车团团围了起来。 鄢吉十分气愤的大骂道:“有你这样赶车的吗,走得这么霸道,好像这路是你家的一样啊。” 马车上的布衣赶车人仰头哈哈大笑,斗篷遮面,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那笑声中气十足,浑厚内敛,让鄢黎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知是道门中的高人。在下等扰了尊者赶路,还望见谅。”鄢黎将莫岑菀整个靠在自己怀里,举起双手一握行了个江湖之礼。 大笑的布衣人蓦的停了笑声,转头向鄢黎望来,然后又嘿嘿笑了两声道:“老朽多年未出江湖,不想如今是后浪推前浪,后生已然可畏了。这位士子衣着华贵,想必乃公卿贵族子弟,老朽失敬了。” 鄢黎对众武士做了个散开的手势,依然浅笑道:“尊者过谦了,既然身在江湖,不论身份,只论高低,尊者先行吧。” 布衣人伸手入得斗篷之内,边捋了几把自己的胡须,边向莫岑菀看来。 莫岑菀一愣,明显能感觉到布衣人隔着纱帘看向自己的灼灼目光,不自觉的也瞪圆了双目回望过去。 收到莫岑菀毫不畏惧的目光,布衣人再次哈哈大笑,突的扬起手中长鞭,狠狠抽在主马臀上,马车便又再次剑一般向前飞奔而去。 远远的,只听到他悠悠传来的大笑:“不错,江湖,哈哈,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哈哈,哈哈。” 莫岑菀皱眉啐道:“哪里来的疯男人,赶个马车像要去投胎一样。” 鄢黎抽搐了一下嘴角,将马缰交到莫岑菀手中,淡淡道:“这回不要走神了。”说完突的又飞身而起,跃回了自己的马背上。 第49章 一路虎豹 还没到国都,鄢黎便感觉到了自己的周围,开始出现一些猎犬一般嗅来嗅去的气息。一开始,鄢黎以为是智氏的人为了阻止自己回到国都担任赤卫军将军,而想在半路上使绊子,因此只是心中冷笑,让众武士们小心行动和饮食。 但渐渐的,鄢黎发现在他周围嗅来嗅去的,不只是一拨人。 这日,来到牟县逸云客栈,一直围在周围的狼群开始陆续现身,大摇大摆跟着他们住进了客栈。 鄢黎唇边一直挂着冷笑,知道这些人要开始动手了。细细观察了一遍,发现这些尾巴们共分为五拨,皆是十分老道的江湖高手。 到了这个时候,就算莫岑菀再没心没肺,也注意到了那些在他们身上瞟来瞟去的目光。于是吃晚饭的时候,莫岑菀便伏到鄢黎耳边悄声问道:“公子,这些人要干嘛呢?我们一没带什么宝贝,二也没带什么美人,没财没色的,这些人看上我们什么了呀?” 旁边玉麟悄声调侃道:“谁说没色,公子和书小子两人,都是天上有地上无的人物,哪里能一次见到两个的,这还不看傻眼?” 听到玉麟这么说,鄢黎十分惊奇的抬头看向他,这小子,才跟着莫岑菀出去混了个把月,居然学会开玩笑了。 玉麟被公子冰锥一般的目光刺过来,立刻闭了嘴,很是识趣的抬起碗朝鄢吉那一桌蹭了过去。 玉青和玉麒对视了一眼,也端起了手中的碗,十分纠结要不要也搬走。 莫岑菀鄙视了他二人两眼,不屑道:“没见识!不就是突然冷了一点吗,看把你们吓的。” 正喝了口汤的鄢黎听到莫岑菀这话,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边咳嗽边狠狠瞪向莫岑菀。 莫岑菀却当做看不见,继续低声道:“话说公子,你新提拔的那个南府美人领主,怎么不见人呢?” 鄢黎冷冷答道:“她失踪了,我让人找了她好久也没找到。” 莫岑菀曲起食指轻轻磕击着桌面道:“那就奇怪了,她一失踪,我们就被人跟踪,公子难道不觉得蹊跷吗?” 鄢黎停住了筷子,没答话。 玉麒却开口道:“书小子是怀疑玉窍作祟吗?不可能,牧风堂的人即使万死,也不敢做出对不起主人的事来。” 莫岑菀不以为然道:“我没说她做出什么卖主求荣的事,但这些人的出现和她的失踪,绝对有关联。你看这些人,明显是冲着什么东西来的。莫非公子拿了别人什么宝贝么?” 鄢黎突的放下了筷子,低声道:“我吃饱了,骋儿,陪我回房。”说着已站了起来。 莫岑菀十分不乐意道:“可我还没吃饱。” 鄢黎却不由分说拽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向楼上走去。 被拖进了屋里,莫岑菀奋力甩开了鄢黎的手,怒道:“你可不可以稍微尊重一下别人的感受,什么事都得依着你,我也是人,也是有脾气的。” 鄢黎面色一滞,最多迟疑了一秒钟,然后继续冷着脸道:“从今日起,你和我住一屋。” 莫岑菀张大了嘴,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她一直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都还是避免不了的被人怀疑是他的**,这要是堂而皇之的住一屋,她怕是要被吐沫星子淹死。 于是走上前抚他额头,叹息道:“公子,你是不是病了。” 鄢黎伸手将她的手拨开,冷冷道:“你没忘记喊我公子,说明你还知道我是你的主子,此事没有商量,待会我让玉青将你的东西搬过来。” “凭什么?我只是你的家臣,有义务替你做事,但没义务陪睡。”莫岑菀跳脚起来那是什么都敢说的。 鄢黎眼中果然怒意渐甚,声音已冷到了极致:“可我看你这样子,这么在乎陪睡二字,自然是口是心非,想陪的紧呢。” 啊?这是哪里来的强盗逻辑?莫岑菀墙都不服就服公子。公子的思维常常匪夷所思,饶是她莫岑菀聪明绝顶,也时常猜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再废话,绑起来不给吃饭。”鄢黎这回似乎病得不轻。 莫岑菀竟无言以对。 莫岑菀本来以为玉青他们一定会十分惊讶于公子的离奇举动。说不定会同情她一番,进而劝一劝公子。 可是玉青等人似乎也吃错了药,不但没有惊讶,还十分的支持。每个人都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躺在床上睡不着的莫岑菀终于想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侧头看向床外离自己一个身位的鄢黎。他呼吸平稳的仰躺着,睡姿极其规矩,双手放在腰间,身形笔直,一丝不苟。 和他这样同卧一床,是一年多前的事了吧,那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赶路,鄢黎为了照顾受伤的她,一路上还是十分辛苦的,此时想想,当时她满脑子的怨恨,根本没有发现这个外表冷成一坨冰的高贵公子,其实是很细心的一个人。 屋顶上突然“咯吱”一声轻响,莫岑菀不会武功,以她的耳力是听不出是不是风吹过的杂音的。 但鄢黎却猛地睁开了双眼,目光炯炯,仔细辨认着声音的动向。 莫岑菀轻轻翻转了身,面对着鄢黎,眼中满是询问之色。 鄢黎微微转头看向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然后自己缓缓的坐了起来。 屋顶上突的“咔咔”作响,似乎有好几个人跃上了屋顶。 没有任何语言的交流,也没有刀剑相接的声音,屋顶上的几人就这样默不作声的徒手搏斗了起来。人影交错换位之间,那锁喉夺命的招式,比之刀剑舔血还要惊险上几分。 第50章 九州玉鼎 屋顶上的人打的正火热,门外却传来玉麒的声音:“公子,马车已经备好了。” 鄢黎嗯了一声道:“按计划行事。” 说着下了床对莫岑菀道:“骋儿,玉窍私自行动,惹了一件大麻烦,现在被智宏关在了一个秘密的地方,智宏放出消息,说玉窍偷到的一方玉鼎交在了我手上,引着四国密探想要对我下手。你跟在我身边会很危险,我让玉麟和玉青先送你走。” 见莫岑菀吃惊的从床上爬下来,鄢黎伸手扶了她一把,继续道:“我和你一起坐马车离开客栈,出城前偷偷将你放下,你和玉麟他们先走,我收拾了这些人就来找你。” 莫岑菀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鄢黎要她同住一屋,还真是想让别人误会,这回还要同乘一辆马车,掩护自己先逃走,看来自己这名声八成是难保了。 鄢黎自然不知道莫岑菀心里绕了这许多花花肠子,牵住她柔弱无骨的小手,便出了屋门。 两人明目张胆的牵着手上了马车,莫岑菀知道此时的黑暗中,肯定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于是故意脚下一绊,软软的向鄢黎怀里靠去。心中却在窃笑,看你还装,本士子冒着凄惨摔上一跤的危险,也要让你难堪一下。 谁知鄢黎见她向自己靠过来,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伸手将她搂在了怀里,还十分贴心的用自己的大斗篷将她护了起来。 莫岑菀当场就懵了,公子最近很不正常,他以前见自己跌倒都是冷眼旁观的,不骂自己笨就算不错了。今次也是想利用他这一点耍他一下,不想如今尴尬的却变成了自己。哎,这就是所谓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青色的大斗篷裹住瘦小单薄的小人儿,将她轻轻抱上了马车。赶马的武士一扬鞭,马车便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沿着牟县主道向城外疾驰而去。 来到城门处,赶车武士拿出了紧急通关令牌,守城的将军仔细进行了一番验证,又围着马车打量了一圈,才将马车放出了城去。 莫岑菀躲在黑色的大斗篷里,站在城墙的角楼暗处,远眺着那辆渐渐淹没在黑暗中的马车,如一叶孤舟,向着深不可测的大海中漂泊而去,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阵苍凉之感。 直到此时,或许莫岑菀才微微有所觉察,她与鄢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是两种完全相反的生存态度。 她,没心没肺、洒脱不羁,看似鬼才惊艳,其实内心除了对活下去有所渴求以外,她根本不想关心这个世界里的其它任何事,亦或可以说她不会有太多责任感。 而鄢黎却不同,他外表看似冷漠,如寒冰般千年不化,实则内心如火山下的岩浆般汹涌不已,他的韬光养晦,他的进退有度,他的不显山不露水,都只是将他心中的雄图霸业深深埋藏了而已。 莫岑菀忽然想,或许她不应该继续呆在他身边了,她也许应该另谋一条生存之路,离那些可怕的政治阴谋越远越好。 “玉青,九州玉鼎是个什么东西?何以春秋五大强国,都如此紧张,要派出这么多的高手来找。”莫岑菀此时只有这一件事情想不通。 站在一旁的玉青听她如此问,奇道:“书子,你怎么知道九州玉鼎的事?” “哼!我虽然不爱管闲事,但我又不傻。”莫岑菀嗤鼻。 玉青不好意思的一笑道:“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东西究竟何以被各国如此宝贝,只知道它是周天子在位时期,天子对天下九州王权的象征,一共九个玉鼎,每鼎雕纹不一,各自代表一州。但春秋以来,周朝早已灭亡几百年,这玉鼎还有什么用呢?玉青也想不明白。” 莫岑菀“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这是天子皇权的象征啊,难怪各国这么稀罕,看来列强均野心勃勃,欲图天下呢。” 玉青听闻更是不解:“得到九鼎就能得到天下吗?这怎么可能?” 莫岑菀微微一笑道:“天下哪有那么好得,既要实力够强,又要名正言顺,谁凑齐了这九鼎,不就代表天命归一了吗,还有什么比这更名正言顺的。” 玉青恍然,暗暗点头,书子果真智慧不凡,一听便知其中厉害,却是自己蠢笨,无法想到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了。 “玉青,我们相识也有一年多了吧,你觉得我人怎么样?”莫岑菀沉默了半响,忽的开口问道。 玉青愣了一下,然后很认真的说道:“其实我知道书子的真实身份,若真论起来,玉青也不知道是做公主好还是做公子身边的策士好。但玉青觉得,女子毕竟是女子,总不能永远以男子的身份活下去。我相信公子一定早已想好了你以后的身份问题,所以我觉得书子不需要太担心。” 莫岑菀听玉青如此说,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但也没解释,淡淡一笑道:“好吧,算了,是我多想了,你可是牧风堂玉字辈的十大弟子呢。呵呵,我们回客栈等着天亮出城吧。” 玉青没明白莫岑菀话里的意思,但也不敢细问,拱手行礼应了声是。 牟县的夜空,突然阴云密布,一场大雨即将来临,莫岑菀独自坐在客栈的房间里,看着面前的茶炉忽明忽暗的火光,越想越不对劲。 油灯的火苗忽的闪动了一下,将莫岑菀从沉思中惊醒。她蓦的站了起来,拉开房门往外急急走去。 第51章 惊险逃亡 莫岑菀已经探了玉青口风,知道她不会跟自己走,所以对不住,她自己得先跑了,否则很快就会成为智宏的盘中菜,板上肉了。 鄢黎因为相信玉窍不会害他,所以想当然的认为那些杀手都是冲着他去的,可莫岑菀细思之后,觉得非常可疑,这事儿完全是个计中计,套中套,诡谲莫测。 还好自己还有凌云马,只要骑上这马,任谁也追不上了。 迈开纤细的小瘦腿,莫岑菀跑得飞快,下楼梯穿后院进马厩,一气呵成,虽然不会武功吧,还好自己平常不疏于锻炼身体,小力气还是有的。 玉青玉麟等人听到莫岑菀跑出房间的脚步声,都纷纷从屋中赶出来一探究竟,可是才一出门,便发现了埋伏在院子里和屋顶上的刺客。 当莫岑菀骑上凌云马,向客栈外狂奔而去时,玉青等人,已经与一帮刺客打了起来。莫岑菀长长嘘了一口气,还好自己趁着那些杀手没完全反应过来之际就逃了出来。 玉青、玉麟,对方既然敢来,铁定是你们不能抵挡的,打不过就快逃吧,不要受伤了。 莫岑菀边逃跑边在心中默默念叨,祝他们好运。 凌云马很久没有这样放开蹄子的疾驰了,此番被主人催促,当真是撒欢儿的狂奔,莫岑菀只觉得耳畔呼呼风声,道路两边的行道树早已看不清楚,只一忽儿功夫便到了南城门口,此时天还没完全亮,守城官兵正在准备打开城门,莫岑菀皱了皱眉,拉了一下马缰,飞快的又往东城门赶去,心想跑到东城门时,城门应该已经开了,关键是现在一定不能停下来。 沿着城墙边上的一条车道,凌云马扬蹄急奔,速度快得一般马匹望尘莫及。但智宏显然是下了死命令,这次必须抓住她,派出的杀手不仅人数多而且都是高手。 马儿奔跑中,有好几个黑衣武士从一旁房屋上跃下想要将她扑下马,但她眼疾手快,凌云马也敏捷异常,愣是几次都险险被她躲过。 还好智宏想要抓活的,莫岑菀暗暗心惊,自己何时这么值钱了,让这么多高手来抓自己,想想还挺有面子。 东城门已在眼前,城门已然大开。只是孟盍会武士已提前得到消息,五个黑衣杀手早就拔剑挡在了城门口。 莫岑菀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凌云马的脖子,沉声道:“马儿,这次就看你的了,城门口毕竟有守军,这些杀手再凶残也只能寄希望于一击中的,只要我们能逃过这一击,就能冲出城去。” 凌云马似乎能听懂主人语言一般,仰头嘶鸣了两声,前足奋力前踢,强弩利箭一般向城门口冲去。 黑衣杀手见凌云马来势凶猛,难以抵挡,也不敢硬碰,只能巧取。于是分开两边两人拉起长绳准备绊倒马儿,三人甩出长鞭向马背上的莫岑菀套了过来。 莫岑菀轻提马缰,身体微微往上拔起,凌云马瞅准前面五人的袭击位置,猛的纵身一跃,竟拔地数尺,腾空而起,从五人头顶飞掠了过去。 五名杀手一击未中,却被凌云马的勇猛惊得目瞪口呆,待得回身,一人一马已经向城门飞奔而去。 一名黑衣杀手突的目露凶光,一扬手,一只飞镖已脱手而出。 “门主说要活的。”另一名杀手出声阻止,但已经来不及,飞镖夹着呼呼风声,已向马背上那瘦小的人影袭去。 小人儿在马背上歪了一下身子,但飞镖还是射中了她的左臂,鲜血登时飞溅开去,但她硬是一声未发,却猛的趴在了马背上。凌云马奋足狂奔,一转眼已消失在了东城门外。 智宏将四国间谍引向鄢黎,成功将鄢黎骗走,本以为以三十名高手的压倒性优势,抓住莫岑菀不费吹灰之力,可是,他们居然失败了。 莫岑菀,她还当真是条滑不溜秋的小泥鳅,就这么个小人儿,就她那样手无缚鸡之力,可就是什么事都能想到别人的前头去,胆识又如此过人,如果不是她触犯了家族利益,智宏都有点想收她入孟盍会,将她训练成首屈一指的厉害杀手了。 智宏一向自视甚高,多次受挫,已然怒不可遏,暴怒之下勒令手下不惜一切代价追捕莫岑菀,抓不到就全部殉职。 于是,孟盍会近百名武士,在接到死命令之后,悄无声息的开始向莫岑菀张开了一张巨大的网,以孟盍会最高规格的搜捕令,誓要将她莫岑菀这头小狐狸抓住。 可叹莫岑菀一个毫无武功的小孩子,竟忽然成了百名杀手的追捕对象,她一时也不知道是该骄傲还是该悲哀了。 “凌云马啊凌云马,是不是你的主人都是个逃亡的命啊,以前殷崛是,现在我莫岑菀也是,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就喜欢撒欢儿的跑来跑去。”莫岑菀对着马儿自言自语,凌云马却十分不悦的左右晃着脑袋,鼻子里发出不满的哼哼声。 莫岑菀拍了拍马脖子,一笑道:“还会生气呢,知道我在说你坏话,哈哈。” 出来匆忙,什么吃的也没带,马儿可以吃草,可莫岑菀总不能也去地上啃吧。 抬头看向远处的山坡,山脚下有一条河,莫岑菀眉头一展,策马向山下跑去。 手臂上草草包扎的伤口需要好好处理一下,不然发炎就不好办了。 第52章 自由之心 山间的小河,清澈得如同一湾莹亮的琉璃光带,蜿蜿蜒蜒向远方流淌而去,漫山遍野的青绿色衬托着点点繁星一般各色各样的野花。 置身于这样的旷野,如同将身心投放于星海浩宇之中一般,突然的,又让莫岑菀想起了在麓阳马场最初的那段时光。也是这样的满目皆绿,也是这样的空旷宁静。那段时光,恐怕是莫岑菀来到这个世界后最心境宁和的时光了吧。 哎,轻轻叹了一口气,莫岑菀将凌云马放到水边喝水,自己也趴下好好洗了把脸,然后将手臂上的布条解下放入水中清洗,看着那一抹血色染红了清澈的河水,莫岑菀才忽然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钻心的痛。 她已经坚强了太久,在这个无亲无故、兵荒马乱的世界里,她一直用一脸的满不在乎,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恐惧与软弱。她没有一日不在想着如何逃离那些阴谋与权利争斗,没有一日不想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可是此刻,当身边真的只有了凌云马,她却突然感觉到了一丝惶惑。 其实哪里才是自由之地?做一个庶民,或是一个隐士?然而,就算跑去深山里做一个野人,与山中野兽争夺生存的权利,就自由了吗? 所谓自由,只是来自于内心的一种感觉吧,它不是一种状态,只是一种心境。心甘情愿,就是自由。 莫岑菀俯身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终于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找到自己的心,就能找到自由!呵呵,岑菀的心在哪里呢?” 莫岑菀无奈的摇了摇头,抬眼看着凌云马笑道:“岑菀的心或许没来得及带到这个世界来吧,哈哈!” “哈哈,好笑,好笑,居然有人不知道自己的心在哪?”一个爽朗的声音从河对岸传来。 莫岑菀不悦的抬头看向对岸,当看清了对面的人时,却微微吃了一惊。这人居然是不久前在武城官道上遇到的那个赶车布衣人。 布衣人依然是第一次见面时的那副打扮,一身灰蓝布衣,虽然陈旧,却浆洗得十分干净整齐,头上的斗笠垂着灰色的纱帘,只隐隐约约看得见一张脸的轮廓。 莫岑菀看了布衣人一眼,鼻中轻轻哼了一声,对这种占着武艺高强偷听别人说话的人没什么好感。再加上手臂上的疼痛,莫岑菀此时也没心情理会闲杂人等。 正当莫岑菀重新撕下衣服上一条布带,缠在已清理好的伤口上时,那布衣人却突然大鹏展翅一般从河对面飞了过来。足尖蜻蜓点水似的在河面上点得两下,人便已经稳稳落在了凌云马旁。 “真是好马,好马!” 布衣人隔着纱帘都能感受得到的艳羡和惊叹,让莫岑菀颇为好笑。 但他那惊人的轻功却着实令人羡慕,以致让莫岑菀忍不住生出些亲近之意来。 “女娃儿,你这么悠哉的在此逗留,难道不知道有人在追捕你吗?哈哈!” 听到布衣人的话,莫岑菀突然警惕起来,立刻挨到了马儿旁边,准备爬上马背。 “哈哈,女娃儿倒是机警,不过老朽若是来抓你的,何必多费唇舌。” 莫岑菀冷冷笑着爬上马背,居高临下道:“前辈多虑了,我当然知道前辈不是来抓我的,但以前辈的武功,刚才会那么说,自然是已经发现周围有可疑的人了,我想对方还没动手,一定是拿不准如何对付凌云马吧。我只怕得趁着对方还没准备好,赶紧逃跑了。” 第53章 玉鼎现身 莫岑菀正准备策马逃走,布衣人却又哈哈笑道:“女娃儿先别跑,听老朽一言可否?” 莫岑菀愕然,勒马回望。 “有人拜托我来救你,将你带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你若愿意跟我走呢,就随我上山,若是不愿意跟我走呢,我就只有动粗了。”布衣人一本正经的说着,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无言以对。 莫岑菀眉毛一挑,暗笑原来还有比自己更无厘头的人呢。 “前辈这么说,可让岑菀怎么选好呢?” “哈哈,娃儿果然懂事,那这便随我走吧。”布衣人说着,一甩衣袖,已然向山上走去。 莫岑菀抬头向山上看去,那座山是这附近最高的一座山,山上树木葱郁,云雾缭绕,有如仙境。莫岑菀还颇为喜欢这样的青山绿水。 莫岑菀骑马而逃,占的就是凌云马脚力无马能及,因此逃跑之处,只能是利于马儿奔跑的开阔之地,却不敢往山里去。 不过此刻,莫岑菀却眉头也未皱一下,直接跳下了马,跟在布衣人身后牵马而行。 进山的路不好走,莫岑菀不会武功,爬山爬的比凌云马还吃力。布衣人不禁皱起了眉,不满道:“你这女娃儿虽然聪明,但耐力却忒差,应该好好学些武艺才是。” 莫岑菀一听,虽然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振奋的紧走几步赶上布衣人道:“那前辈教我些轻功可好,别的武艺我都不觉得怎样,只这轻功,我觉得实在是太实用了。” 布衣人顿了一下脚步,侧头道:“你想做我的徒弟?” 莫岑菀一愣,有些不确定道:“做你徒弟很难吗?” “哈哈,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布衣人笑着又举步前行。 莫岑菀赶上继续道:“拜师学艺什么的,岑菀太愚笨,怕学不好丢了师父的脸,岑菀要求不高,只要学点皮毛,逃跑时够用就好了。” 布衣人这回连脚步都没顿,边走边道:“我力阳道人从来不收徒弟。” “哦!原来前辈就是力阳道人啊。”莫岑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听殷崛说过,岳阳真人有个师弟叫力阳,想必就是前辈了。可是我还是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帮殷崛。听说自聃子仙去后,前辈就潜心修学不问世事了。” 力阳哼了一声道:“殷崛小儿太狡猾,骗我欠了他一个人情。” 莫岑菀轻轻一笑,她此时看不见力阳的表情,但听声音也可猜出定没什么好脸色。“那前辈更是应该找个帮手好好教训他了。” “哈哈,听起来不错,找你去收拾他,确实是妙,妙。”力阳大笑,竟真的赞同莫岑菀的馊主意。 莫岑菀立刻有一种碰到了知己的感觉,又赶上几步,讨好道:“前辈找我,当然是找对人了,岑菀对于如何帮人解恨最在行,怎么样,前辈交我这个朋友不?” 力阳终于驻足,轻轻掀起斗笠上的纱帘,回身看向莫岑菀。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天边一抹晚霞红透了远处的山顶。夕阳西下,穿着士子服饰的小姑娘一脸顽皮,那双又大又圆、亮若星辰的眼睛闪着期待的光芒,竟把夕阳的余晖都衬托得毫无颜色。 “你既要做我的帮手,怎的还在叫我前辈。” 血红残阳西落,山上蛙声一片,莫岑菀惊讶于斗笠下布衣男人的面容。他是岳阳真人的师弟,不是应该是个白发白须的老头吗,更何况他还自称老朽,可是,面前这个人,面若冠玉、唇红齿白,怎么看也不像个老朽吧。 肚子咕噜噜一阵乱叫,一天没吃东西的莫岑菀突然惊觉自己盯着一个人呆看十分不礼貌,于是抚着自己的肚皮尴尬的笑了笑。 力阳微微一笑,转身继续走路,边走边道:“前面就有吃的。” 莫岑菀一听有吃的,立马来了精神,转身对着身后不离不弃的凌云马低声道:“凌云,跟着力阳老道走,前面就有吃的,再坚持坚持。” 凌云马喘了两口粗气,算是表达了一下自己的赞同。 “可是,力阳老兄,你干嘛带个斗笠啊,多不方便。”走了一小段,莫岑菀终于忍不住问道,长得这么好看,遮住了多可惜。 力阳听到她改的称呼,心中好笑,这小丫头还真是不客气。“世俗之人太烦,不想沾染上俗气。” 莫岑菀听到他说的跟自己是个仙人似的,瘪了瘪嘴,已不想再问下去。 —— 牟县城外二十里,破败的庄园之内。 青袍公子铁青着脸,手里拿着一个锦盒,面前跪地的青衣武士瑟瑟发抖,几乎要吓趴在了地上。 从来没见过公子发如此大的脾气,玉麒、玉麟、玉青三人均垂首立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三日前,当玉青、玉麟回禀公子莫岑菀独自逃走以后,公子便已大发了一次雷霆。 今日,当弄清楚了这一切真想,公子已经愤怒到从未有过的对手下动了杀机。 “传我的令,玉窍背主私谋,陷害门友,即日起视为牧风堂叛徒,江湖人人,得而诛之,提其首可到总堂领百金之赏。” 听到公子此言,不仅跪地的青衣武士大惊磕头,就连玉麒三人也慌的跪了下来。 “公子,玉窍虽然背着公子去偷这劳什子的玉鼎,但她偷来,也是为了要献给公子啊!她被殷崛抓到,受了那蜂针之刑都未说出玉鼎下落,奈何殷崛心机深沉狠毒,竟将她送去给了智宏,智宏是什么人,落在他手里,神仙也要脱层皮呀,玉窍定然也是不堪其辱,才说玉鼎被书骋保管,引智宏去抓书骋的,她必然也不知道书骋对公子如此重要,只是单纯的想要脱困并且将玉鼎的真正藏匿之处通知公子,才会出此下策的。” 玉麒深深伏在地上,语气焦急不已,玉窍说到底,虽然私自行动触犯门规,但罪不至死,更何况以这种江湖追杀的方式置她于死地。如此做法,公子这个牧风堂的少门主,还未真正掌管牧风堂,便要做这么一件令门人心寒的事,日后如何顺利继位。 鄢黎握着手中的锦盒,双手开始微微颤抖,缓缓坐了下去,沉思了良久,才缓缓说道:“将牧风堂南府东府的人都派出去,无论什么代价都要安全找回骋儿。” 跪着的四人见公子终于冷静下来,均心中一喜,齐声应:“是。” 鄢黎顿了一顿,忽然眼放凶光:“智宏,过去本公子一直避着你,这一次,既然你不知好歹,那本公子便好好陪你玩玩。崔羽,你也算崔字辈里的佼佼者了,此次这事,你罪不容恕,鄢氏满门忠烈,要这玉鼎何用?你们却为了将它弄到手,让这么多弟兄送了命。今日我暂且把你的罪责记着,给你一个机会将功补过,如果骋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旧罪新责一起算。” 崔羽吓得又伏了下去,颤声道:“是,公子。” 第54章 故人重逢 莫岑菀在山洞中醒来时,发现洞外已有光亮照进来,力阳不在洞中,只有凌云马在不远处嚼着一堆青草。 昨晚吃剩下的烤野兔,还有半只挂在木架子上,让莫岑菀一阵腻味。她一骨碌爬了起来,向山洞外走去。 奇怪,为什么智宏的杀手突然间不见了踪影?是因为力阳还是因为鄢黎呢? 那日在客栈,鄢黎让自己与他同屋,半夜出现在他们屋顶上的两拨人,有一波肯定是殷崛的人。殷崛知道智宏要引开鄢黎的计划,因此他是想保护自己的。可他为什么会知道智宏的计划呢? 智宏要将鄢黎引开,自然是被玉窍迷惑的,莫非殷崛也知道玉窍的事? 莫岑菀皱着眉想了一会,觉得天下这盘棋实在是太复杂太庞大了,难为这些王室公卿贵族们整天算计来算计去的,也不嫌累。 正在摇头叹息中,力阳突然出现在了前面的树林里。并且,头上的斗笠已不知所踪,只是将满头黑发高高束起,以一根长长的光滑的木质发簪别住。 看到莫岑菀站在洞口,单薄的小身板在风中显得十分弱小。若非亲眼所见,力阳实在是一点也看不出来,这样一个小人儿,却能在武城一战中火烧南门、夜袭谷阳军大营,逼退十万围城大军,以书骋军师的名头远博天下。 “吃饱一点,我们要赶远路了。”力阳走到洞口,递给莫岑菀一布兜的野果。 莫岑菀接了过来笑道:“力阳老兄这是去打发那些尾随的狗么,怎么都不见了他们吠来吠去的踪影呢?” 力阳神秘兮兮的一笑道:“那些狗,自有你那位公子去打发,我们还是趁着这个空档赶紧走吧。” 莫岑菀听了这话,皱起了眉头:“去哪?”心中一丝怀疑骤起。 “当然是去齐国了,你这么聪明,自然一点就通了。”力阳说着已经进了山洞。 莫岑菀恍然大悟的自嘲一笑:“原来力阳老兄不仅是殷崛的师叔,还是我那位传说中的姐姐的蓝颜知己啊。” 力阳回身,有一丝奇怪道:“蓝颜知己?传说中的姐姐?你难道不想你姐姐吗?据我所知,你从小是你姐姐带大的,你们姐妹一向感情甚笃的。” 莫岑菀无奈的叹了口气:“按理说,我确实应该想念姐姐吧,可是以前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这也不能怪我。不过我隔空也对这位姐姐很是喜欢啊,快两年了,她竟然从未放弃的一直找寻我,还拜托你这样的高手来救我。” 力阳一笑道:“殷崛那小儿辨着辫儿的骗我来救你,你姐姐也承诺了我垂涎已久的宝剑让我来救你,我很好奇你这女娃儿有什么稀奇,所以就来了,不过还好,没让我失望。哈哈。” 莫岑菀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看向洞外的远山,朝阳初升,阳光丝丝缕缕从参天大树的叶子缝隙中透射下来,微风轻扬,便有一种跳跃的韵律美。 “或许我还是应该去见见姐姐,长姐如母,如此让她牵肠挂肚,是岑菀不孝了。” 力阳的那辆破马车,变戏法儿一般的被他从路边的一个茅草堆里挖了出来,可怜的凌云马,一代宝马,却成了三套马车的头马,带着两匹又瘦又小、脱毛赖皮的老马,拉着咯吱作响的马车上路了。 力阳给莫岑菀带了一些女孩子的衣物,虽然不太合身,但经过莫岑菀仔细打扮,一个俏生生的庶民女孩儿还是十分可爱的。 力阳也没再戴斗笠,给自己乔装了一番,俨然一个慈父带着小女儿赶路的模样。 赶往阳关的一路上,依然有许多武士、杀手或间谍频频出现,但对于这样一对普通的庶民父女,都没有过多的留意。 其实莫岑菀心里,还是多少有些对鄢黎的担心的,四国杀手尾随,外加孟盍会凶残,不知道他应付得了应付不了? 那个玉鼎,莫岑菀也不太确定它在鄢黎眼中会有多重要,但莫岑菀觉得,以鄢氏现在在晋国的处境,委实不应该拥有这样的东西。这种天下觊觎的物件,留在一个危机四伏的卿族手中,日后只怕会成为大患。 只是这些话,莫岑菀现在已经没有机会再去对鄢黎说了,只能希望以他的聪明才智,能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做出妥善的处理吧。 堪堪数十日,他们的破旧马车才到了晋、齐边境,找了个客栈住下,莫岑菀忽然想起了在三界山与殷崛相遇的情景。那个阳光一般的大男孩,在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最茫然的时光里,那么用心的保护她照顾她。 这匹凌云马也是殷崛的呢,没说一声,她就这样将它据为己有了,想想自己还真是欠了殷崛许多。 边替凌云马擦洗着身上的泥巴,莫岑菀边对着凌云马笑道:“真是难为你了,把你全身涂满泥巴,装扮得潦倒不堪拉马车,还是这么一辆破车,哈哈。” 洗干净已发臭的旧泥巴,莫岑菀又找来一桶新泥巴给凌云马涂上,凌云马的眼神无比悲哀,突的转头往莫岑菀身上蹭去,将一头泥水蹭了莫岑菀一脸一身。 “啊!你这匹坏马!”莫岑菀尖叫着将一桶泥浆全数泼到马身上,凌云马乐得前蹄哒哒,十分欢腾。 他们住的客栈比较偏远简陋,莫岑菀虽然独自住了一间,但房间狭小,她打水搽个身都觉得局促得很。 还没穿好衣服,窗户突然咯吱一声,一个人影跃了进来。 莫岑菀吓了一跳,双手抱胸,喝问:“谁!” 跃进房中的人看到莫岑菀衣服凌乱,忙回转了身去,背对着她说道:“是我,殷崛哥哥。你别喊。” 莫岑菀三下两下赶紧穿好衣服,不满道:“有门不走,要跳窗户。” 殷崛听到她说话,知道她已收拾好,忙转过身来笑道:“我偷偷来看看你,还得赶回去。” “赶回去哪里?”莫岑菀好奇。 “回秦国,母亲有要事同我商量。”殷崛看着莫岑菀,目光中闪着爱慕的光,快两年了,他的菀儿长大了一些,更加漂亮了。 莫岑菀听他这么说,替他高兴道:“恭喜你,不用再逃亡齐国了,应该很快就可以王子身份名正言顺回秦国了吧。” 殷崛脸上露出欣喜之色,上前握住莫岑菀的手道:“菀儿,等我办好这件事,便去齐国接你。” 莫岑菀讪讪一笑道:“世事难料,到时候再说吧。” 殷崛却没听出莫岑菀心中的惆怅,继续说道:“菀儿,你姐姐都已经有小宝宝了,她很想你,你先去齐国看她吧。我很快就会去找你。” “小宝宝!哦,我确实该去看看。”莫岑菀听说姐姐做母亲了,也很高兴,突然竟有点想快些去到她身边。 两人说了一会话,当然基本是殷崛在说,天才微微亮起,殷崛便走了。莫岑菀又一个人坐在房中,想了很多事,一夜无眠。 第55章 齐宫晚照 冬去春来,须臾就是三年。 莫岑菀坐在山边的一块大石上,手中拿起一只短笛,悠悠扬扬的吹了起来。这是这三年来莫岑菀养成的习惯,在山上碧玄台练完剑后,她都会跑到这块大石上,吹一会儿短笛,默默的想一些事。 三年前来到齐国,见到了姐姐,那个美丽不可方物又聪明绝顶的姐姐。在齐宫中住了数月,莫岑菀便无法忍受那勾心斗角、争风吃醋的宫廷生活,更何况自己日渐长大,保不准哪天太子江辰忽然看上了自己,非要真的纳了自己这个陪嫁公主,岂不是麻烦。 于是和姐姐好好交流了自己的想法,姐姐也确是宠爱自己这个妹妹,二话不说,找人将自己送到了国都城外静寒山逍遥观里,跟着力阳道长学艺了。 在这静寒山住了三年,日子如清澈溪流一般,无波无澜,倒是清静得很,不再受那些权力争夺与阴谋诡计的影响。 莫岑菀吹了一会儿笛子,拿起身边的长剑,匆匆向半山腰的逍遥观而去。 “书先生,宫里派了人来见你,在正殿等着呢。”莫岑菀才跨进观门,便有一个小道生对她行礼道。 莫岑菀自来到逍遥观,便又恢复了男装,然后自己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鬼使神差的想法,用上了书骋这个名字。 “哦,我知道了,我自己去吧,你去忙你的。”莫岑菀说着转身向正殿方向走去。 跨进正殿,便看到姐姐的贴身侍卫宓冲将军,雄赳赳、气昂昂的负手站在殿中,如一尊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宓冲将军。”莫岑菀声音清亮的喊了一声。 宓冲回过身来,向莫岑菀行礼道:“菀公主。” 因为莫岑菀还未被太子纳房,在齐宫中还没有位份,因此宓冲还在叫她菀公主。 “有什么事吗,姐姐竟让宓将军亲自来。” “菀公主,先王丧事已料理得差不多了,太子继位大典三日后举行,届时太子妃也要被封为王后,封后典礼毕竟非同一般,所以太子妃让末将来接菀公主回宫。” “封后典礼?哦,是啊,姐姐辛苦筹谋这么多年,斗倒公子珐,斗怕公子谦,终于熬到了今时今日。菀儿怎能不去祝福她呢。” 莫岑菀听到封后大典四个字时,却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一阵沧桑感,她无法明白姐姐这么多年的辛苦经营是不是心甘情愿,更不知道为了那个有一堆后宫美人整天争风吃醋的江辰太子,真的值得吗?但既然是姐姐不得不做的选择,那她莫岑菀也一定会全力支持她的。 “那菀公主就收拾一下,随末将回宫去吧。” “好,请宓将军稍等。” 齐宫里,虽然已经撤去了一些素白的丧服装饰,但那阴沉沉的气氛依旧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灰白的天空似乎也在感应着人们诡异的心情。是啊,在这宫里,何止是死了先君的悲伤,还有多少人,要因为新君的继位而不得安宁。这种时候,无论是悲伤还是惊恐,都无异于给这座乌烟瘴气的宫殿再增添上无尽的腐臭气息。 莫岑菀进得姐姐的寝宫时,蕊淑夫人正在陪着姐姐说闲话。 说到这蕊淑夫人,莫岑菀每次见到她,都感觉到心中像有一团棉絮般堵得慌,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却怎么也无法喜欢起来。 殷氏蕊淑夫人本是秦国王族的一位郡主,很早便嫁给了江辰太子,还育有一子,今年已经八岁。因着她长得美貌又温婉贤淑,甚得江辰的宠爱。只是莫梓昕嫁入太子府后,光芒太甚,很快就压过了她的头,不过她竟也不恼怒,安分守己,还时常会来拜望太子妃,礼数很是周全。 如今莫梓昕加封王后,她也捞着个夫人的头衔,今日正是过来谢恩的。 莫岑菀见姐姐这里有客,又是个和自己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主,露了个面,便转身往偏殿而去。 才到偏殿门口,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便飞奔进了院子,边跑还边大声叫着:“小姨母,小姨母,你来了。” 后面一个老奴边追边喊:“小公孙慢点,慢点,别摔啰。” “勋儿!”莫岑菀看见那粉嫩嫩的小东西,心里欣喜不已,好几个月不见他了,这小家伙越长越好看,赶紧上前几步张开了双臂抱他。 小家伙毫不客气的直接撞进了莫岑菀的怀抱,力气还忒大,差点没把莫岑菀撞了个人仰马翻。 “毛手毛脚的小家伙。”莫岑菀笑着把他抱了起来,点了点他的小鼻子笑道:“想不想姨母了。” 勋儿重重点头:“想,特别想,好几个月姨母都不来看勋儿了。” “姨母最近和力阳老道去秦国办了件事,所以没能来看勋儿。勋儿马上就要立为太子了,以后还老是这么粘着姨母,你王父可又要不高兴了。哈哈。”莫岑菀想起江辰觉得她老是教勋儿一些没正经的东西,十分不悦的表情,心中就特别爽。 “王父才没有不高兴呢,有一次我还听王父和母亲说,要接姨母回宫,可母亲不同意。”勋儿双手揽住莫岑菀的脖子,小脸儿直往莫岑菀身上蹭。 “是吗?”莫岑菀心中一凛,这江辰,果然是个好色之徒。 “菀儿,勋儿。” 莫岑菀正心中憋闷,突听院子那头,莫梓昕正在唤他们。 莫岑菀抱着勋儿走了过去道:“殷蕊淑走了?” 莫梓昕一笑道:“你呀,这直呼其名的毛病还是改不了。这蕊淑夫人可是殷崛的堂姐,你怎么就这么看不惯她。” 莫岑菀冷笑道:“她是她,殷崛是殷崛,再说了,是殷崛的堂姐就稀奇吗,殷崛我也没觉得有多稀奇。” 莫梓昕又是一笑道:“殷崛忍辱负重在外逃亡多年,如今她母亲在秦国重新得势,他被立为太子已是早晚的事,而且我看着他胸怀大志,有勇有谋,文武双全,将来不可限量,姐姐正在想着,他既对你这般中意,也是难得,所以……” “所以你就总是多给那个殷蕊淑些好脸色,让她越爬越高?姐姐,那个女人一看就不是个善桩,你不能不防啊。”莫岑菀有些急,以姐姐的聪明,她不会看不明白,只是存了对殷崛的私心,所以有些地方便故意忍让着一些,可是江辰那种男人本就不是个懂得珍惜的人,姐姐的忍让,若是让殷蕊淑得了势,江辰也不见得会维护姐姐。 “菀儿,姐姐有分寸,不用为姐姐担心,在这宫里,本来就谁也靠不住只能靠自己。太子继位后就是齐国的王了,勋儿也会被立为太子,有勋儿的牵绊,姐姐别无选择,只能去相信和依靠那个男人,你懂吗?” 第56章 姐妹交心 姐姐虽然有姐姐的道理,但莫岑菀却无法认同。她本就觉得姐姐一心为那个花心男人江辰耗尽心智十分不值。现在还希望通过自己与秦国交好,以进一步稳固新国君的地位。这让她实在是无法接受。 虽然知道,这其中的大部分原因还是姐姐希望自己能有个好归宿,若殷崛没有表示出对自己的好感,而自己也没有对殷崛有所排斥的表现,她也不会有这个心来撮合。在她看来,既能给自己的妹妹找一段好姻缘,又能给齐国带来好处,这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天底下再难找到的美事。 可是,姐姐啊,菀儿觉得那个男人不值得你这样对他,即使你为他扫清所有继位的障碍,即使你为他的稳坐王位筹谋一辈子,也不可能得到那个男人一心一意的爱,这又何苦呢。 回到屋里坐下,莫梓昕却也不再说那些菀儿不爱听的话,转了话题道:“菀儿,这次去秦国可有什么收获?” 莫岑菀将坐在自己怀里的勋儿紧了紧,眼珠子俏皮的转了转笑道:“三年前鄢氏将意外得到的一个玉鼎献给了晋国国君伊卫,惹得四大国分外眼红。晋国六卿中实力最强的智氏更是心怀不忿,找了各种借口挑起晋国内战,三年时间,智氏吞并了晋国大大小小十几个氏族,如今已将大半个晋国土地收入私囊,再这样下去,晋国就要易主了。一片丹心效忠国君的鄢氏,怎会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当然是四处寻求力量,希望能重振王室了。所以这一次,鄢氏嫡宗公子鄢黎,亲自带了玉鼎去秦国,希望以玉鼎换得秦国出兵支持。你说这种事,人家各取所需的,我们在旁边看戏,也委实没什么意思。” 莫梓昕听了这话,敛眉道:“秦国虎狼之志,向来图霸中原之心不死,况秦国也算古老王族,他们想要周天子留下来的玉鼎,也不稀奇。只是这智氏,难道真有易主代晋之心?竟也想要这玉鼎?” 莫岑菀冷笑了一声道:“智氏在晋国的实力,确实可以做到一手遮天,这些年若不是鄢氏在其中斡旋,晋国那老国君早不知死了几回了。这一次,晋国国内形势恐怕是十分紧急了吧,不然鄢黎也不会亲自带着玉鼎去秦国。” 说到鄢黎,莫岑菀眼中不自觉的泛起了一丝担忧。 而莫梓昕显然敏锐的观察到了,盯着莫岑菀含笑问道:“你,见到鄢黎了?” 莫岑菀一愣,皱眉道:“姐姐这是什么语气?” 莫梓昕一笑道:“你在他身边做了两年的家臣,此番故人相见,就没有点感慨?” 莫岑菀哈哈一笑道:“两年里我也没白吃白穿他的啊,也是卖力当差还立过功的,我又不欠他什么,有什么好感慨的。” 莫梓昕轻轻一笑,举起茶杯喝了口茶道:“可我听菀儿这语气,怎么觉得是他欠了你啊?” 莫岑菀将勋儿放在地上,由他去那边桌子上拿果子吃,自己顺了顺衣服,叹口气道:“姐姐,你想说什么就说吧,用不着这么试探我。对我你还怕说错话吗?” 莫梓昕也叹了口气道:“姐姐不是怕说错话,姐姐是怕你错付了心,鄢氏现在处境堪忧,你可不能去趟这趟浑水。秦国自王后薨逝,国中几位夫人和王子便开始了权力之争,几年较量,如今也算是尘埃落定了,惠武夫人重新得势,已是地位稳固。虽然你庶出的身份会有些麻烦,但只要殷崛喜欢,总能想到办法。” 莫岑菀听着姐姐一番“高谈阔论”,心中哭笑不得,就算姐姐聪明绝顶,奈何还是跳不出这些世俗想法。且不说惠武夫人心高气傲,怎可能容许她一个庶出公主去做秦国的太子妃,就算真的给她做这个太子妃,以后和姐姐现在一样,要和众多女子分享一个男人,光想想都倒足了胃口。 “算了,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讨论这个问题比较好,那些东西不是菀儿想要的,再说了菀儿还小,不着急。姐姐你可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去费心筹谋什么。一则秦国没那么好伺候,二则齐国现在的局面也没那么稳定,姐姐不要为了菀儿太过操心了。” 听着莫岑菀这样说,莫梓昕也只能暗暗叹气,这个妹妹虽然文可治学,武可带兵,但终究还是年纪小不懂事,婚姻大事,看来还得她这个姐姐操心了。 “璎璎,去打听一下,如果太子不来的话,就传晚膳吧。”莫梓昕知道菀儿在逍遥观中生活简朴,因此菀儿每次回宫小住她都会准备些丰盛的饮食,这次便也是早早吩咐了厨房备的晚膳。 门外贴身宫女答应着出院子去了。莫梓昕这才回头对莫岑菀说道:“你看看你,整日里这副男孩子的打扮,在外头我管不了你,既然回宫来了,就去换回女儿装来。” 莫岑菀无奈的起身去内室换衣服,长姐如母这话是一点没错,她这姐姐比她在现代时的妈管的还宽呢。 莫岑菀才换了衣服出来,便听到外头老奴高声喊:“太子驾到。” 莫岑菀吓了一跳,怎么才回来就碰到这厮来姐姐这里,真是倒霉。 心里才这样想着,便见一个穿着黑底大红纹锦袍的男子走了进来,貌相还算英俊,且头上金灿灿的镶玉美冠十分引人注目,很是高调的显示了主人的地位尊崇。 这也是莫岑菀颇为看不惯江辰的一点,走到哪里都极爱面子、极喜炫耀,以前他特别喜欢和姐姐一起出入,就为了显摆自己这个文韬武略不输男儿的妻子,可后来太子地位稳固之后,却怕姐姐风头压过自己,总是有意无意避着姐姐,这种男人,在莫岑菀眼里就是欠揍。 看到莫岑菀一身湖蓝纱裙俏生生站在屋里,江辰眼睛一亮,立刻亲切一笑道:“菀儿回来了。” 莫岑菀十分不情愿的上前行了个礼,声音也没精打采的说了一句:“太子万好。” “哈哈,菀儿不必多礼,你每次见到本君都这么拘束,以后大可放开些,像你姐姐一样才好。” 莫岑菀心中冷笑,抬头却看见姐姐走了进来,忙迎了上去,一副十分胆小依赖的表情拽住了姐姐的手。 第57章 狐狸尾巴 一段时间以来,莫岑菀的刻意躲避和莫梓昕的着意维护,已经让江辰十分不悦。 莫岑菀不知道,其实江辰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姐姐的寝宫,今日江辰会来,完全是因为她莫岑菀回来了。 一顿饭,吃的三人甚是尴尬,饭桌之上,只有莫梓昕一个人在左右张罗,努力笑着给二人布菜。 江辰最初的笑脸随着莫岑菀的冷漠,越来越阴沉,看来,蕊淑说的没错,莫岑菀的心大着呢,就算她只是一个庶出的公主,可也看不上做他江辰的一个妾。 多年来想尽办法与殷崛扯上关系,却又若即若离的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既可避免殷崛彻底失败而压错宝,也为殷崛一旦得势而做着上位的准备,这么高明的手段,一个小女孩怎么可能坚持这许多年?背后自然是她这个谋略滔天的姐姐莫梓昕在苦心经营,做的如此滴水不漏,也很是符合莫梓昕的行事风格。 莫梓昕为了她自己和楚国的利益如此筹谋,却将他江辰的脸面往哪里放,一个陪嫁来齐国的公主他江辰都得不到,还要拱手送人,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江辰心中揣度,目中已露凶光,突的将手中筷子一扔,站起身来冷冷道:“我饱了,先走了。” 莫梓昕愕然,皱着眉也站了起来,江辰最近性情越来越怪僻,动不动就莫名其妙发火,饶是她聪明绝顶,也无法理解江辰越来越扭曲的心理。他们一起渡过了最艰难的岁月,一起经历了生死争斗,可是如今成功了,两人怎么反而连顿饭都不能好好吃了。 莫岑菀也没想到江辰居然会甩脸色给姐姐看,在她印象中,江辰虽然好色,但对姐姐还是十分尊重的,可今日这是什么意思?就因为自己冷待了他?可是自己不一向都是这个态度么。 走到门口,江辰突然顿了顿脚步阴沉着声音说道:“即位大典,各国会派使臣前来庆贺,本君看了名单,秦国使臣已改了名帖,乃由太子殷崛亲子来贺,梓昕,你的如意算盘总算是没有白打。”丢下这句话,便冷冷走了。 莫岑菀起身来到姐姐身边,奇道:“姐姐,他说的什么如意算盘?”不经意抬头,却发现姐姐已面染冰霜。 “姐姐,你脸色怎的如此不好?”莫岑菀莫名感觉一阵不安。 “菀儿,你替姐姐回楚国去一趟。” “回楚国,去做什么?” “姐姐修书一封,你带去给王兄。” “姐姐,莫不是江辰那厮欺负你?这种男人,留在他身边做什么,我们带着勋儿马上走,凭姐姐人才,要找个真心相待的男人有什么难,何必在这里伺候他?” 莫梓昕凄苦一笑道:“菀儿又开始说胡话了。我可以什么也不在乎,但勋儿是齐国的王子,我怎么能不为他着想,自私的只想着自己过的好。” 莫岑菀也放缓了语调,叹了口气道:“姐姐,你现在为勋儿做的这些,日后不见得是他想要的。” 莫梓昕笑了笑,替莫岑菀捋了捋她额前的一缕头发道:“菀儿,等你做了母亲你就知道了,我不知道勋儿以后会想要什么,但作为母亲,我总得给他预备最好的,他以后才有选择的机会不是吗?如果我连这个机会都不为他争取,又谈什么他想要不想要呢?世间万事,可以筹谋,但谁也无法主宰,尽力便了无遗憾吧!” 莫岑菀听着姐姐的话,颇感世事沧桑,真是变化莫测。或许吧,众生存于这天地之间,谁不是浮浮沉沉,不知道哪一日便不能再浮起,不知道哪一日便随波逐流。 姐姐从嫁入齐国的那一天,便早已做好了为这世人争逐的名和利去赴死的准备了吧,不是为了自己,却是为了她爱的人。 这就是所谓的命运,你可以把握着命运的方向,但你不可能从命运中抽离,只要你还活在这世上。 无论如何,莫岑菀也无法再劝姐姐了,她还能说什么呢,帮助姐姐不就是等于帮助自己,她也永远逃不掉。 “要我什么时候启程去送信?”最后,莫岑菀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妥协。 “继位大典之后就立刻出发。”莫梓昕少有的急迫。 齐国,乃是滨海之国,几百年来,偏安一隅,虽然西面的国土经常被强大的晋国袭扰,但齐国历代国君都坚决拥护一项国策,那就是一定要与秦国修好,秦国与齐国没有国土接壤,不存在边患,且秦国与晋国历来不和,是一个在背后牵制晋国的强大力量。 这些年,随着莫梓昕嫁入齐国,齐国与南方的楚国关系也开始密切。晋国被秦、齐、楚三国围在中间,再加上国内混乱,三年来已无暇再对齐国动武。齐国也得以在这段时间里休养生息,国内开始渐渐繁荣起来。 此次新君继位,秦国派出的使臣阵容豪华,太子殷崛带着几十人组成的使团,拉着数十车贺礼,三千铁骑护卫,浩浩荡荡开进了齐国国都临水。 反观晋国国君派出的使团,却寒酸之极,国卿公子鄢黎仅带了几名上大夫,怀揣一块稀世玉璧,便人马单薄的住进了国都驿馆。 莫岑菀听着宓冲絮絮叨叨讲了半天各国来贺的使臣,心情突然不好了起来。换了男装闷闷不乐的独自从密道出了王宫,来到了繁华的集市上。 莫岑菀很久没来过临水的集市了,此时闲逛了一会,便发现这里果然比三年前繁华了许多。官市上变化不大,可这散市却最能反映出一个国家的富裕程度。如今临水这两条最主要的散市,熙熙攘攘,热闹非常。可能因为新君继位,来了不少外国商人,集市上更是热闹非凡。 路过一家丝绸店,莫岑菀不禁驻足,抬头看见门牌上写着“嘉禾锦绣”,晋国纺织业发达,织品闻名各国,而这家丝绸店,很显然是一家出售晋国织品的店铺。 店铺门面装修得不算特别豪华,但却清新雅致,别有一番韵味。莫岑菀心中一动,走进了店内。 第58章 真情流露 走进店里,店中的陈设布置也没有让莫岑菀失望,都是自己喜欢的风格,甚至隐隐觉得有一些熟悉。 “这位小先生,可是要买什么吗?”一个敦厚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将莫岑菀从失神中拉回了现实。 莫岑菀转过身,发现身后站着一个笑容与声音一样敦厚的中年商人。“你是这里的老板吗?”莫岑菀打量着他问道。 “是,小人韩溪,是这间店铺的老板。小先生需要点什么?”中年老板笑容可掬。 “韩溪?”听到这个名字,莫岑菀微微蹙起了眉,又好好打量了一遍面前的中年男人,心头疑惑顿起。 “小先生若是看不上这前堂的货品,不如随小人到楼上看看如何?”韩溪的笑容越发深邃起来。 “好啊!”莫岑菀此刻心中已笃定这店里有鬼,哼了一声,既然人家主动邀请,自己也不能怯了不是。 楼道不是很宽阔,韩溪躬身让莫岑菀先上,自己跟在了后面。 莫岑菀没有想到,二楼竟然别有洞天,这里的装潢比之一楼更加淡雅。上到二楼就进入一个小厅,小厅中心有一座天然玉石形成的假山,假山摆在一个小型水池内,水不停的从假山顶流到水池里,氲出淡淡的水雾,意境颇为清幽。小厅里种了许多室内植物,绿意黯然,观之令人心静如水。 韩溪引着莫岑菀穿过小厅,进了一个雅间,雅间里飘着淡淡的冷香,香味清洌,让人神清气爽。屋内装饰更是少见的雅致,主色调为淡绿色,摆件多为玉器,皆是上等货色,且雕琢技法十分精湛,件件栩栩如生。 莫岑菀心中疑惑更甚,语气也顿时染上了些许讽刺。“老板真是雅人,这样的装饰摆设,晋国的贵胄中,也少有人及啊。” 韩溪听出了莫岑菀的言外之意,却只是淡淡一笑道:“此处乃是齐都,我家主人有时会前来小住,小先生乃是高人,请在此稍等,有一位贵人想与小先生见上一面。”韩溪说完,也不等莫岑菀反应,便已十分得体的行礼退了出去。 这店铺果然有鬼。莫岑菀心中念头刚起,雅室内间已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蓦然回首,四目相对,毫不意外的,也是颇为意外的,莫岑菀看见了那个青色的身影,翩翩若溪谷修竹一般,洒然站在晃晃悠悠的珠帘后面,一双星目,正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眸色幽暗不明,似一湾看不到眼底的深潭,若一池看不穿幽思的无波之水。 “一别三年,我眼力还是颇好的嘛,一看就知道这间店铺不同寻常,却不想还真是公子黎牧风堂的风眼呢。”莫岑菀胸中波澜壮阔,语气却偏生冰冷异常。 “看来三年了,你还是不长进,这里不是牧风堂的风眼,你看走眼了。”清冷的语调十年如一日,丝毫未变。人却一掀珠帘走了出来。 莫岑菀愕然,不是牧风堂的风眼,他鄢黎却为何在此? 鄢黎显然看到了莫岑菀眼底的疑惑,淡淡一笑,走到莫岑菀跟前站定,却不明所以的低声说道:“还是男装看着精神,一身的戾气,穿上女装就别扭。” 莫岑菀愕然,她只有在齐宫里才会被姐姐逼着穿女装,他鄢黎又是在何时何地见过了,突的心念一闪,心中鄙夷之感顿生,是啊,她怎么忘了,鄢黎癖好男童,任谁穿着女装他都会觉得别扭吧,于是嗤鼻道:“能穿得让公子满意,真是书骋的荣幸。” 鄢黎见她讥刺,也不恼怒,眼神忽的变得有些粘稠起来,竟伸手抚上了莫岑菀的脸。 莫岑菀吓了一大跳,一个激灵往后退了好几步,“砰”的一声撞到了墙边的一张角桌,上面摆着的陶俑灯座“哐啷”摔在地上跌了个粉碎。惊得莫岑菀急忙转身去扶角桌,臀部一撅又撞到旁边的一个木架子。 鄢黎皱眉上前一把拉住了莫岑菀的手,将她死死绑在了怀中,眯着眼睛冷冷道:“你再转几个身,这屋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就都要被你全毁了,奚华回来看到,怕是要心疼死。” “奚、奚华?这是奚华的店?”莫岑菀双手被反切在背后,整个身躯毫无缝隙的紧贴在鄢黎胸前,头更是被迫仰起,鄢黎幽暗不明的双眸就近在眼前,正如一潭深水漩涡一般死死盯着她。莫岑菀立刻结结巴巴不知所措道:“谁叫他摆这么多东西,谁……” 话还没说完,莫岑菀突然感觉到了鄢黎起伏不定的胸膛下,一颗心开始加速跳动起来,一拍紧似一拍。然后,他居然低下了头来,薄薄的带着优美弧度的双唇,竟缓缓向自己压了下来。 莫岑菀尖叫一声,奋力挣扎起来。鄢黎似乎被她这剧烈的反抗震了一下,终于停下了动作。 第59章 一言警醒 “叫什么叫?我又不会吃了你。”某公子面不改色语气还十分不悦的低声喝道。 莫岑菀目瞪口呆一时竟不知道如何答话,连挣扎都忘记了,怎么的,占人便宜还有理? 鄢黎见她不再挣扎,便轻轻放开了她。转身走到桌前坐下,对着门外喊道:“韩溪,上茶。” 门外一个敦厚的声音应了一声,便有脚步声轻轻响起。 莫岑菀也没好气的坐到了桌前,冷笑道:“怎么?公子诱我到此就是为了请我喝茶?” “诱!嗯,这个字用的不错,像我的风格。”鄢黎拿起桌上的香匙拨了拨炉内的香料,房间里冷冽的香气便越发浓郁了起来。 莫岑菀见他不接自己的话题,反而悠闲弄起香来的样子,不禁皱起了眉头,一时拿不准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韩溪轻手轻脚的端着茶盘进来,搁在桌上后,又不声不响的退了出去。 “给我煮回茶吧。我记得你曾经给伊岚煮过一次,手法不错。”鄢黎眼睛都没抬,却语调有些酸酸的低声说道。 莫岑菀看着茶炉里火候正好的银丝炭,心中腹诽,我给伊岚烹茶的事,怎么他又知道了?他到底想干嘛? 疑虑归疑虑,莫岑菀还是端起了茶末,轻巧舒缓的倒入了陶壶之中。毕竟贴身伺候过鄢黎两年,对鄢黎的饮食喜好还是颇为了解的,茶汤的火候掌握的刚好,就是鄢黎喜欢的那个味道。只是在鄢黎面前,她却不爱惺惺作态的端出茶艺表演那一套来。池珠院里给伊岚搞得那些花样,也不过就是招待客人才弄出来的花把势罢了,莫岑菀从来没想到鄢黎竟看在眼里,记在了心上。 “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给我煮个茶,就这么不耐烦?”鄢黎品了一口茶,眼神突然向莫岑菀飘来,竟带着淡淡的埋怨。 “啊?味道不好吗?”莫岑菀忙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还好啊。”莫岑菀不解的看向鄢黎。 鄢黎叹了一口气,举杯饮尽茶汤,面上表情终于正色了起来。 “齐王继位大典之后,我也要去楚国见楚王,我们一起走吧。”鄢黎说着看向莫岑菀,眼神中似乎有些凝重。 莫岑菀一笑道:“原来公子黎找我来是为了要与我结伴同行吗?” 鄢黎却没笑,依旧正色道:“你姐姐虽然做了一些安排,但这次殷蕊淑志在必得,我怕你到不了楚国。” 莫岑菀又是一笑道:“对殷蕊淑我早有防备,她一个小小的秦国郡主,能翻出什么浪来。莫非她想找人来刺杀我吗?找的是什么人?你的牧风堂?还是智氏的孟盍会?” “都不是!” “都不是?江湖中厉害的帮派,除了牧风堂和孟盍会,就剩鬼门、墨门和道门了,鬼门和道门都不可能,难道是墨门?” “江湖中的事,你还嫩了点。虽然你打得了仗,但不代表你闯得了江湖,不要妄谈江湖之事。” 莫岑菀“哼”了一声,不过没插话,听鄢黎继续说道。 “殷蕊淑的父族在秦国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国尉殷席在秦国的势力,就连秦王都要礼让三分,这次殷崛能坐上太子之位,他对惠武夫人的帮扶可谓功不可没,因此殷崛见了殷蕊淑都还唤她一声堂姐。” “且秦国与齐国数十年交好,两国朝臣私交密切,盘根错节,并非楚国一个公主的和亲就能盖住其势力的。骋儿,你姐姐虽然聪明绝顶、智谋过人,且有雷霆手段,一入齐国就功名赫赫,但她处境之艰难,相信你也是有所体悟的。也亏得她有这般能耐,才能支撑到现在也未现危局,鄢黎十分佩服。” “但老齐王如今过世了,促成齐楚联姻的始作俑者已经不在,江辰掌权,变数难以预料,你姐姐急切的希望你回楚国,相信也是对这种隐患有所警觉。” 听着鄢黎的分析,莫岑菀的脸色越来越差,她一直对姐姐的能力太过自信,一直相信姐姐能掌控全局,从来没有这么深刻的去分析过这其中暗藏的危机。可是,莫岑菀还是不相信,不相信。 “江辰继位,姐姐就是齐国的王后,是他江辰的结发妻子,他们的儿子勋儿,也将是齐国的太子,江辰再狠,也没必要对付一个对自己全心全意付出的女人吧。他有什么理由对付姐姐,他若连姐姐都容不下,那他还是人吗,简直畜生不如。”莫岑菀越说越急,狠狠拍了一掌桌子,震得桌上物件“哐啷”作响。 “江辰怎么想,会怎么做我猜不到,但殷蕊淑显然是已经开始动作了,此次你离开齐国她必定会对你下手的。至于你姐姐,我想凭她的本事,只要你安然到达楚国,将她的计划告知你们的王兄,相信她一定能够化解这场危机的。”鄢黎说着,突然抬头盯住莫岑菀的眼睛,微微皱着眉,目光中的担忧毫不掩饰。 “骋儿,我担心的是你,继位大典结束后,你不可以立刻就走,等我一日,我们一起去楚国。” 第60章 携手合作 莫岑菀心潮翻涌的注视了鄢黎好一会,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 “咳。”莫岑菀有些窘迫的咳嗽了一声,她自认为自己了解鄢黎,却不知道他何时开始爱管闲事了。数月前的秦国之行,他们没有见面,但莫岑菀还是在他离开之时,站在秦国国都咸城的城楼之上,默默的注视着他区区数十骑,匆匆离开的身影,良久无言。 她的内心深处对他还是放心不下的吧,虽然他对自己委实不怎么样,虽然他留着自己在身边不过是想要利用自己,可不管怎样,他救过自己的命,庇护了自己两年。看着他在晋国那样混乱的局势中,以鄢氏微薄之力,周旋对抗智、范、中行三大强族,力挽晋王室于灭亡之危。她心中的那一片苍茫之地,便隐隐的,忍不住的,总是会在午夜梦回之时,忧心忡忡。 如今,他自己尚且艰险重重,却还有心思来管齐国王室这些龌蹉之事。莫岑菀有些拿不准,这其中的利益权衡何在? “鄢黎,谢谢你特意来提醒我,三日后,我也会等你,牧风堂的那些联络方式我也都还记得,有什么变动,你通知我就是。”莫岑菀思忖了半晌,最终还是同意了鄢黎的提议,自己的面子无甚要紧,姐姐的安危才是最重要,能有牧风堂的掩护,自己应该能更快的到达楚国,一切应当以大局为重。 鄢黎深深的望了莫岑菀一眼,再一次一口饮尽杯中之茶,点了点头道:“好,这几日你莫要做出什么举动来让殷蕊淑有所怀疑,其他的事,我会去准备。” 莫岑菀答应着起身,表情有些别扭,鄢黎这种温言软语的说话方式,让她浑身不自在,尴尬一笑,拱手说道:“那我先走了。” 鄢黎没有起身,在莫岑菀走到门口之时,却又低声说道:“你是不是还对牟县时我留下你一个人涉险的事耿耿于怀?我轻信了玉窍,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愚蠢?” 莫岑菀愕然,回过身来看向鄢黎,他没有抬头,如暗夜星辰一般璀璨的双目盯着手中的杯子,一动不动。 “哈,都过去那么久了,谁记性那么好!”莫岑菀没有想到鄢黎还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说到底,以鄢黎当时的处境,那样的处置方式也没什么不妥。 鄢黎抬头,眸色黯淡,声音有些低哑,缓缓道:“你还会全心依赖于我吗?” 莫岑菀微微张开了小巧的樱唇,有些惊愕,他在乎这个吗?曾经她确实全心全意抱着他这只大腿,准备给自己谋个好前程,可是此一时彼一时,谁也料不到事情会向什么方向发展。如今,两人各谋各事,她全不全心,对两人来说有何意义? “哈哈,公子这是什么话,你知道骋儿脾气的,骋儿一向对于好处是来者不拒,公子愿意照顾骋儿这个旧臣,骋儿也会尽心依仗公子的。”莫岑菀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只能对此事一番调侃,以免二人尴尬。 鄢黎果然“哼”了一声,转过了头去,不再说话。 莫岑菀微微舒了口气,再次抱拳道:“那我先走了。” 第61章 逍遥有道 齐都临水,看似平静的天空之下,因为老齐王的驾崩,新齐王的加冕,而显得异常诡异。 天下各国势力的暗流,也股股涌至,无论是暗中窥视,还是明里挑灯,均冷眼静观,想要从这样的一国巨变之中,嗅出可乘之机,捞些即得利益。 莫岑菀回到姐姐的寝宫莹华宫时,姐姐不在宫里,宫女说姐姐去了政事堂,接见各国来使。 莫岑菀看了看天色,夕阳余光笼罩,今夜必是一个天高月明之夜。 “楚国来使也到了吗?”莫岑菀低头问道。 “回禀公主,四国使者应该都到了。”小宫女垂首应了一句。 轻轻叹了口气,莫岑菀庆幸自己不用去撑那些场面上的应酬。觥筹交错之间,说着那些暗藏杀机、机关算尽的话语,委实不是她莫岑菀的强项。而她的姐姐确实适合担当一国王后,姐姐那份母仪天下的从容与大度,希望江辰真的能够珍惜,即便不能一心一意,但至少可以信任支持。 想起鄢黎的话,莫岑菀心中便堵得慌,也终于明白了姐姐话里的意思,殷蕊淑再狠也总有对付的办法,唯有江辰,姐姐只能赌,只能全心全力去争取他的信任和支持。 这就是一国宫廷的尊贵生活,这就是一族荣耀的巅峰之境。莫岑菀突然间觉得无比心寒,这样的日子在自己眼里,丝毫比不上在静寒山的逍遥自在,结草为庐、读书练剑,那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静寒山,是啊,齐王继位大典之后她就要启程去楚国了,也该去和力阳老道辞个行、话个别什么的。 心念一动,便立刻践行。莫岑菀进屋拿了自己的流光剑,便衬着暮色,匆匆出了城。 静寒山上,虫鸣声声,莫岑菀轻车熟路,踩着一路荒草,很快就到了半山腰的逍遥观。 进得大门,莫岑菀便问小道生道:“力阳师父呢?” “师父去山顶的草庐了,说要静修几日,让大家都不要去打扰。” 莫岑菀“哦”了一声,转身就出了大门向山顶而去。 那小道生也未阻拦,他知道师父的规矩对这位书骋小先生不起作用。 草庐是三年前莫岑菀在碧玄台旁设计搭建的,避开风口,临着悬崖绝壁而建。当初莫岑菀的用意是长住在这里练习轻功,克服自己的恐高症的。悬崖上的一颗大树上,还栓着那个秋千,在风中一荡,可以飘到悬崖的高空中去,十分刺激。 谁知建成之后,这里却被力阳老道长期霸占,他竟喜欢得不顾身份,死赖着搬了进来,一年中除了冬季大雪纷飞外,倒是有大半年是住在这里。 屋里没有亮着灯,莫岑菀往半空中望去,一个灰布衫的身影果然盘膝坐在悬挂于高空中的秋千上,山谷中的风声呼呼作响,但莫岑菀当初选的此处避风,坐在那秋千之上,耳边只闻风声,秋千却自岿然不动。 莫岑菀捡起一粒小石子,向那灰布衫的身影就投了过去。 秋千轻轻晃动了一下,石子便掠过灰影,向无底的深渊中跌了下去。 “呵,力阳老人家,天就快黑了,你就不怕吓着那些夜里出来觅食的小狼小豹什么的吗?像个鬼一样。” 莫岑菀与力阳说话,向来没个正经,力阳老道也不拘束她,由着她性子。 忽的眼前一个灰影闪过,空中的秋千一动不动,但上面坐着的人却已经不见了。 “小丫头还知道回来!”飘飘忽忽的声音传来时,屋里的灯已经亮了起来。 “啊?什么叫我还知道回来,我这不是才去了两日吗?”莫岑菀跟进了屋里,不知老道这话从何说起? “你这不是马上就要跟着男人跑了吗?还知道我老人家的存在?” 莫岑菀满脸长出黑豆,什么叫跟着男人跑,这些人都是些什么人啊,怎么自己有点风吹草动这些人都了如指掌,还让不让她有点隐私。 “老人家,菀儿确实是来和你道别的,但不是跟着男人跑?” “哈哈,那是有男人要跟着你跑吗?”微弱的灯晕之下,一张清瘦的俊颜出现在光影之中。 “老没正经。”莫岑菀没好气的啐了一句,走到桌边坐下,翻起茶碗,倒了两碗冷茶。 “鄢黎那小儿不错。”力阳老道端着油灯走过来,将灯搁在桌上,也坐了下来。 喝着茶的莫岑菀被力阳这话惊得呛了一下,抹了把下巴上的茶泽,正色道:“力阳,我这次去楚国,起码要一个月才能回来,姐姐这里就拜托你了。” “呵呵,你姐姐乃鬼门传人,除非她自己找死,否则谁能杀得了她。”力阳无所谓的笑了笑。 莫岑菀叹了口气道:“她的人身安危我并不十分担心,我担心的是她在乎的东西。” “哈哈,菀儿,身外之物,力阳无能无力,在乎与不在乎也只是一念之间,你姐姐心里的坎只有她自己才过得去。” 莫岑菀一时默然,力阳说的自有力阳的道理,但岂又是人人都能似他力阳这么洒脱呢?人生多少牵绊,有几人能真正只为自己而活?姐姐远嫁别国,不仅要为夫家尽责,也要为娘家筹谋,此等重负,也不是人人都能担待得起的。 二人相对沉默了半晌,力阳终于轻叹一声,起身从一个箱子里取出了一个铜盒,递给莫岑菀道:“鄢黎乃江湖老手,有他在,我本也无需担心什么,只是你我虽无师徒之名,但你的武功出自我门,也不能太给我丢脸,你这丫头历来对剑术不上心,学得像样一点的就只有一门轻功,逃命足矣,对敌却未免太逊,这东西你且收着,关键时候能救命。” 莫岑菀欣喜的站起来接了过来,力阳老道虽然隐居多年,但他收藏的好东西真不少,比如他传给自己的这把流光剑,那可是百年前吴国有名的铸剑师大作,虽在江湖上还无名,但绝对是一出江湖就能震惊天下的宝剑。 第62章 路途艰险 继位大典如期举行,齐都临水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之中成为了天下瞩目的焦点。一国之主更替,往往会带来国政军机要务的大换血,所谓一朝君主一朝臣,齐国朝野上下避免不了的将会有一场巨大的震荡。国内国外,各族各氏,得失利弊之间,多少阴谋多少暗算,在平静的表象之下,暗潮汹涌,蓄势待发。 然而,抛开国政大事不提,庶民士子之中,也自有话题议论纷纷。 新君之选虽无悬念,新君其人也耳熟能详,但江辰的这个王位其实也是来之不易的,更何况在各国之中早有流传,江辰能有今日,完全靠的是一个女人,一个叫莫梓昕的女人。 这样的话题无疑在各大夺权氏族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引来一些茶余饭后的笑料。让人们有意无意之中,对新君的即位存了些调侃的心理。 按照礼制,国君即位之后紧接着就是国后册封之礼。莫梓昕这位屡立奇功的太子妃,毫无疑问的被推上了神坛。 莫岑菀是作为王后的贴身护卫出现在典礼堂中的。一身劲装的她,身形娇小却依然英姿飒爽。手中紧握着的流光剑,剑鞘打造精致,有如量身定制一般,十分趁她的手。 坐在外国使臣席上的鄢黎看到那只剑鞘之时,嘴角浮起了一丝好看的弧度,流光剑是把孤剑,原本没有剑鞘,力阳收藏多年不用,也是因为不太方便。鄢黎花了极大的心思,请得当世着名铁匠才打得这只剑鞘,果然很配流光剑,也很配她。 外国使臣的坐席上,还有一个少年,也在偷偷瞄着莫岑菀。才几个月不见,她又变漂亮了。虽然穿着男装,依然掩饰不了她玲珑精致的五官和白皙得有如初雪一般晶莹透亮的肌肤。 一身黑色华服的殷崛,痴痴看着台上侍立于王后身侧的莫岑菀,越看心中越喜。昨日到得齐都,本是偷偷潜入宫中去寻她的,谁知她竟去了静寒山。准备离开之时,还被莫梓昕抓了个现形。 想到菀儿的这位姐姐,心中不禁惭愧,转目向莫梓昕看去,谁想莫梓昕居然也向自己投来了心知肚明的一瞥。殷崛脸一红,忙转开了头去。心中却暗暗欢喜,菀儿的姐姐很显然是喜欢自己的,长姐如母,只要她有心,他和菀儿的事就少了一个障碍。 一场国之盛典,终于在各怀鬼胎、无声汹涌的云潮中尘埃落定。权势争夺大战的惊雷不会立刻炸响,还将蛰伏一段时日。而这段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静而黑暗的日子,却是各方势力最难以煎熬的魔鬼之夜。 莫岑菀在莫梓昕的安排之下,偷偷出了齐都临水,一路向南,往楚国而去。 通往楚国的官道之上,一辆马车和数十匹骏马疾驰,卷起漫天尘土飞杨。 “嗖嗖”的箭雨铺天盖地从道路两旁的石崖上射下来。当先几名骑士躲避不及,中箭坠马。后面的骑士发现有人伏击,似乎也不是泛泛之辈,拔剑格击,竟马不停蹄依然为马车开路疾行。 石崖上伏击的武士们也不气馁,头领手一挥,训练有素的撤离现场,向事先选好的捷径追去。 马车依旧在官道上狂奔,护卫并行的骑士们挥舞着手中长剑,一路无所畏惧、彪悍前行。 “不对,这些人丝毫不见慌张,显然是有备而来。调集一部分埋伏在前面的人过来,尽速把这队人干掉。你们十几个跟我走,去山道上找。”埋伏偷袭的武士中一个头领模样的人冷静安排着众人的行动。 官道上,一队胸前绣着白鹰的武士拦在了路中间,正疾驰而来的骑士们,看到道上有人阻拦,高举着手中的剑,丝毫未见迟疑的朝路中间的武士冲了过去。 刀剑相接之声骤起,疾驰的马车因为刹不住,直接撞在了横梗在路上的巨木之上,只撞得腾空而起,又重重落在地上,马车撞得粉碎,三匹拉车的马被马车的惯力拽倒,狠狠跌在地上,其中一批被马车断裂的柱子刺中,直透马腹,鲜血直流。其余两匹虽不至于这么惨,却也跌得口吐白沫,再也爬不起来。 而赶车的人早已一跃而起,稳稳落在了道路一旁,拔剑在手,严正以待。 “马车里果然没人,怎么办?”拦路的人中,盯着马车的一队人中,一个蒙面人检查了破碎的马车,低沉着声音问向另一人。 “上头吩咐,干掉这队人,赶去前面县城会和。” 崎岖山道之上,凌云马奋蹄疾奔,快如闪电,不一会便赶到了一处树林之中。 “骋儿。”青袍公子冲上前去,一手稳稳拉住了凌云马的缰绳,一手扶住马背上瘦小的人儿,将她扶下了马。 “鄢黎,我的人怎么办?”莫岑菀一下马便焦急问道。 “放心吧,我已经安排人去救他们了,我们快走吧。” 第63章 诱杀之计 十几人组成的一小队人,牵着马沿着山路向山腰上走去。 莫岑菀与鄢黎并肩而行,半晌无话。 走了一段路,莫岑菀轻咳了一声,打破了沉默道:“你并非齐国人,怎会连这么隐秘的道路也知道,还有,如果对方追上来,这里岂非更难逃跑!” 鄢黎笑了笑道:“不是齐国人就不能知道齐国的路吗,至于那些杀手,肯定会有追来的,但这种地方才更适合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你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手里了?”莫岑菀奇道。 鄢黎笑了笑,不说话,避开莫岑菀的目光之后,眼里却闪过了一丝凶光。 突然,天空中一声鹰鸣,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只全身雪白的苍鹰从树林之上掠过,唳唳而鸣。 玉麒几步赶上前面的鄢黎二人,低声道:“公子,雪鹰山的人发现我们了。” 鄢黎面不改色道:“好,引他们去前面断棱峰。” “是!”玉麒答应了一声,偷偷瞟了一眼莫岑菀,自莫岑菀出现,玉麒、玉麟、玉青三人都不敢上来与她打招呼,一是不敢打扰公子,二是对于让莫岑菀独自逃走的事,他们都还心存了内疚。 莫岑菀却毫无芥蒂的笑了笑,对她而言,那件事没有谁对谁错。 众人将马集中在一处凹地,安排了几个人守着,其余的人便施展开轻功,向山边一处绝壁飞奔而去。 跳跃之中,鄢黎缓缓向莫岑菀靠了过去,突的伸手抓住了莫岑菀的一条手臂,带着她向前飞去。 莫岑菀吃惊的甩了甩手,皱眉道:“我自己能行。” 鄢黎低头看了她一眼,轻哼了一声道:“轻功确实练的不错,不过内力却不怎么样,这般急飞一段,我怕待会我得背你回去。” 莫岑菀脸一红,心中虽知鄢黎说的是实话,但嘴上却不肯饶人,“我飞不动自会爬回去,要你背。” 鄢黎笑了笑,没再说话,手上又紧了紧,足尖使力,二人飞快又平稳的向前掠去,像两只张开翅膀飞扑前行的仙鹤,姿态优美得有如仙子飘落凡尘。 “公子,前面就是断梗峰了。”玉麟护在莫岑菀一侧,声音被风声干扰,听上去有些飘忽不定 “都准备好了吗?”鄢黎依旧面色平静。 “准备好了。” “好。”鄢黎答应了一声,突的伸手入怀,取出了一张人皮面具敷在了脸上。 莫岑菀愕然看向鄢黎改了容貌的脸时,众人已经来到了山崖之上。 猎猎风声吹过山崖上的怪石,发出阵阵诡异的呼啸声,如鬼哭狼嚎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此时莫岑菀细看鄢黎,才发现他穿的青袍不是贵族样式的,而是一般武士的打扮。 “你这般乔装改扮,难道来的是熟人?”莫岑菀不禁起疑。 “也是你认得的人。今日,我要与她算一笔账,刚好你竟能在,可以看看她的下场。”鄢黎的语调十分平静,眼神中却透着森森寒意。 莫岑菀呆了一呆,以前在他身边时,很少见他这样不加掩饰的仇恨一个人,即使是面对智氏兄弟那般残忍的豺狼,他也只是表现得无比冰冷,何时他也会如此怒火难抑了。 而且,是自己认得的人?莫岑菀暗自思忖,她所知道的鄢黎的敌人,只有智氏,但鄢黎之前不是说这些人不是孟盍会的人么? 第64章 因果循环 追到断梗峰的杀手,只有十几人。这让莫岑菀微微有些诧异,以探子回报及之前遇到的杀手数量,对方此次是派了数百高手来猎杀她的,殷蕊淑是志在必得。 可是这一小队人何以如此自信,十几个人就想来杀她吗?疑虑归疑虑,但莫岑菀从来不轻敌,对方既然敢来,必定有他敢的本事。于是握紧了手中的流光剑,眼睛死死盯着渐渐向自己这边包围过来的十几名杀手。 领头的一人,身材纤细,脸上蒙着黑布,明显是个女的。 “书骋!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女的,呵呵,也好,这样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至少我不再输得莫名其妙。”蒙面的女杀手看着莫岑菀,目光中尽是怨毒。 莫岑菀不禁好奇,这个人还真认识自己?然后脑中飞快的闪过了一个人影,然后她吃惊道:“你是玉窍?” 蒙面女子呵呵笑了两声,冷冷道:“我是谁对你来说也许并不重要吧,重要的是有人想要你的命。” 莫岑菀也冷笑道:“确实,有人想要我的命,就会有人来取我的命,至于是谁来取,对我来说确实没什么区别。” 蒙面女子仰头哈哈大笑了几声,低头狠狠瞪向莫岑菀道:“你不介意是谁来取,我却十分在意啊。莫岑菀,为了你,公子居然对我下了江湖追杀令。可我有什么错?我做的事都是为了牧风堂,你一个家臣,为了牧风堂的利益作出些牺牲怎么了?我利用你,犯了哪条门规?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莫岑菀有些惊愕,她自然是不知道鄢黎在她走后都做了些什么,但此时听玉窍这么说,倒是有些意外,难道之前鄢黎说要算账的人就是玉窍?可这两人到底在互相怀恨些什么自己还真是没搞懂? 天空中,之前出现的那只雪鹰再次出现,发出啾啾长鸣。 拔剑护在一侧的玉麟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雪鹰,靠近莫岑菀低声道:“对方援手来得这么快。我们得赶紧解决了此事,去和公子会合。” 莫岑菀狐疑的转头看向刚刚鄢黎离去的方向,他刚才说,他去引开追兵。 悬崖下,突然抛上来许多铁钩,接着“嗖嗖”的飞上来许多青衣武士。莫岑菀原本吓了一跳,以为是玉窍那边的人,可看清楚他们的装束后却惊喜交加,这些人显然是埋伏在此地许久的牧风堂武士。 玉窍似乎也被惊呆了,这里竟有埋伏,他们中计了。 只是,玉窍能在江湖追杀令下活到今日,已足以看出她的机智和能力。被两倍于自己的牧风堂武士围攻,她毅然跳下了悬崖,不知是死是活。 而莫岑菀本无心害她,玉麟也急着去与公子会合,于是便没有人再去追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件事了。 雪鹰山是个什么门派,莫岑菀不是很清楚,据玉麟说的,这是一个阴阳派的分支,最近几年才在江湖中崛起的。至于他们为什么会为殷蕊淑所用,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鄢黎引开了大部分来追击的敌人,却也让牧风堂插手齐国宫廷秘事的行动暴露了出来,消息传回齐宫,殷蕊淑大怒。鄢黎自己在晋国的事尚且理不清楚,居然还敢来与她作对,怒急之下,她传信给了自己的父亲,调集齐国内部所有可用的杀手,全力追杀莫岑菀。 莫岑菀与鄢黎会合后,一同向前面的县城赶去。此时,莫梓昕已做好了一切安排,给莫岑菀准备的出使楚国的通关文牒,在朝中经过一番周旋,也终于送到了莫岑菀手中,增派的人手也与先前被伏击,然后又被鄢黎解救的那批武士会合,在前方的县城等待着菀公主的到来。 上百号的人住进了县城的驿馆,着实让这座不大的县城驿馆忙碌了一番,县令亲自摆宴接待,让莫岑菀在鄢黎面前狠狠长了回脸,要知道以前不管去哪,莫岑菀都只是一个跟班小书童而已。 “你这么公开的与殷蕊淑作对,不怕她让秦国帮着智氏找你们麻烦吗?”酒过三巡,莫岑菀突然看向旁桌的鄢黎问道,心中却在揣测着他这样做的真实意图。 鄢黎淡淡一笑,放下手中的杯子道:“虽然你在力阳道长那里避世了几年,不过脑子还是好使的,会看不出来吗?第一,殷蕊淑还没有那么大本事掌控秦国,最多就是有点影响力而已,关乎秦国利益,秦国上下怎可能为了她一个殷蕊淑来出这个头。第二,齐国内斗,晋国要想从中获利,总得选一方站位,而我,选的是齐国王后而非夫人,这有什么不对吗?” 莫岑菀听着鄢黎的话,默默低下了头,她记得鄢黎说过,她的姐姐虽贵为齐国王后,但并未占有什么优势,他作为一个外人,这样的押宝,比之中立风险更大。 鄢黎却似看透了她心中所想一般,淡淡说道:“是选择总会有风险,世间事,明里暗里,处处是危机,就如我父亲选择了帮扶王室一般,无论如何,愿赌服输吧。”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莫岑菀看向鄢黎,觉得这三年,鄢黎似乎经历了许多,他不仅对一切事情考虑和安排得更加谨慎周密,甚至对事情的态度都有了转变,从之前那种不可一世的孤傲,变得更加有韧性了。 入夜,注定是不平静。 莫岑菀如今虽已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但此次面对的杀手都是冲着自己来的,此种肉搏之险,比之以前在战场上的那种凶险又不甚相同。 莫岑菀独自坐在房中,桌上放着流光剑,她在静寒山这三年,将自己置身事外太久了,她需要好好想想眼前的这些事。 屋门被轻轻推开,鄢黎站在门口,却没有立刻进来。 莫岑菀抬头看他,轻轻一笑道:“怎么不进来?” “敲门也没个回应,这般呆木,遇到危险怎么办?”鄢黎一脸不悦,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责备,举步走进了屋里。 第65章 洪水猛兽 莫岑菀自嘲的笑了笑道:“这么多的人守在外面,能有什么风险?” 鄢黎也坐了下来,正色道:“这可不是行走江湖的人可以说的话。” “所以我才要拉上你啊。”莫岑菀无所谓的笑了笑,“大半夜不睡觉,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我们在此处耽误了一日,估计敌人已经赶到我们前面去做足准备了,因此,我来与你做个约法三章。” 鄢黎端坐椅上,面色如常,不像在开玩笑,莫岑菀不禁奇道:“约法三章,怎么约。” “第一,凌云马已不是秘密,对方肯定已经想好对付的办法,所以你不能再骑着马就独自跑掉;第二,江湖中的诡计与战场上的谋略不同,什么样的暗算都有,无所不用其极,你不可轻信于任何人,包括你的手下,一切只能听我的。” “哈。”莫岑菀撇嘴,“那第三条呢?” “第三,这段时间我们吃的东西,由你亲自下厨,这样可以吃的放心些。” 鄢黎一本正经的说完第三条,莫岑菀就不淡定了:“什么叫吃的放心些?你的手下做的就不放心吗?” 鄢黎咳嗽了一声,依旧正襟危坐,面色凝重道:“饮食出自自己之手,自然是放心的,就这样决定了,玉麟和玉青会在门口守着,他们不会再犯第二次错误,你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赶路。” 莫岑菀莫名其妙的看着鄢黎走出房门,玉青往屋里瞅了瞅,呵呵一笑,伸手把门关了。 一夜无事,看来鄢黎猜测的是对的,敌人一定是去前面布设陷阱了。 出了这座小县城,需要赶一段很长的路,才能到达下一个歇脚点。因此天才微微放亮,一队人马便匆匆上路了。 中午时分,天公不作美,一阵狂风之后,天空乌云翻滚,雷鸣电闪,不一会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道路很快变得泥泞不已,大队人马也无法再冒雨前进,只能在路边找了块开阔地方搭起了营帐。 莫岑菀与鄢黎坐在主帐内,取出干粮就着皮囊里的冷水简单的吃了午饭。 雨越下越大,山边竟渐渐起了洪水。 “看这样子,今晚是到不了下一个落脚处了。玉麒,吩咐大家注意戒备,今晚恐怕只能在此露宿了。” 玉麒答应着出去了。 莫岑菀皱眉道:“这里地势凶险,旁边的河溪都涨了水,很是危险啊。” 鄢黎也点了点头道:“待雨稍小一些,得找个高地扎营。你先休息一会,我出去看看。” “我也去吧,若是只能在这里呆一晚,还是熟悉一下地形的好。” 鄢黎微一思忖,点头答应了。 二人冒雨出了帐篷,真是好一场暴雨,闪电破空,惊雷滚滚。 隔着蓑衣,二人都能感觉到雨柱打在身上的压迫感。 对于敌人来说,这真是老天爷在帮忙,临时搭建的帐篷没有任何的防御能力,大雨之中虽然对于袭击者也有诸多不便,但却也有许多可以利用的天时地利。 莫岑菀与鄢黎虽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但天设陷,人力委实难抵。 敌人挖开了山边的河溪,将渐渐涨起的洪水引向了营地所在的那片空地。夹着泥浆的滚滚洪流冲进营帐,席卷走了一切。马儿惊恐的嘶鸣,武士们急于逃命的怒吼,很快在山谷之中,被压抑的雨声所吞没。 大自然的毁灭力量在这一刻显示了她最无情的一面。也许只有在面对这样的毁灭之时,人们才会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吧。所谓的勾心斗角,所谓的名利富贵,在山川河流面前,什么也不是。 第66章 逃离惊险 鄢黎一手将莫岑菀紧紧搂在怀里,一手攀在一棵被连根拔起的大树上,二人便这样随着洪流被冲进了峡谷里。 两岸松软的泥土不断的被洪水冲刷,一埂一埂的滑进泥水之中。就算鄢黎武功再高,岸上没有着力点,也无法让两人上岸。只能攀着那根断成了两截的树干,小心避开水中的尖利之物,顺水而下。 雨,丝毫没有要停歇的征兆,依然如注般倾泻而下。汇集的洪流越发肆虐,山体开始滑坡,滚滚泥沙带着可怕的毁灭之势,疯狂的掩埋卷走触碰到的一切。 莫岑菀尖叫一声:“泥石流!” 鄢黎似乎也意识到了可怕的危险。一手紧紧抱住莫岑菀,用力飞身而起,站到了那根摇摇晃晃的树干之上,一手将莫岑菀紧紧抓在手里的流光剑夺了过来。 树干在洪流之中浮浮沉沉,不时被硬物撞飞到空中,又重重没入泥浆里。莫岑菀吓得紧紧抱住鄢黎,直觉身体随着鄢黎的腾挪跳跃,不停飞上飞下。 一堵巨大的泥墙轰隆隆滑进泥流中,脚下的树干被一块巨石击中,巨大的冲击之力将树干的一头击碎,而另一头则猛的翘了起来,向站在树干中间的两人疯狂袭击过来。 莫岑菀的尖叫声还没落下,鄢黎猛的按动了流光剑剑鞘上的一颗宝石,剑鞘的顶端突然变成一支利箭,呼啸着激飞出去,紧接着鄢黎手臂一抖,一排梅花镖整齐的向岸上飞去。鄢黎飞身而起,足尖点在第一支梅花镖上,飞起落下之间足尖又点在第二支梅花镖上,如此踏着十几支梅花镖,竟如在空中踏梅而行一般,带着莫岑菀向岸上飞去。 莫岑菀眼看着两人要落脚的地方突然被洪水冲塌,吓得尖叫了一声。鄢黎沉着应对,手腕一抖,流光剑剑鞘上飞出的箭头突的向上飞起,缠住了不远处一颗大树,轻轻一带,两人便稳稳落在了大树边的一块巨石上。 但那巨石依然不稳,摇摇晃晃之中,很快也将被洪流卷走,鄢黎不敢停留,抱着莫岑菀便飞快向山上有树的地方飞奔而去。 才奔出几米,身后便传来轰隆隆一声巨响,莫岑菀越过鄢黎的肩头,看着那块巨石连带着那棵救了他们一命的大树,呼啦啦毫无挣扎之力,很快没入了滚滚泥流之中。 雨,还在疯狂肆虐,莫岑菀心有余悸的靠在鄢黎肩头,不敢乱动,怕给鄢黎再增加额外的负担。经过刚刚生死一瞬,莫岑菀能感受到鄢黎已拼尽了全力,此时还在抱着她急奔,完全是在透支体力。她也需要赶紧平复自己惊惧过度的心,呆会儿,还有需要她的时候。 冲入一片树林,泥土塌方的形势已缓解下来。鄢黎的脚步开始虚浮,渐渐变得沉重。 “放我下来吧,我们安全了。”莫岑菀轻轻在鄢黎耳畔说着,双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鄢黎听到莫岑菀温软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心中一暖,紧绷的身体随即一下放松了下来。可没想这一放松,竟双腿一软,两人便那样相拥着跌在了一片泥水之中。 第67章 宝剑出鞘 自两人被洪流冲走,鄢黎便一直在消耗内力,更何况刚刚那生死一线的逃命,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真气。此时跌倒,他已是精疲力竭。 莫岑菀奋力爬起来,将鄢黎的身体靠在自己身上,举目向四周望去。此时的大雨,疯狂的洗刷着大地上的一切,眼前一片雨幕茫茫,目力所及只能看出五米开外。来刺杀自己的人,不见到她的尸首定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他们此刻除了面对着山洪这个天灾,还存着人祸这个隐患。 得找个地方让鄢黎好好休息。莫岑菀拉起鄢黎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小声道:“鄢黎,我们须得快些离开此地。我扶着你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 鄢黎紧蹙着眉,声音有些沙哑道:“骋儿,我可以自己走。” 二人此时浑身是泥,活脱脱成了两只泥俑。莫岑菀摸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微微一笑道:“你省着点力气,万一遇到危险,还得仰仗着你呢。” 鄢黎嘴角一勾,自嘲的笑了笑,骋儿就是这点好,虽聪明绝顶,却从来不轻易在嘴巴上占人便宜,小嘴儿永远都是那么甜。 鄢黎一手扶在莫岑菀肩上,却并未将身体的重量压向莫岑菀。莫岑菀暗暗叹了口气,却也没说什么,扶着鄢黎在大雨中,踏着随时有塌方危险、滑溜溜的山路向山上走去。 杀手们在这样危险的境地里,也不敢贸然行动,因此他们还能有那么一点时间好好休整一番。得抓紧时间找个落脚之地。 天无绝人之路,希望总算没有落空,顺着树林爬到山腰,便发现一处山崖之上有一个石洞。 莫岑菀的轻功其实还是不错的,跃上那处山崖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她现在不确定鄢黎是否还能一跃而上,要不要她去找些树枝藤蔓什么的来助他一臂之力。 鄢黎读懂了莫岑菀眼中的意思,轻哼了一声,推开莫岑菀的肩膀,纵身一跃,已稳稳落在了崖上凸起的那块岩石上。 莫岑菀不禁暗暗喝了一声彩,鄢黎除掉那张冰坨脸,其实还是蛮帅的。于是也毫不犹豫,跟着跃上了那块岩石。 还未落脚,鄢黎已跨过一步伸手接住了莫岑菀,手轻轻一带,将她护在了身后。 莫岑菀一惊,鄢黎如此举动,只能说明一件事,洞里有危险。 果然,莫岑菀才刚站稳,洞中便传出了一声怒吼。 不过,这不是人的声音,而是,一种动物发出的吼叫。 莫岑菀忙偏头从鄢黎肩上望过去,一头比人还高的巨熊,已人立起来,正对着两名闯入它洞穴的不速之客愤怒嚎叫。 “别动,把流光剑给我。”鄢黎丝毫也未见慌张,却是向莫岑菀要她手中的流光剑。 这把流光剑,以莫岑菀前世机械设计师的身份,怎能不知道它那柄宝石嵌饰的剑鞘里隐藏的诸多秘密。鄢黎才如此一说,莫岑菀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赶忙将流光剑递了过去。 巨熊被鄢黎手中之剑的寒光惊到,立刻怒吼一声,凶猛异常的向着他扑了过去。 鄢黎身子一歪,将莫岑菀轻轻推向洞口另一侧,飞快的抽出了森森冷光的宝剑。 第68章 驯服巨熊 巨熊看似笨重的身体直撞过来,但它居然也懂得避开流光剑的利刃,厚实的熊掌向鄢黎头上横扫过去,带着呼呼风声。 莫岑菀不禁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也不知鄢黎此时还有没有体力对付这头聪明的熊。想到这里,她伸手入怀,摸到了力阳老道给自己的那个精致铜盒,那东西明显是个暗器,只是她还没有时间好好研究。 然而让莫岑菀目瞪口呆的,是鄢黎的武功已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范围。这样的身手,莫岑菀只在力阳老道身上见过,可是鄢黎却还如此年轻啊。 她在他身边呆了两年,更多的是见他在朝堂之上如何斡旋以及在氏族斗争中如何筹谋算计,其实她从来没有去认真的了解过他,他是墨门的弟子,三岁便被送入神架山修行,十岁时被送入晋国国都新田为质。这些事迹她虽耳熟能详,却从未去探寻过它背后的因由。 看着鄢黎与巨熊在狭窄的石洞中缠斗的身影,莫岑菀突然想起来初遇殷崛之时,那个阳光一般的男孩天不怕地不怕,却对鄢黎颇为忌惮。这些事,不是莫岑菀没有注意到,而是她懒得深思。她一向就是这么一个很懒的人,火没有烧到眉毛她是不会着急的。 鄢黎游斗一阵之后,剑锋开始前探,一剑一剑往巨熊身上刺去,但刺的都不是要害部位。 他这是要抓活的?莫岑菀心下奇怪,这么大一头熊还能当宠物不成? 巨熊吃痛,越发咆哮起来。开始还知道避开利器,愤怒之下已不顾寒光闪闪的利剑,怒吼着向鄢黎扑去。 莫岑菀不禁大叫一声道:“快放毒针啊!” 鄢黎却嘴角邪魅一勾,飞身而起,双足点在洞壁之上,像一只巨大的蝙蝠一般在洞壁上游走起来,巨熊一个扑空,怒吼着转身,继续向洞壁上飞舞的人影挥掌拍去。 鄢黎举起流光剑的剑鞘,扣动上面两颗宝石,“嗖”的一声,剑鞘里射出了一根闪着黑亮寒光的银针,不偏不倚射进巨熊右腿关节处。 巨熊一声痛嚎,更加狂暴的向洞壁上的人挥出巨掌。鄢黎如法炮制,“嗖嗖”几声,银针寒光闪过,巨熊身上几个重要关节处,便都被钉入了一指来长的银针。 巨熊轰然而倒,口中吐着白沫,瘫在地上“嗷嗷”悲鸣。 莫岑菀跑上前去,查看巨熊伤势。 “不会死的,只是被封住了各处关节,动不了而已。”鄢黎将流光剑插还剑鞘,走过来轻声道。 “可是它看起来很痛苦。”莫岑菀看着地上悲嚎的巨熊,心中不忍。“明明是我们抢了它的地盘。” 鄢黎轻轻一笑道:“你对这一头野兽倒是有同情心,对我却不见得有丝毫上心。” 莫岑菀愕然抬头:“你什么意思?” “你在武城时一战就消灭敌军万余人,怎么我就没看出来你这么慈悲啊?”鄢黎戏谑道。 莫岑菀脸色一沉道:“人有时比动物可怕多了,为了自己的利益去侵略别国,去杀死无辜的人。战争是很残酷,但战争也分正义之战和邪恶之战,我莫岑菀虽不是什么圣人,也曾熟读兵书,但绝对不会去参与那种为了一己私利的邪恶之战。” 鄢黎默然了许久,没有说话,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猩红的药丸递给莫岑菀道:“喂它吃下吧,会让它好受些。” 莫岑菀抬头,看见鄢黎一本正经的表情,不禁“噗嗤”一笑,接过药丸道:“我们把它这个巨大的身躯堵在洞口,还可以给我们做一些掩护呢,因此它可是我们很有实力的好队友,我有义务好好照顾它。” 鄢黎也被莫岑菀俏皮的笑脸逗笑,走到一边坐下,静静看着莫岑菀将药丸喂进了巨熊的嘴里。 天渐渐黑了下来,雨势也有所减缓。此时虽是盛夏,但那湿漉漉又全是泥浆的衣服穿在身上,委实是难受不已。 莫岑菀看着洞口那个大石块上积蓄的一摊水,全身都痒了起来,不由咬起了下嘴唇,眼珠不停转动,似乎心中有无限挣扎。 鄢黎皱着眉,双手十指叉在一起,默默坐了好一会,突然像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站了起来道:“你把衣服脱下来,我在洞口给你洗洗。” 莫岑菀惊异的抬头看向鄢黎,有些不确定道:“还是我自己洗吧,你转过身去就好。” 鄢黎眉头皱的更深:“你想光着身子在洞口洗衣服吗?” 莫岑菀吸了口气,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两人呆呆对峙半晌,莫岑菀终于在想象了一番自己光着身子在洞口洗衣服的景象后妥协。 第69章 追杀而至 大雨终于不再肆虐,却仍旧淅淅沥沥不肯作罢。天空黑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亮,压抑得让人觉得如同困在了一个漆黑的大桶之中。 山洪过后,一些逃脱死亡噩梦的小动物开始从各种躲藏之处出来觅食。鄢黎要弄到几只野兔野鸡什么的并不是难事。 两人在石洞中收集了一些干草枯枝,将山鸡塞到石头缝里,再把火生在石缝之上,将石头烤热了,不一会石洞中就开始散发出浓浓的肉香。 两人填饱了肚子,莫岑菀还十分善意的给那头瘫在洞口的巨熊吃了两只野兔。巨熊很聪明,已然不再吼叫,似乎明白眼前这两人不会再伤害它。而且它也发现了,只要不动,身上就不会痛,于是也就乖乖趴在洞口,有一瞥没一瞥的观察洞中的两人。 突然,鄢黎站起身来走到洞口凝神细听起来。莫岑菀也警惕的看向鄢黎,吃完东西后他们就将火灭了,此时洞中漆黑一片,只有洞口透进来的黯淡微光,衬得鄢黎修长的身姿十分的挺拔伟岸。 “有十多个人朝这边来了,骋儿,你小心些,我下去看看。”鄢黎说着,已抽身从大石上一跃而下。 莫岑菀轻轻伏到洞口,看着鄢黎的身影迅速淹没在一片黑暗之中,回头看了一眼那头巨熊,轻轻叹道:“我们可能就此别过了,我还是将你身上的银针取出来吧。”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扒开瓶盖凑到熊鼻子底下说道:“这个是迷药,对不住了,我怕你醒着无法理解我在做什么,你还是睡着比较好。”话音刚落,巨熊头一歪,依然昏睡了过去。 莫岑菀依次将手掌贴在巨熊的各个关节之处,轻轻运力,那些银针便“呲呲”的被拔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莫岑菀一根根捡起来,重新放入流光剑剑鞘的机关之中,不能浪费了,这些可都是救命针,上面喂的毒虽然已失效,但危机之时还是能有大用处的。 做好了这些事,莫岑菀起身伏在洞口的一块凸起之后,向大石下方张望起来。 十几个黑衣人从山崖下走过,没有发现这大石上的洞穴。莫岑菀躲在一个凹陷处,开始有些担心起鄢黎来。 又有轻微的脚步声从不远处轻轻靠了过来,还是十几个黑衣人,在夜色掩护之中,很快就到了大石之下。 正施展着轻功向前奔跑的黑衣人中,突然有一个人停住了脚步,侧头向大石上看来。 莫岑菀心头一颤,这人虽着黑衣,但身形娇小,而且那全身透出的冷意,和某位公子的气质神奇的如出一辙。 是玉窍!她摔下悬崖后没死,她还活着! 冷厉的目光向洞口投射过来,黑衣女子伸手在空中做了一个手势,十几个黑衣人便停住脚步向大石之下围拢了过来。 “上去看看。”黑衣女子对着两个黑衣人,低声发号施令。 两个黑衣人点头,飞身跃向半空中的大石。 莫岑菀忙轻轻缩回了头,将后背紧紧贴在崖壁之上,默默期望一片漆黑之中,自己藏身的这个凹槽够隐蔽,那两个人看不到自己。 第70章 荒野被围 洞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两个黑影已出现在了洞口。莫岑菀大气也不敢出,飞快的思索着若是被发现要怎么闯出洞去,并且逃过大石下守候着的十几人。 两名黑衣人踏着洞外大石上的积水,剑尖前指,小心翼翼的向洞内探头观察。 “这么黑,什么也看不见啊。”一名黑衣埋怨道。 “火折子都被雨淋湿了,没法打火。”另一人也低声说道。 “这么一个小洞里能藏什么,咱们进去绕一绕就出去吧。” “玉窍那疯婆娘脾气古怪得很,还是好好看看吧,不然待会出去她会细细问洞里都有些啥的。” 两人说着话,已经踏进了洞里。 “哎哟,这是什么东西。”一个黑衣人被脚下一坨毛茸茸的东西绊到,差点跌了个狗吃屎。 “鬼叫什么,吓不死人啊。” 谁知另一名黑衣人话音刚落,脚下那坨毛茸茸的东西竟然动了起来。 “哇,这是什么?”两名黑衣人同时尖叫着退出了洞去。 大石之下的玉窍听到手下的惊呼,大声问道:“上面有什么?” 然后,一声巨兽的怒吼便从洞中传了出来,那头刚刚还在沉睡的巨熊突然醒转。爬起身人立着冲到了洞口,对着两名黑衣人狂吼起来。 “这里有一头巨熊!”两名黑衣人惊吓过度,才看清楚洞里立起来的巨物,便吓得面色如土,双双飞身而下,从那块大石上逃了下来。 “废物,不过就是一头熊而已,至于吓成这样吗?”玉窍抓起其中一人的衣领,没好气的怒道:“除了熊,洞里还有什么?” “没、没什么了,那个洞很小,虽然黑黢黢的,但是能看到整个石洞,也就半间屋子那么大。”被抓了衣领的人有些胆怯的声音都发起抖来,生怕玉窍不信。 玉窍一把推开那名黑衣人,冷哼了一声对十几名手下命令道:“继续往山上搜。”说着抬眼向那石洞望去,巨熊犹自立在洞口,十分愤怒的对着大石下的众人挥舞着厚厚的熊掌。玉窍再次哼了一声,不过想了想还是觉得没必要去惹一头发怒的大熊。于是手一挥,带着众人离开了的此地。 莫岑菀暗暗舒了口气,但却依然藏在石壁的凹陷处不敢动,因为玉窍虽然走了,可是眼前这头巨熊似乎她也很难对付得了啊。 立在洞口张牙舞爪的巨熊见黑衣人都走了,便恢复四足落地,转身回到了石洞之中。 莫岑菀紧张的盯着巨熊,思索着要以哪种姿势迅速撤离这个石洞。然后,身边突然“嗖”的一身轻响,一个人影已扑进了洞里,紧紧揽住了她的腰。 大棕熊再次人立了起来,但却没有发出怒吼之声,只是静静的看着两人。 鄢黎低声对莫岑菀说道:“我们快走,雪鹰山的人在这一带越聚越多了。” 莫岑菀点了点头,看向那头巨熊,它却丝毫没有要攻击的意思,心下正奇怪。鄢黎手上用劲,已带着她飞快的飞出了石洞。 鄢黎说的没错,就算莫岑菀内力不济,但都已经能感觉出周围涌动着的许多人散发出的气息。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第71章 幽湖秘境 雨虽然已经停了,但空气里潮湿的气息中带着浓浓的泥土气息,吸入肺里十分的不舒服。 莫岑菀紧跟在鄢黎身后,他刚才出去探了路,估计是已大概知道雪鹰山的杀手们搜索的路径,带着她尽往山边陡峭处走。 山路湿滑,两人不得不施展开轻功,在一片山洪洗掠过的泥土之上悄悄潜行。莫岑菀大概知道一些牧风堂弟子失散后联络的方法。此时见鄢黎一路追寻,知道附近已开始出现牧风堂的弟子。 想想鄢黎的手下如此训练有素,而自己带来的那些宫廷武士战场上打仗或许不错,遇到这种突发状况却素手无策,不禁也为力阳老道的深谋远虑感到安慰,他充分信任鄢黎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前面的山坳里突然传来打斗之声,很显然有自己这边的人遭遇了雪鹰山的杀手。 鄢黎站定身形,侧耳细听,面色有些凝重道:“玉窍没死?”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莫岑菀。 莫岑菀愣了一下,随即道:“她掉下山崖后我们赶着去与你回合,所以就没去查验她的死活。” 鄢黎皱眉道:“她熟知牧风堂的联络方式,找到他们太容易了。我们只能先离开这里,再想办法吧。” 莫岑菀听着前方刀兵相接的激烈打斗声,急道:“我们不去帮他们吗?” 鄢黎此时已转身朝山边一处石崖上走去,边走边道:“快走,他们能应付。” 莫岑菀有些狐疑的看了前边山坳一眼,转身跟上了鄢黎。 石崖陡峭,两人只能手足并用向下攀爬。崖下黑黢黢一片看不到底。偶尔有两人踩下的碎石坠下,激起空荡荡的回声,让人心惊肉跳。 鄢黎小心的贴在莫岑菀脚边,防止她足下打滑。莫岑菀心下却不禁起疑,鄢黎对于自己这点武功能应付到什么程度的危险似乎了如指掌,可是他们不是才重逢不过十数日吗? 心中虽有疑惑,但手上脚下还是丝毫也不敢大意,看这峭壁的垂直程度就知道,掉下去绝对粉身碎骨。 爬到一半,莫岑菀已经全身是汗,身上的衣服虽是洗过的,但身上没有洗过啊,这般出汗,身上污垢便开始作怪,奇痒无比,莫岑菀开始爬一段停一段,不时将身体往石头上蹭。 “再忍耐一下,峭壁下应该有水。”一直小心护在自己脚边的鄢黎突然说话,似乎对自己一举一动的意图都了如指掌,莫岑菀心中哀叹一声,和这种凡事都一眼看穿的人在一起真是太难玩了,自己还要不要有点隐私? 爬下山崖的过程简直煎熬得如同入了炼狱,整整一个时辰,几乎耗尽了莫岑菀身体里的所有力气。接近地面之时,莫岑菀再也无法用意志力强迫自己坚持,手一松,直挺挺的就往地上摔去。 鄢黎轻轻跃起,在空中抱住了莫岑菀,一个漂亮的转身,两人便稳稳的落了地。 崖下果然有水,夜空的微光之下,泛起粼粼波光的一个小湖,看起来十分的清澈且凉爽。 莫岑菀脱出鄢黎的怀抱,忙不跌的向那小湖奔去。站在湖边,她才注意到,此处虽在山崖之下,但其实地势仍然很高,且周围都是岩石绝壁,少有泥土,因此这石崖之上的一湾小湖才会在暴雨之后,仍旧如此清澈透亮。 鄢黎真是老江湖啊,回想起前世看的那些野外求生知识,莫岑菀心里由衷的佩服起来,能凭着一些地理特征便猜测到可能会有的地形地貌,这绝对不是一天两天学来的本事,这不仅需要有很高的理论知识,还须得有丰富的实践和阅历。 想到这里,莫岑菀忍不住回头,亮晶晶的大眼睛如星空下的宝石,闪烁着奇异的光芒看向鄢黎。 鄢黎一愣,随即心头一颤,情不自禁的向莫岑菀走了过来,嗓音有些低沉却满含柔情的道:“骋儿,这水可能会比较深,你下水时小心一点,我就坐在岸边,有事及时唤我。” 莫岑菀嘻嘻一笑,俏皮的朝旁边闪开了几步,然后回头嫣然笑道:“这么黑,况且又在水里,谁也看不见谁,你也一起下水吧,不然我洗好了可不等你。” 第72章 夜凉如水 已是后半夜,一轮残月忽隐忽现的行走于层层乌云之中。映照得清澈湖水闪起粼粼波光。周围十分安静,只有偶尔几声不知名的虫子的叫声,向两人传递来几分天地间尚存有的生气。 鄢黎受了莫岑菀的言语刺激,非常不客气的脱了外裳和襦衣,只穿了一条裘裤,缓缓走进了湖水之中。 月光下,清俊异常的脸显得有些苍白,他的面部线条硬朗一分嫌太过凌厉,舒缓一分又嫌太过阴柔,五官精雕细琢、恰到好处,肌肤呈现健康好看的蜜色,矫健的肌肉此起彼伏,反射出月辉柔润的光泽。一个人可以长这么美,真的难为了造物主。莫岑菀心中惊叹,过去数年,她的眼睛一定是蒙了灰,竟没发现鄢黎身材这么好。 夜色微凉,静湖无波。 鄢黎微眯了眼,找到一块水底的石头,缓缓坐了上去。湖水滑过他蜜色的肌肤,激起浅浅漩涡,水波环绕,在他身边流连不已。 莫岑菀一时竟看呆了,忘了自己也是要洗澡的。 “我洗好了可是不等你。”水中的男神忽然悠悠开口。 莫岑菀猛的回过神来,脸上微微一红,轻咳了一声,将自己外裳脱了,便准备入水。 “把衣服都脱了,穿着一身湿,夏天也让人受不了。”水中的人再次开口,但眼睛仍旧闭着,静静靠在水中的石块之上,声音清澈如山泉细流。 莫岑菀翻了翻白眼,心中暗道谁怕谁,便也脱得只剩了小衣,然后飞快的跳进了水里。 谁知小湖的另一边,水却不是一般的深,这一跳进去才发现根本踩不到底。莫岑菀心中哀叹一声,这回好了,游一圈便可以上岸了,哪还能那么惬意舒服的泡个凉水澡。 “过来这边静静待会,游来游去的,烦!” “哼,好位置都被你霸占了,还嫌我烦。” “我旁边还有一块石头。” 莫岑菀听到这句不由轻轻一笑,心想冰坨坨公子黎其实就是个口是心非的别扭少年。 暴雨之后迎来了一个爆阳的晴天,天只微微亮,火红的朝阳便已驱散了满天乌云,热浪开始从天边席卷而来。在大地一片狼藉之后,这样的暴晒天气最容易滋生病菌,形成瘟疫。 莫岑菀与鄢黎迎着晨曦爬下山崖,进入山谷地带之后,洪水退去后的满目疮痍,触目惊心。到处是动物死亡的尸体,残枝败叶,在烈阳之下开始发出难闻的气味。 一直朝南走,越过前面的那座山,应该就能看到一座齐军储粮的小镇,可以在那里做一番休整。再想办法与玉麒他们接上头。 一整天在烈日之下翻山越岭,颗粒未进,莫岑菀只觉饿得前胸贴后背,脚步都开始虚浮了。再这么走下去,还没到小镇估计她就先挂了。不行,得先找点吃的。 还没开口,鄢黎却突的抓住了莫岑菀的胳膊,扶住了她轻声道:“骋儿,再坚持一下,我们须得尽快赶到前面的小镇,那里有官兵,杀手们会有所顾虑,若是在此地遭遇他们,对我们很是不利。” 莫岑菀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身体不听使唤该要怎么办?燃眉之急总是得先解决的,至于杀手,遇到了再说。 于是鄢黎没办法,只能让她在河边等着,自己下到那条黄泥滚滚的河里去捞鱼。 两个人找了个隐蔽之地生了火烤鱼吃。莫岑菀觉得这什么作料也没有的原味烤鱼,比前世吃过的任何一个烧烤店的烤鱼都好吃。 可是,鱼还没有吃完,危险竟如墨菲定律一般,越是担心它会出现它便越是会出现。 敌人有很多,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至少有上百人。 第73章 死里逃生 鄢黎抽出了缠在腰间的软剑,拉起莫岑菀,便向河流的下游奔去。 胸前绣了雪鹰的黑衣人们发现了二人,呼喝着迅速朝两人奔跑的方向围过来。 鄢黎的软剑在空中变换出无数剑花,莫岑菀没有听到它与任何兵器交刃的声音,但挡在他们面前的黑衣人却一个一个的倒下了。 两人本就脏兮兮的衣服上,被飞溅而来的鲜血片片染红。 可是,杀手实在太多,杀不尽也吓不走。而两人的体力却是有限的。渐渐的,莫岑菀施展轻功躲避袭击之时开始力不从心。鄢黎为了护住她,招式中开始出现破绽。 鲜血不再只有敌人在流,鄢黎的身上也开始出现大小不一的血口子。莫岑菀心下悲凉,也十分不忍,这些杀手都是来杀她的,凭什么要让鄢黎赔上一条命。 “你走吧,他们只是来杀我的。” “闭嘴!” 鄢黎咬着牙,不顾自己的安危的开始向前冲杀,围拢的黑衣人很快被杀开一道口子,鄢黎奋力拉住莫岑菀跳出了包围圈,向河的上游奔去。 奈何数百杀手,铺天盖地,包围圈一层又一层,不管多么勇猛的冲出几层,前面都是黑压压一片。 莫岑菀也终于从一开始劝鄢黎自己离开,到接受了他的舍命相互,又到杀红了眼。 她忽的把手指捏成一个圈放入口中,吹了一个长长的响亮的口哨。她不知道凌云马能不能听见,但是她对于这匹屡次救了自己的马,总是心存着感激,就算它听不见,这一声呼哨,就当作死前给它的一声告别吧。 然而,凌云马虽然没来,沐风堂的人却来了。玉麒等人冲进来时,鄢黎和莫岑菀已经浑身是血。 有了援手,鄢黎气势大振,伸手搂住莫岑菀的腰,便在十几名武士护卫下冲出了重围。 身后,杀手们仍旧穷追不舍,沐风堂的武士们虽然人数少,但好在身手都不错,且边打边退,倒也还能勉强支撑。 山谷之中,被烈阳烤焦的泥土绽开一条一条的裂缝,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臭味和死人身上的血腥味。莫岑菀只觉得头晕目眩,身不由己的被鄢黎带着往前急奔。她知道鄢黎也受伤不轻,此时身上正有多处伤口不停的在流血。她无法估计他伤得有多重,但她是亲眼见着那些剑在他身上划开血口,鲜血喷涌。那每一剑都像是刺在她的心上,让她的心痛得直抽搐。 毫无征兆的,凌云马突然出现了。急如骤雨的马蹄声从远而近,让莫岑菀惊喜不已。 鄢黎似乎也精神一震,待到凌云马奔到身边,搂住莫岑菀,两人飞身而起,落在了马背之上。 凌云马一声长嘶,调头向着山谷外而去。 落日余晖泛彩,红霞漫天潋滟。 莫岑菀努力坐直身子,不想给鄢黎再增加负担。可身后的鄢黎却一手拉住马缰,一手搂住莫岑菀的纤腰,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像是拥着这世上最珍贵的宝贝。 多次死里逃生,他们的心已经在那种生死与共的相扶相伴中越靠越近。 第74章 齐都巨变 二十天后,鄢黎与莫岑菀一行终于来到了楚国边境。然而就在这时,一直如饿狼一般围在四周,伺机截杀的雪鹰山杀手们忽然神秘的消失了。 鄢黎与莫岑菀大惑不解,猜测几日无果之后,莫梓昕突然派来了自己的亲信护卫。 齐国发生了一场震惊诸国的巨变。 即将被立为齐国太子的江勋,王后莫梓昕所出的王室嫡子,莫名其妙的死了。 王后莫梓昕被冠以治理后宫失责、养护王嗣不力的罪名,遭到了软禁。 莫岑菀倍受打击,立刻就要启程回齐都去救自己的姐姐。可是鄢黎却说莫梓昕乃鬼门弟子,自己身手本就不弱,何况身边还有那么多高手,别的不说,力阳道长便是个神鬼莫测的人物,若是她不想被软禁,任谁也不可能圈住她。所以应该好好探查一番,不可鲁莽行事,反而中了奸人诡计。 鄢黎还有要紧国务要去面见楚王,无法陪同莫岑菀回齐宫,于是将身边的玉麒、玉麟、玉青三人均派给了莫岑菀,陪同她一起回去。 齐国国都临水,沉浸在一片诡异的气息之中。莫岑菀是乔装之后悄悄回来的,并且没有立刻进宫,而是先去了静寒山。 然而静寒山的逍遥观里,竟空无一人,连平日里负责洒扫的小道生都不见了踪影,莫岑菀不禁心惊肉跳,知道事情已经无比严重。 可她想不明白,姐姐那么聪明的人,怎会出这样的事,勋儿怎么可能出事,姐姐怎么可能让勋儿出事,她离开的时候,勋儿还活蹦乱跳的要求她带楚国好吃的回来给他吃。 莫岑菀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奔涌而出,不顾玉麒等人的劝阻,趁着夜色便悄悄潜入了齐宫。 莹华宫的周围果然被一批高手包围监视着,让莫岑菀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不多时,莹华宫外出现了两名宫女,莫岑菀一看是姐姐宫里贴身伺候的奴婢琴谣和碧吟,便伏低了身子,在一处树荫遮蔽的假山后截住了二人。 两人是奉命去给勋儿送陪葬衣物的,刚刚回来,没想到姐姐居然这么惨,连勋儿的安葬之事都不能亲自去主持。 “菀公主!你可回来了。”琴谣看清楚阴影中拦住自己的人,激动的低声说道。 莫岑菀点了点头道:“嗯,姐姐怎么样?” 琴谣伤心的摇了摇头道:“不好。王后已经很久无法正常进食了,如今整个人都快没了活气儿。” 莫岑菀泪光闪动,心口一阵阵绞痛,几乎让她无法呼吸,深深的调息了好几下,才又低声道:“我们把衣服换了,我跟着碧吟混进去,委屈你一下,稍晚我借口出来换你。” 莫岑菀身形和琴谣差不多,换了衣装,黑暗中不仔细看还真是看不出来,混过宫门口守卫的几个武士,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入得宫门,整个莹华宫如一座死去的地宫一般,毫无生气,主殿里亮着一盏昏暗的灯,或许是哪扇窗子没关严,有风扰动,灯光忽明忽暗,诡异中透出森森寒气。 莫岑菀的泪水终于再也无法控制,肆虐着在脸上汇成了江海。 姐姐,菀儿回来晚了,菀儿对不起你,是菀儿不好,是菀儿无能,是菀儿没有快些完成你交待的任务,才害死了勋儿,害得你被软禁,害得莹华宫成了一座冷宫。 第75章 劫后余生 莫岑菀推开大殿那扇承重的雕花大门,昏暗的大殿里死气沉沉,她看到姐姐坐在地上,坐在勋儿平日里玩的那只木马旁。姐姐廋了许多,惨白消瘦的小脸上,眼窝深深的陷了下去,以往秋水一般波光闪亮的双眼,此时毫无一丝生气的盯着那只木马,一动也不会动。 “姐姐!”莫岑菀泪如雨下,飞快的跑上前去抱住了莫梓昕。 莫梓昕的眼睛终于微微动了动,声音沙哑而又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菀儿,你回来了。” 莫梓昕的声音虽然沙哑,却十分平静。莫岑菀能感觉得出来,那份平静的背后,是经过了怎样的沧桑巨变,经过了怎样的地狱般的挣扎。可是,姐姐最痛苦的时候,自己却不在她身边,自己还未能完成她交待的任务。 “对不起,对不起。”莫岑菀紧紧抱着莫梓昕,泣不成声,她或许从来没有想过,她的女神,她无比强大无比聪明的姐姐,会有一日,以这样的方式倒下。 “菀儿,不是你的错,是姐姐没有听你的话,没有听力阳的话,没有想到他连自己的儿子也下得了手。”莫梓昕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沙哑,依旧是那么毫无波澜,可越是这种冷漠,就越是让人心寒,让人忍不住的颤抖。 “为什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莫岑菀从姐姐的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些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原因。 “菀儿,姐姐要为勋儿报仇,姐姐还愿意活到现在,只想为勋儿报仇。”提到勋儿,莫梓昕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丝丝的颤抖。 “我们当然要为勋儿报仇,可是姐姐,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一直将勋儿保护得那么好,寻常人根本接近不了他,他怎么会……” “哈哈!”一声凄厉的惨笑从莫梓昕沙哑的嗓子处发出,惨烈得如同鬼魅的哭叫,“我防着谁也防不了他的亲身父亲啊。” “是江辰对勋儿下的手?怎么可以?我以为他会对姐姐不利,可是勋儿是他的儿子啊,更何况还那么小,碍得着他什么?”莫岑菀不敢相信,虽然她从来对那个男人没什么好感,不过也就是觉得他没本事还特花心,可是莫岑菀从来也没有想过,他居然如此狠毒,连自己的儿子也能迁怒杀之。 “哈哈,江辰,他就是个懦夫,他狠得下心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手,却畏惧权势不敢杀我,他怕杀了我,宓冲会挑起边关战事,危及他的王位,可是,他太小看我了,他以为把我囚禁在这里,我便会自生自灭的消沉下去,任由他一步步的将我的势力蚕食掉吗?哈哈哈,江辰,你这么在乎你的王位,那么,就让我莫梓昕来告诉你,我可以将你扶上去,就可以将你拉下来。” 莫梓昕双目赤红,已经完全不是莫岑菀才进来时看到的那个毫无活气息的绝望女子。她能够感觉得出姐姐身上迸发出来的滔天怨恨,能够切切实实的感受到姐姐报仇的狠绝之心。或许江辰真的低估了姐姐的仇恨,以及一个心中埋藏了此等如海深仇的女人报仇的决心。 一个女人,还是一个绝顶聪明的女人,爱子被杀,被自己仇恨之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而那个帮助仇人谋害自己的,还是自己倾心帮扶了多年的夫君。这样的背板,放在一个弱女子的身上,或许只能认命、或许只能做出无畏的牺牲,可是如果这是一个权谋滔天的女子,那么下手之前,江辰和殷蕊淑或许真的该好好斟酌,好好筹谋才是。 “王上驾到,蕊淑夫人驾到。”大殿外传来老宫人的一声高呼。然后承重的殿门再次被推开,一群人出现在了门外。 “将殿中的灯火全部点亮,然后你们都出去殿外候着,没有吩咐不许进来。”一个盛装打扮的美妇人低声的吩咐身边的侍女,那姿态高傲得如同艳阳之下的红牡丹。 莫梓昕甚至都没有抬一下头,却伸手拉住了愤怒得欲起身的莫岑菀。任由那些宫女进殿,将殿中灯火全数点燃,把原本昏暗的大殿照得雪亮。 “菀儿,你回来了。”那个低沉却总是略带着点轻浮的男声从门口处传来。 莫岑菀没有抬眼看他,因为她怕自己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冲上去一掌毙了他。 江辰举步跨入殿门,缓缓向莫岑菀和莫梓昕席地而坐之处走来,“怎么回来也不通报一声,我也好给你洗尘接风。” 莫岑菀按着怀中鄢黎在两人分开时给她的那把匕首,全身开始轻轻发抖。 江辰看着莫岑菀紧咬着的下嘴唇,以及她眼中怨毒的寒光,有些迟疑的停住了脚步。 这时,一个傲慢的女声传来:“菀公主回来了呀,哎,你看,王上还是那么挂记着你呢,知道你回来了,就匆匆忙忙赶过来看你。你姐姐虽然犯下了大错,但你看看王上,一点也不计较这些事情,还是那么的疼你。” 莫岑菀听到这个声音,终于忍不住抬起了头来,目光如熊熊烈火般似要将殷蕊淑烧成灰烬。 殷蕊淑却嘲弄的直视着莫岑菀的怒火,仿佛在看一个笑话,是啊,她差点就将这个目中无人的小女孩截杀在半路上了,如果不是那个鄢黎从中作梗,她的尸体都开始腐烂了,她现在那点怒火,在殷蕊淑看来,比起那香炉里烧过的残灰也不如。 “菀公主,虽然你姐姐犯了错,她不能去给勋儿主持葬礼,但是王上宅心仁厚,特别允许了你以姨母身份出现,你可要好好谢谢王上这个恩典。”殷蕊淑提到勋儿的时候,特意瞟了莫梓昕一眼,她知道什么事都无法触动莫梓昕那颗玲珑剔透的心,唯有勋儿。 莫梓昕长长的睫毛果然在听到勋儿两个字时,微微颤动了几下。莫岑菀听着殷蕊淑左一个姐姐的错,右一个姐姐的错,已然怒不可遏,立刻就要起身,殿门此时已经关上,外面的人是来不及救的,虽然听说殷蕊淑的身手也不错,但自己博命一击,就不信伤不了她。 第76章 厚颜无耻 莫梓昕宽袖下的手紧紧握住了莫岑菀的手,并将她死死拉住,不让她起身,莫梓昕内力远在莫岑菀之上,要将莫岑菀制住轻而易举。 莫岑菀心里明白姐姐的用意,姐姐不发一言,任由殷蕊淑侮辱,不过是要卧薪尝胆,终有一日将这对狗男女踩在脚下。 江辰皱起了眉,他得到密报说莫岑菀悄悄潜入了莹华宫,本就是想要来看看,当莫岑菀看到自己姐姐如此惨状之时,会如何求他?会如何抱着他的腿,跪下来泣不成声的哀求?可是如今看着这对姐妹,都是一个样的骨子里生出来的倔强,只觉得十分没趣,冷冷的哼了一声道:“菀儿,本君念着莫梓昕曾经的功劳,没有定她死罪,你还年少,不知道这些朝堂上的厉害关系,本君也是压了许多是非口实,才能做到如此的,你虽然回来了,但为了避免又引起争端,以后还是少来莹华宫为妙。” 莫岑菀转目瞪向江辰,此时她终于冷静了下来,是的,姐姐的决定无疑才是最明智的,这对狗男女简直就是无耻到了极点,不让他们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对不住他们的狼心狗肺。 于是莫岑菀冷冷笑道:“菀儿的确不懂什么朝堂政务,王上也知道菀儿历来是个野丫头,不知道什么礼数的,若是菀儿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还请王上多多见谅。姐姐始终是菀儿的姐姐,菀儿做不到坐视不理,既然王上顾念旧情不杀我们姐妹,那菀儿也斗胆,请求王上允许我留在宫里照顾姐姐吧。” 江辰见莫岑菀果然不识抬举,心中怒气渐起,狠声道:“既然这是你的选择,本君也不强求。”说罢,大袖一甩,对着门外喊了一声:“开门”。便怒气冲冲走了。 待得江辰走后,殷蕊淑却抬头大笑了起来。笑够了,低头看向莫梓昕,挑着眉毛冷笑道:“莫梓昕,看吧,王上是喜欢菀公主的,你又何必藏着不愿拿出来呢,说不定菀公主得宠了,你也能沾个光,得到王上赦免呢。哈哈哈,毕竟你从楚国带来的那些个贵族女子,给王上暖暖床还可以,要进到王上心里就差得太远了。我就不明白,菀公主这样的极品,你怎么就舍不得献出来呢。这可是你唯一的机会了。” 莫梓昕默默的坐着,眼神冷漠,面上毫无表情,根本没有搭理她殷蕊淑一分一毫的打算。 “哈哈哈,莫梓昕,就算落得如此下场,你还是端着这么不可一世的架子。你知道吗?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高高在上的样子。我殷蕊淑比你早进太子府,比你更早诞育王嗣,凭什么要被你踩在脚下?你以为一个国君夫人的位置就可以收买我吗,就可以让你这庶出的贱妹嫁进秦国,哈哈哈,你简直就是痴心妄想,惠武夫人是怎样精明的女人你不知道吗,想要嫁给殷崛,她这一关你就永远也过不了。”殷蕊淑咬牙切齿,声音尖利的无比刺耳。 莫岑菀缓缓站了起来,冷笑道:“殷蕊淑,第一,本公主不稀罕嫁去什么秦国;第二,你有本事在齐国力挽狂澜,解齐国之危的话,我姐姐也就不必远嫁齐国来拯救你们了,就你这点下三滥的手段,上得了什么台面,无非也就是躲在黑暗里做些阴损恶心的勾当,你以为你胜利了吗,齐国目前国内国外的危机你看不到吗?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等到你真正被人踩在脚下的那一日,你才会觉悟,你这样的人,不配享受别人施舍的仁慈。” 殷蕊淑被莫岑菀的话堵得呆了呆,随即仰天狂笑道:“莫岑菀,你还真是大言不惭,你不想嫁去秦国吗?你姐姐四处托人收买秦国宫里宫外的人心,不就是想给你铺路吗?你以为殷崛多看你两眼,就真的把你当成心尖宝了,你和你姐姐一样的贱,以为主动勾引男人,就能得到男人的青睐吗?我告诉你,有我在一日,你就别想着能踏入秦国一步。哈哈哈,你说我没本事,我承认,女人太聪明了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被人利用完了就弃如敝履。” 莫岑菀听到殷蕊淑如此不要脸的话语,怒极反笑道:“殷蕊淑,人不要脸到一定的程度,果然是连鬼见了都害怕。人,特别是聪明的人,只会被蒙蔽一时,不会被蒙蔽一世,也只会犯一次傻,不会永远犯傻。且不说你和江辰根本不敢杀我们姐妹,就算你现在真有胆子杀我们,你也没有把握一定能杀得了。所以我才说,你真的蠢得可以,要做大事,就应该想好后路。在这里逞口舌之能有什么用,你以为凭你那点智商,真的能用言语就羞辱刺激到我们吗?有在这里口干舌燥却一无用处,还不如回去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吧。” “菀儿,不必浪费口舌,扶我起来,我们去后院走走。”莫梓昕突然一改沉默,沙哑的嗓音冻如寒冰。 殷蕊淑气得全身发抖,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狠声道:“莫梓昕,你不用装腔作势,你不是不舍得让莫岑菀被王上染指吗,我偏要好好促成这桩好事,让你们姐妹永远活在黑暗之中,哈哈哈。” 莫梓昕听到这话,微微顿了顿足,却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挽着莫岑菀朝偏殿走去。 第77章 利剑出鞘 莫岑菀说的没错,聪明的人只会被蒙蔽一时,也只会犯一次傻,当她所珍视且想要极力维护的东西破灭了,当她挣开一切束缚,朝着一个目标前进的时候,任何阻挡都显得苍白无力。 尽管殷蕊淑还是时不时的会来莹华宫讥讽莫梓昕,尽管殷蕊淑极力在秦国势力中周旋,以期望能稳定自己在齐国的地位,尽管江辰力排众议将殷蕊淑的儿子江琪扶上了太子之位。但齐国内部的权利争斗还是不可避免的爆发了。 莫岑菀一身劲装,匆匆进了莹华宫,门口的侍卫无力的伸手来阻拦,却被莫岑菀托剑挡开。 “蕊淑夫人吩咐过,菀公主出入莹华宫须去向王上和蕊淑夫人禀报。”侍卫声音颇低,毫无气势。 “那你倒是去报啊!”身后的玉青没好气的喝了一句。 那侍卫便垂首不敢再说话了。 莫岑菀冷冷看了一眼那侍卫,心中叹息了一声,想去年夏天,殷蕊淑收买雪鹰山数百杀手截杀自己时是何等气势,如今鬼门、道门齐出联手,早已将雪鹰山逼回了老巢,殷蕊淑身边这些秦国带来的武士,就突然之间脓包了。 人不识好歹,真的神仙也难救。 齐国王室的形势,其实与晋国差不多,国君的势力在这个国家实际上是最弱的。所不同的是,晋国是卿族势大,威胁王室,而齐国则是王室嫡宗势弱,王室其他贵族支系势力庞大。王室近亲支系中,尤以穆公一族声望实力最盛,穆公嫡子江和更是文武双全,才智过人,齐国在莫梓昕嫁入之前甚至有传言,民众只知齐国有公子和,不知齐国有太子辰。 当年若不是老齐王出了与楚国联姻这一绝招,江辰那个太子之位恐怕早就被废了,哪里还能有今日的福分,能够坐在这高高的国君宝座之上。 莫岑菀推开大殿那扇沉重的雕花大门,屋内有一种淡淡的清沥的香气袭来,一年来,姐姐把自己关在这莹华宫中,不施粉黛,白衣素裹,宫中也从来不点任何熏香,今日这是怎么了,难道姐姐终于肯善待自己了吗? 心念及此,不禁心中一喜,跨步进了大殿。 姐姐坐在香案前,果然在摆弄着案上的香炉。 “姐姐。我回来了。”莫岑菀欣喜的走了过去,好奇的拿起了案上一个精致的香盒道:“好精致器物,姐姐从哪里弄来的。” “是江和公子让人送来的。”莫梓昕的语调平缓,继续着手中捣末的活儿,眼睛也未抬一下。 “江和?那个和姐姐一起在边境指挥齐军打击谷阳军的将军吗?我这才去了一趟楚国,姐姐怎么就和他有来往了?”莫岑菀瞪大了眼睛,之前听说姐姐狠狠打压过这位穆公嫡子的气焰,两人结仇不浅,如今怎么来往上了,还送来这么名贵的香具。 “王兄还好吗?”莫梓昕抬眼看向莫岑菀。 “挺好啊,又有两位夫人给他添了王子,他乐得不行呢。”莫岑菀翻弄着那堆精致的香具,颇有兴致。 莫梓昕淡淡笑了笑,复又低下头去道:“又与鄢黎见面了?他也真舍得,自己处境那么艰难,还把身边最得力的两个手下派给你。” 莫岑菀表情一滞,讪讪笑道:“玉麟和玉青之前就是一直跟着我的啊。他们愿意再来跟着我,鄢黎也不好阻拦不是。” 莫梓昕不置可否的一笑道:“可是姐姐还得劳你跑一趟秦国。可会觉得太辛苦了?” “不会啊,姐姐让菀儿去秦国做什么?”莫岑菀这次回楚国,已和王兄达成一致。楚国富庶,这次必然大力筹集军资粮草,静待齐国国内政变,然后出资出力支持尚且控制在宓冲手中的阳关守军,防止晋国入侵的同时,支持莫梓昕选好的王位替换人。 姐姐的胸怀不能不令莫岑菀折服,即使血海深仇待报之际,犹自想着齐国内乱可能引发的边境危机。和那个狼子野心却愚蠢之极的江辰比起来,一个远嫁而来的外族女子尚且可以为国谋划至此,而他一国之君却只看得见眼前那点利益。 “江辰和殷蕊淑能走的棋子已经越来越少了,我怕殷蕊淑狗急跳墙,将她的儿子江琪送入秦国游历,收罗秦国人心,以保存实力。所以我想让你去秦国活动,最好能让惠武夫人与殷蕊淑的父亲国尉大人生出些嫌隙来。防止殷蕊淑出后招。”莫梓昕仔细的布着香炉里的香灰,吐字十分清晰。 “姐姐是不是选定王位的替换人了?”莫岑菀抬眼看向莫梓昕,微微皱起了眉:“是那个江和吗?” 莫梓昕的手定了一定,没说话。 “姐姐你真的决定了?那你了解江和吗?他会不会也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菀儿,齐国以后会怎样?会由谁来当政?当政者会怎样治理?都不是我们要操心的事情了。宓冲能在阳关支撑这么久,也亏得江和出手相助。若不是王族之间的这些争斗,我们在这齐宫里,又岂能平安度日?我帮江和,只为报仇,不求其他,所以他忘不忘恩负不负义,于我有何要紧,我们不过互相利用罢了。”莫梓昕伸手拉住莫岑菀的手,淡淡笑道:“菀儿,姐姐除了报仇,还有好好安顿好你之外,别无所求了。” 莫岑菀哽咽道:“不,姐姐,你还年轻,你这么优秀的人,以后还会有真心爱你的男人守护你,你还会有好多孩子,有男孩也有女孩,都围着菀儿叫姨母。” 莫梓昕听到菀儿这样的话,呆了一呆,目光中也有那么一瞬间,有希望的微光闪过,可随即她笑了笑,拍了拍莫岑菀的手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姐妹两腻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日落西山,直到万籁寂静。 天空明净清澈,一轮圆月当空,衬得众星黯淡无光。 这样的夜晚最适合思念,对月独饮,看行云如水,人生如梦。 芷归院中,鄢黎月下独坐,敛眉独酌。 桃树妖枝一入梦,再往魂心动,缘起落凡尘,只为伊人,寂寞情根种。 念极空对琉璃镜,默忆成追影,回首落花时,月冷香消,不与春来共。 石桌上铺着的白绢上,写着的两行字,字字句句映入鄢黎的眼帘,引起他嘴边一丝苦笑。 听牧园中,桃花纷飞,她唱: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可如今,到底是谁要怜悯谁? “公子,秦国那边的内线来报!”玉麒将手中的铜制小圆筒递给了鄢黎,瞟了一眼石桌上的白绢,几不可查的微微叹了口气。 第78章 狭路相逢 鄢黎接过圆筒,打开机关取出其中的黄草纸,看了一眼后却冷冷哼了一声。 殷蕊淑果然坐不住了,谁说他鄢黎当初选择拉拢齐国王后是失策,现在,才真正是要与莫梓昕合作的时候了。 前往秦国的两条路上,一条是从晋国直通秦都,一条却要绕过东胡才能进入秦国。 不过此时,这两条路上奔走着三拨人,都乔装改扮,日夜兼程,急匆匆赶往秦国国都咸城。 莫岑菀依旧是一身劲装,且还带了鄢黎给她的人皮面具,随着一个入秦的商队,行色匆匆而行。 她收到了鄢黎的飞书,知道他也正在赶往秦都的路上,心中忽然有些期待,希望能早点见到他。 莫岑菀骑在也做了一番乔装改扮的凌云马上,侧头看向一旁疾驰的马车,别说,穆公的那位嫡子江和,给自己找的这个掩护商队,赶夜路的技术真是非常地道的,赶车的马夫都如有夜视眼一般,黑暗之中驾着马车飞驰而行,一点违和感也没有。 莫岑菀如此赶路,只因为知道自己必须赶在殷蕊淑的儿子,现在已是齐国太子的江琪之前,赶到秦国。据这几日玉麟查探来的情报,江琪乃是扮作游学士子,与一批贩马队一起出发的,贩马队的人都是草原上来的野蛮人,赶路都是不要命的狂奔,因此莫岑菀一点也不敢懈怠,一直催促商队赶路。 饶是如此,这日人困马乏的赶到一处小镇上时,还是不可避免的与江琪的马队撞了个正着。 镇上就只有一家客栈,突然来了这许多客人,一时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还好,莫岑菀是戴着人皮面具又做了乔装的,江琪那个在齐宫中没见过几次面的少年,倒是无法认出莫岑菀来。 莫岑菀和玉青占了一张桌子,喝着小店里寡淡如水的清酒,时不时的向旁桌上那些马贩子瞟去。 他们粗声粗气的正在拍着桌子催酒,一副再不上酒就要掀桌子踢馆子的架势。莫岑菀不禁开始同情起江琪来,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少年太子,是怎么跟这些人相处的? 正在这时,拍着桌子大声喧哗的马贩子们突然闭了嘴,乖乖坐回了椅子上。 莫岑菀忙回头看去,只见三个人正从楼梯上下来。其中一个自然是江琪,而另两个,莫岑菀脑袋中黑影一闪,很快认出了这两个人,正是自己刚刚穿越来这个世界时,要抓自己去卖钱的那帮东胡贼子的两个头目:慕容稷和拓跋虎! 不是吧,这两个东胡毛贼怎么和江琪勾搭在了一起的?莫非?莫岑菀心中电光石火般一闪,只怕五年前姐姐的送亲大队被袭击时,殷蕊淑便是那幕后主使之一了吧? 好个殷蕊淑,城府果然不是一般的深,看来这婆娘还是有些手腕的,自己和姐姐断不能掉以轻心。 三个人走到了一张为他们空着的桌子前坐下,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目光异样的注视,慕容稷警觉的转头向莫岑菀这边看来。 果然看到一个又瘦又黑的布衣小儿盯着自己看,慕容稷微微皱起了眉头,目光中隐隐透出了杀意。 莫岑菀猛的回过神来,忙极力掩饰的举起碗来喝了几大口酒。还好,自己已经长大,身形已变,现在面貌也做了乔装,不然以慕容稷那双贼精的眼,怕还真能认出自己来。 看到那黑瘦小儿慌张躲避的视线,慕容稷也就没再深究他窥视自己的原因,只当是小商队里的伙计没见过什么人物罢了。 随便吃了些东西,莫岑菀一使眼色,玉青和玉麟便分别起身,随莫岑菀回了客房。 “晚上我们就动手,要小心了,那个慕容稷也不是个吃素的。而且得手之后,我们便要全力赶往秦都,决不能被他们追上,不然可就麻烦了,不打个两败俱伤只怕是脱不了身。”莫岑菀用桌子上的杯碟摆出了袭击的方案,一一对众人嘱咐。 众人听明白后,便各自出去做准备。莫岑菀深深舒了一口气,这是攻其不备的唯一一次机会,但愿这一击,能拖住慕容稷几日,而他们便乘机先行赶往秦都。 第79章 秦都咸城 黑暗中,马厩的草料槽边出现了一个人影,在夜色掩护之下飞快的朝马槽的草料里混入了一些白色粉末。 厨房里,也有一人在向大水缸里倒入同样的白色粉末。 每间客房的门口,有店小二模样的人走过时,在门缝里都插上了一支点燃的香。 做完这一切,莫岑菀的商队连夜启程,向秦都匆匆赶去。而身后的客栈里,一众马贩子被特殊香薰之后,一早起来均口渴难耐,狂喝一通白水之后,便开始上吐下泻。 这一招委实狠啊,如果只是将这群人迷晕,那也就是能迷个一天一夜,可是这泻药厉害,无论人马,这三四天之内是只能以茅厕为家了。 拉肚子拉到快要扶墙的慕容稷,忽然脑子里一道灵光,昨日那黑瘦小儿的身影出现在了脑海里,还有那匹高大的赖皮马。 凌云马!一定没错,那可是他慕容稷做梦都想拥有的宝马啊,乔装改扮也没有用,马儿那双清澈机敏的眼睛,化成灰他也认得。 可是那黑瘦小儿是谁?不是殷崛,那谁还能是凌云马的主人? 只有一个人,是的,这世上除了殷崛之外只能有一个人可以驾驭凌云马,就是楚国的那位庶出小公主,莫岑菀!易容之术,对于慕容稷这样的老江湖来说,一旦想到便不难识破了。 阴沟里翻船的滋味,慕容稷这一会算是狠狠体验了个够,莫岑菀下的药就算不是想要他这帮人的命,也绝对是想要了他们半条命。三天时间,他硬是没办法离开马桶半步。 这里头最惨的还得算江琪,因他平日里疏于练武又小小年纪酒色过度,小身板本就不是那么扎实,这么拉上几天,直接就下不了床了。 于是慕容稷一咬牙,自己带了几个人先行去追莫岑菀,留下了拓跋虎护卫江琪。 秦国地处西北,进入秋天后,天气便开始转寒,莫岑菀的商队进入秦都的那一日,刚好遇上了一场秋雨。 秋雨凄寒,莫岑菀披着一身蓑衣骑在马上,抬头看向远处的城池,灰蒙蒙的雨幕之中,雄伟壮阔的城楼巍峨耸立,青砖灰瓦的建筑整齐排列。 莫岑菀每次来秦国,都会在这处高地远远眺望一番那座古老的城池。它丝毫不像其他国家的都城那样总是透出一种奢靡腐朽的气息。它一直独树一帜,霸气整肃,沧桑中透出的那种不摧的坚韧,让人情不自禁的就会肃然起敬。 冷雨中,一小队人马向这处高地奔来。玉麟警惕的策马向前查探是什么人。 “菀儿!”那队人马的领头一人远远的便高喊起来,声音里满含喜悦。 “殷崛!”莫岑菀有些惊讶,他怎么会出城来了。 他似乎出来的有些急,身上的蓑衣没有绑好,露出来的一片黑色外袍已经湿透,头上虽然戴着斗笠,但因骑马疾驰的原因,脸上已全是雨水。 “菀儿!你可来了,我接到你姐姐的飞书便一直盼着快些见到你!”殷崛出现时,凌云马十分的激动起来。不用莫岑菀指示,便自发的向殷崛靠了过去。 “姐姐给你发了飞书?”莫岑菀更加奇怪了,姐姐和殷崛联络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 殷崛神秘的笑了笑,没回答莫岑菀的问题,却转身向众人招了招手,两队人马便合二为一,立刻开始向咸城进发。 第80章 夜宴试探 上一次莫岑菀来齐都时,惠武夫人连面都不愿意见自己,可是这一次,惠武夫人居然设了宴,亲自接见了莫岑菀,这让莫岑菀顿觉世态炎凉,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还有什么事情比利益更重要,以惠武夫人如此睿智的女人,怎会看不出来殷蕊淑与江辰在齐国日渐衰落的权势。而莫梓昕扶持的穆公一脉,在齐国的权势本就盘根错节,枝繁叶茂,如今不仅不被莫梓昕借老齐王的势力打压,还得到了鬼门和道门两大门派的暗中相助,更得到楚国财力支持,未来齐国大势落于穆公一脉,只是早晚的事。 而惠武夫人与殷崛刚刚在秦国站稳脚跟,按秦国传统本就应该与齐国交好,更何况现在她母子二人也需要其他国家势力的支持,以进一步稳固其在秦国的地位。 接待莫岑菀的宴席设的是家宴,不华丽但很温馨。宴席就设在惠武夫人的寝宫,座上有殷崛的一位舅舅相陪,却将莫岑菀的座位安排在了殷崛的旁边。这让莫岑菀多少有些尴尬,这样一来,还真成了家宴,丝毫未把莫岑菀当外人啊。 殷崛似乎很高兴,频频举杯喝酒,不一会便把自己喝得面红耳赤。 莫岑菀看得直皱眉,殷崛和鄢黎一样,都是不胜酒力之人。今日却傻了一般,自己猛灌自己,大有不把自己灌醉誓不罢休的架势。 惠武夫人也不阻拦殷崛,只是微笑着不时问莫岑菀一些齐国的风土人情,也讲一些秦国的趣事给莫岑菀听。搞得莫岑菀莫名其妙,不知道她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酒过半酣,惠武夫人才终于切入了正题。 “菀儿,昕王后之前派来的使者送来了一个玉鼎,加上之前晋国卿公子鄢黎送来的玉鼎,目前秦国已拥有了九鼎中的五个,还有四个分别在它本该在的燕、晋、楚、齐手中,都说九鼎乃是皇权的象征,谁聚齐九鼎便可一统天下,菀儿,你说这谶语会不会是真的?” 莫岑菀此次见到惠武夫人,她便开始如此亲昵的称呼自己,一时间莫岑菀还有些不习惯。而此时,听到惠武夫人这样的问话,莫岑菀更是心中一凌,秦国居然是有这样的野心的,其它诸国,再强大的也就是有称霸一方的那么一点雄心,没想到秦国竟是有一统天下的壮志的。 如今天下纷争、列强并起,谁起谁落、谁生谁灭,委实一言难尽,更何况要将这么大一块零碎的版图归一,这难度应该不是一般的大,需要花费的时间也不是一般的长,怎么着也得数代人的努力吧。而听着惠武夫人的语气,似乎这样的努力已经进行了许久,并且是秦国整个权力体系的一致目标。 这让莫岑菀想起了四年前,殷崛曾经为了夺取玉窍无意中得到的玉鼎,而冒险前往晋国的事。 殷崛听到母亲如此说,也收起了一晚上都止不住的傻笑,皱起了眉看向旁边的莫岑菀。莫岑菀能从殷崛的表情中看出,他似乎不太愿意母亲在这样的场合提这样的事。 于是莫岑菀干干的笑了两声道:“菀儿一直在静寒山修逍遥道,早已不关心天下时事,如今出来奔忙,也不过是替姐姐和自己谋个容身之地罢了,夫人如此问,倒是问倒了菀儿。” 惠武夫人听到莫岑菀这样的托辞,笑了笑道:“菀儿不必谦虚,秦国对有识之士向来尊敬有加,凡事只论才干不论出身,菀儿十岁之时,在晋国鄢氏封地麓阳马场便已经可以论道天下,何况如今经历许多,见识了许多呢?” 莫岑菀没想到惠武夫人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秦国再礼贤下士,那也是朝堂之上的事,自己一个远离权力中心的女子,岂敢毫无考据的就对一统天下这样的大事妄加议论。十岁时的话尚且可以说是童言无忌,可现在自己可是担负着姐姐重托的人,信口胡说会不会惹麻烦不知道,但传扬出去,只怕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心中正飞快的思索着如何应答,却听殷崛笑道:“母亲怎么突然说起了如此严肃的话题。以菀儿现在的身份,怎好来议论这样的事,您让她是说这谶语是真好呢?还是说不是真好呢?” 莫岑菀感激的看了殷崛一眼,他还真是一阵见血的说出了她的难处啊。说真,那她要置别国于何地?说不真,她又要置秦国于何地? “呵呵,本宫没什么别的用意,只是单纯的不把菀儿当成外人罢了。”惠武夫人微微一笑,口中说着话,眼睛却是盯着莫岑菀的反应。 殷崛尴尬的笑了笑,继续说道:“菀儿自然不是外人,她虽冰雪聪明,但对感情上的事却一向迟钝,母亲不必多虑。” “是吗?”惠武夫人不置可否的又是微微一笑。 莫岑菀莫名其妙听着母子二人的对话,直接搞不清楚状况。这二人打的是什么哑谜?她愣是一个字也没听懂。 第81章 自由之心 宴席后,殷崛送莫岑菀回她的房间,莫岑菀默默无语,总觉得今日的宴席怪怪的,像是隐藏着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菀儿,这次来秦国,就多住些日子吧。”殷崛今日喝多了,走路有些飘,时不时两人的衣服会蹭在一起,莫岑菀还真是担心他脚下一绊就会摔倒。 “姐姐现在的谋事正在关键时候,我还得尽快处理了江琪的事,快些回去。”莫岑菀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殷崛微微笑了笑,道:“我已接到了殷蕊淑使者送来的信,估计江琪太子这两日便入秦都了,殷蕊淑让江琪来秦国的目的我很清楚,无非就是想让她的父亲国尉大人,帮助江琪在秦国建立起后援的势力网络,可是国尉大人如今在秦国频频做出的笼络人心之举,已经引起了母亲的不满,所以你放心,江琪此行,必是讨不了多少便宜的。” 莫岑菀轻轻叹了口气,各国朝野上下的这些权利争斗,哪里不是这般残酷凶险,当初惠武夫人能翻盘,其中也得到过国尉大人殷席的鼎力支持,可如今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功成便应该身退,得寸进尺,只会让自己陷入无边无际的权利漩涡中再也无法抽身。 可是,想抽身便能够抽身吗?以前她觉得,这些为了虚无缥缈的名和利而争得头破血流的人真是十分的可笑,可如今自己也真正卷入其中才明白,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全身而退,也并不是你想抽身就能抽身的。 殷崛见莫岑菀不说话,便又道:“你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不用把江琪逼得太死,这一点我真是十分佩服你姐姐,她远在千里之外,却对秦国事态了如指掌,甚至能猜透母亲的想法,母亲也是智谋绝伦之人,对于江琪之事,心中肯定早有打算,过于着急反而容易弄巧成拙。这其中利益牵扯,相互利用,我们只要把握时机,打压国尉大人一族,拆解殷蕊淑如意算盘便不是什么难事。” 莫岑菀心中苦笑,姐姐的谋略,她当然了解,如果不是有十分的把握,姐姐岂会让自己孤身入秦涉险。可是,姐姐还想做什么?惠武夫人对自己态度的转变,她不相信只是殷崛单方面的努力。 姐姐啊,即使你如今活得那么痛苦,却还是如此不余遗力的替菀儿筹谋,可是菀儿什么也不想要啊,更不想变成这宫廷里的一颗棋子。 “菀儿。”殷崛见莫岑菀皱着眉不说话,有些着急。他跨上一步,挡在莫岑菀身前,想要去拉她的手,可被莫岑菀拘谨的缩回去之后,他微微叹了口气道:“菀儿,母亲已不反对我们的事,以后你大可以在秦宫中无拘无束的做你想做的事。我有空便带你出去走走,大西北的壮美河山,和江南水乡可是大大的不同,你一定也会被震撼到的。” 莫岑菀抬头,星光下殷崛的双眸闪着亮晶晶的微光,满含期待也满是真诚,大西北的男儿就是这样豪迈,心里是如何想的,便是如何表现出来。 是啊,初见他时是如此,如今也还是如此,那样炽热的一颗心,对事对人都光明磊落得如同一颗熠熠生辉的宝石。姐姐曾说,她无法选择她自己的命运,但她希望以过来人的睿智,替菀儿选一条好走的路。 可是姐姐,她或许要辜负了她,也或许要辜负了殷崛,因为在经历如是之多的事情以后,她的心只想逃,逃得远远的,像力阳那样,做一个逍遥自在的人。 “殷崛。”经过一番思想挣扎,莫岑菀终于下定了决心,有些事,是不能拖的,也不能模棱两可,否则真的成了一团乱麻,就再也理不清了。 看着殷崛明澈如星海的双眸,莫岑菀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不想做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我想自由自在的飞翔。殷崛,我们也算同门,都出自道门逍遥派,你应该能理解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和力阳老道一拍即合,也是因为我们性情中有相通的地方。我们都是不愿意受约束的人。如果真的把我关在这个深宫中,我一定会郁闷死的。” 殷崛听着莫岑菀的话,原本熠熠生辉的目光渐渐的开始暗淡了下去,到得最后,紧紧蹙起了眉头。 两人一时沉默无语,就这样相对站在廊下,深秋微雨,宫灯发出的昏黄的光线,在风中晃动,幽暗不明。一如莫岑菀此时的心境,她不想伤害殷崛,可是她也不想欺骗他。 良久,殷崛突然释怀一笑,脸上再次浮现出憧憬的笑意,缓缓道:“菀儿,我能理解你的心境,其实,每个人都是身不由己的去做很多事,只是选择活着的方式不同,有些人愿意向外去证明自己,有些人愿意向内去完善自己,我觉得都没有错,我也觉得并没有什么冲突,我殷崛保证,绝不会让这座宫殿成为你的牢笼,你永远都是自由的,无论是心还是人。” 莫岑菀突然想哭,她或许真的没有想到,殷崛的胸襟真的如此宽阔,他有着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也有着包容爱护一个女人的似海柔情。 心,忽然颤抖得厉害,有一种千里堤防不守的震撼,她莫岑菀何其有幸,竟能得到这样一个男子的倾心表白。可是,都说了身不由己,谁又能真的保证山盟海誓不会成沧海桑田。 我们都只是大漠里的一粒沙,江河湖海里的一滴水,就如姐姐说的一般,斗智斗勇、浮浮沉沉,最终无论赢的输的,都逃不掉生命最初就已戴上的时间枷锁。 解不解脱,自不自由,只在于心。如果说一定有牢笼,那绝不是这座宫殿,而是逃不出这座宫殿的心。可殷崛想要的,恰恰就是这颗逃不掉的心。所以她莫岑菀给不起,她不像姐姐和惠武夫人那般勇敢,也不像殷蕊淑一般完全没有心。她能做的,就是逃出去,逃得远远的,用一层厚厚的沧桑的茧,像力阳老道那样,将自己的心牢牢包裹起来。 殷崛再次伸出手去拉莫岑菀,这一次莫岑菀没再躲开,却苦笑了一声道:“殷崛,等你真正明白我心里所想时,我们再谈这件事好吗?我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但如果要,也要最好,若是让我和姐姐一样和许多女人共事一夫,那我宁愿孤独终老。” 殷崛握着莫岑菀的手紧了紧,或许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稀奇古怪的想法,有些没回过神来。 莫岑菀再次苦笑一声,抽回了自己的手,绕过殷崛,默默向自己房间走去。 殷崛回身,看着那个走在回廊暗影中总是喜欢一身男装的娇小身影,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第82章 冷冷清清 一夜无眠,这究竟会是两个人的故事,还是两个没有交集的故事,莫岑菀不知道。她想了一夜,问了自己一夜,始终没有弄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这才是最悲哀的吧,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什么美好人生可言。 窗外细雨如丝,莫岑菀转头望去,天空灰蒙蒙一片,估计秋雨缠绵,一时也难有晴天。 殷崛知道她喜欢清静,所以给她安排的这个院子也比较偏僻,此时莫岑菀静静站在廊下,看着淅淅沥沥的冷雨落在屋顶的灰瓦上,汇集成细细的水线顺着瓦沟流下,竟忽的生出一种冷冷清清之感。 玉青走进院子,对着莫岑菀行礼道:“先生,江琪已经住进了秦公馆。” 莫岑菀多数时间是穿着男装,玉青也习惯了喊她书先生,因此跟着她这许久依然没改过口来。 “来得挺快的。比我预想中快。玉麟和那个慕容稷怎么样了?”莫岑菀伸手接着檐口上滴下来的雨水,淡淡说道。 “那个慕容稷挺难缠的,如今他已经混进了秦军的马场,因着他驯马和马术都很有一套,秦军几位佐将都挺看重他的,只怕用不了多久,还真给他在军中任个职呢。” “是吗,哈哈,堂堂东胡的辽侯,跑来秦国做个军官,他也是够拼的。” “他在东胡受到族中排挤,一直是依附中原大国东拉西凑的,也真是难为了他,就我看,他也还算个人才。” 莫岑菀听玉青这么说,奇道:“你怎么觉得他是个人才?” 玉青这才发现自己多嘴,忙道:“不是,玉青只是觉得他能在中原混这许多年,在各国之中捞油水,也是得有些头脑才行吧。” 莫岑菀微微叹了口气道:“没头脑的,在这乱世之中能活上几日?只是若说是人才,却也差强人意了一点,最多就是个枪子!” “枪子?”玉青没听懂。 两人正说话,殷崛突然出现在了院子门口。 莫岑菀抬头望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竟觉得他面色有些怪异。 “菀儿。” 看到莫岑菀,殷崛目光中才透出暖意,放缓了脚步向她走去。 “你来了,今日不忙吗?”莫岑菀接过玉青递过来的手帕,搽干了手上的水。 莫岑菀来了秦宫这几日,殷崛都很忙,除了晚上特意抽出时间来陪她以外,白天几乎就见不着他。 “还好,也没什么要紧事,所以想来带你出去逛逛。”殷崛跨上台阶,因着一路过来没有撑伞,细密的雨珠挂在他的头发和衣服上,亮晶晶的竟有些好看。 “进屋把头发搽干吧,天气凉了,别冻着。”莫岑菀说着已转身进屋。 玉青皱眉看着两人进屋,正在郁闷,身后却传来了一阵焦急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玉麟。见着她就焦急问道:“书先生呢?” 玉青朝屋里怒了努嘴,没说话。 玉麟见玉青脸色不对,奇道:“怎么了?” “大秦的太子也在里面呢。”玉青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玉麟一听急道:“啊?那怎么办?公子来了。” 玉青一个激灵,盯住玉麟道:“真的,什么时候到?” “我刚收到飞书,今晚就能进城。”玉麟看了一眼房门,也皱起了眉头:“这殷崛应该也收到官文了吧,公子是以使者身份来的。” 玉青和玉麟在屋外焦急着要把鄢黎来秦的消息告诉莫岑菀。 而屋里殷崛却不依不饶缠着莫岑菀给他整理头发。 良久,二人才从屋里出来,玉青和玉麟一看,很明显的,殷崛的头发搽干了,还重新束过发。而且二人还拿了轻便的蓑衣,像要出门的样子。 “咦,玉麟!你也来了,在军中辛苦了这几日,既然回来了,就好好休息休息吧,我和太子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莫岑菀看见玉麟,开心的打了个招呼。 玉麟表情怪异的应了一声,站到了一旁给二人让道。 莫岑菀也没注意到二玉奇怪的表情,披上蓑衣就出院子去了。 只有殷崛出门时侧身看了看站在廊下的两人。 二人出宫后换了马车,殷崛也没带随从,亲自驾车,带着莫岑菀便朝城外而去。 经过几十年的努力,秦国已经从一个一穷二白的西北边陲弱国,一跃而成为了威慑中原诸国的强秦。 这其中,秦国上至朝堂下至庶民所付出的鲜血与汗水,是莫岑菀很难想象的。但莫岑菀每次来秦国,体会到的秦人那种坚定与执着的印象非常深刻。她知道,这与秦国近几代国君的励精图治是分不开的,而殷崛恰恰又是这样的非常合格的国君继承人。 因此莫岑菀和殷崛在一起时的感受总是很奇特,总是不由自主的会去仰视他,在他面前就会变成一个毫无用处坐享其成的人。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当然没什么不好,可莫岑菀却偏偏会生出一种焦虑,完全感觉不到有一丁点儿可以掌握自己命运的机会,这完全击垮了她这个现代女性独立自主的三观,更何况一想到这样优秀的国君未来必定是有三宫六院,无数女人争相邀宠,莫岑菀就忍不住的直想逃。 此时坐在马车里的莫岑菀,看着雨棚之下熟练驾车的殷崛,挺拔俊美的身形坚韧中带着摄人的威严,就连扬鞭拍马的动作都透出逼人的贵气,随着马车在他的驾驭中稳当而毫不迟疑的破空前行,莫岑菀的那种焦虑感就越发的严重起来。 “很快就可以到山脚下了,待会我们还得徒步上山,不过不是很远,就在半山腰上。”殷崛浑厚而磁性的声音,总是带着一种阳光般温暖的味道,和鄢黎那种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完全不同。 想到鄢黎,莫岑菀不禁心中一惊,怎么会在此时想起他呢?很久没见了,也不知他现在的处境如何? 马车停在了一顶凉亭之外,殷崛下了马车,将马拴在了凉亭的柱子之上,回过身来想扶莫岑菀时,莫岑菀已轻巧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第83章 璃山草庐 上璃山的路都铺上了圆圆的小石子,即使下雨也一点不泥泞,而且坡度平缓,骑着马也能轻松上山。 细雨之中,两人踏着那些小石子缓缓而行,竟十分的舒服。 莫岑菀很惊讶,殷崛说带她来看道门前辈的故居,她本以为是什么老旧建筑,可看这条路,明显是新近才铺就的。 穿过一片苍翠的竹林,一座别致的道观出现在了眼前。建筑的整个风格与静寒山上的逍遥观很相似,只是略小,但也更华丽。 道观的内部还在装饰,没有全部完工。廊道顶上那些栋梁上的绘画也都没干透,显得颜色十分鲜艳。 “你不是说带我来看岳阳真人游历秦国时的故居吗?怎么是座新建的道观?”莫岑菀不解。 殷崛引着莫岑菀进了一个院子,笑道:“这个院子里的几间竹屋就是师父当年住的证道之所,我把它围了起来,在旁边扩建了这个道观,你喜欢清静,以后便可以经常来住了。我本想等一切布置好了再带你来的,可是今日刚好有空,想着不如就先带你来看看吧。” 莫岑菀看着那几间竹屋虽然陈旧但完好无损,显见是一直被妥善修护着的,周围的草地花圃也都维护得极好,知道殷崛是个长情之人,对这些旧物自然是十分用心的。 可是,他刚才话里的意思是说,这加盖的道观是为自己建的吗? 看到莫岑菀惊奇的目光,殷崛笑了笑道:“我带你到处看看吧,东边的那个院子已经打扫好,今晚我们可以住在这里。” 莫岑菀长大了嘴巴有些反应不过来:“今晚,住在这里?不就是一个道观吗,参观完了我们就回去呀。” 殷崛又笑了笑道:“山顶上也修建了练剑台,静寒山上的练剑台叫碧玄台,这一个你看过之后想想,给它取个什么名字。” 殷崛说着,牵起了莫岑菀的手向院外走去,边走边道:“趁现在雨小,先上山顶吧。” 信息量有点大,莫岑菀一时之间没缓过神来,就这样被殷崛牵着手,向山上走去。 上山的道路已改成了青石板铺就的石阶,蜿蜿蜒蜒向山顶盘去,比之静寒山那条上山的土路真是不知道讲究到哪里去了,莫岑菀不禁侧目,殷崛还真是大手笔。 然而让莫岑菀更吃惊的还在后面,山顶上,居然还有一间和静寒山上一模一样的草庐,还有那个飘荡在空中的秋千。 “你怎么知道这些?”莫岑菀默默的看了一遍眼前的一切,回身看向殷崛,目中已有点点闪动的光。 他没有用金碧辉煌、荣华富贵来打动自己,足见对自己的了解,他也没有用甜言蜜语、海誓山盟来讨好自己,足见他的用心。 如果她真的入了秦宫成为他的妃子,他却允许自己以这样的方式住在宫外,这需要担当多大的压力和承受多少闲言碎语。 可是他却把这一切做得如此不动声色,似乎这只是一件极其普通的事,自己只需要坦然的接受,不需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菀儿。”殷崛温和的笑了笑,道:“给这座练剑台取个名字吧。我让工匠刻在石壁上,以后这个地方,就只属于你。” 看着殷崛宠溺的笑容,莫岑菀竟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绪,这种时候,拒绝的话是没法说出口的,哪怕心里觉得自己承受不起。 “我记得我们初遇的地方,叫三界山,而这座练剑台又是一整块巨石凿出的,不如就叫三界石吧。”莫岑菀声音有些空灵,她想起了他们初遇时的情景,那都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她以为记忆已经模糊,可如今回想起来,那一切居然还是历历在目。 “三界石?嗯,好,明日我就让工匠将它刻上去。”殷崛上前来,替莫岑菀将额前被雨水打湿的一缕头发顺到了耳后,温柔笑道:“进草庐里坐一会吧。我没有完全按静寒山的样子布置,我还是想有一些属于我们的特别的东西。” 莫岑菀有些不知所措的笑着点了点头,没说话,她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默默的随着殷崛进了那座崖边的草庐。 入夜,秦都国公馆里除了那位齐国太子江琪,又迎来了一位客人,晋国上将军鄢黎。 晋国这两年的形势已经越来越紧张,智氏一族在多年阴谋颠覆王室无果之后,近两年已公开与国君撕破了脸,智氏族长已有一年未入政事堂,智氏封地也已经不再上缴岁贡。 而谷阳军占着其强大的军事实力,不断吞并周边氏族封地,智氏的疆域也一日一日在扩大,搞得晋国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各大氏族害怕自己封地被吞,渐渐开始讨好智氏。 晋国王室已危机四伏,随时有朝堂倒戈的凶险。鄢氏一族在这场王权斗争中,为了支持王室,一直损耗巨大,势力不断的在被削弱。鄢氏族长鄢尚无奈,只得派出鄢黎游说各国,寻求财力物力人力各个方面尽可能的支持。 这些年,鄢黎游走各国,虽举的是晋国王室的旗子,但晋国形势谁人不知?天下列强又有哪一个不是以利换利的,有谁会不图回报出钱出力的帮助你晋国王室。 因此,鄢黎这样的使者身份,其实真不比江琪那种寻求庇护的失势太子身份好到哪里去。 上一次鄢黎来秦国时是带着一尊九州玉鼎来的,这一次,他带来的交换条件却是晋国嘉禾郡三年织锦的交易权。 秦国地处西北,织锦类的手工业品极其缺乏。而晋国却是织锦的高产国,特别是嘉禾织锦,天下闻名。燕国、齐国、秦国对其需求量极大,根本供不应求,价格是年年高涨,年年哄抢。三年嘉禾织锦的优先交易权,这个诱惑,对秦国来说不可谓不大。 而鄢黎想要交换的条件,是秦国每年五万匹西北良马的供应。 面对智氏谷阳军的咄咄逼人,王室及鄢氏已别无选择,武力回击是唯一的结局。 但五万匹良马,这是多么庞大的一个数目,任谁来做这场交易,都必将是一个艰难的谈判过程。 第84章 明争暗斗 鄢黎独自坐在屋中,手中拿着一件白色褂子,这褂子极薄极光滑,在油灯昏黄的光线中泛起莹莹珠光,看上去极其稀有珍贵。 而事实上,这白色的褂子确实稀有珍贵,它是鄢黎花了好大力气让人从天山上弄来的天山冰蚕丝,织成的衣服轻薄坚韧,刀枪不入。 上一次去楚国的路上,二人被殷蕊淑找来的雪鹰山杀手围攻,莫岑菀受伤时满身是血的模样,让鄢黎做了好长时间噩梦,从那之后他就一直派人去天山寻这种冰蚕丝,寻了这近一年,才堪堪可以织成这样一件褂子。 他知道她也来了秦国,但今夜,据说她与殷崛出城去了,去了璃山,那里有殷崛为她而建的一座行宫。 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置于案上的冰丝褂,清俊的面容上,一对如墨的剑眉微微蹙起。俊美的男人心事颇重,从未有过的危机感让他处变不惊的心深深纠结在了一起, 漫漫长夜,如丝细雨,却注定有两个男人,将一夜无眠。 有一些较量,没有硝烟,却依然需要斗智斗勇。 莫岑菀在经过殷崛一番表白之后,虽说不能再做到完全的心无旁骛,但睡眠这种事还是无法阻挡的。 新收拾出来的小院和她在静寒山时住的那个院子格局几乎一样,一进去就感觉非常熟悉,十分自在,完全没有陌生感,因此睡得也就很是踏实。 她当然不知道住在隔壁的殷崛思考了一夜的人生。清晨被山中鸟儿吵醒之时,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只是天空依旧阴沉沉的,看不见太阳。 莫岑菀穿好衣服出门,便看见一身黑衣短装的殷崛正在院子里练剑。站在廊下看了好一会,莫岑菀不得不感叹,终于知道自己武功为什么会这么菜了,就自己这好吃懒动的性子,要想像殷崛和鄢黎那样武功盖世,是下下下辈子也不可能了。 鄢黎,想到鄢黎,莫岑菀不禁愣神了一下,怎么会突然想到他? “菀儿。”殷崛收了剑,边用搭在肩上的棉帕搽着满头的汗,边朝莫岑菀走来。 “一会小黑子就会送早膳来,你先到偏房洗把脸吧,热水都备好了。” 莫岑菀“哦”了一声,有些不太自然的朝偏房走去。与殷崛独处在这个小院里,竟让莫岑菀突然回忆起与鄢黎一起住在池珠院的那段日子。那个时候,她是个小小书童,而鄢黎是她的主人。想想自己这辈子,还真只伺候过鄢黎一个人,也不知他哪里修来的福气? 莫岑菀洗漱完出来时,一个黑衣小童已在院子的石桌上摆好了早餐,分量不多,但样样看上去精致可口,看得莫岑菀食欲大起。 莫岑菀原以为他们用完早膳便会回秦宫,可殷崛不知道是来了什么兴致,非要带着自己去璃山驻军视察! 于是两人骑了马,一路向山下的军营而来。 秦军骑兵威震天下,于莫岑菀这样熟读兵书的人来说,对这样一支军队还是十分好奇的。能来军营中看一看他们的日常训练,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马术训练营里,莫岑菀见到了慕容稷,他果然如玉麟说的一样,得到了驻军佐将的器重,在军中担任了马术教头。 一身男装的莫岑菀站在殷崛的身边,显得有些娇小,白皙的肌肤和精致的五官十分的容易让人产生怜爱感。只有那一双聪慧灵动的大眼睛,让人感觉到她绝非一个软弱无力之人。 慕容稷在马场中也在偏头向这边张望,虽然莫岑菀已经长大,但她姣好的面容和那双比星辰还亮的双眼,化成灰慕容稷也认得。在慕容稷的记忆里,不会再有哪个女人比莫家这两位女子更特别的了。 至于殷崛,慕容稷倒是十分坦然,像殷崛那样的男儿本就不会拘于小节,更何况慕容稷为殷蕊淑办事与秦国利益并无冲突,因此他并不担心殷崛会为难他。 只是,慕容稷对莫岑菀却始终充满了好奇,这个女孩简直就是他见过的最特别的女孩。她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是怎么打赢那场武城外的战的?这些都简直是个谜。 玉麟已从秦宫中出来,回到了军营里,他是殷崛亲自安排进璃山驻军的,在军资营管理武器装备,是个很清闲的活。 看到莫岑菀和殷崛一起出现在军营,玉麟有些着急,一直想找个机会偷偷接近莫岑菀,将公子已至秦都的消息告诉她。 奈何殷崛就像个粘粘糖,走到哪里都拉着莫岑菀,根本没有一刻让莫岑菀离开他的视线。 玉麟不禁腹诽,公子来秦都的事早晚莫岑菀都是要知道的吧,早一日晚一日知道他殷崛就能怎么样吗,真是无聊得很。 而莫岑菀也是,来秦国是办大事的,跟着秦国太子出外游山玩水一日一夜,现在还陪着人家视察军营,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 玉麟在那边着急抓耳,莫岑菀却完全不知端倪,随着殷崛左看右看,饶有兴趣。 就在殷崛洋洋自得瞟向玉麟之时,营门外突然匆匆赶来了一个侍卫,说国公馆里因为鄢黎的一只狼崽把江琪的宠物猫吃了,江琪太子与上将军鄢黎两边正争执不休,惠武夫人觉得此事可大可小,吩咐让殷崛太子过去看看。 一旁的莫岑菀听说鄢黎来了秦国,十分惊讶,立刻就要过去见一见。 殷崛狠狠瞪了玉麟一眼,心中暗骂鄢黎狡诈,这一招小人行径,真是可恶至极。 第85章 第一回合 国公馆里,果然乱成了一团,也不知鄢黎那么冷的一个人,怎么会容忍得了两边手下闹个不可开交。 莫岑菀看着公馆前院草地上的那一滩血迹,有些不敢与鄢黎相认。那默默坐在凉亭里喝着茶,摆出一副誓与江琪死扛到底,咄咄逼人模样的青衣公子,真的是鄢黎吗? 多大点事,值得这么与江琪翻脸吗?莫岑菀真是看傻眼了。 鄢黎看见莫岑菀,表情极其平淡,只是略略瞟了一眼,便起身向殷崛太子行礼问好。 殷崛暗哼了一声,也很礼貌的回了一礼。 “殷崛大哥,你可来了,你可得评评这个礼啊,这个鄢黎,大白天的,放狼出来吃我的猫,被我逮了个正着,不仅不认错赔偿,居然还说我的猫抓伤了他的狼,被吃了也是活该,真是岂有此理,别说我养的那猫和小白兔一样胆小,就是山里的野猫,也没那个胆子敢去抓狼吧。殷崛大哥,你可得好好评评这个理啊。赔偿我也不要了,我只要那匹狼,给我剥了皮做脚凳垫子。”江琪比殷崛小了那么两三岁,但看上去却是稚嫩得很,丝毫不像殷崛和鄢黎十六七岁时处事已经十分的有胆识魄力。此时他不过被鄢黎稍稍挑拨了一下,便已经暴跳如雷不知身在何处了? 殷崛有些无奈的皱了皱眉,没有直接答江琪的话,却是转向鄢黎冷笑道:“公子黎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我们秦国这公馆太小,公子黎闲来无聊想找点事做?放狼吃猫,呵呵,真是亏你想得出来。” 鄢黎“呵呵”一笑,也不理会殷崛语气中的讽刺意味,淡淡道:“太子说笑了,伊浩王子死前救过五只小狼崽,黎在王子浩死后收留了它们,如今五只幼崽已长大,黎出远门时经常会带上一两只。它们虽说是狼,但实际上已通人性,若是没有人故意挑逗刺激,它们是不会随便伤人伤物的。” 鄢黎说这话时,眼睛有意无意瞟了莫岑菀一眼,他知道,莫岑菀十分同情伊浩的死,所以对这五只狼崽有着特殊的感情,此番他带了两只来,本就是要送来给她的。 果然莫岑菀听到这吃猫的狼居然是她与伊浩一起喂养过的狼,立刻就激动的问道:“是那五只小狼崽吗,它在哪?它们都长大了吗?” 殷崛看到莫岑菀的反应,眉头皱得更深。看来鄢黎这是想一箭双雕,不仅要破坏他与菀儿的单独相处,还要给江琪一个下马威啊。于是笑了笑,伸手轻轻拉住了莫岑菀的手臂道:“看来公子黎和江琪太子两位贵客之间生了些误会,我们须得给他们调解调解。” 莫岑菀先是一愣,随即回头看向殷崛笑道:“是啊,两位贵客一定是误会了,一只猫和一匹狼能懂什么,不过两头畜生而已,两位贵人何必为了两头畜生伤了和气。我见秦宫里有好多可爱的猫咪,江琪太子若是这么喜欢猫,不如向殷崛太子要上一只,就不要为了一匹狼生气了,是吧。” 莫岑菀说着还特意回头对着殷崛嫣然一笑,她得知那匹闯祸的狼是自己喂养过的,心里早已开始偏心护短,现在只有拉上殷崛才能让江琪放弃给他的猫报仇,因此这回眸一笑,当真是百媚俱生,看得殷崛心尖儿直颤,立刻就回应道:“如菀儿所说,秦宫里的猫,江琪太子看上哪一只,尽管抱走。” 殷崛说完这话,侧目看了一眼鄢黎,鄢黎果然黑透了一张脸,心中直呼痛快,鄢黎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算莫岑菀是为了那匹狼来讨好自己又怎么样,她总是愿意和自己站在一起,称鄢黎和江琪为贵客。 江琪本不是那么容易就算了的,但是殷崛主动示好,答应赔偿,又说要亲自将狼带去宫里看管,他一个来投奔的别国太子也不好太过矫情,此事就只得这样算了。 秦宫里,莫岑菀与两匹成年狼再次相聚,一人二狼都十分高兴,虽然一别数年,但狼的嗅觉何其灵敏,狼又是极重感情的动物,见到莫岑菀后简直兴奋不已,又蹦又跳,唉唉而鸣,场面真是极其感人。 鄢黎还是没能找到和莫岑菀单独相处的机会,一连几日,莫岑菀都被惠武夫人叫去她的寝宫中作陪,一早就去,很晚才能回自己的住处。 整日里不是陪着惠武夫人修剪花草、做些刺绣女红,就是帮着惠武夫人抄经念佛,俨然一个小媳妇伺候婆婆的日常。 第86章 又起波澜 倏忽月余,鄢黎的谈判没有丝毫进展。倒不是殷崛公报私仇,故意使绊,而是鄢黎要谈的这个交易确实太大了,其中两国利益交错,牵涉到数个大家氏族的利益,盘根错节,协调难度巨大。 从秦宫的利益出发,惠武夫人和殷崛其实是非常愿意促成此事的。秦国要向中原不断施加影响力,光靠武力威胁定然是不够的,文化与贸易的渗透才是掌控国家命脉的手段。 晋国内乱多年,但廋死的骆驼比马大,晋国六卿随便一个卿族的势力单独拿出来都可与一个小国抗衡。若是晋国各大卿族齐心合力,一统天下都是很有可能的。只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很多时候人们都只能看到眼前的利益,更有甚者,明知毁灭也要邪恶前行。 晋国与秦国有着很长的边境线,过去几百年,相互征伐有之,友好贸易也有之。而如今晋国这场长达数十年的内乱,给了秦国一个绝好的机会。让晋国进一步的混乱,让各大卿族斗得更狠,对于秦国而言就更有利,不仅在疆域扩张上能找到更多的机会,在财富上也有大大的益处。 这一点,晋国的鄢氏明白,所以之前鄢氏一直谋划周旋,让晋国不至于陷入全面内战,但如今局势已无法掌控,全面内战不可避免。那么也只能利用秦国希望晋国更乱这一点,来利诱秦国与之交易。 鄢黎驻留秦国,每日都很忙,不仅要与秦宫保持着良好的沟通,还要频频拜访各大氏族族长,打通其中厉害关系,疏通利益往来。 因此这一段时间,鄢黎都没有机会去找莫岑菀。 莫岑菀也整日被惠武夫人拘着,根本出不了秦宫。本来想出宫去见见鄢黎的,却也总找不到机会。 这日午膳的时候,莫岑菀一如既往的陪在惠武夫人宫里用膳,宫外却叽叽喳喳有女子的声音吵闹着进来。 听到这声音,惠武夫人的眉头皱得老深,似乎是什么惹人嫌的人吵了她的清幽。 不一会,一个穿着明黄衣服的女子像一阵风一样的跑了进来。 “伯母、伯母,蕊娇来看您了。”清脆的声音像只欢快的小鸟一般,十分扎耳,让人情不自禁产生一种烦躁的感觉。 莫岑菀不由得抬眼看去,黄衣女子年纪和自己相差不多,十五六岁的样子,头发辨着许多小鞭,十分的可爱。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在看到莫岑菀时,很是惊讶的瞪住了她。 “伯母,你这里有客人啊!”自称蕊娇的女孩边给惠武夫人行礼,边语气有些别扭的说道。 “嗯,蕊娇啊,你来的正好,一起用午膳吧,这位是菀儿姐姐,过来见个礼吧。菀儿,这是国尉大人的小女儿殷蕊娇,哦,就是齐国蕊淑夫人的小妹妹。”惠武夫人说着,向殷蕊娇指了指。 自有宫女去给殷蕊娇搬桌子。殷蕊娇却站在一旁上下打量了莫岑菀一番,不但不行礼,反而冷笑道:“原来是楚国的庶公主莫岑菀啊!哼,整天赖在秦宫里,也不害臊。” 惠武夫人听到这话,皱眉道:“蕊娇,菀儿算是你姐姐,不得无礼。” 莫岑菀暗暗冷笑了一声,心道:自己也不过就是个郡主,还如此打击别人是庶出公主,看来这位国尉大人的小女儿很是没有教养,城府比起她那位姐姐殷蕊淑真是不知差到哪里了。 蕊娇听到惠武夫人的偏袒,心中老大不高兴,嘟起嘴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很不高兴的说道:“伯母,蕊娇刚刚从礼县回来,午膳还没用就忙着进宫来看您,您却拿个什么菀儿姐姐来压我。到底蕊娇还是不是您亲侄女呢?倒叫个外人来看笑话。” 惠武夫人轻轻笑了笑道:“什么外人不外人的,以后都是姐妹,你崛哥哥最近因为晋国的事,两头黑的忙,没时间陪你菀儿姐姐,看这一个多月,把你菀儿姐姐拘在我这宫里,都快把她闷坏了,你们都是年轻人,你既然进宫来了,正好姐姐妹妹的,一块说说笑笑,比陪着我这个老太婆有趣多了。” 莫岑菀听着惠武夫人这话,越听越不对劲,谁要跟她殷蕊娇做姐妹,这种娇生惯养连鸡蛋要剥皮都不知道的贵族女孩,她莫岑菀才不伺候。诚如惠武夫人说的,最近天天伺候这位秦国最尊贵的女人,已经把她累得半死了。 殷蕊娇听完惠武夫人的话,显然很不以为然,虽然没再争辩,却对着莫岑菀冷冷哼了一声,并且趁着惠武夫人不注意,用嘴型对着莫岑菀狠狠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看着殷蕊娇那一脸眼高于顶的样子,莫岑菀很是想上去甩她两个耳光子。这种人,真是不知道谁给她们的自信,膨胀到觉得全天下的女人都得给她们伏低做小。 不过莫岑菀只是冷笑了一声,一脸鄙夷的拿起筷子吃自己的菜,和猪生气自己就变成猪了,她莫岑菀才不会傻到和一个白痴怄气。 殷蕊娇见莫岑菀居然敢鄙视自己,气得脸都绿了,莫岑菀和莫梓昕这两姐妹就是贱人,一个自以为权谋无双,死了儿子都还霸占着王后之位,一个身份卑微还妄图嫁入秦宫,简直就是不要脸之极,若不是碍于惠武夫人就坐在主位上,她当场就会上去踹莫岑菀两脚。 第87章 女子难养 一顿午膳吃得两人十分不爽,只有惠武夫人,却是意味深长的看着两人。 莫岑菀是个聪明绝顶的孩子,惠武夫人虽说不见得打心眼里的喜欢她,但自己儿子喜欢,莫岑菀本身也没什么毛病,秦国王室本就强大,因此也不是特别看重身份,勉勉强强的,惠武夫人也还能接受。 最重要的是,她十分了解自己的儿子,崛儿是个长情之人,要让他放弃他喜欢的人太难,还不如就顺着他,左右不过一个女人,让他省了心,才有更多精力去处理国事。更何况,关键不是还得看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培养莫岑菀,让她坐好那个位置。 国尉大人殷席,是个不得不除的隐患,如今惠武夫人放任他一族猖狂,不过是欲擒故纵而已,但凡殷席有点脑子,也早该看出不妙而有所收敛了,可这个老东西却是一点见识没有,当真以为秦宫国君病弱,孱妇幼子当政软弱可欺,越来越跋扈。 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殷席的愚蠢,不仅在于功高盖主还把自己放错位置,最无药可救的是他居然还有着非分之想。 看着莫岑菀受了辱还非常淡定的表情,惠武夫人还是满意的。说明她年少时在武城一战,并非浪得虚名,孺子可教也。 午膳过后,惠武夫人懿旨,召集一众公卿贵族的女眷,明日一早入宫,共议秋后围猎之事。 秦国秋季围猎,是一场举国盛宴,国中不仅各大贵族要参与,还会邀请其他国家的贵客参加。 秦国民风彪悍,这场盛宴也是允许女子参与的,因此每年宫中都要召集贵族女眷,商议围猎中女眷们的各项分工,包括日常用品、饮食、衣物,宫人婢女的安排等等,事无巨细都要提前做好准备。 次日一早,宫里果然十分的热闹了起来。莫岑菀每日到惠武夫人宫里的时间都很早,因为要过去陪夫人用早膳,但今日她才跨进惠武夫人的宫门,就发现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 “竹青,这些都是来给夫人请安的女眷吗?”莫岑菀虽然知道今日会有各贵族女眷进宫,但没想到这么多,还是被吓了一跳。 竹青是殷崛派给莫岑菀的婢女,这一个多月来一直贴身伺候莫岑菀,此时听到菀公主的问话,忙道:“是的,公主,不过人来的虽然多,一会能进去觐见夫人的只会是重要家族的当家主母,其余的人也只能在偏殿候着。” “啊?不能见还来干嘛呢?”莫岑菀奇道。 “公主,能进宫来一趟那也不容易啊,对那些贵族女子来讲,那也是见了世面了不是,何况白天国君夫人与各族主母商量好各项事宜后,及时就会安排下去,晚上国君夫人还会设宴招待各族女眷,说不定还能见上国君和太子一面呢。” “见国君?太子?呵呵,原来是这样啊!”莫岑菀无语。 两人说着话,已经从侧面穿过了院子,走到了廊道之下。 然后莫岑菀就听到了院子里许多女人的窃窃私语。 “她就是那个什么菀公主吗?” “应该就是吧,一个楚国庶出公主,还是陪嫁到齐国去的媵妾,居然也能大摇大摆的出入秦宫?真是没规矩。” “可不是吗?连个女人样都没有,居然还这么会勾引男人。” “是啊,听说太子为了她,拒绝了好几次惠武夫人看上的女子呢。真看不出来她有什么特别。” “哼,还能有什么特别,不就是她那个姐姐莫梓昕手段高明么,连惠武夫人都被她蒙蔽了。” 一开始莫岑菀也不在意她们议论些什么,可是越听越觉得离谱,最后还把自己的姐姐也扯进来了,真是可恶之极。于是终于驻了足,冷冷的回头向说得最凶的那伙人中瞪了一眼。 那群女子均十分年轻,都是十多岁的少女模样,衣着鲜艳华丽,样貌都还长得不错,收到莫岑菀冷冷瞪过来的目光,都微微愣了愣。 然后,站在中间的殷蕊娇突然呵呵冷笑两声,阴阳怪气的道:“各位姐姐妹妹,看看,我们的菀公主要生气了呢,这架子端的可真不是一般的大啊,还没进宫呢,就要给大家脸色看了。” 被殷蕊娇这么一挑拨,众人立刻回过了神来,纷纷对着莫岑菀怒目而视,又开始了七嘴八舌的指指点点起来。 “是啊,这种女人居然还想进秦宫做秦国的太子妃。要是真把她娶进宫来那还不得闹个鸡飞狗跳。” “娶太子妃可是大事,怎么可能如此草率,关乎国计,是要朝堂议定的。就算她狐媚勾引太子,以她的身份,最多也就能做个妾。太子妃?怕是想多了吧。” 院子里,一下子像炸开了锅,知道怎么回事的不知道怎么回事的,都纷纷向这边好奇张望起来。 第88章 莫名其妙 莫岑菀站在廊下,没有立刻就走,却是向着院里的人逐一打量了过去,心中冷笑不止,她向来听闻秦国王室内斗严重,后宫牵扯各族内院更是极不安宁。如今领教下来,果然是十分厉害啊。看看这一院子的女人,无论美丑,无论年轻年长,都看不见一盏省油的灯。 被莫岑菀冷漠的目光打量了一遍的女眷们,开始各怀心事的向莫岑菀回望过来。莫岑菀从这些目光中读出了各种信息。猛的她只觉心中厌倦不已,不想再身处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之中。 莫岑菀正想转身离开,廊外一个嬷嬷匆匆而来,对着莫岑菀行礼道:“菀公主,夫人请你速速进殿去。” 院子中的女人们突的就停止了议论,均睁大眼睛盯向莫岑菀,对于她竟能得到惠武夫人如此不同的待遇,有人羡慕也有人嫉妒。 莫岑菀进了正殿,发现殿中不止惠武夫人一人,殷崛居然也在,而且早膳已然摆好,似乎就等着她来了。 莫岑菀脸一红,她实在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在秦宫里能有这样的待遇。 “菀儿,快过来用早膳吧,母亲说一会儿和各族主母商议完各项准备事宜,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菀儿你自然也是偷不了闲。不多吃一些,可是吃不消的。”殷崛坐在他的席位上,微笑着向莫岑菀招手,声音极尽温柔。 惠武夫人见她进来,也挥了挥手,示意开席。 莫岑菀坐在殷崛的旁边,丝毫也自在不起来。话说这氛围真的有点不对,她虽是姐姐安排到秦宫里来着书的女史,但毕竟还是外人,就算她与殷崛有私交,被别人误会自己图谋秦国太子妃也就罢了,只是这惠武夫人如此待自己,却又是个什么意思? 殷崛难得有空过来陪自己母亲用早膳,更何况还有莫岑菀在旁边作陪,自然是开心不已,话也十分的多,不停的和惠武夫人说着朝堂上的事。莫岑菀只得默默坐在一旁,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早膳。 吃过早膳,殷崛也要忙着去与众大臣商议围猎的事,匆匆走了。 莫岑菀跟着惠武夫人来了偏殿,那里边喝茶边等待着的十几个氏族主母,纷纷起身行礼。 秦国最有实力的几大氏族,全是王室宗亲,没有一个外氏,因此这十几位氏族主母的夫家不仅有权有势,而且身份也都极其尊贵。 莫岑菀侍立惠武夫人身后,倒也显得乖巧,以前她便经常这样站在姐姐身后,本来也没觉得有何不适。 只是,那些个主母们的目光,却有意无意总是往她身上瞟,特别是有几个,莫名其妙的居然暗藏了敌意。这让莫岑菀有些一头雾水,她从来没见过她们吧,她们这敌意是从何而来? “菀儿,你取笔墨认真记下各人分工职责,稍后拟成文书发布下去,由你监督执行。”莫岑菀正在腹诽,突听惠武夫人如此说,吓了一跳,虽说她乃女史,记录拟文这种事安排她做无可非议,但她对秦宫里的规矩不熟,对各族情况也不熟,让她监督执行,这未免有点强人所难吧。 可是,台阶下十几双眼睛定定的看着她,她哪里还敢有丝毫怠慢,只得硬着头皮接过侍女递过来的笔墨,跪坐到书案前,默默执笔记录起来。 第89章 围猎大计 莫岑菀没有想到秦国的围猎盛事如此复杂,十几位家族主母与惠武夫人一起,竟商量了将近一个上午。 这让莫岑菀不禁想到院子里站着的那些女子,她们还是那样聚在院子里吗?就那样等着? 权力真是一件可怕的东西,它既能让人畏惧而不得不屈服,也能让人崇拜而甘愿俯首。 院子里的那些女子,有多少是畏惧?又有多少是崇拜? “大的事项就这样先定了,细节部分各家主妇午后定制清楚呈给菀儿。本夫人也累了,先回正殿休息,你们且在此用膳,外头那些个女孩子们,也让她们进殿来用膳吧。”惠武夫人说罢已起身,扶着身边婢女应儿离开了偏殿。 莫岑菀跟在惠武夫人身后出了偏殿,一路上惠武夫人给她交待了一会如何收集细节分工的摘录本。 “摘录不清晰的,返回去让她们重做,每个细项的用度都要写清楚,核实了是不是需要那么多,当然,这事儿你一个人做不完,一会我会安排大总管来协助你,他会把内务府的人带过来,对每家呈报上来的摘录本一项一项核对,但你得一一过目,拿出心思来好好学习,不可出了纰漏。” 惠武夫人边走边说,莫岑菀低着头一一应下,心中却老大不愿意,这种苦差事,干嘛让她来做,她又不是管家婆。 吃过午膳,惠武夫人让宫人搬来了一大堆书简,莫岑菀一看,都是往年做得好的一些围猎准备事项的摘录,一时真是叫苦不迭,她最怕看这种像账本一样的东西,事无巨细、逐字逐条真是要人命,她是做战史研究的,虽说也算文字工作,但研究的都是大策略、大概念的东西,这种一双筷子,一只杯碟都要算得清清楚楚的事,真是太难为她了。 看到莫岑菀一脸无从下手的表情,大总管吕新脸上笑出一朵花来,凑上前道:“菀公主不用急,慢慢看,内务府的人对每年一次围猎的事熟悉着呢,都会办得妥妥的,菀公主到时候只要略略看一下,大面上没问题即可。” 莫岑菀抬头向这位大总管看去,她记得她以前来秦宫时,这位吕大总管是很不待见她的,经常克扣她的饮食,今日怎的却如此殷勤,不仅主动示好,竟还有着浓浓的讨好之意。 这见风使舵的本事也真不是一般的高明。 “真是有劳吕总管了,菀儿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么大的务事,真是十分的惶恐呢,现在有吕总管把关,菀儿就放心了,总不至于在各族主母们那里闹了笑话去了。”莫岑菀表现大度,一副对过往之事毫不知情的样子,语气还十分的温和,让人直感如沐春风。 吕新一听,果然乐得眉花眼笑,连连作礼道:“公主严重了,公主兰心蕙质,一看就懂,奴家们只不过是做好分内之事罢了。公主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 莫岑菀一笑,顺着吕新的话道:“菀儿确实有事想请吕大总管帮忙呢。” 吕新先是一愣,似乎没想到莫岑菀还真的有事吩咐,但随即回过神来立即笑道:“菀公主尽管吩咐,奴家定然尽心尽力。” “嗯,这一次夫人如此信任于我,大总管应该能明白,菀儿是十分想把这件差事办好的,但如果只是和以往一样照搬照做,即使做得再详尽,也终归是出不了什么彩的。菀儿想了一个主意,若是大总管能帮忙,那菀儿和大总管这次办的这差事,定能立上一个大功,到时候,不要说惠武夫人,就是太子、秦王,都得好好犒赏大总管呢。” 吕新听莫岑菀说的神奇,不禁心头大动,不由自主的表态道:“公主有如此秒的主意,奴家定是全力以赴了。” 第90章 英雄相惜 于是莫岑菀低声交代了一番,吕新点头,匆匆出去了。 诚如吕新所说,内务府对于围猎的事操办熟练,并不需要莫岑菀操太多心,但以她的性格,做什么事不做则已,做了便要做好,因此倒也十分认真的把所有摘录本都详细看了一遍,有什么不懂或是自己觉得有疏漏的,也都一一仔细问了。 围猎之前要举办一个开猎仪式,莫岑菀在这一日终于见到了鄢黎,一个多月未见,他似乎廋了一圈。 他此时一身青色武士装扮,坐在贵宾席上,自然也看到了坐在惠武夫人旁边的莫岑菀,正转头看向这边。 隔得有点远,莫岑菀只是隐隐约约看到他唇角勾起,对着自己微微笑了笑。莫岑菀也轻轻向前倾身,努力对他绽出一个笑容。 这一切,均被坐在离莫岑菀不远处的殷崛看在了眼里。警惕之心立时提起。殷崛不禁就皱起了眉,菀儿向来是个反应迟钝的,必须在不知不觉中渗透进她的心里,等她回过神来之时,已然来不及逃。所以在这个过程当中,必须替她屏蔽掉所有的诱惑,不分散她的注意力,才能更快俘获她的心。 而这个鄢黎,是个大敌,他不仅在政治上谋略过人,就是在争女人这个方面也十分的有一套。无论殷崛怎么努力的去屏蔽他,他总是能吸引到菀儿的目光。 围猎的开猎仪式,有好几场箭术、马术、徒手搏斗的比赛。一般会邀请各国的武士参与,增加比赛的激烈程度。 第一场比赛,就是秦国对晋国,第一回合是箭术,双方武士须得围着马场跑上一圈,在飞速的奔跑中,射中随机出现的靶子越多越准且最先冲到终点的才能胜出,否则算平局。 就在双方武士下场准备比赛时,殷崛突然飞身而起,一脚踢开了秦国准备比赛的武士,骑到了马背之上,并且举起手中弓箭道:“鄢黎,听说你是晋国第一高手,今日我两便来比试一场如何?” 殷崛此举,立刻让满座皆惊,要知道殷崛乃是秦国太子,鄢黎是晋国上将军又出使秦国,此时正是双方谈判的关键时期,这种时候两个如此重要的人物进场比赛,无论谁输谁赢,似乎都不好交代吧。 晋国那名武士骑在马上也不知所措,回头看向鄢黎,下马也不是,骑在马上也不是。 鄢黎在众人各怀居心的目光下缓缓站了起来,淡淡笑了笑,转身向玉麒取他的长弓,玉麒明显有些犹豫,低低的喊了一声:“公子?会不会不妥。” 鄢黎再次淡淡一笑道:“无妨,胜败都是兵家常事,赢了是好事,输了,秦国储君威武,也是一件可喜可贺之事。” 殷崛倒是没有想到鄢黎答应得如此爽快,在他看来,以鄢黎那种凡事都要谋定而后动的人,怎么着也得权衡一下利弊吧,而他,却如此看淡输赢。 当鄢黎飞身过来,骑上他旁边的马时,殷崛心中还是有那么一点点英雄相惜之感的。 第91章 不分胜负 于是,两个男人,互相鄙视了一眼,手中马鞭狠狠抽在马臀上。两匹战马便飞一般向前奔去。 两人同时抽出各自箭壶里的一只箭,弯弓搭箭,只听得“嗖”一声重响,两只箭竟同时插入了一个靶心。 接下来的情况更是令在座的人目瞪口呆,一圈跑过去,两人的箭分毫不差,都是同时射中靶心。就连两匹战马竟都是同时冲过终点,像约好了一样。 不明所以的人,都纷纷露出了一抹了然的微笑,觉得这两人定是顾忌大国面子,互相谦让,才会打个平手的。 殊不知只有他两人心中明白,刚才那都是怎样惊心动魄的一幕。两人都已全力以赴,根本不敢有丝毫怠慢,只差没动手把对方拽下马了。 众人都以为两人这一场打成平手,也就此见好就收了,谁知两人竟不过瘾,还要比试下一场武术。 于是座上众人又来了兴致,不知这一场两人又要怎么个“表演”法? 殷崛出自道门,鄢黎出自墨门,两大门派用的主兵器都是长剑。长剑在各类兵器之中,算得上是十分优雅的,因此两个执剑而立、身姿挺拔、丰神俊朗的男子默默对峙之时,那画面真的是十分具有美感,直看得莫岑菀小心脏“扑通”乱跳。 秋风席卷大地,漫漫无边荒草。一阵风吹过,两柄长剑忽的飘出,像两片叶子般无声无息的贴在了一起。 道门剑法飘逸潇洒,讲究的是浑然天成,剑随心动,心随天地而动,每一招每一式都是顺其自然,流畅如水,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 而墨门讲究的是出其不意,变化诡谲,防不胜防,特别善于以退为进诱敌深入。有时为了引人入套,不惜故意卖出破绽。 因此殷崛和鄢黎这场比武十分有趣。你来我往的剑招精彩绝伦,不仅激烈刺激,还特别具有观赏性和艺术性,看得莫岑菀兴奋不已。 只是她哪里看得出来,两人飘逸潇洒的身姿背后,已是惊涛骇浪、险象环生。如果说刚才那场箭术比赛,两人还是相互不屑的话,这一场,却是两人都暗生敬佩之心了。 比赛是有时间限制的,在限时之内,二人未分出胜负,但看两人背后湿透的衣服,就能猜出他两平静无波的面色之下是怎样的辛苦了。 而对于做壁上观的众人来说,上一场的箭术比赛大家可能还会觉得两人在互相谦让,那么这一场比武,全场但凡懂点武功的人都能看出来,场上的两人刚刚经历了什么?只有莫岑菀这种没心没肺的人,才会像看了一场好戏一样兴致勃勃。她那张兴奋的小脸,看在刚下场的鄢黎和殷崛眼里,那简直就是让人感伤不已。 第三场比马术,两位别扭的男人终于不再找事,安静的坐回了坐席。 轮到楚国派来的使者与秦国比赛时,一直坐在国尉大人殷席身边的郡主殷蕊娇突然站了起来高声说道:“听说楚国的庶公主今日也在场,而且武功是力阳道长亲自教的,蕊娇不才,想请菀公主赐教呢。” 殷蕊娇此话一出,众人纷纷转头向莫岑菀看去,她说话时故意将楚国庶公主几个字说得特别重,明摆着就是想羞辱莫岑菀。因此众人心中也很好奇莫岑菀会怎么应答。 一直面色如常在座上观战的惠武夫人此时也微微侧目,对于莫岑菀会如何回应似乎也颇有兴趣。 第92章 再比一场 莫岑菀皱眉看向殷蕊娇,原本兴致黯然的心情瞬间被一扫而光。看着殷蕊娇一脸挑衅和鄙夷的神色,莫岑菀不怒反笑道:“小郡主兴致这么好,本公主似乎也不好太扫兴了,只是不知道小郡主都擅长些什么?想要本公主怎么个赐教法啊?” 殷蕊娇听她一口一个本公主,又一口一个小郡主,脸上已开始浮现怒意。她在秦国向来霸道惯了,虽说是郡主的封号,但因家族血统尊贵,父亲地位崇高,谁不把她当成公主一般宠着,再者,因父亲屡立奇功,秦王都早有封自己为公主的意思了,莫岑菀如此轻蔑的口吻让她如何能接受得了? 于是她转身拿过随从手里的铭月剑,飞身离席,一个漂亮翻身,落在了比武场的中央!然后仰头高声道:“菀公主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比什么由本郡主说了算吗?” 莫岑菀取了流光剑,缓缓走下高台,边走边笑道:“本公主向来觉得,比武这种事最没有新意,无非就是拼拼蛮力,输了、赢了,大家褒贬一番,真是了无趣味。蕊娇妹妹,你我又都是女子,打个汗流浃背的也不雅。你说是也不是?” 殷蕊娇皱眉,不知莫岑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狐疑道:“那你觉得要怎么比才有趣味。” 莫岑菀轻笑一声,道:“蕊娇妹妹何必如此警惕,这里这么多人,难道还怕我把你吃了不成?” 殷蕊娇大怒道:“少废话,不比就直接认输。” 莫岑菀又是一笑,此时她已优雅的走到了场地里,与殷蕊娇也就相隔十几步,于是突地举起手中流光剑飞奔而起,手中剑鞘抵地,在地上迅速画出了一个纵横交错的棋盘。 众人均狐疑向场中望去,只见地上已画出一个巨大的象棋棋盘,于是都疑惑的看向莫岑菀,这么大的棋盘,拿什么做棋子?怎么下呢? 只见莫岑菀画成棋盘之后站定,然后高声向坐在正中间的秦威王殷焦道:“大王,菀儿今日有一个新玩法,以地为棋盘,以人为棋子,驱子布局,攻防谋定,最后将帅存者为胜,不知大王觉得如何?” 秦威王殷焦年少之时也是一位征战沙场、勇武威严之王,只是这些年身染重病,已卧床多年,今日难得有精神出来主持这样的盛会,本已十分高兴,刚刚又看了自己的爱子殷崛和晋国上将军鄢黎的两场比赛,很是精彩,看得也很是开心。 现在看见这个楚国小公主似乎也十分有趣,不由笑着转头问惠武夫人道:“武儿,这小丫头就是你时常给我提起的那个楚国公主莫岑菀?” 惠武夫人忙起身将手中凉了好一会的汤药递到秦王手中,笑道:“是的,王上,这丫头聪明着呢,不如就让她试一试。” 秦王呵呵笑了笑,显然很开心,于是大声道:“菀儿,照着你的意思办就是。” 莫岑菀得了令,立刻转过身去,对着一队护卫说道:“你们,出来三十个人。” 三十个士兵分别被换上了红色和黑色的衣服,并且在胸前和背后各贴了一块白绢,白绢上的字各不相同,分别是车、马、炮、相、仕。莫岑菀和殷蕊淑分别代表帅和将,算是各方统领,红队由莫岑菀统领,黑队由殷蕊娇统领。 游戏的规则其实和象棋规则差不多,只是由于棋子是人,增加了难度,出棋不再是你一招我一招,而是看双方的反应速度。双方的士兵素质都差不多,此时考验的,其实是双方主帅的谋划布局能力与反应速度。 双方在棋盘上你来我往几招后,布局的优劣已经渐渐显露。 殷蕊娇丝毫不懂排兵布阵,上来就知道指挥士兵冲杀,几阵冲杀下来,虽占领了不少地盘,却将破绽完全暴露在了莫岑菀面前。 此时,棋盘上的士兵,黑队经过一番冲杀,虽也损失了几枚关键棋子,但数量上明显比红队多出许多,殷蕊娇不禁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再拼杀几次,就能把红队全数剿灭,到时候活捉了莫岑菀,看她还有没有脸继续呆在秦宫。 只是看台上的众人,但凡懂象棋的,都知道殷蕊淑败局已现了,主将完全暴露在敌方的攻击范围之内,士兵再多也是鞭长莫及,被活捉的,只能是她殷蕊娇。 果不其然,再过几招,莫岑菀在接连损失几枚重要棋子之后,突然对黑队核心发起进攻,几个回合,便将殷蕊娇死死围住。 这一回,殷蕊娇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兵败如山倒,什么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孤将一个,躲的地方都没有。 就这样,殷蕊娇莫名其妙的输了,输得口不服心不服,纵身就跃到高台之下,向秦王行礼道:“王上,莫岑菀设陷阱害我,这种莫名其妙的比试,蕊娇根本就没有见过,怎么能敌得过她诡计连篇,此番比试不能算数。” 刚刚一盘棋局,对于台上众人来讲,看得虽然赏心悦目,但其实大家也能看出来双方实力悬殊,莫岑菀明显精通兵法,排兵布阵有条不紊,而殷蕊娇完全不知道如何谋划,只是一味冲杀,多多少少还是会让人觉得比的不是很公平。 于是莫岑菀也立刻站出来,向秦王行礼道:“大王,蕊娇妹妹说的也有理,这次比试是菀儿出的题,那再比一场,就由蕊娇妹妹出题吧。” 殷蕊娇倒是没有想到莫岑菀会主动提出再比,眼珠一转之下也不客气,立马道:“王上,莫岑菀自己也说了,这比试不公平,须得再比一场。” 秦王看了看台下两个女孩,无奈的笑了笑道:“再比一场若是蕊娇赢了,又算谁赢呢。” 莫岑菀立刻道:“若是蕊娇妹妹赢了这一场,就由大王出题,再比一场。” “好好。就这样,蕊娇出题吧。”秦王大乐,觉得这两女孩子很有秦国人的倔强之气,于是爽快答应了。 殷蕊娇怒气冲冲瞪向莫岑菀,她本是想说这一场她若是赢了,自然就算她赢了,可莫岑菀狡诈之极,竟抢了先机。 第93章 剑走偏锋 只是莫岑菀知道,殷蕊娇自持自己武功不弱,她是绝对会向自己挑战剑法的,而且莫岑菀还知道,如果自己与她拼蛮力,自己不一定能胜出。 果不其然,殷蕊娇铭月剑一横,冷笑挑衅,就是要比剑。 莫岑菀话已说在前面,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握了握手中的流光剑,从容向场中心走去。 殷蕊娇虽然跋扈,但功夫倒是没耽误,毕竟是从小就练武的,与莫岑菀这种半路出家的不一样,内功扎实,内力比之莫岑菀还是高出许多的。 这一点莫岑菀有自知之明,因此出招应招都尽量避开以硬碰硬。很快,殷蕊娇也看出了这一点,不由心中大喜,她本以为莫岑菀的武功出自力阳道长,自己也不是有必胜的把握,可此番看来,真是有天助啊,幸亏她坚定的选择了比剑。 殷蕊娇的攻势越来越凌厉,一招紧似一招,奈何莫岑菀内力虽然不济,但轻功却是极好,再加上道门精妙绝伦的剑法,一时殷蕊娇也攻不近身。 久攻不下的殷蕊娇开始着急,自己武功明明比莫岑菀高,怎么就是无法逼迫她露出破绽,心中一急,手上招式便开始狠辣起来,招招指向莫岑菀要害。 只一会儿,莫岑菀便开始吃不消这种拼命的打法,频频遇险,若不是占着轻功不错,恐怕身上早已多出几个窟窿。 场外,殷崛和鄢黎脸色已经开始十分难看,都在手中暗暗握了暗器,准备随时出手救人。 而其实,外表看来莫岑菀险象环生,实际上殷蕊娇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奋力出击,内力消耗极大,被莫岑菀拖了一阵,气力已经开始不足。 莫岑菀自然也深知这一点,她放弃其它功夫,苦练轻功三年,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她知道自己对于武功上来说起步已经晚了,如果再贪多不精,更是难以自保。她一直利用巧劲拖着殷蕊娇,其实也是看准了殷蕊娇的实力,逼她焦急之下犯错,一举击败她。 只是莫岑菀算漏了一点,她没想到殷蕊娇竟是个倔强得不要命的人。 杀红了眼的殷蕊娇,不顾一切的挥着剑,使出各种致命招数,往莫岑菀身上招呼。 莫岑菀体力消耗也不小,此时虽然发现了殷蕊娇的许多破绽,但也无力回击。 场外一片寂静,两个女人的比武和刚才殷崛和鄢黎的完全不同。男人间的对决是暗潮汹涌,虽危机四伏,杀气四溢,但视觉上并不会让人眼花缭乱。 可场上狠命相斗的两个女人,却让人揪心不已,出招出剑气势汹汹,剑光闪烁,身影变换交错,能晃瞎人的眼。 突然,殷蕊娇一咬牙,手指扣动了藏在衣袖里的机关,一排银针飞出,向莫岑菀上中下三路同时射去。 不要说是莫岑菀,就是武功比她高出数倍的高手,在这么近的距离,这么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也根本无法躲开十几根细如发丝的银针,场外众人纷纷发出惊呼之声,心想这位楚国小公主这回有麻烦了。 然而,众人没有防备,不代表莫岑菀没有防备,从姐姐那件事她就深知殷蕊娇这样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因此早就暗中提防着殷蕊娇使诈了。 一看到殷蕊娇手指上的小动作,莫岑菀立刻意识到了可能出现的暗器,于是也扣动了流光剑上的机关,一道黑色的光影闪过,从流光剑剑鞘的顶端射出一张细密的黑丝网,瞬间张开,将射过来的银针全数吸附在了那张黑色的网上。 从高台上飞下来的两个人显然没有料到莫岑菀会有这一招,特别是鄢黎,流光剑的剑鞘是他打造的,但他从未在剑鞘中安置过这样的黑网,一时吃惊,差点与同时飞身过来的殷崛撞在了一起。 殷崛、鄢黎两人在空中互换了身位,均潇洒转身落地,然后同时惊异的看向莫岑菀。 更为吃惊的人是殷蕊娇,她可从未见过剑鞘里还能藏着这么稀奇古怪的物件,惊吓之余,一时竟忘了反应,莫岑菀趁机飞身而起,一脚踹在她胸口,将她踢出了几丈远,半天也爬不起来。 这几下子,电光石火,场外众人只觉一阵眼花缭乱、一阵心惊肉跳,然后场中多了两个站着的男人,场边多了一个躺倒的女人。 莫岑菀从容的抖掉那些银针,按动机关收起了黑网。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却对自己投来杀人目光的殷蕊娇,善意的笑了笑。 然后看也没看两个尴尬站在场中的男子,向着高台中央拜倒,高声道:“大王,不知这样,算不算菀儿赢了?” 秦王哈哈大笑,十分高兴道:“好好,菀儿冰雪聪明又机敏过人,拟诏封莫岑菀为大秦御前女史、太子伴读,赐住玉辰宫。” 对于殷崛来说,这简直就是个意外之喜,一时高兴,立马兴冲冲奔回了自己的坐席。 鄢黎微微皱了眉,默默看了莫岑菀一眼,也没说什么,静静的走回了自己的席位。 只有莫岑菀一个人蒙逼,赢了就赢了,怎么还揽了差事?真是无语! 第94章 生日礼物 殷崛飞身下台救人的举动,座上众人善能理解,毕竟太子有心与这位住在秦宫的楚国公主结姻之事,并非密不透风,更何况殷崛也并未掩盖。 只是晋国上将军鄢黎为何也会飞身下台,却引起了大家的好奇。由于殷崛与鄢黎在空中互换身位的身法很是诡异,远远看去,很像在空中暗暗交了一回手,于是大家的猜测开始渐渐理出一个头绪来,那就是,上将军鄢黎很有可能是去阻止殷崛救人,他帮的是郡主殷蕊娇。 很快,这件事便成了咸城贵族女子茶余饭后的热议话题。 对于男主一方,倒并未在意,听到这话,鄢黎也就是一笑置之。 可是女主那边,殷蕊娇听到这样的议论,简直就是气炸了肺,她和鄢黎在这场开猎盛典之前连面都没见过,怎么传言就越来越神乎其神,连他们第一次是怎么见的面,又是怎么私定的终生等等都详尽得很。此事传了几日之后,竟连殷席都忍不住去问女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一日深夜,莫岑菀从惠武夫人的帐篷里出来,因为应儿闹肚子,莫岑菀替了她的班,因此今夜离开的就特别晚。 这伺候人的活不好干啊,她如今不过就是呆在惠武夫人身边端个茶倒个水什么的,她都已经烦得不行,要是回到秦宫后真的担起了御前女史、太子陪读,整天陪在殷崛身边处理政事,她还不得烦死。 正走着,突然飞来一粒石子打在她的裙角处,那力道很是轻巧,既能引起她的注意,却也不会打到她。 莫岑菀狐疑抬头向石子飞来的方向看去,一个青色的身影隐在一顶帐篷的阴影中,璀璨如星光的双眸正紧紧盯着自己。 “鄢黎!”莫岑菀低低惊呼了一声,转头看了看周围几个站岗的士兵,见他们都没什么反应,才急忙向那顶帐篷后跑了过去。 “骋儿。” 鄢黎毫无征兆的一把握住了莫岑菀的手,深情的这一声呼唤让莫岑菀脸上一阵发烫。 “你怎么跑这边来了,这里可是女眷的营区。”莫岑菀嗔怪的将手缩了回去,谨慎的向四周看了看。鄢黎一直都唤她骋儿,就算她恢复了身份,他也一直不改口。 “我有件礼物要送给你。”鄢黎伸手入怀,取出了一个精致的锦袋。 “礼物,什么礼物?”莫岑菀奇怪道。 “过两日便是你的生辰,所以给你备了份礼物。回去之后记得穿上,明日就开始进山围猎,你自己要小心些。”鄢黎将锦袋递到莫岑菀手里,凝目看着她,郑重叮嘱道。 莫岑菀见鄢黎不像单纯送生日礼物那么简单,不由开玩笑道:“公子黎什么时候这么浪漫了,竟然会送女孩子漂亮衣服了?” 鄢黎眉头一皱,沉了脸道:“别以为有人给你撑腰,就不知道有危险了,时刻都要小心些,饮食起居都要多注意。女人果真是不能惯着,真是越来越蠢了。” 莫岑菀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到底是来送衣服还是来教训人的,这么没诚意,我可要走了。” 鄢黎看着莫岑菀有些微微透出红晕的脸,叹了口气道:“别闹了,这衣服不是普通衣服,是用天山冰蚕丝做成的背心,刀枪不入,回去就记得贴身穿上。” “天山冰蚕丝?听起来不错。”莫岑菀捏了捏那只精致的锦袋,觉得里面的东西很薄很滑,或许真是什么好东西吧。 第95章 饮食有毒 “骋儿。” 听到鄢黎唤自己的声音有些异样,莫岑菀抬眼向他看去。只见鄢黎忽的贴近自己一步,竟伸手将自己揽入了怀里。 莫岑菀一呆,回过神来时,腰已被鄢黎扣住,似乎知道她会挣扎一般,他一手紧紧揽着她的纤腰,一手穿过她腋下楼住她后背,竟是将她整个娇小的身子紧紧贴紧在他怀里,却还迫使她不得不扬起脸来看他。 两片带着滚烫温度的薄唇轻轻印在了莫岑菀粉嘟嘟的樱唇上。像是故意惩罚一般,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 莫岑菀惊得不知所措,鄢黎虽然向来霸道,但也从来没有这般对待过自己。 他像是发泄什么不满似的,很是用力,而她被禁锢在他怀里,丝毫没有反抗能力。 过了良久,鄢黎才放开了她。 “注意安全,秦宫中的明争暗斗、争权夺利是天下闻名的,特别是这些年,秦王膝下几个儿子都十分有能耐,秦王又病重,为了储君之位,已经斗了这许多年,现在虽然暂时平静,但暗地里的各方势力岂会善罢甘休,你在惠武夫人身边,更是应该谨慎行事,处处小心。”鄢黎说着,还想去拉莫岑菀的手。 莫岑菀“哼”了一声,狠狠甩开了他的手,不高兴道:“不是都在传你和蕊娇郡主的各种精彩故事吗,你不去忙自己的风流韵事,跑来管我做什么?” 鄢黎一愣,随即皱眉道:“有人故意在散播谣言而已,哼,看着他平常光明磊落,竟也会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谁?”莫岑菀好奇,看鄢黎说这话的表情,分明是恨得咬牙切齿,竟有人能让公子黎这么吃瘪,莫岑菀顿时心情大好,觉得自己现在火辣辣红肿不已的双唇也没那么疼了。 鄢黎又“哼”了一声,却不接话,再次嘱咐道:“回去记得把冰蚕丝背心穿上,给到惠武夫人的饮食和你自己的饮食,一定要注意,我走了,进山后自己照顾好自己。” 莫岑菀却心中有气,一手掩着自己的嘴唇,站在那不说话。 鄢黎轻轻笑了笑,走上前一步轻轻揽了揽莫岑菀的身子,转身离去了。 第二日莫岑菀见到应儿时,见她脸色已好多了,她昨晚突然闹肚子,那架势简直能吓死人。 “应儿姐姐。看你脸色好多了,大夫怎么说,若是还不好,菀儿今天还给你代班吧。”莫岑菀微笑打招呼。 应儿见到莫岑菀,行礼笑道:“好多了,大夫说我就是水土不服,昨晚吃了一副药,今早就没事了。谢谢菀公主,这段时间总是麻烦你。” 莫岑菀心中一咯噔,水土不服?难不成是鄢黎搞的鬼?想到这里,不由有些难为情起来,忙道:“应儿姐姐说什么话呢,一直都是你在帮我,我能帮上你一次,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两人说着,已进了惠武夫人的帐篷。 今日便要开始进山围猎,虽然女子不用真的像男人们那样分成几队进山打猎,一去几日不回,但秦国民风彪悍,女子也是可以进山去打猎的,只是入山不深,且都是早出晚归,不在山里过夜。 两人正在伺候惠武夫人整理仪容,外面来报说殷蕊娇和几名贵族女子来请安。 这个时候来请安,不太对劲。莫岑菀与应儿对望了一眼,均心下起疑。 果不其然,殷蕊娇等人进来过了一遍礼之后,便开始诉起了苦。 “夫人,这次猎场围猎准备的一应物品饮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众女眷们用过之后,都开始不同程度的闹起了肚子。严重一些的,今日早晨已经起不来了。”殷蕊娇边说边看向莫岑菀,那眼神很明显,这些东西不都是你准备的么。 莫岑菀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一咯噔,立刻想到了鄢黎,可是被殷蕊娇这么一看,心里却突然一片澄明,第一鄢黎没必要这么做,第二他真要做,对女眷下手有何意义,第三昨晚他一直在提醒自己对饮食要注意,显然是已经知道了一些动静。 于是莫岑菀不动声色,倒想看看殷蕊娇想唱什么戏? 高座上,惠武夫人也是面不改色,只是淡淡问道:“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应儿,去叫膳房掌厨大人来,问问食材有没有问题?菀儿,每日膳食都是怎么安排的?” 莫岑菀上前行礼道:“每日膳食出膳房之时,都是经过试毒检验的,而且查验都是分成三道,其中还要给猫狗试吃,菀儿觉得从膳房里出来的饮食出问题的可能性不大。” 惠武夫人眼睛眯了眯,继续问道:“哦,那菀儿觉得,如果饮食真的有问题,问题会出在哪里呢?” 莫岑菀斜瞥了殷蕊娇一眼,恭敬道:“菀儿觉得,如果各位贵人淑媛集体出现不适,症状轻重又不一的话,最大的可能是饮水出了问题。” 第96章 水土不服 “而这个饮水,大家因为都要喝新鲜的,所以并不会跑到膳房的大水缸里去取存水,而是自己差人去泉眼子里取的水。”莫岑菀说道这,再次瞥了一眼殷蕊娇,殷蕊娇面色果然不再似才进来时那般目中无人。 “因此菀儿觉得,出问题的地方很大的可能性是在这泉眼子处。” 惠武夫人听到这,心中暗暗赞许,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出问题最有可能的出处,心思敏捷自是不用说的了,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道:“那菀儿觉得应该怎么办?” “菀儿觉得,应该撤换看守水源的士兵,并且加强营区的守卫和巡逻,将所有女眷帐中的饮水全部换掉,让侍医们开些温补益气的方子煎药给大家服用。静观一日,若明日各位夫人、淑媛们大有改善,再进山观摩围猎就是。” 莫岑菀话还没说完,殷蕊娇已经冷哼了一声,插话道:“菀公主这话说的还真是轻松,这么多的人出了状况,菀公主居然说撤换一下看守水源的士兵就了事了?能来这里的女眷都是千金贵体,没查出原因,岂能就轻率进山?” 莫岑菀笑道:“蕊娇郡主担心各位夫人、淑媛们的心情菀儿理解,不过昨晚应儿姐姐也得了这种闹肚子的症状,请了侍医看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只说是水土不服,吃了一幅药就好了,我想这症状来得虽然凶猛,去的也快,你看应儿姐姐今早就已无大碍了,气色也不是十分的差呢。” 莫岑菀猜测,应儿的药是鄢黎下的,殷蕊娇一定不知情,殷蕊娇想要制造事端陷害她办事出错,让大家质疑她的能力,定然不会对惠武夫人身边的人下手,自然更不可能猜到鄢黎会偷了一样的药给应儿下药,但也亏得鄢黎这一手,让莫岑菀知道了这药并非什么厉害的物什,这也难怪,殷蕊娇再跋扈,也不敢真拿这么多贵人的身体开玩笑,更何况她还要借助这些人来共同攻击莫岑菀居心叵测呢。 只要能让这些贵人们相信这只是一个集体“水土不服”的意外,这症状很快能消失,闹肚子风波也就不攻自破了,谁也不会再把这个小插曲当成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殷蕊娇听到应儿也有一样的症状,显然很是诧异,她给众人下的药确实不重,昨晚到今晨,其实药效基本上已经过去了,她也害怕闹大了真的查起来,会给自己惹来什么麻烦,只是,她何时吩咐过给应儿也下药了,这不是自找没趣吗,这样做既会让对方摸准了药性,又很容易露出马脚,是哪个蠢货自作的主张?如此想着,殷蕊娇回头狠狠看向身后一个藕色衣服的贵族少女,目光中满是质问。那个藕色衣服的少女一脸无辜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对应儿下过药。 这一下,殷蕊娇认定莫岑菀诓她,于是继续冷笑道:“菀公主可不要说的这么轻巧,你怎么知道应儿的症状就和大家的一样。” 莫岑菀笑道:“是不是一样也没必要争辩,请侍医们去看看就是了,不过菀儿瞧着,蕊娇郡主倒是好得很呢,一点不受影响。” 殷蕊娇狠狠瞪了莫岑菀一眼,冷冷道:“那是因为我一切用度都是自己带来的,没福气消受菀公主备下的东西。” 殷蕊娇说这话,本意是要将众女眷闹肚子这件事重新拉回到莫岑菀办的差事上来,只是一时着急,口不择言,竟直接指出了莫岑菀备的东西。可是如此一说,却极为不妥了。 果然惠武夫人闻言立刻就皱起了眉,应儿也马上上前一步冷冷道:“蕊娇郡主,东西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您这么说,意思是宫里的东西还不如你们国尉府里的了。” 殷蕊娇话一出口,也意识到了自己失言,忙赔笑道:“蕊娇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怕有人办事不力,马虎蒙混过关,以致出了纰漏害苦了大家……” 可是她如此一说却更显得针对性极强,任谁听了去都极像是有意在找茬。 于是惠武夫人终于开口道:“蕊娇,你关心大家的心意本宫知道了,本宫会让侍医们去各位贵人处把脉,等诊断结果出来再行定夺,你就先回去吧。” 莫岑菀知道,殷蕊娇不是个会轻易气馁的人,今日这“水土不服”的风波虽然暂时过去了,但只怕更大的算计还会在后面等着自己。鄢黎说的没有错,自己或许是该打起十分精神来,好好应对眼前的危局了。 第97章 恶狼围攻 进山的日子往后推了一天,但“水土不服”事件总算没有闹出什么大的风波。 莫岑菀将鄢黎给的冰蚕丝背心贴身穿好,外面穿了一身湛蓝色的劲装。十分精神的跟在惠武夫人身旁,俨然一个俏丽的小护卫。 经过事先安排好的驱赶,进山后就开始陆陆续续碰到一些不太有攻击性的小动物。心急一点的,已经开始射杀猎物。 由于每日带进山里的箭数量是有限的,因此稳重一些的都是留着武器,等着遇到期待的猎物时再动手。 中午过后,深秋的山中阴暗了下来,冷风从山坡上吹过,已能感觉到西北的冬天渐渐临近了。 惠武夫人早年膝盖受过伤,骑马时不能太用力,因此她们这一队走得特别慢,一个上午才穿过山边的树林,到了一个山谷前。 刚好也到了午膳时间,惠武夫人便吩咐大家扎营吃饭。 正在众人毫无防备准备吃饭时,莫岑菀突然听到了不远处的树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这脚步声不像是人行走时发出的声响,却像是一大群动物奔跑觅食的脚步声。 莫岑菀立刻警惕起来,这种声音她在前世听到过,是一次去西北踏勘古战场时,在大漠里遇到一群饥饿的野狼时听到过的。 接着,帐篷外的马匹开始惊恐嘶鸣,因为事先没有准备,马缰基本都只是拴在搭建帐篷的木桩上的,马匹受惊奋力挣扎,将那些临时插在土里的木桩拔起,很快都挣脱束缚逃走了。 狼群的数目绝对不少,而让人更加心惊的是这里是女眷们的围猎区,是一早就经过清理的,围猎区有坚固的围墙且有士兵看守,区内动物都是故意放出来的,根本不可能会有猛兽。 狼群会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解释,有人故意放进来的。 外面站岗的护卫显然已经遭遇狼群,一阵骚动之后开始有惨烈的叫声。 莫岑菀抓起披风披在惠武夫人的身上,一边大叫着吩咐护卫掩护夫人离开这里,一边抽出流光剑冲出了帐篷。 狼群,已经十分有组织的悄然包围了她们的帐篷,看起来起码有四五十匹,都是饥肠辘辘,目露凶光的恶狼。 而且,狼群已经离得太近,弓箭已然派不上用场。 莫岑菀倒抽一口凉气,因为围猎区实际上是没有什么危险的,按常理不会带很多护卫来,她们所有人加起来也不过五十多个人,面对这样一群饿狼,实在无法保证每个人都能够全身而退。 狼群捕食时是非常有组织的,不会一哄而上,但显然这群狼已经被饿了许多天,看到猎物早已眼泛红光。站岗的几名护卫已经被扑倒,尸体鲜血直流,但神奇的是群狼并没有上去争食,而是重新向帐篷围拢,意图很明显,它们想要更多的猎物。 莫岑菀环视了一周围聚过来的狼群,发现这些畜生狩猎时的智商真是不比人差,目标明确,战术运用得滴水不漏,一时竟难以找到突破口。 恶狼开始发动进攻,惠武夫人的几名贴身侍卫武功虽高,但也只能护住夫人,难以分身去保护其她随行侍女。 莫岑菀又看了看周围的地势,想找到一条比较容易逃跑的路线。带领众人冲出去。如今马匹因为受惊,都已逃走,要突出狼群包围,只能靠两条腿了。 侍卫中武功最高的两人左右护住惠武夫人,已经向帐篷外冲去,他们使出绝顶轻功,架着夫人,边用剑光逼退恶狼,边凌空急飞,奋力向狼群包围圈外跃去。他们身后还有两名侍卫紧随以防不测,莫岑菀看到这阵势,稍稍宽了心,她知道惠武夫人本身武功就不弱,再有这样四名侍卫保护,应该是不会出什么意外了。 那么接下来莫岑菀要操心的,就是这些几乎不怎么会武功的宫女了。她们都已经瑟缩成一片,躲在帐篷里根本不敢出来。 帐篷外还有一些士兵在抵挡狼群的进攻,但很显然他们撑不了多久,更何况现在看到惠武夫人已冲出包围,谁还会在乎这些宫女们的死活,纷纷只求保命的开始边打边向狼群外突围了。 莫岑菀见状怒喝一声道:“你们都给我回来,将这些宫女带出去,一群饭桶,就知道自己逃命。” 众士兵们听到菀公主的怒喝,心中还是有所畏惧的,毕竟这个菀公主现在可是惠武夫人身边的红人,若是得罪了她,今日就算逃出去,只怕以后也难有好下场,于是又都朝大帐移过来,准备接应帐篷里的宫女。 然而,现实还是那么的残酷,二十几名士兵要对付四五十匹恶狼还要保护十几名宫女是根本就不可能的。 很快,有士兵被恶狼扑倒,也有宫女被恶狼扑倒,山谷里一时回响起了一片惨烈的哀嚎声。 莫岑菀拉着应儿,不顾一切的往外冲,流光剑舞成一朵莲花,偏偏飘飞的剑花将恶狼们的一次次猛扑逼退。 应儿吓得捂着头只知道尖叫。莫岑菀实在没想到平日在宫里手腕高明、机敏过人的应儿竟是这般的胆小。但她能怎么办,应儿是惠武夫人身边最得宠的侍女,她必须把她救出去,而其他的,她实在也无能为力了,只能自求多福。 终于冲出了狼群的包围,两人的衣服都被恶狼利爪撕的破烂不堪,莫岑菀因为要保护应儿,两只手臂上多出了道道血痕,两条袖子也被撕成一条一条的布条,随风飘舞,让人看了心疼不已。 “菀公主,你受伤了!”应儿终于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莫岑菀受了伤。 “不碍事,只是抓破了点皮。”莫岑菀抬头望山,希望能辨明方向,赶紧回到大本营去。 “奴婢给你包扎一下吧,都怪奴婢,连累公主受苦。”应儿“刺啦”一声撕下自己一片衣襟,眼中已经含了泪水。 应儿在莫岑菀面前一直都是称自己的名字,如今突然改口称奴婢,还真是让莫岑菀有点不习惯。 不过莫岑菀没有阻止应儿的好意,趁着应儿包扎伤口的当儿,莫岑菀已经找好了回大本营的路。 只是,莫岑菀知道,这回去的路必然是不好走的。埋伏在暗处的人,处心积虑放出一群狼来,不可能就为了吓唬他们一下,定然是还有后招的。只是莫岑菀不知道这些幕后黑手是冲着惠武夫人来的,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莫岑菀有时候真的希望自己能猜错那么一次两次,可是自己偏偏就是料事如神。两人才走出小树林,准备沿着山谷返回时,一群杀手出现了。 第98章 翠屏摇光 几个回合,莫岑菀便知道出现的这批人,综合素质不咋滴,也由此可见,殷蕊娇的手段和她姐姐殷蕊淑比起来简直是差得太远了。因此也安了一些心,这说明,殷席这只老狐狸还没有出手,目前对付她的,仅仅是殷蕊娇而已。 但心里虽然明白了利害关系,手中却丝毫也松懈不得啊,这些人虽说不厉害,但毕竟人多,莫岑菀还得照顾几乎不会什么武功的应儿,还是十分吃力的。 莫岑菀不知道殷蕊娇从哪里找来的这群乌合之众,简直就是一群无赖,十几个人见莫岑菀轻功了得,一时解决不了,便开始施放暗器。 莫岑菀似乎早已料到对方会出这样下三滥的手段,今日情况危急,她开打之后就一直在暗暗观察,周围除了这批杀手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埋伏,在确定没有第二拨人之后,她本就已经下了杀心。 一个黑色的金属盒子出现在莫岑菀手里,那是她离开静寒山时力阳老道给她的救命盒子,经过她的优化和改造,别说十几个无赖,就是几十个训练有素的杀手,也难逃厄运。 黑色的盒子中飘出淡淡的清香,接着银光闪过,毫无声息的,十几个杀手突然像被定住一般,保持着被毒针射中时的姿势纷纷倒地。 应儿长大了嘴合不拢来,直到莫岑菀拉起她的手开始狂奔,她才回过神来不可思议道:“菀公主,那是什么武器,这么厉害。” 莫岑菀瞪了她一眼,这个时候她倒是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性命之忧。 还没跑出这片小树林,前面突然传来了迅疾的马蹄声,大概有五六个人。莫岑菀脸色一变,待要隐藏已然来不及。 马背上的人看到她们似乎也吃了一惊。一个尖利的女声高声道:“莫岑菀,你还真是命大。” 莫岑菀抬头,发现来人正是殷蕊娇带着几名奴仆,估计是来查验自己是否已被杀的吧。 “嗖嗖”几下暗器破空的声音,莫岑菀施展轻功避开,却见两枚粗大的铁针已向应儿飞去。莫岑菀来不及多想,飞身过去挡在了应儿身前。 应儿变色惊叫起来,殷蕊娇却是一声欢呼,这个莫岑菀还当真不是一般的傻。 正在一惊一喜的当口,一个黑影飞身而至,将莫岑菀抱在了怀里。 “殷崛。”这回是莫岑菀吃惊。 殷崛一脸担忧,伸手轻抚莫岑菀后背查验她的伤口,却发现那些铁针根本没有刺入她的身体。心里疑惑,却也没有松手,抱着莫岑菀回身瞪向殷蕊娇,冷冷道:“这笔账,回去让国尉大人好好记着,该还的时候不要讨价还价。” 说完这话,殷崛抱着莫岑菀很快消失在了树林深处。殷崛的护卫不发一言,伸手拽起应儿的胳膊也随主人而去。 只留下殷蕊娇气得在马背上直蹬脚。 殷崛从侍女那里得知莫岑菀穿了一件冰蚕丝的背心,因此没有受伤,脸便黑了半边。 没黑的那半边是庆幸菀儿没有受伤,黑了的那半边是因为用脚趾头猜也猜得到这件冰蚕丝背心是谁送给菀儿的。 深山中雾气浓重,现在已是秋天,西北的天气已渐寒冷。帐篷中生起了一盆炉火,却是暖洋洋的,十分的温暖舒适。这里是殷崛围猎小分队的驻扎之处,他们已深入重山,打到了不少猎物,莫岑菀吃了些鹿肉,躺在裘皮软垫上,已舒舒服服的睡着了。 殷崛坐在矮凳上,凝目注视着熟睡中的莫岑菀,她那张美丽的小脸因为炉火的温度,微微泛起红光,粉嫩得如同婴儿一般。 英俊的男人嘴角弯起一抹笑意,眼神越发温柔,满满的都是爱意。 殷崛手中握着一个精致的木盒,盒子里躺着一支精美绝伦的翡翠雀屏头饰。烛光之下,极品翡翠泛起柔和的莹莹绿光,华贵绝美得如同九天仙女的饰物。 这是秦国王室世代传给太子妃的贵重饰物之一,翠屏摇光钗。过些日子就是莫岑菀十七岁的生辰,殷崛特意向母亲讨了来送给莫岑菀,这件翠屏摇光钗送到莫岑菀手里,那就是代表着她将成为未来的太子妃,惠武夫人没有拒绝,其实已然是默许了莫岑菀的身份。这让殷崛兴奋了好久,这些日子都一直在期待着将礼物送到莫岑菀手里的那一刻,幻想着自己亲手将这翠屏摇光钗戴在她的头上,将她拥入自己怀里,告诉她,他愿意他殷崛的后宫永远只有她莫岑菀一个人,愿意给她想要的生活。 可是现在,看着熟睡中的莫岑菀,殷崛握着木盒的手却显得有点虚浮。这样的礼物,她真的会喜欢吗? 第99章 莫岑菀在清晨淅淅沥沥的细雨中醒来,帐篷里没有人,炉火正旺,将整个帐篷里哄得暖洋洋的,暖得人也跟着懒懒的不想动。 “菀公主,您醒了!”帐篷的门帘被掀起,一个一身黑色裙装的婢女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盘子。 “太子呢?”莫岑菀看着这个婢女,觉得有些眼熟,她约莫已经二十岁的样子,不太像是殷崛身边的人。 “太子一早已经率队出去打猎了。”黑衣婢女将手中的盘子放在矮桌上,从火炉上的铜壶里舀了热水兑在一个铜盆里,垂手站在一侧等候莫岑菀洗漱。 莫岑菀转眼看去,矮桌上的盘子里盛着的是几样简单的吃食。 再转眼看黑衣婢女,她交错着放在身前的一双手细细白白,一点也不像一个粗使的婢女。 “你叫什么名字?”莫岑菀接过婢女递过来的棉帕子擦了一把脸,头微微歪了歪,笑着问道。 那婢女似乎有些意外,顿了一顿,才答道:“奴、奴婢叫玉儿。” 哈,果然没有猜错,莫岑菀心中冷笑了一声。这个婢女,曾经是牧风堂的叛徒玉窍的侍女,或许玉窍没有想到莫岑菀记性如此之好,对几年前匆匆见过一面的一个小婢女都还能有印象。 “玉儿,嗯,是太子让你来伺候我的?”莫岑菀看了看矮桌上的食盘,笑着问道。 “回公主,玉儿在太子宫中已有数年,因为会点儿功夫,每次秋后围猎,都是玉儿随行伺候的。”这玉儿为表清白,说的倒是清楚得很。 数年!莫岑菀心中细数一遍,大概已有了个计较。 “我知道了,那你先去忙吧!我要出去转一转。”莫岑菀说着,已向门口走去。 “公主,您还没用早膳呢。”玉儿的语气听上去有点焦急。 莫岑菀却头也不回,掀开了门帘淡淡说道:“昨晚吃太多,不饿。” 然后就大踏步出了主帐。 玉窍的人几年前就出现在秦宫,说明孟阖会的人在秦宫里是布置了眼线的,那么,智氏一族在秦宫的布局只是常规的国际监视,还是另有所图? 还有,这玉儿接近自己,是受了谁的指使,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殷崛选的这处扎营地十分靠谱,坐落高处又不当风口,远远向山谷中望去,细密的雨丝将整个山谷笼罩得雾蒙蒙一片。 这种雨天在山间行走,泥泞湿滑,也是不得不佩服大秦人的这股倔脾气,就是要与天斗与地斗,放着温暖的帐篷不呆,非要出去遭那份罪。 此处进山已深,殷蕊娇那样的傲娇郡主是不会再出现了,但是另一种危险却暗暗在逼近。这危险不是针对莫岑菀而来的,但她却无法将自己置身事外。 如果鄢黎在秦国被害,那么秦晋之间会发生什么样的逆转?晋国国内又将会发生什么样的巨变? 想到这里,莫岑菀的心再也无法平静。抓着衣襟的双手越握越紧,最终一咬牙,莫岑菀毅然转身,向着山谷中走去。 自从昨日遇袭,莫岑菀便发飞书给玉青,将凌云马放入了山中,以备不时之需。此时莫岑菀将它招出来,还真派上了用场。 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对于围猎这样的事情来说,殷崛和鄢黎的判断也是颇为接近的。 于是,虽然进山时的方向完全不同,但几日之后,两队人马的运动方向居然开始渐渐一致起来。 以鄢黎的智慧,当然不会对自己所处的危险境地毫不知情,但是有些事情即便是能够预料到,也是难以避免的。 如果殷蕊娇出手算小打小闹,那么国蔚大人出手,就必定是大手笔了。更何况,这其中还牵涉了智氏。 孟阖会十二护法齐齐出动,势在必得。 鄢黎的队伍经过几次围堵,已将一群野牛围在了包围圈中,此时正在逐步缩小包围圈,不出几日,他们便会大获丰收。 秦地的秋雨丝丝冰冷透骨,在泥泞山路上行走,人马都极易疲惫。但训练有素的队伍一直以合围之势前行,丝毫没有懈怠或者抱怨。 鄢黎带出来的这队人自也不是吃素的。 “公子,天已经渐渐黑下来了。此处地势还算平缓,不如今夜就在这里扎营吧。”玉麒回马来到鄢黎身边,拱手请示道。 鄢黎抬头看了看天,雨越下越大,山谷中渐渐弥漫起浓浓雾气。天黑后,又将是一个冷夜。 “传令安营。”鄢黎跃下马背,朝山道边的一条小溪走去。 溪水清澈见底,伸手探入,冰凉刺骨。 这时,一块碧绿水润的石头映入鄢黎眼中。鄢黎微微皱了皱眉,伸手入水取了出来。 “青髓!”玉麒走到公子身边,待看清公子手中的东西时,惊呼了出来,并赶紧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将公子手中的石头接过来包在了自己手里。 “公子,这东西有剧毒。您可不要误食了。”玉麒看着公子仍然摊开的手,有些担心。 “派人沿溪水上下看看,还有没有其它的青髓,还有,禁止饮用这里的水。”鄢黎对玉麒说完,转身招呼了一名牧风堂的头领,低声吩咐了几句。 青髓乃是晋国玄山的奇石,会持续不断释放出一种毒素。长期将这种石头带在身上或是喝了这种石头浸过的水,骨头会慢慢变黑,如同烧焦了一般。 只是,这种石头为什么会出现在秦国的地界上?又是谁放在这里的? “回禀公子,这条小溪里隔一段就有一块青髓,肯定是有人故意放在水里的。”玉麒查探一番回来后,身后的两名牧风堂弟子怀里已经各抱了一包青髓。 “把它们存放好,或许很快就能有用。”坐在简易帐篷里的鄢黎,拿出了一幅围猎山区的地图,正凝目细看。 “公子,树林中果然有传递信息的记号,但是记号比较特别,无法破译出是什么意思。”先前被吩咐了任务的那位头领也回来禀报道。 “孟阖会的人已经布下了网,我们须得加倍小心了。传令下去,明日一早,开始全力追捕猎物,收获最丰的有赏。” 听到鄢黎的命令,几名头领面面相觑,公子前半句话说要小心,怎么后半句就变成了追捕猎物了? 第100章 “公子,您说树林里的记号会是什么人留下的?孟阖会以前是不会用这种密语传递信息的,他们门下的弟子都是些乌合之众,识字的都不多,更别说记得住密语了。”待几名头领出去后,玉麒甚是不解道。 “还能有谁,定然是玉窍了。”鄢黎语气平缓,淡定自若。 “玉窍?她没死吗?”玉麒可没有那么淡定,一年多以前莫岑菀曾经诱她到断梗峰欲杀之,她掉下了山崖,难道没死? “她那一套,虽说是做了改动,但毕竟是从牧风堂学了去的,你们上心些,定能发现蛛丝马迹。”鄢黎依然平静如水,斜靠在垫子上,已不想再说话。 玉麒见如此,本欲再问,也只得退了出去。 冷雨寒夜,简易帐篷里没有生火取暖,地面的潮湿阴冷之气即使隔着兽皮也能丝丝透入人的身体。 鄢黎盘膝坐在垫子上,闭目调息,岿然不动。 一只雪白的手抚上了一颗大树粗壮的树干,鬼魅一般的轻轻移动着,那树干上,用锐器刻了几个诡异的符号。 脸上蒙着黑布的女人抬头看了看远处山崖边一个透出微光的营地,露在黑布外的一双大眼闪过了一丝奇异的光芒。 那个男人,自她十四岁进入牧风堂以来,一直在她心中如神一般的存在,她从未想过会背叛他,可是,这世上的事,阴错阳差,谁又能真正主宰得了自己的命运。更何况她玉窍再努力,也始终是一个难以入流的下等人,就算她再不甘,命就是命,她逆不了这天。 但,她可以换一个活法,更适合自己的活法。 山谷中突然震耳欲聋,爆炸的声音此起彼伏,伴随着火光冲天的烈焰,股股浓烟升腾而起。 “这些浓烟有毒!” 随着几名晋国士兵口吐白沫的痛苦倒地,晋国围猎队伍里乱成了一片。 “公子,快离开这里,山谷中爆炸后的烟尘里有毒。”玉麒冲进帐篷里,发现公子十分淡定的盘膝坐在垫子上。 “慌什么?这都是骋儿玩剩下的招数,都待着原地不动,外面雨停了吗?”鄢黎抬眼看向玉麒,微微皱起了眉。 “是的公子,雨停了。”玉麒垂手,收起了一脸焦急。 “雨停了一会儿就会起风,毒烟很快就会被吹散,传令按计划行事。” “是。”玉麒领了命,转身出帐而去。 不远处的树林中,一个黑衣男人低声不满道:“你不是说你的毒烟可以让鄢黎的队伍乱了阵脚吗?怎么一点动静也没见着?” 黑布蒙面的玉窍侧身拱手道:“公子宏不用着急,鄢黎智谋过人,不会轻易上当,但这么一闹,他军中必定已人心不稳,那些野牛依然可以充当头阵,先放出去冲他个措手不及。” 鄢黎的围猎队包围住的这群野牛数量众多,且因为长途追赶,剩下的都是些强壮的成年野牛,如若被孟阖会的人施了什么手脚发起疯来,确实能给鄢黎造成不小的困扰。 然而,智宏的如意算盘再次落空,虽然他给这些野牛下了令其发疯的药物,但鄢黎的营地里早已布置下了天罗地网,困兽的陷阱,尖利的木桩,样样都是捕获猎物的利器。 这时候玉麒终于明白了公子的意思,什么叫做全力捕获猎物,收获最丰的有赏! 而那一边,智宏见计划失败,不顾玉窍的劝阻,竟然直接带着人杀进了鄢黎的营地。 “公子!营地里没人!”智宏身边的一名孟阖会杀手匆匆从一顶帐篷里出来,向智宏禀报道。 玉窍闻言早已面色大变,焦急道:“我们快撤。” 可为时已晚,营地里突然着起了大火,而且非常奇怪的,火光中散发出一种诡异的能量,孟阖会的杀手们即使没有被火烧到,皮肤也会莫名其妙的被灼伤,疼得人在地上直打滚。 “是青髓,快跑。”玉窍大叫一声,护着智宏迅速撤离了营地。 “妈的,那些青髓不是你说的,放在溪水里,让鄢黎的人喝了就会中毒吗?现在反倒好,我们的人遭了殃。”逃到了树林里的智宏大怒,一把扯下了玉窍蒙在面上的黑布,气急败坏的直想打人。 黑布被掀开,玉窍原本绝美的脸露了出来,苍白的月光之下,一张白皙得几乎透明的脸,左脸颊上却留下了一块如同被火烧过一般的疤痕,十分的狰狞可怖。 玉窍很不自在的用手掩住了那块疤痕,手微微的有些颤抖,可以看出来她在极力的压制着心中的汹涌情绪。 “我说了,事情如果没有按预期的发展,就不能再莽撞行事,应该摸清楚情况后再想办法。”边说着,玉窍从袖中又取出了一块黑布蒙在了脸上。 第101章 落霞谷 “那你倒是想办法啊!”智宏依然一脸的没好气。 玉窍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依旧谦卑答道:“鄢黎虽然逃过了我们这一劫,但国蔚大人布下的天罗地网他是绝对逃不掉的,特别是我们再助上一臂之力。所以公子且退一步,左右是要置他于死地,也不必太在意他死在谁手里。” “哼!”智宏恶狠狠瞪了玉窍一眼,一甩衣袖向树林深处走去。 冷雨又开始忽大忽小的下起来,莫岑菀虽然带着大斗笠,但山中的潮湿之气依然将她全身湿透。这些年她也断断续续在秦国待过不少时日,但秦地这气候,着实让她很难适应。 国尉大人殷席的营地里,戒备森严。殷席治军,将他阴狠的性格体现得淋漓尽致,上到将佐,下到兵士,无一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莫岑菀穿着国尉亲兵的服饰,冒着细雨,将一捆捆的草料从粮草车上搬下,解散了扔去喂马。 “书莫,你个头这么小,就别搬了,去喂马吧。”在另一辆粮草车上搬草料的一个壮汉冲着莫岑菀喊了一句,他那辆车很快就要搬完了,明显比莫岑菀的进度快了许多。 “袁大哥,没事,我能行。”莫岑菀冲着他咧嘴一笑,她易了容,一张脸黝黑晶亮,这么一笑,满口白牙十分明显。 被称为袁大哥的壮汉却走了过来,接过了她正要往肩上挪的草料捆,憨厚笑道:“你去喂马吧,看你这小身板,我都担心这草料捆将你压倒了,也不知道你家里人怎么送你来参的军?” 莫岑菀拍了拍手上的灰,有些不好意思的俯身抱了一捆解散的草料边走边道:“这不是国尉大人的亲兵军饷多嘛,这还是走了关系才进来的呢。” 莫岑菀混进国尉亲兵中这几日,这位饲马营的十夫长袁回见她瘦弱,经常帮她干些体力活,她心中倒是对他存了些感激之情。 按规矩,狩猎的卫队不允许超过二百人,但殷席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此番在这落霞谷中布下的人不下六百,其中二百是亲兵,其余大部分都是江湖杀手。 莫岑菀经过几日观察,越来越为鄢黎担心起来。鄢黎说的那句话是对的,有些陷阱,就算你早已预料到,也是躲不掉的。 落霞谷,是鄢黎的必经之地,避无可避。 秋雨缠绵,这日,山中湿气愈重,云雾缭绕,能见度二丈地不足。莫岑菀所在的饲马营一早就接到命令,将所有战马做好出战准备。莫岑菀知道,一定是鄢黎来了。 落霞谷两侧峭壁林立,猿猴过山都要歇上几次,在此设伏,简直就是瓮中捉鳖。 莫岑菀悄悄从饲马营中出来,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向着国尉军埋伏之地潜伏而来。 山谷里寂静无声,却有氤氤热气升腾,温度较谷外竟温暖了不少。 氤氲雾气之中,眼前似有若无红晕一片,如血色在水中晕开一般,朦胧凄美。莫岑菀来这里查探国尉军的埋伏已经好几次,知道那些雾中的红晕是夹竹桃树开出的一树一树的红花,嗜血般的艳红,在秋雨的呢喃中摇曳。有太阳时,落霞余晖染遍,更是漫山遍野,似火如荼。 或许,落霞谷由此得名吧。莫岑菀想着,已爬上了一块巨石,那里是她多日寻觅找到的一处可以藏身的隐蔽之所。 山谷中突然响起了震天的隆隆声,莫岑菀一惊,莫非鄢黎已经进谷,遭到了伏击,此时谷中雾气浓重,视线受阻,什么也看不见,莫岑菀焦急的刚想从巨石上跃下,前去查看情况,但转念一想,鄢黎心思缜密,怎么可能如此轻易中计,于是又回了身,向国尉军刀斧手隐藏的地方看去,她深信,前面的陷阱鄢黎可以应付,唯独到了这最后,很容易放松警惕的地方,这些巨石若是被放下,鄢黎就真是插翅也难飞了。 谷中的声响越来越大,连带着山崖也开始震动,莫岑菀惊异的侧耳细听,想要分辨出是不是鄢黎的卫队遭到了伏击。 很快,一种动物的惨叫声从隆隆巨响中传出,像是野牛的声音! 野牛的凄厉惨叫声越来越明显,莫岑菀细听辨认,知道这些野牛是踏入了国尉军设下的陷阱中了。那么,一定是鄢黎到了。 于是莫岑菀轻轻滑到了巨石的另一侧,悄悄潜到了崖边。 “听这动静,谷口那里应该是开战了。”一个中年男人粗鄙的声音传来。 “听起来像是,咱们赶紧做好准备,一会有残兵过来时就放下镇山石。”另一个声音应道。 莫岑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埋伏在这里的五十人小队的那两个百夫长。于是轻轻绕了过去,摸出靴子里的匕首,快如闪电的两下出手,沉重的身体应声倒下。 雾气朦胧,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莫岑菀将两人的尸体拖入茂密的草丛中掩藏好,转身向崖边那些巨大的镇山石边走去,还有四十八个国尉亲兵守在那些石头边等待命令,但他们的头头已经熄火了,悄无声息的收拾他们的办法,莫岑菀早已想好。 第102章 镇山石 落霞谷中,一改清晨时分的宁静,满谷云雾开始翻腾。莫岑菀正在从石洞中往外搬之前藏在此处的东西时,一声巨响,山摇地动。惊得莫岑菀回头往山谷中望去。 熊熊烈火冲天,将谷中云雾搅动驱散。莫岑菀极目望去,十多头狂暴发疯的野牛顶着两只巨角,飞也似的在山谷里横冲直闯,这些野牛身上血迹斑斑,想必一路奔来已死伤无数。殷席设下的那些陷阱有多厉害,莫岑菀是知道的,还能有十几头野牛奔到此处已经实属不易了。 “哎,咱们百夫长去哪了,有东西跑过来了,这镇山石是放还是不放啊。” “百夫长说了要等他命令,咱们先找找他在哪吧。” 听到崖边守护镇山石的士兵的对话,莫岑菀回过神来,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几天前,她已经乘着这些士兵们休息之际,在摆放好镇山石的崖边埋了自制炸药,炸药都是埋在靠向里侧的一面,只要把炸药引爆,镇山石不仅不会滚落悬崖,反而会向着内侧滚落,将士兵们埋伏之地碾压成平地。 这需要精确的计算,炸药爆炸时能量大小,角度多少都需要事先计算好,否则破坏力太大或者太小,都将造成严重后果。 但是这完全难不倒莫岑菀,她可是来自现代的武器设计师,定向爆破这点小事,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山谷里的陷进被破,莫岑菀听到有杀声响起,或许是鄢黎派了小股先遣队进入了山谷,但细听之下似乎又不是,这些杀声来自山崖上。 得快些把手上的活干完。 莫岑菀随即低头开始整理手中的火线,由于要掌控爆破时间,连接每个炸药包的火线长短不一,她细心的进行了一番排序,然后才开始击打火石将那些火线点燃。 如果有雾气的掩护,或许这些边燃烧边向远处退去的火花不那么容易被人发现。但此时细雨渐渐停了,经过刚才的大爆炸,山中雾气渐散。 “快来看啊,两位百夫长被人杀了。” 莫岑菀沙哑了嗓子大叫了一声,然后闪身躲到了一棵大树后。 “什么?在哪?” 原本趴在悬崖边向山谷里张望战况的士兵们纷纷回头,向声音来源处跑去。 “啊!真的是两位百夫长,是谁杀的?” “怎么办?那镇山石还落不落?”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时,轰隆一声巨响,第一块镇山石下的炸药爆炸了,巨大的石块向着炸塌的一边滚落下来,夹带着无可阻挡的巨响,向着挖出来供人埋伏的壕沟里滚去。 “快跑!” 众人快跑的声音还没落下。第二声巨响紧随而来,然后是第三声、第四声。不一会儿,几十块巨石均从崖边滚下,有的卡在了壕沟里,有的直接滚进了树林里,将那些海碗般粗细的树木压倒一片。 士兵们见镇山石被毁了,头头也被人杀了,惊恐得四散而逃。 莫岑菀从隐蔽处出来,也急急忙忙向着山谷前端赶去,她不知道鄢黎晓不晓得,后面还有孟阖会在等着他,殷席的这个设伏,仅仅只是一个挑衅而已。 第103章 山谷中湿气太重,爆炸引起的大火焚烧不完全,升起股股黑烟。 莫岑菀沿着山崖边小心避开国尉军士兵,边施展开轻功向前急奔,不一会儿就看到了那些被陷阱杀死的野牛群,数十头野牛血肉模糊的躺在充满尖利铁刺的陷阱里,其状惨不忍睹。 看了一眼黑烟,莫岑菀将一块湿布蒙住了半边脸,夹竹桃燃烧后的烟雾有毒,这落霞谷,当真是个伏击的好地方。 只是很快,她便发现了不对劲。 黑烟中,似乎夹杂了某种东西,青髓! 莫岑菀一惊,她记得,那是一种青绿色的石头,一眼看上去有些像玉,但却含有剧毒,只不过那毒不是一般的毒,以她现代武器专家的阅历,那东西含有少量的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对人体伤害极大。 这东西是晋国特有的,怎么会出现在秦国? 莫非是鄢黎弄的?如果是这样,那么鄢黎在哪? 心里存了疑问,脚步也放缓了。 野牛闯阵,再用青髓放毒,这是?不打算从这过了? 可是不过落霞谷,还有哪里可以走呢? 栈道? 落霞谷的北面,是一处悬崖峭壁,多年前秦兵在烈山寻找皇陵选址时,曾在峭壁上修过一条栈道,一尺来宽的木板小道,手脚并用才能勉强攀爬过去,况且栈道年久失修,脚踏的木板和手攀的铁链都已腐朽不堪,还能不能过人,莫岑菀心中实在没底。 想明白了这一点,莫岑菀转了方向,向着北边峭壁奔去。 来到北崖,莫岑菀惊呆了,原有破败的栈道上被重新固定上了一些铁链,粗大的一条条铁链,在凛冽的秋风中飘荡着,相互撞击之时发出铿锵有力的“哐当”声。 难道鄢黎的卫队主力已经于昨晚摸黑过了北崖? 莫岑菀知道,前日殷崛的围猎队伍刚刚过了落霞谷,以殷崛轻装前行的速度,现在应该已到了烈山的第二高峰吞云峰。 而如果鄢黎的卫队主力已经趁夜过了北崖,抄近路的话,说不定今晚就能到达吞云峰。 以殷崛的习惯,他肯定会在吞云峰修整一日,那么,殷崛和鄢黎便有机会碰上。 阿弥陀佛,希望他们能碰上,莫岑菀默默的祈祷着,她知道殷崛是个有正义感的人,不会对鄢黎见死不救。而只要他们俩合力,什么孟阖会、国尉军,根本作不了什么妖。 但是话又说回来,目测了一下悬崖上的栈道,虽然进行了简单的加固,但很多地方早已没了木板,能从这些铁链上神不知鬼不觉通过的人,都得是高手中的高手,就算鄢黎带来了不少牧风堂的能人,但也不可能百来号人都这么厉害啊。 莫岑菀心下一凉,忽然猜到了鄢黎的冒险计划,他在赌,赌自己能遇上殷崛。 但是,如果殷崛为了丰收,没有在吞云峰停留呢?鄢黎就这样带着几十号人前行,得有多凶险。 看着那些飘来荡去的大铁索,莫岑菀再也无法多想,纵身向峭壁上跃了过去。 鄢黎,这样的冒险真的值得吗?有时莫岑菀真的不懂,他一次又一次的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究竟想要得到什么?她真的希望他不必如此拼命的去维护那个根本不值得维护的晋国国君。 第104章 绿松连翠,吞云吐雾,因为总有云雾缭绕于山尖,吞云峰由此得名。 清晨时分,当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时,大约有二十来人的一队黑衣人攀上了吞云峰的半山腰。 “公子,没有发现殷崛的行踪。”一名黑衣人匆匆跑进小树林,向一名青衣公子焦急的行礼禀报道。 青衣公子抚弄着腰间的佩玉,面色有些凝重。 “公子,是不是马上启程,我们人少轻便,加快速度或许能追上他们。”一直站在青衣公子身旁的一名黑衣人也十分焦急的提议道。 青衣公子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和动作,弧度完美的薄唇紧紧的抿着,眼神却越来越冷。 “公子。”刚刚开口的黑衣人再次焦虑的喊了一声,待要再说,却被他旁边的另一名黑衣人拉住了,那人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他才闭了嘴。 “我们就在这里等吧,大家原地休息一会儿,好好养足精神,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如果今日我鄢黎命该绝此,那也是天意。愿赌服输。”青衣公子忽然缓缓开口,似乎经历了痛苦的思想斗争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啊?公子,怎能在此等着孟阖会的人围上来,去追殷崛,我们或许还是有希望的。”来报信的黑衣人也十分不理解。 “殷崛如果不想让我们追上,那我们就无法追上。”鄢黎抬头看向远处,轻轻笑了笑,淡淡说道。 “公子的意思是,他知道我们在追他!?”玉麒一脸不解,不知道公子此话何意? “烈山中如此大的动静,他若不知,就不是殷崛了。”鄢黎无奈的笑了笑,起身说道:“孟阖会此番志在必得,恐难对付,就凭我们这几个人要想突围,实在太难,不如坚守,等待机会。玉麒,你安排大家在易守难攻之处建筑工事,玉箫,你安排好周围岗哨,随时注意外围动静,今夜,便和孟阖会决一死战。” 众人领命而去,鄢黎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绯色的荷包,荷包绣工极差,但上面绣的一只粉白相间的小猫却很是可爱,猫眼睛笑得弯成两条弧线,尖尖的耳朵上还系着一朵蝴蝶结,身上穿了一条古怪的花裙子,他记得莫岑菀叫它kt猫,猫儿的表情简直像极了莫岑菀那没心没肺的笑。 “菀儿。”鄢黎用手抚摸着那只猫,轻轻唤了一声。他从来不在人前唤她做菀儿,一直叫她书骋,因为那是他给她取的名字。只是,看着这只绣工粗劣的猫,他却喜欢这样唤它。 五年前,她还是他圈禁在身边女扮男装的书童,小小年纪却因智谋过人而小有名气,素有书小子之称。 有一次,她不知道去哪里弄来了一套女装,偷偷在屋里试穿,却被他撞见。他当即呵斥她不遵守规则,要惩罚她。 她气得大喊:“我本来就是女子,是你非要我女扮男装的。” 他也生气的怼了回去:“想做女子?等你爬得上本公子的榻再说!” 她愣了一会儿,最后气得大骂他“流氓。” 可是说出那句话后,他心里却不知为何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窃喜。 最后,他罚她用一个晚上绣一个荷包。第二天这只荷包出现在了他面前,他却讥笑她绣工拙劣不配做女子,以后不准再偷穿女装。 只是从那天之后,这只奇怪的荷包便再也没有离开过他半步。 第105章 山中淅淅沥沥的秋雨终于停了,中午的时候天边出现了彩虹,美得宛若蛟龙下凡一般,横跨过几座山峰,闪烁着七彩的光芒。经历过清晨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巨响之后,此时的山谷中变得死一般的寂静。 智宏作为智氏孟阖会的总领,此次带了三百杀手潜入秦国,无论如何要将鄢黎置于死地,否则若鄢黎真与秦国交涉成功,晋国内部形式必然会发生一些难以掌控的变化,这将会对智氏想要取晋国王室而代之的计划造成巨大阻碍。 智宏原本以为落霞谷中的陷阱必能消耗掉鄢黎的主力,他即使能从谷中逃出,也必元气大伤。孟阖会只需守在吞云峰之下,再来一次伏击,鄢黎必死无疑。 可是他却万万没想到,鄢黎竟然从北崖循壁而过,悄没生息的就到了吞云峰上。 “一帮饭桶。” 白顶的大帐中传来铜器狠砸在地毯上的闷响。 “还不给我上山,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鄢黎找出来,传令下去,谁能取了鄢黎的人头,赏金万两。” 智宏暴跳如雷,自入秦以来,屡屡被鄢黎耍得团团转,他的耐性已经到了极致,不把鄢黎千刀万剐,难平他心头之恨。 莫岑菀循北崖攀附前行,她自持轻功还不错,但崖壁上狂风肆虐,攀附的铁链摇摆不定,崖壁上很多地方滑不留手,难以着力,需要消耗大量内力寻找落脚点,一半路攀爬下来,她已经几次因体力不支险些跌下悬崖,如此爬一阵歇一阵,直到傍晚时分才到了吞云峰。 还得沿峭壁向上爬一段,才能翻上吞云峰。 脚下的悬崖深不见底,只有冷风呼啸而过。但愿鄢黎已经遇到了殷崛,莫岑菀想着,深吸了一口气,打足精神继续往上爬去。 入夜,天空居然大放晴光,月余阴雨过后,空气被洗刷得无比清透,阴沉沉黑压压的天空终于一展愁容,压抑烟消云散,连带着人的心境也开阔了不少,仿佛深呼吸一口气,心便也能随风高飞而去。 莫岑菀沿着东面的山坡一路向下,却连一个鬼影也没发现。别说鄢黎的二十来个杀手没发现任何踪迹,就连殷崛的几百人的军士也没发现半点行迹。 整个吞云峰在夜幕下漆黑得如一口深井,一切都似淹没在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就在莫岑菀狐疑不定之时,隐约听闻前方有人说话的声音。她慌忙一个折身,轻巧的跃上了旁边的一棵大树。 很快,前面出现了十几个黑衣身影。 “玉娘子,咱们在这吞云峰也转了半日了,连鄢黎的半个影子都没发现,这么找下去,还没等我们找到就先累死了。”一个黑衣人似乎对正在执行的任务颇多抱怨。 “是啊,说不定那鄢黎早就逃出吞云峰了。”另一个黑衣人接话道。 “不可能,我们的人将吞云峰里里外外围了三层,就是蚊子也飞不出去。” 莫岑菀听出了这个说话之人的声音,不由眉头皱了起来,此时这十几个人已经来到了她藏身的树下,借着月光,莫岑菀清晰的看见了刚刚说话的人,一身黑衣,但身形袅娜,绝对是玉窍错不了。 这个女人还真是阴魂不散,莫岑菀心中暗暗咒骂了一声,却也更加纳闷,孟阖会的人也在找鄢黎,并且找了半日还未找到,这吞云峰能有多大,找十几二十个人有这么难吗?关键是,殷崛呢?他可是带着几百人的大队伍,什么地方能藏下几百人而不被人发现的。 第106章 待得玉窍一伙人走后,莫岑菀在树上思考了好半天,才从树上一跃而下。 看来殷崛不在吞云峰,若是如此,鄢黎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找个易守难攻的地方躲起来。 心念极此,莫岑菀回身朝峰顶而去。 她太了解鄢黎了,他一向谨慎,步步为营,如今做出这样的冒险举动实在是逼不得已,如果他的这步棋真的走错了,他也会坚持到最后一刻,绝不会坐以待毙。 然而,莫岑菀却大意了,她才一下树,就已被人发现。 当她听到身后有轻微响动时,已然来不及。腰间一麻,她要穴被制,整个人向后倒去。鼻中传来一阵幽香,她跌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那人有力的手臂搂住了她的纤腰,然后是一阵惬意的轻笑。 “菀公主!呵呵,果然是个美人,难怪殷崛那小子会看上你。” 听到这个声音,莫岑菀不知怎的全身一阵鸡皮疙瘩。 范旭!晋国六卿范氏的嫡宗公子。 莫岑菀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来的时候,仅仅是个十岁的小女孩,她在鄢黎的设计之下被“打死”,伤好之后便女扮男装以书骋的身份待在鄢黎身边。与鄢黎一起住在晋国王宫时,她经常能见到这些卿族公子。只是范氏、中行氏一向与智氏交好,对于她这个鄢黎身边的小小书童并不放在眼里,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莫岑菀也已长大,范旭定然是认不出她来的。 而她这些年经常在秦国活动,菀公主的身份自然已世人皆知。 范旭的大手在她腰间游移了一圈,似乎非常满意,稍一蹲身,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四目相对,莫岑菀看到的是一双色眯眯的丹凤眼,白皙细腻的肌肤、朱红的丹唇,一个男人把自己保养成这样,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真是十分的不容易。 而此时此刻,范旭看到的是一双亮如星辰的大眼,眼神中包含复杂的情绪,有惊怒、有厌恶,也有理智。 “不错,是个有个性的小美人,哈哈哈。”范旭轻笑几声,一个飞身,向着吞云峰下飘飞而去。 鄢黎躲藏的地点,在南坡的一个山洞里,山洞的洞腹十分宽阔,且四通八达酷似迷宫,玉麒在寻找易守难攻之地时发现了此处,鄢黎查看后发现它是个藏身的好地方,于是率领二十多名死士进了山洞。 开阔的山腹中,有一条两三丈宽的暗河,现在是枯水季节,但河水流速急快,颇有倾泻之势。河岸边淤泥堆积,可见涨水季节水势更猛。 “公子,这山洞中这条暗河,水流湍急,只怕出口是处悬崖。”玉麒安排好其他死士们做好埋伏,便陪同公子来到了这条暗河旁。 “看水的流向,出口应该是北面的悬崖。”鄢黎看着奔流而出的河水,似乎若有所思。 河水流过这个最大洞腹后,拐入了一个狭小的涵洞,虽然涵洞并没有完全被水填满,顶部还留出了一点空隙,但人若被冲入涵洞之中,水流如此湍急,饶是武功高强之人,也是十分危险的。况且涵洞中漆黑如墨,无法想象其中是否还有隐藏的危险。 第107章 危机暗伏 白顶毛毡的大帐内,范旭看着一动也不能动的躺在自己塌上的小美人,乐呵呵的喝着热茶。 “真是难为了这么一个小美人,不远千里的被送到这寒苦的秦地。不过莫梓昕确是好计谋,用一个庶出的公主就吃定了秦国的太子,是笔划算的买卖,哈哈哈。” 莫岑菀冷冷的看着洋洋得意的范旭,心想这范氏公子真是一点没变,除了这幅皮囊比小时候长开了一点,这说话的语气、自以为是的浮夸是一点没变。 “菀公主?听说你离开楚国后就一直跟随力阳道人在齐都静寒山学艺,从未到过晋国,可是我一直纳闷,六年前鄢黎也是号称抓到了楚国的一个菀公主,没多久就在麓阳马场被打死了,想来鄢黎居心叵测,当时是想以冒牌假公主挑拨离间啊。”范旭说着这话,漫不经心的目光瞟向莫岑菀。 莫岑菀却心中一惊,莫非他已经认出了自己?她在麓阳马场的时候才10岁,一个小女孩,基本还没长开,而且出场时间很短,更何况这些贵公子们都是坐在高台上,没有和她近距离接触过,她女扮男装以书骋身份陪在鄢黎身边时都没被认出来,现在更不可能被认出来。如是一想,放下心来,眼神中便立刻透出了疑惑之色。 范旭却哈哈一笑,起身走到了塌前,伸手抚了抚莫岑菀的脸。 莫岑菀心下恶心不已,但却强迫自己平静了下来,她知道范旭这个人虽然好色,但也是有野心的,他抓到自己,肯定会想奇货可居,用自己去和殷崛做个交易,因此不会轻易对自己下手。表现得乖巧一点、配合一点,一定能找到机会跑了。 于是莫岑菀的眼中流露出了乞求之色。范旭看到这眼神,微微愣了一下,随即轻笑一声,解开了莫岑菀的要穴,但依然封住了她的脉门,让她不能使用内力。 莫岑菀揉着太阳穴缓缓坐了起来,满脸警惕的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抓我?” 范旭哈哈一笑道:“还是个小辣椒。”说着又向着莫岑菀凑上了一步,抽着鼻子嗅了嗅道:“可惜了,若不是还另有用处,真是秀色可餐呢。” 莫岑菀“哼”了一声,费力的站了起来,带着警告意味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那就更应该知道秦太子殷崛不好惹吧,你最好赶紧把我放了,否则不管你是谁,殷崛也绝不会放过你。” “哈哈,还挺聪明。”范旭退后一步,摊开了双手笑道:“只要你乖乖配合,我保证不伤你分毫,但若是不听话,一切可就不好说了。” 孟阖会的杀手和预判中一样来的快,鄢黎用自己做诱饵,将几十名杀手引入了山洞之中。 狭窄空间里,人多并不是什么优势,找好了藏身之处的沐风堂勇士们,在迷宫一般的黑暗中洞若观火,将分散的黑衣杀手个个歼灭。 由于山洞较大,四处通风还有流水,放火似乎也不是好的选择。 智宏气急败坏,兔子就在窝里却抓不到的感觉。 “公子,我有个办法。”这时,一直默默站在一旁不说话的玉窍突然开口。 “什么办法,你倒是说啊。”智宏接连受挫,虽听玉窍说有办法,却也是一脸没好气。 “洞中的这条暗河,看流向是流到北面悬崖去的,进攻之前,我亲自去北崖查探过,河水涌出洞腹之后,是先汇集在一个石潭里再流向山下的,我们可以依着石潭地形,用大石将暗河的出口封住,让水回灌进山洞,把整个山洞淹了。”玉窍说话的语气很轻,露在蒙面黑布外的一双大眼睛也没有透出什么凶狠之光,但是一字一句,却都是杀人的利剑。 “哈哈哈,好主意,算我没白疼你。”智宏拍着手站了起来,伸手在玉窍的纤腰上揉了一把,喜滋滋的去调了人赶往北崖。 第108章 难有生天 进入这个山洞的时候,鄢黎就知道,堵水来把这个山洞淹了,是他埋伏在这里的最大危机。以他的聪明才智,怎可能会给对手留下这么大一个置他于死地的机会。 暗河的水势巨大,智宏带兵去堵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河水流出山洞后有一个缓冲的地势,他们利用藤蔓编制的网加上巨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洞口堵住了。 河水很快在山洞中蔓延开来,随着水位渐渐上升,智宏在山洞外哈哈大笑起来:“鄢黎,这次看你还不死?这么多年了,你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真是让我寝食难安,今日让你死个全尸,也算我智宏仁慈了。” “公子,顶上的这处透气孔已经扩开,但是外面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不知道有没有出路啊?”玉麒从山洞顶上一缺口处跃下,吃力的游到了鄢黎身边。 鄢黎此时用手攀着一根从顶上垂下的钟乳石,水已经淹没了他的肩头。 “只要有空气流通,就一定有连接外面的出口。吩咐兄弟们快速撤到上层去。”鄢黎说着,放开了那块钟乳石,当先向缺口游去。 火把照射之下,鄢黎发现山洞的这个上层非常开阔,很多地方甚至有人工雕琢的痕迹。 “公子,这地方似乎经常有人来啊。”玉麒指着一处洞壁,火光下,那里众多凸起的钟乳石中,有一块显得特别光滑,火光闪烁中,甚至微微发亮。 玉麒果然不亏是牧风堂一等一的密探,这样细微之处都丝毫逃不过他的眼。 “这里应该是扇门,地面上有经常被踩踏的痕迹。”玉麒再次指着旁边的地面说道。 “看来这里经常有人聚会,而且人数还不少呢,玉麒,让弟兄们散开警戒,试着打开这扇门。”鄢黎举着火把沿着洞壁查看了一段后沉声说道。 在玉麒拨弄了一番那块光滑的钟乳石后,洞壁内开始传出“咔咔”的铁链绞动的声音,随后,一扇石门出现了,如一张黑夜中的巨大的猛兽的口,缓缓张开,似乎在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鄢黎做了一个手势,牧风堂的几名兄弟便训练有素的向门内查探而去。 “公子。您最好进来看一看。”玉箫从门内跨出,向鄢黎行礼,表情甚是惊讶。 鄢黎抖了抖身上湿透的青衣,举步进了那扇门。 这里显然是一个仓库,而且是一个堆放兵器的仓库,偌大的空间里,一排一排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兵器。 “公子,这些兵器都是军队用的制式兵器,数量这么多,怎会存在这里?”玉麒初略看了一下,这里堆放的兵器大有几万件之多。 鄢黎没有说话,但目光闪烁,显然心中也是疑虑重重。 “公子,这边还有一个门。”这时,门外突然一声惊呼。 鄢黎一惊,立马向外走去。 这个门内,堆放的却是数不尽的金银财宝,整齐码放的大铁箱已被牧风堂的兄弟打开了几个,金光银光灿灿,黑暗之中额外耀目。 “赶紧找出路,立刻离开这里。”鄢黎的眼中突然寒光一闪,冷冷吩咐道。 “来到了这里,还想走吗?” 就在众人继续寻找出路时,头顶突然一片光亮,众人抬头,发现洞顶被打开了一丈见方的一块地方,并且那打开的地方被一扇铁栅栏死死封住,人,是绝对出不去的。 “殷席,果然是你,你藏这么多的兵器钱粮,莫不是打算造反吧。”鄢黎抬头,看向铁栅栏后的一个黑袍身影。 “哈哈,鄢黎小儿,你虽诡计多端,但这里毕竟是秦地,如今阴差阳错,居然给你闯了老夫的秘密所在,你以为你今日,还能活着离开这里吗?”站在铁栅栏边的殷席目光如炬,他虽然设计许多要置鄢黎于死地,但是老巢被人闯了,到底是震怒难熄的。 “殷席,你以为你做的这些事真能瞒天过海吗?就算今日我鄢黎死了,你的阴谋也瞒不了几日。”鄢黎环伺一周,突然内心一阵发苦,这境地,确然是难有生天了。 第109章 欠下的情 头顶的铁栅栏处,光亮突然消失了,接着一种动物“吱吱”的怪叫声响起。 “血蝙蝠!” 众人的惊呼声中,成群的血色蝙蝠飞进了山洞,它们狰狞的面目在火光的映照之下十分恐怖。 “公子,小心!”玉麒拔出佩剑,“刷刷”数声,刺落了好几只飞近鄢黎的蝙蝠。 “哈哈哈,鄢黎,今日你终于要死在我的眼前了。我等今日已等了数年,真是好不辛苦。你就安心的去死吧,晋国没有你们鄢氏,只会更好。哈哈哈!”铁栅栏外,传来智宏狰狞的笑声,那笑声中竟不是十分的狂喜,却夹杂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凄怆。或许人就是这样吧,当你许多个年头,日日夜夜,心心念念,就盼望着一个时刻的到来,无数个梦中,都是那个时刻到来时的情景幻想。而当那个时刻真正到来的时候,是不是早已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里。是不是所有的期待的苦与乐,在最终得到的时候,就已失去了意义。 鄢黎不再抵抗,只是默默的站着,任由身边的死士为自己抵挡那些嗜血的可怕魔鬼。活着,其实才是真正的痛苦,对于鄢黎这样的乱世谋为者,除了信念,生死早已置之度外。鄢黎不怕死,他甚至鄙睨这种死亡,如果他最终会输,他会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坦然些。 血蝙蝠的唾液具有强烈的毒性和腐蚀性,身边的死士一个个的倒下,然后一群蝙蝠会瞬间扑上去,将人的体液吸尽变成干尸。 守在鄢黎身边的玉麒和玉箫已经不同程度的受了伤,再这样下去,他们也撑不了多久。 鄢黎冷笑了一声,伸手入怀,摸到了衣服里贴身放着的荷包,手指微微有些颤抖,但他没有把荷包取出来,却蓦的摸出了一把梅花镖向铁栅栏外射去。 铁栅栏外几声惨叫传来,接着智宏的声音响起:“死到临头还要诈会尸,真是嫌自己死得不够透。” 索性,智宏让殷席把笼子里没放出来的血蝙蝠一股脑儿放了出来。 鄢黎几不可查的轻轻叹了口气,保持住站立的姿势,即使死,也要死得体面一些。 可是就在这时,已被水完全淹没的下层洞底,突然一声巨响,接着整个山体都似乎摇晃了起来。 土块、石块纷纷开始从山洞的四壁上脱落,眼看着整个山洞就要塌了。 “快离开这,山要塌了。”智宏在栅栏外焦急的发出了一声怪叫。 “不能走,我的那些宝贝还在山洞里。”这似乎是殷席的声音。 “哎哟,我的国蔚大人,山都要塌了,快些走,以后再找机会来挖吧。”智宏关键时候倒是还比较理智。 “公子,担心。” 一块石头从鄢黎的头顶坠落,玉麒赶紧拉了一把公子,避开了头顶坠落的大石。 “公子,看来这山体真是要塌了,我们这是要被活埋了吗?”玉箫护在鄢黎身边,看着刚才还凶残无比的那些血蝙蝠,现在已在坠落的乱石中死伤无数。 “等等。”鄢黎突然若有所思。 在逐渐变形的洞壁上,存着兵器和财宝的洞门都在山体的震动中开始毁坏,但却有一处洞壁,还相对保持着一个规则的方形。 “快去那里。”鄢黎说着,已当先向那面墙壁飞奔过去。 还活着的几人还没跑到洞壁处,那地方突然传来了阵阵巨响。 “有人在敲这地方。”玉麒猛的停住步伐,惊异的大叫道。 “有人要进来,我们有救了吗?”玉箫也惊奇道。 “快些、快些,洞顶要塌了。”另一人也焦急道。 鄢黎却定定站在原地,没有惊喜,只是微微苦笑了一声道:“这个情,我鄢黎是注定欠下了。” 第110章 难念的经 随着一声巨响,洞壁被破开了,几个黑衣铁甲的武士冲了进来。 “公子黎,快随我们走吧。”一个武士也来不及行礼,向着众人就焦急招手。 如困兽般早已蓬头垢面的几人想也没有多想就随着那几个黑衣武士冲进了一条甬道。 甬道建得十分坚固,四周都用极厚的木板进行了支撑,虽不可能抵挡得了山体的震动,但延缓塌方的时间还是可以的。 奔出一小段,甬道便变成了垂直向上的井。众人手脚并用,踩着井壁上的凹凸处,施展出浑身解数,飞快向地面攀去。 一阵清风拂面,是一种久违了的自由的空气。 鄢黎站在崖壁边上,破烂不堪的青袍在淡淡的星空下随风轻扬。 不远处,一袭黑袍的伟岸男子负着手,皓如星辰明月般神采奕奕的目光亮晶晶的,似笑非笑的看着一身狼狈的鄢黎。 “有时候我也是真佩服你,无论多么艰难,你总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黑袍青年依旧负了一只手,缓缓向鄢黎走来。“然而,你又是怎么如此笃定我会来救你呢?”依旧是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依旧是那洒脱不羁的风姿,却不是秦太子殷崛是谁? “兹事体大,我在秦国的死活关系的不是你我怎样,而是秦国和晋国怎样。”鄢黎满面尘土,衣衫褴褛,但在气势上,也算毫不示弱。 “你说的或许有点道理,但这个人情,你却不一定好还了,我殷崛从来不做亏本买卖。”殷崛哈哈一笑,看向了山崖下那已经塌陷了的山体和四处乱飞的血蝙蝠。 “殷席的老巢被毁,你也算一举两得。”鄢黎看着远处星星点点正在撤离的火光,避重就轻。 “哈哈,我印象中的公子黎可不是个会赖账的主,这个事情,可是一码归一码。就算不救你,这老巢我也是要端的。” “看得出来,你做的准备很充分。”鄢黎感觉有些头皮发麻,这个殷崛,还真是不好打发。 “多余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殷席和智宏现在只怕满心以为你已经死了,以什么方式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是你的事,这个可就和我没关系了。”殷崛笑呵呵的揖了揖手,转身向山下而去。 “公子,他说这话什么意思啊。”玉麒看着殷崛带着一队人马离开,十分不解刚刚殷崛说的这番话。 鄢黎轻哼了一声,冷冷道:“无非就是和我们撇清关系,不过殷崛此行,也算和殷席那老儿摊牌了,秦国的这些明争暗斗,这回终于又上到了台面上来。” “呵呵,真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惠武夫人这才刚刚喘息了一口气,接下来又是一场恶斗了。”玉麒摇着头叹息道。 “是啊,这经难念,可还是得念,招呼剩下的几个弟兄,我们得找个地方休息一宿。”鄢黎说着,举目再次看了看殷席智宏一伙撤军的方向,向着反方向而去。 没晴两日,天又暗沉了下来。 昨晚吞云峰如此大一场动静之后,原本热火朝天的狩猎活动反而突然之间安静了下来。 莫岑菀自然也是听到了各种版本的消息,可是每一种版本都是那么匪夷所思,结局都是那么光怪离奇,但无论如何,莫岑菀是不会相信鄢黎死了的,因为当她听到吞云峰的一处山体塌陷,她便知道,殷崛是在那里的,只要他在那里,鄢黎就不会死。 第111章 何来喜事 智宏回到了范旭所在的驻地。一回来,两人便躲到了大帐里密会了一个上午。 莫岑菀站在自己住的帐篷门口望出去,勘堪能望到大帐的帐顶。 不过就算不知道他们具体的谈话内容,莫岑菀也能揣摩个大概出来。无非就是吞云峰为什么会塌?鄢黎只怕没那么大本事,能做到这件事的,伸出手指头来数一数,也就只有殷崛一个人。 “菀公主,公子旭让你去大帐用午膳。” 正自发呆,一个穿着深紫色劲装的姑娘向她行礼道。 “让我去大帐用午膳?”莫岑菀反问了一句,却皱起了眉头,她一个囚徒,何时能得这样的待遇了? “是的。”那紫衣姑娘面无表情,礼数却还周到。 “智宏公子也在吗?”莫岑菀嘴角微微一勾,故意道。 那姑娘果然一愣,不禁抬头看向莫岑菀,不自在的应了一句:“在的,晟公子也在。” 这回却轮到莫岑菀一愣,智晟居然也在! 不过她立刻面不改色的笑了笑:“谢谢,前面引路吧。” 来到大帐,主位上坐着的果然是那一脸恶相的智晟。他看到莫岑菀进来,斜着眼睛打量了一番。 “美则美矣,但这样一个野丫头,没一点温柔端庄相,实在搞不懂殷崛何以如此迷恋。”在智晟看来,鄢黎打莫岑菀的主意,不过是因为与莫梓昕的联盟,但殷崛堂堂秦国太子,要什么女人没有,却看上一个庶出的野丫头。 “哈哈,晟兄,你是不知道这丫头全身软绵,也有她的好处。”范旭一脸轻浮的边笑边看向莫岑菀。 却见那莫岑菀面不改色,对于他轻薄的语言,居然毫无反应,倒是自己愣了一愣。 莫岑菀看去,座上三人,只有智宏阴沉着脸不发一言,也不曾对自己的到来看上一眼。 “既然你觉得可行,那这件事就由你来操办吧,可不要再像智宏一样让我失望。”智晟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却不见用膳,站起身来出去了。 智宏的脸在听到这句话后,瞬间变得煞白,莫岑菀能看得出来,刺杀鄢黎这件事,智晟十分的不满意,估计对智宏也没有什么好言好语。 范旭站起身来,呵呵笑着走到了莫岑菀身边道:“秦宫、齐宫很快就会有大喜事,菀公主,以后得了好,可别忘记本公子的好处啊!哈哈哈。”说完这话,便也举步出了门去。 一时之间,大帐内竟只剩下了莫岑菀和智宏。 莫岑菀听了范旭的话,有些莫名其妙,但心中也如有了预感般的起了一丝不安。他们想做什么? 抬头向智宏看去,智宏也刚好抬起了头,看到莫岑菀,微微眯起了眼,冷笑一声道:“智晟真是昏了头,大丈夫要赢就赢得硬气点,竟会去听范旭那个娘里娘气的白面小子的馊主意。” 莫岑菀心中疑虑更甚,看来范旭是在策划什么阴谋啊。 “智宏,你胆子可真大啊,居然想刺杀惠武夫人?”莫岑菀突的提高声调,对着智宏愤怒道。 智宏再次抬眼看向莫岑菀,冷笑道:“幼稚!” “什么叫幼稚,我们在山坳里差点就被狼吃了,你敢说不是你放的狼吗?”莫岑菀上前几步,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 智宏皱起了眉,霍的站起了身,呲鼻道:“莫梓昕女中豪杰,没想到有个这么愚蠢的妹妹。”智宏本就是极其强刚之人,女流之辈向来不入眼,此时见莫岑菀蠢到究竟是谁要杀自己都不知道,实在不想和这样的蠢物多说一句话,是也匆匆出了大帐。 于是,大帐里便只有莫岑菀了,看着下座上一桌子的饭菜,早已嘴馋不已,现在只剩自己,岂不是可以舒舒服服的大快朵颐了。 第112章 押送回齐 一场轰轰烈烈的狩猎大会,就这样在一片各怀鬼胎的阴谋得逞与未得逞之间结束了。 惠武夫人遇刺后便立刻返回了秦宫,谁也不知道,一场清理秦宫的计划是在何时开始的。 或许由外而内的,早在狩猎大会之前以及吞云峰被炸塌之时,这个计划便正式启动了。 莫岑菀是被女扮男装混在兵营里带回秦都的,整个过程,除了殷崛疯狂派人找她以外,其实她在范旭的侍卫军中过得还不错。 回到秦都,她便被范旭关进了驿馆的房间。国宾驿馆里虽然各国使者来来往往,但范旭所住的这个小院却颇为偏远。且因公子旭不太喜欢与人来往,小院里竟是冷冷清清的。 不过这日莫岑菀还是听到了外面的两个侍卫悄声的议论,说的是秦宫里发生了大事,据说惠武夫人突然出手,一抓一个准,将潜伏在秦宫里的各国密探全揪了出来,一下子,国际哗然,各国使者都坐不住了,纷纷要求进宫去面见秦王。 当然,这面见秦王不是去替密探求情,而是要去表清白,说明自己的国家绝对没有干过安插密探这样的事。 莫岑菀细听之下,这两个侍卫是自己混在兵营里时认识的人,于是还没有换回女装的莫岑菀谎称自己犯了点小错被关在这里,和两人搭起了讪。那两人见她居然被关在厢房里,以为是有来头的人,于是主动攀谈了起来。 这次秦宫清洗内奸做得十分彻底,显见是做了长期准备的。其中损失最惨的当属晋国智氏的孟阖会。而且秦宫这次清洗不是清除了就完事,而是全部抓起来严刑拷问。 孟阖会与其他国家安插的密探不同,他们不只是打探消息,潜伏的过程中与殷席勾结是做过许多见不得人的事的,因此,此事一发,国蔚大人也十分的坐不住了。他的老巢刚刚被端,虽然可以抵死不认是自己的,但实力大损之下又遭此清洗,绝对的是寝食难安了。特别是鄢黎,再次大摇大摆出现在国宾驿馆里时,殷席和智晟、智宏都快把肺气炸了。 以惠武夫人的性格,既然动手,就必定是要有个结果的。殷席此次只怕是难逃一劫了。莫岑菀想着,心中隐隐不安,范旭那日与智晟秘议的事,再次浮现在她脑海里。以智晟的性格,经此一挫,他定会怒而出手,完全不考虑后果的。 入夜,两个黑衣人闯进莫岑菀的屋子,将她敲昏,偷偷带出了秦宫。 莫岑菀醒来的时候,是躺在一辆飞驰的马车上的。她全身使不出一点劲,知道自己被下了药。 “菀公主醒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 莫岑菀微微侧目,看到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正在微笑着看着自己。 “菀公主口渴不,要喝点水吗。” 莫岑菀看着这张脸,忽然有了一点印象,她不是齐国蕊淑夫人身边的一个侍女么。 看到莫岑菀微微点头,那宫女伸手将她扶了起来靠在车厢一侧的一个软垫子上,并取了羊皮水带递过去。 莫岑菀试着使了使劲,只是丝毫使不出内力来,倒不影响正常活动,看来外面赶车的人只怕是高手,并不担心自己会跑掉。 “我昏迷多久了?”莫岑菀喝了一口水,看向那宫女问道。 “回公主,已经三天三夜了。” “三天三夜?我们现在去哪?”莫岑菀有些暗暗吃惊,给自己下的这个手还真狠。 “我们回齐国呀,菀公主出来这么久了,不想昕王后吗?”那宫女咧嘴一笑,话虽奇怪,表情倒是没有什么恶意。 “出国为使,都是为齐国效力,姐妹之情心中长存足以。倒是你,有几次在蕊淑夫人身边见过你,却不知你叫什么名字?”莫岑菀听她提到姐姐,忽然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姿态来。 那宫女却似乎没听出莫岑菀的讥讽来,举手作了个揖道:“奴婢名唤珠玑,以前是蕊淑夫人身边的二等宫女,王上调拨了奴婢以后伺候菀公主。” “王上调拨?”莫岑菀暗暗吃惊,心中一阵不安略过。 第113章 联姻之计 忽忽数十日,莫岑菀几乎都是在马车上渡过的,途中押解自己的人换过几匹马,但是这些马的脚力和凌云马比起来简直就是差太远。 如是骑了凌云马,自己何须受这么长时间的车马劳顿,莫岑菀不禁心中吐槽,但也开始担心起凌云马来,那日让玉麟把它放入了围猎的山中,不知道它现在怎样了。还有找不到自己的殷崛、鄢黎,此时是不是焦急不已? 进了齐都,莫岑菀倒是没想到这些人直接将自己送入了齐宫。之前自己在齐宫都是和姐姐住的,这次新收拾了一处偏僻的宫院给了自己,伺候自己的宫女太监齐全,让她瞬间觉得自己竟有了点主子的意味。 只是这自由,似乎是没有的。 “菀公主,昕王后来看您了。”珠玑突然进到正厅来,向她禀报道。 正自发呆的莫岑菀一个激灵。“姐姐!”几步跨到门口,门外果然站着一身素服的莫梓昕。 “菀儿!”莫梓昕对着她微微点了点头,轻声唤了一句。 “姐姐快进来,珠玑,将门关好,不许任何人进来。” 姐妹二人坐下,莫岑菀便迫不及待道:“姐姐,你不是从来不出莹华宫的么?你快告诉我,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莫岑菀知道,姐姐一定是来救自己的,否则她不会亲自来,自从小侄儿被害,这些年,姐姐从未跨出莹华宫半步。 “菀儿,江辰受范旭一伙挑唆,要正式纳你为夫人。”莫梓昕面容冷峻,但声音里却饱含不削。 “啊?哼,他打这主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亏得殷蕊淑竟还支持。不过自从上次姐姐拿惠武夫人压住他后,他不是没再提过此事了吗?” “这一次智晟和范旭提出来的还不止这个事,他们做了个什么三国鼎足的计划,说要让三国相互联姻,共同应付当下复杂的各国形式。首先把智晟之妹智管彤和殷黎之妹鄢若婷送往秦国,效仿娥皇女英,双双许配给殷崛作为夫人。而后,再将晋国公主伊兰送到齐国为后,并且为了喜上加喜,同时将你这个废后媵妾一并纳了。”莫梓昕搭在桌上的右手,手指轻轻的抚弄着茶杯的沿口,眼皮也没抬一下的冷冷道。 “伊兰公主?”莫岑菀重复了一句这个名字,忽然想起了数年前在晋宫智晟调戏的那个美人。 “你在晋宫时,与她有来往吗?”莫梓昕见她重复了这个名字,抬头问道。 “有些来往,以前她经常借口要喝我煮的茶,到池珠院里偶遇奚华。”想起奚华那副神往姐姐的表情,莫岑菀忍不住笑了笑。 “哦,听说是晋国第一美人,怎么还暗恋奚氏公子华而不得吗?”莫梓昕见莫岑菀忍俊不禁的表情,以为其中有什么好笑的故事。 “确实是各种爱而不得呢。不过就不说这些陈年旧事了,姐姐今日来,应该不是来吓唬我的吧,姐姐这么淡定,必然是有好对策了。”莫岑菀清了清嗓子,回到了正题上。 “我谋划了这许多年,是时候做个了结了。”莫梓昕忽然长叹了一声,抬头望向窗外的银杏树,已是深秋,一树金黄,璀璨之姿仿若生命最绚丽之时,也是即将落幕之时。 第114章 怡香小院 “姐姐是想启动代齐之事了吗?江和那边,可有准备好了。”莫岑菀听姐姐这样说,忽然意识到,最后的复仇时刻就要开始了。 “江和那边早已妥当,姐姐一直拖着,是想给你找个最好的归属,但是事情紧急,姐姐也无法做到万全了。”莫梓昕忽然拉过莫岑婉的手,声音有些哽咽:“姐姐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莫岑菀看到姐姐如此动情,心中也无限感慨,单膝跪到了地上,将头靠在姐姐的膝上,也哽咽道:“姐姐,菀儿知道你一直在为我操心,但是姐姐,各人有各人的命,有些事情是没法计算的,所以姐姐不用担心菀儿,菀儿只要守在姐姐身边,其他的事,都不会太在意的。” “傻姑娘,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嫁的好与不好关系一生,姐姐知道殷崛喜欢你,姐姐也知道,鄢黎也喜欢你,他们两个人,身份不同,处境不同,姐姐是过来人,能看明白很多你看不明白的事情,跟着殷崛,你的路会好走许多。” “姐姐!”莫岑菀抬头,打断了姐姐。 可是莫梓昕摇头,继续说道:“菀儿,姐姐知道你一向害怕拘束,你可能会恐惧秦宫中的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你也追求你所谓的,嗯,你经常说的——自我,可是秦宫里再复杂,也还有殷崛,他的地位难以撼动,而且就姐姐的观察,殷崛有勇有谋,胆识过人,年纪轻轻已经霸气初现,秦国崛起,称霸九州只怕真会从他身上开始。反观晋国,未来堪忧,分裂是必然,内乱外忧,鄢黎再有才华,恐怕也是难以安生。姐姐不想你去过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知道吗,菀儿,姐姐一生文韬武略,可是姐姐心里痛啊,其实姐姐只想做个相夫教子的女人,不想这样与人厮杀,拼尽权谋啊。” 一滴泪,顺着莫梓昕白皙如雪的脸盘滑落,滴在了莫岑菀的手背上,她忽然觉得难过不已,守在姐姐身边这么多年,看着姐姐翻云覆雨,淡定从容,她竟从来不知道,姐姐的内心,原是这样想的。 “姐姐,你现在也可以的,菀儿知道,那个江和喜欢你,等我们的事情成了,姐姐你再从头开始。”莫岑菀伸出袖子抹干了莫梓昕的眼泪,期待的看着莫梓昕,在她心里,像姐姐这样优秀的人儿,值得世间最优秀的男子珍爱。 莫梓昕却只是笑了笑,伸手扶起了莫岑菀,转移话题道:“这几日先委屈你在此呆着,等伊岚公主进了齐宫,姐姐才会真正开始还击,你在这怡香院里,不管谁来,说什么话,都不要理,有什么事姐姐会让琴瑶或碧吟来通知你。” 莫岑菀重重点了点头,却嗤笑道:“这院子叫怡香院啊,谁起的这么土的名字。” 莫梓昕手指一点莫岑菀的额头,笑道:“你这脑袋里的想法,永远是这么精灵古怪,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嫌弃个院子的名字。” 难得见姐姐开怀一笑,莫岑菀也似乎感觉到了姐姐内心对于解脱的向往,是啊,她们筹谋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最后的胜利么。勋儿不会白死,江辰和殷蕊淑将会为此付出死无葬身之地的代价。 第115章 难成大器 莫岑菀在怡香院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心,殷蕊淑隔三差五的来找茬也就算了,江辰那个小人更是几次借着酒醉跑来骚扰她。 不过莫岑菀这几次经姐姐交代,并没有直接揍他一顿,而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江辰以国家大计为重,毕竟伊岚是晋国大公主,她是要来做王后的,封后之礼未行,便不能给她莫岑菀名分,不给她莫岑菀名分,她便是死也不会委屈自己的。江辰素来知道她的脾气,因此也不能过分勉强了,也就个把月时间,索性就等一等是了。 不过殷蕊淑却不傻,虽然莫岑菀装尽可怜,可她还是不放她出来,以防她跑了,殷蕊淑对这个楚国小公主可比江辰了解得太多,若是让她跑了,想要再抓回来可就难了。 因此,就连伊岚入齐宫、齐王大婚典礼她都没能从怡香院出去凑凑热闹。 可是,谁也没想到,大婚典礼之后的洞房花烛夜,齐王江辰却轰轰烈烈的大闹了一场。 莫岑菀当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突然之间,灯火辉煌的耀华宫远远传来一片嘈杂声,莫岑菀爬到树上眺望过去,只见灯火通明之中,本该喜喜庆庆的耀华宫人进人出,乱成一片。 “菀儿。” 正在莫岑菀诧异不止之时,树下传来了姐姐的声音。 “姐姐,发生了什么事?”莫岑菀从树上跳下来,握住了姐姐伸过来的手。 “我们进屋说。”莫梓昕拉着莫岑菀便进了里屋。 才坐下来,莫梓昕便焦急道:“菀儿,情况有变,我们的计划要提前。” “怎么了,姐姐,发生什么状况了吗?”莫岑菀本就莫名其妙的情绪立刻紧张起来。 “这事儿说起来也奇怪,伊岚一个待嫁深宫的女孩子,怎么会已不是完璧之身?洞房花烛夜,被江辰发现了。你也知道江辰那个人自私到极点的品性,这种事他怎么忍受得了,立刻就把伊岚拖出了耀华宫,找来了送亲的使者质问,要取消后日的封后大典,把伊岚送回晋国去。”莫梓昕皱着眉,连叹了几口气。 莫岑菀听得捂住了嘴巴不知道如何反应,突然,她脑袋里浮现了以前在晋宫里的一些场景。 “之前在晋宫,智晟见伊岚美貌,素来想打她主意,莫不是毁在了这个人手里。”莫岑菀想起智晟那副不可一世的嘴脸,觉得极有可能。 莫梓昕听了点点头,若有所思道:“以智晟的性格,这种事是做得出来的,但齐国可不是什么小国,如此明目张胆的把一个毁了清白的公主送过来做一国王后,这也欠妥当吧,但凡有点脑子的,怎敢如此儿戏。” “姐姐的意思是,智晟一伙送人来联姻不是真心的,暗地里有别的阴谋?”莫岑菀抬头,看向皱眉思考的莫梓昕。 却见莫梓昕突然抬头,对着窗外说道:“宓冲,秦国那边有消息过来吗?” 窗外一个男人的声音立刻回答道:“昕公主,还没有最新的消息。” 莫梓昕回头看向莫岑菀道:“我们等等秦国那边的消息。” “姐姐是说送往秦国的那两个美人吗?”莫岑菀眼神突然有些闪烁,要说她听了智管彤和鄢若婷要送给殷崛做夫人的事毫无反应,那便是连自己也骗不过去的。 莫梓昕又焉有看不出来的道理,于是故意调侃她道:“不是说那两个美人,而是说看殷崛怎么处理这件事。” 莫岑菀见姐姐似笑非笑的表情,嗔怪道:“这不是一个意思嘛。” 说笑归说笑,姐妹俩牵手走到门外台阶上,远远看向耀华宫,那里已闹得翻天覆地。 莫梓昕轻轻叹了口气:“江辰这个人,就是任性妄为,永远也成不了大气。” 莫岑菀却笑道:“姐姐这是在可怜人呢,毕竟夫妻一场吗?” 莫梓昕瞪她一眼道:“嘴贫。” 莫岑菀却幽幽道:“姐姐,纵然你温柔似水,却也换不来一个男人包容的心胸,似我这般顽劣的性情,却又如何敢轻易交付自己。” “菀儿,该走的路总是要走的,不能因为姐姐的遭遇,就让你灰了心。” 第116章 无依无靠 江辰的这一场大闹,连殷蕊淑都觉得过了,毕竟伊岚是个公主,以此为由取消封后也就罢了,没必要把人直接赶走,这样在各国之间只会给人留下一个齐国国君刻薄自私、毫无容人之度的印象。殷蕊淑劝了几次,可是极爱面子的江辰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仿佛全世界的人都在欺负他一样,根本平息不了怒气。 这个时候,莫梓昕却站了出来,她派人给江辰送了一封信,言说了各国之间的厉害关系,特别是智晟送一个已非清白的公主联姻背后的阴谋,而且这个公主的清白还很有可能就是智晟毁的,如此种种,阴谋不可谓不深,国君此时,应该以牙还牙,只是把人送回去,未免太便宜了那些小看齐国的人。 终究,莫梓昕是太了解江辰了,这一番劝说,江辰居然听进去了。并且还给了莫岑菀在齐宫中行走的自由。 入夜,偏僻的宫苑中倍感凄凉,深秋冷月,荒草凄清。 莫岑菀轻轻推开厚重而略显破旧的宫门,院子里一片寂静,仿佛就没有人住一般。 “伊岚公主!” 莫岑菀轻轻的呼唤声惊动了靠在门边睡着的宫女,看发誓衣装,应该是伊岚从晋国带来的贴身宫女。 “你是谁?”宫女很谨慎的站起身来喝了一句。 还挺机灵一个丫头。莫岑菀心想着,抬头看向了门内。门没有关,应该是伊岚吩咐的。身穿华丽吉服的伊岚斜靠在有点泛白的软垫上,妆容精致,丝毫没有因为遭受这样的巨变而有所懈怠。 “书骋!”伊岚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得老大,待坐起身来,看清楚进来的人后,突然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又朝着软垫上靠了回去,冷冷道:“你是谁?” 莫岑菀听到“书骋”这个名字时,心中一动,往日在池珠院里的那些日子又浮现在了眼前。 斜靠在软垫上的那个美人,依然是倾国倾城,只是比之以前,有了更多成熟女人的韵味。 虽贵为公主,却一直活在强权势力阴影下的弱女子,一路走来,是如何的不容易,莫岑菀可以想象得出来。 “伊岚公主,我叫莫岑菀。是姐姐让我来的,她说如果你想报仇,可以与我们合作。”莫岑菀单刀直入,她知道现在伊岚也不想听废话,何况从伊岚现在的状况来看,她虽外表柔弱,内心却是求生欲望极强的人,没必要细声软语的去劝。 伊岚果然再次坐直了身子。上下打量了一遍莫岑菀。然后冷哼一声道:“莫梓昕?我凭什么信她。” “就凭莫梓昕这三个字啊。”莫岑菀走到桌前,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她能风风光光的,送我回晋国吗?”伊岚突然直直看向莫岑菀,一滴泪缓缓滴落。 莫岑菀一愣,那样一个伤心之地,她却还想着要风风光光回去。是啊,无依无靠的感觉,她莫岑菀刻骨铭心,父兄再无能,也是父兄,也是自己的家。 第117章 怒闯莹华宫 “怎样才算风风光光?”莫岑菀环视一周这间空荡荡的房间,故意问道。 伊岚似乎听出了自己的条件对方愿意答应,于是将双手置于膝上,端端正正的摆出了公主的架势,却将眼望向门外道:“伊氏想要重振王室,已如登天,我想要的也不多,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只要将我以未嫁公主的身份送回晋国,再把我许配给晋国狐氏宗族士子狐盈,你便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说到最后这句,伊岚回目看向莫岑菀,目光坚定,不容置疑。不曾想,外表看似如此柔弱的伊岚,内心里是明镜一样,她看得懂却破不了,这样一个玲珑女子,生于乱世,真是比什么也不懂更可悲。 “狐盈,武城守将狐业的族弟?”莫岑菀有些吃惊的看向伊岚,脑海中浮现出了在武城时见过的那个白衣白面的书呆子。 伊岚收回了目光,依旧笔直的坐着,应了一句道:“菀公主向来在外多有奔波,当真是见识广博,一个小小的氏族子弟也知道。” 莫岑菀自嘲的笑了笑,却道:“你也说了是一个小小的氏族,怎的却选这样一个人托付终身呢?”看来这几年晋国真是发生了很多事啊,伊岚的变化真是太大了。 “小小的氏族又怎样,齐宫够大吧,可有人善待我?”伊岚一直端着摆着的毫不在意突然就崩溃了,泪珠如决堤之河奔涌而出,却拼命的咬住下嘴唇,忍住抽泣之声。 莫岑菀心中不忍,回转身背对着伊岚道:“你的要求我知道了,明日我会让手拿如意的宫女琴谣来找你,详细告诉你应该怎么做。”说着手上亮出了一支翠绿的玉如意,然后快速离开了这清冷的宫殿。 本该是封后大典的吉日,伊岚却布衣荆钗,爬到了齐宫最高的政和楼上哭诉了一番,不仅坚称自己清白,还咬定了是齐国没有诚心联姻,故意陷害自己。悲戚绝望之余,竟纵身从高楼上一跃而下。所幸被应招入宫路过政和楼的公子江和所救,送到了莫梓昕的莹华宫中暂住。 此事一闹,原本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晋国使者立马就义愤填膺了起来。即刻派了人回国,向国君请示公主的何去何从。 江辰自然是气个半死,提了剑就进了莹华宫要杀伊岚。 这一日,当真是一个吉日,天气好极了。连月的阴雨放晴,终于让人感觉到了秋日的清爽。 于是,繁星满空中的一弯月牙也显得格外明亮妩媚。 莹华宫的大门是被人一脚踹开的,那么厚重的大门被一脚踹开,显然踹门的人连内劲都使上了。 然后,提着宝剑,一脸怒不可遏的江辰出现在了宫门口。身后只跟了几个平日贴身伺候的太监。 坐在正厅里正和伊岚闲谈的莫梓昕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是轻轻的苦笑了一声。 “贱人,居然敢诬陷我联姻不诚。今日不杀了你,孤妄为一国之君。”江辰一眼看见正厅里布衣而坐的伊岚,双眼喷火,几个大步冲上台阶,举剑就往伊岚脖子上砍去。 第118章 是狼就一定会赢吗 只不过,剑并没有砍到伊岚的脖子上。 正厅左侧的屏风后突然闪出一个人影,剑光闪过,“当啷”一声,江辰的宝剑竟掉落在了地上。 江辰不可置信的退后了几步,突然愤怒指向屏风之后闪出的那人怒喝道:“宓冲,你想造反吗?” 宓冲持剑而立,却不答话。 被踹开的宫门突然之间被人关上了。 江辰环视了一周,这才发现自己盛怒之下只有几个贴身太监跟了过来。 “莫梓昕,你想造反吗?”江辰回过神来,退到了门边,惊怒让他原本清俊的脸扭曲了起来,他知道莫梓昕厉害,但是他从来没想过她敢在王宫里如此放肆。毕竟她只是一个女人,再厉害也是要依附男人的,更何况这里毕竟是齐国,在她没有子嗣的情况下,她就算杀了自己她也不可能掌权。 莫梓昕侧头抬眼看向门边的男人,她感到了他的惊惧,感觉到了他的不可置信,但并没有感觉到他的绝望和悔悟。于是她缓缓站了起来,看着这个男人,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爱过他,但是她确实一心一意的扶持过他。想到勋儿,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惨笑,他们父子俩的样貌竟是如此相像,以至于她每次想起勋儿,就不得不想到那个可恨又可怜的父亲。 “江辰,我该说你什么呢,即使到现在,你都还不明白什么才是政治斗争真正的残酷,你够狠够绝,可是你以为是狼就一定会赢吗?更何况,真正的强者只对敌人下手,而不是伤害那些对你毫无防备的人,也不是欺负那些没有还手能力的人。你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四处树敌,你以为登上王位就万事大吉了吗,如果你不够格,得到的很快就会失去。”莫梓昕说着,缓缓向江辰逼去。她的表情很平淡,没有太多波澜起伏,就像是在说教一个不懂事的小孩。那都是因为这两年,她对这个男人的恨,已经渐渐变成了一种可怜,看着他自己一步一步踏向坟墓而不自知,她甚至都觉得是自己的错,扶持一个德不配位的人上位,她莫梓昕又何尝不自私? “你别过来,你这个毒妇,枉我一开始还待你如珠如宝,你果然就是蕊淑说的那样,你扶持我只不过就是想要利用我控制齐国的大权,然后害死我,让你的宝贝儿子登上王位,成为齐国的幕后主宰。你别做梦了,现在你没了儿子,就算杀了我,你也只能滚回楚国去。”江辰退到门外的台阶上,却无法再退,因为这时候他才发现,台阶下面已经齐刷刷站了一队手持弓箭的武士。 莫梓昕冷笑了一声:“这就是你自以为我不会杀你的原因吗?你觉得没有人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是吗?反正我只是一个远嫁而来的女人,没了儿子,再会谋划也只是为他人做嫁衣!留着你,我至少还能有个名分留在这齐宫里,所以你有恃无恐。可是江辰,有些仇恨是超越生死的,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贪生怕死,除了自己什么人都不重要的。” “梓昕,有话好好说,我们可以谈个条件,比如恢复你王后的名分,之前我确实听信谗言对你有成见,但勋儿的事情真的是个意外......” “你没资格提勋儿。”莫梓昕突然低吼了一声,一掌拍开江辰伸过来想要拉自己的手。 “勋儿不需要你可怜,是我没有保护好他,都是我这个做娘的错。”提到儿子,莫梓昕原本冰冷的脸开始抽搐,眼泪颗颗分明,如珠子一般大滴大滴坠落。 看到莫梓昕动情,江辰迅速翻身捡起地上的宝剑,飞跃而起向着屋顶上而去。弓箭手在他身后乱箭齐发,但都被他舞剑击落。他知道自己不是莫梓昕的对手,此时只要能逃出这莹华宫,莫梓昕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第119章 照计划进行 然而纵身跳出莹华宫的江辰却真正的傻了眼。 一队手里举着火把的甲士正迈着整齐的步伐朝莹华宫跑来。一开始江辰以为是巡逻的卫队,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可能,因为这些人厚重的盔甲明明白白的显示着他们步兵营将士的身份。 江辰习惯性的一眯眼一皱眉,立刻发现不对劲,以莫梓昕的手段,既然撕破脸,怎可能这么轻易就让自己逃出莹华宫。 提气就想往花木林中躲去,但为时已晚。后背劲风袭来不可不避。只是一个侧身躲闪,江辰的去路已被一人拦住。 “宓冲,你们主仆果然是想造反,竟敢拦孤的路。”江辰回目一看,莫梓昕已经淡淡然的打开了莹华宫的大门走了出来。 宓冲向来不喜多言,此时也不做声,只是提剑而立,提防着江辰逃走。 那一队甲士此时已经来到跟前,将个莹华宫团团围住。江辰此时才发现领头的人竟是江和。 “江和?” 还没等江辰分辨出他是敌是友。只见江和疾步走到了莫梓昕跟前,抱拳道:“昕公主,所有出入口均已被我们控制,菀公主带去的人也已围住了殷蕊淑的寝宫,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便可以把这王宫翻过来,对外宣布幽王退位了。”江和说到这最后一句,凌厉的目光突的刺向江辰。 江辰只觉得后脊梁一阵发寒,声音颤抖的道:“幽王退位!江和,你居然和莫梓昕一起造反,你一个王族旁支,你以为满朝公卿大夫会承认你这个一介武夫吗?” 莫梓昕冷笑一声,终于开口道:“江辰,我莫梓昕做事,向来不会虎头蛇尾,也就只有你,以为你耍的那些小聪明就能保你高枕无忧,你可知,今日就算江和不代替你,也会有别人来代替你。我只是心疼齐国,若是让那些狼子野心之人扰乱了朝纲,苦的还是无辜的国人。德不配位,害人害己,我犯了一次错误,不能再犯第二次,我相信江和能管理好这个国家。” “哈哈哈哈,莫梓昕,你还真是正义凛然。你知道我为什么恨你吗?就是因为你这副不可一世的姿态,你站的那么高,你想的那么远,你忧国忧民,你文可安邦武可定国,你多厉害啊。你还需要谁?你觉得我德不配位,江和就配吗?只怕过不了多久,你又会觉得自己又犯了一个错,因为在你心里,谁也不配,只有你自己配。”江辰狂笑起来,他是真的恨,试问哪一国的国君不是他这样的,他的父王甚至都还不如他,可齐国不也还是齐国,若不是有个莫梓昕,一切的一切怎会变得如此复杂? “你说的冠冕堂皇,其实你心里谁也瞧不起,不管别人做什么你都不满意不放心,可是你做的就一定更好吗?没有你莫梓昕,太阳就不会东升西落了?哈哈哈,要我觉得,勋儿他才是死的好,若是他当了国君,却被你这个母后控制着大权,只怕比我更生不如死。” 江辰只顾着狂笑,莫梓昕也只是冷冷的听着,可是当听到勋儿,他竟说他死的好,若是真如他所说,她这个母后真的会让自己的儿子生不如死吗? 两行清泪缓缓而流,莫梓昕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当她再次睁开,目光却已凶狠无比。“照计划进行吧。”说完这句话,她疲惫的转过了身去,艰难的向莹华宫里走去。 第120章 国之巨变 一场宫廷政变悄悄的在齐宫推进,没有遭到太多的阻碍,昕王后与穆公之子江和联手,外有楚国财力支持,内有穆公大军压阵,江湖上还有鬼们在活动,齐国的王公贵族,哪一支能有与之抗衡的实力。政治斗争何其残酷,没有八方胜算,谁也不敢拿一族的存亡去赌,即使再有心中不忿者,此时也不敢冒头来做这个出头鸟。 殷蕊淑虽然恶毒,但不得不说她比江辰还是聪明那么一点。在她陷害莫梓昕之初,她便在耀华宫中挖了一条密道,显见她对莫梓昕的忌惮不可谓不深。 莫岑菀带人围住耀华宫时才发现殷蕊淑已从密道逃走了。 殷蕊淑这一逃,当真是动用了所有能够动用的资源,雪鹰山几乎所有的高手齐齐出动,连莫岑菀都没有想到,殷蕊淑竟是隐藏了如此不容小觑的实力,尽管莫岑菀漫天之网围追堵截,还是让她一口气逃到了齐国的北部边境。 齐国的北部与老牌王国燕国接壤。燕国虽是一个比较古老的王国,但因地处北域,与多个蛮族小国接壤,民风比之秦国更加彪悍。且与秦国积极邦交的政策不同,燕国一向是个不太与中原来往的国家。 不过,三年前燕国新君历弘继位后,国策有所改变,开始积极派出使者拜访各国,莫岑菀也曾在新君继位之时被姐姐安排出使过一次燕国,见过一次太子时期就以抗击蛮族、战功赫赫而成名的燕王历弘。据说这位燕王历弘与莫梓昕乃同门师兄妹,虽不是师承一个师父,却也是同门学艺。因着这层关系,莫岑菀多少会生出些亲近来,所以在苦追殷蕊淑不得的情况下,只得退而求其次将其逼向燕国方向。 而此时的秦国,也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政治大清洗,霸横秦国十数年的国尉大人殷席,因谋反之罪入狱,其一族上下皆招致牵连,罢官的罢官,免职的免职,一片哀嚎连天。 国宾馆里,一直游手好闲的江琪再也坐不住了,虽然这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已被江和乱箭射死,母亲被追杀生死一线,但他再无能,看到自己的外祖父倒台,也是知道自己处境堪忧的。 已是深夜,江琪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还没有回来,他正急的在大厅里来回走动、捶胸顿足、唉声叹气。 突然,院子里“哐啷”一声,似有瓦片之类的东西坠地。 “谁?”近身保护的武士从暗处窜了出来,向着声响处喝道。 “是我!”随着一声刻意压低的女子应声,一个身穿黑衣的纤细身影出现在了高墙的黑影里。 江琪似乎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从侍卫的身后探出了头来。 “小姨母?你怎么还在这里,外祖母不是说已经安排人送你去齐国见我母亲了吗?”江琪虽然认出了来人乃是殷蕊娇,但是依然警惕的没有到厅门迎接。 殷蕊娇提着剑,满面尘土,几个箭步便跨进了厅内。 “哐啷”一声,她把手中的剑丢到了桌上,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抬手便一饮而尽。 江琪皱着眉看她,以他平日的性格,早就吵吵嚷嚷追问原因了,可这一次,骄横惯了的他也似乎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反而有些不敢知道事情的进展了。 第121章 穷途末路 殷蕊娇重重将杯子搁在桌上,缓缓坐到了椅子上,目光有些呆滞,愣愣的看着地面出神。 过了良久,她才抬起头看向江琪道:“小琪,有线报说齐国发生政变,江和谋反,具体情况还不知道,但如果是莫梓昕和江和联手,恐怕情况不容乐观。” “什么,那母亲不是很危险。”江琪一声惊呼,来回度了几步,又突的驻足道:“不行,我得回齐国去看看母亲。” 殷蕊娇冷笑一声道:“姐姐若是对付不了,你去更只能添乱。父亲从狱中捎出话来,让我将你送去雪鹰山,无论如何保住你这条命。要不是为了你,我现在都快到齐国了,又何须来回奔波如此?” “那我母亲怎么办?”江琪一向被母亲骄纵惯了,什么事情都是母亲给他安排好的,如今真遇到了事,母亲不在身边,便是一点主张也没有了。 “我已给姐姐发去飞书,让她到雪鹰山与我们会合,我们今晚就得启程,你赶紧收拾一下东西跟我走。”殷蕊娇和江琪不同,虽然她平日也骄横跋扈,但却是有胆识做事的人。 初冬的北方,寒风刺骨。 一队人马踩着清晨厚厚的白霜,小心翼翼的行走在山间。 “菀公主,殷蕊淑跑得越来越快,而且看情形已经有人接应上他们了,我们这么穷追恐怕不是办法啊!”鄢吉自从奉族弟鄢黎之命到齐国帮助江和夺取政权之后,便一直跟随着莫岑菀,和莫岑菀一起一路追击殷蕊淑到了燕国边境。 此时,骑在一匹棕红色骏马之上的鄢吉,策马跟上了莫岑菀的凌云马,低声向莫岑菀询问道。 “我们确实得想个办法,但殷蕊淑现在的状况恐怕不是跑得越来越快,而是几近穷途末路了。”莫岑菀举目向远处的山林里看去,目光聚起微光,若有所思。 “啊?为什么,殷蕊淑现在逃跑的方向变化莫测,从留下的痕迹来看,加入队伍的人也越来越多,怎么是穷途末路呢。”鄢吉大为不解。 “这些迹象都是伪装出来的,殷蕊淑狡猾异常,以为制造这样的假象就能迷惑我们,让我们先自乱了阵脚。但是她再狡猾,伪装毕竟是伪装,她故作迷障变化逃跑路线,但是细看她的路线就可以看出,目标始终是一个地方,雪鹰山。去雪鹰山最直接的路并不是绕道燕国,我暂时还没有相通她走此路的原因。”莫岑菀皱着眉,她迟迟没有收网,确是因为她没有想明白。 “走这条路不是我们逼的么,你先前说如果阻止不了他们回秦国,就将他们逼到燕国边境的。”鄢吉摸着头,更加不明白莫岑菀的话了。 莫岑菀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的道:“先前我只是以为他们想逃回秦国,但雪鹰山就在秦国与燕国的接壤之地。” “不对啊,逃去雪鹰山做什么?不是应该回秦国去搬救兵吗?”鄢吉瞪大了眼睛,更是糊涂了。 “或许......秦国发生了什么变故......”莫岑菀若有所思,但声音很小,呼啸的北风之中,鄢吉完全没有听到。 第122章 山野埋伏 在莫岑菀的示意下,追击的队伍放慢了行军的脚步。鄢吉跟在莫岑菀一侧挖耳挠腮良久,终于憋不住问道:“菀公主,我们这是还追不追呢?殷蕊淑若真是进了雪鹰山,我们再想攻山抓人那就相当的难了。” 听到这话,一直沉思不语的莫岑菀突然眼睛一亮,转头看向鄢吉道:“攻山?对,殷蕊淑故布迷阵,就是要让我们坚定不移的拼命追她。” 鄢吉听了这话,却更加错愕了,直挠头道:“菀公主,我怎么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啊?我们本来就一直坚定不移要逮到殷蕊淑啊,她拼命逃跑不就是因为深知这一点嘛。” 莫岑菀摇了摇头道:“那是之前,自从她改变目的地逃往雪鹰山,她就一直在玩各种花样吸引我们的注意力。鄢吉,命令队伍原地休息。再把地图拿出来,我要仔细看看这三国边境的地形。” “是。”鄢吉虽然不明白莫岑菀所想,但他从她还是书骋小子时就已经非常服气她了,她说的话自有道理。 莫岑菀看着面前的地图,她之前关心的一直是从齐国到秦国的大路小路,而这一次她要研究的却是秦国到雪鹰山的所有可行路径。 凝视良久,莫岑菀突然指着一处隐秘小路说道:“让军士们快速吃完午饭,我们得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这个地方设好埋伏。” 鄢吉看着莫岑菀手指之处,那是一条秦国通往齐国的小道,路程虽然比其它大路小道近许多,但是这条路因为翻山越岭十分难走,已经荒废多年,几乎没有人行走了。心中虽然疑虑,但他也没多问,立刻按照莫岑菀吩咐去做了。 只是在赶往埋伏地点的途中,鄢吉还是没忍住,在道路稍微平坦开阔处,策马到了莫岑菀身边。 “菀公主,莫非殷蕊淑故布迷障,看上去是逃往雪鹰山,实则是悄悄走此小道回秦国吗?” 莫岑菀勒住了马,举目向山涧里望去,略微迟疑之后目光中透出了确定无疑的光芒,缓缓说道:“不,而是有一个人会从这里赶往雪鹰山,殷蕊淑小动作越多,越坚定我的想法。这就是所谓的欲盖弥彰。” “有一个人?谁?”鄢吉自然是抓破头皮也无法猜到是谁。 “江琪!”莫岑菀淡淡的说出了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对姐姐是一根毒刺,在姐姐面前她是基本不会提及的。 来到那条废弃小道他们才发觉这条小道并不像想象中那样艰险。依据目前路况来看似乎还经常有人行走。 “菀公主,看来有人故意散播消息,掩盖这条小路的真实状况啊,你看这些痕迹,明显有人经常行走,而且还有辎重来往的迹象。”鄢吉查看一番之后得出结论。 “有人暗中在秦国与齐国之间运送物资,这也不奇怪,民间走私有可能,军政私通也有可能,只是之前没有触及各国重要利益,无人关注罢了。”莫岑菀仔细查看了周围地形,然后把兵士分成了三队,埋伏在了两边的山壁之上。 夜幕渐渐笼罩了整个峡谷,莫岑菀蜷缩在帐篷里的一个兽皮垫上,微微皱着眉头。半个月来,在这场你追我赶的死亡游戏中,对付殷蕊淑这样一个狡猾的主,虽然破费心智劳力,但她也没觉得力不从心。一直在她心头放不下的,却是秦国那边的局势。 一回到齐宫,她便忙着帮助姐姐的复仇大业,再没收到秦国那边来的任何消息。鄢黎怎么样了?他已解决了他的重重危机了吗?殷崛又怎么样了?如果秦国真的发生了内变,他是如何应对的? 第123章 分而取之 时至中午,但今日浓浓的雾气却还没有散去,湿气极重的峡谷中,那条蜿蜒的小道也十分的难走。 莫岑菀选的这个地方,是整条通道中最艰险的一段路,从山涧里残留的那些马车碎片和牛马尸骨来看,经常会有运输货物的车马跌入山涧之中。潮湿的空气让道路湿滑不说,因为旁边这条山涧水流很急,更增加了路途的艰险。 太阳开始偏西的时分,大概有十几个人的一小队人马进入了这段最难走的峡谷。 鄢吉奔进莫岑菀的帐篷,惊喜道:“菀公主,果不出你所料,那个江琪真的来了,和秦国国蔚府的郡主殷蕊娇一起来的。” 盘膝坐在兽皮垫上看书的莫岑菀目光一亮,点头道:“都准备好了吗?” 鄢吉咧嘴一笑道:“放心,他们就十几个人,看来出行也是十分匆忙,虽然看上去个个都是高手,但行装简单,奔波疲惫,我们这么多人,他就是插翅也难逃。” 莫岑菀想起自己和殷蕊娇的过节,不由苦笑了一下道:“既然有十分把握,我就不出现了,记得按照我们之前计划好的,放殷蕊娇一人逃走。” 鄢吉立马应道:“菀公主放心,你说了放殷蕊娇一马让她去给她姐姐报信,鄢吉知道怎么做。” “还有,抓到江琪立马启程送往齐国亲自交给姐姐。”莫岑菀缓缓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一个锦袋继续道:“这个锦袋也一起交给姐姐,她自会知道应该怎么做。” 鄢吉接过锦袋但却疑惑道:“不是说抓到江琪我们就回齐国吗?菀公主你......” 莫岑菀轻轻一笑道:“我带一半人马继续赶往雪鹰山,总是要先去会会殷蕊淑的。” 鄢吉听了这话却迟疑道:“这太危险了,如果一定要去雪鹰山,让鄢吉去吧。” 莫岑菀微微摇了摇头道:“你去的话就没什么意义了,把江琪送到姐姐手里是个必须保证万无一失的任务,鄢吉,你可一定不能失手啊。” 听到莫岑菀这样说,鄢吉也不能再说什么,将江琪送到齐国路途遥远,确实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两人的对话被山谷里一阵杀声所打断,鄢吉一惊道:“他们已经动手了,鄢吉先去接应了,菀公主一切保重。” 莫岑菀点了点头,附身取了流光剑,出门跨上凌云马,召集了早已候在门外的一队士兵出发了,目的地是雪鹰山。抓到江琪只是第一步,但是要彻底击垮殷蕊淑,这还不够。 她不确定姐姐会不会杀江琪,毕竟江琪只是个小孩子,在那场谋害太子的阴谋中,江琪只是既得利益获得者,并不是参与者阴谋者。 而殷蕊淑这个有胆识也有谋略的女人,虽然爱子心切,但是否会因此而不顾一切也不好说,无论如何,对现在的莫岑菀来说,有些能让敌人得以喘息的机会是不能给的,给了就会让自己变得很被动。 所以莫岑菀还得孤身前往雪鹰山,想办法让殷蕊淑在得到爱子被虏的消息后无法冷静下来。 一个人只有在疯狂的时候才会做蠢事。 第124章 阴阳五行 雪鹰山位于燕国、齐国与秦国的交界处,百年以来,这里都是一个三不管的地带。也是在一百多年前,道门三大弟子之一的驺衍反出道门,来到雪鹰山创立了阴阳派。 阴阳派善于运用五行相生相克的法门来修行及行事,所以殷蕊淑在齐宫内修建了复杂的密道而能不为人知。 据说雪鹰山更是机关密道无数。当初驺衍反出道门时为了躲避同门的追杀,利用阴阳八卦图在雪鹰山中修建了全方位无死角的五行机关,无数生门死门,来犯者非死即伤,从此雪鹰山便声名大振,成了武林中的一块禁地。 莫岑菀师承道门,对这些阴阳五行的东西也略知一二,只是当初道门三大弟子从师祖那里承学的内容各有偏重,驺衍便是其中偏向阴阳学的那一位。更何况驺衍自立门户后在阴阳学上不断的研究开创,再加上他的弟子们一百多年来不断的衍生发展,阴阳学已完全独立出道门而自成一体了。因此莫岑菀知道的那一点阴阳学的皮毛未免小巫见大巫。 “菀公主,雪鹰山的地图已经拿到了,但这只是地形图,听说山中机关密布,光看地形怕是没什么用。”玉麟手上捧着刚刚飞书而来的地图,皱着眉说道。 “是啊,而且这是晋宫中收藏了百年的旧地图,经过这么多年,只怕地形也有所变化,更何况阴阳派多年来不遗余力的改造......”站在一旁的玉青本来想说这图的价值不大,可看到莫岑菀一脸惊喜的接过了地图,不由停下了话头。 “就是要这样原生态的。”莫岑菀兴奋的将图铺到了简陋的木桌上。 玉麟和玉青对视了一眼,疑惑的走到了木桌前,显然他们对于原生态这个词不是很理解。 “你们看,这个图绘制的正是驺衍改造雪鹰山前的样子,驺衍修建机关是按照阴阳八卦的原理来设计的,阴阳八卦的道理都一样,只是当时的道门分成了三个分支,其它两个分支对阴阳学知之甚少,所以他们破解不了驺衍高深而精密的阴阳五行设计。”莫岑菀高兴的说着,却没注意到玉麟和玉青眼中透出的“那又怎样”的迷惑。 莫岑菀继续道:“后来的人再去攻打雪鹰山更难的原因是,他们不仅不知道雪鹰山最初的样子是怎样,而且之后雪鹰山的弟子们年复一年的改造让这个系统更加复杂。” 玉麟这时终于忍不住道:“正因为如此,现在要想破解不是更难了吗。” 莫岑菀却丝毫不为玉麟的话所气馁,指着地图继续道:“驺衍虽然绝顶聪明,在阴阳学的道路上走得更远,但是这门学说始终是出自道门的,它的根还是在道门。道门发展至今,其中也不乏许多高人继续研究阴阳之学,与驺衍的阴阳学或许有深浅之分,但源头总是一样的。” 玉青听了这半天,完全不明白莫岑菀想说什么,只得硬着头皮问道:“那菀公主的意思是,雪鹰山的阴阳五行机关有破解之法?” 莫岑菀的目光忽的凝重起来,微微摇头道:“我现在的想法还不成熟,但是根据这张原始地图,我们可以根据阴阳八卦的原理,猜测驺衍初来雪鹰山时设计机关的蓝图。我想,不管后来这些机关怎样改进和日趋复杂,最初的构架总是不会变的。” 第125章 久别重逢 莫岑菀独自坐在帐篷的矮桌前,盯着那张地图思索了一夜。如果按照阴阳学来看,雪鹰山果真是一块风水宝地,很多地方天险屏障,如鬼斧神工一般,就算不加以改造也是易守难攻之地,也难怪当年驺衍能以一挡百,凭一己之力击退数百道门弟子。 但是,也不是没有破绽! 莫岑菀凑近了看一处山崖,崖下标示为一处深潭,不由眼中一亮。 此处破绽大开,但却明显是一生门!只是地势绝险,容易让人产生死门的错觉。 正暗自欣喜,玉青的声音在帐篷外响起:“菀公主,昕王后有飞书急件。” 莫岑菀微微诧异道:“进来吧。” 姐姐的飞书急件让莫岑菀惊讶不已,姐姐居然说她已亲自押着江琪赶来雪鹰山,让她按兵不动,等待她的到来。 玉青见她神色不对,焦急问道:“菀公主,怎么了?” “我原想将江琪送去齐宫,以此扰乱殷蕊淑心神,寻找机会攻上雪鹰山,姐姐此举,却又为何?” “昕王后一向深谋远虑,或许她想速战速决,尽快扶持江和掌控齐国。”玉青迟疑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速战速决?”莫岑菀垂目思索,喃喃道:“姐姐确实等的太久太久了?” 十五日后,莫梓昕果然带着江琪赶到了雪鹰山脚下与莫岑菀汇合。 姐妹两月余不见,莫岑菀发现姐姐瘦了许多。 “姐姐,大仇得报在即,你应该好好保养身体才是,怎么反倒瘦了?”莫岑菀挽住姐姐的手臂,发现她整个身子瘦了一圈。 莫梓昕微微一笑道:“国中需要清理的事情太多,江和毕竟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总是要费些心思。” 莫岑菀一听更是有些来气,道:“姐姐也真是,江和一个大男人,他才应该多操些心才是,男人不能宠坏了,不然就会变成第二个江辰。” 莫梓昕听了微微笑道:“即便是第二个江辰,我也再不是过去的莫梓昕,哪来那么多所谓。” 莫岑菀却侧头看向姐姐,微微放低声音说道:“我看那江和对姐姐颇为有意,姐姐不打算考虑一下吗?” 莫梓昕听了却轻轻笑了笑,没搭话,只加快了脚步,匆匆进了简陋的行军帐篷。 莫岑菀见多次试探姐姐都不置可否,也很无奈,其实这背后江和已多次与她明示过,希望她能从中牵线的意思,莫岑菀私心也觉得江和这个人还不错,应该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奈何郎有情,佳人却始终毫无回应。 于是只得轻轻叹了口气,跟随姐姐一起进了帐篷。 进门就看到姐姐站在矮桌前,附身仔细看着桌上的地图。听到莫岑菀进来,脸上略带惊喜的看向莫岑菀道:“我的好妹妹果然聪明绝顶呢,原来你早有攻山的准备。” 莫岑菀看着那副被自己新添了许多标示的地图,笑了笑道:“姐姐一眼就看出我的想法,是比我聪明多少倍呢?” 莫梓昕缓步走上前来握住莫岑菀的手,叹了口气道:“攻山自然是妥当的办法,但终究费时费力,姐姐想要速战速决。” 没等莫岑菀答话,门外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然后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传来:“菀丫头,好久不见,你可长进了些许啊?” 莫岑菀听到这声音惊喜的看了一眼莫梓昕道:“力阳老道?” 看到莫梓昕点头,莫岑菀一声欢呼,便跑出了大帐。 第126章 谋定而后动 好久不见,力阳道长的容貌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一身灰白的道袍依旧像挂在枯树枝上一般空落落的,莫岑菀想,这就是所谓的仙风道骨吧。 “力阳,这两年你跑哪里去逍遥快活了,连个音讯也没有。”莫岑菀语言上虽然带着责备,但声音已略带哽咽,毕竟这个亦师亦友的前辈高人不仅救过自己的小命,自己这一身的武艺也是他亲手教的,他突然失踪,两年不见,心里还是颇伤感的。 力阳好好的看了看莫岑菀,丫头又长大了许多,更加漂亮了,心下也甚欢喜,捻须笑道:“记得在静寒山上时你就对阴阳之术特别感兴趣,如今来到这阴阳派的老巢,难道没有一番见解?” 莫岑菀见他一来就单刀直入主题,立刻来了兴趣道:“原来老道你是来凑热闹的,我还以为你是来看我的呢。” 这时一旁的莫梓昕插话道:“拿下雪鹰山,以正师门,是力阳的夙愿,所以这一次我们算各得其所。” 莫岑菀听了这话若有所思道:“从晋国送来的雪鹰山旧地图上标的地名是雪阴山,当时我以为是笔误,这么看来,雪阴山的故事颇多呢。” 看到莫岑菀好奇的朝自己眨巴着大眼睛,力阳哈哈笑道:“丫头还是那么不学无术啊,给你讲的正经学问记不住,这些乡野故事你倒记得清清楚楚。” 莫岑菀上前挽住力阳的胳膊笑道:“在我眼里,学问可没有正经不正经,而是有用没有用。” “哈哈。”力阳大笑两声,同着莫岑菀一起进了帐篷。 整整一夜,莫岑菀的行军帐中灯火通明,三个人对着雪鹰山那张地图讨论了一个通宵。 最终,莫梓昕和力阳道长都同意了莫岑菀的方案,派一支奇军从侧面山崖的深潭处潜入雪鹰山腹地,按照五行八卦方位找到机关要害进行破坏,然后大军再一举攻山。 入夜,莫岑菀带了五十个黑衣武士潜入雪鹰山北面,找到了地图上标注的那个深潭。 已是初冬,北方开始进入寒冷天气,今夜更是下起了第一场雪,雪花飘的虽小,却在夜空中透出点点雪光,衬得雪鹰山更加阴森而诡异。 然而令莫岑菀意外的是,北侧山崖下的这处深潭,竟有几处泉眼,正不停的往外涌出滚烫的泉水,雪光之下,湿热的蒸汽弥漫在山坳里,烟雾缭绕有如仙境。 天空中飘飞而下的雪花,沾染到那些温暖的雾气,便化成雨滴,轻轻落下,这一冰一火的境地,真是难为了天工神匠。 最难得的,是这几眼温泉周围还生机盎然的长着一簇簇的桃树,桃花在暖气之中开得粉嫩,仿佛突然之间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里正春暖花开,时光一片静好。 这景象,让莫岑菀心中一动,曾几何时,麓阳别院,听牧园中,也是桃花片片,有少年翩翩,剑气划过,带起落英缤纷。那时候的莫岑菀,羡慕的是少年的意气风发,不屑的是那个人的冷傲孤僻,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当时那种复杂的心情,却再难体会了。 第127章 深入虎穴 雪虽然停了,但是山坳里雾气缭绕,湿度极大,莫岑菀和五十个黑衣人虽然披了挡雪的斗篷,但头发都已被打湿,黏黏糊糊的贴在脸上,极是难受。 莫岑菀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峭壁,高耸入云,像是被刀销出来的一般笔直,比想象中还要险峻,不由皱起了眉头。 “菀公主,这峭壁比预料的要险绝很多。而且受这些水蒸气的影响,滑不留手的,要攀爬上去不容易啊。”跟随在莫岑菀身边的玉麟一脸难色道。 莫岑菀转身四周看了看道:“如果没有这温泉,我反而真觉得咱们这趟白来了,这温泉温度如此之高,出水量又如此之大,地底下必是不平静,我们找找四周,定有火山熔岩喷发流动的痕迹。” 玉麟和玉青听了吩咐,忙回身招呼几十个黑衣人悄无声息的向四周散去。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玉青在一片茂密的雪松林里,找到了一条弯弯扭扭的上山通道。 莫岑菀听到汇报赶前去看,果然是岩浆流过后形成的一条沟壑,七歪八拐的向着山上延伸,只是这条淹没在雪松林里的深沟年代太过久远,又藏得极深,估计百年来都没被人发现过。 但也因为从未有人通行过,这条上山的深沟其实也比那悬崖好不了多少。所幸莫岑菀轻功不错,带来的又都是高手,历经一个多时辰的艰难攀爬,众人终于到了山顶。 山顶却又是另一番艰险。 莫岑菀虽然早知雪鹰山上机关遍布,但也没想到如此精密复杂,才一上山,眼前的一片小树林便是第一道要闯过的生死之门。 一场微雪过后,天空渐渐晴开,半湾月亮当空,雪白的光辉照在还未能积起雪来的湿滑地面上,惨白惨白的,却衬托得小树林里更加幽深黑暗。 “这树林十分古怪,玉青跟我走,其他人留在这里等候,记住,要小心,我们是来搞破坏的,千万不能打草惊蛇。”莫岑菀小声的吩咐着,已靠上玉青的后背,两个人背靠着背,小心翼翼的向小树林里走去。 没走几步,脚下的地面便开始有了异常。 “小心,跟着我的脚步走。”莫岑菀发现异样,立刻顿住脚步小声对玉青说道。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莫岑菀数着步子向前走,玉青背靠着她,踩着她的脚印往前走。 树林的中央有一块空地,莫岑菀借着月光仔细看了空地形状,然后在玉青耳边悄声嘱咐了几句,随后一个鲤鱼翻身跃到了空地中央。 流光剑出手,飞天而起,剑光借了月光,反射出一片雪白波光,一声脆响,流光剑插进了地面,直没至柄,然后一圈气流从流光剑插入之处荡开,引起地面一阵轻微的震动。 流光剑插入之处,正是这空地的中心位置,空地呈正圆形,一半的泥土呈黑色,一半呈白色,只是月光下看不太明显,但正是一个阴阳太极图。 莫岑菀掌力发动,流光剑剑柄微微一抖,突然从地下弹射了出来,莫岑菀一跃而起,伸手接住了剑。但就在剑身飞起之时,地面突然破开许多小孔,嗖嗖的飞出许多铁箭来,莫岑菀人还在空中,忙舞动流光剑,唰唰数声弹开射向自己的铁剑。 站在空地边上的玉青同时飞身而起,头下脚上持剑奋力插下刚刚流光剑插过的位置,此时那个空地中心的地面已经破开一个大洞,其中一个轮盘咯咯作响,机关正在启动。 玉青的剑,虽是一柄上好的铁剑,但插入那正在启动的齿轮中时,依然是脆弱不堪,只听啪的一声,剑身已断成数截。仍旧保持着头下脚上姿势的玉青大惊,正准备把剑柄插进齿轮之时,一根手臂粗细的木棍突然插到了齿轮的绞合处,咯吱咯吱两声之后,齿轮终于没了动静。玉青转头一看,莫岑菀正笑嘻嘻看着她道:“机关已经破除了。” 第128章 仁义道德 玉青于是返回崖边召集了那五十名黑衣武士。 或许雪鹰山的人对于自己的暗道机关太自信,也或许他们把主要的守备力量都集中到了正面可进攻的重要关口,总之,雪鹰山的人是真没料到会有敌人从北面的悬崖上来,直接进入了他们的胸腹之地。 在莫岑菀的指引之下,五十名黑衣武士迅速的破坏了雪鹰山上的几处重要机关,并控制了几处暗道密室。 很快,玉麟也从山下把大部队带到了山上。 神兵天降,雪鹰山上的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已经被齐兵大队人马团团围死。 而莫岑菀,在一个死门的密室里亲自抓到了殷蕊淑。只是却不见殷蕊娇,那日在峡谷里抓到江琪时,一时大意放跑了殷蕊娇,莫岑菀原本以为她会逃到雪鹰山。 殷蕊淑还是那般的傲娇,莫岑菀将她带到姐姐面前时,她犹是面带冷笑不发一言。 莫梓昕看着她,这个害死自己儿子的幕后黑手,叹息了一声,脸上露出的却是自嘲的笑容。站在一旁的莫岑菀微微一愣,但马上也明白了姐姐的心情,她还记得那年在莹华宫见到被软禁的姐姐时,姐姐也是这样自嘲的笑,是啊,声嘶力竭的痛骂敌人有什么用,被别人算计了就是算计了,再怎么咒怨,死去的勋儿也不会回来了,但有勇有谋的人,一定会把这些都找回来。于是莫岑菀上前一步,对着殷蕊淑冷哼了一声道:“殷蕊淑,在我和姐姐眼里,你也算个对手,今日既然你已经落败,想是你也心服口服,不如你来选个死法,也算我和姐姐对你的尊重。” 殷蕊淑哈哈笑了两声,冷冷道:“莫岑菀,你既然把自己说得这么冠冕堂皇,那你可要把你的慈悲演到底啊,都说仁义之人是非黑白曲直都是分明得很的,孽,是我一个人做的,你要杀要剐,我殷蕊淑自然是不会哭天抢地喊冤求饶。只是你们这些把自己标榜得圣人一般忧国忧民、博爱大善、公正廉明、无愧天地的大好人,可别做出颠倒是非、滥杀无辜的事情来。” 莫岑菀本以为殷蕊淑会大骂一番自己,却着实没有想到她会说一番慈悲仁义的大道理来,气道:“殷蕊淑,难道你还觉得我们冤枉了你不成?”但话还没说完,姐姐却打断了自己。 莫梓昕缓缓走到了殷蕊淑跟前,嘲讽的笑了两声,然后低声道:“殷蕊淑,自打我嫁入齐宫,还真是没太注意到你,江辰太子好色,帐内美人众多,有子嗣的也不少,刚开始时也有些给我使绊子的,但都被我治回去了,却没想到,最是低调自保的你最是心思缜密心狠手辣,后来我才知道,早在我嫁入齐宫之前你就已经把江辰太子算得死死的了。待我嫁到齐国之后,全心全力挽狂澜于危局,为齐国耗财耗力,你却审时度势甘于隐忍,待到大局得定,江辰的王位坐稳了,你才露出你的狐狸尾巴,我莫梓昕谋天谋地,最后却输在了这些宫闱内院的下作手段里,你说孽是你一个人造的,杀你剐你都可以,你的儿子从头到尾不知此事,完全与他无关,我们要讲仁义道德,便不能滥杀无辜,你是这个意思吗?” 看着莫梓昕一点一点凑近自己的冷笑的脸,殷蕊淑突然绷不住了,惊慌失措颤声道:“莫梓昕,你若滥杀无辜,和我有什么区别?你能得齐国大权,不就是因为你那副仁义道德的嘴脸让国人信了你吗?你若诛杀无辜王族子嗣,我看那些新锐势力还怎么支持你?” “哈哈哈哈。”一阵狂笑,莫梓昕猛的转身恶狠狠道:“把江琪给我带上来。” 第129章 玉魂冰魄 两个彪型大汉架着瘦弱斯文的江琪走了进来,殷蕊淑抬眼,看到自己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儿子一脸憔悴不堪,衣衫褴褛,身上血迹斑斑,身体完全被旁边两个大汉架着,不然估计早瘫软在地了,这状况一看就知他这几日没受到什么善待。一时悲怒交集,待要冲过去抱自己儿子,却被身边的玉青一把扭住胳膊动弹不得。 殷蕊淑手臂吃痛,虽不能再迈步,却忍痛转头对着莫梓昕怒吼道:“莫梓昕,你不是满口都是善良正义吗?你不是谦谦君子吗?你这样对待一个无辜的孩子,你的仁义呢,你的风骨呢?” 这时候,江琪听到母亲的声音,才注意到自己被带到了一个大帐里,母亲云鬓歪斜、衣冠不整,一个青衣女子正扭住她的胳膊,不知是因为见到自己愤怒还是被扭住胳膊疼痛,母亲的脸上青筋暴跳,眼珠血红,十分骇人。 “母亲,母亲,快救救孩儿,孩儿已经好几日没吃过一顿饱饭了。他们还不让孩儿睡觉。”江琪从小依赖母亲,即使现在见到母亲也是一副狼狈像,但心中依旧免不了遇事求告,不假思索的,便开口向母亲求救。 殷蕊淑听到儿子的呼救,心如刀割,含泪哽咽道:“琪儿,别怕,你不会有事的,别怕。” “好一对母子情深。”莫梓昕呵呵冷笑了两声,缓缓向江琪走去。 随着莫梓昕逐渐向江琪靠近,她的脸上开始浮现邪魅的笑颜,江琪自然是感觉到了通身的寒气。殷蕊淑也发现了不对劲,她突然尖叫了起来:“莫梓昕,你要做什么?” 莫梓昕依旧邪魅的笑着,仿佛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她一步一步的向江琪走去,步子一顿一顿的,身姿左摇右晃,邪魅至极。 这时,莫岑菀也发现了姐姐的不对劲,赶忙上前低声呼唤道:“姐姐,你没事吧。” 莫梓昕却毫无反应。 突然,寒光闪过,江琪瞬间双目圆睁,只一眨眼间,他又张大了嘴巴,闷哼了一声,身子猛的挺得笔直,然后便一动不动,眼神却逐渐暗淡了下去。 “琪儿!莫梓昕,你做了什么?你这个丧心病狂的恶魔。”殷蕊淑显然也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那种与生俱来对灾难的预感的恐惧,让她不寒而栗。 “勋儿是溺水而死的,他的尸体被泡的肿胀又冰冷,我想他死的时候,肯定是又冷又怕的。江琪,你作为哥哥,怎么能只让弟弟受这样的苦呢,我这彻骨寒冰的功力虽然不十分到家,但是也不会让你十分痛苦的,你好好的陪着弟弟,若是有来生,你千万记住,不要再投身在帝王之家。”莫梓昕轻轻的笑着,表情从邪魅变成了慈爱,就像一个母亲爱抚自己的孩子那样,伸手摸了摸江琪的额头。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江琪的脸上不可思议的开始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晶,然后到脖子,到手臂...... 殷蕊淑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玉魂冰魄掌,这在江湖上失传多年,只闻其名,不见其形的神功,莫梓昕是怎么会的。 “琪儿!” 在殷蕊淑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中,莫梓昕轻轻的向帐篷外走去,面带着微笑,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第130章 飘然而去 她终于解脱了,她隐忍多年,不只是要把江辰拉下王位,也不只是杀了江辰和殷蕊淑她就会满足,她要的就是这一刻,她要江琪去陪弟弟,哥哥和弟弟生前不能好好相处,那就死了以后,好好相处吧。作为嫡母,她有义务让孩子们兄友弟恭,这是她的责任。 她向着雪鹰山缓缓的走去,作为鬼门这一辈里最优秀的弟子之一,莫梓昕一直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无论是在楚国还是在齐国,她忧国忧民,为国事鞠躬尽瘁,在江湖中尊师重道,弘扬正法。她一向觉得自己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自己其实是多么的脆弱与渺小,她做得再多,有人感激她吗?她隐忍再多,有人怜惜她吗?其实这么多年,她做的这些看起来惊天动地的事情,并没有给自己或者身边真正爱自己的人带来什么益处。如果说勋儿死的时候,她的心彻底死了,那么此时此刻,她是彻底解脱了。 她终于抛下了一直以来苦苦撑着的所谓宽容与仁慈,任性的全了一回自己内心深处也会存在的恶毒。 莫梓昕淡淡的笑着,展开双臂,向着雪山深处飘去。 “姐姐。” 像根本听不见莫岑菀在身后的呼喊那样,飘然而去。 “不用追了,她若是决定离开,谁也阻止不了。” 莫岑菀本来想召集一小队人马去追姐姐,但是力阳老道突然出现在了她身边,伸手拦住了她。 “菀公主,殷蕊淑怎么处理?” 默默看着姐姐远去方向的莫岑菀,突然被玉麟的发问打断了沉思。 莫岑菀转过身来看向殷蕊淑,只见她瘫软在地,面无表情又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儿子的尸体。 于是淡淡道:“把她的武功费了,送回秦国去。” 玉麟惊讶:“不杀了她?” 莫岑菀回看向姐姐远去的方向,幽幽道:“如果杀她解恨,姐姐早就自己动手了。” 雪鹰山的事,就这样告一段落。 莫岑菀却没有立刻拔寨。 夜晚,帐外大雪纷飞。 帐内,莫岑菀靠在一块厚厚的羊皮毛垫上,闭目沉思。 齐国内部的动乱已经肃清,江和已经坐稳了他的王位,但随姐姐嫁到齐国的她,目前似乎没有充分的理由回去齐国。 按理来说,还没出嫁的她,是可以选择回到楚国的,可是她穿越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去往齐国的路上,对于楚国她并不是特别熟悉,现在回去,还要应对一堆七大姑八大姨,想想都觉得没意思。 思来想去,莫岑菀突然觉得自己竟然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干嘛了! 正自烦恼,帐外传来玉青的声音:“公主,公子有信送来。” 莫岑菀睁开眼睛“嗯”了一声,玉青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接过玉青手里精致的一个铁制小圆筒,莫岑菀从自己的项链中拔出一根小钥匙,打开了铁筒的机关。 铁筒里塞着一团白娟,莫岑菀轻轻抽了出来,白娟似乎包裹着什么东西,一层层铺开,白娟裹着的,是一个黄金铸造的虎符。 “青衫军的兵符。”玉青看到这个黄金虎符,低低的惊呼了一声。 莫岑菀也是一愣,她跟随鄢黎多年,当然见过这个虎符,只是,这象征着青衫军最高兵权的虎符,鄢黎为什么要送来给她? 第131章 麓阳旧地 莫岑菀朝铁筒里再次看了看,里面果然还有一小卷黄纸,她轻轻取出,摊开一看,纸上写着一行小字:“速速前往麓阳马场,找焦骅。” 莫岑菀看到笔迹微微皱起了眉,这是鄢黎的亲笔,而且似乎写的比较急,语气也很急。鄢黎是个遇事特别沉稳的人,看来事情很是严重。于是将纸条放在灯上烧了,低声道:“玉青,传令下去,明日一早,拔寨前往麓阳县。” 玉青没有看到纸条上的字,看到莫岑菀脸色不对,也猜到事情紧急,道了声“是”,转身离开了大帐。 麓阳县位于晋国与齐国边境,从雪鹰山过去,须得沿着齐国边境向南走,距离虽不是很远,山路却极其崎岖。 莫岑菀的这支队伍人数虽只有几百人,但天寒地冻的,行进速度却也很难快得起来。 凌云马昂首立于一个小山包上,马背上的莫岑菀静静的看着崎岖山路上行进着的人马,思绪有些飘忽。 “公主,殷蕊娇半路上被人救走了。”玉青的语气有些凝重,打断了莫岑菀的思绪。 莫岑菀微微偏了偏头,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殷蕊淑不是什么池中之物,她被救走也是迟早的事,姐姐不杀她自有不杀她的理由,且等着看她要怎么作妖吧,不过下一次,她就不仅仅是失去儿子了。” 玉青听了这话,似乎若有所思,但终究是没想明白为什么要留下这么大个后患。 眼前的麓阳马场,已不复几年前莫岑菀第一次来时的样子,那时候的麓阳马场,草色烟波,无边绿海,对于刚刚到这个世界的莫岑菀来说,充满了神秘的幻想,也暗藏着未知的迷茫。 刚下过一场雪,白茫茫的荒野里,插着一些竹片编制的栅栏,算是勉强能分辨出马场的轮廓来。 莫岑菀没有先去麓阳别苑,而是先来了养马场。 焦骅已经得到公子传回的信息,在养马场焦急的等候了多时。 多年未见,焦骅的头发又斑白了许多,脸上的纹路也更加沧桑,但莫岑菀看着,却一点不觉得他苍老,反而更加精神了似的。 两人寒暄了几句,鉴于事情紧急,茶还没喝上一口,便进入了正题。 “焦大伯,是出了什么严重的事吗?”莫岑菀昼夜赶路,其实也是疲累不堪,但她隐隐觉得问题很是严重,因为她太了解鄢黎了。更何况看到焦骅焦急的表情,就更可以断定事情非同小可。 “姑娘,我看你神情疲惫,想必也是连夜赶回来的。这些年公子心里一直念着姑娘,如今看到姑娘这般为着公子奔波,老夫也很是替公子高兴。”焦骅却不知为何,岔开了话题。 莫岑菀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即倒是有些别扭起来了。这些年,她和鄢黎的联系也还算密切,只是焦骅常年驻守麓阳马场,不像玉青她们跟随左右的了解情况,但焦骅会这样说,也足以证明鄢黎平日表现的确实很明显,连焦骅这样的粗人都能看得出来。 “咳咳,焦大伯,公子传信给我却没有说什么事,他分头传信,可见事态严重。是不是晋国国都那边发生什么事情了?” 莫岑菀早有所揣测,如果是边境的事情,各国探子均会有消息传递,但如果是国都出事,当事人有意隐瞒,消息一时半会儿是不会传出来。 第132章 璃影小院 焦骅多年驻守麓阳马场,但年轻时也是青衫军中猛将,他虽是个粗人,心思却也细密,他早就看出来莫岑菀聪明过人,不是个简单的女娃儿,但对于莫岑菀一个十几岁的女娃娃就能够洞悉天下,进退有度的能力还是一直难以置信的。 但莫岑菀再一次用实力证明,他所听闻到的,并不是子虚乌有,这女娃儿对形势的判断真是分毫不差。 “姑娘真是玲珑剔透,现在国都确实形势危急,公子想让姑娘带着麓阳马场的两万青衫精兵,赶去武城支援狐业,智氏密谋叛乱,第一个要拿下的,必然是武城。”焦骅其实也只是收到公子的密报,并不知道目前的形势到底有多危急。 可是焦骅短短的几句话,却让莫岑菀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慌,一阵寒意从背脊传来,莫岑菀呆了一呆,缓缓站起了身来。 “公主!”玉青感觉到莫岑菀的不对劲,唤了一声。 莫岑菀微微皱着眉,缓缓走到了门边,脑中思绪飞速转了一圈又一圈。 “公主。”玉青见莫岑菀没有反应,声音略高的又唤了一声。 莫岑菀却猛地回过头来,对着焦骅道:“麓阳有多少青衫驻军?” 焦骅被莫岑菀的举动感染,似乎也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于是站起来回道:“青衫军的主力这几年都在边境与齐军、智氏周旋,其余几万精兵分别驻守在鄢氏封地的各处要塞,麓阳算是驻军最多的关隘了,不过也只有两万五千余人。” 莫岑菀眼中闪过几道尖锐的光芒,缓缓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会儿,忽然抬头,坚定的说道:“焦骅,你派五千军士随我去国都,而你,带着两万驻军,守好麓阳,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有一丝一毫的异动,就驻守在麓阳,一步不用进,一步也不能退。” 焦骅有些听不懂,但看到莫岑菀毋庸置疑的坚毅眼神,他感觉到了事情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于是仅仅犹豫了一瞬,便马上认真的回答道:“是,我马上去办,只是姑娘,武城怎么办?” 莫岑菀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武城,目前只能让崔羽去帮一帮他们,能顶一时是一时吧。玉青,去传令给崔羽,让他带领牧风堂南府,全力支持狐业守城。” 莫岑菀坐在麓阳别苑璃影小院的书房里,看着这里密密麻麻摆放着的竹简,仔细的搜索了一遍,终于找到了那本《穆子兵法》。 回想第一次在这间书房里找到这本兵法时,自己对它的一翻嘲讽,以及突然出现的鄢黎,冷冷的质问她孙子是谁。倏忽之间,竟然已是六七年。 厚厚的竹简依然是那么沉甸甸的,可是人的心境已变了又变。这一刻,莫岑菀才深深体会到什么是物是人非。 恍惚间,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莫岑菀有那么一刻失神,如果是七年前,自己没有拿着这本《穆子兵法》,没有那一番喃喃自语,没有鄢黎刚好听到的巧合,故事是不是会有另一个轨迹。 “公主,焦骅已经点好了五千精锐,四更便可出发。崔羽那边也已经飞信回书,说他会竭尽全力。” “好,我们去军中看看,时间不容耽搁,准备好了就立刻出发。”莫岑菀放下那本《穆子兵法》,坚定的走出了璃影小院。 第133章 池珠小院 晋国的国都新田,笼罩在一片可怕的死寂之中。 莫岑菀赶到离城十里远的一处密林后,将五千人马埋伏好,自己带着玉青等几名高手悄悄到了城下打探情况。 整个新田紧闭各处城门,城头上不见人影,但却能隐隐感到剑拔弩张。 此等情景,莫岑菀就是再淡定,也知道城内发生了惊天动地之事。 “天一黑,我们就进城去。”莫岑菀看了看天色,深冬时节,天空灰蒙蒙的,估计晚上会下雪。 身边的玉青点了点头道:“之前放的飞信都送不进城去,我估计城内凶险,我们要不多带几个人?” 莫岑菀摇了摇头道:“多带几个人能有什么用,玉麟还得留下,在城外做好接应的准备。城内凶险,离开的时候只怕更凶险。” 玉青默默看着莫岑菀,不再说话,跟了这位主子这么多年,她知道菀公主平日里看起来虽然什么也不在乎,但是关键时候杀伐果敢,说一不二。 入夜,天空果然飘飘摇摇的下起了一场小雪,十几个身穿夜行服的敏捷身影悄悄掩藏在夜色之中,在雪花忽明忽暗的光影里,像幽灵一般穿过一排排寂静得可怕的房屋,向着都城的中心潜伏而去。 王宫里却是灯火通明,竟然里三层外三层被卫兵围了个严严实实。 “公主,这些卫兵的穿着像是国君卫队,这么多人,这国君卫队是全军出动了吗?莫非王宫里出了什么事?”玉青皱着眉,低声说道。 莫岑菀看着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兵,眼中透出了寒光,低声道:“我们去池珠院。” 池珠院的院门紧闭,门上挂着的铜锁生了一层厚厚的锈,可见这里已经数年无人问津了。 莫岑菀带着玉青等几个高手,从院后的小竹林跳进了院子里。 曾经被莫岑菀打理得十分精致的荷花池已经干涸,乌黑的淤泥发出阵阵臭气,房屋因年久失修,屋顶和墙壁都已破败不堪。 莫岑菀推开厨房的门,一阵霉味扑鼻而来。因常年漏雨,这间厨房里堆放的柴草腐烂发霉,空气里弥漫的刺鼻气味直令人作呕。 莫岑菀却顾不得这许多,几步跨到橱柜前,在橱柜的最底部找到了一个木桩,正三下反两下转动之后,地面的石板缓缓滑开一个口子。莫岑菀打着了手中的一个火折子,一架有些腐败的木梯出现在地下的一个黑乎乎的洞中。 几人依次顺着木梯往下爬去,黑黢黢的地道中,只有莫岑菀手中的火折子一闪一闪。 一路摸黑向前,气氛显得很是压抑,大家都屏住呼吸,知道今晚非同寻常。 前方终于出现了一面墙,莫岑菀感觉走这一段地道,走了很久很久,竟是走得十分吃力。 几年前她曾随着鄢黎无数次的走过这个地道,但今晚,看着面前那一堵墙,莫岑菀竟然有些害怕起来,她不知道墙的那一边,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几天一路赶来,她心慌意乱,总是预感到不好的事情会发生,她非常非常迫切的想要见到鄢黎,确认他没有事。 他一定会没事。 第134章 太子逼宫 “公主,我记得这个地道的出口处是一座假山?”跟在莫岑菀身后的玉青轻声说道。 莫岑菀点了点头,出口很隐蔽,是一座怪石嶙峋的假山,假山就安放在内宫的鲤鱼池中央,出去后还得飞过十多丈远的水面,如果外面院子里有人,还有点不好躲过去。 不过莫岑菀倒是没犹豫,伸手拨动了机关,石墙缓缓打开。 外面并非如宫外那般安静,石门才打开一条缝隙,激烈的打斗声,刀剑撞击声就传了进来。 莫岑菀回头看了看玉青,招了招手,便带头钻出了地道。 隐蔽在假山凹凸不平的怪石后面,莫岑菀朝外望去,眼前的景象不可谓不令人震惊。 首先看见的,是晋国太子伊宁,穿着一身黄色的锦袍,阴沉着一张瘦削的脸,站在一队警戒的卫队中央,然后是旁边一身黑色盔甲的智晟,正一脸狰狞的对着前方的大殿狂笑。 大殿的门开着,殿内灯火通明,一个英朗魁梧的身影堵在门口,手里横握着一把利剑,一边关注着门外两队军士的打斗,一边对着智晟怒目而视。 莫岑菀认识,那是鄢黎的父亲鄢尚。 那么,鄢黎呢? 莫岑菀正焦急寻找,智晟突然大手一挥,高声喊道:“国君抱恙已久,无力治理朝政,太子监国多年,当能胜任国君之责,太子此刻就在这里,鄢正卿,如今天下时局混乱,为了晋国着想,还请君上早早退位。” 这话说得如此不客气,连莫岑菀听了都无比刺耳,可想而知晋国国君听了会不会吐血。更何况,太子就站在门口逼宫,这情形,真是谁见了谁愤慨。 果然,大殿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然后一个苍老的声音怒吼道:“你这个逆子,居然来此逼宫,你害死自己的弟弟不够,还想弑父弑君。” 太子伊宁听到父亲的怒吼,面皮一阵跳动,显见内心还是十分恐惧的,但他依旧默不作声。 旁边的智晟却是哈哈笑道:“君上息怒,您是一国之君,当以国家危难为重。” “智晟,闭上你的臭嘴。你一个黄毛小子,轮得到你在这里废话吗?叫你老子来。”鄢尚怒不可遏,厉声喝道。 智晟嘴角一歪,嗤之以鼻道:“鄢尚,今日,你觉得你和你那个宝贝儿子鄢黎还能活着离开这里吗?死到临头,还在这里大放厥词,我告诉你吧,我父亲大人现在,只怕已经攻破了鄢奇的大营,你的另一个儿子此刻人头落地也未可知!哈哈哈哈!” 鄢尚修剪精致的胡须开始有些微微颤抖,鄢氏这些年为了晋国国事周旋,财产耗费严重,实力一日日被削弱,而智氏却大肆敛财,恣意扩充军队。尽管青衫军战斗力不减,但是智氏财大气粗又人多势众,鄢奇在济水之畔已渐显难支。智晟说的情况,不是不可能发生。 这时,突然青影一闪,一个修长而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莫岑菀轻轻吐了一口气,鄢黎终于出现了,虽然神情有些疲惫,但总体看上去还好。 第135章 针锋相对 鄢黎的出现,让智晟的眼中冒出了仇恨的凶光,这么多年与鄢黎的明争暗斗,他想要把他碎尸万段的迫切心情与日俱增。而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他很快就可以看着他的生命在自己面前一点点流失。想到这一点,他反而没有那么迫切了,毕竟等了这么多年的愿望就要实现了,竟突然生出许多期待来。 只见鄢黎缓缓走到自己父亲的身边,一身青衣质朴而整洁,抬头看向智晟时,他的表情并没有像父亲那么愤怒,反而显得有些蔑视。鄢黎的这个表情,是智晟最恨的表情,因为每一次,不管他做出多么狠绝的事情,鄢黎都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态度,即使几乎陷入穷途末路,他依旧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模样,嘴角上扬,目光清冷,像看跳梁小丑一般的看向他。每次感受到鄢黎这不肖的态度,他就越发抓狂,越发想做出更加离谱狠毒的事情。 “智晟,你想做什么尽管放马过来,就没怕过你。”鄢黎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轻蔑的冷笑。他太了解智晟了,只要将他激怒,他就容易犯错。 智晟果然立马就暴跳如雷,对着身后的弓箭手怒吼一声:“给我放箭。” 箭矢如暴风雨般向着那间金碧辉煌但却孤立无助的屋子狂泻而去。鄢尚手一挥,那扇敞开的门“砰”的一声合上,紧接着利箭呼啸而至,一部分射在了门框窗框上,一部分穿透了门窗上的缝隙,直奔向屋内。 屋内传来“砰砰”之声,显见有什么东西阻挡了利箭。 “继续给我放箭。”智晟怒吼着,拔出了腰间宝剑。 又放完一轮箭矢,智晟高举起手中的宝剑喊道:“给我冲进去。” 但是才刚跑几步,屋内“唰唰”的一阵响动,许多短箭从门缝窗缝中射出。 智晟武功过人,发现不对横剑做挡,几个腾跃,回到了院子中央。 跑在前面的十几个士兵没那么好的功夫,一阵惨叫纷纷倒地。 “继续给我放箭。”智晟血红了眼。 又是一轮乱箭,屋内依旧是“砰砰”的一阵乱响。 “再给我放。”智晟听到屋内响声,继续怒吼道。 几轮箭雨过后,屋内的声音小了很多,智晟心中一喜,大手一挥喝道:“给我冲进去,乱剑砍死鄢黎。” 这一次屋内没有放出短箭,屋门“砰”的一声被撞倒,众士兵蜂拥而入。 但,屋内居然没有人? 智晟冲进屋里,指挥众人翻箱倒柜一阵狂搜,奇怪的是,屋里确实没有人。 这不可能,智晟狂怒的踢翻了一个矮柜。他对王宫里的每一个角落了如指掌,这间屋子是没有密道的。晋国的王宫里是禁止修建密道的,可能有一些心怀叵测的人会私自修建,但是智晟掌控王宫多年,对宫里哪怕一粒小石子都如数家珍,这些年,也不可能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修建密道而不为他所知的。 这个院子里唯一的一个密道,在假山里面。 第136章 一定还在 “去假山里面看看。”智晟怒吼一声,带头冲出屋子,冲向了假山。 “公子,假山后的密道里也没有人。”智晟身边最得力的孟阖会杀手奉霄,在密道里里外外搜了一遍之后,向智晟回复道。 “池珠院里有什么异常吗?”智晟眯起了眼,忽然想起了那个小院。 “小院里也搜了一遍,院子里有人活动的痕迹,但也没有人。”一旁一个蒙面的黑衣女子突然答道。 智晟微微转头看向说话的女子,哼了一声道:“玉窍,你不会放水吧。” 玉窍听到智晟这话,立马单膝跪下抱拳答道:“主上,搜索池珠院是智琳令主的命令,奉霄也一起搜了的,属下绝无越矩。” 奉霄狠狠瞪了她一眼道:“那也轮不到你说话。” 玉窍垂下头,低声道:“是,属下以后不敢了。” 这时,一个身穿红色盔甲的美艳女子走了过来,笑道:“公子晟息怒,玉窍最近办事利索,带人端了好几个牧风堂的据点,是我让她协助奉霄的。” 智晟“哦”了一声,倒是垂目看了一眼玉窍,然后猛的一回身,怒道:“给我继续搜,把这个院子拆了,挖地三尺也得给我把人找出来。” 话说莫岑菀那边,她看到智晟冲进屋后没找到人,立马意识到密道里危险,于是带着众人迅速返回密道,离开了池珠院。 “公主,公子他们去哪里了,我记得那间屋子里面没有密道,这么多人怎么瞬间消失了。”躲在一排小树林里玉青百思不得其解,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他们一定还在那个院子里,我们得想办法把智晟引开。”莫岑菀看了看四周,心里盘算着怎么制造点动静,让智晟相信鄢黎一行已经离开了那个院子。 “玉麟,你带领几个人,装扮成小太监,姿态尽量模仿成公子和国君的模样,顺着王宫南面守卫比较松动的御花园往南门方向去。要做到隐蔽但能被宫女或太监发现,千万记住,不能被士兵发现。然后,注意安全,快去。”莫岑菀吩咐完,玉麟并立马领命而去。 于是莫岑菀继续道:“玉青,我们俩回去刚才的庆华殿,公子他们一定还在那里。” 天色越发阴沉得可怕,又飘飘摇摇的下起了小雪。青石板铺就的花园小径变得十分湿滑,莫岑菀和玉青一边躲避着满王宫乱搜索的士兵,一边朝着庆华殿潜去。 “公主,他们在拆屋子。” 两人躲在庆华殿外花园的一颗大树后,看到庆华殿的围墙都已经被拆除了一大半。 “得想办法把智晟引开。”莫岑菀一边低声说着,一边思索着解决方法。 “玉青,玉窍为什么会背叛牧风堂?你知道缘由吗?”莫岑菀突然转头看向玉青,问道。 玉青先是微微一愣,心想玉窍背叛全过程公主不是知道的吗,当初菀公主还是以书骋的身份待在公子身边,与玉窍产生了冲突,而公子只是一味维护书骋,玉窍觉得自己在公子身边这么多年却抵不过一个小书童在公子心中的地位,一气之下投靠了智琳。 但是当她抬头看到莫岑菀的目光时,她知道这套官方的说辞是不足以让莫岑菀相信的。 第137章 消失不见 于是只得低声答道:“玉窍爱慕公子,给公子下药没成功,是公子要处决她,结果被智琳救走的。” 莫岑菀虽然早就猜测到这个原因,但是从玉青口中听来,还是十分无语的。 “玉窍其实是智琳的表妹,很小的时候就被孟合会选中送进牧风堂做卧底,这本来也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试问现在哪一家哪一国不在别家别国安插些个暗桩、间谍的,只是这玉窍心太高,把自己搞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不过一个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她现在虽然不讨好,但内心一定还是想着往高处爬的,所以我们可以好好利用这一点。”莫岑菀看着庆华殿的最后一堵围墙被推倒,轻轻说道。 玉青却是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些内情,她还真是不知道。于是一脸困惑问道:“那我们要怎么利用她?” 莫岑菀附在玉青耳畔悄悄说了几句,说得玉青连连点头。 天空飘摇的雪花忽然就停了,没有了这些从天而降的白色小花朵,整个王宫显得更加阴森可怖。 似乎是宫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厮杀声。接着王宫南面火光冲天。 智晟听到动静,跨过一堵倒塌的矮墙,伸长脖子朝南面看去。 “晟公子,南边不知道哪里跑出来了一队赤卫军,正在攻打南宫门!”一名副将模样的将军急冲冲跑来报道。 智晟身边的智琳听了,皱眉道:“国军的卫队不是已经全数被剿灭了吗,从哪里又冒出来一队。” 那名副将气还没喘顺,结巴着说道:“看着不像赤卫军,赤卫军没有这么强战斗力,我们看着倒像是青衫军。” 智晟一听这话大怒,一脚把那副将踹翻道:“管他是什么军,都给我灭了。” 这时,又有一名身穿黑衣的孟合会杀手冲冲赶来,报道:“公子,发现几个可疑的人朝南门那边赶过去。” 智晟怒道:“什么可疑的人?” “身穿小太监的服饰,但是其中三人身形姿态很是像、像,像国君和鄢上卿父子。” “什么?”智晟听到这话,反而冷静了下来,庆华殿里的人突然不见了,接着南门出现了青衫军,然后又有可疑人物朝南门溜去,这,绝不是巧合。 于是看向智琳道:“你带着一队人继续在这里拆屋子,我带人去南门看看。” 智琳也觉得事情蹊跷,忙点头应是。 智琳身后的玉窍却突然跳出来单膝跪下道:“晟公子,大部队不能离开这里,国君一定还在屋里,他们没有机会逃出去的,先把屋子拆了再说吧。” 智琳听了玉窍的话,忽然也有些犹豫了,似乎玉窍说的也有道理,这么多个大活人,不可能说消失就消失,于是抬头看向智晟。 智晟却眯起了危险的眼睛,如果说刚才他还有那么一丝的犹豫,觉得那么多人凭空消失不可能,那么现在他反而有些相信南门的攻门和可疑人不是巧合了,因为这个玉窍,她难道不会是在拖延自己的时间吗? 想到这里,智晟冷哼了一声,带着大队人马朝南门而去。 玉窍转向智琳,急道:“令主,国君他们一定还在这院子里,大队人不能离开啊。” 智琳倒是比智晟要多心一些,也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但她也最了解智晟的脾气,这个时候硬劝,只会适得其反。 于是叹了口气道:“组织一部分人,继续拆屋子,另一部分人加强警戒。” 玉窍重重的垂下了头,没有人相信她,她算个什么,从小被送去牧风堂当卧底,靠着自己的本事一点点往上爬,到头来毁了身份毁了容,凭什么命运要如此不公。她深吸一口气,打开手中的一个黑布包,里面躺着一小块绿色的石头。这是玉髓,一种含有剧毒的天外来石。她刚刚在院子外的大树脚下发现的,这东西能让人产生幻觉,如果把它放在水中,还会释放出剧毒,周围十丈开外的人都会瞬间经脉麻木、动弹不得。 发现这个东西,让她更加坚信鄢黎还在这院子里,只是不知道他用了什么障眼法,居然没法发现。 第138章 国之不国 躲在不远处的莫岑菀,看到玉窍盯着手中的玉髓沉思,就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玉髓就是她故意让玉窍发现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玉窍更加坚信鄢黎还在这院子里。 一旁的玉青却迷惑道:“公主,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玉青话音刚落,“轰隆”一声,庆华殿的最后一堵墙也被推倒了。 大殿里的家具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整个院子里尘土飞扬。 根据双方乱箭互射时候从殿内飞出的箭矢来看,大殿内至少应该有二三十人,但是被拆解开的大殿内,除了后殿里那张巨大的龙床还没被拆开外,再无地方可以藏人。这二三十人是怎么凭空消失的。 这个问题,莫岑菀到现在也十分困惑。 除非,根本就没有二三十人。 随着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巨大的龙床被砸了个粉碎。 龙床粉碎之时,包裹在龙床内部的一根巨大柱子也同时显露了出来,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那根巨大的柱子内突然放射出几十支利箭,正在检查龙床碎片的几名军士立刻中箭倒地,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 还没等留守在屋外的士兵们反应过来,柱子后面突的飞出三个人,飞快朝北面而去。莫岑菀一眼认出手持青冥剑的鄢黎最当前开路。来不及细看后面两人是谁,她也从树后一跃而起,流光剑寒气闪过,挡住了玉窍抬手发出的毒镖。 玉窍毒镖被挡,惊觉身后有人,待回身时,莫岑菀已与她擦身而过,斜刺里朝鄢黎他们奔走的方向赶去。玉窍看清莫岑菀的背影后,简直气得七窍生烟,下一支毒镖抬手发出的同时,也一跃而起想要去追赶。可是毒镖再次被一剑击落,一个清瘦的身影也挡在了自己面前。 “玉青,哼,你是不要命了吗?胆敢出现在这里。”玉窍看清楚玉青身边只有几名牧风堂死士之后,立刻冷笑出声。 玉青却没理她,侧目看到大批军士往北追去,也急忙转身向北而去。 玉窍却哪里肯罢休,抽出长剑也紧随其后。 原来,大殿里果然只有国君伊卫和鄢氏父子三人,莫岑菀的猜测并没有错,鄢黎利用机关放箭,造成大殿内有几十人的假象,待到大殿被拆毁的差不多,再在外围佯攻南门,让面对鄢黎的诡计已成惊弓之鸟的智晟误以为鄢黎又使什么诈逃脱,带人追去南门时,鄢氏父子并可乘机带着国君逃出。 计划自然是好的,但实际情况却也复杂得多,智晟的卫队是被骗去了南门,但鄢黎却也没有想到,好巧不巧,鄢氏父子和伊卫赶到北门时,太子伊宁居然带着一队赤卫军正好搜索到北门。 伊宁是智晟的傀儡,这次叛乱智晟便是打着国君体弱难以主持国事,希望国君退位让太子继位的旗号发动的。 伊宁作为逼宫太子,起初也有些惧怕,怕万一失手自己死无葬身之地不说,还要留下千古骂名。然而此刻,看到自己的父亲灰头土脸,身边只有鄢黎父子两人护卫的时候,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嘲讽,多年郁结心中的委屈与不甘,此时一股脑儿涌上心头,十年了,虽然自己贵为太子,父亲却一直只喜欢那个贱人卫夫人所生的儿子伊浩,而对自己拒之于千里之外。更让他寝食难安的是,随着伊浩一天天长大,父亲想要另立太子的愿望表现得越来越明显,天知道这些年,他是如何度过一个个心惊胆战的夜晚的。 心头的嘲讽渐渐变成怒意,多年的不被认可的委屈此时汹涌而出汇集成了滔天恨意。国君的宝座不需要你来恩赐于我,我可以自己拿过来。这样的念头一起,伊宁的脸上渐渐露出狰狞之笑。 “放箭。”一声冷酷的命令,不带半分感情。 旁边的将军有些迟疑,皱着眉看向下令的伊宁,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这冰冷刺骨的命令是伊宁发出的。然后他看到了伊宁朝他眯眼狠目盯过来的杀气腾腾的眼神。久经沙场的他也不禁手上抖了两抖,但还是怯声问道:“连同国君吗?” “国之不国,这里还有国君吗?”伊宁垂下眼睑,表情绝杀得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那将军也是个狠辣角色,在得到伊宁的肯定回答之后,哪里还管什么国君不国君,“刺啦”一声抽出佩剑,大声下令道:“放箭”。 第139章 顿生变故 箭矢如暴雨般从身后射来。就算鄢黎父子武功再高强,凭他两个人,要独自逃走尚且困难,更何况还要保护一个几乎没什么战斗力的国君。 鄢黎父子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击落飞射过来的箭雨,一边往角门方向退去,所幸伊宁只是巡逻至此,对三人的去向事先不知,没有形成包围之势。 但是毕竟只是三人,不多时,鄢黎为帮父亲挡住几支角度刁钻的利箭,自己左臂上便中了一支箭,鲜血染红了他青色的锦袍,如一朵艳丽的彼岸花一般,盛开出血色的绝望。 莫岑菀飞身而起,像一只从天而降的黑天鹅扑向鄢黎。十几支箭同时射中莫岑菀的后背,箭矢的冲击力极大,撞得她身子一阵颤抖。鄢黎大叫一声,伸手接住了她,抱着她后退几步,低头查看她伤势,只见她脸色煞白,疼得呲牙咧嘴,但背上的箭矢却已掉落在地。鄢黎稍稍放了心,知道她必是穿着冰蚕丝的背心。 但箭虽是没有穿胸致命,这一击的内伤却还是严重的,莫岑菀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鄢黎此时却不能再顾及莫岑菀的伤势。 因为就在莫岑菀为他挡住这十几支利箭之时,他的父亲鄢尚,为保护国君,身上已中了七八支箭。 “父亲。”鄢黎大喊一声,转过身去,挥舞手中长剑,挡开那如飞蝗般铺天盖地而来的箭矢,几步跨到了父亲身边。 然而,鄢尚却哈哈大笑了几声,伸手把身边的国君伊卫推向了鄢黎,大喝道:“带上国君快走。” “父亲。”鄢黎虽然挺身护在了国君身前,但是看到箭伤累累的父亲,忍不住眼中已经泪光闪动,喊声也越发沙哑。 “快走。”鄢尚再次怒喝一声,眼神决绝的道:“再不走,谁也走不了。去找你大哥,鄢氏以后还要靠你们撑下去。” 鄢黎平日并不是优柔寡断拖泥带水之人,可是现在,身边伤痕累累的是自己的父亲,让他如何能说走就走。 鄢尚自然能感受到儿子的痛苦,但是大难当前,岂容有片刻犹豫,于是大喝道:“快走,你要让鄢氏灭门吗?” 鄢黎眼中含泪,理智告诉他现在走还来得及,因为在他们的且战且退中,他们现在的位置离北门的角门已经很近了,门外接引的队伍也已赶到,有父亲和几名玉青带来的牧风堂死士断后,打开角门逃出去的可能性很大。 可是他的手却剧烈颤抖起来,不由自主的大叫道:“父亲,您带着国君走,我断后。” 可是还没等他纵身跳到前去,父亲已经指示玉青强行带走鄢黎。玉青回身几步跨到鄢黎身边,果决的伸手就扣住了鄢黎的脉门。莫岑菀也上前几步,拉住国君宽大的袖子,流光剑飞舞挥动成一个光圈,护住了两人周身。 守在北门角门外的卫兵早已被赶来接应的青衫军解决,他们没有破门而入只是不知道里面的情况,怕打草惊蛇。 一名牧风堂死士率先冲到角门处打开了那扇狭窄的小门。莫岑菀拖着早已不知身处何处的国君奋力向角门奔去。 身后却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传来:“父亲。” 莫岑菀使尽全身力气猛的将国君推出了门外。回过头时,只见鄢尚浑身插满了利箭,手中的剑却还不停的挥舞着,双目血红,身姿却犹自威风凛凛。 原来伊宁见角门被打开,惊慌之下一把抢过身边将军的剑,亲自督促士兵放箭,一阵接一阵的箭雨飞射过来,饶是有再高的武艺也难挡这滔天箭雨。 牧风堂的十几名断后死士也一个接一个的倒下,鄢黎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奋力挣脱玉青的挟制,大叫了一身就要前去接应父亲。玉青被鄢黎那一挥手甩出了老远,眼见着公子就要往冲上来的敌人阵中闯去,大惊之下也忘记了自身安危,飞扑而去就挡在了鄢黎身前。 又是一阵乱箭射来,只听得玉青喊了一声:“公子。”身子便一软向前扑倒,鄢黎呆了一呆,伸手接住了玉青。只见她后背已密密麻麻插满了利箭。一口鲜血喷在了鄢黎的身上,唤回了他些许的理智。 莫岑菀也在此时及时赶到,一把揪住鄢黎的衣服前襟,大叫一声:“快走。”然后拖着稍稍恢复了理性的鄢黎往门边而去。 门外的青衫军也冲进来了一小队人,暂时阻挡了涌过来的王宫卫队。 莫岑菀抱住鄢黎的手臂,奋力将他带上了马背,一队人马就这样仓皇的向城外逃去。 第140章 又生变故 经过一番惊险的逃亡,莫岑菀一行一百多人终于逃出了智氏的控制范围。在回麓阳县的路上,鄢黎的伤势越发严重,已无法骑马,莫岑菀不得不高价从路人那里买了两辆马车,一辆给精神明显因惊吓过度而有些不正常的国君,一辆给鄢黎养伤。 来到云县,莫岑菀下令在这里多住几日,一是云县是进入鄢氏控制范围后第一个比较大的城镇,吃住条件相对较好,可在此好好休养几日,二是等待长桑君的到来,尽快给鄢黎治伤。 鄢黎身上的伤固然严重,但是他一直昏迷不醒,也有心理原因,家破人亡,就算再睿智的人,也是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的。 莫岑菀心里当然清楚,但是陪同姐姐一起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的她,知道这种事情只能等待鄢黎他自己坚强起来。其实有时候男人比女人更脆弱、更害怕失去。 现在莫岑菀能做的,只能是照顾好他。 今日,莫岑菀刚刚给鄢黎喂下药从房间里出来,玉麒便匆匆闯进了他们暂住的客栈小院。 “菀公主,济水河谷那边传过来的急报,说,说。”话没说完,人却先泣不成声了。 “慢慢说,去给玉麒倒杯水。”后面这句话却是和玉麟说的。 喝了一口水,玉麒才慢慢止住了哭泣,带着哭腔说道:“智氏的谷阳军大举进攻济水河谷的青衫军,鄢奇公子死战保住了河谷地带的粮食收成,粮食虽然运出来了,但是济水河谷的青衫军几乎全军覆没,鄢奇公子也、也战死了。” 莫岑菀端着茶碗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了几下,这对于鄢黎来说无疑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她还记得鄢尚在死之前交代鄢黎要去找大哥,要保住鄢氏一门。现在鄢奇死了,鄢氏的宗主之位自然也得由鄢黎担起,他再不能如此消沉下去了。 “青衫军在鄢氏封地之外还有军队吗?”莫岑菀沉思了一会,突然问道。 玉麒点了点头道:“还有一处就是伊氏的重要领地,国都新田东边的屯粮重镇郦县。因为这处地方是国君储备粮食物资的重镇,所以除了国君的赤卫军在驻守以外,大约五、六年前,国君曾让主公召集了大约八千青衫军扮成赤卫军新兵,驻进了郦县,混在赤卫军中。” 莫岑菀听到还有这样的奇事,很是惊讶:“国君这么信任鄢氏吗?还是说国君根本不信任赤卫军,竟然要在自己的赤卫军中混入别的氏族亲信。” 玉麟摇了摇头:“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大约五、六年前,王子伊浩死后,国君就开始在赤卫军中安插牧风堂眼线了。” 莫岑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心中暗道,伊浩的死,对国君的刺激确实很大,而且从中可以看出赤卫军只怕也有问题,因此国君才会有如此安排。 于是她站起身来,来回踱步思索起来,济水河谷的青衫军乃是一支主力军,鄢奇的死对青衫军来说打击巨大。 现在不仅要尽快让鄢黎好起来主持大局,还得想办法联络上各地青衫军的将官,统一作战思想,并且尽快制定出下一步的作战计划,稳定军心,听从指挥。 第141章 雪地竟跑 深冬的夜,阴冷无比,漆黑的夜空下,却有一辆马车疾驰在官道上。赶马车的是一个壮硕的汉子,一看就是个会家子。车里不知道坐了什么人,整个马车包裹得严严实实。 两匹齐头并进的骏马看起来也是喂养极好、训练有素的,像是军中战马一般,步伐整齐的奋力奔跑在雪地里。 马车奔驰到一处弯道时,两边的山坡上突然站起数十名黑衣人,举弓搭箭,刷刷的往马车这边就是一阵又一阵的利箭射过来。 车夫低喝一声,伸手往自己左侧狠狠一击,马车两侧竟忽的弹出两块木板来,护在了两匹骏马的两侧。马车依旧往前疾驰,但那两块木板,瞬间被钉上几十支箭。 “先生坐稳了。”车夫转头往身后的车厢里嘱咐了一句。突的站起了身子,拔出了背后的长刀。 前面的山坡上再次出现了几十名黑衣人,同样的姿势整齐的弯弓搭箭,利箭随即破空而来。 车夫一声怒喝,一手舞动长刀,挡住近身的箭矢,一手紧握缰绳,口中发出指令。两匹战马像通了人性一般,同时加快速度,飞一般往前狂奔。 山坡上的人见两次偷袭均未成功,很快从树林中牵出数十匹马,接着从山上直接冲杀下来。 车夫把缰绳往腰上缠了几圈后绑紧,双手执刀,威风凛凛的站在马车之上。 黑夜中只见一辆马车破空急行,扬起飞雪如烟,车顶上站立一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手持长刀,那气势就如冥府里的鬼煞,能把人生吞活剥。 积雪较厚,山坡虽然不陡,不过马匹奔跑速度有限,那数十名黑衣人冲到官道上时,马车已跑到前面一里地远。 但马车在雪地上毕竟跑不过一马单骑,很快,黑衣人就追了上来。 冲在前面一排的黑衣人从背上取下强弩,搭上白羽铁头的羽箭,一人一次就能射出五支白羽箭。 倒着站在车顶的车夫暗骂了一句:“妈的,孟阖会的这些个蠢货,到哪里都只会放暗箭。” 骂归骂,车夫却不敢大意,孟阖会的银弩白羽箭天下闻名,可以连发不说,力道还是普通弓箭的好几倍,这一排排的射过来,不把马车射个稀烂。 车内这时传来一个声音道:“鄢吉,我们快到云湖了吧。” 鄢吉挥舞大刀,甩飞第一批射过来的箭,低声答道:“最多两里地就到湖边了。” 那声音继续道:“云湖冬天也是不结冰的,到了你就驶出官道,往湖边去。” 站在车顶的鄢吉犹豫了一下又点了点头,想起菀公主交代的一切听从长桑君的话,应了一声:“好。” 随即他跳下了车顶专心驾起车来,马车经过加固,如果再跑两里地就变道,这马车的外壳应该是能撑得住的。 马匹两侧的木板也被他砍掉了,这样马车能跑得更快些。 身后的追兵见状,也停止了射箭,毕竟随身携带的白羽箭也不多。更何况不射箭再跑快些直接上前围住更省事。 于是,一场雪地里的竞跑开始。 此时鄢吉高超的驾车技巧展露无遗。如何让一加一大于二,从而让马车跑得更快,这确实需要多年的实战经验。 第142章 水下浮桥 马车行到开阔地,已能看到不远处一片雪白中铺着薄薄雾气的云湖。虽然鄢吉是个粗人,但这雪地中飘着雾气的湖面平静又神秘,像极了九天仙境。他也不得不看呆了神。 不过身后追来的紧促马蹄声很快打断了他的惊叹。狠狠抖了一下缰绳,催促马匹往湖边而去。不过心中还是存了疑虑,于是回头问道:“先生,这湖边如此开阔,岂非更难甩掉追兵了。” 车中平和的声音再次传出来:“这里已是鄢氏的封地,如果一队不知哪里来的毛贼就可以在这里横冲直闯,那鄢氏也没必要在江湖上立足了。” 来到湖边,车中的人亲自指挥起了马车的行进方向。 跟在后面看到马车已无路可去的黑衣人本来已大喜,却没想到马车一头就扎进了湖里去,正自惊疑,更惊奇的事情出现了。 只见马车驶入湖面后,居然没有下沉,而是稳稳的在湖面上驰骋起来。 这湖面不是没有结冰吗?鄢吉也觉得惊奇万分。俯身下去查看,发现水面下一尺左右的地方竟有一座浮桥。 黑衣人追到了湖边,虽然没敢贸然就跟着跑进湖里,但是也都下马去查看,自然很快就发现了浮桥的秘密。 鄢吉坐在马车上,发现黑衣人等又上马开始追来,急道:“先生,这些孟阖会的蠢货又追来了,我看我还不如下去直接结果了他们。” 车内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道:“急什么,一会儿就收拾他们。” 马车与黑衣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黑衣人们也开始兴奋起来,本来觉得云湖上有这么一座浮桥堪称奇迹,但这奇迹也啥作用没有。 云湖的湖水因为有地下温泉作为水源,因此冬天也是不结冰的。此时马车和黑衣人都已经驶到了湖中心,这里飘散在空中的雾气更浓,远处的山都几乎看不见了。 车内的声音突然想起:“是时候了。” 话音刚落,车内突然飞出一支六芒星,只见银光一闪,“扑通”一声,六芒星飞入水中,接着“咔嚓”一声巨响,像是什么机关被启动。随后“咔咔”之声不绝于耳。 鄢吉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忙回身去看,只见黑衣人们连人带马跌入水中,发出一声声惨叫。 “啊,原来这浮桥有机关,太厉害了。”鄢吉不由发出一番由衷的感叹。 云湖的水虽未结冰,但是此处已是湖心,距离岸边甚远,那些黑衣人们想要游到岸边上绝非易事,更何况湖水虽未结冰,但在这冰天雪地里,湖水也是冰冷刺骨的,全身湿透的人如何能吃得消。 马车继续往湖对岸驶去,在一片烟雾缭绕中,有如行驶在云端一般。 鄢吉乐得不断拍手叫好:“妙妙妙,这浮桥机关是先生设计的么,太妙了。” 长桑君呵呵一笑道:“这浮桥机关乃是你们公子黎的小书童书骋设计的,当年他多次被歹人伏击,觉得进入鄢氏封地的关键所在云县应该有个能逃命的所在,于是修了这座浮桥。” 鄢吉听了就更乐了,拍手叫好道:“原来是书先生所为,像是他的手笔,哈哈哈。” 第143章 千头万绪 云县追云客栈,雅致的独立小院,院子里的寒梅开得零零落落。昨夜下了一场大雪,今晨天空放晴,阳光照在晶莹剔透的积雪上,虽不是很暖,金光闪闪的色彩却能温暖人心。 厅内,莫岑菀和长桑君对坐着,脸色凝重。 “菀丫头,公子黎这是身心上多年的积郁爆发啊,身体虚弱不说,心中意念也很薄弱。现在这种状态,药石只能救命,救心还得另想办法。” 莫岑菀心下突然难过无比,这些年鄢黎该是承受着怎样的压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结果难以如人意,却还要斡旋挣扎。这对于一个满心装着雄才大略,明明可以称霸一方,不去受其他氏族的白眼,却因为要讲道义,不得不去扶持那个扶不上墙的王室。父亲的良苦用心他不是不知道,可是最后落得个这样的家破人亡,值得吗? 莫岑菀想,这也许才是鄢黎最无法接受的。 傍晚陪长桑君用过晚膳,莫岑菀独自来到鄢黎的塌前,玉麟才给他喂下一碗营养的羹汤,需要隔一会再给他喂药。 坐在床沿上,莫岑菀取了热棉帕给鄢黎擦了擦脸和手,本来就没有什么肉,现在就更瘦了。 “鄢黎,你辛苦斡旋了这么些年,其实也不是一无所获的,有很多事情,初衷和最后的结果可能不一样,但是不能否认过程中得到的东西。现在鄢氏虽然面临着灭顶之灾,但是只要有人挑起大梁,反败为胜的几率还是很大的。鄢氏的子弟都在等着你,他们的血不能白流,他们还等着为宗主报仇呢。”莫岑菀每天都会来给鄢黎鼓劲,这几日她也发现,她说这些话时,鄢黎已开始有反应。 又是一夜大雪,莫岑菀正在阅读晋国国都那边送过来的密报。这几日为何会如此平静,智晟为什么没有乘胜追击攻到鄢氏封地,原来是智、范、中行三家闹起了矛盾。 瓜分王室封地不均,三家已到了快剑拔弩张的地步。 莫岑菀冷笑了一声道:“智晟虽然狠辣,却是个刚愎自用的人,这种关键时候忙着瓜分土地,真是想不让鄢氏喘息一番都不行。” 继续看下一封,却吓了一跳,是奚氏和季氏联合报来的密信,说是智氏已派人联络他们,希望能和两家联合,共同收拾了范氏和中行氏然后瓜分掉他们的土地。密信中奚华的意思是这也是个机会,可以把范氏和中行氏彻底消灭。 莫岑菀掩卷想了良久,近两年奚氏和季氏已经淡出了对国君的支持,虽没有到与鄢氏对立的地步,但来往已大不如前,并且在智鄢两家拉锯战一般互相消耗的过程中,两家抓紧休养生息,这两年也实力大增,这也难怪智氏在此时会有与他两家联合的想法。一直跟在身边的两条狗突然不听话了,要与主人争食,智氏此时对范氏和中行氏的愤怒足以让他忘记曾经与奚氏和季氏的不愉快。 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莫岑菀的思绪,应了一声之后,玉麟推门而入,手里还端着一只冒着热气的碗。 玉青在王宫里遇害后,玉麟自觉的承担起了照顾莫岑菀饮食的责任。 “公主,明日公子奇的尸骨就能送到麓阳了,停放遗骸的厅堂已经收拾妥当,只是没有公子一直不醒,没人主持丧事。” 莫岑菀轻轻叹了口气道:“先妥善保管好遗骸,我上午已和长桑君商量过了,会尽快让公子醒过来。” “还有,驻守在鄢氏领地各处宗亲发来的奏报,还得尽快回复,不然只怕人心越来越不稳。”玉麟虽然知道莫岑菀心中已极其焦虑,但这些事情他又不能不提醒。 莫岑菀轻轻“嗯”了一声,点点头道:“我知道,如果公子还是不醒,我会以书骋的名义先给宗族内的各位大夫回复的。” 听到玉麟退出后关门的声音,莫岑菀重重的叹了口气,喃喃道:“真是千头万绪。” 第144章 终于醒了 一夜大雪过后又是一个晴天,长桑君照常的给鄢黎施完针,然后让玉麟准备给他搽脸。 这时莫岑菀推门进来,面色有些焦急,见到长桑君便使了个眼色。长桑君心下会意,在铜盆里净了净手,拿起搭在盆边的棉帕擦了擦,正准备随莫岑菀出去。 床上却有一个虚弱的声音在此时响起:“菀儿,是有什么事吗?” 这声音虽微弱,但听到在场的三人耳朵里,却是如雷贯耳。 莫岑菀紧跨几步到了床边,轻声道:“鄢黎,你醒了。” 鄢黎缓缓睁开了眼睛,一眼就看到趴在床边紧张看着自己的那张十分苍白的小脸。于是费劲的牵起嘴角,勉强给了个笑脸。 莫岑菀破涕而笑,轻声道:“终于等到你醒过来了。” 鄢黎再次勾了勾嘴角道:“怎么,没有我不行?” 莫岑菀轻轻哼了一声道:“没有你自然是不行,你自己该做的事,难道想躺在这里坐享其成?” 莫岑菀来找长桑君,是因为牧风堂的死士们经过不懈努力,终于从国都里把鄢尚的尸身抢到了手,但是人头尚且挂在智氏的地牢密室中,死伤了许多人却终究没能找到。 莫岑菀本是想找长桑君商议,硬的不行估计得来软的了,想办法找人打通智氏内部关节,找机会偷出来。 现在鄢黎醒过来了,虽然身体尚且虚弱,但是这样重大的事情还是得他亲自拿主意。 父亲的尸身和兄长的遗体都暂且停放在后院的偏厅里,现在正置隆冬遗体保存还算完好。 鄢黎是用担架抬过去的,伏在父亲的棺椁上哭了半天,直到莫岑菀劝他担心身体,才又被抬回了房间。 听着莫岑菀给他说的几件大事,件件都是紧急又棘手,难为莫岑菀能把每一件都思路清晰的理清楚。 目前最紧急的,当然是把父亲的人头找回来。莫岑菀的想法是可行的,硬闯智氏的地牢代价太大,而智氏这几年太过暴虐,其实已渐失人心,手下的人莫不是屈从于其淫威,真心臣服的已然不多,从内突破是极有可能的。包括这次范氏和中行氏之所以会反对智氏的土地瓜分计划,那也是多年憋屈爆发,一发不可收拾。这也是触怒智氏要灭了这两家的原因。 说道这两家,第二件事自然是如何回复奚氏与季氏的来信问题。先灭了范氏和中行氏当然好,但是这个过程中万一奚氏、季氏与智氏的联盟成了真,那鄢氏的危急就更大了。这是一个考量人性的思考。如何回复,当真是个技术活。 第三,重整青衫军和牧风堂,以及恢复与鄢氏各宗亲的联络,稳定氏族内部局面。 第四,回麓阳的途中,莫岑菀将国君秘密送往了武城,因考虑到伊岚公主在城内,可以让他父女团员,再加上莫岑菀赶往国都之前曾经安排了大批牧风堂武士前往支援武城,武城危急解除之后,那里反而比较安全。但是国君到达武城后就病了,据报有时痴痴呆呆、有时疯疯癫癫,伊岚公主已经写了好几封信来求救。此事也还得妥善处理,付出了那么大代价救出的国君,不能就这么废了。 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都紧急万分容不得鄢黎把身体养好就得一件件面对。 第145章 洛溪小院 几年不见,奚华已不似当初的花痴少年,莫岑菀瞧着,整个人都精干了许多,只是那清瘦的面容依旧苍白苍白的。 奚华见到莫岑菀,也是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然后调侃道:“还是这幅男人的装扮,就不能换一换吗?听说你在齐国时不是都着女装的吗?怎么来见我就非得穿成这样?” 莫岑菀翻了翻白眼,道:“看来奚华公子现在的心情很轻松呢,一场大战在即,还有心思开玩笑。” “哈哈,我干嘛要愁眉苦脸呢,现在大家都来求我,我难道就不能得意一点?” “哦,有人求就可以得意吗?那公子华对这个求是打算应呢还是不应呢?” “哈哈哈,菀儿,你怎么说话还是这么一针见血!开个玩笑你就不能配合一下吗?” “好了,多年未见,你就打算让我这么站着听你开玩笑吗?”莫岑菀突然转了话锋,不想再与他说闲话,毕竟现在他公子华可以有闲情,她可没那闲工夫。 “呃,也是,这么站着说话确实有失礼节,后院洛溪厅已备好茶席,我们去喝茶。”奚华一拍手,表示赞同。 来到后院,这里居然开满了各种颜色的牡丹花。莫岑菀惊讶的往花丛处走近,发现院子中间有一个清澈见底的小池子,池水冒着热气,池底还“咕噜咕噜”直往上冒出一个个大大的气泡,明显是一处温泉,而且目测泉水温度不低。顺着池子往前看去,是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溪,一直往院墙外延伸而去,不知流往何处?原来这隆冬之中院子里能开满鲜花,是因为这温泉带来的如春般的温柔和煦。 “洛溪,这名字取得真是好。”莫岑菀看到院子里的正厅门头上挂着的“洛溪厅”三个大字,由衷赞叹道。 奚华拍了拍手中的折扇,笑道:“怎么样,不比鄢黎的地方差吧。” 莫岑菀故意笑道:“各有各的特点吧,鄢黎喜欢淡雅的竹子,清心寡欲单调刻薄,自然不似公子华这般会享受生活。” “哈哈哈,不知道鄢黎听到你这样的评价会是个什么反应?” 二人说笑着,已进得厅来。 屋内又是一番别致典雅的摆设。 习惯了简约生活的莫岑菀,看到这些精致绝伦的物件,难免也有些惊艳,她素来听说奚华生活奢侈,但也没真正见识过,今日见到,果然名不虚传。 屋内已摆好了雅致的茶席,炉火烧的正好,茶具也已烫过,这是正等着人来煮茶呢。 果然奚华呵呵一笑道:“菀儿的茶,令我想了多年,今日还得劳烦你亲自操持了。” 莫岑菀叹了口气道:“这些年东奔西跑,这煮茶的手艺只怕生疏得很了。” 还没等奚华答话,一阵清脆如银铃般的少女声音从院门处传来:“听说来了贵客,哥哥还摆了茶席,却不请我来?” 莫岑菀微微有些讶异的转头往院门处望去,声音怎么有点耳熟,循声望去,院门外走进来一个身穿淡黄纱衣的妙龄女子,模样娇俏,身段婀娜多姿,看得莫岑菀都呆了一呆,鄢黎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闪现在脑海里:“哦,是月宁吧。今日奚远送贺礼来,估计她跟来了。”奚月宁吗?奚华的亲妹妹。 第146章 月宁郡主 女子见到莫岑菀,也好奇的打量了一番,忽的笑道:“这位书先生与几年前在国都鄢府时大不相同了呢,我都认不出来了。” 奚华呵呵一笑道:“难为你记性好,还记得国都鄢府的事。你以前没少去找书先生的麻烦吧。” 奚月宁不依的扭了扭身子道:“谁去找他麻烦了,黎哥哥总是不见人影,他倒是经常在府里。” 莫岑菀觉得,自己再不说话就有点不礼貌了,于是干咳了一声拱手道:“原来是月宁郡主,书骋失礼了。这都过去了四五年,郡主认不出来也是正常。” 奚月宁娇声一笑道:“书先生也不必客气,你既然是黎哥哥派来的使者,自然是我们奚府的贵客,只是我听说黎哥哥受伤还病了,现在可好些了。”说到这最后一句,语气也转而十分担心。 莫岑菀见她眼中流露出的焦急,忙安慰道:“书骋启程之时,公子已能下地活动,有长桑君用药,再加上公子吉人天相,这近一月过去了,只怕已是大好。” 听了这话,奚月宁十分开心,转而抱住了奚华的手臂道:“哥哥,书先生回去之时,你可否允许我一同前往,我好想去看看黎哥哥。” 奚华看了一眼莫岑菀,干笑了两声道:“现在晋国国内战事一触即发,你去添什么乱。” “哥哥,鄢若婷都可以去秦国,我为什么不能去找黎哥哥。”奚月宁不依,抱着奚华的胳膊一阵摇晃。 奚华嗔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鄢若婷和智管彤是国君送去秦宫学习宫廷司仪的,你跑去麓阳算怎么回事。” 莫岑菀听到这,就有些尴尬了,虽然她对儿女私情这种事不是那么在意,一向标榜自己是修逍遥道的好苗子,但是这位奚月宁痴缠鄢黎多年的事她还是有所耳闻的,自己不管是莫岑菀的身份还是书骋的身份,似乎都不太好帮她吧。 奚华当然也看到了莫岑菀那无处安放的双手,但他却理解错了莫岑菀的心思,只道莫岑菀心里必是对自己这个妹妹存了不愉快了。于是呵斥道:“现在多少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我和书先生也正在讨论大事,你跑来这里胡搅蛮缠什么,快回自己屋去。” 奚月宁听到一向宠自己的哥哥竟呵斥自己,委屈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身就往院子外跑了。 奚华轻轻叹了口气道:“我这个妹妹,真是从小被惯坏了。你别太介意。我们坐下喝茶。”随即还对侍候在一旁的仆人招了招手,示意对方来煮茶。 莫岑菀笑了一笑道:“这么好的茶席,还是我来献丑吧。倒是不用麻烦他。”说着不等奚华落座,自己已经大大方方坐到了席上。 奚华见她如此,也乐得坐下,看她舀水温杯,投茶慢煮,鼻腔里便飘来一阵清香。 “你这手艺日渐高深啊。”奚华品了一口茶,赞不绝口。 莫岑菀微微笑了笑,也端起杯子品了一口,茶虽比不上力阳老道制的,胜在器具讲究,别有一番滋味。 第147章 总行展柜 “黎让你亲自来,显然是已经有好的主意了,是先和我说说,还是等着季同来了一起说?”喝了三杯茶,奚华只觉唇齿留香,回味无穷,但也还是搁下了茶杯,切入了正题。 “公子同什么时候能到?”莫岑菀听了这话反问道。 “他和我应该是一起收到黎的飞书的,即刻启程的话,应该比你早到,我估计是做了一番安排才出发的,但也应该这两日能到了。” 莫岑菀笑了一笑道:“公子此次让我来,并没有什么主意,只是想确认一件事,奚、季两家与智氏合力消灭范氏与中行氏,需要牧风堂暗中支援吗?” “哈哈哈,鄢黎还是那只狡诈的狐狸,我还以为他经历此大挫,一蹶不振了呢,他总算想通了,以前我劝他天下大势不可逆而为之,他不以为然,这些年看他扶持王室斡旋得也真是辛苦,如今,是该为自己谋一条出路了。” 莫岑菀听到奚华的这话,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原来觉得鄢黎不值的,不止她莫岑菀,说到底,这乱世之中或许每个人都身不由己,但也还有奚华这样通透内敛的人能活得相对洒脱一些。 于是深吸了一口气道:“鄢氏与智氏结仇太深,也不便公开露面,公子的意思是,可以让牧风堂的死士乔装成奚氏玉衡商会的护卫,暗中配合公子华行事。” “那么领事的人选呢?我可以自己选吗?哈哈。”奚华喝了一口茶,依旧漫不经心。 “公子华觉得我这个士子书骋如何?”莫岑菀现在心中无数事情千头万绪,可不想在这里和奚华绕弯子。 奚华呵呵一笑道:“书骋太出名了,你得乔装打扮一番才行。” 奚华办事效率也极高,立刻吩咐人去给莫岑菀准备行装。 莫岑菀在一旁听到自己即将扮演的人物,一阵哭笑不得,玉衡商会嘉禾锦绣总行展柜,一个三十多岁嘴上两撇小胡子的瘦小男人。 次日,季同便赶到了奚府,当奚华给他介绍身边的嘉禾锦绣总行展柜苏慕欣时,季同还真是没认出是莫岑菀来。 “怎么样?这个身份乔装得很成功吧?”奚华在接风宴上对着季同哈哈笑道。 季同嗤之以鼻,道:“多此一举,你以为智晟会真心与我们合作吗?还不是短期利用,说与我们合作,不过是想稳住我们两家不要给他添乱,你还以为真能浑水摸鱼?” 奚华淡淡一笑道:“你说的当然有理,但谁说我们被人利用,就不可以反过来利用别人,智晟虽不想分我们一杯羹,但他可以占那两家的地,我们可以分那两家的财啊?” 季同听了这话,眼睛眯了眯,问道:“怎么个分法?” 奚华侧目往下座上望去,浅笑着看向莫岑菀道:“那就要看我们苏展柜的了。” 季同看向莫岑菀,一脸不信。 莫岑菀也尴尬的笑了笑,说句实话,她现在也不知道奚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冬日已接近尾声,天气越来越干燥,奚氏封地安城里来了一批又一批的商队。城中的冶铁铺子突然之间开始彻夜打造铁器,冶铁的木炭一车车的拉进各处作坊,把原本就干燥的空气,烧得更加添了一分火色。 第148章 无商不奸 奚氏分布在晋国各处的玉衡商会分会,莫岑菀在两个月内跑了个大半,初步掌握了商会的基本运作模式。奚氏在敛财这一方面,确实是很有一套,因为在当时经商这种事情是很受权贵鄙视的,奚氏却能通过经商这么一个被人瞧不起的行当,将势力布局到天下大小各国,其渗透程度甚至超过当今天下最强大的两个情报网牧风堂和孟阖会。 在各处商会之间奔走一圈之后,莫岑菀发现奚氏比起鄢氏来,那真是不知道富裕了多少倍,可怜见的鄢黎,真的算是一贫如洗了。 但是奚华让她做的第一笔买卖,却不是奚氏最赚钱的丝绸,也不是技术最先进的冶铁,而是让她回麓阳,赶五千匹良马,高价卖给中行氏。 呵呵,莫岑菀也没掩饰自己的怀疑,无奈的摊手道:“公子华您这是什么意思?就鄢黎现在这个状态,您让他卖马?” 奚华拍着折扇,哈哈笑道:“鄢黎现在急需用钱,不卖马,他还能卖什么?也就他麓阳的马,可与东胡马和秦马相媲美,其它的,我也实在想不出来别人还能稀罕他啥?” 莫岑菀黑了一张脸,鄢黎想要重整青衫军,怎么能少得了马,卖马不是等于要命么。 奚华见莫岑菀垂目一言不发,又补充说道:“打仗和经商其实不是一个道理么,谁都想稳赚不赔,但是以短期亏损换取长远利益,那也是需要拿出远见和魄力来的。” 莫岑菀沉思了片刻,再三权衡鄢氏目前遇到的各种困难,确实只有卖掉这五千良驹,才能解眼前的燃眉之急。 奚华见她面色有缓和,继续说道:“鄢黎顽固不化,要卖他的马,估计你得仔细费一番口舌,不过我相信你。”说完也收起了一贯玩世不恭的态度,静静的等待莫岑菀的反应。 莫岑菀轻轻叹了口气,心中却自嘲的笑了一笑,直到现在,她才总算明白了奚华让她做什么苏掌柜的用意。这让她忽然想起了多年前在麓阳马场时,她对奚华说过的那句话“醉翁之意不在酒”。此时,是活脱脱的应在了自己身上。 奚华从来就没有想用苏慕昕来掩盖她书骋的身份,她让她大摇大摆的出现在玉衡商会各处分会,其实就是想为她卖马做好铺垫,试想中行氏如何会轻易相信鄢黎真的卖那么多好马给自己,必是要让对方相信鄢氏目前确实缺钱,缺到了到玉衡商会各处寻找商机的程度。 果然无商不奸。 但是莫岑菀还是猜漏了一点,奚华让她做这个苏掌柜,还有另外一层考虑,智氏居然放着岌岌可危的鄢氏不灭,而决定先灭了范氏和中行氏,只会有两个原因,一是觉得鄢氏已无力回天,收拾完那两家再来收拾他,他也回不过气来;二是他早已想好了如何灭掉范氏和中行氏,自信能在很短时间内把那两家给灭了。 让鄢氏掺和到这错综复杂的局面中来,就是要搅乱智氏的如意算盘。让智氏感觉到鄢氏没有那么容易消停而更重视奚氏和季氏在这场战争中的重要性。 这种粗浅的激将法看起来很笨,但对目前的智氏却会很好使,奚华看着默默离去的莫岑菀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她那瘦弱的肩膀,难为她却要扛起这许多。 第149章 传国玉玺 如奚华所料,鄢黎果然是不同意卖马。 莫岑菀只得各种软言相劝,最后说到鄢黎之前到秦国争取到的秦马交易,鄢黎才算心中一动。 秦马交易是鄢黎以晋国上将军的身份去秦国争取来的,此时智晟虽已拥立太子伊宁继位称晋烈王,但国玺还在老国君伊卫手里,借此为由说不定还能搅起一潭浑水。 于是鄢黎与莫岑菀匆匆赶往武城去会见伊卫。 来到武城,狐氏族长狐明亲自出城迎接。 莫岑菀向四周望了一圈,竟发现了伊岚也在迎接的队伍里。 伊岚见莫岑菀向自己看过来,立刻回以微笑点头,看上去气色还不错。她身边站着的狐盈,比多年前见到时成熟了许多,虽蓄起了小胡子,但温文尔雅的风度犹在。 于是莫岑菀向着伊岚使了个眼色,伊岚会意,转身对着狐盈耳语了几句。狐盈点点头就转身离去了。 进了狐府莫岑菀只是喝了口水,便随着一个宫女向一进精致的小院而去。 伊岚站在院门口,显然已等了好一会儿。 “菀公主,啊不,书先生,快请进。”伊岚看到莫岑菀这么快就过来,似乎还有点意外。 “嗯,都准备好了吗?”莫岑菀跨进院子,就着急的问道。 伊岚点头,在前面引路,步态轻盈,精神状态也很好,看来现在她与狐盈过的应该还是很幸福的。 当初莫梓昕让伊岚演了一出自杀的戏码,之后把她送来了武城,上次再把国君送到武城时,紧急情况之下,也被她看破了自己书骋和莫岑菀的双重身份。这样也好,毕竟是故人,狐氏归附鄢氏多年,以后也算是一个屋檐下的人了。 两人快步走进屋内,伊岚引莫岑菀进内室,再打开壁柜上的机关,两人身形一闪,进了一间密室。 密室的门在身后无声无息的关上,室内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结实的木盒子摆在靠墙的一张供桌上,盒子的颜色呈现出极有光泽感的暗红色,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伊岚走上前去,扣动了盒子的机关,盒盖轻轻滑开,里面深紫色的丝绸包裹着的一块白玉发出荧荧的辉光。 “书先生,这就是晋国的传国玉玺。” 莫岑菀走上前去,伸手摸上那光滑的白壁,手感微微有些凉。这代表着一国王权的至宝,现在就这样安静的躺在这个木盒之中,看上去尊贵无比,拿在手上,却又感觉脆弱无比。 从伊岚居住的小院出来,莫岑菀便赶去了鄢黎的书房。鄢黎已经坐在书房中喝茶,面前的矮几上摆着一张晋国的全境地图。 莫岑菀知道他在看智氏吞并范氏的路线图,于是轻轻走过去,坐在了他的对面。 鄢黎抬起头来看她,低声道:“拿到了!” 莫岑菀点了点头,看向矮几上的地图,地图上标注了许多红黄蓝色的小圆圈,莫岑菀也没细看,而是问道:“我们何时出发?” 鄢黎没有回答莫岑菀的问题,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城池说道:“智晟于十日前拿下了范氏的屯兵重镇,范氏的东襄军已成溃散之势,只怕再难组织什么有效的对抗,主城被破也只是时日问题了。” 莫岑菀没说话,这些军情,她当然也已得到秘报。 鄢黎继续说道:“奚华和季同已各领五万精兵在平阳汇合,攻打中行氏只怕就在这几日了。” 莫岑菀终于忍不住道:“奚氏的琅田军和季氏的摇山军这几年休养生息,实力也不容小觑,像平阳这样没有重兵驻守的城邑,攻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鄢黎抬头看向莫岑菀,嘴角一勾,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道:“书先生高见。” 莫岑菀瞪了他一眼,但心中却一阵高兴,几个月来没见过鄢黎脸上有一丝笑容,今日他居然逗她,可见他终于放下了。 第150章 背锅侠 几日后,奚华的玉衡商会派了一队人马乔装进入麓阳马场,将五千麓阳良驹赶往曲沃平原,由于这些玉衡商会的人乔装成了牧风堂的人,中行氏在领走马匹时还以为和自己交易的乃是鄢氏。不过奚华还算有点兄弟情义,没有在这些马匹的交易上赚差价,悉数将卖马的钱送还给了鄢黎。 但之后奚氏玉衡商会却假借着鄢氏的名头,将兵器、药材、布匹等军需物资,源源不断的卖给智氏。智晟一边不得不大量购买军需物资,一边把鄢黎的十八代祖宗问候了个遍,发誓打下范氏和中行氏后,立马就回过头来把鄢氏灭了,看他搜刮那么多钱财能拿去哪里使。 殊不知,现在的鄢黎哪有那么多药材、兵器、布匹可卖,奚华这招极狠,既可以和智晟做生意,又可以把锅甩给鄢黎背。 至于鄢氏,想要翻身,则必须将青衫军重整旗鼓。 如何重整旗鼓?短期之内要打造一支能够对抗智氏的军队,常规方法断然是不行了。鄢黎在与莫岑菀多番探讨之后,决定建立一支快速机动的轻骑兵。 早春的第一声惊雷震撼了大地。似乎想要告诉人们,这一年注定是雷霆滚滚的一年。 去往秦国的官道上,一个商队匆匆赶路,商队人数不多,押运着十几只大木箱,看起来木箱挺沉,马车过处,道路上留下一条深深的碾压痕迹。 护卫商队的武士十分威武,不像一般商队护卫。只要仔细看就能发现,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武士外表上虽然穿着普通护卫的衣服,但里面鼓鼓囊囊的都穿着软甲护体。 骑马走在商队前面的是两名年轻男子,一名身着青色锦袍,二十来岁年纪,面色虽有些苍白,但冷俊的面容加上挺拔的身姿,贵气逼人,气度不凡,天然的威压感让人不敢直视。 另一名男子却身材娇小,十七八岁年纪,一身白色锦袍配上巴掌大小的清俊小脸,十分的秀丽脱俗,这俊美的模样别说女人见了自愧不如,就是男人见了也难免心动。 不用说,这两人自然是鄢黎和莫岑菀了。 眼看着奚华赚的盆满钵满,自己还要替他背黑锅,鄢黎就再也坐不住了。怀揣着晋国传国玉玺,拉着十几箱的金银,他也得和秦国谈笔大生意。 在鄢黎和莫岑菀的身后,还有一辆马车,马车的帘子半掩着,隐约可以看到车内坐着一个身穿淡蓝色纱裙的女子。这人不是别人,却是伊岚公主。 时隔一年多,秦都咸城依旧原风原貌,还是那样的朴实无华。莫岑菀每次来秦国,都会觉得十分的压抑。她也不是喜欢声色犬马、灯红酒绿的人,但还是觉得整个秦国似乎都笼罩在一种压抑的阴云之中,莫名的让人焦虑和不安。 多年以后,莫岑菀才渐渐明白,其实秦国的这种压抑,来自于秦人内心种下的那颗种子,想要一统天下,想要称霸华夏,这种数代人传承下来的愿望与决心,在历经几代秦人的努力后,根植在了秦人的内心深处,成为了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着。 殷崛派来的使者将商队引入了城中,安置在了国宾馆,这个待遇已经是最高礼遇了,但却不是针对鄢黎的,而是以公主身份拜访秦国的伊岚公主的。 第151章 骑兵天团 才在国宾馆安顿下来,便有宫中太监来传,说是太子殷崛仰慕书骋先生已久,请去一见。 鄢黎眉头紧皱,虽然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但是真的来了,心中却万般不情愿。 莫岑菀握了握鄢黎的手,跟着传话的公公走了。徒留鄢黎站在原地,拳头渐渐握紧,修长白皙的手指捏得咯咯作响。 莫岑菀跟着那公公七拐八弯的穿过了好几个宫苑,最后到了一处小型驯马场。公公吩咐让在休憩厅中等候,自己便出去了。 莫岑菀绕着这大厅走了一圈,厅中靠着墙陈列着许多骑兵用的道具,包括马刀、短枪、轻便的弓箭、头盔、铠甲等。 莫岑菀知道,这个世界现在还没有出现马镫,骑兵的单兵作战能力真得靠骑马的天赋或者高强度的训练。秦国这几年训练出来的铁鹰锐士已经是骑兵界的佼佼者了。 正看着一把胡刀沉思,身后传来一连窜急促的脚步声,然后便有人出现在了门口。 莫岑菀转过身来,身后站着的果然是殷崛,一年多不见,他皮肤黑了一些,身子更加健壮,一身黑色的锦袍,衬得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那双黑白分明的星目更加璀璨。 “菀儿。”殷崛咧嘴一笑,满面阳光,然后迈步向莫岑菀走来。 莫岑菀也很高兴,她觉得殷崛是秦国人中唯一一个让她见了能感觉到如沐春风的人。 走到莫岑菀面前,殷崛又好好看了看莫岑菀,心中更加欢喜,他的菀儿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莫岑菀见他看着自己傻笑,噗嗤一声笑道:“这么看我干嘛,你把我特地叫来这里,不会就是让我看看这些弓箭盔甲吧!” 殷崛抬手指了指陈列的兵器,也笑道:“怎么样,还入得你的眼吗?” 莫岑菀点头:“看起来是挺实用的,但是东西都摆着,怎么能看出来使将起来有多威武呢?” 殷崛哈哈笑道:“就知道你喜欢这些。”说着对着门外手掌连击了三下。 击掌之声刚落,驯马场左手边的围栏之外,便有马蹄声响起。 一小队人马冲进了马场。三十组人马先是排成一条长龙,五组一个小队,边奔跑边向马场另一头的五个靶子上射箭,六个小队跑过,对面靶子上便插满了三十支箭,居然没有一个人脱靶。 莫岑菀目测了一下距离,到对面靶子的位置,大概50米左右,这个距离在奔跑过程中能射中靶心,已经算很厉害的神箭手了。这三十个人,居然没有一个人射偏,就这样一个骑兵小队,都算是特种兵级别了。 接下来,这三十人开始了马场上的各种骑射技巧演练,一顿饭功夫过去,莫岑菀感觉自己看了一场超级震撼的马术表演。 骑兵小队结束演练,莫岑菀忍不住的鼓起掌来,这都是骑兵精英中的精英,像她这样喜欢特种作战突破敌人薄弱点的指挥官,最喜欢这样的特种兵。 兴奋劲儿还没平复,只见三十名骑兵五人一行排列整齐的列队站在了莫岑菀面前。 殷崛笑嘻嘻的把手中一块令牌塞到莫岑菀手里道:“以后这个骑兵小队就交给你了。” 殷崛的话音刚落,那三十名士兵齐刷刷的跪到地上拱手行礼道:“生死不惧,效忠主人。” 莫岑菀望了一眼手中的令牌,又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士兵,长大了嘴直眨巴眼睛。 “愣着做什么,还不让你的人起身。”殷崛似笑非笑。 莫岑菀不知所措:“呃,快起来。” “谢主人!”三十名士兵行动整齐划一如同一人,齐刷刷的又站起身来。 第152章 自是故人 莫岑菀被殷崛这一接走,就没回国宾馆,直到晚上秦太子崛设宴接待伊岚公主,鄢黎才在宴席上见到莫岑菀。并且,莫岑菀还换了一身衣服。 提前坐在了宾客席的莫岑菀,穿着一身紫色的华丽锦袍,高高束起的发髻上戴着一顶镶嵌着珠宝的金冠。平日里比较低调的莫岑菀穿上这一身行头,一下子连气质都高贵了不少,活脱脱一副贵公子的模样。虽然坐在宾客席中较次的位置上,但这贵气逼人的气场根本不是伊岚公主能压住的。以致席上氛围十分怪异,坐在主宾席上的伊岚公主成了最不起眼的那一个,而她身后的鄢黎,冷俊气场一向就引人注目,现在连更次的位置上都坐着这么一个让人移不开眼的存在。 好在伊岚公主也知道自己的分量和身负的责任,因此也大大方方的坐在自己的主宾位,没有刻意去出风头,只是真实展现自己的温柔大方,倒也不显得那么尴尬。 可是鄢黎就没有那么淡定了,莫岑菀平日里一向不喜繁琐,衣食住行都很简单,今日如此反常,定是殷崛耍了什么花招。于是黑沉了一张脸坐在宾客席上,连莫岑菀和他打招呼他都没理会。 莫岑菀有些莫名其妙,她明显能感觉出来鄢黎在生气,他一生气周身就会散发出冷到让人哆嗦的寒气。而现在,她离着他至少有两米远,依然有一种背脊冷飕飕的感觉。 今天从驯马场出来,惠武夫人就派人来把她接去了玉宁宫,见到惠武夫人后,夫人便说秦宫里一向不喜欢穿白色衣服,让她去换一身,碍于老人家的面子,她只得随侍女去换衣服,谁知惠武夫人给她准备的竟是如此华丽的一套行头,穿在身上各种不适。 不过殷崛看了十分喜欢,说她就该这么打扮。 然后,和殷崛一起陪夫人说话之间,进来了两个美人。 鄢若婷和智管彤。 三人以前都是见过面的,并且莫岑菀也一直是以书骋的身份出现在二女面前。因此在这大殿中见面,倒也没有太多冷场,三人都是礼貌的打了招呼,便各就其位。 鄢若婷是鄢黎唯一的亲妹妹。鄢尚身为族长却子嗣不多,大儿子鄢奇是鄢黎母亲的妹妹所生,生下鄢奇没几年就死了,鄢黎的母亲在生下鄢黎和鄢若婷后也撒手人寰,从此鄢尚再未娶妻。不过好在三个孩子都很优秀,鄢奇在外驻守边关、带兵打仗,战功赫赫,封乘公爵,鄢黎自是不用说了,不仅撑起了牧风堂,在朝中也担当着重任。小女儿鄢若婷虽不是什么出名的美女,但知书达理聪慧贤能,在一众大家闺秀中也是佼佼者。 鄢若婷今日见书骋小先生穿得这般华丽,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惠武夫人见了笑道:“若婷和书先生过去在鄢府应该是很熟吧,此次在秦宫中又见面也是缘分,正可趁此机会叙叙旧。” 鄢若婷忙微微倾身柔声道:“回夫人,书小先生跟随哥哥东奔西走,我连见哥哥一面都很难,和书先生也只是有几面之缘。”其实她这话也是客气,莫岑菀才以鄢黎书童身份示人那两年,几乎与鄢黎形影不离,见到鄢黎家人的机会也比较多,因鄢吉一直喊书骋做书先生,她那时年纪也小,就总是叫莫岑菀书小先生,如今都还没改过口来。只是后来的四五年里,书骋突然失踪了,鄢黎找的借口是到鄢奇军中参军,然后一年多以前他又突然出现,这时候各自都长大了,见面难免就很生疏。何况书骋身上似乎有很多重要任务,听说一直在齐国、晋国、燕国、秦国、楚国之间到处跑,见一面也就确实很难了。 莫岑菀听了鄢若婷的话,先是微微一愣,然后也明白了鄢若婷的意思,毕竟是在惠武夫人面前,说很熟,搞得像是青梅竹马一般了。 于是也拱手道:“书骋常年在外奔波,但若婷郡主雅名远播,书骋常有耳闻。” “呵呵,挺好的,都是故人,大家也不必拘束,管彤,你说是不是?”惠武夫人呵呵笑着,突然意味不明的问向坐在一旁一直默默无语的智管彤。 智管彤听到惠武夫人问自己话,也没有像鄢若婷那般毕恭毕敬,只是微微一笑道:“夫人说的是,都是故人,管彤与书先生之前在晋宫中虽只有几面之缘,但印象深刻,如今又在秦国遇到晋国故人,管彤自是非常开心的。” 莫岑菀听完智管彤这话,心里一咯噔,不由得就向她望去,她也正向自己这边望过来,这一眼,让莫岑菀心中对这个女孩产生了不少好感,虽说对于她是智晟的亲妹妹这个事实有着先入为主的误解,但少女看过来的眼神清澈无比,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闪动着无限的灵光,能让人感觉到她内心的极有主见和火焰一般跳动的思想。 莫岑菀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对着智管彤拱手道:“管彤郡主说的是,秦宫虽好,但远行之人总是会思念故土的。” 惠武夫人听罢却哈哈笑道:“既然今日故人相会,就都留在我这里用午膳吧。” 一顿午饭吃下来,莫岑菀真是感受颇多,席间虽然大家都很客气,但是也能明显感觉到鄢若婷对惠武夫人的各种讨好,以及智管彤少言寡语,只有被问到时不咸不淡的答上几句的冷淡态度。 哎,总之,每次和惠武夫人呆在一起,就觉得心理压力极大,按理来说惠武夫人待自己不薄,但她就总是觉得那种压迫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第153章 见微知着 莫岑菀和鄢若婷、智管彤又陪着惠武夫人聊了一个下午的天,说的都是些各国趣事。莫岑菀平日里本不爱听这些八卦新闻,但她发现惠武夫人这样深谋远虑的女强人居然也爱听,倒是颇为奇怪。 鄢若婷十分会投其所好,也不知道她去哪里收罗来的这些奇闻趣事,一件件的娓娓道来,把惠武夫人逗的一直“咯咯”的笑。 智管彤却很是看不上眼鄢若婷这狗腿行径。一直心不在焉,偶尔赔笑两句。 令莫岑菀奇怪的是,惠武夫人对智管彤这种态度并不生气,依然一视同仁的对待鄢若婷和智管彤。姜还是老的辣啊,莫岑菀在心里不得不佩服。两名女子都是晋国送来秦国的女官,未来是要嫁给秦国国君的。作为未来的婆婆,不表露出来偏爱谁是比较理智的。现在各国局势纷乱,以后秦国的王后究竟会是哪国人都还不好说,两个女官而已,教教她们秦宫的规矩也就算了,没有必要培养太多感情。 莫岑菀还在回味着今日在惠武夫人那里遇到两女的情景,突然肩膀上微微一痛,沿着击中自己肩膀的豆子的来处,一看就看到殷崛在给自己使眼色。顺着殷崛努嘴的方向看过去,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东胡辽山侯慕容稷。 莫岑菀一愣,这货怎么又出现了,往他前面的主桌上看去,那里坐着齐国新君江和的弟弟江鹏。 环视整个宴席一周,莫岑菀才发现今天这宴会颇为盛大,不仅齐国派出了王弟前来,燕国也派出了使臣。最近一直忙于鄢氏内部的一些安置事务,她没太关注除了晋国的其他国家的动向,今日看这宴会的架势,秦、齐、燕这三国最近走的颇近啊。 自己每次都能凑上热闹,也不知是运气还是晦气。莫岑菀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和鄢黎这次是来谈生意的,可不是来凑热闹的。 抬头看了看鄢黎,见他依旧端坐桌前没有任何表示,也不知道今日是怎么得罪他了,心中有些郁闷。 再往主人席上看去,殷崛依旧满眼热切的看着自己,心下有些过意不去,今日只和他在驯马场见了一面,之后就被惠武夫人叫走,白得了三十名特种骑兵,也没好好谢谢他。 从今日到场的客人来看,宴会级别很高,但是秦王并没有出现,还是由太子殷崛来主持,可见秦王殷焦的身体确实如传言中那样难以主持朝政了。目前的秦国,实际上的主宰权已由殷崛母子把持。 燕国此次派出的使臣不是燕王厉弘一系的。莫岑菀回忆了一下,应该是燕王子丹,也就是厉弘的弟弟厉丹那一系的人。 厉弘没有继位时,因厉丹的母亲得宠,老燕王一度有让厉丹替代厉弘的想法,只是碍于国内权贵的反对一直没有实现,但也因此,厉丹在国内培植了不小的实力,在自己封地内屯兵屯粮,大有和国都分庭抗礼之势。 这次宴会秦国邀请的是厉丹一系,这是什么意思?莫岑菀常年奔波于各国之间,对于这种外交上的微妙关系不可能不见微知着。 第154章 都是缘分 宴会准时开始,一段开场宴舞之后,殷崛举杯向各国使臣敬酒。 起先宴会还有些拘谨,大家只是相互礼貌的举杯依次敬酒,几轮过去之后,众人酒劲就上来了,场上氛围开始逐渐放开,平日里性格豪放些的,此时已经起身去寻自己相熟的宾客叙旧了。 这样的宴会莫岑菀参加的太多了,她倒不是很反感这种社交场合,毕竟她地位不高,通常也轮不到自己说什么话,做事小心谨慎的她一般也不会得罪谁,因此这么多年在酒席上她还算游刃有余。 正独自喝着小酒,看着鄢黎频频举杯应酬着众多人的敬酒,心中有些小开心,她知道鄢黎不喜应酬。 “书先生,别来无恙啊。” 莫岑菀正自惬意,突然一个人走了过来,和自己打招呼。 听这声音莫岑菀就皱起了眉头。一转身看到的果然是那张满脸胡渣的硬汉脸。 “辽侯。哈哈,好久不见。”莫岑菀尴尬一笑,心中却腹诽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攀上了齐国。 慕容稷也不客气,一撩衣服下摆就坐在了莫岑菀一侧。 “我与书先生也真是有缘啊,今日有此机会,稷心中有许多疑问,困扰多年,如若不弄个清楚,真是日夜难安。”慕容稷端起莫岑菀桌上的酒瓶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莫岑菀无害一笑:“辽侯混迹各国多年,还有什么事是你打听不到的,居然困扰多年。” 慕容稷呵呵一笑道:“多年前稷接了一桩买卖,在楚国送亲时劫走楚国公主。但没想到楚国昕公主身边的大将宓冲实在厉害,昕公主虽身中剧毒,稷的劫持却没能成功。但在劫持过程中稷发现昕公主特别在意自己的妹妹莫岑菀,于是就想转变策略劫持莫岑菀去找莫梓昕索要赎金,毕竟兄弟们忙活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回。但没想到后来事情的发展变幻莫测,先是秦国王子崛救走了这位菀公主,接着她又被公子黎带去了麓阳马场,后来传言公子黎让一名小书童书骋装扮成菀公主的模样让智氏公子晟打死,以此让智氏与莫梓昕结仇,化解了济水河谷一带鄢氏被智氏压制的局面。之后公子黎又把菀公主送还给了莫梓昕,以换取莫梓昕对鄢氏的支持。这些来来回回的谋略过程,真是让稷这个粗人眼花缭乱,难辨真假。你说书先生,稷的这次买卖是不是太亏了。” 莫岑菀听完这番话,暗中也是扶额不已,这种怀疑,智晟之前就有过,后来被鄢黎耍了一些手段就遮掩过去了,毕竟莫岑菀被智晟施以酷刑之时年纪太小,女大十八变,很难从容貌上去加以辨认。而书骋这个角色,除了在武城的壮举声名鹤起了一次以外,也不算什么大人物。和贵族人家豢养的幕僚不同,公卿贵族的家臣,生死都是宗主的,轮不到别人去指手画脚。因此莫岑菀每次以书骋的身份出现,都没有人会去怀疑。 今日被慕容稷这一问,莫岑菀也警惕了起来,估计这货是吃了自己太多哑巴亏,对自己的来历特别上心吧。 于是只得尴尬一笑道:“书骋年幼之时确实长得比较可爱,哈哈哈。辽侯对这多年前亏了本的买卖,还真是难以释怀啊。” 说完还举起了杯子道:“虽然书骋不知道多年前辽侯还有这样一段过往,但毕竟书骋与这位菀公主也有数面之缘,这里敬辽侯一杯,无论如何这也是一种缘分不是。” 慕容稷说话时一直关注着莫岑菀的表情,但居然啥破绽也没看出来,于是也只得举杯哈哈笑道:“那是那是,都是缘分。” 第155章 推心置腹 放下酒杯,慕容稷继续问道:“稷还有一事不明,据说天下第一神马凌云马认主,不知道书骋先生何以能乘骑此马?” 莫岑菀被问及此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哈哈一笑道:“昕王后和菀公主得报大仇之后就失踪了,在此之前,菀公主已把此马赠与书骋了,至于之前,书骋能骑此马,自然是得到菀公主允许的。” 慕容稷微微皱起了眉头,一番试探下来,实在找不出什么破绽,只得讪讪的又举起酒杯道:“稷也是好奇,怪只怪书先生年少出名,免不了我这样的俗人要妄加猜想。哈哈、哈哈!” 莫岑菀也再次举杯笑道:“书骋与辽侯之前因为各为其主而产生的一些误会,还望辽侯不要放在心上。” 慕容稷想起曾经被他下药拉到虚脱的事,尴尬一笑抬手一饮而尽道:“技不如人,稷无话可说。” 莫岑菀也一口喝掉杯中之酒道:“承让承让。” “哈哈,哈哈。”两人同时大笑,引得鄢黎和殷崛双双往这边望来。 莫岑菀却像没事一样,继续问道:“辽侯这番,是为齐国国君效力?” 慕容稷苦笑了一下道:“不瞒书先生,稷在东胡备受排挤,以前靠着在江湖上做点买卖,勉强能养活一班手下,现如今天下大乱,浑水摸鱼的事情也越来越难,辛得国君不嫌弃,愿意收留稷,目前在王子鹏军中做事。” 莫岑菀点了点头,这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今日这谈话也算推心置腹了,莫岑菀突然发现,过去感觉这辽侯就是个土匪,今日看来也是性情中人。 觥筹交错中,已酒过半酣。席间众人都已有些醉意。 这时一个人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拍着莫岑菀的肩膀笑道:“书先生,哈哈,久仰久仰,吾乃中山国太子易苏。早就听说书先生风采过人,今日一见,果然仙姿不凡,可否赏脸让本太子敬上一杯。” 莫岑菀惊讶的抬头,看到的是一双色眯眯的眼睛,此人长相虽然不丑,身材高大魁梧,但全身散发着一种暴戾之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善人。 慕容稷也十分惊讶,素来耳闻中山太子易苏有喜好男色的怪癖,但没想到居然主意打到鄢氏家臣身上来了。 还没等莫岑菀反应过来,鄢黎和殷崛已同时从座位上站起,向这边快速走了过来。 这时候距离较近的鄢黎自然是先行赶到了莫岑菀身边,他一把拉开了易苏拍在莫岑菀肩膀上的手,冷冷道:“太子苏想要喝酒,本公子倒是可以赔上几杯。” 鄢黎拉开易苏的手时,手上是暗暗用了劲道的,因此易苏吃痛的哼了一声,杯中的酒都差点洒了出来。转头正想发作,却看到了鄢黎冷到结冰的眼神。 于是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搁,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落水狗鄢氏的公子啊,本太子来敬酒,你还不满了?” 这话一出口,满座宾客酒都醒了一半,这是公然挑衅了啊。 鄢氏现在虽然落难,但是牧风堂在此次变故中损失不大,江湖地位依旧,就算是青衫军主力受损,那也只是鄢奇带领的那一支覆没了,并不是整个青衫军都落难了,鄢氏的地盘还在,宗庙还在,鄢黎现在虽然还没有继承宗主之位,但那也是早晚的事。太子苏如此狂言相讥,明摆着的是要挑事了。 第156章 大殿斗酒 鄢黎听了这话,向来处变不惊的表情也瞬间变得不善,一手拽住莫岑菀的胳膊把她拉了起来,一手揽住她腰肢将她整个人拥进了怀里,然后冷冷道:“我鄢黎的人,要敬酒也得先敬我吧,太子苏,黎不才,陪你三杯如何?” 易苏见鄢黎在这种正式宴会的场合,竟公然把一个男子暧昧的拥在怀里,就连他这种放浪形骸,向来风评不咋滴的人都吃了一惊。随即哈哈大笑道:“素问公子黎洁身自好、自律清高,没想到也好这一口?既是同道中人,三杯怎么够,来人啊,取酒坛子来,今日本太子兴致正高,公子黎也是美人在怀,斗志昂扬,怎能不喝他个不醉不归。” 这一席话听完,莫岑菀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啊。心中如此想,身体便用力挣扎起来,想要脱离鄢黎的怀抱。 奈何鄢黎却手上用劲,抱得更紧。 莫岑菀憋红了一张俏脸,低声道:“放开我。” 鄢黎却不理会,大声道:“既然太子苏有此兴致,黎奉陪到底。” 得到太子殷崛默许的侍宴太监,一忽儿时间便搬来了两坛子酒。 看到在鄢黎怀中憋红了小脸的莫岑菀,殷崛皱起了眉头,本想上前去拉开,却又觉得不妥,随即呵呵笑道:“今日宴请各位,是想让各位开怀畅饮,两位贵客喝酒可以,但可不能伤了和气。” 鄢黎不答话,却终于放开了莫岑菀。冷冷的看了一眼正被一碗一碗倒满的酒,又冷冷的看了一眼易苏。 易苏却来了劲似的,哈哈笑道:“为美人一醉,日后也是美谈,何来伤和气,太子崛委实不用担心。” 他这话,简直就是火上浇油,殷崛虽然不能像鄢黎那般站出来维护,心中也来了气,菀儿岂能允许你这厮来亵渎。 莫岑菀看着摆满了一桌子的酒碗,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太了解鄢黎了,他那点酒量,还不如自己呢。 鄢黎黑沉着脸,声音冰冷到了极点:“废话少说,要怎么喝?是看谁喝的快还是看谁先喝倒?” 易苏见鄢黎动了真格,也较上了劲,一撸袖子道:“既然要比,自然是看谁先喝倒了。” 鄢黎再不说话,依次端起自己面前的那一排酒碗,一碗接一碗的开始灌进肚里。 易苏居然也不是个怂的,也一碗接着一碗把自己面前的酒干了。 大殿里开始有人起哄,最后演变成两拨人互相起哄。政治立场的不同现在居然在一群人的起哄声中分了个清清楚楚。 齐国王子江鹏平日里看着也是个稳重的人,此时站在人群中,也激动的举着拳头高喊:“鄢黎,把那厮喝趴下。” 燕国的历丹却是站在易苏那边的,直接把已倒空的酒坛子举在手里,激动的替易苏打气。 而秦国的那些权贵们,各有各的支持对象,现场一时间乱成一片。 莫岑菀直接看蒙圈了,这帮人是那些平日里仪表堂堂、衣冠楚楚的贵公子吗,现在怎么看怎么像一群土匪啊。她早已忘了这场斗酒乃是因她而起,只觉得这些人无聊至极,看着他们吐沫横飞、摩拳擦掌,莫岑菀抬头望天,这种场合貌似不太适合自己啊。 再次看向鄢黎,见他早已喝得面红耳赤、摇摇欲坠,心中又开始替他担心起来,此时他身边挤满了人,她就是想到他身边去劝一劝也做不到。 突然一只宽厚温暖的大手握住了她微微攥紧的拳头。莫岑菀一回头,是殷崛站在自己身后。只见他微微向自己点头,示意她不用担心。 莫岑菀也知道,鄢黎就算酒量再不好,靠着深厚的内力也不至于当场就喝晕过去,但是这毕竟伤身体啊,他大病初愈,实在不适合如此折腾身体。 第157章 故意折腾 比酒量,鄢黎自然是比不了纨绔子弟易苏,但论内力,沉溺声色犬马的易苏就弱太多了。酒拼到最后已不是酒量问题,而是毅力和内力的问题。在众人一阵高过一阵的呐喊声中,易苏终于不支,一头栽倒在了桌下。 事前也没有约定赢了的能有什么彩头,这一方已倒地,吆喝得正开心的众人突然像失去了重心,一下子茫然不知所措。大殿里忽然就静了下来,众人向鄢黎看去,都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 却见鄢黎一言不发,扒开身边围绕的人,径直向莫岑菀走去,然后一把拉了她的手,脚步有些虚浮的就往大殿外走去。 莫岑菀也没说话,浑身酒气的鄢黎现在周身散发着可怕的煞气,她从未见过他如此的怒气腾腾。手臂被他捏得几乎要断了,疼得她龇牙咧嘴也不敢反抗。 脚步飞快,莫岑菀几乎是被鄢黎拖着回到国宾馆的。房门猛地在身后被关上,莫岑菀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进了屋子,鄢黎才终于放开了莫岑菀的手,身子一软,竟滑倒在了地上。莫岑菀试着搬了一下鄢黎的身子,发觉他全身滚烫,似发高烧了一般。 屋外传来玉麒拍门的声音。莫岑菀起身开门,让玉麒进来一起把鄢黎抬到了床上。 喝醉了酒的鄢黎,让莫岑菀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暴脾气。 鄢黎的性格一向是属于比较隐忍那一类,多数时间态度阴冷、不苟言笑、极少动怒,做事心思细腻、谋划缜密又决策果决。不要说外人很难揣摩到他的心思,就是天天与他在一起的人也很难猜测到他在想什么。 也就莫岑菀,偶尔能看到他发点小脾气,耍点小性子之类的。 可今日,喝醉了酒的鄢黎性情大变。才把他弄到床上躺下,他便挣扎着又爬起来跌倒在地上,并且死命抱着莫岑菀吐了她一身。 可怜莫岑菀那一身华丽的新装,被鄢黎这一番折腾根本没法再穿了。 玉麒弄了一碗醒酒汤来也没能给鄢黎灌下去,莫岑菀无奈,看着两人一身秽物,只得命玉麒把鄢黎身上的衣服都脱了,打了水来给他搽身子,自己也去换了一身轻便的装束,再把玉麟也叫了来,三人合力把鄢黎再次弄到床上。 吐了大半夜,鄢黎这回总算老实了一点,待在床上没再滚下来。莫岑菀坐在床头给他搽额头上的汗珠,吩咐玉麒再去端一碗醒酒汤来,玉麟也端着一盆脏水和玉麒一起出了房间。 向来比较八卦的玉麟出了门就忍不住道:“你说咱家公子这是怎么了,这酒就算喝得再多,以公子的内力,不至于乱性啊,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打坐运气一两个时辰,就是一般的小毒都解了,这是故意折腾个啥呢?” 玉麒素日就比较老实,听玉麟这么说,摇了摇头道:“公子这几个月经受的磨难太多,想要发泄一下也正常吧,我们服侍好了就是,只是苦了菀公主,你看她手都被公子掐青了。” 玉麟呵呵笑了一声嘟囔道:“指不定就是故意折腾她呢?” 玉麒没听清,问道:“你说啥?” 玉麟又呵呵笑了一下没答话。 第158章 作妖的公子 莫岑菀这是衣不解带的伺候了鄢黎一个晚上,可没把她累坏了。 想起两年前殷蕊淑买通雪鹰山数百杀手截杀自己那一次,鄢黎即使受了再严重的伤,也要摆出那不可一世的臭架子,连她扶一下都被他嫌弃的往事,今日鄢黎的行为算是彻底颠覆了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因屋内酒气太重,莫岑菀起身把窗户打了开来,发现天空已泛白。初春的早晨,风吹进来凉丝丝的,莫岑菀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想起躺在床上的鄢黎还光着膀子,便赶紧又把窗户关了起来。 “好冷。” 果然,莫岑菀还没转身,身后就有人大声抱怨。 莫岑菀皱眉,走到床前把被子给他拉到脖子处。 “怪谁,一晚上翻来覆去,被子也不好好盖。”莫岑菀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句。 “水,我要喝水。” 床上的人才不管她语气好不好。 莫岑菀只得又去桌上从暖壶中倒了半杯水。 半是酒醉半是耍赖的鄢黎不肯自己喝,莫岑菀无奈,只得将他扶起靠在自己肩上,他才就着她的手把水喝了。 喝完水才躺下,鄢黎又开始作妖,抚着自己肚子道:“好饿,好饿。” 莫岑菀继续叹气:“我去给你做碗粥来,你给我好好躺着。” 说完打算推门而出。 谁知身后传来“咚”的一声,莫岑菀吓了一跳,转过身一看,鄢黎又滚到了地上。双手还十分像那么回事儿的抱着头叫道:“头好痛,痛死我了。” 莫岑菀只得再次跑到床前,边扶着鄢黎边对外大喊道:“玉麒。” 不一会儿玉麒就跑进了屋里,二人合力又再次把鄢黎弄到了床上。但鄢黎一直喊头疼,最后只得玉麒去吩咐大厨房做些清淡的饮食来。 而莫岑菀,十分不情愿的搬了凳子坐在床边,给鄢黎做头部按摩。 直到天色大亮,鄢黎粥也喝了,清甜的小酥饼也吃了,头也按摩的舒爽了,才总算肯起来更衣。 “哎,公子总算正常了。”玉麟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这一夜,他在小厨房烧水、打水、端水的忙了一宿,也折腾得够呛。 玉麒也舒了一口气道:“是啊,咱们跟随公子也有十年了吧,公子就是受再大的伤也没这么哼唧过吧,这酒真是可怕的东西。” 牧风堂堂规极严,死士平日是不允许喝酒的,玉麒、玉麟自然都没怎么喝过酒,第一次见公子醉酒后如此“撒野”,都对这酒产生了不可名状的畏惧。 殷崛派来的内官在大厅里等了一会儿,便见鄢黎穿着一身崭新的青色锦袍从后院里出来,满面红光,气色看上去非常不错,忙上前行礼道:“我家太子让老奴来请公子黎,一起商议两国马市的事情。” 鄢黎微微点头,伸手摆出一个请的姿势道:“知道了,还请老丈带路。” 莫岑菀见鄢黎这么快就恢复正常,哪里有刚刚酒醉不醒、痛苦不堪的模样,头上一百只乌鸦飞过。这累了一晚上,肚子也开始咕噜噜叫,现在天色大亮,也没了睡意,于是也没多想,回屋去先把肚子填饱,然后去看看自己那三十名特种骑兵。她昨天在惠武夫人宫里时,偷空想了许多新装备,去和他们商量商量。 第159章 一臂之力 出了国宾馆,莫岑菀骑上凌云马往璃山而去,那里有殷崛给她建的草庐,她已把那三十名骑兵安置在了璃山。 咸城虽是秦国的国都,但并不像其他几个国家的国都那般繁华热闹,有许多闲散人等在街上逛来逛去,喧闹嘈杂。咸城的街道上行人都行色匆匆,这里的一切看起来是那么井井有条。 只是莫岑菀还没走上几步,在一个拐弯处,却有一个人冲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莫岑菀吃惊的勒住了马,定睛一看是个黑衣武士。 “书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黑衣武士戴着一顶黑色斗篷,将整个上半身遮住,莫岑菀看不到他的脸,但听声音是个年轻男子。 莫岑菀骑在马上,皱眉道:“我们认识吗?” 黑衣武士没说话,伸手入怀取出了一个令牌递给莫岑菀。 莫岑菀接在手里,只见牌子的一面刻着一个“智”,另一面刻的是一个“彤”。 智管彤?莫岑菀心中狐疑,抬头向那黑衣武士看去。却见黑衣武士似乎猜到她心中所想一般点了点头。 莫岑菀盯着那块青铜铸造的令牌,心中揣摩:“不像是假的,但智管彤找我会有什么事呢,我们似乎没什么交情。” 犹豫了一会,举目看向那黑衣武士,那人也不催促他,耐心的等在原地,不急不躁。 于是莫岑菀耸了耸肩,把令牌还给了黑衣武士说道:“前面带路吧。” 黑衣武士也不说话,接过令牌,转身朝着一处深巷里跑去。巷子比较窄,莫岑菀怕骑马撞到人,于是翻身下马,拍了拍马脖子道:“马儿,在这附近等我。”然后便向那黑衣武士追去。 巷子深处,一个不大不小的宅子里,莫岑菀见到了穿着便服的智管彤,卸掉钗环华服,莫岑菀觉得智管彤颇有书院才女的文艺气息。她过去倒是真没怎么关注过这个智氏的郡主,想想智晟那副不可一世的暴虐嘴脸,居然能有这么一个妹妹。 “书先生。”站在小院里的一棵还没开花的桃树下,智管彤的身影显得格外娇小。 而侍立在她一旁的黑衣武士,已摘下了斗篷,看他面色有些黝黑,但五官棱角分明,很是英气勃勃。 莫岑菀放慢脚步向他俩走去,有些尴尬的笑道:“在下与管彤郡主虽有几面之缘,但并无交情,不知今日把我引到此处,所为何事?” 智管彤也不饶弯子,笑了一笑道:“交不交情的,一来二去不就有了。管彤今日虽然冒昧,但也没办法,管彤要做的事,目前只有书先生能办到。” 听她这么说,莫岑菀倒是好奇了,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站定道:“郡主这么说,倒是让书骋惶恐了,在这秦都里,我书骋能做什么事呢?” “我要逃出去,离开秦国,但又不能回晋国,最好的选择,就是先到楚国避一避。”智管彤睁着那双晶亮如宝石一般的大眼睛,看向莫岑菀的眼神里没有迟疑,却是充满了自信。 莫岑菀听了这话,心中一惊,一是惊诧于她说逃,而是惊诧于她为何会觉得自己会帮她。 “郡主说逃,这又是为何,如果你要离开秦国,我觉得无论是惠武夫人还是殷崛,都不会强留你吧?”莫岑菀皱眉道。 智管彤自嘲的笑了笑道:“逼迫我留下的自然就是逼迫我来的,来都来了,哪有说回去就回去的。” “是智晟在逼你?嗯,这也倒是说得通,政治联姻嘛,也是必要的。”莫岑菀不置可否。 智管彤却不想和她试探来试探去,端正了面色道:“我的那位不可一世的哥哥,在这乱世里做的恶已经太多了,等哪一天他真正掌握了智氏一族的大权,智氏离灭亡的日子也就不远了。智氏覆灭,且不说我留在这秦宫里也是白做牺牲,就算智氏不灭,我又为什么要牺牲。” 要说莫岑菀之前还存有看好戏的心态,现在却是打心里正视起这件事来了,这智管彤居然有这样的远见,而且还有打破世俗的勇气。 “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帮你?”莫岑菀确实不太明白。 智管彤轻轻的笑了笑,伸手抚上身边的桃树树干,幽幽道:“管彤虽与书先生没有什么深交,但书先生的智慧与胆识,管彤还是有所耳闻的。离开秦国并不难,难的是如何逃脱孟阖会的追杀,我想,如果这世上连牧风堂都做不到,就再没有谁能做得到了?” “你说的固然对,但我问的是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鄢若婷啊,她一门心思想要嫁给殷崛,公子黎难道不想帮自己的亲妹妹吗?” 听到这话,莫岑菀微微张开的嘴巴有一瞬间的那么有点合不上。稍稍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思索了一会,苦笑道:“说的也是。” 莫岑菀说的这句话声音虽小,但智管彤敏锐的听到了,立刻问道:“那书先生什么时候能安排好?” 莫岑菀侧头看她,然后咧嘴一笑道:“郡主真乃奇女子,你只身逃亡楚国,难道会比待在秦宫中好吗?” 智管彤撇嘴一笑,转身看向一旁的黑衣武士道:“我自然不是一个人。” 莫岑菀这一瞬间才明白过来,敢情这是私奔啊,她莫岑菀还真是没眼力劲儿,这么明显的事怎么自己就没看出来。于是哈哈一笑道:“挺好,有情人终成眷属,能够成全别人的一桩好事,也是行善积德。这位英雄怎么称呼,我这边安排好了,去哪里找你?” 那黑衣武士见问自己,一拱手道:“在下月长风。” 月长风,莫岑菀心中默念了一遍,心想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大家氏族的姓氏啊,不过也没多想,一抱拳道:“明日半夜,你到城外璃山顶的草庐找我吧。” 第160章 公子的不满 从那座宅子里出来,莫岑菀马不停蹄的赶往璃山。她的骑兵天团这么快就要帮她去办第一件事了,想想都有点小兴奋。 来到璃山,她先考察了每名骑士的个人能力,然后再根据个人特点把他们编成了三个小队,分别由三名小队长带领,当然,这三名小队长也是挑出来的拔尖人选。最后,她还给每个人都取了新名字。 三名小队长取了个墨字的排辈,老大墨云,老二墨雪,老三墨冰。 莫岑菀再把一路上想好了的几条规矩一宣布,这下子这几十人便算是有组织有纪律了。 接下来就是安排这第一个任务。 以早上月长风截住自己时的谨慎态度,智晟必然是安排了人在智管彤身边监视的,只要智管彤离开秦都,这些人很快就会发现。按照与智晟交手多年的经验,不用智管彤说,莫岑菀也知道,智晟对于背叛这种事是毫无容忍度的,就算是自己的亲妹妹,也绝对会派出杀手追杀致死。 所以,安排人护送这种办法是行不通的。想起多年前自己独自从智宏手中逃跑的经历,她知道孟阖会有个弱点,那就是各自为战,注重个人功劳,很多杀手为了先一步达到自己的目的,甚至不惜牺牲同伴。 那便只能瞒天过海、暗度陈仓。 给墨云、墨雪、墨冰交代清楚怎么做后,各人便分头去准备了。 莫岑菀也在晚膳之前赶回了秦宫。 鄢黎坐在书案前在写着什么,莫岑菀见他专注,没敢上前打扰。 刚想跨出屋门,却被鄢黎叫住了。 莫岑菀以为是有什么事要和自己说,于是又转身进了屋。 “今天晚膳吃什么?”头也没抬的鄢黎说出了一句惊天动地的话。 莫岑菀愕然,半晌没回过神来。 鄢黎见她不答话,抬起头看向她,那表情似乎十分不解她为何是这反应。 莫岑菀心想他这是饿了吗?于是指了指门外道:“呃,我让人去问一下大厨房。公子想吃什么?” 鄢黎听到这样的答话,明显不满意,低下头边写字边道:“我昨夜宿醉,你难道不知我不能吃太过于荤腥的东西吗,昨晚还知道给我做粥,今日就等着人来伺候了?作为一名随侍家臣,不关心主子饮食起居,不关心主子身体状况,如此不尽责,是不是应该送去技业府好好学习学习了。” 莫岑菀站在原地,眉头紧皱,敢情是酒没醒,公子这是在跟谁怄气呢。 “那,公子是要喝粥吗?我这就去做。”莫岑菀想了一想,选择妥协。 “我今日在政事堂商议了一天开放马市的事,很累也很饿,一碗粥能填饱肚子吗?”鄢黎把笔往桌上一搁,面色十分不善。 莫岑菀终于明白过来,这是在故意刁难自己呢。那还能怎么办,这位公子不是向来都忽冷忽热的吗?无奈的只能说道:“书骋知道了,这就去做饭。” 出门在院子里碰到玉麒,玉麒手里捧着一只大礼盒,见到莫岑菀时眼神躲闪了一下,匆匆就进屋了,居然没和她打招呼。 莫岑菀皱眉,心想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事? 很久没有下厨做饭了,莫岑菀还真有点手生。 四蝶小菜和一碗汤,和以前在池珠院时一样。 鄢黎吃了一口却皱眉道:“书先生这些年是被人伺候惯了,手艺大不如前,该好好练练手了。”说完居然搁了碗筷,起身离开了。 莫岑菀心想,就算不如以前熟练,也不至于难以下咽吧,公子这是对自己有什么不满? 但是当下也来不及想这个,她得进宫去找殷崛,如果得不到殷崛的协助,凭她一己之力要将智管彤送出秦国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 第161章 为了自由 莫岑菀来到秦宫时,初春的落日还余最后一线昏黄的光芒,照在灰瓦素墙的宫苑建筑上,铺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从来没有感觉过秦宫里有如此的祥和。莫岑菀跨进玉辰宫高高的门槛,心中有那么一丝丝的感慨。一个国家的衰败可以很迅速,而实际上,一个国家的崛起也没有想象的那么漫长,只要上下齐心,短短十数年甚至短短几年,就能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自从平定了殷席的叛乱,这两年殷崛对外把义渠和东胡打怕臣服,对内安民减赋、任用贤能,已逐渐达到君臣一心,国家治理也在逐步走上正轨。 姐姐说的不错,殷崛确实是有雄才大略之人。 玉辰宫的太监见她来,也没进去通报,直接就将她引入了正殿。 “书先生,太子在政事堂议事还没有回来,您先在这里坐着等一下,喝杯茶。”玉辰宫的一名主事太监道。 “太子会回来得很晚吗?” “这不一定,有时会很晚,有时回来的也早。” 莫岑菀点了点头,心想就先等一下。 她对玉辰宫并不陌生,几年前姐姐派她到秦国来培养支持势力,她曾被惠武夫人封为御前女史,每日在玉辰宫伴太子读书和处理政务。现如今这正殿上的一切依旧,连垂幔都是一模一样的颜色,殷崛也算得上是极怀旧之人了。 等到天完全黑了,殷崛还是没有回来,莫岑菀想着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留了一个字条,先行赶往璃山去了。 璃山上风很大,不像齐国静寒山有那样一处避开风口的崖壁。初春的疾风在草庐外呼呼作响,莫岑菀闭目斜靠在软塌上,思索着自己的未来。 是啊,这段时间因为太多太多的事,没时间好好想想自己以后的路应该怎么走。自从姐姐失踪以后,力阳老道也不见了踪影。自己现在虽然以书骋的身份待在鄢黎身边,但这个身份终究不是个长久之计,等鄢黎功成名就那一天,自己还是得离开的。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像力阳老道那样做个来去自由的人,找一处避世的清净之所,研究研究阴阳学、道学等各家学派,再留下几本传世之作。曾经她的梦想差点就实现了,可是因为姐姐的变故,她不得不成为了局中之人,好不容易姐姐的大仇得报,又卷入了晋国的内乱。 等这场晋国动荡平息后,自己就该离开了,所以一切还是早作打算的好。莫岑菀如是想着,心里也打定了主意,该为自己的未来谋划谋划了。 门外呼呼的风声中,低低的扣门声传来。 莫岑菀一惊,这人武功好高,她虽不是什么高手,但耳力还是有一点的,扣门声响起却还感觉不到人的存在,这只能说明对方很可怕。 “进来。”莫岑菀坐直身子,警惕的看着门口道。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黑衣武士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进来。 他脸上蒙了黑布,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烛火的忽明忽暗中如狼一般锐利。 虽然知道这人就是月长风,但他这副打扮不得不让莫岑菀联想到孟阖会。 “月大侠莫非是孟阖会的人?”莫岑菀皱了皱眉,既然要合作,该弄清楚的还是要弄清楚。 月长风一愣,随即伸手取下了面上的黑布,神色有些不自在道:“在下确实在孟阖会中任有要职,但无论什么都比不过管彤。只要管彤想做的事,长风舍了性命也会去做。” 这表白看起来倒是蛮真诚的。莫岑菀笑了笑,她不是很懂什么爱不爱的,但是从内心来讲,她对智管彤这种不畏强权争取自由的做法很是欣赏,她会尽自己的能力去帮助她的。 第162章 夜会璃山草庐 莫岑菀向月长风详细说了自己的计划,让月长风先行回去准备。她的计划中目前仅差着殷崛那一环了。明日一早,她还得去找他。 莫岑菀正在思索着如何向殷崛开口,这确实是有点不太合情理,智管彤说白了算是殷崛的正牌未婚妻,她莫岑菀也不是很清楚殷崛喜不喜欢她,贸然开口风险其实蛮大的。 “殷崛应该不是那种会强人所难的人吧。既然智管彤心里已经有了别人,他应该不会勉强吧?”杵着腮帮子想了半天,莫岑菀只想出了这么一条牵强的理由。 正在发呆的莫岑菀,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惊了一下,警惕的喝道:“谁?” “菀儿,是我。”门外传来了殷崛浑厚的男中音。 “殷崛,这么晚你怎么还来?” 推门而入的殷崛看到莫岑菀一身浅蓝色的男装坐在软凳上,双脚曲起踩着前面桌子的横档,两只玉白的小手杵着膝盖,正侧脸向自己看过来。 温暖的笑意在殷崛脸上晕开,然后轻轻把门关上,走过来坐到莫岑菀对面,然后才笑道:“我看到菀儿留给我的字条,想着你应该还在这里,所以就赶过来了。” 莫岑菀“哦”了一声,左右看了看有些遗憾道:“没有备茶,真是不好意思。” 殷崛却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可就在这时,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殷崛只说了一个字:“进。” 门随后被推开,两个小童子提着两个食盒进了来。 “半山的道观里随时都有人,有什么需要吩咐他们就是,你的那三十名骑士能喂饱自己就不错了,哪里能给你弄什么好吃的。难为你在这里饿了一天。”殷崛边看着小童子将一碟碟的小吃端到桌上边说道。 莫岑菀看着那些精致的小吃和点心,早已流出了口水,但还是不好意思的笑道:“也还好,我一向要求不高,能吃饱就行。” 最后小童子从食盒里还拿出了两壶酒,这回莫岑菀就再也忍不住了,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块卤牛肉塞进了嘴里。 殷崛给两人满上了酒杯,乐呵呵的看着莫岑菀大快朵颐。 酒足饭饱之后,小童子们还贴心的送来了煮茶的一整套器具。 烹茶的过程中莫岑菀就觉得这茶香十分熟悉,待到喝了一口,这久违的茶香让莫岑菀仿佛真的回到了静寒山的草庐,呆呆的喝了一口又一口,莫岑菀终于抬头看向殷崛:“这茶!” 殷崛“嗯”了一声,点点头道:“是力阳师叔的亲手之作。” 莫岑菀的眼眶忽然就红了,眼神也变得十分无助:“他老人家去哪了?”姐姐失踪的那一天,力阳老道也失踪了,她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一块,但是她真的非常非常非常的想念他们。 殷崛伸手握住莫岑菀有些微微发抖的手,轻声道:“虽然我派出了许多高手一直在找他们,但以你姐姐和力阳师叔的道行,他们若是不想被人找到,是真的很难找到,不过我想他们不会有事的,只是想与世隔绝一段时间,等把心中的结解了,他们自然会出现在你面前。” 莫岑菀使劲的摇了摇头:“不,姐姐的心结还远没有解,她放走殷蕊淑,就是在放纵,她还在等待着狩猎,正因为如此,我才担心她会伤害到自己。” 两行如玉珠一般的眼泪顺着莫岑菀苍白而绝美的小脸滑落。殷崛看得心疼不已,缓缓起身把那娇小的人儿揽到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安慰道:“你姐姐绝顶聪明,她必是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的,菀儿不用太担心,更何况,还有我们呢,还有我们这么多人。” 莫岑菀只是微微叹了口气,然后轻轻挣脱了殷崛的怀抱,搽干眼角的泪水苦笑道:“越是聪明的人越容易偏执,聪明又偏执的人别人都救不了,只能自救。” 被莫岑菀推开,殷崛心中有些失落,但还是收回了双臂,只带着隐隐的心疼说道:“也不是所有聪明人都会偏执,菀儿,你也不要永远那么坚强,该学会依靠。” 莫岑菀仰着头看殷崛,看到他脸上全是温暖与关切,心中微微一暖,笑道:“聪明而又有胸怀的人,不是圣人就是明君,殷崛,你也要永远如此时一般,不要忘记自己的初心。” “嗯。”殷崛答应的毫不迟疑。 第163章 抠门的太子 “那么,现在我们是不是该来说一说你的计划了。”殷崛重新坐回到莫岑菀对面,似笑非笑的道。 虽然这里是殷崛的地盘,在这里没有什么事情能瞒过他的耳目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自己做什么都好像被人监视着一般,这种感觉还是十分不好的。 莫岑菀尴尬的笑了笑问道:“那能不能先说说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殷崛咧嘴一笑道:“除了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办这件事,其他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莫岑菀叹了口气,看来智管彤想要逃跑的事情殷崛早有察觉,只是一直没有揭穿。于是有些悻悻道:“看来我不该多管闲事,这可是关乎你面子的问题。” 殷崛却含笑假装没听懂道:“可我看你一番安排,是不管我态度如何,这忙你也是帮定了的。” “哪敢,这里可是你的地盘,我何德何能敢做这种太岁头上动土的事。” “且先不说敢不敢,我可以知道你的理由吗?为什么要帮她。” 莫岑菀听出殷崛语气里像是含着期待,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眼神里透着异样的光芒,烛光下黑色的瞳仁闪闪发亮。 “我觉得她这种敢于遵循内心所想的勇气特别可贵啊,不是每个人都能为了自己的心愿放弃荣华富贵的。” “只是这样吗?” “还有我想你也不缺女人,而且性格也宽厚,不至于因为要面子就拆散一对有情人吧。” 听到莫岑菀的这话,殷崛眼中的光芒明显的黯淡了下去:“只是这些吗?” 莫岑菀能感觉到殷崛情绪的变化,但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心中也开始焦急起来,智管彤姿色过人,何况那一身文艺内敛又暗暗藏着不凡见识的气质连她都觉得眼前一亮,很难说殷崛心中没有产生好感?完了完了,自己这回是不是乱点了鸳鸯谱了。该如何收场呢?要不然明天一早干脆进宫去做做智管彤的思想工作,毕竟像殷崛这样的人中龙凤世间也是少有,留在他身边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殷崛看着莫岑菀的眼珠子滴哩咕噜的转着,以他对她的了解,他知道她现在心里正打着一百个主意呢。于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难道就没有替我想想吗?” 这话莫岑菀听着就更觉得自己的猜测无错了,自己自作主张要帮人逃走,确实是没有考虑到殷崛的感受。 “我,我以为,呃,我觉得也还是有挽回的机会的,我先去劝劝管彤郡主,希望她能够回心转意,但是殷崛,我觉得如果她实在是不愿意,你也不要太勉强了,毕竟强扭的瓜不甜。”莫岑菀有些忐忑,绞着手指看殷崛的反应。 殷崛听到他说强扭的瓜不甜,面上表情现出一丝欣喜,道:“那你觉得送走她也是对我好是吗?你也知道我的心思,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莫岑菀不明所以,但觉得她的话似乎让殷崛的情绪变好了一点,她察言观色,觉得顺到了殷崛的毛,应该再接再厉,于是道:“那当然,我们这交情,我自然是向着你的。你要是喜欢,我会尽力去帮你撮合。” 可谁知殷崛听到这话,表情瞬间就黯淡了下去,直接站起身来说道:“这草庐里不适合过夜,我们到半山腰的道观去吧,还是住上次我们来时的那个小院子。” 莫岑菀有些不知所措的也站起了身来,小心翼翼问道:“那明日我是进宫去找管彤郡主劝劝她吗?” 殷崛伸手开门,顿了一下才道:“明天你继续按你的计划行事吧,一路上我会知会各处关卡放人,也会加紧防备孟阖会的人行动,至于到了楚国,你那个楚国国君的大哥,可不见得有我这么好说话,你还得早作准备。” 莫岑菀听了这话赶上两步问道:“你这是同意放人了?” 殷崛回身,看着莫岑菀惊讶的表情,微微笑道:“不然我留着人做什么呢,秦国一向节俭,少一个人的吃穿用度也是可以拿去养好几名士兵的。” 听到这样的理由,莫岑菀呆了一呆,有这么抠门的太子吗? 第164章 自作孽不可活 第二日,莫岑菀从璃山回到国宾馆时,发现鄢黎不在国宾馆中,本来以为他是不是出去会见什么秦国的要臣了,正准备进宫去见一见智管彤,却见一个在国宾馆中当值的小太监急冲冲的向自己跑来。 “书先生,这是公子黎留给您的信,托我一定亲手交给您。”小太监跑得有点着急,气喘吁吁。 莫岑菀狐疑的接过信,没急着拆开,却是看着小太监问道:“公子黎人呢?” 小太监顺了一下气,然后才道:“公子黎一行人天还没亮就离开国宾馆了,说是有要事回晋国,昨晚已经与我家国君和太子辞过行,因为事出突然,后续马市的进展就交给书先生继续在秦国周旋,哦,公子黎还说了,马市的事基本也谈妥了,书先生只需要跟进即可,也不需要太劳心。” 莫岑菀越听脸上的黑线越多,这话真是留得稀奇古怪,明显就是一套掩人耳目的套话。关键是,昨晚既已经向太子辞行,殷崛去璃山找她时为何只字未提,两个人竟都是如此的居心叵测。心中越想越气,但在小太监面前也不适合表现出来,于是只得挥了挥手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等小太监出了院门,莫岑菀才拆开了手中的信件。 果然信中的话可就不像小太监转告的那一番客套了。 “自作孽不可活。”六个字,每个字下笔都很重,几乎要把白娟戳破。这是多大仇多大恨。 莫岑菀气急败坏的冲进伊岚公主的房间中,果然也是空空如也,他连伊岚都带走了。 莫岑菀坐在伊岚的房间里郁闷了好一阵,想不通鄢黎此举何意,也搞不懂以殷崛的性格,居然会不告诉自己,认识这两人这么多年,她算是白长了一双眼睛了。 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她“嚯”的起身出了小院,该做的事情还得继续去做,既然鄢黎甩了她,她干脆护送着智管彤一起去楚国得了。 打定了主意,她便准备先进宫去找智管彤,先把计划与她说一说。 秦宫今日显得有些安静,或许是因为各国使者陆续离开了的原因,别小看那些专门在各国周旋的外交使官,这些人八面玲珑,结交大小官员不说,就连这后宫也可以无孔不入。 穿过政事堂侧面的那条长长的甬道就是隔开内院的一个小花园。莫岑菀低着头往里走,竟没发现那个迎面而来倩影。 “书先生。” 直到一个温和柔美的声音在自己前面响起,莫岑菀才猛的回过神来,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圆如满月的乌黑大眼。清秀的女孩子长上这么一双圆圆的大眼,是十分温柔可爱极有亲和力的。 “若婷郡主。”莫岑菀认出来人后有些惊讶。 这个花园的后面是国君居住的邵阳宫,邵阳宫的东侧是太子的玉辰宫,再往后又是一个花园,然后才是内眷居住的宫室。一般女官没有要事,是不会来这个前院的。 但接下来莫岑菀就明白了,鄢若婷是专门在这里等她的。 第165章 郡主的心机 “书先生,我哥哥给我留了信,说他有急事回晋国了。”鄢若婷手里握着一卷白娟,见到莫岑菀时面色焦急,似乎在这里已经等了一会了。 莫岑菀心中却是有疑惑的,她怎么知道自己没有和鄢黎一起走? 不过还是十分客气的拱手行礼道:“书骋也是今日早晨才知道的。公子让我留下继续处理一些马市的事情。” 鄢若婷听到这话面上露出一丝惊讶之色,随即又点点头道:“嗯,哥哥信中提到留下书先生处理公办,让我有事可找你商量。” “找我商量?”这倒是有点出乎意料,鄢若婷有什么事需要找自己商量。 鄢若婷见莫岑菀表情诧异,有些扭捏的道:“书先生是否可以到舍下一叙。” 莫岑菀心中更奇,不过自己这家臣身份也不太好拒绝,找智管彤的事只能先放一放了。于是伸手摆出一个请,点了点头。 鄢若婷见他应允,忙示意自己的贴身奴婢碧莲在前面引路。 来到鄢若婷居住的“蝶影轩”,此处颇为幽静,莫岑菀突然想起鄢若婷舞技一流,之前在晋国时就非常出名,这“蝶影轩”三字倒是与她十分相配。 院子不大,但收拾了一片精致的花圃,种满了牡丹花,此时初春,枝干正在发出嫩芽,映衬得整个小院一派生机勃勃。 秦国原本是没有牡丹花的吧,这一定是鄢若婷从晋地移植过来的,花树长得这样好,显见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书先生请喝茶。” 女婢端上茶盏,莫岑菀闻到了淡淡的花香,抿了一口,老茶的醇厚与牡丹花的清香融和在一起,有一种又醇又酥的味道,莫岑菀忍不住又喝了一口,心中腹诽,看不出来这鄢若婷竟是这样一个妙人,哪个男人娶了她也是种福分。 “这些年书先生在外奔忙,与若婷也未再见过面,但毕竟是一家人,书先生也不要太生分了,有什么需要,若婷能帮上忙的,书先生尽管说。” 莫岑菀放下茶杯,听到鄢若婷如此说,心中思忖:这是在与我套近乎?虽然不明白她此举何意,但还是笑道:“若婷郡主客气了,书骋乃是家臣,郡主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就是。” 鄢若婷笑了笑,轻抿了一口茶道:“以书先生现在在青衫军中的声望,将来哥哥必是要委以重任的,若婷一届女流,也帮不上哥哥多少忙,日后总是要依仗书先生这样的能臣的。” 莫岑菀有些尴尬,没看出来鄢黎会委以自己什么重任,这位郡主现在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了么,这么病急乱投医。 莫岑菀干笑了两声,心想人家都屈尊开口了,总不能装作听不懂,只得硬着头皮道:“书骋的命是公子救的,为公子出生入死义不容辞,郡主不必顾虑,有话直说就是。” 鄢若婷面露喜色,心想自己应该是没看错,这书骋是个聪明又忠厚的人。自己来到这秦宫中也有年余时间,却一直没能受封名位,也没得到太子垂青,身份尴尬,撑得十分辛苦,现在是迫切需要有人帮她联络朝中重臣,建立自己的势力网络,否则时间长了,太子继位迎娶了王后,自己的日子就更难过了。但鄢若婷虽善谋划,却苦于自己一个弱女子,周身又没有得力的帮扶,靠着自己带来的那些个侍从,搞点钱财贿赂的小恩小惠,实在是收效甚微。 而面前这位身材矮小面容俊俏的书骋却不同,他常年在各国之间奔走,对各国朝政了如指掌,甚至对江湖中的事情也知之甚详,有他相助事半功倍。 莫岑菀见鄢若婷看着自己微笑不语,有些摸不着头脑,忙拱手道:“若郡主有什么事需要书骋效力,郡主但说无妨,书骋必会尽力为之。” 鄢若婷却起身,对着莫岑菀盈盈行了一礼。 莫岑菀吃惊,忙起身回礼,心中却顿感这位郡主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般温柔无害,也是个有手段的。 鄢若婷行完礼,忙又请莫岑菀落座,然后吩咐奴婢去准备午膳,却始终没说要莫岑菀做什么事。 莫岑菀见她吩咐午膳,暗暗皱眉,看来这位郡主不是让她来帮忙做件什么事这么简单。 第166章 繁华一条街 刚开始用午膳时,莫岑菀吃得忐忑不安,鄢若婷一直不说要让自己帮什么忙,只是一味的示好套近乎,似乎想把这几年两人失去的交集在这一顿饭里全部补回来。 鄢若婷这招欲擒故纵十分高明,心中叹服难怪智管彤都想逃了,鄢若婷还能在这里运筹帷幄,这怕也是鄢黎敢把这个妹妹孤身留在秦宫中的原因吧。这鄢氏一族都是狐狸。 想明白了这些,莫岑菀便开始放开吃了,一边吃还一边夸赞好厨艺,心里却在腹诽既然你鄢若婷不说,那我也不提呗。 酒足饭饱,莫岑菀接过侍婢呈过来的清茶漱口,发现这漱口的清茶里也带着牡丹花香,鄢若婷是有多喜欢牡丹花? 这个时候,鄢若婷终于把话切入了正题。 “尹公世子大婚,明日在府中设宴,书先生可否陪同我一起去?” 莫岑菀又是心中一惊,尹公这样的公卿豪门,世子大婚居然会邀请她这样一个别国郡主参加,这一年多来,鄢若婷没少下功夫啊。 于是恭顺道:“书骋遵命。” “对了,我在秦都里还经营了几个布店,书先生想不想去看看。”鄢若婷依然笑的温柔。 莫岑菀这就更稀奇了,秦国对商贾管理极严,她又是如何做到在这天子脚下经商的。好奇心驱使,莫岑菀点头欣然道:“郡主若是要去,书骋愿意奉陪。” 鄢若婷的马车装饰很朴素,与秦国的节俭民风颇为契合。只是莫岑菀的记忆中,似乎小时候的鄢若婷乘坐的马车也要比这个华丽吧。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骑马跟在鄢若婷的马车后,她们一共去看了三个布店,都是咸城最繁华的那条街上最大的布店。店中布匹应有尽有,可莫岑菀看上一圈就起了疑心,这些布匹,与她之前在玉衡商会的布店中看到的十分相似。 她还记得一年多以前来秦国时,秦都几乎所有的街道都还冷冷清清,这短短一年时间,咸城里居然就出现了这么一条繁华的街道。难道,这一切都是殷崛默许的?他想让秦国人民富裕起来,所以开辟了这么一条繁华集市,并默许了这些别国商品在这集市上交易? “书先生、书先生。” 莫岑菀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才发现鄢若婷正奇怪的看着自己。 “书先生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呃,我是在想,秦国之前与中原各国通商,都是以国家名义买进卖出,是不允许商贾私自流通出售这些商品的,可我看这集市上这么多零散出售的商品似乎都是其他国家的特产,这是秦国变了政策了吗?” 鄢若婷噗嗤一笑道:“书先生太久没到秦国来了,所以不知道,这是半年前太子颁布的一条新政,允许在这条街上自由买卖各国商品,不过能进这条街做生意的商贾必须是在官府登记造册的商户,进到这里的商品也必须是经过官府严格检查并发给流通官文才可买卖的。你看,这才半年,这条街就如此繁华了,可见太子英明,日后必能带领秦国创立一番伟业。” 说到最后,鄢若婷双目放光,面色微微染上红晕,对太子的仰慕溢于言表,傻子都不难看出来。 莫岑菀点了点头道:“秦国长久以来只重武力不重工商,生活用品都得到官府去领,人民生活水平确实不咋滴。这样一来,还可以收到许多税收,利国利民。虽然比之中原各国,这样的开放程度委实有限,但也算是进步。” 鄢若婷见他说的漫不经心,只当是他忠于自己哥哥,不愿太过夸赞别人,也没说什么。 第167章 雁南归酒楼 二人在东华街上一逛就逛到了太阳落山,莫岑菀见街上一家雁南归酒楼看起来不错,提议晚饭就在这里解决。鄢若婷犹豫了一会儿,她一个名门闺秀在这种地方用膳委实不太合适,但见莫岑菀兴致颇高,于是说自己先回宫去,莫岑菀可以再逛一逛。 莫岑菀自然欣然应允,于是独自一人进了酒楼。 比起晋国国都的那些个豪华酒楼,这个菜馆根本排不上什么号,但在秦国也算头等好的地方了,莫岑菀才进门,店小二便殷勤的上前招呼道:“这位贵客,您是一个人还是要等朋友?” 莫岑菀左右看看道:“有雅间吗?” “有、有,贵客随我楼上请。”那店小二见莫岑菀衣着华贵不敢怠慢。 来到雅间,这房间的布置倒是让莫岑菀眼前一亮,酒楼外面没有太过华丽的装潢,但雅间里的装饰很有楚国的奢靡之风。 房间里靠墙的供案上,一炉熏香正袅袅的升起一缕白烟。莫岑菀伸手把窗户推开,那缕白烟立刻凌乱散去,只在鼻翼留下淡淡的暖暖的香气。 从二楼窗户往外看去,楼下是一个小花园,花园虽小,却布置了精致的小桥流水,颇有意境。院子的尽头是一排小屋,看上去像是客房。莫岑菀不禁有些纳闷,这里难道不是个酒楼么,怎么还可以提供住宿? “客官,您要的膳食来了,小店自酿的桂花酒很有特色,不知道客官想不想来一壶尝尝?”店小二边把菜品端上餐桌边道。 莫岑菀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很可口的样子,于是随口道:“那就尝尝吧。” “好嘞。” 店小二刚想走。莫岑菀又问道:“楼下的小院是客房吗?你们这里还可以住宿?” 店小二听到问,赔笑道:“不止这个小院呢,我们这个酒楼,门面虽然不大,但街背后这一大片都是我们东家的地儿,建了好几个院子,每个院子都各有特色,只是这后头啊只接待贵客,小的也没多少机会进去。” 店小二说这话难免引起莫岑菀的好奇,这闹市之中竟还藏有这样隐秘的居所,这位老板会是何方神圣呢?不过看这店小二对后院的事知道的也不多,索性也不多问,回身坐到窗边的座位上,先把美食享用了才是正事。 不一会,店小二把桂花酿也端了上来,莫岑菀喝了一口,香味浓郁,虽不比宫廷中的宴酒醇厚,但胜在香气逼人,自有一番风味。 边慢慢享用美酒佳肴,边盯着楼下的小院仔细的看。小院水池中的那座假山,形状奇特仿佛一棵千年老树根一般,歪歪扭扭,样子十分滑稽。这种灵璧石应该产自楚国,莫岑菀忽然觉得这酒楼老板不会是楚国人吧。 她在楚国待的时间其实是最少的,偶尔被姐姐派去跑趟腿,呆的时间也不长,所以殷崛说的没错,送智管彤去楚国,难以搞定的反而是自己的那个楚君哥哥。孟阖会的杀手没事谁也不会想去惹,惹上了那就是个大麻烦,以那位楚君哥哥的性格,没有好处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哎,当时一时豪爽就应承了,现在才发现是个棘手的事。鄢黎说的没错,自作孽不可活。 第168章 神秘人 莫岑菀端着酒杯看着小院里的假山石正在发呆,小院的院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仆从模样的人提着一个食盒走进了院子。 这时候天色已渐黑,那名仆从也没敲门,直接推门而入,然后屋内便亮起了烛光。 屋子离得比较远,除了窗户透出来的光亮以外,莫岑菀听不到屋里有什么动静,但依然好奇的盯着那间屋子。显然里面是住了人的,因为不一会儿,那名仆从便提着明显轻了许多的食盒出来了。 屋子里的灯光依旧亮着,但因为距离太远,什么也看不清。 正当莫岑菀看得无聊了,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院门又突然被推开了。 然后几个凶神恶煞的人冲了进来。 冲进院子的有五个人,身穿黑色劲装,手里拿着一模一样两尺来长的大刀。一看就是统一行动的杀手。莫岑菀吃了一惊,不由得就站起了身来。闹市之中,居然有人大摇大摆的来寻仇。 五人却没有直接踹开屋子那单薄的木门,却是在院子中围成一个半圆站好,看起来颇为忌惮屋中之人的样子。 然后,五人中为首的一人似乎对着屋里喊了一句什么,隔得太远莫岑菀听不太清。 随后,小屋的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个披散着头发的男人。离得太远莫岑菀看不清楚他的样貌,只借着屋内透出来的光亮,看得到男人身材硕长,穿着一身麻灰的布衣。 男人见到院子里的景象,仰头哈哈笑了几声,然后似乎说了一番什么话。但看态度,对这些上门挑衅的人一点也没放在眼里。 反而是那几个入侵者,手中紧紧握着武器护在身前,一副紧张不已的样子。 莫岑菀原本的担心也就放下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从内心偏向那个住客,毕竟目前还分辨不出来哪边是好哪边是坏。 双方站在院子中似乎在激烈交涉着什么事情,这时候莫岑菀也看出来了,闯入者那一方并不是来杀人的,而是来讨要说法的。 就在双方争执不休之时,小屋内跑出来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身子靠在门框上,好奇的看着院内的几人,一只手里还抓着一只大鸡腿,看见他们手中拿着的长刀也不害怕,还“咯咯咯”的笑起来。 五人看到小女孩,却都恭敬的向小女孩行了礼。 莫岑菀本来准备离开的脚步再次被好奇心驱使,又坐回了座位上。敢情这些人是来找这个小女孩的,但是又不敢直接抢人。于是就在这院子里上演了这么一出。 显然小女孩和灰衣男人更亲近些,因为她看到这些人向自己行礼,反而不知所措的去抱住了灰衣男人的腿。 灰衣男人微笑着顺手把她抱了起来。 今夜天空中的那轮圆月特别的亮,莫岑菀突然想起过几天就是十五了,过了这个月,春天就算是结束了。 院中的这些人看来是不会打起来了,因为莫岑菀已经看出闯进来的五人并不是什么高手,虽然不知道灰衣男人身手如何,但看那五人的畏惧程度就可猜测,必不是等闲之辈。 于是她再次起身,现在天已经晚了,智管彤那里只能明天再去,不想回国宾馆去过夜,就只能花上半个时辰赶回璃山去。 第169章 山雨欲来 经过几日紧张的准备,莫岑菀与智管彤约定,就在尹公世子大婚当天,由墨云、墨雪、墨冰三兄弟送智管彤出城与月长风汇合,然后逃往楚国。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尹公世子大婚的前一天,秦都出事了。 秦王殷焦,在尹公府中被毒杀,咸城一时之间乱成了一团。 秦王与尹公殷褔本是同胞兄弟,二人关系一向密切,因此秦王经常会驾临尹公府欢宴取乐。世子大婚之前尹公宴请秦王本来也是一件寻常之事,不想秦王这一去,在宴会上喝下陈酿美酒,当场便吐血身亡。尹公府乱成一团,有人出来指正尹公弑君篡位,随后尹公府便被团团围住,一家上下几百口人全被控制住,尹公也被投进了地牢。 莫岑菀自前几日在雁南归酒楼见到那位带着一个小女孩的神秘人后,每天都会到酒楼来坐一坐,每次都是同一个雅间。店小二也察觉到了莫岑菀对楼下那个小院的关注,于是也留了心打探些那个小院的情况,莫岑菀来的时候他便有了话头与莫岑菀套近乎。于是莫岑菀也很大方的打赏了他不少碎银子。 这日莫岑菀刚进酒楼,店小二便乐呵呵的上前来,神秘兮兮的对她说道:“书小先生,海棠居的那位玄先生今天把我叫到他院子里,说让我来给您通报一声,他想要邀请您过去叙一叙呢。” 莫岑菀听到这话十分错愕,不由就脱口而出:“他怎么会知道我。”语气里带着些许怒意,心底里觉得一定是这店小二去那人面前说了什么。 店小二听出了莫岑菀语气不善,赶紧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道:“先生可别误会,小的之前只是代替那院子的小二哥去送过几次饭食,在他跟前留了印象而已,我可什么也没说过。” 莫岑菀也没打算和他计较,只冷冷说道:“那前面带路吧。” 店小二却没动,眼巴巴的看着她。 莫岑菀皱眉,但还是从怀中掏出一粒碎银子扔了过去。 莫岑菀独自走进那个小院,这里名为海棠居,院子里自然是种了海棠的,但是现在还不到花期,只是郁郁葱葱一片绿。 屋门开着,莫岑菀才走到院子中央,门内便传来“呵呵”几声轻笑。然后那个身材硕长的人影便出现在了屋门口。 “书骋冒昧,打扰先生清幽了。”莫岑菀见到小院住客,忙行了一礼。 那男子上下打量了一遍莫岑菀,才笑道:“每日在那楼上窗户边坐着的就是你?呵呵,也不知道你这娃儿看上了我老人家哪一点,日日如此守候?” 莫岑菀听他说的不客气,脸红了红,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何对这个人如此上心,只是觉得他的一举一动有那么一些熟悉,勾起心中的一丝不安。 男子也没说让她进屋,反而从屋里走了出来,抬头向东边的天空望去,然后把手负在身后似乎有些无奈的摇头道:“又要变天了。” 莫岑菀听得有些莫名其妙,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天空中果然有几朵乌云飘过,不过乌云移动的速度比较快,应该不至于下雨。 但莫岑菀听得出来这男子说的不是天气。 心中正在揣测着男子话里的话。那男子突然将一卷书递了过来道:“这是我近日写的一卷书,既是缘分,便送与你吧。这秦都里要有大事发生,我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乘他们还没有封城,这便要走了,你这娃儿晦气缠身,接下来只怕要遭遇许多苦,好自为之吧。” 莫岑菀迟疑的接过了书,眼中满是疑惑,这男子说的话她是一句也没听懂。 男子不再废话,转身进屋,很快将熟睡的女孩抱了出来,径直往院外走去。 莫岑菀拿着书,追着出了酒楼,但那男子再不理她,抱着女孩上了门外停着的一辆马车,很快向南城门方向而去。 莫岑菀呆立在当地,手里拿着那卷书,有些不知所措,这男子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样子,却一直自称老人家,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行为也是颠三倒四。看着手里的书,莫岑菀心想,这书不会也是胡言乱语吧。 正打算回去楼上雅间仔细看看手中的书都写了些啥。一个青衣女孩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拉住莫岑菀的衣袖道:“书先生,我家郡主找你,快些、快些跟我进宫。” 莫岑菀回头一看,正是鄢若婷的贴身侍女碧莲。 第170章 秦都之变 急急忙忙赶回王宫的一路上,大批王宫禁卫冲上街道开始戒严,有几队人马正匆忙赶往四处城门,高喊马上封闭城门,不准任何人进出。进宫见到鄢若婷,莫岑菀才听到这个惊天消息。国君在尹公府上中了毒,尹公府已被包围,国君被接回昭阳宫中,情况不明。 “是太子下令包围尹公府的吗?”莫岑菀听完这离奇的经过,觉得谋害国君只怕仅仅是个开始。 鄢若婷点头道:“国尉大人殷粟坚决认为尹公想要谋权篡位,先行带兵去将尹公府围了,太子怕引起城中混乱,于是才下令全城戒严。” 莫岑菀点了点头,自从殷蕊淑的父亲殷席谋反被处决后,秦王的另一个弟弟殷粟接替了国尉之职,不过她与这位殷粟不熟,不是很了解这个人。 鄢若婷接着说道:“百里齐那个老家伙倒是仗义,也不避嫌,极力为尹公辩解,说如果真的阴谋篡位,怎么可能在自己府上设宴下毒,而且下毒后又没有进一步的行动,这么明显的陷害手段,实在拙劣。” 莫岑菀听了摇摇头道:“陷害自然是陷害,但不见得拙劣。” 鄢若婷一惊:“你,知道什么吗?” 莫岑菀这才抬头看向鄢若婷,又摇摇头道:“书骋只是猜测而已。” 鄢若婷狐疑的看了莫岑菀一眼,转移了话题:“国君出事,尹公世子这大婚之礼是行不成了。还不知道会怎么处理尹公府这上下几百号人。百里齐公然不避嫌,也不知会不会受牵连?” 莫岑菀听到鄢若婷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她多次提到百里齐,似乎与这个人颇有交情?百里齐现任秦国廷尉,是即将嫁给尹公世子的百里萱蓉的哥哥。也算手握大权的重臣,鄢若婷表面一副柔弱无害的样子,私底下却与朝中重臣私交甚密,这手段也是妥妥的白莲花了。 于是莫岑菀轻轻摇头道:“太子乃是明辨是非之人,此事他一定会查清楚的。” 鄢若婷却看上去焦虑不安,手中锦帕在指尖已经绞成了一坨。 “不行,我得亲自去问一问,书骋,你得替我走一趟百里府,找到百里齐,告诉他今晚我会在布店等他,望他一定要来,还有,不能让任何人发现。”鄢若婷忽的抓住莫岑菀的衣袖,有些急迫的说道。 莫岑菀有那么一忽儿的震惊,没想到鄢若婷如此不见外的把自己当成了心腹,不过细一想也正常,书骋是鄢氏的家臣,又是鄢黎身边最受信任的随侍,现在鄢黎不在,鄢若婷也能勉强算半个主子。鄢若婷不怀疑书骋的忠诚,自然来自于对哥哥的信赖。 想及此处,莫岑菀也就不好拒绝,只得答应了,匆匆离开了蝶影轩。 现在秦都封城,接下来只怕还会有一场血腥的清洗,送智管彤离开的事情也只能缓一缓了。 她来到雁南归酒楼,包下了神秘男人住过的那个小院子和看得见院子的那间雅间。然后发信号招来了墨云、墨雪、墨冰三兄弟,让他们去打探一下百里齐的动向。 第171章 弥天的旋涡 国君出事后,百里齐便进宫了,陪同太子日夜在太庙中为国君祈福。莫岑菀根本没有机会接近他给他传信,眼见着天色渐晚,莫岑菀焦急的在太庙外走来走去。这期间,国尉大人殷粟带着几名官员进了太庙。 终于,太子身边的小太监从太庙中出来,匆匆忙忙似乎要去办什么事。莫岑菀赶紧上去截住他。 小太监看到是书骋先生,倒也不敢怠慢,毕竟宫里人都知道书骋先生现在可是太子跟前的红人。 “书先生有事吗,奴家现在要去办个急事,不能耽误。” “能帮我给百里大人传个话,见我一见吗?”莫岑菀边追着那小太监走边说道。 小太监脚下顿了顿,面色有些怪异的道:“百里大人?他现在怕是没工夫见您。” 莫岑菀注意到了小太监的反常,追问道:“百里大人怎么了?” 小太监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加快脚步朝政事堂的方向小跑而去。 莫岑菀回头看向太庙的大门,刚好看到太子怒气冲冲的从门内走出来,他的身后,跟着百里齐、殷粟等一干人,众人脸色各异,一副各怀心事的样子。 莫岑菀想了想,估计这一时半会是不可能把这消息传递给百里齐了,还是先回去向鄢若婷回话吧。 听完莫岑菀的叙述,鄢若婷端着茶杯的手抖了又抖,茶水泼出来都浑然不觉。 莫岑菀看在眼里,再结合今日在太庙外看到的情景,心中难免有些猜测,于是问道:“郡主,本来我也不该多嘴,但是现在这情况看起来很是紧急,不知道郡主是否可以告知一二,不然书骋就是有心帮忙,也不知道从何帮起。” 鄢若婷一改往日的娴静镇定,紧张的思考了半天,才缓缓的说道:“自从太子主政以来,朝中其实已经慢慢形成了两股势力,一股是依旧靠着国君撑腰如国尉殷粟、尹公殷褔这样的老臣,一股是新崛起的如廷尉百里齐这样的年轻一代势力。虽然太子孝顺,没有刻意扶持这些年轻的新兴势力,但这种对峙的形式还是在暗中慢慢形成。上个月我从百里萱蓉那里得知,百里齐和尹公世子殷茂想要力劝国君退位,让太子正式继承王位,名正言顺的管理这个国家。现在各国形式复杂,对秦国来说是挑战也是机遇,他们想要为国家更多的尽一份责任也是值得称赞的,于是我暗中联系了百里齐,愿意在宫中为他们笼络一些关系。” 听到这里,莫岑菀心中已是了然,鄢若婷作为太子未来的夫人之一,想要站在太子党这边理所当然。 只是,事情为何会发展到毒害国君呢? 只听鄢若婷继续说道:“前几日我和百里齐还见过一次面,他说会在尹公世子大婚之后上书劝国君退位。现在突然发生毒害国君之事,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才要见一见百里齐。” 莫岑菀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才说道:“殷粟事后立即包围尹公府,这是明摆着不会放过百里齐和殷茂了,这件事处理不好,只怕又要引起一波秦国内廷的清洗。” 鄢若婷再次紧张的扭绞着手中的锦帕,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太子一向孝顺,发生这种事,就算不是百里齐等人所为,恐怕也是要处置的,我、我,我会不会也受牵连。” 莫岑菀只得安慰道:“以我对太子的了解,他也不是愚孝之人,事实是什么就是什么,查清楚真正下毒的人才是正理,郡主不用太担心了,这件事搞不好是有人蓄意挑起秦国内斗,太子英明,不会轻易上当的。” 可是鄢若婷依旧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我也知道太子一定会把这件事彻查清楚,但是,书骋,太子他性格刚毅,我、我私下联络朝臣,他会不会生气。” 莫岑菀见鄢若婷眼中已经流下泪来,知道她对殷崛已然用情至深。情之一字,就是这么让人不能自已,既然怕他生气,当初又为什么要做,既然都做了,又何必害怕失去那些纯粹的东西。哎,除非逃开这弥天的旋涡,否则身在泥沼当中,又如何去奢望一身清净与馨香。 第172章 管彤的馥兰居 此时莫岑菀能做的也只有安慰安慰她,于这些事情,莫岑菀一向看得很淡,没有经验的她也没办法给她出什么主意。 “我觉得百里齐也是个君子,他不说此事,太子也不会知道,郡主不必太担心了。” 鄢若婷继续摇头道:“在这秦都之中,没有什么事是能瞒过太子的,我之前只是想着百里齐是他日后要重用的人,我帮百里齐就是帮他,可是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莫岑菀沉吟了一会,大胆揣摩道:“太子虽然孝顺,但他也是未来的国君,朝堂上这些争权夺利的事他很清楚其中的厉害关系,他不可能放任殷粟将这些年轻的官员全部铲除,只是这件事确实棘手,不知道太子会从哪里下手。” 鄢若婷擦干了眼泪,点点头道:“不管怎样,决不能让太子卷入这个阴谋中,下手的人居心叵测,绝不是拉百里齐下马那么简单。” 莫岑菀不再说话,她心中开始泛起疑惑,选择在尹公府上下毒,深究一下就会觉得不可能是百里齐和殷茂所为,至于殷粟和殷褔,就更不可能用对国君下毒这种冒险手段来陷害百里齐了,国君可是他们的靠山。 所以,这次事件绝不可能是派系斗争,更像是向整个秦国权利核心的挑战。 颠覆性的阴谋会出自哪里呢?莫岑菀想,只能是来自外围的势力。 经过这几年的内廷清洗,目前秦国在各国当中,权利的集中度是最高的,也就是说靠自己实力就敢与国君对抗的几乎没有,那么想在秦国挑事就必须依靠国外的力量。 内有接应,外有强援,会是什么样的一个利益组合呢? 莫岑菀从鄢若婷的住处出来后,转而去了智管彤那里。智管彤住的地方叫馥兰居,是个比较偏远幽静的地方。 门口的小太监也没进去通报,直接将莫岑菀领进了院子。 智管彤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正用细细的竹条编制着什么东西。 “管彤郡主好兴致,还会做这样的手艺活。”莫岑菀站在石桌旁,看着那些细如牙签的竹条在智管彤手中翻来翻去,一个没有任何骨架支撑的编织方盒子已初具雏形。 智管彤抬头,见是莫岑菀,笑道:“做些器物,用来装些贴身小物件。书先生坐。” 侍女拿来一个软垫垫在石凳上,莫岑菀便也在石桌旁坐了下来。 “这几天发生了这样的大事,管彤的出逃计划估计也得拖延些时日了,既然急不得,那就安安心心做足准备,你说是也不是。”智管彤看向莫岑菀,面色平静。 “我王兄那边倒是已经回了飞书,他说楚国地大物博,管彤郡主想要居于何地,自己选就是了,不用再回他。”莫岑菀说的有些轻描淡写,但是从这样的回复当中也可看出来,楚王对于一个郡主的动向毫无兴趣,爱来不来呗,有什么关系,至于安全,听天由命,难道还要他楚王派兵守卫不成。 智管彤不傻,自然也能听出这其中的意思,于是笑了笑道:“有个容身之地管彤就很感激了。至于自身安危,管彤有自信自保。” 莫岑菀点了点头,到了楚国的地界,孟阖会要下手也会有所不便,以月长风的身手,两个人只要隐姓埋名安分度日,不被发现也不是一件难事,时间久了,等这件事淡出众人视线,也不至于深仇大恨到要追杀至天涯海角。 第173章 姜还是老的辣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一个噩耗却从宫中传来。 国君薨逝了。 莫岑菀从雁南归酒楼的海棠居里出来,跟着碧莲来到了蝶影轩。 鄢若婷明显憔悴了许多,显然一夜未睡,只怕昨日宫中已然是乱成了一团。 果然鄢若婷见到莫岑菀便哭了出来。 “昨日我一直在惠武夫人身边伺候,太子他很伤心,当场就吐血昏厥了过去,现在惠武夫人禁止任何人去探望,也不知道太子现在怎么样了。” 莫岑菀见她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不由得暗中叹了口气。安慰道:“书骋去打探打探情况吧,您也不要太担心了,太子他只是伤心过度,一时气急,不会有事的。” 玉辰宫外围果然围了一圈卫士,看那戒备森严的架势,似乎太子不仅是病了,还在防备着什么人的加害一般。 现在想进入玉辰宫估计比较难,不如先去见惠武夫人。打定主意莫岑菀便往昭华宫而去。 昭华宫里,聚集了很多老臣,大家正七嘴八舌的对新崛起的一代官员们进行着激烈的控诉,惠武夫人面色凝重的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的看着这群老臣们激愤的手舞足蹈。 莫岑菀看到这景象,微微有些吃惊,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还好惠武夫人看见了她,示意身边的小太监将她唤入了殿中,侍立在她身旁。 作为这帮老臣的灵魂人物,殷粟并没有发言,只是阴沉着脸坐在座位上,从状态上来看,国君的死显然给了他不小的打击,让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阴霾当中。 殿内的场面逐渐有些失控,这帮老臣似乎平日里受够了新生代的挤兑,此时得到发泄的机会,都生怕说的不够清楚,你一言我一语,吵吵嚷嚷,惠武夫人的眉头已越皱约紧。 “各位大人只顾着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可有想过怎么解决眼前的危机,继续这样吵下去,问题就能解决吗?”莫岑菀终于忍不住开口,既然惠武夫人让自己侍立一旁,她便有责任站出来说点什么。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敢在这里胡言乱语。”一名老臣听到莫岑菀说话,才注意到惠武夫人身边多了一个少年,而且还敢开口说话。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到了莫岑菀身上,大家立马开始转而攻击起莫岑菀。 “好了好了,大家说了这么半天,我也大概知道各位的意思了。书骋只是担心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说两句而已,各位不必如此激动。殷粟,别人都讲了这许多,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惠武夫人见大家闹得也够了,终于开口说话。 殷粟这才起身一揖到地,然后慢条斯理的说道:“惠武夫人英明,各位大人们如此激动,也是因为心中积怨太深,虽说只要是为国家效力,能力强者担当重任理所当然,但是您也看见了,太子还很年轻,需要的是见识不凡、持重笃行的人在身边辅佐,而不是那些激进分子,一味诱导太子急功近利,如今受到一点阻碍,便连逼国君退位之事都能想得出来,您说,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殷粟这话说得极有水平,刚刚众多大臣都在说国君就是这些激进分子谋害的,但其实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草率的一口咬定未免太露骨,但是,百里齐拟好的劝君退位的文书却是实实在在被拿了正着的。这话虽然没说国君的死与谁有关,但既然劝君退位的事都打算做了,劝不成而起谋害之心也不是不可能的。 莫岑菀听得后背一阵凉意,姜还是老的辣啊。 第174章 兰池警告 果然,殷粟这话一出,殿内又开始七嘴八舌起来。 惠武夫人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叹了口气说道:“众位卿家的难处我都明白,我一个妇道人家,刚刚没了夫君,此时让我来替你们主持公道我也做不到,国尉大人刚刚说的话,我是很赞同的,毕竟百里齐等人的联名上书还没递上来,只能说他们有这个心,一切还是等太子醒过来,由太子主持大局吧。眼下除了众位卿家的委屈,太子继位的大典,先王的安葬,哪一件不是大事,我老妇人家还需要各位的帮扶啊。”说着眼中落下泪来,到后来已是泣不成声。 殿中的老臣们被这一幕搞得有些不知所措,这可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殷粟见状,脸色更加阴沉,但惠武夫人的话却无可辩驳,太子继位、先王安葬,这确实是头等大事。但是他心中也很明白,如果不乘乱定了百里齐等人的罪,等太子站稳了脚跟,真正的彻查起此事来,恐怕百里齐等人这罪就定不了了。 看到几名心腹向自己投来的求助的目光,殷粟再次行了一礼道:“惠武夫人说的极是,当务之急确实是尽快唤醒太子,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夫人允许老臣前去探望太子,一起想办法,帮助太子早日继承王位,主持大局。” 殷粟的这个要求看似无可厚非,但惠武夫人的脸色却变了变,莫岑菀忽然觉得,太子昏迷不醒的事只怕另有隐情。 果然惠武夫人轻轻叹了口气道:“今日长桑君刚到,且先让他给太子看了再说吧,如果还是不好,再劳烦国尉大人。” 听到这话,众人面上都露出了喜色,国君中毒之时太子就派人去寻长桑君了,结果国君没能等到,却让太子用上了。 一帮老臣虽然勾心斗角,但心中还是有太子有这个国家的,这让莫岑菀舒了一口气。 闻听长桑君已到,殷粟也再无话可说了,他向众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便都起身行礼退了出去。 惠武夫人却没见松口气,坐在座位上,依旧泪流满面。 莫岑菀知道,她是真的伤心了,秦王虽不是个长情的人,也曾经让她们母子蒙受冤屈,但毕竟能有今天,与那个男人的偏爱还是分不开的。她也没有劝,只是静静的侍立一旁,等待着惠武夫人自己慢慢平复下来。 过了良久,惠武夫人才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起身说道:“陪我去个地方吧。” 莫岑菀陪着惠武夫人上了马车,一路往城南而去。 咸城的东边有一处风景绝佳之地,名唤兰池。 “我与王上就是在这里相遇的,那时我才16岁,与姐妹们来此地踏春,正好遇到了王子焦也到此处游玩,我年少无知,不知道他是何许人,因他纵马扬尘弄脏了我的衣服,因此讥讽了他一番,不想一个月后,王子焦便带了聘礼上了门。” 听着惠武夫人说着这些陈年往事,莫岑菀心底里也生起了许多忧伤,自己有多久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在这个异世里,为了活下去,她已经面目全非,不再是曾经的那个学霸,不再是那个前途无量的机械专家。 “菀公主,你知道吗,与你相处时间越长,越是感觉你心不在焉,仿佛你这个人虽然在跟前,心却不知飘在何处?”惠武夫人突然转头看向莫岑菀,眼神犀利,似乎要看穿莫岑菀的灵魂一般,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睛。 莫岑菀一惊,不知惠武夫人为何态度大变。 “如果按着我的意思,其实鄢若婷更适合秦宫的生存法则,奈何,我那可怜的儿子却是个死心眼,无论鄢若婷如何懂事体贴,他就是不喜欢。” 莫岑菀看着惠武夫人逼人的目光,心虚的垂下了头,干笑了两声道:“本就是政治婚姻,喜不喜欢不是也没那么重要么。” 惠武夫人轻哼了一声,仿佛料到她会有此反应一般,转头看向了波光粼粼的水面。 “我原先也是如此想的,胸怀天下的男人,身边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所以一开始我也没太在意。就算你那无所不能的姐姐频频向我示好,我也只是把你当做一枚利用莫榟昕的棋子来看待的。” 听到这里,莫岑菀心下了然,原来惠武夫人是来试探自己来了,于是苦笑道:“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不过惠武夫人却不必当真,姐姐现在已经不知所踪,于秦国也不会再有什么用处,至于我,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要高攀什么,菀儿四处奔走,无非也就是为了活下去,惠武夫人不用担心,等秦国眼下的危机解除,菀儿就会离开的。” 惠武夫人呵呵笑了笑道:“你是以为我要将你赶走?” 莫岑菀愕然抬头,话虽未出口,眼中的意思却很清楚:难道不是? 惠武夫人却放声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却冷冷道:“你这样的女人,我倒还是第一次见,不过不见得我认可你,但是既然你已经蹚进了这趟浑水,总是会付出代价的。” 莫岑菀惊惧的看着惠武夫人踏上马车绝尘而去,心中各种猜测不绝,惠武夫人这是什么意思,为了断绝儿子的念想,难道她要杀了自己吗? 第175章 公子哥们的自成一派 正当莫岑菀呆呆站在原地,恐惧的浑身微微发抖之时。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她的肩膀。莫岑菀惊恐的大叫了一声,身子一歪就向水中倒去。 身后的人却伸手一揽,将莫岑菀揽到了怀里。 “是我。” 听到声音,莫岑菀停止了挣扎。 回头一看,抱着自己的人一身黑衣,脸上也蒙着黑布,但莫岑菀知道,这是殷崛。 殷崛伸手挡住她的唇,低声道:“别出声。” 然后拉起她的手向湖边的一艘小船走去。 两人上了小船,殷崛拿了浆划起船来。 看着默默划桨的殷崛,莫岑菀忽然发现,殷崛每次带自己去哪里,都是亲自驾车,亲自划船,似乎很少假手于人。 很快,小船停靠在了湖心的一个小岛上。 岛上有几间屋子,此时太阳已落山,其中一个屋子亮着灯。 殷崛推开门让莫岑菀先进门,自己在后又将门关上。 屋子里原本坐着的几人见太子进来,都纷纷起来行礼。 莫岑菀扫了一眼,都是些年轻的面孔,其中竟然还有殷粟的世子殷召。 很显然他们正在商讨什么事情,莫岑菀忽然有些不安起来,自己恐怕不适合呆在这里吧。 屋里众人见到莫岑菀,眼中也满是诧异。 殷崛却板着莫岑菀的肩膀,将她安置在了自己旁边的位置上。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笑道:“书先生少年成名,智谋过人,此番秦国变故,还请多多指教。” 听到这话莫岑菀的脸皮再厚也是要红的,要不是她了解殷崛厚道,怕是要怀疑这话是在讽刺了。 果然,原本只是诧异的众人面上的表情也变成了尴尬,太子如此强行给人脸上贴金,这是附和也不是,拒绝也不是。 莫岑菀只得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了笑道:“不敢不敢,太子取笑了,书骋跑跑腿还行,智谋不智谋的就谈不上了。” 殷崛只是笑了笑,不再深究此话题,转而正色道:“我母亲现在应该已经把人带出城去了,接下来我们还得好好商议怎么引蛇出洞。” “太子已经装病了好几天,再不露面,估计朝野上下要闹出事来。” 莫岑菀看向说话的人,是大将军魏叔之子魏兰。 “是啊,惠武夫人威望虽高,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殷粟之子殷召也附和道。 “明日我先私下里召见你父亲,先把这紧张气氛缓一缓。但是继位的事,还要等几日,等到百里齐把这蛇从草里打出来,这个国君之位,我才能放放心心的坐上去。”殷崛说话时看向殷召,话里的意思是要让他回去做自己父亲的工作。 殷召二话没说点头答应。 屋里众人都希望这件事越快解决越好,听到殷崛说事情总算有了眉目,面上都露出了期待的表情。 莫岑菀坐在一旁也插不上话,但是能听出来,这些人谋划一件大事已经很久了,而且让她觉得有意思的是,这些公子哥们的父亲们是一派,这些公子哥们又自成一派,各有各的打算,各有各的筹谋,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第176章 兰池小岛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真是亘古不变的规律,殷崛虽是厚道之人,但想要真正的掌控一个国家,没有高明的手段和谋略怎么行,而他恰恰掌握到了这些年轻贵胄们想要早日建功立业的心理,将他们笼络到了自己身边。 众人又商议了不少事,莫岑菀默默坐着喝茶也不敢插嘴,毕竟听下来每一件都是国家头等大事,这些事尚且都在谋划之中,原不该让她这个外人知道。 这一谈,就谈到了深夜。每个人都领了自己的任务离开了小岛。 殷崛回到书案前,打开面前那一卷卷的案卷批阅起来。 莫岑菀开始有点坐不住了,感觉又回到了以前在玉辰宫做女史的日子。殷崛似乎很喜欢她这样安静的陪着他,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什么,只需要这样静静的陪着他。 似乎是感觉到了莫岑菀的不安,殷崛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如果困了,就到隔壁睡一会吧,我处理完这些案卷,天亮我们还得出城去。” 殷崛温和的声音在小屋内轻轻回响,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呃,我不困,我给你煮一壶茶来吧。”莫岑菀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其实与殷崛已经生出了一些生分与距离感,再不像初遇时视他如朋友一般依赖了。或许是他越来越强大,让她感觉到了压迫感吧,莫岑菀如是想着,已起身道:“我看刚刚茶是从外面送进来的,厨房是在旁边吧。” 殷崛抬起头来看了看她,本来是不想她操劳的,但是想了一想,还是笑道:“就在出门右手边第二间。” 关上门,莫岑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此番与殷崛共处一室,竟会莫名其妙的有些紧张。 天亮要出城去?她知道她若是问,殷崛定然会告诉她,但她却不想问。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哗哗的水声,莫岑菀一惊,猛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易的木板床上,屋子里也比较简陋,都是一些木质的普通家具。 窗外天色还没亮,莫岑菀坐起身来,回想了一下,昨晚自己不是一直陪着殷崛批阅卷宗吗?因为干坐着喝茶无聊,期间殷崛还劝她到隔壁睡一会儿。难道这里就是隔壁?可是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又是怎么躺到这床上的? 屋外的水声越来越近,莫岑菀侧耳细听,似乎有小船靠到了小岛上。 她忙下床轻轻打开了屋门,一眼就看到殷崛挺拔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岸边。湖面上吹来的风掀动他的衣裳,衣袂飘飘衬得他纹丝不动的身形更加伟岸。 果然一艘小船靠岸后,从船上下来两个人,给殷崛行了礼后一起往屋子这边走来。 “你醒了?”看到莫岑菀站在门边,殷崛也没意外,只是微笑说道:“天色还早,我们等一顿饭功夫再走,厨房已准备了早膳,你先吃点垫底。” “那你不吃吗?”莫岑菀看了一眼殷崛身后的两人,并不认识,看装扮还像是江湖中人。 “我吃过了。”殷崛走上前握了握莫岑菀的手,然后便进了旁边的屋子。 刚上岸的两人看到二人的互动,进屋前都不约而同看了莫岑菀一眼。 莫岑菀被这一眼看得脸上微微发红,忙向旁边的厨房走去。 厨房里只有小黑子一个人,正在把一碗粥和几碟小吃放到托盘里。看到莫岑菀走进来,咧嘴一笑道:“刚刚太子还吩咐说您醒了就把早膳给您送过去,您这就来了。” 莫岑菀笑了笑,伸手准备去接那托盘。小黑子忙道:“哎哟菀公主,还是我来吧,我给您送屋里去。” 莫岑菀嗔道:“你这么称呼我可了不得。” 小黑子吐了吐舌头道:“书先生,小的错了。” 莫岑菀看了看厨房一角的矮桌子,说道:“干脆就在这里吃吧,吃完我在岛上转转。” 于是莫岑菀三下五除二把早膳吃完,独自一人走出了屋子。 第177章 烈山之谜 月亮已经沉到山后,太阳却还没冒出头来,此时的大地一片黑暗也一片寂静。只有水面反射的那一点点天光,在湖面上闪动着黑亮的波纹,使得幽深的湖水看起来十分的诡异。 黎明前的风透着丝丝的凉意,莫岑菀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这个小岛正处湖心,虽然可以防备隔墙有耳,但却并不隐蔽,因为从岸上是可以观察到小船进出的。可见殷崛会在此处密会朝臣,也并没有那么谨小慎微。 正看着湖面发呆,殷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骋儿,我们走吧。” 莫岑菀转身看去,码头处已经停了一艘带顶棚的小船。 靠岸后两辆马车已等在岸边,殷崛和莫岑菀上了一辆,而其他人上了另一辆。 马车趁着天色未亮往东出了城门,这一路疾驰,竟走了一个多时辰。 路越来越颠簸,马车却丝毫未减速,震得莫岑菀有些头晕。 突然一个猛烈的震荡,差点没把莫岑菀甩飞出去。只是下一刻,她便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又宽厚的怀抱。 殷崛一只手揽住她的纤腰,将她整个人禁锢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抓着车厢的横档,保持着二人身体的平衡。 莫岑菀呆愣了一瞬,随即挣扎道:“我没事。” “别乱动,这一路上山都是这样的石头路,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步行,不要消耗内力。” 殷崛的声音就在自己头顶,莫岑菀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喷洒在自己脖颈上,热热的、痒痒的,顿时就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与殷崛初遇时的情景,自己也曾这样躺在他怀里过,那时候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合适,如今时过境迁,自己却越来越拘束。 反观殷崛,他已闭上了眼睛,脸上的神情是那么的平静,似乎二人本就是如此亲密。 山路越来越崎岖,马车的速度也不得不放缓下来,莫岑菀渐渐的适应了与殷崛这种近距离接触,慢慢的放松了自己。 似乎是感觉到怀里的人原本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殷崛下意识的把人抱得更紧。莫岑菀刚刚放松的神经又再次紧绷起来。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马车缓缓而停。 殷崛猛地睁开眼睛,缓缓放开莫岑菀,然后伸手推开了车门。 “太子,后面的路得步行了。”车夫低声说道。 殷崛点点头,从车内一跃而下,转过身来扶莫岑菀。 莫岑菀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心想自己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娘子,下个马车还要人扶吗? 但是下一秒她就打脸了,因为起身才发现,她这一路紧张,身上出了一身汗不说,手脚居然也麻了。一个趔趄,再次跌进了殷崛的怀里。 最终,莫岑菀是被抱下马车的。 还好这几日天气晴好,山路虽然险峻,却不湿滑,因此被殷崛揽着腰走了一段,手脚舒缓后便也施展开轻功,随同殷崛一起往山上而去。 走着走着,莫岑菀忽然忆起,这地方几年前来过,不就是秦国王室的围猎场烈山吗? “这里是,烈山吗?”莫岑菀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嗯,你还记得殷席藏匿兵器的那座山吗,我们现在就去那里。”殷崛边说着,边又牵起莫岑菀的手,带着她加快了速度。 莫岑菀怎会不记得,就在那个藏匿兵器的山洞里,鄢黎差点丧命,若不是殷崛出手相救,鄢氏的嫡公子早就被血蝙蝠吸成干尸了。 那座山?不是已经被殷崛炸塌了吗?难道,还能死灰复燃? 第178章 呼之欲出 春夏交接之季,和上一次秋天来时大不相同。漫山遍野都开满了不知名的小花。因为是猎场,这里生活着各种各样的动物,牛羊成群,凶猛的野兽也常常出没。 几年前被炸塌的山腹,山坡上已经长出了绿油油的青草,一群野牛正在那里悠闲的咀嚼着美味。 一行人并没有往山坡上而去,转而朝下,到了山谷底。 这是一条狭长的山谷地带,像极了一条吞食了巨兽的蟒蛇,两头细,中间粗。 因为入口很窄,从外面根本想象不到山谷的中部别有洞天。 脚踩着软绵绵的杂草,鼻翼中都是腐烂植物的霉味。 莫岑菀被殷崛紧紧的握着手,小心翼翼的穿行在杂草丛生的甬道中。大约走了百来丈的距离,眼前突然开阔,一个深处谷底的小平原出现在众人面前。 谷底的湿度和温度都比外面高,因此这里就像一个温室,湿润又温暖。 莫岑菀被眼前的美景震撼到,不由自主的惊叹道:“这里真美。” “伯阳、叔阳,去探一下路。”殷崛并没有被眼前的美景所迷惑,低声向身后一人说道。 身后两名穿着像是江湖人士的青年人应声往远处的小树林走去。 莫岑菀看着他们走进那片小树林,直到看不见人影。 “这小树林怎么看上去很是诡异。”莫岑菀看着树林里疏密相间排列的小树,忽然说道。 殷崛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点点头道:“有点像故意排布的。” 两人这一对视,心中都是一惊。二人均是道门弟子,于这些奇门异术的东西多少是有些了解的。 “不好,魏兰,发信号让他俩回来。”殷崛忽然急道。 魏兰赶紧跑到树林边,撅起嘴发出一连串类似鸟叫的声音。 但是已经晚了,树林深处传来了一阵兵器相撞的声音。 殷崛见状,只能向众人招了招手,向着树林里小心翼翼的走去。 用树木排布的五行阵法并不复杂,虽然殷崛和莫岑菀都不甚精通此道,但还是能看出其中玄机,因此不一会,他们便找到了已陷入树林深处的姜伯阳和姜叔阳。 二人在阵中触动了机关,已被双双吊在了树上。 魏兰正打算去救下二人,殷崛突然说道:“我用飞刀隔断绳子,你接住他二人躲到树上去。” 魏兰不解的看了殷崛一眼,但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殷崛的猜想是对的,捆住二人双脚的绳子一断,地面立刻塌陷出现了一个大坑,若不是魏兰带着二人先躲到了树上,此时三人便都落到大坑里了。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在殷崛和莫岑菀的带领下,终于走出了小树林。 小树林后是一池碧水。 池水清澈见底,能看到水中一种银色的鱼儿在自由自在的游动。更有趣的是,水面上还有一群白天鹅在嬉戏打闹。 碧水无波,花香四溢,天鹅起舞,一切美好得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人间。 “这是什么花,以前从未见过。”殷召站在一块花圃前说道。 “是啊,这花颜色真是艳丽。”魏兰也附和道。 众人都未见过此花,纷纷走过去围观。 “这是罂粟花。”莫岑菀看清楚这些盛开的花朵时,大吃了一惊,这种地方能生长罂粟花已经很奇怪了,它居然还在这个时节开花。 “罂粟花,这名字很好听。”殷崛看向莫岑菀,眼中满是好奇。 “这东西的果实可以制作麻醉药。看这花圃打理得如此好,栽种之人只怕是有用途的。”莫岑菀继续说道。 “麻醉药?雪鹰山的门徒之前在暗器上淬有一种奇毒,能让人全身麻痹,动弹不得。”殷崛听后陷入沉思。 莫岑菀听到这话,脑中的思路忽然就清明了。毒害国君的人,已经呼之欲出。 第179章 主人的美意 但是莫岑菀心中还是奇怪,殷崛是如何找到此地的?这地方异常隐蔽,轻易是很难发现的。 殷崛立刻看懂了莫岑菀疑惑的眼神,微微一笑道:“一个多月前,秦都里突然来了许多江湖人士,魏兰巡城之时发现了几人暗中接头,行为可疑,于是安排暗卫监视几人行踪。结果每次跟踪进入烈山,几人就会消失不见。我怕打草惊蛇,于是找到伯阳和叔阳,让他两监视跟踪,几日前才发现的此地。” 莫岑菀看了一眼姜伯阳和姜叔阳,虽不知二人来历,但殷崛特意找来的,应该是这方面的专家吧。 “只是眼前这碧池挡住了去路,还得想办法过去。”莫岑菀放眼看去,碧池不大,一眼就能看到对岸的花园中,种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 殷崛也微微皱了皱眉,以外面树林里布满机关的情形来看,这碧池里什么也没有的可能性不大。 池中的白天鹅显然是见惯了人的,看到众人站在岸边,非但没有被吓跑,还有几只好奇的往这边游过来。 这碧水清波,晨光微照的景象,着实美得让人可以忽略任何潜在的危险。 殷召忍不住的蹲在了岸边,伸手去摸那些美丽又优雅的天鹅。 殷崛本想出口制止。但那些白天鹅看到有人靠近,居然主动伸过脖子往人身上蹭。更神奇的是,水中那些银色的鱼儿看到有人靠近岸边,居然也成群结队的游过来。争先恐后从水中探出头来。 莫岑菀也看得有趣,也朝岸边走去。 殷崛紧张道:“别去。” 莫岑菀却回头一笑道:“没事,这里岁月静好的美景,本就是主人刻意营造出来迷惑人的,就是想让来到这里的人放松警惕。我们何必拒绝如此美意呢。” 但莫岑菀也知道大家来这里是有正事要办的,所以逗弄了一下白天鹅和银鱼,很快就起身说道:“水里有机关,我看着有生门。” 殷崛忙上前,顺着莫岑菀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清澈见底的池底,歪歪扭扭排列着一些形状怪异的鹅卵石。 “这机关设置真是无死角,若是找不到生门,难有活路。”莫岑菀看着水底说道。 殷崛点头,他虽没有完全看出机关门道,但也感受到了这平静美好中暗藏的杀机。 “我们只能下水吗?”殷崛看向莫岑菀,皱眉道。 莫岑菀苦笑了一下,点头表示只能如此。 “那只能你带路了。”殷崛含笑道。 莫岑菀吸了口气“嗯”了一声。正准备下水,身子一轻,居然被殷崛打横抱了起来。 周围众人看到太子居然这般暧昧的抱起一个男子,都是一脸错愕面面相觑。 还没等莫岑菀回过神来,殷崛已经轻轻跃入了水中。 众人见太子已在前开道,均不敢再胡乱猜疑,也都纷纷跃入了水中。 “这方面我可不如你,你得指路啊,我们的命可都在你手里呢。”殷崛见莫岑菀心神不宁、浑身僵硬,轻笑着低声说道。 莫岑菀脸一红,忙转头看向水中,这池水不深,对于殷崛这样身材魁梧的人来说,将将及腰,被抱着的莫岑菀完全不会沾到水。 莫岑菀忽然有些感激殷崛,自己虽然一身男装,但若是身上湿透,终究是不雅。 在莫岑菀的指引下,众人顺利通过了碧池。 上了岸,看着众人忙着整理自己湿漉漉的衣服,只有自己一身干爽,莫岑菀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就在众人停在岸上休整时,莫岑菀注意到了那些五颜六色的花。 这些花不仅颜色鲜艳夺目,还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不好,这些花只怕有毒。 第180章 修罗花之毒 念头刚起,武功最弱的自己和殷召便感觉到了一阵头晕目眩。 “骋儿。”殷崛轻呼一声,伸手抱住了摇摇欲坠的莫岑菀。 “这些花有毒。”莫岑菀才说了一句,便昏了过去。 等莫岑菀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四周漆黑一片,身后是一个宽厚的怀抱,男子身上清冽的气息传过来,充满了一种特别的安全感。 身后的男子察觉了怀里的人儿已经醒来,轻轻说道:“骋儿,你醒了。” “嗯,这是哪里?”莫岑菀只觉得浑身酸软,似乎毒性还没有完全除去。 “这是地牢。”殷崛轻轻笑了一声。 “地牢?”莫岑菀惊得想要挣扎起来。 “先别动,你身上的毒虽然解了,但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殷崛手上用劲,抱紧了怀里的人。 “你没受伤吧。”虽然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但身处地牢,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听出她语气里的担心,殷崛有些高兴,笑道:“放心,我怎么会受伤。先让他们得意会儿。” 莫岑菀也听出他的声音不像是强装的,于是继续问道:“他们是谁?” “霸占了这里的阴阳派叛徒。” “阴阳派叛徒?” “嗯,这地牢的隔壁还关着一个人,是这里原本的主人。” “啊?”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你醒来之前,我和他聊了一会儿。” 莫岑菀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看来自己是错过了许多精彩。 “其他人呢,大家都还好吧?” 莫岑菀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了魏兰的声音:“书先生放心,我们都好。” 莫岑菀暗暗舒了一口气,只是,魏兰这语气怎么怪怪的。 地牢里忽然就安静下来,不知是哪里在漏水,水滴落在岩石上发出的“滴答”声回响在阴暗潮湿的空间中,像生命流逝的时钟,让人忍不住的生出一种绝望。 随着一阵金属撞击的声响,一道昏黄闪烁着的火光在众人头顶亮起。然后便听到一个恶狠狠的声音说道:“郡主,今日抓到的人就关在这里,他们说是太子崛的人。” “是吗?太子崛的人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你们这帮饭桶,肯定是被人跟踪了都不知道。” 听到这个声音,莫岑菀当真是一惊,这声音娇媚又暗含着恶毒,不是殷蕊娇又是谁? 突然,头顶上的入口处投下来几只火把,将黑暗的地牢照了个亮堂。接着洞口有一人探出头来向地牢里张望。 殷崛故意没有躲闪,而是伸长了脖子让对方看个清清楚楚。 “这这,郡主,里面那人好像就是太子崛。”这人看清楚地牢里的人后,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这不是秦宫大总管吕新吗?莫岑菀虽然只是一瞥,但也看清楚了探头查看的那人。只因这人她于数年前就有过交往,那时为了操办好惠武夫人安排的烈山围猎事宜,和他打的交道还不少。 “什么?”听到这话,殷蕊娇忍不住也朝地牢口探过头来。 殷崛却故意低垂了脸,让她看不见。 “怎么抓到他们的?”殷蕊娇当然知道地牢里的人是故意的,于是怒气冲冲的问手下人。 “他们中了修罗花的毒。”一个人颤颤巍巍答道。 “中毒多久了?”殷蕊娇继续问道。 “已经三四个时辰了。” “这么久了,没给解药他们是怎么活着的。”殷蕊娇的眼中泛起了怀疑。 “为了弄醒他们,泼了点碧池的水。”另一人紧张的回答道。 “蠢货。”殷蕊娇怒骂一声,似乎在来回踱步。 “放水把地牢淹了。”殷蕊娇想了半天,想到了一条毒计,呵呵笑了两声后继续道:“看他们是不是真的丧失了抵抗力?” 第181章 地牢怪人 殷蕊娇这一招果然毒辣,地牢里一个甬道被打开,水柱从甬道中汹涌而出。 火把被水流淹没,地牢里再次漆黑一片。 殷崛起身护住了莫岑菀,向魏兰几人轻轻吹了一声口哨。地牢里水声哗哗作响,这口哨声不大不小,刚好只能地牢里的人听到。 放了一会水,头顶上的人估摸着水位差不多了,举了火把再来查看。这时却见伯阳和叔阳双双出手,一道寒光闪过,几十枚细如针尖的铜针飞散出去,接着就传来几人的惨叫。 “一群饭桶。”只听见殷蕊娇怒吼一声,接着道:“关上闸门,淹死他们。” 随着铁闸“嘭”的一声被关上,莫岑菀也开始纳闷了,这是一个逃出去的好机会,殷崛这么鲁莽的出手是什么用意。 正疑惑,殷崛已经说话道:“驺老前辈,地牢机关如何开启,还请示下。” 土墙的那边,传来几声阴测测的笑声,然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你这年轻人有意思,如此冒险,不怕我骗你吗?” 殷崛笑道:“就算你骗我,我也不见得出不去。” “哈哈哈哈,很好,我就喜欢这种傲气。”苍老的声音又笑了一会,然后才道:“你先在这堵墙上挖个洞,” 众人听了这话,一时面面相觑。 “怎么,现在怕我耍你了。机关在我这边的地牢里,你不挖个洞,怎么打开。”那声音哼哼唧唧的满是不怀好意。 “喂,你还真是耍我们啊,机关既然在你那边,你自己为什么不打开。”魏兰终于忍不住出口不逊。 “魏兰,大家一起挖洞。”还没等那边回怼,殷崛已制止了魏兰。 “呵呵呵呵,还是你这小子懂事。”墙那边依然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 水位已经淹到众人胸口,时间紧急,也不容大家犹豫。 可是几人试了一下,立刻就明白在墙上开个洞有多难了,这土墙里面垒的全是石块,根本没法挖。 “喂,老家伙,你还说不是耍我们,这墙根本没法挖。”魏兰再次怒吼。 “呵呵,年轻人就是没有耐性,我老婆子还没说完呢。” 听到对方自称老婆子,众人都一脸疑惑,还真没听出声音是个老婆子的声音。 “东北面墙上左侧一丈处,你们几人合力用内力可击穿墙壁。”隔壁声音继续说道。 众人听了,忙游了过去,以搭肩传递内力的方式,果然随着一声闷响,墙壁被震开了一个两尺见方的洞。水流顺着洞口流向隔壁,地牢里的水位瞬间降低了许多。 洞口有点小,还好众人虽然都是习武之人,但都不算太胖,魏兰第一个钻了过去。 来到隔壁,眼前的景象震惊了所有人。 只见一个巨大的铸铁架子上,挂着一个人。 一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披头散发的怪物,手臂上、腿上的经脉被多处洞穿,用铁钉钉在那个巨大的铸铁架子上。 莫岑菀被吓得惊叫了一声,双手捂脸,几乎不敢相信这人还能活着。 殷崛上前,把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人儿揽入了怀中,轻轻拍打她后背以示安慰。 终于知道这怪人说机关在她地牢里她却无法打开的原因了。 被挂在半空的怪人看着眼前被惊呆的众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本已雪白如银的头发,因为常年得不到清洗,已变成灰褐色,打着结飘动在空中,诡异又凄惨。 第182章 如此彪悍 “前辈,您这全身经脉被封住,不知该如何把您解脱出来?”借着地牢墙壁上插着的一只火把发出的微弱光芒,殷崛看了看怪人身上钉着的铁钉,皱眉道。 怪人呵呵笑了两声道:“你只需用内力将这些铁钉同时振出即可。” 殷崛看了看这些铁钉,发现都已锈迹斑斑,像是年岁久远了,铁钉和怪人的皮肉早已黏连在一起,拔出铁钉,这骨瘦如柴的老人能受得了吗? 看见殷崛犹豫,怪人不耐烦的道:“你是没本事把这些铁钉振飞吗?” 看了一眼渐渐上涨的水位,殷崛只得向魏兰使了使眼色。 魏兰站在铸铁架子边,衡量了一下力道,一声怒吼,随着“当”的一声巨响,几十颗铁钉飞了出来。“啪啪”的钉到了对面墙上。 接着半空中的怪人一阵狂笑,飞身而下,踉踉跄跄的站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二十年了,终于自由了。”怪人双手高举,哈哈狂笑,被铁钉洞穿的伤口喷出的鲜血,染红了身上几不蔽体的衣服。 “前辈,我帮您包扎一下吧。”莫岑菀不忍心,从自己衣服上撕下几条布条。 “嗯?你这女娃儿是谁?”怪人瞪着眼看莫岑菀,居然一眼识破她的女儿身份。 莫岑菀没说话,只是走上前去,也不等怪人同意,自顾把布条缠在了她的伤口处。 除了殷崛以外,众人都是一脸惊讶的看向莫岑菀,这位少年成名的鄢氏家臣,居然是女子? 怪人也没反抗,等着莫岑菀包扎好她的伤口,就向着一面墙走去。 水位淹过众人膝盖后就没再上涨,估计这边的地牢有出水的缝隙。 怪人伸手在墙上一阵摸索,突然猛的一按,墙面凹陷下去,随着一声巨响,整面墙壁碎裂倒塌,众人面前出现了一条窄小的地道。 魏兰拔出墙上那只小火把,当先冲进了地道。 当众人从山腹之中探出头来时,天空满天繁星。 “魏兰,发信号,卫军应该到了。”殷崛站在一块岩石上往下看去,山谷中那个秘密庄园里的人显然已经发现他们逃脱,已经乱成了一团。 “太子,卫军已经在清理吞云峰四周,精卫队很快就能进谷,不然我们先冲杀下去,这谷中驻留的人似乎也不多。”看到不远处回应的烟火信号,魏兰向殷崛禀报道。 殷崛看到一小队人已经向他们所在的位置搜索过来,知道也没必要再躲,于是点了点头。 虽然他们只有七个人,但除了莫岑菀以外,包括那个怪人在内,战斗力都很强,不一会儿搜索到山坡上的十几名雪鹰山武士就被干掉了。 六人继续往山谷中杀去,再次来到那片修罗花园,怪人抄起碧池中的水就喝了几大口,其余人见状,忽的明白了过来,也跟着喝了碧池里的水。 山庄中的人已经杀了出来,又是一场恶战。 怪人看到这些霸占了自己地盘的人,眼睛里闪过嗜血的怒意,赤手空拳把冲过来的武士打得四处乱飞。 莫岑菀对于这样的近身肉搏实在是不擅长,因此站得也就比较远,把每个人的战斗力及特点也看了个清清楚楚。 越看心中越奇怪,据这怪人自己说,她被钉在铸铁架子上已经二十年,多处经脉被洞穿,伤口尤自流着血,这才刚刚被放下来,怎么可能如此彪悍。 第183章 玉鼎之秘 一个武士被怪人打飞进了碧池,随着他身上的血迹散开,池中的银鱼迅速围了过来,接着恐怖的一幕便上演了,那些银鱼快速撕咬起那人的身体,在一声声的惨叫声中,只一会儿的功夫,池子里已经连骨头都不剩,只留下了片片破布,在水中浮山浮下。一切归于平静,那些银鱼悠闲的四散游开,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莫岑菀看得目瞪口呆,回想自己之前还逗弄过它们,还觉得它们很可爱,不想转眼就变成了吃人的魔鱼。 众人很快打到了庄园的门口,莫岑菀第一次进去是昏迷状态,现在好好看这门头,呈现乾卦之像,乃是一个休门。 庄园中确实没有多少人,也没看到殷蕊娇,但莫岑菀总觉得不对劲,怎么这么容易就把这地方占领了。 接下来那个怪人却很兴奋,检查着庄园中的每一个角落,还不时发出呵呵的怪笑说道:“嗯嗯,不错不错,和20年前一个样。” 莫岑菀终于忍不住问道:“前辈,您一直是住在这里吗?” 怪人一瞪眼道:“什么一直住在这里,这里本就是我的家。” “二十年前我被自己的徒弟打伤,她把我囚禁在地牢里,但是一年前不知道是什么人霸占了这里,我那徒弟也再没出现过,不过这些人每天都按时给我送吃送喝。” 听到怪人这话,众人都十分惊讶,原来殷蕊淑等人是一年前殷席叛变被杀后才来到这里的。 此地处处透着诡异,以殷蕊淑的手段,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赶走,除非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莫岑菀想要提醒殷崛,但他却似乎胸有成竹,只是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 很快,山谷外闯进了一批甲士,是殷崛的贴身精卫队,但殷崛没让他们进庄园,只是让他们守在了谷口。 莫岑菀却对那怪人产生了浓厚兴趣,主动要求帮怪人清洗身体和处理伤口,一开始怪人不愿意,但是在莫岑菀的热情下还是妥协了,和莫岑菀去了浴室。 老人的身体已瘦得皮包骨头,身上布满了恐怖的伤痕,莫岑菀想起小时候自己只是受了三鞭销魂鞭,就差点小命不保,老人身上这些伤,何止重她百倍。 “这些伤,都是你那徒弟留下的吗?”莫岑菀忍不住问道。 “呵呵,她为了得到九州玉鼎的秘密,折磨了我二十年,只是不知道她和这伙人有什么关联,最近这一年又跑到哪里去了?” “九州玉鼎?”莫岑菀听到这四个字,大吃了一惊,她还记得,曾经玉窍弄到了一个九州玉鼎献给鄢黎,秦国为了抢到这玉鼎,还派了殷崛亲自去的武城,只是后来阴差阳错,玉窍叛变投了孟阖会,不过最终鄢黎为了与秦国交好,还是将这玉鼎奉送给了秦国。这玉鼎背后果然藏着秘密,因为她还想起了有一次惠武夫人和她谈过九州玉鼎的事。 九州玉鼎的秘密,鄢黎知道吗? 正在莫岑菀陷入沉思之时,怪人忽然拍了一下莫岑菀的肩头,只拍得她肩胛骨都快碎裂了。 听到莫岑菀呼痛,怪人轻蔑一笑道:“你这女娃儿根器虽好,却是这般弱不禁风。” 莫岑菀尴尬一笑,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帮怪人把脚上的伤口包扎好。 突然,怪人电掣般出手扣住了莫岑菀脉门,莫岑菀惊恐的看着怪人,却浑身上下动弹不得。 然后怪人拉起莫岑菀右手,以自己右手掌心对上莫岑菀右手掌心,一阵发力,怪人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莫岑菀只觉得从手掌处传来一股热流,流进自己的身体,顺着四肢百骸,向全身蔓延而去。惊恐的想要开口质问,嘴唇抖动几下,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紧接着,怪人口中发出一声低吼,莫岑菀只觉得掌心一阵剧痛,然后整个右臂也一阵剧痛,不一会就全身痛的不停颤抖。 “嘭”的一声,浴室的门被殷崛撞开,一直守在门外的殷崛似乎发觉屋里不对劲,立马飞脚踢开了房门。 门一开,殷崛刚好看到莫岑菀身子一歪,朝后倒去。 殷崛一个箭步跨到莫岑菀身边,将她抱在了怀里。 “你对她做了什么。”殷崛厉声问道。 怪人却闭目盘膝而坐,好像根本听不到殷崛说话一般纹丝不动。 莫岑菀却是清醒的,只是她此时脑中很乱,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殷崛。因为就在殷崛冲进来之前,怪人低声对她说了一句话:“我已将九州玉鼎的秘密传授给你,以后便只有你能打开这玉鼎了。” 殷崛正想去推怪人,莫岑菀却开口了:“我没事。” 殷崛探了探她的脉息,平稳无异常,于是将她抱了起来,走出了浴室。 第184章 又一个漩涡 “有哪里不舒服吗?”殷崛将莫岑菀放在偏厅的软塌上,俯身看着她,关切的问道。 莫岑菀心中感激殷崛没有问自己发生了什么,因为此时她觉得,此事只怕不要告诉殷崛为好。 “还好,只是有点头晕。”莫岑菀想坐起来,手上却使不上力,试了两下便放弃了。 殷崛深深的看了莫岑菀一眼,欲言又止,但终究是没问出来,只是说道:“你也饿了吧,我让伯阳和叔阳去弄吃的了。” “我们还不回城去吗?”莫岑菀一直觉得奇怪,国君新丧,太子却病倒不露面,举国上下现在人心惶惶,咸城中更是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殷崛为何无所事事的在此逗留。 殷崛似乎猜到了她心中所想,笑道:“等到百里齐把蛇从草里打出来,我们再回去。” “这外面的蛇不是已经打出来了吗,内里的蛇又是谁?”莫岑菀好奇问道。 “菀儿如此聪明,只怕不用我说也猜到了。”殷崛笑道。 “如今秦国王室中,尚有些势力能与你叫板的,只有你那国公叔叔殷敏了吧。”莫岑菀歪了歪头,还在想殷崛会怎么打这条大蛇。 殷崛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再次确认莫岑菀的脉象无异,才说道:“今日我们便住在这山庄里,明日一早,我们要赶往京郊大营,到时候还有一场恶战。” “殷蕊娇虽是个女子,却心狠手辣,她心中仇恨太深,无所不用其极,你要多提防些。”莫岑菀觉得,殷崛于那些大是大非处谨慎,出错的可能性不大,可是于耍弄心机暗放毒箭这种事却未必放在心上,还是应该提醒提醒他。 果然,殷崛只是皱了皱眉道:“殷蕊娇?这丫头从小就被他娘教的满脑子坏主意,但论手段,和她那个姐姐还差了些。” 莫岑菀听这话不对劲,莫非。 “殷蕊淑又出现了?” 见莫岑菀激动,殷崛只得点了点头道:“本来此事还没查清楚,不想让你担心。” 莫岑菀黯然低头,姐姐当初放走殷蕊淑,可以说是留下了一个大祸患,但是她也明白,只要殷蕊淑出现,姐姐就一定还会出现。 “菀儿,你姐姐也许已经回楚国了。” 莫岑菀惊讶抬头看向殷崛,难道他也在找姐姐? “最近鬼门内部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殷崛继续说道。 鬼门内部发生的事,莫岑菀是知道的,并且她还隐约觉得,智管彤会来找自己帮忙,就是鄢黎授意的,自己帮智管彤,也正好可以回楚国去看看。 “菀儿,等秦国的事情告一段落,我陪你去楚国吧。” 殷崛如此说,着实让莫岑菀吃了一惊,只是望着殷崛,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殷崛看出莫岑菀的惊讶,微微一笑道:“晋国现在内乱,齐国政局也不稳,现在放眼天下,几个大国之中,也就楚国国泰民安,我继承王位之后,难道不应该去拜访一下楚国国君么。” 莫岑菀看他说的轻松,但心中明白这背后都是政治漩涡里的浮浮沉沉,艰辛与执着,各有各的体会。 唉,自己那个尊贵的楚王哥哥,何尝不是个老奸巨猾的主。 殷崛见她又不说话,轻轻叹了口气。 两人正相对沉默,屋外传来魏兰的声音:“太子,膳食已经准备好了,请到前厅用膳吧。” 殷崛一笑起身,边将莫岑菀扶起来边道:“再有多大的事也得先吃饱啰。” 莫岑菀也笑了笑,觉得身上的痛楚已经好了很多,于是说道:“我去浴室看看前辈吧,问问她要在哪里用膳?” 殷崛点了点头,二人一起出了屋子。 “太子,那怪老太婆不见了。” 二人才出得门来,伯阳便急冲冲的赶来说道。 原来,魏兰来请太子之时,交代伯阳去请一下那怪人,但伯阳在浴室门外喊了半天没人应声,于是闯了进去,谁知屋内早已空无一人。 “这庄园里到处都是机关密室,她若不想让我们找到,只怕也就再难找到了。”一旁的殷召摇着头说道。 “本来我还有许多事情要请教她,她这一躲,许多事又要成谜了。”殷崛神色黯然,似乎已经在怀疑这怪老太婆的身份了。 莫岑菀更是脸色煞白,感觉自己又莫名其妙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第185章 王子鹏 “我们这次抓到了雪鹰山的几个头目,可以好好审审这些人。”殷召见太子皱眉,忙说道。 殷崛点点头道:“明日到了京郊大营就开始审吧,把人看好了。” “是。” 这一夜,莫岑菀根本无法入睡,一直在想那怪人对自己说的话,九州玉鼎可以打开,而且打开的方法怪人已经传授给了自己,只是却没有告诉自己诀窍,更没有说玉鼎打开之后能做什么? 她还记得鄢黎同她说过,谁要是能集齐九州玉鼎,谁就能一统天下,鄢黎能把它轻易的送给秦国,莫岑菀估计他只是把这个传说当成了传说,并不知道真正的秘密。也许这个秘密只有秦国王室知道。那么也就意味着,殷蕊淑是知道的,她让雪鹰山的人勾结怪人的徒弟,就是为了得到这个秘密。 那么,姐姐放走殷蕊淑,是不是还有更深层的意义。莫岑菀不敢再往下细想。 京郊大营。 国尉殷粟和大将军魏叔,早已列队在营门口恭候太子。 见到太子,两位老臣异常激动。太子装病,惠武夫人不知所踪,这几日,朝中早已乱成一团,直到此时,两位老臣才发现,他们成了别人手中借用的刀,若不是太子智谋过人又宽宏大量,只怕现在已铸成大错。 看来殷召和魏兰两人做自己父亲工作还是比较到位的,莫岑菀如是想。 殷崛要去提审雪鹰山的人,莫岑菀说自己想去大营里走走,殷崛也不勉强她,让她自由活动。 莫岑菀来到教练场,此时刚过正午,初夏的太阳晒在皮肤上已经有火辣辣的感觉。这种古代的练兵场,莫岑菀以前很喜欢研究,踏遍全国考察了许多遗址,通常这些遗址中会埋藏着许多的兵器,研究和复原这些古代的兵器是她的一大乐趣。 拿起一把强弓,搭上箭矢,“嗖”的一声,正中靶心。 “好箭法。” 莫岑菀拉弓的手还没放下,就听到身后一个声音赞道。 回头一看,是齐国大司马江鹏。 “王子鹏?您怎么会在秦国军营里?”莫岑菀惊讶道。 江鹏笑道:“书先生作为鄢氏的家臣尚且可以在此,鹏为何不可?” 莫岑菀倒是没有想到他会开玩笑,一愣之下语塞。 在齐国时,江鹏接触莫岑菀不多,因此并没有认出莫岑菀就是莫梓昕的妹妹,只是听说这位书先生才智过人,因此很想认识一下。见她窘迫低头,心中反而奇怪,眼前的书先生和传说中的似乎不太一样啊。 也许是为了缓和尴尬气氛,江鹏接过莫岑菀手中的弓,从箭筒里抽出一只箭,“唰”的一声,一样的精准射中靶心,但力道明显比莫岑菀那一箭大多了,箭身几乎没入一半。 莫岑菀也叫了一声好。 “听说智氏将中行氏灭了,中行全族只有一个郡主被人救走。范氏目前也岌岌可危,智氏现在可谓如日中天,无人可挡,估计把范氏消灭掉,就要轮到鄢氏了。”江鹏说完,举箭再射,又中靶心。 莫岑菀轻轻哼了一声,道:“智氏这种大动干戈的做法,看似锐不可当,实则劳民伤财,等他把这些势力全灭了,晋国也一贫如洗了,哪里如齐国那般,用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好的结果。” 听到这话,江鹏本已拉开满弓的手收了回来,道:“书先生还关心齐国的事?” “天下事天下人关心,王子鹏不是也关心晋国的事吗?”莫岑菀邪魅一笑。 “昕王后对齐国确实恩德深厚。” 莫岑菀见他说这话时表情诚恳,知道这人也是个重情义的,于是轻轻叹了口气,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第186章 无利不起早 “晋国的智氏有一种箭矢,叫做银弩白羽箭,世人皆知其威力无比。其实我觉得尚可改造一下。”莫岑菀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边在手中把玩边说道。 “哦?书先生对兵器还有研究?我倒是知道一个人,昕王后的庶妹菀公主,听王兄说似乎也喜欢研究这些奇门异术、武器机关之类。”江鹏貌似对这话题不敢兴趣,只是应付了一句。 莫岑菀听到这话心中一动,她曾经觉得江和对姐姐有意,他在自己弟弟面前提起姐姐的家事,是不是确有其意呢? “只可惜了昕王后现在却不知所踪。”她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是啊,王兄派人到处寻找也未有消息。”江鹏果然上当,但也立刻反应过来不应该在一个外人面前提起这样的事,这也难怪,莫岑菀就是有这种让别人放松警惕的能力。 江和果然在找姐姐,莫岑菀心中叹息一声,只是姐姐虽然绝顶聪明,却是个思想桎梏之人,可惜了江和一片好意,她私心觉得,江和这个人还是不错的。 “咳咳。”江鹏咳嗽了两声,忽然切入了正题,道:“公子黎最近频繁联络晋国的各大家族,显然是在准备着与智氏决一死战了。只是他现在故意疏远奚氏与季氏,搞得我们齐国也分不清应该支持谁了。” 莫岑菀心中澄亮,这是来探自己口风呢。可是,齐国想趟晋国这潭浑水是要图个什么呢?毕竟无利不起早。 然而话又说回来,她莫岑菀现在有什么立场去替鄢氏拉赞助,为避免某些不必要的麻烦,她决定不置可否。 “智氏早晚灭亡,齐国若是长远考虑,还是避而远之吧。” 听到莫岑菀如此说,江鹏面上露出了惊讶之色,他刚才的话里意思很明显,齐国不会支持智氏,只是在鄢氏和奚氏、季氏之间举棋不定,他来探书骋的口风,是想确定这三家究竟是假意分道另有所谋,还是真的各自为战。 却听莫岑菀继续说道:“晋国未来究竟会如何发展谁也不好说,若是想从这场巨变中获利,何不静观其变呢。” 看到江鹏吃惊的看着自己不知如何接话,莫岑菀知道自己谁也不支持的态度确实可疑,于是再次邪魅一笑道:“其实王子鹏也没有必要太吃惊,书骋会如此说,并不是不向着鄢氏,而是齐国就这么自信鄢氏需要吗?” 说完莫岑菀将手中的箭投入箭壶,双手负背,悠然离开。徒留江鹏愣在当地思考人生。 秦国的局势在这一夜却有了新的发展,国公殷敏起兵造反了。 殷敏的造反策略十分英明,咸城之中,他们利用江湖势力,开始暗杀城中权贵,再加上殷敏控制的城卫军里应外合,城中贵族世家,不管有提防没提防的,几乎都遭到了暗算。 一夜之间,多少高墙深院之内传出哀嚎。 除了在咸城内制造混乱和恐慌,殷敏在咸城四周的多个城池同时起兵,对国都形成强有力的包围之势,乍一看,这一局竟然成了死局。 或许连殷召、魏兰之流,都没有想到情况会如此凶险。一时都慌了神。 “太子,殷敏在城中制造恐慌,已经有一些意志不坚的大臣倒戈了,这样下去,殷敏就要占据城中主动权了。”殷召无不担心道。 “就让他们做墙头草,正好这一次全部清洗干净。”魏兰咬牙切齿。 百里齐却站起来说道:“不可,人性是经不住考验的,我们还是得采取措施安抚一下。” 殷崛点头道:“百里齐说的不错,不能诱使别人犯了错又去惩罚他。百里齐,你安排信得过又在朝中有些名望的大臣,悄悄联络朝臣,让他们稍安勿躁,很快一切都会步入正轨。” “是。” 众人接下来又讨论了如何反击叛军的策略,魏叔这样的老将此时也体现出了经验丰富的优势,他提议的孤立叛变城池的反包围策略也得到了太子的采纳。 等把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天空已然泛出鱼肚白。 殷崛走出营房,小黑子已经端着早膳过来了。 “给骋儿送过去了吗?”殷崛问道。 “这就是书先生亲手做的,让我给送过来。”小黑子答道。 “她起这么早么,真是不懂享福。”殷崛嘴上虽然说她不懂享福,面上表情却是莞尔。 小黑子十分懂得主子心思,赔笑道:“都是些清淡饮食,书先生说越是劳累越是要吃得清淡营养,不要增加身体负担。” 殷崛点点头,笑道:“那我们索性叨扰她到底吧,去她那里吃。” 第187章 所谓奇人 初夏的空气干燥得让人嗓子冒烟,烈日下的一切生命都恹恹的。干裂的土地上,溅洒的鲜血更加猩红可怖。大军退去的战场上,遍地的尸体散发出死亡的恐怖气息,血腥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令人窒息。 零零散散有些士兵在打扫战场,将自己这一边的士兵尸体拖到木板车上运走。有时候遇到死后还交缠在一起的两方士兵,还得费力把他们分开。清理战场的双方士兵都默然无语,有的甚至默默流泪。 刚开始的时候,莫岑菀激动于自己的理论可以付诸实现,很愿意出谋划策。但当她一次次看到这种血淋淋的场景时,什么运筹帷幄,什么决胜千里,什么神机妙算,都成了见鬼的屠戮,那种获得胜利的激动,也渐渐变成了恐惧。 黯然的转过了身去,强忍着作呕的冲动,莫岑菀默默的向山坡下走去。站在一旁正在查看阵地的殷崛愣了一愣,但也没太在意,向身边的人吩咐了几句,也走下了山坡。 这一战后,殷敏就只剩下最后一座城池了,独木难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的末日指日可待。 “太子,惠武夫人已进城了。”听到魏兰的禀告,殷崛从书案前站了起来。 “哦,这么快,我们出宫去迎母亲。” 看到殷崛看向自己,莫岑菀也站了起来,这几日她天天来玉辰宫陪太子批阅案卷,几乎又变回了几年前的女史。为了使自己不那么无聊,她这几日正在学制香。 殷崛走上前来把她手中的香盒接过去,放在鼻翼下嗅了嗅,赞道:“这味道很特别。” 莫岑菀忙抢过去搁在了案上道:“还没调好。” 殷崛笑了笑道:“走吧,去迎母亲。” 伸手去牵莫岑菀的手,却被她躲过了。 “太子。” 二人正要出门,却发现鄢若婷正从殿外走来。 “太子,听说惠武夫人回来了。”鄢若婷看了一眼莫岑菀,转而关切的看向了殷崛。 殷崛点点头道:“我和书先生正准备去宫门外迎接。” “那若婷也一起去可以吗?”鄢若婷又看了一眼莫岑菀,目光中满是期待。 “太子,惠武夫人近日虽不在宫中,但若婷郡主每日都按时到昭华宫行礼请安,这份孝心也难得,还请太子体恤。”莫岑菀见到鄢若婷,本来就有些心虚,看到殷崛似乎要拒绝,忙抢先说道。 殷崛看了看莫岑菀,心想她此时毕竟是鄢氏家臣的身份,自然是要替主家说话的,于是也就没再说什么,举步走出了大殿,算是默许。 莫岑菀躬身让鄢若婷先走,自己亦步亦趋跟在了后面。 惠武夫人的马车行到宫门口后,人却没有下车,反而是殷崛,一头钻进了母亲的马车,然后继续行驶,向着太庙而去。 鄢若婷和莫岑菀面面相觑,却没有理由再跟上去了。 “书先生真是奇人,之前在晋国,哥哥就时时将你带在身边,如今到了秦国,居然也能日日伴在太子身侧。”看着远去的马车,鄢若婷忽然幽幽说道。 莫岑菀心中咯噔一下,恋爱着的女人最是敏感,介意起来是不分男女的。更何况鄢若婷还是单恋,感情就更脆弱了,自己哪怕是男子身份,只怕也应该与殷崛保持距离了。 “哥哥将你留下,是希望你能帮我的,如今你既然能得到太子信任,机会就更多了。”鄢若婷边说着边侧目看向莫岑菀,眼神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你既然是鄢氏的人,自当要为鄢氏谋事。 第188章 书骋能做什么 莫岑菀心中苦笑,若不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此时已回楚国,指不定找个什么山清水秀的地方修身养性了呢。现在她哪里还有心情去替人谋划这些,说来她莫岑菀也是命苦,以前帮着男人们谋天下,现在还得帮着女人们谋幸福。哎。 见莫岑菀不说话,鄢若婷加重了语气道:“之前你与智管彤来往我也没当会事,毕竟她也就是个不受待见的,可是以后,你还是少与她来往,我有消息,她最近在谋划着什么,不一定是好事,不要牵连到你。” 莫岑菀知道,鄢若婷这么提醒自己是好意,不仅告诉自己要注意立场,更提醒自己不要对谁都示好。她不是不知道利害关系的人,但智管彤会来找自己,并且提到牧风堂,这不可能是没有人授意就莽撞胡来的举动,但这话她又怎么能明说,于是只得说道:“书骋知道分寸,请郡主放心。” 鄢若婷见他态度恭谦,也就不便再多说什么,从内心来讲,她还是信任书骋的忠诚的,毕竟是哥哥身边的人,只是她此时的心思,或许书骋这样常年在外奔波的谋士还不是很明白。 “陪我走走吧,我有些话想和你聊聊。”鄢若婷说着,朝狭长的通道走去。 那边是后花园的方向,这是打算长谈?莫岑菀有些忐忑,举步跟在了鄢若婷身后。不知道她要和自己聊什么,可别是什么儿女私情之类的,这些事她可没经验。 可怕什么就来什么,鄢若婷还真就开始向她诉起苦来。 “被送来秦宫这一年,我做了许多努力,我原本十分自信,自己虽不是什么绝世美女,但也有才有貌,可是为什么太子就是不愿意我接近,甚至连正眼都不看我一眼。” 莫岑菀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委婉说道:“我觉得感情这种事,和官场也差不多,能不能得到青睐,个人的努力很重要,缘分和机遇也很重要。郡主目前在秦宫中,虽然暂且还没有名分,但吃穿用度样样都是按着公主的规制来的,也不算委屈。” 鄢若婷听他居然把儿女私情和官场做对比,就知道他是个不解风情的,但如今他日日可以伴在太子身边,此事除了他也再无合适的人能帮她,不得已只得继续说道:“感情的事自然不能勉强,但太子马上就要继承王位,后宫无人岂不是要让人笑话。秦国王室一向子嗣兴旺,可太子已是弱冠之年,却不近女色,惠武夫人也十分担心。” 莫岑菀听她提到惠武夫人,再联想起那日在兰池时惠武夫人对自己说的那一番话,难道是惠武夫人让她来向自己诉苦的?作为母亲,关心抱孙子的事很正常,她不方便亲自向自己施加压力,因此让鄢若婷来提点自己? “那,郡主觉得,书骋能做点什么吗?”莫岑菀硬着头皮说道。 “其实也不用书先生特别做什么,继位大典已在紧锣密鼓的准备,这几日太子会很忙,有大量文书要处理,书先生伴在太子左右,只要找机会让若婷时常送些膳食过去也就是了。” 就这么简单吗?莫岑菀松了口气,答道:“这个好办,只是郡主是否能开恩,给我也顺带做上一份。” 鄢若婷见他爽快答应,轻笑道:“书先生愿意帮忙,自然是少不了你的。” 第189章 五行生克 明日就是继位大典举行的吉日,殷崛早早的起来试了吉服。午膳的时候,鄢若婷又送来了一整桌可口饭菜,殷崛这次却没让鄢若婷进来,换了便装,让莫岑菀陪他去一个地方。 “不能吃了再去吗?”莫岑菀最近被鄢若婷的手艺所折服,吃得好睡得好。 “不能,没发现早膳就没有荤腥吗?我们要去的地方不可沾染荤腥。”殷崛严肃的说道。 是啊,就是因为早膳太过清淡,现在饿啊。但莫岑菀看殷崛表情不像开玩笑,也只得懒懒站起身来。 殷崛却没往殿外去,反而是走进了内殿。 “愣着做什么?”见莫岑菀没跟来,殷崛回身皱眉道。 莫岑菀有些犹豫,她又不是侍女,怎可随意进入太子内殿。 “我们从密道走。”殷崛了解莫岑菀那点小傲娇,不说清楚是不可能随意支配她的。 “密道。”这个最能勾起莫岑菀的好奇心。 二人从衣柜后进了一间密室。依照方位,莫岑菀感觉是往东而行。不多时,二人来到了一个宽阔的大厅,内里的布置和太庙的前殿颇为相似。 “这里是太庙的底下吗?”莫岑菀绕着大厅走了一圈,看向殷崛问道。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聪明的菀儿。”殷崛笑道。 “这有什么难的,玉辰宫东侧差不多这个距离,就是太庙啊。”莫岑菀撇了撇嘴。 “虽然不难,但却需要用心,菀儿一向都是看似不经意,心中却是沟壑万千。”殷崛笑着看她,就像看什么稀奇珍宝。 “呵呵,有吗?”莫岑菀干笑两声,说道:“这就是我们要来的地方吗?” “我带你来这,是来看一样东西的。”殷崛说着,向一面特别的墙走了过去。 那是一面铜墙,整面墙用青铜浇筑,四周铸有许多祥瑞之兽,大大小小的瑞兽面部表情各异但铸造得栩栩如生,或露出凶恶之相,或微闭着眼眸睥睨众生,或是一副安详之态,它们围绕着中间的一个五行生克图。对,是五行生克图,而不是太极八卦图。 莫岑菀看着这副图,体内忽然一阵翻江倒海,浑身的血液如同要沸腾了一般,似乎要将整个人点燃,莫岑菀痛苦的抱着双肩跪倒在了地上,全身不停颤抖起来。 殷崛吓了一跳,冲过去抱住她,急道:“菀儿,你怎么了。” 莫岑菀感觉到一股热流从背后缓缓流入自己身体,知道是殷崛在给自己输送内息。但这似乎没有什么用。身上的痛楚不仅没有减少,头也开始痛得像要裂开了。 忽然,莫岑菀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些模糊的影像,一个十岁的小女孩,穿着淡蓝色的纱裙,在一片花海中奔跑,那些花五颜六色,似曾相识,但却怎么也看不清。 “菀儿,不要乱跑,这些花是有毒的。”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回响。这是谁的声音?为何会如此熟悉? “菀儿,菀儿。”殷崛给莫岑菀输入内息,发现莫岑菀的内息并无异常,只是脉搏跳的有些快,但看她痛苦的样子,却像是受了很严重的伤一般。 影像从脑海中消失,莫岑菀清醒过来,身体上的痛苦也随之消失。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瞬间就恢复如初,莫岑菀疑惑不解,自己这是怎么了?刚刚的一切痛苦难道都是幻觉吗?还有那个脑中的十岁小女孩,那银铃一般“咯咯”的嬉笑声,那么真实,那么熟悉。 殷崛正打算把她抱起来,突然看到她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自己,心中更是焦急。 “菀儿。” 听到殷崛的呼唤,莫岑菀回过神来,她想要爬起来再去看看那面铜墙,但殷崛把她抱得太紧,她此时才发现,殷崛太着急的给她输送内息,气息紊乱,已满头大汗。 第190章 铜墙铁壁 “殷崛,我没事了,刚刚只是有些头疼。”莫岑菀拍着殷崛结实的手臂安慰道。 “我带你出去,先找侍医看看。”说着殷崛已把她抱了起来。 “侍医也看不出什么来,不用折腾了,我现在很好,你不是带我来看宝贝的么。”莫岑菀生怕他不放心,执意带自己出去,下意识的轻轻举起了双手环住他脖子,笑道:“没看到宝贝我可不走。” 殷崛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或许他从未见过莫岑菀也会有如此娇俏的一面,一呆之下,手上用劲把莫岑菀抱得更紧,不由自主的俯下身去。 莫岑菀明显感觉到了空气中的危险气息,慌忙的松开了双手,挣扎着要落到地上。 殷崛没有勉强她,轻轻把她放在了地上,胸口起伏不停,原本就满头大汗的他脸色更加怪异。 莫岑菀整了整衣服,重新打起精神,再次朝那面墙走去。 在火光的照射下,墙壁发出幽幽的青光。莫岑菀甚至能看到在火光的闪动之下,那些瑞兽如同活物一般在墙上游动,但她这次做好了准备,没有被这些幻像把自己带入梦魇般的旋涡。 “殷崛,这面墙存在这里多久了?”莫岑菀的目光未曾离开墙面,只是轻声的问道。 殷崛站到莫岑菀的身侧,也在看那面墙,但在他眼里,那只是一面浇筑精致的铜墙,对于莫岑菀的反应,他还是有些奇怪的。 “这面墙在秦国已有上百年的历史,据说是一位道门高人所铸。” 殷崛说着走上前去,双手转动起中间那个五行生克图,莫岑菀看的清楚,他向左转动一次,向右转动一次,再向左转动一次,每一次,皆是将土行转动到乾位。 接着,一阵轰隆隆的响声伴随着地面的微微震动,那面铜墙缓缓打开了。 它如同翻书一般翻了一个面,原先的五行生克图转到了背后,而藏在墙后的那一面则呈现在了两人面前。 背面一样的浇筑了许多瑞兽,惟妙惟肖,所不同的是五行生克图掉转了方向,原先是火朝上,现在是水朝上。 “九州玉鼎。”莫岑菀轻轻一声惊呼,这就是殷崛带她来看的宝贝。 五尊玉鼎按照不同的方位嵌在铜墙之中,安静的发出绿莹莹的光芒。墙壁之上还有四个凹陷之处,不用猜都能晓得,那是其余四尊玉鼎的位置。 “据说九鼎聚齐会发生不可思议的事情,但这个传说一直以来没有定论,不知是真是假。”殷崛微微皱着眉,似乎对这种玄乎其玄的事情也不是特别理解。 “但这面墙却是真实存在的。”莫岑菀的眼神有些迷离。看着这面缺失了四块的铜壁,她真的惶恐了。 “这个地方秦国王室的人都知道吗?”莫岑菀忽然问道。 “当然不是,只有秦国国君才能知道。百余年来,除了国君,知道这面墙存在的,只有我母亲和你。”殷崛看向莫岑菀,目光中有火焰在跳动。 莫岑菀心中一丝不安掠过,但她只是奇怪道:“可我感觉殷蕊淑是知道的。” “天下人都知道这个世上有九州玉鼎的存在,而且当初造出玉鼎的道门高人本就把这九尊玉鼎分别送给了九国国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有了一个传说,把九个玉鼎聚齐,就可一统天下。但我想,除了秦国以外,没有哪个国家的国君相信这个传说。” 听到殷崛如此说,莫岑菀若有所思道:“因为其他国家没有这面铜壁。” 殷崛点点头,继续说道:“殷蕊淑或许知道一些九州玉鼎聚齐后,有一种方法可以开启,然后获得巨大秘密的说法,但她不见得知道这面墙的存在。” “那么,九尊玉鼎真的归位后会发生什么?”莫岑菀喃喃说道。 “归位?菀儿这个说法很形象,不过真的归位会发生什么,我也问过父王,父王说没人知道。”殷崛说着已走上前去,用同样的方法转动了三次五行生克图,那面墙又转回了原来的样子。 第191章 后宫之事 莫岑菀想起烈山花谷中那个怪老太婆对自己说的话,如果那老太婆不是故弄玄虚,那么这九鼎或许真能打开什么。是打开这面墙,还是打开什么呢?唉,算了,关我什么事,莫岑菀默默的苦笑了一下,突然抬头对殷崛笑道:“还以为你要带我看什么宝贝呢,这九鼎我以前就见过,也没甚稀奇。” 莫岑菀本来是想开个玩笑,谁知殷崛听了,却忽的靠近了过来,握住莫岑菀的双肩,极认真的说道:“对于我来说,你就是这世上最珍贵的稀世珍宝。” 莫岑菀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吓了一跳,明日殷崛就将成为秦国真正的王,他未来会迎娶王后,会娶很多夫人,还会有很多的王子和公主,这样一个权势滔天的男人,根本就不是她的菜。 感觉到莫岑菀又想挣脱自己,殷崛有些急了,他知道莫岑菀不是不懂他的心意,而是一直在躲。 “你在躲什么?菀儿,你是怕我像江辰辜负你姐姐那样辜负你吗?”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莫岑菀有些无语,她的想法就连姐姐都不能理解,更何况是一呼百应的王者。又何苦去解释呢,平白的增添大家的烦恼。 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她,只能默默的低下了头。 “还是因为,鄢黎。”殷崛的声音明显的压抑着某种怒火。 莫岑菀愕然抬头。 四目相对,莫岑菀没有解释,只是平静的看着殷崛。 而殷崛原本盛满怒意的眼神却慢慢柔和了下来。 “可是我瞧着,他在你那里的待遇,也不比我好多少?”说完,殷崛缓缓放开了莫岑菀的双肩,那瘦消的肩头几乎要被他捏碎了,但那倔强的小人儿,却一声也没哼。 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听到殷崛如此说,莫岑菀心中反而有些纳闷。 “母亲在昭华宫设了家宴,宴请王室亲贵,让我带你一块去。”见莫岑菀依旧沉默,殷崛忽然说道。 “不过你得换个身份,因为今日一早,楚国祝贺新王继位的使者已到咸阳。所以菀公主,惠武夫人邀请你参加王室家宴。” 见殷崛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莫岑菀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走吧,去换衣服。” 很久没有穿女装,莫岑菀竟有些不习惯。 她在这个小院子里转了一圈,和几年前差不多,几乎没什么变化,这里很明显一直有人悉心打理,小小的院子里仅有的那棵石榴树上还零零落落的挂着些花朵。 这是她几年前在秦宫中做女史时住的院子,离玉辰宫很近,但却靠近宫墙,还算僻静。刚刚殷崛把她送回了这里让她换衣服。 “菀公主,太子派来的内侍已在门外等着了。” 莫岑菀听到这声音吃了一惊:“竹青!真的是你。” 莫岑菀回过头来,几年前伺候过她的竹青一身碧色的衣服,正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 “嗯,菀公主,您能回来真是太好了。”竹青也很高兴。 莫岑菀神色暗了暗,但瞬间恢复笑意道:“几年不见,你更漂亮了。” “菀公主还是这么会夸人。您才是真正的国色天香,美丽不可方物呢。” “好了好了,我们就不要在这里互相吹捧了,天色不早,去迟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于是二人一路跟随着两名内侍太监来到了昭华宫。 秦王室一向简朴,就算是如此重要的王室家宴,也操办的恰到好处,没有丝毫铺张浪费。 莫岑菀还是以女史的身份被安排在了惠武夫人身边伺候。 她一身淡蓝色的纱裙,画了淡淡的妆容,清秀得如同一朵出水的芙蓉。 她平日里着男装时,会把脸故意涂黑一些,此时换上女装,倒是让众人无法分辨,只有殷召这样经常和太子在一起的人,和书骋接触的比较多,会觉得有些眼熟,但是想一想这位菀公主曾经也是在秦宫住过好些个月的人,面熟也正常,因此也无人怀疑。 家宴开始时一切正常,大家只是轮流祝贺太子,气氛很是热闹融洽。 等酒过半酣,殷粟忽然站了起来,向着惠武夫人和太子行礼道:“太子明日继位大典后,秦国就算有了新主人,只是,太子已过弱冠之年,如今后宫却空无一人,且不说王后之位需要谨慎挑选不可操之过急,但是夫人之位还是应该早做打算。” 殷粟话音刚落,众多亲贵立刻附和,毕竟国君的婚事也是国事。 惠武夫人看了殷崛一眼,发现殷崛听到此话后脸色已变得不善,再看了看身边的莫岑菀,低垂着头,面无表情,不由得皱了皱眉。 “那国蔚大人是有什么好的提议吗?”惠武夫人问道。 殷粟又行了一礼道:“各国有通婚习俗,王后人选须得再议,至于夫人,粟这里有几个人选,不知惠武夫人和太子会否满意。” “够了,现在国丧期间,国蔚大人的好意本太子心领了,明日继位之后还要操办父王的葬礼,娶亲之事再议吧。更何况,出于对未来王后的尊重,大婚之前,也不宜纳妾。”没等惠武夫人说话,殷崛忽然站了起来,语气生硬的说道。 莫岑菀微微抬眼,能够看到惠武夫人的眼中满是怒意。正如那日兰池边惠武夫人说的一样,她过去或许不在意殷崛痴迷于自己,但是殷崛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别的女人,已经引起了她对自己的猜忌。莫岑菀忽然觉得心中有些悲凉,为何会卷入这些莫名其妙的争斗之中,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她忽然觉得自己还不如智管彤,她还敢于去追求想要的幸福。 “这......”殷粟看了看同样面面相觑的众人,又看了看惠武夫人,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好了,太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今日的家宴,主要是感谢各位王室亲贵们一直以来对我们母子的支持,后宫的事也不急于一时,来,老身敬各位一杯。” 众人见惠武夫人都如此说了,也无话可说,均端起酒杯回敬夫人。 莫岑菀偷眼看向殷崛,见他只是面无表情的坐回了席上,至始至终没有向自己这边看上一眼。 第192章 石破惊天的承诺 继位大典上,莫岑菀仍旧被逼着以楚国菀公主的身份参加了朝贺,站在楚国使臣行列中的莫岑菀十分忐忑,因为她发现跟随在秦宫女眷中的鄢若婷一直在朝这边张望。幸好离得较远,人又嘈杂,估计经过一番精心打扮的自己也不是那么容易认出来。 其实她并不是想要骗谁,只是书骋这个身份毕竟是鄢黎给的,没有得到他的允许私自暴露了,似乎不是那么厚道。 楚国派出的使臣是大司马莫锡,楚王莫钰的胞弟,也是莫梓昕和莫岑菀的同父异母哥哥。莫锡与莫梓昕一向交好,因此莫岑菀与他接触的也比较多。 都说姐姐可能回楚国了,莫锡哥哥会不会知道姐姐的去向?莫岑菀站在莫锡身后,看着他又瘦又高的背影,暗暗想着,大典结束后,自己是不是应该找他聊聊。 典礼进行了一整天,莫岑菀像木偶一般跟随着众人走来走去,拜来拜去,感觉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晚上还有盛大的晚宴,莫岑菀再次被惠武夫人叫到了身边,当着各国使臣的面,像个小媳妇一般伺候惠武夫人的酒水饮食。 还好鄢若婷作为内宫女眷没有出现在这种宴请场合,莫岑菀想到此不由心中好笑,这个时候她在乎的居然是这个。 一场宴席结束,莫岑菀已疲惫不堪,惠武夫人把自己安排在身边伺候的举动不可能不引起众人的猜想,新王继位这样敏感的时期,新王身边将会存在什么样的女人也同样是个引人注目的事情。只怕各国使臣都在找机会,想把自家公主推荐给惠武夫人,以期能坐上秦国王后的宝座呢。 整个晚宴上,莫岑菀都能感受到来自各个角落里探寻的目光。当然这些探寻的目光也只是打量一下这个楚国庶出公主究竟是有怎样的本事,作为媵妾随姐嫁入齐国,又被姐姐安排进入秦宫,现在居然真的有被纳入秦宫的迹象,而且似乎还很得宠,这不是有非常手段,一般人也是做不到的。 可是她莫岑菀何其悲哀,她被迫又一次出名,以后还怎么安静的过日子? 忽然之间,她强烈的渴望离开这里,远远的,离开这些纷纷扰扰。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那个有棵石榴树的小院。这个小院小的实在是连名字也没有。 刚睡下,竹青便来敲门。 “菀公主,王上来了。”竹青的声音有些紧张。 “王上?”莫岑菀一瞬间的懵逼过后,反应过来,是殷崛来了,这么晚了,他来干嘛,不累吗,不休息吗? 极不情愿的起身开了门,殷崛一身酒气的走了进来。 “菀儿。”虽然一身酒气,但殷崛看上去是十分清醒理智的。 莫岑菀放下心来,这才对竹青说道:“去给王上煮茶来。” “菀儿,你还记得我曾送给你的翠屏摇光钗吗?”殷崛背负着双手,似笑非笑。 莫岑菀心中一梗,她当然记得,殷崛说那是他母亲的东西,但是她上次来秦宫做女史,离开时她不是把它还给殷崛了吗?她当时还的很决绝,殷崛很受伤。难道? 果然,殷崛把手从背后伸出,手中正是握着那只流光溢彩镶嵌着无价珠玉的宝钗。 不容分说,殷崛把它轻轻插在了莫岑菀的发髻里。 莫岑菀没有被这举动惊吓,更没有惊喜,她只是平静的看着殷崛,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看到莫岑菀皱眉看着自己,殷崛再次笑了,他已经习惯了莫岑菀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他知道这个小女人从来没有什么事是心甘情愿的,她聪明过人,想法却稀奇古怪,她想要什么谁也捉摸不透,既然如此,那么就由他来替她决定吧。 “菀儿,母亲已同意我娶你,并且答应我,暂时不迎娶王后,菀儿,只要你为我生下哪怕一男半女,我就有办法将你立为王后,相信我,这一生,我只会娶你一个。” 听到这样石破惊天的承诺,莫岑菀当时就震惊了,瞪大了眼睛呆立原地,她不知道,殷崛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第193章 玄临子 殷崛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她,良久,他伸出双手,将莫岑菀揽入了怀里。 “菀儿,虽然我不是无所不能,但只要我们敞开心扉共同面对,我相信无论什么样的问题都能解决。” 莫岑菀沉默的靠在殷崛怀里,他没有给她山崩地裂的誓言,他对她不是想短暂而迫切的占有,而是想和她携手渡过漫长的一生,所以他才会如此耐心的等待着她下定决心。她不是不明白,但在她的认知中,这和同盟有什么区别,就像现在一样,做朋友做知己不好吗?一样可以推心置腹、同甘共苦,彼此还可以身心自由。 可是她应该怎么对他解释? 雄鸡的打鸣声在此刻打破了屋内的沉寂。莫岑菀轻轻挣扎了一下,殷崛有些不舍的放开了莫岑菀。 看到莫岑菀一脸的疲惫,殷崛有些愧疚道:“天快亮了,不过你可以休息一会,我让人在院子外守着,不准任何人来打搅你。” 莫岑菀笑了笑,道:“王上今天第一天入主政事堂,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吧。不过,再忙也要注意身体。该吃饭时就应该好好吃饭,该休息也要好好休息。” “好,那中午,菀儿陪我吃饭吧。”殷崛学着她的语气笑道。 “中午?我一会要出去一趟,中午回不来。”莫岑菀狡黠的说道。 “要去哪,我可以陪你去。再说了,你刚刚还说要按时吃饭,中午你也得用膳吧?” “哎,好吧,那你先去忙,中午如果赶得上,你就来雁南归酒楼找我吧,我请你吃吴越大餐。”莫岑菀只得说明了自己准备去的地方。 “雁南归,你挺喜欢去那里。”殷崛若有所思道。 “就是喜欢那里闹中取静的氛围而已,没有什么啦,你快回去吧,收拾收拾就该去政事堂了。” 等殷崛走了,莫岑菀又换回一身男装出宫而去。 新君继位,因动乱而笼罩在阴郁中数月之久的咸阳城里有了久违的喜庆之气。 东华街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与热闹。 从人们脸上的笑容可以看出他们对未来的新生活充满了期待。 莫岑菀来到了雁南归酒楼的海棠居,屋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她的个人物品也都按原位摆放着,不由心中夸赞这家店的用心。 刚喝上店小二煮来的茶,院门就被人推开了。墨云从门外走了进来。 “主人,大司马来了。” 莫岑菀听到这话忙站起身来,刚走到屋门口,就看见一个又瘦又高的身影走进了院子。 “锡哥哥。”莫岑菀笑盈盈的迎了上去。 “小菀。你不住宫里,怎的还在这儿租个地方?”莫锡皱着眉看了看这个小院,除了干净整洁,没什么特别。 “我也就是觉得这里闹中取静,挺合我心意的。锡哥哥,听说姐姐回楚国了,你有什么消息吗?”莫岑菀一边给莫锡倒茶一边问道,语气很是焦急,对于姐姐的去向,她真的是很煎熬。 莫锡轻轻叹了口气道:“是听说她回国了,但是也没有和我们联系,鬼门内部似乎出了什么事,派去幽冥谷的人连山门都进不了。” “姐姐为什么要躲着我们?”莫岑菀黯然神伤。 “昕儿这么做定有她这么做的理由,我们暂且等等吧。”莫锡喝了口茶,眉头皱了皱,显然这茶不合他的口味。 “鬼门到底出了什么事,好像挺严重的,江湖中也是各种传言。”莫岑菀见他喝不惯这茶,示意墨云去换楚地产的茶来。 “鬼门纪律一向严明,外界很难知道他们内部的事,知道他们发生了大事,也只是因为分布在各处的鬼门弟子纷纷赶回幽冥谷而猜测的。”莫锡撇了一眼案几,看到一卷摊开的书卷,好奇的拿了起来。 那是刚刚莫岑菀拿出来的书卷,那个曾经住在这里的玄先生给她的。 “五龙真经?”一看就知道是修身养性的书,莫锡随便看了几行,发现书卷的尾部是一个竹制的小圆筒,敲一敲,是空心的。他抬头看向莫岑菀,眼神里都是好奇。 莫岑菀接过书卷,在竹筒上滑动了好几个小片,然后再一拔,竹筒的顶部就打开了。接着她笑道:“这小玩意儿我研究了好些天才打开的,设计的真是精巧。只可惜里面也没什么稀奇的东西,就是一张羊皮纸。”说着她把里面的羊皮纸抽了出来。 “阴符七术?这书哪里来的?”莫锡看了一眼羊皮纸,吃惊的抬头问道。 “一个自称玄先生的人给我的,他没说他是谁。”莫岑菀见莫锡如此惊讶,奇怪的答道。 “莫非是玄临子?”莫锡若有所思。 “玄临子是谁?”莫岑菀奇道。 “你不记得他了?”莫锡更奇。 这话是真的问倒了莫岑菀,她为什么要记得他? 莫锡盯着莫岑菀的眼睛许久,确定莫岑菀不是在佯装不知,才皱眉道:“你小时候曾经被这个玄临子偷走过,后来昕儿费了好大劲才将你要回来的,据说这玄临子喜欢收小女孩做弟子,将她们养到十几岁后又赶走。” 莫岑菀听得一阵冷汗,瞬间想起了这个玄先生带着的那个小女孩。 第194章 是有多渺小 关键是,为什么是偷呢?怎么偷的?偷去做什么? “那这个玄临子究竟是什么人?”莫岑菀眨巴着眼睛,她完全没有十岁以前的记忆,但最近几日她脑子里总是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影像,像做梦一般。 莫锡之前只是听说莫岑菀摔下悬崖后就失了忆,没想到她真的对十岁以前的事一点记忆也没有了。 “玄临子是鬼门的前辈高人,他虽然不参与门中事务,但威望仅次于师兄鬼历子,据说鬼历子都称赞他有通天彻地之才。只是此人行事乖张,也鲜与人来往,江湖中都把他当作异类。” “那他为何要偷小女孩做徒弟呢?” “你八岁那年,你的生母病逝,也不知道你怎么就一个人跑出了宫外,被玄临子碰到,或许他觉得你聪慧可爱,就将你带走了,因为当时还没有哪位夫人收养你,所以好几天都没有人发现你失踪了。直到二哥生日,昕儿突然发现你不见了,才开始找你。找了半年,昕儿回幽冥谷时打听到你有可能是被玄临子带走了,之后登门好几次,斗智斗勇了好几回合,才将你又要了回来。” 真是匪夷所思,自己在宫中到底是有多渺小,才会失踪几日都没有人发现,更不可思议的是,她居然在玄临子处足足有半年之久。难怪锡哥哥会觉得自己认不出他来很奇怪。 “姐姐真是一直对我都这么好。” “昕儿对你是真的好,父王子女众多,平日里放得到心上的就没几个,你母亲婢女出身,又只你一个女儿,若不是昕儿照顾,你能不能平安长大都难说。” 关于自己母亲的事,莫岑菀大概知道一些,自己的母亲是姐姐母亲宣王后的婢女,楚王莫钰和莫锡的母亲庄王后死后,随同宣王后一起嫁到楚宫的。 庄王后死时,莫钰和莫锡年纪尚幼,从小也是由宣王后扶养长大的,因此两兄弟与莫梓昕的关系也非常亲近。 “既然这个玄临子带走我只是临时起意,怎么又说他是偷呢。”莫岑菀不解,这应该叫捡吧。 “再怎么说你也是一位公主,穿着打扮并不普通,他随意把人带走,等家人找上门仍旧不还,这不就是偷么。”莫锡喝了一口墨云重新端来的茶,又喝了一口。 莫岑菀暗暗叹了口气,估摸着莫锡对于自己在玄临子处是什么待遇也未曾关心过,问也问不出啥,于是转移话题道:“锡哥哥回楚国时,可否帮我一个忙?” 莫锡听她说到正事,脸色一沉道:“你是想我帮那个智管彤逃到楚国吧。” 莫岑菀嘻嘻一笑:“原来楚王哥哥已经和你说过这事了啊。” “王上怎么会和我说这种屁事,你送来的信还是我回的呢。”莫锡没好气道。 莫岑菀刚想解释,莫锡继续说道:“小菀,你做事能否有点分寸,昕儿不在,没人管得了你了是吧,惠武夫人有意将你收入秦宫,你还不知足吗,好好伺候好新王才是正事,你管这些闲事做什么?” 莫岑菀见莫锡生气,暗暗吸了口气,不再说话。 莫锡继续说道:“惠武夫人的铁腕手段,我也是有所耳闻的,她能如此对你,已经是你天大的福分了,前日我才到咸阳,惠武夫人便接见了我,说之前将你送入秦宫之时,是昕王后以嫡姐身份给你做的主,这次让我出一份楚国官文,正式以楚国公主的身份将你送入秦宫。这是要给你名分啊。小菀,这事已经不是你自己的事,你若是敢任性妄为,我绝绕不了你。” 第195章 大胜归来 莫锡还待再说什么,墨云突然禀报道:“主人,鄢若婷郡主的侍女在外求见,说是若婷郡主想请主人入宫见一面,有事商量。” 莫锡不肖的哼了一声道:“早日把你那书骋的身份撇清了,公子黎现在自顾不暇,以后不准再与他有任何瓜葛,鄢若婷也是个有心机的主,准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听说她多与朝中大臣来往,是个有野心的,你日后还是多多提防她些吧。你待会也不必进宫去见她了,我会安排人假扮做书骋即刻离开咸阳,你换回女装,进宫去做你的女史吧。” 莫岑菀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对自己不闻不问的哥哥,今日突然对自己上了心,她完全没有做好任何心理准备,就被他押送进了宫里。 竹青还是在那个小院子里等着她,见她回来,忙迎上来说道:“菀公主,刚刚若婷郡主过来拜访呢,见您不在,还留了礼物。” 莫岑菀心中咯噔了一下,她果然已经知道菀公主要留在秦宫了吗,真是消息灵通得很。 正在想接下来要怎么办,一身黑袍的殷崛出现在了院门口。 “本来打算下朝去雁南归找你,结果不仅收到了书骋辞别的文书,还收到了楚国大司马莫锡的官文,将菀公主送入秦宫为女史,这一个上午,怎的就发生了如此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呢?”殷崛面上带着微笑,缓缓向莫岑菀走来。 莫岑菀有些悲哀,似乎一切都在偏离她预想的轨道在运行,该怎么办,除了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差点被打死那一次,她再一次感受到了命运不可抗拒的巨大潮汐。生死、富贵、贫贱,有什么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菀儿,明日我要带兵出征,去剿灭殷敏最后一支残留势力,短则一月,长则数月,这段时间我便见不到你了。母亲那边,你要多陪陪她。” 第二天一早,莫岑菀原本打算去送送殷崛,可还没出门惠武夫人便派了人来接她,说是夫人身体不舒服,要到璃山静养,让她陪同前往。 莫岑菀没有想到,她在璃山的清远观一住就是一个月。每日里不是陪着惠武夫人读书抄书诵经,就是到三界石静坐调息,惠武夫人虽不是什么内修大家,但也极为懂得保养,教了她许多调养身体的方法。总之,一个月的修身养性,莫岑菀甚至觉得有点像在齐国静寒山的日子。 这日莫岑菀到后院采了些荷花准备做粥,在转角处听到有人悄声说话,她多了个心眼,躲进了旁边的树后,听到是惠武夫人的贴身侍女应儿和大太监吕新的声音。 “你的日子算的没错吧,王上三天后就能回来,这时间上可不能错过了。” “上个月和这个月都是我亲自服侍的,也让竹青留意过,准错不了。” 听到二人的脚步声远去,莫岑菀一脸疑惑,算什么日子,怎么还让竹青留意? 歪头想了想,不得头绪,只得往回走去。 第二天早上,惠武夫人便带着莫岑菀回宫了。莫岑菀也能理解,国君大胜归来,早早回去准备着迎接也很正常。 但接下来的两日,莫岑菀总觉得身边人都怪怪的。看她的眼神躲躲闪闪。惠武夫人也不知道在忙什么,特意吩咐这两日不用去给她请安,让莫岑菀安心等王上回来。听竹青说惠武夫人还吩咐了,这几日都不许人来打扰莫岑菀。 已是盛夏,天气闷热,莫岑菀坐在自己那个小小的院子里纳凉,看着院子里唯一的那棵石榴树上,已长出了小小的青绿色的果子。 “竹青,王上是明日回来吗?”莫岑菀喝了口刚煮好的茶,问道。 “哦,是的,菀公主,夫人已经安排了宴席,明日为王上接风洗尘呢。”竹青从今日早起,就一直在屋子里转悠,不知道去哪里翻出来许多装饰品,东摆西挂,把本来就小的地方搞得更加局促。 莫岑菀不喜繁复,但说了几次都没用,只得由着她折腾,心想等你出去我再把它们都扔了。 接风的宴席设在了昭阳宫,虽然王上还没有搬过去,但是这里已经重新装饰了一番,颇有点新王新气象的感觉。 莫岑菀依旧没有资格入席,只能伺候在惠武夫人身边。 殷崛得胜归来,更加英气逼人了。每次她的目光与他相撞,她都能感受到他如火焰一般想要吞噬人心的目光。 “菀儿,我觉得这莲子羹不错,让她们给你盛了一碗。”惠武夫人突然笑着给她递过来一碗莲子羹。 惠武夫人亲自递给自己的,不敢不接。 “趁热喝了吧。”惠武夫人微笑着看她。 莫岑菀心下虽有些奇怪,但被惠武夫人这样看着,也只得缓缓将一碗莲子羹全喝了。 看到莫岑菀将羹汤全喝了,惠武夫人才满意的回过头去。 不一会,莫岑菀忽然感觉有些头晕,呼吸也有些急促起来。 “竹青,菀公主累了,先扶她回去休息吧。”惠武夫人没有回头,却冷冷的说道。 一开始,莫岑菀还能自己走,可是刚出了昭阳宫,莫岑菀腿一软便瘫倒在了地上。 “竹青,惠武夫人给我喝的是什么?”仅有的理智告诉莫岑菀,竹青知道内情。 竹青却未答话,挥手招呼了从黑暗中跑出来的两名太监,将莫岑菀抱回了那个小院。 第196章 插翅也难飞 外屋的门被人轻轻的推开,然后有人从外面把门关了起来。 “菀儿。”殷崛的声音传来,有一些沙哑,但隐藏不住的欣喜。 “你在里屋吗?母亲说,你同意嫁给我了。”声音带着醉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 脚步声响起,殷崛在朝里屋慢慢靠近。似乎有些犹豫,他停在了屏风外面。 “菀儿,你在吗?” 里屋的灯光很昏暗,隔着屏风,殷崛根本看不清楚屋里是什么情况。 “菀儿,你在吗?为何不说话?” 殷崛侧耳听里屋的动静,能听到屋内有人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菀儿,是你吗?你不回答,我要进来了。”殷崛的眉头皱起,语气里带上了担心。 仍然没有回应,殷崛顿时紧张起来。迅速的闪过屏风。 屋内没有人,只有床头纱幔低垂。 “菀儿。”殷崛急呼一声,几步冲到床前,伸手一把扯开了厚厚的纱幔。 莫岑菀圆睁着双目,脸色绯红,软软的躺在床褥之上。上身雪白的肌肤露出了大半,纤细洁白的脖颈上,满是青筋曝露。 “菀儿,你怎么了?”殷崛吓了一跳,想去抱她,伸出的手却停在了半空。 此时的莫岑菀,却是动弹不得,也没法说话,不仅如此,其实她现在还在忍受着另一种折磨。惠武夫人给她喝的羹汤之中,不仅有软骨散之类的药物,还有催情药。 只是这药力恰到好处,能让她动情却不至于伤身。 独自躺在这里已不知过了多久。她想过很多种可能,联想到兰池边惠武夫人对自己说的话,说会让自己付出代价,她害怕了,难道惠武夫人是要趁着殷崛宴请百官,找人来毁了自己的清白吗?会找谁?然后呢? 她想过很多结局,但唯独没想过,来的人会是殷崛。 莫岑菀醒过来时,纱幔已被卷起。房间里点了淡淡的暖香,阳光透过厚厚的窗户纸,投射在地面上,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慵懒感。 一连数日,莫岑菀都没有跨出这个小院哪怕半步,殷崛每晚都会来,但是都只站在院子里那棵石榴树下,默默的看着她,看她屋里的灯光熄灭,然后转身离开。 终于,莫岑菀憋不住了。她要离开这里。 躺椅里,竹青垫了厚厚的褥子,再铺上凉席,很软,但是莫岑菀很嫌弃,大热天的,竹青却把她当成个孕妇一般照顾。 早晨,这个西向的院子里难得的一丝凉爽,莫岑菀照常躺在回廊的屋檐下看书,只是今天,书看的并不专心,因为她一直在思考如何才能离开这里。 “公主,惠武夫人来了。”竹青急冲冲走进院子,对莫岑菀说道。 莫岑菀皱眉,慢条斯理的从椅子上爬了起来。 惠武夫人看起来气色不错,她第一次走进这个院子,四处打量了一下,院子虽小,但是所有器物用品都是精心挑选,打整得也干净简洁。 莫岑菀心中五味杂陈,但她还是克制了自己的怒意,恭敬的站在台阶下,等着惠武夫人发话。 “菀儿,算计你,我一点也不愧疚,因为这是你欠我儿子的。”惠武夫人站在莫岑菀面前,由于她个子本就比莫岑菀高,再加上这居高临下的气势,真是让人有一种泰山压顶的感觉。 但莫岑菀只是笑了笑,低垂着头不说话。 惠武夫人也没在意她的沉默,临出门前,冷冷道:“崛儿是真心待你,你就别幻想着逃走了,我们老秦人向来抠搜,你都来了,总得留下点什么。” 看着惠武夫人远去的背影,莫岑菀喃喃道:“留下什么?” 但显然惠武夫人不只是来动嘴的,很快莫岑菀就发现,她的小院四周布置了秘密的看守,那架势简直就想她插翅也难飞。 第197章 天大的笑话 半个月后的一天早晨,小院里忽然来了一群小太监,进屋就开始收拾莫岑菀的日常用品。看到莫岑菀一头雾水,竹青走上前来解释道:“公主,这些都是昭阳宫的太监,说是奉命来请公主搬到昭阳宫去住。” “什么,昭阳宫不是王上住的地方吗?”莫岑菀一脸震惊。 竹青低头说道:“是啊,王上前几日才搬过去的,说是收拾了偏殿,让公主也搬过去。” 莫岑菀匪夷所思道:“你确定这合规矩吗?” “竹青不知。” 莫岑菀瞪了她一眼,这小妮子虽然低着头,但那表情还暗暗藏着得意呢。 气急败坏之下,莫岑菀匆匆朝昭阳宫而去。 殷崛不在昭阳宫中,但这里忙成一团,正殿西侧的偏殿,果然有许多人在洒扫。不一会,她平日用的东西也真的送了过来。 很快,莫岑菀也冷静了下来,殷崛这样反常的举动,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果然是你。” 正当莫岑菀在思索着究竟会出什么事时,身后传来了一个充满怨气的声音。 “鄢若婷?”莫岑菀惊讶过后,内心泛起一丝难堪。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莫岑菀,你不怕我哥哥杀了你吗?” 莫岑菀深深叹了口气,此时此刻,解释,只会越描越黑。 “如今,你还没在众人面前露面,就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了。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什么众矢之的?莫岑菀看向鄢若婷,她的眼中满是怨毒之色。 “呵,你还真是敢搬来昭阳宫居住,你以为有王上护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莫岑菀总算是听出来了,殷崛让她搬来昭阳宫住,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原本她来就是为了弄清楚原因的,既然鄢若婷主动送上门来,也省去她到处打听。 “我住哪里,左右也不是我说了算,若婷郡主,虽然我莫岑菀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我们俩都是这秦宫里的漂萍,但凡有得选,至于在这里撕个你死我活吗?” 听到莫岑菀如此说,鄢若婷确实呆了一呆。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这不过是莫岑菀虚张声势而已,于是冷笑道:“王上身边本就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王上要什么样的女人,我管不着,我之所以替王上不值,是因为你不配。你呆在我哥哥身边数年,又在齐宫中呆了数年,你这样一个不清不楚的女人,你有什么资格做王后。” “王后。”莫岑菀惊呆了,“谁要做王后?” 看着莫岑菀一脸无辜的模样,鄢若婷彻底怒了:“难怪满朝文武都要反对,你这个女人,真是个祸水。你是怎么迷惑了我哥哥,又是怎么迷惑王上的?哥哥若是知道你背叛他,天涯海角,他也会杀了你的。” “随你怎么说吧,我现在不想和你争论。”从鄢若婷的话里,莫岑菀已经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原委,一定是殷崛想要立自己为王后,遭到了群臣反对,只是,为什么要让她搬到昭阳宫,这是要与群臣撕破脸皮吗?殷崛不是这种头脑发昏不顾后果的人,她要去找殷崛,立刻、马上,当面问个清楚。 看到莫岑菀想走,鄢若婷展开双臂拦住了她。 “莫岑菀,我鄢若婷独自在这秦宫中煎熬两年,都没想过要色诱王上,你可真是让我恶心。” 莫岑菀深深叹了口气,确实是怪自己,没有早点下定决心离开这里。可是现在,先把该面对的面对了吧。 鄢若婷的轻功不如自己,莫岑菀只是轻轻一闪,便摆脱了她的纠缠,匆匆离开了昭阳宫。 第198章 不可思议 但是,刚出昭阳宫的莫岑菀便被应儿拦住了。 “菀公主,惠武夫人有请。”应儿面无表情的行了一礼。 莫岑菀深深的呼吸了几下,举步跟在了应儿身后。 昭宁宫中,为了迎接新主人入住,重新进行了修整。不知道是因为殷崛孝顺,还是惠武夫人骨子里的富贵,昭宁宫中一反秦宫的俭朴,显得有些奢华。 惠武夫人正在修剪一株海棠,身上穿着的黑色锦袍滚了墨绿色的宽边,腰上束着襄了金线的宽腰带,腰身纤细,风韵犹存。发髻依然乌黑如云,头上的凤翅金钗珠光玉润,十分华丽。这个还不到四十岁的女人真是雍容华贵高不可攀。莫岑菀心中暗暗惋惜,还是个如此光鲜亮丽的美人,就成了独守空房的寡妇了。 “菀儿,在看什么?”惠武夫人没有回头,只是不冷不热的说道。 莫岑菀忙收回目光,垂首说道:“夫人叫菀儿来,有什么吩咐吗?” “东西都搬完了?” “什么?” “东西搬完了,今晚是不是就住到昭阳宫去了?”惠武夫人忽然抬头,目光凌厉的看向莫岑菀。 莫岑菀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惠武夫人放下手中的剪刀,就着侍女端过来的水洗了洗手,然后取了一方绣着牡丹花的精致锦帕擦了擦。 “我自己养大的儿子,我居然不知道他也会如此疯狂。” “夫人!”莫岑菀想要解释。却被打断了。 “王上头脑发热,要立你为后,百官反对,想来你也能明白是为什么。事情是我一手操办的,但是这可不是我想要的结果,菀儿,你比我想的还难搞。” “为什么?”莫岑菀眼中泛起怒意,她早就表明过态度,她愿意离开,她什么也不要,为什么还要如此对她。 “我说过,我们老秦人比较抠搜,你既然拿走了一颗心,就得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是我的人,还是我的命。”莫岑菀仰起头,毫不畏惧的看着台阶上的惠武夫人。 “你以为是什么?我既看不上你的人,也看不上你的命,我要的是你肚子里的孩子。”惠武夫人看着莫岑菀仰起的那张小脸,一字一句的说道。 震惊,再震惊,这是莫岑菀唯一能有的感受。 “哈哈哈,孩子这种事,可不是想要就能要的。”呆愣了好一阵,莫岑菀突然大笑道。 “我自有我的算计,我想要的,自然能得到。菀儿,不要整天想着怎么逃跑,我这一早上思来想去,突然觉得你住到昭阳宫中也好,这样会有更多的人看住你。哈哈哈。” “哼,就算住在昭阳宫,我不愿意,殷崛也不会逼我。”莫岑菀发狠道。 “无妨,有一次就够了。”惠武夫人说完,懒懒的坐到躺椅之上,挥挥手道:“应儿,送菀公主回去吧,昭阳宫那边,应该也收拾好了。” 莫岑菀不可思议的看了惠武夫人一眼然后转身离开,心里却疑虑重重,这女人,哪来的自信。 第199章 有人偷袭 直到深夜,殷崛依然没有回来,问过昭阳宫中的太监奴婢,也不知道王上去哪里了。 一连几天,殷崛都没有出现,昭阳宫周围也被严密看守起来,莫岑菀无法出去,外人也无法进来。 这时候,莫岑菀才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 入夜,莫岑菀换了一身夜行服,潜伏在房屋的阴影之下,查看宫外守卫的情况,她得出去。 突然,不远处的一个暗哨身体抖动了几下,然后便往地上倒去,莫岑菀看到一双粗壮的手接住了倒下人的身体,将人拖到了隐蔽处,然后堂而皇之的站在了原处。接着,莫岑菀视线范围内的十几个暗哨以同样的方式纷纷被放倒。 有人偷袭! 目标是谁? 莫岑菀脑子飞快转了转,这些人一看就是顶级高手,不可能是来对付自己的,偷袭昭阳宫,那目标只能是殷崛。 正在思索着要怎么办,身后的屋顶上“咯吱”一声轻响,有人跃上了屋顶。 来者人数不少,这么多人,是怎么进入戒备森严的王宫的。 莫岑菀躲在暗处一动也不敢动,只是双眼嘀哩咕噜的转着,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十几个身穿夜行衣的高手相继跳入了昭阳宫内。他们用几个手势沟通了一下,分散开来,向几个宫殿里潜伏而去。 殷崛平日不喜欢热闹,所以昭阳宫中伺候的人都是从玉辰宫跟过来的,没有增加人手,诺大个昭阳宫显得有点空荡荡的,这些日子宫外又有守卫日夜守护,宫内的人就更放松警惕了,根本没人发现有人闯进来。 莫岑菀背部紧紧贴着宫墙,大气也不敢出。 因为一个身材魁梧的黑衣人,就站在离她三丈开外的一棵梧桐树下。 那人淹没在巨大的树荫之中,浑身散发着的暴戾之气,即使数丈之外也能让人瑟瑟发抖。 不一会儿,一个黑衣人匆匆来到梧桐树下,对着那人拱手道:“主公,昭阳宫中被重新修葺过,之前的暗门都无法再打开。” 黑暗之中,那人露在蒙面巾之外的双眼陡然放出危险的光芒。 “这个病秧子,一向都疑心最重,那纵横五行图一定不会离他太远。你们把各处可疑的地方都先查看一遍,接下来恐怕还得从宫里人下手。” 莫岑菀背靠着凉飕飕的墙,心中默念了一遍:“纵横五行图!” 这伙人搜索得很细,也很谨慎,在昭阳宫寻找了大约半个时辰才离开了。 等到这些人出了昭阳宫,她也跟着悄悄爬上了墙头,她看到,之前假装暗卫的那些人并没有离开,而是继续在原处冒充守卫。 莫岑菀只得蹑手蹑脚的回了自己住处,心中思忖着,这伙人一看就来头不小,而且对昭阳宫很熟悉,看今天这架势,他们原本是势在必得的,可没想到昭阳宫变了格局。昭阳宫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第二天,莫岑菀一改往日的懒洋洋,开始在昭阳宫中瞎转悠。因为留了心,她发现了几个可疑的宫女太监。 正殿之后有一个小花园,莫岑菀坐在一个凉亭里,看着一个心不在焉扫地的宫女,和一个提了水桶在洒水的太监互相使着眼色。 “竹青,在扫地的那名宫女你认识吗?” 竹青仔细看了看道:“应该是吕大总管新安排进来的吧,他之前不是说昭阳宫里人太少,不和规制吗,我听乔嬷嬷说这几日还会再来好些个新人呢。” 莫岑菀点了点头,装作漫不经心的道:“我们去荷花池那边走走吧,怪热的。” 转过假山之时,她装作撩开树枝往后看了一眼,那两人见莫岑菀走了,果然停了手里的活。 第200章 无从追究 “竹青,我觉得太热了,你回去给我把茶器拿来,我想在荷花池的凉亭里喝会儿茶。” 看着竹青转身去拿茶器。莫岑菀迅速回到了那座假山旁。 粉红色的衣角在一块怪石边一闪不见了。 莫岑菀小心翼翼的往那块怪石走了过去。原来这里怪石围成了一个山洞。 “原先这里是有个密道的,但现在机关被破坏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 对,是男人,不是太监。 莫岑菀躲在一块石头后面听着里面的动静。 “看这样子,也不像是最近才破坏的。”是那个宫女的声音。 “对,所以主公说很有可能是先王在世时就破坏的。” “可是大长老不是说这密室里的秘密先王是不知道的么?” “事情越来越麻烦,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趁着殷崛那小子还回不来,先找到打开密室的办法再说吧” “听说那个莫岑菀很得宠,我们要不要从她身上下手。” “如果实在找不到,也可以试试。” “时间紧迫,今天晚上让老五带着穿山甲来,看看能不能挖个地洞。” “嗯。” 莫岑菀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忙从山洞里退了出来。 “公主,你去哪里了,让我好找。” 才出了山洞,就被竹青撞了个正着,莫岑菀忙向她使眼色,但山洞里的两人显然已经听到了竹青的话。探出半个头向这边望来。 莫岑菀忙上前拉住竹青往荷花池那边走去,边走边道:“你怎么去那么久,我手帕找不到了,你又不在,只能自己找了,还好,就在路边,还没被人捡走。” 竹青一头雾水,但莫岑菀使劲掐着她胳膊,还不停给她使眼色,她也不傻,自然知道自己此时不该乱说话。 入夜,莫岑菀本想再去假山那边看看,但她发现窗户底下似乎有人,莫非那伙人不放心,派人来监视她。 “竹青。”莫岑菀对着外屋喊了一声。 “公主,怎么了?” “我有些饿,去看看小厨房里还有什么吃的吧。” 门“咯吱”一声打开,竹青一身碧衣出了偏厅的门。 可是到了小厨房,一身碧衣的原来是莫岑菀,莫岑菀又在小厨房里与另一个靠得住的婢女换了衣服,让那婢女端着吃的回去掩人耳目,自己匆匆朝花园而去。 躲在树荫中的莫岑菀一眼就发现了假山旁放哨的一个太监。 看来他们真的来挖地洞了。可是为什么他们就这么确信那东西还在地下埋着,难道是? 莫岑菀突然想起了殷崛带她去看的那面墙,那墙上有个五行生克图。莫非他们要找的是那面墙?可是找到又能如何?那面墙明显不可能偷偷摸摸运出秦宫去。 或许是为了九州玉鼎? 莫岑菀想不明白。 正想再走进一点去听听动静,却被一人从身后捂住了嘴。 莫岑菀大吃一惊,以为自己暴露了。 可是身后的人却轻声说道:“主人是我。” 莫岑菀一听这声音竟是墨云的。 “主人,我们先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二人一路小心跑回了小厨房。 这时莫岑菀才注意到,墨云穿了一身太监服。 她简直要笑喷了,这昭阳宫里真是热闹,一下子多出了好些个五大三粗的太监。 “是王上派人把我安排进昭阳宫的,他说你需要个帮手。” “他现在在哪里?有人说他被困住了。”莫岑菀想起山洞里听到的话。 “这个墨云不知,墨云是在璃山等主人时,小黑子来告知我的,他说让我进宫来,主人身边需要帮手,会有人给我安排差事,我匆匆赶来,那个吕大总管就把我安排进昭阳宫了。” “吕新?”莫岑菀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想起那些可疑的人也都是吕新安排进来的,这个大总管到底是个什么人? “墨云来的时候,小黑子还特意交代,说要保护好您的安全,不要让您涉险。” “所以你就监视我?” “不不,墨云不敢,墨云刚从内侍庭受教回来,发现了这些可疑的人,后来又见到主人也发现了,墨云怕主人涉险,所以才现身的。” 莫岑菀将信将疑的看了墨云一眼,现在也无从追究,且就先这样吧。 第201章 同道中人 十几天过去了,殷崛还是没有回来,那伙可疑的人似乎也没什么进展。 莫岑菀也不想多管闲事,她的逃跑计划正在有条不紊的进展着。 她细数了一下这些年更名换姓存在玉衡钱庄里的钱,省吃俭用一点,应该是够自己花销一辈子了。 现在只需要再解决一个问题,要不要带智管彤一起走? 这个操作有点难,因为会耽误掉很多时间,稍微出点差错,有可能就都走不了。 但是如果自己先走了,基本不可能再回来把她带走。 不想做个失信的人,于是她纠结了好几天。 可是今晚,她知道不得不做出抉择了。 那伙可疑人因为一直没有突破性进展,决定把她绑走要挟殷崛,而殷崛虽不在宫中,显然对这里的状况不是毫不知情的。昭阳宫里的“雷暴”一触即发。为了不殃及自己这个无辜,她决定先走为妙。 外面的守卫被换了十几个人,对于莫岑菀来说,就相当于开了一个口子,因为这些人压根不相信莫岑菀会逃走,试问一个正得圣宠的女人,怎么可能抛下荣华富贵逃跑,这不是脑子进水么? 天象很配合,夜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 莫岑菀隐藏在黑暗之中,摸索到了那个墙洞所在的位置,轻轻拆开一块砖,再拆开一块砖,很快,一个能容自己钻出去的洞口就出现了。 这地方是莫岑菀多日观察的成果,正是那伙可疑人设计的方便门。 出去之后正好在一棵树下,非常隐蔽,莫岑菀轻手轻脚再把洞口封住,由衷的给这个设计点了个赞。很显然他们和自己是同道中人,都是机关暗道的专业设计人士。 顺着宫墙小心走了一段之后,宫灯微弱的光线之下,一个身材瘦小的小太监,步履蹒跚、鼻青脸肿的走在了小道上。 “什么人?”假守卫听到动静,恶声喝道。 小太监吓得哆哆嗦嗦,话都说不上来了。 “怎么搞的,被揍了吗?”另一名假守卫看到小太监的模样,皱眉道。 小太监赶紧摆手道:“不是上官揍的,是小的自己不小心摔的。”这话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两名假守卫哪有功夫辨别是真是假,挥挥手便不管了。 对于秦宫大小路径都熟悉不过的莫岑菀来说,接下来就更是一路畅通了,她七拐八弯,很轻松就翻出了秦宫的外围墙。 深深的呼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莫岑菀将外面裹着的太监服脱了藏在草丛里,一身布衣短装,向着雁南归酒楼飞奔而去。 取了自己的随身财物,莫岑菀搁了一锭银子在书案上,匆匆往城门而去。 她算的时间刚刚好,赶到南城门时,守城的士兵刚好把城门打开。 城门口已经有不少赶早的人在等待城门开启,由于脸上易了容,这个又黑又瘦的布衣少年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莫岑菀顺利的出了咸城。 但是莫岑菀也知道,不是出了城就代表着成功了,从这一个月内秦宫中发生的各种事情来看,咸城周边正在发生着大变动,不少江湖人士聚集于此,不知道正在谋划着什么,殷崛也是因为此事而一直无法回宫见她。 这些江湖中人,可比宫中那些守卫难搞多了。她须得小心隐藏,尽快离开秦国。 第202章 又是怪人 莫岑菀没有选择小路偷偷摸摸的逃跑,因为她觉得那样会更危险。 她跑到咸城附近的村子里买了一头牛和一辆牛车,装了满满一车干货,赶着牛车大摇大摆的上路了。 深夏的日头如万柄利箭,晒到皮肤上像火烧一样刺痛。莫岑菀赶着牛车,顶着烈日,独自行走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牛车走得很慢,莫岑菀侧坐在车板边缘,一身粗糙的布衣短装,头上戴了黑色斗篷,脚上穿着一双沾满了灰尘的布鞋,全身皮肤黝黑,活脱脱一个瘦小干瘪的泥腿子。 不时有骑着快马的江湖人士飞驰而过。 以这几年莫岑菀在江湖中混的经验来看,这些江湖中人来自九州各国,不同帮派。 来的人都是一脸凝重,匆匆朝着咸城而去。 这日,莫岑菀又来到了一个小镇上,咸城周边的这些小镇因为沾了国都的光,虽然小但都很繁华。 莫岑菀赶着一车干货,刚准备进一家客栈歇脚,就有几个壮汉上前拦住她问道:“喂,你的这些干货怎么卖?” 莫岑菀看了一眼这些人,凶神恶煞的,哪里像买干货的人。 于是赔笑道:“几位壮士说笑了,这是小的东家置办过冬的年货,不卖的。” “年货又怎么样?我们出双倍的价钱,离过年还早,你再去置办不就是了。”几个人说着已经上前拉住了牛车。 莫岑菀已经听出这些人不怀好意。她不想生事,于是为难说道:“这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几位壮士打算出多少钱。” 打头的壮汉呵呵一笑道:“我出十两,你跟我走吧。哈哈哈。” 莫岑菀立刻警觉,果然是冲着她来的,于是嘴上说着:“可以可以。”人,已经往客栈里溜去。 “快,别让她跑了。” 几人一招手,朝客栈里追去。 莫岑菀像一条滑不溜秋的鱼,穿过食堂,闯进厨房,又从厨房后门溜到了后院。 后院里养了不少鸡鸭鹅,莫岑菀飞起一步跳上了鸡舍,正要跃上墙头,几个壮汉已经追到了后院。 “快,抓住她。” 莫岑菀回头看了一眼,这几人功夫虽好,但轻功就远远不如她了,毕竟这可是她毕生得意的逃命绝学,她几乎所有的功夫都用在了这上面。于是冷笑了一声,张开双手,飞出了墙去。 墙外就是一个小山坡,莫岑菀看了一下路线,毫不犹豫的往热闹处奔去。 虽然人群中或许有危险的人潜伏,但总是比寥无人烟的地方要好逃脱。 果然,一个穿着雪白锦袍,外面却罩了一件纯黑大氅的怪人,迅速向自己靠了过来。 注意到这个人时,莫岑菀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些人是志在必得吗,居然派出这样的高手来对付自己。 来不及多想,莫岑菀冲进了一家酒馆。这小酒馆里人还挺多,她身形灵活的穿过嘈杂的人群,向着二楼跑去。 轻盈灵动是莫岑菀最大的优势,她充分利用了自己的身量及轻功优势,在人群中穿梭,那个怪人居然一时之间追不到她。 但是一直这样跑,莫岑菀也坚持不了多久。 边跑边思索的莫岑菀此时看到了一户人家迎亲的队伍,她立刻冲了过去,趁乱钻进了一辆满载嫁妆的马车底下。 怪人站在熙熙攘攘的送亲队伍中左右张望,而莫岑菀却在马车底下,从他的脚边而过。 第203章 神秘的白府 随着送亲的队伍一路进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府邸,趁着众人停车搬东西,莫岑菀躲进了旁边的树丛里。 很快,将东西搬进库房锁好的人们就离开去前院凑热闹了。 莫岑菀从树丛中钻了出来。 这个本地地主的宅子里,张灯结彩,一片吉祥喜庆。 不知从哪里换了一身家仆的服装,莫岑菀东张西望着,尽量避开有人的地方行走。 从几个老奴仆那里听到,这家人的大儿子今日娶妻,对家族来说是个大事,因此操办得异常隆重。 前院早已挤满了人,是没法去了。只能往后院找个合适的地方翻出院子去。 “喂,你往哪走呢?诶,还敢跑,站住。” 莫岑菀的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但她不敢停留,匆忙往前逃去,离院墙已经不远了,她只要翻墙出去,外面就是后山,躲起来轻而易举。 但没曾想,后面那人居然是个会家子,莫岑菀刚到墙角,就感觉到了脑后生风。她本能的往侧面一躲。 来人估计没料到她身手还不错,一抓未中,愣了一下,接着快速出手,几招就将莫岑菀逼离了围墙。 打量着又瘦又小的莫岑菀及她漆黑的小脸,来人眯起一双丹凤眼,警惕问道:“你是什么人?” 莫岑菀也在看这人,一身浅杏色的锦袍,身材不高但很挺拔,面色细腻白皙如冠玉,细长的眼线让他看上去有些阴柔,但眼神犀利,行动干净利索,通身又透出刚硬气质。 这种外表与内在所呈现出来的反差,很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 莫岑菀紧张的思索着,显然对方已经不耐烦,再不回答估计就只有动手了。 “不好意思,我是因为逃避追踪,不小心闯入这里的,保证没有损毁这里的一草一木。现在也只是想安静的离开。”莫岑菀仔细观察着对方的反应,对方细长得有些妖冶的眼睛又眯了眯。 “什么人追踪你,为什么要追踪你,你这个解释不仅不能打消我的怀疑,反而让我觉得你更像个坏人了。” 莫岑菀被说的哑口无言,心中也涌起一股悲哀,追踪她的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追踪她,她也是一头雾水,她只是凭直觉嗅到了危险而已。 “这位小兄弟今日既然来了,还换了我家府里仆人的衣服,那也是有缘,不如喝了我家兄长的喜酒再走吧。”来人不知为何,态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但语气依然咄咄逼人,不容置疑。 莫岑菀听出这话里的意思,对方虽然拿不准自己是谁,但也不想就这么放自己走,再一转念,镇子上遇到的那伙怪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在这里虽然等同于被软禁,但也可以躲一躲。 莫岑菀又换了一身读书人的服饰,但脸上依旧涂得黑黑的。 逮到自己的那人是这家的二儿子,叫做白孚,他称莫岑菀是他的朋友,把她安置在了一个偏僻的客房里,并且安排了两名护院看守。 这就是所谓的喝喜酒?莫岑菀看着面前的粗茶淡饭,和下人吃的没什么区别。 不过显然白孚低估了她的实力。守在屋外的护院不仅功夫菜,还粗心大意不把莫岑菀这个干瘪瘦小的穷小子放在眼里。 莫岑菀很快发现他们在抱怨不能去前院凑热闹,于是她故意弄出些声响,吸引两人进来查看,然后她装作喝醉,倒在了桌子边。 “这人酒量这么差,哈哈哈。” “但是他都有酒喝,我俩却在这里饿着。” “是啊,看她这样,能逃到哪里去,我们把门窗锁好,去弄些吃的来。” “对,总不能饿着肚子。” 莫岑菀掏出随身携带的万能钥匙,利用门上的缝隙把锁打开,出去后还不忘把门锁继续锁好。然后一溜烟翻出了后院的墙。 第204章 神秘洞穴 后山居然是一座颇高的山,莫岑菀能看到山上树木葱郁,而郁郁葱葱中,一条小路蜿蜒而上,山上还有建筑物隐隐约约的轮廓。 不如上山去看看,莫岑菀心想,反正自己的逃亡之路也不急于一时半会,先躲两日再说吧。 昏暗的树丛中隐约有灯光,莫岑菀悄悄潜伏过去。 有人在说话。 声音还有一点点熟悉。 对,是那个白孚,他的声音和他的外表一样,很有特色,让人过目不忘。 好奇心骤起,这个人不在府上喝兄长的喜酒,跑到山上来做什么? 仗着轻功不错,莫岑菀躲到了旁边的树上,距离有点远,迎着风,断断续续的有声音传来。 “令主,目前形势对我们不利啊。驺星寒那恶老太婆要是再抓不到,我们剩下的风眼只怕也得一个一个不保了。” “不是让兄弟们都撤了吗?” “大伙都不甘心啊,建立多年的地盘,哪能说放弃就放弃了。” “谁说要放弃,先避其锋芒,这时候有什么必要去正面刚。那老太婆也就撒撒气,她一个人再厉害,还能掀起多大风浪不成。” “被打断筋脉二十年,这老太婆居然能恢复得这么快,这还是不是人?” 莫岑菀躲在树上,听到这话,心想他们说的不会是地牢里那个怪人吧,想起浴室中她在自己身上似乎渡了什么东西,导致自己每晚都会做些奇怪的梦,莫岑菀皱眉,不搞清楚是什么,莫岑菀下辈子估计是没法睡安稳了。 两人说话的声音渐行渐远,莫岑菀决定跟去一探究竟。 山洞中漆黑一片,潮湿的空气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让人忍不住的作呕。头顶上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什么动物在洞壁上爬行。 莫岑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点后悔跟进了这个未知凶险的山洞里来。但来都来了,总不能又退出去,她轻轻从怀里掏出一颗小小的夜明珠,夜明珠仅有鹌鹑蛋大小,发出的光线也很微弱,仅能照亮脚下模糊的一小片。 莫岑菀将夜明珠举高了一点,想看看洞顶上到底是什么东西在那里鬼鬼祟祟。 微弱的光线本不足以照到洞顶,但是莫岑菀在静寒山与力阳老道学艺多年,武功虽然不咋滴,但是轻功和身体感知力却是训练得炉火纯青。 只要借助那么一点点光线,莫岑菀便能看清黑夜中许多人看不清的东西。 整个洞穴的洞顶、洞壁上挂满了成千上万的血蝙蝠,相互拥挤蠕动着,血红的眼珠被夜明珠一照,放射出嗜血的暗红色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 莫岑菀浑身忍不住的哆嗦了好几下,她不太懂蝙蝠的习性,只是潜意识中觉得不要发出声响,不要受伤散发出血腥味,应该就不会惊动这些黑夜中的魔鬼吧。 适应了微弱光线的她向四周观察了一番,这一处山腹比较宽阔,沿着另一侧的洞壁还有一条浅浅的暗河,洞内阴冷潮湿,确实是个适合蝙蝠居住的绝佳场所。 莫岑菀暗暗的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举步向着洞穴深处走去。 洞穴在渐渐变小,微弱珠光下可以看到洞壁上挂着的钟乳石滴答的滴着水珠,荡起一些空洞的回声,十分诡异。 走着走着,洞穴的深处突然出现一丝光亮,莫岑菀警觉,将手中的夜明珠收入了怀中,珠光消失,前方的光亮却越加明显起来。 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虚掩着,光线是从门后透出来的。 第205章 白色水晶石 莫岑菀悄悄潜伏到门旁朝里张望,门里是一个稍微开阔的空间,里面摆放着桌椅,还有一张书案,另外还有茶壶、茶盏等一些生活用品。很像一个小型会客厅。 这里的光亮,来自头顶的一块巨大水晶石,透明的白色水晶石上方,波光粼粼,能看到阳光投进水中时折射出来的那种彩色而美丽的光影,这些光影投射到小厅中,微微晃动,玄幻得如在梦中。 头顶上,竟是一片水域。 而这采光的水晶石,巧夺天工。 这景象很是奇异,透着一种诡异的美。 莫岑菀微微咋舌,打造出这样住处的人,是有着怎样的七窍玲珑心?外面的蝙蝠黑暗血腥如魔鬼,内里的居所明亮恬淡如神仙。 小厅的另一侧还有一扇门,里面透出微微晃动着的火光。 有人在那里说话,而且不止两人,听上去起码有十几人的声音。 莫岑菀有点慌了,这内有可疑的高手,外有可怕的蝙蝠,她还是开溜吧,不然真就好奇害死猫了。 她缓缓往回退去,小心翼翼不弄出声响。 忽然,山腹中传来“隆隆”之声。 这声音越来越响,似乎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架势,要将整座山淹没。 洞中的蝙蝠也突然之间惊慌失措、争先恐后的向洞外飞去。 还没等莫岑菀反应过来,巨大的水柱便汹涌而至。 随着水柱涌出的,还有十几个人。 蝙蝠们栖息的这处山腹较大,水柱涌到此处后,水势稍有所缓。 莫岑菀在被水柱冲倒之后,又被受到阻挡后返回的波浪往洞内推了一大截。 “你原来是个女的。” 旁边传来一个特别容易记住的声音。 莫岑菀边划水边扭头看去,是白孚。 被水冲刷了一遍的莫岑菀,脸上的易容已全毁,露出了白皙细腻的肌肤。 洞口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汹涌的水柱停止了向外奔涌。 水位开始不断上升。 十几个人漂浮在原先数以千计的蝙蝠栖息的洞腹之中,头上还有许多没来得及飞出去的蝙蝠在哀鸣盘旋。 “令主,一定是有人故意破坏了洞顶的水晶石,这人居然能在湖里准确找到水晶石的位置,一定是个内贼。” 莫岑菀环顾了一周,十几个人中,她只见过白孚一个。 “我们有这么有本事的内贼能在湖里弄碎那块水晶石吗?”白孚冷冷说道。 “现在不是抓内贼的时候吧。”莫岑菀有些无语,水位已经越来越高,再不想办法逃出去,他们就要在这里永远的与蝙蝠为伍了。 “我们的头顶上是洞湖,只能等水位上升得差不多,再从那个水晶石的洞口处游进湖里了。”白孚看着快速上涨的水位,心有余悸,若不是这个洞腹足够大,缓解了水势,他们早就没命了。 原来是有办法脱身,所以不慌。不过莫岑菀并没有放松警惕,既然是有人故意为之,焉有想不到这一点的。 果不出莫岑菀所料,随着又一阵地动山摇,开阔的洞腹一侧又出现了一个大洞,十几人尖叫着被水流吸入了洞中。 洞内居然是一处悬崖,在湍急的水流冲击下,十几人被甩飞了出去,在空中画出死亡弧线,向悬崖下跌落而去。 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向下坠落,四周都是怪诞狰狞的黑色岩石,如地狱恶魔一般咆哮着。 莫岑菀深深吸了一口气,死亡一直都是如此简单。 第206章 鬼斧神工 极速下坠中的莫岑菀终于清醒过来,她伸手入怀取出了一卷银丝线,向峭壁上凸出的岩石块扔了出去,丝线顶端开叉分出的线头各系着一个小钩,十几个小钩如同猎鹰的利爪一般,在莫岑菀下坠之势的牵动下,紧紧的抓住了凸起的岩石,莫岑菀的身体也因此迅速撞向了崖壁。 如骨头散架般的锥心疼痛袭来,莫岑菀抓着丝线的手已鲜血直流。剧痛让她的脑子又清醒了几分,她忙伸出双脚找到一处岩石凸起,稍稍稳了稳身体。 身下的万丈深渊中不停的回荡着一声声惨叫。之后从身边倾泻而下的水柱也突然消失了。 莫岑菀把丝线绑在了腰上,手脚并用的攀住凸起的岩石,慢慢向上爬去。 双手已经血肉模糊,每挪动一下,都是万箭穿心的疼痛。 爬一小段,她便得停下来休息好一会儿,尽量由双腿来支撑身体的重量。 绝壁上的凸起并不是规制排列的,有时候能够落脚的地方相隔很远,莫岑菀轻功虽好,但此时精疲力尽,好几次险象环生,差点滑落下去。 爬到了一处比较大的岩石上,莫岑菀松了一口气,艰难挪动身体勉强坐了上去。 这里可以多休息一会儿。 莫岑菀看了看上方,根本还看不到尽头。暗暗叹了口气,希望沿途多有几块这样大的凸出岩石,可以让她喘口气。 从衣服上撕了两布条裹在双掌上,还不能裹得太厚,不然攀爬时无法受力。 正准备再次攀岩而上,身边传来动物奇怪的叫声。 莫岑菀一惊,寻声望去,崖壁上居然探出了一只白猫的脑袋。 毛茸茸的小脑袋微微歪着,正好奇的看着莫岑菀。 与白猫对视了好一会儿,她发现这只白猫没有太多恶意,似乎不是野生猫咪,而是有人豢养的。 那么,白猫所处的洞穴里有什么? 莫岑菀抬头看了看上方,距离悬崖的顶部还有很远很远,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爬得上去,而白猫的洞穴就在旁边,如果那里有通道呢? 犹豫再三,攀爬中失足坠崖的风险打败了她对未知的恐惧,她缓缓向白猫靠近。 “喵。”白猫见她靠过来,警惕的叫唤了一声,扭转身子跑进了洞穴里。 背靠着潮湿阴冷的岩石,盘膝坐在半人高的洞穴口,莫岑菀沉重的呼吸声显示了她的疲惫与紧张。她慢慢调匀了呼吸,探头向洞穴里望去。 洞穴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但是一阵阵阴冷的风从洞中吹出来,说明它不是一个死洞。 洞口狭小,莫岑菀把夜明珠挂在脖子上,缓缓往里爬去,她已经抽出了腰间的流光剑挡在身前,精神高度紧张,时刻提防着突如其来的危险。 大约往里爬行了五、六十米,已经能站起来往里走了。 洞府中果然像是有人常住的,因为前方拐弯处已经传来了光亮。 莫岑菀所处的这处甬道似乎是天然形成的。洞壁粗糙通道狭窄。它的尽头,立着一道铁门。铁门看上去非常结实,门柱都快有她的小臂粗了。但是铁柱之间的缝隙比较大,那只小白猫应该就是从这些门缝中钻出去玩的。 隔着铁门,莫岑菀看到了门内的景象,这里应该是利用一个天然的洞穴改造而成的,空间非常大,主人也十分大手笔,在这个开阔的洞府里搭建了几幢精致的小楼。 小楼的颜色还不一样,分成了红、黑、青、白四个颜色,分别占据了四个角落。四幢小楼的中央有一个高台,高台搭建在一池碧水之中,水光潋滟,台上的琉璃装饰熠熠生辉,十分华丽。 莫岑菀被惊艳的连连咋舌,她所处的位置高度相当于是在小楼的楼顶,如此俯瞰下去,这等鬼斧神工的构造,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 第207章 价值连城 这座建在山腹中的华丽府邸,由悬挂在洞顶的数十颗夜明珠提供照明。 莫岑菀目测了一下,那些夜明珠最大的有汤碗那么大,最小的也不比茶碗小。大大小小的夜明珠悬挂在空中,制造出一种无影灯一般的照明效果,把整个洞府照亮得有如白昼,却又让这里的东西都无法投射出影子。 光这些夜明珠,就价值连城了吧,这里的主人是有多豪横,绝对的富可敌国啊。 正在莫岑菀感叹不已的时候,那个亭台楼阁、水榭花草一样不少的洞内花园里,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声音由远及近,是年轻女子的声音。 “驺星寒那个疯婆子实在是太可恶了,打开了七彩水晶的机关,放水淹了血蝙蝠的巢穴,现在还跑进无涯井里去捣乱。”一个女孩义愤填膺。 “最近井里没有人,负责看守的那两只鳄鱼又认识她,真是防不胜防。”另一个少女的声音也很无奈。 “你说主上会亲自收拾她吗?” “她毕竟是祖师爷唯一的血脉,主上也有顾忌吧,不然哪能由着她兴风作浪。” 本来已经缩回身子贴在岩石上的莫岑菀,听到声音已经来到脚下,忍不住探出头去看了一眼。 两个穿着一模一样的粉色裙装,梳着一模一样可爱发式的美丽少女,正朝着小楼围成的院子里走去。她们手上提着竹编的篮子,篮子里似乎装满了水果。 看到吃的,莫岑菀馋得口水直流,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或许可以偷偷溜进去弄点吃的,莫岑菀想着,用力推了推铁门,纹丝不动。 仔细观察了一下铁门的机关,她笑了,这对于她来说,不是太难的事。 也许是这个通道过于隐秘,出口又在悬崖上,这里的主人没有太在意,因此铁门看上去坚不可摧,但机关设置得一点也不复杂。 今日,这里似乎要举办什么聚会。 悄悄潜入小楼的莫岑菀发现,坐落于四个不同方位的四座不同颜色的小楼里,特意进行过装饰,二楼的包间里陆陆续续有人进去摆上餐前点心和饮品。 这地方不能久待,莫岑菀迅速填饱肚子,顺带再打包带走一点。 重新回到悬崖上,这一回,得一口气爬上去了。 莫岑菀调匀呼吸,开始继续往上爬。 终于,爬到了一个平台上,这里很开阔,把自己冲到这处悬崖的那个洞口又被堵上了,潮湿的洞口还在滴滴答答的滴着水滴,不知道那个蝙蝠栖息的洞腹里是不是还灌满着水。 抬头望天,真的能看到天空,这里居然像是一口巨大的深井,四周被岩石所包围,洞底有深不可测的池塘,头顶有一线天光。 环顾四周,这个宽阔的平台地面被打磨得十分光滑,还有一些利器摩擦的痕迹。三面环抱的岩壁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莫岑菀缓缓走过去,岩壁上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雕刻,都是一些动物,有蛇、有虎、有豹,许多种类的动物摆出奇形怪状的姿态。 是什么绝世武功秘籍吗,莫岑菀看不懂。只是沿着岩壁一路看下去,或许能发现点什么不同。 至少有十几种动物被雕刻在岩壁上,但令人失望的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同,莫岑菀也参不透其中的奥秘。 这时,最东面的岩壁上隐隐约约发出淡淡的绿光,莫岑菀走过去,是一块巨大的绿色水晶石。 水晶石后似乎有人影,莫岑菀凑上前去想要看清楚。 突然,那块绿色水晶石动了,向一旁缓缓滑开,石头后面,蹦出了一个人来。 第208章 翼煌其人 接着,又蹦出来一个。 早被吓得贴在不远处石壁上的莫岑菀惊恐的看着两人,两人也惊讶的看着她。 不过其中一人只是呆了一下,便朝着崖边跑去。 另一人却大声说道:“驺星寒,你与我冥聚楼井水不犯河水,为何突然来此三番五次的捣乱?” 被称作驺星寒的人阴测测的转过身来道:“臭小子,你师父尚且还知道喊我一声师叔,真是世风日下,呸。你最好赶紧告诉我白慕瑶那个逆徒在哪?不然我掀翻你这无涯井。” “师叔祖,翼煌已经说了好几遍了,我不知道白师叔在哪?”长得十分妖孽的男人双手一摊,很是无奈的样子。 驺星寒不屑一顾道:“你师父一向与那逆徒眉来眼去,你敢说你不知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个不可开交,旁边的莫岑菀反而有点不耐烦了,小心翼翼的开始往打开的绿水晶门处挪步。 “你这丫头给我站住。”驺星寒突然说道。 莫岑菀一愣,有点怀疑是不是在说自己。她早就认出来了,这个驺星寒就是他们在地牢里救出来的那个怪老太婆。她身上的伤似乎已经好了,背也不再驼,脸上的皱纹也少了许多,变得红光满面。如雪的满头白发披散着,有一种狂野的威严。 长相妖孽的男人也在看她,目光中满满的疑惑。 莫岑菀尴尬的笑了笑,道:“原来是前辈,几个月不见,前辈已是神气活现,晚辈都不敢认了。” “你是叫莫岑菀吧,你不是回咸城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驺星寒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奇怪。 “你果然是小菀,怪不得我看着你觉得面熟。”红衣妖孽男忽然开口,让莫岑菀吓了一跳,她认识这个男人吗? “我是翼煌啊,你不记得我了?”红衣妖孽男神情有些失望。 “我、我。”莫岑菀我了几下,不知道说记得能不能让自己脱离目前的窘境。 “小时候你在玄临师叔祖那里学艺的时候,我们常在一起学算术。”红衣妖孽男皱眉。 玄临师叔祖,是那个玄临子吗,貌似这关系有点复杂,该怎么回答? “玄临子吗?呃,我随姐姐去齐国时曾摔下山崖,小时候的事,只有些模糊的记忆了。”莫岑菀这话不算撒谎,因为最近这几个月,她经常会梦见一些奇怪的人和事,经过她的分析,她觉得应该是她十岁以前的记忆,只是她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在遇到驺星寒这个怪人之后,她便会做这些梦呢? “我大概有点印象,你小时候就很喜欢穿红色的衣服。”莫岑菀若有所思。 “哈哈,看来还是我记性好,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翼煌突然眯起眼睛,眼中透出凌厉的光芒。 “嘿嘿,两个小娃儿还叙旧呢。我老婆子可没什么耐心,小丫头,既然你我有缘,不如跟我走吧。” 也没看清她是怎么移动的,话音还没落,驺星寒枯瘦的手,已掐住了莫岑菀的肩头。 啊的一声还没来得及喊完,莫岑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体已经随着驺星寒,往山崖下坠去。 我勒个去,不能这么折磨我吧,我好不容易才爬上来的呀。 第209章 无涯井 随着下坠之势越来越快,莫岑菀慌了,这是要不借助任何外力,直接落地吗? 这几百米的高度,钛合金都得摔烂了。 下意识的,莫岑菀伸出双手牢牢抱住了驺星寒枯瘦到一把就能折断的腰。口中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闭嘴。”驺星寒终于忍无可忍。一掌将莫岑菀拍晕。 莫岑菀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像只刚捕获到的猎物一般,被潦草的扔在草地上。 青草长得十分肥美,带着点淡淡的腥味。 莫岑菀爬起身来,没看见驺星寒。 但是不远处的一头梅花鹿引起了她的注意。 梅花鹿驻足看向这边,并不怕人,然后继续低头吃草。 莫岑菀向四周打量了一番,这里应该就是所谓的无涯井的井底。 自己身处的这片草地,就在一个深潭的旁边,那个深潭有一半掩藏在岩石绝壁之下,碧绿的潭水毫无波澜、深不可测。 这井底不算很大,直径也就百来米,井口投射下来的光线也有限,只有正午的时候,阳光能照射到地面。 现在,头顶上的一线天光正在慢慢变暗,夜晚就要到来。 那么,驺星寒呢? 莫岑菀四处转了转,这里除了那头梅花鹿,再无活物。 萎然坐倒在地,莫岑菀抱住自己的膝盖,将头深深埋在了膝盖上。 这里,一直都是那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在绝不同情弱者的丛林法则中,弱小便只有死。 她一直在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但,还是不够,还远远不够。 不远处的深潭中忽然传来“咕噜咕噜”冒水泡的声音,莫岑菀愕然抬头看去。 只见潭水中微微透出光来,微弱的光线透过碧绿的潭水,越发照得潭水幽深得神鬼莫测。随着井底的光线越来越暗,水中的光线却越来越亮。不一会儿,水面开始沸腾起来,亮光竟然在逐渐上升。 莫岑菀紧张得浑身绷紧,生怕水中会蹦出什么怪物来。 水波翻涌得越来越厉害,随后,翻腾着的水花托着一颗大若猴头的夜明珠冒出了水面,顿时,昏暗的井底便被照亮了一大片。 今日,莫岑菀真是开了眼,一天之内估计已经把这世上最珍贵的夜明珠一次看完了。或许是因为这些人喜欢住在洞穴里,因此对夜明珠有着特殊的爱好吧。她只能这么想。 突然,水面再次泛起波纹,亮如白昼的珠光下她看得很清楚,一头怪兽正从水中探出头来,大如灯笼的眼珠发出绿幽幽的光芒,正盯着水边的自己,莫岑菀吓得大叫了一声,跌跌撞撞后退了五六步。水中的怪兽似乎甚有灵性,它缓缓浮起身来,露出凹凸不平的背脊,一人一兽足足对视了半盏茶的功夫,然后怪兽重重吐出一口气,吹得水面上溅起了一片水花,它慢慢游到夜明珠的旁边,便定身不动,似乎正是那颗夜明珠的守护神。 这是一头鳄鱼。 莫岑菀见它不攻击自己,也松了口气,复又坐回了地上。 她开始细细看那颗夜明珠,珠子被镶嵌在一个玉盘里,那玉盘下连着一根玉柱,一直伸到水中,这不禁激起了她的好奇心,实在想入水看看究竟,看这玉盘有何机关,竟能在井底需要光亮的时候从水中自行伸出。毕竟她是绝不会相信这头鳄鱼能操纵什么机关的。 头顶的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井底却在夜明珠的照射下,覆上了一层淡淡的莹白色,不能说亮如白昼,但夜间视物已不受影响。 白天的时候莫岑菀没有注意到潭水上方的岩壁上刻着字,此时岩壁被珠光照亮,凝目望去,上面刻着的三个大字“无涯井”,字迹深入岩壁寸余,苍劲有力,字体飘逸,十分的洒脱不羁。 第210章 至于吗 能写出这样字迹的人,定是个不错的人。能把字刻入石壁如此深的人,武功也是深不可测。 饥饿袭来,莫岑菀感觉自己有些恶心。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试着朝水里走去,夜明珠是从水里冒出来的,水下一定有机关。 但是鳄鱼见她下水,灯笼一般的绿眼睛立刻发出了吃人的凶光。 水里既然有生物,至少说明水里是安全的,唯一的阻碍就是这鳄鱼了。 一阵恶心袭来,莫岑菀忍不住的干呕起来。她退回到岸边坐下,捂着胸口呕得胃都要吐出来了。 现在虽然是盛夏,但潭水依然冰冷入骨。 或许她真的太饿了,潭水又那么冷。造成了身体的不适。她边想着边朝四周张望,会不会找到什么能吃的果子之类。 就在莫岑菀看到崖边那颗挂满了紫红色李子的树,牙骨酸爽得直流口水时,水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哗哗”声。 一个人影从水里冒了出来,竟是驺星寒。 “你这女娃儿终于醒了,真是不经打。就你这身子骨,还怀了个娃,可怎么熬得过去。”邹星寒湿漉漉的爬上了岸,感觉她又年轻了不少。 可当莫岑菀听她说自己怀了个娃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你说谁?”莫岑菀甚至有些愤怒。 “你啊,原来你自己不知道?”驺星寒有些诧异,但她没有理会呆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莫岑菀,而是径直走向了井底的中心位置。 莫岑菀强制镇定下来,默默算了算时间,应该快两个月了,自己真是太后知后觉。 等她回过神来看向驺星寒时,发现她手里拿着一根权杖,那东西比她还高出半个头,权杖的顶端是一个圆球,球体外面由五种动物攀爬着形成一个空间,将圆球围在中心,随着权杖的晃动,圆球会随着转动。因为离得有点远,莫岑菀看不清圆球上的图案,但隐隐约约能看到圆球上的图案在被光线照射到时会反光,黑暗中忽隐忽现,十分诡异。 “终于将你找回来了,二十年了,你被师兄藏在这无涯井的深潭里不见天日,一定孤独坏了吧。”驺星寒抚摸着权杖,表情像是在对着一个老朋友说话一般悲喜交加。 但莫岑菀听到这话却有点好奇起来,她醒来后独自呆在这井底起码也有一两个时辰了吧,如果这段时间驺星寒一直在水底寻找这根权杖,那么她是怎么做到在水下呼吸的呢。 唉,先不想了。 莫岑菀站起身来向崖边的那棵李子树走去,她实在是太饿了。 李子树并不是长在井底地面上的,而是长在了崖壁上,离地面不远不近,刚好是莫岑菀跳起来也够不着的距离。 不得已,还得忍着饥饿和眩晕使上轻功才能吃到点可怜的野果。 凭着看家本领的轻功爬到树上,摘了一衣兜的果子。正准备跃下树去时,发现驺星寒站在树下,杵着那根华丽又诡异的权杖,正直勾勾的看着她。 她不会也饿着肚子吧,莫岑菀边想着边笑道:“我再多摘一些。” 可话音还未落,驺星寒突然扔出了手中的权杖,重重的击打在了粗壮的树干上。 莫岑菀只感觉到一股不可思议的大力顺着树干传来,亏得她反应及时,立马飞跃而起,足尖在崖壁上轻点了几下,几个翻身后非常狼狈的落在了地面上。兜在衣服下摆里的果子无一幸免,掉落地上一个个滚出老远。 紧接着,头上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果子如下雨一般从半空中“簌簌”的落下。几根手腕粗的枝干也不堪大力,夹带着茂密的树叶轰然落地。 莫岑菀目瞪口呆,眉头紧锁,吃个果子而已,至于这么暴力吗? 第211章 昼伏夜出 漆黑的山林中,两个瘦小的身影在快速移动着。 天空中电闪雷鸣,暴雨引发了山洪,不远处的山沟中传来轰隆隆的水声,震天动地,令人头皮发麻。 黑暗中的两人尽量往山脊高处行走,避开水流汇集之处。 可是持续的飞奔,已经让其中一人体力不支,两人之间的距离开始越拉越远。 “哎,你这女娃儿真是个累赘。”黑暗中传来驺星寒不满的抱怨。 “谁让你非要带着我,要不是你,我指不定现在窝在暖和的被窝里还在做着美梦呢。”莫岑菀更加不满。 “你倒是想得美,现在要抓你的人可不少,哈哈哈,只要我再放出一点风去,以后你就等着过东躲西藏不见天日的生活吧,哈哈哈。”驺星寒似乎很得意,狂风暴雨也掩饰不了她的兴奋。 莫岑菀却气得浑身发抖,原来遭人追捕是拜她所赐。 莫岑菀继续跌跌撞撞的跟在驺星寒身后,没办法,实力差距太大,她试着逃过几次,但都被驺星寒抓了回来。而且她现在有孕在身,一个人应付那些追捕她的人也有些力不从心。 两人连夜赶路,天亮之时刚好赶到一座小镇,莫岑菀找了家客栈,两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进房间休息了。 驺星寒基本没有什么生活能力,身上没钱也极不善于与人打交道,而且还喜欢昼伏夜出,她们已经连续几天如此连夜赶路了。 莫岑菀吩咐店小二给自己加餐送到房间来,驺星寒在吃上非常简单,能填饱肚子就行,莫岑菀可受不了,更何况她现在需要的是两个人的营养。 细嚼慢咽一番之后,她还用油布包又仔细的包了一包,然后才满意的倒在了硬邦邦的床上。 梦里,那个穿着淡蓝色纱裙的小女孩又出现了,还是那一片一望无际的花海,五颜六色的修罗花,散发着淡淡的奶油一般的香气。 第一次,莫岑菀看到了梦中这个一直只有飘飘衣袂出场的男人。 谪仙一般的男人。 原本莫岑菀一直猜测这个男人或许是那个玄临子,因为莫锡哥哥不是说自己小时候被他带走过吗。 可是,他不是。 他容貌的精致程度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气质上更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天哪,莫岑菀从来没有见过美成这样的人类。虽然只是梦中的一瞥,但足以让人永生难忘。 梦中的小女孩,显然很享受与男人待在一起的时光,因为莫岑菀能感受到她的无拘无束与无忧无虑,小女孩与他,有着什么样的交集呢,他是什么人,现在在哪里? 一连串的疑问让莫岑菀的脑袋瞬间清明,也立刻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一种似有若无的凉意萦绕在心头,莫岑菀胸口起伏着,一阵恶心从胃里袭来。 她爬下床,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喝下,身体明显在透支,每次从梦中醒来,都虚脱得满头大汗。 梦中的影像越来越真实,有些情绪甚至感同身受。 她晃了晃脑袋,想把那些影像从脑中赶走,毕竟那不属于她,她只是她,不想被任何人或事所左右。 屋中的光线越来越暗,天就快黑了,又将是一个赶路的夜晚。 雪鹰山,驺星寒带着她昼伏夜出赶赴的目的地,那里又有什么在等待着她。 第212章 阴阳门之秘 雪鹰山的秘密远不止莫岑菀看到的那些,她发现,阴阳门是一个支系复杂的门派,驺衍本为道门三大弟子,他出走道门后,在雪鹰山自创了阴阳门,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阴阳门的三位大弟子玄冥、驺星寒、幽游子又各自开辟了自己的分支。三十年前,大师兄玄冥远走秦国,在无涯井开辟洞府,潜心修炼。而驺星寒作为驺衍的独生女儿,原本是住在雪鹰山的,却在二十多年前突然失踪,幽游子反而占据了雪鹰山。 两位师兄不问世事,小师弟幽游子这二十多年却没闲着,他一边广收门徒,一边把势力很快扩张到了九州各国。阴阳门也于这些年在江湖中频繁活动,干了不少阴损的事,留下了许多神神秘秘的传说,不能说臭名昭着吧,也绝对的风评不咋滴。 驺星寒一如既往的不愿坐马车,两人依然是白天休息,晚上赶路。有时候一晚上赶不到市镇,就只能露宿野外。 也亏得莫岑菀生存经验丰富,总是能提前把路线规划好,吃的喝的准备好,不然由着驺星寒那种饿了现找吃的、渴了再找水喝的脾气,她估计早就陈尸荒野了。 这日,已经来到了秦国边境,两人发现边境竟是大军集结,一触即发的紧张局面。 “齐国这是要和秦国开战吗?哈哈哈,有好戏看。”驺星寒拍着手,幸灾乐祸的像个小孩子。 莫岑菀转头看了她一眼,她感觉她真的又年轻了许多,头发都不再是全白,而长出了稀稀疏疏的根根黑发。 “看这阵势,不像是敌对双方。”莫岑菀站在高处,右手搭在脑门上遮光,极目向远方眺望。 “你这女娃儿弱不禁风,还看得懂排兵布阵?”驺星寒满脸鄙夷。 莫岑菀也不想理她,现在大军阻拦在前方,她想知道接下来驺星寒是要绕道而行呢,还是王军之中穿肠而过呢,呵呵,以她对她的了解,估计是会直接闯过去吧。 果然,驺星寒跳到一棵树上,找了根粗大的枝干就躺了下去,然后说道:“就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管他们开不开战,天黑了我们就穿过这个河谷,最多两天就能到雪鹰山了。” 莫岑菀满头黑线,看上去秦军和齐军两军加起来应该有七八万人吧,大军的营地已经把这个河谷填满了,屯兵之地,戒备森严,要从中穿过去,除非两人是隐形人,她却说的像是无人之境。 但莫岑菀也知道驺星寒的脾气,二十年经脉洞穿不见天日的囚禁都不能改变她哪怕一丁点,自己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 于是也只得爬上了大树,找了个相对舒服的地方盘膝坐下。 她现在孕期反应加剧,很容易疲惫,每天休息时都要花上些时间调息。 她随身携带了玄临子留下的那本《五龙真经》,其中夹着的“阴符七术”对于养身极有好处,依法修炼这些日子,莫岑菀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轻盈了许多。 远处忽然传来练兵的呐喊声和兵器碰撞的声音,莫岑菀扶额,这么大的噪音要怎么休息。偏头看去,驺星寒已发出“呼噜呼噜”的鼾声。 第213章 酷刑逼供 傍晚时分,莫岑菀被一阵兵器撞击声惊醒。 声音就在树林里,离她们所处的大树不是很远。她转头向驺星寒看去,她依旧闭着双目,但从她表情来看,她早就醒了,似乎也在侧耳倾听着来自树林里的打斗声。 打在一起的像是两个人,一个使的是剑,一个使的是什么兵器,听声音不太分辨得出来。 打得还挺起劲,乒乒乓乓的,不过很明显双方都不是什么顶级高手,打的虽然激烈,却很粗糙。 这双方实力,也就跟自己差不多吧,莫岑菀边听边如是想。 打斗的声音离她们休息的地方越来越近,原本躺在树上不打算被发现的两人,很快就要暴露。 邹星寒十分不耐烦的站起身来,思考着到底是出手把这两个吵闹的家伙赶走,还是直接走人算了。 莫岑菀不失时机的挑拨了一句道:“分明不是什么高手,还像模像样的打成这样,现在混江湖的人真是越来越自以为是了。” 果然,邹星寒一听这话目光就变了。想她邹星寒还年轻时候的江湖,人才辈出,多少高人开山立户流传至今,却让现在的这些小屁孩给祸害成这样,真是人心不古。 越想越气,索性腾空而起,向着打斗处飞了过去。 莫岑菀也立马起身,朝着齐军屯兵之处望去,她对齐军了如指掌,之前观察其营寨布局,一眼就看出这是宓冲之前带过的济水河谷军,后来宓冲随姐姐不知所踪后,这支军队交给了江鹏。 江鹏会不会愿意救自己? 这个问题莫岑菀已经想了半天。她在衡量着他们之间的交情足不足以让他冒这个险。毕竟她现在是众多人的眼中钉,殷崛、鄢黎,还有那个带着阴阳面具的怪人,甚至那些她都不知来历的何方神圣,都想要抓到她。 但是目前,逃到齐国确实是比较靠谱的选择。只能赌一把。 莫岑菀终于下定决心。 她听到身后驺星寒仅用了一招,就将打斗两人的兵器缴了,估计对方都没看清楚手中的兵器是怎么不见的,然后人也被像小鸡一样拎了起来。 两个女孩被扔在了地上。 莫岑菀低头看去,惊异的发现地上狼狈不堪的两人竟然是百里萱蓉和殷蕊娇。 两人抬起头来,也同样认出了树上的莫岑菀。 殷蕊娇并没有理会莫岑菀,反而是死死盯住了驺星寒,怒道:“哪里来的疯女人。” 很显然,她一是没把莫岑菀放眼里,二是没能认出驺星寒。也难怪,驺星寒现在早已大变样,虽然还是那般枯瘦,但整个人看上去年轻了不止20岁,从一个不成人样的怪物变成了现在头发花白的老婆婆。 驺星寒却认出了她,怪叫道:“咦,原来是你这个心狠手辣的女娃娃。” 莫岑菀依然站在树上,低头好奇的看向百里萱蓉,这个尹公世子殷茂的世子妃,莫岑菀见过几次,是个知书达理的温柔女子,不想居然会与殷蕊娇打在一起。 殷蕊娇也察觉到了驺星寒的怪异之处,神情出现了变化,似乎正在努力回想面前的老太婆是谁? 树林里越来越昏暗,远远望去,军队营地里开始升起袅袅炊烟。太阳就快落山了。莫岑菀转头看向驺星寒,不知她要如何处置殷蕊娇。 只听驺星寒突然怪叫了一声,身子猛然跃起,掐住了殷蕊娇的脖子。 殷蕊娇奋力挣扎,但她哪里挣脱得了。但驺星寒的再次出手,也终于让她猜到了这老太婆是谁? “驺、驺星寒,原来是你!”她拼命想要扯开擒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但那枯瘦的手指却像铁爪一般死死的掐在咽喉处,驺星寒并未下死手,所以她的脖子还没断,只是呼吸极其困难,很快就因缺氧而头昏眼花。 “白慕瑶在哪?”驺星寒双眼冒火,咬牙切齿的问道。 “你、你放开我。”殷蕊娇拼命挣扎。 驺星寒果然放开了殷蕊娇,但下一秒,连莫岑菀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只听“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殷蕊娇的左手上臂已被硬生生折断。 一声惨叫,殷蕊娇软绵绵的跌坐在了地上。 “白慕瑶在哪?”驺星寒继续问道,声音里夹带着滔天怒火。 殷蕊娇惨然一笑,抬头恶狠狠瞪向驺星寒,龇牙咧嘴道:“你折磨我有什么用,我比你更想知道她在哪?” “嘭”的一声,殷蕊娇被一脚踢飞出去,像个破布娃娃一样重重的撞在了一棵树上,几乎一口气喘不上来。 驺星寒可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能忍受二十多年非人折磨的人,本身折磨人的手段就不会差。 跳过去一把提起殷蕊娇的衣领,驺星寒继续冷冷道:“你找那贱人做什么?” 殷蕊娇惨然一笑,鲜血顺着她嘴角流下,滴滴答答的滴在了雪白的衣襟上,晕染开来像极了一朵朵雪地里盛开的红梅。 “问什么问,你有本事杀了我。” 莫岑菀皱眉,殷蕊娇这个姑娘,年纪虽小,心狠手辣不说,脾气也是个死磕到底的。 “啪啪啪啪。”七八个巴掌过后,殷蕊娇那张白皙娇俏的小脸瞬间红肿成猪头一般。 对于女孩子而言,粉身碎骨无所谓,但是之于容貌,都是十分珍惜的吧。再狠毒的女孩这一刻,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你信不信我在你脸上戳几个窟窿,再把你这双滴溜溜乱瞪人的眼珠子挖了。”驺星寒绝不是个虚张声势的人,她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莫岑菀终于于心不忍,从树上跳了下来。 第214章 百里香蓉 “前辈,殷蕊娇虽然心狠手辣,却不是个有谋略的,估计有些事,只是让她执行而已,她不一定知道真正的内情,逼问她也没用。”莫岑菀边说着边看向殷蕊娇,也没理会她眼中喷火一般的怒视。 驺星寒却怪叫道:“既然不知道,索性直接杀了。”说着作势就要拍出一掌。 莫岑菀上前拦住道:“她不知道有她不知道的好处,把她带到雪鹰山,说不定会有惊喜。” 驺星寒不明白莫岑菀是什么意思?带着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会有什么惊喜?还得时时提防着惊吓才是真的。 不过驺星寒也没再下杀手。因为远处的军营里传来的骚动吸引了她的注意。 莫岑菀看了一眼脸色惨白嘴角挂着血迹的殷蕊娇,她正抱着自己被折断的胳膊,咬着牙强忍着剧痛,那倔强又不服输的小表情,看着还有点让人心疼。 驻扎在山谷平地处的军营里,传来了阵阵士兵们的吼声。 驺星寒已经跳到了树上,向发出喊声的营地里眺望过去。 原来是两军士兵在比拼武艺,看来这些士兵们是真的无聊,开始用这种方式消遣了。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究竟为什么要在这里集结停留呢。 莫岑菀将目光投向了百里萱蓉,她会不会知道。 百里萱蓉在收到莫岑菀询问的目光后,却皱起了眉头。 她似乎不认识自己。这是莫岑菀接收到百里萱蓉的目光后感受到的疑惑。她怎么可能不认识自己?无论是书骋的身份还是楚国庶公主的身份,她都多次见过自己。 “你不是百里萱蓉?”莫岑菀在短暂的思考后,试探性的问道。 “百里萱蓉?你认识我姐姐?” “姐姐!百里萱蓉是你姐姐?”莫岑菀有些吃惊,这是孪生妹妹么,如此相像。 “是,不过你是谁?为什么会认识我姐姐?” “我从秦宫中逃出来的,和你姐姐交流过几次,你姐姐是个才华出众的美人,才貌双全又贤良淑德。”莫岑菀说这话是发自肺腑的,因为虽然百里萱蓉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但是她感觉她有很多地方与自己的姐姐有些相似。 “逃出来?你是秦国的逃犯?”百里二小姐的性格显然与姐姐不同,说话咄咄逼人。 “不算秦国的逃犯,但是确实有很多人想要我的命,哈哈哈。”莫岑菀自嘲的笑了几声。 坐在地上的殷蕊娇听到这话却啐一口道:“呸,不要脸。” 莫岑菀也没有理会她,继续对一脸怀疑的百里二小姐说道:“百里小姐不常在正式场合露面,但你能和殷蕊娇打起来,想必也是为百里家做事的,可知道秦军与齐军集结于此有什么目的吗?” 百里香蓉看了一眼树上的驺星寒,她之所以没有溜走,是因为忌惮这个老太婆可怕的武功,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她刚刚被她拎着衣服时毫无反抗的余地,仅凭这一点,她就知道自己没必要做无畏的抵抗。 “姑娘既能看出这是秦、齐两国军队,为何不知道晋国现在的形势呢?智氏联合奚氏和季氏,所向披靡,横扫晋国内所有反抗的氏族,可以说基本就要统领整个晋国了,智氏春风得意,胃口也越来越大,现在还想要吞并济水河谷所有的良田,齐国拒不相让,在济水河谷已经与智氏谷阳军交战了好几次,双方互有胜负,谷阳军日前调动了大军前往济水,齐国军队难以抵挡,这才派出使臣向秦国求援。” 莫岑菀静静听着,百里二小姐的叙述十分清晰,听得出来是接受过特殊训练的内行。 “既然济水河谷军情如此紧急,那他们为何停留在此?”莫岑菀继续问道。 “应该是在等鄢氏的青衫军。”百里小姐甩了甩头发,有些不耐烦。 她看样子急着离开,她与殷蕊娇的打斗,似乎想要绊住对方的是殷蕊娇,而百里二小姐是被阻挠了的那一个。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回答莫岑菀的问题,因为她们有共同的敌人。 莫岑菀低头思索着,要不要问她打算去哪里?而殷蕊娇为何要阻止她。但最终,莫岑菀没有问,因为她知道对方不会回答。 鄢氏所控制的晋国国土与秦国和齐国接壤,三军会选择在此地集结理所当然。只是这青衫军的领军将军会是谁?莫岑菀心中莫名其妙的升腾起了不安。 此时驺星寒也从树上跳了下来,嘟囔道:“天黑了我们就走,一帮臭男人在这里打打杀杀的吵死了。” 听到驺星寒如此说,百里二小姐发话了:“我还有要事在身,感谢两位替我解了围,告辞了。” 说着朝两人拱了拱手就要转身离开。 驺星寒看都没看她一眼,她从树上跃下时,手中多了一根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长长一根,比人还高,像是什么棍子。此时将那东西靠在树上,正取下腰间的水袋喝水。 莫岑菀只得笑道:“百里小姐客气了,只是不知可否告知芳名,小女子莫岑菀,相遇也是缘分。” “百里香蓉。”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殷蕊娇看着两人惺惺作态,鼻中轻蔑的哼出声来。在她心目中,莫岑菀就是个不要脸的贱人存在。 莫岑菀冷笑了一声,抽出腰间的匕首,砍倒了一棵小树,然后把木材削平,做了两块简单的板材,准备给殷蕊娇的断臂绑上。 当殷蕊娇明白莫岑菀要做什么时,怒吼道:“滚开,谁要你这贱人管。” 可是接下来断臂上传来的剧痛,却让她几乎要昏厥过去,最后还是只能一脸厌恶的让莫岑菀给她夹上了板子。 第215章 狭路相逢 驺星寒已经准备出发了。莫岑菀知道得跟上去,否则她立刻就会暴跳如雷。于是一把拉起了地上的殷蕊娇,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跟我们走吧,最好老实点,耍花招的话你也知道,玩心眼你玩不过我,凭实力你打不过驺老前辈。” 这话说得太伤自尊了。殷蕊娇淬了一口吐沫恶狠狠道:“不要脸。” 莫岑菀也不理论,押着跌跌撞撞的殷蕊娇就出发了。她料定殷蕊娇不敢作妖,因为无论是落到秦军手里还是齐军手里,她都会比现在惨十倍。 让莫岑菀没有想到的是,驺星寒此次没有莽撞,她居然选择了悄悄潜伏而行。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军营里点起了无数火把,营地的中心位置亮如白昼,设在那里的擂台上打得如火如荼。 莫岑菀押着殷蕊娇跟在驺星寒的身后,从漆黑一片的边缘地带穿过。 没有想到会如此顺利。很快她们便沿着平原边缘地带的一片灌木丛,向着对面的山谷地带进发。 莫岑菀给殷蕊娇吃了一粒金创药,但她的脸色还是越来越苍白,估计被驺星寒踢的那一脚,受了不小的内伤。但这姑娘硬是咬着牙不哼一声,踉踉跄跄的走在荆棘丛生的黑暗中。 穿过这个山谷,前面就是雪鹰山的地界了。 突然,驺星寒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 莫岑菀微微一惊,她知道自己与驺星寒内力相差甚远,有些危险她觉察的会比较晚,于是警惕的将殷蕊娇拉到了一棵树旁躲了起来。 殷蕊娇鄙视的看了她一眼,小声说了一句:“孬种。” 莫岑菀轻哼了一声,没说话,只是紧张的看向驺星寒注视的前方,她从不怀疑驺星寒的本事。 不一会儿,前方果然传来马蹄声,但当莫岑菀听清楚最前面一匹马的脚步声后,大吃了一惊。 是凌云马。 这匹马现在在鄢黎处。莫非。 百里香蓉说,秦军与齐军集结于此,是为了等青衫军,如果鄢黎亲自来的话,那秦军的主帅只可能是殷崛。 一股寒意袭来,她隐约觉得,鄢黎会把她留在秦国独自离开,是和殷崛达成了某种交易。与鄢若婷说的正好相反,不是她背叛了鄢黎,而是鄢黎出卖了她。 马蹄声越来越近,驺星寒纵身跃到了两人藏身的大树后。莫岑菀知道,驺星寒不将任何事放在眼里,但毕竟是老江湖,分寸是拿捏得分毫不差的,能让驺星寒也如此警惕,对方绝对不是怂货。 满天星光之下,一行十几骑从山谷尽头的小路处出现在视野内。莫岑菀一眼就认出了打头的凌云马,本该已过巅峰期的马儿依然雄骏异常。 马背上披了一身青色斗篷的男子看不到脸,但是莫岑菀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是谁。分别了快一年,他原本就冷酷的周身气场更多了几分暴戾嗜血的威迫感。 跟在他身后的两人莫岑菀也一眼认出,是玉麒和玉麟。 马队很快就奔了过来。 就在马儿离三人还有十几丈远时,凌云马忽然惊呼了一声放慢了速度。 “真是一匹好马。” 莫岑菀耳边传来驺星寒的赞叹。 “谁!”凌云马背上的人也立刻警觉了起来。 三人的位置已经暴露,驺星寒迅雷不及掩耳的伸出双手,一手一个,将莫岑菀和殷蕊娇拎在了手里。 莫岑菀只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已离开地面飞了出去。 “哈哈哈,若不是有事在身,定抢了你这小子的马。”半空中的驺星寒低头看向马儿,满眼的喜欢。 然而,马背上的青衫人目光却锁定了怪人手里拎着的一个娇小的人影。 “莫岑菀。”青衫人怒吼一声,从马背上飞了起来。 第216章 狭路相逢2 驺星寒手里虽然拎了两个人,但速度依然快得惊人。 青衫人也不甘示弱,紧随其后。 奔走了一段,驺星寒觉得不对劲,蓦的一跃而起,跳到了一棵树上站稳,将手上两人放到了一边。双手叉腰,怒道:“你这臭小子追我干嘛?我还没抢你马呢?” 青衫人也飞到了旁边的树上站定,却没有理会驺星寒,目光如炬,紧盯着莫岑菀。 驺星寒侧目看了一眼莫岑菀,见她面无表情,眼神却在躲闪青衫人的目光。这才注意到原来青衫人要追的是这丫头。 “嘿,你这丫头,年纪轻轻的,走到哪都有人要抓你,很不安分啊。”驺星寒说完阴测测的笑了几声。 鄢黎的眼里充满了愤怒之光,即使是黑暗之中,莫岑菀也能感受到他因震怒而微微发抖的身体,但她表情依然淡定,她没有什么好心虚的,她一直以来,只是想好好的生活,可是这个乱世,哪怕就这么一点小小的愿望也如此难以实现。 空气像凝固了一般,僵持在树上的双方只有无声的对峙。 驺星寒一下子来了兴趣,本来想出手吓唬吓唬对方就继续赶路的她,现在抱起了双臂,好整以暇决定看场戏。她紧了紧背在背上的权杖,干脆一屁股坐在了粗大的树干上。 “以你的聪明,我该想到一切瞒不了你多久。”黑暗中,忽然传来满是疲惫的声音。 “但是我没有想到,你原来也是如此贪图富贵的女人。” 莫岑菀抬头看他,他眼中的愤怒正在逐渐转变成仇恨,原来他不是在和殷崛打赌,而是在和自己打赌。 “我原本以为自己只是个赌资,听公子黎这样说,我原来竟是这场赌博的本身。”莫岑菀自嘲的笑了笑,原来历史诚不欺我,所谓的忠贞只能用一死来证明,除此之外的所有辩白都是背信弃义的借口。 “莫岑菀,你真以为你有那么一点小聪明,就可以把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了吗?”鄢黎怒不可遏,他和殷崛打赌是没错,那是因为他相信莫岑菀是不会背叛自己的。而他也相信,如果莫岑菀以死相逼,殷崛一定不会勉强她,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输。可是,他等来的却是秦宫中新人的得宠。 莫岑菀笑了笑,颇有些伤感道:“所以呢,公子黎今天是来毁掉这场赌博的本钱,还是要亲手铲除忘恩负义的叛徒呢?” “啪”一声巨响,鄢黎身边的一根碗口粗的树枝被他一掌劈断。 “你想要的,从今往后,永远也不会得到。”鄢黎恨得咬牙切齿,但情绪却渐渐在平复。他看了一眼驺星寒,继续说道:“你很有能耐,每次都能找到强大靠山,不过今日,不管你的靠山是谁,你最好乖乖跟我走。” 跟他走?这是什么意思?莫岑菀听到这话,反而有些不解。正在思忖接下来要怎么办。驺星寒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是小儿女那点私情,我还以为是什么江湖恩怨呢。哈哈哈,不好意思了,年轻人,相比起你的那点小事,这丫头于我有更大的用处,等我大业功成之时,这丫头若是还没死,倒是可以考虑给你,哈哈哈。”驺星寒说着,已不动声色的解下了背上的权杖。 第217章 重返雪鹰山 鄢黎一看这架势,知道不动手是不行了。于是也唰的一声,抽出了青溟剑。 接下来的一幕,让莫岑菀见识了什么叫做出神入化。 驺星寒把权杖往空中一甩,外面包裹的油布迅速被抖落。当权杖被驺星寒重重杵在树干上时,莫岑菀只感觉到一股如电流一般的流体力量顺着树干传到自己身上,顿时如被麻痹了一般整个人动弹不得。 权杖顶端的那个小球开始在五个神兽围成的圆圈里跳动起来,清脆的撞击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响,莫岑菀能看到,小球上的图案在快速转动中居然越来越清晰起来,那是五芒星的形状。 接着,驺星寒飞身而起,朝着鄢黎冲了过去。 “当”的一声巨响,莫岑菀除了看到鄢黎被震飞出去,撞在了十丈开外的一颗树上,手中的剑从空中落下插入土中以外,什么也没看清。 原本以为驺星寒会乘胜追击,却没想她一击得手后迅速回身,依旧是一手一个,带着莫岑菀和殷蕊娇就是一阵狂奔。 莫岑菀想到凌云马,害怕鄢黎会再次追上来,于是偷偷回头往后看去,身后没人跟来。 “那小子拿剑挡了我一仗,没有当场暴毙,也算有造化了。哈哈哈,剑是好剑,马也是好马,哈哈哈。”驺星寒边跑边笑,声音沙哑让人不寒而栗。 莫岑菀默不作声,驺星寒这一招出人意料,确实难挡。不过以鄢黎刚才落地时的状态来看,应该也不致命。 再跑一段,已进了密林之中,此时后面就算有人追来,也很难在这样的环境中找人了。 驺星寒把两人放下,抽出腰间的水袋就是一阵咕噜咕噜的喝水。 莫岑菀检查了一下殷蕊娇的状况,除了脸色煞白得有点可怕以外,脉象还不算太虚弱。 “难得你这么乖巧,一路上都不吭一声。”莫岑菀故意调侃道。她知道殷蕊娇只是太清楚驺星寒的实力,不做无畏挣扎而已,至于心中的坏主意,只怕都打了一百遍草稿了。 “走出这片林子就是雪鹰山的地界了,抓紧时间赶路吧。”驺星寒喝饱了水,也不管两人,迈开大步就往前走去。 莫岑菀却盯着殷蕊娇,等她起身才跟在她身后。这一次,莫岑菀是一定要将她押到雪鹰山去,有很多疑惑需要解开,所以从驺星寒这里逃跑的计划就暂且先搁一搁。 黎明时分,三人终于来到了雪鹰山的山脚下。 两年多前,莫梓昕在此处杀了殷蕊淑的儿子后,雪鹰山曾一度落入了齐国军队的手里,但是不久,阴阳门的人便又回来将它夺了去,所以现在,雪鹰山应该是在阴阳门的控制之下的。 莫岑菀就不由要好奇,驺星寒被关押了二十多年,雪鹰山这些阴阳门徒,还会承认她这个原主吗? 驺星寒就是驺星寒,根本不屑于使用什么阴招,她居然直接带着莫岑菀和殷蕊娇,大摇大摆的来到了雪鹰山的山门处,把守门的几个徒弟直接打跑,硬生生闯进了雪鹰山的山门。 很快,这么大的动静就惊动了整个雪鹰山的人。 雪鹰山从上到下,传出一阵阵野兽怒吼般的号角之声,山中散于各处的门徒,迅速的聚集在了大殿前的庭院里。 对于雪鹰山门徒的这种反应速度,莫岑菀颇有点吃惊,她上一次进攻雪鹰山时,怎么没有发现这么多人,以及这么训练有素。 第218章 大失所望 看都不看一眼挡在面前凶神恶煞一般的雪鹰山门徒,驺星寒慢吞吞的拆开了包裹在权杖外的油布。 只听得“当”的一声巨响,地面被震开了几道深深的裂痕,驺星寒手中的权杖,已插入地下尺余。 “去叫幽游子出来,我知道他在山上,躲着不出来见我,是几个意思?”驺星寒尖利的嗓音如闪电划破长空一般,久久的回荡在空山之中。 “哪里来的疯婆子,竟敢在雪鹰山撒野。”一名雪鹰山门徒怒吼道。 “当,嗡嗡嗡嗡。”只见驺星寒猛的在权杖上一拍,权杖顶端的圆球在五种动物围成的空圈之中激烈翻滚起来,起初的声音如同玉石相撞一般十分清脆,渐渐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深厚,开始隆隆作响。随着声音逐渐雄浑,莫岑菀忽然发现殷蕊娇跪倒在了地上,没断的那只手抱住了头,一脸痛苦的模样。 接下来,许多雪鹰山门徒也跪倒在地,双手抱头,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五行伏魔杵。”已然惊慌失措的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 喊声一出,雪鹰山的门徒们似乎受到什么召唤一般,纷纷向着驺星寒手中的权杖双膝跪下,拜服在地,口中念念有词:“天地五行,万物有灵,致刚致柔,致专致散,致实致虚,致众致寡,致精致坚,相生相克,生死不息。” 莫岑菀看着跪满了一地的人,一脸震惊的看向驺星寒。 驺星寒的目光却意味不明的向不远处看去,莫岑菀顺着她的视线,发现了大殿门口站着的一个人。 这个人穿着一身雪白的锦袍,外面却罩了一件纯黑的大氅。 这不就是在小镇上意图抓住自己的那个怪人吗?莫岑菀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但接下来莫岑菀就知道,这个怪人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很快这个怪人便侧身让到一旁,恭敬的垂手而立。 大殿门口的暗影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来,他一身灰色的宽大袍子,架在他骨瘦如柴的身体上,让人忍不住的产生出一种会将他整个人都淹没掉的错觉。 他穿过跪了一地的人群,朝着驺星寒这边缓缓走了过来。他的头发束成一个高髻,用一根打磨光滑的竹簪固定住。整个人浑身透着令人窒息的古怪气息,看上去年纪很大了,身形枯瘦脸上却没有多少皱纹,面容虽谈不上和善,但也没有凶神恶煞,只是眼光中略微透出些许锋利。 驺星寒始终没有先开口,一手紧紧握着五行杵,目光随着来人的行动而移动,眼神中闪烁着难以名状的蔑视。 “师姐,二十多年没见,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模样,也难怪雪鹰山上都没人认出你来了?”来人不紧不慢,言语中虽是不解,但语气中并没有什么担忧之意。 “呵呵,幽游子,你霸占雪鹰山这么多年,怎么还是一点不长进啊,依旧这么阴阳怪气。你就不能揭竿而起,和我爽爽快快的打上一架,把我打败了,名正言顺的做这个门主吗?”驺星寒皱着眉,似乎还真有点恨铁不成钢。 “哈哈哈,师姐你可真会说笑,从小到大,除了你自己以及你自己喜欢的人和物,你哪里花上过那么一点心思去了解过别人。名正言顺这事,不是打赢就可以的。更何况,不见得我就喜欢做这个门主。若不是想着师父大愿未了,我宁愿像大师兄那样寻个世外桃源,潜心修炼去。” “呸,你也配提大师兄。但凡你有大师兄半点才华,这些年也不至于把阴阳门搞得乌烟瘴气。” 幽游子听到驺星寒这话,却明显的不乐意了,一丝凌厉的光芒在目中闪过,语气中带着愠怒道:“这些年把阴阳门搞得乌烟瘴气的,是你的徒弟白慕瑶。她得了你的真传,门中除了你我,没有人是她的对手,更何况她还把你囚禁了。” 驺星寒听到这话,就像被人挖了疮疤一般怪叫了起来:“幽游子,我看不起的就是你这一遇到事情就推脱责任的德性,白慕瑶是我徒弟没错,但帮着她干坏事的全是你的人。” 莫岑菀本以为一场夺权大战即将拉开帷幕,或许会打得飞沙走石、电闪雷鸣、昏天黑地,又或许内院起火、相互倒戈,一场内部混战持续了三天三夜。 可是,眼前的这一幕,是口水战吗? 这未免让开头看了大场面,正等着进一步看热闹的莫岑菀大失所望。 第219章 口水战 果然,接下来两人骂骂咧咧,你一言我一语,对骂得不亦乐乎,就连跪在地上的那些个门徒们也开始悄悄抹额头上的汗,几个胆子大点的,已经慢慢站起了身来。 不过莫岑菀在双方的对骂中也听出了一些重要信息。 驺星寒的徒弟白慕瑶出于某种原因,将驺星寒囚禁了起来,并且与幽游子的小徒弟殷蕊淑勾结在了一起,帮助一支神秘力量做事。 幽游子的大徒弟,就是小镇上要抓莫岑菀的那个怪人,也是秦国王室的一位公子,叫做殷寂,这些年一直奉师父之命在找寻驺星寒的下落,后来驺星寒逃脱,他查到了与莫岑菀有关,便又试图抓住莫岑菀。 “那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你这些年不遗余力的寻找我的下落啰。幽游子,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能不能爽快一点,苦觅我多年无果,你直接说想要找到这五行杵的下落我还会高看你一眼。”驺星寒依旧一脸不屑。 莫岑菀不清楚这两人有什么恩怨,只是觉得他们的对话十分搞笑,总是跑题。 “师姐说笑了,师父当年定下的规矩,门主之位长者居,大师兄失踪了,这五行杵自然归师姐所有,幽游子哪里敢肖想。”幽游子一脸无辜表情。 驺星寒“哼”了一声,冷冷道:“既然如此,这雪鹰山,便还是我做主啰。” 幽游子拱手行礼道:“自然是师姐做主。” 一场干戈便以如此匪夷所思的方式化解了,莫岑菀难免看得有些咋舌。 之后,莫岑菀与殷蕊娇被安排在了后院的客房里,四处看了看,这里虽然生活简陋,但自有一番融入自然的浑然天成的乐趣。 “莫岑菀,有时候我真的觉得看不透你,你说在齐国的时候,也许你是为了你姐姐,所以周旋在鄢黎和殷崛之间,那时候我觉得,你又阴险又卑鄙,后来你姐姐失踪了,你投靠了鄢黎,我想或许你也该消停了,没想到你又反水绊上了殷崛,也能理解,毕竟鄢氏一族在晋国大势已去,和殷崛没法比,可是如今,你从秦宫中逃出来又是为个什么,我实在不能理解,就因为秦国那些老臣反对你就放弃了吗?我不信,你在齐宫中和你姐姐一起斗争过多年,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你会不知道这个世上是没有什么东西不付出努力就能唾手可得的吗?” 莫岑菀正仰头看着屋顶上的一对麻雀,突然听到殷蕊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回过头去,便看到她已重新包扎了伤口,换了一身衣服,此时正一脸阴霾的盯着自己。 莫岑菀回转了身,淡淡笑道:“我也看不透你啊,你如此辛苦奔波,却又是为了得到什么?” 殷蕊娇呵呵一声冷笑道:“以前我或许想要得到的很多,但现在,我只是想要活着而已。莫岑菀,拿命来吧。” 殷蕊娇的身旁,突然间多出了三个带着阴阳面具的人,随着她的一声怒喝,四个人同时向莫岑菀扑了过来。 但莫岑菀早已暗中做了准备,她手上用劲,按动了怀中一个黑盒子的机关,数十支细如牛毛的银针飞了出来,同时身体也急速向后弹去,拉开与四人的距离。 当先扑到的两个人被毒针刺中,身形很快慢了下来,只蹒跚了几步便倒下了。 殷蕊娇和另外一人为了避让毒针,分别向两边跳开,显得异常狼狈。 “贱人,还敢偷施暗算。”殷蕊娇拖着一只断臂,凶狠异常的向莫岑菀扑去。 但莫岑菀已趁着两人避让的空档,飞身进了屋门,“嘭”的一声将门关了起来。 但是那扇脆弱的木门根本无法起到任何阻拦作用,阴阳面具只飞起一脚便将它踢了个稀烂。 随后两个人凶神恶煞一般的冲进了屋内。 那只是一个两套间的小屋,屋内简陋一眼望得到底,根本没有藏身之处。 第220章 监听密道 然而,屋内没有人,仅仅就是这一瞬间的功夫,莫岑菀居然消失了。 “这屋内一定有什么机关,你知道在哪吗?”殷蕊娇看向阴阳面具。 阴阳面具摇了摇头道:“雪鹰山上的弟子并不是都知道每一处机关,应该说,大部分机关是不会让普通弟子知道的。” 殷蕊娇皱起了眉,奇道:“你算普通弟子?” 阴阳面具伸手取下了面具,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这人竟然是殷蕊淑。 “你刚才也听到了,我们这一辈的阴阳门弟子,得到真传的只有白慕瑶一人。”殷蕊淑压抑着怒火,声音里满是不甘。 莫岑菀确实是从密道中逃走的。 以她对机关密室的研究,才进屋绕一圈就已看破了屋中的门道。 不过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条密道非同一般的长,不像是一条逃生密道,却像是通往什么地方的专门通道。 借着微弱的夜明珠珠光,莫岑菀能看到洞壁上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可供放置火把的铁架子,有一些铁架子上还存放着没燃烧过的火把,显然之前是有人存放在此备用的。 通道中没有太强烈的异味,这个通道里肯定布置了许多通风口。莫岑菀举着夜明珠快速往前走去,她不知道身后两人会不会很快追来。 没走多久,莫岑菀听到前方传来有人交谈的声音。她吓了一跳,赶紧将夜明珠藏进了怀里,后背贴着洞壁,仔细辨别声音的来源处。 但很快她发现,这声音不是来自密道中,而是通过什么传送通道将声音传进来的。 于是她再次取出夜明珠,小心翼翼往前走去。 声音的来源很快就找到了。是通过一个黑色的陶制管道传送至密道里来的。 莫岑菀凑了过去,发现陶管的旁边还有什么东西在反光,她伸手拂去了上面的灰尘,一块亮晶晶的黑色水晶石显露了出来。透过水晶石,她居然能看到密道外的影像。 莫岑菀恍然大悟,这是一条用来监视的密道。镶嵌着黑色水晶石的监视点肯定不止这一处。 但她不确定殷蕊娇是否能打开密道的入口。于是从地上挖了一些湿泥把陶管和水晶石都封住。 忙完这一切,她又忽然觉得,殷蕊娇不见得能打开密道入口,那机关设计精巧,她这样的高手都研究了半天。 但是她也只能继续往前走。 转了几个弯,前面又传来说话的声音。 “驺星寒那老妖婆是从哪里找到五行杵的?我们潜入无涯井二十多年都没有打探出一点消息。” “以大师兄的性格,不会刻意把东西藏起来,五行杵之所以会失踪,肯定是冥渊那小子搞的鬼。” 后面说话这人的声音莫岑菀听出来了,是幽游子。这不由引起了她的好奇。 她趴到洞壁上,透过水晶体向外看去,只见这间屋内共有三个人,幽游子、白袍黑氅怪人殷寂和另一个男子。 白孚?那男子是白孚!白府的老二。 莫岑菀有点吃惊,这些莫名其妙的人相互之间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而这种或明或暗的联系,就像一张巨大的网,铺天盖地,没有人能逃得出去。 正当莫岑菀联想翩翩,惆怅不已之时。前面的通道里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有人进来了,但怎么不是从后面追来的呢? 莫岑菀紧张的将整个背部贴在了洞壁上,虽然这完全不能隐藏自己的身体,但本能驱使她不得不从冰冷的土墙上获取一点安全感。 黑暗中出现了一片淡淡的荧光,这种光莫岑菀再熟悉不过,是夜明珠的光亮。 然后,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驺星寒目光阴郁,面无表情,枯瘦的身形在昏暗中有如鬼魅。 不过莫岑菀松了一口气,从极度紧张中缓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都在冒汗。 第221章 犯不着折腾 “你果然没让我失望,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驺星寒还是那样让人猜不透的笑着。 莫岑菀却奇道:“你希望我找到这里做什么?” “雪鹰山脱离我的掌控已经二十年了。我此番回来,表面上顺理成章,实则暗潮汹涌。幽游子那小老儿我太了解他了,从小就是个阴谋家,心中欲壑难填,表面上却装作任劳任怨无欲无求。大师兄就是这样被他骗过的。” 莫岑菀还是不解:“雪鹰山门徒至少也有近千人,这些人难道都对幽游子马首是瞻吗,他们中应该有许多人跟随过前辈很多年吧。” “呵呵,关键就在于幽游子老奸巨猾,他一向在人前装模作样,门中之人都觉得他德高望重,要想收拾他,还不能太过于直截了当。” 莫岑菀此时总算听懂了:“就是要先让他露出狐狸尾巴来是吧。” “哈哈,就知道你这女娃儿聪明,一点就通。” 而莫岑菀通过这番对话,也对驺星寒有了重新的认识,她看上去粗俗不堪,但心思却是如此谨慎。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选择我?”莫岑菀对此很明显不太理解。 “咦,你这么聪明会不知道?”此时驺星寒的注意力已移到了密道外的那间屋子。 莫岑菀还想再问,但也听到了那间屋子里的争吵声。 先是殷寂的声音:“白慕瑶一向都是行事莽撞,这一次要不是她打草惊蛇,事情也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接着是白孚的声音:“殷寂,你说这话能要点脸不,这不都是殷蕊淑那两姐妹没脑子,把人引到了百花谷吗?若不是这一闹让那老妖婆跑了,事情能是现在这样吗?” 莫岑菀好奇的探过头去朝外望,发现幽游子已离开,屋内只有殷寂和白孚两人。 这两人是在狗咬狗?看来白慕瑶虽然叛变了驺星寒,但与殷寂、殷蕊淑等人并不是一伙。 屋子内的两人互相嘲讽了几句,倒也没有太过激,然后也相继出门去了。 驺星寒这才转过头来,看着莫岑菀道:“女娃儿有什么主意么?” 莫岑菀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道:“我们现在基本上等于孤军作战,而对方似乎势均力敌。” “接着说。”驺星寒点头。 “按常理来说,我们应该主动拉近白慕瑶这一方,因为他们的人我们才更熟悉,但我觉得此时刚好要反其道而行。” “怎么说?” “白慕瑶这一方是背叛的一方,他们天然占据了违背道义的弱势,很多人都会想到利用这一点,但是这一点如果利用不好,反而会带来更加激烈的反抗。所以需要做一些适当的调和。” “哈哈哈,我虽然没太懂,但是听起来好像挺有道理的,接着说。” “幽游子老奸巨猾,他是不会主动出头的,只会在暗中操作,所以明面上暂时不会和我们撕破脸,那出来摇旗呐喊的一定是殷寂。这个人据我几次接触的观察,比起殷蕊淑姐妹高明许多,不是个容易对付的家伙。” 殷蕊淑姐妹在客房里翻腾了一阵,果然没有本事打开密道。 “算了,姐姐,再找机会干掉她吧,她总不能躲在里面永远不出来。”殷蕊娇不是那么有耐心。 “这些机关什么的,的确不是我俩的强项,殷寂应该比较在行。”殷蕊淑皱眉说道。 “雪鹰山上这种密道何其多,也就是个逃跑通道,犯不着折腾,我们回去吧。” “嗯。” 第222章 狂妄自大 几日后,表面上看似宁静的日子果然被打破。明枪暗箭纷至沓来。 首先发难的和预料中一样,乃是殷寂。 驺星寒坐在高台之上的巨大椅子里,瘦小的身子几乎只能占据椅子的三分之一,椅子的靠背上镶嵌了一个巨大的圆盘,圆盘里的图案黑白分明,是一幅太极八卦图,莫岑菀则站在她旁边,两人虽高高在上,却显得有点过于孤傲,甚至可以说是势单力薄。 驺星寒将手中的五行杵重重在地上顿了一下。 高台下的众弟子连忙跪下,齐声喊道:“天地五行,万物有灵,致刚致柔,致专致散,致实致虚,致众致寡,致精致坚,相生相克,生死不息。” 高台下的人不多,大约也就七八十号人,但声音回荡在大殿里,产生的效果还是十分震撼的。站在权力之巅的感觉确实不同,难怪这么多人为了往上爬,宁愿付出生命的代价,莫岑菀默默想着,心生感慨。 殷寂上前拱手行礼,大声道:“门主,我们探子来报说,青衫军大约有三千人马正在往雪鹰山奔来,弟子派了杀手前去刺探,说是要来雪鹰山捉拿要犯。” 殷寂说完,不怀好意的朝莫岑菀望去。 “要犯?什么要犯?”驺星寒有些莫名其妙。 “门主离开江湖二十年,可知现今天下尔虞我诈比之过去更甚,门主还是多留个心眼,不要被身边一些不明底细的人蒙骗了。”殷寂站直了身子,面上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你是说这女娃儿?哦,明白了,你是说青衫军出动三千人马要来抓这女娃儿?”驺星寒不可思议的转头看向一旁的莫岑菀,继续道:“不会吧,抓这么一个女娃儿需要出动三千人马?”上下打量一番莫岑菀后,不停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你要说他们是来抓你我都信,说是抓这女娃儿我可不信。你看她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儿。” 莫岑菀站在一旁没说话,心中却暗暗好笑,这驺星寒还挺幽默的。 果然殷寂脸上掠过尴尬,他虽然有意发难,但探子确实也是说青衫军要来雪鹰山抓人,这下因为驺星寒的几句话,门中弟子纷纷向莫岑菀看去,之后也都觉得派三千人马来抓个小姑娘,委实是有点不太可信。 “门主,不管青衫军此行目的何在,毕竟是朝着我们雪鹰山而来的,总得有应对之策。”殷寂只得硬着头皮说道。 驺星寒眉毛一挑:“是吗?”忽的对着莫岑菀这边招招手道:“那女娃儿来说说吧。” 莫岑菀微微一愣,但迅速反应过来,驺星寒这是让自己发表意见呢。 于是跨上前一步,大声道:“我觉得此事很是蹊跷,无论他们是想针对雪鹰山还是殷领主说的来捉拿要犯,派出的都应该是牧风堂的人才对,青衫军是打战的军队,跑来雪鹰山滋事,不合常理。” 驺星寒见莫岑菀一语就点到关键,赞许的点了点头。 高台下的众弟子也开始交头接耳。 “是啊,牧风堂在江湖中有脸有面的,处理江湖中的事,鄢氏怎么会让军队插手呢?只怕另有隐情。” “对、对,还是需要再仔细打探一番。” 殷寂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于是冷笑道:“那菀姑娘觉得青衫军此来何意?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莫岑菀笑了笑,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语气说道:“殷领主可否能借二十名杀手与我,我亲自前去查探。” 她此话一出,台下的人脸上都浮现出了看戏的表情,这小姑娘有点狂妄自大。 果然,殷寂立刻冷笑道:“不要说二十名,五十名也可以。” “好,那就五十名,两个时辰之后在山门处集合,殷领主,小女子先行感谢了。”莫岑菀说着还举手行了个抱拳的江湖礼。 殷寂狐疑的看着她,不知道她是和驺星寒有什么图谋,还是单纯的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但话既然已经说出口了,也不能反悔。 第223章 面面相觑 莫岑菀带着五十名雪鹰山弟子,并没有前往青衫军的驻扎地。因为她当然知道,殷寂根本不会给她安排什么老实服从指挥的人。 她带着这群各怀鬼胎的乌合之众,向着一条十分难行的小路而去。 “这条路不是去秦国的路吗,菀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其中一人还没到路口就发出了疑问。 “是啊,这不是到秦国的小路吗?”另一人也叫到。 “这条路可不好走,虽然现在是夏天,但是许多路段都在悬崖上,十分危险。” 莫岑菀一脸茫然的看向说话的人,那表情就像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看到莫岑菀这样的反应,越来越多的人附和起来。 莫岑菀却把这些附和的人全部记在了心里。直到没有人再加入。心中数了数,一共有三十二人。 几年前,莫岑菀和姐姐进攻雪鹰山时,曾经走过这条路,并且也得知这条路是殷蕊淑与秦国进行秘密联络的路线,许多物资和信息都是从这条路进行传输的,因此,雪鹰山弟子中,知道这条路的人,肯定是殷蕊淑的人。 搞清楚哪些人可用哪些人不可用,莫岑菀便开始进行下一步了。 她把五十人编成五个小队,每个小队由一个十夫长领队。当然,她漫不经心的随手指去,把不自觉聚在一起的同类人编在一个队,很自然的就把那三十二人编在了一起。而其中的一个十人小队,是莫岑菀经过观察特意挑出来的,属于众弟子中较为遭受排挤的。之后,她把五个锦囊交给了五个领头人,并吩咐只有领头人能知道锦囊上写着什么,其他人则必须完全服从领头人的指挥。 随后,她带着自己挑选出来的那十个人离开此地,向着小路的深处而去。 其余四个十人小队有些莫名其妙,有人开始起哄。 “这是故弄什么玄虚?干脆散了,回雪鹰山去吧。” “是啊,这黄毛丫头狗屁不通,肯定是先跑了。” “早就和门主说了这丫头不可靠,门主还把她当个宝。” “反正没事,不如打开锦囊看看,里面都是什么?”乱哄哄的起哄声中,有人提议道。 “也是,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于是在一众人的好奇中,四个领头人打开了手中的锦囊。 只见锦囊中还有锦囊,四个锦囊的第一层锦囊中分别有一小块绢布。 第一块绢布上写着:“刺探青衫军主帅底细。” 第二块绢布上写着:“刺探这支青衫军来自何处。” 第三块绢布上写着:“刺探这支青衫军此行目的。” 第四块绢布上写着:“刺探这支青衫军接受谁的指挥。” 每一块绢布的左侧,均写了一行字:“切勿打草惊蛇,任务结果由领头人完全承担,任务完成后开启下一个锦囊。” 每一个任务都很小,但也都是整个任务的关键点,让人无法拒绝。而且每个任务之间有着很强的关联性,既能相互监督又能相互促进。 看着手中的绢布,雪鹰山弟子中几个辈分大的领头面面相觑,这么小的任务如果都说做不了,那也太没面子了。 第224章 一出大戏 莫岑菀带着那支十人小队,抄近路追上了之前在河谷地集结的秦军和齐军。 远远看去,鄢黎的青衫军果然已经与两国军队会合。看上去人数也不下万人。 派出两人去打探一番后,果然殷崛、鄢黎、江鹏都在军中,看行军的路线,这支联军是打算深入晋国作战了。 看来晋国形势严峻,只怕智氏、奚氏、季氏三家的联盟现在已经将中行氏和范氏两族灭了。 秦、齐插手,这是打算和智氏正面刚了。 只是莫岑菀想不明白,秦、齐插手,不等于引狼入室吗?不知道鄢黎是无可奈何接受的,还是主动结盟的。 接下来几日,莫岑菀与十人小队扮成杂役混入联军,打听到了不少晋国的内部局势。 智、中行、范三家戏剧性的闹掰,以及智、奚、季三家的诡异结盟,真似一出大戏,背后的操纵者鬼斧神工,堪称惊天地泣鬼神。 这只看不见的手究竟来自哪里,为什么要这么做,这盘棋实在下得太大,让莫岑菀好奇不已。 大军终于开进了晋国,鄢黎十分聪明,选择了一条可以避开鄢氏领地的路线。由此,莫岑菀也看出了鄢黎的野心,他的领地上必然是在为他日后称霸做着准备。 联军所向披靡,智氏分布在边境线上的零星城池很快被占领。战争的残酷性在此时也展现得淋漓尽致。就算是殷崛、鄢黎、江鹏这样算得上仁义的主帅带领的军队,也照样不受控制的抢掠。 这日,又攻下一座城池,由于这座城比较小,攻下它没费多少力气,而且这么小的城也无法驻扎大军,于是主军继续向前开进,只留下了辎重部队和少量的守城军。莫岑菀作为杂役,也被留了下来。 此时的莫岑菀已有三个月的身孕,虽然有《阴符七术》护体,但每日里女扮男装,粗茶淡饭,身体还是有些吃不消。 这日,她换了套老百姓的衣服偷偷出了城,她记得城北有片树林,大军经过时惊起大群飞鸟,她想,野味应该很补身子吧。 树林里有鸟,她轻功又好,不一会儿,她便抓到了两只肥鸟,还很幸运的掏到了一窝鸟蛋。 很快,肥鸟就被架在了火堆上,“滋滋”的烤得流油。 她在火堆旁挖了一个小洞,把那些鸟蛋放了进去,火堆的热量可以把它们烤熟。 就着羊皮水袋里的水,莫岑菀吃的津津有味。军中最好的伙食都是要供应给打仗的部队的,辎重队的杂役能填饱肚子就很不错了,所以这几日,真是把她馋坏了。 啃完了一只肥鸟,正准备啃下一只,突然听到不远处的树林中有枯叶被踏碎的声音。 莫岑菀立刻警惕的站起身来,靠在一棵大树上,紧张的看向声音来源处。 一张圆盘一般的巨大猫脸出现在了一棵树后,不,这不是猫,那黑橘相间的花纹,分明是一头老虎。 老虎停下了脚步,一脸好奇的盯着莫岑菀,莫岑菀也盯着老虎,但表情是一脸蒙圈。 紧接着,老虎的背后出现了一个人。 第225章 斑鸠好吃 一身红衣,外面罩了件黑色大氅。莫岑菀很快就认出来是在无涯井里见过的那个翼煌。 因为莫岑菀变了装,对方并没有一眼认出她来,只是缓缓向这边走来。 莫岑菀见他盯着自己手里那只还在流油的肥鸟,心中嘀咕道,看他这高高在上、仪表堂堂的模样,难不成还要和自己抢一只鸟? “斑鸠好吃吗?”桀骜不驯的男人冷冷问道。 “还、还行。就是有点肥。”莫岑菀在对方强大的威慑力之下,有点结巴。 但奇怪的是,对方在听到她的声音后,皱起了眉。 然后,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便缓缓向她逼近,然后一伸手,掐住了她的下巴。 “你干嘛?”莫岑菀奋力挥拳向他手臂上捶去。 翼煌另一只手轻轻一挡,肥鸟整只飞了出去,然后她便被掐着下巴,被迫仰起了头。 “小菀?真的是你?”翼煌惊讶之余忘了松手。 “好痛,放手。”莫岑菀双手掰住翼煌的手臂,奋力挣脱出来,顺便把一手的油全揩在了人家衣服上。 由于莫岑菀没了十岁以前的记忆,她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与这个翼煌有什么瓜葛。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弄成这副模样。”翼煌捻起莫岑菀一缕头发,十分嫌弃的说道。“而且,还把我的斑鸠吃了。”看着掉落一旁的溅了一地油的斑鸠,心疼的说道。 “你的斑鸠?”莫岑菀瞪大了眼睛,思考了一下,这两只鸟相较于树林里的其它鸟儿确实笨拙许多,一下子就被她抓到了,关键还这么肥,野生鸟应该不会这么肥吧。于是抬头尴尬笑道:“怎么这么巧,我刚好肚子饿,你的斑鸠就出现在眼前。我还奇怪,野生的鸟儿怎么这么肥?” 翼煌无奈的看着她道:“那还是我的不是了。” “那倒不是。”莫岑菀边说边看向翼煌:“这头老虎也是你的?你是动物大王吗?养这么多宠物。” 翼煌没搭理她的话,只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后,皱眉道:“你这身打扮真是太不顺眼了。好好看看一个人,却把自己弄得像个乞丐。” “怎么,碍着你事了么?”莫岑菀有些没好气,谁不想精致漂亮,可她莫岑菀这不也是为了生存么,她无依无靠的在夹缝中生存,能好好活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翼煌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倔脾气和小时候真是一模一样。 “喂,你干嘛?”莫岑菀发出一声惊呼,人已经被翼煌擒住手臂,双脚离地,快速向树林深处飞去。 树林里居然有一座小木屋。 屋子建在一小片开阔地上,屋前屋后种了许多小花,星星点点还五颜六色。屋子的四周树起了一圈栅栏,栅栏不是特别高,但看上去困扎得很结实。 “你果然是动物大王,养了这么多小动物。”莫岑菀看着一地跑来跑去的活物,眼珠子都忍不住瞪得老大。 “这些都是月牙儿收养的受伤动物。”翼煌避开地上乱窜的各种小东西,一把推开屋门,将她扔了进去。 “主人,您这么快就回来了。”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一个美女,看见莫岑菀后,有一些吃惊。 “去给她收拾干净,这幅模样,看着就心烦。”翼煌说完这话,转身就出屋去了。 剩下两个女人大眼瞪小眼。 “你是个姑娘吧?”片刻后,那美女打量着她娇小的身量小心翼翼问道。 “算是吧。”莫岑菀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句。 美女轻笑出声,然后柔声道:“随我来吧,我带你去沐浴更衣。” 莫岑菀忽然觉得这美女有些面熟,是不是在无涯井里偷看到的那些女弟子中的一个。 “你叫什么名字?月牙儿吗?”莫岑菀见对方也不问自己来历,只得先发制人。 “月牙儿出去寻食材了,我叫盈月。”美女的声音软软糯糯。 月牙儿、盈月,这名字起的,莫岑菀心中默念了一遍。 “我听到你叫翼煌主人,你是他的手下吗?” 盈月又是轻轻一笑道:“我是主人的侍女,算不上手下。” 侍女?莫岑菀心中嘀咕,这还真是会享受生活。 小木屋里虽然不算富丽堂皇,但是应有尽有,还专门有一间浴室,于是莫岑菀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漂亮的女装。 第226章 中行如馨 再次出现在翼煌的面前,终于看到他眼中满意的笑意。 “说说吧,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着一身放松坐在自己对面发问的翼煌,莫岑菀有些牙痒痒,谁都可以来质问自己,到底他们都算哪根葱。 于是哼了一声,漫不经心的说道:“你的那个师叔祖让我来打探青衫军的动向。” “驺星寒?”翼煌似乎有些吃惊。 “是啊,你们阴阳门的人都这么奇怪吗?就喜欢强迫人。”莫岑菀没好气的道。 “所以你就逃出来了?”翼煌若有所思。 “切,我要逃的话怎会逃来这里,我正潜伏在敌营里呢。” “那你查到了什么?”翼煌看起来很是好奇。 莫岑菀想了想,觉得翼煌会出现在这里,肯定也是和这支攻入晋国的联军有关,她想到了幕后的操纵之手,她想到了整个天下形势的诡异之处。或许和这些神秘门派脱不了关系吧。 于是她神秘的笑了笑道:“中行氏被灭门,但却有一个女孩被人救走了,救走这个女孩的人叫玄临子。” 翼煌听到这话,似乎大吃了一惊,危险的眯起了他那双迷人的丹凤眼。 “你怎么知道的。”他甚至压低了声音喝道。 “我在秦国时曾在一个客栈里遇到了玄临子,那时他带着的那个小女孩就是中行如馨吧,只是我当时忘记了童年时候的一些事,没能想起他是谁,但他还是给了我一本书。” “什么书。” “五龙真经。” 听到五龙真经,翼煌眉头皱了皱道:“五龙真经只是一本鬼门的养生经书。” “没错,重点不在经书上,而在于他为什么要给我?” “为什么?” “他明明已经认出了我,为什么不向我挑明?” 听到莫岑菀不停故弄玄虚,翼煌有点不耐烦道:“玄临子乃是鬼门高人,他当然能看出来你没有记起他,他着急赶路,自然没时间向你挑明。” “不对。”莫岑菀笑了笑,继续道:“他当时在客栈里等了好几日,甚至还有另一伙人找上了门。他并不着急走。我当时也很奇怪他在等什么?鬼门幽冥谷在楚国,他为何绕道秦国,兜这么大个圈子是要做什么?后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让我猜到了一点,他等的,是阴阳门的高人吧。” 翼煌吃惊的站起了身来,面上不可思议道:“阴阳门的什么高人?” 莫岑菀低头整了整衣襟,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但是很多事是可以推测的,驺星寒被解救,秦国发生内乱,我相信这些都不是巧合。中行氏与智氏反目成仇惨遭灭族,却偏偏有个嫡女被救,你不觉得这背后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吗?” 翼煌听着莫岑菀的猜测,面上显露出无奈与茫然:“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小菀,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聪明绝顶。只是最让我不明白的还是驺星寒为什么选择了你?” 莫岑菀笑了笑道:“说句实话,我最愿意帮的,反而是邹老前辈吧。” 第227章 越来越有意思 两人的对话被一个声音打断,只见一个漂亮女孩跑进了屋里,高兴的说道:“看我今天终于挖到了雪花菜,我就说这片林子里肯定有。” “月牙儿,屋里有客人呢,你别这么大呼小叫的。”盈月从屋外追了进来。 月牙儿姑娘也看到了莫岑菀,一下子看呆了。 “姐姐你好美,我原本以为盈月姐姐就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了呢。”小姑娘十分可爱的来了个歪头杀。 莫岑菀微笑着看她,十三四岁的样子,虽然稚嫩,但胖嘟嘟的雪白可爱。 “你就是月牙儿吗?”莫岑菀想起被她烤熟的那两只斑鸠,心中很是抱歉。 还好翼煌并没有拆穿,只是笑道:“月牙儿,你整天就想着吃,难怪要天天羡慕别人美了。” “主人,您这是嫌我丑吗?”月牙儿不满的嘟起了小嘴。 翼煌笑道:“外表的美丑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内在。” 莫岑菀“噗呲”一笑道:“你会说出这样的话还真让我刮目相看。” “怎么?我像是只看脸的人吗?” “刚刚还嫌弃我的一身装扮,现在却装的像模像样。” “邋遢和美丑是两回事。” 莫岑菀哑口无言,第一次发现自己在斗嘴上还会输给别人。 因此只得转换话题,问道:“那么注重内在美的翼煌阁下,能说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荒郊野外吧。” 翼煌看着似笑非笑的莫岑菀,缓缓坐回椅子中。 “这里是阴阳门的一个小型联络点,几天前假扮猎户潜伏在这里的门徒突然失踪了,于是我前来查看。” “仅仅如此吗?”莫岑菀显然不信。 “哈哈,当然还有背后的原因,潜伏在这里的门徒这段时间都在关注三军动向,突然失踪,我怀疑和鄢氏的牧风堂有关。” “你盯着的是军队,牧风堂为何会牵扯进来呢?” 翼煌轻轻叹了口气道:“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的眼睛。智氏与中行氏和范氏开战,不仅中行氏逃脱了一个中行如馨,范氏中的一个重要人物范旭也跑了,而且现在藏在雪鹰山中。” 翼煌原本以为听到这样的解释,莫岑菀会大吃一惊,谁知莫岑菀却冷冷道:“所以,前往雪鹰山的那批青衫军,实际上是去捉拿范旭的。” 翼煌满脸吃惊:“这你也能猜到。” “这有什么难猜的?如果是要抓我,我相信鄢黎肯定会亲自前往,这倒不是我自信,而是因为他现在对我的恨意绝对不想假手于人,更何况,抓我需要三千人吗?而且,青衫军大摇大摆的出动三千人,很有招摇过市的嫌疑,真的是去抓人吗?只怕另有所图。只是我一直没有想明白藏在雪鹰山的这人到底是谁?有人想抓他,有人却故意放水想让他跑。如果是范旭的话,就说得通了。” “怎么就说得通了。”翼煌饶有兴趣的看着莫岑菀,觉得她越来越有意思了。 “阴阳门里,究竟是谁收留了范旭?又是谁想置范旭于死地?收留的人为什么要收留?不留活口的又为什么不能留活口?” 第228章 痴人说梦 “呵呵,一个丧家之犬,收留他做什么?”翼煌呵呵笑道。 “那这就要从智、中行、范三家闹掰开始说起了。”莫岑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斜靠在椅背上,才开始慢条斯理的说道。 “我想,最初的设计应该是四家联合要把智氏灭了,可是后来中行氏和范氏自认为自己强大,想要占最大的好处,结果惹怒了奚氏和季氏,于是两边闹掰。原本这件事应该就此告一段落,但中行氏和范氏不知道受了什么点拨,忽然自信爆棚独挑大梁向智氏宣战。后面的事情就如我们看到的,结果智、奚、季反而达成联盟,中行氏和范氏两家很快被灭。那两家被灭,智氏又开始打龟缩观战的鄢氏的主意,于是在某种力量的指引下,鄢氏找上了秦国、齐国两大靠山。” “就算你说的对,这和范旭逃亡又有什么关系。”翼煌的眼睛听得越来越亮。 “别急啊,很明显,鄢氏与秦国、齐国的结盟只是幌子,晋国自己内部的事情终究只能自己解决,别国插手无非就是想获得点利益,否则就变成侵略,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所以呢?” “所以,接下来我们将会看到鄢氏、奚氏与季氏重归于好。” “哈哈,有趣,接着说。” “但是刚才我们说了,有人要灭口,有人要留活路。”莫岑菀说到这,抬头看了一眼翼煌,翼煌也在看她,眼中满是好奇。 于是她接着说道:“奚氏和季氏要灭口,所以鄢氏只好装模作样派出三千大军去抓人,呵呵,这声势够大,这面子给的也够足,但这障眼法做得太假。” “那也就是你觉得假,正常人怎么会觉得假?”翼煌抿着嘴笑起来。 莫岑菀轻轻哼了一声,继续说道:“三千大军在明面上演戏,热热闹闹,而这背后的暗涌却是汹涌澎湃,于是,翼煌阁下,你的小小联络点就遭了殃。” “哈哈哈,你可别再阁下阁下的了,按照辈分,我还比你矮了一辈呢。” “那你是不是应该唤我一声师叔。”莫岑菀马上笑开了一朵花。 翼煌忽的就敛了笑容,大有上当受骗之感。 “可是我就奇怪了,这些事你是怎么猜出来的,别告诉我你掐指一算,就算推测也需要依据。” “因为我在联军杂役中受的这几日苦不是白受的。”莫岑菀低头喝茶。 “就凭这么几日的只言片语,你就推演出了整个事情发展的态势?”翼煌显然不信。 “不然呢?有谁愿意向我透露一点吗?”莫岑菀冷笑。 “那你且说说,是谁收留了范旭。”翼煌问这话时已经面色严肃。 “还能有谁,自然是你那神通广大的师叔祖驺星寒。” “哈哈哈,这是你在雪鹰山时就猜到的,还是这几日才猜到的。” “一半一半吧,在雪鹰山时我只是猜到她收留了什么人,但不知道是谁?至于是范旭这件事,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那她为什么要收留范旭?”翼煌眯起了好看的丹凤眼。 莫岑菀狡黠的笑了笑道:“这个我是真不知道,关于你那个师叔祖,我知道的很少。” 翼煌认真的端详了她半天,她眼神坦然,虽然在笑,却不似说谎。 “那你觉得我的联络点为何会遭殃?” “这不明摆着么,你想要范旭的命。” 翼煌“唰”的一下站起了身来,目瞪口呆道:“小菀,究竟是你在痴人说梦,还是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莫岑菀无奈的摊开双手道:“都不是,如果可以,我倒希望我是白痴。” 第229章 莫名其妙 “菀姑娘,收到凌师兄的飞书。”一名雪鹰山弟子将一节竹筒呈给了坐在竹椅上的莫岑菀。 一旁的翼煌饶有兴致的看着,心中奇怪莫岑菀是怎么分辨出哪些雪鹰山弟子可以为己所用的?要知道雪鹰山那可是出了名的是非之地,驺星寒这样的老江湖都能在那里栽倒。 “看来我料想的一点没错呢。前去刺探青衫军的那四支小队发来消息了,说那支青衫军的领军叫鄢吉,他们到了雪鹰山脚下就驻扎下来,每天前去摇旗呐喊,要求交出一个叫范旭的人。” 翼煌抿了几口茶,漫不经心的道:“鄢吉是何许人?” “鄢公子黎的一个堂兄,我和他一起打过几次战,是个不错的人,我正寻思着,要不要帮他一把?” “怎么帮?你不会想帮他救出范旭吧。” “你怕我救他?”莫岑菀好整以暇的看向翼煌。 “你也说了我想要他命。”翼煌大方承认。 莫岑菀轻轻一笑道:“拯救范旭对我能有什么好处?我只是觉得鄢吉是个直性子的人,我怕他搞不清楚状况弄巧成拙。” “那你要怎么帮他。” “我准备给他写封信。”莫岑菀狡黠一笑。 几日后,莫岑菀与翼煌尾随着联军一路所向披靡,直接打到了智氏的传统封地附近。因为有翼煌和他的两个侍女,莫岑菀终于不用混到杂役里去了,虽仍是风餐露宿,却也丰衣足食。 可是在这时,大军却停了下来。 翼煌看着奔入联军的一队人马,笑道:“你的推测很快就要实现了,奚、季两家这不就派人来了吗。” “这是不可避免的,毕竟晋国还得是晋国人自己说了算。奚、季两家不可能坐视不管,鄢氏也不可能放任自流。”莫岑菀说完,跳下了那棵大树,她忽然觉得,怎么跟阴阳门的人在一起,她总是需要躲在树上偷看。 “但我还是好奇,鄢黎要怎么说服殷崛和江鹏,毕竟人家辛辛苦苦忙活一场,出钱出力还出兵。”翼煌也紧跟着跳下了树。 “鄢黎?他有的是手段,你还用替他担心吗?”莫岑菀冷笑了一声,转身向山下走去。 “哎,你要去哪啊?他会使什么大招,说来听听呗。” 帐篷里,翼煌正在怪叫:“让我装扮成这样出门见人,绝对不可能,你休想。” “我向奚华求了半天他才同意带我们去的,你别坏事,要不然,你就别去了。”莫岑菀怒气冲冲。 “我可不是你,我想去就去,而且你也不用打扮得如此丑,哎,实在看不下去了,快去把装换回来,真是服了你了,你以后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把自己整成这个脏兮兮的样儿。” 听到翼煌这话,莫岑菀心中咯噔了一下,莫非,自己多此一举? 果然,翼煌很快接着说道:“小菀,放着眼前这么大个帅哥你不求,去求什么奚华,你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于是冷冷说道:“那你不早说。” 翼煌无奈摊手道:“你也没说你想去啊?” 于是,奚华在大帐中接到了一封名帖,无涯井翼煌前来拜会。 奚华有些惊诧,联军攻入晋国领土之初他曾派人去请过无涯井的人,对方托故没来,此时怎么突然不请自来。 出门迎接时,又让奚华大吃一惊。 “菀儿?你怎么会和翼先生在一起?” 莫岑菀尴尬一笑道:“昨晚还恳请公子华带我去参加宴会,可是回去后才知翼大哥这么牛。” “翼大哥?”奚华更是莫名其妙。 翼煌忙解释道:“小菀乃是翼煌的故人,现在又暂居在我师叔祖那里,最近正好与我同路,因此就结伴同行了。” 奚华一脸困惑,但出于礼貌,还是连忙将人让进了帐内。 第230章 学以致用 由于双方的谈判是秘密进行的,因此宴会十分简单。 翼煌因为某种难以明说的身份很自然的也成了宴会的座上宾。 但最重要的是,莫岑菀跟着翼煌出现在了宴会上,并且是没有经过任何易容的那种。 鄢黎和殷崛的反应自不用多说,最尴尬的要数奚华,莫岑菀来求他时,他本以为她是想找个机会回到鄢黎身边,因为他还不知道她在秦宫的事。可是莫岑菀这般大摇大摆的出现,让他意识到了这小女人居心叵测。 不过,这些男人们终归是权利顶峰的政治人物,无论如何,私事总是能摆在公事之后的,这一点莫岑菀深信不疑。 翼煌却是这里面最清白的一个,完全不知道背后的戏有多精彩。但有一点他是觉得有趣的,就是这场宴会后莫岑菀所做的那些安排。 一场没有刀剑的生死对决正式开始。 鄢黎的立场是这些人中最模糊的,因为他谁也得罪不起。 但是他所处的位置也是至关重要的,因为他可以成为任何一种状况的导火索。 翼煌表情悠闲的看着这一切,莫岑菀其实对他一无所知。 最先把寒暄互吹的闲聊引入正题的是江鹏。 “各位既然都谦虚,那么就由我来起个头吧。公子华与公子同此次前来,恕在下直言,怕是为了智氏而来吧。” 他停顿了一下,没等有人回答,继续说道:“若是为了智氏求情,那我们也就没有必要继续谈下去了。但是,我相信,二位此次前来,定是为了更好的合作而来的,我说的对吧。” 这种直截了当的谈话方式莫岑菀还是比较欣赏的。 环顾众人,虽然均面无表情,但目光中都被挑起了兴奋的火焰。 奚华故作姿态的淡淡一笑道:“智氏已经消灭了中行氏和范氏,我们也知道,如果公子黎这一族再遭殃,接下来就轮到我们两家了,智氏从来不对任何人讲信义,我们又何苦要对他讲仁义。” 季同也点头附和道:“况且我们奚、季两家曾经也遭到智氏多方打压,就算如今是同盟关系,也少不得处处吃亏避让,智氏如此嚣张跋扈,实非结盟良友。” “既然如此,今日我们是不是应该来好好谈谈晋国的未来?”殷崛忽然抛出这么一句重磅炸弹,成功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他身上。 “秦国和齐国作为同盟国,我们大老远来此地支援是需要有回报的,虽然晋国的事应该由晋国自己做主,但如果你们能自己摆平,自然也就不会需要我们的支援。如今既然我们来了,必然不可能空手而归,请问三位晋国的上卿,你们谈好了如何瓜分晋国的国土之后,将如何回报我们呢?” 这话单刀直入,没有给对方留任何闪烁迂回的余地。 奚华与季同对视了一眼,又同时转头看向鄢黎。 可以看得出来,三家的关系从未被斩断过,而在这场老虎与狼的拉锯战中,头狼一直是鄢黎。可是这只头狼是只外来的狼,地位一直不是很稳。 鄢黎缓缓起身,示意身边的玉麒将一卷羊皮卷挂在了身后的墙上。那是一副天下地图。这张图描绘得十分细致,甚至在图中还粘贴了许多色块和箭头,将各国之间变幻莫测的局势标注的清清楚楚。 莫岑菀看到这张图,心中有些感慨,这种制作地图的方法是她教会给青衫军的,他们真是学以致用。 第231章 朝不保夕 鄢黎的地图果然引起了众人的注目,这样一张地图,少说也得花费数年时间来制作,并且这个过程中还得不断修正和根据局势发展不断调整。 殷崛的目光在看到这幅地图时亮起了危险的光芒,他何等聪明之人,只需要看上一眼,便能看出制作这张地图的人心中的沟壑万千。把这张图装在心中的人,时时刻刻都不会忘记争霸天下的己任。 鄢黎指着那张图,开始侃侃而谈。 “如今天下,除了西边的巴蜀和东边越国尚有些势力之外,九州大地,基本已在五个大国掌控之下。可是现在最大的晋国却处在内乱之中,智氏的残酷与暴虐大家有目共睹,如果晋国被智氏独家吞并,其以广袤富庶的晋地为后盾,侵占其它国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鄢黎稍作停顿,继续加强语气说道:“晋国地处中原核心,与齐、燕、秦、楚均接壤,这样一个大国若是落入智氏这样狼子野心的家族手中,未来各国的安宁只怕再难保障了。” 莫岑菀环顾一周,看到众人脸上的表情,就知道鄢黎这番话,已经成功挑起了众人的深思。这个问题在座之人并不是没有想过,但是要解决它确实是比较难的,因为无论如何,晋国也只能有一个国君,而这个国君由谁来当,这可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难题。 鄢黎常年游说各国的经验此时发挥到了极致,整个宴会上,只见他神采飞扬、滔滔不绝,有理有据、入情入理,将天下形势一一分析得来。 “那么,鄢黎兄,你说了这么多,我们晋国究竟当如何处之?”鄢黎话音刚落,季同已经忍不住发问了,因为不管鄢黎刚才讲了多少,他们最想听到的解决方案却始终没有和盘托出。 “所以,无论从哪方面考虑,要想在座的各位都得利,晋国只能一分为三。” 鄢黎此话一出,真是满座震惊。 包括莫岑菀在内。 鄢黎啊鄢黎,晋国一分为三,确实是解决当前问题的绝佳办法,但是晋国将不复存在,晋国的千秋万代将如何传承?一个最强的大国分崩离析后,在这个朝不保夕的丛林生存游戏中,你又能再走多远。 莫岑菀心痛的垂下了头。可是,都说了是朝不保夕,如果连朝都过不了,又哪来的保夕。 “哈哈哈哈哈。”一阵狂笑声传来,江鹏忽的站起身来鼓掌,“妙妙妙,公子黎一番高论,足见这天下之大,不过一卷江山而已。我齐国偏安一隅,算不上什么大国,对于大国的烦恼只能以局外人观之,但无论如何,我觉得公子黎的想法简直通天透地,妙不可言。” 殷崛虽然没有起身,却用力的鼓起了掌来。 莫岑菀转头看他,目光中满是混乱与纠结,晋国的分裂究竟对谁最有利,这里只怕只有殷崛心中最雪亮。因为秦国的野心可不仅仅是称霸天下,而是要一统天下。 或许历史就是这样产生的,当我们站在足够长的时间纬度上去回顾那些过往时,才会惊觉任何事态的发展都是命中注定的。 手臂被人轻轻触碰了一下,莫岑菀从沉思中惊醒。身边的翼煌突然凑了过来,在自己耳边轻声说道:“今天没白来,看了一出好戏。” 宴会的最终没有争论出个什么结果,但是鄢黎抛出的这个炸弹足够猛烈,在座的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轻易想得透彻,但莫岑菀相信,三家分晋这事,已经注定是早晚的事了。 第232章 了结于此 男人们的国家大事结束了,奚华和季同就像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莫岑菀估摸着鄢黎已经收到鄢吉的飞书,只要鄢吉与驺星寒联络上,安全转移范旭就不是什么问题。 那么差不多自己该做个了结离开了。无论是鄢黎还是殷崛,今后她都不想再与她们有什么瓜葛。 莫岑菀能看得出来,翼煌不仅与奚华关系匪浅,与殷崛的关系也非同一般。 因为在奚华和季同离开后,翼煌立马就被殷崛请去了他的大帐。她很了解殷崛的行事作风,他从来不做心中没底的事,他肯定是想向翼煌了解自己最近的情况。但是他还是太低估了鄢黎的愤怒。这愤怒,已经可以完全打破私人之间的那点小小契约。 于是,翼煌离开后没多久,鄢黎便闯了进来。 看着一步步向自己逼近的男人,莫岑菀面无表情。 “你为什么要帮鄢吉?”男人边靠近边冷冷开口。 莫岑菀自嘲的笑了一下,道:“也不算帮鄢吉吧,只能说相得益彰,这毕竟也是驺星寒想要的。” “哼,你现在已经是阴阳门的爪牙了?” “随你怎么说吧。公子黎,是你拿我去做赌注的,只可惜,我稀里糊涂的就踏进了这趟浑水。我要是早猜到,一定不会心存侥幸而早早躲远点。” “你给我闭嘴,赌不赌是我的事,背不背叛是你的事,浑水,你现在趟的,那才是天大的浑水,阴阳门也是你能搅和的吗?” 莫岑菀轻轻叹了口气道:“公子黎,你觉得这里是我们争吵的合适地点吗?” 谁知鄢黎听了这话大怒,上前一把掐住莫岑菀的下巴,冷笑道:“怎么,怕你的奸夫听到吗?” 莫岑菀被掐的眼泪婆娑,只得奋力扳着他手说道:“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如果你看了这样东西还想带我走,那我便乖乖跟你走。” “什么东西?”鄢黎的手掐得更紧。 莫岑菀被掐得眼泪直流,嘴里含糊不清道:“不然你就把我掐死。” 驻军西侧的一座高峰上,一前一后爬上来两个人。山的一侧是一面绝壁,几乎垂直的岩壁上如刀削斧砍一般光滑,就连猿猴这样的攀岩高手都难以在这里立足。 莫岑菀向着绝壁走去。鄢黎在后面皱起了眉。 “你想让我看你寻死吗,现在才来寻死还有何意义。” 莫岑菀却没有停步,继续往前走去。鄢黎终于忍不住,愤怒的上前去拉她。 但莫岑菀武功虽然很差,轻功却是一顶一的高手。一个闪身,避开了鄢黎。不过她也知道,这种闪避只可能成功一次,于是她一跃,就来到了悬崖边上。 “我就站在这里,你别动,否则我自认为我还是有能力从你的眼皮子底下跳下去的。” “莫岑菀,你想干什么?”鄢黎的胸膛不停起伏,足见他正在压制自己滔天的怒火。 “我来这里,是为了和你撇清关系,鄢黎,我不再是你的书骋了,从今天开始,书骋在这里死了。我只是我,我不再依附谁,从今以后,我只为我自己而活。” 鄢黎的表情透露出难以置信,然后以压抑而略有些沙哑的语气说道:“书骋只不过是一个身份。” “菀儿。”崖顶的另一侧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菀儿,你要做什么,快回来。”看到莫岑菀站在崖边,殷崛焦急的跑了过来。 “殷崛,你也别过来,否则我立即跳下去。” 殷崛看到莫岑菀坚定的眼神,也吓到了,缓缓停下了脚步。 “当然,我今天演这一出,不仅是要和公子黎撇清关系,也是要和您,尊贵的秦王,撇清关系。” “菀儿,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 “殷崛,我谁的也不是,我是我自己的。” “菀儿,你怪我,是不是,你怪我没有征得你同意。” “我......”莫岑菀的脸一红,没法答这话,因为从内心来讲,她也并没有多恼怒殷崛,毕竟当时她也挺需要的,若非得找个人,当然还是殷崛好一点。 “总之,从今往后,过去的莫岑菀死了,她和你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莫岑菀说完这话,双手平举,双足奋力一蹬,向着悬崖下跳去。 “菀儿!” “莫岑菀!” 头顶,有悠悠的回声传来,但莫岑菀才不在意,她扬起的脸上布满了笑容,一切就从这里了结吧。结束一段晦涩的人生,才会有新的开始。 第233章 大惑不解 半空中忽然滑来一个巨大的风筝,说是风筝,又不太像,但它确实如风筝一般迎着风飞向了崖边,然后一个人从它的肚腹中伸出手来,接住了莫岑菀。 “小菀,你设计的这个滑、呃、滑翔机是吧,真是太好玩了,雪鹰山那边的山峰有很多绝壁,应该会更好玩。” 翼煌操纵着两根木杆子,使得滑翔机贴着崖壁飞过,惊险刺激的感觉让他兴奋得大喊大叫起来。 莫岑菀坐在机身下方的一个凹槽中,理了理头发道:“我们暂时还不能回雪鹰山。” “是吗?那你打算去哪?” “去无涯井,可以吗?”莫岑菀回头对着翼煌浅浅一笑,语气不容置疑。 翼煌忽然有种错觉,觉得莫岑菀有哪里不一样了,这样的她看起来又美又自信。 虽然还未入秋,但无涯井里已经明显凉爽了许多。 莫岑菀和翼煌顺着一个溜索滑到了崖底。 崖底的那塘水依旧幽深莫测,鳄鱼也不见踪影。莫岑菀看着崖壁上的那棵树,想起了自己就是在这里知道了肚子里的宝宝的到来。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才三个多月,基本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你潜到水下过吗?”莫岑菀忽然问翼煌。 “我吗,没有,水下有什么?” “鳄鱼没在这里,你不觉得水下应该有其他出口吗?” “水下有机关,这里晚上会出现一颗夜明珠。许多年前师祖曾在这里闭关修炼。原本这里有两头鳄鱼,几年前已经去世了一头。你猜的也没错,这塘水不是死水,水下是暗河的河道,鳄鱼有可能游出去,一般人只怕不太可能通过暗河游到外面去。” “是吗?那水下除了暗河,不会有什么密室之类的吗?”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翼煌抓了抓头,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既然有机关,就必然是有人在水下筑造的,既然都造了机关,建个密室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 “嗯,说的也有道理。”翼煌看着那塘深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说干就干,莫岑菀把背包打开,开始整理里边的装备,她可没有驺星寒那内力,徒手就可以潜到水下去找“五行杵”。 “这都是些什么。”翼煌皱眉看着莫岑菀那一大包东西。 莫岑菀也不解释,往水里扔了一根绳子,绳子一端还系在一块大石头上,随后往脚上套了两只像鸭掌一样的东西,又搞了一个透明的面罩罩在脸上,然后才跳入了水中。 等到下到水里,翼煌很快就感受到了莫岑菀身上东西的好处,她的透明面罩可以防水,水下视物更清楚,脚上的鸭掌也很实用,可以游得更快。 两人反复入水找了好几次,但除了建在水底的那个夜明珠机关,什么也没发现。 又一次出水换气,翼煌无奈的拧挤着衣服上的水,忽然发现莫岑菀的衣服不像他的一样湿漉漉。 正在奇怪,莫岑菀抬头看向水潭的上方,感叹的说道:“无涯井的这面石壁真是壮观,几乎垂直不说,还如此光滑,像面镜子一样。” “这些岩石叫做玄武岩,颜色漆黑坚硬,过去这个地方是个瀑布,后来将上方的落水洞堵了,就变成了现在这样,这面崖壁之前一直被瀑布冲刷,所以才会如此光滑吧。”翼煌抖着身上的衣服,轻描淡写的说道。 “所以说,一直到你师祖想要闭关,才来此处修建了水下的机关是吧。” 翼煌点头“嗯”了一声。 “那鳄鱼又是怎么来的?” “鳄鱼?鳄鱼是师祖刚来此地时就带来的了,崖壁上的冥聚楼修建好后,师祖就把它们养在了这里,这两头鳄鱼已经很老了,这不前些日子刚死的那头,也算寿终正寝了。” “以前这两头鳄鱼也会经常失踪吗?例如像现在这样。” “会啊,它们会顺着暗河游出去,但一般很快就会回来。” “好吧,那我们等着它回来。” “等谁?等鳄鱼吗?”翼煌大惑不解。 第234章 无处可躲 翼煌一直到进入密室,还是没想明白鳄鱼怎么会开启机关的? 但是那头老鳄鱼真的带着他们在水下打开了密室的机关。 顺着密室的一个通道往上游,两人很快浮出水面。水面以上依旧是一条通道,一直往前延伸,幽深而可怖,只有星星点点的一些已发黄的夜明珠,还镶嵌在洞壁上发着暗淡的光芒。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这里有个密室?”翼煌忽然开口说话,声音在这密闭的环境中回荡有些令人发憷。 “因为我觉得驺星寒的五行杵不可能是在水底找到的,正如你所说,这里是一条暗河,那东西如果只是沉到水底,经过这么多年,保不准已经被冲走。” “我一直奇怪你说的,驺星寒是在这水底找到五行杵的吗?你的意思是说,当年师祖把五行杵放在了这个密室中。可驺星寒是如何知道这个秘密的?驺星寒和师祖是师兄妹,但是许多年前就已分道扬镳,无涯井的事情驺星寒根本就无从知晓。” “自然不可能是你师祖告诉她的,只怕早在二十多年前她就已经靠自己发现了这个秘密,只是很快她就被白慕瑶关起来了。” “好吧,就算是如此,这密室中还会有什么?五行杵不是已经被驺星寒拿走了吗?” “不进来看看怎么会知道呢?或许有些事,驺星寒也一知半解吧。” “小菀,你能不能给我说说,你到底猜到了些什么,怎么我觉得你越来越难以揣摩了?”翼煌忽然拦在莫岑菀身前,那样子似乎她不说他定是不依不饶。 “你急什么?我们先进去看看,有的是时间给你慢慢说。” 翼煌狐疑的看了几眼莫岑菀,最终还是侧开了身子。 两人很快便来到了一个宽阔的暗室,莫岑菀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这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机关,忽然略有些失望,或许这里真的只有那柄五行杵,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发现什么吗?”翼煌见莫岑菀杵着下巴沉思,忍不住问道。 “翼煌,我有一些猜测,不知道会不会有很大偏差,我知道你和驺星寒一样,对这件事虽然参与其中,但对整个计划也只是知道一星半点,或许我们综合一下各自掌握的信息,能描绘出个大概来。” 翼煌见她面色凝重,不似平日那种对一切事物无所谓的表情,也认真了起来。 “你说。” “还在我小的时候,我就听说了一个叫九州玉鼎的东西,当时鄢黎和殷崛还参与了一个流落民间的玉鼎的争夺。传说谁要是把这九个鼎收集齐了,就能一统天下。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这仅仅是一个传说而已,哪里会有这么神奇的事。可是,前不久,殷崛带我去看了一样东西,一块可以镶嵌九州玉鼎的铜墙,我忽然觉得,这事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铜墙?你说的是五行铜壁吗?那东西我在师父的手稿里见过。”翼煌眼睛一亮。 “原来它叫五行铜壁!殷崛虽拥有这个东西,只怕并不知道怎么用。但他却积极的在收集这九个玉鼎,如今秦国已经拥有五个。” “师父曾经和我说过,周天子名存实亡后,天下分裂的时间已经够久了,是该有一个皇朝来将它重新统一的时候了。” “翼煌,我不相信神话,但我却真的相信,冥冥之中确实有那么一些人智慧通天可以替天行道。他们神机妙算,把一切玩弄于股掌之间。” “小菀,你是怎么看透这一切的。”翼煌的面上满是诧异。 “我说的对吗?翼煌,确实有这么一些拥有超凡智慧的人,在操控着这一切的发展。” 翼煌微微叹了一口气,轻轻的点头。 “小菀,你猜的都没错,包括你说我虽然参与其中,但也只是略知一二。” “那么翼煌,你想不想知道得更多,或许这会给我们带来杀身之祸。” 看着莫岑菀坚定的目光,翼煌有些犹豫道:“小菀,短短一个月你变了,之前你给我的感觉都是只想逃避,什么事都不想深究。” 莫岑菀黯然的低头,然后轻声说道:“我是变了,之前我一直觉得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自由,但现在我发现,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处可躲。” 第235章 早做准备 一个月后,莫岑菀回到了雪鹰山,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她带了几十个人回来。这其中不仅有雪鹰山的五十名弟子,还有墨云、墨雪、墨冰三兄弟带领的三十名死士。 驺星寒在大殿上见了这几十人,他们,似乎都臣服了莫岑菀。 “你是怎么做到的?菀丫头,虽然我对你很有信心,但我还是很好奇。” “驺老前辈,我觉得最重要的是结果,至于过程,没有必要太过于深究,毕竟事情总是有因才会有果的。” 莫岑菀淡淡的回着话,但驺星寒已经发现,面前的这个女娃儿已经脱胎换骨。 “你回去无涯井,都发现了些什么?”驺星寒眯起眼睛,这种相互的试探也是没有办法,毕竟谨慎是个好东西。 “发现了很多有趣的东西,比如玄冥老前辈留下的壁画。” “你看得懂那些壁画?” “目前还没看懂,但我都记下了,我相信慢慢会懂的。” “......” 莫岑菀与驺星寒很快就开始了雪鹰山的清洗,既然要做强,出手就要狠。 首先莫岑菀让人放出话去,造谣说五行杵是假的。 驺星寒离开的时间太久,这二十多年里,有大批新人加入雪鹰山,很多人根本就没见过五行杵。更别提对驺星寒有什么敬畏。 很快,此事就传得沸沸扬扬,很多人开始坐不住了。 殷寂位于后山的那处密室,不断的有人秘密前往。 “菀丫头,你的计谋虽好,但我不希望把他们一网打尽了,让他们离开雪鹰山便足矣。” “您的意思是,穷寇莫追,赶尽杀绝反而会弄巧成拙吗?” “不,未知的不确定因素才能让事情发展得更快。” 听到驺星寒的这个言论,莫岑菀心中一凌,这是多么高深的谋略,又是一个谋略家多么强大的自信。她忽然想起多年前就是在雪鹰山,姐姐怀着无比的心痛与仇恨放走了殷蕊淑的事。 这一切绝对不是巧合。 如果当初没有放走殷蕊淑,殷席就不会那么快叛乱,秦国最大的内患也就不会那么快被清除。 姐姐!齐国!脑壳疼! 唉,先不想姐姐的事吧。 莫岑菀于是说道:“想要狐狸尽快露出尾巴,就需要给它的气焰添上一把火。明日我会放燕国的奸细进来带给殷蕊淑信息,让他们放心与齐国的内应碰头。” 驺星寒轻轻点头,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菀丫头,我真是没看错你,虽然你尚且还知之甚少,但已经做得如此好了。” 随后她又看了一眼莫岑菀已微微隆起的肚子,皱眉道:“生孩子似乎不是件轻松的事,这个我可帮不了你,你最好早做打算。” 莫岑菀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很多女人都生孩子,我相信生孩子这事儿我也是能做好的。” “是不是还需要找奶娘什么的,雪鹰山方圆二十里都是荒野,怕是不好找。” “不需要奶娘,我会自己亲自带孩子。” “是吗,呃,那好吧,你有打算就行。” 两个女人一番怪异的谈话后,各自离去,只剩下监听密道里昏黄的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噗噗”声。 第236章 终极法门 昏暗的暴室中,墨云正在审问一个燕国的奸细,受莫岑菀嘱咐,墨云并没有使用什么暴力,只是派人三天三夜守着没让他合上一会儿的眼,这时又给他喂了一些能致幻的药,很快这人就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主人,这名燕国的奸细级别不是很高,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墨云给莫岑菀汇报时有点失望。 “他背后的主子是谁?”莫岑菀喝着自制的红茶,漫不经心的问道。 “从他的描述来判断,应该是燕王最有实力的一个弟弟,厉丹。” “我猜想也是这个人,厉丹与中山国的太子易苏关系匪浅,你派几个人去中山国盯着。不过要小心,中山国虽是小国,但一向彪悍,保证隐秘为首要。” “但是主人,这一点让我很奇怪啊,厉丹与秦王的交往也颇多,他如果暗中与殷寂和殷蕊淑密谋大事,秦王为何毫无察觉?” “毫无察觉的估计是燕王厉弘,我想他对这个弟弟应该是信任有加吧,很多重要事物都委任于他,包括与重要国家的外交。” “如果真是这样,我们是否有必要提醒一下燕王。” “没有这个必要,事情不发展到一定的程度,我们也无法判断哪个走向是对的。” “可是,如果厉丹真的篡位成功,殷寂一伙就有了强大的靠山,以后便会更难对付。” “你说的当然是事实,但是如果要谋略天下,就不是想打一场胜仗那么简单,并不是把所有的威胁都扼杀掉就能得到最终的胜利。” “这?有点过于高深了,墨云不是很懂。” “这个燕国奸细先找个地方把他秘密关押起来,以后或者还有用。” “是。” 墨云退出去后,驺星寒走了进来。 “殷蕊淑带着人去齐国了!”一进来驺星寒便说道。 “现在才走吗?比我料想的走得慢,看来她也是学聪明了。”莫岑菀提起茶壶给驺星寒倒了杯红茶。 然后接着说道:“从姐姐把江和扶上王位,齐国也只是平静了一段时间,没过多久,宗亲内部便开始酝酿出了叛乱的势力。可见,为了权势,多少人愿意孤注一掷、挺而走险。” 驺星寒喝了口茶,呵呵笑道:“那也没办法,规则的打破者也必然面临着自身的规则被打破。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无论如何要给自己披上一件冠冕堂皇的外衣。” “姐姐给江和披的这件外衣还不够华丽吗?” “你说到了重点,正因为是你姐姐给他披上的。” 莫岑菀一脸震惊的微微张开了嘴巴,或许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姐姐为什么会失败。 晋国的瓦解已经只是时间问题,燕、齐的内乱看起来也无可避免,那么再下一步呢? “菀丫头,人的欲望是把双刃剑,如果你能把它利用好,你或许不能左右一个人,但你可以左右一个国家,甚至整个天下。这就是群体的力量,个人再清醒再强大,也无法抵抗历史的滚滚洪流。” “这就是阴阳学的终极法门吗?操控人心,扭转乾坤。”莫岑菀定定的看向驺星寒,这个从外貌已经分辨不出实际年龄的老者,她究竟还隐藏了多少秘密。 第237章 自食其果 晋国传来消息,鄢氏的都邑麓阳已被智、奚、季三军包围,危在旦夕。 驺星寒觉得事出蹊跷,让翼煌和莫岑菀前去查看。 如果是以前,莫岑菀是绝对不可能再去麓阳的,可是现在,无论是什么,也无法再阻挡她。 占着翼煌那神秘兮兮的身份,两人很顺利的进了奚华的大帐。 “翼先生来的正好,智氏要引晋水淹灌麓阳城,我和季同正在想法子拖延。”奚华没等坐下来,已经迫不及待求告道。 翼煌却不慌不忙道:“不用急,先喝口茶,然后我们一起去河坝上看看。” 奚华愣了愣,突然看向莫岑菀,直向莫岑菀使眼色。 莫岑菀当然知道他的意思,于是笑道:“近日来连降暴雨,晋水暴涨,智晟在此时决定挖堤放水,不怕控制不了淹到自己吗?” “智晟可不会这么想,他只会觉得这是天在助他。”奚华摊开双手,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嗯,他脑回路一向如此清奇。”莫岑菀笑了笑。 看到莫岑菀也不急不慢,奚华更急了,“我们已经想了各种理由劝过多次了,只怕明日,他便会下令决堤,得赶紧想办法阻止啊。” 莫岑菀看他是真急了,也就不卖关子道:“这不正在想办法吗?麓阳城地势低洼,确实放水就能把它淹了,但是麓阳城这几年拼命加固,大水也不见得会把城墙冲垮。只要城中做好准备,再积极开渠引水,应该不会造成太大破坏。” 奚华皱眉,狐疑问道:“你的意思是,由着他掘堤放水?” 莫岑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一本正经说道:“当然不是,他想放水把别人淹了,难道我们就不能也让他尝尝被水淹的滋味?” “你的意思是......”奚华有些迟疑。 “所以我们得先去大坝上看看。”莫岑菀把茶杯放下,目光却是看向一旁悠哉喝茶的翼煌。 翼煌笑了笑,终于起身道:“小菀你也这么着急,看来是不走不行了。” 瓢泼大雨从天而降,疯狂的击打着地面上的一切,仿佛要将这天地连成一片,让世间万物重新回归混沌。 四个人站在狂风暴雨中,渺小得如同洪流中的枯木,随时都会有粉身碎骨的危险。 其中一个披着大氅的身影尤为娇小。她正举起纤细的手臂,在对着河岸指点着什么。 几日后,智晟果然下令掘开河堤,放水淹麓阳。 但正如莫岑菀预料的那样,麓阳城墙坚固,大水虽然漫进城中,城墙却依然屹立不倒。随后,城中像是事先得到了消息一般,开渠引水,最大限度的保存了民房。 智晟站在高处,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由得暴跳如雷,强攻麓阳城数月,好不容易想到如此妙计,却未能取得预期效果。 突然又有人来报,说是离军营驻扎地两里远的晋水河堤也裂开了,大水正在吞没驻地。 大军的驻扎地离水源较近这也能理解,毕竟士兵们每天都要消耗大量饮用水,但智晟怎么也没想到,他可以引水淹别人,别人也可以引水淹自己。 第238章 自作聪明 智氏谷阳军阵脚大乱,鄢黎趁机带着青衫军冲出,两军在河谷中遭遇,混战了三天三夜。 这一战,智氏族长智峰在乱军中被杀,谷阳军被冲散,智晟带着几百残兵逃走。鄢氏大获全胜。 这真是一场久违的胜利。自从鄢尚被杀,多少年了,鄢氏在夹缝中周旋,多少次生死一线。 但鄢黎,他都挺过来了。 莫岑菀站在新修好的堤坝上,看着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 那时候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对一切的未知充满了彷徨。但在这里,麓阳马场,在这里一望无际的绿色中,在这里漫山遍野撒欢的马群里,她找到了方向,获得了新生。 大水过后这里很快又会恢复生机盎然,大自然是残酷的,却也是公平而博爱的。 花开陌上,草色烟波,记忆里的一切都还如此鲜明。 或许在她的心里,她还是感激鄢黎的,虽然那个人一直冰冷如铁。 十年了,很多事情一直在变,也有很多事情从未变过。 这些都将远去了,莫岑菀忽然笑了笑,她已经告别过一次,何以又如此多愁善感起来。 一个青衣的身影缓缓向她走来,但那人的目光不是盯着她的脸,而是盯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他一步一步的缓慢走着,看上去走得十分吃力。他一步一顿的摇摆着身子,似乎每走一步,都有荆棘刺穿他的脚底。 这目力所及的距离,他走了很久很久。 莫岑菀只是静静的站在哪里,静静的等着他,目光平和而坚定。 河面上吹来的风拂起了她的发丝,雨虽然停了,但这风已经带上了初秋的凉意。 或许吧,遗忘不是最大的悲伤,心凉意切才是。 他终于站在了她的面前。眼中蕴含的情绪瞬息万变。 莫岑菀在那眼神中看到了愤怒、不解、憎恶、痛苦、挣扎...... 可是这一切,与她有何关系呢,他一直是他,而她已只是她。 “跟我走。”他的声音无力而沙哑,不知道是不是在激烈的厮杀中吼伤了。 莫岑菀默默的看着他,犹豫着应该如何开启这段对话。 “跟我走!”他提高了音量,几乎是声嘶力竭。 莫岑菀动了动嘴唇,最后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这里的局势已再无悬念,接下来我该去齐国了。” “莫岑菀,别自作聪明,想想你姐姐的下场。”鄢黎怒吼着,伸手想要抓她的肩膀,却最终停在了半空。 莫岑菀看着他慢慢垂下的手臂,心中泛起了一丝冷笑。 “和多年前一样,我只是为了生存,有什么下场谁知道呢,更何况以后还不止是我一个人。” “你给我闭嘴。别以为自己什么都明白。”他愤怒的握紧了拳头,像极了一头被惹怒的猛兽,随时都会扑上来将猎物撕碎。 莫岑菀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毫不掩饰的暴怒。 “玉麟,给我看好她。”过了良久,他忽然无力的说出了一句话。 莫岑菀愕然抬头,才发现玉麟果然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这边。 “鄢黎,你以为我还是以前为了保命臣服于你的家臣吗?”莫岑菀嘲讽的大叫了一声。 本以为会重新勾起鄢黎的怒气,却见他如虚脱了一般缓缓转身,就像来的时候一样,带着一身的落寞渐渐离去。 第239章 谁的跟班 莫岑菀继续在风中站了很久,直到墨云前来接她。 “公主,这里风太大了,不宜在此久留。”墨云将斗篷披在莫岑菀身上,侧目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玉麟。 玉麟面无表情,却不紧不慢一直跟在身后。 墨云终于忍无可忍,转身怒道:“你主子已经带兵回城修整了,你还跟在这里做什么?” 玉麟只是冷笑,却不答话。 回到营地时,大军果然已撤走,只零零落落留下一些善后的杂役。大帐里只剩下翼煌在等莫岑菀。 “大军倒是撤得快。”一路走回来,身上又出了一身薄汗,莫岑菀把斗篷脱了下来。 翼煌放下手中的书,耸耸肩道:“鄢氏这一场大胜不容易,公子黎可不能错过这个鼓舞士气的好时机,须得一鼓作气收复失地啊。” 莫岑菀淡淡道:“如今鄢、奚、季三家已结盟,鄢氏收复失地之后,就是攻打智氏的老巢,这战,还有得打呢。” 听到莫岑菀如此说,翼煌突然神秘兮兮道:“那你想不想去打场大胜仗。” “什么大胜仗?” “楚国很快会挥师北上攻打巴蜀,而巴蜀一直是秦国垂涎之地,楚国一旦动兵,必与秦国发生冲突。” 莫岑菀皱眉,“那么翼先生,我们是要帮哪一边呢?” “秦国在巴蜀争夺上受挫,才会真正的开始重视南方。” 莫岑菀的心跳开始加剧,她忽的目光如炬看向翼煌,哑声道:“原来你与驺老前辈所谋不同。” 翼煌蜷起右手手指,轻轻放在唇上,然后抿嘴笑道:“小菀,不管结局如何,帮助楚国是我们现在共同的目标。” “不好意思,翼先生,我先在此向你辞行吧。楚国不需要我帮助也能渡过此难关,我明日就启程前往齐国。” “你要去齐国?”翼煌有些惊讶。“你不想见你姐姐吗?” 听到姐姐二字,莫岑菀眼神中透出了一丝伤感,然后轻轻吐了一口气,低声道:“总会有相见的时候。” 没有太多废话,次日一早,莫岑菀便带着墨云三兄弟上路了。当然还有那个不受欢迎的玉麟。 墨云本是想捶他一顿的,但被莫岑菀制止了。 于是...... 墨雪:“大哥,那小子是谁啊?” 墨云:“公子黎的小跟班。” 墨冰:“小跟班?” 墨雪:“公子黎的小跟班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墨云:“公子黎让他跟着的。” 墨雪:“公子黎有病吗?” 墨冰:“那这是来当保镖还是当监工?” 墨雪:“当什么都应该把他打费啰,关他公子黎屁事儿!” 墨云:“公主说了,这小子也只是奉命行事,不用为难他。” 墨冰:“那他要跟到什么时候?” 墨云:“这个......” 于是...... 半夜里,莫岑菀听到楼下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 翌日清晨,莫岑菀起床梳洗完出门,刚到院子里就碰见了四个鼻青脸肿的人。 莫岑菀愕然:“你们这是,不打不相识吗?” 玉麟的武功,莫岑菀是知道的,那可是顶尖杀手级别,而墨云三兄弟,更擅长的是行兵作战,四人互殴居然全部挂彩,也都是人才。 不过这一架之后,莫岑菀惊奇的发现,玉麟居然可以上桌吃饭了。 第240章 中途被抓包 只是,莫岑菀并没有如愿去往齐国。 已是初秋,莫岑菀现在的身子已经十分明显,骑马是不可能了。跟随她的几个随从虽都是粗糙男子,但莫岑菀自生自灭惯了,倒也没觉得不便。 一个人独享着宽敞的马车,还能在车厢中练练阴符七术养生秘法,也是一件惬意的事。 突然,驾车的墨云“吁”了一声,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秦、秦王陛下。” 听到车厢外墨云三兄弟惊讶惶恐的喊声,莫岑菀心中一惊,秦王陛下?能让三兄弟这么喊的,难道是殷崛?但他此时不是应该坐镇军中,提防着楚国挑事儿吗? 她猛的掀开了车帘,道路的中间确实有一队人马,而前头中间那个,也确实是殷崛。 “菀儿。”殷崛一身黑色斗篷,风尘仆仆,只看这形容便知道必是日夜兼程赶来的。 莫岑菀忽的就像泄了气的皮球,重新坐回了车厢里。 殷崛也不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马车便改变了方向,往来时的路上而去。 “公主,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莫岑菀正低头思索,车帘外传来了墨云的声音。 这次她把墨云三兄弟带回来,是因为已让他们彻底放下了之前与殷崛之间的牵绊,彻底成为了自己的人,故主在眼前,他们还能对自己如此忠诚,着实让她感到欣慰。 “逃跑是不可能了,见机行事吧。”她此时也无法可想,若不是自己这身子,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逮到,能怎么办呢。 傍晚时分,众人来到了一个镇上,此时晋国国内兵荒马乱,虽然此处不在战火波及范围内,但几乎没有什么闲人在街道上瞎逛。 殷崛将莫岑菀安置在一家客栈中便独自匆匆出去了,不知道是有什么急事。 但她观察了一下,也没有什么机会可以逃走,因为显然殷崛带来的这些人都是高手,凭他们五个人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无聊之际,只得自己坐在窗边喝茶看书。 突然,窗外不远处传来压低的交谈声,听声音像是殷崛带来的侍卫中的两人。 莫岑菀不由得侧耳细听起来。 “原来这位菀公主有了身孕,怪不得王上不顾将军文臣们的反对,执意要来寻找呢。” “可不是吗,听说那班文臣们为了反对王上迎娶这位菀公主,连惠武夫人那里都去闹了好几次呢。” “不过惠武夫人在大宴上说的那番话也对,这些朝臣过分了。” “惠武夫人怎么说的,说来听听啊,当天你执事,应该就在现场吧。” “我在啊。”这人说着还清了清嗓子,模仿起惠武夫人的语调说道:“你们的王,他为了这个国家,为了他的子民,日夜操劳、废寝忘食,开疆扩土,尽心竭力想把这个国家治理好。如今他不过是想要一个女人而已,你们不能满足他也就罢了,还要以此来指谪他。我的儿子,他有什么错,他若不是一个如此长情的人,又怎能胸怀天下,又怎能爱民如子。若是他连个想要的女人都得不到,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没脸再面对他了。” “啧啧,惠武夫人也是咱大秦国这么些年里头,最厉害的女子了。” “可不是么,惠武夫人说完这番话,那般朝臣都无话可说了。” 莫岑菀听到这番话,心中暗暗感慨,原来背后还发生了这么多事。 第241章 不是一个人 次日一早,殷崛终于回来了。 莫岑菀正在吃早餐,她最近胃口特别好,感觉小脸都吃胖了一圈,精神也比刚有身孕时好了许多。 “菀儿。”殷崛缓缓靠近,忽然伸手抚上莫岑菀的头发。 莫岑菀吓了一跳,正在喝粥的她被呛到,忍不住咳嗽起来,直咳的小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殷崛也吓坏了,忙着又是倒茶又是轻抚她后背。 好半天莫岑菀才算缓过气来。 “好些了么。”殷崛柔声问道。 “嗯、咳,好多了。”折腾这一下,好胃口也折腾没了。莫岑菀只得推盏起身。 回过头来,才发现殷崛面色惨白,一副受了重伤的样子。 “你怎么了?” “菀儿,我们须得尽快离开此地,齐国你也不能去了。燕、齐两国之间的大战一触即发。齐国此番只怕在劫难逃。” “为什么,应该开战的不是秦、楚吗?” “过后再给你解释吧,此地不安全,不宜久留。” 一行人匆匆离开这个小镇,殷崛果然是受了重伤,和莫岑菀一起挤在了马车中。 四目相对,莫岑菀尴尬的别过了头去。 “菀儿......宝宝他......会动了么?” 正当莫岑菀低头胡思乱想之时,殷崛忽然石破天惊的说了一句。一愣神之后,莫岑菀紧张的用双手护住了肚子,厉声说道:“殷崛,我告诉你,这是我的宝宝。” 殷崛的眼神有那么一丝丝受伤,但他也只是微微坐直了身子,继续道:“我只是想照顾你,我不想看到你这么辛苦。” 莫岑菀立刻回道:“我不辛苦,我很好。” “菀儿,现今天下大乱,我没办法天天陪着你照顾你,所以跟我回秦宫,母亲她会好好照顾你的。” “殷崛,我不需要人照顾,我会好好照顾我自己,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待在秦宫里。心情如果郁闷身体也不会好到哪里。” “咳、咳、咳......”殷崛一阵猛烈的咳嗽,嘴角渗出丝丝鲜血。 莫岑菀也被吓着了,她不知道他伤得这么严重。 “你、你没事吧,你昨晚去哪里了?”她终于放松了戒备,取出手帕替他擦掉嘴角的鲜血。 “我这伤需得找到长桑君才行,所以目前也没有什么办法。昨晚我只是去见了一个人,没什么事儿。” “那你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莫岑菀忽的觉得不对劲,如果是旧伤,他何苦带着伤亲自来找自己。 殷崛咧嘴一笑道:“菀儿,每次你关心人,都毫不掺假,让人感动。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吗?你虽然病得厉害,却无比坚强,那个无辜的村妇被杀死时你的愤怒,还有即使面对生死再害怕也毫不退缩。” “呃。”莫岑菀无言以对,殷崛总是这么煽情,让她无所适从。 “无论如何,还是应该把伤先治好。” “长桑君常年在外游历,不是想找就立马能找到的,我担心你,所以先来找你了。” “但是我真的很好,我不会跟你回秦宫的。” 看到莫岑菀如此坚决,殷崛只得妥协道:“那好,你就与我一起留在军中。” “我、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菀儿,你现在不是一个人。” ...... 抗争不会有什么结果,无论是鄢黎的霸道,还是殷崛的温柔,结果都是一样。 但是,她莫岑菀是不会屈服的。 第242章 这是中毒 由于秦军从北方撤出一部分兵力来到巴蜀边境与楚军对峙,北方的虎狼之师义渠军竟蠢蠢欲动。 殷崛接到密报后连夜带着莫岑菀赶回了秦国。 可是刚进入秦国,殷崛的伤势就爆发了。 “这是中毒。”直到此时,莫岑菀才注意到殷崛伤势的怪异之处。 “他是怎么挺过这么长时间的?”莫岑菀摸着他的脉息震惊不已,毒性已经侵入他的五脏六腑,若是再拖些时日,只怕就算长桑君到此也无济于事了。 “我们都不知道,王上一直说他只是受了内伤,需要等到长桑君到来才能彻底根治。”随行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心隐隐在作痛。他又隐瞒着所有人做了什么? “长桑君有消息了吗?” “菀儿。”还没等随从答话,殷崛忽然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莫岑菀惊喜的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殷崛勉强的笑了笑道:“让他们都出去吧。” 莫岑菀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几名随从随即退了出去。 “我没事,我身上这毒长桑君已经看过,他离开是去给我配解药了。我这不也是得了他老人家的丹药护体,才敢到处走动么?” 听了这话,莫岑菀眼中透出的却是更加的疑虑。 殷崛无奈的又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不好骗,所以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长桑君的丹药怎么就失灵了。他还有多久才能配好解药。” “昨日接到翼煌的飞书,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到北伐军,我估计是快配好了,准备来找我。至于丹药,我觉得也不是失灵,只是最近我太累了。” “哼,就知道你们是一伙的。”莫岑菀听他说到翼煌,轻轻哼了一声,不过总算放下些心来。 “菀儿,有你这样陪在身边真好。” 莫岑菀一惊,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搁在他额头上,忙缩了回来。 这时门外传来墨云的声音:“公主,那个玉麟,他走了。” “玉麟?”莫岑菀疑惑道。 “是的,他说他接到他家公子的飞书,要立刻起身,就不来打扰公主就此别过了。” “呃,好吧,真是来无影去无踪。”莫岑菀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殷崛此时却冷笑道:“鄢、奚、季三家此时只怕正在如火如荼的准备着称王了。” “称王?智氏老巢安平不是还没攻破吗?” “智氏覆灭是早晚的事,这也不耽误称王。” 莫岑菀皱眉,鄢、奚、季三家的族长早已在战乱中殒命,目前名正言顺的正宗就鄢黎、奚华、季同,他们三人这是要一起称王了。 “三家称王也有秦国的功劳,秦王不想去讨要点公道吗?”莫岑菀突然开玩笑道。 殷崛咳嗽了几声,皱眉道:“可是鄢公子黎似乎不太想兑现承诺。” 莫岑菀脸色变了变,知道这话题不适合深入讨论,于是岔开话题道:“那还是来说说你的身体吧,你为什么会中毒。” 殷崛挣扎着坐了起来,他服药休息后现在精神已经好了很多。他端详着莫岑菀的脸看了许久,只到把她看得莫名其妙,才轻轻一笑道:“这件事说来话长,容得以后慢慢同你讲。” 好吧,都喜欢把她当傻瓜,难道靠自己她就不能知道真相吗? 第243章 日夜兼程 经过日夜兼程的赶路,一行人终于与大军会合。 但是翼煌那边传来飞书,长桑君配制的解药被偷盗,一时还赶不过来。 “这是什么人在背后捣鬼。”莫岑菀看着翼煌的飞书,简直气炸。 “能从长桑君那里偷东西的,必是高人了。我殷崛的命居然有这样的高人惦记,也算很有面子。”殷崛自嘲的笑了笑。 莫岑菀黯然,她开始思考这件事背后的关联。 如果真有这样的高人,何必这么麻烦去偷药,难道只是想要拖延时间吗? 秦国现在会有什么行动,这行动会妨碍到谁? 殷崛现在想要北伐义渠。 南方的楚国出兵巴蜀,而秦国的那帮朝臣也想出兵巴蜀。 所以,这是秦国的内部争斗? “你想到了什么?”殷崛忽然走了过来,目光柔和,面带微笑。 莫岑菀的身子越来越笨重。殷崛虽然身体虚弱,仍然日日陪着她。 “我在想,你不按常理出牌,有人要给你颜色看了。”莫岑菀抚着肚子,最近这小家伙特别能闹腾,天天拳打脚踢。 “北方土地贫瘠,打义渠确实不是很好的选择。” “但是想要南下,必须得先把义渠拿下。” “对,菀儿你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秦国的那些朝臣,不见得不知道。” “我的中毒,和这些阴谋没有关系,菀儿,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不要再想这些事儿了。” “没办法啊,脑子长在那里,它要想我有什么办法。”莫岑菀赌气的回转身坐到了椅子上。 “王上、王上,义渠军突然与一支东边来的军队打起来了。”一个将军的声音从大帐外传来,声音颇为焦急。 “在哪里打起来?”殷崛皱眉问道。 “就在河西附近。” “河西?河西土地肥沃,晋国一直与我们争夺此地,这次三家分晋,我们要的就是这块地方。”殷崛立马回头去看挂在帐中的地图。 “查探出是哪里来的军队吗?”莫岑菀问道。 “没有,但肯定是晋国那边过来的。” “义渠军跑到河西去做什么?”殷崛奇道。 “似乎是受到了这支军队的挑衅。”将军回禀。 “菀儿,我得亲自去看看,河西对秦国来说至关重要,不能有任何差池。” “我也去。”莫岑菀站起身来,满眼期待。 “不行,你现在不能再奔波了。我很快就会回来。” 莫岑菀想了想,宝宝确实比较重要一些,还是算了,安静的呆着吧。 “公主。王上安排了人去秦宫,将之前伺候您的竹青接过来了。” 莫岑菀抬头,果然见一个绿衣女子掀开帐门走了进来。 “公主。”竹青福了福身子,面上掩饰不住的高兴。 “竹青,也真是难为你,路上很辛苦吧。” “不辛苦,看到公主竹青高兴还来不及呢。公主身子都这么重了,快坐下,别累着了。” “哪有那么娇气,我生龙活虎着呢。” 殷崛带着一队人马很快就出发了。 莫岑菀站在风中看着他远去,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心口没来由的一阵剧痛。 “公主,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 莫岑菀皱了皱眉,还有一个月就要与宝宝见面了,或许自己是该好好养养身子了。 第245章 吃了你 夜里忽然又下起大雨来,莫岑菀被雷声惊醒,最近几日宫缩的状况越来越严重,每晚睡的都不是很安稳。 大帐外忽然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莫岑菀立刻警觉,低声唤道:“竹青。” “公主,我在呢,是不是被雷声惊醒了,我去给您倒杯水。” 话音未落,大帐里已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别乱动,外面好像有状况。”莫岑菀低声喝道。 竹青闻言立马跑到了床边,用身体挡在了床前。 莫岑菀轻轻下床披上了外套,侧耳倾听帐外的动静。 果然,帐外传来卫兵被放倒的声音。 接着墨云三兄弟闯了进来。 墨云三兄弟为什么要放倒卫兵? 还没等莫岑菀细想这个问题,墨云已开口说道:“公主,快随我们走,王上被歹人拖住了,他让我们来接你。” “殷崛在哪?他怎么样了?” “王上就在十里外的云亭,我们去和他会和。” “外面的大军现在是什么状况?”虽然事情紧急,但莫岑菀还是需要掌握大概的情况才能不出现判断失误。 “大军军心不能受影响,王上没回来之前,一切都得保密。” 这一点莫岑菀能理解,十万大军可不是小事,一点不能马虎。 “走的时候把门口的卫兵安置好,我现在这个身子骑马估计是不可能了,你们得去准备个担架。” “这个公主不用担心,王上已经把凌云马找回来了,还做了一架小马车,山间行走没问题。” 好吧,殷崛想的已经很周到。 莫岑菀也没再有顾虑,跟着墨云出了大帐。 大雨瓢泼而下。 军队大营却在电闪雷鸣中显得异常安静。 竹青搀扶着莫岑菀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泥泞之中。 墨云在前面带路,很快他们便来到了军营最后方的辎重队。 不对,莫岑菀渐渐放缓了脚步,五十步开外,凌云马套着一辆精巧的马车,静静的矗立在雨中。 殷崛虽然是凌云马真正的主人,但是这些年,凌云马一直是在鄢黎处。 “竹青,快跑。”莫岑菀大喊了一声。 但已经来不及,黑暗的阴影中突然飞出一个人,拦腰就将莫岑菀抱了起来,然后低喝道:“把那丫头也带上。” 莫岑菀还来不及细想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人已经被塞进了车厢。 车厢内部空间很小,抓住他的人紧紧将她抱在怀里,让她动弹不得。 马车已经飞驰而出。凌云马就是凌云马,即使是拉马车,也跑得又快又稳。 她能听得见马车后墨云骑的马在渐渐拉开距离。 不,那不是墨云,那是个易了容的家伙。自己这是一孕傻三年吗,竟然连这么蹩脚的诡计都没能识破。 而抱着自己的这人,此时冷静下来,莫岑菀不用伤多少脑筋也能猜到他是谁。 狭小的车厢内两人都没有说话。 一个是不想说,一个是无话可说。 尽管凌云马跑得稳当,然而莫岑菀毕竟是临产的孕妇,山路颠簸,很快她便感觉到了不适。 身下有液体流出,莫岑菀痛苦的呻吟了起来。 “菀儿。” 熟悉的声音传来。但莫岑菀的心中除了恐惧只有恐惧。 “玉麒,慢点。”鄢黎对着驾车的男子吼了一声。 车速慢下了许多。 “菀儿,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到了。” “鄢黎,宝宝要是有事,我一定会吃了你。” “谁都不会有事。” 莫岑菀突然哭了出来,用力的掐着身后的人,从来都没有感觉自己如此脆弱,就算小时候差点被智晟打死,她也没有这样的不知所措。 第246章 不能留 “生了、生了,是个胖小子。”稳婆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门外的男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轻轻松了口气。 一个乳母模样的妇人很快抱着一个婴儿出来。 “菀儿怎么样了。”没听到屋里有动静,男子紧张的冲上去问道。 “那位小夫人吗?她估计是累坏了,昏过去了,稳婆正在照看呢。” “菀儿!”还没等乳母说完,男子已经冲了进去。 这里只是鄢黎临时找的一个农舍,屋内十分简陋,稳婆和乳母虽是从镇上抓来的,但毕竟不是心甘情愿,或许也没有那么尽心尽力。 “公子黎,救救我家公主,求你救救她。”看到鄢黎冲进来,竹青突然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腿,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鄢黎呆了一呆,挣脱竹青缓缓向那张简陋的床走去。 呼吸微弱的小人儿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汗湿的头发贴在脸上,显得小脸越加惨白无色。 屋子里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甚至让鄢黎觉得,比起尸横遍野的战场,这里的景象竟然更加可怖。 他缓慢的走到床边,呆立了好一会儿,忽的抓起莫岑菀的肩膀将她扶了起来。 把她无力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他把手掌轻轻抵在了她的腰间,一股如涓涓细流一般的温暖便缓缓传递到了莫岑菀的身体里。 怀里的人儿原本冰冷的身体渐渐有了温度,呼吸也逐渐平和起来。 “公主。”竹青看到公主似乎有了一丝活气儿,惊喜的爬了过来。 “好好照顾她。”鄢黎疲惫的起身,重新将莫岑菀安置在了床上。 出得门来,却一头撞见了玉麟。他的身上还穿着假扮墨云的衣服。 “公子,这个孩子要怎么办?”说着,玉麟回头看了一眼乳母怀中的婴儿。 说来也奇怪,这孩子从出生到现在,居然一声也没有啼哭过。 鄢黎看着那皱巴巴的婴儿,心中忽然生出无限仇恨。 “公子,这孩子只怕不能留。”玉麟看着公子痛苦的眼神,小心翼翼说道。 “怎么?”鄢黎现在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身心俱疲。 “如果公子要将菀公主留在身边,这孩子就必须死。” 看到鄢黎不说话,玉麟只得继续说道:“如果把这孩子也留下,殷崛必会穷追不舍,菀公主只怕也不会对公子一心一意。” 鄢黎终于动了动,但却是顺着门框,整个人如虚脱了一般坐到了门坎上。 过了良久,鄢黎忽然说道:“何以见得殷崛会穷追不舍?” 玉麟急道:“这,谁会放任自己儿子流落在外,更何况,那个殷崛对菀公主也是极好的。” “极好的,怎么个极好法?”鄢黎听到这话猛然抬头,怒吼一般的问道。 玉麟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倒退了一步,结结巴巴答道:“玉、玉麟跟着他们那段时间,感觉、感觉菀公主还是挺吃殷崛那一套的。” 哐啷一声巨响,那扇本就单薄的木门被鄢黎一掌击碎。 一旁的乳母哪里见过这么恐怖的愤怒,吓得差点把孩子掉在地上。可奇怪的是,那孩子只是滴溜溜瞪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竟还是没哭。 “公主、公主。” 屋里忽然传来竹青的尖叫,鄢黎的脑袋“轰”的一声像是要被炸开,来不及多想就飞快的冲了进去。 第247章 三家分晋 莫岑菀的脸,惨白如雪。 稳婆似乎也吓坏了,结结巴巴道:“这位公子,这小娘子只怕是不行了,人本来就瘦弱,这失血过多,产前又受到惊吓,一直昏迷不醒,现在连蜜水都喂不进去了。” “滚。”鄢黎阴冷的声音如同从地狱中传出的一般,那稳婆打了个寒战,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 竹青手里端着一碗蜜水,已经哭成泪人。 “你出去。”鄢黎的声音缓和了些许,但仍旧寒透骨髓。 屋子已经没有门,但狭小的空间里终于只剩下了她和他。 她的身子柔弱无骨,在他的记忆里,她一直都是这般的瘦弱,抱在手里就如同抱了只小猫。 她的气息微弱,脑袋无力的歪着,像极了一个一碰就会破碎的陶娃娃。 可是他知道,在这副小小的、柔软的身躯里,住着的是一颗无比坚强的心。 十年前在三界山初遇,她病得那么严重,和殷崛一起逃亡时却顽强不屈、绝不放弃曾让他动容。 在麓阳马场时,孤身一人腹背受敌却从容不迫,就算死也绝不低头让他震撼。 她曾经的一颦一笑尤在眼前。 她渴望自由,即使有着不输姐姐的才华谋略,却只想做个逍遥的小神仙,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插手。 她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对什么都不在乎,但却在别人最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 不,他的菀儿绝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 “菀儿,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吗?你肯定永远都不会知道。”鄢黎缓缓闭上眼睛,面容憔悴,瞬间如沧海桑田般满目疮痍。 他能做的依然只是给她输送真气,护住她五脏六腑不至衰竭。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门外等得心急如焚的玉麒和玉麟走了进来。 “公子。” 看到公子的样子,两人都黯然心伤,所有想要劝说的话语这一刻都再无法说出口。 过了良久良久,鄢黎忽然开口,声音精疲力竭中带着淡淡的释然:“再找两个像样的乳母,把那个孩子送还去给殷崛。” 他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他现在肯定在到处寻找,找到他应该不难,把孩子亲手交给他。” “公子,这样做可是要留个大祸患。”玉麟忍不住冲口而出。 “吞云峰我欠他一条命,这就算还清了。告诉他,我和他的赌局到此算是扯平。”他伸手拨开敷在她脸上的头发,眼神里已不再有痛苦。 麒麟两人对望一眼,心中虽然担忧却不知该说什么。 数月后,晋国传出消息,三家称王了。 鄢氏始建赵国,定都麓阳,公子黎登位,号赵成王。 奚氏始建魏国,定都安城,公子华登位,号魏惠王。 季氏始建韩国,定都郑都,公子同登位,号韩昭王。 天下局势由此骤变。 云雾缭绕的山顶上,一名白衣老者飘飘若仙,独自盘膝而坐,他的身边放着一张矮桌,桌子上一壶清茶,一盏土窑杯子,古朴得非同凡物。 “师祖,我回来了。”红衣白氅的男子出现在身后。 “您布的第一步棋,已经凑效了。”翼煌毫不掩饰面上的兴奋。 “呵呵,毛头小子,这也值得你高兴。”老者抚了抚长长的白须,头也没回,深邃的目光依旧看着远方。 第248章 安分点好 莫岑菀整个人裹在一件貂皮斗篷中,依偎在廊下的一把躺椅里看书。雪停了,难得出太阳,于是她便让竹青搬来桌椅,在此看雪喝茶,还可以晒着太阳随手翻两卷书。 她住的听牧园很大,她也知道,鄢氏可以说是放牧起家的,建赵国后,把都城放在麓阳便可见对发家史的重视。整个赵宫围绕着麓阳别院扩建,这听牧园在赵宫中的重要性也可见一斑。 “公主,外面来了一个叫奚月宁的公主,说是要见您。”竹青沮丧着一张脸,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奚月宁,莫岑菀抬头有些惊讶,那不是奚华的妹妹吗? 还没等她说话,几个人已经强行闯进了院子。 “呵,菀公主摆的好大的架子,我奚月宁现在也是一国公主,你不来迎接也就算了,还要将我拒之门外。” 一个气势汹汹的声音传来。 莫岑菀抬眼望去,一名身着华服的美貌女子在一群丫头婆子的簇拥下正极其嚣张的走来。 “你们要干什么,这里可是赵王亲自下的令,不得赵王允许,任何人不能前来骚扰。”竹青气得身体都开始发抖,公主被困于此,虽衣食优待,却几乎等于是软禁。孩子生下来说是已经送去秦国,可是公主连孩子一面都还没见过,现在还这般欺压上门来,这些赵国人真是太可恶了。 “竹青,这是魏国月宁公主,不可无礼。”莫岑菀放下手中的书卷,缓缓站起身来。 听到莫岑菀这么说,奚月宁反而奇道:“你消息倒是很灵通,居然认得我。” 莫岑菀似乎觉得有点冷,拢了拢身上的斗篷笑道:“赵魏韩三国现在可是天下瞩目的焦点,各国内部的分封多多少少都会传出来些。” “公主,您身子骨还很虚弱,这外头湿滑,先进屋里吧。”竹青见她起身,忙上前来搀扶,心疼的说道。 “你这么说,我们还真别怠慢了,请月宁公主进屋喝杯茶吧。”莫岑菀看向奚月宁笑了笑,转身往屋里走去。 奚月宁皱着眉,这莫岑菀不咸不淡的态度,似乎不是很好对付。 “我身子一直不利索,所以这一年多来都喝的是自己制的红茶,月宁公主尝尝是否合您的口味。”莫岑菀捧着手里暖暖的茶碗笑道。 竹青则取了个暖炉塞在了她怀里。 奚月宁看了一眼杯中的茶汤,茶汤的颜色透着淡淡的琥珀色的光,小小的抿了一口,有淡淡的甜味,再喝一口,和平日喝的茶完全不一样,没有新茶的烈性,喝到肚子里有一种暖呼呼的感觉。 “嗯,这味道不太像茶,但是很特别,喝下去浑身有种很舒服的感觉。”奚月宁倒不做作,坦诚的进行了评价。 “月宁公主喜欢,那就顺便带些回去吧,竹青,去把我上个月制好的那一罐取来。”莫岑菀听了这评价似乎很高兴。 但奚月宁可高兴不起来。她已经憋了好久的气,自从三家称王,她便听说莫岑菀住进了听牧园,这个女人着实厉害也着实可恶,先入齐宫与姐姐一起搅得齐国大乱,又入秦宫勾引秦王,替秦王生了孩子居然还堂而皇之的住进了赵宫。真当这世上没有女人了么。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让她知道,作为女人还是安分一点的好。 第249章 作威作福 “这听牧园的景色果然美,大雪天红梅与翠竹交相辉映,真是赏心悦目。听说这里还是四季不同景,春天桃花盛开时,落英缤纷,美不胜收。进来时看到北边的小荷塘上还有亭子,夏日赏荷也是一件乐事吧!”奚月宁边说边打量着厅内的陈设,话语里满满的都是敌意。 莫岑菀淡淡一笑道:“听牧园虽好,却比不上魏宫中的洛溪园,传说洛溪温泉有药泉之奇效,时常泡之能身强体健、百病不侵,方圆几百米更是四季如春,百花常年不败,宛若神仙居所,魏宫中有如此宝地令天下人艳羡,月宁公主却还这般夸奖听牧园,不会是故意前来嘲笑岑菀吧。” 洛溪温泉确实是块风水宝地,但其实也没莫岑菀说的那么夸张。更何况洛溪园现在已改名为承华宫,乃是魏王居所,莫岑菀如此比较简直居心叵测。 果然奚月宁立刻大怒,站起身来道:“莫岑菀,你这是什么意思,区区一个听牧园,你竟然拿它与承华宫相比。” 莫岑菀故作惊讶道:“承华宫!承华宫可是魏王的寝宫,岑菀怎敢比较,月宁公主可不要冤枉我。” 奚月宁怒道:“谁冤枉你,洛溪园就是承华宫。” 莫岑菀惊得手中茶杯都落到了地上,急道:“原来如此,岑菀不知,真是罪过,以前是洛溪园尚且闻名天下,如今是为承华宫,那简直就是集威严与奇丽于一体,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了。月宁公主生为魏国公主,真是好福气啊。” “你。”奚月宁一时语塞,被莫岑菀这般胡搅蛮缠一气,之前想好的那些讽刺的话,都无从说起了。 这时,竹青不失时机的一惊一乍道:“唉,公主小心,别被茶杯的碎片扎到了,哎呀,衣服也湿了,天这么冷,公主入内先把衣服换了吧。” 莫岑菀有些为难的看向奚月宁,不好意思的说道:“贵客在此,怎好怠慢。” 竹青急道:“公主,您身子尚未大好,病中见客已是勉强,再冻着了可怎么好。” 奚月宁见她主仆一唱一和,气道:“莫岑菀,你好歹也是公主身份,如此失礼失态,不觉得丢脸吗?” 莫岑菀听到丢脸两字,似乎很吃惊,皱眉道:“若说到失礼,岑菀尚在病中,不宜见客,虽然月宁公主没递拜帖就上门来,是对岑菀的厚爱,但贸然接待确实不合礼仪,岑菀这就去换衣服,还请月宁公主见谅。” “莫岑菀,你居然拿话堵我。”奚月宁气急,态度早已失了分寸。 莫岑菀却没再理她,直接往后殿去了。 转到后殿,莫岑菀突然轻轻一笑。 竹青本来正在气恼,见莫岑菀还笑,嘟着嘴道:“公主笑什么,一个魏国公主,跑到赵宫里来作威作福,这地方还能呆吗?以后这日子还怎么过?” 莫岑菀拍了拍她扶着自己的手臂,笑道:“挺好啊,说不定我们可以利用一下这位打抱不平的魏国公主离开这里呢。”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听说王上已经准备亲自来赵国讨要公道,要把公主要回去呢。如果我们能逃出去,那不省了很多麻烦。” 莫岑菀停下脚步,冷冷的看了竹青一眼道:“你这鬼丫头终于承认背着我干了不少事儿。” 竹青心虚的低下了头,她知道自己面前这位主子不是一般人,不可能瞒得了什么,但听到她亲口说出要逃离这里,她还是很开心的。 第250章 机不可失 入夜,鄢黎忽然来了听牧园。 自从上次自己狠狠奚落了他一顿之后,很久没见过这个人了。 莫岑菀正嫌药苦不愿意喝,鄢黎不声不响的忽然出现在了屋里。 这个人面上表情甚是奇怪,不知是喜是忧。 莫岑菀也没理他,只是一门心思劝说竹青放弃让自己喝药的执念。 “是药就有三分毒,你也不能老是让我喝药,我需要的是锻炼身体,是呼吸新鲜空气,再喝这些药,我迟早被毒死了。” “公主,院子就这么大,要不您就在院子里练练手脚吧,院子里有梅花,空气也还是好的。” “行了,你先下去吧。” 竹青的话被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那人说着还把她手里的碗端走了。 竹青本不乐意,但见公主没发话,只得退了下去。 “你这些话都是说给我听的吧。”鄢黎把碗放到桌上,坐在了软塌边。 莫岑菀往里挪了挪,奇道:“我自说我自己的,你听不听,话都在那,非说是我说给你听的。” 鄢黎见她态度不好,也没气馁,却似乎带了什么期待似的说道:“今日奚华的妹妹闯进来的事,我已经斥责了守卫,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莫岑菀皱眉,敢情这位新晋的国君是来向自己炫耀来着,看看自己吃不吃醋? 鄢黎见她低头不说话,还离自己远远的,神情便暗淡了下去。 “菀儿,知道你憋在这宫里闷得慌,等我忙完这一阵子,便带你出去散散心。” 莫岑菀几不可查的叹息了一声道:“你是把我当小孩,还是把我当囚犯?如果你不能给我自由,那就不要给大家添堵了。我会好好当好一个囚犯的。” “菀儿,你不用再说这些话来气我,殷崛给了你自由,那又怎么样,你还不是一样的要逃。” 听到他的声音不对,还提到了殷崛,莫岑菀惊异的抬头看向他。 她能够看到鄢黎的身体在轻轻发抖,那是过度压抑情绪的表现,可是她真的不明白,她做错了什么?他们为什么都想禁锢她,都非要她接受她不想要的生活。 “鄢黎,你让我去镇守燕国的边境吧,你如果答应,我保证不逃。” “莫岑菀!你非要这么不可理喻吗?”鄢黎腾的站起了身,深深呼吸了好几次,然后大踏步离去。 徒留莫岑菀气急败坏。 “公主。赵王走了。” 竹青的声音让莫岑菀从恼怒中回过神来。 “这是他逼我的,我本来想好好跟他商量,但他不赏脸。”莫岑菀气鼓鼓的说道。 “公主,你在说些什么?”竹青一脸懵圈。 “你不是在外和人有联络吗?我每月也固定与墨云联络两次,但现在还没到约定的时间,你让人去城中,找一间叫做‘云归’的粮油店,根据暗号联络到墨云。” 莫岑菀边说着边从怀里取出一个锦袋递给竹青道:“然后把这封信交给他。” “啊?公主你!你原来早有安排!” 看到竹青吃惊的样子,莫岑菀好笑道:“我没有什么安排,因为一直也没有机会。不过现在机会来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第251章 防火防盗 国宾馆中。 月宁公主正在缠着自己的哥哥,她要随着哥哥一起去参加宴会,但奚华觉得她太孩子气,怕她闹出笑话来。 这次多国会盟需要谈判的事务很多,包括三晋最后的领土划分、河西地带的归属、楚国与巴蜀的冲突、燕齐的领土之争。还有一个最棘手的问题,就是位于燕赵之间的中山国,在晋国内乱之时,中山国趁机扩张了部分领土,这些领土的归属,也需要一个了结。 因此这次多国会盟将会持续一段时间,赵国地理位置特殊,把会盟地址选在这里,也是各国经过多方考量商定的。 今晚的宴会不是什么正式宴会,可以带女眷参加。 也正因如此,奚月宁不依不饶,缠着哥哥非带她去不可。 最后奚华拗不过,最终还是带她去了。 莫岑菀在听牧园中,能听到朝辉殿那边传来的丝竹之声。 “公主,看到了没有,赵王根本不诚心待您,他自去大宴宾客、寻欢作乐,把您撂在这里。”竹青向着灯火通明的朝晖殿那边眺望,愤愤不平的道。 莫岑菀噗嗤一笑。“他哪里敢带我去。你看看这听牧园从前日开始就里三层外三层守了这么多卫兵。” 竹青环顾了一下四周,无比郁闷的说道:“防火防盗也没这么防的,我们就两个人,至于吗?” “哎,那还不是怪你,谁让你天天不消停,让人想放松警惕都不行。算了,他们喝他们的酒,我们喝我们的茶吧,快来,试试我的新茶。”莫岑菀嘻嘻笑道。 竹青只得恹恹的走回屋里,看着莫岑菀摆弄那些瓶瓶罐罐。 “其实呢,赵王算是不错了,偌大个听牧园,除了几个粗使婆子,都没安插什么人进来,就留你在我身边,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大限度的自由了吧。”莫岑菀边摆弄着手里的物件边说道。 “公主您心真大,若是换做别人,这不得说是不受待见才没人伺候么。” “你们后宫里那些弯弯绕绕、鸡飞狗跳我就不说了,各有各的生存之道都不容易,但于我而言,长个聪明的脑瓜子若都用在抢男人上,未免太浪费了。” “可是生儿育女不也是一件重要的事么。” 竹青的话让莫岑菀陷入了沉思,若是能与相爱的人一生相守,用心抚育子女成长的确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吧,但这种事毕竟可遇不可求。她忽然想起智管彤和月长风,不知道这对儿现在怎么样了。然后又想到了宝宝,她那个还没能见上一面的可怜的宝宝。 “公主,赵王差人送来了不少东西。” 莫岑菀正想得出神,都没注意到竹青出去了一趟又进来了。 几名侍卫抬进来几只箱子,还有四个年轻的宫女提着几个食盒跟着进来。 食盒还没有打开,莫岑菀已经嗅到了饭菜的香味。 听牧园有自己的小厨房,平日里有婆子专门负责膳食,总体来说伙食还是令她十分满意的。今日鄢黎特意送来,只怕是宴席上的美食吧。 对于吃的,吃货一向是不会拒绝的。于是那些宫女一走,她便寻着香味来到了桌子边。 “哇,还有狍子肉。真够奢侈的!”说着抓了一块放进嘴里便嚼得津津有味。 可当她抓第二块的时候,她发现了问题,狍子肉上打了个小孔,里面塞了东西。 “公主,别拿手抓呀,碗筷来了。” 看到竹青递过来的碗筷,她顺势将肉放进了碗里。 第252章 可爱的绣像 狍子肉里取出的油布里裹着一小块白绢。只看了一眼,莫岑菀便泪目了,她知道这是殷崛送进来的。 “公主,这是什么?”竹青关门回身便看到莫岑菀正呆呆看着手里的白绢。 凑过去一看,白绢上绣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婴儿,只穿了一件肚兜,胖嘟嘟的趴在一张兽皮上,十分可爱。 “这是小王子吗?和王上长得真像。”竹青发出一声轻呼。 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莫岑菀迅速的将那白绢藏进了怀里。 看着呆呆坐在椅子上的公主,竹青也不敢说话,只是默默的陪在一旁。 “殷崛既然能将密函送进来,说明他已经在赵宫中打通了某些关节。但只怕这样,反而影响了我们的计划。” 沉默良久的莫岑菀终于开口,说的话竹青却不是很听得懂。 “公主,王上已经开始行动了,这不是好事吗?我们只要配合好,我相信很快就可以逃出去了。那密函有没有说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呀?” 莫岑菀摇了摇头,灵魂依旧在出窍状态中。 殷崛治国打战不在话下,搞阴谋诡计却不见得是鄢黎的对手。牧风堂多少杀手遍布天下,但凡各国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耳目,更何况赵宫,那可是在他眼皮子底下。 “殷崛能做到如此实属不易了,他把宝宝的绣像送来给我,我很感激他。” 良久良久,一直像一尊神像般坐着的公主终于说话了,竹青忙递上了一杯水。“公主,您也不用太担心,王上一定会救我们出去的。” 莫岑菀接过水杯看向竹青,回应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心中却暗叹了一口气,这丫头对惠武夫人忠心耿耿,终究是不可能懂自己。 朝晖殿的宴会一直持续到很晚,莫岑菀虽然没能列席,却一直等着它结束。 第一回合很重要,必须戳到痛点。 一盏油灯忽然扑闪了一下,打扰了她的思绪,抬头看到竹青趴在一旁的桌子上已经睡着,莫岑菀起身给她盖了张毯子。 将斗篷毛茸茸的帽子戴好,她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冷冽的寒风带着淡淡的梅花香扑面而来。 整个听牧园都静悄悄的,傍晚下起的雪现在已经停了。院子里的一切都裹上了洁白无瑕、晶莹剔透的水晶。 她缓缓走下台阶,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到听牧园时多么卑微,进大厅还是走的侧门,那时她被鄢黎算计,当做诱饵引蛇出洞打击智晟。 十年过去了,听牧园中的景色丝毫未变,那么自己呢,嗯,她相信她的初心也仍然未变。 穿过回廊,她缓步向着竹林的方向走去。 原本翠绿的竹叶被大雪冻得微微发黄,但这样的颜色在一片白茫茫中反而显得更加协调。 伸手摘了一片竹叶,细长的叶片上覆盖着一层细微的绒毛,绒毛将雪水圈住,在月光下发出亮晶晶的闪光。 她把叶片上的水珠甩掉涎在嘴里,轻轻吹出了鸟儿扑腾翅膀的“噗噗”声。 紧挨着竹林的高墙外,立刻传来了几声鸟叫。 第253章 谁也不比谁高尚 让墨云安排人撺掇奚月宁参加宴会的效果达到了,殷崛很快就注意到了奚月宁的心思。 于是他在宴会上提出了三晋联姻的事。 意外惊喜的是,奚华虽然清醒,但季同却因韩国弱小而急于与赵国联姻,立刻便响应了殷崛的提议,将自己的妹妹嫡公主季芙瑶也推到了台前。 鄢黎自然是不同意,但天下事就是如此,如果一件看似对各方都有利、合情合理、天经地义的事情被人拒绝了,那么这个人的背后一定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如果这种怀疑被蔓延开,那么就会被描绘得绘声绘色,死的也能变成活的,轻者街头巷尾、茶余饭后变成谈资,重则被各方政治势力敌视,亲者疏远、敌者利用,总之,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宴会虽非正式宴请,但统治天下大部分土地的七国君王都在,鄢黎焉能不知其中厉害关系,当场也只能支支吾吾,无法轻易回绝。 这些信息,都是从墙外传递进来的,墨云会操控一种小鸟,栖息在竹林中,传递信息非常隐秘。 第二天一大早,院子外面就传来了吵闹声。 “公主,那个月宁公主又来了。”竹青从屋外进来。 “外面下雪了吗?”莫岑菀看着竹青身上落的几朵雪花问道。 “嗯,天色暗沉,已经开始飘雪了。” “这大雪天的,月宁公主还巴巴的来。” “可不是么,坐着轿撵来的,也不怕轿夫脚滑摔了。” “既然如此,总不能把客人挡在外面,去和侍卫首领说,我邀请月宁公主来的,反正我也逃不出去,有人来看望不也是件好事。” “那侍卫首领会听我们的吗?”竹青似乎不太有自信。 莫岑菀抱着一只猴头般大小的茶碗,惬意的喝了一口道:“放心去说吧,那侍卫首领只要保证我不会逃走,其它的不敢得罪我的。” 竹青将信将疑的出门去。 不一会儿,她果然带着月宁公主和她那几个趾高气扬的婢女进来了。 莫岑菀却一改上次热络的态度,只是淡淡起身道:“看来月宁公主真是喜欢我这听牧园喜欢得紧呢,才没几日,便又来赏雪景了。竹青,取我的斗篷来,我们陪月宁公主去赏梅。” 奚月宁看见莫岑菀和上次的态度大相径庭,先是愣了一愣,随即冷笑了一声,大刺刺的坐到了暖榻上。朝着案几上小巧精致的暖炉烤了烤手。 “外面下了好大的雪,梅花枝只怕都要压坏了,还赏梅呢。”奚月宁嘲讽道。 莫岑菀做出一个惊讶的表情。“是吗,既是这么大的雪,月宁公主是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非要亲自过来一趟呢。” 奚月宁冷笑一声,然后神秘兮兮的说道:“你一定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吧?” 莫岑菀故意皱眉。“这偌大一个赵宫,一个晚上能发生的事情挺多的,月宁公主指的是哪一件?” 奚月宁见她漫不经心,心中更加气恼。“赵王很快就将迎娶王后与夫人,不知道今后菀公主要作何打算呢?” 莫岑菀心中感叹,同一天娶两个女人,这两个女人还沾沾自喜,她这辈子只怕是做不到了。“赵王作为一国之君,当然应该为社稷着想,只是王上漂泊半生,也总得有个知心人常伴左右不是。人生苦短,所谓得名不如得利,有时候独坐高楼临风寂寞,不如眼下一场醉生梦死。月宁公主,不知道你喜欢哪一种呢?” 奚月宁听到这话,怒而站起。“莫岑菀,你可真不要脸。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有什么说不出口的,有人为利不惜出卖至亲,有人为了心中那点虚荣不惜拜高踩低,谁也不比谁高尚。”莫岑菀目光忽的变得锐利无比。 奚月宁没想到面前这样一个瘦弱娇小的女子会发出如此洞穿人心的目光,被惊得微微后退了一步。 第254章 一个圈套 “莫岑菀,我是好心来提醒你一句,早为自己做打算,莫要事到临头不知所措,你既然不领情,我也无话可说。”奚月宁忽然转变了态度,复又坐下,那架势似乎一时半会儿不打算走。 莫岑菀心中暗暗冷笑,要的就是你别走。“那我可也要冒昧问一句了,月宁公主又是怎么打算的呢?你就这么确定这赵宫里缺了你不可?” 奚月宁又是嘲讽一笑道:“以前听闻菀公主在齐宫时也是昕王后的得力助手,如今离开了厉害的姐姐,也不过如此!难道你不知道一国王后需要怎样的身份地位吗?放眼天下,还有谁比我更适合做这赵国的王后?” “呵呵。”莫岑菀发出几声嗤笑。“这天下或许缺名将、缺名相,缺身份尊贵的女人,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你!莫岑菀,就算这天下身份尊贵的女子再多,也轮不到你有什么事儿。” “比来比去,还是要来和我比,我能怎么理解呢,要么你没什么自信,只敢来和我比,要么你嫉妒我,非要把我比下去,是吗?月宁公主。” “你算个什么东西。”奚月宁再也忍不住,冲上来就和莫岑菀扭打在了一起。 “住手。” 两人正抱成一团,一个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 听到来人的声音,奚月宁吓得停住了手,莫岑菀却不依不饶趁机往她身上招呼了好几拳,只把奚月宁打得哭叫了起来。 “菀儿。”鄢黎冲上来拉住了莫岑菀的手。 奚月宁却早已吓得躲进了身边婢女的怀里嗷嗷直哭。 莫岑菀甩开鄢黎的手,看见奚华也走了进来。 “这是闹的哪一出?”奚华皱着眉,看着鬓发散乱、狼狈不堪的两人,简直无言以对。 “月宁,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奚华看向自己的妹妹憋了半天,终于没好气的问道。 “哥哥,这个贱人牙尖嘴利,我好心来看望她......” “闭嘴。”奚华听她此时还口出不敬之语,简直就是失仪之极。 莫岑菀却一脸愤怒的站在一边一言不发。 “菀儿。”鄢黎见莫岑菀的一边脸颊竟被抓破,流出血来,心疼的伸手抚上她的脸。 莫岑菀怒气冲冲的挡开了鄢黎的手,像躲避害虫一般退后了一步。 这一下,奚华的脸上更挂不住了,上前拉了自己妹妹的手,与鄢黎打了声招呼,就冲冲离去了。 “菀儿,你这么晶莹剔透的一个人,你跟她一个小女孩计较什么?” “哼,我一个被关在院子里几个月不见天日的女人,没疯已经算很对得起你了,难道你还指望着我和你未来的王后争风吃醋?”莫岑菀不无嘲讽的怒道。 “什么未来的王后?我根本就没这打算。”鄢黎说的虽然理直气壮,但难免还是有些心虚。 “人都打到我跟前来了,口口声声让我早做打算。你还想狡辩?” “菀儿,国事上的博弈你最清楚,如何能草率处理?” “那么赵王,你现在是和一个谋士在讨论国事,还是与后宫女人在讨论国事呢?” “菀儿......”鄢黎忽然觉得,这简直就是一个圈套。 第255章 不好惹 两人沉默中对峙了许久,鄢黎终于开口说话。“菀儿,我们的儿子以后会是赵国的王,我需要的不是谋士,而是一个能够教导好我儿子的母亲。” 听到鄢黎说这样的话,莫岑菀真的是十分震惊,鄢黎居然是这样想的,还有人可以这样想。如果之前她还抱有幻想,希望鄢黎能让她去前线,那么现在她算彻底断了这个念想。 必须逃走。 “赵王,您的儿子自有您的王后替您生,也自有您的王后替您教导,偌大一个赵国,挑选几个德才兼备的女子定不是一件难事。” “莫岑菀,你别仗着本王疼宠你,你就真以为自己可以登天。就算赵国娶了王后又怎么样,我早就说过,你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你再怎么聪明,也只是一个女人,不要做无畏的挣扎。”鄢黎说完这句话,一甩衣袖,大步离开。 莫岑菀的眼中,久久都是鄢黎那愤怒的眼神。她忽然有一种错觉,鄢黎现在的种种表现,居然与早已死去的江辰有几分相似之处。都是一样的列强环伺、孤身奋战、无所依仗、举步维艰,都是一样的图强霸业却根基孱弱不得不左右屈就意难平,对待感情也是一样,内心渴望心意相连毫无保留却不愿低头服软只是一味强硬索取伤人伤己。 所不同的是,鄢黎无论才智还是胆识都比江辰强许多,所以鄢黎在承受能力和应对方法上也就高出许多。 莫岑菀坐在灯下思考了大半夜,竹青又一次进来催促她休息。 她轻轻叹了口气,终于起身洗漱。 她还是下定决心要走了,她知道无论她是留下还是离开,都改变不了什么。 第二天,奚华安排了自己的另外一个妹妹来给莫岑菀送药并代替奚月宁道歉。 莫岑菀的脸被抓伤了,奚华为表歉意,通过商行找了最好的雪肤膏,让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送来。 “魏王还是更疼爱月宁公主一些啊,都舍不得让月宁公主亲自来。”竹青铁青着脸,故意挑拨离间道。 莫岑菀正待呵斥她不要话中带刺,那位魏国庶公主倒是先和颜悦色的开口了,“月宁姐姐已经被王兄禁足,所以只能由愚妹月新代替姐姐来送药了,王兄还嘱咐月新一定要代他向菀公主说声抱歉,他平日俗事缠身,疏于管教妹妹,造成了此次不愉快,但闺中小儿女就是任性了些,绝没有什么坏心思,还请菀公主不要往心里去。” 听了这话,莫岑菀心中冷笑,奚华为了给自己妹妹铺路真是煞费苦心,把责任都揽了过去,她莫岑菀还能说不原谅吗?不过,看这位月新公主说话做事的态度,明显比奚月宁高出几个段位,于是淡淡一笑道:“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谈何抱歉不抱歉的,我这脸上的伤虽然看起来恐怖,其实也没什么大碍,我想敷了魏王送来的药一定会恢复如初的。” 看着莫岑菀故意用手去抚摸半边受伤的脸,月新尴尬的笑了笑,这莫岑菀果然不是好惹的,话说的让人不知如何接是好。 第256章 一路向南 “菀公主吉人自有天相,自然会恢复如初的。” 莫岑菀点点头,突然又做出一副好奇的样子说道:“月宁公主昨日来听牧园,是来告诉我一个好消息,说是她就要成为赵国的王后了,今日见到月新公主,我觉得这可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啊” 月新见她明显是故意如此说,心中不明她的用意,或许只是为了嘲笑一下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妄议自己婚事不知廉耻,于是只得尴尬笑道:“月宁姐姐是个性格直爽的人,知道菀公主是赵王的知心人,所以听到这样的传闻后,心中担心,忍不住想来探望菀公主,行为虽然失当,初心还是好的。” “这点我不怀疑。”莫岑菀抿嘴笑道:“我说的意思是,月新公主温柔知礼、品貌不凡,日后肯定是要随嫡公主嫁到赵国来了,这可是赵王的福气呢。”莫岑菀见到月新脱俗的容貌时,便已隐隐猜到她是奚华选中的嫡公主嫁人时的媵妾,一番谈吐下来,她沉稳的性格更坚定了莫岑菀的猜测。别看奚华平日里谨慎谦和,其实是最识人的,他的嫡亲妹妹什么性格,需要什么样的人帮助,心中自是早有盘算也早有准备的。 月新听到这话吃了一惊,莫岑菀也是位庶公主,也曾经是姐姐的媵妾,她竟这样毫不避讳的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这是有恃无恐,还是想拉拢自己? “婚姻大事,女儿家也做不了主,月新可不敢妄加猜测。” 莫岑菀呵呵笑了两声,虽然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有点不厚道,但她还是比较喜欢这位月新公主的。 喝了几口茶后的月新公主,很快就意识不清了,而她带来的侍女,也同样在竹青的陪同下喝了几口热茶,然后和主子一样昏迷不醒。 将两人抬到内室安置在床上,莫岑菀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易容工具,先把自己易容成月新公主的模样,再把竹青易容成她侍女的模样,因为时间仓促,易容有点粗糙,好在大冬天穿的多又要戴上帽子,糊弄一下完全没问题。 出门时侍卫的检查还是非常仔细的,不过两人神态自若,不仅侍卫没看出破绽,就连抬送礼品的粗使婆子和轿夫都没发现什么问题。 很快一行人就向着来路而去。 来到驿馆所在的街道,莫岑菀借口要到街上买些东西下了轿子,然后钻进了一家叫作“云归”的粮油店里。 竹青总归是惠武夫人的人,莫岑菀交代墨云好生将她送到殷崛那里,便带着十几名武士乔装成楚国商人离开了。 墨云三兄弟带着的三十武士,自从上次雪鹰山事件后,便真正被莫岑菀收服了,所以莫岑菀才会说,殷崛是个不屑于搞阴谋诡计的人,给她的这三十个人就是真的给。不像以前鄢黎留着玉青和玉麟在自己身边,他们却并不受控于自己。 一路向楚国而去,莫岑菀要去找姐姐,她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去问她。 商队歇息在一家不显眼的小客栈里,莫岑菀独自一人坐在天台上,眺望着满天繁星。她的手里紧紧撰着那张绣像,胖嘟嘟的可爱宝宝,她多想将他抱在怀里,抚摸他柔嫩的小脸。 “宝宝,等妈妈回来就去接你。” 第257章 殊弥山瘴雾 晋国一分为三之后,天下局势进入了一个短暂的和平时期。 鬼门重地,幽冥谷。 天空飘着细雨,莫岑菀戴着一顶黑色的斗笠,小心翼翼的走在陡峭的山路上。 墨云在前面开路,墨雪和墨冰跟在最后。 南方的山不像中原平原地带的孤山,南方的山那是山区,山中古木参天,瘴气横行,隐藏的危险无处不在。 四个人已经在这大山中走了数日,都已精疲力尽。 深冬湿冷的空气冻入骨髓,接近傍晚时分,雨渐渐停了,树林中却开始凝结起雾气。 “公主,看今天这雾起得这么早,怕是得尽快找个山洞休息。”墨云举目看向四周,轻声说道。 莫岑菀也放缓了脚步,点头应道:“分头去找歇脚处吧,半个时辰后在这里会合。” 四人立即分开行动。 莫岑菀向着一处林木稀疏之处走去。越走越开阔,隐隐约约还闻到木柴燃烧的烟味。 深山之中居然有烟火气,好奇心驱使下,莫岑菀悄悄潜伏了过去。 是一座非常简陋的茅草屋。草屋周围长着一尺多高的野草,像是久已无人居住,但小屋门口的碎石小路非常光滑,又像是经常有人走动。 炊烟是从小屋的烟囱里袅袅升起的,所以可以肯定,小屋里是有人的。 莫岑菀整了整衣服,小心的朝着门口走去,心想这若不是山中打猎的猎户就必定是世外高人了,须得想想怎么敲这个门。 开门的是一个小童子,约莫有十四五岁,模样还挺清秀,举止也有度,虽然看见莫岑菀很惊讶,但还是十分礼貌的行礼问道:“这位小哥有什么事吗?” 莫岑菀正待回答,屋里突然蹦蹦跳跳的跑出来一个小女孩,莫岑菀一见吃了一惊,这不是玄临子带走的那个小女孩中行如馨吗? “呃,这位小先生,冒昧打扰了,请问玄先生在吗?”莫岑菀只是呆了一呆,随即脑筋一转,改口问道。 听到这话,小童子明显很惊奇,上下打量了莫岑菀好几遍,然后才皱眉道:“先生并不住在此处,小哥恐怕找错地方了。” 不住在此处?莫岑菀心中嘀咕,那中行如馨为何会在此地?脑中一连串问号,但表面上却装出一副失落的样子说道:“哦,小生寻访故人路过此地,看到茅屋原本以为可以拜访到玄先生,不想他却不住在此处。” “寻访故人?此处离幽冥谷已不远,莫非小哥要去幽冥谷?”小童子反应也很快。 “正是。” 小童子抬头看了看天,忧心道:“看今日天气,怕是要有大雾,殊弥山雾气有瘴毒,小哥最好还是避一避吧。” “连日来夜晚都有雾气,吸入后确实会头晕脑胀。”莫岑菀体验过,所以才要寻找山洞躲避。 小童子呵呵笑道:“殊弥山的瘴雾可不同其它地方,这雾气能致幻,想要去幽冥谷的人,大多过不了这关。” 莫岑菀暗暗心惊,他们原本以为这雾气和之前的差不多,只要找个山洞避一避就可以了,可她从小童子这话里也听出来了,话虽说的轻描淡写,但表情和语气都十分凝重。 第258章 还魂丹 莫岑菀看着中行如馨在屋里跑来跑去,无忧无虑的样子,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异样,似乎这场景也在自己身上发生过。 “小哥。”小童子见她看着屋里的小女孩发愣,轻唤了她一声。 “小先生常住在山中,想必是知道怎么过这殊弥山的,可否指点一二。”莫岑菀回过神来,拱手问道。 小童子略一思忖道:“你稍等。”说罢转身走进屋去。 不一会儿,小童子端着一个小碟子出来,莫岑菀看去,见碟子里放着五粒药丸。 “这是还魂丹,可解瘴毒,小哥可拿去备用。” 莫岑菀伸手接过,心中纳闷,为什么是五粒?但是她没再说话,见主人家没有留客之意,便匆匆道了谢离开了。 与墨云三兄弟会合后,她把药丸分给众人,自己留了两粒。 墨冰找到了一个山洞,四人于是前往躲避浓雾。 次日一早,浓雾竟不散去,树林中十分昏暗。四人取出地图,找准了方向,小心翼翼上路。 堪堪走了半日,山路越来越险峻,树林中的雾气也越来越浓。 “这雾气居然透着紫色,真是古怪。”走在前面的墨云忽然说道。 莫岑菀也发现了,弥漫的浓雾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紫色,神秘中透着难以言说的妖异。她刚想说话,树林中忽然传来一阵凄厉的鸣叫声。接着前方的树木如被狂风扫过一般剧烈晃动起来。 “公主担心。”墨冰猛的跃起身来,护住莫岑菀往后退了好几步。 紧接着,莫岑菀原先站立的地方一团黑影闪过,一声巨响之后,地面便出现了一个大洞。 凄厉的鸣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整个大地都在颤动,四人背靠着背,都取出了武器握在手中。 一团团的黑影从浓浓的紫雾中飞出,向四人飞扑过来。 莫岑菀举剑刺去,那黑影却突然散开,化作氤氲飘散在雾气之中。 黑影越来越多,一团团的不停向四人猛扑过来,四人竭尽全力挥舞着手中的利剑,抵挡着疯狂的攻击。 莫岑菀一个手慢,一团黑影已扑面而来。她看得真切,那黑影的中心,是一张狰狞的面容,张着血盆大口,尖利的獠牙发出森森的寒光,照着自己的脑袋就咬将下来。她惊呼一声,偏开脑袋举剑向黑影刺去。肩头上一阵剧痛,感觉那阴森恐怖的獠牙划破了自己的皮肉,立时鲜血直流。 不对,疼痛没有让莫岑菀更加惊慌,她反而冷静了下来,为什么这些黑影里会有如此恐怖的面容,这里又不是魔幻世界。她再次想起茅屋中小童子的话来,“殊弥山的瘴雾可不同其它地方,这雾气能致幻,想要去幽冥谷的人,大多过不了这关。” 难道这些都是幻觉? 惊醒的莫岑菀扭头向自己的肩膀看去,那血流如注的伤口,却不是自己的剑划破的又是什么! 抬头向四周看去, 墨云三兄弟此时已经被这些幻影彻底迷惑,如疯魔了一般拼命挥舞着手中的剑,如果不及时醒悟过来,他们将会一直这样挥舞下去,直至力竭而亡。 莫岑菀飞身而起,一脚踢飞了墨云手中的剑。 “公主。”墨云呆了一呆,看向公主的一瞬间,发现周围的黑影都不见了。 莫岑菀继续飞身而起,又一脚踢飞了墨冰手里的剑。 墨云反应也很快,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飞起一脚踢掉了墨雪的剑。 “公主,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已经吃过解药了吗?”墨冰十分不解,边给莫岑菀巴扎伤口边说道。 “如果没有解药,估计我们根本无法自己清醒过来。只能说这雾毒太厉害了。”莫岑菀摸了摸怀中还剩下的那粒还魂丹,心有余悸的说道。 “那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时间久了,只怕解药的药效会过了。”墨云十分担心的说道。 “嗯,得快些走出这殊弥山。”莫岑菀点头。 第259章 幽冥谷 幽冥谷,从决定来这里那一刻开始,莫岑菀便在心中描摹了它许多次。它或许是一个仙气飘飘美不胜收的地方,有仙鹤在明净的天空中飞来飞去,有野鹿在清澈的湖边嬉戏奔跑,谷中之人个个白衣如雪仙风道骨、高谈阔论自在洒脱,一切都自然和谐宛若仙境。又或许这里殿宇楼阁井然有序、肃穆庄严,人们都是学富五车的大谋略家,毕竟从这里走出了那么多搅动天下的人物,它必有它的灵气所在。 可是,当四人站在谷口界碑处时,都傻眼了。 这里杂草丛生荒芜破败,连个活人的影子都没见到。 “我们不会找错地方了吧?”墨云抓着头很是不自信的说道。 “地图上标注的就是此地啊。”墨冰手拿地图左右张望对比。 “幽冥谷,三个大字刻在石碑上呢,没有人会在这种地方树块石碑开玩笑吧。”墨雪扶着石碑仔细观察。 “既然无人看守,我们只能自行入谷了,大家小心点。”莫岑菀挥了挥手,当先跨入了幽冥谷的地界。 四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山谷之中,走了近半个时辰都没见着一个人。这里真的有人居住吗,这一回连莫岑菀都开始怀疑。 姐姐那样高贵美丽的人,会住在这样的地方? 正当四人迈着犹疑的步伐缓慢前行时。一群黑乎乎的东西从山谷深处飞了出来。 “血蝙蝠?”墨冰惊呼了一声。 话音才落,黑压压的一片如乌云般遮云蔽日的压了过来。 四人伏低身子,抬头望去,汹涌的黑色波浪中,那一点一点血红眼珠放出的可怖邪光令人不寒而栗。 “唷、唷。”远处的山坡上传来一声声的叫唤,声音时而急促时而舒缓,有进有退有高有低。 “你们看,这些血蝙蝠上下翻飞,倒像是踩着那呼唤声的节奏似的。”墨冰惊叹道。 “看来这些血蝙蝠有主人。”莫岑菀站起身来,向山谷深处望去,荒草茫茫,一片肃杀,再加上此等诡异的动物和看不见人影的御蝠人,这里真是名副其实的黑暗地府。 “天快黑了,恐怕得先找个地方过夜。”墨云抬头看天,连日绵延细雨,今日算是放晴了,周围不再笼罩在一片雾气之中。 “这山谷狭长,也不知还得往里走多久才能找到人住的地方,趁今日天气好,先赶路吧。”莫岑菀说着已迈步向前走去。 “公主,谷中住的既然都是高人,不可能不知道我们的造访,您说这毫无动静,是个什么意思?”墨云终于忍不住问道。 “既是高人,多是不喜欢管闲事,入谷的路途如此凶险,能到了这里的自有能到的理由,我想此间人物洞若观火,对我们此行的目的也都是了然于心的。” 墨云点点头,看天色渐暗,总得提高些警惕才是。 夜晚的幽冥谷,飘起漫天的萤火,竟将深谷照得有如白昼一般。莫岑菀忽然明白了,谷中之人为何不在此大张旗鼓搞建设,原是为了维持这里最原始的状态,也是最美的状态。 第260章 布衣荆钗 借着萤火之光,四人继续往前走去,不多久,来到了一处折转处,直觉告诉他们,拐过这个折转,定是别有洞天。 果不其然,拐过一个弯后,一座巨大的石门出现在了众人眼前,石门看上去相当古老,一看就是上古留下来的遗迹。 “看这石门上的风霜痕迹,这少说也是几百年前的东西吧。”墨云嘟囔道。 莫岑菀走上前去摸了摸,石头冰冷如铁,粗糙的石面上隐隐约约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这些符号很像某种驱灾辟邪的咒符。或许是上古人建来挡灾的衡门。”说罢,跨过石坎,当先往里走去。 山谷之中,开始稀稀落落出现一些简陋的茅屋。有些屋中还透着昏黄的光亮,很显然有人居住。 “这幽冥谷怎的像个山茅野村,鬼门弟子就这样散落着各住各的吗?太不像个大家门派了。”墨冰啧啧称奇。 “是啊,就是些小帮小派的也至少建个像样的厅堂,弟子所居屋室也应该是聚在一起方便通达的,这样零散居住不会太过散漫吗?”墨雪也十分惊奇。 “公主,这些茅屋虽各式各样,但我们也无法分辨出哪一间是昕公主的住所,要挨个去敲门吗?”墨云看着那些个散落山间的小屋,也没个门牌号,就算问人,也不好找。 “现在已是深夜,贸然去敲门也不妥当,我们且先在谷中转转,看能不能找个地方先歇息一下,明日再说吧。” 一夜无事。 清晨,莫岑菀是被一阵打斗声吵醒的。 整个幽冥谷,一夜过后便如陷入了疯魔中一般,四周全是乒乒乓乓的兵器撞击声。 “怎么回事?”莫岑菀惊疑的在粗大的树干上坐起身来。 墨云三兄弟的样子也是刚醒,同样一脸茫然。 昨晚为何会睡得这样沉?像中了迷药一般!莫岑菀暗暗心惊,警惕的向四周望去。 或许是因为四人醒来后弄出了动静被发现,几个黑影从四周飞了过来。 人未到,利刃的寒光已刺痛了莫岑菀的眼睛,都没看清是什么人,这些人便如此痛下杀手,莫岑菀大惊之下,飞身下树躲避。 她的左肩上被自己流光剑划破的伤口还在流血,此时面前这带着狰狞面具的黑衣杀手,让她想起了殊弥山毒雾致幻出的黑影来。这真的是一件神奇的事,为什么这面具打造得和那幻影如此相像。 然而黑衣杀手显然不打算留给莫岑菀思考的时间,只见他脚刚着地,身子再次弹起,一把如弯月一般的窄刀已向莫岑菀袭去。 莫岑菀被逼得连连后退。对方武功招式玄妙,若不是她轻功尚可、身法敏捷,此时估计早已成刀下冤魂。 不过如此紧迫的躲避十分消耗体力,不一会儿,莫岑菀已渐难支,身形开始缓了下来。 弯月刀带起的杀气越来越凌厉,眼见莫岑菀就要伤在刀下,墨云三兄弟十分着急,但他们每人都被两个黑衣杀手围住,根本无法分身解救。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快如闪电的身影出现在了莫岑菀身后,一把揪住她的后领,将她拖出弯月刀的杀伤范围。 “姐姐。”莫岑菀一声惊呼,伸手护在自己身前的布衣荆钗的女子,不是自己的姐姐是谁。 第261章 意外惊喜 黑衣杀手见有人插手却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举着刀又砍杀过来。虽看不见他们面具下是何表情,但莫岑菀感觉他们就像毫无感情的机械一般,不杀死目标绝不会罢手。 不知何时,莫梓昕手里已经多了一条长鞭,只见她挥鞭而出,唰唰几下,便将黑衣杀手的弯月刀击落。 “快跟我走,叫上你那三个随从。”莫梓昕一手执鞭防备,一手拽住莫岑菀的手臂,拉着她迅速向山坡上奔去。 很快,五人来到了一处山崖脚下。 这里挂着一架悬梯,莫梓昕身形毫无停顿,一跃身便攀了上去,莫岑菀也不敢怠慢,紧跟其后。 很快,十几名黑衣杀手已经追到了崖下。莫梓昕回身,长鞭甩出,击落十几枚月牙镖。 “把悬梯收了。”莫梓昕爬到了一处崖缝里,对着最后面的墨云喊道。 终于,五人都爬进了一条崖缝。 莫岑菀探头往前望去,这条崖壁上的石缝又细又窄,再看看身下的万丈深渊,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接下来,令人惊惧的事情又发生了,山崖下的那些个黑衣杀手,居然开始徒手攀爬起崖壁来。 “我们快走,这些殊弥死士药符护体,不好对付。”莫梓昕将长鞭缠回腰上,开始在石缝中爬将起来。 莫岑菀跟在姐姐身后,手脚并用狼狈不堪。也不知道爬了多久,终于爬到了一处丫口。 溜下一块巨石,五人面前出现了一条清澈的小溪。 “姐姐,什么是殊弥武士,和殊弥山有关吗?”莫岑菀终于有机会开口问出心中的疑惑。 “是,他们常年服用殊弥山毒雾炼制的毒药,不感疼痛、不觉疲累、不知恐惧,一旦接受任务不死不休,极难摆脱。”莫梓昕边说着边取下背上背着的包裹。 当莫岑菀看清包裹里的东西时吃了一惊:“玉髓!” 只见莫梓昕小心翼翼的将锡布中的玉髓抖落至水中,然后说道:“殊弥武士活动时会消耗大量水分,到了这里肯定会喝水。” “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与幽冥谷作对?”莫岑菀没有说与鬼门作对,因为这些人既然能服用殊弥山毒雾炼制的毒药,只怕本身就与鬼门有关。 “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先找个安身之所吧。” 终于甩掉了所谓的殊弥武士,可莫岑菀心中却极不是滋味。 傍晚时分,五人来到了一座险峻的山峰之上,这里建有一处青砖灰瓦的庙宇,看上去有些像道家的仙宫。 莫非,莫岑菀心中一个激灵,忽然想起了和姐姐一起失踪的力阳老道。 没等她开口问,莫梓昕已经笑道:“你猜得没错,力阳确实在这里。” 莫岑菀惊叹一声,激动的跑向了山门。 沉重的木门缓缓打开,一身灰色麻衣、仙风道骨的力阳妥妥的站在门后。 “力阳老道。”莫岑菀喜极而泣,却站在门边忘了进去。 “丫头也长大了。”力阳双手负背,微笑点头。 “天快黑了,大家都进屋吧。”莫梓昕轻轻拍了拍莫岑菀的肩膀。 第262章 烟云浮华 灯下,莫梓昕拉着妹妹的手,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然后温柔笑道:“菀儿真的是长大了,这活脱脱已经长成个大美人儿了,难怪这般惹人爱呢。” “姐姐。”莫岑菀脸红了红,这么多年了,姐姐爱拿自己开玩笑的习惯竟还没变,“姐姐,你变了许多。”莫岑菀看着姐姐一身粗布素服,和之前高贵华丽的风姿判若两人。 “一切浮华都是身外之物,能驾驭它是修养,不需要它才是内心真正的强大,姐姐现在也很好,但菀儿,你要好好珍惜眼前的一切。” 莫岑菀听着姐姐这话里有话,刚想问,门外传来敲门声。 “莫长老,客人到了。” 莫梓昕听闻面上露出一个会心的笑意,然后拉起莫岑菀的手道:“走吧,我们去前厅见客。” “谁这么晚了还来。”莫岑菀顿生疑虑。 “去了你就知道了。”莫梓昕微笑道。 来到前厅,一身黑色锦袍的男子正负手背对着门口站着,他微仰着头专注的看着墙上的一副字画,竟没注意有人到来。 “秦王来的可真是快,比预想的快了三天啊。”莫梓昕笑着跨入了屋内。 殷崛回过身来,俊朗的脸上隐隐透着疲惫,但浑身气度依旧英气逼人。 莫岑菀看到那挺拔的背影,只一眼便已认出来人是谁,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她实在是不愿意见他,她害怕他深情的眼神会将她吞噬,她怕自己无处可躲。 可怕什么便越是要来什么,殷崛目不转睛的盯着莫岑菀,那眼神如千古深潭,平静的水面下是千尺旋涡,看进去就要将人沦陷进去,“一路顺遂,轻装快马,无事干扰,倒也快得出人意料。”殷崛礼貌的回复着莫梓昕的话,眼睛却一忽儿也没离开过莫岑菀。 “连日赶路,想来秦王也是劳累,我着人去备桌酒席来吧,菀儿,炉子上的水也开了,给秦王煮壶茶吧。”说着已转身出门,还把门也带上了。 莫岑菀转头看向几边的炉子,上面吊着的铜壶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几上茶具一应摆开,显然是早已备着的。 “菀儿。”见莫梓昕故意回避,殷崛再也无法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几步跨上前来,就要将莫岑菀揽入怀中。 莫岑菀一个激灵,伸手抵在殷崛宽厚的胸膛上,尴尬笑道:“你这一身寒气,是该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殷崛轻轻叹了一口气,放开了她。 看着莫岑菀仔细的填茶、舀水,殷崛轻轻挨着她坐到了她身边。 “菀儿,我给我们的儿子取了名。”看到莫岑菀的手顿了顿,殷崛继续说道:“我们因凌云马而结缘,所以我给他取了个驰字。” 莫岑菀听到这里,终于装不下去了,手开始微微颤抖,一滴泪落到茶碗里,激起一朵如梅的水花。 殷崛伸手握住了她捧着茶碗的手,白皙得几乎透明的柔荑冰冷如雪。 他轻轻接过茶碗一饮而尽,淡淡的苦涩溢满了唇舌之间。 “菀儿,你的离开让我明白了许多事。但我不会放弃,为了我自己,也为了驰儿。” 第263章 高人指点 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然后传来小童子的声音:“秦王陛下、菀公主,酒席已在梅花厅摆好,莫长老请二位移步前去。” 殷崛应了一声,将炭火上的茶炉移开,防止茶壶里的水烧干。 莫岑菀起身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他做这一切。 二人出得前厅来,外面竟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竹青,去取披风来给菀公主披上。”室内外温差太大,殷崛见莫岑菀被冷风吹得缩脖子,对着旁边的偏厅喊了一声。 莫岑菀这才发现,殷崛竟将竹青带了来。 “菀儿,你身份毕竟不同,身边还须得有个贴身的人伺候,墨云三兄弟虽忠心,毕竟是男子多有不便。以后就还是将竹青带在身边吧。” 莫岑菀有些愕然,听殷崛这言语,他此来并不会将自己抓回去。 “还有一件事,我此番来楚,将智管彤也带来了,你抽空见见她,怎么安置,全凭你的。” “啊?那月长风呢。”莫岑菀不经大脑脱口而出。 “月长风只有你见过。我可不是什么人都打听。” 听到殷崛语带讽刺,莫岑菀抬头去看他,见他面色如常,心中暗叫惭愧,智管彤怎么说也是送入秦宫准备封夫人的,殷崛就算知道月长风的存在也只能假装不知,她这样口没遮拦说出来确实不太合适。 二人来到梅花厅,这里地方要小上许多,而且也比前厅要暖和得多,三人在此小酌几杯确实惬意。 “力阳老道呢?”莫岑菀见只有姐姐在,奇道。 “他本还在闭关中,知道你来了才临时出来见你一面的。”莫梓昕说着举起了杯子。 酒过三旬,莫岑菀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姐姐竟然和惠武夫人一直保持着联络,难怪对自己的行踪如此了如指掌。 只听殷崛说道:“孤王此次前来,还是受母亲之托,想请玄临子先生出山。” 莫梓昕却一笑道:“惠武夫人该是知道的,我这位师叔一向不待见我,请他的大驾我可帮不上什么忙。” 殷崛见莫梓昕开玩笑,也笑道:“昕公主说笑了,鬼门前辈都不愿意露面,现在门中之事都由您打理,玄临子先生回谷这段时间,对您的信任有目共睹,只要您愿意出面撮合,我想这件事必不是什么难事。” 莫梓昕轻轻叹了口气道:“如今阴阳门大乱,大张旗鼓在江湖中搅弄风云,鬼门也是人心浮动。” “江湖纷争的背后其实就是各国强权之争,玄临子先生虽是世外高人,但也必不忍看天下战乱不断,世间生灵涂炭,这天下终归是要统一的,我们老秦人不惧艰难险阻,有壮志有决心为天下苍生谋一条和平之路,玄临子先生通天彻地之才,当为火种,掀起燎原之势啊。” 莫岑菀侧目看着殷崛说完这段话,心中腹诽,要是换做自己是断断说不出这般肉麻的话的。 但莫梓昕还挺吃这一套,竟有些被感动,抱拳道:“师父一直是主张扶持齐楚的,可我私以为,玄师叔的见解不无道理,齐楚王室不具资质,难成大事,你看齐国虽易主仍只能自保,要扭转乾坤,当是难堪。纵观天下,唯秦有此潜力啊。” “昕公主过奖了,但老秦人确实是不怕艰难,只是我们也知道,凭着一腔孤胆成就不了如此惊天伟业,还须得高人指点啊。” 第264章 似曾相识 莫岑菀在姐姐和殷崛的对话中逐渐了解到了一些过往之事的细节,也猜测到了背后隐藏的一些真相,自昀儿死后,姐姐便彻底放弃了齐国,因此才会有后面极力将自己推入秦宫的事。对于姐姐来说,或许最初就没有将扶持齐国崛起的希望寄托在江辰身上,作为一个女人,掌控权利最好的利器就是儿子。昀儿的死,给了姐姐致命一击,从那个时候起,她的目光或许便已经投向秦国。 那么自己的驰儿呢,那个出生后自己就没见过的儿子,究竟是谁的算计。 还有,力阳老道是支持哪一方的?他的师兄岳阳真人收了殷崛为弟子,可以说明什么? 莫岑菀只感觉到这其中的错综复杂,天下这盘棋如一张大网,将每个人都网罗其中,那只看不见的命运之手,操控着这棋盘上的每一颗棋子,无处可逃。 “菀儿。” 莫岑菀在睡梦中似乎听到殷崛唤了自己几声,但她实在困得睁不开眼,加之不剩酒力,今日又因为高兴多喝了几杯,现在真是打雷也别想扰她好梦。 接着她感觉自己的身子一轻,像是被人抱了起来。 风有些冷,虽然身上裹着厚厚的披风,但她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身子,然后一双有力的臂膀便将她抱得更紧。一阵淡淡的青草般的香气透过鼻尖,似曾相识的感觉。 第二天一早醒来,莫岑菀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超大的床上,被褥虽然只是粗布缝制的,但干净温暖。头有些疼,估计酒劲还没完全过去。天,自己昨晚究竟是喝了多少!她揉了揉太阳穴,缓缓坐了起来。房间里笼着炭火,还点了香,淡淡的梅花香味很是沁人心脾,深呼吸几下便觉得头也没那么疼了。 外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透过里间的屏风,莫岑菀看见殷崛卷着一身的寒气跨了进来。 “菀儿,你醒了。” 殷崛今日换了一身深紫色的锦袍,头上还戴了玉冠,越发显得贵气逼人。 莫岑菀点了点头,眼角余光瞥见他袍子边角上落了泥水,似乎才从外面回来。 外头依旧冷雨凄凄,看不出来是什么时辰了,莫岑菀只得问道:“这么早你便出去,有什么事么?” 殷崛却笑道:“现在已快午时了,素日觉得你酒量还可以,不想昨晚这一醉,竟迷迷糊糊睡了这么久。” “力阳老道酿的酒,力头还是这么足。”听到已近午时,莫岑菀脸微微一红,只得拿话敷衍过去。 “我让竹青进来伺候你洗漱,先去前厅用膳吧,你姐姐一早便出去了,估计今日怕是回不来。” “一早便出去,姐姐这是去见玄临子吗?”莫岑菀皱眉。 “你这小脑瓜子永远这么机灵。”殷崛笑着替她将额头一缕散发拨到耳后。 莫岑菀这才意识到自己只穿了单衣,还蜷在被窝里呢,殷崛竟如此不防。 “呃,我要起来了,你先出去吧。”莫岑菀顿生尴尬,脸上又是微微一红。 殷崛本已伸手想替她拨开另一缕头发,忽然见她又如此生分,手微微滞了滞,又默默缩了回去。 “好,我去前厅等你吧。”殷崛只得起身出去。 第265章 没有过什么好事 莫岑菀才起身穿好衣服,竹青已经端着一盆水进来了。 只见这丫头满脸的笑意,像是遇到了什么喜事儿似的。 “公主,昨晚睡的可好。”将盆放在案几上,竹青笑嘻嘻的问道。 莫岑菀觉得这丫头有诈,皱眉道:“什么睡的好不好,喝醉了哪里知道。” 竹青吐了吐舌头,继续笑嘻嘻道:“公主不记得了吗,您昨晚抱着王上一个劲儿不撒手,可是王上抱着您回来的呢。” 莫岑菀总算听出了端倪,老脸一红,感觉这话题不可继续,于是瞪了竹青一眼道:“就你这小蹄子长了嘴是不是,一个劲儿的口没遮拦。” 竹青却不生气,做了个鬼脸抬着盆出去了。 吃饭间隙,殷崛忽然说道:“菀儿,今日会有位故人来访,我们去山顶的剑峰等他吧。” 莫岑菀停止扒拉碗里的饭,抬头问道:“什么故人?” 殷崛一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出门时,莫岑菀回头看了看大门的门头,好奇的问小童子道:“这座庄子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为何没有名字呢?” 小童子笑道:“此处是力阳长老闭关修行的所在,长老说不可名状。” 莫岑菀呵呵一笑,“好个不可名状。” 说完转身随殷崛而去。 剑峰,果然是峰如其名,竟真如一把利剑,孤峰耸入云霄。 两人施展轻功,跳跃在嶙峋怪石之间,待到山顶,均已出了一身薄汗。 山顶上生生削出一个平台来,平台临崖一侧搭建了一个木制挑台,伸出悬崖一丈有余。置身于挑台之上,脚下是云海诡谲,远处有青山连绵,人间清醒,只在这隔空相望的一念之间。 这样的手笔,莫岑菀一看便知乃出自力阳老道之手,他最钟爱这种会当凌绝顶的感觉。 “殷兄来的可真是早。”身后传来清朗的笑语。 回身,莫岑菀便看到那个红衣白氅的翼煌,一脸淡若清风的笑意。 “呀,小菀也在呢。”那故作惊讶的表情,像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是故意的。 莫岑菀轻哼了一声,嘟囔道:“原来是他,我还以为是谁呢。” “怎么,你不想见我吗?”怎料翼煌的耳朵异常好使。 莫岑菀呲笑一声道:“翼大哥是世外高人,说什么想不想的,不落俗套么?” “哈哈,我可不是什么世外高人,我也就凡夫俗子一名,小菀你真是过奖了。”怎奈翼煌也不吃这套。 “好了,见面就斗嘴,还斗不出个高下,不如来说说正事儿吧。”殷崛见两人也算旗鼓相当,忙笑着岔开话题。 正事确实更要紧,于是翼煌正色道:“燕国一路南下,居然打到了齐国的国都,也是大家都没想到的事。” “据报中山国与燕国结盟,参与了这次大战,中山狼一向野蛮,齐国那样的文明之邦,一时失措也是可能的。”殷崛若有所思道。 翼煌点头笑了笑,“不过,齐国这个时候可不能乱,该帮的时候还是得帮。” 殷崛一锤击打在翼煌肩头上便嗔道:“你来找我,就没有过什么好事。” 说罢二人仰天长笑,莫岑菀只得在一旁嗤之以鼻。 第266章 云淡风轻 傍晚,殷崛发飞书至早已枕戈待旦的镇边大将军魏兰处,让他立刻发兵前往齐国救援临水。 入夜,殷崛与翼煌又开始秉烛夜谈。 天下局势确实在发生着微妙变化。 赵王鄢黎极重武力,将胡服骑射发挥到了极致,打造了一支几十万人的轻骑兵团,灵活机动,指哪打哪,当真是令人闻风丧胆。 魏王奚华则爱财,为了保证财富安全,训练了一支强大的步兵天团“魏武卒”。 韩王季同则相对弱势,主要还靠依附魏国。 北方燕国在燕王历弘的带领下,这几年也在逐渐崛起。 齐国则属于中规中矩之国,江和代齐之后图谋内治,对外反而弱势了许多。 至于强秦与大楚,自不必多说,称霸之心就从未停止过。 听着翼煌的高谈阔论,莫岑菀直打哈欠,殷崛这次与往日不同,只是给莫岑菀倒茶,却没有让她先去休息的意思。 深夜十分,殷崛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翼煌看上去很紧张,从殷崛的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猩红的药丸给他服下。 莫岑菀突然有些心惊,皱眉道:“是上次中的毒还没好吗?” 翼煌回头看她,眼神一暗,默默点了点头。 “是谁下的毒,竟连长桑君也无法解吗?”莫岑菀难以置信。 “天下奇毒之冠修罗弥,出自驺星寒之手,她用修罗花和殊弥毒雾炼制而成,无药......” “翼煌。”还没等他说完,殷崛出声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你的意思是,这毒是驺星寒下的?”莫岑菀的手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菀儿,这不是驺星寒的错,这些上一代的恩怨,就由我来终结吧。”殷崛抬头笑了笑,服了药后,他面色好转了些。 “上一代的恩怨,什么意思,和惠武夫人有关吗?”莫岑菀觉得事情不简单。 “崛兄,你也别把菀儿保护得太好了,有些事她知道了也不是坏事,她那么聪明一个人,你就算想把她当傻子也难。”翼煌起身给殷崛倒了杯水,转头对莫岑菀继续说道:“告诉你一个惊天秘密,惠武夫人就是白慕瑶。驺星寒太厉害了,这个秘密隐藏了二十多年,世上几乎已经没有几个人知道真相,但她一脱困,居然没多久就被她查了个水落石出。” 莫岑菀的吃惊真是能惊掉下巴,半天也没回过神来。惠武夫人就是白慕瑶!那个雍容华贵、艳冠后宫的一国夫人,莫岑菀怎么也无法把她与江湖上令人胆寒的阴狠角色联系在一起。 “驺星寒恨的是白慕瑶,与殷崛何干?”好一会儿,莫岑菀终于憋出了一句。 “母亲之罪,当由儿子来偿还,菀儿你也不用太担心,长桑君的药虽然暂时无法把毒清除,但只要发作时及时服用,身体基本不会有什么大碍。”殷崛坦然的笑了笑。 莫岑菀忽然有些心痛,他总是这样,面对再大的苦难也能看得云淡风轻,一如小时候带着自己逃亡时一般,为了不相干的人也能把命豁出去。 第267章 策无遗算 很快,莫梓昕回来了,但却告知殷崛没能找到玄临子。 燕齐大战已陷入胶着状态,由于赵国的参战,殷崛不得不亲自前往督战。 燕赵联合,这信息量有点大啊。莫岑菀思前想后,决定跟着去一探究竟。 赵军大营里,赵王鄢黎居然亲自挂帅,坐镇中军帐。 但此时的赵王,却并不是在商议战况。 一名黑衣劲装的武士正在向他汇报着什么。 “禀王上,菀公主和秦王一起离开了楚国。”玉麟一身风尘仆仆,抱拳行礼道。 “他们不是回秦国去吧。”鄢黎阴郁着脸,缓缓抬眼看向玉麟。 玉麟身子微微僵了僵,答道:“不是,是往齐国边境而去。” 鄢黎用力的捏住了手中的杯子,修长的手指因用力而越发显得骨节分明。 “莫岑菀,你终究还是对这些打打杀杀的感兴趣。”鄢黎一字一句的说完,突然挥了挥手,示意玉麟退下。 随后鄢黎将鄢吉等几名将领招至大帐中,商讨秦楚援齐的对策。 几名将领正争论不休,突然外面来报,说燕王历弘到了。 鄢黎大喜,急忙起身相迎。 待众人坐定,历弘问道:“黎兄,看各位将军正在商讨应对之策,怕是已有结果了吧。” 鄢黎笑道:“定论还没有,不过既然弘兄来了,一起定夺正好。”说着起身走到地图旁,指着地图继续说道:“秦国借道楚国救援齐国,军队长途跋涉并无多少优势,现在比较棘手的是楚国,目前虽未发兵,但一路为秦军提供补给,足见其心,如果楚王一旦下定决心增援,我相信发兵速度也绝不会慢。” 历弘听完若有所思道:“依黎兄之见,形势对我们大为不利。” “利与不利,很难用输赢来评判,以愚弟之见,此次伐齐,须得快准狠。” “如何快准狠?” “快,是我们必须快速占领齐国大片土地,先吓破敌人的胆;准,是要尽力避开秦国精锐,专挑齐国弱势攻击并一举拿下;狠,是要来得狠也要退得狠。” 历弘听到前两条时,频频点头称是,但听到最后一条,却有些疑惑道:“何谓退得狠。” 鄢黎回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喝了口茶才慢慢道:“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点,利与不利,只在于我们一念之间,取决于我们究竟想得到什么?” 历弘却更加不明白,“此次讨伐齐国,打的是除邪扶正,把旁系江和赶下王位,匡扶正统之名,但对于燕国来说,夺回失地才是正事。” 鄢黎修长的手指轻轻磕了一下几案,点头道:“所以说要快退,先打怕敌人,然后在敌人联合起来背水一战之前,退守到我们想要夺回的失地范围之外,提出我们的和谈条件,不仅要地,还得要钱。” “妙、妙、妙。黎兄的计谋真是策无遗算,弘佩服啊。”历弘抚掌大笑。 策略虽已敲定,但是二人也都知道,成败还在于具体的执行,于是二人也不敢掉以轻心,亲自指挥这场纵深之战。 第267章 结盟 莫岑菀、莫梓昕、殷崛、翼煌一行离开了殊弥山区,向齐国边境赶去。 赶到魏兰率领的秦楚大军驻扎地,莫岑菀很快就识破了鄢黎的计谋。 “不用制定收复失地的作战计划了,等着谈判吧。”莫岑菀看向江和,这个曾经被齐国新锐派寄予厚望的新王,此时灰头土脸,一路被燕赵联军撵到了楚国边境。 “齐王不用忧虑,以燕国现在的实力,想要吞并齐国根本就是蛇吞大象,我相信鄢黎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做好把燕国失地归还的准备吧,另外,钱财方面的损失也是避免不了了,赵国出钱出力,狮子大开口也是会有的,此番我与你一起去谈判,只能以齐楚秦联盟大军为底气,尽量减少损失吧。”殷崛将手中的魏国弩机放回原位,回身看向江和说道。 莫岑菀看向殷崛,她知道他心中对当下形势的判断与自己相差无多。魏兰虽然带领大军赶到了齐楚边境,但实际上是鞭长莫及的跨境作战。楚国虽然借道资粮,但实际上不愿多加插手。所以这战只能虚张声势,真打起来,谁也捞不着好。 果然,燕赵大军洗劫了齐国国库并几座城池之后,开始往回撤退。但撤退得很有章法,主军虽然撤到了燕国失地,但几座重要的军事重镇却还紧紧握在手里。 莫岑菀本来想跟着殷崛一起去谈判的。但是显然殷崛不会同意。 转念一想也是,这些大老爷们吵架有什么好凑热闹的,不如好好捋一捋阴阳门的事。她内心总觉得,这九州玉鼎与阴阳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还好翼煌也没和殷崛一块去。 两人很有默契般的一起出了帐篷,在空地上相遇时相视一笑,然后一起往驻地旁边的一条小河边走去。 “燕齐之事,大概也就是这样一个结果了。了结之后你打算如何?”翼煌看上去十分好奇,事实上他确实好奇,因为眼前这个女人向来不按常理出牌,他根本无法猜到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去找驺星寒。” 莫岑菀果然语出惊人。 “你想找她要解药为殷崛解毒吗?修罗弥之毒无药可解,驺星寒自己也没有解药。” “也不只为这一桩事。我的三十名贴身近卫还在雪鹰山呢。” “小菀,你就不想找个同盟吗,非要这样独来独往?”翼煌有些意味深长的看向她。 莫岑菀心中一动,但随即换上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道:“不是我不想找同盟,而是找不到志同道合的同盟啊。” 翼煌哈哈笑道:“我也是个只想置身事外的闲人,你看我俩算不算志同道合。” 莫岑菀抿嘴一笑:“只能算有那么一点吧,不过翼煌,和你相处确实轻松许多,也只有你能理解我心中所想。” “是吗?难得你有这样的感受,据我观察,要掌控你不难,但要打动你真的很难。哈哈哈。” 莫岑菀撇了撇嘴道:“不懂屈服的话根本无法生存,但想要真正活出自己存在的意义,需要强大的内心。” 翼煌收起了笑容,心中有些小小的感触,他伸出一掌微笑道:“那么,我们算正式结盟啰!” 莫岑菀也笑着伸出手掌与他轻拍了一下道:“算是个非正式的结盟。” 莫岑菀笑嘻嘻的正准备移开手,却被翼煌紧紧握住。她有些吃惊的抬眼看向他,只见他微皱着眉,表情十分严肃,和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态度截然不同。 “既是结盟,就不能反悔,不能对我隐瞒消息,也不能背着我冒险行动。” 莫岑菀有些憋气,也回敬道:“那你也得一样。” 翼煌缓缓放开她的手,蔑视一切的笑容又浮现在他脸上,“那是自然。” 第268章 真相 话说殷崛与江和前往齐都谈判后,莫梓昕本来想带着莫岑菀一起去寻找玄临子,但莫岑菀与姐姐说了自己的打算,她要去雪鹰山。 燕国边境,因战火而破败不堪的小镇上,一男一女两个神仙般的人物出现在了这里。 两人看着这小镇内,到处都是衣衫褴褛的流民,面上皆是不忍。 “战争中受苦的永远都是百姓。”莫岑菀摇头叹道。 “所以才要主张天下一统啊。”翼煌笑嘻嘻的说道。 莫岑菀听到他这样说,心中暗暗一惊。姐姐曾经说过,她的师父是主张扶持齐楚的,但她个人觉得秦国更靠谱些。还有邹星寒,她似乎也是因为主张扶持齐楚而与白慕瑶发生了激烈的争斗,甚至被关在百花谷里二十年。 种种迹象表明,这天下的背后有一帮高人在暗中操纵,只是,这些高人意见不合,各有主张,导致了本就战乱不堪的各国更加混乱。 “小菀,你又在心中揣摩什么呢?每次看到你这样的表情,总是没有什么好心思。”翼煌看着莫岑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皱眉道。 莫岑菀这才回过神来,笑道:“天下一统,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这得多少代人的努力才可以实现。” 翼煌呵呵一笑道:“你说的对,王族之中,无法保证每一代国君都是我们想要的样子,所以我们只能先发制人,替未来的国君挑选最优秀的母亲。” 莫岑菀被这话震得停住了脚步,愣在当地半天,看着翼煌却无法开口说话。 翼煌也并没有催促她,似乎正在耐心的等着她自行消化。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半晌之后,莫岑菀终于开口。 翼煌轻轻一笑,转身继续往前走去:“你这么快就忘了?我们已是同盟啊。” 莫岑菀自嘲的笑了一声,紧赶几步跟上翼煌的脚步,冷笑道:“白慕瑶,我的姐姐,就是这样挑选的么?” 翼煌顿住了身子,微微转头看向气急败坏的莫岑菀,终于收起了笑容:“她们都是自愿的,也是最优秀的,可是你的姐姐失败了,不过,也正因为她失败,所以转变了想法。” 莫岑菀仰头对天笑了几声,再低头时,目中已噙满了泪水:“那么我呢?翼煌,我也是被你们挑选的么,我的驰儿也是被你们挑选的么?” 翼煌轻轻叹了口气道:“小菀,玄临子曾经打算收你为徒,但是你姐姐的师父,也就是玄临子的师兄鬼厉子不允。但也正因为这件事,你姐姐发现了你的不同寻常,她一直刻意培养你,最初只是想让你帮助她扶持齐君,但谁知人算不如天算,齐大果然非偶,你姐姐最终发现齐国早已土瘠根烂,不得不放弃。至于你是不是被选中之人,我只能说,天意弄人。” “好一个天意弄人。”莫岑菀哈哈笑了两声,只说了这一句,便目光呆滞的疾步向前走去。原来被愚弄的那个是自己,她满脸嘲弄之笑,却不知是嘲笑自己,还是嘲笑那些自以为是的幕后高人。 翼煌没有阻止她,也没有劝解她,他知道,这件事必须她自己想明白、看透彻,否则一切都是无用。 无法原谅 雪鹰山上,依旧阴云密布,依着驺星寒的脾气,她的统治手段可不会是什么以德服人,完全就是非暴力不出手。雪鹰山上人人自危,相互见面灰头土脸。 莫岑菀心中暗叹,这也就是雪鹰山人总想造反的原因吧。 幽游子和殷寂不在山中,莫岑菀和翼煌来到驺星寒的住所,被告知门主正在闭关修炼。 两人于是无聊,搬了一应茶器,跑到后山悬崖边上,搭了个木台子喝茶。 “你说当年驺衍老祖为何就选了此地开山立户呢?”莫岑菀看着山下的云雾缭绕,心中感慨。 “此地位于燕、齐、秦三界之地,蕴藏万象,变幻莫测,确实是一个需要十分的大智慧才能镇得住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就是故意挑选这样一个不祥之地?” “小菀,圣人毕生之所学能通天彻地,绝不是为了给自己争个神仙自在。” 莫岑菀转头看向翼煌,深以为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因为自己正是那个毕生追求神仙自在的人。“所以并不是有学问就能做圣人。”于是她歪着头笑了笑道。 “世间也不需要那么多圣人。”翼煌也面露笑意,给两人碗里添了茶。 二人终是默契的大笑起来。 “小菀,阴符经你都认真学了吗?”翼煌忽然问道。 莫岑菀不知他突然提这个是何用意,模棱两可道:“如果没有认真学,先前如何能挺着个大肚子到处跑呢?” 翼煌皱眉道:“阴符经可不止是修身啊,你未曾细细参悟其中天机么?” “什么天机?”话问的虽然嘴快,但莫岑菀心中已经开始回忆经书中的内容。 “这个你如何来问我?你小时候,玄临子曾经说过你极有天赋,可参悟天机,他将经书赠与你,应该不只是让你修身养性吧?” 莫岑菀冷哼一声,抬头望向远处的云海,悠悠道:“为什么你们总是喜欢打哑谜?直接说出来不好吗?非要人去参悟?” 翼煌听到她的抱怨哈哈笑道:“先知们为什么打哑谜我不知道,至于我,我可不是打哑谜,我是真的不知道。哈哈哈。” 莫岑菀回头看他,也笑了。 二人在后山木台上喝了三日茶。小童才来告知说驺星寒出关了。 太极殿中,驺星寒坐在龟台之上,正在打坐。听闻人声,她缓缓抬起了皱巴巴的眼皮。看到莫岑菀时,她嘴角挂上了一丝冷笑:“你可算舍得回来了,我早同你说过,男人只可利用,不可依靠。你偏不信。” 莫岑菀笑了笑,无奈道:“你什么时候同我说过?更何况,我又什么时候依靠过男人?” 驺星寒哈哈大笑:“女娃儿深陷俗事而不自知呢!” 莫岑菀听到这话暗暗一惊,驺星寒说的似乎并非没有道理,自己一向自诩洒脱,其实内心欲念不止。 “翼煌你这小子,胆子也是越来越大,我们阴阳门可不是鬼门那种招摇过市的门派,你频频高调露面,你那师祖知道吗?”驺星寒忽然态度一转,目光似电看向翼煌。 本来站立一旁看好戏的翼煌,忽然被点名,有些措手不及,忙拱手笑道:“翼煌不敢,只是最近天下局势纷乱,忍不住出来走动走动,师祖近日正在闭关,徒孙还未来得及禀报。” 驺星寒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道:“若不是你师祖当年执意要选秦国,白慕瑶那贱货也不会忤逆于我,她不听我的教诲,学着鬼门那些下三滥的招数去给秦人生孩子,早晚让她知道,出世容易入道难。大道在于化而非在于行,她非要把自己降低到行术里去,真是白白枉费了我半生心血之相授。” 听到这样的话,莫岑菀才突然明白了,原来驺星寒无法原谅白慕瑶的,是她背叛了阴阳门最高深的教义。她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而她不但没有继承,反而想要另辟蹊径。 软骨头才有软肋 就在驺星寒数落白慕瑶不尊师教轻信别派邪门歪道之时。有小童子来报说殷寂求见。 驺星寒冷哼一声:“最近幽游子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整天就派这小子在我面前晃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莫岑菀从这简单一句话中,读到了许多信息。 很快,小童子带着两个人进来,莫岑菀抬眼一看,殷寂旁边站着的,是殷蕊淑。 这女人看上去憔悴了许多,她看见莫岑菀时,眼神阴霾又不怀好意。 驺星寒根本不屑于理会这些小鱼小虾的来自己面前炫技,只是冷冷说道:“幽游子那小子呢?他自己不来给我请安,天天派你们两个小毛头到我面前卖什么乖?” 殷寂也不生气,拱手笑道:“就算师父不安排,给师叔请安也是弟子们应该的。师父近日去了秦国,要替师叔找那白慕瑶的讨个公道,因此才没来给门主请安。” 殷寂这话,倒是让在场的三人都吃了一惊。 驺星寒是心中明白幽游子为什么要找白慕瑶,而这先下手为强,也许会坏事。 翼煌是惊讶于幽游子竟然亲自出动,却将得力弟子留在雪鹰山监视驺星寒。 而莫岑菀则是担心自己的儿子。 可谓大殿之上,各怀心事。 殷蕊淑看到莫岑菀的反应很是满意,邪恶一笑道:“莫岑菀,想想当年你与你那飞扬跋扈的姐姐吧,如今你也有了软肋不是?” 莫岑菀呵呵一笑,反唇相讥道:“只有软骨头才有软肋,要是骨头够硬,不用着急,早晚将对手捏个粉碎。” 殷蕊淑见她嘴硬,不怒反笑道:“没有到最后,还不知道谁将谁捏个粉碎呢。” 莫岑菀可不是姐姐那种人狠话不多的人,嘴皮子上岂能饶人:“这人与人过招就像下棋,输一次是运气不好,次次都输就是技不如人了,还最后呢,心念不纯,出手就注定灭亡。” “莫岑菀,呈口舌之快,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殷蕊淑咬着牙,恨不得上去一剑就给她身上捅十七八个窟窿。 莫岑菀抬头看了一眼龟台上的驺星寒,见她居然闭上了眼睛,似乎完全就没听见两人的唇枪舌剑。 反倒是殷寂看不下去了,站出来说道:“阴阳门与鬼门也算是世代交好,蕊淑,过去那些恩怨,不是都两厢了清了么?” 殷蕊淑听了这话,却怒道:“谁跟她两厢了清?” 殷寂叹道:“门主面前,难道你还想闹个你死我活不成?现在我们阴阳门和鬼门、道门既然已经达成一致支持强秦,就先放下这些个人恩怨,以大局为重。” 见两人这戏越演越离谱,驺星寒终于睁开眼睛道:“行了,废话少说。明日我就启程前往百花谷,雪鹰山上的事,我还得做些安排,你两先下去吧。” 殷寂与殷蕊淑听到驺星寒真的准备离开雪鹰山,心中暗喜,双双行了礼退出。 只是莫岑菀却不淡定了。她刚刚听到了什么?阴阳门和鬼门、道门达成一致支持强秦? “师叔祖要去百花谷?”一直在旁边吃瓜的翼煌忽然问道。 驺星寒从龟台上一跃而下,淡淡道:“是,你们俩和我一起去。” 信则有不信则无 次日天一黑,驺星寒果然带着莫岑菀和翼煌出发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安排了雪鹰山上的事,反正离开时,并没有一个门徒来相送。 莫岑菀几次想问三门达成共识扶持秦国之事,但驺星寒都像未卜先知一般,她才要开口就被打断了。 又回到了昼伏夜出的赶路模式。不过这一次莫岑菀轻松很多,毕竟肚子里少了个宝贝便少了许多顾忌。 此时已经入冬,北方开始飘雪,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树上一躺就是一天。莫岑菀再次担负起后勤保障工作,买了顶厚实的帐篷和三件貂皮大衣,休息时再在帐篷前生堆火,倒也能对付过去。 不过,这样的苦日子可折腾坏了翼煌,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啊,无涯井里,他可是侍女门徒无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即使是外出,那也是一掷千金,车马伺候不说,沿途还得住最高级的客栈,吃最豪华的美食。没几日,他便再也难以忍受,发飞书让盈月和月牙儿急速赶到自己身边来。 这举动成功的引起了驺星寒的不满:“哼,玄冥这奢靡的作风,还真是代代相传啊,若是你那师父冥渊没死,现在出门还得八人御车而飞吧。” 翼煌尴尬一笑:“看师叔祖说的,师父说那叫排面,各门派有各门派的仪式来彰显本门的威严,不能说完全没有必要。” 驺星寒冷哼一声,却也没再说话。 莫岑菀却在一旁偷笑,这个翼煌,嘴皮子功夫一点不比自己差。 忽忽数日,三人已入秦国边境。驺星寒终于大发善心,同意走官道,沿途留宿客栈。这日,来到一个小镇,莫岑菀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客栈入住,然后吩咐店小二将吃食送到自己房间,请了驺星寒和翼煌过来用膳。 “女娃儿,你在秦宫时,可否见过那五行铜壁?” 莫岑菀咽下一块腊肉,抬眼看向驺星寒,不知道她为何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殷崛那小子应该会带你去看吧?”驺星寒眼神笃定。 莫岑菀只得笑笑道:“是,他带我去看过,他还告诉我说这是上百年前一位道家高人所铸,同时还打造了九只玉鼎,分置于九国之中,传说集齐九州玉鼎归位于铜壁,天下便可一统。” 驺星寒点点头,忽然悠悠说道:“当年黄阳子和逍遥子尊太师祖之意分别造了这墙和鼎,本是要引天下能人异士出之,推动乾坤,改天换地实现天下一统,却不想没过几年天下人便又回到了各谋其利、各安其身的囫囵之中,传说被当成了笑谈,无人再信,几十年来,仅有秦国王室,还在将这个传说当真。” 莫岑菀听到这里,心中忽然一惊,秦国的崛起,会不会正是因为他们相信了这个传说。 “驺老前辈,那面铜壁之中,真有传说中的开天辟地之奥秘吗?”莫岑菀忍不住问道。 驺星寒却眯起双目神秘笑道:“女娃儿,世间事,信则有不信则无。”说完她便一甩袖子起身,大开其门而出。 再遇兰池 翼煌见莫岑菀一脸错愕,笑道:“小菀,这才是真正打哑谜的人,哈哈哈。”说着也起身离去。 莫岑菀苦笑了一下,这才让店小二来收拾碗筷。 百花谷,比之莫岑菀第一次来时,已经凋敝了许多。殷蕊淑撤走了大部分门徒,只留了几个洒扫庭除的杂役。 修罗花依旧盛开,在一层晶莹白雪的衬托下,更加显得妖冶。 “女娃儿,玄临子给你的药丸还有吗?”驺星寒看着盛开的修罗花,忽然问道。 “药丸?”莫岑菀不解。 “就是殊弥山中那个小童子给你的还魂丹。”驺星寒不耐烦道。 “哦,还有一颗。”莫岑菀终于想起来,忙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盒。 驺星寒伸手就拿了过去,也未说话,劲往丹房而去。 莫翼两人不明就里,只得举步跟上,进屋后便看到驺星寒在桌子前写着什么。 “从今天起我要在此闭关炼丹,你俩按照这张布绢上的药名去给我找齐了吧。”驺星寒边说边将布绢递向了莫岑菀。 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的草药自己一个也不认识,只得抬眼向翼煌求助。 翼煌看了一眼,面露喜色,忙拉了莫岑菀向驺星寒行礼道:“师叔祖放心,最多三日,我们必定找齐。” 出得门来,莫岑菀奇道:“翼煌,你这么有把握吗?三日之内,就能把这些药材都找齐?” 翼煌伏低身子悄声道:“找长桑君要。” 果然离开百花谷,翼煌便带着莫岑菀骑马一路往秦都而来。 墨云昨日飞书说,殷崛已经回到秦都,这多少让莫岑菀心中有些忐忑,既记挂他伤势,又怕见到他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咸城东,兰池小岛。 长桑君正在土穴里炼药。 莫岑菀与翼煌见到他时,他表情凝重,似乎遇到了什么难解之惑。 莫岑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莫非殷崛的伤势有什么问题? 果然,翼煌与她想的一样,已经开口问道:“先生,殷崛的伤势怎么样了?” 长桑君微微摇了摇头,又微微点了点头,最后拧着胡须欲言又止。 莫翼两人面面相觑,不解何意!但却没有说话,他们都知道长桑君的脾气。 又过了一会儿,长桑君终于长长吁了一口气,摇头晃脑面露异色喃喃自语道:“真是怪哉,怪哉!修罗弥的毒性变幻莫测,闻所未闻。” 莫翼两人又对视了一眼,不知所谓! 见长桑君只顾自言自语,莫岑菀终于开口道:“先生,驺星寒老前辈让我们寻几味药材,我们不是很懂,特赶来请教。”说着把那写着药名的布绢拿了出来。 长桑君在听到驺星寒三个字后,果然眼睛一亮,伸手接过了莫岑菀手中的布绢。 他边看边点头:“都是稀有名贵的药材,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先生,驺星寒在百花谷也说要闭关炼丹,您看这其中有没有什么蹊跷?”翼煌满怀期待问道。 长桑君没有答话,而是举着那布绢,边看边来回踱起步来,似乎在冥思苦想什么? 突然,他一拍手道:“沉水入火,乃自取灭亡,我怎么没想到呢?克不如泄,天地恩养胜人为淬炼百倍。” 莫岑菀不懂他说什么,她心中焦急,只是问道:“先生,殷崛是不是有救了?” 长桑君抚着胡须微笑道:“老夫不敢说让他恢复如初,但解眼下之急,当是无虞。” 入夜,正在研磨药材的莫岑菀听到小岛码头那边传来“哗哗”的水声,她知道是殷崛来了。长桑君说,他每晚必须到这里来扎针治疗。 见到他那一刻,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长桑君又点头又摇头了。殷崛的状况确实不太好。一张脸煞白得有些可怕,好在身形未见消瘦,可见长桑君照料的是极好的。 殷崛见到她,却掩饰不住的高兴。其他人也很识趣,纷纷退出了药房。 门“吱呀”一声关了起来,莫岑菀顿显尴尬。 殷崛见她眼神不自在的四处飘荡,走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微笑道:“菀儿,你想不想我?” 莫岑菀脸一红,想要抽出手却被握得更紧。眼神慌乱中低声问了句:“你脸色如此苍白,是不是毒性又发作了?” 殷崛听她关心自己,心中一动,伸出另一只手,将整个人揽进了自己怀里。 莫岑菀想要挣扎,却听殷崛在自己耳边低语道:“让我抱一会儿,最近我的确是太累了。” 莫岑菀听他声音似有些沙哑,确实带着深深的疲惫之感,心下一疼,便没再挣扎。 小脸儿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能够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和微微有些粗重的喘息声。 “菀儿,这些年我们一直东奔西跑,错过了多少良辰美景。还记得璃山清远观吗,我真的很想和你一起隐居其间,每日三界石上闲看云起云落,花前树下相依相偎,屋前屋后照看孩子,柴米油盐过一过普通人的生活,平静恬淡了此一生。也不用管它什么国家兴亡,也不必谋它什么天下危局。” 莫岑菀静静听着,她当然知道这些都只是说说而已,不过这些话,却让她了解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殷崛。 “我听长桑君说,他每晚都需要给你扎针。还是身体要紧,我去喊他进来吧。”莫岑菀轻轻推了推殷崛说道。 殷崛却将她抱得更紧:“没事,我每晚都是住在这岛上的,不着急。”话还没说完,他忽然感觉到她一双纤细的手臂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我想见见驰儿。”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思念。 “驰儿一直养在母亲宫里,现在已经会说话会走路了。菀儿放心,我在母亲宫里放了你的画像,他会叫娘亲。” 泪水如巨石落入深潭中激起的两股浪花,从眼眶中汹涌而出,不管她内心如何坚如磐石,那些需要独自面对的脆弱总是会不停寻找崩溃的出口,一旦决堤,就是排山倒海般的无处可逃。 殷崛感受到她身体微微的颤抖,苍白却柔软无比的双唇轻轻吻住了她的额头:“菀儿莫哭,你只要相信,我和驰儿,永远都是你的。” 疗效不错 阳光像淡淡的金箔一层层的铺泄在灰蓝色的青瓦上,瓦楞上四脚摊开的趴着几只野猫,难得今日大晴,猫儿也出来晒太阳了。 莫岑菀正看着屋顶上无忧无虑的猫儿发呆,一个红衣身影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看到来人,莫岑菀那张小脸突然就红了,昨晚,她可没被下药,而是清清醒醒的满怀期待的再次饱尝了殷崛的温柔。 “小菀,昨晚睡得可好。” 翼煌戏谑的笑,把个莫岑菀羞得无地自容。 “关你什么事,你难道睡的不好吗?”说完“啪”的一声将窗户关上,也不知道和谁置气,气鼓鼓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却发现茶水太烫,皱着眉将茶水如数吐在了地上。 好心问候的翼煌一脸无辜跨进了屋门:“我只是想告诉你,长桑君一早给殷崛施了针,他便回秦宫去了。说今晚带你进宫去见小王子。” 莫岑菀听到自己儿子面色微变:“为什么不能将驰儿带出来见我?” 翼煌哈哈笑道:“小菀,你这么聪明难道会想不到?惠武夫人怎么可能让她唯一的孙子离开她的视线,她必是像防贼一样防着你的。” 莫岑菀冷哼一声,虽然没说话,心中却在发狠,这个白慕瑶,就算你是驺星寒的得意弟子又如何,如此算计人,真当我是猴耍不成。 “小菀,长桑君说他已经大概知道驺星寒想要炼什么丹了!” “是修罗弥的解药吗?”莫岑菀迫不及待问道。 “不是,是上古时期流传的一种长生不老的丹药。” 莫岑菀“呵呵”笑了一下:“哪有这样的药!”作为一个现代穿越过来的博士,她是绝对不会相信这种事的。 “我也是这样问长桑君的,他老人家说,长生不老也许做不到,但延年益寿或者长久保存死人的尸身鲜活不腐,却是有可能的。” “保存尸体?”莫岑菀难以置信:“延年益寿和保存尸体为什么是一种丹药?想想都恶心。” “不止是保存吧,是要鲜活,就是说人虽然死了,尸体却只是像睡着一样。” 莫岑菀听他这样说,默默点了点头,自古都有帝王想要长生不老,或者就算死了也要保存尸体不腐,就像埃及法老一样。“如果这丹药炼成,倒是可以卖给各个王室发笔横财。” “发财?”翼煌呵呵笑道:“驺星寒缺钱吗?” “她不缺吗?” 翼煌摇头:“她富可敌国,哈哈哈。” 莫岑菀不屑的瞅他一眼:“那么,驺星寒炼这丹做什么?” “这个还真是不知。”翼煌说这话时声音逐渐变小,明显带着什么疑虑。 莫岑菀也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一点,他话外有音!不过她也没有戳破,只是耸了耸肩道:“我还是去看看长桑君吧,什么长生不老我也不感兴趣,能让殷崛不再受这伤病之苦才是最重要的。” 看着莫岑菀走出房间,翼煌面上露出一丝浅笑,似有若无的无奈。 长桑君依旧在土窑里埋头配药。 莫岑菀是真心佩服这样的人,也是真心羡慕这样的人,不问世间纷扰,只专注于自己的热爱。 “菀姑娘,能帮我研磨这些干叶子吗?”长桑君也未回头,指着一只箩筐说道。 莫岑菀看了看那些叶子,又厚又大的叶片晒干后卷缩成条索状,不是十分酥脆的样子,只怕并不好研磨。“好的,就用这个小石磨吗?”莫岑菀凑到石磨旁边仔细端详起来。 长桑君转过身来见她对药材不感兴趣,却认真观察起石磨来,忽然笑道:“菀姑娘这是在琢磨什么呢,莫非又想到了什么机关?” 莫岑菀边看边点头道:“我觉得这石磨中间可以再加一个石球,这样不仅可以磨得更细,也可省去不少气力。” “是吗?那敢情很好。”长桑君微笑拧须。 而莫岑菀说干就干,立刻着手起石磨的改造来。 这改造工作一干就是一整天,主要是石球的打磨需要十分的精准,古代没有太趁手的工具,只能用笨办法一点一点打磨光滑,所以也就极其费时。 于是土窑里,一人痴迷药材无法自拔,一人专注改良石磨不可救药,连午饭都是翼煌给他俩送进去的。 晚上殷崛来接莫岑菀时,她的半自动石磨已经改良好了。 “这磨出来的粉末果然是细如火灰,菀儿,你这双巧手,真真是比能工巧匠还强百倍。”殷崛的赞美毫不吝啬。 长桑君却仔细观察了殷崛的面色,惊喜道:“昨日的疗效果然是见好的,今日这气色就好了许多。” 殷崛心疼的看向莫岑菀,她却早红了一张脸,催促道:“我们快些去见驰儿吧。” 回宫的路上,宽大的车厢里,一盏昏暗的马灯下,看着身边女人绯红的小脸,殷崛忍不住伸手将人揽到了怀里。意外的是,小人儿居然没有挣扎,反而是顺从的将小脸贴到了自己胸前。殷崛心中一阵激荡,再也忍不住低头去吻那丰润的双唇。 马车却在这时发出一声巨响,似乎被什么东西猛烈撞到,顷刻间便向一侧歪倒而去。 殷崛剑眉一皱,一手抱住莫岑菀,一手向上一劈,马车顶立刻木屑横飞。接着两人便从马车中一跃而出。 莫岑菀只感觉自己随着殷崛在空中几个翻转,然后便稳稳落在了不远处。 马车在惯性作用下连车带马摔出老远,撞在街道旁的一块石碑上,车毁马亡。而赶车的马夫早已胸口中箭,死在了不远处的路中间。 天空中传来一阵呼哨声,刷刷刷的,十几个黑衣人已将他俩团团围住。 殷崛依旧牵着莫岑菀的手,而另一只手,已将伏云剑抽在了手中。 莫岑菀环视一周,心中暗惊,看样子这些都是高手,但即便如此,胆敢在咸城里动手的,不是疯子就是找死吧。 “菀公主,别来无恙啊。” 一名黑衣人忽然开口,让莫岑菀吃了一惊,这些人居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玉麒?” “哼,亏得公主还记得我!却不知可还记得王上否?” “鄢黎?他还好吗?” “公主还是自己亲自去看的比较好。”玉麒声音冷漠,话外有话。 “他不好吗?”莫岑菀刚问出这句话,便感觉到殷崛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心下疑惑,莫非自己有什么事不知道? “公主若是还念旧情,还有良心,便该回赵国去。王上说了,秦国能给的,难道赵国不能给吗?” 听到玉麒这话,殷崛终于冷笑一声开口了:“牧风堂于两月前便悄悄潜入咸城,我原不知你们想做什么,如今看来,是来寻人的?” 重现江湖 莫岑菀听了玉麒的话,叹了口气道:“你们来,就为了告诉我这个?” “当然不是!”玉麒说着,长剑一横,与同伴打了一声招呼,齐刷刷向殷崛攻击过来。 莫岑菀尖叫了一声,挺身挡在了殷崛身前。 十几柄长剑舞出一朵朵怒绽的剑花,如雨点般向殷崛袭来。 殷崛一手将莫岑菀护在怀里,一手舞动着伏云剑,剑影筑起一道无形的墙,死死护住两人。 “他们人多,我们得突围!”莫岑菀知道殷崛武功虽高,但近一年来被毒伤侵蚀,多少是有些虚弱的,如此力战,定不能支撑太久。 殷崛却自信的笑了笑:“没事,这里可是咸城,何况这些牧风堂死士也不是真的要来杀我。” 果然,不一会儿周围便传来了马蹄声,听声音至少数十骑。 玉麒见来了援军,呼哨一声,招呼众人撤退。 援军见敌人要跑,领头的挥舞手臂准备追赶,殷崛却开口说道:“魏兰,不用追了。” 魏兰诧异:“王上,这些人竟敢在都城里刺杀王上,怎能轻易放过。” 殷崛笑道:“他们倒是想刺杀,但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刺杀不了。我们赶紧回宫要紧。” 马车是坐不了了,殷崛抱住莫岑菀飞身上了一匹马,向秦宫疾驰而去。 “你知道他们来此的目的?”马背上,莫岑菀忍不住问道。 殷崛点头:“最近江湖上关于九洲玉鼎的传闻又火了起来,我猜想鄢黎是让他们来打探九洲玉鼎的消息的。” “九洲玉鼎?”莫岑菀沉吟了一句,忽然想起驺星寒说的信则有不信则无。正在胡思乱想这些天在驺星寒那里听到的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忽然感觉头顶痒痒的,原来殷崛正用下巴摩挲她的头发。 两人骑在马背上,莫岑菀坐在殷崛怀里,头顶刚好蹭到他下巴。她忽然觉得,殷崛这两日对自己的举动越来越亲昵,照这样下去,只怕不是个好兆头啊。于是她赶紧往前挪了挪身子,离他尽量远一点。但身后的人不吃这一套,霸道的将人重新拉回,一手握着缰绳一手则紧紧将人禁锢在怀里。 莫岑菀心中暗叹了一声苦,男人果然是不能惯着的,否则很快就会得寸进尺。 “你还记得多年前鄢黎手下有个叫玉窍的牧风堂领主吗?她曾经得到过一个玉鼎献给鄢黎,后来鄢黎为了扶持晋国国君,用这个玉鼎与秦国交换开放马市,我仔细查看过这个玉鼎,鼎中的木囊早已不翼而飞,不知道是被玉窍取走了,还是被鄢黎取走的?”殷崛美人在怀,身子已因动情而热血涌动,却也不耽误说正事。 玉窍,莫岑菀怎么可能不记得。但好好回忆一下,这女人自从晋宫中那一场恶战后就销声匿迹了。她知道殷崛不会随便提起一个不相干人的名字,莫非?“怎么,这个玉窍又出现了吗?” “智氏一族虽然亡了,但是孟阖会还在,智宏这几年隐姓埋名,训练了不少死士,大有死灰复燃之迹,这个玉窍跟着智宏也越来越受重用,现在算是孟阖会的三把手了。还有,你还记得那个范旭吗?” “范旭?我记得驺星寒曾经救了他,但不知道把他藏在了哪里?” “他现在投靠了孟阖会。” “什么?范氏一族不是被智氏灭的吗?他怎么会投靠孟阖会?” “智宏不是智晟,当年智晟要灭范氏和中行氏时,智宏就是坚决反对的。这个范旭投靠孟阖会后,江湖中关于九洲玉鼎的事便越传越玄乎。” “你的意思是,这个范旭故意散布谣言,打算挑起江湖中新一轮的纷争?” 殷崛点了点头:“以范旭那点智商,晾他也没这个能耐,背后必是有高人指点!” 莫岑菀略一思索,惊道:“难道会是驺星寒?” 殷崛摇了摇头:“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但种种迹象表明,这背后之人的行事,与驺星寒大相径庭。” 莫岑菀明白殷崛的意思,她知道驺星寒最初是不支持秦国的,虽然后来对秦国有所改观,但到目前为止,她仍在观望,并没有下定决心支持哪一方,智氏是晋国余孽,挑拨他们出来搅弄江湖风云,着实是没有必要。 “菀儿,自从孟阖会出来广发英雄帖后,牧风堂也坐不住了,四处安插眼线,打探九洲玉鼎的秘密,秦国现在拥有的玉鼎最多,因此也就成了众矢之的。” “那咸城里不是很危险?”莫岑菀不无担忧。 殷崛点了点头,继续道:“秦国这几十年来虽然也在不遗余力的搜寻玉鼎,但实际上是因为世上并没有多少人相信那可笑的传说,因此才屡屡得手。如今有人出来大肆宣扬九鼎的神秘力量,可见背后隐藏的野心,只怕不是单纯挑起江湖纷争那么简单。” “现在手里有玉鼎的国家分别是燕、齐、楚,而最后一个玉鼎,则不知下落。想要集齐九鼎,并非易事,散布这些谣言的人,本身就是想要天下大乱。但天下大乱对谁有好处呢?说来说去,还不是你们这些君王之家。只是苦了这天下的百姓。” 殷崛从莫岑菀的话中听出了怨气,但他还是耐心说道:“菀儿说的自然是这个道理,但任何事都有两面性,所谓彼一时此一时,一时有一时的苦难。究竟孰对孰错,交由历史去论断吧。不过我从菀儿刚才的话里,却是听出了你对此事心中已有分晓?” 莫岑菀心中暗叹,殷崛这洞察力,哪个臣子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活? “牧风堂如此积极活动,只怕与赵国是脱不了干系!” 殷崛见她脱口而出,心中有些惊喜,这说明她面对自己时心中是坦然的。 “是啊,看不出吧,短短两三年前,鄢黎还是个四处奔波的丧家之犬,如今却已有了争夺天下之野心。” 莫岑菀一惊,微微偏头想要看看殷崛此刻的表情,却突然感觉身子一紧,殷崛已拉过披风,将她整个人包裹在了他坚实的怀里。 不劳费心 很快来到宫门口,他们从骑马换成了乘轿。 惠武夫人没有露面,但把殷驰送到了秦王的宫里。 昭阳宫中,一切都没有变,和莫岑菀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一样的摆设,一样的色调,甚至连她住在这里时用过的东西,位置都没有换一换。 唯一不一样的是在宫里的许多显眼处,放着莫岑菀的画像。 就在莫岑菀胡思乱想之时,竹青怀里抱着那个胖嘟嘟的小娃娃出现了。 和绣像上虎头虎脑的胖小子不一样,眼前的漂亮宝宝身上穿着华贵的锦衣,一双清澈明净的大眼睛透着惊人的灵动,正眨巴眨巴的看向莫岑菀。忽然浑身的力气就似被抽走了一般,她抱着自己的肩膀,缓缓的蹲到了地上,泣不成声。 “菀儿。”殷崛站在她身后,唤了她一声,但却没有劝。 竹青却边流着眼泪边将孩子抱到了她跟前,逗着孩子叫娘亲。 “娘亲!”胖嘟嘟的小手去抓莫岑菀的头发,稚嫩的声音仿佛是认出了眼前之人是谁。“娘亲。”又是一声呼唤。 莫岑菀终于颤抖着双手将孩子抱了过来,泪水浸湿的面颊贴上了那粉嫩幼滑的小脸。 “驰儿,我的驰儿。”颤抖的手抱着自己十月怀胎冒死生下的孩儿,莫岑菀的心已经彻底破防了。 “娘亲。”胖嘟嘟的小腿儿十分有劲,兴奋的在莫岑菀腿上踢来踢去。 “公主,小王子认得你呢!你看他多高兴。”竹青边擦着眼泪边说道。 这一夜注定无眠,莫岑菀侧躺在床上,将小胖墩护在臂弯里,看了他整整一夜。 次日,似乎朝堂上有什么大事,殷崛一大早的便去了政事堂。 莫岑菀趁着驰儿还没醒来,靠在床沿上眯了一会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竹青匆匆忙忙进来,说是惠武夫人来了。 莫岑菀心头微凉,自己这一辈子没把谁放在眼里过,但这个女人,真真像是一把悬在自己头顶上的利剑,让她心惊胆寒。 惠武夫人不是一个人来的,她的身后还跟着鄢若婷。 莫岑菀只是看了一眼,便知这鄢若婷最近在秦宫中必是混得不错。 果然,才进门,鄢若婷便对竹青喊道:“驰儿呢?早上醒来他一向胃口极好,奶娘一早都吃过催乳的膳食了吧?” 竹青唯唯诺诺,虽眼中带着不甘,却还是恭敬答道:“都吃过了,在偏殿里候着呢。” “你们这些人,都是不经托付的,但凡松放些,就偷懒耍滑,照看小王子可是这秦宫里一等一的大事儿,要是有什么差池,一个也脱不了干系。” 昭阳宫中人本来就少,鄢若婷又扯足了嗓子的说话,一众宫人都垂手不敢做声。 莫岑菀冷眼看着鄢若婷在那里作威作福,心里明镜一般,这要不是惠武夫人纵着,谁敢来这昭阳宫里指手画脚。 就在这时,内殿里忽然传来了孩子的哭声。鄢若婷立马起身,熟门熟路就要往内殿里去。莫岑菀却快人一步,一闪身挡在了鄢若婷之前,然后侧目笑道:“既然我在,就不劳婷公主费心了。”莫岑菀知道,自从鄢黎自称为王之后,递过国书入秦宫,已封鄢若婷为公主,因此她也改了口。 “什么不劳我费心,小王子本就是养在惠武夫人宫中的,从满月开始,就是我帮着照看的,驰儿与我,比与你亲吧。” 鄢若婷的这话,深深的刺痛了莫岑菀的心,她从看见鄢若婷那一刻就猜到了这种状况,但听到这女人亲口说出来,还是心痛得如被万蚁啃噬了一般。 “是吗,那婷公主是想让我谢谢你吗?不过我想也没这个必要,因为到底是我的儿子需要你照顾,还是你需要照顾我儿子,这个关系需得好好缕缕,你说换个角度来看的话,该是你来谢我不是?” “你!莫岑菀,你可真够狂的,你以为你凭什么?”鄢若婷气得柳眉倒竖,身体猛地往莫岑菀身上撞去,想要硬闯。 可是她武功本就不如莫岑菀,更何况现在对方还一肚子火。莫岑菀身子微微一旋,手再轻轻一带,鄢若婷便往一边的柱子上撞了过去。 “菀儿,放肆。”惠武夫人见鄢若婷的脑袋就快撞上那根攀了龙的柱子,这要是真撞上,不得撞个头破血流,忙取了椅子上的垫子扔了出去,替她挡了挡撞击之势。 莫岑菀却头也没回,直接朝内殿奔去。 鄢若婷岂肯罢休,整了整狼狈的衣服就要追进去。 竹青却忽的站了出来,挡在了门口说道:“婷公主,小王子还小,里面又是亲娘又是奶娘的,人已经够多了,别是吓到了小王子。” “你给我让开。”鄢若婷恶狠狠的盯着竹青,眼中已快冒火。 “婷儿,算了,她毕竟是驰儿的亲娘。”惠武夫人终于开口。 花无百日红 待得殷驰吃饱了奶,又吃了些米糊,莫岑菀才将孩子抱来前殿。母子本就连心,再加上一夜的相处,母子俩现在互动已经非常亲昵。 鄢若婷却转了态度,不再争抢,只是上前来逗弄好动的雪玉团子。 殷驰确实与鄢若婷很亲近,足见平日里是见的多的。这让莫岑菀心中多少有些忌惮。姐姐的勋儿可不是一眨眼功夫就被江辰和殷蕊淑害死了吗?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她心中十分警惕。 “姐姐,妹妹刚才说话有所不敬,这里给你赔罪了。”鄢若婷忽然说道。 莫岑菀皱眉,抬眼就向惠武夫人看去,那女人悠闲喝茶,眉目慈祥,一副菩萨在世的模样。 “婷公主可别这么称呼。我虽有个儿子,却并非是这秦宫里的人。什么姐姐妹妹的,我两感情也没升华到如此程度。这宫里明白的,知道是婷公主知书达理,这不明白的,还不得揣摩着这秦宫里的天是不是要变了。” “莫岑菀!何苦将话说得如此难听?我让若婷照看驰儿,一来是她愿意,照看的也很好,二来不是因为你这个亲娘自己不愿意留在宫里抚养吗?” 见惠武夫人终于发话,莫岑菀也很给面子的语气缓和了下来。 “之前确实是形势所迫,但既然我们母子已经团聚了,自然是我这个亲娘自己照看就行。过去种种,各自心里都清楚是为了什么?要说感谢,我是真说不出口。婷公主,我只想和你说一句,虽然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有些东西你可以碰,有些东西不可以。” 鄢若婷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为了讨好惠武夫人,这一年来,可谓是尽心尽力照顾殷驰,她确实是想通过与殷驰的关系接近殷崛,但这有错吗?莫岑菀她凭什么,就凭生了个儿子?若不是一时半会儿进不了殷崛的心,难道她不会生吗? “莫岑菀,你姐姐的儿子不幸夭折,我也是知道缘由的,就像你理解我一样,我也能理解你的担心,都说花无百日红,这花儿凋零了,果子跟着掉了,也是常有的事儿,你说真是母亲无能的也就不说了,难道谁还不知道儿子是养在母亲身边的好?” 鄢若婷说完这话,连惠武夫人的脸色都变了,这话里埋的意思是说母亲若是失宠,儿子也是要遭殃的,莫梓昕就是最好的例子。这是要映射殷崛也是不可靠的啊!用心何其险毒。 “菀儿刚刚回宫,还是好好照顾儿子的好,在此斗嘴皮子有什么用?若婷,我们先走吧,明日再来。”惠武夫人见莫岑菀准备反唇相讥,知道这样下去没个意思,于是先开了口。 莫岑菀抱着雪玉团子,目送着两个女人远去,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惠武夫人这是要用鄢若婷挟持自己呢! “宝贝,娘亲不知道你的将来会怎样,但是绝不想你时时刻刻处在危险之中。” 莫岑菀轻轻贴上儿子滑溜溜的小脸,心中已暗暗下定决心。 直到下午,殷崛才回到昭阳宫中。 莫岑菀正在逗弄驰儿玩摔珠子。抬眼看到殷崛面上隐隐有喜色。 本不想多问,但看他默默将驰儿抱过去,摆动手臂给驰儿荡秋千,逗得雪玉团子咯咯咯笑个不停,看上去心情极好。于是挑眉道:“你今天是遇到什么喜事了么?” 殷崛扭头看她,微笑道:“虽不是秦国的喜事,但算是赵魏两国的喜事吧,今日收到国书,说是两国即将联姻,赵王于下月大婚,迎娶魏国公主奚月宁。” 莫岑菀脸色微变,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失落。脑海中忽然回想起听牧园中那个嚣张跋扈的月宁公主。奚华好手段,赵国王后,终是如了她的愿。 为何如此优秀 殷崛立刻察觉了莫岑菀微妙的表情变化,摇着殷驰的手臂微微一滞,面上的笑意也隐去了一半。 莫岑菀呆了一呆之后,又自嘲般的笑了笑道:“赵魏联姻,关系更近一步,联盟也更稳固了。” 殷崛轻轻叹了口气,将孩子交给一旁的竹青,走到桌前坐下道:“在我看来,赵魏联姻对两国来说是喜事,可未必是好事。” “怎么说?”莫岑菀诧异。 “菀儿,你这么聪明,难道会不明白这其中道理吗?赵魏韩三国乃晋国分裂而来,这三家在分裂晋国之前就已经是同盟,关系紧密,就目前天下形势而言,他们作为利益共同体,联不联姻有什么区别?赵国如果真想通过联姻来加强关系,那更应该去选燕国或者齐国,这样不仅可以消除别国对这三家同盟的忌惮,也可以真正在国际上拉拢更多盟友。” 莫岑菀“嗯”了一声点头道:“所以呢,你觉得鄢黎是因为真心喜欢才娶的这个王后?” 殷崛一笑,对于莫岑菀的小情绪也释怀了,他忽的把她揽到了怀里,笑道:“菀儿今日脑瓜子不好使了呢?鄢黎当然不是因为什么喜欢,而是他的自尊心在作祟,他不愿意向外去求,又抹不了奚华的面子,所以才会有这样昏聩的决定。” 莫岑菀终于轻轻叹了口气,抬头看向这个小心翼翼拥着自己的男子,他为何如此优秀?她又为何如此心疼? 忽忽数月过去,小孩子长得极快,不仅长高了许多,路也越走越稳,俨然成了昭阳宫里的拆家大王。 这日莫岑菀正在宫里给小家伙裁剪衣服,竹青匆匆进来,说鄢若婷又来了。 果然一抬头,一身简朴装扮的鄢若婷已经出现在了大殿门口。这女人,在气质这块确实拿捏得死死的,素雅恬淡,深得秦风艰苦朴素之真谛。 “听说要在秦赵交界之地举行七国会盟,菀公主对此有何看法?” 现如今这鄢若婷在与自己单独相处时,态度是越来越傲慢,不请自来不说,不等让座,自个已经大刺刺的坐在了上客之位。莫岑菀轻哼了一声:“我一介女流,哪里会不自量力去揣测这种七国大事。” “哼,你打小就在我王兄身边做谋士,后来跟了你那了不得的好姐姐不是也做了不少惊天动地的勾当,你说不想揣测,谁会信!” “爱信不信。”莫岑菀丢下手中针线站了起来,她委实不想与这种故意挑衅的人说话。 “知道你不欢迎我,不过我今天不是来恶心你的,是我那个堂兄鄢吉,非要我稍信来给你。哼,莫岑菀,也不知道你哪来那么多精气神,跟谁都能交往得上。”鄢若婷说着,从袖中抽出一个锦袋来,扔在桌子上后,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莫岑菀垂目向那锦袋看去,面上不自禁露出了笑容,这种锦袋,是她以前还在青衫军时经常用的那一种,用来发布军令,没想到鄢吉到现在还在用。 再到雁南归 东华街上,雁南归酒楼,海棠居。 一别两年有余,这条街越发繁华了。雁南归酒楼除了几处地方翻新过以外,也基本保持着原样。至于海棠居,自从被她包下来之后便再也没有对外出租过,只是每日有人来打扫,店家的恪守信用,倒是令人十分感动。 独自在小院中喝了几口茶,便有店里的仆人来说,她等的人来了。 鄢吉,多年未见,已不复当年少年将军般青涩,俨然已经是独当一方之良将。 莫岑菀笑嘻嘻的看着他,想起过去青衫军的种种,真如白驹过隙般仍历历在目。 “菀公主!”鄢吉见到莫岑菀,咧嘴一笑,双手放在身前不自觉的搓揉着,显得很是局促。 “坐吧,你急着见我,是为了七国会盟的事么?” 鄢吉见莫岑菀开门见山就点破了自己的来意,竖起大拇指道:“菀公主还是同以前一样料事如神。” “嗨,什么料事如神,这些年,我早已是闲云野鹤,不问世事了。”莫岑菀喝了口茶,漫不经心说道。 鄢吉面色滞了滞,随即还是笑道:“菀公主这样智慧的人,即使是做闲云野鹤,也是能悟天机的,问你,绝对不会错!” “是鄢黎让你来找我的么?” 鄢吉赶紧摆手道:“不不不,是我自己来的。” 莫岑菀暗暗叹了口气,他要不急着否认,她还会信他。 “那你想问什么?” “九洲玉鼎的传说是真的吗?王上曾经得到过一个玉鼎,发现其中有木囊,找了能工巧匠,废了老大的力气,才将木囊完整取出,但仍没有人知道这个木囊有何用处?这个玉鼎后来被王上用作试探,承给了秦国,原本想看看秦国得到没有木囊的玉鼎会有什么反应,结果秦国像是没事儿一样收了,并且还同意了晋国的马市请求。王上当时也很疑惑,难道秦国人也不知九洲玉鼎的真正秘密?因无从下手,后来便搁置了此事。”鄢吉是个老实人,他知道自己在莫岑菀面前是耍不了什么心眼的,干脆直截了当。 “既然你这么坦诚,那我问你两个问题。” “菀公主您问,只要鄢吉知道,定知无不言。” “晋国原本应该也是有一个玉鼎的,三家分晋后这个玉鼎为什么没有落入拥护晋王室的鄢氏之手?赵国忽然对九洲玉鼎产生兴趣,是得了什么高人指点么?” 莫岑菀问的这两个问题,当真都是问到了要害之上,但她就是赌鄢吉是知道一些的。果然鄢吉抓着脑袋,一时不知所措。 “菀公主,关于这件事,我也是不太赞同王上的做法的。孟阖会想要重振家族自立为王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不知王上他为何视而不见。” 原来,此事还得从玉窍前往赵宫偷盗那个木囊说起。但玉窍不知道的是,自从莫岑菀用计逃出赵宫之后,鄢黎立下严令,赵宫中的防卫已称得上铜墙铁壁,玉窍这一去,很快就被抓了个正着。 她透露了一些孟阖会知道的九洲玉鼎的秘密,引起了鄢黎的好奇。于是鄢黎同智宏见了一面,不想竟达成共识,决定重新挑起江湖中关于争夺九洲玉鼎的兴趣。要知道,江湖中人也是要生存的,在各国利益纷争中各为其主,江湖风向,说白了也是各国风向。搅动江湖也等于搅动了天下,一番胡搅,不信大鱼不出来。 “你的意思是,并没有什么高人指点,只是牧风堂与孟阖会互相利用,勾结在了一起?” 鄢吉见莫岑菀明显不信的表情,傻笑道:“我知道的就这些,我发誓,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那么,晋国的那尊玉鼎为何会失踪?” 鄢吉再次抓头:“这个我只知道晋国老国君离开晋宫时只带走了传国玉玺,至于这个玉鼎,是不是留在宫中后来被智晟所得,还真是不得而知。” 莫岑菀冷笑一声道:“问题就在于此了,孟阖会为何要去赵宫偷盗木囊,难道不是说明他们手上也有一个玉鼎吗?如果不是知道点什么,为何要去冒险?鄢黎又为何要与他们合作?” 鄢吉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即一拍脑袋说道:“肯定是这样,他们一定是用这个说服王上与他们合作的。菀公主,这个孟阖会我一直觉得靠不住,王上这样与他们合作,不会中了他们圈套吧。” 莫岑菀笑了笑,喝了口茶道:“孟阖会再阴险,以现在的实力,也必须找个依靠,更何况就像你说的,他们能设定的终极目标最多也就是重振家族自立为王,这种时候更需要有强大后盾支持,为了报仇算计鄢氏打个你死我活,我看不出来有什么必要,毕竟智宏不是智晟。” 何必怨当下 鄢吉听了莫岑菀的话,稍稍安了些心。于是继续问道:“菀公主,你的两个问题我都回答了,那九洲玉鼎的秘密,你总该给我说说了吧。” 莫岑菀噗嗤一笑:“你这么说,我倒是真相信你不是鄢黎派来的了。” 鄢吉挠头道:“为何?” “九洲玉鼎的秘密如果这么容易参透,何以能流传百余年?鄢黎他怎么会不知道?正因为他知道,所以才要把水搅浑,越浑越好,然后让真像自己浮出水面。” 鄢吉听得连连点头,但还是疑惑道:“那他为什么还派我来寻菀公主呢?” “他只是不确定我知不知道这个秘密吧。” “不会吧,王上想确定的,难道不是秦国知不知道这个秘密吗?” 莫岑菀噗嗤一笑,她是的确觉得鄢吉可爱:“牧风堂都安插人手来秦都大半年了,真当他们是饭桶吗?秦国知不知道,知道多少?还需要我多言吗?” 鄢吉摇头:“不见得,秦国王室的消息是最难打探的。菀公主既然不愿意说,吉就权当你是不知道了,不过吉还有另外一件事。” 莫岑菀抬眼看向鄢吉,发现他一脸严肃。 “王上说,江湖之事,各家各派,其中无论对错,早已恩怨纠缠、错综复杂,甚至同门戕害,让你远离。” 莫岑菀轻轻叹了口气:“他总是这样,总是认为自己才是对的。” “唉,菀公主,我不懂什么谁对谁错,但我是看着你们这一路走来的,如今这样一个结局,你难道不觉得可惜吗?” “所以,我该怎么做?” 看到莫岑菀冷漠的目光逼视过来,鄢吉莫名的背脊一阵发凉。他不知道这其中发生过多少事,他只知道,事情不应该是现在这样。 “菀公主,如果你继续留在秦宫之中,终有一日,你会与王上变成敌人的。” 莫岑菀苦笑了一下:“既然有当初,何必怨当下,以后的事,留给以后再说吧。” 回到秦宫,翼煌已从百花谷而来。 看到莫岑菀一脸寥寞,翼煌笑道:“怎么,才月余不见,就把脸拉这样长?” “驺星寒还好吗?” “她会有什么不好,即使你不好,她也好得很。” “那就好,你从长桑君这里也骗走了许多药材,她可搞出什么名堂来了么?” “没有。”翼煌回答得十分干脆。 “半年过去了,她就这般炼丹吗?我十分的看不懂,我本以为她会在江湖中搅弄一番风云呢?” “你怎么知道她没有搅弄呢?”翼煌似笑非笑。 “你什么意思?”才问出这句话,莫岑菀眼睛一亮,“莫非,范旭?孟阖会?” 翼煌轻轻叹了一口气:“师父曾说,驺星寒做事杀伐果决却不顾后果,我这算是见识了!” “你的师父,就是驺星寒说的冥渊吗?” 翼煌眼中痛楚略过,点了点头:“他失踪已经很多年了,驺星寒说他被白慕瑶杀了,可是白慕瑶不承认,这师徒二人,真是一对冤种。” 莫岑菀见他表情痛楚,原本好奇想要听故事的,也不忍在问。 后天八卦 傍晚,莫岑菀陪着殷崛前往兰池小岛扎针。她能感觉到近段时间他身体好了许多,毒发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今日她正好问问长桑君疗效如何? 土窑里雾气弥漫,不知道这老头儿在鼓捣些什么。莫岑菀捂着鼻子进去,只见长桑君正在锅里熬煮着什么,一阵阵白烟升腾而起,迷得人睁不开眼。 “你这熬的什么?像着了火一般。” 长桑君转头看见她,笑道:“你来了,正好,这是给你熬的。”说着拧着胡须呵呵笑起来。 “给我?”莫岑菀不解。 “殷崛身上的毒能不能解,这一次还得看你的。” 接下来老头儿给她讲了解毒之法,把莫岑菀听得匪夷所思、脸红心跳,心中讶异:道家居然也有双休之法。 回宫的路上,莫岑菀忽然问起七国会盟之事。 “你想去?”殷崛仔细看她面色,猜测到了她的小心思。 “我只是想去边军看看。” 殷崛沉默了好一会儿,这半年来,她一直在宫中带孩子,或许真的烦闷了? “那驰儿怎么办?” 殷崛这一问,莫岑菀立刻低下了头,她自然是想把孩子带在身边的,但她也知道这不可能。 “我还是希望你能留在咸城,驰儿还小,不能总是离开亲生母亲。不过,有一件重要的事交给你来办,或许最合适不过。” “什么事?” “九洲玉鼎的事!” 深夜的昭阳宫,一片静寂。 莫岑菀再次通过密道,来到了存放五行铜壁的地下密室。 五尊玉鼎镶嵌在铜壁之上,在火光之下发出莹莹之光,犹如黑暗中几点星辰,冥冥中昭示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她将五尊玉鼎一一取下,果然发现四尊玉鼎中间存着一个精致绝伦,设计精巧的木囊,木囊徒手无法取出,她试了好几次,实在想象不出最后一尊玉鼎中的木囊是怎么取出的。 “什么能工巧匠比我还厉害,能完好无损的把中间木囊取出?”莫岑菀晃动着手中的玉鼎,心中满是不服气。 再仔细观察一遍,发现这些木囊表面都刻着花纹,而且每一只的花纹不同。于是她又在昏暗的火光下开始研究起这些花纹来。 是一些卦象图。 莫岑菀大概知道一些八卦的知识,后天八卦中,每周天360日,八卦各主45日,每卦又有三爻,八卦共二十四爻,因此一年有二十四个节气。 那为什么鼎有九个呢? 哎,真是后悔呢,以前跟着力阳老道时,为何不好好学习。 但有一点莫岑菀还是想到了,这些东西,或许就是一些推演的规律,如果读懂了,就能解读出万事万物的发展规律,最终推算出十年后、二十年后,甚至百年后,天下会发展到一个什么样的局势。 而解读出这些规律,不就能掌握主动权,每一步都按照卦象来行事,达到最终目的? 为什么是九个? 莫岑菀再次看向那面铜壁,传说天下一统,九九归一。这究竟只是一个人为编造的传说,还是上天真的注定了有这么一天?真的有高人,通过易术推算出了天机! 阴阳石壁 第二日,殷崛启程前往秦赵边境。 莫岑菀抱着驰儿,站在城楼上目送他远去。 车马扬起的滚滚黄沙东去,这片西北沃土,养育出的一代代秦人勤劳志坚,永不言弃。 再低头看向怀中的驰儿,健康活泼的小生命,就像冉冉升起的希望一般,让人对未来充满了遐想。 或许鬼门的做法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培养出优秀的接班人,才是国家意志能够得以传承之道。 回到宫里,她给力阳老道写了一封信,交给了墨云。 “我知道力阳老道行踪不定,找到他不容易,所以将这个任务交给你,你可以在各门派中打听,但不要让人知道是我在找他。” 墨云接过锦袋藏于怀中,行礼后转身而出。 入秋天气已渐渐转凉。莫岑菀披了件深紫色的斗篷,便往兰池小岛而来。 长桑君已随殷崛东去。土窑里的那些瓶瓶罐罐却依旧乱七八糟的摆放着。莫岑菀挨个打开,却都是些寻常药材。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驺星寒要的那几味药,但是罐子里空空如也。难道药材都被翼煌送去百花谷了? 正当莫岑菀沉思之际,忽然土窑门外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她一惊,闪身躲到一个木架之后。 很快,门口出现了两个人。 殷寂和殷蕊淑? 这两人怎么离开了雪鹰山? “你说殷寂中的这毒,长桑君真能解吗?”殷蕊淑问道。 “长桑君乃现世之中唯一的医门高人,他愿意救便说明是有可能救的,而且看最近殷崛那气色,也是越来越好了。” “若是殷崛真的好了,那我们岂不是前功尽弃?” “哼,总之,白慕瑶和殷崛总是会除掉一个的,驺星寒那老妖婆,不是还在酝酿着怎么收拾白慕瑶吗?” “你说起这个,我还是真是想不通,那老妖婆窝在百花谷做什么呢?她要是想杀掉白慕瑶,直接动手不是更利索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老妖婆虽然脾气古怪,但答应了别人的事还是会信守承诺的,她答应过殷崛绝不亲手杀白慕瑶,她便不会再痛下杀手了。” “那她躲在百花谷里,就能将白慕瑶置之于死地吗?” “这个,我也不是十分想得明白,但我知道,白慕瑶曾经与冥渊有过一段私情,后来不知怎么的,那冥渊忽然失踪了,白慕瑶曾经为此事与驺星寒大闹过,互相指责对方对冥渊下了毒手,师徒俩也是因为这件事闹翻的。后来白慕瑶还施了毒计,将驺星寒关在了百花谷。” 殷蕊淑听了惊讶道:“还有这样的事?” “事情的内幕究竟如何,估计只有这两师徒自己清楚。但当年冥渊便是在这百花谷里失踪的,你说那地方会不会有什么秘密?” 殷蕊淑立刻来了兴趣:“有一次我偷听过白孚与他大哥的对话,说百花谷里有个什么神奇的阴阳洞,洞里有块石壁,一百年出现阳面,一百年出现阴面,我当时觉得怕是个什么讹传,没太在意。” “阴阳石壁吗?”殷寂忽然惊呼道。 殷蕊淑被他尖细的声音吓了一跳:“怎么了?” “这阴阳石壁据说是上古神仙留下的,上可测斗转星移,下可测国运人皇。” “既然有这阴阳石壁,那秦宫中的五行铜壁又是什么?” “那不过是百余年前一位道门高人根据阴阳石壁的传说自己绘图打造的,谁知道有用没用?” “那九洲玉鼎的传说是真的吗?” 殷寂皱眉:“不知道,这个传说也是从那位打造了五行铜壁的道人开始才在世间流传的。如今的世道,人心不古,很多神圣的东西都失传了,放眼天下,还有什么人能参透这其中奥秘?” “驺星寒会不会知道?” “她整日疯疯癫癫,谁知道她想干什么?”殷寂说着,眼中直冒火。 殷蕊淑叹了口气道:“无论真假,如今七国争雄,谁敢以国运赌之,万一是真的,自己没做好准备,岂不是要有灭顶之灾?” “先不说这些了,找找看,驺星寒究竟从长桑君这里拿了些什么药?” “嗯。” 于是两人开始在土窑里“乒乒乓乓”的翻腾起来。 莫岑菀躲在木架之后,眼见着殷蕊淑不断往自己藏身之处找来,手心里都急出了冷汗。 所幸,最后时刻殷寂忽然喊道:“就是这些,上面标注着取走日期。不过罐子都是空的。不管了,先把罐子拿走。” 等到两人离去,莫岑菀才长长吁了一口气。趴到门上,远远的看见岸边一艘小船,正撑杆准备离岸。 你们说这个啊 目送着小船远去,莫岑菀才回过身来。她刚刚躲在木架后面时,发现那里有暗藏的机关。 好个长桑君,也知道搞这些花活了。 莫岑菀来回捣鼓了几下,一扇暗门便被她打开了。 这里是一间炼丹房。 不过不是一般的炼丹房。 更像一间治疗室。 屋里摆放着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许多器物。 莫岑菀拿起一个羊皮套子,里面放着长短不一的许多银针。 原来殷崛是在这里扎针的!他不让我陪,原来是怕我被吓到。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看起来确实像极了刑具。 再往下看,墙壁上画着一副壁画,是一个“子午流注图”,上面详细标注了十二时辰与人体十二经脉的对应运行。 继续往下,又是一副壁画,这次画的是个“十二辟卦图”。 这两个图长得有点像,若不是她跟着力阳老道学过几年,还真分不出来。 就在她继续想往下看时,密室的门忽然被打开了。 “我就说,长桑君炼药的地方怎么可能就摆着几个破药罐子。果然是有密室。”殷寂站在门口看向莫岑菀,面上尽是嘲弄之色。 “哼,这贱蹄子果然也在这儿,刚才我就觉得木架子后面有细微的呼吸声。真是冤家路窄啊!”殷蕊淑恶狠狠道。 莫岑菀深深吸了口气,不是冤家果然不聚头。今日在这种促狭的地方碰见两人,自己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得想个办法怎么脱身。 殷蕊淑一步步的往密室中走,却见莫岑菀伸手在木台子上拿了个什么东西,迅速的藏到了身后。 “你在藏什么,把那东西交出来!”殷蕊淑立马大喝一声。 殷寂听到这话,迅速闪身进了密室,整个身体挡在门前,防止莫岑菀耍花招。 殷蕊淑见莫岑菀缓缓向屋子深处挪动,又大叫一声道:“你再动我就让你吃吃毒镖的厉害。” 莫岑菀果然被吓住,靠在一张简陋小床的床沿上不再动。 “把东西交出来。”殷蕊淑再次命令道,她也不敢靠太近,这地方狭窄,她知道莫岑菀黑盒毒针的厉害。 莫岑菀磨磨蹭蹭的把手挪到了身前,只见她手中握了一个玉环。 殷蕊淑看清楚后却大怒,刷的一声拔剑在手指向莫岑菀道:“少给我耍花招,长桑君的炼丹房里怎么会有这种女人用的玉饰,快把东西交出来。” 莫岑菀心中暗叹了一句:怎么就不能有了,给你看真的你不要,非要让我给你看假的? 其实刚刚她在木台子上拿到的东西确实是这个玉环,不过她敢拿出来,也是因为她猜测殷蕊淑不会相信。 于是她又磨磨蹭蹭的从袖子中抽出一物。 殷蕊淑一看,大吃一惊道:“是个木囊。” 殷寂也看到了,几步跨过来,一把就将那木囊抢了过去:“是个赝品,但几乎一模一样。” 殷蕊淑也抽过来看:“长桑君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他一个医家高人,向来声称自己不问世事,却研究皇极经世之学吗?” 莫岑菀却在一旁插嘴道:“会不会是什么人放在这里的呢?” 那两人双双抬头看向她,然后又对视了一眼,眼神交流之后似乎认同了什么答案。 趁着两人注意力不在她身上,她又往床尾处挪了挪。 “莫岑菀,你是不是也知道些什么?”殷蕊淑忽然抬头,目光如利剑般似要将她戳穿。 “你指的是什么?”莫岑菀装傻。 “少跟我装疯卖傻,我奈何不了驺星寒,难道还奈何不了你吗?” “你怎么不讲道理?我知道的很多,不知道的也很多,你不说明白,让人怎么回答?我又不是得道高人,难不成让我掐指一算?”莫岑菀小脸儿委屈巴巴。 殷蕊淑刚要发作,殷寂伸手拉住了她,然后道:“你躲在木架后面听了那么多,还会不知道我们指的是什么吗?” “哦,你们说的这个啊!” 究竟炼什么丹 “快说,五行铜壁是不是真的可以运行?”殷寂也似乎正在失去耐心。 莫岑菀拍了拍手上的灰,一脸无奈道:“殷崛是带我去看过这面铜壁,但九鼎不全,连试的机会都没有,没法知道怎么运行啊。” “现在不是有五鼎了吗?”殷蕊淑皱眉。 “铜壁上有九个凹陷,现在只填了五个,其中一个还缺了木囊,你觉得会出现奇迹么?其实你们也应该清楚,理论知识大家知道的都差不多,殷崛无非就是有个铜壁,但五行元素缺一不可,空对着一面铜壁也无济于事。” 莫岑菀这话,倒是无可反驳,阴阳门和道门出自同宗,很多理论都是相通的,殷寂和殷蕊淑当然明白,否则阴阳门徒恐怕早就将秦宫翻个底朝天了。当然,他们也曾经翻过,就是莫岑菀出逃秦宫那一次,他们还算帮了她的忙。 “哼,话是如此不错,不过莫岑菀,你说你要是落在我手里,我是不是可以向殷崛和你那好姐姐要个好价钱呢?”殷蕊淑忽然长剑一横,脸上露出狰狞之笑。 “殷蕊淑,我现在可是驺星寒的座上宾,你要是敢动我,她肯定不会放过你。”莫岑菀面上一脸惊慌失措,但一只手却已经悄悄伸到了身后。 “先动了再说啊,白慕瑶都敢动驺星寒,我还怕你不成。”殷蕊淑说着,剑锋直指,便向莫岑菀刺来。 论武功,莫岑菀可不是谁的对手,她能依仗的只有她的脑瓜子和逆天的机关技术。 只见她身子轻飘飘一闪,单手转动了床尾一根方木,壁柜忽然转动开来,她“嗖”的一声钻入,壁柜立刻旋转关上。 电光火石之间,殷蕊淑根本来不及追上。 “这贱蹄子,又让她跑了,每次都是这种下作手法。”殷蕊淑气得直跺脚。 “这是个小岛,她跑不远。”反而殷寂比较镇定。 “对啊,我们快追。”殷蕊淑也恍然大悟。 可是当两人去转动那根方木时,机关似乎已经被锁死了。 “这机关可以从外面锁住。快,看看我们进来的门。”殷寂说着在进来的门洞四周拍拍打打寻找起机关来。 不一会儿,他紧皱着眉道:“这是一个死门,我们被关在这里了。” “什么?师父不是说你的机关秘术仅次于白慕瑶吗?”殷蕊淑大急。 “师父说的没错,但要打开这种死门,需得花费些时间。” 殷蕊淑气急败坏,一剑将那木板床劈成了两截。 莫岑菀划着小船匆匆上了岸,心中却直犯嘀咕,殷崛为何不在兰池小岛上安排守卫? 回到宫里,又是惊喜。 大殿内,墨冰正在陪着翼煌说话。 墨云和墨雪被她派去找力阳老道了,目前只有墨冰一人留在宫里。 “小菀,一月不见,你这气色可是愈发好了。”翼煌依旧玩世不恭的笑着。 “驺星寒那边怎么样,她究竟要炼什么丹?为何闭关了这么久?”莫岑菀没有理会他的调侃,直接问道。 神乎其神 驺星寒不在炼丹房中,不过,据莫岑菀观察,这里机关密布,四处暗门,谁知道她是不是躲在哪道门后。 “老太婆不想见你。”翼煌笑道。 “谁说她不想见我?是她在我面前说的话太大,到现在还没证明给我看,不好意思见我!”莫岑菀狡黠一笑。 “你可要点脸吧!”翼煌甩袖,先出了门去。 莫岑菀紧赶慢赶几步,道:“之前两次来百花谷都没认真逛一逛,你带我四处走走吧。” 翼煌转头看她,皱眉道:“你又在偷偷琢磨什么?” 莫岑菀摊手道:“没琢磨什么呀!我知道我们之间有同盟协议,但不能只是我遵守,你也得遵守啊。” “我怎么不遵守了?” “比如,阴阳石壁什么的,你定是知道的,却并不告诉我。” “阴阳石壁?这个传说连我师父都不知道是真是假!你却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偷听了殷寂和殷蕊淑的谈话。” “你可真行!” “怎么样,你若不愿意说给我听,我只有当我们的结盟作罢了!” 翼煌重重叹了口气道:“哎,那你说说,你都偷听到了些啥?” “说这阴阳门就在百花谷中。” 翼煌不屑道:“那两人果然如师父说的,只是进了雪鹰山的那座大石门,根本不算进了师门。幽游子也是厉害,在旁门左道的路上越走越远,还能走得这样稳,真是佩服。” 莫岑菀歪头:“那你的意思是不在百花谷中?不是说有人见到过吗?一百年现出阳面,一百年现出阴面!” 翼煌轻轻叹了口气无奈摇头道:“百花谷的洞窟中确实传闻有人见过这石壁,但我怀疑是驺星寒搞的鬼,目的就是要骗幽游子,白慕瑶将驺星寒锁起来后,幽游子前后来过许多次,但都没有痛下杀手。我可不相信他说的什么师门情谊,一定是被驺星寒钓了什么胃口。” “你说阴阳石壁的传说连你师父都不知道,那究竟是个什么传说?” 翼煌看着莫岑菀那张小脸儿满怀着期待,笑道:“难得你现在终于对这些事感兴趣了!” 莫岑菀嗔道:“卖什么关子?” “我可不是卖关子!而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感受!” “你到底说不说?” “说、说。”翼煌正了正衣冠,一挑眉道:“阴阳石壁的存在据说可以追溯到上古时期,伏羲得河图而造八卦后收过许多弟子,其中有一位得道后将星象占筮推演之法刻在了一块石头的两面上,一面阳刻,上有呼风唤雨、改天换地之法;一面阴刻,学之可驱役鬼神、阴阳两通!因说这天下百年中正,百年歪邪,所以才有那一百年出阳面,一百年出阴面之说。” 莫岑菀听得入迷,见他停下,忙催促道:“然后呢?” “但这阴阳石壁,几百年来并没有人真的见过。” “不是说那秦宫地下密室藏着的五行铜壁,是一个道门高人仿制的阴阳石壁吗?” “小菀,你见过那五行铜壁的啊,它和我说的阴阳两面的说法相符吗?” “确实有两面,但和你说的石壁相左甚远。” “所以呢,小菀,五行铜壁是一个天大的局,有人以天地为棋盘,以诸君为棋子,要下一盘大棋!” “下棋的人是谁,是你们阴阳门、或者鬼门、或者道门、或者墨门......或者全部?” “小菀,很抱歉,我不知道,或许没人知道。” “你什么意思,神乎其神的。”莫岑菀怒气上涌。 翼煌却像是没听见一般,转过身去,向着山谷而行,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翼煌!莫岑菀看着他垂头丧气的背影,似乎也感觉到了某种重压,那种排山倒海、天塌地陷一般的压迫感。 仪式感的重要性 亦步亦趋的跟在翼煌身后,莫岑菀能感觉到他心中有波涛汹涌,但她不明白是为什么?他一向玩世不恭,对一切事务嬉笑指点,看上去像玩一样,以至于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个行踪不定的妖孽男人,是一个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逍遥之人。他的人生让莫岑菀多多少少有点羡慕:出身名门、武艺高强、身价不菲、有楼有女人,遇到什么不平之事,可看破不说破,也可拔刀相助,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了。 两人默默无言的走了一段路,心中都各有心事。 百花谷的景色原来如此美的,莫岑菀边走边欣赏着路边各色各样的小花,这些花儿她叫不出名字,只觉得比之那牡丹月季之类的也不差,甚至其中一些在颜色质感上有过之而不及。 这些花儿草儿的能长这么丰茂,得益于谷中温暖如春的气候吧!莫岑菀想着,大自然真是神奇,山川起伏之间,风土变迁,人情各异。 百花谷,实至名归。 前方离自己四五步远的翼煌突然停了下来。 莫岑菀举目望去,小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山洞。 “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莫岑菀走上前去,与翼煌并肩。 “这就是殷寂说的阴阳洞。”翼煌背负着双手,表情终于回归到了日常似笑非笑的状态。 “就这?” “不然你以为呢?” 莫岑菀走上前去,探头往洞里看了看,一眼看到底:“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这一定是驺星寒放出的烟雾弹,迷惑幽游子的,就这样的洞,但凡有个山都不稀罕吧。” “别急着下结论啊,往里再看看。”翼煌说着一挺身已钻进了洞里。 莫岑菀只得跟在后面,也进了洞。她刚刚看到的洞底,其实是一个大石块,鬼斧神工的像一面屏风,刚好挡住了视线。 绕过门口的大石块,洞中伸手不见五指,翼煌已经从怀里取出了夜明珠。 洞内十分干燥,满是灰尘,脚步所及,尽是岩石风化后产生的碎屑,踩在上面,硌得脚底板疼。 两人也未大声说话,因为声音大回声就大,更听不清了。 弯弯绕绕的大约往里走了百来米,眼前就没路了。洞底一面光滑的石墙,再无别物。 莫岑菀举着夜明珠四处查找了一番,没有发现有机关暗道的痕迹。 于是她回身摊开双手:“死胡同,说的就是这种了。” 翼煌笑了笑,飞身而起,在空中转了三个圈后,盘膝坐在了那面石墙之前。神奇的是,洞顶忽然开了一个圆孔,一束光从洞顶照下来,刚好将翼煌罩在了光圈之中。 石墙的背后也突然亮起了一道光,穿透过红色的墙体,投射在翼煌的头顶。那面墙,居然十分像无涯井里的那种水晶石墙,内部晶莹剔透,外部糊着一层泥土,平常看不出来与周围有什么不同,但光线照射下就会投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站在莫岑菀现在的这个角度看,眼前的景象,视觉效果还是蛮震撼的。 就在莫岑菀一脸严肃的看着洞中神奇的景象时,翼煌突然憋不住笑出了声来。 莫岑菀嗔道:“你笑什么?” “我总算知道这些花哨的东西为何能骗到人了!”翼煌已经笑得有点直不起腰来。 莫岑菀鄙视道:“你懂什么?这叫仪式感!仪式感这种东西,就算知道是假的,就算知道没用,但依旧会为了这份虚无的情感共鸣而沉醉。” 阴符之秘 翼煌一脸迷惑,边起身边说道:“无用的东西能产生出什么共鸣?” 莫岑菀却已经不耐烦了,作势要往洞外走。 “别走啊!我真正想让你看的东西还没看呢。”翼煌在背后叫道。 “还有什么要给我看?别又是什么五颜六色的光晃来晃去。” “这次是真家伙。” 莫岑菀回头,看到翼煌站在那面石壁的一侧,仪态优雅、笑意盈盈。 “给我看什么,那就快点啊,偏你喜欢卖关子。”莫岑菀不耐烦道。 翼煌摊开双手,无奈道:“不是我卖关子,是时间还没到,需得正午,机关才可打开。” 莫岑菀听他这么说,倒是来了点兴趣。回身走了几步,又回到了那面石壁前。 现在离正午应该也不远了,姑且等来看看,连翼煌都有兴趣的东西,说不定真有趣。 “小菀,你跟随力阳老道多年,见过阴符式盘吗?” “你说的是那种地、人、天、神四盘叠加的阴符盘吗?” “对,你见过力阳推演吗?” “见过,不过我看不懂。我记得有一次他在静寒山上推演过一次,然后让我去告诉姐姐,放弃江辰,改为辅佐江和,但姐姐说为了勋儿,再给江辰一次机会,结果,结果就是勋儿死了。” “呵呵,鬼门的人,果然更相信人定胜天。” “可我当时觉得,力阳老道如此的推演结果,若是泄露了风声,本来江辰没有杀心的,反而坚定了他的杀心。很多时候不就是这样吗?原本事情不是真的,但说的人多了,就变成了真的。” 翼煌听到莫岑菀语气中无限的惋惜,扭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小菀,世道艰难,谁活着不得日夜经营。” “你说的倒是轻巧,事情又不是发生在你身上。” 翼煌神情明显一暗,虽转瞬即逝,还是被莫岑菀捕捉到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说的人多了就会变成真的?” “你要和我论道吗?”莫岑菀皱眉。 “我还没到那个境界,只是浅聊一下。鬼门擅长纵横捭阖、设陷做局,为何屡试不爽?而道门提倡的顺应天意、无为而治为何无人敢用?” “你想说什么?”莫岑菀眉头皱得更紧,他今天为何要与自己说这许多,以前他都是喜欢听自己说。 就在这时,那块红宝石一般的石壁开始隐隐的透出了微光,和刚才那种强烈炫目的五彩之光不同,这光就像是石壁本身在发光,昏暗微弱的淡红色,晕染开来,有一种旋涡般的吸引力。 “开始了。”翼煌惊喜道。 石壁的中央,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圆盘,然后叠加上一个再叠加上一个。 “地盘、人盘、天盘。”莫岑菀轻呼道。 三个由大到小叠加在一起的圆盘开始转动起来,细看之下,最下面的地盘不动,上方人盘和天盘互朝相反方向转动。式盘转动的方向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已经分不清圆盘的边界。 “为什么没有神盘?”莫岑菀不解问向翼煌,却见他紧紧盯着那圆盘,嘴里念念有词,手指不停掐算,似乎心中正在计算什么? 再转头看去,石壁上的画面渐渐变得立体起来。并且,莫岑菀耳边似乎出现了风声,风声越来越大,身体也感受到了强烈的气流冲击。 莫岑菀吓得尖叫了一声,伸手就抱住了翼煌的胳膊。 脑中轰鸣一响,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与翼煌已身处一片虚无的黑暗之中。 眼前一个巨大的缺了神盘的阴符盘,逼真得就如真物一般悬在空中,依旧在快速的旋转着。 残缺的遗迹 高速旋转的人盘和天盘上,有两圈黑影渐渐浮现出来。先是模糊如烟雾,渐渐凝聚如墨染,最后,莫岑菀终于看清楚,三盘已成定局。 “生门现一宫,这可不是吉兆。”莫岑菀虽看不懂盘局中的奥义,但歌诀还是背过的。 “这是一个残局,没有神盘,诸事未定。”翼煌答道。 或许是因为两人开口说话打破了什么!莫岑菀突然感觉一阵眩晕,眼前一晃,又回到了山洞中,她的手依旧抱着翼煌的胳膊,面前依旧是那面发出淡淡红光的红宝石般的石壁。 “这石壁发出的红光有致幻的作用。”她迅速的放开了他的胳膊说道。 看翼煌,他却似乎依旧沉浸在刚才的幻境之中,拇指在四指骨节之间移动,还在掐算着什么? “翼煌。”莫岑菀以为他魔怔了,狠狠推了他一把。 “嗯。”不料他虽然被推了一把,却面色如常,身子微微倾了倾,卸了她的力道,还应了一声。 “你在掐算什么呢?从红墙出现后你就一直口中念念有词。”莫岑菀不满的质问道。 翼煌终于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转头看向莫岑菀。 她看他表情严肃,顿感不安道:“怎么了?” 翼煌轻轻呼了一口气:“这些上古留下的遗迹,总是残缺不全,师父曾经遍寻九洲,搜寻各处异像,但终究是没能拼凑完整。” 莫岑菀听得一头雾水,但她也不打算再继续问下去,因为她知道,这其中奥秘,不是现在自己这点知识储备能够领悟的。 于是她只得转移话题道:“如果这确实是遗迹,那说明驺星寒也没有欺骗幽游子,这里确实非同寻常。不过,这面石壁显然在许多年前就已经遭到了破坏,关键信息不见了,但毁坏的人却不将它完全毁坏,非要留下痕迹,让人琢磨不透。” “小菀,你说到了重点,必是有高人参透了天机,而这天机又不能公之于天下,于是他设下了一个天大的局,处处留痕,却又处处谜团,玄而又玄,引得众多隐士高人出世,各显神通,各证其学,百年悬疑,潜移默化。终有一日,晦逸月出,拨云见日,得见天清日朗。” “可我觉得有这必要吗?直接把结果说出来,大家奔着结果而去,不是能少走弯路,少些折腾,少些混乱。如此半遮半掩,神神秘秘,教人忒是没劲。” “其中玄妙,我亦不懂,哈哈,小菀,你我都尚且肤浅。” 莫岑菀歪头想了一想,忽然说道:“照你的说法,九洲之内,其实这样的遗迹有许多,却又都是这样残缺不全的。会不会百年前的那位道人已经遍寻了这些遗迹,将其拼凑完整,并将秘密藏于五行铜壁之中,只要聚齐钥匙,就能得窥天机呢?” 翼煌负手点头,抿了抿嘴道:“你说的没错啊,最早的传说就是这样说的,所以一开始相信这个传说的人很多,但是时间久了,大部分人就麻木了,而且有些东西,因为某些门派的刻意扭曲,已经脱离原本的轨迹。” “翼煌,所以你的师父,他想让事情回归到原来的正轨上来?”莫岑菀盯着翼煌的眼睛,忽然十分认真的说道。 翼煌似乎被吓了一跳,神色忽然黯淡。 “这也是他失踪的原因吗?”莫岑菀继续问道。 翼煌却不愿回答,默默转身,向洞外而去。 她看上我什么 回庄园的路上,莫岑菀还是忍不住问道:“我知道你之所以接受驺星寒的差遣是为了你师父,可是我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 翼煌苦笑一下,道:“师父他老人家就是在百花谷中失踪的,驺星寒是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她说她知道师父的下落,我无法不信。” “这老婆子太不厚道,这种事也拿来要挟。”莫岑菀气愤道。 “可不要小看她啊,连师祖都十分忌惮她呢。” “师祖?你师祖就是驺星寒的大师兄吧!按照驺星寒的说法,他不是隐居在无涯井么?可是我看着无涯井里只有你那冥聚楼像个住人的地方,他老人家应该不在无涯井吧!” “师父接管无涯井后,师祖就外出云游,再未回过无涯井了。” 莫岑菀点点头:“你们阴阳门,故事挺多的。” 两人回到庄子里时,驺星寒居然出现了。 一见到莫岑菀便嚷嚷着让她去给自己做好吃的。 “呵呵,老太婆的嘴也能被你给养刁,你真是个人才。”翼煌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他印象中的驺星寒,不吃生的就很不错了。 莫岑菀心中哀叹,从小跟在鄢黎身边做书童,后来又和力阳老道在静寒山生活,做菜制茶的功夫倒真是练就的可以。 吃饭的时候,莫岑菀仔细观察了驺星寒的样貌变化,她似乎又变年轻了许多。 “驺老前辈,能问您一个问题么?” “你这女娃儿又想打什么主意?” “您是在炼返老还童的丹药么?为什么我觉得您变得越来越年轻了呢?” “呵呵,女娃儿,你感兴趣啊?那你拜我为师啊。” 驺星寒此话一出,真是把两个晚辈惊得筷子都差点掉了。 “您老开玩笑呢?我所学甚杂,又在武功心法上不愿下功夫,我姐姐都说我不是块练武修行的料。” “你姐姐懂什么?她自己还没整明白呢!”驺星寒漫不经心。 莫岑菀尴尬的笑了笑,这话真是把她整不会说了。一个前辈高人如此评价一个后辈似乎也无可厚非。 于是翼煌出来打圆场:“可别啊,她现在闲散人一个,已经拿力阳老道来压我了,师叔祖要是真收了她做徒弟,我这辈分可就真翻不了身了。” “瞧你那点出息。修道之人,哪里来的你这许多凡思俗想?”驺星寒一脸嫌弃。 这一下,两个自以为嘴皮子最厉害的后生晚辈彻底无话可说了。 姜还是老的辣。 吃完饭,驺星寒出门之前,阴恻恻的笑着对莫岑菀说道:“女娃儿,你我初次见面我就觉得我们有缘,你可以好好考虑考虑。”然后,她背起双手,枯树枝一般的双腿托着她那干瘦的小身板,一步一摇的出门而去。 “看来驺星寒是认真的。我记得白慕瑶背叛她以后,她就声称自己不会再收徒弟。”翼煌惊奇的看向莫岑菀说道。 “可是她为什么要收我做徒弟?她看上我什么了?”莫岑菀比翼煌还要惊奇。 只想把人踩在脚下 驺星寒又消失了,于是拜师收徒的事莫岑菀也没放在心上。 傍晚的时候,她收到了墨云发来的飞书,说力阳老道还在楚国,他与玄临子有约,须得办完事后才能来秦国。 “力阳老道与玄临子会有什么事?”莫岑菀不解。 “鬼门内部现在乱成一团,玄临子辈分虽高,但常年在外云游不理门中之事,威望实在也是有限。而且鬼门这一派,在一众江湖宗派中,厉害的人物最多,分裂也最严重。此次鬼厉子突然失踪,门中哗然也实属正常。我私以为,玄临子根本不会真的去管门中分裂不分裂。只怕他正有条不紊的做着他想做之事。”翼煌说道。 “他想做什么事?帮助秦国一统天下?” “小菀,这些宗派之间的纠葛太过复杂,就算是支持同一个国家的人,也不见得支持一个国家里的同一个人,要细心去分辨才行。” 两人正说着话,墨冰居然来了。莫岑菀皱眉,质问道:“你是驰儿的贴身侍卫,怎可随便离宫?” 墨冰神色凝重,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递了过去,并说道:“这是王上差人送来的,说一定要亲自送到公主的手上。” 莫岑菀狐疑接过,看了之后面色大变。 翼煌吃惊于她的反应,赶紧也拿了过去看。 信的内容大概说的是咸城内已混入孟阖会杀手,要保护好驰儿。 惠武夫人的玉宁宫内,灯火通明。 显然这位秦国最有权势的女人已经知道了孟阖会潜入咸城的消息。宫中已增设了许多人手。 让莫岑菀不爽的是,鄢若婷也在,这女人,为了讨好惠武夫人,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驰儿已经睡着,莫岑菀从竹青手中接过孩子,看着他红扑扑的小脸和睡梦中不断吧唧着的小嘴,温柔的笑了。 “明日我要去璃山小住几日,宫中守卫虽已加强,但孟阖会的实力你也清楚,自不需要我来多教你。”惠武夫人说完,又转头看向鄢若婷道:“这两年,宫中许多事务我已交由若婷打理,你有什么需要的、不明白的,问若婷就是。” 说完这些,她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出了门来,鄢若婷故意走到莫岑菀前面,又忽然回身道:“菀公主,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可别不好意思,这宫里比不得外面自由,东西都是要到内务房去领的,我怕你碍着面子,不好意派人去领,你受委屈无所谓,驰儿可不能跟着你短缺了什么!” 原本完全没将鄢若婷放在眼里的莫岑菀,此时也难免心中有气:这鄢若婷早已今非昔比,完全变成了个深宫怨妇,一心一意只想着怎么把人踩在脚下。但她只是轻蔑的笑了笑并没答话,将驰儿紧紧抱在怀里,侧了侧身子,昂首从鄢若婷身旁而过。 鄢若婷身边的侍女低声嘟囔了一句:“这菀公主不过一个身份尴尬的庶公主,架子却忒大。也不知道王上喜欢她什么?” 鄢若婷已面色如冰,目中尽是怨毒之气,咬牙道:“我王兄与她的恩怨,我与她的恩怨,真是一笔一笔算不清呢。” 书到用时方恨少 竹青跟在莫岑菀身后,却满腔不忿道:“公主,你又何必让着她,王上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正因为王上不待见她,所以我们才没必要跟她计较,平添自己生气。” 竹青却在听到她说王上二字时高兴道:“公主,以往您都是喊秦王或者直接喊名字,这一回喊王上如此顺口,是不是竹青以后也要改口唤您王后了。” 莫岑菀听到竹青如此说,脚下突的一顿,她自己竟真的没意识到。看着竹青在一旁偷笑,她嗔道:“你这丫头,说是我的侍女,心里向着的却总是别人。” 竹青不依道:“公主冤枉我,我心里可是处处向着公主的,只想着公主好。” 昭阳宫的附近,守卫几乎增加了一倍,可莫岑菀根本不会放心,一想到自己上次从这里轻轻松松就逃出去的先例,她知道普通的守卫根本防不住高手。 好在昭阳宫连通着多个密室,她完全可以在此布一个八卦阵。 驰儿半夜饿醒了,发现莫岑菀回来,竟高兴得怎么哄都不愿意再睡了。 莫岑菀只得搁置八卦图的绘制,专心哄儿子入睡。 第二日凌晨,孩子终于沉沉睡去,睡眼惺忪的莫岑菀强打着精神继续绘制八卦图,一直到中午,才将第一份图纸交给墨冰秘密去办理。 正想入内殿眯一小会儿,竹青忽然噘着个嘴进来了。 “这个鄢若婷,果然不是什么好人,手中有点权利,居然敢给公主使绊子了。” 看到竹青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莫岑菀奇道:“发生什么事了?” “厨娘今早去内务房领食材,他们竟说我们宫里要的都没有了。不过婷公主住的蝶影轩应该是有的,说不定都已做好现成的,公主只要带着小王子过去就能用膳了?这明摆着是让我们上门去找羞辱啊。” 莫岑菀不屑的笑了笑道:“这也值得你气成这样,你去找吕新吕大总管,让他派人去领,也别说是昭阳宫要的,就说吕大总管要就行。” 竹青迟疑道:“这能行吗?” “放心,去吧。” “那每日都让吕大总管安排人去领吗?” “是啊,每次多领一些,就说宫里有人要招待不就行了。” 竹青将信将疑的走了,莫岑菀也没把这当多大事儿,自去陪着驰儿补觉去了。 晚上墨冰带着需要的东西回来,竟还带回来两个人。 殷崛身边的死士团虽不如鄢黎的牧风堂和智宏的孟阖会,但拔尖的人才还是有的。比如之前他带着去百花谷的姜伯阳和姜叔阳两兄弟,也算是顶级的高手了。 这次墨冰带回来的正是这两人,说是王上不放心,让两兄弟前来帮忙。 莫岑菀连夜在宫里做了八卦阵的初步布置。虽然差的东西还多,但也没办法,为了掩人耳目,只能一步一步来。 不过她在布阵中还是发现了小秘密,这昭阳宫本身就是按照某个卦象排布的,很多关键节点居然与自己的设想不谋而合。 “菀公主居然还会这个!”姜伯阳忽然出声,其余人都被吓了一跳,纷纷向他投去讶异的目光。 “只是略通一二,果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此时才来后悔当初不好好的学。”莫岑菀尴尬一笑。 “公主布的这个阵,我看着不只是御敌啊,难道是为了瓮中捉鳖?”姜叔阳也开口道。 “看来姜二哥也是行家里手呢!”莫岑菀嘻嘻一笑。 “惭愧,王上在岳阳真人处求学时,我兄弟二人是陪侍,耳濡目染一些,皮毛尚且没摸着呢。” 莫岑菀听他这么说,暗暗点头,原来两人是这样的身份。 接连两日无事,这让莫岑菀有了不少准备时间,虽然只达到了阵法的十之一二,但临时用用还是可以了,等着有充裕的时间,再来完善。 于是墨冰与姜氏兄弟三人在昭阳宫外的院子里,分别守住了生门、景门和杜门,启动守株待兔模式。 然而五日过去了,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倒是这日一大早,鄢若婷带着不少随从,施施然的来了昭阳宫。 莫岑菀正带着驰儿在花园里玩。她命人打磨了许多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木块,教驰儿搭积木。先是一些比较简单的建筑物,比如小亭子、小桥流水之类的。接着让他尝试榫卯结构的积木,这样难度就比较高了,因为他得找到凹凸部位相对应的木块,并把它们拼接成比较复杂的物体。驰儿非常聪明,莫岑菀只需要示范一次,他便能把步骤记住,并把物体拼接出来。莫岑菀甚至开始尝试着让他搭建一些作战防御工事。 别耽误我带孩子 鄢若婷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突然冷笑道:“驰儿才两岁,你便教他这些,他能分辨善恶吗?你这样会让他从小失去对周围人事的信任感,你会让他的童年失去天真和快乐,你可真是个狠毒的母亲。” 莫岑菀抬头看了鄢若婷一眼,懒得理她。 鄢若婷又凑近了些,看清楚那些木块之后暗暗心惊。 都是些极其精巧的机关,虽然结构十分简单,但两岁的小孩子正是全感官学习的重要启蒙阶段,鼓励孩子拆装这样的玩具,可以刺激孩子大脑发育,让孩子更加聪明。 看到鄢若婷不说话了,莫岑菀反而讥讽道:“又是惠武夫人让你来的?今儿个又有什么吩咐?” 鄢若婷冷笑道:“惠武夫人正在璃山静养,哪有功夫管你。” “那就是你自己要来啰!我说鄢若婷,明知道算计不了我,却又何苦次次来找不痛快呢?你就安分过你的日子不好吗?” “安分?莫岑菀,你说的可真是轻巧,怎么安分,我一个异国来的公主,被送进秦宫多少年了,却连个名分还没有,我这几年为惠武夫人做了多少事,又替王上在王兄那里说了多少好话,我做了那么多事,而你做了什么?就算如此,我也想着如果非要与你做这姐妹,那也罢了,哪个王族女子不是这样过的,可是你呢?恃宠而骄独霸王宠,你居心何等阴毒,你这样的人,应是人人唾弃之、羞辱之。” “哎,鄢若婷,我再和你说一遍,那个男人不喜欢你,他就是不喜欢你,跟我没关系。你别说话,我知道你想说,如果没有我,就一定会怎样怎样,可我告诉你,没有我也没你什么事儿。你口口声声说你爱那个男人,可是你了解他吗?他为什么不给你名分你一定想不明白吧?你一定觉得这是因为我不能容人吧!可是鄢若婷,我们也算是从小就认识的,我的志向在哪里,你不明白吗?” “你还敢说小时候,你背叛王兄不忠不义,你还好意思说。” “哎,你说话抓住重点行不行?且不说是不是我背叛鄢黎还得另说,我们现在说的是为什么没有你的事儿,以及为什么连智管彤都能看透的事情你为何不能看透?” “你拿我和智管彤比,她算个什么东西?” “你知道你的王兄娶了奚华的妹妹奚月宁为王后,殷崛是怎么评价的吗?他说不如娶燕国公主!所以你明白为什么没你什么事儿了吗,如果殷崛是个爱美之人,或许能给你个名分,可偏偏他是个更爱江山的人!智管彤现在与你比,当然是云泥之别,但当初她比你有优势时,却比你看得更清楚。” “哈哈,莫岑菀,兵书或许你读的确实多,但男女之间的情感你懂什么?你以为凭借着你那点忽远忽近、欲拒还迎的招数能将男人吊住几时?王兄曾经爱你若珍宝,如今还不是娶了别人做王后,等着王上没了耐心,你能依仗的一无所有。” “哎,在妄念中迷失自己的女人真的很可怜,鄢若婷,看在你小时候待我不薄的份上,我劝你一句,不要再私下里与朝臣来往,就算你是赵国公主,在国家大事上你能帮到殷崛什么?别给他添乱就不错了。成功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选择的目标是正确的,一种是努力的方向是正确的。你孤身一人身处秦宫,你能过成现在这样,你以为是因为你有能耐,和那么几个朝臣关系好么?你就不怕你什么时候遭到反噬,到时候有心救你都无能为力么?” “哈哈哈,莫岑菀,你这话是想给自己脸上贴金吗,你的意思是只有你有本事,在国家大事上帮助王上?你可别大言不惭了,你以为在我王兄身边做过几年军师,你就成国之栋梁了,我呸。我知道你在赵宫时是如何羞辱奚月宁的,你说国家或许会缺名将、名相,但不缺有身份地位的女子,这话能唬住奚月宁那个蠢丫头,拿来吓唬我可不好使!” “哎,看来你自己不愿意醒,别人也没法将你叫醒,说的是你的问题,你却三句话离不开往我身上找原因,这还有什么好交流的,你爱抱有什么偏见就抱着吧,别耽误我带孩子。”莫岑菀说着,一把抱起了玩积木的驰儿,向大殿内走去。 绵绵琴音 “莫岑菀,我今日来,也是来替王兄带句话,王兄说赵国与中山国开战在即,急需征召领兵将才。而中山狼作战凶狠,只可智取不可莽攻,所以他说,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书骋。” 听到鄢若婷如此说,莫岑菀倒是非常吃惊,她将儿子递给竹青,转过身来,略微一思忖,然后笑道:“我曾经求过他,他却说什么也不允,可见我无才无能。中山狼虽然凶残,但这几年赵军推行胡服骑射,实力已今非昔比,麾下将军也不少,怎么就书骋最合适了呢?” “莫岑菀,你不要给脸不要脸。”鄢若婷怒道。 “婷公主,如果我没猜错,不是鄢黎让你来带什么话的吧。他了解我,更了解你,因此话他是不会如此说的。” 鄢若婷果然眼神闪了闪,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你若真想帮你的王兄,今天晚上,去雁南归吧。” “你要做什么?”鄢若婷忽然警惕起来。 “让你这样深宫中娇贵的公主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江湖。”莫岑菀说完,转身进了内殿。 有一些人,她们一直被保护得太好,不知道在她那个小小的世界之外,是一个何等残酷的大千世界。 傍晚时分,沙尘席卷而至,青瓦灰墙的咸城里顿时飞沙走石,一片昏天黑地。街角回旋之处,流沙飞悬汇聚成鬼魅形状,像极了一群失去灵魂的舞者,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游弋而过。 今日一早,官府便已张贴出告示,晚间会有沙尘袭击,因此平日里繁华的街道,今日早早的便关门闭户,无人外出了。 可正是这样夜黑风高之夜。潜伏在黑暗中的危险不再沉默,一个接一个的冒出了头来。 雁南归酒楼门口,被风沙吹得摇摇晃晃的两盏灯笼之下,展柜和一个店小二正探头探脑的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终于,一辆马车从漫天的风沙中隐隐约约驶近,车厢里透出的灯光昏黄如老庙中的一点孤灯,在沙尘弥漫中左右晃动着,微弱得就像孤岛上的一点星火,随时会被淹没在狂风暴雨之中。 五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从马车中下来,在展柜的接引下走进了雁南归酒楼的豪华别院。 莫岑菀盘膝坐在草席之上,芊芊素手拨弄着面前一张秦筝,她忽然想起她在听牧园中第一次弹奏秦筝时的生涩和惶恐,她忽然想起麓阳马场千里烟波的浩渺草原,她忽然想起从失陷的晋都一路奔逃至麓阳的落魄。倏忽十数年,物是人非,唯有一声叹息。 五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已经来到了院子里,当先那个身材高挑的人渐渐放缓脚步,似乎正在聆听堂屋中传出来的绵绵琴音。琴音谈不上恢弘,但股掌之间,却隐隐透出万马奔腾之势。当先的黑衣人听到音尾一阵剧烈的颤音,隐藏在兜帽下的脸微微侧了侧,屋中透出的光线下,一张红润如蛇果一般的嘴唇轻轻勾动起来,呈现出一个完美而邪气的弧度。 久仰大名 “菀公主,真是久仰大名。” 莫岑菀听到声音抬头,五个身穿黑衣,头戴兜帽的人已经站在了堂屋门口。 “世子竟真的亲自来赴约,倒是让小女子有些过意不去了。”莫岑菀起身,发现这人是真高,至少比自己高了一个多头。 来人伸手拉下兜帽,抖了抖披风上的灰尘,举步跨进了堂屋。 第一次见到这位秦国大名鼎鼎的尹公世子殷茂,莫岑菀竟忽然有了那么一点儿小女儿的羞涩感。这男人着实是太帅了,不是单纯的好看那种帅,而是颇有些异域风情,高鼻星目剑眉,脸部轮廓鲜明,英朗中带着点邪气,比之翼煌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的身后跟着四人,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他的妻子百里萱蓉,然后是一个皮肤白净的男子,莫岑菀不认识。接下来是白孚,最后一个是百里萱蓉的孪生妹妹百里香蓉。 白孚居然跟在殷茂的身后,这着实让莫岑菀又吃了一惊。 殷茂也不脱去黑色披风,径自往主客位上坐了,举目看了一眼屋里的环境。 “今日这沙尘暴不小,满屋子里都灰蒙蒙的,世子不要嫌弃。”莫岑菀似乎是觉得这五人往这屋里一站,压迫感实在太强,于是半开玩笑的说了一句。 殷茂却未搭理莫岑菀,抬眼看向了一旁的鄢若婷。“婷公主也是个热心人,哪里都有你活动的身影。” 鄢若婷尴尬的笑了笑,她还真是没想到莫岑菀今天约的人竟是尹公世子。她之前刻意与尹公府结交,也不过是和尹公的几个女儿交往不错,实则也是没有见过这位世子茂的。“世子说笑了,若婷一介女流力量微薄,但作为王室贵族不敢忘本,总不能混吃等死。” “呵呵,不错,只是婷公主入秦宫多年,为何你的兄长鄢黎却少有与你联系呢?按理说,牧风堂近半年在咸城中如此大的动作,为何不与你通消息呢?” 鄢若婷瞬间脸色大变,这话可真是戳中她的痛处了,王兄一直不允许自己参与到牧风堂的行动中,甚至连日常事务都不允许插手,为此事她一直心有不甘,就是因为没有这些背后势力的支持,她在秦宫中才会如此举步维艰。 不过,莫岑菀和鄢若婷想的可不一样,就这一句话,她忽然明白了殷茂答应与她见面的条件为何是带上鄢若婷了。“世子茂,牧风堂是江湖帮会,婷公主这样的斯文美人怎么能与这些粗鄙武夫来往?自然结交些闺阁好友,闲时谈谈时务,不落俗事便好了,总不能人人都喊打喊杀的,一个完全没了风情雅致的世道,未免也过于可怕,是也不是?”莫岑菀说的时候笑嘻嘻的,看似讨好,语气中却暗含警告。 “哈哈哈,菀公主终究是个好人,可不见得人家领情。又或许,菀公主也有自己的私心?”殷茂话锋一转,看向莫岑菀的目光中满是戏谑。 “呵呵,私心自然是有的,不过世子茂又何必拐弯抹角呢?我莫岑菀是个利己的人,什么人情世故的不太懂,你若是想说我为了什么人就能心怀大义,那可真是抬举我了。” 殷茂抬眼正视着眼前的女人,且不说好不好拿捏,这简直就是烧红的铁板一块。“既然大家都是利己之人,那么就说说菀公主请鄙人来,可是有什么互利之机缘?” 挑拨鄢若婷的话题终于过了,莫岑菀正眼对上殷茂的目光,浅浅笑道:“先王在世时,据说与尹公兄弟情深,先王在尹公府出事后,惠武夫人与王上也极力平息了此事,可见尹公之于秦国,何止是王族贵胄,说是国之栋梁、擎天之木也不为过了!” 殷茂目光陡然犀利,冷笑道:“尹公府上下,自然是对先王忠心不二,惠武夫人最是心中明了!” 这话里有话,但这也正是莫岑菀想不通之处?为何尹公府对惠武夫人和殷崛始终怀有敌意,而惠武夫人却不遗余力一直想要将其拉拢,硬生生的让尹公府与百里家联了姻? 百里萱蓉,她又是一颗怎样的棋子?莫岑菀忍不住看向侍立于殷茂身后的女子,容颜绝美、气质如兰,据说文武双全,不可多得的奇女子。 百里萱蓉似乎也感觉到了莫岑菀探寻的目光,回视过来,满眼却是嘲弄。 莫岑菀一惊,回过了神,看向殷茂道:“想必世子也是知道此次牧风堂和孟阖会联合,是为了九洲玉鼎而来。虽说这个传说可信度无从考据,但毕竟秦国在此事上积累最甚,难免要成为众矢之的。秦国向来不屑于搞江湖暗帮,但这些暗帮却又最是防不胜防。如今赵、魏、韩三国实力均不容小觑,再加上老牌燕国,声势浩大。秦之一国,难挡其锐。因此王上想让世子出面挑起此大梁,与齐楚联合,破除此合纵之势。” 殷茂呵呵冷笑起来,笑够了,才敛色道:“菀公主,你可知你是在和谁说话吗?秦国的王位原本是我父亲的,只因先王在一场与义渠的作战中救过他一次,他心甘情愿将王位让了出来。虽说是自愿,但父亲从此也不再为朝堂效力,作为父亲的嫡长子,岂可忤逆父亲心意,出来挑什么大梁?” 莫岑菀当然不知道还有这样的缘故,心中还是很惊讶的,只是殷崛既然让她来劝说殷茂,何以不将这些原委告知自己呢?“小女子对秦国王室这些事迹还真是不太了解,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多多包涵。不过,依着世子所说,让出王位这种事,我还真是不太能理解,毕竟谢恩这种事情有很多的方法,为什么要选择这种让被谢之人寝食难安的方法呢?” 殷茂听她如此说,先是愣了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笑声道:“不愧是你,莫岑菀,这种话也只有你能这般毫不忌讳的说出来了吧!” “看问题的角度不同罢了,在你们尹公府看来,或许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壮举,在先王看来他应该是既兴奋又恐惧,但在我看来,这却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殷茂定定的看了她片刻,眼神从戏谑慢慢变成了危险:“莫岑菀,或许我过去是有些低估了你。不过,你还是回去告诉殷崛,尹公府不受王恩,只为国祚。让他以后行事小心些,我可盯着他呢!” 在一旁被当做小透明半天的鄢若婷此时却突然开口了:“世子茂,王恩与国祚不是相辅相成吗?您这么惊天伟才之人,怎可就这样埋没。” 她这一开口,众人目光齐刷刷向她聚了过去,只是众人表情各异。 莫岑菀皱起了眉,心想这个鄢若婷果然是个心比天高的主,哪里火大她就往哪里凑。 被杀手包围 殷茂果然对这个赵国公主又产生了兴趣,一挑眉道:“哦?能得到婷公主如此夸奖,鄙人真是不胜荣幸啊!哈哈哈。”这语气里,明显的有着捧高鄢若婷的意思。 鄢若婷也很高兴,再接再厉道:“惠武夫人时常在众人面前夸赞,说尹公一门皆是忠烈,秦国少了谁也不能少了尹公,世子如果肯出来担当重任,夫人和王上必是十分欣慰的。” 殷茂在听到忠烈两个字时,明显的目中一道寒光闪过,但瞬间又恢复了原样,继续笑道:“那鄙人可真是要感戴王恩了。婷公主,你觉得我这样的人适合做些什么以报效国家呢?” 鄢若婷显然对于这个问题根本没有认真思考过,随口就说道:“自是要做大将军,刚才莫岑菀说的九洲玉鼎的事,也是一道百年谜题,我觉得如果真能破了这个谜,那也算大功一件吧!” “哈哈哈,对对对,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只是如今牧风堂不知道是受了谁的蛊惑,居然会与身名狼藉的孟阖会合作,这需得有人去给他们提个醒啊。” 莫岑菀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可她还没说完,殷茂便打断道:“有些事情菀公主你做不到,不等于别人也做不到。”说完还把目光望向了鄢若婷。 鄢若婷盈盈一笑:“世子茂放心,我王兄虽然没有让牧风堂的兄弟联络我,但牧风堂的各路重要人物我还是熟悉的,他们不会不给我面子。” 殷茂立刻表现出一副赞赏的态度道:“我就知道,婷公主定是有办法的。” 莫岑菀皱着眉,表情严肃的道:“那么世子茂的意思是,愿意接受王上的委任处理九洲玉鼎的事了?” “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基于一个秦国王族的责任,请求婷公主帮个忙而已。婷公主,我替秦国子民谢谢你了,你比某些只会动嘴皮子的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哈哈哈。” 鄢若婷听到这话,明显很是高兴,立刻笑道:“与世子茂这样的人物合作,若婷倍感荣幸。”说完还不忘看向莫岑菀,笑得灿若柿花。 莫岑菀心中那个怒其不争啊,这么明显的挑唆,她是瞎吗? 就在这时,殷茂又开口了:“菀公主,你今日请我来,如果就是为了这件事,那鄙人觉得也就如此吧。这风沙吹得昏天黑地,菀公主要是真想管九洲玉鼎的事儿,这样的天气恐怕得多加小心才是。” 莫岑菀云淡风轻的笑了笑:“无妨,口袋不开口,如何诱敌深入呢?更何况有些事情也不是小心就能避免的。” “哈哈哈,我喜欢和你聊天!有趣,哈哈哈。只是,你不怕有人就是冲着你来的?” “我莫岑菀何德何能?” “你可千万不要低估你自己,我看你确实是有些不同寻常。” 莫岑菀正奇怪殷茂为何如此说话?风沙旋回的“沙沙”声中,忽然掺杂进了砂砾摩擦的声音。莫岑菀猛地意识到因为自己内力不济没有察觉到异常,而殷茂或许早已发觉有人包围了这里。 百里两姐妹人长得非常相似,动作也几乎同步,刷的一声,已经抽出了腰间配剑。 而白孚和他身边的男子,也迅速的将剑抽在了手中。 门“砰”的一声被推开,风沙卷起一个旋涡,裹挟着一个人冲了进来。那人进门后又迅速将门关上,紧张说道:“公主,我们被几十名杀手包围了,看着像是孟阖会的人。” 进来的人是墨冰,今日莫岑菀出宫,将伯阳和叔阳留在了宫里,只带了他出来。 “我们带来的十几名卫兵呢?”莫岑菀出宫一向隐秘,一般她是不会带卫兵的,只是近日咸城中暗影浮动,殷崛派人特意吩咐了,她才勉强带了十几个人出来。 “我让他们都埋伏在暗处了,来的都是高手,我们这些卫兵不是对手。” “哎,鄙人这运气也着实是差点。”殷茂站起身来,拍了拍披风上的沙尘,边说边把兜帽又戴上了。 一旁的鄢若婷面色大变,惊慌道:“莫岑菀,这些杀手是冲你来的吗?我可是什么卫兵都没带就跟你来了,你这是害我啊。” 莫岑菀鄙夷的看了她一眼,就这,还想掺和江湖之事? “世子茂,您身边这几位都是高手,婷公主就拜托你们了。”莫岑菀说着,又瞟了白孚身边那名男子一眼,忽然想起几年前自己逃亡时闯进过的白府,这不就是当日成亲的那位白府长子吗!也就是说他是白孚的兄长!这是巧合吗?百里家的姐妹花,白家的两兄弟,都跟着这个殷茂?百里家自不用说,那是秦国多少年来忠心耿耿的贵族世家。可这白家,可是惠武夫人的娘家啊!这些人都跟着殷茂,这说明了什么? 殷茂微微一笑:“婷公主是鄙人邀请来的,自然是得负责她的安全。”说完眉峰一挑,又道:“那菀公主呢?这些人来意不明,你不怕吗?” 莫岑菀呵呵一笑:“怕呀,不过越怕不是越刺激么?” “哈哈,你果然非同常人,拭目以待!” 说话间,门外的脚步声已越来越明显,就连莫岑菀这样内力不济的人也能辨别清楚了。 墨冰紧张的看向公主,却见她对着自己眨了眨眼睛,跟随公主多年,墨冰早已熟悉了她的行事风格,立刻明白这是让他按兵不动。 果然,百里萱蓉提着剑走到了门边道:“夫君,我们这就冲出去吗?” 殷茂看了莫岑菀一眼,见她面无表情,毫无动手之意,不禁皱了皱眉头,不过他可不是个隐忍之人,随即便对百里萱蓉点了点头。 门被百里香蓉一脚踹开。狂风席卷着砂石扑面而来,刮得人睁不开眼睛不说,脸都被砂石刮擦得生疼。众人赶紧将面蒙上,百里两姐妹在前开路,殷茂和鄢若婷走在中间,白家两兄弟押后,迅速的跨出了门去。 莫岑菀几不可查的笑了一下,她曾经见过百里香蓉与殷蕊轿的打斗,这姑娘武功也就一般吧,不过和殷蕊轿一样,都是心狠手辣之人。只是不知道她那个名气盖过天的姐姐,是不是真有些本事? 斤斤计较 那几人冲出房间后,果然漫天剑雨接踵而至。 昏天黑地之中,眼睛都几乎睁不开,莫岑菀只看见鄢若婷尖叫着就抱住了殷茂的手臂,伸着头直往人怀里躲。 莫岑菀看了几眼,发现百里萱蓉确实非同小可,一柄长剑当先开路,舞得如一面无形的影墙一般密封不透,根本没有一支剑能突破她的防线。而护在左翼的白家长子,能看得出来武功是几人中最高的,他用的也是剑,但莫岑菀却看不出来是什么路数。 回过头来,莫岑菀忽然对墨冰说道:“这些杀手发现用箭奈何不了他们,定会从暗中冲出来肉搏,你让我们的兄弟分散埋伏到墙边的湖山石后。我们得抓几个活的。” 墨冰点头,这些日子做的准备,今日总算能派上用场了,于是立刻用骨哨传达了命令。 果然不出莫岑菀所料,埋伏在对面楼上的杀手很快就将箭用完了。接着漫天灰尘中跳出了一个个蒙面黑衣人。 不过殷茂等六人此时已经冲到了小院的门口,这个小院是雁南归天字一号的豪华客房,出门就是正街。到了正街上,明目张胆的追杀人就过于藐视秦国的律例了。 “莫岑菀在屋里。”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原本围堵六人的杀手们忽的齐齐转向了还亮着灯的屋子。 这状况不仅让来犯的杀手们狂喜,也让殷茂吃了一惊,原本他们已经吸引住了大部分杀手,莫岑菀本该抓住时机悄悄溜走,可她居然敞开了门,一副就等你们来的架势。 “这女人想干嘛?”嘀咕了一句,殷茂最终被好奇心拿捏住,让其余四人带着鄢若婷离开,他则躲在了墙根后准备看戏。 鄢若婷不解,准备开口询问时,却被百里萱蓉一把拉走了,她与殷茂结为夫妻三年,依旧没能看透自己这个夫君的真面目,但有一条她是知道的,那就是说一不二。 黑压压二三十个持刀武士向着堂屋的门口冲去,屋子里的女人却端坐主位纹丝不动。 就在那些杀手接近屋门之时,面前的整面墙忽然如扇子一般一扇扇打开,接着不知从什么地方瞬间激射出无数细小密集的铁箭。杀手们躲避不及,冲在前面的,已经有一排中箭倒地,一时间院子里传出声声惨叫。 一些武功较高的躲避及时,向两边墙角闪去,不想墙头又是一阵箭雨,十之七八,又中箭或死或伤。几阵飞箭过后,能站着的已没几人。见中计,这几名杀手本能的想要逃走,只是此时才想起来逃,已经来不及了。 墙边的湖山石后,突然冲出来十几名武士,手中还点燃了什么东西,朝着那些杀手就扔了过去。本就昏黄一片的沙尘之中,又升起了股股五颜六色的烟雾。几名杀手只觉得扑面而来的花花绿绿迷住了眼睛,片刻之间,已经绳索加身,一个个被困了个严严实实。 这一切,发生得电光石火一般,就连躲在门外的殷茂也看得直咋舌。 “公主,还有一个女的!”墨冰挨个将这些杀手的蒙面撤掉,发现其中有名女子。 “玉窍!呵呵,没想到你居然亲自动手。”莫岑菀借着灯光看得分明,那个被一条刀疤破坏了绝美容颜的女子,不是自己的大冤家玉窍是谁? “莫岑菀,你可真是一点没变啊,还是这么卑鄙无耻。”玉窍啐了一口吐沫,恶狠狠说道。 “哎,你说的可不是么,怎么你也如此不长记性呢,每次都要中了我的招?”莫岑菀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呸,你也就是能耍一耍这样的阴招,不过又能如何,还不是每次都杀不了我!”玉窍抬起下巴,嚣张看向莫岑菀。 “啧啧,你可真是大言不惭,如若我现在要杀你,你难道还能跑了不成?” “我不用跑,你自然得放了我。” “你何来的自信?” “我怀里有一封信,若是你想看,现在马上放了我。” 莫岑菀向墨冰使了个眼色,墨冰面无表情上前,快如闪电出手,果然从玉窍怀中取出了一个锦囊。 看着墨冰眼睛都没眨一下,十分淡定的将锦囊递给自己,莫岑菀都不得不佩服他手稳啊。 锦囊里果然有一封信,莫岑菀打开来看,居然是范旭写给自己的。 乌黄的草纸上只有短短几行字:莫要相信翼煌与殷崛,想要知道真相,两日后至百花谷。 就看了这一眼,草纸忽然自燃了起来,吓了莫岑菀一跳。 “公主,没事吧。”墨冰吃惊得一掌拍了过来,将那小小的火团拍出老远。 看着草纸熄灭,莫岑菀抬头看向玉窍:“你来送个信,居然弄出这么大动静,敢情是想先将我打残,然后再给我看信了?” 玉窍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墨冰听到公主如此说,匪夷所思的看向玉窍:“为了给自己出口恶气,竟把自己这么多弟兄的性命不当回事。” 玉窍怒目瞪了过去:“什么时候轮到你这样的黄毛小子多嘴,先称称自己几两再放屁!” “你!”墨冰也是个没好脾气的,当即就要甩个耳光子过去。 不过被莫岑菀拦住了:“如此看来你还是蛮忌惮范旭的,这让我有点想不通啊,那白脸妖男何德何能,让玉窍领主鞍前效力?” “用不着来试探我,你这套我不吃,我知道你定会去百花谷赴约,所以现在放了我,我们百花谷见。” 莫岑菀还真是被气笑了:“墨冰,给她服用软骨散,带回去好好看着,明日一起押往百花谷。” “是。”墨冰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药瓶倒了一粒,掐着玉窍后脖颈就把药塞进了人家嘴里。 “莫岑菀,你给我等着。”玉窍气急败坏,破口大骂。 一直站在门外的殷茂此刻终于现身,边走进院子边笑道:“菀公主,你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早知道这么有趣,我刚才就同意与你合作了。” 莫岑菀呵呵一笑:“现在同意也不迟,我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 神奇观星台 两日后,莫岑菀和殷茂一行人来到百花谷。 范氏被智氏灭族之时,听说范旭逃脱,莫岑菀便怀疑是驺星寒出手救的。只是她一直想不通驺星寒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一次来到百花谷,或许这个谜题能解开了。 此时天已尽黑,庄子里点上了稀稀落落的灯火。 范旭大摇大摆的坐在正厅的上座上,看到莫岑菀进来,白净清秀的脸上两片薄薄的嘴唇裂开一笑,拍着手中折扇起身道:“菀菀!咱们这可是多少年没见了!嘿嘿,还是这么漂亮!这么多年,我可是一直后悔着呢,当初为什么就将你送回了齐国,江辰那个蠢货无福消受于你,真是白瞎了我千般不舍的拱手相让啊。” 范旭说着,还连连摇头。莫岑菀看着他那一副贱到骨子里的样子,想起曾经被他绑架,真是满心的恶心。 “菀菀,这称呼可真是暧昧得紧啊。”一旁的殷茂忽然开口,像是发现了天大个瓜可以吃一般。 莫岑菀翻了个白眼,她知道这两男人是故意的,才懒得理会,径自走过去坐在了范旭的斜对面。 殷茂见她居然留了上位给自己,对这女人又有了新认识,心思缜密注重细节。 “百里姑娘和两位白家兄弟也坐吧,百花谷是个自由之地,这里没有外头的那些世俗规矩。”莫岑菀坐下之后,并没有因为坐在客位就客气,立刻摆出了做得了主的架势,她见百里萱蓉和白家两兄弟站着,便发话说道。 三人看了殷茂一眼,见他点头,才在下首坐了。 莫岑菀心想,一路走来,她也看在眼里,这三人都是人中龙凤,为何竟能对这位尹公世子如此服帖。 范旭在一旁却不太乐意了,怎么着也是他先来的,也是他邀请莫岑菀来的,总得分个先来后到吧,于是不满道:“菀菀,不介绍一下这几位?” “这位是秦尹公世子茂,这位是他的夫人百里萱蓉,那两位是永安郡白府兄弟白昇和白孚。” “世子茂!”范旭大吃一惊,他或许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人物同莫岑菀一起来。 “范旭,你在信中说有什么真相要告诉我,我既然来了,你可就别卖关子了。” “着急什么?我们这么多年没见,就不能叙叙旧么?” “叙旧?好啊,来说说麓阳马场你怎么差点把我打死,还是说说你怎么阴谋将我卖给江辰?” “那都是智晟干的事儿,我最多只能算个帮凶。”范旭一脸邪恶的委屈。 “那我不得谢谢你,你每次害我均未得逞,可不是因为你太倒霉。”要是比说话没底线,她莫岑菀怕过谁? “算了算了,谁要和你斗嘴皮子。”范旭挥了挥手,站起身来道:“我给你看样东西吧,保证你大开眼界。” 踏着满天星光撒落凡间的光影,一行人随着范旭登高至山顶,来到了一处有着光滑穹顶的屋子,这屋子从外面看就像个巨大的土包,除了有一扇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门,再无其它开口。孤零零位于山顶的穹顶之屋,很容易让人想起远古的坟茔,在徐徐晚风的“沙沙”声中黑乎乎阴森森。 屋内空旷无物,只有圆形的地面上镶嵌着的一个圆形的大水池,不知深浅,反正也是黑漆漆不见底。 范旭示意众人围到水池边上,不知他按动了个什么机关,头顶突然裂开了一个大洞。漫天繁星如点点萤火,从星汉旋动的灿烂中流泻而下,直抵人心。 “这个屋子设计的真是精巧,能有效的观察到星宫移位。”莫岑菀边看边啧啧称奇。 “这还不是最神奇的,你看看这黑水池。” 原本正仰着头看星星的众人听到范旭这话,忙又都低头向黑水池中看去。 星图再现 只见池中渐渐有光影显现出来。 平滑如镜的水面上忽然泛起浅浅的波纹,接着一个青铜铸造的圆盘从水中缓缓升起。没有任何声响,就这么静谧如空的徐徐升了起来,甚至连水花都没有激起。 莫岑菀前世可是搞机械设计的,她当然知道这么大件的机械联动时毫无声响,它对机械的精密程度要求有多高,它对材质的要求有多高,以及它是一件多么难以实现的事情。 大圆盘在离水面还有一两厘米的距离时停了下来。 莫岑菀细细看去,发现这是一副星图。 神奇的是,这副星图与天上各星宫的位置是对应的,也就是说,这圆盘会根据星宫的变化而移动,准确的与现实世界的时空对应上。 “这简直是鬼斧神工一样的发明。”莫岑菀看着眼前神奇的景象,情不自禁赞叹道。 殷茂却明显看不太懂,于是他抬眼向百里萱蓉看去。 百里萱蓉接受到自己夫君投来的疑惑目光,向前走了一步。指着黑水池说道:“这个星图与雪鹰山星象宫中的不一样。” 白孚也点头道:“确实不一样,这个图上多了一个星门,而且转动中值符的规则也有所不同。” “不是不同,只是这张星图年代久远,或许在远古时期,星图本来就是这样运行的,但只要你真正懂得其中规律,是能与现在的星象相对应的。” 听到莫岑菀如此说,百里萱蓉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和白孚都是正儿八经的阴阳门弟子,反而不如你知道的多?” 莫岑菀挑眉回敬道:“所谓正统,故步自封的托辞罢了。这些远古先圣留下来的东西,现在人还能认识多少?” 见白孚有反驳之举,白昇伸手拦住弟弟道:“若是菀公主认识,何不说说,我等洗耳恭听。” 这一下,众人目光全都集中到了莫岑菀身上,那架势,今天她要是说不出来,从此不配再提星图。 莫岑菀则皱眉看向范旭:“你带我们来看这东西,没有什么说法吗?” 范旭笑道:“当然有,这不,我还没机会说话呢,你们倒是争论上了。” 莫岑菀轻哼了一声,目光中满是警告意味,那意思就是,再不快说,我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这张星图,在二十多年前开始频繁出现星辰错位,最先发现此现象的就是翼煌的师父冥渊。他根据这些星象做了一些推演,发现天下将有大事发生。驺星寒和幽游子得知后也赶了过来,但三人对此星象所蕴含的寓意产生了分歧,后来驺星寒和幽游子有事离开,让白慕瑶留下与冥渊继续记录星象变化。随后,冥渊就失踪了。这张星图也很快自行关闭,不再显现。” 这个故事在阴阳门里并不是什么秘密,不过莫岑菀和殷茂是不知道的,因此他俩听得十分认真。 “关闭不再显现是什么意思?是现在它又重新出现的意思吗?”莫岑菀看着浅浅淹没在水面下的青铜圆盘,在满天星光影射下,如幽灵一般缓缓转动着,无声无息,似乎要用这种最深沉的方式,努力的在向世人解读着什么? “不错,十数日前,它似乎被什么激发,又重新启动了。”范旭点头,语气中也同样带着疑惑。 九州山海图 一直未说话的殷茂,此时突然开口问道:“那么,驺老前辈如何看待这件事?” 莫岑菀看了他一眼,这也是她想问的话。 范旭清了清嗓子,神秘笑道:“诸位可以看看这边墙上,这些就是二十年前冥渊与白慕瑶每日观星后刻画于此的星象变化图,详细的记录了一年之内星官移位,众神错乱的过程。” 百里萱蓉第一个走向了那面墙壁,墙上果然密密麻麻刻画了众多星图,虽然不至于每日的星象都有,但重要日期都没落下,二十四节气,每月上中下旬首日,还有其它一些重要日子,足有八十一副星象图。 “鬼井之地出逸,昴胃虚女为郭。”百里萱蓉见有一些星象图旁边有注解,有一些则没有,中间一副星象图上注解的正是她念出的这一句。 莫岑菀也上前认真看了一遍,然后说道:“我看冥渊与白慕瑶也有看不懂的地方。” 只听白孚说道:“写了注解的应该都是看懂的,没有注解的,这,若非画错,只能说莫名其妙。” 莫岑菀摇头:“画错不太可能,白慕瑶虽不是主修星占的,但画个星图不至于画错,更何况冥渊不是阴阳门的星占大师吗?” 百里萱蓉则皱眉道:“会不会是这个星图运行机关年代太久远出了故障?” 莫岑菀再次摇头:“如果有故障,应该是所有或者大部分星象都是错漏的,我们都无法看懂,但是可以看出来,这些星象的运行是有规律的,间隔出现我们看不懂的星象。” 众人也都点头觉得有道理,这只可能是众人自己看不懂。 “那么现在,我们能做什么呢?”殷茂忽然说道。 这是一个关键问题,听到殷茂这话,众人将目光都投向了发出邀请的范旭。 范旭尴尬一笑,随即又露出悲伤的表情:“诸位都知道,我们范氏一族几乎已经灭门,而将我族类置于此万劫不复之境地的智氏,也已退出历史舞台,复仇之类的也是无望,范某苟活至今,不过是想在这大国夹缝之中寻得一线生机,得保祖宗之庙不绝香火。因此依照先祖留下来的九州山海录,遍寻各处上古星占遗迹,若能得窥天机,或许上天庇佑,得偿所愿。” “九州山海录?真有这东西?”百里萱蓉第一个惊呼道。 范旭伸手入怀,取出了一个精致的竹筒,上有机括,莫岑菀仔细看去,那机括的设计,与玄临子给自己的阴符经机括很是相像。 只见范旭小心翼翼将竹筒打开,从其中抽出了一卷发黄的丝绢,展开来,是一副地图,山川河流皆标注清晰。 “这个只是九州山海图,至于书籍,早已不知所踪。”范旭继续说道。 “这个地图不全。”百里萱蓉看后说道。 “确实,最多只有三分之一!”白孚也跟着说道。 范旭却显然不知情,惊讶道:“这个图规规矩矩,并没有残缺的痕迹啊!” “九州之地,这个图上只有其三,而且观这丝绢,乃为百年之内的造物,只怕这图是从哪里拓下来的。”莫岑菀也发话道。 “但我确实是根据这图找到百花谷的观星台的。你们看和图上标注的一模一样,连打开方式都有备注。”范旭指着丝绢急道。 “没说你这图是假的,而是说不全。”莫岑菀解释道。 “嗯,而且如菀公主说的,这图确实像是从哪里拓下来的。”百里萱蓉补充道。 心之所向 “那另外两份在哪里?”范旭问道。 众人被范旭这一问搞得面面相觑。他们当然明白,范旭不是以为众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而问的,而是替众人把这个问题问出来的。 正在众人沉默之时,月光被一片乌云遮住了,观星台中忽然就暗了下来。 接着神奇的事情就发生了。 黑水池中,在那星盘之下,有紫色的光透了出来,那光线渐渐形成一个光球,悬浮在了星盘之上,随后,一副真正的立体的的宇宙之景出现在了光球之中。 千百亿颗星星漂浮于虚空之中,在某种神秘力量的主导下,缓慢而有规律的旋转着。球体发出的淡淡紫光投影在星盘之上,一点点铺泄开来,形成一副超级写实的动态星图。静静的注视着这个光球,感受到生命也一如这浩瀚宇宙一般虚无而深邃。 “这是什么?”百里萱蓉伸出一只手,想要去触碰那个光球,纤细白皙的手指微微弯曲着展开,缓缓向前探去,却又忽然犹豫着停在了半空,目光渐渐空洞,似乎已经沦陷于那无尽的深渊之中。 “这是一个宇宙模型。”莫岑菀开口说道,她知道他们肯定没听到过这种说法,但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眼前的东西也着实过于先进了,就算是在现代,制作这样逼真的激光投影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更何况,这光源并不像激光。 “宇宙模型是什么东西?”殷茂皱着眉问道。 “我们平常看到的星图都是平面的,说白了只是星空的一个投影,但是我们也都知道,天空是立体的,就如我们眼前看到的这个球体的样子。”莫岑菀继续解释道。 随后她惊奇的发现了球体中的银河系,吸积盘一般的悬臂,携带着无数颗星星旋转着。这真的是上古时期的人类铸造的观星台吗?莫岑菀大受震撼。 “这样子看星盘上的星图,倒是一目了然,不用推演了。”白孚兴奋说道。 “古人是如何造出这样东西的?”莫岑菀大惑不解。 “很多东西到得现在已经失传了,所以才会有人心不古的悲哀。”百里萱蓉道。 可众人还没来得及仔细研究,乌云掠过,月亮复现,光球一下子消失了。 接着黑水池再次泛起微微的涟漪,星盘在无声无息中沉了下去。 穹顶之外,天空中肉眼可见的星星依旧此起彼伏的闪耀着,仿佛在用那古老的星语,同人们诉说着千万年来斗转星移的时间流逝、沧海桑田的世事变迁。 “我忽然觉得,关于九州玉鼎和五行铜壁的传说,世人有什么误解。”莫岑菀抬头看着天上的星辰,忽然说道。 “怎么说?”殷茂显然很有兴趣。 莫岑菀:“或许传说是真的,只是并不像我们想的那样。” 殷茂:“听不懂!” 莫岑菀:“九州玉鼎归位,一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但或许并不是一统天下的秘籍。” 殷茂:“那会是什么?” 莫岑菀:“而是人心之所向。” 好心提醒你 殷茂沉吟道:“人心之所向?” “莫岑菀,你有什么话就明说,用不着神神秘秘的。”百里萱蓉不耐烦道。 莫岑菀苦笑了一下:“我也只是猜测,或许我们可以问问驺老前辈,毕竟她在这百花谷中呆了这么多年,说不定参悟出了什么也未可知!” 白孚点头。 百里萱蓉想了想,也点头。 殷茂却转头看向范旭:“公子旭,不知你又是怎么能够得到驺老前辈青睐的,不仅救了你,还允许你自由出入百花谷。” 范旭摊开双手道:“就是因为我有九州山海图啊。她老人家要去看过,但又还给了我,然后莫名其妙的说只能帮我到这了。” “只能帮你到这?”莫岑菀反复嘀咕了几遍这句话,心中暗自揣测,驺星寒和白慕瑶之间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白慕瑶将驺星寒锁在百花谷二十年,绝对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其实如此这般想的不止莫岑菀,殷茂也沉默了,他也想到了这一层。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百里萱蓉提议道。 众人也觉得呆着此处无甚意义,都点头赞同。 回到庄子里,莫岑菀将范旭拉到了一旁,问道:“你在信上说的,让我不要相信殷崛和翼煌,是什么意思?” 范旭眼珠子滴溜一转,压低声音道:“秦国百年前就给历任国君定下铁律,要励精图治,统一天下。但是惠武夫人与冥渊这对狗男女,他们密谋要让白家成为秦国的王室,他们白家才是想要一统天下的人。” 听到这样的说法,莫岑菀当真是震惊得嘴都合不拢:“惠武夫人与冥渊?” “驺星寒没有同你说过吧,惠武夫人与冥渊虽然同门不同师,但是也算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在惠武夫人未入秦宫之时,这两人早就是一对了。后来白家逼着惠武夫人嫁入秦宫,冥渊就莫名其妙失踪了。之后的事,你应该大致也知道一些。这个翼煌,乃是冥渊的徒弟,他为什么与殷崛如此交好,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是怀疑殷崛的身份?”莫岑菀震惊不已。 “这个我可不敢说,只是有太多的事情不合情理。” “听你的这个意思,殷崛不仅知道这些事,还愿意参与其中?”莫岑菀开始怀疑范旭的逻辑。 “我说了我不知道,但是事出有异,我也只是好心提醒你。”范旭狡黠一笑。 “呵呵,谢谢你的提醒。”莫岑菀白了范旭一眼,她可不是随随便便会被带偏的人,这么炸裂的消息,她若不亲自求证,断不会轻信。 “信不信由你吧,你且把这些事放在心上,日后慢慢去验证。”范旭也很狡猾,知道不能操之过急。 正在两人暗中较劲之时,殷茂忽然出现道:“你们两在这里说什么,不能让大伙一起听听么?” “没说什么!”两人同时答道。 接着百里萱蓉也来了:“白孚那边安排了宵夜,你们要不要吃?” 听到吃的,莫岑菀来了精神,也不多话,转身就往大厅这边而来。 疑团太多 第二日,驺星寒还是没出现,殷茂已经等得不耐烦。 莫岑菀则收到墨冰的飞书,说昨夜秦宫中来了高手,貌似冲着五行铜壁来的。 深夜,莫岑菀抱着儿子来到了地下宫殿,站在那面五行铜壁前,面色凝重,目光中透出无尽忧虑。 驰儿已经睡着了,两岁多的胖儿子,偏瘦小的莫岑菀抱着他已经感觉有些吃力。 梳理了一遍近期发生的种种事情,她深信,源自于百年前的那场惊天阴谋,又重新启动了。一些明的和暗的斗争,都已在悄悄行动。 看了一眼怀里可爱的儿子,她下定决心绝不坐以待毙。 首先,白慕瑶如果真的是想让白氏篡位,那么为什么要诱骗自己生下殷崛的孩子?就算殷崛不是秦王的儿子,他也不是白氏的合法继承人。所以范旭说的事情多半不靠谱。 其次,有人想篡位,这是肯定的,所以不遗余力抹黑殷崛。 第三,白家现在最有实力的年轻一辈,她见过的只有白昇和白孚,这两兄弟虽然都优秀,但完全没有王者之相,除非白家还有其它人,否则这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第四,殷寂和殷蕊淑看起来对一统天下的传说十分信服,很有可能那个想要篡位的人就在这两人背后。 真相,总是需要一步一步去揭开的。 倏忽半月过去,一切风平浪静。 惠武夫人却迟迟不见回宫。 这日一早,墨冰匆匆进宫:“伯阳来报说,惠武夫人几日前就离开璃山了,璃山小院里的那个是个替身。” “替身?”莫岑菀吃惊,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找替身来隐瞒自己的行踪? “你去告诉伯阳,替身也要仔细关注。”莫岑菀略一沉思说道。 不一会儿,秦宫大总管吕新带着几名太监进来,每个太监手里都捧着一摞竹简,依次整整齐齐摆放在了案几上。 只见吕大总管躬身笑道:“菀公主,王上在外与六国议事,惠武夫人又在静养,宫中已积压了不少公文,王上说,让菀公主先阅,能处理的就先处理了。” 莫岑菀错愕的看着那些竹简,还未待开口质疑,吕大总管已经带着那些个太监离开了。 这可是要把自己累死啊,九州玉鼎的事,还没理出个头绪呢。 必须得把力阳老道找出来,阴阳门在九州玉鼎的事情上虽介入颇深,但这件事,毕竟起源于道门。 “墨冰,通知墨云和墨雪,增派人手,尽快找到力阳老道。” 看着墨冰领命出去。莫岑菀又开始回忆这些日子来明的和暗的各种信息。 她画了一张思维导图,梳理了所有事件的逻辑关系。 鄢黎放下家族恩怨与孟阖会合作,背后的目的究竟何为? 墨门控制下的牧风堂内部究竟发生了什么,让鄢黎决定与孟阖会合作? 孟阖会想要利用范旭做什么,不可能仅仅因为他手里有张九州山海图,那图不完整,且用抢的不是更省事? 九州玉鼎只有鄢黎在觊觎吗?其它六国又是怎么想的? 目前活跃在江湖上的门派,最有影响力的当数鬼门、阴阳门、墨门和道门,这些门派不仅各自支持的国家不同,甚至门派内部分歧也很严重,还有什么幕后的重要人物没有现身?他们又是如何操控天下格局的? 疑团太多,其中关联万千,竟是无从下手。 第34章 磁场果然有异 莫岑菀忽然想起了烈山吞云峰。鄢黎在那里差点被血蝙蝠杀死。而那里,曾经是殷蕊淑的父亲殷席私藏造反兵器物资的地方。后来殷崛为了救鄢黎炸毁了那座山头。 吞云峰,除了那些造反物资?会不会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这么多年来殷蕊淑从未放弃,说明她身后的靠山,不止是她那造反失败的父亲那么简单。 “叔阳,竹青,明日我还得进烈山一趟,驰儿交给你们好生照看。”莫岑菀叫来这两人,当面郑重吩咐道。 竹青点头,但有些不解道:“公主不是已经在昭阳宫里布置好了各样机关了么,叔阳说,苍蝇都飞不进来。” “苍蝇是飞不进来,但就怕看不见的黑手伸进来。” “黑手?”姜叔阳若有所思。 两日后,莫岑菀带着墨冰和姜伯阳出发,前往吞云峰。 没想到的是,路上就遭遇了埋伏。 有人居然掌握了他们的行踪。看来她在昭阳宫中布置的一切是有必要的。 埋伏在此地的人显然是要置她于死地的,出手极其狠辣。 交战中,姜伯阳撕掉了一名杀手背上的衣服,一块拳头大小的狼头刺青赫然在目。 “公主,这些人是中山国的狼人。”贴身保护莫岑菀的姜伯阳低声说道。 “狼人!”莫岑菀忽然想起曾经在秦宫大殿上与鄢黎斗酒的中山国太子易苏,中山国的人为何要杀自己? “公主,那边有个山洞,我们先退守待援吧,姜二哥派出的骑兵应该很快就能到了。”防御外圈正在御敌的墨冰忽然喊道。 莫岑菀点了点头,一队人马迅速撤到了附近的一个山洞固守。 战斗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姜叔阳派出的一队援军才堪堪赶到。原来他们竟也是出了咸城就中了埋伏,若不是姜叔阳多了个心眼,分两队出城相互接应,只怕现在还未能赶到。 毕竟是在秦国的地界,中山狼再狠,也经不起大队人马围攻,很快那些背刺狼头的中山狼人就撤走了。 “有没有抓到活的。”莫岑菀皱眉问道。 墨冰摇头:“中山狼人之所以比孟阖会死士还可怕,就是因为他们行事狠毒,对自己都不会手下留情。抓活的,不可能。” 莫岑菀看着正在山坡上打扫战场的兄弟们,轻轻叹了口气,差不多这一年的时间,她从秦军中挑选训练的这支游隼特种军,今日算是派上了用场,对方必是没想到她带着的这些士兵如此勇猛,所以才失了手。 “只怕敌人不会甘心失败,做好准备,后面要面对的攻击可能更凶猛。”莫岑菀说完这一句,转身朝山下走去。 一路上均察觉有杀手埋伏,但奇怪的是这些人都没有动手。 这是在憋大招啊。是要等我到了吞云峰再动手吗?莫岑菀心想。 秦国的秋季围猎已停止了多年,烈山之中,没有了大规模的人马行动,此时已经完全淹没在了大自然的深绿之中。初秋天气本就转凉,潮湿的森林深处,更是寒气逼人。 莫岑菀带着几百名士兵艰难行走在根本没有路的山林之中。凭着自己做的指南针指引方向,朝吞云峰而去。 罗盘指针忽然剧烈颤动起来,姜伯阳急声道:“这里磁场果然有异。” 莫岑菀低头仔细看了罗盘指针的颤动情况,再抬头看向山顶。虽是午时,山顶白雾缭绕,云层翻滚,吞云之势一如多年以前。 只怕埋的不是人 “应该就是这里。”莫岑菀爬到一个小土包上,向四处张望。 几年前那场烈山围猎,前国尉大人殷席,就是在这里落的幕。 当年被殷崛炸毁的山头,此时已是绿树成荫,与周围连绵起伏的山谷融为了一体。 “伯阳,朝着指针颤动最厉害的方向走。”莫岑菀跳下小土包,对着正在仔细观察罗盘的伯阳说道。 “好!”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那座被炸塌了的山头上。 这里的磁场更强了,兵器库应该就在此处。 “公主,要开始挖掘吗?”墨冰安顿好士兵们原地休息后走了过来。 “暂时不用,我们先去找找原来的通道。”莫岑菀说着朝悬崖一侧爬去。 三人顺着悬崖边攀爬,虽然艰险,但和多年前那样的绝壁比起来,已经好许多了。 “这块石头很像断门石。”在前面开路的墨冰指着一块悬空一半的巨石说道。 “嗯,确实是人工开凿的痕迹。试试看能不能推开。”莫岑菀仔细观察了一下说道。 “推开会不会导致山体滑坡?”姜伯阳有些担忧。 “不会很严重,你看,石块周围都是加固过的,这应该就是一块断门石,里面机关被触发之后落下来堵住门口的。”莫岑菀道。 于是墨冰和姜伯阳两人爬到石块上方一稳当处,开始对着那巨石狠踢猛踹一顿输出。 只听得一声巨响,砂石滚滚,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巨石轰隆隆坠下山崖去。 崖壁上,果然出现了一个有些扭曲变形的洞口。 “这通道明显已经坍塌了,这样贸然进去只怕很危险。”姜伯阳皱眉道。 “嗯,我们不从这里进去,既然这里有生门,就一定有其它门。”莫岑菀说着,已经向另一侧的山坡上爬去。在山脚下时,她已经大概确定了方位,只要确定其中一处的确切位置,找到其它位置就不是难事。 果然,在山体的另一侧,三人发现了乱石堆。 “把弟兄们都叫过来吧,从这往下挖。”莫岑菀指着那一堆大大小小的石块说道。 “往下挖?”墨冰不解。 “嗯,我们需要的不是兵器!”莫岑菀笑道。 挖掘工作不是个小工程,因为工作面比较小,士兵们不能一起作业,只能轮流开挖,因此进度也着实慢。 “一会儿天就要黑了,公主,您还是找个地方休息吧。”墨冰开始心疼,莫岑菀一直在山坡上来回探查,已经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莫岑菀却摇头道:“不用,但你说得对,天马上就要黑了,让一半士兵将此处围住,做好防备。” 随着挖掘的进展,莫岑菀越来越觉得,这些中山狼人就是冲着这里埋着的东西来的,他们之所以没有自己动手,是因为找不到下手之处。 “公主,挖到了一个铁板。”姜伯阳兴冲冲跑了过来。 莫岑菀过去一看,确实是一块铁板,而且是一块巨大的铁板,整块铁板表面上浇筑着奇奇怪怪的花纹,看上去神秘莫测。 “这些花纹好生奇怪,从未见过这样的图案。”墨冰惊奇道。 “这是一座古墓。”莫岑菀语出惊人。 “古墓?会把什么人埋在这种深山里?”姜伯阳奇道。 “只怕埋的不是人,把这铁板移开,下面应该有通道,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莫岑菀道。 镜像的门 铁板被打开,一阵清香扑鼻而来。离洞口最近的两名士兵忽的就晕倒了。离得稍远一点的,也摇摇晃晃齐齐跌坐在地上。 “有毒。”莫岑菀惊呼了一声,赶紧让大家避开。 姜伯阳则点了一支火把扔了进去,但火把并没有熄灭,说明洞里是有氧气的。 “去捉些小动物来。”莫岑菀说道。 墨冰秒懂,立刻就去办了。 等到通道里的毒气散尽,墨冰部署好了洞外的防卫后,与姜伯阳带着一队士兵,护着莫岑菀进了山洞。 火光之下,拥窄的通道里,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具白骨。 “这些白骨排列如此整齐,就像是站岗的士兵一般。”墨冰奇道。 “他们是死之前就被钉死在这里的,像是某种祭祀。”莫岑菀打量了一具白骨后说道。 “确实,每具白骨上都有铜钉。”姜伯阳道。 众人继续往前走,发现这里确实像是个古墓,且是一个竖穴土坑墓,可见年代之久远。 墓道中规律的会出现站立状态的白骨,但却没有想象中的机关暗器。 这倒让莫岑菀有些疑惑,明明是个墓穴,为何又不像葬人的。 上古时期的墓葬,一般按等级高低分为亚字形墓、中字形墓、甲字形墓,这座古墓大概可以判断为中字形墓,为列侯这个等级。 顺着笔直的墓道,众人很快就来到了主墓室。 不过这里被一道巨大的铜门隔断了。 “这是一个五行生克图?”墨冰看着那道铜门,犹豫道。 莫岑菀见到这个图案,却大为吃惊。因为这面铜门上的图案,与秦宫地下密室中的那面五行铜壁一模一样。就是没有镶嵌九州玉鼎的那一面。大大小小的瑞兽面部表情各异但铸造得栩栩如生,或露出凶恶之相,或微闭着眼眸睥睨众生,或是一副安详之态,它们围绕着中间的一个五行生克图。 莫岑菀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这图案时差点昏厥过去的那种感觉。 见莫岑菀没有答话,姜伯阳索性直接走上前去,伸手就要推向那厚重的铜门。 “别动,这铜门有机关。”莫岑菀忽的出声制止,她回想起殷崛翻转“五行铜壁”时的机关,向铜门左下角看了过去。 那里果然有开启机关的痕迹。 墨冰这些年跟随莫岑菀,也学得了不少机关器械的知识,见莫岑菀目光所及之处有异样,便很自觉的走了过去。 “墨冰,先等等,这可能是个陷阱,我看这图案是镜像的。”莫岑菀说着,目光已经转向另一侧。 而那里,毫无痕迹。 但她还是走了过去。 她伸手探进铜门边上的一条沟槽里,果然摸到了一个凸出物。 “公主,我来吧。”墨冰看得有点紧张,那沟槽边缘齐整,黑暗中反射出微微的玄铁般的光芒,像一张随时会狠咬而下的巨口。 莫岑菀摇了摇头,摸着凸起物的手却也犹豫了起来。她想起了秦宫地下密室中的铜壁,又看了一眼面前的铜门,它们确实是镜像的。忽的,她原本往左扭的手反向使劲,往右边扭去。 铜门在一阵“隆隆”声中缓缓滑向两侧,一阵如千年坚冰上掠过的疾风扑面而来。 天三门之盘 周身瞬间被一股绝冷之气席卷,莫岑菀只觉得全身冰冻僵硬到无法动弹,只有牙齿止不住的“咯咯”打颤。 “阴极之气!”墨冰惊道。 “古人事死如事生,阴极而阳,这是一个复生之墓。”莫岑菀舌头打结到口齿不清。 “复生?谁复生?”姜伯阳惊诧道。 “看,这里有个机关。”墨冰指着墓室正中央的一具青铜棺椁说道。 莫岑菀俯身去看,只见棺椁的盖子上确实有一个两层的圆盘,看样子就知道可以转动。 “虽然制作有些古怪,但这肯定是个天三门活盘,在奇门遁甲里是测吉凶的。”莫岑菀仔细看过之后轻声说道。 “公主,您注意到没有,这里埋藏千万年,居然纤尘不染。”姜伯阳绕着墓室走了一圈忽然说道。 确实,刚才一整阴风吹过,也是毫无灰尘的。 “复生之物会不会就在这个棺椁之中?”墨冰未注意姜伯阳说的,自顾问道。 莫岑菀点头:“你说的是物,我觉得很准确,说不定这里面的东西并不是人。” “管它是什么!打开来看不就知道了。”姜伯阳不耐烦道。 “如果不能旋转那个天三门活盘到正确位置,我估计靠蛮力是打不开的。”莫岑菀摇头。 “那怎么办?这个盘上下共二十四个宫位,那也没法猜它正确位置啊!”姜伯阳急道。 “我们找找其它线索。”莫岑菀说着蹲下身去,借着身后士兵举着的火把光芒,向棺椁的四面查看。 “四面都有图案和文字。”墨冰也蹲下查看。 “经元之甲一,经会之巳六,经运之癸一百八十,经世之子二千一百四十九......甲午,陶唐肇位......丙辰,舜受命于文祖,璇玑玉衡,以齐七政......”莫岑菀断断续续念着,有些图案和符号就连她这个做古史研究的博士也完全看不懂。 “这都是什么意思?”墨冰一头雾水,转眼看向姜伯阳,见他也是一脸困惑。 莫岑菀却顺着那棺椁,绕着看了一圈。良久,才站起身来。 “这棺椁里,只怕是一部书!”莫岑菀凝视着棺盖上的天三门活盘,若有所思。 “一部书?复生之书吗?”墨冰挠了挠头。 莫岑菀竟然微微点头:“或许你说的对,就是一部复生之书,一部皇极复生之书。” “皇极?”墨冰与姜伯阳齐声不解问道。 莫岑菀却未多做解释,转身对身后两名士兵说道:“你们爬到棺盖上,按照我说的旋转那个活盘。” 墨冰却挺身而出道:“还是我来吧,他们毛手毛脚的。” 莫岑菀再次摇头:“不,你待会得和伯阳一起将棺盖打开。” 两名士兵在莫岑菀的指挥下,吃力的转动着活盘,足足转了九圈,才听到“咔嗒”一声。 随着这一声“咔嗒”声,青铜铸造的棺椁突然震动起来,紧接着,整座墓室也开始震动起来。 刚才还纤尘不染的墓室中,从各面石壁上抖落下来无数沙尘,整个墓室就这样被沙尘笼罩。一时之间众人眼前一片灰蒙蒙,火把闪烁的光芒在这尘雾之中变成了一圈圈橘红的光晕,眼前之人近在咫尺也完全分辨不了。 “公主!”墨冰害怕这尘雾有问题,公主有危险,身形一晃,已经将莫岑菀护在了身后。 一百八十宿 感觉到墨冰和姜伯阳一前一后保护住自己,莫岑菀怕他两担心,忙出声道:“我没事。你两赶紧去把棺盖打开。” 扭动天三门之盘的两名士兵在刚才的震动中已跌下了棺椁。墨姜两人听到公主的话便飞身过去,一人扳住一边棺盖,使劲将它往一边挪去。 两人不愧都是殷崛精心挑选的武士,也算是力大无穷了,“咔咔”声中,那沉重的棺盖居然被两人挪出了一尺来宽的缝隙。 就在众人打算凑近去看时,自那缝隙处,竟从棺中缓缓飞出无数淡绿色并发着光的小东西,像萤火虫,又像磷火,飘飘摇摇、袅袅娜娜,飞升而起。 “好美!”莫岑菀刚发出赞叹,心中却立刻暗叫了一声不妙,忙伸手接住了一点绿光,光亮碰到手掌心后立刻熄灭,竟是一片竹简燃过的灰烬。 “这是那部皇极复生之书的灰烬吗?”姜伯阳也发现了问题之所在。 “这些灰尘有问题,是我们大意了。”莫岑菀皱眉道。 “有毒吗?”墨冰立刻又紧张了起来。 “少量没事,不过大家还是用布条把口鼻遮起来吧。”莫岑菀说着已从衣襟上撕下一块布条蒙在了面上。 “棺里还有别的东西。”姜伯阳此时已经跳上了棺顶,正朝里张望。 莫岑菀立刻来了兴趣,也一跃身跳了上去。 此时空气中的尘雾已渐渐落地,视野已经清晰起来,火光之下,青铜棺椁里静静的躺着一柄黄金权杖。 这让莫岑菀忽然想起了驺星寒那根权杖,不过那是一根青铜杖。 “把它取出来。”莫岑菀说道。 姜伯阳一纵身跳了下去。棺椁很深,姜伯阳虽然人高马大,却完全被没顶。 “公主,棺底还有别的东西。” “再下去两个人,把东西都清出来。”莫岑菀道。 半个时辰后,棺里的东西被全部清理出来,整齐的摆放在了通道里。 除了那根黄金权杖,其余的都是青铜器。莫岑菀一时也看不出来这些东西都有什么意义,于是让士兵们打包,准备带回去。 古墓其实还有两个侧墓室,刚才已经派了士兵分别去查探,这时查探的人也回来了,说两边墓室里除了墓壁上有些奇奇怪怪的壁画以外,再无别物。 于是莫岑菀带着众人,先去了左边的墓室。 壁上果然画满了许多色彩鲜艳的壁画。莫岑菀粗略看了一下,发现全部都是星图和星官像,星图中有些是画成写实的天文图,有些是画成拟物的彩色图案,其中有一副图,清楚的绘制了紫微垣、太微垣和天市垣三垣。 一旁的墨冰忽然念了一句:“中元北极紫微宫,北极五星在其中。” 莫岑菀忙凑过去看,星图与星官像之间的空白处,似乎有一些密密麻麻的字,但字迹已经被什么东西毁坏掉了,只留下了开头这两句。 莫岑菀也没太在意,转身去看那些星官像,他们的衣着不知道是什么朝代的,华丽而鲜艳,一眼看上去,的确像是天上之人,而非凡夫俗子。她数了数,一共有一百八十个星官。 破玩意儿 见她沉思,墨冰与姜伯阳也不敢打扰,默默守护一侧。 可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匆匆跑了进来,惊慌失措喊道:“通道里有一处忽然塌陷,直涌出水来,现在水已经漫到主墓室了。” 莫岑菀急忙跑回主墓室,那里的水果然已经漫到了膝盖。 “带上东西,赶紧离开这里。”莫岑菀边说,边向反方向的墓道跑去。 “公主,这边的墓道我们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会不会有危险?”墨冰拔剑护在她旁边,不安的问道。 “斗转星移,顺应者昌,如有险情,断不可回头。”莫岑菀边跑边说道。 但很显然,另一边的墓道也不是一条坦途。 这条墓道并不是一条直道,它从中间分成了两条,一条往南,一条往北。 “公主,后面墓室中的水已经漫过来了,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押后的姜伯阳着急忙慌的冲上前来说道。 莫岑菀却站在岔路口犹豫了,这里若是走错,可能就永远埋这古墓里了。 正常墓道都是东西走向,而这里忽然一分为二。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 “我们往右走。” 莫岑菀当机立断,在激流涌进墓道的一瞬间做出了决定。 激流过处,墓道倒塌,一座不知几千年的古墓,就这样在“隆隆”声中坍塌,再也不能复原为原来的样子。 站在高出向下俯视,莫岑菀无限感慨道:“我们没有拿到最重要的东西,复生之书、复生之地,已成昨日星辰。” 姜伯阳看了一眼从棺椁中取得的物件道:“好歹拿了这些出来。” 莫岑菀却只是将那黄金权杖取过,其余的都没看上一眼。 “我要用此做诱饵,钓出最大的鱼。”她看着手中灿灿生辉的黄金权杖,低声说道。 “公主在说什么?”一直在她身边警备的墨冰似乎听到公主在说什么,但又没听清。 莫岑菀回头,目中透出阴蛰之光,但语气却十分的平淡:“伯阳,安排些人,于六国之中散布消息,就说我莫岑菀获得了号令九鼎的权杖。” 墨冰与姜伯阳对望了一眼,明显不懂其中深意,但姜伯阳还是抱拳答了声是。 一队训练有素的人马不疾不徐的行走在烈山的崎岖山路上。埋伏在高处的孟阖会杀手却一直没有动手。 此时只见一名武士匆匆忙忙从一处小路赶来。 “玉领主,主公那边让先不要动手,说这墓里不知道是什么?等莫岑菀破解了,我们再动手。” “呸,不就是些古代的破玩意儿吗,就只能指望莫岑菀?”躲在一块巨石后的玉窍“啐”了一口说道。 “主公说了,现在九州玉鼎的传说重出江湖,已经引起了七国王室的重视,各自都已在暗中调查。这传说过于邪乎,没有高人指点哪里能分辨真假,这莫岑菀多有机缘,跟随过玄临子、力阳老道、驺星寒等一众高人,不仅能找到上古墓葬,还能安然脱困,知道多少真不好说,先按兵不动,等待时机。” 玉窍冷哼了一声,甩下一句:“我玉窍何以如此不济,总是遇人不淑,尽跟了些拖泥带水的主。” “玉领主可别这么说,主公那样的位置,眼界自然看得更高,我们做下属的,依令行事,最好不要多有抱怨......” 那人还没说完,玉窍一个怒目瞪了过去,厉声道:“滚。” 那人目中尽是气愤,却也不敢再说什么,默默退了下去。 有人想要天下大乱 不出半月,楚国公主莫岑菀得到一支可以号令九州玉鼎的黄金权杖的消息,就传遍了七国。 又是半月之后,秦都咸城,忽然成了波云诡谲之地。各路江湖人等、细作密探,或明或暗,纷纷聚集此地。 这从未有过的暗流涌动,很快让秦都守军警惕了起来。 这日一大早,郎中令殷召便着急入宫,请见莫岑菀。 “公主,咸城内涌入大量身份不明的江湖人士,惠武夫人差人来问,公主这是要做什么?咸城毕竟是秦都,若引起骚乱,影响到百姓生活,如何收拾?”殷召倒是个直率之人,将惠武夫人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 莫岑菀却心想,原来惠武夫人一直暗中注视着自己呢!这又何必呢? “殷召,你请惠武夫人回宫吧,我须得离开咸城一段时间。” “公主,王上现在不在宫中,着急的文书都由您处理,您现在离开不妥吧。” “所以让你请惠武夫人回来啊。”莫岑菀没好气道,殷召是殷崛身边最衷心最得力的属下之一,他怕自己跑掉的那点心思,她会猜不到吗? “那小王子怎么办?” 莫岑菀扶额,她的儿子她能扔下不管吗?“我会将驰儿带在身边。” “这,这如何使得?这太危险了。” “我带着游隼军,何来危险?” “这......”殷召一时语塞,却也感觉不太对劲,带着游隼军,这是要去干嘛?“那公主且等我回禀了惠武夫人和王上。” “我两日后就出发,也自会休书与王上说明事情原委,还请郎中令尽快将惠武夫人请回。”说完她自带着儿子去后院玩积木了,并不再理会殷召。 后院铺了一大块毯子,竹青正在毯子上摆各种吃食,看上去精致又美味,心道这丫头做吃的是一把好手。 “公主,你不在的这几天,那个鄢若婷天天都来,说是要见小王子,都给叔阳怼回去了。” 莫岑菀看这丫头神色有异,看出了些端倪,这是思春了呢,当下也没戳破,却也开始细心观察起姜叔阳的反应。 驰儿快三岁了,现在已经表现出对排兵布阵的浓厚兴趣,他不再单纯的把积木搭成建筑物的形状,而能够准确的明白莫岑菀的引导,在毯子上将那些木块拼成的建筑块体围成四通八达的通道,且逐渐搭建得如迷宫一般复杂。 这孩子有天赋,为娘的很欣慰。 入夜,殷崛像从天而降一般,忽然出现在了昭阳宫。 一身风尘仆仆,可见赶路之急。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说莫岑菀不惊讶那是不可能的。 殷崛脱去灰暗的外裳,满眼温柔的将莫岑菀拥入了怀里,浓浓的思念溢于言表,莫岑菀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膛里跳动的那颗滚烫的心,要将她融化。 “你放出的消息,惊到了七国王室,谈判还未完,这都纷纷找借口暂时离开了。” “这一来一回的路也不近,我竟不知各国的君王如此在意这九州玉鼎呢!” “原本这传说已冷了许多年,但不知道背后有什么人在挑弄,近一两年来,江湖上的传言越来越离谱。” 莫岑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也感受到了。并且随着一些古迹的不断出现,这个传说将会越演越烈。 “有人想要天下大乱。”殷崛手上越发用劲,将莫岑菀小小的身子整个埋在了自己怀里。 平安喜乐 “是谁?是谁想要天下大乱?”莫岑菀一双纤细的手臂抵住殷崛的胸膛,留出一点空间之后才得以抬头看他。 殷崛低头,看着那张娇美无害的小脸,只有他知道,这女人的外表能有多骗人,就是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子,内心却是无比强大。 “菀儿,等找到力阳道长,我想将驰儿托付给他。” 莫岑菀微微一动,没说话。 “你我都出自道门,虽然驺星寒也有传授你阴阳门的道法,但万法归一,道法自然,让驰儿归入道门之下,将来留给他一个自己选择的机会。” 莫岑菀只是听着,却不答话。 “菀儿,怎么了?你觉得不妥吗?”殷崛颇觉奇怪,原本他以为她会同意。 “你的意思我当然懂,你想让驰儿独善其身,但是殷崛,道门高人道破天机而来的天下一统,现在正被人利用,想要搅弄天下大乱,目的为何我们都不知道,你觉得驰儿能独善得了其身吗?” 殷崛身子一僵,目光瞬间晦暗下去。 莫岑菀好生奇怪,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患得患失的态度,他一向都是坚定而乐观的。 于是她试探性的问道:“在我来秦宫之前,驰儿一直都是惠武夫人在照顾的,她能同意驰儿离开秦宫吗?” 殷崛听到莫岑菀这话,立刻警觉了起来:“菀儿,你在怀疑什么吗?母亲她当然更担心驰儿的安全。” “安全?驰儿为何会有危险?难不成白家确实另有高人?”莫岑菀本不想提起这事儿,毕竟范旭的话可信度极低。 “白家于秦国,世代忠烈。”殷崛并没有正面回答。 她低头,将脸埋在了他胸前,轻声道:“我会尽我最大努力,让驰儿平安喜乐。” 殷崛将她搂得更紧,一手轻轻抚摸着她柔软黑亮的秀发,默默点了点头。 两人相拥而眠,直到大早上的,殷驰叫嚷着“母亲”闯进了偏殿。 竹青站在屏风后尴尬不知所措。 殷驰却不依不饶,脱了鞋就跳上榻去,硬是要睡在父亲和母亲中间。 莫岑菀抿嘴笑着,搂了儿子又眯了一会儿。 殷崛靠在床边,看着母子二人安详的睡颜,满脸宠溺。 三人一直到日上三竿才起的床。 殷召和百里齐在外殿已等了半日,却无人进去通报。 殷崛进来时,殿里只有两人在那里莫名其妙喝着茶,殿内一个陪侍的人都没有,就连平日里与百里齐关系颇好的姜叔阳也不知了去向。 “咦!你俩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无人进去通报?”殷崛好生奇怪。 “进来后便只有两个婢女来给我们上了茶,内侍一个人影都找不见,叔阳也不知道去哪了?王上,你这宫里怕是得加人啊,这哪里像是个君王住的地方?”百里齐毫不客气说道。 “怎么会,自从菀儿住进来便加了许多人手。来人,这人都去哪了?”殷崛皱眉喊道。 声音未落,两边偏房里立刻出来了三四个内侍,齐齐应声。 “你们怎么躲在屋里?”殷崛这可更奇怪了。 “姜总管说,没他命令,都在屋里呆着,不用去内殿传话,只伺候好两位将军茶水点心就是。”一名内侍低头答道。 “胡闹!”殷崛嗔了一句,却也没追究。转头问二人何事? 自导自演 二人是来禀报近期咸城内情况的。 鉴于目前城内状况,作为宫廷护卫的郎中令殷召,压力确实有点大。 “城内近期经常有人失踪,我这才回来,廷尉府里的案子都快堆积如山了。”百里齐首先说道。 “这些江湖人士不同于普通人,占着自己武艺高强,是根本不把守城卫队看在眼里的,这在我眼皮子底下飞来飞去,如同苍蝇一般,怎能让我不生气。”殷召更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殷崛轻轻点头,听完了两人的抱怨后才开口道:“昨晚我与菀儿也说起了这个事,都认为现在时机也差不多了。” 三人在正殿里讨论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一直到午时,莫岑菀进来喊他们去花厅用膳,这才出来。 “菀公主这法子好是好,但会不会过于冒险。”席间百里齐提出了疑问。 听到这话,殷召也不自觉的抬眼看向了莫岑菀,这些日子,很多文书都是莫岑菀办的,虽然他也有些意见不同,但内心来讲,对这个女人的才智还是有那么一点点认可的。 没等莫岑菀答话,殷崛已经开口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觉得菀儿的法子是最有可能揪出幕后黑手的。” 莫岑菀知道殷召、百里齐这样的人是看不起自己一个小女子的,与他们多争辩也是无意义,少不得很多事情还得自己亲力亲为,事情有了好的结果,自然也就不用多费唇舌。于是笑了笑道:“两位将军身上责任重大,一些小事就让我来做吧。” 殷崛笑着看了她一眼,目中全是鼓励。 见自家王上不说话,两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低头继续吃饭。 入夜,几辆低调的马车悄悄驶出了王宫,一路向南城门而去。 守城门的官兵仔细检查了通行证,放行了这几辆马车。 “驰儿睡着了吗?”殷崛将一床被子抖开,转身看向莫岑菀。 “嗯。”半靠在软垫上的莫岑菀,怀里抱着三岁的儿子,眼皮也开始犯沉,昏昏欲睡。 “那你也睡一会儿吧,我让他们走慢一点。”殷崛说着,给莫岑菀仔细的盖上了被子,天已入秋,渐渐转凉,这换季的时节,身体最容易受风寒。 出城后没走一里路,两边树林里突然闯出了一队黑衣武士,足有两三百人。不过马车上的人并未惊慌,原来这些是等在这里的游隼骑兵,是来护卫车队的。 一队人马就这样向南而行,朝着魏国方向而去。 数日之后,秦国咸城内爆发了一场暴动,据说是江湖人士带头闹事,守城军大规模出动,抓了很多人,随后几天内,大批江湖人士纷纷离开咸城,暗潮汹涌了数月的秦都,一下子又恢复了宁静。 莫岑菀看着手中的飞书,笑道:“殷召出手真是雷霆万钧,比我想的还要快准狠啊!” 殷崛笑道:“还是你的计策好,闹一场就把人都轰走了,按照你的说法是什么‘自导自演’?” 莫岑菀偷笑,殷崛不愧是聪明绝顶,她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现代话,他居然都能很好的理解。 三千两黄金 不久后,魏国都城安城里,来了一个商队。 一对穿着粗布短装的商人夫妇,带着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儿,正坐在酒家二楼的窗边,边吃边聊着什么? 旁边却有食客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咱们王上计划要将都城迁往太梁呢?” “我也听说了,是真的吗?” “应该是真的,我小舅子在宫里当差,说是上头下令准备了,虽没说明具体原因,但看得出来就是准备迁都了。” “我也听说了,说是太梁那边的宫殿都快要修建好了。” 殷崛和莫岑菀吃惊的对视了一眼,又同时转头看向旁桌的几人,都是平民打扮的普通人,一时难辨消息真假。 那几人似乎也觉察到如此议论朝政大事不妥,声音压得更低了。 回到客栈房间,殷崛立刻说道:“菀儿,太梁这个地方地势平坦、四通八达,魏王迁都,野心不小啊。” 莫岑菀点头:“不过,对秦国来说,未必是件坏事。” 殷崛也点头:“嗯,这说明,赵魏韩这三个先晋的国家,内部开始有分歧了。” “这可是个好机会,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更容易达成了。” 两人相视而笑,心情颇好。 “走,我们去逛逛这安城的闹市。”莫岑菀开心道。 “好哦好哦,娘亲,驰儿要好玩的好吃的。”殷驰听说要去逛街,兴奋的拍着小手。 莫岑菀掐了掐他胖嘟嘟的小脸,笑道:“安排!” 三人于是相亲相爱的出门了。 伯阳、叔阳和墨冰不近不远的跟在后面,气氛真是刚刚好。 魏国富庶,就连这国都安城,也算是七国里最繁华的了。 莫岑菀突然想起多年前鄢黎派自己来找魏王奚华求助时的情景,那时候奚华让她扮成玉衡商会的一名掌柜苏慕昕。因为得以接触一些玉衡商会内部的信息,让她了解到了这个商会不仅仅是一个商会那么简单。 “我还存了不少银子在玉衡钱庄里呢!”她忽然笑道。 “想想都知道你这些年一定攒了不少银子。”殷崛也笑了。 “我们去取些黄金出来如何?”莫岑菀狡黠一笑。 殷崛秒懂,微笑点头。 傍晚,安城内一家不大不小的钱庄里,来了两名年轻男子,穿着普通,却一出手拿出几张票子,要取三千两黄金。 掌柜赔笑,说自己一个钱庄里没有这么多现存的金子,须得前往各处去调,让两位客人在店中稍等。 两人在贵客室里喝茶闲聊时,一人忽然打开背包,露出一柄黄灿灿的权杖来,并对另一人说,三千两够不够啊,这手杖掂量起来挺沉的。 另一人却答反正是仿制嘛,斤两不足一些也无妨。 这一幕,被躲在暗室里的钱庄展柜看得清清楚楚,派了人,飞快的便进宫去了。 贵客室里的两人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很快便出来说有事先走了,明日再来取金子。 展柜本想留,但转念一想又赔笑说明日一定一两不少备好,等着二位来取。 等两人出了门,那展柜却派了钱庄里的护院悄悄跟了去。 两人假装浑然不知,大摇大摆的就进了一家酒楼。 那酒楼乃是安城最奢华的一座,没有预约根本进不去,跟踪的护院只能在门口守候。 殷崛和莫岑菀正在雅间里等候,见墨冰将姜家两兄弟带进来,忙笑问如何。 “主人放心,那展柜的躲在暗室里偷看,我一准没听错,出来就派了两护院跟来,定是没跑了。”姜伯阳自信满满。 戾气爆满 深夜,安城最大的客栈里,悄悄潜入了十几个黑衣武士。 这些人飞檐走壁无声无息,一看就是高手。 天字号房里的烛光还未熄灭,领头的黑衣武士向其余人等做了一个手势,后面便有两人点头,悄悄摸到了窗边,取出两根拇指粗细的类似香烛的东西,点燃了伸进窗户里。 一股淡淡的甜香迅速飘散开来,很快便听到屋里传来“咕咚”两声。 黑衣武士相视点了点头,由几人把守好屋子各个角落后,其余人用特制工具挑开门闩,冲了进去。 屋子正中的桌子边,果然躺倒了两个人,桌上酒菜尚且热乎,显然两人刚才还在吃酒。 “搜!”领头的黑衣武士低声喊了一句,并未多看地上之人。 “领主,找到了,黄金杖。” 领头的听说,几步抢了过去,伸手夺过那人手里的东西。 五尺多长的东西包裹在一层羊皮套里,领头的抽出一小截看了看,确实金光闪闪。 “走。”领头的也不废话,拿了东西转身就离开。 “到手得居然这么容易?”领头的飞跃围墙之时,转头看了一眼还在亮着灯的天字号客房。 可是话音刚落,一个火红色的身影突然从天而降,领头的还没反应过来,脸上的黑布已被揭开。 “谁?”随着一声怒吼,一张惨白的女人的脸也暴露在了月光之下,那是一张绝美的脸,而右脸颊上一道醒目的疤痕,却把这样美艳的一张脸变得凄绝无比。 “玉窍,又是你?哪里都少不了你的阴魂不散。”依旧一身白衣红氅的翼煌,月光下负手而立,翩然绝尘。 “少管闲事。”玉窍恶狠狠答道。 “我很好奇,孟盍会现在到底是谁的鹰犬,怎么连我都快看不懂了。” “你想怎样?”玉窍已经伸手握住了剑柄。 “真是戾气爆满。你背上背的是什么?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不是你的东西。” “要你管!”刷的一声,这女人已经拔剑在手,能动手的绝不废话,这是她玉窍的原则。 翼煌看了一眼周围明晃晃围住自己的十几柄剑,轻蔑的笑了笑。 “不用脑子的女人。也不想想这么轻易到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 “哼,原本我还怀疑,但你既然出现了,我反而不怀疑了。”玉窍冷笑一声,提剑横握,准备动手。 只听一声声低沉的吼声,十几柄长剑已经刺到眼前。 翼煌大袖一甩,拍飞了两名黑衣杀手,随即腰间一物松开,伸手一抽,一把软剑“刷刷”几下,弹开了几乎已刺到皮肉的几柄长剑,真是电光火石,分毫不差。 玉窍却是虚晃几招,并不加入战圈,飞身而起,就要逃走。 翼煌怎容她就这样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长袖再一甩,一条红绡笔直飞出,瞬间缠住她背上的黄金杖,再用力回扯,绑绳断裂,那金杖已到了翼煌手里。 玉窍咬牙切齿的剁了一下脚,见他们闹的这动静已经惊动了客栈里的人,无法再逗留,只得带着手下迅速淹没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御香之宴 看着桌子上的黄金杖,莫岑菀懵了,翼煌这是帮倒忙吗? 翼煌却笑道:“让他们继续保持神秘感啊,这么轻易就到手,难免怀疑是假的。” “本来就是假的啊,难道对方不知道是假的吗?但为什么还要来偷,现在这黄金杖,就算是假的,也有很多人感兴趣。”莫岑菀无奈道。 “我也知道是假的,但我就是见不得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这么大摇大摆的就拿走了。”翼煌十分委屈。 殷崛也笑道:“既然都抢回来了,就将错就错吧。” 莫岑菀看了看面前两个男人,表示无语。 隔壁房间内,伯阳和叔阳两人演了半天戏,结果权杖又回到了自己手里,墨冰在一旁差点没笑岔气。 “伯阳、叔阳。”莫岑菀压低了声音喊了一句。 隔壁正在互开玩笑的三人秒停,立刻跑了过来。 “今日你俩还得去钱庄一趟,把黄金兑换出来。”莫岑菀吩咐道。 “主人,他们都来偷了,还会准备好黄金吗?”伯阳问道。 “来偷的人是玉窍,虽然她肯定与魏王有勾连,但是偷东西这事儿绝不会是魏王的意思。” “是。”两人于是应命而去。 ~ 一大早的,钱庄的展柜便站在店铺门口,不停的向着街道上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很快,当他看到街角拐过来的两人后,立刻笑逐颜开的迎出了店门。 “两位贵客,小人已经将黄金准备好,就等着两位来取了。” “有劳!”姜伯阳见对方恭敬,也很有礼貌的回了礼。 黄金均用粗布包好,一捆捆的整齐码放在贵宾室里。 姜伯阳也不废话,招呼着店里的伙计将黄金都搬到了准备好的马车上。 这时候展柜却笑嘻嘻的过来作揖道:“两位贵客,我家主人今日在御香居设宴,希望能邀请贵客赴宴。” 姜伯阳回身瞪了那展柜一眼,冷笑道:“何以见得我们非去不可?” 展柜也不生气,仍旧笑意盈盈道:“我家主人说了,既然贵客搞这么大动静,岂是炫耀一番了事的,必是另有所图,还望贵客回去通报。” 姜伯阳哼了一声:“倒也是个明白人。请柬拿来吧。” 展柜眉花眼笑,忙从怀里取出请柬递了过去。 ~ 御香居坐落于魏宫的东面,是魏国王室专用于接待贵客的一家非官方客栈。魏国本就富裕,这王室专用之地,其奢华程度更是天下之最。 秦国国风淳朴,即便王室日常用度也相对简约,姜家兄弟与墨冰之流,何曾见过此等华丽之所,才走进中庭花园,便已经被眼前景色迷了眼,虽然跟在莫岑菀身后不敢大声称奇,那也是暗中惊异不已。 穿过中庭,来到一处月门之外,被两名守卫拦住。钱庄展柜陪着笑脸递了一锭银子,才有一人转身进去。 不一会儿,出来了两名花容月貌的少女,那展柜的居然不能再入内,对着莫岑菀与翼煌笑道:“几位跟着这两位姑子入内吧,小人就只能带到这儿了。” 莫岑菀也不惊讶,点了点头,当先进了那月门。 你也有你的宿命 内庭里的奢华程度比之外面,更是上了好几个档次。莫岑菀曾去过彼时还不是魏国的洛溪厅,觉得那时候奚华住的地方还算是别有情致的,可如今看这御香居,随处透出的,都是金钱的味道。 来到一座红墙金瓦的华丽大厅前,如花似玉的两名少女转过身来,一人轻启樱桃小口,说道:“请翼先生和菀公主入内。” 墨冰三人一听,立马不淡定道:“我们乃贴身护卫,自是要呆在主人视线范围之内。” 莫岑菀却道:“无妨,既然都到了这里了,还有何可惧?” 翼煌也笑道:“魏王乃是故交,不至于难为我们。” 见主人家没有意见,一名少女摆出请势,引二人入正厅。而另一名少女则将余下三人往一旁的偏厅里带去。 奚华站在一座高大粗壮的青铜扶木旁,正在用玉签逗弄立于扶木枝头的翠鸟。那翠鸟甚通人性,也不叫唤,只是在枝头翻上翻下,扑腾得欢快。 多年不见,莫岑菀觉得奚华大了一圈,以前瘦弱如柴的身子骨,现在精壮了许多。 “一朝为君,气度已是不凡。魏王现在真是意气风发,如日中天呢。” 奚华转身,呵呵笑道:“以前的菀儿冷硬如铁,可不会说出如此肉麻的奉承话呢?” 莫岑菀冷哼一声:“天下尚且分分合合,人岂可不与时俱进。总是要跟上世事变幻才行的。” “哈哈,不亏是菀儿,还是这般通透。”奚华说着,依旧转头看向翠鸟,不过总算放下了手中的玉签,语气也有了稍许的变化,“翼煌,以前你从不偏颇,如今,这是要彻底选边站了!” 翼煌淡淡笑了笑:“怎么就选边站了呢?我依旧是我!只是你已不是你了而已!” 奚华目光一滞,似有所触动,转头看向翼煌:“我一向待你如师,尊敬有加,未曾变过。” 翼煌再度微笑:“态度没变,心态变了。” 奚华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样辩驳毫无意义。 他从摆放青铜扶木的台子上走下来,站在莫岑菀跟前。 眼前的女人娇小玲珑,精致的脸盘上未有一丝一毫风霜的痕迹,他甚至有些惊奇,多年风雨奔波,为何她容颜依旧、初心依旧? “你姐姐,她还好吗?听说你们团聚了。”憋了半晌,他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还能有什么更坏吗?”莫岑菀不咸不淡道。 “我生性善于经营算计,但却少有胆识,魏国现在虽然富裕,却内忧外患,你姐姐文韬武略,若是能得你姐姐那样的贤内助,治国平天下,那是何等如鱼得水之幸,只可惜,天意弄人,如江辰那般蠢货,哪里懂得一丝一毫珍惜?” “你这是?在向我姐姐表白?”莫岑菀的惊诧溢于言表。 “呵呵,菀儿,你幸福吗?” 莫岑菀一愣,随即却冷笑道:“此时再来挑拨离间,为时已晚了。” 奚华摇头:“我又何必挑拨什么离间,你姐姐有你姐姐的宿命,你也有你的宿命。” 莫岑菀危险的眯了眯眼,她知道奚华话里有话,但一时还真不知何意? 挑拨离间 奚华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走到主位前坐下,双手扶在椅子扶手上,指尖轻轻敲击着那油亮的乌木,说道:“那么,我们还是来说说黄金杖的事情吧!” 翼煌理解的报以一笑,也不等主人招呼,自个儿找了个位置坐下。 莫岑菀见他两人挺自便的,自然也就入乡随俗。 “你们让人带着假货到我钱庄招摇,无非就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其实这完全是多此一举,直接带着来找我,不是更直接吗?”奚华冷着脸,目中全是不肖。 翼煌呵呵笑道:“那可不是这么说,我们不光要引起你的注意,还要引起别有用心之人的注意。” 奚华眯起危险的丹凤眼,一副你继续编的表情。 翼煌也没管他什么表情,继续说道:“三晋中,赵国军力最强,魏国则最富有,韩国就不用说了,连燕齐都不如。因此,能在中原与其他国家一决雌雄的,也就赵魏。可是魏王,燕、齐、秦、楚都是老牌诸侯国,有些王室家族流传下来的秘密,赵魏知之甚少啊。如今,赵王摒弃世仇与孟盍会合作,你难道不觉得其中有蹊跷吗?” 翼煌这话,算是成功引起了奚华的警觉,他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虽然轻微,却没有逃过莫岑菀的眼睛。 这说明殷崛说的没错,鄢黎虽然娶了奚月宁为王后,却不见得与魏国达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盟友。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难道鄢黎已如此自信,觉得能凭一己之力扭转中原局势? 不,鄢黎定是另有所图!莫岑菀正在暗自思忖。翼煌又开始了他的表演。 “魏王啊,如今这九州大地之上,七国争雄之势已然形成,我相信你心中是极其明白的,不然你也不会说出魏国虽然富裕,却内忧外患的话来。七国之争会怎么争?争到什么时候?魏王可曾想过结局?” 奚华心中一凌,这个问题可当真犀利,他本不想回答,但最终还是说道:“无非就如此次燕赵攻打齐国一般,劫掠财物,割让土地,反反复复,你强我弱,此起彼伏。” 翼煌听闻“哈哈”大笑起来,只笑得奚华莫名其妙。 “魏王的想法果然天真。殊不知,稀碎不和乃可乱而不争,大国相争,则必有一亡。于一国而言,乱世出英雄,于天下而言,乱世出霸主。天子在时,各诸侯国势均力敌,本可相互牵制,可如今天子无用,七国越是强大,战乱越是不可避免。中原之争,必将一统,但何为霸主,如何预知?魏王想过吗?” 奚华听得脊背发凉,他当然早已感觉到危机四伏,但他如何能去想到这些,即使想到,该如何应对,难道不是一个无解之题吗? “翼煌,你也不用来吓唬我,我既然能从晋国六卿的争斗中胜出,分得魏国这一片土地,自然会将它守护好。” 翼煌点头,向奚华竖起大拇指,道:“魏王决心,翼煌自是看得明了,但如果努力的方向错了,只会输得更快。” 在翼煌的一再挑动下,奚华终于忍不住发飙,一拍椅子站了起来,怒道:“翼煌,我虽敬重你,但你再卖关子胡言乱语,休要怪我失了待客之礼!” 莫岑菀暗暗伸了伸舌头,她还真没看出来,翼煌平日里玩世不恭,可做起这挑拨离间的事情来,那是一点不拖泥带水。 没什么好事 翼煌见奚华动怒,也不着急,却是笑道:“我之所言,相信魏王是听懂了的,否则也不会对黄金权杖感兴趣!” 果然听到黄金权杖,奚华的面色微微一动:“菀儿,我很好奇,为何你会知道那里有个古墓,又如何知道古墓里的东西?” “如果我说我事先并不知道,一切都是碰巧你信吗?” 莫岑菀说的这话也算是事实。 “如果这也能碰巧,只能说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指引你了?”奚华明显不信。 “你也信冥冥之中那一套?可我觉得,所谓天意,事在人为。”莫岑菀摇头。 “所以你觉得黄金权杖也是如此?”奚华开始反客为主, 莫岑菀没有答话,她把手中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一根大约六尺长的物件放在了桌上,然后打开了羊皮袋。 一根黄灿灿的权杖便呈现在了眼前。 奚华眼前一亮,上前几步,附身去看那黄金杖。 “这是真的么?”奚华皱眉问道。 “当然不是,这是仿造的。不过尽量复刻,包括黄金外皮和玉石内芯。” “玉石内芯?” “不错,这根权杖的内部包裹的是一条玉石,我当时觉得重量不对,拆开来看的。” “这你也敢拆?”奚华难以置信的看向莫岑菀。 “当然要拆,不然怎么知道里面是什么?”莫岑菀不解的语气比奚华更甚。 奚华无奈又无解的点着头道:“算你狠,这东西来历不明,你就不怕会出什么意外吗?” “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才是不知道会出什么意外好吧!” “那你拆开之后,除了发现里面是块石头,还有其它发现吗?” “当然有,黄金外皮上的星图花纹与玉石内芯上的花纹不同,但存在某种联系。” “星移时异,玉石内芯是可以转动的,只要权杖对准星空中的某个位置,玉石便会开始转动,此时你就能看到黄金外皮上的星图变换。知道吗?如此精巧的机括,我莫岑菀也是第一次见。” 奚华听得心动,伸手拿起权杖细看。 “不过,我还没有搞懂这根权杖的运作原理,所以这根仿制品它不会转!” 听到莫岑菀这一句话,奚华脸色一变,嫌弃的将假货放回了原处。 “那么,传说是真的吗?它真的可以开启九鼎之力?”奚华问道。 “这自然不是我瞎编的,权杖上写着。”莫岑菀指了指仿制品上的花纹。 “这是什么字?完全看不懂。”奚华仔细辨认了半天,依稀能认出几个。 “这是上古文字!足以说明这根权杖的古老!”翼煌插话道。 “但是真品不是被菀儿拆了吗?还能显灵吗?”奚华不无担心。 “我只是拆了一部分,我搞不清楚构造的机括部分没拆。” “你造这么多的仿制品,又是为何?”奚华终于说到重点。 “这正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啊。”莫岑菀歪头一笑,无害之极。 “一般你这么笑的时候就没什么好事!”奚华警惕性很高。 ------题外话------ 不好意思请了两天假 彻底粉碎 “哪有,魏王这么有钱,还不是小事一桩。” 小女人一副乖巧可爱模样。 “你来找我,就为了钱?”奚华挑眉。 “那可不是。就我莫岑菀在玉衡钱庄那点钱,可不是找笑话嘛!” “哼,有钱果然还是有好处的!”奚华不置可否。 “孟盍会与鄢黎合作的事,想必你是知道了。此番智宏痛定思痛,放下私仇,决心要重振智氏,那么魏王,智氏东山再起,对谁的威胁最大?你也许会说,就凭智宏,借他十颗七窍玲珑心他也没这个本事,可是魏王,智氏霸凌晋国多年,出入晋宫如入无人之境,挟持晋国国君更是长达几十年,晋国王室传国百年的秘密难道没有可能落在他们手中吗?” 奚华听到这里,脸色终于变了。 莫岑菀只是猜测,但当年晋国六卿都心知肚明。智氏后期为何如此猖狂,连自己的铁杆盟友范氏和中行氏都痛下杀手,与这件事不无关系。 “菀儿,你难道不觉得,你知道的太多了吗?”奚华皱眉,语气里透出的担心倒不似作假。 莫岑菀神色也有那么一瞬间的暗淡,其实她一直想做个逍遥神仙,但却一再莫名其妙卷入这些错综复杂的事件当中。 一旁的翼煌却笑了:“魏王也有这样的感觉吗?哈哈,我与她重逢之时,也着实吓了一跳呢。” ~ 深夜,魏宫。 黑纱掩面的女子立于阶前,正在说着什么。 而立于台阶之上的王者,微蹙着眉,一侧的嘴角轻轻勾起,浮现出一丝轻蔑。但他眼色中隐隐寒光,却也有忧虑之色。 “魏王,莫岑菀一向狡猾,翼煌现在与秦王也越走越近,这两人着实不可靠。还请魏王三思。” 玉窍虽然依旧蒙着黑纱,但言辞还算恳切。 “你此来是自作主张,还是为赵王所示?” 听了玉窍絮絮叨叨讲了这许多,奚华终于不耐烦的开口。 玉窍微微一顿,继续说道:“玉窍乃是受我家主公智宏之托,前来拜见魏王的。” “哼,听你这意思,智宏很是有自己的想法啊。” 玉窍听了奚华这话,倒也警惕,忙道:“我家主公只是感悟晋国虽然分了家,但晋之故人亲疏远近终究是不比他国的。如今九鼎传说不仅再次兴起,还有新的神器出现,接下来江湖必是一番血雨腥风,三晋此时更应该联合一致,共同应对。” “呵呵,谁说不是风水轮流转呢?以前我这魏国,只配与各国做做生意,如今倒成了香饽饽了,秦、赵、楚,个个争着来与我结盟呢!” “玉窍乃是武士出身,不是说客,主公的话,玉窍只能带到这了,魏王好自斟酌。” 待玉窍走后,一人从暗门中出来,竟是韩王季同。 奚华也未回头看他,只是说道:“菀儿说的果然没错啊,这智宏野心大着呢,这是要凭一己之力,将我们三晋分而化之,由他来单线连接呢。” 季同冷笑了一声:“只是他如今确实有用,却不能翻脸。” “鄢黎说什么了?”听到季同的话,奚华转头看向他。 “利用智宏的野心,将莫岑菀的计划彻底粉碎。” 奚华呵呵笑道:“黎这一次,是真的下决心要对付这小女人了。” 将人带走 季同却笑了笑,没接这话茬,而是换了个话题:“我听芙瑶说,你的计策成功了,你那个庶妹奚月新,确实聪明过人!赵国王后此番有了身孕,若是生下王子,地位就算稳固了。” 奚华却没见得高兴,轻轻叹了口气:“月宁从小被我惯坏了,任性而为,不像芙瑶,从小懂事聪慧,你比我省心。” “你可知足吧,月宁性格虽然莽撞,但正因为她毫无心机,鄢黎才能容她,她背靠你这个哥哥,位居王后,又有月新那样心思细密的在一旁辅佐,如今又怀了身孕,日后不可限量。” 奚华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只说了一句:“也所幸还有月新,可以为我分忧。” ~ 魏国技艺最精湛的几十名金匠,忽然接到国君最高招募令。 宽敞的作坊里,炼金的炉火烧得正旺,上百名工人汗流浃背,铁锤敲击的巨响回荡在土窑房里。 粗略成型的金杖被送到一间干净整洁的房间里,几十名高级金匠正在紧锣密鼓的雕刻打磨着手中的黄金权杖。 一个官差模样的人匆匆进来,环顾了一周正在埋头干活的金匠们,然后扯着嗓子喊道:“今天必须得先完成一批,晚上苏展柜要来验看。各位可得抓紧了。” 金匠们都不抬头,继续着手中的活,他们对这些官差们狐假虎威的德性早已司空见惯。 ~ 几十根仿制的黄金权杖摆在了莫岑菀和翼煌的面前。 莫岑菀一根一根拿起来细看。 这些金匠的手艺确实不凡,从外观上来看,几乎与原物一模一样。 她拿起一根又放下一根,这样精致的模仿技艺,却并不是她想要的。 终于,当她拿起第三十一根的时候,她顿住了,拿着看了半天。 然后她抬头,对那官差说道:“制作这根金杖的匠人,去把他带来。” ~ 跪在地上,一身粗布衣服沾满了灰尘的男子,低着头,有些惶恐不安。 莫岑菀看他年纪不满三十,竟能位列名匠,自己眼光果然不错。 “这根黄金权杖,是你做的吗?”莫岑菀故意问道。 “是、是。”匠人结结巴巴答道。 “你都不抬头看一眼,就说是自己做的?” 匠人更是吓得不轻,头垂得更低了,结巴道:“都是编好号的,官差必不会弄错了的。” 莫岑菀倒是给逗笑了:“虽然紧张,脑子倒是很清醒,你起来吧,我问你几个问题。” 匠人听着这位苏展柜的声音甚是和蔼可亲,胆子稍大了些,起身后还看了莫岑菀一眼。只是这一见之下,却是呆了,这位苏展柜不仅声音好听,容貌更是惊觉天人,他就是在画里,也没见过这样的美人哩。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张富贵。” “我问你,为何没按照原物打造,私自改动了这许多处?”莫岑菀盯着他眼睛又问道。 张富贵一听,吓得又差点跪下去,不过被莫岑菀制止了。 “我没说你这样不该,你只说为何要改?” “小人,小人只是隐约觉得,这部件应该有重要用途,但是原物的构造起不到这个作用。” “哦?你觉得有什么用途。” “比如这里,这套筒应该是可以旋转的,不然没必要这样设计,我本来想试试能不能改动后让它转起来,但是时间有限,没能成功,因此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我明白了,你跟我走吧。”莫岑菀觉得没必要再问了,准备直接将人带走。 ------题外话------ 这章内容虽然简单,但藏了重要信息哦。奚月宁怀孕了,而且是用了非常手段。 毫无保留 通往各国都城的官道上,许多神秘的暗探来往奔走。 几个月之间,天下能工巧匠的身价暴涨百倍,各国都在招募工匠来破译到手的黄金权杖,虽然都知道是假的,但是莫岑菀本来就已放出风来,说她自己也在找巧匠破译权杖,即便是假,先研究研究图案构造,总是不嫌早的。 当然,在这锻造术和机括术盛行的背后,对于真品的争夺难免越发激烈。 谁都知道,这东西藏在秦国大军之中,由殷崛亲自保管,无论是偷是抢,这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茶馆雅室之中,一男一女对坐,铜炉里的银碳小火烧得通红,在秋雨青灰的天色中,暖入人心。 莫岑菀用茶勺舀了煮好的茶水,缓缓注入殷崛的粗陶杯中,热气腾起,拂过男子有些苍白的轮廓分明的俊颜。 “炉火正旺,就着这秋色微雨,伴着美人在侧,可煮一壶青梅酒,当是人生惬事。”殷崛笑着,语声和缓如抚过青丝的柔风。 莫岑菀有些迟疑:“你正吃着药呢,长桑君说不宜饮酒。” “少饮些无妨。” 看着殷崛含笑却透着坚毅的眼眸,莫岑菀妥协了。 守在门口的墨冰很快就送进来一坛酒和一兜青梅。 “好酒,魏国当真是天下最会享受之地,连酒都能酿造出如此丰富的滋味。”殷崛轻酌一口,赞道。 “是啊,四十九根黄金权杖,魏王眉头都没皱一下,属实是财大气粗。” “可是,奢靡总是会腐蚀人心,财富会让人丧失家国责任感,变得自私自利。所以古之圣贤,皆以洁身自好,勤俭刻苦作为修身之本。” 听到殷崛这话,莫岑菀暗暗惭愧,她可是做不到如此高洁,但她知道,殷崛确实是如此要求他自己的。 “母亲说,驺星寒不会放过她,她想要变被动为主动,去找她的师兄,所以她有一封信给你。”殷崛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锦袋。 莫岑菀接过锦袋,却没有忙着打开,不解问道:“你不是已经替你母亲吃下毒药了吗?这还不算完?驺星寒这是言而无信!” 殷崛摇了摇头,苦笑道:“她们之间的恩怨,不是一粒毒药能解决的。” 莫岑菀默默看着殷崛,一时竟不知能说什么? 过了良久,她伸手轻轻挡住了他取酒的手:“不许喝了,长桑君说过,酒是活血的,会失了药性。” 殷崛看着莫岑菀关心的神情,笑着点了点头,松开酒杯,反手却握住了莫岑菀的手。 她愣了愣,有些尴尬的轻轻缩回了手,心头没来由的一紧,手上他的余温却越发滚烫了起来。 “你母亲的师兄,就是那个失踪的冥渊吗?翼煌的师父?”缓了缓,莫岑菀开口问道。 殷崛点了点头,忽然又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范旭同你说的,少部分也不是子虚乌有。母亲她未入秦宫之前,确实与冥渊有些私情,但玄冥祖师坚决阻止,冥渊为了不忤逆师父,独自离开无涯井,隐居在了百花谷里。” 莫岑菀没想到殷崛会这样毫无保留的将母亲的过往说与自己听,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不知所措的埋头喝了口茶。 过于离谱 在殷崛温柔的目光注视下,莫岑菀打开了那个锦袋。薄如蝉翼的素娟上写了几行字,字迹雅逸中透着坚定,她认得,这确实是惠武夫人的亲笔。 但是看到信的内容,莫岑菀震惊了。 惠武夫人要立殷驰为秦太子,并让她代理后宫。 她抬头看向殷崛,然后又摇头。 殷崛笑了:“菀儿,这是母亲的意思,不过现在你还不用做决定。雨停了,安城的夜色这么美,我们出去走走吧。” 莫岑菀随着殷崛的目光看向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果然已经停了。 ~ 殷崛和莫岑菀缓缓走在安城的街道上,墨冰和姜家兄弟三人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兴许是下了一天雨人们在家中憋坏了,华灯初上,街道上竟熙熙攘攘。 “力阳老道有消息了!我收到了墨云的飞书,说你的人也在赶过去。”看到街边有个摆摊算命的术士,莫岑菀忽然想起了正事。 “嗯,墨门沉寂江湖多年,没想到一出手如此狠辣。”殷崛说这话时眼中透出忧虑。 “我倒是没想到力阳老道这次居然如此热心肠,看来他老人家和玄临子的关系非同一般呢。” “墨门这一次,算是彻底与鬼门干上了。” “这也无法避免,既然九鼎之说再现,两派理念不同,必是要起争端的。” 殷崛默默点头,忽的却转目盯住莫岑菀。 莫岑菀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殷崛为何要这样盯着自己:“怎么了?” 殷崛避开她目光,摇着头笑了笑。 莫岑菀却不高兴了,赌气道:“你又什么都不说。是信不过,还是觉得我不配?” 第一次见她耍小脾气,殷崛微微愣了愣,随即伸手将她搂过,笑道:“我只是想到了一个人,但又不想提起他而已。” 莫岑菀纤腰被锁,脸颊一下飞红起来,略一回头,还看见墨冰那三人都尴尬的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这里可是大街上!”莫岑菀挣扎两下没挣脱,急道。 殷崛抬头四下看了看,笑道:“安城一向民风开放,况且也没人看我们。” “我饿了。”莫岑菀只得不按套路出牌。 殷崛宠溺一笑:“前面就是酒楼,你不是说喜欢吃他们家的麻鸭吗?”他说着放开了她的腰,却牵住了她的手。 二人走进这家安城最热闹的酒楼时,殷崛握着莫岑菀的手忽然紧了一紧。 她敏感的觉察到了不对劲,抬头向四周看去。 殷崛却将她手拉到了胸前,低声道:“看我。” 莫岑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其实她已经看到了大堂里靠窗的一桌,坐着的几个短装打扮的武士。 正好这时,墨冰从楼上走下来,说已经定好了雅间。 于是二人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般,朝楼梯上走去。 不过,刚进雅间,莫岑菀的惊讶就再也掩饰不住:“玉麒和玉麟,他们俩可是鄢黎的贴身死士,怎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这两人,按理说无论如何都会有一个人呆在鄢黎身边。”殷崛也皱眉道。 “难道?”莫岑菀话到嘴边又咽下,自己的猜测过于离谱了吧。 驰儿被劫 “先不猜测了,既然饿了,就先吃东西。”殷崛笑着,将正陷入沉思的莫岑菀扶到了桌子前。 这些日子在魏国,两人也算对魏国的美食美物有了一定了解,于是点了几个爱吃的魏国名菜。 殷崛本是要点酒的,莫岑菀不许,只得作罢。 “这茶也是极好的,正好吃了麻鸭,去去腥、解解腻。”给殷崛斟上茶,莫岑菀又细心取出三个陶瓶,分别倒出一粒药丸递给殷崛,“饭前吃的药,可不能误了时辰。” 殷崛接过药丸,面上微微一丝苦笑,他已经快成药罐子了。 “为防万一,你身边的人,我都让他们随身带着一份,这药本是难制,一次要做三份,长桑君都快被我逼疯了。” 看莫岑菀吃了一块麻鸭,嚼得满嘴流汁,嘴角还渗出了一些,殷崛抬手轻轻帮她擦了。 “你也快吃。”她故意吃得这么香,就是想感染他也多吃一些,近些日子,她发现他食欲越来越差。 殷崛点了点头,夹了一块放进嘴里,眉头却不易察觉的皱了皱,大量吃药,确实让他变得越来越厌食。 莫岑菀却取出手帕,放到他嘴边,然后说道:“吐出来吧,食欲不好的时候可不能吃这样油腻的东西,喏,这些清淡的煮食,才是给你准备的。” 殷崛听话的吐出了嘴里的鸭块,确实,那油腻的味道已经让他恶心不已。 这时,墨冰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五六个小碟子,殷崛看了一眼,不知是什么,五颜六色的。 “这是我准备的咸菜,开胃的。”莫岑菀说着,每个小碟子里挑了一些,拌在米饭里,给他递了过去。 殷崛接过来吃了一口,随即眯起眼睛:“好辣。” “辣就对了,喝口菜汤。” 他一偏头,菜汤已经凑到了嘴边。 在莫岑菀的连哄带骗之下,殷崛今晚算是吃了一顿饱饭。 “我已经让伯阳去看房子了,既然我们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还是找个能安顿的地方比较好,这样我也可以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 殷崛的目光忽然闪动了起来,他伸手将她搂入了怀里:“菀儿,我殷崛何其有幸,能得你陪伴在身边。你这样无所不能,倒叫我觉得是我配不上你了。” 莫岑菀笑了笑,叹道:“谁叫我命苦呢?从小就得伺候人。”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住,从小?小时候她还是鄢黎的书童时,可不是什么都得做么? 殷崛也似乎感觉到了她忽然的停顿,搂着她腰的手不自觉的紧了许多。 ~ 平静的日子总是少之又少,这日一大早,莫岑菀正指挥下人打扫新租来的庭院,叔阳匆匆忙忙从外面回来。 “公主,莫长老发飞书来说,小王子被驺星寒劫走了?” “什么?”莫岑菀大吃一惊。 缓了口气的叔阳继续说道:“墨云也发了飞书来,说是力阳道长和莫长老为了救玄临子,一时大意,没发现驺星寒在跟踪他们,结果一不小心,就给驺星寒钻了空子。” “翼煌呢?”莫岑菀焦急问道。 “玄临子受了伤,力阳道长在照顾,莫长老和翼先生已经去追驺星寒了。” 原来前不久,莫梓昕也到了魏国,要去找玄临子的她得到消息说,力阳老道和玄临子在一起,于是便说她和翼煌一块将殷驰送去力阳老道那里,谁知道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听到儿子有事,莫岑菀是真慌了。亏得殷崛还算清醒,安慰道:“驺星寒这举动出人意料,但也正因说不通,所以驰儿应该暂时没事,如果她是想挟持驰儿提什么条件,那我们先等等看,况且你姐姐和翼煌已经去追,应该不会有事的,你不要过于担心。” 花团锦簇 虽然听了殷崛的安慰,莫岑菀稍稍安了些心,但毕竟涉及到儿子的安危,还是让她难以安心应对在安城中这些乱七八糟事。 “菀儿,如果你实在担心,就先去找驰儿吧,安城这里的事,我来处理。”殷崛看着莫岑菀魂不守舍的样子着实不忍。 “我只是一时无法接受,但我相信姐姐,如果她都不能解决,我去了也无济于事。”莫岑菀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 ~ 中午时分,魏宫中来了一名内侍送来帖子,说魏王在御香居设宴。 莫岑菀眯了眯眼,目中透出些许危险的味道:“内宰可知今日宴请的都有何人?” 那内侍却呵呵一笑:“两位贵客去了就知道了!” 殷崛轻轻哼了一声道:“有劳内宰了。”并示意伯阳给了赏钱。 那内侍也识趣,拿了赏钱,也不多言,赔笑着退了出去。 莫岑菀皱眉道:“魏王忽然神神秘秘的设宴,会不会......” 询问的目光对上殷崛的星目,瞬间两人就达成了共识。 “既然来了,干嘛不去会一会呢?”殷崛难得一见的诡谲一笑。 ~ 入夜,天气晴好,万里星空闪耀,半扇月亮高悬于空,如刚出鞘的利钩般晃亮如水。 一辆马车和几匹快马徐徐停在深巷之中。 披着披风戴着兜帽的一男一女从马车中出来,缓缓向一扇古朴的木门走去。 那沉重的木门打开,里面透出光亮,隐隐约约能听到丝竹之声。 殷崛携着莫岑菀的手,跟在两名掌灯的婢女之后,向着庭院深处走去。 此番景致,又与上次来时有所不同,花木似乎换了一茬,满院子的海棠树,已堪堪挤出花苞。 “你们主人是够奢侈的,这样满院子的树木,说移栽就移栽。”莫岑菀仔细看过,那些含苞待放的海棠树,绝对是在别处栽种到将要开花才移栽过来的。 身后掌灯的婢女浅浅一笑道:“主人说,这院子里是要四季花开的,过了花期的,不管多名贵,总是要移走。” 殷崛听了笑笑:“这样四季移来移去,树木伤及根本,怕是要移死许多。” 那婢女又一笑:“这个奴婢不知道。” 莫岑菀却冷笑道:“移死是一回事,但是花开花落难道就不是美吗?就算是冬日里的枯树荒草,也自有它值得赞赏的一面,总是花团锦簇,难免迷失真意。” 殷崛侧目看向莫岑菀,赞同的笑了笑,握住她的手也更紧了。 “好一个迷失真意?” 就在两人相视一笑之时,一个冷厉的声音从侧面的花影之下传来。 两人听到这声音都是一惊,同时转过了头去。 海棠花树之下,一个俊逸挺拔的身影,孤傲的立于树影之中。 青衣黑氅的身影缓缓从树下走出,月光下,一张棱角分明的俊朗面容,苍白如雪。 殷崛在一惊之后,迅速的回过神来抱拳道:“数月不见,赵王这功力大进啊,这么近的距离,崛居然没察觉到。” “没察觉到不是因为我功力大进,只怕秦王正如某人所说,花团锦簇之下,迷失本心了吧。”鄢黎一步一顿,双手负在身后,薄薄的唇轻描淡写却吐字清晰,眼神如激流涌电,狠狠的盯着莫岑菀。 莫岑菀竟被这瞬间冻住空气的寒意镇得一哆嗦。 殷崛敏锐的觉察到了莫岑菀的情绪,伸手搂住了她的纤腰,将她向自己拉得更贴近了。 然而这个动作显然越发刺激到了鄢黎,他原本苍白的脸上,一根根的青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爆起,捏紧的拳头即使背在身后,在这死寂一般的气氛中,仍能听到骨节的“咯咯”作响。 殷崛也立刻提高了警惕,左手暗暗蓄力,提防着面前那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暴起的愤怒。 “哎呀,你们怎么在这里碰上了,快快快,酒席已经备好,快跟我一起去大厅吧。” 就在气氛已经崩到要断弦之际,一个白色的身影忽的挡在了剑拔弩张的两人之间,折扇“啪”的一声打开,和事佬一般的笑容,却不是奚华是谁? 莫岑菀早已手心冒汗,感激的看了奚华一眼,他出现的还真是及时啊,不然饶是她聪明绝顶,此时此刻,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就这么可怕吗 初秋夜风微凉,静谧的小院中只星星点点的亮着几盏琉璃灯。透过浑浊的琉璃灯罩,昏黄的灯光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一名侍女为她掀开了偏厅的帘子,正要跟随她出去,却被她挥手制止了。 “我自己在院中走走,不会走远。” 见莫岑菀这么说,侍女便止了脚步,毕竟这御香居也不是多大地方,不可能迷路了。 独自一人走进海棠园,或许这些树刚刚移植过来的原因,莫岑菀总觉得它们缺少了灵气,有一种虚假的繁荣。 “驰儿,你还好吗?等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娘就去救你。”莫岑菀停在一棵海棠树下,仰头看向天上一轮残月。 驺星寒到底想做什么?就算莫岑菀聪明绝顶,也从来猜不透那个疯婆子在算计什么? 不对,驰儿是目前秦国唯一的王位继承人,驺星寒将他劫走,只会有一个目的。 要挟白慕瑶! 那么,驰儿不见得会毫无危险。 不行,这里的事情只能交给殷崛来解决了。她得去找驺星寒。 她回头看了一眼花树葱茏中那一片光亮,那三个足以主宰天下的王,正在商议如何搜集九州玉鼎,打开传说中的阴阳之门,释放九鼎之力。 这样的合力真是奇怪,在未知的神秘力量面前,各怀鬼胎的人也会莫名其妙的纠结在一起,共患难之后,再互相厮杀。真是应了那句话,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轻轻叹了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打开来,是一个用青铜和玉石做成的奇门式盘。这是和黄金权杖一个棺椁里的物件。当时没有太在意,后来清理时发现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她特意挑了这件带在身上。因为她记得驺星寒曾经说过,奇门遁甲是一种结合时间与空间的宇宙全息预测体系,在上古时期受到王族的尊崇,只是有些神器和理论失传,现如今即使道门和阴阳门这样精通五行的门派也很难参透其中天机了。 她看了看天色,试着转动了一下手中的式盘,千百年前的东西,仍然如此丝滑,实在是不可思议。 驰儿被劫持是什么时候来着?莫岑菀边回忆着时间,边按照力阳老道教给自己的定时、布局方法,开始排布三奇六仪。 由于太专注,她完全没有发现一个黑影藏在海棠树后,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手中摆弄的式盘。 一个时辰后,莫岑菀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可式盘的演局总是不对。 火候还是差得远,她轻叹了一声,将式盘揣入了怀中。等见到力阳,再好好讨教吧。 正准备起身之时,一个婢女提着灯笼出现,见到她,喜道:“菀公主原来蹲在这里呢?” 莫岑菀站起身来,奇道:“你找我?” “前厅三位王君今日要歇在御香居了,秦王让我带您先去客房休息。” 莫岑菀点了点头,暗想,那三人似乎谈的不错啊,看得出都是带着诚意来的。 跟着婢女来到一个独立小院,莫岑菀奇道:“我自己住这里吗?” 那婢女笑道:“我们王上说,菀公主喜静,此处清幽,您必是喜欢的。” 莫岑菀暗暗哼了一声,这是要将自己隔离呢!我就那么可怕吗? 第57章 今后会面对什么 小院确实幽静,院子里种的竹子和梅树都是自己喜欢的,可见也是精心安排了的。 让莫岑菀不解的只是,依着殷崛的脾气,怎么会答应这样的安排呢? 正屋里一炉炭火正旺,一应茶具也是备好的。 莫岑菀默默坐下烹茶,手法娴熟优雅,待到喝了一口,她才猛然发觉,这茶的滋味,像是翼煌的手艺! 她忙放下茶杯,拿起茶筒里的茶叶细看,确实是翼煌制的白茶。 “制茶、品茶这样的雅事,也只有到了你的手上,才显得既不夸张造作,也不生硬套路?” 不知何时,奚华竟出现在了门口。 莫岑菀有一丝惊讶的抬头。只见奚华已大大方方在自己对面坐下,自觉的取了一只杯子,给自己倒上茶水。 于是淡然笑了一笑:“还是你厉害。”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但奚华却尽解其中之意,继而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我们三人身份一致,既然都未带妻妾,秦王他总不能太过特殊吧?” 莫岑菀点头,然后继续问道:“那鄢黎呢?” 奚华终于笑出声来:“看来你还是在意他的啊?” 莫岑菀轻叹了一声:“世事虽然变幻莫测,但人这一生所有的经历都是实实在在的。无论是身不由己还是甘之如饴,都应该正确面对。正因为我知道鄢黎为什么要这么针对我,所以我才会有此一问。” 奚华“哦”了一声,表情有些夸张的问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针对你?” 莫岑菀瞪了他一眼,一副明知故问的表情,不过还是说道:“他和江辰一样,自命不凡,不喜欢抛头露面善于谋略的女人。” “哈哈哈。”奚华莫名其妙的一阵大笑,笑得沾湿眼角。 “你笑什么?”莫岑菀感觉到了笑声中的嘲弄,不悦道。 奚华停了笑,用衣袖揉了揉眼角道:“他若似江辰一般,为何将你留在身边多年?又守护了你多年?” 莫岑菀眨了眨眼睛道:“我以前并不喜欢掺和江湖中的事!” “你也承认是你变了?” “你指的变了是什么?如果是指对江湖态度的转变,我承认,我现在确实对上古留下的这些遗物感兴趣,毕竟我本行就是搞这个的,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儿我心有不甘!” “你又开始说胡话了!” “奚华,难道你不想搞清楚这些传说是真是假吗?” “我想啊,不然你怎么能在这里呢?” 被他这么一反问,她还真是一时语塞。 “他说过,不希望我掺和江湖中事,理由是太危险,但我觉得这只是一个借口,实际上,只是因为他认为他现在已经足够强大了,不需要我再操心这些事情。” “呵呵。”奚华依旧是几声不明所以的轻笑,然后才说道:“往后看才是最真实的。” 莫岑菀愣了愣,奚华平日里随意洒脱,心中却是最明白的那一个。 此时,婢女端来了食几,奚华亲自开了一坛好酒。 莫岑菀拿过坛子来仔细看了看,只见陶胚已经很有些年份的样子,再凑在鼻端来闻了闻,道:“这酒是稀世珍品啊。” 奚华笑了笑:“知道你识货,鄢黎酒量忒差,殷崛又病中无法饮酒,还得是你,才配得上这酒。” 莫岑菀毫不客气倒了满满一碗,大大的喝了一口,直夸好酒。 “菀儿,我小的时候,听翼煌的师父说过,阴阳五行之学,是世间万物感天应地之法。但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学的,须得有阴阳相容的体质才行。” 莫岑菀好笑道:“你这幽怨的语气,是拜师被拒了吗?” 奚华并未理会她的玩笑,继续说道:“所以力阳道长、驺星寒他们都愿意教你道法,着实令我惊奇。” “你也不用惊奇,我并没有系统的学习过什么。很多时候都是我自己瞎猫碰到死老鼠。包括这次找到墓地,也完全是靠运气。” “正是这一点让我感到惊奇!我或许明白了一些什么,很多的奥秘能得以洞察,并不是靠师父教的。师父能教的只是一些基础的理论知识。冥渊师父当年和我说的话,我当时觉得他就是在敷衍我,但现在想想,他说的也许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说什么?” “他说,我想要的,他教不了。” 听到这句话,莫岑菀心中被莫名的触动了一下,回想起来,无论是力阳还是驺星寒,自己与他们的相处中并未刻意去学习什么,只是遇到好玩的事情时会好奇的问一问,然后他们或认真或无意的,会给自己一些解释,有时候解释过于高深,她也会彻夜彻夜的思考,多数时候是想不明白的,不过她不强求,留着后面慢慢想,积累的多了,会在某一天突然融会贯通,堪称神奇。 “菀儿!”奚华见她入神,出声打断了她。 “奚华,你现在贵为一国之君,对于这些术数,有的是人替你去做,你也没必要觉得遗憾。” 奚华“呵呵”笑了两声道:“菀儿,你如果不愿意做一个深居后宫、贤惠温良的女子,那么可要想清楚了,今后你要面对的会是什么?” 万物承载 这天晚上,奚华算是推心置腹了。可不是么,她小的时候莫名其妙遇到的这帮贵人,也就只有奚华可以和自己畅怀而谈了。 走到院子门边,一身月白锦袍的奚华再次转身,意味深长的道:“菀儿,你确实想清楚了?” 莫岑菀淡淡一笑:“并不是多么值得深思熟虑的事。” 奚华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看着薄薄的月光下,那飘然而去的人留下的一缕残影,莫岑菀苦笑了一下,这是鄢黎拜托他来的吧。或许是从小成长的环境让鄢黎极度缺乏安全感,他总是不信任任何人。 反观殷崛,他给自己的自由要多得多,他只会在自己真的遇到麻烦时及时的出现。 这一夜,注定谁也无法入眠。 奚华已经和自己摊牌,秦、赵、魏在寻找九州玉鼎秘密这件事上,算是初步达成了共识。 ~ 三界山! 莫岑菀站在悬崖上向下眺望,崖底是一处深潭,据姐姐的家将宓冲说,十岁那一年的自己就是从这里跌落下去的,然后被深潭下的暗河冲到了河道的下游。 后来的事她当然还历历在目。 策马疾驰的青衣少年,从河边飞驰而过。 而她来到这个世界被人看到的第一眼,就是少年视她如将死臭虫的那一眼。 “呵呵。”莫岑菀无奈笑了一声。她之所以执着于学习这阴阳之术,就是为了解开自己这穿越之谜。 为什么,会是自己? “菀儿!” 身后传来殷崛的声音。 她忙回过头去,殷崛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竹筒,那是飞书信筒。 “是驰儿有消息了吗?”她喜道。 “翼煌发来的飞书。”殷崛把竹筒递了过去。 已见到驰儿,一切安好,勿念! 泪水忍不住就湿润了眼眶:“只是见到吗?”她忍不住说道。 殷崛抚了抚她的肩膀:“相信翼煌。” 她默默点了点头,将那草片放回竹筒里,揣到了怀里。 “菀儿,这三界山,可是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呢!”殷崛忽然说道。 莫岑菀抬头,顺着殷崛的视线,看向了河流下游的方向。 “你说这三界山有问题?是什么意思?”半晌,殷崛忽然转头问道。 莫岑菀依旧看着那条蜿蜿蜒蜒的河道,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觉得这里应该藏有一个穴口。” “此处山水相交、阴阳融凝,聚结气脉,自是好穴,只是你说藏有穴口是什么意思?”,顿了一顿,殷崛忽然挑了挑眉道:“你的意思是,此处有古墓!” 莫岑菀没有看他,只是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半山腰开始起雾,殷崛伸手拉住了莫岑菀的手道:“太阳快落山了,先回营地吧。” 这时她却忽然若有所思道:“先人们为何没有留下传人,却只留下了这些古墓?” 殷崛愣了一下,皱眉道:“你怎么知道没有留下传人?” “无论是驺星寒还是力阳,他们都只知道一些线索,他们毕生也在寻找真相。” “留下这么多的遗迹,确实不是一两个人能够做到的。” “是啊,既然曾经有这么多人在九州这块大地上布下了这么多线索,为什么没有留下传人呢?” “你不是说上次你发现的那个古墓里有许多像是看墓人的尸骨吗?会不会这些人都殉葬了,毕竟上古时期都是用活人殉葬。” “棺椁中并没有尸骨,说明这些墓本就不是用来葬人的,那些看墓人或许是殉葬的,估计是某种仪式的牺牲品。并且看他们死前的状态,应该还是自愿的。” 雾气越来越大,天渐渐黑了下来。 殷崛紧了紧握着莫岑菀的手道:“先回营地吧,看这天色,估计晚上要下雨。” 莫岑菀终于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向山下走去。 营地就扎在那条河边不远处。 姜家兄弟和墨冰见到二人平安回来,都松了口气,这两位主子坚决不让跟随,也是让人干着急。 晚间,果然下起了冰雨,雨水夹带着冰晶打在帐篷上,“砰砰”作响,根本没法入睡。 索性,莫岑菀起身点起油灯,将那块奇门式盘取了出来。 “这是什么?”殷崛也起身凑了过来。 “是那个古墓里的东西。” “和现在术士用的好像不太一样。” “嗯,多了一个大盘!” “什么意思?”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这个大盘应该是位于天之上!” “天之上,那不应该是最小的一个盘吗?” “或许,它是万物承载,是一种厚重而无形的物质!”莫岑菀皱着眉,毫无信心的说道。 殷崛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莫岑菀也看不出来他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有人蹲守 天亮后,山谷中雾气弥漫,白茫茫有如仙境。 “看来今天是个好天气。”从外面练剑回来的殷崛,头发上凝着细密的水珠,衣服也不知是汗水还是露水,湿了一大片。 “快把衣服换了吧,这几天吃了长桑君新配的药,才刚好了一点儿,回头受了风寒,岂不是白白的了。”莫岑菀边说着边给殷崛褪了外裳。 “姜氏兄弟呢,怎么只有墨冰在外面生火做饭,看他笨手笨脚的。”殷崛边换衣服边说道。 “我让他们按照我画的图纸去找穴口了。对了,我们就这样在这里等着么?赵国和魏国什么时候派人来。” “应该就在这两日吧。总得做些妥善安排。” 莫岑菀奇道:“什么妥善安排。” 殷崛却笑而不语。 直到三日后,鄢黎、奚华和季同忽然出现在营地,莫岑菀才恍然大悟,原来妥善安排是这个意思。 四国国君同时出现在三界山,山谷都感觉蓬荜生辉了,连续几日,都是大晴天。 一行人徒步在密林中,深秋的阳光虽然明媚,却也不炙热。偶尔遇到清澈的小溪,众人会停下来休息休息。 墨冰打到了一头野猪,这一晚扎营后,众人围着火堆开始烤肉吃。 殷崛一向是个细心的人,知道莫岑菀喜欢吃附在骨头上的那层筋肉,于是一直在用小刀剔肉给她吃。 而鄢黎则全程黑了一张脸,一口肉没吃,就混着泉水,吃了几口干馍。 一行人就这样在大山里走了两天,终于来到了莫岑菀说的“玄武藏头,苍龙无足,白虎衔尸,朱雀悲哭”之地。 只是,这地方似乎早已有人来过。 “这座山包四周布满了挖掘痕迹,可以肯定不止有一批人来过。”玉麒与几位一起查看周围环境的武士交换意见后说道。 墨冰也补充道:“有些挖掘痕迹年代很久远了,说明一直有人在这里挖。” 莫岑菀取出奇门式盘,对照着周围的磁场测量了一番道:“确实是这里没错。” 鄢黎在一旁若有所思:“看来,一直有人知道些什么,并且一直不遗余力的在寻找。” “会是阴阳门的人吗?”殷崛道。 “很有可能,能知道这些秘密的,不是道门就是阴阳门,但道门的传人不至于这么鲁莽。”鄢黎道。 就在这时,一棵参天巨树上忽然有几只鸟惊飞而起。 “谁?”鄢黎和殷崛同时大喝了一声。 玉麒、玉麟、墨冰、姜家兄弟等人也立刻飞身而起,扑向那棵大树。 “没发现有人!”玉麒回来禀报,神态却是十分担忧。 “此人竟然能在我们这么多高手旁边来无影去无踪?难道是来监视我们动向的?”奚华蹙眉道。 “估计是在此处蹲守什么的人?”莫岑菀接话道。 殷崛点头:“一路跟踪而不被我们发现,这有点离谱了,若是早已藏在这里,还说得过去。” “那怎么办?让这人跑了,会不会引来什么敌人?”墨冰担心道。 “该来的总是会来,先做我们该做的吧。”鄢黎开口道。 于是大家暂时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开始组织对山体进行探测。 这一次莫岑菀还是有备而来,给大家配发了磁铁做成的大圆环。 没见过世面 “哎,墨冰,这大圆环真能有作用吗?”玉麟靠近墨冰,用胳膊杵了杵人家,悄声问道。 墨冰白了他一眼道:“你以前跟着公主也不是一天两天,需要我告诉你吗?” 玉麟讨了个没趣儿,不过还是再接再厉道:“这是磁铁,要是墓里没有金属,那不是白搭吗?” “公主刚刚不是说了吗,古时候的人,特别是星相家,都喜欢用天外来的陨石做法器,而通常这些陨石都会含有大量的铁。” “可是就这么个圆环,墓穴离地面那么远,能有什么作用?” 墨冰又白了他一眼,不耐烦道:“你能想到的,公主会想不到吗?不是说了,如果真有法器,就会有特殊的感应。至于为什么,我是不懂,我估计你小子更不会懂。” 这天看来是没法聊了,玉麟只能作罢,但回头一想,墨冰这小子凭什么凶自己,正待怼回去,忽然玉麒大喊了一声。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玉麒手里的圆环竟闪起了微弱的火花。 莫岑菀见状,当先冲了过去,接过玉麒手中的圆环,在地面上确定了一个大致的范围,然后让姜家两兄弟在周围插上了小红旗。 “要从这里挖下去吗?”玉麟兴奋问道。 “继续再往山上探查!”莫岑菀面无表情道。 虽然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有发现总是一件振奋人心的事,于是大家又来了干劲,争先恐后的搜索起来。 只可惜,搜索遍了整座山,再也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于是几人退到另一个山头仔细观望那座插了小红旗的山形,良久,殷崛忽然点头说道:“一毫千里之远,江河几席之间。菀儿,你这个磁环确实是个好东西,省时省力、事半功倍。” 莫岑菀转头看了他一眼,眨了眨眼睛道:“你也看出来了,斩窃其生气,生气见于息之横。” 殷崛笑道:“息象用斩,其息必小,小则难以投其大,我却看不出来是如何化解的。” 还没等莫岑菀答话,鄢黎已经不耐烦道:“你两别在这打哑谜了,要怎么弄,赶紧的。” “天色确实不早了。”奚华抬头看了看天色,也有些着急。 莫岑菀凝目再次看向插着小红旗的山坡,皱了皱眉道:“着急也没用,我们只能晚上再来!” “为什么?”奚华嘴快,立马问道。 “殷崛说没看出来怎么化解的,其实这葬法根本就没破解。”莫岑菀答道。 “你的意思是,故意漏出的破绽?”鄢黎虽然不懂阴阳术,但不妨碍他聪明绝顶。 “故意为之,必是为了显现什么?”殷崛也若有所思道。 四人很快达成共识。 山坳里,一个小分队已经搭建好了帐篷,正在生火做饭。 食物虽然简单,但进山以来,今日算是最丰盛的了。 莫岑菀见还备了酒,奇道:“这深山里还能这么讲究?” 鄢黎嗤之以鼻:“没见过世面!” 莫岑菀翻了个白眼没答话,反正闭嘴吃喝不亏,小女子能屈能伸。 奚华却忧心忡忡道:“刚刚蹲守在此处的也算是个高人,今晚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鄢黎面无表情道:“我已经安排增加了哨岗。” 话被他说了,事也被他做了,众人还能多说什么呢? 也不看跟的谁 入夜,山风一吹,气温降得很快。 四人在帐篷里喝酒吃肉还不觉得冷,可一到山坡上,深秋的冷风夹带着湿冷的雾气,直往衣服的缝隙里钻,透心的凉意,让人忍不住的哆嗦。 三个男人内力浑厚还好说,莫岑菀那小身板就直接筛糠了。 “就这身子骨,还想闯江湖,真是不自量力。”鄢黎嗤之以鼻。 莫岑菀回目看了他一眼,熟悉的那张臭脸果然是十几年如一日。 殷崛却笑了笑,伸手拿过墨冰送来的披风,轻轻给莫岑菀披上。 这一举动成功刺激到了赵王,他一甩袖子,独自向山上行去。 玉麟瞪了墨冰一眼,与玉麒一起跟在了自己主子身后。 奇怪的是,山顶上的风反而小了。 “此处竟是藏风之地!”殷崛惊奇道。 就在这时,插有红旗的那一侧山坡上,忽然传来石头滚落的声音。 鄢黎走在最前面,迅速做出反应,向着响声来处就奔了过去。 插在地上的小红旗,被石块砸得东倒西歪,守在这里的四名武士,也被石块砸中,均受伤倒在了地上。 奚华俯身查看伤者的情况,皱眉道:“伤得挺重,快,让几个兄弟来把他们抬到山下。” 鄢黎和殷崛则在四周查探,发现这些石块都是从山下投上来的。 “这么多石块从山下投到半山腰,需得多少台投石机?伯阳、叔阳,带几个人去山下看看,注意安全。”殷崛手里掂着一块石头,吩咐完姜家兄弟,又转头道:“墨冰,保护好公主。” 莫岑菀听了这话忙走上前几步道:“我也下去看看。” 一旁的鄢黎一眼就瞪了过来:“安分的在这里等着,碍事!”也不等回应,说完就转身朝山下走去。 殷崛握了握她的手,微微一笑道:“你去也没用,这边山坡陡峭不好走,我们去就行了。” 莫岑菀回头看了一眼红旗阵,点头“嗯”了一声。 十几个人的身影很快就淹没在了杂草和灌木丛中。莫岑菀转头对墨冰说道:“红旗阵的位置不对,你让人赶紧把这些石块搬走。” 墨冰一头雾水:“位置不对?这些红旗不就一直插在这里吗?” “你听说过流沙吗?就是表面的沙土看起来没有变化,实际上它已经整块的移动了很长的距离!”莫岑菀压低声音说道。 墨冰仔细的查看了周围的参照物,确实发现了异样,惊疑道:“难道我们脚下的这层土会动?” 莫岑菀点头。 墨冰继续问道:“那这些石头,有什么问题。” 莫岑菀随手捡起一块,从怀里取出一小截磁石,轻轻放手,那截磁石“啪”的一声就吸附在了石块上。 “这些石头含铁!”墨冰惊道。 “这些石头不仅含铁,还是陨石。”莫岑菀道。 “天外飞石?”墨冰也捡起了一块,石头表面确实坑坑洼洼,布满了蜂窝状的小洞,沉甸甸的且漆黑油亮,可知含铁量极高,于是试探性的问道:“难道这些石块都精准的落在红旗阵里,是因为这个原因?” 莫岑菀笑着拍了拍他肩膀道:“不错,越来越上道了。” 墨冰咧嘴一笑:“那可不地,也不看跟着谁!” 方明坛 不一会儿,下山去的众人也回来了,说山下什么也没发现。 “奇了怪了,这些石头是怎么投上来的?”奚华明显的百思不得其解。 殷崛手里依然拿着一块石头,有些犹豫道:“这些石头黝黑发亮,不像是这山里的产物。” “这是陨石!”莫岑菀拿出磁铁,又演示了一遍。 听莫岑菀解释了一遍这些石头为什么会落在此处后,众人依旧不太相信石头会自己飞上来。 “红旗阵围住的这块地方磁力会周期性的加大和减弱,当磁力最大时,这些石头便会被吸引上来,当磁力最小时,这些石头又会顺着山坡滚落下去。”莫岑菀继续解释道。 “那还废什么话,赶紧把这地方挖开,看看底下究竟是什么?”鄢黎不耐烦道。 莫岑菀却道:“直接挖估计挖不开,得绕过这个壳。” 鄢黎恶狠狠瞪了她一眼:“有人拦着你吗?” 莫岑菀白了他一眼,转身招呼了墨冰等人, 经过众人不懈努力,地面上终于挖开了一个洞。 墨冰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冲着莫岑菀道:“公主,已经排除了地道里的气体,可以下去了。” “好,我们去看看。”莫岑菀说着,看了殷崛一眼。 到了洞口,墨冰安排进去的第一批清扫小队已经将通道整理出来了。 通道里的景象和上一次的古墓里一模一样,两边墙壁整整齐齐的靠着两排白骨,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墓室比吞云峰的古墓要大很多,但是接连几间墓室都是空荡荡的,一无所有。 墓室突然开阔,众人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面巨大的铜壁。 铜壁光滑如镜,将众人影像十分清晰的映照出来。 奚华上前一步叹道:“这打磨工艺比我商行里最贵的铜镜还好啊。” 莫岑菀也走上前几步,将手抚上铜壁,这何止是铜镜无法比拟的光滑感,那冰凉如水、光滑锃亮的质感透着无尽神秘,着实是让人无法相信,它是上古留下的遗迹! “这面铜壁应该可以打开吧!” 莫岑菀还沉浸在震惊中,忽然听到殷崛试探的问话。 “我哪知道,这得问她啊!”接着是鄢黎略带不满的答话。 “这铜壁的材质,与秦宫中的五行铜壁有天壤之别。”莫岑菀答非所问。 “有什么区别?”殷崛也好奇的凑了上来。 “这里的铜壁,明显的制造水平更高。看上面这些花纹,不像是模具倒的,像是蚀刻的,如此精美,简直匪夷所思。”莫岑菀接着道。 “什么是蚀刻?”殷崛奇道。 不过未等莫岑菀回答,鄢黎已经不耐烦道:“不是说能打开吗?我们时间不多,别磨磨叽叽的!” 如此制造精绝的铜壁,居然并不难打开,颇为出乎莫岑菀的预料,正自惊讶,忽听众人惊呼。转头看去,眼前豁然开阔,仿佛一整座山的肚子被掏空,空荡荡的油然而生一种虚无感。 偌大的空间里并不黑暗,因为头顶的弧面上挂着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夜明珠,莫岑菀只看了一眼,便看出这些夜明珠是按照夜空中星辰的大小位置摆放的,与现在的星图略有些出入,但大体位置不差。 “好大一个石头。”奚华忽然指着“星空”下的那个巨大石台说道。 “方明坛!”殷崛虽然不精通方术,但是这些法器,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磁场有异 这确实是一个方明坛,而且是一个巨大的石头方明坛。 方明之器辨六合,“天玄地黄,宇宙洪荒”,上玄下黄为天地之色,东方青,南方赤,西方白,北方黑。 “方明坛一般用于分辨方向,多用于堪舆之中,此处既然是为了观星,设置如此大的法器,却是为何?”殷崛继续说道。 莫岑菀走到石台之下,抬头向顶上的夜明珠看去,忽然道:“子午向的北南方,有‘地磁子午’、‘北斗子午’、‘太阳子午’三种,而且都是随时有所变化的。设置此坛,应该是为了随时校准‘真子午’。” 鄢黎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于是一纵身跃上了石台。众人见了,也随之到了石台之上。 “中间有个水池。”奚华奇道。 “这是天池。”殷崛接道。 “石台在转动。”鄢黎忽然说道。 莫岑菀武功最差,鄢黎这么一说,她才感觉到脚下的石盘确实在缓慢转动,略一思忖后惊奇道:“这个方明居然能够自动调整方向,看,天池里浮针始终指着一个方向。不对,这里的磁场难道随时在变化吗?” 殷崛听了这话,也皱起了眉头。 “什么磁场?”鄢黎不解道。 莫岑菀从怀中掏出了那个用青铜和玉石做成的奇门式盘,端在手上平举起来。式盘开始无规则的转动起来,有的盘转的快,有的盘转的慢,转动方向也杂乱无序,感觉它正受到什么东西的强烈干扰。 “这里磁场果然有异!”莫岑菀轻声道。 奚华上前一步,看着莫岑菀手中转得嗡嗡作响的式盘道:“你是说这里的磁场干扰了你手中的奇门式盘?” 莫岑菀轻轻点了点头,抬目向四周望去。真是巧夺天工的一处墓穴。 “我们刚好在一个球体里面,地面是在三分之一球体处,整个球体以南北方向为基准被分成了二十四等分,并且精准的校正了‘真子午’的角度。这是一个以大地为中心的宇宙视角。”莫岑菀接着说道。 “有什么用?”鄢黎皱眉道。 他这话,可算是问到了精髓。 莫岑菀一愣,是啊,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在追着现象跑,都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些究竟有什么用? 见她发愣,殷崛关心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莫岑菀回过神来,眼神躲闪了一下,摇头道:“没什么!” 但了解她的两个男人都看出来了,她有意隐瞒了什么! 她从石盘上跳下,捋了一下衣服后说道:“这里只是一个法坛,也许是先人们占星的地方,墓穴应该不会到此为止,我们还得找找出路。” 看她表情淡然,语气也无异样,但鄢黎太了解她了,她从小紧张的时候就有捋衣服的习惯,心中未免起疑。但他没表现出来,只是挥手让玉麟他们帮着一起去找。 这次找到的墓室通道更奇怪,是向下延伸的,黑不见底。 殷崛见莫岑菀要跟在士兵们后面下去,拉住了她道:“通道狭小,又封闭漆黑,不要下去太多人,我们先出去等消息吧。” 莫岑菀回头一笑道:“没事,不会有什么危险。” 话音刚落,就听到鄢黎嘲笑的语气说道:“又开始逞强,你不在乎安危,下去的弟兄们可没功夫照顾你。” 莫岑菀翻了个白眼,又看到殷崛默默对自己摇头,只得作罢。 第二十四代守墓人 众人回到营地,才发现一个个的都灰头土脸的,身上沾满了一些青灰色的粉末。 “这粉末好像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莫岑菀首先发现了粉末的异香。 “不会有毒吧!”奚华紧张道。 “有毒也来不及了!”鄢黎冷冷道。 莫岑菀却不以为然道:“能造出如此神秘墓穴的先圣,也没有必要毒死你。这应该是一种香料。” 奚华听了,才稍稍放下心来。 几人于是各自回了自己帐篷,等待古墓探险小分队的消息。 深秋的风透骨寒凉,莫岑菀披着一件鹅绒里子的紫色织锦披风,靠在一张兽皮上,手中摆弄着那只奇门式盘,自从来到这里,式盘就在无规则的转动,只是这墓穴外反应没有墓中激烈。 一旁盘膝而坐的殷崛忽然睁开眼睛,微微侧了耳朵,像是在仔细辨别什么声音。 “怎么了?”莫岑菀小声问道。 殷崛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随即一跃而起,来到了帐篷的门边。 这时候莫岑菀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屏住了呼吸。 “好像是鄢黎追出去了,我去看看。” “小心点。”莫岑菀嘱咐了一句。 虽然她没听出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猜测,或许是来时故意闹出动静却又迅速消失的守墓人,因为她在那些排列成行的白骨身上发现了守墓人的令牌,而且令牌的背面还刻有第几代守墓人的字样,她仔细看过,这些守墓人是一代一代延续的,数字停在了第十八代。她之前也思考过,也许他们身前在古墓外守护,将死之时才进入古墓,但有一点却说不通,那样的话古墓隔一段时间就要打开一次,从入口是一次性封死的情况来看,又不太像。 线索不够,事情是很难理出头绪的,莫岑菀喝了口茶,干脆不想了,闭目养起神来。 一缕寒光闪过,忽然脖子处微微一凉,莫岑菀吓得一个激灵,猛的睁开了眼睛。 一柄长剑,不偏不倚的,正架在自己脖子上。 顺着那柄平平无奇的长剑望去,先是看到了一只枯瘪如柴的手,轻飘飘的却纹丝不动的握着长剑的手柄。再往上看去,昏暗的灯光下,黑色的兜帽遮住了此人的脸,只隐隐约约看到他戴着的诡异面具。 莫岑菀惊吓之余一动也没敢动,虽然对方并没要求她别出声,但她还是非常自觉的忍住了尖叫。 来人依然没有说话,却伸手入怀,取出了一个粗布包,轻轻放在了地上。 莫岑菀有些错愕,这人用调虎离山之计引开了殷崛,就是为了给自己送个东西? 来人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轻轻冷哼了一声。然后迅速抽回剑,瞬间消失了。就如他来时的悄无声息一般,莫岑菀根本没看清对方的身影,人已经凭空消失了,只有帐篷的布帘轻微的晃动,证明着刚刚确实有人来过。 她平复了一下紧张的情绪,弯腰将粗布包捡了起来,挺沉的。 包裹有好几层,第一层里竟然是一块“守墓人”的令牌! 她惊异的拿起了令牌,和古墓里的不能说毫无差别,只能说一模一样。她赶紧翻到背面,第二十四代守墓人几个字赫然呈现在眼前。 莫岑菀的脑袋“嗡”的一下,不由自主“喃喃”道:“这是什么意思?” 调虎离山 她顺手把令牌塞进了怀里,然后去看下一层,是一个面具,和刚刚那个怪人的面具有些相似,这是一种软皮面具,非常贴合脸部轮廓,如果不是因为造型怪异,这材质完全可以用来做一层薄薄的类人皮面具。 再下面一层是一个木盒子,没有机关,就一个普通的盖子,掀开来,里面放着几本羊皮书,羊皮炮制得非常纤薄柔韧,纹绘在上面的字迹和图案也非常清晰,和玄临子给自己的那本《阴符经》很像。她没细看,顺手放在了一边。 再下一层是一个铜制的方盒子,打开盒盖,才看出来这是一个方明,制作得非常精巧,材质和古墓里的那面铜壁相似,甚至比那个还要光滑细腻。中间的天池里有一些透明粘稠的液体,上面漂浮着一根金属制成的指针。是那个古墓里的方明坛的缩小版,这是莫岑菀在看到它时的第一印象。 正在她一头雾水的摆弄着那个有些沉的铜制方明时,门外冲进来两个人。 “菀儿!” 她抬头,看到殷崛和鄢黎一脸紧张的看着她。 他们终于发现这是调虎离山之计了,她想。 “你没事吧。”殷崛的声音已经明显放松了下来。 “这是什么?”鄢黎指着她手里的铜盒子问道。 “方明!”莫岑菀声音毫无波澜的答道。 鄢黎的脸色立刻从担心变成了气愤,甩下一句:“找死!”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莫岑菀疑惑的抬头,忽然反应过来,以鄢黎的脾气,回答问题之前必须想明白他真正想要的答案,如果随意回答,或者回答不在点上,会被视为挑衅。只是她和殷崛在一起太久了,习惯了这种随性的说话方式,一时没在意。 殷崛见她耸了耸肩,笑着坐在了她身边,伸手抚摸着方明说道:“我们出去追了一阵就发现不对折回来了。” “发现哪里不对!”她认真道。 “前面的人若即若离的,很明显是故意引诱我们。” “那么,至少这里有两个守墓人。” “守墓人?真有守墓人?”殷崛讶异道。 “你看这个面具,是不是和壁画上的神煞很像!” “引诱你们去追的人是不是也戴着这种面具。” 殷崛摇头道:“惭愧,我们根本没看到正脸。” “送来这些东西的那个人就戴着这种面具!”莫岑菀说着嘻嘻一笑,将那面具戴在了脸上。 殷崛眉头一皱,伸手一把将面具扯下扔在了一边,似乎那东西戴在她脸上不吉利似的,然后才说道:“他有说为什么送这些给你吗?” 莫岑菀摇头,她也没把令牌拿出来,事情毫无头绪之时,她不喜欢声张,哪怕是最亲近的人。 殷崛依旧皱着眉,他相信如果她知道必不会骗他,但她的毛病他也知道,从来不会主动依靠任何人。但他能怎么办呢,像鄢黎那样放大招吓唬她,难道就有用吗?算了,还是等着谜题一道一道解开吧。一撇眼,他看到了她脚边的木盒,“那是什么?”他问道。 莫岑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答道:“是几本羊皮书,我还没看。” 莫岑菀也不再抱着那座方明胡思乱想,她把它们从新包好,转头向着殷崛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你有的东西还挺多 来到古墓入口处,鄢黎和奚华居然也在。 殷崛上前几步问道:“里面的人还没送消息出来吗?” 奚华摇了摇头。 小分队进入通道之前约定好的,每隔一个时辰派人出来通报一声。但现在,两个时辰已经过去了。 “再派一队人下去看看。”鄢黎当机立断道。 这时莫岑菀想起第一个古墓被水淹没的事情,古墓里危机四伏,稍不留神判断失误,就是万劫不复,于是说道:“遇到危险就回来通报,不要硬闯。” 等第二个小队下去后,莫岑菀才说道:“我们还是再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出口。” 殷崛不解道:“怎么能在地表找到出口?” 其实殷崛说的没错,一般墓穴是不会设置出口的,如果有设置,也是会有重重机关,并且出口位置会比较随机,在地表无法定位,这要找到谈何容易? “你们出去的时候,我画了个草图,你们看,方明坛能够自动校准磁场变化的干扰,那么,此处磁场的变化是什么引起的呢?” “这些天外飞石吗?”殷崛指着那个乱石堆不确定道。 “是天外飞石引起的,但不是这些。这些太细碎,应该是陨石撞击地面时炸裂出去的。”莫岑菀说道。 “你是说有大块的天外飞石撞击了这里?”奚华一挑眉道。 莫岑菀点头:“是,而且,这个小山包就是撞击时产生的大坑。” 奚华笑道:“你都说是山包了,怎么又说大坑?” 鄢黎此时终于开口道:“你的意思是这个山包是后来填上并且垒高的?” 莫岑菀点头。 奚华不可思议道:“这怎么可能,这得运多少山石?还得保证夯实到成百上千年不至于坍塌。” 殷崛道:“这倒不难,只要人工管够,土石总是能填上的。” 奚华冷笑道:“秦王就是有魄力,只有有人,啥都不是事儿。” 殷崛没理会他的嘲讽,继续问道:“可是这山包也不算小,如果是能撞出这么大坑的天外飞石,应该不会完全炸成碎片,应该会有比较大块的飞石残余吧!” 莫岑菀点头道:“是啊,所以这块陨石应该就埋在山体下,并且是造成此地磁场异常的原因。” 此言一出,众人都惊呆了,却也觉得好像有那么一点合理。 最终还是鄢黎打破了沉寂问道:“那是不是应该先找到这块天外飞石?” 莫岑菀点头道:“墓穴里肯定有一条密道通向这块陨石,我们需要从地面挖一条通道连上这个密道。” 奚华低头看向山脚,撇了撇嘴道:“这可不是小工程。” 殷崛略一思索道:“从山谷里开始挖会快一点,不过得找准方位。”边说边看向莫岑菀,因为这只能指望她。 莫岑菀点了点头道:“各位须得等我一等,我需要用那个小方明做出定位。” 殷崛一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其余二人却不明所以。 殷崛忙道:“菀儿有一个铜制的方明,与墓穴里那个颇为相似,应该是可以用上。” 鄢黎半信半疑,皱眉道:“你有的东西还挺多。” 谁在操控 虽然都是些训练有素的士兵,但要挖出一条通往地下的通道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十日后,几人正在山崖边观察地形,玉麟忽然来报,说遇到了坚硬的石头层。 鄢黎皱着眉转向莫岑菀道:“你行不行啊,方位到底对不对?” 莫岑菀没理他,转头问玉麟:“是天然石块还是人工垒的?” 玉麟挠头道:“不知道,那些岩石像是融化了又凝固了,样子很奇怪。” 莫岑菀听了,高兴道:“那算是挖到了,这必是陨石撞击爆炸产生高温溶解的岩石层。我们去看看。”最后这句话她是转向众人说的。 面前被挖出的深坑至少有几十米,莫岑菀认真查看了用吊篮送上来的岩石,确定这些灰黑色的石头就是陨石与地球岩石的混合体。 鄢黎这时终于忍不住问道:“就算找到了天外飞石,又能怎么样呢?几百号人在这里挖坑,真是浪费时间。” 莫岑菀无奈的叹息一声道:“很抱歉,我也是一步一步的在探索,我不知道答案,这事先就和你们说过的,我只是觉得这东西一定很重要。” 奚华“啪”的一声收起了折扇,笑道:“挖都挖到现在了,黎不过是有些着急了而已,你继续。” 殷崛刚想出口安慰几句,坑里的人突然出来报告说,底下挖出了像水银一样粘稠且会流动的东西。 莫岑菀听了喃喃道:“难道这就是天外来石?我得下去看看。” 殷崛断然拒绝道:“不行。要看让他们取些上来看。” “取上来和下去看是两回事。”莫岑菀还是想亲眼下去看看。 鄢黎冷哼一声道:“这东西是否有危险不好说,你下去有什么事,这么久我们不是白忙活了!你想看什么?我下去帮你看吧。” 奚华一愣,道:“这不妥吧。” 话音未落,鄢黎已抓住麻绳向坑里滑去。 “真是个急性子啊!”奚华摇头道。 大约等了半个时辰,一个青色人影从坑中一跃而起,落在了众人身边。 莫岑菀看他衣角都未沾染上尘埃,心下不得不佩服他的武功当真是越来越强了。 接着玉麟也上来了,提着一只木桶。 “确实挺像水银,不过像漆一样的黑,下面似乎是个洞,洞里全是这种东西。”鄢黎指着桶里的东西说道。 莫岑菀拿出那个奇门式盘试了试,这东西确实有磁力。离很远,磁针就开始乱颤。 “就是它。”她轻呼道,“让士兵们再多采集一些吧。封存起来带回去。” 听她这么说,鄢黎皱眉道:“你不是说墓穴里有通道通往这里吗?我们挖了这半天也没找到通道,进去的两队士兵,到现在还不知死活呢?” 莫岑菀低垂下了眉眼,神色黯然道:“他们估计凶多吉少了。如果这神秘物质是可以流动的,那么它就会顺着通道将路堵死。” 奚华看了一眼桶里黑咕隆咚的东西,一阵毛骨悚然道:“难道这东西还会自己动不成?” 莫岑菀道:“墓穴里是封闭空间,只要变化压力,这东西就可以操控着流动。更何况它还有磁性。” “谁在操控?”鄢黎冷声道。 莫岑菀耸耸肩道:“不知道,或许是某种机关,或许是人!” 没有绝对 沉默了一会儿,莫岑菀忽然说:“我还是没想明白这东西是怎么运作的,我得亲自下去看看。” 鄢黎面色不善道:“你不是说下去有危险吗?” 莫岑菀深吸一口气道:“正因为危险所以只能自己去。” “放屁!”鄢黎毫不留情的嘲笑。 殷崛却没说话,他知道莫岑菀说的没错,但他也不同意这种做法。 莫岑菀当然知道,她若不表明自己有一定把握,这些人是不会让她下去的,于是说道:“大千世界的万事万物千变万化,从来就没有一成不变的,两队士兵之所以会被困在墓穴之中,就是因为他们无法应变,派再多下去也无用,所以并非我托大,只不过是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而已。” “那么,你是有把握的?”殷崛小心问道。 “之前我猜想陨石应该代表土,可是现在看来,应该是水!”莫岑菀说着看向那只木桶里黑黢黢的一滩。 “什么意识,是土是木有什么区别?”鄢黎皱眉。 不等莫岑菀说话,殷崛接话道:“那么,整个推演就是错的!” 莫岑菀点头,在地上画出了五行铜壁上的生克图,然后说道:“经过这段时间探秘,你们有没有发现这样一条线索,五行铜壁蕴含了相生相克之道,星象图在展示万事万物的变迁,而这些古墓的存在正是为了揭示天道运行的规律,虽然我现在无法看透,但我觉得,首先我们得找到与五行铜壁相对应的五种实物。” 奚华微眯了眯眼,道:“你的意思是,这些黑不溜秋的像黑油一样的东西,就代表五行中的水!” 莫岑菀点了点头,道:“传说中九鼎归位,就可以开启五行铜壁,可是我觉得,九州玉鼎只是代表了五行中的木,九鼎归位只是一个条件,单有九鼎,五行铜壁是无法开启的。这就是为什么铜壁上虽然有九鼎的位置,但还有五行生克图的原因。” 鄢黎冷哼了一声道:“我们可没见过五行铜壁!” 莫岑菀叹了口气道:“既然如今三国结盟要搞清楚此事,此时来计较这些作甚?” 看到鄢黎要发飙,奚华忙打圆场道:“先把当下的问题解决,哈哈,菀儿,你说的这些也只是你的猜测吧。而且,九州玉鼎是玉石做的,不应该代表土吗?” 莫岑菀点点头道:“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发现有陨石时,我就有些怀疑了,你们都经手过玉鼎,应该知道玉鼎里都有一个木囊,那个才是重点。” 她话这么一说,倒是把她的推测又让人多信了几分。 “可是菀儿,这毕竟是你的推测,真要下去,危险可不是百分百能躲掉的。”殷崛仍然不放心,他做事向来不喜欢冒险,都是要谋定而后动的。 “殷崛,力阳老道曾经说过,五行有体有用,每一行都具有五行之性,以木为例,木为‘曲直’为木,‘钻木取火’是木中有火,以木为棍为兵器是木中有金,树木中有水分是木中有水,木腐烂成土是木中有土。万物‘阳中有阴,阴中有阳’,绝对的‘五行生克’是不存在的,所以,绝对的危险和绝对的安全也是不存在的,既然如此,生与死,就不是取决于下不下去。” 又是血蝙蝠 最先下去的两个小分队的士兵们并没有死,他们竟是被困在了一个地牢里。 这里堆满了尸骨,可以想见曾经有多少人被困在过这里。 殷崛命人把他们救上来,看样子他们被吓得不轻。 莫岑菀疑惑的问他们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一名神志尚为清醒的士兵结结巴巴说道:“有鬼、有鬼!” “有鬼?什么样的鬼?”莫岑菀奇道。 “不不,是神仙、神仙!”那士兵奋力摇头,面上又露出“痴痴”的笑容。 莫岑菀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这些士兵都像傻了一般,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满脸惊恐。 “看这样子像是中了什么邪了。”奚华道。 正在几人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墨冰忽然跑过来禀报道:“公主,那边发现了一个水池,里面的东西看着像是那种天外飞石。” 莫岑菀心中一惊,这里距离陨石坑还有一段距离,黑色流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这显然不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池子,它是在一块巨大的清透玉石上挖出的一个坑,黑体在池子里轻轻晃动,仿佛一个黑洞,不动声色的吸收着玉石的荧光,诡异又凄美。 看着这块巨大的玉石,极具商业头脑的奚华忍不住赞道:“这成色实属顶级啊,而且还这么大这么完整。” 莫岑菀呲鼻道:“好歹你也是一国之君,至于这副奸商面孔吗?” “你也少说些废话。此处又无出路了,不想困死在这里就赶快想办法。”鄢黎在一旁冷冷道。 “这就是出路!”莫岑菀指着那一滩黑漆漆的天外来物。 “什么意思?”鄢黎皱眉,他十分讨厌别人同他打哑谜,而且,这女人最近在他面前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殷崛继续发挥他的超强理解能力,接话道:“菀儿的意思是不是这些黑体的来处就是出路。” 莫岑菀转目一笑点头。 却把旁边的鄢黎差点气个半死。 黑体是从洞顶滴落下来的,玉石的底部并没有机关。可是,黑体明明是在地下的陨石坑里,怎么会从上方滴落呢? 鄢黎已经在洞顶挂了一根绳子,并在顶上挂了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但因为洞顶挺高,抬头望了半天,莫岑菀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随即她抓住了绳子,准备爬上去。 殷崛却也一把抢过了绳子道:“你轻功虽好,内力却不济,还是我带你上去吧。” 还没等莫岑菀说话,她只觉得身子一轻,已经往上跃起了一两丈高。 洞顶有一根管道,但莫岑菀试了试,没有风,说明管道是堵死的,或许有什么机关控制黑体的流出。 “有什么不对吗?”殷崛发现怀里的人伸手在顶上摸什么? 她却没说话,依旧在巴拉着什么。 他两是面对面的,她的头越过他的肩膀,他看不到她在做什么,只是觉得头顶窸窸窣窣的,像是有沙土在往下掉。 突然,“砰”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炸了,然后脚下的众人发出了一声惊呼。 “殷崛,别松手,往上爬。” 耳边传来她急促的声音,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吮吸他的手背,凉凉的、黏黏的,吓得他一个激灵,差点松手掉了下去。 往上爬?是什么意思,他脑中一片空白,他们不是已经到顶了吗,还要往哪里爬? 从手背上开始传来一种麻酥感,他意识到咬他手背的东西有毒。不及多想,他抱紧怀里的人就向洞顶的那个管道蹿了过去。怀里的人却在这时向地面喊道:“快爬上来”。 接着,整个山洞开始震动,殷崛听到了许多翅膀扑腾的声音,不禁问道:“那些是什么?” “血蝙蝠!”莫岑菀冷冷答道。 “你唤醒它们的?”殷崛有些奇怪道。 “它们覆盖在机关上。”她依旧冷冷道。 这时他忽然想到她是徒手去抠的,不由担心道:“你没受伤吧?” “嗯,有一点头晕。” 怀里的人还没说完,身子就软了。 毛骨悚然 莫岑菀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殷崛的怀里,周围被黑暗笼罩,只有一点珠光朦朦胧胧。 “这是哪里?”莫岑菀动了一下,头还有点晕。 “我们已经爬出了那个管道,这里是一个小墓室,你扳弄的机关是对的,那个管道打开了。”殷崛的声音带着笑意。 “其他人呢?”她问道。 “鄢黎和奚华带着他们去探路了。” “我的毒怎么解的?”她看了看被包裹起来的右手。 “我的血可以解毒。”他笑了笑。 “啊!”她惊的轻呼了一声,“什么意思?” 他继续笑道:“我中的毒虽然对我身体损害很大,但是经过长桑君这么长时间的调理,我的血液已经变成了各种药物的混合体,血蝙蝠的毒只是一种致幻剂,不是什么剧毒。” 她听得心里难受,伸手握住了他破口取血的那只手。 两个人在这黑暗狭小的空间里,竟难得的感受到了一丝温馨和宁静。 这时,通道里传来了脚步声。接着奚华兴冲冲的跑进来说道:“那些黑体果然会顺着通道流动。像活的一样,太诡异了。” 此时莫岑菀的体力已经稍稍恢复,她忙站起身来,边走边说道:“我去看看。”结果没走几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后面殷崛忙伸手扶住了她。 黑暗中,就在莫岑菀身旁的鄢黎默默的缩回了手去,眼神有那么一丝的闪动。 “此地的磁场又开始变化了,现在外面的天应该也黑了,还真准时。”莫岑菀看着手上的奇门式盘,低声说道。 “看,那些黑体流过来了!”玉麟忽然喊了一声。 众人一阵毛骨悚然,毕竟看着一滩黑色物质像活物一般“蠕动”着过来,当真十分瘆人。 眼看着黑体流得越来越近,玉麟、墨冰、伯阳、叔阳几名贴身侍卫都紧张的护在了自己主人身边。 众人心理素质都极高,眼睁睁看着那些黑色浓稠的东西流到脚边,也没一个人吭声。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那些黑体像是长了眼睛一般,避开了众人的身体,向他们身后流去。很快,一大滩黑色物质就这样悄无声息的与他们“擦肩而过”。 “这东西莫不是有人在操控?”奚华惊奇的说了一句。 可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通道里传来了空气震动的声音,一大群血蝙蝠迎面扑来。 “小心。”殷崛一把将莫岑菀护在了怀里,拔剑劈落了几只血蝙蝠。 其余众人也纷纷拔剑,边开路边往前走。 血蝙蝠的血液具有致幻作用,还好大家对这种东西也不陌生,捂住口鼻,避免吸入毒气。 就这样,一行人顺着管道又往前走了一段,还好血蝙蝠只是那么一小群,很快就被他们消灭了。 这时,断后的伯阳突然小声嘟囔了一句:“这古墓里,这些东西怎么活下来的?吃什么?” 这一句话,算是点醒了莫岑菀,是啊,血蝙蝠毕竟是动物,它们吃什么呢? 同样断后的叔阳回了哥哥一句道:“之前那些士兵不是掉到坑里了吗?那坑里还有许多白骨,不会是......” 伯阳却摇头道:“那不可能吧,看那些白骨,都是几百年前的古人了,这些年,血蝙蝠都冬眠吗?” 叔阳若有所思道:“我以前听过一个鬼门弟子说,他们鬼门养的血蝙蝠寿命都很长,能活一百多年,用活的兽血喂养的话,其实吃的也不多。” 伯阳打了个哆嗦道:“得了吧,怪恶心的。” 得快些离开这里 它们吃什么?这句话莫岑菀却听进去了。 难道这些血蝙蝠是守墓人养的?如果真是有人喂养,这人经常进出古墓的可能性不太大,一定是血蝙蝠出外觅食,那么,出口在哪里呢? “我们得抓几只活的血蝙蝠带路!”她忽然说道。 此时众人在古墓里已经呆了超过十二个时辰,必须尽快找到出路,莫岑菀都不需要做太多解释,就有人开始行动了。 当然,出口没有那么容易找到,但他们却发现了这个古墓真正的墓室。 这个墓室,比之前摆放方明的那个还要大上许多,中间有一个下沉了数丈深的大坑,坑里密密麻麻垒满了大石。 看到这石阵,莫岑菀像着了魔一般,竟忘我的跳到了石阵中。 众人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也跟着纷纷跳到了乱石堆里。 殷崛也是懂些奇门遁甲的,但是这石阵的布局他竟完全看不懂,更别说其他人了。于是众人只在其中绕了一会儿,便都走散了。 鄢黎则比较直接,发现不对劲,干脆飞身而起,立在了一块巨石之上。他这一高高站起,很快就发现了那些正在往石阵里流淌的黑体。忙大叫道:“快,大家快上到巨石上来。” 经他这一提醒,还在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中转来转去的众人立刻反应过来,纷纷施展轻功,飞上了身边较高的石块上。 只有莫岑菀,依旧像失了魂魄一般,坚定的朝着石阵中心走去。 鄢黎在巨石上几起几落,朝着她飞掠过去,正打算飞身下去将她带到巨石上,突然身侧一个黑影扑来,并挡住了他。 “别打扰她。”来人说道。 来人正是殷崛,微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鄢黎不悦的甩开了他的手,转头看了一眼那些缓慢蠕动着的黑体,已铺满了一半坑底。这些东西看上去过于离奇,上次虽然没有伤害到众人,但总是隐隐给人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遇到它们,还是躲着一点比较好。 随着黑体越来越多,石阵开始出现了震动,玉麟那几人脚下没注意,差点被甩下巨石去。 血蝙蝠扑腾翅膀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似乎来了成千上万,黑压压的,整个墓室里密密麻麻的飞着。 但是,它们却没有攻击人,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只是拼了命的到处乱飞,并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里是要塌了吗?”奚华吓得颤声说道,他站着的巨石剧烈晃动,几乎已经无法落脚。 其实旁边的鄢黎与殷崛也没好到哪里,他两站在一块巨石上,本就拥挤,这一下不得不互相搀扶着,脸色都极为难看。 莫岑菀终于爬上了中间最高的那块巨石,脚下的大坑里已经被黑体铺满,然后,那些粘稠的流体像融化的岩浆一般,开始沸腾起来,空气中很快就充满了刺鼻的气味。 还好众人是来挖墓的,有备而来,纷纷从怀里掏出了特制的面罩遮住了口鼻。 “快看,那些血蝙蝠被毒死了。”奚华指着那些坠落到黑体里瞬间被淹没的血蝙蝠,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得快些离开这里。”殷崛也变了脸色,面罩的防护能力有限,很快就会失去作用。 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菀儿!” “菀儿!” 一阵剧烈的震动,巨石上的莫岑菀差点被甩飞出去,鄢黎和殷崛同时惊呼一声,也几乎是同时朝着她飞身过去。 但她并没有掉下去,她踉踉跄跄的站着,从怀里取出了那个精致的奇门式盘,往洞顶扔了上去。那东西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吸住了一般,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嵌入了洞壁里。 鄢黎和殷崛分别落在她两侧的较小石块上,惊奇的看向了洞顶。 那里忽然发出一道强烈的白光,刺得人眼睛几乎睁不开。 接着洞顶上像是塌方一般,一声巨响,碎石被炸得四分五裂,坠落而下。 而莫岑菀就站在正下方,眼看着就要被埋了。 鄢黎和殷崛眼疾手快,一人飞身踹开落石,一人抓住她手臂,向着裂开处飞了出去。 很快整个洞顶都塌了,众人惊魂未定的纷纷跌坐在地。他们竟已经从山洞里来到了北面的山坡上。 “这算是,什么也没发现?什么破古墓!”奚华喘着粗气,气急败坏的说道。 只有莫岑菀,依旧有些浑浑噩噩没睡醒似的。喊她也不回答,没办法众人只能先回到营地。 莫岑菀醒来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帐篷里,厚厚的兽皮垫子和貂裘裹着身子,暖暖的很舒服。一旁的炉火正旺,上方木架上挂了一个铜壶,里面的水已烧开,正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垫了张羊皮,上面摆放着一盘鲜花酥饼和一个茶碗。 这明显不是之前营地的帐篷。 莫岑菀微微有些吃惊,猛的坐了起来,发现脑袋疼痛欲裂。 她忍着痛下了床,想取下铜壶倒点水喝。 似乎是她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的人。帐篷门帘被人掀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姐姐!”莫岑菀吃了一惊,进来的居然是莫梓昕。 “菀儿,好些了么?”莫梓昕满脸关切。 “姐姐,驰儿呢?” 莫梓昕走上前握住她手拍了拍道:“放心吧,驰儿已经安全交给力阳了。” 莫岑菀松了口气,又道:“玄临子前辈好些了么?” 莫梓昕轻轻叹了口气道:“他受了重伤,力阳把他送到岳阳真人那里养伤了。” “那倒是,天下还有什么地方比麒麟山更安全呢!不过究竟是怎么回事啊,鬼门的人为什么突然要置玄临子于死地。”莫岑菀知道这个消息后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我听师父说过,鬼门有祖训,不允许门人为秦国做事。”莫梓昕道。 “可是据我所知,玄临子前辈也没有秦国做事啊。”莫岑菀更不解。 “可是他坚称秦国将一统天下。”莫梓昕面无表情。 “什么?什么意思?玄临子前辈还能预测未来不成?”莫岑菀吃惊。 “菀儿,我们都是学术数的人,你也知道,玄临子这样的前辈不会空口无凭说这样话的,可是就算他真的得窥了什么天机,他也不能这么说。” “确实,现在七国实力相当,天下局势表面平和,实则暗潮汹涌,有此一说,必定又起猜疑,这不仅对秦国不是个好事,对其它国家也会有影响。” “菀儿,你现在偏向秦国的心,是藏都藏不住了!”莫梓昕略带点打趣,却也有些怅然。 “有吗?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直接告诉你还叫天意吗 莫岑菀这句话冲口而出,倒一时让莫梓昕接不上话了。 两人沉默了一下,莫岑菀还是忍不住问道:“姐姐,这些年我也大概看懂了一些,道门、阴阳门和墨门这几个门派,支持的国家似乎不是很明显,只有鬼门,似乎一直都非常坚定的支持齐国,这是为什么?” 莫梓昕微微抬目看了她一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好一会儿才说道:“这个问题,我曾经也问过师父。”她说到这就顿住了,似乎在回忆什么。 莫岑菀知道姐姐当年嫁去齐国联姻,远不止齐楚两国互利共赢那么简单,这背后有一个深远的计划,以至于姐姐痛失爱子,处境极端不利的情况下,依然要坚持把江和扶上位,以定齐国大局。当时的莫岑菀以为姐姐只是为了报仇,但如今看来,报仇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情,要说这背后没有不得已的苦衷,她是半点也不会信。 见姐姐迟疑,莫岑菀有些安耐不住的追问道:“他老人家怎么说的?” “师父说,齐亡,天下亡。” “什么意思?”莫岑菀皱眉不解。 “我也想不明白!”姐姐无奈一笑,看似轻松,但莫岑菀看得出来,她根本放不下。 “所以,无论是力阳、驺星寒,还是您师父,他们说话从来都是似是而非,是他们故弄玄虚,还是他们也不知其中深意!” 莫梓昕抬眼看着自己这个妹妹,她开智极早,慧根极深,甚至玄临子说她机缘难测,未知何人。十岁后流落在外,许是吃了太多苦,重逢后发现她开始守拙,万事不关己不出头,原本以为她会如力阳一般,虽无法脱身俗事,却本心只为逍遥,可如今看来,冥冥中的命数,岂是躲就躲得过的。她开始在意真相寻找答案了,不再只是为了活得自在。于是她微微一笑道:“我私以为,他们也未必尽在掌握中。” 莫岑菀目光一沉,低声道:“那就是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啰,那大家究竟忙活个啥呢?就愿意任人摆布吗?” 莫梓昕轻叹一口气道:“师父说过,天意不可违!” 莫岑菀冷哼一声道:“谁是天,又是何意?” 莫梓昕道:“直接告诉你还叫天意吗?天意当然需要我们去探索、去追寻、去感悟、去践行!” 听到这句话,莫岑菀大为震撼,她确实从未想过,天意如人心,也是需要去揣摩的,有可能会揣摩错了,背道而驰万劫不复,也有可能歪打正着,步步登天。她“呵呵”一笑道:“所以哪有什么天意,最后的结果就是天意!” 姐姐也笑道:“这可不像道门弟子说的话,倒像是墨门的言论啊!” 莫岑菀道:“天意不可知,但天意不可违。你就说,这样的话讨不讨人厌?还不如不说!” 姐姐道:“既如此,你又何必问呢?” 姐姐这话,还真是把她给噎住了。 姐姐接着道:“其实你已经理解其中深意,却偏要纠缠个天清地明,是非尚且难辨,天下大事,岂是言语能辩得清的!菀儿,往日就知道你对这些阴阳五行的事上心,既有这天赋,就莫埋没了,若能解开这百年之谜,或许诸国就能放下争端和解安定,百姓也从此安居乐业,如此也算不枉费此生所学,无愧天地了。” 莫岑菀听着这话吓得连连摆手道:“姐姐你又来了,好多年没有听你讲这些大道理了,还以为你放下了呢!”说着伸手保住姐姐,将头靠在她肩上道:“让我像姐姐那样纵横谋划,我可做不到。能解就解,不能解就拉倒,顺其自然就好。” 山鸡不够分 姐妹俩在帐篷里腻歪了半日,直到墨冰来请她们去吃饭。 墨云、墨雪要照顾小主人,依旧留在了力阳老道身边,且这一留,时间就长了,三兄弟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借着各位主子们用膳的空闲,他便去一旁写信给两位哥哥去了。 翼煌一身红衣白氅,坐在火堆旁边,正在烘干他的鞋袜。而火堆上,架着几只山鸡,已经烤得冒油。 见两姐妹进来,翼煌脸上浮起笑意,套上了鞋子,站起来道:“体己话终于说完了?” 莫岑菀白他一眼道:“你这是烤山鸡呢?还是烤鞋袜呢?” 翼煌无辜道:“鞋袜弄湿,还不是因为要抓山鸡!” 两人正在贫嘴,帐篷门帘一掀,几位大佬跨步进来。 想必几人是在什么地方谈些要紧事,个个神情严肃,就连平日随和的奚华也绷着一张脸。 本来轻松愉快的氛围一下子像被灌进了一阵寒风,明显能感觉到帐篷里的温度降了几度。 “这是?怕山鸡不够分?”翼煌想要开个玩笑,但显然没什么效果。 几人板着脸,各自坐在了火堆一侧的矮桌旁。 莫岑菀与翼煌对视了一眼,道:“看来山鸡确实不够分!”不过她这次说的山鸡,可不是架在火上烤的那几只。 秦赵魏,换哪个角度,在诸国中都是举重若轻的地位,有些利益谈不拢也属正常。 有侍卫送熟食进来,其中有一份野猪肉,看来早上这帮人出去打猎收获颇丰。 莫岑菀没吃早膳,此时还真是有点饿了,也懒得去揣测那几人的心思,自顾吃了起来。 翼煌烤的山鸡此时已被一名侍卫分成若干份端了上来,莫岑菀尝了一口味道不错,向翼煌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翼煌“嘿嘿”一笑,指示侍卫拆开了门边的一个包裹,里面居然有几坛子酒。 莫岑菀一看这坛子,就知道是雁南归的酒,这可是她心巴上的酒啊。 莫梓昕尝了一口,奇道:“这酒倒是有点像楚国的云酿,清甜爽口。” 雁南归本就是楚国人开的酒楼,莫岑菀知道姐姐不喜酒,还能尝出云酿之醇,足见正宗。 奚华也终于展开了愁容,赞道:“确实是云酿,很久没有喝到如此正宗的楚国美酒了。” “魏王富甲天下,什么好酒没喝过啊,连你都喜欢,可见我也是有品位的。”莫岑菀“嘻嘻”笑道。 她本想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谁知鄢黎冷笑一声,嘲讽道:“没见识!” 莫岑菀瞪了他一眼,一个喝酒过不了三盏的人还敢笑话别人,本想嘲讽回去,想想又算了,这人本来就是故意找茬,与他计较不是正好上套吗,于是闭嘴,自个儿喝了口酒。 莫梓昕看到此番情形,心中还是暗暗有些感慨的,谁说不是天意难测呢,当初她一心想帮助菀儿成为秦国的太子妃,菀儿的心却只在这晋国落魄公子鄢黎身上,如今十年过去了,一切又都发生了戏剧性变化。 这男人忒狡猾 六人这午膳时间也没多少交流就匆匆散了。阑 三位国君似乎各自有事,招呼都不打就离开了。莫岑菀也没在意,准备约上姐姐再回到那个已经塌了的小山包去看一看。 出门时却被翼煌叫住。 “小菀,带我去看看天外飞石。” 莫岑菀诧异转身道:“你没去看过?” 翼煌道:“墨冰带我们去看过了,不过看不出什么!” 莫岑菀一笑道:“我带你去看就能看出什么吗?” 翼煌捋了一下头发笑道:“当然,你这丫头最不肯说实话。”阑 莫岑菀“切”了一声,道:“什么是实话,也没见你给我说实话。” 翼煌忙摆手道:“得了,谁也不说谁,带我去看是正事。” 三人一路快走,一炷香功夫就到了。整个山包已经塌陷,形成了一个大坑,原本的古墓已经完全陷落掩埋,不见了踪迹。 “殷崛安排人试着挖了一下,里面的东西已尽数毁损,什么也没带出来。”翼煌看着面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感叹道。 “之前不是带出来一桶陨石流体吗?”莫岑菀道。 “在鄢黎那里保管。”翼煌道。 “那你让我带你来这里看什么天外飞石!”莫岑菀侧头看向他,一脸疑惑。阑 “再看一看啊,或许能有什么新的发现呢!”翼煌似笑非笑道。 这时莫梓昕终于忍不住道:“你两在打什么哑谜呢?” 翼煌举步往前走去,一直走到那个大坑的边缘,然后才道:“这个问题,你该问问小菀,她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莫梓昕转头看向妹妹,一脸疑问道:“他在说什么?” 莫岑菀轻轻叹了口气道:“翼煌,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呗,何必如此!” 翼煌面带些许好奇,转身问道:“难道鄢黎和殷崛就没有问过你吗?” 莫岑菀苦笑一下道:“鄢黎呢,他倒是想问,但无从问起,所以只能对我摆张臭脸。至于殷崛,无论答案是什么,他的目标清晰,不可改变,问不问的,对他也没什么意义。”阑 翼煌哈哈一笑,道:“小菀啊,你果然是让人又爱又恨啊,亏得那两个人都是好强的人,不愿在你面前示弱,如若不然,你可要吃些苦头了!” 莫岑菀“嘿嘿”一笑道:“翼煌先生这话好奇怪,难道你就不是个好强的人么?” 翼煌眯起眼睛,面色不善道:“这与我好不好强有什么关系,我们之前结成同盟,可是说好了不相互隐瞒的。” 莫岑菀“哼”了一声道:“就知道你要这么说,不过我也没想过隐瞒你啊,你想知道什么你问呗!” “我想知道的,当然是全部。”翼煌正色道。 “全部?什么叫全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全部?还是包含了哪些方面的全部?”莫岑菀有些不削的道。 “没有那么复杂,就从你进入古墓那一刻开始说就行。”翼煌似笑非笑道。阑 他这么说,倒是让莫岑菀有些无措,原本她想,要说清楚这件事,需要牵扯的东西很多,既然不容易说清楚,少不得在这个过程中便可以套出许多话来,可是这个男人忒狡猾。 “这不公平。”莫岑菀仰着头嚷道。 翼煌终于笑出声来:“你也有觉得不公平的一天!” 天下一片乱麻麻 莫岑菀撇嘴道:“即使是跑腿的也是有奖赏的,你们这些人,简直一毛不拔。”旱 这时在一旁听了许久的莫梓昕终于忍不住道:“不就是一个上古遗迹吗?至于这样绕来绕去兜圈子?” 莫岑菀和翼煌听到她说话,动作一致转头看向她。 “你不知道,这丫头坏得很,尽指示人做事,却一毛不拔。”翼煌委屈巴巴道。 “真是恶人先告状。”莫岑菀气不过。 “好了,有什么话敞开了说,我作证,如果谁套了消息却不分享自己知道的,我这里先过不去。”莫梓昕只得出来做保。 “只能小菀先说,没有她获取的消息,我说的也无意义。”翼煌正色道。 这一次莫岑菀倒是没再故意刁难,走到那个深坑边上,与翼煌并肩道:“这个深坑,就是陨石撞击时形成的那个原始坑,然后有人在这个坑里建筑填埋成了一个墓穴。并设置了机关,在那些黑色流体进入巨石阵后,整个墓穴自毁,就这么在你面前消失了。你说奇怪不奇怪?”旱 翼煌点头道:“确实奇怪,建设墓穴,通常来讲都是为了保存什么,既然这么大费周章的保存,为何又如此轻易的毁掉?” 莫梓昕也跨上几步,凝视着那深坑若有所思道:“上一次的墓穴里取出了法器,这一次的墓穴又是想要给出什么?” 这时,莫岑菀终于说话了,这些天她早已有些猜想:“我想这一次的遗迹是要给我们展示一种阵法!” “阵法!”翼煌疑惑道。 “是,就是那个巨石阵,我记下来了。”莫岑菀停顿了一下继续道:“黑色流体的流动规律决定了墓穴是打开还是毁灭。” “黑色流体?那玩意儿究竟是啥?”翼煌皱眉,他去看过,黑漆漆黏糊糊一坨,很像黑油,触摸不会黏在手上,除此之外并无特别之处。 “没有检测设备,只能猜测是一种天外飞石与磁铁在高温下的结合物。”莫岑菀答道。旱 “你又是这些奇奇怪怪的言论,我想知道的是它为什么会产生,又如何被利用?”翼煌不悦道。 “为什么会产生,我想纯属偶然吧,谁能控制一颗天外飞石刚好落在这里呢,定是有人观察到有天外飞石将要降落于此,提前在这里守候。碰巧这里藏有大量磁石,意外产生了那些黑体,于是又根据这些黑体的特性,设计了古墓的构造和机关。”莫岑菀表情轻松的答道。 听着莫岑菀那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翼煌的眉头越皱越深。 莫梓昕却笑道:“菀儿,这么神秘的事情被你如此说出来,感觉就变得稀松平常了。” 莫岑菀也笑道:“事出必有因啊,想明白了就不神秘了,只不过,知道这些并无用,因为真正的谜题还未解开。” 翼煌冷哼了一声,突然飞身而起,沿着陡峭的坑壁,向坑底而去。 姐妹俩对视了一眼,也同时跳了下去。旱 确实如殷崛说的,整个深坑里已经没有什么完整的东西,坑底的砂石之间,混杂了许多血蝙蝠的尸体,恶臭扑鼻。 “姐姐,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鬼门幽冥谷怎么也养着这样的血蝙蝠?”莫岑菀想起之前去鬼门之地幽冥谷时的见闻问道。 莫梓昕用脚扒拉了一下地上的血蝙蝠尸体,道:“那是鬼门殊弥老仙的弟子养的,用血蝙蝠的毒血和殊弥毒雾炼成仙丹,培养殊弥死士。” 莫岑菀“哦”了一声道:“之前在幽冥谷袭击我们的殊弥死士,就是殊弥老仙培养的?” 莫梓昕摇摇头,道:“殊弥老仙已经失踪近二十年,住在幽冥谷的只有他唯一的弟子虚九,不过这个虚九也经常不见踪影,只有他几个家奴在幽冥谷中饲养血蝙蝠。” 莫岑菀点头,上次她在幽冥谷中遇到的那个驱赶血蝙蝠的人,就是虚九的家奴了,接着她又问道:“那袭击我们殊弥死士又是何事?” “鬼门在我这一辈,收了许多弟子,资质参差不齐,这几年在其他门派的挑唆下,分裂越来越严重,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有说玄临子那里藏了一本祖师爷留下的问道之书,便有人趁着我师父近几年外出寻访的时机,大肆造谣煽动门人威逼玄临子将书交出,上一次你便是刚好碰上两派意见不合大打出手,至于那些殊弥死士,据说是他们自己培养的,具体来源我也不清楚。”旱 直到今日,莫岑菀才总算了解一些鬼门的内幕,之前她就经历过阴阳门的内斗,心想这些门派的内部乱斗可真是不亚于王公贵族之间的争权斗势啊。更何况,谁说这些斗争就不牵扯到各国权贵混战呢?真是天下一片乱麻麻! 知道的也不多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莫岑菀开口道:“这个血蝙蝠一定藏着什么秘密,它们肯定不只是一种毒药。”覶 莫梓昕想了想道:“会养血蝙蝠的不止鬼门,阴阳门也养。” “所以,玄临子那里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上古留下来的书?”莫岑菀贼兮兮的说道。 莫梓昕皱眉思索了一下道:“我觉得没有,若是有,以师叔的性格他不会不承认。从这次他被偷袭也可以看出来,他也没有料到对方下死手。” “但是一定要说对方是找个借口下手,看起来也不太像啊!”一旁的翼煌出声道。 “还有一种可能,这本书真的存在,但玄临子前辈自己不知道。”莫岑菀道。 “他不知道,怎么拥有这本书呢?”莫梓昕脱口而出。 “这本书以别的形态存在。”翼煌眼睛一亮道。覶 “即便如此,对方又是如何知道存在这本书的,并且知道在玄临子处呢?”莫梓昕疑惑道。 “关于这个诡异的传说和这些遗迹,我也有想过,为什么每个国家或者说每个门派知道的信息都不完整,并且这些信息还各不相同,甚至那些具有象征意义或者实用性的物件也都分散各处?原本这些就是被人设计好的,就是要故意挑起各派争斗。”莫岑菀伸出手抚摸坑壁上凸起的一块岩石,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是当今世上,道门、阴阳门、鬼门、墨门已经是江湖中最顶尖的门派了,还有谁,能在百余年前就设定好如此大的一个局,将天下算计其中?” 翼煌抬头看向天空,忽然道:“我感觉各门派中的高人多少是知道一些的,但都讳莫如深,并且不愿参与其中,真正出来挑事的,反而都是一知半解。” “一知半解?比如力阳,比如驺星寒吗?那么翼煌,你师祖玄冥和你师父冥渊呢?他们是不是因为不愿参与其中,所以才不露面?”莫岑菀转头看向翼煌,眼神中满满的求知。 翼煌轻轻笑了笑,道:“师父我不知道,但师祖必然是知道些的,但以我的观察,知道的也不多,并且他并没有置身事外啊,比如莫长老的师父鬼历子,不是也在四处奔忙吗?” 莫岑菀听说这话,转头看向了姐姐。 莫梓昕掩嘴轻咳了一声道:“没去齐国之前,师父是经常同我说晋国看似强大,其实内部纷争混乱无需惧怕,楚国要想长久安定,须得与齐国联盟,我当时确实问过师父为什么,但他老人家并未正面回答,后来我退出了齐国的争雄,师父就到各国云游去了,我都很少见到他。”覶 “是啊,这些长辈们都不愿意把话明说,却督促我们自己探索,所以我猜测,他们知道的也不多。就像小菀说的一样,即使玄临子,居然也拥有而不自知。”翼煌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道。 “但是玄临子却说,秦国终将统一天下!这种事无凭无据,他怎会乱说,既然不是乱说,那他又是如何预言的?还有我刚才那个问题,对方又是如何知道他有一本书的,难道仅凭他说一句预言就痛下杀手吗?”莫岑菀面有忧虑,显然这件事以目前掌握的信息根本无法推测。 “算了,问题不到能解决的时候,想破脑袋也没用,我们先做我们能做的吧。”翼煌整整衣服说道。 莫岑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知道他的意思是先把检查坑底的事情做完。于是三人分头,开始在坑底仔细搜寻起来。 岂有再回头之理 三日后,一行商队出现在了齐国的都城临水。钵 入住嘉禾锦绣后,莫岑菀陪着姐姐前往了齐宫,去拜见齐王江和。 十年未见,江和居然没有太大变化,这让莫岑菀有些惊奇,看来被燕赵联军暴揍一顿后他的心情也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江和见到莫梓昕,显得格外激动,莫岑菀不禁心中感叹,齐国王室真是人才凋敝,江和这样的已经算是齐国王室中拔尖的人物了,但是和其他几个国家的君王比起来,明显狼性不足,甚至也没有奚华的算计和战略眼光,在七个大国中算是战力垫底的。 看到江和把姐姐奉为上宾的态度以及眼中掩饰不住的爱意,莫岑菀忽然对这个人无感了,以前她多多少少觉得,这个男人或许能够抚平姐姐的伤心和绝望,觉得姐姐就这样悄无声息的退出这场帝王之争有些可惜了,但她现在终于明白了姐姐内心的真实感受。 可是,另一个问题也出现了,为什么姐姐的师父鬼历子会说“楚国要想长久安定,须得与齐国联盟”?按道理来说,不应该是与强国联盟才能有所保障吗? 正思索着,突然听到江和喊自己名字,才猛的回过了神来。 “菀儿,听说你为秦王生下太子,入主秦国后宫应该指日可待了吧!你姐姐应该也可放心了。”江和微笑举杯,脸上挂着一种长辈般的欣慰。钵 莫岑菀略感错愕,心想这算是和自己套近乎吗?举杯尴尬一笑道:“齐王见笑了,秦王如此年轻,于子嗣上还长远着呢,再则我莫岑菀的心可没那么大,后宫里这种高端局可不适合我,我还是修我的逍遥道靠谱些。” “逍遥道?”江和一时似乎没明白是什么。 莫梓昕轻轻一笑接话道:“过去我确实想替菀儿寻得一个安身之处,可是经历了这许多之后才明白,哪里有什么安身之处,不过都要博都要赌,既是如此,不如随了自己的心,菀儿以后想要做什么,姐姐都支持。” 听到莫梓昕这话,江和更加惊讶了,急道:“梓昕,你如此惊才绝学,怎么也如此想呢?过去你为齐国付出那么多,对齐国功不可没,齐国现在的局势也非常需要你,只要你回来,无论你提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 莫梓昕又是轻轻一笑道:“我既已出世,岂有再回头之理,如今还四处奔波,不过为师门尽些微薄之力罢了。齐国这次是伤了些元气,但根基依然稳固,只要对内安抚扶持到位,对外谨慎周全应对,再于军事上重点建设,难处总是会过去的。更难得的是,经过此次劫难,反而促使齐国王室内部矛盾弱化,这样一来上下齐心,共度时艰不是什么问题。齐王不必过于忧虑。” 莫梓昕这话说的非常决绝,江和面色逐渐变得失落,但他仍不愿放弃,缓解尴尬的笑了笑道:“先不说这些,今日久别重逢,高兴喝酒才是正事,你们的来意,孤也大概明白了,但孤也需要时间思考,不如你们便先住下,有什么事,也好商量。” 齐宫怡香园 这是,要将人扣下了?鸽 莫岑菀看向姐姐,却见姐姐神情并无异常,似乎早已料到会如此。 晚宴结束后,姐妹俩住进了齐宫。 齐王并未立后,据说后宫由一名唤作梨花夫人的美人掌管。这位梨花夫人出自齐国名门,是齐国贵族中有名的美女,因从小聪慧,其父遍寻名师教导,十多岁时已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名满都城了。 至于梨花夫人的封号,据说是因她肤色白皙,若梨花般皎洁无暇,且体态轻盈,如花瓣般楚楚动人,所以得名。 姐妹俩住的宫苑离政事堂不远,算是接待贵宾的所在,足见江和的用心。 待到守夜的宫女都睡着之后,莫梓昕悄悄来到了妹妹床前。 莫岑菀也根本没睡,听到动静就起来了。鸽 “菀儿,我们去梨花夫人宫里看看。” 听到姐姐如此说,莫岑菀不解道:“那美人宫里有什么?” 莫梓昕一笑道:“或许有九州玉鼎呢?” “不可能吧!这么重要的东西。”迟疑了一下,莫岑菀又点头道:“不过也有可能哈,这东西信的就很重要,不信的应该也就没什么用。” 二人套上黑色外裳,顺着黑暗的宫墙角,向怡香园潜去。这怡香园的路,莫岑菀再熟悉不过了,当初江辰为了把自己和姐姐隔离开,特意给自己安排了这个偏远的院子,只是不知道江和是怎么想的,为何让梨花夫人住在这里? 院内各处屋子早已熄灯,只有主廊下点了两盏宫灯用作指路。 淡淡的月光下,莫岑菀发现,这院子里明显被改造过。鸽 用一个术数爱好者的目光来审视,这里新的布局暗合五行八卦。 莫岑菀瞬间明白了,齐国才是那个最相信九州传说的国家吧,怎么以前自己就没发现呢? “姐姐,江辰以前似乎不信这些啊。”转到一个黑暗的角落,莫岑菀终于忍不住说道。 莫梓昕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后来想,应该是殷蕊淑给江辰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害怕这个传说,并且说我是某种黑暗力量的执行者,而勋儿就是那个达成目标的工具,是魔鬼的使者,唆使他对勋儿下了毒手。是我大意了,我一直以为江辰只是对我有忌惮,却忽视了殷蕊淑在勋儿身上做文章。” 提到儿子,姐姐的声音忍不住的哽咽起来。莫岑菀的心也跟着一痛。 “那么就是说,江和在上位之前就相信这个传说。”莫岑菀道。 “是的,我与他合作之时,他就问过我,并且我确信,关于这件事,齐国知道的内幕比其他国家要多,我还猜测,燕国拉上赵国来攻打齐国,与这件事也有关系,只是我不清楚,鄢黎知不知道燕国攻打齐国的真正目的。”莫梓昕道。鸽 “齐国为什么会比其他国家知道的多?”莫岑菀不解。 “燕、齐、秦都是老牌王族,晋国本来也是,但三家分晋后王室的秘密失传了也是难免的,这些老牌王族延续多年,族中流传下来的宝贝众多,因此对这些上古秘密多多少少是有传承的,就算某代族人对这些神秘之事无感,但信息肯定都是有所保存的,只要有人感兴趣,就一定有迹可循。至于齐国,我是从师父的态度里揣测的,鬼门为何如此偏向齐国,只有一种可能,他拥有别的王室没有的宝贝。”莫梓昕语气坚定的低声道。 “那楚国呢,楚国不是老牌王族吗?”莫岑菀又不解道。 “菀儿,你糊涂了?楚国历来被中原大国视为蛮夷,也就是这些年楚国国力确实不容忽视,才在各国中争了如此地位。”莫梓昕道。 莫岑菀点了点头,这倒是,光看楚国这姓氏就知道不是古老贵族。 梨花夫人 “不过,为何是齐国拥有别国没有的宝贝呢?”莫岑菀继续问道。饆 “所以,我们才要来查探啊!”莫梓昕边仔细观察着小院里的布局边说道。 鬼门也是一个精通奇门之术的门派,看懂小院阵法不是什么难事。但对于阴阳五行先天的深意见解却不如阴阳门和道门,用莫岑菀的话来说就是,一个是理论物理,一个是应用物理,鬼门的奇门之术更偏重于应用。 那么,暗门究竟藏在哪里呢? 莫岑菀常用的那个奇门式盘已经在古墓里毁了,她身边一时还没寻到趁手的,二人只能凭空推演。 还好这不是一个多复杂的阵法。 “这是一个迷魂阵。”莫梓昕观察了一会儿忽然低声说道。 “嗯,无头无尾无限循环。其实这样的话,反而更容易找出破绽。”莫岑菀从头上拔下一只金钗,在眼前边比划边说道。饆 就在莫岑菀即将找出暗门之时,院子门外忽然亮起了灯,两人赶紧又躲回了角落里。 不一会儿,两个宫女模样的人儿从侧面一间屋子里出来,快步走向院门并将门大开。接着,便有内侍提灯,引着一个贵妇进来。 不难猜,这人肯定是梨花夫人了。 灯影朦胧,美人款步向正屋走去,体态袅娜,步步生莲,果然是好一个美人。 “现在二更天了吧,这美人去哪了,现在才回来?”莫岑菀压低声音道。 “这样的盛装打扮,自然是去见齐王吧。”莫梓昕道。 莫岑菀默默点头,觉得姐姐的话有道理,“这么晚去见齐王,会有什么重要的事呢?该不会是对姐姐的到来有危机感了吧!”于是半开玩笑道。饆 莫梓昕白了她一眼,没理她。 莫岑菀继续道:“这美人知不知道她这院子里有玄机呢?” “以江和的性格,不可能将他认为重要的东西托付给不可靠的人,我们别小看了这个梨花夫人。” 莫岑菀又默默点了点头。暗门她已经找到,就在池塘中央的那座赏鱼亭里。可是那地方四面开阔,又挂了夜灯,极其醒目,池塘周围也有侍卫巡逻,从木桥上大摇大摆过去显然是不可能。于是低声道:“这地方白天来可能还没那么显眼。” 莫梓昕也秒懂了她的意思,于是道:“那我们就白天来吧。” “嗯?”莫岑菀一时没明白过来姐姐的意思,回过神来之后皱眉道:“能行吗?” 莫梓昕道:“行不行试了才知道,走吧。”饆 第二天,莫岑菀向齐王提了个请求,回去自己曾经住过的怡香园看一看,这也是人之常情,也没有理由拒绝,于是齐王派人去知会了梨花夫人,让她好好接待两姐妹。 梨花夫人果然是名门贵女,待人接物大方得体,早早的就安排人来接人。 两姐妹进了怡香园,跟着内侍一路来到了后院,只见梨花夫人已经在暖阁里拢了火,备了酒席。 笑盈盈的美人起身迎客,书香世家的贵女,真是气质如兰,温婉可人。 能看不能看呢 只是看清楚美人后,两人都有点不可思议,这梨花夫人,最多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吧,脸盘子看上去很是稚嫩。攽 而且越看莫岑菀越觉得不对劲,她的长相很像一个人,是谁呢,却一时想不起来。 “莫长老亲自来,真是折煞诗雨了,这宫里多有不便,我们去后堂说话可好。”梨花夫人盈盈施了一礼道。 莫梓昕点头,莫岑婉错愕。 三人来到后面书房,梨花夫人屏退婢女,亲自给两人端了茶。 “听说菀公主也是爱茶的,尝尝诗雨这茶可还能喝?” 莫岑菀伸手接过茶杯,表情依然很懵。 一旁的莫梓昕终于开口:“我还真是后知后觉,竟不知鬼门还暗藏了这一手。那么,是你叔叔安排你来的,还是你师父安排你来的呢?”攽 田诗雨笑了笑,道:“莫长老现在是鬼门九大长老之一,鬼门中有什么事,也不会瞒着长老,我来这里自然是家事。” “那就是你叔叔让你来的啰,不过你毕竟是鬼门弟子,托身一国王室这么大的事,也不能私自做主吧。”莫梓昕语气清冷,听得出来情绪不大好。 田诗雨故作惊慌道:“自然是请示过师父同意的。” “你师父平日里不问世事,做起主来倒是不含糊。” “莫长老严重了,师父同意自有师父的道理,田家世代享齐国荣荫,诗雨自当是须尽一份力的。莫长老不也一样吗,当年远嫁齐国,不也是为了楚国利益,家事国事也是很难分清的。” 莫梓昕听到这话重重冷哼了一声。 莫岑菀也皱起了眉,这话是故意说的吧。攽 “既是你要为家族尽力,我也无话可说,鬼门不干涉门徒家事,不过也不能触犯门规,不能阻碍门中要务。”莫梓昕依旧冷着语气说话。 田诗雨则表情有些惊讶,道:“诗雨并未做什么违抗上令之事。” 莫梓昕终于稍微缓和了语气,道:“九鼎之说突然盛行江湖,我想你应该有所耳闻吧。” 田诗雨面色微微一变,眼神微微躲了躲,但还是点了点头。 “九鼎之说关系各国王室兴衰,要想知道这个传说究竟是真是假,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就必须从各个王室查起。”莫梓昕边说边仔细观察田诗雨的表情变化,虽然她年纪还小,拜虚九为师的时间也较短,但明显也是受过训练的,稚嫩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神色的变化。 “莫长老的意思是,要查齐国王室有什么秘密?可是,莫长老在齐宫中多年,难道知道的还不如诗雨多么?” “今日来,并不是想从你这里知道什么,而是让你带我们去个地方。”攽 “什么地方?” “无头无尾循环无终,驱魂逐魄深陷其中,你这院子里布了个迷魂阵,我们很想知道阵中困了何物?” “呵呵,原来莫长老是为此而来啊,我早和王上说过,布这些阵法能有何用?若是蠢人来了,守备那一关就过不了,何须布阵,若是高手来了,却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布阵何用,这不就被我说中了。” 莫岑菀听她这么说,倒是对她有些刮目相看了,于是接话道:“那到底是能看不能看呢?” 事事无绝对 地下的密室里,藏满了奇珍异宝。但和莫家两姐妹要找的东西毫无关系。婅 回到自己的住处,莫岑菀奇道:“我仔细看过,那密室里再没有其它密道。难道东西已经被他们转移走了?” “能转移的东西必然不显眼,否则在宫里没有那么容易掩人耳目。”莫梓昕思索着摇了摇头道。 “我也觉得不可能是什么小物件,何况我们在这些东西里甚至没看到九州玉鼎。姐姐,你这个门徒在撒谎啊!” 莫梓昕又摇了摇头道:“鬼门的人不撒谎,因为在事实面前撒谎是没用的,但他们会隐藏会误导会诱使人走入歧途。” 莫岑菀叹了口气道:“鬼门的人真的是人均八百个心眼。” “如果东西暗藏其中,我俩不可能看不出来,会不会田诗雨也不知道?”莫梓昕若有所思道。 “若是如此,田诗雨来齐宫做什么呢?她还信誓旦旦说自己要为家族出一份力,姐姐,我感觉你的师兄田承济和那个什么虚九肯定有事在秘密进行。只是不知道你师父清不清楚,他老人家不是也一直支持齐国吗?”婅 “同样的事儿,师父不会做两遍,这肯定是师兄的自作主张。” “阴阳门和鬼门内部简直太复杂了,还是道门清净些。” “所以你那夫君才非要入的道门啊,殷崛这个人,入世俗而不落俗,菀儿,你怎么就不珍惜呢?那个鄢黎虽也是人中龙凤,但他心中只有成败,并非良人啊。” “姐姐,好好的说着事儿,提这些干嘛啊?” “我只是见你犹犹豫豫,怕你错失幸福。” “可是姐姐,什么是幸福啊,不瞒你说,力阳老道还夸鄢黎好呢,你说你们谁说的对呢?我反而觉得驺星寒才是个明白人,她曾经说过白慕瑶不争气,大道在于化而非在于行,不该把自己降低到行术里去。” “驺星寒这么说的。”婅 “对呀,她之所以与白慕瑶闹翻,不仅是因为支持秦齐意见不合,更因为白慕瑶听从玄冥师伯的话嫁入了秦宫。” “阴阳门的教义果然与鬼门大相径庭。” “所以姐姐,事事无绝对。” “好了,不说这些。”莫梓昕知道这个妹妹向来有自己的想法,不是个轻易能说服的人,多说无用,于是接着道:“还是继续说传国之宝的事吧。既然梨花夫人这里是个掩人耳目的地方,那么最有可能藏匿的就是齐王自己的住所了。” “不错,就像秦王也是将五行铜壁藏在自己宫殿之下,毕竟重要的东西还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比较安心,只不过经常会变换入口,迷惑觊觎之人。” “明日我们出宫回一趟嘉禾锦绣,还是与殷崛和奚华商量一下为好,也免得他们担心。” “嗯。”莫岑菀点头赞同。婅 一夜无话,次日两人编了个出宫的理由去求见齐王,却被告知齐王一早离宫前往东郊大营巡视,并且走之前交代了要好好招待两位贵客,带她们去赏南宫秋海棠。 莫岑菀皱眉道:“海棠先不赏了,我们有要事要先出宫,海棠的话,等齐王回来再去赏也不迟。” “老奴不敢,王上交代了带二位去赏海棠,可没说二位可以出宫,这老奴可做不了主,若是外头有什么急事,老奴倒是可以安排人出去先办了,其它的二位还是等王上回来了亲自说明白的好。”总管内侍一副恭谦态度,话却说得没有一点回旋余地。 时间无法磨灭 莫岑菀听完总管内侍的话,皱眉道:“齐王什么意思,他明知道留不住我们。”衲 莫梓昕却道:“不如我们就去赏海棠吧。” 莫岑菀似乎有点明白姐姐的意思,于是二人跟随总管内侍来到了南宫。 南宫,顾名思义,位于齐宫的南边。 江和登位后,放了许多宫人出宫,齐宫人数大大减少,于是这原本就没住多少人的南宫,就被荒芜了。不过江和喜欢花花草草,于是命人在此修建了漂亮的花园,经常携嫔妃过来赏花逛园子。 花园确实漂亮,但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总管内侍边引路边道:“南宫中有一处水榭,四面花开,二位不如就在那里用膳如何?” “但凭内宰安排。”莫梓昕道。衲 “姐姐,这里山清水秀,以前我怎么没发现啊!” “以前南宫住的都是下等人,还有冷宫也安在这里,没事也不会有人来此瞎逛,不曾想改造一下倒是别有一番风景。” “姐姐,田诗雨说,此地无银三百两,而这里,繁花渐欲迷人眼,会不会?” 莫梓昕经此提醒,也抬眼向周边看去。确实这里美得过于虚幻。略一思索却疑惑道:“如果真如你猜测,为什么呢?齐王为什么要帮我们?” “或许他也想知道秘密。以齐国现在的实力,独立去搞清楚这些事情基本不可能,借助外力反而省时省力。” 莫梓昕点头,妹妹说的也不无道理。 两人趁着总管内侍去吩咐午膳,爬上了园子里最高的小山包。衲 “龙以脉为主,穴以向为尊,姐姐,这里山水具形,山势虽不高,却妖矫活泼,是为龙脉啊。” 莫梓昕点头,再朝四周看去,皱眉道:“但我看,适宜结穴之处不着痕迹,齐国有这样的高人吗?” 莫岑菀脱口而出道:“会不会是田诗雨,或者她的叔叔、师父?” “我看不像,东西应该不在地下。” “不在地下?”莫岑菀抓头,看来自己这技术还有待提高啊。 两人又在南宫里四处转了一圈,直到总管内侍来请她俩去水榭用膳。 抬头看见楼阁上几个大字,莫岑菀轻轻念出来:“一舍一得。呵,这么有禅意!”衲 到得水榭中,又有一匾,上书“一进一退”。 或许也只有莫岑菀这样的人,会去揣摩两块门匾上没头没脑的文字,她总觉得这不是简单的表达主人修养的题字。 午膳很简单,但饭后的茶席很精致,非常适合两姐妹的调性。 正喝茶,莫梓昕忽然开口道:“菀儿,齐王回来,我们如何向他提起此事。” 莫岑菀咽下口中茶水,顿了顿才道:“大家都是聪明人,就没必要藏着掖着呗,直接和他挑明了说。” 莫梓昕不再说话,似乎陷入了沉思。 莫岑菀注意到姐姐的异常,放下了手中茶杯。衲 “姐姐,怎么了?” 莫梓昕轻轻叹了口气,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儿。” 莫岑菀面色凝住,姐姐这是还没完全从过去走出吗?十多年了,有些痛是不是时间也无法磨灭。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略微思索了一下,莫岑菀说道:“范旭那里有一张九州山海图,但只是三分之一,齐王手里除了九州玉鼎,会不会也有一份?”囗 莫梓昕却摇了摇头道:“你说的那个九州山海图,中行如馨那里也有一份,所以我猜测,这份图被分成三份,应该都在晋国的权贵手里,最有可能就是智氏、范氏、中行氏各有一份。还记得智氏在没有完全控制晋国的情况下就对自己两个盟友下手的事吗?怕是多半与此事有关。” “中行如馨,玄临子救下的那个女孩,话说她现在还在殊弥山吗?” “在。玄临子还让她在殊弥山中修行” “哎,真是千头万绪,九州山海图又是干嘛的,为啥会有如此多的神秘物件流失于各国权贵之中,那要是真一件一件找齐,那得找到猴年马月?” “我想,或许有很多东西都是障眼法,上古时期确实有东西留下来,但是百余年间又有高人仿造出了许多,只为扰乱视听,让人不得结果。” 莫岑菀点头,姐姐说的也是有道理的。光看现在这个局势就知道,各门派之间争得你死我活不说,每个门派里也争斗不断,谁给谁使个绊子的也正常得很。 “只是我们现在真的是毫无头绪啊,很难辨别这些信息的真伪。”囗 “没办法,百余年来,如此多的高人都没能解开的谜团,靠我们几个一下子就像解开也属实妄想,慢慢找线索吧。” 莫岑菀“噗呲”一笑道:“姐姐越来越像道门的人了呢,以前姐姐可是什么事都是事在人为的。凡事都要谋定而后动。” “鬼门的宗旨确实是谋略为先,若事事都随缘,还如何成事,但此事确有不同,局盘太大,下棋之人太高,难有把握,能力相差太大,怎么算都逃不出人家的手掌心。” “姐姐为何如此肯定这是有人布的局呢,难道就不能是自然而然的事吗?” “菀儿,鬼门相信,即使宇宙运行,也是故意为之,何况世事。哪有什么巧合,巧合只是某种必然。” 莫岑菀一震,宇宙运行也是故意为之,鬼门的这种想法还真有意思。 深夜,齐国都城临水的织锦店里,来了一位客人。进门就说要见三尊。囗 后院暖阁里三位王君听到禀报,甚为诧异。 奚华问道:“此人有报家门或来意吗?” 展柜韩溪回道:“没说,只说要三位君上前往郊外静寒山以叙旧故。” 殷崛挑眉道:“静寒山是力阳老道的修道之所,他现在人在麒麟山,什么人会约我三人前往呢?” 鄢黎冷笑一声道:“哼,还能有谁,必是江和无疑了!看来莫家两姐妹是被软禁了啊。” 殷崛皱眉,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鄢黎哈哈一笑道:“秦王也不用担心吧,就那两姐妹的八千个心眼子,真要难为她们,也是不容易的。”囗 奚华却摇了摇羽扇,道:“那我们是去还是不去呢?” 鄢黎冷笑一声道:“自然要去,不去岂不是显得我们不够大气。” 殷崛却讥讽道:“我和韩王倒无所谓,却是赵王,齐国对你的夺地之恨一时只怕过不去呢!” 鄢黎哈哈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什么仇恨不仇恨的,在一个利字前,都是可以先搁置一边的。” 见他如此厚颜,殷崛冷哼一声也不再说话。 艺高人胆大 齐都临水近郊,静寒山,逍遥观,碧玄台。硇 碧玄台上的草庐里,依旧四处漏风。 江和坐在厚厚的兽皮垫子上,依旧有些冷得发抖。 “去笼个火庐来。”江和忍不住对外喊了一句。 外面有人应声离开,火炉估计得去半山腰的逍遥观里才有。 “王上,三位尊者已经到山脚了。”屋外贴身侍卫禀报道。 江和看了看藤桌上昏黄的油灯,说了句:“直接带他们上来吧。” “王上,此处寒风刺骨,不如到逍遥观里见吧。”立于一旁的老内侍道。硇 江和摇了摇头,伸手端起了藤桌上的茶碗,举到嘴边,好一会儿却没喝一口茶。 “王上,茶凉了,老奴帮您换一杯吧。”老内侍双手将茶碗接了过来。 “田旺,你说力阳道长住在此处多年,他为什么不觉得简陋?” “老奴想,人分贵贱高低,富贵之人和低贱之人要求自然不一样。” “力阳道长可是出世高人。” 田旺眼珠转了转,陪笑道:“力阳道长自然是高人,但高洁之人和富贵之人身份也自不同,使命也不同,王上不必去探究这些,难为自己。” 江和轻轻叹了口气,道:“去崖边看看吧,坐在这里反而胡思乱想。”硇 田旺扶着江和来到崖边,曾经莫岑菀用来练习轻功的秋千已经腐烂坠崖了,只剩下一个木架,孤零零的半悬在崖边。 “这里还真是个好位置,耳边只闻风声,却不被风袭。田旺,你说我为何就偏偏生在这个时代,能人辈出,列强环伺,谁也得罪不起!” 田旺眼神中透出一丝伤感,自从王上被燕赵大军撵得无处藏身,他便经常会发此感叹。 “王上,无论如何齐国也还是七大强国之一,底子摆在这里,只要励精图治,总不会让人小瞧了我们。” “励精图治!那也得举国上下同心,可是你看现在的齐国,王室公卿、世家大族,皆是能躲就躲,不愿为国出力,我就算再有想法又能如何?” 田旺一个内侍,没读过多少书,此时也不知该如何劝慰王上,想着找几句宽心的吉利话说说,身后传来了贴身侍卫的声音。 “王上,三位尊者马上就到了。”硇 江和一边眉毛挑动了一下,道:“来得这么快!” “三位似乎武功都不错,并不费什么力。” 江和“嗯”了一声,转身向草庐走去。 殷崛和鄢黎曾经都偷偷到这里看过莫岑菀,因此对此地并不陌生。 草庐还在,不过看这外观虽然紧急打理过,但也尽显破败,可见逍遥观里的道徒们并不经常上来打整。 江和坐在一把藤椅里,低头把玩着手里的茶碗,面色冷峻,很有一种不可亵渎的清冷。 阴柔腹黑,估计说的就是这种气质吧。硇 殷崛嘴角几不可查的微微挑起,江和是他见过的最阴阳的人了吧,真是在什么样的人面前就变成什么样的人。 四位王君没有太多繁文缛节,各自坐定。 鄢黎倒是不拘小节,第一个开口道:“齐王的耳目可真是灵敏,我三人如此保密,也逃不过您的法眼。” 江和冷哼一声道:“各位艺高人胆大,自然是未将本王那些不争气的放在眼里。” 这话说的,真是挑不出一丝儿毛病。 活死人 奚华折扇一收,正色道:“两姐妹自告奋勇前往齐宫,看来是一无所获。齐王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铗 “秦、赵、魏既然能合作,多齐国一个也不多吧?”江和一点不拐弯抹角。 “呵呵,我就说,两姐妹藏藏掖掖的上不了台面。”奚华嘴角一撇笑了笑。 江和没接这话,伸手从身后取过一个盒子打开,里面赫然一个玉鼎,昏黄的油灯下,泛着幽幽绿光。 三位来者没想到江和如此直接,都忍不住微微探头向盒子中看去。 “赵王,本王不知道您帮助燕国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燕国攻占齐都,抢劫齐宫,想要的就在这个盒子里。” 鄢黎微微眯了眯眼,面露疑惑道:“九州玉鼎吗?不可能吧,你这里就一个鼎,犯得着吗?” 江和微微笑了笑,伸手入盒,但取出来的却不是那玉鼎,而是一个精致小巧的青铜鼎炉。铗 三人见了,均邹起了眉头。 江和不紧不慢说道:“燕王那里有一个重要的人,中毒后成了活死人,必须要这还魂炉炼丹,才能起死回生。” “重要的人?什么人?”三人异口同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是我宫里一位内侍告诉我的,燕军搜索齐宫时,他躲在一个狗洞里,偷听到一名军官说的。” 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消息啊,鄢黎表示,他只是得到燕王的大笔钱财和马匹粮食承诺,才帮燕王的,毕竟他现在又是东胡又是中山狼的侵扰不胜其烦,急需物资供养军队,齐王说的这些,他还真不知道。 “为了一个练丹的鼎炉,就发动一场战争,听起来怎么这么离谱呢?怕不是还有其他原因。”殷崛似乎不太相信。 “燕齐之间确实有积怨,但这绝对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江和面对质疑表现得很坦然。铗 “难道是燕国王室中有什么人性命堪忧吗?”奚华猜测道。 “还有一个关键点,是什么人来炼丹,普通术士怕是炼不了这么高级的丹药。”殷崛毕竟还是懂些炼丹的,一针见血。 莫家两姐妹,在南宫一呆就呆了一整天,显然今天想要见到齐王是不可能了。 晚膳过后,原本总管内侍要送两位回北宫的,莫岑婉却突然说还想看看南宫的夜景。 “夜景?这南宫也就水榭这一小块地方有夜灯,平日里也是不点的,哪有什么夜景。”总管内侍十分诧异。 “无妨,就把水榭处点亮就行,在此喝茶,必是别有一番风味的。”莫岑菀道。 总管内侍便不再说话,自下去安排了。铗 别说,这水榭四周点上夜灯后,景色竟是绝美的。 荷池里波光粼粼,亭台楼阁交相辉映,静谧而又神秘。 “嗯,齐王是懂夜景的。”莫岑菀边喝茶边点头。 “你想看什么?”莫梓昕问道。 “梦入西山断,空鸣夜漏寒,落花影月一枝残,更哪堪当初本是了然。” 莫岑菀脸上那永远无所谓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伤感,倒是吓了莫梓昕一跳。 “怎么突然如此感慨了?”铗 “姐姐,你遭遇那样的伤心,是怎么忘了的?” “为何要忘,如何能忘,强迫自己去忘不是更折磨吗,坦然接受是最好的遗忘。” “好吧,是我肤浅了。” 从药材下手 今夜的逍遥观,同时住了四位王君,算是蓬荜生辉了吧。猜 观中道徒并不多,也就以前力阳道长收留的几个小道童,如今长大了,因为一直有王室在资助香油钱,于是便留在了观里。 力阳道长在的时候,观中常有王公贵族来静修,因此逍遥观的生活环境不算简陋,该有的都有。要不然老道也不会嫌烦到山顶去住了。 后院居住区有一道小门通往后山的竹林。 天空一轮残月,惨淡如霜的月光洒在发黄的竹叶上,有一种病态的美。 突然,幽暗的竹林中惊起一群鸟儿,空旷的山野回响起几声鸦鸣。 一个人影如一只大鸟一般,在竹林中穿梭而过。 “有没有被跟踪?”躲在暗处的一个人低哑着声音说道。猜 “属下来的小心,主人放心。” “燕国那边有什么消息?” “主人,你的猜测果然没错,燕王的弟弟历丹,确实与阴阳门过从甚密。” “历丹狼子野心,一向不服燕王。背后搞小动作没什么奇怪的,今日江和说阴阳门在燕国藏的,是一个活死人,这个有打探到什么消息吗?” “活死人?属下无能。一直只道历丹府里藏了什么东西,阴阳门的人会定期去查看,但因为无法接近,不知道竟然是个人!” “不怪你,这样的事若是轻易就能查出,对方岂不是太蠢了。不过现在既然知道是什么,那么下一步就知道怎么做了。” “主人的意思是?”猜 “活死人需要大量的药材养护,从药材下手。” 一阵风吹过,月光被乌云笼罩,竹林里瞬间漆黑如墨,风速渐弱,竹叶摆动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却弥漫在黑暗中。 莫岑菀根本睡不着,她起身下楼,来到了“一舍一得”的凉亭里,夜风拂过冰冷的池水,吹到脸上丝丝刺痛。夜灯已经熄灭了一半,深夜的南宫像地府里一座冰冷的巨宅,孤寂而荒芜,真是一个放逐灵魂的好地方。 莫岑菀沿着木桥向水池中央走去,这个水池还挺大,在岸边看着池中的这个小亭子也不算远,但弯弯绕绕的竟走了好一会儿。 亭子的牌匾上又是四个字“一沉一浮”。 “一沉一浮?”莫岑菀默默念了几遍,低头向水下看去。水中似乎有什么东西。 像一根枯木一般浮在水面上,不对,不止一根,有很多,水里有很多怪物。猜 鳄鱼! 莫岑菀吓了一跳,赶紧缩回头来。她在无涯井里见过一头鳄鱼,那么大的鳄鱼她是头一次见,池子里的这些,明显小许多,但依旧很可怕。 “一沉一浮!”莫岑菀忽然想到了什么,向着那个“一舍一得”的小厅而去。 舍什么才能得什么呢?以江和的那点能耐,能设得了什么局?一定不是他。 那就是,田诗雨! 鬼门弟子的局,只能鬼门弟子来破吧! 刚想到这,身后便传来了脚步声。猜 莫岑菀回头,只见姐姐已经站在身后。 “姐姐,你也睡不着。” “你发现了什么?” 莫岑菀觉得姐姐的表情有些不对。 “姐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棋子若是无用了就该换一颗,这很符合鬼门的做事风格。” 冷嘲热讽 莫岑菀听出了姐姐话外有话,但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垂 “这里没有我们想要的东西,走吧。”莫梓昕没有解释,转身离开。 “姐姐,什么意思?”莫岑菀追上去问道。 “这个局明显是有人布给我们看的,其实真是多此一举了,难道不是吗,田诗雨!” 莫梓昕的话音刚落,一个人影从屋顶上的一个隔层里飘落而下。 “莫长老,您也别怪师父和叔叔隐瞒您,实在是怕您想起往事,难免又伤心了。”田诗雨卸掉浓妆,换了一身淡紫色的素雅锦衣,反而显得清新脱俗,没了那股稚气。 “我现在反而更好奇了,齐国究竟有何过人之处,值得师门如此不计代价?” 田诗雨幽幽叹了口气,有些阴阳怪气的道:“我也是佩服莫长老,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能做出如此大的个人牺牲,说您深明大义都有点唐突了,我田诗雨虽然蠢笨,但却是万万做不到的。”垂 听了这席话,莫岑菀总算是明白了个大概,敢情这小丫头是在冷嘲热讽呢!一撇眼看见姐姐的手腕已经不自觉的蓄了力,也就放开了手脚,一个飞身过去,变掌为抓,往那死丫头的头上抓去。 田诗雨显然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出手,吓了一跳,毕竟年纪小,虽然武功她是比莫岑菀好些,但是轻功身法上却吃了大亏,拼命往后退去也没能躲过,被狠狠的抓住了头发。 头顶吃痛,田诗雨气急败坏,一个鲤鱼打滚准备翻过身去踢人,但莫岑菀使劲把她头往下一压,轻松化解了此招。 “小心。” 就在两人扭打之时,莫梓昕发现旁边灌木丛里人影闪动,接着便有暗器射向莫岑婉,她一边出声提醒,一边纵身跃了过去,腰间一晃,一条银鞭明晃晃的就向树丛中击去。 顿时,小小的凉亭内外,打成了一片。 厅内两人,武功各有所长,相差无多,因此扭打得十分激烈,“乒乒乓乓”的,把厅内摆的东西都砸了个稀烂。垂 厅外两人,却都是一顶一的高手,莫梓昕一条银鞭舞得灿若莲花。蒙面黑衣人也抽了一把长剑在手,剑花如雨,倾斜而下。这样的高手,难怪莫梓昕一开始都未能发现有人埋伏于此。 激烈的打斗声很快吸引来宫外的侍卫。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正向这边逼近。蒙面黑衣人有些急了,出声道:“梨花夫人,在下可不是这宫里人,被抓到了可说不清楚,这两姐妹应该也不会加害于您,我可先撤了。” 莫梓昕听他这话,怎么觉得是认识的人呢,手下一慢,竟给他跑了。 不过这可乐坏了莫岑菀,此时不将人抓走,更待何时,朝姐姐招呼了一声,两人把田诗雨敲晕扔进了她刚才躲的隔层里,然后两人装模作样切磋武艺“乒乒乓乓”的在厅里打了起来。 侍卫查看之后狐疑的走了。两人却趁着夜色将田诗雨运出了齐宫。 天空中一道闪电划过,深秋的一场冷雨即将降落。垂 当初本是了然 梦入西山断,空鸣夜漏寒,落花影月一枝残,更哪堪当初本是了然。核 莫梓昕没有把田诗雨抓到嘉禾锦绣去,算是给同门留个面子吧,毕竟这其中关于鬼门内部的纷争也不好让外人见笑了去。 医馆里,莫岑菀找来了银针,她虽然不会治病,但经络穴位啥的也不能说一窍不通。 这家医馆的先生曾经得到过力阳老道的帮助,莫岑菀选择将田诗雨藏在此处算是非常妥当了。 此时的田诗雨,已经愤怒到扭曲,她没想到莫梓昕居然敢对她动手,更气不过那个叔叔派给自己的暗影使者,简直就是个废物,遇事居然自己先跑掉。 看到莫岑菀开门进来,坐在一旁默默无语的莫梓昕终于抬起了头。 “姐姐,我们要不要把这小蹄子的嘴堵严实点,我怕叫得太惨烈。” 莫梓昕眼珠动了动,没说话。核 田诗雨却剧烈挣扎了起来,被一块破布堵着的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她现在像个粽子一样被困在一根柱子上,挣扎来挣扎去也只有头能疯狂摇动。 “菀儿,我来。”莫梓昕面无表情的将针包接了过去。 看来姐姐这次是真生气了,上次见到姐姐这样,还是上次了。莫岑菀暗暗吐了吐舌头。 破布才被扯开,田诗雨就像疯狗般叫了起来:“莫梓昕,又不是我害的你,你抓我做什么?” “田诗雨,你进鬼门的时候,还是我给你选的兵器吧,这几年我们相处的时间虽然不多,但我也夸过你是这一辈里最出息的弟子之一。不过没想到,你还超出了我的预期。你今天是故意说漏嘴,让我知道这局中还有局的吧!只是你没料到我竟会动手。” “哼,身为鬼门九大长老之一,居然动用私刑,你不怕宗法会开除你的长老资格吗?” “如果这个长老身份是这样换来的,我还真不稀罕。”莫梓昕说着,已经抽出了一根针,朝着田诗雨走去,“你不会以为我下不了手吧。”核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好心提醒你,你竟如此对我。”田诗雨目光中透着凶狠,很难想象原本那个高贵优雅的梨花夫人和眼前的女子是一个人。 “与人斗了半辈子的阴谋诡计,累了,想来点直接的,说吧,你说的那些我不知道而你知道的。” 田诗雨狠狠瞪了一眼一旁发笑的莫岑菀,心中暗骂自己大意了,看来人是会变的,面前这个莫梓昕早已不是以前那个心高气傲、自命不凡的高洁公主了。 “我只知道,齐国是一个变数,它不能太弱也不能太强大,所以你儿子必须死。” 莫梓昕的身子震了震,但她很快镇定下来,冷笑道:“你说这样的话,不怕你叔叔怪罪你吗?” “莫梓昕,我和你不同,我没有你伟大,我不是心甘情愿做这些事的。任何想要控制我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 看到田诗雨发狠,一旁的莫岑菀笑道:“终于说了句实话。这挑拨离间的水平还差点。”核 “就算我确实想挑拨离间,但我说的也是事实。” “如果你真的不想被人控制,光挑拨离间是没有用的,不想被当做蚂蚁踩死,就得主动出击。”莫梓昕似笑非笑道。 “哼,少来吧,别把我当小孩子哄。” 窗外的天空渐渐泛白,深秋的早晨来得晚,也很冷。 田诗雨被绑在柱子上,手脚都麻了。这半夜简直是她十几年的人生加起来也没有受过的委屈。 窗外“咯噔”一声轻响,莫梓昕侧头问道:“什么人?” 窗外的人轻轻叹了口气道:“昕公主,别来无恙啊。”核 还没等莫梓昕反应过来,莫岑菀先一步听出了对方的声音,低呼道:“慕容稷?原来是你!” 窗外的声音“嘿嘿”笑道:“菀公主,你也别来无恙啊!” 莫岑菀冷笑道:“你可真是滑不溜秋谁的手都不沾啊,之前我不是见你跟着燕国宰相历丹吗?怎么现在又投靠齐王了?” 窗户被轻轻推开,一个人跳了进来,依旧是一身黑衣,不过没再蒙面。 几年未见,慕容稷面上已多了岁月的痕迹,不过面色红润,倒是精神得很。 “不敢不敢,稷哪里能攀上齐王,只不过替右相办些差事罢了。” “哦,原来是给田承济办差啊,只不过刚刚在宫里,你跑的也有点快了吧。”莫岑菀嘲讽道。核 慕容稷干笑两声道:“梨花夫人与昕公主乃同门,同门有事,稷也不好插手。我看现在事情也说的差不多了吧,梨花夫人是否可以回宫了?” 莫岑菀微张了嘴,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问题,慕容稷啊慕容稷,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老滑头啊。 还是莫梓昕接话道:“该问的也问完了,菀儿,我们走吧!” 姐妹俩说走就走,出了医馆门,很快就消失在了朦朦的晨色之中。 “姐姐,田诗雨说的是真的吗?这小妮子不是个省油的,只怕不能信。” “八九也不离十吧,她虽是想要利用我,却也和我当初一样身不由己。菀儿,勋儿是无辜的。”说到最后一句,莫梓昕已忍不住哽咽。 为姐姐分忧 两人回到嘉禾锦绣时天已经大亮了。簇 但店里只有翼煌一个人在! “其他人呢?”莫岑菀奇道。 “被齐王请去静寒山了!”翼煌悠哉悠哉的吃着面前几碟子点心。 “静寒山?”莫岑菀不解。 “看来齐王心思也挺重的,这是不信任我们这些江湖中人啊。”莫梓昕冷笑道。 “或许他有不信任的理由呢?”翼煌笑得更轻松了。 三人一时无语。簇 良久,莫岑菀开口道:“各国王室若是感受到被某种力量阴谋操控,很有可能会联合起来抵制。我觉得翼煌说的是有道理的。” 莫梓昕不说话,只是冷冷笑了笑。 “我们出去走走吧,那三人一时回不来。”翼煌笑着起身道。 临水被燕军洗劫后,明显不如其他几个国家的都城繁华了。街道上弥漫着颓废的气息,就连小商贩叫卖的声音都显得有气无力。 “翼煌,如果各国王室真的联合起来对付这个神秘力量,是不是这个传说又得搁置百年了。”莫岑菀忽然好奇问道。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不过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是觉得这个传说曾经被搁置了?”翼煌显得非常诧异,不像做戏。 “某一个计划肯定是一直在进行的,但是这个传说现在看起来非常像故意炒作,各种各样的传言雪花一般难辨真假,每个知道一点讯息的人都神秘兮兮的,你要说没人在背后拱火,我信都不信。”莫岑菀语气肯定。簇 “确实,大多数人都会被神秘的东西吸引,并且对拥有信息差自我感觉良好,这背后拱火的人很懂这一套。”翼煌依旧笑得无害。 莫梓昕却冷冷开口道:“你俩说了这么半天,都在假设有人操控,可当今世上谁有这么大本事,这人不仅得富可敌国,还得手眼通天,才能调动如此庞大的资源吧。” “做到以上两点也并不难啊。”莫岑菀道。 “不难?”莫梓昕不可思议道。 “天下财富,说来说去不就是掌握在那些人手里吗?只要把这些人捆绑上,还怕没有钱?”莫岑菀道。 “小菀说的有道理,那么齐国在这盘棋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翼煌皱眉道。 “平衡!”莫梓昕语出惊人。簇 莫岑菀愕然看向她道:“姐姐,田诗雨说的是真的吗?齐国不可太强也不可太弱。您难道一直都知道吗?” “我接到过这样的指令,但我觉得不合理,没有服从,所以勋儿死了。” “怪不得您不杀殷蕊淑!”莫岑菀大为吃惊,这些内幕,姐姐从未对自己说过。 “我不杀她,是因为她还不到死的时候。”莫梓昕目露寒光,语气冷到结冰。 “姐姐是想找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如果这个幕后黑手布的是如此大的一盘局的话,那正好!” 深秋早晨柔和的阳光之下,莫岑菀看着姐姐冷若冰霜的表情,忽然觉得很是对不住姐姐,她竟从未真正去探究过事情背后的真相,为姐姐分忧。簇 二十年了 沉默了一会儿,莫梓昕忽然说道:“菀儿,把驰儿送去力阳老道那里,殷崛或许是对的。”怱 嗯?忽然提到殷崛是什么意思? “秦国内部必会有一次大动乱。”翼煌也忽然面色忧虑道。 “什么意思?”莫岑菀皱眉。 “秦国内部有隐藏的力量,现在已经蠢蠢欲动了。”翼煌道。 莫岑菀皱眉,忽的眼睛一亮道:“秦国内部确实有实力不凡的!” 翼煌奇道:“你知道?” “不知道你说的与我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怱 “说说看。” “尹公府。” “嗯,算是吧,不过秦国内部厉害的势力可不止。” “还有谁,我倒是被你勾起好奇心了。” “白家。” 听到白家两个字,在莫岑菀的意料之中,也不在意料之中。 “白家几位露脸的,除了白慕瑶,我也没看出谁有搅弄秦国的实力啊!”怱 “白家的实力不在朝堂之上。”翼煌神秘一笑道。 莫岑菀皱眉,最烦翼煌这种表情。 “玄临子也是白家人!”翼煌不紧不慢说道。 莫岑菀大吃一惊,这又是一个重磅炸弹,比听说惠武夫人就是白慕瑶还要震惊。 “玄临子被鬼门门徒孤立就是这个原因吗?”吃惊过后莫岑菀问道。 “这其中错综复杂,我也搞不太懂。莫长老可知一二?”翼煌笑着问向莫梓昕。 “有时候表面的占上风不见得是真正的占上风,玄临子师叔从来都是让人猜不透的,但只一点,这么多年,没人能奈何得了他。”莫梓昕只是淡淡答道。怱 “这一次他不是受伤严重吗?”莫岑菀皱眉道。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莫梓昕也开始模棱两可。 “好吧,算我白问。”莫岑菀放弃。 “小菀,你也别生气,其实我们知道的也不比你多多少。”翼煌一副保真表情。 莫岑菀“哼”了一声,自觉闭嘴。 三人在街上瞎逛了一圈,莫岑菀突然说道:“我去找慕容稷,那家伙像条鱼一般在各国之间游走,不知道点啥可说不过去。” 一个三进的院子里,收拾得还挺那么回事儿。怱 莫岑菀大摇大摆的从门房递了帖子进去,不一会儿大门一开,就出来了一个人。 “拓跋虎!”莫岑菀抬眼看去,那魁梧的身形,满脸横肉的凶相,不是拓跋虎是谁? “呵呵,漂亮小公主,十多年了,你这容貌也没怎么变啊!”拓跋虎咧嘴一笑,忽的想到自己被她下药差点上吐下泻而死,又打了个寒颤。 “慕容稷在吗?我找他有点事儿。” “我家主公去齐宫了,还没回来。” 见拓跋虎虽是如此说,但眼神却颇为闪烁,莫岑菀眼珠子转了转,直接就往里走去。 “哎,菀公主,主公不在。”怱 拓跋虎想拦,但被莫岑菀一瞪,又缩回了手去。 她一路往正院里走,只急得拓跋虎跟在后面不停搓手。 花池亭子里,正在练剑的可不是慕容稷么? 见莫岑菀闯进来,他也没惊讶,挥挥手让拓跋虎退下,收了剑搁在案几上。 “齐王正在焦头烂额呢,辽山侯却是好悠闲啊。” “我与菀公主除了有几次交手以外,也没太多交集,不知你这么着急找我何事啊?” “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旧账可翻啊!”莫岑菀环顾四周,点头认可这里风景还不错。怱 慕容稷听她这么说,尴尬一笑道:“就算有旧账,那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什么账记这么久啊!” 莫岑菀走到案几前坐下,抽出剑看了看,道:“好剑!这样的剑若是在战场上被人捡走了,必是要据为己有的吧!” 慕容稷听出她话外音,笑道:“菀公主说的旧账就是这个么?” “不然还有什么呢?毕竟当年我会掉下悬崖,可是因为你!” “仅仅因为这个?” “当然不是,当年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别告诉我你只是为了钱!” “哈哈,菀公主今日一看就是有备而来,不如你先说说看,是谁指使我的呢?”怱 “江和!” 听到莫岑菀说出这两个字,慕容稷还真是吃了一惊。 看到慕容稷的反应,莫岑菀很满意,冷笑道:“所以,我们今天到底能不能推心置腹一番,将当年的旧账掰扯清楚呢?” 慕容稷眯起了他原本就不大的眼睛,似乎略作了思索,才开口道:“对我有何好处?” “让你的新主子对你刮目相看!” 听到这话慕容稷明显吓得不轻,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冲了一步。 敬而远之 “菀公主,无凭无据你可不能乱说。”稍微定了定神,慕容稷又恢复了那幅油盐不进的表情。傚 “我们来捋捋,有一段时间你是跟着江和的弟弟大司马江鹏的,而江鹏因为殷崛的关系,与燕国宰相历丹也算交好,于是你又在燕国呆过一段时间,从燕国回来后,你便被江和安排与田承济接触,你为江和做过许多常人难以做到的事,但江和对你却始终有所防备,不肯将你纳入核心利益集团,于是你便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听着莫岑菀的话,慕容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其实也难怪,你本是东胡的侯爵,不得已来到中原,不说独掌一方吧,起码也得有个像样的门面,如今被江和当做鹰犬一般使唤,换谁也受不了。” 慕容稷眼神闪了闪,依旧没说话。 “但你既然有意投诚新主,那也得拿点东西出来不是,殷茂现在最想要什么,你知道吗?” 慕容稷大惊失色,惊慌道:“你怎么知道是殷茂?” 莫岑菀“呵呵”一笑,道:“我猜的!”傚 “你看我信不信,这种事如何能猜?”慕容稷心有余悸,语气中充满了恼恨。 “这也没那么难猜,事情总是丝丝相扣的,只要你善于观察分析,洞察因果,合理进行逻辑推断,事实它就摆在眼前。” “哼!”慕容稷冷笑了一声道:“别跟我扯这些虚的吧,就说你找我什么事儿?” “去一趟燕国,我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攻打齐国?” “这个不用去我也知道,为了一个活死人!”慕容稷淡淡道。 “活死人?”莫岑菀不解。 “几个月前,历丹的府上不知道从哪里送来了一个活死人,需要炼一种叫还魂丹的丹药养护才能救活,而炼这种丹药,需要齐国王室世代相传的一件宝物青晶还魂炉,燕王历弘曾经派人来向江和借用,但当时的江和并没有见过这个什么青晶还魂炉,毕竟他不是正统继位,有些东西确实不知道,因此拒绝而造成了误会,燕国于是发兵,不过攻占齐宫后搜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这个青晶还魂炉。”傚 “你的意思是,活死人藏在历丹府上,而历弘是知道的!历丹不是一直想篡位吗?活死人如果真的这么重要,为什么不藏在燕宫里?” “哼,历丹如此狡猾,把他哥哥哄得团团转,历弘就算听到这种传闻也不会当回事儿。” 莫岑菀也只得点头,事实确实如此,思索了一会儿,她道:“看来江和已经拿到了这个青晶还魂炉。” 慕容稷又是一愣,道:“你怎么又知道?” “不然他就不会约见几位王君了。” 慕容稷却道:“或许只是单纯交流一下各国拥有的九州玉鼎呢!” “如果只是九州玉鼎,他单独约见殷崛即可,何必都约上,聪明人都明白,要想知道九州玉鼎有什么神秘力量,最直接的方法就是与秦国合作。”傚 “你的猜测也未免武断。”慕容稷故意刁难。 “猜测当然需要验证,不过这个不是目前最紧急的事情,你说的这个活死人,才是重点!他是谁?为什么要救活他?甚至不惜举兵进犯!” “我怎么知道!”慕容稷一脸嘲讽。 “哼,不知道才要想办法知道啊,想在你的新主子跟前找到存在感,就得做出非同寻常的功绩,你整天做点鹰犬爪牙做的那些下流勾当,换谁当主子都一样。” 莫岑菀这讽刺人的功力可不是一般,这是正正戳到了脊梁骨啊,气得慕容稷吹胡子瞪眼道:“这是你想知道的事儿,可不见得是殷茂想要知道的事儿。” “你说错了,其实认真说起来,这反而不是我最想知道的事儿,而是每一个有野心的人都想知道的事儿。” 慕容稷冷冷“哼”了一声,但心中其实明白她说的没错。傚 莫岑菀当然看透了他心中顾虑,于是继续道:“田诗雨会出现在这里,说明齐国对鬼门来说非常重要,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但既然如此重要,必是有人时刻盯着的,你在这里守着田诗雨,完全就是个跑腿的,毫无出头之日。” “就算如此,江和又为何要放我去燕国。”慕容稷终于心动。 “江和现在才没心思管你,去找江鹏,让他安排你去历丹身边。” “虽然江鹏与历丹之前的关系还不错,但燕齐之战后已经不往来了。” “燕齐之战是历弘的锅,与历丹何干?而历丹现在身边正缺人,你只要说去帮他,又是江鹏推荐,他一定会留你。” 慕容稷仰天笑了两声,道:“莫岑菀,女人太过聪明,会让男人敬而远之的!” 莫岑菀无所谓的撇了撇嘴。傚 怎么证明 两个月后,莫家两姐妹和翼煌出现在了燕国的国都济城。暆 “这是我第三次来燕国了,记得第一次,还是殷崛带我来的呢!姐姐让我给燕王送生辰贺礼。那时历弘还是太子。”莫岑菀看着济城雄伟的城墙,心中有些感慨。 “刚刚城外遇到的巡城队不是说今日燕王要出城祭祀吗?我们不要去看看?”翼煌似乎对王室的祭祀活动挺感兴趣。 “已经飞书联系了慕容稷,先进城见他吧。” 很快,三人来到了约定好的酒楼。 才坐下,窗外就开始飘起雪花,北方的冬天很美,但是真冷啊,对于出生南方的三人来说确实有点遭罪。 “慕容稷忒小气,连个暖阁都舍不得定,搞这么个普通雅间。”莫岑菀内力不济,坐了一会儿就开始跺脚了。 “再加个火炉吧。”暆 翼煌话音刚落,门被人推开,落了一身雪花的慕容稷走了进来。 “哟,各位久等了。”慕容稷满脸堆笑。 “欢迎辽侯大驾光临啊。”莫岑菀不冷不热。 慕容稷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落在地上化成了一滩水,莫岑菀嫌弃的转头看向了窗外。 雪越下越大,鹅毛般大的雪片轻盈的在天空中飘舞。 “真美!”莫岑菀由衷赞叹,她是真的没见过这样的雪,没有风,雪花就这样一片一片的飘落。 另一个火炉很快就送进来了,屋里逐渐暖和了起来。暆 慕容稷还算老实,把他这一个月在历丹府上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了三人。 “活死人自然是不能轻易见到的,也不知道是何许人也,但把活死人藏在历丹府上的肯定是阴阳门的人。” “阴阳门?这倒也不奇怪,毕竟能炼活死人的,也只有阴阳门和道门。莫非是幽游子师叔祖?”翼煌不由皱眉。 “一开始我见到那个送药的女子时吓了一跳,竟是殷茂的夫人百里萱蓉,但后来发现她并不认识我,观察过几次,感觉她武功路数出自阴阳门。” “百里香蓉!”莫岑菀脱口而出。 “她叫百里香蓉吗?在府里远远见过几次。武功谈不上顶尖,但感觉挺心狠手辣的。” “心狠手辣!”莫岑菀回忆起她与殷蕊娇的那场打斗,好像确实不是个善人,和殷蕊娇半斤八两,不过还是疑惑道:“你怎么知道她心狠手辣?”暆 “一次几个送饭的奴婢打翻了一罐药材,她二话没说当场就把几人抹了脖子,那个叫快准狠。几个娇滴滴的少女罢了,连我都看得手麻。” “如果是百里香蓉的话,也算不得阴阳门的弟子,只不过她姐姐教过她些皮毛功夫而已。”翼煌突然插话道。 “百里萱蓉是你正儿八经一个师父的师妹吧,那个女人才真真是个厉害角色。”莫岑菀看向翼煌,她一直对这个尹公世子妃颇感兴趣。 翼煌冷哼了一声道:“她虽记在我师父名下,武功却是白慕瑶亲自教的,我与她也不熟。” 莫岑菀也叹了口气道:“你们阴阳门,可真是够混乱的。” 这时,莫梓昕突然开口道:“照这样说,一个送药的百里香蓉,怎么就证明把活死人藏在宰相府的是阴阳门的人呢?” 捉摸不定 “我偷偷跟踪过她,她背后有一个神秘的男人,武功简直出神入化,所用的奇门之术更是神乎其神,这样的高人,从常理来讲,不是出自道门就是阴阳门,只是后来一件事让我断定,必是阴阳门没错。”髅 “什么事?”另外三人不约而同说道。 “有一天晚上历丹随燕王出巡,没让我跟去,我便想摸到后院去瞧瞧,那地方看守很严,根本不准人接近,而且里面布了好几层阴阳八卦阵法,机关陷阱无数,一般人也根本进不去,我只是想在周围转转,看能不能找出点线索来。那晚正是十五,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圆月如玉盘高悬,照得府里如白昼一般。听说冰封活死人的水晶池每日需要大量的水,于是我找了个空子,换了一身杂役的衣服,跟着几个运水的混了进去。那些杂役也只能进到第一层阵子中去,把水倒进一个大池子里就得出来。我们还在倒水时,从院子外面进来了三个人,其中一个是百里香蓉,一个是宰相府的大总管,另一个就是那个带着阴阳面具的神秘男子。” 见慕容稷停下来喝了口水,莫岑菀有些好笑,这武夫口才还挺好。 “在这之前我也见他在府里出现过一次,不过始终戴着面具,我估计历丹都没见过他的真面目。他们三人进来时似乎有什么急事,也没太注意我们这些杂役。可就在这时,有个黑衣人突然从天而降,想要攻击那神秘男子,我看当时情形,那黑衣人是想掀了神秘人的面具,只不过技不如人,没几招就被制服了。不过你们猜,这黑衣人是谁?” 慕容稷环顾了一下三人,没有他预期的效果,三人均皱着眉看他,毫无好奇发问的意思。他不得已干咳了一下以缓解尴尬,然后继续说道:“是孟阖会的一个领主,脸上有道疤的一个女人,叫玉窍。” 莫岑菀听到这话,吃惊之余也觉得很合理,这女人,什么事儿都敢做,于是问道:“那她现在人呢?” “自然是被关在宰相府里了。不过她被拿下时与那神秘人对了一番话,她说阴阳门就喜欢搞这种装神弄鬼的事情,一旦烟幕散尽,也就那么回事儿,她早晚会查清楚他们在搞什么鬼。而那神秘人却笑说,‘孟阖会都混到要投靠墨门了,还敢嚣张,将来怎么被弄死都不知道,而你,在宰相府旁边蹲守了这么久,连毛都没薅到一根,以至于被逼到直接来袭击我,此时还能说出这种大话,也是让人瞠目。’可见孟阖会盯上这宰相府已经很长时间,但一直没有突破,可能是给这位领主下了死令,逼得她冒险出击。”髅 莫岑菀边听边点头,这话还是很符合逻辑的,玉窍在孟阖会本来就如履薄冰,孟阖会与牧风堂合作后,更是胆战心惊,逼急了豁出去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有一个问题。 “那么这个玉窍真的是被孟阖会所逼吗?”还没等莫岑菀发问,翼煌已经开口。 慕容稷不明所以,转头看向莫岑菀。 “孟阖会与牧风堂的合作,是范旭牵的线,而范旭的背后是谁?奚华?殷茂?还是驺星寒?”莫岑菀也捉摸不定。 就凭我们三人 慕容稷见三人陷入沉思,只得双手一摊道:“我这一个多月来打探到的就是这些。想要打探更多也很难了,这里铜墙铁壁一般。”蜰 莫梓昕冷哼一声道:“再是什么铜墙铁壁也能敲出缝来。” 深夜,客栈豪华小院的正屋里依旧亮着灯。 翼煌与莫岑菀坐在灯下,面色凝重。 “已经三更天了,姐姐怎么还不回来?” “她去见百里香蓉而不让我们跟去总是有她的道理,我们也不用着急,等着就行。” “百里香蓉这丫头,看上去能力一般,却是谁这么看重?” “就如玉窍,她有她的不堪,她也有她的用处。做得了一般人做不了的事儿。”蜰 “哈哈,总结很到位。” 就在两人的讨论逐渐偏离主题之时,院门被推开,莫梓昕走了进来。 看见姐姐脸色不善,莫岑菀忙站起来问怎么了? “玉窍是鄢黎派来的,我在回来的路上发现了玉麟带着几个人商量要去救她。” 这还真是个重磅炸弹,呆了一瞬,莫岑菀才回过神来道:“会不会是玉窍已经掌握了什么重要消息!” 想不到莫梓昕真的点头道:“我悄悄跟着他们到了一处民宅,偷听到他们营救玉窍的计划,还有,殷崛、鄢黎、奚华、江和这四人,在静寒山肯定是商量了事情瞒着我们,两个月前鄢黎就已经安排人在调查活死人的事情了。牧风堂负责调查药材的来源,孟阖会则潜伏进燕国,调查活死人的来历。好像是这玉窍与孟阖会里的某些人发生了冲突,不得已去袭击神秘男子的。” 莫岑菀轻轻“哼”了一声道:“玉窍去哪里都容易与人不合。”蜰 “太过出头又完全不顾及别人的利益,成绩越突出越容易成为众矢之的。”翼煌搭腔道。 “所以牧风堂现在要去救她。”莫梓昕继续道。 “既然计划都知道了,去捣乱一下不过分吧。”莫岑菀笑道。 “不急,先说说百里香蓉吧。”翼煌道。 三人复又坐下。 “百里萱蓉小时候因为身体弱,很小就被寄养在白家,反而因祸得福,在白慕瑶的主张下拜在了冥渊的门下,不过后来冥渊失踪,白慕瑶就把她放在身边亲自教养。而这个百里香蓉,却是从小在百里家长大的。她的武功也不仅仅来自她的姐姐,但她一直非常低调,不像她姐姐那般年少出名,在我看来反而更难捉摸。” 莫梓昕话音刚落,莫岑菀便皱眉道:“我曾经见过她与殷蕊娇打斗,两人武功相差无几,莫非她有意隐瞒!”蜰 “或许也不是隐瞒,只是觉得没必要。”翼煌插话道。 莫岑菀没理他,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除了她姐姐,她还有别的师父吗?是谁?” “玄临子。” 莫梓昕这三个字出口,莫岑菀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那她算鬼门弟子啰!” “玄临子名下没有任何弟子,包括中行如馨也不是。”莫梓昕答道。 “小菀,你有没有想过殷蕊娇为什么会和百里香蓉打斗?”翼煌再次插话道。 “据当时驺星寒审问,她们说是半路上碰到言语不和争斗起来的。”蜰 “殷蕊娇背后最大的主子是幽游子,而幽游子与驺星寒不合。” 经翼煌此言提醒,莫岑菀心中忽然就升起了疑惑,当年百里香蓉与殷蕊娇的打斗,驺星寒只对殷蕊娇动了手,她当时以为是驺星寒在惩戒她,可是现在想想,殷蕊娇算个屁啊,就算她是幽游子的人,以驺星寒的地位也犯不着收拾她。细想那时驺星寒对百里香蓉的态度却很奇怪了,看都不曾看上一眼。 这!怎么解释? 莫岑菀的脑袋又开始疼了,一旦涉及到驺星寒,她就一头雾水。 “百里香蓉见到我时有些惊讶,她说原本以为会是菀儿你!我问她知不知道玄临子受伤的事,她说知道,就是因为觉得那些人已经迫不及待出手,她也觉得没有必要隐忍了,一味避让,只会让敌人得寸进尺!” “敌人是谁?”莫岑菀虽然知道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她反问我,如果她都能知道,我又何须再去问她呢?”蜰 “呵呵,倒没看出来这姑娘挺有自知之明。” “所以我又问她在为谁做事,她说这个不能说,但这也不是重点,因为是谁不重要,是哪个立场的才重要!” “立场!”莫岑菀惊讶道:“意思这里面还有阵营的存在吗?但也不对啊,什么阵营,居然能把七个大国的国君排除在外!” “你怎么知道把七个国君排除在外?”翼煌奇道。 “且不说燕国和楚国,就殷崛、鄢黎、奚华、江和,还有季同,难道他们知道这里面究竟怎么回事儿吗?” 这个问题倒确实没法回答,因为很明显,这些国君们也在寻求答案,他们也在被耍得团团转。还好这几位年轻的国君都比较有上进心,不然就算被耍,可能都还被蒙在鼓里沾沾自喜洋洋自得呢。 过了一会儿,莫梓昕打破了沉默道:“这些国君们虽然还没完全弄明白怎么回事儿,但很明显他们都乐此不疲。”蜰 “那没办法,毕竟关乎国运。”莫岑菀耸了耸肩。 “贪婪是人的本性,只要他们想要的更多,就会掉入陷阱。”翼煌忽然悠悠说了一句。 莫岑菀半眯着眼睛看向他,这人越来越阴阳怪气! “菀儿,这一次,这个活死人是个非常关键的突破口,也许很多秘密能因此解开。我们须得尽快查清楚这活死人是谁,为什么要救活他,是谁要救活他?”莫梓昕神色凝重的说道。 翼煌也换了个郑重其事的表情道:“确实,这三个问题解决,至少就知道了其中一个阵营。” 莫岑菀看向姐姐,忽然问道:“就凭我们三个,能不能在牧风堂之前将玉窍救出来?” “以我偷听到的计划,他们最头疼的是精通奇门之术的人还没赶到,所以计划不能马上实施。”蜰 “牧风堂的办事效率何时这么低了!”莫岑菀吐槽了一句,接着说道:“谁是牧风堂请来的奇门高人?哎,不管了,先下手为强。” 金丝索钩 又是一夜大雪。淮 这样的雪天,连做买卖讨生活的小商贩也懒得出来了,街道上冷冷清清,只有几个杂役在清扫积雪。 但毕竟这里是燕国都城,天大亮后那些大一点的商家就陆陆续续开门了,到得中午,街道上也渐渐繁忙起来,甚至进出城的马车也多了起来。 一家中规中矩的客栈里,走出来三个披着斗篷的人,上了一辆马车,往城外而去。 因着前几日燕王出城祭奠,城外官道两旁的树木都被修剪过一番,一夜大雪过后,结实的树枝上挂满积雪,一支支的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慕容稷说玉窍被押到了城外,这靠谱吗?现在历丹府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奇门阵法,不是最安全之地吗?”马车上,莫岑菀忽然开口道。 “虽然安全,但目标也很大,分散敌人注意力会更好些吧。”翼煌答道。 慕容稷已经在山边等着了,他今日随历丹出来打猎,帐篷就扎在山坳处。淮 茫茫雪地里,一座孤亭立在一块巨石上,慕容稷一人一马矗在寒风中。 莫岑菀看着那年过四旬依旧壮实的身躯,心中不由感叹人生不易,真是一刻也不得停息。 “三位来得及时啊,历丹正在午休,我正好有空。”慕容稷上前抱拳。 “这是王室猎场,玉窍真的藏在此处吗?”莫岑菀依旧怀疑。 “历丹亲自押送的,我也随行亲眼所见。” “真有你的,看来历丹逐渐开始信任你了。”莫岑菀有那么一点刮目相看。 “还不算还不算。”慕容稷边说着边把手摆了一个请势,给三位指路。淮 悬崖边上,居然建了一座观宇,青砖灰瓦,檐角飞翘,与雪鹰山上的房屋极为相似。 “我只能带各位到这里了,历丹如果醒来,就不好办了。”慕容稷拱手告辞。 三人站在不远处仰望那座观宇,占地不大,但挺宏伟,立于崖边很有压迫感。 “这屋子很新,看似建起不久。”翼煌说道。 “看这烟火气,至少有几十人住在这里吧!”莫梓昕道。 “房屋布局简单,没有什么奇门阵法的痕迹。”莫岑菀也道。 “确实,像个普通的修行之所。”翼煌附和道。淮 “那就是说,有人常驻在这里?”莫岑菀猜测道。 “雪天毫无遮蔽,要想偷偷进去不容易。”莫梓昕点出了难处。 “悬崖一侧没有积雪,我们或许可以过去看看。”莫岑菀提议。 三人轻功都不错,在悬崖上攀岩都不是什么太难的事,但是莫岑菀内力不济,时间长了肯定支持不住。 于是三人趁着天色未黑,攀上了陡峭的岩壁。 莫岑菀算是攀岩老手了,而且自从她跟着驺星寒行走江湖一段时间后,觉得驺星寒带在身上的金丝索钩不错,也给自己整了一副,此时岩壁虽有些湿滑,她反而如履平地一般。 反而是莫梓昕,不善攀爬的她此时完全靠内力撑着,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了。淮 “这里有个洞。”爬在最上面的翼煌突然说道。 活死人与水晶球 这机关构造,与雪鹰山有异曲同工之妙啊。苁 莫岑菀爬上去仔细观察之后,得出此结论。 “你的意思是,这里可以爬进去?”莫梓昕问道。 “阴阳门就喜欢在悬崖峭壁上挖洞,哈哈!”莫岑菀说着还看了一眼翼煌,他的冥聚楼不也到处是秘密通道。 密道里潮湿阴冷,似乎很久没有人从这里通过。 “外面的房子很新,怎么这个密道像是存在了几百年似的?”莫岑菀被冻得直发抖,忍不住吐槽道。 “确实像个冰窟窿。”莫梓昕摸了摸洞壁,土石上结了一层冰霜,坚硬而锋利,衣服不小心挂到凸起的冰刃上都能被割裂了。 “小心一点,这些冰刀很锋利。”走在前面的翼煌嘱咐道。苁 密道的尽头,是一个地下湖。 “天,这里根本不可能是近几年才修建的!”莫岑菀叹道。 地下湖上,一条破败的吊桥摇摇欲坠通向对岸。 翼煌伸手推了推那根小臂般粗细的绳索,已经腐烂到掉渣,于是嫌弃的说道:“也不修复一下吗?” “湖对岸有什么?”莫岑菀的好奇心已经被勾动了。 “虽然破些,但也只能从桥上过。”莫梓昕扯了扯吊桥,虽然不停掉渣,但一时半会应该散不了架。 莫岑菀伸脚踩了踩搭在绳索上的木板,一碰就碎,皱眉道:“这些木板已经不成了,绳索看着还勉强。”苁 于是三人施展轻功,使用巧劲在绳索上借力,向对岸飞去。 不过到得一半,绳索还是断了,莫岑菀的金丝索钩又发挥了作用,一头挂上已到对岸的翼煌,一头挂住后面的莫梓昕,三人有惊无险的到了对岸。 对岸的景象则让三人更加惊奇,这里竟然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水晶池。 “水晶池里有人。”莫岑菀忽然惊呼一声。 是的,水晶池里一些球形的水晶石里冰封着人。 “活死人。”翼煌惊道,他虽然知道阴阳门善于制作活死人,但亲眼见到,还是很震撼的。 “这就是活死人吗?用这种方式保存人体,真的能在很多年后复活吗?”莫岑菀也惊呆了。苁 就连见多识广的莫梓昕也皱眉道:“这些人是怎么放进这些球里的?” “据书上说,把还没断气的药人放进水晶池里,就会吸收水晶的灵气,精气在药人身上汇集,最终就凝聚成一个水晶球。”翼煌答道。 “药人?不是药人不会凝聚吗?”莫岑菀好奇道。 “那当然,炼药这一关才是重点,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炼成活死人的。”翼煌道。 莫岑菀恶心的咧了咧嘴,然后又皱眉道:“可是这里为什么会藏着这么多活死人?看穿着,都像是前朝的人了。” 翼煌蹲低身子,向池子里张望,靠池边最近的一个水晶球里,似乎是一个女人,容貌算不上十分美丽,但端庄清秀,服饰简谱,确实不像近代人。 一阵寒意袭来,饶是翼煌内力深厚,也被冻得一哆嗦。苁 “这些活死人如果真的年代这么久远了,还能救活吗?”莫梓昕也好奇了。 翼煌站起身来,答道:“并不是所有的活死人都能被救活,首先要保证炼药的准确,然后储存的条件不能有变化,最后解救的时候也不能有失误,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人就真的死了。” 没见过他发火 “储存条件?那意思是这里的储存条件很好,所以才会存了这么多活死人?”莫岑菀道。嘛 “据书上说的,优质的天然水晶池会比人造的能量更高,但这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大部分的天然水晶池都会存在复杂的能量干扰,搞不好会对储存其中的活死人产生不好的影响,曾经就有古书记录,因受到不好的能量干扰,活死人被救活后完全变了个人。所以选择天然水晶池是非常考验水平的。一般的阴阳师为保险起见,哪怕能量弱一点,也宁愿自己造一个。不过人造水晶池的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因为能量无法持续很久,储存的时间也就不会很长。”翼煌答道。 莫岑菀低头看向面前的水晶池,五彩水晶,每一块都晶莹剔透,就算莫岑菀不是行家,也能看出此地的不同寻常,于是说道:“只有这五色,这是借助五行之力呢?” 翼煌没有回答,而是抬头看向对面,然后说道:“走吧,我们还得看看这里面住的究竟是什么人呢?” 绕过水晶池,三人找了半天,才发现一道暗门。 莫岑菀忍不住道:“这机关设置的是真精巧啊,连我都一时没能发现。” 就在三人打算打开的暗门之时,门上的机关突然开始转动起来,很明显,另一边有人要进来。 三人互相使了眼色,分别找到洞壁上的凹陷躲了进去。嘛 暗门缓缓打开,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兜帽很大,戴得很深,完全看不到脸。 暗门在他身后悄无声息的又关上了。他径直走向池边,将藏在斗篷下的一个藤盒放在了地上。 只见他打开藤盒,小心翼翼从中取出五个水晶球放进水晶池中,然后又从池中挑选了五个放回藤盒中。 正在莫岑菀思考要不要现身抓住这个人时,翼煌和莫梓昕已经先一步出手了。 三比一,没有什么悬念,很快这个人就被制服了。 不过当击碎这个人面具的时候,莫岑菀还真是吃了一惊,是白昇。 “翼煌,你小子可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啊,别以为玄冥师伯袒护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白昇虽然被莫梓昕的银鞭缠住了一只手,但他并不是完全被制服,只是出于体面的考虑没有奋起反抗,此时表现冷静也很正常。嘛 “哈哈,白昇师叔,我就算想为所欲为我也没这个实力啊。咱们阴阳门人才辈出,我有自知之明。”翼煌边说着边向那藤盒走去。 “别碰,这可关乎人命!”白昇见他居然想去碰那些水晶球,出声喝止。 翼煌的手停在了半空,略一思索,突然将藤盒抱了起来,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去救人吧!” 白昇脸色铁青,没说话,但目光中透出了犹疑。 翼煌目不转睛的盯着白昇的表情,他想从中看出端倪。 抱着藤盒走到白昇面前,他又说道:“走吧,去救人,是不是在历丹的府上。” “哈哈!”白昇不怒反笑道:“翼煌,你以为是救谁?”嘛 翼煌脸色越来越难看,一字一句道:“不管救谁,我都感兴趣!” 莫岑菀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与姐姐对视了一眼,姐姐茫然摇了摇头。 “没有见到,便还有希望,见到了,就真的只能死心了!”白昇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道。 这回轮到翼煌铁青了脸,他一把抓起白昇的另一只手,狠狠道:“这么多年,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莫岑菀惊呆了,认识翼煌这么久,她还从来没见过他发火。 放弃当下 白昇继续嘲讽道:“小子,真相不是想象,你这么自乱方寸,可不是阴阳门做事的风格!”葺 翼煌咬了咬牙,冷笑道:“真相当然不是想象,如果凭想象,我们也不能来到这里。” 白昇哈哈一笑:“就算现在去看,你以为还能看到什么?” 这一次,还没等翼煌开口,莫岑菀先开口了:“昇公子,救人是好事,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呢?我们也只是因为身在其中,不得不来寻找真相,并不会干扰你救人,更何况我们这三人自有我们这三人的好处,合作的话不是利大于弊吗?” 白昇再次发笑:“莫岑菀,你这做事儿全靠一张嘴啊。你觉得我需要与人合作吗?” “怎么不需要?不管你要救的是何人,救醒的目的不都是为了秦国吗?” 见莫岑菀这么说,翼煌冲她摇了摇头。 她当然知道翼煌是什么意思,白昇就算是为了秦国,那和殷崛也是对立的。葺 果然白昇以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却不说话。 “秦国虽然内部也不合,但为什么没有像晋国那样内斗最终分裂,不就是因为各自利益虽不同,立场却是相同的吗?都希望秦国好。” 她这话没毛病,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发生了变化。 她继续说道:“在这里的各位,其实都不是主子,既然是斗而不破,在最核心利益之外合作有什么问题吗?” “哈哈哈!”白昇仰头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够了低头道:“你这些歪理邪说听上去还真有几分道理,不过不好意思,请问救人这事儿,你能帮上什么忙呢?” “听说牧风堂正在断你们的药材之路?”莫岑菀似笑非笑,这是百里香蓉告诉姐姐的。 “活死人需要大量药材炼气才能救活,而药材的日常需求本来就大,是个公开的市场,如果牧风堂和孟阖会倾巢出动,你也不能保证药材供应不会出问题吧?”莫梓昕冷冷接话道。葺 白昇有些动容,但依旧斜目看向莫岑菀道:“难道你可以让牧风堂停手?” “当然不能!”莫岑菀耸耸肩。 白昇见她卖关子,冷笑一声不答。 “但我可以求动一个人,长桑君!”莫岑菀说完“咯咯”一笑。 白昇脸色果然变了。 “长桑君有一个药库,什么奇珍异宝都有,你应该听说过吧?” 白昇不语,这谁不知道,还用问吗?葺 翼煌此时终于平静了下来,抱着藤盒退后了几步,带点反讽的语气说道:“没有比这个条件更合适的了,不动声色的将牧风堂的危机化解,这不就是阴阳门喜欢的做事风格吗?” 莫岑菀心中有些奇怪,虽然她不知道翼煌今日为何如此反常,但她隐约觉得这与那个活死人有关。 白昇嘴上没有说什么,但却眼神示意莫梓昕收回银鞭放开他的手。然后他缓缓走到了水晶池边,指着池中那几个冰封着活死人的水晶球说道:“看到这些了吗?都是几百年前的人了,谁也不知道如果将他们救活会发生什么?” 莫岑菀走上前几步,看着那些不同颜色的水晶球,皱眉道:“他们或许不是自愿被冰封的呢?” 白昇冷笑道:“你用不着来套我的话,谁会自愿被冰封,现实中多少牵绊,谁会愿意为了一个不可知的未来而放弃当下。” 眼前一亮 燕国都城客栈耚 翼煌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已经一整天没吃饭了。 莫岑菀和姐姐都不明白他怎么了? “从见到白昇要救的活死人以后,他就失魂落魄的。”莫梓昕说道。 “或许他以为那活死人是谁,但却不是,失望了。” “他以为的会是谁?” “那自然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吧。” “我去劝劝他。”莫岑菀说着起身来到了翼煌的房间门口。耚 她轻轻敲门,里面没有应声,她直接推门进去,翼煌竟不在屋内。 深夜,历丹府。 一抹红色的身影从屋顶飘过,融进了暗夜的角落。 不一会儿,天边一片黑压压的乌云朝着宰相府而来。乌云越来越近,竟是上百只乌鸦。 乌鸦似乎受到了某种力量的指引,向着宰相府中的八卦阵冲去。 机关启动,十几只乌鸦瞬间坠地而亡。 黑暗的角落里传出低沉的鸣叫声,本已溃散的乌鸦再次聚集反击,一轮又一轮,八卦阵里里外外很快就落满了乌鸦的尸体。耚 没多久,八卦阵的异动显然惊动了守护人,阵法更加变幻莫测。 两个黑衣身影紧张的闯进了黑暗角落。 “翼煌,住手。”莫岑菀抓住翼煌不停比划的双手,想强迫他停下。 莫梓昕见他嘴角已渗出血液,知道他已走火入魔,风驰电掣般出手封住了他要穴。 随着翼煌的昏倒,那些乌鸦像是瞬间失去了动力,纷纷四散而去。 两姐妹合力将翼煌抬回客栈时,天已经快亮了。 直到中午翼煌才悠悠醒来,还咳出了不少血。耚 “你这几天究竟是怎么了?”莫岑菀抱着双手,十分不客气的质问。 翼煌盘膝坐着,并不想说话。 莫岑菀只得继续说道:“你究竟要找什么?你是觉得白昇带我们去看的那个活死人是假的吗?” 翼煌听到这话终于睁开了眼睛,“是不是假的,我相信你的怀疑不比我少。” 莫岑菀叹了口气,知道翼煌不愿意说出真相,只能转换话题,“硬闯肯定没有什么用,这么久了,你还怕没有人硬闯过吗?如果他们怕,早就换地方了,怎么可能这么多人知道的情况下还如此从容不迫。” 翼煌站起身来,忽然自嘲一笑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你的这话也不全对,别人硬闯是别人的事,何以见得我就不能?” 莫岑菀微微一愣,这话里有话,不会是自己肤浅了吧。耚 三日后,一辆满载药材的马车驶进了济城。车后还跟着三名武士打扮的年轻男子。 马车直接来到宰相府,侧边的马道开了门,里面出来一个绿衣女子,指挥着马车进门。 “百里二姑娘,这些药材珍贵,我家主人让我们送进府里。”跟在马车后一名男子上前行礼道。 百里香蓉看了他一眼,不肖的说道:“怎么,送一车药材过来就要耍威风吗?莫岑菀也太高估自己了吧。” 墨云抱拳道:“当然不是,我家主人只是说这其中有极珍贵的药材,需要当面交代。” 百里香蓉狐疑的看了马车一眼,这明面上的话当然不能当真,但这莫岑菀是什么意思? 想了一想,她还是放了墨家三兄弟进去了。不过紧跟其后,看他们要搞什么鬼。耚 马车缓缓驶入后院深处,越来越接近那个八卦阵,见马车还要往里走,百里香蓉出声叫住了他们。 “就在这里,药师会出来验货。”她道。 墨家三兄弟马上停了马车。 不一会儿,屋里出来三个衣着怪异的男子,几人的胸前和背后都挂着一个有大饼那么大的木制八卦。 这三人面色黝黑,浑身透着一种乌黑之气,甚是可怖。三人来到马车前开始卸货。 药材虽然不多,但都是精品,三人看过之后都满意的点头。 百里香蓉见三位药师点头,转头对墨云说道:“货没问题,你们可以走了。”耚 墨云却不紧不慢的打开马车箱的底板,下面居然还有一个暗阁。 暗阁中是三个小包裹。墨云取出来,向一位药师走去。 那药师有些紧张,往后退了一步。 “这三个分别是修罗果、殊弥膏和蝙蝠石,我家主人叫亲手交给药师。”墨云说着将包裹递了过去。 那药师听到药名,显然是吓了一跳,直接长大了嘴巴愣在当地,也没敢伸手去接。 百里香蓉显然不明白这三样东西的特别之处,皱眉道:“什么东西?”说着就要去接过来。 墨云却退后了一步,依旧捧着那三个包裹道:“这东西太过特殊,百里二姑娘最好别碰。”耚 “怎么?我还不能碰了,我偏碰。”百里香蓉不高兴了,伸手就想硬抢。 墨云急退数步,表情严肃道:“不是不让姑娘碰,而是这东西不是人人碰得。” 百里香蓉刚想发作,那药师总算回过神来说道:“姑娘别碰,这是魔药,常人碰了要中毒的!” 百里香蓉一脸看傻瓜的表情道:“什么魔药,装神弄鬼的,怎么你们就不是常人吗?” 药师赶忙解释道:“不是这个意思,说是魔药的意思是说,事先须得吃过解药才能碰,或者像我这样早已炼成药体的人才能碰。” 百里香蓉将信将疑的看了看两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相信药师的话,示意药师接过。 做完这些,墨云拱手道:“东西带到,我等告辞了。”耚 百里香蓉狐疑的看着墨云三人离去的背影,然后转身向屋里走去。 客栈中,莫岑菀问:“东西送到了吗?” 墨云答:“送到了,毫无差池。” 莫岑菀满意点头,一旁的莫梓昕却奇道:“你送这三味魔药过去干嘛?” “长桑君说,驺星寒曾经也找他要过很多稀有药材,甚至还偷过他给殷崛制的解毒药,他曾经就怀疑过她在炼长生不老之药,而这长生不老之药,正是可以养护活死人的。” 莫梓昕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白昇背后的人是驺星寒?” “不确定白昇是不是驺星寒的人,但驺星寒那里或许也有活死人。”耚 听到莫岑菀这话,翼煌眼睛亮了亮。 我喜欢和聪明人合作 次日一早,三人正在用早膳,墨云拿着一件飞书进来,递给了莫岑菀。垏 “青晶还魂炉被盗了!”莫岑菀看着那发黄的草纸惊道。 翼煌伸手取过,原来是殷崛发来的飞书,“燕军十几万人没找到的,给人轻易就盗走,不会是钓鱼吧。” 莫岑菀也有点想不通了,毕竟四国国君都已经知道这是何等重要的东西,除非放水,不然就算力阳这样的高手,也很难做到吧。 但是很快,第二封飞书就到了,殷崛说,他们已经查出是驺星寒盗走的,并且她已经带着还魂炉到了燕国境内,而他们也正在赶来。 “他们?”莫岑菀看着字条,心中有些好笑,这四人说结盟还真结盟了。 “果然是驺星寒!”翼煌看到字条脸色大变,眼睛都似要冒出火来。 莫岑菀则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一圈后,突然说道:“在他们来之前,我们得先见到驺星寒。”垏 “可是,驺星寒会在哪里呢?以她的性格,不可能住在宰相府。”莫梓昕道。 “不可能恰恰是可能。”莫岑菀道。 “会不会在山上那个观宇里。”翼煌道。 莫岑菀缓缓摇头道:“那个地方,显然是个陷阱,那个水晶池或许是个古道场,但早已失去功效,长桑君回复我的飞书里说,前朝遗留下的活死人,因时间久远,在密封环境下的才有可能救活,而泄了气的水晶池早已失去功效,即使是天然的,也不可能再用,白昇在我们面前装模作样还取水晶石,假得有点过分了。” “他们的最终目的,不会就是想利用你引出长桑君来吧。”翼煌一拍脑门道。 “所以驺星寒一定是自己造了一个水晶池,而这个水晶池就在宰相府。”莫岑菀肯定道。 “菀儿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按照这个逻辑,我们认为的那个八卦阵里,会不会也只是个迷魂阵。”莫梓昕补充道。垏 翼煌终于笑了,点头道:“这个问题,上次我驭使乌鸦去闯阵,就开始怀疑了。阵法根本没有生门,就是个死局,死局里如何藏得了东西?” “哦...原来你是这个目的啊,我就说你何时行事如此鲁莽了。”莫岑菀恍然大悟。 “要进宰相府,还是得靠慕容稷。我记得他之前说过,炼药用的水是倒进一个池子里的,那池子一定通向某个地方。”翼煌接着道。 莫岑菀开心的拍了拍翼煌的肩膀道:“我喜欢和聪明人合作!” 慕容稷是有几分能耐在身上的,他把三人装在水桶里,给他们每人一根管子呼吸,成功将三人送进了水池。 水池下果然是有通道的,三人顺着通道,很快就来到了一个更大的水池。 没想到进来的毫无阻力,这可真是怎么说呢,挖了十米没挖到井,在旁边刨了个小坑水就自己冒出来了。垏 水池的边缘明显的有一个取水口,只是取水口的通道被一个铁门锁着。 “这铁门蛮力打不开,恐怕只能等着有人来。”翼煌试了试铁门说道。 莫岑菀点头,然后三人只能安静的躲在洞口,等有人来放水。 好个老妖婆 他们放倒了来开水闸的人,顺着通道便一路来到了那个璀璨夺目的人造水晶池。襏 “这可真是工巧如神啊,找到这么一整块五色水晶已经不容易了,还雕琢得如此精细。”莫岑菀惊叹道。 可是翼煌看到水晶球里的人时,却整个人摊在了地上。 “翼煌。”莫梓昕吓了一跳,忙过去扶住他。 “怎么了翼煌?”莫岑菀也赶紧蹲下去查看他。 翼煌却坐在地上又哭又笑了起来。 莫岑菀发现是水晶球里冰封着的人的原因,于是上前仔细观察起那个人。 红衣白氅,面若冠玉,头上的发髻一丝不苟的绾着,还插了一支非常精致的玉簪,三十岁左右的年纪,是个一等一的美男子,比之翼煌也不差什么。襏 “这是你的师父冥渊吗?”莫岑菀看着冰封的男子低声问道。 还没等翼煌答话,一个熟悉的笑声从头顶传来。接着洞顶有机关开启的声音,随后一个灰色的身影从天而降。 “驺星寒。”莫岑菀轻呼道。 翼煌终于止了哭,抬头恶狠狠的看着驺星寒道:“师父果然是被你害的,你还不承认。” 驺星寒冷笑一声道:“先去问问你那好师祖做了什么吧!我毕生心血毁在他手里,他倒是把这好人当的津津有味。” “够了,驺星寒,你既然敢做何必不敢承认。” 莫岑菀见翼煌情绪激动,怕他做出傻事,忙在他耳边低声道:“现在还需要她救活你师父,不要激怒她。”襏 “呵呵,还是丫头是明白人。”莫岑菀说的虽然小声,但驺星寒的耳力,有啥是听不到的。 “怎么救,真的救活了又会怎样?”翼煌一时还是难以平静。 “既然你们又破坏了我的计划,那么我也得提点条件了,只要这丫头拜我为师,我就把冥渊救活。”驺星寒突然石破天惊的说道。 “你要收我为徒?”莫岑菀十分震惊。 “你年纪也不小了,学什么都学了个半瓶醋,也该拜个师傅,认真的学些本事了。”驺星寒表情认真,不像说笑。 翼煌突然冷笑道:“你为让我师父复活已经做了这么久的准备,你必是有什么图谋的,小菀不拜你为师,你难道就会放弃吗?我才不信!” 翼煌话音刚落,驺星寒手中飞出一块玉石,直接打中那块密封的水晶池,水晶石“啪”的一声,竟裂开了好几条缝。襏 “你!”翼煌惊得扑了上去查看情况。 “水晶池已经裂开了,翼煌,你也是懂一些门道的,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时间不多,你们可以在这里认真考虑一下。”说完飞身而起,从刚刚落下的那个密门里消失了。 十日后,殷崛、鄢黎、奚华、季同和江和一起来到了燕国。但却只见到了翼煌和莫梓昕。 了解完事情的经过后,殷崛坐不住了,气愤道:“好个老妖婆,先对我母亲下毒手,后又想夺走驰儿,现在还想控制住菀儿,这是非要与我过不去了,此仇不报,我妄为人子人父。” 反目为仇 “那你师父呢?”鄢黎倒是冷静的问出了关键。螨 “和小菀一起消失了,我们本来只是想了个权宜之计,我和莫长老先离开,再想办法营救,可我们再次摸进去后,发现师父也不见了。” “驺星寒肯定是知道我们快到了,所以故意消失的。”鄢黎说道。 而莫岑菀,已经被驺星寒带到了那座山崖下的谷底。 “原来你的秘密基地是在这谷底啊,我们也是够笨的,每次都被你的障眼法欺骗。”莫岑菀看着谷底挖的隐秘洞府道。 看着驺星寒将水晶球放进一个水池,又往里加了许多碎石一般的水晶颗粒,莫岑菀不解道:“密封水晶池碎了,现在只有这个球,还能将冥渊救活吗?” 驺星寒抬头,“嘿嘿”一笑,道:“拜师礼既然已经行了,以后你就得管我叫师父了。” 莫岑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拜师礼就是磕三个头吗?哎,力阳都没逼自己拜师,如今倒是莫名其妙成了阴阳门弟子了。螨 “那师父,冥渊怎么会变成活死人的?”莫岑菀不情不愿问道。 “当然是我让他变成的。”驺星寒继续忙着手里的活,毫无波澜的说道。 “为什么啊?我听范旭说,白慕瑶入秦宫之前,和冥渊可是青梅竹马一对,是因为您拆散了他们,搞得白慕瑶与您反目,才把您关在百花谷的。” “哈哈,哈哈,如今这些小辈们,武功术数上不下功夫,编故事造谣的能力倒是渐长,白慕瑶是我花了十几年才培养出来的衣钵传人,到底是谁害她,她现在还搞不清楚吗?” 二人正说着话,一人拧动机关走了进来。 白昇。 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衣,看上去着实是有一种飘逸出尘的感觉。白家的人,长得都不错。螨 见二人似乎在说什么重要的事情,白昇抱歉道:“打扰了,师叔,那五个人已经到了。” “白慕瑶还没到吗?”驺星寒问道。 “没到。” 听到白慕瑶没到,驺星寒看上去有点失望。 “他的药身吸收的也差不多了,明日就是月圆之夜,可以开始第一次月华之礼。”沉默了一会儿,驺星寒看着冥渊的水晶球说道。 “不是还差一味药吗?”白昇有些不解道。 “不碍事,在最后一次月华之礼前用上就行。”螨 “这,会不会有风险,要是最后一次月华之礼前没找到怎么办?”白昇明显不放心。 “找不到,那就是冥渊的命。” 见驺星寒这么说,白昇也就不再说话了。 白昇出去之后,驺星寒忽然说道:“你不是想知道冥渊是怎么变成活死人的吗?” “呃,我觉得您既然想要救活冥渊,之前的事情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吧。” “在各大门派之外,有一个天香同盟会,这个同盟会的成员必须是各门派的门主或者门中德高望重的长辈。天香会很早就确定了一个目标,天下分裂太久,征战不休,民不聊生,须得在数代之内促成整个珈兰大陆的统一,但是,究竟由谁来完成统一,内部矛盾重重,从来就没有达成过共识,于是就想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方法,就是选择各门派中最优秀的女子,嫁给各国国君或者太子,生下的孩子中,选择优秀的来完成统一大业。” 听到这里,莫岑菀惊呆了:“姐姐!”螨 “不错,你姐姐就是其中之一,因为鬼门的鬼历子是齐国王室成员,他选中了齐国。冥渊的师祖玄冥,也就是我师兄,出自秦国,当然希望秦国能一统天下。” “所以就选中了白慕瑶。” “我当然不会同意,我倾囊相授的弟子,是要继承我衣钵的,怎能嫁入王室去给人生孩子。” “既然如此,您又为何要冰封了冥渊,让白慕瑶心灰意冷真的嫁进了秦宫呢?” “玄冥要把我的弟子送人,他自己的弟子可舍不得,他为了自己的爱徒能以童子之身修习五龙真经,将冥渊关了起来,骗白慕瑶冥渊失踪了,最大的可能是关在了秦宫中,因为冥渊才是尹公府真正的世子,秦王很是忌惮。” “所以,白慕瑶入秦宫,为秦王生下孩子,以此换得冥渊自由?” “哎,慕瑶那时太年轻,又深信师伯不会骗她,于是就上当了。”螨 “那,你又为何......” “我与玄冥青梅竹马,一直敬他,可我没想到他竟这般无耻,一气之下找到冥渊将他带去了百花谷,并做成了活死人,慕瑶以为我害死了冥渊,与我反目为仇,后来的事你大概也知道了。” 月华之礼 这个故事有点伤感,听得莫岑菀整个人都不好了。缴 “那你现在为何又要将冥渊救活呢?” “你以为我这二十年在百花谷,真的是被困住了吗?我受尽折磨,不过是想琢磨出玄冥琢磨不出的东西。” “什么东西?” “非童子之身也可修炼的五龙真经。” “翼煌之前和我说过,五龙真经只是一本鬼门的养生书啊。”莫岑菀说着还从怀里掏出了玄临子给她的那一本。 驺星寒只看了一眼,然后说道:“这是五龙真经的上篇,它还有中篇和下篇,由外及里,阴阳融汇,五行轮回,无始无终。” “呃,那练了有什么用?”缴 “通天晓地、不老不死。” “呵,修炼成仙吗?” “传说是这样,养生的终极目的不就是为了不老不死吗?” “那玄冥老前辈为什么自己不练,非要冥渊练?” “他是你师伯,他不练的原因是因为他练不了。” “为何练不了?” “因为他已不是童子之身。”缴 “啊?哦!那他夫人呢?” “就在你面前!” 莫岑菀瞪大了眼睛,又是一个重磅炸弹,驺星寒和玄冥居然是一对,这这这! “那好吧,只是您还没说为什么要救冥渊呢?” “把玄冥引出来,我和他该是了结的时候了。” “您既然已经琢磨出修炼方法,何苦还记着这些仇恨呢?最终也算是大团圆了不好吗?” “玄冥是燕国人,他是不可能真希望秦国好的,他在白慕瑶身边埋下了许多隐患,包括殷崛并不是最好的秦王人选,我收你为徒,算是给你一条退路,殷崛那小子是个聪明的,他早有预感,所以将你们的儿子送去力阳那里,也算是一种保护。冥渊是尹公府真正的世子,是殷茂的大伯,我要让他辅佐殷茂夺权。”缴 “呃,不是,且不说冥渊会不会听您的,为什么一定要殷茂夺权呢,我觉得殷崛现在做的挺好的。” “殷崛做的好吗?想要统一天下的国君,只想着让人民福寿安康,这是守成之君,不是开拓之君。” 莫岑菀无言以对。 驺星寒没再理她,起身轻轻离开。 莫岑菀这时候才发现,驺星寒无论体态还是容貌,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年轻。 所谓的月华之礼,只是在洞顶开一个口,将月光引入,洒在水晶球上。 但神奇的是,原本面容惨白的冥渊,在同样苍白的月光照射下,竟逐渐变得有了些颜色。缴 “他不会突然就睁开眼睛吧!”莫岑菀背脊凉飕飕的。 “不会,月华之礼每月一次,需要连续三次。”白昇面无表情。 “嘶嘶!”莫岑菀吸两口凉气,浑身不自在。 很快,月光就偏离了,洞中忽然就暗了下来。 白昇掀掉夜明珠上的黑布,将顶上的开口关闭。 “就这么一会儿?”莫岑菀看着那刚刚红润一点的面色又渐渐变得灰暗。 “不然呢?”白昇没好气。缴 驺星寒刚好进来,见仪式已完,将手中的三个药瓶递给了白昇。 “这是什么?”莫岑菀好奇。 “修罗果、殊弥膏和蝙蝠石。”白昇答道。 “长桑君原来是在帮你们!”莫岑菀忽然有一种被骗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