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逢故人》 第一章 贵树 门开了。 搬家公司把最后一个箱子放进公寓后，便退了出来。 伴随着一阵骤然响起的电话铃，一阵脚步声响起，贵树从大门口奔向电话机。 电话那头是自己在福岛的家人，一开头就是一阵诸如“新学期顺利”，“在新的环境要好好生活”之类的车轱辘话。这种话，贵树早就听腻了，从小学开始，每一次转学都会有人对自己说这种话。但出于礼貌，贵树还是搪塞了一阵，才挂了电话。 再过两个月的月底，贵树就16岁了，随着年纪的增大，贵树的身体愈发健壮，但是这个生于昭和末期的孩子却似乎依旧稚气未脱。不过，这个年纪就要自己一个人独自生活，对贵树来说，这是要逼着自己独立的过程。应该说，这一点，似乎在全世界都是相通的。 他选择的公寓，是长崎市内距离他的学校最近的几个地方中，最僻静的地方。贵树本人不喜欢喧闹，他喜欢一个人静静地读书和写作。他曾经在小学有过因为读书而结缘的朋友，在他小学转学后依旧有书信联系，不过分别的那天，他哭的很惨。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给那个朋友写一封信，来记录自己的转学经历，她也会给贵树写信，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非常重要的一个约定。那个朋友，在他心中很重要。是她，第一次接纳了自己；是她，使自己敞开心扉，使自己的也性格逐渐变得开朗起来；是她，使自己知道了朋友的定义；是她，使自己明白了，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关心他的一切……她在贵树的心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让贵树久久难以忘怀。 她，如今又身在何方呢？ 这一切都是后话了。 单说贵树租住的这个公寓，带着一股浓浓的昭和风。门口有一个全公寓共用的硕大的信箱，上边标注着每户自己的那一个格子。木质的地板和天花板，窄窄小小的——虽然也有堆满一屋子各种打包的纸箱子的原因——贵树觉得自己简直如同进了小人国的格列佛一般。但是这里胜在便宜，要知道，在长崎能够找到月租金只要日元的公寓简直比登天一般难，对贵树这个每个月生活费只有多日元的穷学生来说，已经非常满足了：房东先生即免去了礼金，又只要求多付一个月的租金当做首付就把钥匙交给了贵树。贵树当然一口答应，因为这样每月除去房租和买菜做饭还要生活必需品的钱以外，攒两三个月便可换来一张滨崎步的专辑，这似乎是对贵树最有吸引力的。 贵树虽然不是第一次自己一个人独自居住了，可是每次转学，他便离家更远了一点。从福岛的老家，到东京、到大阪，再到如今的长崎，从关东一步步迁移到了九州岛，这让他的乡愁愈发的浓郁起来。因为自己在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福岛，所以那里的景色，只能靠贵树一点一点阅读很多关于福岛的作品，接触很多福岛出身的作家，慢慢了解那个他出生的土地。虽然每年贵树只能籍以暑假和寒假的时间回到老家探亲，但那对于他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贵树的父亲是福岛当地一个享誉颇丰的建筑公司的社长，他的母亲是福岛当地一间神社的巫女，而他的祖父祖母年事已高，所以贵叔独自一个人住，不是没有理由的。 很小的时候，他的母亲告诉贵树，他出生的时候，已经半个月没有下雨的福岛，伴随着他的第一声哭声，大雨如约而至——虽然那天已是10月的末尾——淅淅沥沥地下了三天三夜。 这也是贵树的父亲在雨天不能出工的时候，少有的没有抱怨的雨天。 家人们都说，这是贵树的降生带来的福气。 但是，巧合的是，今后贵树人生中每次重要的经历，却几乎全部是晴天——不知道是不是福分用完的缘故。 而贵树对阅读的痴迷，也从识字开始就开始在他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了。 小时候的贵树，人们都说他很内向，在福岛的小学，这种性格被进一步的放大。和同龄人下课之后在操场上疯玩一般不同，贵树喜欢在学校的任何一个角落阅读他心爱的书，无论是操场的大树下，还是学校的后院，亦或是花园里和自己的座位上。因此，贵树给人们留下的印象，也总是沉默寡言的。 读书也给他带来过“灾厄”，虽然那也是那些孩子对待他们心中的“怪人”的一种方式，但这却给贵树心中留下了一笔浓浓的痕迹，直到她的出现，才有所改善。 这也是后话了。 时间回到现在的贵树。 他开始整理自己的公寓，将打包箱里的每样家具，分门别类的摆放好。“这个是书架、这个是饮水机、这个是……”贵树在一个大大的打包箱面前停下，他端详了一下，因为今天早上下了雨，这个箱子上面的字迹已经被雨水冲去了，只留下淡淡的墨迹。看了一会，他恍然大悟，这不就是自己人生前16年光阴中读过的书吗。这一箱书，对于他来说可是宝贝。对他来说，是丢了什么不可能丢掉的东西。 收拾好了屋子，在等待预定的披萨到来之前，他开始草拟给那个朋友的信： 致我的朋友爱乃： 当你收到这封信时，你一定知道了，我又一次去到别的学校了，虽然这次是我凭实力考过来的，这样你就不会说我是废物了吧。（贵树在这里画了一个笑哭的表情） 这次是位于九州的长崎。这里的天空湛蓝湛蓝的，如同蓝宝石一般。现在是8月末了，暑热依旧没有消去几分。听说这里的冬天都不会下雪的，我记得我的家乡通常再过一个多月就会下雪了。哎，有点无聊了。（贵树在这里画了个无奈的摇摇头的表情） 新学校听说很大，是原来学校的两三倍吧，比咱们原来在东京的小学大了五倍还要多。听说图书馆是由一个大仓库改建的诶，而且还是全天开放的。这下终于可以自由自在的读书而不会被那些人叫做“怪人”了。（贵树在这里画了一个笑脸）好可惜你不在，你如果来到这里，应该也会很开心的吧。（归属在这里画了个无奈的表情） 对了，我看到你的上一封信说，你高中还会留在九州，但是还没决定考去哪里，真的好希望你能来长崎，我们再见面一次啊！我是不是太贪心了，嘿嘿。（贵树在这里画了个捂脸的表情）上次相见，好像还是在国小的时候吧。好怀念在东京的那段时光阿！ 算啦，闲话少叙了，我们以后再说吧！ 新的学期顺利呀！ 故友 樱井贵树 平成16年8月28日 拟好了这封信后，贵树将信放在书架上。这时，叮咚叮咚的门铃声响起，是披萨外送到了，贵树接过外卖盒，说了声谢谢，便关上了房门，坐到餐桌前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起来。 吃完披萨，贵树去收拾残余的垃圾。自己的房门口贴了一张告示，上面写着这个公寓的垃圾回收时间，比如每月15日是可燃垃圾日，每月7日和28日是废塑胶和家电的回收日，每个周四是……贵树决定要好好牢记这个表，以防忘记丢垃圾或者记错丢垃圾的时间，这是贵树每到一个城市的第一天必做的事情之一。 在他扔完垃圾回房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下，踢到了装书的那个空纸箱，那个纸箱啪叽一声翻落在地，贵树把它拿起，看到了几本日记本，是他在小学和初中的日记，他把空纸箱摆好，把那几本日记拿到书桌前，像平日看小说一样，饶有兴趣的翻看起来。往事萦绕在贵树的心头。 第二章 曾经的记录(1) 日记的开篇便是在福岛郡山上小学二年级时的一件小事。 因为生日晚于4月1日的缘故，贵树没有在6岁当年上小学，而是隔了一年，在第二年上了小学。小学的位置在郡山车站东边的一片开阔地，学校院内有一棵硕大的榕树，据说从建校前就已经矗立在那里了。对年幼的贵树来说，自己和这棵大树相比，像巨人和小矮人一样。 在这棵榕树下，有在火辣辣的太阳炙烤下，依旧清凉舒适的阴影。 所以，贵树喜欢午休的时候在这里看书，因为这里是学校内少有的，看书可以不会被打扰的圣地——榕树在学校一角，平时这里是校工和老师用来停放往来学校上下班用的自行车和机车的——一般的学生对这里一点兴趣没有，所以并不会前来。 这所小学的午休时间是两小时，其中前半个小时是午饭时间，后面的时间就是自由活动的时间。在平日，午饭结束的铃声一响，操场上就会几乎同时出现欢声笑语——除了下雨下雪或者台风过境——直到午休结束才会停下。 贵树通常会在铃声后二十分钟才前往大榕树下——其实本来在一开始直到那个看书的圣地后，他都是和其他男孩们一起前往操场，但是却时常被他们拉去一起玩躲避球之类的游戏，他只觉得那里喧哗，他不喜欢那里，于是就延迟到了二十分钟后——开始看书。 有的时候，看着看着书，贵树有时候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经常是醒来后，发现午休结束的铃声已经打过了，回到班里只能面对同学们火辣辣的目光和偶尔传来的笑声。 这种事情发生两三次后，贵树已经察觉到不对了，在老师找他谈过两三次话后，便决定强忍住睡意，比如午餐少吃些——哪怕是咖喱——或者看书的时候多喝点水，以分散睡意。 因此，贵树那时起到现在为止，一次也没有因为看书而睡着过，现在想来，习惯的力量可真大。 但是，贵树似乎不知道，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贴上了“怪人”的标签了。 其实从一年级开始，同班有的同学就已经注意到贵树稍微有些异常的举动了。但是他们只会觉得贵树的行为有些“不正常”，只会被划分为不合群的正常人，而不会觉得他是“怪人”。但是，因为小孩子对特别这个词缺乏定义的缘故，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在今后慢慢学习中会改变对特别这个词刻板的厌恶。但是，他们中的极少部分人会慢慢的把特别和“奇怪”划上等号。并且放大化这些特别，比如听力障碍或者是目盲，抑或仅仅是性格内向，都有可能被放大，虽然那些有可能是无法改变的。 于是，排斥行为就出现了。 小孩子之间的排斥，一开始是言语上的，比如单纯只是在议论诸如：“你看这个人好奇怪啊。”“是啊是啊，每天下课几乎都在看书，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玩呢？”“他是不是听不见呢？”之类的话。这些话是不是无心的我们不知道，但是对贵树来说，他只能学会忍受，而不是站出来去阻止他们，因为他的性格，因此他根本做不到，哪怕他比班级里的所有人都年长。 慢慢的，贵树学会了屏蔽他们的言语，他也学会了对每个人报以微笑。但这也使他的内心更加的封闭。 终于有一天，“灾厄”还是到来了。 那是二年级的第一学期快要接近末尾的时候，那天下着雨，这次午休时间贵树就无法去大榕树下看书了，只能在他的座位上看《小王子》。 这时候，班级里的孩子王正在烦恼今天中午在干什么的时候，无意间一瞥看到了贵树。一个奇怪的想法涌了上来。他把平时和他一起玩的一个“朋友”喊过来，讲了计划，他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表示同意，两人慢慢逼近贵树。这时，另一个男孩正在向贵树搭话，他是新转来的同学，似乎是个外国人。 “唰”一下，贵树手里的书被孩子王抽走了。贵树吓了一跳，正要开口，那个男孩的声音突然爆发出来：“还给他！”这声音从他的喉咙中发出来，着实让孩子王吓了一跳，他也没有害怕的意思，用戏谑的语气说：“不还又怎样？” 贵树也不甘示弱，用他从来没有过的音量喊出声来：“还回来，这是我的东西！” 孩子王把书扔给了后面的同伙，向贵树和那个男孩做起了鬼脸：“不还又怎样呢？你再这样下去，可是没朋友的哦！……”他顿了一下说“因为没人会需要你这种‘奇怪’的人的！”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几乎将教室内的喧闹淹没，贵树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因为这种事情，引起如此大的“灾厄”。他仿佛听到了恶魔的声音。那种如利剑一般，直直插入心中的声音。贵树的眼泪终于滑落了出来。 全班同学都将头转向他们这边，所有人都呆在原地，不知所措。有些反应快的，则迅速跑去老师办公室寻求帮助了。 贵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头低的很低，大颗大颗的眼泪撒落在了地板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 孩子王见了这一幕，似乎目的已经达成，嘴角上扬起了一丝笑意。 那个男孩的声音再次响起：“笑什么笑？事情变成这样，你就满意了？”他的声音十分锐利，“贵树同学，他有那么奇怪吗？他只是性格有些内向，又不是‘怪人’，你这样他，真的很有意思吗？你说贵树同学是‘怪人’，要我说，你才是真正的‘怪人’吧！” 贵树似乎情绪镇定了些，回过头对那个男孩说：“你的名字是长井史密斯吧，我记得你的名字哦，谢谢你帮我呢。”贵树朝长井史密斯笑了一下，便冲向那个孩子王，一把将他推倒，然后就从后门跑出了教室。 “日立同学和田中同学，请把别人的东西还回去哦，还回去之后，请和我来趟办公室。”石川老师的声音正好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对了，长井同学，可不可以帮我去搜寻一下樱井同学的踪迹呢？”她的说话方式总是那么的和善，但是和善当中也透露出老师的威严，让人听了就会乖乖听话。 二人只好悻悻的将书放回贵树的桌子上，去办公室之后会遭遇到什么，他们应该是再清楚不过了。而长井史密斯也飞奔出教室，开始沿着学校的每条走廊寻找贵树的踪迹。 日记的第一篇在这里就戛然而止了，贵树默默地看着，不知何时潸然泪下。 他心中默默地想着：原来那个时候的我，是那么的软弱。不知道何时，自己已经变得独立了。原来那个时候的烙印，已经被她慢慢的抹去了。那时候总想着将来我们长大成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如今，这个问题，似乎已经有答案了吧。 贵树抽出纸巾，默默擦去脸上的泪水。他的心中，又响起了曾经默念过很久的一句话：“无论你我身处何方，我们一定有一天会再次见面的！” 啊！爱乃，我好想你！ 第三章 曾经的记录(2) 那天之后怎么样了呢？ 那天贵树跑出教室之后，跑到大榕树下淋了好久的雨，全身的衣服和室内鞋全部湿透了，只能穿着体操服和会客用的拖鞋上完那天的课程。回到家就发起了高烧，而学校里也打电话告诉了贵树的家人实情，在这之后的事情贵树就记不太清了。他只知道那天晚上贵树哭了一整晚，直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但梦里也是那个孩子王的脸。 第二天，他的母亲向神社请假后去了学校，回到家便哭红了眼圈。 之后的几天，贵树家里的家庭会议不断，他的烧也差不多退了，他的家人来到他的床前，问了他一个问题：“想不想转学？”那天晚上，他思索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叩响了父亲的房门：“爸爸，我想转学。” 在那件事发生后的第二天，那两个孩子王红肿着脸来到贵树的家门口道歉了，贵树的父母也很大度的原谅了他们：“今后，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人，也不要像这次这么做了，可以向叔叔阿姨保证吗？”两个孩子点了点头，鞠了一躬。他们的父母对贵树的父母说了些什么，也鞠了几躬，又呈上了一包朱红的橘子。便怒气冲冲的带着两个孩子王离开了。 其实贵树的父母已经做好了把那两个孩子王教训一顿的准备了，可是碍于他们家长还在的缘故，而且他们的父母已经教训过他们一顿了，再教训一顿也不太合适了，因此也就作罢了。 贵树烧退了之后，便回到了学校上完第二学期最后的课程，春假结束之后，贵树就要转学去东京了。 在最后的日子里，老师指定了长井史密斯作为贵树的同桌，那两个孩子王也调去了别的班级。 贵树不知道的是，在他生病的那段时间里，石川老师告诉了全班同学他即将转学的这件事情。她告诉全班同学，在剩下的日子里，要和他做朋友，要把他也当成和大家相同的一份子。因为，他和全班同学是没有任何区别的。石川老师还告诉全班同学，送行那天，将会拍一张照片，留作给贵树的纪念。 大家一致同意了石川老师的提议。 贵树回到学校的那天早上，长井史密斯来到班级班级，一坐下就转过头对贵树说：“贵树君，早上好，往后的日子多多指教啦！” “谢谢你那天肯帮我说话，长井……同学？”贵树犹犹豫豫的开了口。 “没关系啦，其实从你说你记得我名字的时候，我非常开心，我想，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吧。”长井史密斯爽朗的笑了起来。 “朋友”这个词，就这样第一次闯进了贵树的耳中。贵树第一次因此喜笑颜开。 他紧紧握住长井史密斯的手，激动的摇晃着。“真的吗？”这句话贵树一连说了几次。 “那当然是真的啦，我……”长井史密斯没有说完，班主任石川老师就从前门走进教室，把书放在讲台上，用一贯的风格向大家问早安。大家也高兴的回应着。 问过早安后，石川老师注意到了贵树的身影，她笑着说：“欢迎樱井同学重返我们的大家庭！”她看向贵树，投以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接着说：“春假之前，大家要好好相处哦。” 大家的眼光一瞬间都投向贵树，但是眼神似乎已经变化了，不再是那种看“怪人”的目光了，更像是面对自己的朋友的那种眼神。 石川老师继续讲话，大家的注意力都回到老师身上，贵树因此得以松了口气。 他趁着这个机会，观察起身边这个男孩来。 他有一头金色的头发，发梢带点微微的卷，眉毛也是微微的向上翘着。肤色有些白白的，但是不像雪的颜色，而像是家中挂的油画中的白云的颜色。贵树觉得他简直像童话里的王子一般，怪不得他在女生当中的人气那么高。 剩下的日子里，长井史密斯带着贵树和班里的同学一起玩耍，贵树也邀请他们到他的秘密基地——那棵大榕树下——乘凉聊天。贵树和大家的友谊的纽带一点点的系紧。贵树第一次感受到了幸福：和朋友在一起，就是幸福。 沉浸在这种幸福中，第二学期的终焉正在逼近。贵树和大家在一起的日子，已经越来越少了。 终于，那一天还是来了。 临别的前一晚，贵树给长井史密斯写了一封信，作为感谢和最后的留念。 那是贵树记忆里第一次写信，信中只是寥寥数语，写的也很拙略，但是表达的却是一个小孩子最纯真的感情。 写完后，贵树将信件装好，在信封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写了长井史密斯收几个字。在收信人的下面写了一行字：成为朋友，非常感谢。（大家自行脑补日文） 之后贵树对那时的记忆就变得很模糊了，他只记得第二天拍完合照，和其他同学做了最后的告别以后，就再也忍不住泪水了。 他偷偷地瞥见长井史密斯也抹了抹眼角。 春假开始之后，贵树便离开了福岛，来到了东京。 他们拍摄的那张照片，贵树用背面记录下了照片上所有同学的姓名，之后塑封了起来，如今就躺在贵树的日记本中。 福岛的记录，便到此为止了。 第四章 八王子和东京的记录 和煦的春风吹过贵树的脸颊，一台丰田越野车从他的的身边掠过。他的父亲摇下车窗，和贵树说：“今后和舅舅还有舅妈好好相处吧，不要那么客气啦。”贵树的舅舅也回应道：“您就放一万个心吧！我们会把他当自己的孩子的。”他转向贵树说：“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吧，你今后就是我们家里的一员啦！”贵树的父亲也对贵树耳语了两句：“不要给人家添太多的麻烦哦。”“嗯。”贵树还是用平常惯用的语气说。贵树的父亲摇上车窗，踩下油门，车子便开走了。 于是，贵树就住进了舅舅家。 他所居住的地方位于东京都近郊的八王子市。和繁华的东京都相比，这里大多都是独栋别墅，十分僻静。而他所在的小学，则是坐落于东京都文京区的最南部，再向南一点就是千代田了。而这个学校的名字也很奇怪，是以一条不存在的小河——“成贺川”——来命名的。据说在建校之初是有这条河的，但是后来因为上游断流的原因慢慢干涸了。因此就被从地图上抹去了。 贵树的舅舅是个小说的作家，据说有部作品火遍了日本全国，在当时可是话题作，摆满了八王子市的各大书店。因为职业非常自由的缘故，便主动承担起了接送贵树的任务。而贵树的舅妈则是一名牙医，在八王子车站附近的诊所上班，据说她是从东京某个医科大学毕业的，放弃东京的高薪工作而前往八王子工作而的主要原因是为了振兴自己的家乡，因为她自己也是在八王子出生的。 贵树的上下学的路由十分复杂：首先由贵树的舅舅来负责接送至电车站。由在八王子站工作的朋友送上每天早上定班的电车到达东京站之后，便可登上学校的校车到达校门口。放学则反之。 因为贵树是初来乍到，所以趁着春假还未结束，贵树的舅舅便带着贵树逛遍了整个城市。 那时是春天，八王子市内的樱花洋洋洒洒地开满了，樱花顺着城市旁的小山丘，一直开到天边，几乎染红了天空。 樱花洒落一片片，漫漫如雪。 贵树走在八王子市内的一个赏樱圣地内，头上沾了好几片花瓣。这不是贵树第一次赏樱了，但是自己的老家，这个时间还可能会下雪。也不会有公园有如此多的樱花供游人观赏。“大城市果然是大城市……”贵树心中想着。他还记得，长井史密斯和他说过，他最喜欢的花就是樱花和桃花，他在美国出生的时候，家门口就种着一棵樱花树。 贵树的舅舅给他拍了不少照片。 那天，贵树不知道在那个公园里玩了多久，一直到太阳落山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回家的路上，一个小女孩被她的妈妈牵着，和贵树擦肩而过。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她的发卡掉落在地，贵树注意到了，连忙捡了起来，开口叫住那个小女孩。贵树不知道的是，那个女孩，将会成为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朋友之一。 “谢谢大哥哥！”女孩连忙说。 “其实我也没比你大多少吧……”贵树心中尴尬的想，第一次被叫大哥哥，居然发生在这种场合。 女孩的妈妈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也回过头。 她一眼就看见了贵树的舅舅，像追星的女孩子看到偶像一般，开心的喊出声：“啊！这不是樱井老师嘛，居然能在这里遇到你！真是太幸运了！你写的书我超级喜欢呢……” “哈哈，是嘛是嘛。有你们的支持，我才有动力写下去嘛。”贵树的舅舅也轻松的回应。 “哈哈，等你出了新作我一定第一时间去买……欸，这孩子是？”她注意到了贵树，便开口问道。 “哦哦，这孩子啊，是我亲戚家的孩子。他今后呢，就要住在我这里了。”贵树的舅舅回答道。 “哦哦，这样啊，那我不打扰了。回见啦。”她边说边牵着那个女孩离开了。 女孩离开前，回过头，向贵树笑了一下，便一蹦一跳的走了。 不知道是玩累了还其他的缘故，贵树回到家，吃完晚饭后，困意便如同潮水一般袭来，他简简单单地洗了脸，换过衣服后，不到9点便沉沉的睡着了。 那天晚上，贵树久违的睡得很香甜，梦里再也没有孩子王的身影，有的是暖融的春风下樱花铺成的大道和如同飞雪一般的樱花花瓣。还有那个女孩的笑颜，也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梦中。 第二天的下午，便是去东京的小学办理入学手续的日子。 贵树吃过午饭，换上了自己最喜欢的衣服——白色的条纹短袖上衣和短款的牛仔裤——第一次前往东京。 在来到八王子的路途中，贵树就已经见到了东京的样子，虽然是飞速流过的光景，但新宿的高楼大厦还有东京的着名地标——东京铁塔——已经在贵树的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去繁华的东京看看，而不是只是单纯的从课本上了解东京，是很多小孩子心中的愿望——贵树也不例外。 这一次，贵树终于能有机会好好饱览一番东京的景色了。 从东京站下车，路过千代田的皇居和秋叶原繁华的大街小巷后，便到达了贵树即将转入的学校：成贺川小学。 这所小学校门口的牌匾磨损的有些厉害，文京区立这几个字几乎磨损的看不清，只留下了文字的轮廓。而学校内也是保留着一些古旧的气息：学校内用的是实木的地板，棕色但富有光泽，看来历史在上面已经留下印记了。木地板最大的问题显而易见：平时上面的教室里学生们一举一动，下面的教室里都听得一清二楚。这里不但有高高的天花板和宽阔的走廊，一楼的大门还是是自动的玻璃门。这和福岛的小学的区别，不是一星半点——虽然操场一马平川，连一棵树都没有，贵树没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基地了。 贵树的舅舅和老师在办公室内谈论着些什么，贵树则坐在办公室外的长椅上，仰望着东京的高楼大厦和在楼缝当中穿行的一朵朵白云。 隔壁的音乐教室里，学校合唱团正在练习着两个月个月之后即将参加的比赛的歌曲，悠扬的乐曲传入贵树的耳中，贵树便将注意力从高楼大厦和白云中脱离出来，开始欣赏起合唱团的歌声来。第一首是骊歌，是贵树从来没有在广播中或音乐课上听过的歌曲。而第二首，则是贵树在音乐课上学会的第一首歌曲：红蜻蜓。 贵树听得出神，不知不觉便唱了起来。 一曲终了，音乐教室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了。原来是音乐老师走出来寻找门外的歌声来源。 他一眼就看到了贵树，满眼欣喜的说：“你是转校生吗？你的歌声真的太出色了。要不要考虑一下加入我们学校的合唱团？” 贵树对第一个问题点了点头，而对第二个问题则对老师表示需要考虑一下。 音乐老师也没有很失望，她欣喜的告诉贵树，合唱团的大门随时为他打开。贵树轻轻地点了点头，音乐老师便将背后围观的合唱团成员们赶回了教室继续排练。 但是在音乐老师转头的瞬间，贵树瞥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他努力的回想，但回想的结果着实让他大吃了一惊：这不是那天碰到的那个女孩吗。 “日本真小！”贵树在心中默默的感叹道，不过转念一想，她应该不会那么碰巧和自己是一个年级吧。如果真那么碰巧，也一个不会和自己碰巧是一个班级吧。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呢？ 不过，有时候缘分就是那么奇妙——这次也不例外。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贵树的舅舅已经办完了转学相关的手续，到了新学期开学，贵树就是这个学校的一员了。 回家的路上，东京的高楼大厦这次却没有吸引贵树的目光。因为他的脑中，满是在思考“缘分”这两个字的定义，预备着回到家后，将这几天的所经历的事情全部记载在自己的日记本上。 那天晚上，在贵树的梦里，他再一次来到了繁华的东京。 不过这一次，梦里的东京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开遍了樱花的东京。 第五章 成贺川小学 开学的第一天，贵树就觉得，和这个城市相比，自己可能是个注定无法融入的异乡人。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形形色色的人，还有陌生的车站，陌生的学校，陌生的班级，陌生的老师和同学，陌生的课桌椅……一切的一切，在贵树看来，都是那么的陌生。 贵树在那天早上所看到的八王子，和他曾经读过的某一个孩提时期和自己有多次相同经历作家，在自己长大后出版的随笔里所描述的几乎是相同的。 曾经的经历让贵树在其他同学面前，有一种无形却又微弱的自卑感，即使最后的日子里有人将他带出了阴影，但是在贵树的心里还残留有一些难以洗刷的顽固的自责和自卑，他心中还有一丝顽固的执念认为，那件事还是因为他的“奇怪”引起的，所以，贵树对新的生活的渴求，就像被沾染了酸液的紫罗兰一样，悄悄地变化而又扩大了起来。 在这种想法的萦绕下，贵树不知不觉中就坐上了电车。 电车向东京方向疾驰。 早间的电车里，西装革履上班族们充斥着车厢的几乎每一个角落，其中也夹着一些穿着校服的初中生和高中生。贵树在人缝中闪转腾挪，才找到一个可以容身的空隙。和那些如同大树一般的上班族相比，贵树简直就像是其中的杂草一般矮小。 电车与轨道撞击，发出咣当咣当的响声。同车厢中人们的窃窃私语以及电车报站的提示音构成了一曲和谐的交响乐。 忽然，在人缝间，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相同的校服……”贵树的心中一惊，但是又以为自己看错了。 “你……莫非是那天的转校生？”一个女孩的声音在贵树的背后响起，这个声音直直地通过了车厢嘈杂的声音，直接进入了贵树的耳中。 贵树慌忙回头，看见一个双马尾的女孩在向他微笑着。他吓了一跳，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紧张地狂跳。他的脑中一下子就变得一片空白。贵树只能下意识的点点头。 “哦哦，怪不得呢。你也是成贺川小学的呀！”她指指自己的衣服，又指指贵树的衣服，“你看，相同的校服！这么说，我们还是一个年级的呢！” “啊……是嘛。那我们挺有缘份的嘛。”贵树感到莫名的尴尬，只能慢慢的挤出一些短小的字句。 听到贵树开口，那个女孩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她惊异地说道：“我记起来了，你是那天在商店街捡到我发卡的大哥哥？”她根本没给贵树回答是或不是的机会，继续说了下去：“你好呀！我叫植野爱乃，新的学期，多多指教啦。” 贵树吃了一惊，没想到那本随笔里说的居然是真的：缘分果真那么神奇！ “那个……我叫樱井贵树，新的学期，多……多多指教。”因为尴尬，贵树的脸已经有些涨红了，话语也几乎不受控制，只能如实地回答了问题。 爱乃倒是比较自来熟，她半开玩笑又半带认真地对贵树说：“贵树……君？今后在学校不用叫我植野同学了，叫我的名字就好啦！是缘分让我们遇见的，那么缘分也注定让我们成为朋友啦！你不是也住八王子嘛，今后我们上下学就有伴啦！” “谢谢你，植野同学。谢谢你肯成为我的朋友。”贵树好不容易平复下了心情，想了一下才组织出这一句话来。 “谢什么，是缘分安排我们相遇啦……”爱乃还没说完，电车上传出“东京，东京，请准备下车”的提示音，二人是时候该下车了。 “那么，学校见啦！”电车门打开，爱乃一蹦一跳地下了车，消失在了东京站的人流当中。 粉笔和黑板摩擦，发出吱啦吱啦的响声。有人可能觉得这个声音极其刺耳，但也有人会觉得很悦耳，不过这一点也不重要。 贵树的名字已经被镌刻于黑板上，老师轻拍贵树的肩膀，告诉他可以做自我介绍了。 但是台下一双双眼睛在注视着贵树，这无形中给他一种无形的压力。贵树感觉，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奇怪的深渊之中，一个黑压压的，空洞的深渊。 台下的每个人的眼睛，都似乎是一个深渊。 显然，这是每个转校生，必然经历的一种仪式，但是贵树毕竟性格还是内向偏多。所以他还是想尽快结束这个尴尬的仪式，融入这个集体。 但偏偏越紧张，便越会出差错。 贵树心中默念1、2、3、4，紧张的转过身来。他的全身关节都几乎如同机器人一般僵硬，心脏也砰砰砰地狂跳。 “大家好，我……我叫樱井贵树，从今往后，多多指教。” 贵树明显感觉到，自己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了。 “今后樱井同学就是我们2年a班的一员了，大家好好相处吧。”之后，老师又转向贵树，和蔼的说：“那么，樱井同学，请坐到中间一行的那个空座吧。植野同学，请多多关照他吧！” “植野……同学？”贵树听到这个名字，尴尬的气氛在他心头弥漫开来。一开始贵树以为自己听错了，调整了呼吸向自己的座位上走去。 但是，出乎贵树意料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植野爱乃趴在桌子上，向他投来笑容。 贵树的大脑再次一片空白。 “日本真小！”贵树再次感叹道。 “放轻松，不要紧张，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了，贵树君。”爱乃故意将脸凑过来，满脸堆着奇怪的笑容，有意将最后的“君”字拉的很长。 “这样才会更加紧张啊！”贵树小声地对爱乃说。 爱乃似乎察觉到了尴尬的气氛，将身体缩回自己的座位，贵树难得得到了可以自由呼吸的空间，他深吸一口气，化解了全部的紧张，开始将自己的课本堆放到书桌上。在书堆的最上方，他摆着还没有看完的那本《小王子》。 爱乃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一切。贵树也似乎没有察觉到，爱乃的桌边，也放着一本几乎一模一样的《小王子》。 下课了，好奇的同学们都围绕在贵树的书桌旁，开始和他问这问那，问的都是一些基础的问题，比如：你从哪里来，你的生日是几月几日之类的普通的问题。但是这一切都让贵树很是慌张。但是恍惚之间，他想起了长井史密斯和他说过的话：“放轻松，大家都是很想和你做朋友的，和大家交流要坦然，大家都不会没有恶意的……”，他再次默念1、2、3、4，调整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开始和大家平静地交流起来。 但是不知为何，在爱乃来到自己的身边时，自己的心还会砰砰砰的狂跳起来…… 但是，这更加让贵树感到好奇了。 所以，无论如何紧张，他还是开口问起了爱乃很多自己想问的问题…… 第六章 爱乃 代表爱知的秋天符号，永远是铺遍了满山的火红的枫叶和在秋天会再度开放的樱花。据说，这种神奇的樱桃树是一个叫藤本的医生引种过来的，一年会开两次花。每年的秋天，火红的枫叶总是会在极其精准的时间染红漫山遍野，远远望去，层林尽染，尤其是日落时分，远眺远山，月落乌啼霞满天的景象在山间的天空中铺洒开来。而名古屋中部机场永远会挤满前来看红叶和樱花的人流。给爱知县这个不大的地方增加了难得的知名度。 然而，爱知县不仅仅知名于枫叶和樱花。 以制陶业而出名的常滑市所出产的常滑烧，是全日本最出名的陶器之一。据说，全日本四成的制陶业者和陶艺师，都在常滑有自己的陶窑。遍布常滑市的陶艺教室，也是一道在别的城市绝对看不到的风景线。 爱乃就出生在这个季节的常滑市。 爱乃的家人，是常滑众多优秀的陶艺师中的一员。而爱乃家也拥有一座古旧但依旧烟火兴旺的陶窑。爱乃家的陶窑，早在她的祖父的父亲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建立了。要知道，在常滑，有同等历史的陶窑，很多都已经因为陶艺师年纪的原因或因为个人的事业的更动原因已经被关闭或被收购了。但她家的陶窑，依旧是棵常青树。这一切最大的原因，来源于真正的常滑人血液里所流动的对陶艺的痴迷和热爱。 爱乃在自家的田垄上或陶窑的烟火中度过了自己的童年。 但是，对爱乃的父亲一辈来说，因为九十年代初，泡沫经济的破裂，制陶终归无法成为真正可以养活自己和自己家人的职业，爱乃的父亲只能投入真正的工作当中。他在名古屋的中部电力任职，他的基本业务就是被外派去中部地区和关东地区的各个分公司来进行电力线缆的维护以及电力线路的修筑。所以爱乃到了学龄后，几乎是随着父亲的工作地来进行移居，她虽然在常滑读了小学一年级的第一学期和第二学期，但是在春假期间，关东经历了一次大型的台风灾害，关东电力缺乏人手应对，爱乃的父亲便是被外派去的成员之一。正也是因此，爱乃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迁居。 爱乃的父亲因为东京的电力公司人手超标，被安排在了东京近郊的八王子市，但是电力公司帮助爱乃的家人安排上了东京的小学，正是如此，爱乃的父亲才同意了这个计划。 年幼的爱乃不知道迁居的真正含义，他只知道自己将会远离自己喜欢的陶艺一段时间，所以在知道了要迁居的事情之后，她趁着春假，和祖父一起在陶窑中度过迁居前的每一天。 迁居前一天，爱乃自己烧制的陶艺作品作品——陶制的笔筒——终于完成了。在出炉的一刻，爱乃就几乎无时无刻都在把玩它。爱乃的祖父抱起爱乃，和她一起坐在窗边，看远山边的晚霞。那天早上下了几乎一天的雨，直到接近傍晚才停歇，而此刻的西方天空上的夕阳，映照着远方登窑广场附近的樱花树和西天的白云，而一轮彩虹也正合时宜地架在了西方的远山之间，如同一道给神仙开的虹门一般，那么的自然而又瑰丽。 正当爱乃欣赏这瑰丽的美景时，她的爷爷和爱乃聊起了天：“小爱乃，去了东京别忘了爷爷啊！爷爷老了，不能和你一起去东京生活了，但是小爱乃你呀，最终还是要走出去见见世面的，我相信你也不会忘记回家来看看你的爷爷还有奶奶的。今后长大了，别忘了和你的爸爸妈妈一起，把爷爷的手艺传承下去的，好不好呀！” 爱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有点懵懂地问道：“那爷爷，我什么时候会回来呀？” 爷爷思索了一下，回答道：“小爱乃想回来就回来看看吧，爷爷的身子骨还硬朗着呢！” 爱乃笑了，一把搂住爷爷，童稚而又激动的声音脱出她的喉咙：“那我天天都要回来看爷爷！” 爷爷笑了，但话语里还是带了一些岁月的苦楚和辛酸：“东京啊，离这里太远了！而且东京是个大城市，和我们常滑比，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爷爷我年轻的时候去过东京，但是想在那里生活，真的需要努力和运气啊！” 爱乃不解地问道：“爷爷，什么是努力和运气啊！” 爷爷笑了，刮了一下爱乃的鼻子，慈祥的话语涌入爱乃的耳中：“努力啊，就是爱乃在小学好好学习，取得好成绩，然后去上优秀的初中和高中，之后考上优秀的大学，这就叫努力了。而运气呢，则是有一天老师考试的题目，你恰好前一天晚上温习的时候看到过了，这就叫运气。” 爱乃笑了，说：“爷爷我明白了！也就是说，我们需要好好学习，也要有运气的成分了。我好像在哪本书里看到过诶。” “没错，但是好好学习的分量比运气还要多。所以，小爱乃要牢牢记住这句话哟。”爷爷爽朗的笑了。 爱乃点了点头。 远山的彩虹和云霞在不经意间一点一点的消失，太阳也即将没入地平线以下。远处群山的轮廓，悄悄地淡了下去，瑰丽的景色消失的无影无踪。 爷爷把爱乃抱到地上，把窗户关紧，又转身拿了两个什么东西，叫爱乃拿给妈妈留作纪念。他叹了口气，随即关闭了电灯和窑厂的大门。 爱乃一蹦一跳地跑回了家中。 迁居的行李中，就这样多了两个陶罐和陶瓶。 那天晚上，爷爷的话语依旧回荡在爱乃的耳畔，她回味了好久才慢慢地进入梦乡。 “离别”这个词，对她来说还是难以理解，但是还是这样悄无声息地发生了。 遍布大街小巷的陶窑和工厂在飞一般地后退，爱乃开始了前往八王子的旅程。 她不知道，在那里，缘分正在悄然向她逼近…… 第七章 图书室的邂逅 转眼间，贵树转来成贺川小学已经好一个多月了。 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除了每天早上要接受爱乃炽热的目光之外，一切依旧如常。甚至于，贵树已经慢慢的和大家熟络起来了。 在贵树的舅舅得知在学校里的同班同学和贵树住在同一城市，可以结伴一起上下学的时候，便立刻同意了这个请求。 于是，对贵树来说，可能是由于爱乃过分热情的缘故，自己的心脏从每天早上见到她开始就会跳个不停。 贵树曾经想过拒绝爱乃的热情，但是奈何爱乃的热情太过炽热，所以只好乖乖就范了。 在和爱乃的相处中，贵树发现爱乃其实很珍惜自己这个朋友，因为她在原来的学校还没有和大家太熟悉便转校了，所以对”朋友”这个名词的含义，爱乃也几乎是一窍不通。她只知道，朋友就是两个人要形影不离。她也尝试过和很多人交朋友，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像贵树那样和她相处的如此舒服。两个人之间似乎有了某种纽带，将二人的新紧紧地连接在一起。可能，“朋友”的定义就是这么简单吧。 不过，也多亏了爱乃，贵树才有如此之机会在短时间内适应并且融入这个环境。 而于贵树而言，融入这个集体之后，旁人也慢慢接受了他的“奇怪”。而且他发现，从对书籍的渴望以及内向的性格来说，他根本不算是“怪人”。甚至于，在这个学校里，有很多不算要好但因为很多契机便可以说得上话的朋友。他终于明白了长井史密斯之前告诉他的话的含义：大家果然对转校生更多的是好奇，而不是恶意。 从以前的经历所造成的压力感当中解脱出来，对贵树来说，这是他最宝贵的经历之一。这还是他少有的不会因为需要面对新事物而愁眉苦脸的日子。 在成贺川小学，贵树的秘密基地并没有丢失，只不过是从室外换到了室内而已。 每天早上来到学校后，贵树并不急着去到班级，他总是设计一些理由搪塞过爱乃之后，直奔学校的图书室。成贺川小学的图书室里，有很多贵树从来没有见过的书，除了闻名于日本的圣埃克絮佩里的《小王子》、宫泽贤治的《银河铁道之夜》《风又三郎》、伯内特的《秘密花园》等小说，更多的还是有很多贵树第一次听说或只是在电视上看到过的书。所以这里对他而言，就像一个藏宝库一样。 成贺川小学对于图书室管理的标准十分严格，这里只许纯文字的书籍进入，哪怕是绘本也不可以踏入一步。对这个年纪的孩子们来说，大多数人都不喜欢肯纯文字的书籍，可能是看不懂，但更多的是无法静下心来看书。这个规定不知是何时立下的，但是至少很久以前就有了的。 所以，这里除了图书委员，很少有人出入，但图书委员也经常忘记自己执勤的时间表，所以每次借还书，归属都必须当自己的图书委员。也正因此，图书室也就几乎成为了只属于贵树的秘密基地。 贵树在这里第一次知道了原来和歌也能编辑成册，而且流行了几百年。；也第一次跟随汤姆索亚的脚步，体验了顽童的生活日常；也跟随乔邦尼乘坐银河铁道列车游遍了梦境——但故事的结局却让贵树第一次因为看书而泪眼朦胧。 每周二的班级大扫除，贵树总是会飞快的完成属于自己的任务后，趁着剩余的自由时间，到图书室享受回家前的阅读时光。 但在某个普通的周二下午，贵树和爱乃却在图书室邂逅了。 那天下午，贵树读完了宫泽贤治的童话《渡过雪原》，因为要还书但是图书委员依旧没有出现的缘故，所以贵树只得从柜台上众多的借书卡中找到属于这本书的那张借书卡，盖上确认还书的印章后，把借书卡夹回了书中，便走向放这本书的书架。 在寻找书架的途中时，图书室的门吱呀一下响了，贵树没多想，觉得可能是图书委员终于记住时间表前来执勤了，便自顾自地将书摆回书架。 但是，在傍晚的阳光余晖的照映下，贵树又看到了某个熟悉的人影。 贵树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书架的缝隙，那个人影走到了贵树对面的那个书架前。在傍晚金色的太阳的照射下，那个人的轮廓逐渐清晰，贵树差一点叫出声来。 “那个人是，植野……同学？”贵树的心跳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跳的很快。 快到图书室的闭馆时间了，所以贵树只能小心翼翼的还书，但是还是引起了来人的注意。 清亮的声音响彻了图书馆：“对面的那个同学，请问你是谁呀？”来人一开口，贵树听出来了，那个人就是植野爱乃！ 贵树想蹑手蹑脚的走出图书室，心里非常的慌张：“为什么爱乃会来这里？难道我的行踪早就被她知道了？” 见对面的人没有说话，爱乃又说：“既然你不说话，那让我猜猜你是谁把！嗯呐呐……你是……你是贵树君吧！” 贵树吓了一跳，几乎僵在了原地。 爱乃绕过了书架，清亮的声音再次从贵树背后响起：“看来是我猜对了呢！贵树君！” 贵树故作镇定，转过头很疑惑地问：“那个，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很简单啊，我也总是来图书室的，我在那些借书卡上，很多都看见了你的名字，不是嘛？” 在确凿的证据面前，贵树只能乖乖就范。 “还有呀，贵树君，你是不是午休时分总是翻看我的书呢？”爱乃像福尔摩斯发现了证据之后，得意地笑了。 其实，在午休期间，贵树因为总是无心睡觉，便会利用这段时间来看书。从家里带来的《小王子》很快看完了，贵树便百无聊赖地盯着天花板，仿佛自己在数星星。但爱乃则不然，她在中午总是会睡上一会，而她看过的书，也就毫不设防地摊开在了桌面上。 贵树慢慢地注意到了这一点，便趁爱乃睡着的工夫，偷偷翻看爱乃的书。但他不知道，爱乃也慢慢注意到了这一点：一开始的契机，便是因为爱乃醒来后，发现自己的书和自己睡前看到的页码对不上了，但她也没有把贵树列为嫌疑人，只是以为是风的原因。但是有一天她醒来时，发现因此贵树吓了一跳，自己的书也掉到了地上。贵树的解释是自己不小心碰掉的，但这个解释对于爱乃来说，显然还是苍白的。因此爱乃便留了个心，在某天中午假装睡着，偷偷观察贵树的动向。 这下，贵树的动向便暴露在爱乃的眼皮底下了。 在确凿的证据面前，贵树只能乖乖“认罪”。 “今后，光明正大的看吧！”爱乃笑了起来。 贵树的脸在阳光的映照之下，铺上了一层红晕，只能答应了下来。 “好啦，贵树君，该回家啦！”爱乃笑着拍了拍贵树的肩膀。 贵树轻轻地点了点头。 二人就这样不经意间，在傍晚夕阳的映照下，完成了第一次邂逅。 长大以后，两人回忆起当时的景象，也会不经意间在嘴角边露出如小孩子般的纯真笑颜。这件事，似乎成了两人未来共同的回忆之一。 不过，这一切，都是后话了。 第八章 纽带 从那天往后的图书室里，不再只有贵树的身影。植野爱乃也成为了图书室的常客之一。 其实爱乃以前也常常光顾图书室，但是由于有一次午休时分在图书室内睡过了下午的第一节课，她便将看书的地点移到教室内了。而贵树的出现，也让爱乃在图书室不会只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那天回家的电车上，爱乃和贵树两人因为发现了各自相同的爱好而畅聊了很久，甚至差点因此坐过了站。 两人畅聊的结果，是对看书这件事作了几个约定： 1、平日看书的时候无需遮遮掩掩的，但是看对方的书要经过对方同意。 2、放学以后如果要去图书室，要在图书室闭馆之前离开。 3、午休如果要去图书室，一定要和另一个人一起去，而且绝对不能睡觉。 4、如果可以的话，一到两周给对方推荐一本书看。 5、读书不要半途而废（除非真的晦涩难懂）。 这些约定对贵树来说很容易做到，而爱乃似乎也没有把二人的事情泄露出去，在某些好奇的同学一脸坏笑地问爱乃你们是什么关系的时候，爱乃也只是摆摆手，一脸灿烂地笑着说我们只是好朋友而已。他们或打趣两句，或直接无趣地离开。在小孩子眼里，这就是玩笑话，没什么而已的，而且也没人会在背后议论他们，至少在爱乃看来是这样。 其实爱乃嘴上说着是好朋友，对于小孩子来说，谁不期待着命运眷顾着她自己呢。只不过，二人的羁绊，目前仅限于友谊而已。 不过，二人友谊的纽带，也慢慢的变得逐渐缠绕在一起而密不可分了。就如同两棵脆弱的草，总会将自己的根缠绕于地底下以共同生长一样。但即便如此，爱乃的心中还是难以避免逐渐诞生了倾慕的心境。她一开始会阻止自己过度去想这些东西，但是，在和贵树的相处中，爱乃渐渐发现，贵树的心境，与自己居然别无二致。 换句话说，爱乃和贵树的纽带，已经慢慢地缠紧并延伸出了很多旁侧的枝丫。 究竟这对二人来说会造成怎么样的结果，这就只有二人自己知道了。 不过，二人唯一知道的一点是，自己已经慢慢适应并融入了转校之后的生活了。这对他们来说，简直像个奇迹一般。 自从立下了规矩之后，贵树发现二人独处的时间，在慢慢增加。而且这一切，自从二人第一次在图书室邂逅之后，便无法阻止地发生了。 在这所学校里，贵树的心境慢慢地开朗了一些，在操场上大家玩乐的声音，贵树也慢慢觉得不会觉得过分聒噪，甚至于贵树也成为了在操场上嬉戏的众人之中的一员。 而爱乃，在贵树的心中也成为了继长井史密斯之后的第二个密友。 贵树常常想，长井史密斯如今过得还好吗？家门口的樱花树有没有如期开放呢？放在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一般贵树的思考还会以“他有那么多朋友，一定会过得很开心吧”结尾，不过当贵树终于体验到这种感觉的时候，他自己也没想到，原来成为朋友这件事，做起来真的如同长井史密斯说的一样是如此之简单，简单到自己也能轻松做到。 贵树长期以来封闭的内心，在慢慢地解锁。 不过，突然有一天，贵树对自己的同桌——爱乃——产生出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按照贵树在日记中所言，就是很微妙的感觉。而在那种感觉的驱使下，自己的心脏又开始跳个不停。 他猜测，可能爱乃的心境，也与自己相同吧。 不过，那仅限于猜测了。 在后来离开成贺川小学之后，贵树和爱乃也就此事在信中探讨过，在那时候，贵树才懂得，原来自己当初的猜测是对的。二人的纽带，在某一刻开始，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纽带了，这其中，多了一根虽然脆弱但是足以将两颗心连接起来的细绳，施加拉力，让二人的纽带慢慢的缠绕系紧起来…… 在那时他才明白，自己对爱乃的在意，虽然难以用语言表述，但是换言之，自己在意的人也在意自己，这难道不是一个天大的奇迹？ 至少在贵树看来是这样的。 这也是后话了。 二人在图书馆的独处，其实也是轻松愉快的。 按照约定的第四条，二人在相处的时间里互相推荐了不少自己第一次阅读便喜欢上的书。夸张的说，很多书是贵树几乎翻遍了整个图书馆才找到的。 在这里，贵树第一次读完了自己奇幻小说的开篇作《地海传说》，虽然书中有些道理晦涩难懂，但是听说爱乃的爸爸曾经把这本书读给她听过，有些贵树难以理解的问题，爱乃总能以通俗的口吻解释出来，让自己一拍脑袋就能恍然大悟。 而爱乃也第一次沉浸在星新一的瑰丽童话和宫泽贤治的奇妙想象当中。 也是在爱乃的推荐中，贵树第一次知道了《雪国》和《我是猫》，也知道了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能把和歌编写的那么瑰丽。 作为回报，爱乃则也是第一次知道了芥川龙之介和寺村辉夫绮丽的作品。 而正因为有第五条的约束，贵树无法推辞掉爱乃的推荐的书，也因此贵树慢慢喜欢上了川端康成和夏目漱石，自己家里的书架上，也慢慢摆满了这二位的作品。 初中的时候，贵树曾经向当地的某本杂志投过自己所写的短篇小说，但是最终还是被退稿了，编辑给的回复是：写的很好，但是风格太像川端康成了，要增加一些自己的风格。贵树并没有因此沮丧，他默默想着，自己如今对读书写作的热爱，如果没有爱乃的推波助澜，自己应该早就荒废掉了。 书籍在二人之间，构成了一道无声的桥梁，二人也偷偷地借此交换着自己的感情。 时光从图书室的书架旁和二人的书页间慢慢流过…… 在书籍的海洋中，贵树在成贺川小学的第一个学期，就这样慢慢地过去了。 第九章 前夕 八王子的城市里，处处笼络着夏日独有的火热气氛。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子，在夏日里最期待的，除了可以吃棒冰和游泳之外，就是祭典和烟花大会了。 通常临近祭典的时候，城市里的浴衣和和服总是会早早地销售一空。穿着浴衣，和自己喜欢的人去远离喧嚣的神社的鸟居下看烟花，是很多女孩子在上学的年纪里，最想做的一件事 其实爱乃也不例外，但是贵树对她来说，是个非常微妙的存在。 二人的关系，在她心里已经有些超出了朋友的印象，但是在现实生活中，他们的关系还是依旧与朋友这个词的定义相吻合。 在这个学期结束之后，下一周便是祭典了。贵树原本对夏天没什么好感，虽然有烟花大会和西瓜吃，但是燥热的天气，让人在家里也流出雪糕一般的粘腻的汗，就会很不舒服。而且一到夏天，他的内心就随暑热变得纷乱，连书都没法好好看了。但是按照天气预报来看，因为东京近海有一个台风经过的缘故，接下来的一周，直到祭典前一天的下午都是阴雨绵绵，祭典当天也受此恩惠，变得不那么燥热。这对他来说，应该算是个好消息。 在放学的电车上，爱乃犹豫了一会，开口邀请贵树一起去祭典。贵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犹豫了一晚上，在第二天上学的电车上，便答应了下来。 那天的上午是学校的结业式，下午便是自由安排的时间，二人照例去图书室一起看书。 图书室内依旧是空无一人，图书委员依旧翘班没有出现。图书室内的椅子因为开结业式使用，已经全数被搬去礼堂了。于是，在两个人并排一起在书架上挑选出各自喜欢的书籍之后，肩并肩地靠在图书室的借阅柜台前看了起来。但是，或许是两人的距离再次被拉近了很多的缘故，那日的气氛与平常完全不同。贵树手里拿的是川端康成的《伊豆的舞女》，虽然川端康成是她最喜欢的作家，但他那天却一页也没有看完。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很慢。 贵树恍惚之间，似乎听到爱乃问了一个十分奇怪的问题：“贵树君，可以告诉我你家在何处嘛？” 贵树吓了一跳，转头看向爱乃，察觉到爱乃真的在和自己说话。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植野同学，你问这个做什么呀？” “到时候祭典那天你要是迟到了我好去你家找你呀！而且你以后早上睡过了了，我也可以去你家提醒你去上学呀！”爱乃莞尔一笑，说完便拍了拍贵树的肩膀。 贵树的脸上霎时间涌上了一层红晕。“不需要你去叫我的啦，我自己会早早就起来的！”贵树结结巴巴地说完，便将自己的电车月票里夹着的自己的舅舅的名片交给了爱乃。这个名片，本来是贵树的舅舅为了防止贵树在回家的路上走丢，而将它夹在月票夹内的。但是因为贵树有爱乃作伴了，便失去了实际作用，贵树只是用背面花花绿绿的图案来装饰自己的月票夹而已。只是没想到，一张小小的名片，居然化解了如此大的尴尬。 “原来你的舅舅是位大作家啊！而且还是位给东京电视台写稿的人啊！”爱乃摩挲着那张名片的正面，看着贵树的舅舅的职业和职称，连连称赞着。“地址嘛，我看看，东京都八王子市……” “别念了啦，植野同学！”贵树连忙阻拦了爱乃继续念下去的声音。“没什么好看的啦！” “图书室就咱们两个人，还怕泄露出去不成？放心啦，我不会说出去的！”爱乃边说边往下看着，突然惊喜地尖叫道：“你看，你家离我家好近的啊！咱们的家只相差了几个街区而已诶！” 这件事情，贵树似乎也是第一次知道，所以不自觉地张大了嘴巴。 “还给你吧，我记下来啦！”爱乃说罢，便用柜台上的笔，将自己家的地址和联系电话写在了名片的空白处，旁边还画了一朵小花，旁边写着写着爱乃酱的家几个字。便交还给了贵树。 贵树收好名片，这时，远处的钟楼传来打点的声音，惊动了窗外停留的飞鸟，它展开硕大的双翼，直飞云霄，一会便不知所踪了。 “时候不早啦，该回家了！”贵树像意识到了什么，对第一次主动对爱乃说出这句话。 “嗯，听你的啦！”爱乃接过贵树手中的书，将它放回原处。二人拉上了图书室的大门。在大门口，两人像编排好了一样，自发地向图书室的大门鞠了一躬，口中默念：“新学期再见！”便转过身，向校门口走去。 在分别的十字路口从，贵树刚要转身，爱乃从背后拉住贵树的手说：“这个学期谢谢你愿意和我做朋友。贵树君，祭典见啦！”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只剩贵树一个人愣在原地很久很久。 之后的日子，便是几日连绵的阴雨。 因为是下雨天的缘故，贵树也只无处可去能闷在家里看书和制作晴天娃娃了。 某一天的早晨，贵树一醒来，发现家里的桌上多了两个大西瓜，内屋的客厅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贵树努力回想那个声音，爬下床，来到客厅映入眼帘的正是自己父亲那高大的身影。 贵树的父亲拍拍贵树的头，问贵树是不是给舅舅添麻烦了，贵树的舅舅笑着夸了贵树，说他很乖，还在学校的朗诵比赛得了一等奖。这下贵树的父亲可乐坏了，抱起贵树转了好几圈。 那天留在贵树的记忆里最深的一件事，是自己第一次知道了原来西瓜也能撒盐吃，而且吃起来更甜了。尝试过一次之后，贵树便爱上了这种吃法。 但是因为日本的西瓜实在是太贵了，所以在年幼的贵树眼里，西瓜简直就是奢侈品而已。在绘图日记里，贵树也详细记录了这件事。 日后的某一天，当在上大学的贵树来到中国当交换生的时候，看到夏日大街小巷的水果店里堆成小山的西瓜时，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儿时当成奢侈品的东西居然在这里是如此普通！ 那天，贵树和舍友一起买了好多好多西瓜。他清楚的记得，一个宿舍的六个人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才将那些西瓜尽数消灭。 这都是后话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个可能成为贵树人生中最难以忘怀的祭典越来越近了。 终于，那天还是到来了。 第十章 祭典(1) 祭典的那天早上，连绵的阴雨终于停歇了下来。虽然太阳还是没有穿透厚厚的云层照进大地，但是雨后的大地上，人们依旧忙碌着，为晚上的祭典做准备。 那些因为降雨而无法搭建的各式摊位，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在八王子市中心沿着浅川的两岸冒出了一大片，如同在草地间星星点缀的各种野花，成为夏天不可或缺的风景线之一。 这次的祭典的重头戏——烟花大会，依旧延续了惯例的选址，于八王子市中心的河滨公园举行。烟火就布置于河的北岸，而南岸的分散的小土坡，便成了不可多得的观看烟火的胜地之一。 几乎所有的小孩子，都期待着烟花盛开的那一刻——爱乃也不例外。 因为今天是祭典的缘故，所以电力公司便给社员们放了一天的假，而爱乃的父亲因此便有了不可多得的休闲时光，因此便有了陪伴爱乃的难得的时光。 前一天晚上，因为太过期待第二天的烟花大会，爱乃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满脑子都是烟花盛开的那一刻的绚烂的光辉。因为实在是谁不摘，爱乃便从床底下翻出妈妈给她新买的的浴衣。这是一件蓝色的浴衣，上面缀满了绯红色的樱花和墨绿色的圆点，而在浴衣的背后，则绘有一只展翅高飞的蜻蜓和几朵彩云。爱乃从妈妈的口中听说，这个款式是今年最新潮流的的浴衣，但是却依旧呈现出一股浓浓的昭和风。 不过爱乃还是很喜欢这件浴衣，她喜欢的理由不仅是因为上面有她喜欢的樱花的元素，更是因为爱乃觉得上面的那只蜻蜓非常的可爱。爱乃还在常滑的时候，夏天最喜欢的事情之一，就是坐在自家的窑厂的窗户前，看麦田里的蜻蜓飞来飞去。在爱乃的印象里，蜻蜓就是小一号的鸟儿——除了不会像鸟儿一样唱歌以外，所以她便对这些可爱的小生命们有了很大的爱慕之心。 爱乃穿着浴衣，在房间里的落地镜面前转了一圈又一圈，反复欣赏着这件浴衣。她的脑中，满是明天的烟花盛开的那一瞬间烟花下的城市和自己，而她的脑中，也是中渐渐浮现出了贵树的身影。能和自己在意的男孩子一起欣赏烟花盛开的那一刻，是多么的美好而又令人期待啊！但想到这里，爱乃摇摇头，阻止了自己的妄想。她将浴衣叠好，放在了原处，同事关好了衣柜门，随手打开了电扇的开关，之后便躺在床上，不知何时做起了甜美的梦。梦里烟花划过长空的光轨，久久残留在空气中，而烟花盛开后的，如同樱花一般，散落于云天当中，如雨一般陨落…… 厚厚的云层在下午便慢慢散去了，火红的太阳在云中穿行，爱乃早早地便来到了贵树的家门口，按响了门铃。贵树吓得一激灵，赶快下楼开门，见到是爱乃，贵树再次吓了一跳，有点不满地说：“植野同学，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啊！烟花大会日落时分才开始呢。”、 爱乃笑了，拍拍贵树的头说：“咱们得早点过去，好占个观赏烟花的好地方呢。” 贵树划了划脸颊，同时点了点头，说：“好吧，那我去换个衣服。” 爱乃点了点头，贵树便蹬蹬蹬地爬上了楼梯。不一会，便以一个全新的姿态出现在了爱乃的面前。 贵树穿上了一件深蓝色的短袖衬衫，下身则是一条黑色的运动裤。这或许是爱乃第一次看到贵树的私服，但是并没有太多惊诧，反倒是贵树第一次看见爱乃的浴衣，显得十分惊诧：“植野同学，我还真是第一次见你穿这件衣服诶……” 贵树话没有说完，便被爱乃打断了：“怎么样，是不是非常好看？要说心里话哦，贵树君！” 贵树的眼睛紧张地四处乱瞟，只能轻轻地点点头。 爱乃咧开嘴笑了，清亮的声音再次传入贵树的耳中：“就知道你会这么觉得啦！快走吧，到晚了可就没有位置了！” 于是贵树告别了舅舅和舅妈，和爱乃两个人踏上了前往烟花大会的旅程。 虽然是夏天的傍晚，但是太阳却没有那么晃眼了，一轮红日挂在西南方的天空中，将八王子市内的一切都染上了瑰丽的红色。人行道上的积水处，蜻蜓在上面点触着水面；天空中的云彩，也在慢慢的退却；月亮也将腼腆的脸从云层中露了出来。天空如同一幅绮丽的画一般，如同瑰宝一般包藏着天空中的万物。一切都那么美好祥和，这对贵树和爱乃来说，是个倍感舒心的时刻。 越往市中心走，人流便越来越密集。靠近主会场的干道上，人流已经挤得水泄不通，就连机车和摩托车，也要从人缝里穿来穿去。汹涌的人潮中，各式各样的浴衣和和服，如同春日里一朵朵绽放的五彩缤纷的鲜花一般，点缀着枯燥乏味的柏油路面，在红日的映照下，熠熠生辉。约靠近主会场，人潮便越密集，几乎将整条马路都占据了，好在因为交通管制的缘故，汽车无法进入这段路。否则，这样的人潮，可能连汽车都能够吞没！ 二人找到了一块平整的台地，这里距离主会场很近，而且视野开阔，但是由于这个位置被杂草隐蔽住了，所以鲜少有人知道。爱乃在八王子参加的第一次烟花大会就是坐在这个位置的，所以十分轻车熟路。二人也因此得到了一份难得的清净的时光。 一轮红日即将落下，河对岸的烟花师和工人们正在对设备做最后的检查。贵树有些无聊，便靠在身后的石头上，打起了哈欠。爱乃见此，拍了拍贵树，说：“贵树君，要不要吃苹果糖？我去帮你买怎么样？” 贵树点了点头。爱乃便从台地上站起来，轻捷地爬上石阶，混进了祭典的人流当中。 贵树就这样无聊地坐在台地上，看着远方的一轮红日逐渐与地平线交汇，慢慢的没入大地当中。 归巢的飞鸟点缀着远方的天空，东方的天空，逐渐出现了星光，月亮也慢慢地开始接替了太阳的任务，慢慢地开始照耀着大地的人们。 在如此美好的景色的映衬下，贵树的眼皮却越来越沉，逐渐进入了梦乡。 “贵树君，醒醒啦！”爱乃摇了摇贵树的肩膀，贵树方才直到自己睡着了。“给，苹果糖！”爱乃将自己手中的苹果糖递给了贵树。 贵树揉揉眼睛，接过了爱乃手中的苹果糖。他想说些什么，刚刚张开嘴巴，就只听“啪”的一声，一道瑰丽的光轨升上天空…… 二人心心念念的烟花大会，终于正式启幕了。 第十一章 祭典(2) 烟花爆发出的的光柱一根接一根地冲上长空，在空气中划出了无数道四散的影，绽开成了各种各样的绮丽的光辉。天空霎时被染成了五颜六色的夺目光辉。伴随着背景欢快灵动的音乐以及烟花在空中爆裂开来的噼啪作响，下面观赏的人群顿时呼声雷动。 这次是贵树第一次在现场观看烟花大会，以往在福岛的时候、因为郡山本地是没有烟花大会的，所以只能收看电视台转播的福岛市的烟花大会。虽然可以不用在炎热的空地上等候烟花大会的启幕，但是贵树丝毫没有感受书中所描述的火热的氛围，所以他在夏天最大的愿望，就是盼望着郡山举办一次烟花大会，这样自己就可以现场观看了。如今，他虽然离开了福岛，但是在现场观看烟花大会这个愿望，却在今天已经实现了。 身后的蝉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去了，而河岸上传来的清风，也慢慢拂过贵树的面颊。映照在贵树眼里的，不仅仅是烟花摇曳的光影，还有那从未见过的如同白昼般的火树银花。贵树聚精会神地看着各种图案的烟花在天空中绽放，不自觉地长大了嘴巴。甚至于连手上的苹果糖都忘记吃了。 不知什么时候，背景音乐突然变换了，变成了一首描写宇宙的交响乐——贵树长大后，在大学的音乐会上又一次听到这首歌曲，才记住它的名字。烟花的图案也是倏忽变换成了太阳系里各个星球的样子，巨大的木星、土星，火红炽热的水星、金星、火星，还有那颗琉璃色的，如同透明的宝石一般的地球，以及三颗贵树叫不上来名字的行星（注：此时冥王星还没有被除名）都相继在他的头顶绽放。这一切，混合着漫天的星斗还有明晃晃的月光，似乎要将这个沉寂了很久的地球，以别样的方法唤醒了一般。 贵树虽然已经全情投入地观赏着这一次难得的烟花盛宴，但是心中却还在想着一个问题：“植野同学应该不是第一次观赏烟花大会了，她此时此刻的心中，在想什么呢？”贵树的脸上逐渐泛起了红晕，在烟花的光的遮掩下，却似乎又什么都没有了。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在脑中编纂起了属于自己的语言。 爱乃也目不转睛地看着这片别样的天空，因为自己也是第一次见如此瑰丽的场面。上一次她参加的烟花大会，还是在常滑的登窑广场的供水塔前进行的。虽然烟花大会也是夏日的一环，但是那次无论从规格还是规制来讲，已经不能称为烟花大会了。 所以对于爱乃来说，这一次也算是烟花大会的初体验了。 “大城市就是大城市啊！连烟花大会都如此的不一样！”爱乃口中不停呢喃着。甜腻的苹果糖也刺激着她的味蕾，让她激动的心慢慢地平复下来。“对了，我还有我的计划呢！”爱乃在脑中想着，依旧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各式各样的烟花升上天空。 两颗心都在祈求着能够以某种方式相互碰撞，盛开的烟花下，两人都在渴慕着能以某种方式和对方进行某种意义上的交流。 沉默，还是沉默。 烟花在噼噼啪啪地炸响，但是气氛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二人在这尴尬的氛围中，期待有一个打破此时气氛的机会，好让彼此可以有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的空间。 …… 远处隐隐传来鸣雷的涌动，恍惚之间，爱乃似乎听到了贵树默念了一首和歌。 “目二破见而手二破不所取，月内之枫如……”（出自万叶集四卷六三二首） 爱乃急忙抬起头，贵树的侧颜映入她的眼帘。 “贵树君，你怎么……不，你也知道和歌？” 贵树的眼睛假装在看烟花，闪躲开爱乃诘问的眼神，说：“是啊，植野同学你不是给我推荐了《万叶集》嘛，这首和歌是我记忆里最深的一首，只知道词句很美，但是具体什么意思还是晦涩难懂，我舅舅只告诉了我一个大概的意思，但我大概明白什么意思了……” 爱乃心中一惊，但还是佯装镇定，舔了一下手中的苹果糖，默默地等待贵树的后半句话。 “……嗯，我想，应该是称赞月亮上的桂花的美丽吧。”贵树挠挠头说。 爱乃噗呲一声笑了，拍了拍贵树的肩膀说： “这首和歌的意思，比你理解的深奥多了，我妈妈说，和歌这个东西，长大了才能理解那些诗人当时脑中的想法……” “那他们为什么要作诗啊？”贵树歪着头，不解地问。 “那些东西啊，我也不知道，可能那个时候他们也和我们一样，有各种各样的烦恼，所以作诗排解寂寞吧。”爱乃看着天空中流动的光轨，慢慢地说出这一连串的话语，但又突然转向贵树说：“你知道嘛，我听说，天空是用话语编织而成的！” 贵树更加的不解了，只好默默地舔着苹果糖，静等爱乃发话。 爱乃嘴角浮现出笑容，一把将贵树拥入怀中。在他们的身后，一颗花团锦簇的烟花正合时宜地绽开了。 贵树吓了一跳，慌忙从爱乃的怀抱中挣脱出来，面红耳赤地说：“植野同学，你……你做什么啦！很……很尴尬的……” 此时烟花大会渐渐进入尾声，爱乃站起来，转过身背对着贵树，继续用惯常的语气对贵树说：“贵树君，要是在学校也可以这样就好了。试着不要那么害羞啦，因为在我眼中，那种样子的你不像是贵树君！” “植野同学，谢谢你。”贵树的声音几乎低到自己都听不见了。 “客气什么，叫我的名字啦！”爱乃嘟起嘴来，小声地说。 “那个……那个……”贵树越来越紧张了，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时，最后一颗烟花升入长空又绽开，尾部的火花如霰般散落在大地上。 今年的烟花大会，就此落幕了。 主持人大声说着：“明年再见啦！大家好好享受祭典吧！”如此重复几遍之后，便将话筒放入随身的提包内，开始收拾起了现场。 “那个，贵树君，好好享受祭典吧！”爱乃将手递给了贵树。 “嗯，好的。”贵树拉住了爱乃的手，站了起来。 两颗心在这一刻相互触碰到了最柔软的地方。似乎如同苹果糖一般，在胸中慢慢地融化开来。 心灵的纽带什么的，在这一刻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纽带中间那颗细小的绳子，正在将二人的心慢慢地收紧。 贵树的胆怯，还有初见爱乃时的羞涩，在这几个月的时间的相处里已经慢慢地被改变城另一幅模样了。 因为时间太晚了，二人约定明天再来这里享受剩下的祭典时间。 回家的路上，两人依旧沉默着向家的方向走去。到了分别的路口，爱乃刚刚转身，即将离开。身后传来贵树微弱的声音：“谢谢你，爱乃……酱？” 爱乃微微地笑了，自言自语道：“贵树君，终于肯叫我名字了啊！”便跑开了。 在这之后，贵树每每想起相拥的那一刻，还是会不由自主的面红耳赤。但是他明白，二人的关系，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慢慢地缩进距离，而这一切也是无法避免的…… 仅此而已。 那天晚上，贵树难得地睡了个好觉，爱乃也久违地浮现在了他的梦中。 第十二章 祭典(3) 第二天，爱乃如前一天的约定一样，来到了贵树的家门前按响了门铃。这一天，爱乃没有穿浴衣，而是穿了一件素白的连衣裙，头发梳成了双马尾。虽然爱乃还是一如既往地挂着那副标志性的笑容，但是贵树明显感觉到，今天的爱乃，却和平常的爱乃明显不一样。今天的爱乃，眼神中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忧郁。 但究竟是什么，贵树也描述不出来，只能猜测昨天自己是不是做了些什么让爱乃不开心的事情了。 爱乃见贵树出了门，笑盈盈地和贵树说：“贵树君，咱们出发吧！今天咱们要好好地享受祭典呀！”贵树听到这话，稍微将心放了下来。他猜想，一定是自己今天的直觉出了问题了。 明明昨晚分别的时候，爱乃还是和往常一样的开朗，但是今天爱乃给贵树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了。 “应该是错觉吧。”贵树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今天的天空蓝的异常，连一片云都没有。太阳直到傍晚，还是毒辣辣地炙烤着大地。贵树开始后悔起没有戴一顶帽子出来了。前往祭典的人们，明显比前一天少了很多，不再是一眼望不到边的人海了——因为烟花大会已经结束的缘故，所以人们心底兴致就消退了许多。也正因为如此，许多摊位都有了明显的空位，而不像昨天一样大排长队了。 “贵树君喜欢和歌吗？”走在路上，爱乃突然问道。 贵树的思绪一下被打乱了，他不明白爱乃的用意在何处，下意识地回答道：“嗯，却实有点喜欢。” “哈哈，是嘛。我也一样呢。”爱乃嘴角微微地上翘了一下，“那你知道，昨天的那首和歌的意思是什么嘛？” 贵树愣了一下，并没有在脑中搜索出回答，只能吞吞吐吐地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是在夸赞月亮上面的桂花树的。” “嗯，说对了一部分，但是那首和歌的真正意思是……”爱乃的话刚刚说出一半，一阵轰鸣的声音便淹没了她的声音。 太阳完全没入了地平线以下，河岸边又升起了五颜六色的烟花。只不过，这一次没有音乐伴和，只有单调的噼噼啪啪声在天空中鸣响。燃放那些烟花的，不是专业的烟花师，而是一群自娱自乐的年轻人。 “贵树君，你在干什么啦！再不走，那些摊子都要大排长龙了！等会逛完祭典，咱们还要去神社求签呢！”爱乃不满的声音将贵树拉回现实。 “嗯，好啦。”贵树漫不经心地回答。转头之间，却看到爱乃某一瞬的眼神当中，充满了为难的神色。 “呃，植野同学？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为什么我觉得今天的植野同学，和平常的样子不一样了？” 爱乃如同被吓住了一般，呆呆地站在那里。过了半晌才说：“没什么啦，贵树君，咱们去捞金鱼吧！”说着，便拉起贵树的受，向捞金鱼的摊子走去。 “呃，植野同学……植野同学？”贵树的呼唤似乎没有传入爱乃的耳中，他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引力牵引着，只好顺从下来，不再挣扎。 好不容易找到一处没人的摊子，二人便一左一右地坐了下来。 但是，或许第一次参与捞金鱼的活动吧，贵树白弄了好久，一条鱼也没捞上来，反倒是捅破了手中的捞网。 这时，爱乃却开口了： “那个……贵树君会相信我的话吗？” 贵树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知道，爱乃一定是有什么烦恼要向自己倾诉吧，所以便静静地听着爱乃接下来的话。 爱乃继续说了下去，虽然仍旧是平静的声音，但说出来的，却是令贵树震惊的十分沉重的一段话： “我昨晚从我的父亲那里听说，我……”爱乃将头低的很低，躲闪着贵树的眼神“……可能要……离开这座城市了。” 爱乃的每句话，似乎都震动了空气，传入了贵树的耳中，贵树全身如同触电一般颤抖了一下：“那，你什么时候会离开这里？” “不知道，一个月？两个月？一年？或许可能就在最近吧。我的爸爸要被调去别的城市工作了，虽然听说离东京不远，所以一个还能继续呆在成贺川小学，但是新家离八王子会很远，所以我怕可能我们再也不会像昨天这样一起肩并肩地看烟花了吧……”爱乃的眼眶边，不知何时闪过了一丝泪光。 “植野同学，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贵树越听越慌张，急忙打断了爱乃的话语。 爱乃无言地点了点头。 贵树对此大为震惊，自己难得拥有这样一个好朋友，却又突然在转瞬间入流星一般消逝了。如此突然的打击对贵树来说太过沉重。他久久地陷入沉默，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恍惚之间，贵树想到了一首和歌，便不自知地默念出来：“雷神小动，刺云雨零耶，君将留”（万叶集十一卷二五一三首） “雷神小动，虽不零，吾将留妹留者”（万叶集十一卷二五一四首）爱乃默默点头，也应和出了一首和歌，随后站起身来，把手伸向贵树，笑盈盈地说：“走吧，该去神社了！” 贵树点点头，拉住爱乃的手，向远方的神社走去。 他是多么期望可以和爱乃做长长久久，永远不分离的朋友啊！但是，老天爷仿佛和自己开了个大玩笑一般，却将爱乃从自己身边不留痕迹地永久抽走。 这也将意味着，今后的自己，又将孤身一人了…… 他多么希望，从爱乃口中听到的一切，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但是那些话，听得又那么的真切，如同一阵阵贯耳的鸣雷，刺穿自己的耳膜，进入自己的胸膛。 贵树的脑中思绪万千。他想，或许那首和歌的作者。也是在如此的情形下写下祈祷雷神可以降下瓢泼大雨，从而挽留远行的密友的字句。 只是可惜，自己不是雷神，面对离别，除了伤感，无能为力。所以，自己唯有珍惜当下，让离别前最后一刻，也变得成可以回味无穷的蜜糖，融入记忆这个糖罐里，慢慢地收藏起来，成为永久的珍宝。 在离别面前，自己是那么的渺小无力而又不堪一击。 在现实面前，自己却什么也做不到。 想着想着，贵树也默默地潸然泪下。 “啊，到了！前面就是神社了！”爱乃的声音，将贵树的从思绪中拉回现实。对啊，如今的爱乃还活生生的在这里，她此时此刻就存在于自己的身边！至少现在，二人还没有分离！ 贵树擦干了眼泪，心中万千思绪都已经被自己埋藏在了心底。 “所以，要珍惜当下一刻！”贵树不自禁地叫出声来。 “怎么了，贵树君？”爱乃疑惑地回过头来。 “没关系啦！我们去神社吧！”贵树笑了一下，催促爱乃继续前行。 前方的阴影逐渐消去，伴随着聒噪的蝉鸣，神社的轮廓慢慢显现在了二人的眼前…… 第十三章 祭典(4) 清冷的月光照在通往神社的参道上，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缕清风，拂过走在山路上的二人的发梢，连带着一两根发丝随风飘扬。轻盈的雀鸟，扑棱着翅膀，向着月亮的方向飞去，掠过了二人的头顶。一切都如同浸泡在阑珊的夜晚一般，平静且祥和。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漫步于神社的参道上，因为刚刚发生的一切，二人心中都思绪万千，但是他们却默契十足地没有说出口。二人只是沉默地走着，不时地仰望着漫天的星斗。远处传来人们祈福的摇铃的声音，神社的鸟居已经近在眼前了。 二人跨过鸟居，进入了神社内。 这间神社主祀的神为传统的稻荷神。古朴的拜殿和青铜做的神使——狐狸，都已经饱经了历史的风霜。据说这个神社建立于大正年间，因为建立在隐蔽的山上，所以战火并没有波及这个神社，这里甚至成了八王子收留难民的指定场所之一。 二人净了手和口，走到拜殿门口，将手上的硬币投入了赛钱箱中，摇了摇铃，双手合十认真地许下了愿望。 许完愿，爱乃，偷偷拍了拍贵树的肩膀，问：“贵树君，你许的是什么愿望呀？” 贵树摇了摇头，说：“抱歉啦植野同学，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所以我可不能告诉你。” “好吧，不愿意说就不说啦！”爱乃还是笑着，对贵树说：“那么，我们去求签吧！” 神社里的石灯笼发出的光，把神社内部照的明晃晃的。神社的后院内，有一大片流动的喷水池，其中的喷泉喷出如同淋浴般的纯净无暇的泉水，池水中倒映出月亮的影子。今天是满月，月亮如同硬币一般在池水上漂浮着，虽然偶尔被喷出的水斩断成了很多部分，但又迅速恢复原状了。 皎洁的月光，映照着二人面前的神龛，将神龛笼罩上一层神秘而由和谐的光芒。 在拿到自己的签后，二人同时惊喜地叫出声来。贵树的签显示的是中吉，爱乃的签则显示的是小吉。这对于在家乡的神社连续三年都抽到末吉的爱乃来说，这个结果已经算是个好运气了。 爱乃好奇地看向贵树的神签，不自禁地念出声来：“愿望：自己许下的愿望都会成为现实，但是也可能会有出现变故的可能，所以一定不要忘记你许下的愿望。” “哦？植野同学，这个神签真的有那么灵吗？”贵树疑惑地问。 “当然啦，我听说稻荷神最喜欢善良的小孩啦！”爱乃拍了拍贵树的头，不禁笑出声来。 “我看看，植野同学的签是……”贵树努力伸长脖子，一个字一个字念着“……愿望：你所希望的，会在某一天偶然实现的。” “嗯，但是我觉得，此时此刻有贵树君在，我的愿望就已经实现了！”爱乃喜笑颜开，把身体向贵树的方向挪去。 贵树的脸上瞬间再次刷上了一层红晕，在月光的映照下，如同火红的夕阳映照下的晚霞的彩云。 “这样啊……那植野同学你还真的是够幸运的呢！” “嗯，贵树君，谢谢你可以和我成为朋友！”爱乃低下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嗯……我也应该好好谢谢植野同学呢。” 一阵清风拂过，爱乃的刘海随风摇动，在那刘海之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在偷偷瞄着贵树。但贵树并没有注意到爱乃的一举一动，他远远望着远方的天空中的星辰，在心中回味着自己的愿望： “我希望，植野同学可以不要离开这个城市。” 看到自己的神签，贵树也稍稍松口气，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事实真的如自己所希望的那样吧。 “贵树君，你会怎么处理这个神签呢？”爱乃问道。 贵树的目光从远方的星辰拉回现实之中，他想了想说：“我的话，应该会收藏起这个这个神签吧。我只想让这个神签成为我们之间永远的回忆。” “嗯，和我想的一样呢！”爱乃嘴角稍稍扬起，拉了拉贵树的衣服，示意贵树该回去了。 于是，二人顺着参道向山下走去。 夏日的蝉鸣，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从河岸边吹来的悠扬的清风拂过草叶的沙沙声和树叶振摇的哗啦哗啦。 月亮在慢慢地向天顶上升，神社的轮廓，已经融入了深夜里。只有交接的月光，着凉了二人的回家之路。 回家的路上，为了打破尴尬的氛围，爱乃问起了贵树一些自己想问的问题： “贵树君，那个……我想知道，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呢？” “植野同学，你问这个是要做什么呢？” “嗯，我想咱们是朋友嘛，所以很好奇这些嘛。.” “嗯……好吧。我的生日是10月30日” 听到这个回答，爱乃没有回应，眼神中充满了震惊的神色。 “你刚才所说的，是真的？” 贵树点了点头。 爱乃想了想，小声地说“这样看来，缘分这件事可真是神奇呢！”说完，便转过头，笑着回应着贵树疑惑的眼光：“那个，我们的生日，居然是同一天呢！” 这次震惊的变成了贵树。但他却很快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确实，缘分真的很神奇。它让很多不相干的人和事，却奇迹般地联系在了一起。 究竟这一切，是神的旨意？亦或是天注定的安排？这一切便无可探求，也无可叙说了。 回到家里，贵树将那张神签夹在了日记本里，在绘图日记中详细记录下了这个夜晚所经历的事情，之后便早早地上床睡觉了。 爱乃回到家中之后，也将属于自己的那张神签放在了自己书桌的抽屉内，小心点珍藏起来。经历了这个夜晚的种种事情，她无心睡觉，便抽出信笺，写下了预备寄给贵树的信。 在梦中，二人又再一次回到的那个捞金鱼的摊子前。那一晚所经历的一切，在他们的梦中，如幻灯片一般，重放了一遍又一遍…… 第十四章 梦呓 暑假的时间，悄无声息地在蝉鸣中和炎炎的烈日下溜走了。 在这期间，贵树也和爱乃有了联系。 一开始，二人以电话作为联系的媒介。二人有太多说不完的话，但对于交流来说，使用电话又是一件十分的麻烦的事情，贵树家的电话是放在家里的书柜旁的架子上的，这个高度对于成年人来说刚刚好，但是对于小孩子来说，这个高度需要跪在板凳上才可以够得到。所以每次打电话贵树需要维持同一个动作很长时间，每次打电话时间长了都会汗流浃背的，而且膝盖上也会被印上板凳上的一条条棱，有一次甚至硌出了一条血印。而爱乃家的电话虽然不用借助工具就可以够到，但是打电话的时间一长，家里的电话费也会成倍的增长，对爱乃家来说是个不小的支出。所以二人在电话里约定，今后的二人之间的通讯，通过写信的方式来维持。 第一封信寄到贵树家的邮箱里的时间，是八月初。 那天的信中，只有屈指可数的寒暄的话，其他的都告诉了贵树很多重要的信息，包括怎么寄信，怎么贴邮票，寄信的时效等等一些基本常识，好方便两人的通讯。在这之后，便是贵树最关心的爱乃何时会离开的问题。在之前通电话的时候，贵树每每问起这件事，爱乃也没有给出一个确切日期，但是贵树如今却等到了答案：“大概是三年级结束或者是四年级第一学期结束的时候吧，那时候应该就会有确切的时间了。”在后面爱乃又添上了一行字，是全文写完后添上去的：“唉，多希望这一切是梦啊！多希望你我二人可以如此近距离接触彼此的时间可以再长些啊！”信的最下面，是大大的“谢谢”。旁边画上了几朵小花和两个小孩，上边标注了“贵树”“爱乃”。 贵树越读下去，眼睛里的泪水便越攒越多，醉红尘不自禁的从眼角滑落，滴落到信纸上，信纸的下端被沾湿了一大片。 明明只是一封普普通通的来信，却让贵树的感伤，从内心深处喷涌而出。从来信那天算起，二人相处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除非真的有神迹，可以如同那首和歌里所说的一样，下一场偌大的雷雨，留下爱乃的脚步。 贵树能做的只有默默地祈祷，祈祷那张神签上写的东西可以转化为现实的一部分…… 于是贵树便着手写回信。 回信的内容，大概是寒暄三两句，然后便是自己的一些想对爱乃说的话。提到了自己的一些所思所想的语句，包括自己对“朋友”一词的理解，还有曾经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一些事。当然，他也着重提及了一下那张神签的事情。信的最后，还是对爱乃可以接纳自己的一种感谢。他在信的末尾，也写上了大大的“谢谢”。写罢便将信纸折好，装进信封中。 写信的过程中，贵树几次强忍住了泪水，不让自己的情绪喷薄而出。 但毕竟是小孩子，贵树的情绪还是写满在了脸上。 泪水不知何时在肆意流淌。 恍惚之间，窗边的广播里，又传出了悠扬的乐歌，一个浑厚的男声，慢慢地传了出来： “……被侵蚀过的幸福，一天被吞噬掉一点。 就连平和的时候，都平和得令人想呕吐。 渺小的虫子，也要在阴影下肩并肩地生存。 脚下延绵不断的世界，终于在其中找到庇护所。 远处传来远雷的声响，能看到的只有自己的影子。 就连你也可以，完整的接纳我了吗？ 就连身体里残留的幸福，也变成了深深的雕纹。 所以即使是这样，我也会前来见你。 乘坐着那架悠然飞行的滑翔机，去到彼岸吧……” 远处雷声轰鸣，仿佛要震碎天地间的一切生灵。 倾盆的大雨，如野兽般向大地奔涌而来。 在台灯的光亮下，贵树沉沉地睡去了。 脸上的泪痕慢慢变干，心中却依旧怀揣着自己的许下的愿望——即使那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 缘分不知花了多久的时间，才让二人相见。但命运的弹指一挥，便将二人的羁绊轰然打散。 没错，爱乃还在这里没错，但是贵树心里所想的，只是理想化的、虚拟的那个爱乃。不过对于小孩子来说，可以整理出复杂的思绪，并讲出在意这件事，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不过正如神签上的谶语所言：只要怀揣着愿望，就一定会有实现的那天。 所以哪怕分离，也一定会有再见的一天的…… 爱乃搬走后的某天，在贵树的梦中，漫天的樱花如雪一般飘扬。在熏风送香的海滨的映衬下，二人再次重逢在了那熟悉的街道…… 第十五章 新学年 时间慢慢地挪移了。 …… 新学年不知不觉地就这么来到了。 礼堂里的空调送来凉爽清新的风，校长依旧站在高高的舞台前，说着那些每年的开学典礼几乎都会重复的无聊的话。礼堂的天顶是那么的高大，墙上的时钟还在滴滴答答地走着。太阳也在不知不觉间穿过天顶上的玻璃，升上了云霄。 这一天，贵树人生中第一次穿上了正装。打上了迷你的领带。在早上上学的电车上，贵树惊异地发现，自己和周围的大人的穿着别无二致——除了衣服是迷你的意外。 爱乃因为作为合唱团的一员，要上台演出的缘故，所以这一天没有和贵树乘坐同一趟电车，而是乘坐当天的最早的一班车前往东京。 在电车上的贵树，这一次虽然没有了爱乃的陪伴，但是他并不觉得孤独，因为他已经不会再对新事物有太多的恐惧了。在人挤人的电车上，贵树不会再呼吸到压抑的空气了。那些残存的自责和自卑，已经慢慢地被洗刷干净，虽然还残留有浅浅的痕迹，但是那已经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了。 贵树知道，在分开的日子已定的情况下，今后这种独自上下学的日子只会变得越来越多。而图书室内，爱乃的身影出现的频率可能也会变得越来越少。因为听说爱乃要搬去的地方，已经不属于东京都了，而是东京都北边的埼玉县。虽然前往埼玉县的电车的车次会很多，但前往埼玉县的路途比前往八王子的路途会更加遥远。所以也就是说，放学后，爱乃以前花费在图书室的时间，今后更多的会花费在路途上。 夏末的浮云，悠闲地漂浮在晴空下。此时虽然已经接近九月了，但是阳光依旧刺眼。近郊的天空在早上会笼罩着一层薄薄的云雾，在远山的旁侧，总有白云俏皮露脸。飘啊飘啊，不知道会去到何方。东京的高楼大厦的顶端，似乎可以轻易地刺穿浮云。在阳光掩映下，那些高楼大厦的玻璃上反射出浮云的影子，一朵一朵如似的。如此看来，其实一个人的早晨也并不是很枯燥。只是因为离别虽然是事实，但是却需要大量的时间去适应离别后的孤独。 校长的无聊讲话已经慢慢的接近了尾声，不乏有学生开始打起了哈欠。 在校长宣布新学期开始后，要求大家席地而坐，便把舞台交给了合唱团的同学们。 礼堂内的玻璃窗都用布帘封死了，礼堂内的灯光也正合时宜地熄灭了。聚光灯打在舞台正中央，舞台的幕帘缓缓升起。第一首音乐依旧是贵树没听说过的歌，舞台上的大家，都统一穿着素白的衣服。男生们穿着素白的衬衫和短裤，女生则是素白的连衣裙——那件连衣裙，正和在神社那天爱乃穿的是同一件。 贵树一眼就认出了舞台上爱乃的身影，她依旧是丝毫不掩饰地甜美地笑着。似乎这首歌是要笑着唱的，有些同学的笑，显得略微有些做作，但是爱乃却是发自内心的笑颜。 第一首乐曲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过去了，舞台上的大家都散去了后台。只留下了合唱团的指导老师独自一人在舞台上弹奏着吉他，如同只属于她的个人音乐会一般。 贵树一下就听出，那熟悉的前奏，正是《红蜻蜓》！ 在厚厚的幕帘的挟裹下，爱乃已经汗如雨下。后台的温度简直太高了，而且因为情绪的躁动不安，简直将气温直接上升了两度。听到悠扬的《红蜻蜓》的前奏，后台的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当大幕拉开的那一刻，全场的聚光灯都会汇集到舞台上来，这才是最令人紧张的。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很慢。 突然，爱乃的手臂不知被谁碰了一下，耳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带着奶香味的女声：“别紧张，加油！” 听到这话，爱乃的心跳突然就放缓了下来。他正要寻找是谁的声音的时候，大幕便“唰啦”一下被拉开了。 爱乃只好来到预定的地点，按照先前的安排，开始了自己部分的演唱。 舞台下欢声雷动。 贵树也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悠扬的乐歌笼罩在礼堂的上空。 “晚霞中的红蜻蜓，请你告诉我。 童年时代遇到你，那是哪一天？ 提起小篮到山上，桑树绿如茵。 采到桑果放进小篮，难道是梦影？ ……” 经历过上一次的尴尬之后，这一次贵树没有敢大声唱出来，而是在心里默默地跟着节奏喃喃地唱着。 爱乃则在聚光灯下尽情地唱着，刚刚那个女声在爱乃的脑中久久地回荡着。 给了自己莫大鼓励的人，却不肯现身告诉自己她是谁，这件事就很奇怪了。但是，即使是匿名的鼓励，也总会帮助自己渡过难关的。 ……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台上合唱团的各位向台下的观众深深地鞠了一躬后，便走下了舞台。 台下再次掌声雷动。 爱乃在掌声当中紧张地走下舞台，混进了班级的队伍。 “唱的真好呀，植野同学！”班级里的很多同学一齐称赞爱乃道。 爱乃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向大家连连道谢，坐到了队尾的位置。 接下来是学校舞蹈社团的表演。伴随音乐的节奏，舞者们忽而是一人独舞，忽而是两人一齐翩翩起舞。音乐一变换，伴随着聚光灯的映照，有更多的舞者从帘幕后面跑出来，开始尽情的表演。但爱乃无心关注这些，她的心中一直回响着那句温柔的“别紧张，加油！” 究竟是谁的声音，现在已经无从寻找了。只不过那个声音过于陌生，爱乃根本没有线索去查证是谁。所以她只能默默地回味着这句话，品味着一字一顿。 “虽然无法知道你是谁，但还是非常感谢你！”爱乃在心中喃喃自语道。 舞蹈社团的表演结束后，轮到吹奏乐部和铜管乐队的表演，在这之后，社团的表演便完结了。 校长再次上台，宣布开学典礼到此结束。大家便一窝蜂似的涌出了礼堂的大门。 因为今天图书室的校工还没上班的缘故，图书室暂不开放。而距离午饭时间尚早，所以二人在礼堂的大门外约定的地方碰面之后，便来到了学校的仓库后面的一块草地上。 这里据说以前是学校的菜园，但是总是有兔子闯进来偷偷啃食草叶，所以这里慢慢地也就变成了一片青青的草地。 二人就躺在这片草地上，看流云从天上慢慢地飘过。 爱乃开口说了在后台发生的事情，贵树不自禁地笑了，连连称赞爱乃的人缘简直是太好了，而后贵树也夸赞了爱乃的惊艳表演，称赞她以后可以成为一个音乐家了。说的爱乃也不大好意思了，连连向贵树摆了摆手。 一阵沉默之后，爱乃问了贵树一个奇怪的问题：“贵树君，那个……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在舞台上唱歌呢？” 又是一阵沉默…… 贵树轻轻地点了点头，尔后却又摇了摇头。 爱乃笑了，把头偏向贵树的那边，一边笑着一边对贵树发出了邀请：“我想，贵树君唱歌唱得那么好，未来一定会成为歌唱家的吧。那么，你想加入合唱团，成为我们的一份子吗？！” 贵树犹豫了一下，表示自己还不确定。 爱乃笑了一下，又将头转向另外一边。 二人又聊了很多很多的话题。 聊完后，二人一起抬头仰望蓝天，看天上的流云在校舍的房顶上俏皮露脸。 时光就这样匆匆地流过，却又不知道去了何方。 二人此时此刻的感情，或许是相同而又相通的吧。 只可惜，那种事情，只有他们二人自己知道了…… 第十六章 新学年(2) 在经过几天的深思熟虑之后，贵树决定了要参加合唱团。 当他在早上前往东京的电车上将这个决定告诉爱乃时，爱乃欣然接受了这一切，并表示将会带着贵树去面见合唱团的指导老师。 贵树投来惊异的目光，眼神中满是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慌张。 爱乃笑了，拍拍贵树的肩膀说：“没关系啦，别紧张。老师说你的嗓音是非常稀有的类型，日后多加练习一定会成为一个好苗子。对了，你以前在福岛的时候，有专门学过唱歌吗？” 贵树摇摇头，表示否定。 爱乃却没有感觉到遗憾，她依旧兴致勃勃地自说自话：“那也没关系啦。天生就有那么好的声音，我太羡慕你啦！你知道吗？好多人为了练声音，辛苦好久，也依旧练不成。但是你却一生下来就有一副好嗓子，就已经领先他们一步了！”然后，她将目光转向贵树，接着问了一个与之前话题不相干的内容：“呐，贵树君，你将来长大了，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嗯……我想，应该是那种像书里说的那种，可以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人吧！”贵树脱口而出。 爱乃接着贵树的话，继续说下去。“嗯……那种人吗？我想那种人可不好当。书中的那些人要么是已经很富有了，要么就是会很多咱们平常人都不会的东西。比如……” “比如格列佛？”贵树打断了爱乃的话。 “没错，但他不喜欢当一个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人，所以他就去出海，然后船沉了，他就开始各处漂流了……” 在这之后，二人又谈论起了许多书中的故事。虽然只是漫无目的地谈天说地，但是二人却因此达成了一个共识：今后长大后，无论生活过得怎么样，一定不能忘记对方。 时间在二人的谈笑声中慢慢地流逝过去了。 当二人结束谈论的时候，校车已经停在了学校的正门口了。 贵树想暂时告别爱乃，照例去图书室看书。但是这一次，贵树的书包却被爱乃死死地拽住了。 “干嘛啦，植野同学！”贵树慌张地叫到。 “今天早上，我带你去合唱团的排练室看看。顺便看看会不会碰到老师，我好把你推荐进去呀！”爱乃笑了，拉着贵树的手就向合唱团的排练室走去。 贵树只觉得自己的脸上热辣辣的，只好闭上眼睛，跟着爱乃的步伐向排练室前进。 早上的楼道里静悄悄的，社团活动的楼层里一个人都没有。合唱团的排练室就在校长办公室的隔壁，两个门之间隔着一张给客人等待用的长椅。贵树第一次来到成贺川小学，就是坐在这个长椅上，伴随着隔壁合唱团的音乐唱起了那首他最为熟悉的《红蜻蜓》。也就是那个时候，爱乃和贵树的眼神第一次相撞，贵树的心也是第一次怦怦直跳。 现在想来，那段回忆，已经过去很久了啊！ 年初的时候，贵树还和家人其乐融融的住在福岛，但是因为那两个孩子王，一切却全变了。啊啊，要是可以早一点认识长井同学，那该多好！但是那样的话，说不定就再也遇不到植野同学了…… 贵树的内心波澜翻涌，在福岛的往事一件接着一件地涌上心头。那些好不容易洗刷掉的残存的东西，如今却再次溅落在同一个地方。污浊的痕迹只会慢慢地加深，虽然时间可以洗刷掉一切，但是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却永远会残存浅浅的痕迹…… “喂喂，贵树君，你有在听吗？”爱乃的声音，瞬间将贵树拉回现实之中。 “对不起啦，植野同学，刚才又想到了些不好的回忆。”贵树挠挠头，继续聆听爱乃的讲解。 爱乃并没有责怪贵树的走神，继续向贵树介绍着合唱团的基本情况。“嗯……说到哪了呢？我想想……合唱团的排练时间是每周二和周四的中午，临近比赛或者演出的话，周三的中午可能会追加一次排练。记住，最重要的一点是：千万别迟到！老师可不是像我一样那么好说话的。” 贵树使劲地点了点头。不迟到这件事对贵树来说，并不是很难做到。 爱乃继续说了下去：“合唱团里都是二年级到六年级的同学，大家人都很好的。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可以提，只要别过分就好。另外，在加入我们之后，回家记得一定要继续练习下去，这样才能有长足的进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可不是个好习惯。” 爱乃再说到后半段话时，连续加重了好几次语气，尤其是“继续练习”这几个字爱乃连续加重了好几次音，差一点吓到了贵树。 贵树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么，贵树君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爱乃像一个导游介绍博物馆的展品一般问道。 贵树点了点头，向爱乃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比如排练时间和参加的比赛之类的大同小异的问题，爱乃都一一解答了出来。 就在贵树还想继续问下去的时候，震耳欲聋的铃声充斥满了整个排练室。 这个铃声是晨会前的铃声，所以二人拿起书包，飞快地向教学楼冲去。 年轻的班主任老师活力四射地向大家问早安，大家也以同样的方式回应了老师的早安。在新学年更动座位后，贵树依旧和爱乃并肩而坐，但二人的位置也从原来的中间的一排，变成了靠窗边的最后一排。 老师在讲台上面讲着新学期的一些事务，贵树无心去听，他自己已经度过了一个漫长的早晨了，还是不要再听这些漫长的话语为好了。爱乃依旧津津有味地听着，贵树也失去了聊天的对象。所以他只能一个人耗过这个无聊又漫长的晨会了。 他把窗帘掀开一角，看着窗外的蓝天和高大的树木。今天天空十分的澄澈，一丝云也不见了，而太阳依旧是热辣辣的刺眼，所以贵树只能把视线转回了窗外的一颗樱桃树上。 “不知道这棵树是不是爱乃口中所说的，在秋天会再度开放的神奇樱桃树呢？”贵树又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很多的闲杂的东西。 就在这时，班主任叫到了贵树的名字，贵树吓了一跳，猛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而身后书架上的一本书，因为贵树引发的震动，“啪啦”一下从书架上脱落了下来，不偏不倚地砸到了贵树的头上。 全班哄堂大笑。 贵树的脸涨得很红。 他在尴尬之中，回答完了班主任的问题，便迅速地坐下了。 贵树揉了揉自己头上被砸的地方，从地上捡起了那本书，小声的念出了书的名字：孤独的神明。 “这本书的名字好奇怪啊，而且作者还是没有听说过的人诶！”贵树小声吐槽道。 “话说，这本书我好像在广播里听到过诶！而且作者好像是某个大作家的后代的样子诶！”爱乃惊喜地说。 “真的吗？”贵树疑惑地问。 爱乃笑着点了点头，便将那本书放在桌子上，翻开第一页，和贵树一起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第十七章 孤独的神明 “秋本治原本是个小说家…… 山后的神社，原本是他没有灵感的时候，最喜欢的地方。 坐在鸟居的下面，仰望蓝天，令人心旷神怡。他通常在那里一坐就是一下午，甚至有的时候直接靠着鸟居的柱子就睡着了。 春天的樱花，如雪一般落下，覆盖满了他的头顶； 夏天伴随他的不仅仅有聒噪的蝉鸣，还有如鸣雷一般的蚊子还有随时可能下起来的瓢泼大雨。 秋天沙沙的落叶在他的身边构成了一曲明快轻盈的奏鸣曲。 冬天的雪，洋洋洒洒的落下。他身边总会常备一些谷粒，洒在雪上，等待那些没有食物的鸟儿的来临。 时间日复一日地这样过去。 如今，他所呆的地方，却变成了鸟居的顶端。俨然成为了被人们供奉的一尊神明的塑像了。 听了他的故事，人们无不为他感到遗憾。 因为，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其实并不在他的身上。 但是，或许是遗憾的缘故吧，让他在梦里化作一个孤独的神明，却永远离不开那个熟悉的鸟居了……“ 序章的故事到此落幕，二人虽然看的一头雾水，但是却大概知道了这个故事的具体大意。 书的第一章用大大的黑体字写下了一些字：“这个故事讲述的是：一个小说家的陨落之路。” “陨落”这个词，贵树还是第一次在书里看到。他小声地问爱乃“陨落的意思”。 “当一个人失去梦想和希望，就会陨落。”爱乃思考了一会，如是回答。 贵树点了点头，二人继续读了下去。 “……在每个夜晚的梦里，他都会化身一个孤独的如同一尊神明的东西，坐在鸟居的顶端。人们走到神社前，总是会在参道上停留一会，向他许下一个愿望。 这一切在现实中一定不存在，因为没有什么神社会把神像供奉在鸟居的顶端。 可是在梦里吹来的清风和夜晚的明月，却又那么的真实。 每个夜晚，同样的梦都会在他的脑海里重复； 但是当地平线上太阳升起的那一刻，一切都被打回了原型。 还是那个破旧的小公寓，还是那个光根本照不到的窗户。 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孤独一个人蜷缩在墙角……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陨落到这个地步。 恍惚之间，父亲告诉他的最后的的话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一个人不被需要，不被他人认可，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不被需要和认可，就会失去价值吗？”爱乃呢喃道。 “确实是呢，被孤立的人生，的确没有什么价值了吧……”贵树小声地说道，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努力咬紧牙关不让自己说下去。 “……但是，我们却依旧可以靠自己，去改变这一切的吧。”爱乃接上了贵树的后半句话。 贵树刚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刺耳的铃声就鸣响了，第一节的自修课结束了。 下一节课是家政课，要去专门的教室上课。 二人于是恋恋不舍地把书放回书架上，拿出准备好的围裙，向着家政课的教室前进。 家政课的教室和社团活动的教室都在一个楼层，距离教学楼很近，所以二人有充足的时间去那个教室。 于是二人便一边走一边聊了起来。 贵树再次开口问起了关于合唱团的事情。 “啊啊，你说老师吗？今天是周四，合唱团的指导老师肯定会在的。只是来得早来得晚的问题。你放心，我一定会推荐你加入合唱团的，而且你也很希望我这么做，对吧？” 贵树点点头。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如今已经有了可以依赖的人了，而且她就在面前。她是第二个主动接纳贵树的人。她对贵树的意义，已经不仅仅是朋友那么简单了…… 二人之间的纽带，如今依旧在紧紧地缠绕在二人的心间，紧紧地保护着那些渺小且脆弱的，诞生在旁侧的枝丫。 太阳已经升的高高的了，走廊上二人的影子也被阳光慢慢地拉长了。天上俏皮的云朵，今天没有与太阳见面，似乎是畏惧了太阳的光芒，便小心翼翼地藏在了远山的后方。天空中的小鸟们，已经可以在大鸟的引导下，向蓝天翱翔了。 夏末的微风，通过走廊的窗户吹进室内，拂动了二人的发丝。 不知不觉，二人已经来到了熟悉的那条走廊。 远处的高楼大厦，依旧在太阳的金光的照耀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小学外的道路上，各式各样的汽车逐渐多了起来，人们迈着急匆匆的脚步，向自己的目的地前进。 排练教室的门大敞四开，里面坐着一位年轻的老师。爱乃小声地在贵树的耳边说道：“这一位，便是我们的指导老师。”说罢，便拉着贵树走进了排练教室。 “老师早上好！”爱乃活力四射的声音响彻整个楼道。 “原来是植野同学啊！有什么事吗？”老师笑眯眯地问道。 “当然有啦！这位是我的朋友兼同桌樱井贵树，我想推荐他进入我们合唱团。”爱乃说罢，便将贵树向前推了一把。 “老师早上好，我叫樱井贵树，我也想加入合唱团。”贵树把头埋得很低，小声说道。 “别害羞啦，樱井同学。话说，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老师拍拍贵树的头，柔和的声音简直让人忘了她还是一个老师。 “嗯，可能吧。”贵树小声呢喃道。 “哦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坐在外面的长椅上唱《红蜻蜓》的那个孩子？”老师惊喜地叫了起来。 贵树默默地点了点头。 “哦哦，是这样啊。怪不得看你那么眼熟！初次见面，我是佐仓老师！说起来，我还是十分喜欢你的声音的。”佐仓老师边说边从身后的文具架上取下了一张纸，又看向贵树说：“那个……樱井同学，请把这个文档带回家给你的家人看看，如果他们同意了，那么你就能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了！” 贵树再次点了点头，嘴角不知何时攀上了一丝笑容。 上课预备铃声不偏不倚的在此刻鸣响。贵树和爱乃一齐告别了老师，向家政课教室走去了。 “原来被认可是件如此简单的事情啊……”贵树在心里暗暗地想。 在他的心中对未知的恐惧，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向世界上的各个角落四散奔逃而去了。 第十八章 合唱团 在贵树看来，那一天的时间过的好快…… 不知不觉中，天空中已经是霞光漫天了。 因为已经快进入秋天了，所以天黑得一天比一天早。 傍晚的天空，成群的候鸟已经不知何时丰满了羽翼，展翅高飞了。 二人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起谈论起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早上的那本《孤独的神明》，二人在图书室找到了另一本同样的书。于是二人决定将这本书借阅回家慢慢看，心得什么的，等到了早上的电车上再慢慢聊。 其实在成贺川的几个月的时光里，贵树过得还算挺轻松快乐的。第一次如此轻松地交上了朋友；第一次拥有了可以依赖的朋友；第一次不会因为看书而烦恼……还有太多太多的第一次，全是自己在福岛所没有体验过的。在这里，贵树第一次真正收到了认可，第一次被他人所依靠。虽然面临着分离的现实，但是至少现在还没有被强行分离开。所以自己要做的，除了珍惜当下的这一刻，最重要的还是要享受当下的幸福而已…… 当晚回到家，贵树将那张文档交给了舅舅，还将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一切讲给了舅舅听。他的舅舅听到了这些，原本在为小说发愁的眉头一下子散开了。 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着准许了贵树参加合唱团，并且告诉贵树今晚要带着他去山后的神社里转转。 那天晚上，伴着神社里叮咚的泉声，贵树和舅舅坐在鸟居下，俯瞰着整个八王子的光影。身后发亮的萤火虫，扇动着翅膀，从被清风拂过而摇曳着的青草当中飞了出来，从贵树的眼前划过，他高兴地叫到：“舅舅快看！是萤火虫诶！” “是吗？我小时候呢，夏天经常和朋友来这个神社玩，那时候整个神社都漂浮着无数的萤火虫，如同一盏盏小灯一般，照亮了整个神社的角落。那时候我们虽然都是小孩子，也怕妖魔鬼怪。但是有这些小精灵的陪伴，我们就再也不怕了。这些小家伙，是我们的朋友哦！”贵树的舅舅仰望着天空，慢慢地继续说下去：“可惜，上学之后，大家有的搬家，有的转学，有的不知道考去了哪里，我们就再也联系不上了。那时候，我最讨厌分别，每次分别，我都会难受地哭一场。那时候你爸爸常常来安慰我，他从来不说什么‘你们还会再见面的’之类的客套话，他总是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啦，只要你心中还留有他们的位置，他们会就一直在的。朋友难当，更难拆散！我们难以接受离别，但是并不代表我们就不能体面的去接受离别……’我那时不懂他的话，他便总是拍拍我的背，然后递给我一个棒棒糖。那时候我总将棒棒糖视为珍宝，所以到这个时候我就忍住了哭泣。后来啊……后来初中毕业了，大家都各奔东西了，离别的事情越来越多，我也就慢慢理解了你爸爸的意思。他的意思是：虽然离别是客观发生的，但是只要心中永远记他们，那么他们便永远都在……” 潺潺的流水覆盖了贵树的心跳的声音，舅舅的话里的一字一句，几乎都刻在了贵树的脑海里。 是啊，虽然我们不能接受离别这件事，但并不代表我们可以消极逃避这一切。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正视离别这件事。 在蟋蟀和蝉的鸣叫声的包围下，贵树不知何时将眼皮沉了下去，靠在鸟居的大门上，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他将合唱团的事情告诉了爱乃。爱乃听闻，笑得合不拢嘴，在电车上转起了圈圈，嘴里还惊喜地说：“太好了！太好了！这下……” 她转向贵树，拍拍贵树的头，笑嘻嘻地说：“……这下在合唱团，你就有熟悉的人啦！下周二的时候，我会带你去见大家哦！请一定要做好准备哦！” 幸好电车上的人们的谈话声压住了爱乃的声音，这才让大家没有注意到爱乃的一举一动。 贵树刚想要说些什么，爱乃再次开口了：“你知道吗？开学典礼那天在后台鼓励我的人，我已经知道是谁了！想听吗？” 贵树吓了一跳，在内心吐槽道：“原来就这点小事啊！”，但是为了不让爱乃尴尬，他也只能点了点头。 爱乃嘻嘻地笑了，说：“嗯，那个人啊，是四年级的学姐。她平时人超级好的诶！平常听说过她在练假声，只是没想到她的假声现在练得那么好了……” 清脆的报站提示音打断了爱乃继续想要说下去的欲望，东京站马上就要到了。二人只好转过身来，面对着即将打开的车门。 …… 在这之后的发生的事情，贵树的记忆已经有如平日的日常一般，早就忘得忘得无影无踪了。 下一件令他记忆最深的事情，就是与合唱团的初次见面。 周二的中午，是合唱团常规的排练时间。 这一次，贵树已经是合唱团的正式成员了。所以每周例行的排练时间，他都要赶去参与。 虽然中午午休的看书时间就此减少了两天，但是贵树并不因此而感到遗憾。他期待着可以在合唱团，结交更多的好朋友。 “樱井贵树”四个大字陈列于合唱团的黑板上，贵树转过身来和大家做自我介绍：“我叫樱井贵树，来自三年a班。初次见面，多多指教。” 大家不知为何，全都默契的鼓起了掌。 站在全团正中间的女孩，热情洋溢地和贵树打招呼：“你好，我叫西森芽衣，是合唱团的团长，来自五年级b班。既然来到了这里，那大家都是朋友啦！高年级的各位，要好好照顾樱井弟弟啊！” 大家轻松地笑了起来，刚才尴尬凝固的空气，经过西森同学的一番话，奇迹般的融化开来。 贵树也受此感染，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因为贵树是新成员的缘故，老师便先让他坐在旁边旁听一次排练。 这次排练的曲目，是将要在下个月末东京都组织的小学生合唱比赛中，所抽选到的曲目：《毕业歌》。 “青青校树，萋萋庭草，欣沾化雨如膏， 笔砚相亲，晨昏欢笑，奈何离别今朝。 世路多岐，人海辽阔，扬帆待发清晓， 诲我谆谆，南针在抱，仰瞻师道山高。. ……”（作者注：此处歌词因未能搜到日语原版，故用台湾的《毕业歌》代替） …… 一曲终了，贵树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大家的笑声再一次充满了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老师给贵树发了乐谱，安排他站到中间一排的最左边的位置。并且给了贵树一些时间熟悉歌词，便继续开始排练。 因为是第一次参与排练的缘故，贵树未免有些紧张了，多次唱走了音，唱跑了调。但是大家并没有因此排斥贵树。因为这对一个第一次参与合唱团的人来说，过高的标准显然有些苛刻。 中午的时间匆匆过去，贵树的第一次排练已经结束了。 排练后，芽衣主动和贵树搭话：“贵树弟弟，以后有什么需要或不了解的事情尽管说哦，我作为团长一定会给你帮助的！”说完便拍了拍贵树的头，离开了排练室。 那天晚上，贵树脑中充斥着合唱团的大家轻灵的声音，那声音如同刻印一般，在贵树的脑中挥之不去。 在今后的日子里，他不知唱了多少次这首歌，从送别学长们，再到自己的毕业式，这首歌一直围绕于自己的学生生涯。 但是，在那个属于自己的毕业式上，那个重要的人，却永远的缺席了…… 这也是后话了。 第十九章 关于再会 那一年的秋分，天气火热的异常。一直到了九月末，气温还飙高在25度上下。 即使蝉鸣远去，凉爽的微风依旧没有到来。在东京都的海滨浴场里，依旧是人满为患的景象。 每到夜幕降临的时分，海边总会有人燃放起烟花，把海滨的天空照亮的如同白昼。 月亮却娇羞得像个小孩子，只露出一轮小小的月牙，被漫天的星斗包围着，如同一个浸泡在星海之中的伶仃的孤岛。 就是在这样的秋分假期期间，爱乃乘坐新干线，经过几次转车，回到了自己的老家常滑。 走出常滑站的站前广场，虽然枫叶还没有完全变成火一般的颜色，但是鲜艳的樱花却已经含苞待放了。 等待爱乃的，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古旧的陶窑，在朝阳的映照下，披上了一层耀眼的金黄色光芒。陶窑的烟囱里，噗噗地冒着白色的蒸汽。陶窑里，爷爷和学徒们也正在紧张地忙碌着，为秋天在常滑陶瓷会馆的展览烧制一些给重要宾客的礼物。 一听到爱乃回来了，爱乃的爷爷惊喜万分，放下了手中正在制作的陶器，走出窑厂的大门，来迎接爱乃的归来。 “我回来啦！”爱乃边说着边跑过家旁长长的甬道，冲向窑厂的大门。爷爷在那里笑眯眯的看着她，远远的招了招手。 爱乃跑到爷爷的面前，笑嘻嘻的说：“爷爷，我回来看你啦！” 爷爷轻轻地摸着爱乃的头，轻松地说：“小爱乃，你回来啦！爷爷也很想你呢！”随后便拉着爱乃进入了窑厂的大门。 “县里又要开什么交流大会了，咱们的小窑厂又要忙起来了，真的好麻烦啊……”爷爷扶着窑炉，感叹道。然后转向旁边工作的的学徒们，大声喊道：“你们可以稍微去休息一下子了！” 学徒们聊着天走出了窑厂的大门，窑厂内瞬间重归平静。 “小爱乃，几个月不见，你又长高了啊！在东京过得怎么样啊？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呀？”爷爷抚摸着爱乃的头，用慈祥的眼神看着爱乃。 “嗯，当然有啦！”爱乃的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激动的和爷爷叙说着在东京所经历的一切：“我在东京认识了一个超有趣的男孩子呢！他超级温柔、超级善良呢！我们之间总有说不完的话呢！我和他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在图书室里看书、一起去了祭典、一起肩并肩地看烟花、一起在神社里许下了愿望、一起参加了合唱团……我们之间，真的过得很快乐呢！但是很可惜的是，我的爸爸要调去别的地方工作了，所以我们之间以后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亲密了” 爷爷听完爱乃的话，点了点头，慈祥地说：“嗯，小爱乃，要珍惜那个男孩子哦。他说不定将会成为你最好的朋友之一呢。爷爷小时候，学校搞了一个研究课题，课题的内容就是：什么是幸福。那时候我也是冥思苦想了好久。当时和我研究的伙伴是一个像小爱乃一样的女生，她开朗、活泼，会在我沮丧的时候安慰我，会陪我一起开心，那段时间我们就成了知心的好朋友。最后研究结果发表的时候，我们的结论是：幸福就是和朋友在一起，而且最好还有知心朋友。但是可惜后来升到高中之后，她就转学去别的城市了……那天我不想她走，追着搬家的货车跑了好久……她也于心不忍，下了车陪我走在海滨的路上聊了好久。但最终她还是离开了我。那时候我才明白了，要珍惜身边认可你、支持你的朋友，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离开我们的身边……”爷爷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爱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问到：“爷爷，也就是说，离别之后，我们还能有机会如同以前那样那么亲密吗？” 爷爷抚摸着爱乃，远望着远方的群山，意味深长地说：“如果小爱乃的心中怀揣着自己许下的愿望的话，那么你的愿望就一定会实现的。因为朋友这个词，意味着一旦建立羁绊的话，那么就不会轻易的被拆散了。你们无论身在天涯海角，都可以通过任何方式交流甚至相见的。” “嗯，我明白啦！我记得那天在神社，我许下的愿望是：希望这次分别之后，我们的关系还会如同现在这样。爷爷您说这个愿望会实现吗？” 爷爷沉默了一会，没有告诉爱乃一个确切的答案，而是抱着爱乃坐到了工作台前面，扶着爱乃的手开始做起了这件还没完成的作品，爷爷一边做，一边慢慢地和爱乃说：“小爱乃，朋友呢，爷爷觉得就像这个陶器，烧制好了我们可以拿来使用，或者拿来观赏，亦或者拿来送人。拿来观赏或者使用就像和朋友的相处。就像陶瓷终有一天会坏掉一样，没有人可以做一辈子的朋友。因此，正如我们遇到好看的陶瓷，摆来观赏的时候，会非常爱惜它一样，遇到和你关系非常好的朋友，趁着还没有出现什么变故，一定好好好珍惜他的存在。因为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陶器就会坏掉或者被卖掉。但是，在以前的时候，我们做完陶器之后，会在它的底部镌刻上作者的名字，这也就意味着人们谈论这件作品时，永远会记住作者是谁。你们之间也是一样的，虽然你们之间的接触会相对地变少，并不代表着你们之间的关系会渐渐冷淡下来，相反的是，重要的人一定会铭刻于你的心间，你们之间可以通过写信联系或者打电话联系，类比于陶瓷来说就是当一件陶瓷摆放在博物馆的时候，它的简介上永远会标注作者的姓名一样。越是珍惜，越不可能会被忘记。陶瓷是这样，朋友更是这样……”爷爷话音刚落，一个精致的花瓶便呈现在爱乃眼前。 爱乃虽然惊异于陶瓷的神奇变化之中，但是也将爷爷的话牢记在心了。她没想到的是，在她心中一个一辈子只与陶瓷打交道的人，居然能说出如此令自己耳目一新的话。 爱乃点了点头，笑着说：“谢谢您爷爷，我明白啦！您的话我会永远记住的！”话音未落，爱乃的母亲已经在外面催她回家吃午饭了。爱乃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粘土灰，和爷爷再一次道谢之后，便退出了陶窑。 陶窑上的烟火继续如常升起。 那天剩下的时间里，爱乃在心中回味着爷爷的那番话。 今后的路，自己已不再迷茫。 “贵树君应该不会忘记我吧！”爱乃在心中喃喃自语道。 在爱乃的心中，关于未来的诸多疑惑，已经诞生出了属于自己的答案…… 幸福，原来竟然是如此简单！ 第二十章 恶意袭来 转学到成贺川后，贵树享受到了很久的从前难以想象的平和的生活。 随着冬天的逼近，夜晚来临的越来越早。秋分假期过去，下午四点半太阳就已经西斜到了群山的下方。 天边的小鸟，不知何时已经丰满了羽翼，和老鸟们一起飞向远方，享受南国的火热了。 晴空万里的时候，在学校的窗边远眺，就连富士山山尖的积雪也在天边若隐若现。 这段时间的平和，对于贵树来说，是弥足珍贵的。在福岛的小学的经历，确实对贵树来说确实是一段黑暗的记忆。但是，爱乃的出现，如同驱散阴云的朝阳，帮助贵树重新找回了自己。 秋分假期之前，贵树读完了那本《孤独的神明》。 后面的故事，讲述的是男主角的曾经的经历。 他从幼年开始便是成长于一个没有认可的地方，于是他便开始不断地透支他人的满足，不断地做着各种他心中认为的可以被他人的事情，但是却只是换来他人简简单单的认可——虽然那对他来说已经弥足珍贵了。但是随着年龄的增大，自己的方式再也换不来认可了。后来，病榻上的父亲语重心长的和男主角做了最后一次谈话，告诉他：“……一个人不被需要，不被他人认可，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那天阴云密布，男主角回到家后便做了一个决定：写一本可以让大家都认可的小说。 成为小说家的路注定艰难，但是他坚信拼尽全力做就一定成功，因为这是父亲在他小时候告诉他的…… 但是最后的结局却出乎意料：虽然他写成了一本被大家认可的小说，各大媒体争相报道，天价的稿费如潮水般涌来，他用那笔钱去金铺铸造了一尊小小的佛像，用以纪念过世的父亲。但是争端也随之而来：网络上有人检举男主角的小说涉嫌抄袭别人的小说——虽然那是憎恶他的成功的人捏造的，却给他造成了极大的打击。自己的财产被收回，房子被迫卖掉还债。自己所有的，只剩下与那尊小小的佛像了。 一天晚上，男主第一次做了那个怪梦，梦里自己变成了一尊佛像——和自己铸造的那尊完全一样。早上醒来佛像便没了踪影，连续做了几夜怪梦之后，他去找占卜师询问，占卜师告诉他佛像已经和自己融为一体了。白天的他，依旧是哪个不被需要和认可的自己，夜晚的他，却慢慢的熟悉了被人需要和认可的感觉。 日月轮回，永是流驶……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 贵树读到后半段时，读了几行便慢慢地泪眼朦胧起来。他对男主角的经历深深地表示同情。毕竟在福岛的时候，自己也经历过这么一段时光，阅读这本书里的字句的时候，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再次不知不觉地在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流水流过的墨迹，即使被冲刷得干净，流水干涸，除非再用另一个墨迹遮掩，否则墨迹依旧会显现， 平和的日子，却终有完结的一天…… 自从贵树转来成贺川之后，和爱乃的关系就一直招致着周围的流言蜚语。不过每当噪音袭来，爱乃总有方法搪塞掉周围人异样的眼光。所以总体来说，二人的形影不离并没有被人察觉到太多，而大家的也仅仅以玩笑居多。不过，当爱乃不在时，贵树面对大家的流言蜚语，便并无还手之力了，虽然也会和大家有一些争辩，但是发出的大多也是听起来很奇怪的声音。那些戏弄贵树的孩子，因为达成了目的而哈哈大笑，贵树只能低下头，迎接大家炽热的目光。 不过这些事情，在爱乃回到座位后，贵树并没有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一种似曾相识的窘境，浮现在贵树的心头。 有几次贵树陷入窘境的时候，爱乃刚好回到教室，便大声呵止了那些戏弄贵树的同学。那些同学也用异样的眼神挖苦爱乃，但是却也刚好被爱乃用眼神还击了回去。他们便自知无趣，回到了座位上。 伴随着思春期的早早来到，大家对在意这件事，也已经拥有了自己的认识。 所以，对于二人的关系，大家也慢慢地着眼于此。 慢慢地，戏弄的次数却逐渐增多了。 虽然大家都仅仅是基于“有趣”这个出发点，而且长大后二人回忆起这件事的时候，觉得那些孩子也是蛮可爱的，但是在这个时候的二人，却无法这么认为。 言语的威力，可以刺伤人于无形，但是大家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些，或者有些人已经意识到了，却选择忽视掉这些。 恶意的种子已经埋下，并且在不经意间开始蔓延。 而导致恶意集体爆发的那件事，发生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周二。 那天早上贵树因为疏忽，错误的将自己的日记本带来了学校。 这本是一件小事，但是那本日记本所记述的内容，很多都是只有贵树自己和爱乃才知道的一些事情。 也就是说，如果这个日记本被那些孩子们看到，必定会出现很多自己难以控制的事情。 但如果越是担心，事情便越会发生——这一次也不例外。 午饭结束和合唱团开始排练的时间之间，有一小段时间的间隔，贵树常常趁着这段时间趴在桌上休息——这次也不例外。 几个好事的孩子，又如同往常一样戏弄贵树，他们轻拍贵树的肩膀，问他一些比如“你是不是喜欢植野同学呀？”之类的无聊的问题，贵树并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继续趴在桌上休息。 那些孩子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不甘示弱，使劲戳了戳贵树的肩膀和两肋，在贵树的耳边不断说着一些过分的话。 贵树难忍聒噪，准备离开教室，前往合唱团教室避难。但是他刚刚想要站起来的时候，那些男孩子们便按住贵树的肩膀，阻止他站起来。 贵树想要抵抗他们的取乐，强行站了起来，但是却不慎连同自己的桌椅一同翻倒在地。自己的日记本也不甚暴露在他们的视野范围里。 然后便是一片沉默。 贵树想要拼死护住那本日记本，但是越是拼命，却越能勾起他们好奇的欲望。于是，某个孩子便拾起了那本日记本，开始“阅读”起来。 他的表情越读越变得微妙起来，嘴角发出“噗呲”的笑声，还不时地念出声来。旁边的同伴也一起看着那些字句，他们的声音瞬间变得越来越奇怪起来。 贵树想站起来申辩，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呆呆地愣在那里，任凭他们的嬉笑，无法做出任何的回应。 “你们在做什么？快停下！”爱乃的声音正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贵树挣扎着爬起来，茫然地望着四周，他的眼中能看到的只有爱乃惊恐而又愤怒的脸。 那些孩子们吃了一惊，呆愣在原地。 爱乃走上前，将贵树的日记本从他们的手中夺下来，将贵树的桌子扶起来摆好，生气地看了一眼那些孩子们，厉声喝斥道：“看什么看？欺负人有意思吗？还不快离开这里！” 那些孩子悻悻地走了，贵树依旧无言地在那里，想要说些什么，但发出来的声音却是一些奇怪的音调。 “那个，你还好吧？”爱乃走过贵树的身边，轻轻地说。 贵树这时刚刚缓和一点，默默地点了点头，却又默默地摇了摇头。但是这一次，贵树的却强忍住了眼泪，并没有哭出来。 他扶起椅子，将散落在地面的书本摆好，放在桌子上。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抬起头轻轻地对爱乃说：“没关系啦，我们去合唱团吧！” 其实他的心中早已波涛翻涌，但是却被一块厚重的东西堵在心口，无法喷涌而出。 而爱乃心中虽然忧心忡忡，但是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自己反而不好表露出来，所以即使有很多的言语，也只能沉淀在心底…… 就这样，二人沉默着，走到了排练室。 合唱团的大家早已到齐，并没有责怪二人的迟到，反倒是和善的和二人打着招呼。 老师见到二人到来，笑眯眯地说：“终于来啦！快点做好准备吧，我们马上就要开始了。” 二人点了点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排练正式开始了。 二人本以为这件事情到此便结束了，所以并没有多想这件事，贵树只是计划如何和爱乃解释这件事，而爱乃也只是想在二人独处的时候和贵树好好聊聊这些事。 但是，恶意在没有连根拔起之前，总会产生出旁支末节。 二人不知道，还有更大的灾厄等待着他们。 言语的恶意，终究转化为了行动。 合唱团的排练结束后，老师单独和贵树面谈一些关于下周的比赛的事情，爱乃则和芽衣和一起回到教学楼。 此时已经是接近于午休时间结束的时候了，午后强烈的阳光从走廊的窗户照进室内，走廊里安静得异常，但教室里却传出不合时宜的聒噪的声音。 爱乃如常拉开教室的大门。但是，拉开那扇门的的瞬间，潘多拉魔盒却已经被打开了。 大家听到开门的声音，声音瞬间停止了。随后爆发出的，是更加聒噪的声音。 爱乃被这样的阵仗吓住了，疑惑地转向黑板，也就是大家的目光所及之处。 接下来的一幕，却着实令爱乃打了一个寒噤。 黑板上被涂鸦了一些对二人关系的污蔑的言语，甚至还有匿名的“恶意中伤”。在那些言语的旁边，居然还被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心形符号。 面对他们如此的所作所为，爱乃却无法做出任何的行动。那些污浊不堪的言语，如同一声声惊雷，直插爱乃的胸膛。 爱乃所处的地板似乎化成了深渊，周围的声音已然模糊成了一写可怖的低语，如同恶魔附体的低语。 爱乃第一次感受到了被孤立的感觉。 沉重的恶意将爱乃包围，如同沉重的烟雾一般，在飞扬的粉笔灰之中结成了一个网，渗透于她的全身。 冷汗遍布爱乃的全身。 下一步该如何做，爱乃确实再也清晰不过了，只要拿起黑板擦，将那些文字尽数抹去，便可以终止这一幕闹剧。 可是，因为巨大的压力的包围，爱乃却无法移动双脚，那些孩子的言语和充满恶意的文字的黑板都让她更加难以做出行动。 沉默。 恶意在肆意横流…… 眼眶中的泪水，让教室里的日光灯也已经在爱乃的眼中模糊了。 巨大的黑暗挟裹着恶意的乱流，向爱乃冲来。 爱乃就连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也听不清了。 第一次承受恶意的攻击，这一切都令爱乃无法脱身。 …… 时间，似乎被暂停住了。 一个熟悉的脚步声响彻爱乃的耳畔，一个熟悉的的脚步声闯进教室的大门。 “贵树君？”爱乃如此诘问，却没有得到回应。 粉笔的尘埃，包裹了爱乃的视线。 黑板上的流言蜚语，伴随着那些孩子们聒噪的声音，已经被涂抹的难以辨认。 随后，一双熟悉的手紧紧地拉住了爱乃的手臂。 爱乃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浅浅的微笑。 在下一秒，二人的身影已经在走廊上飞速地流动起来…… 第二十一章 心中的秘密 “贵树君？”爱乃充满希望地地呼唤拉着她的那个男孩。对方却默不作声，依旧在走廊上飞奔着。 爱乃刚刚因为恐惧而僵硬万分的身体，没过多久便活动自如了 “我们要去哪里？”爱乃大声问道。但得到的还是沉默。 虽然得到的依旧是沉默，但是在爱乃的心中，一种解放感油然而生。之前肆意缠绕身体的网，不知何时已经被剥落下来。 教学楼的出口近在咫尺，离开那里，外面便是自由的空气。 一种难以名状的温暖感，随着他握紧的手掌中逐渐流进了爱乃的身体。 走出教学楼的大门，二人抵达了开学时曾经到过的那片草坪。那里是学校的死角，除非有人特地前来，否则没有人能知道二人的位置。 外面的景色令爱乃着实有一种恍惚感：自由自在、叽叽喳喳的鸟儿，轻捷地飞过二人的头顶，向着不知名的远方飞去；大片的卷云挂在如同蓝色幕布般的天空，太阳的光芒，穿过云中的缝隙抵达地面，照在打过蜡的木制围栏上，显得十分耀眼；初秋的微风，吹起了衣角，也在不知不觉中吹干了爱乃的眼泪。 二人大喘着粗气，却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那个，植野同学，你还好吧。”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爱乃的耳中。听到这个声音，爱乃强忍眼泪，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从背后抱住了贵树。“贵树君，刚才真的太谢谢你了！” “不用道谢啦，因为我们是朋友嘛!”贵树摸摸脸，只觉得脸上布满了热辣辣的火。他蹲在草坪上，嘴里小声呢喃着：“那个时候，谢谢植野同学帮我解围。” 听了这话，爱乃依然强忍着情绪，还是像平常一样半开玩笑地说：“嗯，不用谢啦。作为你的朋友，这都是一个的嘛。你也是够粗心的，居然把那样重要的东西带来学校……”说着，爱乃便整个人仰躺在地上，同时拍拍地面，贵树便很自觉地躺了下来。 二人就这样比邻仰躺着，享受着秋日午后的阳光的沐浴。 下午第一节课的钟声敲响，但是二人却充耳不闻，因为相比于教室这个“魔窟”来说，在这里至少还能够呼吸到难得的新鲜的空气。 那是二人第一次牵手，却是在如此的情况下做出的应激反应。其实在那个紧要的关头，并没有什么可以迟疑的余地。但是贵树却能将爱乃如此冷静地带出那个充满聒噪声的地方，却着实令人欣喜。 虽然只是简单的动作和言语，却着实让人如此轻松地冷静下来。 纽带的力量就是如此强大…… 不过和开学那天不同，这天的二人，只是沉默地躺着，看天上的流云划过湛蓝的天空。中间间或夹杂着一两架不知飞去何方的客机，穿过云霄，飞得比鸟儿还高…… 爱乃的言语，在心中摩挲着，偶尔转过头偷偷看了一眼贵树，便又将头转了回去。而贵树的心也是怦怦直跳，虽然他知道那一切应该都是误会，但是对于爱乃的在意，自己确实是越发的厉害了。他冲进教室的那一刻之后的所作所为，其实都是感性驱使他在行动。自己当时拉着爱乃的手臂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但知道终于得以自由的时候，贵树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的第一次牵手。 就连贵树都吃惊于自己当时的那份超乎平常的冷静，那或许是为了在那些孩子们面前展示自己的羽翼而已。虽然贵树不知道自己是否达成了目的，但是那一刻直到贵树长大了也依旧记忆犹新。 没有什么过多的言语，二人之前的纽带却将二人的心的距离越收越紧，终于还是抵达了那个地方…… 那天的剩下时间，二人更多的只是沉默。回到教室后，同学们并没有用什么奇怪的眼神看着二人，而那些欺负人的孩子们和他们的帮凶，也受到了严厉的惩罚。 只不过，在回到教室的走廊里，二人和一位从没见过的老师擦肩而过…… 下午的课程，二人几乎什么也没有听进去。而放学后，他们也选择破例不去图书室，而是选择直接回家。 傍晚的电车上，二人却也只是相顾无言，沉默地肩并肩坐在电车的座位上。虽然他们此时没有泪千行，但是他们也明白，当他们在那个十字路口告别了对方回到家里之后，在夜深人静的孤独包围下，如潮水般情绪一定会决堤。 不过，他们也意识到了一件事：在人生的路上，总会有人在不断的、无形的激励着自己前行。不过正是因有那个人在，所以哪怕只是是经历那些如同蝼蚁般的小事，也能够重拾简朴的自信。 而如今，那个人就在身边。 二人的关系，慢慢地已经不再是简简单单的“你是你我是我”的关系，而转化成了某种正在萌芽的，复杂的情感。 大人的世界里，称这种感情叫“喜欢”。 二人对关于互相之间的“喜欢”这件事，并没有认可或否认。在那天晚上二人决堤的泪水里，他们同时提笔，写下了送给给对方的留言。 在这之后，就迎来了晨曦的曙光。 第二天，在那个熟悉的十字路口前，贵树却没有等到爱乃。 那一天的天空，沉云未雨。有几个在那天冷眼旁观发生的一切的同学悄悄地给贵树道了歉，贵树也是如平时那样，默默地接受了道歉。 第三天上午第二节课结束之后，爱乃才回到班级，却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如同刚刚发完高烧的无精打采的病人一般。她的脸上，也没有了往日的笑容。 那天贵树没怎么和爱乃的搭话，只是在上午爱乃进班后简简单单地和爱乃问好。而下课后，贵树也很少离开自己的座位。他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守护着自己的挚友。 那天参与欺负二人的孩子们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和二人郑重地地道了歉，并且还送了二人一盒巧克力作为赔礼。在如此之情况下，二人默默地接受了他们的赔礼。 当天下午，一个陌生的面孔叩响了班级的大门，和班主任老师简单说了几句后，便将二人叫了出来。 正当二人踌躇着不知说些什么的时候，陌生的面孔首先开口了：“你们好，我是这座学校新来的心理老师，我叫糀谷雪子，你们叫我雪子老师就好。那天发生的事情，你们可以陈述一下事情的经过吗？如果实在难以说出口的话，老师也不勉强，一切看你们的意愿了。” 话音落下，走廊里寂静了好一会。 下午的斜阳，映照在糀谷老师的身上，就连她衣服上的纽扣也被镶嵌上了一层金光。糀谷老师微微地笑着，默默地等待着二人接下来的回答 沉默。 还是沉默。 …… 正当爱乃正在踌躇如何描述的时候，贵树却开口了。 他一五一十的将那天的事情和盘托出，在陈述的末尾，贵树加上了一句话：“……老师您一定要相信我们，我们真的没有他们口中所说的那种关系……”贵树说着说着，慢慢的哽咽了。 之后便是又一阵沉默。 雪子老师浅浅地笑了，轻轻地拍了拍两人的头，说：“老师相信你们的哦！那天其实老师在走廊碰到你们了。老师知道，你们是好朋友，但是却被他们污蔑了，这确实是一件不好的事情，老师已经批评完他们了……”雪子老师一边说着，一边如同变戏法一般从手中变出两颗巧克力糖，塞在了二人的手心里，“……你们呢，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呢，不是不要在意那些流言蜚语，而是不要因为这件事而疏远了同学们。因为，其实他们的恶意，已经在这次事件之后，磨损消耗殆尽了。你们不用害怕，继续当好朋友吧！” 二人点点头，不约而同的将巧克力放在口中。 雪子老师笑了，说：“那么，今后他们要是再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一定要告诉老师哦！记住，雪子老师我永远是你们的后盾哦！” 二人的嘴角边不知何时攀上了一丝笑容，笑着告别了老师，向班级里走去了。 那天傍晚的电车上，爱乃罕见地结结巴巴的开口了：“那个，贵树君，我还是很谢谢你那天的挺身而出哦！” 贵树被爱乃突兀的话吓住了，轻轻地回答：“嗯，植野同学，谢谢你。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那天要帮我呀？” “因为贵树君，是我心中的英雄啊！” 听了这话，贵树惊诧地看着爱乃，他的脸瞬间变得红红的。 “嗯！我也是哦！植野同学在我的心里，也是英雄哦！如果要是形容一下的话，就像《纳尼亚传奇》里的冬之女巫哦！” “那如果形容一下贵树君的话，你就像小王子一样呢！” 随后，二人的笑声响彻空荡荡的车厢。 在分别的十字路口，贵树再次郑重地向爱乃道谢。爱乃轻轻地点了点头，便向自己家的方向跑开了。 贵树的心里所承受的那些恐惧和阴郁，已然慢慢地被消蚀掉了。那天晚上，他久违地沉沉入睡。 第二十二章 前奏 东京音乐大学的大礼堂里沉闷的空气，令贵树紧张的难以呼吸。礼堂观众席的正上方悬挂着祝全国学校音乐比赛小学组全国赛圆满成功的红色条幅。 今天来到这里的，都是全日本各个小学的最优秀的十二个合唱团。他们都是在各自的都道府县的几轮预选赛当中脱颖而出的合唱团。因为这里的后台太过狭小，而参赛的合唱团人数都在二十五人以上的缘故，所以只有前六个上台的合唱团才能进入后台备场，而其余的合唱团都将会在观众席候场，等待在自己的位次前面的第六个合唱团退场后，方可进入后台备场。 成贺川小学合唱团的位次是第六位，所以他们便有了进入后台的资格。 后台本来就已经非常狭小了，再加上整整有六个合唱团混杂着其中，虽然后台的空调开的很足，但是贵树的衬衣也已经被汗水沾湿了。整个后台都像是被包裹于巨大的火炉当中，在嘈杂的声音的熏蒸下，就连空气也变得灼热起来。 贵树不仅承受着来自于环境的压力，现在更承受着来自心里的压力。本来按照原计划，如此重要的全国赛，是自己这样的新成员本不应该出现的。但是运气，却偏偏垂青于贵树的那一边。 首先，因为受一个登陆日本的强烈的台风，原定的比赛时间从原定的周日被推迟到了两周以后的周五，以保证最小化台风带来的诸多问题。而巧合的是，在比赛前一周的某天，合唱团里的一位男生在打棒球时摔了一跤，导致腿部骨折，需要静养很久。而更致命的是，这位男生还是合唱团的领唱之一。而学校的合唱团并没有能够招揽到足够的后备人员，所以寻找合适替代人选这件事已经是迫在眉睫了。 不过作为团长，西森芽衣在决定合唱团人选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贵树。 于是在那天中午排练结束的时候，指导老师将贵树叫去，就是想问问他的意愿。 贵树很是踌躇，想了很久也拿不定主意。但是贵树知道，学校的合唱团已经走到了全国赛的舞台，不能就这样弃权了。因此，他鼓起勇气，同意了这个提议。 但在那之后，就发生了那件事…… 因为要进行紧急的领唱训练，所以贵树只能暂时放下那份阴郁，跟着指导老师开始学习领唱的职责和基本技能。 因为指导老师提前向贵树的班主任老师请了假的缘故，所以贵树每天可以光正大地翘掉下午的第一节课。 但是，担任领唱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尤其是对于贵树这个门外汉来说更是艰难。所以平时每天在学校的训练课结束之后，在夜晚的台灯下，贵树仍旧一遍遍地对着乐谱练习将要演唱的两首歌曲。 其中，第一首是官方指定的课题曲目《毕业歌》，而第二首自由曲目，合唱团则选择的是那首贵树再熟悉不过的《红蜻蜓》。据说，在前几年的比赛当中，成贺川小学的合唱团就是在不被看好的情况下，以一曲《红蜻蜓》斩获冠军的殊荣。所以《红蜻蜓》便成为了学校合唱团的保留曲目。 直到比赛的当天，坐在前往东京音乐大学的大巴车上时，贵树的身体还在不断地因为紧张而颤抖。爱乃也注意到了贵树的紧张，便悄悄地坐到他身边，和他聊一些其他的话题，分散他的注意力。贵树紧张的神经也因此渐渐松弛下来。 但是，坐在后台的长椅上，被紧张的气氛所渲染，贵树的身体仍旧还是抖个不停。 芽衣走到贵树的身旁，轻轻地拍了拍贵树的肩膀，笑着对他说：“别紧张，我们大家都很相信你哦，加油！在这个舞台上，谁最享受唱歌的时刻，谁便是最后的胜利者。”芽衣说完，便在长椅上坐下，从身边的书包里掏出一瓶宝矿力水特，交给贵树，说：“这瓶饮料听说喝过的人都能够缓解紧张，樱井同学也试试看吧！” 贵树将信将疑地拧开瓶盖，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温度瞬间游走于他的全身的每个角落。就连呼吸也渐渐变得不那么沉重了。 “放松下来了吧，是不是很有用呢？”芽衣笑了，起身离开贵树的身边。离开休息室前，她俏皮地向贵树说：“生日快乐！樱井同学。”便消失在了走廊上。 贵树愣了一下，才想起今天确实是他的生日。今天因为紧张的缘故，就连自己生日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已经抛在脑后了。 不知是饮料温度的沁润还是芽衣的鼓励有了效果，贵树的心跳，居然奇迹般的恢复了正常。 “西森同学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呢！”贵树在心里默默赞叹着芽衣的一举一动。 舞台上的司仪宣布比赛开始，观众席便一片掌声雷动。 “下面出场的第一个合唱团是来自……”司仪报幕的声音却没有进真正进入贵树的耳中。明明今天是自己的生日，贵树却丝毫没有长大一岁的喜悦之情。他仍然在担忧着自己的临危受命是否能够不拖合唱团的后腿这个问题。 “原来你在这里呀，贵树君！找你好久啦！”贵树抬起头，爱乃的身影浮现于他的眼前。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抬起头看天花板上的日光灯，故意躲开爱乃的视线。 “生日快乐！贵树君。”爱乃走过来，显然对贵树的走神表示不满。但依旧笑盈盈地拍着贵树的肩膀“你该不会，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吧！” “才没有呢！”贵树将头扭向一边，轻轻地说：“植野同学，生日快乐！谢谢你还记得我的生日呢。” 爱乃笑了，坐到贵树的身边，从衣兜中掏出一粒水果糖，放到贵树的手上，说：“你如果还是紧张的话，就把这颗糖吃下去吧！” 贵树道了谢，便将水果糖含进嘴里。 沉默了好一会，爱乃开了口：“我听说在今天的比赛之后，合唱团的大家将会给咱们两个人举办一次生日聚会。多么希望今天能够获得优胜啊！这样我们就可以开开心心地举行一次宴会啦！” 贵树点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他便无言地望着天花板，在心中继续回味那两首曲子的韵律和歌词。 第一个合唱团已经结束了比赛，他们阔步离开了后台。 司仪在介绍即将在第二个出场的学校，又有新的合唱团涌入了后台。 贵树于是将目光挪移到休息室的大门口，仔细浏览着涌入后台的的每一个人。 但是当新的合唱团走过休息室的门口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贵树的眼前一闪而过，便消失在了人海当中…… 第二十三章 舞台 贵树总觉得自己眼花了。 但眼前那个熟悉的身影，确确实实好像在贵树的记忆里留下过痕迹。但他自己却一时想不起来了。 但那个熟悉的礼服，应该是贵树在福岛时的小学的合唱团，在文化祭上表演时所穿的那套几乎一模一样。 贵树怀疑自己刚刚是否看走了眼，而他的脑中萦绕着关于生日会和比赛的事情，并没有过多地将此事放在心上。 前序的合唱团一个又一个结束了演唱，该轮到抽到四号签的合唱团上场了。而这个时候排在第六位的成贺川小学的合唱团该准备候场了。 贵树喝下了一大口手中的宝矿力，拧紧瓶盖，将饮料瓶放在休息室的长椅下方。二人同时站起，贵树伸了一个懒腰，爱乃则整理了一下裙摆。二人便肩并肩地离开了休息室，走进了合唱团的队伍。 大家排好了上台的队伍，合唱团的指导老师给大家做了最后的叮嘱。一会儿前序的合唱团登场以后，合唱团的大家就该做好登台的准备了。 不知为何，贵树现在的心情却如同止水一般异常的冷静。芽衣不知是不是给贵树施了魔法，似乎让贵树忘记了什么是紧张。 不过，应该老实说，无论是谁，在面对如此重要的时刻时，都不可能说不紧张。尤其是对于第一次登上全国比赛的舞台的小孩子来说，在刺眼的聚光灯下被数量众多的大人围着，换做谁，在这种场面下都不可能会冷静地唱完一首歌。 自从知道自己要上场参赛的那天开始，贵树每晚都重复做同一个梦。梦里的他，在被聚光灯照耀的明晃晃的大舞台上，被众多的人包围着，要他唱比赛时的歌。但是梦里的他，却总是唱不好，不是走音就是忘词。梦中会场里的哄笑声让贵树无地自容，只能拨开人群跑掉。不知跑到了哪里，眼前却是一片深渊，下面传来和那天的教室里的景象相似的哄笑声。但是贵树也无法转过身向反方向逃跑，因为在背后无穷无尽的漆黑当中，福岛的孩子王和那天的那群孩子的脸都清晰澄澈地投影在漆黑的幕布上，正在一步一步向贵树逼近…… 然后，贵树就惊醒了。 贵树醒来的时候，自己的枕头已经被满头淋漓的汗润湿了，眼角却不知什么时候涌出一两颗泪珠，沾湿了他的睫毛。 自己的房间里还是如常被夜晚浸透。东方的天空，已经稍稍泛起了鱼肚白，星星却还是一闪一闪的放着光明。 梦中的景象却那么真实，真实到令贵树难以相信。 他平复了心情，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很久，才再次沉沉的入睡。 贵树每天晚上都在重复做这个梦。但梦中刺骨的恐惧感，却让贵树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在做梦。 幻想中的痛苦，却比现实当中自己所经历的一切还要真实。仿佛不是自己在做梦，而是自己如同生活在梦里一般…… 恍惚之间，贵树听到爱乃在呼唤他的名字。他睁开眼睛，耳畔传来司仪介绍排位第五合唱团的声音。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的衣服，站起身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他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上所发生的一切。 但是透过幕布间的缝隙，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再次出现在贵树的视野里。 那个身影转过身来，正好和贵树打了个照面。贵树惊讶地差点叫出声音：“长井同学？他怎么会在这里？” 爱乃看到贵树的神情，很是疑惑，于是她便走到贵树的身边，拍拍贵树的肩膀，问：“贵树君，你怎么了？” 贵树的手心又开始冒起了冷汗，他有些略带颤抖地对爱乃说：“那个……我好像看到之前学校的朋友了！我又有些紧张了，好怕待会出现些什么失误……” 爱乃点了点头，笑着说：“那贵树君更能好好表现了，不是嘛？毕竟有熟人在现场，你一定会安心一点吧。放下心来演唱就好啦！” “嗯，我想我应该会吧……”贵树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台下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这也就预示着，马上就该轮到成贺川小学的合唱团上场了。 司仪依旧热烈地介绍下一个出场的合唱团：“下一个出场的合唱团是来自东京都的文京区立成贺川小学。今年的他们，再一次来到了阔别几年的全国赛舞台。让我们期待他们接下来的表演吧！他们所选择的自由曲目为《红蜻蜓》。” 介绍完这些，司仪向指导老师使了下眼色，舞台上的灯光便暗了下来。指导老师对着大家做最后的鼓舞：“大家加油上吧！你们一定可以的。”便引导他们上了舞台。 就在上台的前一刻，黑暗中的爱乃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带着奶香味的鼓励：“别紧张，加油！” 虽然这一次她并不是说给爱乃听的，但是爱乃早已知道她是谁了。 他就是合唱团的团长——西森芽衣。 然全场的灯光再次亮起，大家便一齐走上了舞台，按照预定的位置站好。 全场的聚光灯聚焦于两位领唱——贵树和芽衣的身上。nhk的直播摄像机扫过第一排的正前方，在贵树和芽衣的面前稍稍停留了一下，而音响里的音乐，也正是从这一刻开始奏响起来。 “青青校树，萋萋庭草，欣沾化雨如膏……”（作者注：此处依旧使用台湾《毕业歌》代替） 领唱声音刚落，其他人的声音便整齐的传了出来。 “青青校树，萋萋庭草，欣沾化雨如膏， 笔砚相亲，晨昏欢笑，奈何离别今朝。 世路多岐，人海辽阔，扬帆待发清晓， 诲我谆谆，南针在抱，仰瞻师道山高……” 之后，便到了二重唱的章节。 女生的声部先唱，男生的声部后唱。 贵树虽然刚才在台下如同没事人一样，但是现在却已经紧张到四肢发凉，背后也不住地冒起冷汗。 “青青校树……”女生的声部开始了演唱。 芽衣轻轻地拍了拍贵树的手背，示意该到男生的声部了。 “青青校树……”贵树如梦初醒，连忙开始唱了起来。 “……灼灼庭花……” “……灼灼庭花……” “……记起囊萤窗下。” “……记起囊萤窗下。” “琢磨几载……” “琢磨几载……” “……羡君玉就……” “……羡君玉就……” “……而今光彩焕发。” “……而今光彩焕发。” 接下来便是合唱的部分了。 芽衣悄悄地在贵树的手背上打着拍子，示意贵树接下来的节奏。 “鹏程万里，才高志大，伫看负起栋梁！ 听唱离歌，难舍旧雨，何年重遇天涯……” 随着演唱的进行，虽然贵树的紧张感慢慢地减退了一些，但是他依旧四肢发凉，双腿也在不经意间颤抖起来。 他紧张地看着面前的话筒，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歌唱，因为话筒就放在两位领唱的正前方的，所以如果领唱不开口演唱的话，那么全团的声音便会听起来不那么齐整了。 时间流逝的很慢…… 第一首课题曲目在不经意间演唱完毕，接下来便是第二首自选曲目《红蜻蜓》了。 场上的聚光灯的灯光均匀地散射在每个人的身上，《红蜻蜓》悠扬的前奏充满了整个礼堂的每个角落。 这一首歌因为是一首纯粹的合唱歌曲，没有什么声部和二重唱。因此，贵树可以不用紧张于节奏的把控，而是可以敞开心扉地歌唱了。 贵树难得的有了自由呼吸的空间…… 爱乃在演唱第一首歌的时候，就发现了贵树的异样，但是由于当时处在演唱的过程当中，所以自己并不能以动作的方式给予贵树一点微薄的鼓励。所以她趁着两首音乐的间隙，悄悄地握住了贵树的手腕，又轻轻地放开了。她想以此方法，缓解贵树心中的紧张。 贵树知道那只手的主人是爱乃，所以并没有回头向后看。但是他心里的紧张，也因此稍稍有了一些缓和。 “看来下台的时候，一定要向植野同学和西森同学道谢啊！”贵树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前奏已经结束，指挥手上的指挥棒轻轻地动了起来，就在同时，台上大家演唱的悠扬的乐歌，也传入在唱每一位评委的耳中。 那些评委也放下手中正在记录的笔，如同普通观众一般，聚精会神地欣赏起了他们的表演。 “晚霞中的红蜻蜓，你在哪里啊， 童年时代遇到你，那是哪一天？ 提起小篮来到山上，桑树绿如阴， 采到桑果放进小篮，难道是梦影？ 十五岁的小姐姐，嫁到远方， 别了故乡久久不能回，音信也渺茫。 晚霞中的红蜻蜓呀，你在哪里啊， 停歇在那竹竿尖上，是那红蜻蜓。”（作者注：此处《红蜻蜓》歌词没有采用现行的音乐教科书内的歌词，而是翻译的日文歌词，请见谅。） 一曲终了，语音绕梁。 台下的观众，先是沉默了一下，随后爆发出了雷鸣一般的掌声。 舞台下的五位评委们，也情不自禁地跟随观众们一起鼓起掌来。 大家鞠了一躬，在台下观众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中走下了舞台。 第二十四章 重逢 排山倒海的欢呼声持续了很久很久…… 贵树因为紧张而跳动不停的心脏，也在慢慢地平静下来。 刚刚舞台上的一切，如同幻影一般，依旧萦绕在贵树脑中。他背后沁出的汗珠，已经在空调吹出的强劲的冷气下，慢慢地蒸发了。 演出结束后，大家被安排坐在观众席，继续观赏接下来其他合唱团的演唱。 在前往观众席的路上吗，贵树郑重地向爱乃和芽衣道谢。感谢他们对自己的鼓励和帮助。爱乃和芽衣不约而同地会心一笑。两个人一齐拍了拍贵树的肩膀。爱乃笑着说：“贵树君不用道谢也没关系啦。因为我们是朋友嘛！”芽衣也在旁边附和地点了点头。 贵树的脸泛起了了一层红晕，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爱乃和芽衣在他的身后哈哈大笑。 刚才在表演的时候，舞台下面的颜色，对于贵树来说，只有一片曝光在聚光灯下的模糊的乳白色。 在聚光灯的影下，贵树在深夜里做过的那些噩梦，却在如同山一般渐渐朝他袭来。 但是，爱乃的那一握，却成为了贵树脱离囹圄的一根救命稻草。它将贵树从噩梦的阴影里拖拽出来。爱乃的能量，从她的手心传递到贵树的手心，那温暖的力量，充满着对希望的言语，它告诉贵树：“如今的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于是，伴随着《红蜻蜓》悠扬的前奏，贵树默念着“1、2、3、4”，渐渐将心跳平复了下来…… …… 柔软的座位几乎将贵树的身体包裹起来，头顶上的空调也卖力地吹出凉爽的风，舞台上，聚光灯洒下清冷的白光，几乎将这支合唱团的领唱的周身都染成清冷的白色。 借着那股洒落的白光，贵树终于看清了舞台上的一切，舞台上的合唱团的领唱，是贵树的第一个挚友——长井史密斯！ 课题曲目已经唱毕，下一首将会是自选曲目。 正当贵树沉浸在对未知的期待当中，下一首歌曲的前奏已经奏响，这首歌虽然是一首福岛民歌，但却是贵树从未听过的歌曲。但是，欢快活泼的前奏也已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聚光灯的颜色，已经从清冷的白色，变成了鲜艳的火红色。 舞台上，长井史密斯洋溢着笑容，揭开了这首歌的序幕。 那首歌里描绘的，正是歌名当中所讲述的夏间的福岛。 而这首活泼轻快的歌曲，也将贵树带回了福岛的夏天…… 夏天的的贵树，常常在自家的田垄上捉蜻蜓；看着天空中的飞机拖拽着尾迹云，飞向远方；夜晚坐在自家的院子里，仰望着漫天的星斗，遥想着在远方天空的另一片世界…… 那段时关对于当时尚年幼的贵树来说，确实是一段美好的经历。 “……郁郁葱葱的森林里，有我们欢快的轨迹。 夏日即将来到，影子随风摇动。 在那片行道树下面，有蜻蜓悠然飞过。 无数的喜悦，都散发在心里， 在晴空下播撒下夏天的种子吧！ 唱着我们的歌，捧着一大束鲜花， 和夏日的精灵见个面。 踏着欢快的脚步，等待微风徐徐吹来。 在那边远处的山丘，有白云悄然露脸。 躺在风吹过的原野上，描绘着天空的轮廓。 你我的粲然一笑， 已经化成了只属于夏天的气息。 在熏风送香的海滨， 感受拂面的清风 在阑珊的夜晚，有满天的星斗，在俏皮地眨眼。 天上的星光，一眨一眨， 像是在安慰树阴下哭泣的人们……” 长井史密斯的声音，不断从音响中传了出来。伴随着悠扬的歌声，大家一起为舞台上的孩子们有节奏地拍起了掌。 …… 不知不觉中，舞台上的合唱团已经结束了演唱。下面的观众们，用热烈的掌声，表达了对他们最高的鼓励。大家的情绪似乎感染到了贵树，令他也情不自禁地拍起手来。 这一组合唱团的退场后，舞台上的司仪宣布进入半个小时短暂的中场休息时间。 不过，也正是在这短暂的半个小时里，贵树和长井史密斯惊喜地重逢了。 彼时，贵树正在礼堂外的窗边站着吹着秋日的清风，却听到身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贵树的名字。； 贵树回过头，长井史密斯笑意盈盈地走上前来，笑着对贵树说：“贵树君，你看起来又长高了呢！刚才唱的很不错呢。真是没想到，我们居然能在这里重逢！” 贵树点了点头，也微微地笑着说：“长井同学你看起来也长高了，不是嘛！你刚才的演唱，简直太有意思了，你是不是在哪里学习过呀！” 长井史密斯笑了，他主动走上前，和贵树肩并肩地靠在同一扇窗户前，说：：“嗯，谢谢贵树君的夸奖。其实我在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就已经是学校合唱团的成员了。虽然当时只有二年级以上才能进入合唱团，但是当时在音乐课上，我的声音便让音乐老师啧啧称赞，于是我就被破格录入了合唱团，和大家一起训练。今年好像听说是我们的学校历史第一次进入全国赛，所以我们更得加油了。这不，刚才因为紧张，在后台喝了好多水，现在肚子还是涨涨的呢！”话音刚落，二人便不约而同地轻松地笑了起来。 “哈哈，确实呢。刚才在台上我差点紧张到连唱歌都不会了，还好合唱团的大家都给了我很大的鼓励，叫我放轻松，所以我才能安心地唱完两首歌。长井同学，我真的很羡慕你阿！可以如此轻松地站在舞台上，也如此开朗，声音又这么好听！这么看来，我其实差的很远啊！” 长井史密斯笑了，脸上浮现了一些害羞的神色，紧张地连续重复了好几遍“没有啦！没有啦！”但是他的脸上依旧是笑意盈盈的。 同校的伙伴在招呼长井史密斯该回去了，他便从窗边走开，但是却又回过头来，攥住贵树的手，愉快地说：“贵树君，生日快乐！你看我还没有忘记吧！可惜没有给你准备礼物，那就下次重逢的时候再交给你吧！” 贵树点了点头，握住了长井史密斯的手，好一会才放下。在放下后，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你，长井同学！”说完，想着长井史密斯深深地鞠了一躬。 长井史密斯点了点头，和贵树做最后的道别：“那么，贵树君，再见啦！咱们下次有缘再见！” 说完，长井史密斯便转过身去，向着远处他的朋友身边跑去，消失在了人流当中。 贵树向着他离开的方向大声喊道：“长井同学，我们一定会再次相见的！” 不知何时，他的眼睛里涌出了晶莹的泪珠，被窗外午后的太阳映照着，反射出金黄色的光。 映在他眼里的，只有含着眼泪时，眼中反射的两层蓝蓝的天空…… 第二十五章 结果发表 告别了长井史密斯后，贵树又在那扇窗户前伫立了好一会，才慢慢地走回礼堂里自己的座位。 “下次见面，真的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呢！” 贵树的思绪，不知不觉间被拉回到了那个雨天的大榕树下…… 长井史密斯的身影，从那天起，就已经烙印在贵树的脑海的最深处了。在贵树离开成贺川后，那种“将来某日会重逢”的强烈预感逐渐地明晰起来。终于，缘分安排他们在这一刻相遇了。 从那以后，贵树对缘分这件事，开始慢慢地深信不疑起来。 这种强烈的思绪，驱使着贵树的心灵，让他去逐步靠近着那个所谓的“希冀”。 但是，那种“希冀”，在不久的将来贵树从成贺川转学，告别爱乃后，就渐渐地消失在了贵树的眼前。 那件事，已是后话了…… 一组又一组的合唱团结束了他们的演唱，全场不知响起了多少次掌声和人欢呼声。 最后压轴登场的，是广岛两所小学合队而成的合唱团。 他们自由曲目的表演，是一首日本传统民歌。在他们演唱的时候，旁边有五六个女孩身穿和服，弹奏着三味线和日本筝，为台上的合唱团伴奏。这也博得了舞台下的观众的欢呼和评委们一致的鼓励。 在悠扬的三味线的和筝的伴奏下，所有参赛的队伍都已完成演唱。舞台上的聚光灯投射出的五彩灯光慢慢地熄灭了，礼堂的灯光也在一瞬间全部亮了起来。 司仪再次走出了后台，提示评委将手中的评分表计算出分数后交给自己。 几位评委奋笔疾书一阵子之后，纷纷交上了自己手中的评分表。 之后又是一阵无聊的等待。 在无聊之中，贵树开始有了周围的同学们攀谈的想法。 贵树的左边是一个空座位，而他的右边则坐着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就在贵树思考如何和他搭话的时候，那个男生却转过头来，主动和贵树搭话：“贵树君，你刚才唱歌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呢！”说完，便指指身边的几个男孩，笑着说：“合唱团的大家，都非常喜欢你的声音呢！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音乐天才吧！” 那些男孩们也附和着点了点头。贵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自己的头。 那些男孩都哈哈大笑起来。 那个男孩拍拍贵树的肩膀，笑着说：“不用害羞啦，合唱团的大家，都是好朋友哦！对了，忘了做自我介绍了，你可能还不认识我吧。我是五年a班的川井直树，今后叫我直树君就好啦！”说完，他指指周围的几个男孩：“我和那边的几位都是同年级的同学呢，我们平时关系都很不错呢……” 直树没有说完，旁边的几位男孩便打断了他的话，一一介绍自己来。 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子率先和贵树打起了招呼： “你好呀，贵树君，我叫内村贤太，来自五年a班。嗯……别的方面嘛，我家是开居酒屋的，每天晚上都有好多好多的客人前来，我的爸爸妈妈都忙得顾不上陪我了。但是看到他们脸上挂着的笑容，我便也很开心……” 说完，内村贤太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他笑的时候，脖子偶尔也会随着笑声抖动起来，在旁人眼里甚是滑稽。惹的周边的同学们也不住地笑了起来。不过，内村贤太也不会因为大家的笑而生气，反倒是因此成了班级里的开心果…… 旁边另一位瘦瘦高高的男生也和贵树打起了招呼：“贵树君你好呀！我叫田中安达，来自五年级b班。大家都喜欢叫我阿达同学。那么贵树君今后也这么叫我吧！” “阿达……同学？”贵树还是有些怕生，所以声音还是低低的。 安达笑了，拍了拍贵树的头，说：“贵树君不用这么害羞啦，我们都是朋友啦，又不会欺负你的。虽然每个人都不一样，但在这里，每个人又都相同哦！” 说完，他嘿嘿地笑了，在他身后，一个平时沉默寡言的男生拍了拍他，轻轻地说：“阿达同学总是这样……”但是嘴角不知何时却扬起了一抹微妙的笑容“……不过，这才是最好的阿达同学呢！” 安达笑了笑，拍了拍那个男孩的背说：“你也不要整天闷在那里嘛，天天这样都快发霉了！” 那个男孩挪动身体，坐在了安达的腿上，和贵树打了招呼：“你好，樱井同学，我是来自于5年b班的秋野岚，出生于京都……”然后，他指着安达介绍给贵树听：“……阿达同学呢，应该算是我最好的朋友吧。因为阿达同学总是会给我一种非常安心的感觉呢……” 秋野岚平常在排练室的时候，也总是喜欢一个人沉默寡言地坐着，只有在安达身边的时候，他的话才会多起来。他和安达的关系，据说在上学之前就已经是好朋友了。 他的刘海，如同瀑布一样，几乎将他的眼睛覆盖住了。他的脖子上戴着一个黑色的颈带，上面画着一个蓝色的六芒星。据说这是他远在以色列工作的哥哥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安达怀抱着秋野岚，像抚摸小动物一样抚摸着他的头。秋野岚很温顺地靠在安达的胸口上，嘴里呢喃着：“阿达同学的气味，真令人安心……” 大家也被秋野岚的这一番话给逗笑了。 大家在平和的聊天当中，慢慢熟络了起来。 司仪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舞台的中央，他即将发表这次比赛的最终结果。 大家停下了说笑，将身体转向舞台，盯着司仪手上的话筒。现场瞬间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司仪按照排名由低到高的顺序，将结果念了出来： “第十二名：来自北海道的函馆市立函馆小学 第十一名：来自岐阜县的岐阜县立南町小学 第十名：……” 随着名次的一一揭晓，大家的心，又一点一点提到了嗓子眼。每个人的手心都不知不觉地沁出汗珠。 “第六名：来自爱知县的爱知县立华光小学 第五名：来自冲绳的那霸市立石岭小学 第四名：……” 大家的心，随着司仪的宣布而紧张地怦怦直跳。 “……来自茨城的茨城县立安昙小学。” 司仪轻轻地念出了这所学校的名字，大家瞬间松了口气。 这也就意味着，代表成贺川小学的大家，已经成功地闯入前三了。这对于一个已经久违全国赛的队伍来说，已经算是一个好成绩了。 但是毕竟最终结果还没有发表，所以大家只能屏息以待后面的发表。 “第三名：……” 就在司仪即将念出名字的时候，他的话筒却突然坏掉了，惹得在场的大家哈哈大笑。紧张的气氛一下子便烟消云散了。 后台的工作人员送来了新话筒，司仪一口气念出了前三名的最终排位： “第三名：来自福岛县的郡山市立西央小学 第二名：来自东京都的文京区立成贺川小学 第一名：来自广岛县的广岛市立牛田小学和广岛市立名町小学的合队。 宣布完毕！” 听见自己的校名后，三所学校的合唱团所在的区域瞬间沸腾了起来。合唱团的大家都站起来互相击掌庆祝，欢呼沸腾的声音久久回荡在礼堂的上空。 贵树直到宣布名次的前一刻，都没有预料到这次居然可以取得这么好的名次。 爱乃不知何时凑到贵树的身边，抱住贵树，愉快地说：“咱们这次能得到好成绩，贵树君也出了一份不小的力呢！贵树君收到这份生日礼物，你一定很开心吧！” 贵树也咧开嘴，开心地笑了。 芽衣上台代替合唱团领取了第二名的奖杯，大家都为台上的每个人鼓掌祝贺…… “那么大家来年再见啦！”颁奖仪式结束后，司仪和舞台上下的每个人鞠躬道别。话音刚落，舞台上的幕帘，就缓缓地拉下了…… 走出东京音乐大学的礼堂大门，午后蓝蓝的天空中，漂浮着轻捷的碎云，随着柔和的秋风一起挪移了。大家在这时候才感觉到肚子空空的，指导老师神秘地告诉大家，他预定了附近的一家家庭餐厅，要举办一次给合唱团里某个人的生日聚会。 大家笑着拍起了手，纷纷向在大门口等候的大巴车上跑去。 爱乃也主动拉起贵树的手，笑着说：“那个，我们也一起走吧！” 贵树点了点头。 于是二人也追随着大家的脚步，轻快地飞奔起来。 第二十六章 不在此处的回忆 大巴车上，大家都洋溢着笑容，畅快地谈天说地。 贵树慢慢地意识到，大家已经在不知不觉当中接纳了自己，而自己也在不知不觉当中适应了大家的存在。 自己曾经的阴郁，已经几乎消逝于无形了。而照亮他的心底的那束火苗，已经逐渐地变成了一束喷薄而出的火光，将贵树的心里照的亮堂堂的。 贵树靠在座位上，闭着眼睛回忆着来到成贺川后的点点滴滴。与爱乃在电车上的初遇，与爱乃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图书室里的邂逅，夏日的祭典，秋日晴朗的天空下的那片草坪，还有合唱团的大家，以及和长井史密斯的重逢，还有很多繁杂的事情，都或多或少的在贵树的心里留下了斑斑墨痕，和这些回忆相比，贵树在福岛的记忆，除了随着长井史密斯而来的一缕阳光，便几乎都是充斥着苦涩的回忆了。 往事如烟，不知不觉间，那一切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 “贵树君，你今天的发挥很不错呢！完全不像是一个门外汉的样子呢！”芽衣从前排座椅上转过身，跪在座椅上，笑着夸赞贵树。 “过奖啦，西森同学。没有你的帮助，我真的没有勇气站在那个舞台上唱歌。”贵树的脸红红的，眼神闪躲着芽衣的目光。 芽衣笑了，悄悄地抚摸着贵树柔软的头发。午后刺眼的阳光，经过天上的白云的过滤，已经变得柔和了不少。光线映照在芽衣的身后，她的周身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白光，身上穿的那件白色t恤，似乎也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了。 贵树温顺得如同一只小猫，趴在前座的椅背上，任由芽衣摆弄他的头发。 “贵树君，今后的日子也要一起加油哦！”芽衣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笑着说：“贵树君，击个掌吧！” 贵树怯生生地伸出了自己的手，然后，两人的手掌相碰，贵树感受到了芽衣暖烘烘的掌心和他的手掌接触时的舒适感，就如同小猫的手掌上的肉球一般软绵绵的。 击过了掌，芽衣转身坐回座位上。在东京这片在没有深入生活过的土地上，自己就如同在流水当中飘摇的浮萍。一会向东，一会向西，没有定所。 但大家的出现，却将贵树的心门一点又一点地打开了。 第一次转校的恐惧不安，已经慢慢地消融了。如同含着巧克力硬糖，在苦涩的巧克力融化后，里面甜丝丝的糖便会长久的停留在自己的舌尖一般。 虽然在东京也发生了那种事情，而且还牵连到了身边的人，但是相比福岛的生活来说，他对同类的一件事的态度，已经慢慢地变得不一样了。 那天晚上的远雷，伴随着窗外的瓢泼大雨，拍打着贵树的心灵，使他彻夜难眠。白天所经历的那些事情，都已经融化成齑粉，逐渐融进贵树的心中那些被那些孩子的恶言擦伤的地方，逐渐被一点一点地吞噬掉了。 眼泪在他的脸上肆意地流淌，打湿了枕巾和被褥，挟裹着窗外的雷雨，一点一点地淹没贵树的心中最柔软的那个部分…… 直到东方既白，贵树才带着眼泪进入了梦乡…… 难以被确认的惶恐，在他的心里占据了很大的一部分。“这难道就是不被认可和需要的感觉吗？”贵树在那天的学校里，常常如此地诘问自己。最后的结论，却怎么也得不到。 恶意向漩涡一般，狂暴地向贵树涌来。 台灯的柔光映衬着贵树的笔尖，随着笔尖的不断跳动，一行行对未来的祈愿镌刻于信笺上，却也同样是是布满了渴求和奢望。 思绪慢慢地铺陈开来，夜晚窗外阑珊的灯光，都已慢慢地消失掉了。 那晚的梦里，贵树来到了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东京，他在梦里寻觅着爱乃的影子，却怎么也找不到。 梦里的贵树急的大哭，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前来帮助他解决的困难。 贵树的心中，宛如陷入泥潭之中而焦躁不安。 虽然那些事情的起因，都不是贵树的错误。但是同样的事情在一年间发生了两次，就很难不让人自我检讨是不是自己真的做错了。 在这种思想的驱使下，一种难以逾越的忧郁感涌上贵树的心头…… …… 随着贵树思绪的颠簸，大巴车不知何时已经到达了他们的目的地。 内村贤太拍了拍贵树的肩膀，示意他该下车了。 贵树吓了一跳，从灰色的回忆当中被一下子拉回到了现实。 饥饿的肚子不断地发出抗议的声音，贵树这时方才如梦初醒。 于是，他暂时收起了灰色的回忆，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和朋友们在一起的愉悦时光当中。 想说的一些话 今天身体稍微有些不舒服，早上起床有点低烧，应该是昨晚吹空调睡觉感冒了。一直到现在还是没有太多的精神。可能还是没有睡够的原因吧……所以更新就鸽掉了，请大家见谅。 《此处逢故人》从上个月月初连载到现在，已经接近一个月了。这一个月，因为要码字的原因，每天空虚的时间也慢慢变少了。再加上马上就是高三了的缘故，所以每天的时间几乎就是学习，学习之余的时间再码字。也很感谢愿意阅读本人渣作的大家，有你们的支持，十分感谢！ 日更的时间，肯定是更新一天少一天了，等到开学后可能就要变成周更甚至于月更的节奏（其实到时候自己可能被各种压力缠身，更新的节奏肯定会慢下来的），但是向大家保证肯定不会弃坑不写的。 其实这本书，在去年四月就开始构思了，中途经历了很多事情，又看了很多的其他人写的小说，比如住野夜和川村元气的小说以及新海诚的其他作品，也汲取到了很多不同的东西。然后心血来潮，就开始码字了。 有时间一定要放一些曾经写的原稿，非常惨不忍睹，故事也是各种神展开。目前在网络上更新的部分，应该只有45%左右是原稿的剧情，其他的剧情都是自己花了很长的时间慢慢地重新构思的。包括两位主角——贵树和爱乃的身世、性格、经历都有了一些微调，而在第一部分里出场的大部分人物，也是原稿里没有的…… 最后，还是感谢大家的阅读，虽说现在还没有达到被签约的标准，但将来的一切都没有确定，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地走吧！ 本人才疏学浅，着此作品，博君一笑，也请大家多多包涵。 （求推荐！求收藏！）（拖走） 第二十七章 心意 家庭餐厅里的气氛，相比于室外沉闷的空气来说，平和得令人安心。 店内柔和的灯光相比于外面的阳光来说并没有那么刺眼，餐厅的一张大圆桌上摆上了一个雪白的奶油蛋糕，在正门对面的墙上悬挂着两排长长的的横幅，上面写着一些大大的字：祝植野同学和樱井同学生日快乐！ 如此宏大的仪仗，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兴奋万分。 他们中的大多数虽然是第一次体验包场家庭餐厅的聚会，但是却也是保持了平日矜持的态度，不让自己的兴奋过分流露出来。 这家店是合唱团的指导老师的家人开的店，所以她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和自己的家人久违地团聚了。 大家慢慢地在圆桌旁坐定，今天的两位主角——贵树和爱乃，分别坐在桌子的正对面，而其他成员都沿着桌子的圆弧一一坐定。 坐在贵树的座位两边的人，是安达和岚。而坐在爱乃旁边的，则是芽衣和贤太。 这是贵树第一次参与如此的聚会——更何况自己还是主角！他难以相信自己的眼中所看到的景象，揉揉眼睛，环视四周，心中充满了好奇和不安。 秋野岚注意到了贵树的惴惴不安，轻轻地抚摸着贵树的手背，凑近贵树耳边，对贵树轻声地说：“樱井同学，今天就放松心情，好好享受和大家在一起的时光吧！天天闷在那里的话，会很无聊的吧……” 贵树点了点头，咧开嘴，冲着秋野岚展现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秋野岚点了点头，小声呢喃道：“这才是真正的樱井同学嘛……” 指导老师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九根蜡烛，插在蛋糕的正中央。她点燃了蜡烛，笑着大家说：“来，大家请为樱井同学和植野同学唱首生日歌吧！樱井同学和植野同学，也请许个愿吧！” 餐厅里的灯光熄灭了，大家都为二人唱起生日歌。每个人都面带笑容，按自己的节奏唱歌，所以最终呈现的效果十分滑稽，甚至还有几个同学偷偷地笑了出来。但是现场的气氛，却莫名地十分融洽。 在大家的歌声和蜡烛火光的映衬下，二人默默地许下了只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愿望。 在许愿结束后，二人一起吹灭了蜡烛。 一切仪式结束后，老师笑着对大家说：“大家可以吃蛋糕啦，其他的食物都在你们身后的几个桌子上，大家记得不要浪费哦！” 大家都大声地说“好”！便一齐涌向取餐的桌子旁，老师找来一把蛋糕刀，开始为大家分蛋糕。 面对着琳琅满目的食物，贵树暂时地放下了自己的矜持，端了一盘蛋包饭和一碗沙拉便向座位上走去，在每个人的座位前，已经放好了一大块蛋糕，上面还摆着一个红红的草莓和一点融化了的巧克力。 秋野岚端着一盘炸鸡腿和两个面包走回了圆桌前，他看向贵树桌子上的食物，笑着和贵树说：“樱井同学吃那么少，会长不高的……” 贵树也笑着回应来自秋野岚的关心：“秋野同学居然能吃那么多，真的了不起呢！” 安达不知何时悄悄走到秋野岚的背后，一把抱住他的身子，笑着和贵树说：“生日快乐呀，贵树君。今天难得大家齐聚一堂，就不要那么拘束了嘛。” 贵树点点头，轻松地笑了，笑着和安达说：“谢谢阿达同学的关心呢，没想到大家还会记得我的生日呢！” 安达笑了，和贵树解释道：“这是我们合唱团的传统啦，到了每位团员的生日，都会收到大家的祝福呢！而且如果恰逢外出参加比赛，就会像今天一样去附近的家庭餐厅举办聚会呢。” 秋野岚也点点头，表示赞同安达的说法。 贵树轻轻地点了点头，小声说：“那今天，真是让大家破费了呢！” 安达轻轻地拍了拍贵树的头，笑着说：“这次比赛能得到第二名这样的好成绩，贵树君也有努力的成分在里面呢！这是对你的努力的回报呢！”说完，他便放开秋野岚的身体，走回自己的座位，开始品尝起桌上的蛋糕来。一边品尝还一边不断地赞叹道“这简直是人间的极品美味啊！” 大家都被安达的话逗乐了。 店里充满了轻松的空气。 贵树也转过身去，用叉子取了一小块蛋糕，放入自己的口中。顿时一股粘滑细腻的奶油的味道，充满了贵树的喉咙。贵树的身体也颤抖了一下。 往常贵树在福岛的生日，都是和家人一起过的，虽然也会有比这一次的大上两圈的蛋糕，但是毕竟只是和家族里的亲戚过生日，从来没有邀请过自己的朋友——当然，在福岛贵树的朋友还是少之又少的，这一现象在那一天后方才有所改善。 所以，贵树今天是第一次和大家其乐融融地在坐在一起度过自己的生日。 自然，贵树便对今天的一切，自然地怀有了感激之心。 “贵树君，你怎么哭了？”安达轻轻地捅了捅贵树的胳膊，小声地问。 贵树这才感受到，自己不知不觉间，眼泪已经溢出了眼眶。 贵树急忙擦去了眼泪，笑着说：“没什么啦。我只是觉得这个蛋糕太好吃了而已啦！” “哦哦，这样啊，那贵树君，我的蛋糕分你一半怎么样？”安达不等贵树回答，便将自己的一半蛋糕放到了贵树的碟子里。 贵树点了点头，说：“谢谢阿达同学！” 安达笑了笑，继续转过身，一口接一口地吃着蛋包饭。 贵树环顾四周，好像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刚刚的失态，继续低下头，开始吃起沙拉来。 吃着吃着，秋野岚捅了捅贵树的手臂，贵树刚刚转过头，他便将一个炸鸡腿塞进贵树的手里。 贵树吓了一跳，将手上的炸鸡腿放到自己的盘子里，忙问：“秋野同学，有什么事吗？” 秋野岚揉着肚子，轻轻地和贵树说：“抱歉……啦，樱井同学，鸡腿……吃不下了，可以帮……帮我吃点吗？” 贵树点点头，于是他面前的碟子里里又多了半块蛋糕和两个鸡腿。 这下贵树再次变得沉默起来，看着眼前堆成小山一样的奶油蛋糕和满满一整盘的蛋包饭配沙拉和炸鸡腿，贵树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但是奈何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又饿了一中午，肚子早已经在抗议了。所以贵树便拿起勺子，狼吞虎咽起面前的那盘蛋包饭来。 享受美食的时光令人愉悦和满足，贵树也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这种气氛。这也是贵树第一次能在这种场合安然呼吸。 不知什么时候，芽衣悄悄地走到贵树的背后，轻轻地拍了拍贵树的肩膀。贵树吓了一跳，连带着手里的勺子“啪唧”一声掉落在地，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贵树回过头，看到芽衣在背后呵呵地笑着。他忙问芽衣有什么事吗？芽衣伸出手，将手上的卡片递给贵树。 “那个，樱井同学，时间仓促，没有什么太好的准备。这张贺卡集齐了全团每个人的签名，就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你啦！” 贵树接下了卡片，卡片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合唱团里每个人的签名。卡片的中间写着：“贵树君，生日快乐！” 贵树的心，又一次因为惊喜而加速跳动起来。 他抬起头，看向爱乃的方向，爱乃笑着和他摆了摆手，贵树也予以了相同的回应。接收到贵树的回应后，爱乃也礼貌地点了点头。而贵树也远远地看到，在她的桌前，也有一份与自己相同的贺卡。 “芽衣同学不愧是团长啊！”贵树在心里默默地想。 这时，贵树想到了，自己也应该送爱乃一件礼物，作为对爱乃礼尚往来的回应。 就当贵树正在盘算送一件什么样的礼物给爱乃的时候，脚边宝矿力的塑料瓶吸引了贵树的注意力。 贵树捡起并仔细摩挲着那个塑料瓶，他发现，塑料瓶上的包装纸的软硬度和大笑，正好足够叠一只千纸鹤。于是贵树便有了想法盘，他打算叠一只大大的千纸鹤送给爱乃，作为她的生日礼物。 而此时此刻，爱乃心中也在盘算着送贵树什么礼物。在她环顾四周之后，她发现在身后的几张餐桌上，横七竖八地堆放着很多彩纸，她猜测应该是上次举办某些活动用剩下的于是。爱乃向老师请示是否可以使用那些纸。老师也笑着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爱乃便走过去抽出了一张还算平整的彩纸，轻车熟路地折叠了起来。 二人的心意，在不知不觉间，却已经慢慢地迈入了一条相同的轨道。 二人之间的纽带似乎已经由零散的线条汇聚成了一张网，将两颗心紧紧地包裹着，让距离越拉越近。却又留出了些许可供呼吸的空间，让二人也不至于紧张地喘不过气来。 室内的气氛逐渐从一开始的冷淡逐渐变得火热起来，贵树的耳畔似乎传来了虚幻的蝉鸣，却又显得那么真切。 秋日的下午的斜阳，映过餐厅的玻璃窗，让室内的灯光都变成了陪衬，就连桌上的餐盘，都被映照得像是铺上了一层圣光。 随着手中纸张的不断变化折叠，贵树的脸上，不知何时攀上了一抹甜美的的笑容。 午后的时光，就这样从二人的指尖旁不留一点痕迹地流逝了…… 第二十八章 同样的你我 纸张在二人手中轻巧地变换着，很快，精致的千纸鹤出现在二人的手中。 在场的大家面前的盘子都几乎已经被消灭干净了，大家开始在家庭餐厅里四下走动起来。临街的窗边，穿梭着各式各样的汽车，几只不知道叫什么的雀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褪去了柔软的绒毛，长出了淡黄色的羽毛。它们停在窗台上，合奏出了一支嘹亮的奏鸣曲。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几个女生从桌上的盘子里捡起一些面包屑，走到窗边和鸟儿们嬉戏。鸟儿叽叽喳喳地啄食着面包屑，逗得那些女生开心地笑了起来。 秋野岚戳戳安达的胳膊，又指指窗户的方向，示意自己也想去和鸟儿一起玩。 安达立刻心领神会，拉起秋野岚的手，两个人一同走向窗边的人群当中。 虽然他们的年岁相同，但是个头却相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安达虽然是学校的篮球队的一员，但是他的身高也只是比队里的平均线稍高了一点。而秋野岚却比安达还要矮上一头。二人并肩走在一起，大家都觉得他们是兄弟，但是他们却是从小学之前就已经在一起玩耍了。 太阳已经偏西了，阳光穿过云层，照到窗前，围在窗边的众人的影子慢慢地被拉长、延伸，渐渐化成了一条线，已然看不出四肢的轮廓了。 贵树的眼睛，也被那边的喧闹吸引，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窗边的众人，却不好意思加入他们。所以，他只好留在自己的座位上，悄悄地望着大家的背影和西斜的太阳，任凭大家的嬉笑传入自己的耳朵。 窗外的一阵清风顺着窗户吹进宽敞的店中，不经意间拂过贵树的面颊，撩动了他的刘海。这一次，没有纷乱的心绪，没有忧郁的感伤。所有的一切，只是在这午后的斜阳下，和大家在一起的欢愉时光。 贵树不知不觉间眯起了眼睛，大家的身体的轮廓在他的眼中逐渐模糊起来…… ……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老师轻声地呼唤着大家：“同学们有没有吃好呀？我们该回家了！”大家方才恋恋不舍地告别了鸟儿，回到桌前，亲自收拾了桌子上的盘子和脏污，将盘子摆放到了指定的的地方，方才排着队离开了店门。 听到老师的呼唤，贵树方才如梦初醒。那只用包装纸做的千纸鹤，正在安安静静地横躺在贵树的腿上，似乎还在向贵树微笑。 贵树学着大家的样子，收拾了桌子上的餐具和残渣，跟着众人的脚步，踏上了回学校的大巴车。 临走之前，大家一起向店长夫妻告别，店长夫妻也笑嘻嘻地和大家告别，之后转身关上了大门上的锁扣，就这样结束了一天的营业。 …… 东京的景物疾速地向身后挪移了，眼前的景色也慢慢地变成了熟悉的景色。前往八王子的电车上，贵树和爱乃如往常一样肩并肩地坐着。这一天虽然是工作日，但是还没有到下班的时间，所以电车上的人流，依旧是和往常工作日的午后一样门可罗雀，也正因为这样，二人可以随意选择座位，而不必等待其他人怜悯的目光了。 在这种异样的氛围中，二人都在盘算着说些什么，以缓解尴尬的气氛。 “植野同学……”“贵树君……”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事情的缘故，二人同时呼唤着对方的名字。 二人的心里都突然的一惊，预备好的台词却憋在心里，一时难以说出口来。 “嗯……贵树君，生日快乐！……”爱乃从衣兜里掏出一只千纸鹤，笑着交给贵树，“……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时间仓促，没有准备什么太好的礼物，就拿这个将就下啦！一定不要嫌弃我哦！”说完，爱乃便舒畅地笑了起来，轻轻地拍了拍贵树的头。 “嗯，那我就收下啦！”贵树点了点头，从衣兜里也取出那只千纸鹤，轻轻地递给爱乃：“植野同学，生日快乐呀！那个……我没有找到合适的材料，就用饮料的包装纸将就一下了，也请你收下吧！”贵树头低得低低的，等待着爱乃的回应。 爱乃点了点头，欣然收下了那只千纸鹤。笑着和贵树说：“贵树君还没有忘记我的生日，就已经很令我开心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海那边的国度的一个故事，名叫：‘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呢？其实命运安排贵树君来到我的身边，就是你送给我最好的礼物了。谢谢贵树君啦！” “那个……我也很感谢植野同学可以成为我的朋友呢！谢谢植野同学还能记住我的生日。”贵树的脸不知何时变得通红，只能在口中小声地呢喃着想送给爱乃的话。 爱乃会心一笑，突然一把将贵树拥入怀中。 对爱乃的突然袭击，贵树本能地想做出反应，但是僵硬的身体被爱乃拥抱着，已经没有了反抗的余地。他只能默默地呆在爱乃的怀中，感受着爱乃的体温。 在当时的那一刻，时间似乎过得很慢很慢。 电车响起“下一站：八王子……”的提示音，爱乃才轻轻地将贵树放开。尔后不知为何，她突然轻松地笑了起来…… 那一天，贵树感受到了心与心的第一次接触，那时的感觉，在贵树看来，是火热而深沉的。而那如梦似幻般的倒影，已然充斥着心灵的每个角落，如同脱缰野马一般穿梭于贵树的心底，让他的心变得痒痒的。 就在这一刻，贵树萌生了以前从未有过的想法…… 而他不知道的是，这种想法的种子，早已在爱乃的心中默默地生根发芽了…… 这一切如梦似幻般的想法，在那一天，伴随着贵树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在梦里，他不知不觉地，同爱乃的身影相遇了…… 第二十九章 雪国 八王子的大街小巷里，处处都奏鸣着圣诞的欢歌，有些商家早已在自己的店门口树立起一棵棵圣诞树，有些上面还覆盖着明亮的彩灯，在夜晚的街道上十分惹眼。 圣诞节的前夕，东京都下了几天的大雪，而八王子也有幸笼罩在了茫茫的浓云之中。就连穿城而过的河流，也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碎冰。 大街小巷各色的屋顶，也都挂满了厚厚的一层积雪，原本铺满了各色砖瓦的人行道，也被粉刷上了一层耀眼的白色。在人们匆匆地走过的雪地后，留下了一串形态各异的脚印，组成了一幅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图画。 远山因秋风凋零草木而显现出的泥土的灰黄，在大雪后已经变成了一片茫茫的白，如同在商店街贩售的水晶球中的景象一般。 早上起来的时候，爱乃从床前的玻璃上，窥见外面白皑皑的远山时，惊讶的几乎说不出话来。这是她在人生中吗，第一次见到如此壮观的雪景。以往在常滑的时候，下雪的日子很少，在爱乃的记忆当中，她根本没见过如此壮观的雪天。常滑的雪，因为受地理位置和海洋的原因，虽然在天空中降下来的是松散的雪花，但是落到地面之后，或许是因为陶窑的热力的缘故，却倏忽地变成了挟裹着水汽的冰粒，落到地面很快就化成了一滩水，一转眼便消失不见了。 所以，对于爱乃来说，这是她所经历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下雪天。 她沉醉于绮丽的雪原，甚至差一点连“今天要上学”这件事情都忘记了。 爱乃穿着一双棉靴，踏在松软的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如同悦耳的交响曲回荡在她的耳畔。 在那条大道的尽头，贵树伫立在那个熟悉的十字路口，等候爱乃的一起上学。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贵树的头上，每一根发丝都艰难地挑着一片甚至几片小雪花。贵树不时摇摇头，抖掉头上的雪花，焦急地等候爱乃的到来。 终于，二人汇合在了那个十字路口。贵树有些不满地小声呢喃着：“植野同学今天不会是睡过头了吧，为什么来得这么晚呢？” 爱乃也不气恼，拉起贵树的胳膊，向着往日的上学路走去。一边走，她还笑着和贵树解释今天迟到的原因：“因为雪花太美了，所以便多看了一会……” 贵树点了点头，也不好回应什么。二人在熟悉的通路前飞奔起来。 雪花默默地洒落在天边，浸染了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河岸是一片白皑皑；远山也是一片白茫茫；就连农田上的稻草人，也披上了一层白色的披风，站在田埂当中，如常般面带笑容，观察着经过它面前的每位行人。 因为下雪的缘故，电车也放慢了脚步。有些赶时间的社员们，便自己驾车前往东京。所以，这一天早晨的车厢里，并没有多少往日充斥于车厢的每个角落的西装革履的中年人，相反的是，电车上罕见地空出了很多的自由坐席。要知道，在工作日的早间的电车上，能够站着就已经是一种奢求的幸福了，更别提坐在坐席上了。 二人找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爱乃给贵树讲起下雪天的常滑，还说是因为常滑人太热情的缘故把，连雪都不想光临常滑。 听完爱乃的介绍，贵树不知为何，发自内心地大笑起来。收到贵树的感染，爱乃也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 轻松的气氛弥漫了整个车厢…… 在这之后，贵树也给爱乃讲了他在福岛所经历过的几次大雪天：“……有一年，在樱花刚开的时候，福岛下了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不知道打落了多少片樱花的花瓣。樱花和着白雪，纷纷扬扬地在空中飞舞，让人根本分不清哪里是樱花，哪里又是雪……” 爱乃把眼睛瞪得大大的，认真地听着贵树的讲述，口中不时发出惊叹的声音。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对下雪都是极度感兴趣的。因为下雪天既不会和下雨天一样无法出门，又拥有了一片天然的可以玩乐的场地。虽然寒风依旧劲吹，但是孩子们火热的热情，足以融化天地间的一切冰霜。因此孩子们也并不惧怕室外的寒冷，恣意地在室外玩耍，直到午饭时间或上课铃敲响的时候才恋恋不舍地回到家中或教室里。 在二人轻松愉快的谈话中，电车不知不觉间抵达了东京。 这一天，是三年级第二学期的最后一天了。而第二天就是平安夜，也是寒假的开幕的日子。 所以这一天大家都很悠闲，再加上下雪的缘故，所以老师并没有责备二人的迟到，反倒和善地笑着对二人说：“植野同学和樱井同学，你们来的刚好。虽然有点迟到，但是我们才刚开始上课，不用担心哦！” 爱乃面带笑容，优雅地向老师行礼，贵树也腼腆地向老师行礼。二人一前一后走回自己的座位。 窗外飞扬的大雪似乎减弱了不少，天空中浓密的云层也被高空的阳光照亮，不再是清早所见的浓郁的灰黑色，而变成了同此时此刻的大地一样的乳白色。校舍后面的那片草地上，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大群鸟儿，在雪地上叽叽喳喳地飞舞着，在茫茫的雪原当中寻觅着食物的踪迹。贵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鸟儿，嘴里呢喃道：“在这种天气下，鸟儿也要饿肚子了。果然小动物们也很不容易啊……” 太阳模糊的轮廓在云端闪过，纷纷扬扬的雪花依旧飘飞着，被强劲的北风挟裹，化做了一道浅浅的银线，融入了空气中，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窗外几颗大树的枝丫，因为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低低的垂向地面。大风前来帮忙，扫去了枝丫上的雪花，树枝便又恢复了傲然挺立的样子。但是因为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所以，不一会，枝丫再一次垂了下去。 在贵树的记忆里，这一天几乎都在下雪，是他在福岛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见过的。 因为是最后一天上学的缘故，所以这一天在学校的时间，在午饭时间结束后便随之结束了。 学校门口，不知何时也摆放了一棵高大的圣诞树，吸引了周围路人的驻足围观。那棵圣诞树的高度，使一般成年人站在下面都要仰望树顶，更别提小孩子了。要知道，在那个年代的日本，如此大的圣诞树还是非常罕见的，所以如此吸引众人的目光也就不奇怪了。 操场上传来其他的同学们嬉笑玩闹的声音，不过二人并没有过多的将注意力放在那边，而是径直出了校门，沿着平常回家的路，慢悠悠地向着东京站走去。 快到车站的时候，雪再次变大了，而车站的显示屏上也是整页飘红，很多车次都是延误甚至直接取消的，但是在中午时分前往八王子的电车却奇迹般的显示为正点，二人相视一笑，从售货机上买来两瓶橙汁，肩并肩地坐在候车室内的长椅上，安然地享受着橙汁的甜蜜。 室外的大雪依旧下个没完，不断有车次延误和停运的消息从车站的广播中传出，二人的周围不时传出叹气和抱怨的声音，但是二人要乘坐的列车，却依旧在显示屏上一片橙色和红色当中，显示出扎眼的绿色。 绿色 绿色 依旧是绿色 …… 车站上的广播大声宣读着列车即将进站的消息，爱乃轻轻地拉起贵树的手，一同轻快地走向检票口。 检票口几乎没有排队的人流，二人很轻松地便到达了站台。 其实自从那次事件之后，贵树对于二人之间的身体接触，已经不再那么敏感了。虽然心灵上还是会抵抗一番，但是在肉体上，至少已经顺服于爱乃了。 至少在二人牵手时，贵树已经不会有面红耳赤的反应了。 电车挟裹着雪花，慢慢悠悠地驶进了站台。二人登上了空空的列车，找了一个二人座位，肩并肩地坐了下来。 电车在东京车站停留了好一会，才伴随着车轮与铁轨的摩擦声，缓缓地驶出了车站。 在电车上，二人一面轻松地聊着寒假的规划，一面望着大雪中的东京铁塔，不时发出惊奇的赞叹声。 “……能够有幸欣赏到如此的绮丽的东京，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爱乃望着远去的东京，默默地呢喃着，却又突然转向贵树，笑着诘问贵树：“贵树君，今后长大了，你会去哪里生活呢？是在东京？还是回到家乡？亦或是会去更远的地方呢？” 贵树思索了一会，才回答了爱乃的提问：“嗯……我好像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呢，但是我现在的第一想法是：‘留在东京’。” 爱乃装出没有听到贵树的回答的样子，低下头自言自语：“东京也好还是福岛也好，亦或是其他的地方也好。只要到时候我们还会相见就好，到时候不要忘记对方哦。”爱乃说完，勾起小拇指，伸向贵树，笑着继续和他说：“来，贵树君，拉个勾做约定吧！” 贵树也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伸向爱乃。二人勾起手指，在心中默默地埋下了誓言的种子。 爱乃似乎想起了什么，她轻轻地拍了拍贵树的肩膀，笑着对贵树说：“呐，贵树君，你刚刚的想法很棒呢！可不可以告诉我，实现留在东京这个愿望之后，那时候的你会去向何方呢？” 贵树思索了一会，当他正要开口回答爱乃的诘问的时候，一阵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响起，几乎刺破了二人的耳膜，吓得二人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伴随着刺耳的声响，电车缓缓减速，最终停在了茫茫的荒野之中…… 第三十章 雪国(2) 窗外是白茫茫的一片，也分不清究竟是农田还是荒地。天空中不见飞鸟，唯有雪花在静静地飘落。 在云际间穿梭的日影，早已消失不见了。天上乳白色的云朵，又浓浓地凝结成了一团黑雾，在北风的吹拂下，于天空中慢慢地漂浮着。 车厢内乱作一团，电话铃声和不满的抱怨声不绝于耳。车厢内的广播依旧是沉默着，没有宣布现在遭遇的情况。可能在驾驶室里，司机和乘务员也早已忙作一团了。但是在车厢里谁也不清楚那里发生了什么是，所以只能寄托于列车上的广播为唯一的信息来源。 但是广播迟迟没有宣布任何信息，这便是很令人烦躁的事情了。 二人趴在窗户上，遥望着远处一望无际的雪原，心中满是焦躁和郁闷。 车上的暖气已经随着电车的停运而停止供应了。贵树在沉闷的车厢中不停地走来走去，以减缓身上的热气的散失，同时驱散心底里的烦闷感。但是越是无聊的走动，越会激起焦躁的波浪，拍打着贵树的心房，让烦闷进一步放大了。 爱乃不停地张望场外的景物，试图找到些关于这次停运的原因，可是她却根本找不到。于是她便坐回座位上，从书包里抽出一本地图册，试图弄清二人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在哪里。 那本地图册，涵盖了日本所有的都道府县的每一个角落。像那种在google和wikipedia上都无法搜寻到的某些町和村庄，都能在那张地图里详细的搜寻到具体的定位。 这张地图，是爱乃的母亲为了防止爱乃在上学的路上迷路，特地装在她的书包里的，在东京和八王子的那一页，还特地用粗粗的黑笔标识了上下学的路线，学校和家的位置，以及在周边的一些可以寻求帮助的地方，例如警察局、便利店的位置等等，都被一一的标示了下来。 “这里是东京、这里是八王子、这里是……”爱乃用手在地图上左右滑动着，喃喃自语地念出手指所放在的地方的地名。“……所以，我们在……国分寺附近的某个田野当中吗？” 爱乃的话语吸引了贵树的注意力，他轻轻地坐过来，坐在爱乃的身边，小声地问：“植野同学，你在看地图吗……” 爱乃点了点头，贵树挠挠头，继续问道：“……那，我们现在身在何处呢？”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武藏野市附近的的某个地方吧，地图上说，这附近好像要计划修建一所大学的样子，但是地图上好像没有标注诶……” 贵树默默地点了点头，一股寒流贯穿了电车铁制的车门，让二人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战。 “好……冷啊，不知道电车什么时候才能出发啊！再这么下去我们都会感冒的……”贵树不住地搓着手，将身上的羽绒服又使劲地裹紧了一些。爱乃也不断地向手上哈着热气，使劲地躲着自己的雪地靴，以此来驱散寒意。 窗外寒风呼啸，一股股逆流而上的冷气顺着狭小的门缝拥入车厢，直直地吹在贵树的身体上，使得贵树的身体还在不断地发颤。在他的潜意识里，“冷”这个字已经占据掉了一大半的脑容量，使得贵树几乎无法沉下心来，真正地思考二人现在的处境了。 而占据贵树另外的脑容量的，却是乘着寒意扑面而来的而来的，如潮水般的困意。此时此刻贵树的眼皮，慢慢地垂了下来，他眼中的电车车厢和窗外的雪原，也慢慢地模糊起来…… 就在爱乃继续研读着地图，想继续搞清楚二人所处的位置时，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肩头被什么东西轻轻地碰撞了一下。她悄悄地转过头，第一个目睹到的即是贵树甜美的睡颜。 爱乃轻松地笑了，扶着贵树的身体，将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让他轻松地地躺在一个柔软的平面上。之后继续研读起了手中的地图册来。 …… 不知过了多久，风停了，只有雪花依旧在空中飞舞，弥漫在车厢的寒意，也在慢慢地消退。 爱乃轻轻地捋了捋自己的发丝，将地图册放在一边，低头看向贵树的贵树的睡颜。贵树长长的睫毛，弯弯的如同月牙一般，哪怕他闭着眼沉沉地进入了梦乡，睫毛也依旧露在外面，如同来年春风拂过原野后，冒出的一颗颗小草一般，吸引着爱乃的目光。他似乎做了一个不错的梦，即使睡着了，脸上也带着些许浅浅地笑容…… 爱乃轻轻地抚摸着贵树柔顺的发丝，扫过贵树柔软的面颊和嘴唇，学着贵树的样子，向他会心一笑。 只是不知身陷在这茫茫的雪原当中，不知道究竟何时才能脱身，也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车厢里的每个人能做的，只有默默地祈祷着下一秒电车可以缓缓地挪动脚步，满载着车上的乘客们，继续这一段前路未知的旅途…… 不知是谁耐不住寂寞，在车厢里放起了音乐，轻柔舒缓的乐曲如清风一般拍打着爱乃的心灵…… 爱乃心中的言语，如同弹珠汽水一般喷薄而出，但是却无法突破那堵于喉咙的正下方筑起的，如同花岗岩一般的屏障，直达那片属于言语的彼方…… 悠扬的音乐不知不觉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二人所处的世界，不知何时已转变成了与外面的雪原相同的颜色，周围的一切，除了二人身下的座椅，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贵树轻松地做着梦，爱乃静静地看着贵树的睡颜。二人就这样于只属于自己的小世界中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只属于奇迹的那一刻的到来…… 第三十一章 雪国(3)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流逝地很慢很慢。 随着胸膛起伏的速度慢慢地减缓，心跳也渐渐慢了下来。 在贵树沉沉的梦中，他究竟遇到了什么，谁也不得而知。但是在梦中的他，此时此刻却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或许他在梦里遇到的，应该是某些幸运的消息吧。 在朦朦胧胧的大雪中，天空的光亮在慢慢地消失，电车上的挂钟显示，现在的时间已经接近下午三点了。也就是说，这列电车停在这里的时间，已经接近两个小时了。 但是，车上的大喇叭依旧没有传出一点可用的消息，只有司机急躁而沙哑的声音在不停的重复着：“乘客们，我们遇到了紧急情况，正在处理，请大家耐心等待后续的消息……” 烦闷的气氛再次将二人包裹起来，连同那片乳白色的世界一同缠绕在二人身边。时间曳着长长的尾迹，在这二者间的缝隙里穿过，擦过二人的身体，在二人的身体上留下被触碰过的痕迹。 爱乃仰望着电车的天花板，思绪再次回到了那古旧的陶窑的煤烟当中去。在那片随着尘雾越升越高的思绪中，她想起了一些以前从未想过的一些事情，被堵在心中的言语，如同苏打汽水一般慢慢地喷薄而出，伴随着窗外的大雪，溅落在大地的的每一处角落。 电车上的暖气，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开始运作了，列车上的暖意稍稍地驱散了车厢内的寒冷和烦闷，但是却无法真正驱走一些仅存于心中的烦闷因子。当然，换做是谁，在一片荒原当中感受漫无尽头的等待，都会感到烦闷和焦燥，而能像贵树一样在如此情况下还能安然睡去的人，确实十分罕见。 天色逐渐变暗，无尽的等待还在进行，爱乃也不由得打起了哈欠。不过，她的心里已经被思绪包围，所以无法像贵树一样也安然睡去，她大口大口地喝着水杯中的温开水，以此来驱散困意。 车厢外面早已乱做了一团，一颗大树因为承受不住积雪的压力，轰然倒塌，阻拦在了铁轨上。那棵大树又大约三层楼一般高，所以电车上所携带的紧急工具也拿它没办法，只能向jr东日本方面求助。而jr东日本的救援车辆也因为受到大雪导致的事故的阻拦，被困在自动车道上无法行动，所以也就导致了问题长时间无法解决，大家都被困在电车上的结果了。 这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 沉默无言。 思绪含混着记忆，在爱乃的胸膛当中慢慢地流淌，却又无法真正的脱出在喉咙中的那道屏障，传达到名为“目的地”的彼方。而这一切，也使得时间的属性，在爱乃所存在的空间里，慢慢地被隐藏了起来。 时间的概念，在这一刻变得再也不那么重要了。此时此刻，唯有静静地等待，才能换来喷薄而出的希望与永恒。 …… 沉默。 沉默。 还是沉默。 …… 爱乃从书包中掏出一本写满密密麻麻的文字的笔记本，在上面记下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和自己的感受，这是他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每天都在做的事情。虽然有的时候只有简短的几句话或一些图形，但是这一切，从某一天开始，却成为了爱乃的孤寂的唯一出口。而这一天也不例外，而且因为那些破碎而又繁密的思绪包围的缘故，这一天爱乃的记事，显得格外的繁杂与绵密…… 终于，那个充满希望的消息姗姗来迟，打破了爱乃的思绪。列车上的广播里，传来了一个沙哑的男性声音：“……旅客朋友们，非常抱歉让你们久等了。我是电车的司机，刚刚前方的铁轨上有因为大雪导致的障碍物，目前已经被清除掉了，这条铁路已经恢复正常运行了。因为本次延迟。给大家带来的不便，本人代表其他工作人员向你们致歉，希望你们可以原谅我们，……” 广播的话音刚落，车轮与铁轨摩擦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再次响彻在了电车的车厢当中…… 车厢内沉闷的空气被一扫而空了，笑颜重新回到了每个人的脸上。大家纷纷拿起手机给家中报平安，一时间车厢内充满了杂乱的人声。 爱乃在此时也写完了这一日的记事，她将笔记本盖好，放回书包中。不知道是电车内过分的喧哗还是爱乃的动作稍微有些大了，贵树从沉沉的睡梦中被惊醒了。他感觉到自己枕着软软的东西，一抬头便看到了爱乃在轻轻地对着他笑着，他吓了一跳，想搞清楚现在的情况，但是刚一翻身，他便从座位上跌了下去。 “贵树君，早上好呀！”爱乃轻轻地笑了，温柔地抚摸着贵树的头。 “植野同学……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现在是在哪里呢？”贵树疑惑地问爱乃。 “嗯……该怎么解释呢？刚刚铁路出了点事故，现在已经解决了，现在我们正在回家的路上哦。刚刚你睡觉的时候，我怕你跌下去碰到头，所以就让你枕着我的腿睡下了……”爱乃俏皮地对贵树说，说完还点了点贵树的鼻子。 贵树的脸唰一下变红了，头顶上蒸腾着尴尬的蒸汽。他尴尬地点了点头，揉搓着衣角，结结巴巴地向爱乃道谢：“谢……谢你，植野……同学。” 爱乃笑的更甜了，半开玩笑地对贵树说：“……贵树君，下不为例哦！” “嗯，知……知道了。”贵树的脸变得更红了，他只好垂下头来，悄悄地端详着爱乃的脸颊，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电车向着八王子的方向加速驶去，四周熟悉的分解在此映入二人的眼帘，天空中的云雾逐渐地散开了，飘零的雪花也慢慢地变城了小颗粒。此时此刻的天边，太阳羞涩地于西方的云层中露脸，将天空染成了一片淡淡的樱花色。空气中弥漫着雪后湿润的空气的清甜的味道，令人感觉呼吸也是一件愉悦而畅快的事情。 二人趴在车窗上，随着电车的挪移，无言地张望着这片熟悉却又显得陌生的土地。虽然二人终究无法在这里长居，但是在这里所经历的事情，却将永远地镌刻于二人的心中，成为只属于未来的一段怀念，悄悄地飘散于风里…… 电车缓缓地驶进八王子车站，二人从座位上站起来，背上书包，站在电车的车门前，等待着打开车门的那一瞬间，外面的新鲜空气的涌入…… 第三十二章 雪国(4) 电车的车门打开，潮湿清爽的空气涌入了二人的鼻腔。 二人深深地呼吸，每一个肺泡都被清新的冷气沁润，刚刚还是昏昏沉沉的大脑，在接受冷风的洗礼过后，慢慢地变得清醒起来。 二人相视一笑，手拉着手走下了电车，在闸机前验过了票，走出了八王子站的站前广场。 站前广场满目的高大的樱花树的枝丫上，开满了白色的“梨花”。而原本属于樱花的位置，已经被白雪所占据。虽然此时降雪已经减弱了不少，但还有零零星星的细雪从天而降，在二人的头发和衣服上也开起了花。 此时天色已经接近黄昏了，西方的天空中漂浮着的浓云已略略有了些缺口，露出了月落乌啼霞满天的景色。天空中，几只乌鸦不惧寒冷和天上飘着的绵绵细雪，扇动翅膀，从二人头上掠过，扶摇直上到了西天的彩云端，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在零星飘飞的雪花当中，二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回家的大道上，爱乃不时望向贵树，轻轻地摘去他的发梢上的雪花。不知这一点细微的动作是否被贵树察觉到了，他的脸上再次浮现了一点点浅淡的红晕，一言不发地向前慢慢地走着。 二人轻轻地踏在铺满人行道的厚厚的积雪上，发出清脆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四野似乎变得安静起来，就平日繁忙的主干道，也变得不那么嘈杂了。大家都在慢慢地走着，不时有小孩子玩乐的声音传入二人的耳中。 二人的脚步停在旷野的一棵樱花树旁。 那是一棵十分粗壮的书，弯曲的树枝，绵延向四面八方。 这棵树的树干，大抵得需要三个成年人手拉着手，才能完全包围住。 如此粗壮的樱花树，到底存在了多少年呢？二人却无法给出答案。 当然，就如之前在站前广场的樱花树一般，这棵树也只有光秃秃的树枝。当然这个季节就连树叶都没有一片，更不要说樱花了。 在云缝里穿行的太阳，发射出细密的光芒，反射在乌云密布的天空，最后映照在脚下的白雪当中，映射出冰冷的光芒。 二人就在这冰冷的光芒的挟裹下，靠在樱花树的树干上，抬头望向天空。 在二人的视野里，这棵樱花树如同其他的树一般，也挂满了绵绵的白雪。 树上的雪花从天而降。 贵树摘下手套，伸出胳膊，用手心接住飘落的雪花。那飘落的雪花落到手心，便因为受手掌的热力的影响，化成了一滩水，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呐，植野同学……” 爱乃转过头，望向贵树。 “那个，这个景象，很像……” 就在贵树开口的一刹那，一阵疾风拂过，树上的雪花便随风而起，飘零了一大片，如同花瓣一般，落英缤纷。 即使亲眼目睹过那片茫茫的雪国与洋洋洒洒的樱花的人，也会因为眼前的景象而赞叹。 眼前落下的不是花瓣，而是飘零的雪花。 恍惚之间，在贵树的眼前飘落的却不是雪，而是洋洋洒洒的粉红色的樱花。 贵树的心，仿佛回到了初来八王子时，所目睹的那片春日的樱花林当中。 因为走神的缘故，贵树的话语，却始终没有了下文。 “嗯，很像春日的樱花吧……”爱乃接下了贵树的话，一脸温柔的说道。“……贵树君觉得呢？” 听到爱乃的话语，贵树的意识才被拉回到了现实当中，他轻轻地点点头，微笑着说：“是啊，确实很像樱花。” 他眼前所目睹的幻影，被收纳回原有的记忆之中，只剩下残存的飘零的遗迹，像云雾一般起起伏伏。 过去的故事虽然已经化作了过眼的云烟，但是却依旧会在记忆当中留下露花倒影。话语如同幽幽的光辉，冲破了心中那扇紧闭的门扉，消失在了那片憧憬已久的云彩当中…… 恍惚之间，贵树感觉到似乎有人在抚摸他的脸颊。那冰冷的手指，感受着发烫的脸颊的触感。贵树感觉脸上痒痒的，却又十分舒服。他想，小猫在被挠下巴的时候，也会这么开心吧。 爱乃一面伸出手指，轻轻地扫去贵树头上沾染的雪花，一面轻轻地对贵树说：“我们来年春天一起去某个地方去看樱花吧！贵树君会觉得怎样呢？” 贵树没有回答爱乃的话，也学着爱乃地方样子，伸出手指，轻轻地摘下悬挂在爱乃发梢上的雪花，半开玩笑地对爱乃说：“植野同学，看啊，你头上的不是雪，而是花瓣呢！” 贵树幼稚的话语，让爱乃轻轻地笑出了声。 “贵树君，无论是话语还是本人，都真的很有意思呢！”爱乃一面捂住嘴巴，轻轻地笑着，一面将手放在贵树的肩膀上，拍打着贵树的肩膀。 听到爱乃的话语，贵树也浅浅地一笑，也轻轻地拍着爱乃的肩膀。 “那个，植野同学……嗯，不……是爱乃酱，我们来年春天一起看樱花吧！”贵树一脸温柔的说。 贵树突如其来的话语，令爱乃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里，这应该是贵树第一次主动叫她的名字。虽然爱乃并不介意贵树怎么称呼她，但是那时候他的话语，却让爱乃莫名地心跳加速起来。 …… 二人沉默了许久，没有一个人在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 重要的话语，还是难以说出口。重要的事情，也总是难以言表。爱乃的身体，如同被白雪当中莹莹闪光的幽灵所牵引一般，慢慢地靠近贵树…… 四下里寂静无声，只有从树上落下的雪落在地面上的沙沙声回响在二人的耳畔。 微妙的气氛，让二人的呼吸变得紧绷而又急促。 …… 爱乃后来才察觉到，贵树在她的心中，已经成为了某种不可或缺的存在。或许在某天的深夜里，贵树的身影便会轻盈地跃入爱乃的梦中。不过这发生的日子到底是何时，却也无从考究和知晓了。 长尾的彗星，如流萤般闯入爱乃的心底。她内心那片朦胧的部分，正在慢慢地揭开面纱。而那颗早已埋下的种子，也在慢慢地破土，然后生根发芽。 “嗯……”爱乃长久地凝望着贵树的脸，轻轻地笑着说“……贵树君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呢！” 漫长的下午，随着太阳最后一点的轮廓沉在地平线的下方而告终了。天空中不知何时已经浮现出了星星的影子，它眨阿眨的，似乎在凝望着地球上实时活动的每个人类的踪迹。 爱乃注意到了这一点，她的手指划过贵树有些发烫的脸颊，笑着对贵树说：“天这么晚了，我先回家啦！那么贵树君，我们明天见啦！” 贵树轻轻地点了点头，一阵大风吹过，卷起雪花冲向贵树的眼眸。 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当他的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爱乃轻盈的身姿，已消失在了眼前大道的末端…… 第三十三章 关于幸福 那天爱乃离开后，天上纷纷扬扬的雪花又持续了很久很久。 半夜时分，贵树因口干舌燥而醒来，他下了床，走到窗边倒水时，便看到了雪后的夜空。 天完全晴了，一弯下弦月刚刚从东方升起，天空中密密麻麻的群星的身影显现在了贵树的眼前。一架不知飞向哪里的飞机，闪着红白两色的灯光，悠然地飞过贵树的眼前，飞过远山的山巅，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窗外的冷风，使贵树不禁打了个寒战，令他的困意一扫而空。 如果此时此刻贵树有照相机的话，应该会留下很多好看的照片吧。不过他并没有照相机，所以他便推开窗户，将头伸出窗外，饱览着这一片奇异的天空，用眼睛记录下此时此刻的景色。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关上窗户，坐到书桌旁，扭开台灯，从手边的盒子里拿出一叠精美的信纸，开始草拟给爱乃一封给爱乃的信。 贵树全然不知，自己的心中所想的一切事情，是否已被爱乃所察觉。但是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他自己对爱乃的心意，没有全般被爱乃所察觉，而这一点对贵树来说还是挺幸运的。 但是，无论贵树做什么努力，他都终有一天无法对爱乃隐瞒某件事的事实。而如果真的会这么欺瞒下去的话，贵树也有些于心不忍。 不过，倘若不这么说出来的话，话语堆在心里，也会让他的体内变得很不舒服吧。 但是，心中的那颗种子破土发芽的事实，却丝毫没有被贵树所知晓…… “在之后的几封信里，把我自己的心境说出来吧……” 贵树想来想去，还是有些踌躇。但是不管是下午在电车上的话语，还是那时候在樱花树下的言语和所见，都让贵树的心变得痒痒的。 那种微妙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却无法用语言表达。或许何重要的事情，总会难以言表吧…… 墙上的挂钟，伴随着贵树的笔尖在纸上摩擦的“唰唰”的声音，一刻不停地走着。午夜的时间总是经过的那么快，一转眼便是两点钟了。 贵树再次感觉到了些许的困意，于是便收起草拟的稿件，带着心中的万千思绪，爬上床继续做着之前的梦。 当然，在他草拟的信纸上，也用画笔记录下了那一晚的天空…… …… 第二天，便是平安夜了。 贵树起床的时候，窗前的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 昨晚草拟的信纸，还在自己的书桌的一角。而昨晚的那片星空，却依旧刻印在贵树的脑海里，让他挥之不去。 舅妈看到贵树醒来，笑颜满面地催促着贵树吃早餐，贵树应了一声，便走下了家中的楼梯，来到了一楼的饭桌前。 白色的餐桌上的盘子摆放有面包和培根，旁边的三个碗里装的是是纳豆、牛奶和水果沙拉。这些食物，都是贵树最喜欢的，但是贵树还是如同往日一样，拘谨地吃着。 “merry christmas！小贵树！”舅妈笑着摸了摸贵树的头，问道：“有想好今晚和圣诞老人许什么愿了吗？” 贵树摇了摇头。 “哦，原来是这样啊！说起来，小贵树，你这一年在我们这里生活，感觉怎么样呀！” “嗯，我今年过得很高兴呀！谢谢你们的照顾呀！”贵树咽下嘴里的面包，喜笑颜开地说。 听了贵树的话，舅妈十分高兴，她走到贵树的身后，轻轻地抱住了贵树的身子，笑着说：“那个啊，咱们的这个家里要添新成员了！小贵树会开心吗？” 贵树疑惑地歪过头，不解的问：“那个，舅妈您所说的添新成员是什么意思呢？” “那个啊，舅妈的肚子里有了一个小宝宝哦！”舅妈一边说着，将贵树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小贵树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呀！” 贵树摇摇头，表示不懂舅妈的意思。 舅妈笑了，伸出了三根手指，和在贵树面前比划：“你看，这是你的舅舅，这是我，这是小贵树……”说完，又添上了一根手指，“……这个就是小宝宝哦！” “这么说，我们的家从三个人变成四个人了？”贵树歪着头问。 “小贵树真棒，就是这么一回事！也就是说，几个月之后，你就要当哥哥啦！”舅妈拍了拍贵树的头，笑着如是说。 楼上的电话响了，贵树的舅妈便离开了饭厅，转身跑上了楼梯。 “四个人一起生活吗……”贵树掰着手指，自言自语道。 家里添丁这件事，本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但是对年幼的贵树来说，他对这件事却没有一点概念。 不过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贵树已经被真真正正地认可为这个家庭的一员了，这一点是令他很开心的。他原本以为，在他自己搬来住以后，没有福岛的家族的氛围，自己的幸福感会被冲淡，这也是贵树讨厌搬家的理由。但是在福岛的那件事情，却逼迫他不得不来到一个新的城市，远离那个充斥着恶魔的巢穴。原本他以为，自己难以在这里深入的生活，但是现实却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这一点微小的不同，却让他从被吞噬的阴影当中大步走出。他的幸福完全没有如同想象中一样被冲淡。相反，贵树的舅舅和舅妈完全把他当做亲生骨肉仔细地呵护。因此，这也让他可以从心中那片如同废墟的自信当中，重新走出一条大路来。 他的感受幸福的器官，并没有因为离开那片土地而失灵，反倒是在雨露的滋养下，飞速地运转起来…… 因为前一天在学校的时候，贵树和爱乃约定的是在平安夜的晚间，两人一起去商店街转转，而寒假里学校又没有什么作业，所以贵树便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自由支配。 吃完早餐后，贵树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果汁，回到房间里开始写这一天的日记。 心中的万千思绪，在此刻都已浓缩成了日记本上的一字一句，却暖融融地翻滚于贵树的心头。 今后的生活会怎么样呢？这个问题谁也预测不了。 但是可以相信的是，属于贵树自己的幸福，在未来绝对不会永远地消弭掉，而是会继续作为他的心中最重要的一部分，长久地萦绕于贵树的心头。 那一日的日记的某一行，贵树留下了这样一句话：“我此时此刻所感受到的幸福，就是在距离家乡如此遥远的地方，也会有人给予我如此的关心……” 不过，在贵树的生活当中，稳定的生活似乎不会永远地延续下去。 因为，在未来某个普普通通的一天，一件令贵树永远不会忘记的事情正在飞速地向他袭来…… 不过，这一切都是后话了。 第三十四章 平安夜(1) 时间，从贵树的笔尖下悄悄流过。 一转眼，便已经夕阳西下了。 贵树和爱乃按照原本的约定，在夜幕降临时分的商店街前相会了。 八王子的商店街里，处处充满着圣诞的气氛。几乎每家店都播放着几乎相同的圣诞欢歌。而每家店的门口也同样摆放着很多高大的圣诞树——即使它们中的一大部分都不是真的圣诞树，而是塑料仿制的。商店街的中央，花白胡子的圣诞老人手里摇着铃铛，伴随着四周此起彼伏的圣诞欢歌，滑稽地起舞，吸引了很多小孩子的目光。 二人在商店街里悠然地闲逛着，热闹的景象令他们不禁发自内心地感叹着这里的繁华。这时他们在常滑和福岛郡山都没有见到过的光景。 贵树依稀地记得，在福岛的时候，虽然城市里也会有高大的圣诞树和此起彼伏的圣诞欢歌，但是那时的气氛完全不能和现在同日而语。那里没有站在街道上的圣诞老人，也没有那么多悠然闲逛的人流，奇怪的是，即使是平安夜，大家也都行色匆匆，间或有人向路边的商店的橱窗张望几眼，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似乎圣诞节对于大家来说，也只是一个如往常一样在工厂里劳碌的普普通通的一天罢了…… 而在爱乃的记忆里，虽然每年的平安夜，登窑广场总会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举办的圣诞市集，大家也是其乐融融地围聚在哪里的圣诞老人身边等待着礼物的派发。但是，越是接近年底，家中的陶窑便会越忙碌。大家要为新年的在陶器会馆的展览做准备，所以陶窑中的每个人都会忙得不可开交，甚至连难得回家一趟的父亲，也要整天和陶窑中的煤烟打交道。而在常滑的学校里，爱乃虽然不是没有朋友，但是大家的关系远没有现在这般亲密，大家都只是把对方定义为“熟悉的人”（作者注：日语的的说法为“なかま”，翻译为“同伴”即只是认识的同学而不是可以交心的朋友）而不是“朋友”（作者注：日语的说法为“ともだち”，翻译为“朋友”即我们日常理解的那种朋友），所以爱乃仿佛和每个人都间隔着一层薄薄的、却又难以融化的冰层。 爱乃曾经很嫌恶这层冰层，却又无法真正利落地打破它，所以只能默许它的继续存在。 所以，爱乃在常滑的时候，总是一个人度过平安夜。原本她以为这种日子会永远持续下去，直到她来到东京，遇到了贵树…… 她学会了是温柔的融化那层冰层，而不是漠视甚至于强硬地打碎它。 而这一切，也改变了她未来的人际交往的方式，让她明白了人际交往不是灼热地接近对方，而是平和的接受对方。 这一点，对她来说，已是弥足珍贵了…… 时间回到八王子的商店街前的二人身上。 此时此刻的商店街前，明亮的的灯光，如同烟花一般，将二人头顶上的天空也映照成了一种由青蓝色与火红色融合的颜色，冬日的寒冷，也在如火的让热情的支配下，一点一点地消退，令在场的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种难以说出的暖融融的感觉。 贵树仰望着被高大的圣诞树遮去一角的天空，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前进的脚步慢慢地慢了下来。 爱乃注意到了这一点，脚步也慢慢地慢了下来。她凑到贵树的身边，轻轻地在对贵树耳语：“merry christmas，贵树君……” 贵树吓了一跳，也因此没有听到爱乃的后半句在说什么。他也迅速镇定下来，慢慢地转过身，也学着爱乃的样子，凑到爱乃的耳边，笑嘻嘻地对她说：“merry christmas，爱乃酱！” 爱乃听到贵树突然冷不丁地叫起自己的名字，着实吓了一跳，她眼角不知为何，泛起了一闪一闪的泪光，在华丽的街灯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贵树注意到了爱乃的眼泪，心中忐忑不安，担心自己刚才是否说错了话。他手忙脚乱地翻找着自己的背包，找出一块手帕，一边替爱乃抹去眼角的泪珠，一边有点慌张地问：“植野……同学，你……哭了？” 回应贵树的，只有一片默然无语。 但是，在贵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一霎那，爱乃悄悄地凑到了贵树身边，紧紧地抱住他，将自己的头埋入贵树的肩膀当中。 “植野……同学？”贵树紧张地试探道。 贵树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加速跳动的声音，耳边爱乃的呼吸声和轻微的啜泣声是那么的清楚，压过了旁边的商店内的高音喇叭播放的圣诞欢歌。但是，这一切，在贵树眼中，却又显得那么朦胧和不真实。 眼前商店街内耀眼的光芒，逐渐消失在贵树的眼中…… 贵树身体周边清冷的空气，慢慢地被爱乃烘烤得火热，但是却留下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温暖，使心间最后的薄冰也慢慢地融化开来。 “贵树君！你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呢！”爱乃不顾脸上仍在流淌的泪痕，抬起头咧开嘴笑了起来，“谢谢你！” 在那时，贵树方才明白，一个小小的称呼，竟然被赋予了如此大的意义。这是贵树从来没有想过的。因为，其实对他来说，只要是朋友，什么称呼都是可以的。 明明只有仅仅几厘米的距离，但此刻却意想不到的变得如此沉重。 藏在心底里的话语，即将突破那扇心门，于某一刻在璀璨的夜空划出一道金色的光轨，飞无声无息地擦过耳边，飞向了那个属于言语的地方。 贵树的心里在很久以前萌芽的某个想法，此时此刻却松脱了拘束，如同雪球一般悄悄地滚动起来，慢慢地越滚越大、越滚越大…… 第三十五章 平安夜(2) 四周的紧张气氛慢慢地变得平和下来。 因为被爱乃紧紧地拥在怀里的缘故，贵树身体能够活动的部分仅限于头部和手指，所以他只能学着爱乃的样子，也将自己的鼻子也埋入爱乃的长发当中。 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但是贵树却闻到了一种十分好闻的味道，不是自己家用的洗发水的味道，更像是被子晒过太阳后留下的味道。 “爱乃酱，你有太阳的味道呢！”贵树尝试着转移掉此刻尴尬的气氛，但是却说出了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话一出口，贵树便感到自己说错了些什么，让此时此刻的空气更加的诡异了。 但是爱乃似乎无视了贵树的话，仍旧在贵的耳边重复着很多难以理解的繁杂的言语：“……真好呀，贵树君还在这里！如果这个世界的时间永远地停止了该多好，这样我们两个人就永远不会分开了……” 这些在大人的耳中听起来像表白的言语，其实是爱乃在隐晦地向贵树传达一个既定的事实：爱乃要搬家离开八王子了，而且已经知道了分别的日子会是何时，只是何时会公开的问题。 贵树也听出了爱乃的这层意思，小心翼翼的问道：“嗯……话说，爱乃酱真的要像那天说的一样搬家了吗？” 爱乃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有正面回答贵树的话。他放开贵树，从羽绒服的衣兜里抽出一个精美的信封，将它递给了贵树。 “这封信里，有我想和贵树君说的一些话，不介意的话请收下吧！” 贵树接过了爱乃递来的信封，将它连同手上的手帕一同放入自己的背包中， 关于那封信，爱乃在很早的时候就开始起草了，但是当她强忍住泪水，每每写到自己想说的话时，胸口便像被塞住一般，无法继续下笔了…… 也正因此，爱乃在这封信上花费了半个月以上的时间，才将它勉强结尾。 因此，爱乃今天呈递上来，便是以此为契机，将平常不可能说出口的方式，以文字的方式一下子传递完。 爱乃不知道在写这封信的过程中，泪水几次沾污了笔迹…… 爱乃将信交给贵树之后，笑着牵起他的手，继续慢慢地逛着热热闹闹的商店街。 二人一边走，一边谈论着该给家人带些什么礼物。 正好二人的家人都给予了一些零用钱，供二人挑选自己想要的礼物。贵树的舅舅慷慨地从自己的稿费里抽出一万日元交给贵树，并祝他玩的开心。而爱乃的妈妈也交给了她一万两千日元供她购物。 贵树一开始的提案是买一个水晶球，但是爱乃觉得水晶球太土气，于是便否决了。而爱乃提出的买一些装饰品的提案，也被贵树否决了。贵树否决的理由也很简单，他觉得那些装饰品根本不实用，而且那些装饰品的价格也是不菲的，仅仅是购买几个彩灯，都可能会超过二人手中的零用钱的额度。所以这个提案便也作罢了。 因为种种提案都被否决，爱乃便停下脚步，不停地在大脑里搜索着更好的选择。过了一会，她突然来了灵感，笑着拍拍贵树的肩膀，说：“贵树君，买一些蛋糕怎么样？这样我们既能剩下一些零花钱，又能和家里人一起分享，你觉得怎么样呀？” 贵树喜悦地点了点头。 于是，二人的脚步便停在一家当地知名的蛋糕店前。 那家蛋糕店里的人流，如同二人在平日早上的电车中所见到的景象一般，几乎将店门口挤得水泄不通。蛋糕店的橱窗内，摆放有几个惹眼的大蛋糕，吸引了众多路人的驻足。在此时的店门口，一个年轻的女店员正在招揽着顾客。她见到贵树和爱乃的驻足，问清二人的来意后，笑盈盈地邀请二人进店选购。 在店内的展示台当中。贵树选择了一个正方形的焦糖蛋糕，而爱乃选的的是一个圆圆的奶油蛋糕。虽然在二人眼里，他们挑选的蛋糕比那天生日聚会时的蛋糕小了足足两三圈，但是他们也知道，那样的蛋糕，二人的零花钱根本承受不起，于是也便作罢了。 二人付过款，手拉着手，轻快地走出了店门。 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温柔的零星小雪，虽然落到二人的肩膀上和手上，很快就化了，但是这场雪，却为这个注定留在记忆当中的平安夜，凭空地增添了一份安详和宁静的气息。 二人走出商店街的大门，互相牵着对方的手，有说有笑地向着那个熟悉的十字路口的方向前行。 路边的钟楼，依旧准时地敲响的八次。二人也如往日的样子，背对着回家的的方向，轻轻地向对方道别。 二人如同往常一般到过别后，贵树提出了一个在爱乃的记忆里爱乃从来没听到过的请求：“那个……爱乃酱，我可以和你拥抱一下吗？”说完，贵树的脸便变得红红的。她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爱乃脸上却挂着喜悦的申请，笑着对贵树说：“贵树君，可以哦！毕竟错过这一次机会，以后可能不会再有了吧……” 得到了爱乃的允许后，贵树试探性的向前迈步，轻轻地和爱乃抱在了一起。 “欢迎回来，贵树君！这才像你嘛！”爱乃又没头没尾地说了些话，但是贵树这一次没有选择沉默，而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天上，零星小雪还在不停的下着，地上逐渐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而就在这片天空下，二人就这样紧紧地拥抱着，伫立了很久很久…… 第三十六章 心中的愿望 回到家后，贵树将买回来的蛋糕塞进冰箱。因为急切了解心中某些问题的答案，贵树急匆匆地和舅舅打了声招呼之后，便沿着家中的木质楼梯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个精美的信封，被他摆在了书桌的最显眼的位置。但是他并没有迫切地拆开，而是扭开窗台上的广播，转到自己常听的节目，倒了一杯麦茶，慢慢地平复自己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跳个不停的心脏。 贵树这一次没有落下泪来，他也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也不能哭。爱乃还活生生的在这里，她只不过是和自己不在一个城市了。虽然同样也会不舍，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永远地分开。至少在学校里，他们每天还可以见面，还可以一起在图书室里一起肩并肩地看书，放学的时候二人也可以一直同行到车站。爱乃不会因此忘记自己的名字，自己也不会因此忘记爱乃的容颜。二人的关系，应该还会继续如常吧。 过去的每个日日夜夜的心绪，如今都如同跑马灯一般一一展现在贵树的面前…… 不知何时，贵树的手悄悄地伸向了那个精美的信封，轻轻地将它拆开，逐字逐句地读了起来。 “前略，致贵树君。 贵树君，近来可好？ 想给你写这封信已经很久了，但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写起比较好。 最近有一些话想对你说，但是我想了好久，总是没有找到什么比较好描述的词汇可以形容。那我就直白地说了，而且是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的那种话，请贵树君不要介意。 首先是关于迁居的事情。 迁居的时间和地点已经确定了，地点的话应该是在埼玉县，而时间的话，应该大约是在春假期间吧。 所以呢，请贵树君不要太伤心哦。毕竟我们从现在算起，还有大概四五个月的时间可以身在一个城市。在这段时间里，贵树君有什么想做的或者想说的，我都会尽量满足的，但是不要太过分哦，我也是会生气的哦…… 对了，之前我和你承诺过的春天要一起看樱花的事情，如果按照计划的话，应该是可以实现的。 其实说实话，如果我迁居到别的城市的话，应该会很孤独吧。学校里的大家，大多数都住在东京都23区，住在这种乡下的很少，更别提像八王子这种远郊了。 那天我在电车上，第一次遇到贵树时。我就有一种感觉，感觉能够在这种地方有贵树君陪在身旁，真的太幸福了！可以和贵树君成为朋友，我真的很开心。但是一想起我们今后只能在学校见面了，其实我也是很不舍的。 对了，贵树君还记得那张神签吗？就是咱们在祭典那天，在神社求取得到的那张。关于愿望，那上面记录的是：会有一天偶然实现的。我还记得我当时许下的愿望是：希望可以和贵树君成为永远的朋友。 虽然说出来可能就会不灵了，但是我还是要说出来。因为贵树君，你是我现在最信任的人。一定可以替我保守秘密的。虽然不知道你许的是什么愿望，但我猜八成和我有关吧。希望我猜的是对的吧。 因为我还是有点害怕适应新环境，所以真的迁居之后，我很怕没有一个好朋友了。那个城市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十分痛苦的地方，虽然在学校有贵树君的陪伴，但在东京车站分别过后，你我便不会像现在这样同坐一列电车了，因为我要迁居的地方，正好是和八王子在一条铁轨的相反方向……（后面的字被水迹晕染了，无法组成连续的话） 一想到这些，我可能就会害怕得浑身颤抖吧。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真的不想离开贵树君前往其他城市。那对我来说，真的是一种折磨吧。 我想和贵树君再看一次升起的烟花，想和贵树君再吃一次祭典的苹果糖，想和贵树再一次在漫天飞雪当中互相依偎……贵树君，我突然间发现，我真的不想离开你了。 还记得你问过我什么是幸福这个问题吗？我刚刚在一本书里，读到过作者对幸福的理解。虽然不合时宜，但是我还是想要讲出来给贵树君听：幸福呢，就是可以真心为别人着想。 我思索了很久，怎么理解这件句话呢？终于，我也有了自己的答案：我每天就会想，贵树君今天看了什么书呢？他又会给我推荐什么书呢？我又会给贵树推荐哪本书呢？今天放学的时候，我们会一起做什么呢？后来我发现，我一直在想贵树君的事情，甚至有时候会忘掉了自己会需要什么。但是我发现后大吃一惊，原来在真心替他人着想的时候，心里是如此的满足。 我想，这就是我理解的真正的幸福了吧。 我说这些给贵树君听，应该算是给你一个提示吧。 最后呢，我想说，贵树君，祝你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哦！ 这一切，请你一定要谨记于心哦！” 读过这封信之后，贵树还是无法真正地忍住自己的眼泪。他一边读，眼泪便一边顺着他的脸颊向下流淌。 贵树的心理防线，在如此直白的文字面前，却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广播内的节目，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一天的播音，传来了单调的电流声，在宁静的夜晚却显得如此清晰。 但是，即使是如此单调的电流声，也无法透过贵树的耳膜。在他的心里，早已是波涛汹涌。 贵树的心跳声慢慢地加重。 窗外的大风，携来了远方的圣诞欢歌的声音。但是因为声音过于微弱，贵树难以听清，也不想听清。 在他的心里，一种莫名的愧疚感油然而生，如同春雨一般拍打着贵树的心灵。 眼泪不断地滴落，信笺上顿时被打湿了一大片。伴随着眼泪的滑落，贵树也在心中喃喃自语：“植野同学，你真的是太勇敢了。你敢于把自己心里的秘密，如此直白地呈递于字里行间。关于这一点，我还是难以做到呢！” 但是，无论二人在心里如何的不舍，分别的那一天终究还是要到了。二人约定那一天，应该也会是樱花漫天吧。 不过，那一天，二人的心境会编织出什么样的语言呢？这一切便无从知晓了。 任谁都会有心中的秘密，因为是重要的朋友，便会如此的在乎。因为在乎，所以才会犹豫不决，生怕破坏了此刻的美好情谊。 我的秘密是想和你成为永远的朋友， 那么贵树君，你心中的秘密又会是什么呢？ 第三十七章 起始点 冬天的脚步，悄无声息地远去了。 跨年夜对贵树来说，简直像一种折磨。 坐在被炉里，一边吃着甜甜的橘子，一边看着年复一年的红白歌会。虽然在日本，这是每个人在冬天最高级的一种享受。但是对小孩子来说，看着电视上不认识的歌手在唱着无聊的属于昭和时代的歌曲，哪怕有舒服的被炉包裹着身体，内心里也是非常不舒服的。 电视上那个在贵树印象里只会唱两首歌曲的欧巴桑，今年还是不出意外的唱起了那首贵树再广播里听过无数次的歌曲。（作者注：此处的欧巴桑指日本昭和脍炙人口的歌手石川小百合，她在红白歌会只会唱两首歌，单数年为《津轻海峡冬景色》双数年为《越过天城》，此处的歌曲为《越过天城》） 那种无聊的歌曲，贵树实在没有胃口再听下去。他的眼皮越来越沉，慢慢地沉睡在了被炉中。 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所看到的，是自己的房间内那熟悉的天花板。天已经大亮了，几朵般的白云悠然地漂浮在青蓝色的天空中，街上依旧是如同平常的每一天一般热闹，如果不是墙上的日历依旧停留在1997年12月31日，谁会料到，贵树身处的这一天，竟然是新年的第一天。 年初的参拜，贵树没有去。他本就不喜欢年初的神社的热闹，而且在如此清冷的空气里祈祷那些虚幻的愿望，这对贵树来说无异于是对心灵的一种欺骗。 贵树素来难以忍受这种欺骗和折磨…… 年初的参拜，爱乃也没有去。趁着寒假的时候，爱乃的母亲带爱乃去参观了即将搬迁的城市，这也是她为了能够快速地适应新的生活，而自己主动提出的。 这一次爱乃的母亲也很开心，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惊觉爱乃已经长大了。她虽然还是一个小女孩，但是她已经认真思考过自己的未来与前路了。 迁居这件事，虽然爱乃现在在心里仍然还是很抵触，但是她却鼓励自己去直面这件事情。她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改变现状，因为自己的父亲的工作的原因，即使她这次成功地改变了要迁居的现实，那么下次呢？在下次呢？ 爱乃深知，逃避是毫无功用的，只会平添自己的痛苦。即使逃避有用，但是谁也无法保证贵树不会在某一天突然迁居，甚至于转学去了别的城市。那么到时候，自己所做的这些努力，都将成为无用的东西，到那个时候，自己的痛苦只会成倍地增长，而绝无消弭的余地了。 虽然从此以后与贵树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但是爱乃相信，如果贵树是真心在意自己的话，那么两个人的关系不但不会疏远，甚至还可能如现在这样普通地进行下去。这正是对爱乃来说，最重要、最珍贵的东西。 那颗种子既然已经破土而出了，那就一定要让它茁壮生长下去……、 每当爱乃想到这些时，爷爷在那个秋分的陶窑下对自己所说的那些话，总会回响在爱乃的脑海： “……虽然你们之间的接触会相对地变少，并不代表着你们之间的关系会渐渐冷淡下来，相反的是，重要的人一定会铭刻于你的心间……越是珍惜，越不可能会被忘记！” 电车缓缓地前行于东北本线的铁轨上，太阳映过车窗，将车内的一切都照的明晃晃的。列车离开东京市区，窗外的景象瞬间变得陌生起来，那些只停留在地图上的冷冰冰的地名，一个接着一个出现在爱乃的眼前。 “……上野、日暮里、田端……”每经过一个车站，爱乃便情不自禁地念出声来。因为乘坐的是准急列车的缘故，所以这些小站，列车都是通过不停车的，但是也会减慢速度，防止有些不听劝说的人跨过站台上的黄线进入铁道时，有足够的空间进行刹车，防止出现事故。 爱乃便利用这个减速的时间，好好地浏览了一下这些自己从来没有到过的车站的样子，也算是给自己这一趟的旅行留个纪念。 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列车缓缓地驶入了这次旅行的目的地：浦和车站。 他们迁居到的地方，就在浦和车站的附近。在她的新家的附近，有一片十分宽阔的公园，里面有很大的一片的供儿童活动的场所。在公园的旁边，便矗立着一所神社和公民馆。 浦和的道路十分宽阔，和东京的景色不同的是，那里没有过多的高层建筑，所以在爱乃的眼里，浦和的天空相比于东京来说，也是十分辽阔的。虽然八王子和常滑的景色也差不多是这样，但是八王子因为有远山的缘故，便在视觉上变得十分狭隘。而常滑众多陶窑的烟囱，也让天空被圈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四方形，天空也因此变得狭窄了不少。 不过，当爱乃得知自己的“家”即将从宽阔的独栋，变成狭小的公寓时，心中也油然而生一种浅薄的抗拒感。 换成公寓，也就意味着自己所要处理的人际关系，将会变得越来越多。迄今为止，其实爱乃并不会处理什么人际关系。和贵树的相遇，也只是在一片漠然的巧合当中，给自己挖了一个可以呼吸的孔洞而已。也就是说，爱乃和贵树的熟络，其实更多的也是一种机缘巧合罢了。 但是她不知道，自己寄居在这里，会不会更多地感到孤独？邻居家会不会有可以说得上话的孩子？这个公寓将成为自己暂时的落脚点，还是会被当成永远的住处？ …… 这些悬而未决的问题，像是一道道利剑，直刺向爱乃的胸膛。 而支撑那些悬而未决的问题的，更多的是心中对于未知的恐惧。 此时，她该对谁诉说恐惧呢？ 她该将这份心情搁置于何处？ 她该向谁诉说内心的恐惧？ 恐惧。 恐惧。 恐惧…… 在独自一人的恐惧中，周边清冷的空气沁润了爱乃的胸膛，使她不禁默默地低下了头。 然后，她便想到了和自己有同样经历的贵树。 他也想尝试着像贵树那样，拥有可以直面那些痛苦和恐惧的坚强。 可是，她不知道，那份坚强，只会将她带入更深的谷底，永远地沉没在那里…… 这一切，都是后话了。 第三十八章 新的羁绊 异样的空气包裹在爱乃的四周，使她喘不过气来。 爱乃的妈妈在和公寓的房东小姐商讨一些搬迁的事宜。公寓里狭窄的天花板，压迫得爱乃喘不过气来，所以她便留在了公寓门口的人行道上，慢慢地等待着些什么。 在等待的时间里，爱乃的脑中便萦绕着那些难以形容的想法。 脑中的思考，如同怪兽一般，吞没了爱乃的时间感和意识感，也让她的视觉和听觉犹如被屏蔽一般失灵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爱乃从未听过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大姐姐你是从哪里来的呀？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呢？” 爱乃抬起头来，眼前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女孩子的脸。 “吓……那个，你是？”爱乃被那个声音吓了一跳，声音有些颤抖。 “我……吓到你了？”那个陌生的女孩子也被爱乃的反应吓到了，“诶，大姐姐你的脸好红啊，你遇到什么事情了？” 听到那个陌生的女孩子的声音，爱乃方才感受到自己的脸确实红的发烫，和生病发烧时候的样子没有什么不同。 她回过神来，挤出一个笑容，对那个陌生的女孩子友善地说：“没……没关系啦！我很好，谢谢你的关心。” 那个陌生的女孩子点了点头，也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她凑近爱乃，笑着说说：“没事就好，这里的冬天冷得很，要注意不要感冒哦！” 爱乃点了点头。 当她回过神的时候，脸上感到有什么冷冰冰的东西在贴着，让她感觉十分舒服。她分明察觉到，那个陌生的女孩子，正在将她冰凉的脸，贴在自己的脸上。 她吓了一跳，身体不自觉地后退。但是因为身体斜靠在墙上的缘故，她差一点撞到自己的头。 “哎呀！好疼呀！”爱乃捂住了自己的后脑勺，疼痛感瞬间传遍了全身每一个细胞。 那个陌生的女孩子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放在爱乃的后脑勺，一边缓缓地揉着，一边喃喃自语：“痛呀痛呀快点飞走吧……” 过了一会，那个女孩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笑着问爱乃：“怎么样，好些了嘛？” 爱乃点了点头，轻轻地道谢。 那个陌生的女孩子笑了，轻轻地拍了拍爱乃的肩膀，和爱乃做正式的自我介绍：“那个……我是西宫夏音，上小学三年级。大姐姐，如果我们有机会可以再次见面的话，请叫我夏音同学就好啦！” 爱乃点了点头。 夏音又问：“大姐姐，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可以告诉我吗？” 爱乃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回答方式，她模仿着夏音的腔调回答道：“那个……我叫植野爱乃，现在在东京上小学三年级。下次有机会见面的话，请叫我爱乃就好啦！” “植野爱乃吗？嗯……真的是个好名字呢！……哦，话说我要回去了，我的妈妈好像在叫我诶……那，我们有缘再见啦！”夏音咧嘴一笑，随即一蹦一跳地跑进了身后的公寓楼。 “嗯，再见啦！”爱乃向着夏音离去的方向挥了挥手，即使那个地方现在所剩的只有空气。 “西宫夏音……吗？”爱乃在心中回味着夏音的名字、刚刚拥塞在心中的绳结，此刻已经讯速地舒展开了。爱乃惊讶地发现，她仅仅是第一次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便收获了一个新朋友。此时此刻的天空，蓝的如同大海一般，绮丽但又不会那么生硬。她想，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的我们，其实会不会本来就是一体的呢？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的分隔，便形成了一个又一个个体。所以，所谓的人际关系，其实就是将不在此处的你我的身上的线索的残片，拼接成一幅又一幅的绘卷。也就是说，你我其实命运本该安排相遇，虽然只是时间的早晚的关系，但是命运却牵绊成了一股细密的线，紧紧地将身边每个被安排相遇的人连接在一起。或许你我生来便是这样，但一切便都不重要了。 “小爱乃，感觉怎么样，喜欢这里吗？”爱乃的妈妈的声音，将爱乃拉回现实之中。 爱乃点点头，笑着说：“嗯，我当然喜欢啦！这里的一切，都和八王子差不多呢！” 爱乃的妈妈笑着拍了拍爱乃的头，轻轻地说：“喜欢就好，要和公寓里的每个人好好相处哦！” “嗯，好的！”爱乃平静地答应了。 爱乃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十分的平静，没有过多的将自己所思考的一切表达在自己的脸上。但实际上，爱乃的心灵，早已大声地呼喊出声了。只是碍于不是独处的环境，所以并没有过多地展现于现实之中。 只不过，那一天，爱乃并没有将遇到西宫夏音的故事讲给妈妈听。同时，她也从妈妈的口中得知，浦和的房东小姐的家中，有一位和自己同级的小女孩，但是她并没有从妈妈的口中得知那个小女孩的名字。 爱乃怀疑，妈妈口中所说的那个和自己同级的小女孩，就是西宫夏音。 但是，当她在寒假的末尾的时候，再一次来到那个公寓的门前时，并没有如同想象般遇到西宫夏音的身影。 她怀疑是自己多虑了，而这件事情也便如此轻松地淡忘过去了。 …… 随着时间的缓缓流逝，不知不觉间寒假已经结束，而第二学期也正式启幕了。 第二学期的启幕，便意味着，那个代表着二人分别的日期，马上就要到来了…… 寒假的最后一天的日记里，贵树如是写道： “……如果你我约定好的樱花盛开，就代表着我们的分别的话。 那么，我希望冻结掉这个难堪的时间， 我宁愿樱花不再盛开！” 写过那句话后，贵树的泪水便从指尖滑下，滴落在日记本上。 日记本上顿时被晕染了一大片…… 第三十九章 前夕 八王子城市内，春天的气息在一天接着一天地变强，漫山遍野也早已绿意盎然。沿河的一带，不知何时冒出了很多青翠的绿柳，伴随着和煦的春风，如同波浪般起舞。那些冬天飞向南国消寒的鸟儿，已经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故地衔泥筑巢，为下一代的诞生做着充足的准备。 天气慢慢地温暖下来，城市里的每个人都收起了羽绒服，换上了春天的装束。贵树和爱乃也不例外。 几乎每一天的天空，都是蔚蓝的。可是，贵树并没有太多的心情去观赏它这样一片天空。随着爱乃预定搬迁的时间所剩无几，他也收到了一个令他出乎意料的消息：他的父亲作为在建筑行业的名声响彻整个关东的建筑公司的社长兼工程师，可能被邀请去鹿儿岛的种子岛宇宙中心维护发射设施，以准备可能预定在不久之后进行的，持续几年的一连串太空探索任务。 贵树一开始并不相信自己那个做了一辈子工程师的的父亲，可以与火箭扯上关系，而且一去还是几年的时间，甚至于可能还要全家搬迁到那个遥远的岛上。但是，当他在某一天的晚间接到在福岛的家人的来电，从他的父亲的口中确凿了这一消息的时候，他便感到了一种无力感正在飞速向他袭来，令他双腿一软，从椅子上跌落在地。 话筒里父亲的声音消失于自己的耳际，泪水如同决堤一般夺眶而出，就连房间里柔和的灯光，在贵树的眼里都开始模糊起来。一股无力的眩晕感刺激着贵树的大脑神经，就连四周的墙壁在他的眼中也开始扭曲起来。 “啊，命运难道……难道是在愚弄我吗？” 但是他从未和父母说过他和爱乃之间的羁绊之情，所以根本无法向自己的家人解释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而且父亲口中所说的“可能”，也让贵树的胸膛中燃起了一丝包含着侥幸的星星之火。 没准，“可能”的意思，就是不去了呢！ 而在二人在一起的时间里，贵树也没有将这件事和爱乃提起。 二人在一起的时候，一切如常。二人依旧聊起书或者日常生活的片段，并没有掺杂着包含分离的情愫在其中。但是他们也明白，二人分别的十字路口就一直在前方。只不过，这一次分别之后，在同样的地点，不会有和每一个早上一样，在同样的地点再次重逢了。 关于“分别”这个话题，二人似乎一直在克制着，克制着自己不和对方提起这些藏在心底的话语，他们知道，这些话语说出来只会刺激泪水横流，而泪水不会凭空增加面对这件事的勇气，只会增添某些虚无的恐惧。 所谓“眼泪会让人变得坚强”之类的话，对于经历过离别的人来说，他们心知肚明这些全部都是诡辩而已。 所以在这件事上二人能做的，除了“逃避”，别无他法。 在某日的那个分别的十字路口，二人在互相道别后，都没有选择离开，而是默契地转过身来，面对着西方那转瞬即逝的晚霞，谁也没有说话。 又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在春日的明媚气息当中，二人缓缓地闭上眼睛，感受春风的余韵吹向自己的面颊。 在一片寂静的空气里，不知是谁突然打破了沉寂：“那个……你说，春日渐浓，胸口便躁动难安，这是为什么呢？” 二人睁开眼睛，像触电一般震颤了一下，转过头来面面相觑。 “那个，贵树君刚刚的问题，是什么意思呢？”爱乃疑惑地开口了，但是眼中却分明地闪现出了某种坚定的神色。 “植野同学，你一定是听错了吧！我也很想问植野同学，这个问题到底是什么含义呢？”贵树挠挠头，疑惑地问。 二人都不知道是谁开了口，但又必定有人开了口。但究竟是谁开了口，二人便不考证了。但是，那的确是一个深奥的问题，二人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也没有想出答案。 春日凉风习习，轻轻地拂过二人的鬓发，搔动二人的面颊。 二人谁也没有做声，都在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那个，贵树君，我有答案了哦！你要听一下吗？”爱乃的声音率先戳破了沉寂的空气。 贵树点了点头。 “贵树君，你对我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呢？”爱乃似乎说出了一个何这个问题毫不相干的答案，但是她的眼神依旧坚定，等待着贵树的开口。 “在我心里，植野同学是一个非常好相处的人哦！嗯……虽然很难说出口，但是每当我想到植野同学就要离开我的身边了，我的心情就会变得非常的差，比被欺负了还要差得多得多……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呢？” 爱乃莞尔一笑，轻轻地拍了拍贵树的肩膀，说：“贵树君不必自责哦！其实我也不想离开贵树君的。贵树君对我来说，其实是很特殊的存在呢！你既不像普通人一般惹眼，但是又和那些普通的芸芸众生有很大的差别。贵树君其实嘴上不说，但是在心里还是希望我不要离开的吧！我想，有些时候我们只是不希望离别，希望永远的归属，胸口才会躁动不停吧！” 贵树听到爱乃的一番话，低下了头，没有做出回应。 爱乃似乎没有注意到贵树的反应，抬起头，继续仰望着西天的云霞。 “那个，在贵树的心中，我又是一种怎么样的存在呢？”过了一会，没有听到贵树的声音，爱乃方才转过头来，继续问道。 贵树也思考了一会，心中无数的答案此时全部喷薄而出，但是却都堵在了胸口，无法轻松地表达出来。 半晌，贵树方才给了爱乃一个模糊的答复：“植野同学，你在我的心里，是我的太阳哦！是无论黑暗如何将我笼罩，都会照耀我心底的那束光。” 听了贵树的回答，爱乃并没有如同往常一般笑出声来。她也变成了贵树的那副模样，头低得低低的，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贵树君心中的太阳，不知道是哪种样子的呢？是热烈如火的正午的太阳，还是柔和的朝阳，抑或是霞光万丈的夕阳呢？” 爱乃的问题一说出口，便知道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但是说出去的话如同泼水一般，并不能够收回。所以她只能在煎熬的沉默当中，等待贵树的答案。 沉默的气氛持续了很久很久，天空的霞光，也慢慢地暗淡了下去。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当中，二人忍受着煎熬与折磨。 终于，贵树的回答打破了沉默的僵局，令爱乃长舒一口气：“那个……该怎么说呢？植野同学，就像早上的朝阳一般呢！虽然不如中午的太阳那么耀眼，但是却照亮了大家前行的路途。我觉得夕阳照耀着的，是分别的路。而朝阳照耀着的，才是光明的前路呢！” “原来在贵树君的心里，我是这样的一个人呢！”笑颜久违地回到了爱乃的脸上。他的脸颊，也在不知何时间，变成了浅浅的粉色。“那就谢过贵树君啦！诶呀……天都已经黑了。那么我先回家啦！明天学校见！” 贵树点了点头，挥手向爱乃告别。 爱乃越走越远，但是却突然回头，向呆站在原地的贵树大声地约定：“那个……贵树君！下周，我们一起去看樱花吧！” 始料不及的约定，在贵树的脑中轰然炸开，使他感到措手不及，但不得不接受了这个邀请。 和那封信里写的一样，一起赏樱，也便意味着，二人分别的日子，已经近在眼前了。 谁也不知道下次见面会在何时，所以，如今二人相处的每一天，他们都将它认作为最后一天所对待。但是即使他们难以承认，但是心中也明白，时间是不会被人为地改变的。所以，他们能够做到的，除了珍惜现在的每一天之外，便别无选择了…… 未来，二人还会面临许许多多的分别，但是否每一次都如同现在这样呢？这便无从知晓了。 第四十章 春日的记录(1) 三年级的最后一个学期，在春风的余韵当中，慢慢地走向了结束的日子。 八王子站前广场的樱花树，已经绽开了许多粉红色的花苞和嫩绿色的芽，争先恐后地吸收着春日的雨露，露出了比以往内个春日更加夺目的颜色。 寒风消弭殆尽，春日的气息更加浓郁了。 因为即将搬迁的缘故，在每一天回家的电车上，爱乃只是无言地盯着窗外自己曾经日复一日所见的景色。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但是贵树也没有刻意去找爱乃搭话。因为他也知道，此时此刻爱乃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将自己即将离开的这个城市的景色，尽数刻在自己的脑中。那样的话，即使今后再也不能回到这里，心中也依旧不会忘记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今后再次回到这里的时候，即使四周的风景都已尽数变化，但依旧可以循着记忆的踪迹，回到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因为即使四周如何的变化，有些东西是能够永远不变的。哪怕明天这个地方从地图上消失了，这一切做过的努力也并不是无所谓的举动。 时光，随着电车的前行悄悄地流过，没有声音，也没有什么有形的残留。记忆如同尘埃一般，萦绕在二人的心头。 二人就像远航于大海深处的航船，虽然无法随波逐流，但是在茫茫的大海上也无法轻易地找到一篇落脚点，什么福岛、什么常滑、什么八王子，他们在那里，只是暂时歇脚的过客，终究无法在那里真正的地留下。他们总以为自己所处的地方是今后的栖身之所，但是那幼稚的想法，在无情的现实面前，一点又一点地崩溃了。 为了忘却即将分离的孤独，二人每一天，都在图书室留到很晚。直到天空将黑，校工前来锁门的时候，二人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虽然二人如此这般静静地等待着时间的流逝，努力去遗忘现实，但是却想不出可以逃离这一状态的方法。或者准确一些的话，就是连诞生“可以逃离”这个想法的这个机会，都不曾拥有。身为孩子的二人，只能默默忍受着一切强加于己身的事情。 虽然二人抗拒时间的流逝，但是该发生的事情，是一定会发生的。 约定的赏樱的日子还是到来了。 那一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周五，因为从下周一开始就放春假了，而这一天学校因为要处理第二学期结束之前的一些事宜，所以给全校的学生放了一天的假，而周日的上午将会是一些说明会之类的东西，虽然可以自由决定是否出席，但是因为二人在学校的书桌里，还摆放着大量的东西没有取走，所以决定那天将会出席，而周六和周日的下午爱乃将前往浦和处理一些搬迁的事宜，所以这个周五，成为了二人赏樱的最后的机会。 在早间二人约定好的时间，爱乃轻轻地按下了贵树家的门铃。 门口的对讲器内传来贵树模糊的呓语，爱乃轻轻地报上了大名，在对讲器的那头，便传来了许多杂乱的响声。想必是因为贵树听到爱乃的声音后，慌乱之中跑上楼梯梳洗穿衣的声音吧。 爱乃却也不着急，她满脸堆笑，静静地在大门前等待着贵树的身影出现。 在经过一阵漫长的等待后，大门被轻轻地推开了，贵树睡眼惺忪的脸，便出现在了爱乃的面前。她手里拎着一个便当盒和一大瓶麦茶，想必那个便当盒里，应该装的是午餐用的饭团或者别的东西吧。 “早上好呀，贵树君！”爱乃元气十足地和贵树打着招呼，试图唤醒尚在沉睡中的贵树的精神。 “嗯……早啊，植野同学。今天这么早就来了啊……”贵树打着哈欠，和爱乃也打了招呼。 “嗯，是啊！一想到赏樱这件事，大家都会兴奋得不得了吧！恨不得早早起来去占座什么的……”爱乃注意到了贵树手里的便当盒，笑着问贵树：“……贵树君出来得这么急，有好好地吃早餐了嘛？” 贵树轻轻地点点头，说：“嗯，早餐还是要好好吃的，只不过吃完又睡了个回笼觉而已……植野同学按门铃的时候，我还是着实吓了一跳的，没想到植野同学真的会这么期待看樱花呢……”说到这里，贵树的脸泛起了一层浅淡的红晕，被柔和的春风轻轻地吹拂，微微地有些发烫。 “哈哈，这次是我先约好的嘛，毕竟这是……”说到这里，爱乃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应该继续说下去了，便将“最后”这两个字连同口中的空气一同吞了下去。 “嗯，是啊，但是我也很期待嘛！毕竟上一次樱花盛开的时候，我还在离这里很远的福岛呢！” 说完这些，二人异常默契地保持沉默，尽力克制自己的思维不要再继续活跃下去。虽然他们知道，这次是第一次，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二人可以一起赏樱了。但是他们依旧尽力地维持着内心残存的些许幻想，不让它因为一些无法避免的现实而崩塌掉。 虽然在二人的心中依旧抗拒着樱花的盛开。但是在此刻，二人却依旧如同约定好了一般，将那些难以言表的话语说全部藏在身体的最深处，一同手挽着手，向着赏樱的目的地大踏步前行而去。 第四十一章 春日的记录(2) 二人并排行走在公园内盛开的樱花树下。 前几天刚刚下过一场雨，路上还残留有一些浅浅的水洼。水洼中倒映着樱花的树枝，飘落的花瓣落到水面上，溅起了圈圈涟漪。 樱花的花瓣，纷纷扬扬，飘飘荡荡，在二人头顶如雪一般洒然落下。如同在舞台上庆贺冠军时，所抛下的彩色纸片一般漫天飞舞。 空气中弥漫着樱花那粉红色的气息。 就连路边的街灯和供水塔，也似乎沾染了来自于花瓣所散射的粉红色的光芒。 朝阳穿过繁密的树枝照到地面，斑斑驳驳的树影随着春风摇曳。 绵密的云朵之间，渗透着碧蓝的天空。眼前所见的风景，也随着时间的流逝缓缓地变化着。 爱乃不知何时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天上纷纷扬扬的花瓣，笑着重复在那个雪天的樱花树下，贵树所说出的童稚的话语：“贵树君，看啊，你头上的不是花瓣，而是雪呢！” 爱乃的话逗笑了贵树，他轻轻地对爱乃说：“是啊，天上的樱花很像雪呢！只是……”贵树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便将说了一半的话又吞咽了回去。 “嗯，是啊……”在爱乃的眼前，那些飘荡的樱花，又如电影的慢镜头一重放着。自己紧绷的精神，不知为何，在这一刻突然被解放开来。 她伸出手臂，想要接住飞扬的花瓣。但是花瓣似乎如同看出了破绽一般，擦过爱乃的手心，飞到别处去了。即使有些花瓣精准的落于掌心，也是轻轻地跳了一下便滑落了下去。 “贵树君，你说，这是不是很像雪？”爱乃明明已经知道的问题的答案，却依旧重复地问着这个相同的问题，一遍又一遍…… “嗯，是啊……”贵树漫不经心地回答。 爱乃听了贵树的回答，没有责怪他的漫不经心。只是慢慢地在人行道上跑了起来，一边跑着，一边用手拢住纷纷扬扬的樱花。 “果然，真的像雪一样诶！”贵树的耳朵里，接收到了爱乃兴奋的叫喊声，他不禁松了一口气。为了赶上爱乃的步伐，他也慢慢地迈开步子，向前跑去。 公园里的人比想象中的要更多，二人原以为四月中旬应该没什么人了，可没想到，原来大家都会那么喜欢樱花。 二人走进了公园内喷泉旁的一片空地，那里是赏樱的的绝佳地点，而且此时此刻还没有人前来占座，这对于二人来说，其实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情。 二人铺好野餐垫，将手中的便当盒摆放在野餐垫的中央。 天上的樱花，还在无止境地飘落着，不一会，野餐垫的四周便铺满了樱花的花瓣。 二人打开面前的便当盒，一股浓郁的香气便扑面而来。 贵树的便当盒里，装着的是金枪鱼蛋黄酱饭团和昆布饭团。而爱乃的便当盒里装着炸成茶色的炸鸡块。 看到便当盒的内容物之后，爱乃不禁惊喜地“哇、哇”叫着，连连夸赞贵树的手艺真的很好，而贵树也夸赞了爱乃的炸鸡块。看到对方的反应之后，两个人不禁轻轻地笑了。 贵树给二人的纸杯里斟了一整杯清凉的麦茶，二人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书来。在这漫天的樱花所构成的背景下，摊开书本，配着麦茶，如同在学校的图书室一般，从容不迫地看了起来。 太阳在天空中缓缓地挪移，在不知不觉中升高到了二人的头顶，将二人的修长的手指，也笼罩上一层耀眼的光芒。 二人就这样默然地肩并肩而坐，享受这难得的读书时光。周围的人们发出的窃窃私语，都被二人敏感的脑神经过滤掉了。二人耳中所听见的，只有翻页时书本的纸张发出的“刷啦唰啦”的声响。 时间就这样默然地地从二人的书页当中流过，很快便到达中午了。 不知是谁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响声，扰动了二人沉浸在书中的神经。二人合上书本，悄悄地望向对方的眼睛。不知是谁发出了轻轻的笑声，也带动了另一个人的莞尔一笑。 二人默契地放下书本，转过身子，用消毒纸巾擦干净双手，双手合十，同时道一声“我开动啦”，便拿起面前便当盒里的饭团，慢慢地品尝起来。 爱乃吃完一整个饭团，笑着对贵树说：“呐，贵树君，你捏的饭团的味道，真的很不错呢！你的手那么的灵巧，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你吧！” 听到爱乃的夸赞，贵树的脸变得红红的，不禁轻轻地低下了头。口中呢喃道：“没有啦，植野同学真的很会夸赞别人嘛！” 爱乃笑得更甜了，她将装炸鸡的便当盒推向贵树，又递给他一双一次性筷子，同时自己也夹了一块炸鸡块，轻轻地放入口中。 放入口中的那一刹那，一股暖意冲破口腔，蔓延到了身体的四周，惊得爱乃打了一个冷战，不住地说道：“真的……真的太好吃啦！贵树君你也试试吧！” 贵树将信将疑地将炸鸡放入自己的嘴里，也感受到了一股暖意在自己的口中徘徊，确实如植野同学所说，她做的炸鸡的味道确实很好，不知道是从哪本厨艺书上学来的，但是并不是什么重点，贵树便也不过问了。 在贵树的心中，回旋着一个她一直想问的问题。但是碍于没有合适的实际过问，便悄悄地将这个问题埋藏在了心底。 吃完便当盒内的食物，二人将纸杯中的麦茶一饮而尽。将垃圾全部扔进垃圾桶后，他们来到了公园的洗手池旁，仔细地刷洗起手中的便当盒来。 于是趁着这个难得的空闲，贵树将萦绕在心中的问题，结结巴巴地向爱乃吐露了出来：“那个……植野同学，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嗯……该从哪里说起呢？……嗯……就是，有一天……不对，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转校了，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需要坐飞机还要坐船才能到达的那种地方。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之间，还会这么亲密……不，我是说，写信也好，电话也好，我们之间，还会有联系的机会吗？” 爱乃转过头来望向贵树，眼里写满了疑惑。机敏的她，迅速察觉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气息正在扑面而来。甚至于，她手中的便当盒不自觉的掉落在地，与地面发出“啪啦”的碰撞声。 “贵树君的问题我真的很难回答呢！嗯……我想，如果有一天这种事情真的发生的话，那么我也希望我们之间的联系不要过早地中断。我也想了解贵树君在那边发生的一切，我也会告诉贵树君这里发生的一切。当然，无论身高和容貌如何变化，有些东西也应该是永恒不变的。就像春天我们埋下一颗种子，但是却忘记了我们埋藏的位置。但是，那颗种子不会因为我们的遗忘而不再发芽。相反，当我们在某一天不经意间回到那个地方的时候，却发现哪里长出了一棵参天大树。于是，相关的记忆便重回我们的心头。嗯……这就是我想的一些事情，不过，我并不希望这种事情会发生就是了……”爱乃的眼中，不知为何闪耀出经营的泪珠，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发光。 贵树慌忙放下手中的便当盒，取出衣兜中的手帕，轻轻地为爱乃拭去泪水。他轻轻地和爱乃说着一些看似安慰，但是在旁人看来，却是一些不可名状的话语：“嗯，植野同学，我也希望我永远不会离开这里。所以我觉得，我刚刚说的话，一定不会发生吧！” 爱乃轻轻地点了点头，她捡起地上的便当盒，继续在水龙头下刷洗起来。 贵树本想再说些什么，但碍于现实，还是无法说出口来。 不过，即使贵树强烈地祈愿转校去种子岛的事情不会发生，以至于他始终没有将这件事和爱乃面对面说出口。但是，天不如人愿，某一天，在贵树强烈的预感下，转校这件事最终还是成行了…… 不过，那也是后话了。 第四十二章 关于未来 贵树在那天的清晰的记忆，到了那一刻便终止了。 剩下的那些部分，全部都是模糊的。 或许是悲怆过度的关系吧，那时候萦绕在贵树脑中的想法，现在却一个字也回忆不起来了。仅凭那几本日记上的只言片语，即使只经过了几年，贵树也无法完整地想象出当时的景象。 那一天，虽然樱花依旧在盛开，但是在贵树的眼眸里，樱花什么的真的已经不重要了。他对爱乃撒了个谎，虽然在现在来看那个谎是微不足道的，而且也并没有造成什么重大的影响。但是他总是觉得自己实在是对不起爱乃。其实自从那天接到父亲的电话后，贵树就已经明白了。 种子岛，自己是必须得去了。 “该如何是好呢？”那天电话的听筒里，自己的父亲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句话。贵树每每想到那一刻，自己的父亲面带困扰的表情便浮现于自己的面前。 “泡沫经济破裂了，建筑行业也受到了严重的波及。好在你的爸爸大学毕业后，曾经在isas（作者注：日本宇宙科学研究所。今天的jaxa（日本宇宙航空研究开发机构））旗下的鹿儿岛宇宙空间观测所（作者注：今天的内之浦宇宙空间观测所，2003年jaxa整编成立后改为现名）担任过一些工程师之类的职务，虽然不是什么有名气的职员，但是也给我的宇航相关的履历上填上了一笔。而且这一次去种子岛回来之后，你的妈妈就可以好好歇一歇了，毕竟巫女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职务。毕竟咱们家的支出来源，很大部分就是靠你的妈妈在神社的薪酬。她也不容易啊……”贵树的父亲在电话的听筒里，把贵树所知道的和不知道的事情，如同广播里播音员播报的新闻一般，一点一点的细细得讲清楚。而贵树也明白，爸爸说这些话的意思，便也算是变相告诉自己，去种子岛这件事，已经不是“可能”了，而是“一定”要去。 后来，贵树的父亲寄来的一封信，也彻底印证了贵树的这个猜想：“……isas方面、已经在种子岛给咱们一家安排好了住所，给你安排好了学校。东京这边的学校的事情，舅舅会帮你处理的。具体搬迁的时间嘛，大概是这个夏天吧……” 贵树明白，自己的父亲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那么这件事便是一定要发生的了。况且，作为一个小学生，还不具备可以独立生活的能力，也就是说，留在八王子的这条路，也彻底断掉了。 而在父亲问起贵树为什么一定要留在八王子时，自己也无法做无力的辩驳。 他从来没有向父母说过，自己和爱乃的羁绊之情。即使心灵中的那颗种子已经悄然破土发芽，长出柔嫩的绿芽。但是他将这份羁绊，过分地视为珍宝，绝不容许任何人掺入进来，所以，他也难以有一个充分的理由自己的家人解释，为什么自己一定要留在八王子…… 因为这件事，贵树曾经一个人在深夜默默的流泪，但是眼泪也只是徒劳无功，不会改变任何的现实，更不要说可以给自己凭空增添一点勇气了。 他曾经想过去面对现实，而且在那封信里，爱乃已经在无形中教给贵树怎么鼓起勇气去面对现实了。但是，他所面临的并现实，却比爱乃要严峻的多。 现实慢慢地出现了裂痕，逐渐崩塌在了贵树的眼前…… 没过多久，贵树便放弃了抗拒的努力。 这种想法不知何时潜入了他的身体，渗透到了他的心灵的末端。 不论他怎样地努力，最后结果是绝对不会改变的吧？ 在那如同涡旋一般的意识的反复周旋下，贵树的“意识”逐渐回到了现实——那一棵棵在春日的阳光下熠熠发光的樱花树旁。 爱乃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在贵树的前面，贵树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跟随着爱乃的脚步，艰难的移动自己的步伐。 他的心中在踌躇，是否要和爱乃讲清楚，自己即将转校的事实。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贵树都无法对爱乃隐瞒。要是欺瞒爱乃的话，自己的内心就如同受到谴责一般不太舒服。 二人一路无言…… …… 直到那个十字路口前，贵树仍然没有勇气将那件事向爱乃说出口。他知道，这一次，将会是二人最后一次在这个十字路口碰面了。仅仅数天之后，爱乃就会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在这座城市中。 也就是说，今天，是最后的机会了。 否则一切的话语，便只能留到学校里去叙说了。 但是，在那种情况下，贵树便更没有办法自如的交流。在学校里谈论这些话题，犹如浸泡在地狱的温泉里一般煎熬。 在浅淡的思绪里，爱乃明快的的话语，在他的耳边如同银铃一般响起：“贵树君，今天你说的那些事情，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都已经不重要了。贵树君，我搬走了之后，有什么话，在学校无法说出来的话，那就写信给我吧！今后的每个假期，我都会回来看你哦！我们答应好的，要一起再看一次烟花、一起再看一场雪的。我不会忘记和贵树君在八王子的回忆的，也请贵树君不要忘记哦！” 说完这些，爱乃凑上前，轻轻地笑着，在贵树的鼻子上轻点了几下，问：“那个，贵树君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吗？我看你好像心里还有些事情的样子诶！” 贵树怔了一下，在心中暗暗地想：“果然，我的心事无论再怎么隐藏，也会被植野同学看穿的……” 贵树的眼角，不知从何处渗出了斑斑的泪珠，泪珠又贱贱地积累、变化，在贵树的脸颊化作了一条小溪。意识到了这一点，伸出手想去擦去泪水，但是，无论再怎么努力，泪水依旧在肆意横流。 爱乃也注意到了贵树的异样，轻轻地问：“贵树君，怎么……” 那个“了”字还没有说出口，贵树的身影便唐突地出现在爱乃的眼前。 一瞬间，她感到了贵树的体温，感受到了贵树的身体如今正在害怕得颤抖。 她伸出手，轻轻地摸着贵树的头，小声地对贵树说：“贵树君，不想说的话，就不要说了吧。其实这次搬迁，我们又不是永别了，在学校我们还能肩并肩地一起看书、一起学习、一起唱歌，不是吗？贵树君，还是开心点吧！那样才是我熟悉的贵树君呢！” “对不起，爱乃酱……我还是做不到和你敞开心扉，面对面地交流。到那边以后，一定要开心啊……” 其实贵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自己所能表达的，掺和着泪水，渐渐地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不过爱乃也不介意这些，她将自己编辫子的皮筋摘下一个，轻轻地套在贵树的手上，笑着说：“这个皮筋就送给你啦！我不在的时候，你看到它，就一定会想起我哦！” 贵树的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流淌，但是他的内心，却慢慢地平静下来。 但是，贵树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连自己都不明白意义的话：“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也一定能一帆风顺哦！” 但是，听了这话，爱乃却无言地点了点头。她轻轻地揉搓着贵树的头发，用心感受着贵树的体温，像久违的老友相聚一般，久久地伫立在那个不知道行经过多少次的十字路口前…… ……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贵树的耳边响起爱乃温柔的话语：“贵树君，谢谢你……”但是，爱乃身体的触感，却在这一刻消失了。 贵树急忙抬起头，但是眼前的所见却惊呆了他。 爱乃的笑颜，在贵树的眼前化作碎片，如同雪花一般慢慢地消失了…… 他连忙环视四周，却连爱乃的影子都找不到。 他大声呼喊着爱乃的名字。但是，回应他的，只有在那棵高大的樱花树前，不断飘落的花瓣。还有暖融融的春风，吹拂着贵树的脸颊…… 第四十三章 言语和未来 那天以后，贵树再也没有在八王子见过爱乃的身影。 贵树曾经尝试过循着当初爱乃交给自己的地址去寻找爱乃，但是当他来到那个地点的时候，虽然门口还挂着“植野”两个字的门牌，但是门口的门铃和对讲机，连同上一次贵树来到这里时，在院子里所见到的的喷水机和儿童自行车，都一并消失不见了。 大门紧锁着，厚重的锁链因为被摇晃而发出的沉重的闷响，在贵树那本就脆弱的内心里回响 他根本想不到，为什么命运要如此愚弄自己和身边的人。好不容易有一个可以无话不说的朋友，现在却又要失去了。谁也不知道，转校到鹿儿岛后，自己的生活，会不会变回在福岛的时候的那副样子。 明明在这春意正浓的时节，贵树还是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 他虽然知道，在福岛的那些事情，是那些孩子们不好，他自己是没有责任的。但是，越是这么想，心中所寄宿的某些东西却越发地浓烈起来， “这一次，要说对不起的，是我啊……” 两日之后的假期说明会上，贵树和爱乃还是如平日一般见面了。 二人只是互相打了个招呼，并没有说些其他的话。 他们因为哀伤而止住的话语，一直紧紧跟随身后。如果说出口的话，便会变得模糊不清，只会剩下一些奇怪的声音。 明明二人马上就要真正地离开对方的身边了，但是，二人却无法做一次真正的道别。 春日柔和的阳光，洒在走廊的木地板上，照亮了二人素白的衬衫，但是却完全照不透内心那一方阴暗的角落。 即使就是这样的面对面，二人依旧是相顾无言。 爱乃强忍住泪水，不让此刻的气氛变的更加的奇怪。因为自己如果哭出来的话，贵树君便一定会手足无措的吧。 爱乃用自己的内心，慢慢地打量着贵树的内心。 二人心间的纽带，不知何时已经不再缠绕得那么紧密了，就像拉到最长的橡皮筋一样，随时都有可能崩坏开来…… 学校宣告说明会即将开始的铃声，打破了这一片尴尬的空气。爱乃转过身，迈着细碎的步伐，轻轻地向前走着。不时看向身后的贵树，催促他快点跟上。 贵树也挪董着细碎无助的脚步，跟随着爱乃的身影，在走廊上漠然前行。 虽然贵树的心底里依旧企盼着奇迹的诞生，他也想紧紧地抓住那个虚无缥缈的梦想。然而，在现实强有力的冲击面前，贵树没有任何反抗的历练和，只能一点一点地如同小舟一般随波逐流。 校长的无聊的讲话的声音回荡在礼堂的四周，但是二人的意识，却全然无法理解讲话的内容。 周遭的一切事情，都如幻影一般，消失在了二人的眼前。 校长的讲话和四周大家的窃窃私语，都如同被吹走了一般，消失在了风里。 四周很静，似乎没有一点声音。 一股强烈的不协调感扑面而来…… 贵树的心中，仍旧在踌躇是否和爱乃说出自己本来想说的话语，以终止这样的一场欺骗的闹剧。而爱乃的心中，也在踌躇如何和贵树告别，才能让他的内心好受些。在刚才的走廊里，爱乃已经注意到了贵树那无助的眼神和踌躇的身影——其实在那天分别前，爱乃就知道贵树有话想对自己说。她想问个清楚，但是却无论如何努力，自己也说不出口，于是便作罢了。 每件在旁人看来渺小的事情，都会不知不觉地触动二人的内心。 “将来我们长大成人了，都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我还会记得贵树君吗？贵树君还会记得我吗？但明明是未来的事情，现在想来却感觉十分不真实呢？”爱乃喃喃自语着旁人难以听懂的话语，脑中浮现起未来二人再会的模样。 爱乃本以为这些话语，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会听到。但是贵树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地靠在了爱乃的肩膀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黑色的幕布。那些难以说出口的话语，早已压垮了贵树的内心，如今残留下的，或许只有内心当中只有自己知道的东西吧。 “植野同学，你总是对人温柔以待。你总是可以把内心的想法都说出口。我和你不同，我无法理解他人的内心的想法，我无法道出自己内心的孤独。我真的希望可以和你一样，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我不想和植野同学分开，哪怕只是在不同的城市而已，而且，现在我即将搬迁这件事，也已经成为既成事实了。但是，我没有那么多的自信，所以我还是无法把这些话语完整地说出口。如果是植野同学的话，我知道你一定会有面对这一切的办法的吧。可惜，我还是办不到……”贵树也在喃喃自语着些什么。这一切虽然都是自己内心的想法，但是自己还是无法完完全全地将它呈递出来。想说的一切，只能说给自己听。不知什么时候，贵树开始喜欢上了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生活。虽然他知道，这种话生活迟早有一天会崩溃，但他还是给这种无穷无尽的孤独日复一日的献上花朵。 他突然理解了在书中所读过的某一句话：“大家都不一样，但是大家都相同。” 思绪，紧紧地萦绕在了二人的四周，构筑成了一道如同隔离网一般的高墙，将二人从这个喧嚣的地方隔离开，创造出一片只属于二人的寂静的空间…… 贵树不自觉地，将自己的手放在爱乃的手上，爱乃也没有躲闪，也轻轻地握着贵树的手。 二人体温相触的一瞬间，贵树的心头猛然一惊，但是他很快地，便接受了爱乃的接触。 发表会在不知不觉中便结束了。 发表会结束之后，二人要回到班级去收拾一些必须要带回家的东西。所以，从会场出来后，二人便肩并肩地走在了通往教室的走廊里。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照射在走廊打过了蜡的地板上，显得格外耀眼。 走廊一片寂静，一个人也没有，和刚才礼堂喧嚣的气氛完全不同。 二人默默地将书桌里预备带回家的东西一件又一件地取出，整齐地放在自己的书包里。不过，仅仅是在四下无人的环境里，贵树也无法将自己的心情坦白出来。 墙上的挂钟，不断地发出单调的“滴答滴答”声，在安静的教室内格外地显眼。 贵树的嘴唇抽动着，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的样子。爱乃注意到了贵树的异样，转过头一脸温柔地问：“贵树君，怎么啦？” 贵树慌忙地回答：“没有啦没有啦！我在想，爱乃的新家离东京那么远，每天上学一定很辛苦吧……”但是话一说出口，贵树便知道自己所说的并不是自己的本意。但是话已经说出去了，便不能反悔了。贵树现在所能做的只有沉默着，等待着爱乃的回复。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爱乃才慢慢地开了口：“嗯……从今天早上的感受来说，那个地方应该没有比八王子远很多吧。不过开学之后，可能起床的时间就要比以前早一些了吧。” 贵树默默地点了点头。 在这之后，一直到东京站前广场前，二人都没有再说些什么。 或许分别的痛苦，就是这么的难以忍受吧。 只不过，二人只能将话语默默地藏在心里。因为他们也明白，那些话语一旦说出口，自己的眼泪便会忍不住肆意流淌吧。 贵树的心中，一直在默默地想着，如何将自己的未来，用自己可以适应的方式和爱乃解释清楚。他的心中，依旧充满着踌躇与忧郁。 “这片蓝天，或许是用言语编织而成的吧……” 第四十四章 休止符 东京站外，也是一副满溢着樱花的颜色的春景，不仅仅有暖融融的春风，更有几乎染红了半边天的粉红色的樱花。 那樱花的颜色，比二人在八王子时所见到的樱花还要艳丽，似乎如同镶嵌了某种特殊的染料一般，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这个世界上竟有如此绮丽的樱花。 不过，这一切对二人来说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一旦跨进了检票口的闸机，踏进停在站台上的列车，二人在八王子共同生活的那些日子，便将被强行划上句号了。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今天应该是最后了吧。. 所以，趁着现在还有一点时间，贵树便有了一丝向爱乃吐露自己的心声的机会。 二人迈着和平日一样的步伐，轻捷地向着站厅走去。 贵树故意放慢脚步，走在爱乃的后面。 一级台阶的距离，在此刻都显得那么难以逾越。 上午明媚的的阳光洒在二人的身后，二人的影子被拖得长长的。 一级台阶…… “咕呜……” 贵树的心不禁紧张地颤动了一下。 两级台阶， 三级台阶…… 东京站的门扉像一道深渊，简直要将贵树吞没一样。 “不行，有些话，必须要和植野同学说出来。” 贵树的心中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伸出手，拉住了即将踏入那扇门扉的爱乃的衣角。 “那个，植野同学……”贵树欲言又止，羞愧而又紧张的表情浮现于他的脸上。如果此时有镜子的话，贵树一定能从那个镜子里面窥探到，自己那因为羞愧而扭曲的面容。 “怎么啦，贵树君？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爱乃还是摆出那一副温柔的表情，但是这却令贵树有种强烈地想哭的欲望。 “拜托……”贵树从刚才开始，便一直在内心当中为自己打气，但是当前这个情况，是自己从来没有设想过的。所以他只是无言地站在那里，等待着爱乃的宽恕。 阳光照进东京站的大厅，门框的阴影，将贵树和爱乃分割成了两个部分。贵树依旧沐浴在阳光下，而爱乃已经被淹没进了阴影的深渊当中。 在强烈的感情的驱使下，贵树还是缓缓地开口了。 “那个，对不起，植野同学，我前几天在给你的信里，和你撒了一个谎……” “不对啊！这明明不是我想要说的……”贵树轻轻地咬着嘴唇，就连他的呼吸也开始变得紊乱了起来。 “那个，我不会介意哦……”爱乃还是一副如常的温柔，但是对贵树来说，那种温柔，却如同一块大石一般压在贵树的胸口，令他根本喘不过气来。 “……其实，其实……” “转校”这两个字，明明已经来到了嘴边，贵树却无法将它说出口。 爱乃仍旧面带着笑容，轻轻地望着贵树的眼睛。在贵树的印象里，植野同学总是这样面带笑容。其实，贵树需要的，不是爱乃的一句“我不会介意”，而是一个完美的告别仪式。 贵树望着爱乃明媚的笑容，想哭的欲望攀上了他的神经。 但是贵树还是没有哭出来，她咬紧嘴唇，看了看爱乃。爱乃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们明年可能无法继续一起在八王子看樱花了……” 贵树也不知道，他究竟花了多少努力，才没有让自己哭出来。 爱乃似乎隐约嗅到了一些不好的味道，她轻轻地走近贵树，抱紧贵树，在他的耳边低语：“没关系，贵树君。如果哭出来会对你好点的话，那就哭出来吧，不必忍受了。我会听你慢慢说的哦！” 爱乃怀中的气味，十分令贵树安心。他慢吞吞地，将自己在心中的所思所想，一口气地吐露出来： “植野同学，对不起……我爸爸说，今年夏天结束，我就要转校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读书了……” “嗯，是吗？那贵树君的意思是，从四年级开始，我们就要真正分别了吗？”尽管听到贵树如此难以预料的发言，爱乃的脸上依旧挂着温柔的笑容。那双眼睛里，笼罩着一层落寞的阴翳。即便如此，她还是对贵树保持着笑容。 听到爱乃的回答，贵树再也忍受不住自己的泪水。晶莹的泪水，不住地滴落到了东京站内大理石的地板上，虽然没有发出声响，但是却也映出了阳光的影子。 “……对不起？”贵树喃喃自语。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啊……”爱乃略带低沉的声音，不知从何处虚无缥缈地，传入到了贵树的耳中。 “你的意思是？”伴随着眼泪的流淌，贵树的声音也慢慢地变得沙哑起来。 “没能好好地道别，我真的很对不起贵树君呢！其实，我早该察觉到的……”爱乃的声音依旧平淡如水，但是却不知从何时开始，便拨动了贵树的心弦，让他紧绷的心灵，逐渐地钝化下来。 “为什么植野同学要道歉呢？” “贵树君，你刚才所说的都是真的？” “嗯……我确确实实要离开成贺川小学了……”听到爱乃的疑问，贵树也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那我算算。现在是四月中旬，贵树君要转校的时间，应该在八月吧……”爱乃轻轻地拍了拍贵树的背，从书包里轻轻地掏出手帕，擦去贵树的脸上仍然在野蛮流淌的泪水。 贵树没有做声，只是默默地听着爱乃的喃喃自语。 “还有四个月啊！” 说完，她拍了拍贵树的背，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地对他说：“贵树君，我还不在的时候，请你一定要保重啊！无论是你在八王子也好，还是要去那个遥远的地方也好，如果想我的话，记得给我来信哦！” 她放开了环抱贵树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卡片，将它递给贵树，说：“贵树君，这是我家的地址，如果来信的话，请向这里投递哦！” 贵树点了点头，将卡片塞到自己的口袋里。 车站的广播响起清脆的女声，提示在站厅内的旅客，开往八王子方向的电车，很快就要抵达了。 贵树心中一惊，轻轻地抹干了眼睛里残留的泪水，轻轻地告诉爱乃：“那个，植野同学，我该走了……” “保重”这两个字，贵树却还是难以说出口。 “离我的电车还早得很呢！那个，贵树君，我送你去站台吧！”说罢，爱乃便轻轻地拉起了贵树的手，通过了闸机，走进了站台。 他们走上站台的一瞬，开往八王子的电车正好进站，停靠在二人面前的月台。 电车在本站停车时间很短，所以二人没有太多的交流。贵树松开爱乃的手，轻轻地迈入了登上电车的阶梯前。 贵树站在车厢里，爱乃站在月台上。二人隔着一个深邃而又难以打破的屏障，要为在八王子的生活，画上一个圆满的休止符。 远方的汽笛声开始响起，电车门发出了即将关门的空气压缩声。 与此同时，贵树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从书包里掏出了随身携带的铅笔和便签纸，倚靠着电车的墙壁，飞速的写下了一些字。 电车关门的瞬间，贵树将那张便签纸撕下，向着爱乃的方向全力扔了出去。 电车门“咔哒”一声，将贵树和爱乃分隔开来。 爱乃大声喊叫着，向贵树的车厢内摆了摆手。 尽管隔着电车的车门，但是贵树依旧能够清晰地听见爱乃的话语： “在八王子要保重啊！” 贵树一边将手贴在玻璃上，一边清晰地喊道：“植野同学也要保重啊！到那边记得来信哦！” 二人的位置开始发生了倾斜。 爱乃的身影，在贵树的眼中变得越来越渺小，越发地缥缈起来。 当汽笛声再次响起时，电车便越跑越快，转眼间便失去了踪迹。 一股丧失感向着爱乃袭来。 她一动不动地站立着，目光注视着早已远去的电车的方向。 贵树扔出的那张便签纸，被电车加速后的强烈的风压卷起，在列车车尾驶出爱乃视线的一瞬，落在了她的脚边。 她捡起那张便签纸，上面只写了两个字： “保重！” 八王子的生活情境还仍旧历历在目，可是如今那些日子却再也回不去了…… 爱乃的泪水，不知不觉地开始肆意地流淌。 贵树临别前的话语，依旧响彻她的耳畔…… “我怎么，哭了？” 第四十五章 各自的天空(1) 电车驶出东京站的那一霎那，贵树眼前的景象忽然变得陌生起来。 “这里是……东京？” 贵树试图获取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回应他的，却只有晨间的电车内的一片喧嚣。 明明窗外闪过的，还是和往日相同的景物。但是，此刻坐在座位上观赏这些景物的，却只有贵树一个人了。 虽然还是强烈地不愿相信现实，但这却正是他不得不面对的。 当他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身处在八王子站的月台上了。 天空是那么的蓝，迎面吹来的春风也还是那么的温暖。但是当他呆立在站台上时，再也没有一个声音去提醒他该回家了。 “贵树君，该回家了吧！”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彻贵树的耳畔。但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片空旷的月台。 贵树垂头丧气，像不像面对任何事物般，低头行走在回家的途中。 四野的樱花，依旧活跃地绽放着。但是贵树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了。因为，这些绽放着的樱花只会触及他敏感的神经，让他不自觉地哭出声来。 贵树迈着细碎的步伐。当周边空无一人时，他抬起双手，将脸埋进了手心。 又是这样。 总是这样。 命运为什么总是在开玩笑？ “我又回到一个人了啊……”贵树叹了口气，看着天空无助的说。 他分明此时有想去的地方。 可是为何去不了呢？ 只是难以下定决心，却让自己的心灵受到如此的震撼。 所有的追悔莫及，在此刻却全都美不胜收。 言语的雨，连绵地下在了贵树的心里。 时光流逝，那个空荡荡的十字路口前，再也不会出现那熟悉的身影了。 贵树选择绕路，绕开那个熟悉的十字路口。 虽然那里曾经是自己在整个一年之内，行经最多的地方。但是那里的一切景物，如今却令贵树非常想要哭泣。 不知不觉中，贵树便走进了一片田野之中。 四周的小麦，已经和贵树齐高了，却依旧是翠绿的颜色。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田垄，发出的“沙啦沙啦”的响声，在贵树的耳边回荡着。 贵树也不知道他到底现在身处何方，他只是在交错相通的田垄上，用力地奔跑着。他经由这种方式，努力地控制自己的眼泪不会溢出眼眶。 他摆动手臂，抬起大腿，张大嘴巴吸气，动用身体各个部位来奔跑。眼前的田垄，还是一眼望不到头。他吸了一口气，这时一阵凉风吹来，轻轻地吹动了贵树的发梢，吹起了他的刘海。 他睁大眼睛，停下脚步，抬起手臂轻轻地触碰额头。 他的手触碰到的地方，能感觉到微微地正在发热。 “果然又回到福岛的生活了啊！”只属于二人的记忆，此刻在他的的脑中如涌泉般喷薄而出。他抖动肩膀，在原地蹲了下来。脑中的记忆，随着眼角的水珠，一颗接一颗地滴落到了脚下的土地内。 他用力抹掉那颗滑落到下吧即将滴落在这片土地的水珠。紧咬着嘴唇，颤抖着站了起来。 “植野同学，今后请不要再对我这么温柔了啊！我会很难过的……”之前在车站一直没有说出口的话，不知为何，在此刻却被贵树以异样的方式吐露了出来。 “奇怪，我才没有哭啊！”贵树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在心中默默地呢喃着。 天空依旧蔚蓝。尽管太阳已经默默地升到了贵树的头顶，但是天空依旧很蓝。 还是如往常一般，一望无际的蓝。 但是在此刻这片天空下的自己，又能够做些什么呢？ 未来的自己，又能够成为什么呢？ 搬到鹿儿岛以后，自己会变得更加幸福吗？ 植野同学会忘记自己的存在吗？ 贵树一面想着这些难解的问题，一面又慢慢地走回正常的道路上。 那个冬日，在那片被白雪覆盖着的宽广田园旁的那颗巨型的樱花树下，二人经历的一切，再次浮现在了贵树的脑中。可这一次，奇怪的是，贵树并没有哭，而是轻轻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一步一步地向着熟悉的方向慢慢地走去…… …… 剪不断理还乱。 爱乃觉得自己仿佛像是活在梦中一般。 明明刚才贵树君肌肤的触感是那么的真实，此刻却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爱乃擦干眼泪，从地上站了起来。目光所及之处，只有空空荡荡的月台，和几名车站的工作人员的身影。 此时此刻，一股汹涌的东西在爱乃体内不住地翻涌。霎时间，一股触电的感觉流遍了她的全身。 此时此刻，爱乃明白了…… 她明白了，当初贵树君听到自己要搬迁时候的心情。 宛如陷入泥潭一般焦躁不安。 头顶的神经，不知受到了何种的刺激，在她的心中快速地翻涌。 一股奇怪的感觉袭遍全身。 这时一种被抛弃的不安。 …… 明明自己也没有做好接受真相的准备，却再一次听到了自己的命运遭到戏弄的声音。 分明自己已经以为从，这场闹剧该画上休止符了。但是不知何时，这种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觉，却再一次涌上心头。 是啊，就像那时候自己抗拒离开八王子的心情是一样的。 贵树君可能也在痛苦地忍耐着些什么东西。当他知道自己要搬迁时的心情，一定与现在的自己的感觉差不多吧。 但是，不知为何刚才听到这个消息时，自己的心里却还是异常的平静。 甚至于，自己还能温柔地安慰贵树君。 仿佛自己是那个即将转学去遥远地方的人，而贵树君才是那个留在八王子的“孤独的神明”。 贵树君也和自己一样啊！ 他也会悲伤，会孤独，会不安。 自己却为何没有早一点察觉到这一点呢？ 很后悔。 那一天的樱花下，当贵树君问出那个问题之后，自己早该察觉到的。 明明预备着那么多肺腑之言，但自己却为什么没有说出来呢？ 一切应该是这样的吧…… 车站内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将爱乃的神经拉回到了现实当中。 一阵清风吹过，吹起了爱乃的鬓发。 风声的对面，开往浦和方向的电车即将进站了。 于是，她扬起了头。 检票口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但是那个声音却渐渐地离爱乃远去了。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身处于电车之上了。 电车缓缓地移动，发出巨大的金属撞击声。 爱乃向窗外一瞥，却看到了活生生的贵树君在向她招手。 但是，当她瞪大眼睛想要清楚地再看一次时，那个“贵树君”的虚影，却不知何时消失于空气之中了。 不知为何，爱乃异常地想哭。心中不安的气氛也在渐渐地萌芽。 她的思绪，随着电车的加速行驶，被抛得越来越远。不知何时，散佚到了遥远的空气当中…… 第四十六章 各自的天空(2) 电车缓缓地驶进了浦和站的站台。 站在陌生的月台上，被四周的高楼大厦包围着的天空，只露出窄小的一条缝隙。 一股强烈的不协调感扑面而来。 这里，不在是熟悉的地方了。 自己又是孤身一人了…… 刚刚在东京站所看到的贵树君的样子，如今还闪现在自己的眼中。 时间伴随着电车经过所带来的凉风，从爱乃的指尖流过。 明明只是搬迁而已，又不是转校了，为什么会让自己非常想哭呢？ 远离了熟悉的地方，和贵树的关系虽然没有急转直下，但是也是那么的漠然与不真实。 想哭的强烈欲望涌入她的心头。 但是，不知为何，她却怎么也哭不出来，泪水似乎已经干涸。 但是，身体却还在不住地颤抖。 身处陌生的城市，四周都是陌生的人们。爱乃曾经以原来的城市为起点，构筑起的最弱的人际关系，在这一刻全部都要推到重来了。 学校那边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故，但是在家这边就不一样了啊！ 爱乃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走出了车站的闸机。 陌生的地方只会让她更加恐惧。 即使爱乃已经熟悉了自己的新家和车站间的路，但是习惯了两个人的放学路之后，忽然变成了一个人，这也令她的心情十分失落 “呐，贵树君。你说……”不知何时，爱乃习惯性地转过头，想和身边的那个虚构的“贵树君”说话。在终究没有得到回应的时候，她才明白，贵树君已经不在这里了。 自己已经是一个人了…… 曾经已经融入骨血当中的安适感，却在不知不觉中一点又一点地消退。 恐惧随着周边环境的改变而慢慢地加深，加深后的恐惧只会带来更多的负面影响。 无论走到哪里，孤独都没有消失的迹象。自己曾经渴望的“栖身之所”，在这种环境之下，却根本一点都感受不到。 或许是人际关系的原因导致的吧，曾经自己从常滑搬来八王子时，并没有和现在一样的孤独感。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一想到要永久地离开八王子这个曾经自己以为的“栖身之所”，自己的身体便充斥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抗拒感。 虽然因为年纪尚幼，自己无法真正地反抗自己的命运的安排，但是那种漂泊感，却是前所未有的。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家附近的公园前了。 她坐在了公园的秋千上，低下头，望着脚下由砂砾和沥青铺成的地面。 安静下来后，心中的悲伤感却不知不觉地涌上心头。 大颗大颗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顺着爱乃的脸颊滑了下来。她试图捂住自己的双眼，以停止自己的哭泣，可身体却全然不听使唤。眼泪还是依旧流个不停。 早上的公园内十分的安静，爱乃的周边几乎没有什么旁人存在的痕迹，只有几只小鸟，仍然在身后的樱花树上叫个不停。 爱乃还是泪流不止，即便她轻轻地捂着眼睛，尽力不让泪水滑落自己的眼眶。但还是完全无法停止哭泣。 “诶，是那天的大姐姐吗？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呢？”爱乃的身旁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她没有管脸上的泪痕，胡乱地抹了一把，惊讶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却是西宫夏音疑惑的脸。 “诶，大姐姐，你怎么……哭了？”夏音注意到了爱乃脸上的泪痕，小心翼翼地问。 “嗯……没什么啦。”听到夏音如此诘问，爱乃连忙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试图止住了自己的泪水。但是泪水还是不停地从她的指缝间，缓缓地滑落了出来。 见此情景，夏音的表情变得有些忧伤，她温柔地对爱乃说：“那个，大姐姐，虽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应该可以帮一些忙的吧。”说完，夏音凑近爱乃的脸，说：“请把你的手放下来吧！剩下的，就交给夏音吧！” 爱乃半信半疑地将手从脸上放了下来。在那一瞬间，夏音突然向她的额头吹了一口气。 爱乃的脸瞬间变的痒痒的，她伸出手摁住自己的额头，发出“诶~~~~~~~~~~~”的奇怪声音。 夏音看到爱乃的反应后，突然笑出了声来。 爱乃的脸胀地红红的，她发觉自己傻住了，连忙大叫：“诶，你在做什么啦！” 说完爱乃轻轻地咳了一下，以缓解这一刻的尴尬。 夏音笑着拍了拍爱乃的肩膀，轻松地和爱乃解释：“我从一本书上看到的，据说，只要对着额头轻轻地吹气，小宝宝就会停止哭泣呢！” “诶，什么跟什么嘛。我又不是小宝宝的说……”爱乃尴尬地别开目光，只感觉自己的脸红得发烫。 不过夏音的说法似乎真的很灵，爱乃眼角的泪珠，不知何时已经被止住了。 “看吧，真的很灵呢！”夏音轻轻地笑了。 爱乃点了点头，也不住地笑了起来。 刚刚还沉浸在孤寂当中的爱乃，此刻心中的忧郁却不知不觉地一扫而空了。 “夏音这个人，真的很有魔力啊！”爱乃在心中暗暗地想着。 “大姐姐，你的名字是植野爱乃吧？”夏音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个问题，令爱乃一时间有些尴尬，但是在尴尬之余，爱乃也诞生出了些许的惊喜之情。 爱乃轻轻地点了点头，笑着说：“夏音同学，你看，我也记得你的名字呢！” 二人轻松地笑了起来。 不知何时，夏音的妈妈呼唤夏音的遥远的声音，引起了二人的注意。 夏音轻轻地从秋千上站起来，轻轻地握住爱乃的手，笑着说：“爱乃酱，有时间的话，欢迎来我家做客哦！我家就在前面哦！” 爱乃顺着夏音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轻轻地点了点头。 “真巧呢，我家也住在那边呢！”爱乃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轻轻地对着夏音补充到。 夏音轻轻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那爱乃同学可真是太幸运了呢！”说完，她便顺着秋千旁边的小道，便一蹦一跳地离开了公园。 夏音走后，爱乃无言地望着天空当中一望无际的蓝天，夏音的笑颜，慢慢地浮现于她的眼前。 爱乃抬起双手盖住自己的眼睛，不让自己继续哭出来。 她在心中不住地感叹道：“啊啊，原来交朋友这件事，是如此简单的啊！” 第四十七章 各自的天空(3) 那天吃过午饭后，爱乃便要和自己的妈妈去见一下这个公寓的房东小姐。 因为现在是春假的开始，所以整个在家附近全都充斥着嬉笑打闹的小孩子们的声音。他们或成群结队地在公园里玩耍，或两三个人在街边一边慢慢地走，一边慢慢地聊天。这春日里诸多的光景聚集在爱乃的心头，勾起了他的回忆。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慢慢几天前自己曾经还是他们当中的一员，但是几天后，自己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位异乡客了。 无法深入的生活，真的一点都不美妙…… 房东小姐的家在爱乃的隔壁，所以两家一来一往之间，便很快地熟络起来。 这栋公寓的外观，也继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昭和风。如同奶油蛋糕一般的乳白色的屋顶，打过蜡的木质走廊，由粗铁管拼接而成的走廊和楼梯的扶手，无处不渗透着以古旧的气氛——即使这里才刚刚修筑好没多久。房间的大门虽然是纯钢打造的防盗门，但是房间内的地板和天花板依旧都是木质的，走在上面有时还会吱呀作响。大大的落地玻璃窗，窗外是一棵几乎和窗口平齐的桃树，此刻正绽放着淡粉色的小花。和樱花不同的是，桃花很含蓄，不会大片大片地盛开，只会在枝头一点一点地开出一朵接着一朵的小小的花。虽然不会入樱花一般染红了半边天，但是当阳光透过桃花，照进房间内的时候从，在雪白的墙壁上也会映照出星星点点的淡粉色的印痕。 当爱乃第一眼看到这个朦胧的淡粉色时，便很快地喜欢上了这里。 时间回到现在。 爱乃和她的妈妈站在房东小姐家的门前，轻轻地叩响了门铃。起初房间内没有人回应，过了一会儿，伴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个成熟的声音传入爱乃的耳中： “诶，来了来了！小音，你怎么没有帮妈妈开门呢？妈妈这里正在忙着做饭呢！”话音未落，一个何自己的妈妈年龄相近的人打开了那个泛着银光的不锈钢门。 门后站着的，是一个瘦瘦高高的女子。她带着圆框眼镜，挂着温柔沉稳的表情，看到爱乃的妈妈，笑盈盈地说：“哦哦，原来是植野太太来访啊！欢迎光临寒舍！”两个几乎是同岁的女子，很开心地搭上了话题。 “这一位是我的女儿，她叫爱乃，也上三年级呢！小爱乃，你叫这位阿姨房东小姐就好啦！” 爱乃羞涩地低下了头，轻轻地说：“房东小姐好！” 房东小姐轻轻地揉着爱乃的头发，笑着说：“这孩子真的好听话呢！你等着，姐姐拿糖给你吃哦！”说罢，房东小姐便走回了客厅，再现身的时候，手里便捧着一大把五颜六色的糖果。她将这些糖果塞入爱乃的衣兜，面带微笑注视着爱乃。 她眯着眼睛，好像在注视自己的女儿一般。 爱乃轻轻地点了点头，羞涩地说：“谢谢房东小姐。” 当爱乃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在远处的屋角，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房东小姐注意到了爱乃的目光，回头招呼“小音”出来问好。随后，爱乃便看清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爱乃羞涩地低下了头，极力避免着二人眼神的碰撞。但是“小音”却一眼认出了爱乃，她惊喜地尖叫：“诶，这不是爱乃同学吗？你也住在这里？” 房东小姐口中的“小音”，正是爱乃刚刚才在公园里见过的西宫夏音！ “嗯，是我哦。”爱乃轻轻地抬起头，夏音依旧她们初次见面一般，脸上挂着开朗的笑容。 二人熟络地如此迅速，也令在场的大人们十分惊奇。 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从这天起，爱乃不会每一天都会为孤身一人感伤了。 原本完完全全的一次偶遇，却如此迅速地摩擦出了火花，这也是令爱乃没有想到的。 “或许在每座新城市，都能交到朋友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幸福吧……”在她告别了房东小姐和夏音之后，回到自己的家中之后，便在自己的日记本上记录下了这样一段话。 在记录完今日的奇遇后，爱乃并没有立刻停笔，而是从自己书桌旁堆放的信笺当中轻轻地抽出一张，开始起草自自己搬迁之后，想要和贵树所分享的一些事情： 前略，致贵树君： 贵树君近来可好？ 我搬走之后，贵树君有没有在夜晚偷偷地哭过呢？我想贵树君应该是不会的吧，你那么坚强，那么温柔。虽然今天你在我的面前已经哭过一次了，但是我想那是你舍不得从我身边离开，所以才会怮哭的那么厉害吧！ 贵树君的心情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我在这里写下了，今天我们见面时无法言表的心情。 贵树君送给我的那张便签纸，我连同那张神签一同收藏进我的日记本里了，还请贵树君放心哦！对了，说起那张神签从，不知道贵树君的那天许下的愿望，有没有实现呢？今年夏间，我们再去一次河边一起看烟花吧！ 其实从我们在图书室邂逅的那天起，我突然发现，能和贵树君成为朋友，我真的很开心呢！不知道贵树君会怎么看我呢？其实啊，我也不希望你搬去那么远的地方的，因为如果学校里没有贵树君的存在的话，就没有人陪我一起去图书室了，（爱乃在这里画了一个哭脸）即使有那么多的朋友陪伴着我，我还是会觉得，学校对我来说，是一个极为痛苦的地方…… 正因为此，我真心不想看着贵树君离开我的身边，转去其他学校。 但我也明白，我们是永远改变不了命运的。命运强加给我们一切之后，我们只能去服从，去忍受。我明白，以我们这个年纪，是无法反抗命运的吧……（爱乃在这里画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从今往后，我必须认真地独立面对在新的环境当中的生活了，我真的可以做到吗？我稍微有点缺乏自信。 谢谢贵树君这一年间的陪伴，期待我们在学校的再会。 哦，对了！我在新的城市里交到朋友了哦！我们认识的十分巧合，就是在某一天公寓前的街道上搭过话之后，我们便慢慢地熟络起来了。现在想来，这段经历真的还是难以言表呢……咱们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再深入地告诉你哦！ 我必须写下这么多的话，因为今天信里的这些文字，都是我无法言说的心里话。 虽然身在新环境里，还会深深地感到不安。但是，我还是要尽力去习惯这种陌生的生活。因为，八王子的那段时光，已经永远地回不去了，不是吗？ 下封来信见哦！ 你的挚友 爱乃 平成10年4月12日 拟好这封信后，爱乃将信笺轻轻地折起，放置在书架最显眼的位置。放下手中的笔，轻轻地靠在椅子的靠背上，开始慢慢地品味起这一天如戏剧般的经历。 窗外的太阳，已经慢慢地西斜了。金黄的阳光，透过桃树的枝杈，照进了房间。就连她所穿的短衬衫上的纽扣，都被照得金光闪闪。 在她的脑中，慢慢地萌生出了一个想法。那个想法萦绕在她的脑中，如烟云一般挥之不去。 “原来那些日子，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啊！” 第四十八章 爱乃和夏音(1) 那天晚上，爱乃久违地睡了一个好觉。 在那一夜出现在爱乃的梦中的，是一片随风漾起涟漪的春日草原。 窸窸窣窣，草叶沙沙，花香随风飘荡，四叶草轻轻摇曳。 远处的天边沉云未雨，而在眼前的天空中，流云在爱乃的头顶构成了一个圆环，被太阳照过，如同天使的光环一般熠熠发光。 爱乃身处于这片草原的正中心。在她的身边，除了一望无际的嫩草，目光所及之处什么人也没有。 他在这片草原轻轻地坐下，静静地望着远方的天空那一朵又一朵的白云。脚下的土地被太阳光晒过，有一股淡淡的暖融融的香气，十分好闻。 这是在那一天，二人从班级里逃离出来后，在校舍后的那片草地上所弥漫着的气味。 爱乃眷恋着那种气味，以至于时常在梦里出现。 但是，那天之后，那种气味却如同蒸发了一般，在现实当中再也闻不到了。 但就在这时，远方的草原，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孩的轻吟浅唱的声音。 爱乃站起身，向远方看去，目光所及之处，一个熟悉的背影就站立在远方的草原上。他的口中，还在呢喃清唱着那首爱乃最喜欢的歌曲： “晚风中的红蜻蜓，请你告诉我 童年时代遇到你，是在哪一天……” 听到这熟悉的歌声，爱乃不知为何泫然而泣。她或许已经猜到那个唱歌的男孩子是谁了，但是此时此刻的言语，却拥塞于爱乃的胸口，令她根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歌声仿佛持续了很久…… 西方的天空，此时此刻已是残阳如火。爱乃咬紧牙关，拖动着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地向着那个男孩子的背影前进。 就当爱乃即将接近那道背影，伸出手想拍一拍他的肩膀时，他却停止了歌唱。而接下来传入爱乃耳中的，却是一个温柔当中掺杂着一丝冷漠的声音：“那个，你是植野同学吗？” 爱乃伸出的手，无力地悬在半空。他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景色好一会儿，便慢慢地垂下了头。 “那个，我是植野同学……你，认识我？”爱乃缓缓地发出如此的诘问，却久久地等不来对方的回应。 滴答，滴答。 西方的阴云，逐渐覆盖了如火的残阳。从浸染赤红的天空中，漫出淋浴般的雨水。 爱乃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伴随着从天而降的雨珠，大颗大颗地沿着脸颊滑下。 那个背影转过头来，熟悉的面孔浮现于爱乃的眼前。但是在爱乃的眼里，那副面孔却变得越来越陌生起来。 “你是……贵树君？”爱乃不顾脸上横流的泪水，张口发出如此的诘问。 那个男孩没有发声，伸出手来，一把将爱乃拥入怀里。 “贵树君？”爱乃还在执着地等待着一个肯定的答案。但是那一个肯定的回答，却终究还是没有到来。 那个男孩面颊上横流的湿淋淋的雨水，滴落在爱乃的发梢。 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那个男孩却问了一个与现况丝毫不相干的问题：“植野同学，你哭了？” 那个声音还是如此的温柔，但是对爱乃来说，却是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温柔。 爱乃抬起手来，在脸颊上胡乱地抹了一把，大声地回应着眼前的男孩：“我才没哭！这是雨水！” 随着自己的声音的发散，那个男孩的触感，却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地消失。 爱乃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闪过一道白光。随后，千万只如同蝴蝶一般的碎屑，自面前的男孩的胸膛开始，一点又一点地分解着他的身影…… 她冲上前去，想要抱住那具躯体的残存的部分，但是，无论它怎么努力，还是无法留住那道身影。 爱乃重重地跪在了积满水的草地上，双手掩面，不自觉地失声痛哭…… …… 爱乃自床上醒来，眼角还残存着没有干涸的泪珠。 闹钟轻微的电子音、从窗帘的缝隙间透过的些许光线、光滑的素白床单、柔软的枕头、木质的天花板，无处不浸染着现实的痕迹。 爱乃醒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又做了，相同的梦了。 爱乃眨了几次眼睛，移动手腕关掉闹钟。从床上轻轻地坐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房间里静悄悄的，自己的妈妈因为工作的原因，直到午后才能回来，所以这段只有爱乃一人的时间，便显得弥足珍贵起来。 她下了床，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屋内。 “嗯，今天天气真的很好呢！风和日丽的……”她在心里如此的想。 面前的方桌上，摆放着三明治和牛奶，旁边是一盒打包好的便当。上面用便条写下了一些字：“小爱乃要玩得开心哦！” 看到那份便条，爱乃方才想起，今天她和别人有约了。 爱乃吃完三明治，将昨天写的信装进精美的信封，写上贵树家的地址，小心翼翼地贴上了邮票。将它放置于书桌的最显眼的位置上，预备着过几天寄出。 一切预定要做的事宜结束之后，爱乃轻轻地靠在椅背上，慢慢地回忆起刚刚的那一场梦来。 梦里的景象，直到现在还浮现于爱乃的眼前。那随风荡起涟漪的春日草原，那冰冷的如同淋浴般的雨水，那气味，还有那种触感，如今依旧都留在爱乃的脑中。 但不同的是，这一次，她并没有哭泣…… 门铃响动，爱乃知道是有约的那个人要前来了。 她将回忆收藏进脑海的最深处，迈着轻捷的步伐走向门边。 她轻轻地扭开紧握的把手，一股暖融融的春风吹进房间，吹起了爱乃的发丝，将她身后的信笺也吹飞了几页。 门外站着的，正是昨天所见的房东小姐的女儿——西宫夏音。 夏音愉快地向爱乃挥手，元气十足地和爱乃到了个早安。爱乃也回以同样的问候。 这时，爱乃突然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她轻轻地问夏音：“那个……夏音酱，我们今天要去哪里看看呢？” 夏音噗呲一声笑了，她轻轻地拍了拍爱乃的背，笑着对爱乃说：“今天我们哪里也不去哦！爱乃同学，你要不要来我家里做客呢？” 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爱乃的心里突然怔了一下，但是还是轻松地点了点头。 夏音很轻松地笑了，拉起爱乃的手就要向外走。爱乃急切地提醒夏音：“拜托，夏音酱，不要那么着急嘛！我妈妈做了便当，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还是带着为好。还有我家的门钥匙也要带上，否则等会我就回不去家了……” 夏音点了点头，放开了爱乃的手。爱乃从餐桌上拎起了便当，将地上散落的信笺整理好，从玄关的盒子内拿起家门的钥匙，便随着夏音的步伐走出了家门。 前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爱乃并不知道。 她只知道，此时此刻能和朋友在一起，便是她的心中最深的幸福了…… 第四十九章 爱乃和夏音(2) 那扇陌生的大门，“咔哒”一下便打开了。 虽然这不是爱乃第一次来到夏音家，但是却是她第一次看清楚夏音家的全貌。 不过和上一次来不同的是，这一次房东小姐并没有站在门口迎接二人的到来。 她的家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那个，爱乃同学，请随意哦！我的妈妈接近中午才会回来，所以现在就只有你我两人哦！”夏音看到爱乃的疑惑的眼神，便向爱乃解释道。 爱乃点了点头，轻轻地应了一下。 她的的家和爱乃的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也同样是木质的地板和天花板，雪白的墙壁，但却让爱乃的神经充斥着身处异处的感觉。或许，这是第一次进入别人的空间时，身体所做出的排异反应吧。 她家的墙上，挂满了夏音参加吹奏比赛所获得的奖状，在那些奖状的旁边，还挂有一支通体雪白的长笛。 “呐，爱乃同学，你觉得我家怎么样呢？”夏音看了看爱乃，便开口了。 “嗯……还不错呢。这里令我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爱乃搔着头，笑着回答夏音。 “嗯，那样很正常啦！我第一次去朋友家做客的时候，和你的反应也差不多呢！”夏音笑着拍了拍爱乃的肩膀，又指指地面铺着的坐垫，示意爱乃坐下。 爱乃笑了，二人轻轻地在坐垫上坐了下来。 二人聊了一会，互相问了一些的基本的问题，比如“你从哪里搬过来的？”“那边的生活会不会很有趣？”“你的生日在什么时候？”“你喜欢这座城市吗？”这类的一些基本的问题。但是，二人聊着聊着，爱乃的目光却全被墙上所挂的奖状和笛子所吸引了。 夏音看到爱乃呆滞的眼神，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爱乃被突如其来地吓了一跳，如同一只受惊的小猫一般吓了一跳。 “那个，我刚才就一直在想。夏音酱你吹奏居然拿了那么多的奖状，真的很厉害呢！”平静下来后，爱乃慢慢地开口了。 夏音愉快地笑了，她轻轻地站起来，转过身取下那个长笛，又轻轻地坐下，一脸温柔地对爱乃说：“爱乃同学竟然夸奖夏音了，夏音真的很高兴呢！那个，作为回礼，爱乃同学要不要听一听我的演奏呢？是我最近刚刚学会的曲子哦！” 爱乃惊喜地点了点头。 于是，夏音开始了演奏，悠扬的乐曲传遍了整个屋子。 那首曲子，爱乃却觉得有些耳熟。她打断了夏音的演奏，轻轻地问：“那个，请问你吹奏的是那首歌呀？” “是……《红蜻蜓》！”二人异口同声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哦哦，原来如此哦！这首歌，我也会唱呢！”爱乃激动地大喊道。 夏音也嘻嘻地笑了，她轻轻地问道：“那个，我们要不要合奏一曲？” “好呀好呀！”爱乃激动地点了点头。 于是，悠扬的乐歌，便再一次传遍了整间屋子。 “晚霞中的红蜻蜓，你在哪里啊？ 童年时代遇到你啊， 那是哪一天？ 提起小篮来到山上， 桑树绿如阴，采到桑果放进小篮， 难道是梦影。 十五岁的小姐姐， 嫁到远方，别了故乡久久不能回， 音信也渺茫。 晚霞中的红蜻蜓，你在哪里啊， 停歇在那……竹……竹竿尖上， 是……那……红蜻蜓。” 唱着唱着，爱乃却扑簌簌地哭了起来。 夏音察觉到了异状，连忙放下手中的笛子，蹲在爱乃的面前，连忙问到：“那个，爱乃同学，你怎么哭了？” 爱乃的肩膀有些颤抖，眼泪一滴一滴地滴在了木地板上。 过了一会，爱乃缓缓地和夏音解释道：“我想我曾经的朋友了……” “爱乃的朋友，是……”夏音在脑海里极速递搜索着形容词，来结束这个尴尬的问题“……他离开你的身边了？” 爱乃不说话，只是把头埋在腿间。 夏音稍作镇定，轻轻地在爱乃的耳边呢喃：“对不起，我是不是说了让你伤心的话题了……我在想，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帮到你的吗？” “但是……” 爱乃把头埋得更深了，眼角的泪痕在朝阳的映照下，映出了晶莹的光。 “爱乃同学，你知道什么是幸福吗？”夏音没有正面回答爱乃的问题，反而是转了个话题继续说道。 听到这个回答，爱乃惊异地抬起了头，但是当她意识到自己和夏音眼神对上的时候，却又悄悄地将头继续埋在大腿之间。 “我想，面对离别，你一定很难受吧……”夏音轻轻地对爱乃说。 爱乃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夏音没有注意爱乃的反应，继续说了下去：“……但是，你有想过吗？你们之间只是暂时的离别哦！” 夏音捂着胸膛，只感觉自己的胸口有什么东西在砰砰地跳。她鼓起勇气，继续说了下去：“然后，在你们再次相见的时候，虽然那片令人怀念的风景可能会消失不见。但是无论身高如何变化，有些东西也是永恒不变的哦！或许，在某个不经意的街角，你们就能辗转重逢了哦！其实我也经历过离别的、曾经你所住的屋子里，也住着一个和你年纪相仿的女孩子。我们也是非常好的朋友。但是有一天，因为家里出了些什么变故，那个女孩便悄悄地搬走了。我当时在临别的前一天晚上才收到这个消息。所以那一天晚上我哭了很久。我当时其实也怀着爱乃同学的想法，就想着以后可能不会见面了。但是她却告诉我了一些上面我和你所说的那些话。那个时候我就释怀了……” 夏音一摸脸，却感觉到脸上有点什么湿湿的东西。 “诶，我怎么……哭了？” 夏音并未将此事说出口，他悄悄地走上前，怀抱住爱乃、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安慰你，但是我还是想看到……想看到爱乃同学的笑容啊！” 矮矮轻轻地抬起头来，对夏音说：“谢谢你，夏音……” “爱乃同学，无论今后遇到什么事情，都一定要坚强啊……”夏音泪流不止。 “真的……很感谢你，夏音……”爱乃也轻轻地伸出手，环抱住了夏音。 二人就这样环抱着，不知过了多久…… 第五十章 爱乃和夏音(3) 朝阳伴着天空中的白云，一点一点慢慢地升上了窗边的树梢。枝头的鸟儿，褪去了初生的羽毛，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唱起了婉转的乐歌。窗外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小孩子们愉快的欢声笑语，连同窗外的鸟鸣声一起融进了那道阳光里。透过玻璃窗，洒进室内。照在窗外的木质地板和二人的身体，明晃晃地透着晶莹的光。 和煦的春光，正浓郁地散漫开来。 房间里静悄悄的，二人脸上的泪痕已然干涸。但是她们还是紧紧地抱在一起，静静地享受着这无言的时刻。 胸口微动，呼吸浅浅。言语的门扉在这一刻缓缓开启。 心中的言语，在此刻汇成了在远山俏皮露脸的无形的云彩，在天空中默然翻飞着，然后变成了一道影，消失在了空气里。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夏音轻轻地放开爱乃的腰际，缓缓地坐回坐垫上。她端详着爱乃的脸，看到爱乃终于浅浅地笑了起来，她也笑着，将手轻轻地搭在爱乃的肩上，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果然……” “什么……” “嗯……我说，果然爱乃同学笑起来的时候，才是最好看的嘛！”她粲然一笑，继续说道：“嗯，虽然爱乃同学可能会控制不住去想那个朋友，但是，我也希望能更多地看到爱乃同学你的笑颜呀……” 话一说出口，夏音便感觉自己还是太自私了，明明二人才认识没有几天，但是却想就此将爱乃夺走。所以，夏音低下头来，不住地给爱乃道歉：“真的很抱歉，我刚才说了那些自私的话。我刚刚，只是说想把爱乃的笑颜留下而已，并没有……”夏音说到一半，却再也说不下去了，她低着头，等待爱乃的回复。 出乎她意料的是，爱乃居然大度地接受了夏音的道歉：“没关系啦，夏音酱！你和贵树君，都是我不可或缺的好朋友哦！你说的没错，我也会试一下以后每天多笑笑的，你不是说喜欢我的笑颜嘛，那我就全部交给你看咯！” 话刚说完，二人便轻松地笑作一团。 爱乃刚刚还萦绕在心头的愁绪，却在此刻缓缓地被驱散开来了。 他的心中，却不知为何闪过这个念头：“不知道此时的贵树君，正在干什么呢？他会不会想我呢？” “谢谢你，夏音酱！”爱乃笑着，不住地感谢夏音刚刚给予自己的安慰和鼓励，还有那番如同男孩子的表白之言一般的话语，却都让爱乃倍感亲切和安适。 正因为是重要的人，所以无论是名字还是声音都不可能忘记。他们和天上的流云还有耀眼的阳光一般，都是心中最重要的东西，都存在于自己的心底。 如果按照那张神签所言，贵树和爱乃二人在未来的某个时间，还是会在除了学校之外的某个地方再次相见的吧…… 只不过，谁也不知道到达那个世界需要多久的航程。或许是半年，或许是一年，或许是很久很久以后的将来，或许是…… 但是，不管时间有多久，我们心中所种下的那颗破土成芽的小苗，还依旧会长成参天大树，直冲心灵的云霄，向着那个名为“幸福”的彼方默默地前进着。 梦里的那些情节，已经澄澈地印在爱乃的脑海里，令她挥之不去。 “啊啊，又做了相同的梦呢！” …… 阳光透过窗户倾洒进来，整个房间的每样器物，全部沐浴在一片金海当中。 淡淡的朝阳照射着二人的后背。 夏音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冰凉的养乐多，将其中的一罐递给爱乃。爱乃一面喝着，一面看着春夏因整理刚刚因为拥抱而散乱的头发。 “这里怎么样，爱乃同学喜欢这边的生活吗？”夏音粲然一笑，愉快地问道。或许夏音也明白无论是谁听到这个问题，都会礼貌性地回答“喜欢”这两个字，但是每当有新客人来到这间公寓的时候，她都会邀请新客人家的孩子来自己家里做客。二人谈天说地，畅聊着朋友之间的话题。如果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听到夏音的短笛独奏表演。 总之，当那个夏音眼中的陌生孩子踏出自己家的大门的时候，二人便已经已经被夏音感染，慢慢地熟络起来了。 爱乃也是不例外的。 “嗯，当然喜欢呀！”爱乃微微地笑着，轻轻地回答。窗口的阳光，穿过树梢，给她乱蓬蓬的长发镀上了一层金光。她口中的“喜欢”绝不是客套话，而是对浦和这个新奇的地方发自内心的喜欢——虽然只是初到这里，并没有在八王子时的眷恋而已。 夏音也听出了爱乃的真诚的言语，笑着对她说：“嗯，喜欢就好呀！不管你是短住在这里，还是永居在这里，我们两个人在相处的时间里，都要幸福起来哦！” 爱乃点了点头，眼角不知何时泛起了涟漪，但是她却完全没有哭。 “或许这就是简单的幸福吧！”她如此想到，心中逐渐地喜笑颜开。 不只是谁的肚子传来了“咕噜咕噜”的响声，打断了爱乃的思绪。二人抖着肩膀笑了起来。 二人突然意识到，现在已经接近晌午了，所以是时候该吃午饭了。 二人轻轻地揭开便当盒，一股神秘的香气扑面而来。 爱乃的妈妈为她精心准备的便当，是金枪鱼蛋黄酱饭团和金黄的炸鸡块。而房东小姐准备的便当，则是玛德莲和费南雪两种小蛋糕。 各种食物的香气混合在室内的空气里，令二人的肚子强烈地抗议起来。 二人惊喜地看着面前的食物，相互道一声：“我开动啦！”，便愉快地吃了起来。 很快，二人面前的食物便被消灭一空了。 二人愉快地打着饱嗝，看着眼前的空饭盒，不知为何突然轻松地笑了起来。 二人站起来，走到厨房开始刷洗起空饭盒来。在厨房，二人也天南地北地聊了一会。不知什么时候，爱乃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喃喃自语道：“幸福，可能就是能和刚刚认识的朋友一起共进午餐也说不定！” 不知道夏音有没有听见这句话，但是她还是依旧伶俐地擦洗着饭盒，没有继续同爱乃讲话。但是，在爱乃的余光里，夏音的嘴角却不知何时攀上了一抹笑意…… 看到了夏音的笑容，爱乃也不禁轻轻地笑了一下。 时间，就这样轻轻地擦过了二人的身旁，飞一般地流驶过去了。 洗完饭盒，二人走进客厅，望了望墙上的挂钟，不知何时已经指向了接近两点的方向。爱乃得在两点前回家才行，这是她和妈妈的约定。 于是，她便收好了空饭盒，走到玄关穿好鞋子，扭开了那扇泛着银光的防盗门。 夏音送爱乃到了门口，爱乃对夏音挥了挥手。便转身向着家门的方向走开了。 但当爱乃插上钥匙，扭开房门前的一刹那，爱乃抬起了头，发现夏音还是依旧笑容满面地站在原处，看到爱乃的回眸，她大声地喊道：“爱乃同学，今后有空一定要常来我家玩哦！” 爱乃微微一笑，也大声地回应着夏音的邀请：“嗯！一定会的哦！” 说完，她便扭开了房门，踏进了属于自己的空间。 通廊里的两扇防盗门，同时响起了清脆的关门声…… 当很久以后，爱乃再次在某个地方遇到夏音时，他们之间的谈话，还是少不了回忆起那个如同小说般的一天。当他再次回忆起与夏音熟络起来的过程时，还是会惊异于那段不可思议的时间。在未来的爱乃看来，其实那时候的自己还是很可爱的。为了一次分别便会在别人的怀中哇哇大哭。却不知道，今后的日子里，自己和贵树的关系，虽然还是会慢慢地延伸、发展，但是对二人来说，聚少离多已成常态。所以爱乃在长大后，总是期待自己什么时候会回到过去，再次回到那个小贵树的身旁，再享受一次只属于二人的幸福…… 只不过，那一切，已经是很久以后的故事了。 第五十一章 在那之后的故事 几天之后，贵树便收到了爱乃在搬迁后，写给他的第一封信。 看到那封来信，那天所发生的一切，便全数历历在目于贵树的眼前。 贵树很难想象，爱乃究竟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写下的这封信。 只不过，往事已成过眼云烟。自从那天电车离开东京站之后，贵树便强烈意识到了这一点。 孤寂，淹没了贵树的心灵。 自从东京站那一别之后，爱乃再也没有进入过贵树的梦中。 只是，曾经的摸个感觉，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从梦里醒来的时候，贵树的眼角总是会沾染些许晶莹的泪花。 曾经的那些往事，伴随着那封信上的文字，一齐融入了贵树的心灵。读者读着那封信，贵树便不自觉地落下泪来。 泪水，打湿了那个精美的信笺。被晕染的油墨，在信笺上绽开了一朵朵墨色的小花，如同遍布春日晴朗的草原上的那星星点点的一般。 贵树全然没有写回信的欲望，眼泪还在他的脸上肆意地流淌。 就像是从高处坠落般， 一股对未来的恐惧感充斥在他的体内。 但这并非畏缩， 只是一种难以面对未来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一道扑面而来的什么东西，抽打着心灵的角落。 这种感觉很痛苦， 就连控制手臂抬起来，擦掉脸上横流的泪水却都做不到。 倘若信件可以穿过身体，融入到内心深处的话，那将多美好啊！ 但是，贵树却分明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距离感，正在慢慢地推开二人的距离。 心中的纽带，在渐渐地松弛。 那些曾经以为是秘密的，这次却也已经消失不见了。 无聊的情感，溶解于喧嚣的世界当中，浇在的内心却一刻也无法停歇。 于是，这个世界再次快速地流转起来…… 虽然目前还没有到和爱乃说“永别”的时间点，而且二人在小学还是会碰面，虽然二人相处的时间会不如曾经那么多了，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爱乃她还是活生生地活在贵树身边的。 “雷神小动，刺云雨零耶，君将留”（万叶集十一卷二五一三首） 贵树的脑海里不知何时再次响起了这首和歌，他慢慢地读出了声。 心灵无法呐喊的话，即便是身体正在行动着的话，应该也会感觉到很空虚吧。 贵树走到窗前，打开窗户，让窗外的空气透进房间内。 顿时，一股春日的气息，便涌进了这个窄小的房间。 隐隐传来春日的气息的暖风，在房间当中一点一点地扩散开来。 忽然之间，一朵不知从哪里飘来的花瓣，被春风引导者，飘进了房间。 花瓣随风飘荡，飘呀飘呀，便飘到贵树的手心上了。 贵树抬起手臂，将鼻子凑近那个花瓣。一股曾经只在梦中闻到过的气味，顿时急迫地涌入了贵树的鼻腔，他的每个细胞，都在贪婪地吸收着花的香气。 而在梦中随着那个气息出现的，却是爱乃的身影。 一阵强烈的风吹进房间，卷起了他手中的那片花瓣，花瓣在天空旋转几周之后，便慢慢地飘落到了房间的木地板上。 “谢谢你，植野同学！”贵树不知何时已经干涸的泪水，却又开始慢慢地流淌起来。 在泪水金色的影里，爱乃的身影，已然再次清晰起来…… 暖融融的春风，吹散了贵树埋在心里的阴郁。 头脑被春风唤醒，心中阴郁的积云慢慢地散去，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明快起来。 忽然，一股明晰的想法出现在了贵树的脑中。 “对啊，我也很快就要离开爱乃身边了啊！我至今却还没感受过植野同学的心情啊！” 贵树这么想着，擦干了眼泪，重新读了一遍那封信。 被泪水晕染的那些字，贵树都用自己的笔重新描了一遍轮廓。他一边描着，一遍用眼睛仔细地研读着信中的每一个字。那封信似乎连接着某个遥远的空间，那是一个只属于贵树和爱乃二人的神秘空间。 贵树幻想着能就这样用鼻尖点着字迹，描绘出爱乃内心的痕迹。 第二遍看过，贵树没有了初次阅读时的悲伤感，他明白了当爱乃知道自己要离开朋友身边时，那无助而慌张的感觉。 当这一切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时，贵树才真正感觉到同等的真实感觉。 倘若信件可以穿过身体、融入到内心深处的话，那该多么美好啊！ 所以，藉此机会，贵树也摊开信纸，写下了给爱乃的回信。 植野同学： 多谢你的来信，我很开心！ 春天渐渐地快要过去了吧，不知道在你的新家，有没有看到樱花呢？ 植野同学离开八王子之后，我还是一时间难以适应呢！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个还是会想到今天和植野同学会做些什么呢？我们会去那里一起玩呢？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植野同学会不会开心呢？回过神来，我发现满脑子里都在想植野同学的事情，那个时候我感到很满足的。但是，转念一想，发现植野同学已经不在了，那些幻想也就彻底被打碎了。可能接受事实需要一个过程吧，但是我还是不愿相信这一切。 每次想到这些，我总是会泪如泉涌。如果植野同学在的话，一定会说我是“爱哭鬼”吧。 不过，我终于弄清楚一点了，那就是之前植野同学问过我的什么是幸福。我终于找到答案了。 我的答案是，幸福就是真心为别人着想。 人在真心为别人着想的时候，原来是会这么满足的啊…… 我还是有点忐忑，不知道到了学校该怎么面对你呢？ 新学期开始，我们在学校再次见面的时候，我们都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再见这两个字，居然会带来如此的撕心痛楚…… 不过，我感觉只要我们可以保持信件的往来，我似乎就感觉你从来没离开过我身边…… 有那种感觉，我应该就会过得比较轻松吧…… 算了，我还是不要说任性的话了，如果植野同学讨厌我就不好了…… 更多的话，我们见面再聊吧！ 你的挚友 贵树 平成10年4月12日 拟好这封信后，贵树将信笺在轻轻地折起，压在了台灯下面。之后，他仰起头来，无言地看着眼前的那片青蓝色的天空，初日的气息，还在空气当中默默地蔓延。 虽然贵树强烈地想要见爱乃，但是在那之前，他依旧需要些许的恢复时间。 直到新学期开学前，爱乃并没有给贵树回信。但是在短暂的春假里，能够有互相的信件往来，已经是弥足珍贵了。 只是不知，下次见面时，自己会怀着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随着开学日的临近，贵树的这种想法，却开始愈发地强烈起来…… 第五十二章 各自的路 第二学期开学日的前夜，八王子下了好大一场雨。 雨从傍晚就开始下了起来，伴随着沉闷了一个冬天的雷声，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雨虽然已经停下了，但还是一片浓阴的天。 新学期以如此之方式开始，贵树的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望着墙上所挂着的深黑色礼服，一种莫名的不协调感在向贵树飞速袭来。 路过那个熟悉的十字路口，他在那里所见到的，只有一片长满鲜艳的小花的草地和一棵高大的樱花树。 贵树习惯性的驻足停步，但是一瞬间，身体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不协调感。 这种不协调感盘旋在贵树的身体里，令他有一种想呕吐的感觉。 但是他忍住了。 他咬紧牙关，摇了摇头，继续向着那个已经走过很多次的道路前行。从这一天开始，贵树便要习惯和福岛几乎一样的单调生活：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放学、一个人坐电车…… 孤寂在浓阴的天空中化作了一道浑浊的烟霭，压在他的心中，令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虽然必须要适应这种生活，但是如此便失去重要的人，对贵树来说是沉重到不能自已的。 不知不觉中，他慢慢地走过了商店街，八王子车站远远地便出现在了眼前。 早间的电车里，人潮还是如往日一般汹涌。因为天空沉云未雨的缘故，所以电车的车厢内的灯光还是一直在亮着的。 那刺眼的灯光，闪耀在贵树的眼眸当中。他那敏感的神经，再一次被莫名地触动了。 泫然未泣…… “是啊，今后我就只是一个人了……”心中想着这些的时候，自己不知何时却潸然泪下…… 贵树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连忙想擦去自己的眼泪，可是，那些眼泪却顽固地残留在贵树的脸上，即使刚刚擦完，也会有新的泪水继续流淌。 天空的浓云，不知何时被风吹出了一个小口，露出了一碧如洗的天空的一角。 虽然没有光线投射下来，但是在这广袤的天穹下，却慢慢地浮现出了一轮弯弯的彩虹。 随着彩虹的浮现，电车上的人们便瞬间沸腾起来。大家纷纷拿出当时时髦的翻盖手机，记录下这个难得的瞬间。 电车上的躁动吸引了贵树的注意力，他从背靠的扶手旁转过身，一回头，那一弧半弯的彩虹，便映入了贵树的眼帘。 “那是……书上说的彩虹？”贵树喃喃自语到。 这还是贵树第一次看见彩虹的真面目，在这之前，他也仅仅是通过学校图书室里的科普读物看到过彩虹的图片。而如今彩虹就出现杂自己的面前的时候，贵树简直感觉到不可思议。 贵树沉醉于眼前的景象，眼中含着的泪水，不知何时已悄然干涸了。 但是，在某一瞬间，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了爱乃的身影…… “不知植野同学在某处，是否也欣赏着这幅自然的奇景呢？” 雨滴沿着房檐滴落，清风扫过窗外的树叶，树上盛开的桃花的花香，顺着窗户的缝隙传入了屋内。 昨夜下了一整晚的雨，如今浦和的天空，依旧是一片浓阴。 窗外的树上，传来鸟儿欢快的鸣叫声，清脆的闹钟声，慢慢地将爱乃唤醒。 躺在床上，望着挂在衣柜上的崭新的水手服，爱乃的心情稍微有点低落。虽然这件衣服早在上个学期的末尾便交到了每一位同学的手上，但是由于没有什么中的嘎的活动，所以今天还是爱乃第一次穿这件衣服。 水手服的质地很硬，虽然上面还残留着洗衣液的清香味，但是摸上去的手感还是不那么顺滑，看上去有一种不协调的沉重感和拘束感。 用过早饭，爱乃穿着新的制服，漠然地站在房间内，一时忘记了自己接下来是要去做什么的。 只要去到学校，见到贵树，也就是意味着二人相处的时间，已经无情地进入了倒计时。 而在这个学期结束之后，贵树便会搬迁去遥远的地方，而自己只会留在这里，无言地眺望着远方的云霞。 奇迹从来不会发生，而她自己只能随波逐流…… 即便渴慕着那虚无缥缈的梦想，想要将重要的人紧紧地留在自己身边，可是在强有力的现实面前，爱乃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只能一点一点地随波逐流。 母亲送爱乃出门，但是当她跨出公寓的大门的时候，感觉自己依旧沉浸在难言的梦境当中。 新制服的不协调感将她的身体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就连平日穿着的运动鞋此刻也变得沉重起来。 头顶上依旧积压着沉重的云霾，似乎还能看到雷电的流光流过高空的云层。 爱乃迈着小小的步伐，行走在前往车站的道路上。 然而，越往前走，爱乃便感觉自己距离现实又近了一步。 两侧高高的大楼，已将浓阴的天空遮掩，只留下窄窄的一条缝隙，一架客机越过那条缝隙，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这里到底是何处？”这一疑问充斥着爱乃的大脑。心脏砰砰直跳，大脑即使如此飞速运转，也依旧没有找到合适的答案。 当然，如果有人问爱乃地名，她还是能够完整地说出来的。 只不过，对于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自己，她有种无法认同的感觉。 两侧的高楼，像是桎梏一般，紧紧地将爱乃包裹在这种不现实的世界里，无法脱身，也无法逃避。 唯有巨大的寂寞，此时此刻融入在了微薄的空气里，令爱乃有股窒息的感觉。 电车进站发出的巨大声响，将爱乃的思绪拉回到了残酷的现实当中。 电车的自动门缓缓地打开，当她进入车厢的时候，发现因为时间尚早的缘故，即使这一列是通往东京的电车，乘客也竟然少之又少。 习惯了八王子的电车的人潮之后，这种空荡荡的车厢，只会让爱乃自己爹寂寞进一步地放大。 爱乃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车厢里。 强烈的不协调感弥漫而来…… 周遭的一切事情就像毫无现实感的幻影一般虚无缥缈…… 电车的车轮有节奏地向前行驶着。 “我为何会在这里？” “我为何会在这里？” 这一问题不停在爱乃脑中徘徊。 随着电车的行驶，四周的高楼大厦不一会便稀疏了很多，铁路线两旁，是一片密集的低矮民居，远处则是一大片无垠的田野。 天空悄然被撕开了一条小口，大地上不知何时划出了一道浅浅的金黄色的弧。 恍惚之间，爱乃仿佛听到有一个声音回响，告诉她抬起头来。 就当爱乃抬起头来的那一霎那，远处架起的彩虹映入了爱乃的眼帘。 不知为何，看到那道彩虹的一刻，爱乃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她转向四周，试图寻找那个声音的来源，但是，空荡荡的车厢里，除了她自己之外，一个人也没有。 爱乃的眼泪，不自觉地一滴又一滴滑下了她的脸颊，滴落到了电车的地板上…… 第五十三章 开端 电车缓缓地驶进了东京站的月台。 贵树缓缓地走下电车，站到了月台上。 东京站还是如往日一般人潮涌动，四周的上班族们如同鱼儿一般在月台上流动。 月台上可见到的天空，早已不是阴云密布，晴空在阴云当中撕扯出了一个小口。铁轨反射着从月台上方露出的几束阳光，十分耀眼。 在这耀眼的阳光下，贵树不知自己是否来错了地方。他站在站台上，凝望着出站口的那个方向。 在出站口的方向，一个熟悉的背影一闪而过。 贵树慌忙地跑上天桥，想去追寻那个背影。但是在茫茫的人潮里，粘附在贵树眼前的，只有浓重的烟霭。那片令人熟悉的风景，再次铺开在了贵树的面前。 挤出厚重的人流，贵树在站前广场迷离地望着四方。朝阳的一角，在流动的云层里慢慢地显现出来。太阳的光芒，映照在秋叶原的高楼大厦的玻璃上，把整个城市照得明晃晃的。 贵树讨厌这炫目的强烈反射光，这令他十分地眼花缭乱。 四处的大楼窗户、车子、天桥还有大街上，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人们。 在这个熏风送香的雨后早晨，却无法留恋这醉人的美景的人，真的是可怜透了。 贵树如是想着。 贵树回过神来，慌忙想起自己刚刚的心情，他再次环顾四周，又顺着学校的方向飞快地跑了起来。贵树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力量正在驱使着他，向着自己心中的答案前进。 贵树相信，只要到达学校，那个名为奇迹的东西便一定会变成现实的。 所以，他便怀着那强烈的念想，大步向着学校的方向前进。 …… 不知何时，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轻轻地传入了贵树的耳中。 那声音的的音调在贵树的记忆里非常模糊，这着实令他吓了一跳。 一阵大风突然吹过，让贵树转过身来。 贵树好像被风拉着手一般，转向那个声音的方向。 贵树发现，人遇到不可思议的事情，吃了一惊、吓了一跳的时候，会叫不出声来。 显现在贵树眼前的，居然是一副熟悉的面孔。 植野爱乃微笑地站在那里，和贵树打着招呼。 贵树不自觉地呆站在那里，看着爱乃一步又一步地向着自己走来。 爱乃走近贵树，轻轻地拍了拍贵树的肩膀，贵树却莫名地像触电一般，连连地后退了好几步。 “贵树君，刚刚叫你好几次你都没有回答呢！我还以为你听不见呢……”爱乃轻轻地笑着，走近贵树，不自觉地轻轻拉起他的手，笑着耳语：“……怎么啦，我们马上就要迟到了，快点去学校吧！对了，你穿礼服的样子真的很帅呢！” 贵树轻轻地点了点头，慌忙搪塞着回答爱乃的话：“谢谢植野同学哦！你穿水手服的样子也很好看呢！” 爱乃没有说话。 就当贵树抬起头的时候，在某一瞬间，他居然看到，爱乃的眼中居然浸满了光芒。 贵树怀疑自己看错了，但是并没有多想下去…… 二人穿越秋叶原的高楼大厦，手拉着手走到了学校的正门口。 彼时的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四周都已是明晃晃的一片。天上的云层已经慢慢地隐没到了远山的缝隙当中。久违的蓝天，再一次先现在了二人的眼前。 “看来我们来的正好呢！”爱乃笑着对贵树说。 贵树点了点头，抬起头仰望蓝天。 初夏时节，远处的树林里的鸟叫声衬托着宁静的清晨，校园正门口的鱼池内平静的水面映照着朝阳，如玻璃一般毫不客气地反射着刺眼的强光。蔚蓝的天空，素白的云，远处若隐若现的群山。无不渗透着初夏的气息。 二人还是和往常一样，在鞋柜旁换好室内鞋，轻轻地爬上了二楼的台阶。 二人到达的时间刚好，大家还都在教室里嬉笑玩耍。开学典礼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才开始，所以现在算是一段自由的时光吧。 可是，就当二人手拉着手，即将踏进班级的那一霎那，贵树却挣脱了爱乃的手。 爱乃站立在门外，因为贵树的反应忽然慌张了起来。 “贵……贵树君？”爱乃慌忙回过头，惊讶地问：“怎么了……” 贵树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无神地望着爱乃的脸，在她的背后传来同班孩子们的嬉笑声，一束阳光从窗户当中射出，把爱乃的衣襟都照的明晃晃的。 沉默了好一会，贵树方才开口：“植野……同学，对不起，我不想……再让你像那时候一样了……” 说完，贵树便转过身去，飞快地逃离了那个门口。 爱乃站在那里，一时间不知所措，她将书包放在班里，便飞速地向着贵树离开的方向跑去了。 虽然穿着臃肿的礼服，但是贵树逃跑的速度还是非常快。 那日自己所历历在目的灾厄，又一次浮现在了贵树的眼前。 “植野……同学……那时是我……不好……”贵树一边跑着，一边在心中默默地向爱乃道歉。他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明明以前都做过约定了，说好以后不要再哭了。可是，当往日的旧事再次浮现的时候，自己又怎么能忍受得住呢？ 自从那件事件以来，贵树便用这样的方式，来保护自己脆弱的内心以及和爱乃之间那随时都有可能分离崩析的纽带。 即使他知道那天的一切，都是那些孩子们的错。明明那时雪子老师也的确那么说过没错，但是，他还是总觉得，那件事的起因是因为自己和爱乃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于是便引起了别人的误会…… 言语的恶意，有些时候是伤人无形的。而这一点，在贵树的身上，便沉重地体现了出来…… 这就是贵树最惧怕的东西。 当时，明明最害怕的是贵树，但他却坚强地出手，帮助了爱乃逃离那种窘境。但是最受伤的，却还是贵树自己……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会？” “为什么我会？” “为什么我会？” 贵树一连串的质问，伴随着朝阳洒下的金光与大颗大颗的泪水，抛洒在了打过蜡的木地板上。地板上留下了一条水迹和其他什么东西构成的通道，伴随着贵树的脚步，一点一点地向前铺展开来。 “被人嘲笑奚落，便会泪如泉涌，这究竟是为什么呢？”贵树努力抬起手臂，擦掉眼角的泪珠，几乎是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来质问自己。 孤独和迷茫，再一次攀上了贵树的心头…… 第五十四章 心绪 爱乃在走廊里飞快地奔跑着。 他不知道贵树去了哪里，只能盲目地找寻着他的踪迹。 她循着楼梯的轨迹，漫无目的地上楼下楼，在早晨无人的走廊里大声地喊着贵树的名字。但是，回应她的，只是一片漠然的寂静。 “贵树君，你到底在哪里啊！”爱乃急的沁出了汗珠。她蹲下来，双眼无神地盯着眼前空无一人的走廊。从她的内心深处，似乎传来一阵剧痛。 朝阳照在爱乃的侧脸，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条线一般映照在雪白的墙壁上。她强忍住心中的痛苦，抬起双手，将脸埋进了手心。努力不让泪水从眼眶当中流出来。 “贵树君……你跑的那么远，要我怎么找你啊……你也没有告诉我，你……你要去哪里啊……”爱乃一边啜泣着，一边小声埋怨着贵树。她也明白，造成如今这个局面的始作俑者，还是那天的灾厄，孤立无援的自己和故作镇定的贵树君，还有那些奇怪的孩子们，从那天起他就该料到，这次的事情对二人来说是挥之不去的记忆。 但是那种记忆对她自己来说，应该是越早忘却掉越好。但是，现在的她，越是拼命地忘掉，便越是忘不掉。但是不忘掉也不行，因为总有一天晚上，那个灾厄连同纷飞的粉笔灰和贵树手心的温度，一齐闯入自己的梦中来。 而从那种梦中惊醒的时候，她便会默默地哭出声来。 “我……又回到……一……个人了……” 明明分别的时候约定好了，以后不要再哭了，但是一旦想到那个事情，情绪还是会不自禁地奔涌出来。 时间缓缓地流逝。 太阳慢慢地高起来了，虽然距离开学典礼还有一段的时间，但是爱乃还是不能无休止地呆在这里。如果真的就这样呆下去，那些孩子们不知道会不会再一次重复那些闲言碎语。 她踌躇着，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 莫名的哭泣只会让空气变得浑浊，开呗巨大力量粉碎的孤独，紧紧地压在爱乃身上，令她喘不过气来。 “以后……该怎么办……才好呢？”她喃喃自语着。 不知何时，身后传来一阵陌生的脚步声，她回过头，看见雪子老师正在慌张地地走上楼梯，她的额头沁出绵密的汗珠，嘴里喘着粗气，一副慌张的样子。 爱乃吓了一跳，但是还是故作镇定地和拉起裙摆，微微欠身，向雪子老师道了早安 雪子老师看见是爱乃，亲切地笑了，也和爱乃道了早安。 爱乃见雪子老师没有注意到自己刚才的样子，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她正在踌躇着要不要将贵树君找不到了这个事实和老师和盘托出，雪子老师却先开口了：“那个，植野爱乃同学，你有没有看见经常在你身边的那个男孩子呢？” 爱乃心中一惊，忙问：“雪子老师，您找他有什么事情吗？” 雪子老师故作镇定，轻轻地拍了拍爱乃的后背，说：“刚刚他不知道遇见了什么，慌里慌张地从我眼前跑过去了。我很担心他，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正在找他。” 爱乃听到雪子老师的话，一丝希望涌上心头，她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和老师和盘托出。 雪子老师听后，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她笑着对爱乃说：“哦，原来是这样啊！那件事情给他的打击确实不小呢！那么，植野爱乃同学，我们一起去找他吧！找到他后，记得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哦！” 爱乃轻轻地点了点头，刚刚抬起头来，便听到身后传来熟悉却带着些许颤抖的声音：“植野同学还有……雪子……老师？你们怎么在这里？” 爱乃满脸惊讶地回过头来，看见贵树那挂满泪痕的脸，心中不禁一惊。他本想说些什么，却想有人捂住她的嘴一般无法开口。 雪子老师轻轻地走过去，不知和贵树说了些什么，他便低下头去，胡乱地涂抹着自己脸上的泪痕。在他嘴里发出的的，却是一些不成文法的话语：“我已经……努力尝试过……去面对了，可是……” 雪子老师笑轻轻地笑着，眼神却多了几分忧郁与同情。她轻柔地抚摸着贵树的头发，小声地对贵树耳语：“已经没事了……” 眼泪模糊了爱乃的视线。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低下头，迈着细碎无助的步伐，轻轻地向贵树走过去。 他已经分不清眼前那个贵树君是虚幻的贵树君还是真实的贵树君，她只知道那应该是自己心中的个那个贵树君。虽然难以看清眼前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她还是一步一步地走过去，然后轻轻地站在了那个她渴慕许久的贵树君身边…… 下一秒，她便紧紧地抱住了眼前的那个“贵树君”。 爱乃不住地喃喃自语，但也是一些不成文的话语：“太好了……贵树君还在这里……已经……没事……了……” 她的眼泪，肆意地顺着脸颊横流，滴落在了贵树的礼服上，礼服上被浸湿了一大片。 她在那里，紧紧地与贵树相拥着，不知过了多久。 那日后来贵树和雪子老师的话语，还有后来回到教室后大家的反应，爱乃已经全然忘却了，那一日爱乃总感觉自己总是在哭泣，却不知道因为什么而哭。 直到她接触到学校大礼堂那冰冷而又光滑的地板上时，她的内心还在不住地突突直跳。 那一天，对二人来说，并不是一场普通的开学典礼。在校长宣布开学后，便意味着二人还能在同一所学校上学的日子，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开学典礼结束之后，二人还是照常一起前往东京站，但是那段路途上，二人相顾无言，只是沉默地互相紧紧地攥着对方的手。谁也不知道将来二人会身处何方，还会不会再见面，但是，离别的钟声，却已经悄然敲响了…… 爱乃搬走之后，二人分别的地方，已经从那个十字路口改为了东京站的站台，在这之后，二人便会坐着前往不同方向的列车，前往相距很远的地方。 二人相对站着，却和往日不同，谁都没有先开口。 电车进站的汽笛声打醒了爱乃的精神，前往八王子的电车已经到站了。 贵树踏上了电车，转过身，望着爱乃小小的身体，心中不住地翻涌，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爱乃沉默一小会之后，脚尖开始无意义地行动起来。 “那，再见……” 爱乃强颜欢笑地挤出了这一句话，压在她背上的孤独感，还在继续地扩大着。 沉默。 沉默。 还是沉默…… 焦躁…… 电车汽笛的声音缓缓地鸣响，车门关闭的提示音下了贵树一跳，她慌张地看着爱乃，用尽全力向爱乃喊出：“植野同学再见了……” 然后，透明的电车门上的玻璃，便阻挡在了二人的面前。 望着缓缓移动的电车，爱乃的心中升起了一股莫名的苦楚与自责。她想，贵树君似乎还是没有原谅自己…… 第五十五章 孤寂(十月第一更，求收藏) 时间怀着恶意，从二人的手边日复一日地悄悄流过…… 往后的每一日，一切如旧。但是，一种似有似无若隐若现的距离感，却悄然浮上了二人的心头。 那个熟悉的十字路口，再无爱乃的身影。而在二人曾经并肩而行的上学路上，而再也不见往日的那个身影。在贵树看来，爱乃的搬离就像一缕烟一般，倏忽就没了踪影。而爱乃也渐渐地明白了书中所说的，即将面临分别时候的那种焦躁和不舍的心情。她曾翻看着地图册，丈量东京到鹿儿岛的距离。但种子岛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爱乃却无从考证。她只知道，贵树要去的地方，是在九州的最南边的海上。也就是说，贵树要去到的地方，已经是日本的边缘地带了。 如此遥远的距离，已经不是电车可以到达的地方了。那是一个乘坐飞机都要至少两个小时，然后还要转乘渡轮才能到达的岛。这对于年纪尚小的爱乃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距离。 浓郁的距离感，将爱乃紧紧地包围着，令她的内心充满了焦躁和不安。 每当爱乃收到贵树寄来的信件时，她的心总是忐忑不安地跳个不停。 心中的很多字句，虽然语气总是平静如水，但是爱乃总能在字里行间当中读出贵树同样的心情——不安、焦躁与恐惧。而阅读贵树的信的时候，她的心中总会感觉有阵如同杂音一般的噪声从体内传出。 心中的感觉总是飘忽不定，而她注视着信纸的眼神，也不时变得迷离起来。 这是一种复杂的情绪，虽然无法言表，但是却是确确实实正在发生的。只不过，当这种情绪蔓延向全身的时候，却总会令她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啊！贵树君真的要离开我了啊！” 爱乃的大脑开始模糊起来，读哪遥远的距离，对爱乃来说简直艰难到窒息。 “为什么这个世界总会对自己开这种玩笑呢？”爱乃如此诘问自己，却根本想不出问题的答案，虽然爱乃并不清楚“世界”这个词的真正含义，但是，一想到自己即将经历的离别，她还是会不自禁地流下泪来。 很多次，爱乃尝试提笔给贵树写回信，将心中积压已久的情绪尽可能地倾诉给贵树。但是，她强烈地感觉到，自己虽然写下了许多平静的文字，但是自己的心境却定然不像自己写下的文字一样平静。 悸动永存于心中某个角落…… “……请贵树君保重、务必务必要保重……” 虽然爱乃写下了这样的自己，但这并不是她真正想说的话。 他的内心开始有些焦躁。 指尖莫名地像触电一般颤抖，笔迹也变得飘忽不定。 虽然用麻痹的大脑和颤抖的手指书写出来的文字是异样的平静，但是就连爱乃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是这样的反应。 之后的几个星期，虽然每天都重复着一样的生活，虽然每天都能见到贵树君，都能和他说上一大堆想说的话。但是，那段时间爱乃的记忆，却不自觉地变得的非常模糊。 她一这样的状态迷迷糊糊地度过每一天。老师在课堂上所教授的知识完全没有停留在脑海，而与贵树的谈话也没能让她自己真正地放下心来。 在她的脑中，一种如同倒计时般的幻想，正在一点一点地缩减。 当那个倒计时转到零的时候，也就意味着每日可以触手可及的贵树将真正地里自己而去了。 而在这期间夏音也敲响过几次她家的大门，每一次爱乃都是笑脸相迎，但是却莫名地让夏音察觉到了她身上所存在的某种异样的神情。她曾开口询问爱乃是否最近遇到什么事情了，却总是得到爱乃奇怪的回应。 在夏音的眼里，爱乃像是总是在逃避着什么东西似的，像是完全无法做自己一般。 夏音害怕爱乃的这种状态，虽然爱乃总像是在瞒着所有人一般，而认为自己隐藏地天衣无缝，但在旁人看来，爱乃每天都是一副忧郁的神情。但夏音担心强迫爱乃继续说下去可能会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于是她便住了口，不便再问了。 不过，他也总是会默默地关注着爱乃，预备在关键时刻给予她一点鼓励与支持。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总之，事到如今，爱乃仍然在回避某些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事情总是会难以言表，而莫名的哭泣也会让空气变得浑浊，所以爱乃几次想尝试倾诉，却始终做不到。 而这种奇怪的境况，一直持续到了六月中旬的某一天…… 那一天，二人久违地手牵着手，像是在完成了某种约定一般，又一次站在八王子的那个熟悉的十字路口前…… 第五十六章 八王子的再会(1) 六月的关东，天气大抵已经慢慢地热起来了。从太平洋吹来的海风，携裹着城市里蒸腾的热气，将热浪向远方扩散。热浪包裹着整个东京，以及周边的几个城市，一股初夏的气息扑面而来。城市里的人们都纷纷地换上了夏装，乡下的劳作的人们也纷纷戴上了草帽。夜晚或许在四野里已经能听到蟋蟀的奏鸣，而在白昼也总是一群不知名的鸟类在叽叽喳喳地叫个没完。一切都沉浸在暖融融的初夏的风里，慢慢地焕发生机。 这一天是一个难得的休息日，而一连阴了好几天的天空也变得敞亮起来。 早晨第一抹阳光穿过雪白的窗帘，将爱乃从睡眠当中慢慢地唤醒。 她一边想着“嗯……今天有没有什么事情做呢？”一边拉开窗帘，映在她的眼前的，是一片薄云飘飘的广袤蓝天。 “嗯，今天是个好天气呢！”爱乃轻轻地自言自语，然后伸了个懒腰。 家里静悄悄的。爱乃的妈妈已经出去工作了，直到下午才会回来，依照惯例她会为爱乃留下便条，提醒她一些不该忘记的日常要做的事情。而今天也不例外。 爱乃一边吃着面包，一边阅读着便条上的内容，在熟记下便条的内容后，她便将便条放回了原处，将空盘子端进厨房洗净，便走回房间，开始整理自己睡乱的头发。她的长发很容易睡乱，每天早上在洗手台前花的时间要比别人多那么一点，不过她丝毫不在意就是了 把头发整理好，结束有点显得自恋的时间之后，她从衣柜当中拿出一件紫色的t恤和白色的五分裤，坐在床上仔细地换上，走到书桌前浏览了一番昨晚就放在上面的字条之后，走到门边换上白色的运动鞋，准备出门。 确实，这一天爱乃和别人已经有约了。 而邀请他的那个人，便是她最亲密的那个朋友——樱井贵树。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是春假结束后不久的某一天的事情了。 那天还是一个普通的上学日，二人那一天也是如常入校，如常并肩上课，如常一起吃了午饭的咖喱，如常去学校的合唱团报到，如常地一起在图书馆里看书…… 那一天，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常和普通…… 那天，从学校回家的路上。二人背着小小的书包，走过小小的杂树林的旁边。那时已经接近暮春时节了，在杂树林盛开的的樱花依旧不计其数。空气当中依旧有无数的樱花花瓣在无声的飞舞，脚下的柏油路被花瓣覆盖得一片雪白。天空看起来象是把蓝色的染料融入了一片汪洋之中，又淡又澄澈。就连路边的供水塔，也被花瓣染上了粉红色的光芒。树枝形成的阴影，将二人前方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由樱花树构成的大道印染得斑斑驳驳。虽然在那天之前，二人已经坐在八王子的公园里，看着樱花的花瓣缓缓飘落。但是，慢慢地通过这一眼望不到边的樱花隧道，对二人来说，却是一番新的体验。 二人一面漫步在一眼望不到边的大道上，一面望着四面的樱花树出神。 “那个，植野同学？“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陌生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爱乃回过头来，看到贵树那熟悉的面容。他似乎在踌躇着什么，嘴角抽动着，神态也显得有些紧张。 “怎么啦，贵树君！有什么事情吗？”爱乃眯起眼睛，轻轻地笑着问。 “诶……没、没、没……没有啦！”贵树出乎意料地慌张了起来，脸上写满了不安的神色。这着实令爱乃大吃了一惊。虽然贵树平日里也是这番模样，但是他为了和自己说话，而如此慌张的神情，她还是第一次见。 爱乃猜出贵树一定有些话想要对自己说，但是自己却不方便开口去问，于是她虽然还在一边慢慢地走着，但是一面却放慢了脚步，等待着贵树的开口。 “对……对不起，我有一些话一定要和植野同学说，但是我不知道说出来会不会让植野同学生气……”贵树紧张地开口，但是说出来的却完全不是他想要表达的东西。他的内心很是自责，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爱乃接下来的话，却完全地出乎他的意料。 “嗯，你想说就说吧！这时作为以前你每天都陪我一起上学、一起回家的回礼，我会耐心地听你说完的哦！” 贵树满眼放光，虽然心中还是惶恐不已，但是他还是忐忑不安地开了口：“那个……我最近一直在想，我们在不久的将来分开以后，未来还可能会见面吗？还是说，从今往后，我们就是永别了？” 说完这些话，贵树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悄悄地低下了头。爱乃轻轻地抚摸着贵树的发梢，脸上泛起微微的笑容。 “那个，没关系的哦！我相信，我们一定还会见面的哦！只要心中怀着这个信念，我们就不会永远地永别！” 爱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但是她还是忍住说了下去。话音刚落，贵树悄悄地抬起头来，眼中的不安消去了大半，他便大胆地开口了：“嗯，那个……我想，在彻底与植野同学分别之前，再在那个熟悉的地方和你见上一面。见面之后，我们无论去哪里都好……在我们分开之后，我都不想忘掉与植野同学所创造的那些回忆……” 令爱乃没有想到的是，贵树居然罕见地谈到了未来。而另一件令她吃惊的事，是贵树居然罕见地邀请自己出来，还是回到原来的那个城市。 一股强有力的暖流冲进了爱乃的心中。 身旁温暖的感觉全来自那个熟悉的身影。 眼前的樱花树，突然变得更加地鲜亮起来。 一阵清风吹来，卷起了几片樱花花瓣，也令爱乃的身体不自觉地蹲了下来。 “诶，植野同学，你……怎么了……”看到爱乃的异样，贵树担心地询问道。 爱乃站起身，拍了拍短裤上的尘土，面朝着贵树转过身来，向后退了几步，一面轻轻地笑着，一面柔和地对贵树说：“我觉得那真的是太棒了！” 说完，爱乃转过身去，突然奔跑了起来。 她奔跑在平整的柏油马路上，从枝叶当中透射进来的阳光和树荫在她的眼前互相交错着。 “诶，等等我呀，植野同学！”贵树一面慌张地喊着，一面向着她的背影跑过来。 “那，贵树君要跟上我哦！”爱乃俏皮地回答，不自觉地减慢了速度。在眼角的余光里，她看到了贵树的脸上浮现出了浅浅的笑容。 “原来贵树君心中，也在想着那种事情啊！” 爱乃一面跑着，一面愉快地想着这些话语。一种幸福的滋味重临她的心头…… 第五十七章 八王子的再会(2) 爱乃坐上了熟悉的电车，铁轨在无限地向远方延伸。 车过东京，四野的高楼大厦全部都覆盖着朝阳的金光，远方的东京铁塔，反射着阳光的轨迹，在天空中划出了一道金色的圆弧。平日里爱乃都是上学的时间，才会急匆匆地路过这里，根本没有时间去驻足止步，去好好欣赏一下这样的东京。而今日能够与这种景色再次相逢，她的心情也自然会好上不少。 电车到达了再也熟悉不过的八王子车站，她快步走下车，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熟悉的空气。走出车站的那一刻，她又看到了那片令人怀念的风景。繁华的站前广场上，大家都在悠闲地游逛，那条宽阔的商店街，如今依旧坐落在那里。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令这一切在几个月的时间里依旧没有变化。 沿着熟悉的道路一路前行，空气中弥漫着初夏的气息，街边的龙胆花开的正浓，天空当中不时飞过一两只蝴蝶，在她的眼前悄然掠过。一切的景色，除了那开的正浓的樱花以外，与她当时搬走时所目睹的景象几乎没什么两样。 暖融融的风吹拂过他的脸颊。在几个月之后，当她重新踏上这个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城市之后，她的思绪，逡巡在回不去的往日记忆当中，被带去了遥远的彼方…… ……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呢！”当贵树早上起床，拉开窗帘，看到久违的蓝天的时候，心中如此想着。 在厕所里刷牙的时候，他同时在脑中回想着今天与爱乃的约定。 虽然说这是贵树自己主动邀请的，但当那一天真正盗来的时候，自己的身体还是会紧张地不住颤抖起来。往日与爱乃在同一座城市省会时候的场景，如今如幻灯片一般，一幕幕地在他的脑海里不住地放映着。 一股陌生的感觉却突然之间涌入贵树的心头，倒映在镜子里的自己却突然间仿佛一个陌生人一般。这着实令贵树很是疑惑。 他将手放在自己的眼前，使劲地挥着，过了一会，镜子里的自己才慢慢地恢复正常。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或许是刚才的思绪一直在想着今天与爱乃的约定的缘故吧，所以贵树并没有仔细地想下去。 吃完早餐，贵树换上了便服出了门，要到约定的地点——那个十字路口——等待爱乃的到来。 走出门之后，贵树抬头望向天空，才发觉天空真的出乎意料地蓝。空气中弥漫着初夏的气息，虽然没有滚滚热浪，但是人在室外走上那么一会也会变得大汗淋漓。在淡蓝色的天空当中，远处浓腻的白云正在借风飞行。四处不知名的野草发出波浪般的声音，而草木被阳光润泽，进而被染上了浓郁的颜色。低空漂浮的细长的云彩沐浴在从天空照射下来的光线当中，并不断地投影于地面。这种天气，贵树还是第一次见，但是如此美丽平和的气息，却还依然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存在于贵树的脑中。 “谢谢你，植野同学……”贵树不知为何，向着远方的天空当中，如此喃喃自语。 …… 爱乃沿着熟悉的道路一路向前，那个熟悉的十字路口已经近在眼前。 虽然那个十字路口目前还是空无一人，但是爱乃相信，只要走到那里去，便一定会遇上那个孩子的。 于是，她怀着这种心情，勇敢地迈开步子，向着那个十字路口大踏步地走去。 贵树怀着一些期待又紧张的态度，慢慢地走近那个十字路口。他相信，当自己从那个十字路口旁的转角转过来的时候，那个熟悉的人便会如平常的上学日一般，站在那里等他。 于是，二人怀着强烈的信念，共同走近了那个十字路口。 贵树转过路口的转角的一霎那，一个熟悉的身影早已映在自己的眼前。 “植野同学！” 贵树惊喜地喊道。 爱乃听到贵树的呼唤，在一霎那间转过头来。映入她的眼帘的，还是那个如同每日所见一样，未曾改变的贵树君。 一阵大风吹来，卷起了爱乃的发丝。就连她的黑发辫，也像失去了束缚一般随风摇动。 爱乃不知为何热泪盈眶，然后就变成了满脸笑容。 那一瞬间，在贵树的眼中，世界似乎在熠熠生辉。 “贵树君！” 爱乃惊喜地叫着。二人同时向着对方的方向跑了起来。爱乃的脸跳动着，离贵树越来越近。到了面前后，爱乃一跃扑向贵树，惊喜地抱住贵树的肩。 她将头埋进贵树的肩膀当中，笑着喘气，惊喜地对他说：“没想到……没想到我们还能在这里再见一面啊！” “嗯，是呀！我也是没有想到，植野同学居然会那么爽快地就接受了我的邀请呢！”贵树也轻轻地笑着，心里满是故地重逢的喜悦与舒畅。 “贵树君也没必要特别感谢我啦！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爱乃轻轻地拍着贵树的背，贵树的心中被爱乃弄得酥痒，但是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贵树轻轻地点了点头，抬起头，望着远方的云朵出神。 身后的麦田里，还是青色的麦子因风而泛起了一层青绿色的涟漪，头顶上小小的雨燕迎风飞翔，一些幼嫩的草叶被风吹起，随着燕子的身影飞入了高高的空中，打了一个旋，便不知去向了…… 二人就这么紧紧地抱在一起，时间从二人小小的指尖和鼻翼旁轻轻地流了过去…… 第五十八章 八王子的再会(3) 时间的流动，在二人的身上仿佛被暂停了一般。不，或者换句话说，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全部都是静止的。 二人的心脏砰砰直跳，但是他们并没有听到自己心中的音符。心中的纽带，不断地在二人之间重新萦绕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爱乃轻轻地对贵树耳语：“呐，贵树君，我们接下来的话，要去哪里呢？” 贵树被爱乃突然的问题吓了一跳，他放开爱乃，，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那，植野同学想要去哪里呢？”贵树紧张地说。 “我嘛，如哪里都好啦。只要和贵树君在一起，我就会很快乐啦！”爱乃轻松地笑了。 “嗯……好吧。那植野同学，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贵树轻轻地问。 “嗯……我嘛，想要去看看我曾经住过的的地方，现在怎么样了，你说好不好呀！”爱乃一边笑着说，一边轻轻地拍了拍贵树的肩膀。 贵树点了点头。 于是，二人便向着爱乃曾经住过的那个地方，慢慢地走了过去。 那个熟悉的地方如今虽然在墙上还依旧挂着“植野”两个字的门牌，但是大门却还是紧锁着，厚重的锁链因为被摇晃而发出的沉重的闷响，在二人的耳畔久久地回响。 院子里静悄悄的，和上一次贵树来的时候的样子没什么两样，也与爱乃当初离开时候的样子其实并无二致。院子里的杂草已经茂密的生长了起来，有些地方已经盖过了前往大门口的石板路。风静静地吹拂，杂草的草叶上传来哗啦哗啦的声响。几只蜻蜓欢快地在杂草间玩耍，仿佛已经把这里当成了它们自己的世界一般。 爱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过头，笑意盈盈地看着贵树，却说出了令贵树最意想不到的问题：“那个，贵树君，我在想，你到了种子岛以后，还会有空回来这里看看吗？” 贵树轻轻地点了点头，说：“或许吧，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我们在成贺川的毕业典礼，应该也能来参加。不过关于这一点，我们谁都不会断定以后会不会重逢，又会在哪里重逢，我们之间虽然现在还是如此的亲密无间，但是我很怕，到了那边以后，我会忘掉植野同学的。种子岛那边听说信件需要一周多的时间才能寄到。而且那边都是海，往来还得坐飞机，我也不知道我会在那里呆多久。或许我明年就能回来，或许植野同学变成欧巴桑了我还会在那里。但是，我唯一确定的一点是，我对植野同学的心意还是没有变的。我很想和你一起就这么下去，但是，我听说，只有回忆才是最真实的吧。所以，我还想和植野同学一起创造更多的回忆……” 贵树在平日很难独立说出这些话却完全不会流泪，但是今天，他的面容却莫名完全的如水一般沉稳。但是，当他说完这些话的时候，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还是偷偷地抹了抹眼泪。 爱乃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贵树的那些心里话，心里五味杂陈。是啊，眼前这个男孩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要转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去，离开自己的身边了，而自己在那天之后便会再一次变为孤身一人。而当那一天即将到来的时候，自己才终于明白了曾经读过的某本书中、所述的那种感受——一种空虚、孤寂、虚无的感觉突然之间涌上爱乃的心头。 爱乃即使自己的眼泪即将夺眶而出，她也依旧摆出了一副笑脸，笑盈盈地再次将贵树拥入怀中，轻轻地对他说：“没关系啦，贵树君，能和你做朋友我很快乐！我呢，也想啊，和贵树君成为永远的朋友呢！虽然我知道我们之间是注定要分开的，但是我记得某本书上说：有形的残留永远不能代表一切。我想，我们之间的友谊，应该也不仅仅是会被距离所束缚的吧！” 贵树泪如雨下，但却不是伤心的泪水。他在爱乃的怀中坚定地点了点头。 “嗯，是啊！”贵树在心里轻轻地说。但是，这句话到了他的嘴边，却变成了另一句话：“谢谢你，植野同学……” “谢什么，我们是朋友啊，不是吗？”说罢，她拉起贵树的手，像说悄悄话般，对贵树轻声细语地说道：“贵树君，我想请你再陪我去一次那棵樱花树下，你觉得怎么样呀？” 贵树彼时刚刚抹净脸上的泪水，听到爱乃的提议，又慌张得不得了。但他却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轻轻地接受了爱乃的提议。 …… 风停了。 天空蔚蓝得反常。 空气中带着新鲜的泥土的气息，混杂着草叶的淡淡甜味，直直地钻进了二人的鼻孔。二人第一次感觉，原来可以呼吸是那么幸福的事情啊！ 太阳倾洒下来的金光，透过斑驳的树影铺泄在柏油马路上，给柏油马路镀上了一层金色的细光。 远方不知何时树立起的供水塔和高压线铁塔如同巨人一般矗立在麦田当中，在蓝天的映衬下整齐有序地散发着金光。 二人并排走向那棵樱花树。 上一次二人一起来到这棵树下的时候，还是在圣诞节前夕的某一天。那天回家的电车中途停了很久，二人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而因为是冬天的缘故，那棵树也只有光秃秃的树枝而已。而现在那棵樱花树上已经长满了翠绿的叶子，弯曲的树枝向四面八方延伸，因为前几日的雨天而积水的水坑也被映照出了一层阴翳的光芒。 那日寒风下的冰冷光芒，如今已经被翠绿的树影所带走。二人轻轻地靠在这棵充满回忆的樱花树下，仰望着蔚蓝的天空出神。 那时二人都感觉，自己应该是微笑着的。 回忆被慢慢地勾起，慢慢地充满了二人的大脑。 二人似乎回到了那日大雪后的樱花树下。眼前浮现的是随风而起的飘零的雪花，如同花瓣一般，落英缤纷。 “贵树君，谢谢你的邀请呢！今天的见面，我很开心呢！”爱乃还是有如以往的语气，轻轻地感谢着贵树的邀约。 贵树也点点头，似乎想起了些什么，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了微微的笑容。 我被他温柔的脸逗乐了，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但笑过之后，二人之前的气氛，却变得有些伤感起来。 “贵树君，你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吧……”爱乃如同说悄悄话一般，小声问道。 “是啊，四年级的第一学期结束之后，我就要搬走了。” “种子岛啊……那里好远的吧。” “嗯……” 二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的核心也无异于是以贵树即将搬走这个事实所展开。二人的心境都有些悲伤，但是二人却依旧温柔地笑着，默默地许下了关于未来的愿望。 之后的事情，二人便谁也记不得了。 爱乃只知道的是，当她在八王子的站前广场上以拥抱做告别的时候，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在下次再与贵树见面之前，一定要让自己便得坚强。或许，这件事会在很遥远的未来发生，但是她却依旧决定改变。 当贵树告别了爱乃，他轻轻地转过头去，决定不看爱乃的背影。他知道，那样做只会令自己白白地流泪，而莫名的泪水却会使空气变得异常的浑浊。在转过头去的那一霎那，他在心中也默默地下定了决心。他决定，在下一次见到爱乃之前，不要让自己变得那么爱哭了。毕竟自己今后要与爱乃分隔开很长时间了，变得坚强些或许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随着分别的日子一天天的临近，二人之间的关系也慢慢地变得再次亲密了起来…… 第五十九章 夜幕降临 在那次重逢之后，二人又过了如同往常一样的一个月。 或许是因为贵树即将搬去很远的地方的缘故吧，二人现在都十分珍惜彼此的存在。因为或许在某一天，二人就要因为距离的束缚，而再也见不到彼此了。 所以，如今二人都很珍惜彼此存在的时光。 在那日重逢之后的某一天，爱乃的梦里罕见地再次出现了贵树的身影。 在梦里，贵树仍旧是那日的穿着，脸上也仍旧挂着那日的笑容。只不过，那熟悉的感觉却莫名地想让爱乃哭泣。 梦里的贵树，依旧如往日般温柔，他将爱乃轻柔地搂进怀中，用温柔的语调告诉了她一个只存在于自己幻想当中的话：“我不会去种子岛了，我会留在这里，和你一起度过更多的日日夜夜……” 听到贵树的话，爱乃在梦中舒畅地哭了一场。 就当她以为梦里的情景便是现实的时候，她却突然惊醒了过来。 躺在床上，爱乃发现现实当中的自己也在默然地哭泣。 一种喘不上气的温暖感，涌入爱乃的心头。 墙上的挂钟指向半夜两点钟的方向，窗外蝉和蟋蟀的鸣叫声淹没了夜晚的宁静。窗子虽然开得老大，但宁静的夜晚却没有一丝风的气息。房间里的电风扇还在呼啦呼啦地吹个不停。天气非常热，窗外的月光静默地洒在素白的床单上，似一道银河洒下来的光一般耀眼。看到此景，爱乃不自觉地想到了在自己读过的某本书上看到的句子：“所以，要是我们把银河看作一条真正的河流，那么这一颗颗小星星就像河底的沙子和碎石子。而要是把它看作一条巨大的乳汁河，那么就和银河更为相似了。也就是说，那些星星就像是密密麻麻浮在乳汁里的油脂球。要是这样，那什么相当于银河里的水呢？答案就是真空。在真空中，光能以一定速度传播，太阳和地球就浮在其中。也就是说，我们住在银河的河水里。要是站在这银河的河水里向四周望去，就好比水越深看上去越蓝那样，银河底部越深越远的地方，聚集的星星越来越多，因此看上去就是白茫茫的一片了……” 听老师说，我们住在城市里，是看不到银河的。只有到了富士山上，而且是天气极好的时候，要架着天文望远镜才能够看到银河。我们眼睛所见的，只有一片星光璀璨的酽黑色的天幕而已。 此时一个想法她萌生在了她的心头：“如果贵树君此时可以和我观看同一片星空，那该多好啊！”但是，她一想到现在已经是半夜时分了，贵树说不定早就已经睡熟了，便放弃了心中的这个想法，继续一个人靠在窗户上吹着夜风。夜里的清风送来凉爽的空气，暑热似乎消退了几分，但天气依旧是燥热无比。清风穿过她的发丝，将她的思绪带向了遥远的彼方。 爱乃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的贵树，也在抬头仰望着同一片星空。 因为第二天他便要乘飞机去种子岛，和父亲一起处理在当地工作和上学的一些手续了。所以此时此刻的他根本睡不着，一方面是人生中第一次乘飞机的兴奋，另一方面则是他又一次在梦里梦见了爱乃的身影…… 梦里的爱乃，仍旧是那日的穿着，脸上也仍旧挂着那日的笑容。但是，在梦里，爱乃却在一条漫无边际的陌生的大道上跑个不停。而贵树自己只能去追随着爱乃的身影，在这条大道上疾驰。他虽然不知道爱乃为何要这么做，但是梦里的他，在潜意识当中意识到，如果自己就这样任爱乃跑去大道的另一边，那他在未来便将再也无法见到爱乃了…… 所以他不知疲倦地一直跑一直跑，无论喊了多少次：“植野同学，等等我啊！”梦里的爱乃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他无助地奔跑着，直到醒来的时候，自己的心脏还是在突突直跳，眼角却莫名留下了一滴泪水。 “阿阿！我怎么又哭了？”贵树一面疑惑地想着刚才那个奇怪的梦境，一面打开窗户，任夜风肆意地钻入自己的房间。 贵树靠在窗边，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月光散漫地洒进屋子，照在打蜡的地板上，顿时填满了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落。 “夏夜的月亮真大真圆呢！书上说的果然没错呢！” 伴着窗外的蝉鸣，贵树如此自言自语道。 夏夜的晚风，吹散了贵树的困意，也吹醒了他的思绪。在思绪恢复的一瞬间，他首先想到的便是自己早上起来就要第一次坐飞机去种子岛的事情，然后便莫名地想到了梦里爱乃的背影。 “阿阿，看来分别的日子真的要来临了呢！” 贵树如此喃喃自语，望着一望无际的酽黑的天空发呆。 是啊，夏天来了，自己也要乘飞机前往种子岛了。这次的自己，与爱乃的距离将不再是电车可以轻松到达的了。我们一个在关东，一个在九州，地图上的距离相隔了很远很远。但是我们都是个小孩，并不知道两个地方距离有多么的遥远。但是在这漫漫长夜里，似乎有什么思绪却慢慢地变成了相通的体验。 “我们已经无法再在一起了吧？”贵树漠然地想。倘若没有父亲的调职以及爱乃的搬家，我们现在还会在这里变得亲密无间吧！不过，会想起在这里自己所经历的短暂时光，贵树却在其中找到了十分宝贵的东西。 友谊之花，在二人胸间绽放，二人之间的纽带，并没有因为爱乃的突然离去而散去，相反的是，这纽带在二人之间的接触接近结束的时候却再次慢慢的系紧了很多很多…… 不过，贵树也清晰地意识到，现在追忆过去的时间，只会带来迷茫的痛苦，这都是书上教给贵树的…… 贵树停止了思考，慢慢地靠在窗户上，望着漫天的群星发呆。遥远的夜风吹散了他的思绪，也将他的记忆也带向了遥远的彼方。 他多希望时间可以在这一刻就这样放慢、甚至暂停下来…… 这一夜，二人谁都没有睡好…… 第六十章 种子岛(1) 鸣门海峡泛着汹涌的波涛，像瓦楞纸一般反射着天上的阳光。飞机的窗外除了一望无际的大海，便只有德岛和和歌山的群山了。 再有一会功夫，贵树便会和自己的父亲抵达他们此行的中转站——鹿儿岛了。 贵树一动不动地坐在经济舱的座位上，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从东京飞来鹿儿岛。当时，贵树心里没什么不安的感觉，但他的心情也没有特别激动。他只是着窗外的大海和群山发呆。 飞机的引擎轰鸣声，却反而令贵树十分的安心。 鹿儿岛那绵延起伏的群山，很快便出现在了贵树的眼前…… 直到走出机场，贵树还依旧感觉自己似乎在做梦。 在机场找到接送巴士后，贵树牵着父亲的手一起登上了巴士。 直到鹿儿岛市的街道映入贵树的眼帘时，他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自己真的要搬迁到南国了…… 鹿儿岛市里很安静，宽敞的道路中央架满了电线，有轨电车一辆接一辆地从贵树眼前驶过。因为没有像东京那样的摩天大楼，所以在贵树的眼里，这里的天空真的非常辽阔。 贵树和父亲在鹿儿岛天文馆的正门下车，沿着道路向港口走去。 到了港口，映入贵树眼帘的是一座巨大的茶色的山峰。那山峰向着天的方向拔去，似乎像是钻上了云霄的顶层一般。他在书中读到过，那个地方叫樱岛。那里有一座高耸的火山和一座自然恐龙公园。是个在日本非常有名的地方。 贵树和父亲乘上了前往种子岛的客船，向着目的地的方向前行。 船行海上，潮水的味道扑鼻而来，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清甜的味道。 船到西之表港之后，贵树和父亲下了船。潮湿的海风混杂着温柔的气息，一阵又一阵地向贵树的脸颊袭来。来自于大海的潮鸣汹涌地袭来，溅起了白色的水沫，随着海风消散在了空气当中。 坐上宇宙开发事业集团nasda（作者注：此时jaxa并未改名，负责火箭发射的仍然使用nasda的名字）负责迎宾的先生开来的面包车，四周的景物在快速地向后挪移。街道上种植着高大的椰子树和其他的热带植物，四周净是些木造的房屋。而远处无论是学校的校舍还是市政府的建筑都与贵树在东京所见的不同。这里没有什么贴着瓷砖和玻璃的外墙，混凝土的外壁上面直接涂抹着不同颜色的油漆，有些建筑因为海风的长期洗礼，外墙上都有着白色的斑点。或许造成这种建筑风格的原因是台风的影响，但是对于年仅十岁的贵树来说，他根本无法理解这些。 通往南种子町的公路沿海而建，一路上贵树目光所及的地方几乎都是小镇连着小镇，两个小镇之间间隔的是宽广的田野和翠绿的山峦。山峦上的热带植物吹着海风，远远地似乎在向面包车招手。远方，波光粼粼的大海上，正有几艘客船在悠然地游弋，海风带来的气息令贵树神清气爽。 “原来日本还有这么美丽的风景啊！”贵树在心里默默地感叹着。 不知不觉间，车过南种子町，宽阔的大海开始占据了视野的大部分范围，因为他们的目的地——种子岛宇宙中心——建在海边的缘故，所以他们选择了一条可以饱览海边风景的道路。那条路虽然绕远，但是无论坐在汽车的哪一侧，透过浓密的防风林，大海的面貌还是会毫无保留地传递到行人的眼中。 近处的防风林随着海风的节奏起舞。 天空一碧如洗，宽广无垠。 虽然鹿儿岛市内的天空已经十分宽广，但是这里的天空比贵树所见的鹿儿岛的天空竟还要宽广不少。 这片天空是如此的广阔，日本应该没有比这更为宽广的天空了吧。 视线穿过茂密的防风林，右手边的远处突然间冒出一个突兀的蓝顶建筑物，那里便是种子岛宇宙中心了。 道路在大海前结束，面包车停在了宇宙中心的门前。父亲下了车，叫贵树留在车内。贵树轻轻地点了点头，呆呆地望着父亲的背影融入宇宙中心崭新的大门内。 过了一会，有一个穿着宇宙开发事业集团nasda的工作服的年轻男子手拿一个白色的塑料袋匆匆地赶来。他轻轻地打开了驾驶室的门，将塑料袋放在副驾驶的位置，然后递给贵树一个橘子味的棒棒糖，笑着对他说：“那个，你是樱井先生的儿子吧。你的爸爸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回到车上，所以在这之前我们去海边转转吧。那个，不用害怕我哦，我不是什么坏人的。我是你父亲即将入职的地方的工作人员，我还要对你的父亲叫前辈呢！” 贵树点了点头。不仅是因为有机会如此近距离地和大海接触的缘故，更是因为那位男工 作人员给予他的感觉就像温暖的阳光一样，令贵树不是那么讨厌，所以才答应了他的请求。 面包车驶离了宇宙中心，向着竹崎海岸进发。那片海滩是归属于宇宙开发事业集团nasda的专用场地，所以没有什么人会造访这里。换句话说，这里就像是没有被开垦过的荒地一样，安静而又美丽。 坐在沙滩上，贵树仰望着天空。 波光粼粼的海上映照的是碧蓝的天空。 大崎射场的白色发射塔架在远处若隐若现。 种子岛灯塔在阳光的映照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贵树呆坐在这片沙滩上，却在不知不觉间，流下了一滴眼泪。 泪珠滑落到手背上的时候，贵树丝毫没有注意。 他试着回忆起刚才坐在车内欣赏到的这座岛屿的景色。 虽然之前贵树从树上读过很多关于这里的相关信息，但是对于仅存在脑中的防风林和大海的虚影，却如同被描绘的轮廓一般显现了出来。 眼前飞过一只海鸥，一种白而黯淡的空间却将贵树重重包围住了。 不知为何，贵树却突然地想要哭泣。 他忍住了想哭的欲望，默默地看着脚下的沙子，嘴里却叨念着一个谁也无法回答的问题：“我正经历的这一切，是梦？是幻想？还是现实？” 心脏在贵树小小的身体里快速地跳动着。 少年的心，却在这一刻和从前的少年大相径庭了…… 【喜报】＋通知 【喜报】《此处逢故人》的剧情成功成为作者本人的期中考试作文题（才不告诉你我在哪里呢（手动狗头）），期待最终成绩的出炉。这篇作文的后半段涉及第二部分未公开的内容，原文就不贴了，大家可以期待一下第二部分（应该在本人高考结束之后才会公开） 顺便，今日因为一些原因，咕咕咕了，明天或后天更，尽情期待（手动狗头） 第六十一章 种子岛(2) 海风带着潮鸣，从少年的耳边匆匆掠过。 白色的沙滩弯弯曲曲地延伸着。 潮水涌来又退去，少年的心情也随着潮水的而起起伏伏。 他回忆起了在东京的往事，那些和爱乃一起创造的记忆全部浮现于贵树的心头。 初次见面的电车、图书室里的相遇、祭典的烟花和求签、那日班级里的喧嚣和午后的草坪、合唱比赛、生日会、漫漫飞雪下的电车、樱花树下的话语、平安夜、八王子的樱花、重逢之日的天空…… 每一个回忆，都是那么的真实，又是那么的难以忘怀。 只不过，这些记忆都已变成了浓重的烟霭，随着海风慢慢地飘飞掉了。 潮鸣。 海风。 湿漉漉的空气。 贵树远望着大海那边湛蓝湛蓝的天空，心中惆怅万分。 自从贵树与爱乃相遇开始，随着时间的流逝，二人之间填满思念的信笺慢慢地与日俱增。虽然曾经在那个神社里许下了永不分离的愿望，但是，在现在眼前这片蔚蓝的大海的阻隔下，二人却已经几乎可以说是事实上地分开了。 不知不觉间，在海的那边，墨色的阴云在聚集笼罩。海鸥们都已躲回到了海边的礁石构成的岩洞里。东方的天空雷声滚滚，夏日的天气似乎与贵树的心境是相连的，它用雨水替代了贵树的泪水。 直到男工作人员慌忙地呼唤贵树回到车上的时候，贵树方才从回忆当中如梦初醒。此时天空已经在飘落了一丝丝的绵绵细雨，随时都有变大的趋势。于是，贵树只好关上了自己的记忆，三步并两步地向面包车上跑去。 带着湿气的冷风摇晃着公路边的草木，天空更加浓厚的云开始涌现，远处的雷鸣不时若隐若现。 就在贵树急急地跑上面包车，刚刚拉好车门的一霎那，豪雨如柱，像瀑布似的笼罩了整片大地。就连面包车的挡风玻璃都被雨水打得噼啪作响。 突如其来的雨水，打乱了贵树的心绪，但是却让他的心情逐渐变好了一些。他不知道自己的心境是否真的与天空相连，但是随着这场雨的来临，他心中想哭的欲望渐渐消失了。确实，他记得很清楚，那天与爱乃分别的时候，自己曾经立下过不要变得那么爱哭的誓言了。不过他也知道，如果不是如此想到爱乃的话，自己应该不会哭出来，可是爱乃对他来说真的太重要了，因为其实贵树不知道的是，在遇到爱乃之后，他已经慢慢地变得不会畏惧与周围人的交流了。也多亏了爱乃的帮助，贵树方才从在福岛所经历的阴影里慢慢地走了出来。于各个方面来说，贵树其实已经和爱乃依靠心中的纽带紧紧地绑在一起了。 在不知不觉间，二人的心情在互相影响着。有时激动，有时悲伤。这些心情，在二人的胸口间交织回响着。而这回响，也向着遥远的彼方传递着。传递到了在浦和的那栋乳白色房顶的公寓里，贵树在心中永远不会忘记的那个人的心中。 在这之后，这场雨便一刻不停地下到了深夜。而因为开往鹿儿岛的渡轮因强降雨而无法运行的缘故，贵树也住进了nasda所提供的住宅里，度过了他在西之表的第一个夜晚。 那天的深夜，贵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因为这座岛四面环海的缘故，即便不下雨，夏夜强劲的海风也一刻不停地拍打着住宅的玻璃窗，更何况现在窗外的夜雨夹杂着海风与潮鸣，仿佛要将这个岛吞没一般，一刻不停地袭击着这个岛屿的每个角落，就连这栋木制的住宅也被吹的吱呀乱响。 贵树从未见过如此之光景，他害怕得睡不着，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包裹的紧紧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的电闪雷鸣。 初来这里的第一天，便见证了如此急的暴雨，这一切似乎在预示着什么一样，是二人会永久地分开？还是贵树未来在这里过的不幸福？这便无法预知了。 贵树在心里一直默念着一首他永远忘不掉的和歌：“雷神小动，虽不零，吾将留妹留者”（万叶集十一卷二五一四首） …… 不知什么时候，风停了，雨住了，天空也变得蒙蒙亮了，贵树早已在床上睡熟了。虽然不知道他做了一个什么梦，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嘴角却攀上了一抹神秘的笑容。 然后，在他的记忆里的下一个瞬间，便是在前往港口的路上了。 昨夜的暴雨令坑坑洼洼的公路上积满了小小的水坑，路上十分的滑，天空还是阴沉沉的，海鸥们也歇息在被巨浪拍打着的礁石上，构成了白茫茫的一条线。 晨间的薄雾笼罩在布满天空的阴云下面，耳畔还是可以听到潮水的声音，港口虽然还是在远远的地方，但是宇宙中心那蓝色的屋顶已经被四周的防风林遮盖到看不到了。四野里传来蟋蟀和蝉鸣，周围都是和来时所见的几乎一样的小镇接着田野，田野结束后又是小镇的景象，一切都没有变化——虽然贵树只在这里住了一天而已。不过，在前往港口的过程中，还是可以看到很多昨晚暴风雨经过的痕迹：路旁的热带植物东倒西歪地站在公路两旁的土地上，甚至有一颗大树被连根拔起，栽倒在旁边的水潭里，像故事书里的巨人一样倒下了。中种子町里的一些房子的房顶的瓦片都被掀起了几片，歪歪斜斜地洒落在公路的两侧。路旁的一些野草和野花都无精打采地趴到在了四周的泥土地里，一些低矮的灌木也像被折断了一般倒伏着。四周的景色在贵树的眼里都是乱糟糟的一片，这令他着实不爽了一番。 不过，后来过了好久，贵树才了解到，其实这一夜，日本周围有一个台风过境了，外围环流影响到了种子岛的天气，所以昨夜的雨才会下得那么急……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车到西之表港，贵树下了面包车，礼貌地和nasda的工作人员道别。便和父亲登上了早已等待在那里的大船。 巨大的船体推开海水，柴油机发出来的煤烟气味令贵树有些想吐，不过他还是忍住了。 即使坐在这艘船上，望着远方一望无际的大海和逼近的巨大茶色岩石山峰，贵树的心情依旧久久不能平复。 宽广的天空上海风照旧劲吹，将少年的思绪撕成了碎片，吹去了很远很远的彼方…… 第六十二章 未曾留意的心境 在那天之后，这个世界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时间依旧平稳地流动了过去。 只不过，当贵树想到那夜在岛上的所见，依旧会在恍惚之间以为自己像生活梦境当中一样。 当贵树从鹿儿岛登上飞机，回到八王子以后，狭窄的天空再一次显现在他的眼前。这里没有什么热带植物和防风林，只有低矮的灌木和葱茏的杂木林点缀在回家的路上。这种景致在一开始贵树初来的时候会觉得很有新意，但是当他见过种子岛那不一样的自然景色之后，他便觉得只有山和农田的八王子着实有些单调了…… 时间慢慢地流动，转眼间，四年级的第一学期就要到达尾声了，贵树在成贺川小学上学的日子也变得越来越少了。 虽然爱乃还仍未知晓关于贵树的一些情况，但是在学校里她总是忍住不去问贵树一些具体的情况，直到二人在图书室或者回家的路上的时候，爱乃才有机会从贵树那里听来很多关于他自己的情报。诸如他会搬去哪里，到那里会上哪所学校，什么时候会搬走之类的问题，爱乃都在贵树那里获取到了答案。不过令爱乃感到困惑的是，为何贵树搬走的时间会如此的的急。听他说，似乎在学校刚刚放暑假的时候就要搬走了。 所以，当爱乃意识到距离分别的日子已经不远了的时候，她便格外地珍惜起二人还能呆在一起的日子了。 她也曾找过夏音还有合唱团的伙伴们，和他们谈了谈关于贵树的事情。不过大家的意见汇聚在一起后，得出来的结论却是要让爱乃努力地昂起头来面对分离。在她和夏音的聊天中，夏音传达给她的意见是：“毕竟又不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就算见不到了也无所谓，到时候大家一起再想办法就好了。况且，只要你们之间还有信件往来，那么你们的交流应该永远不会中断吧……” 不过，随着时间的临近，哪怕贵树几乎不怎么在爱乃的面前提起搬家这件事，但是爱乃的心情却还是有些莫名的忧郁。 所以在某日的放学路上，当贵树察觉到爱乃与平日的样子相比有些不对劲时，便疑惑地问：“植野同学，你最近好像有点不对劲啊，发生什么事了吗？” 彼时爱乃正在漫无目的地望着天空，听到贵树突兀的提问，她的身体如同触电般颤抖了一下。 她转过头来，假装若无其事地回答贵树的提问：“不……没有啦。我……我好得很呢！就是今天老师讲课太无聊了，所以我有点犯……犯困啦！” 不过，当爱乃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内心真正的话语却如同苏打汽水一般将要喷涌而出。但是她做不到真正表达自己的心意，所以只好小心翼翼地说出那种话来。 “啊啊，原来是这样啊！那植野同学晚上要早点休息了！”贵树浅浅地笑了，似乎没有明白爱乃的话语里真正的含义。但是，当他转过身来，继续向前笔直地行走的一瞬间，他却突然潸然泪下。 “啊啊，我怎么……又哭了？” 现在是夏天，虽然已经下午四点钟了，太阳依旧高高地悬挂在天空当中。二人背负着小小的双肩背包，走过小小的杂木林的旁边。在杂木林盛开的野花不尽其数，在路旁铺满了落下来的各色的花瓣。阳光透过云隙间洒下，照在杂木林小小的叶片上，在杂木林上方绽放出了金色的光芒。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蝉鸣，头顶上传来不知从哪里传出的直升机的螺旋桨的声音，蔚蓝色的广阔天空当中漂浮着硕大的云彩，在低空的云彩被夏日傍晚的阳光晕染成了淡淡的白色。 贵树看着眼前的光景，竟然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他用手背擦去源源不断地满溢的泪水，缓缓地浸入了一种难以辨别幻想与现实的状态之中，他思索着那日的所见，耳边似乎传来了竹崎海岸那汹涌的潮鸣，那夜的暴风雨重现在贵树的眼前。 风从杂木林的间隙当中穿过，轻轻地搔动了少年的心。 太阳渐渐地偏西。 双脚踏在柏油路上的声响，依旧在贵树耳畔回响。 他想，自己应该与这片土地所联通了吧。 虽然一年的时光流逝地非常的快，快到在贵树眼里只是眨眼一瞬间便过去的感觉。 只不过，有一些记忆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中了。 八王子那座城市里的一切已镌刻在了贵树的脑中，他和爱乃所穿高的回忆，也已深深地浸透进了贵树记忆的最深处。 他早已熟悉在这里的生活节奏，早上坐电车去上学，傍晚坐电车放学，和自己最好的朋友肩并肩地走在没有人打扰的柏油马路上，走累了便可在路边稍停，看薄暮在天空之中悄悄流过…… 这些光景早已在贵树的心底深深地留下了痕迹。可是，再过一些日子，这些被他视为“日常”的一切，都要离他远去了…… 他不知道转学去种子岛后，自己的生活环境会变成什么样子，是否还会如同在福岛的时候遭受“排斥”的那种日子，还是会和在成贺川相仿，欢声笑语地度过每个轻松的日子……这些应该是他根本无法控制的事情了。 他作为一个小学生，只能犹如浮萍一般随着大海的波涛逐流去陌生的地方。 他不知道该将这份心情放置在心中的何处，该向谁坐最后的道别。 他明白，如果希望奇迹发生的话，那只有自己主动伸出手来，去把握那微小的契机才行…… 总之，贵树下定了决心，在离开这片土地，前往种子岛之前，要对这里的每一个人做一个庄重而又体面的告别——包括爱乃。 背后爱乃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但是贵树好似没有听见一般，继续自顾自地径直向前走去。 蝉鸣声已恍若未闻。 贵树不知何时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转过身，却发现二人之间已经隔了一段距离了。爱乃站在那里，眼泪夺眶而出。她用双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眼眶，试图藉此来控制自己的的哭泣。但是，她莫名的泪水还是抑制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贵树默然不语地注视着爱乃，忽然明白了他为何要哭泣。 她每天在贵树的眼里的不对劲并不是如她所说的“犯困”，而是她对即将离去挚友的忧郁以及对可能是永别的事实的恐惧。 “原来她心中所想的居然是……这样吗？” 在知晓爱乃的心意后，贵树的眼泪也不自觉地夺眶而出…… 第六十三章 道别的烟花(1) 转眼间，盛夏将至，四年级的第一学期也即将告一段落了。 蝉鸣变得逐渐热烈，雷雨也变得越来越频繁，不下雨的时候，火热的太阳便如同火炉一般耀眼地悬挂在天空。夏间的空气当中，弥漫着热风的气息，一道又一道的热浪吞噬了这座岛上的一切。 由于在这个学期结束就要转学的缘故，贵树在那个学期末的合唱团某一次的日常练习上，向指导老师提交了退出合唱团的申请。 期初，指导老师还是很诧异，但是在详细阅读了贵树的申请书的内容后，轻轻地叹了口气，便同意了贵树的申请。 但是，由于临近学期结束的缘故，所以贵树还是选择留了下来，将所剩无几的日常排练全数参与后，再脱离掉合唱团这个“组织”。 在那日之后的时间里，几乎整个合唱团的团员们都知晓了贵树即将退团的这一信息，大家虽然不知道贵树退团的缘由，但是也没有对贵树进行追问。在平日的生活里，大家对贵树也做了一些与平日相异的特别照顾与谦让。关于大家具体做了什么事情，这里就暂且按下不表。而大家似乎都在用自己的默契，默默地守护着贵树那颗敏感的少年之心，让他在合唱团的最后日子里，也能留下美好的回忆。 总之，时间一天天的流逝，距离贵树离开成贺川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 不过，在那之后的日子里，爱乃却变得有些神秘兮兮的了。 她总是和六年级小组的几位呆在一起，而对贵树却总是遮遮掩掩。贵树曾经问过爱乃与他们都在聊些什么，但是爱乃总是模糊地回答，延伸也有些躲闪。“看样子，他们应该是在筹划一些不能告诉自己的东西吧。”贵树如此想到，但是不知为何，他又恍惚间想起了在福岛的时候，那些孩子王们围聚成小团伙策划恶作剧时，那令人浑身发毛的笑容，心中不禁泛起了一丝恐惧。 虽然在他心中爱乃并不是会做那种事情的人，而六年级小组里面的几个人在他的心目中也都是非常善良的人，但是毕竟以前发生过的那种事，还没有在贵树的心里完全被抹除掉，所以贵树还是对他们有了一些戒心。 不过在这之后的事实证明，贵树的戒心完全是他多虑了。 那日是一个普通的周四的午后，合唱团的排练刚刚结束。在回去的路上，贵树忽然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回过头，发现秋野岚正站在离他五米远的地方向他挥手。 “啊！是秋野同学吗？有什么事吗？”贵树还是习惯性地摆出了那副礼貌的笑容，但是当秋野岚称呼他的名字的时候，他的身体还是莫名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但是，秋野岚并没有理会贵树礼貌性的言辞，而是直接凑上来，轻轻地拉住了贵树的衣角，有点怯生生地对贵树说：“那个，樱井……同学，我……有件事……想要问你一下，可不可以？” 贵树被秋野岚突然的接近吓了一跳，他低头看向秋野岚。他的表情里虽然有一分慌张的神色，但是看上去和平日还是没有什么不同。贵树这才放下心来，轻轻地点了点头。 “请问，樱井同学，你……喜欢烟花吗？”秋野岚看到贵树并没有做出什么会令他逃离的动作，脸上的表情舒缓了很多，他挤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轻轻地如是问道。 “烟花？”贵树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讶地叫出了声。 秋野岚被预料之外的状况突然吓住了，他不知道贵树会出现这种反应，一动不动地呆站在原地，眼神里写满了慌张与不知所措。 这时，多亏了一直站在旁边听着二人谈话的爱乃出来打了圆场，才将秋野岚从这种尴尬的气氛当中解救出来。 “嗯，是的呢，秋野岚说的没错，是烟花哦！”爱乃轻轻地走到秋野岚背后，环抱住秋野岚的上半身。秋野岚因为身体的原因，比同龄人要稍微矮一些，而和爱乃站在一起的时候，他的身高只爱乃稍稍高出一个头的高度，所以爱乃毫不费力地便抱住了秋野岚的身体，而秋野岚的眼神当中的慌张似乎跑掉了，他使劲地点了点头，也小声地附和着：“嗯，植野同学说得对，是烟花呢！” “诶？我当然很喜欢啦，你们的意思是？”贵树听了他们的话语，一时间有些摸不到头脑：他们所谓的“烟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嗯，果然我猜对了呢！”爱乃笑了，和秋野岚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思考了一下，脸上洋溢着大大的笑容，喜悦地对贵树说：“贵树君，我们商量好了，在你离开这里之前，我们再一起看一次烟花，你说好不好呀？” “嗯，不止是你们两个，我们四个六年级组的都会去的，因为这个学期结束，我们也要退出合唱团，专攻学业了。所以这一次我们几个也算是最后一次的聚会了。所以，请樱井同学一定要来啊！”秋野岚轻轻地对贵树发出了邀请。 爱乃不知是施了什么魔法，原本怕生的秋野岚在此刻居然可以自如地讲话了，这也是令秋野岚和爱乃都没有想到的。原本对秋野岚来说，只有阿达同学在场的时候，他才可以自如地讲话，但是今天是他第一次独立和其他人接触，所以显得不那么自然。多亏了爱乃，秋野岚终于可以自由地呼吸四周的空气了。 “诶，这样嘛。嗯……那看来我一定是要去一次不可啦！”看着爱乃和秋野岚的脸，贵树与他们的误会在这一刻如同尘埃般融进了风里。面对秋野岚的邀约，贵树轻轻地同意了。 “嗯，那真的是太好了呢！”听了贵树的回答，秋野岚和爱乃如释重负一般轻松地笑了。 “那么，秋野同学，明天见啦！”爱乃放开了环抱秋野岚的手，和贵树一起向他告别。秋野岚也轻轻地挥了挥手，一溜烟便跑没影了。 “真是的……”爱乃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轻轻地牵着贵树的手腕，一同向班级的方向走去。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爱乃看走了眼，在她的的余光里，贵树的嘴角泛起了一抹微微的笑容。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谢谢”，轻轻地钻入了爱乃的耳膜…… 宣发一波 今天我开通微博啦！ 微博地址：@秋本真一万事屋 写作幕后，作品相关，杂谈，番外篇都会在微博上发表，欢迎来玩呀。 明日更新新章，敬请期待哦！ 第六十四章 关于离别(1) 今天，是四年级第一学期的尾声了。 贵树至今还没有适应穿西装的感觉。儿童款的西装套在他身上，却显得十分拘束。但是，因为这一天是结业式的原因，所以他不得不逼迫自己适应了西装的感觉。 吃过早点，出了家门，贵树沿着沿着熟悉的道路一路前行。但是，今天的他却走的很慢很慢…… 因为，这一天是他最后一次沿着这一条熟悉的路去东京上学了，下个学期开始，他就要去种子岛继续学业了。所以，他想将这样一个普通的夏日早晨的景色，用自己小小的眼睛记录下来。 “植野同学最后一天和我一起走这条路去上学的时候，会不会也在努力地记住这片小小的世界呢？”贵树在心里如是想着，一种忧郁的情绪在他的心中蔓延。 四周青绿色的麦田吹起麦浪，不知从哪里飞来的鸟雀在空中叽叽喳喳。天空蓝得像大海，几乎没有一丝丝白云，也一眼望不到尽头。往来成田机场和羽田机场的飞机还是如同往日络绎不绝，而通过市区的浅川也如同往日一般静静流淌。一切都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就连那颗对贵树来说意义很大的高大的樱花树，此刻仍然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它的叶片被微风吹拂着，发出沙啦沙啦的声音。远远看去，就像小孩子在挥手一般。 不过，即使贵树十分留恋这些景色，但他依旧加紧了步子向学校赶去。因为今天是十分重要的一天，所以绝对不可能迟到。而且早上的电车的班次又不是那么频繁，所以如果赶不上固定的几个时间前往东京的电车的话，那么迟到这件事情便是板上钉钉的了。 在八王子车站里，贵树如同往常一般挤在上班族的中间等候电车的到来，又如同往常一般登上了前往东京的电车的车厢。车厢里还是如同往日一般的繁忙不堪，贵树身着的黑色西装融进了上班族的海洋里，仿佛贵树自己便是他们其中的一份子一般显眼。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电车的冷气开得很足，电车里暑热的气息一下子就散去了。贵树静静地贴在铝制车门的旁边，听着电车的车轮和钢轨所相撞的叮叮当当…… 他回想起了，第一天一个人从八王子坐电车上学的时候，与爱乃的初遇…… 那一天，和今天不同，不是一个热烈如火的天气，而是一个樱花尚在盛开的季节…… 而就在那一日，贵树和爱乃偶然地相遇了。（参见第五章） 而从与爱乃相遇开始，伴随着时间的流淌，贵树的心境已被与日俱增的幸福填满。从那时候开始，贵树发现，拥有朋友真的是一件令人可以感到幸福的事情。虽然来到这里之前，在福岛的小学里，自己也会因为中午的咖喱和榕树下的读书时光感到幸福，也会因为午餐有纳豆或者青椒而烦恼，但是在那个“灾厄”恶化以前（参见第二章），其实贵树便已经萌动了想要交朋友的想法。只不过，在他心里，每个人都是难以相处的，即使是长井史密斯，在“灾厄”发生前，对他来说也只是听过名字的人而已…… 而当他转学到成贺川小学，习惯了每日与爱乃一起坐电车去上学，习惯了东京的繁华，习惯了学校的一切，习惯了和合唱团的大家相处。贵树心中在福岛的那段不堪的记忆，正在慢慢地被驱散掉，无论是在图书馆的夕阳下，还是合唱团的排练室内，抑或是教室里的并肩而坐，礼堂后的草坪上的无间畅聊，都使贵树每日都沉浸在对大家来说习以为常的“幸福”当中。即使是那日教室里发生的事情（参见第二十章），抑或是爱乃搬离了八王子，也并没有让贵树所感受到的幸福有些许的动摇。他曾经想过，“要是在福岛的时候，自己可以早一点喜欢上什么人就好了……”，可是，时间是无法倒流的，曾经的心境，都已经化作了浓郁的烟霭与无形的粉尘，飘散在了风里。哪怕是不堪回首的过去，一切也全都无所谓了。 不过，当最后一天来临时，自己的心里依旧会纷乱地跳个不停。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初到这里的第一天的身影和自己擦肩而过…… 只不过，那时候的少年的心，已经和现在大相径庭了。 贵树情不自禁地在电车上落下了泪。 电车驶进东京站的站台，车门打开，贵树和上班族们一起自拥挤不堪的电车车厢里鱼贯而出。走出东京站的大门时，贵树仍然感觉自己好像还是在做梦一般。东京的一切景色，还是那么的熟悉。天空是宝石一般的蓝，白云也也悠然的飘在天空。东京铁塔一如往日一般被朝阳照亮，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但是，这一切景色，都令少年的心，逐渐变得忧郁起来…… 当贵树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早已拖着不合身的西装，坐在学校的大礼堂内了。 “贵树君，你从早上刚来学校开始就一直很奇怪呢……”爱白边说边碰了碰贵树的肩膀，这着实令他吓了一跳，“……和你打招呼也不理人，就一直眼神呆滞地看着不知道什么地方。贵树君，今天虽然我知道是你在这里上学的最后一天了，可是你也不能这样为你在这里的记忆结尾吧！” 听到爱乃的话语，贵树仿佛被拉回了现实一般，他急忙回过头来，向着爱乃笑了一笑，算是补上了早上的那句“早安”。 然后，他将身体靠向椅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是啊！今天是最后了呢！明明还没创造什么回忆，就要离开这里了啊！” “贵树君的心情，我明白的哦！被迫转校什么的，我最熟悉了……”爱乃也模仿着贵树的样子，靠在椅背上，轻轻地接着贵树的话题，慢慢地说了下去。 “是吗……”贵树轻轻地问。 “是啊，我一开始是在常滑上学，然后和家人搬来了八王子，在八王子的学校里上了两个月，便又来到了这里，然后还搬了家，搬去了埼玉县，好在离东京还不是太远，不用坐新干线上下学……”爱乃没有动，继续轻轻地说道，“有时候。我想，为什么我们会搬来搬去呢？虽然我们只是小孩子而已，为什么就要被迫接受各种各样的离别呢？” “啊啊……我也搞不懂呢！”贵树疑惑地摇摇头。 “嗯……我一开始也想不明白。但是，直到我知道贵树君要搬走的那一瞬间，我终于明白了！” “那是，什么……”贵树还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眼神里却在一瞬间突然冒出了光芒。 “离别的意义是为了‘相遇’哦！” “诶……那是什么意思？”贵树突然从座位上转过身来，疑惑地看向爱乃。 她没有动，伸出了两只手的食指，放在贵树眼前：“你看，这根手指是我，这根手指是贵树君哦！”她将手指并拢，又轻轻地放开，说：“你看，我和贵树君就如同这两根手指一般哦！虽然两根手指可以好好的并拢，但是毕竟两根手指不是长在一只手上的，即使是用强力胶粘住的，总有一天也会分开。但是，贵树君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要有两只一模一样的手呢？” 贵树摇了摇头，爱乃将头转过来，望着贵树，两手并拢，轻轻地说：“看到了吗？两只手鼓掌的时候，我们不可能一直只击掌不分开，那样是发不出声音的。只有分开再合上，我们才会鼓掌出更加美好的声音的哦！” 贵树的脸上似乎多了一抹笑涡，但是在一瞬间，他的眼泪却莫名地夺眶而出。 “对不起，植野同学，我还是没有勇气……” 泪水一滴滴地滴在崭新的皮鞋上。 贵树并没有预料到爱乃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明明没有插入任何的重要信息，却还是令自己想要哭泣。 为什么身体会在意识之前做出反应呢？ 贵树拼命地想止住泪水，但是却怎么也止不住。 “对不起……”贵树又愧疚地道了一次歉，抬头看向爱乃，但是爱乃的神情却丝毫没有变化，她轻轻地拍了拍贵树的肩膀，继续平静地对他说：“我看过前几天贵树君的来信啦，信里不是要和我请教，到底哪种离别方式才不会让我们之前都变得忧郁呢？我现在已经有答案了，贵树君想不想听呢？” 贵树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那我就说啦！以我的经验，首先，在搬家的前一天晚上，找一张信纸，把自己所有还残存的遗憾写出来。因为，我听说书上说，如果写出来的话，应该会让自己的心中不再记挂着这件事。然后呢，洗个热水澡，趁着体温还热，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回忆你在这里所留下来的记忆，无论是令你开心的，还是会令你忧郁会伤心的，统统都要回忆出来。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让你将这里的一切回忆打包起来，收藏进你记忆当中的某个角落而已。然后呢，做完上述一切活动后，打开窗户，让空气进入你的身体。然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好啦！之后感到困倦了就上床睡觉，到了早上起来的时候，要最后好好地整理一下你自己的床铺，然后将那张写着遗憾的信笺装进信封，上面写好你将要搬去的地方的地址。之后放进行李里，直到到达目的地之后才可以拆开它。之后，等到故地重游的时候就带上那张纸吧！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啦！不知道贵树君还有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听到爱乃的发言，贵树不禁吃了一惊，原来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爱乃的世界里居然拥有如此多的奇思妙想。然后，作为一个耐心地听讲者，贵树努力地将爱乃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认真地刻印在了脑海里。 “那个……谢谢植野同学！”贵树轻轻地点了点头，挤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不用客气啦！能够看到贵树君的笑脸，我就已经很开心啦。”看到贵树的笑容，爱乃也轻轻地笑了出来。 就当贵树还想在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刺耳的嗡鸣声传来，校长先生已经站在舞台上，即将开始发表讲话了。于是，二人默契地将头转向舞台，收起了翻涌不断的心境，同大家一样听起了校长无聊的演讲…… 第六十五章 关于离别(2) 典礼结束了。 四周的同学们都沉浸在放暑假的喜悦当中，而贵树却望着天花板，一动也不动。 周围同学的喧哗声，在贵树听来，便是刺耳的噪音。 不知为何，四周的同学们的热烈情绪，却是让刚刚冷静下来的贵树再一次有点想哭。 他的内心隐隐作痛，几遍之后无诶的人不说，他也自觉到了一切： 今天是最后了。 转来成贺川的这两年间的时光，对贵树来说，只是像一堆毫无现实感的虚无缥缈的影…… 礼堂里众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爱乃拍了拍贵树的手臂，说：“贵树君，我们该走了！” 贵树轻轻地点了点头：“是阿，我知道的！”但是他却没有做出行动，依然坐在折叠椅上，仰望着礼堂的天花板。 “贵树君心里很难受吗？”爱乃明知故问，却是为了令贵树稍稍安心些而说出来的。 贵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的，即将转学去别的城市的话，任谁也不会开心的，对吧……” 贵树没有做声。 “嗯，好吧，我明白啦，不愿意讲出来就不讲出来吧。”爱乃轻轻地托腮，浮起一个微笑，轻轻地对贵树说“对了，贵树君或许不知道吧，我会读心术哦！我知道贵树君此时此刻在想什么哦！” 贵树依旧没有直视爱乃，但是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那我就当你默许了哦！”爱乃托着下巴，眯着眼睛，假装出一副正在思考的样子，说：“嗯……让我猜猜，贵树君此时此刻一定在想关于我的话题吧！” 爱乃轻轻地睁开眼镜，第一个看到的居然是贵树惊讶的目光。 “猜中了！”爱乃在心中暗喜。她在贵树的邻座再次坐下，把手放在贵树的手上，轻轻地看着他，脸上浮现了一抹微笑。 “好……好厉害！”贵树两眼放光，惊喜地喊道。 “嗯，这样就好。看！贵树君这不就打起精神了嘛！”爱乃轻轻地拍手，由微笑转变成了愉快的大笑。 “嗯……” 忽然，一段灵感闪电般闪过，重重地击穿了爱乃的大脑。她轻轻地摇着贵树的肩膀，仿佛开玩笑一般问出了令贵树感到惊讶的问题：“贵树君，在你的眼里，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诶……”这个意想不到的问题，令贵树的脸瞬间变得通红。而在他思考了一会，就要脱口而出只属于他的答案的时候，校工轻轻地敲了敲礼堂木制的大门，大声向二人喊道：“那个，我们要清理场地了！所以请你们不要在这里逗留了，尽快离校吧！” “知道了！”爱乃大声回答，然后转向贵树，如同说悄悄话般，轻声细语地对贵树说道：“那个，我们一起走吧！“ …… 礼堂外的太阳依旧如火一般照耀，鸟儿还在婉转地唧唧喳喳的叫个不停。校园里静悄悄的，大家大多都已经背上书包回家了。整个四年级的区域，仅剩下贵树和爱乃两个人了。 因为贵树要到班级自己的座位里取走剩下的最后一点东西的缘故，二人于是一同走在返回教室的路上。 楼道里静悄悄的，只有二人的脚步声在回想。朝阳照射在打了蜡的地板上，显得格外耀眼。 “植野同学是个很温柔的人哦！”贵树冷不丁的话语，锐利地打破了此时此刻的沉默气氛。 “诶，什么嘛……”爱乃被贵树突如其来的话语吓了一跳，她用余光轻轻地扫视了贵树的侧颜。虽然贵树的脸上泛着淡淡的一抹红晕，但是脸上的表情还是与往日那个贵树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嗯，是真的哦。植野同学，和我所见过的某个人很像呢，但你们之间是有细微的区别的……”贵树轻轻地点了点头，如是说道。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话说，你说的那个人，是指谁啊？”贵树的回答，令爱乃一头雾水。如果此时贵树可以看到他人的心情的话，那么爱乃的身边，应该会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吧。 “嗯……是我转来这里之前的学校的一个朋友哦！他是个外国人，我上一次在歌唱大赛的时候又一次见到他了。很可以……我们只是见了一面而已……”说完这些，贵树的眼神倏忽变得忧郁了起来，不过爱乃像没有注意到一般，并没有就此多谈。 “哦哦，那这么说，我在你心中的位置，是和你这个朋友差不多的？”爱乃歪着头问。 “嗯，不过植野同学可能对我来说，在我心中的位置，应该已经很特殊了吧……” “那我对贵树君来说，可能已经不是普通朋友了吧……” “嗯，是的，可能吧……” “这样啊……” 安静的走廊里只回荡着二人的脚步声与木地板的吱呀声。二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班级的门口。 贵树进班收拾东西，爱乃便趴在走廊的窗口望着窗外桃树的树叶叶脉发呆。 现在是7月，树上的桃子已经由青转红，虽然还远远没到成熟的地步，但是远远看过去，树上点缀着红红绿绿的色块和斑点，成为每个夏日里一道绮丽的风景线。 爱乃托着腮望向远方，和贵树一起在这里度过的两年如同幻灯片一般在她的脑中悄然闪过。和贵树在一起的每一天、二人一起做过的每件事、贵树的每一个笑容、落下的每一滴眼泪，都已在不知不觉间，深深地刻入她的脑中。自从那一日，在八王子的商店街前，第一次见到贵树开始，爱乃便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已经被贵树吸引了。虽然说时间是永远流动的，身边的世界也不会总是一成不变的，即使今天贵树不会离开，二人总有一天也是一定会分开的。自己身为一个小孩子，是没有力量去独自对抗这个世界的。所以，她只能化作一艘航船，在茫茫无尽的大海上挥别一座岛，再向着下一座岛漫无目的地漂流着。没有人可以预知到知道第二天会发生什么事，大家都在怀念昨天，永远永远地怀念着…… 不知道是谁说过，人的记忆就如同便当一样，明明里面盛装的食物已经足够多了，但还是要继续向里面放进新的食材。初次读那本书的时候，爱乃并不懂这句话真正的含义，只不过当它是一句夸张的话语来看，不过在今天，他终于懂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诶，这不是植野同学吗？你还没有回家？”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爱乃的耳畔。 爱乃循声望去，芽衣和直树正在慢慢地向爱乃走来。爱乃看见他们，心中长舒了一口气。挤出了大大的笑容，转过身对他们打招呼。 芽衣笑了，走近爱乃，继续问道：“植野同学，你……在等人？” 爱乃点了点头，又伸出手指指了指班级里面，说：“是的，我在等贵树君呢！” 芽衣笑着点了点头。 川井同学推了推芽衣，对着她轻轻地说：“那件事情，贵树君知道了吗？阿达同学会不会已经和他说过了？” “不知道呢，我试着问一下吧。”芽衣也轻轻地回复，然后转向爱乃，指指班级的大门，问：“他的话，知道烟花大会的事情了吗？“ 爱乃瞬间会意，她看着仍然蒙在鼓里的二人，笑得合不拢嘴：“他当然知道了哦！前几天秋野同学已经和贵树君讲了这件事的……” “哦哦，这样啊。”芽衣和川井一起点了点头。 “诶，这不是西森同学和川井同学嘛，你们居然在这里啊！”不知什么时候，熟悉的声音从三人的背后响起，三人一起回过头来的时候，贵树早已背着一个大大的帆布包，手拿着一本厚厚的书，一脸惊喜地望向三人这边了。 看到贵树的眼神，三人一同莫名地愉快地笑了。芽衣看了看爱乃，又看了看贵树，笑着和二人道别，二人也笑着和他们道别。而当她走到贵树身边时，她轻松地邀约贵树：“两天之后的烟花大会，你一定要来哦！虽然我们这一次人没有齐，但是我想，如果能来的人越多的的话，那该多好……”说完，芽衣轻轻地拍了拍贵树的肩膀，和川井肩并肩地快步走开了。 “贵树君，一切都收拾好了吗？”爱乃用手招呼着贵树，轻轻地对他说：“如果收拾好的话，我们最后一次一起回家吧！” 贵树不舍地点了点头，回头望向熟悉的教室。虽然随着年级的升高，班级从二楼搬到了四楼，但是班级里的陈设却几乎没有变化。贵树仿佛又一次看到了自己刚刚转校到这里的时候，站在讲台上那紧张的样子，以及转过头后，看到与自己同班的爱乃时，自己脸上惊异的神情。 “放轻松，不要紧张……”那日的私语之声不经意间飞入耳中。 贵树在班级的后门口站了一会，郑重地向班级鞠了一躬。 “再见了……”贵树在心中默念着，眼泪早已在他的脸上肆意流下。 “嗯，今天是最后了呢！”爱乃看着贵树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感到有些忧郁。 贵树转过身来，望着爱乃，似乎想起了些什么。她努力地想要止住眼泪，可越是努力，眼泪越是无法止住。金色的阳光洒在贵树的脸上，照亮了那颗滑到了下巴即将脱落到地板上的水珠。天空依旧很蓝，尽管太阳依旧如往常一般洒下阳光，天空依旧很蓝。 一望无际、辽阔无边的蓝。 今日的东京铁塔的塔尖也依旧被太阳照耀，散发着黄色的光芒。 不知为何，少年的心和少女的心，都开始变得忧郁起来。 “嗯，我们走吧！但是，在临走之前，我还是想去和另一个地方道别。”贵树走到爱乃的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爱乃似乎如同会读心术一般，一下子便猜出了贵树想去的那个地方。她笑着替贵树擦去了眼泪，牵着他的手，说：“那还等什么，我们一起走吧！” …… 图书室今天意外地没有开放，二人自然也无法进入。所以，二人再一次像编排好了一样，自发地向图书室的大门鞠了一躬。这一次，只有爱乃说出了“新学期再见”，而贵树口中喃喃的，却是另一番话语：“再见了……”。 无需多言，爱乃知道贵树此时此刻的心情是怎么样的。也正是因为如此，爱乃方才没有打扰到贵树，静静的等他执行完仪式，二人方才手牵着手，快步走出学校的大门。 贵树最后一次的归家路，二人还是选择了和常日一样，由学校规定好了的放学的路线走向东京车站。通学路四周的店铺大多数才刚刚开始进入一天的营业，客流量还是稀稀拉拉的。百货商店店门外的高音喇叭里，还是如往日一般播放着滨崎步或中岛美雪等人的新歌。道路上的汽车和西装革履的上班族们，也开始变得多了起来。二人穿着学校的礼服，混在他们的中间，除了身高以外，从远处看起来一点也不违和。 但因为今天是最后的缘故，二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沉默了一小会以后，贵树向爱乃问起了，有关芽衣刚刚那番话的意思。 “嗯？你说芽衣吗？她对你说的话啊……嗯，是这么回事，合唱团的内村贤太，你应该认识吧。他本来也是六年级小组的一员，本应该也一起来看烟花的。可是我听说他转去九州南方的某个离岛了。或许是冲绳？嗯……听说那里是他的家乡？其实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今天他参加完典礼之后，就匆匆忙忙地离开学校了。或许应该是去哪个地方办理转校手续了吧……我不清楚他到底去了哪里，但是我一定知道的是，那一天，他应该不会来了……”爱乃一本正经地回复贵树他所询问的问题的答案，贵树听了也频频点头。二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间便抵达了东京站的站前广场。 走进了月台，电车还要一会工夫才会来，二人还是保持着手牵手的姿势，靠在月台旁的大柱子上休息。 “贵树要转去的，是个很遥远的地方吧……”爱乃在不知不觉间，突然又一次询问了贵树这个曾经几度问过的问题。 “嗯，是啊，很远很远的地方呢！不过在那里，可以看到以前只能在电视里看到的火箭发射到天空的样子，还可以看到蓝蓝的大海和翠绿的麦田呢！我第一次去的时候，便被那种景色所吸引了，真的好美呢！”贵树感慨道。 “嗯，是这样啊，拿到了那个地方要多多寄信和照片给我哦！”说罢，爱乃向忽然意识到什么一般，从背后的书包里取出笔和笔记本，在上面写下了一连串的地址和电话号码，然后她将那页纸撕下，轻轻地放在了贵树的手上，说：“这是我家的地址和电话号码，今后寄信和打电话的话，请往这些联系方式发送哦！等贵树到了那个遥远的地方，也要把地址和电话号码告诉我给我哦……”爱乃轻松地笑了，拍了拍贵树的肩膀。远处电车的汽笛声撕开了火热的空气，犹如一道闪电一般传热了爱乃的耳中。 “啊啊，电车来了啊。那么，我该回家了哦！”爱乃松开贵树的手，向着电车进站的那个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向贵树大声地喊着： “贵树君，两天之后下午五点，八王子浅川桥旁边烟花大会见咯！不要失约哦！” “嗯，我一定会去的哦！”贵树大声地喊着，也冲向了爱乃所站在的那节车厢的车门前。 “嗯，那我们说好了哦！再见啦，贵树君！”电车门开始滑动了，爱乃笑着跟贵树道别。贵树也强打起精神，高高地挥手，向爱乃告别。 电车缓缓地滑出了月台，如同一道影子一般消失在了空气的边缘。贵树一动不动的站立着，目光一直注视着早已不见的电车的方向。 少年的心，再一次被忧郁所笼罩。 “明明说谢谢的，应该是我啊！” 第六十六章 关于离别(3) 那天之后，整个首都圈下了足足两天的暴雨。 雨滴如同珍珠般落个没完，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潮湿的空气。窗外平日一刻不停的鸟儿，此时也去树下避了雨。天空阴沉沉的，少年与少女的心也如同这个天气一样变得有些阴郁。 “在纷纷落雨的气息里，感受到令人怀念与阴郁的心情，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在那日的日记里，爱乃如是写道。 在那日归家的的电车上，爱乃看到逐渐远去的东京的风景，心跳不知为何砰砰地跳个不停。这不仅仅是失落的感觉，更是一种对分别的焦躁的具象化表达。 车过荒川，四野的风景瞬间变得开阔起来。今日的荒川也如昨日一般静静地流淌，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反射着太阳的金光。爱乃静静地靠在电车的车窗上，看着眼前一闪而过的光影，心中不禁有些酸酸的感觉流露出来。 “是呀，原来贵树君要搬走的这件事情，已经成为既成事实了啊！”每一天，爱乃都会用这句话来提醒自己，这也是再在爱乃想起这件事的时候，绝对不会哭泣的的话语。他已经承诺过了，要在贵树君面前变得坚强，不要在那么轻易地哭泣。所以自己也在有意无意当中在控制自己的心绪。 站在电车的车门旁，她思考着在烟花大会那天，自己该如何向贵树诉说，自己对他的那份感情。而等贵树到了那个远远的岛上，自己又如何将自己的小小的思绪与感情，传达到他的身边呢？ 自从与贵树相遇开始，填满思绪的信笺也与日俱增。随着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间二人也互相影响着。贵树已经慢慢地走出了被众人排挤的阴影，而爱乃也交到了最好的朋友。那个对二人而言，最重要的人，已经存在二人的身边。哪怕那份心绪仍旧无法表达，但是对二人来说，对方早已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存在了。 即使爱乃还不明白这一点，但是对她来说，写信是她最好的情绪的出口。虽然她还不知道，但是她在不知不觉间，自己撰写的信里，已经在传达着这种感情了…… 当电车到达浦和站的时候，爱乃走下站台，呼吸到夏日火热的空气时，在她的心中已经慢慢地生成了一个答案…… 当她回过神来的，她的身体，已经站立于夏音家的铁门前了。 伴随着胸口浅浅的起伏，爱乃默念“1、2、3、4”，轻轻地敲响了夏音家的大门。 门口面是短暂的沉默，然后一个熟悉的稚嫩的声音从门口传入了爱乃的耳膜：“那个，您是谁啊？” “是我，植野爱乃哦！爱乃大声地对房间里讲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知道房间里的人认出了我，因为里面传出了慌乱的声音。 爱乃也不急躁，她低着头默默地站在外面，等待着对面的反应。 等了好一会，不知在什么时候，爱乃听到门锁打开，然后圆柱形的门把手慢慢地转动，之后夏音那熟悉的脸庞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早上好啊！爱乃同学。你今天不上学吗？”夏音看清爱乃的脸，轻松地笑了。房间内应该开着窗户吧，伴随着夏音的声音，一阵风迎面吹起了爱乃的刘海。 爱乃不由得叫出了声。 见了爱乃这反应，夏音情不自禁地笑了，然后保持一贯的热情，伸出手邀请爱乃： “那，爱乃同学，要不要进来一起聊聊天呢？” 爱乃重重地点了点头，拉住夏音的手，一同走进了房间内。 因为房间内拉着窗帘的缘故，所以看上去有些暗。一台素白的空调正在呼呼地吹着凉风。房东小姐似乎出去了，整个房间内之后爱乃和夏音二人。 对于爱乃的突然来访，夏音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安与烦躁，相反，她其实一直企盼着爱乃的到来。因为自从几天前自己的小学放了暑假以后，房东小姐又忙于工作，所以每天夏音只是一个人在家里独自等着有什么人可以来敲门陪她。对一个仅仅三年级的小孩子来说，这种每天如常的等待着实是有些无聊的。因此她每天尝尝会依靠唱歌或者吹笛子来打发时间，但是一个人这么做，没有听众，也终归会变得寂寞。所以她也天天等待着有什么人可以来陪她聊聊天说说话，可是前几日爱乃忙于期末的考试，几乎没有时间去见夏音，于是她便每天寂寞着，等待夜晚的到来。 可是今天却不一样了。 面对爱乃的突然造访，夏音的心情顿时变得开朗了起来。 可是，当她打开门的一霎那，看到爱乃那写满了心事的脸，也不免有些疑惑。于是，她从冰箱里取出两罐养乐多，递给爱乃后，一边撕开包装一边问：“爱乃同学，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为什么你看起来有些忧郁？” 爱乃彼时正抱膝而坐，将鼻尖埋在两腿中间，像一个小小的三角形。而夏音的话语令她从恍惚间突然惊醒。她惊讶地盯着夏音的脸，默默地接过了养乐多，什么话也没说。 “嗯，好吧。我知道了……”夏音默默地点了点头，说：“既然爱乃同学不肯说的话也没关系，等你想说的时候，我会全部听着的哦！” “嗯……”爱乃的声音突然低到连自己也听不见了：“……谢谢你，夏音。” “没什么啦，举手之劳而已。对了，爱乃同学要听歌吗？”夏音望向爱乃，轻轻地笑着说。 “歌？”爱乃在心里发出疑惑的声音，但并没有讲出口。她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夏音要唱歌，即使看上去像是为自己打气，但是通过唱歌这种方式未免有点困难吧…… “嗯，那既然爱乃同学没有否决的话，那我就开始了哦！” 夏音深吸一口气，开始了自己的演唱。 “黑夜过去黎明一定会来到， 你嘟嘟囔囔地说。 在灯塔耸立的海角， 遥望着黑暗的大海。” 歌声瞬间充满了房间。 听到这歌声，爱乃不由得抬起头来，但是看到面带着笑容独自唱歌的夏音，她又把头低了下去。 “有烦恼的日子， 也有沮丧的时候。 因为有你在那里， 所以我活过来了。 朝阳从地平线升起， 放出耀眼的光柱。 将两个人包围着的是， 琉璃色的地球。” 爱乃本不愿意听到夏音的歌声，因为那会使她更加忧郁。但是，听着越来越响亮的歌声，不知怎么的，她竟然沉醉在了这歌声当中了。 “哭泣的脸变成了微笑， 瞬间的眼泪， 向全世界的人们诉说， 想悄悄地分给你。 虽然会互相争斗与伤害， 人也是软弱的， 但是爱的力量， 是一定会有的。” 她一边唱着，一边走近床边，将悬挂着的布帘一口气全部拉开。瞬间，阳光一道道的从树叶的缝隙当中传出，洒满了整个房间。 “在琉璃海的另一边， 有广阔的银河， 和名为地球的船。 谁都是旅人， 只有一颗， 想要守护我们的星星。 朝阳从地平线升起， 放出耀眼的光柱。 将两个人包围的是， 琉璃色的地球。 琉璃色的地球。” 一曲终了。这真是好美的歌声。夏音的歌声在爱乃的二度当中听来简直比合唱团的指导老师的声音还要好听。窗外的阳光如同光柱一般洒进室内，和夏音的的声音交织成了一幅蓝白相间的美好图画。 “现在好点了吗？爱乃同学？”她笑着走近爱乃，轻轻地撩拨起二人的刘海，令二人的额头相碰。夏音的额头刚刚被空调吹过，所以是凉丝丝的。爱乃被凉丝丝的额头接触的时候，身体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刚才的……”爱乃小声嘟囔了一句，不过后半句话并没有传入夏音的耳中。 “刚才的歌吗？是松田圣子的《琉璃色的地球》哦！这首歌最近可火爆了，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是这首歌我在上学放学的路上，便不知不觉地学会了。” “不是的，是刚才的问题……” “刚才的问题？”夏音托腮想了一会，突然知道了爱乃在讲的是什么东西，便笑着揉了揉爱乃的头，对她说：“嗯，我知道了！那么，我再问一次吧！” 然后，夏音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地问道：“爱乃同学，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为什么你起来有些忧郁？” 爱乃虽然还是将鼻尖埋在膝盖里，但是听见了夏音的问题，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是的……”爱乃的声音还是很低，但她总算能够自如地说出口了。“……我确实有些心事。” “嗯，那如果方便的话，请说出来吧！作为刚刚爱乃同学认真听我唱歌的回礼，我也会认认真真地听完爱乃同学的烦恼哦！”夏音站了起来，将手中的养乐多一饮而尽，把空罐扔进了垃圾桶，然后一边如是说着，一边轻轻地同爱乃并肩而坐。 “嗯……就是，我之前跟你提到过的那个男孩子，他几天后真的就要转学那个遥远的小岛，可是我还没有准备好如何道别，这该怎么办呢……”爱乃自从进入这个房间开始，第一次挺久安了自己沙哑的声音。 “哦哦，这样吗？那爱乃同学更应该挺起胸膛面对离别啊！” 爱乃惊讶地抬起头来，她才刚刚发觉到自己的脸上早已经淌出泪水。看到夏音仍然在看着她轻轻地笑着，她才知道自己满是泪水的丑脸一定被夏音看到了吧…… 所以，爱乃再度将脸埋进腿弯，并且比刚刚埋得更深了。 “诶……什么意思？”爱乃沙哑着嗓子问。 “嗯，我的意思是，爱乃同学要学会接受啊！”夏音轻轻地握住了爱乃垂下来的左手。 “我已经试过了去接受，可是，没有用……”这一次，爱乃用尽全身的力气从胸口喷涌而出这样的语句，而夏音似乎却从未预料到这种话语的出现。 “……” “对不起……我已经尝试过去接受了，可是当我看见他的脸的时候，我还是不敢去相信这个现实，那我该如何是好啊……” “这样啊……”夏音轻轻攥紧了爱乃的手，继续说：“我昨晚做了一个梦哦！我梦到了曾经住在你那个房间里的一个男孩子。如果他还居住在这里的话，应该和你是同岁吧。我梦到我们在某日烟花大会的烟花下，手牵着手一起看烟花了。” “嗯……” “然后，我在不知不觉间，便听到了他在叫我的名字。可是当我回过头来的时候，他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在那然后，我便突然被惊醒了。其实我曾经也做过相同的梦，但是那时候是在我没有接受我们离别的现实的时候做的。而今天这个梦，却是在我逐渐接受了事实之后，第一次在梦中想起他来。以前曾经做这个梦的时候，我醒来眼角总是沾染着泪珠，但是今天却没有这样……我想，虽然我心里有点不甘心于他的突然分开，但是在既成事实面前，我还是慢慢地接受了……”夏音看着爱乃，一边说一边将身体凑近爱乃，从她的耳朵中，可以清晰地听到爱乃的呼吸声与抽泣声。 “接受……吗？”爱乃的声音已经小到快听不见了，但是她还是鼓起勇气对夏音说道。“我会去试试的。” “嗯……” 爱乃抬起了满是泪水的脸，终于转泪为笑：“谢谢你！夏音同学，我终于明白了！” “太好了！”夏音也开怀地大笑了。 “对了，差点把正事忘掉了！”过了一会，爱乃如同突然想到什么一般，突然攥住夏音的手，真挚地对她说：“对了，西宫同学，我有一件事想要对你说。” “嗯，是什么事呢？”夏音虽然还是十分地冷静，但是从她的眼里还是能够读出一丝喜悦。 “那个，两天后的下午，咱们一起去烟花大会吧！那天结束之后，那个男孩子就要搬走了，所以呢，我要准备那天和他道个别。而且有夏音同学在的话，我就不会害怕了呢！”爱乃轻轻地调整了身体，让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变成的跪坐的姿势更加舒服一些。二人的腿都已经和七五三节时候的漫长跪坐时一般麻了，但还是仍旧跪坐在那里。 夏音思考了一会，轻轻地点了点头，说：“嗯，可以的。那么，爱乃同学，烟花大会的地点是……” “八王子！”爱乃脱口而出，随即笑了笑，向夏音解释到：“那是我曾经住过的地方，也是我和那个男孩子创造共同回忆的地方。那里离浦和不远，坐电车的话大约四十分钟就到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呢？” “八王子吗？”夏音低头沉思了一会，轻轻地说：“嗯，你会陪我去的吧！” “对，我们一起去！”爱乃喜笑颜开，刚刚的忧郁早已一扫而空。 夏音猛烈地点了点头，说：“嗯，我会去的！” “谢谢你，夏音同学！我一定会没问题的！”爱乃像给自己鼓劲一般，对着夏音挥了挥自己小小的拳头。 “那真是太好了！”夏音也终于轻松地笑了出来。 下一秒，二人便紧紧地相拥在了一起。 第六十七章 道别的烟花(2) 到了烟花大会的那天早上，或许是被思念与兴奋所驱使着的缘故，爱乃醒的格外的早，甚至于当她吃完早点后，闹钟方才“铃铃铃”地响了起来。 她的妈妈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已经早早地出门上班了。在她今日留下的字条上，只短短地写了几句话：“今天没有什么需要麻烦小爱乃帮忙的，好好期待烟花大会吧！下午出去的时候记得锁门哦！我已经和房东小姐说好了，会让她安全送你们两个到车站的。买礼物的钱已经放在书架上了，记得给那个男孩子多买几颗糖哦！（后面画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当爱乃看到这张便签上的字句时，脸上不禁变得有些红红的，但是即使这样，她也总算是对今天的烟花大会有些期待了。 吃完早饭，她模仿着母亲平日的样子打开窗户。窗外雨中的新鲜空气随即飘进室内。窗外的雨还在滴滴答答地下个没完，天空中却没有一点放晴的迹象。夏日里不寻常的凉风，顺着打开的窗户吹起了布帘的边角，也拂过了爱乃小小的胸口。睡裙上的丝带随着风的轨迹飘动，垂到胸前的长发也随着风而纷乱地摆动，令她的脸颊变得痒痒的。窗外的一切事物都如同被大雨所包围了那般，到处都是潮湿的一片。雨势如瀑布，整个房间内充斥着雨珠敲打窗边和树叶的声响。 爱乃就这样站在窗边，将手放在大大的落地窗上，望着沿玻璃滑下来的大颗大颗的雨水的痕迹。 “原来，贵树君在我搬走后的心请，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吗？” 她用目光追随着飘落的雨水，在口中喃喃自语。 伴随着眼前的绵绵细雨，八王子熙熙攘攘的街道再一次在爱乃的眼前铺展开来…… 烟花大会的那天，贵树为了给爱乃如约写一封告别的信笺，直到天快亮了方才睡下。 窗外骤雨如注，在夜半人静的时刻更是听得十分清楚。蝉鸣声消失在耳际，鸟鸣声也已远去，窗外的街道在深夜显得格外的宁静，陪伴贵树在深夜的一盏台灯下的，只有窗外细密的雨声。 贵树一直睡到下午时分，方才醒来。 当他醒来的时候，钟表的指针已经指向下午两点的方向了，但因为和其他人约定的时间是下午4点半的缘故，所以即使他睡过了午饭时间，也不用担心会迟到。 他走到厕所洗了脸，然后顺着木制的楼梯走到楼下。整个屋子安静极了，贵树的舅舅和舅妈按照预定的时间去做产检了，所以整个家中只有贵树一个人。 贵树环视四周，确认起居室里空无一人后，便走到了冰箱前，从里面取出面包果酱以及一大杯牛奶和一小碗纳豆。他一边用叉子向面包上抹着果酱，一边看着窗外从屋檐下滴落的雨珠发呆。 街道上的一切，都如同灵魂被雨水带走了一般，丝毫没有夏日里应有的生气。蝉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雨点打在树叶上的“哗啦哗啦”的响声。 贵树感到很忧郁。他在脑中想：如果直到下午还在下如此大的雨的话，下午的烟花大会应该会直接被取消掉吧。但是他又不可能会盼着烟花大会真的取消掉，因为这次的烟花大会对他来说应该是留在这里的最后一点愉快的回忆了，他不希望就这样被轻易消失掉。 他一边慢慢地吃着面包，一便静静地听着雨声。夏日里难得的凉风从窗户的缝隙里穿过，吹得挂在墙壁上的挂历“刷啦啦”地乱响，也似乎吹动了少年忧郁的心。 但是，少年内心的忧郁，不是眷恋于这片土地，也并非留恋着在这里生活的每一个人。清风所触动的回忆，在少年的心中留下一泓涟漪。在这里，自己所经历的所有事情，都已是独一无二的经历，自己不会二度体验到。从这里搬走后，自己也应该不会二度遇到爱乃了。他不知道，在今后搬迁到那个岛上以后，以及从岛上的学校毕业以后，自己会漂泊去何方。即使福岛给自己带来了不幸福的经历，但那里毕竟也是自己的家乡，生活在那里的，也毕竟都是自己熟悉的人。乡土情结这个词，使用在这里是再也合适不过了。少年无法想象自己未来会怎样，会不会回到福岛的那种生活。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他在如是心中祈愿着，不要再经历一次福岛的遭遇了…… 可作为小学生的贵树，还不具备可以自己选择的能力，所以只能随着命运的安排到处随波逐流。 不知不觉间，贵树早已吃完了迟到的早午饭，他换上了昨晚就已经准备好的白色短袖t恤和灰色短裤，然后坐到书桌前，将自己通宵写好的信用精致的信封包好，然后在新风尚书写了几个大大的字：致植野同学。 他将信塞进自己短裤的口袋里，匆匆地走下楼梯，从门口的放散的地方取出一把小伞，便轻轻地跨出了大门。 …… 室外的雨虽然慢慢地变小了一些，但还是不停地下着。爱乃和夏音打着两把小伞，跟随着房东小姐脚步，并肩走在她的身旁。在前往浦和站的路上，二人手拉着手行进着。虽然房东小姐也忧虑着烟花大会会不会取消，但是还是为二人换上了精致的浴衣，在车站的闸机前祝愿二人玩的开心。二人笑着给房东小姐鞠躬道谢，然后便转身迈进了车站的闸机。 今天爱乃所穿着的是以纯蓝色调为主的浴衣，在她的浴衣的后背上用金色的线画着一个巨大的蜻蜓，同时为了保暖和遮雨，她上半身还套着一件浅粉色的外套。而夏音则是身着蓝绿色的浴衣，上面有一些烟花的纹样，而她的上半身同样也套着一件天蓝色的衬衫。 雨滴落在车站顶部的声音越来越小，持续了两日的大雨似乎马上就要终结了，但是天空仍旧浓阴，而四野的蝉鸣声，逐渐地清晰了起来。 二人手拉着手，并肩跨上了开往东京的列车。因为浦和这里没有直达八王子的列车，所以一定要在东京站或者新宿站转乘京王线的列车。而六年级小组的其他人，约定将在新宿汇合。所以爱乃和夏音也将前往新宿，和他们一起汇合。 电车摇晃在漫长的铁路上，一站接着一站从爱乃眼前掠过。电车里的空调虽然开的不是很足，但是从出风口喷出的凉风依旧令二人不禁打了个冷战。 电车里小孩子很多，穿着浴衣的女人也充斥着几乎每节车厢。电车越是接近东京都，车窗外的人也变得越来越多，飞驰的汽车同电车并肩而行，而雨打车窗的声音也几乎听不见了。 虽然这不是夏音第一次来东京了，但是车窗外的景色也依旧让她不断地发出惊叹的声音。她跪在电车的椅子上，几乎把脸和车窗融为了一体。其实夏音自从认识爱乃的那一天开始，每次爱乃来做客的时候，便总是缠着爱乃给她讲东京的见闻。虽然浦和距离东京的距离也不是太远，但是这段距离对于一个仅仅九岁左右的小姑娘来说，还是像天文数字一般令人惊叹。其实爱乃第一次来到东京的时候，也是如此地痴迷于东京的景色，所以她十分理解夏音的心情，便也没有多加劝告，只是告诉夏音妖控制音量，尽量不仅要让周围的人感到不太舒服就好，并不在意于夏音到底在做什么…… 看着夏音的反应，爱乃自己也回忆起了当时第一次见到东京时的样子，不禁轻轻地笑了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夏音轻轻地戳了戳爱乃的肩膀，轻轻地对爱乃说：“爱乃同学，你看！”。听到了夏音的声音，爱乃轻轻地过头。她先是看到了夏音惊喜的眼神，然后在一转头，便看到了远处的天空当中，一缕阳光突破了阳光的束缚，从云的缝隙间投射了下来，正好照在东京铁塔的塔尖上，将东京铁塔染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芒。 然后，一轮彩虹开始慢慢地在二人的眼前的天空当中显露出来…… 雨滴打在伞上的声音渐渐变小，前往八王子站的路途依旧湿滑一片。贵树不紧不慢地走在熟悉的通学路上。四周熙熙攘攘的道路上，穿着浴衣的人们也变得多了起来。今天的烟花大会应该看上去会如期举行。浓阴的天空慢慢地流动，雨势开始很快地减弱，今日的浅川依旧在静静地流淌。 这样如此的日常景色，却令贵树的胸口有些躁动难安。 在商店街前的杂货店里，贵树买了几个形态各异的胸针，都是送给一起来参加烟花大会的朋友们的。杂货店的老板娘看贵树面熟，也和贵树的舅舅是好朋友，直到贵树即将搬走了，便多给贵树拿了两个胸针，叫贵树当个纪念。贵树一开始还象征性的客气了一下，但还是怮不过老板娘的热情，还是默默地收下了。 贵树临走之前，老板娘盯着贵树，笑眯眯地对他说：“小贵树，你看上去是来给参加烟花大会的朋友挑礼物的吧！那就祝你们玩的开心啦！” 听了老板娘的话，贵树腼腆地笑了。他轻轻地给老板娘道谢，然后便迈出一大步，轻轻地走出了店门。 雨慢慢地已经停了下来，八王子的商店街上行人也慢慢地多了起来。太阳自云缝当中露出了脸，将它的金色阳光照在了八王子的四周群山上。四周的群山到处都渲染着金黄色的光芒。 贵树惊异于这样的雨后景色，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这是在他的人生前十年里，第一次看到的如此绮丽的景象。 这样下去，烟花大会能够如期举办了，自己也能看见大家露出笑颜了。贵树如是想着，在潮湿的瓷砖铺就的人行道上驻足留步。 然后下一秒，当贵树抬起头来的时候，映入他眼帘的，是一轮高高地架在群山的绮丽的彩虹，以及反射在他眼中的，哭过之后，蓝蓝的两道来自于天空的光芒…… 第六十八章 道别的烟花(3) 随着电车车轮的碰撞，新宿车站的距离越来越近。 随着翘首以盼的烟花大会的临近，六年级小组的每个人的心中都已经变得有些焦躁。刚刚下过雨的城市里面，人已经渐渐地变得多了起来。铁轨两边，川流不息的汽车和涩谷摩肩接踵的人流吸引着众人的目光。虽然他们四个人都住在神奈川县的川崎市，属于首都圈的一环，距离他们住的地方一河之隔便是东京，即使他们早已对晚上放学时东京站附近商圈的人流感到熟悉，也依旧对着窗外的景色发出一阵接一阵的惊叹。其实对他们来说，新宿和和“ 谷都是第一次来，他们平日里上学都会乘坐上野东京线，而绕远的琦京线他们并不会乘坐。所以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景色，对他们来说都是初次见面的。 秋野岚站在电车的车门旁，不住地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其他三个人都坐在他的后面谈天说地。今天芽衣并没有穿浴衣，而是穿了常服和短裤。她手中拿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在里面盛放的，是在这之前，几个人商量好的，要带给贵树的惊喜。 在云隙间穿梭的阳光透过电车的车窗射入电车的车厢，在电车的地板形成反射后照耀在四个人的身上，就连胸前小小的纽扣和胸章，都被照得闪闪发亮。 “阿达同学，还有大家，快看啊，窗外有彩虹呢！”秋野岚不知何时转过头来，摇着靠在椅背上的安达的肩膀，惊喜地说到。其他人听到他的话，纷纷回过头来，远处的天边真的出现了一道彩虹。彩虹的顶端，正好穿越东京铁塔的塔尖。此时此刻的铁塔，倒像是成为了彩虹的一部分，成为了悬挂在天边的彩虹最稳定的支柱。 “哇，真的太漂亮了！”芽衣惊喜地说着，她本来想要叫出声来，但是因为在电车上的缘故，所以她将自己的声音压低了很多倍。 “是啊，这应该还是我第一次看见彩虹呢！真的是和课本上描述的一样啊！”川井一边应声附和着，一边远远地望着那被阳光包裹着的塔尖出神。 “真的耶，我们看来还真是走运呢！”安达轻轻地从身后抱着秋野岚，轻轻地揉着他的肩膀说“不过话说岚君，咱们两个小时候在岛上，应该已经见过很多次彩虹了吧。不过自从来了东京，我们似乎就没见过了耶……” 秋野岚轻轻地点了点头，似乎想起了小时候和阿达同学在岛上的往事。“不过比起彩虹，我还是喜欢岛上的夕阳呢！”他抬起头，望着安达清澈的眼睛说。 “嗯，是啊……”随着秋野岚的话语，二人在岛上生活的点滴往事，如同电影一般闪现在了安达的脑中。 安达和岚小时候，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在来到东京之前，二人都是对马岛上某个小学的同级生。由于小学在岛的西部，也就是靠近对马海峡的那一边。在夏日的傍晚，二人常常站在海边的渔港旁，望着夕阳沉沉地落到大海的彼方。海峡中间常常游弋着巨大的货轮，天空中也经常有直升机掠过，也给二人的记忆里，添上了及其特别的一笔。 而二人在岛上所见过的最特别的彩虹，则是在小学三年级的夏天，岛上的烟花大会开始前，雨后暮色四合的天空当中，一道彩虹横跨在两座山峰的中间。而一轮金色的夕阳，则高高的悬挂在两座群山之间的正中央。而过了一个月之后，他们便转来了东京的成贺川。 所以那次的彩虹，应该是老天爷为了给他们送行，特地安排的吧。 不知不觉间，繁华的涉谷和原宿远去，明治神宫的一角出现在众人的面前，电车的广播里传出了一个温柔的女声：“下一站是新宿，新宿，请右边下车……”秋野岚轻轻地推了推安达的身体，告诉沉浸在回忆中的他该下车了。安达这才从刚刚的思绪当中抽出，轻轻地点了点头。 电车门打开，下一秒，四人的身影便出现在了站台的上方。 现在明明是夏天，但是再雨后的凉风的吹拂下，春天似乎又回到了每个人的身边。 “好了，下一步该去哪里呢？”川井望向头顶已经有些放晴的天空，一边将手里的伞放进随身携带的手提袋内，一边问向其他三人。 “嗯……让我看看……”芽衣从牛皮纸袋里抽出笔记本，“哗啦哗啦”地翻了几页，指着上面的字说：“嗯……开往八王子的电车三点四十左右开，是在咱们对面的那个站台，要过天桥才能到。那现在的时间是……”芽衣话音刚落，正在抬头看站台上的钟表的时候，整点报时铃分毫不差地敲响了。“嗯……三点了呢！不知道爱乃她到哪里了呢？如果时刻表没错的话，几分钟后她就会出现在我们面前这个月台上了……” “那既然现在不会急着赶时间的话，我和岚君去那边的自动售货机去买饮料了。直树君和芽衣亲，你们需要什么呢？”芽衣的话音刚落，安达便接上了话题，他看着芽衣和川井的脸，微微地笑了起来。 “嗯……我的话要苹果汁哦！”川井思索了一会，轻轻地对安达说。 “嗯……那我也要苹果汁吧。”川井话音刚落，芽衣便随声附和道。 “嗯，好的，我记下啦！那我们走吧，岚君！”说完，安达牵起秋野岚的手，二人并肩前行，向着站台旁边的自动售货机走去。 “阿达同学，那两个人，关系真是好呢！”二人刚走出没几步，岚轻轻地贴在安达的耳边，小声地对他耳语。 “嗯……是吗？确实啊，看起来他们俩的关系确实有些微妙。不过虽然不太清楚，但是我想，他们两个人应该和咱们一样，是从小学就开始认识的朋友吧……”听了岚的话语，安达慢慢地停下脚步，对岚小声说道。 跟随着安达的脚步，岚也驻足止步。她思考了一会，小声地对安达说：“嗯，我想应该是吧……但是我很羡慕芽衣同学呢！她无论在哪里，都可以和每个人打成一片。我也想有这种超能力呢！” 安达轻轻地拉起岚的手继续前行，他一边走一边宽慰岚：“嗯，其实我也想拥有那种超能力呢！其实说真的，其实在小的时候，我有时候也不敢和别人交流，但是自从与岚君相遇开始，我似乎就突然感交流了呢！不过……” 就当安达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阵清脆的汽笛声打破了车站里宁静的空气。山手线那橙黄色的车厢迅速地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电车缓缓地减速，安达像预料到什么一样，拉起秋野岚，飞速地奔向了身边的自动售货机。即使他用最快的速度买完了五罐苹果汁，身后的电车还是已经关上了车门，准备鸣笛出发了。 而当秋野岚转身望向原来芽衣和川井所站的地方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和一个陌生的身影突然间映入了他的眼帘。 “怎么啦，岚君？”安达抱着五罐苹果汁，转向秋野岚的目光所及的方向的时候，爱乃和另一位不认识的女孩子，像风一般突然出现在了川井面前。 “那是小植野？”安达觉得自己似乎是看错了，他揉了揉眼睛，眼前看到的还是爱乃和那个陌生女孩的身影。 不过，安达即使非常地疑惑，但仍旧拉着岚原路折返。而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岚和安达都一致认为自己当时的想法并没有出错，站在芽衣和川井面前的，正是穿着浴衣的爱乃和另一个在他们的记忆里从未产生过交集的女生。 “喂，芽衣亲，川井君，还有小爱乃，我回来了哦！”在距离他们几个人聊天的地点很近的地方的时候，安达如此招呼着众人的目光，但因为看到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的身影，岚早已如同小猫一般躲在阿达同学的身后，轻轻地对爱乃打招呼。 “啊，是阿达同学和秋野同学啊！还没给你们介绍呢，这位是西宫夏音，你们叫她夏音就好。她的特长是吹奏……”爱乃热情地向二人介绍着夏音，然后又转过神，向夏音介绍起二人来：“那个个子比较高的，名叫田中安达，我们一般叫他阿达同学，而那位瘦瘦的男孩，他叫秋野岚，叫他秋野同学就好。” “嗯，你们好呀，阿达同学和秋野同学！”夏音热情地同二人打着招呼，就像是见过了很多次一样，夏音并没有一直问这问那，而是轻轻地走上前，和二人打了招呼。 “你好呀，夏音！”安达笑了笑，一边将手中原本属于自己的苹果汁交给夏音，一边拍了拍岚的背说：“岚君，快出来吧，不要躲在后面了，来认识一下把，说不定你们就成好朋友了呢……” 即使是阿达同学这样对自己说了，岚还是像一只怕生的小猫，轻轻地挪着步子，过了好一会才从安达的身后走出来。 “你……你好呀！我是秋野岚，很高兴认……认识你呀！”秋野岚怯生生地向夏音打着招呼。夏音看到岚那长长的刘海和清澈如水的眼眸的时候，就像是看到了一只可爱的小动物一般，心中顿时生了兴趣。她轻轻地走上前，握住了岚的手，上下摇晃了几下才分开。她一边笑着，一边轻松地说：“秋野同学，你就像小猫或小松鼠一样，真的很可爱呢！” 听到夏音天真的话语，周边的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而岚的脸瞬间变得红扑扑的。 “嗯……谢谢……”岚微微地点了点头，喃喃道。 大家又轻松地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远方的汽笛声开始响起，众人要乘坐的电车挟裹着凉风，即将闯入新宿站这宽大的月台了。 于是，众人方才从刚刚相遇的轻松气氛中醒来，一人拿着一罐凉凉的苹果汁，飞也似的爬上了站台的木制天桥。 在众人刚刚站定在月台上，轻轻地大口喘气的时候，电车发出与铁轨摩擦的巨大声响，飞快地闯入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第六十九章 道别的烟花(4) 时间在流逝。 八王子窄窄的候车室，如同一个巨大的木箱一般，将呆在里面的所有人包围起来。候车室里空调开得很足，夏日暑热的气息在一点一点地被逼迫至角落。 贵树在自动售货机买了一罐苹果汁，包裹着塑料袋的伞已经被他放进了手中提着的装礼物的纸袋内。 前来参加烟花大会的人们越来越多，各色的浴衣就像一把把花伞一般，在贵树的眼前跳跃旋转。在无聊的等待当中，他盯着挂在天花板上的时钟，秒针转了一圈又一圈，带动分针转了一点又一点。在漫长的等待当中，他的心不知为何，开始愈发地发痒发烫。他不知道下一秒，大家会不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而下一秒的自己，又会以何种姿态迎接他们呢？ 明明才刚刚醒来两个小时而已，但是候车室里的凉风，以及充斥在身体里的疲倦，还是在不知不觉当中让贵树进入了梦乡。 贵树做了一个由零散的记忆编织而成的梦，在梦里藏起来的，是很多很多的回忆。有些是贵树已经淡忘掉的，有些则是贵树刻意不会想起的。梦中的幻影里，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盛开着樱花的独自一人的东京。 他不知道自己在梦中是否闭着眼。 不知在何时，也不知是不是梦的一部分，一道浅粉色和蓝色编织而成的幻影在贵树的眼前闪现，他依稀感知到，自己的面前，正站着一群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人。 他睁开眼抬起头，爱乃那洋溢着笑容的脸浮现在他的面前。 “植野……同学？”贵树疑惑地揉了揉眼，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依旧是爱乃那浅粉色的外套以及外套下蓝色的浴衣。 “贵树君，我们又见面了呢！”耳畔熟悉的声音令贵树模糊的大脑慢慢地变得清醒，紧接着，由浅粉色的布料包裹着的手臂，便伸到了他的眼前。 贵树撑着那个手臂，睡眼惺忪地站起来。候车室里清凉的空气使他终于清醒过来。 “谢谢……”贵树喃喃道。爱乃面带着温柔的笑容，向身后的夏音介绍：“夏音这位是樱井贵树，就是我和你提到的那个男孩子。贵树君，这位是西宫夏音，是我所住的公寓的房东的孩子，你叫她的名字就好。” “嗯，大哥哥你好，我是夏音哦！初次见面，多多指教哦！”夏音露出调皮的神色，一步一跳地向贵树的方向走来。贵树点了点头，但是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你好呀，夏音……”贵树点了点头，不知为何，今天他的心总是如同拨浪鼓一般，跳得十分急促。 他想冷静下来，抬起双手盖住自己的眼睛，屏住呼吸，在心中默念“1、2、3、4”，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将自己的心跳变回了和平日里相同的节奏。 “嗯，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出发吧！如果去晚了，就没有好位置啦！”芽衣在众人旁边轻轻地拍着手，笑着对大家说。 “嗯，那我们就出发吧！”爱乃也点点头，她左手牵着夏音，将右手交给贵树。贵树轻轻地握住了爱乃递过来的手掌，同大家一同走出了候车室的大门。 走出大门，天已晴了大半，空气又开始变得热烈起来。虽然刚刚才下过雨，但是暑热的气息再次蔓延开来。大家走在八王子宽敞的大道上，远处浅川的河水依旧和往日一样在静默地奔涌。在光芒照耀的大地上，每一片绿叶都被阳光染得金黄。浅川河畔的烟花师们，正在紧锣密鼓地调试设备。太阳分明仍未落山，但是在河两岸卖各色商品的小摊贩前，已经慢慢地聚集起了人流，浅川桥上的人行道也已经有些水泄不通。虽然千里迢迢来到了八王子，又遇上了如此的人流，不过大家的心情并没有受此影响。大家一路唱着最近在合唱团新学会的歌，迈着步子向会场走去。 众人到了会场的时候，暮色已经开始慢慢地涌上了天空，秋野岚望着远方遥远天空的夕阳，轻轻地拉了拉安达的手，笑着露出了小小的虎牙：“阿达同学，快看哪，今天的夕阳，河岛上一样好看（绮丽）呢！” 安达循声而望，西方一轮夕阳正在群山之间落下，它穿越了流云的缝隙，把四周的天空染得一片朱红。夕阳的光芒穿越群山的顶端，如同一道光圈一般折射着云雾当中的水汽。夏日傍晚浓郁的烟霭，正在浓烈又密集地铺洒开来。 安达和秋野岚看得出神，便不自觉地驻足观看。直到芽衣看到二人掉队，故意发出不满的声音的时候，二人才慢慢地回过神来，快步跟上队伍。 众人在河岸边寻找到了一块毫无遮挡的平坦空间，正对着的便是烟花的主会场。上一次贵树和爱乃来这里看烟花，所坐的位置也在这附近，所以当大家勘测好地形之后，爱乃便第一个点头同意了。 川井和芽衣主动向大家申请去帮忙买饮料，然后便手拉着手，一同慢慢地攀上了河堤的大道。 二人无言地慢慢走着，心中却承装着许多无形的喜悦。 川井和芽衣，在幼稚园的时候，就已经是青梅竹马了。 那时他们住在埼玉县秩父市的秩父桥附近，他们的父母都是市立医院里非常着名的医生，在医院里上班的时候，他们总是可以打成一片。而川井和芽衣，也随着长辈的影响，从小便一起玩耍。后来升上了小学，二人又幸运地分到了一个班，又在偶然当中成为了同桌。然后，这段友情便延续到了今天。即使父母因为工作原因，要搬到东京去上学，运气也始终眷顾着他们。 然后，一种微妙的感情便在二人的身旁生根发芽了。 其实一开始，当川井发现自己越来越期待每日和芽衣的会面，而芽衣也变得越来越依靠川井的时候，二人都将这件事当作了朋友之间的感情，并没有感受到些什么特殊而又强烈的意味在其中。但是，当芽衣转学到成贺川小学之后半年，在走廊上与同样转学至此的川井重逢的时候，二人之间的感情，便悄然间发生变化了。 不过，二人都没有向对方诉说自己心中所感受到的羁绊之情。 二人都将这份感情视为心中的珍宝，不希望有任何人从中作梗。 所以在今天两人难得的独处时光里，二人都希望能够将这份羁绊昭然于世。 二人走了一会，川井在余光里发现，芽衣的脸似乎变得有些红扑扑的。此时二人已经与大家走远，所以川井便打算和芽衣敞开心扉。 “芽衣同学……” “怎么了吗？直树君？”芽衣听到川井的话语，将头转向他，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和一颗小小的虎牙。 “啊，嗯……不，没什么。我在想，要不要给大家买一点苹果糖呢？” “嗯……如果等一下有人要吃炒面的话，我觉得还是不要吃苹果糖为好，因为我很讨厌沾着炒面的酱油的苹果糖，而且吃过苹果糖后，也不会有什么胃口吃炒面了吧……”芽衣思考了一下，轻轻地对川井说。 “嗯，有道理，我想，要不我们买一点水，再买些苹果糖好了。等看完烟花，大家再一起吃炒面。芽衣同学会喜欢这样吗？”川井停住了脚步，轻轻地问道。 “可以哦，但是直树君会不会饿呢？毕竟一个下午没有吃东西了……”芽衣轻轻地碰了一下川井的肚子，笑着说。在那时，川井的身体不自觉地震颤了一下，他吓了一跳，轻轻地笑着说：“芽衣同学，不要碰那里啦！很痒的……” “嗯，知道啦！”听到川井的话语，芽衣也咧开嘴笑了。但是恍惚之间，芽衣的声音却不知为何变得越来越远。 一阵风吹来，拂过了少年的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的内心不知为何变得酥酥痒痒的。 一滴眼泪，在少年的脸颊上悄然滑落。 “怎么了，直树君？”芽衣疑惑地戳了戳他的手臂，虽然在她的眼里川井没有开口，但是，一道遥远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膜。 “我们就要毕业了啊……” “诶，为什么直树君要说起这个？”芽衣正疑惑地想着如何回应的时候，那道遥远的声音，又从不知某处飞来了。 “……我们会不会就此分开了？” 那道遥远的声音是那么的平静，但是芽衣却突然间感觉到惴惴不安。 “……嗯。”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又是莫名其妙的话语，但是又是那种平静的声音，那声音穿破鼓膜，击打心脏，令芽衣的心跳变得越来越快。 “嗯……其实啊，我已经有些注意到了，你的心绪什么的……”芽衣的心中正在翻涌着无穷的言语，但是，却根本无法言说。她只能挤出这根本不成句子的话语，来回应川井的诘问。 “嗯……” “那该如何是好呢？” “……” “对了，谢谢你！” “诶，为什么突然和我道谢啊！” “谢谢你可以和我成为朋友呀！” “这样吗……” 川井低下了头，二人又在人潮当中一点又一点地行进着，此时的太阳已经几乎淹没到了地平线之下了。烟花大会也即将开场了。或许此时回去，二人又要被安达同学嗔怪“好慢啊！”这种话了。所以二人互相使了下眼色，便挤到卖苹果糖的摊贩前，买了七人份的苹果糖，飞快地向回去的方向走去。 “雷神小动，刺云雨零耶，君将留。”（万叶集十一卷二五一三首）再短暂的沉默过后，芽衣又听见了那个遥远的声音，这次却是一首和歌。她抬起头看向川井的脸时，却听到了他略带颤抖却非常镇定的声音：“我想，如果真的毕业的话，我想我们应该不会分开的吧！” “诶，真的吗？”芽衣又惊又喜，问：“你怎么会知道？” “不，我根本不知道……”川井顿了顿，说：“但是我觉得，既然我们转学到了东京还能一起在一个学校学习，那么我想，我们应该也会幸运到升入同一所中学吧……” “这样啊……” “但是，我一定相信这一点，因为芽衣同学和我会是永远的好朋友哦！” “太好了……” 在那之后，又是一阵无声的沉默。 不知不觉间，二人即将抵达众人所在的地方了，安达和秋野岚早已等候在路边，即使太阳已经落山，但是在二人脑中预想的安达的嗔怪，却没有传入二人的耳中。 安达和秋野岚接过苹果糖，四人快步往回走。秋野岚回过头，轻轻地望着川井，说：“直树君，很喜欢苹果糖？” “嗯，应该算是吧，怎么了？”听到秋野岚无厘头的提问，川井却还是轻轻地笑了笑。 “嗯……没什么。谢谢你。”秋野岚的嘴角也泛起了一抹微笑。 “没关系，不用谢啦！” 安达同学本来走得很快，但是为了照顾“慢吞吞”的秋野岚，他还是轻轻地放慢了脚步。听到秋野岚的话语，他也轻轻地回过头来，对川井说：“没什么啦，岚的意思是，我不爱吃苹果糖，他想把我的那份送给直树君。” “原来是这样啊！”川井轻轻地笑了，接过了秋野岚手中的苹果糖。四人穿过一片低矮的树林，眼前开阔的浅川河畔再一次柳暗花明起来。 “回来啦！”贵树转过头，轻轻地对四人说。 川井点了点头，和大家一起坐在了野餐垫上。当他刚刚就座的时候，一弧金黄色的烟花，拖曳着长尾，从他的眼前飞速闪过，在夜空中炸开了巨大的影，飞速地消失在了夏日火热的空气当中…… 新年第一次拖更(bushi) 喧闹的元旦落下帷幕了，但毕竟离高考越来越近了，整个元旦几乎就沉浸在做题里了，所以更新的时间就gg了。 随着高考的临近，今后这种时间还会更多，所以拜托即使哪一天我真的停更了，大家也不要取关（卑微） 目前预计暂停更新在4月初，可能会早一些，等到了那个时候再通知吧！ 大家新年快乐！ 第七十章 道别的烟花(5) 烟花炸响的声音，不绝于耳地翻涌。 四野鸣蝉的声音渐渐地变小了，但秋蝉的声音却迟迟没有放声歌唱。它们似乎看烟花入了迷，已经全然忘记自己的鸣叫声了。 烟花在天空中划出了一道明亮的光轨，然后幻化成五彩的烟霭，消散在了天际和云端。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火药味，四周喧哗和吵闹的声已经几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微弱的快门声和四周的人们不住地发出的感叹声和赞美声。 烟花的光影迅速闪现，但落在每个人眼里的，却是不一样的景象。 在贵树看来，今天能够坐在这里看烟花，自己和周围的人无疑都是幸运的。但相比于上一次的烟花来说，今晚坐在这里的自己将会是真真正正的最后一次。爱乃虽然搬走了，但是她今天却还能和大家一起幸运地来到这里，可是自己呢？两天后的这个时候，自己就已经在遥远的那个岛上，独自一人望着漆黑的大海了。 在八王子的生活刚刚平静，现实却再一次泛起波澜…… 在这么小的年纪里，连续经历两次转校。那又要重新开始的强烈恐惧感，任谁也无法摆脱。 很多人都有多次转校的经历，就连很多着名的作家也经历过多次转校。贵树曾经拜读过这其中一个人的随笔，但是她却根本找不到和那位作家的共鸣——对新生活的期待和从容。 新环境和新生活，总会令贵树心跳加速。 在被萦绕的思绪里，贵树双眼盯着天空当中跃闪着的烟花，却无法真正全神贯注去欣赏它。 “真好啊！”爱乃感叹道。她不知何时靠了过来，斜倚在贵树的肩膀上，像想要抓住烟花落下的火星一般，在天空当中挥舞着手臂。她轻轻地用手里的苹果糖戳了戳贵树的脸颊，笑着说：“怎么啦。贵树君！为什么能和大家一起来看烟花，你还闷闷不乐的？笑起来嘛！贵树君！平常的那个贵树君去了哪里呢？” 爱乃的话语，即使有烟花的巨大声响遮盖着，却仍旧一字一句地敲击着贵树的耳膜。 贵树没有说话，但是爱乃已经猜到了原因，她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将苹果糖一个劲地向贵树嘴里塞着苹果糖。贵树的心被爱乃摩挲得痒痒的，只能轻轻地咬下了一小口。然后把头轻轻地转向另一边，脸上不知何时攀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 “好点了吗？贵树君？”她靠在贵树的右肩上，兴趣盎然地偷偷注视着贵树被染上红晕的脸颊，烟花洒下的光映照在她的浴衣上，火花在她那黝黑的瞳孔当中四散开来。 此时的背景音乐换上了一首柔和的曲子，这次射出的烟花也随着音乐变得有些不同了。 原本有力炸开的火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圈扁扁的烟花。大大小小的火花以不一样的速度向四周扩散开来，每一个影都显得有些柔弱，在天空中如同萤火虫一般飞舞着。 “植野同学，今天的烟花，真的很漂亮啊！”贵树的双眼迷离地盯着天空上烟花的影子，喃喃地说道。他那刚刚仍然浸泡在忧郁当中的心，在此刻慢慢地舒展开来…… “阿达同学，苹果糖真的很甜呢，你为什么会不喜欢呢？”此时此刻，秋野岚正靠在安达的怀里，舔着手中的苹果糖，兴奋地望着升空的烟花，右手在天空中不住地挥舞。 “嗯，我吃到甜的东西就会想吐，所以我刚刚也把苹果汁给了那个名叫夏音的孩子。其实如果夏音不来的话，那听苹果汁本来是送给你的。”川井轻轻地抚摸着秋野岚的头发，温柔地说。在外人眼里来看，无论是身高还是二人之间的关系，川井和秋野岚根本不像是同一个年纪的孩子，而像是相差了几岁的兄弟。如果说岚像小猫一样温顺的话，那川井更像是一只小小的秋田犬。岚虽然不善交际，但是只要川井在他的身边，他便可以和正常人一样自由的呼吸。而只要有岚在场，川井的言语和行动也会不自觉地变得温柔起来。两个人就这么互相影响着，六年的岁月匆匆而过…… “哦哦，是这样啊。怪不得学校供餐时的甜牛奶，你都是交给我的啊！”秋野岚轻轻地笑了，说“那我们要做好朋友很久很久哦！这样的话，等我们升学了以后，中午的供餐还有甜牛奶的话，我都会替阿达同学喝掉的哦！” “嗯，我们一定会相互做朋友直到永远的哦！”岚天真的话语，令安达不禁温柔地笑了。他刚要继续说些什么，但是在他们的眼前，一发烟花直直地窜上了夜空。 “谢谢你，岚君！”安达望着眼前那道在天空当中绽放开来的扁扁的烟花，柔和地说。 “诶，阿达同学居然会道谢吗？真的很少见耶！”安达突如其来的道谢，令岚突然变得很诧异。她嘟起嘴，小声嘟囔道。 “嗯，是呀！我当然会道谢的哦！”以前岚总是拜托安达做事，每次不管安达完成的结果如何都会向他道谢。有时候，安达也有点不忍心让岚道谢，可听到岚每次发自内心的道谢，看到岚道完谢后露出可爱的笑颜，他便觉得自己的付出其实是非常值得的。所以，他便选择了这次机会，来回复来自于岚的道谢。“能够认识岚君，我真的很快乐哦！” “诶，这样吗？能够认识阿达同学，我也很快乐哦！”岚点了点头，露出了小小的虎牙，愉快地笑了起来。 安达也跟着岚一起轻松地笑了起来。 烟花大会，此时此刻仍在热烈地进行当中，但是在每个人眼中所见的烟花已经是不同形状的了。 秋蝉在树顶鸣叫，每个人手中的苹果糖也慢慢地变小了。大家都满怀期待地等候着，下一次烟花在升起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新的样子。 夏音由于是第一次看烟花的原因，她的眼神几乎没有离开过烟花的炮筒。“大城市就是大城市啊！连烟花大会都如此的不一样！”她不住地感叹着。甜腻的苹果糖也刺激着她的味蕾，让她激动的心慢慢地平复下来。 在不经意间，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轻轻地戳了戳爱乃的腰际，说道：“爱乃同学……” “怎么啦，夏音？”爱乃放开贵树的肩膀，小声问道。 “那个……想说的话……”夏音为了不惊动贵树敏感的神经，悄悄地凑到爱乃的耳际说。 爱乃立刻心领神会，但是碍于时机的不成熟，她还是选择了暂时没有惊动贵树那敏感的心。 她轻轻地凑到夏音的耳边，小声说道：“夏音再等一下，我需要一个契机。” 夏音点了点头，说：“那好吧。如果爱乃同学还是紧张的话，那就在心中默念1，2，3，4吧！我听说，无论心中有多么慌乱，只要那样做的话，就一定会平复下来的哦！” 爱乃虽然早已知晓了这种方法，但仍旧点了点头。 夏音粲然一笑，继续抬头望向夜空，散落的烟花的影子，在夏音童稚的眼里，如同一个又一个小星星，洒落在她那蓝绿色的浴衣上，散开了如同花瓣一般的涟漪和点点星斑。 “真好啊！”她感叹着，自然地将手背贴到了额头上。烟花在她的的指缝中闪烁跳跃着，在她黑色的瞳孔里划出了金黄色的轨迹。 这个夜晚，每个人的心中都怀揣着小小的秘密，被某种力量吸引着，而聚集在了这里。 任谁都会有自己的秘密，但因为都是重要的朋友，才会如此在乎对方。而正是因为在乎，所以才会犹豫不决，生怕破坏了此时此刻的美好情谊。 这一次的烟花，虽然除了给贵树送行外，并非带有什么重要的意义。但是，在众人无法预料到的地方，这一次的烟花，将会拂过每个人的心间，在每个人的心中留下永恒的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过，这一切都是后话了。 第七十一章 道别的烟花(6) 随着时间的流动，今年的烟花大会即将结束了。 当最后一首乐曲响起的时候，爱乃小小的胸口微微地震颤了一下。因为最后一首乐曲，便是夏音几日前刚刚和她一起唱过的《琉璃色的地球》。 而夏音听到这首乐曲，也是又惊又喜。伴随着眼前绽开的地球形状的烟花，幸福的笑容再次在她的脸上绽放。 六年级小组的每个人，倒是对这首歌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在他们的中间的某人是在哈雷彗星回归的那一夜诞生的，虽然那一年年末的红白歌会有演唱这首歌曲，而在那之后，这首歌慢慢地就火遍了全日本。但他们回忆起这首歌的时候，除了在练习室里枯燥的练习，并无其他什么特殊的感触——这是他们四年级时候的事情了，彼时贵树和爱乃都没有转来这所学校，所以他们并没有这一段特殊的记忆…… 这些都是以前那些不值得赘述的小事了。 在那一刻，伴随着冲天的烟火的烟羽在天空飘扬，在松田圣子悠扬的歌声里，爱乃终于下定了面对未来的一个小小的决心。 不过，在爱乃的余光里，她在不经意之间，看到了贵树被烟花照亮的脸颊上，不知何时流下了晶莹的水珠…… 爱乃心中一惊，但是为了守护贵树那小小的自尊心，她并没有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而是再一次轻轻地凑了过去，用左手轻轻地包覆住贵树的右臂。整个人如同一个攀附在树枝上的小动物一般，斜倚在了贵树的右半身旁、 “你做什么啦，植野同学！”贵树的脸上泛起了一抹潮红，不自觉地将身体向后退了退，但奈何爱乃的力气也不小，于是在他尝试过几次之后，也便乖乖就范了。 “贵树君，是有什么心事吗？”爱乃凑上前，主动和贵树搭话。 “嗯……”贵树轻轻地用左手挠了挠头，模糊地回应爱乃的话语。 “这样吗？”爱乃轻轻地咬了咬嘴唇，在心中默默地调整呼吸，轻轻地对贵树说：“贵树君，你真的要离开了吗……” “嗯，是啊，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在烟花发出的巨大噪音的遮蔽下，贵树的声音几乎小到听不清，但是，那些字句还是一点一点地传入了爱乃的耳中。 爱乃感到贵树的手臂有些微微的颤抖，她轻轻地用双手环抱住贵树的右臂，轻轻地说：“那看来我们要相隔很远了啊……” 爱乃话音未落，手上便传来了如同雨滴一般凉凉的感觉，耳边传入了她从未预料过的字句：“植野同学，对不起……” 耳畔传来的声音如同往常一般平静，但今天却令爱乃如此惴惴不安。 “贵树君不用道歉的……” “可是，我走了的话，植野同学不会很寂寞吗？”贵树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颤抖，凉凉的感觉开始越来越快地从爱乃的手背上传来，她感觉到自己的脸有些发烫，但是却并没有去理会。她仍然紧紧地环抱着贵树的手臂。 “在遥远的小岛上，贵树君不会寂寞吗？” 贵树轻轻地揉了揉眼睛，眼睛却变本加厉地流出更多的泪水。他想张嘴说些什么，却感到某些奇怪的东西正在紧紧地堵在他的喉咙上的出口。他那小小的胸口起起伏伏，如同痉挛一般急促地呼吸。 “会的，可是……”贵树勉强发出了一点声音，他正在强忍自己的情绪。与爱乃在这里创造的回忆满满的溢出他的心房，怎么也止不住的泪水如今正在肆意地横流。 二人周围的世界，不知为什么，突然间变得七零八落起来， 身体毫无防备地做出反应，四周烟花划破夜空的声音渐渐地消失，二人如同闯入了一间什么也没有的房间一般，四周尽是茫茫的虚无一片。 “不管到了哪里，贵树君一定都是会幸福的！”爱乃喃喃道。她正尽量地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的情绪满溢出来。所以她总会说出这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这不仅是她的潜意识的流露，更是她所能够想到的，调节气氛的最好方式。 在二人的心中所积累的，都是在一起共同度过的日子。过去的时光，是二人并肩走过的路上留下的轨迹。在这一刻，言语也变得有些空洞，多少次的“谢谢”，也无法描述这一刻的感情。虽然二人都可以在心中大喊着“现在，我很幸福！”，可是心声终究是心声，如果无法从口中传递，那么积累的东西便会变得毫无意义。 明明是感情的驱使，一切却在此刻变得有些默然…… “抱歉，植野同学……”沉默了一会后，贵树轻轻地开口了。他的语气还是依旧平静，但是却不知道是在压抑自己的情感还是已经释然。在他的眼眶里，反射着烟花的轨迹。 “贵树君不用道歉的……” 爱乃的声音不知为何，也渐渐地变得低了下来。喉咙当中如同被堵上了一块棉花的感觉令人浑身难受。 “植野同学，我很怕今后再也见不到你了。所以我才更要说抱歉的……” 那一刻，爱乃终于听到了，贵树在心中沉淀的话语。贵树在拼命地压抑着自己的呜咽声，甚至于他在说每一个假名的时候，声音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这样吗……”爱乃垂下了头，心中不禁生出了一丝落寞。是啊，无论怎样骗自己，无论怎样想让自己接受，贵树即将离开的事实是永远不会变化的。 伴随着烟花和音乐进入的双重高潮，往事开始慢慢地在二人眼前闪现。 贵树转校第一天，在电车上的初遇。 图书馆的见面。 去年在此地的烟花。 神社里的神签与洒满月光的回家路。 与合唱团的大家在一起的每一天。 合唱大赛与生日会的千纸鹤。 停在雪原的电车与那棵樱花树下的窃窃私语。 平安夜的蛋糕。 在春日里怒放的樱花。 …… 二人在泪水与笑脸相伴当中度过的每一天，似乎都仍未远去。即使一年前的事情已经久远，但对这时候的二人而言，却依旧记忆犹新。 自从二人相逢开始，便经历了很多形形色色的事情。二人被纽带仅仅捆绑着的心，曾经都渴望着永不分离。而从这天之后，日积月累的思念，相隔千里的距离，都将会在二人的心间发酵。那一同分享悲伤和喜悦的日子，可能将一去不复返了…… 在这一刻，言语也变得有些空洞。 “希望明年还能够一起赏樱花……”这种话，似乎已经无法实现了。 但是如乱麻的思念却依旧无法斩断。 满溢的思念不知何时将会溢出…… 在这个广阔的世界里，二人平凡的相遇，平凡地度过每一天，这便已经算是“奇迹”了。 “贵树君不用担心哦，我们以后还会有书信联系的！你到那边以后，一定要把地址传达给我哦！” 爱乃挤出了她在临别前，自己惯用的回答，她也在刻意隐瞒着自己的感情。即使心中话语满溢，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嗯，我会的……”贵树微弱的呜咽声不知在何时突然消失了，眼眶也不知在何时悄悄地干涸了。 爱乃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微微发烫。 她轻轻地放开贵树的手臂，抬起头望向天空，天空当中的浓云不知何时又慢慢地堆积了起来，月亮又开始在云隙间穿行。 不知不觉间，最后一颗烟花升入长空，尾焰如霰般绽开。今年的烟花大会，也就此画上了一个大大的休止符…… 后来，在贵树转校后的某天，当爱乃回味起那一日的经历的时候，虽然在她的心中所幻想的那个贵树君，并没有在那时将压抑在心底的话语和盘托出，但是她却能够感受到二人正在靠拢的想法。 那时候的爱乃，光是这么想一想便已经很满足了，而这也让她的忧郁减退了不少。 不过，这也都是后话了…… 第七十二章 道别的烟花(7) 播放音乐的大喇叭里传出：“我们明年再见啦”之类的宣布结束的话语。众人都站起身来，将苹果糖的竹签子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当中，收拾野餐垫准备离开。 当众人回到野餐垫的时候，爱乃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发呆。直到夏音上前，轻轻地戳了戳爱乃的手臂，告诉爱乃要走了的时候，她方才刚刚意识到现在的情况，很抱歉地向周围的大家道了歉，开始和夏音还有芽衣一起收拾起野餐垫来。 收拾过后，众人轻轻地走上河堤从，沿着摆满了摊位的小路穿行。大家都在讨论等等去吃点什么的议题，只剩爱乃和夏音走在后面。乘此机会，夏音轻轻地凑近爱乃，小声地问道：“那个，爱乃同学，刚刚有成功和贵树君说上话吗？” “有的，但是……”爱乃的嘴轻轻地张了张，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的声音听上去突然变得和平日不同了。言语里那种高涨饱满的情绪莫名地消失了，变成了一种带着忧郁的奇怪语调。她轻轻地垂下头，街灯洒下的淡淡的光线洒在了她的浴衣上，构成了一道又一道斑驳的光影。“我试着去感受他的心情了，可是刚才我无论装得如何乐观，也做不到真正将我的话语和盘托出……” 这时候夏音才知道，刚刚爱乃所做的一切，包括所说的话语，都并非是她真心所为的。在她的心底里，仍然怀着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尽管爱乃她也知道这种想象是不切实际的，但当她每次见到或者想到贵树的时候，这种幻想便会再度浮上心头…… “对不起……”爱乃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轻轻地吐出了这几个字，一种不安和内疚的感觉油然而生。 “爱乃同学也不用道歉的……”夏音犹豫了一下，青自己的手轻轻地塞进爱乃的右手手心当中。顿时一股暖流如同触电一般涌向爱乃的全身。 爱乃小小的肩膀不禁颤抖了一下。 “可是……”爱乃没有触碰夏音的指尖，她迈着细碎无助的步伐慢慢地向前走去。她没有在意四周拿着苹果糖和章鱼丸子的男男女女们，而是将视线放在了前方贵树那小小的背影上。 虽然、爱乃不知道自己的心意是否真正传达到，但是在贵树的内心当中，已经对这件事慢慢地释怀了。 此时的贵树，正在同六年级小组的各位聊着等会吃些什么的计划，因为贵树对八王子比较熟悉，大家的也不时地向贵树问起他在这里的一些见闻和经历。 而当贵树谈到以前的事情的时候，不再如从前一般变得忧郁，而总是会流露出愉快的表情。看上去，他已经对离别的态度慢慢转变了。 “诶，是这样嘛！那你们也有点太不走运了吧！”当贵树谈到那一日被暴雪困在火车车厢当中的事情的时候，芽衣不断地发出惊异的声音。在她的心中怀着的小小的梦想之一就是可以一个人坐在停掉的电车内饱览茫茫的雪景，所以她现在非常羡慕贵树。他在八王子所经历的，都是自己在秩父的群山里所不知道的。虽然在她的记忆里也有过大雪封山的经历，但是能够惬意地坐在暖风烘烤的电车里，喝着大麦茶，望着外面一望无际的雪原，却是她从未有过的经历。 所以，此时此刻的她，正兴奋地围绕着贵树的身体转圈圈。 “嗯，是啊。不过那个时候我和植野同学也聊了很多呢！”贵树轻轻地点头。四周的摊贩们的灯光十分晃眼，所以贵树不自觉地抬起头望向了天空，一边继续说着刚才的话题。 在他在头但是一瞬间，月亮如同俏皮的孩子一般，从眼前遥远的群山的中间划过了。 “诶，你们看那个！”贵树和川井异口同声地发出惊喜的声音，众人轻轻地抬头望去，远方的天空当中，果真再一次出现了一轮明月。 清冷的月光在云际间发酵，残风在天空中划出了一道银亮的轨迹。众人的发梢都被流动的微风吹起，在天空当中散漫地摇摆。 “好漂亮啊！”望着那边的景色，芽衣如此感叹道。在秩父由那些既狭小又高大的群山围成的盆地里，月升月落都被那连绵的群山挡在外面，只有午夜时分才有明月照耀。所以，这也是川井和芽衣两个从秩父来的孩子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色。任谁在他们的视角看，也都会想要感叹的。 …… “对了，樱井同学似乎要搬去很远的地方了吧……”一阵清风吹过贵树的耳际，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令贵树心中不禁一惊。他蓦然环顾四周，却发现大家的目光依旧还是落在远方的那一抹当空的皓月当中。贵树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那声音却分明清晰地传入到了自己的耳膜当中。他回头望去，爱乃和夏音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手牵手默默地走着，凉鞋和石板路相碰发出的“哒哒”声就回响在贵树的耳畔。 她们二人如今就仍然在贵树的身后默默地走着，分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但是贵树的眼神与二人相撞时，他的心脏却突然率直地跳个不停。 爱乃看到贵树回头望向自己，用力挤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而贵树也回复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她转过头来，心脏很是疑惑。但是在这个时候，走在他身边的秋野岚却轻轻地戳了戳他的手，小声地问道：“那个，樱井同学似乎要搬去很远的地方了吧……” “诶……”贵树的思绪似乎如同被闪电劈了一般，蓦然地中断了。他微微地低头，望向秋野岚，他仍旧低着头慢慢地走着，却在不知何时牵住了贵树的左手。而大家听到了秋野岚的话语，也纷纷驻足停步了。 而走在后面的爱乃和夏音，看到前面大部队的驻足停步，也迈着不安的步伐，走到了贵树的身边。 “是啊……”贵树低低地说。“后天中午就要启程了……” “嗯……”秋野岚轻轻地点了点头，说：“其实我们也非常不想你就这么突然的离开。要知道前几天，阿达同学还为这件事留下了眼泪。不过现在想来，如果现在就哭得那么伤心，那到了毕业典礼岂不是会更加地伤心？所以我那时就想邀请大家来这次烟花大会，和西森同学一起筹划了一下，然后我们现在就都在这里了。” 芽衣轻轻地点了点头，悄悄地望了秋野岚一眼。秋野岚立刻会意，继续说下去：“樱井同学，我们都很珍惜大家能够在一起的时光。因为明年樱花盛开的时候，我们就要各奔东西了。虽然说不好我们会不会升入同一所中学，也有可能比贵树君此行的距离还要遥远。但是，无论怎么样，我们并没有恐惧离别，相反的，我们也在享受能够在一起的时光。虽然不知道贵树君现在的心情是怎么样的，但是我觉得为了能够让贵树君打起精神来，这些话也是非说不可的了。但是无轮如何，我们都很感谢贵树君能够成为我们的一份子的哦！” 贵树手足无措地抬起头来，望向大家的脸颊。虽然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不一样的笑容，但是大家心中此时所想的却都相似。大家在此时此刻并没有对贵树的突然离开而感到哀伤，而是希望笑着度过这最后一日，就如同以前每个平常的日子一样。 人潮逐渐在众人的四周扩散，大家的身体似乎如同被编织成了一块大网，屏蔽了周围的人流。而此时此刻，周围的人流也在他们的身边分散成了两股线，在交汇点分开又靠拢，没有人埋怨他们阻挡交通。似乎大家也都理解了贵树的心境一般。 贵树轻轻地揉搓着衣角，看着大家无邪的笑容，慢慢地放宽了心中所重构的言语。他小小的胸膛轻轻地起伏着，积蓄在心中如同棉絮一般的言语，在此刻被纺成了线，从贵树的嘴角边轻轻地吐露了出来： “非常感谢大家能够和我成为朋友。我们虽然年纪不同，所来自的地域也不同，但是我们已经度过了其乐融融的日子了。所以我想，在我们还能够见面的短短的时间里，把自己的心意表白给各位……” 他轻轻地望向四周，大家都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允许他继续说下去。 贵树轻轻地垂下了头，犹豫了一会之后，还是下定了决心，大声地表白了想对大家诉说的话语：“那个……西森同学和川井同学……不，是直树君。谢谢你们在我还是个初学者的时候给予我的帮助和指导。能够和你们一起站在那个舞台，我是也很高兴的。虽然我们想吃顿时间只有短短的几个月，但平时我自己也受到了你们的一点照顾，关于这一点，我真的很感谢。” 虽然提到了自己，但川井和芽衣并没有做出过多的反应，只是轻轻地微笑了一下。他们在静静地等待着贵树接下来倾吐而出的言语。 “阿达同学和秋野同学。非常感谢你们平日里可以和我一起聊天，一起玩耍。如果说西森同学和川井同学像是学哥学姐一样的，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的距离感。但是阿达同学和秋野同学，我已经在心中认定你们是“不可或缺的朋友”（日语“亲友”）了。在我的印象里，阿达同学是个很温柔，很开朗的人。而秋野同学也是一个很温柔，很可爱的人。你们很特别，但又很珍贵。谢谢你们能够和我成为朋友，真的非常非常感谢。” 安达和秋野岚知道这是在说自己了，嘴角也不禁同时攀上了一抹微笑。但是他们也在那里默默地静候着些什么。那是对贵树来说的一种不可言说，而虚无缥缈的一种感情…… 然后，贵树迟疑了一下，轻轻地转向爱乃的方向，望着爱乃盘起的丸子头，心中的言语却似乎如同被堵住了一般，而自己的心情却变得有些哀伤。但即便是这样，那是的她不知道获得了什么魔力一般，忽然有了一点能力，去鼓足勇气开口了…… “植野同学，你在我的心里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我们那天的初遇，仍旧在我们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们之间的经历也仍旧在脑海盛装着。我们之间经历过了那么多，可是如今还是要分开了。虽然那天我许下的愿望是永远不分开，但现在我终于明白了，那个神签上说的变故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在我的身边，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存在。虽然不知道与你的相遇，是偶然还是命运使然。但能够遇见植野同学，这已经是不可思议的奇迹了。虽然很想就这样永远在一起，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我还是很想说，植野同学，真的……真的非常感谢可以和我成为朋友！我们以后也一定要做永远的朋友！” 贵树说到这里，不禁哽咽了起来。话语的余音深深震动着他的胸口，他开始慢慢地抽泣起来。 紧接着，泪水夺眶而出。 泪水一滴滴地滴在凉鞋上，他的双脚能够感受到这些。 他并没有设想过自己会哭，而且还是在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但是，他的身体总是会在思想还仍未到达时便已作出反应。 他明明很想止住泪水，却是空做无用功。 而此时在爱乃的小小的胸膛里，也慢慢地浮现出了一种想法。那想法的意思是：“现在不做点什么是不行的。”但是，她的身体却还是在那里驻足停步。 慢慢地迟疑了一下，夏音轻轻地戳了戳她的手背，说：“爱乃同学，说一点什么吧……” 爱乃也想说点什么，但是当她开口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却犹如波子汽水一般，被那个玻璃珠堵住了气泡的出口，苏打汽水一般的言语就这样被堵在身体里面了……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夏音在某一瞬间感觉到，自己的手指突然被紧紧地握住了…… 夏日里火热的空气，在此时此刻开始慢慢地凝结起来。 周围喧嚣的人流像被吹走了一般消失殆尽，浅川潺潺的流水的声音，此时此刻也变得有些模糊。恍惚一看，自己与四周的众人已经处于风暴中心了…… “嗯……”爱乃艰难的从双唇间挤出话语，即使四周凉风习习，她的额角也慢慢地沁出了汗珠。 “能和贵树君做朋友，我也非常开心。老实说，其实我在搬来这里之前，也曾经担心过和原来的朋友分开，担心过会不会淡忘原来在那里的回忆。但是，当我习惯了这种转校，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发现其实无论到哪里也不会缺少朋友的。原有的回忆只会被遮去不完美的地方，快乐的日子是永远不会完结的。贵树君，到了那边，也不要忘记我们哦！” 一边讲话，爱乃自己的手心慢慢地沁出汗珠，心脏也怦怦地跳个不停。她发现，这是自己第一次敢于向贵树表白自己的心情。就算言语当中还仍然有不完美的部分，那也并非什么重要的事情。 “太好了！”夏音在心中暗暗地向爱乃道喜。虽然最终不知道爱乃的话有没有传达到贵树的心中，但是她依然为爱乃感到高兴。 夏音用手指，轻轻地在爱乃手心写下了几个字：“太好了！” 凝结的空气在慢慢地解冻…… 风仍然在吹过发梢，浅川依旧在流动，周围的人流依旧摩肩接踵。一切都在如旧地进行着。虽然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但是大家的选择都是一致的，即选择享受当下片刻大家都能够聚在一起的时光。这时光虽然流逝的很快，但是大家却是足够的珍惜它，于是它的流动便逐渐地慢了下来…… “谢谢你，樱井同学……”当爱乃和贵树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六年级小组的几个人似乎像是约好了一般，轻轻地对贵树道了谢。 “诶……”听到大家突然地道谢，贵树如同一只受惊的猫一般，差一点就要从地上跳了起来。他转过了头，看见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气氛并没有入贵树早前在心中预演的那般哀伤，反倒是如同大家一起出来远足一般，大家说说笑笑地，时间就慢慢地过去了——这次也不例外。 贵树在这一刻，总算弄懂了大家的心意，原来是如此的。 虽然大家哦度无法挽留住自己，但大家并非会因为无从选择而备感恐惧。 他曾经想过，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事物究竟是什么？但因为问题的答案过分的艰涩难懂，所以贵树便就此放弃了思考的本领。 不过，在这一刻，他终于弄懂了问题的答案。 问题的答案是很简单的几个字： “友谊” …… 贵树的焦躁不安被众人所化解，周围的气氛深深地影响了他的心情。或许，此时此刻的他，已经放宽心来，去正视离别了。 贵树确实那里也不能去，但是却也不会在此处驻足停步。 “诶，这样吗……该说谢谢的，应该是我吧……”他垂下头，轻轻地说。 在这之后大家对他的话语的回应，并没有被他留存在记忆当中。但他知道，自己从那一瞬开始，终于能够自由的呼吸了。 当自己终于留意到最宝贵的事物的时候，这个世界又再一次开始转动起来…… 第七十三章 此处别故人 大家直到最后也没有吃到炒面。 因为这场告别感言拖了太久从的时间，距离最后一班开往新宿的电车的时间只剩下短短的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了。而再吃炒面的话时间就真的赶不及了。所以大家都径直地走出了烟花大会的会场，向着八王子车站的方向前进了。 因为时间太晚而且路程又太远的缘故，房东小姐早已备好了车，她将在新宿站外等待爱乃和夏音。而六年级小组的其他人则将会回到自己在川崎的家。四人住的距离并不是太远，而川井和安达还是邻居，所以他们完全不用担忧在深夜里迷路。 贵树和他们一起走去了车站。 原本贵树是不需要来的，但是他主动提出想要保留下最后的记忆，也是为了不留下更多的遗憾，所以他便跟来了。 在去往车站的路途当中，大家似乎都感觉到了被重重心事包裹的气氛。但是大家却都尽量地说说笑笑，好让身体可以暂时忘记这些令人忧郁的事情。 天上的云渐渐地浓了起来，月亮在云隙间尽力地投射下了光芒，步行道两侧的路灯发出的耀眼的白光照射在每个人的衣服上，爱乃的浴衣上那只红色的蜻蜓周边的金线也被照耀的熠熠生辉。 “好看吗？”爱乃望向贵树，浅浅地笑着说。 “诶……什么？”贵树愣了一下，转头的瞬间，便看到了爱乃那浅浅的笑容。 “我的浴衣啦，为了这次大会新买的哦！”爱乃如此解释道。在贵树的眼里，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爱乃突然有些奇怪。和往日不同，今天的她变的有些过分的温柔。但是这份温柔却显得有些刻意。虽然贵树并没有察觉到这份温柔的刻意，但是他从刚刚的烟花大会开始，便已经察觉到了爱乃今天的不寻常，在一开始，他曾经认为这是一种错觉，但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这并非是错觉。 但是，他知道自己的那份心意已经传达到了爱乃的心中了。 “嗯，是很好看的啦。尤其是……那只蜻蜓……”贵树轻轻地点头，面对爱乃挤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嗯……”爱乃点了点头，却突然感觉到手背有些痒痒的感觉，她低下头，发现她的手背上正停着一只不知从哪飞来的绿色的蜻蜓。 她并没有被这只蜻蜓吓了一跳，而是不动声色，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 “贵树君……”她轻轻地戳了戳贵树的手臂，用不可思议的音调吸引了贵树的注意。 “什么……” “这只蜻蜓啦！可不可以帮我拿掉呢？” “诶，这个……”贵树虽然嘴上有些犹豫，但仍旧尝试着伸出手去抓那只蜻蜓。他虽然在福岛的时候是个捉蜻蜓的高手，但他这是第一次去抓停在他人身上的。所以当他缓缓地伸出手去的时候，他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果然，他的尝试以失败告终了…… 当他的手指距离蜻蜓的翅膀还有几厘米的差距的时候，蜻蜓却轻轻地挥动双翅，从他的指尖溜走了。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抬起头向天空看去，蜻蜓却早已飞上了天空，在漆黑的夜空当中消失不见了。 “哎呀，失败了……”爱乃也装作一脸遗憾的样子，但嘴角却微微泛起一丝笑涡。 “明明那时候我抓蜻蜓的技术还是很好的……”贵树轻轻地说，眼角流露出一丝遗憾的神色，而言语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没关系啦，我又不会因为这件事嫌弃你的。”爱乃也同贵树一起仰望天空。墨色的云逐渐掩盖了月光，看来一场大雨又要袭来了。不过因为大家都带了伞的缘故，而且也有房东小姐在新宿站外面的等候，所以自己的心中并不会变得紧张起来。而且今天这场聚会的气氛过于沉闷，也需要一场雨来稍稍地化解缠绕在心间的忧郁。也正是因为如此，爱乃并没有从心底里排斥这场雨的到来。 之后大家各自说了什么，爱乃如今已经全然忘记了。但当时自己身体的反应，如今却依然牢牢地刻印在爱乃的脑海当中。 她清晰地记得，当她将自己的手主动靠近贵树的手心时，感受到的是一股不知道是什么的力量将她的受牢牢地固定在那里。但是从手心传回来的温度，却着实令她安心。 大家就这么说说笑笑地，很快就走完了到车站的剩余里程。 距离回家的电车到来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所以大家还可以在这里继续呆上一小会。此时此刻的天空当中已经是沉云欲雨，凉爽的清风吹起了众人的发丝。天空中不时有小水珠滴下，沾湿到了众人的衣服上，却受体温的烘烤，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暑热的气氛散去，众人坐在凉风习习的台阶上，望着远方的天空当中仍然没有被积雨云所覆盖的一闪一闪的星星，数不尽的话语在胸中不断地翻涌。 不过，重要的事情总是难以言表。哪怕是离别，大家也想要尽可能少的留下遗憾。所以每个人都在心中默默地祈愿着，希望这一天永远不要完结。 …… “那个，我们最后再一起唱一首歌吧！”为了缓解眼下这令人忧郁的离别气氛，芽衣轻轻地对众人发起了建议。 “唱歌么……”听到了芽衣的提议，大家的心都默默地颤动了一下。 “那咱们唱哪首曲子好呢？”众人沉默了一会儿后，川井戳了戳芽衣的肩膀，轻轻地问道。 “嗯……”芽衣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那就唱樱井同学第一次来到这个学校的时候，听到我们唱的歌曲吧！” “是《红蜻蜓》吗……”不等川井说完，芽衣便轻轻地点了点头。或许，这就是老友之间最好的默契吧。在芽衣的余光当中，她看到贵树的眼神在某一瞬间疾速地变化了。但是那种眼神，却也飞快地消失在了他的眼眸当中。 当然，她也怀疑自己是否走了神，而同时也在安达和川井的催促下，便无视掉了这细微的变化。 “晚霞中的红蜻蜓，你在哪里啊， 童年时代遇到你，那是哪一天？ 提起小篮来到山上，桑树绿如阴， 采到桑果放进小篮，难道是梦影？ ……” 伴随着歌声，大家在学校内共同相处的回忆走马观花般地闪现。友情和感情所构成的线条密密麻麻地铺展开来。不同的心情，不同的遭遇，不同的落寞，都一点又一点地浮现在了每个人的眼前。 “…… 十五岁的小姐姐，嫁到远方， 别了故乡久久不能回，音信也渺茫。 晚霞中的红蜻蜓呀，你在哪里啊， 停歇在那竹竿尖上，是那红蜻蜓……” 虽然歌曲到达了尾声，但是大家还是发自心底地希望，这一曲友谊之歌还请不要结束。想说的话，真的还有很多。 大家经历了形形色色的事情，而友谊之花也在这其中慢慢地盛开…… 无论是对六年级小组的每个人来说，还是是对贵树与爱乃来说，亦或对于大家来说，今天是最后了。 这个夜晚一旦过去，大家便永远不可能聚在这里了。 而明年那个樱花纷飞在校园里的日子，六年级小组的每个人也都将迈向自己的未来。 无论是喜悦悲伤，还是感动悔恨，在那一刻都将成为回忆。 而此时此刻的当下，便是大家踏上崭新旅程的起始点。 而当歌曲唱完的那一霎那，大家都悄悄地落泪了…… “一直以来承蒙大家的关照了，真的……真的很谢谢大家！”（日语原文「今までお世话になりました。本当に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した。」）沉默了很久，贵树的嘴唇抽动了一下，才喃喃地说出了这句话。没有人知道这话是对谁说的，纷乱的声音从四处飘来，像雨点一般落在每个人的心中。大家的心脏都像接收到了某种信号一般，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大家都想说点什么，来延续这段难熬的时光。但是谁也没有能力去阻止时间的流动，纵使有再多的言语，也只能埋在心底的某个角落里，悄悄地如藤蔓般覆盖了整个心底。 “贵树君不用道谢的……”现在的爱乃正坐在贵树的身边，轻轻地握着贵树纂成拳头的手，用自己还能控制住的语气轻轻地对贵树说着最后安慰他的话语。言语转瞬即逝，只留下喉咙里残留的摩擦的感觉与胸中的余温。她轻轻地抹去眼角流下的眼泪，漫天纷飞的绵密的雨丝早已沾湿了她的浴衣的衣角，她感觉到，在自己笑小小的胸口当中，有什么东西在乱窜。忧郁的感觉虽然早已被晚风、烟花与歌声所消去，痒痒的感觉却仍然残留在心中…… 那些幼稚、孩子气的祈愿，早已消失在风里。大家还能相处在一起的最后二十分钟，就这样慢慢地从鼻尖流逝掉了。 雨丝开始慢慢地变得稀疏，远处似乎隐隐约约地传来了电车的汽笛和鸣雷的声响。芽衣像想到了什么一样，从书包中翻出一个拍立得。一边轻轻地拍手，一边大声地向大家提议要拍下最后的合照作为留念。那时候大家也哭得差不多了，心想再哭下去也没有什么用处了，只会徒增忧郁。便答应了芽衣的这个小小的提议。 见大家没有什么意见，芽衣便找来了前方经过的一位路人，为他们几个人拍摄了最后一张合照。 当路人倒数“3、2、1”，按下快门的一刹那，一种落寞的感觉向贵树扑面而来。 渐渐安定的生活，从拍立得的闪光灯亮起的那一刹那，再次激起波澜…… 远方电车的汽笛声越来越近，路人将拍立得交还给了芽衣。芽衣点点头，轻轻地向路人道谢，然后又向贵树索要了他将要搬去的新家的地址，并告诉他今后将会寄影印件给他。 贵树机械性地点了点头，从衣兜当中掏出了即将失去作用的月票夹，从原来放月票的地方取出六张父亲的名片，亲自呈递到每个人的手上。之后，他望着空荡荡的月票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便又将它收回了衣兜。 “那么，有缘再见了，贵树君！”当贵树还未回过神来的时候，恍惚之间听到了这模模糊糊的话语，方才明白这是大家与自己最后的告别。他轻轻地点头，回应了大家的话语：“再见了，大家！我们以后一定还要保持联系哦！” 当他刚刚说完这段话，还没有等到大家的反应的时候，胸前便传来了温热的感觉。温柔的触感，在他的身体当中不断地延伸。 他知道，这是爱乃给予自己的，最后的拥抱了。 “贵树君今后一定会好好的！一定会的！”在眼泪即将夺眶而出之际，爱乃抬起头，热情洋溢地对贵树大声地说。 无论离别之际的话语有多么的难以言表，这句话便是爱乃一定要说的。 这也是她希望别人对她自己说的一句话。 “爱乃同学也要保重！”贵树一边紧紧地抱住爱乃，一边坚定地说着自己心底里最后想要传达的话语：“我们一定要多联系！我会给你写很多很多的信！我也很期待爱乃同学的来信！” “嗯，我会的！”在爱乃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汽笛声越来越近，开始慢慢地划破天空…… 望着大家离去的背影，孤独感与丧失感开始将贵树慢慢地包围起来。 她抬头凝望天空，只有积雨云漂浮于天际。 暮色开始慢慢地四合，绵密的雨丝再一次布满了整个世界。 但贵树仍然一动不动地伫立着，目光注视着大家早已消失的进站口的方向。 一切都已远去，大家的声音却似乎还仍然停留在贵树的耳畔。 在悄然间定下的约定，不知何时才能开花结果…… 但当贵树撑着伞，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的时候，她的心中却慢慢地滋生了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所以他暗暗地下定了决心，要在下一次与爱乃见面的时候，让自己变得更加坚强。哪怕再见面是在遥远的未来，他也决心要改变自己。 岛上的生活即将启幕，而这个世界又再一次悄然地流动了起来…… 不过，在这之后贵树再度与大家重逢的时候，已是六年后的那个深秋…… 第七十四章 关于友情 那天晚上，倾盆的暴雨又再一次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爱乃和夏音坐在房东小姐的车里，看着高速公路两旁融入雨水当中的灯火辉煌的城镇，心中不禁浮现出一丝酸楚的感觉。 刚刚和贵树拥抱在一起时，二人之间留下的话语，仍然停留在她的耳际。 轿车里面虽然开着冷气，但是车窗上还是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爱乃透过雾蒙蒙的车窗望去，高速公路上东京返回浦和的汽车川流不息地掠过，窗外已经变成了雨的世界。 轿车的磁带播放器里，正播放着房东小姐喜欢的，浸满了浓烈昭和风的歌曲，前一曲是爱乃完全没有听过的歌曲，而现在则播放着石川小百合的《越过天城》。 夏音听着这些无聊的歌曲，早已进入了梦乡，而爱乃也是漫不经心地望着窗边的景物发呆，以期消磨掉这段无聊的时间。 “小爱乃今天玩得开心吗？”房东小姐从反光镜当中瞥到了爱乃的神情的变化，柔和地问道。 “嗯，还好啦。烟花又换了新的，也吃到了苹果糖，可惜为了赶电车并没有吃到炒面……”爱乃回答道。她面前的雾气已经被自己呼吸出的热气所融化，雨水一刻不停地从车窗流下。隔着车窗也能够隐约地听到远方滚滚的闷雷的声音。他的声音当中包含着不少的遗憾，也同样包含着一丝忧郁。毕竟即使做了那么多心理准备，贵树的突然离开还是给她这个不经事的小孩子一个不小的打击。但毕竟当着房东小姐的面，他也不可能就这样大哭一场。况且她刚刚也已经哭过了，现在想哭也哭不出来了。所以爱乃一边说着，眼睛一边望向漆黑的天空，好让自己的心情能够稍稍地平和一些。 “嗯，那样确实会很遗憾的啦。”房东小姐保持着目视前方的姿势开车。大雨令房东小姐有一种在洗车房的错觉，而汽车的雨刮器及时开到了最大的马力，也是无济于事，但好歹可以看到前方一小部分景物了。她一边拧开前雾灯，一边继续着和爱乃的对话“那么，小爱乃的朋友呢，他们有没有觉得很开心？” “有的啦！”爱乃轻轻地说，“他们都很喜欢我这件浴衣呢！” “诶，是这样吗？那看来小爱乃很搭这件浴衣呢！“ “嗯……”面对房东小姐的夸赞，爱乃的嘴角只微微地上扬了一下，便又沉了下去。因为在她的脑海里，刚刚贵树笨拙地抓蜻蜓的样子映入了自己的眼帘。 当然，爱乃的一切的表情变化都被房东小姐在后视镜当中所窥探到了，但是她并没有直接讲出来，而是在诱导着爱乃讲出心里话来，好让她能够化解从上车开始便写在她脸上的忧郁。 但爱乃并没有注意到房东小姐所做的这一切。 此时，车内的磁带播放器已经自动切换到了下一曲——《琉璃色的地球》。 听到这首熟悉的曲子，爱乃的心不禁一惊。一种陌生的感觉突然之间涌上自己的心头。 “诶……”爱乃轻轻地发出了疑惑的声音，也引起了房东小姐的注意。此时因为高速公路前方拥堵的缘故，房东小姐已经选择行驶在城市道路上了。正逢交通信号灯变成了红色，她便回过头，望着爱乃问道：“怎么啦，小爱乃？” “没关系啦，我只是听到了这首歌，有些熟悉的感觉而已啦……”爱乃轻轻地揉搓着自己的长发，慢慢地说。她努力地隐藏着自己内心的忧郁，没有在房东小姐面前所表现出来。但是房东小姐却一切都看在眼里。 “诶，是这样吗？”房东小姐转回身，趁着红灯的时候轻轻地拨动了播放器的音量调整旋钮，音乐的声音迅速消减了很多。她那副眯起眼睛如同有话要说一般的表情，倒映在车窗玻璃上。爱乃依旧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仰望着漆黑的天空。 “话说……”房东小姐不动声色地说。在汽车的反光镜里，爱乃看到房东小姐温柔地笑了笑，轻轻地说：“……小爱乃，你似乎看起来在为某件事而烦恼着，可以和我说一说吗？” “诶，您怎么会知道的……”爱乃听到房东小姐如同“预言术”一般精准的提问，不禁吃了一惊。 “嗯，你和小音很像呢，情绪什么的都写在脸上了。”房东小姐在后视镜当中轻轻地一瞥爱乃流露出的惊讶神情，笑盈盈地说：“我经营这间公寓已经很久了，最开始是一个人住，后来成了家，有了夏音之后，却也留在了这里。说来也怪，在这间公寓里住过的形形色色的小孩子里，小爱乃呢，是我见到的第二个和小音很像的孩子。” 爱乃听到这些话语，在某一瞬间眼神轻轻地亮了起来，但忧郁还是很快地占据了她的心。为了不吵醒夏音，她便轻轻地靠在皮质的座椅靠背上，望着反光镜里映出的房东小姐的眼睛，小小的虎牙不自觉地咬着唇边。她像是期待着什么一般，轻轻地问道：“您说的是真的吗？” “嗯，是真的哦！无论是性格还是讲话时的样子，你们两个人真的和小音太像了呢……对了，小爱乃要不要听听那个孩子的故事呢？说不定会让你的烦恼稍微好些呢！” 爱乃不等房东小姐说完，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那我就开始讲啦！可能这个故事对小爱乃来说有些难以理解，但是你又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打断我。好吗？” 爱乃轻轻地点了点头。之后便脱掉了凉鞋，在座椅上屈膝抱住了双脚。额头抵住了膝盖，将头埋在了腿弯当中。刚刚被安全带束缚的小小的胸口，在这种姿势下反而没有了压迫感。她终于可以大大地呼出一口气了。 “嗯，那个孩子是在小音还在幼稚园的时候便搬来的，他是个男孩子，比小音大一岁，那个时候在念一年级。”房东小姐扶了扶眼镜，继续说：“刚刚搬来的时候，就住在你现在住的那间房间里。其实从他刚刚搬进来的第一天我便看出他和其他小孩子的差别了。其他小孩子在小学放学后都喜欢在公寓下面的公园玩，而他却喜欢窝在家里读书。他不仅读绘本，也读一些给三四年级的学生阅读的书本。那时候小音还在幼稚园，放学时间比小学早，我便就开着这辆车接送她。到了平常的四点钟左右，外面响起校车的开门声，小音便知道是那个男孩子回来了，无论做什么也会暂时放下，到那个男孩子的家门口等他回来，缠着他要听故事，他也不厌其烦地给小音讲故事。其实啊，小孩子的友谊就是这样，真的会在突然之间就交了好朋友。那时候夏天我带他们两个人一起去东京迪士尼玩，门口检票的大姐姐还以为他们两个是兄妹呢。小音上小学的时候也和那个男孩子同校了，这下他们连个人就变得更像兄妹了。那时候小音每天都期待着和那个男孩子见面，所以每天都起得很早，早上我给她准备便当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吃早餐了。之后我送她出门，那个男孩子便已经在门口等候小音的出现了。他们早上手牵着手上了校车，晚上又一起手牵着手走下校车回家。那时候他们总说什么一起当朋友到永远什么的，其实说实话我也盼着他们真的就这样一直成为好朋友，但可惜……”说到这里，房东小姐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说些什么了。 “诶，她怎么说不下去了？”随着汽车在公路上的颠簸，爱乃的心也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她想：“这不就是自己和贵树君吗？莫非那个男孩子也和贵树君一样，搬去了很远的地方吗？还是又发生了什么变故吗?”而接下来房东小姐的回答，也印证了爱乃的这个小小的想法。 “那，房东小姐，请问后来那个男孩子怎么样了……”爱乃抱膝而坐，将鼻尖埋在两腿中间，小声地问道，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车内松田圣子温柔地歌声几乎将她的声音掩盖住了，但是房东小姐温柔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可惜那个男孩子还是搬走了……他搬走的前一天，小音做了一整天的千纸鹤，在晚上睡觉的梦呓里，她还在呼唤着那个男孩子的名字。第二天是休息日，但是她一大早就爬起来去送千纸鹤，见到那个男孩子的时候便抱着他哭个不停……”说到这里，正好恰逢前方的路口变成了红灯，房东小姐轻轻地摘下眼镜，揉了揉双眼。她在讲这些事情的时候，并没有如同以前将夏音小时候的趣事一样绘声绘色，虽然房东小姐的脸上还挂着温柔的微笑，语气也是种那么的平和，但她却原原本本地还原了夏音当时的心境。她并没有以第三者的角度去评论这件事情，而是以夏音的视角来还原整件事情的经过。这就成年人最敏锐的洞察能力，但是却需要磨练很久才能够练就的能力。 听了房东小姐讲的故事，爱乃的眼角不自觉地滴下了一滴泪珠。她抬起头，望向反光镜里房东小姐的眼睛。爱乃看到了房东小姐同自己一样，静静地、静静地流泪了。两颗水珠滴在她取下的眼镜上，晶莹地反射着窗外的路灯的光芒…… 爱乃呆呆地抬起头，她没想到，原来房东小姐和夏音同自己一样，在面对离别的时候都会如此地不舍。虽然房东小姐并没有说那个男孩子搬家的理由是什么，也不知道最后他到底搬去了哪里，但是这些都已经全然不重要了。 看啊！面对离别，迷茫惶恐的并非只有自己而已…… 爱乃和房东小姐都陷入了沉默当中，车内回荡着的，只有福山雅治那清亮的嗓音。 过了好一阵子，交通信号灯才恢复绿色。房东小姐戴好眼镜，继续驾驶着车辆前行。爱乃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向上翻涌，她轻轻地开口，向房东小姐吐露出了自己心中的思绪：“房东小姐……” “嗯，怎么啦？” “……我和夏音一样，也要面对离别了……” “也是好朋友吗？” 房东小姐的声音还是如此地温柔，温柔地令人熟悉。 “嗯，是的……也是一个男孩子，他后天一早就要搬去鹿儿岛了。我做了很多努力，也将很多的想说的话传达给他了，但是我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现实……” “没关系的，小爱乃。你觉得这个孩子在你心中是不是一个不想被替换掉的人呢？” “嗯，是的……”爱乃望着窗外仍然在降下的大雨，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房东小姐点了点头，说：“我想告诉小爱乃的是，越是珍贵的事物，当你失去它后，再想起它时便越会难过。但是我们并不能就这样永远难下去！” “诶……”爱乃小小的胸口微微颤抖了一下。 “无论是小爱乃还是小音，能够如此平凡地遇到能令自己感到珍贵的朋友，这已经是一个奇迹了哦！” “是……是这样吗？” “是的哦！接下来小爱乃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定期给他写一封信，谈谈最近发生的事情什么的。在你们的信件往来当中，你们的友谊还会继续延续的哦！小音现在就仍然和那个男孩子靠定期写信保持联系的，小爱乃你也试试看吧！” “原来小小的信件里面，居然包含着如此多的含义啊……”爱乃轻轻地点了点头说。当她将视线重新地转向前方的时候，自家公寓那乳白色的房顶便映入了她的眼帘。 “好了，我们到家啦！小爱乃，可不可以拜托你帮忙叫醒小音呢？”房东小姐将汽车停在了公寓旁的停车场里，转过头来，温柔地向爱乃说道。 爱乃轻轻地点了点头，按照房东小姐的指示轻柔地叫醒了夏音。夏音揉着惺忪的睡眼，轻轻地向爱乃笑了一下，同爱乃一起手牵着手下了车。 “那么，如果还有不懂的事情，或者还有什么需要我请教的事情，欢迎来随时找我哦！”临走前，房东小姐一边热情地笑着，一边如是说道。 爱乃轻轻地点了点头，热情洋溢地笑了笑，向着房东小姐说了一声：“多谢您了！”便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虽然爱乃常常和贵树倚靠信件来互相通信，但是今日听了房东小姐的一席话后，自己才知道信件有如此大的魔力，能够将二人间的羁绊互相缠绕在一起。虽然信件无法给予二人真正相见的实感，但是二人能够继续保持联系，爱乃便已经很满足了…… 那一晚，因为疲劳的缘故，爱乃洗过热水澡，躺在床上不久，便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他再一次回到了浅川旁的那个小土坡。一切还是照旧流动。但是这一次，他梦到了大家聚在浅川的河岸上，开开心心地吃了一次炒面…… 第七十五章 新的开始 “小贵树，请快一点！我们就要赶不上飞机了！”贵树的舅舅用聊天的语气向屋内喊道，声音通过房间半开的窗缝当中传入贵树那空荡荡的房间。 “嗯！”贵树应了一声，在房间的镜子前轻轻地梳了梳头发，然后便拖着快要和他的身高差不多的行李箱走出房间。 是的，今天是贵树在八王子的最后一天了。在今天中午，贵树就将坐飞机再一次前往鹿儿岛，开启在那里的全新生活了。所以，对于即将深入却戛然而止的东京生活，他还是仍然怀着一种浓烈的怀念感，同时，一种又要重新开始的恐惧感也逐渐地油然而生。 夏日清晨那柔和的阳光从云隙间射出，洒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鸣蝉在树梢高歌，清晨凉风习习。在三面环山的八王子，在夏日没有来自大海的热风侵袭，晨间还是十分的凉爽。和孤悬在海上的种子岛相比，这里还是比较宜居的。 但是这样的清晨，贵树却可能再无机会去体会到了…… 坐在舅舅的汽车里，贵树再一次回望一年多来自己生活过的地方，一切和自己初到时的样子几乎相仿，只不过现在的街道上并没有洋洋洒洒飘落的樱花花瓣，除了这一点区别以外，一切如旧。 贵树的舅妈站在门口，笑眯眯地和贵树挥手告别。虽然在昨晚贵树已经和舅舅舅妈长谈了很久从，但是临别之前，言语还是无法能够表达一切。所以贵树只是打开车窗，对着车窗外大声地喊道：“非常感谢您的照顾，再见了！”，同舅妈以及自己生活了一年多的地方做了从最后的告别…… 汽车如同漫无目的一般行驶在中央自动车道上，窗外一幕幕熟悉的风景急速后退。贵树深知自己无法再次回到这里，但是他却并未透过车窗去欣赏窗外的景色。 窗外的天空一碧如洗，大颗大颗的白云点缀在蔚蓝色的天空之中，一切的一切都在照样得滋润下刚刚苏醒…… 一切如旧。 可是贵树却不得不离开这里了。 他将头靠在车窗上，如同一台机器一般，随着汽车的颠簸，沉默地眺望着窗外的风景。 窗外的景色开始渐渐地发生变化，他想到初到八王子的那一天，也是循着这条公路前行。那时一切令他倍感安心的景物，如今却令他的心中越发变得焦躁起来。 …… 时间就这么慢慢地从车外流逝掉了，当贵树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身处在羽田机场的停车场内部了。 鞋底与停车场的沥青地面摩擦时发出的声音令贵树十分不快。 舅舅帮助他将大包小包的东西装上机场的手推车，带他同贵树的父亲在值机柜台碰了头。 临别之际，贵树的舅舅将一封信塞到了贵树的背包里，嘱咐他到了种子岛再拆开，并祝福他一路顺风。贵树在恍惚间，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便卸下背包走上前，紧紧地抱住了舅舅的腰际，怀着忧郁的心情说道：“谢谢舅舅一年多对我的照顾，辛苦了……” 虽然这并非贵树的本意，但是仅仅是简单的“谢谢”，贵树说出来的时候都感觉到费劲了全身的力气…… 飞机飞越富士山的山巅，在泛着波涛的伊势湾和濑户内海上方轻捷地划过，九州的群山很快便出现在了飞机舷窗的中间。 贵树坐在商务舱宽大的座位上，心中依旧被离愁别绪所压埋。一小时五十分钟的旅途，对于贵树来说简直漫长的像是经过了一座时间隧道。随着飞机的飞行，不安的感觉越积越多。脑中不断地回响着两日前的景象，大家的话语恍惚仍在耳畔，但是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四周只有飞机发动机的噪音和机上的乘客广播仍在回响。 在眼泪即将夺眶而出之际，他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眶，以免引起周围人的注意。他在余光里窥见父亲已经睡熟，便从衣兜当中取出一叠便签纸，在飞机的小桌板上伏案起草了到达种子岛后将会寄出去的信件的草稿。高空当中刺眼的阳光从舷窗倾洒进来，圆珠笔在便签纸上毫无阻力地滑动着，便签纸上便呈现出了一行又一行密密麻麻的字迹。 但是，即使是这样专心致志地写作回信的草稿，一种无力感还是慢慢地向贵树袭来…… 他多么希望自己的心中的言语可以化作云朵或者羽箭，使自己想要传达什么东西的时候便可以轻易地传达到。这对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来说，虽然仅仅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是这种幼稚的、孩子气的愿望，却隐藏着能将某个独特的世界唤醒的神奇魔法。 所以，不论是现在还是日后，当贵树在心中思索这些事情的时候，心中思念的痛苦便会因此减退不少…… 不知不觉间，飞机便降落在了鹿儿岛机场的宽阔跑道上。 鹿儿岛的天空多么蔚蓝，一望无际的蓝。 nasda负责接机的人员早早地就在出口等候了，见到贵树一行，便高举着印有贵树父亲名字的白纸，向他们打招呼。贵树跟从着自己的父亲，乘坐着nasda备好的车辆，到港口乘坐高速船前往种子岛。 按照规定好的航线，贵树静静地移动着。 高速船驶过平静的鹿儿岛湾，随着距离的缩减，西之表港也在云雾缭绕的大海那边愈发的变得清晰起来。 与等候在西之表港的工作人员会合后，众人驱车行驶了一个多小时，便到达了位在南种子町的寓所。 熟悉的潮风扑面袭来，风里携裹着着海水的味道。即便贵树已经在这里住过一夜，缺乏云层遮蔽的阳光直射在贵树裸露的皮肤上，令他感到十分的不舒服。 趁着nasda的工作人员帮助搬卸行李的工夫，贵树站在院子里，仔细地观察了一番新家的模样。 这是一栋木造的建筑。虽然和贵树在八王子的家一样，都有两层楼的高度，但是这里不知是日日遭受海风侵袭的缘故，还是真的已经年代久远，新家充满了古朴的气息。 站在新家的院子里，抬头便是宽广无垠的蓝天。 上一次来到种子岛的时候，贵树便已见识了这里宽广的蓝天，但是今天来到这里后，贵树发现这里的天空简直比自己想象当中的还要蔚蓝不少。 现在是夏日里最炎热的时刻，天空中没有一丝云。炎热的海风一刻不停地向着贵树的身体吹来，四周的热带植物都被吹得沙沙作响。 新家的庭院十分宽阔，屋子后面是一块宽大的草坪。虽然没有成贺川小学校舍后的那片草坪宽大，但是对于贵树来说还是眼前一亮的。 在这个空当，nasda的工作人员已经将行李全部放入屋内了。父亲正在与工作人员进行会谈，而趁着这个功夫，贵树便走进了屋内，仔细地浏览起了新家内部的样子。 屋内的装修十分精美，还附带一个洗衣间和一个书房。屋内的地板由棕褐色的橡木制成，而屋顶的房梁也是由茶色的粗大木头制成，整间屋子的昭和风十分的浓郁。 贵树顺着木造的楼梯走上了二楼，眼前的景象便更令他惊喜：楼梯正对着的窗户外面不远处，便是一片浓绿的田野，而田野的远方，若隐若现的是蔚蓝色的大海。 二楼是两间宽大的卧室，左手边的那间是贵树的卧室，和他在八王子的卧室大小相当，而另一间则是他的父亲的卧室了。 他没有继续参观下去，而是站在二楼的窗口观赏着自己从未见过的风景。 因为无论是在福岛还是八王子，贵树都没有住在海边。而在八王子的家里，能够看见的只有四周几乎类同的大屋，并没有一望无际的田野可供贵树观赏。所以，当他站在窗边的时候，目光所及的一切都充满着新鲜感，况且从刚刚的车上听到的，日后自己还能去现场观看火箭发射，这对于一个只在电视和绘本里看到过火箭的孩子来说，有如此难得的机会，还是十分令人兴奋的。 不知过了多久，nasda的工作人员离开了，新家便只剩下贵树和父亲二人了。因为新家都配备好全新的家具的缘故，所以贵树和父亲要做的只是布置一下新家就好。但即使是这样，两人仍然忙到了太阳快落山，才真正将新家布置完全。 那一晚，贵树早早洗过了澡，换上睡衣。躺在新家的床上，望着陌生的天花板与室内布置，窗外是无人的安静街道，也听不见蝉鸣的声音，只有海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在回荡，心中万千的思绪就在此刻喷涌而出。 搬来新居的新鲜感虽然暂时性的压抑了心中的孤寂感和失落，但是贵树深知，当这一夜过去后，明早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醒来，发觉自己仍在这里的时候，自己的心中一定会充满沮丧吧。 他想：“写信的事情就交给明天的自己处理就好。今晚就不必多想些什么了。”但是，越是这么想，他的心中便越发地充斥着不确定性与迷茫。 自己将来将会去往何方？ 这里将会是自己的永居地，还是说仅仅是临时居所？ 新学校里的大家都会是什么样子？进入新学校后的生活，是和成贺川那样相仿，还是回到福岛的样子？ …… 思绪越积越多，贵树便愈发的难眠，只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虽然自己已经经历过一次转校，不过那是从福岛那个自己没有深刻印象的地方转校到成贺川这个充满着偶然与奇迹的地方。但是如今对再一次经历转校的事实，他根本无法漠然地接受。就算是内心再坚强的孩子，在与挚友离别的时候，也会留下不舍的眼泪。况且转校和毕业不同，毕业意味着与重要的人还能够有延续友谊的可能，但是如果是转校的话，时间久了，双方便有就此断绝联系的可能，这是在转校这个议题上根本无可避免的。所以，如今贵树能够做到的，只有随波逐流，如浮萍一般漠然生活而已。人际交往对于成年人来说都是一个难题，更何况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呢？ 无法名状的未知和虚无感在贵树的脑中不断地徘徊，如同一张无法脱身的大网一般，将他紧紧地包裹起来，令他根本无法喘过气来…… 不知在过了多久以后，贵树方才伴随着旅途的疲惫，沉沉地进入梦乡。虽然不知道他在梦中遇见了什么景色，但是在睡梦中的他，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了灿烂的笑颜…… 第七十六章 种子岛 夏天过去，九月到来，贵树转入了位在南种子町内的小学。 这所小学据说在明治时代就已经建校，但是并没有贵树在福岛所就读的小学一样，充满了古色古香的气息，而是呈现出了一种贵树从未见过建筑的风格：混凝土浇筑成的外壁上涂抹着土黄色的油漆，屋顶也是由一整块木头切削而成的。据说是因为这里经常刮台风，和大城市那样搭建砖墙瓦顶，或者直接在外墙上贴瓷砖都十分不牢靠。不过听说这所学校刚建校的时候还是外墙上贴瓷砖的，屋顶也是陶瓦制成的。但是在某一年有一个大台风过境种子岛，引发了事故，所以从那以后便改用现在的建筑形制了。 不过，假如某一日学校废校了，这样的建筑形制也会显得更加荒凉与孤寂。那个时候因为日本各个县都出现了人口减少的情况，小学的统合化导致的废校也变得更加常见。不过这股风还暂时没有吹到种子岛上，所以当时种子岛的各级学校也没有废校的顾虑。 但是，种子岛上的市町村每年迁出的人口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所以这股风迟早会吹到种子岛上的每一个地方的。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种子岛是一个南北宽，东西窄的岛屿。南北长约六十公里，东西最宽处却仅仅有二三十公里宽。从南种子町出发，大约一个小时便可以到达隶属nasda的种子岛宇宙科学技术馆，而再向北行驶十五分钟左右，便是种子岛宇宙中心的发射场了。但是如果从南种子町去北面的西之表市或者更北面的浦田海水浴场游玩的话，那么便是一段漫长的旅程，假使是一日游的话，到达后可供观光的时间便会所剩无几。所以贵树留在岛上的几年，除了去西之表市采购或是去鹿儿岛观光的话，为了闲逛而前往岛的北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毕竟种子岛是日本第五大有人居住的岛屿，所以为了全面了解这座岛，环岛观光也是必不可少的。 所以，利用整整一个暑假，在父亲还暂时没有投入到火箭的组建工作之前，贵树和父亲以自宅为中心，将这座岛逛了个遍。 贵树最先去的地方是门仓岬。 很久以前，这里是葡萄牙的船舶停靠的地方。那时候葡萄牙人来到这里，每艘船都带着大炮，却也给日本带来了铁炮。（作者注：铁炮即火绳枪，1543年由葡萄牙人传入。）潮水的味道弥漫在整个海角的上空， 海浪常年拍打着海岸，海岸边的大地被一点一点的侵蚀，露出了赤红色的岩层。这座被绿色覆盖着的岛屿的本色就是如此，四处可见的青草下面便是犹如条状花纹的赤色砂岩。 广袤无际的天空薄云飘飘，西方的屋久岛在被云烟缭绕的遥远的海平面上方露面，如同一艘在海上停泊的巨轮。 从这里看到的大海是如此辽阔，似乎在远处还可以看到地球的弧形。 种子岛的一切都是那么辽阔，天空是辽阔的，大海也是辽阔的，这和东京那挤满高楼大厦的狭窄天空迥然不同…… 种子岛上另一处可以眺望大海的地方便是岛间港。 到岛间港，目光所及的不只有眼前蔚蓝色的大海，还是一处眺望日落的绝佳场所。 某日，贵树和父亲同nasda的职员们一同出海钓鱼，在岛间港结束旅程的时候。只一抬头，贵树的眼眸当中便充满了夕阳的余晖。 “原来秋野岚和安达同学在家乡看到的夕阳，是这个样子的啊！”贵树在心中默默地感叹着，却不经意之间想起了大家。不过，看着渐渐沉入海底的太阳，贵树并没有变得忧郁。或者说，这里并非一个能够纵容自己的坏心情的场合…… 诸如此番的景色，只是贵树在种子岛所见到的一小部分而已。在对这个岛的景色深度游览与审视过后，他发现，这里的美超乎自己的想象，甚至到了令自己惊喜万分的地步。 这里有如燃烧的煤炭一般的红土地，白云袅袅的广阔蓝天，遥不可及的浓绿山峦，如瓦楞纸一般的波光粼粼的大海…… 当然，还有在雨后的夜晚，贵树在星原海岸见到的漫天繁星。 天空中的星斗们意外地发出莹莹的闪光，夜晚的海岸漆黑一片，只有远处还有几艘亮着灯火的商船和在夜晚作业的渔船，以及不时如流星般划过天空的客机。四周安静极了，只有海风拂过海岸四周的杂草带来的沙沙声在奏响。 雨后的空气十分清新凉爽，大海的气味扑面而来。贵树坐在海岸边，眺望着远方的风景。即使波浪认为停止涌动，大海上也没有倒映出此时此刻的天空，但对他来说也会十分满足了…… 在千年以前的古人们，同贵树在同一个地方驻足眺望夜空，在繁星中看到了属于传说当中的英雄。而后来的人们追随他们，为了永远不会迷失在黯淡无星的长夜里，便为天空中的星辰都取了名字，并给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取名“星原”。 有时候，在他们身后闪耀的流星，在黎明前的夜空里，如同拉长了的影子一般一路向前飞行。在流星坠入大海的彼岸之前，古人们不知写了多少俳句和古文去赞美眼前的景象。不管清晨也好，傍晚也好，午夜也好，白天也好，黑夜也好，最亮的那颗星永远都在那里。虽然不知天空是不是由话语编织而成的，但是那些颗耀眼的星星就如同在蔚蓝的大海上漂浮的信标，指引古人们找到回家的路。 这一切，或许便是古人留下如此浩如烟海的关于繁星的研究的原因吧…… 每年的八月，种子岛的人们会聚集在这片海岸，在满天繁星下点起烟花，庆祝夏季的来临。这就是被种子岛上的人们称为夏季一定要参与的“星原夏祭”。据说在汽车在种子岛上普及之后，甚至有住在这座岛最北面的家庭，不惜取车一个多小时也要前来。而每逢种子岛或内之浦两大火箭发射基地发射火箭的时候，若能划过星原海岸的上空，当地的町役所也会在这里举办观看火箭的集会。如果是在上课日，有些学校还会停课放假，带几乎全校的学生们驱车前来参与活动。不过好在这个岛上的学校的人数都远远不及东京，每个年级最多只有两三个班，每个班的人数以东京的标准来看已经属于少得可怜的地步了。所以届时海岸边并不会挤满人潮。 随着暑假临近尾声，贵树在岛上的游览也接近结束，父亲也开始忙于工作，每天能够同贵树闲谈和出门的时间变得越来越稀有。所以，贵树就这样第一次体验到了一个人在家的感觉。 她将在岛上的新生活写成信件，寄给爱乃和六年级小组的其他人。同时他也收到了来自于他们的回信，同时也收到了那天在八王子的站前广场大家所留下的合影的复印件。他将那张照片粘贴在了自己的书桌前，以此作为了他同在成贺川小学的大家最后的回忆。 特别地，在收到爱乃的回信后，贵树仔细地阅读了一番。他隐约地感觉到，近日的几封回信的字里行间里，爱乃的心情已经与那时的有所区别了。或者换句话说，笼罩在她心头的积雨云，已经在不经意之间悄悄地散去了…… 就这样，夏天转瞬而逝，贵树也逐渐熟悉了岛上的生活。而伴随着天气的逐渐转凉，贵树也转入了新学校，开启了自己的人生当中的另一篇章。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在这座岛上的，他将经历到相比在东京还要更多的意想不到的偶遇与悲喜…… 不过，这一切已经是后话了。 通告 明天开始作者本人就要开学了，因为马上高考了，所以开学之后将转为不定时更新，敬请原谅。 另外，高考前的停更时间已定，4月11日更新完最后一章后，会转为暂时停更。大家不用担心，等高考结束我会第一时间前来复更的哦！ 第七十七章 另一段邂逅 新学期终于到来了。 贵树忐忑不安地坐在特别活动室的椅子上，穿着同成贺川小学相差无几的制服，望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发呆。 与自己一们之隔的走廊里传来男孩子们的喧闹声，以及自己的父亲同老师的交谈的声音。贵树根本无心去听这些声音，而是在琢磨着等会该如何做一个不会那么尴尬的自我介绍。 “该怎么在这里度过接下来的时间呢？”贵树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这个问题，轻轻地打了一个哈欠。 “咔嚓！”特别活动室的门轻轻地打开了，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出现在打开的门前，看到贵树，轻轻地送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然后走近贵树，对他说：“樱井同学，有没有做好加入我们四年级这个大家庭的准备呢？等一下你要到黑板前做自我介绍的哦！” 贵树见状，轻轻地点了点头，笑了笑说：“嗯，准备好了！” “这样真是太好了！”眼前的这位女老师洋溢着热情，或许她是刚刚和贵树的父亲谈话，知晓他的情况后，才会如此对待贵树吧。 “那么，新学期顺利啦！”跟着女老师的步伐，贵树走出了特别活动室的大门，和等候在门前的父亲轻轻地告别。父亲轻轻地点了点头，和他说了如此的话语，便转身急匆匆地下楼了。 教室位在二楼，相比成贺川中学要小得多。整个学校每个年级只有两个班级，分别编号为a、b。贵树跟随着老师的脚步慢慢地走在走廊上，南国夏末清晨的太阳热烈地洒在走廊的白色塑料地砖上，显得格外耀眼。窗外飘来朝露和青草的味道，因为刚刚响过早会铃的缘故，所以走廊上没有喧哗打闹的学生，只有偶尔一两个迟到的学生，抱着书包，与贵树匆匆地擦肩而过。 老师的脚步最终停在了四年级b班的门前…… 班级里喧闹的气氛因贵树的到来而打破了。 “大家都回到座位上，今天我们有一位新同学将要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啦！”老师亲切的向着班级里的每一位同学说道，并向着门口摆摆手，示意贵树走进班级。 即使全班同学没有入贵树预想哪班的议论纷纷，而是都屏息凝神地等待着贵树的到来，但是贵树还是犹豫了片刻，才终于拖动了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地走进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这里的讲台相较成贺川小学要矮上一截，只是高出地面大约八厘米的高度。但是贵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缓缓地登上讲台。 站在讲台前，一对对陌生的目光如同闪电一般向着贵树射来，一张张陌生的脸与贵树面面相觑。贵树不知道，在那些陌生的目光深处，究竟隐藏着何种想法？也不知讲台下的那些陌生的面孔里，会不会出现下一个爱乃？亦或是下一个长井史密斯？ 贵树的心情犹如跌落深渊一般沉闷…… 打破这尴尬空气的，是不知何时已在手中紧握的粉笔同黑板的摩擦声，伴随着纷纷洒落的粉笔灰，“樱井贵树”这四个字纵向排列在黑板的中央。 贵树胆怯地转过头去，耳中不断地传入台下议论纷纷的声音，肩膀在不自觉间开始变得紧缩，紧贴双腿的手臂也默默地沁出汗来。 老师将手搭在贵树的肩膀上，轻轻地将他转向了正前方。仅仅是这个小动作，却让他紧张的心慢慢地变得舒缓起来。 “这是从今天开始就要和大家一起学习生活的樱井贵树同学，大家一定要好好相处哦！” 老师说完这番话，用自己的左手的手掌心轻轻地包裹住了贵树的右手的手掌心，对他耳语道：“樱井同学，该做自我介绍了哦！” 直到这个时候贵树方才如梦初醒。于是，他稍微顿了顿，一边行礼一边用紧张的声音向全班做自我介绍。 在贵树做自我介绍的时候，讲台下面的大家的眼神都转变成了期待的目光。虽然大家的眼神都投射在贵树的身上，但是他并没有感受到初到成贺川小学时所感受到的那种无形的压力。于是他宽下心来，语调也变得慢慢舒展开来。 教室里传出细微的议论声，这是每位转校生必经的仪式。所以贵树并没有在意他们所议论的主题到底是什么。 不知是谁，在贵树刚刚结束介绍的同时，说了句“好可爱的名字！”，然后教室里就被笑声所笼罩。 贵树知道，他们的笑并非出于恶意。但是突然地听到如此的话语，他的脸上还是攀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 他低声向着他幻想当中的声音的方向道谢，然后便轻轻地垂下了头。 老师待班里的笑声停下，半开玩笑地责备了那个声音的来源，然后轻轻地拍了拍贵树的肩膀，指了指教室后排靠窗的一个空位，就这样为他指定了座位。 贵树轻轻地走下讲台，向着空座位前行。刚刚的紧张还在他的身体当中残留着痕迹，僵硬的膝盖虽然在一点一点地化解，但是他的步伐还是变得有些蹒跚。 通道两旁的座位上，大家都在用一种期待的眼神，在余光里偷瞄贵树。贵树感觉到自己垂在身体两边的手臂正在被这些偷瞄的视线所覆盖，慢慢地感到有些温暖。 贵树的新同桌也是一位女生，此时此刻她用一本教科书覆盖住了大半部分的脸，在缝隙当中偷瞄着贵树，见到贵树的到来，她便将整个脸都埋进了教科书里，似乎在刻意隐藏着什么似的。 这位女生有着与爱乃很不同的样貌，她梳着两个长长的马尾，圆嘟嘟的脸蛋上似乎仍旧残留着些微的婴儿肥，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镶嵌在略微有些晒黑的脸上，莞尔一笑间似乎还会露出小小的虎牙。她的皮肤和南方岛屿上的人们一样，在海边经过长久的日晒以后都会变黑不少，但是这并不妨碍标致的美感在她的脸上一览无余。 贵树不知道的是，刚刚说出“这名字很可爱”的那个声音的主人，正是这位女生。 在贵树偷偷地观察着她的同时，她也正在偷偷地审视着贵树的一举一动。 她仔细地在教科书的缝隙间，将贵树从头到脚全部扫了个遍。从发梢，到眉宇，再到薄红未退的脸颊和鼻尖，贵树的整个侧脸就这样映入了她的眼帘。 半晌，她用铅笔偷偷地写下了一张字条，轻轻地踢了踢贵树的小腿，然后便将字条以贵树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扔到了贵树的的桌子上，之后便继续将头埋在教科书里，像假装不知道这件事一般浏览着课本上的字句。虽然眼睛落在教科书上，但是她的心里却十分忐忑不安。她不知道贵树拿起那张字条之后，会有什么反应。虽然那张字条上仅仅写了短短的两行字：“樱井同学你好！我叫小柳宁宁春。初次见面。请问，你是刚刚搬来这里的吗？” 过了不久，私语之声便在不经意间飞入了她的耳中。 “是的哦！小柳同学，你的名字念起来有些拗口呢！不过，无论如何，初次见面，多多指教啦！” 宁宁春像是感觉到被看到什么似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绯红，后背也不禁立马挺直。而她这样的行动的代价，便是整个人都暴露在了贵树的视野当中。 “啊，抱歉，是我太突兀……”贵树刚要道歉，宁宁春便在嘴唇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凑在贵树的耳边，轻轻地说：“如果你觉得拗口的话，可以只叫我的名字哦！” 说完，她在贵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向他展露了灿烂的笑颜，之后便继续将头埋在了教科书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认真听讲。 一种从前没有经历过的感觉环绕在了贵树的身旁…… 贵树就连耳根在此刻都变得通红，大脑如同锅炉一般迅速升温。夏日清晨的海风携裹着朝露的气息突兀地闯入教室，贵树的内心也随着海风的吹拂变得有些发痒。 由于贵树是转学生的缘故，又是新来的第一天，难免会受到很多的关注。自从第一节课下课开始，到午餐时间为止，在这里的其他同学们都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贵树，然后便渐渐地聚集在了他的课桌旁。 类似“你从哪里来？”“为什么转学？”“已经去过岛上其他的地方了吗？”“喜欢这座岛上的哪个地方吗？”“生日是哪一天？”“东京是个什么样子？”的问题接二连三地向他抛来。他应接不暇的回答着大家的问题，却通常是现有的问题没有回答完，便又有新的问题挤进来，亦或者是说到一半，便突兀地被上课铃打断。 虽然贵树并没有对回答这些问题感到厌烦，但是他第一次体会到，原来回答问题也会这么累…… 正也因为大家接连不断的问题，贵树除了一些必要的对话，几乎没有机会同宁宁春讲上几句其他的话…… 贵树在这里的第一天，便以这样的方式开幕了。虽然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但是他似乎也已经预见到了，未来的自己将会在这里度过怎样的一段生活…… 第七十八章 再入合唱团 熟悉新学校后，贵树毫不犹豫地加入了这里的合唱团。 虽然这里没有成贺川小学那么大的大礼堂，也没有专门给合唱团的排练室，合唱团只能和吹奏部共享同一个音乐教室，不过当贵树知道这里的合唱团也在招新的时候，他便毫不犹豫地加入了。 贵树直到长大后，也仍旧会依稀地想起那一日自己初入合唱团时的情景。 合唱团所使用的的音乐教室在整个建筑物三层，午后柔和的阳光射入窄窄的走廊，走过敞开着大门的图书馆，在走廊的尽头右转，一扇茶色的大门便映入了眼帘。门牌上“音乐教室”的字样已经变得模糊不清，门上悬挂的合唱团与吹奏部的标牌也只是用马克笔潦草地写上去的。 由于这座岛临海，终年盛行着强风，而一旦刮风，沙土便会不时闯进室内，无论怎么打扫都是在做无用功，所以整个三层的地板就像是被闲置了很久一般，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的气息。 贵树轻轻地拉动被尘土所覆盖的门把手，眼前茶色的木门便吱呀一下被打开。教室里空无一人，阳光透过南向的窗户射入这间什么人也没有的房间，在洁白的地板上形成反射，十分耀眼。 即使昭和已经过去十年，但这间教室却依旧保留着浓郁的昭和时代的风格。黄色的日光灯，木质的合唱台，陈旧的大头电脑和音箱，仅仅用一根筷子替代的指挥棒……这些在普通当中渗透着一丝拮据的物品，却是贵树在东京所未曾见过的细节。 简朴的风格有时候却也能吸引到一个人的心，贵树也不例外。他走过尘土飞扬的教室，坐在了平日为吹奏部所使用的椅子上，环视着这里的每一件事物。虽然他并没有从这个地方得到一丝一毫的熟悉的感觉，但是却让他的心稍稍变得安静下来。 不知不觉间，紧闭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紧接着便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诶，这里已经有人了吗？” 贵树被不知哪里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腾的一下便站了起来。他轻轻地揉了揉眼睛，轻轻地望见了眼前的来人，正是他的邻座：小柳宁宁春！ 就在这一刹那，宁宁春也看清了坐在那里的人是贵树。她惊喜地凑上前，一边跑着一边说：“诶，这不是樱井同学吗？你也加入合唱团了？真是太巧了啊！” 这个时候贵树方才发觉，原来宁宁春也是合唱团的一员。虽然在前几日的聊天里，她有向贵树提起过这个事情，但是因为那个时候贵树对这里还是很陌生，但没有对那个话题做太多的回复。但是当今天宁宁春真正站在他的身边的时候，他才回忆起的那时的话语。 贵树的眼睛偶然间闪露出了一丝尴尬的光芒，今天确实是自己与这间教室的初遇，但是身为一个局外人的自己，还是被这里所深深的吸引了。但是宁宁春的出现，却打破了这里气氛的微妙平衡。 “诶，是的……今天我是第一天来呢！”贵树一边闪避着二人之间的眼神交流，一边轻轻地说。 “诶……这样啊！那个，我听说樱井同学在原来的学校也是合唱团的一员呢，而且还得过比赛的名次，真的好羡慕你诶！”宁宁春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笑了。她凑近贵树，将右手手心轻轻地放在了贵树的左手手心当中，如握手一样轻轻地在空气当中晃了晃，说：“我想和樱井同学交朋友，不知道可不可以呢？” 贵树默不作声地犹豫了一下，先是微微摇了摇头，之后又轻轻地点了点头。宁宁春立刻会意，浅浅地笑着说：“嗯，那就这样说好啦！” 宁宁春如此的率直的语言，却是贵树从未有想到的。贵树原本以为，面对自己这样犹豫不决的态度，她一定也会变得犹豫。但越是这样，贵树反而会变得不知所措。 宁宁春似乎没有注意到贵树的存在，她轻轻地走到贵树身旁，拉起一把椅子，很随意地便做了下去。木地板同椅子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但是她却是丝毫不在意一般，就这样轻松地坐了下来。 贵树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是接下来如何是好。宁宁春轻轻地拉了拉贵树的衣角，轻轻地问道：“樱井同学，怎么了……” “啊……不，没关系……”贵树喃喃自语，在轻轻地转头的时候，不经意间便看到了宁宁春那灿烂的笑颜。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当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上涌，为了遏制这种冲动，他不禁后退了一步，下一秒，伴随着“碰咚”的一声，贵树的小腿处便传来了一阵痛楚…… 但这也给了他一个理由，让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坐下了…… “真是的……”宁宁春在心中偷偷地吐槽道。 但在这之后的时间里，整个教室里又陷入了一片莫名的沉默当中。而接下不知从哪里飞来的话语，方才打破这片寂静。 “听说樱井同学喜欢读书？” 贵树没有说话，而是咬了咬嘴唇，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樱井同学喜欢读什么类型的的书呢？故事书？还是诗集或散文集？” “……” 宁宁春见贵树没有说话，而是渐渐地低下了头。她便没有等待，继续说了下去： “我的话呢，虽然也会读一读志贺直哉和谷崎润一郎的书，但是我最喜欢的还是读和歌哦！” “和歌吗……” “对，是和歌哦！古代人“编织”的诗篇，真的是太迷人了！”宁宁春轻轻地笑了，虽然她很确定此时此刻贵树并没有在注视着她，但她却还是会保持着微笑的习惯。她想了一下，轻轻地念道： “暮立之，雨打零者，春日野之……（出自万叶集十六卷三八一九首）” “怎么样，很美吧！”宁宁春见贵树仍旧呆在那里一言不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贵树如同受惊的猫一般，被宁宁春突然的接触吓了一跳。 “嗯，听到你刚刚念起的和歌，我又想起在东京的那个朋友了……”贵树低着头，轻轻地说。 “这样啊……”宁宁春的内心也在不经意间的一紧，她似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轻轻地点了点头说：“原来如此……” 宁宁春话音刚落，大门便又一次发出了嘈杂的声音。当二人抬起头的时候，眼前便出现了五六个男生女生，有说有笑地走进了教室。 “哇，小春，你来的好早耶！我还以为我是第一个的……”走在最前面的女孩子见到宁宁春的出现，惊喜地叫道。而宁宁春也面带着笑容，惊喜地说道：“好久不见了，早耶香酱！”然后便给了早耶香一个大大的拥抱。 “小春，这位是？”早耶香见到了独自坐在后面的的生面孔，并没有顾及什么，便大声地问道。早耶香一向如此，是一个十足的行动派，做事偶尔会不经大脑，也偶尔会对老师和长辈不用敬语。但是当大家习惯了以后，也便不对她多加指责了。而今天久违地看到有新人出现，她便变得更加兴奋，还不等宁宁春介绍，便向贵树大声地问好：“诶，初次见面呢！以前没有见过你诶，你是刚刚转校来的吗？” “早耶香酱，冷静啦！他是樱井贵树，上个月刚刚转校来的。他和我同班哦！”宁宁春轻轻地笑了笑，拍了拍早耶香的肩膀说。早耶香这才“哦！”的一声恍然大悟，便绕开了宁宁春，快步走向贵树，笑着对他说：“初次见面，贵树君！我是五年级a班的宫崎早耶香，既然贵树君出现在这里，那也就代表着我们今后两年要成为伙伴啦！” 贵树被早耶香这不着边际的话语吓了一跳，刚刚还思绪万千的头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他只能用脑中早已准备好的话语，勉强地回答：“初次见面，我是樱井贵树。接下来也请多多指教……” “早耶香！你吓到人家了！”见到了贵树的窘境，宁宁春身后一位男生半开玩笑地指责了早耶香大大咧咧的行为，然后他便快步走向贵树，笑着对他说：“没关系啦！早耶香就是这样的性格，吓到你了，请多多原谅。对了，初次见面，我是立花诚，这位是宫崎早耶香，我的同班同学。后面的两位是佐井葵衣和桐谷阳太。他们都是我们的同班同学哦！”说完，立花诚便向身后指了指，在大门边闲聊的一男一女便迅速地向贵树挥了挥手。 “嗯！初次见面，我是樱井贵树！”贵树似乎从刚刚被吓到的神情当中逐渐恢复了过来，他一边礼貌地做着自我介绍，一边不自觉地将手向前伸了出去。 立花诚立刻会意，也轻轻地伸出手，与贵树伸出的手轻轻地相触。 两个人的手在空气当中轻轻地挥舞了几下…… 太阳逐渐西斜，又有更多的孩子们进入了这间教室。今天吹奏部放假，所以下午的社团活动时间，这个教室便被合唱团所独占了。 待到指导老师珊珊来迟，大家才慢慢地停止了喧闹。在这之后，贵树又一次站在大家面前，向大家再次郑重地介绍自己。而他得来的回报照例是大家默契的掌声。由于贵树是初来乍到，今天他将作为旁听生在旁边旁听一次排练。 他依稀地记得，那日排练的时候，大家演唱的歌曲，是《兔与龟》与《四季歌》。 排练结束后，指导老师将乐谱交给贵树，并告知了他今后的排练时间。贵树轻轻地向老师鞠了一躬，笑着向老师说了明天见，之后便转身跑下了楼梯…… 校园内已经几乎空无一人，原本喧闹的操场也被变得寂静一片。西方的天空，已是日落乌啼霞满天，只有几片薄云，划过了远方苍青色的山峦。微风扫过校门外的草丛，吹起了道道波浪，令人感觉好生惬意。 贵树的家距离学校不远，走路只需要五分钟的时间。但是，当他回到家，习惯性的推开那扇木质的大门的时候，却只听见了冰冷的“咔哒”声。 父亲还没有回家。 这是贵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也是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第一次体会到了一个人独居的感觉。幸好他有带钥匙，当他打开大门后，左手边的餐桌上放着一封工整的便签，上面写着：“小贵树，爸爸今天开始就要去负责火箭最后的调试工作了，一个人在家要注意安全！三明治在冰箱里，记得用微波炉热一下再吃哦！” 贵树足足将字条阅览了好几次，才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这种一人独居的生活，即将成为常态！ 那天父亲直到很晚才回到家，他回到家的时候，贵树还坐在餐桌前看书。见到父亲回来，他如同久别重逢一般，抱住父亲呆了很久，才依依不舍地上床睡觉。 据父亲说，随着日本对宇航事业的重视，今后的火箭发射只会变得越来越多，需要他的时间也只会变得越来越多。但他依旧会尽量在空闲时间多陪陪贵树。虽然贵树一时难以接受这种现实，但是一想到父亲的英姿将会出现在电视上屏幕上的时候，他却还是变得有些兴奋。 那一晚，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在梦里，在和一个从未见过的少女站在一起，而远方则是一个庞大的火箭发射台。 远处金光万丈，地平线上升起了一个圆弧般的轨迹。 少女的脸逐渐明晰，但是贵树却丝毫不知她的名字…… “你是谁……”贵树疑惑地问道。 没有任何回应…… 没有人知道那个少女的名字…… 然后，那个陌生的少女便向他伸出了双手…… 第七十九章 思绪与信件 冬天来了，岛上的天气也慢慢地转凉。 贵树的父亲开始变得更加地忙碌，有时候周末都要出去工作。所以父子俩在一起生活的机会便变得越来越弥足珍贵。 今年的生日，贵树从父亲那里收到了另一把崭新的门钥匙和一辆自行车。虽然贵树还没有到可以独自骑车上路的年龄，但是这部自行车也让他想起了在福岛的那个夏日，二年级的夏天，自己第一次学会骑脚踏车的那天，不知道到底摔了多少跤，但好歹总算最后是学会了。贵树还依稀记得，那天的晚餐是汉堡排和味噌汤。粘着创可贴的食指，使筷子总会在指间滑落。膝盖的擦伤在享受这些美味的时候也已然消失殆尽。 所以，当贵树收到这些礼物的时候，他的心中便变得惊喜万分。 父亲说，本来他是想送给贵树一辆原付的（作者注：原付是指排量5及以下的小型摩托车，日本广泛知名的原付是本田小狼（honda supercub），中国同型号的是江陵coco。原付在日本的定位类似于中国的电动车，但是需要考驾照。一般在像种子岛这种交通不便的地方的学校，初中以上的学校都会有指定的原付车型），但是因为贵树还没有到可以考驾照的年龄，买来只能吃灰。所以只能作罢。 但是贵树却并没有因为没有得到原付而遗憾，他所在的地方是整个种子岛南部交通最便利的地方，最远的中学距离自己的家骑车也仅仅十五分钟，这辆自行车足以支持他的往返交通。 不过，当他真正进入中学后，因为某些原因，他还是入手了一辆原付。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而在贵树来到岛上后，另一件令他惊喜的事情，则是在放学回家后，打开自家的邮箱时，能够在被nasda和町役所的信件所淹没的信件当中，找到给自己的信件。 由于岛上通邮不便，往来的信件需要由船来运输，还有可能会莫名其妙地寄丢。所以，在贵树习惯在岛上的生活后，同大家的联系的频率也慢慢地变少，但是也大约维持在每月两三次左右。 每次给大家写信，贵树都会把这半个月在岛上的见闻几乎事无巨细地全部写出来。所以每次他寄出去的，都是五份几乎相同的长信。而每次大家给贵树的回信，也是很长很长的一封信。虽然分明是五份不同的答案，但是贵树却感觉到大家都在同自己一样在做同一件事情——大家都在努力滴维持着彼此之间仅有的一点联系。 用笔尖来维持的纽带不知是否会长久，但是当贵树知道六年级小组的其他人明年四月就将各奔东西的时候，一种落寞感慢慢地涌上心头。 “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和大家一起唱歌了……” 在收到大家寄来的有关中学的规划的信件那天，贵树抱膝坐在书桌前，望着大家在八王子车站前拍摄的合影，贵树如此在心中喃喃自语。 “……或许以后再也不会和大家见面了吧！” 毕竟贵树同六年级小组的大家有两个年级的差距，从中学的第一个学期开始，大家就要为高中的入学考试而忙碌了。即使大家很幸运地进入了同一所中学，也有精力继续参与合唱团，但是毕竟年级的差距摆在那里，下一次樱花盛开的时候，自己就要在礼堂下面为他们唱起《毕业歌》了。况且即使进了高中，为了未来生活不会那么辛苦，也要去大学，也要去考高考。大学之后呢…… 贵树不敢再想下去了，他那小小的胸口已经有些微微的发抖。未来自己会驶向何方，同爱乃是否会再次相逢？这些问题都是无法言明的。倘若强行用语言去表述无以言表的事情，却只是画蛇添足的文不达意而已。 不过，他们每个人的心，也都已经被这些优美的语言所打动了…… 十一月的第第一天，贵树如约地收到了六年级小组迟来的庆贺生日的信件。在他们的信里，都不仅仅是写了简简单单的“生日快乐！”，而是和平日的通信无异。如果一般人不认真地阅读的话，根本看不出这是一封庆贺他人生日的信件。但是贵树却和他们们心有灵犀，认得出他们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所以当他阅读这些信件的时候，他的心中充满着喜悦的感情。 但是，当他正满怀喜悦地阅读着来自爱乃的信件时，几行奇怪的话语却映入了他的眼帘： “为没什么贵树君要去那种地方呢？” “为什么我们之间要被坐飞机才能到达的遥远距离所阻隔呢？” “为什么我们从那天开始，就变得难以再一成不变下去了呢？” “已经临近贵树君的生日了，但是我却还没有想到该送你什么礼物才好……” “虽然在生日贺信当中说这些有些失礼，但是我还是想就这样讲出来……” 贵树慢慢地阅读着这几行奇怪的语句，心中却慢慢地生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他一边慢慢地将信纸放在胸前，一边喃喃自语，眼泪也随之转瞬而下：“是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在信里，爱乃提到东京那边的红叶正在如火般挺立在枝头，她也收到了爷爷寄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一个陶瓷笔筒，而她正在期待来自母亲和房东小姐的礼物。 这时贵树才幡然醒悟，原来自己在适应新生活的同时，却已经全然忘记了爱乃的生日，这该如何是好呢？ 于是，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任由意念穿梭于当下与从前。 对于去年的生日与那时候的事情，他仍然记忆犹新。 雪花弥漫的乡下、霓虹璀璨的东京…… “真想明年也能和贵树君一起再赏一次樱花！”那一日在樱花树下，两人勾指起誓的约定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回响。但是，自己已然离开了那个地方，被大海阻隔着的自己，又能够做些什么呢？ 现在是初冬，但岛上还是保持着18度上下的气温，正午站在屋外还是有些炎热。但是据电视里说，自己的家乡已经开始下雪…… 南国和东北，截然不同的两种天气，一种名为“距离感”的感情便会悄然地升起。 这种感情，特别是在最近读信的时候，已然变得更为强烈起来。 “从今往后，我们会一直保持这样的距离吗？”贵树毫无根据地向自己提问，眼泪在不经意间滑出眼眶。 但即使是在这样的心情下，贵树还是在回信里写下了这样一句话：“多谢回信，我很开心！” 但虽然他写下了这样的字迹，但这并非他想说的话。他想说的话，早已从心底里缓慢地涌出，随着海风飘飞去了远方……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种子岛的天气也开始慢慢地转凉，贵树在这里度过的第一个学期，即将落下帷幕。而在父亲日常的电话当中，他也终于知晓了那个标志着父亲忙碌的终点到底何时会到来。 “真希望下一个生日快点到来，因为过了明年十一月中旬，爸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忙碌了吧……” 咕咕咕预告 大家上午好，这里是秋本真一（会不会太严肃了点……） 最近学业慢慢地越来越繁忙了，再加上刚刚打完第二针疫苗，右胳膊现在酸痛得要死，这周的更新就只能咕咕咕掉了…… 不过请放心，在周末到来的时候，新章一定会到来的！敬请期待吧！ 第八十章 关于勇气 圣诞节来了，东京的大街小巷也一年一度地再次张灯结彩。不过，六年级的大家却都无心去过这个圣诞节，因为他们都要为最后的毕业做准备了。 六年级小组的各位也是如此。虽然他们没有了合唱团的压力，而且也都考进了家附近的私立中学。特地去私立中学上学的孩子并不太多，而在小学便开始一起同班，又同时进入同一所私立中学的孩子更是鲜见。不过，有这样的好运，能够延续各人的友谊至少三年，而且大家可以一起去往一个新地方读书，这种感觉却是大家前所未有的。 虽然大家都经历过转学，从哪转来的位置也不尽相同，安达和秋野岚是从遥远的对马岛上转学而来，而芽衣和川井则是从群山环绕的秩父搬来这里，但是那时候刚刚进入成贺川小学的感觉却与现在是完全不同的。 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学校，却有好朋友跟随而来，这是一件从来没有人设想过的事情，但是现在却也确确实实地发生了。 不过，当大家想到这件事的时候，却都显得十分兴奋，但是兴奋之余，大家也对即将到来的，与其他同学的分别变得担忧起来。 班级里的其他同学大部分都将会去公立中学继续念书，也就是意味着四月以后四人便会与绝大多数同学们再无交集。虽然随着年纪的增加，班上的很多人都有了手机，四人也分别在自己的生日的时候收到了手机作为礼物，也就意味着大家都可以以交换邮箱地址和手机号码的方式来继续保持交流，但是这不免也意味着一件事——当时间流逝的再久些，大家都拥有了自己的生活，或许都会渐渐忘掉小学时候的大家，甚至于连这座小学都忘得干干净净。而这种现实才是最令人不安的…… 所以，在惊喜与不安之中，大家都猝不及防地迎来了人生当中的第一个分歧点…… 平安夜那天，川井是六年级小组之中来的最早的那个，但是进入班里的时候，半数的同学们都已经到了。大家都在热火朝天的讨论有关今晚东京都内的新鲜活动，也有的在讨论哪一家肯德基的味道更好（作者注：日本有平安夜吃肯德基的传统，来自于某一年肯德基的电视广告）。当川井回到座位，刚刚放下书包的时候，几个女孩子便不经意地围在了他的身旁。 “直树君，今晚你准备去哪里？不会只宅在家里吧？”其中一个孩子不顾周围其他人的眼神，大胆地向川井提问道。 但是川井却给出了一个奇怪的回答：“嗯，我想我应该会宅在家里啃肯德基的鸡翅吧……” “咦？好奇怪阿！你这样是会浪费掉这个圣诞节的吧！”那个孩子不自觉地发出惊异的声音，吓得川井连连后退了好几步，甚至于连自己的腿磕到凳子上也没有察觉到…… 其实川井今晚是有安排的，他和芽衣约好了，要去东京圣诞节的晚上最繁华的地方——涩谷或池袋观光游览。而且川井也规划好了，要在这个时候，向芽衣说出那句埋藏在心中最深处的那句话…… 可是，眼前出现的这几个孩子，却完全地阻碍了川井的晚上的计划。所以他本想礼貌的推辞掉，没想到会换来他们如此的回答。 “不……并不是那样啦！”川井礼貌地回应，闫顺利已经带着一点窘迫了。那些孩子们完全没有在意川井的神情，继续咄咄逼人地向他提问：“那，直树君有没有想过和谁一起出去玩的事情呢？” “诶，这个……”川井其实不便暴露自己心中的所思所想的那些事情，但是自己的礼貌推脱，却完全没有起效，反而换来了更加恶劣的效果。这些女孩子原本在班里的行事风格就是如此，而且随着年龄的增加，似乎连观言察色的能力都全然丧失掉了。即使如同川井这样在平日里擅长交谈的孩子，在遇到眼前这种情况的时候，似乎无从解决了…… 川井此刻正一边应付着她们咄咄逼人的话语，一边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有谁能够在此刻能令自己从此地脱出身来。不过，幸运的是，就在他刚刚开始祈祷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便划过了自己的耳朵。 “川井君，来的这么早啊！”安达像没有注意到那些女孩子一般，从容地迈进班门，同每天一样，笑盈盈地向川井打招呼，川井如同得到了救星一般，趁着那些女孩子们向安达打招呼的当，便大步流星地拉着安达的手，拽着他往远离教室的方向走去。 “诶，川井君，你干什么啦……”安达不明所以地问道，淡出安静仍然自顾自地向前走去，直到他们走到走廊尽头的转角处，确认四下无人后，二人方才放开了手。 “有什么事吗？”安达歪着头，困惑着问道。 “谢谢你……”川井搓着衣角，在心中慢慢地组织语言，言语摩擦着喉咙，却始终无法就此脱离出胸口。 “那倒没关系啦！不过，你叫我到这里就为了这点事？这可不像你呢，川井君！”安达说完，刚刚转身，便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一股强大的阻力所拦住了。他回头一看，川井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盯着地板，小小的胸口一起一伏。 “那个……我有件事情想要和阿达同学说一下……”半晌，川井才缓缓地说出这句话，他能够感觉到，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身体正在颤抖。 “诶，什么事啦？” “那个，是关于今晚的事情……”川井小声地从嘴角挤出这样一句话。他不知道眼前的安达是不是能够帮到他的那个人，但是她还是勇敢地问了出来。 “今晚？是和那些女生的事情吗？”安达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小声地问道。 “嗯……其实是倒也不是。与其说是和她们，倒不如说是和……”川井犹豫地摩挲着衣角，不知道接下来的那个名字是不是应该说出口。 “嗯……让我猜猜，莫非是你和芽衣的事情？”安达稍稍想了一下，便瞬间一语中的。听到安达如此的话语，川井的眼眸中便有重新浮现了一丝光芒。 川井轻轻地点了点头，尽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和神态变得奇怪。他如同发现了救命稻草一般，在接下来的数分钟内，便将自己想说的一些话语全部和盘托出。 “哦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听完川井的陈述，安达的脸上便呈现出了一抹笑意。他轻轻地拍着川井的肩膀，温柔地笑着说：“川井君其实是可以再进一步的哦！” “诶，这是什么意思嘛？”现在感到困惑的变成了川井。或许是刚刚走神了的缘故，他对安达的话语似懂非懂，但是却也如同真真实实地领悟到了什么一般，向着安达轻轻地笑了笑。 “嗯，我的意思是，川井君无论什么时候，都一定要如同现在这样保持笑容哦！尤其是遇到想要退缩的时候，轻轻地笑一笑，很快勇气就会来到你的身边哦！如果就这样轻言放弃的话，便只会原地踏步了。因为如果自己不行动的话，便会无法开始……”安达一边说着，也一边向川井展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朝阳此时刚刚从水平线上升起，金黄的光芒透过天上浓密的云层洒向大地，整个走廊打过蜡的地板都被阳光照得一片金黄，看起来十分耀眼。 “像现在这样吗？看上去不是很难诶！”川井望向安达的衣领上被阳光照亮的纽扣，轻轻地回复道。 此时，强烈的北风从没有关严的窗缝当中肆意地涌入室内，川井不自觉地眯起眼睛，打了个寒战。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在安达的身后，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知何时便出现在那里了…… “两个男生的悄悄话？”下一秒，芽衣那轻快的声音便闯入了二人的耳际。她背着手，脸上带着平日里的那种笑容，轻轻地走向二人。 当她接近二人的时候，下一秒，她的手中便出现了三张圣诞贺卡。 “这个是给直树君的！这个是给阿达同学和岚君的份！准备不周，敬请原谅！”芽衣一边分发着手里的贺卡，一边笑着如是说道。清晨的朝阳在她的手旁流过，从窗外涌出的风也变得不再那么寒冷。在川井的眼中，芽衣似乎已经变成另一副模样了…… “谢谢芽衣同学！”安达还是以一贯开朗的话语同芽衣道谢，末了，他轻轻地转头向川井眨眼示意，川井便也模仿着安达的语调同芽衣道谢：“那个……谢谢啦，芽衣同学！”、 芽衣轻轻地笑了笑，便过身，一蹦一跳地向着班级的方向走去了。在走过转角的时候，不忘向着还仍然呆站在那里的二人大声地说道：“你们两个，也不要迟到哦！” “好的！”安达元气满满地回应道，然后也随着芽衣的脚步，也慢慢地走向班级。但刚走出几步远，他却回头看了看川井，笑了笑说：“看啦，川井同学刚刚做的不是很好嘛！继续保持这样下去吧！”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只留下川井一个人独自站在原地发呆。 在芽衣和安达走了以后，川井又在那个走廊呆站了好一会，方才迈开步子，向着班级的方向前行。他一边走，心中便慢慢地浮现出了安达和芽衣刚刚的话语。无论是充斥在耳边的话语，还是温柔的话语，亦或是元气满满的话语，都在这个平安夜的清晨，猝不及防地闯入了他的思绪…… “自己不行动的话，便无法开始么……”这一天，他在心中仔细地无数次摩挲着这句话。就在不知不觉间，一种强烈的感觉悄悄地浮现在了他的心间…… 第八十一章 另一个平安夜 到了午后，天空中的云开始变得密集起来，不一会，纷纷扬扬的雪花便开始密集地向大地飘落。一开始还是小冰粒，到后来就完全转变成了雪花。 不过一会，窗外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就连仓库后的那片原来是草坪的泥土地，此刻也披上了一层白衣。 虽然东京下雪并非难得的事情，但是能让整个城市都变得银装素裹的天气却是少之又少。去年的圣诞节前夕，东京就下过了很大的一场雪。（作者注：详见29章-32章）那天据nhk事后所报道，整个东京下了自大正时代开始的最大的一场雪。不仅仅是首都圈，就连整个关东的铁路和公路都瘫痪了一大半。那天六年级小组的四人就坐在回川崎的电车上，默默地等待电车的运行。那天明明下午三点便能到达的电车，硬生生延迟到了晚上六点。事后虽然大家都平安到家，但川井竟然也莫名其妙地开始担心起下雪了。 所以当川井看到午后的天气时，在同大家一起兴奋之余，竟然也开始担忧起晚间的电车会不会停掉的事情了。 芽衣此时此刻正在同大家挤在窗边，兴奋地欣赏着雪景。但当她在眼角的余光里看到川井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时，便不再同大家一同站在窗边，而是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川井的背，温柔地说：“直树君从刚刚开始就一副这样的表情了，是在担心和去年一样，因为大雪导致的电车停在半路吗？” 川井轻轻地回头，说：“是啊，去年那场雪真的太可怕了……” “嗯，确实很可怕。但是换个角度想一下，那一天，咱们聊得不也是很高兴吗？而且今晚咱们还要一起去池袋呢，就不要一整天都是这幅样子啦！难道你不喜欢和我一起出去嘛？”芽衣半开玩笑地说道，但是在她的话语里，不知不觉中流露出了对晚间两个人一起出去的期待之情。 “嗯，我也很期待呢！”川井勉强地挤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装作惊喜的样子说。 “那就好呀！”芽衣轻轻一笑，也不再同其他人继续赏雪，而是轻轻地坐在了川井的旁边，将头靠在川井的肩膀上，望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说：“每天这个学期就又要结束了呢！我们还有三个月，就要和这间教室说再见了。真是舍不得啊！” “是啊，虽然我们转来这里只有三年的时间，却相比秩父那边的生活，这里却留下了太多的回忆，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川井点点头，说。 “我想，可能我们在这里遇到了值得珍惜的人吧！”芽衣轻轻地笑了。 “诶，真的吗？” “是真的啦！你看，内村同学，阿达同学，秋野同学，还有植野同学，樱井同学……这些都是我们应该珍惜的好朋友。樱井同学和内村同学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我们了，或许不知道哪一天秋野同学和阿达同学也会离我们而去，甚至于直树君又会在不知何时就离开我的身边了。到了那时候，当回想起曾经与他们经历的点点光阴的时候，才发现如果早点能够拥有在意或者值得珍惜的人就好了。虽然不只是为了能够互相聊天那么简单，但是如果到了那个时候只发现自己身边只剩自己一个人的话，那必定会感觉到孤单寂寞吧！所以，为了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从现在开始，努力记住每一个人的笑颜吧！” 川井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寂寞的神情，小心地问到：“那……芽衣同学，也会离我而去吗？” “不知道……”芽衣轻轻地吐出了几个字，也同川井一样，望着天花板发呆，在她的眼中，也不知何时闪过一丝落寞的神色…… 到了傍晚放学的时候，雪下的更急了。整个校园似乎都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就连学校门口每年都会摆起的圣诞树，此时都如同披上了一件纯白的毛衣。 华灯初上的傍晚，城市里到处都传来圣诞欢歌的声音，偶尔也有一两家店铺播放着来自松田圣子或者中岛美雪的歌声。但无论如何，整个东京在这么白茫茫的夜晚，也覆盖上了一层热烈的光芒。 川井和芽衣在东京站前同秋野岚和安达分别，然后便乘上了山手线的列车，向着涩谷的方向前行了。 在大雪里回望东京，整个城市无处不是白茫茫的一片。即使是鹅毛般的飞雪，也无法阻隔人们对于圣诞夜的热情。无论是电车内，还是车窗外，无处没有人潮。似乎大雪还成为了人们热情的催化剂，就这样静静地下着，俯瞰着这座城市里的芸芸众生。在这个圣诞节前夜，冰冷的寒风同人们的热情混合在一起，似乎今夜早已不再寒冷…… 二人在涩谷车站下了车，站台的边缘也早已落满了雪花。涩谷的大屏幕正在喋喋不休地报道着今日东京都的降雪情况，人们有些刚刚到场，有些也早已行迹匆匆。街边各式各样的店里早已排起了长队，蛋糕店和肯德基当中也已是人潮汹涌，整个涩谷就连能够两个人歇脚的地方，在此时都显得弥足珍贵。但他们连个人丝毫不在意这些，在涩谷的街头尽情地游逛。虽然以两个小学生的能力和财力，他们能做的事情非常有限，但是在川井和芽衣的眼里，涩谷这片霓虹闪耀的街区，却是他们从未仔细审视过的。 “这就是大城市啊！”望着四周覆满雪花的霓虹招牌，川井兴奋地说道。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呢！”芽衣笑着说。她轻轻地望了望川井，看到他的脸上慢慢地浮上了一抹自然的笑容。 “是啊，从秩父转学到这里之后，我还没有好好地窥探过这座城市的夜晚呢……”川井小声地嘀咕道。 但还没等他说完，一种冰凉的感觉便涌入了他的手心。 他惊讶地低下头，发现芽衣已经在不经意间，将她的指尖埋入了她的手心当中。 “诶……”他在心里慌张地尖叫，思绪也在一瞬间变得凌乱不堪。但他刚想要说些什么，芽衣便在自己的嘴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轻轻地凑到川井的耳边，小声地问道：“川井同学，这里人好多，我有点怕走丢了，可以牵着我的手吗？” “诶，这样吗……”川井在心中小心地犹豫了一下，说：“当然可以……” “太好了！”芽衣轻轻地笑了，说：“那请川井同学就不要放开啦！” 川井点了点头，二人就这样肩并肩地在这繁华的街道上继续行进了。绵密的雪花连绵不停地落下，打湿了二人的头发。芽衣左手仍然保持着紧握的姿势，用右手的手帕轻轻地擦去了二人头上的雪水。 雪慢慢地减弱了，天上浓密的云层也变得逐渐不再那么厚重，但是却依然无法看到月亮，星星和天空。二人走了一会，便在一家礼品店的门口驻足停步。 这家礼品店同周边昭和风浓郁的店铺有很大的区别，现代的木桌木椅，巨大的落地镜大大咧咧地摆放着墙面的中间，看上去十分新潮，店门口有位白胡子的圣诞老人正在招徕顾客，见到驻足停步的二人，笑眯眯地拿着装满糖果的布口袋，走到二人面前，笑着说：“小朋友，merry christmas！想不想来店里看一看呀！不买点什么也无所谓，进来看一看就好！”说着，便从布口袋里面取出两颗包装精美的糖果，递给了二人。 芽衣接过了糖，向着川井莞尔一笑：“嗯，那我们就进去看看吧！” 川井轻轻地点了点头，二人便这家店的大门。 店里的商品琳琅满目。当然，以两个小孩子的财力，他们是买不起什么贵重的商品的。况且因为来的突然，二人并没有事先准备太多的钱，只是每个人从零用钱里抽出了一小部分而已，所以那些挂在展示柜前的礼品，也就被他们所无视掉了。 川井提案买几个相框，用来放置现在和将来大家一起的合照。虽然芽衣点头表示同意，但当他看到下面标示的价格的时候，还是感到有些囊中羞涩。 “怎么啦，直树君？”芽衣看到川井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小心地问道，但是当她看到标价150日元的时候，轻轻地笑了，说：“直树君是没有带够钱吗？那这一次就由我来出吧！” “诶诶，这样不好吧……”川井在心中一惊，挠了挠头说。 “没关系啦！这也算我送你的圣诞礼物啦！”芽衣说罢，便拿起了四个相框，走向了收银台。 川井本想劝阻芽衣，奈何事出突然，自己也没法从她的手里抢下那些相框，只好在一旁默默地谈起。他想了想，环顾四周，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他自认为看上去还不错，而且价钱还在承受范围的发卡，也悄悄地起身走向了收银台…… 橱窗外的雪慢慢地变小了，但却仍然在以一定的强度维持着。而这场雪，也成为了这个平安夜的另一位主角…… 第八十二章 雪夜的告白(高考前最后一更，我们6月再见啦!) 二人走出店门口的时候，外面的雪虽然已经了很小了很多，但仍然在纷纷扬扬地下着。 街上虽然很冷，但是还是没有到十分寒冷的地步。停放在街边人行道上的自行车车座和圣诞彩灯上都积满了厚厚的一层白雪。 空中飘落的雪花如同花瓣一般，把路灯无法照射到的地方也映射得一片辉煌。 二人踏着街上厚厚的积雪，发出沙沙的声音。这令二人的内心都慢慢地变得十分舒畅。 四周都是白皑皑的一片，以至于令二人无法分辨清楚自己究竟身处于何处。是车道？还是人行道？乍一看，车道和人行道都都早已不再能够分辨清楚，只有明亮的街灯仍然在尽职尽责地倾洒下淡黄的光芒。 同样的，因为有积雪的反射，这个夜晚如同有流星划落一般，发出了莹莹的闪光…… 在朦胧的雪夜里，川井和芽衣一前一后地走着。在落雪的包围下，涩谷的大街上也变得安静异常，就连汽车都开得慢了下来。 二人不知走了多久，四周的繁华开始慢慢地消失了，道路的两旁林立的公寓与饮食店开始变多，代表圣诞节的彩灯也变得少而又少。二人抬头一看，恍然间发现已经不知走了多久。四周此刻只有匆忙回家的上班族与刚刚从饮食店走出的男男女女们经过。 这时，芽衣在前面停下了脚步，然后便从背包中抽出了一把小伞，轻轻地打开，转身望向仍在低头走着的川井说：“直树君！” “诶，芽衣同学……” “你看，很漂亮吧！”芽衣轻轻地转了转伞，刹那间伞上积累的薄薄的雪花便从四周飘落。她轻轻地望向川井，笑着对他说：“我们明年如果还可以一起来这里看雪的话，那该多好啊！” 虽然她知道，自己和川井的友谊，在之后的三年时间里，还能继续延续下去。但是在此刻，她说这些话的意义，是她知晓了川井的心意后，故意说出来的…… 因为，在此刻，她的心里也持有着与川井同样的想法。她想用这种方式，在此刻传达出自己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感受。 唯有此刻…… “芽衣同学很喜欢下雪吗？”当川井抬起头来的时候，芽衣发现，川井的不安早已写在了脸上。她瞬间明白了什么，踏雪向前走了几步，轻轻地除去了川井头上残留的雪花，灿然一笑，说：“嗯，那是当然啦！不过其实也并没有多么喜欢……” “诶，这样吗……”或许是因为芽衣凑得太近了的缘故，川井的脸上泛起了一道红晕。芽衣笑了，轻轻地说：“直树君不喜欢和我一起看下雪？” “不，我……”川井想要说些什么，来缓解现在心中的不安。但是即便他如此的努力思考，心中的不安仍然没有消去半分。 “真希望明年我们到中学以后，我们四个人还可以分到一个班啊！”芽衣望着被街道的灯光照亮的雪花飘落的天空，轻轻地吐出了一朵由水汽结成的云。 “我……我也是！”川井已经不知应该将视线放在何方了，他只好抬头看向天空中飘落的无数雪粒。“我想和芽衣同学，还有大家，明年一起去看雪！不，不止是明年！还有后年、再后年……不，每年都一样！”川井突然地像被什么东西所触动了一样，埋藏的愿望不自觉地源源不断的从胸间流出。虽然这些话语有些语无伦次，也有些幼稚得像小孩子，但在那时，二人却浑然不知。 在川井说出这些话的那一瞬，街道静得出奇，二人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回荡在耳际。 “那真是太好了呢！”芽衣从手中的纸袋当中取出了一个相框，双手捧着放到了川井的眼前，说：“merry christmas！直树君！谢谢你今晚能邀请我来这里，我今天很开心呢！明年的圣诞节，我们也在一起度过吧！希望明年圣诞节川崎也会下雪呢！” 听到这话，川井不知为何感到有些奇怪的感觉正在他的体内奔涌。他轻轻地咽了咽唾沫，抓了抓衣角，接过了那个相框。然后轻轻地抬头，便看到了芽衣那令人安心的笑容。 在那一瞬，川井突然间意识到了，自己对芽衣的感情。有什么东西已经在二人胸间悄然发芽，一种温暖的感觉悄然地攀上了川井的胸中…… 十二月的寒风吹拂着二人小小的身体，二人呼出的白色气息随风飘散。 雪花仍旧飘落，四周的霓虹灯在雾中闪烁。 一模绯红慢慢地攀上了川井的脸颊，芽衣轻轻地站在那里，不厌其烦地为川井掸去粘在川井发梢上的雪粒。二人的脸颊便也因此贴的越来越近。甚至在某一瞬，二人都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方鼻尖和额头的温度…… 也是在那一瞬，川井清晰地感受到了，在自己的心中，和芽衣的感情，早已超越了曾经的模样。而他也清晰地感受到了，在芽衣的心中，也持有着同自己别无二致的心情…… 在此刻，他们双方都有了共同的感情。哪怕这很难以启齿，但是却已演变为了双方共同的默契。 二人都在此刻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非常喜欢对方。 代表二人友谊的纽带，就在这个雪夜里，慢慢缠绕在一起，在来年春天，会慢慢地生根发芽，如同藤蔓一般破土而出…… 这份友谊从秩父开始，随着时间的流逝，二人默默地相互影响，一起快乐、一起忧郁，如今来到东京，四年的时光，一切早已变化…… 其实二人早在八王子浅川畔的那场烟花大会时，就已察觉到这段感情的延伸。只不过那时候大家都还在场，直接说出来的话，现场的气氛一定会比此刻更加尴尬。所以那个时候二人都没有选择表白心意…… 恍惚间，川井想起了早上安达对自己所说的话语，还有自己早已在心中回响良久的话语：“如果不行动的话，便会无法开始……”当这句话在他心中回响第三次的时候，他便抬起了头，轻轻地望着芽衣，然后便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当二人坐在空无一人的回家的电车车厢里时，车窗外呼啸的寒风已然停下，只剩雪花仍在飞舞。 空中飘落的绵绵细雪将四周的世界都覆盖的一片雪白。 电车里十分安静，只有二人浅浅的呼吸声在回响。 在回家的路途中，二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手挽着手，无言地望着窗外。 芽衣不自觉地将脸颊倚靠在川井的肩膀上，体温相触的一瞬间，脸颊传来的暖流令芽衣倍感舒服。但在那之后，她在温暖的车厢当中，便浅浅地进入了梦乡…… 而在川井意识到芽衣已经浅浅地睡熟后，自觉发现了一个好时机。他在心中悄悄地做了一个决定后，便开始了某项行动…… 那一晚，当芽衣告别川井，背对着他向家的方向的时候，她的心中已经堆满了舒畅的空气。或许是因为她刚刚浅浅地睡着了的原因，刚刚在她心中充斥着的紧张的感觉早已烟消云散…… 而当她回到家中，打开背包，在其中发现几个精美的发卡和一张便签的时候，她先是一愣，然后便露出了浅浅的会心一笑。 那天，她洗过热水澡后，便早早地上了床。但当她躺在床上的时候，那一晚同川井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光，以及那张便签上的字句，却仍然漂浮在她的脑中，挥之不去。 而直到现在，芽衣仍然能够记起那张便签上面的字句。他如今终于明白了，那才是属于川井的真情流露。 “芽衣同学，我很开心，多谢你今晚可以陪我度过。 我真的很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但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还是说不出口…… 所以我便只能这样偷偷地告诉你了……” 我回来啦! 高考结束，准备诈尸啦！今天下午四点，新章更新，不见不散哦！ 第八十三章 再遇故友(我回来啦!求推荐!求收藏!) 新年过去，贵树在种子岛的第一学期的生活便来到了尾声。 没有如在福岛的第一学期那样的波澜，也没有如在东京的第一学期那样的令人惊喜。平平淡淡的一学期过去，贵树却遇到了“另一个”爱乃——小柳宁宁春。 虽然二人只花了几天时间，便令彼此变得熟络。但是在贵树的眼里，宁宁春简直像是另一个版本的爱乃。虽然她不如爱乃一般，拥有炽热的能量，但她在贵树的眼中，却也明媚地像一个火球。 贵树的学校，建立在南种子町的南部。虽然距离町中心有一点距离，但是由于这里是町内唯二的小学，且是距离町中心最近的小学的缘故（另一间小学在町的南部），在这里上学的孩子，大多都来自町的北部，只有极少数来自南部的孩子在此处就读。而宁宁春，也是整个合唱团贵树叫得上名字的同级生里，唯一家住町南部的。所以，在每天合唱团结束排练后，他们便毫无疑问地成了“同路人”——这个奇怪的称呼，是某一天宁宁春提出来的，而贵树虽然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称呼。 那是第三学期的某天的上学时间，按照惯例，二人会在家门前的商店门前会合，一同向学校走去，而今天也是不例外。但当贵树来到商店的门前的时候，却罕见地不见宁宁春的身影。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小冰粒从天空飘落，清冷的空气混杂着从日复一日的潮湿海风，向着贵树的耳根吹去，背对着街道的贵树的身体，不禁因此颤抖了一下。 “小柳同学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为何今天来晚了呢？”贵树在心中如此问着，但回答他的，只有无人的街道上吹来的凉飕飕的风。 在这一天之前，由于地域原因，种子岛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下过雪了。而当地人也早就将下雪当做一种包含了丰年与奇迹的仪式，这在贵树这个生在东北地区的孩子来说，虽然经历了这几个月的时间，早已入乡随俗，但是他却仍然认为这种传统信仰是一种奇怪的存在…… 就在他深思着这些问题的时候，耳边却突然传来了“哒、哒、哒”的跑步声，之后便是一阵强风吹拂。而贵树就像北风拉着手一般，身体转了个半圆的弧度。但是刚转身的一瞬，他的眼前只闪过了一道模糊的身影，小冰粒便接力涌了上来，差点令他睁不开眼。而当她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宁宁春便带着歉意的笑容凑到了他的眼前。 “诶……小柳同学今天……”贵树刚刚准备想说的抱怨的话语刚刚说了半句，便就此吞下了肚子。因为他看到，宁宁春今天无论是从发型上看从，还是从衣着上看，都变成了同往常迥异的风格。 “嗯，这些花了我很大的工夫呢……”宁宁春轻轻地指了指自己的头发，面带歉意地笑道，“……抱歉让樱井同学久等了！” “嗯，没关系啦！我们快走吧，时间已经不早了！”贵树轻轻地笑了笑，说。而在他再度睁开被风阻挡的眼睛时，才看清了宁宁春的今日与以往的不同：她原本的马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盘起来的丸子头。而她平日所穿着的衣服也换成了一袭白色的冬衣，远远看上去，像是被从远方的风吹来的一大片雪花一样。 宁宁春用点头微笑，简单地回应了贵树的话语后，便同贵树手挽着手，迎着天上仍在飘飞的冰粒，一同走向了去学校的路。 或许是因为久违的下雪的缘故吧，南种子町内的早晨相比以往都要热闹非常。街道上罕有地挤满了人。无论是小孩子，还是大人，此时此刻都钻出了那个狭小的家门，来到街道上呼吸潮湿的海风带来的清凉空气。其实不仅是他们，就连在街道上快步赶路的二人，此时的心中也变得莫名兴奋起来。宁宁春作为土生土长的种子岛人，今天还是第一次看到雪，而对贵树来说，虽然他早已知晓这里是南国，不会如同福岛和东京一样频繁下雪。但是当他看到当地人面对仅仅是小冰粒一般的雪，也表现得如此兴奋时，他的心情也便慢慢地与他们变成相同的模样了…… 不过，他仍然不知道的是，今天宁宁春的特别打扮是否与这场特别的雪有关。不过，当那时候的他，早已将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看雪这件事上了，关心这件事的心思便飞去了九霄云外…… 前往学校的道路上也是一片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的同学们很多人都聚集在了校门前的街道上屏息注视着浓阴的天空。贵树和宁宁春绕开人群，从学校的侧门溜进了教学楼。教学楼的走廊窗户是敞开的，新鲜清凉的海风温和地从窗缝溜进走廊，轻轻地拂在二人的脸颊上。二人早起的困顿感顿时一消而散。 “小柳同学今天换了形象呢……”，贵树不经意间的话语轻轻地随风飘进宁宁春的耳朵。这本是宁宁春在心中早已做好准备的话题，但是却仍然令她的心间莫名传来一阵异样的感觉。 “嗯！”宁宁春轻轻地点了点头，向贵树那边轻轻的笑了一下。但是贵树仍然默不作声地走着，看来是宁宁春猜错了贵树的另一半话语。但是她依旧轻轻地吸了口气，说：“啊啊……你是问这样毫无预兆的更换形象的原因吗？” 贵树依旧是沉默地走着，并没有回答宁宁春的问题。但是，宁宁春明显低看到，贵树的嘴角涌上了一抹笑意。 “猜中了！”一股喜悦感涌上了宁宁春的心头。宁宁春能猜中这一切的理由，其实是因为不知为何而出现的敏锐洞察力以及长期对身边人的细致观察。当然，这一切虽然很耗费经历，但却在日后排上了很大的用场。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嗯……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啦……”宁宁春轻轻地说。其实她知道，贵树想问这种问题的原因，是将自己的今日的新形象同天气与他自己做了相应的关联，从而倍感疑惑。但是这种疑惑感，对于宁宁春来说，却实在是一件莫名的事。 小学时的女生，心中并非拥有如男生那么多的心思，而这对宁宁春来说更是如此。在贵树提出这个问题之前，每每有人过问同样的问题，宁宁春的回答大约都出于这几个答案：“今天心情不错啦！”“今天天气不错啦！”“今天有特别的事情！”等等。但是今日面对贵树，如此敷衍却是根本不行的。所以，宁宁春也便真正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朝阳从云缝当中露脸，窗外的雪也渐渐地停了。就当二人慢慢地向教室走去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令贵树十分熟悉却很久未曾听过的声音。贵树听到这个声音在呼唤自己的名字，便轻轻地停下了脚步，将头转向身后。而惊喜的一幕竟意外地向他展现：内村贤太正站在不远处，惊喜地向他招手。 “内村同学！你怎么在这里？”贵树惊喜地叫道。他轻轻地拍了拍宁宁春的肩，然后便也惊喜地向内村贤太那边挥手。 “樱井同学，你和六年级的内村同学认识？”宁宁春原本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但是当她转过身子的时候，发现原来是合唱团的老熟人，便也轻轻地笑了，向着内村贤太那边大声地说道：“内村同学，好久不见！” “诶，你们认识？”听见宁宁春的话语，贵树的心中轻轻地颤抖了一下。但是这句话始终没有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因为他知道，自从内村贤太离开了成贺川后，他便对之后的事情知之甚少。而且即使那时他们都在成贺川，但除了合唱团的事情以外，其实二人并无交集。但内村贤太即使来到了这里，却仍然记得贵树，也没有放弃合唱团的事情，着便是令贵树最惊喜的事情了…… 所以此刻，贵树仅仅是站在那里，望着一步步走近的内村贤太。他发现，内村贤太相比在成贺川的时候瘦了很多，也相应地变高了不少，但是依然挂着那副熟悉的灿烂笑容，而这幅笑容，也是他与贤太在相处中，最令他倍感熟悉与亲切的…… 贤太轻轻地走近贵树，揉了揉他的头说：“好久不见，贵树君！” 听到这话，贵树也轻轻地笑了。但他自从见到内村贤太后，心中便萦绕着一个小小的问题。而此时此刻贵树见撕下无人，便轻轻地将这个问题说了出来：“那个，内村同学……我听植野同学说，你不是搬家去冲绳了吗，为何还会来到这么远的地方？” “那个，是爱乃同学说错了哦！我搬去的是邻近的屋久岛哦！种子岛这边是我的外婆家，本来我将要住在这附近的（作者注：日本是按学区划分学生所就读的小学的，而学区的划分标准则是入学时的户籍），但是父母担心我的生活，便把我也一起带到了屋久岛。不过好在户籍还登记的是附近的地址，所以我便顺理成章的转学来了。嗯……至于交通嘛……岛间港和屋久岛之间每天早上5点半和6点40会有两班汽船，晚上5点半和7点半也会有两班汽船。所以其实住在屋久岛上，除了需要早起以外，其实也没什么不便的……”贵树的问题刚刚问出口处，贤太的回答便如同连珠炮一般源源不断地涌进贵树的耳朵。其实贵树本不需要如此繁杂的信息，但他也明白，不是每个人都会愿意将这些信息全部告诉自己。于是他便轻轻地抬起了头，向贤太展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说：“嗯，我明白啦！我会把这些事情转告给植野同学的！” 内村贤太轻轻地点了点头，浅浅一笑。刚刚还想说些什么，柔和的朝会铃声便巧合地响起。“那么，回见啦！”由于这所学校的部分教室装修，五六年级便被安排到与其他年级不在同一栋楼的地方上课，那里据说十分遥远，还要经过很多级楼梯。所以伴随着柔和的铃声的，便是三人异口同声的告别。 告别了内村贤太，二人用跑的方式跨进了班级的正门。虽然此时此刻已经到了朝会的时间，但是教室内还有很多空座，想必一定是住在离岛的同学，因为下雪导致的汽船停驶，从而无法前来上学的缘故吧。而即使二人迟到，班主任老师却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轻轻地向二人笑了笑说：“樱井同学，小柳同学，早安！请入座，我们的朝会马上开始啦！” 二人轻轻地点了点头，也对老师轻轻地道了声早安，便快步走到自己的课桌前落座。老师见二人坐好，便摊开桌上摆放的厚厚的笔记本，开始宣布一些重要的事情。但这些话语，贵树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有关宁宁春与内村贤太的事情，从早上开始，便始终萦绕于他的胸间…… 第八十四章 四份心情 临近四月，一年一度的告别式正在悄然接近。全日本的每个学校当中，都弥漫着一种告别的气息。当樱花在校园当中飞舞的时候，便是六年级、初中三年级和高中三年级同他们的故巢告别的日子。 作为六年级的学生，临近毕业，所需要的忙碌的事情便多了起来。六年级小组的各位虽然已经拿到了通往私立中学的合格通知书，不会再有选择升入哪所中学的烦恼。但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他们人生中所要经历的第一次重要的离别——就算他们从前已经在对马岛或秩父经历过转学的离别，但着也却与毕业完全不同，因为转学可以代表着暂时的分开，但是毕业便代表着永远地告别——所以大家也都对即将到来的毕业典礼变得紧张万分。 现在是二月末，东京的天气已经慢慢地变得不再严寒。早春时节，户外虽然仍未春意盎然，但是却也有一些花朵也星星点点地开放在了早春的薰风里，分隔东京都和神奈川县的多摩川也早已不再是冬日的涓涓细流。 虽然早已迈入了毕业的倒计时，但是六年级小组的各位的日常生活却仍旧是一如既往。早起洗漱，拿着便当出门，在川崎站前的崛川町公园汇合，一起乘坐电车去学校。这些早已深入记忆当中的日常的种子，在他们截止到四年级的第一学期为止，先后转学来到成贺川小学的时候，便已深埋于胸间。但当他们意识到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便要和这无聊的日常说永远的再见的时候，一种难以言表的不舍便渐渐涌上了心头。虽然他们还是小孩子，未来也会经历数次这样的毕业。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同挚友的告别的心情也都会渐渐变得强烈起来。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四人乘上电车，按日常的路线前往学校。初春的清晨，朝阳已经慢慢地在天空当中露脸，东京铁塔的塔尖已经被朝阳染上了一抹绯红。他们上学的路上，分布着三四所小学和两所中学，所以每到这个时间，这一条通学道上总是会挤满穿着各异的学生。他们虽然年龄不同，身高也不同，要前往的目的地或许也不同，但是大家却都在东京的同一片天空的同一条街道下面，享受着早已成为日常的喧哗。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便会结束参与这种喧哗的时光，所以他们中间的很多人，即使急于上学，却也总会在这条街道上慢下脚步，而他们四人，便是这些人当中普普通通的一份子而已。 若是在春假前的两周左右踏进这条街道，眼前的景色便总会令人眼前一亮：茁壮的樱花树生机勃勃地挺立在街道的两侧，粗壮的树枝弯弯曲曲地伸向天空，如雪一般的樱花瓣在其间飞舞，旋转飘扬，最终落向地面。虽然这条街仅仅只是东京众多在道路两边种满樱花树的街道之一，但是能令这些学生在快节奏的生活当中忘掉课业压力的，却也仅仅只有这里而已。 但是作为即将毕业的六年级学生来说，他们却根本不期待着樱花的盛开。因为对他们来说，樱花飞遍校园的那一刻，便是他们同成贺川小学告别，迈入中学校门的那一刻。而他们直到这一天为止，在心中仍然抗拒着“毕业”这个词汇…… 四人走近班级，班中仍旧如常吵闹。男孩子们聊着在上下学的路上见到的新奇事物，女孩子们在聊着谁又换了什么发型和饰品之类的。四人如常落座，将姓名牌如常挂于左侧胸前，如常等候着朝会的铃声的响起。虽然从前几天开始，学校便在放学后的社团有活动时间，开始组织大家准备毕业典礼的节目，但是似乎大家野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过，在班级的一角堆满的由六年级的吹奏部部员们带来的乐器当中，还有正在教室后排讨论的舞蹈部部员们的脸上，他们也大略地观察到了一丝紧张的气氛。 朝会的铃声敲响，班主任照例来到讲台前，摊开厚厚的笔记本，如常地向大家宣读着一些重要事项。不过这些大家早已听你的无聊日常事，除了有关出游或者考试的情况以外，基本上都不会侧耳倾听。所以，朝会的时间，有些家远的孩子都会闭目养神，也有一些男生们在下面窃窃私语。本来这些行为，班主任老师是可以点名批评的，不过，现在临近毕业，每个老师也对六年级的孩子们宽容了不少，所以便对这种行为也便权当视而不见了…… 不过，这个朝会，班主任老师却意外宣布了一个信息：芽衣和安达二人，将被指定为毕业典礼上合唱部分的领唱，同以前的合唱团的老团员们和年级里其他被指定的同学们一起，完成这毕业前的最后一曲。 这个消息刚刚下达，教室里就泛起了不小的涟漪。因为大家虽然预料到了要一起合唱最后一曲这件事，但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呈现。所以当老师念到被指定的同学的时候，一些好事的男生便在一旁开始唉声叹气。不过他们被身旁的同学白了一眼，又因为听到了老师的旁敲侧击，便也消停了不少。 而作为这个班里仅有的合唱团的老团员们，在刚刚老师宣读名单的时候，四人什么也没听进去。尽管他们早就预料到了这件事将会到来，但是他们的胸口，却都仍然轻轻地颤了一下——不是因为又要增加额外的排练，而是在他们的心中，那个意义明确的告别，即将拉开帷幕。 川井望了望此刻正将脸埋在左臂弯中间的芽衣，在桌下轻轻地紧握了一下她的手。二人两手交叠，芽衣指尖的温度微微传来，但是回应川井的，却只是一个轻轻的紧握和一个轻轻的叹息。 “还是要同这里告别了啊！”听到芽衣的回应，川井也抬头望向天花板上的日光灯，轻轻地吐出了这句如同烟云般的话语，便也学着芽衣的样子，将脸埋在了右臂当中。 自从去年的平安夜二人以微妙的方式交往了之后，每天一起度过的时间也相应的变多了。二人虽然没有手机，只能靠家中的座机或者书信联系。但是，他们却在交往后不久，便发现了一个新的乐趣——在图书馆共同写日记。这项活动是二人在爱乃推荐的书中看到的，一开始川井确实是不感兴趣的。但是在芽衣的强烈要求下，川井便也同意了参与这一活动的请求。于是，在最后的几个月里，图书馆便也成了二人发现的全新的活动场所。 二人通常是在午休时间前往图书馆，偶尔也会翘掉和他们暂时毫无关系的毕业典礼活动的排练，偷偷躲在图书馆的一角，享受着难得的午后时光。 虽然有时候，他们也会在这里偶遇前来看书的爱乃。虽然他们还没有将二人交往的事告诉爱乃，但是大家都早已熟识，爱乃也并没有对这件事做出疑惑。大家便就这样心照不宣地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傍晚的夕阳透过窗子照进图书馆的一角，柔和地洒在二人手边日记本的内页上，裹着金黄的印记，在二人的笔尖上流动。短短几个月的共读时光，这样的景象早已在二人的脑中刻印下了磨不掉的印记。但是，如今这种日常的生活已经接近尾声。所以，在此时此刻，川井和芽衣的心中，便缠绕着这无从解开的绳结。如今二人所面对的突然袭来的忧郁，其发起点便是这股纷乱的绳结…… 此时此刻，不但他们的心中充满涟漪。在老师宣读那则通知的时候，安达和秋野岚的心中，同样也泛起了不小的波澜。 秋野岚在听到这则消息之后，轻轻地戳了戳邻座安达的手臂，小声地问道：“我们也要去往那个舞台了？” 安达轻轻地点了点头，说：“是啊！我们也要毕业了呢！” 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个舞台，不是别处，正是那片草坪旁的那栋建筑。他们与贵树初次见面的那个学年，他们正是站在那个舞台上，完成了那曲《红蜻蜓》的合唱（参见第十五章）。而在这所学校里，如果不是社团的成员，无法在开学典礼或者学生节上表演的话，站在那个舞台上的机会，便只有两次：一年级的开学典礼和六年级的毕业典礼。而这在日本每个小学，都几乎是常见的事情。所以，在日本的校园里，便常常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仅仅一个春假，便分隔开了离别与初见。” 而这件事，也是每个人所心知肚明的。 所以，这最后一次站在这个舞台的机会，便成为了每个人眼中的重要时刻。 想到这里，秋野岚再也无心去听那些无聊的通知。他轻轻地用食指敲了敲安达的手背，然后便将手指塞进了他的掌心当中。 “我和阿达同学，也会有分开的那一天吗……”他低垂着头，喃喃地问向安达。虽然他们读过很多书，早已在心中拥有了属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他仍旧讲这个问题问出了口。或许，这样做，会使他紧张不安的心得到一些安慰吧。 听到秋野岚的提问，安达一愣，一滴泪水便莫名地从他的眼角滑落，滴在了自己的衣襟上。他本想说些什么，来安慰秋野岚那不安的心。但是，他的喉咙却如同被塞进了一块棉花一般。最终涌出喉咙的，只有一些奇怪的声音。 于是，他轻轻地握住了秋野岚伸来的手指，将他轻轻地拉向了自己的一边。一边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一边小声地说：“不会的，不会的。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的……”他一边说着，眼泪便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滴落。好在他们的座位处在靠墙角的最后一排，而且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班主任老师的话语上，所以他们也不至于被他人发现异样。 “阿达同学的手，好暖和……”秋野岚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斜靠在安达的怀里，喃喃自语。 虽然他早已明白，自己不能事事都要依靠安达。终有一天大家都会分开，而自己便要独自面对一切。比如升学、与他人交往等等的小事，虽然都充满着不确定性，还是要靠自己独立去做的。但是，安达这种只对自己百依百顺，无微不至的，犹如亲兄弟一般的关照，却是秋野岚在潜意识里最不愿失去的。如此纠结的思绪，便在他的脑中盘旋了一圈又一圈。 此时此刻，他正感觉到有股热流正在身体内部翻涌。 他不知不觉地意识到，自己正处于一个双岔路口。岔路口的一边，是充满可能性的，同在自己心中如同珍宝的阿达同学的未来，岔路口的另一边，则是那个充满不确定性的，只属于秋野岚一人的未来。他所能做的，只有在此处深思熟虑，然后迈开脚步…… 早春时节，微风从校舍外的草坪上拂过。幼嫩的草叶传来沙沙的声音。就连教室内的窗帘也被微风吹起，轻轻涌起涟漪。 正是在这样的早晨，四个孩子，面对“离别”这个现实的逼近，也用了四种不同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心境。虽然每个人的心中都是忧郁万分，但是在那个早晨，埋藏在他们心中的种子，悄悄地发了芽…… 第八十五章 再起波澜(1) 三月刚刚到来，种子岛的樱花便已经含苞待放了。 第三学期开始后不久，父亲那边便开始变得比以往愈加的忙碌，经常是半夜才回到家。那时候贵树早已睡熟。而在他还没有醒来的时候，父亲便又匆匆地走出门去了。所以在这几个月里，贵树都没有得到多少同父亲相处的时光，只有偶尔的休息时间，父子俩能够去看看大海。 贵树曾经听父亲说，那个火箭会在自己生日后的几天发射，而那天过去以后，大家又能回到以前的生活了…… 不过，贵树也慢慢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慢慢地在适应独居的生活。在放学回家，面对空荡荡的房间的时候，他的身体也不再变得那么想吐了。虽然他想过一切仅仅只是幻觉这件事。但是面对身体真真实实存在的实感，他也慢慢地学会了放下那些胡思乱想，去接受身体的那些真实存在的变化。 不过，不论他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但是属于他人生的第一次独居生活，就这样悄然的拉开大幕了…… 在最近的一段时间里，贵树也碰上了三件令他倍感幸福的事情。 随着天气慢慢转暖，校园里也逐渐变得忙碌起来。虽然前几日贵树与内村贤太重逢了，但是对于一个住在离岛的少年和住在岛上的少年来说，二人的时间表是无法做到统一的。再加上贤太是六年级学生，现在仍在为最后的毕业典礼做着努力，所以二人能够见面的机会便变得更少了。 不过，贵树也听贤太说，他已经通过了南种子町一所公立中学的考试，已经能够留在岛上了。而且升入中学后，他便能够搬来岛上，而且是独居了。这也就意味着，二人能够见面的机会，即使在贤太升入中学之后，也不会减少太多。这无疑是件令贵树十分兴奋的事情了。 但某个傍晚，一件令贵树倍感纠结的事情却也猝不及防地向他袭来了。 那天，当贵树回到家中的时候，平日塞满nasda的单调纯白信封的信箱里，突然冒出来了一封与众不同的信件。那封信件的信封上，画着一条橙色的丝带，上面用与众不同的花体字写着“樱井贵树收”。贵树十分好奇，因为毕竟他同东京的朋友们的定时通信每月只有两封，而他上一封邮件几天前刚刚送出，不可能收到回信。不过，他还是怀着强烈的好奇心，从信封中取出那封信件，吃过饭后，便拆开信件，趴在床上仔细地读了起来。 这封信是以芽衣的名义寄来的，其主题也不是那么复杂，就是一封邀请贵树回到成贺川参与毕业典礼的信。但是，就算是这样简单的信，却也令贵树心中倍感纠结。 在成贺川小学，有关毕业季的一个传统是，即使是已经转学去其他学校的学生，只要收到六年级的朋友所发来的邀请信函，不论身在何方，只要能来的都一定不会缺席。而有关这一传统，贵树早已了然于心。但是，目前对他来说，有一件必须考虑的事情是，虽然毕业典礼是在周日，也就是春分日（1999年3月21日）那天的上午举行。但是不幸的是，在那天，新一届的全国学校音乐比赛的地区初赛就要在西之表市拉开帷幕。作为学校合唱团的一员，贵树也要上台演出。虽然那天来自种子岛的小学的比赛是在下午进行，而他所在的学校的比赛顺位是一个相对靠后的位置。但是在贵树的心中，这两件事却都是十分重要的。这意味着，如果选择了比赛，就意味着要放弃能够再见东京的那些朋友最后一面的机会。而如果选择去东京，那么比赛便会无法参加了。 在两个同等重要的事情当中，做出最佳的选择，这是贵树从很小的时候起，便根本无法做到的。他知道身在东京的大家，此刻正在期望着怎样的答复。如果放弃了这次机会，不但他们的期望会落空，而且今后很有可能永远无法相见。但是如果如约赴约，大家都要为自己的这一决定做出很大的调整，而且大家很有可能会因为这一调整影响心情，从而无法前往鹿儿岛市参与鹿儿岛县的复赛。一想到这样做会糟受其他同学们的白眼，而他早已不想再次陷入到这样的旋涡当中去…… 贵树的思考，在这一刻陷入了尴尬的死结。作为小学生的贵树，根本无法改变现实。但如果要接受现实，却又何其不易？ 那一晚，贵树并没有急于做出决定，而是静静地读完后，便将信件放进了书桌的抽屉当中，并小心翼翼地上了锁。但是躺在床上的他，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却仍旧辗转难眠。 翌日，他并没有再读这封信，而是怀揣着昨晚的思绪，如往常一般度过了平静的一天，就连平常里经常关注他的宁宁春，那一天也没有发现他有些什么异样。 下午的社团活动时间，贵树虽然没有下定决心去做出哪个决定，但是他依旧如常前往音乐教室。他穿越了尘土飞扬的走廊，来到了这个紧闭的茶色大门前。他知道，自己是为了能够找到选择的正确答案，才会来到这里继续参加排练的。所以，他轻轻地停了一下，在萦绕在耳际的海风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便推开了那扇茶色的门扉。 音乐教室内还是一如既往的空旷，但是出乎贵树意料的是，此时的音乐教室内，已经有人来的比他更早了。 下午强烈的阳光透过窗帘洒向贵树，令他倍感眩目，但是坐在室内的几人却已经看清了贵树，便热情地向他打招呼。 贵树被他们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如同受惊的猫一般，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不过，也正是这几步，令他脱离了刺眼的强光，看到了坐在那里的几个曾经见过几面的孩子。 一开始便认出贵树，并向他打招呼的，是那个在贵树的印象里，总是大大咧咧的早耶香。她今天也是如往常一样的精神。虽然她除了在合唱团以外，在其他时间没见过贵树几面，但是她依旧将贵树当做了认识已久的朋友，毫无保留地展示她那热烈的热情。而坐在她身边的立花诚，则是双手托腮，静静地听她讲自己从未听说过的形形色色的事情，还不时显露出惊叹的神色。而葵衣和阳太则是坐在另一边，手拿合唱团的乐谱，正在准备他们那天上台演出时要演唱的歌曲。而在早耶香讲到精彩之处，也不时地随之附和。 虽然贵树的突然到来，打破了这短暂的和谐，但是大家也并没有对贵树的突然闯入，表达什么不满，或是呈上一个极不友善的白眼，而是都像见到了相处很长时间的朋友一般，友善地向贵树打招呼，也轻轻招呼他坐到早耶香的身旁，继续刚刚的话题。不过贵树刚刚见到他们，脑中的思绪却如同被打翻的潘多拉魔盒一般，如旋风般在他的身体内游走。本来他的大脑刚刚变得空空，那些不必要的情绪却又一股脑地涌上他的心头。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刚刚的思绪里，只是想着如何在这间教室里逃避这种思绪的追捕，但是却终究没有能够好好地处理掉这些思绪。所以，在这样的心情的影响下，贵树虽然听到了他们的问候，却仍然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露出了稍显寂寞的笑颜。 虽然早耶香他们，在向贵树问候过以后，便又继续刚刚的谈话了。但是不知什么时候，当早耶香在聊天的间隙向身旁一瞥，发现贵树居然不在那里，而是还是静静地站在门边的时候，她的心里也是大吃了一惊。然后她便起身，径直走向贵树的身旁，笑着对他说：“怎么啦，贵树君？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呢？” 贵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垂下头，轻轻地笑了笑说：“抱歉，宫崎同学……” “为什么贵树君要道歉呢？你没有做错什么呀！”听了贵树的话语，早耶香也露出了稍显寂寞的神情，但是却仍然浅浅地笑了，如是说道。 贵树轻轻地咽了咽口水，说：“我昨晚，又梦到转校前的那个学校了……” “那不是很好的事情嘛……”早耶香一边接着贵树的话语说下去，一边轻轻地牵着贵树的衣角，和他一起走向刚刚早耶香所坐的，平日为吹奏部所使用的椅子上。“贵树君如果只是怀念曾经的生活的话，应该不会这么忧郁的吧。你是不是想起了些什么事情，心情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贵树沉默不语，只是慢慢地同早耶香坐在了相邻的椅子上。脸上的表情就像凝固住了一样，和刚刚相比根本没有什么变化。 他知道自己所谓的做梦只是扯谎，但是他不愿向外人提起有关成贺川那边的任何事情。包括宁宁春在内，凡是贵树在种子岛认识的大家，都对东京那边的事情一无所知。他们只知道贵树从东京来，在东京参加过合唱团，拿过奖，在六年级有一个曾经的朋友。除此之外，别无他言…… 清新的海风顺着窗纱涌进这个有些历史的教室，茶色的大门嘎吱作响，放在教室角落的抹布桶也随之泛起涟漪。 海风拂过贵树的前额，吹起了他的衣角。在那之后的某一瞬，贵树也感觉到了在自己心中也有什么东西正在消散。但是这种感觉实在是过于微弱，以至于仅仅是在他的胸口当中，留下了浅浅的一道痕迹…… 一周年纪念 时间过得好快。去年的今天，此处逢故人刚刚登陆起点。一年后的今天，已经更新八十多章了！ 虽然在这之间夹杂了高三的一年，还有高考前的停更。但是这一切我都撑过来啦！ 更新一周年没有什么大的庆典，9月马上就要奔赴大学的怀抱啦！就以这一条当作一周年的庆典吧！ 明年两周年，如果到时候粉丝变多的话，我会举办活动庆祝哦！ 嘿嘿，享受故事吧！ 第八十六章 再起波澜(2) 风仍在吹拂。 早耶香的话音落下，教室内安静异常。贵树双手交叉，放在两腿之间，望向窗边被吹起的纱帘，心中随风泛起涟漪。他听过早耶香刚刚的那些话语以后，便对昨晚初步得出的答案变得稍微有些动摇。但是，在那时，他却仍然还未想好是否要对早耶香他们说出在东京的羁绊。不过，在那时，早耶香的一番话语，却令他下定了吐露心声的决心。 “可能对贵树君来说，我不是一个很好的吐露心声的对象吧。”早耶香浅浅地笑了，说：“其实我是知道的，作为一个转学生，又是从东京搬来这么远的地方上学，那边的生活，一定比岛上的生活令你怀念得多吧……” 贵树不自觉地望向早耶香，只见她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昂头望向木质的天花板，轻松地说：“……其实，不仅仅是贵树君。我和立花同学，还有小春，都是因为nasda的宇航计划，才和父母搬来这里的哦！” 听到这话，不知怎么，贵树的心脏突然“噗通”地跳了一下，“原来大家都是一样的啊……”的声音他的耳畔一闪而过。 “所以，其实曾经的事情并没有那么可怕。如果贵树君曾经受到过欺负的话，现在这一切已经过去了，在这里你可以开始新生活了，这里的大家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了。而如果贵树君还是对曾经的生活有些留恋的话，这倒也无所谓，那就怀着过去的心情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就好。对于那些曾经的朋友来说，虽然你不再和他们共度时光，但是曾经你们一起创造的回忆，还是会留在大家心里的。不过，这些记忆如果贵树君想要忘掉的话那也没办法，因为那毕竟只是属于你们的记忆嘛……” 听到这话，贵树不由得抬起头来。 他的嘴唇动了动，但始终没有说出些什么。 早耶香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双手抱膝，将眼神转向了天花板上的日光灯。 教室内再次回到了一片寂静。 …… 在那之后，又过了很短的一段时间，葵衣和阳太的声音也渐渐地听不见了。夕阳的余晖从窗帘的缝隙当中，伴随着海风洒下。虽然此时此刻，距离社团活动还有大约20分钟才要开始，其他的成员还在前来的路上，没有人会干扰此时此刻的寂静。但是，长时间的寂静，也会令大家的心慢慢地变得焦躁不安。 终于，随着一阵“咔啦啦”的响声，寂静终于还是被打破了。 立花诚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头望向早耶香和贵树，然后小声地喃喃自语：“我、我稍微出去一下……”，便快步走向门口，拉开茶色的大门，消失在了众人目光所及的走廊当中。 大家被立花诚这突如其来的行动给吓了一跳。但是在那一刻，学校的钟楼却正合时宜地发出了整点报时。葵衣和阳太貌似像是收到了什么信号一般，互相使了个眼色，也轻轻地向早耶香和贵树说：“那个，我们要回班去取乐谱，顺便收拾一下书包，等会见哦！” “嗯，等会见啦！”早耶香笑着回应道。 在茶色的大门再度关闭后，整个教室里就仅仅剩下贵树和早耶香两个人了。在这难得的独处时光里，二人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贵树君如果有什么想说的话，或是听了后我能够帮上忙的事情，那么就和我说说吧！”早耶香温柔地说到。 不过，在那一刻，贵树的心灵防线终于开始慢慢地溃堤了。 贵树紧握住双手，将手轻轻地放在胸前。双眼望着面前那茶色的大门，昨晚的思绪再度翻涌到心头。 “……昨晚，我梦到了曾经的大家了……” 贵树喃喃自语，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我们也有一个这样的合唱团，我也是其中的一员。但是……但是现在他们就要毕业了……” 早耶香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贵树语无伦次的话语，也注意到了贵树的脸颊上滑落的泪滴。她将手轻轻地放在贵树的手臂上，轻轻地笑了笑，说：“没关系的……” 贵树点了点头，用手背轻轻地擦去眼角的泪水，继续说：“最近，我要做一个艰难的决定了。他们邀请我回去参加属于他们的毕业典礼，但是那一天正好是比赛的日子。所以我现在不知道要去哪里好了。那一天，我到底是回东京，还是留在岛上……” “当然是去东京了啊！”贵树的话音刚刚落下，早耶香的回答便脱口而出。这显然是贵树没有想到的，而她的坦然，也令贵树惊讶万分。 “诶……为、为什么……”贵树惊讶地转过了头，疑惑地望向早耶香。但是早耶香没有理会贵树的反应，继续说道：“我们的比赛是在下午呀，而且又不是第一个出场。我会和老师说清楚的。贵树君如果能赶回来的话，那就实在是太好啦！但是如果贵树君赶不回来的话，也没有关系的。我们会带着贵树君的那一份心意，闯进在鹿儿岛的复赛的！贵树君你就放心的去吧！” “这样做真的好吗……”贵树听了早耶香的话语，头低得更低了，思考了许久才慢慢地喃喃自语道：“这样做会不会拖累大家的排练成果……” “不会的啦！”早耶香笑着说：“这种事情贵树君不用在意啦！毕竟我们大家可能都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困境，但毕竟我们是集体嘛。再说了，贵树君和东京的朋友已经一起生活了很久了，这种感觉我也是感受过的……” 说到这里，早耶香轻轻地转过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说：“贵树君开心一点吧，不要再为这件事情纠结啦！想做的事情就去做吧，我们大家都不会埋怨你的哦！” “原来是这样啊……”贵树轻轻地点了点头，心中的涟漪正慢慢消退。“今天的事情，真的很谢谢宫崎同学……” “不用客气啦，贵树君笑起来的样子才最好看呢！”早耶香轻轻地靠近贵树，在贵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事情，便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风还在尽情地吹拂，茶色的大门又一次被轻轻地打开，伴随着涌入的清风出现的，是宁宁春和立花诚那熟悉的脸。早耶香看到他们的到来，边便放开贵树，热情地向他们笑着打招呼，就像刚刚的一切全都没有发生过那样…… 那一晚，当贵树回想起下午早耶香和他的对谈时，心中便终于有了对昨晚思绪的真正答案。他打开收音机，伴随着悠扬的音乐，起草了一份给东京的朋友们的信件，正式地向他们告知了自己的决定。 不知怎的，当他写好那封信，关灯躺在床上，望向天花板的时候，川井、芽衣、安达、秋野岚、贤太还有爱乃和夏音的脸，都在不知不觉间慢慢地在眼前浮现…… 他不知道的是，在那之后，他们之间还会有很多次的相见。不过，那些相见，都将发生在遥远得不能再遥远的未来…… 而这些，都将成为后话…… 第八十七章 重回成贺川(1) 约定的日子，眨眼间便近在眼前了。 种子岛的街道两侧，盛放绽开的樱花在不尽地飞舞。 花瓣如晴日里的雪一样洒下，在隙间漏下点点蓝天。 周六的上午，町内的居民很多已经出门赏樱了。度过一冬后，街道上出现了久违的人潮。 不过即使樱花开得正灿烂，贵树也无心去欣赏。此时此刻的他，正手拿乐谱，端坐在父亲的车里，向着西之表港前进。 昨天下午放学的时候，他从宁宁春那里知道，他们学校这一次比赛排在倒数第二个，所以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还是有充分的时间赶到会场的。 高速船如隼鸟一般划过大海，潮鸣的声音一直在他的耳边翻涌。眼前樱岛茶色的山峰慢慢地映入眼帘，鹿儿岛港正在快速地由小变大。今天的樱岛顶峰也布满了浓云，但是山脚下的的樱花也正如其地名一般，正如火一般热烈地盛开着。 不过这一切明明是初见的景色，贵树却仍旧无心欣赏。因为在东京那边，正有比樱花更重要的事情正在等待他的到来。 对于贵树来说，这趟东京之旅，注定将载入他的记忆深处。但是，虽然他已经强烈地预料到了某些事情的发生，但是在巨大的现实面前，他却根本无能为力。 在飞机的窗户外，是九州岛茂密的山川与河流。随着飞机的高速飞行，一座又一座大山被甩在机翼的后方。去年的夏天，他曾沿着同样的路线，独自踏上鹿儿岛的土地。这一小时五十分钟的旅程，对那时他是一种“煎熬”，对现在的他也是一种“煎熬”。 那时的他，在阅览了机上杂志对种子岛的介绍后，便愈发地急于想去了解那座“神秘”的岛上的一切：每一座山峦、每一条小溪、每一个沙滩、每一座渔港……这些稀奇的事物，都是他在东京所未曾见到的。那时的他急于去了解这一切，以至于想快点结束掉这一小时五十分钟的飞行。而现在的他，不安充斥着心中的每个角落。虽然早耶香的那番话，已然在他心中留下痕迹，但是那道痕迹对现在的他来说却是微不足道的。他端坐在经济舱的座椅上，双眼望向窗外苍翠的山峦。从种子岛那开阔的天空，去往东京那狭窄的天空，他的身体依旧停留在那个细雨纷飞的傍晚，飘飞在耳际的《红蜻蜓》，大家一起拍摄的合影，空荡荡的月票夹以及和爱乃相拥时的触感，却依旧停留于他的心间。 他试图回忆起去年夏天，初到这座岛屿的时候所欣赏到的景色。 田野浓绿无际，海浪包裹着潮鸣翻涌，星原海岸的满天繁星，直立在他的眼前的巨大的火箭发射塔…… 所有的这一切景色，都是同东京的城市景色有所区别的。但正是像这样的区别，才是人们向往搬家去另一个地方的动力之一。但是一旦在那个原本陌生的地方呆久了，有关原来搬家前的那个地方的记忆都将会被吹散至九霄云外。在那个时候再去做一些追忆，便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了…… 在这一个小时五十分钟的旅程中，贵树急切得满心酥痒。他还仍然没有知道，当他落地东京后，望见熟悉的景物时，会怀揣着怎样的心情。他仅仅知道，现在的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活生生的坐在这里，任飞机将他带去遥远的东京。 仅凭这一点想象，他的心情便变得轻松许多。 不过，他还有一件事没有想好。那就是当再一次与爱乃重逢时，他将会怀揣着怎样的心情？ “倘若一切思绪都可以穿越身体，融入到内心深处的话，这该多么美好啊……”他喃喃自语。这是爱乃在第一次给他写信的时候，最后书写的那一行字。不知怎的，这普普通通的语句居然令贵树不自觉地潸然泪下。虽然过了很久，但贵树仍然能够完整地复述下那一行字。 “此时此刻，职业同学应该也在那边的某个地方，一边生活一边感受这些什么吧……”他在心中默默地想着，再次望向窗外。此时此刻出现在窗外的，是位在滋贺县的琵琶湖。蔚蓝的湖水一碧如洗，而少年的思绪，也如同沉入湖底一般，正慢慢地变得平静，随水漂流到了远方…… 当他在羽田机场着陆，路过熟悉的商店街，回到八王子的舅舅家时，他感觉到其实自己的心情其实仍未发生变化。春风如期吹拂，公园里的樱花如期绽放。这一切熟悉的景色早已在贵树的心中烙下深深的印记。他感觉到，自己已经深深地扎根在这片土地，而这个世界其实并没有发生变化。悲喜也好，思绪也好，这些都会化作言语，像风一样伴他左右，和他一同去到遥远的彼方…… 不知怎的，那一晚，八王子下了特别大的一场雨。当贵树早晨醒来，拉开窗帘的那一瞬，窗外落樱不计其数。朝阳染红天空，熟悉的木质楼梯下面，又传来记忆里早已不再存在的叮叮当当。清晨的餐桌上，又一次摆放着熟悉的早餐。冒着热气的味增汤，金黄的煎蛋，白米饭和纳豆，还有加了冰块的大麦茶。这些食物明明在味蕾上跳动的感觉那么熟悉，但是一种怀念的感觉却向贵树扑面而来。 因为父亲的工作原因，贵树的早餐从来都只能吃父亲做好的简餐。比如面包夹火腿配上冷牛奶，或者已经拌好的纳豆饭和冷掉的味增汤之类的餐食。而且除去某几个周末，每天的早餐时间，贵树都是一个人度过的。他已经很久没有度过像今天一样的早晨，大家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共进早餐。所以在他的眼中，这一次东京之旅，一定会有特殊的事情即将发生…… 但就在此时，窗边的广播电台里，偶然地响起了那首贵树熟悉的再不能熟悉的《红蜻蜓》。随着悠扬的音乐的传出，贵树的视野突然间变得朦胧起来。而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成贺川的往事开始慢慢地涌上他的心头…… 第八十八章 重回成贺川(2) 在拆开那封信之前，贵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有重回成贺川的机会。不过今天，他已经坐在电车上，伴随着周末前往东京赏樱的人潮。向着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那个地方前进了。 明明昨晚的他，还躺在床上不安地辗转反侧。但是，此时此刻坐在电车上的他，心中却莫名地冷静万分。 贵树穿着成贺川的礼服，沿着铁道线慢慢地移动，这条熟悉的路途却在今天于感官上莫名地变得遥远。 不过，虽然他就这样孤独地一个人坐着，不过他的心中却从未有过一丝的不安，相反的，一种名为舒畅的感觉，正在他的身体当中蔓延…… 东京站还是一如既往的人头攒动，顺着曾经熟悉的路线，贵树穿过秋叶原的高楼大厦，在樱花飞舞的街道上慢慢地走着。 不过穿过秋叶原后，前往成贺川的路上的人流量便减少了六七成。虽然那条路上也种了不少樱花树，虽然那条路的旁边也有两个可供赏樱的大公园，但是当贵树一一走近的时候，或许是因为时间尚早的缘故，里面只有零星的赏樱客，坐在铺着野餐毯的砖石地上，悠闲地啜饮着加冰的大麦茶。看到这幅光景，贵树想到了当时自己与爱乃的最后一次赏樱，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涟漪。 他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次回到这个地方了，可是他今天还是如约而至了。 学校正门前立着一块看板，上面写着“恭喜毕业”，看板的四周用纸质的假花加以装饰，在那些字的旁边，还画着很多个不同风格的笑脸。 贵树踏进熟悉的大门，和熟悉的合唱团老师道了声早安，便转身走上了教学楼的阶梯。他知道今天爱乃也会来，不过令贵树熟悉的人也不止爱乃。周五种子岛那边的毕业典礼结束后，内村贤太便乘飞机也来了东京。他来这里的这两天，一直都是住在横滨的安达家的，所以现在他们几个人应该已经到了学校了。 一想到能和曾经的朋友见面，贵树的心便慢慢地变得有些激动，但同时伴随着激动而来的，是隐隐的不安的感觉。但是，当他绕过通往四年级教室的楼梯的时候，他那不安的感觉便如风吹般慢慢地消散了。因为，此时的爱乃，正站在走廊的窗户前，双手托腮，眺望外面的景色。 在她的面前，是几颗长得高大的樱花树。晴日里繁花似雪，慢慢地将春色洒落。爱乃正看的出神，但是在眼角里瞥见贵树的脸，便转过头，轻轻地向他打招呼：“好久不见，贵树君！你晒黑了不少呢。” “嗯，是啊，南方那边夏天比东京的太阳要大不少呢。话说，植野同学你也换发型了呢！”贵树轻轻地笑了笑，说。 “嗯，我是为等会的送别而剪的呢。爱乃粲然一笑，轻轻地用手指卷了卷鬓角的发尾，说“我还以为换了发型之后，贵树君见了面会认不出我呢！” “不会的啦，植野同学无论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认得出来的啦……”贵树的脸颊瞬间变得有些发烫，他轻轻地将头别过去，做出假装不看爱乃的样子，过了一会才小声地说道。 但在贵树话音刚落的一瞬间，他在眼角的余光里，隐约地瞥见爱乃的脸上也攀上了一丝红晕。而后过了一小会，爱乃咧嘴笑了笑，向前轻轻地走了几步，轻松地说道：“那真是太好了呢！”。 随后，贵树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爱乃牵向了另一个方向，而自己的身体也在慢慢地变轻。 二人就这样手牵着手，在走廊的木地板上，向着礼堂的方向轻快地走了起来…… 四层六年级的教室里，在此时此刻却是热闹万分。距离毕业典礼开始还有大约四十五分钟的时间，班级里的大家此时正在开着最后一堂班会。黑板上密密匝匝地写着大家的毕业留言，大家正用椅子围成一个圈，畅聊着很想对他人说的最后留言。大家心中都明白，当大家唱起毕业之歌，从校长手中接下毕业证的那一刻，大家便都将迈进属于自己的未来。在这里的每一个春秋冬夏，曾经感觉长得过不完的每一天，老师在晨会上的唠叨和叮咛，在这里的喜悦也好，悲伤也好，感动也好，都会变成大家心中无可替代的回忆。所以每个人都在努力地发言，好以此作为最后的告别。 芽衣倒坐在椅子上，将全身趴在椅背上，双手托腮，望向正站在圈中心发言的安达，心中正在盘算着属于自己的独特发言。因为这次发言是按照学号来排序的，算上内村贤太的话，正正好好有30个人，而芽衣的学号正好是30，所以便排在最后一位发言。在她前面的同学们的发言，几乎是大同小异，差不多就是一些类似于“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到了新的学校我也会想念你们的……”“想我的话记得给我写信……”之类的发言，虽然都是灌注了真情实感的发言，但是千篇一律的发言也很容易令人犯困。虽然也有其他同学做了一些新颖的发言，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距离毕业典礼越来越近的时候，忧郁便慢慢地一拥而上，使大家再也无心关注台上的人到底说了些什么。所以此时作为最后一个发言的芽衣，她要做的事情便又多了一些。 安达发言结束，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便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坐下。接下来该轮到芽衣发言了。坐在讲台上的老师轻轻地向她招了招手，满面笑容地念了她的名字，她便立刻会意，轻轻地跨过椅背，向着圈中心走去。 当芽衣刚准备要跨过椅背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谁轻轻地捏了一下。她轻轻地回过头的一瞬，便望见了川井堆满笑容的脸。 芽衣瞬间会意，也还了川井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便转身笔直地走到了圈中央，昂头笔直站好。 “首先……”芽衣稍稍地停了一下，轻轻地咽了咽口水，说：“……谢谢大家，还有贤太君，从三年级开始，在我们认识的这四年里，给予我的帮助。真的，真的非常感谢……” 说着说着，芽衣感觉自己眼前模糊地起了一层雾，视野开始逐渐地变窄，就连教室里其他人的脸和老师的模样在此刻都难以看清…… 但就算自己的嗓音变得莫名有些沙哑，思绪也有些语无伦次，但她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我是一个转学生，以前来自秩父。虽然从前也幻想过东京的样子，但是突然转学到这里，我还是偶尔会感到有些不适应。但还好，有你们在，让我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充满着幸福……” 芽衣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我曾和大家一起，经历了形形色色的事情。我还记得我们为拔河比赛和运动会做的努力、大家一起参加的合唱比赛、一起去美术馆和动物园的郊游……我们之间度过的每一天，就算离开这里很久，我也将永远不会忘记……” 芽衣将头垂下，轻轻地擦了擦眼眶里的泪水。过了一小会，她又轻轻地抬起头，摆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说：“……虽然我很想和你们一直在一起，可是离别之时也已经悄然而至了。虽然也许以后的某天，当我想起你们的时候，也会感到有些寂寞。但是我们也要鼓起勇气，像永远也长不大的彼得潘一样，笑着面对未来！我相信，当我们下次再见的时候，回忆起在这里的往事，一定都会露出笑颜吧！” 芽衣完全不像刚刚哭过一般，笑得更灿烂了。她轻轻地向大家鞠了一躬，轻轻地说道：“真的、真的非常谢谢大家……”便一边笑着，一边慢慢地地走回了座位。 “芽衣同学刚刚的发言很不错嘛，我都快听哭了呢……”芽衣刚刚坐下，川井便将脸凑上来，半开玩笑地说。他当然知道芽衣刚刚的话语是真心的，但是这是二人从幼稚园开始便开始的相处模式。他知道，自己这样与芽衣说话，她是不会生气的。 “还得谢谢直树君刚刚给我的勇气呢！如果没有直树君，我恐怕根本无法全部说完呢……”芽衣轻轻地笑了笑，露出了小小的虎牙，如是说道。 “嗯，没关系啦……”川井不好意思地将头侧了过去，小声喃喃道。在芽衣眼角的余光里，她分明地看见了，川井的脸上少见的攀上了绯红的云…… 第八十九章 成贺川的樱花，对马岛的夕阳 随着太阳的升起，毕业生的父母们同自己的孩子一起，陆陆续续地走入礼堂。成贺川小学在休息日里也罕见地变得热闹非凡。 六年级的毕业生们都穿着刚好合身的制服，胸前戴着纪念毕业的胸花，端坐在礼堂的折叠椅上，而他们的父母则是在他们身后的座位就坐。一百二十多个小孩子和几乎与他们的数量相等的成年人，将这个本就不大的礼堂塞得满满当当。 贵树同合唱团的老师坐在家长席的最后一排，他那小小的身躯已经淹没在成年人的大海当中。不过贵树仍然好奇地张望着舞台上的布置。虽然两天前他刚刚作为合唱团的一员，以在校生代表的身份参加过种子岛的小学的毕业典礼，但是毕竟他在成贺川小学已经拥有了难以忘怀的记忆，而且他这次还是以另一个不同的视角参与毕业典礼。所以此时此刻坐在台下的他，心中的无形失落感已经被微妙的兴奋感挤到了心灵的一角。 刚刚贵树和爱乃在走廊上手牵着手，向着礼堂的方向前进时，二人并没有如预想的那般将藏在心底的话语全部倾吐而出。虽然这并非是二人的第一次牵手，但是二人的心情却也在不经意间悄悄地发生了变化。贵树慢慢地感觉到，二人之间就像被一股无形的丝线连接着一般，一股暖流正在向他的方向涌来。 就在此时，一股清风从没有关上的窗子吹进走廊，尔后几个飘散的花瓣也乘风而起，顺着窗户飞进走廊。阳光伴着春色洒落在走廊的地板上，打了蜡的地板此刻被侵染了春色的阳光染上了点点粉红。 花瓣在空中缓缓飞舞，伴着清风纷扬飘荡，然后缓缓地落向地面。这一切的景色，宛如舞台剧上飞舞的五彩纸带。 二人像是被一堵无形的墙拦住一样，在此驻足停步。然后，贵树便听到了来自于爱乃的喃喃自语。 “你那边岛上的樱花，这个时候也应该是在这样飞舞吧……” “诶，什么……”贵树不明所以地问道。爱乃这突如其来的话语，令他倍感疑惑。 “我指的是种子岛啦！”爱乃轻轻地笑了，说。 “那是当然的啦……”听到爱乃的回答，刚刚还在疑惑的贵树轻轻地笑了，他轻轻地握了握爱乃的手，半开玩笑地说道：“……这个季节哪里的樱花都是这样的啦！” 爱乃轻轻地嗯了一声，刚想继续说些什么，窗外便正合时宜地传出了悠扬的校歌。二人听到熟悉的歌声，知道这是该轮到毕业生步入礼堂了，便就在这由花瓣构成的无形的线前稍停，然后准备手牵手一同跨越这道分界线。 但是，就在这时，二人却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正在呼唤爱乃的名字。二人停下脚步，抬起头循声而望。 “植野同学，快点走啦，咱们合唱团虽然是最后一个环节，但是也不能迟到啊！”声音的来源是一个对贵树来说十分陌生的女生，虽然他们也有过一面之缘。在那场合唱比赛中，她便站在贵树的身后。贵树知道她是来自五年级的学生，也模模糊糊地记得她的名字。但是毕竟二人之间除了在合唱团的时间外，平日并无交集。况且贵树又转学了那么长的时间，像这种交往不深的同学，能够记住她的脸已经实属不易，记住姓名对他来说更是难上加难。 于是爱乃轻轻地松开贵树的手，转过头向他呈上了灿烂的笑容，然后便一边挥手一边向着那个女生的方向跑去了。 而在爱乃离开贵树身边的同一时间，私语之声飘入耳他中：“那么贵树君，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次一起看一次樱花呢？” “诶，什么，等……”听到爱乃这些没头没尾话语，贵树惊讶万分。他在那里呆立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刚想慌忙追上去，可是爱乃早已走远。回应他的只有继续流动的校歌以及时不时吹来的清风与继续零星纷飞的樱花花瓣…… …… 时间回到现在。 此时此刻，距离毕业典礼开始还有大约五分钟的时间。礼堂的舞台前，黑底白字的“毕业证书授予仪式”十分引人注目。而在在台下穿着蓝白色制服，紧张地等待着毕业仪式开始的六年级的大家，虽然很多人都在同身边的朋友们有说有笑地聊天，但是此时此刻的他们，小小的胸口当中却也都安置着一颗不安的心。 秋野岚露出了一副稍显寂寞的神情，斜靠在安达的肩膀上。 “怎么了，岚君？身体不舒服吗。”安达轻轻地问道.他将手轻轻地放在了秋野岚的头上摸了摸，关心地说到：“没有发烧诶。你是哪里不舒服嘛……” “不是啦，阿达同学，我只是有点舍不得大家……”秋野岚用左臂轻轻地抱住了安达的右臂，小声说道。 “这样啊……”安达轻轻地点了点头，小声说道。不知怎的，那个夏天的傍晚，二人在告别对马岛前所看到的最后一次日落，慢慢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 那一天，对马岛的天空一碧如洗。天空中漂浮着干巴巴的云，天际间一片血红，一轮红日正滚滚地西沉入海。二人站在海港旁的栅栏边，踮脚眺望大海的彼岸，任凭盛夏的清风慢慢地轻抚着自己的脸颊。 此时的对马海峡还是如旧日一般繁忙无比。货柜船、高速客船、快艇还有渔船都在海面上急匆匆的游弋。在天空的彼端隐约闪现的，是两个仅仅三年级的孩子都没有一睹真容过的另一国度。 “真美啊……”安达望着这片天空，不禁感叹道。 “是吗……”秋野岚轻声附和道。 那个时候的秋野岚由于十分内向，所以平日在学校除了回答老师提问之外，几乎很少说话。只有在与安达相遇之后，才逐渐地敞开了心扉。但是还是出于习惯的原因，二人之间交谈时，他也经常用这种疑问般的语气来回答安达。不过，安达对这一切并没有太在意就是了…… “阿达同学……什么时候会搬去东京？”就在二人之间简单地闲聊了一会之后，秋野岚却问出了这个令安达意想不到的问题。 “我嘛……是有关于我要搬去东京的事情？”安达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疑惑地问道。而秋野岚也轻轻地点了点头，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这样啊……”安达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峦，思考了一下，慢慢说道：“听家里说，大概是后天中午吧……” “后天……中午吗……”秋野岚轻轻地望了望安达，喃喃自语道。虽然在这之前，他早已知晓自己也将离开这座生活了很多年的小岛，随父母前往其他城市生活，但是他还仍未知道自己将会前往哪座城市。虽然东京也是他的备选项之一，但是在这之前的家庭会议，讨论的更多的是前往长崎的问题。所以那时候的秋野岚，对心中充满的是对二人之间无法延续正在慢慢加深的羁绊的遗憾和对二人可能无法再次相见的惋惜。可是，在那种时候，这种心情又有谁能真正地说出口呢？ 秋野岚轻轻地凑近安达，将他的头轻轻地靠在安达的肩膀上。这是他心中纷乱如麻的时候，最喜欢的寻求安慰的方式。每当他轻轻地靠在安达身边，他的心情便会变得舒畅很多。 “阿达同学……”秋野岚小声说道：“即使去东京，也不要忘记我啊……” “诶，岚君突然说这种话干什么……”，安达轻轻地笑了，说：“到了东京，我当然不会忘记你的啦！” “那阿达同学……要怎么证明呢？” “要不，咱们拉钩？” 秋野岚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便伸出了小拇指，安达也默契地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二人手指彼此相交，开始拉钩。 “拉钩拉钩，谎言者吞千针！”（作者注：日语原文「指切りげんまん、嘘ついたら针千本のます。」） 时间慢慢地流动，太阳的最后一缕光芒在此刻慢慢地沉入大海。二人之间在不经意间许下的诺言，在未来将会开出最斑斓的鲜花…… “好啦，那就这样说好了！”安达轻轻地笑了笑，说道：“啊啊！时间不早了，我们再不回家，父母应该就会着急了吧……” “不要……我想和阿达同学再呆一会嘛。因为毕竟将来我们可能会再也见不到了……”秋野岚轻轻地攀住了安达的手臂，轻轻地说道。他的声音在那一刻变得有些颤抖，他知道，如果不控制好自己的话，或许眼泪就该涌出来了吧…… “可是……”在那一刻，安达变得莫名有些紧张。他稍稍地用力，想要将手臂从秋野岚的怀抱当中脱出身来。可是由于秋野岚使的力气太大，在尝试过几次之后，他便放弃了自己的这个想法，顺从了秋野岚的小小任性。 “好吧，那就再陪你多呆一会吧……”安达轻轻地说道。 在那时候的二人的记忆当中，并没有想过会在东京继续加深这段羁绊。而在他告别了对马岛的朋友，一个人转入成贺川小学的时候，面对陌生的班级和陌生的同学们，他也逐渐地理解了为何那天的秋野岚会对自己如此的不舍。 所以今天的他，并没有再去想写什么话去安慰秋野岚那不安的心，而是轻轻地将自己的左手放在了秋野岚的空闲的右手上，轻轻地说道：“我明白的……” 他仍然还记得，在二人分别的那一日，汽车启动时耳际边飘来的话语，以及当他意识到声音的来源而向车窗外张望时，秋野岚那双闪烁着泪光的眼睛。 “阿达同学到东京一定要过得愉快！也要记得来信！不要忘了我呀！” 第九十章 属于大家的毕业典礼(1) 随着时间的慢慢流动，毕业典礼合很快便开始了。在冗长的开场仪式过后，随着大家齐唱的校歌响彻整个礼堂，校长先生便登台走上了礼堂的舞台正中央。 平日总是板起面孔的校长在今天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他先是笑容满面地向礼堂内的全体毕业生问了早安，然后便一本正经地开始念起了发言的文稿。 在发言的文稿当中，他先是同作为毕业生的六年级学生们一起，回忆了这六年间大家的愉快瞬间：每年例行的运动会和校内棒球比赛、秋日远足、赏樱大会、合唱大会…… 当校长一个一个地说起这些难忘的回忆的时候，台下的每一个毕业生们，都听到有人在悄悄地抹眼泪。轻微啜泣的声音在台下偶尔也会悄悄此起彼伏地出现。虽然偶尔也会有一两个调皮的男生故意插嘴，但是也并没有破坏这种令人倍感忧郁的氛围。 当校长提到贵树同样也参与的那场合唱比赛时，贵树那小小的心不知为何也被轻轻地触动到了。在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了，原来大家在一起能够度过的六年时光，是那么的短暂而又宝贵。他知道，虽然自己是被迫转来这里的，但是在这短短的两年间，大家也一起度过了形形色色的日子。而这种感受变得最强烈的瞬间，就是在每周的例行排练时间里，大家一起合唱那些熟悉或陌生的乐曲。虽然贵树仅仅在合唱团呆了只有短短一年多的时光，但是当他回忆起那段时光的时候，已然是感觉无比的开心、在福岛的那段日子所欠缺的一切，都在这里得到了满足…… 虽然这些名为回忆的东西早已远去，但是在每个人的心中，却都或深或浅地留下了一点痕迹。 芽衣和秋野岚，便是在舞台下的那些孩子里，因为陷入到回忆里而在不知不觉间默默地流下眼泪的一员。 在他们的心中，或许那些活动本身带来的回忆是雁过留痕，但是那些与朋友们所创造的独一无二的回忆，却是浓墨重彩的。当然，对他们来说，合唱团也是他们所创造回忆的地方之一。每年都有新人加入，自己慢慢地从一个green boy（作者注：green boy为新人之意）进阶为合唱团里不可或缺的一份子，而芽衣和安达更是成为了合唱团的团长和副团长。这些回忆，在他们的心中全部都是独一无二的。假如他们现在还留在群山里或者岛上的话，可能这一切回忆便永远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了吧…… 但是，他们也知道，当他们每个人去到中学以后，一切便又是从零开始了。从零开始交朋友，从零开始认识新学校，从零开始习惯生活的节奏…… 到了中学，很有可能他们几个人便会被分去不同的班级。而随着学习节奏的紧张，大家也不可能再如小学一般，为了合唱团而翘掉那些无聊的课程了。 到了那个时候，可能大家的共同语言会变得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就仅仅会变成能够一起上下学地方朋友而已了…… 此时在台上，校长的讲话已经渐近尾声。在刚刚他带大家回忆了这六年的生活过后，又讲了自己对小学生活的回忆，并对这些即将毕业的学生们，送上了自己与其他老师们的祝福。而在这中间，为了缓解会场内哀伤的气氛，他也随机地插入了一些开玩笑的话题，引导大家从刚刚的忧郁氛围当中脱出身来，给会场内带来了些许愉快的空气。但是当他的讲话接近尾声的时候，他的语气却在不经意间慢慢地变得严肃起来。 讲话的最后一部分，便是校长最后赠予舞台下的这些毕业生们的寄语：“……孩子们，无论将来你们去了哪个中学，哪个大学，都不要忘记，你曾经是成贺川的一份子。虽然你们随着年龄的增长，身高也在变化着，当你们再次回到成贺川的时候，可能校长我都已经认不出你们了。但是，将来升入了中学，也请谨记校长我和老师们的教诲，勿要虚度每一天的光阴。我希望当你们六年或十多年以后，去创造独一无二的人生的时候，也不要忘记今天我在这里所送给你们的这简短的寄语。因为你们都是成贺川这近百年的建校历史当中的一份子，所以在毕业以后，如果有空的话，这里永远欢迎你们！” 校长话音刚落，舞台下便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就连原本并不属于毕业生之列的贵树，也受到了这气氛的感染，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在这之后，又经过了一系列的表彰等仪式，原本还沉浸在不舍的氛围当中的毕业生们，也慢慢地平复了情绪。 大家都端正地坐在舞台下，双手紧紧地握住衣角，等待着那个紧张的最后时刻的到来。 按照流程，接下来是毕业证书授予仪式了。校长将会将手中的毕业证书，一个人一个人地递交给毕业生们，同时与他们面对面地道别。 “宫野幸子！”“是！” “大崎荣太郎！”“是！” “泽野惠美！”“是！” “福井翔弥！”“是！” ……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如春雷一般在礼堂的上空划过，也掠过大家的耳际。这种时刻对大家来说，是幸福而又略带哀伤的。毕业证书代表着成长，拿到这份证书，便代表着自己有资格飞向更高远的蓝天。但在飞翔之前，离别终究是一个难以跨越的问题。离别，便是在代表幸福的那堆糖果当中，带着苦味的那颗。是大家都想避开，但终究会吃到的那颗。不过，虽然这种苦涩来的颇为强烈，但是当吃过很多颗甜蜜的，再吃苦涩的那颗，对味蕾的冲击也会变得不会那么的强烈…… 这场毕业典礼，便是教会大家如何面对苦涩的第一课。诸如“如何在糖果堆里，一眼分辨出何者为甜，何者为苦，并最大限度地避开苦的那边。”之类的课题，并不是能凭借三两句话便讲述清楚的。只有自己亲自做一次，才能真正地学会这些在今后将会不止一次遇到的问题。对于毕业生的大家都是如此，将来大家还将会经历初中毕业、高中毕业、大学毕业。到那个时候，随着年龄的增长，面对离别这个沉重的话题，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都不能无限度地哀伤下去了。到了那个时候，今天自己所参与的这一课，便将会在悄然间地派上用场了。 阳光穿越玻璃，洒落在了礼堂木制的地板上。窗外的樱花。还在阳光下尽情地飞舞，而礼堂里大家的心情，随着时间的流动，也在不知不觉间悄然地发生了变化…… 第九十一章 属于大家的毕业典礼(2) 时间一点一点的在流逝。 明明每个人从上台到领取证书再下台的过程，只有短短的十几秒，而在台下尚未领到毕业证书的的毕业生们的眼里，却如同过了很久很久…… 芽衣轻轻地将身体靠在椅背上，抬头望向礼堂的天花板。木质的天花板仅仅上了一层清漆，岁月也在上面留下了不少痕迹。虽然成贺川小学截止到他们毕业位置，已经度过了98个春秋，但是校舍也已几经翻修，也引入了很多新的设备。除了礼堂和门牌等细微的地方还保留有很多刚建校时的痕迹，其他的一切早已翻新过几次。但是，当礼堂上悬挂的毕业证书颁发仪式的回数逐渐增多（作者注：日本的回数和我们日常生活中所说的届次相同），自己也唱了五年的骊歌。而到了现在，自己唱骊歌的位置从台上转移到了台下。这一切的变化都将说明，自己终于也到了振翅高飞的时候。 到了这种时候，任谁都会在这个无聊的时间里，于心中感慨万分。芽衣也是这样的。 今天早上，当他背着书包，和六年级小组的其他人一起，以日常的姿态迈入校门的时候，校门口还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个看板孤零零的立在大门口。 就在那时，不知是谁的低语，悄然飞入了芽衣的耳中：“时间好快啊，我们就这样毕业了呢！这样的早晨，我们可能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了吧……” 芽衣惊觉张望，想寻找那个声音的来源，但四周的大家却还是一如往常的欢声笑语，并没有第二个人因此而驻足。 “或许大家都是知道的，只是不想表露出来而已吧……”芽衣在心中默默地安慰自己。在那一刻，她方才沮丧地意识到：这样的早晨，一年年都飞快过去了，今天对于六年级的大家来说，真的是最后了。 川井这个时候正在和贤太还有安达聊得火热，但却被一片樱花花瓣夺走了视线。当他跟随着樱花的轨迹，转身回顾的时候，并没有望见什么樱花，反倒是意外地望见了，仍在校门口驻足的芽衣。 “诶，芽衣同学，你在发什么呆呢，快点跟上我们啦！我们要把你落在后面啦！”虽然川井刚刚也听到了那个不知从何而来的低语，猜测芽衣可能也是受它的影响，心中变得忧郁，从而驻足停步了。但是，现在还并不是一个可以尽情地释放心中压抑已久的忧郁的时间。只有安然度过了即将到来的最后班会与毕业典礼，走出了这个古老的校门，一切才算真正地结尾。到那个时候，便是可以畅畅快快地诉说感情的时候了。 所以，川井并没有选择同芽衣一起驻足，而是半开玩笑地招呼她一同前进，或许理由也是出于此吧。 “啊啊！我这就来！”听到川井的话语，芽衣在那一刻突然触电般地想到：“这最后的早晨，绝不能用眼泪作为开场！”于是她便轻轻地抹去了即将涌出眼角的泪珠，慢跑了两步，轻轻地牵住了川井伸来的手，同大家一起走进了教学楼。 虽然在这之后，芽衣并没有找到那个声音的究竟来自何方。但是在之后的班会里，她痛痛快快地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以后，心情反倒变好了不少。 所以，当现在的她坐在这里，仰望陈旧的天花板时，虽然早晨那句不知来源的话语仍旧挥之不去。但是，她的心情却没有因此再一次变得忧郁起来。 “啪嗒”，一只千纸鹤冷不丁地落在了芽衣的手背上，那微弱的的触感虽然仅若蚊叮，但也令芽衣的思绪回到了现实当中。 秋野岚此时正在和安达还有内村贤太一起叠千纸鹤，这是他们六年级的合唱团成员们，准备送给合唱团老师的临别礼物。芽衣和川井那份，已经在刚刚就折好。而安达和贤太为了安慰刚刚还处在忧郁当中的秋野岚，所以进度便拖慢了一些，只能在现在去慢慢地追赶。而不小心落芽衣手臂上的那只，正是从秋野岚的手中滑落的。 芽衣轻轻地望向那只半成品的千纸鹤，又望了望身旁的秋野岚。他本想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不惊动芽衣的情况下取走那只千纸鹤。但是当他看到芽衣轻轻地转头的时候，却也将手伸了回去，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诶……”芽衣看到秋野岚脸红的样子，不禁轻轻地笑了。她轻轻地用手指捏住了千纸鹤，将它放在了秋野岚的腿上，然后轻轻地拍了拍秋野岚的头，开玩笑地说道：“这点小事，岚君也不至于害羞啦！” 秋野岚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红晕似乎变得更浓了一些。而安达听到芽衣的话语，虽然没有抬头，却也也跟着芽衣一起轻轻地笑了起来。 “谷崎将生！”“是！” “大岛康太！”“是！” “秋元大介！”“是！” 随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名字被念出，六年级的毕业生一个又一个地站起又坐下。慢慢地，a班所剩的孩子便越来越少。不出所料的话，接下来很快就要念出川井安达等人的名字了。 “宫内直子！”“是！” “山县洋次郎！”“是！” …… 突然，一个熟悉的名字闪电般地飘飞到了众人的耳中：“田中安达！” 安达听到自己的名字，身体如同触电一般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他举起手，向舞台上方喊道：“是！”然后便站了起来，将手中仍未折完的千纸鹤放到了贤太的手中，一路小跑地到达了舞台的楼梯前，等待前序的几个同学领取完毕业证书后，轮到他上台的那个时刻。 排在他前面的还有三个孩子，川井转过头，望向坐在舞台下的其他孩子们，无论是领到毕业证的大家，还是仍在忐忑的等待的大家，每个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地洋溢着笑颜。就算是平日最爱哭的几个孩子，此时此刻也正和朋友们愉快地聊着天。坐在后面的家长席那边，每有一个孩子上台，闪光灯便会闪个不停。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迎接这重要一刻的到来。 “白石有佳里。” “是！” “恭喜毕业！” “谢谢。” “山下千奈。” “是！” “恭喜毕业！” “谢谢。” 排在安达之前的孩子，一个又一个地走上了舞台。接下了该上台的，便是安达他自己了。 随着又一声“恭喜毕业！”的响起，他轻轻地深呼吸了几下，忐忑地走上楼梯。 少年的脚步，慢慢向前。心跳的声音，侧耳可闻。 但是，此时不可驻足停滞。哪怕身体再紧张，脚步也要继续向前——这是昨晚临睡前，贤太教给他的。 登上舞台，安达到了校长面前，与刚刚领完证书的同学一同向校长鞠躬。之后，前面的同学走开，接下来就轮到安达了。 校长打开墨绿色的毕业证书的封面，望了望安达的脸，笑容满面地说到：“田中安达。” “是！”安达轻轻地点头。 几乎是同时的，校长合上了手中的证书，调转了半圈，放在了安达的面前。安达便从校长手中双手接下了那份毕业证书。 “恭喜毕业！”校长笑着说。 安达小声道谢，双手举起毕业证书，同下一位同学向校长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便快步走下了舞台。 在他走下舞台的那一瞬间开始，熟悉的名字一个接一个地陆续在他的耳边响起： “西森芽衣。” “是！” “恭喜毕业！” “谢谢。” “秋野岚。” “是……是！” “恭喜毕业！” “啊……谢谢……” “川井直树。” “是！” “恭喜毕业！” “谢谢！” …… 待到大家都坐回原位的时候，舞台上轮到b班的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名字被念出。当大家重新坐到同一把椅子上的时候，刚刚明明还十分明显的紧张感此刻却已经荡然无存。虽然等会他们还要作为领唱，带领毕业生们和合唱团的其他同学一起合唱毕业歌，不过此时大家心中的忧郁和不安也就这样一扫而空。 无须过多言语，大家仅仅是相视一笑。在被贤太开玩笑地调侃了一番诸如“好慢啊！”“我一个人叠工作量也很大的啦！”“你们刚刚在紧张什么啦！”之类的话语之后，便平均地分摊了剩下的工作量，一边欢声笑语地聊天一边动手继续折叠着剩下的千纸鹤。 在这之后，等待其他同学领取毕业证书的无聊的时光，就这样从大家的指尖不留一点痕迹地流逝了。 大家的心情，在不知不觉间已然迈入了另一条轨道。 无需言语，大家就这样迎来了属于心灵的成长时刻…… 第九十二章 离别的前奏 紧张的时刻过去，当钟表的指针转向九点半的时候，毕业典礼便迎来了中场休息。 上半场可以说是教师们的主场，也是令人紧张而忧伤的。而在这三十分钟的休息过后，接下来的时间便是属于孩子们的主场了。 原本还在后台闲聊的低年级孩子们，听到了宣布中场休息的广播后，纷纷从舞台旁走出。他们有的与熟悉的六年级同学们闲聊，有的则是径直走出礼堂大门。很多毕业生们也纷纷从礼堂的大门走出，去取他们的乐器与服装。而其他仅有合唱任务孩子们，由于身穿的礼服便是稍后的演出服的缘故，更多的人便选择留在礼堂里。 爱乃跟随着蜂拥的人群挤出后台，老远便在人群中看到贵树的脸，便面带笑容，一路向着贵树的方向小跑过去，一边跑还一边热情地喊着贵树的名字。 彼时贵树刚刚坐起来，准备走出礼堂再去看看那飞扬的樱花，也顺便对成贺川做最后的道别。可谁知爱乃突如其来的热情，令他根本没有预料到，他只好呆呆地站在那里，默默地等待爱乃跑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植野同学，你吓我一跳啊！”贵树慌张地说道。他根本没法回应爱乃那过剩的热情，只好尽量试着去接受这一切…… “我好久没见到贵树君了，难道贵树君已经把我忘掉了？”爱乃半开玩笑地说道。正如在信中所写到的那样，这次会面之后，如果今后没有刻意地去见面的话，今日二人或许将迎来永别。从这往后，二人的人生或许将再无交集。所以爱乃在写那封信的时候便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点，而今日再见贵树，她便想将自己心中的热情，全部一股脑地扑在了贵树的身上。 “不是啦不是啦……”贵树慌忙地辩解。此时六年级小组拿着刚刚叠好的千纸鹤向贵树这边走来，虽然不见合唱团的老师，但见到二人，他们也愉快地打起了招呼。 “小爱乃和贵树君，早安呀！” “嗯，各位早安！”爱乃热情洋溢地说道。 “各……各位，早……早安！”刚刚还处在不知所措之中的贵树，在此时也向大家挤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个，佐仓老师不在了吗？”安达和秋野岚用手抓着那一大串千纸鹤，笑着向贵树问道。 “嗯，佐仓老师刚出去了。”贵树说道。 “这样啊，那好吧。本来我们要将这些千纸鹤送给佐仓老师的，但是既然她不在，那我们还是先等等再说吧。”安达略有遗憾地说道，不过他随即便嘴角上扬了一下，笑着对贵树说：“不过贵树君真的能来，真的令我们太开心了！” 贵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那个，贵树君还有什么地方想再去看看吗？正好我们也要最后和这里说一声再见了，如果贵树君现在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们就一起去吧！”芽衣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贵树的肩膀，笑着说道。 “那贵树君就和我们一起去吧！”，不等贵树做出反应，爱乃也笑嘻嘻地说道。 “嗯……”贵树轻轻地点了点头。此刻的他，也明白了一件事：今天是最后了。过了今天之后，或许从此自己无法再见曾经创造过回忆的地方，也无法再与故人相会。虽然这件事在他收到那封信的时候就早已预料，但如今，也已经到了真正要分别的时候了…… 由于年级不同的缘故，要去的地方也不同，所以贵树爱乃便和六年级小组的同学分头行动了，而他们也将在合唱团的排练室汇合，一起向那里做最后的告别。 爱乃和贵树去了先去了图书室，那里是二人曾经创造了诸多回忆的地方。二人因书而结缘，图书室也成了二人曾经的秘密基地。虽然今天是周末，图书馆的大门紧闭着，但是二人也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沮丧。 樱花在飞舞，图书室侧门前的水泥地面上，也被花瓣染得一片粉红。二人就像长大了的孩子告别秘密基地那般，不约而同地双手合十，像那个夏夜在神社的参拜那般，默默地向着着熟悉的地方地鞠了一躬。 此时此刻，无论是贵树还是爱乃，他们的心中都充满着万千思绪。在贵树转学去种子岛后，曾经不止一次梦见过他与爱乃于此初会的那个下午，他就坐在这里的某一个书架下，在傍晚的阳光余晖的照耀下，不经意地与爱乃初遇。从那日开始，二人之间的羁绊开始萌芽、生长。在泪水与笑脸相伴的日子里，将二人更加紧密地连接在一起。 如果那时有人问起他们人死后到底会去哪里，他们应该会不假思索地说出“图书馆”这个答案吧。 可是如今到了真正要和这处秘密基地告别的时候，贵树的心中便充满了忧郁与不舍。可是时间不可倒流，在种子岛上贵树也交到了新的朋友，而在成贺川的这段回忆，也应该画上句点了。 而在此时此刻，贵树突然意识到了这一切。但不知何故，他的眼泪却止不住地汩汩流淌…… 爱乃的心情也是同样的不舍。虽然她还将在成贺川度过余下的两年时间，但是从此她再也没有一个处处都合得来的朋友了。贵树的出现，给她刚刚转校后的日子，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可是，就算是这样的朋友，现在也要就此退场了。在这种即将告别的日子里，任谁都会倍感不舍…… 在那之后，他们也去了他们曾经的教室以及合唱团的排练室等处。这些地方，无不留存着二人那一年多的全部往事…… 有贵树与爱乃在教室初次见面时，贵树的意外与不安。 有那个午后，爱乃在由飞扬的粉笔灰组成的恶语下，所感受到的贵树那令人安心的触感。 有冬日于教室内所窥见的飘零雪花。 有在走廊外同大家一起看烟花的约定。 也有与如今即将毕业的六年级朋友们的初见面。 也有曾经日复一日飘扬的那些熟悉的乐曲 也有曾经在合唱比赛夺奖后的喜悦。 也有翘掉社团活动前的那节体育课，在排练室所窥见的秋日橙黄色的夕阳。 诸如此类的无可替代的回忆，二人真的在这里经历了太多太多。曾经平淡无奇的每一天，如今都已化作可爱的回忆。曾经二人一起躺在仓库后的草坪上，畅聊将来想做的事情，想实现的愿望。虽然那天的私语多到无法完全回忆起，但是知道现在，他们也还能够回忆起，那时候二人之间的每一个“我想……”的含义…… 每到一处承载着他们无限回忆的地方，他们都如同刚刚那样，虔诚地双手合十，默默地望向那些紧闭的大门。贵树算是对这里道别，而爱乃则是对最不舍的回忆表示感恩。即使从此之后二人的生活将会再无交集，但是他们最重要的回忆也将始终留在这里，永远不会被时间所抹去…… 彼时六年级小组的孩子们尚未到来，二人便坐在合唱团排练室紧闭的大门旁的长椅上，遥望着几乎无云的蓝天。 贵树仍然记得，自己初到这里的那一天，也是坐在同一张长椅上遥望着同样的蓝天。不过，那时的心情，如今也根本无从忆起…… 在短暂的沉默后，爱乃率先开了口：“时间过得好快啊……” “嗯，是啊……”贵树点点头，轻轻说道。 “我还记得呢，当时坐在这里唱《红蜻蜓》的，原来是贵树君啊！那时可着实吓了我一跳呢！贵树君有没有想起那个时候的我呢？”爱乃浅浅地笑道。 “诶，那时候的那个孩子真的是植野同学啊！我说怎么觉得在哪里见过呢……”贵树突然恍然大悟，后知后觉地说道。而他的话语也引来了爱乃的哈哈大笑。 他不解地望向爱乃，只见爱乃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过了好一会才停下。爱乃轻轻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半开玩笑地说道：“那时候的贵树君，虽然身高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但是那时候的那份天真，还是一直没有变嘛！” “哪有啦，植野同学不也……”爱乃的话语，令贵树的脸变得红红的。他本想向爱乃争辩两句，可是当他转过头，看到爱乃正向他柔和地笑着的时候，却又很快地将头转了回去。 “怎么啦，贵树君？难道这是在向我告白嘛……”爱乃带着笑颜，故意又向贵树那边靠了靠。 “没有啦没有啦，我现在真的还好……”爱乃那天真无邪的笑颜，像是对贵树施了什么魔法。二人之间不经意地目光相触，他的耳朵便会发烫。他越是想控制住自己那悸动不安的心情，自己却也愈发地语焉不详。所以他便强烈地认定，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在那时正在强烈的吸引着他的心情。 看到贵树那可爱的反应，爱乃又一次轻松地笑了起来。 虽然那时候二人的心情愈发地不同，但是在他们的心中，却仍然强烈地希望着他们现在的天真无邪能够永远不变。虽然小时候的他们总认为那时候的零星私语都是玩笑话，但是当长大后的二人，再次回忆起那时的絮语时，却也深深地期盼着，能在内心悸动的瞬间，与故人辗转重逢。 窗外樱花飘零，走廊里也是春光萦绕。窗外的熏风从二人的鼻尖拂过，带来春天的味道。两年后的春天，他们也将各自面临着相同的离别。那个时候，樱花仍会在校园里随风飞舞，但是少年和少女的心情，也会慢慢地成长着。当那个不可避免的再见时刻来临的时候，他们的心灵终于变为了更加成熟的模样…… 第九十三章 大家的毕业之歌 “原来是这样啊，那真是太谢谢你们了！”佐仓老师接过大家递上的千纸鹤，微笑着说道。 “是啊！”芽衣点点头，笑着说道：“老师您很喜欢千纸鹤吧！” 佐仓老师轻轻点了点头，望着手中的千纸鹤，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师我还是小学生的时候，也曾经和你们一样，喜欢唱歌，也加入了合唱团。可惜那个时候我身体很弱，隔三差五就发烧。发了烧就不能去学校了，就只能一个人在家里唱歌。当然，那个时候朋友们也经常来探望，大家也会一起叠千纸鹤，一起唱歌。不过，那时候大多数时候老师我啊都是很寂寞的，所以那时候我便决定要当一个音乐老师，至少能和大家一起自由地放声歌唱。所以如你们所见，现在我就在这里陪你们了……” “老师您也很幸福呀！有那么多好朋友和您一起唱歌，而且您最后也如愿了，这不是很美好的人生嘛……”芽衣轻轻地笑了笑说道。 “嗯，是啊，小芽衣说的很对。老师到现在为止，确实度过了一段很幸福的人生。不过，我也希望每个孩子们都能够去追求属于自己的人生。能够自由的唱歌固然很幸福，但是在老师我看来，做自己才是更重要的哦！”佐仓老师抬起头，望向站在面前的大家说道。 “这样啊……”大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在心里默默地回答，排练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而在这个时候，佐仓老师从座位上站起，转身将手上的那串千纸鹤悬挂在了窗前，又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了一个玻璃罐子，将它放在地上，笑着对大家说道：“差点忘记了，你们给老师我送了礼物，我怎么能不还礼呢？” 说完，她便将手上的玻璃罐子打开，像变戏法一样从里面取出一大捧的幸运星，向每个人的手中塞进了六颗，笑着说道：“这些幸运星，是老师无聊的时候折出来的。我之所以送给大家六颗幸运星呢，是因为六颗代表着为你们祈福未来一切顺利。老师我不是漫画里的主角，没有任何超能力能够知晓你们的未来是否幸福。但是，即使将来你们不再喜欢唱歌，去做了其他的事情，老师也会期待你们会一切顺利的哦！” 得到这份特殊的礼物的大家，全都变得喜笑颜开。虽然从今往后大家都将走向不同的未来，但是在得到了佐仓老师的一番鼓励之后，大家也不会因为成长这件事而变得忧心忡忡了。 “真的很谢谢您……”大家不约而同地向老师鞠了一躬，对这份特殊的礼物表示感谢。佐仓老师也温柔地回礼，她站了起来，笑着轻轻地拍了拍每个人的肩膀，也在每个人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中学加油！” 大家都默默地点了点头，也轻声说了谢谢。 在那之后，闲聊的时间也过去的很快。刚刚领取毕业证书后，早已忘记忧伤的大家，同佐仓老师又天南海北地聊了很多，有将来的理想，有对曾经的回忆。大家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并没有一如刚刚的忧伤。在不知不觉间，走廊里的铃声敲响，这预示着休息时间很快就将结束了。 佐仓老师拿起桌边的乐谱，轻轻地笑着说：“那个，时间不早了，我先回会场了，你们稍后也快回去吧！”说完，她便匆匆地从后门离开了。 “那我们也回去吧，贵树君和爱乃亲应该也在等咱们了，我们一起和他们会合吧！”芽衣笑了笑说到，大家也同样的点头同意，纷纷起身也从前门走出排练室。 在排练室外，闲坐遥望蓝天的二人，听到了排练室大门被推开的吱呀作响，侧目望向声音的方向。当他们看见六年级小组的同学们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也在转瞬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大家都来了啊！”爱乃向他们轻轻地挥了挥手，笑着说道。 “嗯，是啊，贵树君去过想去的地方了吗？”芽衣也向他们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挥挥手说道。 “嗯，去过了。不过说来也挺奇怪的，明明刚刚心中对告别这里还是又憧憬又彷徨，但是在真正和那些熟悉的地方告别之后，我的心情便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贵树点了点头说道。其实读过很多书的他，早就清楚自己的心情为何会如此变化。这不过，在今天这个骊歌充满校园的时刻，他的心情也早已与今天在场的人们想通了。虽然上台领取证书的并不是他，但是当往事涌上心头的时候，落寞感也会同样地浮现…… “贵树君还在感伤吗？”川井笑了笑，轻轻地拍了拍贵树的肩膀说道：“没关系啦！我相信我们一定不会就此别过！如果贵树君还因为某些事情而忧伤的话，那接下来就和我们一起享受属于我们的时间吧！相信过了今天，你的记忆里一定会添上大家的露齿笑颜的！” “真的是这样吗？”贵树瞪圆了眼睛如此询问道。 “那当然是真的啦！我难道还会骗贵树君？”川井咧开嘴，笑了笑说道。 听了川井的话，贵树仍然还有些犹豫不定。但是这时候，他的手心里却传来了些许温暖。他低下了头，望见爱乃正紧握着他的手。爱乃此时便凑到了贵树的耳边，对他窃窃私语：“贵树君，这里还有我在呢！今后你想念大家的时候，还是可以回来的哦！来吧，贵树君，就让我们在这里创造最后的美好回忆吧！” 听了这话，不知为何，贵树感觉到有一股暖流正在涌上心头。他这次坚定地点了点头，笑着对爱乃说道：“好呀，那我们就一起去吧！” “太好了！”看到了贵树的笑颜，大家也都变得喜笑颜开…… 当大家回到礼堂的时候，大多数的孩子们都已按照稍后不同的节目分区就坐。而由于合唱团是最后一个出场的缘故，所以合唱团的大家都坐在紧靠家长那边的几排椅子上，有的毕业生正在举着毕业证书拍照留念，也有的家长没有出席的毕业生也带来了拍立得，和身边朋友们留下了最后的合影。但其中更多的，还是来自其他年级的同学。他们要么紧张的坐在那里复习校歌和毕业歌的乐谱，要么也凑在一起闲聊。整个礼堂此时已经被欢快和憧憬的气氛所笼罩，而刚刚紧张严肃的空气，也早已被一扫而空。 舞台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泛着银光的金属合唱台，而台下的座椅也被重新排布过，原来前两排座椅的地方，现在换成了一小片空地。稍后芽衣和安达就要站在这里，领唱校歌与毕业歌。而站在舞台上的孩子们，将会参与演唱校歌以及毕业歌的唱和部分。佐仓老师将担任指挥以及主持的角色，所以她刚刚急匆匆地出去，就是为了能够为布置场地争取一些时间。此刻，她也正紧张地站在后台，等待着那个重要的时刻的到来。 礼堂两侧的窗帘缓缓拉上，礼堂里的灯光也随之变暗，等到再亮起的时候，佐仓老师便出现在了舞台的中央。她亲切地向舞台下的孩子们道了早安，然后在短暂的闲聊与铺垫环节后，便很快切入了正题。 一个又一个社团的毕业生们出场了。 最先出场的是吹奏部的孩子们，他们为台下的孩子们带来了他们去年在“小学生乐队节”上拿到金奖的两首曲子：《起锚歌》与《登山缆车》。 舞蹈部的孩子们也同样为台下的孩子们带来了他们苦练已久的隐藏节目，他们飒爽的舞姿也引来了台下的大家一阵阵的叫好。 在这些社团的孩子们表演之后，轻音部、体操部、花棍体操部等社团也都带来了属于他们自己的保留节目或者曾获过奖的节目，每当一个社团下场，舞台下总会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在其他的社团结束表演之后，最后的节目，便是每一年都雷打不动的节目——最后一次的校歌与毕业歌的演唱。 此时不是毕业生的合唱团的同学们趁着灭灯的时刻，早已悄悄地站在了舞台上的合唱台上，而芽衣和安达，也早已站在了舞台前的领唱位上。按照惯例，接下来当灯光再次点亮的时候，坐在舞台前的孩子们，将会一齐起立，同舞台上的孩子们一起完成校歌的演唱，而接下来，全体同学都将起立，大家都将会唱响宣告真正毕业的最后一曲 安达轻轻地咽了咽口水，向芽衣的方向紧张地望了望。而芽衣也察觉到了紧张的安达，虽然她的心中也一样的紧张不已，但她仍然向安达那边轻松地笑了笑，之后，一个温柔的带着奶香味的鼓励，便传入了安达的耳中：“别紧张，就当它是平日的练习，加油！” 安达默契地笑了笑，当他再一次回过神的时候，全场的灯光便再一次亮了起来，之后他感觉到了一阵清风吹拂，歌声便从他的胸间自然地流淌了出来…… “抬头仰望遥远的碧空， 让透明的理想开花结果。 晴空湛蓝的倒影， 倾洒在你我胸间。 白云覆盖大海， 碧水轻托行舟。 早春清泉涌流， 山樱轻吐新花。 文京一隅的荒川下， 有我们的欢声笑语。 我们朝阳下的身影， 无论何时朝气蓬勃。（以上为合唱） 早春日光正暖， 映入学堂一方。 恩师诲我不倦， 同我共度韶华。 记取囊萤窗下， 笔砚相亲不觉暮光晚。 勤勉修学能自立， 腹有诗书襟怀广。（以上为毕业生唱） 如果能够昂首到达那个地方的的话， 你将会如何飞翔？ 如今我们期待放飞翅膀， 前往更遥远的地方。 无论是泪水， 还是喜悦。 每逢季节交替， 我们将为校园历史新添一页。 我们的诚心， 高远的梦想。 就算有朝一日振翅高飞， 我们也将顺着梦的方向翱翔。 前途无尽， 你我理想永不变。 携手前行， 奔向银河的方向！（以上为合唱）” 当这首传唱了将近一个世纪的校歌落幕的时候，舞台下便爆发出了比之前还激烈的掌声。安达和芽衣互相望向对方，嘴角不禁流露出了一丝笑容。是啊，这欢快的最后一曲，怎能容得下破坏它的忧伤？大家真正的心情，早已洋溢在这充满大家的希望的晏晏欢歌里，伴随着成贺川的这98个春秋，随风飘向远方…… 就在此时，舞台下传来一阵拉椅子的声音。接下来，便是属于大家的最后一曲——毕业歌《启程的日子》。 礼堂的灯光再次暗下，校长那严肃而不失风趣的话语，再次响彻在了礼堂的每一个角落：“孩子们，请你记住：无论将来你们身处何方，也请一定不要忘记，成贺川这里，有你们人生中宝贵的六年春秋！” 话音落下，礼堂的灯光缓缓亮起，作为指挥的佐仓老师又一次出现在了舞台前。尔后，随着钢琴的声音响起，这首毕业之歌，便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开始了演唱。 “白光之中， 山岳矗立。 即使是无边界的天界， 你也能展翅飞到那。 在浩瀚无界的青空中， 我心悸动。 飞向自由的鸟儿啊， 不会再回头。 它乘着勇气的羽翼， 乘起希望的风。 向这片宽广的天空里， 筑起你的梦想吧！ 怀念的好友的声音， 忽然在耳边响起。（以上为合唱） 因为不知为何的争执而哭泣的日子。 因为心灵相通的喜悦而互相拥抱的日子。 虽然我们从此将各分东西， 但心中却仍然紧紧相系。（以上为毕业生唱） 乘着勇气的羽翼， 乘起希望的风！ 向这宽广的天空里， 筑起你的梦想吧！（以上为在校生唱） 在这分离的时刻， 深信着那即将起飞的未来。（以上为毕业生唱） 相信这充满韧性年轻的力量， 在这宽广的天空里。（以上为在校生唱） 在这分离的时刻， 深信着那即将起飞的未来。 相信这充满韧性年轻的力量， 在这宽广的天空里！（以上为合唱）” 毕业之歌，就这样落幕了。无论是台上的孩子还是台下的孩子，大家都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他们并非是为了某一个人的出色表现而鼓掌，而是为自己而深深地喝彩。 当大家唱起这一曲毕业之歌的时候，回忆便在大家的眼前走马观花地闪现。那些曾经的回忆，是高兴也好，忧伤也好，感动也好，统统早已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了。大家想说的话还有很多，大家也真正经历了太多太多。大家带着笑容，唱起这首歌，迎来离别的时刻。而当这首毕业之歌落幕的时候，大家便从此踏上了一条崭新的旅程。在那个旅程中，大家可能将会互不交集，未来也正在前方等待着大家。而在成贺川度过的往昔将成为他们的独特记忆。虽然大家都希望这一曲能够再长点，再长点，能够一直不要落幕，但是时光就是如此残酷。所以大家都将会在心中默默地起誓，都将会带着笑容，走出校门，走向另一个美好的明天…… 总有一天，大家都将会微笑着想起，在成贺川生活的点点滴滴。而在那个时候，大家都终将会以大人的姿态，去迎接那连绵不断的忧伤的离别…… 第九十四章 再别成贺川 当毕业典礼落幕，当爱乃和佐仓老师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大家已经收拾心情，准备步出礼堂了，但是贵树却仍然依依不舍地坐在那里，瞪大眼睛望向舞台的方向。 “贵树君，我们该走啦！”爱乃走向贵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不，我还想在这里多呆一会……”贵树的眼角湿湿的，他的话语也有些哽咽。明明刚刚他的心情已经变得平静下来，但是到了真要同这里道别的时刻，他还是会忍不住地落下泪来。 佐仓老师看见贵树的神情，并没有感到十分地为难，而是自然地从衣兜里掏出了些什么，缓缓走向贵树，笑着说道：“要走了哦，樱井同学！” “不，老师，我真的还想在这里多呆一会……”贵树的话语此时已经变得有些颤抖，晶莹的水珠像随时都能滚落一般停留在眼角。 佐仓老师装出很为难的样子，对贵树说道：“樱井同学要回去了吧，刚刚内村同学已经都告诉我了，要是现在不走的好，稍后你们俩可能就不能一起回种子岛了。要是回不去的话，这可怎么办呢……” “可是，可是……”贵树已经变得语无伦次，他抬起头，望向已经被泪水模糊的佐仓老师的脸，又双手掩面，将头缓缓地低了下去。 “真是那你没办法……”佐仓老师笑了笑，温柔地说道：“樱井同学，请伸出手，老师我要给你一个惊喜哦！” “什……什么惊喜……”贵树轻轻地伸出手，六颗幸运星便随之落在他那沾满泪水的手掌上，没有一点声音，但贵树却确实地感受到了那种温柔的触感正在向他袭来。 “樱井同学，六颗幸运星寓意着诸事顺利。我把它送给你，是祝你未来一切顺利的哦！” “真……真的吗？”贵树有些颤抖地将手中的幸运星握紧，再次抬起头望向佐仓老师的脸说道。 “老师怎么可能会骗你呢？无论你去了哪里，老师是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哦！”佐仓老师望着贵树，温柔地笑着说道。 贵树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把头低得低低的。爱乃走上前，轻轻地帮贵树抹去了眼角的泪水，也轻轻地笑着对他说道：“贵树君，佐仓老师说的没错。我们就算这样分别了，只要今后我们仍然能够有联系，就算将来贵树君忘掉了我，我也一定不会忘掉贵树君的哦！” “谢谢。”贵树也轻轻地抹了抹自己的眼角，小声向爱乃道谢。 “那么，我们就拉钩吧！我发誓不会忘掉贵树君，贵树君也一定不要忘了我呀！”爱乃说着，便向贵树的方向伸出了小拇指。而贵树虽然一言不发，但也默契地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 “拉钩拉钩，谎言者吞千针！”爱乃笑着喊到。 此时的礼堂内，大家几乎都已经离开，只有爱乃的声音仍在回荡。佐仓老师轻轻地拍了拍爱乃的肩膀，示意爱乃该走了。 爱乃立刻会意，她轻轻地握了握贵树的手，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道：“贵树君，我们该走了哦！”说完，便凑上前，给了贵树一个温暖的拥抱。 贵树虽然还是感到有些害羞，但是他此时也感受到了一股温暖的力量正在将他包围。他突然发现，那一日他带着爱乃冲出由粉笔灰构成的烟雾时，自己也将同样的力量传递给了爱乃。只不过，那一日他传递给爱乃的是打破流言蜚语、战胜恐惧的力量，而今日爱乃传递给他的，则是友情的力量…… 当二人走出礼堂的时候，一阵比平时还要猛烈的薰风吹过。二人不禁被风吹得闭上了眼睛。当他们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只见眼前的樱花如雨般洒下，呈现出了与平时不一样的姿态。 那时他们才发现，当人遇到素未谋面的事情，吃了一惊、吓了一跳的时候，会连话语都一并忘记…… “贵树君！小爱乃！快来，我们大家要拍合照啦！”芽衣在不远处向二人挥手，叫他们一起来拍合唱团的最后大合影。 爱乃听到这话，脸上挂满了灿烂的笑容，她轻轻地拉住了贵树的手，笑着说道：“贵树君，你也一起来吧！” “好呀！”贵树不假思索地说道，他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久违的笑容。随后，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风吹动一般，正在轻飘飘地前行。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同爱乃在漫天的樱花瓣当中穿行。 “大家看镜头！好的，cheese！”（作者注：日语原文「はい、チーズ」，是受英文拍照喊cheese的影响，衍生出来的拍照口号） 在佐仓老师的相机里，大家笑得都比以往更加灿烂。或许在这个春天，飘零的樱花下，大家都已经备某种奇异的气氛所包围。当相机按下快门的那一刹那，或许将会连大家那时的心情一起定格了。 佐仓老师向贵树和合唱团的六年级毕业生们细心记下了联系方式，以便日后的邮寄留念的照片。而当每个人在佐仓老师本子上签字的时候，佐仓老师也在每个人的耳边温柔地说了一声：“保重！” 大家都轻轻地点了点头，不经意间泪水模糊了双眼，写字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不过佐仓老师并没有在意这些，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在大家写完歪歪扭扭的字以后，合上本子，给她的每一个学生呈上了温暖的拥抱。 结束了这令人伤感的一切，六年级的毕业生们真正地告别了成贺川小学，向各自五光十色的未来前进了。六年级小组的大家，虽然除了内村贤太，都将前往横滨的同一所中学就读，但是他们也还是如其他的毕业生一般，手挽着手，口中喊着“三、二、一！”，大家最后一次一同走出了熟悉的校门。 在此时，贵树的舅舅早已驱车等待在了校门前路口，望见贵树走出校门，他便摇下窗户，向贵树挥了挥手。贵树便立马会意，轻轻地握了握和爱乃仍然牵着的手，轻轻地指了指停在马路旁的那辆汽车，转过身，有些语无伦次地对爱乃说道：“植野同学，对不起……我现在真的要离开这里了……真的很谢谢植野同学这一年多对我的照顾，等我到了岛上一定会来信的！” 爱乃轻轻地点了点头，再一次展现出了那灿烂的露齿笑颜。她轻轻地走上前，如漫画里的女主人公一般，又紧紧地抱住了贵树…… 贵树直到坐在车上的时候，他的心脏仍然在不安地跳动，只因刚刚爱乃那突然的拥抱着实令人猝不及防。而此时的车窗外面，马路对面的大家虽然仍在谈笑，但是他们的眼神也在不经意间望向贵树的方向。按照计划，贵树将前往羽田机场与父亲汇合，搭飞机回到鹿儿岛，再转乘高速船前往西之表市参加合唱比赛。而虽然内村贤太也将和贵树乘同一班飞机回到岛上，但是由于前来接他的安达的父亲堵在路上的缘故，他便没有同贵树一起行进。 “再见了大家！谢谢你们这一年多的关照，有缘再见了！”随着舅舅的汽车发动，贵树大声地向窗外喊道。 大家听见了贵树的声音，纷纷转向路的那一边，望着缓缓离开他们视野的贵树，也向着他大声地喊出了最后想传达的话语： “贵树君要保重啊！” “贵树君记得来信！” “我们还会记得你的！” “贵树……君，有缘再一起看烟花！” “我们以后再见！” “贵树君，岛上等我！” …… 坐在返程的飞机上，贵树遥望窗外。虽然此时他的心情已经冷静下来，但是刚刚那充满真实感的一切，却仿佛仍未远去。内村贤太虽然就坐在贵树的前面一排，但是贵树此刻却依然沉默不语。虽然在辞别了东京的故人，定居在种子岛以后，他的生活正在趋于平静。但是，他也知道用不了多久，他的心情也会像这舷窗外蔚蓝的大海一般再起波澜。 在刚刚的汽车里，他的舅舅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他的父亲所负责建造的那个卫星，目前正在紧张地调试工作，预计将于11月中旬发射。也就是意味着，在11月中旬以后，贵树终于不再度过每日如同独居般的生活，回到原来在八王子的生活状态。 听到这个消息的贵树，心中着实开心了一下，某个疙瘩也终于得以解开。原本在他的心中，父亲的早出晚归已经成为常态，距离工作结束的日子也一直是遥遥无期。而如今，他终于能够对将来的生活翘首以待了…… 飞机缓缓落在鹿儿岛机场，似乎是天公作美，他们的飞机相比预计的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到达机场，这意味着，贵树将有足够宽裕的时间前往现场，或许还能同学校里的大家一同等待候场。 他们乘坐着熟悉的高速船，穿越那高高的樱岛和怒吼着的大海，到达了西之表港。在港口，贵树辞别了父亲和贤太，独自一人走向了比赛的举办地——距离港口不远处的西之表中学。 走在西之表市那熟悉的路上，贵树的心情依旧焦躁难安。这一天真的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之前的他，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离别的感觉，也学会了如何面对这一切的到来。而现在的他，便将迎来和大家一起创造回忆的时刻。 贵树回味着今天东京的那个毕业典礼，不知不觉间便抵达了目的地。此刻种子岛上宽阔的天空一碧如洗，校舍四周的热带植物的叶子也随着海风摇摆。校舍四周正停着好几辆大巴车，前面都挂着不同的小学的名字。 今天是周末，似乎警卫们也放了假。贵树走进无人看守的大门，远远地便听见了熟悉的音乐声音。贵树循声而去，刚刚走过走廊的拐角，他便看见了很多张熟悉的脸，正在排着队走入礼堂。 望见熟悉的伙伴，贵树心中的紧张与不安顿时一消而散。他在心中默念“三、二、一！”，脸上久违地洋现出了灿烂的笑容。 他兴奋地喊着：“小柳同学，宫崎同学，还有大家，我回来啦！”，然后便沿着走廊向着礼堂的方向飞奔而去…… 第九十五章 那日之后的大家与贵树 回到岛上以后，贵树的生活也真正地慢慢平静下来。 和爱乃以及六年级小组的同学们的通信也在正常地进行着。虽然大多都只是一些日常的闲聊，但贵树也能够从他们的信中粗略地了解了在那之后他们的日常。 川井和芽衣他们在顺利入学中学之后，也加入了中学的合唱团。新的学校相比成贺川要大的多，每个年级也有四个班。所以他们四个人，除了川井和秋野岚同班以外，其他人都被分在了不同的班级。但是因为大家就在隔壁的班级，即使上课时间无法见面，下了课还有合唱团以及回家的时间，大家还是有相当一大段的共处的时间的。 在新的学校，川井和芽衣还保持着一定的亲密的关系。虽然二人更多的时候并没有在陌生人之间刻意地表现出来，但是随着他们认识的朋友们越来越多，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开始被更多的人所知。不过大家对于这段感情，倒也是心照不宣。 秋野岚渐渐地学会了如何自然地同他人交流，而安达还是那个能同每个人都保持好关系的那个“阿达同学”。当大家碰面的时候，每个人都在感叹大家进入中学以后，这些日子以来的变化。大家虽然都害怕面对成长，但是却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变得成熟起来。 而爱乃的近况，同样令贵树感到欣喜。 合唱团又来了新的同学，在芽衣毕业之后，爱乃也接下了她的责任，成为了合唱团的团长。而成贺川大家所参加的合唱比赛也异常的顺利。在通过了文京区的初赛，东京的复赛和关东地区的复赛以后，大家又一次能够坐在东京音乐大学的大礼堂里，参加全国的比赛了。在那封信里，爱乃的语气自然是欣喜万分。不过贵树便没那么好运了，虽然他们学校通过了地区初赛和鹿儿岛县的复赛，但是九州地区的复赛，他们却遗憾落榜。虽然当时大家很多人都因为这件事或多或少地哭了一场，但是后来当时间慢慢过去，大家也渐渐地对此释怀了。 在新学期开始之后，贵树原来的班级里，又来了一位转学生.。那个孩子是从东京转来的男孩子，他是那种十分顽皮的孩子，并不如贵树一般讨大家的喜。虽然大家还是要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两年，表面上还是要做朋友的。但是在大家心里，都并不是那么喜欢那个孩子。这一点，在爱乃的信里也是可见端倪的。当第三学期开始之后，在爱乃的信件里，渐渐多了些有关那个孩子的牢骚。大多都是昨天他解了前排女生的辫子，今天他在老师的课上捣乱一类的话题。虽然爱乃大多数的时候字里行间只是透露出一种无奈，但是贵树也能阅读出，其实爱乃并不想同那个孩子有过多的交集，但是她也不想孤立那个孩子，所以便仅仅只是和他保持着表面朋友的关系。其实这种感觉贵树也懂，在福岛的那些纷言碎语，如今仍然紧紧地铭刻于他的心中…… 在贵树和六年级小组从成贺川离开之后，爱乃失去了好几个交心的朋友。图书室里的常客也只剩爱乃以及几个低年级的孩子。虽然班级里的孩子们和爱乃的关系都还不错，但是她再也找不到一个如贵树一般可以交心的朋友了。虽然每天走到熟悉的公寓楼下，偶尔能与夏音偶遇，一起结伴回家。但是她再也找不回从前和大家一起的那种感觉了…… 不过，总的来说，爱乃在成贺川的每一天，虽然也偶尔有眼泪相伴，但是大多数时候，她还是过得很开心的。 而贵树的另一位朋友——内村贤太，也第一次向贵树寄来了信，详细叙述了他在升入高中后的近况。 他虽然还住在屋久岛上，往返种子岛还得靠每日定班的高速船。但是他升入的中学，每日是有往返岛间港的班车供住在外岛的同学们上下学，所以他上学相比以前还是更加便利的。虽然中学的位置并非是在町内，但是因为原来班级的朋友几乎都升入了同一所学校，所以贤太还是不会过于孤独的。而且在周末，他仍然也偶尔会留在岛上，也偶尔会来找贵树一起玩耍。在贵树的父亲仍然还在加班加点地做火箭的最后工作的时候，内村贤太的到来，也为贵树家里无聊的空气里，添上了一点点欢乐的空气…… 当第一学期进入尾声的某日，在结束了合唱团的排练之后，贵树走在放学的路上。但奇怪的是，今天学校门口的主干道上不见熙熙攘攘的人流，而是多了很多穿着印有nasda的衣服的保卫人员。主干道上的汽车都停在道路的两侧，红绿灯也反常地闪烁着黄灯。大家都站在街道的两侧，对目前未知的情况指手画脚地议论纷纷。 风轻轻地吹拂，四周的草叶沙沙作响。暮色四合的天空暗淡万分，就连路灯今天不是太过明亮。 远处传来一阵如同打雷一般的声音，大家仅仅是以为夏日的阵雨即将来到。贵树从书包里取出雨伞，将它放在自己的手里，以防降雨突然来袭，自己却无法躲避。 贵树感觉到了今天的气氛有些异样，抬头望向天空。月亮已经慢慢地爬上夜幕，四野里夏蝉也在低声地鸣叫。 “怦怦”、“怦怦”…… 贵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向他靠近，并且吸引着他的内心。但是心中猜测的降雨并没有来袭，反倒是一辆喷涂着nasda的涂装的重型加长卡车，在不经意间从他的眼前通过…… “火……火箭？”听了大家的议论，贵树方才慢慢地知道，这原来就是父亲一直进行研究的那颗卫星。这辆大卡车将会运载着里面这颗试验卫星，前往种子岛东部的火箭基地，择日将进行发射。而当火箭的研制告一段落，也预示着贵树将会回归曾经在八王子的那样的生活了。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贵树的父亲虽然还要每天前往工作的地方，对火箭进行最后的调试，但是他的工作时间也变得相对宽松起来。至少当贵树起床或者回到家的时侯，大多数时间里都能见到自己的父亲了。 在星原夏祭的会场里，贵树偶然见到了父亲在nasda的同事，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两位叔叔。在他们的闲谈里，贵树知道了火箭的大概发射的时间是在冬天。 海风吹得草叶沙沙作响，那一晚，贵树辗转难眠。因为虽然这一次火箭发射算是结束了，自己和父亲又能回到原本的生活了。但是下一次呢？他听到那些叔叔说，将来这几年，还会有好几次火箭发射，甚至有的时候还将在设在鹿儿岛市附近的另一个火箭发射中心进行。而之后的任务也将不会拘泥于发射卫星，而会转为深空探测，去研究小行星和彗星等。所以接下来的火箭研制的工作量还会增大，甚至将来还有可能会出岛去检修海那一边的发射台。但虽然有如此繁重的工作量，nasda的人手却根本不够。那些新人们还没有参加过如此高难度的研究和发射，而一些已经隐退的前辈，也有了其他的工作，根本无暇抽身回种子岛参与火箭的研发。所以，分配给每个工作人员的任务，也是十分繁重的。 不过，截止到现在，贵树的父亲并没有收到工作变动的通知，所以贵树的心中也存在着一点希冀。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愿望最终还是落了空。只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五年级第二学期开始后的某一日，他的父亲接到了来自nasda的电话。虽然在接到电话后，他的父亲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是贵树从他的眼眸里，还是窥见了一丝喜悦的神色。 翌日，一封印有nasda的信就被毫无征兆地邮寄到了家门口。当晚，nhk的电视新闻便播出了卫星的确切发射时间的报道。 信的内容是邀请贵树的父亲去种子岛宇宙中心现场观看火箭发射。毕竟作为一个工程师，为了这次的发射可以说是做了不少的事情，所以理所当然的，他便被邀请去观看自己亲手参与研发的卫星升上太空。而同样的，因为是家属的缘故，贵树也自然地被邀请去现场观看发射。 读到信的那一刻，贵树自然惊喜万分。曾经他仅仅只在课本里见到过火箭的真容。如今，终于可以见到课本上的那些事物在眼前飞向天空，他的心中自然是兴奋不已。同样的，父亲那在登岛后便渐渐充满愁容的脸，如今也第一次露出了难得的笑颜。 那一晚，贵树在日历上，将11月15日用红笔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圈，下面写上了大大的“火箭”字样。躺在床上后，他还仍在被窝里兴奋地辗转反侧。是啊，少年他被动体验了几个月近似独居的生活之后，最渴望的还是回到在八王子生活的那种原本的模样：早上有热气腾腾的米饭和纳豆，晚上回家在院子里便远远地闻到炸天妇罗的香味，夜晚伴着自己入眠的，不仅仅只是蝉鸣与海风。就算是在悲伤的时刻，也有能够倾诉的家人…… 虽然贵树理解父亲的工作，但是有谁不会渴望那些烟火气里的平凡日常？ 终于，随着几次台风过境，岛上的天气也在慢慢转凉。那个令人期待的日子，正在一点一点地向贵树奔来…… 第九十六章 重逢的悸动 贵树记忆中的那个重要的日子，转瞬之间便到来了。 那一天，贵树起得很早。那天虽然是周一，贵树却不用担心去学校的事情。为了观看火箭发射，贵树的父亲已经向学校请了假。其实不光是贵树，学校里很多nasda的工程师的孩子，都在这一天请了假。 吃过早饭，坐上nasda的面包车，穿越浓绿的田野以及蔚蓝的大海，种子岛宇宙中心那红色的发射塔架便出现在了贵树的眼前。那预定发射的庞然大物，已经矗立在发射塔架上，蓄势待发了。 同行的孩子们都没有见过如此之巨物，纷纷惊讶地哇哇大叫。而贵树则是心无旁骛地眺望着远方蔚蓝色的大海，心中平静如常。 明明一周前，他还在想象这个火箭将会如何飞上蓝天。但一周后，当他看到真正的火箭时，他的好奇心也随之减退了不少。 大巴车一路疾行，秋风卷起海浪，潮鸣的声音不断在打开的车窗边翻涌。前几日岛上阴云密布，今日天公终于作美，点点阳光在云隙间洒下，海风也不如前日那么猛烈。 忽然，《琉璃色的地球》意外地从广播中响起，贵树的思绪便一下子被拉回到了现实当中。这首很久没有听过的歌，却令贵树莫名地倍感亲切。细细想来，上一次贵树听到这首歌，还是在成贺川的时候，同爱乃回家的路上。那时候，这首歌刚刚发行不久，给贵树的更多是新鲜感。而如今给贵树的，却是一股拂面般的亲切的风…… 贵树无视掉了四周吵闹的孩子，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在心中默默地轻吟浅唱着这熟悉的乐歌。但不知怎地，原本那些早已淡忘掉的成贺川往事，却又莫名其妙地浮上了贵树的心头…… 不过这一次，贵树却并没有在回忆起大家的笑脸时，情不自禁地落泪…… 大巴车经过一路颠簸，终于将大家送到了目的地——火箭之丘展望所。由于车上的孩子们并没有nasda的相关证件，所以只能止步于这个被称为游客观景圣地的展望所，不过大家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反倒是有说有笑地站在展望台上。而车上的大人则是继续前往火箭发射的场地，等待最后的发射时刻的到来。 现在是旅行的淡季，所以这个展望台上只有贵树一行人在。虽然今天来的很多人都是贵树的同校的同学，但是大家都是从一出生便住在岛上的，鲜少有半途从岛外来的孩子。而在贵树来到岛上的时候，也并没有同很多的人有过深入的交流。所以，今天的贵树，其实可以说算是半个局外人。 现在距离发射还有两个小时左右，火箭的助推剂已经加注完毕，就等起飞的时刻了。贵树迈着细碎的步伐，在展望台中踱步。四周孩子们嬉笑的声音不断地传入贵树的耳中，但贵树却对此充耳不闻。他站在展望台的栏杆前，望着远方的那个火箭，心中思绪万千。 他想：“或许当这枚火箭飞上太空了之后，自己的生活便能够安顿下来了吧。” 虽然他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在心里还是这样由衷地祈祷，星原夏祭的那个夜晚，他所听到的一切，一定不会成真。他好不容易回到了从前的生活，不能再令它偷偷溜走…… 火箭的低温推进剂刚刚加注，正从加注口的位置冒出白色的烟羽。工程师们正在对火箭做最后的检查，以确保火箭能够顺利平安地发射。贵树把整个身体靠在围栏上，双眼凝望着远方的发射塔架下那忙碌的人群，轻轻地叹了口气。 忽然，一个陌生的声音轻轻地溜进了贵树的耳中，那声音很轻，轻到令贵树几乎感觉不到它是否真的存在。然后，一个陌生的触感，便在不经意间接触到了贵树的肩膀。 贵树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的一瞬便发现身边多出来了一个女孩子，而那个声音和触感的来源，正是身边的那个孩子。 “你好，樱井贵树！”那个女孩子望着贵树那惊讶的神情，轻轻地笑了笑说道。 “你是？”贵树挠了挠头，疑惑地问道。 “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那个女孩子笑了，轻轻地拍了拍贵树的肩膀，笑着说道。 贵树摇了摇头，他努力地将记忆中的那些熟悉的脸同这个女孩子一一比对，但是却一无所获。 “贵树君不记得也没关系，毕竟你很早就转学了嘛……”那个女孩子也模仿着贵树的样子靠在栏杆上，笑着说道。“我是内田美鸟，曾经在郡山和你当过同学哦！” “福岛的同学？”贵树恍然大悟。他依稀记得，在郡山的班级里，有很多姓内田的同学，但是内田美鸟的名字却是最特别的那个。不仅仅是因为她那很难用汉字写出的名字，更因为她那热情的性格也令贵树深深地记住了这个人的存在。但是可惜的是，在转学后，二人便断了联系。而那一天贵树重遇长井史密斯的时候，美鸟也并没有在现场。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贵树便渐渐地忘记了她的存在。而如今的机缘巧合，终于令二人再度重逢在这座小小的岛上。 “嗯，是啊！贵树君还记得我吗？”美鸟笑了笑，一边轻轻地卷了卷自己的长发，一边说道。 “嗯，当然记得！”贵树点了点头，轻轻地说道。“你就是那时候的班长？” “嗯！是我！你终于想起来了！”美鸟激动地叫了起来，她突然地凑近贵树，想要热情地拥抱她，但是却被贵树拦了下来。 “美鸟同学，你要做什么啦……”贵树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抗议道。 然后，二人之间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过了一会，美鸟又悄悄地凑近贵树，小声说道：“贵树君……” 贵树一愣，不知美鸟又要做什么，也将身体稍稍地凑了过去问道：“内田同学，怎么了……” 美鸟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道：“贵树君，那天的事情，真的很对不起。我虽然是班长，但看着那两个孩子欺负你，还是没有勇气去阻止他们，还要拜托长井同学……” 美鸟越说，她脸上的表情便变得愈发内疚。虽然她知道那件事和她并无关系，她也及时找到老师，化解了这场冲突。但是翌日，当老师走进班里，为同学们上了一堂特别的班会课的时候，她方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之间成为了老师口中的那个“旁观者”。虽然在那场冲突里，大家几乎都是“旁观者”。但是她却觉得，自己也欠贵树一个道歉，欠一个，能够代表全班的道歉…… 然后，等到她终于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贵树却早已离开了福岛。然后就此一别，再见便是今天了。 “不，没关系的。那一次内田同学没有做错什么，而且那天之后，学校发生了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不过还是要谢谢内田同学，你刚刚不是说过，那一天你也帮了我嘛……”他轻轻地拍了拍美鸟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安慰道。本来听到美鸟谈论起那件早已遗忘的事情的时候，贵树的心还是稍稍地颤抖了一下。但是慢慢地，他听到美鸟仅仅是谈论自己的内疚与自责，并非，他的心情也便慢慢地不再如刚刚那般紧张而忧郁了…… 不过，贵树在那之后才慢慢地发现，虽然自己已经慢慢地对那件事释怀了，但是他的心里仍然留存着那铭刻已久的印记。每每想起当时的事情，他依旧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 在这之后，二人又聊了很多。很快地，贵树便同美鸟又一次变得熟络起来。 美鸟住在岛间港旁的小镇里，她就读的学校也位于小镇的不远处。她的父亲是受雇于nasda的工程师，负责维护即将发射的火箭。包括加注燃料、检查密封装置、检修发射塔架等工作，几乎都是归属于他的任务。由于要连夜进行最后的测试，他的父亲昨晚便住在了宇宙中心。而在今天来到这里之前，美鸟也是起了一个大早，换上了平日最舍不得穿的衣服。因为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看火箭发射，他的心中也是澎湃万分，而又在此处同贵树久别重逢，她的心情更是悸动难安。纵使刚刚有些小插曲，但那也只是将自己没有传达到的话语终于久违地说了出口，而且在那之后，她的心情也变得舒畅了很多。 不久，远处发射场那里传来了隆隆的响声，站在展望台的孩子们都被声音所吸引，纷纷好奇地跑到围栏前探头查看。此时此刻距离预定的发射时间只有十五分钟了，发射塔架的机械臂已经放开了火箭。这个庞然大物奔向天空的旅程，就等控制中心一声令下了。 还有十分钟…… 贵树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紧张地狂跳。 还有五分钟…… 大家都感到自己的心在紧张地狂跳。 还有三分钟…… 来到岛上之后的日子开始不断地在贵树的脑中浮现：那些寂寞的夜晚、那些冷清的清晨、偶尔大家到来时热闹的房、大家走后落寞的自己、忙作一团的父亲、夜半无眠听到的时钟滴滴答答…… 还有两分钟…… 大家都在屏息以待那个令人震撼的时刻的来临，在很久之前，就连他们也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够来到这个地方，亲眼目睹这庞然大物飞上天空。 还有一分钟…… 旷野里，四下都十分安静，只有海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和远处大海怒吼般的潮鸣仍在回响。 还有三十秒…… 潮湿的海风轻轻地拂过每个人的面颊，就连在大家的印象里无时无刻不在飞翔的海鸥，如今也已经栖枝而立，似乎正在同大家一起期待那个重要时刻的来临…… 十秒倒计时…… 大家似乎如同收到了某种指令一般，不约而同地开始大声地倒数： 九！ 八！ 七！ 六！ 五！ 火箭开始慢慢地点火，下面的喷口处已经冒出了浅浅的火苗…… 四！ 三！ 二！ 紧张的时刻终于到了尾声…… 一！ 几乎是大家喊出“一！”的同时，火箭的尾部喷口处冒出了火苗，随着火苗的越来越大，火箭腾空而起，像是要刺破云端那般，开始慢慢地加速、加速、加速。火箭携带着卫星，冲破了阴云密布的天空，消失在了大家的眼中，开始了向宇宙前进的旅程…… 几乎是在刺穿云层的那一瞬，地面上的孩子们，不约而同地响起了他们短暂的人生里所知晓的，最为热烈的掌声…… 第九十七章 贵树与父亲 虽然那枚火箭已然发射升空，但贵树所期待的如往常一般的生活却始终没有到来。 回家的大巴车上，并没有如早上那般的欢声笑语。nasda的工作人员们都十分的丧气。车内的气氛很是低落。 早上明明眼前是蔚蓝的海洋，如今在浓云的笼罩下，似乎变成了一种压抑的灰白…… 晚间，nhk的播音员以一种不寻常的语气播报了今日的头条新闻，也是贵树在这一整天里，听到的最多的一件事：“火箭发射失败了，整个火箭连着上面的卫星，一齐坠入了海中……” 贵树原本当时在发射场的时候，是不相信这件事的，只是觉得应该是大人们但是当身边的大家还有nhk都在谈论这件事的时候，贵树方才发现，自己并非在做梦，火箭发射失败这件事情，是真真实实地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那天，父亲一夜未归。翌日贵树也请了假，而在午后，贵树方才听到久违的敲门声。打开门后，他便见到了被疲惫与沮丧所紧紧包围着的父亲。 虽然见到贵树，父亲勉强地露出了笑容，但是贵树也知道，其实父亲仅仅是强颜欢笑。火箭发射失败这件事，受到最大打击的，是自己的父亲。 不过，他的父亲并没有在家里释放自己的情绪，仅仅是在沙发上睡了一个冗长的午觉，晚饭后，他便开着从nasda开出来的小轿车，带着贵树，沿着公路漫无目的地前进了。 车里没有开广播，只有风吹进车窗的声音在回响。父亲沉默地开着车，贵树沉默地望着窗外。父子俩似乎都不愿开口提起前日发生的事情。其实，不仅仅是他们，整个岛的大家都想努力地忘掉前日的阴霾。昨日火箭发射失败的消息传遍全岛的时候，大家似乎都陷入了一种低沉的漩涡。相比日本的其他人来说，无论是nasda的员工们，还是全岛的居民，对这次久违的火箭发射任务，大家都是怀抱着更加期待的心情的。上一次发射任务来到种子岛，已经是六七年前。但是，如今大家的祈愿却还是落了空。昨晚，不知岛上有多少人怀着失望与遗憾入睡，但是木已成舟，时间是永远无法倒流的。大家失望之余，也在心中默默期待着下一次火箭发射的到来…… “小贵树，你喜欢这座岛吗？”等红绿灯的间隙，父亲望着后视镜里正在望着窗外的贵树，冷不丁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说不上喜欢，但也并不是特别讨厌……”贵树漫不经心地回答到，他以为父亲只是像小时候那样，开玩笑地问他这个问题。但是从父亲的语气里，他却莫名地听到了一丝反常的味道。 “原来是这样啊。”父亲并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就在这个时候。红灯恰好转绿。小汽车便又继续在道路上奔驰起来。 今天这条通往西之表市的公路上，相比平日里变得更加繁忙。五六家电视台的记者们和卫星转播车，都在中种子町驻扎，将这道路两边挤得水泄不通。每每见到贴有nasda标志的车辆通过，他们便急忙提着摄影机凑上前，想要试图获得与火箭有关的信息。虽然他们屡屡遭遇白目，但是并没有因此而沮丧。反而是为了抢新闻，两家电视台的记者还不顾形象地互相争吵起来。而贵树父亲的车虽然是从nasda借来的，但是车上并没有粘贴nasda的标记，所以并没有人去拦住他们的车，大呼小叫地询问他们。但是经过他们的阻碍，原本几乎没有多少车行驶的公路上，今天已经水泄不通。小汽车花费了足足有一倍的时间，才从中种子町的车流当中脱出身来。 但就在这个时候，贵树和父亲早已失去了前进的动力，他们并没有如原计划一般前往公路的尽头的那个地方，而是将车停在了星原海岸的路侧，两个人便一起下了车。 虽然是冬季，但当阴云散去，星原海岸依旧繁星漫天。 贵树和父亲坐在沙丘上，潮鸣的声音响彻耳畔。海风轻拂草叶沙沙，一轮月牙早已升上天空。 “小贵树，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星原吗？”父亲的问题悄然随风飞入贵树的耳际，贵树便轻轻地摇了摇头。对于他来说，他仅仅知道星原的本意是繁星漫天的的地方，但是，对这个名字的深层含义，他却根本没有真正地了解过。 父亲清了清嗓子，笑着说道：“南种子的横峰遗迹，在学校老师应该有讲过吧。其实不只是那里，整个种子岛上到处都是绳文时代的人们的遗迹。当时的人们，便在他们的文字上将这篇土地命名为繁星之地。虽然大家并不知道这个词汇的意义是什么，但是我想，或许绳文人在这里建筑家园的时候，每一次工作累了，抬起头便都能看见漫天繁星，于是就把这里命名叫星原了吧……” 贵树轻轻地点了点头。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奇妙的故事。在父亲引人入胜的讲解下，贵树真的感觉，自己置身于与祖先的曾经交汇之地。他真的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星原”这个朴素的名字下面居然还有如此的含义…… 不过父亲话锋一转，之后话语却令贵树十分的意外：“小贵树，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你想回到原来的生活吗？” “诶……”贵树睁大了眼睛，惊讶地望着父亲。这确确实实是贵树根本没有考虑过的问题，而他也并不明白父亲为何会问他这个问题。因为他在岛上的生活，虽然相比在东京还是有些寂寞的，但是也是说不上有多么的无聊。他在这里交到了新的朋友，也偶遇了以前的朋友。对贵树来说，在这里生活是真的很开心的，而他虽然也曾经想过离开这里，但是这种想法最近也变得越来越淡。但是不知为何，父亲今晚居然再一次提了起来。贵树冥冥当中做了一个猜想，或许父亲问起这个问题，是与昨天发生的那件事有关的吧…… “嗯……或者说，小贵树想离开这座岛吗？” “不想！绝对不想！”不等父亲说完，贵树便大声地抢答到。在熟悉了岛上的生活之后，他再也不想回去了。因为他现在已经熟悉了岛上的生活了，而且即使他回去，大家也再也不可能其乐融融地聚在一起了。东京的大家，都有了新的生活，认识了新的朋友，就算他回去，也什么都没法改变了。而在他脑中盘旋的那个猜想，如今却在贵树的脑中愈发地清晰起来。 “绝对不想？”父亲又试探性地问了一次。 “嗯，绝对不想！”贵树坚定地回答道。 后来贵树才知道，昨晚火箭发射失败后，父亲便将辞职信递交给了nsada的总裁。虽然最后父亲接受了总裁的慰留，但是父亲却丝毫不放心贵树。因为在贵树转来种子岛后，小学毕业前，他的学籍还是依旧暂存于成贺川的。也就是说，在六年级最后一学期之前，他还是有资格重回种子岛的。所以今天，为了贵树的前途，他一定要问明白贵树的意见。而贵树的回答，其实是早在父亲的预期之内的…… 那一晚之后，父亲辗转反侧一夜后，终于下定了要留在nasda继续发光发热的决心，于是便在翌日找到总裁，撤销了自己的辞呈。但在四年后，他又再一次面临着同样的抉择，不过那一次，提给他和贵树的问题，却仅仅是一道只有a的单选题……。 这一切，已经是后话了。 那一晚，贵树和父亲坐在星原海岸的细沙上，望着遥远的天空上的星星谈天说地。他们仿佛回到了在福岛的夏日，坐在陆前高田的海水浴场边，二人静静地享受着宝贵的父子时光。然后，时间便慢慢地过去，贵树上了小学，转学去了成贺川，又辗转来到种子岛。虽然家由东北地方搬到了九州南的小岛上，但贵树并没有表现的多么水土不服，反而很快便同这片土地变的熟络起来。这或许对他来说，算是个很好的优势吧！ 夜晚的星原海岸，潮鸣滚滚。少年在那里讲出了子就是深思熟虑后的答案。虽然在不久的将来，贵树还将面临着名为“去留”的严肃抉择。不过到那时，他方才发现，自己早已默默地在心中写下了答案。但而也因为那个问题，他却奇迹般地再次与某位曾经的朋友重逢了…… 不过这些，都已经是后话了。 第九十八章 各自的春日 随着新世纪的第一个春天的来到，贵树也加入了六年级毕业生的行列。 樱岛的繁花依旧如火般盛开，在第一学期开学后的班会上，贵树明显感觉到了班级里的气氛出现了很微妙的变化。老师虽然还是如往日般和颜悦色地同大家交流，但是在眉眼里却也闪烁出了一丝落寞的神情。而班级里的大家，也在为各自的道路而埋头向前。有的备考私立中学的孩子们，大多都已经找好了课外补习班。而就算是要升入公立中学的孩子们，很多人也选择申请退出了社团。虽然贵树已经在来到种子岛的时候便已经被安排好了将来升学的轨迹，不过他还是自觉地减少了去合唱团的次数。不仅仅是他如此，合唱团的其他人也是如此。虽然今年他们还将再次为全国学校音乐比赛努力一次，但是实际上他们都已经在事实上淡出了合唱团。在这所学校里，六年级的学生们是会在第三学期开始的时候强制退出社团的，不过大多数只是为了凑个热闹的孩子，都纷纷地选择了离开。也因此，在第一学期刚刚开学的时候，合唱团里的六年级学生便只剩六个人了。 而在贵树同他们的交流当中，他也慢慢地拼凑起了自己心中属于每个人的印象拼图。 宁宁春是贵树的同桌，也是贵树来到这里所交到的第一个密友。她与贵树不同，她的出生地就是种子岛的南种子町。贵树曾经造访过她的家，刚刚一开门，琳琅满目地便是各类音乐证书与音乐书。据她和贵树说，她从小的梦想便是成为一名歌手，她希望从小学开始学唱歌，初中后考入音乐专科的高中，然后再考进音乐大学，最后出道成为一名歌手。她似乎从来不会对旁人隐藏自己的梦想，也不会因为大家的嘲笑而有所失落。但是现实里，几乎不会有人嘲笑她的梦想。身在小岛上的大家，似乎都在为离开这里做着或多或少的努力。当然，虽然大多数人最后还是留在了岛上，但是对他们来说，这种努力也是无悔的。 而其他的四个人，都是nasda的工程师的子女。他们先贵树一步来到这座岛上，也同样深刻地体会到了父母长期早出晚归的寂寞。虽然对他们来说，能够见识到这世界上最震撼的东西，这无疑是一种荣耀。但是来到这座岛上之后，他们也同贵树一样，学会了隐藏起自己可能在同龄人之间显得有些特殊的身份，默默地茁壮成长着。 而他们加入合唱团也是因为机缘巧合。虽然他们一开始并不对音乐感到兴趣，但是当他们在某一个开学典礼上，被合唱团的演唱所深深的吸引之后，便纷纷地在纳新的时候提交了申请。 一开始是早耶香，尔后是葵衣和阳太，最后才是立花诚。当时立花诚对加入合唱团这件事，抗拒得不得了。但是在早耶香的软磨硬泡下，他才加入了合唱团。不过在加入合唱团后的短短几个月内，他便慢慢地向往起那扇沾满尘土的古旧大门了。 总之，带着些许的不安和兴奋，贵树小学生涯的最后一个春天，便这样悄无声息地到来了。 六年，弹指一挥间。从福岛到东京再到种子岛，贵树遇到了来自各地的大家，也在默默地成长着。从从前那个大榕树下看书的小孩子，成长成为了一个在某些方面可以独当一面的孩子了。在这中间，贵树他成长的并非只有身高，还有那仍留有稚气的内心。而他所加入的合唱团，便成了他排解心中孤独的一个出口。这里曾经有爱乃，现在也有宁宁春。而在这六年里，贵树最难以忘记的，应该就是在东京和种子岛的日子了吧…… 在春风的余韵里，爱乃又再一次回到了久违的家乡。 常滑的春樱开得正浓，在陶窑升起的烟雾里随风摇摆着。 常滑的春和秋，在肉眼里是很难区别的，虽然一年内要两次见到如火般的樱花，但是这也是常滑的人们早已熟悉的日常。而这种独特的景色，可能也只会吸引到外来的观光客和小孩子吧。 不过爱乃这回来常滑，目的并非赏樱，而是和爷爷一起，为六年级小组的朋友们和贵树制作最后的告别礼物。 爱乃一蹦一跳地走在柏油马路上，身边的樱花在无声飘落。她远远地就望见了自家的陶窑，那高而突出的烟囱，就连上面冒出的烟气似乎也与四周其他的陶窑们有着很大的区别。这是爱乃再熟悉不过的景象，从她记事起，这里变成了她心中的圣地。 “爷爷，我回来啦！”走到了陶窑的大门前，爱乃大声喊着，然后轻叩门扉。虽然打开门的是爷爷新招的学徒工，但是爱乃一眼便看到了坐在陶窑里面，正在专心做陶器的爷爷。 爷爷听到爱乃的声音，虽然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但是嘴角却露出了一抹笑容，他大声地说道：“小爱乃，好久不见了啊！门口那个是我的学生，你叫他仁智就好了。” “仁智哥哥好！”爱乃笑了笑，向站在门口的仁智打了声招呼，便快步走到了爷爷身旁，小声问道：“爷爷你在做什么呀！” “又是陶瓷器会馆的事情……”爷爷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声说道。作为常滑比较有知名度和认可度的几个陶窑之一，每年都要为夏季和冬季的陶器展会提前做准备。从爱乃出生前，爷爷便已经在做这项工作了。而为了这项工作，爷爷也辞去了在市役所的工作，专心继承陶器事业。而或许也是爷爷有心无心的引导，爱乃从很小的时候便喜欢上了制陶器。 如今，随着爱乃的成长，爷爷年岁已高，制陶也逐渐变得有心无力。爱乃的母亲虽然也有一手制陶的好手艺，但是为了能留在东京照顾爱乃，便放弃了继承家中的陶窑的想法。所以最近爷爷便一直想法设法地寻找助手来协助自己一同工作。可奈何能有耐心和定力去完成这项工作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只有去年冬天一位年轻人的出现，打破了这个陶窑的寂静。 那个年轻人也就是仁智。仁智不是常滑本地人，而是来自名古屋。他十分喜欢陶器，但奈何名古屋并没有如常滑一般的私人陶窑能够让他加入，所以在大学毕业后，他便来到了常滑上班，业余时间在爷爷的陶窑工作。因为他的学习能力强，又肯下功夫，刚来便得到了爷爷的喜爱，于是便很快被留了下来。 爱乃望了望爷爷手头的工作，又望了望仁智的背影，小声说道：“爷爷这么辛苦，不做这些不行吗？” “不行的，这是爷爷的工作啊！”爷爷刚好完成了手头的工作，在水盆边洗了洗手，轻轻地摸了摸爱乃的头说道。 “这样啊……”爱乃小声地说道。“对了爷爷，我想做一件给朋友的陶器，请问爷爷可以和我一起做吗？” 爷爷抚摸爱乃的手停了下来。他从口袋里点燃了一支烟，走到门口，在香烟的烟雾里对爱乃说道：“小爱乃，爷爷可能这一次帮不上你的忙了。如果你真的需要帮助的话，就请找仁智哥哥吧。” 爱乃点了点头，正巧仁智也完成了手头的工作，他脱下了手套，走到了爱乃面前，笑着对爷爷说道：“老师，这个孩子是要做陶器吗?” “嗯，是的，仁智，这是我的孙女。今天给你放一天假，你就陪着她一起吧！”爷爷笑着说道。 “老师，那就交给我吧！来吧，小姑娘，你想送给朋友什么陶器呢？”仁智蹲了下来，笑容满面地望着爱乃。 “那个……我想，应该是不太复杂而且又实用一点的吧。”爱乃喃喃道。 “那么，我想做些笔筒怎么样呢？” “笔筒嘛……”爱乃犹豫了一下，说道：“可是我已经送给过他们太多笔筒了……” “没关系，咱们来做一个独一无二的吧！”仁智轻轻地拍了拍爱乃的肩膀，笑着说道。 爱乃犹豫着点了点头，仁智便轻松的笑了笑，将爱乃轻轻地抱起，放在了身旁的另一个工位上，笑着说：“那我们就开始吧！小姑娘，你来做给我看吧！” “嗯……独特的嘛……”爱乃轻轻地点了点头，喃喃道。 仁智轻轻地笑了，帮爱乃打开了机器的开关。随着一阵嗡嗡嗡的电机声响起，陶泥开始在爱乃的手中变化起来。慢慢的，三个笔筒的模子都已成型，但是仁智刚刚所谓的独特，爱乃却仍然找不到答案。 “那么，要不要额外加上一点什么呢？”仁智笑了笑，轻轻地拍了拍爱乃的肩膀说道。 “不知道……” “给你的朋友加上一些有趣的东西怎么样呀！” “有趣的……东西？”爱乃瞪圆了眼睛，望向仁智问道。 “是的哦！有趣的东西！”仁智轻轻的笑道，他轻轻地在爱乃的鼻子上一点，然后便转过身去，望着木制的天花板，不再和爱乃说话了。 爱乃沉默了一会，拿出陶泥左摆弄右摆弄，忽然间有种微弱的想法牵动了他的内心，她望了望手中的陶泥，又望了望仁智的侧脸，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她轻轻地用竹片刀在陶器的底部刻上了小小的心形。给贵树和贤太的上面被刻上了一个心形，而给在东京的大家上面的被刻上了四个心形。 在那些陶器被送入窑炉的那一刻，爱乃和仁智默契的相视，然后便一起笑了起来。 春风轻轻拂过，吹落樱花点点。随着氤氲的烟气升上蓝天，陶窑里再次变得忙碌了起来。 爱乃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吃着仁智买来的大福，望着遥远的蓝天。不知怎的，大家那熟悉而陌生的脸渐渐地在眼前浮现。当爱乃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方才发现，自己已经快要记不清大家的脸，也几乎快要记不清大家的声音。寒来暑往，冬去春来，明明距离离别仅仅只过了一年，但是从前的记忆，却早已成了虚无飘渺的烟霭，跌落在漫天的星河里，无法寻找到踪迹了…… 第九十九章 相识相知，便是一家人! 在春日的余韵即将在岛上消退的某一天，邮递员敲开了贵树和贤太家的大门，然后，一个精美的礼品盒便映入二人的眼帘。 这个礼品盒，本来是给去年秋天的“常滑陶器文化节”所特别制作的，上面还印着常滑市役所的徽标和爱知县的县旗，但是由于去年秋天的一个大台风侵袭了日本，所以这场文化节的规模便缩小了不少，因此慕名而来的游客其实并没有多少。所以在文化节结束之后，便剩下了不少礼盒。 爱乃的爷爷因为要在文化节进行宣传自家陶器，也囤了不少的包装盒，所以这一次爱乃给贵树和贤太邮寄礼物的时候，便也用上了这个包装盒。 当他们拆开礼物的包装盒，窥见其中的陶器的时候，眼中不禁放出了光。这一次爱乃送给大家的陶器，虽然为了保存了陶瓷的原色，仅仅上了一层清漆。但是相比于上次的浓妆艳抹，似乎这次有了别样的美好。而笔筒下面的心形，也令大家在拆开礼物的那一瞬间感到十分的惊喜。 在春假的末尾，爱乃带着礼物，独自乘电车来到了横滨。她此行最重要的目的，便是将礼物送给曾经小学的挚友们的同时，也是同他们做最后的告别。 爱乃这次春假回常滑的时候，不仅仅是为了给大家做陶器，同时还是为中学回到常滑而做准备。 在新世纪的第一个月刚刚开始的时候，爱乃的父亲又收到了即将要调职的消息。由于外派任务即将圆满完成，这一次的调职便是将原本外派的员工调回到名古屋的中部电力本部，而爱乃的父亲就在调职回去的名单之中。调职的时间是当年的夏天，也就是说，爱乃虽然能够在成贺川顺利毕业，但是小学一毕业她便无法留在东京了。而随着初中二年级的到来，大家的学业也渐渐的忙碌起来，几乎都要一心扑在学习上了。所以，这一次的横滨之旅，几乎便等同于爱乃与大家的最后告别了。 坐在电车上的爱乃，手捧着作为礼物的陶器，遥望着窗外闪烁的都市风景，心中早已被万千思绪所吞没。从前的时光如同正在播放着的影碟，一帧又一帧地在爱乃的眼前闪现…… 从前合唱团的点点滴滴，大家一起坐在八王子的河边看烟花，合唱比赛紧张的屏息以待，大家充满笑语与泪水的毕业典礼…… 那时候大家还没有决定自己的未来将会前往何方，大家仅仅是笑着面对与一个接一个的挚友的分别。但在大家从小学毕业，进入中学后，虽然大家依旧同校，但是大家却早已航向不同的远方…… 经过一次转车，大概三个小时后，爱乃便随着电车抵达了横滨车站。 爱乃迈着轻快的步伐，向着出站口的方向走去。当她迈出出站口的那一刻，和煦的春风夹杂着樱花的香味，与她打了个照面，也让她的心稍稍舒缓了不少。 顺着信里的地址，爱乃毫不费力地便找到了目的地。但是，当她手指准备接触门铃的那一霎那，她却在霎那间感受到，有一股电流正在通过她的手指，并向着她的思绪蔓延。自己的心跳又莫名地变得快了起来。 爱乃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在拒绝轻按门口的门铃的按钮。很快，门铃的对讲机里面便传出了熟悉的声音。虽然这个声音依已经远去很久，但是爱乃依旧记忆犹新。然后，随着咔嚓的开门声，声音的主人便出现在了爱乃的眼前。 “早安，阿达同学！”爱乃浅浅地笑了，热情地向安达打招呼。 “爱乃同学，我就知道你不会失约！”安达也浅浅地笑了。他一边向屋内喊道“各位，爱乃同学来了哦！”，一边走向院子的大门边。他将院门打开，然后边同爱乃一起走进了屋内。 趁着换鞋的工夫，爱乃环顾这个陌生的地方。这是一个装修的十分精致的房子，实木的地板，墙壁粉刷成了淡蓝色，还有一个木制的楼梯通往二楼。而从门口的门牌上大大的“田中“二字和和屋内的相框里面缩放值得照片都能够看出，这座精致的房子，便是安达的家。 此时此刻，房间里的大家正在进行“学习会”，而安达的父母似乎出门了。所以对于爱乃来说，现在所在这个房子里的，都是对她来说最熟悉的人。 爱乃换好室内鞋，抱着礼物包装盒，和安达一起走进屋内。不知为何，越是接近那个房间，爱乃的心跳却又一次跳得越来越快。或许，她的身体似乎还在抗拒同大家的这场久违的见面吧…… “爱乃同学早啊！”安达拉开房间的门的时候，芽衣那清澈的声音便进入了爱乃的耳中。 爱乃拘谨地走向桌边，小心地坐了下来。这还是她除了在八王子以外，第一次拜访别人的家。所以此时，由于紧张与不知所措的缘故，她的思绪在此刻犹如一团乱麻。 “啊啊！来休息一下吧！这些作业真的快让我累哭了！”川井此时此刻正坐在桌子的另一边，被仍然没有写完的假期作业包围着，正一边抱怨一边写着。这个假期，由于川井在期末考的成绩太差，各科老师又给他额外留了许多作业，而他又十分贪玩，到了假期的尾声还欠了不少的作业。今天这场学习会，其实也是为了督促大家写完假期作业而开的。但是，除了川井，大家早就写得七七八八了。于是，这场学习会便变成了督促川井学习的学习会。 “爱乃同学，咱们一起去玩吧！”川井注意到了刚刚坐下的爱乃，一种找到了救兵的感觉突然间涌上心头。他放下笔，抬起头大声的喊道。而他的举动也着实令爱乃吓了一跳。 “直树君，别闹了。人家爱乃也是第一次来，咱们好好写完作业再一块去玩，难道不好嘛……”芽衣望着川井，一边笑着又有点严肃地说道。话音刚落，她笑着转向爱乃说道：“直树君他就是太贪玩了，真拿他没办法。” “真的是……”川井小声抱怨道，然后又继续埋头奋笔疾书起来。 看见川井的样子，爱乃和芽衣不禁笑了起来。 “话说，爱乃同学，你手里拿着的那是什么呀？”窝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漫画的秋野岚被这阵喧闹吸引了，他轻轻地抬起头，望见了爱乃怀中抱着的礼物盒，好奇地问道。 “这个啊……”爱乃想了想，便把礼物盒放在了桌上，笑着说道：“这个是给大家的礼物，我自己亲手做的！” “礼物？”听了爱乃的话，秋野岚和川井的目光便都被那件神秘的礼物盒所吸引了。而虽然芽衣并没有对此十分好奇，但她也想一窥盒子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东西，所以她也如同期待变戏法的魔术师打开他的手中的盒子那般，将目光投向爱乃的怀中。 爱乃轻轻地点了点头，将包装盒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的陶器。刚一取出，它的造型便让大家眼前一亮。也令不断地发出惊喜的叫声。 “怎么啦？大家怎么这么吵闹呀……”就在这时，安达手拿托盘，端着五杯橙汁和一碟曲奇走了进来。望见桌子上的那个陶器，他也十分惊喜，情不自禁地赞叹道：“这就是爱乃同学做的陶器嘛，很像样嘛。虽然比不上我爸爸的那些收藏，但是也是很不错的作品嘛！” 爱乃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不知何时泛起了一抹红晕。 “难得爱乃同学来一趟，大家一起去公园玩吧！也让我休息一下吧！”过了一会，就在大家一边吃饼干一边聊天的时候，仍然在与作业奋战的川井一边啜饮着橙汁，再次小声抗议道。 “这怎么行？春假就剩两三天了，你再写不完作业老师开学就要找你谈话了。你不怕被老师请家长嘛。你们班老师可是好凶的啊！”安达也同样小声地说道。他是见识过川井班里的班主任的，上一次川井不写作业还在课上搞小动作，被老师抓去办公室训话的时候，几乎整个楼道都能听见老师对他的训斥。彼时安达正在上国语课，老师正在组织大家进行自由讨论。但是川井被训斥的声音，还是透过紧闭的大门传入了大家的耳中。 那天晚上放学的时候，大家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这事。但是在那之后，川井在那位老师的课上便变得收敛了不少…… “算了，大家一起去玩吧！让直树君也休息一下吧，说不定休息一下之后他的效率会更高呢！”芽衣拍了拍川井的肩，轻轻地笑了笑说道。 “好吧，既然芽衣这么说了，那我们就一起去隔壁的公园玩吧！岚君，咱们去储藏室把野餐毯拿出来吧！”安达沉思了一下，轻轻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真的嘛！“川井像是找到了救兵一般，笑着望向芽衣，而芽衣也在此刻同他默契地相视而笑…… 在川井家的隔壁，便是一座大公园，公园里虽然没有什么游乐设施，但也算是一处不错的赏樱胜地。即便是樱花即将落尽的春末，这里也聚集了不少的赏樱客，在他们的中间也不乏孩子们的面容。 大家找到了一处几乎四下无人的地方，对面便是纷纷落下的樱花。大家就在此铺下野餐毯，开始了五个人在一起的最后一段时光。 安达从自己的家里带来了一大瓶大麦茶，还有刚刚大家一起吃的曲奇。大家就这样坐在野餐毯上，一起聊着很多想说的话。爱乃也从大家的口中，知道了其实大家过的都十分幸福，也并没有忘记爱乃的存在。虽然大家之间的联系只有每月写的一封信，但是大家却也很珍重这除了见面以外的唯一交流渠道，几乎每次写信都是在大家的交流下写成，增删涂改也是日常，但是正是因为大家之间即使感情变淡，想说的话却也仍有很多，才会写出一封封漫漫地包含着自己的实感的信件。 而大家也从爱乃那里知道了，在他们毕业以后成贺川小学的合唱团的近况。在大家淡出合唱团后，爱乃成为了新团长，大家又再次经历了两次比赛，不过却再也没有得到站在东京音乐大学的礼堂里唱歌的机会了。合唱团又离开了一批毕业的六年级学生，又迎来了一批新成员，而爱乃也第一次以团长的身份来迎接新成员们的到来。新来的大家里虽然有些人连合唱是什么都不太了解，却仍然愿意努力地从零开始学习。而爱乃也和合唱团的大家度过了两次生日。大家其乐融融，也在一起努力成长着。虽然今年爱乃已经升入六年级，按照规矩也应该淡出合唱团了，但是爱乃还是决定在不耽误学习的情况下，会尽量地去参加合唱团的排练。因为对她来说，合唱团排练室的大门后面的世界，早已在她的心中占下了一处重要的位置…… 大家天南海北聊了聊各自的近况后，却不知是谁突如其来地问出了一个问题，令爱乃一愣，她的思绪猛然间颤抖了一下。 “爱乃同学从成贺川毕业了以后，会留在东京升学吗？” “东京？”爱乃喃喃道。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排斥，但终究会有被问到这个问题的一天。但是，此时的她，却仍未想好有关这个问题，何者才是正确答案。 所以，此时爱乃手足无措地坐在那里，嘴里含混不清地念着些许模糊的音节。半晌，她方才轻轻地吐出了几个字：“我……不知道。” “我知道这个问题对爱乃同学来说有点难回答，但是毕业之后你一定会留在东京的吧！毕竟你学习成绩那么好，通过私立中学的考试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芽衣望着爱乃此时此刻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中突然出现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在心中想了想，便轻撩了一下自己的长发，小声对爱乃安慰道。但是，他却注意到，爱乃的眼角此时已是泪光闪闪…… “或许吧……”爱乃的声音开始愈发变小，如同那飘散在天边的烟云一般。但是她只是默默地抱膝坐在那里，那句可能可以终结一切问题的回答“我毕业后就要回常滑读中学了。”，虽然一直在她的脑中徘徊，但是她却始终开不了口。 “抱歉……”芽衣察觉到了爱乃的异样，向川井使了个颜色。川井便立马会意，向芽衣的手中递上一包纸巾。芽衣抽出一张，轻轻地塞在爱乃手上，凑近她的耳边，小声说道：“爱乃同学不要难过啦，其实真正的答案我们都是知道的。不过既然此时此刻大家都来齐了，那就让我们享受当下的时光吧！” “谢谢……”爱乃的眼泪已然决堤，她轻轻地捏住那张纸巾，小声喃喃道。 “爱乃同学，你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嘛……”就在这时，坐在一旁的秋野岚开口了。原本刚刚秋野岚正在望向远处浮动的白云和几乎开尽的樱花，但是当他听到这边的喧闹时，便回过头，望见了正在哭泣的爱乃和正在安慰她的其他人。虽然他还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还是开了口“冲绳有句话叫‘无论身在何方，只要相识相知，大家都是一家人哦’（作者注：原文「いちゃりばちょーでー」，比较信达雅的翻译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虽然我并不知道爱乃同学因为什么而忧伤，但我还是想把这句话送给你。就算我们不在同一所学校了，也不再同一个城市了，但是我们还是并没有忘记彼此呀！” 爱乃轻轻地点了点头。刚刚秋野岚说的那句冲绳话，其实她从前就在书里读到过。但是在那时，她并不觉得自己会在某日从别人口中还听到这句话。但是今天，她却意外的如愿以偿了。 “谢谢……”爱乃轻轻地抹去了眼泪，小声呢喃道，“可是，明年的春天，我可能就再也不能和大家这样坐在这里了……” “诶，为什么……”听到爱乃的回答，大家不禁一愣。原本在今年新年时的信里，爱乃还说会一直留在东京。可是这种猝不及防的变故，却令大家摸不到头脑。 “不……不知道。”爱乃小声地啜泣，有些颤抖地说道。“但是明年春天，我要回到我出生的地方上中学了…… “诶，这样嘛……”芽衣走到爱乃的身后，蹲下来轻轻地抱住了她，在她耳边温柔地说道：“爱乃同学，刚刚岚君不是说了嘛，就算我们之间一个在冲绳，一个在北海道，我们从前也一起相处了四年。但是这四年我们之间过得都很开心，大家也创造了美好的回忆，不是嘛？” “真的嘛……”爱乃说着，她的肩膀却也开始慢慢地颤抖起来。 “是真的哦！”虽然芽衣知道爱乃看不到，但是她还是温柔地笑了起来。 “谢谢……”爱乃感受到一股暖流丛直冲胸口。她抬起头来，望见四周的大家也在温柔地笑着，慢慢地走上前，一起紧紧地握着爱乃的手 爱乃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从四面八方流入的暖流充满，她轻轻地抬起了头，虽然眼角仍然泪光闪闪，但是嘴角却在不经意间轻轻地上扬了一下。 在那之后，在大家的安慰下，爱乃渐渐地停止了哭泣。当她擦干眼泪的时候，抬头望见了空无一物的蓝天上，俏皮的白云突然露脸。 爱乃像是知道了什么一般，向着那片天空轻轻地挥了挥手…… 后来，大家在公园里坐了很久，也聊了很久。直到日上三竿，暮色欲上的时候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公园。当大家在车站的门口挥手告别的时候，爱乃不安的心情，终于变得舒缓了不少。 “爱乃同学再见啦！多多保重！”大家望着爱乃离去的背影，一齐大声喊道。 “大家也要多保重啊！”爱乃轻轻地笑着，同台阶下的大家挥手告别。然后，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车站的玻璃门后 …… 爱乃回到家的时候，暮色已经渐渐地变浓了。当她吃过晚饭，躺在家中的浴缸里的时候，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都在她的脑中盘旋：像是大家的声音、大家的笑颜、大家的面容什么的，再一次久违地盘旋在她的脑海…… “或许明年回到常滑后，我们说不定还能见面吧……”爱乃望着浴室的天花板，喃喃自语道. 不过，最近有一件特别的事情，直到现在令她到现在都感到疑惑万分：最近几天，不知为何，爱乃已经一连几天没有在公寓里见过夏音了。就连夏音的声音，也不知何时起，也都从这栋公寓里消失了…… 第一百章 贵树与美鸟(百章成就达成!求推荐票!) 春去夏来，潮湿的海风又一次席卷了整个种子岛。 nasda重新拟定了火箭发展计划，而贵树的父亲又要为此而忙碌了。不过这次他并非是主力，因此相比上一次的任务的时候，有更多的时间陪伴贵树了， 不过，有很多个早晨，贵树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房子里也早已是空无一人了。 每到那个时候，贵树吃着微波炉里热好的早点，心中也仍然残留有些许无法吐出的不快。他总是会羡慕其他人的家里，每天都充满着欢声笑语，但是自己的家里却冷清的异常。虽然父亲最近不比上一次忙了，但是也偶尔会在贵树已经躺在床上后方才回到家。虽然贵树早已适应这些，但相比之前那段日子，此时的时光却是更加的难熬。 第一学期已经接近尾声，学校里的六年级的学生们，每个人都在为升学而准备，而毕业典礼也将是他们小学的生活里面最后的重头戏。虽说贵树早已有了升学的路，但是他也必须如其他人那般去考私立中学的升学考试。所以，其实贵树最后的小学生活，也远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轻松。 夏天到了，蝉鸣声愈发吵闹，海风也开始变得强烈起来。最近，贵树因为感冒的原因没有去学校。于是，在白天，贵树便也只是一个人呆在家里学习了。 每当贵树学习累了，抬头望向天空的时候，天上那如一般的朵朵流云却总是能勾起那他无穷的思绪。小学是生活即将一去不复返，中学的生活将不会再如小学一般轻松，等待他的只有无尽的课业的压力，以及为了考大学而将付出的努力。这六年，轻松的日子即将一去不复返了。 虽然因为思绪被感冒冲淡的缘故，很多曾经的记忆对他来说暂时性地有些模糊，但是那些熟悉的日常片段，还是在贵树的脑中不停闪动。 每当这种时候，贵树总不免会轻轻地叹一口气，然后用纸巾轻轻地擤了擤鼻涕，去厕所用清水洗了洗脸，用来放松自己被感冒和思绪折磨的紧绷神经。 一阵汽车的刹车声从窗口传来，然后随即便混杂着肉桂面包和奶油蛋糕的香气。当这种声音出现的时候，不出十分钟，贵树最期待的时刻就将到来。因为这正是他的父亲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下班回家的预告。 当门铃被按响，并从其中传出熟悉的声音的时候，贵树恨不得一蹦三尺高。他太期待这样的时刻到来。父亲不定期的回家日，不但代表着当天他的工作不忙，也代表着这一晚贵树不用孤独地进入梦乡了。 吃着熟悉的食物，同父亲共话家常，饭后阅读着自己最喜欢的书。这一幕幕温馨的日常场面，却成为了贵树十分期待的日子。如果早知道来到这里之后自己会度过如此的日子，那么他一定不会答应父亲的请求，同母亲一起留在东京。虽然贵树只是一个小孩子，自己的话语也并没有什么分量。但是在贵树的印象里，如果自己多陪父亲聊上一会儿——有时是几分钟，有时是几十分钟——只要是那个请求不太过分。父亲都有很大可能会满足他。每当这时，他便会懊悔万分，如果那一天自己说出“我想留在东京……”之类的话语，或许自己便不用经历这么长的寂寞的时间了吧。 虽然贵树知道，时间是不可能倒流的。如果自己留在东京，可能也便将与形形色色的有趣的朋友——比如宁宁春和早耶香，或是重逢的故人——比如美鸟和贤太——一一擦肩而过。虽然留在东京，自己不必再适应新的生活，但是却也失去了遇到有趣的新朋友的机会。这种利弊，对于贵树这种涉世未深的小孩子来说，是根本无法做抉择的。不过，纵使他早已熟悉了种子岛的生活。但潜意识里，他却仍然对回到曾经东京的生活满怀向往与期待…… 就在这样的思绪里，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贵树虽然感冒好了，但却仍然赖在家里。他的父亲虽然早已看穿这一点，但是却并没有说破，而是放任贵树继续在家学习。不过，在他留在家里的某个午后，没有奶油蛋糕和肉桂面包的香气，也没有小汽车的刹车声，贵树家的门铃却毫无征兆地响起了。 贵树疑惑地打开对讲，轻轻地问道：“请问是哪位……” “我是美鸟！贵树君，我就知道你在！”一个熟悉的女声从对讲里毫无征兆传出，这着实令贵树吓了一跳。在工作日的午后，为何美鸟会没有上学，还这样毫无征兆地来到了自己家的门前？ 带着满心的疑惑，贵树打开了门。眼前站在门外，正在向贵树灿烂地笑着的，正是他记忆当中的那个美鸟。 “诶。内田同学，你怎么来了？”贵树一边快步走向院门口，一边疑惑地问道。 “当……当然是顺路啦。”美鸟望向正在走来的贵树，眼神便有些闪躲。虽然贵树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是却也在她的话语里听出了她的心情中的些许不寻常。不过，贵树也并没有深究这些，他还是快步走上前，打开了院子的大门，邀请美鸟一同走进屋内。 但是，奇怪的是，虽然贵树打开了院子的大门，但是美鸟依然踌躇地站在门外。贵树十分疑惑，以为美鸟只是害羞，便走上前去，想要拉着她的手，同她一起走进屋内。 但就在贵树走上前的那一刻，美鸟却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也就是在那一瞬间，贵树不经意间发现，美鸟的眼角和脸颊，都莫名地有些红红的。 “内田同学怎么了……”贵树轻轻地问道。 美鸟不说话，却一反刚刚的态度。她绕开了贵树，轻轻地关上了院子的门，像是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一般，自然地走进了大门…… 美鸟这一系列的举动，令贵树倍感手足无措。他并不知道今天的美鸟到底怎么了。在他的记忆里，美鸟并非一个猜不透的人，而且她也是直来直去的类型。但是今天她的举动却实与以往的那个她大相径庭。 贵树轻轻地挠了挠头，将院子的门锁好，然后便也转身回到了屋内。 “内田同学今天怎么来啦？是找我有什么事吗？”贵树和美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起喝着冰凉的橙汁。而就在此时，贵树便又一次问起了这个相同的问题。 “贵树君对这件事很在意吗？”美鸟假装不以为然地说道。 “嗯……”贵树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吧，本来我想保密起来，怕说出来让贵树君难过。但是既然贵树君那么想听，我便告诉你啦！”美鸟啜饮了一口橙汁，含着笑说道：“小学毕业后，我就要搬去长崎生活了……” “这样吗……”贵树小声呢喃道。虽然他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也有些许的震惊。但是这个回答并非能够解开贵树心中的疑问，但就在他准备开口接着问下去的时候，美鸟却说出了令贵树意想不到的话语。 “贵树君，我一直想知道，你对当时在福岛的大家，是怎么看的呢？” “嗯……”贵树虽然对这个问题感到十分意外，但仍然沉思了一会，方才回答道：“我觉得，虽然那时候的几个孩子确实很令人反感。但是有长井同学，内田同学，还有其他的大家，在那件事后也帮了我不少。而且那时候能在那棵榕树下自由自在地看书，现在想想也挺怀念的吧……” “我还是很想知道，贵树君是怎么面对这那件事的呢？”听了贵树的回答，美鸟并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复，而是一边喝着橙汁，一边望着窗外的流云，等了好一会方才做出回应。 “难不成……”贵树忽然感觉到，自己心中的那些蛛丝马迹，已经随着美鸟的话语，逐渐拼凑成了一个完整的答案。他想，美鸟似乎是在学校里被欺负了，但是却在这座岛上找不到可以倾诉的对象，于是便找上了曾经的同学的家门。 但是到现在为止，他还是无法验证自己心中的那个答案，便还是继续认真思考着美鸟抛来的每个问题，并借此来解开这个谜题。 “那时候嘛……”贵树轻轻地叹了口气，也望着窗外的流云，喃喃道：“那时候，我大概也是躲起来吧。闭门不出，不去上学什么的……” 美鸟轻轻地点了点头，作为当时在场的人之一，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但是她仍旧记得自己前去探望贵树时的情景。 “不过，后来嘛……”贵树喝了一口橙汁，继续说道：“过了几天之后，我便觉得其实这种逃避挺无聊的，于是我便回去上学了。再加上我也想躲那些家伙远远的，于是我就答应转学了。” 美鸟认真地听着贵树的话语，脸上却渐渐失去了刚刚的笑颜。贵树知道或许自己已经猜中了，但是他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静静地喝着橙汁，等待着美鸟接下来的话语。 “真好啊……”美鸟喃喃道。 “嗯……”贵树点点头。他知道，现在他已经离自己心中的的答案十分接近了。他无意说出那种直白的话语，在无意间伤自己曾经的朋友的心，于是他便变得沉默起来，等待美鸟回应自己的心。 过了很久很久，美鸟方才再次开口，而这一次她的话语，也为贵树揭开了真正的谜底。 “可我不是贵树君，也没有贵树君那么勇敢……”美鸟轻轻地眨了眨眼睛，一滴泪珠便涌出眼眶。 贵树没有说话，但是身体却默默地移向了美鸟那一边。他轻轻地抚摸着美鸟的背，又用手指为她擦去了泪珠。 “今天，我因为画画的事情，和其他人吵架了……”美鸟一边小声抽泣，一边说到：“虽然是那孩子的错，但是我还是感到很内疚，我还因为这件事被大家嘲笑了……” “内田同学能有什么错呢？明明那些无理取闹的孩子才是……”他本来是打算这么说的，可话刚到嘴边，他便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于是他便住了嘴，默默地将目光投向了美鸟的方向。 美鸟还是在小声地啜泣着，但是她之后并没有再说什么。但她的反应。倒也帮助贵树解答了他心中的疑问。 “虽然我还不知道为什么内田同学会和别人吵架，但是我相信内田同学是不会做欺负别人的事情的哦！“贵树重新想了想，像是为美鸟打气一般说道。 “真的吗？”美鸟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用朦胧的泪眼望着贵树。她并不在意自己满是泪水的脸会会被贵树看到，反而是把贵树当成了救星一般。 贵树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美鸟的提问。 “其实，我想离开这座岛的理由是和贵树君差不多的……”贵树一边为美鸟擦去泪水，一边侧耳倾听着美鸟接下来的话语：“因为小学之后的大家，大部分都会升上同一所公立中学。如果我不离开这里的话，很有可能还会继续和他们同校，到时候我怕还会有这种日子到来。而且我被他们嘲笑的原因也很奇怪，明明我只是在休息时间画了一些有关火箭的画，他们就跑来说一些不好听的话，真的搞得我十分火大，然后就和他们吵起来了……” “那确实是他们不讲理了。”贵树想了想说道：“父亲是火箭工程师这件事，难道不应该引以为傲吗？而且画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知道，虽然内田同学可能不擅长与人交际，但是下次再遇到这种时刻，也请你一定要挺身而出，努力面对哦！如果要是变成我当时那个样子的话，确实也有点不好了……” 美鸟如同被雷劈中一般愣了一下，然后便轻轻地点了点头。她终于发现了，今天下午没有上课，而是来贵树这里真的是一个很明智的决定。她在这座岛上，终于有了一位可以倾诉的对象。虽然二人之间的友谊，仅仅是曾经福岛友谊的延续，但是，在这个下午，她却从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同龄人这里，学到了可能老师不会花时间去讲授的东西。 她的手脚比七五三节的跪坐还要麻，心中也开始慢慢地被话语所填满…… “在来到东京之后，我曾经一直在思考如何面对那件事情。不过也要谢谢你，内田同学。我终于寻找到这个答案了！”看到心情好转的美鸟，贵树也变得笑盈盈的。他轻轻地摸了摸美鸟的头，笑着说道。 “明白了，贵树君！我会试着去做的！”经过贵树的一番开导，美鸟的思绪终于由阴转晴，她将面前的橙汁一饮而尽，然后带着略有遗憾的神情对贵树说：“不过，下个春天到来的时候，我们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吧……” 贵树轻轻地点了点头，却没有继续回答她的话语。虽然二人之间除了可能的偶遇以外，并无太多交集。但她毕竟也和自己度过了小学前两年的时光，二人也幸运地在这座岛上重逢。因此，他对二人之间的友谊在将来无法延续的这件事，还是有些在意与不舍的。 在那之后，二人一起吃起了贵树从冰箱的角落里翻出来的布丁，又一起下起了黑白棋。虽然贵树并不擅长这个，但是二人之间的胜负却是五五分成。直到暮色四合，美鸟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贵树的家。 临走前，美鸟紧紧地握住了贵树的手，让贵树给自己面对之后的每一天的勇气。 那一晚，贵树的父亲依旧回来的很晚，但是，贵树却第一次没有在孤独感中入眠。或许美鸟的突然造访，也算是打开了贵树的一个心结吧。而通过对美鸟的开导，贵树似乎也寻找到了很多自己想要知晓的问题的答案…… 随着时间的推移，贵树距离毕业的时间越来越近。而在这个六年级的最后夏天里，他在无形之间，也成长了很多很多…… 第一百零一章 悄然而来的考试日 随着毕业季的临近，全日本的小学的毕业生们都进入了一种忙碌的状态，而贵树和爱乃的学校也不例外。 对身为毕业生的大家来说，在六年级的最后两个学期里，除了忙碌的备考，准备毕业典礼也是属于他们的一项必修课。 当秋风席卷整个日本的时候，大家紧张的心情已经高涨到了极点。随着新年的临近，升学测试的时间也正悄然逼近。在二人的学校里，一大半的学生都已请假前往补习班进行考前冲刺，而在留校的学生们当中，除了一些想要去公立中学继续念书的学生外，其他的孩子们也仍然在奋笔疾书…… 由于岛上的补习班大多都聚集在西之表市，如果从南种子町前往的话，要穿越一整个种子岛。对于贵树来说，这么遥远的距离，不但需要花上大量时间在往返的旅途中，而且由于贵树的父亲的工作原因，来往交通也是个大问题。于是，贵树便成了学校里少数几个仍然留校备考的孩子…… 而爱乃便与贵树不同了。夏天一结束，她便早早地向学校请了假，安心在补习班进行备考了。在家中的书桌上，堆满了不同颜色的练习册，补习班的老师也会偶尔来登门拜访，为爱乃指点有关考试的事情。就算夏音偶尔的登门拜访，爱乃和她聊天的时候，手中的笔也仍然不舍得停下来…… 窗外的树叶绿了又黄，时间在默默地飞逝。又有火箭升上了天空，又有台风席卷了日本，教室里的孩子们也慢慢地变得越来越少。一切的一切，都如同一列满载着希望与奇迹的列车，在缓慢而有序地驶向终点站…… 某日，川井和芽衣他们为了去取邮寄到小学的证书，又一次回到了熟悉的成贺川。当他们迈进合唱团的大门的时候，正在排练的大家也是又惊又喜。当歌声停下之后，与他们认识的孩子和他们做了简单的寒暄，而陌生的孩子们也坐在后面议论纷纷。其实再一次回到成贺川，他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也并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的愿望清单里却加上了一个一定要见一面的人…… 取完证书，结束了同曾经的朋友们的寒暄，他们穿过走廊，向记忆里爱乃的那间教室走去。从大门上的玻璃向教室内张望，空了几乎半个班的教室里，除了少部分同学正在看书以外，大家都在闷头奋笔疾书，稚嫩的脸上初次露出了紧张的神情。但是无论他们如何使劲张望，却始终没有看到记忆里那熟悉的脸。 “爱乃同学没有来吗……”川井遗憾地小声说道。 “或许她是去准备考试或者生病了吧……”芽衣轻轻地说道，她的双眼望着不远处的楼梯口出神。她正在心中默默地盼望着，或许在下一刻，爱乃的身影便会从那个楼梯口显现…… 可是芽衣的愿望却落了空，大家静静地站在那里，等了好一会，都没有见到半点人影出现。秋野岚此时可能是等烦了，他轻轻地拉了拉芽衣的衣袖，小声催促道：“芽衣同学，我们该回家了吧……” 芽衣此时本已十分犹豫，又听见秋野岚的小声催促，于是便轻轻地点了点头，拉住了秋野岚的手，轻轻地说道：“好吧，那我们回家吧！” 但是当他们刚刚迈出教学楼大门的那一刻，他们要等的那个人便在大家的眼前出现了…… 爱乃今天能回学校其实也是阴差阳错，学校为准备私立小学升学考试的孩子们订购了一套练习册，而爱乃趁着今日补习班休假的机会，便准备回到学校去取属于自己的练习册了。而这趟原本没有计划好的行程，却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诶，大家居然回来了！”爱乃惊喜地叫到，但顾及到现在仍在上课，爱乃便也将自己的音量自觉地调小了好几个度。 “我们回来取之前比赛的证书了，爱乃同学呢？”芽衣轻轻地问道。 “我是来取学校发给我的练习册的，最近备考真的太辛苦了，自从我报了补习班之后，我已经好久没有来过学校了……”爱乃摇摇头说道。 “这样啊，看来爱乃同学真的很辛苦呢！”芽衣笑着说道。 爱乃轻轻地点了点头。但突然地，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热热的感觉所包围了，当她回过神的时候，她便感觉到了芽衣给予她的一个大大的拥抱。 “考试要加油啊！”芽衣轻轻地拍了拍爱乃的背，笑着对她说道。“那我们就先回去啦！” 一股暖意，在爱乃尚未察觉的时候，便在她涌入了爱乃的全身，也让她的全身在这个寒冷的深秋当中，瞬间变得暖暖的。 “谢谢！”听了芽衣的话语，爱乃如释重负，轻松地笑道。然后，作为回报，她也紧紧地抱住了芽衣。 然后，那句熟悉的“别紧张，加油！”，又一次流进了爱乃的耳畔…… …… 转眼间圣诞节到来。 那一天，六年级的每个班级里，都一改往日沉闷严肃的氛围。在这样一个重要的节日里，大家似乎都已经忘记即将到来的考试，而在外面上补习班的孩子们，在这一天也久违地返回了学校。圣诞颂歌响彻整个学校，而贵树近来焦虑的心，今日在踏入校门的那一瞬，也慢慢地变得平和下来。 跨入班门，一种熟悉却又久违了的热闹的气息便向着贵树扑面而来。大家怀着同样的心情，有的正在班里交换着礼物，有的请长假的孩子正在和自己的朋友们寒暄。 贵树走回了自己的座位，身边正在收拾书包的宁宁春便和他打了个招呼。看起来宁宁春今日的心情不错，连打招呼都是元气十足。 贵树也和她问了早安，刚刚低头放下书包，一个绯红的东西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贵树定睛一看，那竟是宁宁春为他准备的圣诞礼物。 “merry christmas!”宁宁春笑着说道：“贵树君以前不是说过，最期待别人能在圣诞节给自己送礼物嘛，你看，这不就来了嘛！” “诶，这样啊……”贵树又惊又喜，但脸上还是浮现出了一抹不好意思的笑。他收下了宁宁春的礼物，并没有急着拆开，而是将那个绯红的礼物袋王茹了书包中，然后便从书包的夹层中取出了一张明信片，转向宁宁春，笑着说道：“这是我从福岛的老家那边带回来的明信片，我没有准备什么好礼物，就把这张明信片送你当做礼物啦！” “嗯，谢谢贵树君啦！”宁宁春笑着接过了贵树递过来的明信片，把它摆在桌面上，端详了片刻，笑着说道：“真好看啊……” 贵树点点头，将头抬起来的时候，自己座位边上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了。好几个孩子拿着自己的礼物，围在贵树和宁宁春的座位周围，笑着送给二人各色的圣诞礼物。宁宁春惊喜万分，笑着从大家的手中接过礼物。而贵树在大家的包围还有宁宁春的带头作用下，也不好意思地从大家手中接过了一件又一件的礼物…… 班里活跃的气氛直到班主任老师的到来才慢慢地平息下来。虽说今天是圣诞节，但是今天也是个普普通通的周一，也是必须要上课的。老师首先对那些许久未见的孩子们表示欢迎，然后便开始了例行的晨会。 晨会之后是正常的课程，一节又一节如流水般井然有序地上着。贵树还记得，那天的午饭是久违的咖喱，大家边吃边聊，一个劲的赞叹着咖喱的美味，也都在不知不觉中又添上了新的一碗饭。 在轻快的放学铃声敲响三遍之后，大家都背着书包涌出了教学楼。由于贵树和宁宁春这一天被安排了值日，所以他们便是那一天班级里最晚走的孩子之一了。 就在他们收拾完书包准备回家的时候，早耶香的声音却出现在了他们的耳畔。 “诶，小春，贵树君，你们怎么还在学校啊！” 贵树和宁宁春向早耶香吐舌，装出了一副无奈的表情说道：“没办法，值日真的好烦啊……” 没等他们说完，早耶香很快便打断了他们，又继续问道： “那个，新年你们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吗？比如去某个神社参拜什么的……” 贵树和宁宁春仔细思考了一小会，都默契地摇了摇头。 “那……”早耶香快步从班门口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二人的肩，笑着说道：“除夕那一晚，我们叫上立花诚他们，一起去附近的神社吧！也给我们不久之后的考试祈个福，你们看怎么样啊！”（作者注：日本的除夕即指12月31日那一天。） 这一下，贵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他转过头，望向身边并排而立的宁宁春。而宁宁春似乎像和早耶香达成了什么默契一般，二人望向贵树，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说道：“贵树君也会一起来的吧！” 贵树仔细想想。虽然没有早耶香的邀请，当红白歌会的片尾曲《萤之光》响过之后，自己也是要和父亲去附近的神社参拜的。无论是在东京还是在岛上，这已经变成了贵树家雷打不动的习惯了。但是，和朋友在一起的感觉总归是不一样的，而且自己那一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便也同意了早耶香的邀请。 …… 随着新年钟声的临近，旧的一年即将过去。随着夜色渐深，街道上变得有如夏日的祭典一般人声鼎沸，向路人们发放甜酒和做各种小吃的商家也早早地在前往神社的路上支起了小摊。虽然现在不时有冷风飕飕而过，但是这里的氛围，却与夏天没什么两样。 “12月31日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贵树呵着冷气，小声念叨着自己的手表上显示的时间，抬头望向天空。漆黑的天空中挂着几颗闪耀的的星星，如大海般遥远。 从春末便开始的备考生活，此时已经接近尾声，大家也都不再如同从前那么紧张。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轻松的笑容，大家一边聊，一边慢慢地向神社的方向走去。 宁宁春和早耶香还有葵衣阳太他们走在前面，而贵树和立花诚走在后面。大家手里拿着从小摊上购买的苹果糖，一边走一边吃着。 “贵树君，阿诚，你们两个走快点啦！再不快一点的话，前面求御守的人可就不知道要排到哪里去了！”阳太望着身边熙熙攘攘的人流，转过头，半开玩笑地催促着。 “好啦好啦……”立花诚也半开玩笑地回应道，但话音刚落，他也轻轻地拉住了贵树的手，笑着对他说：“贵树君，那我们也快跟上吧！” 贵树点了点头，便同立花诚一起，快步迈上台阶，同大家一起走入了参拜的人群当中。 此时此刻的东京，浅草寺下也充满了熙熙攘攘的人流。爱乃乘坐着房东小姐的车，和夏音一起来到了这里。两位家长在车的前座交谈甚欢，而爱乃和夏音早已在后座上头碰头地睡着了。 车到了目的地，两人被房东小姐温柔地唤醒。爱乃打着哈欠，站在停车场的水泥地上仰望天空。这一天东京阴了一整天，到了临近跨年的时刻，天空中居然还下起了绵绵细雪。此刻的东京，宁静的雪交杂着灼热的夜，也让这里的景色在此刻蒙上了一层更为奇妙的面纱。 车上的电子时钟上跳动着“23：50”的字样，距离新年的时间也所剩无几了。爱乃和夏音跟随着二位家长的步伐，快步地走向浅草寺内参拜的人群之中。 浅草寺的仲见世商业街人潮鼎沸，卖各种东西的摊位都被挤得水泄不通。房东小姐牵着爱乃和夏音的手，一点一点地拨开人群，而爱乃的母亲则是寻找到了一家人气稍微冷淡一些的摊位，为二位小孩子买了他们最爱吃的苹果糖。 伴随着绵绵细雪，远处的东京铁塔被灯光蒙上了各种不同的颜色，而现场的人流也慢慢地开始热闹起来，向着浅草寺宝藏门的方向涌去。 爱乃接过自己母亲买的苹果糖，也跟着人流一起向前。大家都在为祈福而排队等候，队伍里也不乏由母亲带着的小孩子或者是高中生的脸，因为临近考试季的缘故，所以很多考生便都不畏严寒地来到这里，保佑自己来年即将迎来的考试平安。 距离新年到来的时刻越来越近了…… 在种子岛上，岛间港的烟花点亮了天空的每一个角落。 在东京，人们迎接新年的热情开始慢慢地沸腾。 南种子町旁的神社里，贵树望着远方的岛间港，心中在默默地倒计时。 东京的浅草寺里，爱乃盯着房东小姐的手表，也在心中默默地倒计时。 种子岛海风依旧在吹拂…… 东京依旧在下着绵绵细雪…… “滴答、滴答……” 天空闪过一丝光芒，令贵树不由得抬起头来仰望天空。 瑞雪绵绵，东京铁塔上放出的光芒令爱乃不禁仰望。 然后，就在他们仰望天空的同一时刻，烟花布满了天空的每个角落，新年的钟声在全日本的每个地方响起了…… …… 寒假和暑假截然不同，来得快，去得也快。 一转眼，终于到了考试的那天早上。大家的书包上悬挂了各色的祈福御守，在补习班老师或者父母的注视下，迎着寒风，怀着紧张的心情迈入了考场的大门。 不管最终结果几何，这些孩子们至少已经为止努力过。无论是从春末到新年的紧张备考，亦或是除夕夜在寒风中等待初参，前述的努力早已成为过去式，如今，他们只需要放手一搏，在二月初便会得到令人满意的答案…… 坐在考场里，紧张的情绪再一次浮现在了贵树和爱乃的心头。明明在刚才，二人都已经被不同的话语安慰过了好几遍，心中紧张的情绪原本也已是烟消云散。可是，当他们真正坐在这个陌生的考场里的时候，心中的种种情绪依旧会如浪般翻涌起来。 贵树望向了笔盒的夹层，那里放着的是圣诞节那天，宁宁春送给他的礼物之一，是一个精美的书签。正面是合唱团的大家，在去年那场比赛之后的合影。而背面则是宁宁春亲笔写下的祝福话语：“贵树君，接下来也会一切顺利的哦！” 这个书签就像有魔法一般奇妙。这几日，每当贵树看到它，心情很快便会轻松下来。于是在考前那一夜临睡前，他便将这个书签放在了笔盒的最深处，他希望这个书签能和御守一样，保佑自己这次考试能够成功过关。 虽然贵树还没有意识到，但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却也渐渐地不再如刚刚迈入考场时那般六神无主了…… 爱乃坐在陌生的考场上，仰头望向天花板。因为大家都是第一次参加如此重要的考试的缘故，考场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空气。爱乃轻轻地深呼吸，眼前浮现的还是那一夜繁华的浅草寺，以及刚刚进入考场前前来送行的补习班老师、自己的母亲、房东小姐还有夏音那鼓励的目光。 “终于，要开始了！”爱乃心想，又回忆起了补习班老师给予她的最后忠告，再次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笔盒，这才慢慢地踏下心来。 那一日芽衣那温暖的拥抱的余温，此时似乎仍然停留于她的胸间。而芽衣的那句“别紧张，加油！”，此时又再一次回响于耳际。 爱乃恍然回顾，却发现整个考场静得出奇，并没有人在她的耳边说话。她能听见的，只有自己浅浅的呼吸声，还有暖风空调的电机，此刻正在嘎嘎作响。 爱乃轻轻地对自己的手心哈气，然后搓了搓自己的脸，令自己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再次望向天花板，眼前浮现出大家那熟悉而又温柔的脸。她轻轻地默念着：“谢谢大家！”，嘴角便露出了浅浅的笑颜。 …… “现在开始发放答题纸和试卷，等待铃声响起便可以答题。”监考老师温柔的声音，在安静的考场当中回响。 “来了……”贵树轻轻地点了点头，紧握着自己手中的笔，在试卷上面工整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爱乃轻轻地呼吸了一口气，将文具从笔盒里掏出放好，然后慢慢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滴答、滴答……” …… 铃声响过三遍，监考老师下达了“考试开始”的口令。那一瞬间，笔尖与纸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开始从教室的各个角落传来…… 第一百零二章 终曲(1) 穿上蓝白色的制服，坐在学校的礼堂里，爱乃方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小学生活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此时此刻，正端坐在礼堂的椅子上的爱乃，心中却没有预想当中的心潮澎湃。相比二月拿到来自中学的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的欢欣雀跃，此刻的爱乃的心中却几乎没什么悸动。不过，今天是爱乃还有其他的孩子们最后一次齐聚在这个大礼堂里了。没有什么铺垫，大家便迎来了他们人生中的第一次离别…… 满满当当的礼堂里，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正在一齐涌入爱乃的脑海。在那些声音里，有嗡嗡作响的空调压缩机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孩子们的谈话声和嬉笑声。爱乃倾听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默默地闭上了眼睛，任思绪慢慢地飘飞。 今天早上，因为毕业生们要提早到学校的缘故，所以爱乃起得比平常还要早。从昨晚便开始阴沉的天，到今天早晨还没有放晴，橙色的路灯还在尽职地闪烁着。而就在爱乃刚刚梳洗过，正在吃早点的工夫，外面居然还下起了雨来。 吃过早饭，爱乃穿上制服走出家门。她打着伞，慢慢地走向车站。初春的天气还尚有些余寒，道路的两旁，尽是被雨水和冷风打落的樱花花瓣。花瓣落在积水里，像一叶叶小舟。爱乃呵着冷气，慢慢地向前走去。 在等待电车到来的空当，爱乃向月台的四周望去，今天虽然是春假，但是穿制服的孩子们也星星点点地出现在了人群的中间。看上去，今天这一带的毕业生们也是不在少数的。 这一天可能是爱乃最后一次要坐电车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学了，爱乃报考的私立中学步行仅仅十分钟便可以到达。所以，今后如果爱乃一直留在这里的话，除非要去东京，她可能再也用不上电车这一交通方式了。所以，坐上电车后，爱乃便望着窗外不断飞逝的熟悉景色，慢慢地回想着自己从来到成贺川的第一天起，到今天为止的全部记忆…… 不知为何，平日很快就能到的电车，今日却感觉像是行驶了很久很久。直到东京铁塔映入爱乃的眼帘，她方才发现，原来在成贺川，自己已经留下了这么多的回忆！ 在她顺着熟悉的道路，走向学校的途中，雨已经渐渐地停小了不少。道路两侧的公园里，到处都是透明的积水，上面漂浮着小小的樱花花瓣，反射着阴沉的天空。虽然东京的雨也下得不小，但这里的樱花依旧开得灿烂。她曾经在这条街旁的某个公园里和贵树一起赏过樱花，但是，来年她是否还能回到这里呢？这是一个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问题了…… 合唱团的大家路过爱乃所在的那一边，见到爱乃，不禁兴奋地向她挥手。爱乃的思绪，便被大家突兀地打断了。她循声而望，那些熟悉的面孔便映入了眼帘。爱乃向他们挥了挥手，但脸上却露出了落寞的神色。不过，那些孩子并没有露出疑惑的神情，反倒是又向爱乃说了点什么，然后便继续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爱乃向舞台的方向望去，上面依旧悬挂着熟悉的黑底白字的“毕业证书授予仪式”的横幅，主持人正在紧张地调试着麦克风，毕业证书已经在台上摞得老高。有几个曾经毕业的孩子也来到了这次毕业典礼的现场，但是爱乃并不认识他们，便也没有分心去和他们再寒暄。 今天在毕业仪式的最后，爱乃要作为领唱，和大家一起合唱最后一曲毕业歌。虽然那首歌的旋律她早已铭记于心，不会出什么差错。但是越是时间临近，她的心却也慢慢地变得紧张起来…… 开场仪式结束后，校长在响彻礼堂的校歌声里登上了舞台。他还是一如以往毕业典礼时候的样子，穿上了那件熟悉的礼服，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这两年来，随着校长年纪的增大，他脸上的亲切笑容也渐渐地多了起来。不过，在舞台下这些孩子的印象里，校长还是严肃的时候比较多一点的。 校长像每周一的朝会那般，亲切地向舞台下的全体毕业生们问了早安，然后又如同往常那般念起了准备好的文稿。 虽然这篇文稿，还是如平日校长讲话时那般无聊，但是舞台下的大家都在聚精会神般地听着。而爱乃却端坐在椅子上，紧紧地闭着双眼。因为她知道，到了回忆往事的时候，她的眼泪一定会决堤。所以，在潘多拉魔盒般的回忆被打开之前，她还是将自己的信心慢慢地封闭了起来。 不过，就算她如何逃避，回忆时刻还是来临了。小学六年的掠影里，有欢笑，也有眼泪，大家经历了太多太多。随着回忆慢慢地铺展开来，舞台下，孩子们很多都在小声地啜泣，老师们也在偷偷地抹眼泪。就连校长此刻的眼角也变得有些湿润，似乎也为今日的离别感到莫大的遗憾。 爱乃不知为何，并没有和大家一样地落泪。但是，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也难掩自己落寞的神情。虽然在场的大家都是涉世未深的小孩子，但是，友谊这个词却在他们的心中占了莫大的分量。毕业意味着离别，即使在同一个班级里，大家都有可能会身处不同的中学，更不要提爱乃这种要去其他城市的中学了。大家聚在一起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少，也会有全新的人际关系。所以，当典礼结束的时候，大家生活当中的一切便又将会从零开始了…… 窗外的雨仍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此时在台上，校长的演讲已经进入尾声。在演讲的最后，他并没有继续念自己准备好的稿子，而是轻轻地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对大家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孩子们，我和你们一起度过了六年的时光。我还记得你们刚刚来到这里的那一天，你们和父母一起来到这个礼堂时候的场景。时间真快啊，一晃六年过去了，你们也长大成人了！我知道，有些时候我会凶你们，其实也是想教给你们一些现在可能用不上，但今后会有大用的事情。嚣张我啊，其实也不求你们今后一定能记住所有我教你们的东西，可能今后你们再次回到成贺川的时候，校长我都已经认不出你们了。但是我希望，当你们某一天回忆起那一天的往事的时候，一定能够想起我和你坐在校长室里，教给你的一切哦。虽然我并不希望未来那些事情还会重演，但是当它真的发生在你的面前的时候，也请你们一定要勇往直前！校长我啊，是真的很期待与你们再见的那一天哦……” 讲着讲着，校长也变得泪眼朦胧。他一个快退休的老爷子，都已经受不了离别，更不要说台下的那些小孩子了。伴随着热烈的掌声，大家的眼泪便也慢慢地流了下来。 在校长的讲话后，过了冗长的表彰时间后，便来到了颁发毕业证书的时刻。虽然在刚刚表彰环节的时候，爱乃已经上台领了一两次奖，但是她的心情却比刚刚还要紧张。礼服内的衬衫，有些地方已经被汗水浸湿，她那微微隆起的胸口，此时也是一起一伏。 表彰结束，接下来便是颁发毕业证书的时间了。爱乃端坐在椅子上，紧闭着双眼，等待着自己名字被叫到的那一刻的到来。 “首先是，佐野宏！”校长念着每一个名字的柔和声音，正慢慢地飘进了爱乃的耳中。 “是！” “芦原名太！” “是！” “长谷川由代！” “是！” …… 每一个熟悉的名字被念出的时候，爱乃的心便紧张了一分。由于毕业证书是打乱的，所以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念出名字的会是谁。大家都期待着拿到小学的毕业证书，长大成人的那一刻。也祈祷着今天的仪式能够慢一点，再慢一点。毕竟每个人都期待着成长，也害怕成长。成长意味着自己将会面对未知的未来。他们中的有些人，已经提前见过新的中学的样子了。那些映入眼帘的与小学迥然不同的光景，令他们很是向往。不过，那些孩子的好朋友们，却无法和他们同行。不仅是爱乃，很多孩子都有这个烦恼。自己收到了录取通知书，而自己的朋友却没有，或是收到了另一个学校的通知书。这也就意味着，六年的友谊，在今日之后，便即将要被画上大大的句号了。 “田端树！” “是！” “佐井三奈子” “是！” “植野爱乃！” 突然，爱乃的名字被冷不丁地念出来了。听到这个声音，爱乃如同被闪电击穿了身体一般，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她快速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举起手，向舞台上方喊道：“是！”。然后，她迅速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裙摆，然后便走到了舞台的楼梯前，等候领取属于自己的毕业证书的时刻的到来。 “中野枫！” “是！” “恭喜毕业！” “谢谢！” “木南阳奈！” “是！” “恭喜毕业！” “谢谢！” …… 窗外的雨下得越来越大了，雨点打在窗棂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爱乃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仔细聆听自己的心跳，并回忆着领取的流程。随着前面的孩子慢慢地减少，爱乃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正在变得如同窗外的雨声一般，每跳一下，都在向身体当中传递着紧张的信号。 “寺尾平一！” “是！” “恭喜毕业！” “谢谢！” “田端树！” “是！” “恭喜毕业！” “谢谢！” …… 终于，爱乃站在了队伍的最前方，下个名字响起的时候，就该轮到她了。 明明，领取毕业证书只要短短的十几秒，但在爱乃的眼中，这一刻，却仿佛长得没有边际…… “恭喜毕业！” “来了！”爱乃心中暗想。她慢慢地走上舞台，到了校长面前，与刚刚领完证书的同学一同向校长鞠躬。墨绿色的毕业证书封皮就在校长的手中拿着，爱乃瞥见，那上面正写着自己的名字。鞠完躬，她轻轻地抬起头，便望见了校长那张亲切的脸。 “植野爱乃！” “是！”爱乃轻轻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恭喜毕业！”校长将那墨绿色的封面合上，递向爱乃。爱乃双手接下了那份毕业证书，和旁边刚刚上台的孩子一起鞠躬。然后，在轻轻地道了声“谢谢！”后，她便快步走下了舞台…… 走下舞台后，爱乃坐回自己的座位。刚刚紧张的心情，此刻却已经荡然无存。她轻轻地打开那个墨绿色的封皮，细细地端详着这本毕业证书。上面用黑色的墨迹，端端正正地写着“植野爱乃”四个大字，是校长亲手写成的。她轻轻地抚摸着上面每一个字，感受着纸张上的凹凸不平的触感，脸上终于浮现了一抹笑容。 当台上的毕业证书全部发放完毕后，九点三十分，中场休息便开始了。 不过，因为外面下着雨的缘故，几乎所有人便都留在了礼堂内。不少孩子都忙着在与自己的毕业证书合照，也有不少孩子正在与自己的朋友们谈天说地，享受着最后的相聚时刻。爱乃将毕业证书交给母亲之后，便走到了礼堂的门口，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大雨，还有遍植樱花树的庭院。虽然下着雨，但庭院里的樱花依旧开得浓烈。爱乃默默地站在那里，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着外面那清新的空气，好让自己的心情能够更快地平静下来。 “诶，植野同学，你在这里啊！”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爱乃的思绪。爱乃循声转头，发现现在合唱团的团长，也就是刚刚和她打招呼的那个孩子，四年级的芦原奈香正站在她的身旁。 “哦哦，是奈香同学啊。怎么，你也想出去走走？”爱乃笑了笑，说道。 “是啊，这场雨真的有够烦人的……”奈香望着庭院的景色，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说完，奈香也学着刚才爱乃的样子，闭上眼睛，大口深呼吸。过了一会又继续说道：“咱们的合唱是最后一个上场吧，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我比咱们比赛的时候还要紧张不少，就连刚才校长的讲话我都没听进去……” 爱乃点了点头，回忆起了两年前，自己站在舞台上，为芽衣他们送行时的场景。那一天，多亏了有贵树的存在，不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和今天一样紧张。她想了想，学着芽衣的语气，笑着对奈香说道：“别紧张，加油！就当今天也是平常的训练吧！” 奈香点了点头，她轻轻地捏了捏爱乃的手，笑着说道：“植野同学，你越来越像西森学姐了诶。在植野同学毕业了以后，我接下来也要好好干啊！” 爱乃笑了笑，轻轻地拍了拍奈香的肩，并没有再说些什么。她明白奈香的意思，从她第一次遇到芽衣，到今天为止，在他人眼里的爱乃，已经从一个尚需他人照顾的小女孩，成长为了一个可以被同龄人所信赖的人了。不过，到了中学后，爱乃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对她来说，这也是个未知数了…… 休息时间很快便结束了，在场的孩子们都已按照稍后的节目的表演顺序入了座。爱乃作为等会合唱环节的领唱，坐在了第一排的中间位置，而合唱团的其他人，由于是最后一个节目的缘故，便坐在了最后紧靠家长的那几排。 很快，随着礼堂里的灯光熄灭，佐仓老师便走上了舞台。她今天不仅是主持人，还身兼着今天合唱节目的指挥的任务。像往常一样，她用亲切的声音同台下的孩子道了早安，在简短的寒暄过后，表演便直接进入了主题。 舞蹈部，轻音部，吹奏部，花棍体操部都先后上台，为台下的孩子们呈现出了精彩的表演。舞台下的掌声，也是一浪接着一浪。大家都停止了闲聊，目不转睛地欣赏着舞台上所发生的一切。 就在倒数第二个节目正在进行的时候，刚刚结束了报幕任务的佐仓老师，轻轻地坐到了爱乃的身边，将她那双温暖的手，放在了爱乃的手上。爱乃感受到了那温柔的触感，转头望去，佐仓老师便映入了她的眼帘。 佐仓老师笑着，在爱乃的耳边耳语道：“植野同学，等会一定不要紧张啊！毕竟，今天是你在小学的最后一次表演了，也应该是我最后一次为你们指挥了……” “诶，佐仓老师要离开这里了吗？”听了佐仓老师的话语，爱乃惊讶万分。在此刻之前，这件事从来没有人向爱乃提起过。她想，或许是合唱团的大家，刻意向自己隐瞒了这件事吧。可是，刚刚奈香并没有表现出心事重重的样子，或许佐仓老师也并没有和合唱团的大家提起过这件事吧。 “嗯，下个月末我就要调走了。长崎那边有个学校邀请我去当他们的音乐老师，听说他们是音乐专长的，而且长崎那边是我的老家，我很熟悉那边的一切。所以我便同意了他们的请求……” “这样啊……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佐仓老师了呢……”听到如此突然的消息，而且还是来自于自己最喜欢的老师。爱乃的心情，又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或许吧……”佐仓老师轻轻地扶了扶眼镜，笑着对爱乃说道：“不过，我不是还在日本吗。”她轻轻地从衣兜里取出一张方方正正的名片，轻轻地塞到爱乃的手里，然后说道：“给，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和在长崎那边的地址，植野同学要是想我了，我们也可以打电话或是写信联络呀！” 爱乃轻轻地点了点头，眼角不知不觉地流下了一滴泪珠。就在此时，舞台下又爆发出了一阵雷动的掌声，是上一个节目表演完毕了。佐仓老师轻轻地拍了拍爱乃，笑着说道：“来吧，植野同学，要到我们的时间啦！” 爱乃和佐仓老师一同站起，走到了身旁的空地上。舞台上，幕布拉开的一刹那，泛着银白色光芒的全新合唱台便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而合唱团的孩子们，也早已悄悄地站在了合唱台上。 爱乃轻轻地抹了抹眼角，深深地呼吸了好几次，令自己忘掉刚才发生的一切，全身心地投入到歌唱之中去。 “准备好了吗？”佐仓老师亲切地问道。 “准备好了！”爱乃笑着回答道。 佐仓老师微笑着点了点头，轻轻地拍了拍爱乃的肩膀，说道：“植野同学，加油！” “嗯！”爱乃也轻轻地点了点头。也就是在那一刻，全场灯光再次亮了起来。同时传来的，便是校歌那大家再熟悉不过的旋律了。 爱乃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如同拂面的清风般的旋律。然后，属于每个毕业生的晏晏清歌，便自然而然地从她的胸间中涌了出来…… 第一百零三章 终曲(2) 贵树毕业的那一天，种子岛还是一如既往的海风呼啸。 坐在人声鼎沸的大礼堂里，贵树还是第一次仔仔细细地端详这里的一砖一瓦。 虽然贵树已经转来这里两年了，但或许是他并没有对新事物有很强的好奇心的缘故，他仔细地探索这所学校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的。 学校的礼堂外，便是他们日常活动的操场。每年到了春天，操场四周种植的樱花树在海风的吹拂下都会如雪一般洋洋洒洒地飘落。不过，因为这里的地理位置相比东京要偏南，所以樱花开得早，谢得也早。每年春假结束，新学期开始的时候，树上的樱花便已经所剩无几了。虽然在之前的几个春天里，贵树在其他的地方也见到过同样洋洋洒洒的樱花。但在今天，贵树还是第一次得以窥见学校里的这一方景色。所以，坐在靠窗位置的他，正转头向窗外望得出神，似乎全然忘记了当下自己身处何方。 宁宁春坐在贵树的身边，瞥见他的神情，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她戳了戳贵树的胳膊，笑着对他说：“贵树君，你在东京没有见过这样的樱花吗？” 贵树回过神来，轻轻地摇了摇头，有些遗憾地说道：“没有的……东京的樱花开得没这里这么早，也不会有海风吹落这些樱花。这里的樱花开得太早，也落得太早了。而且，我们不是也要离开这里了吗，我还想再多看看这里……” 宁宁春笑了，她轻轻地拍了拍贵树的肩，装作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就是南国啦，我听说前几年这个时候你那边还下过雪呢！没想到隔了一整个日本，天气居然有这么大的区别……而且啊，我听说，咱们的新学校，有比这里更大的一片樱花林呢！而且学校门口就是一座赏樱的公园，听说还被评为热门的赏樱地之一呢！贵树君不要落寞啦，到新学校，一定会让你看个够的！” 贵树点了点头，但是脸上的表情还是稍显落寞。他刚想要接着说些什么，但此时，毕业典礼的铃声响了。贵树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端正地坐在了椅子上。虽说他也曾经参与送别过芽衣他们，但是当自己成为被学弟学妹们送别的对象之一的时候，还是会真正地体会到曾经送别过的学长学姐们当时的紧张心情的…… 今天的礼堂被分成了两片区域，毕业生们坐在前面，非毕业年级的合唱团成员们以及老师和家长都坐在后排。坐在这里的毕业生们，有好几个都是nasda的员工的孩子，其实不只是他们，这两天还有很多不同的nasda员工的孩子将要参加毕业典礼。所以，为了他们的孩子能够与家人一起经历这人生中的重大时刻，nasda甚至宣布为所有人放了一周的假。对员工们来说，他们终于能够有从工作里脱出身来，与家人好好相处的机会了，而对孩子们来说，在这种重要的时刻能够和家人一起见证，这何尝不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情呢？所以那一天，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变得兴奋万分。 在悠扬的校歌声中，校长先生登上了礼堂的舞台。这里的校长也是一位老伯伯，在今年就要到退休的年纪了。所以，舞台下的孩子们也是他送别的最后一届毕业生。所以，他今天一改平时的形象，穿起了那件充满浓浓的昭和风的黑色礼服，还打上了法兰西风的领结。校长的这身衣服，只有在极其重要的场合才会舍得穿出来。所以，即使是从一年级便在这里上学的孩子，能够见到校长这样的穿着的机会也是屈指可数。所以，校长刚刚一登场，舞台下的孩子们便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校长用平日惯用的亲和语气向大家问了小学生涯最后的一次早安，大家也笑语盈盈地地回复了校长。校长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用柔和的声音，和舞台下的孩子们一起回味了六年的学校生活。 六年里的形形色色，虽然贵树并没有经历其中的绝大部分。但是，在校长那绘声绘色的话语里，贵树似乎也成为了他们的一员，经历着与东京迥异的校园生活。虽然他无法像宁宁春这样，回忆起每件事的每个细节。但是作为一个转校生，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他却在不知不觉间，迅速地融入了这里的生活。 六年时光的回忆不知不觉间结束了，接下来也是例行的校长讲话的时间了。其实与其说是严肃的讲话，更应该说是校长以讲话的方式，向舞台下的孩子们说一说自己的心里话。 “……孩子们，今天对你们来说是最后一天了，其实对我来说，也是最后一天了。今天之后，校长我就要退休了，你们也是我送走的最后一批学生了。自从我接任这个学校的校长以来，我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学生。其中，有比你们优秀，为学校赢回了不少荣誉的学生，也有默默无闻，但是学习也不错的学生。不过，其实我认为，能够坐在这里的大家，你们每个人都是优秀的。别看我每年都会向舞台下的毕业生这么说，但是其实这些称赞，都是我发自内心的。我们有合唱团，有棒球队，有足球队，有篮球队。大家也都参加了各种各样的比赛。虽然我们并不是传统强校，甚至于有些时候大家的成绩也不是太好。但是，我觉得，只要大家有勇气站在那里，也就无所谓胜利与失败了。我也希望，大家将来升入了中学，也请谨记校长我和老师们的教诲，勿要虚度每一天的光阴。无论是遇到困难的时候也好，无法拿出勇气的时候也好，也能想起那一日站在比赛场或者舞台上的时刻，然后一步步地走下去，接受所有的失望和眼泪，换来在明天的欢笑，换来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幸福时刻！这就是我想要跟你们说的一切了。今天之后，我就要正式退休了。你们若是再回学校，或许也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了。等到再开学的时候，你们就能见到新校长了。但是，就算今后毕了业，也请不要忘记这六年里在这里度过的时光，更不要忘记今天站在这里的校长我啊！” 校长话音刚落，舞台下便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相比成贺川而言，这里的转校生更加的少，大多数孩子都是这里的“原住民”，于是大家也便更加珍重在这里的时光。因为到了中学之后，有的孩子会离开种子岛，去鹿儿岛市——也就是来往种子岛前的必经之地——求学，也有一部分人会去种子岛北部的西之表市求学。遥远的公路与大海的阻隔，都会让这些孩子们失去同他们的朋友们亲密接触的机会，虽然舞台下的孩子们之中留在南种子町，进入这附近的公立和私立中学的孩子们算是多数的，但是即使是这样，大家的感情也会慢慢地变淡，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因此，今日是大家真正能够欢聚一堂的最后机会了。所以，在校长讲话之后，大家才会爆发出如此热烈的掌声。 这里的毕业典礼的程序，相比贵树记忆里成贺川的要简单的多。在校长的讲话结束之后，没有什么冗长的表彰，也没有什么紧张的唱名，舞台上那一摞乳白色的纸筒，便是大家早已按座位顺序排好的毕业证书了，大家只要按照座位的横排，一排一排地起立，到舞台前排队领取便是了。 由于贵树是b班的一份子，所以坐在了比较靠后的位置。所以在这段紧张的时间里，贵树就和四周的同学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不过，因为这里每个班只有三十几个人的缘故，a班的部分很快便结束了。 接下来便是b班的部分了，随着每一个熟悉的名字被念出，每一个熟悉的背影走上舞台，贵树的心便也越来越紧张。当然，在场的每一个毕业生的心情，都是和贵树一样的。越是轮到自己，心情便越是不安。 “长井芽美！” “在！” “恭喜毕业！” “谢谢！” “茅野直实！” “在！” “恭喜毕业！” “是！” …… 随着时间的流逝，前排的孩子们轮流站起、离开、又入座。终于轮到了贵树和宁宁春所在的那一排。宁宁春望着紧张到不知所措的贵树，轻轻地笑了笑，轻轻地握住了贵树的手，并同他耳语道：“贵树君，要轮到我们了哦！” 贵树默默地点了点头，二人便手拉着手一同站起，慢慢地走到了舞台前。 舞台上，校长柔和的声音清晰可见。贵树转头四顾，像早耶香这样早已领取过毕业证书的孩子，正在和身边地方大家一起愉快的聊天。而还没有轮到上台的孩子，则是仍然笼罩在紧张的氛围里。此刻，那排空椅子像是一道无形的分界线，将紧张和轻松的氛围完完全全地分隔开来…… 前面的孩子一个又一个地走上舞台，接下来，终于要轮到贵树领取毕业证书了。他轻轻地松开了宁宁春的手，像是在为自己打气一般喃喃自语，然后便怀着紧张的心情快步走上了舞台。 “怦怦、怦怦……”心跳的声音清晰可闻。 脚下的木制楼梯和舞台，每踩上去一步，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贵树忐忑不安地迈着步子，缓步登上舞台。 贵树走到了校长面前，与刚领完证书的同学一起向校长鞠躬，然后便到了该自己领取的时刻了。 “下一个，樱井贵树！”校长取下身后堆放的毕业证书中的一卷，拿到手中展开，温柔地笑道。 “是……是！”贵树紧张地点了点头。 “不必那么拘谨啦！”校长笑着，摸了摸贵树的贵树的头，说道：“来，恭喜毕业！” “谢谢！”贵树接过毕业证书，同身边刚刚走上舞台的宁宁春一起鞠了个躬，便快步走了下去。 回到座位上，贵树默默地端详着那张毕业证书，心中的紧张感正慢慢地被喜悦感所吞噬。证书上，校长亲笔书写的“樱井贵树”四个大字，似乎墨迹仍然未干，还泛着清新的味道。虽然这份毕业证书如此的朴素，但是却在细节处十分的用心，也不免令人啧啧称赞。 过了一会，宁宁春也回到了座位，他望见贵树，没有说些什么，同贵树默契地相视一笑。虽然刚刚紧张感的余温此刻仍未散去，但是大家的心情，却也迈入了另一条轨道…… 很快，毕业证书便发放完毕了。没有那些繁琐的仪式，接下来，便是最后的合唱时间了。 六年级的六十多名毕业生，已经站上了舞台，而舞台下的其他年级学生，也都齐刷刷地起立。他们将会为这种方式，为即将毕业的学长们送行。 舞台上和舞台下，有一些孩子偷偷地抹起了眼泪，而更多的孩子则是在偷偷地忍耐着。舞台下，摄像机和手机拍照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记录这个小学时代最后的珍贵时刻…… 不知为何，这个时候本来应该已经消失掉的紧张，却又一次慢慢地爬上了宁宁春的心头。贵树在余光里，瞥见了宁宁春眼角的泪珠。此时已经不再被紧张感包围的他，轻轻地伸出了手，偷偷握住了宁宁春的手，然后向她微微一笑。宁宁春好像吃了一惊，转头望向了贵树，露出了浅浅的露齿笑颜，紧张感似乎被慢慢地溶解掉了。 然后，悠扬的校歌的前奏，便在不经意之间响起了。大家似乎都轻轻地深吸了一口气，用自己的方式，开始编织这属于大家的最后乐章 “南国一隅青山下， 潮鸣海风近可闻。 林木茂茂雀鸟息， 校舍巍巍新燕来。 被山与海包围着， 拥有大自然的万物的大家， 挺起胸膛， 长大一点， 去向那充满宝藏的地方前进吧！ 绿芽生长， 花开送香。 一排排门缝里， 每天都会传出， 和谐稚语。 就算木落草枯， 大家还会继续长大。 有元气的朋友， 和蔼的老师。 我们就如那朝日初升， 充满生机与能量。 就算是春夏秋冬， 还有那雨雪风霜。 学习之路， 永不止步。 朝露晨光， 催我不断奋发。 胸怀希望， 奔向远方。 我们的梦想 定会在将来， 熠熠生辉！” …… 随着校歌的余韵慢慢落幕，无论是舞台上下，都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每个人都发自内心地鼓掌。为欢送舞台上即将毕业的六年级的同学们，为感谢即将退休的校长，也为每一个今后将会站在这个舞台上的大家加油鼓劲。 这时，一个温柔的女声响彻了礼堂的每个角落，这是贵树他们合唱团的指导老师的声音。此刻，她正拿着麦克风站在舞台下，望着舞台下的大家，轻轻地笑道：“来吧，接下来就是我们的最后一曲——毕业之歌！” 悠扬的乐曲响起了，那是大家再也熟悉不过的旋律了。舞台上下，有人含着眼泪，有人思绪万千，大家都跟随着音乐老师的指挥，齐声歌唱。即使是最腼腆的孩子，也在努力和大家保持相同的节奏。歌声朗朗，流转于每个人的心间。大家如梦般的小学六年时光，就这样在大家的歌声里里落下了帷幕…… 毕业典礼结束后，贵树同大家一起去拍毕业合照。在走出礼堂大门的一霎那，大家便与春日撞了个满怀。一阵大风袭来，樱花花瓣便纷纷扬扬地飞向了天空，又倏忽地落向地面，落到了大家的头顶、肩膀、衣袖和书包上。每个人都露出了一副狼狈相，每个人也都发自内心地哈哈大笑。 “就这样结束了呢！”贵树怀着那样的心情，也和大家一起轻松地笑了。这时，他方才发现，在今天，他还是第一次露出如此的笑颜。在轻轻地掸去了头顶上的花瓣后，他向着眼前不曾仔细端详过的春景色，慢慢地踏出了自己的一步。 第一百零四章 贵树与新生活(1) 告别曾经的学校，在春日的余韵里，贵树迈进了中学的大门。 正如宁宁春所说的那样，新学校门前的公园里，樱花果然开得正烂漫。不过，贵树正沉浸在来到新地方的兴奋感当中，根本无心去成为那攒动的人流中的一员。 学校正门立着一块看板，上面写着“入学仪式”四个大字，用可爱的假花和碎纸点缀着。贵树穿过那块看板，慢慢地走进校园的大门。 班级早已被分配好，贴在了每个教室的大门上。入学仪式结束后，贵树很快便找到了自己的教室和自己的位置。因为大家在入学仪式的座位都是被打乱的，所以，他仔细地端详着那份早已被粘贴好的纸，想要在上面找到其他熟悉的名字。但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猛拍了一下。 他回过头，目光便与美鸟那带着笑意的目光相撞了。 “内田……同学？”贵树有些惊讶地说道。 “贵树君，叫我的名字啦！”美鸟拍了拍贵树的背，笑着说道。 “啊啊，美鸟同学，怎么……你也在这里？”贵树点了点头说道。 “那天考试的时候，我也和你一个考场呢，你没有看到我吗？真是太巧了，我们居然也是一个班呢！”美鸟笑了，她惊喜地指了指那张座位表，滔滔不绝说道：“你看，我的座位在这里，贵树君的座位在这里，这是我认识的同学，这也是……” 贵树轻轻地点了点头，在被如此的热情包围的情况下，他根本，也无心去打断美鸟的话语。不过，当他的目光随着美鸟来回游移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名字便在无意间映入了他的眼帘…… 走进教室，大家已经来得七七八八了。贵树在周围的陌生同学的喧闹声当中找到自己的座位，轻轻地坐了下去。 陌生的教室、陌生的黑板、陌生的男女同学，四周的一切，都令贵树回想起了曾经转校时的经历。不过，他唯一坚信的是，至少接下来的三年，他将永远会在这里度过。 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推门走进教室，接着，他便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诶，这不是贵树君嘛！” 贵树抬起头来，便望见了正在向自己快步走来的宁宁春。 “诶，小柳同学，你也在啊……”贵树惊喜地笑了。他原本以为，自己刚刚只是看走了眼。自己的运气不会好到，和自己同桌两年的人，还能分到同一个班级。不过这次，他的眼睛却真的没有骗人，宁宁春就站在他的面前，对着他浅浅地笑着。 “是啊，早耶香他们都分去其他的班级了，要是贵树君也不在的话，那我真的就要一个人了……” 贵树点点头，也浅浅地笑着说道：“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要不是……”但就在他刚刚说到一半的时候，美鸟的声音却倏忽地打断了他。 “诶，贵树君，你们也认识？” 贵树回头望向美鸟，犹豫了一下，轻轻地点了点头。 “哦，原来是这样啊！”美鸟和宁宁春就像有默契一般相视一笑. “你好呀，小柳同学，我是内田美鸟，是贵树君曾经的朋友哦！” “嗯！我叫小柳宁宁春！也是贵树君的朋友哦！” 很快，班上的大家都到齐了。班主任老师推门走进了教室，站在了讲台前，和蔼地向大家问了早安，大家便很快停止了喧闹。 老师像是在讲了些什么，但是贵树仍然沉浸在新鲜感当中，并没有仔细地去倾听那些无聊的话语。 接下来，老师便请大家做自我介绍。 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名字被念出，被放大写在了黑板上。贵树用心地记录着那些陌生的男女同学的脸和名字。这不是他第一次在陌生的大家的面前做自我介绍了，不过，一股莫名的紧张感还是莫名地在向贵树袭来…… 该轮到贵树做自我介绍了。 他怀着有些紧张的心情站了起来，迎着大家的目光站在了讲台上，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樱井贵树”四个大字。 “我是樱井贵树，接下来三年，就请大家多多指教啦！”贵树转过身，向着讲台下的大家说道。 贵树话音刚落，大家便默契地鼓起掌来。这突如其来的热情，顿时令贵树有些不知所措。他忐忑地走下讲台，慢慢地走回自己的位置。 没有如转学的时候那般紧张，贵树的中学生活便如此顺利地开始了。 接下来，又是陆陆续续地又有很多孩子们走上讲台做自我介绍，黑板上很快就写满了各种陌生的名字。除去美鸟和宁宁春，坐在这个教室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生面孔，但是大家都或多或少的带着一些自来熟，这才刚刚结束自我介绍，教室的各个角落里便已经传来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到了下课时间，班主任老师叮嘱了几句，便匆匆地走出了教室。然后，教室里便又恢复了早上的喧闹。 有几个孩子，主动地凑到了贵树的面前，同他谈天说地，很快，贵树便同他们熟识了。而这种交到朋友的实感，令他的心情倍感喜悦。虽然贵树不是什么会因为来到新地方而情绪高涨的孩子，但是来到新学校以后，每件小小的新事物，也都令他的心情激动万分…… 那天傍晚，贵树回到家的时候，父亲还是照旧还是没有回家。贵树放下书包，打开冰箱取出一杯冰橙汁，便走到了电话机前，照着上面悬挂的便签，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的等待音响了几遍，那边却始终没有人回应。贵树坐在地板上，啜饮着橙汁，心中却第一次有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没错，这通电话是他打给爱乃的。他本想向爱乃分享自己来到新学校后的心情，但是现在在他的耳边回响着的，却是电话机里那单调的嘟嘟声。 小小的疑惑，正盘旋于贵树的心间。 “不知道植野同学，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不过，就算是这样，吃过晚饭，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回到房间，继续如常给爱乃写信，分享他最近的点点滴滴。 在那之后的几天里，一有空，他便会拨通爱乃那边的电话。可是，无论他怎么拨打，传来的都是单调的嘟嘟声，偶尔被接通了，也是爱乃的妈妈接的电话。贵树一直惦记着这件事，但爱乃却像是在他的生活里销声匿迹一般。 过了大概半个月，当他在放学后打开信箱时，在很多张nasda的素白信封之间，惊喜地看到了那熟悉的名字。吃过晚饭，他便怀着强烈的好奇心，拆开信件，趴在床上仔细地读了起来。 在读过信以后，他的疑惑便被慢慢地解开了。 爱乃就读了寄宿学校，以后只有周末能回家了。所以，她与贵树交流的机会，今后只会变得越来越少。她的妈妈每周三都会去看望她，而如果爱乃想要寄信给贵树的话，她的妈妈便会代劳了。 在新的学校里，爱乃也同样结识了同屋的几位同学，而且很快便和他们成为了好朋友。虽然在整个成贺川里，只有爱乃一个人来到了这个学校，但是她却并不觉得寂寞。反倒是觉得其实在这里的每一天，除了不能回家，其实和成贺川没有多大的差别。宿舍里的大家，就像一个小家一般。大家一起学习，一起起居，在深夜也会一起分享零食，也会一起分享开心与伤心的时刻。爱乃相信，就算升入高中后大家终将各奔东西，这三年大家也将会一起度过这愉快的时光…… 整个信件，到此便结尾了。或许是二人之间已经形成一种默契了吧，从爱乃的只言片语里，贵树却隐约地感受到了一种心情上的共鸣。他想，或许未来某一天二人再见面的话，或许光凭外表，二人已经无法认出对方，但是这仍然存在于二人心间的纽带，却会让他们仅凭心意就能识别对方…… 怀着这样的心情，贵树就这样开启了他在种子岛生活的全新篇章。只是不知，未来的时光，是否将会如他所希冀的那样，在预定的轨道上，一点又一点地前行…… 第一百零五章 贵树与新生活(2) 时光慢慢地飞逝，转眼间，贵树便度过了一年多平和的中学生活。 最近又进行了火箭发射，不过这一次是在岛外的发射场进行的。因此，贵树便度过了人生里第一次独居的时间。 独居的日子虽然和平日没什么两样，而且父亲临走前也教给了他不少做便当的方法。但是，他毕竟也是一个新手，独自一个人生活还是给了他不少压力的。 比如，早上要提早起床去准备便当，晚上回家也将第二天的早点提前准备出来。这些在从前的贵树眼里看上去像是日常的琐事，直到他自己操作起来，方才知道，原来这一切从零开始原来一点儿都不容易。打鸡蛋也好，炸章鱼肠也好，煮米饭也好，他都是花了好久，失败了无数次，才真正掌握了要领。 火箭发射的那一天结束之后，贵树又回到了平日的生活当中，不必再为准备什么早点或者便当而发愁。不过，通过这几天的积累，他还是半接手了便当的制作。 种子岛的生活节奏慢，日子便也过得很慢很慢。樱花落下，便是漫长潮湿的炎夏。秋天和冬天也短得很，也不像东京那般有绵绵的降雪，最多也只是一些小冰粒，落在地上就化得无影无踪了。 虽然这里没有东京那么繁华，但是贵树却在这里感受到了在东京没有的那份美好和惬意。 他加入了合唱团，也结识了一群新的朋友。大家一起唱着喜欢的歌，一起用心准备着每场比赛。夏天太阳落得晚，大家就在音乐教室里面，看着日影慢慢西斜，穿过密密匝匝的爬山虎和藤蔓，照到木质的地板上。冬日东风呼啸，大家就围坐在火炉旁，吃着年糕和地瓜，笑着唱起属于大家的歌…… 但就在来年的某个冬日午后，当大家正在为接下来的比赛而排练的时候，音乐老师那平日里一直沉默着的座机，却不知为何，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铃声。 音乐老师接完电话，嘱咐了大家两句，便匆匆离开了教室。起初，大家还在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过了好一会，音乐老师方才返回教室。她用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她便用平日里说话的柔和语气，宣布了一件令大家十分意外的消息： “长崎那边有个学校的老师，去年到过咱们的比赛的现场，对咱们的表演赞赏有加。今天他们的负责人来到这里了，说是要选几个不错的同学，等初三结束之后，直接以专业生的身份免试升读他们的高中，并且参加他们的合唱团。当然，一切全凭你们自愿，老师也不会要求你们。报名表就放在我这里，老师等会会发给你们。长崎那边给咱们的考虑时间是一周，下周的这个时间，那个负责人会再来这里，专程来考核大家。如果想报名的话，大家记得回家把报名表给父母看哦。只有父母签字了，这张报名表才会有效。对了，老师还有些事情要忙，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回家要好好复习啊！” 在老师说完之后，在场的大家并没有恢复如往日般的嘈杂。在那张报名表发到手上的后，大家都在仔细地端详着这张薄薄的a4纸。上面除了姓名、年龄、电话、住址和报名意愿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信息。 贵树将那张纸轻轻地折好，放进书包的最显眼的位置，和宁宁春他们一起走出了学校的大门。在回家的路上，大家的心情还是如往日一般平静，并没有人主动提及这件事。似乎大家都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全部抛之于脑后了。不过，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贵树的心中，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预演好了一套天衣无缝的话语…… “小贵树，咱们可能要离开这里了……” 贵树打开家门，便看到了久违地提前回家的父亲。不过，他正一个人坐在餐桌旁，喝着手边的清酒。在贵树的印象里，除了重要的日子，自己的父亲根本不怎么喝酒，而一个人在家里喝闷酒的日子又是少之又少。就当贵树放下书包，洗好手，坐到餐桌前的时候，便听到了这如同惊雷一般的消息。 他吓了一跳，连忙问道：“爸爸，你是说，又要调职吗……” 父亲摆了摆手，将酒盅里残留的酒一饮而尽，摇摇头说道：“不是的，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消息。nasda那边要准备组建全新的宇航机构了，明年10月之前就要组建完毕。我们这些负责火箭开发和发射台维护的，nasda给了两个选项，要么继续保留原职，在新组建的机构继续工作，但工资会稍稍减少。而另一个选项，则是选择离职。nasda那边会为离职的人帮忙安排工作，也会发放一笔不菲的安置费，不过这也代表着我们要放弃现在已经习惯的生活，也不能继续住在这栋房子里了。小贵树，如果是你，你会选哪边……” “我……”贵树咬了咬嘴唇，不知该如何回答自己的父亲。 “也是，或许这种问题对小贵树来说也有些早吧……”贵树的父亲望向天花板，小声呢喃道。 “那学校那边……”贵树望着放在一边的书包，刚刚预演的那些话语，却就这样轻易地被现实土崩瓦解了。 “不知道，nasda那边或许会帮忙解决吧……”父亲说完，放下了酒杯，嘱咐了贵树两句，便一个人走进了卧室，“咔哒”一声关上了门。整个客厅里便就剩下呆呆地坐在餐桌前的贵树一个人了。 “为什么……”六神无主的感觉，在那一刻再次回到了贵树的身边。 一切的变故，全部都来得是那么的突然，突然到令他根本没有做好准备的时间。一两个小时之前，自己还在为是否前往完全陌生的地方而烦恼，现在，一切似乎已经给出了答案。 他不知道，在合唱团里认识的朋友，有几个会真正交上那张薄薄的报名表。更不知道，交上去之后的通过率会是几何。美鸟、宁宁春、早耶香、立花诚……这些熟悉的名字，假若去了那边，自己是否也会全数忘记？ 平和的日子正在慢慢地终结，纷乱的思绪正在如乱麻一般向贵树袭来…… 他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展开信纸，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全部化作了一行又一行的文字。他写呀写呀，从晚饭时间刚刚结束开始，一直写到了夜半三更方才停笔。窗外刮着强烈的海风，但贵树却浑然不觉。 写完后，他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将那些信纸装入信封，放在门口的信箱，等待邮递员前来收取。而是在浏览了好几遍之后，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将那些信纸慢慢地撕成碎片。 他将那些碎纸片放在了书桌一角的空盒子里，又将那张报名表也叠好放进了其中。不过，这一系列的动作并没有让他重新变得平和，反倒是令他的心情再度低落了下去。 翌日，贵树虽然还是如往常一般去上学了，但是心情却仍然十分低落。奇怪的是，那一天的大家，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一整天里，大家似乎都像是失去了昨日一整天的记忆一般，并没有人主动向他提及那张报名表的事情。那天的午饭时间，贵树并没有如往常一般胃口大开，甚至连他最喜欢的炸虾饼都没有吃完。 当贵树傍晚回到家中，面对着空空荡荡的屋子，他真的很想大哭一场。虽然有了那张报名表，他已经有充分的理由去选择离开这座岛，但那些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人际关系却正牵绊着他的脚步，也是他正在踌躇的原因之一。 之后的两天，贵树也是在如此的心情当中度过的。随后而来的周末，贵树也无心出门。除了吃饭以外，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躺在床上望着天空中的流云，思考着今后自己将会何去何从…… 周日那天晚上，贵树吃过晚饭，刚刚上楼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家里的门铃却突然地响了起来。 贵树吓了一跳，不知站在门外的是何人，因为父亲一直都是带钥匙的。就算没带钥匙，在父亲按门铃之前，也会先传来一阵停车声的。 他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反复确认来客的身份，直到听到对讲机里传出美鸟和宁宁春那熟悉的声音，他方才敢放心地打开门。 “诶，美鸟同学和小柳同学，你们怎么来啦！”一开门，他便望见了院门口二人熟悉的脸，惊讶地喊道。 “我们是在街上偶遇的啦。”美鸟笑着说道：“宁宁春同学说这几天你闷闷不乐的，很担心你，正好今天就来看看你了。我也是晚饭后没有什么事做，出门来走走的时候就碰见了她。想着没有什么事情干，也就一起来见你啦！” 贵树默默地点了点头，慢慢地走下楼梯，打开院门的锁，请二人一起进了屋。坐在客厅的软沙发上，大家一起喝着养乐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什么。起初大家只是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但不知怎的，话题在不知不觉间便转到了那件转校的事情上了。 “贵树君，你还记得前几天音乐老师说的那件事吗？”宁宁春一本正经地说道。 “诶……“听到宁宁春的话语，贵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这本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问题，可是宁宁春的发问，却在此刻将他拉回到了现实当中。 “是啊，刚刚我们就在猜了，贵树君这两天是不是因为这件事而烦恼呢？不过，现在看来，或许我们是猜错了吧……”美鸟在一旁插话道。 “嗯……不，你们说的对，我确实不是因为这件事而烦恼……”贵树沉默了一会儿，喃喃道：“或许是为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吧……” 听了贵树这话，美鸟的心中一惊，似乎猜到了些什么。不过，他并没有急于去证实自己的想法，而是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等待着贵树接下来的话语，去认证自己的猜想。 “贵树君要转学了吗……”宁宁春小声问道。 “嗯……”贵树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即使没有这次去长崎的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要离开这里了……” 美鸟和宁宁春像是事先知道了什么一样，并没有对此露出惊讶的表情。不过，接下来回应贵树的话语的，仍然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贵树君，恕我冒昧。你说的转学，是不是跟你的爸爸有关啊？”美鸟像突然恍然大悟一般，瞪圆了眼睛如此问道。 “诶……”贵树愣了一下，才忽然想起，原来美鸟的父亲也是任职于nasda的，所以同样的消息，美鸟也是知道的。所以，当他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并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他便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暖意正在他的头顶徘徊。 “原来是这样啊！”美鸟轻轻地抚摸着贵树的头，笑着说道：“其实贵树君是不用担心的……” 听到这话，贵树不由得抬起头来。 “其实，那天父亲也问过我同样的事情，不过那天我撒谎了。那天拿到报名表之后，我就下定了决心想要去长崎继续学业。所以那天，我说我想离开这里。其实这句话放在从前，并不是一个谎话。不过遇到了大家，它便是不折不扣的谎话了。不过，我想留在岛上这件事是不假的，我也是想看到亲密的大家露出的笑容的……” 宁宁春像是已经提前知道了什么一般，也轻轻地点了点头附和着。 “但是，贵树君，你还记得嘛，老师在课上讲过的，有人因为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就无法下定决心去抉择。又看到了别人已经做出抉择了，所以就会变得迷茫。老师说过，这个时候，请一定要想起自己未来想做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所以，贵树君，不要在意大家的想法，大胆无畏地向前行吧！” 芽衣说完，轻轻地拍了拍贵树的头，然后便紧紧地抱住了贵树：“我很想谢谢那一天的贵树君，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今天就不会坐在这里了吧。所以，这一次是我给贵树君的回礼哦！” 在美鸟那温暖的怀抱当中，贵树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颜。 宁宁春在一旁也轻轻地笑了，她虽然还不知道那一天贵树和美鸟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对话里谈及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但是在那一瞬间，她看到了贵树的笑颜，也感觉到了今天真的是不虚此行。她轻轻地揉了揉贵树的头发，笑着说道：“贵树君都鼓起勇气了，看来我也要好好加油了！” “美鸟同学，小柳同学，谢谢你们！我终于寻找到想要答案了！”贵树心中的结论已经相当的明确。在那一刻，他终于默默地下定了决心…… 翌日，贵树终于等到了早早回来的父亲。晚饭后，他从那些碎纸堆的底部取出那张报名表，将它藏在身后，快步走到父亲的身边，没有任何迟疑，他便说出了自己的答案：“爸爸，我想离开这座岛了。” “小贵树，你也是这么想的吗？”贵树的父亲将手里的烟掐掉，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 “是啊，不过，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一下爸爸……”贵树说着，便将那张揉得皱皱巴巴的报名表展开，送到了父亲的面前，说道：“离开这里之后，我想去这个学校继续完成学业！”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贵树的父亲接过了报名表，仔细地浏览着上面的一字一句，沉默了一会，他抬起头，望向贵树说道：“小贵树，要是去长崎的话，可能意味着你要一个人生活了哟！” “嗯！我就是这样想的！”贵树点了点头，笑语盈盈地说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照顾自己这种事情，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贵树这样的干脆，反倒把他的父亲吓了一跳。不过出于尊重贵树的选择，他沉默地思考了一会之后，便也点头同意了贵树的想法。 那一晚，贵树的父亲的手机响个不停。第二天，便是那张报名表的截止日了。那天清晨，贵树拿着写有父亲签字的报名表，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了书包里，心中满怀着对未来的期待，就这样踏上了日常的上学路。 当然，交上报名表之后，是否通过还是两说。不过，在那些专业的评审们面前唱歌，贵树也早已不会忧心忡忡。虽然不知未来他会身处何方，但是他的心中也依旧充满了力量。他有信心，去做好自己应该做到的事情。而这股信心，便是那一天从美鸟和宁宁春那里获得的。 就像平日里的每一天一样，他怀着平静的心情，轻轻地迈入了班级的大门。望见班级里熟悉的大家后，他终于露出了那久违的露齿笑颜…… 第一百零六章 贵树与新生活(3) 中学三年级的春天，一张淡粉色的纸在某日被塞进了贵树家的邮箱。放学之后，贵树打开邮箱，心中便变得惊喜万分。那张薄薄的纸，便是长崎的那所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也是他没有成为失败者的证明书。 贵树紧紧地攥着那张合格通知书，像孩子般兴奋地跳了起来。虽然这并非是他第一次前往陌生的地方，但是这一次的新鲜感，却远超从前的那几次。 新的一年，种子岛又迎来了一个和煦的春日。学校门口的公园里，樱花又是开得烂漫，而贵树在忙碌了两年后，终于得到了机会，可以好好地停下脚步，欣赏烂漫的樱花了。 中学三年级，对大多数的孩子们来说，这一年是决定高中的时刻了。未来大家将会去往何方，都会新年后的冬日得出答案。 开学后没几天，一张进路调查志愿书便发到了大家的手上。这是一张和那张报名表差不多的薄薄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从当前这所学校毕业之后的大家，将会前往何方的各种选项。有就读岛内的高中、就读外地的高中、就读专门学校等繁杂的选项。在专门的一节课上，大多数的孩子们都在为此而焦头烂额。而贵树则在这张对自己来说已经基本没用的表格当中，坚定地填上了自己心中的那个答案。 那天下午，是中学三年级的学生最后一次参加学校的社团的时间了，而且再加上那一天又是新生入社体验的日子。所以，那一天的社团活动时间，合唱团的教室里便早已人头攒动。有不舍的告别，有兴奋的初探。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令贵树的心情也开始变得五味杂陈起来。 “贵树君，你也在呀！”美鸟不知什么时候从贵树背后出现了，她双手环抱着贵树的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 “嗯，是啊，今天真的好热闹……”贵树点点头，小声说道。 “是啊，今天就像祭典一样呢。”美鸟也点了点头，笑了笑说道。 贵树望向教室里那些陌生的孩子，似乎回忆起了自己初到这里的那些时光。体验入部那天结束后，贵树和熟悉的同学一起加入了合唱团。但是那一天，他见到的尽是不认识的学长们。不过，就这样经历了两年的时光过后，他方才发觉，自己已然成为了曾经自己眼里可靠的学长了。可是，明明刚刚熟悉这种身份的转变，自己就要和这里说再见了。即使有万般不舍，呆在这里的日子只有三年，更不要说自己已经有预定的目的地，很快就要离开这座岛了。 所以在此刻，贵树望着眼前的大家，不知不觉间流露出了一丝不舍的神情。 “时间真快啊……”美鸟也望着教室里的大家，小声地喃喃道。 就在此时，在二人的视野里，闪过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但当二人回过神来，疑惑地循着那个方向望去的时候，那道人影却消失在了二人的目光里。然后，一个温柔又熟悉的女声，便在二人的背后响起了。 “贵树君，美鸟亲，你们也来啦！” 二人恍然回过头去，宁宁春那满溢着笑容的脸便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小春同学，搞什么啦，我们都快要被你吓死了……”美鸟半开玩笑地说道。 “小柳同学……”贵树望着宁宁春，也小声地喃喃道。 宁宁春嘿嘿一笑，从背后掏出了那张淡粉色的纸，笑着说道：“二位，猜猜看这是什么呀！” 贵树见到了和自己昨天在邮箱里所见到的那张相同颜色的纸，脸上不禁浮现出了激动的神情。他笑着望向宁宁春，刚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便听到了美鸟那惊喜的声音。 “小春同学，这不是长崎那个学校的合格通知书吗？原来你也有这个啊！” “是呀，今天早上我才在家门口的邮箱里看到的，然后就这样带过来学校了。难不成，美鸟亲也收到这个了？” “那是当然！”美鸟笑了笑说道：“大家终于可以继续聚在一起啦！” 贵树点了点头，也笑着说道：“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呢！” 大家就这样笑成了一团。在这之后，又有好几个熟悉的孩子们陆陆续续地来到这里。当宁宁春同他们谈起那张纸的时候，有人倍感兴奋，也有人落寞神伤，不过大家的心情还算是平和。不过，不管是有没有通过考核，看到如此热闹的音乐教室，大家的眼里却都露出了落寞的神情。看得出，大家一定是为这份不属于自己的热闹而黯然神伤吧…… 时间过得匆忙，初夏很快便来了。四月的尾声，在放学的路上，贵树又一次见到了那熟悉的运输火箭与探测器的重型卡车。那几乎擦着电线与房檐而过的庞然大物，里面装着的的正是nasda和另一家研究所的的大家最后的心血，是探测一颗未知的小行星，而且还要将上面的岩石带回来的探测器。今年年底，nasda就要和这家研究所一起合并了，也会迎来一大波裁员潮。或许因为这次合并，很多人都将会离开了这座自己奉献了半生的岛，但是即使是如此不舍，大家也是要面对现实的。人们并不知道这个探测器要在茫茫无际的宇宙中旅行多久，才有可能与目标相见。或许等到探测器回归地球的那一刻，他们只能在电视上看见那孤独无助的探测器，结束了自己的旅程和使命，在大气的摩擦下化为灰烬，只留下包裹着的未知的岩石降落在太平洋彼端的大陆上。在遥远的未来，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刻，那些已经远离岛上许久的大家，不知道会不会泪眼朦胧呢？ 按照父亲预定的行程，他将会出海去和种子岛隔海相望的另一座发射场，去见证这枚历史性的火箭的发射。所以，贵树便又获得了不知多久的独居生活。这一次，父亲一如既往地为贵树准备好了食材，也在临走前嘱咐他要一切小心。不过，有了上一次独居的经验，这一次贵树有信心，也有能力不会搞砸这一切。 火箭发射的那一天，正好是个周五。按照预定的轨道和发射时间，火箭将会在中午的时分划过种子岛的海滨，冲向宇宙的那边。而那一天，在星原海岸，按照传统，岛上的大家也会聚在那里，一起期待火箭冲破天际的那一刻。而学校那边为了方便大家见证火箭发射的那一刻，也为大家放了一天假。 不过，当时间到了那一天的时候，种子岛却下起了倾盆大雨。早上贵树醒来，望见浓阴的天空的时候，心中不禁紧张了一下。在这种天气下，纵使火箭还能正常起飞，星原那边的活动或许也没法正常开展了吧。 他打电话给自己的父亲，或许是因为保密的原因，或者是山里信号太差了，电话那边却始终无法接通。他又打电话给美鸟，得到的也是支支吾吾的答案。贵树摇了摇头，便挂掉电话，心不在焉地打开电视机，一边吃着三明治一边看着电视里的晨间节目。一个三明治还没有吃完，他便听到了电视里晨间节目的主播，用柔和的口吻叙说着一个最新的消息。 “由于天气的原因，探测器的发射延期到傍晚了……” 听到这条消息，贵树惊讶到连三明治都忘记吞下去。他不知道这对他来说算不算是一个幸运的消息。虽然在自家院子里也能见证穿过阴云、飞过头顶的火箭，但是无法体验那别处无法体会到的氛围，便会留下今后可能永远也无法弥补的遗憾。不过这么看来，老天爷还是挺给面子的，按照天气预报的说法，下午时分，种子岛这边就会放晴，到时候只要还在发射窗口期，火箭便一定能够照常发射。 学校门前的看板上，写着推荐的入场时间是相比于发射时间提前一个小时。不过，既然发射时间推迟了，那么也不用按照之前的时间要求到场了。于是，贵树度过了一个悠闲的上午。待到窗外雨声渐渐不再那么清晰，南国的雀鸟们也开始放声高歌的时候，贵树便拿上了装着三明治的便当盒和装满冰凉的大麦茶的保温壶，骑上了家门口的那辆自行车，便开始悠闲地向星原海岸进发了。 雨过天晴，天上缀满了大块大块的一样的积云。阳光顺着云层的缝隙洒下，落入不远处的大海。贵树就像电视里的自行车骑手一样，一边哼着歌，一边骑着车。饿了就在路边歇一歇，吃掉便当盒里的三明治，渴了便停下来，畅饮着冰凉清爽的大麦茶。大约花了两三个小时，贵树终于抵达了他的目的地。 那时候，预定举办活动的地方还没有来多少人，到处都是空空荡荡的一片，只有一些工作人员还在调试着等会要用的设备。贵树将自行车停在一旁地方存车处里，靠着墙边望着天空发呆。除了新闻里的片段，他还几乎没有真正亲眼目睹过成功的发射任务。之前的几次发射任务，由于各种各样的缘故，贵树还并没有亲眼见证过，但是或许他也不想见证。四年前的那次失败，失望的大家，消沉的父亲，密密麻麻的新闻报道，无不令他的心情也一起沉到了低谷。之后的每一次发射的前夜，贵树都在心中祈愿这次的发射能够成功。当然，第二天的晚间，当父亲回到家的时候，他就能辨别这次的发射是成是败了。如果成功的话，父亲的脸上一定会挂着满意的笑容；而如果失败的话，父亲的脸上便会遍布愁云。不过，这张晴雨表有时候不一定准确。但这些属于大人世界的事情，贵树也便无心去深究了…… “贵树君！贵树君！”熟悉的声音，令贵树恍然回神。在那一瞬间映入他的眼帘的，便是美鸟那熟悉的脸。 “美鸟同学，你来啦……”当贵树回过神来，刚想和美鸟打招呼的时候，却望见了她那与平日有很大差别的穿着，便有点惊讶地说道：“诶，你换上新衣服了啊！” 今天的美鸟，换上了一件洁白的长裙，上面点缀着些许的彩色花纹。在贵树的印象里，除去校服以外，他还是第一次见美鸟这样的穿着…… 听见贵树的话语，美鸟轻轻地笑了。她拎起裙子的两边，像电影里的法国人一样，俏皮地向贵树行李。贵树在那一刻，似乎听见了美鸟在用法语对自己说“你好”，虽然那时美鸟连一句法语都不会。 贵树轻轻地点了点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般没有作声。这时候，会场附近已经陆陆续续地来了一些人，附近原本空着的的停车场此刻也停进了不少的车。可以说，这次久违的大型发射任务，岛上的大家都早已期待已久。自从四年前那一次大型任务失败之后，种子岛上再次迎来了大家如火般的热情。 “贵树君，我们也一起进场吧！等一会小春同学和早耶香同学他们也会来哦！”美鸟轻轻地拉了拉贵树的衣角，笑着说道。 “真的吗……”贵树的心中不禁一颤。但是他并没有迟疑，也跟随着美鸟的脚步，一起走进了会场当中。 今天的活动会场，设立在星原海岸附近的一所废弃学校当中。这座学校看上去已经废校多年，虽然主要建筑仍然屹立在此，但是建筑的外墙受海风侵蚀多年，又缺乏保养，上面青苔丛生，斑斑驳驳的像是故事书提到过的某个废弃的王宫。 贵树和美鸟坐在原本应该是操场的那个地方旁边的长椅上，望着天空的云朵发呆。但是，过了一会，贵树便听到了美鸟的喃喃自语：“贵树君……” “诶，怎么……” “贵树君现在有喜欢的人了吗？” 美鸟突然如此一本正经地提问，也令贵树在此刻倍感诧异。 “不知道……”贵树迟疑了一会，方才摇摇头说道。 “不，我想听贵树君的真心话。” “诶，真心话吗……” 美鸟没有回答贵树，仅仅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吧……” 其实从前，他也思考过几乎完全一样的问题。如果他回答“有”，那么爱乃一定是这个答案的主角。但是他也并不知道自己和爱乃之间的关系到底应该用什么词语来定义。“笔友”吗？似乎不太恰当。哪有笔友之间的信件如此零散？“挚友”吗？可是二人之间已经分开了这么久，交往早已不如从前那么频繁。所以，在那之后，贵树犹豫了好半天，也没有得出属于自己的答案。 过了许久，贵树轻轻地拉了拉美鸟的衣角，向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啊，这样啊……”美鸟轻轻地笑了，对贵树轻轻地耳语道：“我看贵树君和小春同学的关系不是挺好的嘛，我都有些嫉妒了……” 贵树听到美鸟的话语，不知为何，他的脸颊莫名地攀上了一抹绯红。他尽力地摇了摇头，去否认美鸟的话语。但是换来的，只有美鸟那轻快的笑声。 “没有啦，我逗贵树君玩的！不过，贵树君真的没有想过有关自己身边的人际关系的事情吗？” 听了美鸟这话，贵树好像想起了些什么。他刚想追问下去，视野里便闪过了好几个熟悉的人影。然后，耳畔便响起了美鸟那充满热情的声音：“小春同学，早耶香同学，立花同学，你们终于来啦！我和贵树君都要等不及了呢！” 早耶香望见美鸟，不禁也热情地笑了。她一边笑着，一边向美鸟那边跑去，情不自禁地同美鸟撞了个满怀。 “早耶香，不要闹啦！”立花诚看见眼前这一幕，半开玩笑地指责早耶香，却也同宁宁春一样，忍俊不禁地笑了。然后，大家便凑到了一起，就像平日在学校里那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多亏了大家的出现，笼罩在贵树头上的尴尬的气氛就这样慢慢地消散了。虽然对美鸟的问题，他从前并没有仔细思考过。但是那一刻，他却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将要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会场的大屏幕上，现在正在实时直播着新闻节目。从电视摄像机的角度望去，那个庞然大物就那样傲立在鹿儿岛的海滨。随着屏幕里的倒数时间慢慢地减少，会场里的人们也渐渐地多了起来。在距离火箭发射还有十五分钟的时候，主持人便拿着话筒走上了一个由砖瓦搭建成的临时舞台，向舞台下的大家亲切地问好，然后便介绍起了很多有关本次发射的事情。不过，主持人说的这些话语，贵树的父亲早已同贵树翻来覆去地讲过好多遍。再加上他还在思考美鸟刚刚提出的问题，脑中的思绪早已乱如麻。所以他根本无心去听。当然，出于这嘈杂的氛围，大多数的人其实也无心去听那些无聊的讲解。就这样，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着…… 还有十分钟。 新闻节目的主播和舞台上的主持人异口同声地播报了这一事实。 还有五分钟。 在会场内的气氛开始变得聒噪，初夏的燥热开始在会场内蔓延。 还有三分钟。 在会场的大家都慢慢地都停止了闲聊，每个人都在屏息以待这一历史时刻的到来。 还有两分钟。 贵树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祝愿这次发射任务一定能够顺利完成。 最后六十秒。 在会场的每个人，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狂跳。 最后三十秒。 激动人心的时刻马上就要到来，在会场的大家，都跟着主持人一起喊出了最后的倒计时。 最后十秒。 海风仍在吹拂，天空中不见飞鸟的踪影，蝉鸣声也止住了，只有一轮日影正在缓缓沉入海中…… 然后…… 伴随着倒计时的结束，远处传来鸣雷般的声音大屏幕上的庞然大物腾空而起，人群当中便爆发出了一阵惊喜的欢呼。 “要来了，要来了，大家快看啊！”主持人伴随着越来越接近的轰鸣声，兴奋地喊着。 曳着橙光的尾焰划过天际，尾部白色的烟云在夕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海风、潮鸣、蝉鸣……这些原本嘈杂的声音，此刻早已被火箭发射所发出的巨大声响所掩盖。 在新闻画面里，火箭正在按照既定的发射程序，一步又一步地完成着发射中的每个动作。 助推火箭分离，第一级火箭分离，第二级火箭点火，整流罩分离…… 震耳欲聋的声响在拍打着每一个人的心脏，利用尾焰的助推，这个庞然大物越飞越高，穿过雨后海边如般浓密的云层，慢慢地化为一个小小的光点，从大家的视野里消失不见。 尾焰带来的白色的烟柱如同夏日午后的积雨云那般，慢慢地消散开来。 伴随着新闻主播兴奋地宣布发射成功的消息，会场内又一次欢声雷动。 然后，绽开的烟花便冲上了天空，填满了这四四方方的院墙的每个角落。 “这次又一次发射成功了呢！”在漫天的烟花下，美鸟笑着对贵树说道。 “是啊，这样的话，爸爸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吧……”贵树轻声喃喃道，嘴角也慢慢地攀上了一抹兴奋的笑颜。 暮色渐渐四合，烟花不断升上天空，在晚风里璀璨绽放。在会场的大家都纷纷掏出摄像机，来记录下这个可能会成为历史的时刻。贵树轻轻地咽了一口口水，转头望向美鸟。五彩斑斓的烟花绽放在傍晚的天空，就连美鸟那白色的长裙都被烟花染上了各种各样的斑斓颜色。 美鸟轻轻地揉了揉贵树的头，在烟花响彻云霄的轰鸣里，二人也都默契地相视而笑…… 在大屏幕上的新闻里，那颗探测器顺利入轨了。烟花慢慢地消散了，夜色染上天空，蝉鸣再次响起，星空慢慢地浮现，潮鸣也慢慢地出现在大家的耳畔。提早离场的大家，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也慢慢地充斥在外面的街道上。种子岛的夜晚，除去新年之外，应该从未有如今晚这般热闹。 待到人海慢慢散去，贵树他们方才慢慢地走出会场的大门。身后古旧的铁质栅栏门已经斑斑驳驳，这所已经废弃的学校，今夜迎来了最后的热闹的时刻。 在大家分别以后，贵树默默地骑着车，沿着公路慢慢地回家。刚刚火箭发射时那震耳欲聋的声音还在他的脑中回响，前些日子的那些思绪，随着火箭的烟云消散在天际，也一起慢慢地蒸发掉了。 清凉的海风吹过身体的四周，路边不知名的花草随着清风摇曳。预感到这一次的经历将成为自己在这座岛上最后的回忆，贵树感觉自己的心情也变得同样的神清气爽…… 贵树在种子岛上的记忆，至此便基本告一段落了。 后来，当贵树的父亲在第二天回到家的时候，脸上果然多出了一分欣喜。不过，那一天的晚饭时分，他也告诉了贵树另一条消息：nasda已经为他们安排好了新的住处。在这个学期结束之后，他们将会搬去大阪继续生活。而在去长崎之前，贵树将会在大阪的学校完成剩下的学业。 也就是说，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贵树便又将迎来离别的时刻…… 第一百零七章 回忆的尾声(第一部分完结啦!) 告别种子岛的那一天，终于还是悄无声息地来了。 搬家工人从房子当中进进出出，贵树手拿一个装满大麦茶的纸杯，坐在空无一物的房间里，望着生活了好几年的地方，满眼都是初到这里的第一天的自己。窗外浓绿的田野，若隐若现的大海，熟悉的夏日潮风顺着打开的窗户扑面袭来，风里挟裹着熟悉的海水的味道。这些熟悉的景色，又一次勾起了他的心弦。 南国的夏天，总是那么热烈而难熬。但是从今日之后，这里的一切，全部都将仅仅成为记忆的一部分。而在下一个目的地等待着他的，也将不再全部都是记忆里的大家。 虽然在上学期的尾声，班级里的大家已经为贵树他们开过了送别会，但是对于就这样匆匆离开，没有和大家好好道别这件事，贵树的心中还是尚存一丝遗憾的。 墙上的挂历，就这样终结于八月的某一天。虽然在这之后的日期，都已经被贵树用裁纸刀一点一点地小心裁去了，但是在昨晚，贵树还是将它从墙上摘了下来，连同来到岛上后收到的信件和自己的日记本一起，放入了某一个搬家用的纸箱当中。此刻，那些代表着他在种子岛上的全部记忆的一切，都已经静静地躺在搬家车的车厢当中了。 “小贵树，我们就要出发了哦！”父亲的声音，此时若隐若现地飞入了贵树的耳中。 “终于还是要和这里说再见了……“贵树喃喃道。他向楼下应了一声，将手中的大麦茶一饮而尽，然后将纸杯抛进了墙角的垃圾桶当中。在收拾好要随身携带的东西之后，他封好垃圾袋的口，怀着不舍的心情将它一同带下了楼。 楼下搬家公司的人员仍在装车，父亲也在打包自己的行李。贵树将垃圾袋扔到门口的装可燃垃圾的垃圾箱内，又不舍地退回到了房子里。这栋房子，不知道承载了他多少日日夜夜的回忆。可是，一切的回忆，至此已然戛然而止。不久之后，这栋房子将会迎来新住客，也将会承载着与现在更加迥异的回忆与光景。但是，这一切，却将永远与他无缘…… 滴答，滴答…… 淅淅沥沥的雨滴，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落了下来。在检查过房子当中没有遗落下的物品之后，贵树和父亲撑着伞，沉默着见证了最后一个箱子被塞入货车的车厢的那一刻。然后，他们便乘上了货车前面停着的，与来时一模一样的nasda迎宾面包车，向着西之表港的方向移动了。 浓郁的田野在疾速地后退，那些熟悉的地方——例如星原海岸，住吉岬，牧川海岸之类的也都飞速地消失于贵树的眼前。只此一别，或许今生今世他都将无法回归岛上，更别提再一一重温那些熟悉的一切了。所以，此时坐在车上的他，在不知不觉当中露出了一丝落寞的神情。每路过一个熟悉的地方，他都如同和朋友们道别那般，向窗外轻轻地挥手，同那些远去的地方，默默地说了声“再见”…… 等到贵树坐上高速船，向着鹿儿岛港快速移动的时候，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已经慢慢地停了。那些搬家的纸箱子们，也被装在高速船的货舱里，到了鹿儿岛之后，他们就将被直接送往机场，通过航空的方式到达他们的目的地，也就是贵树暂时的新家。而贵树也会在稍晚的时候从同样的地方起飞，暂时地同九州岛告别了。 大海泛着汹涌的波涛，海鸥们也在迎风飞舞。贵树没有同从前一般坐在船舱里，而是来到到了船尾的甲板上。雨后清凉的海风轻拂他的的脸颊，潮鸣的声音也一齐涌入他的耳际。 望着慢慢地远去的种子岛，在岛上的日子如同大海的潮水一般汹涌地涌上少年的心头。 “美鸟，宁宁春，立花诚，早耶香……”贵树默默地念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名字，眼角默默地流下了一滴眼泪。虽然他知道很快大家就会在长崎重逢，但是大家毕竟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彼此之间都早已有了默契。即使是面对暂时性的离别，大家一时间也是会难以接受的。 不知不觉间，一个熟悉的话语慢慢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那是一句冲绳方言，是他还在东京的时候，秋野岚告诉他的。 “无论身在何方，只要相识相知，大家都是一家人！（作者注：原文「いちゃりばちょーでー」，用一句古诗翻译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他轻轻地叨念着这熟悉的话语，一种奇异的感觉便扑面而来，令他忧郁的心情也慢慢地消散了。 天上的阴云慢慢地散开，高速船驶入了鹿儿岛湾，两岸的丘陵慢慢地显现，种子岛也渐渐地消失在地平线的那端。 贵树走上了船顶的观景台，海鸟正欢声笑语地在他的头顶飞来飞去，近得似乎触手可及。遥远的樱岛，正在地平线的彼端若隐若现。 云开日升，接近正午的太阳从云层当中露脸。阳光斑斑驳驳地洒在海面，十分耀眼。 一阵强烈的海风吹过，令贵树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他像是被风牵着手那般，身体不自觉地转了半圈。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便望见了令他惊喜万分的景色：一轮彩虹，正慢慢地浮现于樱岛的山巅之上。 “啊，好美……”看到眼前这许久未见的景色，贵树不禁惊喜地感叹道。 但不知为何，看到那道彩虹的那一刻，他却突然间又有了一种想哭的感觉…… …… “哗啦……”日记本翻过了最后一页。贵树恍然惊觉，此时窗外已然暮色四合。虽然他中午已经吃过披萨，现在胃里也早已空空如也。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望了望身边那堆成山的日记本，心中不知不觉间有了一种释然的感觉。阔别一年多，他终于回到了九州岛。虽然他所处的位置已经从九州岛的最南边来到了西北边，但是此时此刻炎夏中的一切，却与当时的光景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此时此刻的他正身处于长崎的钢铁丛林当中，而非种子岛的田园景色。 肚子咕咕的叫声将他拉回到了现实，墙上的时钟也指向七点的方向。他又一次拨通了披萨店的电话，然后轻轻地打开了窗户，夏日的晚风便瞬间涌入了房间的每个角落。长崎也是个海滨城市，也一样会有海风吹拂。静谧的夏夜，坐在窗口，听那遥远的海风和潮鸣，一样令人神清气爽。在等待披萨送达的间隙，他便搬来椅子，坐在窗前，默默地想着那些有关于未来的事情。 新学校、新生活、新朋友，当然还有…… “重逢” 这个词汇倏忽从贵树脑中闪过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但是，在这陌生的地方遇见曾经的朋友，这概率似乎也太低了。虽然他确实曾和美鸟重逢，但是他却不太相信，这份幸运能够再次降临在他的身边…… 迄今为止的全部回忆，都已全部铺陈于他的心中。一个个熟悉的脸庞和声音，都早已成为过去式。从明天开始，他就要迈出崭新的旅程当中的第一步了。明天，他会在开学前提前去学校，去取属于自己的校服，同时也要与班主任和教导主任做入学前的对谈。在经过这一系列的仪式之后，9月1日的清晨，他在这里的新生活便正式启幕了。 又一次成为转校生的他，虽然早已熟悉如何坦然地同大家相处。但是他却也仍未知晓，几天之后的自己，究竟该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和大家道第一声早安…… 贵树怀着这样的思绪，在晚餐的披萨到来之前，一直眺望着窗外那陌生而繁华的街道发呆。那些来自未来的遥远思绪，正慢慢地于少年的心中生根发芽。 （第一部分完结） 第一章 初遇 时间开始慢慢地轮转，开学的日子终于还是到了。 夏末时分，长崎却还刮着闷热的潮风。贵树坐在摇摇晃晃的有轨电车上，默然地望着窗外披上朝霞的街道。 此时此刻，窗外是酷热的天气，无数个空调室外机忙碌地转个不停，车厢里的冷气也在开足马力送着清凉的风。而少年此刻的心里，也同样是悸动万分。新鲜感和紧张感，在此刻正如风般萦绕在他的身边。 有轨电车到站了，贵树轻轻地咽了咽口水，随着身边穿着西装和校服的人们一起涌下了车厢。方才刚刚下车，他便与夏日闷热的风撞了个满怀。 四周的高楼的玻璃幕墙折射着热烈的阳光，蝉也在卖力地唱着歌。贵树背着书包，同身边穿着同样校服的少年少女们一起，沿着预定的上学路，慢慢地向学校的方向前进了。 因为今天是开学日的缘故，所以这条街道相比往日显得格外热闹。有三三两两结伙成群的学生，有骑着自行车或者原付摩托车来上学的学生们，不过更多的是像贵树这样独自一个人默默走着的学生。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投射到柏油路上，树影在夏日的热风里轻轻地摇曳着。贵树在这条林荫路上踱步前行，不知不觉间便到达了学校的大门口。 学校的大门口摆放着一块开学典礼的看板，上面点缀着各色的花纹和彩纸条。贵树绕过那块看板，快步随着人流一起走向了教学楼。 按照前几天约定好的那样，贵树沿着木制的楼梯，来到了教学楼的三楼。 他在老师办公室的门前停下，轻轻地叩响了褐色的木门。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随着办公室里响起的厚底鞋与水泥地摩擦发出的“哒哒”声，办公室的木门便打开了。 迎接贵树的，便是前几天已经见过面的新班主任。待贵树进来，她带上门，温柔地招呼贵树坐下，然后从书架当中取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在两腿间摊开，像在寻找些什么东西一般仔细地翻着笔记本上的每一页纸张。 她在写着樱井贵树的那一页上停了下来，望着贵树温柔地说道：“早安，樱井同学，还记得我是谁吗？” 贵树迟疑了一下，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您就是班主任仁美老师吧。” 仁美老师莞尔一笑：“没错，答对了！你还记得吗，那天在校长室咱们还见到过一次呢！” 贵树点了点头，也轻松地笑了起来。 由于是开学的第一天，其他老师都去布置开学典礼的会场去了，其他的学生们也早已经在开学典礼的会场等待着了。所以现在整个走廊都很安静，只有贵树和雪子老师的谈话声在办公室里回响。 在谈话的伊始，仁美老师提问了贵树一些简单的问题，诸如“你从哪里来？”、“你来长崎住多久了？”、“有没有适应这里的生活？”、“有没有好好在这座城市里观光过？”之类的问题，贵树也很轻松地回答着。以这些话题为引子，没多久，她合上笔记本，请贵树站起，两人一起走到窗边，他们的谈话便慢慢地转入了闲聊。 窗户外面，是一大片茂密的树林。清晨的阳光洒落在树林的顶端，给树叶蒙上了一层鲜黄。不知从何处吹来的一缕清风，轻轻拂过茂盛的叶片。那沙沙的声音，如同和谐的交响曲般悦耳。 望着窗外的景色，贵树继续分享在种子岛的见闻给仁美老师听，而仁美老师也给贵树分享着自己在长崎生活的点点滴滴。贵树慢慢地发现，随着二人闲聊的进行，刚刚心中一直在徘徊着的紧张感也开始慢慢地消弭了。贵树与长崎的初次见面，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不知不觉间，窗外传来了悠扬的校歌。仁美老师告诉贵树，这是大家的开学典礼结束了。也就是说，很快贵树就要和新同学们见面了。 在紧张感又一次即将涌入贵树心头的时候，仁美老师轻轻地拍了拍贵树的肩，笑着说道：“樱井同学初来乍到，要是在学校的时候有什么困难的话，欢迎随时来找我哦！要是能帮上樱井同学忙的话，那就真是太好了……” 贵树轻轻地笑了，望着眼前的仁美老师，他的心情变得前所未有的那般放松。 随着时间的推移，走廊里渐渐地变得热闹起来。结束了毕业典礼的孩子们，有说有笑地向着自己教室的方向走去。透过门上的玻璃，走廊里穿梭的人影，令贵树不禁分心旁窥。而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啊！宁宁春！” 贵树惊讶得差点叫出声来，而仁美老师也看出了贵树的心思，转头望向走廊里的大家，又转过头望向贵树，笑着问道：“樱井同学，你怎么啦？是看到认识的同学了吗？” 贵树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我看到曾经在种子岛的同班同学了。” 听了贵树的回答，仁美老师没有说话。她微笑着，轻轻地翻了翻手中笔记本的某几页。然后，她的嘴角便浮上了一抹朦胧的笑颜。 走廊里的声音慢慢地稀疏了，每日的例行早会的预备铃声也已响过。仁美老师便轻轻地拍了拍贵树，温柔地说道：“樱井同学，我们该去见新同学啦！” 贵树轻轻地点了点头，背起放在一旁的书包，同仁美老师一起走出了办公室的大门。 朝阳透过走廊的玻璃，洒在打过蜡的木质地板上，亮莹莹的甚是好看。贵树轻轻地迈着步子，仔细地听着仁美老师的厚底鞋与地板摩擦的声音和自己的心跳声，不知不觉间，一个写着一年级d班的牌子映入贵树的眼帘。 两人在这块牌子前停下脚步，仁美老师示意贵树在门外稍候，然后便推开了眼前的木质推拉门，缓缓走进了教室。 教室里原本的喧闹在此刻戛然而止。仁美老师站在讲台前，热情地向班级里的大家道了早安，然后便摊开了笔记本，用她那温柔的声音，向班级里的大家宣布道：“今天又有一名新同学要加入我们d班的大家庭啦！”说完，她便朝门外挥了挥手，示意贵树进来。 迎着大家那好奇的目光，贵树缓缓地迈入了班级，走上了讲台。 讲台下，是二十多道各异的目光，正如x光机一般上下打量着贵树。贵树虽然刚刚和仁美老师聊过，心情不如之前那般紧张了，但是双腿依旧有些发抖。他取下一支粉笔，在黑板上轻书自己的名字。一边写，他的耳畔除了粉笔与黑板摩擦的声音，也似乎传来了若隐若现的小声议论的声音。当“樱井贵树”四个大字全部出现在黑板上的时候，贵树转过头，方才发现，原来曾经在种子岛的朋友们，竟然奇迹般地在这个小小的四方天地里重聚了。 美鸟、宁宁春、早耶香、立花诚、葵衣、阳太…… 这些熟悉的名字、这些熟悉的目光、这些熟悉的脸，都令贵树在陌生的此处，此刻却倍感安心。 “大家早安，初次见面，我叫樱井贵树，名字嘛正如我黑板上所写的那样，大家平常叫我贵树就好啦！所以今后就请多多指教啦！” “樱井同学，你就……”就在贵树的话音刚落，仁美老师要安排座位的时候，她的声音，却被一阵急促的开门声所打断了。 “幸好赶上了啊！”贵树循声望去，站在门外的，是一个背着书包，还手提着一袋早餐的少女。她身穿着平日的校服和短裙，绑着短马尾。不过，她的头发看上去像是刚刚洗过一般，还残留有些湿湿的痕迹。而她的校服上衣看上去也被改动过，与大家的相比看上去短了一小截。 “诶，是新同学吗！”少女见到贵树，两眼便立马泛起了光，一个箭步冲上了讲台，轻轻地抓住了贵树的左臂，惊喜地说道。她刚准备向贵树做自我介绍，却被仁美老师无情地打断了。 “开学第一天就迟到，北村美夜同学，你可真不像话啊！”仁美老师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微微笑着，但是眉宇之间却露出了一丝怒色。少女见状，立马伸回了抓住贵树的手。她噘着嘴，悻悻地回到了座位。 “还有你的校服！”仁美老师不忘补充道。 少女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有好意思再说些什么。 “那樱井同学，你就坐在窗边正数第四个位置吧！”仁美老师训斥完了少女，转头望向贵树，话语里又恢复了刚刚的温柔。 贵树点了点头，慢慢地走下讲台，迎着大家的目光，穿过一排排的桌椅，向着自己的位置走去了。 虽然在此刻，他的耳边隐约传来像“好帅啊！”“我觉得一般般吧！”“你说他有没有喜欢的人呀？”之类的私语声，不过这些言语就像风一般吹过，并没有引起贵树的注意。 这一天的第一节课是仁美老师教的数学，虽然她的声音十分具有吸引力，不过贵树的注意力却没有放在课堂上。刚刚美夜突然的举动，让他着实吃了一惊。他还没有见到过如此自来熟的同学，所以她这样的热情，也一时间令贵树无以适从。不过，慢慢地，贵树便察觉到，原来这个少女并非只对他一人如此，她的热情是那么的惹眼，那么的光芒四射…… 下课了，大家和对待其他的转校生一般，在下课铃响过以后，便渐渐地涌向了贵树的课桌四周，迅速地占据了贵树身边的每一寸空地。 如同例行公事一般，贵树耐心地回答着大家抛出的的诸如“贵树君是从哪里来的呀？”、“贵树君住在哪里呀？”、“可以交换邮箱吗？”之类的已经几乎问烂掉的问题。而宁宁春他们也被热情的大家挤在了外围，直到下一节课开始，他们都没有机会和贵树说上话。 那一天剩下的时间里，贵树都是在大家的包围下度过的。而在这种氛围当中，贵树便很快地记住了班上大多数人的名字。不过，在贵树的眼里，那一天初次见面的美夜却有些奇怪。相比于早上，在那之后无论是告诉贵树家政课要去的教室在哪里，或者是告诉贵树上体育课要做的准备的时候，她有时对贵树十分热情，有时却又好像换了个人一般，带着些初次见面时的冷漠。不过，那时的贵树，仅仅怀疑这是自己的错觉，便丝毫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不过，那一晚，白天在学校所发生的的一切，慢慢地如潮水般涌上贵树的心头。令他在目前的人生里，第一次尝到了失眠的滋味。 第二章 纷乱的一天(1) 翌日早晨，辗转反侧一夜的贵树早早地便来到了学校。虽然小学时候的他，在这种时候便会去图书室度过无聊的的早间时光。不过自从他离开了成贺川，身边没有了像爱乃一样喜欢书的朋友之后，他便很少再这样做了。 不过，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是一来到学校，他也并没有直奔自己的班级，而是按照仁美老师昨天为他指引的路，直奔学校的合唱教室而去。 因为这所学校是以音乐为特色的缘故，所以整个学校处处都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音乐元素。而音乐教室所在的楼层更是如此。一上楼梯，眼前出现的便是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虽然岁月已经在上面留下了痕迹，但是却也被校方好好保养过，远远看上去依旧光亮如新。 沿着钢琴左手边的走廊向前走，一路上便是各种艺术类社团专用的教室，参加了轻音部、合唱团、管乐团、话剧社、美术社、漫画社的大家，在社团活动的时间，便会齐聚于此。而钢琴右手边的走廊，则是这所学校的另一个特别的地方——天象台。顺着钢琴右手边的走廊往前走，右手边的便是天文社、无线电社的大家的专用教室。而顺着这条走廊走到头，打开棕色的云杉木的大门，爬上大门后的楼梯，便到达了这栋楼的天台，而天象台便设在这栋楼的天台上。 这所学校，是长崎为数不多的观星胜地。倒不是因为这里有多高，或者光污染有多么的少，而是因为这里有全长崎为数不多的小型天文望远镜，是几年前在nasda工作的校友捐赠给母校的。每年到了流星雨或是日食月食出现的日子，这所学校的天文社便早早地在学校的各个布告栏里贴出活动海报。而到了活动的那一天，这所学校里的氛围，也是不亚于祭典那般的热火朝天的。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贵树将书包放在钢琴凳上，哼着在种子岛学来的歌谣，沿着走廊慢慢地走着，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合唱团专用的教室的大门前。 大门没有上锁，贵树轻轻地推开了门，慢慢地走了进去。这里和从前贵树所到过的合唱教室的陈设并无二致：地上铺设的是上了清漆的木板，墙角堆放着可以折叠的银色合唱台，大门边的一个纸箱子里堆放着乐谱和笔记本。一个暑假没有打扫，又经历了假期的施工，教室里面的灰尘已经多到难以下脚了。所以贵树仅仅在门口站了一会，便退出了这个和记忆里差不多的地方。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贵树继续哼唱着刚刚的歌谣，沿着刚刚回去的方向，慢慢地在走廊里踱步。 走到了钢琴旁，贵树拿起自己的书包准备下楼。不过这个时候，楼梯下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正在呼唤贵树的名字。 贵树转过头，发现在朝阳满溢的地方，有一个个留着短发的女生正慢慢地走上台阶，一边热情地向他道了早安。 “美夜同学早安！诶，你换发型了啊！”直到那个女生走近，贵树方才看清她的脸，不知所措地笑着回应道。但是眼前的美夜同学望着贵树那不知所措的脸，却神秘地笑了笑说道：“那个，贵树君，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可否麻烦你帮我一起搬一下画笔和颜料到一楼的仓库呢？这些东西太沉了，我一个人或许搬不动。” 贵树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她的请求。虽然今天在贵树眼里的她，和昨天其实并无二致。不过，不知是昨天仁美老师的说教很成功，还是出于别的原因，她今天无论是穿着还是情绪，却和昨天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两人一起走进美术教室，推开门，地上整齐放着的两个大纸箱子便映入了眼帘。其中一个纸箱子里，装的是各类画笔，而另一个纸箱子里，则整整齐齐地码放着用瓶瓶罐罐装着的颜料。 两人抱起地上放着的大纸箱子，走出教室，关好门。便慢慢地走下楼梯。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这些纸箱根本就不重，在前往仓库的路上，两个人都搬得十分轻松。 一开始两人沉默无言，但是走着走着，她却突然打开了话匣子。 “贵树君……” “嗯？” “贵树君在这里过得开心吗？”她平静地问道。 虽然这听上去并不是美夜能说出来的话，因为昨天的午休时间，她已经缠着贵树问了好多好多类似的问题，而且每次都是一副情绪高涨的样子。不过，贵树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轻轻地笑了笑，说道：“刚来到这里就和大家交上了朋友，这不是很好嘛。” “是啊，原来在大阪时候的大家，感觉都是闷闷的，也没有像美夜同学这样有趣的同学。不过昨天认识了大家之后，发现其实和大家在一起也是很快乐的嘛。”贵树也轻轻地笑了。 “这么说，贵树君这么快就交到朋友啦！” “还没有啦，不过，除去原来就认识的，聊得来的同学也倒是有好几个。像是元香同学啊，萤同学啊，亮太同学啊。因为大家都喜欢唱歌，自然就有很多话题啦！”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是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神秘的笑容。 两人到了一层，在早晨安静的走廊上慢慢地走着。走廊的外面，是学校的露天游泳池。在夏天，每天都会有不同的学生来打扫这里。他们有的是游泳部的部员，有的是想要玩水而借口打扫泳池的普通学生，也有每个年级专门指定轮班打扫的同学。而由于泳池大门是不锁的，所以每天很早的时候，便会有学生们来游泳。就像今天这个时候，外面泳池里也已经有人在游泳了，在紧闭窗户的走廊里，也隐隐约约地传来了划水的声音。 两个人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仓库的门口，但是厚重的大门上却拴着一把沉重的锁。两人只好轻轻地叹了口气，暗叹自己的运气是如此的不好。然后，他们便将两个箱子整齐地放在门边，在上面留下了一张字条，便转身向着班级的方向走去了。 他们穿过周遭许多间安静的教室，慢慢地在朝阳满溢的走廊里漫步。不时有几个来上学的同学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并肩走着的他们只好让开一条缝隙供他们通过。 “话说贵树君和浅野同学关系还算好吗？”走着走着，她那不经意间的话语，打破了二人间的沉默。 “诶，美夜同学是……”贵树满心疑惑地问道。 “贵树君，你理解错意思啦！我是说，你和浅野同学还聊得来吗？”她望着满脸疑惑的贵树，笑着说道。如果从她的视角看，现在的贵树的头顶，应该会冒出不少问号吧。 她刚刚提到的浅野同学，正是贵树的前桌，也是d班的班长——浅野光良。不知是缘分还是巧合，他和贵树住在同一条街道的两侧，相比小学时候贵树和爱乃的家还要近上不少。这是昨天晚上放学两人一起坐电车回家的时候，贵树方才注意到的。 在昨天熟悉新学校的过程中，除去原来认识的大家，给贵树最多帮助的，就是美夜和光良。午休时间他俩和宁宁春带着贵树，把学校里的每个角落都逛了个遍。虽然因为时间原因，他们没有刚刚参观贵树前往的那栋楼，不过借此机会，贵树便与光良还有美夜慢慢地开始熟络起来了。 沉默了一会之后，贵树轻轻地点了点头。面对眼前的美夜，他一时间还无法编造出其他话语来搪塞，便只能老老实实地和盘托出。 望着眼前那不知所措的贵树，她却神秘兮兮地凑上前，小声地对贵树耳语道：“贵树君，其实我不是美夜哦！” “诶……你不是美夜同学吗？”听到这话，贵树惊讶得差点摔倒在地，脸上也不知不觉间攀上了一抹尴尬的红晕。 “昨天我没来学校，也忘了给贵树君做自我介绍啦！我叫北村美代，美夜是我家老姐啦！”她望向愣住了的贵树，神秘地笑着说道：“贵树君，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诶，请求？”面对美代如此强势的进攻，不擅长对付这种人的贵树只能束手投降。虽然有点不情愿，但他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看到贵树的反应，美代眼里惊喜地放出了光。她轻轻地拍了拍贵树的肩，继续凑上前对贵树耳语道：“我有点想多了解一些有关光良同学的事情，贵树君可以帮我打探一下吗？” 贵树也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只好有点勉强地答应了她的请求。 听到美代欢呼着“太好了！”之后，贵树方才松了一口气。对于不善于处理人际关系的他来说，今天早上真的令他倍感疲惫。所以，他一到达班级，便靠在了自己的椅子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贵树君，怎么无精打采的啊。”见贵树来了，光良拿出一把塑料尺，在贵树的眼前晃了晃，笑着问道。 贵树指了指美代，凑到光良的耳边说道：“还不是因为美代啊，早上他非得揪着我……” “是啊，你也见识过了吧。她们三姐妹里她和美夜都不是省油的灯。”光良耸耸肩，无奈地笑着说道。 “是啊……诶！三姐妹？你是说，美代还有一个姐姐吗？”听了光良的话语，贵树惊讶地问道。 “当然了，她和咱们还是一个班的呢。”光良环顾四周，小声说道：“不过，她今天好像没有来学校吧。” 说罢，光良便指向了靠墙边的一张空桌子，贵树转头望去，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宁宁春拿着一张纸，快步走进教室。她在贵树和光良身边停下，凑近正在聊天的二人，轻轻地笑着说道：“二位，在聊些什么呀？男孩子的话题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啦！”贵树满脸尴尬地说道，而光良则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嘛……”贵树望向光良，小声抗议道。 “贵树君的脸明明就很好笑嘛。”光良无视贵树的抗议，笑得更加放肆了。 “好啦好啦，二位。你们看这个。”宁宁春将手中的纸放下，指着上面贵树和光良的名字说道：“这个月是咱们年级负责打扫泳池，这是刚才仁美老师交给我的名单。看，今天第一天就轮到你们了呢！” “这样啊……”两人循着宁宁春的手指望去，在9月2日那一栏的后面便发现了他们的名字。 “是啊，那你们二位要加油啦！啊！对了！光良君，你有胶带吗……”宁宁春望着二人轻轻地笑了笑，在拿到光良递给她的胶带后，便拿起那张纸，转身离开了二人身边。 宁宁春走后不久，光良灵机一动，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便转过身，一把搂住了正在看书的贵树，兴奋地说道：“贵树君，那今天的午休时间，咱们去游泳吧！正好顺便把泳池打扫了，这样是不是很棒呀！” “光良同学，你这决定也太快了吧。再说我今天还没带泳裤来上学呢……”贵树小声地抗议道，不过却很快便淹没在了光良的声音里。 “那又何妨？我和游泳部里的大家都很熟啦，好歹也算是个编外部员。中午的时候我去游泳部帮你借一套不就好了嘛……” 在他之前的印象里，光良还是属于那种比较安静的类型。但出乎贵树意料的是，原来光良也是一个吵闹的乐天派。不过相比于美夜和美代，他在贵树的心里，还算是一个比较容易相处的朋友吧。 坐在一旁的美鸟听到他们的吵闹，侧目望向二人，不禁轻轻地笑了起来：“你们两个人关系可真好呢！” “才没有呢……”贵树的脸上又一次浮上了尴尬的红晕。他避开美鸟的眼神，小声喃喃道。 度过了令人筋疲力尽的的早晨，之后的一个上午，贵树迎来了难得的喘息机会。不过，之后的午休时间，还有意想不到的事情正在等待着他。令他那已经缠成乱麻的思绪，变得更加纷乱起来。 第三章 纷乱的一天(2) 那天之后的整个上午，都在平静当中慢慢度过了。美夜还是照例迟到，照例被仁美老师骂，她的头发还是和昨天一样有些湿漉漉的。整个一上午，都被贵树所不擅长的数学课和英语课所占据。不过，这漫长的上午，也很快就到了尾声。 中午的时候，贵树为了给游泳腾出更多时间，一下课便埋头吃起了便当。不过，美夜和昨天相比，却有点说不出的反常。 她不像昨天那般，待大家都吃了好一会了，才慢悠悠地打开便当盒，拿出里面的三明治慢慢地吃起来，一边吃还不忘一边来找贵树眉飞色舞地聊天，结果午休快结束了才吃完。而是和贵树一样，一下课便打开便当盒，狼吞虎咽地吃着三明治，吃完便急匆匆地背着背包跑出了教室。她不知为了什么事情赶时间，甚至撞倒了门边的一把无主的椅子。不过，即使椅子与地板发出了刺耳的“咣当”声，却还是没有拉回她的心思。最后那把椅子，还是美代一边念叨着“姐姐真是的……”一边扶起来的。 虽然贵树为了赶时间去泳池，并没有过多地分心别人的小圈子里发生的事情。不过，美夜这反常的举动，却还是颇有些引人注目的。 吃完了便当，贵树也等到了光良借来的游泳装备。在更衣室换好衣服，冲过淋浴之后，二人和管理员大叔打好招呼，便一人拿着一把拖把，跑上了前往泳池的木质台阶。 夏末的正午，天空中还漂浮着粘腻的热气。阳光照射在皮肤上，顿生灼热之感。这种日子，在无人的游泳池里享受清凉，是再合适不过的了。于是，到了泳池，二人在一边放下拖把，便戴上泳镜，跳进了泳池当中。伴着蝉鸣和微风摇动树叶的沙沙声，开始肆无忌惮地玩了起来， 二人玩了不知道多久，便听见木质台阶突然间开始吱呀作响。他们不知道来者何人，便停止了玩乐，悄悄地把身子潜入了水中，就留鼻子和眼睛露出水面。因为池子不深，他们保持这样的姿势的时候，脚还是可以站在池底的。 不一会，脚踩在泳池边的发出的啪嗒啪嗒的声响便传入二人耳中。二人循声而望，一个披着蓝色浴巾，穿着紫色泳衣，手拿一瓶运动饮料的女生便突然地闯入了他们的视野。 那个女生取下披着的浴巾，放在泳池边的长椅上，身体的曲线一览无余地暴露在空气里。她那上肢明显可见的结实肌肉，一看就是一个经常练游泳的人。她转过身，悠闲地坐在长椅上，望着远处蔚蓝的天空发呆。 贵树轻轻地戳了戳光良，又指了指那个女生，好像在说：“这个人是谁啊？” 光良望了望不远处的那个女生，轻轻地摇摇头，用眼神疑惑地回应道：“我哪里知道啊！” 过了一会，那个女生站起来，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便沿着泳池边走向了下水的铁梯。不过，她刚到岸边，便发现了藏在水里的贵树和光良二人。 “啊呀，已经有人来了啊！”她一边小心翼翼地下了水，一边笑着说道：“贵树君和光良君，你们怎么也来了？真是稀客啊！” “我们是来打扫泳池的啦！”光良嬉皮笑脸地说道。 “打扫泳池？”她凑近光良，轻轻地说道：“我看你们八成是来玩的吧！” “没有啦！是贵树君……”光良一边将眼神转向贵树，一边挑了挑眉，轻率地笑着说道。 “诶！光良同学，不是你说要来玩的嘛？”贵树小声地争辩道，脸上浮上了比早上更大的一片红晕。 听了二人的话语，她也情不自禁地莞尔一笑，又凑近贵树，笑着对他说道：“别看光良君现在这个样子，其实他是惯犯啦！上学期他就经常拉着我们几个借打扫的名义来玩水……” “哎呀，美夜同学，你凑太近啦！”贵树还是第一次和陌生的女生这样近距离地接触，所以他此时光顾着尴尬和害羞了，完全无心去听面前的她在说些什么。他拍打着水，尽力地想要和面前的她保持距离。不过，他这唐突的举动，却也引起了二人的侧目。 “诶，美夜同学？”二人停下了动作，一齐呆呆地望向贵树。在短暂的沉默了之后，他们便爆发出了一阵笑声。而贵树也尴尬地停止了打水，呆呆地在那里，倍感意外地望着眼前的二人。 “我不是美夜同学啦！刚刚贵树君没有认出我吗？亏昨天我还带你去找家政课教室呢！”她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摘下泳帽，露出了藏在泳帽下的深栗色长发，笑着说道：“那现在呢？” “贵树君，这就是我早上提到过的美优同学啦！”望着一脸茫然的贵树，光良游到贵树的身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她就是美夜同学的妹妹，美代同学的二姐啦。” “诶，你就是美优同学吗？”虽然贵树试着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正常些，但还是露出了难堪的表情。他挠挠头，疑惑地问道。这一天里，贵树已经被她们三姐妹弄糊涂两次了。虽然真正的美夜不在此处，但是她们三姐妹长得是如此相像，令贵树三番五次弄错。 在那一刻，贵树方才知晓，原来昨天并非是自己的错觉，美夜并没有长出两副面孔。那个对他热情以待的，才是真正的美夜同学。而昨天面对他稍显拘谨与腼腆的，才是此时此刻在他的面前的美优同学。 “不要管那么多啦！贵树君，光良君，咱们一起来游泳吧！”美优游过贵树的身边，腼腆地笑着说道。 虽然贵树并不是那种一听到玩就胡乱情绪高涨的孩子，不过他这也是第一次收到来自陌生女孩子一起来玩的邀请。望着美优那毫无防备的腼腆笑容，他坦率地点了点头， “贵树君，美优同学，那咱们来比50米游泳吧！”一听到玩这个字，光良的眼中便放出了光，兴奋地向二人喊道：“再不好好玩一下，午休都要结束了！” “嗯，好呀！”美优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说完，她又转向贵树，笑着问道：“那贵树君呢！” “当然可以啦！”贵树也腼腆地笑着回答道。虽然此时此刻，对于美优的突然出现，他的心里还是有些慌乱的。不过，望着美优那天真无邪的脸，他却根本毫无说假话的心思与能力…… 三人爬上上岸的铁梯，戴上了泳镜，站到岸边的出发台上，摆好了预备姿势。光良在中间，而贵树和美优分在两边。 光良笑着望向贵树，又笑着望向美优。在确认了二人已经准备完毕之后，他情绪高涨地喊道：“那我们开始吧！” 话音刚落，三人便如箭一般跃入水面。 虽然仅仅只游了一小段，但作为游泳熟手的光良和美优，便很快将已经很久没有游过泳的贵树落在了后面。虽然贵树也在努力地划着双臂，想要赶上与他们之间的距离，但是这一切还是徒劳。由于体力的限制，令他的一切计划只好作罢。 他们的距离差距有四五米左右，在贵树还在努力往前游的时候，他们二人便已经折返。他们的身体和贵树擦肩而过，反倒令贵树乱了阵脚。他转身蹬池壁的动作稍有差紊乱，身体也歪歪斜斜的，差点与池壁相撞。 也是在那一刻，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贵树的泳镜带子莫名其妙地断了。他慌忙地伸手去捞坏掉的泳镜，虽然很容易地便抓到了，但是也让他被远远地抛在二人之后。直到二人都到达终点好一会了，贵树才慢慢地游到终点。 “贵树君，你也太逊了吧！”光良望着扶着池壁，喘着粗气的贵树，轻率地笑道。 “明明是我泳镜坏了啦！”贵树望向光良，有些气鼓鼓地说道。 “坏了？”光良凑上前，瞅了瞅贵树手里拿着的断掉的泳镜，点了点头说道：“带子确实是断掉了，不过过两天游泳部应该会换新的带子吧。贵树君，我带了备用的，你去更衣室我的包里拿一下吧！” 贵树点了点头，便拿着坏掉的泳镜爬上铁梯，一路小跑着下了楼梯，去更衣室取光良的备用泳镜去了。 走出更衣室的贵树，踏着拖鞋漫步在正午的阳光下。他望着校园的绿地内盛放的木芙蓉和胡枝子，不知不觉间放慢了脚步。不过，当他走上第一级台阶，刚要迈步的时候，就听见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正在叫着他的名字。 “贵树君！” 贵树恍然回头望去，这一次，真正的美夜就站在他的身后，正笑容满面地望着他。她穿着衬衫和沙滩裤，肩上背着一个大书包。怎么看也不像是来游泳的，反倒像是去沙滩度假的。 “诶，美夜同学？”贵树仔细地端详了一番，确信站在面前的是真正的美夜之后，方才开口问道：“你怎么也来啦？” “你看到我妹妹的泳装了？”美夜故意开玩笑道。 “诶……这个……”贵树的脸刷的一下变得红红的，面对美夜的话语，他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好了。美夜的突然到来，已然打乱了他好不容易才整理好的思绪。 看到贵树的反应，美夜却并没有露出和昨天一样的笑容。她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平静地走上前，拍了拍贵树的肩说道：“没什么啦，我只是想知道美优她来这里了没有啦。虽然现在我不是很想游泳，不过去泳池边坐坐也好呀！” 说罢，她便欢快地跑上了楼梯，留下了独自发呆的贵树。贵树转过头，望着即将消失在楼梯尽头的美夜，脑海却突然闪电般划过了一道思绪。他也快步跑上楼梯，追上了美夜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握住了美夜的书包带。 不过美夜对贵树的突然行动并没有感到震惊，她转过头，对贵树莞尔一笑：“什么事呀？” “呃……其实……”贵树和她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明明刚刚已经组织好的话语，却被他突然间吞了回去。 “嗯？” “不……没什么，啊！我想起来了！”沉默了几秒，贵树像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似的。他凑上前，小声对美夜说道：“其实美优同学就在泳池啦，她现在和光良同学在一起呢！” 美夜轻轻地点了点头，像是知道了些什么似的。她的眼神里，有一刻突然迸出了惊喜的光。不过，那道光仅持续了一小会，便瞬间消去了。 “贵树君，你好慢啊！诶，这不是美夜同学吗？”刚刚还在泳池里玩得正起劲的光良，望见突然出现的美夜，眼里不禁泛起了惊喜的光。 “姐姐！你终于来啦！”美优望见了美夜，也不禁兴奋地叫道。 “美优，你可真是让我一顿好找啊！我就不下水了，你们好好玩吧！”美夜笑了笑，向着在泳池里的二人摆摆手说道。 “光良同学，我也不下水了，刚刚真是累坏我了……”贵树也故意摆出了一副很疲惫的姿态，望着光良说道。其实他并不是不想下水，也并非因为刚才的那场比赛泄了气。他刚刚想起了一些更为重要的事情，是不得不问美夜的。于是，他便也做了不下水的决定。 “诶？真没劲啊！”光良稍显遗憾地说道，不过很快他便恢复了元气，望着美优，兴奋地说道：“美优同学，咱们再比个五十米试试看吧！” “好呀！刚刚虽然你赢了我两次，可这次就不一定了哦！”美优望向光良，笑眯眯地说道。于是，两人便很快又展开了新的比试。也令贵树和美夜得到了难得的独处机会。 沉默了一会，贵树便不自觉地打开了话匣子：“美夜同学刚刚是去干嘛了啊……” “诶，这不关你的事吧……”美夜望着飞溅着水花的泳池，不知为何，故意压低声音说道。 “哈哈，没事，但说也无妨啦……”不过，望着贵树那为难的脸，她却改变了主意，笑着说道。 “其实我刚刚是去校门口等美优的。她今天早上说心情不好，就请假没有来学校。后来她说要中午来，我就在校门口等她。结果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没想到在这里找到她了。” “诶，心情不好？这是怎么回事呀？” “不知道啊，从前她虽然不像我这般精力充沛，也不是美代那样十足的乐天派，不过她也从来没说过什么心情不好之类的话。只有从昨天回家开始她就变成那副样子了。” “可是，美优同学她明明和我们玩得很开心啊！” “不知道，我也搞不懂她。看上去她也不是一副讨厌上学的样子啊，莫非……”美夜的眼神如x光机一般上下打量着贵树，喃喃自语道。 “诶……什么……”贵树被美夜的这一番话弄的有些不自在，虽然他知道这些话不一定是指他，不过美夜这一副看上去话里有话的样子，也令他自觉有些不自在。 “我不是指贵树君，啦！”美夜捻着自己两鬓垂下的头发，望着眼前的蓝天，继续喃喃道：“我只是在想，她最近是不是恋爱了？还是遇到了什么糟心事。毕竟我是当姐姐的嘛。不过，看她现在和光良同学玩得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 “嗯，是啊……”贵树喃喃地附和道。 经过刚刚的一番谈话，他脑中的疑问已经消去了一半，不过还有另一半的疑问仍在他的脑中盘旋。不过，就在他刚要准备开口的时候，美夜却率先开口了。 “贵树君，我昨天是不是吓到你了？”美夜双手交放在胸前，小心翼翼地问道。自从昨晚被美夜老师说教以后，今天的她虽然还是偶尔会我行我素，不过情绪却不如昨天早上那么高涨了。 “哪有啊，不过是有点惊讶罢了。不过那时我也是有点惊讶，原来这里的氛围和原来的学校完全不一样啊！” “是吗……”美夜点了点头说道，“昨天仁美老师找我谈话的时候，我还真的以为你讨厌我了呢，毕竟昨天和你说话的时候，看你都有点不知所措了。” “哪有……”贵树不好意思地喃喃道：“我只是刚来这里，还不了解大家嘛……” “嗯嗯……”美夜轻松地笑了。不过她话锋一转，又继续问道：“今天早上你是和美代在一起？” “是啊，我去合唱团教室那边看了看，又碰上她去搬美术用具，就顺便帮了个忙而已。” “啊啊，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 “嗯？什么？” “我是说，怪不得早上我刚游完泳，就看见你们俩从仓库那边走过去呢！” “诶，美夜同学怎么也知道？”贵树稍显疑惑地问道，他的心里也在慌张的打鼓，莫非早上他和美代的约定，被别人听了去了? “你不知道吗？仓库那边是可以看到游泳池的！”美夜转身指向一个不起眼的窗户说道。贵树也转过身，顺着美夜手指的方向，便望见了藏在一片灌木丛当中的窗户。窗户另一边的走廊，便是今天早上他和美代一起走过的。 “这样啊……”贵树知道美夜问起的不是早上的那件事，便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虽然他并不知道早上美代的用意到底为何，不过既然她都那么说了，贵树便没有了声张的念头。 不过，在弄清了贵树的心意之后，美夜看上去好像恢复了活力。她又恢复了昨天早上的那副样子，在贵树还在想着早上和美代的事情的时候，她便搞了个偷袭，使劲地摇了摇贵树的肩膀，笑着说道：“那也就是说，贵树君早上看到我在游泳了？” “诶？”贵树被美夜吓了一大跳，脸颊上的绯红瞬间变得更浓了。他望着被阳光炙烤的地面，半晌方才小声说道：“真……真的没有啦！” “骗人……”美夜望着贵树因为害羞而涨红的脸，便放声大笑起来。而贵树不知是被美夜传染，还是为了化解此刻的尴尬，也轻轻地笑出了声。 之后，两人便望着天空发呆，彼此相顾无言。 那天直到午休结束，贵树和光良都没有打扫成泳池。当宣告午休结束的铃声敲响，大家才匆忙地前往更衣室换衣服。不过还好下午的第一节课是计算机课，所以就算他们两手空空地去教室，也不会被老师骂。不过从泳池去教室的路上，不知为何，大家默契的彼此却没有说一句话。 随着时间的推移，贵树在来到新学校的短短几天里，便和班级里的大多数人相互熟络起来了。不过，不知是否是贵树的错觉。从那天下午的某一刻开始，美优望向他的眼神里，又增添了一丝无以言表却满怀欣喜的光芒…… 第四章 序曲 在贵树慢慢地适应了新学校的环境之后，很快便迎来了学校的社团招新日。 虽然按照入学时所说的那样，贵树已经被合唱团所内定了，不过他还是依依不舍地在游泳部和天文部流连了很久，才被宁宁春给拽去了合唱团。 虽然这所学校是以音乐为特色的学校，但并不是每个学生都是通过选拔而入学的，也有不少其他地方的学生是通过升学考试考到这所学校的。由于合唱团的大门也是敞开给每一位学生的，再加上学校是混合编班的缘故，所以除非向他们本人去问，就算是班主任老师，偶尔也有分不清的时候。 贵树和宁宁春一起来到了合唱团所在的六楼，挤过水泄不通的人流，向着合唱团的专用教室走去。因为这一天是社团招新的日子，所以有许多体验入部的同学们也聚集在了这一层。不过大多数的孩子们，其实对唱歌的兴趣并不大。所以他们大多都挤在美术社、漫画社、轻音社这种更多趣味性的社团，来合唱团体验入部的，只有寥寥几人。 “贵树君你好呀！”贵树推开合唱团的门的时候，早已经来到这里的立花诚和早耶香便立马暂停了聊天，笑着和他挥手致意。 虽然贵树没有注意到，但其实今天是他们几个人自从种子岛分别之后第一次的独处。之前由于美夜和光良他们一下课就缠着贵树，所以除了和美夜亲近的早耶香以及坐在贵树身边的美鸟以外，其他人几乎没有能获得和贵树独处的时间。所以今天趁着合唱团还没有变成往日的喧嚣，贵树便搬了把椅子，坐在了大家身边，和大家久违地聊了起来。 从贵树的口中，大家知晓了贵树离开种子岛后的日子。转学到大阪的新学校后，虽然贵树暂时没有了升学的压力，但是由于在福岛的老家的父亲迎来了工程的旺季，有太多的工作正在等着他处理，根本无法抽出时间去长崎办理入学手续。因此，贵树便又在大阪读了一个学期的高中，才转来这所学校。 在大阪，贵树基本没有交上什么朋友。由于到了初中的末尾，所以大家迫于升学压力，基本都埋头于学业，根本无法分心于社交。而到了高中，贵树也成了过客，还没有和大家过多熟悉，便匆匆的离开了。因此，在大阪的日子，并没有给贵树的人生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过，在升上高中之后，贵树便第一次体验到了独自生活的滋味。在大阪的钢铁丛林当中，他用父亲转交给他的来自nasda的安置金租下了一间小公寓，在那里平静地度过了高中的第一个春天和初夏。 虽然在种子岛的时候，贵树已经积累了一些独自生活的技能。但是一旦操作起来，却也是相当不易的。早上要提早起来准备便当和早点，放学的路上还要思考晚上应该吃什么。地要拖，厨房要收拾，窗户要定期擦，垃圾也要定期分类丢掉，学习还不能落下。所以那段时间里，贵树一直是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的。每天很晚才能睡，很早便又要起来，上课也经常不知不觉地睡着。班主任老师很担心他的状态，找他谈过好几次。虽然贵树每一次都用心在听，不过到头来他只能靠咖啡来续命…… 不过，随着独自生活的时间增长，贵树慢慢地便习惯了这种忙碌却井然有序的生活。因此，来到长崎之后，最近他的生活便不再那么繁忙混乱了…… 从大家的口中，贵树得知了自己不在岛上的日子里大家的日常。自从nasda改组之后，有许多非岛上的员工们便选择了去其他地方工作，而他们的孩子们便也随着家长的脚步搬去了其他的城市。因此，原来贵树呆过的学校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张桌椅的主人在某一天放学后便就此不再回来，越来越多的教室慢慢地减员变空。等搬迁的最后期限到来，大约有四分之一的孩子就此随父母告别了种子岛…… 初中毕业典礼的那一天，校长望着空空荡荡的礼堂，第一次在同学们的面前泪眼朦胧。而当那些转走的孩子离去的时候，他们的班主任也曾哭着为他们送行。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伴随着初中的最后一年到来的，是“离别”这两个伤感的字眼。不过，让从未做好心理准备迎接离别的大家提前面对这一切，伤感的情绪只会积累倍增…… 大家刚刚转来这里的时候，虽然都幸运地分在了一个班。但是他们之中除了美鸟，都是第一次离开种子岛，前往外面的世界。因此，这里快节奏的生活方式也令他们倍感陌生。不过，因为有美夜作为班级里大家的纽带，所以一个学期过去，大家便很快地摆脱了未知感的包围。 当大家讲起刚刚来到这里的所见所闻的时候，贵树却喃喃道：“真好啊！” 贵树这话刚一说出口，便吸引了大家的注意。虽然大家不解其意，但是望着他那有些难过的眼神，便没有再深究下去。 慢慢的，随着社团活动的时间即将到来，越来越多的合唱团成员们来到了这里，教室里也慢慢地变得嘈杂起来。虽然在贵树的眼里，除了在种子岛就认识的大家，其他人都尚属第一次见面，但是大家的到来，却也给他带来了一股莫名的亲切感。 不过，在贵树的身边，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拉椅子的声音。他转头望去，便和刚刚坐下的美优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美优同学，你也在呀！”贵树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了目光，有些惊讶地说道。 “对呀，我其实和你一样，也是合唱团的正式成员哦！”美优望着贵树，也坦率地笑了。 说着，她在背包里翻找了一会，拿出一个用红丝线系着的布袋，望着眼前的大家说道：“各位，这是我家老姐昨晚做的饼干，你们有谁要吃吗？” 起初大家出于礼貌，还有些推辞。不过当早耶香和美鸟从袋子中取出一块放进嘴里，脸上便浮现出幸福的微笑的时候，大家便也一改之前的态度，一人拿起一块，把饼干放进了嘴里，便惊喜地叫道： “真是太好吃了！” “你家老姐简直是个天才啊！” “和家政课上早耶香做的饼干简直两个样啊！” “诚君，你很烦诶！” …… 不过，不知是还在对美优假装不在意，还是对饼干根本没有兴趣，贵树并没有去拿袋子里的饼干。彼时的他，正故意扭过头去，躲闪着来自美优的目光。 过了一会，他感觉到有些冰冰凉凉的东西正在触碰着他的脸颊，他转过头，便发现了正在偷偷戳着贵树脸颊的美优。她露出一脸“被发现了”似的的笑容，便从贵树的脸颊旁缩回了手指。 “干嘛啦，美优同学！”贵树发觉是美优，脸瞬间变得红扑扑的，也慌张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贵树君怎么不吃饼干呀？”美优一面笑呵呵地问道，一面从袋子里取出一块饼干，在贵树的眼前晃了晃，笑着继续说道：“我家老姐的手艺，贵树君快试试看吧！” “不了不了……”贵树还是礼貌性地继续推辞着。不过，当他望向美优那毫无防备的笑容的时候，他的内心便变得有些动摇了。 “贵树君真的不喜欢吃饼干嘛？”就在美优问到了第三遍，即将要缩回手的时候。贵树还是选择放弃了抵抗，接下了她手里的饼干，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吃了起来。 “嗯！真好吃！”他在心里喜滋滋地说道。不过在表面上，他却只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贵树君喜欢这个饼干吗？”望见贵树的笑颜，美优便笑得更甜了。她凑上前，用一副很骄傲的表情对贵树说道：“要是贵树君喜欢的话，我叫我家老姐再多做点给你吃，你看好不好呀！” 美优一副无事献殷勤的样子，令贵树有些狐疑。不过，美优的笑颜却像是有魔力似的，能令人不自觉地卸下所有的防备。因此，贵树便没有再去考虑那么多，便轻轻地点了点头，笑着对她说道：“那就要拜托美夜同学啦！” “嗯嗯！”美优笑着回应道。 就在这时，上课的铃声响起，合唱团的指导老师便适时走了进来。原本美优还想继续和贵树聊些什么，顺便继续戳一戳贵树的脸颊。不过，听着指导老师的鞋底和讲台碰撞的声音，她那过分的想法便只好作罢了。 指导老师是个看上去很文雅的女性，她的身高和仁美老师相仿，但声音却和仁美老师有很大的不同，是那种很自然却又略带磁性的声音。声调比仁美老师稍高，语气也比仁美老师更加柔和些，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从前是唱女高音的。 又到了新加入的同学例行做自我介绍的时间了。贵树望着一张又一张陌生的面孔走上前做自我介绍，便紧张得冷汗直流。不过，当轮到他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他穿过一排排椅子走上前，望着大家那充满着期待的脸，在轻轻地深呼吸过后，便依然自如地在黑板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如例行公事般，他转过身，笑着对面前的大家说道：“大家好，我是高一年级的樱井贵树，是新转来这里的。从今往后的两年多时间，就请大家多多指教啦！” 伴随着大家并不热烈的掌声和细碎的议论声，贵树穿过一排排如障碍物一般的椅子，快步走回了座位。他一回到座位上，便将整个人摊在了椅子上，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发呆。 之后的一切都像是例行公事，老师给大家重申了一番来到合唱团应该遵守的规矩，并告知了大家之后参加比赛的时间，为大家发放了新学期要为比赛准备的乐曲的乐谱。因为原本的合唱团团长转学走了的缘故，她考虑了一番之后，安排了一个叫大桥早苗的高二女生来作为新一任的团长。 在一切都安顿好之后，老师轻轻地敲了敲黑板，示意大家安静。然后便拿起了乐谱，开始一句一句地教大家唱了起来。 贵树在新学校的第一曲，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开始了…… 随着日影的西斜，社团活动时间结束之后，贵树没有等光良一起坐电车回家，而是像曾经那般，久违地和种子岛的大家走在了回家的路上。大家一起哼唱着今天学过的乐曲，在笑声当中一起踏上了归途。不过今天美优对贵树无端的殷勤，却让他在在这样的氛围下，心中依旧笼罩着一朵大大的乌云。 像往日一样，在公寓前告别了大家之后，贵树便打开了公寓里标着自己房间号的邮箱，用企盼的目光望向其中。不过今天令他惊喜的是，往日空荡荡的邮箱里，今天正躺着一封用雪白的信封包转着的信。贵树又惊又喜，拿到信后便一溜烟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虽然信封的表面并没有写着寄件人是谁，不过贵树在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回到家后，肚子空空的他便拨通了披萨外送的电话，之后便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信封，取出了点缀着精美花纹的信纸。 在等待外送员上门的时间里，他便展开信纸，慢慢地读了起来。看着信纸上那熟悉的优雅字迹，贵树露出了会心一笑。只是略一读信，他便终于印证了心中的那个答案。写这封信的，正是那个对他来说已经久未谋面的故人——植野爱乃。 “给贵树君： 收到你的信啦！我真的好开心！” 第五章 赏枫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秋日的风光便代替了夏日的光景，席卷了整个长崎。 漫山遍野的枫叶都慢慢地染上了朱红的颜色，秋日的气息也一天一天地浓烈起来。 秋日的某个周末，贵树却反常般地早早起了床。简单吃过早餐后，他便打开冰箱，将一个超大的保鲜盒和两瓶冰镇的大麦茶放入背包， 他今天这个架势，可不是要去学校度假的。昨晚放学大家一起回家的时候，宁宁春便提议大家一起去赏枫。所以昨晚他为了给大家准备一个大大的惊喜，便费了很大的力气，好好地准备了一番。 今天也是个好天气，连下了几天秋雨之后，今天的天空一碧如洗。虽然天气预报还请大家注意阵雨，不过这一望无际的蓝天，确实无法让人和下雨联系起来。不过出于保险起见，他还是带了一把伞出门。 因为是周末的缘故，而且又有好天气的加持，所以现在虽然只是上午九点，但街道上的人流早已熙熙攘攘起来。 贵树随着几乎摩肩接踵的人流，向着约定的赏枫地移动着。当他在信号灯下等过马路的时候，不多时身后便传来了一阵自行车铃声。 “早安，美鸟同学！”贵树转头望向身后，像平时一样随意打了个招呼。 “贵树君早安！”美鸟在停止线前轻轻刹车，望向贵树那装得满满当当的背包，笑着问道：“对了，你今天带了什么好吃的呀！” “嗯？我带了炒面。不过和便利店里卖的没什么两样啦！” “咦？我也带了炒面诶！” “那我们这不是完美的撞车了嘛……” “是诶，那我们俩还是假装不知道好了……” “嗯，好呀。反正有宁宁春和早耶香在，她俩的手艺还是靠谱的。” “是喔，看来我们可以好好期待一下啦！” 二人聊着聊着，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待红灯转绿后，美鸟便推着自行车，和贵树一起向着公园走去了。 他们抵达缀满枫叶的公园前的时候，公园里还是空空的，不过却也比想象中的要多上不少。这里是长崎的一片隐秘的赏枫地，是除了本地人以外，外人几乎不知道的秘密基地。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不过作为一个外人，能找到连本地人都有可能不知道的地方，宁宁春确实不愧是一个消息灵通的高手。 二人找了一块不错的赏枫区域，铺下了蓝色野餐垫。在少许的等待之后，宁宁春和立花诚便现身了。 他们两人都背着平日上学用的手提包，里面塞的鼓鼓囊囊的，想必应该也是带了不少有趣的东西。他们停好自行车，便向着贵树这边走来了。 “早哦！”坐在野餐垫上的二人向他们用力地挥着手，他们也以同样的方式笑嘻嘻地向二人挥手。 直到他们走近，美鸟便首先发现了些许的不寻常。她望向宁宁春刚剪过的齐耳短发，装作惊讶的样子大呼小叫道：“诶，小春同学，你理发了啊！” “是啊，很不错吧！”宁宁春坐在了野餐垫上，望着美鸟笑着说道：“这样剪短了很舒服呢，美鸟亲也可以试试呀！” “我就不试了，长发剪短了总感觉有点空落落的……”美鸟笑嘻嘻地说道。 接着，她们便聊起了女生们的话题，把贵树和立花诚给晾在了一边。贵树摇摇头，给立花诚使了个眼色，他便也轻轻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表情。便开始和贵树准备起稍后要用的餐盘和餐具。待到美鸟和宁宁春聊完了天，刚刚想起要准备东西的时候，再转头一看，便发现二人早已准备完毕。大家便默契地相视一笑，开始喝着大麦茶聊起天来，静候最后一位宾客的到来。 又过了不大一会的工夫，早耶香便也现身了。她没有带书包，而是拿塑料袋装了三四个保温盒来。因为她是家住得最远的，所以骑自行车一路赶来的她，累得气喘吁吁的。一来到野餐垫上，她便大大咧咧地横着躺了下来，把腿架在了宁宁春的腿上。直到宁宁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早耶香，别闹啦！”的时候，她方才恢复了坐姿，露齿笑道：“今天可真是累坏我了啊！又是做吃的又是铆足全力赶路，看来差一点就迟到了呢！” “哪有，你来得正好呀！你看现在公园里人不还不是很多嘛！”宁宁春轻轻地拍了拍早耶香的肩，小声笑道。 “也是啊！我们的主角不还没到齐呢吗？”立花诚也附和着笑道，不过这下也把早耶香弄得不好意思了。她别过头去，小声喃喃道：“才不是呢……”，便也引起了大家的一阵笑声。 种子岛的大家在重逢后的初次聚会，就这样在欢声笑语当中开始了。虽然葵衣因为要练舞蹈，阳太生了病的缘故，这场聚会的来宾并没有到齐。不过，往后这样的聚会还有很多次，所以有人偶尔缺席一次，大家也并不会感到遗憾。 野餐垫上的景象同样引人侧目，当大家揭开自带的便当盒的一刹那，惊喜的欢呼声便不绝于耳。贵树和美鸟带了十人份的炒面，宁宁春带了自己亲手做的汉堡和烤饭团，立花诚带了寿司和便利店卖的橙汁。虽然有些料理和精致都沾不上边，但是却也是能看出大家的用心。而到了早耶香这里，画风便有些不大一样了。 她带了用从美夜那里学来的配方做的饼干，还带了炸得金黄的炸鸡和覆满巧克力酱的小蛋糕。每一样料理都十分的耐看，味道也比大家在家政课上做的要好得多得多。由于才刚刚十点多的缘故，所以大家便将正餐的餐盒盖起来放好，就着炸鸡、寿司、饼干还有小蛋糕，一边吃，一边聊了起来。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赏枫诶！”美鸟一边往嘴里塞着炸鸡，一边说道。不过由于她的嘴被食物占满了，所以说话的时候也有些含混不清的。 “是啊，咱们大家不都是第一次来这边嘛！”宁宁春喝下一口大麦茶，随意附和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脑子里还在想着从前大家一起赏樱花的日子呢，真的没想到，时间这么快啊！”立花诚一边听着大家的对话，一边抬头望向漫天火红的枫叶和蔚蓝的天空，便小声喃喃道。 “嗯嗯！对啊！我每天也老是梦见自己还在岛上，结果闹钟响起，整个人就被拉回现实了。”宁宁春也拿起了一块炸鸡，一边吃着，一边慢慢地说道。 “要是什么时候能回去看看就好了！”早耶香吞下在嘴里的小蛋糕，稍显兴奋地提议道。虽然大家都点了点头，表面上像是同意了她的提议，不过大家其实也知道，熟悉了在大城市的生活之后，就算从这里毕业了，其实自己的心灵也已经再也无法回归故土了。换个地方生活短短几个月，其实就能改变一个人性格和生活方式。这些孩子们虽然对这些事情还无法心知肚明，不过他们其实或许早已潜移默化地认同了这些事情吧…… “是啊，要不等寒假或春假的时候大家一起回去吧。离开这么久，还是有点不舍啊！”为了不让谈话冷场，宁宁春笑着向大家提议道。 “嗯嗯，好呀！那这样的等寒假再说吧！到时候大家可都要一起回去！”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迅速地中止了这些令人忧郁的对话。大家的目光，又一次回到了眼下的赏枫了。 聊了一会以后，为了终结眼下忧郁的境况，立花诚便轻轻地戳了戳贵树，对他耳语了两句，贵树便也默契地点了点头。两人便同时起身，指着远处喷水池旁卖冰淇淋的小摊，笑着对大家宣布道：“各位，大家要吃冰淇淋嘛，要吃的话，我们去给大家买呀！” “我要桃子味的！” “我要草莓味的！” “啊！那个，我要减肥，就不吃了吧。” “诶，早耶香，你这么瘦，怎么还要减肥的？” “这就是秘密啦！” “那你还带这么多好吃的？你这简直就是想拉我们下水啊！” “就是，早耶香同学，你这根本就是居心不良嘛。” “唉，算了，我投降。立花同学，也给我带一个和小春一样的吧！” “好呀！那贵树君，我们走吧！” 没想到这招真的有用，大家的注意力，就这样迅速地转移到了冰淇淋上来。 离开了野餐垫好远，二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刚刚的氛围莫名地变得沉重，根本无法与一开始的大家刚来时的氛围相匹配。所以二人还是选择了为这里引入新鲜空气，才选择离开了此地。 不过，当他们走到了女生们听不见的地方，买完冰淇淋，站在不远处的喷水池旁等待的时候，立花诚却突然开口了：“贵树君，最近你和美代同学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啊，你在说什么啊？”贵树歪着头，疑惑地问道。 “不，最近老看到她避着你和光良，不知道你们俩是不是惹到她了。要是惹到她的话，那就要好好道歉啊！” “没有吧……”贵树托着腮，把最近生活的点点滴滴详细地过了一遍，确信没有做过什么惹到美代的事情以后，方才小声回应道：“最近我感觉都没怎么和美代说过话，原来不是错觉啊……” “是啊，我也搞不懂。说起来，要是你惹她生气的话，美夜同学应该会是第一个跳出来教训你的。但是她明明最近还老是缠着你和光良，所以应该不可能啊！” “是啊……”贵树托腮喃喃道。不过，之前和美代的约定，却突然清晰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虽然这件事原本并没有被贵树所遗忘，不过他并不是一个守不住秘密的人，作为尽可能不能和外人提起的约定，他记得自己并没有把这件事透露给别人。虽然他也曾经把恋爱什么的与这件事联系起来，不过却并没有从这里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便没有再想下去。 “贵树君，你也不要为这件事烦恼啦！”望着贵树有些烦恼的表情，立花诚轻轻地拍了拍贵树，笑着说道：“这种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啦，女孩子的心思确实太难解了。你看早耶香也是，虽然和我是一起长大的，不过最近我也慢慢的搞不懂她的某些心思了，有些时候她莫名的忧郁或者生气，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了。而且你和美代也是刚认识的，所以有些事情搞不懂简直太正常了。” 贵树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话语。不过经立花诚这么一说，他的心里，却仍然存在着一股莫名的隐忧，心情也莫名变得有些沮丧。 “你们的冰淇淋做好啦！”过了一会，卖冰淇淋的大叔便向二人喊道。二人应声上前，谢过了大叔，便拿着五个甜筒冰淇淋，慢慢地往回走去。 而就在他们买冰淇淋的这段时间里，女生们那边也在聊着些什么。只是不知为何，聊着聊着，她们的话题却又转向了令人忧郁的另一部分。 “说起来，这个月模拟考以后好像就有叫家长一起三方面谈的环节了吧。虽然之前上学期已经和老师谈过一次了，不过我们刚一年级，就要讨论两年后的自己该身处何方了，真让人紧张得透不过气啊。”早耶香轻抿了一口大麦茶，望着天空喃喃说道。 “是啊，不过感觉身边的大家其实都已经做好未来的规划了，那些优哉游哉的其实也不多了吧。” “是啊，无论是三方面谈也好，升学指导也好，其实就是想让我们知道自己想要成为怎么样的人吧！” “小春同学，这么说，你已经有未来的目标了吗？” “我啊，将来想去学文学，或者去学牙医。因为我爸是牙医嘛，所以我想继承家业，也帮他减轻一下负担。”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那等小春同学的诊所开张了，会给我们打折嘛？” “别说笑啦！谁会盼着自己的牙坏掉啊！”宁宁春轻轻地推了一把美鸟，笑着说道。 “哈哈，也是啊！我嘛，将来想去东京艺术大学，去学指挥或者作曲。我感觉音乐已经成为我的人生归宿了。所以对我来说，做自己的音乐，比起学习别人的作品来说，还是更有成就感的。” “听起来很不错嘛！要是我也能和美鸟同学一样优秀就好了！”早耶香双手放在胸间，小声喃喃道。 “诶，早耶香同学为什么要这么说嘛。”美鸟有些疑惑地歪着头，小声问道。 “因为我还对我的未来有点举棋不定。虽然老师说一年级就考虑这些确实有些早，不过我也不想落后于大家啊！” “是啊，那就等到时候三方会谈的时候，让仁美老师给你出出主意吧！” 早耶香轻轻地点了点头，接受了宁宁春的提议。不过假如此刻大家能看到各自的心情的话，早耶香的头上，此刻应该浮着一朵不大不小的乌云吧！ 当大家聊起这些话题的时候，四周的气压便慢慢地变得低落了起来。虽然美鸟和宁宁春还在强颜欢笑地活跃着气氛，不过任谁听到自己的朋友将会在可预见的未来相隔千里的时候，心中一定会变得忧郁万分吧！ 恰好就在这时，贵树和立花诚便举着五个冰淇淋回到了野餐垫上。大家便默契地不再谈这些，开始享用起冰淇淋来。不过，她们之前的谈话，其实已经被贵树和立花诚听到了，不过他们刚刚也暗暗地结下了共识，假如女生们不提起的话，他们是不会率先开口的。 吃过冰淇淋后一会，大家一饮而尽杯中的大麦茶，又向纸杯里斟满了橙汁，便开始吃起了正餐。公园里此时已经人头攒动了，适合赏枫的每个角落都被各种各样的野餐垫和塑料布所覆盖了。不过，托贵树和美鸟早早来到这里的福，大家占据了一块有利的地形，也不会有还要为其他人让出一块地方而挪来挪去的烦恼了。 “呜哇！真是太好吃了啊！”宁宁春用筷子夹起一大坨炒面，放在了纸盘上，刚刚塞进嘴里，便发自内心地由衷赞美道。 “是啊，虽然不知道是贵树君的手艺还是美鸟的手艺，不过比家政课上同组的男生做的还要好吃啊！”早耶香也夹了一筷子炒面，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笑着说道。说着，她便将保温盒推向立花诚那边，笑着说道：“诚君，你也来尝尝吧，很好吃的！” 立花诚此刻刚吃完半个烤饭团，肚子已经几乎是饱饱的了，便急忙摇摇头说道：“呃，谢谢你的好意呀！其实我还不是很饿啦！” 不过，虽然话是这么说，他还是从早耶香的盘子里夹了一小点，慢慢地塞进了嘴里。 “嗯，那既然诚君要错过这些美味了，我就替你吸收这些热量吧！” 早耶香又夹了和刚刚几乎一样的量，放在盘子里，三下五除二地吃完后，便像在海滩上晒太阳一般，双手撑在身后，慵懒地嚼着炒面，随即随口向立花诚含混不清地问道：“诚君，你有好好考虑过自己的未来吗？” “诶？你在说什么……”立花诚还在放空大脑嚼着炒面，突然听见早耶香的提问，便吃了一惊，迟迟没有做出回答。 “我的意思是……”早耶香咽下了炒面，望着眼前的立花诚，便换了一种语气说道：“……诚君有想好将来自己要去哪所大学了吗？” “对不起……”沉思良久后，立花诚便踌躇着开口了：“我应该不会去大学了……” 此话一出，眼前的大家便都露出了纳闷的表情。按理说，立花诚的成绩，应该能上一所比较好的大学了，但如此反差的话出自立花诚的口中，便也彻底地颠覆了大家从前的想法。 “诶，为什么嘛……”早耶香有些惊讶地问道。不过看到立花诚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她便住了口，没有再说下去。 “我最近不是正在学吉他嘛，我想毕业以后在这里或者回种子岛组起乐队，然后一路往大城市去发展。至于去东京，还是大阪名古屋什么的，我还暂时没有想好……”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想法嘛！诚君为什么要道歉呢？”听完立花诚的想法，美鸟在一边附和道。 不过立花诚却不假思索地摇摇头，小声喃喃道：“我道歉的原因是，我可能要先大家一步走上与大家不同的道路了，所以感觉有些对不起大家……” 看到立花诚陷入了有些沮丧的境况，大家的心情也像受到打击一般变得有些低落。 为了解围，过了一会，早耶香凑上前，小声对立花诚说道：“这有什么的呀，我们其实并没有背道而驰啊！” 听到这话，立花诚不由得抬起头来，有些惊讶地望向早耶香，小声说道：“可是这样很奇怪啊……” 但是他话没说完，便惊觉身体中有一股暖意正在传来。恍然回神，便发现此刻早耶香正在拥抱着自己。 “啊……早耶香……”面对早耶香这毫无预兆的举动，立花诚顿时有些惊慌，但却发现此刻的自己却自己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做不了。不过，过了很短的时间，他便发现与刚刚还有些沮丧的自己不同。此刻在早耶香的拥抱里，他正在慢慢地安下心来。 “我们又不是从此就这样分开了，干嘛要让自己变得这么沮丧啊！”早耶香轻轻地拍了拍立花诚的背，轻轻地对他说道：“你这样想一点都不奇怪呀！做自己有什么奇怪的呢？” 虽然说这些话的时候，早耶香的心情还是有些低落，不过，面对心情比自己更加低落的立花诚，她却顿生了一种想要和立花诚一起摆脱低落的想法。因为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立花诚的心思她早已明了。所以她自信，通过自己的努力，便一定能与立花诚一起度过任何的忧郁时刻。 在早耶香的战术奏效后好一会，大家的心情便渐渐地又变得平和下来。最后，问题的焦点便转移到了唯一还没有回答过的贵树的身上。 “我嘛……”贵树咽下了还在嘴里的半块饭团，挠挠头，想了一会说道：“我的话，应该会考虑回老家那边上学吧，或者去隔壁的仙台吧……” “嗯，听起来很不错嘛。”宁宁春轻轻地笑了：“虽然这个想法很朴实，不过越朴实的愿望，实施成功的概率不就越大嘛！” 贵树轻轻地点了点头，嘴角终于浮起了一抹笑颜。作为每个学生入学高中后的必修课，之前在大阪的时候，虽然作为只呆了一个学期的过客，但是他还是接受了老师的升学指导。不过当他对老师说出和今天一样的话语的时候，却并没有得到和今天相仿的回答。虽然他知道老师也不想把气氛搞得这么僵，但是以贵树的成绩，他原本是可以留在这里，成为大城市的一份子的。或许，在老师的眼里，像贵树这样的好苗子，却没能前往更好的大学，还是有些可惜的吧。 日影西斜，大家也渐渐地吃得差不多了。那十人份的炒面，大家吃了大约三分之二，便再也吃不下了。而那些汉堡和烤饭团也差不多只吃了一半。早耶香和立花诚在公园的水龙头下洗餐具，而其他人则是在收拾现场的垃圾。 “今天真的谢谢啦！”不知什么时候，私语之声便飞入了早耶香耳中。她抬起头，转头望向站在身边的立花诚。在立花诚的脸上，已然不知不觉地浮上了一抹笑容。 “干嘛要道谢嘛，小时候在一起玩的时候，你摔跤伤了膝盖，我不也是这样安慰你的嘛！说实话，我还是喜欢你未来的梦想的，组乐队什么的真的好酷啊！” 早耶香说着说着，便也坦率地笑了。 “你真的没有说谎嘛？” “咱们都一起玩了十几年了，我还会骗你的嘛？” “说什么组乐队很酷啊什么的，谢谢啦！” “嘿嘿，你的寿司做得也不错嘛，好吃的让人要掉眼泪了。刚刚你不在的时候，我吃了好多呢！” “哈哈，有那么夸张嘛……” 说着说着，两人便默契地笑了起来，脸颊上也不知何时浮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 洗完最后一个便当盒以后，早耶香接过，用纸巾仔细地擦净。两人便慢慢地往野餐垫上走去。走着走着，立花诚却突然笑着说道：“那个，早耶香……” “嗯？怎么啦！” “你那么喜欢我做的寿司的话，要不要改天来我家？我给你做来吃呀！” “好呀！一言为定！” 两人互相望了一眼，便默契地放声大笑起来。 第六章 光良和美代 也是同样的周末，光良也接到了来自美代的一起出门转转的邀请。 这还是他上高中后第一次独自和除了美夜以外的女生一起出门，所以在等待美代的过程中，或许因为紧张的缘故，他便顿感大脑空空。 昨晚他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良久，不知为何怎么也睡不着。虽然与美代已经相处了一个多学期了，但是美代其人他却尚未真正了解过。其实不止是他，其他的同学们也是如此。因为身体的原因，从高一第一学期开学到现在为止，美代总是三天两头的请假，班上的大家都没有和她见过多少次面，也更别提了解她了。就算是这个学期她的病好了一些，但也总是请假，一个月里有至少十天的时间她都不会来上学，就算是来上学了，体育课她也只能请假，在教室里独自读着从图书馆借来的书，或是用铅笔画着画。这样一来，她与大家交流的机会，便变得更少了。 他在有轨电车站的站台上等待了一小会之后，美代便随着行驶来的电车出现了。 她走下车，惊喜地向光良打着招呼。但不知是尚未做好心理准备，还是因为紧张而不知该说什么好，平时一贯以热情待人的光良，这次却没有回应美代的热情。 “光良君，怎么不说话呀！”不过，美代看到光良如此的反应，却丝毫没有生他的气。她走上前，轻轻地弹了一下光良的额头，笑着说道。 “啊，早……早安！”美代的这一下，光良方才猛然回神。面对着眼前的美代，光良昨晚脑海里预想的无数个初次见面时的场景，便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你来得真早啊，抱歉让你等很久啦！我还怕到这里找不到你呢！”美代轻轻地拍了拍光良，半开玩笑地说道。 她今天这样的态度，令光良安心了不少。他在心里暗叹自己的幸运，要是美代此刻的态度有些冷冰冰的话，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呢！ 她今天穿着新换上的秋装，新潮的淡紫色毛衣在她的身上十分惹眼。当两个人走出站台有轨电车站，在大街上漫步的时候、在路边买饮料的时候、一起坐在路边的长椅上聊天休息的时候，均纷纷引起了路人们的侧目。虽然光良有些替她尴尬，不过她并不是那么的讨厌别人的目光，便并没有将这些事放在心上。而渐渐地，光良也习惯了与他人的目光交会，便也不再担心这些了。 不过，其实说起来，光良也本不必像昨晚那般紧张的。小学的时候他其实也有玩得很好的女孩子，他们两家的关系也挺融洽的。那时候他还是个一年级的小孩子，住在浦和一带的公寓里。那个女孩子比他小一岁，他刚刚搬来的时候还在上幼稚园，不过从那时候开始两个人的关系便已经够融洽了。因为幼稚园放学早的缘故，所以每次光良放学的时候，每当他走上楼梯，那个女孩子便已经在他的家门口等着他回来了。而光良的父母有些时候因为工作原因不在家的时候，那个女孩子的母亲便也会把他接回家去，并顺便帮他做晚饭。而到了那个女孩子升上小学的时候，两人恰好也来到了同一所小学。当时小学里的老师，都曾经差点把他们认作兄妹。 但是，由于后来他的父母调职了的缘故，他也搬出了那个公寓。临别的那天，他是哭着和那个女孩子告别的，那个女孩子也给他送了一大罐的千纸鹤。虽然光良已经忘记了那个女孩子的名字了，但是那罐千纸鹤，还正静静地躺在他的书桌前…… 时间回到现在。 光良和美代二人以边走边玩的心态走走停停，花了大概快一个上午的时间，他们方才到达最后的终点站——水边之森公园。 这是一个不大的小公园，不过旁边就是长崎最重要的港口，从公园的靠海的步道向前漫步，旁侧便是在海面上游弋的忙忙碌碌的各种船只。 因为是周末的上午，公园里便已经热闹非凡。几乎每个长椅都被谈恋爱的情侣们或是带小孩的父母们所占据了。就连临海的步道，栏杆前也充斥着一张又一张年轻的脸。还好公园里的绿地禁止人们进入，不然，怕是早早的就被各种各样的野餐垫所占据了吧。 他们找了一处在繁杂的公园里还相对宁静的地方，便坐在了那附近的一张长椅上。那里视野很好，能看到海湾里来来往往的各种船只和海那边的群山。 两个人徒步了一个上午，已经累得够呛了。虽然已经是十月中旬了，但是秋老虎依然在发挥着余威。他们一坐到椅子上，汗水便又慢慢地从下巴上滴下来。他们呆了一会，刚刚便拿出刚刚买来的西瓜冰棒，小口吃了起来。 “光良君？” 不知什么时候，美代便小声地说道。 “嗯……” “到目前为止，你还开心嘛？” “这是什么鬼问题啊！“光良听到美代的话语，在心里默默地叹道。对于这种无厘头的问题，他毫无准备，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了。放在平时，要是贵树或者美鸟提出来的话，他还是能够扯东扯西挡掉的。但是今天坐在这里，面对着眼前的美代，他的脑海便瞬间再度变得空空。 “我……”光良的声音变得有些踌躇。虽然他在学校一直是能大大方方地和大家一起聊天的，不过不知为什么，面对面前这个神秘兮兮地笑着的美代，他却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合适了。 他轻轻地咽了咽口水，望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说道：“我其实能和美代同学一起出门的话确实挺开心的，毕竟平常在家我也是一个人，周末还是要和别人一起过才开心嘛……” “是啊，真羡慕光良君啊！” 当这句话飘飞光良的耳中的时候，他的心中不禁一惊。他转过头，便望见了同在眺望着大海，眼中似乎反射着粼粼波光的美代。 “诶，此话怎讲？” “当然是因为我家还有两个姐姐啊，他们两个天天拌嘴，真的有够受的。虽然我请假在家的时候他们不会来烦我，不过他们一回家，家里就吵得够呛。真不知道他俩怎么那么精力充沛……” “是啊……”听着美代的话语，平日里的美夜的那副样子，便慢慢地浮现在了他的心头。 之前在学校的时候，每天无论是在走廊还是在班里，无论是下课还是午休。不知道什么时候，美夜的声音便会突然地出现在他和贵树的耳畔。美夜的精力简直是无敌的充沛，就算前一节是体育课，刚刚跑完长跑，回到教室里咕嘟咕嘟地喝几口水，她又能缠着班里的大家一起聊东聊西。就算是往日一贯和善的仁美老师，在看到美夜的时候，也不禁要皱眉挠头。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美夜无论是学习还是体育，成绩都还算不错。就连美代请假的时候落下的课程，都是美夜来补上的。美优的游泳，也是她亲自教会的。 “毕竟你也天天被我家老姐烦，应该也深有体会吧……” “是啊，不过说起来美夜同学烦是烦了点，但也挺优秀的嘛。上学期的期末考试，还真的拜托她了！” “哈哈哈，那是当然啦！”美代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以前我请假落下的课，还都是我家老姐帮我补上的呢！哪天要是你们来我家开学习会的话，也一定要叫上我呀！” 说到这里，光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从转身在背包中翻找了一下，便取出一个用红丝线系着着的袋子，笑着说道：“这是贵树君让我转交给美夜同学的饼干，之前美优同学不是给他送过美夜同学做的饼干嘛，他就想给美夜同学一个回礼，你看……” 不过，就在他说出“贵树”这个名字的时候，美代却突然变得警觉起来。她不知是不是贵树泄露了二人之间的秘密，便没有听完光良的话语，有些惊慌地说道：“诶？什么？你说这是……” 不过，光良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美代心情的惴惴不安，他将那个袋子推向美代那边，继续笑着说道：“嗯，是啊，这是贵树君想给美夜同学的回礼啦！我想在班上单独给美夜同学也算不上太好的主意，就今天来转交给你啦！” “原来是这样啊……”美代在心中暗叹。便接过那个袋子后，便望着远处的大海，在不知不觉间喃喃道：“看来贵树君也是很讲信用的嘛……“ “诶，你说什么？”光良有些惊异地问道，这才让美代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心中便又一次变得有些紧张。不过，她摆摆手，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为自己打着圆场：“没有啦，我是说，贵树君他还是不错的嘛，就是不知道他的手艺如何啦！对了，光良君，我可以尝一块嘛？” “当然可以啦！”光良点点头，笑着说道：“啊！对了，美代同学，要不要把冰棍棒丢一下？这么拿着好麻烦啊……” 美代点点头，二人将自己手里的冰棍棒丢进垃圾桶，便坐回来，心照不宣地拆开了袋子的封口的丝线，一人拿出一块圆圆的饼干，小心翼翼地放入嘴里轻嚼起来。 “嗯，味道还不错啊！”光良小声喃喃道。 “是啊……”美代将剩下的半块一块放进嘴里，也笑着说道：“虽然和我家老姐做的手艺还是有些差距，不过还是要谢谢他啦！” 听了这话，两人便都轻轻地笑了起来。 吃过了饼干，两人在海湾边坐了一会，便顿感有些无趣。但时间又尚早，现在回去的话，美夜美优都在家，任谁都不想呆在那种嘈杂的地方，而光良一个人在家的话也会倍感无聊。因此，二人走出公园，在附近的回转寿司店吃过午饭后，便不约而同地提议要去哪里转转。 虽然公园附近都是港口和住宅，不过他们在不远处很快便找到了一间规模不大的美术馆。 进入美术馆之后，光良这一天里紧张的心情才慢慢地化解开来。在慢慢地了解了美代之后，光良发现昨晚他的担心和紧张完全都是多余的，她其实并不难相处。虽然她看上去也像是继承了美夜的那副活泼的样子一般，但出于身体原因，她并不会像美夜那般有什么事都会大呼小叫，反而大部分时间里也挺安静的…… 今天的美术馆里正在进行名为“大家的家乡”的展览，展出的都是在大家笔下的各个小镇的景色。作者有名噪一时的画家，也有美术大学的学生、公司的职员、演艺明星。此刻是中午，美术馆里面的人并不算是太多，大家也都在安静地看画，不说话也并不会感到有什么不对。大家的沉默，给本来就已经很空阔的馆内，又平添了一分幽静的气息。 二人也模仿着大家的样子，悠闲地缓缓前进，并认真地浏览着每一幅画。从只是呼气都可能会被冻结的北域，到一年四季都温暖无比的南国，还有被群山包围的小城，满溢潮风的海岛，每一处风景，都几乎让他们大开眼界。不过，由于各地的小镇都太过相似，除非看名字，否则他们除了春夏秋冬、雨雪云雾、海陆河山以外，几乎无法分出这一处与那一处的不同。 不过走着走着，光良却在某一幅画之前驻足停步。美代见他停下，便也凑过来，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见他看得出神，便也随着他的目光望向那幅画的方向。 那幅画所在的位置，是写着“秩父”的展览区。画上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某个晴天的午后，由群山包围着的小镇，以及看上去郁郁葱葱的山林和端端正正矗立在河上的秩父桥。不过，即使是这么简朴的景色，光良却看得特别出神。 大约过了几分钟，光良方才慢慢地回过神来。当他转过头来，刚想寻找美代的踪迹的时候，额头却又被美代轻轻地弹了一下。 “啊！美代同学，你在啊……”光良有些尴尬地笑道。 “是啊，看你看得那么出神，我都不好意思走开了……” “抱歉……” “没关系啦……不过话说，你原来不是长崎本地人啊……” “是啊……”光良咽了咽口水，便转过身，指着那幅画上的某个不起眼的部分说道：“我是初中二年级才转学来长崎的，这里是我的老家啦。你看，这里就是我上小学之前住的地方，现在是我的爷爷家。”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 美代背起双手，向光良莞尔一笑，两人便继续慢慢地向前走去。不过，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光良的记忆却已经被那幅画给塞满了，之后的那些展览，他便完全没有看进去。 “光良君……” 到了美术馆的出口，听到美代呼唤自己的名字，光良方才恍然惊觉自己正身处何方。望着光良那搞不清状况的眼神，美代便感觉到很好笑，忍不住爽朗地大笑起来。 “诶，怎么了嘛……”光良有些不解地问道。 “没有啦，就是单纯感觉，和你单独出来真的好开心。话说，光良君也是吗？” 光良听到这话，思索了一下，便也轻轻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美代高兴得快要跳了起来。不过从表面上看，她却只是轻轻地笑了。望着眼前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的光良，她的心情不知道为何也慢慢地变得轻松不少。 在有轨电车站的站台上分别前，美代望着和她并肩而立的光良，笑着问道：“光良君，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要一起坐有轨电车回家吗？” “还是不要了吧，毕竟咱们住的地方是方向相反的吧……” “是吗？那光良君说不要，那就还是算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前往美代家的方向的有轨电车便咣当咣当地滑进了月台。美代注意到了列车的靠近，在笑容满面地向光良道了别以后，便慢慢地向岛式站台列车进站的那一侧走去。她刚刚登上列车，便立即回过头来，趁着车门还没有关闭的机会，她便大声地向光良那边喊道：“光良君，那以后的日子也可能要辛苦你啦！” “诶，你说什么？”光良急切的声音刚刚喊出，却被提示电车即将关门的刺耳铃声所淹没了。 不过，美代确信自己已经听到了光良的话语，趁着列车关门前的最后一小段时间，她爽朗地笑着，大声对光良喊道：“我是说，像今天这样出门转转的机会，今后我们还会有很多很多次！” 话音刚落，伴随着电动机巨大的声响，车门便缓缓地合拢了。 夕阳从云间洒下，美代的声音便这样消失在光良的耳际…… 第七章 面谈日 那个周末结束之后不久，大家便迎来了紧张的模拟考。 模拟考结束之后不久，便又迎来了三方面谈。 其实所谓的三方会谈，不过就是请家长和学生一起在面谈室里坐坐，面对着老师一起畅谈未来的时刻。不过，虽说是畅谈，不过对成绩差的学生或者将来不打算升学而是去就业的学生来说，却是一种煎熬。虽说老师会顾及他们的面子，给他们说一些好话。但是由于是例行公事的缘故，所以老师的表情偶尔也会变得很严肃起来，那时候面谈室里便也会寂若死灰。 不过，像贵树和光良这样只有一个人住的孩子，因为家长身在千里之外的其他地方，一时无法赶来，所以他们参与的三方会谈便和之前的师生会谈没有什么区别。 三方会谈的时候，是在某个周五的下午。那天下午一年级的学生是不上课的，而是改为自由时间。因为那天是个下雨天的缘故，所以班级里的大家，无论是结束了面谈，还是尚未开始，都基本留在了教室里。 不上课的时候，无心学习的大家，都聚在了走廊的窗边聊天，所以挤满人的走廊混杂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便显得闹哄哄的。不过由于关着门，走廊里的噪音几乎传不进班级，所以在班级里的大家还能偷得一丝安歇。 贵树因为前几天模拟考考得不错，所以今天的心情也非常不错。他没有留在班里学习，而是站在走廊打开的窗边，和立花诚一起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发呆。 按照仁美老师那边的名册上的学号排列，贵树和立花诚排的位置非常靠后，所以一时半会轮不到他去面谈。现在在面谈室门口等待的是早耶香和宁宁春，虽然贵树能从他的位置望见面谈室门口长凳上坐着的同学和家长，不过那边和他身处的这边俨然就是两个世界。那边的气氛已经紧张的要死，这边的大家却仍然云淡风轻。 “面谈什么的，感觉真的无聊吧。而且我爸会来，真不想让他看到我这次的成绩啊……”两人漫无边际地聊了一会之后，立花诚便闷闷不乐地说道。相比于贵树，这次模拟考立花诚的成绩却不是那么的理想，所以今天成绩发布之后他便有些郁郁寡欢。就连中午早耶香找他一起来吃饭的时候他都有些心不在焉。 “是啊，感觉负责面谈的老师都太严肃了。之前在大阪那边的高中的时候，我说我想回老家上学，老师的表情突然就变了。明明家那边也是有不少的好大学啊！”当说起这些的时候，贵树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忧郁。虽然说他并不是在对那位老师生气，不过毕竟他否定了自己的梦想，现在想来还是有些不爽的。 “真是搞不懂老师们是怎么想的。虽然我家里人都支持我将来毕了业就去组乐队，但是在那种气氛下，真的不好说啊。说不定我爸面谈结束之后，听了老师的意见，又让我改考大学了……” “我觉得这倒不会啦！虽然我挺喜欢诚君今后的想法的，不过面谈的老师听到你说的，会露出无奈的表情吧，毕竟他们对高中毕业就就业这件事并不会抱着怎样的好感。不过对你来说，那个进路调查表已经没有意义了吧……” “是啊，不过等会我还是在老师和我爸面前乖一点吧，毕竟言多必失嘛，要是在我爸面前把这回考试的成绩老老实实的揭露出来，那我晚上放学只能去早耶香家避难了……” “你爸很可怕嘛……” “可怕倒不可怕，但是考低分的话肯定免不了一顿臭骂。不过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还不是我……”不过说到这里，他却突然住了嘴。或许他想到之前面谈时老师那一副忍着头疼的表情，便不愿再说下去了吧。 窗外的雨滴，密集如线一般，打在已经渐渐稀疏的红枫和银杏叶上。发出的响声不规则地连成一串，像是在演奏的某首音乐般悦耳。秋意渐浓，屋外连绵的秋雨与吹来的冷风，令他们不禁打了个寒噤。 “不知不觉秋天已经快过去了啊！”贵树搓着有些凉意的手，不禁感叹道。 “是啊，看来咱们的厚校服该派上用场了……”立花诚也向手心哈了口气，小声喃喃道。 过了一会，刚结束面谈的光良走过二人身边，看着两人浮着阴云的脸，便顿觉有些奇怪。他蹑手蹑脚地走到二人身后，便轻轻地戳了戳他们的背。 “哎呀，干什么……”二人被光良这突然的举动着实吓了一跳，便顿觉有些惊讶与恼怒。不过，当他们转过头，望见光良和往日那般笑眯眯的脸的时候，他们脸上的怒色，便很快地消失了。 “没什么啦，我刚刚面谈完，从那边回来，就看见你们两个在这里呆着，我就想和你们打个招呼。话说你们是面谈完了嘛，怎么这么闷闷不乐的？” 光良说这些话的心情十分的好，想必也是刚刚在面谈室被老师夸奖过了吧。他的成绩本来就不错，这次又意外地发挥得更好。从早上发榜开始，他这一天脸上总是有意无意地带着些喜滋滋的笑容。虽然他本人貌似并没有察觉，不过想必他看过周遭人的眼神里，似乎也稍稍收敛了点。 “还不是因为成绩啦，也不是谁都像你那样超常发挥的。要是老师等会把这次考试的事情和我爸说，说不定……”立花诚一脸闷闷不乐地小声埋怨道，不过光良却神秘地笑着，摇了摇立花诚的肩膀，对着他从容地说道：“诚君担心过头了啦！今天老师还是给咱们留足了面子的！” “诶？什么？你是说老师今天很温柔？”立花诚瞪圆了眼睛，有些惊异地问道。 “是啊，刚刚我听面谈室里老师和其他人对话的时候，有关成绩的那些话，老师都只是旁敲侧击，点到为止而已，很快就过去了。而且你平常成绩也不错，只是这次发挥失常，老师应该也不会说些什么吧。总之，今天的老师很温柔就是啦！诚君也不要烦恼啦！” 听完光良的话，立花诚却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不过，听完这些话，他的心情倒也是好了不少的。 虽然因为接近放学时间了，面谈结束之后大家就可以各回各家。但因为外面雨势还是很急，而且一个人早早回家也没有什么意思，于是光良便也靠着窗边，加入了贵树他们的对话当中。 不过不知何时，一把绘有蓝色条纹和蜻蜓的伞，却突兀地闯入了他们望向楼下的视野里。虽然今天由于家长要来的缘故，所以楼下行人如织，各色的伞密密匝匝地覆盖了大地，不过，由于那把伞的样子太过瞩目，所以有一瞬间，他们的注意力便被那把伞给夺走了。 “那是谁啊？”光良指着那把伞，向站在身边的二人问道。 立花诚望着光良手指的方向望去，想了一下，便摇摇摇头说道：“不知道啊，或许是哪个家长或者老师吧！毕竟咱们当中没人会打这种伞吧……” 贵树也点点头说道：“是啊，这种伞搞不好就是哪个还停留在昭和的人会打的伞吧。” 大家听了贵树的话语，便也轻轻地笑了。而那把伞的主人究竟是谁这个问题，却也被他们抛之于脑后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雨渐渐地小了，走廊里却便变得愈发吵闹起来。或许是越来越多的学生完成了面谈，也或许是他们耐不住教室里的寂寞而选择来走廊透透气。总之，走廊里已经慢慢地变得如同放学时的那般拥挤不堪了。 聊着聊着，不知为何，立花诚却又突然向光良开口问道：“光良君，最近你和美代同学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是前几天，他对贵树问过的同样的问题，但听完立花诚的话语之后，光良的脸上却写满疑惑。 “你问这个干什么啊？” “我想，要是她最近总是躲着你们俩的话，到底是为什么呢？她应该不是那种人，但搞不好是在和你们耍什么心机。最近她又没来上学，所以我就想从你们这边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搞清的事情呢？” “没有吧……”光良也做出了和当时的贵树一样的反应，他托腮想了一会，方才说道：“明明前几天的那个周末她还和我一起去了公园了呢，莫非那天是我做什么让她不开心了？” “这样吗……”光良的回答却出乎了立花诚的意料，不过由于最近美代还是没有来上学，所以他几乎无法去找美代提前探个虚实，虽然今天美代来了，但是上了一节课便又去保健室呆着了，所以除非光良自己和盘托出，否则他今天便也就不知道这件事了。 其实自那天的相会结束之后，光良和美代之间的关系其实并没有有多大的改善。那天之后她还是照例不定时的请假，即使来了学校也是保健室的常客，相比从前也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虽然她的两个姐姐总是在身边为她解围，不过越是这样，大家却越是搞不懂美代的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又因为真正能与她单独相处的机会太少，所以大家也没法直接去问个清楚，这个问题便慢慢地又变得云里雾里了。 “是啊，要不然过两天咱们找个机会直接去问问她算了，要是我们真的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那我们便直接道歉就好了。虽然还得过美夜那一关，不过有我前几天送给她的那个回礼，我想她应该会少数落我们两句吧……”贵树在一边坦率地附和道，或许这是那天立花诚在和贵树谈过这件事之后，他的脑海里便诞生出的想法吧。不过由于最近在忙考试的缘故，再加上美代她总是三天两头不见踪影，因此他的思绪，便始终无法表白。 听完贵树的话语，立花诚便立马点头表示认可。他望向站在一旁的光良，笑着对他说道：“是啊，贵树君说的是个好主意。要是那天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做了什么事情让她不开心的话，那就好好道个歉，日后再送个礼物让她开心吧！” 听了他们的话，光良想了一会，便也点了点头，算是采纳了他们的建议。不过想想继续让气氛变得忧郁也不是太好，他便故意放声笑了起来。而不知是为何，受到他的感染，贵树和立花诚互相望了一眼，便也放声大笑起来。 在那之后，他们又聊了好一会。在不经意间，贵树便又惊觉有熟悉的触感正在他的脸颊上游走。他回过头，便和刚刚结束面谈的美优的视线对上了。 美优发现自己想偷戳贵树脸颊的计划没有得逞，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不过，她又想起了刚刚在面谈室里老师交给她的任务，便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轻轻地笑着对贵树说道：“贵树君，马上该到你面谈了哦！” “诶？这就该轮我了？”贵树有些惊讶地叫道。他本想就这样匆匆地辞别大家，从这里一路小跑到走廊尽头，去找自己的父亲。但是话都到嘴边了，他才恍然惊觉，今天的面谈，他是没有家长一起的。但是如果迟到的话，便也说不过去了。于是他便在光良和美优的笑声里辞别了大家，穿过人头攒动的走廊，向着面谈室走去了。 坐在面谈室的长凳上，望着窗外仍然阴云密布的天空，贵树的心情便稍稍有些复杂。终于又到了该思考自己未来的时候了，但是他却仍然想不好该如何向老师表白这些想法。如果还是回答在之前的高中回答的那个答案，搞不好老师这次便不会露出为难的表情了。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内心里到底是否还在坚持着这个想法，还是有想要继续去挑战更好的目标的决心。只是，如果没法抓住高一这个时间就对自己的未来下定决心的话，余下的两年，便又将会留下一个说不准的结了。 就在他正在烦恼的时候，美夜也来到了面谈室门前，在他身边的空位坐下。也和他一样，一坐下来便望向远处阴云密布的天空发呆。过了一会，她便有些烦恼地说道：“贵树君……” “嗯……” “该到你面谈了？” “是啊，我还不知道等会该和老师说些什么好呢……” “我也是啊，感觉现在也没什么目标可言，真的很没底啊。” “美夜同学也会烦恼啊……” “是啊……”美夜轻轻地挠了挠头，便露出了一副为难的表情。不过，过了一会，她像是想到了些什么事情一般，又露出了恍然大悟般的笑容，坦率地说到：“啊，对了！之前的饼干谢谢你啦！” “啊，你说回礼啊！”贵树挠挠头，浅浅地笑道：“那个是我照着早耶香给我的配方做的。虽然感觉和你做的相差还有些远，不过你能喜欢真是太好了！” “是啊，说起来，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向你和光良好好道谢。最近我的两个妹妹和你们相处d得还是挺开心的。或许是性格的原因吧，以前初中的时候，她们根本没有交上朋友，每天也笑得不多。不过好在遇上了你们，我家的欢声笑语又回来了。所以，我这个当姐姐的很想好好地给你们道谢。当然，不止是你们，班里的每一个人我都想给他们道谢。如果可以的话，将来的日子，也请贵树君多多指教啦！” 贵树认真地听着美夜的话，却不知不觉地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在东京或者在岛上的时候的自己，若是没有爱乃和宁宁春，天知道那时候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所以，听到美夜说的这些道谢的话，却反倒让他有点感同身受了，因为从前的自己，就是这样的啊！ 他浅浅地笑了，转头望向美夜说道：“好呀，往后的日子也要多多指教啦！” 正巧这时面谈室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同班同学和他的家长从屋里走出，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老师便喊了声：“樱井同学，请进——”，请贵树进来面谈。 听到老师在呼唤自己的名字之后，贵树便迅速站起。他应了一声，便大步流星地走进了面谈室。 虽然今天外面阴云密布，屋内也是正在讨论有关人生大事的话题，但面谈室内的气氛并不是很压抑。除湿机正在吱呀作响，整间面谈室内只有老师和两把木椅在。窗户开着，能听见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老师虽然保持着沉默，但却仍然笑着望向贵树。面谈室内的这种陈设，反倒令贵树安心了不少。 贵树向老师问了声好，便拉出椅子坐下，面谈便在轻松的氛围里开始了。 面对着这学期开学之后交上来的进路调查表，老师问了贵树好几个问题。因为贵树在表格上填写的目标是回家乡或者去仙台读大学，因此老师的问题也基本围绕着这几个方向，像是“为什么想去那里？”“今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之类能让人轻松回答的问题。不过，这次有些出乎贵树意料的是，老师并没有如从前那般，露出有些可惜的表情，对贵树说出要不要换一个选择之类的话，而是鼓励他继续按自己选择的路走下去就好。老师能说出这些话，无疑令贵树信心大增，心中顿时轻松了不少，昨晚准备了好久搪塞老师的话，也就这样被他抛诸脑后。 在老师喃喃地说着：“这不是很好的未来吗？”，并在表格上写下了升学两个字以后，没有什么令人感到不快的话语，这场原本令贵树十分紧张的面谈，就这样十分顺利地结束了。 临走之前，老师请他叫立花诚来做准备，然后又喊了声“北村同学，请进——”，请接下来要面谈的美夜进来。 贵树快步走出面谈室，望着坐在门口长凳上的美夜，便轻轻地笑了起来。 美夜从长凳上站起，整理好长裙的裙摆，却没有急着走进面谈室，而是叫住了与她擦肩而过，尚未走远的贵树，笑着说道：“对了贵树君，有件事情忘了和你说了。” 美夜话音刚落，贵树便立马驻足停步。他虽然没有回头望向美夜，但还是有些好奇地问道：“美夜同学，怎么啦？” “其实……”美夜顿了顿，坦率地说道：“你知道吗？其实我的两个妹妹中间，是有人喜欢你的哦！” 面谈室里传来催促的声音，美夜便收起了笑容，大步走进面谈室。而被因为这句话倍感惊异的贵树恍然回头时，美夜便早已消失在打开的门后。 他呆呆地站了好一会，方才蓦然回神。虽然面谈室里不时地传出了美夜爽朗的笑声，但是贵树的脑海里，却依旧回响着刚刚美夜的话语。 “美夜她，不会是在开玩笑吧……”他带着脑海中的疑惑，喃喃地在走廊上踱步。虽然他无法确认美夜说的是真是假，但是美夜的语气却根本不像是在讲笑话。而当他路过校长室的时候，另一件令人惊异的事情又接着在他的眼前发生了。 刚刚他在楼下看到的那把十分显眼的伞，此刻正放在校长办公室的门旁。校长办公室里，正传出仁美老师和另一个陌生的女声正在谈话。虽然他知道自己的班级即将迎来新同学，但是他却无法侧耳倾听，确认此刻在校长室面谈的究竟是何人。 不过，他因为思绪已经被刚刚令人惊异的话语填满，便无暇分心这一边的情况，只是确认了这一事实之后，继续向教室的方向走去了。 第八章 心意 这是那个赏枫的周末之前的事情了。 那天是社团活动的日子，结束合唱团的排练后，美优便早早地回了家。 进入家门，美优像往常一样叫了一声“我回来啦！”，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天的她情绪十分高涨，所以声音也带着些许的喜滋滋的笑意。 其实不止是现在，自打刚刚出了校门开始，她的脸上便露出了明媚的笑容。在回家的路上，她旁若无人地哼着最近的新歌，在河堤边漫步，又和家门口公园的流浪猫一起玩了好一会，才恋恋不舍地回到家。今天她的心情好，当然是有原因的。无非就是 美代今天请假回家了，此刻正在厨房里做饼干。看见美夜回来，她也像往日那般随口说道：“美优姐，你回来啦！” “是啊，你的姐姐回来啦！妹妹一点都不关心我，真的好无聊啊……”听到美代的话语，美优便嘟起了嘴，有些气鼓鼓地说道。她在玄关踢掉了鞋，在客厅的沙发上放下书包，便转身走进了厨房。 此刻美代正在搅和面粉和黄油，整个厨房已经被奶香和焦香所包围。旁边的烤盘上放着已经烤好的饼干，美优走进厨房，便从烤盘上取下一块饼干放入嘴里，一边品尝着一边笑着说道：“哇哦，原来你的水平已经快要和美夜姐看齐了啊！从某些方面来讲，你和她越来越像了啊！” “哪有啊，姐姐说笑了！”美代虽然专注于搅着黄油，便云淡风轻地说道。但是她的心里其实早就已经乐开了花。她想，或许今天自己的姐姐会这么开心，应该就是昨天自己做的饼干被带去学校，引起正面效果了吧。 想到这里，美代的心情便也变得欣喜起来。嘴角也慢慢地攀上了一抹笑意。对她来说，或许和两个姐姐在一起的日子，才是最快乐的吧。哦对了，还有另一个男孩子…… 就在这时，烤箱的计时器响起了清脆的铃声。美代慌忙地放下手里的大碗，准备打开烤箱取出烤好的饼干。不过站在一旁的美优却快步走到烤箱前，拿起厨房手套，轻轻地笑着说道：“啊！我也来帮忙吧！你一个人的话，应该会很麻烦吧！” 美代轻轻地点了点头，便又继续拿起大碗，搅打起碗里的黄油和面粉的混合物。美优得了任务，便熟练地戴好厨房手套，打开烤箱，准备将烤盘取出。但是一打开烤箱，扑面而来的热气就令她不禁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诶！姐姐，烤箱不是这样操作的……”美代刚想上前帮忙，但美优却轻轻地摇了摇头，露出了像是在说“我没事的！”一般的笑容。虽然在记忆里，她已经在厨房里帮美夜还有爸爸妈妈做过好多次相同的事情了，但这一次，她却又差一点搞砸了。 她轻轻地站起，掸了掸长裙上的灰尘，便又一次蹲下，顺利地取出了烤箱里的饼干。正好美代那边的混合物也搅拌好了，二人便合力把剩下的混合物倒入模具，送进烤箱，便并肩而立，望着烤好的两盘饼干，便轻轻地笑了起来。 在等待饼干烤好的时间里，二人将烤盘里的饼干装到了盘子里，便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看了起来。 电视机里正在播着傍晚的恋爱综艺，二人窝在软沙发里，望着电视里有名气或者是新人的嘉宾们说说笑笑地谈论着学生时代的恋爱经历。屏幕里的女嘉宾兴致勃勃地举着手，描述着高中时候喜欢的男生的样貌。是学长，亦或是学弟。主持人也情绪高涨地吐槽起哄。在这种情况下，女嘉宾的脸上很快便泛起了一抹红晕。 二人抱着抱枕，饶有兴趣地看着屏幕里大家的一言一行。不知什么时候，美代便听见美优正在对自己小声喃喃道：“美夜姐的计划真是太好使了，今天总感觉和贵树君又拉近了距离呢！” “诶！真的嘛……” “是啊，但是不知道离成功还有多远，是一小步，还是一大步。不过至少最近贵树君不再像以前那般讨厌我了。我最近戳他脸颊、与他说话的时候，他的反应就像小松鼠一般，真是好可爱啊！”美优虽然脸上的表情没怎么变，但她的语气却也莫名地变得兴奋起来。 “啊啊！原来贵树君是这样的人吗？”美代有些疑惑地问道。她不知道自己请假回家的日子里，自己的姐姐对贵树做了什么，也无法想象小松鼠到底是怎样的一番姿态。所以她几乎无法想象与美优接触时的贵树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不过有一点值得她欣喜的是，自己的姐姐终于拉近了和喜欢的人的距离，所以才会那么的兴奋吧。 “是啊，美代你真该来合唱团看看。合唱团里的男生真的都好可爱。你看立花君，说话那么温柔，唱歌的声音又那么好听，真的是个很不错的男孩子啊！”美优在说这些的时候，她的声音便因为兴奋而显得有些颤抖，脸颊上也笼罩着红扑扑的一朵云。不过，由于有抱枕的遮挡，所以美代便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姐姐表情上的些许变化。 “啊啊，我就免了吧。我又不喜欢唱歌，而且说不定去了唱不好的话，还会被大家白眼吧……” “也是啊，美代你不是以后大学想考美术专业吗？所以也无暇分心别的地方吧……” “是啊，所以我只要在姐姐背后默默加油就好啦！”电视里，此刻依旧传出嘉宾和主持人的欢声笑语，望着屏幕上嘉宾的脸上洋溢着的明媚笑容，美代便也坦率地笑道。 不过，过了一会，望着一闪一闪的电视屏幕，美代却轻轻地戳了戳美优，小声对她喃喃道：“对了，姐姐……” “嗯？怎么啦！” “我真的很想知道，美夜姐昨晚和你说的‘作战计划’是什么呀？” “诶，你问这个做什么呀？” “因为我和姐姐一样，也有喜欢的人了哦！” 虽然美代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云淡风轻，但是或许是受电视机里的综艺的影响吧，美代此刻却也满心酥痒。虽然她常常不能去学校，但是在那有限的时间里，她便也已经为一个男孩子所着迷。虽然美夜和他常常有话聊，也令美代能够接近那个男孩子，但是经历了一个多学期，她和那个男孩子的关系，却始终无法更进一步。而在今天，当她在得知了自己姐姐的事情之后，便也慢慢地想起了自己。曾经的记忆死灰复燃，她便也想要和那个男孩子更进一步了…… 美优听了这话，便突然间明白了些什么。其实虽然美代自己没有察觉，但是她的两个姐姐其实都有意无意间地察觉到了。毕竟大家从小到大都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有些小心思很快便都能知晓。但是这次他们两个人却全都误会了，因为虽然美代下课的时候和前桌立花诚的话逐渐变多，但其实这只是她向身边的人掩饰自己的小心思的一种方式。她真正的秘密，却是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同班同学。 就在这时，大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二人循声而望，又看了看表，便知道应该是她们的父母该回来了。为了防止等会被说教，她们便迅速地关了电视，便各自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二人打开房间的门，从门缝里向外望去，家里静得出奇，站在玄关的只有美夜一个人。于是二人便放心地从房间内走了出来，笑着对美夜说道：“美夜姐，你回来啦！” “诶呀，你们在和我玩捉迷藏吗？”美夜望着眼前的二人，不知为何突然笑了起来。而二人望着美夜，发现自己算是搞错了情况，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时，烤箱的计时器适时响起，美夜便放下了书包，和二人一起走进厨房，取出烤盘里的饼干装盘。当三人并肩而立，望着眼前的饼干的时候，时钟已经指向了六点钟的方向，天色也早已暗淡了。这时，美代忽然想起了些什么已经快被自己忘掉的事情，苦笑着对自己的两个姐姐说道：“对了，今天下午爸爸妈妈来电话说他们今晚有应酬，所以会很晚回来。所以今天的晚饭就要我们自己搞定了……” “诶？你怎么不早说呀！现在这么晚了……”二人听了这话，有些惊讶地望向美代，但是忽然想起埋怨也没什么用，大家在短暂地失落后，便重返了现实。不过，在审视了冰箱里之后，大家确信这些食材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做出三人份的食物，便决定一起去家附近的便利店转转。 穿上放在门口的鞋子，锁好门，她们便很快溜出了公寓，来到了街道上。现在已经是十月中旬了，太阳下山的时间异常的早。街道如往常天黑后一般安静，只有寒蝉还在有气无力地鸣叫。三人手挽着手，走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两旁的公寓里，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咖喱和炖菜的香味。令三人本已经有些空空的胃再次咕噜咕噜地叫起来，原本早已走过几百遍几千遍的路，在今天却也显得如此漫长。 三人一边暗叹自己今天的运气是多么不好，一边慢慢地往前走。好不容易到了便利店门口，不过由于是工作日的下班时间，不大的便利店里面却也早已摩肩接踵。虽然她们并不喜欢人多的场合，因为这样会令自己没法保持优雅，显得有些狼狈不堪。可是没办法，为了尽早吃上晚饭，她们便只好硬着头皮，随着推开玻璃门的大人，一起走进了便利店当中。 一进入便利店当中，她们便同时闻到了多种食物混合的香气。在人没有那么多的冰柜面前，她们便驻足停步。虽然此刻是晚间人流量最大的时刻，但是便利店的便当、三明治和寿司卷在刚刚也及时地补了货。虽然她们决定自己挑自己喜欢的食物，但在琳琅满目的食物面前，便也有点选择困难了…… 最后，她们坐在附近公园的长椅上，享受着三人份的炒面。她们不愧是心灵相通的三姐妹，连选择的食物都是如出一辙。不过不得不说的是，便利店的炒面确实是充饥的首选，虽然味道基本都是千篇一律，但都沦落到要吃便利店的炒面了，谁还顾得上味道呢？ 在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美优又将今天的事情和自己的姐姐和盘托出，也同样得到了美夜发自内心的称赞。因为毕竟这一切是出自计划通美夜之手，美夜执行起来也反倒是得心应手。 其实说起来，今天美夜让美优做的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在午休的时候，往贵树的鞋柜里塞一小袋美夜做的饼干，然后就偷偷摸摸地离开，不要向别人声张，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当下午社团活动的时候，美优望见贵树到来时有些不好意思的眼神，而且被自己戳脸颊的时候也不闪躲，便知道这次自己这次的行动奏效了。 在确认了二人的距离已经被稍微拉近了一些之后，在放学回家的时候美优才会如此地开心。而这也是她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向美夜道谢的原因。 而当美夜听到美代亲口说出自己也有喜欢的人的时候，她便先是一愣，然后像茅塞顿开那样，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不过，虽然她成功地验证了这几天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但还有一件事她亟需验证。于是，在她吞下嘴里的炒面后，便向美优使了个眼色。在看到美优轻轻地点了点头之后，她便放下心来，轻轻地用筷子尾端戳了戳美代的胳膊，笑着问道：“那个，我有件事想要问一下你……” “嗯，姐姐你说吧！” “美代喜欢的那个男孩子，是立花同学吗？” 美代听完这话，便突然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她使劲地摇了摇头，摆摆手说道：“不是不是啊，姐姐你误会了。我喜欢的不是诚君啊！” “啊……”美夜和美优互相听到对方毫无防备地发出的惊讶的声音，她们像两个脑袋空空的人一般呆坐在那里，过了好久才想起自己应该道歉。 “抱歉美代，这次是我们猜错了。毕竟最近看你和立花同学聊得来，就想……” 不过美夜的话尚未说完，她却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美代紧紧地抱住了。被美代这样一搞，她的脑袋便又一次变得空空，刚刚的愧疚感却也飞去了九霄云外。 美代望着眼前呆住的二人，坦率地笑道：“这事不怪大家啦，我没和大家说，也难怪你们猜错。我在乎的那个人是光良同学啦！最近我也在烦恼如何和他拉近距离，看美优姐今天这么开心，所以我就也想请美夜姐帮我出出主意……” “原来是这样啊……”听完美代的话语，二人终于明白了她的心意。她们突然明白，同一屋檐下的大家，所猜测的心意原来也并不是百分百准确。像美代这样沉默寡言的孩子，如果不主动开口的话，旁人猜测她的心思，基本百分之九十会出错。因此在美代这里，观颜察色这招便几乎不管用了…… 而对于美代刚刚主动提出的这个问题，在自己挣脱开美代之后，美夜便仔细地想了一会，有些兴致勃勃地说道：“我想，其实对付光良君的话，是并不用费心思的哦！” 美代仔细地听着，并没有回答她的姐姐。而美夜望见美代那充满期待的目光，便浅浅地笑了，继续说道：“光良君和你想的不一样，他其实是很单纯的哦！你最近有在拜托别人悄悄地了解他吧，但是这样还不够哦！如果你想要和他更进一步的话，那这个周末就把他约出来一起逛逛吧！说不定到时候你们就能互相了解了哦！” “原来是这样啊……”美代默默地听着，便轻轻地点了点头。但是，对美夜的计划，她却尚有些隐忧。她望着美夜，用一如既往的语气小声嘀咕道：“可是，我真的可以做到吗？” “安啦，我的计划都是为你们量身定做的。你只要像平时在学校那样和光良相处的话，那就没问题啦！”美夜轻轻地笑道。 说完，美夜便像刚刚美代对自己的那样，在她尚在回味自己的话语的时候，便也回送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姐姐，谢谢你……”美代凑到美夜的耳边喃喃笑道，美夜此刻便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微微加速。她的脸微微有些红，嘴角也轻轻地上扬起来。 “咱们都是一家人呀，为啥要那么见外嘛！”她轻轻地对美代笑道，在眼角的余光里，她望见美代的脸上也攀上了一抹绯红的云。 “你们两个别肉麻啦！再不吃炒面就该凉透了……”过了一会，美优半开玩笑般的抱怨便闯入了她们的耳中。二人的思绪方才回过神来。她们轻轻地挠挠头，望着已经快凉透了的炒面，听着胃里空空的咕噜咕噜，便顿觉有些好笑。 不过，既然都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三姐妹，大家便都会由衷地祝其他人幸福。因为大家都是对方重要的人，所以才会如此的在乎。虽然有些心意注定将会充满遗憾，不过任谁都无法提前知晓这些，便只好对这些令人忧郁的事情假装视而不见，并在心里默默地祝自己在意的人可以幸福…… 这个夜晚，三人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辗转难眠…… 第九章 重逢爱乃(1) 三方会谈后的那个周末，天空仍是阴雨连绵。而贵树便也终于得到了不用出门的借口，放心地窝在家里看书。 家里的食材还够撑个三五天的，而且作业在周五晚间就写完了，家务也提前打扫完毕了。所以，贵树在这个周末里，根本没什么事情可做，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爱乃这个月的信件，却破天荒地迟到了。虽然以往也偶尔会因为邮政的原因，迟到上三五天。但这次距离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了快半个月，邮箱里除了偶尔会投放的广告以外，根本没有任何动静。 其实贵树表面上对这件事并不怎么在意，但每次到了约定的日子之后，听到自己家门口的邮箱被打开的时候，他也会满怀期待地打开邮箱。虽然失望总比希望多，但基本每次都能准时看到那封与其他信件有明显不同的信。所以，虽然这一次贵树没有埋怨爱乃，但是他的心里也说不定有些空落落的。 当然，他给爱乃的信其实已经写好，只是此刻不知道爱乃的近况，有些话便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在上个月收到的那封信里，她告诉了贵树自己这个学期即将转学，还说转学后会告诉贵树新的地址。她说她要随母亲搬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不是家乡——常滑，而是比那里还要遥远的地方，从东京的飞机大概需要两个多小时才能到达。那时她说这件事还尚未确定，也不知自己身向何方。但是那时她说自己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自己与生活了六七年的城市，即将就此分离。 那个周末，贵树一直在期待与失落当中度过。萦绕在他脑海里的不仅有爱乃的事，还有周五美夜对他说的那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贵树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了，因为虽然那天美夜说出了令人震惊的话，但当她结束面谈，如常来找光良的时候。她依旧像刚刚什么都没做过一般，向着贵树和光良露出灿烂的笑颜。那一刻，贵树一度以为刚刚的一切其实都是幻觉，其实美夜并没有说那些话，只是自己听错了罢了。但是那时她望向自己的时候那神秘的笑容，却令人愈发地相信她说的都是事实。贵树想，作为最了解她的两个妹妹的人，她们的思绪，或许她早已心知肚明。只是她不知该如何表达，便只好用这么隐晦的方式，担当起了做姐姐的责任…… 贵树自从周五回到家里之后，便开始慢慢地思索起了美优和美代最近的一举一动和一颦一蹙，但得出的结论都是她们其实并像美夜说的那般最自己有多么热烈的感情。虽然实际上，此刻的他也摸不清她们最近的心思。但就算是美优在合唱团总是会凑过来戳自己的脸颊，也给自己吃过饼干，但从表面来看，他们之间其实也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当然，贵树其实心知肚明自己在意的那个人绝非美优，所以并没有把那些事情和美夜的话语联系起来看…… 周末很快过去，新的一周的早晨，贵树还是如常地起床，吃便利店的三明治，收拾自己的衣装，然后穿上鞋子出门。 经历过三天多的阴雨之后，这个早晨终于晴空万里。朝霞染红了东方的天空，令人不禁有一种会有大事将要发生的预感。虽然贵树全然不知这是否为一件令人高兴的事，但是从早间起，他便感觉到了这一天有些许的不平常。 因为是工作日的早间的缘故，有轨电车上的乘客一如既往的熙熙攘攘。贵树好不容易挤上车厢，却只能随着人流移动。 朝阳穿过车窗玻璃，直射进有轨电车的地板上。在车门旁得到一块余裕的贵树，只好将头转向车门的方向，才有令人足够呼吸的空间。 越是接近学校的方向，和贵树穿同样校服的学生便越来越多。冬天快要到了，不论男生女生，穿上厚衣服的学生的比例都在明显增加。而对于还在穿着秋装的贵树来说，光是电车开关门时候带来的些许微风，都能令他打个寒噤。 在这个时候，他终于后悔起自己今天早上的决定。今天早上走出家门前，本来他是要穿着冬季的外套出门的。但是由于刚出门的时候并没有被凉飕飕的风吹到，所以他便大大咧咧地决定将冬装外套放在家里。虽然此时穿秋装还不至于感冒，但他仍在心里暗叹，要是今早能多带件衣服来的话，此刻也不会就这样受冻了吧…… 当电车停稳在熟悉的站台上的时候，贵树便随着人流走下了车。当他走下车的一瞬，略带寒意的风便吹在了他的脸上，令他再一次打了个大大的寒噤。而也就在那一刻，一个身材高挑的短发女生，穿着同校的校服，带着有些熟悉的气息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虽然以往对于没有见过的生面孔，贵树向来是不在意的。但是这个女生，却不知怎的，在与贵树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便夺走了他的目光。 在那一刻，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强烈冲动正在驱使着贵树，令他忽然意识到，那个女生或许是从前认识，但已经分别了数年的同学。这时，他的脑海里闪电般地想到了一个名字，但是直觉却告诉他，那个人或许此刻并不在长崎。不过在那一刻，他还是大声地喊道：“那个，你是……” 但是当贵树喊出声的时候，那个女生早已走远，在人海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贵树揉揉眼，却再度怀疑起刚刚的一切其实都是自己的幻想，那个女生，或许就是在合唱团里的某个高年级同学吧，或者自己认错人了也说不定。他一边想着，一边慢慢地往前走去。 此刻距离上学时间还很早，出了检票口，贵树便按照熟悉的路线，在被落叶铺满的人行道上漫步。刚刚发生的一切虽然都被他抛诸脑后，但是那份熟悉的感觉，却仍在他的脑海盘旋。 “或许真的该早点睡觉了吧……”贵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在心里想到。 一阵车铃声在他的背后响起，他转头望去，便看到了骑着自行车的光良。他在贵树的身边下车，面带笑意地拍了拍贵树的肩膀，用很平常的语气笑着说道：“贵树君早安，你怎么看上去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啊……” “啊……没什么……”贵树轻轻地挠了挠头，顿觉刚刚自己那副苦恼的样子已经被旁人所看到了，便有些尴尬地笑了。 “你该不会还在苦恼成绩吧。放心啦，今天上学仁美老师不会说你什么的啦。” “啊，那倒没有，我成绩虽然不如你那么好，但是也不至于被仁美老师骂吧……” “是啊，说起来仁美老师这这几个月根本没骂过你，感觉她还是对你挺好的吧……” “诶，没有吧……” “算了，管他呢，咱们先去学校再说吧！要是贵树君在烦恼的事情我也没法帮忙的话，那不就是等于在添乱嘛。” 光良推着自行车，和贵树一起走在熟悉的道路上。天空当中不时有叶子随着秋风飞舞，落到大地上，密密匝匝地铺上了金黄的一层。远方的云朵沿着天际线的方向缓缓铺展开来，湛蓝的天空下不时闪过几只飞鸟的影子。二人踏着这些落叶，听着脚下发出的沙沙的声音，望着远方的层云，早晨的那些不快的心情便很快烟消云散了。 到了学校，同门卫老师问了早安，贵树便跟随光良一起去存车处去停自行车。在学校的水泥路上，也到处是被秋风扫荡过的落叶，铺满了整条小径。贵树和光良一边聊天，一边向着存车处慢慢地走着。 这条通往存车处的小径前面便是学校的体育场，也正是因为这样，这条小径在早间便已经开始变得喧嚣起来。远处的体育场，各个体育队的学生们也不惧深秋的凉意。他们喊着外人听不懂的口号，穿着短袖训练服在操场上挥洒着汗水。而此刻也不时有刚刚结束了晨练，准备回教学楼的学生们。他们用毛巾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从贵树和光良的身边走过。也有三三两两刚刚来上学的同学们，在存车处停过车后，便混在了体育生的队伍当中，有说有笑地从二人身边走过。但是，在陌生的人群当中，那个身材高挑的短发女生，却在不经意间再次出现在了贵树的视野里…… 那时贵树和光良正在讨论昨晚的电视节目，一阵强风却卷起了地上的落叶与沙石，令他们几乎无法看清眼前的一切，只好闭上了眼睛。 但就在强风过去，贵树睁开眼睛的那一刻，那个女生的身影，却正混在小径的旁侧的人流里，正在径直向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迎着朝阳的逆光，贵树根本无法看清在她脸上浮现的表情，那高挑的身姿，齐耳的短发，脚下穿着的深棕色的鞋子，都令贵树倍感陌生。但是，随着她的走近，那股熟悉的气息再次如清风般扑面而来。那在胸间有些莫名的悸动，也像是得了心电感应一般，开始急切地涌上心头。 “啊啊，你是……”贵树有些急切地想要喊出声，但是声音刚刚涌出喉咙，便又是一阵卷着沙土和落叶的强风吹拂。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个女生便正好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而此刻的光良，因为一手扶着自行车，便只能一手护脸。两阵强风过去，他便是一副狼狈相，就连头发上都弄上了沙土灰尘。他轻轻地掸了掸头发，转头望向身边的贵树。 在讲出“你还好吧……”这句话之后，他望着贵树，便发出了一声惊呼。 眼前的贵树，正一脸疑惑地呆立在那里。此刻的他也是一副狼狈相，头上脸上都是灰尘，就连胳膊上都蹭上了一层薄薄的尘土。 “贵树君？”光良轻轻地戳了戳贵树的胳膊，然后便听到了来自贵树的一声惊叫。 “咦？光良君，你吓我一跳啊！” “啊抱歉。不过贵树君你最近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从刚才开始就觉得你有点怪怪的，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吧……” 贵树摇摇头，望着光良的脸，小声喃喃道：“不，不是这样的……” 不过，话说了一半，他却换了一种语气继续说道：“其实……其实我刚刚有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女生，她长得好像我曾经的朋友啊……” 其实贵树说这些话的时候，那个名字已经在喉咙里呼之欲出了。不过，对贵树来说，说出那个名字，其实也要花费不少的勇气，而且万一真的认错人的话，虽然对面是光良，但是一旦追究起来，其实也是个蛮尴尬的事情，所以贵树干脆还是不说为妙。 “诶，曾经的朋友？你说哪一位啊？和你一起从大阪来的？” “啊，不是不是。我指的是我曾经在东京的小学同学啦。” “啊啊，原来是这样啊！不过既然是小学同学，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毕竟你们说不定连长相都记不得了，又不一定是一个班的，等今后见面的时候大不了再重新来过啊！”光良望着贵树有些为难的脸，笑着对他说道。 听到光良这么说，贵树蓦地抬起头来。明明刚刚他的思绪即将坠入无底深渊，但此刻听了光良的话语，却又像是被一下子拉到了空气稠密的地方去了。 “可是……”贵树用平常的语气，对光良说道：“除了身高会变，其实仔细想想，声音与记忆什么的其实是不会变的吧……” “是吗……”听着贵树的话语，光良似乎也想起了些什么，便也轻轻地点了点头。其实他倒是也挺理解贵树口中的这种久别重逢的感情的。毕竟之前初中的时候，他便和小学三年级就转走的同学再会了。虽然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只是同班同学而已，并没有多么留意对方日常的一颦一蹙。但是当他们再见面的时候，其实心里也是挺惊喜的。毕竟就算关系再怎么疏远，曾经和班级里的大家的那些笑容天真无邪的时光，其实也是经得起岁月洗礼的。 二人在存车处停好了自行车，便在此分开了。光良要去游泳池那边还借来的泳装，而贵树则直接回班。 在走向班级的路上，贵树一步一步地迈上楼梯。不知怎的，他的脑海中越是纷乱，双脚便愈发地沉重。他真的没有想过天底下有这么巧合的事情，爱乃所说的那个遥远的地方居然是长崎，而且又凑巧是这一所除去合唱与足球以外其实并没有什么名气的学校。虽然在尚未证实的情况下就在胡思乱想的话，知 第十章 重逢爱乃(2) 在听到仁美老师的话语之后，爱乃便迎着大家的目光走上了讲台。 伴随着“植野爱乃”四个字落在黑板上的，是讲台下的窃窃私语声。不过由于这一次的新同学是女生，所以看上去男生们的兴致反而更高，女生们虽然也有人在小声议论着些什么，不过大多数人还是以一副微妙的表情望着爱乃。就连平常一来了新同学就坐不住的美夜，此刻也收敛了不少。她用双手托腮，静静地听着粉笔与黑板摩擦的沙沙声，心中不知道在打些什么小算盘。 写完自己的名字之后，爱乃便转过头，用平常的语气向大家做自我介绍： “大家早安，我是植野爱乃，大家叫我爱乃就好啦！之后的日子我就要和大家一起开始学习生活啦！我是从很远的地方转学过来的，对这里还不大熟悉，所以偶尔也会需要拜托大家帮忙的。之后的日子里，就请大家多多指教啦！” 爱乃说完这些话语，便轻轻地笑了。在眼角的余光里，她发现了坐在窗边，装作对自己的到来不在意的贵树。此刻贵树虽然正望向窗外的流云，但实际上却仍在有意无意地望着爱乃的动向。在有一瞬间，他们之间的目光似乎重合交叠了。但是在那一刻之后，贵树便还是将自己的目光移开了讲台那边，专心地望向窗外的世界发呆。 仁美老师轻轻地敲了敲讲桌，令班级暂时安静下来。然后便指着第二排的的某个空座位，为她指定了座位。 爱乃对仁美老师轻声道了句“谢谢”，便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下讲台。这次虽然说是爱乃的第二次转学，但是她却和曾经升学的时候，面对同样是陌生的面孔去介绍自己时的心情却大不一样。 在初中的第一天，站在讲台上向全班做自我介绍的时候。虽然身边的老师对自己也是温柔以待，但是当她正在介绍自己的爱好，却被一句“好怪哦”所打断的时候，班级里的大家便立马哄堂大笑起来。 虽然老师那时候也骂过了那个挑头的孩子，也轻轻地拍了拍爱乃的背，叫她不要在意这些。但是自从那句话说完，班里的气氛却明显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听到那句话以后，爱乃原本轻松的心情却被紧张所填满了。她生怕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再变得“瞩目”，在那天剩下的时间里她便变得沉默不少。 虽然过后夏音和房东小姐都来看过她，她也和房东小姐谈过心，但由于她从初中便开始住宿了，便也无法每天都能见到房东小姐，无法像小学时候那样，一有烦心事就会跑来夏音家，和房东小姐一起聊天谈心。所以实际上自从那天之后，她花了好久才让自己忘掉第一天的那些不快。而自那天起，每逢做自我介绍的时候，爱乃都能想起那句刺耳的“好怪哦！”，之后她便开始担忧起曾经的事情重演，心情便也会慢慢地变得紧张起来。而这次或许有贵树在的缘故，令她像是吞下了定心丸那般，能够自由自在地呼吸了. 导致自己变得忧郁的源头到最后也没有被爱乃找到，不过在宿舍里大家相处得还算是融洽。算上爱乃，同屋的六个人里面，其实都或多或少的有话可聊。同宿舍的大家几乎都喜欢书，大家也会偶尔在熄灯时间到来之间聚在一起看书。慢慢地，在大家陪伴下，爱乃也算是平稳顺利地度过了初中的三年时光。 在初一升初二的那个春假，爱乃也出席了夏音的小学毕业典礼。望着站在舞台上穿着制服的夏音，爱乃顿觉有点好笑。不过看到夏音拿到毕业证后那灿烂的笑容，她还是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轻轻地对夏音的方向鼓掌，发自内心地祝她成功毕业。 虽然夏音毕业之后去了和爱乃不同的中学，但她们之间交流的话题却并没有因此减少。每个周五的晚间，夏音都会来找爱乃聊天，而爱乃在吃过晚饭后，也很默契地准时等待她的现身。而直到爱乃转走之前，两人还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关系。 爱乃自浦和搬走的那天，夏音又是早早地起了床。这次她没有准备什么特别的礼物，只是一个人坐在写字台前，奋笔疾书了一整天，写废了十几张纸，终于写成的临别赠言。 信纸上没有什么华丽的词汇，也没有什么令人忧郁的话语。那张信纸正面写有“在遥远的地方也要过得开心！”“不要忘了我哦！”“以后一定常联系！”之类的平常的话语，而背面则写着一行端正却不失可爱的字：“真正重要的事，用眼睛是看不到的。只有用心看到的事情，才是最真实的哦！”然后便是大大的“再见啦！”。 爱乃的手指轻轻地拂过纸上的字迹，嘴里喃喃念着：“真正重要的事……” 念完之后，爱乃望着眼前的夏音，便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夏音所写的，是来自《小王子》上面的一段话。这是二人曾经一起阅读的第一本书，也是二人最喜欢的一本书。虽然小时候她们初次读过的时候，便一口咬定未来自己要做玫瑰那样的人，找到一个善良的人，一起度过一生。不过再后来，随着她们慢慢地成长，内心中想成为人的便变成了小王子本人。她们羡慕小王子可以自由自在地在b612星球生活，无聊了就跑去看夕阳，所以心中便同小王子的小世界建立起了一座桥梁。每当她们翻开这本书的时候，随着阅读便会注意到自己曾经未曾留意的各种细节。而通过这些细节，小王子那细腻的内心世界便为她们所进一步地了解了。 在读过那些简单却能打动人心的优美的字迹以后，二人相视一笑，便轻轻地抱在了一起。没有如电视剧里面的潸然泪下，也没有什么令人肉麻的话语，两个相处了七八年的朋友，在铺满落叶的街道和令人稍感寒意的秋风当中，就这样默默地表达着临别前的感情…… 直到房东小姐和爱乃的妈妈催促爱乃该走了的时候，她们才不舍地分开彼此。而随着“有空也要回来玩啊！”的喊声，这个生活了七八年的地方，便慢慢地消失在了爱乃的视野里…… 时间回到现在。 在爱乃做完自我介绍走下讲台后，班级里方才渐渐地安静下来。 仁美老师欢迎了爱乃的到来，然后便照例宣读了本周将要进行的各种活动事项，之后在与大家的一小段的自习时间过后，便到了上课时间。 周一的第一节课，惯例是仁美老师的课。而直到上课铃声响起，大家进行例行的起立问好之后，贵树方才将目光从窗外移向爱乃的方向，去仔细端详这个重逢的故友。 仁美老师给爱乃指定的座位在第四排第二个，也就是在光良的右前方的座位。那个座位原本是属于另一位已经转走的学生的，不过在他上学期转走之后，那里便一直空置着，直到爱乃的到来。 贵树故意将课本翘起，以遮挡住自己的目光不被其他人发现。此刻望着爱乃的背影，贵树终于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忘记她。虽然东京与种子岛相距千里，即使坐飞机也要三四个小时，而且还要转船，因此二人相隔了差不多也有五六年没有见面了。所以此刻在与爱乃重逢之前，贵树的脑海里的那个爱乃的形象，其实还仍然停留在八王子那个烟花大会的夜晚，烟花漫天的时候，坐在自己身边穿着浴衣，被烟花笼上不同颜色的爱乃。那时候她的身高还比贵树矮一头，但是现在却已经几乎和贵树一样高了，她那头长发也变成了运动型的齐耳短发。不过，她那总是挂在脸上的温柔的笑，却和贵树记忆里的别无二致。 在贵树的记忆里，爱乃总是会对自己温柔地笑着。虽然那天在粉笔灰的尘雾里，爱乃第一次对自己露出了名为恐惧的神情，但是那时贵树也第一次察觉到了自己也是有能力去帮爱乃摆脱困境的。虽然自打他来到成贺川开始，到那次事件之前，一直都是爱乃为他解围。所以当他看到爱乃无助地站在那里那一刻，他却明白自己不应该袖手旁观。于是在那之后，他便牵着爱乃的手，一起奔向了礼堂后面的那片草地去了。 那天是贵树第一次牵起爱乃的手，但是那一刻他却感觉自己正如同故事里保护公主的勇士那般，正在为帮助公主逃出魔王的洞窟而努力。也正是从那次事件解决以后，贵树便渐渐地变得能够独当一面了…… 其实从这个视角看，当时贵树能够遇到爱乃，或许也是人生的一大幸事吧。 下课了，大家便如往日对待转校生那般，将爱乃的桌子团团包围，围着她问一些老掉牙的问题。虽然爱乃还是会对大家温柔以待，耐心地回答着大家的每个问题，但其实由于这是她长大以后的第一次转学，她也没有做好面对这种场面的心理准备，所以此刻面对大家抛来的诸多突如其来的问题，她也被短暂地吓住了。 虽然初中的时候，在她曾经看过的书里，有好几个作家都写过转学以后被好奇的孩子们热情以待的事情，不过爱乃那时却相信，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不过现在看来，她那时候的想法真的是错了。她连这些陌生的名字都还没能好好记住，又如何能够好好地回答他们呢？ 从人群的包围圈里，贵树终于挤到前排。但是面对着热情的同学们和只能勉强应付的爱乃，此刻的他却根本连话都插不上。而爱乃此刻也注意到了贵树的到来，只是美夜和男生们还在围着她絮絮叨叨，所以她便只能忙于应付来自八方的热情，只好不时地向贵树的方向望上一眼，以示自己已经察觉到了贵树的存在。 “对啦，爱乃同学，这位就是樱井贵树啦。他人挺好的，和我的关系还不错，或许你们也可以成为好朋友哦！”过了一会，不知道该聊什么的美夜却想起了贵树的存在。她转头望向贵树的方向，对贵树轻轻地笑着。在看到贵树轻轻地点了点头以后，便将他拉向了自己的方向，笑着向爱乃介绍道。 “哈哈，美夜同学，你搞错啦！”望着还有些搞不懂状况的贵树和一本正经的美夜，爱乃却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她摆摆手，笑着对美夜说道：“贵树君啊，是我的小学同学哦！我们很早的时候就认识啦！” 爱乃说完这话，美夜便惊讶得连嘴都合不拢了，而围在旁边的同学们也有些惊讶地望着贵树，似乎在悄悄议论着什么。 美夜看看眼前的爱乃，又看看身边的贵树，有些错愕地叫道：“诶，贵树君你怎么不早说啊！原来你们之前居然是认识的啊！要早知这样，不如……” 此刻贵树的头上应该已经漂浮着一团黑线了，他对美夜摆了摆手，打断了美夜那自顾自的话语，压低了声音对她说道：“刚刚明明不是你一直在说嘛，我都没机会插嘴的……” “算啦算啦，就算搞不懂也没有关系啦！以后你可得好好给我讲讲爱乃同学和你的事情啊……”美夜轻轻地拍了拍贵树的肩，有些失落地喃喃道。不过当他转向爱乃的时候，她却还是面带笑容地说道：“好吧，无论如何，爱乃同学，还是欢迎你来这里哦！今后要是遇到什么麻烦的话，大家和仁美老师都很高兴能够帮到你的哦！” 爱乃轻轻地点了点头，望着四周的大家，坦率地笑着说道：“哈哈哈，好呀！那今后就请大家多多指教啦！” 爱乃话音刚落，上课铃便打断了大家的思绪。围绕着爱乃的人群慢慢散开，她那一团乱麻般的脑海，也终于可以稍微放空一下了。 不过，当贵树从她的身边走过的时候，她却轻轻地拉了拉贵树的手，用对贵树来从未听过的温柔音调，笑着对他说道：“贵树君，那之后就请多多指教啦！” 听了这话，贵树的脸唰一下便染上了一层红晕。他假装回避着爱乃的视线，却也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小声喃喃道：“嗯，爱乃同学，欢迎回来。” 看见贵树现在的样子，爱乃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正好下节课的任课老师也走进了教室，贵树便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和大家一起起立问好，然后坐下开始上课。 虽然曾经说过的那句“再见啦！”，此刻言犹在耳。但是在这一天约定中的再会能够实现，对二人来说一定是个幸福的奇迹吧。 之后的整整一个上午，贵树的视线几乎没有怎么离开过爱乃。童年时代爱乃的一颦一蹙，却也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第十一章 相逢 午休时分，按照惯例，作为新同学的爱乃，将会和光良一起参观新学校。原本这种事情，一直是喜欢热闹的美夜来陪光良。但是今天中午美夜跑去游泳池了，所以今天光良只好邀请贵树一起同行。不过，那天贵树也赶着要去合唱团的排练，因此即使这次是同爱乃一起参观学校，但是他仍然婉言谢绝了。所以到最后，便只有光良和爱乃一起同行了。 匆匆吃过午饭，二人的身影便很快地出现在了走廊之上。在午后仍然残留着暖意的阳光下，二人怀着轻松的心情在走廊上漫步，一边走，便一边慢慢地聊着。 身边一旁打开的窗户外面，操场上还依旧传来棒球队和田径队训练的声音，枯燥的“一二三四”和“好球，安全上垒”等词汇如往日那般传入二人的耳中。而爱乃的注意力，便也被操场那端的身影短暂地吸引了。 “真好啊！”爱乃喃喃道。 “植野同学想加入运动队吗？”望着爱乃流露出的有些向往的眼神，光良笑着问道。 “嗯……不是的。我只是突然有点羡慕他们，大家真的好自由自在。不像曾经的寄宿学校，那段日子真的好无聊啊……”爱乃摇摇头，露出了稍显寂寞的表情，小声喃喃道。 “原来是这样啊！”望着爱乃的表情，光良轻轻地点了点头。虽然他暂且无法对爱乃过去的经历而感同身受，但是在那之后的相处里，他却也慢慢地理解了爱乃当时的思绪。其实爱乃虽然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却也不会对人群敬而远之。但是之前住校的那些日子却也慢慢地改变了她。那时候她虽然周末能够回家，但是一周五天只能和固定的人群交往，时间长了便令她倍感烦闷和寂寞，便只好将真实的自己暂时性地隐藏了起来。而刚刚的爱乃露出的那样的神情，便算是她的真情流露。 望着光良无意间露出的笑容，爱乃也轻轻地笑了。她转过头望向光良，一边迈开脚步，一边轻松地说道：“如果浅野同学想听我在之前的学校的故事的话，之后我会找时间说给你和贵树君听哦！快走吧，你不是要带我一起去参观学校的嘛！” 光良轻轻地点了点头，看着爱乃那落寞的神情慢慢消失，他的内心便也轻松不少。其实陪转校生参观学校这件事，光良已经做过许多次了，不过每一次他都一直乐在其中。和与他同龄的孩子一样，对于新来的转校生，他的兴致也是十分高涨的。不过，在面对新同学这件事上，他还是做不到如美夜那般的收放自如。 虽说此行是带爱乃参观校园，但是二人此刻却仅仅如悠闲地闲逛一般，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从班级所在的走廊慢慢地走着，他们的第一站便来到了位在一楼的家政教室和视听教室。这个家政教室便是今天下午他们要上课的地方，此刻正空无一人，厚重的大门上挂着一把大锁。二人站在四下无人的走廊里，阳光拂过他们的肩膀，撒下了一片耀眼的金光。 尽管稍显遗憾，但光良还是挠挠头，轻轻地笑道：“这就是我们今天下午要来的家政教室啦，后面的这个房间就是礼拜三下午我们要来上英语视听课的地方啦！不过今天运气不好，不能带你进去看了。我记得这里应该是不锁门的啊……” 不过，爱乃倒是不在意这些。她想，反正今天只是第一天，这些地方又不是不会再来。只要今天记住来时的路不就好了？于是，她便轻轻地拍了拍光良，一脸俏皮地说道：“嘿嘿，没关系啦，反正过两天不就都熟了嘛。浅野同学，带我去下一个地方吧！” 光良轻轻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反正也是。管理这几个教室的老师现在应该在吃饭休息，如果贸然打扰也不算是太好的主意。便点了点头，轻松地说道：“好吧，那我们走吧！一定要记得来时的路哦，否则因为迷路而迟到的话，老师一定会骂你的。” “嘿嘿，一定的！” 在那之后，他们又去了不少地方。比如体育场、图书馆、礼堂之类的地方。每到一处，光良都在热情地为爱乃讲解。不光是有关这些地方的概况，还有这些地方的逸闻趣事。像是美夜每天早上都去游泳所以总会迟到、贵树因为看书太入迷差点被锁在图书馆里面等等的趣事。而爱乃望着不甚熟悉的校园里的一草一木，听着光良的介绍，眼眸中便也不时放出了兴致勃勃的光。爱乃本来是喜静的，但是这里日日热闹的校园生活，在曾经的学校里是根本没有的。尤其是那个显眼的天象台，全日本都没有多少高中有配备，更别提这个小小的长崎了。所以，当她得知这里有天象台的时候，别提有多惊喜了。所以，在爱乃的强烈要求下，从礼堂离开以后，趁着时间还早，他们的下一站，便直奔天象台而去了。 他们到了社团活动的那栋楼，便快步攀上了通往五楼的楼梯。而直到那架标志性的黑色钢琴映入眼帘的时候，他们便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走廊的一端传来合唱团在唱歌的声音，以及美术室里的大家一边画画一边聊天的声音。而一登上五楼，爱乃的注意力，便又被这些声音所吸引了。 此刻光良已经向天象台的方向走了好几步，却回头望见爱乃仍然驻足停步于黑色钢琴前。她望着合唱团那一端的走廊，眼中满是向往的神色。 “植野同学？”光良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爱乃的肩。爱乃方才恍然回神，惊觉自己现在尚在此处，便自觉有些好笑。 “抱歉，我刚刚走神了……”爱乃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 “没关系啦，不过话说，植野同学你很想去合唱团吗？”光良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但是却还是大胆地问道。 “嗯……”爱乃轻轻地点了点头，望向光良那有些疑惑的脸，循着名为记忆的细线一边思索，一边有些落寞地说道：“只是，我自从小学之后就没有再去过合唱团了。初中的时候我和舍友一起加入了篮球队，但是现在想来，感觉那时候的自己就像是个边缘人。虽然那时候我和大家的关系还挺融洽，但是打比赛的时候，我们无论怎么认真训练，却几乎无法得到上场的时间，只能当作学姐们的替补。所以后来我们就找了个理由退队了，而且在那之后我们就专注于学习，便和所有的社团活动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包括合唱团……” “难怪啊，怪不得刚刚看你心事重重的，原来是这样啊！” “是啊，不过其实我还是挺向往和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度过在学校里的时光的，而且也正是因为听说这里合唱团搞得红红火火的，所以我就来到这里了。”爱乃将双手放在胸前，一展刚刚忧郁的神色，一脸轻松地笑着说道。 “嗯，是啊！如果你是这样想的话，那你真的来对地方了呢！我们学校的合唱团，对每一个人都欢迎哦！如果你想加入的话，等过两天社团活动的时候，请贵树君带你去见老师吧！”望着眼前的爱乃，光良也终于轻松地笑了。 “那真的太好了！”听到光良的话语，爱乃高兴得快要跳了起来。不过为了维持优雅的形象，她却只得浅浅地笑道。 “嗯！对呀！”光良知道爱乃正在心中藏着自己惊喜的心情，便也发自内心地为她而高兴。只是由于时间不早了，他便没有同爱乃在此久留，而是继续往天象台的方向走去了。 厚重的云杉木大门打开，阳光满溢的天台便出现在二人的视野里。平日里为了防止学生们去天台而发生危险，这里的大门除了社团活动时间是不打开的。只不过由于最近有日偏食将要发生，因此天文社的同学要来这里调试设备，故而最近一直没有上锁，光良和爱乃便也因此而幸运地得到了能亲自登上天象台的机会。 一登上天台，长崎的城市风景便立马出现在二人的眼前。虽然此刻出于防盗和安全的因素，天象台紧锁着大门，但是空无一人的天台却可以自由地活动。 二人靠在天台的栏杆上，向下俯瞰着学校的一草一木。他们所在的位置下面，便是学校的游泳池。由于此刻是正午，再加上天气已经慢慢凉下来了的缘故，所以当下的游泳池里便显得十分冷清，只有美夜仍在如往日一般在畅游。 “那个正在游泳的就是美夜同学啦。”光良用手指了指下面的游泳池，对爱乃私语道。 “哦哦，原来如此！原来她这么喜欢游泳啊。早上她跟我说有空一起去游泳，我还以为她是开玩笑的，原来是真的啊！”爱乃望着游泳池里正在游着自由泳的美夜，好奇地说道。 “对啊，不过你可要注意点她，可不要被她吓到了。她的鬼点子可多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冷不丁的凑过来的。尤其你是新来的，她肯定会更加关注你的。之前贵树君转学过来的时候可被她烦透了。”光良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也望着游泳池里随着美夜的身姿溅起的水花说道。 “不过，要是这么说，美夜同学或许其实也是个很可爱的人吧……” “是吗……” “对啊，毕竟她能随时随地与人交朋友，这样的生活不是很自由自在嘛。” “原来如此！不过话说，原来植野同学也是这样的人啊……” “诶，何以见得？” 听到光良的话语，爱乃突然间变得有些惊讶。她不知道光良是否真正窥探到了自己的内心，还是仅仅是瞎猜中了，便有些疑惑地问道。 “因为……”光良犹豫了一下，却发现刚刚随口一说的话语不知该怎么圆回来才好。就在他正在苦恼的时候，一阵风吹过林木发出的沙沙声从二人的耳边拂过。然后，一缕清风便轻轻地拂过了二人的身边。 光良突然感觉自己头脑变得有些清醒，也终于想起该如何回答刚刚自己无心的话语。他将头悄悄地转向爱乃，望着她那水灵灵的眼睛和尚残留些婴儿肥的侧颜，嘴角不禁泛起一丝笑意，便半开玩笑地说道：“因为，我觉得植野同学很像我小时候曾经认识的一个人啊！” “诶，小时候的事情嘛？”听了这话，爱乃便露出了有些惊异的神色，不过却也轻轻地点了点头。 “是啊，我大概截至到小学三年级吧，和一个住同一栋公寓的女生交过朋友。恕我冒犯，你今天的样子真的让我想起了她，你们两个的神态和说话方式简直一模一样。不过，我自从三年级之后，便转学离开了那栋公寓了……” 光良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在那之后我们便断了联系，也不知道她现在身在何处，过得好不好。也不知何年何月能够与她再次相见……” “是啊，如果命运能够眷顾你的话，说不定某一天你们就能再次相见了吧。说不定就像我和贵树这样，就这样奇迹般的相见了。可是，这样的奇迹，再次发生的概率说不定也太低了吧……” “是啊，不过刚刚有一瞬我真的错认了你们。虽然我连她的名字都快忘掉了，我记得她好像是叫奏音来着？还是叫夏然来着？”光良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前额，有些烦恼地说道。 “算啦，既然这样，还不如就把她当作一场梦好了。反正再怎么想她也是过去式了，不过能在心里给她留一块位置的话也是挺好的主意。毕竟这样，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也不至于会全部忘记她嘛！” 光良点点头，便轻松地放声笑了起来。 虽然他已经基本按照爱乃所说的这样做过了，不过，能够和自己的思绪如此相通的人，光良却在今天才真正与之相遇…… 自那一刻起，他突然真的很想搞懂眼前的这个名为植野爱乃的人的一切，不仅有现在身处此地的她，还有那个贵树一直挂在嘴边的那个曾经的爱乃。今天这短暂的独处，却令爱乃在光良的眼里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光。虽然爱乃相比美夜来说看似更容易搞懂，但作为新转来的学生，爱乃的身上还有很多对他来说待解的谜团。而在那日二人的独处结束之后，他便也终于理解了今早的贵树为什么会变成那副样子。因为今天早上爱乃的突然出现，对贵树来说就是一个奇迹啊！ 于是，那天剩下的时间里，光良便开始学着之前美夜的那副样子，缠着贵树和他问东问西。不过，与美夜不同的是，当下他的不少问题，却全部围绕着爱乃而来。 在贵树那些如闲聊般的话语里，那个曾经的爱乃的想法、烦恼、心意，还有那些曾经说过的话语，便在他的眼前慢慢铺展开来。 第十二章 关于心意 那天之后的日子里，大家便都慢慢地习惯了爱乃的存在，并且也接纳她成为了班级里的一份子。 在她初到这里的日子里，美夜的那份强烈的热情，就像光良之前和她说的那样，一直包围在她的身边。但说起来，美夜相比开学初的那副样子，其实也收敛了不少，而且爱乃来之前仁美老师特地和美夜谈过话，叫她不要像从前那般放肆。所以对爱乃来说，其实美夜还是比较好应付的。只是她没有带泳衣，也总是忘了要买新泳衣，所以每次美夜邀请她去游泳，她便也总是婉言谢绝了。 虽然爱乃的家与贵树是在同一个方向，但是爱乃在上学放学的路上还要换乘一次电车。所以每天上学的途中，爱乃想要像小时候那样和贵树同上一辆电车的话，便需要一点点运气了。而每天放学时间，二人能够在一起的时间也极为有限。从上车开始，到爱乃转车为止，他们能够像小时候那样独处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二十分钟。不过，就算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二人便也有说不尽的话题聊。而且最近也快要临近二人的生日了，所以每天放学之后的日子里，他们总不免会在学校附近的蛋糕店和礼品店里流连。 在某日放学时的电车里，爱乃便向贵树诉说了想要参加合唱团的愿望。于是，在交过报名表，见过合唱团的老师之后不久，在下午的社团活动时间，爱乃便怀着期待的心情，在贵树的陪同下，第一次走进了新学校的合唱教室。 那天他们去得很早，整个合唱团教室里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学生在，便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不过，像是宁宁春和美优这种积极分子，便也毫不意外地早早抵达了。 “贵树君，植野同学，你们来得这么早啊！”望见早早走进的二人，宁宁春便如日常那般向二人问好。贵树也笑嘻嘻地向宁宁春回应道，然后便指了指躲在身后的爱乃，半开玩笑地说道：“爱乃来了哟！” 宁宁春立马会意，便一脸笑意地迅速从椅子上站起，走到爱乃身边，拉着她一起入座。 面对宁宁春突如其来的热情，爱乃其实还有点不适应。不过当她抬起头，望见宁宁春那一脸轻松的笑容，她便也终于安下心来。她轻轻地牵起宁宁春伸过的手，同她一起落了座。 其实在这之前爱乃已经和好几个同学说过自己以前曾经是合唱团的一员这件事了，所以其实对于爱乃的到来，同班的大家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而那些零星的其他年级或者同年级其他班的同学们，也正在聊天或者补作业，几乎没有人将注意力放在爱乃身上，所以这次爱乃的到来，一开始便没有溅起什么水花。 早耶香和立花诚此刻正在聊着天，直到爱乃走近，和他们打招呼，他们便方才知晓爱乃的到来。在此见到爱乃，他们便显得又激动又有些不知所措，便只好摆摆手，望着爱乃笑着说道：“这不是植野同学嘛，你怎么来啦……” “是呀，从今天开始，我也是你们合唱团之中的一份子啦！”爱乃点点头，轻轻地卷动着短发的鬓角部分，浅浅地笑道。而贵树也在一边附和般地点了点头，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爱乃落座后，大家在漫长的等待里，闲聊的话题中心便慢慢不自觉地转向了爱乃。因为在除了贵树和美鸟以外的大家，对爱乃还有不少谜团等待解开。所以在接下来的一片和谐的气氛当中，爱乃便将曾经向贵树等人讲过的二三事，又不厌其烦地再向大家半开玩笑地讲了起来。 不过，今天的这副场面，对美优来说，却宛如一个局外人局促。望着大家一团和气的笑着，她也情不自禁地想要加入大家。但是，当她看到贵树的注意力全部被爱乃所吸引去了，而不再向自己的方向望上一眼的时候，她的心中便也有些羡慕嫉妒恨了。 她虽然清楚自己的期待或许会落空，也曾向美夜请教过，做好了如何应对这种现实的心理准备。但爱乃的到来，对她来说更像是锤在期望上的重重一击。因为自那日以后，无论是美夜还是她自己，也无论如何光顾贵树的身边，贵树的目光，却总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而原本下课后偶尔能够得到的和贵树独处的时光，也很大一部分被爱乃所抢走了。当然，其实她自己也无法确定贵树的心意究竟偏向于谁，所以便无法断然确定自己究竟在贵树的心中目前处于何种地位。只不过，在爱乃到来后，贵树对自己的态度陡然间冷淡下来，却也并不是一件短时间能令人接受的事情了。 “诸位在聊什么呀？”坐在一边，已经成为听众之一的美优，趁着大家聊的火热的间隙，便装作一副好奇的样子，在一旁插嘴道。其实她并不是想知道曾经的爱乃究竟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只是想试探一番贵树和爱乃而已。毕竟那些二三事美夜早已讲给她和她的妹妹听过，所以对她来说早已索然无味。不过贵树和爱乃对她下意识的态度，才是她想要了解的重点。 这是前几天她向美夜诉说烦恼的时候，美夜告诉她的不少试探他人态度的方法之一。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看眼神。如果想要试探的那个人眼神游离，或是在一瞬间闪过一丝紧张的神色，那么一定是有事正在瞒着别人。毕竟如果某人对一件事情有所期待的话，那么心情便一定会变得紧张兮兮的，眼神里也一定会泛起同样的神色。而如果对某事或者某人没有期待的话，一瞬间的眼神便是平静如水的，便也就没有什么事情正在瞒着别人。 所以，当美优问起那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便紧紧地盯着面对着自己的贵树和爱乃，并企图从他们的眼中得到什么蛛丝马迹。但是当美优望向他们，却只得到平静如水的回应的时候，她却不知道为此该庆幸还是该窃喜了。 毕竟她不会读心，也因为她对二人的了解大部分都来自于美夜的转述，所以她便仅能凭借着有限的相处去在心中定义和二人的相处模式。虽然刚刚她得到了令人安心的答案，但是相比于那个最坏的可能，没有做好准备才是令人最慌张的，所以大家说了些什么，她便完全没有听进去。只有宁宁春轻轻地拍了拍她，她方才恍然回神。 “啊，抱歉，我刚刚走神了……”她挠挠头，对大家轻声道歉。 “没关系啦，我们刚刚在说给贵树君还有植野同学过生日的事情呀。这不他们的生日快到了，我们就在想怎么给他们过生日呢。” “啊啊，原来是这样啊。”美优轻轻地点了点头，便想起之前爱乃和大家说过自己的生日是10月30日这回事。不过对于贵树的生日，她却还是第一次知晓。无论是之前的相处，还是美夜跟她讲的有关贵树的那些事情，全部都没有谈到过这件事。所以，初次知晓此事的美优，脸上便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其实说起来，这一次还是贵树和爱乃自小学以后，第一次聚在一起过生日。受地理上的层层阻隔，二人便只能每年在生日的时候与对方互送庆生明信片道贺。贵树在种子岛的那几次生日，大家都会如约聚在他的家里一起吃蛋糕。而爱乃这边，小学的时候因为家住的太远，每次生日便只有房东小姐和夏音能来。而到了寄宿初中以后，虽然大家会聚在宿舍里一起庆祝，不过受限于住宿的情况，蛋糕和礼物对她来说便只是奢望了…… 所以，这一次贵树和爱乃再次相聚，大家便格外地珍惜起来。毕竟，今后如此热闹的生日，又还能有几次呢？高中过后大家便真的要各奔东西了。毕竟到了大学，天各一方的大家，再聚首那可就是猴年马月了。 “对了，说起来，到时候美优同学也能来吗？顺便叫上你姐姐和你妹妹吧，还有光良君，大家在一起热热闹闹的不是很好吗？”大家说着说着，美鸟便突然转过头望向美优，笑着对她说道。 此刻合唱教室里的人们渐渐多了起来，原本十分安静的教室里慢慢地变得嘈杂起来。再加上美鸟这没头没尾的话语，令刚刚几乎什么都没听进去的美优根本摸不着头脑。 “啊————”美优无意识间发出了一声迷茫的长叹，然后便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美优同学，怎么感觉你今天怪怪的啊。难不成是和你姐姐或者你妹妹吵架了？”美鸟望向愣在一边的美优，眼神里满是疑惑的光。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啦……”听了这话的美优方才恍然回神，她赶忙摆摆手，急忙解释道。 “这样啊……”美鸟轻轻地拍了拍美优的肩，用有些关切的眼神望着美优说道：“要是真吵架了的话，也要去主动去和解哦。要是一直冷战的话，你们就没法和好如初了吧……” 听了这话，美优没有说些什么。但是当她发现自己的心意没有被包括贵树和爱乃的任何人察觉的时候，便轻轻地点了点头，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好啦，我们刚刚说，等贵树君和植野同学生日的时候，你们三个来贵树家一起庆祝生日呀。反正那天是周末，你们也没有什么事情忙吧。” “嗯……”美优低下了头，双手托腮思考了一会，想到这或许是个试探贵树对自己的态度的好机会，顺便可以借机增进二人间的感情，便小声喃喃道：“或许可以吧，我回家问问老姐好了。毕竟她可是个大忙人啊……” “好呀，不急啦，毕竟还有好几天时间呢。决定下来的话大家一起去挑礼物不也好嘛。”宁宁春也在一旁轻轻地拍了拍美优的肩，笑盈盈地说道。 “嗯……”美优附和般地点了点头，便慢慢地安下心来。虽然有关自己的心意，还有如何与贵树爱乃相处之类的事情，她还有些捉摸不定。不过她想，毕竟接下来还有大段的时间去相处，那些事情总有一天会得出答案的，在此之前，一直单相思或许也不错嘛…… 过了一会，伴随着音乐老师的脚步声，闹哄哄的课堂便瞬间安静了下来。而这个时候，合唱团的大家方才慢慢地注意到爱乃的存在，不知何时，一些私语之声便如风般飘入了爱乃的耳中…… “那个女生是谁呀，是新来的？” “或许是吧，之前一直没见过她诶。” “咱们年级有这号人物吗？” “看起来是某个运动队的诶。” “不会是那个几乎每天都能在泳池遇到的北村同学吧。” “谁知道呢……” 当然，爱乃并不在乎这些私语便是了。她已经习惯了到新地方以后被他人所议论，只要不是太出格的话，她便默许其存在了。但如果听到那些出格的话，她还是会站起来和那个声音的源头辩驳一番的就是了。 按照例行公事那般，爱乃站到黑板前做了自我介绍。这次没有人说什么“好怪哦”之类的怪话，话音刚落，大家响起的便只有掌声而已。而大家这样的态度，便也令爱乃的心情变得轻松不少…… 那天结束以后，爱乃和贵树走在回家的路上，却不自觉地又谈起了有关美优的事情。虽然今天美优的异常是显而易见的，不过他们并没有其他方面去想，却只是担心美优是不是真如美鸟所说，真的和自己的姐妹吵架了，所以才显得那么坐立不安。当然，二人其实并不知道刚刚美优是在试探他们的心意，所以其实他们这么想便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随着秋风慢慢地席卷了整个日本，一转眼，他们所期待的生日便即将到来了。虽然这一次庆祝生日的朋友已经和小学时候的不同了，但他们也十分确信，这次的生日一定会如小学时大家凑在一起的那般的热闹非凡。 二人每每想到这里，嘴角便会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起来…… 第十三章 美优的心意 那天傍晚，美优带着闷闷不乐的心情回到了家。那天她本来心情就莫名有些不太好，再加上在合唱团那么一搞，她的心情便早已跌到了谷底。 打开家门的那一刻，看到美夜对自己的笑脸相迎，她却只能强颜欢笑，假装一副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和美夜说：“我回来啦！” 美夜轻轻地笑着对她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进了厨房忙碌。美优轻轻地推开家门，厨房里传出的奶油炖菜的香味便与她撞了个满怀。 “姐姐，你在做奶油炖菜啊！”奶油炖菜的味道让她的忧郁消去了半分，不过此时的她的心情却还是尚有些低落，便有些没精神地说道。 其实美夜早就看出来美优今天心中有事了，只不过刚刚碍于某些事情，她便没有挑明了话题，而是在默默地等待着一个机会。毕竟她和美优从小就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美优的喜怒哀乐，她还是能够轻松地知晓的。 美优走入客厅，一脸忧郁地放下书包，便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正在看电视的美代旁边，靠在她的肩膀上，盯着电视里傍晚的综艺节目看了起来。 “姐姐欢迎回来呀！”美代转头望向靠在自己身旁的美优，笑着说道。 “是啊，我回来啦！”美优忧郁地喃喃道。 二人便就这样伴着厨房里传出来的悠悠香味，默默地看着电视。虽然电视上正在播出漫才表演，但是二人却谁都没有笑出声来。过了好久好久，电视上演完了一段漫才，美夜还仍在厨房里忙碌。伴着无聊的广告的声音，美优的耳边便传来了美代的声音：“姐姐今天生病了嘛，怎么感觉你闷闷不乐的。” “是贵树君的事情啦……” “诶，贵树君？你是说，他今天把你给拒绝了？” “不知道，但总感觉最近的贵树君对我真的有点冷漠啊。我越来越读不懂他心里在想什么了……” “这样啊，说起来确实是诶。自从植野同学转来这里以后，就感觉贵树君跟咱们的距离就慢慢地有点变远了诶……” 美优轻轻地点了点头，眼神里便闪过了一丝落寞的光。 “但是我其实也不知道贵树君真正的心意到底是什么，搞不好其实是我误会了他。因为其实之前他并没有回避我的目光，所以说不定其实他对植野同学并没有那么多想法吧。不过，我还是搞不懂他啊……”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毕竟我们也不会读心啊。姐姐我也一样啊，我也搞不清楚最近光良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了。我和他的感情一直不温不火，他也经常刻意和美夜姐保持关系。要是我们和落语里演的那样会读心就好了，这样我们就不用辛苦地猜测了……” “是啊……”美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忧郁的心情再次挤满了心中的几乎每一处空间。 “二位，起来吃饭啦！”就在这时，厨房的门打开，伴随着美夜元气满满的声音的，便是满溢的奶油炖菜的香气。她端出了满满一锅的奶油炖菜，放在沙发旁的餐桌上，便招呼坐在沙发上的二人来吃饭。 二人应了一声，美代便拿起手边的遥控器，关掉正在播着广告的电视，将手边的薯片袋子用夹子夹好，二人便一起走到餐桌前坐下。 满溢着香气的奶油炖菜，勾引着二人胃里的馋虫。不过直到吃到第一口奶油炖菜为止，美优的心情才慢慢地好转起来。 饭桌上，三人没有如往日那般一边吃一边聊，整个房间里只有单调的碗筷相碰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响声。 不过，其实他们并不是不愿说话，但是自从美夜回来之后，整个房间的气氛便变得十分微妙。自美夜从厨房里出来以后，大家便只是欲言又止。尤其是美优，望着坐在桌子对面的美夜，她已经想好了不少想对姐姐说的心里话，但却只能随着奶油炖菜慢慢地吞下肚。而美夜和美代知道美优心里有事，但也不好彻底问明白。尤其是对美代来说，她没有美夜心思那么缜密，也没办法在知道美优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之前就能说出些什么安慰美优的话。所以，虽然出发点不同，但此刻三人却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美优不时抬眼望望面前的美夜，她明显对自己的奶油炖菜十分满意，一边品尝便一边露出了浅浅的幸福笑容。望着这个笑容，美优便顿感安心了不少。只是，那些满溢的话语，她却仍然无法说出口。而随着锅里的奶油炖菜慢慢变少，她却突然听见自己的耳畔传来了像是来自云端的声音，正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美优优！” “诶，姐姐，你干嘛要叫我这个名字啊……” “你还好嘛，是不是在学校被谁欺负了？” “姐姐……” “刚刚一进门的时候，就看你一脸受了委屈的样子。明明平常的美优回家的时候都元气满满的笑着，今天却突然变成这副样子，所以我刚刚就在想，你是不是在学校被冷落了？还是被谁欺负了？” 美优没有想到，原来其实自己那时候的表情有那么的夸张。明明刚刚的她还以为自己装的是那么高明，没想到自己的姐姐却像是会读心那般，早已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在那一刻，她终于发觉，原来生在同一屋檐下的三人，其实相互之间几乎没有什么小秘密能够瞒住其他人。就算伪装的再高明，最后也会通过一个眼神或者一个表情而泄露。只是从前无论是美优还是美代，都没有发觉这一点。她们原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的部分，其实有时候都是美夜怕他们尴尬，才不便告诉她们而已了。 所以，面对貌似已经看出自己心思的美夜和美代，她便只好将刚刚在合唱团的事情，同二人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 美优话音刚落，便看见眼前的二人正做着一副沉思的表情，连饭也顾不上吃了。不过，过了少许时间，美夜便换了一副表情，温柔地对美优说道：“其实美优你还没到想这么多的时候吧……” “诶，什么意思？” “我是说，如果双方都没法互相了解对方心意的话，自然便没话聊啊。所以既然你还不了解贵树君的全部心意的话，那肯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啊。他喜欢的人是谁、和植野同学现在是什么关系、对你是怎样想的之类的问题，如果光靠你现在这样的所作所为的话，得出的结论肯定是不真实的。虽然说想要了解一个人的心意，主动去问他自然是更好的方式，可如果不想打草惊蛇的话，就需要你旁敲侧击了。” “诶，姐姐，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了。不过，我该怎么去旁敲侧击呢？” “怎么做啊……”美夜托腮沉思了一会，便继续说道：“这次生日会就是个很好的契机啊！” 美夜的话音刚落，美代便也随之轻轻地点了点头。 “诶，你们也知道这回事了？”美优露出了惊异的神色，有些惊讶地说道。她原本以为美鸟只和自己说过这件事，却突然发现原来她向她们三人都告知了这件事，便顿觉有些惊讶。 “是啊，之前美鸟和宁宁春同学他们也说邀请过我了。不过那时候我说要考虑一段时间。便没有当场回答她们。现在想来，是她又来找你了吧。” 美优轻轻地点了点头，望了望身边二人的目光，带着有些期待的语气，便小声试探性地说道：“那，贵树君和植野同学的生日会，你们都能去嘛……” 在那一刻，二人便从美优的眼中读出了期待的神色。美夜凑到美代的耳畔，轻轻地耳语了两句，二人轻轻地笑了笑，便有些故作神秘说道：“好啊，那我们那一天就去赴约吧！” “嗯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姐姐去的话，说不定就能知道贵树君的心意了吧。要是到时候他给你来个惊喜的话，那不是更好嘛！” “好耶！”美优几乎兴奋地跳了起来，眼里闪现出了兴奋的光！她红着脸，情不自禁地笑了出声。 不过其实美优不知道的是，那天放学的时候，美夜碰上了正在回教室取东西的宁宁春，便在那时候和她说了自己家三人都会去的决定。不过，这些事情她却没有和其他二人提起过就是了。 看到美优的反应，美夜和美代便相视一笑，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大家便继续吃着奶油炖菜，恢复了像从前那样的闲聊时光。很快，一锅奶油炖菜便见了底。 饭后，该轮到美代收拾碗筷了，美夜和美优便在厨房里忙着刷锅洗碗。 听着水龙头里传出的淅淅沥沥的流水声，美优兴奋的心情便慢慢地降了温。也正是这样，她突然想起了已经被自己抛诸于脑后的某件事。 她望向美夜那挂着朦胧笑颜的侧脸，小声喃喃道：“那礼物的话，姐姐要怎么准备呢？” 听了这话，美夜没有停下手里的活，但是脸上的表情却突然发生了些许变化。过了一会，她便平静地开口了：“这个当然好说啊，我刚刚和美代计划过了，明天晚上放学之后咱们和美鸟他们一起回家吧，回家的路上顺便去给他们挑一挑礼物。另外的话，贵树君不是很喜欢你做的饼干嘛，等生日聚会前一天，你也做一点送给贵树君吧。” “这样啊……”美优轻轻地点了点头，但是听了美夜的话，她的心中却仍然有些隐忧。冷静下来以后仔细想想，毕竟经历过今天的事情之后，她不知贵树还会不会接受自己的热情。所以她虽然接受了美夜的建议，不过在心中，却还是默默地打起了小算盘。 锅碗瓢盆很快刷净，大家便各自回房开始学习。不过，那天晚上，美优的心中却仍然充斥着不安，也根本无心写作业。不过，她望着桌边书堆里放着的一小摞信纸，却突然有了主意。这本是初中毕业的时候，她为了给班级里的大家写道别的信而特意买的，自初中毕业以后，那些剩下的信纸便放在了一边的书堆里吃灰。不过，在今天，它却终于再度派上了用场。 夜深人静时分，那封寄托着美优心意与期待的信便终于大功告成，她也终于得以安心地入眠。 在那天的梦里，她梦见了正和自己并肩而行的贵树。 虽然在梦里她鼓起勇气，向贵树伸出了手。但是得到的回应，却只是贵树的浅浅一笑。 然后，梦里的贵树便突然迈开步子，全力地奔跑了起来。他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快到美优用几乎要飞起来的速度都无法追上。美优在梦里大声地呼唤着贵树的名字，贵树却仍然在闷头前进。 二人跑了好一会，梦里的贵树终于在一个分岔路口前驻足停步。他转过身，望向还在向自己飞奔而来的美优，轻轻地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在美优也同样驻足停步的那一霎那，一道白光自她的眼前闪过，梦里的贵树就这样化作了一朵朵朱红色的樱花，如风般干干净净地消失在了她的视野里，不留一点痕迹…… 第十四章 生日会(1) “早安，植野同学，你怎么来这么早呀，我才刚刚起床诶！” 生日聚会的那天早上，爱乃拿着一大袋子食材，早早地便来到了贵树的家，按响了门铃。清脆的几声铃响过后，睡眼惺忪的贵树便打开了门。望着门外对他微微笑着的爱乃，他便在一瞬间清醒过来。 “早安，贵树君！你昨晚没睡好吗？”望着贵树的一副狼狈相，爱乃并没有露出嘲笑的表情，反而轻轻地拍了拍贵树的头，温柔地笑道。 贵树轻轻地点了点头，便拉开门请爱乃进了屋。然后便闪进了房间里，换了一件不是那么随便的家居服，便帮爱乃倒了杯果汁。趁着时间还早，两人便坐在沙发上，讨论着接下来自己做蛋糕的计划。 按照两人前几天在回家的路上讨论出来的计划，今天爱乃是一定要早早过来的。按照二人的想法，今天两人会占用贵树的厨房，用两人准备好的材料，在大家到来前制作出只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生日蛋糕。而为了今天的这一切，昨晚贵树也翻遍了好几本食谱，努力想找到美味又独特的蛋糕的做法。而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墙上的时钟已经快指向一点钟了，所以今天早上他被闹钟叫醒的时候才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的。 俩人商量了一会之后，理想的蛋糕的雏形便已经规划完毕。两人便换上了围裙，开始在厨房里忙碌了起来。 打发奶油、混合面粉、打发蛋白、搅打面糊……二人忙了两个多小时，从刚刚日出，到太阳高升。在两次失败过后，二人才将做好的蛋糕放进烤箱。而在那之后不久，清脆的门铃声，便在二人的耳畔响起了。 贵树和爱乃迅速警觉了起来，便蹑手蹑脚地溜到大门前，通过猫眼望向门外望去。 猫眼的外面站着的是光良和宁宁春他们。在按响门铃之后，门外便也同时传来他们的欢声笑语。二人猜想他们应该是早就准备好什么惊喜了，才会笑得这么开心吧。便在他们第三次按响门铃之后，等了一小会，才以平常的方式打开了大门，迎接大家的到来。 “生日快乐！”大门打开的一霎那，门外的大家便对着二人喊道。二人哪见过这么大阵仗，便在门口呆楞了几秒，方才缓过神来。 “真是的，搞那么大阵仗干嘛啊……”爱乃半开玩笑地埋怨了两句，便请大家进屋坐下， “植野同学，是什么这么香呀？”一进屋坐下，早耶香的美食雷达便发作了。她满脸好奇地望向身边的爱乃，笑着问道。 “是秘密啦！”爱乃望向早耶香，笑盈盈地说道。 “植野同学不要卖关子啦，你这么神秘兮兮的，大家也很期待啊！”早耶香轻轻地拍了拍爱乃的肩膀，也有些俏皮地笑道。 “早耶香别太心急啦，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等会大家到齐了之后谜底才会揭晓，所以在此之前请忍耐一下吧。”美鸟望向爱乃，对她使了个眼色，便轻轻地对早耶香笑道。 早耶香听到这话，眼里的光突然闪烁了一下，脸上也浮现出了期待的神色。而大家也这话语给逗笑了，客厅里便传出了不少的欢声笑语。 在那之后，大家闲聊了好一会，才忽然想起了礼物这回事。美鸟和立花诚将大家带来的礼物都从门厅拿到了客厅，然后大家便开始给今天的寿星分发自己的礼物。 首先是宁宁春的礼物，都神秘地用一块红绸包着。放到二人手里的时候，二人便也有了一种沉甸甸的感觉。不过，虽然二人心中很快便萌生了一种想要揭晓谜底的感觉，不过却还是很快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然后紧接着的便是立花诚的礼物。他的礼物并不怎么花哨，仅仅是给二人一人送了一个jaxa的纪念徽章而已。虽然这份礼物相比宁宁春的那份显得十分普通，不过也令二人十分惊喜。在之前nasda合并前的大裁员当中，立花诚的爸爸选择留守在了新成立的jaxa。虽然目前他并没有担任要职，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工程师，但也参与了jaxa成立之初的几个项目，并且全部大获成功。所以，到现在为止，他有了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并且继续在岛上扎下了根。而也正因为是这样，立花诚便是从岛上来的大家，除去贵树以外，唯一一个在这里独居的。 立花诚的礼物之后，便是早耶香的礼物。她没有如其他人那般，为二人精心准备礼物，而是在卖过短暂的关子之后，从身后的口袋里，像变魔术那般神秘兮兮地取出两袋饼干，放到了二人的手中。这是她将从美夜那里学来的配方，混合上自己的改良，在经历了近半个月的失败以后才终于得以做出来的得意作品。而当二人拆开自己的礼物，取出一块吃下后，便露出幸福的笑容时，她便也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起来。或许在她的眼里，二人幸福的笑容，便是对她的作品的最好肯定吧。 紧接着而来的，是光良的礼物。他也如同宁宁春那般，神秘兮兮地送上了一份用彩色包装纸包裹着的一个盒子。二人猜测那或许是好吃的东西，抑或是什么小玩意，因为他们接过盒子的时候，盒子里面便发出了轻微“沙沙”声，而且这盒子也是轻飘飘的，和宁宁春送的相比，简直毫无重量。不过二人为了保持神秘感，便也没有当场拆开来验证自己的想法。 而最后登场的，当然是美鸟的礼物了。她送给爱乃的，是一个小小的玻璃罐。玻璃罐里面装着的，是美鸟花了几乎半个月的时间，用各色彩纸叠出来的小星星。在这半个月里，每天美鸟回到家吃完晚饭之后，都会坐在书桌前，花两个小时的时间慢慢地叠小星星。在这段时间里，美鸟会扭开收音机，找到自己最喜欢的广播电台，一边听一边心无旁骛地叠着。终于在前天晚上，小星星终于集满了一罐，她也终于松了口气，并盼望着爱乃能够喜欢这份礼物。 而她给贵树的了礼物，则是一个由nasda出品的隼鸟号的模型。这是在隼鸟号发射之后的一个月左右，nasda发给每一个为这次隼鸟号的发射出力的工作人员的奖励。不过在发射成功之后不久，贵树的父亲就办了离职，然后便和贵树一起搬走了。所以那天在航天博物馆前举办表彰仪式并且发放礼物的时候，便没有贵树父亲的那一份了。而贵树刚刚在大阪安定下来之后，便在电视上知道了这个消息，所以他便不免对电视上的那些人有些嫉妒了。而在他的心中，便也渴望着能在有朝一日能得到那个模型。就在今天，托美鸟的福，贵树便终于圆梦了。 望着二人拿着礼物，一脸幸福地笑着的样子，大家便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在此之前，他们曾经都忐忑过二人是否会喜欢自己的礼物，不过在礼物送过一轮以后，大家还有些忐忑的心，便终于踏实地落了下来。 “要是贵树君和植野同学能够喜欢这些礼物的话，那真是太好了呢！”望着二人的笑颜，美鸟轻轻地说道。 “那是当然啦！毕竟大家能有心准备礼物，我们就已经很开心了。大家准备的又这么用心，我们当然会喜欢啦！”听到这话，贵树也笑嘻嘻地说道。说完，他望了望爱乃，两个人便从沙发上站起，点头向大家道谢。 “不客气啦！毕竟大家都是朋友嘛！”宁宁春轻轻地拍了拍贵树的肩，笑着说道。 “嗯嗯！”二人点头答道。 尔后，在等待蛋糕烤好的间隙，大家便又各自聊了起来。其实说起来，今天其实是自从贵树从八王子搬走以后，他和爱乃久违的重聚。在这之前，他们度过了大约七年分隔两地，无法互相见面的日子。虽然在此期间，他们之间每个月都有书信交流，不过能久违地于此地相聚，便也带来了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另外，今天也是岛上的大家，自贵树从岛上搬走以后，第一次能够齐聚。虽然对大家来说，距离上一次的齐聚不过只是短短的几个月而已，但是对大家来说，到了高中以后，今后这种自由自在的日子只会变得越来越少。从明年三月进入高二开始，大家就要为考大学开始彻底地努力了。到了那个时候，大家再聚在一起，估计大部分时间都会被学习会之类的活动给填满吧。 没有人会知道这种其乐融融的日子会持续多久，但是对大家来说，这些令人忧郁的事情，便几乎都会被选择性地遗忘掉吧。 “叮咚、叮咚……”过了一会，一阵清脆的门铃声便突兀地打断了大家的谈话。贵树抬起头，望向墙上时钟的方向。此刻墙上的时钟正指向十点钟的方向，不用想也知道，此刻到来的，便是几位麻烦的客人。 大家快速用猜拳的方法决定了谁去开门，当然最后的输家是贵树和宁宁春，于是他们两个便从沙发上站起，在门铃响起第三遍的时候，方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 “生日快乐，贵树君！”贵树开门的那一瞬间，几缕彩带纸条落下，门外站着的美夜便大声地向房间内喊道。 “姐姐，你这样吵的话，等会邻居会来找麻烦的吧……”美优望着美夜那兴奋过了头的表情，有些担心地说道。 “没关系啦，今天是休息日，说不定那些邻居还在睡觉或者出去玩了呢。不管怎么说，贵树君，生日快乐呀！”美夜兴致勃勃地说道，完全没有将美优的劝告听进去。 美夜这一套突然的袭击，搞得贵树脑子里有点晕晕的，便连话也忘了说。幸亏宁宁春就在身边，她将门完全拉开，笑着对门外站着的大家说道：“大家早安！快请进呀！在外面冻到的话可不好了……” “嗯！那我们就进来啦！”美夜一边笑嘻嘻地说着，一边走进了房间。而跟在美夜背后的美优和美代则是在贵树和宁宁春面前说了句“打扰了。”，方才走进房间。 屋内的大家其实都知道是北村三姐妹来了，便没有多么惊讶，只是也笑嘻嘻地对着他们打招呼。美夜将装的鼓鼓囊囊的背包放在沙发边，便坐在了爱乃对面早耶香旁边的空位上，很自然地插入了大家的谈话。而美优和美代则是同宁宁春坐在了一起，望着兴奋得眉飞色舞的姐姐，脸上也浮上了一抹笑颜。 大家聊了一会以后，美夜也突然想起自己也忘掉了礼物这件事。她向两个妹妹使了个眼色，便将书包从地上拿起，放置在自己的双腿上，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两个包装精美的小陶瓶，放在了二人的面前，笑着说道： “贵树君，爱乃同学，这是我和我的妹妹们送给你的礼物。这是我们老家那边出产的陶器，是我们拜托我们的爷爷亲手做的。准备仓促，多多包涵啦！” 贵树和爱乃点点头，便接过了那件陶器，仔细端详了一下。不过因为贵树是外行的缘故，四下看了看便放下了。而出生在陶瓷器世家的爱乃，则是对这件陶瓷器看了又看，方才点点头放下，望着美夜，她便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谢谢美夜同学啦！这个陶瓶真的很不错呢！你爷爷真的好用心啊！” “说笑啦！听说爱乃同学也是来自以陶器着称的城市吧！如果正合你的意的话，那真是太好啦！”美夜也莞尔一笑，二人的目光便也默契地闪烁了一下。不过，她们这种像是找到知己般的表现，却着实令旁观的大家有些懵。 美夜的礼物送完，她便又向美优使了个眼色，美优便露出了一副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扭捏地从背包里取出了两袋饼干，递到二人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请……请收下吧！” 贵树和爱乃互相对视了一眼，又望了望那似乎在躲闪着二人目光的美优，心中便顿时觉得有些疑惑。不过，即使是这样，他们还是收下了美优手里的饼干。 “请……请吃吃看吧，我亲手做的……”美优见二人收下了饼干，便对二人喃喃道。 “美优同学在紧张个什么劲啦！我们又不会因为饼干做的不好吃就讨厌你啦！”爱乃望着美优那有些忐忑的表情，轻轻地笑了笑说道。说完，她便和贵树默契地解开了系着袋子的红丝带，从中取出一块饼干，轻轻地嚼了起来。 浓郁的奶香味在嘴里迅速爆开，二人便同时惊叹地叫出了声。 “真的太好吃了！” “美优同学简直是天才！” 面对着二人惊讶的声音，美优便变得更加不好意思了。不过看着贵树那满脸幸福的笑容，她的心中便也慢慢地变得激动万分。前几天在合唱团教室里的那点误会，似乎在她的心中也慢慢地融化了。 不过，兴奋很快过去，她的脑中此刻闪电般地蹿出了一个想法。她将美夜的包拿到自己身边，在里面翻找了一下，掏出了之前自己写好的那封信，并望了美夜一眼。在得到了美夜肯定的眼神之后，她便大着胆子走到了贵树的面前。 “贵树君，这封信给你。希望这个东西能让贵树君露出笑脸吧！”美优双手向贵树递上那一封饱含心意的信，小声喃喃道。虽然她的内心仍在忐忑着，不过脸上却仍然勉强地露出了一抹笑颜。 “诶，美优同学？”美优突如其来的步步逼近，令贵树不禁愣在那里，美优之后说了些什么他便完全没有听进去。直到爱乃轻轻地戳了戳他，他方才露出了一副如梦初醒般的表情。 他轻轻地笑了笑，接下了美优给他的信。不过那时贵树以为，那个信封里面或许装着的是明信片之类的东西，便并没有往别的方面去想。不过，或许当今天的生日聚会结束，他拆信读起来的时候，便一定会大吃一惊吧。 看到贵树接下了信，美优便很想在心中大声地欢呼“太好了！”。不过她也深知，那封信的影响还得等下周一上学的时候，才能从贵树的表情当中观察到。所以，那时的美优，心中便没有激起多少属于胜利者的波澜。她只是望了望一旁坐着的美夜，对着她摆了个剪刀手，便又不安地坐回了沙发上。 刚刚的那些事情悄然过去，大家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又继续聊了起来。出乎美优意料的是，大家都将那封信当作了很平常的生日礼物，便都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它的身上。而这也令美优轻轻地松了口气，毕竟按照之前美夜所说，虽然在这里送相比放在鞋柜里更容易被他人所接受，但唯一需要承担的风险就是被大家所注目。不过目前看来，美夜担忧的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美优便也因此慢慢地安心下来。 e大家聊着聊着，厨房里的烤箱便传来“叮”的一声脆响。爱乃知道这是蛋糕烤好了，便从沙发上站起，一边向厨房走去，一边笑着对大家说道：“接下来，我和贵树君有好东西要带给大家哦！请大家稍作等待吧！” 大家听了这话，目光便迅速地亮了起来。尤其是刚刚一直期待着惊喜到来的早耶香，此刻便也期待得满心酥痒。 不过，就在爱乃从美夜身边擦身而过的瞬间，美夜便也从沙发上突然站起，热心地对着爱乃说道：“啊，那个，我也来帮爱乃同学的忙吧！”，说完，她便走到爱乃的身边，轻轻地拍了拍爱乃的肩，两个人便向着厨房走去了。 不过，其实在场的大家都不知道的是，虽然美夜表面上一直对美优那天的遭遇表现得漫不经心，但她从那天晚上开始，心中便默默地打起了小算盘。而当她今天来到这里以后，虽然脸上明明表现得漫不经心，她的心中却仍在计划着不少东西。而此刻，她便终于找到了完成计划的最好时机。 厨房的木门关上，爱乃先一步美夜走进了厨房。她俯身翻找厨房手套，而美夜则是漫不经心地四处张望。 “真好啊……”美夜小声喃喃道。 “美夜同学在说什么啦。”爱乃由于还在聚精会神地蹲着找厨房手套，无暇回复美夜，便漫不经心地说道。 “说起来，我其实挺羡慕贵树君的。” “诶，为什么？” “说不定贵树君其实一直在被不少人喜欢着吧……” “谁知道呢……” 爱乃此刻终于在角落的橱柜里找到了厨房手套，便从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她本想要拉开烤箱，取出那个烤好的蛋糕。但是，当她话音刚落，站起来转身的一瞬间，美夜却突然转向了她，抓住了她的肩膀，令她的身体也不自觉地往后倒了下去。幸好有身后的橱柜支撑住了身体，她才没有跌倒在地上。 身后橱柜上的铁器发出了无意识般的“叮铃当啷”的悲鸣，爱乃睁开眼，眼前美夜毫无预警的变化令她大吃了一惊。 那一刻，爱乃清晰地认识到，美夜生气了。但是她这次的怒火毫无根据，但却是真真切切地冲着自己来的。 这还是爱乃两个月以来第一次看到美夜生气的样子，所以当二人此刻的怒目与惊讶的目光相碰的时候，此刻的气氛便突然间变得微妙了起来…… 第十五章 生日会(2) “美夜同学？”爱乃正感到自己的正在因恐惧而颤抖，便望着美夜的脸，有些惊讶又无助地说道。 但是，美夜没有理会她，反倒自顾自地哭了起来。平常的那个总是笑着的美夜不见了，此刻的她，在那副愤怒的面孔下，仍难掩一丝失落的神色。 “美夜同学，你到底……”此刻，爱乃根本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便只好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但是，她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泪流满面的美夜打断了。 “植野同学！”美夜的声音如飓风般穿越爱乃的耳朵，她抬起头，用泪光闪烁的双眼望向爱乃，脸上的怒色渐渐褪色。只是，她刚刚喊出爱乃的名字，接下来的话语却全部堵在胸口里，根本无法说出口。 爱乃被美夜的声音再次吓到了，便不禁又后退了两步。不过当她的腰际碰到橱柜的时候，面对着步步逼近的美夜，便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我……”面对着手足无措的爱乃，美夜便在一瞬间突然清醒了过来。她望着眼前的爱乃，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她犹豫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从喉咙当中挤出几个字来：“植野同学，我……” “美夜同学，对不起……”然而，没等美夜说完，爱乃却一边哭，一边喃喃说道。此刻对爱乃来说，面对着美夜这咄咄逼人的样子，在心中所隐藏着的小时候的某个回忆便突然间涌上了心头，眼角也不禁泛起了泪花。虽然她觉得这件事或许可能和美夜的妹妹有关。但是通过大脑的飞速运转，她却仍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才能让美夜如此出离愤怒。所以她想，或许现在道歉，才是对她来说最好的选择吧。 “植野同学不用道歉的，该道歉的是我才对。”或许是望见爱乃眼角闪烁的泪水的缘故，此刻美夜的语气稍微柔和了一些。她仔细地想了想，便也怀疑自己这次是不是真的搞错了爱乃的心意。 其实从刚刚开始，美夜便按照之前已经做好的猜测，思索着该用何种语气对爱乃说出“离贵树君远一点”之类的话，所以刚刚的她便会那么冲动地对待爱乃。但是从爱乃的反应来看，她感觉，或许爱乃与贵树的关系其实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亲密，两人实际上走得那么近，也只是曾经朋友关系的使然吧。 所以，当她看到爱乃的泪水的时候，便突然惊觉自己真的有错怪了爱乃…… 但是，即便听了美夜这么说，爱乃却依旧是眼泪汪汪。随着一滴泪珠顺着脸颊嘀嗒一声滴在了地板上，爱乃继续带着哭腔小声喃喃道：“那天我真的不是故意冷落你妹妹的。只是那天我刚来合唱团，就想着找熟悉的人一起叙叙旧，顺便熟悉熟悉这里，就没有注意到美优她在。谁知道，会让美优同学不高兴了……” “植野同学不要这么说啦，明明是我不好，不小心错怪你了，还对你那么粗鲁……”美夜轻轻地揉了揉爱乃的头，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水，有些愧疚地说道。 爱乃没有停止抽泣，却也轻轻地点了点头。她抬起头，望向贵树家厨房里雪白的天花板。听了美夜的话语以后，她的心中无助的心情便也慢慢地消去了不少。 美夜捡起地上的厨房手套，然后便如同在自己家里那般，娴熟地打开了烤箱的门，取出烤好的蛋糕。望着仍在一边抹着眼泪的爱乃，她用日常的语气问道：“植野同学，这蛋糕……” “啊，差点把这事给忘了啊。”由于刚刚一连串的事情，爱乃都差点忘了她们两人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取烤好的蛋糕的。她沉思了一下，望着那个朴素的蛋糕，她便有了自己的主意。 “那，美夜同学，咱们一起给这个蛋糕涂点装饰吧！我是想不出来有什么好设计，不过，说不定美夜同学会有主意吧。”此刻，爱乃的心情稍稍好了点，便从烤箱边的橱柜里取出两瓶巧克力酱和淡奶油，轻轻地笑着说道。 美夜点了点头，便接过了爱乃手里的巧克力酱瓶，两个人冥思苦想了一下便也没有想出什么好主意。而此时，厨房的门，便正合时宜地被敲响了。 “美夜同学，植野同学，你们还没有好吗？早耶香同学和美鸟同学都快要等不及了诶！” 门的外面传来光良的声音，美夜应了一声，便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她轻轻地拍了拍爱乃的肩膀，便放下了手里的巧克力酱，转身打开门，将站在门外的光良推进厨房，为他系上围裙，半开玩笑地说道：“光良君，你来的正好啊！来帮我们的蛋糕想想该怎么装饰蛋糕吧！我们的脑子都快想破了也没想到有什么好点子，正好你来了，来帮我们想个好主意出来吧！” 听了美夜的话，光良原本有点不悦。不过，当她看到在一旁温柔笑着的美夜和爱乃，便暂时选择原谅了美夜的小任性，开始认真思考起该给蛋糕做一个什么样的装饰了。 他左思右想一会，很快便有了主意。望着眼前的蛋糕，他的嘴角不禁浮上了一抹笑容。他接过了巧克力酱和淡奶油裱花袋，开始在蛋糕上描摹起内心的想法。光良在初中的时候，曾经是学过美术的，所以这种级别的绘图，便根本难不倒他。 花了大约十分钟的时间，一个精美的蛋糕就此成型。光良用淡奶油在蛋糕的外沿做了一圈贝壳状花边，然后又换了一个裱花嘴，在蛋糕的中间做了一个大大的星形。画完这些以后，他便用巧克力酱在蛋糕的上面写下了贵树和爱乃的名字，以及一个大大的“生日快乐”。再用一旁已经准备好的樱桃和橘子瓣作为点缀，这样一个完美的蛋糕便在光良的手里制作成型了。 当光良听到身边的二人看到完成的蛋糕后，惊喜地拍着手，异口同声地说着“不愧是光良”的时候，一股喜悦的心情便从他的内心当中油然而生，嘴角也不自禁地上扬起来。不过，当他观察到在他身边温柔笑着的爱乃，眼眶似乎有些红红的时候，心中却突然泛起了一丝忧虑的想法。只不过，碍于当下的场合，他还是没有办法将心中的想法说出口。 “大家久等啦！蛋糕来啦！”当爱乃一边元气满满地向大家喊着，一边端着蛋糕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坐在沙发边早已等不及的早耶香和美鸟便一窝蜂地涌向爱乃，凑上前想看看那个神秘的蛋糕究竟长什么样子。而当她们第一眼看到那个蛋糕的时候，便也惊喜地叫了出声。 “爱乃同学，这就是你做的那个蛋糕嘛，简直帅呆了诶！” “是啊是啊，看这装饰，虽然有点简陋，不过也快赶上外面蛋糕店的水平了！” 听到她们的三言两语，爱乃因为刚刚发生的事情而产生的纷乱情绪，此刻终于烟消云散。不过，她还是伸出了两根手指，指了指身后的美夜和光良，笑着说道： “这些装饰都是美夜同学和光良君的杰作啦，不过蛋糕坯是我做的就是啦。”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原来刚刚你们忙活了半天，是在做这些啊。那看来我们的等待还是蛮有意义的嘛！”听了爱乃的话语，早耶香抬起头望向站在后面的光良和美夜，便轻松地笑着说道。 “那是当然啦，爱乃同学，快把蛋糕端进来也给我们看看吧！”一旁坐在沙发上的宁宁春望着兴奋异常的早耶香，温柔地笑着说道。 听了这话，早耶香转过头，对宁宁春做了个鬼脸，便识趣地和美鸟一起坐回沙发，用期待的眼神望着爱乃将蛋糕放在了桌子上。 “那么，大家，我们一起来给贵树君和爱乃同学庆祝生日吧！”光良和宁宁春为蛋糕好好地插上了蜡烛，对着大家笑着说道，大家便也兴奋地响应了他们。 大家拉上窗帘，用火柴点燃蜡烛，给贵树和爱乃带上在家政课上做的生日帽，便开始为他们清唱起了生日歌。在大家的歌声里，贵树和爱乃相互望向对方一眼，便顿觉有些好笑又感动，便情不自禁地展露出了笑容，开始闭眼许起愿来。 说起来，其实对贵树和爱乃来说，上一次与大家其乐融融地聚在一起，大概已经是小学那时候了。虽然那时候的大家仅仅为了与贵树告别而在烟花大会上聚在一起，不过却也是弥足珍贵的回忆了。而今天共处一室的大家，也是来自天南地北的。大家原本陌不相识，却因为奇妙的缘分而相聚，这何尝不是一分幸运呢？虽然说起来大家能这样聚在一起的日子，在可预见的未来基本屈指可数，但每当大家能够如此相聚，便已经是足够幸运的事情了…… 在这个一年仅一度的特别日子里，面对着那个自己亲手做的蛋糕，贵树和爱乃认真地闭眼许着自己的愿望。在暗下来的房间内，蜡烛的火光照耀着二人幸福笑着的脸。整个房间里，只有时钟尚在滴滴答答地走动。坐在沙发上的大家也在屏息以待，等待着最后二人睁开眼，吹灭眼前的蜡烛的时刻的到来。 很快，二人便许好了愿。他们深吸一口气，慢慢地睁开眼睛，转过头相视而笑。 他们再度深呼吸，一口气便吹灭了全部的蜡烛。随着“啪、啪”两声，美鸟和宁宁春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彩带礼花，轻轻地拉开，将里面的各色彩带一齐发射升空。在漫天飞舞的彩带下，二人抬起头，望向四周的大家，便在惊喜之余，露出了难掩开心的笑容。 虽然二人早就料到今天大家来到这里一定会带来些什么惊喜。不过，当这些惊喜到来的时候，还是足足令他们大吃一惊的。 “好啦，各位，那我们来一起吃蛋糕吧！”爱乃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转头向大家笑道。大家情绪高涨地回应了爱乃，便将蛋糕上的蜡烛取下，拿起放在一旁的一次性餐具，开始一人一块分起蛋糕来。 虽然刚刚在厨房里所发生的事情和当下大家其乐融融，令爱乃恍如隔世，心中仍然残留有对美夜的隐忧。不过当下的场面，便也令她暂时忘记了之前的不快。于是，她快步走回桌子前，便和大家其乐融融地分起了蛋糕…… 第十六章 生日会(3) 甜甜的蛋糕混合着奶油和巧克力酱，在嘴里轻柔地绽开，幸福的感觉便立马涌上了大家的心头。 “爱乃同学，你好厉害啊，下次有时间教教我怎么做蛋糕好不好呀！”美鸟吃下一口蛋糕，便兴奋地望向爱乃，激动地对她说道。 “是啊是啊，爱乃同学，有空也教教我吧。正好我也在学烹饪，但是做蛋糕对我来说真的好难啊！”早耶香将嘴里的蛋糕飞速吞下，便又切下一块蛋糕放进自己的盘子里。她一边吃，一边兴奋地附和道。看上去，她还是最捧爱乃的场了。 “其实没什么奇怪的啦，做蛋糕其实也不是那么难的事情。过两天有空的话，我去你们家教你们吧！”爱乃望向二人沾上了奶油的脸，便顿觉有些好笑。她捂着嘴笑了起来，望着二人说道。 “植野同学，你好狡猾啊，之后也好好教教我吧！”宁宁春望向坐在自己身边，正笑得开心的大家，便也假装成了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半开玩笑地对爱乃说道。 “哈哈哈，好呀好呀。要是能吃到大家的蛋糕的话，我当然是来者不拒啦！”听了宁宁春的话，爱乃便笑得更加开心了。而当她就这样接受了大家的温柔以待的时候，刚刚在厨房里发生的一切不快，便都化作了一缕缕的烟云，就这样慢慢地消散不见了。 不过，相比于桌子这一边的热情似火，桌子的那一边，反倒是冷清得异常。此时以桌子为分界线，桌子左边的冷淡尴尬和桌子右边的热火朝天，房间里已然像是分成了两个不甚和谐的世界。 北村三姐妹和贵树光良坐在一起，虽然也在有说有笑地聊着，但仍不及那边女生们的热烈。虽然此刻美优和美代都得到了和自己喜欢的人独处的机会，不过说是独处，但此刻的气氛却也未免有些尴尬。有碍于女生们的存在，所以她们根本没有机会去对贵树光良做那些更进一步的动作。而贵树和光良，其实也尚未知晓她们的真实心意。迄今为止，他们二人只是知道，美优和美代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美优和美代口中所谓的喜欢的人，其实是指自己。也正是因为如此，在这个难得的独处时间，美优美代二人的计划，便就这样微妙地落了空…… 贵树吃完了一块蛋糕，准备去切第二块。但是他在手边找啊找，也没找到切蛋糕的刀。他本想抬起头，向美夜寻找帮助。但是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却和美优的眼神相撞了。美优那一副像是写着“生人勿近”的眼神，便使他的话语不禁全部吞回了肚中。 “美优同学，你喜欢这个蛋糕嘛……”过了一小会，贵树才缓缓地挤出这句话。他用眼角余光偷偷地向坐在桌对面的光良寻求帮助，但还是失败了…… “嗯嗯，觉得还不 错吧。不过感觉还有提升的空间吧。美代，你觉得呢？”美优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便将接下来的责任，巧妙地转移到了美代的身上。不过，当美代轻轻地抬起头，望向坐在自己斜对面的光良，正在腼腆地笑着的时候。她便也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为美优的话语投上了一票赞成票。不过，当美优说完这些话，低头吃蛋糕的时候，她却用余光向贵树的方向望了望。不过，映在她眼里的，是贵树有些局促的表情。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便顿时感觉有些扫兴。 贵树的心里在打着鼓，不安地用余光望向桌子右边坐着的大家。但是那边的女生们已然聊得热火朝天，便根本没有分心去管桌子那一侧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所以，看到这幅光景，他便只是闷头吃着蛋糕，没有再去打扰她们此刻的和谐。 当然，其实很久以前他便也隐约看出了美优的心思了。只是他也和美优一样，并没有得到一个机会去证实眼下的一切到底是自己想多了，还是本来就是如此。而今天早些时候，明明他是有机会将自己眼下的烦恼一股脑地在面前摊出来的，只不过那时候有碍于麻烦人物——美夜——在场，所以他便怀着一如既往犹豫不定的态度，将这件事一直拖到了当下的境地。 过了一会，贵树吃完一块蛋糕，心情也稍稍转好了不少。他下定决心，刚想要对美优说：“那个……”的时候，几乎同一时间，美夜的话语也如唱双簧那般，和贵树的声音重合到了一起：“话说……” 那一刻，贵树和美夜都吃了一惊，二人互相望了一眼，便尴尬地笑了起来。 “美夜同学你先说吧……” “谢谢。好呀，既然我先说，那我就说啦！话说，咱们这里是不是稍稍有些冷场啊。反正离回去的时间还早，我们要不要一起玩点小游戏啊！” 美夜的这句话，把坐在桌子另一半的女生们都吸引过来了。她们像是小孩子一般，用期待的眼神望向美夜。美夜见状，嘴角不禁泛起了一抹笑颜。她想了想，轻松地说道：“好呀，那我们来猜拳吧！最后输掉的人，要回答我们一个小问题哦！” 美夜一说起这些，坐在桌子对面的美鸟和宁宁春便已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兴奋起来。而坐在美夜旁边的贵树和光良便也爽快地点了点头。只有美优和美代对自己姐姐的提议还稍有犹豫。不过，当美夜在桌下轻轻地踢了踢二人，提醒他们这是个了解喜欢的人的心意的好机会的时候，她们方才如梦初醒，便轻轻地点了点头，同意了美夜的提议。 “好啦，那我们快点开始吧！”美夜一脸开心地说道，然后大家便一起伸出了手。 很不幸的是，第一轮的输家便是今天的寿星爱乃。结果宣布后，她故作扭捏地对大家说着“很害羞啦！”之类的话，但期待的眼神却反倒出卖了她。 “好啦，那第一个问题由我来开头啦！”美夜像编造恶作剧一般，坏笑了一下，便对着爱乃娓娓道来：“植野同学，请问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嘛，如果有的话，他会在咱们的学校嘛？” 爱乃没想到美夜的第一个问题便如此的咄咄逼人。虽然她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来的，但还是令爱乃犹如被铁锤砸了一下一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她抬起头望向美夜，映入眼帘的是美夜那如往常一般微微笑着的脸。只是，今天的美夜，笑容里却处处透露着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场。 她突然觉得自己面前的蛋糕变得难以下咽，便刻意地避开了美夜的目光，怀着犹豫的心情思考了一下，便轻轻地摇了摇头：“虽然现在暂时还没有，但是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爱乃这样的回答，令美夜和美优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其实她们不知道的是，爱乃为了不触碰到美夜的逆鳞，让刚刚厨房里的事情重演，便第一次对美夜说了谎。当她说完，望向坐在一边的贵树，看到他轻松地笑着的时候，便知道其实贵树并没有被自己所影响，便也放心地笑了笑，做了个深呼吸，便靠在了沙发上放空自己。 很快，大家便又开始了第二轮的猜拳。这一次的输家是宁宁春，而提问权也轮到了光良那里。 宁宁春像是期待着什么一般，将眼睛瞪得圆圆的，望向尚在犹豫的光良那边。 光良因为与宁宁春不甚熟悉，所以便也无法像美夜那样问出那种咄咄逼人的问题，他思来想去，方才开口道：“小柳同学，假如你喜欢的人想和你考进同一所大学的话，你的想法是怎样的呢？” “诶，我还以为你会问什么样的问题呢！光良君，这可不像你啊！”宁宁春望着光良，坏笑着说道。不过虽然她嘴上这么说，不过却还是认真地思考起光良的这个问题了。 “我也不太清楚，要是到时候大家的兴趣不在一个专业的话，就算在同一个学校，共同语言也很少吧……” 宁宁春难得的理性想法反倒令在场的大家大吃了一惊。不过当她说完的时候，在场的大部分大家也都不禁点了点头。其实或许宁宁春的话语，就是大家此刻被问到这个问题心里所想的答案吧。 接下来大家又开始了第三轮的猜拳。不过这一次，当大家亮出各自的手势的时候，只有贵树和光良输掉了这次的猜拳。 贵树和光良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周围的大家。在他们的眼里，这次的结果不像是巧合，反倒像是整人节目故意设置的桥段。不过木已成舟，结果也无法更改，所以他们只好坐在那里，紧张地等待着审判时刻的降临。 坐在一边的美夜坏笑了一下，便要美优和美代来提这次的问题。二人起初还有点犹豫，不过在交流了一下眼神以后，她们便突然有了主意。 她们转过头，对着贵树和光良坏笑了一下，然后便由美代率先开口问道：“那么，贵树君听好啦！假如你喜欢的那个人，此刻就身在这个房间里，你会让她给你做些什么呢？” 美代说完，转过头对美优笑了一下，美优便也很快喜笑颜开。 其实说起来，或许是喜欢的人也在同一个班级的缘故，这回还是美代第一次对姐姐的感情如此上心。不过她的努力，其实美优也是看在眼里的。毕竟和初中时候相比，她能够从不闻不问到如此上心，也是值得美优好好感谢的。所以，作为回报，美优便也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帮美代在光良面前刷好感度。虽然不知效果如何，不过美代通过每周不定次数地和美优还有贵树交流情报，确实了解了不少光良对自己的看法。 “那么，我想，当然是会切蛋糕给我吃啦！”贵树轻轻地笑了笑，用不假思索的语气率直地说道。 贵树这个孩子气般的回答，令房间里的大家都发自内心地大笑起来。可是，坐在贵树斜对面的美优，虽然对贵树的这个回答十分满意，脸上却只是露出了浅浅的笑容。不过，当她望向身旁的光良，看到他那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却不由自主地放声大笑起来。 “喂，美优，你傻笑什么呢，该到你提问了！”美夜望着一脸傻笑的美优，露出了有些担心的表情。她伸出手，拍了拍美优，小声对她说道。 “抱歉，我刚刚走神了……”美优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她清了清嗓子，望着光良，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说道：“那么，光良君，我的问题也是和美代一样呢！假如你喜欢的那个人，此刻就身在这个房间里，你会让给你做些什么呢？” “这样啊……”光良喃喃道。他稍稍思考了一下，才笑着说道：“如果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的话，那当然是让她和我告白啦！当然，假如她也有其他喜欢的人的话，也希望她能够好好地告诉我……” 此话一出，原本还在思考光良会做如何回应的大家，却突然被小小的震惊了一下。光良这与以往的表现完全不同的发言，反而是大家没有想到的。毕竟平时他的那副模样，和班里大多数女生都有交好，便很难让人猜测他的心意。更何况平常与他走得最近的女生是美夜，但美夜的热情，其实是对每个人并无二致的。所以其实那些传说光良对美夜有所倾心的流言，其实很快便不攻自破了。 “诶，光良君原来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啊，我还以为你还没想过这事呢……”听了光良的话语，美优惊讶地说道。但话一说出口，她便突然惊觉自己的话有些不合时宜，便掩面做出了有些难堪的表情。 不过，光良却似乎表现得并不是太在意，她轻轻地拍了拍美优，笑着点了点头，丝毫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美优点了点头，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橙汁，心情便慢慢地好转了。她转头望向对面的美代，便发现此刻美代的脸上似乎也露出了和自己一样的表情。虽然此刻那个对美代来说最重要的人，就在她的身旁。但是，就算光良这么说了，美代还是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的心意好好地摊开在大家的面前。而这一点，对美优这个做姐姐的来说，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了。 因为生了一场大病，美代的身体便自从小学开始一直不好，她频繁请假的情况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虽然通过家里两位姐姐的辅导，她并没有落下学业。但也因为三天两头的不来学校，所以学校组织的那些集体活动，她所参与的次数便也是屈指可数。而她不来学校的日子里，学校里发生的那些二三事，她更是知之甚少。像什么下周要去郊游、运动会哪个班得了优胜奖、班上谁开始喜欢谁了、老师有了男朋友之类的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如果不是通过两位姐姐的转述，很多她便也无从知晓了。而人际关系方面，在这种算是半隐居的情况下，便也更不要说了。直到初中毕业，班级里还有人对美代其人还知之甚少，便更不要说会有人喜欢她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她来到这里，见到在她的眼里无比热烈的光良，便迅速地有了恋爱的想法。只不过，出于种种原因，她的心意至今便一直无法得到表白的机会。上一次在海滨公园和美术馆的时候，她已经有了想将心意对光良和盘托出的想法。不过，那时的她，面对着比自己还要耀眼很多倍的光良，她便故意学着美夜的样子想要变得至少看起来强势些，但却有些装腔作势，便也没办法好好表白心意了…… 在那之后，大家又玩了好几轮的猜拳，美夜，宁宁春，美代又陆续成为了不幸的输家。或许是美夜套到了些什么有用的信息的缘故，在那之后的问题便没有如同之前那样的咄咄逼人了，房间里也久违地传来了大家的欢声笑语。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指向了下午一点钟的方向。因为今天是周末，美夜她们的父母下午会来家里一起度周末，所以她们必须得赶在父母回家之前到家。而爱乃他们有些人也和父母约好了下午回家。所以大家便提议把剩下的蛋糕一人一块分掉，然后便结束这场生日聚会，各自回家。 征得在场的大家同意以后，美夜和美优便开始着手为大家分蛋糕，而其他人便着手收拾起了桌子上的残局。不过，不知是刚刚蛋糕吃太多了，还是冰橙汁的原因，美优的肚子，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开始响了起来。 美优只得望向贵树，有些难为情地说道：“对不起，贵树君，请问卫生间在哪里……” 美优从卫生间出来以后，客厅里大家的忙乱已经基本结束了。大家都换上了新的纸碟，每个纸碟里都放着一块蛋糕。大家正在一如往日般笑着聊着最近学校里发生的二三事，等候着美优的回来。 不过，当美夜走到桌旁要坐下的时候，便惊觉自己错过了给贵树亲手切蛋糕的时刻，便感到有些心灰意冷。 “没事呦！”就在这时，来自美夜的私语之声飘入她的耳中。她坐下来，转头望向身边的美夜。此刻的美夜的脸上还是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拍拍美优，笑着对她说道：“我知道美优你现在在想什么，不过现在可不是沮丧的时候哦！” 美优点了点头，便喝了口橙汁，慢慢地安心了下来…… 在美优重新回到桌旁以后，大家寒暄了几句，便开始风卷残云地吃起蛋糕来。只用了几分钟，桌子上剩余的那五分之一的蛋糕便全部进了大家的肚子。大家揉着肚子打着饱嗝，便不禁轻松地大笑了起来。 “那我们就先走啦！贵树君，植野同学，再祝你们一次生日快乐哦！”在光良轻松地说着道别的话，和宁宁春她们一起离开之后，原本刚刚喧闹的房间里便顿时变得空空荡荡。美夜她们说着“下周学校见啦！”之类的话，先光良一步撤退了，所以此刻呆在房间里的，便只剩贵树和爱乃二人了。 爱乃拿着沉甸甸的手提袋，里面满满地装着大家送来的礼物。如此站在门厅里的她，不像是个刚刚过完生日的人，反倒像是去购物结束的家庭主妇。 “能和大家在一起过生日真是太好啦！”贵树望着即将离开的爱乃，如释重负般地自言自语。 “是啊，希望明年大家的关系还能如现在这样就好了……”爱乃点了点头，接上了贵树的自言自语，小声喃喃道。 贵树点了点头，望着爱乃那天真无邪的笑容，笑着说道：“嗯，我也是呢！不过我其实更想……” 只是，没等贵树说完，她便感觉到了爱乃的体温正在向着自己这边靠近。毫无防备地被爱乃抱了一下，他的脸便立马变得有些红红的。 “如果时间真的能停在这一刻就好了……”伴随着爱乃的拥抱凑上前的，还有她那毫无防备地飘飞入耳际的话语…… 听了爱乃的话，贵树便露出了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诶?你说什么？” “我是说，要是我们还是能够回到在成贺川的日子就好了……”说这话时，爱乃的脸也慢慢地变得红红的。她放开贵树，拿起放在地上的手提袋，一脸天真地笑着对他说道：“贵树君再见啦，过后学校见啦！” 贵树点了点头，然后便陪爱乃一起出门。二人在走廊上再度相拥，然后便互相分开，各回各家了。 只是，当爱乃沿着雪乳白色的墙壁走下楼梯，在即将消失在楼梯口的时候，她停下来，转过头对贵树大声喊道：“我想，我们今后一定能够更进一步吧！” “是的，我也是这样想的！”当贵树用同样的音量如此回应爱乃的时候，他便如小时候那般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第十七章 萌芽的心意(1) 喧嚣的周末过去，上学的日子便又如往常般到来了。 进入11月，晚秋的气息也愈发的浓郁起来。道路两旁的红叶已经被秋风染上了深红色，清晨的凉意也日渐变强。那天，贵树相比往常还要起得更早，不过他却没有心思去赏枫，只是因为今天学校里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清早的电车空空荡荡，少年的心情便也随波逐流般地摇曳。 生日会的那天，贵树送别了各自离去的大家，在楼梯口和爱乃传情达意之后，望着爱乃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他的心情便愈发的有些空落落的，笑容也渐渐地收敛了不少。 关上房门，贵树坐在沙发上，整理着大家送给自己的礼物，这房间里仅仅几十分钟之前还是热闹非凡，但此刻已然冷冷清清。环顾着空空荡荡的屋子，贵树小声感叹道： “选择了独自一人自由生活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啊……” 只是，话是这么说，但是这种日常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就算是现在不去习惯这种孤寂，长大成人以后迟早会经历这一切。这是贵树在大阪的多少个辗转反侧，才知晓的道理，不过当他每每经历过盛宴散场的情景，便也会触景生情，默默地难受起来。 贵树拿起早耶香和美优送的饼干，打开美优所送的那袋，拿起一块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他的心情便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开始整理起大家送给自己的礼物。那些可以看得见实物的礼物，他仅仅是放在了一边，打算晚些时候再找个地方摆起来，而光良那尚未开封的礼物，才是他比较在意的。 拆开外面彩色的包装纸，一个红色的盒子便显露了出来。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堆淡蓝色的碎纸条，在碎纸条的中间正安静地躺着三枚小小的淡蓝色玻璃球，以及一张写有“光良、葵衣、阳太赠”的纸条。 贵树把盒子放在桌子上，拿起其中一枚玻璃球，仔细端详着。日头西斜，阳光从窗边洒下，将玻璃球照得亮晶晶的，里面五彩斑斓的颜色也如梦似幻般在其中跳着舞。 “真美啊……”贵树躺在沙发上，望着那亮莹莹的玻璃球，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贵树虽然不知光良的这份礼物有何用心，但是望着眼前这熠熠发光的玻璃球，便也终于喜笑颜开。 贵树躺在沙发上，端详了好一会，才坐起来，从桌子上取下盒子，将那颗玻璃球轻轻地装好。只不过，当他从桌子上取下盒子的时候，便听到似乎有纸张掉落的轻微啪嗒一声。 贵树以为是盒子的包装纸掉了，便没有在意。当他装好盒子，趴在地上仔细寻找的时候，却发现了一封用白信封包装着的信件，正静静地躺在沙发下面， 贵树起初不知那是美优给他的信，以为是一张不要的白纸，便准备丢到垃圾桶里。不过当他从地上拾起那封信，看到上面大大的“致贵树君”的时候，他便突然想起，刚刚美优确实给了他一封信，只是自己没有在意，放在了那堆礼物的最底下而已。于是，他便又重新坐在沙发上，拆开信封，一字一句地读起那封信来。 “致贵树君： 生日快乐！ 本来我想把这封信寄给你的，但想起你读这封信的时候，或许你的生日早就已经过去了吧。所以，恕我冒犯，这封信就当面交给你好了。 贵树君，你或许忘了吧，第一次在泳池那里见面的时候，你把我认成了美夜姐，不过我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生气哦。从小到大，我们三姐妹也常常被人认错，所以我们早已习惯了。自那天以后，你应该也已经不会再搞错了吧。不过，能够通过这种事情让贵树君记住我，确实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呢。接下来我想说的话，也请贵树君不要惊讶哦。 如果说让我选择一种最喜欢的季节的话，我一定会选择春天的。因为只有春天有漫天飞舞的樱花，这才是我最喜欢的东西。为什么要说这些呢？因为，贵树君，你的名字里也有樱啊。所以当我第一次从姐姐那里知道你的名字的时候，便已经慢慢地开始关注你了。你很腼腆，但对待朋友也很热情，歌也唱得很好，这样的贵树君，已经让我深深地着迷了…… 我喜欢腼腆却热烈的樱花，所以便慢慢地喜欢上了同样的贵树君。贵树君，真的很谢谢你最近能和我说上话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你一起等樱花盛开，贵树君，你会和我一起等嘛…… 再祝你一次生日快乐啦！学校见！ 美优同学” 这封信读着读着，贵树便感觉有种奇怪的感觉在体内盘旋上升，脸也开始有些红红的。不知是突然感觉到有些震惊，还是不知该如何回应美优的感情才好，他根本没法把这封算是对自己的告白信全部读完。 把信放在一边，贵树便闭上了眼，令思绪于从前与现在之间徘徊。 他其实很想接收下美优全部的好意，毕竟他这是人生里第一次被他人告白，所以无论是接受还是拒绝，他全都无从下手。只是，想到爱乃，想到她曾经与自己度过的那些点点滴滴，便又觉得如果唐突答应的话，会无意识间伤害到爱乃的心。毕竟从小到大，二人已经见过了各种各样的风景，结识美优，却只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不过这几个月由于美夜的存在，他还是和美优一起做了不少事，关系也逐渐地亲密了起来。在他心中的那盘黑白棋里，他已经下上了爱乃和美优这两枚幸福的棋子…… 不过，随着钟表的滴滴答答，他便慢慢地意识到，随着爱乃的回归，那些埋藏在心中某个角落的往事，如种子得了雨水那般，开始急速地生根发芽，抽枝吐蕊。原本他担心由于距离的原因，自己会因此与爱乃的关系日渐疏远，二人也会渐渐忘掉对方。不过他通过最近发生的一切欣喜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忘记爱乃，爱乃也并没有疏远自己，自己的这份担忧，完全是毫无必要的。 只是，他仍然纠结于到底该如何回应美优那热烈的感情，便准备在周一的时候早早来到学校，拦住美优问个清楚。 …… 早晨的班级冷清得要命，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同学在。贵树走进教室，和他们问了早安，便快步走向自己的座位，将书包放好，便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教室，向着图书室的地方走去了。 按照美优的日常时间表，每周一的早晨，她都会去图书室和美代一起去还上周借来的书，并顺便将这周的书借到手。偶尔美代请假，这些事便由美优一个人来代劳。总之，无论怎样，每周一早晨美优都会雷打不动地来到图书室。所以在这里和她假装来一次偶遇，对贵树来说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在秋日初升的朝阳照耀的走廊上，贵树慢慢地踱着步。清晨的学校，走廊里安静得只有风吹过窗外红叶的沙沙声传来。贵树望着窗外随风舞动的红叶，心情却愈发地变得混沌起来。 贵树按照平常的路线默默地走着，不多时便到达了图书室的门口。不幸的是，或许今天管图书室的老师来得有些晚，周五放学时锁上的那把沉重的大锁，此刻仍然悬挂在图书室的门口。 贵树暗叹自己的运气着实有些不好，便转过身背靠着图书室的大门，一边思索着等会遇见美优的时候该说些什么，一边望着天花板上正在结网的小蜘蛛发呆。 “贵树君？贵树君？” 过了好久好久，一个声音突然飘入贵树的耳中，将他从繁杂的思绪当中唤醒。他吓了一跳，便转头寻找声音的主人，却发现声音的主人就在自己的旁边，望着自己有些迷茫的脸，正在愉快地笑着。 “贵树君原来在这种地方也能睡着啊！” “诶？美优同学！”贵树望着眼前正在愉快地笑着的美优，便突然发觉明明已经胸有成竹的自己，此刻面对美优，竟然有些手足无措了，刚刚似乎是准备好了的话语，此刻却像是被秋风带走，已然飘飞到九霄云外了。 “贵树君昨晚没睡好吗？怎么一脸疲惫的样子啊……”美优轻轻地戳了戳贵树的脸颊，笑着问道。 “还好啦，昨晚在给别人写信，就稍微晚睡了一会……”面对面前的美优，贵树便不得不撒了一个谎。不过，望着眼前美优有些似懂非懂的表情，他便感觉自己应该算是这么搪塞过去了。但是，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却令贵树有些后悔自己撒下这个谎了。 听了贵树这话，美优眼神中露出了些许笑意，似乎也看穿了他的这个谎言。不过，她并没有多说些什么，而是走上前，将右手放在贵树的额头上，半开玩笑地对贵树说道：“诶？你昨晚在写信啊，真好呢！” “是啊，给最重要的朋友的信……”贵树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头歪向一旁，将眼神从美优的身上移向地面，像犯了错误的小孩那般，小声喃喃自语道。 “这样啊，不过我也没兴趣知道这封信是给谁的啦，不过……”美优像变魔术那般，用左手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拿出一罐冰咖啡。她一面笑着对贵树说道，一面便将咖啡罐贴在了贵树的脸颊上。 “诶！好冰啊！”贵树被冰凉的感觉吓了一跳，便不自觉地叫出了声。不过，当他看见了满面笑容的美优，便立刻又低下了头。 “贵树君，打起精神来了吗？”美优对贵树轻轻地笑道。但就在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种心痒难耐的感觉此刻却突然爆发于贵树的胸间。脸颊被咖啡冰镇过以后，贵树心中的紧张慢慢地被冰凉的感觉所溶解，其间所淤塞着的各种各样梦呓般的思绪，在那一刻便轰然爆开，自体内向外猛烈地翻涌。就在此刻，贵树第一次知晓，原来书本里所谓的茅塞顿开，是这种样子的啊…… 此刻，半开的窗户外传来了田径队清早训练的声音，走廊里却静得令人想要打一个寒噤，在锁着的图书室门前，二人似乎都已进入了朦胧浅梦。美优静静地等待着贵树接下来的话语，而贵树也在尝试着如何寻找如何回应对方感情的方式，所以此刻就算二人渐入清梦，却连一句梦呓也没有留下。太阳越升越高，伴随着窗外风拂树叶的沙沙声，时间便在沉默里，静静地在二人身旁流逝过去了。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贵树终于想起了些什么，便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了：“那个，美优同学，我有话想对你说……” “什么事呀！”美优像是已经提前知晓了贵树的心意一般，似笑非笑地望着贵树说道。 “美优同学，恕我冒昧，之前生日会的时候的那封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啦！”贵树有些难为情地说道，虽然在这个周末的两个晚上贵树辗转反侧到很晚，就是为了思考回应美优的感情，但是当他今天与美优相遇的时候，却只能选择唯一一种笨拙的方式去回应这一切…… “嘿嘿！”美优神秘地笑了一下，便慢慢地走近眼前露出有些难为情的表情的贵树。在走到令贵树感觉到二人鼻尖都要相碰的时候，她停下来，凑近贵树的耳朵，小声耳语道：“贵树君，你也注意到了吧……” “注意到什么啦！”随着美优的接近，贵树的脸如同发烧一般，唰啦一下便红了起来，刚刚明明已经消融了的紧张再一次回归到了他的胸间。他本能地想要后退，但是由于他整个人是贴墙站立的，所以根本没有可以容许他后退躲避的空间，他便只好捂住脸，让红彤彤的脸颊尽量少地暴露于美优的视野之下，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贵树君真是的，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啦！”望着眼前如同一只怕生的猫一般的贵树，美优便不知不觉地感觉有些好笑。她一改往日的那副稍有拘束的样子，像美夜那般尽情地放声大笑起来。继续凑近耳根都已经变得红红的贵树的耳朵，笑着说道：“难道明年你不想和我一起去赏樱吗？” 当美优精神抖擞地说出“想要一起去赏樱”之类的话的时候，贵树犹如被电流穿过身体那般，浑身颤抖了一下。虽然经过了最近无数次的思索，他却仍然无法找到令自己满意的方式去回应美优在信里所说的那些话。所以此刻面对美优与信里所说的几乎一致的话语，他便只好露出了些许为难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道：“美优同学，你在说什么啦。赏樱的话，大家一起去不是很好嘛……” “原来姐姐说的没错，贵树君果然是个大笨蛋啊！”美优天真无邪地笑了起来，凑近贵树红红的耳朵，如同二人在说悄悄话那般，略带笑意却很认真地对贵树说道： “贵树君，我喜欢你啊！” 第十八章 萌芽的心意(2) “诶？” 听到美优唐突的告白，贵树大脑突然变得一片空白，脸上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在那一刻，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贵树君，我说，我、喜、欢、你、啊！”见贵树没有什么反应，美优反而放肆地笑了起来，她凑到贵树的耳边，一字一顿地说道。 随着美优的一字一顿，贵树的脸颊立刻红了半边天。窗台抵住腰部，令他根本无法后退，被困在了美优和窗户之间这狭窄的缝隙当中。在这道窄缝里，贵树根本无法自如的呼吸，只好随着美优隐隐约约地吐在自己脸颊上的气息，一同起伏着胸口。 “贵树君喜欢这样的我吗？” 美优再度用咄咄逼人的语气问道，这下贵树便无从躲闪了，便只好轻轻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有些紧张地说道：“拜……拜托啦，美优同学，这件事情我还没想好要不要答应呢……” “没关系啦，贵树君当然可以不用现在作答啦。不过，我想让贵树君在高一结束之前给我答案，不知贵树君意下如何呀！” “我……我不知道啦……”贵树已经被美优弄得说不出来话了，便只好支支吾吾地说道。他的脸颊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浮上了绯红色的光，和窗外的朝霞别无二致。 贵树突然发现，任谁遇到那些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吃了一惊的时候，便会突然间哑口无言…… 美优看到贵树因为害羞和紧张而几乎哭出来的脸，便轻松地笑了起来。她没有为难贵树，轻轻地弹了一下贵树的额头，便放开了他。 贵树揉了揉有些微疼的额头，蹲在地上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在刚刚近乎令人窒息的氛围里，他几乎无法自如的呼吸，被美优束缚住的身体，此时还仍然有些紧绷。一片空白的大脑里，也仍然在回响着美优刚刚对自己的一字一句。 “贵树君，要记得咱们之间的承诺哦！”一阵沉默过后，望着蹲在地上的贵树，美优又一脸笑意的开口了。不过，奇怪的是，当美优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却突然转过身，向着来时的走廊走去了。 “喂，美优同学，你不等图书室开门了吗？”贵树站起身，一脸疑惑地望向渐渐走远的美优，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贵树君真是个笨蛋啦……”美优转过头，半开玩笑地对着贵树说道：“周五晚上放学的时候我遇到仁美老师了，她说管图书室的老师病倒了，所以最近几天图书室都不会开门哦！” “诶……”望着美优离开的背影，贵树不可思议般地张大了嘴。直到美优消失在视野里的时候，他才幡然醒悟，原来自己的一切心思，早就已经被美优看穿了。 虽然仔细想想，今早的这一切很有可能是美夜在背后捣的鬼，但是却也着实给贵树提了一个醒：如果自己还在犹豫不前，那么自己心中爱乃的那个位置，将很快会被他人所取代了。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自己想后悔，便也根本来不及了。甚至最坏的情况下，自己和爱乃的友谊，便也因为美夜和美优的介入而就这样彻底中断…… “自己，该如何回应美优的心意？” 这样的思绪在贵树的心中打转，令他此刻渐渐地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很快，朝会的铃声便打断了贵树的思绪。他揉了揉眼，深呼吸了几次，让自己的心情稍稍放轻松一点。然后便顺着走廊，快步走回了教室。 不过，刚刚他所做的一切虽名为放松，但在走廊踱步的时候，他的心却仍然在不住地跳来跳去…… 推开班级的后门，贵树悄悄地溜进了教室。讲台上，仁美老师正如往日一般说着班级里的事情，似乎没有注意到贵树的身影，贵树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装作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望着讲台上的仁美老师。 过了一会，有人便轻轻地戳了戳的后背。贵树转过头，望见光良正在笑盈盈地望着自己，便顿觉有些疑惑。不过，那时光良并没有说话，而是伸出手，然后便悄悄地递给了贵树一张纸条，并轻轻地拍了拍贵树的肩膀。 贵树十分疑惑地接过纸条，并小心翼翼地翻开，发现上面写了好多给自己的话，而且看上去像是光良的字迹。 他再度疑惑地转过头，却望见光良正一本正经地望向仁美老师那边，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而他的这个反应，也让贵树变得更加疑惑了。 贵树将头抬起来，假装听仁美老师的讲话正入神的样子，眼神却飘忽到了放在桌面上的纸条之上。不过，由于是在偷瞄着的缘故，贵树花了好久才彻底看清纸条上的字迹。 “贵树君，有件事情我之前就非常想要告诉你了，不过我想现在说才更好些。 你过生日那天，在你家的厨房里，爱乃同学和美夜同学因为你而吵了一架……” 当贵树读到这些字句的时候，内心便已经很惊讶了。虽然他家厨房隔音效果不是很好，那些厨具相互磕碰的声音还是听得很清楚的，但是他原本以为那是美夜不小心碰掉了什么东西，所以便没有去管厨房里的二人。结果没想到，原来那是二人吵架而制造出来的声音，而且吵架的主题居然是因为自己…… 他并没有看完纸条上书写的全部内容，便一脸惊讶地将纸条交还给了光良。他从来没有想过，某本小说里男主角所遭遇的困境，居然在此刻降临在自己身旁。为了自己而吵架什么的，听起来简直不可思议，但却又着实在自己的身上发生着。今天早晨发生的一切，爱乃和美优与自己纠缠着的心意，都令他的心莫名感到有些忐忑不安。 仁美老师在朝会上所讲的事情，与第一节课上所讲的所有内容，贵树全部无心去听。上一次他感觉到如此的不安，还是在自己离开种子岛，转去大阪的时候。自那以后，每当他的心情变得不安的时候，想起离开种子岛的那天在船上看到的彩虹，他便会慢慢地变得平静下来。 但是，这一招在今天，却突然变得不灵了。 贵树就这样，被独自留在了由时间交织而成的漩涡里…… 整个上午，贵树都在思考如何回应美优对自己的感情，甚至好几次被老师认作发呆而被点名批评。从家里带来的大麦茶喝光了，午餐时间也开始了，贵树却根本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无奈之下，在以平常的速度吃完便当过后，贵树便决定去叫上某个人，在午休时间里一起在校园里散散心…… 第十九章 萌芽的心意(3) “诶？” 听完贵树的话，宁宁春不自觉地尖叫了一下。她原本以为这次贵树叫自己出来散心，只是普普通通地走一走，普普通通地聊聊天，但是当他们走在落叶纷飞的小径上的时候，贵树将今天早上还有之前生日会的事情告诉宁宁春的时候，她便着实被惊到了。 “对啊，如果是宁宁春同学的话，遇到这种事情也会手足无措的吧……”贵树叹了口气，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有些郁闷地说道。 宁宁春点了点头，做出了一副很为难的表情，她转头望向身边一脸苦恼的贵树，小声说道：“对呀，这种感觉真的太熟悉了，真的好像小说里被很多人追求的男孩子的样子啊……” “那怎么会，我宁愿今天早上那一切是美夜同学和美优同学联手搞的恶作剧。不管是伤了美优同学的心还是爱乃同学的心，我真的都很过意不去啊……” 贵树轻轻地摇了摇头，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内心中却突然变得有些焦躁起来。 “嗯，还有被发现自己的努力失败后心中的空落落和不安吧……” 宁宁春两手交叉放在胸前，低着头说道。虽然她的表情依旧是一副淡定自如的样子，心中也未免有些回忆被触动了，便也不免泛起了一抹涟漪。 “是啊，生日会那天美优同学送给了我一封信，我有拆开仔细看过了。那上面的字句真的很像她平时的那种风格，所以感觉今天早上她不像是在开玩笑。毕竟她和我一样，不是那么爱开玩笑的性格。除非有美夜同学在旁边帮忙出主意，要不然她也不会搞那些恶作剧的。” 贵树仰望着秋日天空中的流云与飞鸟，小声喃喃自语道。在不知不觉间，他逐渐地放慢了脚步，心情也愈发地有些不安。 “美优就是那样的人呢，一旦决定了一件事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之前我们刚到这所学校的时候，她不知道为什么就喜欢上了隔壁班的某个同学，知道他喜欢游泳，便天天缠着他去游泳什么的。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便在一起了一段时间。不过也就大概一个月吧，那一次便无疾而终了。或许那个男孩子受不了美优散发的能量吧，不过现在想来，真的好可惜……” 宁宁春叹了一口气，似乎真的在为美优失败的恋爱经历而叹息吧。稍后，二人便只是默默地在缀满落叶的小径上走着，谁也没有再说些什么。 深秋的午后，太阳垂得低低的。清风吹过小径两旁日渐稀疏的红枫，传来了枯枝摇晃的声音。不时有几片枫叶被清风带落，坠落到地上，发出沙沙的响动，十分悦耳。 秋风微冷，二人即使穿了件薄外套，也难以阻挡深秋的凉意。有些微冷的风拂过二人的脸颊和脖颈，令二人不禁连着打了好几个寒噤。 走到了小径的尽头，二人在旁边的一把木质长椅上坐下。二人几乎以相同的姿势在长椅上无言地坐着，吹着午后的凉风，侧耳倾听四野草木的沙沙声，心情似乎变得舒畅了一些。 过了一会，宁宁春转过头，望着仍在仰着头望着天空的贵树，喃喃自语道：“贵树君，你说小爱乃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爱乃同学嘛……”贵树有些懒洋洋地问道。 “对呀，我其实还不了解小爱乃呢。只知道她很温柔，有些怕生，唱歌很好，其他的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听说贵树君和她很熟，之前在岛上的时候你也讲过她和你的一些事情，不过那时候我都已经忘记了，贵树君可以再和我讲讲她吗？” “诶……” 贵树突然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便转头望向宁宁春。二人目光相撞，贵树的心便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因为贵树君和小爱乃很熟嘛，而且之前贵树君只和我讲那些开心的事情，可是我还想听更多关于小爱乃的事情……” 宁宁春嘟起嘴，望着天空小声嘀咕道。 “这样啊……”贵树见宁宁春假装有些不悦，便也学着她的样子转头望向天空。尔后，他稍微思考了一下，才缓缓说道：“好吧，既然你很想知道的话，那我就和你好好讲一讲吧……” “嗯嗯……” “爱乃同学啊，其实和你想的差不多，就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哦。她心思温柔细腻，是个很可靠的人哦……” 贵树一边轻轻地笑着，一边和宁宁春讲述着自己在成贺川的两年多和爱乃相处的那些往事。不止有曾经已经和宁宁春讲过的有趣的日子，这次他便也将那些令人有些不快的日子告诉了宁宁春。 比如那日黑板上仿佛诅咒一样的话语，深陷恶意的漩涡中的二人，自己日记曝光后爱乃的挺身而出，在爱乃深陷漩涡后拯救她的自己…… 从前，当贵树讲到这件事的时候，便总是会难受得几乎要落下泪来。不过，今天他却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于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可他的心中，却也不免要悸动一下，不过他并没有将这样的感情表露在此刻宁宁春的视野里。 那一次，是贵树第一次鼓起勇气为爱乃出头。后来，当二人一块吃着雪子老师的巧克力的时候，便很快尝出了幸福的味道。虽然贵树离爱乃心中的白马王子的形象还差得远，但那天二人躺在仓库后的草坪上仰望蓝天的时候，爱乃心中却诞生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悸动。第一次有了强烈的愿望想要牵起贵树的手，二人的回家路从此也变得更加愉快了。或许是祸兮福所伏的原因吧，虽然那一次的一系列事件令二人倍感受伤，但是或许由于贵树的挺身而出，二人的友谊才会开始慢慢升温吧…… 不过，虽然那天二人有好好地互相说了声谢谢，但每次贵树想起来，便仍旧顿感自己欠了爱乃一声谢谢…… 时间回到现在。 今天的宁宁春不知为何，明明一起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但当二人坐在长椅上一起仰望天空的时候，她却比平常的话多了好多。好几次贵树的话音还没落下，她便好奇地凑上来，大大咧咧地问着“还有吗还有吗？”。从贵树的眼里来看，她对于爱乃的过去还是很在意的。不过，她并没有告诉贵树的是，其实她今天是带着任务来陪贵树散心的。 上午的大课间，宁宁春本来是想到楼底下去透透风的。不过，当她刚刚走到教学楼的门口，光良便喊着她的名字从她的身后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怎么了，光良君？”宁宁春转过头，一脸疑惑地问道。 光良见宁宁春停下了脚步，便也放慢了脚步，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他一边走，一边说道：“宁宁春同学，请等一下……” “诶，光良君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宁宁春望着光良，心想估计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便站在那里，等着身后的光良慢慢靠近。 光良走近宁宁春，扶着墙喘了好几口气，才缓缓说道：“那个，宁宁春同学，可以拜托你今天照顾一下贵树君的情绪吗？” “诶，照顾贵树君的情绪？什么意思啊……”光良没头没脑的话令宁宁春很是伤脑筋，不过听完光良的解释之后，她便突然闪电般地明白了些什么，便摆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 “你是说，生日会那天，不是植野同学不小心把厨具弄掉一地的啊……” 光良点点头，小声喃喃道：“真的是这样，你们几个当时都在玩，所以没注意而已……” “好吧，既然光良君都这么说了，我今天会稍稍注意一下贵树君的心情的。当然，我也会试着去支走美夜同学的，不过我也很怕引起作用的，所以只是试试而已啦……” 光良轻轻地点了点头，便从背后抱了宁宁春一下，然后便很郑重地对她好好地道了谢，转身快步跑上了楼梯，消失在了宁宁春的视野里。 宁宁春望着光良的背影，便莫名地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堵在她的胸口。阻止美夜这种很伤脑筋的事情，居然会让自己来做。回忆起刚刚夸下的海口，令她很想打自己一巴掌。不过，既然答应了光良。她便决定一定要好好地做到，毕竟贵树和光良都是她很珍重的朋友，如果伤朋友的心的话，她自己便也会很难受的。 只是，这一上午，美夜却一如反常的安静，下课了在走廊遇见也只是轻声的打了招呼，上课的时候更不见她的大呼小叫。而贵树在做着和平时差不多的事，不是窝在座位旁看书就是在走廊窗边吹风，所以当整个上午过去，午休铃声打过，宁宁春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开始如往日那般吃起便当来。 不过，当她拎着洗好的便当盒往教室里走的时候，便和一脸忧郁的贵树在走廊上打了个照面。她原本以为是有人欺负贵树了，刚想开口问好，便被贵树给抢先了： “宁宁春同学，等会午休的时候有时间吗……” “诶，什么意思……”宁宁春被贵树这没头没脑的话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便站在那里，歪着头望着贵树发呆。 “我是说，如果宁宁春同学等会有空的话，可不可以陪我出门散散心呢，我最近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 “诶，不开心的事情啊……”贵树说到这里的时候，宁宁春突然闪电般地想起了之前光良拜托她的事情。便没有犹豫，便迅速点了点头，换成了一副微笑着的表情，对贵树轻松地说道：“好吧，既然贵树君需要我的话，那我就陪你出门好好走走吧！” 然后，就是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了…… 迟到的请假条 一个月的等待，咱回来啦！ 整个3月，先后经历了甲流、四级、辩论的折磨，便剥夺了咱所有的更新时间。不过到了月底，咱终于回来啦！3月的最后一天，此处逢故人更新重开，敬请期待哦！ 第二十章 萌芽的心意(4) 那天中午，是贵树第一次感觉时间过得好慢好慢。 那天，贵树和宁宁春说了好多好多话，也是他第一次将自己和爱乃的事情向外人和盘托出。 那天他所讲的事情，一多半都是在种子岛上的时候没有讲给别人听过的事情。曾经在岛上的时候，贵树总是会不知不觉的想起爱乃，也会常常念叨着爱乃的名字，所以便总会在问起的时候，和大家讲讲曾经在东京的那些事情。不过，每次说起东京，话题总会被不自觉地转向了爱乃的那边。虽然那时在回家的路途中，会站在东京站相对的站台上等着电车到来的二人，已经被时间的列车所拆散。但是那些有关二人之间的时光的记忆，却始终存留在贵树的心间。 不过，面对岛上的朋友，他便仍旧选择了报喜不报忧。曾经的那些事情，除非他们问起，否则贵树便根本没有对他们提起。 因此，今天是第一次，贵树对外人毫无保留地讲述着曾经与爱乃生活的点点滴滴。不管那些回忆是好是坏，他都毫无保留地对宁宁春讲了出来。 听完了贵树的话，宁宁春便拍着贵树的肩膀，轻松地大笑起来。 “诶，你在笑什么啦……”贵树有些疑惑地歪着头，望着宁宁春问道。 “原来小爱乃是这样的人啊！完全颠覆了我的想象呢！”宁宁春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不过，她终于知道了爱乃的过去，便也知道了如何与爱乃更好相处的方法，心中难免会有些激动。 “对呀，现在的爱乃同学真的变了很多呢，以前还是个爱哭还逞强的胆小鬼，现在看来，已经变成了能独当一面的人了诶。虽然我感觉还是要多照顾一下爱乃同学，不过今后再遇到小时候的那些事情，我们应该也不会再那么难堪了吧……” 宁宁春点了点头，轻轻地拍了拍贵树的肩膀，笑着说道：“是啊，我原本以为爱乃同学从小就是这种性格呢，看来真的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呢！” 贵树咽了一口口水，便也轻轻地点了点头。 午后的阳光穿越红叶的间隙，落在二人的身上。虽然此刻距离萧瑟的晚秋还要早一些日子，但是树上的红叶却也快要飘零殆尽。有些凉飕飕的清风吹过，令整个世界都氤氲着秋日的气息。 穿着有些薄的上衣的贵树，此刻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脑中便也不自觉地想起了早上的事情。那时的自己，全身上下也有与此刻同样的感觉，只不过，现在的自己只是体感有些寒冷，和当时有些害怕的感觉已经相去远矣。但是，度过了强风吹拂的时刻之后，他还是有些忧心忡忡地望着身边的宁宁春，小声问道：“今天上午，美优那边，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贵树君放心啦，她今天上午什么都没做啦……” “美夜同学也没有做些什么吗？”没等宁宁春说完，贵树便望着她，又有些急切地问道。 “诶，没有啊，难道说……”宁宁春被贵树搞得有些语无伦次，有些疑惑地望着贵树说道。 “呼，那真是太好了……”听到宁宁春的话语，贵树便靠在了长椅上，终于松了一口气。而他的这个举动，也令宁宁春更加的不解了。 “诶，贵树君，你还在为早上的事情苦恼吗？” “是啊……”贵树挠了挠头，小声喃喃道：“美夜同学她真的太耀眼了，连美优同学都被她影响到了。再这样下去，说不定我就要被美优同学抢先了……” “那小爱乃和美优同学，贵树君到底喜欢哪一个呢？” “当然是……”听到宁宁春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贵树却不假思索地想要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可是当他快要把这个名字说出口的时候，却感觉声音和文字像噎在了嗓子里一般，那个名字根本没法好好地讲出来。 “是小爱乃？”宁宁春轻轻地笑了笑，望着贵树一脸为难的表情说道：“看来是我猜对了呢！” “或许是吧……”贵树话刚说出口，便又立马摇了摇头，改口说道：“不对不对，我还没想好啦……” “没关系啦，贵树君总会有想好的时候啦。到那个时候你再把答案告诉我也不迟呀！”宁宁春轻轻地笑了起来，她轻轻地拍了拍贵树的头，小声喃喃道。 “嗯……”贵树点了点头，又抬起头，将自己的眼神望向天空。此刻，午休时间即将结束，教学楼里的吵闹声也愈发热烈起来。太阳渐渐地没入教学楼的后面，就连天上的流云都被染上了一抹柔和的光晕。 宁宁春见贵树变得沉默起来，便轻轻地转过头，用余光望向贵树的那个方向，也学着他的样子用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望着天空发呆。不久，她的耳畔便传来了贵树的私语之声。 “宁宁春同学，我想我们还是回去吧……” “好呀，如果贵树君想的话，那我们就一起回去好啦！”宁宁春笑盈盈的说道，她的声音非常有力量，像是还在为心情低落的贵树鼓劲那般的坚定。只不过，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话语，是否有好好地传达给贵树。不过，在二人从长椅站起的时候，她便隐约看到，贵树的脸颊微微泛红，眼神也慢慢地重新亮起了光芒。 “真的好谢谢你能陪我出来散心……” “有什么见外的啦，在种子岛的时候我们不也总是这样一起出门嘛……” …… 午后昏昏沉沉的气息，混杂着英语老师无聊的话，一点又一点地钻入贵树的耳中。教室里睡倒一片，就连平常一直情绪高涨的美夜何光良，此刻也似乎进入到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秋风摇曳，红叶随风起舞。日影西斜，秋雨后尚未干透的水洼被照得闪闪发光，连躺在书桌上的笔记本和小说此刻都洒满了日光。 贵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趴在桌子上，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由于他中午没回教室睡觉，此刻整个人也几乎要进入梦乡。 只是，不知怎的，在半梦半醒间，早晨美优的那些话语又如闪电般钻入了他的胸膛，令他的心便猛烈地收缩了一下，不禁发出了一声悲鸣。 “呜呜……” 还好班级里大家注意力都没有放在贵树身上，不然他上课期间的这副样子，在班里绝对会引人注目的。 不过，在午后那种氛围下，很快他还是悄然入梦。 在那段短短的梦里，他似乎回到了身在成贺川的日子。只是。周遭的一切在梦里都变得十分陌生。与爱乃所度过的那些日子也同样如电影般一幕幕地在他的眼前播放着，只不过这次爱乃的脸在他的眼中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陌生…… 第二十一章 波澜再起的圣诞节(1) 在那个纷乱的一天落幕后不久，秋叶落下，冬风劲吹，贵树就这样迎来了在长崎度过的第一个冬天。 或许是在南国的缘故吧，这个冬天，并没有如贵树想象的那般下雪下得很频繁，反倒是有些特别的温暖。就连有些怕冷的贵树，这个冬天都没有早早的套上厚衣服。 不知不觉间，今年的圣诞节便伴随着寒假到来了。 平安夜的傍晚，长崎的每个角落都已是热闹非凡。道路两边的霓虹灯，将原本晚间有些冷寂的街道映得热闹非凡。 贵树靠在有轨电车站的广告牌旁，喝着热热的橙汁，望着眼前热热闹闹的站台发呆。年轻的男女们，身着华服，从有轨电车上走下，走过贵树的面前。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别样的笑容，准备在这个特别的夜晚尽情地享受快乐。而现在的贵树，在旁人的眼里，看上去似乎像是个在等待迟到的人那般窘迫。但实际上，今晚他为了给爱乃一个惊喜，便无视掉了约定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便到达了这里。 探照灯一般的夕阳，从车站的缝隙当中射入，打在贵树的身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由于刚刚长时间的赶路，在旁边的小情侣离开后，他便立刻坐到了车站的长椅上休息。 虽然在地理上离得不远，但和在种子岛海边所见的夕阳相比，气势如同低了一个等级一般的夕阳，浅浅地映在贵树的眼中。伴随着一列又一列进站列车而吹起的温柔的风，正徐徐拂过他的脸颊。少年的心，也似乎正在一点又一点地被此刻的薰风所融化…… 日头西斜，眼前的电车去了又来，贵树手中的果汁也快见了底。每次电车经过，贵树都会自然地向来车的方向望一眼，然后又抬头望向天空，不过，很快，当列车即将到达的广播再次响起，贵树又一次望向电车车窗的方向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映在了他的眼中。 电车开门，爱乃缓步从电车的台阶上走下，在穿梭交织的人群当中，她第一眼就看到了贵树的影子，便穿过人群，飞快地跑向贵树那边。 跑到贵树面前，她望着又惊又喜的贵树，惊喜地笑着说道：“贵树君，让你久等啦！我来了哟！” “嗯，我也才刚刚到诶，今天电车里人很多吧！”贵树原本还想和爱乃说一些日常的问候，不过说着说着，他的目光，便被眼前的爱乃的穿着所吸引了。 “哇哦，今天的爱乃真的好漂亮啊……” 爱乃今天穿了一身雪白的衣裳，看着简直像是从雪原中钻出头的雪兔一般可爱。她今天换了一副和往日不同的发型，两个大大的丸子头十分惹人注目。她脸颊微红地站在贵树面前，抬着头望向贵树，像是要求贵树夸奖的小孩子一般洋溢着孩子气的笑容。 “那是当然啦，贵树君喜欢这样的我吗？”爱乃露出了小小的虎牙，笑着对贵树说道。 贵树咽了一口口水，望着眼前的爱乃，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了。他不擅长撒谎，而面对爱乃天真无邪的笑脸，他也没有办法撒谎，便说出了自己内心中的那个答案。 “原来如此！”听到贵树的话语，爱乃便发自内心地大笑起来。她走上前，轻轻地抱住了贵树，任贵树的体温与自己亲密接触，在自己的皮肤上游走…… 随着太阳渐渐落下，城市的各处都变得热闹非凡。贵树和爱乃牵着手，在繁华的商业街上漫步。街道的两侧，树立起了不少的圣诞树，上面挂着各色的彩灯，将夜晚照耀得灯火辉煌。两旁形形色色的店铺里，都挤满了前来庆祝节日的人流，尤其是附近的肯德基和酒吧里，到处都是特地前来的人们的影子。 今晚，是贵树在这里度过的第一个圣诞节，也是自从贵树离开东京之后，第一次和爱乃一起度过的圣诞节。所以，他们二人便格外地珍惜这个夜晚，手拉着手，肩并肩小心翼翼地迈着步，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整个商店街里最具有人气的那家店铺。 这是一家卖文具和礼品的商店，装修在那个时代来讲已经算是非常前卫的了，因此便吸引了不少人的驻足和目光，而爱乃便也不例外。 爱乃望着人潮涌动的商店，不禁驻足围观。当那些可爱的文具映入眼帘的时候，她便再也无法移动自己的脚步了。她满眼都是星星眼，激动地指着橱窗里面可爱的东西，对贵树笑着说道：“贵树君，这个这个！我可以进去逛一逛吗？” “嗯，当然可以啦！不过我对这些没有兴趣，所以不方便陪你了。我就在门外等着，绝对不会乱跑的呀！”贵树思考了一下，便也笑着回答道。 “嗯，贵树君要好好地等着我呀！”爱乃轻轻地拍了拍贵树的肩，便一蹦一跳地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间商店。 贵树百无聊赖地在街上溜达，走累了便找了一个无人的长椅，坐在上面闭目养神。过了一会，他便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他的名字。 “贵树君！” “谁啊？”但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软乎乎的手便捂在了他的脸上。 “贵树君，猜猜我是谁呀！”那个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贵树疑惑地拨开罩在自己脸上的手，转过头去，便看到美夜正坏笑着站在他的身后，不禁如同一只受惊的猫那般叫出了声。 “拜托，我在贵树君的眼里很奇怪吗？”美夜装作一副无奈的表情说道。 “不是啦，为什么今晚美夜同学也会在啊，难不成美优同学和美代同学也在？” “她们不在啦，美代又生病了，美优在家里照顾她呢！” “啊，原来如此啊……”贵树挠挠头说道：“这样的话，确实不能出来了呢！不过，美夜同学今晚是来做什么的呢？” “我嘛，当然是来逛街的啦！这种日子难道要闷在家里的嘛……”美夜轻轻地笑了笑，望着贵树有些害羞的脸，半开玩笑地说道：“贵树君也是出来逛街的嘛，就你一个人？” “不是啦，我是陪……”望着美夜的脸，贵树毫无防备地说了出来。但话刚说出口，他便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从美夜的表情里，他深深的明白了这一点…… “莫非，你是和小爱乃一起来的？”美夜望着表情有些犹豫的贵树，便露出一副饶有兴趣的笑脸说道。 贵树见瞒不住了，便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又指了指那家人气爆棚的店，凑近美夜对她耳语道：“爱乃同学现在在那边，要是让她发现咱们之间的小秘密，那可就糟了……” “这有什么的嘛，我们三个人一起逛街不好嘛。”听了贵树这话，美夜假便装生起气来，嘟起了嘴，小声喃喃道。 “不是啦，我只是不想让咱们之间的小秘密被发现啦，毕竟……” 但是，贵树没有说完，美夜拍了拍他的肩膀，便打断了他的话语。然后，美夜凑到贵树的耳畔，对他小声耳语道： “那么，贵树君，接下来能不能诚实回答我一个问题呢？如果贵树君诚实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就放你走哦！” 第二十二章 波澜再起的圣诞节(2) “诶？” 贵树茫然地望着美夜，眼神里充满了疑惑，不知她这次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美夜没有理会贵树，她顿了顿，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对贵树说道：“贵树君，我知道，其实你是喜欢植野同学的吧……” “为什么美夜同学会这么问……”美夜的话语像是触动了贵树的某根敏感的心弦，令他的脸唰一下便变得红扑扑的。不过经历了之前那个纷乱的早晨，每当在北村家三姐妹的面前，提起爱乃和美优的名字，他都会不自觉地警觉起来。 “因为你们关系很好嘛，所以就让人不自觉的有些浮想联翩。你知道的，这个年纪的女生就是爱八卦……” 美夜用像是开玩笑般的语气对贵树说道，但是她这样的态度，却令贵树不禁变得更加警觉起来。 “是啊，爱乃她也是这样……” “你看，说漏嘴了吧，这你都了解的这么清楚，还说你不喜欢” 贵树察觉自己说错了话，便连忙捂住了嘴。但是，他慌里慌张的表情，还是令美夜放声大笑起来。 “贵树君，你真的好可爱啊！” “哪有，我跟爱乃小学就在一起上学了诶，她的那些事，我心知肚明不是很正常……”贵树把头扭向了一边，露出一副装作不在意的表情，撅起嘴小声喃喃地说道。 “你看，你看，贵树君这不把心思都写在脸上了！”美夜轻轻地戳了戳贵树涨红的脸颊，半开玩笑地说道。 贵树被美夜这么一说，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好了。他虽然知道今天美夜的状态有些不对，也很警惕她是否在引导自己的话语。但是即使他的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美夜连珠炮一般的追击，还是令他变得哑然失声。 这一次，正如贵树所猜测的那般，美夜确实是带着任务来的。本来今晚应该是北村家三姐妹预定一起逛街的时光，但是早上的时候，美代却突然发起烧来，令她们的计划不得不在此画上休止符。不过，傍晚的时候，看着美代失落的表情，还说着什么“真的对不起……”“都怪我……”之类的话语，美夜和美优便也感觉有些过意不去了。于是，美夜便担负起了做姐姐的那份责任，出门为她的两个妹妹带回点圣诞礼物。不过，临行前，美优却突然走到美夜身边，有些扭扭捏捏地说道：“姐姐这就出去了吗……” “是啊，这就出去了。美优有什么事吗？”美夜有些疑惑地回答道。 “嗯……”美优犹豫了一下，又低下头，喃喃说道：“假如姐姐在街上见到贵树君的话，可不可以帮我给他带个话……” “当然可以呀，我还以为是什么高难度的请求呢，美优你尽管说吧！” 美夜爽快的态度着实令美优有些惊讶，于是她想了想，便对美夜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好啊！还以为是什么呢！那就这样说好啦！”美夜莞尔一笑，便轻轻地拍了拍美优的头，笑着对她说道。 “真的谢谢姐姐了……”美优目送着美夜走出门，在心中默默地说道。 时间回到现在。 在这个冬日强风吹拂的夜晚，坐在长椅上的贵树和美夜，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寒冷。随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二人的距离在靠得越来越近，近到贵树如果侧耳倾听，便能隐隐约约地听到美夜的鼻息，最后美夜甚至放肆地将头靠到了贵树的肩膀上，全然不顾周围形形色色的路人投来的目光。 “爱乃她好慢啊……”贵树不自觉地小声喃喃道，不过他一说这话，美夜便将头转向他，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贵树君又在想爱乃了吗？” “才没有呢，我只是无聊了而已……”贵树将头别过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看，你看！”美夜像发现了什么一般，兴奋地叫了起来。 不过，当美夜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爱乃拎着刚刚买好的东西，正一脸茫然地站在二人的面前。 “贵树！美夜！你们，你们在干什么啊！”爱乃见此情景，不禁惊讶地叫道。她此刻这副样子，也引来了无数路人的侧目，甚至还有人在她的背后小声地议论了起来。 “诶诶诶，爱乃，不是这样的……”贵树刚要慌张地解释，美夜便捂住了他的嘴，然后便接下了贵树的话语：“爱乃同学，不是这样的，我和贵树君只是偶遇啦！刚刚我只是想和他聊聊天而已，不过他说他冷了，我就靠过来了……” “不愧是美夜啊，编瞎话都还能这么逼真……”贵树在心里默默地吐槽着，同时用慌张的眼神，默默地向爱乃求助。 “对不起，对不起，刚刚是我失态了。”忽然意识到什么的爱乃手忙脚乱地向二人道了歉，又摸了摸贵树和美夜的头，向二人表示歉意。 “没关系啦，植野同学，我没有对贵树君做什么的意思啦！不过，瞧你这大包小包的，一定来了不少东西出来吧！”美夜一如往常一样，轻松地笑着说道。不过，她一边说，还一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望贵树，好像在说：“刚刚我们的那些事情，千万不要和爱乃说，不然……” 贵树看到美夜那充满杀气的眼神，便瞬间怂了半分，心里也不打小算盘想等会该怎么和爱乃交代了，便顺着美夜的话语，点头附和着：“是啊是啊，爱乃你进去这么久，都卖了什么好东西呀！” 爱乃脸上浮现了一抹神秘的笑容，对美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着说道：“秘密！”然后，她面带笑意，又凑到贵树的耳边，小声对贵树说道：“贵树君，这是给你的惊喜哦！” 贵树听完这话，脸便光速变得通红。而一旁坐着的美夜，望着二人亲密的接触，心中一股无名的妒意开始慢慢上升。她撅起了嘴，双手环抱在胸前，将头转向一边，似乎在替美优吃着二人的醋那般，心中又开始打起了小算盘…… 过了一小会，美夜感受到自己的肩膀被谁拍了一下，她回过头，望见身边的二人正在用关切的眼神望着她。 “美夜她是不是生病了啊，脸怎么这么红……” “不知道诶，从刚才开始她就有些不对了……” “好了好了，我没什么事啦……”美夜在二人的眼前晃了晃手，示意自己还好，眼前的二人便长舒了一口气。爱乃走上前，轻轻地抱住了美夜，小声对她耳语道：“刚才是我不好，真的对不起……” 就在这时，商店街的钟楼上，九点的报时声准时响起了。贵树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身边慢慢变得稀疏的人群，大声说道：“那个，美夜同学，对不起，我们两个要回家了……” “诶，这么快就该回家了啊……”爱乃有些失落地说道，不过，她还是乖乖地放开了美夜，然后一蹦一跳地到了贵树的身边，向美夜又好好地道了个歉。 “没关系啦，植野同学，我刚刚没有放在心上啦……”美夜摆摆手，笑了笑说道。忽然，她闪电般地想起了一些事情，便又对二人补充道：“对了，贵树君，我家的美优说，打算下周在家里开章鱼烧party。她想邀请你过来，你要是有时间的话，一定要来赴约哦！” “嗯，嗯……”贵树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对美夜说道：“我知道啦，我有时间的话一定会来的……” “美夜，那我们先走啦！之后再见啦！”贵树说完，爱乃便紧接着对美夜道别了。 “啊，嗯，那就回见啦！”美夜露出了稍显落寞的神情，也和二人道了别。然后，二人转身离开的瞬间，她的眼泪便瞬间涌了上来。 这是美夜第一次在人前哭出来，在这之前，无论是游泳比赛失利，还是被老师批评，她都是表现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反而是到了可以独处的地方，她才会大哭一场。但这个清冷的晚上，她却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任凭眼泪从自己的眼角滑落。 她担心贵树和爱乃看到自己的哭脸，会嘲笑自己。便转过身去，用手背抹着自己的眼泪，然后便低着头，红着眼眶，默默地走出了商店街。 圣诞欢歌仍在街头回荡，这个夜晚，由二人和美夜之间连线的中心点为轴，似乎早已被切分成了暖冬和寒夜。贵树和爱乃有说有笑地离开商店街，而美夜却独自一人，在商店街街角一家接近打烊的商店里买了三板巧克力，便低着头走出了商店街。 这一晚，美夜第一次把自己当成了美优，去体验美优生活中的喜怒哀乐和点点滴滴。但是，这一次尝试她却发现，自己永远无法代替美优，美优做不到的事情，她这个做姐姐的也有很多没法替她做到的事情，比如今晚。 她才刚刚发现，爱乃已经抢了美优一步，与贵树的关系升温到如此地步，而自己对此却根本什么都没法做，只能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再表现出对他们之间的关系的一种伪装着的淡然，她能做的，仅此而已…… 美夜一回到家，便抱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美优哭了起来，弄得美优也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揉着她的头发，像安慰孩子那般安慰着她。 “姐姐为什么要哭……” “对不起，美优，我搞砸了……” “姐姐搞砸什么了，不会是忘了和我的承诺了吧……” “不是的，我遇见贵树君了，也和他说了那些话，只是……” 美夜用落寞的眼神望着美优，思考着想要如何解释今晚她所经历的一切。只是她想了好多，还是欲语还休…… “只是？” “没什么……” “姐姐，那贵树君有答应你吗？” “答应了，他说他一定来！”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可是姐姐为什么要哭……” “对不起……” 那一晚，美夜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为什么自己要哭，只是一个劲的对美优道歉。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她还是没有从中缓过神来。她害怕美优也会变得和自己一样，便也不敢告诉美优自己今晚的经历，只好趁美优睡着了，一个人躲在厨房里偷偷的哭。 “对不起，美优，接下来只能靠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