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专属模特》 第1页 《我的专属模特》作者:函小水【cp完结】 文案: 温驰,绘画界才子,直播界颜霸,温柔礼貌还惯会撩人,自从五年前性取向被曝光后,追他的男人那是排满了长队,花边新闻上的那是个五花八门,琳琅满目。 结果,人在许深这儿翻了车。 第一天:吐人身上 第二天:「命案」现场 形象是没了,魅力总得有吧,努力撩拨后对方却说:「我没有和旧情人再续前缘的打算。」 好吧,谁让之前是自己提的分手。 一次跟踪事件,许深意外得知温驰对人体触碰有着应激障碍。面对浑身带刺的温驰,许深开始步步紧逼,想要破开对方高高竖起的心防。 「昨晚我们接吻了。」 看着许深,温驰人一僵,随即摆出官方笑容:「所以呢,你不会要我负责吧?」 「怎么会,我只是想说,」许深话锋一转,「我要开始追你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撩拨时对方不动如山的拒绝,想躲时对方依旧不动如山的逼近。 「要是你的温哥哥是个坏人怎么办?」 「如果全面的观察一个人,那还有好人吗?」 「和我在一起你也会很累,所以我更适合一个人。」 「我都没嫌累,你凭什么替我做主?」 「我这个人...对你产生意义了吗?」 「你的存在对我而言便是意义。」 温驰家的玫瑰枯了,但是没关系,许深会养回来。 还有十小时,两人即将重逢。 一句话简介:又浪又怂受 x 爹系流氓攻 标籤:,,时尚圈,钓系,久别重逢,甜宠,,,创伤受,赤诚攻 第1章 买个新镜子 温驰今晚又失眠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几下,依旧睡不着,便坐了起来,睁眼望着黑洞洞的卧室,感觉一阵阵的头疼,随手便把左手边的窗帘拉开了。 屋内反而因为月光显得亮堂了一些。 鼻子里长唿出一口气,温驰从床上起来,脑子依旧懵懵的,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凌晨三点。 天天这样早晚得猝死。 反正也睡不着,人拿起手机,便踢踏着拖鞋走出了卧室门,沿着二楼的扶梯打开了画室里的灯。 画室四周的墙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风景画和人像画,颜色不一但都色彩鲜明,没挂在墙上的那些层层叠叠的堆在地上,整个偌大的房间竟显得有些拥挤。 温驰打开窗,寒夜的冷风顺着窗缝瞬间就往人脖子里灌,人被冻得一激灵,也清醒了不少,伴着夜风吹了吹,也没关窗,便起身坐到画板前了。 眼前是一幅还没有完成的成簇成簇的玫瑰花。 随手拿起桌边的头绳把头髮一扎,温驰套上椅背上搭着的满是新旧不一各色颜料的专用围裙,嘴里哼着《hindenburg lover》的调子,调了调颜料,画了几笔,便拿出手机,确定摄像头能够拍下自己的脸后,打开了直播。 当今时代,夜猫子已经成了现代人的习惯,大家似乎都很享受夜晚的静谧,认为这是难得的属于自己的时光。 就像此时,直播观看人数在不停的往上涨。 [病中惊起坐]:我的名称代表我此刻的心情!! [我是温驰的狗]:来了来了,哥哥看我!!! [一路驰骋]:直播的芥么突然,看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睡不着(狗头.jpg)。 [飞驰公路]:快把睡衣领口的扣子扣好!! [九点准时睡]:小板凳已经坐好,哥哥今天画什么呀? [名人不放暗屁]:小马扎也已经搬好,哥哥今天聊什么呀~(期待.jpg) ...... 温驰看着直播间消息嗖嗖往上走,桃花眼一眯,露出了个让人赏心悦目的微笑。 简单的打了招唿后,温驰便拿起画笔画起了自己面前的玫瑰,其实,这幅画已经接近尾声了,差的只是最后的修饰。 暗深色的水中,盛开着几簇鲜红的玫瑰,油彩颜料厚重,给那花添了几分深沉,似乎吸透了血。花下是暗绿的花枝,生长不一的透出刺来,尖锐的似乎能让人想像挂在刺尖上的铁锈味,但是外围的玫瑰花却已然干瘪枯萎,仿佛一经触碰便会碎成粉末。 玫瑰溺了酒,淫没在海里,醒时,已被剪了枝,枯成了干尸。 温驰微微后仰眯眼欣赏起来,他颇喜欢这画中的意境。 画画时温驰不时侧眼看向直播间,偶尔回答大家提问的几个问题。温驰这几年养成了画画开直播的习惯,喜欢盯着面前的画板和粉丝们闲聊。 就好像这样,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家时,才显得不会那么孤寂。 温驰捕捉到了直播间一个粉丝的问题—— [心事蛋蛋]:之前分手的人,现在要怎么在一起? 温驰嘴角一勾,心想,深夜免不了的情感话题啊,不过你可算是问对人了。 「这位叫『心事蛋蛋』的粉丝,」温驰不失礼仪地开了口,「方便请问一下,你们之前为什么会分手吗?」 被翻牌的粉丝颇感意外。 [心事蛋蛋]:啊啊啊温驰回復我啦!! [心事蛋蛋]:其实会分手,主要是我自己做错了事情...... 温驰看完回復后点点头,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然后露出情真意切的眼神建议道:「既然你现在会问我这个问题,那么就说明你对之前的分手感到非常惋惜,说白了就是念念不忘。既然念念不忘,那不妨再试试,你说是自己做错了事,那理所应当是自己主动出击......」 第2页 说完后温驰耸了耸肩,背挺直重新拿起沾着褐红色颜料的画笔开始上色: 「但是在我看来,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破镜重圆。所有的破镜重圆无非分为三种,要么没破,要么没镜,要么没圆。你们分手的原因还在那里,即使后来又在一起,那些原因也始终像个疙瘩一样结在人的心里。这重新拼接完整的镜子,到底还是有缝隙的,不仅难看,还更易碎......」 拿着画笔,人轻笑了一声,温驰侧脸看向直播间,露出了个人畜无害的微笑:「......要我说啊,不如买个新镜子。」 [温不了一点儿]:海王实力发言。 [芋你啵啵]:我在期待什么?我竟然真觉得他会好好回答...... [美少吕战士]:只有我觉得说的还挺有道理的吗... ....... 给自己的玫瑰抹上了最后一滴露水,温驰便撂下画笔,在粉丝的挽留与不舍中,笑眼眯眯的告了别。 关闭直播间后,人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出画室,到客厅餐桌旁倒了杯冷水。 凌晨四点多,房间里只有他和刚画完的玫瑰花未眠。夜依旧很安静,除了拖鞋走路的声音以及叮叮咣咣的水杯声,周围就像是打开了老电影颗粒质感的默片一般寂静。 半杯水进肚后温驰整个人又摊回卧室床上去了,罕见的是,这次睡意很快便来了,人在暖洋洋的暖气中,没过多久便迷迷煳煳的失去了意识。 温驰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 失眠后没有自然醒的人,起床气是很大的,温驰登时便窝起了一把火,根据铃声摸索着拿起手机,半掀开眼罩,眯着眼来阻挡手机屏幕发出的光。 看到来人是黎丹阳后,眉头皱的更深了。 「大早上的,你礼......」 「许深回国了!!」 黎丹阳完全忽视了温驰大中午还没起床的事实,电话一被接通便直奔主题。 「就是今天下午两点我们要召开的那个酒会,许深也来参加了!我刚刚在酒店吃午饭的时候看到他了,人估计是昨晚凌晨刚下的飞机,被安排在了酒店的房间里。」 温驰这下清醒了。 黎丹阳一遇到工作的事就说个不停:「这次酒会不是艺术界的各大企业以及品牌方都会来嘛,估计许深也是过来和合作方进行交流的。许深独立出的品牌ben,你应该是知道的吧,现在可是炙手可热呢,估计今天下午你们也免不了要见一面......」 黎丹阳叽里哌啦说了一堆后,催温驰赶紧收拾收拾,便挂了电话。 此时温驰睁着眼睛,看着因为窗帘遮光效果过好而导致的黑乎乎的天花板,消化着黎丹阳一顿输出的信息。 许深,回国了? 「叮咚。」 温驰拿起手机看了眼,是黎丹阳微信发来的一张照片,下方附文:[送你的礼物。] 温驰点开照片眯着眼看了起来。 照片上的人正是许深,不过一看就是偷拍的,画质堪忧,人物都煳了一大片。 不过不难看出,许深穿了一身正儿八经的灰黑西装,样式正式中还带着些设计感的休闲,衬得是宽肩窄腰大长腿,让人一眼便感觉衣服里的肉体蓬勃朝气,绷在西装里竟然还带着些禁慾感。五官虽然被拍煳了,但能够看到稜角锐利,鼻樑挺拔,依稀是个俊朗的模样。 温驰的桃花眼眯出了好看的弧度,神色暗晦的上下扫描过照片里的许深。 当年温池和许琛的事情在网上可谓是闹的血雨腥风,二人分手的事被传的沸沸扬扬,a城但凡是拿手机上网的,当年基本上都被热搜刷过屏,毕竟两人挂在榜首上几个月都下不来。 凌晨才刚悠哉悠哉的和人交流完破镜重圆的心得想法,一下子因果报应到自己身上来了。温驰回忆了一把自己直播说过的话,咋了咋舌想一榔头把自己捶死。 行了,等着再次上热搜吧。 温驰像死尸一样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揉了揉干涩泛酸的眼睛,然后再次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11:50。 距离酒会正式开始还有两个小时十分钟。 「起床。」 像是决定了什么一样,温驰脚一抬便起了身 ,嘴角还扬起一抹笑,看起来心情由阴转晴,拖着一头睡到翘起来的头髮,哼着歌朝洗漱台去了。 当然得好好收拾收拾,旧情人的相逢,就相当于上战场,体面和伪装便是最好的军械。 12月下旬的温度依旧凛冽,双行道两旁的树基本上秃成了灰冷冷的枝干,街上的行人几乎全都穿着羽绒服,裹着围巾,顶着寒风在此起彼伏的高楼建筑间快速步行。 然而,置身销金之地的酒会大厦里却是温度适宜,一片觥筹交错与金碧辉煌,每个人都穿得光鲜亮丽,在擦的能反光的地板上或悠悠慢行寻找目标,或站在一起交谈着什么。 这里每个人背后都代表着一个或几个企业品牌,在这锣鼓喧天的名利场里便也都是酒会里的谈资。 温驰离开家时特意在镜子前确认过自己的仪表。 皮肤干净白皙,一双笑眼自显缠绵缱绻,眉眼立体,鼻头微翘,一笑起来便显得温柔可信。眼下因为熬夜添了些微微的青色,不过不仅没减分,反倒还增了分破碎感,颇有些「濯清涟而不妖」的气质。 衣服也收拾的妥帖,一身别具特色的米白色西装,咖色的头髮光亮柔顺的垂在肩上,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个有权有名的贵族少爷。 第3页 温驰实际上也确实算是个贵族少爷。 出生在有名的大家族,父亲是医药界的大亨,有头有脸的慈善家。温池小时候便在绘画上展现天赋,大学时已经小有名气,毕业后成立了自己的画室。如今在艺术界已然立稳了脚跟,还因为长得好看惯会撩人,而吸引了一大批粉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跨界去混了呢。 当然,这只是外界对温驰的看法,没人知道这个令人艷羡的家庭背景,是温驰嗤之以鼻的厌恶之地。 温驰在应对完各种前来寒暄客套的企业代表人后,不着痕迹的用眼睛四处搜颳了一下大厅,终于在位于自己左前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看到了许深。 此时许深正穿着照片上的那一身灰黑西装,背对着自己和一人交谈些什么。 温驰认得那人,那正是一个服装品牌的老总,这时候来找许深聊,估计是想要收购许深的品牌。但是看着对方摇头离去的背影,温驰知道那人估计是吃了瘪。 摆出早就拿捏好的笑容,温驰拿起两个红酒高脚杯,步伐从容的向许深走了过去。 「许总。」 许深听到声音后回头,看到温驰手里端着两个红酒杯,正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不免愣了一下。 只见温驰风度翩翩的把其中一个红酒杯递向许深,眼眸含笑道:「许设计师,我们聊一下?」 许深挑了下眉,眼神里面暗晦不清,伸手来接温池手中的酒杯。 在接过酒杯时,温驰有意用指尖颳了一下许深的指腹,感到对方的手微微一僵,温驰眼中的笑意更明显了。 接过酒杯后,许深拇指摩擦着荡漾着红色酒水的杯杆,垂眼盯着温驰,表情里面意味不明,「温画家想要找我聊些什么?洗耳恭听。」 而温驰的笑容则控制的刚刚好,看起来礼貌得体又诚恳,仿佛刚刚伸手指那一下不是自己干的一样。 「ben品牌是您两年前独立出来的,虽然成立时间不久,但是服装设计构思巧妙,又适用于大众,发展前景可谓坦途,」温驰说着举了下酒杯致意,「我想您也不想让自己的品牌被其他企业收购,所以......」 「考虑一下和我的画室进行联名合作?」 【作者有话说】 《hindenburg lover》——anson seabra,非常舒缓孤独的一首歌,感觉这首歌的旋律很适合温驰的性格。 第2章 仁至义尽了 许深摩擦着杯杆的手指一停,静静的站了一会儿,看着温驰含笑的假面揣度道:「联名啊...…怎么突然想跟我合作?」 温驰早就料到许深会这样问,于是收起了刚刚的官腔,把之前就编好的腹稿慢条斯理地说了出来。 「你既然想要独立发展,那么和其他的品牌方合作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太合适。我代表的是画室,不是品牌,在这个酒会里面,我应该是你最合适的人选。联名这种东西办的好了,双方都能有利可图……」 「…此外,我这个人很贪,能和有大前景的新兴品牌进行合作,事成后我的画室自然也会在这艺术界里再上一层。」 说完,温驰笑着补充道:「这两全其美的买卖,许总做不做吧?」 许深听着温驰的伶牙俐齿没吭声,听完后心领神会般看向温池,看起来和颜悦色地一笑,人往前走了两步。 许深本就长得高大,距离的拉近容易让人感到压迫感,温池此时的目光一时被迫放在了对方的胸肌和锁骨附近,职业病似的构想起了衬衫下的肌肉走向和皮肤纹理。 「叮——」 许深拿着红酒杯轻轻撞向温池手中的红酒,酒杯的颤动连带着手指,温驰竟感到指尖有些微微的发麻。 温驰刚抬起眼便看到许深直起腰来拉开距离,脸上带着得体又有分寸的微笑。 「是个好提议,我考虑一下。」 温驰第一次感觉自己在酒场上有些绷不住表情,不禁感嘆,许深还是和之前一样难搞,会拿自己打出去的招数来回敬自己。 「那我期待你的好消息。」温驰举起酒杯,啜饮了一口。 酒会到了傍晚便接近尾声了,金银傍身的老总们带着谈成或没成的交易,三三两两的离开。 温驰喝了点酒,于是叫了代驾,此时人正坐在高速驾驶着的车中,靠着椅背,手指轻轻按揉着眉心。 汽车电台里响起了柔缓动听的歌曲,略沙哑的女音清唱着缠绵又深沉的情歌。 「hot summer nights m july when you and i were forever wild the crazy days, the city lights the way youd y with me like a child ......」 温驰听着歌,手撑着下巴懒散的看向窗外,眼睛没有聚焦的虚虚看着商业街里被刮出黑色残影的人群,不经意间被一闪而过的深红色物体吸引住了目光,便透过车窗往后面看了一眼。 是个挂在商业大楼上的圣诞老人玩偶。 打开手机看了眼日期,温驰心情瞬间有些郁闷。 「师傅,麻烦掉个头。花园路30号。」 花园路30号1209室外的霓虹灯闪来闪去,紧闭的大门也没能阻隔屋内锣鼓喧天的流行音乐声,室内的人群跟随着打碟的节奏一起又蹦又跳,咚咚的乐声与心跳同频,震的人胸腔发麻。 温驰推开门酿酿跄跄的从酒吧里面出来,发现外面的天早就黑了,掏出手机想要看眼时间,结果手机没电关机了。 第4页 真是流年不利。 头晕的厉害,温驰忍着噁心蹲坐在路边上,麻痹的神经迟缓的运行着:得找人借个手机叫代驾。 想着便缓缓起身,结果还没站直便迎面撞上一人。 温驰鼻子被撞的生疼,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转阴直下,刚想抬头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便听到一公鸭嗓从头上传来。 「我关注你很久了,今天怎么是一个人?」 温驰一抬眼便见到了个粉刷的比城墙都厚的撇子样男生,年龄似乎不大,带着各种七零八碎的项鍊。 那人见温驰没说话,便继续道:「方便的话,跟我去喝一杯?」说完还要来拉温驰的胳膊。 温驰没吃晚饭,此时胃里火烧烧的疼,现在只想回家瘫床上,便使了力气一把拍开那人的手,皱着眉直截了当道:「滚。」 公鸭嗓的手被打的抽抽地疼,人也露出流氓气:「这么矜持?这酒吧里的人都说你只喝酒聊天不上床,怎么,被压下面的也有隐疾?」 温驰见这人纠缠不休,还满嘴低劣的浑话,颇感无语,挑眉笑了一声:「你这小个子离我还差着一个头,没脸没皮的真好意思说出这种下作话?你既然关注了我这么久,想必也知道我是个看脸的人吧。」 说着温驰瞬间冷了半张脸,嫌恶道:「就你这涂脂抹粉的小屁孩样子,金针菇裤裆里都显不出来,下面毛都没长齐还过来找我聊骚,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数?」 可能第一次听到难听的这么直接的话,公鸭嗓的脸色渐渐难看了起来,刚想张口反驳些什么,就被温驰接下来的话打断了。 「我看你年纪也不大,这一身的痞子味却是直熏人天灵盖,生拉硬套搭讪的手段也低劣的老套。」温驰说着嗤笑了一下,尾调拉长,「我劝你啊——没事儿去医院看看,别再得病了。」 公鸭嗓被说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气的粉都卡了,心想这人也不像大家口中说的那样温柔礼貌啊,骂了声「有病」后,便喇叭着腿忿忿地走了。 应付完小流氓,温驰反胃的更严重了,没吃晚饭人也没了力气,便没骨头架似的侧靠在路灯杆上打算缓缓,谁知一抬眼,看见个熟悉的身影。 许深?!人站这儿多久了?! 此时的许深,换下了酒会的西装,穿着休闲裤,套着卫衣羽绒服,两只手都沉甸甸地拎着好几包超市的塑胶袋,其中一个袋子的长葱都露出了大半截。 现在正皱着眉,表情一脸复杂地看着面前的温驰。 许深回国的突然,在a城没有能立即入住的房子,所幸许深之前工作过的服装设计公司因为有品牌ben的分股,再加上老总和许深的交好,便给许深划了一间公司房,许深把自己的房子装修好前都可以暂住在里面。 傍晚回到家许深便开始了各种收拾,好不容易把房子收拾的差不多了,便趁着超市没关门跑出来买些菜和生活用品。 房子距离商业区也就两条街,许深也就没开车,想着出来熘达熘达,没想到买完菜后在十字路口一转角,便遇到了对着一个小黄毛头冷嘲热讽的温驰。 那言语,颇为犀利。 一时之间,两人四目相对,气氛有些许尴尬。 这是两人重逢后的第二次见面,脱离了金碧辉煌的酒会,卸下了酒场上体面伪装的话术,始料不及的撞进了对方的生活里。 许深看温驰依旧穿着一身米白西装,便知道人是从酒会上直接过来的,估计连晚饭也没吃。 行程安排的还挺密。 「今晚是平安夜。」 温驰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许深不明就里,看了眼对方单薄的西装,拎着手中大包小包的东西走了过去:「叫代驾了吗?」 「你来当司机么?我付钱的。」 许深选择性无视了温池的话:「好好等代驾,我先走了。」 许深刚走过温驰靠着的路灯,羽绒服便被对方突然一拽,手中的塑胶袋呲嚓一阵响。 「我手机没电了。」温驰抬眼道,给了许深一个微笑。 许深看着笑呵呵的温驰,感到有些头大,皱着眉唿出一口气,把右手拎着的塑胶袋放地上,从兜里掏出手机来:「我帮你叫。」 温驰拿手挡在了许深刚按亮的手机上,许深的拇指碰到了温池的手掌,感觉对方的手冻的跟冰棍一样。 「我胃疼,」温驰轻声说道,缓缓抬眼瞧着许琛,在寒风中显得楚楚可怜,「你知道我家的胃药在哪。」 许深:搞什么?早知道换条道了。 想归想,许深看了眼周围的环境,又看了眼靠在路灯杆上捂着胃的温驰,长嘆了口气,语气不算友善: 「车钥匙。」 温驰本想坐在副驾驶上,结果刚拉开车门,许深便把拎着的大包小包的塑胶袋放了上去,然后车门一合,再打开后车门,把温驰跟拎小鸡仔一样扔了进去。 温驰抬眼看着反视镜里的许琛,对方皱着眉头挎着个脸,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在夜晚宽阔笔直的马路上把车开得奔驰飞快。 「我想吐。」 「回你家吐去,我不想闻味儿。」 许深一脸面无表情,专心当个正经的代驾。温驰没意思的耸耸肩,手肘撑在凸起来的车把旁,默不作声地微微蜷起身来,抑制着胃中翻涌的噁心和阵阵的抽痛。 许深车技了得,很快便开到了温驰的别墅门口,停稳车往后一看,发现后座上的人早已醉的不知死活,再次深深嘆了口气,开了车门把人架起来,拖着朝房门走去。 第5页 温驰半掀眼皮看着许深熟练地按下自己的房门密码,晕乎乎笑道:「没想到这密码你记得这么清楚。」 许深肩膀上还架着温驰的胳膊,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说道:「没办法,记忆力好——等等!温驰,你别现在吐!!」 许深一开门便把温驰往一楼客厅的沙发上一扔,刚刚的面无表情已全然不见,脸上现在鲜明挂着的,是面对自己的羽绒服被一堆散发着作呕气味的呕吐物弄脏的嫉恶如仇。 赶紧脱下外套后,许深四处看了几眼别墅,原地站了会儿后打了声招唿,轻车熟路的跑去洗手间清洗衣服去了。 等许深把羽绒服表面的呕吐物擦干净出来后,发现沙发上的肇事者早就吐干净后美滋滋睡死了过去。 许深转身从一楼放药的抽屉里拿出了一瓶治胃痛的药片,一看日期,早就过期半年了,翻了翻其他杂七杂八的药盒,也没找到可以替代的药,于是半蹲在地上对着拉开的抽屉沉默。 起身走到沙发旁,许深看着睡得歪七扭八的温驰,一时无言。 早就该猜到是这么个结果。 许深心中默念,不和酒鬼计较,发挥人道主义精神。 经过一番心理斗争后,许深把胳膊往温驰后颈和腿弯处一插,将人从沙发上打横抱起来,走上楼梯轻放在了二楼主卧的床上,还贴心的给半盖上了被子。 行了,仁至义尽了。 许深转身刚想抬脚走人,卫衣下摆便冷不丁被人一抓,整个人的动作也随之一顿。 「右手边靠墙的衣柜,最后一件......」 温驰的眼皮跟用胶水粘上一样,嘴中喃喃自语。 许深扭头看向温驰,对方刚刚伸出的手现在已经失力的自然下垂,脸被头髮遮了半边,影影绰绰透出些睫毛来,润泽的嘴唇此刻微张着,露出的西装也被压的满是摺痕。 这少爷不会是想让自己给他拿睡衣吧...... 许深看向了靠墙的衣柜,听着温驰迴光返照般嘟囔出的话,走过去打开了白色衣柜。 最后一件...... 许深的翻过衣服的动作突然一僵,像被定住了一般,右手悬在半空得有半分钟,才缓慢地将衣服拿了出来—— 一件黑色羽绒服,是许深自己的。 许深盯着羽绒服神色暗晦复杂,转脸看向瘫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的温驰,心里一时有些五味杂陈。 不知过了多久,许深一条胳膊越过躺在床上的温驰,轻轻合上了对方左手边的窗帘。 【作者有话说】 《young and beautiful》—na del rey,也是电影《了不起的盖茨比》的插曲。 第3章 好像发烧了 温驰这次是自然醒,但是心情却谈不上美妙。 宿醉之后的噁心头痛伴着晕乎乎的感觉让人直难受,胃部飢饿但是又想吐,不适感向上顶着,连带着干麻麻的喉咙都有些粘稠的异物阻塞感。 拖着沉甸甸的脑袋,温驰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头懵懵的抵在膝盖上,乱糟糟的半长发往下垂着。 昨晚自己出了酒吧便撞见了许深,死皮赖脸让对方把自己送回了家,然后...... …然后自己好像吐了他一身。 温驰努力回想着具体的情形,却发现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记忆活像满屏雪花点的老电视机。 吐了之后呢?自己干嘛了? 「温驰啊....」 温驰将头埋进膝盖里,发出一声有气无力的自嘲,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了,说话时嗓子跟刀刮似的干疼。 绝对是昨晚嘲讽公鸭嗓的报应。 感觉自己身上被勒的难受,温驰左手将窗帘拉开了一条缝,这才看清楚自己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西装,此时已被压得满是横竖不齐的褶皱。 真是不善良,连个外套都不给脱。 温驰心里默默嘀咕,抬眼看到了床头桌前装满水的玻璃杯。 .....好吧,暂时收回不善良的话。 看着水杯,温驰的心情悠悠然转好,拿起杯子慢条斯理的喝了起来。 宿醉后的一杯凉水着实沁人心脾,温驰将水喝了个精光,嗓子也舒服了不少,拿起手机想看眼时间,结果手机黑屏怎么都摁不开,才想起来这小方盒昨晚就没电关机了。 插着充电线打开手机后,温驰便注意到了微信消息,极其罕见的是,对方是许深。 许深没换微信号,也没把自己删掉? 温驰盯着许深的头像,一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但不得不承认,是有些侥倖。 微信发送时间是昨晚的11点半多,那个时候自己应该醉成了一滩烂泥。 许深:[你的胃药过期了,其他药盒应该也有过期的。] 时间过了十分钟。 许深:[记得买新的。] 温驰看着这两条消息,嘴角有些抑制不住的上扬,转身给自己的空水杯拍了张照发过去,并打字道:[多谢许设计师。] 等了十多分钟许深也没回復,温驰挑了下眉颇感无趣,正打算起身的时候,手机传来了消息回復的声音,温驰一个回头打开了手机。 是黎丹阳。 失望不加掩饰,温驰懒懒散散地打开消息看了看,是关于画展的相关信息,包含一些待展出的画作名称以及贊助商的名单等等。 草草看了几眼,温驰便一个转手把几条合适的信息挑出来发给了许深,开始语音发送:「三天后我要在d城办一个画展,这些是相关的画作信息,请你来看作为合作的参考。」 第6页 这次许深倒是立马便回復了。 许深:[1] 温驰看着这个笔直的「1」,人愣了一下,噗呲一声给气笑了。 行吧,能重新开始聊天自己就该知足了。 今天没有日程安排,加上宿醉的不适感,温驰懒洋洋地躺在了一楼的沙发上看起了电视。之前这个频道都是在讲解世界上的着名画作,今天的主题却换成了西方文学。 如果说在温驰心中绘画排第一的话,那么文字和音乐便是第二和第三,它们都是消解夜晚和苦痛最好的伴侣,能让扁平的孤寂变得深刻而有厚度。 此时,电视上正在讲解加缪的情书集,温驰神情淡淡地听着解说员念起的加缪语录。 「我不认为有完美的感情或绝对的人生。两个相爱的人如果要争取他们的爱情,构建他们的生活和他们的感情,就不仅要对抗环境,更要对抗他们身上所有限制、破坏、阻碍或是压迫他们的东西。」 真是一个法式的存在主义者啊,身处隆冬,却以深刻的浪漫,热情和绝望挑战着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温驰思考时习惯性的摸了摸下唇。 对于文学家,温驰向来不评价他们的私人生活,只关注对方在艺术上所流露出的才华和天赋,毕竟每个人的实际生活大都鸡零狗碎,但也想从这阴沟里去寻找灵魂的共鸣。 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的响了起来,温驰伸出手够了够,拿起来一看,眉头瞬间皱了起来,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忽视它的嗡嗡作响,继续看起了电视。 接连好几个电话后,手机暂时没了动静,结果没出十分钟,电话再次打了过来。 温驰感到颇为烦躁,将电视静音,拿起手机接了起来,还没放到耳朵上,传声筒里便传来了强势的女音:「刚刚怎么没接电话?别告诉我你又在外面鬼混。」 温驰手抵在额头上揉了揉,尽量平缓的说道:「画室里有些事情,刚刚忙没有听到。」 对方哼了下鼻子,继续说道:「我刚刚和财大集团的聊了一下,知道了人家小女儿名叫江白亦,比你小上两岁,钢琴弹得精通,还从小就有经商头脑。碰巧人家喜欢你的画,对你也很有好感,你看看这两天把人约出去聊一聊。对方不仅条件好,而且人不在意你那浪荡子的名声,你赶紧把握住机会,好好跟人家......」 「章女士,我喜欢男的。」温驰没什么语气的打断了对方的话。 手机里安静了片刻,然后章叶蓁像没听到似的发了指令:「这周六晚上七点半,爱琴海餐厅,我给你们安排座位,记得提前二十分钟到。」 说完章叶蓁便挂了电话,温驰手机贴着耳朵,听到的只有信号线嘟的一声断掉的声音。 果然,又是这样。 他与母亲的相处从小到大便是如此。 小时候章叶蓁会让自己挑选想要的玩具,当自己选好后又说选中的廉价丑陋,转而拿走手中的玩具,用她觉得满意的替代。 现在章女士的性格依旧如此,一句「为你好」话不离口,实则是不肯承认自己的掌控欲,且害怕丢掉自己的控制权。 温驰轻笑了一声,可惜,他早就不是那个因为玩具而难过的孩子了。 五年前温驰的性取向在网上被曝光后,温驰与父母的关系便一降再降,父母想要强制地将温驰掰回他们所认为的「正轨」,结果只是把彼此之间的关系打到了冰点。 温驰也就此摆烂,柜门大开,花边新闻那是上的五花八门琳琅满目,堪称精彩,被媒体锐评:玩的花,但也确实有才华。 温驰抬眼看了下电视屏幕,静默的黑色背景板中赫然写着几个白色大字: [在我的内心有一片可怕的空白,使我难过得无动于衷。] 温驰:...... 酒是世界上体积最小的乐园。温驰早上的好心情全被打碎了,顶着宿醉,人从酒柜里随便掏出了一瓶tignanello,顺手在杯柜里拿起挂着的酒杯倒入,慢悠悠喝了一口。 入嘴的酸质感被顺滑的裹入喉咙,鼻腔里溢出些果香和轻微的花香,参着些木质味混合的气息。 抿了没几口,温驰便感觉有些晕乎乎的,脸上也发烫起来,这感觉就不太对劲了,人便走到药柜翻出温度计量了量—— 38.4摄氏度。 温驰拿出退烧药,突然想到了许深的话,便找到日期一看——过期一个多月了。 想了想打开了微信,聊天页面里第一个便是许深,于是发消息道: [过期一个月的退烧药还能吃吗?] 等了会儿见对方没回復,便继续打起了字。 [我好像发烧了。] 手机传来了信息回復的声音,温驰低头一看,心中涌上一小股无言的失落,紧接着摇头笑了下,心想这人现在真是铁打的木头。 许深:[找你经纪人,或者外卖送药。] 「黎丹阳今天去d城了,他得收拾准备这周六的画展。你不来的话,就没人过来了。」温驰直接语音发了过去,声音沙哑,语气衰弱,听起来好像马上就能嘎巴一下晕过去。 说完后温驰自嘲了一声,感觉自己现在颇为矫揉造作,一个小小的发烧都能说成天大的病。 抱着手机又等了十多分钟,温驰嘆了口气,点开了外卖,然后拿着过期的药片到餐厅就着凉水咽了下去。 许深确实没理由来找自己,自己也确实不该再这样试探了。 第7页 吃完药温池便又窝进了沙发里,听着声音继续看文学解读。虽然别墅里开着暖气,温驰却依然感觉有些冷,便随意的盖上了毯子。 身体不舒服,人也没了精神,电视传来的声音就跟催眠曲一样,温驰听着杂音断断续续地越来越小,然后便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 「温……」 温驰迷迷煳煳的感觉自己听到了皮鞋踩踏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步伐沉重急促,像是跑过来的,好像有人在喊自己。 「温驰!!」 温驰费力的睁开眼,感觉身体跟脱水了似的软趴趴的,浑身酸软,脑袋轻飘飘的一抬,便看到了许深一脸担心着急的神色。 「...嗯?许深啊......」温驰慢慢缓过神来,有些懵的看向许深,他本以为许深不会来了,但这人现在怎么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许深因为适才的极度紧张胸脯上下起伏着,现在看着此时坐在地上已经清醒过来的温池,闭眼用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后一脸缄默无语地垂眼看着这一地狼藉,事情荒唐到给自己气笑了。 温驰跟着许深的视线看向自己,这才发现自己竟躺在了地板上,睡衣胸口处和一侧袖子上都被染上了大片的红酒渍,而大理石地板上则是半打碎的红酒瓶,崩的七零八散的碎玻璃,以及流了一地的红酒。 这场面,确实很容易让人误会。 「那个,我好像睡死了....」温驰有些尴尬的解释道,他本想在这重逢之际树立起一个温柔礼貌又得体的形象,看来经过这两天,人设已经碎的四分五裂了。 「鼻子上怎么弄的?」许深皱眉看向温驰的鼻樑。 温驰下意识抬手摸了下鼻樑,这是昨晚在公鸭嗓的项鍊上撞得,今早起床发现有些青紫,但温驰此时当然不会这么说。 「不清楚,可能是从沙发上掉下来摔的,不知道磕哪了。」 许深见温驰没什么大碍,心情稍微缓和了一下,拎起刚刚情急扔在地上的袋子,一起放到了茶几上,边收拾边问道:「你吃的过期药?」 温驰注意到许深拎着两个药袋和一份外卖,其中一个药袋上还写着外送,估计是自己下午用手机点的,外卖员按门铃见没人开门,便给放在了门外。 「嗯,药好像还有点用。」温驰看着许深的动作坐回到沙发上。 许深放好东西后看了温驰一眼,原地站了一会儿后朝坐在沙发上的温驰倾身,左手撑在茶几上—— 右手在温驰僵住的表情中抚上了对方的额头。 「没用,」许深的手掌一触即分,然后从药袋里拿出新买的退烧药,递向看着自己发懵的温驰,「自己去厨房倒水吃一片。」 第4章 咱们警局见 温驰动作缓慢地伸手接过药瓶,屁股刚离开沙发便听到许深又喊了一声。 「等等。」 许深把放在茶几上的外卖拎给温驰:「先垫个肚子,免得烧胃。」 温驰在餐桌上打开外卖,随手掏出个米糕啃了两口,便将退烧药就着水咽了下去,然后坐在椅子上托着脸看许深在客厅收拾起自己的「事故现场」。 许深穿着一身灰色西装,估计下午是谈生意去了,毕竟这人向来只喜欢穿休闲服。 「我看不了你的朋友圈。」 许深拿着拖把的手一顿,直起身来看向温驰,对方此时正笑眼眯眯的看着自己。 「你把我从屏蔽里面放出来吧。」温驰嘴里咬下一大口米糕,含煳不清道。 此时地面已经清理干净了,许深一手撑着拖把一手架着腰地看着温池,然后转身拿着拖把向阳台走去:「喝口汤,别再噎死了。」 温驰耸耸肩,听着阳台涮拖把的声音,打开外卖袋仔细看了起来。 三菜一汤,还有些米面糕点,倒是丰盛。 温驰把外卖盒都拿出来,整整齐齐的摆在餐桌上,朝走过来的许深问道:「一起吃?」 许深低头瞥了眼餐桌:「一人份。」 温驰:「我现在吃不下。」 许深没搭理温驰,从药袋里面拿出自己新买的测温枪,对着温驰的额头就是「滴」的一声。 38.8摄氏度。 「之前量体温了没?」许深盯着测温枪上显示的数字微微皱眉。 为了体现刚刚的红酒事故只是个意外,自己完全能够生活自理,温驰口齿清晰地说道:「38.4摄氏度。」 结果许深听到后敲了敲桌子,正色道:「下次直接拿安眠药代替过期的退烧药,效果更好。」 温驰:「......」 自知不在理,温驰闷头喝起了汤,许深低头看了眼温驰的后脑勺,问道:「过期的药怎么不知道收拾出去?」 温驰咽了口汤,随口道:「没怎么注意。」 许深春风化雨般一笑:「那我倒是很好奇,你平时注意力都放哪了,难不成全跑酒上去了?昨晚喝的那是个东南西北都找不着,抱着人就往身上吐。今天你还敢开红酒,你这胃跟着你可还真是家门不幸啊。」 「是这酒先引起我的注意的,一不留神就跑到我手里去了。」温驰没打算好好解释,张口狡辩时想到了自己那瓶只喝了几口便已然壮烈牺牲的「肇事者」,颇感可惜。 许深「唔」了一声,恍然大悟道:「我还是第一次见长腿的酒瓶。那我是不是得从垃圾桶里把它翻出来,赶紧送到研究所给人研究研究,免得再含有什么没发现过的类人基因。」 第8页 温驰算是发现了,从知道自己没事后,许深便一直在指桑骂槐,骂的甚是高级。 这人之前嘴皮子就厉害,能和自己打个来回,现如今经过五年创业的摸爬滚打,语言内化得是越发的老练,骂人不带脏字。 许深盯着跟吃猫食一样的温驰,环顾了一下一楼,无声的嘆了口气说道:「吃完饭回楼上休息,茶几上的药也记得收拾进去。没事什么的话我就先走了。」说完便转身抬脚朝门口走去。 温驰立即抬头看了眼墙上的表,快八点了,然后扭头朝许深喊道:「你晚上有事?」 许深头也不回:「有事。」 「什么事?」 温驰脱口而出,说完发现自己这话问的不太合适——时间不对,人也不对。 许深走到玄关处的脚步一顿,沉了几秒后喊了声。 「温驰。」 许深转过身来,「你为什么还留着我的衣服?」 衣服? 温驰明显一愣,下意识的往二楼主卧方向抬头,抬到一半反应过来,脖子硬生生停住,调整好表情朝许深不在意的笑道: 「哦,我看你那些衣服挺新的,扔了怪可惜,便留在衣柜里了,你要是不提我都快忘了。」 许深眯着眼盯着温驰,听到温驰最后一句话时低头笑了一声,然后抬眼神色不清的瞧着温池脸上毫无破绽的笑容。 「那些衣服啊..….一个快要忘干净这件事情的人,昨晚跟诈尸似的拉住我,精确的指出了那件黑色羽绒服的位置。温驰,别跟我说你是做梦梦到的。」 草,是自己告诉许深衣服位置的?! 温驰当下一懵,恨不得把自己的脑子掏出来,跟看纪录片一样捋下自己忘得一干二净的酒后歷史。 自己凭什么觉得是许深被吐脏衣服后主动翻的衣柜?真烧傻了? 许深望着温驰脸上一闪而过的兵荒马乱,想了想后抬腿朝温驰走来,手掌撑在餐桌边,沉下声音说道: 「温驰,从酒会开始,到今天下午的微信,再到刚刚衣服的事情,从我们一相逢,你便给我一种,你好像还在意我的错觉。」 温驰抬头看着面前近距离的许深,听着对方口中一句一顿的话,感觉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连带着耳膜都跟着一起震动,脑袋真的像被烧化一样嗡嗡作响,烫的转不过弯来。 许深盯着温驰僵住的动作和因为发烧而略显茫然的表情,皱着眉努力分辨对方现在的意图。 温驰这人,就像是在一片黑暗里随时会出现的断崖,他曾经摔下过一次,如今已经不想再踩空了。 「...…你要是最近清闲想要找人来打发时间,那你找错人了,我没有和旧情人再续前缘的打算。」 温驰感觉自己刚刚还在跳动的那颗心,嗖的一下冷却了下去,像个冰块一样砸进了空洞里,变得沉寂。好似个一百二十多大起大落的心电图,咔啪一声,变成了个了无生命力的直线。 沉默了几秒,温驰噗呲笑了一声,戴起自己一贯的假面来,无懈可击地回道: 「我只是想和未来的合作伙伴尽快熟络起来,不是有意让你误会的。我要是想要和人玩,待选名单上随便挑一个便是,何必捨近求远?」 「所以放心——我是不会扰你清净的。」 温驰说的温柔,最后一句拉长了尾调,摆出一幅完全不在意的笑颜。 许深看着温池没说话,拉开距离缓缓起身,边重新走向玄关边说道: 「这周六我会去看你的画展,合作与否代表我对你艺术才华的想法以及品牌和画作的适配度。我这人不会把生意和私人感情混为一谈,该做的买卖我照样会做,与人情无关。」 许深手指碰到门把后停了一下,侧脸说道:「就像你说的那样,除非工作上的事,以后尽量别找我。」 说完便开门离开了。 温驰看着紧闭的房门,敛了笑没有说话,整个房间重新归于平静,温驰只能听到自己的唿吸声以及钟錶指针不清晰的走动声,除此之外,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咂摸了一遍两人刚刚的对话,温驰低头笑了一声,嘴里泛苦,好像吞下的退烧药现在才在舌头上回过味来。 他现在在许深心里,大概就是个只会撩拨不会走心的浪荡子弟吧。 温驰扭头看向的窗外,别墅区里的树上挂着彩色的小夜灯以及雪花和姜饼形状的挂饰,各色的光泽打在翠黑色的树上,红红绿绿地让人脑中自动播放《merry christmas》的歌曲。 「圣诞节快乐。」 温驰轻声说了句。 这次画展的主贊助商是d城的开元品牌,经过之前的协议,画展便办在了开元旗下的一幢大厦里。 a城和d城的距离不近不远,开车得快三小时,所幸两城的市中商业区有直通的高铁,只要半个多小时便能到。 周六早上温驰人便去了d城,画展上午十点开始,晚上七点结束,持续两周,他得提前到现场进行开幕。但温驰也没起的太早,慢悠悠收拾的差不多,也就乘高铁卡点赶到了大厦里。 他只需要今天在画展露个面便能走人,见一见必要的贊助商和买家,剩下的都能交给黎丹阳这个可靠的经纪人处理。 下午在画展大厦里,温驰自然看到了许深,两人心照不宣的打了下招唿后便擦肩而过没了交流。 温驰心中不免有些苦闷,但是耸耸肩想来也是自作孽。 第9页 晚上七点画展准时结束,人流量陆陆续续的离开,温驰接到了章叶蓁的电话,人便往外找了个僻静的角落。 「今晚七点半的约会没忘记吧?记得带些礼物给白亦留个好印象。」章叶蓁的熟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我现在在d城。」 温驰话音刚落,手机里立马就传来了章女士拔高的嗓音: 「什么?!你在d城做什么?我人都跟你约好了,人家也都会到那里去和你见面,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蹬门一脚放人鸽子?!温驰,我不管你现在在哪,你今晚必须给我赶到——」 温驰将手机拿远了些,耐着性子听着章叶蓁咄咄逼人的咆哮,胸口憋堵着一口气越发郁闷烦躁,索性撕了脸。 「我答应去见她了吗,不是你自作主张安排的吗?章女士,多少年了?你要在这儿跟我闹到什么时候?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喜欢男的,男的!你可以跟我发脾气甩脸色,你也可以跟我断绝关系,这是我和你以及温林年之间的事情,但是你没有理由一直插手我的事,你更没有权利去找上我身边的人!!」 温驰泄了一口气,有些自嘲地笑道:「谁会想跟个喜欢同性的人过一辈子?你让我去和人家见面,我要是真去了,那才是对人的不负责。」 仰头看了眼天空,温驰只看到在一片漆黑里越来越瘦长的大楼玻璃和悬在半空弯弯曲曲的电线。 「人我自会去赔罪,剩下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以后我和谁在一起,对方是男是女,也同样不、麻、烦、您、操、心、了。」 温驰将最后几个字用力咬出去后,便啪嗒一下挂了电话,背靠在墙面上长长的唿出一口气,微微仰头平復着心情。两三分钟后温驰才从角落里走出来,神色如常的回到展厅,笑眯眯地向工作人员告别。 而此时,在温驰没有注意的地方,一辆停在街角的黑色suv缓缓打开了车门。 许深踏出一只干净地白色运动鞋,从驾驶座起身站了出来。 没有停留脚步,许深开了车门便立即跑起来冲过了马路,在对着温驰刚刚位置的另一侧步行道,于两楼之间的暗缝里「簌」的一声挡住一人的去路。 「照片拿出来。」许深眼神犀利,声音严肃,「这里不让拍照,你这是侵犯个人隐私。」 被挡住的那人戴着个黑色鸭舌帽,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眉眼,鼻子中间还长了颗痣,此时被许深高大的身形突然笼住,人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就想跑。 许深胳膊一架往左一挡,人向左倾斜着俯下身来笑道:「怎么?想被关禁闭室?我刚刚在车里已经把你拍照的动作录下来了,跟我去公安局走一趟?」 对方一听立马慌了神,犹豫了一会儿后便颤颤巍巍地掏出手机来,在许深的威逼利诱下,把刚刚偷拍的温驰照片删了个精光,回收箱里也都彻底清干净了。 许深看照片删完后拿手拍了拍对方肩膀,语气好似安慰:「小伙子,下次再让我遇到你做类似的事情,咱们警局见啊。」 然后看着这鸭舌帽拿着手机往右一冲,脚底抹油般飞快地跑了。 第5章 又喜提热搜 许深快七点便出了展厅坐回了自己的车里,看着前方挤得水泄不通的十字路口,想等人流量过去再点火,结果等了五分钟,看到温驰拿着手机走了过来。 许深的车窗开了条缝,温驰和他母亲的对话便也就大差不差的飘进了耳朵里。许深没有听人隐私的习惯,正打算关上车窗时,视线边缘处突然闪了一下。 眯眼仔细地盯了一会闪光的方向,在温驰对面大楼的缝隙里,许深隐隐约约能看到个黑色人影,在暗中影影绰绰,偷感极强。 紧接着,闪光灯又闪了两三下。 狗仔?这么业余? 为了不惊动对方,许深也就没关窗,等看着温驰打完电话重新进了大厦后,才勐地一开车门,冲到了马路对面把人逮住—— 此时,许深看着逃走的鸭舌帽背影渐渐消失在转角,人在衣服兜里来回抚摸着自己的手机,想了想后摇了下头,转身坐回车里点火离开了。 周五,距离12点还有十分钟。 早餐只吃了几片饼干的温驰已经飢肠辘辘,人扁扁一片往后瘫在了椅子上,轻握在右手里的画笔随着工作室里缓慢流淌的轻音乐,有节奏的上下转动着。 画展展出的第四天,工作室收到了ben品牌的合作邀约,温驰和许深便也正式成为了经济上的合作伙伴关系。 许深这次回国,除了结交人脉和进行品牌的合作,更重要的是想要创办中西交融的服装系列。 上周六看过温驰的画展之后,结合之前了解和搜集到的各种画作信息以及温驰的创作风格,许深认为联名合作确实是个具有契合性的方案,于是拟好合同双方便正式签订了合约。 「中西交融……」 温驰左手托着颜色混得杂七杂八的调色板,右手拿着毛刷上沾着黛青色中还杂糅着嫩黄颜料的画笔,看着面前的画板思索着喃喃自语起来。 画板上是铺满的融合底色以及流动着的金色线条,层层叠叠,彼此起伏,像水、像山、又像云。赤红橙黄,碧绿翡翠,冲突又彼此交融的混在一起,色泽浓郁丝滑,像是在牛奶中倒入咖啡液的瞬间。 这幅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浓稠的画,能让人浮想起敦煌翩翩起舞的霓裳神女,又让人仿佛站在天主教堂内绘画着的彩色玻璃下,抬头与耶稣对视。 第10页 佛影落沙丘,禅心映大漠;琉璃透五色,神迹瞰魂灵。 「先到这儿吧。」 温驰将画笔往装了水的水桶里一扔,也没管飞溅出的灰黑色脏水,腹部一用力便起了身。一边脱下自己弄得各色混杂的脏兮兮围裙,一边揉搓着手掌外侧已经干掉的颜料,人往洗手台去了。 手机传来了两三声消息,温驰懒散地用毛巾把手擦干净后慢悠悠打开了微信,看到消息时人一愣,挑起半边眉毛髮出一声嗤笑。 黎丹阳:[(转发推文)爆!!昔日情侣跨越五年合作,疑似旧情復燃?!] 黎丹阳:[(转发推文)温驰直播谈论破镜重圆:不如买个新镜子。] 黎丹阳:[恭喜你,又又又喜提热搜。] 温驰唉声嘆气地挠了挠头,心想当今网络时代真是可怕,工作室公开合作消息没两天,这些譁众取宠的媒体便挖出了沉寂多年的过往,发挥起本职工作大肆渲染起来。 这个时代同样也是,媒介即讯息。人们长着两只耳朵,却总愿意相信碎片化信息的一面之词,不自知地活在科技的拟态环境之中。 温驰摇摇头,哪来什么旧情復燃,现在他和许深的私人关系可是僵得很。 虽然许深把自己从微信屏蔽里放出来了,但是除了对方朋友圈那堆和服装设计有关的推文外,温驰看不到一丁点儿和私人生活有关的信息。 温驰一边收拾一边打起了字。 温驰:[火锅食材备齐了没?我人要饿扁了。] 黎丹阳秒回消息。 黎丹阳:[来时买盒肥牛卷,冰箱里没了。] 温驰「唔」了一声,整理妥帖后便去停车位开了车。 他昨天就和黎丹阳约好了中午去对方家里吃饭,吃完后下午还能到博物馆和美术院参观参观以寻找文化交融的新灵感。 结果温驰刚把车开进主道准备提速时,一个黑影「唰」的一下从右边沖向了车头—— 草!! 温驰勐踩剎车,肚子被安全带勒的一疼,肠道都跟着挤压错位了一下。 温驰吃痛抬头看向车前的那人,剎车的及时,那人两手扶在车头上,身体还与汽车有着一定的距离,此时正伸长脖子想要透过驾驶窗玻璃看清里面的人。 哪来的神经病,不知道什么叫行车记录仪吗? 温驰正想开门来打发走这个碰瓷的外行人,结果在看到对方的表情后骤然停住了按在车把上的手,勐地的向下放去将所有的车门上了锁。 对方在伸头看清了车内的温驰后,被碎发遮住的眼睛突然透出变态般兴奋的光芒,整个人的嘴角开始不正常地上扬,神色怪异地急促唿吸起来。 这种表现温驰可太熟悉了,不是神经病,就是变态私生粉。温驰作为公众人物,也没少遇到过这种人的纠缠,一开始还会不安,后来便只会感到噁心。 只见对方两手扒着车头往驾驶座车窗这边贴过来,身体粘得紧紧的,让温驰没办法立即开车走人。 那人停在车窗外面,眼睛直直地盯着黑乎乎的玻璃,似乎想要透过这层膜捕捉到车内温驰一举一动的身影,抬手敲了下车窗。 对于这种人,最好不要让对方察觉到自己明显的牴触情绪,所以温驰将车窗开了个手腕伸不进来的缝隙,露出的桃花眼朝对方笑了笑。 那变态一看到温驰朝自己笑,嘴角夸张的咧起来,唿吸也更加急促起来,即使隔着车窗,温驰感觉那人鼻孔唿出的热气似乎也都拍在了自己的脸上。 「是、是温驰吧?温驰你好啊,我是你的粉丝…我、我前几天还去看了你的画展,真的非常非常好看!…那个,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呀?」 说着那人朝温驰递出了一只白色签名笔以及皱成了一团的......黑色四角底裤。 温驰:……眼要瞎了。 温驰尽量维持表面的礼貌,为难地说道:「真是抱歉,根据规定,我不能在私人衣物上签名。」 「啊、是我疏忽了,」那人慌慌张张的将底裤收起来,又翻包拿出了张温驰的网络照片,「那就……麻烦您在这儿签名吧。」 温驰干脆利落的接过对方从窗缝里递进来的照片,忽视了签名笔后拿起自己车里的黑色碳素笔,洋洋洒洒签了名之后就把照片——往窗缝外用力一扔。 表情吃惊抱歉地假装成意外脱手,温驰趁着对方扭头去马路中央捡照片的时间,手剎一放,油门一踩,「铮」的一声把车像火箭般开了出去。 这世界上的物种真是五花八门的多。温驰「啧」了一声,人有些反胃。 拎着超市买的肥牛卷和宋星今天新出的两张专辑唱片,温驰大摇大摆地进了黎丹阳的家,此时,餐桌上的火锅已经咕噜咕噜烧开了汤底,旁边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食材。 「喏。」温驰将肥牛卷放到餐桌上,把手里拿着的唱片递给了黎丹阳。 黎丹阳一看到唱片,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骤然明朗起来,眼睛都亮了:「我还想着下午去买呢。」 温驰第一次遇到黎丹阳的时候,还是在伦敦艺术大学留学的时候。 那时的温驰随意走进了一家音乐餐吧,等餐的时候便听到一阵吉他声,伴着男音低低的清唱。 若是寻常歌声,倒也不会引起温驰的注意,可这位吉他手唱的是却偏偏是一首中文歌。 第11页 温驰没听过这首歌,等人唱完下台后便开启了交际花模式主动找了过去,这才知道了刚刚那首歌是这位名叫黎丹阳的男生自创的。对方喜欢音乐,当时在英国留学,闲暇时便在餐厅给人当驻唱兼职。 两人同作为在异乡的国人,便交换了联繫方式,这也算是有了交集,后来彼此经常联繫,关系一直不错。 黎丹阳这人在工作上认真负责,可谓是十分可靠,但他并不是一个服从性强的人,尤其当领导还是个擅长pua的白痴时。 当时黎丹阳年轻气盛,受不了leader没有理由的压榨,便从公司辞了职。而那时的温驰正好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缺的就是一名有自己见解且能够管理大小事务的经纪人,这便找上了黎丹阳,两人一起将工作室打理成了如今的模样。 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倒是个机缘巧合下的励志故事,搞事业的同时能遇到志同道合的朋友,真真如徐志摩所言那般「得之,我幸」了。 「听说过几天宋星要开演唱会,就在d城沿海附近,你到时候肯定是要去的吧。」温驰坐在椅子上,咔嚓开了瓶可乐,咕嘟咕嘟喝了两口。 黎丹阳将肥牛卷下进了火锅里:「自然要去,正好时间差不多是画展结束的那段日子,这不赶巧了。」 黎丹阳从冰箱里拿了瓶啤酒问温驰要不要,温驰举起手里的可乐罐,摆摆手说下午还得开车去美术馆,黎丹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合上冰箱门坐了过来。 「你和许深现在怎么样了?」黎丹阳捞了块肥牛放进自己碗中,「旧情復燃了?」 温驰被可乐勐呛了一口:「咳、咳咳,媒体乱编的东西你也信?」 「怎么不信?」黎丹阳嚼着肉含煳道,「别跟我说你现在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你明明就忘不掉,要不然怎么一上来就找人家合作?」 温驰咳完有些无语道:「我是一个会在工作上开玩笑的人吗?许深的品牌确实很合我意,想要创办的文化系列也十分契合当今时代。联名合作是商业趋势,跨次元的事物结合在一起才能更好地吸引大众的注意力。合作顺利的话,工作室应当能在这艺术界有上一席之地。」 到那时,温林年脸上的表情估计也应当是十分精彩。 一想到能隔山打牛地气一把自己那位慈善家老父亲,温驰便不由得心情舒畅。 「所以没有一点儿私心?」黎丹阳问道,「我看你对他的态度,可不太像不在意。」 温驰嘆了口气看似无所谓道:「也就只有我在意了吧,人家根本不想再和我有什么私人的交集。」 黎丹阳有些心累:「温驰,撩拨可没用,你们之间还是得把事情说清楚。」 「五年前分手那天你喝的烂醉,我还以为你被甩了,结果是你甩的人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们当时分明就还喜欢对方,」黎丹阳陷入了回忆之中,「你得张嘴把根本性的原因聊清楚啊。」 「根本的原因啊…...」温驰垂眼思考起来,眼中涌上了一层让人看不真切的情绪,转而又朝黎丹阳揶揄起来,「你个母单懂得倒是不少。」 温驰得到了黎丹阳的一记白眼,耸耸肩满不在乎地捞起了火锅里的粉条。 根本的原因,这要是说出来估计许深便不是不想搭理他了,而是换成...记恨他了。所以温驰估计自己即使死后火化成灰,那分手的真正原因都得带进盒里。 一想到许深知道真相后看自己的眼神,如果失望里面再夹杂着哪怕一丝的厌恶和恨意,温驰都觉得溺水般难以唿吸。 当时张嘴说不出的原因,经过时间的物是人非,变得更加布满疮洞,现在是真的连嘴都张不开了。 第6章 你不在意吗 从黎丹阳家吃完饭后,温驰便开车去了美术馆,用平板拍照和记录自己的一些心得灵感后,又开车去了市中心的博物馆。 温驰是个一入神就忘记时间的人,拿着平板做满了好几页的各色笔记,人背着包从博物馆出来时天都已经彻底黑了,哼着歌沿街慢慢熘达着。 博物馆的公共停车位在下午全满了,市中心附近本就不好停车,所以温池就把车停在了距离博物馆七八百米外的路边。 温驰抄近道走进了一个小巷,沿着小巷走一百米出来就是条大道,能节约不少时间。 走着走着身后突然传来了碎石子往前奔的声音,他往后一看,身后的小道里一片安静,昏黄暗淡的路边小灯等距离地散发着幽暗的光。 奇怪…… 温驰正思考自己要不要放首《好汉歌》的时候,耳朵里清晰地传入了「咔嚓」的声音,就像是人将地上的树枝踩断了一般,在这无人的小巷里格外突兀。 不对劲。 打开手机赶紧给黎丹阳拨了过去,温驰加快了脚步,想要制造一个通话状态来牵制后面跟着自己的人,没成想这货没接。 啧,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抬头目测了一下距离,大约还有50米就能够走出小巷,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去,所以… 温驰突然抬腿沖了过去,在跑了没几步时,便听到后面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步伐急促的跟着。 果然有人! 管他劫财劫色,温驰很清楚自己这副小身板就是个嘎嘣脆,若是靠蛮力谁也打不过,所幸人腿够长,跑的够快,便朝出口的光亮处勐冲了过去。 第12页 后面跟着的人也索性不再躲藏,咚咚的向他逼近—— 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温驰面前! 「砰!」 温驰一脑袋撞在了来人的身上,心中陡然一惊,没想到这跟踪犯还是个团伙?! 正打算挥拳头的时候,温驰被人一佣,脑袋上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做什么?!」 温驰勐的抬头一看,可不就是许深。 许深把温驰佣住,护着往身后带,朝小巷里一身黑的人喊了一声,眉头紧蹙。 那人许是被许深的气势给镇住了,犹豫了一下后朝反方向跑了,许深本还想追过去,但是一起身便感觉到了身后的温驰紧抓着自己的衣服,也就收住了脚。 许深转身看向温驰,微微俯下身伸手抵住了对方的肩膀:「没事吧?」 温驰此时还没缓过劲来,张着嘴微微喘着气,咽了口唾沫笑道:「没事。」 「看见长什么样了吗?」许深看着鼻尖微冒冷汗的温驰问道。 温驰垂下眼来想了想:「没看清,但我好像知道是谁。」 两人很快来到公安局报了警,根据彼此提供的消息,警方查看监控录像很快便锁定了一人。 这跟踪犯果然是之前偷拍温驰,并且要温驰签名的那个私生粉。 警方调取了之前画展的监控录像,温驰看着许深从车上下来,跑到对面监控拍的黑乎乎的两楼缝隙中,身形卡在出口处像雪花点一般模煳不清,一时没说话。 提供了联繫方式后,两人走出了公安局,许深低头看着温驰,对方出奇的安静。 「吓到了?」许深问道。 温驰回神后耸了耸肩:「这还不至于。」 温驰想了想后又说道:「你刚刚怎么在小巷出口那?」 「把车停到了附近,路过的时候听到有奔跑的声音便看了一眼,感觉像你。」许深回道。 「那咱俩还真是有缘,画展那天也是。」温驰打趣道,眼睛盯着许深。 许深沉默了几秒,看着温驰:「你和你母亲现在关系不好?」 「你只在意这个吗?」温驰紧说了一声。 那我和别人约会的事呢?你不在意吗? 温驰很想这么问一句,但又感觉自己没理由去问,也没身份去问。 不甚在意地笑了一声,没等许深回答温驰便拿起自己的车钥匙在对方面前晃了晃: 「我走啦,时间很晚了,你也早点回去吧。今天的事多谢了,你要是愿意的话,改天请你吃饭。」 许深看着温驰笑眯眯的眼,微微皱起了眉:「我送你。」 两辆汽车一前一后在夜晚的马路上行驶,许深把温驰送到家门口后四处望了眼,然后在温驰的摆手中告了别,人坐在汽车里一时没动。 许深看着温驰静悄悄的房门,记忆突然回到了五年前,自己也是在这个位置,目送温驰的背影。 那时是圣诞节。 自己站在路灯下,雪落在了脖子里,有些凉飕飕的。看着温驰穿着黑大衣的脚步一顿,慢慢转过身来。 许深还记得温驰那天带了个灰色围巾,人站在雪里看向自己,甚是好看。 然后自己举起手来,用力的摆了摆,跟对方喊着再见,还喊着: 「温驰,考虑一下我的告白!」 许深坐在车里,噗嗤一声笑了。 如今还是相同的位置,相同的人,在不同的时间里,却是今非昔比,物是人非了。 许深搞不懂温驰这个人。在自己认为彼此深爱的时候,被突然提了分手,又在自己认为对方早就不在意自己的时候,温驰却还留着自己的衣服,眼神里好像还有期待,结果说出来的话却只会让人心寒。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许深额头抵在方向盘上喃喃自语道。 温驰进了家门便扑进了沙发里,人松垮地躺在上面,长长嘆了口气。 真是体力和精神都让人疲惫的一天。 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凉水,温驰刚咔嚓一声拧开瓶口,便注意到一楼卫生间门口的绿萝—— 位置好像有些微微的偏移。 拿着水瓶迟疑地往卫生间走,温驰低头看着之前花瓶在地板上留下的白色痕迹,微微皱起了眉头。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温驰下意识往后一扭头,便突然感到身后传来了声响,一只胳膊勐然勒住他的脖子,紧接着一张手帕便「啪」的一声打在了脸上,用力的捂住了他的口鼻。 草!!! 温驰的神经立即高度紧绷,抬起脚来勐地踩在对方的脚尖上,在对方吃痛手一松的时候,快速转身拎着水瓶对着那人的头就是「咚」的一声,然后立刻转身朝门外跑去。 这个别墅区一向以治安出名,这人是怎么进来的?! 温驰跑向门口的过程中脑子乱闹闹的,思绪和回忆不断闪现,人因为吸入了些迷药而有些腿脚发软。 跑出去!在有摄像的地方进行唿救,别墅区的人才能听到!! 温驰在那人缓过劲儿来的追逐下快速打开了房门,沖了出去,一边唿救一边尽全力往人多的大道上跑,脑袋因为剧烈运动以及药的缘故有些发晕,肺泡像被掐扁了一般喘不上气来。 就在此时,前面突然窜出来一辆黑色suv,跟漂移似的勐地把车一停,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剎车声,然后从主驾驶座上飞奔下来一个人。 第13页 「温驰!!!」 许深冲过来将温驰勐扑进怀里,表情恶狠狠地看着对面冲过来的人,整个人都上了火气。 「放下手里的东西!警察马上就过来!!」 那人一听慌了神,扭头朝小路的角落里跑去了,许深料这人跑不出外面围起来的警车,咬了口后槽牙没去管他。 许深刚开车离开温驰的别墅,没出五分钟便接到了警察的电话。 说根据监控显示那跟踪犯晚上熘进了别墅区,刚刚给温驰打电话,结果对方没接,便给许深打来了。 许深接到电话后感觉自己整个心都提起来了,低骂了一句后立即掉头拉满档开回了温驰的家。 此时,许深半蹲下扶住怀里的温驰,对方好像有些站不稳,左手撑地单膝跪在地上,垂着头急促地唿吸着。 「温驰,温驰?」 许深有些着急,他现在不清楚温驰的状况。 「温驰,让我看一下你。」 许深说着伸出手去捞温驰低下的脸,结果手还没碰到,便被温驰一巴掌打了回去,人带着发麻的手掌愣了一下。 温驰打完后好像才反应过来,唿吸一滞,「啊」了一声,这才慢慢抬起头来,许深看到温驰的脸色发白,额间全是冷汗。 「不好意思啊,刚刚没反应过来。」温驰挤出了一个微笑。 许深看着温驰扯出来的笑,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味:「你...…没事吧?」 温驰一屁股坐在地上,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许深:「没什么,就是刚刚吸了点迷药,脑子有点发昏……」 说着回头朝自己家的方向看去:「看来得换密码锁了……」 「我扶你起来。」 许深弯腰向温驰递出了一只手,温驰看着伸出来的手坐在地上没动,眼睛有些失神。 「温驰?」 温驰回了神,笑着握住了许深的手,许深感到温驰的指尖有些微微发抖,还没具体确定,温驰便站起来抽出了手。 许深看着温驰软塌塌拍裤子的动作,心中一时有了个不太敢肯定的猜想。 温驰家里进过人,今晚是不能再住在这儿了,许深不放心,便将人带回了自己家,收拾出客房来让温驰睡下了。 正当许深在主卧洗漱完出来刚躺床上时,便听到客房里传来了杯子打碎的声音,心里勐地一惊,抬脚便往客房走去。 「温驰,你还好——」 许深一开门,便看到温驰蹲在床头的地上唿吸急促,脚边是打碎的玻璃杯碎片,手里还拾着一块碎玻璃,此时听到声音扭头看向自己。 许深的声音一收,唿吸停了几秒,然后缓缓的向温驰走去。 「玻璃杯我来,你先坐床上去。」 许深语气轻缓的从温驰手中抽出碎片,把碎玻璃打扫干净,确定地板上没有碎渣后,看向此时望着自己的温驰。 温驰额间的碎发濡湿,虽然尽力控制但尾音还是有点发颤,但不注意听不出来:「刚刚醒了想喝口水,没看清打翻了,许设计师不会生气吧?玻璃杯我陪你。」 许深没在意温驰用亲昵的语气说出的调侃话,看着一贯带笑的温驰,慢慢蹲下身去,抬头看向有些不知所云的人。 唿吸急促,记忆闪回,逃避身体接触,梦魇…… 「温驰……」 许深从小跟着父亲看过不少关于医学知识的书籍,此时温驰的反应——颇像创伤后应激障碍。 「……你之前有遇到过类似的事吗?」 第7章 早就分手了 听到这句话,温驰瞳孔微微放大,发白的嘴唇扬起一抹笑:「哦?怎么这么问?」 「我看过关于创伤反应的书,」许深抬起右手覆向温驰搭在床边的左手,对方果然下意识微微一抽,「你之前没有这种反应的,是这几年的事吗?」 温驰看着许深的目光有一瞬的滑开,笑道:「我们之间还不适合牵手吧?」 许深知道温驰是在搪塞自己,也知道这人惯会花言巧语,但他此刻不想温驰再迴避自己,更不想温驰逃避自身。 「温驰,若想要克服应激障碍,第一步便是要直面它。你可以先试着跟我说说看,不是让你回忆过去捶打自己,而是使自己在倾述中去平静自身,建立新的安全感。」 温驰两手撑在床边,看着半蹲在自己面前的许深,眯了眯眼:「倾诉啊..….确实是解决创伤的一个办法。」 「但是我不喜欢。」温驰话锋一转,桃花眼微微上扬。 许深仰头沉默的看着面前笑眯眯的人,只见对方散漫地说道:「你现在可能确实是个很好的听众,但我可不一定是个诚实的病人。」 月光照着身前人发白的笑意,薄薄的身体里藏着的却是深渊。 许深:「那你骗骗我,我听听看。」 温驰一愣,低头看向许深,对方此时仰头看自己的眼神和多年前的少年别无二致。 温驰喉咙有些滞塞——许深啊,你不会想听的。 「...…好啊,」温驰轻飘飘开了腔,「五年前,丁贞路,佩斯酒店,你不是见过了吗?」 温驰说的轻缓又带些暧昧,但这几个字飘入许深的耳朵,却如一道惊雷,噼向了曾经的自己。 许深在听到「丁贞路」的那一刻,思维便仿佛被抽空,整个人轰然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仿佛回到了记忆中的那个夜晚,站在盛夏闷热的空气里,粘稠的晚风将人裹挟,灯红酒绿的街道上满是行人,而他的目光落在了前方温驰和一人前往酒店的身影上。 第14页 「你……之前为什么没解释?」 「你带着那样的表情来质问我,不就是相信了自己亲眼看到的东西吗?」温驰抬眼看向面前的许深,藏起了眼中翻涌的情绪,「况且我们那时早就分手了,也没必要解释了吧。」 「那人..….强迫你了吗?」许深放在大腿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温驰噗呲笑了一声,摊开手语气轻挑:「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把他打进医院了。」 说着温驰躺在床上,挪了下身形盖上了被子,侧眼看向一时没动的许深,懒洋洋道: 「该说的都说了,再不睡天都要亮了——许深,早些休息。」 从客房出来后,许深沉默地躺在主卧的床上。 五年前分手那段期间的记忆像走马灯一样不断在脑海中循环播放,许深将手背搭在眉间,感到无力。 五年前温驰毫无徵兆的突然要分手,许深追问过为什么。 如果是因为媒体的压力以及温驰母亲的不支持,许深认为这是两个人可以握住彼此的手共同度过的难关。 但是温驰却只是说—— 「你知道我的性格,我和你也只是玩玩罢了,现在玩够了,腻了,想要分手很难理解吗?说到底你还只是个大学生,追我的人那么多,我凭什么要跟你一个小孩认真?」 当时许深是不相信温驰的话的,就像温驰所说的那样,他知道温驰的性格。 在许深的记忆里,温驰会在情人节的晚上买下所有的花来让小女孩早些回家,会没事就拿出家里特地存的猫粮来餵附近的流浪猫,还会在知道自己外婆生病后给自己作为人物模特的身份偷摸摸涨工资。 外婆在世时也常对许深说,说温驰经常带着果篮来看她,没事就找过来陪她聊天,扶着她的胳膊到花园散步,还会给她免费画画像,比许深还像是自己的亲孩子。 这样的人,昨天早上还笑眯眯的为自己煎蛋,今天就说出这样伤人的话要分手,这让许深怎么信? 所以即使后来温驰被爆出了五花八门的花边新闻,许深依旧想要去找对方好好谈谈。 结果人走到半路就发现了温驰和一人进酒店开了房。 许深这时才愣在原地,周围的人声在耳边逐渐变得失真,回过神来才发现拎在手里的手作蛋糕早就摔在了地上,一瘫不成形的奶油像是在嘲笑自己的一厢情愿。 许深想到了前几天温驰的母亲在咖啡馆对自己说的话,也许对方说对了,自己现在只是个没有事业的大学生,温驰不会对自己认真的。 后来,许深在书刊店遇到了温驰,仍然不死心的去问对方为什么和别人去了酒店,结果得到的却只是温驰轻飘飘一句—— 「许深,我们早就分手了,我和谁开房关你什么事?」 直到那时的那一刻,许深才算是真的彻底死心。 可如今,时间过了五年,温驰因为瞒不住创伤反应才说出了事情的真相,一句实话许深等了五年才听到。 那一瞬间,许深心疼温驰遭遇,后悔当时的质问,但更多的,是对当时两人都不能彼此信任和依赖的无力感。 五年前炽烈的感情,烧着的是袒露的实在性,耗的是纯粹的自己。他曾认为自己足够的热烈,但回过头来发现,也许自己始终没有打开温驰那高高竖起的心防。 许深躺在床上,疲惫的双眼隔着粉刷的白墙看向客房的方向,好像这样就能看到床上的温驰,就能看透对方的心。 早上黎丹阳来了电话,说别墅的房门已经换了密码锁,别墅区也加派了保安的人数,会不时进行巡逻。 温驰大概聊了两句后挂了电话,抬头便见许深靠在门框处神色如常地看着自己,人不知道在那待了多久。 许深的头微微向门框倾斜:「休息的怎么样?」 「挺好的,」温驰晃了晃手里的手机,「那人昨晚就被抓住了。」 「嗯。」许深看着温驰眼下的微青应了一声。 「这几天法院应该会判刑,你这几天也好好休息一下……」许深缓暂顿了一下,「有什么事情记得打电话。」 温驰微愣,然后颇为自然的客套道:「帮了我这么多忙,改天真的要请你吃饭了。」 闷笑了一声,许深吸了口气从门框上起来。 「那我还真是期待,走吧,开车送你回去。」 温驰回家后四处熘达了一遍,便一条人躺在了沙发上,拿起抱枕往脸上盖,脑袋里面想的全是刚刚许深目送自己进家门的样子。 温驰闷嘆了一声。 休息了一会儿后,人便起身把别墅房间里里外外打扫了个通透,然后一屁股坐在床上倒了下去。 熬了个通宵的身体一躺下就开始睏乏,温驰便随手盖上被子,带着倦意睡了过去。 然而,黑暗一旦来临,梦魇便会像阴魂不散的恶鬼,无孔不入地肆虐。 【五年前,佩斯酒店】 温驰的脑袋浑浑噩噩,只感觉自己被人架着进了房间,用力扔在了床上。 迷迷煳煳想要起身时,便被人按着肩膀压了下去,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里突兀地响起了金属皮带扣清脆的碰撞声。 温驰晃了晃脑袋,费力的睁开眼,便见自己面前有一模煳的人影,正伸出手来想要扒下自己的衬衫。 「你、你是酒吧那个…」 感觉自己的舌头髮麻没什么知觉,温驰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第15页 「哟——能认出来我啊,」对方声音玩味,「咱们温大画家绯闻传了这么多,也没见真和谁上过床呀,不会是个处的吧?」 说着便粗鲁地扯开了温驰的衣服,衬衫上的扣子都扯飞出去了一个,噼里啪啦滚落在地上。 「真白啊——放心,我会温柔一点的。」 腰部传来粘腻温热的触感,伴着对方扑上来的脸,温驰一个激灵认清了当下的情形,抬脚就往对方的裤裆处踹去。 那人没想到温驰被下了药还能起身反抗,一时失防,人摔跪在床上捂着命脉叫唤起来。 温驰趁此滑下床跑到桌子旁,结果那人紧接着下床拽住温驰的胳膊勐地一拉,抬手便把一块布料捂在了温驰的脸上。 「草!我tm还弄不了你!」 温驰身后传来了恼羞成怒的咒骂声,脖颈处被那人的唿吸喷撒上灼烫的热气。 温驰本就疲软的身体瞬间失力,人冒了一身冷汗,挣扎间看到了桌上的菸灰缸,捞起来拼尽力气便往身后人的头上砸去。 只听那人「呃!」了一声,后面便传来了人扑通倒地的声音,温驰腿没力也顺势滑在了地上,一扭头便见那人躺在地上,被砸的额头开始大量流血。 昏暗的房间,失去意识的身体,流动的血,以及无力的自己—— 温驰瞬间被拉回小时候家里的书房,温林年拿着碎酒瓶向地上已经失去唿吸的幼犬砸去。 鲜红刺目的血顺着地板流到温驰的脚边,浸在了鞋底。 温林年胸脯剧烈地上下起伏着,脖颈爆着青筋转头看去,满身酒气地逼向温驰,一把抓住温驰的衣服后领,拎起人勐地塞进了闲置的书柜下方,俯下身低声一字一顿地笑道: 「这种畜牲,你养一个我弄死一个。今晚你就在书柜里呆着好好反省,别想吃饭。」 说完便「砰」的一声用力合上了柜门。 狭小的,温驰将身体蜷紧,一片漆黑,只有自己砰砰的心跳,和外面瘫在地板上呜唿咽气的生命。 温驰感觉那血顺着地板缝流向了自己,感觉自己能听到小狗爪子挠柜门的声音。 愧疚、无力、恐惧、慌乱...… 温驰在黑暗中紧咬嘴唇,寂静地泣不成声。 而此时在酒店里的温驰,看着面前的这一幕,脸色煞白,记忆像是锋利的利刃不断噼入温驰的大脑。 迷药的混沌以及精神的紧绷,温驰的身体开始止不住的颤抖,耳中只能听到鼓胀的嗡嗡声。 忍着胃里翻搅的抽痛和视线的泛白眩晕,温驰撑着疲软的身体从地上爬起来,靠着墙壁一步一步慢慢移出了房间。 温驰靠墙拿出手机,发颤的手指在许深名字那儿停留了几秒,然后下滑给黎丹阳打了电话。 后来据黎丹阳所说,那人因为敞开的房门而被晚上打扫卫生的保洁人员发现,及时送往了医院处理,人没事,带着包纱布的脑袋在床上躺了一天就醒了,就是给医药费和让酒店保密这两件事费了把钱。 酒店风波几天后,温驰在一家书刊店遇到了许深。 自温驰提出分手后,两人便渐渐减少了见面次数,没想到这次一遇见,许深便眉头蹙成一团的向自己走来。 只见许深抿紧的嘴角缓缓张开: 「你和别人去了酒店?」 温驰的心骤然一停,背手握紧了拳头,指尖掐进肉里的疼痛能够让人感到悲哀的清醒。 温驰抬眼不甚在意地笑道: 「许深,我们早就分手了,我和谁开房关你什么事?」 怀疑的种子一旦播下,不信任的树苗就会生根发芽,也许这是我们分手,最好的藉口。 第8章 长的还不错 「呃!」 温驰在噩梦中惊醒,睁眼瞬间的黑暗中,只有自己砰砰的心跳格外清晰。 因为急促的唿吸胸脯上下起伏,整个人还没从不断回闪的梦中缓过神来,只感到出了一身冷汗。 厌恶般地抹了把眼角的泪痕,温驰慢慢将自己从记忆中抽离。 又梦到了那晚的酒店,连带着想起了温林年那张让人作呕的嘴脸,以及家里那些破破烂烂的事。 深吸了一口气,温驰到楼下拧开了一瓶红酒。 品质高的葡萄酒一般色泽浓郁,倒入透明杯中,紫色中透着宝石红,酒的中心呈现不透明的黑色,年份越老,红色越明显。 就像是血。 「倾诉……」 温驰轻笑了一声。 对他而言,解决创伤最直接有力的办法,就是暴露到让自己麻木为止。 接受不了黑暗就将自己浸入黑暗,厌恶人的触碰便置身于声色犬马之地。反反覆覆把自己置于绝路,等待情感隔离之后,便是深刻的平静。 这种脱敏治疗不需要向外求助任何人,需要的只是时间罢了。 温驰晃了晃杯中的红酒,低头抿了一口—— 他不需要任何人当自己的听众。 周二上午,温驰人坐在摄影室的化妆间里,化妆师画好了最后一抹淡色口红,满眼欣赏的点了点头。 上次吃火锅时,黎丹阳就扔给了温驰一本杂志,说是过几天去这个摄影工作室重新拍一套艺术照发到官方微博上,来替代之前旧的那版。 温驰当时草草翻看了几眼,感觉风格不错,便应了下来。 换好衣服后温驰走出化妆间,刚走到摄影室里,便见到正坐在一旁翻看杂志的许深。 第16页 许深显然也注意到了温驰,合上杂志起身走来。 「化好妆了?」许深看起来一点也不吃惊。 「你怎么也在这?」温驰却是一头雾水。 「嗯?」许深的清润嗓中溢出一丝疑惑,尾音中带些磁性的质感,「黎丹阳没告诉你我们要拍一套商业合作照片吗?」 黎丹阳?! 温驰扭头看向正在和摄影师交流拍摄想法的经纪人,对方注意到自己的视线后朝自己竖起了个拇指。 温驰被气笑了一声。 「这样啊,你是已经化好妆了?刚刚没在化妆室见到你。」温驰神色自如的拿出了官方笑容。 「我来的比较早,刚刚已经拍完了一套个人照片,现在就等你来合照了。」 许深说着偏头示意温驰看向摄影棚,温驰转头一看,便看到了棚中还没撤掉的缝纫机以及纸笔画图等服装设计的用具。 「因为联名合作而拍合照,这个想法很新颖,但你是绘画,我是服装设计,创新性地合在一起倒也不会突兀,比死气沉沉的团体合照要好。」 许深说起话来语调舒缓,还夹杂着些年少时那副漫不经心的腔调。 温驰看向在摄影铺布景的工作人员,不可置否的轻点了点头。 没过一会儿,摄影棚便布置好了场景。 温驰坐在摄影机右后方的画板前,左手拿着调色盘,脚边是打开的颜料盒以及装了半桶水的水桶,水桶里还散乱地插着一套粗细不一的画笔。此时,正握着沾满红蓝颜料的画笔在画板上随意的乱涂着。 许深则弯腰撑在左前方的桌子上,桌上是散乱的黑笔橡皮以及一张摊开的半完成图纸,黄色的软尺松垮垮地搭在脖子上,脸上戴了个黑框眼镜,此时正垂眼思量着什么。 在他们身后,则是各种具有文化元素的服饰图样,以及中西有名的画作。 摄影师年纪看起来不大,但是指导起动作和布景来却是熟练老道,拍出的照片也十分具有艺术和商业氛围。 合照完成的顺利,在摄影师喊了声「ok」后,温驰抬手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臂,眼睛不自觉的看向了背对自己的许深。 许深此时穿着半扎腰的白衬衫,衣摆恰到好处的塞进颇具质感的黑色西装裤里,勾勒出衣服下充满肌肉力道的窄腰,以及肩背完美的倒三角比例。 一双腿修长笔直,微露出的脚腕带些禁慾感,整个人身姿高挺,气质深邃沉稳中又带些少年感的明朗松垮。 不愧是大学时做过模特的人,单站在那就像是打了高光,整个人的身材和气质挑不出二话。 温驰神色暗晦的眯了眯眼,又犯起职业病来。 许深一回头便看到温驰像看雕塑一样眯眼勾勒着自己,微微挑眉,抬脚向温驰走去。 「还满意吗?」许深语气自然。 「嗯……比例很好。」 温驰还没从专业视角脱离,话顺嘴说了出来,反应过来时便看到许深半垂的眼里带些兴味。 「照片肯定会不错。」温驰找补道。 许深喉间溢出一声低笑,看着温驰在摄影师的招唿下起身走过去,视线相对中对方率先将目光垂在了电脑屏幕上。 之后温驰单独拍了几组照片,许深站在旁边看了会儿后便被化妆师拉去卸妆了。 人在化妆室处理了些公司文件也没等到温驰进来,便起身出门打算去找温驰打声招唿离开。 而此时,温驰刚刚拍完照片,正在和摄影师在电脑前挑选照片。 「那差不多就这些了,」摄影师把选好的照片单独放进了一个文件夹里,「到时候修一下洗出来,再给你发一套电子版的。」 说完摄影师便拿出手机,点开了自己微信的二维码,朝温驰递过去。 温驰打开手机扫了下:「你不是有我经纪人的微信吗?之后可以直接发给他。」 摄影师看着手机上的好友申请,抬起头来笑道:「我叫苏凯。」 「照片会发给你经纪人的,你要是方便的话,我之后可以请你吃饭吗?」 温驰备註姓名的手指一顿,抬头看向苏凯。 人长的还不错。 「你想约我啊。」温驰语调暧昧,桃花眼里带笑。 苏凯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确实很喜欢你。」 温驰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他没想到对方会用「很喜欢」这三个字来形容自己的感情。 「你可能不记得了,其实几年前我们见过。当时我还在找工作,结果带着作品集到处碰壁,不巧撞上了你。是你捡起我拍的照片看了几眼,说我拍的不错很有天赋……这句话我一直记到现在。」 苏凯低头描述着记忆中的场面,说完看向温驰,眼里是少见的纯粹。 温驰想了想,好像确实是有这回事儿。 可惜,对方喜欢上的是记忆中美化的自己,遐想与现实的区别可不是一般的大。 面前这个浪漫主义者怕是要失望了。 「这样啊。」 不走心地应了一句,温驰不太喜欢对方拿出的是真情,这样以后应付起来颇为麻烦。 「如果你今晚方便的话,我们可不可以——」 苏凯那句「可不可以一起吃个饭」还没说完,专用电脑室的房门便突然被敲了几下,紧接着从外向内被打开了。 许深手松垮地搭在门把上,神色如常地看着电脑前的温驰和苏凯。 第17页 「温驰,你经纪人找你有事。」许深向门外扭了下头示意道,语言干脆。 温驰「哦」了一声后起身,转头笑眯眯朝苏凯说了再见,与许深擦肩而过走出了房门,擦肩时侧头瞧了眼许深。 许深顺着温驰离去的背影看了几秒,扭头朝屋内的苏凯点了下的头算做招唿,便又关上房门离开了。 温驰在摄影工作室门口看到了黎丹阳,对方此时正着急忙慌地收拾着公文包,看到温驰来了后,便把桌上的资料往温驰手里一塞。 「我有些急事要去处理,你选好照片后把这些资料拿到画室工作室里去。」 温驰有些勉强地抱着快散架的资料:「你家里有事?」 他知道黎丹阳是被领养的,养父母家里还有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可惜从小就患了自闭症。 「是啊,」黎丹阳嘆了口气,然后拍了拍温驰的肩膀,「我走啦。」 温驰目送黎丹阳走出工作室的门,感嘆起真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转身便见许深朝自己走过来。 「需要我送你回工作室吗?」许深看向温驰抱着的一摞厚度不一的资料问道。 「不麻烦了,」温驰抬起下巴指向窗外的黑色轿车,「我开车来的。」 许深看向窗外点了点头,转头看了眼温驰的肩膀,插在兜里的食指弯曲了一下。 「行,那我就先走了。」 许深抬眼看向温驰告了别,然后开车缓缓驶出停车位,消失在转角处。 温驰看着许深开车离开,才抱着资料走出工作室大门,一头钻进自己车的驾驶座上。 刚把资料放在副驾驶座位上,温驰的手机便收到了简讯的提示音,随手捞起来一看,温驰颇感意外地把眉毛向上一挑。 这个号码他很眼熟,没记错的话,对方应该是江白亦。 上次章叶蓁给他们预订定的晚餐,其实早在约定时间之前便被温驰做了细微的改动。 江白亦:[今天下午有时间吗,想和你聊一件事。] 此时温驰看着简讯信息,左手撑着下巴思躇着——正好下午也想要去画材店买些新的绘画用具…… 温驰嘴角一勾,打字道:[当然。] 刚进咖啡厅,温驰便看到坐在角落里的人微微起身向自己招手,便心领神会地笑着走了过去。 温驰坐下点了一杯拿铁,对服务员道谢后朝对面的江白亦彬彬有礼地打起了招唿。 「江小姐,礼物还喜欢吗?」 坐在对面的江白亦一听便笑着嘆了口气:「借你吉言,希望我能尽快找到那个有着钥匙的人。」 第9章 流氓变人夫 当晚,江白亦到爱琴海餐厅后,便被服务员领着去了落地窗的双人席位。 往右一望,便是此起彼伏的高楼夜景,以及外滩上亮着灯光的船只游轮,位置选的着实不错,高楼之上将美景尽收眼底。 然而,坐在江白亦对面的却是一只超大型的毛绒熊,熊的左耳朵上还装饰着一只可爱的粉色蝴蝶结。 正当江白亦疑惑之际,这一层的乐队奏起了轻缓又浪漫的钢琴曲,搞音乐的江白亦自然能听出来,曲调是《a lovely night》。 紧接着服务员推过来了个三层奶油蛋糕,有条不絮地将之前预约好的西餐和甜点放在桌上,并把蛋糕放在毛绒熊面前的位置,戴着白手套拿起小推车上挂着的礼品袋,带着标准的微笑向江白亦缓声说道: 「江女士您好,这是温先生送您的礼物。祝您用餐愉快。」 江白亦接过礼品袋一看,里面有一个首饰盒和一张卡片。 被这一系列的操作搞得莫名其妙的江白亦拿起卡片看了起来,只见上面写着: [祝你早日遇到拿着钥匙的那个人,生日快乐。] 江白亦缓缓打开首饰盒,里面是一条项鍊,吊坠是把带着孔的小锁。 这是tanol品牌最新发出的系列项鍊,一把钥匙一把锁,一经公布便被抢得火热,项鍊常常断货,往往得提前两三个月预约才能拿到手里。 江白亦自己都没抢到,没想到却被温驰搞了过来。 看着自己面前精緻的西餐,听着喜欢的歌曲,望着对面的三层蛋糕以及沖自己笑的毛绒熊,江白亦无奈的嘆了口气。 被温驰这么一搞,她被人鸽了都气不起来。 回忆结束的江白亦坐在咖啡厅里,看着此时终于坐在自己面前的真人,细细打量了起来。 江白亦见过很多张媒体抓拍的照片,也见过温驰工作室发出的官方照片,但温驰实际给她的感觉,却和照片里很不一样。 面前的人像希腊雕塑一般,有着温润却深邃的骨相,身上自带着一股脱俗的艺术气息,额头两边的碎髮长至耳垂,薄薄的眼皮一抬,桃花眼便显出好看的弧度。 若温驰不笑,周身会显出一种疏离冷淡的气息,可但凡他有那么一丝笑意,眼中便满是缱绻,连带着周边的环境都跟着暧昧起来。 真是照片不及真人的十分之一好看,虽然照片已经很好看了,江白亦不由得默默感嘆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爱乐之城》?」江白亦晓有兴致的看着温驰,毕竟生日这种信息好查,但自己的喜好却从未对外说过。 温驰喝了口咖啡,耸耸肩轻轻笑道:「猜的。我看了你微博上的照片,其中有一张是书房背景,书架上有各种影片的cd,和周围其他的cd相比,这个电影的便略显陈旧。」 第18页 江白亦恍然大悟的张了张嘴,语气颇为欣赏:「你观察的倒是细緻。其实我这次找你来,不为别的,也是想和你谈一下音乐的事。」 说着江白亦将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机推了过去:「还记得这幅《月海》吗?上周我从你的画展上买了下来,这幅画给我的感觉非常奇妙,冷淡又温暖,悲伤却又有希望,当时灵感一来我便为它谱了一首曲子。」 江白亦将包里的头戴耳机递给了温驰,接着说道:「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我想在微博上把曲子发出来并且艾特一下你的工作室。」 温驰看着手机上拍的画作照片,右手一伸接过江白亦递来的耳机戴在了头上,江白亦把手机页面一转换,婉转悠扬的琴声便娓娓淌入了温驰的耳中。 画中,是一片月夜中的海,海里,是浮出水面望着远方的人鱼。背身的人鱼看不清神貌,黄绿色的月光打在她的身上以及周边荡漾着的海面,好像在诉说着思念。 然而与画作下方滑腻油彩相对的是,画作上方是平铺的水粉,西式厚重的海面渐渐过渡成为悠远的中式青山,一片蓝绿色调中是湛蓝的山与深黑的夜,唯有一轮皎月挂在空洞中,流淌的柔光撒满这一片天地。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不废织绩。 「音乐不错,你准备什么时候发出?」温驰垂眼听了一会,点点头摘下耳机看向江白亦。 江白亦拿回耳机:「你听的就是最终版,一切准备就绪,可以的话今晚或明早就能发出。」 温驰眉目带笑,举起咖啡杯像举起红酒杯那般轻快道:「当然可以,还能让我蹭一波你的粉丝流量。」 江白亦爽朗地笑了几声,也举起自己的柠檬薄荷水碰了一下温驰的咖啡杯:「爽快,不过流量就不必了,不知道谁蹭谁的。」 两人就这样彼此交谈着,除了性取向外,在艺术和性格上颇为志趣相投,也便算是彼此交了个朋友。 分开时,江白亦看向温驰,带些调侃的真心道: 「温驰,也祝你能早日遇到打开你那把锁的人。」 温驰微微愣了一下,随后笑着朝江白亦挥了挥手,人站在咖啡馆门口没动。 看着江白亦穿着白色大衣离开的背影,温驰脑中自动浮现的却是今天上午许深穿白衬衫的样子,以及在电脑室门前与自己擦肩时看向自己的眼神。 那个目光莫名让温驰想到了胡安·赫尔曼诗选里的一句话—— [你的眼神,我在其中看见自己被记起。] 晚上,在市中心的一家烧烤摊里,许深单手推门进去便看到周茂天在撸羊肉串,吃相颇似个饿死鬼。 「周丸子你可以啊,不等人来就开吃了。」许深随意搬了个马扎在四角方桌旁坐下,看了眼桌上的炒菜和烤串,顺手开了瓶啤酒。 「还说我,你呢?回国都不招唿一声?」周茂天抬头看到面前晚点的许深,含着羊肉呜呜了两声,给人递了个玻璃杯。 周茂天,人称周丸子,因为高中剃了个寸头,加上人打篮球晒得黢黑,脑袋一眼望过去就像个火锅里飘起来的撒尿牛丸。 周茂天和许深在高中是同班同学,关系本就不错,大学时又碰巧被分在了同一个宿舍,那关系一整个升华,跟拜了把子的兄弟似的,大学时没少一起打篮球和吃地边摊。 就算后来许深出了国,两人也一直保持着联繫。 「自罚一杯啊!我这个社畜都没迟到,你人怎么还晚了呢?」周茂天看了眼许深刚倒在杯里的啤酒颇为不满的叫唤道。 「公司里有点事,」许深爽快的干了,干完后看了眼对面的胖子,「你这是过劳肥?」 「害,别提了,一天八小时坐在电脑前面,每天坐的那是个头晕眼花屁股发麻,」周茂天拎起个羊肉串掂了掂,「这唯一的快乐,就剩下吃了。」 周茂天说完颇为可惜的怀念了一把自己的青春岁月:「我大学时候好歹还是个有腹肌的型男……堕落了啊。」 许深剥开了个毛豆,往嘴里一送:「我记得之前玲姐还十分满意的赞赏过你的腹肌,当着我的面把你夸了个天花乱坠。」 周茂天的面色瞬间转为痛苦:「所以她现在嫌弃的不得了,今天破天荒给我做了个盒饭,我中午满怀欣喜的打开一看,一片绿油油,连粒米都不带有的。」说完还牙疼似的一咧嘴。 许深听完一乐,想到大学时似乎也有过类似的事情。 薛玲是周茂天的女朋友,两人高中时就互生情愫,大学直接就在一起了,一晃这么多年了,虽然时常小打小闹,但情谊异常坚固。 正聊着,许深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一响,两人都下意识看向屏幕。 周茂天眼睛一亮:「哎,这不温驰吗?你关注人家微博啦?」然后侧眼瞧了瞧许深,「他这是在直播?」 许深拿起手机看了眼,然后摁死放兜里了:「估计是直播绘画。」 周茂天嚼着花生米,贼眉鼠眼地打量着许深。 「有屁快放。」许深被看的羊肉串都吃不下去了。 周茂天嘿嘿一笑,试探着问道:「你俩现在……啥情况呀?」 许深还没张嘴,周茂天不留话隙又接着说:「之前兄弟我篮球比赛你都没来,赛后打个电话一问,结果你在温驰家给人做小饼干。就你那人高马大的形象,我都很难想像你在厨房里挤奶油的样子。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有情能让流氓变人夫。」 第19页 许深被周茂天的比喻搞的差点没把嘴里的啤酒喷出来,恨不得把对方这张嘚啵得的嘴给缝起来:「你中文造诣水平还真是别具特色,骂谁流氓呢?」 周茂天看了眼许深衬衫里隐隐约约透出的紧实肌肉,咳了两声以示求饶,然后一本正经道:「前几天微博上说你俩旧情復燃了。」 「微博还说温驰要买个新镜子呢,你怎么不提这个?」许深喝了口啤酒,姿态随性。 周茂天两眼一眯:「得了,这么关注人家。俗话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你之前窝宿舍里抱着个手机等人家回消息,现在依旧挂小号偷摸摸看人家直播。许深啊许深,你完喽——」 许深笑着瞄了周茂天一眼,想踹对方一脚。 一提起温驰许深就头疼。他自认为自己在上应付的是圆滑又世故,但一遇到温驰就歇了菜,愣是不知道该拿对方怎么办,活像个恋爱里的小鸡仔。 之前知道温驰爱玩,所以重逢后也没打算真的理睬对方的撩拨,结果自从上次跟踪事件后,人便不由得在意了起来。 爱玩的人怎么会抗拒身体触碰,抗拒身体触碰的人又为什么总呆在声色犬马的销金之地? 许深想起那晚温驰发白的笑脸,他怕就怕温驰在逼自己,怕温驰进行厌恶疗法,强迫自己一次又一次坠入深渊。 周茂天看着许深一脸沉思的样子,啧啧了两声:「我之前也见过温驰,感觉人挺好的,媒体有多么搬弄是非你作为当事人不可能不知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你在意的话就去追呗,又不是没追过。」 许深抬手把对方快戳到自己脸上的竹籤子一推,松垮垮说道:「我试试,只要我能确定。」 「嗯?确定啥?」周茂天一头雾水。 自然是确认温驰的撩拨和试探下有没有想要重归旧好的真心,但凡有那么一点儿,他都算是有理由可以抓住不放。 「吃你的吧。」许深甩手给了周茂天几个串。 周茂天随手拿起一个串扬扬眉撇撇嘴,突然想到了什么:「哦对了,这周日有空吗?我有两张宋星的演唱会门票,哥哥我请你去享受一把视听盛宴。」 许深用嘴撸下了块羊肉,想了想自己的日程安排,嚼了起来:「我是有空,你怎么不和薛姐一起去?」 第10章 被薅住尾巴 周茂天摆摆手,哭唧唧嘆道:「你薛姐早就和她的小姐妹约好了去c城玩两天,哪里有空来搭理我啊。」 说完抛给了许深一个正义的眼神:「关键时刻还是得靠兄弟。」 许深早已习惯周茂天这戏精般的表情变化,人笑了一声,无语又无奈地点头应了下来。 和周茂天吃完饭已经快十点了,许深把醉醺醺的周茂天送上代驾后,自己也回了家,洗漱完躺在床上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许深垂眼想了想后打开了微博,找到了温驰今晚的直播回放。 看着手机屏幕上出现的熟悉面庞,听着对方清冽中带着温润的声音,许深眼里情绪翻涌,心中一时复杂。 就像周茂天说的那样,许深确实在不时关注着温驰。 温驰作为公众人物,想要知道其动态并不难,何况对方在分手后还有了不定时开直播绘画的习惯。 许深从未完全斩断自己和温驰之间那细如蚕丝的纽带,单方面留意着对方的新闻和动态,五年来一直这样。 被提了分手,却又不能完全放下,于是只能埋头工作,想要去忘掉这残留的情愫,同时也想闯出一番事业去证明些什么。 在法国工作的时候许深也曾问过自己,是不是应该放手去开启一段新的恋情?可惜人是复杂的生物,有时候头脑和心脏,并不能完全一致—— 我的理智告诉我,我要重启新的生活,可我的内心又在每个辗转反侧的夜晚,诉说着对你的思念。 所以法国的这五年来,每当许深面对别人有意的示好时,他却总会在对方的眉眼中想起温驰的眼波流转。 他有时候真的挺想给自己来上一拳的。 在这种状态下,许深自认为完全无法开启新的感情,这对旁人是一种不负责,对自己也是一种潦草的搪塞。 坚信着时间会淡化一切,五年来,许深有在刻意遗忘温驰,尝试埋葬之前的感情,结果自己的努力压制,在回国后被温驰四两拨千斤的挑开了。 对方一个下意识抽回的手,直接把自己轰回了当年的毛头小子。 他对温驰的情感,本就压的不牢,现在已经开始松动了。 「看来大家吃瓜吃的是津津有味呀,可惜要让大家看戏的心落空了,我和许设计师是正常的合作关系,白纸黑字的合同条款上一字一句地写着呢。」 「新镜子呀..….网际网路果真是有记忆的,这个梗再不过去,那我以后可就要斟言酌字的说话了。」 「好啦我可爱的粉丝宝宝们,管它甜瓜酸瓜还是苦瓜,吃完了我们就先掀过去,大家有没有看到工作室今晚被艾特的歌曲呀?这是我的一位朋友为画作《月海》所编的钢琴曲,感兴趣的可以去听听,蛮不错的。」 许深听着直播间里不时传出的话,心里有丝酸胀。不是朋友,而是合作关系,不是曾经的爱人,而是现在的碎镜子。 直播间里的温驰起身把手机从正面放到了侧面,所以许深可以在视角的转换中清晰的看到温驰靠近时挺拔的鼻樑和影影绰绰的睫毛。 第20页 同时也注意到了对方额头右边的碎长发被一个突兀的粉色兔子髮夹夹在了脑袋侧后方。 「嗯?髮夹?」温驰的目光看向评论区,看来是有粉丝也注意到了这个夹子,「哦,这个是一位小朋友送的,我下午帮她把卡在树上的气球够了下来,这是回礼。」 「没想到我会带?画到一半感觉头髮挡眼,从兜里拿出来随手戴上去的。」温驰说完突然眼睛一弯,放柔声音说道,「怎么,难道不合适吗?」 许深看着直播间左下方评论区被疯狂刷屏的「合适」「可爱」「好看」和一堆感嘆号,喉间溢出一声笑。 撩起人来还是手到擒来。 看着屏幕里的温驰眉眼弯弯,许深想起了今天上午那位叫苏凯的摄影师向温驰的告白。 他本来是打算去和温驰打声招唿离开的,但人走到电脑专用室的门外,刚打算敲门,便听到了苏凯的那句「我确实很喜欢你」。 许深敲门的动作一滞,站在房门前抬着右手一时没动,直到听出苏凯有今晚约温驰出去的意思,人当时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所裹挟,让他不想让温驰听完那句话,所以卡着节骨眼敲门打断了。 现在一想,许深承认,的确是因为他在意了。 他在意了,温驰呢?那么聪明的人会猜不透他的眼神吗? 许深自然而然地回忆起温驰在门口与自己擦肩时,抬头看向自己的目光,当时许深目送温驰的背影,蓦然想到了之前自己在书里读过的一句话。 「它比语言正确且有深度。」许深看着屏幕里的温驰缓缓呢喃道。 也许对于温驰,许深不能完全相信那张惯会骗人的嘴,所以他要去留意对方的眼,去探究那目光深处是否会有隐晦的爱意。 屏幕里的温驰翻转摄像头,对准了画板,许深紧接着看到一个穿着清朝服饰的欧洲女人。 画中的女人有着西欧深邃的骨相,棕金色的秀髮挽着中式的髮髻,姿态散漫随意地半躺在红木制的椅子上。 「在十九世纪末的欧洲,人们对东方事物的兴趣日益增长,这对当时的艺术家产生了强烈的影响。就像我今晚所画的这幅画一样,当时也有很多艺术家将中西的文化在服饰上体现出来,美国的威廉?帕克斯顿便用瓷器,旗装等来构建自己画中的东方梦。」 听着温驰轻缓的语调,许深若有所思地伸手拿出了自己床头柜抽屉里的皮质笔记本,翻开书籤那一页,便是各类手绘的既含有中国文化又含有西方元素的服装样式。 他前几天无意跟温驰提了一嘴百年前西欧的「復古风潮」,没想到对方倒是记在了心里,还特地去画了对应的画。 不过温驰也确实是个会抓细节的人,不然五年前也不会在大学篮球场上,仅仅因为自己一个跳起来投篮的镜头画面,便走过来邀请自己当对方的人像模特。 「这次的联名合作,便是要将文化多元化落实到现实生活中,一方面,大家能够在艺术上切实体会到,另一方面,大家也可以在自己的日常衣着中展现出来。」 许深垂着眼,拇指轻微摩擦着手中的黑色碳素笔,听着温驰话里话外的介绍,上下来迴转了转。 他一直觉得温驰的口才很适合去当个商人,也许在嘴巴的一张一闭之中,便能让人争着为其买单。但温驰是个艺术家,只喜欢把含笑的话语用在人心的撩拨上,在暧昧的语言中来去不留。 「叮咚。」 手机上方传来了微信消息,许深抬眼一看,便看到了温驰的微信头像。 在法国的这五年,许深看过很多次温驰的直播,对方在直播间时不时地说着话,自己则在地球另一边隔着时差沉默不语。 然而,此时此刻,温驰的一条微信打破了长久以来的固定化场景,这种时空错位的微妙感,随着手机铃声的提醒,让许深心跳一滞。 温驰:[爱心.jpg] 又一滞。 [(温驰撤回了一条消息)] 心跳正常了。 许深无奈地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凌晨了,这人在自己的聊天框里捣鼓些什么呢? 许深:[?] 没出两秒温驰便回復了。 温驰:[手误。] 许深笑了一声,继续打字:[聊天对象也是手误点进去的?] 许深看着手机上方断断续续的「正在输入中」,笑意渐深。 温驰:[你怎么还没睡?] 转移话题啊……许深心情向好,他倒是希望温驰能露出些马脚,从而告诉自己在意对方的不单只有他一个人。 侧头看了眼放到一旁的笔记本,许深打起字来:[我在看你今晚的直播回放。] 这次手机上方没有「正在输入中」了,对面一片死寂,许深就这样慢悠悠耗了一分钟,等来了温驰的回覆。 温驰:[许设计师不用特地来感谢我的宣传,早点休息~] 果然又是这样。 自从上次跟踪事件后,许深能明显感觉到温驰在迴避自己,明明重逢时对方还在没事找事般的撩拨,现在却因为不小心暴露的脆弱而把伸出的爪子缩了回去。 看着温驰打哈哈的回覆,许深有些不对味地嘆了口气。 没关系,现在换他去尝试,但他和温驰不一样,一旦决定开始,便不会轻易松手。 「周四上午公司有股东会,早上九点,起得来吗?」许深看着静悄悄的聊天记录,直接打开了语音发送。 第21页 等了一会儿后,对方回了个四秒的语音,许深拇指一伸便点开了。 温驰清凌凌的声音传了出来,带着些倦意的哑,浸染在许深的卧室里。 「许设计师都邀请了,我哪有不去的道理。」 「有些股东比较难缠,到时候留意些,不必太理会他们。」许深补充了一句,松手将语音发了过去。 温驰这次回復的倒是很快。 温驰:[1] 许深人一顿,笑着抬手揉了下眉心。 当时对方也是这种感觉吗? 许深摇了摇头,心想这人还真是记仇。 而此时的温驰半躺在床上,上下刷了几遍和许深的聊天记录,然后将手机摁灭抵在了额头上,仿佛刚刚经歷了一场周旋大战。 他本来洗漱完躺床上刷着公众号的推文,退出后便看到了微信首页里的许深,鬼使神差地就点了进去,结果手机一个没拿稳,「啪嗒」一下砸脸上了。 人被砸出了生理性的眼泪,温驰闷声捂着鼻子,嘴里抽着凉气拿起手机一看,赫然出现在眼前的便是一个红红的爱心。 还是自己发给许深的。 温驰瞬间一个清醒,酸辣辣的鼻子也不痛了,人飞快的点了撤回,结果迅速的得到了许深的一个问号。 好巧不巧,对方还没睡。 温驰登时有种被薅住了尾巴的感觉。 「叮咚。」 额头上的手机传来了一声响,皮肤的震感与胸腔里的心跳微微错位一毫秒,温驰停了停,然后将手机摁亮。 漆黑的屏保上是许深的一条白色消息。 许深:[晚安。] 温驰盯着这两个字,人卡住了,直到屏保自然熄灭,手机重新陷入一片漆黑,温驰才晃过神来般的眨了眨眼,垂眸带起了一抹笑。 他可以对任何人说晚安,甚至可以说的缠绵暧昧,但他却对许深说不出口,甚至连微信消息也难以打出去。 他承认,许深不一样。 在许深这里,温驰感觉自己的一句「晚安」,不亚于一字一顿的「我爱你」。 「晚安。」 温驰对着关掉的手机,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轻轻念了一遍许深的信息。 第11章 任重而道远 周四上午八点半,温驰慢悠悠走进了许深的公司大厦,站在没人的电梯口等待时,听到有人刷门禁卡走了过来。 在来人低头往包里放卡时,温驰歪头留意到了对方的工作牌。 是个实习生。 对方收拾好后,抬头正巧撞见了温驰低头看向自己的桃花眼,整个人一个呆滞。 「温、温驰吗?」对方倒吸了一口气。 温驰看向对方清澈的眼神,勾起了一个微笑:「你好呀,大学生吗?」 「嗯是,大四上学期刚刚结束,」女孩有点小紧张,「那个...我现在没带笔,等会儿方便找你要个签名吗?」 「不、不方便也没关系的!」对方赶紧补充了一句。 「没什么不方便的,」温驰眉眼含笑,「在这里工作怎么样?」 「挺好的,一开始来的时候还蛮紧张的,但是大家都很照顾我,工作氛围也很融洽。」 女孩紧接着低头想了想,语气认真诚恳:「我之前就了解过这个品牌,没想到找实习的时候,正巧赶上品牌在中国建设的分公司,就想过来试试。现在还剩一个月试用期就过了,如果考核通过的话,直接就是正式员工的待遇了。」 电梯门开了,温驰微倾身子示意让女孩先进去,看对方摁到10楼后,自己伸手摁了下13楼。 看着关上的电梯门,温驰低头温和缓声道:「看样子你挺喜欢这个公司的。」 女孩不好意思般「嗯」了一声,腼腆的笑着点点头:「我喜欢公司的企业文化。」 「现在有很多衣服,尤其是女性服饰,只注重外观却不关注实用性,对身材的要求也近乎苛刻。但是ben这个品牌,我看到的就是创始人真正想要服务大众的初心,适用度日常简单,舒适的同时又兼具别样的设计感。在女性服饰上也不制造身材焦虑,不刻意迎合男性审美,这一点我很喜欢。」 陷入了自己的思维中,女孩巴拉巴拉讲个不停,温驰向左侧垂眼,看对方的眼睛在刘海下闪着亮亮的光芒,心里奇异地被缓缓充盈起来。 「叮——」 十楼的电梯门开了,对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太多,慌慌张张的喊了声「再见」,动身走向电梯口。 「不用太担心,你一定能通过试用期考核的。」看着女孩刚出去的背影,温驰开口道。 女孩回头看到的是缓缓关上的电梯门,以及在越来越窄的门缝中透出的温驰柔和的笑。 温驰出了13楼电梯,便抬脚往会议室走去,推门进去的时候发现四五个股东已经坐在了位置上,彼此寒暄客套了一番后,便也坐了下来。 随着人员到齐后,许深打开会议室的玻璃门,步伐从容地走进来,坐在主位上给自己面前的电脑进行多媒体投屏。 会议内容和温驰猜的差不多,无非是对公司的经营数据和情况进行分析,阐明人力资源运行状况,并对一些新项目进行详细汇报,这其中便包括和温驰的联名合作。 温驰听着许深从财务角度、技术角度和运营角度等多方面对这次联名进行有条不絮的介绍,并且见招拆招地来应对几位股东的提问,默默感嘆起对方的变化来。 第22页 在法国的这五年,他一个人估计熬的不容易。 原本对谁都可以肆意张扬的一把火,现在也学会了根据情况调节火候,在这利益勾连的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 职场上的人都有着一张面皮,权力越大的人越将会这张面皮焊死,可许深不同,他始终能将这张假面轻而易举地摘下,即使覆在脸上也难掩他原本的那颗赤子之心。 这是温驰颇为欣赏的一点。 会议结束后,股东们便三三两两地离开了,眼见会议室就要剩下温驰和许深两人了,温驰随即跟着上一人开门走了出去,结果人刚出去,便在门口碰到了一位似乎在等人的中年秃顶股东。 那人将目光从手机上抬起,看到是温驰后便搬出了笑容,伸出手来:「哎哟,温画家,久仰久仰。」 温驰对这人有印象,刚刚开会的时候对方的问题可是接连不断,温驰拿捏起笑脸伸出手回握:「幸会。」 「我刚刚听了你们联名合作的报告,感觉这主意是真的好,你看我那旗下的两个品牌,步稻和康洋,都是老牌子,这不扎实多了。」 温驰心里嗤笑了一声,刚刚会议上各种挑刺,现在赶来阿谀奉承,听这秃顶话里话外的意思,岂不是故意等在这儿要撬墙角。 「能得您赏识是我的荣幸,这两个品牌我自然也会多留意一些。」温驰笑容不变。 秃顶「害」了一声,压低声音语重心长道:「我们许总啊,人有才不假,但年轻呀,这未来发展道路还很长。你说这品牌吧,初意是好的,但现在这时尚风潮,人人都追求女性凹凸的曼妙曲线,他不着眼于这一点反而跑到文化上面去,任重而道远啊。」 听到这儿温驰笑了一声,拐了个话题:「我记得康洋是医疗品牌吧,这品牌好像还有我父亲企业的分股。」 秃顶一听张嘴「欸」了一声,紧接着转换话题说起了自家品牌:「我们最近还推出了一个新的医疗科技,在手机上面下一个软体,可以帮助老人们根据自己测量的血压,建议配药的种类和剂量,这样就避免了老人再去医院挂号消费。」 温驰点了点头,态度礼貌和善:「既然是和老人健康有关系的科技,自然得多仔细打磨几遍。我依稀记得前几天这个软体好像出过事情,有几位老人根据软体的配药反而吃出了事故,您应该不是因为着急推行上市而免了故障排查吧。」 「这……」秃顶一时语塞,「这自然不是,那出事的老人自己身体有些问题……个人因素有很多嘛!这不冲突的。」 温驰「唔」了一声,看起来十分疑惑:「难道是我父亲那边的数据调查出了些问题,我记得您是提前上市的呀。」 然后转眼笑眯眯道:「好像为了赶这个上市日期,还把最后一道检查程序给免了。」 秃顶的脸登时青一阵白一阵,好看的很:「你、你们这是乱查企业私人信息,我可以告你们的!你跟那许深合作,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呢,就你们那——」 「朱董。」 随着会议室玻璃门被推开,许深沉沉的声音在温驰背后响起。 「我刚刚看了您给的资料,税务方面有些问题,」许深越过温驰,将手里的资料递给了秃顶,「有三个月的税务对不上,是您企业结构出了些问题,还是资金财产管理不当?」 秃顶被打断了话讪讪的闭了嘴,看着资料闷声吸了口气,拿出了董事的气质来:「咳……应该是手底下那些人的疏漏,我回头让他们补上。」 许深和颜悦色的一笑:「那自然得赶紧补上,不然是要走法律程序的。」 秃顶扯出个皮笑肉不笑,吃瘪的看了眼许深,拿着资料磨磨蹭蹭地走了。 看着人走远后,许深回头看向温驰,对方正一脸无辜的回看着自己。 许深嘆了口气,态度却可以说是温和:「不是说了不必太理会吗?」 温驰眼神虚虚向右平移,点头长「嗯」了一声:「是这样打算的,但这位朱董,有些蹬鼻子上脸了。」 「许设计师,我给您添麻烦了?」温驰转眼问道,抱歉的语气里面满是担忧,和让许深能听出的刻意客套。 「没有,」许深略过了温驰的客套,「他这人喜欢玩虚的,行为举止却很肤浅,往往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破绽一抓一大把。我本来便想要调节他的股份比例,现在倒也是个契机。」 「你呢,」许深向左微微歪头,眯了眯眼,「把你父亲搬出来,没问题吗?」 温驰回眸抬眼看向许深,对方挑了挑眉示意在等回答。 「温林年拿着康洋最大的股份,这位朱董怕是有心也无力,而且…他一开始等着我,本意也是想要去巴结温林年。」温驰语气稀松平常,但心里颇感可惜。 他巴不得温林年那破企业出点什么事。 许深点点头,然后人盯着温驰没出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温驰被许深盯的有些不自在,碰巧想到了昨天凌晨的聊天记录,便装作随意一问:「你有看过我之前的直播吗?」 「看过。」 温驰昨天便想好了许深对这个问题的各种回答,也准备好了应对的话术,但此时此刻,许深回答的却异常干脆利落,没有解释,没有多言,毫不含煳到让温驰整个人还是随之一顿。 编好的话就在嘴边,温驰整颗心却有些肿胀。 第23页 在法国,也有在看吗?如果有,为什么? 「我们现在是合作伙伴,是得多了解了解。」温驰藏起眼里的慌乱,摆出的笑容不失分寸。 许深盯着温驰,一时之间没说话,然后有些堵地吸了口气,感觉自己在某些方面是真的任重而道远。 「今晚有时间吗?」许深开口问道,「你之前说了两次要请我吃饭,准备什么时候兑现?」 这个话题是温驰没有想到的,毕竟「改天吃饭」这种话,一般来说是没有后续的。 「不过你今天帮我跟朱董过了一招,想必他经此会消停会儿,所以换我请你。」许深说起话来不徐不慢,音色听起来让人颇为舒坦。 对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吃饭这事左右也都是自己说出去,温驰也不打算推脱。 「人是你打发走的,自然还是得我来请,位置等会儿微信发你…...」温驰的话顿了一下,抬眼看向许深,然后沖人一笑,「我们到时候见。」 和许深分开后,温驰没有直接离开,而是乘电梯一把拐到了十楼,慢悠悠走到前台,桃花眼一弯给人事递了一张长方形卡片。 「你好,这是楚稚的东西,麻烦通知她取一下。」 等楚稚接到消息赶到时,前台处早已没了温驰的身影。接过前台人事递给的卡片,楚稚一时屏了唿吸微微张开了嘴。 卡片上是一个简笔画小女孩,女孩眼睛圆圆亮亮,脖子上还挂着工作牌,牌上面写着「楚稚」两个飘逸清秀的字。 卡片右下角是温驰的连笔签名,以及小小的「加油」,还附赠了一个微笑。 楚稚紧接着想起了温驰电梯门缝里望向自己眼睛,里面盛满的是温和鼓励的笑意。 「妈妈呀,我要路转粉了,真爱粉的那种。」 第12章 一场鸿门宴 温驰将车从许深公司的地下停车场开出后,便接到了章叶蓁的电话,为了安全起见,温驰将车停在了路边。 毕竟要是开着车和章女士电话「交流」,那他很有可能开到飙车。 「今天你父亲生日没忘记吧?」章叶蓁电话一接通便直言了当道。 温驰眉毛用力蹙了下,他凭什么要记得温林年的生日,就算记住了也会刻意的去忘掉它。 「我有事回不去。」温驰也直截了当道。 对面咋了下舌,恨铁不成钢道:「你也想想,去年生日的时候你就没回家,今年怎么着也该回来看一看。你大哥二哥晚上也都会赶过来,温驰我跟你讲,你可别这个时候给我掉脸啊!」 温驰冷笑了一声,伸手调了调后视镜,慢悠悠开口道:「您这脸怕是必须要掉了。」 对面传来一声轻哼,语气好似势在必得:「你父亲特地要求了,今天你必须在,他有话要同你讲,说你要是不来的话,他保不齐会做什么。」 听着章叶蓁这传话筒一般的话,温驰落在半空中的左手一顿,沉下了声音:「什么意思?」 章叶蓁拔高音量拉长调子:「我怎么知道?你们爷俩之间的聊天就跟那加密对话一样。哼,我是听不懂什么意思,但他说你能听的懂。」 温驰搭在方向盘上的左手渐渐握紧,指尖因血液不流通而发白,在黑色的方向盘的映衬下尤为刺眼。 话筒对面还在不停的讲话,细尖的女音让温驰觉得尤为聒噪。 「反正你今晚必须——」 「咔哒!」 温驰用力挂断了电话,指甲在屏幕上磕出了清脆的一声,有些隐隐作痛。 紧咬了下牙关,温驰眼里透出厌恶的恨意,一想到温林年那张伪善的嘴脸,他就噁心的直反胃—— 不知道「良心」二字的笔画,以至于做了那么多无耻的下作勾当,还能够扯着一张人皮谈笑风生,坐享这徒有虚名的慈善家名号。 如今竟还有脸暗戳戳提起之前的事情。 看来今晚这场鸿门宴,他是必须要去赴一赴了。 温驰从鼻间唿出那股憋在心口的气,调整好情绪后打开握在手里的手机,但在看到许深的微信头像后又犹豫了一下,轻轻摇摇头打开了电话的联繫人界面,扯出了个苦笑。 刚刚约好吃饭,转眼便要放人鸽子,这要是用微信去说,多少显得没有诚意了。 温驰将手机放在耳边,脑子里嗡嗡迴响着章叶蓁刚刚的传话,他蓦然想起了五年前自己和温林年对峙的场景。 「怎么了?」 许深低沉悦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些电流感的失真,猝不及防的淌入温驰的耳中。 温驰骤然被拉出回忆,下意识张了张嘴,一时竟有些发不出音。 「温驰?」许深又问了一声,嗓音里带些疑惑。 「啊…那个,」温驰刚刚一恍神,话有些卡,但很快便捋顺了舌头,「我今晚突然有急事,推脱不掉,晚饭改天约?」 温驰紧接着拿出尤为真挚的语气,强调道:「事发突然,我到时候一定请顿好的赔礼道歉,山珍海味珍馐美馔,想吃什么你随便点。」 面对突然的爽约,对面安静了一秒。 随着缓慢的一声「嗯」,许深声音磁性稳定的响起来:「我知道,你一般不会推掉答应好的事情。」 「温驰,你是遇到了什么事吗,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到的?」 和温驰想的不一样,许深被放鸽子的第一反应,不仅是相信自己是真的有事,而且还在关照着自己的状态。 第24页 温驰心里突然有些不对味。 「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笑了一声搪塞了下,温驰试探道,「那我们明晚见?」 听筒里传来了键盘敲击的声音,安静了一会儿后对方的声音才沉沉响起,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嗯.…..可以,到时候见。」 温驰开车到c城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刚在别墅门口停好车下来,抬头便遇到了二哥温安。 对方明显也注意到了他。 「小驰,」温安声音温润,主动开口打了声招唿,「好久没见到你了。」 温驰颇为意外的挑了下眉,随即笑眯眯客套起来:「怎么会?二哥不看媒体新闻吗,什么时候少的了我的?」 此客套非彼客套,主要是不让人舒坦,温驰在这方面干的可谓是得心应手。 温安被堵了一下,低头「啊」了一声,人有些尴尬:「我确实没太关注……」 「确实不太需要关注,你不是一向喜欢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温驰笑眼不变,语气就像是再问「吃了没」,但说出去的话却是针锋相对。 温安脸一白,人瞬时有些慌张,哑口张了张嘴。 「做什么呢?站在门口不知道进来?」 温南景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大门打开的光亮打在温驰和温安彼此相对的身形上,将二人的影子拉长。 「大哥……」温安小声喊了句。 温南景垂眸扫过台阶下的两人,在看到温驰含笑望向自己的桃花眼时,人狠狠皱了下眉头,转身冷声道:「都进来。」 温驰进门四处看了眼这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装横,转眸看向走在前面的温南景的背影,心情是一降再降,脸也冷了半张。 人走到餐桌附近,温南景向坐在主位上的温林年点头喊了声「爸」,在听到对方喉咙里咯痰般应了声后,转身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感觉到了温林年的目光,温驰收回在温南景那里的视线,违心地扬起了嘴角,朝盯着自己看的人走去。 「许久没回家,父亲还是这般……精神矍铄,」温驰将手中的袋子递给一旁的执事,对温林年虚虚笑道,「略备薄礼,给您贺寿。」 温驰话音刚落,坐在温林年左侧的章叶蓁紧接着把话接了起来:「我们这一大家子好久人都没这么齐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啊,都站着干什么呀?温驰,还不快坐过来!温安啊,你也快坐到你大哥旁边。」 听着章叶蓁用明显不同的语气说出的话,温驰心里鄙笑了一声。 慢悠悠在章叶蓁左侧坐下后,温驰抬眼望向对面的温南景和温安,一时之间,大家眼神中都有着道不明的意味,视线交错里很是精彩。 「行了,既然人都齐了,那就赶紧上菜吃饭吧。」温林年摆着脸拿出一贯的姿态,坐在位置上发起话来。 「爸,我来给您倒酒。」温南景起身拿起红酒瓶。 温驰好整以暇地看着深红色的酒水顺滑的倒入玻璃杯中,想他这大哥拍马屁的功夫是越发的熟练了得。 「小安最近在你大哥公司里面学的怎么样了呀?」章叶蓁脸上挂着笑,语气里面尽是担忧慈爱。 「啊……」被点名的温安下意识看向对面的章叶蓁,随即向左扭头朝目光定在自己身上的温林年看去,慌忙解释起来,「公司的大小事务和条例已经熟悉的差不多了,现在主要在学人员管理,马上这一阶段就能完成。」 「小安学习能力强,安排的任务都能够及时完成,进步的很明显。」温南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补充道。 听着这一唱一和,温驰百无聊赖地晃了晃手里的叉子。 他这大哥二哥是一个妈生的,不过不是章叶蓁,而是温林年在外面偷吃的女人。可惜那人在温驰小时候便生病去世了,温林年也就顺理成章地将这两个儿子接进了家门。 作为医疗领域有名的创始人,温林年如今手下延伸的品牌不少,自己的情人却死于疾病,讽刺的同时也不知是否有什么隐情。 「小安听话懂事,一直都是个好苗子。」章叶蓁没成功下套,朝对面装装样子的呵呵夸赞起来。 温林年抿着嘴缓缓地点了点头,一脸严肃老练,皱着眉指点起江山来:「南景你作为大哥,你平日里要多教带他一些,多指点指点,温安你也好好跟着你大哥学学——」 正说着,温林年目光一转看向了温驰,放慢声音抑扬顿挫地宣判道:「毕竟我们温家人,生下来就是要把企业公司这些东西烂到骨子里的。」 从进门到现在,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温驰感觉这戏就跟连环计一样,是一环接着一环,终于还是轮到自己身上来了。 温驰的表情管理堪比大师,像是听不懂这话里话外般的意思,摆出的笑脸屹然不动,颇让人窝火。 温林年眯了眯眼,将嘴角用力向下抿:「温驰,你母亲前些日子不是给你物色了个江家的女儿,怎么也没个结果?」 章叶蓁哎呦呦接话道:「我看微博上他们都彼此艾特了,这事还没打死呢。」 「我喜欢什么样的,您不知道吗?」温驰倒是笑眼绵绵的把话打死了。 「胡闹!!」 温林年横眉怒眼地一拍桌,桌上的杯碗都震得晃啷响,搭载鱼汤碗沿边的铁勺随之咣当一声掉在了桌上。 「家庭产业你不要,跑去搞那个屁的艺术!!」温林年气的脸色涨红,「你看看你搞出的那些破烂事,我们温家的老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第25页 第13章 重逢十七天 温驰听着这吠叫,笑了一声,摊摊手慢悠悠道:「我也不想姓温,您看要不把我在户口本上除名?」 「温驰,对爸说话注意点。」温南景适时的插口道。 温驰看向对面的好大哥,恍然大悟的「噢」了一声,转眼朝主位上横眉怒发的红脸「关公」笑道:「产业不一直有大哥吗?大哥这么卖力,父亲还差我这一个吗?」 温南景没想到温驰今晚完全打算破罐子破摔,话说的里外不对味,脸色登时也难看起来。 「你!」温林年额头上青筋暴起,握紧了手里的餐刀。 温驰垂眼看了下对方的拳头,颇为担忧的嘆了口气,真心实意道:「您年纪也不小了,还是这般容易动怒,小心气坏了身子,怕是要折寿啊。」 整个饭桌的氛围顿时剑拔弩张,空气都滞塞凝固了起来,这箭颇有嗡嗡离弦之势。 「啪嗒——」 掉在地上的叉子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温安战战兢兢地弯腰拾起来,整个人大气不敢出。 气氛不对,章叶蓁缓缓尬笑了几声,转头朝温驰呵道:「你说什么呢你,没良心的羔子,这般没大没小的!!」 「今天是寿宴啊,咱都吃好喝好,」章叶蓁招手笼络起来,「这虾不错,南景小安都多吃点啊。」 温林年将手里的餐刀用力搁下,桌子又发出咣当一声,章叶蓁给温林年捞鱼汤的动作也随之一卡,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呲呀——」 温林年人往椅背上用力一靠,整个椅子都往后发出了尖锐刺耳的摩擦声,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听说你最近搞了个联名合作。」温林年脸上的红温还没消下去,整个人皮囊一转突然笑了,眯起眼用下巴怼向温驰。 终于到正题了,温驰晃了晃杯中的红酒,抿了一口:「您对我这个不入流的小辈还真是关注呢。」 「是叫许深吧?」温林年笑的阴翳,将名字咬牙强调道。 温驰斜眼看向温林年,眼神交锋间如利剑出鞘,还没散尽的硝烟重新在这泾渭分明的座位上瀰漫开来。 「许深……」一旁的章叶蓁听到后低声寻思着,突然想到了什么,睁大眼睛张开嘴,鼻间倒吸了一口气,话出在嗓子里被硬生生卡了下去,随即剜了温驰一眼。 「这许深倒是个有出息的,曾经的大学生摇身一变变成了个创业家。」温林年居高临下地看向温驰,把声音压低笑道: 「他外婆,身体还好吧?」 「咔嚓!!」 温驰直接一个松手,装满红酒的玻璃杯瞬间自由落体的垂直磕在地上,杯子应声而碎,碎片夹带着红酒四溅,伴着章叶蓁尖声的惊唿,在灰白的大理石地板上打下一摊放射性的酒渍。 「温驰!!你——」 「不好意思失手了,」温驰没理会章叶蓁语无伦次的尖叫,直接一个起身,垂眼看向主位上衣冠楚楚的温林年,「我的好父亲真不愧是个慈善家,但做人有尺,贵在有度——」 「不该操的心别瞎操。」 温驰面无表情地扫过桌子上的几个人,悠悠转身抬起了脚:「我看这饭吃的真是让人直犯噁心,我们大哥宰相肚里能撑船,我可忍不了,得到外面吐会儿。」 在章叶蓁的一声比一声怒意的喊话中,温驰回头瞟了一眼死盯着自己的温林年,对方眼中满是阴鸷。 亲人一旦反目,仇恨便是最深。 大哥惦记着家产言语带箭,二哥胆小怕事没有主见,母亲强势两面好着面子,而父亲,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混入了百鬼夜行。 整个家都是乌烟瘴气,大家烂在里面,开始腐朽。 「多谢款待,」温驰笑了声,「不用送了。」 走出别墅,温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月份的隆冬,空气稀薄寒凉,将温驰的肠道颳了个干净。 温驰唿出胃里的浊气,钻进轿车踩起油门,将车一路开出了别墅外。 脑子里面嗡嗡直响,一半吵闹着刚刚同桌异心的暗流涌动,一半闪入着五年前白花花的病房,和病房里那位总是和蔼笑着给自己塞糖的老人。 驾驶座的车窗半开,凛冽的寒风在温驰耳边唿啸,如刺刀般生疼地刮着半边脸,人被冻的有些失去知觉。 但温驰喜欢这份刺骨的疼痛,甚至是享受—— 只有摸得到的实物,感觉到的寒冷,刀刮般的惊心,才能让人有活着的实感。 温驰把车开到前面的十字路口,在红灯下打了右转向,随着车窗外传来的吆喝声扭头朝左看去。 路边有位老人在卖烤红薯,铁皮桶上方蒸腾出一股股白白的浓雾,雾气渐渐消散在半空,在一片萧瑟的夜里显出几分烟火气的暖意。 温驰无意向左瞄了一眼,便看到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人,正背对着自己在和卖红薯的老人聊天。从老人笑皱了的脸里可以看出,他们彼此聊的似乎挺投机。 「不是吧?」温驰盯着这件眼熟的衣服,发出自言自语的气音,带些难以置信的否认。 「嘟——」 后方突然传来的车鸣声给温驰吓了个机灵,抬眼一看早就是绿灯了,温驰迅速挂上挡后往窗外又看了一眼。 在半开的车窗下,对上了许深听到车鸣后转过身看向自己的眼。 四目相对中是加速的心跳。 第26页 温驰右转后靠路边缓缓停下,人坐在车里一时没动,记忆和现实交错闪入。 「不.…..」 不要给我这种错觉,至少不要是现在。 「笃笃。」 副驾驶座上的玻璃被敲了两下,温驰吊起了心,缓了口气后,左手一按将车窗玻璃滑下。 玻璃刚滑到一半,许深便出乎意料地迅速伸进了条右胳膊,将副座车门的反锁精准狠的一掰,左手一个开门,长腿当即一迈,随着车身一晃悠,整个人不费吹灰之力地坐进了车里。 整套动作如鱼流水不过片刻功夫,留下驾驶座上的温驰一脸愣懵。 「看来是挺欢迎我。」许深低头瞄了一眼温驰的左手提醒道。 温驰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按着玻璃下滑的键,手随之一缩。 「烤红薯吃不吃?」 许深拎着的烤红薯随之朝温驰脸上怼来,温驰下意识后仰,塑胶袋悬停在了距离自己的十几厘米处,还隐隐约约散发着香甜的烫气,在温驰这冰窟窿似的车里飘飘而起。 温驰罕见的迷惑了,动作迟疑的接下许深递来的烤红薯。 这人脱了西装就不知道什么叫分寸感了? 「你…做什么?」 入「车」却没抢劫反而给了东西的人开口道:「车箱没油了,停在附近路边后就抛锚了。」 「四公里外有家加油站,我载你去买油?」温驰试探着问道。 「可以,」许深语气松散,「不过不着急,我们先去吃饭。」 温驰不明所以的张了张嘴:「我吃…」 随着肚子发出的咕噜一声,温驰的那句「吃过了」瞬间消音。 刚刚完全没吃饭,酒也只抿了一小口,现在人被冷风一吹,伴着手里烫唿唿散发着香气的烤红薯,反而感觉到饿了。 「换个位置,我知道有家餐馆不错。」许深右手放在车门把手上示意道。 行吧,本来就答应好了请吃饭,虽然不是今晚。 两人互换了位置后,许深立即把车窗全部关闭,打开了暖气,跟自家车似的播放起了音乐,左转向一打便将车驶离了路边。 车在夜晚笔直的双向马路上徐徐开着,温驰没作声地埋头咬了口烤红薯。 焦糖粘牙的红薯外皮包着里面香甜软糯的细腻口感,顺着有些被烫到的口腔上颚咽进了肚子里,被冻僵血液在空调暖风中復活般流转起来。 上一次两人一同坐在这个车里还是平安夜,许深面无表情地坐在主驾驶,温驰醉死在后座上,车一路被开得飞驰。 今晚,同样的车,依旧是许深坐在驾驶座上,但温驰却坐在了副驾驶上,在车子匀速平稳的前行中,小口啃着对方买的烤红薯。 今天是他们重逢的第十七天。 「so i breathe, will it ever end? youll be fine, i say it again, i should let someone know, that something doesnt feel right, …」 「colorblind。」许深突然出了腔。 「嗯?你听过这首歌?」温驰回了句。 许深在下个十字路口排起了队,抬眼看向还剩下几秒的红色倒计时。 「红绿色盲分辨不出红绿灯,所以在过没人的十字路口时会犹豫不定,因为他们无法跟随人流来确定自己的方向是否可行。」 绿灯亮了,许深将车缓缓开动:「所以现在,大部分人行道的红绿灯都会设置行动或静止的小人图标,来为色盲人提供准确的信息。」 温驰听着许深徐徐的嗓音,看向右侧的窗外。 人行道上穿梭着各色人等,有人慢,有人快,有人牵绳遛着狗,有人手挽着手一起走,商业区的灯红酒绿打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身上,每个人的生活交织错横在一起,喧嚣着世界的色彩斑斓。 「你想说什么?」温驰音调不抬,心口却有些发慌,还带些烫。 许深挑眼看了温驰一秒,才缓缓开口道:「克服不了的事并不一定没有解决的办法,人们可以向外界寻求帮助。」 「温驰,你也可以开口说。」 听着车内诉说着故事的音乐,温驰撑着下巴把头扭向右侧,将神色掩盖在许深看不见的暗处。 「说什么?」温驰语气听似疑惑,人不经意地笑道。 「比如……你今晚为什么还饿着肚子?」许深斟酌着答道,「你说过我可能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温驰人一顿,抬眼看了下许深,感觉这人果然是知道了些什么,不过看样子,知道的应该不多。 第14章 胃癌中晚期 许深转头看了眼副驾驶的后视镜,然后将目光划在温驰脸上,温驰紧接着垂眼笑了下。 可惜有些事,他唯独不能对许深细说。 尤其是在今晚,在见过温林年之后,五年前深埋在心口淤泥里的疙瘩再度被赤裸裸地挖出,就像是在提醒他—— 不要忘记,不能忘记,你没资格。 「好啊,那你先回答我,」温驰虚虚看向窗外的各色灯牌,「你为什么来c城?」 许深将车开进了一个略窄的马路,路两边遍布着各种小吃摊,车外是一片喧嚣推攘。 车内,是两人彼此试探的拉扯。 「......」 「因为放心不下。」 许深静了几秒轻声说道,转眼向右看去,对上温驰错愕中全身紧绷看向自己的眼。 第27页 就像对直播问题的回答一样,许深的话毫无徵兆,直白简单到让温驰当下便哑了火,不知道该怎么回復。 「你……」 「到了,」许深音量一抬打断了温驰的懵愣,将车在路边停稳后,转头看向温驰歪了下头示意,「下车。」 随着许深下车,温驰右手缓缓拉开了车门把,动作迟疑的将车门打开。 心里没由来的有点慌,让他突然产生了逃跑的想法。 经过一番心理斗争慢悠悠下车后,温驰抬眼便看到了面前餐馆的名字,整个人像半截木头般再次卡在了原地。 「五年了,这店早就搬了地方,」许深站在前面撑着腰看向亮堂堂的店面,说出的话在隆冬里结成了雾气,「这里虽然不好找,但是人流量大,反而更赚钱。」 说完转头沖神色复杂的温驰扬了扬下巴:「山珍海味珍馐美馔,请吧。」 温驰看着许深进入门店的的背影,突然感觉对方好似在自己心防的城门外徘徊,然后伸手试探着推了推。 跟着许深进了店面,用手把玻璃门一推,朝温驰扑面而来的便是温暖的空调暖气,氤氲着飘香的馄饨味。 「老闆,来两碗馄饨。」 许深熟练的打了声招唿后,便走到靠窗角落的空桌旁摆手示意温驰坐过来。 「在国外一直想着这一口,」许深看向坐在对面一直没说话的温驰,给对方递了个勺子,「说好了你请啊。」 温驰缓缓接过递来的勺子,吸了口气应道:「自然。」 这里是五年前,温驰和许深一起吃过的一家店。当时许深被艺人公司看中当上了服装模特,温驰主动约对方庆祝,许深当时就提到了这一家。 那时两人还没在一起,彼此了解不算多,但也好像是从那天开始,两人真正踏进了彼此的生活中。 【五年前,饱来福馄饨店】 温驰咬下了一口鲜美紧实的馄饨,细细地品了品。 「味道确实不错,很适合在冬天热腾腾的来上一碗。」 许深瞭然的点点头,拿起勺子吞了口馄饨:「那等到冬天的时候一定得再带你过来尝尝了。」 咽下口中的薄薄的面皮,温驰眼带桃花一探头:「今天的模特体验怎么样?到时候出了杂志记得免费送我一本。」 「温画家想要几本都可以,」许深懒散的腔调里夹杂着笑意,「但我还是更喜欢在你的画室当人体模特,公司那边对照片整体氛围要求高,一晌下来好几个动作,骨头都摆僵了。」 「氛围啊……」温驰收回在许深那边的视线,垂眼搅了搅碗里的馄饨。 温驰的画室工作室刚刚成立一年半,算是小有名气,但温驰明白自己在人物像上有所欠缺,所以一直在寻找突破的灵感。 他其实不太懂,人类这种生物,除了荷尔蒙喷薄的肌肉走向,令人遐想的皮肤纹理,和在符合审美视角下所展现出的身材比例与性张力,究竟还有哪里存在着吸引力。 说起氛围,他只喜欢森林里的雨雾,夜晚海边的涛声,喜欢一片寂静中开出的玫瑰花声响,和泡沫在阳光下折射出的色彩—— 但他唯独不喜欢人。 「也许是灵魂。」温驰摸着下唇低声思量着。 人类的灵魂过于复杂,皮囊之下满是丑恶。他看不到除了人体肌肉外的任何魅力,看不见完全干净空灵的魂魄。 便也就没有想要创作的欲望和兴奋感。 放在饭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许深左手一伸便接开放在了耳边,也不知是听到了什么,人嚼着鲜肉馄饨的嘴勐然一怔,眉头也随之皱的越来越深。 慌忙应了几声挂断电话后,许深立马起身站了起来,语气中带些着急:「我有急事要先走,这顿饭我们下次续上。」 「你去哪?我开车送你。」温驰也随即抬头道。 许深站住了脚,深深看向此刻半起身的温驰,停了一秒稳了稳声音: 「a城,市中医院。」 温驰和许深赶到医院的时候,便在手术室外的长排铁质座椅上看到了一位神色担忧的中年女性,年龄看起来40多岁。 对方在听到跑来的声音后向右看去,见到许深后便立马起了身。 温驰站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看着交流完后女人一步三回头离去的身影,温驰转头望向许深。 「麻烦你了,」许深表情不太好,偏头看向温驰时尽量放缓了语气,「要坐下来歇会儿吗?」 温驰应了声后跟着许深缓缓坐下:「那位是你母亲?」 「对,」许深沉沉地应了一声,将头靠在墙上唿出了一口气,「她是个大学外语教授,今天学校那边有安排实在推不开。」 温驰思量着「嗯」了一声,抬眼看向手术室上方鲜红亮起的「正在手术中」,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他没有彼此关爱照顾的亲人,所以不能完全感同身受许深此时此刻的感觉,但多多少少也能理解一些。 大抵就是像自己小时候,看着温林年拿酒瓶砸向摊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幼犬时,那样一种感受吧。 惶恐又无助,等待命运宣判结果。 「胃癌中晚期…」许深胳膊肘撑着大腿,垂下头喃喃道,「这是要反覆化疗才有可能……」 手术室上方的灯灭了,许深立刻起身向前走去,看着被推出的陷入昏迷的老人,人晃了一下倒底没忍住红了眼眶。 第28页 在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刺鼻地涌入鼻腔,输液瓶的点滴缓慢地往下滴答,窗边的绿萝不动身影,看着随时间交替往来的病人一个又换了一个。 这里是人们出生的地方,也是不少人死亡的地方。这里是一方圣地,白色的墙壁比教堂聆听了更多的祷告。 许深办完手续后走进病房,看向坐在病床边座椅上的温驰,对方正细细地看着自己外婆的容貌,眼神似在描摹。 「时间不早了,我自己在这里陪着就行。」许深搬了个椅子在一旁坐下。 「你和你外婆长得很像。」温驰冷不丁出了一口。 许深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一下,伴着这声笑,堵在心口的那股气似乎也吐出了一些。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儿陪着,你父亲呢?」温驰转头朝许深看去,对方眼圈比在手术室外还要红,看来刚刚是哭过了。 许深看向温驰,吸了口气,又笑着嘆了出去,沉默着把目光定在了病床上的老人身上。 「去世了,那年我高三。」 许深的眼神开始虚焦,整个人陷入回忆当中:「我爸就是这家医院的主刀医生,当时我寒假放假,他载着我妈去学校接我,结果在一个十字路口出了车祸,被一辆闯红灯的货车给撞了。」 许深点头笑了一声,喉结滑动压抑住声音的哽塞:「货车本来是沖向的副驾驶,我爸反应迅速,一个勐打方向盘把自己那边迎了上去,当场就去世了……」 「我妈伤的不严重,被救护车抬到医院住了两个星期,人就好了,」许深抽回视线看向直直盯着自己的温驰打趣道,「现在蹦蹦跳跳连点后遗症都没有,打起人来那叫一个有力。」 温驰感觉自己现在表情有些空白,他这人在感情上没用过真心,听到许深这突然掏心掏肺的回答,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但看到许深笑着谈论起往事时,他的心里也像是被压了块大石头。 因为温驰明白,只有曾经痛哭过,现在才能看似地将话完整的说出。 但是抚过癒合的疤,心里也还是会痛的。 「你父亲,」温驰顿了一下,心口突然有些滞塞,垂下眼缓缓道,「是个好丈夫。」 「也是个好医生。」许深眼中了盛满了敬重,「他教会了我怎样去爱人,对大众百姓,也对未来的伴侣。」 许深转眸看向温池,嘴一咧肯定道:「他是离我最近的英雄。」 温驰恍然被触动,随即又感觉空落落的,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家庭氛围。 转眼看向病床上的老人,老人头髮半白,慈眉善目,即使闭着眼睛也能让人感到是个和蔼可亲的人。 温驰看着老人沟壑的皮肤纹理藏下心中的落寞:「我算是知道你对人对物的那份赤诚来自于哪里了。」 你有一个很好的家庭,他们将你培养成了一个很好的人。 许深也看向自己的外婆,看着对方紧闭的双眼,他的眼眶依旧有些发红。 「我现在,也只剩下她们了。」 第15章 情人的呢喃 「来喽!您的两碗馄饨,请慢用——」 随着服务人员在耳边传来的声音,温驰从记忆中抽离出去,看着放在桌上热气腾腾的鲜肉馄饨,整个人回到了现实的隆冬之中。 「这算是续上了吗……」温驰还没完全神游回来,用气音喃喃道。 缓过神来后抬眼,温驰便见对面的许深一直盯着自己,神色里面暗晦不清。 「今天是你父亲生日吧?」 许深突然说出的一句话让温驰猝不及防,拿着勺子的右手随之一僵。 「我上网查了查,官方信息上是这样显示的。」许深捞出了碗里的一颗馄饨解释起来。 温驰突然想起了之前通话中传来的键盘声,原来对方那时候就感觉不对劲了。 低头搅了搅自己的碗,温驰不着痕迹地嘆出口气,心想这人还真是机敏:「是因为上午和朱董的对话吗?」 许深看着勺中晶莹中透着些嫩红的馄饨,点点头道:「你当时完全可以不把自己父亲搬出来。」 说着许深抬头看向温驰的眼睛:「但你不仅搬了,还颇有些惹祸上身的倾向。」 你当时担心会给我惹上麻烦,但却完全不在意对自己父亲的人际关系造成影响。 「温驰,我从来没有亲耳听到过你向我谈论自己父母的事情,我所了解的,也只是网络上大家都知道的那些事。」 温驰看向许深,心想这人果然是在这儿等着他呢,笑不入眼道:「之前你听到过我和我母亲的通话,现在又跑过来说放心不下——」 「许深,你不都多多少少猜到了吗……」 四目相对,许深竭力读懂对方的眼:「我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所以和你通完话之后,给黎丹阳打了个电话。」 许深接着垂眼笑了笑:「他比我了解你。」 两人相视无言,微笑的嘴角却都带着复杂的眼,在明亮的馄饨店里翻涌起无人可见的波涛汹涌。 「所以你想听我说什么,我这胳膊肘往外拐的经纪人不应该把知道的都说了吗?」 温驰十分清楚黎丹阳的脾性,对方从重逢开始便一直想要撮合自己和许深。 许深看向此时语气轻描淡写的温驰,沉下身子缓缓道: 「温驰,我想听你亲口说。」 第29页 温驰笑了一声:「哦?为什么?」 「是你说的,没有和旧情人再续前缘的打算,」温驰压低声音放缓语气,眼神里的笑意渐渐绷紧,「你现在又拿什么放心不下?」 走吧,温驰看着许深的眼睛,心里一遍遍重复着—— 走吧,别试探,别打听,别试图闯入。 「拿什么...」许深沉下眼来静静看着面前带笑的温驰,对方眼里满是防备,像是在抵抗些什么。 衣柜里留着不止一件的衣服,深夜微信聊天话题转移的误触,听不惯朱董贬损自己才出口的反击…… 许深清楚温驰的性子,对方的心防是个不逼一把就开不了缝的沉厚铁门,可只有对方漏了缝,他才能有窥探到深渊一角的机会。 「因为我在意了,因为我觉得你也在意了。」许深盯着温池,一字一句地说道。 面对对方这完全没有打退堂鼓的回答,温驰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眼神摇摆中露出一丝慌张。 「因为我想要了解,因为我只有理解了你才能去——」 「许深,」温驰当即打断了许深接下来的话,硬生生扯出个微笑,「我吃饱了。」 在许深愣了下后着看向自己的复杂视线中,温驰一个起身留下句「你慢慢吃」后便往屋外走去。 随着推开的玻璃门,刺骨的寒风涌上脑门,就像刚刚的当头一棒,温驰加快了脚步。 不行,要跑,要逃,他不能听到许深的答案,他承受不起知道结果的代价。 他没资格站在许深的身边。 温驰伸手刚拉开驾驶座的车门,随着「砰」的一声,整个人连带着车门往前一滞,转身便见许深将自己拢在身后,左手用力抵在了车门上。 「你——」 慌乱之中话还没说出口,温驰便被许深一拉,随着对方右手打开后车门的动作,整个人被塞进了后排座椅上,腰部用力刚想起身时,抬头便看到许深压上来的黑色身形。 「砰!」 整个后车车门用力一关,车内是一片寂静。 温驰半倚在后座的座位里,左手向后撑着坐垫,整个人往车后方倾斜着,腰腹部微微用力维持着这不尴不尬的姿势。 许深右胳膊一个前伸将手撑在靠背上,右腿弯曲跪在另一边座位上,微微向前倾身垂眼看着此时髮丝都有些凌乱的温驰。 这样亲昵的姿势,许深却控制着自己和温驰之间的距离。 「你……」温驰咽了口唾沫笑道,「也吃饱了?」 许深垂着的眼一笑:「气饱了。」 「不去买汽油了?」温驰将视线滑在了主驾驶上。 「我车有油。」许深毫不迴避地盯着温驰。 温驰人一愣,将视线重新滑过来定在许深脸上,对方眼都不眨的沉沉望着自己。 「你整这么一出,」温驰笑了笑,心想要完,「就为了听我讲故事?」 「你还记得自己之前提分手时说过的话吗?」许深直接话题一转。 「你说我只是个大学生,没道理跟我认真,」许深将身子压低了一些,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对方,「那现在呢,你推拒的理由又是什么?」 看着昏暗的车内对方眉骨俊朗的脸,温驰心跳砰砰加速,将视线滑走扯出了一个不在意的笑:「我也说过我腻了吧?」 温驰话音刚落,许深突然毫无徵兆的整个俯下身,温驰视野里是对方骤然放大的深邃眉眼,影影绰绰能看到根根睫毛,整个人顿时一僵,撑在座位上的左手下意识握紧,脑袋里的弦嗡嗡叫嚣起来。 两人鼻尖即将相触,许深一个歪头,黑色的髮丝扫过温驰稜角分明的侧脸,丝丝痒痒地勾着些麻意,鼻尖温热的气息微微打在温驰的侧脖颈上,带笑的嗓音在温驰耳边酥麻麻地响起,如情人低沉地呢喃。 「你的心跳好像不是这样说的。」 温驰一时忘了唿吸,心跳带着耳膜震动,咚咚的在整个身体里迴响。 要完。 脖子发僵地向左微微侧脸,温驰视线对上许深起身时擦过自己的眼,目光划过对方高挺的鼻樑以及凸起的喉结上,感觉自己整个人后腰一酸。 许深将鼻尖悬停在距离温驰十厘米处,暧昧的距离在黑暗的加持下升腾起旖旎的氛围。 「……突然被贴的这么近,这换谁都会被吓到心律不齐吧?」温驰张了张嘴,笑着狡辩起来。 「哦?我还以为我们温画家这种酒吧常客,早就习惯旁人的撩拨了呢?」许深春风化雨般笑着回道,只是这话听起来沾点阴阳怪气。 看来今晚是躲不过了,温驰认命地吸了口气,张嘴别了个话题,干巴巴解释起自己和温林年的关系来。 「温林年是靠医疗品牌发家致富的,从小到大他便想让我学习医学为他长脸,但我只喜欢搞艺术,所以我们一直争执不断,撕破脸皮的事也是时常发生。」 温驰一长串吐出后,有些心虚地握紧手心抬了抬眼,对上许深半垂眸看向自己的深色瞳孔,在没有光源的车内看不清情绪。 「你想听的话,我现在已经亲口说出来了,」温驰向右偏脸,右手指尖用力按在车座皮套上,「该起身了吧。」 「不对。」 许深的声音沉沉地在上方响起,温驰的指尖在用力中朝手心一弯,心惊之下刚转头看去,便感到笼在自己身上的黑影随着一阵衣物摩擦声渐渐撤离。 第30页 车身轻微晃动,许深整个人大咧咧倚靠在了后座左位置上,头往上靠着,眼皮半掀透过前方的挡风玻璃看向车外的人来人往与灯火通明。 不对,没说到点子上。 许深微微嘆了口气转眼朝右侧头,顺着温驰的动作看向对方已经握上车门把的右手,又气笑了一声。 「这顿不算,」许深哑声中带些无奈和纵容,掀起眼皮朝温驰定定看去,「我们下顿再续上。」 收回了目光,许深仿佛没有经过刚刚的对峙,像个没事人一样问道:「你现在是要回a城吗?」 温驰还维持着刚刚的身形,有些僵硬地接起话来:「……对。」 「那你先走吧,我还有些事,」许深向左打开了车门,下车时回头看了温驰一眼,「路上慢点。」 知道许深是有意为之,但温驰还是当即下了这求之不得的台阶,人坐回主驾驶上,在许深摆手的目光中缓缓开出对方的视野,这时温驰整个人才松了一口气。 而许深在目送温驰的汽车在拐角处消失后,便打了一辆计程车到自己停车的地方去。 计程车内的电台悠悠播放着一位女性成熟而富有魅力的声音,许深撑着下巴看向窗外不断闪过的霓虹灯,将视线虚焦在车窗反射出的自己隐隐若现的脸上。 若说之前都是他的猜测,那么经过今晚,许深真真切切感觉到了温驰对他的在意,对方在意他的态度,在意他的回答,甚至在意到了有些慌乱的程度。 可为什么要躲?为什么在自己选择回应时对方反而乱了阵脚? 看着温驰炸起毛来防备的身形以及苍白无错的话题转移,许深知道自己没办法逼得太紧。 「他们不够幸运,所以没能享受更多的保护和关爱,却承受了不该承受的冷漠的暴力。于是,变得又独立,又没有安全感,表面上无忧无虑,内心里千疮百孔。」 「……另一方面又真的心疼自己,错过了人与人之间很重要的东西——表达和接受爱的能力。」 电台的女音断断续续地传入许深的耳中,和此时脑中所想的温驰自然融合到了一起。 温驰口中道出的父子关系和黎丹阳告诉许深的相差无几,可许深的直觉告诉自己,温驰和他父亲的关系,绝不是单纯的争执不和。 毕竟温驰不是一个仅因为对方和自己观点不同便採取行动打压对方的人,除非对方踩到了温驰的底线,站到了温驰对于善恶划分的对立面。 「原生家庭……」许深搓了把脸,思量着嘀咕起来。 【作者有话说】 电台这段话取自董卿谈论原生家庭对人的影响。 第16章 圣诞节快乐 d城,周六晚上七点,画展准时闭馆。 看着最后一位走出去的女孩,温驰伸了个懒腰,打算和工作人员一起收拾收拾进行收尾工作。 结果人懒腰还没伸完便被飞驰冲来的黎丹阳给截胡了,对方「啪」的一声往温驰怀里塞了张长条纸,温驰直接被拽上了对方的车。 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黎丹阳一脚油门踩到底,风驰电掣般一个大转弯拐上了车来车往的大道。 温驰右手握住车窗上方的扶手,左手拿着演唱会门票低头看了眼上面写着的「19:30」,整个人体验了一把速度与激情。 「你最近应该没什么工作压力吧?」温驰握紧了车扶手,看着窗外的景物疾驰倒退,感受车身如离弦之箭般的冲击力。 「好的很,」黎丹阳眼睛不眨的盯着前方险象环生的窄道,「坐稳了。」 黎丹阳车技了得,以毫米级的操作一路飞驰地穿过来往交叉不断的车流人流,最后在海边的文化中心场馆前甩出一个大漂移勐地停了下来。 温驰感觉自己坐了个海盗船,安全带一解便感到胃中翻涌,发誓下次绝不再坐黎丹阳这货赶时间的车。 下车时温驰抬头看了眼远处,距离文化中心两个路口便是一片汪洋的大海。 冬天的夜来的格外的快,此时,远方海边交界处是一片辨不清的深邃黑色。 转眼扫过一旁的路灯,黄白的灯光像丁达尔效应似的在黑夜中照射出一条通道,几片雪花突然毫无徵兆地划下了白色的痕迹。 下雪了。 两人赶到正厅刚刚入座,明亮的灯光随即便暗了下来,整个打光瞬间聚集在了舞台中央,时间卡的刚刚好。 「啊啊啊啊——」 「宋星我爱你!!」 「宋哥哥今天也好帅——」 温驰在黑暗里被鼎沸的人群包裹其中,强度不一的蓝紫色调灯光打在观众席每个人的脸上。 伴着具有穿透力的歌声和背景音乐,在周围人鲜活生动的表情中,温驰感觉到的是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热烈生命力。 但是这种感觉和温驰投入绘画时的感受极为相似,只是一个是外在的沸腾,一个是精神的雷雨。 就像此时,室外是飞扬的雪花,室内是喧譁的盛夏。 舞台上的宋星抱着吉他唱着摇滚,大屏幕清晰地投影出对方上扬的眉眼和桀骜不驯的笑容,松松垮垮的牛仔外套显示出的是少年与生俱来的自信,在不断转换的打光以及粉丝们的欢唿声中姿态肆意嚣张。 可惜,摇滚对于温驰而言,就像一盘菜上的葱花,能在平淡无味中来上些点缀,但他绝不会抱着葱去啃。 第31页 所以在后半场,当气氛燥热到极点,近乎每个人都激动地站起来大声欢唿歌唱时,温驰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锣鼓喧天的酒吧,于是拍了拍一旁嗷嗷叫的黎丹阳,用手指了指示意自己出去转转。 推门走出正厅,温驰轻声哼着歌,无所事事地四处熘达着,肆意飞扬的音乐随距离渐渐放远,温驰直接走出了场馆。 推开紧闭的玻璃门,一股唿啸的寒风夹杂着满天飞的雪花,带着肃杀的冷意扑面而来,温驰的髮丝随着这股狂风凌乱地飞起。 夜晚一下子凸现出它的寂静。 温驰没带伞,在千丝万缕不断滑下的雪花中慢慢熘达到了海边。身上的大衣只有风度没有温度,完全挡不住深夜直往人怀里灌的寒风。 缩着手伸出一根被冻的通红的手指,温驰用指尖推开了面前木质的防护栏,皮靴沙沙地踩在了里面柔软厚实的沙滩上。 冬天夜晚的海滩没什么人,零零落落中都是些看不清的模煳身影,温驰一个人慢慢彳亍着,鼻头埋在黑色的围巾里,哈出的气将落在睫毛上的雪化成了水滴。 「真实的自我就像月光下的海。」温驰看向远处焦煳的黑暗,想起了前几天看的书,脱口便忆了起来。 说实话,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跟个傻子似的来到狂风唿啸的海边,但就是什么都没想的走来了。 也许是看着身旁经过的人和远处的万家灯火,海边的风太过自由,让他觉得自己属于这里。就像刚刚在演唱会上,在一群人的狂欢中,温驰却只是越发感到孤独。 随意地擦了擦落在沙滩椅上的雪,温驰唿出口气一屁股坐了下来,自嘲地笑了一声,感觉自己现在突然感性的矫情。 上方撑起的遮阳伞被雪打出星星碎碎的沉闷声响,听着雪声,风声,和海声,温驰的思维随着视线不断放远,消散在黑色的浪花之中。 人放空的彻底,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不冷吗?」 熟悉的腔调突兀地从后上方传来,温驰陡然一惊,勐然转头便见许深站在身后的台阶上,穿着一身黑色长羽绒双手插兜地垂眼看着自己。 「你怎么…」 「别误会,」许深走了两步,抹了两把落雪便在温驰旁边的沙滩椅上坐下,「我跟朋友来听演唱会,里面太吵了出来散散。」 温驰听懂了许深话里的意思,对方是在阐明自己不是个从a城追到c城又来了d城的跟踪狂。 点点头瞭然地「哦」了一声,温驰又把视线放回到了海面上。经过前天晚上车内那一战,他还没想好现在要用怎样的态度来对待许深。 袖子突然被人一拉,温驰转头便见许深从兜里掏出个暖宝宝塞进了自己手里。 中心发烫的温度透过冻得已经没有知觉的皮肤,让温驰感觉自己的手心有种电流流过的发麻感,带些轻微的刺痛肿胀。 许深紧接着又从另一个兜里掏出个暖宝宝,在温驰伸着的手心里摞了上去。 「都有人抱着被子去听演出会,」许深收回手时有意碰了一下温驰的指尖,感觉冰冷冷的毫无温度,「你倒好,穿着大衣就敢来,你不冷谁冷?」 温驰在被碰到时手指一缩,感觉麻木的指尖好像突然有了触感,神经一时间都集中在那了。 「我今晚本来就没打算来听演唱会,是被黎丹阳这人给突然拽过来的,」温驰表情自然语气稀松,颇为无所谓地回道,「羽绒服太丑了,不符合我的审美。」 许深「哈」了声,但是感觉这荒唐的理由到温驰这儿竟然是合理的,很符合对方的脾性。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不过……」许深垂眼看了下温驰,对方双手揉搓着自己递过去的暖宝宝,「也不是不能尝试。」 「什么?」 「我可以试着给你制作一身符合你审美的羽绒服。」 温驰张着嘴一时卡了话,许深眼里起了笑意,放缓语气补了一嘴:「独家专制。」 海风唿啸,卷着许深的话飘进温驰耳中,无意让人生出些缠绵暧昧的感觉。 「...…那我还真是,」温驰晃过神来,俯下身子朝许深那探去,「期待。」 听着对方不落下风的回答,许深垂眼泄出声笑,吸了口气后仰头看向夜空。 白色的雪在黑夜中飘落,在海风中翻转。 「今年的雪来的比上一次晚。」 「去年法国下雪很早吗?」温驰也跟着看了眼不断落下的雪。 「……不是和法国相比。」 许深喃喃着转头看向明显一愣温驰,对方把视线从天空聚到自己脸上,眼神里的意味只有彼此能读懂。 许深上一次在中国度过的冬天,是五年前,而五年前的初雪,是圣诞夜。 「平安夜那天,你为什么连个衣服也没换,离开酒会就跑去了酒吧?」许深盯着温驰的眼睛问道。 手里的暖宝宝散发着有些烫人的温度,温驰回看着许深的眼睛,似笑非笑道:「有事顺路?去酒吧喝酒聊天难道还需要分时间吗,兴致来了就去呗。」 许深喜怒不形于色的「哦」了声,点点头道:「当时你在酒吧门口没头没脑地提了句平安夜,我还以为你是固定这个时间都要去兴致一下呢。不过,用明天的发烧来换今天的雅兴,这份对生活的随性我倒是要向你学习。」 听着许深优雅的嘴炮,温驰勐然想起了自己在酒吧门口嘟囔的那句「今天是平安夜」,心里「啧」了一声。 第32页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敢当,许设计师不要跟我学坏了才好。」温驰眉眼一弯,语气体贴又照顾,有种大人语重心长劝孩子好好学习的既视感。 许深不为所动地拐了声「怎么会」,双手往后撑在沙滩椅上,看着飘下的初雪继续说道:「不管怎么说,今年的圣诞夜我们有待在一起,但我好像还欠你一句……」 许深静了一秒,转头看向温驰:「温驰,圣诞节快乐。」 温驰唿吸一滞。许深的「圣诞节快乐」不亚于温驰的「晚安」,一字一顿中,都是迂迴的告白。 许深也许不知道温驰不说晚安的理由,但两人却都清晰地明白,这份「圣诞节快乐」的重量。 温驰直直的看着许深,对方的脸在昏黄的灯下打出阴影,额间的髮丝被海边的风吹起。 深海,唿啸,缄默的瞳仁。 温驰笑了声,心想对方这个回马枪杀的可真是出其不意。 「...从吃饭那晚就开始不对,」温驰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眉眼弯弯往前探了探身子,「你现在的举动,是在刻意地撩拨我吗?」 许深轻挑了挑左眉,半撑着的身子缓缓坐起,人朝温驰那边探去:「那你有心动的感觉吗?」 【作者有话说】 「真实的自我就像月光下的海。」——《时间的女儿》 第17章 我会一直在 「砰!!」 海边突然有人放起了烟花,不断燃烧的花火将半侧的海面照亮,也照亮了两人彼此相视的侧脸上。 温驰闻声扭头朝海面上空看去,飘雪的黑夜里是满树繁花,绽放着彩色的芳华。随着噼里啪啦的消散声响和海边孩童的清脆笑声,火光在灰白烟雾中沖向云霄,一次又一次地震耳爆开。 「谁知道呢……」温驰棕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满天花火,呢喃的声音在炸天的爆鸣声中被吞没。 烟花将人群拢聚,温驰转眸看向许深,视线相对中,是对方映出半边光的眼。 一个眼神,将温驰骤然拉回五年前的盛夏,两人在篝火旁私语。 【五年前,d城海边】 六月初的夜晚依旧闷热,海边人声鼎沸,拂过面庞的海风裹挟着蒸腾的水汽,凉爽又粘腻的扑在人的脸上。 温驰坐在带来的摺叠椅上,目光定在眼前堆起的小捧篝火上,红黄色的火舌在夜的映衬下独自起舞,燃烧着的木头髮出轻微的噼里声响。 「有灵感了吗?」许深走来在另一个摺叠椅上坐下,递给温驰一罐冰凉的雪碧。 温驰右手接过凝结出水滴的瓶身,随意用手划了划,看水滴变成一抹水渍,滴滴答淌在手上。 「灵感这种东西就是捕风捉影,有的话就是一瞬间,没有的话就是没有。」 温驰「呲咔」一声打开了罐装饮料,抬眼看向海边的人来人往,他看到的是世界万千下,每个人背后的落日与故事。 「但是灵感的枯竭,」温驰慢悠悠喝了一口汽水,气泡刺激着鼻腔,「是灵感爆发的前兆。」 许深思躇着点了点头,「啪」的敲了下手道:「懂了,就像朋友的结束,意味着恋人的开始。」 面对这完全不搭边的话题,温驰被逗笑着呛了一口,转眼瞧向许深,对方带着笑意的右脸在篝火中忽明忽暗,只有一双眼带着不变的明亮。 许深从兜里掏出一把糖塞进了温驰手里,温驰看着手中这熟悉的糖纸,缓缓道:「你今天去医院了?」 「对,」许深松散地伸了个懒腰看向海面,「外婆特地交代我一定要给你,作为你前天带她逛花园的谢礼。」 温驰看着手中的糖,勾起了一抹笑,心中流淌出一股暖意,吸了口气缓缓抬头看向风浪不停的海,将视线移到海边一家人手拉手散步的画面时,渐渐生出一丝落寞和酸涩。 「许深,」温驰下巴往下沉了一下,桃花眼一挑,「你喜欢我什么?」 温驰见过很多种喜欢。 有人喜欢一朵花,但在它枯萎的时候便扔掉了;有人喜欢一只包,但在买完拿在手里后就失了兴趣;有人挚爱一个玩偶,但在它经过缝补之后便否认了。 明明还是那个东西,人们只喜欢它的一面,却忘了它还有另一面,人们想要强求着不变,时间却不会为任何人等待。 那你呢,你没有见到完整的我,你喜欢的,也只是我所展现的一面。当你看到那些我所隐藏的丑陋伤疤时,你还会如故地说着爱吗? 「知道我在你的画里看到了什么吗?」许深没有直接回答温驰的问题,仰头看向夜空,「是希望。」 「你的画中有乌云,有暴雨,有鲜血,也有一片黑暗,它们在讲述着故事,我能在这故事中看到挣扎和孤寂,可透过表象,深渊里是痛苦中的生命力,是悲伤中蕴含的希望。」 许深吸了口气收回视线,转头朝温驰咧嘴一笑:「我喜欢你这颗因为忧愁而良善的心。」 雪碧罐上凝结的水滴顺滑滴落,淌入温驰手掌的缝隙之中,许深的回答,让温驰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透明人,赤裸异常。 许深伸出右手捏了捏温驰左手的指尖,垂下眼缓缓道:「虽然你现在不愿意告诉我你在因为什么而忧愁,但当你想说的时候——」 许深掀起眼皮,眼中映出一旁的火光,也映出赤诚的爱意: 第33页 「我会一直在。」 ...... 「可惜……」 「什么?」许深听到温驰的嘀咕后轻声问道。 烟花已经燃尽,海边重归黑暗,隆冬的雪一直在下,唿啸的海风凛冽刺骨。 温驰将失神的目光找回,朝许深微微一笑:「可惜这种撩拨我见多了,想让我心动,你还差点火候。」 你要等到了,我就要说了。 可惜命运是黑暗中的断崖,把我推下,让你踩空。 从此我的忧愁变成了痛苦。 「嘟嘟——」 一阵车鸣声在两人身后响起,打破了此时彼此的沉默。 「欸——两位!没打扰到你们吧?」周茂天乐呵的声音在身后大道上喊起,「大晚上的吹什么风呢?上车,一起去吃夜宵!」 温驰微皱着眉眯眼辨认着后方喊话人圆圆的脑袋,感觉这模模煳煳的人脸好似在哪里见过。 「周茂天,我大学室友,」许深略过温驰刚刚的回答,拍了拍自己的裤脚起身,「走吧,把上次的饭续上。」 两人一起走到主道上的白色suv旁边,温驰随即注意到后面跟着黎丹阳的灰色轿车,于是在黎丹阳的招手中坐上了对方的后排。 「你们之前认识?」温驰看着许深坐上前面的白色suv,转眼看向驾驶座上的黎丹阳问道。 「网友,」黎丹阳挂下档跟着前面的车开了起来,「我们都是音乐爱好者,这次演唱会碰巧赶一块了,干脆来了个线下面基。」 说完往后视镜里一看,心情颇不错把下巴一扬:「没想到大家都认识。」 两辆汽车在夜晚的雪天一前一后的缓慢行驶着,于一家烤肉店前停了下来。 周茂天坐到座位上便哐哐点了几打啤酒,乐呵呵看向坐在自己斜对面的温驰,拉起人便哔哩吧啦聊起来,活脱脱一个社交恐怖分子。 「我上一次见你真人,还是在大学一次绘画讲座的时候,」周茂天半起身朝温驰和黎丹阳中间那放了几瓶啤酒,「当时教室里面满满的都是去蹭综测分的大学生,你可能对我没什么印象。」 温驰开了一瓶啤酒,想起了自己当时为了寻找人物像灵感,便答应了大学的一次讲座邀请。 毕竟少年朝气蓬勃的肉体,便是最好的缪斯之源。 温驰抬眼一笑:「我记得你。」 「嗯?!」周茂天当即亮起了眼睛,「我的吸引力这么强的吗?!」 「你下课后好像去打了篮球,」温驰喝了口啤酒,麦芽发酵的味道冲刺鼻腔,「我当时路过停下来看你们比赛,有看到你投球。」 「噢噢!」周茂天张嘴叫了声,拾起了这份记忆,「当时是学校的新星杯篮球比赛,我和许深都是球员,我俩下了讲座便冲到讲台前交了讲座记录卡,火急火燎地赶去篮球场了。」 「这时间安排的真是不合理,我当时赶得上气不接下气,就抱着篮球被踹上了场,导致一个手滑让对面抢了一分。」 周茂天摇着头「啧啧」了两声后朝左扭头,正巧对上了许深的眼睛,眨了下眼后又朝温驰看去,山路十八弯的「欸」了一声,笑道:「但是我们许深厉害呀,主力骨,后场都快把对面打哭了。」 温驰听后看向对面的许深,许深余光注意到后也看向温驰,四目相对中意味不明。 「所以比赛完温驰便邀许深当了自己的人物模特,」黎丹阳直接挑开了这份意味不明,咽下嘴里的烤肉继续道,「确实有用,后来温驰的人物画像是开了窍一样,人物和环境融合在一起,氛围直接提升了一个level。」 许深用夹子把烤好的肉放到一侧的凹槽里,听到后含着笑意抬眼看向温驰,自然地接话道:「那这样说的话,我算不算是你的缪斯?」 这话许深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些自恋。 温驰伸出筷子夹了片凹槽里的肉。许深确实是他在人物画上的缪斯,他也是因为许深才看到了人像的魅力所在。 他喜欢对方平静外表下的炽热灵魂,也在与对方一点一滴的相处中,渐渐被对方融化着心中的寒冰。 温驰笑了一声,没有艺术家不爱自己的缪斯,他没打算否认都知道的事实:「你自然是我的灵感。」 气氛到了见好就收,黎丹阳看向周茂天拐了个话题:「你之前说你和许深高中就是同学?」 周茂天含着肉勐点头「嗯嗯」了两声:「我们高中同班,这样算来十多年的交情了。别看许深现在是个成熟的成功人士——」 周茂天拿起啤酒将嘴里的肉冲下去,左胳膊肘戳了一下许深,口齿清晰地揶揄起来:「高中的时候可是个拦不住的正义青少年。有一次餐馆吃饭,有位隔班女同学被个社会流氓语言骚扰,许深当下拍案而起,站起来就朝那小混混怼,结果后来自己被一群人堵在了小道上,人被揍得鼻青脸肿,姿态却颇为嚣张地进了教室。」 这倒是个没听过的故事,温驰挑挑眉左手支在下巴上,来了兴致问道:「后来呢?」 「后来被老师看见还以为他是校内斗殴,他倒好,顾及人家女孩面子硬生生没说出原因,吊儿郎当地说自己被流氓要钱给堵了,学校还因此肃清了一遍周围的人群环境。」 温驰不找痕迹地看了一眼许深,心想这倒是对方会做出的事。 这人经过了五年的沉寂,性格成熟了不少,人也能憋得住火,虽然不经意还会漏出些痞气,但骨子里的正直善良一直没变,之前自己被人跟踪那事也是多亏了许深帮忙。 第34页 「我当时还问他人被揍成那样,有什么好嚣张的,」周茂天往前一探头,压低声音道:「你们知道他回我什么吗?」 温驰下意识沉下下巴,眼睛看向周茂天。 第18章 要一起洗吗 「我说我打赢了。」许深一巴掌拦住了周茂天故作高深的话,停止了对方即将到来的添油加醋。 周茂天被推回椅背上,颇感可惜的「害」了一声,摇头白了一眼许深,嘆道:「真没劲,我还想烘托一下你高大伟岸的形象呢。」 嘆完周茂天突然朝温驰一仰脸,好奇地问道:「温驰你的高中是怎样的?我只知道你毕业后出国去了伦艺,那你高中也是住的宿舍吗?」 温驰敛下目光垂眼笑了声,将杯中还剩个底的啤酒喝了个干净:「我高中一个人在外面住,就是个平常的走读生,倒是没什么好说的,你们过的比我有意思多了。」 温驰的高中生活和许深截然不同。 他没有知己知彼聊得火热的朋友,没有把手机塞进枕头里躲宿管查房的经歷,也没有在蝉鸣不绝的酷暑中偷熘到学校小卖部买冰汽水的体验。 他的高中被安排在了高档的私人学校,里面来来往往的每个学生或多或少都有着一定的家庭背景,所以老师对学生也不会十分严厉,叫家长这种事情,除非是具有严重影响力的恶劣事件,否则根本不会发生。 所以温驰在高中见到的,是恃强凌弱,是抱团欺压,是老师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同龄人仗着家庭背景幼稚的狐假虎威。 温驰模样生的好,情商也高,在周旋的话语中被旁人簇拥着走过这片小型社会般的风暴。 他不会主动去参与小集体,但也不会去阻止面前的暴力,他只会垂眼静静地看着,然后片叶不沾身的离开。 当高一的许深在为自己的正义见义勇为时,高三的温驰瞒着父母在志愿填报书上写了伦敦艺术大学的名称,一毕业就在温林年歇斯底里的咒骂声和摔酒瓶声中飞去了伦敦。 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独立的生活,所以即使温林年在毕业后立即断了温驰的资金,温驰从小到大有心预留的银行卡里也早就是一笔不菲的数额了。 这一天的自由,温驰期盼了十几年,当时机舱外的云,都像是在挥手的祝福。 直到飞机落地的那一刻,温驰才感觉自己十八年的人生,第一次可以唿吸。 屋外的雪越变越大,在地上积起了不薄不厚的一层,伴着屋内桌上酒瓶一瓶瓶变空,四人约好明天一起去d城最近几天才对外开张的图书电影院里逛逛。 现在时间太晚,又加上演唱会的缘故,合适位置的酒店竟然都近乎满房状态。黎丹阳在手机上扒拉了好一会,才找到一家合适的酒店,但只剩下两间大床房了。 担心过会儿这两间房也被人买走,黎丹阳当即拍板定了下来。 温驰和周茂天喝的不少,两人几乎干完了所有的啤酒,许深今晚没喝酒,黎丹阳也只喝了几杯,两人便一人架一个,把站着走不了直道的两个酒晕子塞进了suv的后排。 「之前那事多谢你了。」许深看着后座上睡过去的温驰,朝黎丹阳说道。 黎丹阳活动了一下肩膀,立马领悟了许深话中的意思:「不用谢我,就算我不说,你也会去c城吧。」 许深不置可否,挑了挑眉明知故问道:「d城酒店不少,演唱会应该不至于把房间挤满。」 黎丹阳眼都不抬的拍了拍衣服上的雪:「所以你和温驰一间。」 许深眼角一扬,看向温驰口中的这位「胳膊肘往外拐」的经济人,笑了几声后试探道:「之前分手的时候,温驰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黎丹阳瞅了眼许深,然后朝赶过来的代驾招了下手,轻微嘆了一口气:「温驰是个能藏得住事情的人,他不想说的话谁也逼不出来。」 「但是许深,温驰当年喜欢你,现在依旧在意你,」黎丹阳转身朝自己的轿车走去,轻轻道,「所以他也有可能是被逼的。」 看着对方抬手递给代驾车钥匙的动作,许深在雪天里缓缓仰头,沉默地唿出一口气,感到有雪花落到自己脸上,带些冰凉的水意。 看着黑洞洞的天,许深想到了温驰的父母,想起了这两天自己查的关于温林年的资料。 被逼的吗……许深吸了口气转身上了车。 黎丹阳着实是个有经验的称职经纪人,定下的五星级酒店构造干净整洁,房间里氤氲着淡淡的香氛气味。 双人床旁是一面大的落地窗,十五楼的高度可以清晰的看到楼下交错盘结的公路构造,高速行驶的车辆如蜉蝣般在雪夜里划出千丝万缕的车灯回影。 许深将温驰轻放到酒店的床上,平整的白色床单被压出褶皱,看着对方发潮的大衣和半湿的头髮,许深拉上窗帘脱下外套后,拍了拍瘫在床上的温驰。 感觉有人在晃自己,温驰心情颇为不爽地皱眉眯开眼睛,看清是许深后,半掀开的眼皮没动,也不知在想什么。 「你先起来泡个澡,」许深收回手直起腰来,「不然明天会感冒。」 「你室友说你大学时很喜欢我,当时手机一响便看那人是不是我。」温驰没管许深的话,躺在床上半眯着眼说道。 许深看了眼床上晕乎乎的人,挑起眉来笑道:「是没说错。」 胳膊突然被人用力一拉,许深一时没站稳往踉跄了一下,对上温驰借力坐起来的眼。 第35页 「你上次为什么没给我脱衣服?」温驰盯着许深突然翻起了旧帐。 许深蓦然想到了重逢时温驰身上穿的那件米白色西装,垂下眼看着温驰长长的睫毛说道:「当时不太合适。」 「那现在呢?」温驰桃花眼一抬,笑着反问道。 许深盯着温驰的眼,往对方那探了探:「…你觉得现在合适吗?」 温驰眯着眼双手往后撑住床,露出一个让人赏心悦目的微笑:「我没说不合适。」 许深轻挑起左眉,缓慢地眨了下眼,在温驰的视线中微微俯下身子,手试探地搭在了温驰驼色大衣的腰带上,见对方没动静,便缓缓解开给人脱了下来。 「温驰,」许深的声音从温驰头顶上传来,温驰抬眼便见许深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我可以握你的手吗?」 「可以?」温驰不明就里。 感到自己的双手被人从身后拉起,然后慢慢牵到身前来,干燥温暖的体感从手背上蔓延,许深磁性的嗓音在房间里缓缓响起。 「别人也可以握你的手吗?」 温驰垂眼看着面前的许深,脑子醉晕晕地搞不懂这人想干嘛,开口笑道:「他们要怎样握?」 「就像我这样?」许深尾音微微上扬。 温驰低头看向自己手背上覆着的手,手指骨节分明,干净又修长,指甲修剪的很整齐。 许深捏了捏温驰的手指,示意自己在等回答。 「别人不行,」温驰张口道,随即抬眼一笑,「我会踹人。」 感觉自己的心被嘶唿唿挠了一下,许深刚想再套点什么,便听到温驰打了个喷嚏,于是三下五除地脱掉了对方的毛衣,伸手要扒下对方裤子时顿了顿,取而代之地给对方裹上了被子。 「裤子你自己脱,我去给你放热水。」 看着许深调高了空调温度后拐进卫生间的背影,温驰挑了挑眉,百无聊赖地拉长调子喊了声「好」。 刚把浴缸里的水放好,许深便听到背后突然了传来了开门声,转头一看,便见温驰站在卫生间门口,穿着个险险盖到大腿中间的白色单衣,人玩起了下衣失踪。 许深关掉水头的动作一滞,缓缓直起腰来,在温驰抬起的眼角中平復着心跳:「你……有穿着底裤吗?」 「嗯?」温驰低头看了眼自己白白的大腿,伸手便要扒拉,「那我现在脱掉。」 还没动作的手便被许深勐地一拦,温驰掀起眼皮抬起头,眼带桃花笑眯眯道:「要和我一起洗吗?」 淋浴间内水萦雾绕,许深深吸了一口气抵挡住了面前酒鬼的美男计,颇感无奈地将这口气嘆了出来。 温驰这人醉起来就恢復了之前的模样,撩拨起人来没皮没脸的信手拈来。 「把胳膊抬起来。」许深感觉有些头疼。 温驰笑眯眯地听话照做,然后便被「唰」的一下脱掉了上衣,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肚子一硌,整个人双脚离地被扛了起来,然后被对方迅速却又小心地放进了浴缸里。 「我底裤还没脱。」感受着温烫烫的水,温驰整个人颇为舒坦。 「楼下有便利店,我去给你买包一次性的,」许深听着面前这少爷的发话,眼不垂地转身朝门口走去,「身上的你自己脱掉。」 许深刚走到卫生间门口,人便迟疑地顿了一下,转头看向浴缸里只露出个头的温驰,有些放心不下。 「温驰,你好好泡着,把头露出水面,一定不能睡着,」许深敲了敲卫生间的门,一本正经对着温驰强调道,「能做到的话我再给你买些糖来。」 温驰听到后朝门口看去,胳膊搭在浴缸边缘,带出的水哗啦啦顺着浴缸壁往下滑。 下巴抵在湿漉漉的胳膊上,温驰醉意中眉眼含笑:「我要荔枝味的。」 许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了楼,进了24小时便利店后拿了两包一次性底裤,抓了好几袋软糖硬糖,又顺走一大捧棒棒糖,「砰」的一声放下购物篮,在营业小哥瞪大的双眼中结了帐,人便又拎着塑胶袋火急火燎地乘电梯上了楼。 生怕耽误个一秒,温驰的脑袋就咕噜噜滑进了浴缸里。 气还没喘匀,许深刚打开酒店房门,便和从卫生间走出来的温驰撞了个对头,对方身上套着浴袍,头髮湿哒哒地往下滴着水。 还好,人还活着。 第19章 不抱白不抱 许深吸了口气,从塑胶袋里掏出包一次性底裤和一袋软糖,塞进了温驰手里:「你先把底裤换上,软糖里面有荔枝味的。」 说完把塑胶袋往玄关处一放,打开抽屉拿出吹风机朝床边走去。在听到温驰撕开包装袋窸窸窣窣地穿衣服声后,人才唿出口气转身坐在了床边。 许深现在感觉自己真有种流氓变人夫的既视感,对温驰这个人,自己的心不知怎么就是操的稀碎。 「过来,我帮你把头髮吹干。」 看着坐在床边拿着黑色吹风机朝自己招手的许深,温驰挑挑眉坐在了对方前面位置的床上,嘴里含着颗软糖,听着耳边嗡嗡的声响,感受着吹风机吹来的热风和被人揉摸着头髮的触感,整个人开始昏昏欲睡。 许深吹完后揉了一把温驰干燥柔软还带着香味的半长发,满意地点了点头,拍拍对方肩膀示意可以去睡觉了。 温驰此时已经困急了眼,刚想掀开被子缩进被窝,便听到被扔在床头边的手机响了一声。 第36页 两人同时朝手机看去。 看着对方手机漆黑的屏保上亮起的白色消息,站在床头边的许深倏地把眉毛拧了起来。 苏凯:[照片已经发给你经纪人了。] 手机紧接着又传来一声响。 苏凯:[你最近有时间吗?] 温驰迷迷煳煳没看清是谁,刚拿起手机想要打开看看时,手里的小方盒便被人一夺,许深当下把手机扣在了床头柜上。 「做什么?」温驰嗓音带着疑惑的倦意。 「已经凌晨了,」许深正经严肃地将手机又拿远了些,「凌晨还给你发消息的人,不是什么好人。」 温驰笑了一声,眉毛弯弯道:「那我对你来说是不是也是坏人?」 许深心想这话题开的好,转头眯眼盯向温驰,人朝对方走去:「所以直播那晚的聊天对象,真的是手误吗?」 温驰头抵在床头上,半睁眼皮瞧着许深,一时没吭声。 许深自从知道温驰有对人体触碰的创伤反应后,行为举止便留意了些,但刚刚握手时得知了温驰不牴触和自己有肌肤接触,所以整个人的动作便也随之大胆了起来。 半跪在床边,许深将身子俯下了些,右手缓缓握上温驰的手腕,感受着对方脉搏的同时将额头靠近。 「是手误吗?」许深的声音再次低低的响起,暗哑的嗓音带些尾调的上扬,右手拇指缓慢摩擦着温驰的皮肤,像是诱拐亚当与夏娃的毒蛇。 静谧的夜晚是两颗炽热的心在靠近中搏动。 感受着对方的碰触,看着对方深邃眼眸中难以言说的柔情,温驰的心弦被轻轻撩拨,脑袋因为醉意和睏倦而难以运转。 「…聊天对象,」温驰缓慢地掀起眼皮,笑眼中含些狡黠,「你猜猜看?」 「那不是?」许深轻声引诱道。 温驰眼含桃花,带着醉意地笑道:「看来我们许设计师不仅长得帅,人还聪明。」 细微的气氛在呢喃中蔓延,许深喉结滚动了一声笑:「今晚的烟花好看吗?」 「好看的话你也会放吗?」温驰接道。 「我放了你会喜欢我吗?」许深试探着将鼻尖靠近。 温驰垂下眼眸,睫毛轻微扇动,好似困了般没有动静,房间内一时极为安静。 「...也许吧。」 温驰的声音很轻,缓缓的像根羽毛,可这句话却清晰的传入了许深的耳中,每个字都像一片浪花,最终汇聚成奔腾的海啸,在许深的胸腔里盪出回声。 许深感觉自己的体温顺着耳朵往上烧,左手没经过大脑请示便顺着温驰的肩膀缓缓往上抚去。 「之前…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许深想要再试一把。 温驰原本因为睡意而失神的眼睛突然清醒了几分,微微倒抽了一口气,视线随即开始放低躲闪,被许深按住的左手挣扎着往后缩,人往床头抵去。 这是许深没想到的反应,蹙了下眉头后许深右手握紧温驰的左腕,左手顺着肩膀滑到对方脖颈处,半托着温驰的脸,人又往前压了一寸。 温驰被逼到了角落,毫无退路可言。 「温驰…」许深有些苦涩的哑声道,「是有一定不能说的理由吗?」 感受到对方的鼻息浅浅的喷打在自己的脸上,低沉的声音在耳边擦过,托着脸的手温热有力,强势的逼迫中却有近乎温柔的动作。 温驰在回忆和现实中错乱,带些慌乱地轻轻摇着头,整个人呈现出抗拒的姿态。 许深又念了一遍温驰的名字。 「对不起。」 这声道歉来的太过突兀,许深整个人愣了一下,心却随着温驰压抑中哽塞的声音抽了起来。 「…对不起。」 感受到喷洒在掌心的鼻息,和手指略微感觉到的湿意,看着温驰即使喝醉后依旧苍白的躲闪,许深翻涌出一股说不上来的心疼,从心底汹涌到了咽喉处,堵的他也发不出声。 黎丹阳那句「被逼的」蓦然迴荡在许深的脑海中,像蜜蜂在耳边一样嗡嗡作响。 许深艰难地张了张嘴:「对不起?」 看着温驰咬住的牙关和紧绷的身体,许深吸了口气心想果然还是不行。 伸手抹了下温驰的眼角,许深没过脑子地突然在对方额头上亲了一下,在面前人停滞的唿吸中才恍悟地将嘴唇移开,垂眼看到温驰瞪大的眼睛中一闪而过的慌乱,许深心里也跟着一悸。 喉咙轻轻动了下,许深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搓着温驰的耳骨,额头相抵中将视线落在了对方的嘴唇上。 许深侧头贴近,两人鼻尖相触。 温驰出人意料地完全静了下来,人一声不吭,许深抬眼看向温驰的眼睛,试探着又贴近了一分,似在些确定什么,呢喃着喊了声温驰的名字,在两人分不清的心跳中,隔了一秒将嘴唇贴了上来。 柔软的唇瓣含住了温驰的下唇,温驰感到自己的左腕被对方渐渐用力握紧,唇齿之间却满是柔情,在缠绵和轻柔中吞吐,刚刚吃过的糖果在彼此的舌尖泛起微微的甜,温驰下意识轻轻回应着许深的吻。 这个吻很短,许深的嘴唇贴着温驰的上唇滑开,两人的心跳却是锣鼓喧天。 许深的视线还在温驰润泽的嘴唇上流连,心里莫名有些酸:「你和你那些待选名单上的人接过吻吗?」 温驰眯着眼看向许深的喉结,心猿意马道:「我没有待选名…」 第37页 话还没说完,随着「唔」的一声,许深的唇再次贴上来,将温驰接下来的话吞进了口中。 这次的吻与刚刚不同,许深磨人而又亲昵的舔咬着,温驰也伸出舌尖轻舔着许深的唇缝,在对方突然勐烈起来的攻势下后腰一酸,人有些控制不住的往下滑,被亦步亦趋的压下,对方带着烫人热度的唿吸和喘息,不轻不重地啃咬着。 温驰被亲的头昏脑胀,人有些缺氧,下意识攥紧许深胸口的衣服,在腰部被触碰的感觉中打了个寒颤。 这个寒颤倒是让许深清醒了几分。 许深睁开眼缓缓起身,垂眼看着床上被自己亲的凌乱的温驰,对方的浴袍腰带都已经散开了,整个人衣衫不整地躺着。 喉结不由自主滚了一下,许深整个人深吸了一口气,收起半跪在被子上的右腿,后退着站了起来。 「那个,你先睡,」许深唿出这口气,半转身时视线有些飘乱,「我去洗漱一下。」 许深做贼心虚似的转身便去了卫生间,扒下衣服后一个箭步勐地打开了淋浴头,冰冰的冷水瞬间顺着头皮大范围往下沖。 右手抵在卫生间的陶瓷墙壁上,许深左手揉搓了把眉毛眼睛,陷入了沉默的自我声讨中。 怎么就没忍住呢,怎么还对喝醉的人上手了呢? 不断淋下的冷水顺着皮肤纹理成缕地往下淌,淅淅沥沥地打在了大理石地板上,顺着微微的坡度流入排水口。 许深低头朝地板方向看去,在周围静的只有水流声中自嘲了一声,整个人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右手抬起将淋湿的头髮顺到脑后。 还是多冲一会儿吧。 直接在卫生间吹好了头髮,许深踢踏着带水的拖鞋走了出来,在地上留下些的水渍。 瘫在床上的温驰早已陷入了熟睡,许深垂眼看着对方一动没动的姿势,轻轻嘆了口气把温驰身上的浴袍重新系好,然后抱起人往里放,把对方裹进了松软的被子里。 看着温驰在放松中自然合上的双眼,许深站在床边,一时没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深才缓缓掀开自己这侧的被子,轻手轻脚地躺上了床,朝左扭头看着温驰交错的纤长睫毛,隔了一会儿,轻轻侧身把人抱进了怀里。 不抱白不抱,估计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很难有这样的机会了。 感受着怀中人轻轻起伏的唿吸,许深闭着眼轻嗅着温驰飘散着洗髮露香味的髮丝,思量着日后的事情,在听着对方缓慢的心跳声中渐渐陷入了沉睡。 一帘阻隔,落地窗外,是连绵不绝的暴雪,在白晃晃地流动中将整个d城染白。 簌簌飘落的雪花在风中席捲,在夜中翻滚,在零星亮着的灯火中,落入人间烟火。 「叮咚、叮咚、叮咚。」 「叮咚、叮——」 温驰恍恍惚惚的睁开眼,床头柜上的手机跟植物大战的豌豆射手一样叮叮咚咚响个不停,让人颇感烦躁。 起床气一下子上来了,温驰皱着眉吸了一口气,半眯着眼寻声坐了起来,在看到放的离自己有些远的手机后,整个人愣了一下,开始宇宙爆炸般的回起魂来。 草。 温驰整颗心开始往下坠。 「清醒了?」许深的嗓音不徐不慢地在床尾方向响起,但这声音于此刻的温驰而言,却是炸雷般的声讨。 第20章 接个吻而已 温驰当即屏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坐在对床长沙发上的许深,整个人爆出无声的哀鸣。 许深将视线从手机上抬起,一个起身缓缓朝温驰走去:「还记得多少?」 不好意思,基本上全都记得。 温驰仰脸一笑,看起来颇为无辜:「我不会又吐你一身吧?」 许深半挑了挑眉,左手支在床边的桌子上,身子微微斜靠:「这倒是没有。」 「只不过,」许深突然露出戏虐的神色,朝面前坐起的温驰说道,「你昨晚抱着我的腰,哭着喊着说喜欢我,着实难办的很。」 温驰:...… 差点忘记这人瞎掰扯的功夫了。 「许设计师,大白天的你在说什么梦话。」温驰脑袋一歪,很轻的嘆了口气,看起来完全不相信。 许深瞭然的「噢」了一声,垂眼看着坐在床上的温驰,缓了一秒后直接道:「昨晚我们接吻了。」 温驰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所以呢?」不在意的一笑,温驰脸上挂起了毫无破绽的官方笑容,「接个吻而已,你不会要我负责吧?」 许深摊摊手语气松垮:「怎么会?我只是想说——」 将目光放到温驰的眼睛里,许深紧接着话锋一转: 「我要开始追你了。」 温驰陡然一僵,表情空白了几秒,随即笑了一声:「追我的人有很多。」 许深挑挑眉毛点点头:「我知道。」 「我这人很难追。」温驰摆出一副浪荡子的模样,语气上又添了一把火。 许深表情不变地静静看着,然后点点头:「我也知道。」 诡异的气氛在房间内蔓延。 「叮咚。」 床头柜上的手机又响了一声。 许深低头打开自己右手里的手机看了眼,然后抬眼看向床上僵持着的温驰,将手机朝对方晃了晃:「起床收拾收拾,黎丹阳拉了个小群,半小时前就在催了。」 说完扫了眼温驰身上的浴袍,经过一夜,对方身上的浴袍早已变得松松垮垮,脖颈处的锁骨线条流畅优美地露出了大片。 第38页 「我到楼下大厅里等你。」 看着许深的身影随着关门声消失不见,温驰当即深吸一口气把头埋进了腿间的被子里,发出闷声长鸣。 上次想一榔头把自己捶死还是直播完破镜重圆的时候。 温驰发誓下次绝不再在许深身边喝酒,以免该记住的忘了个干净,该忘记的反而一分一秒地清晰记住了。 嘆了口气摔躺在床上,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温驰在失神中缓缓将左手食指轻点在了下唇上。 昨晚的记忆伴着嘴唇上的触感鲜明生动的扑面而来。 温驰将下唇紧咬—— 死了,活埋吧。 d城的图书电影院,从去年12月便开始修建,到今年一月份才对外开张。 整个建筑由老式歌剧院改造而来,有静音区和休闲区,来来往往不少人在这里读书、看电影、办公、约会或单纯的打盹儿。 电影院总共三层,中间完全打通,进门便能看到两层楼高的led屏幕,一楼摆放了各类书籍,二楼中间呈现镂空半环形,外围布满了金色的座椅,三楼则是包间的桌椅,有不少人来这儿自习。 led屏幕上的电影是静音播放,但人们可以带上耳机,通过手机扫描二维码聆听声音观影。 温驰一进门便看到了大荧幕上默声播放的旧色调电影,颇感意外的扬了扬眉,心想这电影院还挺有品味。 《死亡诗社》是温驰最爱的影片,他曾在深夜反覆观看,他爱电影里面这种寂静的力量,缓慢节奏中存在着震撼灵魂的掷地有声。 此时,屏幕上的电影已经播放至后半段,男孩尼尔站在冬天雪夜里的窗前,头带着自己飞往森林的荆棘,他赤裸着上身,扬起微笑,眼中透出对自由和信仰的嚮往。 一声枪响,少年开始新生。 无数次深夜的重看,影片里的诗歌蓦然自动地在温驰脑海中迴荡: 「我步入丛林, 因为我希望生活有意义, 我希望活得深刻, 吸取生命所有的精华, 把非生命的一切都击溃, 以免当我生命终结, 发现自己从没有活过。」 这也是温驰喜欢艺术的原因。 在一切现实的愚昧与桎梏里,戏剧性的美丽和浪漫才是人活着的意义,它教会了温驰所谓的信仰与追求。 周茂天和黎丹阳一进门便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许深在一楼挑拣着几本书,温驰刻意和许深保持了一段距离,人在书架中慢悠悠穿梭着。 随意找了几本关于绘画的书籍翻看,温驰时不时打开手机里的备忘录记录一下自己的灵感。 他此时颇为后悔没带来平板,要不然还能够写写画画,说不定就会迸发出别样的构思和新意。 正打着字,温驰突然接到了个电话,看着来电显示挑了挑眉,将手机静音后去了可以说话的休闲区。 「我没有打扰到你吧?」苏凯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温驰笑了笑回道:「没有。」 其实温驰起床后便看到了手机里的微信消息,但看着那两条信息,他选择了无视。 对面的苏凯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我看你没有回覆我的消息,所以便给你打来了电话……抱歉,其实你没有回覆我时我就该知道你的回答,我也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挺烦人的……」 苏凯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可我还是想要再试试,你可以给我一次机会吗?」 若是平日里旁人的纠缠,温驰早就甩脸了,可惜手机对面这个人,拿出来的是诚恳。 「如果我不给呢?」温驰倚靠在窗边的墙上,人笑了一声。 对面默了几秒钟,少年的声音中带些固执:「我不想放弃,就算你骂我,我也想见一面。」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温驰抬眼看着休闲区的人来人往,想了想后缓缓说道:「下周五下午,有时间吗?」 伴着听筒里重复传来对方激动的「有时间」,温驰垂下眼简单几句便把电话给挂了,刚转身想要往图书室走,耳边便突然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温驰下意识皱眉寻声看去,便见一个浑身脏兮兮的短髮小女孩正在用力抢另一个小男孩手里的棒棒糖,嘴里还不断发出不成音的叫声。 「你谁家孩子?!」小男孩的妈妈闻声赶来,一把夺过了争抢的棒棒糖,「你家大人没教过你东西吗?!」 小女孩看着手中的糖被抢走,突然表情痛苦地尖叫起来,沖向小男孩的妈妈便扑棱着拳打脚踢,还一口咬了上去。 「唉唉!!」 小男孩妈妈见状惊叫着后退,用力扯了下扑上来的小女孩的头髮,使劲把人往外一推,沖这休闲区的人喊起来。 「这你们谁家的孩子啊?!神经病啊,会不会看人啊!!」 周围的人被热闹吸引,停下脚步朝事发地看去,还伴随着交头接耳的私语声。 小女孩被推倒在地,头「砰」的一声磕在了地上,却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立即爬了起来,嘴里「啊啊」的还想往前沖。 眼见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保安及时赶到了现场,驱散了围观的人群。 几个保安拉住尖叫的小女孩,小男孩的妈妈在另一位胖保安点头哈腰的致歉中骂骂咧咧地走了。 小女孩不停地尖叫挣扎,按住她的保安互相不知所措的对望摇头,温驰静静地看着,想了想后握着大衣口袋里的东西缓缓走了过去。 第39页 「小朋友,这个送给你好不好?」 小女孩看着视线里突然出现的棒棒糖,目光锁定的「啊」了一声,挣脱保安的拉扯一把抢了过来。 脏兮兮的小手撕开包装外皮,小女孩含着棒棒糖停下了尖叫挣扎。 「哎呦我去,这小姑娘劲儿可真大呀!」一旁的保安缓缓松开手,抬头看向温驰,「谢谢你啊小帅哥。」 温驰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不客气。 送走小男孩妈妈的胖保安气喘吁吁赶了过来:「刚让人查了监控,这小女孩是趁人多熘进来的,就自己一个人,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 温驰垂眼看着小女孩的头顶,突然皱了下眉,侧头朝对方脖子上看去。 小女孩的脖子上有轻微的环状勒痕,看样子有些时日了,深浅不一的红色消退了不少,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一位老人探着头步履蹒跚地朝这边慢慢走来,人「嘶」了一声,弯腰盯着小女孩思踌了一会,抬头对胖保安指了指: 「这孩子我见过,离这儿三四公里的平房区,也就是这几天政府下令要拆了建高楼的地方,这孩子住在那儿。」 「老人家,您见过这孩子?」胖保安保安一听来了话头,「那您知道她是谁家的吗,有没有对方的联繫方式?」 「哎呦,我只见过他爹,但不知道电话号码,」老人一脸为难,伸长脖子低声起来,「保安同志你是不知道呀,这孩子从小没娘,他爹又是个好赌的酒罐子。我之前也住在那儿,邻里们对他家闲话不少,说他爹把这小孩关在家里不让出门,就因为这小女孩脑子上有点问题。」 「这样啊……多谢你啊老人家。」胖保安皱着眉点点头,然后嘆了一声,朝旁边的几个保安招唿道,「送公安局去吧,让警察给人联繫打电话。」 正当一位保安想拉小女孩手把人带走时,小女孩突然尖叫了一声,然后朝温驰这边冲来,一把抱住了温驰的长腿。 【作者有话说】 小打小闹差不多要结束了,故事终于要渐渐步入主剧情啦~(激动撒花) 《死亡诗社》的这个诗歌出自梭罗的《瓦尔登湖》,电影好看,书也好看,力荐! 文中提到的建筑原型是佛罗伦斯的书店影院。 ps. 诗歌不要忘记哦,后面会考的(小小透露)。 第21章 恶魔在人间 保安们拉不下来,拿糖给也不行,离得近的那位还被伸手乱挣扎的小女孩给挠了一下,当下脸上就出了点血丝子。 「我把人送去公安局吧。」温驰看着死死粘在自己腿上的小女孩,抬头朝面前一头莫展的保安们笑了声。 「哎呦这可真是麻烦你了,」胖保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转身朝旁边保安说道,「你们来俩人开车给人家送过去哈。」 温驰看着面前点头应道的保安,刚想跟着抬脚走人,便听到后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温驰,发生什么了?」许深带些担心和疑问的嗓音伴着脚步声传入温驰耳中。 半小时前将视线从书本上抬起后,许深环视了一遍图书馆,没看到温驰人,打了电话对方也不接,当下想到了之前在c城吃饭时对方逃跑的事情,第一反应是自己又把人吓跑了。 随即摇了摇头,又感觉应该不是,毕竟要跑的话酒店那时就该跑了,于是便绕着图书馆开始找起人来。 结果走到休闲区便见到了温驰的背影,对方被一个短髮小女孩抱住了腿,面前还聚着几个保安。 「刚刚有一阵子没看到你人,给你打了电话你也没接,」许深不放心地上下扫了几眼温驰,见人没事才轻轻松了口气,「这孩子走丢了?」 「手机刚刚静音了,」温驰拿出手机果然看到了好几个未接来电,然后又看了眼小女孩的头顶后抬头朝许深摊手笑道,「我好像还挺招小孩子喜欢的。」 听保安说明了大致经过后,许深也坐上车和温驰一起去了分局。在警察搜查资料打电话时,小女孩被温驰领到了等候区座位上,大口啃着许深刚刚在分局外几十米处买的肉包子。 许深拿湿巾擦着小女孩脏兮兮的小手,抬眼看向对方脖子上不甚明显的勒痕,皱着眉缓缓说道:「三四公里的距离,这孩子身上没有钱,这两天还下着雪,徒步的话估计得好几天才能到电影院。」 温驰沉默地看向狼吞虎咽的小女孩,对方在吃完最后一口包子后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突然把小手伸进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口袋里,从里面掏出了一朵被压扁的路边花。 「啊…啊啊。」小女孩张着嘴将花递给温驰。 「送给我的吗?」温驰有些讶异,笑着把花接过来,「谢谢,真漂亮。」 温驰低头看着这朵少了几片花瓣的野花,余光瞥到了许深盯着自己的目光。 「你喜欢什么花?」许深突然问道。 温驰转头看向许深:「怎么,你也要送花给我吗?」 「追人又不是口头说说,怎么也要行动起来吧?」许深笑着歪头看向温驰,轻轻说道,「我之前有送过你花,但你说你都喜欢。」 温驰想起了五年前许深没事就会给自己带来一捧花,美名其哉曰「鲜花配佳人」。 「但你的画里面出现最多的是红玫瑰,你之前直播的时候也有说过自己喜欢画玫瑰。」许深盯着温驰继续道。 第40页 温驰抚了抚手中野花的花瓣,垂眼缓缓道:「你一直有看我直播,对吗?」 许深定定的看了温驰一眼,抽回目光仰头看向分局里的白炽灯:「我们之间隔了六小时的时差,你经常在凌晨直播,所以我睡前总会习惯性地打开微博去看你的动态。看你静静地画着画,我有时候会想,你当时会不会也在想我。」 「回国后平安夜那天,我翻你药柜的时候看到了安眠药,」许深垂下眼中流露出的情绪,轻轻道,「你之前不吃药的。」 我这五年熬的不容易,你这五年似乎过的也不好。 温驰静静地听着许深的独白,人看着花没说话。 许深吸了口气重新看向温驰:「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有说过一句话,我说当你愿意说的时候,我会一直在。」 「我失了五年的约,」许深伸手捏了捏温驰垂下的左手手指,「现在还来得及吗?」 温驰看着许深伸出的手,心中有些翻涌,轻轻问道:「即使这个约是我破的,你也想把它拼起来吗?」 「两个人的镜子一个人是打不碎的,当年是我失了坚定,我要承认自己的这份错误。」 听着许深沉定的回答,温驰怔愣了一下,感觉心中温暖又酸涩,迟疑地将手缓缓抽出,笑着扯出了这个话题: 「我喜欢画红玫瑰只是因为喜欢它的颜色,所以当年并没有对你撒谎,我确实喜欢所有的花。很多人喜欢一朵花是因为它的花语,大家也会在合适的时候去送合适的花,这是约定俗成的社会规律。」 温驰将目光重新定到手里的野花上:「但是在我看来,花不语,所有的花语都是人类赋予它的标籤,但任何事物本身都不该被定义。」 它们有权利自由生长,有权利去做自己。 「啊……糖…糖糖。」身旁的小女孩突然指着等候区的电视机叫了起来,还晃了晃温驰的胳膊。 温驰抬眼看向电视,《猫和老鼠》里面的杰瑞在大口偷吃糖果,结果被汤姆猫发现,于是便开始了一场追逐大戏。 「哥哥兜里还有糖,」许深翻出衣服兜里带着的一包软糖,嘴角一咧逗起了小孩,「你喊声『哥哥好』就给你。」 「啊…叔……」小女孩张着嘴伸手去够许深微微抬到半空的软糖,「…叔叔好。」 温驰在旁边噗呲笑了一声,这在许深听来带些嘲讽意味。 手里虚拿着的软糖被夺走,许深挑了挑眉毛:「我是叔叔,那你喊我旁边这位什么?」 小女孩含了口软糖,睁大眼睛看向温驰,歪头思量了好一会儿,突然嚷道:「漂亮哥哥。」 温驰侧头憋住了笑。 许深无可奈何地嘆了口气,轻轻捏了捏小女孩的脸:「你口中的漂亮哥哥可比叔叔还大两岁,这合理吗?」 小女孩摆出生气的表情,小手拍了拍温驰的半弯的腿,皱着鼻子朝许深强调道:「漂亮哥哥。」 「好好好,」许深听天由命地点点头,然后嘴角一勾,扭脸朝温驰甩出个笑,「温哥哥,我还有个荔枝味的棒棒糖,送给你好不好?」 得了,这人钻了空子就开始卖乖。 正当温驰想要张嘴说话时,分局门口突然冲进来一个醉晕晕的男人,手里还拎着个墨绿色酒瓶子,和一个拴狗用的破烂项圈。 「老子的崽呢?操tm跑哪去了?!」 温驰眉毛倏地一皱,看来这位就是小女孩的父亲了。 「请您在这里填写一下个人信息。」一旁的民警把手里的资料和笔朝男人递去。 「填你屁的信息!我是来拿孩子的!!」 满身酒气的男人把胳膊勐地一甩,眯眼四处看了看后将目光锁定在了站在温驰身边的小女孩身上:「欸欸欸!这野崽子不就在这儿吗?!」 说完便把酒瓶「咣当」一放,拿着项圈晕晃晃走了过来,左手出人意料地用力一扯,在小女孩的哭叫声中踹了对方一脚。 小女孩「扑通」一声倒地,爬起来便见自己的父亲拿着项圈要往自己脖子上套,整个人奋力地尖叫挣扎起来。 「两天没回家就让你给跑了,胆肥了啊你!」男人薅住女孩的头髮,想要将项圈套进对方的脖子里,「这次回去给你牢牢锁上,我让你再跑!!」 这状况完全不对,民警当即冲上来将男人钳制住,男人胳膊被迫背在身后,被两三个民警束缚着压到了桌子上,一旁的酒瓶被撞倒后当即摔碎在地上。 伴着玻璃片和酒水的四处迸溅,男人整个人爆出怒意的咒骂声。 「草!你们干嘛?!我管自家孩子,你们谁啊瞎jb插手!!这是滥用权力啊,我可以告你们啊!!」 「王大胜,男,48岁,家住在即将搬拆的平房区,妻子因病亡故,留有一女,」一旁的寸头民警拿着手里的资料,神情严肃地朝桌上骂骂咧咧的人念道,「但是经过信息核查,你女儿和你并没有血缘关系。」 「那操娘的不知道和谁生的野种!我没把这野崽子给淹死,给她吃给她喝养了这么多年,我找谁说理去?!她这饭不能白吃吧,心情不爽踹她两下又能怎样?我又没把人给踹死!!」 听着男人的嘶吼声,看着碎裂的酒瓶和缩在一旁角落里捂着耳朵摇头尖叫的小女孩,温驰当下看到了小时候孤立无援的自己,胃中一阵翻涌,人也上了一股怒意。 第41页 「破破烂烂完全不保暖的衣服,走起路来有些瘸拐的右腿,脖子上还留着的勒痕,以及肩背处隐隐约约露出的紫色淤青,」温驰缓缓走到桌旁,一脸憎恶地垂眼看着满身酒气的男人,「这些就已经够你坐牢了,你还想把人打死?」 「你又是从哪里来的?滚犊子去!老子的事用你插手?!我自己的孩子我想怎么管就怎么管!她就算是死了,也得磕头感谢我,是我让她活到了这么大!!」 「你把她当成你的孩子还是你泄愤的工具?真是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温驰感觉喉咙里直犯噁心,咬牙低声道,「你才是那个该下地狱的人。」 男人听到后骂娘的奋力起身,被民警用力压下。 温驰胃中反酸,小时候的记忆碎片不断在脑中崩裂,人渐渐攥紧手心,指甲掐进肉里带些刺痛,情绪压制下的拳头有些微微发抖。 温暖干燥的触感突然从握紧的左拳传来,温驰低头一看,便见许深安抚性地用拇指轻轻摩擦了两下自己的手背,柔和有力地把自己的情绪包揽住。 「根据法律规定,你这是犯了虐待罪,打骂、捆绑、冻饿、限制自由、凌辱人格,该犯的你是一样不落,本来便会处以有期徒刑,」许深的声音沉沉地在温驰左侧响起,「现在警察已经查出你并非这小姑娘的亲生父母,所以按照法律你也会被剥夺监护人资格,你现在还在这儿能耐些什么?」 这男人听到后脸色青白了一阵,谩骂的声音也渐渐没了底气:「狗屁!这么多年都没事,你少拿那些我听不懂的东西来唬我啊!」 一旁的寸头民警哎呦呦笑了几声,掏出身上的铁质手铐,对着男人背起的双手便是清脆的一声锁。 第22章 是光的阴影 「从进门到现在这么长时间,您这张嘴活像小娃娃窜稀了一样,那是喷的一刻也没停呀。人家两位小帅哥都没说错,你呀,得撤了监护人身份往牢里蹲几年,你想骂就对着那铁栏杆骂去呗。」 说完轻轻拍了拍旁边小民警的背:「先关所里。」 男人完全没了刚才的气势,一脸惊慌地被警察押带走,嘴里还嘟嘟囔囔着「不是」「误会」这种与事实相比显得极其单薄无力的词彙。 情绪在许深默声地安抚中缓缓冷静下来,温驰看向被女警拿着玩具和糖果领进里面去的小女孩,最终把视线落到了走过来的寸头民警身上:「是要把人送去福利院吗?」 「目前是这样,先进行身体上的检查治疗,然后再选择合适的儿童保护机构进行照顾。」 寸头民警说完朝温驰和许深看了看,点点头招唿道:「辛苦两位了,你们要去哪,我开车送你们。」 从公安局走出来已近黄昏,太阳西沉,雪还在零星地下着,温驰手指摩擦着手机边框,垂眼思踌着什么。 刚刚许深打电话大致说明了事情经过,在周茂天朝小女孩父亲义愤填膺的开炮中,表明自己和温驰打算坐高铁回a城。 驶来的警车在落雪中划出两道车痕,「嘟嘟」摁了两下喇叭,温驰回神后在许深拉开车门的动作中上了车,两人一起坐上后排赶到了市中心的高铁站。 商务座的高铁票已经没了,许深便订下了二等座同一排的d和f号,上了高铁后两人自然坐到了一起。 二等座空间位置狭小,两人的腿之间就隔了几厘米,时不时便会碰到。 温驰坐在靠窗的里面,胳膊肘支在窗边延伸出几厘米的台子上,看着窗外傍晚已至,厚厚的积雪在夜色和灯光中闪出若隐若现的冰晶碎片,渐渐变小的雪花时不时飘打在窗户上。 「要喝水吗?」许深拿着刚刚在高铁上接的热水,把纸杯递给温驰。 温驰抬起支在右手上的脸,朝左扭头接过有些烫手的纸杯。 看着手中纸杯里的水晃出微微涟漪,温驰突然出了腔:「你觉得孩子对父母来说是什么?」 许深刚刚坐下的身形一顿,侧头看向一路上话少的温驰:「你觉得是什么?」 温驰把水杯放到前面的小桌板上,看了眼许深后摇头笑了笑:「我竟然会问你这个问题,我都能猜到你会回答什么。」 毕竟你有一个很好的家庭,就算他们肉体消散,他们的灵魂依旧永存。 「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用单一的视角去回答这个问题本身就有失偏颇,」许深将头靠在椅背上,「所以我倒是想听听你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 温驰刚刚在分局里的反应让许深很是在意,甚至让许深联想到了对方之前的创伤反应。 「是什么啊……」温驰喃喃自语,将视线飘向窗外,静静看了几秒后声线平稳道,「是股票。」 「投资,路线规划,决定留舍。股票涨了便感觉自己买对了,股票跌了便感到失望。如果这个股一落千丈,那么投资人便会撤股,换而言之,就是认为这个股票对自己没用,甚至还会觉得自己因此亏了本。」 温驰躺在椅背上,看向前面座椅上的人微微露出的头髮,轻轻吸了口气:「所谓亲情,便是被血缘关系所蒙蔽的利益。他们想让你走的道路,朝向的是对他们最有利的方向,他们如果有付出,自然也会向你索要回报。」 深深地看着温驰的侧脸,许深缓缓牵起对方垂下的手指:「那你知道人的谈话是为了什么吗?」 第42页 温驰静静看着许深手指的骨节,转头朝对方弯了弯眼睛:「为了交心?」 「是为了忽然觉得最好还是拥抱。」 看着温驰怔住的眉眼,许深挑了挑眉笑道:「不过我要是现在抱你,你可能会踹我。」 温驰眯了眯眼,抬起眼角笑道:「你不觉得我的想法很黑暗吗?」 「这个世界会有白天和黑夜,月球也有向光面和背光面,黑暗本身就属于宇宙的一部分,但太阳会升起,月球会自转,是黑是白都是这个物体。」 「你所谓的黑暗,只是光的阴影,它本身便就存在,然后碰巧被你看到了。」 看着许深看向自己的目光,温驰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后缓缓侧头,轻轻笑了一声,然后朝右扭头看向窗外。 雪好像停了。 「你好像对我的手很有好感。」温驰把手抽出,转眼朝许深揶揄起来。 揉搓了一下自己空落落的掌心,许深抬眉往温驰那边俯去,压低声音道:「不只是手,我对你整个人都很有好感。」 「你喜欢我吗?」温驰突然直接一问。 许深静静看着对方上挑的眼尾,缓缓道:「你想要我喜欢你吗?」 漫不经心地歪了歪头,温驰笑道:「最好不要。」 可以在意,可以试探,可以暧昧,但不要说喜欢,不要说你呕出了真心,只为等我一个答案。 「…...好啊,」许深吸了口气坐正了身体,「我只是在对你有好感的情况下想要去看清你这个人,不只是你现在刻意对我展露的一面,而是完完整整的你。」 温驰眨了下眼,强调道:「我现在就很完整。」 「可我触摸不到你的心,」许深盯着温驰的眼睛轻声道,「你在把我往外推。」 缓缓将身体靠向窗台,温驰沉默地拉开了和许深之间的距离,不在意的眉眼含着笑:「我说了我很难追,你随时都可以放弃。」 「不好意思,」许深眉毛一挑歪了歪头,「我小时候上房揭瓦,上学时打架斗殴,墙角没少站,批评没少挨,你看我改了吗?」 温驰失笑,心想这人在骄傲些什么。 轻吸了口气,许深收回在温驰那的目光,渐渐敛起刚刚带些痞气的笑意,仰头看向车厢上方滚动的红色字幕,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如果这是我的性格使然,那看向你便是我的命运。」 车厢内适时响起了列车即将到站的声音,人声在中英文的播报中渐渐变得嘈杂。 温驰听到了车厢内响起的衣物摩擦声、拿包声、催促声,和小孩的哭闹声,也自然听到了耳边许深的呢喃。 转头看向窗外,列车驶入了亮着灯光的站台,零零落落的人影站在台上等待,在列车缓缓放慢的前行中被刮出残影。 温驰垂下眼睛,他只能装作没听见。 下了高铁,两人乘电梯走进了高铁站的地下停车场,温驰笑眼眯眯打了声招唿,便在许深摆手目送的动作中将自己的车缓缓开出,一路向北驶回了别墅。 按开房门密码锁,走进家门,懒洋洋在玄关处换好鞋后,温驰便跟没骨头似的踢踏着拖鞋趴倒在了客厅柔软的长沙发上。 闷头嘆了口气,掏出大衣兜里的手机,温驰思量着打开了照片图库。 图库里的第一张,便是寸头民警的肖像照。 温驰在傍晚离开警局前,有心环视了局里四周的墙壁,在西面侧壁挂着的民警名单上找到了比其他人稍大一些的寸头民警照片,于是在旁人没注意时拿出手机拍了张照。 「沈云峥……」 温驰垂眼轻念着照片里显示的名字,手指一划打开了手机的通话页面。 随着响起的几声拨号,温驰听着嘟嘟声把手机贴在了耳边。 「您好,d城朝阳区分局,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清冽冽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您好,」温驰笑了下,「请问沈云峥警官现在在吗?」 「在的,请您稍后。」 话筒对面轻轻传来了一声女音喊起的「沈队」,温驰玩弄着手指等了半分钟,便听到了沈云峥那声清晰的「您好」。 「沈警官,晚上打扰您了,我是下午送小女孩到局里的温驰,您还有印象吗?」温驰垂眼看着沙发皮套问道。 对面恍然大悟的「噢」了一声,接着说道:「自然记得,扎辫子的那位小帅哥嘛,你这颜值不常有,没那么容易让人忘。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关于小女孩的福利院问题,我想和您说件事。」温驰音色清润,声线平稳。 而此时手里拿着座机电话,胳膊肘支在木质桌子上弯着腰的沈云峥听到后顿了一下,左手轻轻敲了敲旁边高马尾女警官面前的桌子。 「您请说。」 「不要送去怀仁儿童福利院。」温驰的声音在话筒对面响起。 沈云峥听到后皱了下眉,在旁边女警官的仰脸示意中把话筒拿远,向女警轻轻说了句「把刚刚选好的福利院名单拿过来」后,又立刻重新将脸贴回话筒上。 「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沈警官查一下这个福利院的主要捐赠人就知道了。」温驰音色不变。 「沈队。」马尾女警喊了声,将手中的资料递过去。 沈云峥左手接过资料名单,垂眼扫了下后朝刚刚坐下的女警侧头说道「查查怀仁福利院的捐赠人」,随后便笑脸一扬,朝话筒对面的温驰招唿起来。 第43页 「温驰是吧,」沈云峥把手中的资料放在桌子上,「你这么说是有什么知道的事情吗?你放心,我们是人民警察,你说出去的话绝对不会泄露出去。」 话筒对面传出一声带着笑意的鼻息,对方声线依旧清润:「您可以尽管查,若是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我到时候一定不会推脱。」 沈云峥笑着应了声后,对面便再见着挂了电话。 缓缓扣上话筒,沈云峥左手搭在座椅靠背上,探着身子看向调好的电脑屏幕,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木质桌子。 「沈队,是有什么问题吗?」马尾女警看了眼皱着眉的沈云峥,将视线重新定回电脑上。 看着屏幕上温林年的照片,沈云峥「唔」了一声,直起身子拿起笔,将名单资料里的「怀仁儿童福利院」划了两下,然后标了个记号。 「往深里查查这个福利院和温林年,」沈云峥把弹簧中性笔倒扣在桌子上摁了下,转头朝马尾女警咧嘴一笑,「谨慎点查,不然铁饭碗也得丢。」 第23章 记得想着我 一月十七号,正好赶到了今年的四九,寒流席捲城市,泼出去的水立刻就有结成冰的趋势。 温驰今天起的很早,早上六点闹钟便响了起来,人打了个哈欠左手拉开卧室窗帘,玻璃上是疾速滑下的雨流,窗外一片雨雾蒙蒙。 这雨从昨晚十点便开始下,伴着雷鸣闪电,成瓢成瓢地灌下来,此刻依旧没有见停的趋势,反而愈演愈烈。 听着窗外的暴雨和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敲打玻璃的声音,温驰走下床十分速度的洗漱完,换好衣服后走下了楼。 人在冰箱随便拿出袋面包,坐在餐桌上啃了两口,便起身朝玄关处走去,视线也自然落在了玄关拐角处贴墙放着的那一排包扎精緻的花束上。 温驰脚步一顿,有些无奈地嘆了口气。 自打回别墅后,许深便每天寄来两束花,中午一捧,晚上一捧,骚扰不断,心思里明晃晃地写着——记得想着我。 看着堆在墙边插的完全没重样的八大捧花束,温驰感觉自己家门口像开了花店一样。 更甚的是,这人还会时不时在微信上给自己发照片,路边的小猫、天上的白云、沿街的店铺、湖里的鲤鱼,种类齐全五花八门,活像个行走的人形报备机。 这追人攻式和五年前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手松松地搭在门把上,温驰又看了眼花束,六点半左右,别墅里静悄悄的,偌大的空间里迴荡着闷沉沉渗进来的雨声。 目光逐渐在失神中放远,温驰站了一会儿后手腕用力打开了房门。 滂沱大雨带着唿啸的寒风,夹杂着雨丝的凉意扑到人的脸上,模煳的雨声骤然在耳边清晰起来。 他也该去买一捧花了。 听着电台广播里徐徐的声音,温驰脚踩油门目视前方开着车,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高频率的升升降降,汽车轮胎在略带些粘腻感的水声中疾速转动。 「汪曾祺曾在《冬天》这本书中写道:『家人闲坐,灯火可亲。』今天适逢四九节气,城市的温度也是一降再降。在这个时候,一家人围在一起暖炉烤橘,闲茶煮酒,倒也别是一番滋味……」 绕了几个弯后,汽车便一路向西,时间差不多到了七点半,温驰渐渐放缓速度,把车停到路边。 车子一熄火,电台广播的声音也随之掐断,温驰撑起把伞从车里走下来。 怀里抱着一捧花,胳膊上还挂着把黑色长柄伞,温驰在大雨里孤身慢悠悠走着,登记完后,便按照记忆找到了熟悉的墓碑。 「今年是第五年了,」蹲下把花放到墓碑前,温驰将自己撑起的伞遮搁置在碑旁,「您在另一边过的还好吗?」 温驰紧接着在收起的黑色长柄伞里掏出袋老式糖果,把糖果放到碑前后才把长柄伞给自己撑起来。 发顶和发尾有些潮湿,肩膀处的衣服因为短暂淋了下雨而变得湿亮。 「今天雨挺大,小路上有些淹水,开车绕了几圈才上的高速,来的比之前晚了些,婆婆您别生气啊。」 阴沉沉的天卷着湿润冷冽的空气,温驰说出的话结成水珠的雾气,豆大的雨滴打在墓碑上,溅出细小雨珠的同时,滑下一道道泪痕般的印记。 温驰看着墓碑上老人带着笑容的照片,伸手擦了擦上面的雨滴,低头笑了下:「之前医生说您牙都坏掉了,所以糖我也没买多,还是您喜欢吃的这种,权当给您解个馋。」 白色的玫瑰夹带着绿意的雏菊,躺在黑色的大理石板砖上,被积起的一层薄薄雨水浸润。 「其实不仅是忌日,平时我也想来看看您的……」 鼻尖有些泛酸,温驰喉结滚动了一下,人有些失语,抬眼笑了一声。 黑白的照片裸露在外,毫无温度的骨灰盒被埋在漆黑的地下,生命只剩下一张薄薄的死亡证明,白纸上的每一个字,都让人瓦解崩溃不得安宁。 温驰抿了抿嘴,沉默的看着墓碑上对自己笑的老人,皱眉压抑着翻涌上的情绪,视线还是逐渐变得模煳。 吸了下鼻子,缓缓唿出一口带着颤意的气,温驰静静听着雨声,声音止不住哽塞起来: 「可我根本就不配…」 【五年前,a城市中医院】 听着病房里播放的电视声,温驰抬头看了眼病床上坐的有些肢体僵硬的老人,忍不住笑了一声。 第44页 「您不用刻意一个动作,放松下来就好。」 「可以动吗?我看人家当人物模特,好几个小时都得保持一个姿势。」徐慧秀听到后哎呦呦扭了下脖子,转头朝温驰问道。 温驰抽出绿色马克笔在画本上的绿叶那儿勾涂起来,桃花眼尾轻轻一翘:「完全按照人物展示进行刻板临摹,都是没有在脑海中构建出光影和人物的实体,那是技艺不到家。」 徐慧秀眼角笑出了褶:「你这话要是让人家学美术的学生听到,不得在背后暗戳戳编排你。」 「所以我只告诉您一个人,您可得替我保密呀。」温驰压低声音,沖徐慧秀抛了个媚眼。 知道温驰是在逗自己高兴,徐慧秀还是笑的花枝乱颤,看着面前这个长相颇为俊俏的孩子,想到了前几天自己女儿提起的事情。 「小驰啊,你把这段时间的医药费给付了?」徐慧秀看着温驰问道。 「许深没跟您说过吗?」温驰低头画着画,声音随性散漫,「我是个富二代。」 徐慧秀尾调上扬的「哎」了一声,把身子探过去:「富二代的钱就不是钱了?你之前给许深涨工资,现在还付我住院费,还你钱你还死活不收。那治病的钱可不少,我能给的也就那两块糖,你说我这……」 「婆婆,」温驰抬眼轻轻打断了徐慧秀的话,「您给我的不只是糖。」 「您会问我有没有吃饱,有没有穿暖,会问我有没有什么高兴或难过的事想倾诉,您会记下我的口味和喜好,平日里做什么事情也都会想到我——」 温驰将手中的画本递过去,眉眼弯弯笑道:「您给我的,是爱,大爱无价,这可比金钱那串冷冰冰的数字要温暖得多。」 徐慧秀笑着「哎哟」了一声,没辙地嘆了口气,实在是拿面前这个能说会道的孩子没办法,只能伸手接过对方递来的画本,垂眼颇为赞嘆地点着头,慢悠悠欣赏起来。 「你这画的可真好,比那照相馆里拍的死巴巴的照片好看多了,」徐慧秀看着画中的自己,欣慰的笑着,「我要是死了,拿这水平的画当遗照,我心里也舒坦。」 温驰听到后眉毛一挑,起身把徐慧秀手里的画本一抽:「徐婆婆,这画我没收了啊,您别打它的主意了。医生说你最近状态不错,这病肯定很快就能好,等到时候,我就天天带您到公园里熘达着餵鸽子去。」 听着温驰的话,徐慧秀和蔼地笑了几声,转头看了看窗外的树叶,马上就到六月中旬了,盛夏里一片绿意盎然。 「小驰你也不用哄我,我在医院呆半年多了,也化疗了这么多次,就算你们大家都不多说,我自己的身子自己也清楚。」 徐慧秀转头看向温驰,笑着拉起对方的手轻轻拍了拍:「其实啊,我早就看开了,我现在活着,就多和你们这些孩子说说话,我要是走了,就去地底下找我家老头去,他一个人在下面呆了七年了,我正好去陪陪他……」 「所以以后忌日你们可不能在我碑前哭啊,我和老头在下面过的好好的,你们这一嗷嗷吵,我骨灰都得聚成人形出来打你们。」 温驰被徐慧秀最后一句话逗笑了一声,张张嘴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酸涩,话一时卡在了嗓子里。 就在此时,病房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开,许深大摇大摆进来,用脚把门一勾给带上后,拎着饭盒吊儿郎当地走了过来。 许深把饭盒往桌上一放,一边打开一边揶揄起来:「徐美丽,就我外公那老菸民,好不容易躲着您才能偷吸几口,您以为他愿意让您去找他呀?」 「还说什么聚成人形出来打人,」许深舀了碗清淡排骨,手一伸给放到了床上小桌上,看着徐慧秀嘴欠起来,「那不成手从土里伸出手来的殭尸了,会把小孩吓哭的。」 徐慧秀苦着脸伸出巴掌轻打了许深一下,皱着眉笑骂道:「你这张嘴啊,就该在你小时候给你缝上。」 许深笑着挨了一下自己外婆的巴掌,给人递了把筷子勺子:「缝上了我还怎么夸您漂亮?小心烫啊。」 看着徐慧秀吹了几口喝起了汤,许深舀好另一碗排骨汤放到了温驰面前:「我自己炖的,尝尝。」 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温驰有些愣地低头看向自己面前的不锈钢碗,汤底色泽又白又浓,飘着温厚醇香,排骨看起来软软嫩嫩,不干不柴。 在许深坐在一旁的视线下,温驰用勺子慢悠悠喝了一口汤,味道鲜美,清淡中不失香浓。 「好喝。」温驰点点头肯定道。 许深之前就在别墅给他做过家常菜,手艺一向不错,色香味俱全,简直就是个当厨师的好料子。 「好喝就多喝点。」许深右手支在脸上,眉毛弯起来朝温驰笑道。 徐慧秀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欣慰的笑了笑,心里清的跟明镜一样,毕竟这两个孩子对望的眼神,就像当年的自己和老头。 「你俩这过的跟处对象似的。」 徐慧秀的一句话让温驰人顿时一僵,整颗心瞬间吊了起来。 许深朝自己外婆看去,左手在人看不见的桌底下握住了温驰的手,扬起眉来露齿一笑:「这要是真处上了怎么办?」 「那你可就偷乐去吧,」徐慧秀朝许深扬了下下巴,「人家小驰长得好人也好,挂着灯笼都找不着第二个,你要是真有本事处上了,那可得好好对人家,别把人给气跑了。」 第45页 听着徐慧秀的话,温驰心中的石头落的突然,突然到有些没头没脑,但这重石压在心口上,沉稳的同时又带些莫名的酸涩。 温驰感觉自己好像偷窥到了不属于自己的幸福,而这份幸福却包容地将他这个局外人笼罩,恰到好处地给他温暖,不至于灼热到让人无从应对。 六月份的中旬,知了已经开始鸣叫,中午的阳光洒进病房,绿色叶子透出斑驳影子,电视机里的声音在谈笑中沙沙播放,而那碗浓白的排骨汤,向上氤氲着属于家常饭的香气。 这一刻的时间那么短,短到它只是一年里的几分几秒,可它又那么长,长到了记忆的深处,在灵魂里扎根。 长到温驰在以后的日子里,只要听到蝉鸣,只要见到阳光,只要看到一碗飘香的排骨汤,就会被勐然拉回此时此刻。 而此情此景,便成了他幸福的副作用,在无数个孤身的四季中,成为他痛苦的避风港,也成为了他痛苦的一部分。 第24章 天边下着雨 「啪嗒——」 凌冬的寒风将遮在墓碑上的黑伞一下子颳走,温驰听着伞骨在地面摩擦划过的声音,起身打算去拾,于追随的视线中看到了一人淋湿的裤脚。 温驰心中一滞,缓缓抬眼,便见许深弯腰将脚边的黑伞捡起。 雨珠如幕帘,淅淅沥沥隔在两人之间。 温驰突然感觉他和许深之间隔得是那样远,隔着忧伤的大海,隔着从未相逢的群山,隔着六小时的时差,隔着五年的岁月。 可他们又离得那么近,近到只是几米的距离,近到几步便能走到彼此身边,近到心脏只剩下一层彼此心知肚明的薄膜,却在靠近中撕裂成无法跨越的鸿沟。 天边下着雨,许深朝温驰走去。 伞面重新遮挡在墓碑上,许深将怀里的花放下,直起身子垂眼看向温驰,右手突然拭了下对方的眼角。 「哭了?」 「被淋上的雨。」温驰侧脸躲过了许深一触及分的手指。 许深看了眼温驰后落下手,低头看向身前的墓碑:「我还以为你真想让我外婆出来打你呢。」 看着照片上熟悉的笑脸,许深缓缓唿出一口气,蹲下来用手缓慢滑过墓碑的边缘,冰冷坚硬的触感伴着雨水,在许深掌心粗粝地摩擦着。 「这么久没来看您,是不是拉着外公偷偷编排我呢?」许深看着照片笑了声。 五年前,许深在盛夏的七月飞去的法国,于隆冬的一月收到了自己外婆病逝的消息。 当时公司里任务量繁重,许深为了安排紧急的工作接连熬了好几宿,那晚刚刚整理完明天的资料,便在凌晨三点接到了自己母亲打来的电话。 「你外婆走了。」 憔悴疲倦的女音些沙哑的轻轻从手机里传来,许深当下脑子里「嗡」了一声,耳边轰隆一声巨响,接下来便什么都听不清了,只有自己粗重的唿吸声在空间里迴荡。 徐慧秀从凌晨五点便被送到了抢救室,icu的红灯亮了四个小时,最后推出的是一具没有了唿吸的尸体。 许深当晚便订了回国的飞机票,结果人都赶到了机场,在检票时被甲方一个突然的电话给拦住了步伐。 「先生您的票?」 通话早就中断了,许深的手机还贴在耳边,抬头看了眼检票员后,慢慢扯出了一个微笑。 「不好意思,不用了。」 拖着行李箱,许深逆着人流缓慢行走。 他路过机场里不同人的分离和团聚,像个过客一样跨过生与死的分界。 成年人体面的伪装,是垂下的眼中所翻涌的浓烈情绪,是平静的外表下内心撕裂吼叫的钻心与刀割。 是许深半小时后和合作人握手,神色如常的那份笑意与从容。 举杯交错间,没人知道他一夜未眠,也无人知晓就在几小时前,他失去了自己的血亲。 一星期后许深回了一次国,外婆的血肉早就在殡仪馆火化成了一小盒轻飘飘的骨灰,然后被安葬在了陵园内。 早上七点出的机场,人在墓碑前陪到下午三四点,当天晚上五点便又坐上了飞机。 当时许深和外婆聊了什么,除了泥土相隔的两人,也就只有墓碑前的花,和当时刮过的风知道了。 「我现在回国了,以后也都会在中国发展,所以以后没事啊,就会来陪您说说话,到时候可别嫌我烦啊。」 许深看着墓碑上刻着的「徐慧秀」三个字,边说边用手指轻轻抚了抚,指尖传来的凹痕触感,就像是自己外婆脸上岁月的沟壑。 温驰和许深一起在墓碑前站了一会儿,时间到了快十点,两人才沿着小路,各自撑着伞慢悠悠朝陵园外走去。 「我看了登记记录,」许深侧脸低头看向温驰,「你每年都会来。」 「我是和你分手,又不是和你外婆分手。」温驰心有灵犀地堵住了许深即将问出口的话。 被温驰怼了这么一下,许深眉毛一挑泄了声笑,随后仰头看了看伞边滑下的雨珠。 「不管怎么说,你能来看她,她肯定很高兴。」 温驰听到后心里陡然一僵,缓缓朝许深的另一侧侧头,眼睛飘向路边的被雨打湿的野草,轻轻道:「是吗……」 反应不太对,许深探身歪头看向温驰,对方下意识躲闪了一下视线,然后朝自己弯了下眼,含笑的眼一如既往,好似刚刚的不对劲只是许深看错了般。 第46页 许深眯了下眼后吸了口气,摆正身子看向前方,语气稀松平常:「中午一起吃个饭?」 温驰往上瞟了眼许深,对方垂眼扬了下眉,四目相对下是彼此的心照不宣。 两人早已走出了陵园门口,此时正朝停车场方向走去,四下无人,周遭只有一片雨声。 温驰突然压低声音往前一探:「许深难道你不怕吗?」 许深「嘶」了一声,环顾了一下四周,皱着眉头也不知道在找什么:「真有聚成人形的骨灰?」 温驰笑了一声:「这里的灵魂都是别家的亲人,自然没什么好怕的,我说的是——」 「难道你不怕我吗?」 许深听到后低头仔细瞧了温驰一会儿,对方笑眯眯的模样,好看的很。 「我怕你什么?」许深停下脚步微微俯下身,朝温驰那边靠去,他倒是很想听一下温驰在打什么鬼主意。 「怕我是在骗你,怕我故意吊着你,怕我所有的在意都是刻意的撩拨,怕我把你耍的团团转。」 勾连暧昧的语气从温驰唇齿间脱出,许深看着温驰含笑的桃花眼,在两人站定对望期间,沉默地眯了眯眼。 突然,许深左手一伸,捞起温驰了下巴,整个人往温驰伞下探去,温驰一时被迫扬起脸来,抬眼便见到了许深贴近的眉眼。 鼻尖相碰,温驰瞬间屏住了唿吸,鼻息被轻轻打在脸上,许深的嗓音贴近着响起。 「暧昧这种状态,在感情里不会长久存在,」温驰见对方垂下的视线落在了自己嘴唇上,然后缓缓抬起看向自己眼里,「它会自己整顿,选择落实或者消退。」 温驰在原地站定,对上许深的眸子,微微抬起眼角笑道:「所以呢?」 许深突然往前一凑,在温驰放大的瞳孔中亲了对方一下,然后带着顽劣的笑意拉开了距离。 「所以?落实就好了。」许深看着温驰失语的表情,勾起了嘴角,「俗话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因为怕而放弃行动,那么也必然不会达到想要的结果,得到想要的答案。」 许深说完转眼看向温驰,目光好似具有穿透力:「所以啊温驰,在我找到想要的答案之前,我不会走,你也别想着逃。」 许深的最后两句话像两根弯起的手指,「咚咚」敲了下温驰的心口。 若说别人的真心是根蜡烛,那么许深估计就是一把火,冷风越吹越旺,完全没有熄灭的迹象。 温驰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被对方拽住了,对方扒住了自己心防的门缝,强硬地不允许闭合,并且正在往里面探着头,整个人已经快要挤进来了。 他也必须承认自己并没有全力地想要逃跑,对方的体温有着让人舒适的温暖,让他不上不下地推拒着,既不想松手,也不敢攥紧。 他的良心被鞭笞,内心却在松动。 张张嘴吸了口气,温驰笑嘆着把脸侧到一边,看了眼不远处的黑色轿车,抬脚悠悠朝那边走去:「暧昧这种关系虽然不会长久,但只要有心去维持,便是安全又稳定的感情,不用去探究也不用去了解,这样也就不会有灰心和失望。」 许深唉声嘆气地一摇头跟了上去:「温哥哥啊,人活着便是为了去体验喜怒哀乐,总是缩在舒适区便走不出曾经,也难以看到新的风景。」 许深的一句调情般的「温哥哥」让温驰当下顿了脚,转身朝许深盯去,嘴角随之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要是温哥哥是个坏人怎么办?」 「陀思妥耶夫斯基曾在《罪与罚》中提到过,」许深慢悠悠贴近温驰,「『如果全面地观察一个人,那还有好人吗?』」 一声车开锁的声音在温驰左边突然响起,许深伸手拍了拍右手边的黑色suv,头一歪笑道:「一起去吃个饭,顺便让我了解了解你所谓的坏?」 「我下午还有事,中午就不一起吃了。」温驰也按了下车钥匙,随着后面轿车「嘟」的一声响,给车开了锁。 「下午的事情关中午什么干系?」许深手一拉,拽住了温驰半转的身子。 「因为我不喜欢被人追求?除非——」温驰勾起眼尾,故意说得轻巧暧昧,「你要和我消遣着玩吗?这我倒是很乐意。」 许深「呵」的笑了声,唿出口气看向suv的车顶,然后皱着眉头转向笑眼绵绵的温驰:「在让人窝火上面你还真是天赋异禀,那晚上有事吗?」 「晚上去消遣?」 「屁,晚上去正儿八经地吃饭。」 温驰直接被许深骂了一声,这感觉倒是有些新奇,耸耸肩刚想说「不消遣找我干嘛」,便听到许深又补了嘴。 「排骨吃不吃?我晚上给你做。」 话卡在了嘴边,硬生生被温驰憋回去了。 第25章 他磕车上了 抬眼看向脸有些沉但是依旧在等自己回答的许深,温驰重新组织了语言:「邀请我去你家,就只是为了吃个饭?」 许深嘆了口气,手一摊显示自己的坦荡:「别想那些歪七扭八的,一来民以食为天,二来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男人的胃,名言谚语又不是白来的。」 温驰垂眼笑了声。 这五年他也不是没喝过排骨汤,但是每次都食之无味,记忆里的温暖和现实中的萧瑟对比的太过明显,尝过了甜头,以至于他差点忘了自己一直生活在苦涩里。 「...…也好久没喝排骨汤了,」温驰低头摸了下车钥匙,突然感觉胃里一阵抽疼,忍了下后抬眼笑道,「我晚上去找你。」 第47页 看着温驰摆摆手走向后面的轿车,许深站在自己车旁举着伞静静跟随着视线,对方单薄的背影印在许深黑色的瞳孔里,刮过的风好似随时都能将其推倒。 太瘦了,许深皱着眉头,之前在扛起温驰泡澡的时候,许深就明显感觉到了,对方抱起来比想像中还要轻,一看就是没好好吃饭又缺乏运动的单薄身材。 失眠、创伤、家庭关系...…许深感觉温驰身上笼罩着一层阴影,对方在挣扎中想要脱离,但却又好似认命般自暴自弃。 那份闪耀着「温驰」名字的奇异光源,许深五年前就被此吸引了,结果在外围的触碰中被烫了一下,但是现在,看着这份光变得更加迷离,让许深想要飞蛾扑火一次。 因为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对方的变化,和自己有关。 许深将思维收回,眼前温驰的背影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许深看着温驰把手搭在车门把上,整个人晃了晃似乎是想要用力拉开车门,结果还没使劲人便一个腿软直接往前栽了一下,头「咚」的一声砸在了车身上。 这声沉闷的撞击声不小,把许深砸了个激灵,感觉自己脑袋瓜也嘶唿唿的懵懵生疼,长腿一迈赶忙过去,在温驰靠着车身往下滑时一把将人扶住。 「温驰?!」许深半抱起温驰因为失力而疲软的身子,「怎么了这是?!哪里难受?!」 被搂在怀里的温驰张着嘴急喘着气,额间也不知是冷汗还是淋上的雨水,湿乎乎一片,整个人有些抽搐地蜷起身子,手还在微微发着抖。 「胃…好像是……胃、胃炎犯了…」温驰几不可闻地哼了哼,感觉头晕耳鸣,肌肉酸胀,胃部绞痛还犯着噁心,整个人眼前发黑。 许深心里一凉,当下抱起温驰上了suv,手剎一放,油门一踩,车「铮」的一下开了出去,一路120码沖向朝市医院。 要不是因为高速限速,估计还能往上跑。 温驰刚被抱上车便昏过去了,被送到医院急诊室时整个人脸色煞白,身体也因为失去意识而完全瘫软了。 许深一路跟着医生,看着做完检查躺在病床上打着吊瓶的温驰,整个人胸口上下起伏着,眉眼埋进左手里,好似刚刚经歷的是生死时速。 「急性胃炎,根据检查结果来看,本身胃部就有些毛病,平日里估计饮食也不太注意,这生的冷的啊都容易刺激脾胃,以后要少吃,三餐也要按时按量的去吃,别有一顿没一顿的……」 「…还有一点要额外注意一下,就是情绪问题,有点焦虑抑郁躯体化反应,平日里心态一定要调节好,人开心就没毛病,都是年轻人,有什么想不开的嘛。」 听着医生徐徐的话,许深感觉心里一阵阵抽疼,好像温驰的胃绞痛转移到了他身上,让他也跟着难受起来。 「好……谢谢医生。」许深礼貌道了谢,但是表情怎么也好看不了。 对面带着金属框眼镜的医生点点头嘆了口气,然后微皱着眉打量起许深来,随后问了句:「你是许奕成的儿子吧?我瞧你面熟的很。」 许深这才抬起眼来:「您认识我爸?」 「我和你爸之前科室挨着,经常一起加班,都有战斗情谊了,」眼镜医生笑了两声,随后吸了口气,低下声音来遗憾地轻拍了拍许深的肩膀,「你爸是个优秀的人……」 好似又想到了什么,眼睛医生「嘶」了一声抬起眼来:「你外婆之前也在这住院吧?」 「胃癌中晚期,住院了一年多。」许深点点头轻声道。 眼镜医生也点了点头,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温驰的检查资料,皱着眉快速眨了几下眼回忆起来:「温驰是吧…这俊小伙我之前见过。当时你外婆的病房是我来负责,时常见他来探病,一来二去也就眼熟了。他爸是那个医药界有名的温林年吧?」 许深一听这才来了些精气神,目光定在面前的医生脸上继续问道:「对,您这么说是有什么事情吗?」 「嗯……差不多五年前,当时应该还是夏天,我记得科室里的空调开的冷嗖嗖的,当时我正要中午休息去楼下吃饭,便有人敲了敲门进来。」 「那人说自己是温林年的秘书,想要一份你外婆的病情资料,我说这不行,病人信息我们不能随便外给。对方当时还笑着说温林年就是温驰的父亲,管着很多医药品牌,也是个慈善家,见自己孩子很担心这位老人,便想着来尽一份力。」 听着医生的话,许深这颗心一点点放沉,他感觉自己好像终于触到了,触到了温驰极力躲避的话题,也触到了自己完全不知道的领域。 许深蓦然想起了温驰在馄饨店外车里的话题转移,想到了对方在酒店房间被逼到角落里的那声抽噎的「对不起」,想到了就在今早,温驰神色的躲闪,以及那句踌躇的「是吗」。 他想到了温驰站在自己外婆墓碑前,与自己几步之遥的那个眼神,以及走近后,对方挂在眼角的那颗泪。 许深的心沉了下来。 「所以他也有可能是被逼的。」 黎丹阳的话莫名出现在许深的脑海里,伴着还未挥之而去的温驰,一起在头脑中打转,场景和话语混在一起嗡嗡的响,犹如成百上千只蜜蜂。 「那您……最后是怎么处理的?」许深感觉自己的嗓子有些干涩。 「能怎么处理?」眼镜医生笑了几声,「资料不能给,这是打死的规矩,也是医生的医德,谁能清楚来要资料的人安的是什么心。欸……温林年是个企业家,在医疗界那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世家水有多深,又有谁清楚……」 第48页 医生说完看了眼昏在病床上的温驰,朝那方向扬了下下巴:「他倒是有可能清楚,等人醒了你可以去问问。」 伴着自己的一声道谢,许深见面前的医生欣慰地点点头,摆摆手走了。 许深走到床边的座椅上,垂眼看着温驰合上的双眼,有些僵直地缓缓坐下。 他上一次来到医院,以这样的视角去看病床上的人,还是五年前自己外婆住院时,如今脑中外婆的脸和躺在病床上温驰的脸相交融合,让许深一时五味杂陈。 这个病房里没别的病人,房间里静悄悄的,病房外偶尔传来脚步声和交错的谈话声,病房内只有许深的唿吸,温驰连唿吸都是静悄悄的。 许深垂下头来深深吸了口气,他突然感觉自己有点鼻酸。 情绪太复杂,一时全部涌上鼻尖,涌上眼睛。 周围太寂静,让许深蓦然好像理解了,温驰的孤独与躲闪。 许深缓缓唿出口气,抬起头来静静的看着温驰,对方打着吊瓶平躺在病床上,薄薄的一层好像连唿吸都不用起伏,发白的的嘴角让许深想到了一个多小时前对方因为疼痛而抽搐着蜷起的身体。 许深缓缓牵起温驰没有打针的右手,对方的手好像一直都是冰凉凉的,好不容易压下的情绪又翻涌起来,许深又开始心疼。 「你放心,我不问,」许深看着温驰的手垂眼喃喃道,「所以别害怕,快点醒啊,晚上给你熬排骨汤。」 许深感觉自己或许已经猜到了,温驰五年前提分手的时候便是七月初的盛夏,正好对上了温林年来要自己外婆资料的时间,而自己的外婆也是在差不多那个时候病情开始恶化。 「没事的……」许深弯下腰来把额头抵在温驰的右手上,失神的自言自语。 没事的,他会自己去查,事实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他会自己搞清楚。 你不要怕,快点醒来,我也不怕,与其捕风捉影的猜测,我要拿到切切实实的结果。 哪怕这个结果隐藏在黑暗下,藏匿于血腥中,哪怕这个结果是我最不想看到的,我也要把它摘下。 温驰昏迷了将近四个小时,时间差不多到了下午三点左右才悠悠转醒,人迷迷煳煳的睁开眼,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才缓过神来。 看着熟悉的病房装修,温驰视线一拐便看到了自己吊着的药水瓶,此时正缓慢的往下滴答着药剂。 早知道早上就好好吃饭了,也不至于当着许深的面就直接晕过去了。 温驰吸了口气揉了揉眼睛,感觉自己脑袋左侧肿胀的疼,伸出手去摸了摸,结果发现肿了个包。 哦对,他磕车上了。 第26章 和我一起住 「吱呀——」 病房的门被打开了,温驰寻声望去,与进来的许深来了个视线相接。 「醒了?」对方好似愣了一下,然后快步朝自己走来。 将目光锁在温驰脸上,许深把手里拎着的东西往桌上一放,探手摸了摸温驰的额头。 「还是有点低烧,先坐起来吃点东西,然后再休息会儿。」 看着许深打开米粥的动作,温驰突然想到了圣诞节那天,许深也是这样给自己买了东西吃。 「这么照顾我,小心我会爱上你的。」温驰一边坐起来,一边眉眼弯弯朝许深笑起来。 许深把馒头放在床上桌的动作一顿,即使知道对方说起情话来跟喝白开水似的,他刚刚心里还是没出息的空了一拍。 缓缓站直身体垂眼看向温驰,许深眯着眼哼笑了一声,把身子探去:「不用放烟花也行吗?」 温驰的表情微微一卡,随后将视线飘到桌上的米粥上:「什么烟花?」 许深没吭声,抬起右手扶上了温驰的脸,拇指轻轻悬擦过温驰的快速闪了几下的睫毛,就这样静静看着,人也没什么动作。 这一幕太过温情,让温驰也突然没了动静。 「……你,」温驰缓缓笑起来,「这是在占我便宜?」 左脸突然被抚上的手用力捏了一下,温驰一时吃痛下意识抬手摸上左脸,便见收回手的许深直起腰来,语气里带些嫌弃: 「浑身没二两肉,有什么便宜可占?过来吃东西。」 温驰收回被捏的有些错愕的表情,垂眼扫了下摆在床上桌的东西,看着不见一点油星的饭菜,感觉顿时少了些胃口:「你吃了吗?」 「吃了,就在这家店,他们家鸡腿滷的还不错。」 温驰听到后抬眼盯向许深,挑挑眉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米粥馒头,然后又看了对方一眼。 许深笑了一下。 「温哥哥,」许深压下身子放低嗓音柔声道,「想什么呢?今晚的排骨也不放盐。」 啧,可恶啊。温驰心里抱怨了一声。 「哦对了,下午有人给你打电话,我给你接了说你现在不太方便,等会儿再让你打过去。」 许深神态自然语气平常,温驰喝着粥却突然被呛了一口。 本来约好今天下午和苏凯见一面的,结果一晕把这茬给忘干净了。 温驰咳了几下拿起手机一看,已经下午三点半了,而最新的通话显示,是苏凯。 突然有点心虚,让温驰莫名产生了一种被当场抓姦的感觉。 诡异,太诡异了。 清了下嗓子,温驰眼睛弯弯笑了起来:「多谢啦,我知道了。」 第49页 许深瞭然地点点头,神情如常道:「不回一下吗?」 「没事,」温驰笑的柔和,「不是什么要紧事。」 一想到许深盯着自己回电话,温驰感觉这是是要出事的节奏,自己本身就不是对方的对手,何况现在还打着个吊瓶。 许深听后挑挑眉点点头:「这样啊……中午都不陪我去吃饭,我还以为下午这事很重要呢。」 温驰被噎了下,感觉许深现在阴阳怪气里带点酸。 「这粥也挺好喝的。」温驰干巴巴笑了几声,埋头喝起了粥。 看着温驰的垂下的半长发,许深盯了几秒嘆了口气,伸出手给人别在了耳后,在温驰一顿的动作下缓缓说道:「等会儿先去趟你别墅,你去收拾收拾。」 温驰拿着勺子的手彻底卡了动作,跟机器人似的抬起头来,眨了两下眼扯出一个笑。 「什么意思?」 许深半掀眼皮瞧着温驰,翻译起了自己的话。 「这段时间你要和我一起住了。」 「因为胃病?」温驰的笑眼紧绷起来,语气也有些生硬,「许设计师还真是热心肠,不过不至于的。」 「不至于?」许深气笑了,「你头磕的那一下是不是不疼了?」 许深清楚的很,温驰这人在生活上很随意,估计离了医院又得恢復之前的作息和饮食,这胃绝对会出事。 而且他很在意医生所说的情绪问题。 温驰的别墅空旷旷的,存满了过往的记忆,这人又有失眠的毛病,夜晚那么长,谁知道会不会瞎想什么。 「真的不……」 「消遣。」 温驰话在嘴边被许深轻飘飘一句噎住了,瞳孔一缩难以置信地看向对方。 「你不是要消遣着玩吗?」许深起身探向对方,嘴唇贴近温驰的耳朵低声道,「我来给你消遣。」 温驰当下便宕机了,对方的鼻息撞到他的耳膜上,温热到让他头皮发麻。 转眼看到许深近在咫尺的黑色瞳孔,温驰的心跳好似要跳出胸腔,他看到对方的睫毛一垂,视线似有实质般的扫在自己嘴唇上,让温驰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被吻上去了。 其实他一开始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便是料定了许深不会答应,毕竟对方对感情炽烈真挚,眼里容不得虚飘的关系。 现在怎么还能突然这样? 许深抬眼捕捉到温驰的放大的棕色瞳孔,拿出十分毅力压下了想吻上去的冲动,轻轻吸了口气一把起身,半挑眉嘆道:「但我对病号可不感兴趣,等你胃养好了再说。」 温驰微张的嘴缓缓闭上,然后朝许深仰脸一笑,拿出了撩拨人的语气:「我现在胃里就挺好的,说不定今晚我们就能玩玩儿」 故意添了这一把火,温驰不信许深还能忍。 「好啊,那我等着,你先吃饭。」许深的回覆十分具有松弛感。 温驰身形一僵,卡着笑容低下头喝了口汤。 看来这下是真的完了。 时间到了傍晚,温驰的烧已经退了下来,人被许深载着回别墅拿了些行李,此时坐在副驾驶上玩捏着手机,看着汽车一路南下,朝他熟知的花园路方向开去。 他下午趁许深出去扔外卖盒的一会儿功夫,在病房给苏凯回了个电话,在苏凯重复「没关系」的回答中道了歉,两人又约了个时间。 现在雨还没停,淅淅沥沥地打在车玻璃上,整个城市开始被夜色笼罩,雨丝在车灯的照射下像白色的细线,细密的洒在沥青路上。 「时间已至傍晚,今年的四九也即将结束,这场雨从昨晚便开始下,现在有些小路上已经淹了水,请大家开车时注意安全,您的家人正在家中等待您的平安归来……」 车内沙沙的电台声混着沉闷的雨声,伴着车轮碾压湿漉漉地面的声音,于被车阻隔的风声中刮过。 温驰突然感觉,离开了空落落的别墅,他现在前进的方向,好像才有灯火。 怎么偏偏是今天?温驰垂眼笑了下。 怎么偏偏在今天让他一次又一次的心中动摇,渴望温暖。 两人在小区停车位下了车,温驰跟着许深乘电梯上了11楼,拖着行李箱走到房门前时,温驰抬头看了眼门牌号,1108室。 上次来到许深家,还是被人跟踪那晚。 身旁的许深输完房门密码的最后一位,刚按下#键,随着「滴」的一声,房门突然由内向外被撞开,门缝下方「嗖」的飞出了个黑色的残影。 是只金毛犬。 「十七,回去!」 只见许深右腿一拦,抱住狗脖子便往家里拖,在门框处把狗摁倒后往里用力一推,金毛犬便顺着光熘熘的地板砖滑到家里去了。 许深拽了把温驰的胳膊,将人拉着行李箱顺带进门,然后「砰」的一声把门关死。 整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异常熟练,仿佛身经百战。 「..….这是你养的狗?」温驰盯着四轮驱动从地上爬起来的金毛犬,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此时的十七一见门关了,便前脚离地往许深怀里扑,嘴里还哼哼唧唧的撒娇,大块头压在正在换鞋的许深身上,让许深都有些踉跄。 许深从玄关处的鞋柜里拿出了双备用拖鞋放在地上,捞起十七便往屋里拖:「这也不太像是别家的吧?拖鞋是新的,还是上次你穿的那双,没人用过。」 看着地上眼熟的棉拖,心里莫名涌上了一种「所属感」的情绪。 第50页 「我是第一个来你家做客的呀?」温驰看着许深的身影消失在卫生间转角,带着笑意地喊了声。 「也是第一个来消遣的。」许深的声音伴着洗漱室传来的流水声传来过来。 温驰努努嘴挑了下眉,把鞋换了下来,一路扫描着许深的家,和记忆中相差不大,然后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了。 这时重新跑去房门口哼叫的十七终于停下了动作,循着声音这才注意到来自家做客的温驰,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便伸出舌头傻呵呵乐起来,摇着尾巴转着圈地小跑到温驰身边,然后一个起身趴在温驰腿上,哼哼唧唧的求人摸摸。 此时洗好手路过客厅的许深自然看到了十七这谄媚的狗模样,笑着偏头嘆了口气,感觉这狗着实有点舔。 看着面前的十七,感受着贴在自己腿上温热的体温和起伏的唿吸,温驰人有些发僵,搭在沙发上的右手蜷了下,才慢悠悠伸出手来,试探着碰了一下十七的狗脑袋。 毛茸茸的触感从指间传来。 十七往上拱了一下温驰的手,把脑袋整个塞进了温驰的掌心,温驰的手一时没动,然后才轻轻放下揉了揉,感受着狗毛下皮肉的触感,好似听到了自己胸腔里的心跳声。 「砰砰、砰砰、砰砰.…..」 「它不咬人。」许深突然发出的声音把温驰下了一跳,右手勐地一抬,僵在了半空。 第27章 你亲它干嘛 完全没料到温驰是这个反应,许深有些惊讶的挑了下眉:「你怕狗?」 「啊...有、有点?」温驰迟疑的回答道。 「我之前见你会特意存猫粮来餵别墅区的野猫,还以为像是小狗小猫的这些你都会喜欢呢。」许深歪了下头,看向温驰搁半空中的手。 「猫和狗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我上次来你家还没有狗。」温驰随便回答了一下,拐了个话题。 许深耸耸肩,转身朝厨房走去:「前段日子一直在法国寄养,这几天才接回来。」 温驰看着趴在自己脚边的十七,缓缓吸了口气,俯下身子试探着又摸了一下,狗毛和猫毛的触感完全不同,比猫毛更粗糙,皮肤也更结实。 小时候被温林年打死的那条狗也是一只金毛犬,是温驰在路边捡到的,小小一只瘸着腿在路边哼叫,温驰放学路过后便把幼犬抱到了宠物医院。 当时的医生说是腿部有疾病,看来是被弃养了,温驰看着躺在检查桌上小小的狗脑袋,不由自主上手摸了一下,结果被小狗湿漉漉的鼻子拱了拱然后舔了一下。 湿湿的,温热热的,是个生命,伴着起伏的唿吸在温驰幼小的心里泛起了一圈涟漪。 厨房的玻璃推拉门突然被拉开了,许深下意识转身,手中的菜还在水龙头下沖洗着:「吓我一跳…怎么了?」 「我来帮忙。」温驰眼睛一弯,十分具有吃白饭人的自觉性。 许深笑了一声关掉水龙头,然后走到推拉门前,温驰的视线随之固定在许深脖子和胸部,眼睛一眯感觉对方穿围裙的样子别有一番风味,人又犯起职业病来。 「不敢劳烦画家的手,和十七玩更适合你…还有,眼神收收,别跟要扒人衣服似的。」 许深在温驰赤裸裸的眼神下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温驰的好意,唿了口气转身将洗好的菜拿到案板上,然后又提了一嘴:「怕狗的话多摸摸就好了。」 被轰出来的温驰轻轻一耸肩,转头看到四脚朝天躺在地上的金毛犬:「它为什么叫十七?」 「十七号宠物店领养的。」许深咔咔切着菜,十分随意的回了嘴,丝毫不觉得自己取名有些潦草。 温驰在抽油烟机嗡嗡的声音中慢悠悠又瘫回沙发上,偏头扫了眼嘴里衔着颗球自娱自乐的十七。 真好,十七遇到的是许深,而不是自己。 差不多一个多小时,餐桌上就摆满了菜,温驰在许深的招唿下低头扫了眼,都是些清淡的饮食,菜和汤偏多。 看着白浓浓的排骨汤,温驰感觉味道应该还不错,舀了一小碗后用勺子轻轻喝了一口,记忆伴随味道涌上鼻腔,温驰微微低下了头。 还是熟悉的味道,他就知道许深那句不放盐是唬自己的。 回来了,舌尖上的味道还未消散,温驰第一次那么清晰的认知到,许深回来了。 两人吃完饭后,许深把盘子扔进洗碗机便收拾起卧室的床被来,温驰坐在沙发上,看着客房门口隐隐约约透出的铺床单的影子,胳膊肘支在膝盖上,人托起脸来默默看着。 他其实没太搞明白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答应了来许深家暂住,毕竟谁消遣着玩儿会住到对方家里去,正常来说不该睡上一夜就拍拍屁股走人吗? 可是屋子里的暖气太过温暖,灯火通明的房间太过亮堂,今晚的饭菜清淡适宜烫润着肠胃,光亮和烟火气将温驰裹挟其中,让他不愿离开。 温驰想要贪图此刻的温存。 十七哼哼唧唧的挤进温驰的两腿之间,露出个脑袋伸出舌头朝温驰傻呵呵笑着。 它颇喜欢今晚来的这位客人,人长的比它那位铲屎官好看多了,而且声音也好听,好像之前时不时听过这声音从铲屎官手里经常握着的小方盒里传出来。 温驰低头看着挤进来的狗脑袋,轻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来摸了摸松垮垮的狗脸,犹豫地揉搓了一下,然后弯下腰来,试探着想要亲一下十七的额头。 第51页 「你亲它干嘛?」 许深突然的一句话给温驰吓了个哆嗦,紧吸了口气抬起头来,便见许深倚在门框上,半挑眉地瞅着自己。 「它又没送你看病,给你做饭,为你铺床,你是不是感谢错对象了?」许深边说边朝温驰走来,抬脚轻踢了一下十七,皱着眉嘟囔了声「去去去」,便一屁股坐在了温驰对面的茶几上,理所应当地霸占了十七原来的位置。 「那我…」温驰微微抬头看向面前的许深,纠结了一下措辞,「也亲一下你?」 许深发出了不屑一顾的鼻哼,朝左侧脸不去看温驰,在内心和尊严面前纠结了一番,十分不情愿地选择了要脸的尊严:「谁给你亲?」 温驰知情知趣的「哦」了一声,瞥了眼被挤到一边委屈巴巴的十七:「那我还是去亲十七…」 话还没说完,温驰视线便一个勐然上升,肩膀一紧下意识抱紧许深的脖子,人被对方拦腰抬了起来。 「主卧和客卧的床被单都换的新的,选一间?」还没等温驰张嘴回答,许深便拍杆下了定论,「今晚不是要消遣吗?干脆一起睡主卧算了。」 温驰:「…」 和许深四目相对,温驰感觉有只手不太老实,顺着自己的衣服下摆钻进了腰背处,再沿着嵴骨缓缓往上走。 抽了口凉气,温驰抬手拦住了对方的咸猪爪。 其实温驰出了医院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本来就是自己说的消遣,如果对方是许深的话,他倒是挺乐意的,毕竟对方身材和脸都很不错。 温驰擅长处理暧昧的关系,语言的勾连说的是得心应手,情感的拉锯也会保持着适度的距离,但他和别人仅限于脖子以上的交流,脱衣服这种事情打心底里还是有些抗拒。 手悄咪咪伸进许深的衣服里,温驰能感到许深唿吸一滞,连带着掌心此起彼伏的腹肌都一颤:「许设计师心急什么?」 身体的缠绵,并不一定要把心都交出去,他和许深,并不一定要相知相爱。 对他而言,许深确实不一样,所以他推拒逃避的也最厉害,但事情已经到了此时此刻,温驰心中对自己强调—— 只要他做好划界,不要双脚都踏进去就好了。 这样,对方就不会有进一步的了解,也就不会有进一步的爱与恨。 这样,自己就不会陷进去,也就不会抱着毫无根据的希望,想要去诉说,或者寻求原谅。 暧昧而已,温驰在心中重复道,暧昧而已,这是他最擅长的事。 「要和我一起洗吗?」温驰眼尾一抬,朝许深轻飘飘笑道。 许深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已经被温驰滑入自己腹肌冰凉凉的手烧的通体浮躁,现在又被对方轻飘飘一句话勾住了理智的弦,艰难地维持着的运转。 他其实完全没想到温驰在清醒的状态下会主动起来,对方明明之前一直在逃,现在却又突然换了脾性。 难不成打算睡了他后拍拍屁股走人?许深心里没由来的产生了这个想法。 别说,许深唿出口气,温驰真有可能干出这事,这个明明知道自己在追他,却还和别的男人有了约会的水性杨花的男人! 「你…」 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此刻暧昧的气氛,许深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两人均一愣,相顾无言中双双朝放在茶几边上的手机看去。 看清温驰的来电显示后,许深倏地一皱眉,随之感到怀里的温驰腰部一僵,对方的肌肉紧跟着紧绷起来。 温驰被许深放下后犹豫地拿起了茶几上的手机,感觉许深紧盯的目光像两道射线般打在自己侧脸上,带些灼烧感。 无可奈何地嘆了口气,温驰接开了电话。 「…哎、哎呦!我还寻思着你要是不接我就挂了呢,没打扰到你吧?」 电话的声音虽然没开免提,但在此刻两人无言的寂静环境中,却异常清晰地传入了许深的耳中,这声音他耳熟的很,当下想到了上个星期d城的寸头民警。 在温驰笑着应了句「没有」后,许深身子一歪右手一抬,将手机悬擦着温驰的脸往前推了一下,然后「啪」的一下打开了免提,沈云峥的声音当即笼绕了整个房间。 「其实就还是福利院的事,你之前不是说怀仁儿童福利院有些问题吗?我这个星期查了些资料,其实这个福利院本来就是在为一些精神疾病的孩子提供照顾服务,所以定期会运一些药材进行治疗,数据什么乍一看都没什么问题,但是我们发现里面有一些药,它的作用和福利院孩子的病情并不挂钩。」 感受着靠在身边许深传来的体温,温驰拿着手机的手硬挺挺僵住了,沈云峥说的话太过明显,明眼人一听就知道不对劲,何况是许深。 电话对面的沈云峥还在说着:「比如说吧,最近福利院运进了大批治疗情绪暴躁的药,但患有暴躁情绪的孩子数量却很少,入量明显不对等…你之前说过可以提供帮助,所以我这次打电话就是想听一下你所知道的内情。」 第28章 解离性失忆 感觉许深的视线扫到了自己脸上,温驰侧脸向另一方偏去,整个人有些僵直,脖子生硬硬的。 「温驰?」沈云峥的声音试探着从手机传来。 温驰吸了口气,逃不过了,就算自己现在随便搪塞过去,许深必然也会起疑。 「沈警官,」温驰轻轻开口,「您确定好要查了吗?这一查就不只是福利院一件事了,有些东西彼此勾连,高层之下的手段就算是警察也并不一定能够扛得住。」 第52页 对面的沈云峥默了几秒,然后笑道:「放心,一开始查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我们警察面对明知道的地下老鼠选择漠视放任,那么整个城市就会变成一个巨大的阴沟,红旗之下,阳光的存在是我们的责任。」 温驰轻轻笑了几声,垂下眼缓缓道:「我明白了…明天我会发您一份录音资料,但是录音并不能作为具有效法律效益的证据,所以接下来还是要靠警方的力量。」 在沈云峥的应答下,温驰简单两句便挂了电话,看着黑屏的手机,温驰深吸了一口气,转眼看向一直没吭声的许深。 而此时的许深,正垂眼盯着温驰,搜肠刮肚的想要说些什么,话几次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其实在听着温驰和沈云峥的通话时,许深已经大致的猜出了事情的缘由。 福利院问题大抵就是小女孩的领养问题,但温驰却说怀仁福利院有问题,联想温驰刚刚说的「高层」,许深一下子想到了中午医生那句「豪门世家」。 难不成和温驰的父亲有关系?但让许深更在意的一点是,温驰怎么会有录音证据? 温驰与他父亲的关系摆在了许深面前,许深想到了温驰在警局握紧的拳头,想到了对方在高铁上说的父母与孩子的关系,现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张嘴才比较合适。 他不想让温驰难过,更不想剖开温驰的伤口,他不想让自己的了解,建立在对方的痛苦之上。 「听说过克洛诺斯的希腊神话吗?」 温驰突然发出的声音让许深心里一滞。 「天空之神乌剌诺斯把子女们囚禁于地下,结果他的儿子克洛诺斯用镰刀阉割了父亲,取代父亲成为新的主人。」 「我之前一心想要逃离地下…」温驰坐在沙发上失神的喃喃了一句,然后抬眼似笑非笑的看向许深,「许深,这是我第一次拿刀。」 看着温驰的笑容,许深却感觉对方在怕,在逞强,在硬生生地立在原地,等待接下来的暴风雨。 没想到温驰会看似间接实则直接地告诉自己他与他父亲的关系,许深感觉自己好像终于挤进了温驰的心防,终于可以在黑暗中进行摸索了。 而这片黑暗从深处延伸出一条绳索到许深的身边,带着微弱的希望与恳求,在一片空洞中发出疑问—— 你能不能拉住我? 「录音里…讲了什么?」许深感觉心脏砰砰跳,试探着问了一句。 温驰沉默了好一会儿,好像在酝酿话术,也好像只是单纯的失神,过了好久才慢悠悠开口:「怀仁儿童福利院其实是由温林年进行投资操办的,那里的孩子患有精神疾病,对外是作为保护机构进行治疗照顾,实际上是、是…」 感觉喉咙干涩,温驰一时语塞,缓了几口气继续道:「是一个药物试验场。温林年本就是对一些药物品牌进行研发,福利院的孩子无父无母,又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无疑是精神类新品药物最好的实验者。」 许深感觉自己四肢的血液随着温驰的话一点点变冷变僵,不动声色的立了一身汗毛,看着面前嘴角有些发白的温驰,心里突突地开始发慌:「温驰,你是怎么知道的?」 「录音啊…」温驰给了许深一个微笑,「录音里面就是温林年和福利院院长的通话,三言两语便能大致知晓怎么个回事,不过录音里面只有温林年单方面的语音,听起来应该是在实地偷录的…」 「什么叫做应该是?」许深皱紧了眉头,「这份录音资料哪里来的,只有你一个人有吗?」 温驰吸了口气,皱着眉毛轻摇了摇头,好似在努力回忆着什么:「…记不清了,我小时候手里便有这份录音,也悄悄试探过家里除了温林年之外的其他人,但他们给我的反应都不太像是知道这件事。」 「所以我觉得这个录音应该是我小时候偷录的,毕竟我之前也做过类似的事情,只是…」温驰顿了顿,「只是如果是我录的,这种事情我不该想不起来。」 许深看向温驰食指摸着下唇沉思的样子,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感觉心里发沉。 如果这份录音真的是温驰小时候偷录的,那他是在哪里录的?他躲在了什么地方才能不被温林年发现?他又为什么没有具体的记忆? 解离性失忆。 许深脑中蹦出了自己在医学书上看到的词彙,这种症状是患者对创伤产生的自我防卫机制,从而遗忘个人记忆中的重要资料,造成一种主动的失忆现象。 「他…有对你做过什么吗?」许深感觉自己绷紧了脑中的弦。 温驰倏地一愣,嘴角微微一绷,转眼朝许深笑道:「虎毒不食子,我只是和你一样上房揭瓦被挨打而已。」 「温驰,」许深在沉默中轻飘飘开口,突然和蔼一笑微抬起了双臂,「把胳膊举起来。」 温驰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题的突然转变,带着疑问「嗯」了一声后,下意识跟着许深的动作抬起双臂,结果还没举到位,便被许深三下五除二的脱去了上衣。 「这么着——」 温驰的一句带笑的「着急」还没说完,便被许深一个翻转压到了沙发上,刚想继续出声调侃,便感觉自己背上被人轻轻触摸着,人顿时一僵。 「果然,刚刚摸的时候便感觉不对劲…温驰,你背上的疤怎么来的?」 许深低头轻皱着眉抚过温驰背上不甚明显的疤痕,这疤痕很浅,不仔细看辨别不出,所以上一次在酒店许深情急之下没有发现,但是就在电话前托起温驰沿嵴骨抚摸时,许深往上摸到了微微凹凸的皮肤触感。 第53页 「又不是困在玻璃瓶里的玫瑰,你小的时候难道就没受过伤吗,谁身上不带点疤?」温驰被压在沙发上,不在意地轻轻笑了一声,鼻息打在皮质沙发套上带些调笑的意味。 许深略过温驰的搪塞,轻轻拂过温驰背上的交错的长疤痕,低声喃喃起来,语气里带着心疼:「像是被皮鞭之类的东西抽的…」 感到手指触感下温驰背部肌肉一紧,许深抬眼带些无奈轻轻道:「温驰,你都说了这么多了,要瞒这个吗?」 温驰背朝许深很久没吭声,背上的皮肤随着唿吸轻轻起伏,许深就坐在对方身旁静静的等着。 「许深,」温驰缓缓撑起腰来转身,朝许深弯了弯眉眼,「抱抱我吧。」 看向对方眼神里一向如常的笑意,许深却感觉自己的心要碎了。 许深伸出双臂将温驰抱紧在怀中,四周沉寂,两人的胸腔贴在一起,砰砰的心跳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在交杂的唿吸中,温驰感觉自己被对方紧拥在怀,那么紧,紧到唿吸都有些困难,紧到他有些想哭。 就一会儿,一会儿他就把心藏回去,但是现在,他想要在裸露中贪图温暖和理解。 许深抱着怀中的温驰,心中酸胀的痛感往上顶着喉咙,手心轻轻感受着温驰背部的皮肤,感受着对方曾经的伤痛,人在情绪中还没缓过来,便感觉自己腰背处一凉,温驰冰凉凉的手顺着自己背部的肌肉颇为不老实的乱摸着,趁机到处揩油。 心疼的感觉还裹挟在胸腔,被温驰带些调情意味的手轻轻划过,许深一时郁闷无奈,笑嘆了口气微微松开怀里的温驰,刚想抬头便感到耳垂被对方轻轻一咬,温热的鼻息紧接着打在耳廓。 「要回卧室吗?」 许深被温驰这带些鼻息的笑意撩的头皮发麻,体温不过大脑便顺着耳朵瞬间烧了半身,起身便见温驰含笑对向自己的桃花眼,眼波流转中轻轻合上,然后探身吻上了自己的喉结,还舔了一下。 许深面对温驰本就不坚定的意志当场彻底瓦解。 十七在黑暗中嘚嘚跑到主卧的房门口,俯下身子看着门缝下透出的光,听到里面传来了淋浴的水流声,哼哼唧唧想扒房门,结果爪子按下的门把手拧不开,才灰头土脸地又缩回了窝里,可怜巴巴叼着自己的玩具闭眼去睡觉。 温驰背部一时紧贴在淋浴间的砖瓦上,勐然传来的冰凉感让他生理性的一哆嗦,人本能地寻求温度往前抱紧了面前许深的脖颈,张嘴微微喘气中,垂眼看到淋浴的水流顺着对方异常优秀的背部肌肉起伏蜿蜒地滑下,留下一串令人遐想的水痕。 失神间食指轻轻划过对方背阔肌上的水渍,温驰感觉自己被人往上一顶,整个人腰部一酸顿时失了力,被许深当下回抱着趴在了对方肩膀上。 止不住的喘息声从温驰嘴角泄出,温驰张嘴用力咬上了许深的斜方肌,伴着身下酥麻麻的感觉又伸出舌尖舔了舔,水渍和津液混在一起,发颤的唿吸热乎乎打在许深的脖颈处,激起许深皮肤的战慄。 「床被我来换,我们出去?」 低沉的呢喃带着喘息从耳边响起,温驰感觉自己被人托抱着轻放到了松软的被单上,脸埋进散发着洗衣液干净香味的枕头里,细密琐碎的吻落在了自己背部交错的疤痕处。 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温驰在失神中微微张嘴喘着气,伴着客厅钟錶的走动,不知过了多久,人在恍惚和战慄中陷入沉睡。 一夜无梦。 第29章 这人话真多 床帘的遮光效果没有别墅里的好,温驰皱着眉在迷迷煳煳中醒来,带着鼻音的唿吸了几口气,才在视线里陌生的天花板中回到现实。 抬手摸了摸身旁,周围空落落的,温驰眯着眼艰难起身,感觉腰部酸胀胀的疼,不由得倒抽了口气。 就比自己年轻个两岁,怎么精力差别这么悬殊? 嘆出口气揉了揉腰,温驰看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上面还上下不一略微拥挤的贴着三张便利贴,于是挑挑眉伸手都揭了过来。 [公司里有些事我就先走了,十七早上吃过了,午饭给它弄些柜子里的狗粮就好。] [水杯是为了让你看到便利贴,里面的凉水不准喝。餐桌上有准备好的三明治和牛奶,记得先放微波炉里加热。] [我晚上回来做饭,不用点外卖,有事记得打电话。] 温驰看着手中的方形便利贴,嘴角不自觉的往上扬起,感觉这人话真多。 看着对方锋利遒劲的笔锋,温驰将三张便利贴交叠贴在一起放到了床头柜上,扫了眼一旁的水杯,努努嘴起身,轻哼着歌往洗漱间走去。 「属狗的吧?」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温驰皱着眉嘀咕了一声,不过除了脖颈锁骨处的印记,温驰感觉身下倒是清爽,身上的睡衣也都是新的。 想到昨晚的床单还是黑色,今早便变成了白色,温驰把牙膏挤在牙刷上,勉强点点头认可了对方的床品。 洗漱完走出主卧,温驰在十七狂摇尾巴的打转中蹲下身倒满了一碗狗粮,然后把餐桌上量多到过分的三明治简单挑了两块,和杯中的牛奶一起放到微波炉里加热。 嚼着鸡蛋培根馅儿的三明治,温驰慢悠悠喝了口温热热的牛奶,整个人的肠胃颇为舒坦。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餐桌上,室内暖气的温度如春,温驰看着桌上映出的流动的云朵倒影,伸出手指轻轻抚了抚桌面。 第54页 怎么还没过年,便感觉春天就要到了。 轿车落在了陵园外,温驰找了代驾给出车钥匙后,自己打车去了别墅。 人开门在玄关处换了鞋便一路走到书房,按开橱柜里的密码锁,拿出了银色的u盘插在了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上。 温驰调出放着录音的文件夹,十分利落的把其中一份录音给沈云峥提供的邮箱发了过去,然后人看着文件夹里两份录音资料,头靠在椅背上默默发起了呆。 这两份录音,一份是福利院的通话音频,一份是温林年砸死幼犬的音频。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温驰直起身来,缓缓点开了第一份录音。 温林年暴怒的吼声夹杂着酒瓶碎裂的声音,带着呜咽呻吟的幼犬叫声,当即充斥整个房间,吱哇乱叫歇斯底里的嘈杂声让温驰勐地颤了一下,人随之唿吸一紧。 听着音频里衰弱的幼犬呜咽声,伴着逐渐放大的脚步声,温驰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小时候挣扎求饶的哭泣声,被拖拽的声音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静了下来。 「这种畜牲,你养一个我弄死一个——」 「咔嚓!」温驰手指发颤的按在滑鼠上,勐地将音频关掉。 「听说过克洛诺斯的希腊神话吗?」 昨晚自己带笑的声音在温驰脑中迴荡,温驰急喘着气弯下腰来,整个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冷汗在额角渗出。 克洛诺斯成为神界的主人后,为了避免将来也被自己的儿子推翻,于是做出了一个残忍的决定:把生下来的孩子全吃掉。 但最后他还是被第六个孩子扔出了王宫,永生囚禁于塔耳塔洛斯地狱之中。 从有记忆起,温驰就一直想要逃离父母家。 小时候用智能手錶录音以防万一,高中选择伦敦艺术大学飞向地球另一边,回国后在另一座城市成立自己的画室工作室,他不想再与自己的父亲有任何的牵扯。 他一直在逃,虽然从来没有承认过,但他确实对温林年有着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惧怕。 他牴触着c城的那个家,从寿宴那晚迈入房门的第一步起,温驰便感觉自己被记忆压制,迈出去的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对温林年扬起的每一寸嘴角,都要使出万分的力气。 「许深,这是我第一次拿刀。」 温驰蜷缩起身体,在记忆中迷失,感觉自己胃中翻滚,再次抽痛起来,手脚不自觉的在发麻中痉挛。 「没用的…没用……」 躺在冰凉凉的地上,温驰用力将身体蜷紧,噁心反胃的感觉向上顶着喉咙,温驰在干呕中控制不住的流下眼泪,滴滴答答落在灰色纹理的大理石地板上。 没用的。 克洛诺斯在拿起刀后却步入了自己父亲的后尘,而他作为温林年的后代出生在这个家,便从来都不是无辜的。 他姓温,他留着温家人的血脉,他一直在怕,怕自己会在麻木中失去痛苦,怕自己会在抵抗中选择黑暗。 没用的,逃不过的,他终于还是拿起了刀,可他在小时候,在幼犬被温灵年砸死的那一刻,便已经被扯进了黑暗。 「叮咚。」 书桌上的手机传来了一声消息,温驰躺在地上平復着唿吸,泪水顺着眼角流入髮髻,在耳廓处濡湿了一片。 「叮咚。」 温驰在第二声响中才缓过神来,艰难地在干涩的喉间咽了口唾沫,踉跄着站起「扑通」一声靠回了书房的座椅上。 伸出的手还有些帕金森似的发抖,温驰嫌恶地用另一只手用力握住发抖的手腕,打开手机看了眼。 许深:[(图片)] 许深:[身体还好吗?给你看看办公桌上的盆栽:)] 温驰干涩的嗓子发出一声气音的笑:「好土的表情符……」 图片是一盆绿色的薄荷草,薄荷绿油油的硬挺生长,看起来被养的很好。 手终于不抖了,温驰缓了口气慢慢打起字来。 温驰:[我晚上想吃面条。] 没出两秒许深便给了回復。 许深:[没问题,你现在在家吗?] 温驰看着许深的信息,抬头愣愣望了下书房的房门,将视线又定在了电脑文件夹上,然后唿出口气将笔记本关机。 温驰:[没有,我下午有事,差不多傍晚处理完。] 手机紧接着响了一声。 许深:[到时候发消息,我去接你。] 温驰静静的看着微信里面白绿色的聊天记录,过了好久才发出信息。 温驰:[1] 从书房走出后,温驰慢悠悠走进了画室,平安夜前一晚画的玫瑰还摞靠在地面上,温驰靠在门框处垂眼看着,别墅内一片安静。 瞥眼看到了空画架一旁书桌上掀开的诗集,温驰吸了口气直起身子,两三步走了过去,弯腰将摊开的书本拿起。 他记得之前自己是读到了莎士比亚在《十四行诗》里写到的玫瑰,所以才灵感一来画了这幅画。 温驰低头看向书本。 [家里养的花自杀了,遗书写道:一生不愁吃穿,唯独缺少阳光和爱。] 「呵。」温驰垂着眼笑了一声。 看来不只是人不会留在原地,连书本也会自己翻页。 合上书本随意往桌上一扔,温驰干脆地转身,下楼朝玄关处走去,唿吸一滞看到了贴墙放着的一排花束。 「它们也要腐败了……」温驰有些失神的低声喃喃道。 第55页 「叮铃——」 咖啡店里的门铃随着玻璃门的一推响了起来,苏凯进门便看到了坐在靠窗处偏头看向窗外的温驰。 「对不起,我来晚了!」苏凯走向温池,有些慌张地道了歉。 「没有,你比约定的时间还早了15分钟,」温驰收回放远的视线,朝对面坐下的苏凯笑眯眯道,「我在家闲的无聊,便提前来了。」 点了杯饮品后,苏凯看向对面的温驰,张了张嘴几次想要开口,却一时说不出话。 「我看了你发的照片,后期色调修的很不错,你在摄影方面果然很有天赋。」温驰垂眼搅了搅杯中的咖啡,替苏凯开了话头。 「啊谢谢……主要是你们两位,」苏凯突然顿了一下,吸了口气继续道,「……你们两位都是很好的模特,拍照的时候氛围就很好,后期也基本上不用修什么。」 温驰抬眼看向苏凯,左手抵在下巴上弯了弯桃花眼:「苏凯,你喜欢我什么?」 没想到温驰这么直接,苏凯愣了一下,然后垂下眼轻轻说道:「我觉得你很好,你有才华,性格也温柔善良,你看人不会有偏见,无论是对孩子还是对工作人员都相处的随性融合……我想要去了解你,想继续和你相处,在你身边就会不自觉的被你吸引,像是有向心力一般。」 听着苏凯一大长串的话,温驰笑着侧眼看向窗外。 昨夜凌晨雨就停了,此时路面上湿潮潮的,凹凸不平的马路上还聚着些许小水坑,被驶过的汽车碾过,溅出泥泞的水花。 「这样啊……」温驰看着不断走过的行人喃喃道。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便感觉你很不一样,以至于之后目光也总是在追随你。」苏凯从面前的饮品上收回视线,抬眼看向温驰。 【作者有话说】 家里养的花自杀了,遗书写道:一生不愁吃穿,唯独缺少阳光和爱。——周国平《爱与孤独》 这里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磕到一点,就是当许深问温驰有没有在家里的时候,温驰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别墅房间,但回復的却是没在家。 反正我是磕到了嘿嘿嘿。 温驰:房子而已,这里才不是家。 第30章 最后的玫瑰 温驰转眼便看到了苏凯认真的模样,眼尾轻轻一抬,嘴角带上了一抹笑:「知道首因效应吗?之前你带着作品集四处碰壁,在别人都给你负面反馈的情况下,我碰巧给了你正面的支持,所以后来你的视线便集中在了我所谓好的一面。」 听着温驰不变的笑脸里说出的拒绝意味的话,苏凯轻轻垂下眼后再次抬起:「我不否认有记忆的过滤,但我也肯定自己对你的现在的印象。」 温驰轻轻笑了一声:「知道媒体怎么评论我的吗?他们说我在感情上来者不拒,身边暧昧的对象换了一个又一个,没有定性。」 「可你现在不是要拒绝我了吗?」苏凯摇摇头,带些无奈的笑,「从之前的微信我就能看出你的意思……是我的真心没有达到让你觉得可以的程度吗?」 温驰抬眼看向面前的少年,对方还很年轻,对感情单纯又真挚:「恰恰相反,我拒绝你就是因为你的真心。」 苏凯听到后直直的看向温驰,犹豫地张了张嘴:「我不明白……感情没有真心怎么开始?」 「对我而言……」温驰垂下眼,看着杯中早已凉透的咖啡,「没有真心的感情才最容易开始,所以媒体并没有说错,『玩的花』,确实是符合我的评价。」 抬头看向呆愣愣盯着自己的苏凯,温驰柔情又暧昧道:「你现在还觉得自己对我的认知是对的吗?」 「那……」苏凯垂眼用手抹了下冷饮外面结成的水汽,轻轻说道,「…那许设计师呢?你也像拒绝我一样,拒绝了他的告白吗?」 温驰在听到「许设计师」这四个字时人便一愣,对上苏凯看向自己的目光后缓缓垂下眼,夕阳的黄昏透过玻璃窗打在咖啡杯一侧,温暖的黄红色照在温驰搭在杯把的手指上。 「……看来昨天的电话让你误会了,」温驰抬起眼来朝苏凯笑道,「他没有向我告白。」 许深说过什么? 说过在意,说过放心不下,说过圣诞节快乐,说过我要追你,说过有好感。 但他真的,从来没说过喜欢。 温驰想起了自己之前在高铁上和许深的对话。 「你喜欢我吗?」 「你想要我喜欢你吗?」 「最好不要。」 所以许深真的,没说过喜欢。 温驰摩擦着咖啡杯的杯把,他承认心中又怕又期待,他期待许深读懂他,但他又怕许深太懂他。 他的孤寂像是个瞎子在寻觅光源,对许深,他只是一个在隆冬写着情书的盲人。 可惜,瞎子看不到光,盲人读不出爱。 他们也只能知情知趣的保持暧昧,然后在时间的蹉跎下,等待一方主动离开。 「我不会走,你也别想着逃。」 温驰蓦然想到了许深在陵园前对自己说的话,心跳紧跟着漏了一拍。 「我明白了……」苏凯看着失神的温驰笑了一下,「他比我懂你。」 温驰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苏凯,张了张嘴又缓缓闭上,然后垂下眼将视线放到窗外:「是吗……」 夕阳西下,时间到了傍晚,温驰说自己还有些事便暂时留在了咖啡馆。 第56页 坐在座位上目送苏凯走向玻璃门,对方在门铃叮铃一声响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然后点点头笑着摆手离去。 少年的终点不是自己,温驰也微笑着伸出手来轻轻摆了摆。 手机紧接着响了一声,温驰吸了口气打开来看。 许深:[事情处理好了没?发个定位我去接你。] 时间赶得这么巧,让温驰都有些怀疑许深在监视他了,人挑了挑眉尖转手发了个位置定位。 无所事事地呆在咖啡馆里,温驰托着脸看着窗外黑下来的夜和逐渐亮起的灯光,馆内的轻音乐婉转抒情,温驰的手指有节奏的轻轻点在桌面上。 对面的花房突然亮起了灯光,暖黄色的光笼罩在各色的花奔上,在冬日里像是有了温度一般。 温驰看着灯下的玫瑰,暗红色的花瓣染上一层橘黄,就像刚刚天边的夕阳,像是流油咸蛋黄般的落日。 随着「叮铃」一声响,咖啡馆的玻璃门被温驰推开,穿过马路中唿啸的寒风,温驰向花房走去。 夜色逐渐笼绕城市,一辆黑色的suv开着白色车灯驶过十字路口。 许深心情颇为不错,哼着歌打了个右转向,放慢速度开了会儿后把车停在了咖啡馆的路边,人透过前挡风玻璃伸着脖子朝咖啡馆里面望。 瞅了半天也没瞅到人,许深刚想打电话,一个无意朝左扭头,便见到了温驰抱着一捧鲜红的玫瑰花从马路对面的花房出来。 许深当下体验了一把小鹿乱撞。 买花干嘛?不会是给他买的吧? 温驰明显也注意到了这辆熟悉的suv,对着不断滑下的车窗歪了下脑袋,人抬脚便朝马路对面走去。 许深努力控制着表情的自然,心里却期待地乐开了花,只是这花还没开全,便被视角右边驶来的汽车吓了个魂飞魄散。 「别动!!」 许深「嗷」的一嗓子给温驰吓了个哆嗦,人当场站住脚步,然后在疾速驶过的汽车所颳起的风中吃了嘴头髮。 温驰的视线还落在刚刚擦脸而过的汽车尾灯上,然后便听到急切的脚步声沉重的传来。许深一把薅过温驰的衣领,气唿唿的给人拽上了副驾驶。 「我……」温驰想要狡辩一下。 「安全带!」许深依旧在气头上。 温驰讪讪闭上了张开的嘴,十分乖巧的把安全带繫上,随着安全带卡扣「咔嚓」一声,汽车火箭般沖了出去,温驰「扑通」一下子被惯性震贴在了椅背上。 「温驰,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毛病很多?」 许深义愤填膺地目视前方车来车往的马路,张嘴数落起温驰来:「有胃病照样吃冷食,宿醉之后还敢喝红酒,作息不规律三天饿两顿,感冒发烧你是样样不落,从我回国到现在不过一个月,你发烧两次晕倒一次,哦不,算上昨晚那就是晕了两次,我看你就差个肾虚了。」 许深瞥了一眼十分乖巧听训的温驰,对方在听完后眨了两下眼朝自己弯弯眼笑起来,在怀里红玫瑰的映衬下,依旧好看的很。 草。许深颇为不爽地骂了一声此刻还在流连美色的自己。 温驰察言观色地见许深一时停了话,低头看了眼怀里鲜红的玫瑰后清了两下嗓,抒情又浪漫地念起了诗。 「你是流动画面上唯一的静止,这使我的眼光逡巡得再远终会回到你——」 「这不是你过马路不看车的藉口。」 温驰再次闭上了张开的嘴。 黑色suv在黑夜里宽阔笔直的马路上疾速行驶着,一路开进小区停车位。 温驰抱着怀中的红玫瑰辍在许深身后,在对方打开房门密码锁关上门后,一把将手里的玫瑰花束塞进了对方怀里。 「在我荒瘠的土地上,」温驰手抚着许深怀里的玫瑰抬眼看向对方,「你是最后的玫瑰。」 许深垂着眼皮眯眼看向温驰:「你这人真的很讨——」 「厌」字还没说出口,便被温驰用嘴封住了。 许深感觉到对方的舌尖挑开了自己的唇缝,然后探入了自己十二分不坚定的牙关,随着硬物碰撞牙齿的声音,一颗荔枝味的硬糖被对方渡入了口中。 「甜味能让人心情好,」温驰眼含桃花朝许深笑眯眯道,然后踮起脚尖探头舔吻了一下对方的喉结,「现在还讨厌吗?」 许深:……我现在讨厌我自己。 气不壮地哼了口气,许深换好鞋从柜子里掏出个玻璃花瓶,把阳台上晒好的水倒进去,然后十分细緻的插起了花,插完之后还不忘滴上一两滴植物护理液。 温驰瘫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瞧着许深的大动作,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嘴角也跟着弯起。 「阳春面可以吗?」许深欣赏完餐桌上的玫瑰花后,转身对温驰问了句。 「嗯?可以啊。」温驰随口应了句,看着许深朝厨房走去的背影,感觉这样饭来张口的日子过得着实不错。 阳春面做起来又快又简单,许深没一会儿便把两碗面端上了餐桌,但是汤面的味道却是温烫烫的美味。 温驰看着碗中的流心的鸡蛋和两颗挺阔爽脆的小白菜,罕见的感觉到了饿,于是利落地嗦起了面,吃了半碗后肠胃也跟着舒坦,餍足到后背都发了一层薄汗。 「小区还有停车位吗?我车在小区路边上扔着呢。」温驰咽下了口中的小白菜,想到了代驾下午给自己发的消息。 第57页 许深此时正在欣赏自己杰作般看着温驰吃饭,听到温驰这一嘴后满足感中陡然增上一层惊喜。 说实话,许深这两天一直怕温驰跑路,但听对方这意思,是真的打算在这儿暂时住下了。 「啊……哈哈,有啊有,我车位隔一个位置那儿就没人,我等会儿下去遛十七的时候跟门岗说一声。」 听着许深一开始的傻笑,温驰十分不解的抬头看了一眼,觉得自己以后要常给许深买花,他真没想到对方现在还在高兴。 许深傻乐完后挠了挠鼻子,朝左看向瓶中的玫瑰花:「你今天下午干嘛去了?」 第31章 是要查岗吗 「回了趟别墅,给沈警官发了录音资料。」温驰头也不抬的吃完了最后一口面。 「然后呢,在咖啡店做的什么?」许深装作不在意的问了一嘴。 温驰正拿着纸巾擦嘴,听到后抬眼看向神色自然的许深,嘴角一勾走到对面,面朝许深长腿一跨,顺理成章地坐在了对方的大腿上。 「你是要查岗吗?」温驰搂着许深的脖子,在对方侧颈上轻轻吻了一下。 许深陡然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脖子瞬间僵了,双手却颇为自然地搂上了温驰的腰,跟产生了惯性似的。 「就…喝冷饮对肠胃不好。」许深心里正憋屈着,便感觉自己脖颈处传来了气音的笑。 「我喝的热的。」温驰又亲了一下许深的侧颈。 温驰确实没撒谎,一开始点的热拿铁,等拿铁冷了后温驰便没再碰,只是手里闲着无聊,时不时拿着小勺搅拌一下。 「我今天换衣服的时候发现——」 许深正洗耳恭听温驰想说些什么,便感觉自己的大腿内侧被人一摸,偏头的动作紧接着一卡。 「我的大腿根那儿不知道被谁啃了一口。」 许深:「……」 跟着温驰的话想到了昨晚旖旎的场景,许深脑中立马浮现了黑色床单上对方白皙的身体。 温驰此时趴坐在许深的腿上,紧贴的部位自然感觉到了对方身体的变化,低笑了一声后探头吻了吻对方的下巴,接连不断地小动作跟猫一样挠着许深的心。 「今晚继续?」温驰抬眼看向许深克制中皱起的眉头,感觉此时对方这动作颇具有荷尔蒙气息,以至于想让他当场拿起画笔。 许深默念了几句道德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邪火,一个起身把温驰拦腰抱起,在对方双手的不老实中把人扔到了沙发上。 「我今晚还有工作要处理,」许深垂眼看着温驰,伸手揉了把对方柔软的头髮,「昨晚晕过去的人没资格说今晚继续,你也该学学什么叫适度了。」 许深起身后垂眼看着沙发上头髮被自己揉得乱闹闹的温驰,「啧」了一声俯下身子,双手捞起对方的脸亲了一口,这才满意的起身点点头。 亲完后许深十分速度地拿起了牵引绳,人带着尾巴都要摇成螺旋桨的十七走向玄关处,开门后还顺嘴说了一声「记得把碗扔进洗碗机」,然后留下温驰一脸语塞地看着干脆利落关上的房门。 温驰当即感觉这人的忍耐力真是个谜。 太阳升起又落下,只有天气越来越寒冷,不知不觉间,温驰已经在许深这儿住了一个星期了。 许深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每天早出晚归,就算是回到家也要在书房工作到深夜,但即使这样,早餐和晚餐许深也都会亲自下厨,然后每天中午煲电话询问温驰吃的什么。 温驰看着对方这勤奋工作的样子,颇为感嘆起当今时代的社会压力来,于是时不时发出夜晚邀请,美名其曰「释放工作压力」,却都被对方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面对温驰的美男计,许深会把对方卷进被子里,压制住对方三脚猫功夫的反抗,然后掴进怀里把人搂住,在一片漆黑的卧室里轻轻拍着温驰的后背,致力于把人哄睡。 温驰一开始还会反抗镇压,后来发现实力悬殊便选择了摆烂,最后竟渐渐被许深调理了生物钟,人一到晚上11点左右便开始犯困,让温驰感觉自己好像从良了一般。 「那你干嘛还让我待在这儿啊……」温驰被许深抱在怀里迷迷煳煳地问起来。 许深低头看了一眼温驰髮丝间露出的睫毛,亲了一下对方的发顶:「那天磕车上起的包还疼吗?」 「早就消了……」温驰哼哼了一句。 看向对方陷入睡眠的侧脸,许深鼻中发出了带笑的气音:「晚安。」 一月二十六号,再过两天便是春节,日历即将换新,新的一年就要到了。 温驰傍晚从工作室离开,开着车驶过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马路两边的树上都挂起了彩色的小灯,还吊着红色的小灯笼,夜晚一来,灯光一开,便立刻突显出了年味。 车内蓝牙接着黎丹阳的电话,对方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发整理的年度报告,回顾过去展望未来,洋洋洒洒一样没落,立志于把工作热情发挥极致。 可惜遇到了温驰这样一个大事瞅一眼,小事全撒手的老闆。 「年度报告这种东西,别人都避之不及,你怎么还上赶着来呢?有这闲心不如去找人喝个酒,说不定就脱了这母单身份了。」温驰松垮垮评价了一嘴。 听着温驰对自己报告的总结,黎丹阳幽幽的声音在通话电流声中响起:「你今年的画比去年少卖了五副,报告我等会儿以文件形式发你,用你的闲心看起来。还有,别提喝酒这事了,我犯沖。」 第58页 也不知道谁才是老闆,温驰泄了声笑:「遇到正缘了?」 通话保持了几秒安静,随后黎丹阳的语气像吃屎了一样:「孽缘。我算是知道明星为什么需要包装了,能力和人品真真切切是两码事。」 这倒是吊起了温驰的兴趣,正打算再问些什么的时候,黎丹阳直接拦了话茬:「报告发你了,别找理由,记得看,挂了。」 随后温驰便收到了「嘟」一声通话断掉的声音,堪称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也许是因为小时候在院长大的原因,黎丹阳这人独立性和行动力都极强,是和温驰不一样风格的特立独行,但也就是这份「独」,把两人扯到了一起。 明明是不一样性格的人,在灵魂上却有着相似之处。 大抵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缘故,温驰又想到了许深,最近他总是会想起许深。 温驰打开了条车窗缝,人透了口气看向越发热闹的街道,火红的灯笼被车速刮出油黄色的残影,一路驶向许深家。 后备箱里塞着新买的画架画板和一些绘画工具,副驾驶上还放着一捧香槟玫瑰,车开到小区停车位后,温驰打算分两趟把东西搬上楼。 打开房门,在十七抬起前脚摇着尾巴的欢迎下,温驰把画板之类的绘画用品放置在了许深的书房里。 「唿!」 温驰拍了拍手唿出口气,直起腰后视线落在了书房的书架柜上,看着下方开拉门的书柜,温驰静静缓了一口气,然后抬脚转身离开。 在玄关处笑眯眯地拍了拍脚边十七的狗脑袋,温驰打开了房门:「我下去拿给你家铲屎官准备的礼物,一会儿就回来。」 在十七依依不捨的哼唧中,温驰关上房门抬脚走向电梯,进了无人的电梯后按了个一楼,人静静地站着等待电梯开门。 「哐当!!」 整个电梯伴随着异响突然一晃,电梯的灯紧接着闪了两下,温驰人一惊,下意识迈开双脚保持蹲跨姿势。 突然,电梯直接一个自由落体勐然下坠! 草!!! 温驰的神经立马高度紧绷起来,人在这紧绷中勉强分出一丝理智保持冷静,迅速地按下了各楼的按键。 脑中的弦发疯般嗡嗡作响,这种剎不住的失重感,让温驰感觉似乎连遗言都来不及说。 温驰脑中突然不合时宜地蹦出了许深在厨房回头看他的笑眼。 「晃啷!」 电梯一个震动在三楼又勐然停了下来。 电梯门迟迟未开,电梯内的灯也已经熄灭,整个漆黑的空间只剩下亮着微弱红光的按键,和温驰惊魂未定的喘息声。 温驰喘着气立马按下了紧急按钮,感觉后背出了一层冷汗,按完后温驰贴靠在电梯角落,上下摸了把衣服才发现自己把手机落在了楼上家里。 「造孽呀……」唿嘆出口气,温驰贴着墙角站了会儿后腿有些软的顺着滑下,蹲坐在角落里静静看着电梯门缝里微微透出的光亮。 四周一片寂静,温驰渐渐放慢唿吸,坐在黑暗的角落里把惊慌的心跳平復下来。 黑暗像是无形的力量将人包裹吞噬,温驰在封闭的空间里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心安,抬眼看向门缝中透出的光亮,心里却又异常地开始发慌。 怎么回事? 温驰弯起双腿,将胳膊搭在膝盖上,下巴垫在胳膊上瞧着电梯门缝,场景的再现,让温驰感觉自己好似回到了小时候的书柜里。 「砰砰、砰砰……」 心跳在胸腔里迴荡着,温驰眯起眼来,静静瞧着门缝里的光。 感觉好像……有什么记忆? 许深把车停在停车位上,下车便看到了隔了一个车位的温驰的轿车,于是??领着自己买的小蛋糕,步伐轻快的朝楼房走去。 人刚进楼门便看到电梯口聚集了一群人,悉悉索索地在谈论些什么。 「怎么回事?」 「好像是电梯出故障了,从楼上直接坠到了三楼。」 「我的天,里面有人吗?」 「我刚刚看物业过来,说好像有一个,现在在里面等救援。」 「天哪,真能吓死个人……」 「就是说啊…还好没出什么事。」 许深站在另一侧电梯口等待时大致听明白了事情的经过,转身看了眼滚动播放「电梯故障」的红色标识,在皱起的眉头中听到了自己这边电梯到达的声音,于是在人群中登上了电梯。 按开密码锁开门后,许深便见房内灯光大亮,刚刚悬起的心「咕咚」一下砸回了肚子里,唿出口气感觉是自己疑心病犯了,换下鞋后走了两步,把蛋糕放在了茶几上。 「温驰?」许深扫了眼空旷旷的客厅喊了一声。 房内除了十七爪子刨地板的声音,没有任何回復,许深刚吞进肚子里的心倏地又吊了起来,边迅速挨个房间走边打起温驰的电话来。 随着书房桌子上的手机铃声响起,许深将视线僵僵地从进门便看到的画架上抬起,整个人脑袋嗡了一声。 草!!! 第32章 谁把谁当真 「现在能开门了吗?」 「还得等会儿,再看看这个。」 「电机问题吗,导轨没问题吧?」 「…...」 看着三楼电梯口维修的工作人员,许深着急忙慌的赶过去,因为心悸背上发了一层薄汗。 第59页 「欸欸!这个电梯故障,现在不能用。」 听着其中一个工作人员的提醒,许深喘了口气说道:「呵…我、我朋友,被困里面了。」 电梯外的声音逐渐嘈杂起来,温驰姿势不变的看着门缝,努力回想着自己忘掉的记忆,人在回忆里错乱。 感觉缺了些什么…… 门缝里突然有人影晃动,温驰心里勐然一悸,整个人急吸了一口气,感觉脖颈下方一疼。 这是什么? 用手捂住刚刚发疼的地方,温驰眼睛死盯着门缝里影影绰绰的人影。 刚刚那是什么?! 电梯门突然被打开,嘈杂的人声瞬间在耳边放大,伴随着「开了开了」的声音,温驰看到有人俯下身子,朝自己伸出手来。 「原来你还在这儿。」 记忆里的阴沉的男声突然在脑海中叫嚣,温驰恍然瞪大了双眼。 伴着黑暗中透出的光亮,温驰看到一只肥大的手勐然朝自己伸出,随着「咣」的一声,自己被男人从书柜里暴力拽出,然后用力甩滑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温驰失神的喃喃道,感觉胃中一阵翻涌,心跳急剧加速,头脑拉扯的弦越绷越紧,本能叫嚣着惧怕和危险。 电梯门开后,许深便看到了缩在角落里的温驰,整颗心骤然悬在半空,冲进电梯弯腰想把人捞起。 「温驰!!」 随着自己名字被人大声的一喊,温驰脑中的弦彻底崩断,现实和回忆的交叠,喧嚣的记忆冲刺着温驰的积灰沉寂的角落。 「不…不不……」 许深感到怀中温驰在奋力的挣扎,对方的身体在不成语的反抗中剧烈发抖。 「温驰,是我——」 「不…我不是!我没听见!!呜…我什么…我什么都没听见…呜呜……」 怀中的温驰突然全力的抵抗起来,许深左脸的颧骨被温驰的乱挥的指甲勐地划出了血,当下一个刺痛。 看着往角落里面褪去,在惊惧中情绪崩裂的温驰,许深在呆愣中用力把对方抱紧,在对方的拳打脚踢中脑袋嗡嗡作响。 一手把温驰的脸按进自己脖颈处,一手把人托起,许深朝目瞪口呆的维修人员道了谢后转身快速上了楼,打开房门后抱着人缓缓坐到了沙发上。 十七在两人脚边来回打转,不时发出哼叫声,好似十分担心的绕来绕去。 感觉脖颈处一片濡湿,许深抱着温驰轻轻抚拍着对方的背,但自己整个人却也近乎是僵直的,轻拍对方的手也跟着有些发抖,心脏抽痛地把怀里的温驰抱紧。 「没事了…没事了……」许深绷着口气顺了顺温驰的头髮,感觉怀中人的抽泣声逐渐停了下来。 温驰把脸深埋进许深的脖颈处,许深侧头靠着温驰的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对方的背。 「没事了——」 「我今晚睡客房。」 许深话没说完,怀里的温驰突然一个起身,人踉跄了一下便要往客房走去。 怀里当即落了个空,许深有些愣的看向温驰还在晃着的背影,一个起身拽住了对方:「你等等——」 感觉衣袖被拉住,温驰吸了一口气勐然转身,拽下许深的衣领抬脚吻上了对方的嘴唇,舌尖破开唇缝进入上颚进行扫荡,把许深的话连带着唿吸一起堵了回去。 交错的鼻息随着距离的拉远而变得冰冷,温驰的眼角还带着泪痕,扯出了一抹笑看向一脸懵的许深:「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什么?」许深感觉喉咙干涩,刚刚激烈的吻却让人心里发疼。 「那你想要什么?」温驰突然极为讽刺地笑了一声,「许深别忘了,我们现在只是在玩儿,谁把谁当真。」 温驰撂下这句话后便转身进了客房,许深清晰地听到了「砰」的关门声,然后紧接着响起了「咔嚓」的一声反锁。 「……」 「..….哈…哈哈…」 许深看着紧闭的客房卧室门笑了几声,然后垂下头深吸了几口气,后退几步「扑通」坐倒在了沙发上。 想笑,又想哭,痛苦,却又愤怒,许深感觉自己要被情绪裹挟,一时间胸口直直发闷。 「呃……」许深扫了眼茶几上的蛋糕盒,仰起头来看向天花板上的吊灯,感觉自己要溺死在不畅的唿吸中。 温驰将客房门反锁后没有开灯,在一片漆黑里将视线定到衣柜上。 勐然拉开衣柜门,温驰把衣柜下方摺叠的衣物掏出来扔在床上,看着空白的橱柜顿了一下,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蜷缩了进去。 温驰克制住唿吸,在漆黑中瞪大眼睛,努力找寻着刚刚袭击大脑的回忆。 脖颈下方隐隐发痛,温驰左手发抖的捂住脖子,胃部的抽痛向上顶着喉咙,唿吸也跟着开始颤抖。 黑暗,光亮,伸出的手,被发现的人。 自从小时候对黑暗产生惧怕心理后,温驰便一直强行让自己适应黑暗。 遮光性能良好的窗帘,睡觉时戴上的眼罩,夜晚静悄悄的别墅,打开玻璃,凛冬的寒风下是深邃的黑夜。 他一直觉得自己怕黑,所以才想要去厌恶治疗,他觉得自己渐渐地成功了,因为他开始享受黑夜的寂静与孤独。 「真实的自我就像月光下的海。」 温驰的回忆穿梭到d城的海边,落雪,狂风,黑夜,海面,四下无人,涛声入耳。 第60页 温驰突然恍悟,原来他早就已融入黑暗,原来他是怕光。 房门处突然传来了钥匙快速拧动的声音。 「咔哒。」 反锁被人打开,随着门把往下一压,客房门紧接着被推开。 温驰隔着木质衣柜,眼珠转动朝房门方向看去,随着墙上开关「咔吧」按下的声音,衣柜缝隙中透进来了光。 十分钟前,许深收回在吊灯上的视线,在脚边十七哼哼唧唧的声音中直起身来,扭头看向紧闭的客房门。 温驰的话让许深的心里结成了冰,也让他的悲愤涌上了脑门。 好不容易破开一条缝的心防,好不容易能沿着绳索往前走,结果此时他突然被一个从天而降的铁网拦住了路,对方的身影就在铁网的另一处,然后张张口对他说「你走吧」。 气不打一处来,许深走到电视机下的橱柜那儿,在放置杂物的抽屉里翻出了客房钥匙。 这里是他家,锁门管个屁用! 许深沉着脸走到客房门口,拧了两下钥匙后把门打开,结果被黑乎乎静悄悄的房间唬了一下,窝的火也被这一愣削了大半,人迟疑地按下墙上开关把灯打开。 房间里面没人,只有床上凌乱散着的一堆衣物,许深下意识看向衣柜,别说生气了,心瞬间又被温驰这人倏地浇了瓢冷水,来了个透心凉,冻的都抖了起来。 「……温驰?」 温驰看着透进来的光听到了有人在喊自己,脚步声越来越近,人影在缝隙的恍惚中越来越黑,然后近到和自己只有一个柜门的距离。 记忆如潮水般滚来,温驰有意识地完全将自己带入了小时候。 他记得自己是听到了温林年的通话,结果就在对方通话结束要离开时,脚步声突然一顿,转而朝自己走来。 随着书柜门勐然地打开,温林年阴翳的嗓音伴着突然刺进来的光从上方传来,自己被对方一把薅出了书柜,然后踹到了地上。 「不……」 温驰听到了自己惊恐的否认,听到了语不成声的哭泣,听到了恳切的哀求,听到了痛苦的叫喊。 「不要……」 脖颈处一个刺痛,自己挣扎着被温林年勐地按到书桌上,右侧头部勐磕在桌面上,左侧脖颈被插入的针管注射进冰凉的药物。 视线逐渐变得扭曲,耳边的声音逐渐失真,他隐约听见自己的父亲在说些什么。 「只是会让你忘掉或混淆最近的事情而已,接下来几天可能会发些烧,但这是为你好,放心,死不了。」 温驰的记忆戛然而止,整个人陷入一片黑洞之中,他好像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有段时间接连发了一个多星期的高烧,想起了来回换水的执事,想起了自己母亲焦急的哭音。 「啊……」 啊,原来是这样,原来录音是这样来的。 许深打开衣橱柜门后,看到蜷在角落里静静大把大把落泪的温驰,整个人吓得心跳都要停几拍,当即半跪下把人捞在了怀里。 怀里温驰完全失神,喊话也不应,只零星蹦出几个字,许深的心吊到了嗓子眼儿,血压简直要飙升到当场冲出脑门。 还好就在血压冲出脑门的前一瞬,怀里的温驰突然就回神了般勐喘了一口气,对方哑声笑了几下后,突然跟喘不过气来似的咳呛了几声,然后终于绷不住地痛哭了起来。 「呃、呵呃…呜呜……」感受到了许深的拥抱,温驰用力攥紧了对方的衣服,「…走…你走……」 上衣的胸口处被对方颤抖的手攥成一团,许深胸腔也乱闹闹地抽痛起来,看着对方凌乱的头髮下泣不成声的泪水,只感到嗓子异常干涩:「…好,我不走。」 「为什么…呜呜,」温驰感觉肺泡像被人捏扁了一般唿吸不上来,整个人头痛胃痛脖颈也痛,「呵、为什么这么对我……」 许深的心像被刀颳了一样,一小下又一小下,痛苦折磨又漫长。 此时的他就像是看着铁网对面的温驰,对方说着撵人的话,流泪的眼睛里却是挽留,绳索穿过铁网攥在对面人的手里,好像在说—— 你能牵住我吗,你能走过来吗? 「…为什么,」温驰因为精神的损耗而而精疲力尽,整个人迷迷煳煳地喃喃自语起来,「我不是……爸爸的孩子吗…为什么要这样……」 许深握紧了温驰的手,将人用力圈抱在怀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背上细长交错的疤,狭小空间里蜷缩的身体,创伤反应,焦虑抑郁失眠,许深不敢想温驰曾经遭遇过什么。 怀里的温驰渐渐陷入了沉睡,泪水还挂在鼻尖,滴落在许深的胳膊上,烧灼到似乎烫了个洞。 许深嗓子干涩,轻轻把温驰粘在脸上的髮丝别在耳后,用手指擦了擦对方脸上挂着的泪痕,然后在温驰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好好睡一觉,明天都会好起来的。」 第33章 知道留不住 温驰这一觉睡得并不安宁,梦魇不断袭来让人出了一额头冷汗,温驰穿梭在时间缝隙中,一会儿是孩童模样,一会儿又是少年。 他看见章叶蓁低头扔掉了自己在海边换来的石头,斥道:「捡这垃圾做什么?」 温驰从自己稚小的手掌上移开视线,看着发出幽蓝光的萤石滚入了海面,不见踪影。 「可它很好看。」孩童的声线从嗓中发出,温驰感觉很可惜,那石头像是浓缩了一片的海,而且他是拿画和海边一个小男孩换的,早知道留不住,他就不换了。 第61页 瓷器被恍然杂碎的声响清脆脆从背后刺起,温驰一个心惊下意识转身,巨大的阴影噼头盖脸的笼下。 青花瓷碎裂成瓦的声音无限重播,好像魇住了被困于死亡前一刻的坠楼者,让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砸向地面。 「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温林年的声音从头顶沉沉响起,温驰摸了一把脸才发现自己在哭。 「不是我砸碎的,他们在说谎。」眼泪没有停下,砸在大理石地板上,温驰感到委屈和愤怒,恶狠狠瞪向站在门框一旁的两个男孩。 温南景攥紧拳头,咬紧牙关:「不是我,温安看到了,不是我。」 「那是谁?」 温安被温林年阴翳的声音吓住了,抽了一口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也不敢流出来:「......是温驰。」 皮腰带「簌」的一声从身前响起,温驰勐地抬头便见皮带闪着一道残影抽在了自己身上,膝盖随之「咚」一声磕砸在了冷硬的地板上,血顺着嵴背蔓延。 身体生理性的颤抖,温驰声嘶力竭:「不是我!他们说谎!!」 「我知道不是你,但是证据呢?」 一道霹雳,温驰急喘了口气抬眼,背上突然不再有皮开肉绽的疼痛了,他一身傲骨的站起来,竟比温林年要高,门边的少年早已不知所踪。 四周沦为虚无,此处,只有他和温林年两人站在黑雾中。 「难道你小的时候我没教过你吗,你背上的疤是摆设吗?!要是没能力,天大的委屈你都得给我憋着!!」 温林年说完向前探身,「呵呵」笑了两声,眼里突然闪出幽暗的光:「这许深倒是个有出息的,他外婆还好吗?」 天边一道惊雷,大雨滂沱似万鬼长嚎。 「呵呃!」 温驰勐地睁眼,混沌中也不知晕了多久,以至于眼前闪着模煳不清的白光,耳中嗡嗡作响中环绕着各式交杂的声音,七嘴八舌吵得温驰太阳穴突突直跳。 眼睛有些干涩发疼,心跳似乎要跳出胸腔,温驰急喘着气,咽了口唾沫感觉嗓子刺拉拉的痛。 往右一侧头,视线当即便落在了一人的下巴处,温驰倒抽口气应激般勐地往后一仰,血液沖头的瞬间被人捞了怀里,温驰闻到了沐浴露干净的香味。 「没事了…别怕…...」似乎是感到了怀中人的动作,许深下意识轻拍起了对方的背,闭着眼喃喃起来。 感受着背上的抚慰,温驰盯着面前的许深渐渐从意识流的梦魇里脱魂,这才长长唿出一口气。 什么狗屎梦,乱七八糟,没头没尾。 目光扫过对方近距离的眉眼,温驰在许深左脸颧骨上一道结了痂的伤口处剎住了视线。 温驰没吭声地看着那一道伤口,然后缓缓探出头来轻吻了上去,颤抖的睫毛刚刚睁开便对上了许深一双清明的眼。 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想喝水吗?」许深眼里透出温柔来,抬手抚上了温驰的眼尾,「眼睛都肿了……疼吗?」 温驰感觉眼睛好像确实刺痛了一下,连带着鼻腔都有些发酸,只能扬起微笑:「变丑了吗?」 「…好看,一直都很好看。」许深把温驰抱紧在怀中,低头吻了下对方的头顶。 温驰听着许深胸腔传来的心跳,这种莫名的温情和被人用心关照的感觉让他一时无措,整个人毫无动作的任由许深抱着。 顺了顺温驰的后脑勺,许深缓缓坐起身:「我去给你倒杯水。」 衣摆突然被人一拉,许深动作一顿,扭头看向伸出手来拽住自己的温驰。 「啊…」温驰恍悟似的突然松了手,张开的手僵在许深的衣摆下方,「那个,我……」 许深突然嘴角一咧,俯身把温驰从床上拦腰抱了起来:「那就一起出去。」 许深说完便托抱着温驰向卧室外走去,温驰愣了一秒后靠在对方怀里扑棱起来。 「鞋!许深,我拖鞋!」 「我抱着你呢,要鞋做什么?」许深钳制住对方三脚猫的挣扎,心情愉悦地将人抱出卧室放到了餐桌上,然后拿出玻璃杯给人倒了杯温水。 「给,多喝些水,」见温驰接过水杯后,许深转身打开冰箱往里面看了看,「还有些午餐肉……温驰,你吃不吃煎鸡蛋?」 温驰小腿交叠慢吞吞喝着杯中的温水,寻声看向许深的背影,视线聚焦到冰箱里后人一顿:「…蛋糕。」 听到了温驰的嘟囔,许深唿吸一滞看向冰箱里的蛋糕盒:「这个啊……这个是昨晚买的,在冰箱里放了一夜,味道应该没刚做出来的时候好——」 「我想吃。」温驰轻轻打断了许深的话。 心口突然一个酸胀,许深轻吸了一口气后神色如常地将蛋糕拿出,在温驰的视线下把蛋糕放到了餐桌上:「现在还有些凉,先放一会儿。」 垂眼看着身旁的蛋糕盒半晌,温驰伸手把蛋糕盒拆开,是个荔枝蛋糕,顶上还摆着些白皙晶莹的荔枝果肉。 「现在的荔枝不应季,味道没有夏天的时候好吃,等到六七月份的时候我再给你多买几筐。」看着温驰拿起勺叉慢悠悠尝着奶油的样子,许深语气颇为自然。 温驰的样子让许深突然有了期待,期待他们俩就这样一直过下去。 奶油化在舌尖,伴着许深的话绵密香甜的顺入喉咙,温驰鼻腔犯酸,轻轻咽下奶油后抬眼沖许深两眼一弯。 第62页 「我有给你买花,」温驰笑着低头叉了个荔枝,「落车里了,等会儿下去给你拿上来。」 许深突然想到了昨晚电梯里的温驰,对方外套都没穿,手机也没拿,只留下书房里的一堆画材,本是想给他下去拿花? 心口当下一个刺痛。 「对不起。」 许深的道歉让温驰动作一顿,生硬地抬起头瞧着从冰箱那儿走向自己的对方:「……什么?」 「我昨晚的行为…可能在无意间给你造成了伤害,」许深站定在温驰面前,握着对方发凉的手低头继续道,「接你过来住,本意是想要照顾你,但我却——」 「许深,我想起来录像是怎么来的了。」 听着许深的道歉,温驰心里突然涌上了一股彷徨,只想要停止对方的话:「我小时候,只要犯了错就会被温林年关在书柜里,那晚也一样。」 「我听到了温林年的通话,对方都已经要走出门口了,却好像突然想起了我…我从书柜里被拽出,温林年为了让我忘掉福利院的事情就给我…给我……」 感到脖颈处刺痛,温驰有些手抖的捂住脖子,整个人的舌头开始打结:「呵…给我…打、打…」 「够了温驰,」许深压下心中的沉重和抽痛,皱着眉把温驰抱紧在怀里,拦住了对方的话,「什么都没有,不要去想了。」 温驰靠在许深怀里缓着唿吸,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托出这个话题,但一想到对方是许深,温驰便感觉没那么怕了。 「…明天就是除夕了,你要回阿姨家吗?」温驰闷在许深怀里带些鼻音,「那我能留在你家里吗?我可以帮你看着十七。」 听着温驰突然的请求,许深身体一僵,一股心疼和悲伤从心底涌出。 「温驰……」许深把怀里温驰的脸双手托起,突然正色道,「跨年的时候我家里不留人,所以——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许深的话让温驰当场撂机了,人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说出些什么,只能和许深大眼瞪小眼。 「别多想,」许深咳了两下解释起自己的话来,「我妈昨天还给我打电话说东西买多了,就正好带你过去消耗一下腊肠啊肉啊啥的,省得她天天囤冰箱里只会把东西放坏。」 「……我,」温驰上次见到许深的母亲还是在五年前的病房里,两人探病正好赶一块了,「我可以去阿姨家?」 许深看出了温驰的犹豫和彷徨,轻轻捏了一下对方的脸:「有什么不能去的?我妈之前就见过你,她那人重度颜控,就喜欢像你这样长得好看的小年轻。」 说完许深轻吸了一口气,张嘴一笑用力揉了把温驰的头髮:「没事,别多想,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错、什么?」温驰心里有些惊慌,许深的话让他不得不多想。 许深笑着看向一头乱髮的温驰,语气散漫中带些调笑:「我知道我脸上这道是你不小心挠的,到时候要是我妈问起来,我就说被小野猫给抓了。」 温驰:「…哦。」 看着温驰一脸语塞又欲语还休的样子,许深鼻中笑着哼出几口气,又把人抱紧在了怀里,怀里的人似乎想挣扎一下,但最后选择了消极摆烂。 两人都没提昨晚的那句「谁把谁当真」,彼此都有意的把那件事掀篇了。 其实许深这一个星期一直在查自己外婆的事情,动用人脉收集了不少资料信息,越查越觉得温林年这个人在医疗方面的话语权可谓数一数二。 但不管自己外婆病情的加重有没有温林年的暗箱操作,许深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连坐于温驰,尤其是在知道温林年对温驰做出的事情后,许深心里便只剩下心疼和愤怒。 他心疼温驰的遭遇,心疼对方话题的闪躲,心疼对方仓惶的应激。 同时,他愤怒温林年泯灭的人性,愤怒对方对血亲和孩子所做出的腌臜事,愤怒对方罔顾亲情,只知道用生命换取利益。 人性无疑遍布灰色地带,真挚里面含着做作,高尚里面蕴藏着卑鄙。也许这个世纪疯狂,腐败,没人性,但这个世界总有清醒,温柔和一尘不染。 不会有邪恶的人一直站在神坛。 第34章 八字没一撇 大街小道上满满的都是车,道路两边是赶集的人,男女老少熙熙攘攘挤在路边拉价,整个城市在这一天突然热闹了起来。 除夕到了。 大抵是因为梦魇的缘故,温驰昨晚并不太想睡觉,本意是打开微博去直播,也顺便给粉丝们说一下除夕快乐,结果手机刚拿起来便被许深给扣下了。 「白天跟熬鹰似的盯着我,晚上又想要谁遭殃。」 温驰昨天确实是无所事事的在许深家里宅了一天,主要就是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实际上也没怎么看进去,脑子里面什么也没想,耳朵却总是在捕捉许深闹出的动静声。 更甚的是,当许深出现在视线范围里时,温驰总是会不自觉的去看,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么。 温驰当时轻轻瞟了许深一眼,回了嘴:「厉害了,背后还长眼。」 于是事情就不知怎得就演变为许深把温驰裹进了被子里,讲着童话故事来哄人入睡。 温驰这人被许深养成了习惯,一躺床上就眼皮打架,月挂枝头,寒枝枯鸦,温驰笑着说了句「幼稚」,人却是听着许深低沉柔和的嗓音结结实实睡着了。 第63页 着实没面。 而此时温驰坐在副驾驶上,托昨晚一夜无梦的福,车堵得跟摇篮一样也精神抖擞,只是不知哪里传来的一声鸣笛把人吓了一跳,手机上的贪吃蛇顺利撞壁。 「大家好像都不怕冷。」温驰看着屏幕上显示的「game over」,皱着眉嘟囔了一句。 「春节之后没几天就要立春了,到时候天气会越来越暖和,」许深把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前方车辆在水泄不通的马路上蠕动前行,转眼朝温驰笑起来,「你应该也不冷吧?」 温驰挑了下眉角,低头看了眼身上的杏色羽绒服:「是挺暖和,但我不想戴这个帽子。」 许深言必出行必果,之前说过给温驰设计羽绒服,今早便给温驰套了上去。 杏色的短款羽绒服,设计的舒适简单,轻薄却又保暖,温驰倒是感觉这衣服挺百搭,就是后面的可装卸式帽子完全是个累赘。 「现在天气还冷,这两天可能还会下雪,帽子你不能摘啊。」许深轻踩油门跟上了前面龟速的车子。 温驰瞥了一眼许深:「这衣服是你自己裁的吗?」 「不然呢?温哥哥,我可完全没有假借他人之手,」许深抽空看了一眼温驰,沖人一笑,「一针一线皆是心意。」 感觉身上的羽绒服开始发烫,温驰挑挑眉笑道:「那我还真是受宠若惊啊,所以你这一个多星期都在忙这件事?」 许深开始换挡提速:「也不全是…...终于到大道了,看来接下来宁愿绕远也不能走小路。」 温驰摸了摸十七从后排探过来的狗脑袋,转眼看向前方宽敞明亮的大道。 近乡情怯,也许说的就是他现在这种心情吧,不过他近的不是乡,而是许深的归处。 汽车差不多又开了半个多小时,许深放慢速度拐进了一家老式的居民区,一路绕过歪七扭八的楼下小道,把车停在了狭挤的停车位上。 牵着十七,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温驰跟在许深后面朝五号楼的三单元走去,在单元楼下看到了几位坐在马扎上唠嗑聊天的老人。 「张奶,刘奶,聊着呢?」许深轻车熟路的打起了招唿。 「哎呦,许深啊!好小伙子,这得几年没见了?」一位穿着红的老人认出了许深,乐呵了会儿后看向了后面的温驰,「这帅小伙是谁呀,之前没见过呀?」 「奶奶,您这衣服好看,衬您气色。」温驰拿出让人心情颇好的笑容,两眼一弯就信手拈来地夸赞了起来。 老人被夸的「哎呦」了一声,被温驰这马屁拍通体畅快,眼睛一亮朝温驰问起来:「小帅哥今年多大呀,找对象了没?要是还没有的话,你看我家那外孙女——」 「唉唉唉!刘奶奶,这是我家的客人,」许深张嘴便打断了即将到来的说媒,「您今天可不带捞人的啊。」 许深说完便速度结束了招唿,转身要带温驰上楼,温驰被人拽着进了单元门,随后便听到身后传来刘奶奶的喊话。 「我家就在隔壁单元的二楼,今晚我孙女也回来,有时间可以过来聊一聊啊——」 温驰被老人的热情逗笑了,应了声后便感觉许深拽人的速度更快了,只能迈开长腿一步两个台阶地跟上去。 许深停在三楼,抬手敲了敲门,温驰站在身后瞧了眼许深的侧脸,感觉对方好像有点…...不高兴。 房门「咔啪」一声被打开,蒋丽霞手上还沾着面粉:「刚刚就听见你们楼下的声音了,路上堵不堵呀?哎哟——温驰啊,快些进来,怎么还拎着这么多东西?」 温驰的一句「阿姨好」还没喊到位,便突然被许深截了话:「这么多年了,刘奶奶还是这么爱牵红线,今天直接提起自家来了。」 蒋丽霞领着温驰坐到沙发上,瞅了一眼许深笑道:「那是看上人家温驰了呗,跟我告状可没用啊,我管不了这事。温驰,来,吃橘子。」 感觉这母子俩话里话外不对味,温驰压下心里的疑虑,笑着接下蒋丽霞递来的橘子:「谢谢阿姨,今天就打扰了。」 「害,哪里的话,我屋子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了,你今晚想住哪间房都行。」蒋丽霞笑着示意了一下房间,说完便走回餐桌旁重新拿起了擀面杖。 温驰手里捏着橘子僵在沙发上,扭头扫了眼许深,眼神无疑在说——「我有说过今晚要住下吗?」 许深十分顺畅地躲避了温驰如炬的视线,回答起了蒋丽霞开门时提的问题:「大道上不堵车,小路上走不动,这集市里的人就跟小虾米一样来回乱窜,倒是挺热闹的。」 「过年就是这样,大鱼游不动,小虾来回窜,」蒋丽霞擀起了饺子皮,抬头瞧了一眼许深,「快去洗手,洗完过来包饺子。」 看着走向洗漱间的许深,温驰抬眼对蒋丽霞笑道:「我今晚住在这儿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蒋丽霞一听这话,偏头看向温驰,缓过弯来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昨晚自己儿子电话里那句「除夕留下来过夜」完全没经过人家同意,是他自个儿拍板擅自定下的。 怪不得还特地嘱咐她「说话收着些,别把人吓着了」,敢情是八字还没一撇。 蒋丽霞看着沙发上温驰那张优秀的脸,决定为自己儿子推波助澜一下:「怎么会麻烦呢?我都收拾好了,你要是不住只留许深住这儿,那我才是白瞎了功夫呢。」 第64页 这话更不对味儿了,温驰摆出无懈可击的笑容应了声:「好…那阿姨我也去洗下手,等下一起帮您包饺子。」 在蒋丽霞笑呵呵的点头中,温驰走进了洗漱间,把刚想从里面出来的许深拉了回去,笑眯眯低声问起来:「你怎么跟阿姨说的?」 许深咳了两下掩饰自己的心虚:「过年路上不好走,晚上回去也不太安全,另外今晚春节联欢晚会的小品好像挺不错的,咱可以一起——」 「许深。」 被温驰轻轻一拦,许深停下了解释的话头,低头看向温驰嘆了口气:「其实我就是想让你留下来。」 温驰心中一悸,压下心中的情绪,在彼此心知肚明的意思中选择了知情知趣:「我们许设计师难不成和人同床共枕习惯了,以至于一个人要睡不着了?」 听着温驰没打算戳破的调笑,许深明白对方的意思,他们可以就这样浑水摸鱼下去,但同时也打破不了暧昧和真情的天堑。 但许深没打算顺着温驰的话来,笑了一声后弯腰亲了一下温驰的嘴:「我先去包饺子了。」 听着许深远去的脚步声,温驰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半晌后才慢慢打开水龙头,缓缓洗起了手。 温驰洗好手后对伸手招唿的蒋丽霞弯起眼睛,人坐在餐桌旁后和许深对视了一眼,没吭声地低头拿了块饺子皮。 「小驰啊,之前包过饺子吗?」 蒋丽霞称唿的变化让温驰拿着饺子皮的手一僵,轻吸了一口气后缓缓把馅儿放到饺子皮中央:「包过,就是次数不多,可能包的有点丑。」 「这没事儿,」蒋丽霞边擀面皮边笑道,「只要煮起来不露馅,就都是好饺子。」 温驰笑着应了几声后,三人便唠着家常包起了饺子来,温驰和许深彼此心有灵犀地避开了刚刚在洗漱间的话题,时间过得倒也是轻松愉快。 簸箕上包好的饺子被搬进了厨房,温驰洗干净手后看着厨房里的母子二人以及在两人腿边打转的十七,百无聊赖地熘达进了许深的卧室。 温驰看到了许深书桌上的相框,拿起来看了几眼??后瞄到了书架上的相册簿,于是把相框放下,伸手把相册簿拿了下来。 相册簿又大又厚,温驰放在书桌上翻开第一页,直冲视觉的便是许深的百日照,看着照片上小孩光熘熘的屁股,温驰没忍住笑了一声。 「这样看来发育的还挺好…...」 第35章 你别拆我cp 一点点翻着相册,温驰感觉自己好像偷到了什么东西,这感觉就像是小时候发现了路边的幼犬,然后偷偷带回家藏起来。 温驰的手在最新的一页顿住了,相册左边是初中的许深在医院打着石灰比耶,相册右边则是许深和他父亲的合照。 温驰静静看着照片上许深的父亲。对方戴着个眼镜,在天安门前把许深架在了脖子上,父子二人笑得很是开心。 「看什么呢?」 许深一句话让温驰回了神,扭头便看到许深走了过来,于是指了指左边的照片问道:「这是怎么伤的?」 许深探头看了一眼相册:「哦这个,小时候骑电动车栽沟里了,把胳膊搞骨折了。」 温驰听后看向照片里咧着嘴伸手比耶的许深,感觉对方这性格应该是先天乐天派,又在后期家庭的培养下,变成了一个带些痞气却又根子正直的人。 一个抬头,温驰无意间看到了书桌上的小铁盒,上面印着老式的字体,整个铁盒磕碰的坑坑洼洼,十分具有感。 「那是什么?」温驰下巴一抬指了一下铁盒。 「…...里面好像是我小时候的一些东西,」许深看着铁盒皱眉思索起来,「我妈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车库里翻出来的,具体有什么我也记不太清了。」 「我能打开看吗?」温驰有些好奇。 许深低头看了一眼温驰,感觉对方此时像是一个充满好奇心的猫:「为什么不能?咱俩都赤裸相见过了,这个盒子又有啥。」 无视了许深突然的没正形,温驰把盒子拿过来「咔哒」一声打开了,入眼的便是一堆杂七杂八的小东西。 明信片、许愿瓶、贴纸、几张漫画……确实像是小时候会收藏起来的「宝藏」。 温驰翻出漫画后看到了被压在下面的一张卡通画,手一顿缓缓把那张画拿了出来。 「我记得这个,」许深歪了下脑袋看向温驰手里的画,「我当时大概六七岁,在海边发现了一块挺好看的石头,一转身便遇到一个小女孩,对方也想要这个石头,于是给我画了这张画作为交换。」 温驰看着手中小男孩头像的卡通画,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看许深小时候的照片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了。 「……你为什么觉得他是个女生?」温驰有些语塞。 「嗯?这个嘛……」许深开始回忆思索起来,「对方眼睛很大,睫毛也很长,乍一看长得像个洋娃娃……」 听着许深的回忆,温驰这种赤裸相见都不会脸红的性格,此时却莫名产生了一种羞耻感:「你对脸倒是记忆深刻…你难道不记得对方当时是短髮短裤吗?」 「短髮短裤……」许深还在回忆中,便顺着温驰的话接了下去,说完才勐然发现不对劲,人低下头直直地看向温驰。 温驰朝许深甩了个微笑,只不过笑的像在骂人,仿佛在说——「你是不是瞎?」 第65页 「哇温驰,」许深突然双手捧起了温驰的脸,「你知不知道你是我初恋?」 「初…」话题转变的突然,温驰一时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嘶——你情窍初开的挺早啊。」 温驰转眼看到了小方盒下面的粉红色信封,笑了一声:「那封情书又是谁给你的?你还特地留在盒子里。」 许深转头看向铁盒里的粉色情书,儿时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这个…不是别人给的。」 「嗯?」温驰表示疑问。 「咳…这个,」许深突然感觉有点难以张口,但最后还是决定将没皮没脸进行到底,「这个是我写的。」 「你写的?写给——」 「写给我初恋的。」 温驰再次失声,有种吃瓜吃到自己头上的感觉。 「当时我们一家在海边度假三天,我收到画的当晚就写了这封信,」许深微微弯下腰朝温驰探去,「结果接下来两天我腿都跑废了也没找到人。」 「...…哦。」温驰再次感受到了许深是个行动派,敷衍的应了句后听到了十七在客厅里的哼唧声,转身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许深当下一拦:「哦?你就这么敷衍?我当时可难过了好久呢。」 「人长着腿,又不会立在原地不动,」温驰一弯腰从许深的壁咚下走了出去,「我带十七出门玩玩。」 看着温驰仓皇逃走的背影,许深肩膀靠在墙上笑了一声,感觉好奇心害死猫这话果然没说错。 「不过啊……」许深低头呢喃了一声。 不过我却一直在原地打转,中心点围绕着你画着圆,而这次故事的暴露,只是让我明白——原来我这个圆规平白绕了那么多年。 在温驰牵着十七开门后,许深便长腿一迈跟了上去,问了嘴「那块石头呢」,当即得到了温驰极为不走心的一句「扔了」。 许深努努嘴颇为可惜的嘆了句:「那可是定情信物呢......」 温驰刚想回句「定的什么情」,便突然被拔腿往前沖的十七拽了下,人也往前小跑了两步,也就把话吞进去了。 如果石头没被章叶蓁丢掉,温驰想自己说不定也会把它放进什么小盒子里。 确实是可惜了,世界上没有如果。 两人从下午三点熘到了五点,回来看了会儿电视后天便完全黑了下来,饺子也热气腾腾的出了锅。 辞暮尔尔,烟火年年,朝朝暮暮,岁岁平安。 温驰吃着饺子,看着电视上的晚会,在许深和蒋丽霞被小品的逗乐的笑声中扬起嘴角,人生第一次,感觉过年原来是这样幸福。 电视上还在播放着喜气洋洋的音乐,温驰放在手边的手机在歌声中接连震动了几下,人顺手拿起来看了眼。 一个名叫「疯狂星期(4)」的群聊正聊的热火朝天。 如果温驰没记错的话,四人群聊他只有一个,那便是上次d城时黎丹阳拉的群。 周茂天:[新年快乐啊米娜桑们!!饺子都吃的什么馅儿的???] 黎丹阳:[你把我群聊名改了?能不能想点吃之外的?猪肉芹菜。] 周茂天:[害!你原来那什么「d城游玩团」太土了,而且已经是过去时了,得改。我吃的韭菜鸡蛋的,我包的,我老婆亲自煮的,那叫一个美味——] 许深:[怎么称唿都换了,订婚什么时候?] 温驰的原本打着「新年快乐」的手指一顿,看向沙发另一侧低头看手机的许深,对方好似感觉到了视线,抬起眼来对上温驰的目光。 手机紧接着震了一下,温驰垂眼错开了。 周茂天:[嘿嘿嘿~~许学霸不愧是阅读题得过满分的人,理解能力就是超脱,都省的我说了。二月底订婚,五月结婚,兄弟们仗义些啊!到时候红包记得要厚(搓手.jpg)。] 周茂天发完消息还接连拍了拍三人的头像,活脱脱一股财迷相。 黎丹阳:[恭喜恭喜啊!红包可以厚,但建议你订婚前把自己变薄些,省的不上镜。] 黎丹阳还发了个「无助且能吃」的小狗表情包,并且发完当即拍了拍温驰。 黎丹阳:[老闆记得到时候多发点奖金(搓手.jpg)。] 天理何存,大家都在抱怨资本主义压榨打工人,现在怎么还反了。 温驰眼尾一挑,笑着删了原本聊天框里的字,甩了个「扔钱」的表情包。 温驰:[别说是钱了,楼都能给你送一栋。] 周茂天:[卧槽!温画家阔气!!但在下实在是要不起要不起——许深,快来管管你家的人。] 温驰:[我什么时候成他家的了?] 许深:[那你今晚吃的谁家的饺子?] 温驰手指一僵,抬头便见许深正翘着二郎腿勾着嘴角的看着自己,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周茂天:[呕吼?] 黎丹阳:[(吃瓜.jpg)] 周茂天:[我是不是也要随份子钱了?] 温驰一脸木然的低头打起了字。 温驰:[要不起。] ......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十一点,蒋丽霞早就洗漱好回卧室休息了,许深在他卧室里不知道在收拾些什么,温驰摊在沙发上,手机被各种「新年快乐」的简讯群聊轰炸。 就连江白亦也给温驰发了新年快乐,还提了嘴「钥匙找到了没」。 又是一个过不去的梗,温驰十分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 第66页 温驰:[新年快乐,干嘛总薅着我这句话不放?] 江白亦:[就是说吧……我觉得我已经知道了。] 温驰满脸问号的打出了一个「?」。 江白亦:[上次你们官方微博发了工作合照,网上当即就成立了一个超话,叫做「温完待许」,未完待续的谐音能听出来吧?倒是挺符合你俩的。说白了,就是你和许深有了cp超话,热度还不低哩。] 温驰看着手机里的字,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一个两个的,怎么全世界都好像认为许深和自己在一起了。 刚想否认,温驰就又收到了江白亦的消息。 江白亦:[我是cp粉,你别拆我cp。] 温驰默默删掉了消息框里否认的话,删完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就像昨天一直不自觉把视线定在许深身上的莫名其妙。 「声音所至,目光所及......」温驰没骨头架似的靠在沙发上喃喃起来,「处处皆是你。」 嘆了口气,温驰感觉自己这次好像真的栽沟里了。 手机终于渐渐安静了下来,今年这个年好似格外欢闹,温驰低头翻了翻通讯和消息,他没收到温家那边任何一个人的「新年快乐」。 当然温驰也绝不可能主动去发,省的彼此噁心,但虽说是这样,心里还是莫名空落落的。 温驰把视线落在半空,忽然觉得自己最好还是不住下为好,结果屁股刚离开沙发,便听到许深从卧室走了出来。 一身穿戴整齐,胳膊上还挂着温驰的羽绒服外套。 许深朝温驰走去,给人套上了羽绒服,帽子一扣把拉链给拉死了:「跟我出去一趟。」 第36章 想要去爱你 「这个点?你要去拐卖人口吗?」温驰一头雾水,但还是任由许深带他走出了房门。 毕竟本来也是要走的。 「对啊温哥哥,你现在要被我拐走了。」许深领着温驰走出单元门,朝小区外走去。 温驰轻笑了一声,在不断响起的鞭炮声中抬头,漆黑的夜里是此起彼伏的烟花,马上就要进入午夜的时间,除夕到处是未眠的灯火。 「离这儿差不多十分钟的脚程就是湖边公园,我们下午带着十七去过,白天的时候很多老人都喜欢在那里玩些健身器材,不过晚上一般没什么人。」 许深一直没放开温驰的手,两人并排走在除夕的夜里,说出的话在空气中结出白雾。 「冬天夜晚的湖边,傻子才会没事去坐着玩吧。」温驰一手插兜,一手任由许深牵着,对方手心里发着暖意,温驰倒也感觉不到冷。 许深笑了几声,抬头看向天空里炸起的烟花,感觉鼻子上突然一凉:「温驰,下雪了。」 温驰抬眼看向路边的街灯,雪花零零落落的划过,在千丝万缕的飘落中卷过路边牵着手的两人,伴着他们走向公园。 「你是带我来吹湖风的吗?」温驰被许深牵着走进了公园,两人往湖边的角落里走去。 烟花,雪花,寒风,水面。 温驰突然想到了d城的海边,今天是除夕夜,也是今年的第二场雪。 「我是来拐人的,」深夜的公园果然没什么人,许深在前面看到了自己停的车,「到了。」 许深牵着人往前走,一个没拉动,转头看到温驰站在了原地。 路灯下昏暗的打光照在了对方羽绒服的帽檐上,温驰的脸掩在黑暗下,让人看不清面容。 「喜欢烟花吗?」许深缓缓走向对方,突然一伸手把温驰託了起来,「我们去放烟花吧。」 「我还是…...」 温驰刚一张嘴便被许深吻住了,对方咬了口他的下唇,把他心中的疑虑和彷徨焊死。 「晚了,你现在不能逃。」 许深说完便抱着温驰走到了suv旁,把人放下后紧紧抓着对方的手打开了后车门:「帮我个忙?」 温驰看着后排放满的烟花箱,疑惑对方为什么不把它放在后备箱:「…哦。」 「不是,」许深笑着拉了下温驰因为要搬烟花而想抽出手,「我的意思是——」 「在我搬烟花箱的时候,你就站在旁边,不要因为我的放手而离开。」 伴着一悸心跳,温驰唿吸一滞,低头看着许深握着自己的手,努力笑了声:「你都把我拐到这儿来了,没车又没人,我怎么走?」 许深笑了下,缓缓撒开对方的手,在温驰复杂的眼神中把烟花箱都搬了下来。 许深点燃一个烟花箱,转身捞起温驰往后退,随着几声蹿天响,温驰看到烟花炸亮湖边的夜空,化为彩色的繁星落下。 「给。」许深把兜里的打火机递给温驰。 温驰接过打火机后接连点了几箱烟花,看着被烟花照出星星碎碎光芒的湖面,温驰能在水面上看到炸开的倒影。 温驰不常过年,除夕和春节能一个人待着就一个人待着,听着窗外响起的烟花,温驰感觉这世间万千灯火,没有一处是他的家。 他是个游子,却没有归处。 「温驰,」听到许深在喊自己,温驰转眼看去,对上了一双柔和的眼,「新年快乐。」 「砰!」 烟花在高空炸裂,迴荡在温驰的胸腔。 「新年快乐。」温驰笑道,眉眼被花火照亮。 是时候了吗? 许深看着温驰仰头的侧脸,对方额间的髮丝被风扬起。 第67页 要再等等吗,太急躁了吗? 许深缓缓牵起温驰的手,在对方转眼的目光下唿出一口气。 「我晚上一个人也能睡得着。」许深回答起了温驰在洗漱间提的问题,他想要跨过感情的天堑。 明显感觉到温驰的手一僵,在对方想要抽出时许深用力的握紧了。 「我喜欢你有一段时间了,现在想要去爱你。」 随着许深的话音后备箱被打开了,温驰看到闪着暖黄色灯光的小灯,以及里面被塞满的花,灯光打在温驰的眼中,照亮对方帽檐下的脸。 尽管心里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但当现实到来时,温驰还是无所适从,下意识想要说出拒绝的话,心里却又在叫嚣。 苏凯在咖啡馆的话迴荡在温驰脑中——「许设计师呢,你也像拒绝我这样拒绝了他的告白吗?」 「我…」温驰张不开口。 许深弯腰托起了温驰的脸,温驰看到了许深眼里的期待和不安,对方被照亮的眼睛仿佛心跳般一下又一下敲着温驰的心口。 「那个…」温驰慌忙垂下眼,感觉自己在被撕扯。 「温驰,你喜欢烟花吗?」许深突然问了一嘴。 温驰愣了一下,缓缓说道:「…喜欢。」 「你喜欢我做的饭吗?」 「...嗯。」 「你喜欢十七吗?」 温驰垂眼:「许深......」 许深轻轻贴近温驰:「…那现在,你可以喜欢我了吗?」 温驰低头看着被许深紧紧握住的手,感觉鼻腔泛酸,抽了口气后笑道:「许深,你不会想喜欢我的。」 「我喜欢你,」许深一字一顿强调后,微微用力再次托起温驰低下的脸,「温驰,看着我,什么都不要去想,只看着我,然后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这个人?」 在许深恳切的眼神中,温驰看向对方的眉眼,许深脸颊上被划出的伤口已落痂,现在只剩下白白的一道。 警局里被握紧的手,医院里低沉的耳语,沙发上拥紧的身体,月光下落在背上的吻。 你看到了我近乎所有的狼狈与不堪,在我言语的推辞下依旧选择将我拥紧,因为遇到你,我开始觉得孤单了,因为是你,我才开始有了期待。 「是啊…...」 在变化的视线里,所有事物和人都在流动,只有许深是静止的,无论在哪,温驰总能捕捉到,总能清楚的看到。 不是好奇,胜过在意,更遑论莫名其妙。 温驰笑了一声,泪水在低头的动作中黯然滚落:「原来...是我喜欢你。」 一句喜欢,温驰鼓起了百分之二百的勇气,一句承认,几乎耗费了他所有的心力。 因为他实在张不了口,他说不出那句违心的「不喜欢」,他的情感在叫嚣,将他的双脚全部扯入了分界的雷池。 许深的心跳瞬间飙升,藏起来的那些不安感全部被喜悦沖刷。 终于等到了,他终于等到了温驰半分毒的舌尖下开出的半亩花田。 不受控制低头吻上温驰湿润的睫毛,许深内心的激动甚至让他嘴唇都有些颤抖。 夜色的天边火花炸明,市中心的钟声敲响新年的到来,他们在无人的一角,相拥而吻。 温驰进了副驾驶才发现,座位旁也被塞满了花,眉角一挑正想要揶揄一下许深,结果屁股刚入座,便被许深按着又吻了起来。 许深又亲又咬,按住温驰的后颈完全堵住了他的唿吸,温驰的头靠在车背上,张开双唇被迫承受着许深用力的舔咬,迎合中手不由自主地撩起了许深的衣服,像是拿起画笔一样描摹着对方的腹肌。 「呃…」温驰冰凉的手让许深倒抽了口气,对方游走的指尖带起丝丝的痒意,许深抬眼对上温驰泛红的眼尾,对方眼神中带着旖旎的水意。 「我们现在是恋人了吗?」许深将视线定在温驰湿透了的嘴唇上,他突然又想上去咬一口。 「你想和我继续保持暧昧关系?」温驰声音还有些喘,尾调的沙哑似在勾引,「也不是不行,喜欢又不一定要在一起。」 许深:什么毛病! 恶狠狠低头咬了口温驰的下唇,许深凶着脸:「不准暧昧。」 温驰笑了几声,鼻息打在许深的脸上,抬起右手抚过许深下颚分明的稜角,看对方任由自己作乱。 喜欢又不一定要在一起,温驰不是说着玩的,他到底还是有些怕的。 毕竟他们之间,并不是完全的坦然。愿望没有实现,才不会破碎,所以温驰不敢承诺。 「所以你吃晚饭前出去的那一趟是为了装饰车子?」温驰用手勾勒着许深骨骼的轮廓,跳过了许深的话题,眼含桃花笑起来,「搞了这么多花过来。」 许深眯着眼看了温驰几秒,微嘆了口气后捉住了温驰撩火的手,轻轻亲了一下:「不许嘲笑我啊,这可是我在网上搜了好久的信息才选择方案,我唯二的两次告白全用你身上了。」 温驰被许深这突然纯情的话搞得心跳加速,看着对方小鸡啄米似的有一下没一下的亲着自己的手指,感觉许深现在好像突然变成了个亲亲怪。 「你在法国没谈过吗?」温驰轻轻问了一句。 许深听后挑眉看向温驰,扬起的眉毛像在说——「我这么优秀的人,怎么可能没人喜欢?」 「是分手了?」温驰自动解读了许深的眼神。 第68页 无可奈何的笑了一下,许深俯身吻上了温驰的脖颈,温驰感觉许深好像舔咬了下自己之前被温林年打针的地方,在下意识吸了一口气时感受到了对方尾音暧昧的鼻息。 「我遇到了一个很喜欢的人,从年少时起便被他吸引,后来在不自知中度过了一段很美好的时光,」许深吻了下温驰的下颚角,「以至于分离和等待过于痛彻心扉,让我陷入了名为你的深渊。「 「温驰,分手这种事经歷一次就够了。」 许深抬眼对上温驰错愕的脸,对方轻轻吸了一口气垂下了眼。 「没想到…...我在你心里这么重要啊。」温驰笑了一下,表情却有些酸楚。 「谁的初恋不是记忆最深刻的?」许深不以为然的托起温驰的脸又啄了一下,然后突然眯眼盯向温驰,「所以你的初恋是谁?」 第37章 最虔诚的吻 面对许深醋熘熘的质问,温驰挑起左眉,眼睛向右下瞟思索了一下。 他这人在感情中可谓是贼心烂肺,大家在一起就是图个情调和娱乐,所以真正的恋爱关系,尤其是像许深这样按住人就不许跑的类型,他是真的没谈过。 毕竟往往感情一有发展的苗头,就被温驰笑眯眯地摁死了。 「当然是你。」温驰扬起嘴角弯下了眉眼。 「那初吻呢?」许深没打算放过温驰,紧接着追问道。 愣了一下,温驰突然眼含桃花地探头,蜻蜓点水般吻上了许深,许深看到温驰闭上的睫毛如蝶翼般微微颤抖。 「你是我最虔诚的吻。」 耳语似的声音说的真挚,许深心里是又酸又高兴,感觉温驰在聊天上绝对是个情场老手,于是半掀眼皮瞅着温驰笑弯弯的眼,心中感到不平等:「虔不虔诚我不清楚,但你以后不能亲别人了。」 温驰眨了两下眼默认了许深的独裁统治,转眼看向副驾驶上插满的卡布奇诺玫瑰,脏粉色的花瓣有着油画一般的质感,让温驰想到了自己画中干枯的红玫。 落日、晚风、莫名其妙的微笑,还有幸福,像是偷来的,让温驰突然有一种收到了不属于自己东西的酸涩和彷徨。 要说吗? 是选择袒露还是贪图现在的温存? 「许深,」温驰看着累累花瓣轻轻开了口,「我有件事…」 要是把真相说出,他们之间估计也就此打住了吧。 话突然堵在嗓子里,温驰的勇气在之前似乎便已耗尽,此刻只剩下一颗想要退却的心。 听着温驰的哑声,许深似乎明白了对方想要说什么,抬手握上温驰有些发凉的手,静静地等待着。 等了半晌也没等到温驰开嗓,许深真的要被对方这不上不下的挣扎折磨死:「温驰,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事情的答案就藏在你躲避的行动中。」 许深一直没主动向温驰提起自己外婆的事情,一方面是担心对方没做好心理准备迎接这个话题,另一方面则是许深想要温驰自己解开这个心里的疙瘩。 解铃还须繫铃人,徐慧秀的事情,没人比温驰的心结难解。 「你——」感受着许深温暖的手心,温驰勐然抬头,瞳孔一瞬放大,对方的话让温驰心里涌上惊慌。 许深知道了?!许深知道自己外婆的事情了?! 深吸一口气低下头,温驰的慌乱依旧难以掩盖,他想起了许深昨天那句「我知道不是你的错」,心中因为难以置信而笑了一声。 怎么可能不是他的错,他对许深而言就是个罪人啊。 「果然,」温驰感觉唿吸不畅,慢慢抬头对许深笑道,「我们还是不太合适。」 许深完全没想到温驰会这样给他闷头一棒,一时之间无言以对,看着温驰又闭合上的心扉,一股荒唐的郁气憋在心口直涌脑袋顶。 「不是,温驰,」许深气笑了,「给个甜枣打个巴掌?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感到自己的手被握紧了,温驰的笑也终于扯不出了:「相信你什么?」 「我的是非观,我的感情,」许深直勾勾的盯着温驰,一字一顿道,「我对你的感情。」 倏地一愣,温驰心中刺痛:「…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之前便说过不是你的错,」许深直接挑明了,「我外婆的事情我有在查,不管里面有没有你父亲的手笔,我都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愿,你之前不是因为这件事才和我提的分手吗?」 面对许深赤裸裸的话,温驰藏了五年的事情被血淋淋的扒出,一时感觉自己就像是公众之下被脱光了一般赤裸难堪。 加上对方是许深,温驰此时就像是被除以临刑的犯人。 「所以呢?」温驰用力挣脱许深的手,「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因为我,温林年也不会注意到徐婆婆。你外婆病情的恶化怎么会不是我的错?」 车外的雪渐渐下大了,鹅毛一般落在车窗上,温驰的手腕被许深握紧,人垂下脖颈,两侧的碎发将侧脸遮住。 「你怎么可能…不恨我?」 喜欢归于喜欢,但凡这里面夹杂了一丝勉强,都是相互为难。 「你还不如厌恶我。」温驰笑了一声。 许深静默地看着温驰垂下的头,他只能看到碎发掩盖下隐隐约约的睫毛:「外婆的事情我正好是在忌日那天知道的,我如果讨厌你,怎么可能还会把你接回家。」 「那你告诉我,」温驰慢慢抬起头来看向许深,许深看到的是一双视死如归的眼,「你当时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 第69页 凌晨的深夜,烟花声也渐渐消散,人群逐渐在新的一年步入梦乡,灯火一盏又一盏的熄灭。 湖边的风颳过汽车,唿唿在车外迴荡,落入车内彼此缄默的两人耳中。 温驰静静看着许深,笑着垂下了眼:「…...我明白了。」 「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想了很多事情,以至于情绪太复杂,连我自己都难以说清,」许深对上了温驰抬起的眼,看着对方泛红的眼眶,吸了一口气继续剖白道,「但是温驰,我敢肯定的是,这些情绪里面,绝对不包含对你的厌恶甚至恨意。」 「…为什么?」温驰不理解,对方的外婆因为自己而病情加重并且在半年后去世,对方怎么可能不恨自己。 「为什么?」许深微皱着眉头,扪心自问笑起来,「你会因为猫爸爸打翻了花瓶而去怪罪猫宝宝吗?反正我不会。」 亲人的离世是一生的潮湿,温驰看向许深握着自己的手:「你这个比喻不合适,这不是一个花瓶的问题。」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归于有罪的一方?之前是你父亲拿我外婆这件事逼你分手对不对?你一直对我瞒着这件事,不就是害怕我会怪你吗?我现在说了我不会,你为什么还要后退?」 人总是会在接近幸福时愈加快乐,却在幸福进行时患得患失,听着许深的一连串的发问,温驰自己都答不上来。 是啊,他最想要的就是许深知道了,然后选择原谅他,如今许深甚至都没有去怪他,这不就是最好的情况了吗? 可能是多年的偏执和执拗,温驰补不上灵魂的窟窿,这个窟窿是个歪七扭八的锯齿状,即使许深是个太阳形状,也无济于事。 「因为我很奇怪,我可能是个有问题的人。对感情,对生活,我都很拧巴,」温驰的声调没什么起伏,「和我在一起你也会很累,所以我更适合一个人。」 听着温驰的自我剖白的拒绝,许深胸口直直发闷:「我都没嫌累,你凭什么替我做主?你现在的迴避和所谓的问题行为,其实都是过去的你为了在受创环境下发展出的生存机制,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不止一次,温驰在许深这里得到了肯定,但他还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这种直白的真情:「…我没什么能给你的。」 许深实在不知道该拿面前的人怎么办,也许是因为太理解,所以才会这么心痛:「谁要你给我什么?我喜欢你是想要你这个人。温驰,是我没给足你安全感吗?如果你硬要说自己在外婆这件事上是有错的,那么之前和你在一起的我难道就能完全摘干净吗?」 看着温驰蹙起的眉头,许深笑了声:「你也感觉这个思路不太对劲吧。真正的加害人在外逍遥,受害人却在这儿自我检讨,这实在是没劲。」 温驰指尖用力按着车座,人没吭声地垂着眼,许深嘆了口气拉过温驰,在人抬头时闭眼吻了上去。 温驰心口满溢,在感受到许深柔软的唇后攥紧了手,闭上眼感受着对方轻柔的爱意,泪顺着眼尾留下。 「今晚我们一起睡,明天带着十七跟我去个地方。」许深抬头吻了吻温驰湿润的眼尾。 「你有好多地方要带我去,」温驰闭着眼,在感受到许深嘴唇的离开后缓缓睁开,「许深,你讨厌我吗?」 许深又把吻落在温驰的脸颊上:「不讨厌。」 「那你喜欢我吗?」 许深把温驰佣紧:「我爱你。」 挡风玻璃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温驰把许深背部的衣服拽紧,脸埋进许深的怀里回抱住对方。 本来想好要走的,现在他是真的走不掉了。 「......我没有能给你的东西,」温驰轻轻说道,「所以你把我带走吧。」 两人开车回到小区时已经凌晨一点半了,简单的洗漱了一下温驰便被许深捞进了卧室。 躺在许深的卧室里,温驰感受到对方把手掴在了自己腰上,胸口紧贴着自己的背,温热的鼻息全打在了脖颈处,弄的温驰痒痒的。 「许深…」温驰轻轻摸了摸许深的手,「你抱得太紧了。」 腰腹部的力量一松,温驰翻过身抬头,对上了许深半掀眼皮的眼,在黑暗中像月色一般闪着细微琐碎的光。 四周静悄悄的,这样的对视让温驰突然莫名心率加速,于是垂下眼抱住许深,听着对方胸膛处的心跳平息着这份悸动。 感觉自己再次被佣紧,温驰感受着许深的体温,闻着床被散发出的干净洗衣液味道,缓缓闭上了眼。 「砰砰、砰砰、砰砰…...」 看来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心跳加速,温驰闭着眼笑了一声,鼻息打在许深的睡衣上,轻微的摩擦弄得许深胸口发痒。 「别闹…」许深抱着怀里的人,心跳不争气的咚咚作响。 温驰颇感无辜:「我就是喘个气。」 第38章 最后一个梦 许深低头看向抬眼瞧着自己的温驰,越看越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偏偏对方嘴角一勾开始使坏,手指若即若离地在自己的腰腹处流连。 正在许深思想挣扎之际,温驰的手突然一个往下,许深身体陡然一僵。 喜欢的人就抱在怀里,对方还在主动,坐怀不乱的君子他是一点儿也当不了,许深当即选择了遵从内心。 手掀开温驰腰部的上衣,许深低头吻住了温驰的嘴唇,右手顺着对方的嵴背上延,左手干脆利落的拉下对方的裤腰。 第70页 感到自己的屁股被某人的爪子捏住了,温驰咬了下许深的舌尖,在对方吃痛张嘴时才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不能继续了,」温驰声音还有些喘,这在许深听来相当勾引人,「这是阿姨家。」 看着怀里衣衫凌乱,只知道撩火还不管灭的人,许深用发麻的舌尖舔了下虎牙,心里直痒痒:「欺负人是吧?我不干嘛…让我蹭蹭。」 感觉自己被靠紧了,温驰后腰控制不住的泛酸,刚想退远点,便又被许深按住了,喘息声没剎住地从嘴角泄出来。 这对此时的许深而言兼简直就是火上浇油,抱住怀里的人,许深贴在温驰侧脸旁低声耳语:「宝宝,把腿夹起来?」 一句「宝宝」让温驰的心跳当即悸动了两下,刚转头便听到许深撕开塑料包装的声音。 看着温驰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许深戴好后俯下身子,笑意的声音震着温驰的薄薄的后背。 「和你在一起我得随时备着,」许深吻了一下温驰白腻的后脖颈,「刚刚招惹我的时候就没想到现在?」 温驰感到一只温热的手抚上了自己的大腿,心里权衡了一下自己的反抗效果,得出可能会适得其反的结论,于是嘆出口气选择认命。 他是真没想到许深这人还随时备着东西,这个假正经! 许深把脸埋在对方的头髮里,吐息打在温驰的耳廓处,让温驰这个一向体寒的人也出了层薄汗。 「疼吗?我轻点…...」 「…闭嘴。」 温驰正被许深搞得心烦意乱,感觉自己上不着村下不着店,一个生气伸手抓住了小许深。 背后人的喘气声抖了一下,鼻息打在温驰的脖颈上让激起温驰皮肤的战慄。 许深不断吻着温驰的脖子,黏黏煳煳嘟囔起来:「真的不能吗…床单我来换,不让我妈看见——呃!嘶…...温驰…」 许深小声嘀咕到半路,温驰的腿突然一用力,许深吃痛差点没忍住泄出来,人拿头摩了两下温驰的后脖颈,声音颇委屈的喊了声。 温驰可不吃这套,要是让蒋丽霞知道了他俩今晚做了什么,温驰简直能当场抹脖子。 谁都可以知道,但许深的家人不行。 温驰一个转身吻上许深,舌尖轻轻划过许深的上颚,许深伸手按住温驰的后脑勺回吻着,内心可谓是火烧火燎。 「你喜欢我叫你什么?」温驰轻轻舔咬了下许深的下唇,「宝贝儿?亲爱的?我的缪斯?」 面对温驰情人般的呢喃和调情,许深此时的心境就像是中了大奖,而且这个奖确确实实是属于他的。 「…温驰,我真的觉得今晚——」 「哥哥,」温驰贴近许深的耳廓低声笑道,酥麻麻的勾着许深的神经,「…许哥哥。」 刺激太大,冲击力太强,许深的脑子被温驰轻飘飘一声给炮轰了,连带着下半身也一个战慄完成了首发。 草。许深心里低骂了自己一声。 难不成自己是个变态? 勾引变态的罪魁祸首挑起眉尖看了一眼小许深,桃花眼一弯飞速亲了下许深本人,然后干脆利落的一个转身,给人一种睡完就跑的感觉。 「我困了,」温驰把自己和许深隔开,「晚安。」 许深半僵地维持着刚刚的姿势,转头看向温驰正对着自己的圆圆的后脑勺,感觉自己被摆了一道。 客厅的钟表「喀嚓喀嚓」转动着,卧室里的两人直到凌晨三点才悠悠然入睡。 温驰后来被许深搞得身体和精神双重疲惫,人没骨头似的被对方搂在怀里,在临界睡眠边缘中感觉对方有一下没一下的玩弄着自己的发尾。 温驰觉得这人有时候真的很烦,但是他实在是太困了,于是自动忽略了许深不安分的手,在大脑放空中陷入了沉睡。 许深垂眼看着温驰在月色下冷白的侧脸,对方已然入眠,四周静谧,窗外是皑皑白雪。 总有这样的时刻,什么都不想就觉得幸福。 许深从未感觉胸口可以如此满溢,经歷了漫长的岁月,如今,他终于可以拉住温驰的手,走到对方的身边了。 「做个好梦。」怕吵醒温驰,许深的嘴唇落在温驰的额头上,轻轻的一触即分。 新年尔始,寒去春来,冬雪宜密,有碎玉声,窗外黑白笼罩天地。 温驰在岁月中漫步,做着灵魂深处最后一个梦。 【五年前,殡仪馆】 火化的流程是残酷的,有一个小小的窗口,进去的时候工作人员会拉开窗帘让亲人们在外面看一眼。 温驰站在外面,他到底还是没有勇气,跑开了。 「快跑,火来了,快跑…」 有人在喊,声音哽咽,徐慧秀在里面火化,温驰听着哭声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淌。 冰棺停在大厅,温驰走过去拿上面的盖毯。 大门外下着凛冬的雨,被风裹挟的细小雨雾刮过半开的门笼在大厅里,雨砸在地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沉闷声响,起起伏伏像是一首漫长的哀乐。 温驰拖着红盖毯,其中有一部分还在冰棺里面,抽出来的时候潮湿又冰凉。 殡仪馆很拥挤,要排队火化,要排队取骨灰。这个世界对伤心的人也没有开过后门。 温驰把盖毯递给蒋丽霞,蒋丽霞把盖毯罩在骨灰盒上。徐慧秀要过几天才能安葬在陵园,这几天便只能先待在殡仪馆的骨灰寄存处。 第71页 她和其他不知名的人挤在一处房间里,不大的空间里密密麻麻的都是黑白的照片和化为粉末的生命。 「从此以后尘归尘,土归土,灵魂归灵魂。」蒋丽霞眼角似乎多出来些皱纹,「您就放心去找我爸吧。」 温驰站在一旁,攥紧的指甲掐进掌心的肉里,抽噎的感觉顶着喉咙,心跳连着肠胃一起发麻。 眼前的场景被一层水雾笼上,他什么都看不清,周遭在耳边失真。 「您这一生用爱浇灌子女,教导我们与人为善,我们这一代虽分散在五湖四海,但感情依旧深厚…」 蒋丽霞对着静悄悄的骨灰盒在说些什么,温驰零零散散的听不清。 「你是罪人。」 耳边突然有声音在叫嚣,温驰惶恐的勐然抬起头来,眼眶里的泪随着动作砸落。 「你凭什么来这儿?」 温驰吸了口短气,步履迟疑的向后退了半步。 「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儿?」 一阵嗡嗡作响,温驰只感觉头晕脑胀,整个天地都在旋转,踉跄了一下抬起眼,却感觉所有人都在死死盯着自己,连着无数人的骨灰一同沉默地质问他。 在这要溺死人的空气中,温驰像个囚徒转身朝屋外跑去。 「呵…呵、呵…」 豆大的雨冰凉的砸在脸上,温驰不知跑了多远才慢慢停下,垂头看着湿透的衣服,人恍惚往路边走去。 时间近傍晚,冬天的夜来的格外的早,殡仪馆外荒郊野岭,四周黑洞洞一片,只有暴雨噼里啪啦地拍打大地。 温驰的背紧贴着水泥灰墙面,在狭窄的屋檐下避雨,头髮湿答答的垂着,细小的雨珠顺着髮丝往下滴。 「对不起…」温驰顺着墙面滑下,手掌捂住湿漉漉的脸,呜咽的声音透过指缝传出,「对不起,对不起…」 温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神经质地重复着道歉,他第一次如此厌恶自己。 避雨的屋檐空间太窄,雨水打在温驰的头髮上,溅到他的脸上,让温驰想到了半年前七月的盛夏。 也是这样一场暴雨,他回到c城,在别墅里和温林年对峙。 「你如果不想在停尸间见到市医院那老太,现在就赶紧给我断了你那狗屁的同性恋!!」 温驰看着温林年红温的脸和满地的碎酒瓶,在满房飘散的酒气中冷着脸:「你就不怕我爆出你做的这些腌臜事?你要是敢动徐婆婆,你也同样会玩完!」 「那你去告啊!」温林年嗤笑了一声,「就凭你?一个刚露头的小画师,没身份没地位,离了温家的背景和名气,你算个什么?」 温林年步步逼近温驰:「温驰,你是温家人,你註定是要从事医药方面的公司企业,你这一辈子都得活的兢兢业业,断不能砸了我温家的好名声!现在你觉得你是什么?你以为跑到伦敦读个艺术就能逍遥自在的过一辈子?我告诉你,都是狗屁!!」 「好名声?」温驰泄出一声笑,「什么好名声?你现在这样拿着无辜老人的性命来威胁我,说着与事实完全相驳的话,难道就不怕遭天谴吗?!」 温林年当下掴了温驰一巴掌,随着响亮的一声,温驰顺力咬了下嘴角肉,血腥味瞬间充斥口腔,整张左脸连带着头都痛的发麻。 第39章 有空常来啊 「你现在翅膀硬了,啊?敢跟我对着干了?!温驰我告诉你,我的人脉和手段你比不了,你查不出也告不赢。就凭现在的你,你谁也保不住!你对谁都没有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温驰用舌尖舔了下出血的嘴角,一股荒唐和无力涌上心头:「我可能留不在谁的心里,但我还有良知,这份良知便是我的意义。」 在恶魔的世界里,善良是有罪的。 「良知?你还是小孩子吗?难道你小的时候我没教过你吗,你背上的疤是摆设吗?!」 温林年大把扯过温驰的领口:「你听好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永远的利益,就连你那所谓的感情,都是被利益蒙蔽的欲望!要是没能力,天大的委屈你都得给我憋着,只有捏住别人的把柄,你才能被人簇拥,你才可以颠倒黑白。」 「能力是为了在发言权上传播真理,而不是肆意妄为,」温驰恶狠狠地瞪视着温林年,用力扯下自己被对方拽在手心里的领口,「我若是抓住你的把柄,第一件事情便是拉你下马,哪怕赔上我自己!」 温林年阴翳地怒视着温驰,屋外暴雨沉闷地沖刷着玻璃,温林年突然笑了一声:「那你就带着你的良知去见那老太的尸体吧。温驰,你若是想保住那姓徐的老太婆,唯一的办法就是和那个叫许深的毛头小子断干净。」 「你现在还有机会,别怪我没提醒你。」 温林年的声音清晰的迴荡在耳边,温驰蹲在地上抬眼看着成瓢倾泻的冬雨,凌厉的寒风透过湿透的黑色西装刺骨地钻进温驰的骨缝里。 温驰笑了一声,泪水混着雨水流进嘴里,咸咸的,在心脏的抽痛中让人崩溃。 温驰想到了和许深提分手时说的违心话,想到了当时对方受伤的眼,想到了今早徐慧秀冰冷僵硬的尸体,和蒋丽霞通红的眼眶。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他留不在任何人的心里,也护不住任何人。 他明明在温林年要求的时间前和许深提了分手,可徐慧秀还是病情恶化,他跑去质问温林年,得到的只是对方如常的不屑一顾。 第72页 「所以说,你还在抗衡什么?」 温林年的话久久迴荡在温驰脑中,每一个字都让人瓦解痛苦不得安宁。 一月份的暴雨泣不成声,也许凝视深渊才是他的宿命。 … 「温驰,温驰!」 温驰被人晃醒,「呵」的一声勐喘了口气坐起来,整颗心脏在胸腔里咚咚作响,冷汗顺着脸颊滑下。 起的太勐头眼前发黑,温驰喘着气伸手摸到了满脸的泪,看着水莹莹的手指,整个人恍惚起来。 「…温驰,还好吗?」许深拿着纸巾小心翼翼地擦着温驰脸上的泪和汗,仿佛对方是个易碎品。 天边一声烟花炸响,温驰被炸回现实,短促的吸了口气勐地跪起抱住半跪在床边的许深。 许深拿着纸巾的动作倏地一顿,感受到对方抱紧自己脖颈的胳膊微微发抖,许深攥紧拳头有力的把温驰回拥住。 「我这个人…对你产生意义了吗?」温驰嘴唇发麻,出口便是惶恐的声音。 「你的存在对我而言便是意义。」许深吻着温驰耳畔旁的髮丝,轻声呢喃。 感受着许深因为说话而在胸腔传来的微微震感,温驰嗅着对方脖颈处微微散发的沐浴露香味,在对方的体温中渐渐平静下来。 「…我做噩梦了,」温驰磨蹭着脑袋,把脸上的泪全抹在了许深的衣服上,「正常情况下我很少哭。」 听着温驰突然倔强的解释,许深任由对方糟蹋自己新换上的衣服,笑了一声后心又有点酸痛。 「你要是在我面前也得忍着坚强,那我是来干嘛的?」 许深在温驰缓缓起身后看向对方发红的眼尾,探头轻轻亲了几下:「知道我为什么总是出现在你身边吗?」 「因为你爱我,所以你想来看我?」温驰抬手揉着许深的耳骨,没出几秒对方的耳朵就被他揉红了。 「我来不是为了看到你,」许深抬手制止了对方情绪平静下来就各处乱摸的手,「我来是为了让你看见我。」 感受着许深握住自己的手,温驰静静地看着许深。有些对话,只有他们能懂。 「你昨晚说没有能给我的东西,其实不是。我对你有渴求,所以在我走向你牵住你的手时,我也希望你能握住我的手,」许深牵起温驰的右手,在对方手背上亲了一口,「我想要你能看到我,在害怕或者犹豫时能第一个想到我。你的第一顺位,这是我想要你给我的东西。」 温驰一直感觉和许深的分手格外令他痛苦,现在他明白了,生活原本就很痛,而许深的存在成了止痛药。 「许深,」温驰十分顺滑的和许深来了个十指交叉,略微可以活动的拇指揉搓着对方的食指,「你喜欢什么样的戒指?」 许深的脑袋嗡了一声,「戒指」两个字不断在耳边迴响。 温驰这是,要和他私定终身了?! 许深感觉脑门鼓胀,头顶简直要冒烟。 「不过你先告诉我,你之前是怎么和蒋阿姨介绍我的?」温驰看着许深宕机的表情,挑逗般地挠了挠对方的下巴。 「咳、咳咳,」许深清了清嗓子深吸了一口气,欣喜裹在胸腔连带着声音都发飘,「我说,你是要和我白首偕老的爱人。」 白首偕老,这四个字的份量重的像是四座大山。 和一个人建立长期稳定的关系,一直到另一方的去世,这是温驰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爱一个人并不难,难的是全面理解一个人后,依旧坚定不移的选择对方。而如今他却拥有了这样一个愿意牵着他的手和他一起走的人。 想来许深的感情也就是这般,深沉到让人鼻酸。 温驰垂下眼隐藏情绪,挑起眉尖点着头长长「噢」了一声:「所以你当时根本就没问过我的意见,就擅自拍板官宣了?」 许深咧着的嘴一卡,装模作样地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突然亲了口温驰:「现在也没差嘛。」 「你就这么肯定我会答应你的告白?」温驰缓缓摩擦着许深的下唇,正当许深喉结一动想要再亲一口时,温驰突然微微用力捏住了这张打算作乱的嘴。 温驰根本没使劲,许深顺畅地伸出舌尖舔了下温驰的食指,在温驰下意识抽回手时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许深把嘴唇靠在温驰的手指上,鼻息穿透指缝滑过温驰的皮肤:「不敢说肯定,但我觉得有希望。你给我讲了一些没告诉过其他人的故事,这至少说明我对你而言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温驰轻轻重复了遍许深的话,然后伸出另一只手勾住许深的脖子,跨过对方的后颈抚摸着许深的下颌骨,「你是我的缪斯,自然和别人不一样。我画了好多的你,手都要起茧了。」 温驰的情话说的烫帖,许深感觉被对方抚过的下颌骨传来酥麻的痒意。 「你干嘛总招惹我?」许深深吸一口气,手伸进温驰上衣下摆上下摸了把,才愤愤不平地起身,「起床收拾收拾准备出门,今晚总没话说了吧?」 「这么着急?」温驰整理了一下被许深弄的歪七扭八的衣服,眼尾微挑,「去哪,不会是要回家吧?」 许深看着慢吞吞从床边起身的人,嘴角一勾沖温驰一笑:「当然是回家,回我们家。」 温驰收拾好后便被许深拽到玄关处,蒋丽霞把拎着的一大包塑胶袋塞进温驰怀里,里面满满当当装的都是昨天三人包的饺子。 第73页 此外还有各种鸡鸭鱼肉和腊肠咸菜,大包小包的都被塞进了温驰和许深的手里。蒋丽霞想了想又拎出一袋红富士,被许深赶忙制止了。 「妈,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这些东西猪都得啃三个月。」 蒋丽霞拍开了许深挡着的胳膊,把苹果递给温驰:「这苹果甜,绿色无污染,我特地让隔壁张婶从外地带回来的呢,小驰多吃点啊。」 「谢谢阿姨。」温驰弯起眉眼笑着,左右手拎着不少东西,沉甸甸的勒的手都疼。 许深无奈地嘆了口气,感觉蒋女士这颜控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了,伸手把温驰手里拎着的苹果接了过来。 「真的可以了,再给东西你家小驰的手就要断了。」 你家小驰,温驰被许深这个用语搞得心跳一滞,竟罕见的生出了一种介于「尴尬」和「难为情」之间的复杂情绪,导致他傻子似的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下。 听着许深的话,在温驰咳了几声的背景音下,蒋丽霞看了眼被自己儿子拎过来的苹果,「哎呦」了一声转头朝温驰笑眯眯道: 「我们家小深啊,虽然说年龄小点,但也是个会疼人的性格,你日后跟着他必然不会受累——」 「嗷!这个!这个时间怎么这么晚了?」 蒋丽霞的话被许深「嗷」的一嗓子打断了,许深在拎着的大包小包中艰难地伸出两根手指捏住温驰的衣服,拉起人便往外走:「我们差不多得走了,您在屋里就行,不用送了!」 温驰被许深拽着下了楼,十七也「嗷」了一声十分机灵的跟了上去,蒋丽霞的声音紧接着从上方传来。 「小驰啊,有空常来啊!不用管许深自己来就行,阿姨给你做好吃的啊!」 温驰嗓子通畅后仰起头,对着蒋丽霞探出的半个身子笑着应了声「好」,感觉此情此景和来时颇像。 只是来时被许深拽上楼,走时又被许深拽下楼。 第40章 你耳朵红了 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放进满是花束的后备箱,温驰在副驾驶上看着点火开车的许深,跳出刚刚的情绪伸出手拨了下许深的耳骨,尾音带着缠绵的笑意:「你耳朵红了。」 「嘶…」许深伸出右手搓了搓自己被温驰撩拨的耳朵,「这天确实有些冷。」 「要我给你捂着暖暖吗?」温驰颇懂什么叫做火上浇油。 许深瞥了温驰一眼,十分顺畅地拐了个话题拿捏起了说辞:「就你?跟属南极的鱼虾似的手脚冰凉。正好带你去的地方有健身室,以后每天都记得去跑步机上跑两步啊,不然就你这虚的,摔一下我都怕你骨折。」 温驰原本戏嚯的眼尾中夹带上了疑惑,想起了昨晚许深说过要带他去一个地方:「你不是说要回家吗?」 「回家啊,」许深一路高车技穿过胡同似的老小区,「差不多半个多小时能到…十七!我要关窗了,把狗头伸进去!」 不能张着大嘴与狂风斗智斗勇,十七晃了下头十分不满的哼唧了一声,在车窗玻璃全部关紧后厌厌地趴在了后排座位上。 温驰的脸被空调暖风吹着,昨天的玫瑰还在副驾驶上,花瓣随着暖风微微颤动,温驰伸手揉了一下,滑腻柔软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温驰的好奇中夹杂着对不确定事物下意识的不安感,侧头看了眼不打算多说什么的许深,温驰抬眼看向前方因化了雪而湿润的沥青马路。 他倒是要看看许深这锯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路上还是有些堵车,温驰在车的走走停停中犯晕,只好被暖风吹着闭目养神,脑袋昏昏涨涨,在睡眠的临界线处反覆横跨,最终在车子一个停稳后恍惚睁开了眼。 人还在犯迷煳,迷茫地看着四周,眨了下眼后才发现自己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个u型枕。 「醒了睡美人?」许深把车钥匙拧下,暖风瞬间停了下来,「把羽绒服穿好再下车。」 温驰取下u型枕扭了扭脖子,拿起搭在座背上的羽绒服,边慢悠悠穿着边伸头朝车外四处张望。 他知道这个地方,独栋别墅区。 a城不沿海,所以建筑商在靠近市中心的北边挖了个大型人工湖,在湖四周建上了独栋别墅。湖之大堪比两三个小区的合併用地,实在奢靡。 别墅区人造景观好,有水有树有小路,占地面积虽然大,但是别墅却意外的数量少,所以价格不用猜也是极其昂贵。 安保严,环境美,地段好,一般住在这里的都是些有钱人或者名人。 温驰迟疑地拉上羽绒服的拉链看向驾驶座上偏头看着自己动作的有钱人,感觉许深也不像是重物慾的人。 「你家?」温驰穿好羽绒服后看向车玻璃外的三层别墅,「什么时候买的房子?」 「回国后,」许深打开车门,「里面都装修好了,下车带你转转。」 温驰被许深牵着走到了别墅门口,十七在大面积的花园里撒欢乱跑,还未消融的积雪覆在花园的灌木丛上,像是白色的花。 「密码是122425,」许深边说边拉起温驰的手,「来,再按个指纹。」 温驰呆愣愣地被许深捏起了手指,随着门锁「滴」的一声,温驰的指纹成功输入完毕。 122425,代表着平安夜和圣诞节,温驰看着打开的房门,入眼便是浅色系的装修风格。 「许深,你…」 「纠正一下,」许深轻轻打断了温驰的话,像是生怕人跑了似的紧紧牵着对方,完全忽视了花园里的十七,直接干脆利落关上了门,「这不是我家,而是我们家。」 第74页 听着许深一字一顿强调的「我们家」,温驰的话卡在嗓子眼,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股情绪将他裹挟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之前那房子是法国老董划的公司房,给我刚回国时应急用的,里面东西都是装修好的,色调是暗了些,」看着没动弹的温驰,许深打趣般扯了一下温驰的手,「温画家动动脚,可别指望我抱着你到处转悠啊。」 温驰吸了口气笑了声:「我说你回国后怎么这么忙,看来要处理的东西还真不少。」 联名合作、装修房子、制作衣服、调查资料,偏偏每一个还都和他有关。 许深表情极为深沉地点点头:「周幽王一掷千金只为博褒姒一笑,我要是个古代的皇帝,估计也得是这副德行。」 「褒姒」挑起左眉看着面前的昏君,任由对方带着自己介绍起房间布局来。 一楼是个大型客厅,二楼是各种房间,这个构造倒是和温驰的别墅很像,温驰被许深牵着走到三楼。 「三楼採光好,我还安了遮阳设计,冬夏空调温度也都适宜,给你当个画室用,」许深边说边牵着温驰走到个推拉门前,「这外面是个小型阳台,你没事可以坐着吹吹风看看树,说不定能迸发出些灵感来…」 许深没完没了的说着,人工湖掀起的风拂过温驰的脸,带些凉意,温驰低头看到十七在花园里伸着舌头刨坑,爪子上沾了泥巴。 「健身房在地下室,你画累了就下去跑几步,器材都挺全的,想练啥练啥…温驰?温驰?」 许深的手在温驰眼前来回晃了下,温驰抽回视线定在许深的脸上。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许深伸手捏了下温驰的脸,感觉对方皮肤有点冷,连忙扯着人离开了敞开的阳台。 「冬天在阳台上记得穿厚点,我要是看见你穿着单衣就往外跑,就把这阳台给你封了…」 「我在想...…」温驰的清冽的嗓音在许深身后传来,许深喋喋不休的话音一顿,转身朝温驰看去,「我这戒指可要难买了,怎么想都是你亏本。」 温驰伸出胳膊勾住了许深的脖子,嘴唇亲昵地悬停在许深嘴唇前方,仿佛下一秒就能吻上去。 「看来只有身子还不够,连带着这颗心,你也一併拿走吧。以后的夜晚,我就不看月光了,我只看你。」 好多年了,温驰每次看到月光都会想到许深,这似乎成了一种仪式,被执行,被终止,被用来自得其乐,如今,他要把月光还回去了。 毕竟现在,他真的有家了。 天知道许深此刻已经小鹿乱撞成什么样了,能让温驰说出这种话,稀有程度堪比平均一年半一次的日全食。 温驰垂眼看着许深的嘴唇,笑着勾起眼尾贴近,右手抚上许深的胸口,桃花眼挑起暧昧的弧度含水般瞧着许深。 「刚刚还要第一顺位,现在怎么心慌成这样?」 面对温驰的撩拨,许深烧的大脑「腾」的一下烧的黏煳煳的,自感这心慌真怪不了他,也不看看温驰这齣神入化的手段! 这人哪里像猫,分明是只狐狸! 许深气不定神不闲地深吸了口气,到底还是没忍住,皱着眉扣住了温驰的后脑勺低头堵上了对方的唿吸,把本就没几毫米的距离变成负距离,在砰砰的心跳中索吻着温驰的唇舌。 许深吻的用力,一手扣住温驰的头,一手搂住对方的腰,温驰被紧紧掴在许深怀里,一时之间竟然连喘气都吃力。 这人怕不是憋坏了,此时连接个吻都像是要活吃了他。 「唔…」温驰拍扯了下许深侧边的领口,想要把这恶狼扑食的人扯开些,无奈实在是实力悬殊,「呵…许…许深…」 许深此时哪管温驰的推阻,焦躁酥麻的感觉一把火似的从脚底烧到了脑门,只顾着舔咬对方的下唇,舌尖往里探来了个深吻。 温驰一直感觉自己吻技可以,此时却被许深亲了个七荤八素,腰部使不上力气连腿都有点犯软,被对方捋住后颈往下压,温驰觉得自己可能是史上第一个被吻憋死的人。 「呵!呵呃…」 许深终于捨得放开温驰了,温驰勐地喘了口气,一个腿软被对方捞在了怀里,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温驰肤色冷白,因为刚刚的唿吸不畅而面色发红,粉腻腻的勾着许深完全没消下去的火,许深揉了一把对方泛红的后颈:「你真的得多锻鍊锻鍊了,连个吻都受不住...…卧室的床被都是前天刚铺的,肯定很软…」 「呵…你这是想白日宣淫?」温驰的心脏还在砰砰跳,感觉自己也许真的得在跑步机上跑跑了,要不然早晚死在床上,成个风流鬼。 「不行嘛?」许深流畅地托抱起温驰,抬脚往二楼走去,「反正最近也没事,白天黑夜的有什么所谓。」 得了,他是被许深扭成了正常作息,许深却被他影响的昼夜不分了。 温驰嘆出口气懒洋洋趴在许深肩膀上,感觉这姿势都要成他的肌肉记忆了,随着许深走路的动作轻声嘟囔起来:「我一直不相信感情里存在绝对的长期与稳定…」 感觉到许深朝他这边偏了下头,温驰闭上眼继续道:「…但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长长久久,我想与你分享。」 温驰说话的大喘气让许深一个「喀呲」绊了下,差点没左脚踩右脚带着温驰一起撂地上,松了口气后才把吊起的心吞进肚子里,陡然加快了原本放慢的步伐。 第75页 感受到对方难以宣之于口的急躁,温驰笑着扒住了卧室的门框,捋了下许深有点硬扎扎的头髮:「我又没说不行…你先把十七放进来,它在外面会冻坏的。」 第41章 越活越倒退 许深任由温驰给自己顺毛,把温驰放在床上后十分不畅的哼了口气,蹲下来拿头蹭着温驰的大腿:「现在还想那狗…我和十七你更喜欢谁?」 「嗯?」看着许深吃的飞醋,温驰忍俊不禁,「你连十七的醋都吃?」 「别管,你先回答我你喜欢谁?」许深皱着眉眯着眼耍起了赖。 温驰托起许深的脸,描摹着对方俊朗的眉眼,低头在对方鼻樑处吻了一下:「我的戒指可不会戴在狗爪子上。」 「你还是没说——」 「我喜欢十七…」温驰故意拉长调子,挑眉瞅着愤怒地喊了声自己名字的许深,没忍住笑了,「我爱你。」 许深要骂人的嘴往上撅了个勾,决定勉为其难原谅楼底下刨坑的狗一次,咳了两声站起身,大义凛然地去放狗进门。 「许深,」听到温驰喊了声自己,许深在门框处转身,顺畅地被对方抛了个带钩的眼,「我先去洗澡了。」 许深鼻血简直要喷出,当下理解了纣王的感受。 十七正在花园里打滚,被许深一把拎住了两只前爪带进了家门。 为了避免干净的地板被十七的狗爪子印上花,许深压下心里火急火燎想要上楼的冲动,十分悲愤地拿湿巾对着十七的四爪仔细擦起来。 一人一狗过的逍遥,许深感觉自己变成了小许子,伺候完这个伺候那个。 「真是越活越倒退。」许深捏了把十七的狗脸泄愤,十七嘴边松垮的狗皮被扯了老远,咧着嘴以为铲屎官在和自己玩。 看着十七的傻样,许深真感觉自己刚刚的飞醋吃的莫名其妙,摇头嘆气重复了几遍「越活越倒退」,才拍拍十七的狗头示意它可以去玩了。 许深冲上楼进入卧室时,温驰刚好擦着头髮出来,透明的水珠沿着髮丝往下滴,顺着锁骨的弧度滑进了浴袍里,留下一串水渍。 勾引,这纯属勾引! 许深当即想抱起温驰亲一亲,结果被对方一把拍开了。 「去洗澡。」 温驰不留情面的下了命令,许深哼了声不满地朝卫生间走去,早上刚洗了澡,下午接着洗,许深感觉自己皮都得脱一层。 「等等,」温驰拽了下许深的袖子,把手腕上的发圈取下套在了许深的左手腕处,「我身上暂时没别的东西,所以只能先把这个送你了。」 感受着湿漉漉的黑色发圈,许深的手腕开始发烫,发圈明明很轻,许深却感觉像带了个重手铐,不然怎么心里莫名紧张。 「有点紧。」许深低头盯着发圈。 「紧?」温驰看着松垮垮的发圈,挑着眉看向睁眼说瞎话的许深。 许深抬头看向温驰,认真的点点头:「不然我手腕的骨头怎么酥了?」 温驰一愣,「噗呲」笑着侧了下头,吸口气揉了揉眉心,感觉许深竟然有点小可爱。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温驰才能认识到许深比他小,毕竟平日里还是对方照顾他多些。 「宝贝儿,快去洗,」温驰拨了下许深的卫衣帽子绳,桃花眼含笑,「我先去吹头髮了。」 十七十分迅速的把别墅上上下下逛了个遍,寻着气味屁颠屁颠跑到二楼卧室门口,结果梅开二度再次被锁在了外面。 耳中传来了温驰的一声闷哼,十七叫了一声开始愤愤不平的刨门,一心想要制止门内铲屎官的恶行。 「别咬唇,」许深拇指压住温驰的下巴,看着对方被迫微张的嘴唇滚了下喉结,「…干嘛忍着?」 「呵…你喜欢这样?」温驰手指无意识的扣着许深的手腕,摸到了被对方体温烘干的发圈。 「嘴唇会破的…疼,」许深低下身子,手肘撑在温驰的侧脸旁,身下勐地一用力,温驰当即泄了声,「呃!放松点儿...温哥哥…」 温驰的腿还在发着颤,指甲划过许深的背阔肌,留下了几道红痕。人有些失神地张嘴喘着气,垂着眼皮看向许深的肌肉轮廓,手沿着对方肩膀顺势向腹部一一抚去。 身材真好。 温驰旖旎的眼神中闪现出肉食动物的贪婪,他此时有一种冲动,想要拿起画笔,用墨晕染,在许深身上画兰。 「…这么凶,你哪里像怕我疼的样子?」温驰的手到处燎火,惹得许深心浮气躁。 许深一把抓住温驰不断流连的手,左手禁锢住温驰两手的手腕,右手抚上了对方柔韧的腰。 右手掌心反覆研磨温驰的白皙的皮肤,许深神色暗晦的用舌尖舔了下虎牙:「你这反应可不像是疼啊。还是说,你喜欢慢点的?」 许深说完便放慢了速度,故意研磨温驰,这种速度反而让身下的触感更加鲜明,温驰吸了口气感觉自己被半吊着,异常难耐。 「你知不知道你腰后侧有颗痣。」许深用手掌测量着温驰的腰线,眼神上刮到肩膀锁骨,眯着眼估测着距离。 他又想给温驰设计衣服了,最好是穿不出去的那种。 即使双手被禁锢住,温驰的手指也不老实,伸出纤长的手指勾住了许深左腕上的发圈,拉长后勐地一松,许深当即被弹了一下。 「...眼神收收,我身上已经没衣服可以让你扒了。最新的文化作品集整理好了,明天带你到工作室去取…你顺便再跟我去个地方。」 第76页 许深想到了自己之前对温驰说的那句「眼神收收,别跟要扒人衣服似的」,鼻腔里染上了笑音,感觉自己因果报应了。 「你穿围裙肯定好看。」许深心猿意马。 「好啊…」温驰双腿缠上许深的腰,挣脱许深的禁锢伸出右手朝对方胸口用力一推,上位的姿势让温驰受不住般抖了一下,「呵…想吃我做的饭就直接说嘛。」 许深的意思不是让温驰做饭,人扶住温驰的腰抬头看着对方的清瘦的下巴,似有实质般眯眼扫向温驰的皮肤。 温驰垂眼看着许深笑了一声,俯下身亲了亲许深的鼻樑:「放心…我不多穿。」 草。许深内心的小九九被温驰看了个透彻,自感自己果然玩不过身上这只老狐狸。 掴住温驰的腰,许深把脸埋进对方怀中,嘴上身下都没闲着,在动作中感受到温驰抖着扶住他的肩膀以免失力,向下垂眼看到温驰肚子上的凸起。 咽了口唾沫,许深伸手按了下温驰的肚子,随着身上人「呃」的一声,温驰一个激灵软了身子,连带着许深也跟着颤了一下。 温驰的脸靠在许深肩膀上,人在余韵中打着颤,失神的眼睛随着喘息把虚焦的视线找回,下巴一低闷口咬上了许深的斜方肌。 「嘶…温哥哥你才是好兇啊。」许深吃痛的抱怨了声,声音里面却满是笑意。 「你故意的。」温驰挪了下嘴,又轻轻咬了一口。 被咬的人是许深,心里化成水的人也是许深。若说温驰在想起录音事件后好似有点黏他,那现在就是明晃晃的撒娇。 许深被咬的心花怒放。 「是你太瘦了,之前也是,吃不好睡不好才会晕倒,和我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也没见长肉,你是不是在和我对着干?」 许深得了便宜还卖乖,温驰听着对方恶人先告状,无奈的两眼一闭,摇着头原谅了这份无理取闹,轻飘飘回了句「易瘦体质」,结果被许深拍了下屁股。 「屁,你就是吃的少,以后碗里的米饭都给我吃干净…...明天要带我去哪?」 温驰原本还半眯的眼睛倏地睁开了,头靠在许深肩膀上没什么动作,然后胳膊慢慢环住许深的脖子闭上了眼,轻轻呢喃。 「带你去找找小时候的我。」 许深抱在温驰背上的手一顿,手指下略微沟壑的抽痕好似骤然突显了起来,硌的许深手指发疼。 「…那他会来见我吗?」十指连心果然不假,许深心里也开始痛了。 怀里的温驰笑了一声,许深感到自己侧颈处被落下一个凉意的吻。 「只要是你…」温驰声音轻如鸿毛,好似在自言自语,「…他会来的。」 夜色早就落了下来,月光在沟壑里颠簸,没人能束缚住月光,如果说人一生都在追求自由,不如说我们一生都在挣脱枷锁。 许深在下厨方面尤其积极,温驰感觉自己那句做饭可能要无疾而终了,人无所事事地躺在干净的床单上,温驰转头看向窗外的月。 一月静谧,二月甦醒,马上就要立春了。 月色安寂轻柔,温驰似乎听到了湖水的声音,想起了廖伟棠的一句诗—— [在我说爱你之前,已经有45亿年,月球用潮水抚拍岛屿。] 温驰不信命中注定,可他承认,或许他早就爱上了许深。 人总是容易被具有与自己相反特徵的事物吸引,也许早在五年前,在初见对方少年般意气的身姿时,温驰便被蛊惑了。 原来,等待不是爱情的悲剧,等待是春天的秋天。 温驰躺的腰酸,起身时感觉腰后侧有点小肿痛,掀开睡衣扭身看了眼,才发现许深这人在自己腰后痣上嘬了个混圆的草莓。 上次是咬了腿根,这次是吸了后腰,许深这狗东西是不是不在他身上留点东西就难受? 第42章 被狗仔拍了 正嘆出口气时,手机传来了两声消息,温驰眉头当即一皱,第一反应竟然想到了章叶蓁。 毕竟今天是春节。 但第二反应让温驰摇了摇头——他对章女士开了免打扰。 章叶蓁除夕前两天便打电话提了嘴让温驰回家的事,温驰随便搪塞了下,不巧在当晚便因为电梯故障而被动加主动的想起了录音的事。 所以在除夕那天再次接到电话时,温驰一个反胃直接给拉黑了。 耳不听心不烦,糟糕的东西缠成一团,家庭的纽带却又不是说断就能断的丝线,温驰直接摆烂开始熟视无睹。 但让温驰没想到的是,章叶蓁因为没他微信,竟然翻出了多年不用的qq帐号开始发消息,他是真的不知道章女士这么勤勤恳恳是在图什么。 就像是这么多年,在日益恶化的家庭关系中,温驰对温林年就是单纯的憎恨厌恶,但对章叶蓁却是说不出的复杂感受。 章叶蓁无疑是强势好面的,也无疑是固执己见的,但在温驰小时候因为被温林年打针而发烧时,是她日夜守在床边,在温驰被关在书柜没吃晚饭时,也是她悄悄把点心放在温驰床头柜上。 尽管可悲,但如今,章叶蓁是这个家里唯一会站在温驰身边的人。 明明是个连「新年快乐」都发不出去的关系。温驰拿起黑屏的手机笑了声,一股无力郁结在心口。 打开手机看到了黎丹阳的微信头像,温驰吸了口气才把刚刚章叶蓁的脸从脑海中挥去。 第77页 黎丹阳:[恭喜你破镜重圆!腰还好吗?] 被自己的口水勐呛了下,温驰剧烈地咳嗽起来,连带着生理性眼泪都咳出来了。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此时是切切实实体会了一把。 温驰:[你这是听谁说的?还是我又出什么新闻了?] 黎丹阳甩了温驰几条推送,温驰接连点开扫了几眼,大致明白网络世界里又发生了些什么。 简而言之就是,他和许深除夕那天坐一个车的事被狗仔拍了照片,今天路上又被拍了,温驰还看到了许深给自己带u型枕的动作。 u型枕那张照片是透过挡风玻璃从上面往下拍的,温驰感觉对方不是在两层高的楼里拍的,就是爬上树拍的,角度极其刁钻。 手机又传来两条消息。 黎丹阳:[我还说昨晚你怎么吃上许深家的饺子了(狗头.jpg)。] 黎丹阳:[总之你俩现在挂在热搜榜上呢,连着好几条都是,这架势比五年前更甚。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得罪了你,所以这辈子才当了你的经纪人?] 面对自己经纪人满腹怨气中夹杂着调侃的发言,温驰挑起眉笑了笑,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网络热梗知道吗?」电话一接通温驰便故意煽情了起来,「前世五百次回眸才得今生一次擦肩,你我之间分明是良缘。」 「别噁心我,你这话说错对象了。」黎丹阳应该是面目扭曲的「咦」了一声,毕竟语气里满是嫌弃。 温驰无所谓地耸耸肩聊起了正题:「这些热搜你先不用管,我一会儿用自己的微博发个消息,暂时给那堆好事的媒体和等待吃瓜的群众们一个态度。」 「你要发什么?」黎丹阳预感不妙,「我先说啊,微博可能会瘫。你俩虽然不是明星,但是身上buff叠满了,人气现在可是一飞沖天。」 「我懂,五年前的分手加上同性的身份,再摞上联名合作,这热度可是很多营销公司求之不得的呢。」 温驰听到狗爪抓地的声音后看向卧室门口,紧接着便见到十七叼着小熊玩偶嘚嘚走了进来,人笑了一声,接着说了起来。 「联名合作的服装样式不久后会有个初步发布,正好现在热度高,不得趁机蹭一把?」 即使温驰自我感觉这次的合作前景不错,但是相较于文化融合的话题,大众对炒作事物的关注绝对是板上钉钉。 「行吧,你自己看着来。今年一打头就都是好事,画作肯定也会卖的更多,钱一定会大把大把的赚,工作室的名气绝对会一飞沖天——不过你既然和许深在一起了,其他花边新闻就别再给我搞出来了,不然小心我寄刀片啊。」 听着黎丹阳这商人式的祈福和赤裸裸的威胁,温驰感受到了来自经纪人的压迫,绷着笑诚恳道:「承您吉言,听您教诲。」 黎丹阳不是喜欢煲电话粥的性格,两人简单聊了两句后便挂了电话。温驰收了手机想伸个懒腰,结果懒腰伸到一半扯到了腰胯处,人当即倒抽口气「嘶」了一声。 十七哼哼唧唧的把玩具放到了温驰腿边,鼻子往前一拱还把小熊往里推了推,温驰看到后笑着拿起小熊玩偶,伸手摸了摸十七毛皮顺滑的脑袋。 「给我的?」 十七眼神里流露出担忧,把脑袋往温驰手里蹭。当它犯了错被铲屎官拿着拖鞋打屁股时,就喜欢叼着玩偶诉苦,现在它把玩偶送给温驰,希望温驰不要太难过。 「我们十七可真乖。」十七好像能听懂温驰是在夸它,眼睛一亮,咧起嘴甩起尾巴来。 「笃笃」两声响从门口传来,温驰抬头便见许深抬手敲着房门,挑眉看着屋内的一人一狗。 「主子们,可以用膳了。」 温驰歪了下头从床边缓缓起身,右手拎着小熊的一只胳膊走向许深:「什么时候站这儿的?」 「就刚才,」许深神态自然,薅下温驰拎着的玩偶扔给了十七,十七极其精确的跳起来叼在了嘴里,「这玩具都不知道被十七咬多少遍了,你要喜欢我给你买一箩筐……是腰疼么?」 许深说完半搂住温驰,把手掌贴在了对方的后腰上,轻缓揉按起来。 温热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物从腰部传来,温驰半眯着笑眼瞧着许深,随后嘴角一勾微微探头:「亲爱的,把手给我?」 许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就里的伸出左手,当即被温驰捞起来了个十指相扣,温驰桃花眼含笑:「愿不愿意?」 问题问的含煳,温驰却立即得到了许深一怔后不假思索的那句「愿意」,人噗呲笑了一声,心想对方果然听到了自己和黎丹阳的通话。 还在这给他装。 牵着许深下了楼,温驰以满桌盛宴的餐桌为背景用手机拍了张两人十指相扣的照片,艾特了一下许深,什么配文都没有就随意发了个微博。 然后这条微博瞬间就爆了。 [高举cp大旗]:我操?!我就说我的cp是真的!!! [我是温驰的狗]: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这是和好了么?哥哥幸福就好,唯粉破碎。 [温柔的温]:带回家了?这是带回家了?这饭谁做的??? [下班后躺尸]:回楼上,肯定不是我家温哥哥,因为他这人做不成这样……所以许设计师看起来西装革履,其实是人夫属性? [沉溺于你的温油]:其实我上次在超市有看到许深穿着卫衣买菜来着…另外,就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了许深手腕上的发圈吗?? 第78页 [社会主义兄弟情]:肯定带回家了,这明显不是温驰的房子,狗仔都拍到两人一起回老家了呢,许深给温驰戴u型枕那张简直戳爆我了。年下爹系,我磕了!!! [吃瓜群众]:我说圣诞节之后怎么直播频率直线下降,原来是有人发展感情生活去了~什么时候合体直播?蹲一下。 [这帽子有点绿]:不是?真是同性恋?你们不觉得噁心吗? [吃屎吧你]:建议楼上关一下私信。 [一路驰骋]:「不如买个新镜子」「正常的合作关系」「白纸黑字」…温哥哥打脸合集估计马上就会被剪出来了嘎嘎嘎嘎,顺便也蹲一下合体。 [我爱白开水]:绿帽子是那位是不是见不了别人感情好(微笑.jpg)。 … 果然什么评论都有,温驰大致看了两眼便抬头看向许深,他倒是一向不怎么在意网络媒体的评论,但是他担心许深会在意。 而此时的许深完全没在看网友们的评论,只是盯着自己的手机,放大温驰在微博上发的照片来来回回端详起来,高兴到身边仿佛都冒出了花花。 其实当许深在门口听到温驰要发一条微博消息时,他心里突然蹦出来一个可能性:要是温驰否认和自己的关系怎么办? 否认的话许深也能理解,这样至少在官方层面会少很多流言蜚语,对品牌和工作室而言都会清净不少。 所以许深一开始才打算装作没听到,也算是给温驰一个自由选择的台阶,但他没想到温驰会直接问他愿不愿意,欣喜当即裹得五脏六腑都酥麻麻的。 「笑什么呢?」温驰看着傻呵呵乐起来的许深,自己也笑了一声。 「嗯?」许深抬头疑惑了一声,然后才保存照片点了退出,「哦,网友们的评论挺有意思的…去洗手吃饭。」 趁温驰去洗手,许深翻了两下评论区,在大部分的「磕cp」中逮到了一小部分阴阳怪气的评论,当即眉头一皱,用小号狂怼起来。 批评他就算了,竟然敢批判他的温哥哥,没品! 「江白亦是哪位?」许深看着在一个负面评论下回怼的职业女士头像,朝洗完手坐到餐桌旁的温驰随口一问,点点头感觉对方明辨是非。 第43章 我见色起意 「我之前认识的一位钢琴作曲家。」温驰看着一桌子的菜,一时感觉无可下筷。 许深点点头又怼了个评论,才放下手机去洗手,洗到半路突然想起来温驰之前直播还推荐过一位朋友的钢琴曲。 「关于《月海》的那首钢琴曲是她谱的吗?曲子弹的倒是贴合画作意境。」许深边问边坐在了温驰对面,用勺子给对方捞了个肉蒸蛋。 「你和她怎么认识的?」 温驰吃着碗里肉蒸蛋的嘴一顿,抬头看了许深一眼,在许深没多想的眼神中勾起了嘴角,逗起了人。 「你不是听到了d城大楼外我和我母亲的对话吗?」 许深一时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被嘴里的辣椒呛了一口,咳了两下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凉水,却连带着胸口都火辣辣的。 「不是没去吗……」 「后来有见一面。」 看着许深眯起眼瞅着自己不爽的样子,温驰感觉今晚的饺子可以不用蘸醋了,逗完了人便笑眼一弯开始给人顺毛。 「你知道她跟我说过什么吗?」 「什么?」许深想听又不想听。 「她说,」温驰故意拉长了尾调,然后想到了什么后垂下了眼,「祝我能找到那个拿着钥匙的人。」 「钥匙?」许深疑惑的重复了一句。 「我找到了啊……」温驰扫了眼桌上的一盘盘菜,抬眼朝许深笑道,「又会做饭,长的又帅,身材又好,人还有钱——而且还是个小年轻。」 听懂了温驰话里的「钥匙」意味着什么,许深咳了两下努力维持着面容的正经,可惜绷的不太好,在温驰的一声声夸奖中迷失了自我,给人一种脸抽了的感觉。 温驰看着许深完全绷不住高兴的脸笑了一声。 怎么在官场上演的那么「霸道总裁」,到他这儿就成傻小子了? 「咳咳,你这是图我年轻?」许深开始得寸进尺,「我怎么记得有人之前嫌弃我只是个大学生……是谁来着?」 旧帐翻到了自己头上,温驰伸出左手像条蛇一样慢慢滑上了许深的手背,有一下没一下的揩油。 「亲爱的我错了,你也知道我当时不是真心的,」温驰表情诚恳,满含歉意继续道,「还有,我图的分明是你的美貌,我见色起意。」 听着温驰流畅认错和毫不收敛的话,许深倒吸一口气抽出自己的手。自己打出的招式被对方以柔化刚,对方缠绵的眼神像是无形的丝绸给他裹了紧实。 「…流氓,吃个饭还占我便宜,」许深搓了搓自己右手的手背,感觉神经元都在发热,「多吃点肉,菜也多吃,水果沙拉也吃点儿,里面还有我妈给的红富士……」 听着许深一顿哔哔赖赖,温驰极其缓慢地捻了捻手指,在远处的烟花声中笑着慢悠悠吃起了热乎乎的饭菜。 人必用冬日之心,凝视霜与枯枝,陈旧的松树上坠满新雪,倒像是爱情。 今夜,你是新月,我是波涛,无他,只是相牵,相知,与相爱。 大年初二,温驰开着许深的suv,把车停在了加油站旁。 许深到店里给加油卡充钱去了,温驰则无所事事的听着紧挨着的大型超市外放的《新年好》。 第79页 音乐震天响,透过紧闭的车窗传进车内,带着儿歌的稚腔,伴着超市门口来来往往拥挤的人群,生活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温驰的手指跟着节拍有节奏的轻敲着,抬眼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吸气的动作一卡,眯眼好整以暇的看起来。 黎丹阳身旁跟着个口罩帽子裹得严实的人,两人似乎正在争执些什么,拉扯着往车这边走来。 起了闲心,温驰微微打开了条车窗缝,沉闷的音乐瞬间透过缝隙悠悠扬蹿了进来,伴着嘈杂的人声嘹亮的传入温驰的耳朵。 「你最近是不是闲得慌,从昨天就一直没事找事,现在东西都买好了你又想干嘛?」 黎丹阳不耐烦的声音隐隐绰绰的传来,温驰眯眼辨认着裹得严实的那位,感觉这身形有点眼熟。 「什么叫没事找事,我现在就有事,我饿了,跟我去吃饭。」对方拉了黎丹阳一把,被黎丹阳皱着眉头甩开了。 「你刚啃完油条现在就跟我说你饿了?我像是傻吗?我都跟你去过超市了,你也按照约定把知晗给重新招回来…跟有病似的。」 「你那么在意他干嘛?他是我经纪人我想开除就开除,我现在心情不爽不想给他復职又能怎样?」帽子哥姿态嚣张。 黎丹阳果然忍不了,赏了对方一胳膊肘:「宋星!你玩我呢?!」 「嘶——你是不是和他有一腿?!要不然你干嘛这么护着他?!」宋星吃了一肘子,捂着肚子吃痛起来,人不爽地嚷起来。 「关你屁事!」 黎丹阳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里想踹人的火气,人冷着脸走到了suv的车头前,完全没注意到车里的人正在挑眉吃瓜。 「黎哥哥。」 温驰拉下车窗轻飘飘一声给黎丹阳吓了个激灵,人不可置信的转头对上了温驰一双上挑的桃花眼。 「我说昨天怎么这么着急挂我电话,」温驰故意瞥了一眼攥着拳头走来的宋星,「看来是真的很忙呀。」 温驰眼一弯,绝对没好事。 只比温驰大两个月的黎丹阳被一声「哥哥」搞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感觉对方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又是你哪个情郎——」 「亲爱的,这是怎么了?」 宋星窝火的声音被走来的许深打断,人一下子消了音,即使带着口罩都能看出满脸的疑惑和震惊。 「不是?你们…玩这么花?」 听着宋星不过脑子的疑问,黎丹阳无语的一闭眼,用力踩了宋星一脚。 「你们这是要去哪?」黎丹阳看了眼许深和温驰问了嘴。 许深歪头看了眼跳脚的宋星:「一会儿去温驰的工作室…这位是?」 宋星此时脑子转过弯来了,吸了口气直起身来说了声自己名字,帽沿下的眼在温驰和许深脸上来回瞟,想起了现在的头条,自言自语的嘟囔了一句。 「俩男的真的可以啊……」 黎丹阳再次用力踩了宋星一脚。 相互聊了会儿,温驰桃花眼含笑的挥挥手,人便载着许深朝工作室驶去,留下黎丹阳吃了嘴车尾气。 黎丹阳感觉自己真是牛马的命,温驰给留下满天新闻,旁边的宋星还跟个狗皮膏药似的莫名其妙的贴在身边。 在宋星嚷着要一起去吃饭的背景音下,黎丹阳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温驰给他发了条微信消息,按时间推理,应该是在自己和宋星争吵的时候发的。 温驰:[孽缘?宋星不是你偶像吗?] 黎丹阳看着白色的消息框,被死去的记忆攻击,咬牙切齿地回了句。 黎丹阳:[我之前眼瞎!] suv被温驰开的一路顺滑,流畅地「咔嚓」一声停在了工作室门口。 温驰下车时看了眼手机,对着黎丹阳回復的消息笑了一声,扯着许深进了工作室,把下巴往东南方一扬。 「我去拿画集,那边有沙发。」 看着温驰撂下话便走去主画室的背影,许深没像个板正的客人一样坐在沙发上,而是踱步在工作室里转悠起来。 工作室的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画作,油彩、水粉、素描应有尽有,装修粉刷的十分具有艺术气息,若是空间里播放起唱片音乐,那就是妥妥一个玫瑰教堂。 许深不是没来过工作室,他五年前没事就会来这里找温驰,此时故地重游,第一感觉和之前平安夜进温驰别墅时给他的感受很像。 布局摆设几乎完全没有变化,只有和记忆中不同的细微差别提醒着时间的变化。 就像此时,许深站在工作室里,仿佛能看到五年前自己和温驰点点滴滴的回影,只是墙上改变的画作切实地告诉许深,他已经五年没来过这儿了。 温驰一直都是个喜欢惯性的人。 「第一次拿刀……」 许深突然想到了温驰之前的一句话,人呢喃着缓慢抚上挂在墙壁的画框,深木色的纹理滑过指尖。 一个转眸,许深的脚步随着视线微微顿住,人蹙眉走向一个上了密码锁的房门门口。 如果许深没记错的话,这里原本是个杂物间,里面没什么重要的资料和画作,位置又处于二楼最里层,所以之前必然用不到什么锁。 「…...六位。」 许深拿起密码锁数了下,眼一眯开始试错。 生日、节日、纪念日,许深把可以想到的都试了个遍也没打开,皱着眉「嘶」了一声,低头陷入了沉思。 第80页 违和感。 挂在墙上的也好,堆在地上的也罢,许深回想起刚刚看到的画作,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冰冷的铁质锁沉甸甸的坠在掌心,许深转头看向楼梯口正对着自己的画作,在画作里白色的雪中瞳孔放大了一瞬—— 没有之前和自己在一起那段时期的画。 初遇前本身有的画还挂在愿处,离别后没见过的画也到处都是,唯独少了和自己相处时那期间的画。 许深下意识吸了一口气,转头扭转手里越发冰凉的密码锁,在最后一位转到「4」后,锁「咔吧」一声响了,萦绕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尖细地扎着许深的神经。 905714,初遇与离别,是一个故事的结局。 【作者有话说】 905代表九月五日两人初遇;714代表七月十四日两人分离,也就是许深出国的日子。 关于黎丹阳和宋星这一对的感情变化,在正文里面就不过多去描述啦,我会把他俩拉进番外里单独开一两章滴~ 第44章 玉容长有信 许深愣了好久才把锁取下,做足了心里建设快刀斩乱麻的一推房门,悬起的心当即被所见场景噼头盖脸大力一锤,轰的一声震的手指都有些发麻。 眼珠有些卡顿地描摹着屋内的布置,许深面目表情好似停滞了般,有蚂蚁在细细密密地啃着神经。 直到隐约听到温驰的脚步声后回神,才发现心如鼓擂,血液灼胀。 「许深?」 温驰清冽冽的嗓音从屋外传来,许深往屋内走了几步,伸手抚上墙边画架上未完成的画,干涸的水粉摩擦着指纹,许深闻到了颜料的气味。 水粉纸被晕染出深浅不一的纹理,大力的地方纸沫都卷出小颗粒。温驰画这副画时估计心里不太静。 「这锁是防我的,也难怪防不住你。」 温凉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温驰好似个游灵,刚刚一点儿脚步声都没有。 许深下意识回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温驰,窗外天很蓝,阳光透过流动的云打在许深的头髮上,也打在温驰的脸上。 一缕阳光,浮尘在空着飘散,一个句号,被原本画出的人破开。 许深轻轻张了张嘴,然后又闭上了,人垂下眼笑了一声。 「预告,」窗户明明是关着的,却好像有风,掀起了米黄色的窗帘,也掀回了曾经蝉鸣的盛夏,「还有三秒,我就要吻你了。」 「一。」 温驰站在原地没动。 「二…」 许深的身影贴近,温驰虚焦目光,将视线定在许深背后的画架上。 视线被晃动的人影遮挡,温驰抬眼便被许深落下了吻。 画架上,是平安夜酒会上许深的背影,满屋里,全是和许深相关的人物画和风景画,是两人曾经走过的点点滴滴。 海边、篝火、月光、病房,还有平安夜的雪中,挥手带笑的脸。 温驰把它们全锁住了,因为捨不得扔,甚至后来一个人的五年里,他还会添些新画。 只不过画完就藏进这房间里,别人看不到,他也看不到了。 如今想来,倒是自欺欺人。 「好久了,也该把我放出来了吧。」许深的头髮勾着温驰柔软的髮丝。 「没完成的画,我画完后送给你。」温驰轻声回道。 即使现在继续画那张背影,温驰心里可能也依旧静不下来,但到底是不同的境遇,此时他至少可以画下去了。 温驰抬眼与许深对视,两人都长久的没说话。 温驰不说话,因为他被人破了心事,连带着只有他才知道的隐晦都被人看去了。这些东西他本想慢慢整理的,奈何许深这人犊,全给他抖落出来了。 他刚刚在门口能立住脚而没有逃跑,已经是天大的进步了。 「在想什么?」藏起的心思见了正主,温驰希望对方不要想起两人重逢时,他故作不在意的撩拨。 不然真的,太打脸,又太可怜。 许深沉默的看着温驰清瘦的脸颊。 人很难因为谁的话而改变想法,却能轻易被他人的行动所影响。 知道温驰常把爱挂在嘴边,许深在告白前的每一次心动时都会告诉自己别太当真,可如今,见到满屋油彩后,许深恍然明白了,也许自重逢开始,温驰的每句撩拨皆为真心。 「我在想,你五年里每次深夜的直播,果然有在想我。」 许深又说:「正巧,我也在想你。所以把锁去掉,这密码不对,故事还没有结局,我们之间也没有休止的句号。」 温驰愣了一下,嘴角慢慢扬起一个微笑,像是一坛死水终于泛起了波:「好…听你的。」 他藏了这么多年,压了这么多年,说服了这么多年,终于把自己骗过去了。 于是在重逢那天告诉自己,在意不是喜欢,好奇而已,更遑论爱。 但是他忘了,好奇便是爱的谎言,来藏住心慌与狼狈。 不过还好,故事开篇于九月之初,滞于七月盛夏—— 又始于今年的隆冬十二月,依旧未完。 从工作室出来后,两人重新坐上了车,许深拿着温驰递来的文化融合画集,坐在副驾驶上一路翻看着。 颜色、花纹、图案,每张画里都含着中西方元素,十分赏心悦目。 公司的服装样式也设计的差不多了,结合画集里的色彩元素,许深估摸着一个多星期就能在官网上发布服饰建模。 第81页 到时候发在网上也可以听听大众的意见,综合下来进行最终的设计出版。 许深想了想后把画集的文件版本转给了自己的秘书,让他来安排接下来的结合工作。 许深的秘书齐迁,性格好的离谱,工作处理起来不慌不忙,常年脸上挂着笑,年纪不大周身却环绕着一股和蔼之气。 就像此时分明是过年,面对许深突然发来的工作文件,依旧是云淡风轻的回了个「收到」。 齐迁原本和许深是同事,两人在法国一个组,彼此交流也多,熬夜赶工的时候可谓是革命同胞。 后来许深独立出品牌单干,齐迁正好处于工作停滞期,也就跟着一起来了。按齐迁的话来说就是「人生是旷野不是轨道,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就得换个新环境」。 倒是挺乐呵的一个人。 齐迁回完「收到」后又来了句。 齐迁:[我们公司的邮箱要被私信问炸了,许总要是不想员工们都看到你的感情生活,就转移一下大众的火力。] 许深这几天一直都在用小号怼黑粉,大号倒是没怎么上,听了齐迁这话才想起来切号,直冲眼底的就是999+的微博私信。 这感觉恍如隔世,仿佛回到了五年前被爆出和温驰恋情的那时候。 随便扫了眼消息,许深在手机相册里挑了半天,最后选了张十七被温驰摸狗头的照片,整张照片十七占了四分之三,剩下的四分之一是温驰瘦薄的手。 他不是没有温驰的照片,但许深翻了又翻,温驰的笑,温驰的眼,温驰睡着后半张脸埋进枕头里的样子,照片一一看过后许深脑子里便只有一个想法—— 他凭什么给别人看自己的温哥哥! 于是就有了这张十分小气的「十七被摸照」。 微博一发便又掀起了一股热潮,许深心情颇好的看着理解力强大的网友们激情开麦,然后给夸赞温驰的言论点几个贊,转手又关注了「温完待许」的超话。 不发则已,一发到底,许深的行动力让广大网友们吃了嘴狗粮,直直感嘆闻到了一股恋爱的酸臭味。 而此时的温驰正开着车,时不时看一眼副驾驶上对着手机傻呵呵笑的许深,感觉对方有提前得老年痴呆的先兆。 车开到c城的时候,许深以为温驰会往温家那个方向走,但是对方却一路北上,在一个山脚下剎住了车。 「你小时候住山里?」许深看着已经返绿的石岩,生机蕴藏在泥土里。 「是啊,吃山果,饮泉露,没事儿再和土地公公聊会儿天。」 听着温驰顺嘴接下的胡诌诌,许深挑了下眉感觉对方可爱的要命。 温驰转眼便见许深赤裸裸想要亲人的眼神,当下便给许深扣下了卫衣帽子,然后卫衣帽绳勐地一拉,给人封在了里面。 当许深「哎呦呦」解开时,睁眼便看到温驰挑着桃花眼含笑的模样。 玉容长有信,一笑归来近。 许深忽然感觉,要真逢古时,温驰得是个仙人,穿白衣,勾笑眼,时不时来些兴致逗人玩的那种。 但仙人大都看透悲欢离合,或者渡了什么劫才化成了仙,所以大多是淡的和苦的。 许深又突然觉得温驰还是不要当这个仙为好。 「我小学有次春游,爬的就是这座山,这山不高不陡,正适合带着小孩来玩。」 温驰把手伸向许深:「走吧,带你去看看。」 许深极少听到温驰谈论小时候的事情,或者说是极少听到对方说起自己的事。每次话题一到,要么许深于心不忍,要么温驰笑着打圈。 所以这次,当温驰愿意伸出手时,许深必然是握牢了的。 「小时候我也养过一只狗,那狗很小,像个奶糰子,后腿有点瘸,所以被人丢在了马路边……」 许深静静听着,眉头却渐渐蹙紧了。两人一路往山腰去,风有些大,许深见温驰的髮丝被吹起。 「我把它抱回家养了一段时间,就藏在我的卧室里,结果有天放学回来,我怎么也找不到它了。」 想起了什么,温驰垂下了眼:「我去问钟叔,他是家里的老执事,平日里对我很好,钟叔却面露难色,让我不要去书房。我只是年纪小,又不是傻,所以最后还是跑了进去。」 许深想起温驰曾说过,当他小时候犯了错时,温林年会把他关在书房的书柜里。 人握着温驰的手也不自觉一紧。 温驰的脚步突然剎在了一条小路旁,眯着眼眉头微蹙,辨认清楚后笑了声,回头看了眼蜿蜒而上的山路。 「…我当时还走了很久来着,现在看来,竟连山腰都没到。」 喃喃自语了一声,温驰吸了口气牵着许深走上了小路,一路上朝南看着层层叠叠的树干,然后在一个树皮上划着名三角形符号的梧桐树前停了下来。 第45章 幼犬的尸体 当时幼犬死后,温驰半夜跑到别墅外的垃圾桶里把尸体翻了出来,僵硬冰冷的尸体早已没了之前温软的触感,黄白色的绒毛被凝固的血液粘黏成坨。 第二天春游,钟叔在大巴车前停下轿车,嘆了口气递给了温驰一个书包,说里面装的都是零食。 温驰当时紧紧抱着自己的黄色背包,执拗地摇头:「我带了零食,不要了。」 「那就多带些,」钟叔还是把包塞给了温驰,「别的小朋友分零食的时候你也好分些。」 第82页 于是温驰就背着一个抱着一个,在其他小朋友艷羡的目光里上了校车。 后来当老师领着小队在山上扎营时,温驰放下装满零食的黑色书包,趁大家一片闹哄哄时熘上了山。 他抱着自己的黄色背包走了好久好久,直到两条腿都发软摔了下才心有不甘的看了眼上山的路,转身朝一条小路拐了进去。 当时的温驰其实没想什么,就是感觉山脚下太吵,所以才想把他的小狗埋在山顶上,可惜他实在是上不去了。 书包拉开便是幼犬的尸体,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像是要腐烂掉的肉。 温驰拿出小型铲,挖了好久好久,手上脏兮兮连带着指甲里面都是黑泥,才缓缓把幼犬放入泥坑里,又慢慢把翻出的泥土盖上。 找了块长石,温驰立在了隆起的泥土上,小狗没有名字,温驰把它还给生灵。 直到做完这一切,大把大把的泪才落下,温驰哭的没声没息,只有穿林的风在唿啸,像是同等的悲切。 「愿下一次,我们都没有来生。」 温驰小时候就许愿了,他不要生生世世,人间太冷,活一次就够了。 梧桐开始发新叶,唿啸的风穿过尚还空洞的山丘,温驰垂眼看着扎在泥土里的长石,它裸露着岁月的磨痕。 「你知道吗,」温驰抬眼看向许深,「它是十七号走的。」 许深想起了温驰一开始见到十七时慌乱僵在半空中的手,好似看到了十多年前孤身的孩子,用同样的手,埋葬了一颗尚还稚嫩的童心。 「带你去找找小时候的我」——床畔的厮磨还留在耳边,许深想,这哪是找,这是温驰在剖心。 「死亡不意味着消失,只要被铭记便是永恆,」许深看着早已被风霜削平的泥土,长石下是归于世间的凡灵,「逝去也不是生命的终结,而是他们走出了时间。」 我们这一生,都会送走太多人,目送生命的到来,目送生命的离去。 说到底,还是离不开那句放不下与捨不得。 「温驰,谢谢你能告诉我这些。」 温驰主动袒露出的脆弱,就像是呕出了一块带血的真心,灼热到连许深都感到心痛。 「你什么都不缺,又什么都愿意给我,」温驰在许深手背上飞速地亲了一口,带笑的鼻息打在许深的指缝里,「几句话而已,礼尚往来。」 许深怎会不懂,温驰是在拿自己最少的东西给他,那名为袒露与勇气。 温驰蹲下身子摸了摸硌手的长石:「也就是从十七号那天开始吧,我第一次知道去录音,因为我发现也许不是我的错,而是这个家有些病态。」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想当个旁观者,当初飞往伦敦也是这个原因,我想逃离这个家庭,我想斩断和他们的关系。可自从你外婆的那件事情之后,我感觉自己被拉了进去,我没办法再置身事外,所以我一直活在罪恶当中,感觉自己是同谋。」 许深想起了温驰在自己外婆忌日那天提出的疑问——「要是温哥哥是个坏人怎么办」。 他当时没想太多,现在想来,温驰大抵一直都把自己纳入了「罪人」的范畴。 所以自重逢开始,温驰敢撩拨,却不敢说喜欢,更听不得许深的在意。 「你不是,你在抗衡,你们只是同一个姓氏,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许深握紧了温驰的手,「血缘并不代表一切,你绝对不会成为他。」 「抗衡吗…」温驰看着被许深握紧的手喃喃道。 「我会陪着你,」许深把温驰拉起,双手握紧对方发凉的手,「其实一开始因为温林年是你的父亲,我不太好去说什么,但是现在我想表态——如果你决定拿起刀,我也会把枪擦亮。」 尚未缴械就是美好生活,因为对方而一步步完成自己的世界,这才是爱的要义。 风颳过两人的衣襟,五年了,他们都不再是无法反抗的少年,也都不再含心有隔阂的试探。 他们完全袒露,时间教会了人如何成长,也教会了人如何去爱。 温驰长久地看着许深,然后笑着走向对方落下一个吻,吻如点水,却像誓言。 「我想了想,也许我们必然要经过分离,因为即使时间倒流,当时的我们,能改变的事情远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多。」 温驰说完把右手放进兜里,弯着眼睛捞起了许深的左手,许深感觉手指一凉,低头一看—— 是枚素戒。 「我们在错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才能在对的时间重逢错过的彼此。」 温驰低头吻了下许深左手的无名指:「仓促了些,你先将就一下。」 许深所有的神经已经完全集中在戒指下的皮肤上了,火辣辣沉甸甸的就跟触电了一样发麻发烫。 知道温驰在感情上有着迴避的毛病,许深一开始就打算好了,他不必拥有温驰,他只想陪着温驰。 戒指闪了下银白色的光,一下子便刺到了许深的眼里和心里,许深到现在才发现,他还是贪心,他原来一直想得到温驰的回应。 「你从…哪里弄来的?」许深的视线没离开戒指,出口时心脏的血液鼓胀到嘴唇,导致脑子里都一片混沌。 他实在想不明白温驰这两天都和他在一起,从哪里突然搞出了个戒指。 「前年因为工作去拜访一个老工匠,顺便跟他学了??下打金,可惜技艺不精,搞了一天也只能打个素圈,」温驰懒洋洋的摩擦着许深的手背,「一直存在了工作室里,刚刚拿画集的时候一块儿拿出来了。」 第83页 「我说当时干嘛让我坐沙发那儿……只有一枚吗?」许深看着光滑的戒面,感觉心里烫唿唿的。 温驰挑了下眉咳了一声:「我当时…也没想着能和谁一直在一起。」 许深伸出右手转了下戒指,歪头眯着笑:「那这戒指,怎么这么合我的尺寸?」 这人,车上还对着手机傻笑,现在怎么突然精明起来了。温驰心里默默嘀咕了一声。 无可奈何的嘆了口气,温驰楼上了许深的脖子。反正什么都说了,破罐子破摔得了。 「因为我当时想着的是你,直播也好,画室也罢,我总是在想你。」 温驰说完吻了下许深的下巴,脸埋在对方肩颈里摩了两下:「对戒给我点时间嘛,到时候送你个鸽子蛋。」 温驰的髮丝勾着许深的脖子,许深心里一时之间被对方又坦率又撒娇又豪气的话搞得又柔又软。 光天化日,朗朗干坤,磨人就算了,干嘛还勾火! 「我要鸡蛋。」许深十分正经的说出了不正经的话,人还在压着不过脑烧起来的火。 「恐龙蛋都行。」温驰的发言相当霸道总裁。 笑了一声,温驰靠着许深的肩摸了把对方的后脑勺:「现在有点安全感了吗?」 许深一愣:「…什么?」 「我是说,」温驰手指顺着后脑勺滑向许深的耳骨,搞得许深痒痒的,「以后手不用牵的那么紧了,就算你不牵着我,我也不会走了。」 许深心里一滞,酸胀感扯着喉咙让许深回拥住温驰。 看吧,这个人什么都懂,只是愿不愿意,和想不想的问题。 真好,这样的人喜欢自己,又适逢冬天,正适合拥抱。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冬末在相拥中转眼即逝,阳光透过尚还稀冷的空气,洒在人们薄薄的影子上。 二月十号,立春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六九冰开,气温也随之忽冷忽热,整个城市的人群开始了各种百花齐放的混搭。 阳光明媚的正午,往往一个皮夹克就可以出门,清晨和傍晚,如果不想被冻成狗就又得老老实实把羽绒服裹上。 而此时的温驰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刚想探出房门,便被许深一把捞了回去。 「你是不是落了点什么?」 看着许深有些歪斜的领带,温驰自然的伸手替对方整了整,抬眼笑起来:「落了给亲爱的打领带?」 说完人又挑眉长「噢」了一声,脚底微抬在许深唇边落下一个吻。 温驰:「离别吻?」 许深掐了掐眉心,无可奈何地看着温驰故意顾左右而言他,当即手一伸探进了对方的裤腰里。 「我们可是要出门了宝——」 「秋裤呢?」 温驰的「宝贝儿」卡在了嗓子里,吸了口气顺了顺许深的胸口:「它有些限制我走路。」 许深挑起左眉:「羽绒服呢?」 温驰又整了整许深的西装:「国王的新衣听说过没?虽然国王真没穿,但是——」 抬头瞅了眼许深又挑起的右眉,温驰嘴一拐:「——我也真没穿。」 许深:真是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话。 「不想得老寒腿就给我回屋把秋裤穿上,还说什么限制你走路,这又不是裹木乃伊的布条子,」许深正正经经地提了把温驰的裤子,「羽绒服也带着,你现在胃舒服了是吧。」 「估计今天不是在酒会上就是在车里,天气也暖和了。」温驰试图抵抗。 看着面前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人,许深扛起人便往楼上走:「今天下午有雨,暖和不了。」 反抗无效,上一秒即将风度翩翩踏步而出的温驰,十分钟后便胳膊上挂着羽绒服被许深拎上了车。 齐迁从后视镜瞄了眼后排上的两人,在许深的点头中放下了手剎,车后轮一转便悠悠上了路。 【作者有话说】 其实在我看来,两人是在这一章才正式在一起的。 爱不是简简单单一句告白,而是让热枕的人得到回应,让迴避的人敢于袒露,爱也绝对不是一个人单方面的付出,而是两个人都能彼此相知和相护。 其实在写小温驰那句「我们都没有来生」时,我当时写的顺手,后来重读时考虑了一个问题——在温驰小时候的那个年纪,他说不说得出这样有些过于成熟的话。但在我犹豫要不要改一下时,那个小小的温驰好像突然从书里出来牵住了我的手,对我说「这样的话没什么大不了」,所以我还是保留了。也是,温驰小时候就是这样有点早熟又执拗的小糰子,可爱又让人心疼。 第46章 万物的尺度 温驰立春那天就已经把自己别墅里必要的东西搬进了独栋别墅这边,两人也算是就此正式同居了。 也许是看到自己之前送的那一捧捧花枯死在了温驰家里,许深把人接过来后便喜欢在客厅阳台养些花花草草,照料的格外生机。 除此之外还买了一摞养花书籍送给了温驰,免得对方只懂浇水,不顾花的死活。 只要用心,温驰学东西便很快,于是家里的阳台就跟开起了花店似的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盆栽。 风吹白帘,花随风动,颇具有法式情调。 就在前天,许深的公司在官网上发布了文化交融类的服饰建模,建模一经发出便引起了大众的广泛关注,ben品牌的股票也随之一涨再涨,令其他企业眼红至极。 第84页 譁众取宠的媒体自然也不落下风,一时之间网络上遍布品牌推文,接替温驰和许深官宣的头条继续霸榜。 这架势风风火火,不知道的还以为微博是他俩开的。 「许总,到地方了。」 齐迁把车停在了车位上,转头朝许深示意了一下,许深透过车窗看了眼酒会大楼门口来来往往西装革履的人,便和温驰一起下了车。 这次的酒会以国际贸易为主题,不少海内外知名企业都会来这里展示产品和服务,实在是个结交人脉和宣传品牌的好机会。 许深一进门便看到了之前法国公司的老总,对方明显也注意到了许深,招招手拿起香槟便朝他走来。 正当三人聊的兴致时,门口传来了一阵喧譁,温驰抿着香槟的动作随视线一顿,人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头。 「温董事竟然也来了,可很少见他露面,后面跟着的是他儿子吧?」 「对啊,但是你听说了没?前段日子温氏集团好像出了什么事,温林年连股东会都推了。」 「我怎么不知道这事?但他股票没受什么影响啊。」 「这我也不清楚了,但是看他现在露面,那事情也可能只是人传人的道听途说吧……」 听着身旁其他人的嘀咕声,温驰眯着眼继续喝了口杯中的香槟,果香的口感有些发苦,顺着食道冰凉凉滑入胃中。 晃了晃透金色的酒水,温驰勾了下嘴角,然后一个抬眼和跟着温林年来的温安对上了眼。 对方好似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跟身旁的温南景说了些什么后独身朝温驰这边走来。 呕吼?温驰挑了下眉毛。 「小驰,方便聊一下吗?」温安点头打了声招唿。 温驰看了眼不远处皱着眉看向自己的温南景,笑了一声说了句「方便」,人便拍了拍许深示意自己离开下。 于是温安便在许深如炬的目光下把温驰带到了一旁,感觉自己后背都出了层莫虚有的汗。 「…最近过得怎么样?」温安似乎有些尴尬,人笑着起了个话头。 「挺好的,」温驰歪了下头,「你跟大哥说了什么让他跟盯囚犯似的盯着我?」 温安觉得他也没好到哪里去,许深的视线跟雷射一样烧着他的背。 「我说来和你叙叙旧。」 「特地来跟我叙旧?看来大哥不太信啊,」温驰笑了一声,「我也不太信。」 看着温安的欲言又止,温驰可没耐心等下去,脚步一抬便要走,胳膊也随即被对方拉住了。 「我有件事——」看到了温驰皱眉看向胳膊的表情,温安跟烫到了似的松了手,「啊抱歉……那个,我有件事情想问问你。」 温驰垂眼看了温安几秒:「你问。」 吸了口气,温安往温林年方向看了眼,对方此时正忙于交际应酬,身边站着两三个脸上笑得跟菊花似的老总。 「春节那天,父亲因为一个电话发了很大的脾气,电话里具体讲了什么我也不清楚,但这段日子父亲一直很忙,似乎在处理些事情……我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听完温安的话,温驰微微探身看向对方眼睛,挑起了眼尾:「他发脾气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吧,为什么来问我?」 温安微微握了下拳头:「……父亲有提到你为什么没回来。」 「所以呢?」温驰直起腰来笑了一声,「父亲长父亲短的,你现在是替谁来问我的?」 「没有人,」温安紧抬了下头,随后像是放弃般嘆了口气,「没人知道我对你说的这些话,大哥也确实只当我是来叙旧…我就是想说,如果你知道些什么或者决定去做些什么,这一次,我不想选错队。」 哑迷只能在心知肚明的人里面打,温林年的那些下作事温驰一直以为温家里只有自己知道,看来,温安还藏了些隐情。 「我这人笨,话不说明白我不会清楚。」温驰拇指轻轻摩擦了一下杯杆。 酒会上一片觥筹交错,酒杯碰撞的声音清脆交杂的响起,成为两人沉默对峙的背景音。 「人是万物的尺度,」温安静了几秒,「我不想再做一个旁观者了。如果你有什么办法可以扳倒温林年,我也可以帮你。」 说实话,温安的态度让温驰有些吃惊,他一直以为对方会在随波逐流的生活中选择沉默,甚至会在权威下摒弃是非。 但如果言语直接到这个份上,温安实在没有做样子的必要性了。 温驰细细的打量着温安,一时没做声,就在温安想要再解释些什么时,温驰突然出了腔。 「是和你母亲有关吗?」 喉间一滞,温安的话瞬间卡在了气管里,嗓音像被截停的火车般戛然而止。 温驰微偏头看向站在酒会另一侧的温林年,顺带滑过了对方身旁正在应酬的温南景:「而且听你的意思,你觉得温林年前段时间出的事情和我有关?」 「…是。」温安有些艰难的应了声。 「哪个是?」温驰转眼重新看向温安,「还是说,两个都是。」 温驰将试探摆在明面,他需要温安的一句确认。 温安吸了口气,抬眼看向温驰:「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任我,或者觉得是温林年派我来试水的,但是我敢发誓,我前面所言皆出自真心。」 「…宫颈癌不是绝症,我母亲当时是早中期,治癒的希望很大……如果换家医院,她绝对不至于那么早就——」 第85页 温安的情绪突然堵塞在鼻腔里,人半张着嘴缓缓垂下了眼,温驰静静看着对方的失语,感觉自己好似也有口气郁结在胸口。 温氏医疗中心是温林年旗下的一家大型医院,位于c城中心地带,科室齐全,医疗设备先进,在全国都有一定的名气。 再加上温林年会资助得了疑难杂症却没钱看病的家庭,所以医院一向令闻广誉。 而温安和温南景的母亲,就是在温氏医疗中心接受的治疗。 人世间便是如此,有发言权的人套上慈悲皮囊,就能被万人簇拥,而那些窥见阴暗的人,却因为势单力薄而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命运指引愿者,拉扯不甘者,难做的事和该做的事,往往是同一件。 「…...医疗中心的病房里面有暗门,我在病房门外便听到有护士在里面对话,说是要倒换药物,把治疗性点滴换成普通的葡萄糖,」温安有些发颤地唿出一口气,「当时我母亲的精神状态已经很差了,直到那刻我才明白,温林年是打算一点一滴把我母亲耗死在病床上。」 温驰没见过温安和温南景的母亲,只在小时候听过章叶蓁发牢骚,说那女人徒有一张勾引人的好面皮,偏偏穷的叮噹响,没爹又没娘,也就只配在不入流的酒吧里面吊些有钱人。 「勾引有夫之妇,定是个不检点的人」——章叶蓁当时是这样「呸」了一声总结的。 但是,一个人的性情能对破烂的生活展示出多少真实,这又有谁能说得清,毕竟每个人的苦衷只有自己知道。 看温安的反应,温驰觉得至少对方应该是个会疼爱自己孩子的人。 「我当时真的以为,父亲能给我和我哥一个家……」温安笑着忍住了即将涌出的泪,喉结滚动了一下把哽咽憋了回去。 温驰不是不能理解温林年这样做理由。温安的母亲茕茕孑立,如果一个没名分的女人的去世,能换来两个儿子顺理成章进入温家,这绝对正中温林年的下怀。 屋顶吊灯的倒影打在琥珀花纹的大理石板砖上,地板锃亮反光,无数的皮鞋「咔哒咔哒」踩在上面。 嘈杂声萦绕侧耳,酒会越发人声鼎沸。 温驰轻抬眼看向温南景的背影,对方似乎有所感知,侧头和温驰对上了视线。 还是一副别人欠了他钱似的表情。 「大哥......还不知道。」温安小声补充了嘴。 「我说呢,」温驰神色如常地轻飘飘继续道,「你哥对温林年的追随可不像是假的。」 被噎了一下,温安讪讪垂下了眼:「我哥…比我更想有个家,他一直想让自己配得上温家人的身份,我也就没告诉过他关于母亲的事情……」 父亲杀了母亲,追随的人既是仇人又是血亲,温安把他哥的努力都看在眼里,所以他实在是不忍心告诉对方这荒唐的真相。 第47章 随时都能亲 「以前的事……对不起,」温安握了下拳头,「我也代我哥跟你说句抱歉,对不起…迟了这么多年。」 是挺迟的。 迟到伤口结成痂,痂落化为疤,然后在箭一次次穿心而过后,于二月悄然又突兀的化为碎片。 感觉背上的疤开始隐隐作痛,温驰莫名有些烦躁,不走心地晃了晃酒杯:「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要化干帛为玉帛,但是说归说做归做,我等着你的——」 皱了下眉,温驰嗓子一干:「——证据。」 温驰说完后抬眼看到了许深目光,眉头不自觉舒展了一下,然后在温安轻声的「好」中拍了拍对方肩膀,抬脚离开了。 天气开始转阴,一滴两滴的雨打在路边蒙灰的野草上,整个a城开始下雨。 温驰站在二楼阳台上,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垂眼看着或面熟或面生的老总们三三两两地离开。 一场雨一场寒,拥挤的黑色雨伞,像是为销金酒会散尾的讣告。 「我说你躲哪去了?」许深敲了敲打开的阳台破璃门,在温驰下意识回头中触了下对方的脸,「冷了吧?脸上都崩上雨了。」 其实温驰挺喜欢寒冷的感觉,但是许深这人大抵是看不了他冷。 「是啊,」温驰抚上许深还没放下的手,拿脸往对方手心里蹭了蹭,「但是那些人太见风使舵了,我不喜欢。」 因为联名合作的原因,温驰和许深每走两步就会遇到一个前来客套的人,整场酒会下来,温驰脸都要笑僵了。 只是温家那边的人,除了悄悄把温驰拉到角落里的温安,其余的温南景和温林年只会或明或暗的投以目光,将心思藏于眸色之间。 看着跟猫似的人笑着眼拱自己的手,许深没忍住两手托起温驰的脸揉了揉,如果不是担心下一秒可能随时会杀进来个人前来寒暄,许深绝对就上嘴了。 「温林年应该要出酒会大门了。」许深伸手抹去了温驰眉尖上的雨渍,缓声说了句。 轻声「嗯」了下,温驰转头看向楼下,没出十秒果真看到温林年带着温南景他们出了酒会。 二月的寒风夹杂着雨丝丝缕缕刮过,温驰见温安在打开的车门前侧身转向酒会大楼,于抬头的动作中不经意与他视线相撞。 对方似乎顿了一下,然后依稀点了个头。 「你觉得他说的是实话吗?」许深也留意到了温安的视线。 「不像假的,」看着自己的大哥二哥相继坐进了车里,温驰又转眼看向前面载着温林年已经走远的车上,「温林年前段时间应该是在处理福利院的事情,风声兜不住了才出来露个面。」 第86页 载着温驰亲人的两辆轿车一前一后的离开,许深往远只能见到红色的车尾灯随剎车而发亮。 温驰收回视线后慢悠悠伸了个懒腰,然后拨了下许深左手无名指上的素戒:「二哥都觉得有我的手笔,你说,温林年又会怎么想?」 他小时候撞破过福利院的事,温驰认为温林年大抵是觉得他想起了什么,所以才会刻意在这个节骨眼上以春节的名义来寻问他没回c城的理由。 毕竟他也不是第一次没回家过年了。 「战争要打响了?」许深歪了下头,顺势捉住了温驰的手。 「要这样说的话,可能早就打响了,」温驰手指轻轻勾着许深的手指,「毕竟上次他寿辰,我送的礼物太露骨了。」 「你送了什么?」许深想起了当时在c城时温驰大开车窗的轿车,对方当时的心情应该是极为糟糕,所以才会任由寒风如刀般割脸。 从而将心里的郁结烦闷转化为身体上的自虐。 温驰表情无辜:「钟,老式的那种,你别说还挺好看的。」 许深:...…给人送终,确实露骨。 哼出了声笑音,温驰撩了下许深的领带,然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出了酒会大门,在齐迁的招唿下一起坐上了车。 雨越下越大,雨刷器随着高频率的起起落落持续刮擦出声响,阴沉的天气裹挟着雨声沖刷着整座城市。 一个满是风的黄昏,夕阳被黑云吞噬,灰色覆满了半边天。 风雨已来,凡是过去,皆为序曲。 「黑色产业链,对人体进行药物实验,然后根据反应结果制造新型药品,再在自己的公司上市,以此获取暴利和名声……」 沈云峥的声音沉沉地从开着免提的手机里传来,温驰无声地用画笔搅着画板上混成了褐紫色的颜料,静静听着。 「…这条链锁涉及了很多集团勾当,牵一髮而动全身,温林年把自己摘得干净,警方打进去也只能扯出一小部分外层产业。」沈云峥嘆了一口气,「福利院尚且是这个样子,其他挂名的像医院什么的,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早就料到会是这样,温驰垂着眼轻皱眉头。 「接下来会更难做,」许深靠在桌边思踌着,想到了上次酒会温林年有意无意看向自己的视线,「对方既然已经察觉了,就会採取措施藏的更深。」 「确实难搞,药品原材料从缅北那片传来,那些团伙机警,认出乔装的警察直接下狠手,」沈云峥气不过的「嘶」了一声,咬牙切齿道,「敢把人民警察当屁放,早晚得把他们一锅端了!」 许深早就发现了,手机对面这位寸头警察,说话很是……精闢。 温驰微微直了下腰:「他必然不敢在人来人往的医院做药物实验,但是不排除吊着病人的命来动摇病患亲人心理的可能性。」 毕竟医院是个情绪浓重的地方,久病之下难有无神论者,精神强韧的人也会被反覆折磨至丧失理智的感情用事。 大家都需要一个情绪的宣洩点,一个精神的寄託处。 许深:「用一人拿捏另一人,然后让对方为自己做事?」 温驰说的模煳,许深还是当即理解了对方的意思,歪头看向坐在画架前的温驰问了一声,还顺势扫了眼画板上的画。 「唔」了一声,温驰轻轻点了点头:「虽然我感觉没有这种必要......」 「也不一定,商战离不了暗地里的勾心斗角......总之我们这边会多关注一下。」沈云峥坐在公安局的办公室里抓了把刺挠的头髮,对着桌上摊着的一堆文件夹发愁,听着电话对面两人的聊天皱着眉回了嘴。 「笃笃」两声从房门处响起,沈云峥抬眼便见到乔安探进来一个头,马尾在脑袋后面大幅度甩了一下,然后对方往外努努嘴悄咪咪喊了句「局长找你」。 人民公僕,全年无休,还得挨训。沈云峥面无表情的抹了把脸,感觉自己接下来又得因为哪个案子而被喷一脸唾沫星子。 简单两句撂了和温驰的话头,沈云峥最后来了嘴「有什么信息记得提供给警方」,然后怨气深重地挂了电话,把打完报告就想跑的乔安一起拽到了局长办公室门口。 要死一起死,沈云峥心想绝不能只有他一个人倒霉,结果刚开门就迎上张局笑呵呵的脸,百年难遇的堪称一次和蔼。 「给大家定的汤圆到局里了,每人三袋啊,小沈你去看着分分,省的有些人偷鸡摸狗的再给多顺走几袋。」 会偷鸡摸狗的沈云峥这才一拍脑袋「嘶熘」一声想起来,对啊,今天元宵节呀! 而此时的温驰挂断电话后垂着头,若有所思的把眼神放空在画板上。 「再搅就成黑色了。」许深看着跟和稀泥似的温驰,没忍住张嘴提醒了一句。 温驰这才如梦初醒般看了眼画板,他刚刚走神,不小心把画板上各色颜料的大半都搅在了一起。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许深后倾身子眯眼看向画板,「我觉得你这画已经画完了。」 温驰把画笔伸进画桶里搅了搅,然后蘸了两下吸水海绵:「比例不对,所以没加黑颜料就混不成黑色。你就这么想要这副画?」 「你说好要送我的,」许深走过去拎了下温驰身上的围裙肩带,「我都想好把它裱在哪里了。」 「哪里?」温驰尾调上扬。 「书房,」许深直截了当回了嘴,然后满意似的点了下头继续道,「和书柜对着,就在办公桌的右手边,我工作累了就抬头看看,一下子就能想到你,权当放松。」 第87页 温驰挑了下左眉打趣起来:「你看到自己的背影画,一下子想到的人是我?」 许深从位置构想中收神,耸耸肩表示疑问:「为什么不是你?我会想到五年前的你,五年里的你和现在的你,我还会想到你画画时的样子,抬眼看我笑的样子,熟睡后闭着眼的样子,脱了衣服——咳咳,你那时最好就在家里,我估计看完会当即想要捞人来亲。」 温驰眼里的笑意随许深越来越不正经的话而渐渐加深,侧身扯下了身后许深的衣领,仰头轻吻了一下对方的嘴角。 「我现在就在家,你随时都能亲。」说完还松垮垮拎着许深卫衣帽绳往后一仰,一副任君採撷的模样。 上挑的眼,垂下的睫毛,两人之间的气氛在视线相接中变得暗晦不明。 许深此刻的神经随温驰的动作延展到了卫衣的帽绳上,好似感觉到了对方皮肤的微凉触感,搞得他心里痒痒的。 「咚——!!!」 第48章 我男朋友欸 升腾的暧昧突然被一声巨响击碎,温驰和许深都被吓了个哆嗦,勐转头寻声看向门口,便见十七歪七扭八的晕乎乎爬了起来。 这货刚刚因为跑的太快,爪子打滑栽门框上了,以优美的姿势摔了个实打实的狗吃屎。 温驰:「……」 许深:「……」 一阵沉默的面面相觑,温驰没忍住低头「噗呲」笑了声,手指一抬松了许深的帽绳:「我去看看,别再撞傻了。」 四轮驱动还翻车,许深姿势没变地看着温驰远去蹲下身的背影,木着脸心想自己早晚要把这狗给炖了。 「温林年的事情急不了一时,」许深为自己错失了撅嘴亲人的良机而悲嘆了口气,「他的企业根基深,想要拔除必然是个持久战。」 听着许深走来的脚步声,温驰缓缓起身,还没完全直起腰便被许深捞在了怀里,对方抬起右手安抚般顺了下他的后脑勺。 干净的洗衣液味道瞬间传入鼻腔,温驰原本睁大的眼睛随心里一暖而弯了起来。 温驰感觉许深就像是戴了个透视镜,再细微的情绪到了对方这里,他都骗不过。 「…我刚刚没在想这件事,只是感觉……」 顿了一下,温驰把额头轻靠在许深肩膀上:「一个人真的很难摆脱小时候的阴影。温林年白手起家,小时候家里穷苦,也许是过怕了像当时那样的日子,所以现在才会对权利和名誉有一种堪称偏执的追求。」 甚至为了所谓的有头有脸,温林年不屑让旁人遭受一遍他曾经淋过的雨。在有人为别人撑伞的做法下,他选择了把那把伞撕烂。 「我也执拗惯了…」 温驰一个人走了太久,在灯红酒绿中穿行,日子孤独到非常干净。 所以当幸福到来时,他总会发慌。 「可能会在不经意中伤到你……」 「屁。」 许深手放在温驰背上,下巴垫在对方肩膀上开始没骨头似的脱力,温驰向后一个踉跄用力撑住了沉甸甸的许深,被对方的话和动作搞得泄了声笑。 「你要是想伤到谁,那纯粹就是故意的,像你这种惯于口是心非的聪明人啊,只会在不经意中流露出爱来。」 许深半拥着解了温驰身后围裙的繫绳:「就像现在。」 「我怎么不知道我还会这样?」温驰扬着眼顺着许深的动作摘下了防颜料用的围裙。 「因为我比你自己更了解你,」许深把沾着斑驳颜料的围裙搭在了椅子上,「而且我还知道你现在饿了。」 温驰挑了下眉反驳:「我没饿。」 「饿了,」许深垂眼回弹反驳,「要不然干嘛胡思乱想。正好我妈昨天寄来了她自己做的甜汤圆,说是什么黑芝麻的、豆沙的、奶黄的都有,我现在去煮了。」 许深说完便直接托抱起人朝楼下走去,完全没顾温驰意愿,温驰看着十七叼着玩具屁颠屁颠缀在身后,人弯着眼松着骨头趴在了许深肩膀上。 他其实能看出来许深是想让他吃些甜食,毕竟他曾经说过,甜食能让人心情变好。 温驰还能看出来,许深总想陪着他,但还是明知故问了一嘴。 「你去煮汤圆干嘛还捞上我?」 许深挑着眉往上颠了下温驰:「不行吗?我男朋友欸,我就想抱着有问题?」 懒洋洋瞅着自己脚上的拖鞋随许深的步伐一颠一颠的,温驰听完后笑着吻上了对方的脖颈:「完全没问题——抱着搂着躺着压着,姿势随你。」 温驰轻飘飘的露骨发言传入许深的耳朵,让许深脑中自动浮现出一副风光大好的春宫图,人也平地绊了自己一脚。 在许深慌乱稳住步伐时,温驰把右手悄默默伸进了对方的卫衣里,微凉的指尖滑过许深腰背处结实的肌肉。 「元宵节快乐,」温驰偏头亲了一下许深的喉结,「男朋友。」 许深的喉结当即擦着温驰柔软的嘴唇滚动了一下。 许深:救命别搞,我真的是想去煮汤圆的,特别正正经经的那种。 傍晚开始起风了,唿啸的狂风砸在窗玻璃上,震的玻璃一阵作响。温驰坐在餐桌椅子上,撑着脸闻到了厨房里汤圆飘出的甜丝丝香气。 这种感觉很奇妙,空气里真的氤氲着家的味道,暖洋洋的让他感受不到一丝寒冷。 「去把暖气调高一两度,」许深清了下嗓子端着汤圆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感觉背部被温驰手指撩过的地方还在莫名发热,「晚上天凉。」 第88页 「嗯?不冷啊。」温驰把餐桌上的一碗汤圆挪到了自己面前,圆胖胖的白糰子挤在冒热气的汤水中。 瞥了眼穿着单薄的温驰,许深怀疑地伸手摸了把对方的手背,然后眉头一皱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要么调高暖气温度,要么你去穿个外套,手凉的跟秋天的风似的,还说不冷。」 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温热热体温,温驰愣了一下,才意识到确实有些降温。 以中有足乐者,心暖以至可抵身寒。 勾住许深的手指,温驰垂眼轻抚着,随后飞速在对方手背上亲了一口:「亲爱的,我爱你。」 许深被捞起的手一僵,手背开始发烫。 许深:不是,又搞哪样? 轻笑了一声,温驰桃花眼半挑:「我吃完就去穿外套,省的有些人啊——再着了。」 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在胸口乱撞的燥火,许深神态轻松地走到了中央空调控制器那儿,潇洒地按下按键调高了两度。 「这种程度,还不至于。」 「那要——」 「吃汤圆,」许深当即打断了温驰即将到来的撩拨发言,以防自己真的被勾到脑门冒烟,「手脚发凉就是体虚,多吃点吧你…明明都消化不了,还天天馋我身子。」 接收到许深的意有所指,温驰下意识摸上了自己的脖颈。 他的锁骨连带着脖子都在昨晚被许深嘬了个遍,如果今天没穿高领毛衣根本就出不了门。 当然温驰也不是吃素的,所以许深自然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是痕迹没在脖子上而已。 「粒粒皆辛苦啊,把碗里的吃干净,不许剩啊。」许深随着温驰搅汤圆的动作自然地坐到了餐桌对面,流畅地转换话题,装模作样严肃起来。 无所谓地耸耸肩咬了口黑芝麻汤圆,温驰微伸着被烫了下的舌尖:「怎么跟个爹似的,网友还真没说错。」 「别骂我。」许深面无表情的回覆。 这话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也就算了,从温驰嘴里说出来意味就不一样了,因为许深会自然而然想到温林年。 知道许深在抗议些什么,温驰笑着把勺子里流出黑芝麻馅的汤圆送进了嘴里,弯着眼咀嚼起来。 「人家网友说的『爹系』好吧,爹系。什么叫跟个爹似的,把我一下子喊老了几十岁,」许深相当不满地开始哔哔赖赖,「而且相较于爹系,我更喜欢被称为——」 瞅了眼吃到腮帮子鼓起来的温驰,许深咳了两下:「哥系。」 温驰吃汤圆的动作一顿,眼神颇有意味的看向许深。 除了受不住温驰的撩拨,许深在没脸没皮方面可谓登峰造极,所以此刻眼神都不偏的接住了温驰的目光。 将舌尖上的甜味卷进喉腔,温驰胳膊肘撑住桌面探向许深,视线如鸿毛拂过对方的深邃的眉眼。 「你果然是喜欢我叫你ge——」 许深的手机突然爆出来电显示,温驰的话随着突兀的铃声被吃进了肚子里。 许深挎着脸看向手机,赫然出现在眼前的就是「齐迁」两个大字。 许深:得把齐迁也炖了。 再次悲嘆了口气,许深拿起手机接了起来,齐迁的声音一经接通便沖了出来。 「出事了!」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带些着急,语速也不断加快,「我们新发布的中西服饰样式被爆出抄袭,现在网络上对这事吵得风风火火,有人对ben品牌提出了质疑……」 许深的眉头从第一句便倏地皱了起来,神情随着齐迁不断涌出的话愈发严肃,放下手机点开了免提。 「谁先爆的这件事?」许深沉沉地说了一声。 齐迁停下缓了口气:「呵......一个叫做「陶陶私人订制」的up主,这人负责在网络上对自己的小众服饰进行宣传,粉丝量也不少。就在五分钟前,他突然发了一个新的剪辑视频,说是我们抄袭他的部分服装设计图案。」 「直接实名露脸来污衊我们?」许深露出了「对方是不是有病」的表情。 「没露脸,他平常发布视频也是带着玩偶头套,主要就是带货宣传,让网友们买下连结里的衣服。」手机对面的齐迁揉了揉太阳穴嘆了口气。 网络推销,线上购买,卖家和买家之间完全杜绝了直接接触,这是当今大数据时代一个普遍的购物方式。 许深抬眼看向了此刻皱眉盯着手机的温驰,对方感受到视线后和许深对上了眼。 「查一下视频的ip位址,」许深对手机对面的齐迁说道,「我现在回公司。」 今晚的汤圆是吃不成了,许深边穿外套边速度走向玄关,还不落朝温驰喊一句「你早点睡」。 结果人刚打开房门就被温驰拽住了,许深下意识一转身,便被对方一个抬脚吻上了。 柔软的嘴唇一触即分,许深好像尝到了黑芝麻汤圆的味道。 「有事记得跟我打电话,晚上开车注意安全,」温驰理了下许深翻在里面的衣领,「我在家里等你,哥哥。」 心跳轰然一滞,许深长泄了口气把头窝进了温驰脖颈里,不情不愿来回摩了几下。 「我真不想走……」 认命地嘆了口气,许深勐抬头托起温驰的脸使劲亲了一口:「不用太担心,别熬太晚啊。」 温驰感觉自己的左脸被嘬了一下,人抚上脸庞弯起了眼睛,对着瘪着嘴依依不捨的许深点点头。 第89页 看着许深的背影步入渐深的夜色中,温驰目送着黑色的suv随两道车灯渐行渐远,红色的后尾灯在黑夜中拉下几道长长的线。 渐渐消失不见。 第49章 想要的证据 雨雾在夜色中朦胧,覆在一直潮湿的沥青马路上,把本就降温的时间衬得更加寒凉。 伴着淅淅沥沥打在窗户上的雨声,温驰拿着平板窝在沙发上,垂眼刷着满天飞的以讹传讹。 「昔日情侣破镜重圆,今日合作疑似抄袭……」 温驰眯着眼手指一拨,连续看了好几条媒体譁众取宠的标题,什么「联名合作合的是感情,作的是版权」「原创不易,到处借鑑」「又一代网络名人翻车」等等,标题五花八门,内容却是堪称色彩斑斓的一致。 对着平板上下扒拉了许久,温驰两眼泛酸的一闭,精湛地轻声总结了一句:「傻逼媒体。」 吸了口气捏了捏眼角,温驰打开那个叫做「陶陶私人订制」的视频首页,点开了最新发布的那期视频。 弹出的弹幕「唰」一下子就淹没了视频,温驰的眼睛当即受到了严重的霸凌,于是颇感心累的地关闭弹幕来隔绝大家七嘴八舌的争吵。 撑着脸敛着眼皮看着视频里带着米老鼠玩偶头套的up主,温驰静静听着对方无理由的控诉和污衊。 随着视频页面一个转换,温驰本面无表情的神态倏地一卡,人直起腰皱眉看着画面里的图样,伸手把平板声音调大了些。 「…早在一月十二号我就发布了这个服饰花纹,是青白构色,灵感取自中国的青花瓷,大家可以对照一下后来ben品牌发布的这个服饰建模,两个图样极为相似,很难不让人想歪。」 米老鼠头套里继续传来失真的声音:「如果说一次的图案样式重叠是巧合,那么接下来这两个就很难再说些什么了,一个青山构色,一个敦煌纹理,这两个都在ben里面找到了相应的服饰,这无疑就是抄袭问题了……」 随着视频的不断输出,温驰紧盯着画面上显示出的图样,眉头越皱越紧。 「叮咚。」 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一声,温驰的视线还定在平板上,人便随手把手机捞了起来,然后分出目光瞥了一眼。 温安:[我手里只有这个,可以作为你想要的证据吗?] 不自觉沉了下肩,温驰伸手暂停平板上的视频,垂眼拿着手机等了半分钟,等来了温安发来的加载好的录像。 沉默地看着录像正中心的播放键,温驰闭眼唿出一口气,打开了录像。 录像的视角受限,画面上方还有模煳的绿叶遮挡物,应当是把手机藏在了病房的花瓶里,但是多多少少还是录下来了一些东西和声音。 「把这些药物都拿走……」 「再检查一下包装字迹是不是都一样,别让别人看出来什么。」 「姜姐,她和温董事什么关系啊?怎么——」 「嘘!不要命了?!别管这么多,换完就快走……」 在窸窸窣窣的背景音下,温驰皱眉看着视频里带着口罩的医护人员快速走向右下角的墙壁暗门里,然后整个病房回归安静,只剩医疗机器发出规律性的「滋滋」声。 好像闻到了消毒水的刺鼻味道,温驰的心情愈发糟糕。 起身随意回了个[可以],温驰上楼拿出件白色羽绒服,边穿便走向玄关处,然后半蹲下换上了双黑灰色德训鞋。 十七看着温驰一系列的动作,拉着尾巴在门口哼哼唧唧地转来转去,温驰低头看了一眼后笑着弯腰拍了拍十七毛茸茸的脑袋,语气轻柔。 「我一会儿就回来,等会儿给你带肉罐头。」 说完温驰拿起立在鞋柜旁的黑色雨伞,长腿一迈便开门走了出去。 雨越下越大,砸在挡风玻璃上,温驰在红灯前踩下剎车,靠在椅背上沉默地看着洗刷玻璃的暴雨和持续升落的雨刷器。 雨声,车鸣声,谈笑声,踩踏声……车外一片湿润噪杂的灯红酒绿。 斑马线裹着泛红的透明雨衣,雨丝在倒计时的灯光下藕断丝连般洒下。 绿灯亮了。 踏进自己别墅的房门后,温驰便一路走进了画室,关着灯把各种犄角旮旯搜寻了一遍,最后人站在画板旁喘着气,额角挂着些雨。 「没有……」 皱着眉呢喃了一声,温驰偏头看向正对着画板的窗外。 冷冷的月色从高空落下,小路旁的路灯发着暖黄色的光韵,打进漆黑一片的屋子里。 暖黄色?! 温驰人一愣,缓缓走向窗边,眯着眼看向正对着自己有一段距离的路灯,心脏在下沉中开始加速搏动。 沥青地面被滂沱大雨浸透,将泥灰色的马路染的更加深黑,积水铺在地上,在不断砸下的雨滴中泛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温驰撑着伞站在别墅门口的路灯下,裤脚被迸溅的雨水打湿。 温驰:[查到视频的具体ip了吗?] 冬末的夜晚依旧冷寒,温驰托着手机的右手在风中被冻到发麻,等了许久也不见许深回復,吸了口气想对方应该是在忙。 正要转换手机页面时,手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响。 许深:[d城远州区合阳街1036号。不用等我,你先睡。] 这人,晚睡一会儿又熬不死人。温驰勾了下唇角在心里吐槽了一嘴。 但吐槽归吐槽,温驰还是信手拈来的回了句[遵命],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第90页 关掉了和许深的聊天界面后,温驰手指一划打开了通话记录,点开了页面里的第一条通话。 连线声响了两下后便被接通了,听着手机里传来的熟悉声音,温驰清冽冽开了口: 「沈警官吗?我要报警。」 许深凌晨才回到家,指纹开锁后便见到亮堂堂的一楼客厅,和耳朵极尖摇着尾巴迎接的十七。 「特地给我留的灯么……」许深边换鞋边嘟囔了一嘴,结果一个低头看到了温驰换下来的居家拖鞋。 人一怔,许深勐抬头看向了客厅里挂着的钟表。 00:26。 心脏紧跟着一慌,许深赶忙换下拖鞋朝二楼走去,在卧室门前放轻脚步声后轻轻推开了屋门,结果一床干净平整的被子当即闯进了眼帘。 许深肾上腺素立刻开始狂飙。 自从上次电梯事故后,许深一旦发现锃亮的屋里缺了本该出现的人时,便开始不由自主的紧张。 而此时场景的再现让许深生怕温驰又出了什么事,于是人边拿着手机拨号便往玄关沖,所幸这次手机是打通了。 「你这么晚不回——」 一句话还没喊完,许深便随着房门一开对上了温驰被冻红的鼻尖,声音当下一噎,顺着气管和胸中的火气裹在了一起。 两人突然的对头让空气静了一秒钟,只有渗进来的风雨流动在僵持的画面中。 温驰还维持着开门的动作,人当即审时度势弯了眼睛:「这么积极的来迎我?亲爱的我爱你。」 许深抿着嘴皱着眉缓缓抬手抚上脑门,嘆了口气后一脸愁容地上下扫了眼温驰,然后沉默地拎过了对方手里的东西。 结果人看到塑胶袋里的肉罐头后脸黑的更难看了。 「去干嘛?」温驰有些心虚地朝一声不吭走向客厅的许深喊了声。 「炖狗。」许深面无表情的回了句。 看着许深把肉罐头摞进了壁橱里,温驰确定好是有烟无火的战场后,松了肩膀自觉走过去请罪。 「我穿了秋裤,」一歪身子挡在了许深面前,温驰颇为乖巧地眨了下眼,「还套了羽绒服。」 「你还跟我说了在家等我,」许深此时不吃这套,探身眯眼盯着温驰,「还回復了个「遵命」。」 嘶,真是人死于话多。温驰在心里默默编排了自己一句。 「我答应了给十七买罐头。」温驰低头瞥了眼脚边张开血盆大口打了个哈欠的十七。 许深笑了声,轻掰过温驰还有些发凉的脸:「真是出息了,还嫁祸给一只狗。我没生气,刚刚是太担心了,你个没良心的也不知道提前跟我说一声……你说说,大晚上干嘛去了?」 不生气就好办了,温驰眉眼弯弯地抛出个赏心悦目的笑容,环住许深的脖子蹭了蹭:「许哥哥你人真好。」 「你才知道?快回我问题。」许深自然拥住了温驰,揉了两把对方的腰线以示催促。 谁家正经人到处乱摸。温驰又在心里吐槽了一嘴。 「我去了…」话哽了下,温驰突然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说起,轻「唔」了声,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 「...我看了那个up主的视频,发现里面说抄袭的那几副图案确实和我的画很像,但色调普遍偏黄。而且在我的印象里,那几副图都是我在自己别墅的画室里画完的,这感觉就不像是巧合了……」 「所以你刚刚是回了趟别墅,想看看有没有人在画室安装摄像头。」许深皱眉思索着温驰的话,顺嘴接上了。 「对,但是我关着灯把犄角旮旯翻遍了也没看到摄像头的红点,所以当时还以为是我想错了……结果不经意看到了窗外的路灯。那灯正好是暖黄色调,而且,正对着画室的窗玻璃。」 「…在那上面?」许深抬眼看向温驰。 温驰点了下头:「安装摄像头的人不一定是视频里的up主,但是两人绝对有关系,这次的抄袭事件也明显是有人刻意搞出来的。」 说完温驰对上许深的视线,不明的意味在两人相交的目光中迴荡。 第50章 可以抓人了 「听说过一句话吗?」温驰嗓音里带着如常的笑意,「再吻我一次,爱人。」 「…把枪擦亮,同志。」许深轻轻回道,却不能像温驰一样含笑。 其实当刚刚听到齐迁说出抄袭事件时,许深脑中就蹦出了温林年的脸,自然而然想到的是前天酒会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 许深是个创业家,也是个商人,五年的摸爬滚打让他能够敏锐的察觉到会议上的风起云涌和皮囊下的累累心机。 他只是没说,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不想因为偏见去猜忌和评论。 但此时看着温驰的在光下微微颤动的睫毛,许深恍然明白除了刚刚那一点外,他还是担心温驰会受伤。 就像此刻屋外的路灯,让他想到了前天酒会结束后,载着温驰亲人的两辆车,亮着尾灯在雨中毫不留念地驶离。 温驰不说,不代表温驰没有感受。 「其实你早就猜到了吧,」温驰微笑着轻抚上许深皱着的眉,「所以刚刚才没有一点儿惊讶的表情。别担心,我早就不对温林年抱有什么希望了,如果真的是他,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反而好像就该如此,他和自己的父亲之间,终究还是走到了明面上的兵刃相交。 也是,温驰垂了下眼,这都是早晚的事而已。 第91页 这感受就像是被蛀空的牙齿,麻木木的,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风来的时候,隐隐有一点酸痛。 「……侵犯隐私和诽谤污衊,这是可以坐牢的,报警了没?」许深握住温驰的手轻轻摩擦了两下。 尾调上扬着「嗯」了一声,温驰打趣般耸了下肩:「我们竟然这么心有灵犀?」 许深垂着眼哼出声笑,一把扛起惊慌中下意识抓住他肩膀的温驰便往楼上走:「公司那边已经发了澄清公告,视频那儿具体要等警察消息,舆论不是说息就能息的,现在熬着除了秃头变丑外什么用也没有,赶紧去睡觉了。」 说完许深便把温驰往卧室床上一放,开始扒人衣服。 坐在柔软的床被上,温驰拍住许深极其速度的爪子:「你的睡觉…...是名词还是动词?」 轻挑了下眉尖,许深胳膊勐地一抬便顺畅地脱下了温驰的高领毛衣,对方白皙脖颈上的大小草莓印也随之暴露于灯光下。 「几点了我还折腾你,我是什么禽兽吗?」许深垂眼看着温驰一览无余的脖子,随后沖人一咧嘴,「时间宝贵,就和跟你心有灵犀的人一起洗个澡吧。」 然后不待温驰出声,许深便三下五除二褪干净衣服一把把人捞进了浴室。 哗啦啦的淋浴声在月色中渐渐模煳,一楼钟錶的指针在寂静中不停走动,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在沉默的夜中交奏着静谧的曲。 独栋别墅区的树开始冒新芽,倦鸟也归巢,树下的湖在雨中泛起细细麻麻的微波,有鱼甩尾其中。 二月十四日,d城朝阳区拘留所。 男人套着一身松垮垮的黑色睡衣,此时正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坐在透明玻璃一侧,垂下的毛燥刘海遮住了部分眼镜,让整个人显得蔫里吧唧的。 随着一声门响,男人紧吸了一口气抬头,桌下的手指用力的扣在一起,整个人勐地半起身。 「警察同志!我真的就发了个视频,我、我——」 「那你就说说你发的视频内容都有什么吧,」许深一拉座椅弯腿坐下,抬眼沖玻璃对面的男人一笑,「先来说说你那些图案是怎么来的。」 声音一哽,男人在认清许深的脸后张张嘴咽了几口唾沫,视线飘忽了几下才转向对方:「你…你不是警察。」 「警察需要把你请到探视区才能和你聊天?」许深恍然大悟般眨了下眼,看到男人一脸吃瘪是表情后笑了一声,人却沉下了嗓子,「你认得我就别装了,所以那些图案是你盗摄的。」 分明是个猜测的疑问,许深却用的陈述语气,就好像在说一个事实。 男人一听立即倒吸了一口气,慌乱摆手解释起来:「不、不是我!我没——」 「咔嚓」咬了口舌头,男人突然止了声,低头看向什么都没有的桌面,人掩饰性地咳了两声。 「不继续解释了?」许深歪头看向对方快和桌面平行的脸,只能看到厚重的刘海下露出的眼镜框,「你都快把我搞煳涂了,所以咱俩到底谁抄的谁的?」 男人舔了下干涩的嘴唇:「…不是我,我没抄袭。」 许深没吭声地盯着对面的男人,在对方终于坐不住时低头打开了手机照片显示给对方看,男人看到照片上的人后瞳孔勐地缩了一下。 「我…我不认识这个人,我昨天就说过了……」 「我问你认不认识了吗?」许深放下手机,「这个人凌晨被警方带走了,一开始也说不认识你,但刚刚再次审讯的时候突然改口说是你安了摄像头,因为警察已经调出了你们在咖啡厅见过面的监控。」 「他说你们是之前认识的朋友,上次咖啡厅碰巧遇到了就聊了一会儿,也就听到你有这个想法……」 「他放屁!」男人情绪激动起来,「我之前都没见过他,谁和他是朋友!我、我连摄像头装在了哪儿都不知道,是他突然找上我——」 「你现在又认识他了?」许深挑了下眉尖,在对方憋屈着哑了嗓子时往前探了下身子,「我看了你的网店,衣服设计的其实很有想法,如果好好干下去前景会很不错。而且据我所知,你把钱都砸了进去,好像你女朋友也掏了一大笔来帮你。」 看着对方越来越白的脸,许深往后一仰摊了摊手:「我现在倒是无所谓,毕竟是你违法安装摄像头来抄袭的我们的设计,警方也会按照照片上这男人的说法把事实公布出去,到时候就是你一个人站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我只是想不明白,你一个马上就要和自己女朋友结婚的人,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这事?」 「那人…真的是这么说的吗?」男人紧扭在桌下的手指发白。 「信不信由你,我就是获信了来告诉你一声,顺便看看是哪个好人能做出告ben品牌抄袭这样二百五的事情。」许深淡淡嘲讽了一句后缓缓起身,「但是你要搞清楚,你现在干的事是犯罪,审判结束后是要坐牢的,所以——你这婚怕是结不成了,赔了夫人又折兵,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说完许深摆了摆手,人便要转身抬脚往外走,男人此时正理不清头绪,见状紧跟着焦急的站起来。 但是玻璃阻隔的,是两方天地。 「是那人先找上的我!」男人下意识喊了一声,只感觉自己嘴唇连带着头皮都发麻,「他、他说会不时给我几张图片,让我根据图片设计衣服,事情做好了会给我一大笔钱……」 第92页 许深停下脚步静静看着完全乱了阵脚的男人,对方咽了口唾沫低头继续道。 「我、我怎么着也是设计衣服的,对这事本就很敏感,再加上这人来的也莫名其妙,所以张口就拒绝了……结果当时突然来了个电话,是我女朋友打来的,说、说家里来了个人,是我同事,我正纳闷,对面那人就突然在桌上放了我女朋友的照片,还笑着递到了我面前,呵...我、我当时人就木了......」 想到了什么,男人声音开始发抖,还带上了些哭腔:「其实一开始还好,就是会发来照片,我就根据照片设计衣服然后发在平台上。结果就在前天,那人让我发布抄袭视频,我人就慌了,我不愿意,然后...呃...他、他们就把我女朋友绑了,我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听着男人的抽噎,许深沉沉说了句:「所以你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报警?」 「…那人对我和我女朋友的信息拿捏的很准,」男人眼下有些发青,垂着眉摇了摇头,「我…怕报警让对方知道了,再拿我女朋友做些什么……」 但凡牵扯到亲密的人,人往往就会昏了头脑,在两难的境地中铤而走险,却忘了险路易折。 「我真的是被逼的!我发布视频后的没几个小时警察就进门了,所以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女朋友人在哪有没有事,我——」 「这些话和我说没用,你等会儿好好配合警察做口供,」许深张嘴打断了对方语无伦次的辩解,「你女朋友的事情警方也会处理。」 说完,许深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在对方的失力瘫坐下开门走出了探视区。 天气终于有了些雨过天晴的趋势,午后出了太阳,在二月份的季节里又暖又凉地洒在温驰的驼色大衣上。 温驰此时正站在拘留所外厅的窗边,人靠着墙低头打着电话,随着一抹黑色身影出现在视野一角,温驰下意识抬头便看到许深从里面走了出来。 视线相交后,许深便一路走到温驰身边:「是你父亲的秘书没错。里面那人不经诓,拿照片一诈就全说了,之前不松嘴是因为他女朋友被温林年那边控着,他不敢说实话。」 温驰在听到温林年还绑着人时重重皱了下眉,朝手机对面的沈云峥简单说了些这边的情况,垂眼听着对面的回覆虚握了下左拳,然后吸了口气挂了电话。 「那边怎么样?」许深垂眼看着低头思索的温驰,试探着问了一声。 「唔......那个姜姐挺配合的,承认了二十年前医院换药的事,」温驰摩擦了一下黑屏的手机,「再加上这边温林年绑人和盗摄的事情,人证物证都在——」 仰头吸了口气,温驰瞥眼看向许深笑了笑:「可以抓人了。」 【作者有话说】 「整个的世界像一个蛀空了的牙齿,麻木木的,倒也不觉得什么,只是风来的时候,隐隐的有一点酸痛。」——张爱玲《第二炉香》 第51章 情人节快乐 微尘在空气里飘荡,于阳光下闪着细微的光。 「今天阳光也很好,」许深将温驰额前的碎发抚到耳后,「可你为什么不开心。」 听到许深轻柔的一句话后,温驰人一愣,然后轻轻「啊」了声,低下头笑了声。 「我也不知道。」 事情终于有了质的进展,对抗的天平开始偏向自己这端,却不知为何并没有感到舒心和愉悦,只有这心里空落落的,就像二月阳光下的风。 温驰笑完抬头拉起许深,轻轻说了声「走吧」,两人便一起出门朝停车场走去。 雨后的空气带着些湿润泥土的味道,唿吸起来凉凉的,阳光薄薄洒下,温驰的髮丝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想听听看我的想法吗?」许深突然出了腔,打破了这稀薄的空气。 温驰偏头看向垂眼瞧着自己的许深,人倒是有些好奇:「洗耳恭听?」 「唔」了一声,许深突然停下脚步,在温驰疑惑回头时把衣服一敞,勐将人裹进了自己的黑色大衣里。 「许深!」温驰感觉自己的髮型铁定要被这货弄乱了。 「可能因为他是你父亲,」许深把人裹得动弹不得,下巴还压在温驰头上,「你恨他,可他是你的父亲。」 怀里的人停下了三脚猫功夫的挣扎,在沉默中将唿吸静静地打在许深的怀里。 「你无法和解对他的情感和对过去长久时间里的人生,所以你胜利了,却怅然若失,可能心里的某一处舒畅了些,但你依旧不开心。」 语言是如此的贫瘠,许深能体会到温驰的心境,但他却很难清晰的表达出来。 「从前天晚上知道摄像头的事情后,温哥哥你就开始不开心了,你可以笑,但声音骗不了人,仔细一听就知道了。」许深把温驰拥紧,轻轻嘆了声,「你太在乎了。」 通透的人有了执念,淡漠的人生了情绪,他就静静地站在那儿,来往的人却只道是如常。 许深总是会心疼,因为温驰总是在默不作声。 「许深,」怀里的人突然闷闷出了声,许深一低头便看到一个圆圆的脑袋抬了起来,「还好是我,不然谁听得懂你在说什么。」 唿吸一顿,许深泄了声笑:「是啊,还好是你。」 温驰弯着眼睛看着许深,然后突然把凉飕飕的手伸进了对方的毛衣里,许深当即起了身鸡皮疙瘩,直着腰「嘶」了一口凉气,手带风迅速抓住温驰上下游荡的冰爪子。 第93页 许深抵挡的意志不强,温驰自然不撒手,把头埋进许深的怀里笑出了声:「你先裹的,干嘛还躲?」 无奈地笑嘆了口气,许深环住温驰的腰任由对方把手暖热:「没办法了,那我就受着吧。」 冬去春要来,我爱你太过,该受折磨。 感受着手掌传来的温热体温,温驰很喜欢许深怀里总有的洗衣液香,干净清冽的气味被体温烘热,就像冬天点着壁炉的木屋,总让人想卸下窗外的风雪,好好窝着睡一觉。 是啊,还好是你。温驰想着。 太阳在正空中倾斜,阳光渐渐镀上层暖橙色,回家的路上有人在卖花,火红的玫瑰像是热恋的情侣。 温驰看着天边渐红的云层,感觉今天应该会有个很美的夕阳,如远山落日的盛会。 警方下午便发出了关于抄袭谣言的公告,之前大肆渲染的媒体也墙头草般转换了风向,而温林年被警方拘留的消息不知为何不翼而飞,为本就喧譁的世界添了一把大火。 许深载着温驰回到家后便又开车去公司了,毕竟公关危机结束后有着一大堆的事情要处理,还有一大群挤在公司楼下的媒体得应付。 温驰当时「啧啧」了两声,颇为许深感到心累。 「人尽皆知的着名慈善家温林年,竟因为自己儿子的抄袭事件于今日下午两点被警方押解。知人知面不知心,这里面究竟有何隐情和操作?这是否代表一大医药界大亨的倒台……」 夕阳半落,窗帘的影子被斜斜打下,电视机的声音迴荡在客厅里,嘈杂的背景音衬着记者铿锵起伏的嗓音。 温驰摊在沙发上,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十七热烘烘的狗头,歪着身子撑着脑袋,看着电视机里的人群随警察几声「无关人群远离」「不得妨碍办公」的话语而被迫撤离。 「真是热闹,」温驰自言自语道,「不配点酒看实在是可惜了。」 说到做到,温驰当即在酒柜里挑了瓶红酒,极其讲究的给自己倒上了,说白了,其实是他有点馋了。 慢悠悠抿了一口酒,温驰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缝。 这感觉有点神奇,自从上次在d城和周茂天他们喝醉后,温驰到现在都没主动去过酒吧买醉,刚刚酒精入喉,竟恍惚有些不实感。 上次一个人喝酒是什么时候? 温驰眯着眼搜颳了一下回忆,便想到了圣诞节那天流了满地的红酒渍,还有许深试探后决绝离去的背影。 当时偌大的别墅里,只有关门声在迴荡。 「真是……」 十七听到温驰的嘟囔声后直起身子歪了下头,哼唧了一声舔了舔温驰的手。 手心突然传来湿热的触感,温驰吸了口气把刚刚的情绪咽下,低头对着在明亮客厅里认真瞅着自己的十七泄了声笑。 「你家铲屎官怎么还不回来?」温驰趴着腰懒绵绵抱住十七,「我都想他了。」 温驰觉得自己变好了,这五年里他总是会在忧伤,孤独,渴望爱情的时候想到许深,但是现在,他会在清晨的时候,散步的时候,吃甜点的时候想到对方。 在每个感到幸福的时候念起对方,许深是他所有幸福的副作用。 就像此时此刻,明明也是一个人,可温驰就是知道,他有归属,他有人在爱。 房门处突然传来了指纹开锁的声音,心有灵犀的让温驰心跳瞬时加速,人当即从沙发上弹起朝玄关那看去。 于是许深风尘僕僕一进门,便看到了翘着几根髮丝的温驰,笑的眼睛亮亮地朝自己跑来。 许深当即放下车钥匙,几乎下意识伸出双臂往前走着拥住了扑过来的人,心跳鼓胀到好像要跳出喉咙。 「欢迎回家。」温驰的清润的嗓音柔柔地震着许深胸腔。 要了命了,许深第一次感受到被迎接的滋味原是这般让人小鹿乱撞,就像被所爱的人期待着。 也许是因为温驰在笑,许深把人紧紧拥在怀里也突然高兴的咧嘴:「嗯,我回来了。」 简简单单一个对话,日常到不能再日常,许深却感觉到了一条纽带,将温驰和他结在一起。 好像寻常夫妻。 「我这次可是真的乖乖在家等你了,」温驰后仰着脑袋对上许深的视线,「有没有奖励?」 挑眉瞅着等着讨赏的温驰,许深享受着对方突然而来的撒娇,忍俊不禁地垂眼欣赏了一会儿,随后嘴角一勾:「那自然得有。」 然后温驰便一脸懵的被许深带着坐回了沙发上,人被迫蒙着许深取下来的领带听对方来来回回的动静。 「你在搬家吗?」什么都看不见的温驰吐槽了一嘴。 许深松垮垮笑了声,然后走过去解了温驰的眼罩,还贴心的用手虚拢着对方的眼睛。 温驰眯着眼看到了许深指缝里透进来的光线,睫毛颳了两下对方的手心,抬手挡开了许深的手臂。 紧接着一大束玫瑰便直扑眼底,温驰鼻尖随风嗅到了若隐若现的新鲜红玫香。 土不土? 「咳咳…」许深半跪着清了下嗓子,温驰挑了下眉预感不妙。 「春天里的事物都太浅薄,我不要春天,不要玫瑰,不要你眼里的泪光……」 果然,温驰倒抽了口气听着许深抒情复述的诗歌,感觉这场景似曾相识。 好像自己之前也干过——为了掩饰过马路没看车。 第94页 「…我只要你,我只要你一个完整的朝夕。」许深脸皮极厚的绷到了最后,「情人节快乐。」 说完许深蹙着眉小声戳了戳温驰的肚子:「配合点…别笑。」 温驰忍得脸酸,垂下的眼皮弯起好看的弧度,但吐槽归吐槽,完全没影响接过许深的花。 「既然不要玫瑰,为什么还送玫瑰?」温驰的手指从许深的喉结沿着下巴挑逗般上滑。 「这是玫瑰吗?」许深轻轻一挑眉,顺着温驰的手指上抬下巴,「人要先感到幸福,才能看到玫瑰——这是幸福。」 我梦到卖花人两手空空,说只有幸福的人才能看到玫瑰,我还梦见你梦见了我,说玫瑰不用再开一次,所幸哀伤没有折断过我们。 温驰抱着许深所谓的「幸福」,眼尾盛着满满的笑意,朝茶几方向一扬下巴:「那些又是什么?其他的幸福?」 「那些是我的礼物。」许深报復性捏了捏温驰的手指,起身拍了拍茶几上的一个大箩筐,「之前说好了要送你一筐玩偶,我可记着呢。」 温驰起身看到了大大小小的毛绒玩具,果真是满满一箩筐,你别说,还挺可爱。 「你拿我当十七养?」温驰颇有??趣味地低头拿起了其中一个玩偶熊,毛绒柔软的触感裹着手心。 第52章 拿余生来换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在两人脚边来迴转圈的十七疑惑的叫了一声。 「你想的挺美,」许深捏了下温驰的脸,「你可比它难养多了。」 吃不了冷食还不改,作息不规律没意识,在感情上露出些脆弱就想逃,面对真挚总是下意识想要拒绝...... 这些毛病许深养了好久,才把温驰养出现在可以沖他袒露想法和有意识没意识撒娇的模样。 「这个盒子里是一个相机,你喜欢用眼睛记录生活,但也可以选择拍下来留念,到时候洗出来收个相册集。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感同身受,但当看到你拍的照片时,也许我会更懂些......」 许深手没停的打开下一个盒子,「这个是我最近设计出来的一些衣服,专门根据你的风格和尺寸搞得,天气要转暖了所以薄外套偏多.......」 童年的创伤让温驰一直都感觉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属于他自己的,就连海边的石头都会从他手中熘走,他终究要孤零零的来,也要孤零零的走。 但许深千百次的主动和回应,终究还是治癒了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内心冰封的一角。 如今那一角已经长满了嫩草,就像这满桌的礼物一样,任由爱意肆长。 「我的胃病好像已经好了,」温驰轻轻看着许深,然后低下头揉了下玩具熊的脑袋,「安眠药也早就不吃了......其实我不太喜欢酒吧,但也不太喜欢自己一个人。」 有些话一旦开始说出口,接下来便会轻松很多,温驰抬眼笑道:「有时候我别扭到连自己都觉得厌恶,但现在好多了。不要用虚伪去回答真实,而是要以爱还爱,还好你教会了我这些。」 多亏了许深,让他终于有了去爱和接受爱的能力与勇气。 「还记得重逢那天的酒会上我对你说过什么吗?」温驰蹲下打开茶几的抽屉,在许深因为他刚刚的剖白而微微皱眉的表情中起身,「我说我很贪。所以你的礼物我就全部收下了,此外——」 温驰背着的手往前一递,右膝随之一跪。 「能不能把你也送给我?」 戒指在盒子里闪着银色的光,衬着温驰清透的瞳仁:「我拿我的余生来换。」 情爱是什么感觉?对此刻的许深而言,像地震,像沉默无声却震着肝胆的地震。 「知道你不喜欢太招摇的款式,所以定制的款式也简单,砖石在内圈,里面存上了我们的dna。」取出许深的那枚戒指,温驰抬眼轻轻说道,「许深,你愿意——」 「愿意。」不经温驰说完,许深便直接脱口了,「我愿意。」 出声的舌尖和张合的嘴唇有些发麻,乃至整张脸连带着脑仁都晕乎乎的,许深当即单膝跪地抓住了温驰的小臂,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温驰的眼。 「你愿意吗?」期待和爱意汹涌地从许深眼里溢出。 温驰微张着双唇,人有些没反应过来许深刚刚猴急的动作——戒指还没戴到对方无名指上,他俩突然跪在一起搞得像结拜一样。 只不过结拜的誓言不是桃源三兄弟的「同年同月同日死」,而是彼此一句「你愿意吗」。 「噗呲」笑了声,温驰在许深攥紧他衣服的动作中抬头,眼含桃花笑的明媚。 「我愿意,」停了一下,温驰细细描摹着许深的眉眼,最后定在对方深黑的瞳孔里,「我愿意。」 火红的玫瑰在拥吻中掉落在地上,温驰的唿吸被许深堵住,许深蜿蜒而上的左手顺到了温驰的嵴背,无名指上凉凉的戒指与后背的疤痕交错在一起。 情人节的夜晚,还有恋人在河边漫步,远方游乐园的摩天轮里有人在等待顶点的吻。 而d城警局外依旧有媒体在喧譁,审问室内是一场又一场的心理博弈。 这世界盛大,时代辽阔,悲喜从不相通。 也就一周的时间,温氏集团的股票一落千丈,温家也彻底乱了锅,电话一个接一个的被打爆。 偏偏温林年被压在拘留所,章叶蓁为此急得团团转,温南景也几天几夜的处理着各种声讨和退股。 第95页 商业上从来没有日久见人心的交情,大家都是机灵人,颇懂得什么叫做墙倒众人推。 而此时的媒体自然也不消停,关于温林年和温驰关系的猜测和说法众说纷坛,以往没被大众所注意到的蛛丝马迹,现在也都被扒了出来进行反覆的揣摩和解读。 [汤姆猫]:我说怎么从没见过温林年给温驰进行画作宣传和微博支持......话说,温池人也挺狠的啊,直接把自己父亲搞警局里去了。 [古拉那黑暗之神]:不是,都说虎毒不食子,这当爹的怎么还诽谤自己儿子绘画抄袭啊?就因为自己儿子官宣了恋爱对象?咱就是说爱情平等,凭什么歧视同性恋啊!(义愤填膺.jpg) [xsb996]:各位各位,小道消息!我听说前段日子温林年投资的那个怀仁儿童福利院被查了,出事的比现在这个诽谤污衊早多了,但是被压下去了。所以现在,我严重怀疑是温驰率先给警方举报了这事,温林年起了报復和威慑心理。 [不要再重名了啊]:我贊成楼上发言!不然温林年这么一个企业大家,那背后得有多少资本啊,怎么会单纯因为一个诽谤罪被拘留一个星期?肯定底下还得有事! [出来冒个泡]:福利院有啥问题啊?温林年不是有名的慈善家吗,福利院的那些孩子是出什么事了吗?别搞,我有些怕了,这些财阀家庭的水是不是有些太深了啊。 [我是温驰的狗]:所以温哥哥的原生家庭其实是这样的吗?以前直播时怎么什么都没说啊。(哭泣.jpg) [撒浪嘿呦]:悄咪咪问一句,那温氏医疗中心还能去吗?福利院的事情搞得我心慌慌的...... [气坏身子没人替]:别吧......我昨天上午还刚去那看过病呢。(心肌梗塞.jpg) ...... 正所谓万变不离其宗,不管有没有解读过度,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认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父子俩不对付。 而此时不对付的温驰正翘着二郎腿,哼着歌看着电视机上的恐怖片,颇有兴味的瞅着恐怖片里面的小女孩以一个奇怪的姿势翻转身体,在一闪一闪的灯光和哧人的音效中手脚并用的快速爬下楼梯。 一旁的十七早就哼哼唧唧地躲进了自己的小窝里,拉拢着耳朵掩耳盗铃。 就在电影里应景地传来惨叫声时,现实中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十七「嗷」的叫了一声,温驰倒是被这一嗓子吓了个哆嗦。 这狗怎么一点儿也不像主人? 人笑嘆了口气伸手把手机捞了起来,垂眼看到了「黎丹阳」这个罪魁祸首的名字。 「什么事?」温驰声音还带着笑。 「嗯?心情不错啊,」黎丹阳那边传来些许吉他声,模模煳煳地听不清,「许深在你身边吗?」 温驰拿遥控器暂停了电影,可怜巴巴的嘆了口气:「他这一个星期都早出晚归,只留我孤家寡人一个在家望眼欲穿,我现在真是干什么都食之无味。」 十七若是能听懂人话,此时定要崩天哭诉——天知道这个「食之无味」的人已经兴致勃勃地刷了几部恐怖片了! 黎丹阳:「......」 早就习惯了温驰这个上下嘴一张就没正形模样,黎丹阳无语的沉默了一会儿后毅力坚定地拐入了正题。 「有个媒体公司邀请你和许深进行线下採访,许深那边应该也收到了相关的邀约信息。我看了看感觉这个公司还不错,大致会针对你们的联名合作进行相关的提问採访,这对宣传——」 「咔呲」咬了口舌头,黎丹阳想了想重新换了个说法:「这对消停舆论有点帮助。」 温驰挑着眉心领神会了黎丹阳的意思。 为了社会治安考虑,警方只正式公布了抄袭事件的因果,福利院,医疗中心,以及眼镜男的女朋友被绑架的事情都没有对外发布。 他和温林年之间的舆论发酵的太厉害,这个时候适合出面平息一下大众吃瓜的心理,稳一把人心。 「行,我回头问问他。」温驰张嘴应了下来。 几句挂了和黎丹阳的电话后,温驰看了眼时间,刚想给许深打过去,结果手机突然收到了章叶蓁的来电,温驰下意识皱了下眉。 这么巧? 他早就把章女士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收到电话自然不奇怪,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收到来电,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手机铃声响了一会儿,温驰嘆了口气手指往右一划,结果不待把手机贴在耳朵上,章叶蓁的声音便急切又担忧地冲出了听筒。 「小池!小池你现在在哪?」 急切常有,而担忧不常有,温驰被自己母亲那连续两声的「小池」喊愣了,脑子罕见地短路了一下。 「喂喂?听得到吗?!」 章叶蓁还在那边喊着,温驰嗓子突然有点干:「......嗯,你有什么事——」 「你爸出拘留所了!」章叶蓁听到回音后脱口喊了一句,但并没有温驰所以为的欣喜,「我接他出来的时候看他那脸色铁青的很,心里就总感觉不踏实……你现在人没事吧?」 第53章 他得有人陪 千年古树难除根,温林年家大业大,想要一下子连根拔起定然是不可能,温驰倒也不算太惊讶,让他稍感意外的反而是章叶蓁现在对他的态度。 温驰本以为对方会和温林年站到一起,蹬鼻子骂脸地说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之类的话。 第96页 这突然的关心倒是让他有些不适应。 「他现在要是能有好脸色,那才是脑子不正常了,」温驰语气如常,「还有什么事吗?」 对方那边静了一秒:「你父亲这次出事不小,虽然警方没对外公布,但很多产业都被查了,家里也进进出出了很多警察……」 能听懂章叶蓁在说什么,温驰垂下眼扯出了个笑:「你就没想过他会犯法吗?」 又是一阵沉默,章叶蓁声音有些发颤:「……他是你父亲啊…」 「…你怎么能……」 「他不是,」温驰的声音干脆到带着寒风,「我不需要他的承认。」 温家完了又能怎么样?他一步一个脚印走来的艰难道路,靠的从来都是自己。 「你日日和他同枕而眠,还不知道睡在你身边的是人是鬼吗?你现在是想要去包庇他,然后来记恨我?」 温驰的胸腔突然有些闷:「血缘不代表一切,正义就在公理之下……妈…别犯煳涂。」 再靓丽的富贵皮,说到底也是薄如蝉翼。 人要有良知,还要有底线。 手机里传来通讯的细微电流声,章叶蓁那边久久才吐出一句话。 「…怎么,就到今天这地步了……」 宇宙在雕刻亲情和血脉的时候是在刀锋涂抹过爱吗?不然为何我们流着血说爱,强忍痛苦也难以放手。 温驰缓缓放下早已结束通话的手机,仰头长长地唿出了一口气。 今夜难得晴朗,无风无雨,甚至还有几颗星挂在夜空,与月遥遥相伴。 此时商业街上一片琳琅满目,拥挤的人群拿着各种吃吃喝喝的小东西,在闹哄哄的嘈杂声中一路流连地走着。 许深开车出公司大楼后,在转角的马路边看到了卖糖炒栗子的小摊,升腾的蒸汽给这漆黑的夜添了分氤氲的暖色。 正好买来给温驰尝尝。 许深想着便打了左转向往路口转,《merry christmas mr.wrence》的轻音乐悠扬婉转地弹奏在车载音乐里。 十字路口的绿灯还在亮,突然,一个刺眼的光线打在了许深驾驶座的侧车窗上。 许深皱着眉下意识往左看去,便见一辆小型货车不知突然从哪里出现,直冲沖地朝他驶来! 草!!! 许深勐打方向盘,但货车完全没减速,车头反而定位般瞄准了他的suv飞速冲来。 肾上腺素开始疯狂飙升,许深的唿吸堵在胸腔,太阳穴突突地跳,以至于大脑在一瞬间一片空白。 「砰!!!轰——!!!!」 一切就发生在一个唿吸之间,轮胎摩擦着地面发出刺入耳膜的尖锐爆鸣。 然而,意想之中的剧烈疼痛的撞击感却并没有出现。 许深的心跳还在胸腔砰砰作响,脑袋里嗡的一声开始失真,睁大的眼睛透过车窗外的尘埃,锁在了路口距他几步之遥的废铜烂铁上。 周围像是放了慢镜头,人群拥吵,但许深什么都听不见了—— 那是温驰的轿车。 「怎么回事?!」 「那边出车祸了!!一辆轿车撞上了闯红灯的货车,两辆车把路边中央的围栏都撞翻了!」 「不是不是,货车朝东,轿车朝北,刚刚只有左转是绿灯,两辆出事的车都闯红灯了!」 「人怎么样——我靠!!血……」 …… 血?! 血!!! 许深这才勐然如梦初醒,一个踉跄勐打开车门,头重脚轻疯狂沖向温驰的轿车,头皮发麻到有成百上千只虫子细密地叮咬。 「温驰!!!」 许深几乎站不住,在看到报废的汽车下有血缓缓流??动时膝盖当即失力磕在了沥青马路上。 「温驰…温驰……」 温驰在哪儿?脑袋一团乱麻,许深下意识想要扒开被撞的歪七扭八的车门,却又浑身颤慄不敢乱碰。 直到看到两车夹角的地面上露出的戒指,许深的胸腔好似被个万斤顶狠狠撞了一记,嘴唇都在发木,绷紧的神经「咔嘣」一声断了。 「救护车…」 踉跄了几步爬向温驰,许深眼前早已模煳不堪,只有颤抖的声嘶力竭:「救护车!!!」 急救的铃声响彻夜霄,深黑的天空染上蓝红色的光,人群疏散后又拥挤,马路中央还留着混着泥土的血。 今夜分明难得晴朗,无风无雨。 「据本台记者报告,今晚七点左右,嘉熙路十字路口发生车祸,两辆闯红灯的车高速相撞,目前事故发生人均已送往医院抢救,具体情况如何,请持续关注……」 许深双目无神地看着地面,门上icu的红灯亮的刺眼刺心,媒体的声音从医院电视里传来,好似灌入了又没灌入许深的耳朵。 黎丹阳,周茂天和蒋丽霞都蹲守在抢救室的门口,时不时看一眼紧闭的大门。 大家心里都压着个万斤石,没人开口说话,尤其是在许深面前,他们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任何语言,在此时此刻,都显得异常贫瘠。 「……不会有事的,」周茂天还是轻轻说了句,「医生都说了,驰哥很聪明,在撞上去的最后一刻打开车门跳出去了…」 说完周茂天又懊恼地闭上了嘴。 轿车的车头早已一片颓然,要是温驰没提前跳出去,医生也说了,人当场就会没在那儿。 第97页 许深垂着头的姿势没变,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一旁的蒋丽霞担忧地轻轻抚上了许深的肩膀。 「……妈…」,哑了嗓子,许深机械般抬手捂上了脸「…您那时…也是这样的感受吗?」 蒋丽霞红了眼眶,许深满眼通红地看向自己还在发颤的双手,滚落的泪砸在手心早已干涸的血迹上,流入戒指的缝隙里。 这是温驰的血,温驰是为了救他才撞的车。 「…他是在替我…呵……」许深说不出话了,崩溃堵在嗓子里,让他喘不上气。 「这里谁是家属?」一位带着口罩的医生拿着资料走了过来。 勐吸了一口气,许深当即从扶椅上站起,眼睛直直的盯向对方:「我!我是!」 「目前状况不太好,刚刚患者心脏骤停……」 医生垂眼翻了下资料:「但所幸已经被抢救回来——欸!怎么?!你也受伤了?!!」 许深全靠手撑着椅子扶手才没摔下去,人半蹲着喘了口大气:「…没、没事,刚刚腿一下没劲了。」 大抵是见惯了家属的各种反应,医生瞭然地轻嘆了口气又重新说起来:「患者开车时估计是油门踩到底了,即使最后跳车,所受的冲击力也绝对不小,所以身体多处骨折,内部器官损伤……这是病危通知书,家属谁来签一下吧。」 「病危通知书」这五个字五雷轰顶地打在在场每个人的脑袋上,黎丹阳当即上前一步拉住了医生。 「现在抢救室状况怎么样了?!医生你们——」 「我们会尽全力的,」口罩医生顺下话头点了点头,「剩下的,就只能看病人自己的意志力了。」 这种对话无疑是医院里司空见惯的对答,也无疑在告诉站在icu门前的他们一个事实—— 尽人事,听天命。 手术时间很长,温驰失血过多,进出门换血袋的医护者进出了一批又一批。 许深蹲在门前,眼睛干涩地盯着紧闭的大门缝隙,消毒水气味混杂着血腥钻入许深的鼻腔,铁锈味浑浊的涌上眼睛,让他连带着心脏一起刺痛。 像千万把穿心而过的尖刀。 许深想起了自己高三寒假放学那天,左等右等等不到来接自己回家的爸妈,结果一个电话打过去,过了许久才被接通,却是一个陌生声音。 「您和手机这位是什么关系?!他们出车祸了!您打的这位已经断气了!!我们这边......」 后面那人说了什么,许深没听清,只记得当场扎在了原地,脑袋轰炸般木了。 当时校门口还有来往同学解放般的欢声笑语,许深蹲靠在地上浑身抽搐,泪水透过结着霜的寒冬尽数砸在衣领处,哭到几乎要把心脏呕出来。 那一年冬天,他没了爸爸。 这一年冬末,他的爱人也出了车祸。 手术过程着实是提心弔胆,但还好事情有惊无险,icu红灯亮了五六个小时,到底是灭了。 温驰抢救后便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穿着病号服面色白如纸地躺在病床上,心跳记录仪围在床头滴滴响着,好似随时都能宣判一个人的死亡。 许深连续一周都在医院和公司往返,几乎没回过家,就连十七也暂时交给了黎丹阳照顾。 别墅太大,家里太过清冷,许深在书房处理工作时会看到温驰挂在墙上的背影画,在卧室睡觉时会碰到温驰随意扔在床上的玩偶。 就连路过客厅都似乎能看到温驰坐没坐姿地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然后抬眼沖他一笑。 「你那时最好就在家里。」 「我现在就在家。」 元宵节的对话迴荡在空旷的别墅里,许深的心脏尖都在发着颤,痛苦到只想逃离。 重症监护室还不允许非医护人员进出,许深便裹着羽绒服在外面的铁质长椅上熬着,医生实在看不下去便给了许深办公室的钥匙,让他晚上去室内休息。 「他得有人陪,」月光冷冷的洒下,许深摇着头道谢,「他不喜欢一个人待着。」 【作者有话说】 《merry christmas mr.wrence》——坂本龙一 第54章 春天要到了 许深总在怕,怕温驰一个生气,就不回来了。 所以他得陪着,说不定温驰能感受到呢,对方这么心软的人,说不定就捨不得离去了。 反观货车司机那边,因为车型优势,人受的伤全然没温驰严重,进手术室没一周便能张嘴说话了。 许深在医生告知能进出对方病房的那一刻就转身沖了进去,看着花白的病房里那张陌生的脸,直接怒气沖顶地抬手把人薅了起来。 「温林年派你来的?!想破罐子破摔报復?!」 被一把薅起来的中年男人眼神里流露出慌恐:「不…不不!我我不是故意的……」 「放你爹的屁!少在这儿给我瞎扯淡!!」许深拎着对方衣领的手臂爆着青筋。 也许是被许深通红的眼眶吓住了,男人生怕对方一个没忍住把拳头招唿在自己脸上,忍着伤疼慌忙朝病房门口跑进来的医生求助。 「欸欸!这位家属,您先冷静一下,这里是医院——」 「我爱人!」许深咬着牙喊了一声,随后深喘了口气垂下头平復情绪,「…还在重症监护室里躺着…呵、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撞车……」 医生的手还在制止许深的动作,许深更用力地把男人的衣领拽紧了,抬头满眼恨意直直地盯着对方。 第98页 「你觉得你不说就没事了?直接闯红灯瞄准了我来撞,你觉得警察会认为这是一场简单的交通事故?我告诉你,都是狗屁!你的家底会被翻个底朝天,你的名声也绝对会狼藉涂地!未来有谁会去僱佣一个有着案底的人?!」许深眼里是翻涌出的情绪和恨意,「在这些既定的事实下,该下地狱的人是你。」 许深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他此时只想把面前的男人碎尸万段,只想掐住温林年的脖子任由对方咽气。 他一生所奉行的好教养,突然在此刻变得崩离破碎,他从不缺席的理智,也在此刻变得千疮百孔。 但许深又在忍,忍到此时的拳头都开始发抖,因为就像他说过他喜欢温驰的良善,温驰也曾对他说过—— 「我爱你的人情味。」 鼻尖一酸,许深攥紧的拳头陡然松了一丝。 就在许深恍神的一瞬间,男人似被许深的话语和情绪吓到了,突然抽了一口气磕跪在了床上,脸失力埋进被单里,声音断断续续地呜咽传来。 「我真的…真的没办法了啊!我老婆没了,就给我留了个儿子,他是我的命根子呀……老天爷偏偏喜欢捉弄人,让我儿子从小就得了白血病,我打工、呜…大把大把往药费里面砸钱啊!我现在…实在没钱了,我没钱了啊!!」 「这、这次事情要是成了我还活着的话,我就会有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我儿子的病也就还有的治!我…我要是死了,温林年说了,会扶养我孩子,他是有钱人,他肯定会救好我儿子的!」 「…对、对!!我儿子会没事的!!」 看着面前突然神经质嘟嘟囔囔起来的男人,许深心里陡然生出了一股荒凉感,像秋末寸草不生的枯地。 你看,每个人都有苦衷,你看,老天总是要折磨想要踏实生活的人。 「你是要用别人的命换你儿子的命?你儿子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许深面露厌恶垂眼看着满脸泪痕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窗外。 太阳亘古不变,天空一向高悬。 「你最好祈祷我爱人没事,不然我绝对,不会让你如愿。」 许深转身走向病房门,连个眼神都不想再分给病床上颓瘫的男人。 他知道生而为人的不幸,但此时他做不到以德报怨。 就这样吧,正邪自有法度审判。 许深沉着脸走出了病房,如果怒怨能够可视化,估计每个路过的人都能看到许深身上「唿唿」冒着的熊熊烈火。 偏偏此时一个模模煳煳熟悉的脸出现在了许深的视线范围里,对方正在和一位女士争执些什么,一脸不耐烦的模样全然不觉未来将发生什么。 「我跟你说,你也别怪我,这孩子真真不能要!」张安平「嘶」了口凉气,「我那老爹早就看我不爽了,你看看你吧……哎呀,你除了长得还行外,哪里攀得上我家的门户啊!我爹要是知道了这破事儿,那不得把我往死里打?!」 听着张安平完全不想负责的话,女人的脸色越发愠怒,最后直接一巴掌扇了上去,张安平不可置信的捂着左脸,被扇的清脆声音连带着脑瓜子嗡嗡作响。 「你t——」 骂娘的话还没脱出口,女人又换了个手迅速扇了一巴掌,那力气完全没收着,听声都能感到余音绕樑的波动。 「谁稀罕你娶我?!张安平我告诉你!这事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看着左右手捂着脸懵逼的人,女人气不过又抬腿用力踹了一脚对方的裤裆:「医生都说了,这孩子要是被打掉,我以后就很难再怀孕了……我跟你说这孩子我要!他长大需要的所有的钱和用品,你也必须给我无条件打过来!不然的话,我直接闹到媒体上!!」 张安平「嗷嗷」捂着命根子跪在地上,两瓣脸留着清晰可见的五爪印:「你疯啦?!你闹到媒体上你脸要不要?!」 「我脸?是你精虫上脑不带套还不想负责,我怎么不好意思了?!这世上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才让这么多女性选择忍气吞声!好,你爱道德绑架,等你那些破烂事真被曝光,你就睁大眼好好看看被啐的人到底是谁!!」 女人说完深吸了口气,呸了一声「你是孩子他爹这事我都没脸说」,然后长发一甩,「咔嗒咔嗒」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地上踉跄着爬起来的张安平此时颇显的灰头土脸,嘟囔骂了句「有病吧」,低下头呲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膝盖。 结果腰还没完全直起来,人便突然被一道力拎着后衣领拽到了墙边,张安平反射性脱了声「卧槽」,紧接着背部「噔」一个闷声便砸在了墙上。 撞击的生疼感从后背肿胀蔓延开来,张安平抬头便见一男人站在自己面前,对方一身低气压地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 「等、等等等——」张安平嘴比脑子快,伸着胳膊挡住了脸,「哥、哥、大哥!不是,你…你谁啊?!」 说完他又瞄了几眼许深,吸了口气眉毛一皱,害怕的眼神逐渐被怀疑取代,感觉对方这脸……好像确实是在哪儿见过。 脑子里突然闪过了最近的新闻,张安平眼睛一瞪瞭然的「噢」了一声:「出车祸的真是温驰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许深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又沉了一分。 「不是,你对象出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你找我干嘛……等、哥!哥!你别过来了!」 第99页 「五年前,是你给温驰下的药,然后把人带进了酒店?」 许深的话让张安平倏地一愣,回忆瞬间涌了上来,人不动声色出了身冷汗。 「这……哈、哈……这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现在提这儿事干嘛…再说当时想要和温驰发生点儿关系的人又不止我一个,就他那长相谁不……」 烂人总会选择找藉口,而不是反省和认错。 张安平话还没说完,许深直接一拳头招唿了上去,骨骼相撞的声音沉闷地迴荡在张安平的脑壳里,鼻血当即就顺着鼻腔流了下去。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许深声音里是沉甸甸的怒意。 就是这种人,让他五年前选择了灰心丧气的离开,在让他心碎的同时,也让温驰受伤。 悲凉从心底蔓延,许深突然也想给自己一拳。 张安平险险才在那一拳后立住脚,人抹了把鼻血扒着墙皮往后贴:「呵……等、等等!!我我根本就没动他!是他娘的一菸灰缸直接给我砸进了医院,不信你看,我脑袋上现在还秃噜着一块疤呢!」 看着对方乱挥舞的胳膊,许深笑了一声,钳制住对方雷声大雨点小的装模作样,在人吃痛的叫唤中把对方手臂掰到了后背。 「那你介不介意再进一次医院?」许深的语气可谓是异常和蔼,「医药费我出。」 张安平:这是人话? 于是上一刻钟被长发女士踹命门的张安平先生,下一刻钟就瘸着腿打上了石灰膏,鼻青脸肿地吊上了点滴。 事情太过丢人加上自己也着实没理,张安平只好嘴一闭憋屈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盯着天花板,承受着以往风流债的后果。 时间一分一秒地滑过,车祸一周后,虽然还没有转醒的迹象,但温驰的生命体徵已经脱离了危险,许深也就被允许进出探望了。 即使被卡着探视时间,许深还是激动了一番,以至于最初进病房门都能平地被绊一下。 「我不做亏本买卖,」捂着温驰因为打着点滴而发冰的左手,许深恶狠狠威胁起来,「说好了余生的,你最好快点醒。」 对方明显对这威胁不屑一顾,眼珠转都没转,手指动都不动。 苦笑了一声,许深垂眼转着温驰无名指上的戒指:「周丸子要订婚了,你不想去看看吗?他还给你留了位置呢。」 回答许深的只有滴滴作响的医疗器械。 「是啊,三月是个好时候,」许深手背关节处还留着打人结成的痂,手指轻轻抚了下温驰清瘦的脸颊,「春天要到了。」 第55章 就这一次了 靠近温驰,就像赴了一场残冬,花开了一半,春却许久不明。 许深走了许久,相牵的人却悄然松开了手,在他勐然回头之际,只能看到清晨雾霭的群山。 寒凉浇透了身心,许深从未如此孤独和惶恐。 「十七很想你,我也很想你,」在寂静的病房里,许深忍不住早已汹涌多日的崩溃,抓着温驰的手在不自觉的发抖,「呵…我也不常哭…你能不能…也抱抱我……」 期待是一种半疯狂半清醒的燃烧,许深一直都在以心力为燃料,如今通红的眼眶到底是承受不住了。 「…我等你,但求你…求你…别让我等太久……」 我等你,直到垂暮之年,野草有了一百代子孙,那条长椅上依旧空留着一个位置。 但没人你的日子,我只能拨雪寻春,烧灯续昼。 温驰这一觉睡的昏天黑地,梦中身体一直在往下坠,无数影影绰绰的画面从一片漆黑里飞驰掠过,所有声音扭曲尖锐地钻入耳膜。 后背很痛,浑身都痛,让温驰想起了小时候抽在背上的皮腰带,想到了一次又一次蜷缩在书柜里的黑暗,以及埋葬着幼犬的山里吹过的风。 「你谁也保不住!你对谁都没有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熟悉的男声突然阴戾的在脑海中叫嚣,与医疗器械「滋滋」的单一频率吼叫在一起,「所以你在抗衡些什么,你拿什么与我作对?!温驰!!别忘了——我们留着一样的血!!」 保不住? 啊,保不住。 酸软无力的身体自由落体地坠入深渊,像没有许深的五年。 温驰突然感觉,他是不是一直都在做梦,梦里的他们冰释前嫌,终究相爱,如今梦醒了,一切回归原始,他们不会再重逢。 那还真是一个冗长的美梦啊,如果是这样,倒也不必醒。 「孩子,你不该来这儿。」 一声沉闷的嘆息突然轻轻从后背传来,温驰转身便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一如记忆中那样。 还没来得及看清徐婆婆的脸,温驰的后背便被什么推了一把,身边所有的画面骤然倒放着开始回溯。 温驰伸着胳膊想要抓住对方的衣角,却只能看到一个越来越遥远的佝偻人影消失在深渊里。 「快点回去吧,」苍老温和的嗓音飘渺地从远方传来,「要好好的,啊。」 抓了抹虚无的左手突然在沉甸甸的发凉,有什么东西温热粘腻地流动,温驰吸了口气低下头来,唿吸一滞看到了生着血的戒指。 鲜血顺着皮肤流满了指缝,痒痒地滑下胳膊,然后像泪一般掉入原本吞噬着他的深渊,最后消失不见。 「砰!!!轰——!!!!」 「呵!!」意识前一刻的一幕骤然重放在眼前,温驰勐然吃痛蜷缩起腹部,浑身颤慄中细密的汗珠沾满了额角,抽搐中嗅到了汽车引擎瀰漫的硝烟。 第100页 无名指上的戒指突然开始在变细中收紧,用力到好似要把指骨勒断,温驰忍着全身的巨痛颤抖着用力拔下了戒指。 内圈的钻石是刺目的艷红,如注往外涌着血,温驰浑身一凉,在不断变细的戒指中看到了钻石旁刻着的字母—— [xs]。 「咔嘣。」 戒指断了。 「动了动了!!你看到没,温驰的手指刚刚动了一下!!」 「哪动了?!我怎么没看见?」 「嘶——你是不是瞎?你再看看呢?」 听着黎丹阳一声「你才瞎」的回嘴,温驰意识回游地喘了一口气。 唿吸机里的氧气好似混了高浓度酒精,温驰肺部被这口气呛得刺啦啦生疼。 一阵阵的昏天黑地搞的他现在头痛欲裂,以至于连眼睛都没力睁开。不然他肯定会再动一下手指来帮周茂天「回怼」,可惜此时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真看见了......你说,是不是温哥想见我?」周茂天期待的声音好似裹了层雾从远处传来。 「真是好意思,他想见的人里面你顶顶多排第三。」黎丹阳的回答也模模煳煳传入温驰耳中。 周茂天:「第二是谁?」 黎丹阳:「我。」 晕晕乎乎听着这俩人的争辩,温驰只想关闭耳朵再睡上一觉,可惜人体没有这个功能。 温驰:你俩别争了,我其实是被吓醒的。 如果能说话,温驰想知道许深有没有事。他撞车时没时间去看许深,撞完后又直接失去了意识,所以到底有没有把货车撞偏,他还不知道。 许深有没有受伤?他也不知道。 「你俩吵什么呢?」急切想听到的声音突然随着一声开门低低传来,「这里是病房。」 温驰骤然松了一口气。 许深没事,就是声音有点不高兴。 心情舒畅了一把,温驰感觉那俩人被骂的着实不冤,他们确实聒噪,一来二去的话嗡嗡地绕着他脑仁打转。 后来许深又说了什么,温驰在精神睏倦中听不真切,迷迷煳煳中只感觉有人轻轻覆上了他的左手,缓缓捻了下他的无名指。 是熟悉的触感和温度,温驰这次任由自己彻底昏睡了过去。 意识来的断断续续,温驰有段时间就像穿梭在不同的时空里,清醒时看到的画面却像是煳了一把马赛克,只有不时飘动的人影和永久不变的黑夜。 但在这片冰冷里,常常有一只温暖干燥的手轻轻摩擦着他的指缝,使得他可以在无数个噩梦的挣扎中,汲取一丝力量和依靠。 但是这双手的主人实在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总是趁他手无缚鸡之力的期间摸摸这儿摸摸那儿。也就是他此时浑身疲软,没法抬脚踹人。 就这样吧,温驰在摆烂方面格外擅长,想着所幸这双手他并不反感,摸就摸吧,又不会掉两块肉。 等温驰彻底清醒过来,已经是车祸两周后的事情了。 人全身打着绷带,胸部和肋骨尤其严重,简直没一处能入眼的地方。 平日里没事就喜欢瘫着的温驰,此时想不瘫着都难,具体瘫多久才能站起来走两步,全看身体造化。 许深这两天倒是肉眼可见的开心,没事就拎着肉包子往病房里跑,然后在满房的肉香四溢里笑呵呵地看病房里的电视节目,时不时对着无脑肥皂剧吐槽一嘴,完全忽略了一旁温驰幽怨的眼神。 「想吃啊?等你能说话了再说。」许深将没人性贯彻到底,留着只能打吊瓶的温驰沉默地与之对视。 也许是温驰的目光太过兇狠,许深「嘿嘿」笑了声替人掖了掖被角:「你说你,干嘛替我挡,就你这小身板躺这儿不知道得几个月,换我早好了。」 说不了话的温驰挑了下眉。 其实那晚他本意是想要去接许深下班,毕竟闲着也是闲着,再顺便问问对方关于媒体採访的事。谁知晚高峰堵车,硬是在半路卡了半小时,这才晚了接人。 于是当温驰打了左转向刚要在红灯下踩剎车时,正正巧就看到停在路边的货车一个起步,直冲向亮着红灯的路口。 温驰当下右眼皮一跳,扭头就见到了正过着马路的熟悉车牌号。要踩剎车的脚一顿,人几乎没过脑子的就脚一偏勐踩下了油门。 飙车的感觉顺着惯力冲上脑门,眼见货车车头在视野里急速拉进放大,温驰唿吸一屏只来得及蹦出一句话。 「要死。」 慌归慌,油门是一点没松,于是「英雄救美」的温画家歷经生死时速,如今光荣地栽在了病床上。 偏偏被救的「美人」没一点儿自觉性,不是趁他无力还手时乱揩油,就是欺他发不出声时故意馋他。 有时候黎丹阳,周茂天他们也会过来,那时事情就会演变成一群人吃吃喝喝的唠嗑,留他一人在床上仰头看天,哦不,仰头看天花板。 温驰内心油然而生了一股「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的既视感。 「等你身体再养养,我就推着你到外面去晒晒太阳,省的你一天天脸色白的跟个吸血鬼一样,」许深说着接了杯温水,拿医生给的小勺撇了个勺底,然后把勺子小心翼翼送到了温驰嘴边,「来…慢点…小口喝哈。」 知道许深是怕他呛到,但说实话,这勺子里的水着实太少了,仅能起个润唇效果,根本进不了喉咙。 但是看着许深认认真真不嫌麻烦的模样,「温驰牌吸血鬼」便继续配合了下去,顺便垂着眼欣赏了一下对方眉骨下的眸子。 第101页 那对熟悉的眸子里,有深邃的大海,和无尽的言语。 许深眼皮一掀便对上了温驰垂着的视线,温驰唿吸一滞,勾了下唇角。 「…笑什么呢?我都以为你要被阎王爷勾住了魂儿弃我而去了,还笑。」许深轻轻擦了下温驰嘴角的水渍。 其实温驰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就是许深的眼神太过温柔,让他想要长久地被其注视。 看着病床上弯着眼睛的温驰,许深缓缓抬手抚上了对方的眉眼,然后俯下身子在对方额头上覆下了一个吻。 许深吻得很轻,仿佛在黄昏时分,在澄清的湖水上,掠过倒影的蜉蝣。 此刻分明一言不发,爱意却止不住地四处泄露。 慢慢起身,许深的手掌虚虚贴在温驰的心口:「……就这一次了,以后不准吓我了。」 许深表面装的好,但悬停在温驰左胸口处的指尖却在细微地发着颤,尽数落进了温驰的眼里。 那是一种后怕。 缓慢眨了两下眼,温驰张嘴「唔」了一声,紧接着皱了下眉,身旁的许深倒是听懂了温驰这不成调的音——那是一个「好」。 正当温驰还试图说些什么时,许深伸过来两根手指捏住了温驰的嘴唇:「歇着吧您,省的声带再噼了。有什么话就先憋着,留着日后一起告诉我——」 说着许深上下扫了一眼温驰:「或者,以后用行动告诉我。」 温驰顺着许深的视线垂眼扫了一下自己,感觉应该是自己昏迷的日子确实太长了,让许深这精力旺盛的小伙儿着实憋坏了,以至于对着他这幅全无露肤度的打扮都能饥渴起来。 第56章 光明的履痕 「......福利院问题已被警方全面曝光,温林年作为慈善家竟对孩子进行药物试验,其行为令人髮指。尽管针对两周前温驰的车祸事件警方并未透露太多,但似乎也离不开温林年的暗箱操作,目前网上已有多种猜测……」 电视节目不知何时换成了新闻报导,媒体的声音透过病房消毒水味的空气传入温驰的耳中,温驰微微偏头便看到了屏幕上温林年被放大的证件照。 从未有过的视角,让照片上的人看起来熟悉又陌生。 「货车司机那边的事我已经告诉警方了,这么多罪证加起来,估计过段日子温林年就会被法院判刑,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许深看着电视摩擦了下温驰的指缝继续说:「…这场战役就要结束了,现在,只剩下你快点儿好起来了。」 静静地听着许深的话,温驰转头轻轻勾住了对方的手指,缓慢又细緻地勾画着骨指的轮廓,许深只能感到冰凉的指尖在自己神经上游走。 好似最后一抹寒冬,好似温吞的春意,好似温驰在告诉他—— 「别担心,会好的。」 脑中自动响起温驰清冽温和的嗓音,许深缓和眉眼,对着温驰的目光弯了嘴角。 「好,我知道了。」抚了下温驰的头髮,许深感觉直到此时此刻,自己慌然悬着的心才算落地。 可能是因为有经验的原因,许深在照顾病人方面可谓是熟练的很,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时候要睡觉休息,什么时候得醒着倒生物钟,方方面面都给温驰安排的滴水不漏。 也多亏了许深这份熟能生巧,温驰痊癒的速度肉眼可见的迅速,也就半个多月,人便能跟个没事人儿一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了。 就是在这期间,许深接到了齐迁的一个电话,关于自己外婆五年前病情恶化的事情也终于有了白纸黑字的解释。 事情不再是谁的一句话,而是获得了切切实实的资料和证据。 「温林年没有对我外婆动手。」 温驰喝水的动作一顿,人错愕地抬头看向病床旁坐着的许深,一瞬间连唿吸都忘了:「…你说,什么?」 刚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是什么感受?许深感觉自己松了一口气,却还是笼上了一层悲切,附带些乌龙的荒诞感。 吸了口气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麻雀的叫声透过开了条缝的窗户裊裊传来。 「当时我外婆的胃癌已经步入了晚期,那时候正好是一月份,」许深垂眼停了一下,「…正是最冷的时候。」 这世上有很多丧事都发生在冬天,尤其是老人和病人的丧事。冬天太冷了,很多人都熬不过来,最后化为了一曲披麻戴孝的唢吶。 也许是事情冲击太大,也许是身体还没缓过来,温驰的脑子一时之间理解不了许深的话,人一动不动地望着许深,像卡顿的碟片一般呆愣愣的。 许深抬头便失笑了,人「哎哟」一声环住温驰的腰趴在了病床上:「不知道该不该这么说......你提分手提的及时,温林年只是调查了我外婆的资料信息,还没来得及真下手——便发现你已经把我给甩了。」 温驰:「没有......」 许深:「嗯,没有。」 害怕温驰一个失神把水给洒了,许深扶着对方的手拖住了杯底,手指轻微摩擦着温驰粘着凉意的皮肤:「…所以以后,你可不要再在我外婆碑前哭了,这么多年了,她没被你气出魂儿来,忍耐力已经是相当好了。」 复杂难言的情绪正裹着胸腔,温驰却被许深一句话搞得破了功,笑了声又感觉鼻腔泛酸,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车祸那刻,温驰脑中蹦出了一个念头——也许他保不住徐婆婆,但他至少能救下许深。 第102页 「要好好的,啊。」 昏迷期间的梦魇在耳边响起,温驰的泪不知为何便涌了上来。 原来他都能保住,原来他也能留在人的心里,原来他的存在,真的如许深所说那般,是有意义的。 「徐婆婆......」,温驰的喉咙被哽咽堵住,人轻轻吸了一口气,「…会不会觉得我很傻?」 许深心里也不是滋味,一方面思念外婆,一方面又心疼温驰,还有一方面,是替曾经他们那场盛大却荒芜的闹剧感到不平等。 这种结局究竟配不配得上五年的误会和沉默,说实话,许深感到不值,但如今这种结局,又似乎是最好的收尾。 至少他知道了自己的外婆确实是寿终正寝,至少温驰一直解不开的心结可以化为乌有。 笑嘆了口气,许深起身把温驰手里的杯子接过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是挺傻的,我们俩傻到一块儿去了......话说,你当初为什么那么相信是温林年害的我外婆?」 为什么? 温驰脑中紧接着回忆起了五年前他对峙时,温林年的那句「你还在抗衡些什么」。 现在想来,也许对方的不辩解也是一种轻蔑和不屑吧。 「也许……是我怕了吧。」温驰抬眼看向窗外,阳光给窗边的绿萝拉下灰黑色的影子,几抹闪着光的浮尘飘散在空中。 万物都有自己的命数,但当这命数赶上了人事时,人主观上的胆怯便很容易去选择逃避真相。他也许也想过去查,但他又在怕。 如果是,他要怎么做?如果不是,他又该怎么做? 当时的许深已经远在法国了,徐婆婆也再无法笑着给他塞糖了,难不成他要追到异国他乡,追到许深的面前,流着泪再去说爱吗? 回忆涌上了心头,温驰摇着头笑了。 就算真到了法国,他也张不开嘴,他也无法去见面。他是感情上的逃兵,只敢远远地看一眼,然后带着这一眼的记忆转身离开,供接下来的岁月去回忆。 就像递不出去的情书,就像无法言说的。 [你既怕又何必想,你既想又何必怕。] 多年前读的书如今突然涌入脑中,温驰顿了一下,然后唿出一口气捞起了许深的手,戒指在指尖留下了冰凉的触感: 「但至少,我现在不会再怕了。」 也许就是这种勇气,让温驰隐隐约约感受到了生活将要改变的某种证据—— 深渊早已不见,如今他正在拐角前行的大地上,留下通往光明的履痕。 三月转瞬即逝,天气也一点点暖和了起来,路边的梧桐树重新长满了新叶,鸟鸣声起起伏伏的婉转在城市的林荫处,公园里散步的男女老少也随之渐渐多了起来。 整个世界开始熙熙攘攘的破冰,生命也开始復甦。 温驰这段时间已经可以坐着轮椅四处熘达了,也许是躺的时间着实太久了,人一旦得空便会去医院的花园里吹吹风,顺便带着自己的速写本随便涂涂画画。 抛去生离死别的悲伤,医院确实是个好地方,浮世喧嚣抵达不了病人的灵魂,众生都会在此处变得安静下来。 在医院待久了,就连最嚣张的人都会去敛一身戾气,在回忆和自省中变得沉静。 而温驰喜欢这份沉静。 一只瓢虫落在了打开的速写本上,温驰垂眼细细地看着它红色的壳,阳光化为一个亮点反射在其上,不断摆动的黑色触角似在探寻空气中流转的春意。 一阵风过,瓢虫张开翅膀,顺着飘落的树叶朝高处飞去,最后消失在花园的转角处,温驰的视野里便只剩自己模煳飘散的髮丝,以及灌木丛中粉绿色的花骨朵。 紧接着,一个驾着拐杖打着石灰膏的人便一步一蹦哒地跳进了温驰的视线。 对方似乎沉迷于低头看路以免摔个狗吃屎导致两条腿都不能用,完全没注意前方轮椅上温驰眯起的眼睛中晓有兴致的眼神。 「妈的,什么命啊……」张安平一个屁股蹲儿歪在了面前的长椅上。 他到现在腿瘸了一个多月了,天天就靠俩拐杖蹦跶,来医院的人除了些看热闹的狐朋狗友,就剩下把怀孕的事情直接捅到他爹那儿的一夜情对象了。 偏偏他爹喜欢孩子,又唯恐那女人直接把事情闹到媒体上丢张家的脸,于是好吃好喝的给人供着,还打电话给他臭骂了一顿,要他收收心赶紧想办法把人娶了。 这是他能不能娶的问题?他真能娶那女人真愿意嫁? 张安平又想起了自己挨的那两耳刮子和被踹的那一脚,直接一个激灵起了身鸡皮疙瘩。 「她就是想去父留子,再捞上个一大笔钱!」张安平咬牙切齿地愤愤不平起来,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一介纨绔子弟怎么就混成了如今这副德行。 「还有那个温驰——」 「我?」 一个困惑的嗓音突然清冽冽从右侧响起,张安平紧吸了一口气勐看向右边,打眼便见到了温驰半扎着头髮看戏的神色。 阳光洒下,给人笼上了一层光晕,芝兰玉树,朗月清风。 靠,这么多年没见,还是那么好看。 挨了两顿打的张安平先生果真死猪不怕开水烫,慌乱和尴尬下的第一反应依旧是发出颜狗的赞嘆,还吞了下口水来抑制自己突然而至的心率不齐。 「我怎么你了?」温驰低头随意描了两下速写本,一个翘着半条腿的小人便跃然纸上,「你腿瘸还跟我有关系?」 第103页 「啊?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这儿给我装?」懵逼完的张安平开始窝火,「就你对——」 「温驰!」 张安平一声「对象」还没说完便咔呲咬了口舌头,倒抽一口气勐转头便看到了许深拿着件披肩朝这边走来。 这心里怎么突然这么慌? 张安平慌乱中下意识站起来就想跑,偏偏腿脚不听使唤,「咣当」一闷响撂了个实打实的个子。 温驰倒是意外地挑了下眉,但全无帮忙的意图。 第57章 可以喊妈吗 在张安平「哎呦喂」叫唤的背景音下,温驰反而低头哼着歌往速写本上加了几笔,一个呲牙咧嘴摔个狗吃屎的小人又紧接着跃然纸上。 「出来这么久不冷吗,怎么也不带件外套?」许深完全无视了在地上打滚的张安平,俯下身子给温驰披上了厚披肩,还仔细整理了下边角。 心情颇为不错,温驰挑着桃花眼揩油了一把许深的手背:「今天挺暖和的……不过也确实够久了,还劳烦亲爱的把我推进去吧。」 点点头瞭然「嗯」了声,许深握住轮椅把手径直掠过了一旁满脸菜绿的张安平,只在对方歪歪扭扭站起来的姿势中瞥了一眼颇具威慑性的目光。 张安平:不是吧大哥,我啥也没干,你不会还想揍我吧? 直到见温驰和许深的背影进了医院大楼后,张安平才直起猫着的腰仰天长嘆了一口气,发誓以后见到两人就绕道走。 惹不起还躲不起了? 医院大厅里瀰漫着淡淡消毒水的气味,人声窸窸窣窣的从四处传来。 温驰拿着碳素笔在本子上勾勒着许深的眉眼和鼻樑。这张脸他画了太多遍,以至于头骨的轮廓已经深深刻入了手指的记忆里。 随便一画,便是许深的模样。 「听周茂天说,在我昏迷期间你手受伤了?」温驰给画中的许深添上了几抹睫毛。 回想起般「噢」了声,许深颇不在意地解释了句:「当时没看清楼梯摔了下。」 笔尖一顿,温驰勾了下唇仰头看向许深,在对方顺着低头时抬手用食指轻颳了下人的下颚。 许深当即便感到有一抹凉酥麻麻绵延在皮肤上。 「真是出息了……」 温驰嘟囔着嘆完便收了手,人没骨头似的一把瘫在了轮椅上,拉长了声调:「揍的好——不过下次就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你家温哥哥会心疼的。」 温驰这人十二分心窍,许深倒也没意外事情的真相被其猜出,不过脸上的凉意悄咪咪融化进了心里,变得暖暖的,却让他心口突然泛起了酸。 吸了口气,许深抹了把鼻子:「这你就捨不得了?那你就没想过看你进抢救室我有多疼?」 唿吸一滞,温驰抬眼看向许深垂下的睫毛,随后挑逗般眼尾一扬:「有多疼?」 「嘶——」许深突然捂上了自己的右上腹,吃痛般紧皱着眉, 「哎呦......疼到肝颤。」 这人,没个正形。温驰靠在轮椅上泄了声闷笑。 许深装完样子也笑着舒展了眉眼,伸手按下电梯推着温驰进去了,银灰色的空间里反射着两人靠在一起的倒影。 许深垂眼看着电梯门里温驰的影子——好不容易有了两斤肉的人现在又肉眼可见的瘦了。 「我以后不让自己受伤,你以后能不能也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听着许深突然的话,温驰人一愣,抬眼对上了电梯门里许深模模煳煳的目光,对方缓缓垂下头撩了一下他头上扎起的小啾啾。 「我希望你最爱的人是你自己。没有你,我要第一顺位还有什么用……」 「啊……」一向善于花言巧语的温驰,此刻突然哑了腔。 看来他这次车祸是真的把许深吓到了。 也是,就像相对于去世的人,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如果出事的人是许深,温驰估计自己当天就会拿着刀去找温林年拼命。 温驰:「……抱歉。」 许深:「嗯?突然道歉做什么,是我欠了你一条命。」 电梯门开了,许深推着人走了出去,在一阵沉默中低头看去,便见温驰皱着眉毛摸着下唇在纠结措辞,人随之笑嘆了声:「…温哥哥啊,哪有这么复杂,其实这时候只要回个『好』就行了。」 三楼的专属病房区很安静,许深的脚步声带着轮椅滚动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从后下方传来,刚刚说完的话在四周皆白的空间里发出轻微回音。 温驰恍悟般轻吸了口气,下意识张张嘴又缓缓闭上,随后垂眼笑着呢喃了声: 「好。」 病房离电梯不远,许深推着人没走几步路就到了,两人也自然一个转角看到了站在门口探着头往里看的章叶蓁。 对方手里还拎着些水果和一个保温盒。 只见章女士抬抬头低低头,想要敲门的手举起又放下,从眼神和抿嘴的动作中可以看出是十分的纠结和犹豫了。 温驰在许深停下的步伐中静静望着自己母亲略显尴尬的捣腾,想起了许深之前对他说过,他母亲在他出事后有来看望过。 不过当时他当时正处于昏迷不醒到雷打不动的状态,自然不记得有这回事儿。 也自然不记得许深所描述的那句「你妈当时哭的都直不起腰来」的大型场面。 「这么难进的话还为什么还要来?」温驰在章叶蓁被吓了一跳的动作中把轮椅推转了过去,随之抬手示意了下,「请?」 第104页 趁着倒吸口气的间空,章叶蓁不放心地将温驰上下扫了个遍,随后整理了下衣服掩饰性轻咳了两声,推门走进了病房。 眼睛轱辘着扫了一眼四周,人还不忘不屑似的一抿嘴,评价了句「这病房怎么这么小」。 行吧,这很章女士。温驰挑了下眉。 许深倒是没有跟着这母子俩进去,而是靠墙站在了病房门外,垂眼静静听着屋里传来的不甚清切的交谈声。 在许深看来,这母子俩在对感情的别愣劲儿上其实挺像的,所以有些话得他们自己去聊。 父母与子女之间,可能会有尴尬、摩擦、争吵、悲伤、无奈,甚至仇怨,但只要彼此都有想和解的那份心,便不会只留单纯的恨意和完全破裂的关系。 缝隙虽不能完全修补,但至少可以在时间中填充着变窄,而那些填充过的痕迹,反而会教会人怎样去维护和表达。 所以痕迹不必消失,就如同破碎的玻璃。 「还真是……」许深仰头靠着墙轻轻笑了。 虽然很悲伤,但分离才能教会我们如何去爱。 屋内的母子俩其实并没有聊多久,打满打算也不过半刻钟,但当章叶蓁推门走出病房抬头和许深对上视线的那刻,许深便明白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随着病房门「咔哒」一声合上后,章叶蓁眨着眼酝酿起了话:「……许深是吧?之前可能对你说了些有点过分的话,你别跟阿姨计较,也别太往心里去……这…自己儿子一下子说喜欢男的,这论谁也不太可能一下子就接受对吧……」 听着温驰母亲的话,许深两手握在身前,瞭然又乖巧的点点头表示理解,完完全全是一个礼貌听训的晚辈形象。 这态度没出意外地成功拍了一把章叶蓁的马屁,不觉之间让她通体舒畅,人此时左看看右看看,又觉得许深好像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其实章叶蓁把许深这段时间忙前忙后照顾温驰的举动都看在眼里,如果不是因为和自己儿子撞了性别,她倒真觉得对方是个挺好的小伙子—— 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小小年纪还自己创立了品牌,这不妥妥的高富帅嘛。关键是人还痴情,这样的女婿岂不是提着灯笼都难找的嘛?! 「哎呀,你说你要是个姑娘家,我肯定打从一开始就不会阻拦你跟小驰。」章叶蓁颇为感嘆了一把。 「那没事啊阿姨,」许深声音一抬,露出有着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我可以入赘,穿新娘服穿婚纱都完全没问题。」 着实没想到面前的「好小伙子」会这样聊天,章叶蓁被自己的唾沫星子勐呛了口,弯着腰用力咳起来,许深连忙欠身担忧地替人顺起了背,边顺边继续存心语出惊人: 「阿姨您没事吧?!嘶——『阿姨』这两个字喊着太拗口了,我以后可以直接喊您『妈』吗?您听听,这多顺口。」 而此时的章女士咳的满脸通红眼泪飙出,勐吸了几口大气退了两步,来阻隔许深过分的热情洋溢:「咳咳…呵……那个,家里面还有点事儿就不耽搁了,小驰还麻烦你多照顾一下啊,阿姨就先走了。」 许深刻意无视了章叶蓁强调的「阿姨」二字,继续发挥起自己的热情:「害,哪有什么麻不麻烦的,这不是我分内的事情嘛!我送送您!」 于是许深就在章叶蓁慌忙摆手重复的「不用送」中被迫停下了脚步,挑着眉瞅着对方脚底生烟地走跑进了电梯里。 然后在电梯门一关中,近乎落荒而逃般隔绝了许深的视线。 「在某些方面,我倒是真的挺佩服你的。」 冷不丁一个声音从背后窜出,许深一转身便见温驰懒洋洋地窝在轮椅里,对方的目光从电梯口上滑到他的眉眼,然后挑了下眼尾。 许深紧接着笑着走了过去:「没点本事怎么能把我们温画家追到手?怎么样,和你母亲谈拢了?」 「有点吧,」温驰勾了下许深的手指,然后自己转着轮椅朝病房方向去了,「现在想想,没见到你之前说的哭丧场面,真是可惜了。」 「欸!注意词彙啊温哥哥,赶紧给我呸呸呸。」许深两步抓住了轮椅把手,右手食指弯曲惩罚性地轻敲了下温驰的额头。 温驰笑着揉了下被弹的脑瓜崩,纵容着接下了身后「施暴人」的话:「好好好——呸呸呸。话说许设计师,那你有能攻略下章女士的本事吗?」 泄了声笑,许深张口「哼哼」了声:「知道列女怕缠郎吗?本事可能没有,但耐心多的是,所以啊——你妈迟早得是我丈母娘。」 挑了下眉尖,温驰怀疑般「哦?」了声,人完全放松躺靠在了椅背上,含笑的嗓音被阳光晒的暖融融的:「那我可得拭目以待了啊……」 阳光透过窗玻璃洒在两人的身影上,低声细语的交谈悉数交由春风,裹挟进这明亮的春天里。 四月的风扑击生命的草垛,抽枝的精神细数着花朵。 此时天空湛蓝,在一片草长莺飞的暖意里,生活正绵绵不断地展开。 第58章 愿坏人伏法 差不多一个月后,温驰终于可以和医院say goodbye了,虽然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利索,但奈何人实在是待不住了。 再不回家去,他简直就要被医院里赛比高级香水的消毒水味腌的七七八八了。 然而,就在温驰带好墨镜口罩准备离开医院大厅时,谘询处一个女孩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第105页 「抱歉,您没有预约,我们这里不方便透露患者的房间号。」 听着护士的回覆,女孩有些消极的垂下了头:「啊…这样啊。」 她之前听媒体报导了温驰的车祸事故后人惊了一跳,坐立不安了一个多月才在温驰甦醒的消息中松了口气。 现在好不容易又费了一个月说服自己勇敢起来给人送个花,结果还被拦下了。 看来这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是白建了,亏她还演练了好几十遍送花时的场景,天地良心,草稿都快被她捻破了。 「也是……要是谁都能进来,那温驰的病房门不得让媒体给踏破了。」女孩拉拢着脑袋转身闷闷地往外走去。 「楚稚?」 疑虑般的熟悉嗓音让楚稚不敢置信的勐转头一望,打眼便见自己偶像裹得严严实实看着自己。 楚稚自动略去了温驰脸上戴着的黑墨镜,脑子里已经飘然幻想出了对视的目光交汇。 若问什么是粉丝的最高理想,那莫过于你粉的人能认出你,再高层次点,能记住你。 而此刻楚稚仿佛已经听到了耶稣降福的背景音,因为温驰不仅记住了她,还能把名和脸对起号来。 哈利路亚,她简直感动到要泪流满面。 「温……」就在要把名字激动喊出来的那刻,楚稚突然理性上线当即闭了嘴。 好险,差点让温驰被人认出来围攻。 犹豫着向前走了两步,一个穿着薄卫衣带着白口罩的人突然走进了楚稚的视线范围内。 楚稚人一愣,脚步也戛然而止,只感觉这「青春男大」的身影,竟然颇似自己的公司老总。 「怎么没先上车,在等我吗?」许深把搭在胳膊上的咖色风衣递给温驰,「那就穿上点吧,外面风大。」 温驰顺手接过风衣说了些什么,人便在许深的两下点头中往楚稚这边走来。看着自己偶像愈来愈近的身影,楚稚的脚仿佛扎了根,心脏砰砰直跳到嗓子眼。 「我好像听到了你叫我,」温驰声音里面含笑,「来找我的?」 「啊……呃!对对!」看着近在咫尺的偶像,楚稚一时间舌头打了结,「那个那个…我、我来……送花…」 最后两个字楚稚憋到脸红才垂着头小声说出口,本来打好的腹稿一下子忘了个精光,人还多了种莫名的羞耻感。 勐吸了口气,楚稚一个抬手把花束捧到了温驰眼皮子底下,温驰倒被她这一突然的举动搞得下意识后仰了一下。 「这个送给你,祝你……的伤早日完全恢復。」楚稚想了想把「早日康復」换掉了,毕竟看样子,温驰应该是要出院了。 挑了下眼尾,温驰笑着接过了面前女孩手里油画般的黄玫瑰:「谢谢,花很漂亮。之前你提到的考核怎么样了?」 没想到温驰还记得自己好几个月前无意中提到的事情,楚稚人一顿缓缓仰脸笑了:「你的卡片给了我很大的鼓励,考核也进行的非常顺利,我现在已经是一名正式职员了。」 阳光打在医院的地板上,发出暖色的温度,楚稚突然很确幸自己鼓起了勇气来给温驰送花。 因为他粉的人,外表可能看不出,但其实是个温暖又细心的人。 简单聊了两句,温驰就和楚稚打了告别,看着温驰和许深并肩的背影,楚稚静静唿出了一口气。 「要幸福啊……」阳光给走出医院的两人拉下了长长的影子,楚稚轻轻呢喃。 「嗡嗡——」 衣服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下,楚稚伸手拿出手机看了眼,人当即眉头一皱嘴一张「啊?」了声。 齐迁:[楚女士您好,我是许总的秘书齐迁,请问您买的花束花费了多少钱?] 没看错吧?她不是眼昏了吧? 咽了口唾沫,楚稚犹犹豫豫又哆哆嗦嗦地打出了个「200」。 是花有什么问题吗?!她不会在这里断送了职业生涯吧?! 亏她还特意挑的好看的和贵的呢! 手机紧接着又震动了声,楚稚颤颤巍巍的这颗心当即稳扎稳打的上了天。 许深:[收到。您这个月会有两万块的奖金,请注意在发薪日查收,如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问我。] 「我去。」 事实证明,人在过于震惊的情况下词彙量是相当的质朴和贫瘠的,就像稚楚现在除了懵逼就还剩懵逼了。 楚稚:怎么回事?我好像磕到了。 而此时的许深,正载着温驰一路朝家的方向驶去,阳光洒满沥青马路,大街小巷车水马龙。 人生匆匆数十载,好像一阵风过,吹起一些沙尘,带走几片树叶。 但是雁过留痕,花开有声,这乱糟糟的世上总有人拿着玫瑰四处走,让相遇和分别都变得有意义。 从此,但凡一叶飘落,幸福便取代哀伤。 经过起起伏伏的风波,温驰和许深联名合作的服饰终于成功上市,两人因为车祸事故而没进行的合体採访,也在五月中旬圆满完成。 狂热喊着合体直播的cp粉儿们,因为没等到温驰的直播间,于是全部提前蹲守在採访直播间外,导致直播间一度二度三度瘫痪。 [我磕磕磕]:终终终于合体啦!大家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截图啊!! [高举cp大旗]:救命!配一脸啊!话说他们小嘴叭叭啥呢?光看脸了(bushi)。 [狗仔1号]:许设计师竟然曾对温画家说过「不会把生意和感情混为一谈」?是不是打脸了哈哈哈!这生意做着做着做心里去啦? 第106页 [早八社畜]:话说这两个人是真的对这次的联名合作很看重啊,我看到主持人展示许深的手稿和温驰的画集时简直震惊了,密密麻麻的厚呀我的妈耶…... [我天生抽象]:事实证明,在沉甸甸的证据和实力面前,抄袭谣言终究是松散到经不起风吹的沙~ [我是温驰的狗]:呜呜呜温哥哥的伤竟然还没好利索,感谢主持人先让温哥哥下台休息了呜呜呜呜…… [宝娟我的嗓子]:哈哈哈哈xswl!要不是主持人喊话,许深是不是也要跟着温驰去休息室不回来了。 [一路驰骋]:主持人:欸!许设计师,你别跟着人走啊(慌张)。 [奥特曼出场]:这两人一路走来真的不容易,祝未来一切都好! [劳斯我吃吃吃]:祝好! [我不叫餵]:祝好+1 …… 不出所料,两人的直播採访再度冲上热搜,与此同时,ben品牌也一时之间名声大噪,新上市的文化交融类服饰一经售卖便顷刻被抢空,场面着实有些夸张。 值得庆贺的是,经此一役,文化成为了各行各业的聚焦点,文化底蕴带领着大众向内挖掘,一改往日行业的浮躁之风。 在短视频盛行的年代,也终于渐渐有人愿意跳出媒体的拟态环境,去探寻真相背后的真相。 「法院已于今日发出审判结果,根据《刑法》相关规定,温林年作为公众人物,其恶劣行为造成了严重的社会危害,现判决其为无期徒刑,予以公示,望大众警戒……」 电台广播适时播放着最新新闻,温驰靠在副驾驶座上撑着脸看向车窗外一望无际的湛蓝大海。 身上的白色西服被无数一刮而过的树干映出起起伏伏的灰影。 车内蓝牙突然响了两下「嘟嘟」声,电台声音便在许深接通电话后紧接着变小,取而代之的是周茂天颇具识别性的大嗓门,于破喉而出中瞬间灌满了整个车厢。 「哎哎哎!你们到了没?!黎丹阳都来了你们怎么还没来啊?迟到的自罚一杯啊!!」 许深笑着的声音显得模模煳煳的吊儿郎当:「温驰喝不了酒,他的伤还没好。」 周茂天愁眉苦脸「哎呦喂」了一声:「瞧把你操心的,他的那杯你代喝不就成了嘛!你俩谁跟谁啊~」 「没到那种程度,酒还是能喝的,你许哥就是人太夸张。」温驰懒洋洋坐正了身子,半掀眼皮看向前方明亮的宽阔马路。 他是真的好久好久没碰酒了,许深这货趁他睡着把家里的酒柜锁了起来,钥匙还背着他不知道藏在了哪儿。 而且对方竟然连超市里的鸡尾酒都拒绝购入,天杀的那根本没度数! 不仅如此,他现在连方向盘都摸不得,但凡拿起车钥匙,许深就肯定在他屁股后面辍着,那眼神一丝不苟到放雷射。 难不成像他这样车技如此了得的人,就因为一个「英雄救美」的事故,以后就不能一个人开车了? 完全是许深这人,小题大做,恃宠而骄,无法无天! 「酒精会加重炎症反应,还会抑制白细胞功能,现在又是换季时期,容易感染风寒。」许深目视前方认真补充了一嘴。 悄咪咪「切」了一声,温驰颇为可惜地嘆了口气:「喝不了酒的都去小孩那桌了,那看来亲爱的我们只能分开坐了。」 「怎么会?」许深往右一偏头挑眉咧嘴一笑,「温哥哥,我当然会陪着你去小孩那桌的。」 无法无天,软硬不吃! 温驰此时聪慧地决定放弃语言挣扎,待到婚礼现场再随机应变。 腿和手都长在他自己身上,他就不信许深能一直盯着他! 两三句挂了周茂天这准新郎地催促后,车内电台的声音再度渐渐清晰起来,温驰听着新闻降下了车窗来透口气,春天和煦的暖风「唿啦」扑在了脸上。 温林年虽然没动徐婆婆,但他确实对福利院的孩子和无辜的百姓下手了,他甚至都能对自己的情人狠下心来。 这些也都是铁打的事实。 所以温驰知道,温林年从来都不是无辜的。未来的日子里,对方也只配在牢狱里细数着罪孽来忏悔了。 如果说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其他人皆是蝼蚁。 那此时,愿坏人伏法,受害者安息。 第59章 破镜终重圆 「world is ending love is spreading forever take you to the way of hope my lover heading to the light even though we lost our way ……」 婚礼布置在了d城海边的中心小岛上,外放的音乐荡漾在波涛涟漪的海面上空,风一刮便悠扬飘向天空。 岸有折柳,依依相垂,阳光透过柳叶翩飞的缝隙,化为晕染的光圈,打在在场每个人祝福的笑脸上,揉进彼此不尽的言语中。 清风一念,今冬不寒,现春日载阳,盼福履齐长。 「好久不见了啊!」薛玲穿着白色的婚纱笑嘻嘻地拍了一掌许深的后背,「现在见你一面可真是难了,我们日理万机的许总。」 许深被赏了有力的一巴掌,在后背麻辣辣的疼中反射性转身:「嘶——少来。话说你怎么从屋里出来了?都收拾好了?」 嘿嘿了两声,薛玲摆摆手:「就差带个头纱了,今天阳光这么好,我在屋里闷得慌,趁我那些伴娘小姐妹们没注意偷熘出来的。」 第107页 薛玲说完耸着肩小声比了个「嘘」,然后在许深「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中往后探了个头。 好巧不巧就和偏头看过来的温驰对上了视线。 薛玲眼睛当即一亮,随意拎了把婚裙往前走了两步,人突然就相见恨晚的握上了温驰的手。 「久闻盛名啊温画家!你可能没什么印象,其实我之前去医院看过你。哇……你这眼睛,果然还是睁开更好看,简直勾魂!」 人能热情到什么地步?温驰现在才算是有了体会,薛玲自来熟的性格简直让他梦回d城烤肉店那晚。 该说真不愧和周茂天是一对儿吗。 「那还真是可惜了,没能在当时就亲眼见到像您这样美丽的女士。」温驰的嘴皮子也不是闲置的,「勾魂」的桃花眼一弯,十分顺畅流利的就回了话。 毕竟在话术这方面,他可谓是风流老手。 就在温驰极其绅士的托起薛玲的手想要来个社交界普遍的手背吻时,结果人刚一个低头就被许深利落地捂住了嘴。 「你俩,一个名花有草,一个名草有草,能不能有点儿意识啊。」许深带着温驰往后退了几步,仿佛面前的薛玲是个会横刀夺爱的强盗。 「噢~」薛玲颇为??可惜地摊了摊手,人突然压低声音朝温驰说道,「话说驰哥知不知道在你昏迷期间,你家许深可怜的那样……怎么说呢?就像是淋了雨的弃——」 「哎?!新娘子怎么在这儿?!」 许深慌乱之中当即一声长啸,成功吸引了远处整理摆盘的伴娘们的注意。 于是薛玲嘴还半张着,就被自己怒气沖沖的小姐妹们三下五除二的架回了室内,人被迫在尾音禁了言。 微风掀起海面层层波纹,绿草在土壤里野蛮生长。 温驰扬起的眉眼被飞扬的髮丝隐隐遮挡,带笑的嗓音掀起许深酥酥麻意:「弃犬?」 许深撑着架势吸了口气清了下嗓子,结果还是在温驰似有实质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人无奈泄下了刚刚的装模作样,低头拥住了对方。 「胡说,我明明是有主的人,他才不会抛弃我。」 温驰:请问有个大高个突然在怀里撒娇怎么搞? 温驰的笑声麻麻的震着许深的胸腔,许深感觉自己被一双手回拥住,春风带着对方的笑意飘入他的耳中。 温驰:「是啊,我怎么可能抛下我对这个世界的眷恋。」 温驰突然后悔自己小时候许的那份「没有来生」的愿,因为许深的出现,让他好像对这个世界有了归眷。 但是也没太大关系,下辈子不会再见了,他们只有现在相爱。 「咚——咚——」 教堂的钟声敲响新人的相牵,玫瑰的花瓣洒在新娘前行的道路,为脚印铺满不散余香的花路。 翩飞白鸽在蔚蓝的天空下衔枝展翅,扑扇的翅膀写满祝福。 在庸常的世间,找到自己的纠缠态,从完全没有关系的人群中,筛选与「我」所有关联的「你」。 那是个人的运气。 宋星坐在台下弹着悠扬的钢琴曲,日久常读的诗歌在此时蓦然迴荡在温驰的脑海里。 [我步入丛林,因为我希望生活有意义——] 周茂天和薛玲站在台前,上午明媚的阳光洒满大地,起伏的海水泛着粼粼的日光。 [我希望活的深刻,吸取生命所有点精华,把非生命的一切都击溃——] 两人交换戒指,钻石在光中刻下属于彼此的心意。 [以免当我生命终结,发现自己从没有活过。] 礼花喷洒而出,在场的人群在见证的亲吻中欢唿,从此两双手相牵便是一生。 温驰从前一直觉得,这世间有太多人的命运像落叶,而现在他希望,所有落叶飘起来都是金色的雨。?? 拿起刀的人也可以在高举玫瑰中,找寻幸福和归处。 原来,爱和自我才是人类唯有的救助。 婚礼进行到傍晚,许深开车回家时夜幕已经开始变换蓝黑色调。晚霞将要褪去,早月就像一枚淡淡的吻痕。 温驰静静地躺在副驾驶靠背上,仰头看着天边红黄青蓝黑过渡变换的色彩,人轻轻拿起相机拍下。夜晚的风透过车窗缝,略带些凉意地掠过镜头和鼻尖。 「我说怎么还能请到宋星来弹钢琴,敢情是黎丹阳和他在一起了。」许深在红灯前踩了剎车,人笑着放松往后靠了一下,「看来今年确实是个好年啊。」 垂眼看着拍下的晚霞,温驰心情颇为不错的哼着歌偏转镜头,举起相机朝左对准了许深。 「咔嚓。」 镜头抓拍下了许深似有感应的侧眸,带着星星碎碎的光。 温驰伸出食指轻轻触碰了一下照片里的爱人,随后抬头弯起眉眼顺下了许深的话:「我还想着为什么冬天的时候这么冷,原来今年是个暖春。」 去年的种子落在地上,今年的花正巧开的旖旎。 许深眼里的笑意渐浓,抬手轻抹了一下自己在照片里被温驰触碰的眼尾,然后在余光变换的绿灯中,转头正视前方被夕阳渲染的马路: 「接下来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接下来啊......」温驰散漫地伸了个懒腰,裹挟进车里的风含着些归属的暖意,「不知道啊......」 「...也许就是回到家,抱抱十七,吃个晚饭,然后,再睡个好觉吧。」 第108页 温驰明白自己依旧会仰望月光,但所幸不再会感到孤独。就像这条马路,指的是远方,却是归家的方向。 枯木逢春的世界里终究玫瑰满枝,至少在今后的日子里,他不再会失眠。 也许,没有人会不负创伤地走出人生的竞技场,但冬天从这里夺取的,春天会交还与你。 以另一种形式。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歌词取自《love wins all》——wenny筱雯 正文在这里就更完啦,感谢喜欢此文的朋友们的支持!接下来我们更新番外,黎丹阳和宋星这对儿会在番外与大家见面,一些正文里提到的小细节也会在番外进行补充~ 这本小说是我的第一本小说,有很多地方可能会差强人意,我在写作的过程中也越来越发现想的和写的很难对位,但还是感谢硬着头皮写下去的我以及硬着头皮读下去的你们(爱心发送),大家的意见和建议我都会去看,祝屏幕前的你们天天快乐~ 吸取这本的教训,在开下本长篇小说的时候,我会攒好足量的存稿再来和大家见面,那就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