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他》 第1章 福气 梁国西北 灵州城 入秋的天气已凉,少年衣着单薄,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滑落,早已过了宵禁时间的街道空荡荡,少年的喘息声显得特别清晰,他的嘴唇已经泛白,脚步虚浮,他明白他坚持不了多久了。 膝下一软,他还是摔倒了,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体力透支让他的动作缓慢,身后杂乱的脚步声靠近,他闭眼粗喘着,再也不能拉开距离。 “公子是想出来散心吗?可惜今晚月色不佳。” 为首的人开口,后面跟着五六个人,他们的火把照亮了街道,这群人虽是侍卫打扮但面上尽显凶恶,说着,他便上前粗鲁地拉起少年。 跑太久的少年心跳剧烈,大口喘着气让他嗓子火辣。 “走开!”他的声音嘶哑,拍开那人的手,无力地反抗着。 那侍卫打扮的人毫不客气地踹了一脚他的膝窝,少年再度跌倒,那人利落地卸掉他的胳膊,他痛呼出声,趴在地上颤抖着,在寂寥的夜晚显得十分可怜。 “别想跑了,哥几个的荣华富贵都指望着你呢。”那伙人脸上尽是贪婪。 “把他带回去!”他朝后面两个人命令。 后面的人上前,还没碰到少年,突然飞来两根银针直直射入那两人脑门,两人骤然倒下,其他人一惊,还没作出反应,轻微破空的声音再次发出,只是一瞬,这些人已全部倒地。 看着突然倒地的众人,少年没有恐慌,而是眯起眼,抬头向四周望了望,冷声开口:“出来。” 只见一个纤细的身影从小巷里走出,是一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女。 “是你救了我?”他的声音沙哑中带着疑惑。 “他们很弱。”少女不屑地看着地上那群人,“他们是绑匪?绑了你换钱?”她又问。 少年垂下眼眸,“不止是换钱”他答道。 少女似乎也不想了解详情,她看着他依旧狼狈地坐在地上,她上前拉起少年脱臼的胳膊,一扯,骨头归位,轻松地替少年正好骨。 少年平静的看着她做完正骨,才开口问:“你懂医?”。 少女嫣然一笑:“不止懂医还会武,今夜能遇上我可是你的福气。” 接着少女站起来拽着少年手腕拉他起来,但她握着他的手腕突然顿住,“你中毒了?”说着她把他的衣袖撩起,露出干净白皙的手臂,她一手托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把着脉,表情凝重起来。 少年被她这么一握给惊着了,他从没被女孩这样靠近过,耳朵不自觉的红起来,一动不动的望着少女。 “你有很多仇家吗?你中了蛊还中了毒。”她疑惑地问他,这少年看着年纪不大,麻烦却不少。 少年回过神来,淡淡地说:“下蛊的人已经死了”。 “母蛊虽死,每逢月圆之时,子蛊还是会苏醒吸食你的心头血,想必你身边的医者也告诉过你,要彻底解这炙血蛊还需苗疆冰泉草,只可惜这冰泉草如今难得一遇,若得不到冰泉草你此生难活过弱冠。” 少女似乎医术不凡,轻易说出了他的病症。 少年垂眸,没有回话,他八岁中蛊,虽很快便解了母蛊免受控制,但是子蛊却始终不得解,别说活到弱冠,有人一天都不想让他活。 看他沉默着,少女并不追问,从怀中摸出一个奇特的玉盒,盒子打开冒着寒气,她从盒子里拿出冰蚕放在他手臂上,冰蚕爬了几步便咬了他一口,他只觉得手臂一痛,凉意从手臂蔓延至全身。 “你倒是不怕呀?”少女微讶。 “你身上中了炙血蛊,还被下了火砂毒,中火砂毒者动气便会气血翻涌,心头血更盛会刺激子蛊吸更多血,想必是母蛊死了之后就有人给你喂了毒,你这仇人真是巴不得你早点死呀!不过你遇到我真是走运,我这冰蚕是难得的宝物,天克火砂毒,这个中秋你不会太难受啦。” 她耐心地解释了一通,少年却依旧冷淡。 “你为什么救我?”这少女对他一无所知,不像是特地来救他的,但她又身手不凡,还会解毒,那她到底是什么人? 少女听他这么问随意说道:“因为我说了,遇见我是你的福气。” 她的回答很奇怪,让他摸不清她话中含义,少女说着便收回已经略微发红的冰蚕,“你这火砂毒中毒已久,还需冰蚕调理半个月方能全解,你若想解毒就跟我走吧。”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不管他有没有跟来。 少年看着她渐远的背影,踟蹰了一会,他跟了上去。 他跟着她到了一家客栈,小二坐在大堂打瞌睡,他们脚步轻轻地并没有吵醒小二,她径直走进房间,他站在房门外却犹豫了并没有跟进去,虽然他们年纪还小,但是他明白男女有别,只是少女并不懂。 “怎么不进来?”她看着他站着不动,她轻声问。 他有些羞怯地说,“这是你的房间~” “对呀,客栈已经没有空房了,你跟我将就一晚吧。” 她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回头将人拉进房间,关上门便自顾自地去洗漱,看他还是一动不动,她也不理会,拿了被子去榻上铺好。 她打着哈欠对他说,“我睡榻,你睡床,快去休息吧。” 少年看她完全不避讳,自己却扭捏半天有点懊恼,他很快洗漱完毕走向床,这时快入睡的少女突然坐起来。 “忘了问你的名字了,我叫安心。” 他停住动作,并没有立即作答,而是转头看向少女。 安心对上他的视线,看他迟迟不开口,还以为他不想说,安心想着两人不过萍水相逢,不愿说就不说吧,刚想说让他不要勉强,他这时却开口:“宫锐。” “你是皇族?” 安心猛然反应过来,宫姓稀少,如今的梁国皇族就姓宫,少年一身麻烦必定身份不凡,也难怪他不愿说。 只是她的惊讶转瞬即逝。 “罢了,睡醒再说吧。”说完她便睡去。 她的言行举止实在是让宫锐捉摸不透,宫锐跟着宽衣躺下,望着床帐思索着,今夜遇到的这个奇怪少女,他能否相信她呢?他没有对她隐瞒身份,不知她明日会如何?他一晚上折腾已是累极了,他没想多久就睡着了。 …… 安心辰时不到便已出门,她奔波了一早上买了许多东西,待她回到客栈发现少年竟然还在睡,她想他应是多日不能好眠,但此时已经近午时他们不可再耽误下去了。 她走到少年床前。 少年睡得深沉,他的眼睫浓密纤长,鼻子英挺秀气,唇形优美唇角微微向上,面庞白皙又精致,她昨日并没有仔细看少年的长相,此时一看他真是长得非常俊俏,她不自觉的伸手戳了戳他的脸,唤他起来。 “宫锐。” 他感觉有人戳了戳他的脸,软糯清甜的声音呼唤着他,他缓缓睁开眼看到一张稚嫩却已显明媚的小脸,他眨了眨迷蒙的睡眼,意识慢慢回笼。 他这一眨眼让安心倒吸一口气,为何男子也能这么“媚 ”?或许在山上待久了见过的男子太少,但那一刻仿佛看到了男妖精在勾她。 她赶紧调整气息,压下悸动的心,“起来吃东西,我们要走了。” 她已经让小二把饭菜送到房里,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等他洗漱,“昨夜的事藏不住,街上现在到处是巡逻戒严的卫兵,我早上看到许多江湖中人也在打探消息,我想找你的应该不止一批人,你得乔装打扮一下,我带你出灵州城。” 事态虽然不乐观,她语气却是不慌不忙,桌上已经准备好了乔装的东西。 宫锐早预料到会这样,他只是惊讶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她为何还能这么从容淡定?她杀了那些人,她知道他的身份,她为他惹了这些麻烦,她没有表现出一点担忧,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沉着冷静。 安心看他从屏风后走出,发梢还滴着水,她拉他走到镜子前,开始着手为他易容。 “你不怕吗?”他问。 “怕什么?”她眼皮都没抬回问着,手上的动作不停。 “我的身份,这些麻烦,你都不怕吗?” “我师父说世事皆因果,我机缘巧合救了你是因,这些麻烦未必是果,救了便救到底吧。” 宫锐不由地抬头看她,却又很快收回视线,坐着任由她摆弄,两人都没再开口。 少女手上动作加快,不过几句话的工夫已经把他变成另一副模样,镜子里的少年俊俏的面容已经被遮掩,肤色暗沉,眉毛杂乱,脸上还多了些斑点;她把他的脖子和手也涂黑,眼前的少年变得黝黑又普通,除了一双桃花眼依旧勾人。 少女指尖捏住他的下巴,打量着她的杰作,面上露出满意之色,突然夸道:“你这双眼睛真是遮不住的好看!” “快吃饭吧,我们要走了。”说完便走向饭桌。 宫锐呼吸一滞,从未有人可以这样调戏他! 脂粉遮住了少年彤红的面颊,却没遮住少年滴血一般的耳朵,只是安心没注意到。 他们在正午时分出了客栈,一人背着一只大包袱,两人的模样都变了,少女把自己也涂得蜡黄,两人身形纤瘦又衣着朴素,看起来就像是一对贫苦的兄妹,街上的卫兵正如少女所言来往盘查,少女却能带着他轻松的出了城。 此时他们坐在城外的茶肆,少女喝着三文钱一碗的粗茶,而少年面前只有一碗水。 “你要回玄京吗?”少女问他。 少年摇摇头,他说:“我想跟你走”。 想他死的想他活的,他现在都不想理会,他想就跟她走吧,去哪儿都无所谓。 少女偏头看着他,两人视线交汇,她眼里一片清明,只望着他眨着眼,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不一会,她突然目光一亮,对他甜甜一笑说:“好呀”。 安心走向一旁的马贩子买了马,他们两人共骑一匹马,顶着烈日远去,她说:“我本要去天机山,你既然选择跟我走,那我就先治好你吧”。 他们策马往南走。 第2章 猪仔 虽说安心自认为准备充足,真开始风餐露宿的时候她却先开始抱怨起来了。 她四岁来到灵州天目峰拜师学艺,自诩已经是个小江湖,但这却是她第一次自己出远门,在野外的两晚,听着蛇虫野兽的声音,她始终有些害怕而不敢安睡,每天啃着硬邦邦的干粮,她好想吃顿肉! 她神情恍惚地靠在少年背后。 他们本是轮着策马,少年看她精神不济就主动接过策马的活儿。 眼下已经申时,安心望了望天色,愤愤地说:“我们快些,今天必能进城吃顿好的!” 几天的相处让宫锐发觉她虽作风老练,但性格却简单率真,他有些好奇她怎么练就的,在她身上显得矛盾又和谐。 她没对他说过她的事,除了他身上的毒,她也没问过他的事,两人平淡地赶路。 宫锐听背后的少女这么说,他加快了速度。 身为皇族的他从小锦衣玉食,自是没吃过苦的,但作为男子的自尊心让他不会向姑娘家抱怨,这两天算是他这辈子最辛苦的日子,哪怕被那伙人劫持的时候,他们也不曾苛待他,更不会让他睡在有蛇的树上。 他们终于是在城门关上之前进了城,这是一个叫石首的小城,南北往来的商贸,不少会途经此地,让小城入夜了依旧热闹,从这儿再往南走五天,渡过沙江便可进入苗疆地界。 安心进了城就去打听最大的客栈怎么走,她不管盘缠的事,她今晚只想好好睡一觉,再吃顿好的。 “掌柜,两间上房,再给我备一桌好菜,多弄点肉!”安心站在石首最气派的酒楼里阔气地点菜。 只是他们风尘仆仆又衣着寒酸,掌柜瞟了他们一眼,自然不会明晃晃地说他们吃不起,掌柜给店小二使了个眼色。 小二伶俐地上前道:“这位小客官,小店上房已空,只有天字一号房一间,这天字一号房一晚要二两银子,不知客官要不要住?” 少年少女对了一下眼神,心中已了然,想必是个狗眼看人低的,迂回着赶他们走呢,少女嗤笑,从怀中直接摸出银子丢给小二。 “带路。” 两人洗去一身疲惫。 此时安心正对着一桌子菜大快朵颐,少年则是慢条斯理的吃着,安心看他这样以为是太过于劳累而没胃口。 她动手给他盛了一碗汤,“明日我们要换个行头再赶路,你今晚可以好好睡一觉。” 她想他好像也没多娇气,出身皇族身娇肉贵,这两天也没抱怨一句。 只是同住一间房又让安心犯难了,她真的很想睡床啊,但她带着这个娇贵的少爷,她只能装作大方地去榻上睡。 两人吃完饭就早早休息了,但是意外来了,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那人听屋内静悄悄的,想来少年少女已经睡熟了,他小心戳破窗纱,往房里喷入迷香,就快步走向另一间房和他的两个同伙接头。 他们本是黑风寨的强盗,前两年旁边丰阳城来的新知府把他们的寨子剿了,他们侥幸逃脱后成了流寇,在附近几座城继续作恶,在大堂看到少年少女两人年纪轻轻,又出手阔绰,便生出歹意。 “我说光拿钱哪够啊,把这两个猪仔绑了卖去苗疆岂不是更好,王老二说一个人能卖五十两银子呢,那今年就可以收手过个好年了。”其中一个瘦高个男子不满地说。 “打住,你趁早离那王老二远一点,你没听到消息吗?齐大人发了告示,今年必抓王老二归案,你要还想着过年你就老实点!” 另一个年纪稍大的男子沉声说道,他一脸络腮胡,长得十分凶悍。 “诶诶诶,我说你们别争了,药效都要过了,快去吧。”说话的正是放迷香的那人。 那两男子便不再多说,三人捂好口鼻,蹑手蹑脚地向天字一号房走去。 却说这边,安心在闻到迷香那一刻就醒了,她自小学医,这种迷香对她压根没有用,她甩甩头清醒过来,知道他们应该是被人盯上了。 她快步走向床上的少年,给他喂了解药,轻轻地把他摇醒。 少年睁开眼,眼前一个模糊的人影,一股淡淡的药香靠近,少女微凉的食指抵在他的唇上,是让他不要发出声音的意思,这时门外传来撬门声,少女拉着少年一飞身,两人坐在房梁上。 那三人进了房,屋内一片黑,他们放了迷香,所以便肆无忌惮地点燃蜡烛开始翻找起来,少年少女两个包袱都放了些碎银,他们很容易找到了些银钱,却不知房梁上有两只人影正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 安心看着底下的毛贼嘴角翘起,她有点兴奋,她可是第一次遇到强盗呢,觉得很有意思,宫锐看她看得津津有味嘴角也跟着翘起。 那三人却不满足这点碎银,他们低声交谈着,瘦高个不满地说:“还以为是个阔的,就这点银子还住天字一号房。” 他们总共也就找到十来两银子。 “会不会藏身上了?”放迷香的人开口,他们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抽出匕首走向床,掀开被子却没发现人。 “人呢?”络腮胡男子已经感觉不妙。 放迷香的男子疑惑的说,“我盯着的,他们今晚没出过门” 安心看戏也看得差不多了,她扶着宫锐跳下房梁。 “找我们吗?” 少女的清甜的声音在三人后背传来。 他们转头看着少年少女正好好地站在房中看着他们,显然迷香没用,不过那三人作恶多年,他们才不会忌惮两个半大的孩子。 络腮胡男子用匕首指着安心说:“小女娃,我等不过是想借点银子吃酒,你乖乖拿出银子我等不会伤害你,不然~”手里的匕首划了划威胁着,配上他那凶悍的面相,足够吓唬人了。 “不然怎样?” 安心接话的同时射出三根银针,打在那三人的右臂上,三人手臂一软,武器掉落在地,接着快速在三人中间一晃,三人就全都倒下了。 她只是敲昏他们没有要他们的性命,找宫锐的人太多,安心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安心和宫锐寻了个空房,把三人搬过去捆好,让他们自生自灭。 做完这些安心已经是困得不行,回到榻上倒头就睡。 房间恢复平静,宫锐在床上一时还睡不着,选择跟她走不过是想逃离玄京的纷争,但这段路程倒是挺有趣的。 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少女,他不知她为何说要治好他,可如今他愿意相信她,宫锐开始期待苗疆之行了。 …… 次日两人都睡晚了,到近午,小二来敲门了才起。 安心可算好好休息了一晚,精神极好。 吃过饭后,安心对宫锐说要出去一趟,可宫锐却不想躲在客栈里等她,他那双桃花眼就那么可怜兮兮的看着安心。 不得不说他看起来既俊俏又多情,任何女子看了都会心生不舍吧? 安心想着,终究还是心软,就带着他一起出门了。 安心又把少年涂得乌漆嘛黑,自己却没再乔装,两人一黑一白走出客栈,她带着宫锐来到城门边的茶馆。 又是同一幕景象,安心喝茶宫锐喝水。 “我师父说来往人多的地方,消息最是灵通,我们听听看有没有关于你的消息。” 宫锐明白她有许多做事的章法,他不会多问,她能带他出来就很好了。 “为什么只给我喝水?” 他终于忍不住问了,他自从跟她一起之后就没喝过茶,吃的食物也被限制。 安心正在东张西望,随意地回答着他的问题,“冰蚕解毒这期间你不宜饮茶。” “这些东西对我身体有害吗?”他不解。 “不是,会对我的冰蚕不好。” 宫锐眉目一紧,这少女真是奇怪,把他看得没一只虫子重要,却敢只身带他前往苗疆。也罢,这才相识几日,他自是没有那虫子重要。 宫锐还在自我安慰的时候,安心已然听得差不多了,她起身唤他离开。 安心把听到的消息串联起来,出了门就迫不及待地问他,“他们说的那被劫持的质子显然就是你吧?那佛爷宝藏你真的知道在哪?” 宫锐早已表明了身份,这些事也不用瞒她,对她说了实情,“本是假意劫持,姑母不会让我去呼庭的,王皇后便放出消息说我知道那佛爷宝藏,引来众多江湖人士,想趁乱夺我性命……” 安心听他这么说,脑子里全是争权夺位的戏码,这是她能听的吗?她作为江湖人士,也明白这种事知道越多越危险。 “啊~”她赶紧捂住他的嘴,她急忙说:“我不想知道了”。 宫锐被她的反应逗乐了,打趣道:“你现在知道怕了?” “哼,我要是怕我也不会救你了,我昨晚可是又救了你一次呢,不然你就被那几个毛贼当猪仔卖了,我只是不想听朝廷的事!”她不服气地说。 “猪仔?” 她恶狠狠地说,“对,他们把卖到苗疆的人叫猪仔,本姑娘就不该留他们性命的!” 安心不再跟他说话,带着他在街上左拐右拐买了许多东西回去。 宫锐回到客栈就被安心塞了几本关于苗疆的书和游记,两人都没去过苗疆,对苗疆知道的不多,有那么些临时抱佛脚的意味。 安心只对练功和医术感兴趣,她就把这活儿交给宫锐,自己则去准备要带的行李。 被安排了任务的宫锐倒也配合,很乐意的接过书,他自幼聪慧过人,读书更是过目不忘,等他认真地把那几本书看完已经是子时,安心也还没睡,她要做的事也不少,苗疆蛇虫多瘴气重,她备了好些她觉得用得上的东西。 “我中蛊之后曾派人去苗疆求过冰泉草,苗疆族长说多年前扶光公主叛乱,神泉被毁,冰泉草就不再有了,我们此次前去恐怕……” 虽然他们两人算得上聪明机灵,但终究涉世未深,苗疆人又排外,他忍不住道出自己的担忧。 安心却不以为意。 “冰泉草可不止神泉有,苗疆天泉也有冰泉草,只是天泉是苗疆禁地,只有三大长老才能进入,苗疆族长自然不会为你一个外人向长老破例求草,只要能找到天泉,我们自己去取那冰泉草不就行了,我既然说要治好你,就自有我的打算,你放心好了。” 安心嗜睡,熬到此刻已困得不行,说完便回榻上睡去了。 看着她颇有信心的样子,宫锐挑了挑眉不再多说,他明白这少女不仅神秘还很聪明,看着榻上娇小的人影,宫锐弯起漂亮的桃花眼,无声轻笑。 第3章 苗疆(上) 两人赶了五日路来到沙江边的渡口,宫锐进了客栈就躲在房里不出门。 今夜中秋,是炙血蛊苏醒的日子。 从前火砂毒让宫锐入夜开始面色就开始泛红,待到月入中天的时候全身气血翻涌,子蛊吸食他的心头血后身子胀大,堵在他的胸口处,让他心痛难忍,年纪小的时候他疼得满地打滚,后来长大些他不愿别人看到他的丑态,每当这一天就把自己关起来默默忍受着。 不过这夜果然如安心所说,他这个中秋没有太难受,他只是在子夜的时候痛了一个多时辰,这次疼痛和以往相比完全可以忍受。 但他很清楚,解了火砂毒也只是解了疼,他要活命还需解掉那子蛊。 宫锐在床上翻滚着,想着每次蛊毒发作的疼,想着对他下毒手的亲生父亲,想着一直护着他的姑母,想着因为中毒而衰败的身子…… 可笑的是想他死的想他活的都是至亲,他不过是他们棋盘上必争的棋子,谁又曾真心待他? 以往疼的时候他会想或许死了就解脱了,但是如果他能好起来,那又该如何呢? …… 安心夜里没打扰他,次日一早便端着早饭进了他的房间,她看着少年神情恹恹的,有些担心,便抓起他的手给他把脉。 宫锐这段时间已经习惯她突如其来的亲近,梁国崇文尚武,并不算讲究男女大防,安心更是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她牵他的手过河,她靠在他背上打盹,还时常驮着他上蹿下跳……宫锐已经不像开始那样被她惊得耳根红红的了。 “昨晚感觉如何?你气血亏空得厉害,得好好补气血。” 安心说着就给他塞了一颗补药。 宫锐咽下药丸后并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没由来的问她一句,“我能练武吗?” “为何要练武?你自有护卫护你周全的。”安心不解地说。 “若是能护我周全,那晚便不用你救我了。” 他神情略微落寞。 “武林中虽然功法多样,但是大多内功是要从小练的,内功心法可能来不及了,不过外家功法还是来得及的,如今你已不会动不动就气血翻涌了,等蛊毒解后,找个适合你练功夫用功练,不说做个绝顶高手,自保那是绰绰有余的,你体格不差的。”安心倒不是安慰他,她是个有一说一的人。 宫锐听着她的话眉间阴郁慢慢散去,他开始有了自己的盼头。 …… 玄京 凤梧宫 黑色劲装女子跪在地上,她看起来年纪不大,肤色却似是从没见过天日一般苍白,她身子微微颤抖着,秋日的天气凉爽,她额上的汗水却不停滴落。 “琪琪,你可知错?” 问话的是贵妃椅上的美妇人,她怀中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异瞳猫,涂着蔻丹的纤细手指,正不急不躁地抚着白猫。 “属下知错。”黑衣女子虽面色痛苦声音却平稳。 她是奇门放在王皇后身边的影子。 奇门在江湖中是当之无愧的歪门邪道。奇门擅毒,且最喜活人试药,手段残忍,还弄出许多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自然也造出许多奇人异士。 奇门用药控制这些人去做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这样的人统称为影子,琪琪便是其中一个,她武学根骨绝佳且没有情感,如同一个麻木的杀人利器;此时她全身火烧一般,她跪求眼前的美妇人能快一点赐她解药。 “呵~”美妇人轻笑出声,眼里却是冷意。 殿外忽然传来一声男孩的呼唤“母后”,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传入殿内,美妇人收起情绪,她睨了黑衣女子一眼,丢出一粒红色药丸,黑影一闪而过接住药丸随即消失不见,只留下地上那一滩汗渍。 男孩小跑到美妇人跟前,一身华服,如同女娃儿一样粉雕玉琢,漂亮又可爱,这便是当今梁国最尊贵的皇子,王皇后所出七皇子——宫铭。 宫铭六岁,是梁王最小的儿子,亦是最小的孩子。 自王皇后诞下宫铭后,后宫就再也没有新生儿,满朝皆知梁王痴迷王皇后,自王皇后入宫,但凡有谏官进言后宫之事都不会有好下场,久而久之后宫之事便成为禁忌。 好在梁王已有三个儿子,三皇子宫铎乃华妃所出,五皇子宫锐是先皇后所出;三位皇子皆是聪慧好学,本也不需担心皇储之事,但三皇子十岁意外落马后就昏迷不醒,五皇子八岁身中奇蛊,三位皇子还没争,局势已然明朗。 之后三皇子被送往大钟寺求福,五皇子被灵风长公主接到公主府亲自抚养,如今宫中只剩下这尊贵的七皇子。 王皇后一脸慈爱的看着七皇子,她如此可爱又聪明的儿子,自是要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子的。 宫里正母慈子孝,长公主府气氛却十分压抑,灵风长公主已经大半月没睡过好觉了,自宫锐被劫持的消息传来,她便派出霄卫全力去找,却只知宫锐最后出现的地方是灵州,如今下落不明。 …… 宫锐知道他失踪会带来什么风波,就让他们急一下吧,眼下他要先解掉这蛊毒才能回去陪他们搅弄风云。 他的希望全寄托在这个正趴在他背上打盹的少女身上。 他们渡了沙江后已经走了几日,他们的路线是避开人群前往神泉,之前让宫锐读的书起了作用,宫锐借着书中所记一路没带错路,此时他们已经来到白河边上,但书中所记只能让他们行止于此。 天泉是苗疆禁地,普通苗疆人是不知道具体位置的,但是神泉却是每一个苗疆人都知道的,每逢月节祭祀,苗疆人都会聚集在神泉举行盛大的祭祀仪式,那便是他们的机会。 苗疆不奉圆月奉弯月,月节便在九月初举行。 他们来的十分凑巧,此时已是八月二十三,苗疆人都在忙碌着准备月节祭祀,他们把银饰打造成弯月的形状,男男女女身上挂满弯月形状的银饰,走起路来发出沙沙的声响,好看又好听。 为了遮掩,两人也换了苗疆打扮,但普通苗疆人大多都晒得肤色偏蜜色,他们弄不来那种肤色,两人一身白皙皮肤穿着苗疆衣裳虽然俊俏,却也跟苗疆人差别挺大。 苗疆人排外,安心他们一路为了避开人群,绕了不少路,这几日都是在野外度过的,难得今夜运气好,他们在河边的浅滩边寻到一处竹屋,竹屋拔高而建,周围又荒无人烟,像是一处捕鱼者的临时住所。 观察了一阵后,安心想着苗疆人正忙着过节呢,应该不会有人来这偏僻的屋子,当即决定今晚就住这儿了。 她从宫锐背上爬起来,拉着宫锐上竹屋。 竹屋静悄悄的,安心以为没人,谁知一打开门就看到一个苗疆少女,那正对门口少女盘坐着,摆着奇怪的手势,全身不知用什么涂得雪白,身上至脸上都绘画着黑色的图文,描红的嘴唇,加上厚重刘海,漆黑的双瞳幽幽地盯着门口,此时即将天黑,夕阳的余光打在她身上,看起来非常瘆人。 看到这一幕安心魂都给吓飞了,“哇!” 安心大叫了一声,整个人直接挂到后面的宫锐身上。 宫锐突然被安心这么一抱,力度冲撞得他差点没站稳,好在安心并不重,不然两人得从竹楼上滚下去。 他有点懵,这屋里是有什么吗?宫锐小心地往屋里瞥了一眼,他反应没安心那么大,却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屋里那少女阴森的眸子正直勾勾的盯着门口抱着的两个人。 宫锐深吸一口气,不由地搂紧怀里的安心,他虽体弱胆子却不小,他咽了咽口水定住心神,再度望向那诡异的少女,他对上那少女的双眼,看到那少女眨了下眼睛,确认了那是个活人,他轻轻地拍了拍安心的背柔声安慰:“别怕,是个活人”。 安心还没有从那诡异的画面中回过神,她两条腿紧紧勾住宫锐的腰,手臂搂住宫锐的脖子,把头也埋到他肩窝里。 宫锐被她这样挂在身上,又被屋里那个少女盯着,他有些不自在,但他看安心吓得不轻,也不好直接扒开安心,他一下一下地安心的背,安抚着安心。 好一会后安心终于是平静下来了,她慢慢地回头再去看那个少女,那少女似乎被她的反应逗乐了,突然哼笑了一下,安心这才相信那真是个活人。 她脸一红,觉得自己有点丢人,从宫锐身上滑了下来。 怀里的温度消失了,宫锐面上的温度却是烫得很,他已经十四岁了,又身为皇族,对男女感情并不是一无所知,他当然知道两人的行为过于亲密了。但安心呢?虽然她年纪还小又是江湖中人,可这一路安心对他是又牵又抱,她对他真的没有心思吗? 少年面色平静,心里却已经乱成麻。 这时屋里的少女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声音却比模样老成许多,“梁国人?” 他们虽是苗疆打扮,但跟苗疆人有着明显不同,又说着梁国话,不用猜就知道他们是外族。 安心和宫锐对视了一眼,这下要怎么说? 还是宫锐先回过神来,他先是端正的行了个梁国的礼,然后作答:“我们是奉梁国长公主之命,特来为此次月节献礼。” 那少女听罢,玩味道:“献礼?派两个小娃娃来?” “公主听闻月节主祭清晖最忌浑浊,故派我等童男童女前来,我二人虽身负重任却对苗疆知之甚少,迷失了方向误入此地,唐突了姑娘,实在有愧。” 说着宫锐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枚玉牌,玉牌雕刻着梁国皇室的专用纹章,交由那姑娘查看。 安心不禁感叹宫锐不愧是皇族出身,不仅冠冕堂皇的话张口就来,还很会做戏。 那少女接过玉牌,她自然认得梁国皇族纹章,虽然这两人出现在此地很怪异,但这玉牌不像假,她心中思虑了好一会,才把玉牌交还给宫锐,转用热情的语气说:“即是如此,你们二人就先住这儿吧,我过几日会动身前往神泉参加祭祀,到时候我带你们一起去。” 看少女如此反应,安心也一脸天真地对她示好,“那真是太感谢你了,我叫心心,他叫阿锐,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叫我阿瑶就行。” 双方都有疑虑,却都没说破。 “天色已晚,我这便去准备些吃食过来,左边两间房都可以住,你们请自便。”阿瑶微笑着说完便下了竹楼。 “她不信我们的。”看着阿瑶的背影,安心摸出银针,想着不能让她去报信。 宫锐却按住了安心的手,“若书上说得没错,她应是个长老。” 安心手上动作一顿,若阿瑶是长老,那对阿瑶动手只会把事情闹大,他们人生地不熟的肯定跑不出苗疆,何况他们还有更重要的目的,这场戏还得演下去。 第4章 苗疆(下) 苗疆人崇尚白色,普通苗疆人的衣服多为蓝黑色,大族会在衣服上拼接白色,地位越高白色越多,族长则会穿一身白色,而长老则是会在身上涂白。 他们见到阿瑶就是一身白,宫锐只知涂白的会是长老,却不知如何辨别长老等级。 知晓阿瑶的身份后,趁阿瑶不在,安心快速地跑了一遍竹屋上下,并没发现什么陷阱。 不多时,阿瑶便带着食物独自一人回来了。 阿瑶既然没有带人过来捉拿他们,应是想要陪他们玩一玩,他们心中了然,安心和宫锐表现得毫无防备,阿瑶给他们的下了蛊的吃食,他们也吃了个精光。 晚上收拾妥当后,安心抱着被子去宫锐房间,却跟阿瑶撞了个正着。 虽然这两人出现得怪异,但却轻易的中了阿瑶下的蛊,阿瑶还是有自信能对付这两个半大的娃娃的,她看见安心抱着被子,打趣地问到:“你们,还要一起睡?” 安心从头到尾一脸天真样,她装做不好意思地说:“这一路我被蛇虫吓坏了,我不敢自己睡。” 阿瑶看这女娃娃年纪小,又不谙世事的样子,她一晚上都没怎么搭理安心,反而不停地套宫锐的话,宫锐虽然还年轻,对付阿瑶却游刃有余,说得滴水不漏,虽如此,她也有耐心等这两人露出破绽。 阿瑶宽慰道:“你们迷路误入了山林,确实蛇虫多,但我们苗疆人住处附近都下了防蛇虫的药,你不必怕的。” “但我还是不敢自己睡,我害怕。”安心的语气娇软可怜,她模样俏丽可爱,即便是装可怜,也让人生出些怜惜之感。 看她这样,阿瑶撇嘴一笑,她才懒得搭理这小女娃,不再多说就回房了。 安心哪是不敢自己睡,她是不敢让宫锐自己睡,这阿瑶心机深沉得很,宫锐“身娇体弱”,要是不小心被她害了怎么办,她带他来自然要好好保护他的。 宫锐听到了门外的交谈声,无奈地扶额。 安心进门把被子往床上一放,就趴在门上仔细听着,确认没有异常,她拉起宫锐的手把脉,然后给宫锐喂了一颗药。 安心轻声解释,“她给我们下了食香蛊,放心,没毒,追踪用的”。 “你真要和我一起睡?” “你都听到了啊?那我们就挤一挤吧。” 宫锐欲言又止,抱了他不算,还要和他一起睡,她对他真没有心思吗? 安心看他张嘴却不说话,这么不愿意跟她睡吗? 她有些失落,开口解释道:“那阿瑶不是善茬,我怕她害你,我们待在一起,我才好保护你。”说完便去铺床,还贴心的问他睡里面还是睡外面。 听到她这么在意他,宫锐满心疑问都说不出口,只道了个“皆可”,却不敢动,指尖不断摩擦着,显示出他的纠结。 安心却是一眼没看他,动作麻利地铺好床躺下,她看宫锐还杵着,便唤他:“那你快过来睡觉呀。” 看着床上的少女,宫锐深吸一口气,熄灯上床,他这辈子第一次跟人同眠,有点不习惯床上多了一个人。 两人这一路肢体接触那么多次,亲密至此,那他作为男子是不是该有所表示?虽说两人相处时间不长,但如果是安心,他是愿意的,他跟她有股天然的亲近感,和她一块总比跟玄京那些贵女有意思多了,不过是安心主动的,安心要先有所表示才对啊!但安心到底懂不懂感情啊?难道她们江湖女子对男子都这样吗? 少年还在思春,少女早已入梦。 宫锐还以为自己会一晚上睡不着,但事实上他睡得挺香,他醒来时发现安心还没醒,而且是抱着他睡的! 她的手臂搂着他的腰腹,一条腿还跨在他的大腿上压着他,他不禁埋怨她的睡相真差,而他竟然没被压醒?他侧转过头看向安心,她的脸离他好近,白嫩的脸庞因为睡得暖和,脸颊泛着粉红,嫣红的唇瓣微张,她呼出的温热气息打在他颈项上,一阵一阵地有点痒。 他感到身体有些发热,赶忙收回视线,趁安心没醒,他轻声起床洗漱,平复心情。 少年的这些思绪安心全然不知,只觉得两人睡觉还挺暖和舒服的,她一夜好眠。 他们起床后发现阿瑶不在,两人便到附近转了转。 竹屋所在的后山石壁上有一处明显的红色,发出似是某种矿石一般晶莹的光泽,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同一圈红日,白河从竹屋前流过,奇怪的是他们沿着白河上下走了好长一段路,不仅没有遇到一户人家,更是一个苗人的都没有遇到,竹屋所处的这一片岸边竹林错落,是个僻静又怡人的地方,他们猜想这或许阿瑶的私人领地吧? 两人回来时已近午时,阿瑶依旧不在,两人已经却是饥肠辘辘了,安心肚子咕咕叫,她有些忍不了,便提议去河里抓鱼吃。 两人说干就干!安心轻易地从河里戳中两条鱼回来,但两人却不会烤,就这么把没处理过带着鱼鳞的鱼放在火上烧。 安心把她的鱼烧得黑漆漆的,她感觉应该熟了,一口咬下去却是坚硬的鳞片和生鱼肉透出来的的腥,她赶紧吐掉,“呸呸呸,还没熟啊?怎么还有鳞片?” 鱼鳞上附着的黑灰把她的嘴和牙都染黑了,让她看起来十分滑稽。 宫锐看她那样子忍不住轻笑。 “干嘛笑我?”她又饿又气恼。 宫锐指着她的嘴示意她去河边看看。 “哇!”安心看着倒影里自己的丑样子,她赶紧把自己洗干净,嘴都搓红了。 有了她的经验,宫锐这条鱼虽然没去鳞但也烤熟了,两人剥掉皮分食干净,勉强压住饿意。 阿瑶直至傍晚才带着食物回来,她看到两人无精打采的样子,知道他们是饿着了,她推说忙于准备祭祀把他们给忘了。 实际上她才没功夫伺候这两个小娃娃,她只想看看这两个小娃儿去月节到底要干什么,她带了食材说让他们饿了可以自己做,只要月节之前饿不死就行。 此后几日阿瑶一直早出晚归。 宫锐和安心虽然有了食材,但他们一个是生下来便有人伺候的皇子,一个是无论做什么都能烧得跟黑炭一样的厨艺白痴,熬到最后,宫锐做的东西勉强能吃,做饭的事就交给宫锐了,安心还马屁精的夸宫锐有天赋。 虽说宫锐身份尊贵,但她救了宫锐多次,安心想着让他做几顿饭也不过分吧。 …… 很快就到了九月初一,阿瑶依诺带着他们去神泉。 安心和宫锐没想到神泉距离他们住的地方这么近,他们所住的对岸虽然荒无人烟,他们乘竹筏渡过白河后,这一边却是热闹得紧,苗人乘着竹筏络绎不绝,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神泉。 神泉所在之处三面环山一面环水,是一片在山间难得的大平地,空地前立着一只青铜打造的巨鸟,苗疆称之为青鸢,青鸢被打造成脚踏火球振翅欲飞的样子,看起来气势非凡。 安心不禁腹诽,这阿瑶不知作何想法,明明离得这么近却故意拖着他们,明知他们别有所图又不拆穿,这月节是不是已经布了不少陷阱等着他们跳呢? 此时空地上已经聚集了许多苗人,他们在地上铺满蕉叶,赤足穿梭于其中,祭台搭建在空地中央,他们把带来的祭品堆在祭台周围的木架上,祭台中间的桌子上放着一个新鲜的牛头,用很多盛满鲜血的碗围起来,使得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气。 许多年少的孩子们聚集在中间,年长的人则在外围,三三两两的交谈着跪拜着,山脚还搭了不少棚子,供大族休息。 阿瑶把安心和宫锐带到其中一个棚子稍作休息,让他们等待族长召见,便自行离开了。 “你这礼真的能献出去?”安心看他手里的盒子,还是忍不住发问。 “足够糊弄一下他们,待他们发觉,我们要么已经抽身,要么被抓去炼蛊;你不是说了你不怕的吗?”宫锐倒是还有心情跟她说笑。 “我自是不怕的,休息会吧,今晚要受累了。”说完安心就闭目养神起来。 苗疆称天为日,神为月。 天黑后,整个神泉被火把点亮,犹如白昼,安心和宫锐至此才明白为何此地称之为神泉,在火光的照耀下,自上往下看便如一轮弯月形状。 但传闻神泉已经被毁,两人还没有弄明白何为被毁,族长便差人来请。 “瑶光长老说你二人是梁国来献礼的使者,有何礼物便呈上来吧。” 铂光族长身姿挺拔,一身白色苗服,不同于普通苗人戴银,他是戴了许多玛瑙饰品,站在祭台上,威严肃穆。 宫锐举着备好的礼盒,上前道:“我朝灵风长公主听闻苗疆常年水利不调,农物收成不济,民生困苦,特送上我大梁农学国着《齐民书》,以解族长之忧。” 宫锐呈上的那本《齐民书》,是他花了几天编的,两人对阿瑶说来献礼,却拿不出个像样的礼物,宫锐便想出这法子,刚好投其所好。安心看他年纪轻轻却真的能写出一本书,不得不感叹一下他真博闻强识。 果不其然,铂光族长看到这《齐民书》面上露出喜色,不同于族长的欣喜,阿瑶看着礼盒里《齐民书》,面上晦暗不明。 “我苗疆月节祭祀由来已久,为何今年大梁特来献礼,你们所求何事就直说吧。”阿瑶此时以长老的姿态发问。 宫锐早有应对,他煞有其事的说:“我等所求此前便已向族长求过了,那便是澜沧山晶矿,我等此次开出的条件不会让苗疆失望,还望能与族长私下详谈。” 苗疆澜沧山产有一种特殊的黑晶矿,是当今最上乘的火器原料,各国都希望能独占澜沧山晶矿,苗疆却拒绝任何一方的条件,坐地起价,为苗疆挣得许多财富。 宫锐他们本就是声东击西,晶矿不是他们能谈的事,也是苗疆抗拒的事,他们只需要有合理的理由待下去,伺机取得冰泉草。 提到晶矿,族长果然脸色一沉,推脱说月节祭祀不可耽误,此事再议,让人把宫锐和安心带下去观祭祀礼。 阿瑶看着两人退下的身影陷入沉思,派两个娃娃来就想谈成晶矿的事?这灵风长公主是卖的什么关子? …… 随着脸上描着彩绘的祭司念了一段苗语祷告后,祭祀礼开始。 聚集在中间的孩子们戴上了可怖的面具,面具样式做得狰狞,上面装饰有野兽的獠牙,祭司带着孩子们匍匐在地,吟唱着他们听不懂的苗疆歌谣,年长的大人们则围着祭台穿梭游行,他们有些往火盆里撒着各种东西,种子、花朵、竹编甚至虫子……还有些则是往火盆里喷油,时不时发出“嘿吼嘿”的叫唤声。 安心看着这神秘的仪式略微发憷,空气中烧着的味道让她皱了皱鼻子,特别是知晓了神泉的意思后,她现在只想如何才能悄悄带着宫锐离开。 “要想个借口回竹屋去。”她一边看着那仪式,一边轻声对宫锐说。 宫锐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竹屋后山那处便是天泉?” 安心点了点头,心里怄得慌,在天泉下住了那么多天,竟然没想着去看看那山壁红日,阿瑶放任着他们,反倒让他们没意识到那便是苗疆的禁地,难怪一个人都没有!白白浪费了机会,现在他们想回去却没那么容易。 苗人还在不停地吟唱着,如同向神明祈求着数不尽的欲望。 初一无月色,天上一片繁星,祭祀持续到子夜方才停歇,空地上的苗人祈求完毕,就随意躺下相互依偎着休息,秋夜寒凉,他们却要在这地上待到天明,以表诚心。 开始的时候安心还能看出点趣味,到后面已经哈欠连连了。 但任何文明的贵族都有特权,大族不像普通苗人那样坐在地上吹冷风,他们在祭祀后半段就回到各自的帐子里休息了。 安心和宫锐也回到阿瑶给他们准备的帐子里小睡了一会儿,直到外面声响全部停歇。 丑时三刻,安心叫醒宫锐。 “与其小心周旋,不如出其不意。” 微弱的光透进帐里,宫锐看见她狡黠地眨了眨眼。 第5章 天泉 祭祀持续了好几个时辰,不论是普通苗人还是大族都已疲惫,空地上的大部分苗人已经休息,不时有几个要方便的人在走动,周围的侍卫也都昏昏欲睡。 如何才能离开这片空地而不被发觉?安心从祭祀开始就已经在想这个问题,直到跟着大族回帐休息,让她发现了机会。 休息的帐子依山而立,帐后的山脚下种满荆棘毒物,显然是防止有人上下山而布下的,有了这道天然屏障,帐后的守卫松散,每隔半个时辰有三两个守卫巡逻一次。 安心回帐后便认真观察守卫的巡逻规律,等到外面的苗人都停歇了,假扮巡逻守卫,那就有机会可以悄无声息的离开。 他们无法得知阿瑶和铂光族长是否信了他们的话,但他们这一路并未露出破绽,若苗人不知他们的真实目的,便不会轻易猜到他们会回竹屋去,那他们就有时间去取冰泉草。 要赌的就是这个。 宫锐明白她的想法后并没有异议,继续留在明面上,他们并没有把握让苗人给他们送冰泉草,这么做虽然铤而走险,但可能性更大。 或许是以为他们所图就是晶矿,而且又给两人下了食香蛊,阿瑶并不担心他们会乱跑,他们的帐子也没有多余的守卫,安心轻轻地割破帐子,带着宫锐进了后山,他们蹲在暗处等待着。 不多时,巡逻的守卫出现,没有月光的夜晚漆黑,安心如鬼魅般出手,她速度极快,守卫还没倒地,她已接过他们手里的灯笼。 对比苗疆人来说两人个头虽然不矮,但还没长开,身形单薄,好在此时夜深,苗人早已疲累,没人会去看他们的衣物合不合身,两人迅速换好守卫装扮,提着灯笼接替巡逻。 此时乃一日中之人体精气神最衰弱之时,又经过长时间的祭祀消耗,神泉上没有人注意到两个守卫离开。 安心和宫锐走得十分顺利,他们按来时的路返回白河边,岸边栓着许多竹筏,他们遇到了今夜的第一个难题,两人都不会划竹筏。 现在已经寅时末,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两人的竹筏还在河面上打转。 “为什么总是控制不了方向呢?”安心有些心急。 “心心,稍安勿躁 。” 宫锐其实也着急,但他明白这时候必须要静心去摸索,他安抚着安心,一面回忆着来时阿瑶的手法一面继续尝试。 两人经过一番摸索,一炷香后,终于是可以划走了,只是一直控制不好方向,在河面上左右行进着。 夜色遮掩着视线,使他们无法看清岸边景象,盲目地向对岸划去,两人天边泛白时可算到了对岸。 上了岸却发现距离竹屋还有一段距离,两人只能步行走过去,日出前的空气透着寒意,打湿了的鞋穿着更是冰冷刺骨,宫锐的脚步慢慢地跟不上了。 “搀着我。”安心把他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扶着他往前走。 她明明比自己还年幼,这一路却对他特别照顾,虽然风餐露宿,宫锐也明白她已经尽可能不让自己吃苦了,他心里生出一股愧疚,“心心会不会觉得我很累赘?” “你自幼中蛊又中毒,体弱不是你的错,我怎会因此嫌弃你呢。” “心心为何对我这般好?” 两人不过萍水相逢,她却再三救他,还为他涉险。 “我说过你既然选择跟我走,我就会治好你的。” 她的回答是若有若无的情意。 宫锐看着她模糊的侧脸,罢了,她什么心思不重要了,如今,他自己已经动了情。 他先松了口,小声吐露心意,“那我以后便是你的人了。” 但安心却没听进去,她正专心地在朦胧的天色里努力辨别方向,搜寻着竹屋的方位。 前方隐约看到了竹屋的轮廓,她激动道:“我看到竹屋了!” 突然又回过神来,她还记得宫锐说了句话。“你刚才说什么,我没注意听。” “没什么,我们快走吧。” 宫锐没再提,他想他们来日方长。 两人身上的守卫服脱下扔进河里,让衣服顺河流飘走,回到竹屋一顿搜刮,把能用的东西都带上,就马不停蹄地往山上去。 天色渐明,整个天空如同一面倒挂的蓝色湖泊,从霞光里冒出来的太阳红彤彤地挂在东方,两个纤细的身影正朝着那抹山壁红色前进,清晨的阳光打在两人的脸上,照出两人苍白的脸色。 秋日的晨光照射却没有暖意,安心听着宫锐越来越沉重的呼吸,知道他体力已到极限。 “阿锐,再撑一会儿,就快到了。”安心握住宫锐的手,拉着他往上走。 两人的手都很冷,包裹着晨露,握着并不舒服,却能迫使宫锐打起精神来,他的双腿轻颤,每一步似乎都有千斤重,只能靠意念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 在宫锐快撑不住之际,两人总算来到石壁下。 两人在一棵大松树前停下,松树长在峭壁上,叶子茂盛翠绿,树底下有一处平地,平地上掉落了许多松针,踩上去松软,往山下望去视野开阔,是个休息的好地方。 “阿锐,休息会吧。” 听到安心的话他身子一垮,跌坐在地上,安心也跟他一块坐下,给他递过来装水的竹筒。 歇了好一会,宫锐平复下来,好奇地问她,“天泉周围没有守卫,难道是里面有奇险?” 她正眺望着白河远处,太阳晒得她的眼睛微眯,“别的不知,但有双头蛇,我师父告诉我,世间百毒,五步之内必有解药;你这炙血蛊乃双头蛇所炼,那它应该在冰泉草附近。” “心心可有对策?”宫锐虽然信她,也不免担忧。 “此蛇虽然剧毒,但是蠢笨,我会让冰蚕引开它;只是我听师父说过那冰泉草生长在寒水中,寒水透骨,恐怕取草才是最难的。” 此时的阳光晒得他们身体暖烘烘的,让人生出困意。 再往上走便是那抹红日山壁所在,安心到这儿也不急了,天泉还有许多未知的凶险,要休息好了才有体力应付,两人便在树下依偎着睡了几个时辰。 申时,两人寻到那抹红日山壁的入口。 他们所到的洞口不大,被杂树遮挡着,在山下根本看不到这山壁上有山洞,入口处有风从洞内吹出,空气流通,他们猜测应该还有其他入口;洞内空间宽敞,一眼望去尽是白色的熔岩,阳光照进洞里,在熔岩的反射下,整个洞口处都亮堂堂的。 两人打了火把,往洞穴深处走,天然形成的石道蜿蜒又狭长,洞内的风清凉,风穿过石壁发出呜呜的声音。 安心拿着火把走在前方探路,两人一路无言,手却紧握着,以此来克服恐惧。 这个山洞内里不知多大,他们走了有半个时辰,还没遇到什么凶险,火把的光依旧摇曳,前路一片漆黑,石道越来越窄,两人也越走越紧张。 “阿锐和我说说话吧。” 安心先开口了,她从未探过险,在这漆黑的洞内,她还是有些害怕的。 宫锐心思缜密,他知道安心害怕,并不戳破,“心心想听什么?” “就说说谁给你下的蛊?”她停下回过头看他,火光打在她的脸上,仿佛有一圈毛茸茸的光圈。 她终于问了这个问题。 宫锐接过她手里的火把,跨步越过她,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李公公,他是王皇后的人,王皇后生下老七后便想除掉我。” 宫锐被下毒,被追杀都与这王皇后有关,安心猜想这样下狠手无非是为了夺权,“她想让她儿子稳坐帝位,所以下蛊不成还给你下了火砂毒?” “下毒的其实是我父皇,你可曾听说过我父皇痴迷王皇后?这是真的,老七出生后,他对我更是厌恶,从小照顾我的大宫女是我父皇的人,那时我才八岁,我对她不设防,才中了火砂。” 他只说了个大概,他知道她心性纯真,并不想跟她说太多皇家那些污糟事。 宫锐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即便说出这样寒心的事,安心也听不出他的情绪波动,他像是已经麻木了。 安心听他这么说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竟然能对亲生儿子下毒手? “阿锐真可怜~” 安心感慨着,她虽然自幼失怙失恃,但成长环境中充满爱,皇家当真一点亲缘都不讲吗? “我四岁父母双亡,可我依稀记得他们感情很好,对我也很好,我如今虽无父无母,但却记得他们疼爱过我,而你却……”安心主动提起自己的事想要安慰他。 宫锐却打断了她,“心心可是心疼我?” “自然是的,你小小年纪却经历了那么多凶险,还是至亲之人害的你。” 安心又安慰道:“不过你既跟了我,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宫锐虽然面上不显,可心里一阵悸动,相处至今,他知道她说的话是可信的,但他还是想要的她的承诺,“心心是为了安慰我吗?真的不会负我?” “不负。”安心郑重地答道。 “心心可要记得今日的话。”宫锐语气不变,却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她既然执意要走进他的心里,那他就不会让她离开了。 “不会忘的。” “那我也不会负心心。”他也给出承诺。 不同于安心的伤感,宫锐漂亮的桃花眼里闪烁着灼灼的光,这天地间有一个真心相待的人,对他来说足够了。 两人各有所思,但都明显感到越走越冷。 安心拉住宫锐,换回位置,她走在前面,前方还是一片黑,但可以闻到风吹过带来的植被和土壤的味道,还夹带着些许腐烂味,他们应该快到了。 两人提起精神,小心前进。 没多久,两人看到前方有个白点,应该是个洞,洞中发着白光,脚下的石道也变得宽阔起来,两人加快脚步朝着那抹光走去,越靠近洞口就越冷。 安心从怀里拿出冰蚕,她小心的放出冰蚕,让冰蚕朝着那抹寒意探路。 两人到了洞中,发现这竟然是山的中央,距离山顶不过几丈远! 山顶是空的,望上去是一个圆形的空口,空口周围的石壁上覆盖着许多苔藓,还长了不少杂草杂木;与空口对应的是一处宽阔的寒潭,寒意正是从寒潭中传出,此时夕阳光从山顶打进来,洞中白色的熔岩与寒潭水相互反射,整个洞里波光粼粼。 这个洞的空间很大,除了他们来时的那个门洞,洞中还有好几个大小不一的门洞,不知通向何方,洞中那寒潭看起来就有数丈宽,寒潭中央长着几株碧草,那草看起来普普通通,若是在别处或许被当成杂草,但在这儿,毫无疑问那就是冰泉草。 安心来回踱步,她仔细打量着寒潭,“阿锐,我不行,没有垫脚的地方,我的轻功取不了冰泉草。” 倘若只靠轻功,她到潭中间就会掉入水中,根本回不来,这潭水寒意如此之盛,碰到一定对身体有损伤。 本以为天泉会危险重重,但一路畅通无阻,甚至连那双头蛇都没看到,到这儿竟然被这寒潭困住了,果然天险才是最难攻克的。 第6章 解蛊 宫锐神情凝重,观察着寒潭周围,脑中不断思索,六年的折磨,眼看解药近在咫尺,他不想放弃。 “心心,你试试将草打在水面上。”宫锐想通过水波把冰泉草推到潭边再取草。 安心凝神运功,射出银针将一株草折断到水面上,再朝着水面推出一掌力,水波动了,但是冰泉草一晃动就沉入水中了。 这个方法行不通。 看到这个一幕,两人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相互叹气,还有什么办法呢? 两个人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飞鸟掠过蔚蓝的天空,鸟声啼鸣,宫锐抬头望向那空口,觉得那鸟叫就像他的心情一样焦躁。 宫锐突然开口,“心心,你看那儿!” 他看到那石壁有一处天然形成的凸起,类似犬牙状,掩盖在杂草和藤蔓中,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那凸出的犬牙处正好悬在寒潭上方。 他们从竹屋带了绳子出来,或许可以荡过去。 安心朝他所指仔细一看,激动地站了起来。 “阿锐,可以试试的!” “但那石壁湿滑,若是打滑你就会掉入寒潭中的,我不能让你冒险。”她已经为他做了太多,他也知道若是掉入这寒潭是九死一生,他不想她冒这个险。 “但是阿锐,这是我们仅剩的办法了,总要一试的,你要相信我。” 明明是她涉险,她却反过来鼓励他。 安心不再多说,从包袱里取出绳子,对比好那石壁凸处的大小,打出一个圆结,系紧后朝着那犬牙状丢去。 她惯用银针做暗器,准头一向很好,只一次,圆结便稳稳挂住那凸处,然后拉紧绳子,后退几步,准备助跑。 宫锐上前拉住她,眼里满是担忧,“心心,千万要以自己为先”。 他明白她做事向来干脆利落,除了这声叮嘱,他什么也做不了。 安心轻轻拍了他的手,对他点点头,宫锐此刻心中满是无力和愧疚,他痛恨自己这么羸弱。 但很快他收敛住情绪退到一旁,不再耽误她,双眼紧紧盯着她的动作。 安心调整气息,望着那几株草做最后的计算,深吸一口气,她向前面的寒潭跑去,右手稳稳抓住绳子,用力一荡,她的身体快速的划过水面,到寒潭中央时,她精准地抓住一株冰泉草。 成了! 宫锐看着她的动作,屏着呼吸,双手紧张到握拳。 但那那凸处的绳圈,受这个力度一扯,本就湿滑的石壁根本挂不住绳子,绳圈逐渐脱钩。 “嘣”的一声,绳圈滑掉了! 看到这一幕,宫锐的心提到嗓子眼,他尖叫出声:“心心!” 安心突然感到手上的力道一松,但多年习武让她反应迅速,她借着绳圈崩掉的力度,用力一甩,绳子打在水面上,靠着这点弹力,在水花溅起前,快速运功朝潭边飞去,重重地砸在对岸的地上。 宫锐看到她摔落在地,他快步朝对岸跑过去。 地上一段划过摩擦的痕迹,安心小脸皱着,侧躺在地上,他小心扶起安心,“心心,你怎么样?” “我拿到了!” 安心张开手,让他看那株冰泉草,对他咧嘴一笑,仿佛没有身体上的疼痛。 “心心!” 宫锐脸色阴霾,眼里满是担忧,若不是顾及她是女子,他真想扒开她的衣服看她的伤情。 安心看到他担心自己,心里浮出暖意,她指了指左肩背,那里衣服都被擦破了,露出一些擦伤皮肉,对他说:“我不要紧,就是摔到后背了,皮肉伤而已,你去包袱里拿那个红色的瓶子过来给我上药吧”。 她鲜少受伤,虽然嘴上说着不重,但她还是痛得龇牙咧嘴。 宫锐按她说的取来药瓶,她转过去就要解衣服,宫锐忙道:“心心,我是男子,这不合礼数”。 惹得安心一笑,“我们医者治病为先,不像你们读书人这么多顾忌,快上药吧,我还要给你解蛊呢。” 安心单手解开衣服,露出白皙纤薄的肩背,左肩膀到后背的皮肉一大片红色的擦伤,看着就很痛,宫锐明白接下来很多事还得靠她,她的伤确实不能拖着。 他不再犹豫,但是他并不会处理伤口,“心心,我不会。” 他看着她裸着的背,又羞又无助。 安心忍着疼耐心地教他,“先把破掉的皮清理干净再上药,一定要用力些把药揉进去,不然会淤青的,然后拿干净的布包起来。” 宫锐不再扭捏,忍着臊意给她上好药。 安心的药很有用,上完药她的后背已经没那么痛,她的手也能正常的活动了,她示意宫锐坐下,她要快点给他解蛊,接下来不知道还有多少危险,这事越快解决越好。 安心叮嘱着他,“我现在给你施针解蛊,你服下冰泉草后,会昏迷几个时辰,我会守着你。” “心心,你还有伤,不必这么急,若是苗人找来,你会被我拖累的。” “阿锐,我们这一趟就是为了这个,对我而言把你治好才是最重要的,你要相信我能保护好你。” 他无法反驳她,哪怕就算苗人找来,他也是帮不上忙的,知道她心意已决,宫锐不再多说,点了点头。 安心寻了个平整的地儿,让宫锐坐好,脱掉宫锐的衣服,露出他的上半身,他的身体白皙,骨肉匀称,有着少年的清爽感,没有因为蛊毒而过分瘦弱。 安心头一次看到真实的男性躯体,她感到面上一热,双颊微微发红。 宫锐看出她的害羞,心里又给安心加了一笔,安心不仅牵过他抱过他睡过他,现在还看了他,她一定要对他负责的! 安心咽了咽口水,压下臊意。 她让宫锐服下那株冰泉草,再依次往宫锐身上几个穴位施针,宫锐顿时感到心口非常疼痛,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味涌上,吐出一口黑血,然后昏了过去。 安心看到宫锐吐出黑血,松了一口气,子蛊总算是除掉了,等宫锐醒来,他就能好起来了。 她收回银针,给宫锐穿好衣服,扶他躺下。 天已经黑下来了,洞里更是黑漆漆的一片,她点了蜡烛,借着微弱的烛光查看宫锐的状态,寒潭水让洞内的温度更低,她找出所有能保暖的东西把宫锐包起来,然后在洞里走了一圈,捡了些枯枝回来点着,可算有点暖意了。 做完这些安心百无聊赖地坐在火堆旁边,看看那山顶的空口发着呆,却突然想起来,她忘记收回冰蚕了! 今天放出冰蚕后,那小东西就不知所踪了,安心拿出放冰蚕的玉盒,绕着洞内一边走一边有节奏的敲着,想引回冰蚕。 安心喃喃自语,“没良心的东西,跟了我这么久,竟然丢下我跑了!” 敲了好一会儿,冰蚕也没回来,安心索性就不敲了,她把玉盒打开放在地上,等那小东西回来自己进去。 洞中寒意过盛,安心又把所有御寒的衣物都给了宫锐,她只能打坐练功以此驱寒。 …… 苗寨依山傍水而建,坐落在白河中下游的山谷中,一大片随地势绵延起伏的木屋修建在白河两侧,两边有数座吊桥连接着。 此时已经入夜,苗人点亮苗寨的灯笼,整个苗寨灯火明亮,白河两岸边一片星星点点的光亮,像是落入山间的星河。 议事厅里,铂光族长坐在上位,脸色阴沉。 “一整天了,连两个小娃娃都找不到!莲光,你说该如何?” 正在被族长追问的是苗疆大统领,他鹰目方脸,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煞气逼人。 莲光沉声回答:“禀告族长,我们带着瑶光长老给的食香蛾在神泉附近都找遍了,均无所获,我猜想他们应是已经解蛊,我已经派卫兵一路往澜沧山去找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族长目光转向瑶光,“瑶光长老,你如何看?” 她带来的两个小娃娃让整个苗寨提心吊胆了一天,族长虽心有不快,却不能明着撒气。 瑶光面色如常,族长的不快她似是看不见,“这两个小娃娃虽然来得蹊跷,却有梁国的皇家玉牌,还会解蛊,我曾与他们相处几日,并不见有何破绽,我猜他们别有所图。” “你是说他们不是为晶矿而来?”铂光族长手指敲击扶手,声音愈发冷冽。 虽不知他们的真实目的,但瑶光却肯定他们不是为了晶矿。 瑶光语气肯定道:“对。” 铂光族长当即下令,“传令下去,各司加强守卫,有来历不明者一律抓起来审问,莲光,你去办。” 铂光族长很是头疼,若不知那两个小娃娃到底为何而来,那就要一直陪他们玩这猫捉老鼠的游戏,真是费心费力。 “是!” 莲光得令后便退出大厅。 “瑶光长老,你也去吧。”族长揉着眉心,摆摆手示意她离开。 莲光与瑶光前后走下台阶,莲火跑了一天,心中窝火,他开口嘲讽道:“瑶光长老既然觉得这两小娃儿目的不纯,为何不一早抓起来,还省得我们现在麻烦了。” 此事虽是瑶光大意才酿成的,但她的嘴也不饶人,“那两个小娃儿自称是梁国使者,梁国岂是可以轻易得罪的,莲光将军找人都难,跟梁国打起来不知如何呢?” 两人互相冷哼了一声,各自离去。 …… 安心一遍心法练完已经亥时,她睁眼便看到冰蚕回来了,冰蚕一身红得发黑,像是被烧过一样。 安心看冰蚕的样子,就跟自己出去打了一架似的,激动的问:“你遇到那双头蛇了?你这是赢了还是输了?” 然而冰蚕并不会说话,回答不了安心的问题,相克之物,遇上不免一场鏖战征服对手,安心看着冰蚕的样子,猜想它应该是赢了的。 她小心收起玉盒,起身去看宫锐。 宫锐面色略微苍白,她探了探他的脉,脉象已经平稳下来,等他醒来即可。 安心心情大好,手托着腮盯着宫锐俊俏的脸庞,她治好了他,救命之恩,怎么着也得要以身相许吧? 但他身份尊贵,他会不会不愿意? 想到这个,轻快的心情突然被堵住,她缩在宫锐边上,满脑子胡思乱想,但她还没想明白,眼皮却越来越沉睡着了。 第7章 出疆 宫锐天没亮就醒了,火堆已经燃尽,他睁眼就是一片黑。 他神志还恍惚,只记得自己吐血了,他想起身去找安心,一动,就碰到边上熟睡的安心,安心身上什么都没盖,弓着身子蜷缩着躺在他边上。 他意识到安心还在睡,他不想吵醒她,他拉过身上的披风,朝安心挪了挪,盖住安心。 宫锐就这么睁眼躺着,脑中闪过许多事…… 过了一个时辰天微微亮了,透过微弱的晨光,宫锐转过头,看着安心的睡颜,她玩笑似的话真的应验了,她真的是他的福气。 安心天一亮就醒来了,睁眼发现自己正埋在宫锐的胸前,两人面对面侧躺着,宫锐的手臂还圈着她。 她一抬头就对上了宫锐的眼睛,他眼里似笑非笑。 看她醒了,宫锐语气温柔得像是春风拂过,“心心可还冷吗?” “不…不冷了。” 安心说着有些羞,以为是自己主动往他怀里钻,她怎么这么馋他啊,他年纪还小呢! 她赶紧爬起来,拉过宫锐的手给他把脉,她眉眼舒展说道:“你的蛊毒已解,补补气血,身子很快就能像常人一样了。” 宫锐听了她的话,心中前所未有地畅然,那他以后可做的事就多了! 他握住安心的手,语气真诚地道谢,“心心,辛苦你了。” 突然来这一出,让安心倒有些不知所措了,安心心想这一路救了你那么多次,现在才知道道谢? 她扯嘴笑了下,别开话题,“不知外面怎么样了?” 宫锐看她反应有些尴尬,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也不好意思问,就顺着她的话说:“至今还未找到这里,想必还没猜到我们的真实目的,我们来时的路人烟稀少,先原路返回,别的,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两人不再多言,起身收拾一番,先出山洞,有了来时的经验,他们半个时辰就走出了山洞。 出来时,又是一个日出,不过一日光景,两人看日出的心情变了许多。 “阿锐,朝阳真美!” 安心想到昨日这时候,两人又累又困,这日出像一只猎犬追着他们跑不停;今日,这日出却像是泡着一汪清泉。 两人站在这石壁上,衣摆随风飘动,晨光照在身上,周身泛着一圈暖色。 他们并肩站着,有种心事了却后的畅快淋漓。 宫锐牵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是啊~” 对他而言,更像是新生。 …… 两人回去的路程平静又欢快。 他们如今在野外生存的本领愈发好了,而且宫锐学会了料理食物,安心负责打野味,宫锐负责烤,两人每顿都能吃上肉,比起来时,他们过得舒服了不少。 “走了几天了,一个苗人都没看到,苗疆人难道没在抓我们吗?” 两人倒是没有放松警惕,他们一路都小心谨慎,明日就能到出疆的渡口了。 宫锐手里翻动着烤鱼,回道:“我们走的是白河上游,上游一带都是大山少有耕地,苗人稀少,他们若是到荒山上找人多费时费力,应该是在渡口等我们呢。” 他从包袱里找出装盐的竹筒,均匀的撒好盐后,把鱼递给安心。 安心接过烤鱼咬了一口,鱼肉香软可口,开口夸道:“阿锐,你手艺越来越好了!”。 安心满意极了,她的阿锐真不错,长得好看人又聪明,手还那么巧,不枉她辛苦救他。 宫锐一脸温柔地看着她,也拿起自己的鱼吃着。 两人这一路感情越来越好,宫锐也从一开始的冷淡,变成如今时常会含笑望着她,两人交流越来越多,为对方逐渐打开心扉。 “阿锐,我打算带你去天机山调养身体,等我及笈后,我们就成亲!” 安心脑子一热,就对宫锐说了她的心里话。 “咳!” 宫锐被她的话惊到,喉咙一呛,猛烈的咳起来。 他想要的“负责”这就来了? 安心看他呛到,赶紧给他拍背。 这反应,他难道不愿意? 她小脸瞬间垂了下来,表情落寞,小嘴微撅着,心里不禁埋怨自己怎么管不住嘴,这么心急,吓到他怎么办? 这下怎么收场,他要是真不愿意,接下来要怎么面对他,她还能逼他不成?安心越想就越难受。 可宫锐心里别提多欢喜了,她果然对他有意思的嘛! 宫锐微微止住了咳,抬眼却看她眉眼低垂着,她是以为他不愿意? 他怕她误会,赶忙灌了一口水,忍住咳嗽,解释说:“心心,婚姻大事应该由男子先提的。” 这么突然被女子求亲,能不紧张吗? 安心听这话却是一脸懵懂,双眼睁得圆溜溜地望着他,他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他看着安心满眼疑惑,他牵起她的手,明确回应她,“心心既然愿意嫁我,那成亲的事我会安排妥当的,定不会委屈你。” 自然要成亲的,他身为皇子,自小成长在规矩礼教中,皇族的婚姻更是大事,牵扯众多,在这儿之前他还有许多事做,好在他们年纪还小,还有时间。 安心没他想的那么多,看他愿意,心情转悲为喜,粲然一笑,她从脖子上解下从小戴着的玉符递给他。 “我听说别人成亲前都要交换定情信物的,喏,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我自小就戴着。” 宫锐郑重地接过那块玉,依她所言这块玉对她来说应是十分重要,这是一块极好的籽玉,整块玉雕刻成狮虎兽的样子,工艺和质地都是上乘,却不像是女子戴的。 梁国只有将门会用猛兽图腾为徽,用狮虎兽的更为稀少,宫锐有些疑惑,她出身江湖也会用这种猛兽图腾的玉符吗? 看他愣着,安心伸出手问他,“阿锐,你给我什么做信物呀?” 宫锐收起思绪,他也拿出象征自己身份的玉佩,上面雕刻着皇家才能用的飞龙祥云,栩栩如生,背面则是他的生辰和小字。 他轻柔地把玉佩放在她手心,也交出他的心。 “咦,你这玉背面上怎么有字呀?” 安心那块玉没刻字,她不知道这些字是什么意思。 “那是我的生辰和小字。” “你小名原来叫凌云啊?听起来不错,我没有另取小名呢,我师父都叫我心心。” 宫锐点头,又柔声解释说:“锐字太过锋利,我母亲怕我锐气太重会被反噬,便给我取了一个柔和点的小名,希望能中和我的锐气。” 安心虽然不甚了解其中寓意,却也不停点头回应他,“那看来你母亲很厉害呀,你现在多温和呀。” 她偶尔会表现出女儿家的俏皮模样,宫锐很喜欢她这种样子,回道:“她确实很厉害。” “六月初六是你的生辰呀?那我记住了,我是永兴二年腊月初七寅时三刻出生,你也要记住啊。”安心说着便把他的玉佩戴好,心里美滋滋的。 “会记住的。”宫锐也学她把那玉挂到脖子上。 互通心意后的两人心情极好,不禁感叹缘分真奇妙,谁能想到这趟出门竟遇上心上人了呢? …… 次日午后,他们来到了上游渡口,这是一个叫阳风的小村庄,上游苗人的不多,这个渡口不大,经过这个渡口的商船也少。 不过现在正是秋收时节,中下游的渡口商船拥挤,有些商船选择走上游这个渡口,最近这个村落变得热闹起来。 苗疆各司前几日就接到了族长的命令,对来往人员严加盘查,上游这边一向对族长的命令都是敷衍了事,村长让人在码头边上加了一道栏杆,只是做做样子。 此时,两人在坐在一棵大树上,大树长在村庄西南角的斜坡上,他们在树上就能把整个村子尽收眼底。 两人已经观察了好一会了,渡口上的盘查宽松敷衍,拦下了,偷偷塞点银子就能过去。 不过他们也看到了有卫兵拿着画像对比着,找他们的消息已经传到这个村落了,与苗人相比,两人长得太过显眼,又没有可以易容的东西,这样进村就是自投罗网。 “看样子还是挺麻烦的呀,我们晚上再进村吧,潜入货仓,看看能否伪装成货物离开。”安心看着不远处的渡口,对旁边的宫锐开口道。 而宫锐走神了,因为看到了一个熟人。 霄卫右统领郭子达,是姑母的人,他为何在此?难道说姑母已经知道他来了苗疆? 若是郭子达在,他们自然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苗疆,但那样安心就会暴露,不行,他现在还不能让人发现安心,在没有能力与他们抗衡之前,他要藏好安心。 宫锐眉头紧锁想着各种可能性。 安心看宫锐一脸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阿锐,你在想什么呢?” 宫锐忙收起思绪,对安心温柔一笑:“听心心的”。 安心非常受不了他这样对她笑,那漂亮的桃花眼里仿佛有星河大海,把她吸了进去,安心再一次沉溺在他的美色中,忘了追问。 两人下了树好好休整了一番,等待入夜后行动。 …… 亥时后,村子几乎都已经歇下来了,安心带着宫锐悄悄地摸进村子,他们下午观察到仓库在东南边,只要穿过十来户人家就能到。 宫锐自从下午看到郭子达后就心神不宁,他有些走神,不小心踢到了一个竹筐,不知谁家的狗吠了几声,安心赶紧扶住竹筐,她感觉宫锐下午开始就不太对劲了,但现在她也没机会去问他。 她捏了一下宫锐的手指,让他回神。 两人穿过村子后,躲在仓库后的一户人家的院子里伺机而动,他们在等仓库的守卫换防时溜进去。 但就这么好巧不巧,看了一场戏。 这里竟然是郭子达的落脚处,宫锐看到郭子达拉着一个苗疆打扮的女子回来,那女子似乎很不情愿,一直挣扎着,看来郭子达到这苗疆来是为了这个女子,并不是来找他。 宫锐当机立断,他俯身到安心耳边说道:“给那男子下剧毒。” 安心还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他就拉着安心大摇大摆走出去。 郭子达虽然在跟那女子拉扯,但他功夫不低,依旧很警觉,宫锐跟安心没走几步他就听到了动静。 他一个巧劲把那女子拉到身后,“谁?” “郭统领真是巧呀。”宫锐开口。 “五殿下?”郭子达听出了宫锐的声音,惊诧的同时脑中快速转动,这五殿下为何在此?他看到了多少?他会怎么想? “郭统领这是?”宫锐眼睛瞥过他们两人,手上微微用力提醒安心。 郭子达赶忙上前行礼,“拜见五殿下,这是我未婚妻,让殿下见笑了。” 他给了一个亦真亦假的解释。 安心得到宫锐提醒,她在郭子达上前行礼时射出毒针,郭子达不想宫锐会出手,距离又太近,他躲避不及,被毒针划伤颈脖处。 郭子达惊怒交加,“殿下为何如此?” 那女子看他被刺伤,跑上前来查看他的伤,苗人多少都识蛊识毒,她一看就知道宫锐旁边这个女孩给郭子达下毒了。 “你们为何要给阿达下毒?” “郭统领来苗疆姑母可知?还是说你打听到我被贼人抓住卖到苗疆,你特地来救我?”宫锐给他找了个台阶让他不得不下。 郭子达也懂了他的威胁是什么意思,无非是让两人相遇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顺着他的意思说,“我自然是来救殿下的。” 宫锐听了满意颔首:“那就有劳郭统领安排了,我要以最快的速度出疆。” 宫锐负手立在院中,少年模样却气势不凡,安心没看过宫锐摆出这种姿态,她觉得还怪迷人的呢。 “殿下,那我这毒?”郭子达不知这是什么毒,心中慌乱。 安心指了指那苗人女子解释道,“三伏水。十二个时辰毒发一次,三次后不得解全身就开始腐烂,你可以问她是不是。” 她下的这个毒有十二种配法,只能按下毒所配的方子解毒,胡乱尝试只会让毒发更快。 宫锐睨了郭子达一眼,开口稳住他,“郭统领是姑母的近臣,我还是明白的,大可不必过于担心。”说完便拉安心进屋等着。 第8章 离别 郭子达被两个少年摆了一道,他虽然憋着气,但却不得不办事。 不过一个时辰,两人就已经在船上了,顶着夜幕出发。 安心与宫锐站在船仓的小房间,她左右观察了一番后,忍不住低声问他,“那统领既是你姑母的人,你为何让我给他下毒?” 宫锐知道她一定会问。 他握着她的手,不停揉捏着,今天的心神不宁,到此刻达到巅峰,他已经有了决心。 “心心,我的处境比你想象的还艰难,我无人可信。” 安心蹙着眉,她记得他说过的话,他难道连他姑母都不能信吗? 他似乎还有很多事瞒着她,他似乎有很多苦衷。 但她不愿意逼他说,她心疼地抱住他。 “阿锐,跟我走吧,不理那些让你难受的人了,我愿意护着你,我会努力习武的。” 她的话让宫锐心痛不已,她怎么那么好,也正因为她那么好,他更不能跟她走。 宫锐抱她更紧,声音微微颤抖,“可是心心,生在皇家逃避是没有用的,流着这个血的弱者没有好下场,我不愿躲在你背后,我想我能保护你,你愿意给我点时间,再等等我吗?” 他从没有这么混乱的情感,心仿佛被揪着一样,他喜欢她,又不舍她,更害怕他们会伤害她。 安心懂了他的意思,他是要回玄京,可是他说过要跟她走的啊,他失信了。 她闹起少女的小脾气,她埋在他的胸口,摇着头,“阿锐,我不想跟你分开,我喜欢跟你在一起,你答应过要跟我走的。” 仿佛有一团棉花卡住他的喉头,又噎又痒,他心里很多话都说不出来。 他轻轻抚着她的后脑,“心心,对不起。你再等等我好吗?” 是他食言了,是他贪心,他想要更多,所以他不能跟她走。 安心听到他还是选择回去,委屈和难过同时涌上,那双明亮有神的眼睛瞬间湿漉漉的,被眼泪填满。 宫锐的胸口被安心的眼泪浸湿,他既心疼又愧疚,想安慰,可说什么也是徒劳,只能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安心埋在他胸口抽噎着,不明白他怎么这么狠心,他就不想跟她在一起吗? 但是她的理智大于情绪,那个统领就在外面,她不能跟他争吵,不能去责备他食言,不能对他哭闹,不能表露太多情绪;他的处境艰难,她若是这样做了,难免会变成伤他的把柄,她都懂。 安心握紧拳头,任指甲刺痛手心,疼痛的感觉却让她更难过了,为什么?明明难过的人是她,她还要这样为他着想。 她推开宫锐,擦掉眼泪,跑出了船舱,站在船头吹着夜风。 她的心乱糟糟的,想借冷风让自己清醒一点。 江风怎么也吹不散她眼里的泪。 风花雪月早已看腻这男女之情,这世间却不断有人深陷其中。 货船的速度很快,不过半个多时辰,他们就已经渡过沙江回到梁国这边的码头。 安心在下船前又进了船舱,“白的是三伏水的解药,黑的吃了就会出现虚弱的假脉,我想你用得上。” 没有难舍难分的道别,她只是给了他两只药瓶,说完转身就走,就像当初说给他解毒那般,不管他什么反应。 “心心。”宫锐想拉住她,却被她轻巧地躲过。 她双眼红肿,强忍着情绪,面无表情快步走出船舱。 看她这样,他心口抽痛不已,她怨他,也是他自找的;他想解释,但是无论他怎么说,他都不能跟她走。 在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之前,他追了出去大声说:“一定要等我!” 安心听到了他那句话,她思绪一片混乱,她真的很不舍他,但是她不敢回头,她怕一回头,她会不顾一切把他掳走。 她抢了一匹马,在夜色中疾行而去。 …… 宫锐在码头呆呆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安心的身影早已不见,他心口依旧堵得慌,藏在袖里的双手握着拳,他敛下眼眸,是他选择回玄京的,已经不能回头了。 郭子达看那少女在船一靠岸便自行离开了,而这五皇子一脸不舍。 这两人什么关系?那少女是什么人?那他的毒又怎么办? 宫锐把视线从安心离开的方向移到旁边的郭子达,恢复了以往平淡的声音,“去准备,明天一早回玄京。” 郭子达满腹疑问却不敢多问,得令后就马不停蹄地去安排去了,宫锐身份尊贵,又是灵风长公主最看重的皇子,哪怕对他下毒也由不得他怠慢。 当夜,宫锐被郭子达安排在渡口最大的客栈上房休息。 这是他大半个月来第一次自己睡,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客栈舒适的大床无法让他入眠。 他脑中不断飘过跟安心在野外的日子,艰苦又自由,是他十四年来最舒心的日子,安心的一颦一笑是那么清晰,才刚分开他就好想她。 他从胸前取出安心的玉符紧握在手里,眼里有柔情也有思念,又变得冰冷而坚定。 玄京那个虎穴狼巢,他只能一个人走。 …… 次日清晨,宫锐坐上回京的马车。 他眼尾略红,神情恹恹,像是没休息好,一路上一言不发。 郭子达十分妥帖,不过一晚上,他就能在这偏远的渡口找到一辆四驾马车。 马车宽敞,足够四五个人坐也不拥挤,整个玄京皆知宫锐体弱,才九月天,车内点着暖炉,铺着软垫备有毛毯,以及精致可口的茶水小点,布置得柔软舒适。 灵风长公主一直在找宫锐,他们霄卫奔波了一个多月一无所获,他不过路过这沙江渡口回苗疆去看了看,竟然就这么巧遇到这五皇子,也不知这一个多月发生了什么?郭子达已经召集沙江渡口的各路霄卫,一同护送宫锐回京。 找宫锐的不只他们,宵卫找回宫锐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回京这一路不会太平。 郭子达这一天走得忐忑,不仅要防着突袭,他的毒还得仰仗这五皇子的解药。 眼下已经入夜,他快毒发了,这五皇子今日一句话都没说,他猜不出他的想法,不知道宫锐到底有什么条件。 郭子达正坐在大堂喝闷酒,他们今晚下榻在溧县的客栈里,霄卫提前把客栈包了,客栈没有外人,静悄悄的。 他不过二十几岁,有胆识也有手段,年纪轻轻就做到霄卫右统领,三伏水是什么毒,他当然听过的,他虽不信这五皇子会真的动他,但三伏水毒发全身瘙痒难耐,他也不想受那折磨。 他在等宫锐开口。 “郭子达。”宫锐的声音在亥时响起。 来了。 郭子达收回思绪,放下酒杯,抬步上楼。 房内,宫锐身着华贵的白色锦袍,面如冠玉,一副他本该有的贵公子模样。 他面上平静,如同从前在玄京那样,不带任何情绪。 他正坐在圆桌前,桌上摆着一个白色的药瓶,郭子达进门,宫锐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便把那药瓶向他推了推,示意他拿解药。 郭子达并不信会这么容易,但他面色不变,上前行礼后,拿过药瓶。 “殿下早点休息,属下告退。”说着便要退出房间。 “你觉得骑风营怎么样?” 宫锐在他转身的时候突然一问,他不明所以,但还是恭敬答道:“骑风营乃六军之中的精兵强将,擅长快攻,军纪严明;臣认为是我大梁的护国之军。” “既如此,那你就准备准备吧。” 郭子达一头雾水,下意识就问出口:“准备什么?” 宫锐淡淡开口,“回京后,我会前往骑风营,而你,乃至整个霄卫会与我同去。” “殿下的意思是?” 宫锐依旧面不改色,“就是你所想的意思,而我们两主子的事,也不该别人知道,你说是吧?” 宫锐要成他的新主子了?他的意思是在苗疆遇到的只有他们两人,没有别人。 他要他投诚,但这八字都没一撇呢! 郭子达愣着,心中天人交战,他没有回话。 宫锐看出他的顾虑,对上他的眼,说道:“郭统领不妨等等再看,退下吧”。 眼前的少年一如既往的疏离冷淡,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不含情,却像是多了些野心。 郭子达看他目光炯炯,似乎已把握十足,他应道:“属下告退。” 退出房门那一刻郭子达心里已有了算计,苗疆相遇之事就如宫锐所说报上去,只有宫锐一人。 …… 安心从黑夜跑到白天一直没停,直到她的马累死了,她看了眼那口吐白沫的马,继续步行赶路,她失魂落魄地走在官道上,形单影只。 来往不时有好心人看她一个小姑娘可怜,要带她一程,但都被她拒绝了。 她不要他们,她只要宫锐。 她不停地赶路,这样会离宫锐越来越远,才能压制住回去找他的冲动。 她就这么走了一天一夜。 安心已经将近三天不眠不休,她嘴唇上泛起死皮,满脸风霜,明亮的眼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她自虐地消耗着自己生命力,看起来如同一朵将要枯萎的娇花。 当新一天的晨光照在她身上时,像是那天山壁前一起看过的日出,她终于停住了,她这是在干什么? 宫锐有他要做的事,她也有她要做的事,她为什么不能再等等他? 他若不来,她大不了去把他抢过来啊! 她还有那么多爱她的人,他们在天机山等着她呢,她为什么要自暴自弃? 安心突然就想通了,她愁绪来的快去得也快,她进城好好休息了一番后,快马加鞭赶往天机山。 …… 天机山地处梁国东北方,以山势险峻着称。 在江湖中,天机山是一个各帮派都不可轻易得罪的势力,天机山以两项绝技闻名江湖, 一是妙手回春,二是天机剑法。 江湖中受妙手回春之恩的不在少数,而败于天机剑法之下的高手更是不计其数。 但天机山却是人丁单薄,如今门徒不过寥寥数人。 天机山收徒最讲究机缘,其实就是要天赋高还得长得好。 传闻天机山创派祖师就是一个极美的传奇女子,她定下的这个规矩已经流传百年,门徒不在多而在精。 安心从前跟着她师父在灵州天目峰修炼,但她的师父来自天机山,在天目峰八年不过为了那难得一见的雪灵芝。 今年开春,她师父终于摘得了那雪灵芝,安心也已经修习天机心法八年,是时候修炼天机剑法了,她师父便要带她回天机山修行。 但她师父亦是个奇女子,她自己先行一步,让安心独自前往天机山,她师父原话是:“十二岁也该学会走江湖了,我教你那么多东西够用了,自己去吧。” 才有了后来安心和宫锐相遇的故事。 安心赶了十天的路终于到了云州,天机山位于云州城北,骑马不过半日的路程,安心到了云州城就停下在城里逛了两日。 她不过十二岁,还有着很重的少女心性,左右已经迟了,上山后不知道还要受什么责罚,不如先玩两天。 云州地处梁国东北,与北方哈喇人最大的赤羽部落接壤,还有好几个世家大族盘踞于此,六军之中的骑风营驻军于城外不过百里。 虽然梁国与哈喇人摩擦不断,但是有骑风营的庇护,云州城安稳发展壮大,不仅是通往北地的商贸大城,更是梁国北方的军事重镇,云州城因此城池广阔,人民富裕,热闹非凡。 安心在云州城玩了两日,并没有玩尽兴,云州城又大又热闹,她看处处都新鲜,她虽还没玩够,但是她也不能再耽搁了。 两个月还没走到天机山,青姨该急了吧? 青姨本名戴青木,她便是安心的师父,天机山第六代门徒,是一个三十多岁了还风风火火的奇女子。 青姨痴迷医术,天机山第六代中妙手回春第一人,但是天机剑法修炼得平平,这才不得不带安心回天机山学。 安心想到青姨那性子,她回去肯定免不了一顿罚的,她又不能一直躲着不回去,青姨会担心的。 她不得不收起玩心,心想反正离天机山不远,她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来玩,她策马往天机山去。 第9章 惩罚 安心才到天机山下就遇上了熟人。 魏妈妈,她娘亲留给她的人,魏妈妈并不是个普通婆子,她在将门长大,为人稳重大气,从小照顾安心的生活起居,教她读书识字和规矩道理。 “小姐!”魏妈妈一看到安心就激动的迎上去,她已经在山下等了一个多月了,迟迟没看到安心到来,她快要急死了。 安心开心的回应她,“魏妈妈!” 安心看到熟人也十分激动,魏妈妈从她记事起就陪伴着她,魏妈妈从小照顾她不说,在青姨罚她的时候,也常常护着她,她与魏妈妈感情深厚。 魏妈妈本不想让安心独行,但拗不过青姨强势,魏妈妈只能与青姨一起在天机山等安心。 “小姐,你这两个月去哪儿呀?有没有受伤?” 她把安心转了一圈,前后查看安心的身体状况,安心八月出发,现在都十月了她才到,可让她担心坏了。 安心配合着转了一圈,魏妈妈看她好像长高了些,还晒黑了些,身子无恙,稍稍放心了些。 魏妈妈一向纵着安心,安心也不瞒她,“去苗疆玩儿了,你别告诉青姨啊。” 但魏妈妈还没回话,这话就给另一个女子的声音接上了。 “去苗疆干嘛了?” 安心顿时一激灵,是青姨的声音!她没看到青姨也在呀? 那女子从树上跳下来,身材娇小玲珑,虽看起来不年轻了,但依旧面如桃花,风姿绰约。 青姨一把揪住安心的耳朵,嘴里喋喋不休:“我让你历练一下,你就给我跑苗疆历练去了?你本事很大吗?不用我教你了是吧?你给我说,你去苗疆干嘛了?” “嘶~”安心吃痛,小脸皱做一团。 魏妈妈赶紧上前拦着:“青姑娘,你先放开小姐,她才回来,你要罚她也先让她回去再罚她呀。” 安心赶紧装可怜说:“是呀,青姨,我还有伤呢!” 听到安心说有伤,青姨马上松了手。 魏妈妈焦急地问:“小姐伤哪儿了?”说着都快哭出来,她家小姐可是独苗,要出事了,她死了也没法交代呀。 安心指了指她的背,但其实她的伤已经都快好了。 青姨也问道:“内伤还是皮肉伤?” 不等她答,青姨就一边抱怨一边拉着她往山上走,“赶紧回去,我给你看看,你爹把你托付给我,你要是出事,你是不是想你爹变成厉鬼来找我?” …… 天机山内有一个风景秀丽的药谷,地下有温泉水,虽地处北方却温暖湿润,那就是天机山门徒生活的地方,山谷中生长着许多草药毒物,形成天然的屏障,使外人不可轻易入内。 虽然在山谷中,房屋却是建的层台累榭,可见祖师创派时是下了一番功夫的,把这里打造成世外桃源一般。 天机山已经传到了第七代,如今谷中七代传人加上安心只有三人,另外两人是一对才十岁的龙凤胎,他们的师父是谢之水,当今的天机剑法第一人。 还有两个嗜酒的老头,林有伯和祁风,两人近六十岁了,他们是五代传人,两人的夫人离世后,就先后回到了天机山养老。 如今谷中天机门中人不到十个,虽人少,靠着两门绝技也算得上江湖中的名门正派。 青姨的嘴一路没停,安心被说得耳朵嗡嗡疼,谷中众人听到声音就知道青姨今日接到人了。 咻咻几声,几个人不知从何处蹿出来,聚在门口伸着头看起热闹。 “那就是安律的孩儿?” “也不太像安律呀。” “怎么不像,那鼻子不是一模一样吗?” 两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交谈着,边上还站着两个表情动作都一模一样的男孩女孩。 青姨把安心带到两位长辈面前介绍起来,“林叔,祈叔,这是安心。” 安心上前行礼道:“两位叔公好,晚辈安心。” 林叔和祈叔却忘了回话,与那两小孩伸着头,一起仔细打量着安心。 安心被四双眼睛盯着,不明所以,她朝青姨望去一记求助的眼神。 青姨白眼一翻,不禁怀疑他们天机山是不是没有正常人? 她语气不耐烦地对林叔和祁叔说:“别看了,如假包换!” 说完拉着安心就走,跟安心补充道:“那两个小娃儿是你师弟师妹,女娃是戏雨,男娃是听雨。” 青姨把安心带到她的房间,仔细检查了她的身体和伤,发现只是一点小伤,朝安心屁股狠狠拍一巴掌,“你这算什么伤?你胆子大了敢骗我了是吧?” 把安心又狠狠骂了一顿,她还没气消,让安心洗干净了去斗室领罚。 安心知道是自己贪玩在先,被青姨骂得惨也不敢吭声,她一脸委屈地回了房,魏妈妈看她这样子可是心疼坏了。 她给安心准备了热水沐浴,又仔仔细细给安心上了祛疤的药,让安心吃饱喝足才放她去斗室。 …… 安心到了斗室一看,之前的那四个人都在,他们对安心可好奇了。 他们在斗室等候多时了,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盒子,那是给安心的见面礼。 林叔和祁叔已经达成一致,他们认为安心确实和她父亲安律长得像,他们从前就疼爱安律,见到安律的后人不免感慨。 安心的父亲安律亦是天机山传人,是青姨的师兄,他逝世之前把安心托付给青姨,这才让天机山众人对她如此热情。 安心进门朝长辈行礼后就规矩地跪好。 青姨泼辣,安心又是青姨的徒弟,她没发话大家都不敢说话,大家都干坐着,斗室里气氛诡异。 安心一跪就跪了一个多时辰,两位长辈都喝了几盏茶了,青姨还是没说话。 林叔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青儿,你还要罚她跪多久,我见面礼还要不要送了?” 祁叔看可算有人开口了,他赶忙附和:“就是!我律儿就这么个孩儿,多苦命的孩子,你还罚她。”说着还作势抹泪。 惹得青姨又是白眼一翻:“林叔,祁叔,要送礼便送,她本就该跪着接礼。” 看青姨铁了心要安心跪下去,两人作罢,心想以后还有的是时间关心安心。 他们把盒子交给安心,叮嘱安心受罚后去看看他们两个老人家,他们很想跟她说说话,安心应了是,低头拜谢后,两位长辈就离开了斗室。 青姨看长辈可算走了,她也快憋不住了,对听雨戏雨道:“你们也有礼要送吗?没有就赶快回去睡觉。” 听雨戏雨听了,也从怀里掏出礼物放到安心手里,异口同声道:“师姐也要记得来找我们玩。”然后就跑出斗室了。 看人都走了,青姨开口:“你把你去苗疆做的事给我一五一十说出来。” 安心看她气得不轻,不敢瞒她,老老实实地说了全部。 “这么说你知道那天泉所在?那我得去看看!” 青姨的关注点永远只有医术草药,她可是个为了一株雪灵芝就能在天目峰呆八年的人,宫锐这个人她是一句都没问。 “你快把路线画给我。” 安心本以为她因为一个少年就独自跑去苗疆,一定会被青姨骂得更厉害,她都做好准备了,青姨却一句没问。 她松了口气,不忘讨价还价,“青姨,那我这责罚?” 青姨早就想好怎么罚她了,那么喜欢乱跑?那就让她哪儿也去不了,“从明天起,每日采三杯露水,直至你练成天机剑法。” 这惩罚听着不重,但显然是漫长又折磨人的惩罚。 “青姨~” 安心还想再求求情,但是她还没说话就被打断了。 “觉得还不够是吗?谭伯跟我说丹房还缺一批元奎蛇,不多,也就三十条,不然你去帮帮他?” 这元奎蛇不似其他毒蛇虽毒但不凶,这蛇是又毒又凶猛,抓一条都费力,何况三十条。 安心不敢再说话,只得应下。 …… 玄京郊外 蟒山 宫锐端坐在马车内,外头的打斗声正盛,他没去记这是这半个多月来的第几波人,马上就要进京了,那些人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 眼下这波人是他们这一路碰上最难缠的刺客。 他们今日已经经历过一场漫长的厮杀,对方人数众多,与霄卫缠斗了许久,霄卫损耗了大量体力。 这第二波人显然也是在拖着他们,那为首的黑衣女子正坐在马上冷眼旁观,她手下众人犹如水里的鱼一般,灵活地与霄卫拉扯着。 郭子达一直守在马车旁,他已经看出不对劲,恐怕今天这两拨人都是一伙的,不像冲着宝藏来的亡命之徒,也不像收钱办事的杀手。 他们很了解霄卫,这次行动一看就是有所准备,他们没有硬碰硬,而是要拖垮霄卫,让那女子有机可乘。 霄卫都是好手,一路突袭刺杀不断,他们也没损失多少人,但是接二连三的刺杀让人一直紧绷着,他们也疲惫不已,再这样打下去他们会累垮的,要搬救兵才行。 但郭子达一直被那群人缠着,他找不到机会放出信号弹。 宫锐也察觉到了,外头已经打了许久,而这群人敢在京郊动手,还派出这么多人手,闹这么大的动静,不是王皇后的人还有谁呢? 他微微掀开车窗,想看看外面的情况。 咻! 一支箭朝他射来,宫锐眼疾手快,手一松,箭矢打在车窗上,嗡嗡抖动着,可见射箭之人力道不小。 但这并没有吓退宫锐,霄卫还在苦战,他也得做点什么才行。 他朝郭子达喊道:“郭子达,信号弹给我!” 其他霄卫都训练有素,马车周边的霄卫听到宫锐的声音后,奋力聚在一起,护着郭子达向马车靠近,但那群人也察觉到他们的意图,开始用箭攻。 箭矢从四面八方射来,霄卫们挥刀抵挡,将马车围起来,郭子达抓住间隙,把信号弹往马车上丢去,便与其他霄卫一同掩护宫锐放弹。 “啪”的一声,天空亮起一抹刺眼的光。 那伙人看到霄卫放出信号弹,明白时间不多了,他们一改之前的油滑,奋力进攻。 那黑衣女子飞身朝马车袭来,她目标明确,并不与霄卫过多纠缠,直直朝着宫锐去。 霄卫都已精疲力竭,对上那伙人全力进攻逐渐不敌。 那女子招式凌厉,简单几招就伤了霄卫两人,看着倒下的兄弟,郭子达咬牙迎上,他想只要能拖住那女子等待援兵就行。 但是那女子修为不低,没过几招,郭子达就知道自己哪怕全力也打不过她的,何况现在他已经疲惫无力,他拖不了多久。 又过几招,郭子达就被那女子刺伤手臂,他吃痛粗喘着,援兵再不来,不只是护不住宫锐,他们也都会死。 那女子刺伤郭子达后也没趁机杀他,她知道他们救兵快来了,她要抓紧时间,她的目标是宫锐。 她朝马车走去,霄卫们一拥而上,他们都不是她的对手,但哪怕用血肉之躯,他们也得拦住她。 被打倒在地的霄卫死死拉住她的脚,其他人也都用自己的身躯去抱住她的腰,扯着她的手臂,其他还能打的人也都朝她发起进攻,死命地缠着她。 那女子被这些不要命的人拦着,她用剑刺他们,但他们哪怕痛,哪怕死,也都不放手,那女子眼里一发狠,奋力的砍掉扯在身上的手脚,地上一片残肢断臂,血腥气弥漫,令人作呕。 咻!一声破空的声音传来。 一只精美的白羽箭朝那女子射去,她被霄卫缠着躲避不及时,那箭射中她的右肩,她手臂一麻,手里的剑掉落在地。 霄卫们看到这白羽箭,心中大喜,是灵风长公主! 他们的救兵来了! 传闻梁国灵风长公主骑射无双,如今她虽然年近四十,风采不减当年,她连发五箭,箭箭命中。 那女子看到竟然是灵风长公主亲自来了,脸色一变,再不走就走不掉了!当即下令:“撤。” 看那群人要跑,灵风长公主叫出她身后的青年男子:“肖飞。” 青年男子心领神会,马上带人有序地围堵那群人。 灵风长公主策马向那已经千疮百孔的马车走去,霄卫们纷纷跪地行礼。 她走到郭子达面前停住,郭子达一身伤,手臂上的伤口皮肉翻出,更是狰狞,灵风长公主的声音清亮又冷冽:“郭子达,你越来越没用了。” 灵风长公主从来如此,给人的压迫感十足。 但郭子达听了心里松了一口气,跟了灵风长公主许久,没说罚他,那就是他做得还行,他忙应道:“属下无能。” 灵风长公主轻哼一声,这时宫锐从马车里出来了,他还是如同从前那样,动作轻慢。 他缓缓走到灵风长公主马前,行礼道:“姑母。” 灵风长公主微眯着眼审视着宫锐,似乎是想看看他这两个月有何不同。 过了一会她才开口:“回去再说。” 霄卫迅速整顿,与灵风长公主一行人声势浩大地进京。 第10章 心思 玄京 长公主府 灵风长公主一身常服坐在主位,她脸色阴沉,显然压抑着怒气。 宫锐已沐浴更衣,他却是一脸冷淡,仿佛今日无事发生一般,垂眸坐在她侧边。 两人一言不发。 下人们都躬着身子小心侍候着,“启禀公主殿下,陆太医到了。” “让他进来。” 陆太医进屋还没行礼,长公主便抬手免礼,朝宫锐的方向轻抬颌,示意他去给宫锐把脉。 灵风长公主比梁王的威严更甚,陆太医看灵风长公主面色不佳,大气都不敢喘,快步上前给宫锐把脉。 这一把脉后更是气都不敢喘了。 看陆太医把着脉好一会儿了,却迟迟不开口,灵风长公主沉声问道,“如何?” 陆太医被长公主这一问,他慌了神,赶紧跪下,“下官无能,请长公主殿下恕罪。” “怎么回事?” 灵风长公主看陆太医这副模样,本就压着的火气又上来了,声音愈发冷冽。 陆太医吓得一头的汗,只能如实回答:“下官无能,五殿下脉搏太过虚弱,下官把不出任何脉象。” 灵风长公主一头雾水,对着宫锐问道:“锐儿,你怎么回事?” 把不出脉象,那不是死人吗?她分明看到宫锐回来后气色好多了,并不像将死之人。 说的是宫锐的身体,可宫锐却是毫无表情,“我被劫持后,辗转被卖到苗疆,苗人给我喂了些东西,可能是因为这个把不出脉,姑母可让其他太医来试试。” 灵风长公主听宫锐这么说,蹙起了眉,叫来下人道:“去把太医院所有当值太医叫过来。” 一个时辰后,诸位太医都试过了一遍,却没有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灵风长公主眉头紧锁着,整屋的太医都屏着气,跪在地上,承接着长公主的火气。 屋内静得仿佛只有众人的心跳声。 “姑母,虽然把不出脉,但我却感觉比以前有力气多了,或许是体内的蛊毒相互影响的作用。” 宫锐出声安慰她,也给太医院众人找了个台阶下。 “五殿下所说不无道理,蛊毒相互作用不一定伤身,也能解毒,只要殿下感觉无事那或许就是无事。”陆太医赶忙接话,太医院众人也都附和着,说着各种可能,屋内一时又变得闹哄哄的。 长公主被烦得不行,她一拍桌子,众人立刻闭嘴。 “也就是说你们没一个人知道他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全看他自己的感觉?这不是扯吗?” 众人被长公主的三连问噎住,谁也不敢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灵风长公主下令:“都出去。” 众太医如释重负般,麻利地起身离开。 太医院众人离开后,灵风长公主缓和下来,“你真感觉好多了?” 众太医都没办法,那也只能看宫锐自己了。 宫锐却是改了刚才的冷淡,面色肯定的说:“是真的,郭子达一路带我回来,姑母可以问他。” 灵风长公主端起茶盏,杯盖拂过茶杯上的浮沫,她静静看着宫锐不知道作何想法,饮下一口茶后说道:“既是如此,那便最好。” 宫锐又道:“这两个月让姑母操心了,是孩儿的错。” 灵风长公主敛下眸子,起身走出门外,站在院中抬头凝望,今夜并无月色,她就这么呆望着远处,看起来高贵又孤寂。 过了好一会儿,她收回视线,对宫锐开口道:“你如今这副样子,也有我的错,我们斗了一辈子,到头来最苦的人却是你,我知道你已心如死灰,但你若要争,我会助你。” 被生父下毒,被继母下蛊,再三地刺杀,甚至这次还被卖到苗疆去折腾了一番,现在身子状况成迷;宫锐不过十四岁,因为上一辈人的仇恨遭受了这么多苦难,灵风长公主已经看不下去了,若这个孩子想要做什么,她不会再袖手旁观。 宫锐苦笑着说道:“可我的身子如此,或许到头来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 灵风长公主听着嗤笑一声:“你是看我这辈子也曾步步为营,到头来不也一场空,所以才这么说吧,那你愿意就算了吗?” 宫锐听灵风长公主这话,他眸光一转,随即起身,走向长公主作揖:“姑母,我如今生死未可知,但哪怕到头来一场空,我也不想让宫里那两位舒坦,孩儿有一个想法,不知姑母可愿意助我?” 宫锐一向不争不抢,消失了两个月,回来竟然转性了? 灵风长公主听宫锐这么说,顿时来了点兴致:“你且说说看。” 灵风长公主听完宫锐的想法后摇了摇头,她担心的是宫锐的身体能不能熬得住,虽说他自认为好了许多,但如今他的身体状况成谜,这么做还是太过冒险了。 “你在这玄京也能有许多机会,何必跑那军营里去,你的身体未必受得住。” “姑母,无论如何搅弄朝堂,最忌惮的还是看谁手里有兵。” 虽说兵权最终效忠皇权,但多少人拥兵自重还不是因为军心,他正是打算自己去争得那份军心,他手里有兵有权才能震慑到宫里那两位。 灵风长公主虽然言语上不免担心,但脸上更多是欣慰,“当年我跟你一个想法,却被截了胡,你去那军营里,前途未卜,你就不怕?” 灵风长公主挑眉望着他,话虽没说完,宫锐也懂她什么意思。 他弓下身子朝灵风长公主一拜,“所以我才求姑母助我。” 她沉思片刻后开口:“你意已决那就去吧,只要你能混出点名堂,你不用担心你父皇压制你,我自会助你。” “那明日我这责罚就劳姑母费心了。” 宫锐是作为质子被送往呼庭的,虽被劫持了,但没去成也伤了两国邦交,灵风长公主虽然花了心思去摆平了这件事,但是宫锐受罚避不可免。 灵风长公主回道:“放心吧,你今日劳累,早点去休息吧。” 宫锐应声退下。 灵风长公主依旧站在院中,她面上浮出笑意,低声道:“有点意思了。” …… 凤梧宫内一地狼藉,花瓶茶盏的碎片撒一地,可见王皇后今日火气有多大。 王皇后已经摔了半个时辰的东西了,宫女们全都跪得极低,几乎趴在地上,颤抖着不敢出声,唯恐这火气烧到自己身上。 王皇后扔掉手中最后的那支白玉簪,她望了望四周,手边已经没有可以摔的东西。 她喘着气倒在榻上。 桂嬷嬷看王皇后摔累了,赶忙上前给她揉揉手臂肩膀,对地上跪着的众人下令,“收拾干净。” 宫女们行动起来,迅速收拾干净。 桂嬷嬷小心安抚着王皇后,“娘娘莫要气伤了身体。” 王皇后讥笑出声,“哼,他不像他娘,他倒是个命大的。” 失踪了两个月,竟然还没死,还安然无恙的回来了,王皇后自然气急败坏。 “琪琪怎么样了?” “伤到骨头了,还得休养一段时日。” 今日的刺杀因为灵风长公主出现又失败了,还让琪琪受了伤,王皇后虽然不快,但是她还要让琪琪给她做许多事,还得留着她,“让她好生修养吧,宫锐既然回来了,那也不急了。” 王皇后又问,“凌霄殿今日反应如何?” “消息传来的时候,皇上正在作画,福子说皇上神色如常,笔都没停呢。” 虽然如此,王皇后冷笑一声,面上还是有一丝不悦。 这些年皇上纵容她这样对宫锐下毒手,何尝不是把自己当成杀人的刀了呢?满朝文武不瞎不傻,若是有天追究下来谋害皇嗣也是她,凌霄殿那位倒是下了一招好棋。 但是她甘愿做刀也不会放过宫锐! 那些年的折磨早已让王皇后扭曲不堪,哪怕如今她已经坐上后位,哪怕未来的帝位已经十有八九是她儿子的,她也要杀了宫锐。 …… 灵风长公主在梁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她虽为女流,却权势滔天,甚至梁帝也不可撼动,但她又甚少参与朝中之事,为何如此,还得追溯到先帝时期,而这是皇家旧事,朝中大臣从不敢过多议论。 早朝上,灵风长公主带着失踪多日宫锐一同进殿,显然今日有事要发生。 “锐儿可还好?” 梁帝瞥过跪着的宫锐,昨日太医院已向他禀明长公主府的事,他不咸不淡地开口。 宫锐开门见山,“回父皇,儿臣无碍,儿臣今日前来向父皇请罪。” 他们两父子本就相看两厌已久,朝中人早有耳闻,两人已经懒得演戏了。 梁帝没叫宫锐起身,他开口道:“你何罪之有?不过是被劫持了,如今回来了,那就把没做成的事做完吧。” 众大臣听着,这父子俩真是毫无情分可言,把自己的亲儿子送出去一次不成还送两次! 灵风长公主接上话,“从来没听过给纳贡的藩国送质子的,皇弟这一出意欲何为?本宫真是看不懂呢。” 她面上浮出怒气,本就丢面的事,皇帝竟然还想做第二次,给那呼庭送质子就像送玩物一样。 梁帝面对长公主的质问,他毫不在意,“灵风,这是两国已经定好的事。” 梁帝这么做的用心根本不用揣测,他就是不喜宫锐。 他送走宫锐还是还瞒着众大臣,在呼庭使者离京时秘密把宫锐送走,打得大家措手不及,所以才有后来灵风长公主让人假意劫持,以及宫锐落入贼人之手的事。 此事一出,众大臣无奈咋舌,不顾及国家脸面去泄私愤,梁帝如今真是越来越离谱了,以至于后来宫锐失踪没去成,朝中就把这件事就按下不提,就当过去了。 灵风长公主看梁帝那不在意的模样,不免想起往昔,心中一阵苦涩,难怪当初先帝传位给她这弟弟,却给她留了权。 她压下情绪,开口道:“当年武英将军夫妻俩拿命赢下岚山关之战,大败呼庭十万精兵,让呼庭一蹶不振,从此不敢进犯,西北边境才得以安宁,陛下可是忘了?那是血流成河才赢得来安宁和脸面,皇弟如今就这样轻飘飘地踩下去,不怕臣子们寒心吗?” 灵风长公主的话也是朝中大臣心之所想,梁帝不怪乎会瞒着满朝。 对于灵风的质问梁帝并不辩解,他虽理亏,但他是一国之君,他不愿解释没人能逼他。 他也明白有灵风在,他不可能再把宫锐送走了。 梁帝直接跳过灵风的质问,开始责罚宫锐,“他不去可是伤了邦交,那他想如何呀?” “儿臣受万民供养,却没有尽到皇子该有的责任,儿臣愿意请命去军营,做那保家卫国的一员。” 宫锐此言一出,满朝大臣皆是骇然,谁都知道宫锐体弱,去军营不是送死吗? 梁帝听到宫锐的话也是惊讶,不明白他这是何用意,太医说他如今脉都把不出来,不知他身体如何,难道另有隐情? 梁帝直截了当地问,“你是真想去从军还是去挂个名?” “儿臣愿去骑风营。” 此话一出大殿上全都噤若寒蝉。 骑风营对上的是勇猛的哈喇人,哈喇人与梁国常年摩擦不断,骑风营更是整个梁国最骁勇善战的一军,去骑风营意味着宫锐去保家卫国不是说说而已。 灵风长公主拧起了眉头,也被宫锐这一出打措手不及,去骑风营,他到底是什么心思? 她本想安排宫锐去千机营,她也能照拂他,他若是去骑风营,那骑风营军纪严明不说,更如北地的哈喇人一样只崇尚军功,是要实打实凭本事出人头地的。 灵风睨了宫锐一眼,虽不知道他为何执意要去骑风营,但这戏还得唱。 她出言反对,“不可,你的身体如何受得住?” 宫锐一脸坚决,朝梁王磕头一拜,“请父皇成全!” 梁帝盯了宫锐许久,依旧看不明白他这出戏有何目的,但是去骑风营没准哪天就死在哈喇人的刀下了,也不必费心除掉他了。 梁帝没想太多,就欣然同意。 “那便依你。” 退朝后,梁帝宣了太医院院正,却还是说不清宫锐身体到底如何。 第11章 离别礼 宫锐在大殿上才跪完,回到长公主府又接着跪。 他在大殿一声不吭就要去骑风营,惹怒了长公主,宫锐了然,回到公主府后主动认罚。 他又跪了一个时辰了,长公主还没发话,宫锐腿已经麻了,他也不强撑着,他往边上一倒,面露苦色。 灵风长公主瞟了他一眼,开口嘲讽:“你这身子还想去骑风营,不是去送死吗?” 宫锐撑着身子,侧坐在地上,对于长公主的嘲讽,他倒不羞恼,回道:“既然要去,自然是去个能功成名就的地方。” 灵风长公主眯起眼,不太相信他,冷声问道:“只是为了这个吗?” 宫锐挑了挑眉,反问道:“不然呢,姑母认为还有比骑风营更合适的吗?” 是啊,他要走这条路,骑风营最合适,但也最难。 宫锐若能成事,北地那十二万铁骑足以让所有人畏惧。 灵风长公主朝他讥诮地笑了笑,说:“倒是挺有自信。” 宫锐也跟着笑了笑,笑得谄媚,不达眼底,“还需仰仗姑母给我点人,好助我早日成事。” 他直勾勾的对上灵风长公主的眼,丝毫不掩藏自己的野心。 长公主手指在茶杯盖上打着圈,对宫锐的要求并不意外,淡淡开口,“你想要谁?” “霄卫如何?我挺喜欢郭子达的。” 霄卫是长公主多年前培养的一批人,有军队的体格和纪律,又有暗卫的功夫手段,比起皇帝的禁军也不差,让他们和宫锐一起去骑风营再合适不过了,能保宫锐安全也能助宫锐成事。 长公主闻言眉毛微挑,宫锐主动开口要霄卫,看来是真的下定决心了的。 他回来后一改往日模样,长公主不禁好奇,是宫里连续的刺杀让他改变的?还是这两个月发生什么事让他改变的? 看长公主沉默不语,宫锐也不急,从地上起来,坐到长公主边上悠闲地喝起了茶。 片刻后,长公主放下茶盏,对上宫锐的视线,语气肯定的说道:“你确实不一样了。” 她显然早有准备,从袖中拿出霄卫令交给宫锐,没再多说什么就离开了。 宫锐如愿得到了霄卫。 以他对灵风长公主的了解,想要她的帮助,得先要让她觉得值得,而他如今要做的事,也曾是长公主曾做过的事,长公主也想看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吧? 灵风长公主出了门轻唤了声:“肖飞。” 玄衣青年随即出现在她身后。 “让郭子达来见我。” …… 梁王宫熠虽然政事处理得平平,但十分富有才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宫锐的母亲荣熙同出生簪璎世家,一族出过三相两帝师,她更是三岁识千字五岁能作诗,才貌双全,名冠九州。 宫锐作为这两人的孩子,自幼便才智过人,而如今,他却只能靠拳脚去争权,或许是造化弄人。 皇家一向亲情淡薄,宫锐也早就过了哀怨的时候,现在他的心里有了一个人,过去如何他不在乎了,他只想以后。 自从决定要回玄京,他就不得不一步步去筹谋。 灵风长公主离开后,他就来到公主府的藏书房,一头扎进自己从未涉猎过的兵书里,用兵讲究实战,但兵法还是得学。 灵风长公主早年从军,她的书房里收藏着不少兵书,宫锐打算在出发前尽可能多看看。 他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兵书,不小心碰掉了一本梁国将门志,他忽然想到安心给他的那块玉符,便捡起那本将门志看起来。 半个时辰后,他倏地站起身,脸上掩不住的惊诧,不成想安心竟然隐瞒了她的身世,既然她不愿说,那他还是当作不知道好了。 想到安心,不知她现在如何了,回到天机山了吧? 他好想她。 宫锐走到院中望着东北方,紧握住胸前的玉符,他很快就可以去找她了。 但如今他这副身子还是太弱了,他得想个办法才行…… …… 郭子达一进院就看到宫锐一副相思样,他并非不懂风月,宫锐如今这样,难道是因为那个少女? 他今日得知长公主把霄卫给了宫锐,宫锐曾对他说过的话,在回京仅仅一日,就全做到了,不得不对令他宫锐刮目相看,这五皇子以前真的藏得太深了,而他为那一己私心还选对了。 他收起思绪上前道:“五殿下,长公主让我带您去个地方。” 宫锐缓缓回过神,看到是郭子达,突对他然一笑。 这一笑给郭子达搞迷糊了,宫锐一贯冷淡,如今他这一笑是什么意思?是暗指他之前的话吗?那他要表示什么吗? “带路吧。” 宫锐也没说别的,郭子达只能沉默着带路,与宫锐一路无言。 他带着宫锐来到霄卫诏狱门口,开口道:“长公主殿下说,这是她送您的离别礼,还望您不负她所望。” 随后带宫锐进了诏狱最深处,那里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老者,像是被关押了许久。 那老者看到宫锐就摇头,“太老了!” 宫锐不过十四岁,他是在说宫锐太老了? 那老者叹了口气,也没过多纠结,“罢了,我答应过灵风的,小子,你坐到我面前来。” 宫锐顿时就明白了,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灵风长公主的确是玲珑心思。 宫锐这一坐就坐到了天亮,他得到了那老者尽数真传,只是他的身体一时还无法吸收这么多功力,传完功后他动弹不得,由郭子达背着他回去。 宫锐趴在郭子达背上,他虽全身疼痛,心里却十分舒畅,和郭子达闲聊起来,“郭子达,你觉得我们能活着回来吗?” 郭子达还摸不清这新主子的心思,但也不敢小看他,宫锐现在是他主子,除了相信他,还能如何呢? 晨光照在他们身上,拉长他们的身影,他回道:“五殿下定能得偿所愿。” 宫锐勾起嘴角,是啊,不仅要得偿所愿,宫里那两位的账也要还的。 …… 寅时,安心就被魏妈妈叫醒,安心抱着枕头在床上翻滚着,她要去采露水了。 “魏妈妈,我不想起来。” 安心的声音满带着撒娇,惹得魏妈妈怜爱不已。 她虽然嘴上叫着苦,但却没有磨蹭太久就起身穿衣,北方的十月已经寒冷,这天气,早起是件痛苦的事,不过好在药谷温暖,折磨少一点。 魏妈妈把做好的早饭端进屋放在桌子上,给安心打来热水让她洗漱,从衣柜里拿出夹棉的短袄给安心穿上,又给她披上极为保暖的貂毛披风。 “魏妈妈,我不能穿这么多,我采完露水还要去气室练剑的。”魏妈妈都快把她裹成球了。 魏妈妈却不依她,“外面太凉了,小姐去了气室再脱掉披风吧。” 魏妈妈对安心甚至比亲生女儿还上心,她曾在安心母亲面前起誓要照顾好安心,这么多年来,安心要早起,她永远比安心起得早,安心受罚她也会陪着,她把安心当成闺阁小姐一样伺候着,安心虽身在江湖,但除了习武学医,她从未吃过苦。 好在安心也不娇气,又聪慧可人,看着安心长得俏丽又健康,魏妈妈宽慰不少。 安心也不啰嗦,三两口吃掉早饭就往花院去了,她要学的东西很多,如今还要练天机剑法,每日都十分忙碌。 安心出门,迎面一股冷风吹来,她已经采了好几日露水了,开始习惯这种起得比鸡早的日子了。 天蒙蒙亮,天边一片霞光,安心活动了一下躬累了的腰,已经采完三杯露水,她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清晨总能让她想起宫锐,“不知阿锐起了没?” 安心噘起嘴,心里闷闷的,他可千万别辜负她,那她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他的! 她收拾好后,向气室走去。 进了气室,谢之水已经在那儿等着了,他身着白色武袍,容貌清俊,身量颀长,旁边的戏雨听雨已经打坐入定。 谢之水与青姨那泼辣的性子相反,他功法深厚,却清和平允,安心和龙凤胎都特别喜欢他。 对于练功,他也非常随和,他们天机山的门徒本身的根骨就很好,练出来总不会多差。 但是天赋也是有差距的,青姨的剑法练得平平,医术非常了得,谢之水则是剑法卓绝,医术一般,得两者大成还得是安心的父亲安律。 安律年仅二十,名声便已响彻武林,只可惜后来为爱赴死,青姨一向嘴毒,说她父亲也算是过慧易折吧。 安心练功十分刻苦,她太需要这门功夫了,没准以后还得用来抢人,她不用谢之水督促,每日练到日落,龙凤胎看她这么刻苦也陪着,几日下来几人都疲惫不已。 “心心这么刻苦,是想要我天机山制霸武林吗?” 谢之水看几个孩子都这么努力,觉得倒是有趣。 “青姨说我的责罚要到我练成天机剑法那一日,水叔不知我每日起得比鸡都早,我想睡个懒觉罢了。” 谢之水莞尔,安慰道:“天机剑法非一两日之功,你父亲当初也练了好几年才有所成,心心不必操之过急。” 谢之水又问起听雨戏雨,“你二人又是为的什么,我没有罚你们吧?” “师姐练我们就练。”二人异口同声道。 谢之水不免一笑,“人各有所长,我天机山门徒从不需要与人比较,你二人要比的只是自己,莫要因为他人而影响本心。” 天机山的宗旨就是追寻自我,因此门徒虽少却团结和睦,才在武林有一席之地。 听雨戏雨心思纯良,之前也没想那么多,得到谢之水的教诲后,两人都放松下来了,除了安心依旧刻苦。 安心回到房中时身上都被汗水浸透了,让魏妈妈一阵心疼。 “这天机剑法这么难吗?怎么小姐每日都如此劳累。” 安心瘫在椅子上,懒洋洋地回道:“是挺难的,我得加把劲儿,不然我这辈子都睡不到一个懒觉了。” 魏妈妈被安心的说词逗笑了,她打来热水想伺候安心沐浴。 “魏妈妈,我自己洗。” 安心自打从来到天机山就独立了很多,魏妈妈没多想,以为是女儿家长大了,但其实是安心把随身携带的玉符给了宫锐,她怕魏妈妈发现会责问她。 沐浴后,安心吃着魏妈妈给她做的宵夜,魏妈妈则在边上给她做衣服陪着,如同母女一般温馨。 安心突然开口:“魏妈妈可还记得玄京的事?” 魏妈妈手上动作停下,安心以前从不问玄京的事,她难道有了什么打算? 她问道:“小姐可是想回玄京了?” 安心调皮地回她道,“是要回的,我有预感我的夫君会在玄京。” 魏妈妈闻言哑然,心中感叹她家小姐确实长大了呀,都在想夫君了。 “小姐想知道什么?我们将军府还有李叔在看着,小姐若是想回去,我给李叔去封信。” 安心看魏妈妈一脸认真,她开口稳住她,“不急的,我要回去也还早呢,怎么也得等我练成天机剑法之后,不过我若是回去了,是不是也算个高门小姐呀?” 魏妈妈笑道:“那自然是的,小姐是我们将军府独苗,我们将军府如今虽然没人了,但在玄京还是无人不知的。” “那高门小姐的规矩我是不是得学一学呀?省得我以后丢将军府的人。” 魏妈妈取笑她道,“小姐当初不是说那些都是花架子吗?如今为了夫君肯学了?” 安心面上一红,还是反驳道:“不是为了夫君,我是为了将军府的脸面,你明儿起教教我。” “可小姐连女红都不会,这如何找夫君呀?”魏妈妈毫不留情, 梁国的民间风俗一向是男送簪子女送帕子,女子为了诚意多是自己亲手绣的。 “会规矩就好嘛,什么手帕香囊,他想要我给他买就是。” 安心放下筷子,走到魏妈妈边上抱着她的手臂撒娇,“说好了啊,明天我就要学,你得好好教我,别让我被别人看笑话。” 魏妈妈马上入戏了,“是是是,奴婢一定不让别人看小姐笑话的。” 天机山上的日子过得又快又充实。 第12章 白眼狼 五年后 天机山 安心一袭黑衣,右手持一把细剑,站在险峻的山峰石上,她俯视着山间巨石上模样相似的少年少女,跃然起身,以一敌二,朝他们发起猛烈地进攻,身法快,招式狠,双方斗了百招,安心寻得契机,一招神龙摆尾,踢翻少女,剑锋反手指向少年。 林叔和祁叔两人喝着小酒,坐在茅屋顶上看得津津有味。 谢之水和青姨则在飞檐上一站一坐。 看到安心踢翻戏雨,谢之水开口,“心心赢了呀,看来她的责罚结束了。” 青姨的嘴一向不饶人,“不如她爹,五年了才练成这样。” “有些人可是二十几年了也没练成这样呢?”谢之水揶揄她。 “哼,师兄可还想要龙息丸?”青姨瞪他,笑话人谁不会? 三个小辈胜负已定,谢之水和青姨不再斗嘴,施展轻功朝他们飞去,林叔和祁叔也提着酒壶飞身而来,几人聚在巨石上。 “安律的孩儿果然不错!” “可不是,几年能练成这样,颇有当年安律的风姿。” 林叔和祁叔喝着小酒,毫不吝啬地夸安心。 安心难掩心中雀喜,暗示着青姨,“青姨~” 青姨看她这几年乖巧听话,就松了口,“明日起就不用采露水了,但练功万不可懈怠,江湖上高手众多,你现在也就勉勉强强吧。” 青姨虽嘴毒,但也苦口婆心。 安心喜上眉梢,上前抱住青姨的手臂,她这几年已经长高许多,如今她比青姨已经高了大半个头。 她屈着膝把头靠在青姨肩膀上,“青姨这么说,不如放我出去看看,我都已经五年没下山了。” “那不行,你要出个什么事,你要我怎么向你爹交代。”青姨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哎呀青姨~我真的要憋坏了,你总不能一直让我呆山上吧?那我练功有什么用,天机剑法还护不住我吗?我又不是去找人拼命,我只是下山玩玩嘛!” 安心抿着嘴,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林叔开口劝道:“没错呀青儿,就放她去玩玩吧,她如今要保命足矣。” 祁叔也跟着劝,“就是,年轻漂亮的小姑娘闷在山上干嘛,总要去看看世间百态的呀,没准还能寻得个好郎君,岂不美哉。” 祁叔话音刚落,青姨就皱起眉反驳道:“那更不行了,情情爱爱只会让人变愚蠢,我可不想她像他爹一样。” 青姨想起安律就惋惜,她一辈子不通情爱,她只觉得为爱去死太不值得了。 谢之水知道她什么想法,开口道:“我说,情爱那都是后话,她不过想下山走走,师妹又何必拘着她。我们都会老死的,能护她一辈子不成?” 大家都跟着劝,青姨一想也对,又不能绑在身边一辈子,也该让孩子自己成长。 青姨作出让步,“你想去哪儿呢?什么时候回来?” 安心一看有戏,老早就想好了说辞,“我想去玄京看看,我还没去过呢!然后再到处玩玩,也就一两年就回来。” 青姨知道她是想去看看她娘亲长大的地方,也没什么好阻拦的,“你娘的将军府应该还有些好东西,记得给我们捎上些。” 安心乐得很,天机山的丹药多金贵,可不缺钱,青姨惦记的还是那些珍贵药材罢了,“知道啦,我一定带青姨喜欢的东西回来。” 她终于可以下山了! 安心一刻都不愿耽搁,马上面向长辈们跪下辞行,语气里掩不住的兴奋:“林叔公,祈叔公,水叔,青姨,心心很感激诸位多年的照顾,心心在此拜别各位长辈。”磕完头就跑回去收拾东西了。 看她急不可耐的样子,青姨忍不住道:“小没良心的,就想着玩。” 林叔和祁叔已经喝得有些迷糊了,两人也懒得再看小辈们的戏,搭着肩晃晃悠悠地离开。 谢之水回过头来看到听雨戏雨满眼羡慕,心想这两孩子还没出去历练过,不如也放他们下山去看看? 他对龙凤胎开口:“你俩羡慕呀?那也收拾东西去吧,去玩个一年再回来。” 龙凤胎没想过还可以这样,相视一眼,立马动作整齐地跪下:“是,师父。” 青姨接上话,“记得活着回来啊,打架输了别说是天机山的人。” 听雨戏雨低头一拜,就蹦蹦哒哒地去收拾行李了。 看龙凤胎离去的背影,青姨不免想起当初安心独自跑去苗疆的事,她开口提醒谢之水,“你这两徒儿心思太过单纯,你放出去不怕出事?” 谢之水倒没有青姨那么多心,“他俩是单纯又不是笨,我天机山的徒儿还能让一般人欺负了不成?” 他又道:“师妹不是要去南越取那幽灵兰花,可要结伴同行呀?” 两人相处几十年,谢之水一开口青姨就知道他目的不纯,“师兄不妨直说这趟的报酬是什么?” 谢之水微微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天机山突然一下就空了,林叔和祁叔酒醒后发现山上就剩他们两个老头了。 …… “魏妈妈~” 安心没进门就叫唤着魏妈妈。 她跑太急了,一边喘着气一边跟魏妈妈说:“快,快帮我收拾行李,我要下山了。” 魏妈妈赶忙上前问她,“青姑娘愿意放你下山了?” “对呀,我今天就要下山,听说每年乞巧节云州城都有灯会,我要去看看热闹去,再迟我就赶不上了,魏妈妈快点呀!” 安心把魏妈妈拉进里屋,然后开始翻箱倒柜收拾东西。 “小姐下山后是要去哪儿?”江湖险恶,魏妈妈不免担心她。 安心动作停下来,思索了一下,对魏妈妈说:“魏妈妈,你也收拾行李吧,你去玄京等我,我玩个几天也要去玄京的。” 魏妈妈听她这么说面露喜色,她已经十几年没回过玄京了,如今有机会回去看看自然是好的,但她又想到了什么,“小姐去玄京可是去寻那凌云公子?” “是的呀,他就在玄京,魏妈妈去玄京等我就是。” 安心笑得甜蜜,坦荡地回她。 这还得提到两年多前安心及笄那日,魏妈妈突然收到一个精巧的礼盒,虽然明面上是给魏妈妈的,盒子里面却夹着一张烫金贺纸。 纸上写着:“旦逢良辰,顺颂时宜;一岁一礼,一寸欢喜。” 笔锋遒劲,落款只有凌云二字。 盒子里的礼物是一只纹饰简单的玉簪,用的却是极好的白玉,魏妈妈并非是个见识短浅的人,这一看便是送给她家小姐的及笄礼。 用的是好玉,纹饰却普通,怕不是男子亲手雕刻的,安心并没有机会接触到其他男子,显然是她消失的那两个月认识的什么人送的。 魏妈妈把礼物送到安心手上后,用尽方法想撬开安心的嘴,安心一向什么都不瞒着她,但是对这个凌云公子却是只字未提。 她看安心拿到礼物后先是惊诧随即又喜出望外的表情,心中一阵担忧,小姐莫不要被什么乱七八糟的男子欺骗了去。 安心看她一脸担忧,转过来安慰她:“你看这字写得如何,是不是很好?他人也很好看呢!魏妈妈别担心,若是他敢骗我,我自会了结他的。” 看安心话说得磊落,魏妈妈虽然担心,但静下心来一想,字写得好,送的也是好玉,听安心说长得也好,那应该也是个有学识有底子的家世,总不会太差。 可只要她家小姐喜欢,即便是穷苦人家又如何? 安心的母亲临终时只有一愿,便是安心能平安顺遂,快快乐乐地活下去,魏妈妈也不想干涉她的终身大事,只要她喜欢便好。 这事她便替安心瞒了下来,此后每年安心生辰,这凌云公子都会送礼来,但他人却从未出现,谷中众人也不知道有这一事,如今安心要下山了,若是去寻那凌云公子,魏妈妈当然想见一见为安心把把关。 看着眼前明媚的少女,魏妈妈叮嘱道:“那小姐可要快点带他来见一见,我真的很好奇我们小姐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呢。” “好啊,你且等着便是,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安心收拾好东西,跟魏妈妈道别后就急匆匆地下山去了。 …… 安心终于赶在日落前进了云州城,今日七夕节不设宵禁,云州城内热闹非常。 拜织女、拜魁星、香桥会的都不少,年轻男女成群结队地为自己祈愿。 街上人头攒动,沿街的商家和小贩们也都整晚营业,路上满是提着花灯,拿着各种小食的百姓,主街道拥挤不堪。 安心好不容易寻得一家位置绝佳的客栈,她花了高价住进了二楼的上房,打开窗外面便是一条小河,河里飘着许多样式各异的花灯,不远处有一座小桥,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安心看着窗外的景象心动不已,她已经五年没见过这种烟火气了,她放下行李便往街上去,她看什么都新鲜,这也买一点,那也尝一下,没一个时辰,她就吃得肚皮圆滚滚的。 安心自知她那女红手艺再乞巧也没救,不如去放花灯有乐趣,她买了一盏特别的花灯,别人都是花或者兔子什么的,她的是一只老虎,老虎花灯做得生动,还粘着一条尾巴,安心喜爱不已。 时辰不早了,街上依旧拥挤,她走到一座高楼下,起身翻跃几下便站到高楼顶上,手里的花灯丝毫无损,她往远处眺望着,想寻一个人少的地方去放灯。 无奈她耳力好,正好听到了此时楼里的交谈声。 一道较为老成的声音说:“都这个时辰了,五殿下怕是不会来了吧?” 另一个年轻些的男子回,“哼,今日邀他可不少吧?听说尤家邀了五皇子游湖,还带上尤大小姐呢,尤家那心思,莫不是想攀皇亲?” 他们说五皇子,那不就是宫锐?分别五年再次听到他的消息,安心不免激动,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这些年五殿下周旋于云州各世家,态度暧昧,立储之事迟迟未定,如今他在军中威望如此之高,将来会如何谁又知道呢?难免有人想占得先机。” 这时敲门声打断两人的对话,“老爷,五殿下差人来说,他一时兴起在蠡湖泛舟,请老爷过去同游呢。” 那道较老成的声音问:“哦?可还有别人?” “听说各家都请了。” 年轻男子嗤鼻说:“呵,他又想唱哪出戏?” “唉,唱哪出戏咱们不都得去看吗?人家都来请了的,走吧。”那两人随即离开。 安心在房顶却是脸色一黑,这么说宫锐这些年一直在云州?竟然没去看过她一次! 玉佩都给了她,还想和别的女子游湖泛舟? 亏她当初那么不要命的救他,真是个三心二意的白眼狼! 安心越想越气,泛舟是吧?她倒要去看看泛舟有何趣味。 …… 安心跟着那两人到了一个广阔的湖,湖面上只有一艘华丽的大船,这边是那所谓的“舟”吧? 蠡湖周围围满了官兵,今夜这船上来的尽是云州城的世家大族,守卫做得密不透风。 安心没法靠近蠡湖,她只能寻了一棵大树,站在树上眺望着,好在习武之人五感比常人好,她大致能看清船上的景象。 大船二层的甲板上设有宴席,此时各家人陆续来到甲板上,朝着船头方向行礼,主位上坐着一个白色锦衣男子,看着宽肩窄腰,体态优美,安心正好在他侧后方的位置,但就算没看到他的长相也能猜到那应该是宫锐。 安心在远处也听不清他们说什么,船上觥筹交错,还有舞姬和歌姬助兴,那些贵客也都喜笑颜开。 合着宫锐在云州多年每天就是忙这些?好啊,每日享乐也不去看她! 安心怒火中烧,不停地扯着手边的树叶,边上的树叶都要被她薅秃了,她跟这个白眼狼没完! 这时一名男仆急匆匆地走向宫锐,俯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宫锐突然站起来,匆匆离席了。 安心这才看到宫锐的正脸,不是说去从军了吗,怎么还一副小白脸的样子? 走了正好,每日顶着这皮相到处拈花惹草,忘恩负义的男人! 她心中满是愤懑,尾随着宫锐离开。 第13章 再相遇 安心跟着他来到城中一处守卫森严的院子,这里应该是宫锐的落脚处,安心看他神色匆忙回到别院,像是遇到什么麻烦事。 但安心正在气头上,才不管他什么心情,现在先要解决她的火气才行。 她抽出手帕把脸蒙上,跃起身跳进院子里,守卫虽然多,但安心身法卓然,一般人是很难发现她的。 没一会儿她就到了内院,她隐藏在檐下观察着。 这时,一名男子行色匆匆地从他房中出来,安心看他似乎有点眼熟,又想不起那是谁。 安心又等了一会,确定那男子走后屋里就只剩宫锐一人,她从檐下跳下来,蹙着双眉,盯着那影子看了一会,她摸出迷针,隔着窗对屋里那影子射去,影子随即倒地。 她推开门进屋,宫锐已然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这里都是宫锐的人,她可不想被当成刺客,她上前背起他,打算先把他掳走再说。 可奇怪的是这人未免太重了,以她的力气,背一个男子绰绰有余的呀?但安心没工夫细想,她有些吃力地驮着他,小心翻墙出去。 她不知道的是,背上的男子在她翻墙的时候就已经睁开了眼。 …… 安心背着宫锐一路靠轻功回到客栈,她没想过宫锐这么重,可把她累坏了,她把宫锐放到床上,自己喘着气去喝水解渴。 安心喝完水回到床边,掏出解药,给宫锐闻了闻,宫锐缓缓睁开眼。 眼前的男子面如冠玉,目若朗星,鼻若悬胆,唇若施脂,长大后的他比记忆里还好看,安心虽在气头上,却还是被他的美貌折服。 宫锐睁开眼后,终于看清了想了五年的人儿。 她已经长开了,不同于少时的稚嫩可爱,如今的她已经长成一个明媚可人的姑娘,眉目如画一般却带着英气,唇瓣如娇花一般不点而朱,肤如白玉,身段窈窕有致。 眼前的姑娘艳如桃李,却冷如霜雪,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无数次出现在梦境里模糊的人影,有了具体的轮廓。 看他睁眼却不说话,安心火气又起来,以为他还是跟从前那样,漂亮、柔弱,让人怜惜,心里又把他数落了一顿,就知道用这种样子迷惑别人,坏男人! 安心双手抱胸,站在床边冷着声开口,“知道我为什么掳你来吗?” 安心的声音把宫锐的思绪拉回来,他抿嘴笑着开口,“心心想我了吗?” 声音的如山泉水一般清澈透亮。 “你怎么认出我的?”安心满是惊诧,然后摸了摸脸,才发现刚才喝水后忘记蒙脸了。 宫锐眉眼带笑,猛然起身拉过她,紧紧的把她拥入怀中,“你带我走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 安心才反应过来,“你给我使绊子是吧?怪不得那么重!” 宫锐把她紧紧抱着,她的气息和温度告诉他,她真的回来了。 两人离别后,他对她有愧,一心想着等一切事毕,他会亲自去接她下山向她赔罪,可她却先找来了。 他可不想刚重逢就激怒她,赶忙道歉:“心心,是我错了,我今晚才得知你下山了,我以为你会去玄京找我算账,没想到你竟然去别院把我掳来了,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我好想你。” 宫锐紧紧拥着她,安心听见他的心跳跳得又快又剧烈。 可她还在气头上,反驳道:“你骗人!我都知道了,你在云州好几年了,你要是想我,你怎么一次都没去看过我?” 安心在他怀里扭来扭去想挣脱他,他抱得太紧了,她又不敢用力,怕误伤了他。 宫锐这才懂了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了,想来是听到了什么。 他主动放开她,双手按在她的肩上,低下身子对上她的眼,诚恳地说:“心心,先听我解释好吗?” 安心别过头不看他,“哼。” 她忍住火气,小嘴微微撅起,一副女孩家闹脾气的样子等他解释。 她生气的样子与年幼时简直一模一样,遥远又熟悉,他看着她这样子,眼里浮现柔情,开口道:“我五年前来到云州,进了骑风营,初来乍到,盯着我的人太多,我不敢去见你,后来我花了近三年才站稳脚跟,才敢往天机山上送东西,我本想过了今年我就能够去见你了,我想亲自接你下山的,谁知今夜得到消息说你已经下山了,我还以为你去玄京找我了,所幸你没有。” 安心还记得他当初说的话,看来这些年他都在尽心培养自己的势力。 她不懂官场上那些弯弯绕绕,但她却记得那什么尤大小姐的事,“哼,那你为何要与别的女子泛舟?什么尤大小姐是吧?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就是个三心二意的白眼狼!” 也只有安心敢这样不顾身份地骂他,他还一点不恼怒。 宫锐听她提到尤大小姐,他愣了一下,然后又忍不住轻笑,“心心可是吃醋了?我清清白白的,从不敢多看别的女人一眼呢,心心消息灵通,不妨再问问?” 被骂三心二意确实冤枉了他,这些年不乏有人想用美色讨好他,却从未得手,他也从未踏进一步烟花之地,骑风营中都知他洁身自好。 安心也没那么容易被说服,“哼,你可是皇子,谁知道你私下有没有!”。 宫锐见招拆招,“心心既然已经下山了又何必听别人说,自己看到的不是更可信吗?” “你是要我整日盯着你不成?” “有何不可,我们分开这么久了,以后就不要分开了。” 看他这么坦荡,安心已经有点信他了。 她又问:“那我以什么身份待在你身边?你身边多了个女人你不麻烦吗?” 这确实是个麻烦,但他熬了这么多年,他不想再跟她分开了,他又拉过她,再一次抱住她。 低声对她说,“我会安排好的,不会委屈心心。” 安心这才消了些火气,但才抱了一会儿,她就有些犯困了,今夜背着宫锐跑了一路累坏了,她想休息了。 她埋在宫锐胸前,打了个哈欠说道,“你回去吧,我想睡觉了,明日我去找你。” 宫锐知道她嗜睡,但她都不想他的吗?多年不见,这么快就要赶他走? 宫锐才不想走,开始耍无赖,“心心为何赶我走?以前心心都要跟我一起睡的。” 安心想到以前,她对他似乎有点猛浪,脸上透出尴尬,心虚地说:“那以前不是年纪还小嘛,现在咱们又没成亲,怎么能睡在一起。” “又不是第一次同眠,为何以前可以现在不行了,心心除了我难道还想和别人成亲吗?” 他说罢就往床上一躺,摆明了就不走。 安心看他这样有些无奈,客栈又没有别的空房间了,她想就一晚上,挤一挤也没什么吧。 安心不再跟他掰扯,她今夜出了不少汗,她让小二打来水快速洗漱沐浴,多年来都早睡,沐浴后已经困得不行了,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等宫锐洗漱回来时,安心已经睡熟了,看着思念过无数次的面容,宫锐小心地把安心搂入怀中,在黑暗中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心里漂浮的船,回到了港湾。 她终于又回到他身边了。 …… 次日宫锐醒来发现身边人已不在,边上已经凉透,显然那人已经离开很久了,他赶忙爬起来,走过屏风,看见安心身着中衣,正坐在榻上打坐。 看到她,宫锐心才放下来,他多怕她会再次离开。 安心多年来已经习惯早起,天不亮就已经醒了,她醒了也不赖床,看宫锐睡得熟,就轻声起床练功等他。 她听到宫锐起床的动静,睁开眼开口道:“你不是去从军了吗,怎么还像以前一样睡懒觉?” 她回来让宫锐激动了一晚上,夜里抱她了好久才入睡,安心的气息让他心安,五年来这还是他头一次睡迟了。 宫锐被她嘲笑也不恼,“心心等我很久了吗?” 安心收功下榻,瞥了他一眼,“你说呢?我都快饿死了。” 宫锐他摸了摸鼻子,看安心还没洗漱,便出门唤来小二。 小二早就候着了,麻利地给他们送了清水,还带来了一套轻薄的男装。 安心看一眼小二送来的男装,又看了一眼宫锐,等他解释。 他便解释道:“我身边出现女子多有不便,心心委屈一下,先扮成我的侍卫待在我左右吧。” 安心闻言倒也不计较,来得这么快,显然宫锐早有准备,“你昨晚吩咐的?” 他点头,昨夜安心沐浴的时候他就安排好了。 只是他并不满意,他要快点让安心名正言顺的待在他身边,开口安抚安心道:“心心不要恼,我保证不会让你委屈太久的。” 安心知道是他怕她不乐意,她虽不计较,但也不解释,由他愧疚去,她还没气消呢! 宫锐看她没说话,捞起那男装去盥洗去了,留他自己在原地凌乱。 不多时,安心就换好男装回来了,脸上还稍稍易了容,看起来像一个俊俏的少年。 “心心好不公平,以前把我画的那么丑,现在自己却弄得这么俊俏。”宫锐看着她的样貌说道。 她对他依旧没有好脸色,“我又没有什么仇家找我,我为何要扮丑?” 安心不过是把胸束起,换了男装,略微调整了眉毛,粘上了假喉结,与她本来的样貌差不了多少。 宫锐哑然,被她的话堵着却也没办法,谁让他错在先呢。 安心早就肚子饿得咕咕叫,没兴致跟他耗着,开口催他,“快走吧,我要饿死了。” 宫锐不敢耽搁,快速整理好自己便带着安心出门了。 他穿的还是昨夜那身白衣,内里是轻薄的云锦,外衫则用金线绣着繁复的团云似的图案,看起来一副贵公子的模样,反观安心,普通轻便的黑衣黑靴,头发束成一簇高马尾,背着包袱,在他边上颇有侍从的样子。 夏日的日头毒辣,宫锐就近带着她到一处茶楼,登上楼上雅间,雅间布置得别致,窗户大开,风吹得窗纱飘动,窗边摆着一排茉莉花盆,花香随着风吹进房中,在这夏日里丝毫感受不到燥热,反而凉爽舒适。 宫锐让人给安心上了许多点心还有应季的冰点,“这里的小点做得不错,听闻这是城中最受欢迎的茶楼,现在人少清净,我们也品品茶。” 安心常年住在山上,并不懂这些,她对这些东西感到十分新奇,各尝一点,没一会儿就吃饱了。 宫锐不爱吃甜食,但是看安心吃得开心,他也陪着吃了一点。 从前每日要练功过得非常忙碌,安心根本没时间慢慢品茶,所以她吃东西很快,坐下没半个时辰就已经吃好了,但她又是个闲不住的,一直坐着她就犯困。 安心压住打嗝的冲动,“我吃饱了,我们等会去哪儿?” 宫锐看看天色,“中午太阳正盛,外头炎热,不如心心在此小憩一会,等日头降一些,我带你出去逛逛,云州城晚上也热闹的。” 屋内正好有榻子,还有贵妃椅。 安心听着发出疑问:“我们等会没事吗?大白天睡觉?” 她在天机山上每日忙着修炼,虽然贪睡,也已经很久没午睡过了。 宫锐莞尔一笑,“心心放心休息吧,事情等日落后再说。” 安心看了眼外面毒辣的太阳,点点头,“那就睡一会吧,我已经好多年没闲下来了,我刚好偷个懒。” 她解开腰上的蹀躞带,就往榻上一躺,“你呢,你睡不睡?”安心问着还挪了挪身体,给他腾出一点位置。 “我陪着心心。” 他哪会拒绝安心,也跟着上榻,只是这榻子不大,安心躺着都得微曲着腿,他比安心还高了近一个头,一上来显得更拥挤了。 “不行,太挤了,你去别地儿睡吧,我不要你陪,我自己睡。” 天气太热,她没让他关窗,凉风徐徐从窗外吹进房中,她把手帕折起来蒙在眼睛上,打算就这么睡。 宫锐她还是和五年前一样随性,被她推下榻也没有不悦,面带笑意在边上看着她睡,等她睡熟了才出了房间。 第14章 小侍卫 安心一觉睡得香甜,醒过来发现快日落了,她怎么睡了这么久? 太久没有午睡了,她醒来还有点恍惚,她坐起来,宫锐已不在房内,也不知道去哪了。 安心整理好自己的仪容走出房间,她一出房门有个小厮就迎上来:“公子可算醒了,请随小的来。” 安心看这小厮像是守了许久,便问:“与我一起来的那位公子呢?是去找他吗?” “殿下在后院,他吩咐说公子醒来就带公子去见他。” 这小厮也知道宫锐? 看来宫锐在云州已经有些根基了,安心不知道宫锐打算谋划什么,但总归不用她操心,她也不多问,跟着小厮下了楼。 小厮把安心带到后院,宫锐此时正坐在石凳上,他面前还站着几个青年男子,不知道在商讨些什么。 宫锐看到安心来了,他马上停住话上前迎接,态度亲昵。 他毫不避讳地牵着安心的手,到几个青年男子面前介绍起来:“这是安公子,今日起他便是我的贴身侍卫,你等不可轻待他。” 宫锐又对安心依次指了指那几名男子,“心心,这几人都是我的人,郭子达、杨修、陈严、罗白林。” 郭子达安心是记得的,昨夜她还见过,这时一提她便想起来了,杨修和陈严模样端正,身材高大壮士,肤色黝黑,一副武将打扮,罗百林精瘦高挑,跟她一样身着黑衣武袍。 安心头次碰到这场面,她不太懂该如何反应,但如今她是侍卫,她只上前抱拳行礼,并不说话。 反而那几人看安心表情都很丰富,打量着安心。 看他们的反应,安心望了望宫锐,她明白了,那几人看她不像个侍卫但又不敢直说。 宫锐刚想开口,她先拦住了他,开口道:“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几位有话就直说,以免憋得慌。” 听她这么说,宫锐懂了她的意思,他虽然没见过安心现在的身手,但他对她足够有信心,他眼带笑意,坐回石凳上看起热闹。 杨修一向心直口快,上前道:“安公子既是殿下选的,我等本不该多言,但殿下身边危险重重,不知安公子可有信心应对?” “你的意思是怕我学艺不精保护不了殿下吗?” “在下不过是担心殿下安危罢了。” 安心扬起嘴角,“既如此,那就比试看看我够不够格。” 她走到院子里的角落捡了一根木棍,转头对宫锐说道:“阿锐,我肚子饿了,让他们几个一起上吧,打完我好去吃饭。” 宫锐听她的话更是笑意盈盈,暗道他的安心果然不同凡响! 他向几人打了个手势,让他们一起上。 看宫锐和安心都这么自信,几人也不敢掉以轻心,凝神对安心发起进攻。 杨修和陈严身为武将,武艺和功法和武林中人不同,显得比较笨重,他们两人过了十几招都摸不到安心一下,安心那种躲避的打法让他们心生燥意,挥拳开始变得凌乱起来,没一下就被安心踢飞在地。 郭子达是霄卫出身,他的打法多变却不够精细,虽然能够与安心纠缠数十招,但却始终不能伤到安心,被安心用木棍刺向胸前击倒在地。 罗白林则与他们都不同,他的招式简洁轻快,都是杀招,安心推断他应该是个杀手出身。 他下手狠厉,朝安心侧脑踢去,力道十足,划过一阵风,吹起安心的碎发,安心头一偏躲过那一脚,旋身往上飞起,手里的木棍朝罗白林脑袋劈下去。 罗百林的反应也很快,他往后一翻身躲开木棍。 安心不再试探,开始主动攻击,杀手攻击力虽强,防守是不够的,两人又过了几十招,罗百林被安心寻到破绽,木棍一转往他的侧腰打去,罗百林也被打倒在地。 安心丢掉手里的木棍,呼着气,与几人打斗许久,安心出了一身汗。 宫锐知道安心是用剑的,几人联手也没能逼她使出本门功夫,如今她的本事看来不小。 他完全没理会被打倒在地的几个人,拿出手帕走向安心,仔细地给她擦汗。 “心心出了好多汗,我让人给你打水沐浴,然后再带你去吃饭可好?”宫锐一边擦汗一边柔声对她说。 安心点点头,一身黏腻让她很不舒服。 宫锐十分喜爱她这种乖巧的样子,牵着她的手离开了后院。 …… 宫锐的举动却把院内的几人看呆了。 宫锐一走,杨修就忍不住了,“这这这,这安公子什么来头?” 其他人其实也跟他一样好奇,都忘了输了架,聚首讨论起宫锐的八卦。 “殿下一向冷淡,为何对这个安公子这么热情?”陈严说得还算委婉。 “这何止是热情啊?给他擦汗,他们还牵手,两男子牵手啊,殿下莫不是……” “杨将军慎言!”郭子达打断杨修的话。 安公子?怕不是安小姐才对,他想起了五年前给他下毒的那个少女。 殿下这些年往天机山送礼都经他手,昨日那少女一下山,今日殿下身边就多了一个护卫,别人不知为何他自然是知道的。 “郭统领是知道什么吗?不妨与我等说说。”这少年年纪不大,身手却如此了得,武林中也没听过这号人物,罗白林好奇不已。 主子的事郭子达可不敢乱说,“各位的好奇心都收一收吧,殿下自有他的打算,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殿下的事还轮不到我们来说。” 郭子达是跟着宫锐从玄京出来的,其他人没他懂得揣摩主子的意思,听郭子达这么说他们也不再多问,既然说是侍卫,那能护住宫锐安危就行。 …… 安心没一会儿就沐浴完毕,她肚子饿得很,随意地擦了头发,用簪子挽起来就出门去找宫锐了。 宫锐看她挽了一个女子发髻就跑出来了,头发还湿的,看来真是饿得不行了,但他也不能让她这样出门,就按住了她,让下人拿来干净布巾帮她擦干。 “好了吗?我真的好饿。”安心有气无力的坐着,任由宫锐摆弄她的头发。 宫锐闻言,手里动作加快,他话里带着愉悦,“心心看来很喜欢我的礼物。” “什么?”安心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说这个。 “不过,这个簪子确实适合挽女子发髻。” 经他这一提醒,安心这才意识到她刚才随手用簪子挽了女子的发髻,配上她这身男装确实不对劲,她噘嘴道,“哼,你是怕我露馅给你惹麻烦呀?” 他扬起嘴角,“心心多虑了,你以后会是我妻子,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是我的麻烦。” 安心咋舌,他现在怎么这样? 安心发觉宫锐变了,他从前对一切都是淡淡的,但这次再见到,他不仅变得粘人,还动不动就说这些亲密的话,反而让她不好意思了。 “阿锐,你现在怎么这样了?”她仰着头看他。 “哪样?”他明知故问。 “就是,你说的话~” “我是说错了吗,还是心心不喜欢?”宫锐对上她的眼,一脸无辜。 他本就是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安心看他眼里情意满满,她突然感到好无助,只能低下头小声吱唔,“不是,我只是,我有点不好意思。” 看她害羞,宫锐起了逗弄的心思,“心心以前说要嫁给我的时候都不会不好意思呢。” 安心听他又提到以前,脸又红起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双手捧住脸想遮住自己面上的潮红,“你不许再提这个了!” 看她耳朵都红了,宫锐偷笑,不再逗她,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去。 外头那几人都还没走,守在马车边上等着,看着宫锐牵着安心出来,前头宫锐满面春风,而后头的安心则是脸红娇羞的样子。 几人欲言又止,这怎么看都不对劲呀!他们跟着宫锐许久,从未见过宫锐对谁热情至此,甚至于过于亲密了,而宫锐还毫不避讳。 只有郭子达神色如常,他上前行礼:“殿下,已经在春风楼安排了席面。” 宫锐对他们说话就恢复了那副淡淡的样子,“嗯,你们几人先回去吧,有安公子在,你们不用跟着了。” 几人都知道安心的身手了得,得令后就先行离开了。 安心本就肚子饿,又被宫锐逗弄了一番,她闹起脾气,上了马车就不理宫锐了,趴在车窗上不理他。 她这副模样在宫锐眼里反而显得很有趣,他上前抱她,又被她推开,一路上拉拉扯扯,宫锐乐此不疲。 到了地方,马车一停下来,安心就先跳了下去,她一路被宫锐烦得不行,憋着气快步往酒楼里走,宫锐则追在后面拉她,两人的举动在临江楼里吸引起不少人的目光。 但安心现在是男子打扮,城中不乏有见过宫锐的,他们两人这样拉扯终归不妥。 安心意识到了这点,无奈地停下来,低声对他说:“你别拉我了,别人都在看你呢。” 宫锐其实不在意,看安心可算理他了,却还很不要脸地说:“谁让你一直不理我的,别气了,我们先吃饭好不好?” 安心无法,顺从地点点头,乖乖跟着他进了雅间。 桌上都已经上好了菜,安心坐下就自顾自的吃起来,宫锐点了许多特色菜,很多菜都是她以前没吃过的,她吃得正欢的时候,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殿下,尤大人求见。”门外的掌柜小心翼翼地禀告着。 宫锐没有犹豫就答道,“不见。” 盼了多年才等到安心下山,这顿饭可是给安心的洗尘宴,才不想有人打扰到他与安心。 掌柜是有眼力的,立刻明白了今日宫锐有贵客,他便亲自守在外边,替宫锐拦住那些在楼里那些想要求见人。 两人的谈话没影响到安心,她继续吃着饭,突然瞥见桌上放一壶酒,她从未喝过酒,好些好奇,倒了一杯尝了起来,发现味道不难喝,甜甜的带着果香,她不禁又喝了几杯。 掌柜退下后宫锐微微走神,不知在想什么,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安心已经喝得双颊通红了,看到她手里的酒杯,就知道她应该是不胜酒力。 宫锐面色又转回柔情,“心心喜欢这个酒吗?” 安心才几杯酒下肚,就感觉脸上发热,意识开始有些混沌,听到宫锐问她话,她呆呆地点头回应他。 宫锐不禁抚上她的头,又问道:“心心还要吃什么吗?” 她甩着头,不知道是回应宫锐还是想要清醒过来。 宫锐看她这样子明白她醉了,夺过她手里的酒杯,“那我带你回去吧。” 第15章 摘星星 宫锐没想过几杯果酒能让安心醉成这样子,路都走不稳,得宫锐一路扶着。 掌柜一看就懂两人关系不一般,为了不引人侧目,贴心地安排两人从后门离开。 到了楼下,安心却不愿上马车,她沿着路歪歪扭扭地走着,宫锐也放任着她,自己在后面跟着。 安心此时脑子已经迷迷糊糊了,她记得宫锐说要回去的,但她走呀走,这个路一直都走不到尽头。 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宫锐不得不又上前扶住她。 宫锐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有几分清醒,他商量着跟她说:“心心,坐马车回去好吗?” “不要!”她声音带着几分娇蛮。 安心头晕脑胀,夏日的夜风柔和温暖,吹得她很舒服,她不想坐马车,她抬起头张开双臂吐纳着,想以此清醒过来,但却酒意越来越上头。 她眼前的东西都有了虚影,连宫锐的脸都模糊掉了。 安心摇摇脑袋,抬头一看,有好多星星啊,仿佛飘在她眼前,她伸手一扑,但是什么都没有捞到。 宫锐看她捕碟一样地动作,知道她已经神志不清了,他拉住她,想把她带上马车。 安心被拉住,回过头看着宫锐模糊的轮廓,兴致一起,“阿锐,我们一起摘星星吧!” 没等宫锐回话,她搭住宫锐的手,一起身,两人就到了旁边的围墙上,她落地摇摇晃晃,差点摔下去,宫锐反应及时稳住了她。 他把她按住,问:“心心想要摘星星吗?” 安心听到摘星星就点了点头,她晃悠悠地朝周围看了看,不远处有个灯火明亮的高楼,“去那里摘星星!” 宫锐顺着她所指一看,那是彩云阁,但那可不兴去啊…… 宫锐哄着她,想让她换个地方,“心心换个地方摘好吗?” 但是安心此时酒意上头,倔起来了,“我就要去那儿!”然后就拉着宫锐飞身朝那处奔去。 她醉得厉害,宫锐怕她摔倒,主动运功扶着她,没过一会儿,就带她到了彩云阁屋顶。 彩云阁是云州城最大的妓坊,背后牵扯众多势力,因此一个妓坊的楼阁才能建得如此高大宏伟。 入夜后此地灯光璀璨,欢声雷动。 安心站在房顶上,听到底下喧闹的声音,她已经没有心思去细究这是何处,此时一心扑在摘星星上。 她在屋顶上一蹦一跳的,看得宫锐心惊胆颤,生怕她掉下去。 宫锐从后面抱住她的腰,阻止她继续跳,“心心不跳了,就这样摘吧。” 他躬下身子,下巴枕在她的肩膀上,握住她的手,朝天上最亮的星星指了指,“心心喜欢这颗吗?” 他清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鼻息呼在她侧颈,刮得她酥酥痒痒的。 她有些迷醉。 她转过头望他,看着他的侧脸,鼻线到下颌无一不好看,全是她是喜欢的样子,一切都静下来了,她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他的唇离她好近啊,仿佛被什么诱惑了一样,她好想尝一下…… 她动作极快,嘟起嘴就朝他的嘴角亲了上去。 “啵”的一声,宫锐的唇上突然贴上一片柔软。 他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心跳骤然加快。 安心亲了他! 他略微激动地把安心转过来,喉结滚了滚,呼吸变得急促,注视着安心的小脸。 她眼里氤氲,唇瓣红润,本就娇媚的脸庞此时极为勾人。 他咽了咽口水,嗓音有些沙哑,带着蛊惑,“心心能再亲一下吗?” 没等安心反应,他就朝那片柔软贴上去。 安心双眼迷离,双唇被堵住,让她感觉呼吸不畅,她下意识张嘴想要说话,可这一动作让两人的唇舌摩擦了一下,瞬间,一股麻意传过两人全身。 宫锐鼻息更浓重,无师自通地加深这个吻。 两人紧紧贴着,安心被他吻得全身酥软,本就晕的她全靠宫锐托着才能站得住,安心挣扎的嘤咛声全被宫锐吞没,只能任由他摆弄。 不知过了多久,宫锐终于放开了她,她舔了舔被亲得发麻的嘴唇,眼皮一翻,就往宫锐身上倒去。 宫锐赶忙接住她的身子,发现她是挡不住醉意睡过去了。 她倒好,一觉不醒了,可苦了宫锐,他正是气血方刚的年纪,憋得不行。 他眼里被情欲填满,被她撩拨得气息全乱了,腹下更是燥意难平,宫锐大口大口喘着气,但是怀里抱着她,他根本就冷静不了,要赶紧回去才行。 他把她拦腰抱起,一路飞奔回到别院。 宫锐把她放床上躺好,马上让人备水,自己去泡冷水去了。 宫锐这一泡就泡了一个多时辰,一闭眼就是她的媚态,低头看到自己久久无法平静,他心里又给安心记了一笔,她迟早要还的! …… 安心这一觉睡到了后半夜,她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舒适的大床上,而宫锐不知在何处。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只记得最后是跟宫锐待在一起,其他的都记不清了。 初次醉酒让她头疼不已,喉咙也好干,她爬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安心喝完水晃了晃脑袋,依旧晕沉沉的。 宿醉让她很不适,她白天睡太久,现在已经不想再睡了,安心推开门想出去透透气,到院里一看,这景象似乎有点熟悉? 她飞身一跃,跳到房顶上往四周一望,她想起来了,这不正是宫锐的那处院子吗? 她全然不记得昨日喝醉酒后的事,心想应该是宫锐把他带来此处,现如今她是宫锐的侍卫,来此也没什么不对,此时还在夜里,她猜想宫锐还在休息,这时候也不便去吵他,等到天明再去寻他吧。 她跳下房顶,在院子里练起功,想以此减轻脑袋的疼痛。 次日一早,宫锐才进院就看到安心在院中的石桌上打坐,她的衣衫都粘上了露水,显然已经坐了很久了,虽说她是练武之人并不娇弱,但昨夜她饮酒了,这样练功,宫锐担心她会不适。 “心心可有不适?”他声音里带着担忧。 安心睁开眼,她醒来时头很痛,不过此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回道:“头已经不痛了。” 宫锐听她这么说放下心来,他上前去接过她的手,扶她从桌上下来。 随宫锐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看起来很憨厚的小姑娘,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 “这是我给你安排的婢女,叫和姆,今日起伺候你起居。” 宫锐是知道安心一直有魏妈妈照顾,她虽身在江湖,但其实也是个千金小姐,如今安心来到他身边,即便现在是侍卫身份,他也不会让安心吃一点苦,他便找了一个老实本分丫头来伺候安心。 和姆屈膝向安心行礼,“公子。” “和姆?她的名字好特别。”安心向宫锐说道。 “她自小与她的母亲被哈喇人抓去为奴,名字是哈喇人给的,她母亲被哈喇人残杀后,她被我军所救,孤苦伶仃,便留在别院做些粗活。” 听着也是个可怜人,安心上前拉住她的手,“你放心,如今你跟着我,我不会让你再受苦了,这名字若是让你难过,我便给你换一个。” 和姆看得出这个公子是个心善的,福了福身回道,“和姆谢过公子,这个名字会让我记住哈喇人给我的仇恨,和姆不愿换,只盼有一天能手刃仇人。” 听她这么说安心不知道如何作答,虽然天机山一向教她豁达,但至亲之仇岂能说放下就放下,她看向宫锐求助。 宫锐懂得安心心善,但是似曾相识的话却让宫锐皱皱眉,每个跟着她的人,她都要这么说吗? 他吩咐和姆,“你去备热水给公子梳洗沐浴吧。” 和姆领命离开后,宫锐略微不悦地拉住安心,“心心的承诺原来这么轻易得到吗?” 安心不明所以,“什么承诺?” “当初心心就这么对我说的,如今看别人可怜,又这么对别人说,我在心心这儿跟别人没差别吗?” 安心被他这么一说,才知道这也能让他吃味? 她感觉有点好笑,学着青姨那样,伸手往他脸上一揪,“阿锐,你是不是小心眼?” 他毫不遮掩,“是!心心以后不能对别人这么说了!” 虽然分离许久,宫锐依旧很懂安心的脾性,知道怎么把安心拿捏得死死的。 安心果然上钩了,答道:“好,我答应你就是了。” 她把手松开,便要进屋去洗漱,却又被他再次拉住,一双桃花眼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心心,你揪得我脸疼。” 安心这次没上当,“别装了,我都没用力,你想干嘛?” 宫锐得寸进尺,俯身靠近她,指了指自己的脸,“不然心心亲我一下让我缓缓疼?” 安心完全不记得昨夜两人嘴都亲过了,只想这才重逢两天,他怎么越来越不害臊? 她小脸皱起,嫌弃地推开他的脸,头也不回地进屋去了。 宫锐看她反应就知道她不记得昨晚的事,不记得也好,他嘴角噙着笑离开院子。 和姆做事很利索,安心进屋时她已经把一切准备妥当,退在门外候着,等安心舒舒服服的泡完澡,唤和姆进屋伺候。 看到安心披头散发的样子和姆不禁一愣。 既然是宫锐安排的人,安心是信得过的,就没打算瞒着她,安心冲她微微一笑,“没错,我是女子,所以阿锐才找你来服侍我,不过你要替我保密,现在还不能让外人知道。” 和姆老实,看安心坦诚,也没点架子,是个好相处的主子,她心里放松了些,但还是恭敬的应道:“是,奴婢知晓。” 知道和姆的遭遇后,安心对她还是很怜惜的,她又和声道:“快来帮我梳头吧,等会我带你出去玩儿。” 没一会儿安心就收拾妥当,她刚想去找宫锐,但他正好折回来了,宫锐让人备了早饭,与安心一起进食。 宫锐换上了盔甲,整个人的气质也变了,不同于他平常冷淡的样子,换上盔甲军装的他天潢贵胄,使人感到凛然,不可侵犯。 宫锐屏退了下人,自安心来了,他就像下人一样伺候着她,不仅没觉得不妥,他还甘之如饴。 他动手给她盛了一碗鱼片粥,态度亲昵又宠溺,说:“心心,我要回军营几日,这几日你便在云州城内好好玩玩,等我回来后,我带你去个玩个更有意思的。” 安心看他换上盔甲就知道他要去军营,她本以为重逢之后,两人就不用再分开了的,她略微不舍,“为何不带上我,我现在不是你的侍卫吗?” “骑风营军纪严明,且皆是男子,你去了多有不便,何况军营也没什么乐趣,你不是一直想在云州城玩玩吗?这不是刚好有空。” 安心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她也不坚持,又问:“你说回来之后要带我去玩更好玩的,那是什么?” 宫锐想卖个关子,还没打算告诉她,对她神秘一笑,“心心耐心等我回来就知道了。” 安心不禁皱眉,他为何要瞒她? 她几口吃完一碗粥后,就幽幽地盯着他看,表现出自己的不悦。 宫锐不敢忽视她的情绪,握住她的手安抚她,“是我不对,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心心等我回来就知道了。” 他还是不说。 安心低哼一声,心想左右不过几日,她等等就是了。 她朝他伸出手,话里带着赌气,说:“那你给我银子,我要出去玩儿了。” 宫锐闻言挑了挑眉。 他养着一大帮人,要银子的不少,但安心问他要银子,让他突然有一种两人已经是夫妻一体的感觉,他情绪有些起伏,又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宫锐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盒子放在她的手里,然后凑近她的耳边低声说:“心心尽管花,为夫养得起你的,乖乖等我回来吧。”然后揉了揉她的手,不等她反应就一溜烟走了。 安心又被他的话给惊到,睁大双眼,小嘴微张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等宫锐的身影都消失不见了,她才回过神来。 安心有些怀念从前那个矜贵冷淡的少年了。 第16章 买礼物 安心收回视线,她把宫锐给她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把钥匙、几枚印章和一沓银票。 这是干什么?不过是赌气着问他拿点银子花,他这是把家底都掏给她了吗? 安心一声叹气,两人不过刚重逢,他就这么相信她吗? 但是他的做法确实取悦了她,安心脸上浮出笑意,她抽出几张银票就关上盒子,贴身放好。 “和姆。” 听到安心的叫唤,和姆应声入了屋,规矩地站着听从吩咐。 “你可知这云州城里哪处最有意思?”安心问道。 和姆被救回后,就一直都在别院做些粗活,并没有太多机会出府,自然不知道云州城哪里有好玩的,和姆恭敬答道:“回公子,奴婢之前都在后院做工,对云州城并不了解。” 安心一想也是自己问错人了,但也不打紧,云州城这么大,她又是常年住山上的,城中哪处对她来说不是有乐趣? 她道:“无妨,我们走吧,出去随便逛逛。” 和姆虽然不了解,可宫锐却早给她准备了的。 安心才出院子,一个青年男子就迎上来,那男子一身青衣,外披颜色稍浅的纱织外氅,中等身材,面上和煦,给人一种可以亲近之感。那男子向安心行了个礼,然后自我介绍道:“安公子,在下季满,是别院的管事,殿下吩咐这几日由我带公子逛逛。” 这么年轻的管事? 安心以为管事都像是谭伯或是李叔那样,是年纪偏大的;安心虽然不知道宫锐为何找了这么年轻的管事,但这个季满既然年纪轻轻的,想必吃喝玩乐知道不少,由他带着,应该更有乐趣才是。 安心欣然道:“那就有劳季大哥了。” 季满看安心落落大方的样子,他颔首回应,对安心摆出一个请的手势,“外头已经备好马车,安公子请随在下来。” 关于安心的传言,他昨日就有耳闻了,都说殿下身边突然多了一个身手了得的少年护卫,殿下更是与之举止亲昵,阖府上下都好奇不已。 宫锐身边危险不少,身手了得倒是没什么好奇的,要说他自己最好奇的,还是什么人才能让殿下举止亲昵。 他跟在宫锐身边几年了,深知他冷淡,昨夜看着宫锐把这个少年抱回来,让他大跌眼镜! 抱回来的?还是男子! 季满看安心肤色白皙,又模样俊俏,他既然能做府中这主事,察言观色自然不在话下,能让宫锐如此对待的,无论是什么身份,与宫锐是何种关系,都不能轻怠的。 得了宫锐的命令后,他就连夜安排好,一大早便在这儿等着这神秘的小护卫。 在季满的安排下,安心每日早出晚归,玩的东西都不带重样,听戏喝茶、看蹴鞠打马球,甚至还带她去了花鸟市,看了许多各地来的奇珍异兽,让她玩得十分尽兴。 …… 安心坐在回府的马车内,手上捏着一块桂花糕小口地吃着,一脸满足。 她每日在外头尝各种小吃,已经好几日未曾好好吃饭了,今日季满央求了半天,总算能在日落前带她回府吃饭,季满心细,知道她吃些小食并不会饿着,但宫锐是决计不会让她不吃饭的。 宫锐大多时日待在军营,城中这处别院的事务都交给他,他长期应付城中往来事务,早已修炼得心跟个明镜似的,不过相处两日,季满就已经看出安心的女子身份了。 安心虽然易容完整,可她涉世不深,男子做派虽然学了个大概样子,但多相处就会发现,她不时会露出些女子的神态,虽然只是偶尔,却也被季满看破了。 联想到之前,能让殿下这么上心,这显然是宫锐的心上人啊! 猜出安心是女子后,季满待她更是事事周全,哪怕她少吃一顿饭,季满都恐慌不已。 看安心又在偷吃,他叹了一口气,想拦又不敢拦,总归今日盯住了她,没让她多吃,她晚上应该能好好吃吧? “季大哥,你明日带我去给殿下买点东西吧。”安心喝了口茶水,冲掉嘴里甜腻的味道,然后突然提了这么一嘴。 她今日在马球场看那些贵公子腰间都别着各式白玉挂坠,或是绣工精美的香囊,她突然想起,她还没给宫锐送过礼物呢,他可是将身家都给了她,她却一件礼物都没给他买过,她觉着实在不对,本想今日就去的,但是季满非要拖着她回府吃晚饭,她只能等明日再去。 “是府里准备得不妥吗?殿下若是需要什么吩咐我就行的。”季满下意识还以为是自己事情没办好。 看季满误会了,安心摆摆手,回道:“不是的,是我想送殿下个礼物。” “啊~”季满声调上扬,原来是两人的情趣,他嘴角噙笑问道:“安公子想买什么呢?若是衣物配饰我们明日就去锦织楼,若是奇珍异宝,我们明日就去瑞彩堂。” 安心沉思了一下,宫锐送了她簪子,按照习俗,她该给宫锐送个帕子或是香囊。 “我们明日去锦织楼吧。” 次日,季满带她来到锦织楼,据季满所说,这是城中最大的秀坊,位于城中主街上,足足有三层高,气派不凡。 锦织楼内各式琳琅满目的商品,大到一丈有余的屏风,小到一方手帕,只要跟布相关的,应有尽有。这锦织楼生意做得这么大,但又一视同仁,有绣工精美的给富贵人家用的,也有普通人家用的耐用的麻布,因此前来光顾的各种人都有。 安心本想着买个香囊或手帕,但楼里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有许多她没见过甚至没听过的玩意,她带着和姆从一层开始,已经逛了一个多时辰了,还没去看一眼香囊。 “这竟然是给猫用的?” 安心对着手里那块如同小孩口水巾一样的布料喃喃低语,又一次惊讶于这些奇怪的东西。 季满在一旁不急不躁地陪着,时不时出口给安心解惑,照安心这个速度,今天估计大半天都要耗在这儿,眼下已快到午时了,他在考虑要不要派人给安心送午餐过来。 他才没走神多久,就看到安心周身气息一变,她猛然抬头望着一个女子的背影,她眼里已经没了刚才的放松,转而变成戒备。 他还没搞清楚状况,安心就对他开口了,“那就是尤家大小姐?” 他朝安心的视线望去,定睛一看,确实是尤家小姐,看安心这样子,莫不是跟这尤家小姐有过节? 他向安心点头道:“是尤家大小姐。” 刚才安心正逛得起劲儿,突然听到有人唤了声“尤小姐”,虽然宫锐解释过,她可没忘记这茬。 望着那女子的背影,身段婀娜多姿,应该是个秀丽的姑娘,不知这城中还有多少这样秀丽的姑娘要往宫锐身边凑?这还只是云州城,等他回京之后呢? 安心想着想着,小脸慢慢垮了下来。 季满暗呼不妙,这小姑奶奶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他赶忙招呼来锦织楼掌柜,给安心安排好包房休息,让掌柜把楼里上好新品送到房里供她挑选,又派人去买来安心爱吃的小点心给她垫肚子。 城中谁不知道季满是宫锐府上的主事,看季满如此殷勤地对待这个美少年,这怕不是五殿下的贵客,锦织楼掌柜不敢怠慢,亲自作陪。 楼里忙上忙下,安心却是兴致缺缺,她喝了一口冰镇的桂花蜜水,就托着腮坐在桌边发呆。 季满看着眼前少年漂亮的眸子低垂着,不知在想什么,她看到那尤小姐之后就一脸不高兴,他苦思冥想半天,也想不出这少年能跟那尤家小姐有什么过节?他又不便多问,季满想宽慰她都无从开口。 “公子看这一批若是不合适,我们再换一批。”看安心已经走神半天了,季满轻轻开口打破沉默。 安心闻言慢吞吞地抬起眼眸,她已经没了兴致,但她还没忘记这趟是来给宫锐买礼物的,随手指了指一个黑色纹金的香囊,说道:“就这个吧。” 季满看了一眼那个奇特又带点俗气的香囊,跟宫锐一贯的品味着实不搭,但这是安心选的,他可不敢多言,他点了点头,就吩咐掌柜包起来。 “我来付。”安心往桌上拍了一张银票。 安心这一拍声响挺大,桌子都震动了一下,吓了季满一跳。 这小姑奶奶不高兴归不高兴,却没忘记这趟的目的啊…… 他讪讪一笑,向掌柜抬手示意,掌柜赶忙收起飘来飘去想要探究地眼神,上前收了银票。 出了锦织楼,安心已经没有继续玩乐的心思了,就直接打道回府。 第17章 好男色 季满当夜就派人把锦织楼一事报给身在骑风营的宫锐,可安心这边不过回府歇了半日,说是歇息,其实是在院里练了半日剑,或许因为练剑撒了气,次日又像无事发生一般,继续出门玩乐去了。 看安心这样,季满不知是不是自己小题大做了,可直觉告诉他并没有,若是隐瞒了什么,让两人产生误会,那他才是真倒霉了。 宫锐这一去就去了半月才回。 他日夜连轴转,忙碌了半月,总算把事情安排妥当归来,但到了别院却不见安心,连带着季满也不在。 他叫来下人问了两人的去处,换了身衣服就出门找安心去了。 此时,安心正躺坐在清风楼的贵妃椅上,翻着最新的话本子,雅间凉意阵阵,琴师奏着小曲,手边是和姆给她剥好的瓜子,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搭配上好的香茶,好不惬意。 安心看着画本子的内容,脸上浮起笑。 宫锐才到清风楼下,就撞上去给安心排队买糯米糕的季满。 季满一看到宫锐就匆匆上前端正行礼:“殿下,安公子正在楼上听曲。” 宫锐这趟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这段时日他忙着陪安心,都没能好好待在府中迎接宫锐,但他可是有好好陪着殿下的心上人啊,殿下该不会怪罪于他吧? “嗯,她这些时日如何?”宫锐脸上是一贯的冷淡,他想念安心得紧,嘴上问着,抬脚就往楼上雅间去。 季满在后边跟着,宫锐问的明明是平常的事,他却呼吸一窒,略微忐忑答道:“安公子一切都好,只是城中起了个传言,殿下亲自过问安公子为好。” 宫锐停下脚步,脸色带了些疑惑,“她干了什么?” 清风楼人多眼杂,季满不敢在此处说,他头一低,宫锐立刻明了,两人来到一空房中,宫锐负手而立,周身多了些威严。 才进门他便开口:“说吧。” “禀殿下,安公子十日前去了文明斋,臣当时被她支去东街给她买胡记酥饼,并未跟随,所以不知她当时做了什么;三日前,文明斋新上了一批话本子,说的一名身居高位的男子,为了与心爱的男子厮守,终身不娶的故事,安公子这些时日,日日去城中达贵聚集之处,行事高调,两件事凑合在一起,如今城中都在传安公子是您豢养的男宠,而那话本子所指正是殿下与安公子之事。” 季满微微停顿,偷瞄了宫锐一眼,只见他脸色不变,又继续开口:“臣今日已经查明,那话本是安公子指使伙计所为,整件事是安公子主导,还未来得及报给殿下,殿下便回来了。” 季满说完头依旧低着,暗道这小姑奶奶真是胆大包天,宫锐身份尊贵,她竟敢这样设计宫锐。 宫锐顿了一会儿,憋不住就轻笑了声,他脸色全然没有怒意,反而带着些宠溺,对季满道:“带我去见她。” 季满把宫锐领到安心的雅间,一进门就看到在躺椅上一脸笑意的安心,她素面朝天,一身束袖玄色劲装,一手撑着头,松散地侧躺着,却依旧惹眼。 季满识趣地屏退了所有人,房中只剩宫锐和安心。 安心看见宫锐回来了,她眸光一亮,带着雀跃,等所有人都走了,她立即起身扑到宫锐怀里,声音娇滴滴的:“怎么去了这么久,想死人家了。” 宫锐被她逗得噗嗤一笑。 “这是你在话本子上学的?” 安心从他怀里扬起头,美目扑闪扑闪地望着他,小脸娇媚,姿态诱人,“阿锐不喜欢吗?” 宫锐被她勾得喉结一动。 大手又把她的头按回自己怀中,压住躁动的心。 他声音带着愉悦还有些沙哑,“好喜欢。” 两人抱了好一会儿,宫锐才放开她,转而捧起她的小脸,脸上带着笑意,说的话却是兴师问罪:“让我好好看一下我的男宠。” 他都知道了? 做了坏事的安心脸上没有一丝慌张,而是对上他的眼反问道:“生气吗?” 他眼里没有愠意,低下头,跟她额头相贴,两人的脸离得很近,他低声开口,“我不生气,我怕心心生我的气。” 他声音有些沙哑,有种似曾相识的蛊惑,一闪而过,她没抓住。 安心被他这突然的贴近闹得心跳有些不平,她从他怀里挣脱开,退了几步,还不习惯这暧昧的姿势。 这样的亲近让安心有些口干舌燥,这坏人真是太会勾引她了! 她缓了会儿,然后抱着双臂数落他的不是,“你的桃花这么多,既然你已经是我的人,那我就顺手帮你斩断吧。” 她如今已经不只是醋意,而是她看上的人谁也别想碰。 她在明晃晃的宣誓主权。 而且她的手段还行之有效,不仅把他的桃花给斩断了,甚至连名声都污蔑了。 宫锐并不在乎那些虚假的名声,他在乎的是安心的感受,他没有怪罪而是低头认错,“是我错了,让心心烦心了。”他说完还朝安心躬身行了一礼,道歉态度诚恳。 安心见状挑挑眉,还以为此举会激怒他呢,他还真不在意啊? 她对此表示满意,像是奖赏似的,从怀里掏出那个纹着金线的香囊丢给他,一脸傲娇,“那我就原谅你吧,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宫锐接过那个俗气的香囊,他的常服多是浅色,今天穿的也是一身白衣,看起来飘然俊逸,跟手里这个玄色还纹着金线的香囊很是不搭,虽如此,他没有犹豫,一下就把香囊挂好了。 这个香囊美或丑都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安心送他的,那就意义非凡。 宫锐上前牵过安心的手,“走吧,天色不早了,我们一起用饭去。”说着,就这么牵着她打开门,打算就这样下楼。 安心赶忙拉回他,“你放手啊,你~” 宫锐却不放,还与她十指紧扣,他转头对她轻声道:“既然心心费了这么多力,那我们现在直接坐实传言吧。” 呵!行啊,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 安心此时已经被他哄得心花怒放,顺着他意,两人大大方方牵手下楼。 不过半日,清风楼之事就传遍云州城。 云州城内谣言沸沸扬扬,本对宫锐抱着幻想的世家贵女,听闻此事后不得不重新打算,而最近被安公子皮相吸引的小姐们,一个个都对安公子的遭遇惋惜不已,她们认为安心迫于宫锐权势不得不委身于他。 话本子,戏班子,更是抓住机会安排上新剧推波助澜。 第18章 去江州 宫锐与安心吃过晚饭后,两人旁若无人的牵着手,又招摇地上街闲逛了一番,安心一路嘴没停,与他说着这段时日的趣事。 她虽然大多年华都在山上,日子过得简单,可尘世间的繁华也适应地很快,这云州城她已经熟络了许多,也不似从前早睡早起,渐渐融入了世俗的生活,但依旧谨遵师命,每日都会好好练功。 宫锐听她说着日常,事无巨细她都愿意与他分享,他心里泛起涟漪,他们分离太久,错过了太多彼此的成长。他生长于俗世,看到太多世事的阴暗面,而她眼里的尘世间都是向阳面,金风玉露皆是美好;她是为了他入这俗世,但待在他身边久了她还能像如今这般纯真吗? 他独自选了这条路,这些年过得如履薄冰,步步皆是算计,他为她搭建的未来,她会喜欢吗? 宫锐想着突然就心慌了,他不敢深想下去。 看着身边的她笑面如花,他想她如今喜欢这世事繁华的,那他就倾尽所有给她一切她喜欢的。 宫锐的心思安心全然不知。 她不停地说着自己所见所闻,甚至是因为没见识而闹的笑话,她不在乎他会不会取笑她,但是他比自己想的还要好,对她耐心至极,安心对他的喜欢又更进一步,她对自己挑选的夫君是越看越满意,她已经决定好了,之后无论如何都不会跟他分开了。 两人回到别院后,宫锐被请去处理公务,他本想让安心先去休息,可安心却要跟着,她如今下定决心不再跟他分开,那他的事情,她也该了解了解。 本以为宫锐会拒绝她,可宫锐看她要主动跟着,脸上露出一抹不明的笑,他说:“这是心心主动要来的,可不许反悔。” 她一头雾水,直到出了书房,她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了。 “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还搞得神神秘秘的。”安心语气不悦,他难道觉得她会不乐意吗? 她径直往前走,脚步很快,没有等他。 宫锐看她这样子,她还是生气了啊…… 他赶紧拉住她的衣袖,声音带着些不知所措,“我只是怕心心觉得我在算计你,才一直不敢跟你开口。” 安心转过头看她看他,自己不过是气不过他瞒着他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想跟他做做样子,他怎么就委屈上了? 安心突然觉得自己不对,自从重逢开始就对她处处体贴,甚至自己诋毁他的名声,他还主动配合,他对自己如此,她怎么能跟他摆脸色? 安心瞬间就蔫了。 “我不是怪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我们既然要成亲的,你就不该瞒着我,我要嫁给你又怎么会不帮你?” 她看着他叹了口气,他们不是应该对彼此坦诚的吗?他干嘛要这么小心翼翼的? 安心又补充道:“你以后有事不许瞒着我了啊!” 宫锐看安心不是他想的那样,松了一口气,他与女子相处甚少,在军营里常听到底下人抱怨自己媳妇总是莫名其妙发脾气,因此他对安心处处小心,他自知亏欠她太多,不愿还在小事上惹她不快。 好在安心是个直肠子,她有事说事,免了让他去猜,两人相处不会有隔阂。 宫锐展露笑颜,牵起她的手保证,“我答应你以后不再瞒你。” 次日一早,安心半月来难得早起一次,按照计划,今日她与宫锐要出发去江州。 那就是宫锐离开前说的更好玩的事,他们要去江州,为奇门而去。 当初宫锐身中炙血蛊,这蛊是王皇后下的,其中却有奇门出了一份力。 奇门专为达贵做此类见不得人的勾当,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让江湖门派渗入朝局可不是什么好事,不止梁国,周遭各国也对奇门早已动了剿除之心。 但奇门渗透各国朝堂已深,有主张剿除的,也有暗下保他们的,牵扯过多就难有结果,奇门多年依旧屹立不倒。 为何远在北地的宫锐赶在人先做这件事,其中更多的是私心,一是私仇,二是财宝。 欲谋事,钱财必不可少,奇门经营多年,敛财无数;而宫锐花钱的地方也不少,对奇门早就虎视眈眈了。 他已经派人调查奇门许久,奇门做的尽是缺德生意,树敌不少,因此门派做事极其小心。半年前他得到可靠消息,奇门总部位于江州一带,奇门善用毒,他虽谋划多时,却有所忌惮,一直未动。 谁知安心突然寻他来了,她是天机山门徒,用毒的行家里手,有安心在,这件事就能办。 昨夜两人的争吵正是为了这个,宫锐迟迟不敢提,是怕安心觉得他在利用她,可安心听了其中原由她哪有不乐意的?这奇门作恶多端,打倒奇门她就算一个名正言顺的女侠了,自然欣然前往。 安心一身黑色武袍,头戴遮阳的斗笠,长长的马尾辫束在脑后,与宫锐一路往江州方向策马疾行。 听青姨说过,她父亲安律年仅二十名声就响彻武林了,她快十八了,要是办成这事,她的名声也能响彻武林吧?那她可比她父亲还厉害呢! 安心目光灼灼,对此行充满期待。 “吁~”宫锐停住马,“心心,我们在此休息一番吧。” 前方有一个茶档,他们已经跑了大半日,人和马都要歇一歇。 安心点点头,两人下马把马拴好,路边茶档简陋,全靠自己动手,他们自己给马喂了水和草,然后再进店喝茶。 宫锐今日跟安心一个打扮,她未曾见过他穿黑色的衣裳,又是另一种味道。 他一副好皮囊,这些年在军中历练,结实了许多,宽肩窄腰,身姿挺拔高挑,手持长剑,一身打扮像一个俊俏的年轻侠客。可他的气质冷淡疏离,不经意间总会流露出身为上位者的睥睨,让人感觉不好接近。加上他的长相太过晃眼,让人无法忽视,又带着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阿锐,你这样也很好看呢。”安心毫不吝啬地夸他。 可不就是这副皮相让她一见误终身吗?她喜欢得很。 宫锐对她腼腆一笑,他知道自己长得不差,男人又需要靠皮相,但是心上人喜欢他这皮相那也不错。 “但是你一看就不是江湖中人。”她又说道。 宫锐喝下一口茶,眼里带着不解望着她,他自认为今天这装扮有模有样,“为何这么说?”他问。 安心望着他那俊俏的脸,打仗应该挺辛苦的吧?他怎么还能这么好看的,果然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她托着腮,对他幽幽吐出两个字:“气质。” “……” 看他沉默着,安心轻笑着开口,“你又不是江湖中人,也不必学这江湖气。” 何况他们这趟也并不是要以江湖身份去,两人歇了大半个时辰,吃过茶饭后又继续上路。 他们入夜后才到马集镇,天色已晚,下榻客栈时又只剩一间房了。 两人倒是无所谓,反正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了,也没多少不自在。 只是眼下天气还有些热,奔波一天,身上风尘汗渍不少,小店热水都用完了,没办法沐浴。 安心小脸皱成一团,她是爱干净的,无法忍受这样入睡,何况还是跟喜欢男子一起入睡。 她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觉得自己都在发臭。 宫锐看见了她的小动作,知道她想沐浴,便叫来小二,丢了块碎银给他,小二得了这赏钱立马麻溜地去烧水去了。 没过多久,小二就准备妥当,两人分头去沐浴。 洗过澡的安心一身轻松,这才对嘛,她又不是当初的小女孩了,哪能那么不讲究。 宫锐动作比她快些,已经在房中等她了,看她回来了,就自然而然地拿来帕子替她擦头发。 他乐于伺候安心,安心也没感觉有何不妥,两人多年未见,相处起来倒是没有丝毫生分,仿佛多年的老夫老妻一般,亲昵又自然。 次日清晨,宫锐先醒来,被闷醒的。 多年过去,安心的睡相还是那么差,她一只腿伸出了被子外面,隔着被子跨在宫锐的大腿上,纤细的手臂也压在他身上,被子的一角盖住了他下半张脸,还被安心的手压着,所以把他闷醒了。 宫锐轻轻把盖住他鼻子的被子拉开,安心压着他,他不敢动作太大怕吵醒她。 他转过头看她的睡颜,英气的眉眼合上后,小脸恬静,鼻子生得小巧挺翘,唇瓣透着健康的红润,大半个身体压着他,却没多少重量,四肢纤细修长。 是个美人,除了睡相差点…… 他由着她抱着,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等她醒过来。 安心醒来时已经辰时了,看宫锐睁着眼正好好地躺在她边上,而自己半边身体都压在他身上,她赶紧翻过身放开他。 安心脸上浮出羞臊,这么多年她还是没变啊,总往他怀里钻…… “你怎么不叫醒我?” 她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又为了不让他发现自己害羞,低着个头不敢看他。 宫锐心细如发,没错过她的小动作,心里憋笑,翻身下床倒了杯水喝,说道:“我们并不急着赶路,你多睡一会也不会耽误什么。” 他喝完也给她倒了一杯,拿回床上递给她,“润润喉。” 宫锐不着痕迹的体贴让安心已经缓过来了,她接过水喝完也不磨蹭,立即起身洗漱。 虽然宫锐说不着急,但她也能想到宫锐在那边早就安排好了,让人等着总归不好。 两人吃过早饭后又继续上路。 …… 云州和江州在梁国属于一北一南,马车要走十多天,他们骑快马,不过八天就到了。 江州一带水系发达,江州城里到处都是小舟小桥,当地人多会水,出行划舟的比坐马车的还多。 宫锐和安心到时已经八月天了,此时云州城已经入秋,可江州一带依旧闷热,这让自幼生长在北方的安心很不习惯,但却无法表露。 安心手持团扇坐在船舫内轻扇着,姿态优雅。 她与宫锐现在的身份是黎郡王与郡王妃,两人自玄京而来,他们此行是为郡王妃求药。 黎郡王与郡王妃伉俪情深,两人成婚已有三年未有子女,郡王妃出身不高,黎郡王一家早有让黎郡王休妻再娶的想法,可黎郡王是不愿的,带着郡王妃到处求药。 毒和药本是一家,奇门善毒,自然也有许多奇药,黎郡王得人提点知道了奇门,花了重金打点好后,便带着群王妃来到江州。 宫锐找的身份毫无破绽,他虽离京多年,但在京中留了不少眼线,各家私底下的情况知道的不少,黎郡王与郡王妃来求药也是真,只是人换成他与安心。 找奇门办事的朝中人不少,奇门哪能一一去核对每人的长相,只要事情是真,他们就不容易被识破。 但来求人办事就得按人家的规矩。 两人来到江州后只能被动地等着奇门的人找上他们,他们知道奇门是在私底下观察他们,每日安心扮得哀哀戚戚,而宫锐则要一脸深情地抚慰爱妻,带爱妻游山玩水开阔心境,把戏做足。 不过是假扮夫妻,对二人来说不就是信手拈来,他们本就是一对儿,又不需要假装什么。 只是总是一副忧愁模样让安心很难受。 眼下宫锐正带着她游湖散心,她心里明明很畅快,但是脸上只能有一个表情,就是愁! 安心把脸埋进宫锐怀里,低声抱怨,“我要憋死了,每天玩得这么开心,我连笑都不能笑!” 她抱怨的话也得慢悠悠地说,明明热得想用力的扇风,但手里的团扇跟个摆设一样,只能轻轻地摆着,因为她现在是个世家媳妇,规矩多。 宫锐对她的表现满意极了,她演得极好,一脸愁容让他都生出了不少怜惜之感,而且礼仪规矩没有一处错漏,活脱脱一副生长在世家里的模样。 看来她成长于江湖,却没丢掉自己本来的身份,宫锐没有戳穿她的破绽,他还在等她主动坦白身份。 “他们很快就会来找我们了,心心再忍耐几日。”宫锐轻抚着安心的背安慰着她。 从远处看,只见一对璧人相拥于船舫中,男子高大英俊,女子娇美柔弱,珠联璧合。 第19章 鱼上钩 看两人入戏的样子,罗白林在边上撇了撇嘴。 他现在扮做黎群王的小厮,自看见安心女装的样子,他就一切都明白了,这分明是宫锐的藏的心上人,安公子本就是女子,传的那些好男色传闻不过是安心有意为之,为的就是斩断宫锐那些烂桃花。 只是这事理清楚了,他对安心的来历就更好奇了。 身手如此了得的女子,她师承何处? 他又是如何跟宫锐扯上关系的? 为何宫锐对她如此纵容? 他私下偷偷问过扮做车夫的郭子达,郭子达只知道安心女扮男装,却也不知道安心的来历。 两人已经看安心和宫锐恩爱了几日了,宫锐身份摆在那儿,自然有模有样,可边上的安心也不遑多让,郭子达接触过京中贵人,看安心礼数周全,也不像个乡野出身的丫头,如果出身高门,那这一身武艺也说不通,练武受苦可不少,哪个高门大户会愿意让自家女儿受苦? 两人私下分析半天,也猜不出安心的身份。 晚上,宫锐与安心来到百花楼用晚膳。 百花楼是江州最负盛名的酒楼,背后的老板是江州酿酒世家——程家。 故而以酒闻名,慕名登楼的文人骚客、江湖侠客都不少。 做戏要做全,求生子药对高门来说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因此他们此行低调,郡王出行该有的规制都减半,下人的扮相也都简单朴素。 虽如此,主子自是不能受累的,宫锐牵着安心的手从华贵的马车上下来,两人缓步进楼。 百花楼接待的贵客不少,他们现在这阵仗不算什么,但是两人模样惹眼,又很登对,吸引不少人注目。 百花楼掌柜是个眼尖的,看两人气度不凡,猜到两人定是来头不小,就亲自上前迎接,果然一开口是玄京口音,看来是京中来的贵人。 掌柜连忙把这对年轻夫妇领到楼上雅间,亲自伺候点菜,“两位贵客,当下梭子蟹正好,小店梭子蟹各个个头肥美,本地时兴姜葱梭子蟹,吃的是一个鲜味,两位可要尝尝?” 安心一听这掌柜有点火候在啊,几句话就说得她口齿生津,她朝宫锐微微颔首。 宫锐知道她一向贪吃,这几日她演得辛苦,宫锐自不会这种小事上亏待她,对掌柜道:“把招牌以及应季新菜都上吧。” 果然是个矜贵的主儿~ 掌柜忙应了是便退出雅间张罗准备去了,罗白林也懂事地领着安心的两个随行丫鬟出了雅间在门外守着,不打扰主子二人恩爱。 看人都走了,安心手里的团扇一甩,瘫在椅子上,心里哀叹了句:做高门媳妇真累! 宫锐依旧满眼宠溺看着她,端庄的样子也好,随性的样子也罢,只要是她,他就喜欢。 他给安心倒了杯香茶,吹凉了递给她,“累了吧?喝口茶。” 安心坐正身子接过茶,突然想到了什么,便皱着眉问道:“我们成亲后我也要成日摆出这副样子吗?” 宫锐听罢轻笑了声,认真答道:“心心多虑了,做你自己就好,没有谁能束缚你。” 宫锐筹谋多年,可不是为了让安心嫁给他后处处受制于人的。 他认定安心的时候还未知她的真实身份,他想娶的从来都是江湖儿女安心。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后,他也从未把她的真实身份放在计划里,她愿意以什么身份嫁他,决定权都在于她,他要做的就是铺垫好一切。 安心听他这么说满意地点点头,心里好受了些,要日日被这些规矩束缚着,那她才真的撑不住。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外面就传来要传菜地敲门声,安心烦躁地哼了下,又恢复了端正的样子。 掌柜给他们搭配了一桌好菜,荤素合理,既能吃到特色,又不会过分油腻,还上了两壶招牌美酒,其中一壶是适合女子饮用的桃花酿。 安心眉眼间隐约浮出愁绪,索然无味的样子,但其实早就馋坏了。 她耐心听完掌柜的介绍,等掌柜一走,立即把扇子一丢,撸起袖子吃起来。 江州水系发达,爱吃水货,而北地讲究大口吃肉,而世家大族,也不会吃这类吃起来不雅的食物。 因此安心还是头一次吃蟹,安心手捏着一块梭子蟹就往嘴里送,味道咸鲜,她很喜欢,就是肉太少,一只蟹大半都是壳。 她又夹起一块黄鳝肉,也是没吃过的,肉质紧实,味道不错。 不一会儿,每个菜她都尝了一遍,口脂都被吃没了。 她停下来,感觉吃得有点渴,想起了那壶桃花酿。 “阿锐,我要喝那个。”她指了指宫锐手边的桃花酿。 她喝醉的样子宫锐还记得的,不免地想起了那个吻,他喉结动了动,有些想念,但是时机不对。 他摇摇头,“心心还是喝茶吧,你上次喝醉了会说胡话的。” “啊?是嘛?” 安心上次喝醉之后什么都记不得了,她想宫锐应该也不会骗她的,若是她说错话搞砸事情就不好了,便只能作罢。 两人不到半个时辰就吃好了,宫锐给她擦干净手后,唤来丫鬟给她补口脂,一身整理妥当后才出了雅间。 安心一晚上都在惦记着那壶桃花酿,她真的很想尝尝,既然不能明着喝,她总能偷偷喝吧? 趁丫鬟给她补口脂时,安心悄悄吩咐了一句。 两人出了百花楼就回到落脚处的小院。 黎郡王疼爱王妃,虽然此行不需多久,还特地在江州备置了一处环境清幽的院子作为落脚处。 而现在,这院子就便宜了安心与宫锐。 安心觉得这趟除了要装模作样累了点,其他完全就是游山玩水啊,已经几日了,奇门的人迟迟不找上门,她都要松懈了。 回到院子,让丫鬟卸掉一身繁复的装扮,安心先去沐浴,而宫锐庶务不少,就算来了江州还是有不少的事情要处理,每天晚上都会抽出一两个时辰在别间。 安心知道宫锐现在没工夫管她,她沐浴后就让丫鬟把偷买来的桃花酿送到房中,然后屏退下人,说自己要休息了,让她们都离得远远的。 她喝醉了不就是说说胡话?那她把自己关起来说胡话就没人听到了呀! 安心揭开盖子闻了闻,很香醇的味道,带着一股花香。 凝神听了听,确定周遭没人后,安心带着兴奋地给自己倒了一小杯,先用舌尖舔了舔,隐约有点甜,带着花香的回甘,接着豪迈地一饮而尽,喝下一杯后,她感觉自己还是很清醒,这酒是给女子喝的,想必不醉人的。 安心又开开心心喝了两杯,就放下了酒杯。 那股好奇劲儿已经过了,她也不敢再多喝,上次喝醉头疼的事她还记得的,安心把酒藏好就上床去。 宫锐回屋的时候发现安心已经睡了,心想她今日倒是挺早,平常都在床上看话本子等他,今日怎么先睡了?但他也没多想便熄灯上床。 他才躺下安心就趴上他半边身子,宫锐已经习惯安心睡相差了,任由安心压着他睡,轻轻拍了拍她小臂安抚一下她,然后合上眼。 安心酒劲儿上来了,半梦半醒间,被宫锐这一拍,她眨了眨迷蒙的眼,闻到熟悉的气息,便问:“阿锐,你回来啦。” 她张嘴说话宫锐就闻到了微微的酒气,他猛地一睁眼,“你喝酒了?” “嗯啊~”安心迷迷糊糊地应着他,她感觉身体好热,而宫锐刚回来身子还是凉的,她踢开碍事的被子,贴着他纳凉。 宫锐感受到了她身上不正常的热度,略微担心。 她这是喝了多少,怎么还会发热呢? 他起身下床重新点燃灯,用房内的冷水拧了帕子,回到床边给她擦手降温。 安心被他用冷帕子擦着很舒服,她指了指自己的脸和脖子示意他也要擦,宫锐依着她,又重新拧了帕子给她擦脸。 但是她的身体更热,她还想让他给她擦身子,安心扯开自己的里衣,露出大片肌肤,原本雪白的肌肤因为酒意呈现淡淡的粉色,她指了指自己胸口,“这里也要擦。”可她的手还没停,还要把自己的小衣扯掉…… 她的动作让宫锐呼吸一滞,赶紧按住她的手。 怎么她每次喝醉受折磨的却是他? 宫锐这个年纪是经不起诱惑的,何况眼前还是自己心仪的女子,她现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宫锐更不会趁人之危。 他吞咽了下口水,呼吸已经有些乱了,避开敏感处,潦草地擦了擦她的胸前,然后立即给她合拢好衣服。 安心却不满足于此,她蹬了蹬腿,嘴里嘟囔着:“还要!” 宫锐攥着她的手,怕她又胡乱扯自己衣服,瞥见床头放着她的团扇,他拿过扇子,哄着她:“我给你扇风凉快好不好。” 一阵阵风吹过安心,她感觉没那么热了,便也不再闹腾,困意也慢慢上来,不久她就睡了过去。 宫锐扇了一炷香后,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两指贴了一下安心的脸,感受到她的温度已经没那么热了,宫锐拉过被子盖住安心,自己上床侧躺在她边上,手里的扇子依旧慢悠悠地扇着,两人慢慢睡去。 次日安心醒来头有些晕,但她只能装作一切正常,昨夜宫锐回来前她就睡了,应该没让他发现她偷喝酒了吧…… 可她才洗漱完,宫锐就给她端来醒酒汤,他语气幽怨:“以后不许喝酒了。” “……” 被发现了。 她昨夜是干了什么,让他一脸怨气? 安心试探地问他:“我昨夜又说胡话了?” 宫锐瞥了她一眼,他一定要断了她喝酒的念头,他装模作样地开口道:“你踢我。” “啊?” 这把安心惊到了,她酒品这么差吗?踢了他?用了几成功力?没把他踢伤吧? 怪不得他一脸怨气呢。 安心一脸担心地拉过他,问道:“踢你哪儿了?有没有受伤?” 宫锐煞有其事的指了指自己的腹部,安心怕自己踢伤了他,便上手想解开他的衣服查看伤处。 宫锐没想她这么直接,急忙按住她的手,安慰道:“我没事,只是你下次喝醉若是下手重了怎么办?你答应我,以后不能喝酒了。” 安心自知理亏,她是习武之人,若是不小心将人打死了也有可能的,即然酒品这么差,以后可不能再喝了。 她伸出三只手指,对他郑重地点点头,“对不起哦,阿锐;我发誓不喝酒了!” 达成目的的宫锐憋着笑,冷着脸对她说,“你把醒酒汤喝了我就原谅你。” 安心一脸老实听话喝汤。 …… 黎郡王与王妃是来求药的,每日游山玩水也是不成的,因此他们今日就未出门。 安心端坐在院中,宫锐则在一旁为她抚琴,他从军多年却不见手生,琴声悠扬悦耳、婉转连绵。 安心对六艺八雅是一窍不通的,她只能大概品出一个好不好听,好在她现在是一个愁妇,做做样子后就可以哀伤地回房休息。 回房后,安心没骨头似地躺在贵妃椅上,宫锐让郭子达偷偷给她买了许多话本子解闷,她更乐于待在屋里,至少不用装模作样。 宫锐也陪着她进屋,安心看着那酸牙的话本子,宫锐则与自己对弈,两人一俗一雅,还莫名地和谐。 不知过了多久,安心看得昏昏欲睡之时,罗白林急匆匆地敲门声响起。 屋内两人回神,对视了一眼,来了! 罗白林呈上一封信,“禀郡王,有人朝门上射了一箭,箭上绑着这封信。” 宫锐打开信,信上只有三个字:“海心洲。” 宫锐看着这三个字心里就有了计划,吩咐罗白林:“把舆图拿来。” 海心洲位于江州城南澄江上,风景秀丽,是江州一带有名的游玩之地,想要登洲只能坐船。 奇门做事谨慎,看准了他们是北地来的,多半水性不佳,约在海心洲,主动权便能牢牢掌握在他们手中。 好在宫锐来之前早已推演了好几种应对之策,宫锐与罗白林在舆图上比划了一番后,便吩咐他下去准备。 罗白林走后,安心看好像没自己什么事儿,她问道:“那我干什么?” 宫锐笑笑,“此番还早呢,你与我还要继续演戏。” 安心咂咂嘴,略感无趣,她演戏演得自己都要变哀愁了,但是还得听安排行事。 她又回到贵妃椅上躺着。 宫锐看她一脸无趣地样子,有点可爱,让他又想使坏了,宫锐附身在安心耳边,说出她最不想听的话:“王妃,我们该出门演戏了。” 安心闻言两眼一番,看来今日的舒坦到此为止了…… 第20章 海心洲 两人乘马车来到江州城南的一处医馆。 “?” 安心在马车上,望着那门口挂着一个大葫芦的医馆满脸疑惑,两人不是已经打算好去奇门求药吗?为何还带她来医馆? 宫锐此时正把玩着她的右手,她的手指纤长白皙,已经不像当年那么柔软,如今手掌心都是薄厚不一的茧,显示着她这些年习武受的苦。 宫锐抚着她掌心的茧,思绪飘远。 看宫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安心抽回自己的手,让他回神。 宫锐忙收敛起眼底的情绪,低声解释道:“此处是江州最知名的医馆,但背后是奇门的产业,黎郡王与王妃求子心切,又怎会只找奇门?只是这医馆的大大夫脾气古怪,鲜少在医馆坐诊,今日听闻大大夫回医馆了,这不,本王就带着王妃前来问诊了吗?” 他捏了捏她的脸,语气有些期待,“等会看心心的了。” 宫锐说完就牵着安心下了马车,罗白林伶俐地上前跟馆里的伙计说明来意,只是这医馆有自己的规矩,哪怕他们是贵人,也得按规矩来,伙计给了他们一张竹牌,让他们等着叫号。 他们是十三号,前边还有四个人。 安心听他说完已经心里有数,在看这医馆似乎名堂挺多的,也不知那大大夫是不是真的有点本事呢? 两人耐心等了半个多时辰,轮到他们了。 宫锐想亲自陪着,却被伙计拦下了,“贵人,师父看诊时不喜外人在场,还望贵人见谅。” 安心一听心里就嘀咕不停,她倒要看看这大夫多大本事。 但她面上不显,朝宫锐点头表示自己可以,便独自进了内堂。 进到内堂,便看见一年轻的白衣男子端坐于矮桌一端,屋内并无其他人,显然这就是大大夫。 安心微怔,这大大夫竟然这么年轻? 她对这大大夫的本事愈发好奇了。 安心缓步走至矮桌前,向那男子盈盈行了一礼。 那男子面容清秀,头上束着玉冠,气质优雅,说话声音温润:“夫人请坐。” 安心与那男子面对面坐好,然后伸出右手,不急不躁地掏出帕子盖住手腕,对男子道:“先生,请。” 那男子倒是有耐心,饶有兴致地看着安心地动作,待安心开口后方才为她诊脉。 “夫人无碍,只是体寒过盛,不易受孕。可是曾经发生过什么意外?” 男子的话让安心微讶,像是被猜中了似的,她轻轻收回右手,拿起帕子稍稍捂了一下鼻头,语气带着哀伤:“十四岁时于冬日不慎落水,当时又逢月事,寒气入体故而落下病根,只是我多年来都有好生休养,为何依旧如此体寒?” 她说话的时候眼波流转出哀伤,眉间愁绪浮现,明媚的面容像是染上浓雾,迷离徜恍,纤薄的双肩微颤,让她显得柔弱不已,惹人怜爱。 男子面色平静地看着眼前娇柔的美妇人,可嘴角却不自觉的动了动,眼中闪动幽光,他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压下喉头的瘙痒,道:“夫人恐怕早知自己身中奇毒吧?恕在下直言,夫人之毒,在下解不了,夫人还得另请高明。” 美妇人听大夫说话之时,眼中划过一丝希冀又立刻消失,她没有否认,又失落地开口:“先生能否指条明路。” 男子淡淡一笑,回:“夫人自有你夫君为你操持,且宽心就是。” 美妇人眼中浮出疑问。 男子又道:“夫人请先回吧。” 美妇人不再多言,带着困惑缓缓起身,退出内堂。 而美妇人身后,男子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勾出一抹不明的笑。 …… 安心坐在马车里与宫锐说着刚才内堂发生的事,说完两人的眉头都皱着。 “他能看出我是中毒所致,还算有点本事。”安心只能从自己所知的角度评价道。 可宫锐想的比她复杂得多,他皱着眉一语不发,安心知道他又在算计什么了,她伸手在宫锐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说给我听听呀。” “只是在想这年轻男子到底在奇门里是什么身份,他显然知道我们的来历,且又不掩藏自己与奇门的关系,身份应该不低。”宫锐道。 安心拧着眉,眸子一闪,说:“身份不低的话…不然我去把他绑来给你审一审?” 宫锐被她的说法逗笑了,又拿起她的手玩起来,语气变得轻松不少,“不必,迟早会知道的。” 两人离了医馆后就到了用晚膳的时辰,宫锐带安心来到来到一家江州有名的河鲜面馆。 小面馆只有一间大堂,几张桌子隐约泛着油光,可黎郡王夫妻看样子并不嫌弃,寻了一张空桌子便坐下,江州的面分为素面和面浇头,宫锐依旧让店家上了一桌子招牌,各式各样的面浇头摆满了桌子,看得安心食指大动。 但她现在是一个愁妇,在外面吃饭还得做样子,她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一桌子的浇头她才吃了三口啊!她压根没吃饱。 安心看着一旁的宫锐吃得毫无顾忌,她顿时一阵委屈涌上心头,眼巴巴地望着宫锐,可宫锐不知是逗她还是真的没看见,优雅且大口继续吃着面。看着他不搭理自己,还一口一口往嘴里送自己没吃到的浇头,安心心里愈发难受,桌子下面的脚就往宫锐脚上踩去。 宫锐感到脚上一重,知道安心发脾气了,不能再逗她了。 他憋着笑停下筷子,装模作样地问:“王妃怎么吃这么少?” 安心给了他一道“你说呢?”的眼神。 他心疼地抚了抚她的手臂,又道:“吃这么少怎么行呢,这家面馆滋味不错,王妃若是现下没胃口,我让下人用提盒带些回去,王妃稍后再用点可好?” 安心心想算你还有点良心,她轻轻点头,道:“让王爷忧心了,妾身累了,先回马车上等王爷,王爷请慢用。” 她起身轻移莲步回到马车上,要是再让她坐下去,她都要破功了,可馋死她了。 没过一会儿,黎郡王与小厮提着两个提盒也回到马车上,马车驶离后,面馆对面的茶馆里,先前医馆里的白衣男子把这一切看在眼里,那男子轻声道:“黎王妃,有点意思。” …… 次日一早,宫锐与安心出发海心洲。 海心洲距离江州城不过半个时辰的水路,黎郡王爱妻心切,雇了一只舒适的小船,又让下人准备好许多东西,像是游玩一般带着王妃前往。 奇门的人没有给他们确切时间,他们只有早早出发在海心洲等着。 大早上就要出门演戏,安心虽然一脸苦相,但是心里隐隐感觉期待,铺垫了那么久可算要见面了。 没多久小船就到了海心洲,黎王妃似乎是晕船,面色不佳,上了岸后,一路由黎郡王搀扶着漫步,直到行至岛上最高处的凉亭两人停下,在此等候。 他们今日带的随从护卫有十数人,一行人装备齐全,有序地把凉亭围起了来,丫鬟也把茶水点心备好,供两位主子享用。 日头渐起,江州的八月天还有些炎热,故而今日登岛的百姓并不多,稀稀拉拉有些百姓在此游玩,两人坐在高处凉亭里,清风阵阵,还算舒爽。 他们耐心地等了一个多时辰,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安心轻摆着手里的团扇,面上沉静,其实她的耐心已经要被磨光了。 宫锐坐在她对面,他又在与自己对弈,一派悠闲的模样,他倒是挺会自娱自乐。 安心憋不住开口问道:“王爷相约之人何时能来?” 宫锐知道她是急性子,不耐烦了,但是他们除了等着也没别的法子,他牵起她的手安抚道:“王妃稍安勿躁,我等有求于人,还需耐心些。” 他才说完这话,凉亭外的小径上就来人了,那人看到这一幕,远远开口道:“听闻黎郡王与王妃鹣鲽情深,今日一见方知并非传闻。” 那人一席白衣锦袍,头束玉冠,腰间别着一只碧玉葫芦,可不正是昨日医馆的大大夫嘛。 安心看到来人微微一怔,随即开口向宫锐说明:“王爷,此人是昨日医馆的大大夫。” 宫锐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朝随从下令:“放他进来吧。” 那男子步伐轻盈,不疾不徐进了凉亭,然后对两人端正行了一礼。 黎郡王与王妃四处求医,对医者都比较尊重,两人颔首回礼。 男子开门见山道:“在下柳尘,正是王爷相约之人。” 宫锐闻言眼前一亮,也没绕弯子便着急问道:“王妃之毒柳尘先生已知,不知可有解法?” 柳尘一副有把握的样子,回道:“若是无解,今日便不会赴约了,只是入我奇门的规矩,不知王爷是否知晓呢?” 安心与宫锐对视一眼,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宫锐摇摇头,“愿闻其详。” 柳尘也不见怪,摸出两粒药丸举到身前,解释道:“此为曼陀罗,于身体无碍,服下后会陷入昏迷,二位服下后,我会安排人带二位入我门解毒,这是登我门的规矩,不知王爷和王妃可接受?” 安心与宫锐听罢,又摆出一副担忧的样子,宫锐问道:“只能我们两人自己去吗?” 柳尘微微一笑,对他点了点头,说:“王爷大可放心,去过我奇门的人也不少,都守这个规矩,这登门的规矩也不算什么秘密,王爷既然能找来应该早有了解,我门开门做生意最讲信誉,自然会保证客人安全。” 宫锐拧眉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握住安心的手问她:“王妃可害怕?” 安心看着宫锐,然后深吸一口气压下不安,说:“妾身不怕,听王爷安排。” 两人相视着点了点头。 随后黎郡王对下人做出安排,只把装着财宝的箱子留下,就让他们先行回去等候。 柳尘耐心看着黎郡王安排完一切,等黎郡王的随从都离开后,他举着药丸的手往两人面前移近了些,微笑道:“王爷,王妃请吧。” 安心和宫锐接过药丸,当着柳尘的面服下,不一会,两人就陷入了昏迷。 第21章 入奇门 两人晕倒后,柳尘望着趴在石桌上的安心,眼中又浮出那幽光,喃喃一声:“黎王妃~”面上表情玩味。 少顷,他的目光转向旁边的安心和宫锐握着的手,思索了一下,然后吹了声口哨。 听到口哨声,藏在暗处的几个壮汉抬着担架走到凉亭,手脚麻利地把两人小心地放到担架上,然后随柳尘离去。 曼陀罗对于安心来说跟普通迷药一样,她只是装着昏过去,自然也听到柳尘那句“黎王妃”。 他为什么只叫了她而没叫宫锐? 安心又疑惑又担忧,难道是她露出什么破绽让他察觉到了吗? 安心想不明白,只能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现在胡思乱想没有用,她知道这些人伤不了她,但是她此行是为了宫锐,还得按计划进行下去。 安心躺在担架上,感到扛架子的人脚步一顿一顿地,应该是在下山,然后没多久就听到了水流声,和宫锐预想的一样,他们会走水路。 安心感觉他们把自己和宫锐挪到了一只小船上,让他们并排躺着,小船的甲板两边是加高的,船舱躺着两个人有些拥挤,腿也伸不直,两人曲着腿侧躺着,而且船舱底部也没垫东西,直接躺在上面硌得她的肩膀疼。 接着有人往她的脚边放了一个箱子,她猜那是他们带来的那个装财宝的箱子。 安心心里怨声载道,收了那么多钱,竟然让她搭这么个玩意?但她除了忍着也没办法。 而一路上安心都没听到有交谈声,那些人把他们放好后,安心就听到离去的脚步声,接着有人跳上了小船,小船开始缓缓移动起来。 他们如此熟练,显然这事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安心猜想现在划船的那人应该是柳尘,而只用了一只小舟运送他们,看来奇门离海心洲并不远。 柳尘慢悠悠地划着小舟,他目光扫过躺着的两人,他们面对面躺着,男的气质卓绝,女的娇美动人,两人今日都是身着白色锦袍,领口处绣着相似的纹路,一看就是同一个人之手。 就连衣服竟也要配成套?柳尘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不知是不是这黎王妃的手艺? 可惜安心不知柳尘在想什么,不然她会谢谢他这么看得起她的手艺,要她拿针扎人可以,拿针刺绣她可不行。 小船没有遮蔽,柳尘可以一眼望到头,安心一路上不敢有任何动作,也不知道宫锐有没有安排人跟上他们? 不过安心猜得没错,奇门距离海心洲确实不远,划了大半个时辰,安心感到速度放慢了,应该是要靠岸了。 这时听到远处有人叫了一句:“是柳堂主。”然后一阵脚步声靠近岸边。 原来是个堂主?听宫锐猜测他身份不低,安心也不知道奇门里怎么排辈分,堂主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小船停下后柳尘跳上了岸,安心又听到那伙人整齐地向他行礼:“柳堂主。” 柳尘淡淡回应了一句,“嗯”。然后下令:“把贵客送到客堂。” 那伙人早有准备,柳尘才说完他们就动起来了,把安心和宫锐从船舱又移到担架上。 安心侧躺在船舱里大半个时辰,肩膀硌得疼,好在总算给她挪了个地方,再躺下去她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麻了。 柳尘下令后似乎就先离开了,而那伙人扛着安心气息沉稳,步伐稳健,明显比之前在海心洲的轻松,应该都是练家子。 应该是知道两人都吃了曼陀罗,扛担架的两拨人旁若无人的聊起来:“诶呦,这女人真漂亮啊。” 另一个人语气带着不服气:“凭什么每次都是冯老大抬女人,我这个男的重的很,我下次也要抬女人。” 又一道声音说道:“猜一下这次来的客人所求何事?赌一个不?” 安心还以为能听到什么消息,结果抬担架的几个人一路上各说各的,安心只能被迫听了一路没用的废话,在心里忍不住翻白眼。 走着走着,安心慢慢闻到灯油的味道越来越重,空气中隐隐有种阴森潮湿的味道,算了下时辰,现在应该才午时,青天白日就点灯,这难倒是在地下? 走了约一炷香左右,他们停下来了,应该是到客堂了,他们把安心和宫锐挪到床上放好,然后就离开了。 直到脚步声消失,安心并没有立即睁开眼,她凝神听了听,确定周围应该是没人了,她才缓缓睁开眼。 她们此时正处于一个石屋中,而她与宫锐躺在一个石床上,她眼珠子转了一圈,把周围看了一遍,这屋子的床和桌子椅子全是石头做的,门也是石门,通风口是一个由几根的铁柱子拦着的铁窗,朝铁窗望去,那边漆黑一片,不知道是通向何处。 她猜得没错,他们果然是在地下。 安心拿出藏在暗扣里的解药给宫锐服下,打算先把他唤醒。 曼陀罗这种迷药,如果不服用解药能昏迷三日,奇门给他们服下曼陀罗,然后带他们到地下让他们分不清时日,分不清时日,自然就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到奇门内,果然是隐藏真实所在的好办法。 宫锐没一会儿就醒了,安心立即跟他说了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还有她的所有猜测。 听完安心的话,宫锐幽幽吐出三个字:“三山岛。” “?” 看安心一脸不解,宫锐解释道:“我来之前曾详细研究过江州一带的地形图,照你所说,那就只有一个地方最符合,就是三山岛。” “像奇门这种邪道,肯定会要找一个隐蔽之处,海心洲周边岛屿不少,却都不能隔绝百姓上岛,但三山岛可以,三山岛是澄江最东边的岛,再往东就入海了,这座岛有三座山,在远处看中间高两边一样低,故而名三山岛,但同时这岛也像一座坟碑,多年前,江州一带就传出三山岛不吉,底下埋着恶鬼索命,所以此岛形似一座坟,在那之后,上岛之人犹如印证传闻一般无不死相凄惨,之后官府为了避免再生祸事,就封禁了这个岛。 想来,这一切都是奇门所为。” 安心听完心生佩服,仅从她这些零碎的信息中就能知道他们位于何处,她不禁夸道:“阿锐,你好聪明呀。” 她一向这么直白,宫锐冲她腼腆地笑了笑,然后又开口:“照你所说,曼陀罗要昏上三日,他们为了隐藏所在,应该不会这么快来唤醒我们的,看来我们今日要饿肚子了。” “啊?” 才夸完他,他就告诉她这么个坏消息,安心一时无言以对。 “但是心心应该不会让我饿肚子的,是吧?”宫锐看着她,一脸坏笑。 安心不由的呵了声,知道他又有主意了,没好气地开口:“你打的什么主意你直说吧。” 宫锐走到门边,伏在石门上听了听,小声问她:“外边没人守着吧?” 安心点了点头。 宫锐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了一个开关,按下去,石门果然开了。 他把门合上对安心说:“我们还不知会被他们扣在岛上多久,眼下他们还未派人看守我们,我们要趁机去把岛上的防卫点搞清楚,顺带着找点东西吃。” 他一边说着,就解开自己的腰带,从背后摸出一块黑布,打开一看竟是两身极其轻薄的夜行衣。 “这…你也要和我一起去吗?” 有两套夜行衣,显然一身是宫锐为自己准备的。 她自己的身法她是清楚的,但是宫锐能行吗? 安心皱着眉看他,脸上都是怀疑,她虽然治好了他,却不清楚他这些年从军身体练成什么样了,但上战场的功夫和江湖功夫差别还挺大的,打探消息这种事他会么? 宫锐看她一副为难的样子,他却是轻松地点点头,说:“我保证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安心虽然担心他不行,但他们无从得知奇门的人会何时来,把他独自丢在这儿也是不安全的。 那还是带着吧。 可石屋内没有遮蔽,他们怎么换衣服? 安心拿着衣服走了一圈,只能无奈地对他开口:“你转过去。” 宫锐当然不会偷看她,他拿着衣服走到石床边上,离她远远的,他在床边,安心在石桌边,两人背对着换衣服。 夜行衣轻薄,安心得把一身衣服脱干净了才能穿上,王妃的常服也是非常繁复的,她脱干净衣服花了不少时间,宫锐那边已经没声儿了,显然已经换好了,她有些着急,动作加快起来。 宫锐换好了衣服后,没有安心发话他也不敢贸然转过身,就呆站着等她,但耳后清楚传来她脱衣服的声音,还有她身上那轻微的香气,气血方刚的少年脑中突然不合时宜地出现一个念头——她光着身子是什么样子? 宫锐瞬间羞红了脸,他怎么能有这么龌龊的想法,他赶紧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清心咒怎么念来着? 耳后那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没停,他也想不起清心咒怎么念,反倒是色心凌驾于理智,呼吸越来越急促,身体也越来越热。 他觉得她换衣服也太久了,但是他又不敢催她…… 安心忙活了半天,可算把一身衣服脱干净了,头上的朱钗和编发也拆干净了,她快速穿好夜行衣,用簪子扎起头发,一切妥帖后,她走到床边叫宫锐:“我好了。” 宫锐正闭着眼,像是在沉思什么,安心嘴角噙笑,她的阿锐也太正人君子了吧?两人重逢至今除了抱抱她,他从不逾矩。 有她开口宫锐这才睁眼,对她点头回应。 安心来这一趟带不了兵器,可暗器和丹药带了不少,都藏在王妃那身繁复的行头了,两人又花了一会儿把东西都翻出来整理好,他们这趟出去被发现的可能性很大,要多做准备才是。 宫锐憋着呼吸,一直没说话,努力让自己快点冷静下来,如果让她就发现他的异常,那他该怎么解释? 可安心还是发现了他微红的脸。她有些担忧地问道:“阿锐,你怎么有些脸红,是不舒服吗?”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宫锐知道自己要是不说清楚,按她的性子一定就要上手了,这时候她再靠过来的话,她是学医之人,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宫锐喉结动了动,把声音放得极低,掩盖住沙哑的声线:“没有,我只是感觉气味不好,喘气难受。” 安心嗅了嗅,还确实是,一股子灯油的味道,墙体都渗出水,这里阴森潮湿又带着发霉的味道,不止宫锐不喜欢,她也觉得难闻。 于是安心手上动作加快,把暗器都放好,丹药卷在腰带里,说:“好了,我们快走吧。” 她按下开关,先行出了客堂,宫锐则安静地跟在她后面。 出了门左右就是一个三岔口,左右两边和眼前都有路,这要怎么走? 两人对视一眼,安心用嘴型问他:“走哪边?” 她来时闭着眼的,根本不知道是走哪条路。 宫锐倒是没多想,反正都不知道里面的地形,走哪边都一样,他指了指眼前的大路,安心点了点头,脚步轻盈地走在前头。 他们才过了两个石拱门,安心就听到前方有动静,石道没有遮蔽的地方,而且还算宽敞,她只拉着宫锐起身,把身体横起来,手脚撑在石道顶上,而宫锐趴在她背上,被她驮着。 他们在石道顶上看到两个身着武袍的人走过,安心和宫锐两人都收起气息,那两人走得慢悠悠地,还在交谈着。 左边的人说:“门主出关在即,还不知道这次出来会给柳尘那小子什么赏赐呢。” 右边的人回道:“他是个有本事的,比木堂、火堂那两个老油条会办事多了,门主自然要赏的。” 左边的人说:“说的也是。” “……” 两人渐渐走远后,安心带着宫锐跳回地面,安心呼出一口气,忍不住抱怨:“阿锐,你也太重了吧!你知道吗?今天抬我们进来的人也说你重,你看着也不胖呀,怎么会这么重呢?” 她说着还拍了拍他的胳膊,感觉确实挺结实的。 宫锐没有解释什么,回道:“下次有人过来你就给我打信号,我背着你上去。” 安心听罢就歪着头看他,一脸不信:“你行?” 谁知才说完,宫锐就单手圈住着她的腰一跳,学着她刚才的姿势,撑在石壁上,不同的是,她是驮着他的,而宫锐是一手抱着一手撑着。 安心没有防备,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身子本能地一扭,反跳回地面上。 宫锐看她反应这么大,知道惊到她了,也跳回地面上。 淡淡开口:“我当然行。” 第22章 探奇门 安心惊讶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刚才确实被他吓到了,但是更惊讶于他的身手似乎比她想象的还好,难怪他非要跟着来。 她欣慰地扬起笑脸,她的阿锐如今也有了自保的本领了! 只是他这身功法倒是奇怪,安心未曾见过,安心拍了拍他的手臂,问道:“不错嘛,阿锐;什么时候学的?哪家的功夫?” 那是个很长的故事,现在还不便说,宫锐对她摆了个笑脸,牵着她继续往前走,回道:“等回去了再告诉你。” 安心知道现在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就没有追问,却不免忆起往昔。 宫锐曾经的遭遇她是知道的,她记得宫锐曾问过他能否习武,她当时的回答是他好好练能自保,如今他真的做到了,从命不久矣到如今这般,他年少时说的话都在一一应验,也不知道这些年都吃了多少苦。 安心心情复杂,她分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情绪,是心疼也是欣慰,还多了点保护欲,她记得她曾说过要护着宫锐,那她也要说到做到。 安心思绪越飘越远…… 两人左拐右拐,安静地走了一段路之后,宫锐隐约觉得不对,走了许久,怎么既没有再遇到人,也没有遇到其他石室,难道这里这么多路只通向他们的客堂吗? 这时安心又听到动静了,她捏了捏宫锐的小指,眼珠子往左边转了下,对他示意左边石道来人了。 宫锐得到她的提示,把她的两只手臂往肩上一扯就把她背了起来,然后起身一跃,如同之前的姿势藏在石道顶上。 来的人竟然还是之前的那两人,他们依旧慢悠悠地走着,嘴里聊着奇门里那些琐事。 等他们走远后,“下去吧。”安心道。 宫锐跳下地面,如今他已经确定这石道有问题了,宫锐对她简单解释道:“我感觉这石道有些不对,走了许久像是在绕圈子,我们一路上也没遇到别的石室,我想这里只有一个屋子,而我们现在被困在一个迷宫里,你看着人,我来推演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出路。” 安心茫然的点点头,她一直在想宫锐的事情,并未注意到一路有什么不对,听宫锐这么说,她神情也跟着严肃起来。 宫锐用手指在地上点点画画了许久,安心看不懂他在干什么,也不敢打扰到他。 直到那两个人又来了,安心打断宫锐,两人又故技重施躲到石道顶上。 待那两人再次走远,“那两人是多久之前走过这儿的?”宫锐问。 安心想了想,答道:“大概一炷香前。” 宫锐点点头,又接着在地上推演起来。 “我们不能绑了那两人,让那两人带我们出去吗?” 她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望着宫锐问道,表情无辜,安心觉得这是最简单的办法。 宫锐瞧她可爱,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我们真要那么早暴露吗?” 经他一提醒,安心鼓起腮帮子,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多蠢。 他们并不知道那些守卫换防的时间,也不知道这石屋内怎么传递信号,绑了他们,就算出去了也只会让两人提前暴露。 安心没再打扰宫锐,他继续在地上点点画画,快到那两人第三轮来到之时,他似乎有了眉目,拉着安心脚步加快走起来。 没走一会儿,安心闻到空气明显变了,宫锐那番推演果然有用,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就摸到了出口。 安心凝神听着周围的声响,出口处的人不时有人走过,现在该看她的了,她按住宫锐,用嘴型跟他说了一句:“等我。”,然后拿出面巾把脸蒙起来。 宫锐知道她要先去探路,他点点头藏好等着她,得到回应后,安心找准时机翻身而出。 眼下天还没黑,穿着夜行衣反而显得怪异,也更容易被发现,安心行事愈发小心。 出了石道后发现竟是间普通的客房,客房布置简单,出了客房就是一处院子,院子景致倒是不错,布置得淡雅朴素,青粉墙,青灰瓦、长长的檐廊,是江州一带常见的风格,除了墙体颜色奇怪。 安心跳到房顶上,一看才知道,这是座建在山间的山庄,整个庄子依山而建,隐藏在山势和树木之中。 她赶忙跳下来,山庄并没有高楼,她到房顶上,只会让高处的人看得更清楚,安心觉得这庄子处处透着诡异,她看不明白,只会折回去寻宫锐。 宫锐听她说完,倒是没有多少表情,自石屋之后,他心里已经对于奇门的布置有所了解,他拉着安心出了院子就往高处去。 不知是不是宫锐带她走线路有什么讲究,两人一路没有遇到多少奇门中人,两人走走停停,走了半个时辰后他们到了最高处。 这里用石块砌起了高高的石墙,把庄子与后山隔开,积了厚厚的一层落叶,显然鲜有人来此处。 宫锐指了指石墙后的一棵大树,说:“我们到那棵树上去。” 安心点点头,两人爬到了那棵树,宫锐跳到最适宜观察的树枝上,然后左右看了看,两人一路没交谈,安心心里憋着好多疑问等着问他,等他收回视线,望向下面的庄子时,安心忍不住开口了。 “阿锐,你这都是些什么学问呀?” 她是个憋不住疑问的人,宫锐当然知道她好奇,他挪了挪位置,与她挨近了些,两人并坐于树枝上。 “细作。”他开口道。 安心眼睛一亮,带着惊讶,“啊?细作,你怎么还会这个呀?” “跟骑风营里面的一个老细作去过赫依部落几个月,就学会了些皮毛。” 宫锐的回答避重就轻,不只是细作的学问,还有阵法解法,当然了,北方草原是用不到这些迷惑的阵法的,只是他行军布阵钻研多了就会了,刚好今日派上用场。 她一脸崇拜地望着他,然后从侧方抱着他的腰,夸道:“我的阿锐怎么这么厉害呀。” 她的甜言蜜语宫锐可是很受用的,被夸得心间一软。 经过这些年的历练,他如今已经不用像五年前那样处处依赖她,他说过要变成她的依靠,他快做到了。 宫锐伸出长臂把她搂住,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会。 太阳要落山了,安心知道天黑后才是重头戏,她还是第一次做这种潜伏打探消息的事,开始怀疑宫锐不行,这会儿发现是自己不行。 她迷茫地问宫锐:“阿锐,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宫锐眼睛俯视着脚下的山庄,依次指了五个方位,先给她解释了一下奇门的情况,:“金、木、水、火、土;奇门以五行阵法为基石建立门中各部,这个山庄也是按五行分布……” 他说话的时候,安心一脸认真地听着他讲,双眼注视着他,灵动的眼眸一眨一眨的,轻咬红唇,小脸显得单纯又诱惑。 宫锐望着她心念一动,手不自觉的抚上她的脸庞,她看起来好乖、好软,让人忍不住想吻上去。 可宫锐怕她不喜,抚在她脸上的手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脸肉,是使坏,也是无奈的发泄。 没关系,早晚能亲的。 安心的脸突然被他揪了一下,她不悦地拍开他的大手,好好地说话干嘛要捏她的脸? 宫锐看她反应就知道不能再逗她了,清了下喉咙,继续说道:“奇门依山而建,地下想必留有不少暗道,想要彻底毁掉奇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火药。” 安心眼睛大睁,“你是想把这里炸了?” “对,把金堂的财宝运出去就炸了,可惜啊,不能一网打尽这群人。” 他说着叹息的话,却没有一点手下留情的意思。 宫锐与安心说完自己的计划后就跳下大树,找了两节枯草编弄起来。 等编好后,他拿出一只很小的玉笛吹响,声音像是一种鸟鸣,不久后,一只通体白色羽毛的鸟飞到他手边,宫锐把编好的草节绑到那只鸟的脚上。 …… 入夜后两人没做别的,直奔金堂。 他来这趟,除了私仇,剩下的就是这笔财宝。 宫锐倒是好奇这江湖门派能有多少财宝,看着旁边的‘女侠’,他不怀好意地开口:“心心,你们天机山不缺银子吧?” 安心一听就知道他想什么,看他整日算计,他不累吗? 她没好气地回道:“不缺,我也不缺,全给你。” 看她误解了,宫锐噗嗤一笑,说:“心心这话不对,我的就是你的呀,我其实是想问你们这些江湖门派能有多少钱?” 安心歪着脑袋想了想,“嗯…我们天机山人口简单,卖些丹药过活罢了,这奇门给我看个病就收了我们一箱子财宝,应该赚不少。” 她这么说宫锐心里也没谱,那去金堂找找看有没有账本,一看便知。 金堂位于山庄左边高处,两人没多久就摸到了金堂,他们趴在房顶上,安心小心地揭开瓦片,往下方观察起来。 入夜后的金堂还在忙碌,几个中年男子算盘打得啪啪响,他们并未交谈,堂内除了算盘的声音,安静得很。 半个时辰过去了,两人在房顶上还看不出个所以然,安心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而这时,那几名男子似乎是算明白了,把数目写于纸上,然后几人收起账本,锁进柜子里,那数目却用砚台压着,放在各自的桌上,然后无声地离开,全程没有任何交谈声。 等金堂里的人全离开后,安心与宫锐跳下房顶,进到屋内。 两人没动屋里的陈设,先是往几张桌子看了看他们各自写的数额,宫锐数了数,一共五张桌子五个数额,不难想到这是各个堂口的账。 安心是看不明白的,她走了一圈然后疑惑道:“那几人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呀?难道是哑巴吗?” 宫锐敷衍应了句,“有可能。”他走到锁着账本的柜子,然后跟安心说:“给我一根银针。” 安心正在四处张望,并不知道宫锐要干什么,听到宫锐的话,她傻傻问道:“要有毒的还是没毒的?” 她这傻样让宫锐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懒得跟她计较,说:“没毒的。” 安心随即朝他射来一只银针,被他两指轻松接过,然后拿着安心的银针开始撬锁。 安心看到他的动作,才明白了他的目的,原来是要撬锁啊~ 他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本领? 不一会,宫锐就撬开了锁,小心拿起那几本账本翻起来,果然…… 他把账本放回原处,锁好柜子,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拉着安心藏在房檐上等着。 过了约一盏茶的功夫,来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他把桌子上写着数目的五张纸依次收好,然后就离开了。 看那小厮走了,宫锐向安心说道:“我们跟着他。” 安心点点头,带着宫锐小心地跟在那小厮后面。 跟着那小厮走了好一会,看方位,应该是到了庄子中央位置,他进了一处守卫颇多的院落,到主屋敲了敲门,恭敬道:“王总管,是小人。”声音阴柔。 里面的人回道:“嗯,进来。” 安心立即收敛起气息,单从声音她就听出来里面的那人内功强大,一定是个高手,他们不能再靠近了,不然一定会被发现。 她拉着宫锐退出院子,藏在院外的一棵树上,低声对宫锐解释:“里面那人内功很高,我们进去会被发现的。” 宫锐闻言拧起眉,先前在金堂,他发现账本只有最近两月的数额,现在是八月,想必那些账本是三个月就更换一次,总得的数额并不在金堂的账房里,而他们每日放在桌上的数目正是当日的数额,会被人收起记录到一个总账本上去。 他本想去找到总的账本,这样数目就能一清二楚了,可现在这情况,要做这事有点难度。 “我们等一等,看看那人会不会出来。”他还不想那么快就放弃。 安心没有异议,两人就坐在树上等了许久,熬到了子时,还未有人出来,连进去送数额的小厮也没出来,期间倒是有婢女往里面送过两次水和一些宵夜。 宫锐开始也没想太多,直到丫鬟第二次送水之后,他恍然大悟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还是太没见识了,今夜那人看来不会出来了。 安心早就靠在树干上打着盹,她的头时不时往下一掉,然后又回归原位,跟小鸡啄米似的。 她可爱的样子让宫锐脸上露出笑意,伸手扶住她的脑袋,然后轻轻捏了下她光滑的脸蛋唤醒她:“心心,我们该回去了。” 安心闻声勉强睁开困顿的眼,揉了揉被他捏过的地方,他今天怎么老捏她的脸啊? 第23章 奇门乱 安心带着女儿家的娇态,皱着脸看他,却也没出口抱怨,她扭了扭酸痛的脖子,一边扭动着脖子一边问:“不等了吗?” “等不到了。” 宫锐看她不舒服,就伸出手想给她松一松后颈,带着凉意的手指碰到她温热的皮肤,她忍不住打了一激灵,两人都顿住。 宫锐面露尴尬,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轻浮? 可安心完全没那个意思,她只是被凉到了而已,她望向宫锐的手,意识到宫锐只是想给她松快一下,她欣然地给他打个手势让他继续。 宫锐给她捏了一会儿,她感觉舒服了许多,便让他停下。 又问道:“为什么说等不到了呀?” “呃……” 这不好解释。 他迟疑了一下,他跳过送水那段给安心解释说:“我看下人给他送了宵夜,这时候还吃东西,想必那人今夜还有事要忙,不会出来了。” 安心听罢却也没多想,宫锐那么聪明,她都听他的。 “那我们现在是直接回去吗?” 她说话之时,肚子也咕噜了一声。 这一声在寂静的夜里特别明显,宫锐和安心的视线瞬间聚焦在她的肚子上,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揉了揉肚子。 两人已经许久未进食,忙着正事却把吃饭忘了,而安心一向都有好好吃饭休息,她的身体先提出了抗议。 宫锐拉过安心揉肚子的手,有些自责,“是我没照顾好心心,我们先去找点东西吃吧。” 没一会儿,两人就寻到了厨房。 奇门不知门人多少,他们来到的厨房挺宽阔的,足足有十几个灶台,一排长长的桌子,整齐的摆着十来块砧板,散发着浓重的油烟味。 宫锐一看就知道这是给普通门人准备大锅饭的地方,都是定时开火,这时候早就没东西吃了,他们要去找给各个堂主备着的小厨房才对。 他又带着安心绕了一圈,看到东边角落亮着灯火,隐约有交谈声。 那是个看样子年约四十的厨娘,一身圆润非常,此时嘴里念念叨叨地忙活着,门口还站着两个婢女打扮的姑娘。 小厨房内隐隐飘出香味,就是这了。 安心闻着这个香味,吧咋地咽了一下口水,一瞬不瞬地盯着小厨房内的动静,她等不及了,她好饿呀。 她撅起嘴扯了扯宫锐的衣袖,无声地问他能不能下去。 宫锐只能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再等会儿。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小厨房就准备好了宵夜,那两个婢女带着食物离开后,宫锐朝安心点了点头。 那厨娘忙活完之后,正坐在门边的矮凳上休息,就被安心射了一只迷针,瞬间身子一软靠在门边上,如同睡着了一般。 小厨房灶台上温着几盅汤,备了些许菜,就没有其他现成的东西了,安心这模样单是喝汤显然是不够的。 宫锐烧起火,打算给她下面。 他动作熟练又麻利,没一会就煮好两碗面,还学着江州一带的做法,用厨房里的备菜炒了浇头,端到安心面前。 安心一尝,味道竟然还不错。 她太饿了,顾不上礼仪形象,嘴里吃得嘴里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却还要夸他:“阿锐~你真的…大好啦!” 宫锐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回应她。 吃完后,宫锐又用热水给她净面净手,两人收拾妥当才折返回石室。 …… 次日,二人睡到自然醒,他们见不到天日,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两人醒了之后就安分地在石屋里待了半天。 今日奇门的人依旧没出现,他们猜想应该是要第三日才会来唤醒他们,那么今晚他们还有一次机会。 两人合计了一番,换上夜行衣,准备再冒一次险。 宫锐这次学乖了,出去后先带安心去了厨房,让她先吃饱喝足,两人再行动。 等他们一切准备妥帖后也天黑了,两人又来到昨日院外的树上。 “你先在这儿等我。”安心道。 她吃饱喝足,又一日未动,现在精神满满。 她打算先去探探路。 宫锐有些担忧她,里面的人内功高强,也不知她到底能不能应付得了,宫锐轻轻的抱了一下她,低声在她耳边叮嘱:“千万要以自己为先。” 他这话让安心扬起笑脸,这声叮嘱她是记得的,在她为他取冰泉草的时候,也是那时候两人确定了心意。 安心心头一软,她捧起他的脸,微微倾身靠近他,语气轻快回应道:“这次我也能成!” 说完两息跳跃就进了院子。 她的身影消失后,宫锐才呼出一口气,心怦怦跳,她能不能别总撩拨他! 他还以为她要亲他…… 安心进了院子就收起气息,动作十分小心,她凝神听了听,屋内是有人的,那人若是在,她贸然进屋一定会被发现。 但是她已经到这儿了,不可能单纯等着里面的人出来,她小心地慢慢靠近。 越靠近,她就发现不对了。 里面的人应该没有功夫的,她感受不到任何威压。 那人不在! 她翻上檐梁,轻轻戳破窗纱往里一看,里面的人竟是昨夜那个眉清目秀的小厮,那小厮正坐在书桌前,他身上仅着里衣亵裤,衣襟并没有收拢,敞开裸露出瘦弱白皙的身板,脖子和胸前隐约可以看到青青紫紫的痕迹,像是被凌虐了一番似的。 不是吧?那王总管竟然欺负弱小! 安心眉间浮出鄙夷,然后向那小厮射去一只迷针。 小厮晕过去后,安心刻不容缓进了屋子,在那书桌上小心翻找起来,宫锐曾告诉她账本大概的样子,她翻了翻,都是些书籍,并没有账本样式的。 书桌都翻遍了还是没看到,安心开始有些着急。 她把那小厮挪开,想要翻看被他压着的那个抽屉,可才碰到他,那小厮就睁开了眼睛,他眼里清明一片,明显是装晕的。 安心眼里浮出疑惑,这人明明没有功夫,为何能躲过她的迷针?她要不要敲昏他? 她忘了这里是奇门,奇门以人炼药,奇怪的人多了去了。 她犹疑之时,那小厮开口了:“你找什么?” 安心不知他是什么心思,她没有开口。 那小厮坐正,然后朝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我可以帮你,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那小厮站起来,走到书桌后的书柜边,那里摆着只兰花盆,他把兰花盆轻轻一扭,柜子上立即出现一个暗柜,暗柜上布着一个奇怪的圆形开关,那小厮当着她的面把那圆形开关转动起来。 他动作娴熟,像是已经试过许多次一样,他左右几个旋转后便打开了暗柜,暗柜里面放着几把钥匙,一个印章,还有一沓账本。 他取出所有东西,交给安心。 安心全程愣着,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到他白皙纤瘦的手举着东西递到她面前,她才回过神。 “你想要什么?” 听到她的回话,那小厮笑的更怪异了,这时,像是掐好时辰一般,安心没有听到脚步声,而是一股强劲的气息靠近。 那王总管回来了! 小厮迅速跑到床边抽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胸口插去! 顿时,血流一地,他嘴里也吐出鲜血。 而他在自杀之时全程眼睛都望着安心,脸上那诡异的笑变成决绝,然后吐血后一脸解脱。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对安心说:“帮…我,杀了他。” 安心被他的动作惊得瞪大双眼,那气息越来越近,她来不及细想,她迅速收好那些东西, 她只知道必须要走了。 而血腥味飘散,王总管已经发现了。 “砰”地一声。 一个黑色的身影破门而来,安心一个利落地翻身,躲过王总管的那一爪。 王总管这时看到倒在地上已经死去的那个小厮,他周身瞬间戾气暴涨,声音冷冽含怒:“你杀了他?” 随即向安心发出强烈的攻势。 安心惯用剑,没有剑的情况下,对上这样的高手,她很难敌,只能靠飞快的身法躲避王总管的攻势。 两人的打斗声自然引起了门中守卫的注意,院中的守卫抄起武器往屋内去,安心不仅要躲着王总管的攻击,还要躲避四面八方而来的刀剑。 不行了,她得快跑。 她翻身跳上房梁,运动朝屋顶冲去,瞬间,瓦砾碎片四散,躲开那些刀剑后,安心来不及喘息,因为王总管还在追她,她轻快的跳跃在屋顶和树丛之上,而王总管在后面穷追不舍。 怎么办?她要往哪儿跑? 这是在一个孤岛上,又是奇门的地盘,她该怎么跑? 她不自觉地往黑处奔去,上了后山。 在王总管回内院之时,宫锐就知道安心定会被发现,守卫还没动起来前,他就悄悄地摸到院子西边的高墙上。 守卫冲进屋子的时候,虽然有所担心,却耐着性子观望着,他有信心这些人还不足以能伤到安心,等安心冲出房顶,他瞬间明了,偷捡起一把剑跟在两人身后。 安心虽然上了后山,可后面的人依旧穷追不舍,她一直跑也不是办法,可没有剑,她又打不过,她现在愁得不行。 高手的对决总在一息之间。 她不过稍稍走神,身后的王总管就已经追上来,朝她后肩一掌拍过去,安心迅速侧身躲过。 “哼,看你还能跑多久。” 王总管追了一路,依旧气息平稳,他此刻怒火烧心,怒目死死盯着她。 安心也不再跑了,停下与他对视,与其花力气跑,还不如留点力气对付他。 她挥起拳头开始主动进攻,两人缠斗在一块。 与王总管徒手搏斗对于安心来说是很吃力的,王总管一道凌厉的腿风扫过,安心以掌挡住,却也被扫退了几步。 她粗喘着气,已经落在下风。 可她不是单兵作战。 “心心,接剑!”宫锐的声音传来,与此同时一把剑向安心抛来。 安心立即稳稳地握住剑柄,有剑的她与没剑的她是天壤之别。 她瞬间功力暴涨,挥剑向王总管斩去。 王总管也发现了,她拿去剑后身法果然不一样了,剑招行云流水,不过几招,他就发觉不对了。 怎么像是…… 又过了几招,安心一招白虹贯日,他确定了! “呵,天机山……” 天机山人丁单薄,又与世无争,在武林里见过天机剑法的自然也不多,他也是多年前有缘见过一次。 天机剑法气势恢宏,又杀意深重,安心的剑招与多年前那个白衣男子如出一辙。 天机山的人为何会出现在岛上? 他当下无法思索过多,只知道她的剑招杀意越来越盛,他再不走今日必定要死在这女子的剑下。 可安心也知道,今日不杀了他,她们很难又机会走出这孤岛。 从安心躲着变成王总管躲着。 可王总管终究是躲不过名满武林的天机山绝学的。 他节节败退,最后被安心一剑刺入心脏。 宫锐在边上看得眼花缭乱,他从未想过安心的功夫已经这么强劲了,看到安心一剑刺死王总管,宫锐心中感叹,他的心心好厉害呀! 但是现在形势已经大乱,奇门的人很快就会追过来,他们不能在此次逗留。 两人缠斗方歇,宫锐就立即上前躲过安心的剑,往王总管身上又刺去好几剑,让他血流遍地,掩盖痕迹。 然后背着气息未平的安心快速回到客堂。 他像是未曾被今夜之事影响到,脑子极其清楚,回到客堂后并不多言,就让安心拿出所有东西,连带着他们身上的夜行衣,往那通风口深处丢去。 等安心换好衣服,他快速替安心整理好一身行头,两人无事发生一般躺好。 不多时,就听到石门动了。 杂乱的脚步声步入客堂,客堂里油灯摇曳晃动,平静如常,床上躺着的两人还是来时的一身装束,正安静地躺着。 “搜。” 一声令下,那伙人仔细地搜寻起来,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在找那个女刺客。 奇门果然谨慎,哪怕是给他们下了迷药,又把他们关在迷宫一般的客堂里,他们这处也没放过,好在宫锐有先见之明藏好了痕迹。 那伙人甚至连他们躺着的石床也没放过,把两人翻动了一番,差点被碰到安心的敏感处。 喂! 安心差点没跳起来,有没有搞错?男女有别懂不懂?怎么能这样摸她。 好在他们匆忙,搜寻一番没有收获,就快步离开了。 第24章 怀疑她 待那伙人走后,过了好一会儿,宫锐看她一直不开口,便主动靠近将她搂住怀中。 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担忧开口,“心心,怕吗?” 安心缓缓睁开双眼,她头次经历这样的事,还心有余悸,可冷静下来后,她想到了那个小厮…… 她把屋里发生的事全情告诉宫锐。 “我不懂他为什么会认为我能帮他。” 宫锐听完所有后,才知道她纠结的是那个,他担忧少了许多,不是被今夜的事吓到就好,他的心心从就不是一个脆弱的人。 他把她搂得更紧一些,像是告诉她还有他在。 宫锐开口道:“那小厮准备多时,而你应该是第一个能进到那个书房里的外人,你就成了他唯一的希望,他只能选择相信你。心心,你不要有负担,王总管已经死了,你们之间的交易已经了结。” 这种通过自残震慑别人,从而让别人产生亏欠感而尽力去弥补,虽然不是个聪明的做法,但是对于安心这种心思纯良的人来说,却能起很大的作用。 那小厮是用自己的命去驱使安心为他做事。 但安心的关注点却不是被利用了,她愤愤不平地开口道:“你是没见到那小厮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可见那个王总管平时没少欺负的,我就算是帮他报仇了。” 宫锐听出来她并没有想到那方面去,他手指卷弄着她的发尾,心里轻叹了一句,她说的对,是欺负,却是另一种欺负。 他在叹气什么呢?希望她开窍还是庆幸她不知道? 算了,还是慢慢来吧。 宫锐顺着她的话夸道:“心心今夜做得很好。” 安心却突然又想到什么,猛然起身:“账本和那些东西怎么拿回来?我还想看看呢。”她望向那个被铁柱拦着的通风口。 宫锐揉了下她的脑袋瓜,轻笑了下,“心心这么小看我的吗?”他说完起身走到铁窗边,不知道从何处扯出一根细线,将那些东西慢慢拉回。 …… 一只小舟于深夜靠岸三山岛码头。 柳尘疾步而出,等待已久的门人举着火把立即围上去,“柳堂主。” 他并不废话,一边往山庄走一边开口问:“嗯,今夜之事只有一个女刺客吗?” “是,她在王总管书房杀了李洛,然后又在后山杀了王总管,接着就逃之夭夭了。” “嗯?你是说她先杀了李洛,然后到后山才杀了王总管?”柳尘的话里带着浓浓的疑问,又道:“把今夜王总管院里亲历此事的守卫叫到我堂中,我要知道全部;所有地方都搜查过了吗?” “禀堂主,门中上下全都已经搜查了一遍,并未发现那个女刺客,现已经集结门人往山上搜去,她定是跑不了的。” 柳尘拧着眉又问:“客堂呢?” “客堂也搜了,并无异常。” 可柳尘的眉毛拧得更紧了。 他脚步停住,语气严肃,“去,把此事告知门主。” 还在跟着柳尘疾步往前走的门人,也停下脚步,面面相觑,脸上尽是犹豫,门主有令闭关时谁也不能打扰,他们怎敢坏规矩去禀告这事。 其中一人道:“可门主有令,闭关之时任何人都不可打扰。” “呵。”柳尘冷哼一声,睨了眼那人,“那就告诉林无为,这事若是不告知门主,待门主出关之时,奇门恐怕已经覆灭了。” 听了柳尘的话,周遭的人都惊恐不已。 有人猜想王总管的功夫仅次于门主之下,如今却被一个女刺客杀了,来敌强劲,若像柳尘所说,他们如何敢赌? 可有人却认为不过来了一个女刺客就惊恐至此,他们奇门多年经营,岂会惧怕一个女杀手,何况这还是在他们奇门的地盘上。 一时之间争论不休。 柳尘眼神瞟过这群人,心里冷笑,不再理会他们,自行向山庄走去。 看来这群人这些年来过得太舒服了,已经忘记危险是什么感觉了。 次日,经过一夜的折腾,奇门山庄上下一切都已经恢复如常。 柳尘一夜未眠,大早就让下人准备好,直直往客堂去。 安心和宫锐都还在睡梦中,听到石门外有动静,安心猛然惊醒,迅速从宫锐身上下来躺好。 呼~ 安心呼出长长一口气,她果然又是抱着宫锐睡觉的,还好她反应挺快,不然就被发现了。 柳尘看向石床上躺着的两人,安静如常。 接着给身后的人一个眼神,几人立即带着担架走到床边,又把两人放到担架上,跟着柳尘离去。 这又是要把他们挪到哪儿去? 疑问没多久,安心闻到空气变了,原来是把她们挪到了外边。 到了外面走了一会儿就停下来了,扛担架的人把他们放到了一张柔软的床上。 接着安心感到有人走近她,那人靠近安心就闻到一股药味儿,应该是柳尘? 柳尘轻轻握起安心的右手,手指贴上她的腕,给她号脉。 她的脉象一如之前那样虚弱,身体极寒。 安心看不到柳尘的表情,只知道他给她把过脉后没有立即放下她的手,过了一会儿,他才把她的手放下。 然后她感到那股药味儿靠近了她的脸,接着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酸臭味。 是解药。 她配合着慢慢睁开眼。 柳尘正盯着眼前的黎王妃,她浓密的眼睫轻颤了几下,然后缓缓睁开迷蒙的眸子,眨了几下眼后望向他,眼里是之前见过的柔和。 然后黎王妃逐渐晴明的眼立即左右看了看,她的夫君躺在旁边还未醒,她推了下黎郡王的臂膀,轻唤了一声“王爷”,继而又望向他,眼里带着担忧与哀求,声音是久未说话的沙哑:“柳先生,王爷为何还未醒?” 柳尘的目光一直聚焦在她身上,直到她开口,柳尘才抬了下手给身后的婢女指示,婢女走到黎郡王身边,给黎郡王闻了下解药,黎郡王也跟着醒来。 看到黎郡王醒来,黎王妃立即扑进黎郡王怀中,两人拥在一起。 柳尘突然觉得有些刺眼,他挪开眼,抬步走到桌边,开口道:“两位现在已经到了我奇门的地界,身子可有不适?” 两人一副晕沉沉的样子,黎郡王开口问黎王妃:“王妃可有不适?” 黎王妃面色憔悴,却是倔强地答道:“妾身安好。” 宫锐点点头还没开口,柳尘就接过话:“那便好,这是我门给两位安排的婢女,有何要求吩咐婢女即可。”他指了指他带来的那两个面无表情的婢女。 那两个婢女立即上前行礼,只是行礼,也没有做自我介绍。 然后柳尘又开口:“两位一路劳顿,此时还不适合立即解毒,两位在此稍作休息,在下晚些时候再来。” 他说完作了个揖就抬步离开房间,留下安心宫锐满脸疑惑,他这急匆匆地来又急匆匆地去是干什么呢? 可是婢女还在,两人不便多说什么。 柳尘走后,宫锐一点不见外地吩咐婢女:“你们去打水来,我们要梳洗。” 这正合安心意,她们跑了几天没沐浴,她觉得自己都脏死了,看宫锐这么不客气,她也开口道:“再准备些饭食。”她还得好好吃一顿。 那两个没名字的婢女倒是伶俐,很快按要求就给他们准备好,待他们洗干净又吃饱喝足,那两婢女依旧待在屋里候着,像是在监视他们。 安心走到窗边打开窗子向外望去,这里并不是客堂的那个院子,除了屋里这两个婢女,院外也站着许多守卫,显然他们被软禁在这处院中了。 安心眉目微微拧紧,她昨夜杀了王总管,可外边安安静静,奇门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还有,今日柳尘看她的手,是发现了什么吗? 安心满腹疑虑,可现在被监视着,她想要跟宫锐好好说会儿话都不行。 宫锐看见安心眉头锁着的样子, 知道她有话要说,他又开口吩咐婢女:“去准备点纸笔,我想作画,再备一副棋。” 其中一个婢女听完立即出门去准备,可屋里还有一个婢女。 宫锐瞥了一眼那个婢女,接着走到窗台,从身后抱住安心,他的双手慢慢地在安心纤瘦腰腹间来回游移,然后俯下身子,柔软的唇轻触着她后颈那片白皙细腻的皮肤。 安心顿时全身汗毛竖起! 她微微扭动着身体,“唔~” 安心娇喘出声,并不是动情,而是憋的。 宫锐在干嘛啊? 好痒啊,干嘛挠她痒痒? 这时宫锐转过头,他声音已经有些沙哑,对那个婢女开口,:“你去备水吧。” 那个婢女依旧面无表情,但还是听话地离开了,还带上了门。 宫锐随即把窗也关上,拉着安心回到床边,他把床铺弄得杂乱,对安心道:“你有什么话说?” 啊? 她恍然大悟,原来宫锐是要这样支开那两个婢女呀。 她脸微微红起来,带着臊意偷看了眼宫锐,却瞧见宫锐面上依旧平静。 这,他都不会不好意思的吗? 安心心里有点不服气,那点绮念也没了,她低声说:“我感觉柳尘在怀疑我,今日柳尘曾替我号脉,观察了我的手。” 她向宫锐伸出她布满茧的右手。 她的手,只要是习武之人都能看出,那是长期握剑留下的茧。 宫锐的视线从她的手和她的脸之间来回扫过。 他沉思了片刻后,敛下眼眸,开口安抚道:“心心不用担忧,我们暂时不会有事的。” 他这话让安心摸不着头脑,可她也不知道要追问什么,为什么是暂时?接下来要怎么做?两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吗? 两人坐在床边各有所思。 过了许久,他开始动手解衣服。 “……” 又是干嘛? 宫锐把上衣脱干净,露出精壮的上身,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身躯,又经过长期的锻炼,他的身体肌理分明,线条健美。 安心瞬间血气上脑,小脸红彤彤的像个熟透的柿子。 在她记忆里,这辈子只见过宫锐一个男子的身体,她一时口干舌燥,眼神飘忽,不知道该看哪儿。 宫锐对她那红透了的脸视而不见一般,平淡地对她开口:“你也脱。” “!” “我…我,也、也脱?” 安心在男色的刺激下变得结结巴巴,气息变得急促又凌乱。 她感觉她不行了…… 一股热液从她的鼻中流出,她手指疑惑地摸了下,是一抹红。 哇!她流鼻血了! 宫锐见她这般,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哈……” 安心被他这一出闹得又囧又恼,鼻血越流越多,她用帕子按住鼻子,看着笑得四仰八叉的宫锐,越想越不服气。 脱衣服是吧? 谁怕谁! 她负气地解开自己的衣襟,没一会儿就脱得只剩一件小衣和亵裤,她的胸口因为气急了还快速起伏着,脸上糊着血渍,斗气似的盯着宫锐。 这下轮到宫锐笑不出来了。 她怎么脱衣服这么快了? 变成宫锐眼神飘忽,不知道该看哪儿。 看宫锐这躲闪的眼神,她像是赢了一样,也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 纤细的腰肢、白皙的皮肤、细腻的触感,一点点划过宫锐的脑中。 他喉结上下滚动着,不敢再看她,把头埋在枕头里。 过了一会,又泄气一般开口:“你到被子里去。” 安心这时也回过神来了,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于大胆,她有点害臊,听话地钻进被子。 两人都平复了挺久后,宫锐起身套上里衣去开门,那两个婢女都已经在门外候了许久,看见宫锐衣衫不整地开门,依旧面无表情,训练有素地服侍宫锐和安心重新洗漱一番。 两人经过这事后,一下午都没再说话。 安心百无聊赖地躺在贵妃椅上打着盹,宫锐先是自己与自己对弈,在安心睡着后,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走到桌边开始作画。 直到晚饭时间,安心还未醒,而柳尘今日也没再过来。 宫锐轻声走到安心边上,她这一觉似乎睡得很好,双颊透出些粉红,他伸出手在她娇软的脸上轻轻揉捏,温柔地唤醒安心。 “君儿,起来用膳了。” 安心茫然地睁开眼,君儿是谁? 她又眨了眨眼清醒过来,反应过来是赵茹君,也就是现在她的名字。 看她醒后,宫锐依旧爱怜地抚着她的脸,被她没好气地轻拍开,知道她还在气中午的事,他无助地收回手,不知道要怎么缓解这个尴尬。 他叹了口气,转身冷淡地吩咐那两个婢女:“备膳吧。”接着回到书桌前拿起笔又画起来。 可这时柳尘却来了。 第25章 鸿门宴 柳尘一进屋就望到正洗漱完的黎王妃,她并未梳妆,头发仅用一只簪子别起,素净的脸上透出健康的粉红,对比之前见过的样子,此时的她显得更加清纯俏丽。 黎王妃看到他到来顿了顿,可能是因为没有梳妆,她略微不自在向黎郡王望去。 柳尘眸中幽光又显,但也只看一眼,便收回目光,他随黎王妃的视线向黎王望去,接着抬步走到黎王面前,行了个礼后说明来意:“今夜中秋,我门中今日设宴,特来请两位入宴。” 黎郡王抬眸,柳尘低眸,并不对视,各有所思。 两人对立着,沉默了一瞬,黎郡王先开口,却是对着黎王妃:“君儿,过来。” 待黎王妃走近,他牵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这时他才向柳尘开口:“劳烦柳先生带路。” 柳尘脸色如常,对他颔首后就先行抬步出房门。 两人随柳尘一路行至一处花园,花园小径稍窄,中秋的月色明亮,加上山庄今夜灯火通明,倒也看得清楚。 柳尘妥帖地提醒道:“两位小心脚下,就在前方了。” 不远处隐约有丝竹入耳,像是正在设宴的样子。 安心眼中划过一丝疑惑,牵着宫锐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握了一下。 昨夜王总管才死,今日就设宴享乐,难道那王总管只是个小喽啰? 宫锐察觉到她的不安,他略显轻浮地抬起两人扣着的手,低头在安心手背轻吻了一下,然后又安抚地拍拍她的手。 又来? 安心眉眼稍紧,一想到下午她流鼻血的事,她就觉得好丢面。 不过宫锐这样确实安抚到安心了,她看宫锐一派轻松的样子,相信他心里早有打算,有他在自己还担心什么呢? 行至宴前,主桌与左右两个侧位此时都还空着,下方则是相对着摆着几张桌子,桌上备着柚子月饼等中秋节常见的食物。 柳尘带他们到来之时,已经入座之人似乎并未把他们放在眼里,仍在自顾自地交谈着,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柳尘只是睨了一眼其他人,也不做介绍,把他们带到一处空桌,请他俩人入座,而柳尘自己也坐在他们边上的空桌。 怪异,实在怪异。 安心心里的疑问颇多,这些人都不搭理他们,为何柳尘要把他们带来呢?他们身份也不低,为何柳尘不做介绍呢? 安心得体地与宫锐坐下,他们才喝了口清茶,就来了两个人,那两人瞥过安心和宫锐两个陌生面孔,却也面色如常,自行入座。 现在,摆在下方的桌子都已经坐满了人,只有主桌和两个侧位无人。 坐在下方的人熟络地寒暄着,安心侧耳听了听,都是些攀比与后宅小妾的废话,安心有些无语,这奇门从上到下都爱说废话。 有些无趣地坐了一盏茶左右,又来了一人。 他一来本还在谈话地众人立即安静了下来,神情变得端正起来,那人扫过已经在座的众人一眼,就抬步走到主桌边的左侧位坐下。 他望向安心二人,毫不客气地开口:“介绍一下今日的贵客。” 说是贵客,语气丝毫不屑。 他一开口安心就感受到了此人功力高强,与那个王总管不相上下。 这时柳尘站起来,面色恭敬地回道:“这两位是黎郡王与黎王妃,此行前来门中解寒毒。” 那人听罢微微一笑,道:“原来是玄京来的贵客,我等江湖中人不懂规矩,怠慢了贵客,还望贵客海涵。”他嘴里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却不曾行礼,动都不动一下,只是淡淡地瞟了安心与宫锐一眼。 宫锐也表现得不在意,举起酒杯回道:“是我等有求于贵派,叨扰了才是。”接下抬着酒杯像是敬酒,先饮下一杯。 那人看宫锐这举动,仿佛得到了某种满足一般,面上笑意更盛了些,单手举着酒杯“请。”与宫锐对饮。 在座众人也举起酒杯,向宫锐敬了一杯。 安心作为妇道人家,这时在旁陪着笑,但她心里燥得不行,早把这奇门骂了千百遍,她这趟来得正好,这奇门干的尽是些缺德之事,门中人竟然如此傲慢,果然都是些坏种! 酒到酣处,柳尘此刻却有些漫不经心,在林无为独自来到之时,他就明白了这奇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他眼睛瞥过在座的奇门众人,像是在看一群将死之人。 突然间,清风徐过,带来了一丝栀子花香掩盖的药味,又把他的思绪带回宴席中。 他右边坐着的黎王妃正贤惠地拿起手帕为黎郡王擦拭嘴角。 柳尘眼里浮出一道精光,悄悄离席了。 在座除了安心,并没人在意柳尘离席了,安心认为这柳尘心思深沉,他悄悄走开一定没好事。 在看回宴席中,奇门那些人还在不停灌宫锐酒,宫锐已经喝了不少,他们像是有意的,可,为何要灌醉宫锐呢? 安心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着宫锐越来越红的脸,她心里也越来越焦急。 今夜必定要出事的,宫锐千万不能醉啊,她这趟来保命的药带了不少,解酒的是一个都没有,她无奈吩咐婢女准备些蜂蜜水过来。 不多时,柳尘便回来了。 这时宫锐已经被灌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双颊酡红,身形也不稳,坐姿颠倒,手臂挎在安心的肩上,靠她纤细的身子撑着。 柳尘走到宴席中央,对上位的林无为行礼道:“林总管,一切准备妥当了。” 林无为看了眼已经醉酒的黎郡王,又瞥了眼一直未说话的安心,微笑着道:“那便带王妃去解毒吧。” 黎王妃闻言面上立即浮出担忧,她有些慌乱地看向旁边已经饮醉的黎郡王,轻唤了声:“王爷。” 可黎郡王却没有异议,“解、毒…君儿去吧,解毒……”说完便倒在了桌上昏睡过去了。 柳尘走向那一脸焦急的黎王妃,她无助地推搡着已经昏睡的黎郡王,却得不到一点回应,柳尘柔声道:“王妃不必担忧,我们会安排人妥善照顾好王爷的,王妃请跟我走吧。” 黎王妃望向柳尘,欲言又止,再次看向已经昏过去的黎郡王,只能无奈地起身,随即被丫鬟不算客气地带离宴会。 安心被丫鬟拖着往外走,她回过头有些担忧地在看一眼宫锐,她已经看出他们今夜会有行动,那宫锐肯定也看出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准备。 被拖着走了一段路之后,柳尘让丫鬟放开她,给她摆出一个‘请’的手势,然后走在前面,让她跟着,而那两个丫鬟并没有跟来。 安心心思再简单,这时也明白他们为何要灌宫锐酒了,大晚上的解毒?骗谁呢,劫色还差不多。 不过把目标放她身上还是比找宫锐麻烦来的好,她倒是要谁要动她! 走了一段路后,柳尘开口:“王妃是在怕什么呢?” “怕许多事。”黎王妃声音细弱。 柳尘闻言无声低笑了下,却未再多言。 他带着安心来到一间密闭的屋子,安心进屋就闻到了曼陀罗燃烧的味道,很浅,像是想要让她慢慢入睡一般。 安心现在不知道奇门除了对她下手还想做什么,肯定不能先露出破绽,她步入房间后开始装作无力,掐好时间,于几息后陷入昏睡。 柳尘一直未离开,看着黎王妃慢慢沉睡后,他走近将她小心地抱起来,怀中的女子柔软轻盈,小脸明媚娇美,抱着她,她身上栀子花的香气更清晰,萦绕在他周围,让他有一瞬间沉溺在其中,不想放手。 气息稍乱之时,理智回笼。 现在不是时候。 他收起那躁动的心思,把安心放到床上,伸手捏住她的两侧脸给她喂了一颗药,然后按了一下她的脖子,逼迫她咽下去。接着将她的袖子拉起,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臂,拿出准备好的银针,往她的曲池穴扎了一针。 “!” 安心被迫吃下了一颗炎丸,这东西会让她燥热发汗,她已经快要耐不住了,她本就是学医之人,自然知道他现在要怎么做,这样下去她就要被他看光了。 突然感觉给自己下错了毒,太失策了,忘了考虑真的要治的时候会怎样。 而柳尘还在进行着下一步,他开始动手给她解衣服,安心心跳越来越快,她要怎么做,起来敲昏柳尘吗? 就安心脑中混乱之时,她感到一股强劲的气息靠近,是那个林总管! 就是他要对自己下手的? 林总管抬步进屋,无视柳尘,径直走到床边,伸出手轻抚上安心的脸,在柳尘面前毫不掩饰色欲,道:“你出去吧,接下来有我。” 安心被他这一触碰,差点没跳起来! 心里气恼不已,叫嚣着姑奶奶一定要砍了你的手! 但眼下局势不明,她理智尚存,只能憋着气,还在砍他的手和再忍一忍间犹豫不决。 柳尘像是见惯不怪了,在林总管靠近之时,他就退开了几步,然后走出房门对外面的人道:“都到院外守着。” 林总管看柳尘懂事的样子,轻蔑地笑了声,转过身望着床上的安心,她此时已经衣衫半解,有一种遮掩朦胧的美,林总管眼里的色欲更浓,嘴里轻喃了一声:“小美人。”同时伸出了他的手。 在林总管的手将要碰到安心的衣襟之时,柳尘却折返了,手里还多了一把剑。 林总管带着疑惑瞟了眼柳尘,脸色阴沉下来,警告出声:“柳尘!” 柳尘对他的警告充耳不闻,视线越过他看向床上衣衫不整的女人,淡淡开口:“黎王妃,你还不愿醒来吗?” 林总管还来不及思考他话中含义,床上安心就睁开明亮的双眼,她速度极快地拔出曲池穴上的银针,往林总管眼睛射去。 林总管虽然震惊,可功法还在,侧身躲过想把他射瞎的银针,然后翻身跳到离安心几步远的距离。 仅一招,林总管就感到了危险的气息,这年轻女子藏得极深。 趁着林总管还在神游之时,柳尘手里的剑已经抛向安心,他对安心道:“杀了他。” 安心不知柳尘何意,却没有时间让思索过多,她只能选择信柳尘,她知道今日若是不杀了林总管,她与柳尘都难逃一死。 她眼中瞬间迸发出杀意,运功朝林总管挥剑而去。 林总管冷哼了声,徒手接招,可对了几招后,林总管就发现不对,这女子年纪轻轻,可她的剑法却杀意深重,她的修为超然,恐怕他也难敌,林总管萌生出逃命的想法,可他的想法却逃不过安心的眼睛,她愈发步步紧逼。 林总管眼看无法逃脱,只能对她使出致命一击,他向安心抛出一粒毒丸,那毒丸被她一剑斩掉,霎时幻化成毒烟包裹住她,可她却轻巧一挥袖,如没事人一般从毒烟中持剑飞出,只一息,那剑就已经插在林总管的胸膛上。 毒烟散去后,柳尘捂着鼻子越过林总管倒地的尸体,他已不似之前那副温润的样子了,眉目间多了些安心看不懂的东西,他拿出一粒药丸递给安心,对她态度如往常,“虽不知你到底有没有事,但这是奇门剧毒,还是服下解药为好。” 安心接过那药丸,带着戒备仔细嗅一下后才吃下去。 她的动作让柳尘微微一笑,目光盯着她的小脸,问道:“现在,能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了吗?” 他不再唤她黎王妃,安心这一路演得辛苦,不知他是如何发现的,带着疑惑反问他,“你怎知我不是黎王妃?” 柳尘这下笑出了声,也不卖关子了,“黎郡王与王妃成婚三年,你却是处子,你们两人并非黎郡王与黎王妃吧?” 安心没有否认,却是好奇他是如何看出她是处子,她下意识地开口:“你能看出我是处子?” “你虽然是识毒善毒,是个行家,可我奇门经营多年,也有些不为人知的本事不是?” “既然你早已识破了我们,又为何带我们来?” 安心拧着眉,已经被他搞得晕头转向了。 而这时外边突然炸开一道红色的烟花,声响巨大,红光瞬间掠过整个山庄。 奇门上下顿时闹腾起来,安心隐约听到兵器对抗的声音。 出事了? 柳尘看着这声信号,笑意更盛了,他没有回答安心的问题,而是快步走到林总管的尸体边,拔出插在他胸口的剑再次扔给安心,“门主闭关之处在后山一块三角石碑下,你现在去还来得及。”他语速变快了不少,接着越过安心大步走出房门。 他于院中回头,对安心道:“不论你是谁,我们都会再见的。”接着就没入人群,消失于月色下。 他这是何意? 可安心没有功夫细想,她还有最后的任务。 柳尘仿佛早就知道她要杀奇门门主,抑或是蛊惑她去杀奇门门主?她不清楚,但她现在知道了奇门门主的所在,她不会没有行动。 安心提剑向后山去。 第26章 灭奇门 中秋的月色明亮,安心飞身跳跃在房顶上,往下一瞥,奇门已经混乱不堪,众人都仿佛都没有主心骨一般四处逃窜,仅有少数人在迎敌。 这就是奇门?她心里嗤笑了一下,也不怎么样嘛。 看这混乱,她就明白是宫锐那边的动作,既然宫锐没事,那她就去给他解决最棘手的人吧。 她加快速度向后山奔去。 夜风吹过她的面颊,她也清醒了不少。 奇门此时一团糟,门中人肯定也会去请门主出来主持大局,她要做的就是阻止这事发生,而她越快找上那门主,形势对宫锐而言就越有利。 之前那声巨响定是奇门的信号弹,那闭关的门主听到后不知会如何反应? 是逃命?还是出来主持大局? 安心嗤笑了声,无论他想如何,都逃不过安心这关。 安心快到后山之时,看到有一队人马也正在往后山奔去,她猜得果然不错,她摸出银针于暗中出手,只一瞬,那队人已经全部倒地。 死了这队人还有下队人,何况那声信号那门主不可能没听到。 她要再快点! 后山树木茂密,遮挡住血色透不到山林中,她的视野狭隘,在树上看不清地上景象,她只能跳回地面,快速奔跑着寻找那三角石碑。 可她还没跑几步,就踩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安心反应极快,在机关射出毒箭之前快速抽身,又跳回树上。 安心差点就被伤到了,她有些后怕立在树枝上,这奇门,门人不怎样,机关倒是不少。 她不能再轻易回到地面上,树枝上不知道是不是也有机关,她也不能胡乱前进了。 风吹过树枝,发出簌簌的声音,安心闭目凝神细细听着,可眉眼却越拧越紧,除了风声树声虫鸣小兽的声音,她听不到任何人声!她额上急出了些微细汗,睁开眼屏住气息,小心地继续前进。 因为担心机关,她速度慢了不少,可后山这么大,照她如今这速度,走完一圈得花不少时间,等她到三角石碑时,那门主可能都已经跑远了,额上的细汗凝结成汗珠滑过她的鬓角,她该如何是好? 在她焦急之时,她后方却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凌乱而急促,安心顿时眼前一亮,是来请门主的奇门中人?那他们一定知道那三角石碑在哪儿! 她悄悄地跟着那队人。 这队人对比安心之前解决的那队人功力强了不少,但依旧不是安心的对手,下边这队人行进速度很快,看得出来又慌又急。 安心当然知道他们为什么慌,他们来的路上怕是已经发现死去的同伴,知道有人已经上了后山,一方面肩负去请门主的重任,一方面还要防着后山的突袭,这一趟恐怕是有去无回的任务。 有他们带路,安心没过多久就发现远处隐约有亮光,定睛一看,是三角石碑! 可安心没有立即出手,有一个疑惑一直困扰着她,那门主为什么不自己先出来,非要等人来请呢? 她收起气息躲在树上打算先观望一下。 那伙人左右四看一番,然后缓慢地推开那块三角石碑,石碑下方出现一个机关,那伙人推动开关,在洞门打开之前,快速整齐跪地,嘴里整齐重复:“三山岛乱,请门主出关。” 洞门打开之时,一股浓重的血腥气飘出,同时还伴随着血红色的雾,一个诡异非常的黑衣男子出现,看起来不过三十有余的年纪。 他一出现,安心就感到了强劲的威压,男子身着黑袍,肤色过分白皙而显得妖异,他的胸前衣襟敞开,隐约看到身上浮现着红色的线条,血脉尽显。 这人练的是邪功? 他步出洞门,不过一息就发现了安心,他朝安心的方向一抬手,一只红色的星标飞来,被安心跳开躲过,而刚才安心躲藏的树枝,已经被星标那一击折断。 既然被发现了,安心也再不躲着,她由暗至明现身。 那男子看见安心的样子眼里浮出一丝玩味,眼神侵略着安心,像是要把她拆入腹中,他声音像是饮醉般迷离又低沉,开口道:“好久没遇到这么香醇的处子血了。” 安心抿着唇,这就是他们奇门不为人知的本事? 真够恶心的。 安心周身功力暴起,提剑就朝那男子去。 “你奇门都要被灭了,你还想着处子血?怪不得你这奇门这么容易被剿灭。” 她进攻的同时嘴里却在激怒那男子,想要乱他心神。 那男子亦是个高手,沉得住气,并没有被她激怒到,游刃有余地与她过招。 安心与他对了几十招后,翻身后退,粗喘着,这显然是她下山以来遇到最厉害的人,天机剑法杀意深重,可几十招了还伤不了他分毫。 那男子此时也退开,压抑着喘气,眼前的女子剑法果然不俗,他装着平静地开口:“天机山与我奇门有何恩怨,竟然千里迢迢来杀我?” “没有恩怨,只是你作恶多端,本姑奶奶前来为武林除害!” 说罢,安心再次提剑进攻。 男子躲过她一剑后回道:“那就看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安心嘴角勾起,看不起她? 她的剑愈发凌厉,剑身仿佛化作无数光影,剑威压人,旁边的奇门门人已经被她的剑气扫得匍匐在地;她右手持剑立于空中,左手负在身后,衣袂飘飘,朱唇黑发目光如炬,如同索命的仙子,睨着地上的奇门门主,轻启檀口:“见过天机山绝学么?” 就在这一瞬间,满天的剑气突然消失无踪,只听见秋风萧瑟,树枝摇晃;突然,“嗡~”的剑鸣惊现,立于空中的女子犹如一道残影向奇门门主飞去。 奇门门主立即双手呈撑天之势,内力迸发,脚下的落叶被这股气势逼开,无数落叶向周围四散。 本就匍匐在地的门人又被这股威压逼迫着双手抱住了头,他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在落叶归于宁静之时,随之,浓烈的血气传来…… 只见那女子单膝跪地,她右手的剑此时正插在地上,脸上全是飞溅的血渍,而地上一片残骸,以她的剑为圆心,向四周散去,他们门主碎烂的身躯铺满地,血腥味正是由此而来。 浓烈的血气令人作呕,而那女子的衣襟早被血色浸染,索命的仙子已经变成了索命的女鬼。 安心抽出地上的剑,闷咳了一下、两下、然后吐出了血。 周边的门人她已经没力气去管了,她快撑不住了…… 她要回到宫锐身边…… …… 离三山岛最近的东石岛,这里孤零零的停靠着一渔船,几个渔夫打扮的男子正围在篝火边取暖。 一个身影从水里上了岸,听到动静的几个渔夫立即围上去,看清来人的长相后,恭敬地开口行礼:“堂主。”然后递给来人一只包袱。 这来人可不正是柳尘。 “嗯。”柳尘淡淡应了声,就拿着包袱走到篝火边换起衣服。 他把几把钥匙两个印章,还有一个油包纸放到明处,换好衣服后收好东西,然后扫了一眼坐在篝火边的众人。 此时不远处的三山岛传出一阵阵声响,是火药! 三山岛被炸了。 柳尘勾起唇,再次看向那几个人,那几人相觑后,立即跪地表忠心:“我等以后听从堂主安排,在所不辞。” 柳尘得这话,哼笑了一声,“走吧。” 然后率先上了渔船。 几人随即跟上,一路无言,却井然有序,他们没有往江州去,而是南下。 柳尘小心打开那油包纸,里面藏着一幅画,一点也没有被浸湿,就着鱼灯微弱的光,可以看到那画上是一个女子的睡颜,她正闭目躺在贵妃椅上,娇美非常。 柳尘手指轻抚过那女子的面颊,然后指间揉搓了一下,他还记得那细滑柔软的触感。 “我们还会再见的。” …… 安心醒来已经是三日之后,她意识依旧混沌,发现自己正躺在江州小院里的房中,宫锐把她带回来了。 看她醒了,一个丫鬟立即跑出门去禀告宫锐,还有一个小心地扶她起来,给她净面后,又端来茶水让她润喉。 不一会儿,外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宫锐风一样的推门进屋。 他疾步来到床边把她紧紧拥入怀中,安心与他相贴着,感受到了他急促的心跳,看宫锐也没事,她扬起笑脸,“我也没事”她声音沙哑,有气无力的。 “还说没事,你都已经昏过去三天了,你现在怎么样?”宫锐说话又急又快,他注视着安心苍白的小脸,慌张又担忧。 她昏过去之前,脑子里全是他,看他一身好好的,安心放下心来,小手握着他的大手,他手掌干燥温暖,蕴藏着力量,让安心心头也暖暖的,说道:“我只是力竭昏了过去,并无大碍,补一补就好了。” 他一手被她握着,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想吃哪些东西?我让下人马上去准备。” 安心抿嘴笑了下,并未答他,而是开始使坏,她双臂环上他的脖子,然后躺下,环绕着他的脖子的力量把他的身子拖向她,他怕压到她,赶紧用手撑着床,可她却不依,拉他更近,两人姿势暧昧。 宫锐看她要闹他,抽出空隙,转头对丫鬟道:“去备膳吧,准备些补气血的…唔” 他话没说完她的唇就贴上来了,惊得宫锐瞪大双眼。 丫鬟见状红着脸,快速跑出房间。 安心两手捧着宫锐的脸,与他双唇相贴,两人一动不动。 安心不动是不知道该如何亲吻,宫锐不动是因为他不敢。 两人唇贴着,四目相对,安心对他眨着眼,像是催促着他,又像是勾引他,宫锐伸出手捂住她的眼,开始加深这个吻。 可才没亲一会儿,安心就感觉喘不上气。 捧着他脸的手这时推开他,安心胸口起伏着:“你不会喘不上气吗?” 宫锐才入佳境,他回:“不会”,接着又俯下身含住她的唇。 “唔~” 安心被他按得死死的,无奈地闭上双眼,任由他掠夺。 不知道过了多久,宫锐放开了她,他躺在她旁边胸膛起伏着,气息未平,双手却没有放开安心。 过了许久,他声音依旧沙哑开口:“怎么突然要吻我?” “因为想亲阿锐。”她回道。 宫锐喜笑出声,他把她拥紧,理智没有被情欲盖过,问道:“心心,告诉我,你在三山岛发生了什么?”他的语气隐隐有些担忧。 安心睁眼看他一眼,又把头埋到他怀里,瞒不过他也不想瞒他,她慢慢告诉他那晚上发生的事。 宫锐静静听着,手轻抚着她纤薄的背,是她有一身本领才没让那些人欺负了去,若是发生意外,那让他该如何面对她,宫锐心里暗暗起誓,以后不能再让她这样涉险了。 他轻吻着她的额头,语气带着愧疚:“是我没照顾好心心。” 她摇摇头,心中另有所想,“世上总有恶人,我师父说,世道于女子更艰难,女子要比男子强才能立足于世,我庆幸学有一身武艺能保全自身,可奇门欺男霸女的事做得那么熟练,我只是感慨不知有多少女子被他们欺负过,有些痛心这些柔弱的女人们。” 宫锐闻言也引出思考,她是那么矛盾,纯善,也残暴…… 他只道:“心心已经做得很好了。” 两人的谈话被外头的声音打断,婢女的声音传来:“王爷,晚膳已备好。” 安心已经昏了三日,起来又与他说了许久话,他知道她急需进食,他扶她起来,动手给她穿衣,可安心还有许多话想问,宫锐拦住她:“先吃过饭再说。” 宫锐亲自给安心布菜,让她吃了许多,他手里端着汤匙正想给她喂汤,被安心歪头躲开,她都快吃吐了! “阿锐,不能这么补的,突然吃太多肚子会受不住的。” 她是医者,她的话宫锐不能不听,宫锐看了桌面一眼,她确实没少吃,他只能作罢,让婢女撤了晚膳。 安心漱口后就迫不及待地问他奇门的情况:“怎么样?人都没跑吧?财宝呢?多不多?” 她一下抛出好几个问题,好在宫锐这几日也已经把事情料理得差不多了,他不嫌烦一一作答:“跑了些许人,还跑了两个堂主,江州一带多会水,他们跳水跑,我们很难拦住;财宝嘛~”他轻笑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一张单子递给安心。 第27章 陪她去 安心接过一看,好家伙!这么多? 她越仔细看双眼睁得越大,语气惊讶:“他们奇门太有钱了吧!” 宫锐觉得她这个样子特别可爱,刮了刮她的鼻子,然后沉了一口气说道:“我对比了账本,这不过是三分之二,剩下那部分已经被人提前运走了。” 然后他又对上她的眼,说:“跑的两个堂主,其中一个就是柳尘,那部分财宝,我猜是被他带走了。” 安心怔了一下,瞬间明了许多事。 柳尘原来是为了这个才带他们入奇门…… 他早有异心,借他们的手灭掉奇门,他带着巨额财宝到别处另起炉灶。 宫锐也早已看穿,看安心恍然大悟的表情,他淡淡开口:“他这只黄雀安生不了几天的。” 安心小鸡啄米般点着头,喃喃道:“怪不得他说我们会再见的。” 宫锐听到安心这声低喃顿时脸色一变,迅速拉过安心的身子拥住她,他冷冽的声音从她耳后传来,“不会再见了。” 他怎么反应这么大? 安心被他搞得一头雾水,她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他放开她,注视着她的脸说道:“对不起,心心,你做不了女侠了。” “?” 安心更加迷惑,她伸出手揪住他的脸肉,有些不耐烦,“你能不能把话一次说清楚!” 他低眉,不敢看她,“我已经让人放出消息,奇门覆灭是因为柳尘这个内鬼叛变,而奇门的财宝已经落在柳尘手中,既然是奇门自己内乱,你这杀了奇门门主的女侠就无人知晓了,我这么做都是因为那个柳尘对你有意,我不想让他好过!” 一口气说完后,又有些心虚地望向安心,“对不起,心心。” 他是诚心向她道歉,她这趟来为他出生入死,却什么也没捞着,那双含情的桃花眼闪烁着雾气,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显得可怜巴巴的。 安心听完愣了一下,随即又笑出声:“哈?他对我有意?我跟他都没见过几次,你不是瞎说吧?” “当初心心跟我不过相处一月就要嫁给我呢!”他嗓音升高,有些激动。 看他又提起以前安心追夫的囧事,安心美目瞪他,他却不惧与她对视,继续道:“我想说的是,感情就是这样奇妙,我是男子,我知道他看你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安心总算懂了他为何如此了,他在不安,他如此激动不过是在乎她罢了。 安心想到这个心情舒畅不少,也懒得计较了。 女侠嘛,这次先不做了。 她勾住他的脖子,有些解气地对他说:“你现在知道我当初听到那个尤小姐是什么心情了吧?” 他认输一般泄了口气。 “江州这边仅剩些收尾的事,黎王妃这个身份可以不用了,你明天起扮回我的侍卫吧。”宫锐盯着她娇俏的小脸说道,不愿她再被别人惦记着。 安心低笑一声,不怀好意地开口:“本公子可是男女通吃,季满没告诉你吗?我在云州城可是招不少小姐喜欢呢,手帕都捡了好几张……唔~” 她得意洋洋的话全被他堵在唇间。 许久后,他才放开她,安心舔了着发麻的嘴唇憋着笑。 看她得意的样子宫锐气闷不已,他转过头去不看她,可脖子还被她手勾着不让走,两人身躯紧贴着。 看他气闷的样子,安心可不得抓住机会欺负回去,她踮起脚,凑到他的耳边,吐气如兰:“憋得难受么?” 宫锐顿时面红耳赤。 两人贴着,他的反应她自然感受到了,她虽未经人事,可却是个医者,还能不知道那是什么吗? 他气息不稳瞪着她,突然双手扣住她的纤腰,手臂轻轻一提,她就已经脱离他的身体坐在了圆桌上,然后大步流星地出门去。 他走后,安心在房里咯咯笑个不停。 次日,安心醒来就被宫锐逼着换回男装,他还亲自给安心梳头,嘴里不停设法说服安心,想让她扮丑一点。 可安心哪能随他意? 她还嫌弃宫锐准备的这侍卫装扮盖住了她的俊俏,叫嚣着他再闹腾,她就不换了。 最后两人各退一步,宫锐脸色阴沉地牵着他俊俏的小侍卫出门。 看着自家殿下面色不佳,而那小侍卫一脸傲娇的样子,罗白林手臂推了下边上的郭子达问道:“这是吵架了?” “我看是吃醋了。”郭子达一语中的。 “郭子达~” 就说不能在别人后边说别人坏话吧! 他才说了一句宫锐就来了,郭子达心里悔恨着,领着繁重的任务,脚步匆匆的出门去了。 安心没点坐相,瘫在马车里,终于也不用装模作样了,她正往自己嘴里塞罗白林刚买来的炒鸡头米,这是江州一带八月特有的食物,口感软糯。 自郭子达走后,罗白林就成了车夫,他们现在正往城南去。 吃的差不多了,安心喝下一口凉茶,润了润喉,“你要带我去哪儿呀,阿锐。” “我给你留了些东西,带你去看看。” 宫锐眼皮都没抬,还被困在在那一堆奇门的收尾事务中,上马车后手没停地批复着各个请示。 “财宝么?说了我不需要的,都给你。” 宫锐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这姑娘有时聪明有时也笨啊……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手头上的事。 可安心还在望着他,等他回答,他淡淡开口:“到了你就知道了。” 宫锐带安心来到城南的一处偏僻的破庙,这里已经被宫锐安排人严密把守起来,她进了庙才知道宫锐给她留的东西竟然是奇门那些奇奇怪怪的丹药,还有许多药材。 “这些东西我也不会用,所以就留给你了,想必你们天机山要来更有用些。”他这时才开口解释。 “这,青姨见了不得开心坏了?” 这些东西,安心倒是不稀罕,可青姨必定是十分稀罕的,他倒是懂得讨好她,安心喜不自胜,朝宫锐脸上就“啵”了一口。 得美人献吻后,宫锐一早上的怨气都消了,体贴问道:“要我派人帮你把这些东西运回天机山吗?” 安心嗤了一声:“你也太小看我们天机山了,我们江湖门派有江湖门派自己的做事方法,再说了你们的人哪懂怎么养护药材,我刚刚看到有些都被你们弄坏了,我们自己来,不劳你操心了。” 安心说罢就丢给宫锐一只玉牌,上面只有几片叶子纹路,说:“让你的人把这些东西交给持这个玉牌来的人就行。” 然后她动作迅速回到江州城,带着宫锐寻到一处偏僻的药材铺,那铺子狭小简陋,门口左右悬挂葫芦、鱼符,门梁上则雕刻了一个图案,那图案正和安心那块玉牌的图案一模一样。 这原来是他们天机山的药铺? 怎么略显寒酸的样子…… 安心领着宫锐进了门,把那玉牌往柜上一放,伙计立刻心领神会,领他们进了后院。 他们坐在后院的石桌上等着,宫锐只是扫了一眼,不多张望。 罗白林长期混迹武林,他对这种门派联络方式早已见怪不怪,在武林中只听过天机山那两手绝技,天机山中人他之前还未曾见过,他现在已经知道安心来自天机山了,果然名不虚传,他想照他们天机山的名声,这处寒酸的药铺恐怕另有乾坤。 不多时,就来了个脚步稳健的老者,他白发白须,却面色红润,双目炯炯有神。 安心看到来人惊讶出声,“谭伯!” “你为何在此?”她起身迎上去。 “安心啊?你怎么也在此?”谭伯见到她也是一脸惊讶。 同时他还看到安心带来了两名男子,他又问道:“这两位是?” “噢,这是阿锐,他是我的心上人,旁边的是罗白林。”安心毫不扭捏地向谭伯介绍起来。 “啊?”谭伯听到是安心的心上人,他又惊又诧,安心才下山不久,就遇上了心上人?他偷偷打量了宫锐一眼,眼前男子并未束冠,却已经能看出器宇轩昂,一表人才。 但女儿家的事他不也多便言,收回目光,上前抱拳行礼道:“老朽谭坤,是天机山的管事,见过两位少侠。” “晚辈宫锐。” “晚辈罗白林。” 他行以江湖之礼,宫锐与罗白林也回以江湖之礼。 才刚认识完,安心就拉着谭伯坐下,“您快跟我说说,您怎么来江州了?” 谭伯看了宫锐和罗白林一眼,既然是安心带来的人,想必也是可信的,他开口:“是青木让我去趟南越,他们遇到了些麻烦。” “青姨?他们是谁?她和谁?”安心不解地问。 “和你水叔。” “可是和水叔一起,怎么会有麻烦呢?这天下没几个人能打得过他吧…”安心更加不解。 谭伯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别急,你听我慢慢给你说。” “今夏多雨,南越多地洪涝严重,已经淹死了不少人,南越是七山二水一分田,本来存粮就少,现在又粮田被淹,今年恐怕是颗粒无收啊,南越现如今缺粮缺药,到处是流民;可总有人想乱世生财,梁国有些黑心商贩偷偷运粮药到南越去高价卖给达贵,粮食、药物在各国都是重中之重,管制极严,这其中利益勾结不知多少,这种事情是我们江湖门派无法触及,只能叹息。你下山后,你青姨和水叔就去了南越,后来不知怎的,传信让我派人私下运些药物和粮食过去,现在南越一团乱,我不放心,只能亲自来这趟。” 谭伯一番语毕,在座几人都陷入沉思。 青姨和谢之水在南越究竟遇到了什么事?现在南越不太平,为何逗留南越,还让谭伯运粮药过去? 她越想越担心,她要不要跟谭伯去一趟南越呢? 这时谭伯开口打断了她的沉思,“你为何来此处,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安心回过神来,想起了奇门那批药材,这不是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安心眼前一亮,说道:“不是,是阿锐送了我一批灵丹妙药,我来找人帮我运回天机山去,正好谭伯你在,你派人到城南的破庙去,看看哪些能用的,你都给青姨带上,剩下的运回天机山给青姨留着。” 安心把她的玉牌递给谭伯:“那边有阿锐的人在把守,喏,这是信物。” 谭伯恍然道:“原来如此,老朽在此谢过宫少侠。”他又抱拳行了一礼。 宫锐抱拳回道:“不敢当,本就是给心心应得的,任由她处置罢了。” “谭伯,你何时启程去南越?”安心心中犹豫不决地问道,她还没决定好要不要跟他去。 “青木那边耽误不得,我今天会连夜整理,应该明日一早就出发。” 或者是看出安心的犹豫,他补充道:“你青姨信中说,他们如今正在南越都城鄞都春雨巷。”把青姨的位置告诉了安心。 安心依旧面色不佳,但她知道谭伯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安心起身,握住谭伯的手道:“那我就先不耽误您了,我先回去了,谭伯千万保重。” 谭伯欣慰地回:“好,安心也要保重自己。” 三人随即行礼作别。 回到马车上后,安心依旧一副沉思的样子,他知道她在担忧,宫锐在旁静静地抱着她并未出声。 她心事重重的样子持续到了晚上,晚膳也没吃几口,宫锐还头一次看她这么没胃口。 他轻叹了口气,忍不住开口:“心心很想去南越吗?” 她把头埋在他胸前,闷闷不乐的,“我在想我去了能如何?青姨和水叔,一个医术高过我,一个剑法强过我,他们都解决不了的事,我去也做不了什么,可是不去我又放心不下。” 那是于她而言最重要的两个人,她怎能坐视不理。 宫锐并未多言,只是安慰着她别过多担心,一直陪着她,哄着她,熬了大半宿。 次日卯时,安心就被宫锐叫醒。 他一身来江州时的侠客装扮,安心不知他又在搞什么名堂。 他对她微微一笑,星目闪烁,俊俏非凡,“起来吧,我们该出发了。” “去哪儿?”安心声音微哑,一夜没睡好的样子。 “鄞都。” 听到这两个字,安心瞬间清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将她抱在怀中,语气轻快地说:“既然心心陪我走了一趟江州,那我也陪心心去趟鄞都吧。” 第28章 桃花债 “可是你……” 安心知道他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他来江州这趟本就是挤出时间,现在还要和她去南越,不知道还要花多少时日,他如何能经得起这样耽误? 宫锐对她摇摇头,拇指摩擦着她的嘴角的腮肉,没让她把话说完。 “没关系的,你要相信我。” 这趟鄞都为安心去,但也不是完全陪着她去。 想到宫锐的难处,又想到他的体贴,安心纠结又感动。自从下山后他对她事事宠溺,事事上心,她对自己挑的这个夫君又更满意了几分。 可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安心快速整理情绪,她想这趟尽量快去快回,不耽误他太久就是了。 去鄞都,最快是水路。 半个时辰后,安心就已经坐上去鄞都的快船,想必是宫锐一宿没睡连夜安排好的。 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他替她做了决定,还站在了她这边。 安心啃着烧饼,心里的忧愁早被暖意取代,她一路乖巧又殷勤,上船后给他捏肩松腿,甚至还学着他照顾她那样给他喂食,可她还没乖多久,她就殷勤不动了,因为她晕船! 船速加快后她脸色开始煞白,没过多久就开始吐,她的讨好宫锐还没享受一会儿,又得反过来伺候她。 宫锐身份敏感,梁国皇子突然出现在南越地界,不是可以轻易解释清楚的,何况他作为将士,未经传令不得擅离,因此他们这趟必须掩藏好身份。 他们这趟带的是罗白林,罗白林江湖经验丰富,又去过南越,是个合适的人选。而他们扮做江湖中人,自然不会带下人,伺候安心的事只能宫锐亲力亲为。 安心想着快去快回,不愿换慢船,给自己喂了几颗凝神静气的药丸,但是一路上还是吐得厉害,宫锐又要照顾她又要处理许多事务,在船上也忙碌不已,看着安心愈发苍白消瘦的脸,他也跟着煎熬。 好在江州与南越本就是交界,他们乘快船,经水路去鄞都只用三日。 三日后,下船的时候,安心已经吐得双腿发颤,脚步虚浮,分不清南北了,宫锐把她背下船后,看她萎靡的样子,自然不能就这样跑到春雨巷去,就雇了马车去了鄞都最大的酒楼——宴月楼。 安心曾说过热闹的地方最适合打探消息,他打算在此落脚。 今夏的水害似乎没有波及到鄞都城中,从码头一路到宴月楼,并未看到有流民,城中一派如常,看这情况,似乎也没有传言中那么严重,可哪能只看表象,何况这是南越都城,若是都城动乱怕是已经伤及国本。 宫锐立于二楼窗边,望着熙熙攘攘的溪虹大街,不自觉蹙起眉,明明水害之事都已经传到了各国,本国都城内却一派祥和,掩盖在这片祥和之下的会是什么呢? 他收回视线,转头对身后的罗白林道:“先按之前的计划,你去办吧。” 罗白林得令后快步出了屋子。 宫锐绕过屏风,床上的安心还在沉睡,宫锐的眸子从深沉中又恢复些许光点。 因为这段时日的磋磨,她消瘦了许多,本来就巴掌大的脸,现在更是贴在骨上。 既然入这俗世,那谁都不会得到善待。 他走到床边,手掌贴上安心的丹田处,安心迷迷糊糊中感觉一股暖流从自己的腹部传来,全身像是浸在温热的泉水中,四肢不再乏力,她悠悠转醒。 看她醒了,宫锐收回自己的手,温柔地在她耳边低语:“我们已经到了鄞都城了,心心可要快点好起来。” 安心意识慢慢回笼,身下的床终于不再摇晃了,可算到了! 喉头还是觉得堵着,她张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宫锐适时递给她一杯水。 她喝了一口就皱起眉,这水怎么一股怪味儿? 又喝下一口后,又没味儿了,刚才那下像是幻觉,她摇摇头觉得自己是吐傻了。 宫锐正看着她,他有些担忧地开口:“怎么了,还是很不舒服吗?” “没事。”她的嗓音沙哑,应该是吐太多伤到了。 “我让人备水,你先梳洗,待用过饭后,我们再打算如何?” 安心顺从地点点头,她清醒后除了有些虚弱,已经好了许多了,宫锐看她神志逐渐清明,也放下心来。 安心依旧虚弱,宫锐只能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甚至她沐浴之时他也在房门守着,安心知道这几天没少折腾他,他也消瘦憔悴不少。 安心回到房中就翻出补药往他嘴里塞,被他歪头躲过,“这可是我天机山最金贵的补药,干嘛不吃呀?” 安心不依不饶,无奈她此时虚弱没力气,而且两人身形差太多,她蹦跶几下就没劲儿了。 然后被宫锐拦腰抱起放到榻上,“你自己瘦成什么样了还给我补身体?你自己怎么不吃。”他没好气的回道。 安心反驳道:“这不一样呀,这药是男子吃了更有用。”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虚吗?” 以前或许是,可他现在真不虚。 吃个补药也不乐意?安心懒得跟他掰扯,把药丸放他手里,负气地转过头说,“我饿了。” 宫锐立即让人送来清淡的饭食,安心一顿风卷残云,不一会儿就吃好了,便也到了酉时,天早已经黑下来,安心整理好自己,迫不及待地想要到春雨巷去。 宫锐拉住了她,“不若明日再去?” 安心对他摇摇头,她担心青姨和水叔,同时也不愿耽误他,她自当要抓紧时间。 南方夜里依旧热闹,这点他们在江州就见过了,江州与南越本属于一个流域,却被澄江隔开,澄江以北地势平坦,良田千顷,是梁国的鱼米之乡。而澄江以南的南越境内却多山多水,良田少得可怜,因此南越一带渔业发达,商贸更发达。 罗白林未归,只宫锐与安心二人前往春雨巷,向路人问清所在后,他们快步穿梭于鄞都的街道中。 安心这时也发现不对了,“不是说南越水害严重吗?为何我看一切如常啊。” 宫锐摇摇头道:“下午来时我就觉得奇怪了,这恐怕要你师父来告诉我们了。” 两人相视一眼,加快了速度。 来到春雨巷一看,一条巷子悠长不见尾,安心又使出了他们江湖门派的联络方式,走在巷子中,三短一长的吹着口哨,不一会儿,听到一个口哨声,与她相反,三长一短。 安心领着宫锐朝那口哨声的方位去,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青姨脾气暴躁,她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若是说了不好听的话,你多忍耐些。”对宫锐郑重提醒后,才领宫锐翻身进院子。 那院中早有一个女子负身而立,等着他们,安心一见就开口唤道:“青姨!” 那女子转过身来,面如桃花,容貌柔美,身子玲珑娇小,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见到安心她眼里露出惊讶,就被安心一把抱住。 青姨皱着眉推开安心,一把揪住她耳朵,“你怎么回事,才下山没多久,怎么就瘦了这么多?为什么跑到南越来了?” 安心瘦得明显,找不到好的借口解释,她讪讪笑了下,然后开始转移话题:“我在江州遇到谭伯了,他跟我说了您和水叔的事,我担心,就过来看看。”想通过卖乖让青姨放手。 可她的手却越揪越重,把安心耳朵都揪红了,见状,在旁一直不吭声的宫锐开口了,他上前朝青姨作了个揖:“晚辈宫锐,这些时日心心都跟我在一块,是我没照顾好她,青姨若是要怪就怪我吧。” 青姨这时才注意到与安心同来的男子,这男子真是仪表堂堂啊! 她立即放开安心,把宫锐扯到光下,仔细打量起来:“你就是宫锐啊?” 然后她的头转向安心:“你当初就是为了他独闯苗疆去找冰泉草?” 安心揉着被揪疼的耳朵,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青姨随即放开宫锐,嫌弃地开口:“你果然和你爹一样。” “?” 安心和宫锐都是一脸不解。 “见色起意。”青姨幽幽开口。 安心顿时眼神飘忽,她没有否认,别过头去不敢看他。 宫锐神色不变,心里却记下了,要找个时间跟她好好算一算账。 青姨没搭理他们两人的情绪,她对着安心又问:“你既遇到了谭伯,那粮食和药呢?带了没?” 安心摇摇头,“粮和药都是谭伯运来的,我担心您我就先行过来,他不日便会到南越。” 青姨听罢无奈地呼了口气。 安心又上前问道:“您与水叔为是遇到了何事?为何要留在南越呢?” 青姨没好气地说:“还不是为了你水叔的桃花债!我真是受罪,你爹把你丢给我罢了,现在你水叔又给我整个了娃,老娘一辈子男人都没碰过,净给你们带孩子!” 她说着气得不行,手不停摆着,给自己扇风降火。 安心愣了下,水叔有孩子?! “您快告诉怎么回事啊,遇到什么事儿了,或许阿锐也能帮上忙。” 她好奇不已,旁边的宫锐也点头表示自己愿意帮忙。 “说来话长了,我与你水叔多日前来到南越,我本想来取那幽灵兰花,当时南越水害之事还没有到梁国,我们到了才知道事态严重,鄞都下边有个月童县,那就是幽灵兰花出现的地方,可如今已经变成一汪浑水了。” “你水叔与我同行,因为月童县正是他多年前种下桃花债的地方,他十八年前曾经到南越游历了一番,在月童遇上一女子,他以为那女子与他是相知相爱,谁知人家不过是图他的身子。不过好了几个月,那女子就消失了,从此了无踪迹,你水叔之后也孑然一身到如今。他多年来未曾放弃过寻找那女子,此次知道我要来月童,他就跟来了,然后,就遇上了呗。” 青姨说罢,抚着额一脸无语,她不懂这些情情爱爱,可她的两个师兄显然都是情种,最可恶的是还让她带孩子。 安心听着正起劲儿,追问道:“可是那女子为何要抛弃他呀,我水叔怎么也是个风流倜傥的男子啊。” 青姨继续说道:“那女子是拜月堂堂主宁瑾。” “拜月堂。”安心惊呼出声,宫锐眸中也露出诧异。 拜月堂是南越最大的商号,坐拥财富无数,堂主竟然是女子? 青姨点点头,“当年那女子还不是堂主,她父母被毒杀后,大笔财富被旁支觊觎,而她又是个独女,一群人等着吃她家绝户,后来,也不知道为何她就找上你水叔借种了,她是个精明强干的,怀着身孕还能夺回家产,坐稳堂主之位,可惜那孩子在母体中受太多折磨,生下来就有不足之症,如今不过跟你一样大,却体弱得很,正在屋里休息呢。”她对着安心说道,语气烦躁。 怪不得青姨这么不耐烦,原来她真的又在带孩子,可谢之水呢?安心脱口而出:“那水叔呢?” “说到他我就来气,把孩子丢给我,他自己把那拜月堂主不知道拐到哪儿去了,南越如今这般,你们知道粮食多难买吗?我又要给这孩子治病,又得操心粮食的事,我只能传书回天机山求救。”青姨语气愈加烦躁。 安心点点头,原来如此。 但是又有新的疑惑,“可我们一路来看这城中一派祥和,不像是缺粮的样子啊。” 青姨冷哼了一声:“你们多待两日就知道了。” 这时屋内传来细微动静,青姨立即抬步进屋,安心和宫锐也跟上,只见屋内的少年正站在桌边,手里端着水杯望着进门的几人。 少年肤色苍白,五官清俊,轮廓与谢之水有五六分相似,双瞳漆黑明亮,只是唇色极淡,处处都透出脆弱易碎的感觉。 看到青姨带来两个陌生人,那少年放下杯子起身,他身形并不矮小,却看得出单薄羸弱,躬身行礼道:“在下宁安,见过两位。”嗓音温和平静。 对上这个脆弱的少年,青姨已经没有刚才在外边的不耐烦了,她道:“这是安心,比你大几个月,算是你姐姐,这位是宫锐,应该是你姐夫吧。” 简单明了地把几人的关系捋顺。 第29章 新困局 看着眼前脆弱的少年,恍惚像是多年前的宫锐一般,安心心生怜意,主动上前示好,柔声道:“虽然我们刚认识,你以后可以把我当做亲姐姐。” 那少年看向安心隐约有些不解,可安心没理会他的疑虑,继而又问:“我能给你把个脉吗?” 少年眨了几下眼睛后,将手伸向她,安心得到回应后,她露出个和善的笑,一手扶着少年的手,一手给他把起脉,然后眉头不自觉皱得越来越深。 青姨看她这举动,嫌弃地拍了下她的脑袋,“你还给他把脉,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手伸出来!” 她手指才按上安心的手腕就“啧”了一声,“你怎么回事啊?是梁国也吃不上饭了吗?气血亏空这么厉害,八珍丸没带吗?” 吼完安心,她就无力地瘫在椅子上,望着房梁哀怨:“你们两个孩子都不给我省心。” 安心看她面色疲惫,看来这些时日没少操心,她绕到青姨身后,懂事地给她松快肩膀,然后献宝似的说道:“我这是因为和阿锐去给青姨准备了一份大礼,我已经让谭伯送回天机山了,等青姨回到天机山一定会开心的。” 青姨睨了她一眼,却是兴致缺缺,因为眼下的事情实在让她伤脑筋。 她继而说道:“宁安的脉你也看出来了,他母亲也不知道怎么把孩子养成这样的,现在你水叔把他母亲不知道拐哪儿去了,我要把宁安的身子养好还不知道要花多少功夫,在南越又缺粮又缺药的,想把他带回天机山,他又不愿意去,我都要烦死了!” 青姨当着他们三人的面大吐苦水后,安心和宫锐齐齐望向宁安,显然他才是青姨烦恼地根源,大家伙等着他表态。 宁安被盯着倒是没有不自在,他坐下喝了口茶后慢悠悠地开口:“我娘亲要强,她年少时被逼到绝境,她需要有个继承人去堵住那些想要吃绝户的人的嘴,但是她对我却没多少感情,生下我后就丢给奶娘,我不受待见,自然就人人可欺咯…等她想起还有我这么个儿子的时候,我都十岁了。” 他说到这儿就停了,其中情况大概都能想到。 安心终于明白为何宁安身子这么弱了,本就有不足之症,出生后也没有仔细养着,底子就没养好,如今当然体弱多病了。 安心疑惑道:“那你为何不愿意跟青姨回天机山养身子呢?青姨一定能治好你的呀。” 宁安摇摇头,一脸无谓,“为何要治?” 一句话就堵住了安心,“这…”她看向青姨,青姨也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跟你水叔遇上他们娘俩的时候,这小子正在月童那汪浑水中垂钓呢,他娘亲在边上求他回去,他推开他娘亲就跑,然后就撞上了你水叔……不是他娘亲放弃了他,是他压根就不想治。现在好了,你水叔把他丢给我,你知道我多头疼吗?” 被青姨当着面数落了一番,可宁安却“哼”一声,别过头去,然后又反驳说:“我有听你的话,好好吃饭好好喝药的。” 安心现在算是懂了,这宁安是埋怨他娘亲在他年幼时没有照顾他,在跟他娘斗气呢。 也难怪青姨怨声载道,这人也太小孩子脾气了吧! 安心如今已经知晓事情全部,她当然会帮青姨管束好这小子,安心掏出一只药瓶,倒了两个药丸,她把手伸到宁安面前:“来吧,你一颗我一颗。” “这是什么?”宁安问。 “八珍丸。”安心回答他的同时就把药丸往嘴里送,宁安却是迟迟不动,安心见他不动,不怀好意地对他说:“不想吃啊?要姐姐喂你吃吗?” 宁安拧着眉瞟了她一眼,然后转过头不搭理她。 可安心哪能随他脾气? 她快速往他脖子上点了一下,宁安被迫张嘴之时,那药丸已经进到他的喉咙里了。 “咳…咳”他马上弓起身子用力咳嗽,想吐出药丸。 安心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从桌上端起水递到宁安手边,“别白费力气了,你吐了,我会再给你灌下去的,跟你娘斗气也不该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 宁安听她这么说就停下咳嗽,不服气地瞪了她一眼,夺过她手里的水杯给自己灌了一口水,然后跑到青姨边上坐下,委屈巴巴地贴着青姨。 青姨看了一眼宁安与安心,有气无力的开口:“你俩是想让我烦死是吧?都消停点!” 一直在旁安静看戏的宫锐这时开口了,他对着宁安和青姨问道:“在下有一个疑问,如今南越缺粮的事为何没波及到鄞都城?不知道两位能否解惑。” 青姨抬眼看了他一眼,回:“都是表象罢了,很快就会撑不住的。”然后推了推宁安胳膊,“你是南越人,你来告诉他们。” “水害是上个月的事,这一个多月来,靠我娘和官府撑着,鄞都如今还算安定,可我们南越存粮少各国皆知,用不了多久就会撑不住,达贵早有打算,还能向梁国偷买粮,可到那时,百姓怕是难过喽。”宁安简单说明情况,虽然说是南越的大难,可他却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 青姨“啧”了宁安一声,他怎么就养了个没心没肺的德性? 看到青姨不快,宁安眼球转了转,老实闭嘴。 青姨又叹了口气:“还是我来说吧,水害,淹死人是最直接的,但后面还会出现许多问题;房屋被毁就有流民,吃食被污水沾染就容易带来疫病,就缺药,庄稼被毁颗粒无收,就缺粮;月童以及周边几个县被淹没,流民四逃,疫病已经出现了,好在被官府给镇住才没有扩散开,南越现如今正缺治疫病的药物,药价已经飞涨;而今年庄稼无收,缺粮即将面临的事,达贵早做准备,这月以来都私下向别国买粮,粮价因此飞涨,达贵不缺钱买得起,可到时候谁还愿意卖便宜的粮食给普通百姓呢?” 她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又继续道:“宁安的母亲和官府早做准备,一个多月以来按户定量供粮,且一视同仁,鄞都才撑到现在,其他地方没有都城这般早做打算,都已经开始缺粮了,百姓不知存粮能撑多久达贵能不知吗?他们不仅早早屯粮,又向别国买粮,早把水害的事传遍各国了,等百姓反应过来也买不到了。” 宫锐静静听完,才明白了为何鄞都还能平静如常,他眸子低垂着,想的却是这趟竟然还有新收获。 他抬眼朝宁安望去,问道:“你母亲为这事奔波出了不少力,难道没想着向梁国买粮吗?” 宁安听罢瘪瘪嘴,“她的事我怎么知道?” 可宫锐却一脸确定地说:“你知道。” 西边和北边就不提了,旁边的苗疆跟南越一样少存粮,也不会有多少粮食能卖给他们的,南越想要度过这一难,现如今最佳选择只能是梁国。 两人对视着,宁安先转过头,显然他心虚,他是知道的。 “有!南越和江州挨着,江州本就是鱼米之乡,江州的米商她都找了一遍,可都被人在背后控制着,不让他们卖粮给我母亲,如今达贵想去江州买粮,谁都绕不开陈三爷。” “朝廷可有传书向梁国商榷买粮呢?”宫锐又问。 “也有,但没点儿回音。”宁安两手一摆,状似无奈。 宫锐轻笑一声,“你母亲如今不在,你就是拜月堂主事的,南越之困就看你了。”虽然他语气轻松,却不像是在说笑。 “我?”宁安听宫锐这么说,他手指指向自己,然后摇头摆手,嘴里重复着“我不行,我不行……” “那你可得快点把她找回来才行啊。”眼下还有许多事不清楚,宫锐没把话说满,却能看出来这件事他已经掺和进来了。 这时候青姨眼皮抬起来,对安心说道:“你这心上人像是个有主意的人啊。” 安心对上她的眼,点头回道:“他是主意太多了。” …… 两人当夜并未留宿春雨巷,作别青姨后,回去的路上两人各有所思,走了长长一段路都没开口。 已经快到子时了,路上行人了了,回想来时的路,这鄞都城中虽然表象热闹,其实仔细看还是能看出问题的,各式各样的小摊子不少,却不见有卖小食的。 百姓已经知道缺粮,粮食供应不上之后,那时只需要轻点一个导火索,南越必定动乱。 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梁国的态度,不然这个冬天,南越的百姓如何能挨过去? 可眼下宁瑾失踪,宁安与他娘置气不愿掺和,他们怎么去接触那个江州的陈三爷呢?梁国朝中又是谁在压下南越求粮之事? 果然,这其中利益勾结不知多少。 回到客栈后,罗白林已经回来了,宫锐立即到罗白林房中与他议事,天色已晚,可安心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这趟好在宫锐跟来了,也好在他没有袖手旁观。 宫锐回到房中已经丑时末了,他才躺下安心就靠过来了,她手指隔着被子轻轻刮着他胸前,提醒宫锐她还没睡。 宫锐轻笑了声,大手包住她的小手,“想说什么就说吧。” 安心把头枕在他的臂膀上,“是你该告诉我你要干什么了,你说过你不会瞒我的。” 宫锐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若是我说我参与这件事是为了我自己,心心会怎么想?” 安心把头抬起来,在黑夜中望着他,两人的表情都被夜色遮掩,宫锐也在夜色中回望她,心中虽有忧虑,可他们终究会成为夫妻,她也该知道她要嫁的人的真实处境了。 只是,她一向说他算计太多,她会厌恶他这样吗? 不一会儿,安心又把头枕回他的臂膀,“就知道你这人心眼多,你直说吧,你是我的人我还能不向着你吗?”她语气如常,向他表态。 宫锐满意地勾起嘴角,低声开口:“你知道王皇后就是来自江州吗?” “你是说这件事与她有关?” “是否与她有关还未知,但是必定与他们王氏有关。他们王氏这些年来,一路平步青云,一族中已经好几人身居要职,江州是他们的地盘,南越的事他们怎能不知,而在朝中能够压下南越求粮之事,我想那人必定出力了。” “那人是谁?” “王皇后的父亲,户部尚书王司南。” 安心小嘴微张,脑中迅速把宫锐说的话串联起来,宫锐本就与王皇后有旧仇,知道这事与王氏有关,他怎会不管呢? “你何时知道这件事与王氏有关的?”安心又问。 “在你见过谭伯之后。” 这么早? 难怪次日就要跟她来南越了,安心没好气道:“你还真是…从不做无用功啊?” “夫人过奖。”他淡淡回应。 安心看他这不要脸的样子,有些气闷,朝他的胳膊用力咬上一口,“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我才来的南越,你处处精打细算,我只是顺带的是吧?” 突然被咬了一口,宫锐吃痛出声,“嘶~” 却没有躲,把胳膊继续伸到她嘴边,“怎会?心心是我心尖上的人,心心若是还生气,可以再咬两口。” 安心没好气的瞪他,也懒得与他计较了,继而问道:“那如今该如何做?” “梁国若是卖粮给南越,价格当然不会高,以免被各国耻笑趁火打劫,而出粮的自然还是江州,江州一带的米商能高价卖,哪还愿意低价出?如今有人在他们背后替他们兜着,只要朝廷不下令,那怎么卖谁也管不着了。现在就是需要拿到其中勾结的证据,把事情捅到明面,这样才能有转机,而且还要快,南越等不了多久了。” 他叹了口气,“可惜宁瑾不知所踪,不然可以通过宁瑾去和陈三爷交涉,进而找出其中牵连的利益网。” 安心听完不禁也皱起眉,若是没有个说得上话的人,他们如何能见到陈三爷,更别提去查背后的事了。 宫锐知道安心也在烦恼,他轻轻拍着安心的后边,哄她睡:“别想了,还有我在呢,你要相信我。” 安心当然相信他,她朝他脸上轻吻了一下,赞叹道:“我的阿锐最好了~” 第30章 陈三爷 次日,安心与宫锐带着罗白林来到春雨巷投奔青姨。 好在当初置办住处的时候,青姨把谢之水和宁瑾算进去了,春雨巷的院子不算小,一下多了几个人,将将住满。 宁安倚在门边,饶有兴致的看着新来的三人,突然多了几个亲戚,这里倒是热闹不少。 收拾了一顿后,发现还缺些物件,他们这趟并无下人,任何事都得亲力亲为,宫锐便亲自带着罗白林出门置办。 他们走后,安心闲着无事,就在院中练起剑,宁安在边上看得目不暇接。 “呼~”安心落地收功。 “你这剑练舞得倒是好看,我那老爹比你还厉害吗?”宁安盯着安心的动作,表情无辜。 若是不去听这话,他此时的模样倒是单纯可爱。 安心瞟了他一眼,只见她一抬手,手里的剑已经插在他的身后的门板上了,宁安鬓角那缕碎发缓缓飘落。 宁安被她吓到了,眼睛瞪圆,嘴型也张圆,赶忙拍着自己的胸口安抚着自己,“你这人,你干嘛吓我!” 安心勾起嘴角,打趣他,“你不是不怕死吗?这就吓到了?” 更像是挖苦他。 然后又道:“就这么跟你说吧,我只是削去你的头发,你爹可以削去你脸上的汗毛。” 安宁听完一脸恍然,然后又“啧”了一声,“那他配我娘亲岂不可惜,我娘哪配得上他,一股子铜臭味。”他语气带着遗憾。 安心又被他的话给惊到了,她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宁安的脑袋:“哪能这么说你娘亲?” 宁安被她突然拍了一下,他痛的龇牙咧嘴,“你干嘛打我,你一个姑娘家手劲儿怎么这么大?” “你说的话不对,姐姐还不能教训弟弟了吗?”安心叉着腰回他。 “谁是你弟弟!” 两人的争吵声引来了青姨,“你们俩,给我闭嘴!” 听到青姨的呵斥,两人马上收声闭嘴。 青姨端着两碗药来到院中,她给了安心和宁安一人一碗药,眼神犀利扫过两人,冷声开口:“端好,站好。” 然后就坐在石凳上不说话,也不理会他们。 她并不过问他们为何争吵,以她多年带孩子的经验来说,这时候给他们当判官他们会说个没停,她还想清静一会儿。 宁安细皮嫩肉,他的手被药碗烫的不行,他左右手不停交换端着碗,一直给自己空出来的手吹气降温。 两人站了一会儿后,“安安,你坐下喝药吧。” 听到青姨发话,宁安马上大步走向石桌,把药碗放下,两只手捏住自己耳垂,还不忘给安心一个得意的眼神。 安心没好气地转过脸去,心里暗道:“谁跟你一样娇气。” 宁安喝完药后,青姨才对安心开口:“心心,你也喝。” 经过青姨调教的两人,此时已经忘记争吵的事了,三人和谐地坐在石桌边说话。 安心经过一晚上琢磨,还是觉得南越的事绕不开拜月堂,忍不住问宁安:“你娘亲如今不在,那接下来你们拜月堂就不管你们南越缺粮的事了吗?” “管不着,不是有朝廷么?”宁安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那我们呢?没有粮我们也活不了呀?” “那就让你那个未过门的夫君把你带回梁国去啊。” “我们回去了,那你呢?” “我啊?我就饿死呗。” 宁安这态度让安心无奈地翻白眼,看来他是真的不管不顾,还得让宫锐从别处谋划才行。 安心没好气的瞥了宁安一眼,明明是他们南越的事,他真能不管不顾? 青姨在边上一直沉默着,她早知道宁安是说不通的,真到了那一日,她想强行带走宁安有无数种方法,又何必跟他多言,她留在南越不过是等着谢之水的音信罢了。 安心看青姨和宁安一个沉默,一个事不关己,眼下最急的竟是她。 宫锐怎么还不回来?她觉得她跟这两人格格不入。 这不,才想他,他就回来了。 宫锐回来便看到三人坐在石桌边沉默着,他给罗白林使了个眼神,罗白林立即意会,主动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房整理去了。 宫锐走到安心身后,手抚上安心的肩,轻声问道:“聊了什么?” 安心朝他嘟个嘴,一脸无奈,其他两人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并未开口。 宫锐看几人的反应,挑了挑眉,便自行坐下,然后对安心说道:“听说陈三爷将要到南越来,是晖王亲自去江州请来的,心心可想去看看……” 宁安脱口而出:“不可能!” 宫锐对他淡淡一笑,问道:“你怎知不可能?” “晖王最痛恨那些自私自利,私下屯粮的达贵们,他一直主张去跟梁国朝廷交涉买粮,又怎会去请陈三爷来呢?”宁安语气带着不解。 “你娘亲失踪后你就躲在春雨巷中,你可知现今你们南越的存粮还能撑多久吗?朝廷是不是已经被逼到走投无路了呢?” 宁安听完脸色暗淡了许多,嘴唇抿紧,并未回话。 宫锐继续说道:“你该知道,除非能找出这个陈三爷背后的势力,否则与梁国买粮一事绝无转机。你并非不愿管这事对吧?” “……” 宁安依旧不开口。 “陈三爷背后的人必定牵扯到梁国朝廷内部,你们南越鞭长莫及,可我能……” 宫锐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眼下他要帮南越,而南越也该做出表态,这件事还需要两方配合才能解决。 宁安低着眸子,似是在思考宫锐的话。 片刻后才抬眼看向宫锐,两人对视着,都是未束冠的少年,一个清朗如月,一个慈悲如阳。 宁安心中已有决断。 “我会代表拜月堂去见陈三爷。” …… 两日后,陈三爷到来的同时,谭伯也到了。 鄞都限粮愈发严重,他们这户五口人一日只供应三斤粮,不少百姓已经开始喝起了粥,或是吃蔬果果腹,一时间,鄞都城中百姓都清瘦了不少。 好在谭伯到了,他带来了足够他们一个月的粮食,还有许多草药。 谭伯语气带着无奈解释道:“路上抢粮的不少,我又着急,只能运来这么多。” “够了,一个月后事情没有转机,我们也该回天机山了。”青姨道。 安心和宫锐站在房檐下,眉眼间忧绪尽显,眼下他们倒是不会饿着,可成千上万的百姓已经还在苦苦挣扎。 自那日宁安表态要去见陈三爷,他这两日就忙碌准备起来,他并没有回拜月堂,倒是每日拜月堂的人进进出出他们这小院,宫锐带着罗白林也早出晚归,空闲的只有安心和青姨。 今夜晖王将在王府宴请陈三爷,他们将随宁安前往。 宁安已经闷在房中两日,他走出房门伸了个懒腰,揉了揉酸胀的眉心,看了眼院里进进出出卸货的伙计,“诶哟,跟着你们我还真的饿不着啊。” 安心没好气的回他:“你那么多钱还得靠我们养着啊?” 宁安听罢嗤了一声,不欲与她争论这个,开口道:“走吧,我带你们去吃顿好的。” 两人才注意到他衣服已经换好,一身冰蓝色的华贵锦袍,白边云纹,绣工精美,闪耀着光泽,不难看出都是用上好的金银丝线绣的,头上簪了一只质地莹润的白玉簪子,腰间玉带悬挂了两只特别的挂件,一只弯月状的玉坠,一只精巧的碧玉小算盘。 可算要出发了,安心和宫锐早早就换好护卫打扮等候多时了。 三人出了小院,门口已经备好马车,挂着拜月堂的牌子,上了马车,宁安就左右手各举着一只面具递到两人面前。 “愣着干嘛,带上啊。” 面具做得精巧,大小也合适,一看就是宁安特地给他们两人准备的,安心心想这人虽然嘴里没一句好话,做事倒是细心周到,宫锐身份敏感,他的容貌是该遮住。 不多时就到了晖王府,他们三人被下人领到王府花园,不像北方的周正大气,南越的园林与江州相似,亭台楼阁、池塘小桥,园路曲径通幽,处处都体现小巧精致。 下人将他们带到芙蓉榭入席,今日宴会规模不小,已经有不少人到场,宴会区分两边,一派是南越朝中主管粮食的官吏,另一派则是南越国中重要的粮商,拜月堂名声在外,被安排在排头第一位。 宁安才坐下就有其他商户与他攀谈,他一脸不耐烦地敷衍回应着。 安心与宫锐立于宁安身后,安心看了眼桌上的东西感觉被骗了,桌上只上了些水果凉菜,连份点心都没有,这哪算吃顿好的?南越已经缺粮到如此境地了吗? 主位还空着,晖王与那陈三爷还未到场,在场的人都在交谈着,等待重头戏。 等到席位陆续坐满后,晖王也领着陈三爷出现。 陈三爷相貌普通,蓄着八字胡须,他此行也只带了两个人,一个高壮男子,步伐沉稳,看得出是个练家子,另一人眉清目秀,带有一股文雅的气质。 主人家上桌后,婢女陆续上菜,上完菜后看了眼席面,陈三爷眼里浮出一抹势在必得。 虚假的寒暄一番后,步入正题。 “本王今日设宴所为何事,想必大家都心知肚明,今日该来的都来了,还希望三爷表个态。” 晖王已经年逾四十,目光如炬,多年来为南越鞠躬尽瘁,是南越的良臣之首,由他牵线主持买粮之事,足以看出南越的诚意,以及朝中的无能为力。 那就只剩价格的问题了。 可南越早就处在劣势方,即便是今天陈三爷来了,没有新的筹码,这场谈判恐怕也难以谈拢。 陈三爷却一点不让,还面露为难:“在下有幸得晖王看重,南越之困绝不会置之不理,我们的规矩想必大家早有了解,在此之上承运之事全包,也不能再多了啊~” 他说完,宁安拿出了他腰上挂着的碧玉算盘,手指拨弄起来,然后轻笑出声。 “这位是?”陈三爷不满地望了一眼宁安,开口问道。 不用晖王介绍,宁安站起身行礼道:“在下拜月堂宁安,陈三爷,幸会。” 陈三爷语气不悦地问道:“你笑何事啊?” “只是不解罢了,承运之事不值一提,我拜月堂出力全包了都成,三爷来南越这趟只让这一点,是不是有些白费功夫?既然认为已经拿捏我南越,又何必前来呢?” 宁安语气不佳,反倒让陈三爷心中愈发踌躇满志。 这拜月堂竟然找了这么个毛头小子来谈,那南越的事只会更加稳妥。 一场谈判因为宁安的鲁莽,陈三爷更是咬牙不放,丝毫不退让,草草结束。 宴席散场后,南越众人脸色难看,三三两两离去,他们自知这场谈判难成,但依旧抱有幻想,没有人会真的以为是宁安搅黄此事,只不过是幻想破灭了而已。 宁安面色如常带着护卫打道回府,陈三爷并未着急离开南越,而是在王府暂住,归期未定。 拜月堂的马车驶过暗巷时微微减速,两道黑色的身影迅速从马车中飞身而出,折返回王府中。 安心带着宫锐以极快的身法避开守卫,来到了南厢房,晖王府人并不多,他们很轻易就寻到了陈三爷入住的客院。 安心跟宫锐到时,陈三爷也才刚回房。 安心和宫锐敛住气息,趴在房顶上,看着陈三爷带着他的两个护卫进了房。 才进房,陈三爷立刻变成了讨好的嘴脸,那两个护卫就座,而他佝偻着立在旁边。 安心和宫锐早知他是傀儡,并不意外,那这两个护卫又是个什么身份?两人相视一眼,仔细听下方的交谈。 “程少爷,王少爷,今日在下做得可好?”陈三爷对两个护卫谄媚地笑问道。 高壮男子朝他冷哼一声,并不理会他,而是朝那个清秀的男子说:“南越正如传言一般,你又何必亲自跑这趟,费时费力。” 清秀男子睨了高壮男子一眼,淡淡开口:“生意人投机,重利,可我们不一样,唯有稳妥才能长久,切不可贪一时之功。” 两人像是有些互相看不上,沉默了一阵。 第31章 局中局 少时,清秀男子又开口:“苗疆进展如何?” 高壮男子漫不经心回道:“都在掌控中,最重要的还是要卡住南越向玄京传递的消息。” 清秀男子表情不置可否。 然后冷笑了声,道:“晖王忙活了这么久,是该歇歇了。” 他看向那个高壮男子,那男子或许是意识到他要做什么,高壮男子面上浮出些许犹豫,但是也没在开口,清秀男子瞧了一眼他,像是满意他的表现,便给了他一个药瓶子。 这时一直在边上弓身候着的陈三爷见状立即跪地磕头,“求公子…求公子…” 那清秀男子轻蔑地扫了他一眼,像是在看条狗。 直到陈三爷咚咚咚,磕了好几下,他抬脚顶住陈三爷的额头,“三爷免不了还要出门走动,岂能伤着?” 他甩了陈三爷一颗红色药丸,那陈三爷便真像只狗一样爬过去捡起药丸,迫不及待往嘴里送。 似乎是戏耍够了陈三爷,那男子厌烦地说道:“出去。” 陈三爷与高壮男子随即离开。 本以为戏唱到这儿已经完了,安心手臂碰了下宫锐,示意他离开。 可宫锐却对她摇摇头,指了指高壮男子那屋。 两人又飞身来到高壮男子的屋顶。 屋内的高壮男子坐在桌边,对着那药瓶沉默着,两人便一动不动在屋顶等了一会,可那男子迟迟没有行动。 安心望向宫锐,眼里都是不理解,她不懂他们在这儿盯什么呢。 宫锐无奈用嘴型给安心说了句:“换药。” 安心这下才反应过来,这药显然是要给晖王下的,但是这毒得由他们自己下,以免局势失控。 那接下来要看她了。 他们等到了子时三刻,安心趴在房顶上已经在打盹,这时那黑衣男子换了夜行衣,是准备要出门行动了。 宫锐立即叫醒安心,两人自来到江州后越来越默契,宫锐对她打了几个手势,她就明白他的意思,两人随即分开行动。 安心跟着那男子一路来到王府主院,那黑衣男子一直盯着药瓶,她中间没有机会换药,现在都要下药了,还不知道那男子要下的是什么毒,安心脸色严肃起来。 王府主院护院人数众多,那男子躲在院外假山后,似乎也在寻找机会。 有婢女提着宵夜路过,但那男子并未动手,王府的吃食都会验毒,这样太容易被发现了。 不是从口入的毒药?那就还有吸入和触碰的毒药了。 前门有护卫把守,他无法进到主院内,那男子开始小心地围着主院转了一圈,两刻后,他终于寻得间隙进了主院,安心也飞身跟上。 主院书房依旧灯火明亮,晖王果真操劳,都丑时了还未歇下。 那男子奔着亮处去,小心靠近书房,越靠近就能闻到一股浓郁的佩兰香,或许是怕门窗紧闭香气太熏了,书房刚好开了一扇窗通风。 那男子悄悄摸到窗台下,他用布巾捂好鼻子后,打开那药瓶,然后用力捏碎药丸,将药丸粉末撒在窗台上,药粉会随着夜风缓缓吹入房中,不会留有痕迹。 他下完毒就快速离去了,安心立即摸到刚才那男子所在的位置,将那些药粉小心扫到手帕中包好,然后向屋内弹了一缕青烟后便飞身离去。 那男子必定不是干过这事的,行动生疏得很,安心跟着那男子磨蹭了许久,与宫锐汇合时已经寅时了,两人不多废话,快速回到春雨巷。 …… 洗漱干净后,安心掏出那男子下的毒,有些无辜地说:“我并不知道他下的这是什么毒,只知道这是靠吸入的毒药,我就随手给晖王下了三日醉。” 她已经小心地将那毒药放到一个瓶中封好,打算明日给青姨看看。 宫锐轻柔了一下她的手,安慰道:“没关系的,这不重要。” “他们才来,晖王就中毒了,这不是太明显了吗?” 这个问题困扰了安心一整晚。 “他们当然是做了万全准备才敢动手的,明显又如何,又没有证据,何况南越还有求于他们,不敢轻易动他们的,他们已经布好了局,要尽快将南越逼上绝路。” 苗疆那边稀少的补给也切断了,梁国朝中不会有回应的,南越只能跟他们买粮了。 但宫锐今夜回来后,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忧愁,安心知道他已经有了主意,虽然很困,但是还是很好奇,“那快说说吧,你又知道了什么?” 宫锐答应过不瞒她,她问,他就答。 “虽然现在是秋收时节,但江州收的是晚稻,眼下还未有收成,米商手里的余粮到如今也该卖的差不多了,新粮要收割晾晒,等到真的能下锅,恐怕还有月余,可南越等不及了,现在南越要买这么多粮,粮食只能从粮仓出。” 安心虽然听得云里雾里的,但依旧忍着困,大眼一眨一眨地看他,认真听着。 “眼下不止南越急,陈三爷背后的人也急,他背后的人既然能操控将粮仓的米,那这个机会他们怎能不抓住?我猜他们要赶在下拨新粮收成前,把这件事谈妥,也就是,说这笔生意不可能会给江州的米商们分到了,背后的人想要独吞。” “所以他们才这么着急掐断苗疆的供应,逼南越只能跟他们买粮,而且是立即买。” 宫锐点点头。 “那你打算如何?”她看宫锐的样子,显然是已经有主意的了。 宫锐打了个哈欠,“不是我不说,要看明天的情况才知道,心心再不睡天都亮了。”他把她牵到床上,让她躺好,自己也熄灯上床。 安心看宫锐这样子定是已经有了对策,她也放心了许多,这一夜睡得香。 次日,安心与宫锐都睡迟了,罗白林和宁安在他们房门前来回踱步了一早上。 两人脸上都憋着事,等快到午时,终于听到里面有动静了。 安心与宫锐才睡醒,就被两人围住,叽叽喳喳说不停。 “已经查清了,江州的情况确实如殿下预料的那样,玄京那边也有了回信。”罗白林道。 “一大早就传出晖王突然昏迷不醒,眼下城中已经乱了,我听说不少粮商已经偷偷去找陈三爷买粮了,一定是他们干的!”宁安道。 其中属青姨的声音最大,“过来吃饭!” 几人齐齐闭嘴,老实先把饭吃了。 晖王昏迷的消息传出后,城中人心惶惶,鄞都越来越乱,青姨担心谭伯年纪大了经不起这动乱,便让他一早先回梁国去了,这院中又只剩他们五人。 草草吃过饭后,大伙儿聚在一起把所知的信息串了一遍后,宫锐、罗白林还有宁安三人就匆匆出门去了。 安心拿出昨夜的药瓶交给青姨,青姨捣鼓了一会儿,问到:“你没闻吧?” 安心摇摇头。 “那就没事,这玩意应该和三日醉差不多。” 安心不禁窃喜,倒是让她误打误撞个正着。 宫锐、罗白林还有宁安入夜了才回,三人换了一身装扮,又急匆匆地出门,带上安心去了晖王府。 晖王在南越声望极高,前来王府探病的不少,但都被王妃给拦下了,其中不少是假模假样探病,实则去见陈三爷抢着买粮的,他们也是其中一个。 陈三爷倒是没有趁机涨价,还是之前谈好的价格,他今日接了一天客人,夜里的陈三爷面上是遮不住的疲惫。 等他们到来时,陈三爷寒暄的话已经懒得说了,无论宁安要多少粮都应下,但多了一个规矩,就是只收黄金。 宁安也是有备而来,他朝身后勾勾手,安心和宫锐一人提着一小箱黄金放到陈三爷面前的桌上,打开箱子,金光闪闪。 双方当即签了官印契约。 画指后,宁安说道:“那这就当我们的定金,只要粮食上了我拜月堂的货船,余下货款三日内必定送到。” 陈三爷扬起笑脸:“宁公子果然爽快人。” 宁安也懒得看他的假笑了,怪难看的。 他起身说了句合作的吉祥话作别:“顺风大吉,陈三爷,我们再会。”然后带着安心和宫锐离开。 离开客院后,安心疑惑问道:“昨日那两个护卫呢?” 宫锐瞟了眼左右,语气神秘地回道:“当然是在忙别的恶事。” 晖王的事情像是一个引子,打破了鄞都表面的平和,随着粮食供应越来越少,越来越多百姓已经对朝廷失去了信心,开始自求出路。 梁国与南越算不上交好,却也和平多年,两国百姓走动并没有太多限制。 江州与南越紧挨着,又是鱼米之乡,两地生活方式相近,自然是南越百姓逃离的首选,一时间江州城变得拥挤了不少,随着人越来越多,粮价也水涨船高。 早前江州的米商私下偷偷卖粮给南越的达贵,如今手里都没有多少存粮,新粮又未收,这波时机他们自然是赶不上了,而江州城内唯一还能不限量供粮的只有陈三爷的粮号。 陈三爷的粮号不仅要供应江州城里的粮食,还有大批粮食运往南越,一时间陈三爷背后的粮仓出粮极快,不过几日就空了好几个。 可分明是才发生几天的事,陈三爷这边却收到了消息,今年的介粮官不日便到江州了,比往年早了快两个月,介粮官隶属户部,既是王尚书下属,为何要到了,他们才收到消息呢? …… 江州 百花楼 面容清秀的男子推门步入雅间,里边已经坐了好些人,但是气氛压抑。 那些人看主角来到,纷纷起身焦急喊道,“王公子。” 这人正是陈三爷的那两个护卫之一,也是背后的主要势力——王氏三房的长子王奉书。 王奉书扫了屋内一眼,面露一个不屑的笑,“这么怕?” 众人被他轻视却没人敢吭声,前后多少事还得仰仗王氏,何况现在这情况,他们王家才是能从中斡旋的人。 王奉书走到主位坐下,众人也随他一同坐下,一个个都耷拉着眉目,不敢表露过多情绪。 王奉书淡淡开口:“介粮官年年都来,怎么今年你们就怕了?”然后又轻笑了下,“当初胆儿肥,现在没胆儿?” 屋内一片寂静,王奉书神态自若地喝了口茶,“这个介粮官若是拉拢不来,就让他出意外吧,伯父自会安排新的介粮官来江州。” 听闻此言,在场众人都松了口气,既然王氏表态了,那这件事就不足为虑。 王奉书继而又问道:“南越的粮出了多少了?” 边上主管账目的吴家当家的立即翻出账本,回道:“南越几个粮号都已经出尽了,拜月堂的粮也已经出了三成。” “南越朝廷呢?进展如何?” 陈三爷的那两个护卫之一,程家二公子程徵回道:“今早收到鄞都的回信说,晖王依旧未醒,眼下是明王主持买粮事宜,已经接触上了。” 王奉书长长呼了一口气,眉头蹙起,进展比预想的慢了许多,南越都已经这个境地了,还不愿痛快合作吗? 程徵看王奉书眉头紧锁,知道他不满,随即又说道:“但是还有个好消息,拜月堂又多加了两笔,已经付了定金。” 话毕,王奉书依旧脸色不佳,又问道:“鄞都城中如何了?谁在供粮?” “自然还是拜月堂,他们一直都在为这事奔波,出钱又出力,如今高买低卖,也不知道宁瑾那些家底什么时候会给她儿子败光了。”程徵回道。 王奉书沉思了一会,“去,给鄞都传信,就说眼下江州缺粮,先供江州,江州内只做散卖不做大单。而南越的单子,无论谁来都不接了,小单子都退了,我们要再逼南越朝廷一把。” 程徵眼中精光浮出,这倒是个好计策,这下,南越还不愿意付钱么? 王奉书长指轻捏着眉心,明明一切都按他们预想的方向走,却隐约觉得整件事有哪里不对,但是又抓不住。 事情暂时得到缓解,房中众人又开始热络地交谈起来,程徵让掌柜上了一桌子菜,雅间内推杯换盏,为财富干杯。 可仅一江之隔的南越,情况是越来越糟,因为吃不上饭,遭受疫病的百姓也冲出管制,四处逃窜,疫病开始广泛蔓延,本就饿殍遍野的南越,又被时疫冲击,更是动荡不堪。 第32章 得解救 梁国素有介粮官一职,每年秋收后,将前往各州府检查核对每年的粮食收成,新粮部分存储于粮仓,并且记录在册,以应对战事之需或者灾害调度,并且做到一年一更。 粮食关乎百姓民生,为了避免徇私舞弊,每年去往各州府的介粮官都不是同一批,而是通过抽签决定,因此介粮官虽是户部小吏,却任务繁重。 今年来江州的介粮官不仅时间提前了,而且具体何人,陈三爷这方也不知,这其中显然是有问题的,可总归是户部的事,只要是户部的事,那事情就脱离不了他们的掌控,陈三爷一派依然有恃无恐。 夜半时分,江州城郊的桥溪村。 马蹄疾驰而过的声音惊出犬吠声,马蹄声止在一户人家院前,骑马的黑衣男子神色匆匆地进院,房中灯火还亮着,听到马蹄声到来,小厮立即打开房门迎人进屋。 屋内只有两人,一个样貌端正的年轻男子立于堂中间,还有那开门的小厮。 进门的黑衣男子大半面容掩盖在斗笠下,他左手持刀,右手从怀中拿出一只白羽箭尾,箭尾绘有金色的凤尾,他将箭尾举到靠近光的位置,让屋内人看清楚。 这时,样貌端正的年轻男子也从怀中掏出一只白羽箭尾,两只白羽箭尾拼在一起,凤凰有了全貌。 对比过信物后,进门的黑衣男子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交予他,道:“长公主自会护你周全。” 其他并未多言,然后出门离开。 他走后,屋内男子打开那封信,看着信,他呼吸渐渐不稳,看完后,他闭眼平复了几息,然后将信放到烛火上焚烧干净。 待信完全烧毁,介粮官李勖身子还微微颤着,他在害怕,但眼里却露出野心,他知道从他收下那只白羽箭尾开始,这趟江州之行若是能办好,他在户部的出头之日也到了,若是办不好,那他将客死他乡。 …… 宁安自从被托付给青姨后,身子就被调理得比以前健康了些,但底子本就差,加上连日的奔波让他又病倒了。 青姨不再允许他出门,为了不让他过多操劳,还给他喂了药,使他每日只有两三个时辰是醒着的,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屋内养病。 现如今,鄞都城说是靠拜月堂养着的都不为过,高价从陈三爷处买来的粮食,低价卖给城中百姓,还在城外给流民施粥,银钱消耗巨大,而且还不知道何时能停…… 自晖王昏迷已经过去十日,与陈三爷的合作迟迟未定,南越朝廷还在苦撑,他们南越眼下能做的不多,除了到处求粮买粮,剩下的都得看宫锐那边的进展。 而宫锐在晖王昏迷的次日,就带着罗白林回了江州,南越只有撑着,江州才是关键,而安心晕船,便留下她继续待在鄞都。 如今鄞都已经无法维持表面的平和了,卖吃食的店几乎都关了,甚至连宴月楼都不再提供吃食,劫财的毛贼不见了,可偷粮的毛贼渐多。 春雨巷这处小院已经让毛贼光临了几次,安心虽然都将他们揍了一顿,但也知道目前的难处,还是分了些粮食给他们。 有点家底的南越百姓,不少选择举家迁到邻国小住几月,等形势好转再返回南越,而江州无疑是首选之地。 开始时,江州商贩们都高兴不已,南越百姓的到来,让江州城空前热闹,商贩们每日生意都翻了几番,可慢慢热闹变成拥挤,再变成了混乱。 逃难的百姓中,亦有许多困苦的穷人,来到江州后依旧吃不上饭,抢食的、劫财的、要饭的挤满大街小巷,让江州百姓从原本的高兴到叫苦不迭。 江州城中愈发混乱,甚至蔓延到了周边一些小城,南越水害的影响呈燎原之势散播,王家能压得往上禀报的奏折,却压不住民间流言,而玄京已经有所耳闻。 显然,南越之事已经已经超出他们掌控了。 …… 玄京 凌霄殿 梁王坐在龙椅上,面上表情不显,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手里的念珠。 灵风长公主难得又出现在早朝上,一众大臣都知道,只要她来了,准有人要倒霉。 而按以往的情况来说,很可能是梁王又干了什么不靠谱的事。 普通人家中姐姐管教弟弟稀疏平常,只是在梁国皇室,这事多半发生在朝堂上。 但今日,她没搭理梁王。 灵风长公主立于百官前面,太监大总管朱福喜亲自给她搬来座椅,可她却不坐,而是拿出三封密函,朝一众大臣道:“我手上有两件事,想先听听户部和鸿胪寺的说法。” 被她点到的户部尚书以及鸿胪寺卿立即出列走向前,举着笏板听她问话。 她先是挑了鸿胪寺:“我想先问问鸿胪寺卿陈大人可曾收到南越的尺牍?说的何事?” 鸿胪寺卿听到南越,呼吸一滞,但又快速冷静了下来,回道:“今年曾收到多封南越尺牍,不知道长公主殿下想问哪一封的内容?” “呵~”灵风长公主冷笑了一声,“鸿胪寺都是如何处置这些尺牍的?” “南越传来的尺牍多为问安、祝寿等事,皇上有令,让我们不必呈上,按规矩回复即可。” “那我倒是好奇了,南越求粮之事你们也不报,那你们如何回复的?” 鸿胪寺卿立即磕了一个头,态度诚恳道:“长公主恕罪,可今年未曾收到过南越求粮的尺牍,若是收到了怎会不报?这其中是否有误会?” 灵风长公主听闻他这话,脸色严肃起来,冷声叫来朱福喜,把其中一封密函交到他手中,“念。” 朱福喜不敢违抗,向众大臣念出信中内容。 这封信来自南越晖王,信中说了求粮一事,还清楚说明曾何时传书于梁国,交于梁国鸿胪寺何人,且迟迟未得到梁国回复,言辞恳切地说希望得到梁国回复并出手相助,并且加盖了晖王王印,晖王私印,可见求粮之事千真万确。 鸿胪寺卿额上布满密汗,立即磕头推脱是自己御下无方,是手下怠慢,他并不知此事。 灵风长公主紧盯着他,眸中冷意尽显,大声开口:“御史台朱正清何在?” 不苟言笑的朱正清立即出列。 “是御下无方,还是知情不报,本宫等朱大人给本宫一个清楚的答复。”她的语气能听出已经带着怒意,而长公主一向又压迫感十足,吓得朝中众臣喘气声都小了许多。 “是。”朱正清严声答道。 接着灵风长公主又给了朱福喜第二封密函,照着刚才,当众念出。 这封密函来自介粮官李勖,信中说他依例对江州粮仓进行检查,却被当地粮官不停阻挠,他怀疑粮仓有问题,便悄悄夜探粮仓,却发现许多粮仓都是空的,而粮仓的粮许多被偷运到往南越,他怀疑当地官员结党营私,私卖公粮,恳请朝廷派人去江州查明此事。 这回,不用官员提出疑问,灵风长公主自己便开口解释:“诸位是在好奇为何这事会传给本宫,而不是上报陛下?那便是这第三封密函的内容了。”她举起自己手里最后一封信。 可这次却没让朱福喜当众念出。 她再次叫出朱正清,把手里的信交给朱正清,冷声道:“你便辛苦一些,本宫希望越快查明越好。” 朱正清应了是,就火急火燎地去办事去了。 朱正清走后,灵风长公主还没忘记正在候着的户部尚书。 她面色散发着冷意,问道:“听闻王大人是江州人士,最近可有听到些家乡传言?” “回长公主,臣久未归乡,并不知家乡近况。”王大人语气镇定。 “王大人最近忙什么呢?你家乡的事本宫都听说了,你竟然不知?” 她这话显然不仅仅是嘲讽。 可也没再揪着王大人不放,而是继续道:“南越今夏水害,粮田被淹,如今正缺粮,早前传书给我朝,希望能向我朝买粮,这事为何被压下,相信朱正清会很快查清楚;但南越买不到粮,流民四窜,如今南越百姓已经逃难到我梁国境内,边境一带百姓生活被搅乱,困扰不已;这事,不知诸位如何看?” 长公主语毕,朝堂上众大臣讨论声起,结论无非两点,驱逐流民,以及施以援手。 长公主听了一会儿就不耐烦了,朝梁王说道:“那就请陛下决断吧。” 梁王早就心不在焉,朝堂上的戏更是懒得看,他朝灵风长公主道:“这些事竟然惊动了灵风,想必灵风心系于此,那就按长公主的意思办吧。” 他撒手不管,像是在置气又像是无奈,他这皇帝当得也是有趣,权力可大可小。 长公主却无所畏惧,朝梁王敷衍地低了下头,假模假样回:“臣遵旨。” 散朝后,灵风长公主雷厉风行,几件事并行处理,并且下令后续结果一并报给长公主府,由她定夺。 …… 在晖王昏迷的半月后,他醒了,同时梁国的粮也来了。 知道南越等不起,也为了江州尽快恢复常态,梁国在购粮契约签订完成之前,就先运粮援助南越,同时只有一个条件,让南越尽数接回江州各地的流民。 南越得粮后,所有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立即派出大批船只来到交界渡口,一批一批运回南越百姓,南越百姓得知梁国已经出手援助,也不留恋异国他乡,纷纷回归南越。 澄江上,归国百姓的船只,运粮的船只,来往络绎不绝,澄江前所未有的拥挤。 随百姓回南越的还有宫锐和罗白林,他们在江州忙碌了多日,如今情况得到缓解,后续的事就交给灵风长公主了,他迫不及待地要去见安心。 回到春雨巷,就看到安心正押着宁安吃药,宁安压根不想理会她,手里不停拨弄着他那个碧玉小算盘。 “别算了,钱重要还是身体重要?”安心双臂抱胸,朝宁安说着,脸上满是嫌弃。 宁安头也没抬,“你是自己吃饱全家不饿,等你要养一大帮人的时候,你就知道当然是钱重要。” 安心手抵着自己的下巴,状似沉思,然后道:“你这话有点耳熟,好像阿锐也说过。” “我说过什么?” 听到宫锐的声音,安心一脸惊喜,立即转身扑到他怀里。 这时宁安眼皮抬了一下,也嫌弃地说道:“没点矜持。” 安心紧紧抱着宫锐,这时候才没工夫跟宁安计较,她满眼都是宫锐,宫锐面色有些疲惫,安心抚上他的脸,心疼的说:“你都瘦了。” 宫锐冲她暖暖地笑了下,桃花眼里露出甜蜜,两人对视着就要亲上了。 看他们这般浓情蜜意,宁安更嫌弃了,“啧,我还是进屋吧,碍着你们了。”说罢,拿上账本和他那个小算盘头也不回进屋去。 他们这些时日都挺辛苦,当晚,青姨做了几个好菜,几个人坐在桌边打算畅饮一番。 宁安举起酒杯,对着宫锐,难得一副认真的语气:“我南越之困多亏了殿下,宁安在此代表南越百姓敬殿下一杯。若他日有需要,殿下不必客气。” 他说完酒杯就被青姨拍掉了,然后给他换了杯茶,“你这身子喝什么酒?以茶代酒,他不会介意的。”她对着宫锐和宁安说道。 宫锐当然不在意,面带笑意对着宁安饮下一杯,“不必客气。” 他不习惯说那些煽情的话,安心对他意义非凡,她的家人他怎会不顾?何况这件事他的好处也不少。 此情此景,安心知道他们又快分别了。她还是有些担心南越的事,便开口问青姨:“若是水叔迟迟不放宁安母亲回来,青姨就一直在南越陪着宁安吗?” 青姨还没回答,宁安就抢过话:“那当然啦,你别想跟我抢青姨。” 宁安与青姨虽然相处不久,青姨也有些凶悍,但是他知道青姨是真的关爱他,他亦对青姨有依恋。 青姨叹了口气,“既然你水叔把他托付给我,我哪能一走了之,何况他的身子还要靠我呢。” 宁安得青姨这话,满意的点点头。 安心也没什么伤感的,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她所在乎的人都能照顾好自己便可。 宫锐已经在江州和南越耗了快两个月,安心不想耽误他,次日便与他启程回云州去了。 第33章 想亲你 安心和宫锐收到江州粮仓一案的调查结果已经是两个多月之后了,从调查、审理、定罪到结案,有长公主从中施压,两个月,已经是很快了。 江州一案牵扯众多,江州一带的大家族或多或少都有参与,其中牵扯最大的是程家,家主包括嫡系一脉几乎都折进去了,加上给晖王下毒一事,也查明是程二公子所为,程徴罪无可恕。 程家在江州是百年大家,粮仓一案,诺大一个程家一夜之间倾塌,似曾相识的一幕,各世家在长公主身上仿佛看到了先帝的影子,果决、狠戾…… 二十多年过去,或许有人忘记了那种人人自危的感觉,梁王不管,任由世家发展,世家仿佛忘了旧事,可程家这事又给了他们当头一棒,灵风长公主还在,先帝既然给了她滔天权力,她即使不坐在那个位置上,她想管就能管…… 而背后的王家,王奉书被王家放弃,担下了所有王家的罪责。 王尚书老谋深算,早在李勖来到江州之时,他就已经做好放弃王奉书的准备,清理掉许多证据,粮仓案的好处王尚书没少吃,可出事之后他依旧不近人情。 即便如此,长公主依旧没放过他,找了些有的没的事情让他忙的不可开交,王尚书一把年纪了,被长公主折磨到劳累病倒,却还是因为失职而被罚了半年俸禄。 谁也不敢去揣度长公主是何心思,年关将至,御史台每日都有人进去,门庭若市,这事像是给朝堂众大臣的一个警告,一时间,朝堂风气都清正了许多。 而江州的一众粮商因为被王家等势力设计,倒是没犯什么大罪,反而躲过了一劫。 安心在接到这个结果时,嘴撅得老高了,一脸不满。 那王家真不是东西,分明是因为王家从中作梗,才让南越死了那么多百姓,她没忘记南越那些百姓因为吃不饱,一个个面黄肌瘦的样子,恨不得亲手去杀了那王尚书才好! 江湖中人一言不合就是打打杀杀,可安心手里不曾枉杀一个好人,那王尚书不过一个贪念,就有那么多的无辜百姓因此而死,安心认为权力不仅迷人眼,还坏人心! 而南越那边,谢之水依旧没有放宁瑾回南越,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哪儿去了。 宁安抗下了拜月堂的生意,他母亲操持多年,留下了许多可用之人给他,他接手下来也不算太难,只是苦了戴青木,宁安每日忙碌总不能好好吃药休息,身体调理得缓慢,青姨来信多是与安心抱怨这事,安心一笑了之,心想这下青姨知道她比宁安乖多了吧? 安心回到云州两月,如今俨然一个纨绔子弟,每日除了吃喝玩乐没点儿正事,仗着宫锐的名声,她如今是云州城最意气风发的少年……不,少女。 眼下已经腊月,对于宫锐来说,今年的腊月极其重要。 今年是个寒冬,哈喇人多是冬日来犯,冬天水草不足,今年又尤其寒冷,故而边境骚乱不断,他已经在军营中忙碌了整整一月,只为了能在腊月能抽出时间回云州城一趟。 因为今年冬天是他那个心系的少女头一次在他身边过生辰! 腊月初五,冬日的黑夜来得早,眼下已经天黑了,安心没坐马车,她骑着一匹黑马踏着暮色出了城。 她得知宫锐今日要回来,她在别院等了一整天也没等到他,到日暮她实在待不住了,就骑马出城去接他。 “驾!” 夜风呼呼地吹过安心脸颊,前方就是十里亭了,她一路都没碰到几个人,谁也不愿意在寒夜出门,安心这样的是例外。 “吁~” 安心到了十里亭就停住了马,前方有岔路,安心并不知宫锐会从哪条路回来,只能在这儿等他。安心出门穿得严实,狐裘围在脖子上,脑袋上还戴着毛毡帽,一身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可还是敌不过这天寒地冻。她呼出的气泛白仿佛将要结成冰,即使裹着厚厚的大氅,冬夜依旧冷得刺骨。 起初安心还算耐得住,硬撑了一个时辰后,也开始颤着身子来回踱步,时候已经不早了宫锐却还没出现,她有些焦躁起来。 但宫锐从不会让她失望,在她准备打道回府之时,远处马蹄疾驰而来的声音传来! 夜色暗沉,安心看不清来人的脸,但她知道那一定是宫锐,她坐在马上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喊了声,“阿锐!” 马蹄声那边听到她这声叫唤,带着不可置信的声音回应:“心心?” 他的马快速朝安心奔来,经过她的时候并未减速,而是在擦身而过之时,长臂一伸,就将她拉到自己的马上,安心坐在了他的后边。 他用厚实的斗篷和坚硬的盔甲为她挡去了回程的寒风,宫锐伸出手将安心带着手套的手包住,开口问道:“等多久了?” 他问的是关心的话,可语气却有些冷。 安心没发觉他的异常,反而甜蜜地轻笑了下,从后方环抱住他的腰,头贴着他的后背,回道:“我天黑就来了,我很想你。” 这句我很想你把宫锐的不悦暂时冲掉,他嘴角上扬,把她的手捂好,快马加鞭赶回城中。 到了别院宫锐并没有让她自己走,而是把安心抱回了她的小院,冷声吩咐下人:“备水。” 季满把安心照顾得十分精细,即便安心不在她屋内炭火也没断,还铺着厚厚的的地毯,一进屋便感到十分温暖舒适。 宫锐将安心放到榻上,一月不见,思念得紧,可他没多看两眼,而是脱掉她的鞋袜,她的脚被外面的寒气冻得冰冷,脚指头都冻红了。安心不懂他干嘛脱她的鞋,疑问还没问出口,宫锐的手就向她脚心挠去了。 “啊……哈哈……你……哈哈……干嘛挠我?”安心痒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蹬着腿想要挣脱他,可他力气太大还握住她的脚踝不让她动,她躲不掉,只能哈哈大笑。 等她笑到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宫锐才放开她,一句不解释还瞪了她一眼,随即便出门吩咐和姆给她沐浴,然后就离开了安心的院子。 “?”他这是给她摆脸色吗? 安心泡在热水里一脸不开心,他生什么气?她在寒风中等他那么久,她没怪他回来迟,他倒好,还敢对她发脾气? 安心沐浴过后就吩咐和姆说她要休息了,谁也不许打扰,她将房门关好,饭也不吃了就熄灯睡觉。 等宫锐再次折回她的小院的时候,她院里一片漆黑,和姆守在院门外正在打颤,宫锐只瞥了一眼里屋,和姆就老实交代道:“公子说要休息了,不让打扰。” 宫锐眉头一皱,问:“她可有用晚膳?” “并未。” 她这是在赌气? 宫锐吩咐道:“去准备晚膳过来。”然后抬脚进院。 安心或许忘了宫锐是会撬门的,他没费力气就进了里屋,掌了灯往床上一看,被子凸起一块,她将整个人都藏在被子里,宫锐知道她还没睡,在跟他斗气呢。 他走近床铺,想要掀开她的被子,可是他想掀哪儿,她的手就压住哪儿… 宫锐像是闹情绪一样拍了下她的被子,然后安心感觉自己被翻转了一圈就被他连人带着被子抱起,把她带到了榻上。 安心从被子里伸出脑袋回瞪了他一眼,还撅着个嘴。 宫锐知道她在等自己先服软,他难得回来一趟,总不能一直跟她斗气不说话的,他开口解释道:“我是因为心心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才生气的,你在寒风中等我这么久,冻坏了怎么办?你忘记上次青姨怎么叮嘱我的吗?” 他是服软了,可说的净是安心不爱听的。 “我还不是为了想见你!” “好好好,是我错了,心心别怪我好吗?” “……” 安心依旧不说话,反而更委屈了。 她这样反而让宫锐更加不知所措,她怎么还在生气? 这时和姆带着晚膳进屋,等摆好饭菜后,就懂事的退到屋外候着。 宫锐将安心拥在怀里,轻哄着她:“是我错了,心心不想原谅我,也不能饿着自己,先用饭好吗?” 可她还是不看他,也不回应他。 安心当然不会让自己饿着,她坐到桌边仿若无人地吃着晚饭,吃完了就吩咐和姆收拾,然后回到床上躺着,仿佛当宫锐不存在似的。 宫锐虽然不知道她为何还在生气,可他也没有不耐烦,反而有些无奈,他宽衣躺下抱着安心打算今夜就歇在她这屋。 但是这下安心憋不住了,“你不想我吗?”她声音憋闷。 宫锐总算懂了,他轻笑了声,语气诚恳地答道:“我想你,我这趟为你回来,我要给心心一个最难忘的生辰。” 他的话勾起了安心的好奇心,忘了还在生闷气,从床上坐起来问道:“真的吗?说来听听?” 但他就是不松口。 次日,安心闹了他一整天,旁敲侧击,他对她倒是好言好语,可依旧没说。 晚上,宫锐带安心来到临江楼用膳,这是他的习惯之一,每次回江州城都会来。安心虽然在城中肆无忌惮,可在外面她毕竟还是宫锐的侍卫,她一身武袍,外披玄色大氅,规矩地跟在宫锐身后。 宫锐依旧白色锦袍,衣襟和袖口都带有柔软的狐裘,衣摆用银线绣有云纹,走起路来波光粼粼的,他外披白狐毛大氅,一如往常那样疏离冷淡。 他进门,等候多时的掌柜便立即迎上来侍候他入席。 宫锐不重口腹之欲,来此也只是单纯的吃饭罢了,也相当于是带安心出来玩玩,在等菜的间隙,宫锐将安心带到窗边,视线所及是云州的万家灯火,盖在漫天大雪里,是北方年年都有的景色。 他从后边环住她的腰,一边赏景一边与她闲聊:“心心最喜欢云州城哪处?” 安心把身子靠在他的胸膛里,仔细思考着他的话,她已经在云州生活了几个月,要说最喜欢的,那都没有。 她是为他而来,她喜欢的不过是他。 “喜欢有阿锐在的地方。” 她这回答让宫锐忍不住甜蜜一笑,她不经意间的情话总是那么撩拨人。 “那心心今年可有什么愿望?” 安心这次倒是答得快,脱口而出:“我的愿望从来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做一个云游四海的女侠!”说完回头望了一眼宫锐,补充道:“再带上你。” 她冲他笑得欢喜又甜蜜,这一刻她仿佛忘记了他的身份,天地间只是单纯的宫锐与安心罢了。 没有那个百受欺凌的宫锐,也没有那个厚积薄发的宫锐。 没有孤女安心,也没有将军府后人。 安心目光还在眼前的云州城的灯火中,并没有看见宫锐眼中的无奈,他怎么能云游四海呢?他蛰伏这么多年,如今俨然是箭在弦上了,他能停吗? 今日想问的那句话,他终究没问出口。 宫锐转了个话题,问道:“心心不是要与我回玄京成亲吗?” “是要成亲的呢,我都十八岁了呀,也不小了,你什么时候娶我?” 梁国女子十五及笈,及笈后即可婚配,她十二岁与他定情,已经等了他快六年了,他是该给她一个交待了。 他望着安心明媚的小脸,桃花眼中又被情意覆盖,认真答道:“我也快至弱冠之年了,是该把事情定下来了。” 安心闻言眸中闪过一抹欣喜,脸上是盖不住的高兴,她知道他既然说了,必定是已经在打算了的,安心转过身来迅速地朝他的唇啄了一下,嘻嘻笑个不停。 宫锐也被她的喜悦感染到,正准备继续这个吻的时候,这时候传菜的敲门声响起,屋内的旖旎被打断,两人叹了口气,只能先把饭吃了。 晚饭过后,安心非要带着宫锐走回去,说是要消食,宫锐由着她,就让马车先回去,两人旁若无人地牵手漫步在雪地里。 因为宫锐今日的话,安心一晚上笑脸都没消失,她没有女孩家待嫁的羞怯,她高兴全都显在脸上。 “阿锐,我好喜欢你呀。”她抱着他的手臂,已经记不清今夜说了多少个喜欢他。 宫锐也一脸笑意回应道:“我也喜欢心心。” 他的回应让安心愈发高兴,停住脚步勾住他的脖子要吻他,却被他害羞地躲过,在大街上,宫锐可没有她那么大胆放纵。 他的躲闪并没有让安心冷静,满腔的爱意让她总想贴近他,与他做更多甜蜜的事,她凑近他耳边勾魂似的开口道:“那就回去再亲你。” 宫锐被她撩拨了一夜终究也忍不住了,他牵着她的手,开始大步往前走。 “走这么快去哪儿?” “回去。” “这么早?” 这下轮到宫锐使坏了,他凑到安心耳边勾魂似的说道:“回去亲你。” 第34章 十八岁 哪能等回府? 他这话说完安心就忍不住色心了,遇到暗处就压着宫锐偷偷亲吻他,可是他还是放不开,红着脸推开她,可又不自觉沉溺其中。 这一夜,他们的爱意游过云州城的大街小巷。 两人在雪地中拉拉扯扯,耳鬓厮磨,缱绻旖旎,彼此渴望。 回到别院后更甚,安心才进院门就把宫锐按住,与他尽情地唇齿相贴,她忘了世俗全部,她只知道这一晚她如此渴望他。 眼里不见景色,不见清明,只有彼此。 他多情的桃花眼此刻已被情欲完全占据,也被安心占据,她极度满足于此,她想让他在这天地间只看得见她。 她想要他。 还没进屋安心的手就愈发不老实了,她的手从他的脖子间滑下,指尖隔着厚厚的冬衣,掠过他的胸膛、他的腰腹,来回轻抚,然后再往下…… 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宫锐的眼睛蓦然睁大,稍许恢复了些清明。 他快速按着她不安分的手 ,将她两只手都扣在身后。 安心突然被他的动作制止住,困惑地睁开迷蒙的双眼,她染上情欲的脸上双颊透粉,眼如秋波,花瓣似的唇与他厮磨到红肿,满是水雾的眼眸这时正不解地看着他。 “你不想要我吗?”她的声音带着情欲的沙哑。 宫锐望着她那张为他动情的脸,他满足,但更珍视。 他喉结上下滚动,几息后他才开口:“我想,我很想。” 他比她沙哑得更厉害,模糊不清。 “可心心于我而言,是全天下都无法比较的宝贝,我要名正言顺的与你结合。” 他双手也捧着她的脸,指腹轻磨着她的脸肉,安抚道:“为了我的私心,心心能再忍耐一会儿吗?” 两人眼里情欲已经淡去,愈发清明,可还是只有彼此。 安心轻笑了声,是她色心太重了,她忘了礼教,可宫锐不会忘。 他年少时虽然体弱,可皇家的培养却不曾少,是她忘了他本是个清风霁月的矜贵公子,是她把他带到这民间来,可他终究不是民间百姓。这一路来,所有的亲密行为都是她主动的,他由着她,但是她也不该拉他沉迷情色才对。 她的阿锐,不是一粒砾石。 他也是她的宝贝。 宫锐看她回望着他,淡笑,却不开口,她会不会恼他扫兴? 安心后退了两步,眼中含笑对他说:“那你去沐浴吧,憋着不好。” 宫锐霎时脸耳根通红,他的身下早就鼓起一块,特别明显。 她的调侃不重要,她会不会生气? 宫锐不欲在她生辰到来之际惹她不快,小心地开口道:“心心别生我的气,好吗?” 安心听罢却笑开了颜,他倒不必这么小心翼翼,何况他也是为了她的名誉,虽然那些虚无的名誉她并不在意。 “没生气,我说的是真的,憋着不好。”安心明明望着他的脸说话,眼睛却总不自觉盯上那处鼓起,控制不住眼神飘忽,不知该看哪儿。 气氛突然有些尴尬起来。 两人都红着脸,“那,那我,去了……” 安心冲他直点头,她也想沐浴冷静一下好吗! 两人不好意思地对视一眼,然后快速分开行动。 宫锐这一趟去了许久,他回到安心的小院时,安心已经睡熟了,照旧,宫锐才躺下,安心就扒上了他的身子。 宫锐闻着她头顶的发香,是被栀子花盖住的药味儿,她一贯的味道。 “小色鬼。”他低喃了句,然后也闭眼入眠。 次日,安心睡醒时,宫锐刚好端着一碗面进了屋。 “你亲手做的?” 宫锐把面放在桌上,走近床,在她的额上轻吻了下,然后才冲她点点头。 “快起来洗漱,吃长寿面。” 安心欣喜不已,动作更是迅速,没一会儿就已经坐在桌边了,她长长的乌发未梳,垂着,衬得小脸更是巴掌大小。 在她吃面之时,和姆捧着一个盒子进了门,“和姆,那是什么?”安心咽下一口面问道。 边上陪着的宫锐答道:“是心心的新衣。” 新衣?安心在云州的吃穿用度无一不好,她倒是好奇,今日宫锐会给她准备什么样的衣服。 这新衣确实与她之前的武袍不同,和宫锐平常穿的白色锦袍一样,照着她的身型特制的,绣着云纹,两襟,袖口也都纹上了与宫锐一样的图案,还给她配有相对应的鞋靴,大氅。 安心换上后,从那个肆意张扬的少年变成一个矜贵优雅的少年。 她出门时宫锐已经在外边等着她了,他今日这身与她一模一样,还挂上了她送的那只俗气的香囊,甚至是腰间的蛟龙她也有! 安心知道这是不合礼法的,她并非皇子,怎能穿带有蛟龙的衣服? 她指了下那处,然后望着宫锐,他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可他并不在意,他只说:“你会是我的正妻,我能有的,你都可以有。” 一向生活简单的别院,一夜之间变了一幅景象,挂满了红色的灯笼,还挂上了彩色的织锦,下人也都换上了新衣,进进出出忙碌着,屋堂都被清扫了一遍,院子里的雪今天都扫得特别干净。 这怎么像是过年了一样?明明过年还有二十几日。 安心雀跃不已,一大早就被宫锐捧在手心哄着,她怎能不高兴。 他们出了别院,马车已经候着了。 上了马车后,安心忍不住问道:“阿锐,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呀?” “无相寺。” 原来是要去祈福呀。 从云州城坐马车去一趟无相寺得近两个时辰,无相寺是云州第一大寺庙,也是一座古刹,传闻无相寺求前平安最灵,也有传闻说因为无相寺的存在,云州才能地处边境却依旧繁荣。 安心听过无相寺的名号,可她从未去过,他们天机山的人都不信鬼神,只信自己。虽然今日大半天都要耗在路上,可头一次祈福,又是在生辰这日,安心就忍下了。 坐了一个时辰后,安心终于忍不住抱怨,“怎么不骑马呀?这也太慢了,坐着腰疼。” 宫锐知道她并非腰疼而是嫌慢,这马车布置得特别温暖舒适,暖炉、坐垫、厚毛毯一应俱全,宫锐还让季满特地给安心准备了许多解闷的东西,只是她是个跳脱的性子,或许耐心都用来学医习武了,其他事多少都没耐心。 宫锐从书中抬起眼,手抚上她圆圆的后脑,语气宠溺,“我的心心今日这么俊俏,岂能沾风雪?” 宫锐一句话就哄好了安心,她也不闹了,继续去看那些酸话本子,宫锐瞟了一眼她那本叫“南海情事”的话本,揶揄道:“心心都是从话本上学的吗?” “什么?”安心不明所以。 他凑近她的耳:“你那些撩拨人的手段。” 安心心头荡了一下,瞥过他一眼:“还不够,我还得去妓院找个花魁学学,一定让你欲罢不能。” “……” 他摸了下鼻子没有回话。 这下宫锐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好在他事务繁忙,不然天天呆在她身边,他忍得住才怪,也罢,宫锐又给安心记了一笔,成亲后让她知道错。 两人一路,直到无相寺,安心跳下马车伸了个懒腰,可算是到了呀,她屁股都坐疼了。 眼前的无相寺气势磅礴,从台阶拾级而上,坐落在半山腰,占了一大片地方,悠远绵长的钟声传来,还未进门已经能感到此处庄严寂静。 在寒冬腊月,又非时节,今日香客并不多,大雪绵绵,门前有僧人扫雪,雪不停下,僧人不停扫,像是较劲一样,或许也是修行的一种方式。 宫锐把添了碳的暖炉放到安心手中,牵着她上了无相寺门前那段长长的台阶,台阶像是考验香客的诚心而设,无论来者何人,都要走过这长长的台阶才能进入寺中,迎难而上,方见诚心。 安心本就是习武之人,走这段台阶不算什么,只是模样俊俏的男子,穿着一样还手牵着手,不免引来寺中香客和小僧侣的侧目。 安心被宫锐带着来到了大雄宝殿,安心对气味敏感,才进寺中,就已经感觉被香火味儿包裹住,到了大雄宝殿更盛,殿门前的大鼎里插着的全是来往香客的头香,烟味浓郁。 安心也学着周围香客的样子,在这处上了头香,然后才步入殿中,佛像巍峨庄重,半睁的眸子,睥睨众生,让人心生敬意。 宫锐轻推了下她的后腰,示意她去。 在他的指引下安心上前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祈祷。 她的愿望不过是求宫锐安好,求天机山众人安好,求自己安好。 祈祷完毕,磕头跪拜。 她步出殿门后看宫锐就要走,她疑惑问道:“阿锐,你不拜一下吗?” 宫锐对她温柔的笑笑,回:“我要求的不在这儿。”然后带着她到了后山。 他们来到一处院子,里面长着一棵高大的银杏树,上面被挂满了用红丝带绑着的木牌。 “这是姻缘树?” 宫锐向她轻点头。 然后拿出特制的木牌,木牌写着两人的名字,绑着红丝带,虽然样式与其他的差不多,但是明显他这块特别精致。 他将木牌交给安心,然后指了下最高处,说:“我想挂到那儿。” 安心给了他一个会心的笑,然后轻跃一下,不过一息就挂好了两人的牌子。 出了无相寺安心便忍不住咯咯大笑起来,“阿锐,你说你一个男子,到无相寺不求平安,不求前途;你只求姻缘,你也太有意思了吧。” 在当前世道下,女子依附于男人,求得良人,多是女子毕生之愿,却不想宫锐也像女子那样求良缘。 被安心取笑的宫锐却是面无表情,他说:“平安的神,前途的神,都不曾眷顾我,只有姻缘的神回应了我,给我送来了你。” …… 回到云州城时已经日暮,晚膳是季满安排的,在云州城的最高处,摘星阁上。 安心与宫锐到时,一切都已准备妥帖,这里早已被打扫干净布置妥帖,安心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在冬夜,这么高的楼上,敞开了门看着雪景用膳,而屋内依旧温暖,菜肴温热。 在安心将将吃饱喝足之际,宫锐给安心倒了一杯果酒,端着酒杯向她祝寿:“心心,生辰吉乐。” 在他说出这句话之时,无际的夜空飘起了满城的孔明灯。 安心顿时就被外面的景象吸引住,立即起身跑到高楼的檐廊上看灯。 孔明灯从云州各处飘向繁星点点的天空,下方的云州城也挂满了红色的灯笼,照亮了云州的每一条街,灯火与星光争辉。 安心转过身,她的脸上全是欢欣,全是幸福。 她扑到他怀中,如同一只欢快的小雀,疑问中带着肯定开口道:“是你做的?对不对!” 宫锐还没回她,远方的烟火又亮起,整个云州城被烟火炸开的光照亮,在冬夜里一片明亮。 她又跑回檐廊上,微张着嘴看着璀璨的烟火,亮光一下一下,照亮她的面容,闪耀在她的眼中,印进她的脑海里…… 她的确过了一个此生难忘的生辰。 今夜,宫锐让整个云州城向她祝寿。 宫锐走到她身边,给她递过来一杯酒。 “我能喝?” 她确实很想喝,她太开心了,难以言喻的开心! “喝吧,我会照顾你。”他柔声道。 安心冲他甜甜一笑,然后跑回屋内把酒壶拿出来,在漫天烟火下,在灯火辉煌中,与他畅饮。 不一会儿,她就上头了…… “阿锐,我太开心了!你是全天下最好的阿锐,是我的宝贝……” 她搂着他的腰,依偎在他怀里,不停地诉说着她有多开心。 他轻吻她的额,回应她:“心心也是我的宝贝。” “宝贝…宝贝……”她失神地重复他的话,已经醉得神智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烟火停了,孔明灯也飘散,熄落。 梦幻的世界慢慢回到现实。 这时候,他终于敢问出他心底的那句话。 他双手撑在她的肩上,弓着腰与她平视,问:“心心,可想做皇后?” 他眼中太多情感,温柔,期待,担忧…… 可安心眼中早已朦胧,她先摇摇头,又点点头,她说的是:“要和阿锐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她的回答让宫锐无奈地自嘲了一下,他问一个醉鬼,还这么期待她的答案,她分明什么都不会记得的。 一切都已落幕,宫锐将安心抱下摘星阁,他在上马车前停住,给了马车前候着的郭子达一个新任务:“去查一下我三哥,盯着他。” 第35章 不太平 安心就这么睡过去了,她忘了跟宫锐讨要生辰礼,但宫锐岂会忘? 翌日,安心才醒来,宫锐照旧,一早就让下人给她准备了解酒汤让她喝下,以缓解宿醉的不适;安心还沉浸在昨夜的喜悦中,直到和姆伺候她洗漱时,她抬起手,才发现自己左手腕上多了一串手串。 是一串绿松石手串,每颗石头大小相近,却不圆润,保留原有的样子,看得出是天然未经打磨过的石头,结绳也很特别,不像梁国常见的编织样式,要说最特别的还是,上面还穿着一颗犬牙,白色森然。 “嗯?” 安心端详了一番这手串,能近她身的只有和姆和宫锐,手串的做工和材质都不算珍贵,这难道是和姆送的? 她转头望着和姆问:“这是你送我的?” 和姆对她摇摇头,然后低下身,从她的妆台下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个锦盒,锦盒不大,她却恭敬地用双手举着交给安心,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才是我送给公子的生辰礼,望公子不要嫌弃。” 安心的吃穿用度一向精细,和姆虽然给安心准备了礼物,可她就算拿出存下的所有月钱,能送的最贵重的东西在安心面前也不值一提,她本想偷偷藏着让安心自己发现,可她突然问了,和姆就拿出来了。 安心被和姆手里的锦盒吸引过去,她放下那手串,带着期待打开和姆给的锦盒,锦盒里竟然也是一颗石头,是一颗质地极好的昌化鸡血石,三寸大小,莹润红艳,像一滴血般。 昌化鸡血石是做印章的上佳材料,和姆能想到送她这么颗石头,可见花了不少心思。 安心拿出石头握在手里,看起来是喜欢的,她伸手捏了下和姆圆润的脸蛋,打趣道:“你呀,买这个石头月钱都用完了吧?不过我很喜欢,等到你生辰,我也给你送份大礼。” 虽然和姆的身份是她的婢女,可安心一直当和姆是一个老实的妹妹,她没说赏赐,而是把两人放到一个平等的位置上。 和姆听安心这么说,她咧开嘴,冲安心直点头,她伺候安心几个月,安心对她极好,她对待安心自然不会马虎,好在安心喜欢。 这礼既然不是和姆送的,那就只能是宫锐了,可送她这么个普通的手串又是何意? 和姆看安心一直摆弄着这手串,若有所思的样子,她开口问道:“公子可是在想这手串?” 安心对她点点头,“你知道?” 和姆道:“北地的哈喇女子喜欢佩戴绿松石,她们认为绿松石能守护平安,带来好运;上面那颗牙,应该是狼牙,公狼终身只有一个配偶,在哈喇,把狼牙赠予心仪的女子,和我们梁国的鸳鸯一样,寓意忠贞。” 原来如此。 宫锐心思细腻,却也太含蓄了。 不过他倒是会投其所好,知道安心最在乎什么,安心脸上的笑意从昨日持续到了今日没消,用过早膳后她就前往书房去找宫锐。 恰好宫锐这边议事也正结束,郭子达、杨修、陈严从书房出来就碰上了安心,虽然不实传闻满天飞,作为宫锐的亲信,他们知道实际情况,如今都已经当安心是女主人,对安心恭敬行礼后才离开。 安心进屋时,宫锐手里的笔没停,安心瞧见他的手腕上赫然也绑着一颗狼牙,与她的一样,只是没有绿松石。 安心举着她的左手,让石头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宫锐抬眼与她会心一笑。 安心耐心等着宫锐忙完放下笔,她才走近他,不似宫锐的含蓄,安心的爱全都表露无遗,她毫不知耻地就坐上他的大腿,手环着他的脖子,作势就要亲吻他。 宫锐头一歪,她的吻落在他的脸颊上。 他的长臂将她搂紧,无奈开口道:“好心心,你可饶过我吧。”天这么冷,他实在不想一大早就去沐浴冷静。 安心被他的话逗得开心,笑出了声,“和姆都告诉我了,送狼牙寓意忠贞,我来问问是不是真的。” 她小脸上洋溢着甜蜜、魅惑,一瞬不瞬的望着他,像个吸人魂魄的妖精。 宫锐还是忍不住在她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是真的。” “那我可是记下了,若是有言而无信的那天呢?” “不会有。”回答斩钉截铁。 得到满意的答案,安心笑意更盛,心满意足地埋在他的胸前。 雪未停,屋内的银碳静静燃烧,两人温存了好一会儿,宫锐将安心抱到书房的窗边,放下她,然后打开窗,与她站在窗边看雪。 院子里的枯树被厚重的雪压着,细一点的枝丫早被压断,小院一片银装素裹。 宫锐叹了口气,开口打破此时的宁静:“心心,这个冬天怕是不太平。” 安心不明所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她能看出到宫锐脸上隐约浮出忧愁,他一向是个高瞻远瞩之人,让他叹气的事不会是小事。 “现在还说不好,要看这场雪何时能停,可这场雪像是不会停。” 他这话说完外面的雪势似乎又大了几分。 安心表情不解看着他,等着他解释。 他把她的手握在手里,为她挡去寒意,慢慢说道:“今冬是寒冬,已经多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哈喇部族从十月底就开始被冰雪覆盖,哈喇王塔尔汗自登基之日起就开始练兵囤粮,丝毫不隐藏进犯之心,在这样的天气下,我们的兵没有他们那么强壮耐寒,云州,他们已经馋了很久了……今年的寒冬是老天赐给他们的良机,他们已经有所部署,恐怕将有一场恶战。” 他又叹了口气,“再有,这雪再下下去,若是北方雪灾起,不仅是百姓受难,战事补给也会受影响,到时候就是前有狼后有虎了。” 安心听他这么一说也感到事态严峻,疑惑问道:“可,你既然已经能预料到这些,为何不先做准备呢?” 他将左手伸出窗外,雪花一片一片落在他手上,然后被体温溶解,又迅速结成冰。 “我担心的正是现有的准备不够。” …… 宫锐当日午后就折返回骑风营,他与安心阐明原由后,安心自然不会恼,只是叮嘱他千万小心,多传消息来,别让她挂念太久。 骑了大半日马,回到骑风营驻扎的北域关,即便是快马加鞭,风雪还是在介胄和护肩上积了寸余,宫锐搓了搓被冷风吹得发麻的手,抖去积雪,大步进了大帐。 杨修、陈严早在帐中候着了,同在的还有骑风营的武威将军。 武威将军檀岂已经年近六旬,统管骑风营;他戎马半生,全奉献给这北境,他与哈喇人交手无数次,对哈喇各个部族都相当熟悉,十三年前的九狼山一战,正是檀岂带兵大破哈喇人最兵强马壮的黑鹰部落,逼得哈喇各部不得不签下停战协议,与梁国各自休养生息。 哈喇新王塔尔汗年轻气盛,他的母族出自黑鹰部落,他继承了黑鹰部落好战好斗的性子,也继承了父族赤羽部落的才智与谋略,三年前,他才上位就在当年冬天进犯,正碰上那是急需军功的宫锐,两方斗智斗勇,终究是宫锐那时计胜一筹,可塔尔汗并未死心,这些年修养蛰伏,等待时机再次出击。 而今年是天赐的良机。 连日的风雪让北地天寒地冻,甚至已经有少些贫民被冻死,加上梁国已经多年没有打过大仗了,今年的军备只照往年的给,对于今年的情况来说相当不足的,战事不开,突然向朝廷说要增加军备,那只会让人多想…… 何况,雪还一直下。 时机已经耽误了。 文臣武将互相不对付,在梁国也是,当今梁帝敷衍朝政,有先帝打下的基础,又有灵风长公主带着监国的权责,梁帝总不会酿成大错。梁国已安稳太平了许久,让梁王愈发敷衍,如今只听几位近臣之言,而梁王不喜武将,他的近臣只有文臣,送往玄京的折子还没有回音,不用想,就是被文臣给拌住了。 几位将军深夜不歇正是为的此事。 灵风长公主不会贸然越过梁王行权,他们需要得到更多可靠的情报,再由宫锐直接传给灵风长公主方有转机。 “殿下。”几位将军看见宫锐进帐,立即作揖行礼。 “鹰部如何?” 宫锐进账就先问起黑鹰部落,如今哈喇人最强劲的兵马依旧是黑鹰部落,只要黑鹰部落不动,那就还稳得住。 “探子来报,依旧不动。” 宫锐微微松了口气,又问:“羽部在和隘口的驻军有增加吗?” 杨修左手拳锤右手掌,语气带着烦躁:“没有呀,他们分散着,没有一处有过万兵马,每个驻军点人不多,就吊着咱们!” 几人来到沙盘前,陈严指了沙盘几处道:“鹰部,今夏开始就迁徙到了哈苏河中段,按现在的布置来看,只要和隘口动了,鹰部支援只需一日。” 要想破云州,必定要先过北域关,如今哈喇人几处驻军,像是普通迁徙,又像是战略部署,已经布了几条攻向北域关的线路,却暧昧得很,若有若无,不停搞些动作,让探子传回消息让他们猜。 其实双方心里有数,进犯是必然,只是他们这样便无从得到确切情报传回朝廷取得补给。 哈喇人与他们交手多次,也在设计他们。 只是哈喇人再多动作,梁国也只能被动守在自己的国土上,若是先动了,就给他们开战的借口,正中哈喇人下怀。 放在往年,大可一战! 只是这个冬天若是开战,他们已经先一步劣势了,这战,最好还是不打。 几人面色沉重,却没有更好的应对之策。 接下来几日,哈喇人照往年一样,冬日分成各个小队,时不时抢掠一些边境村庄,被早已排布好在边境的骑风营士兵有序驱逐。 可雪越来越大了,甚至开始刮起雪暴,被冻死的、被雪压死的贫民也越来越多,骑风营士兵只能将边境小村落的人迁至云州州府暂时安置,避免更多人受难。 骑风营中气氛越来越沉重,太冷了,木柴烧的极快,取暖渐渐不够,雪暴来临的晚上刮掉了不少帐篷,还损坏了些许房屋, 更是雪上加霜。 通往骑风营的路都积了半人高的雪,定时从云州城运来的菜肉过不来,补给也延误了,士兵啃了几天干硬的烧饼,一个个都有气无力。 今年的军备只像往年,御寒、保暖都不够,士兵都冻得不行,都想尽办法躲在帐内不出,操练懒散,情况越来越糟糕…… 终于在一个暴风雪又来临的雪夜,石堡村被雪崩覆盖,整个村子一百多口人活埋在雪下,而石堡村坐落在来北御关的必经之路大河谷中,这意味着整个山谷已经被大雪覆盖,他们的补给线被断了。 这如何得了?檀岂立即派了两个百夫长带兵前去通路,而这个消息也传到了哈喇探子的耳中。 这半月来,将动不动的哈喇人终于动了。 哈喇人行动极快,石堡村雪崩之事不过一日,和隘口的驻军就增加,据探子来报,羽部在其他驻点的骑兵都已经先行向和隘口集合,其他士兵紧随其后,而一直没有动作的鹰部,也动了…… 这么大的军事调动,如今已经有了确切情报,哈喇人将要进犯,可这时候再传急报也来不及了。 现在,任何补给都进不来。 士兵不仅要在不断下雪,甚至可能二次崩塌的山谷中挖出一条路,不知还要多久。 敌人来犯在即,骑风营按现在的军备和粮草,此战,难上加难。 宫锐站在城墙上远眺,他的眼里仿佛能看得到哈喇人的行动一般,看着他们集合,上马,向北域关袭来。 他们的弯刀锋利无比,削铁如泥,他们披着厚重的铠甲与皮草,顶着被风吹红的双颊,眼神锐利扫过一个个单薄的梁国士兵,强壮的臂膀挥刀,毫不留情。 他们的箭矢像雨滴般密集,从天而降,满地的尸体,血流成河…… 他敛下眸子,把那一幕幕从脑海里清除。 未战先怯,从来不是骑风营的兵。 再难又如何? 宫锐看向身边两鬓花白的檀岂将军,北地是他的战场,他不曾怕过,现在北地也是宫锐的战场,他自己挑的战场,他有何惧? “备战,迎敌。” 第36章 战事起 谁也不知这场雪何时会停,谁也不知大河谷何时能通。 现在,梁国这边形势一时不会好转,那么此时进攻就是最好的机会,对于哈喇人来说胜算极大。 哈喇人既然得此良机,采取快攻才是良策,他们只要趁机拿下北域关,那云州便是囊中之物。 不过是在大河谷雪崩两日后,和隘口的驻军就已经集齐了五万人,哈喇人先前应有详细地推演和部署,整顿极快,未在和隘口过多停留,轻骑兵马不停蹄地向北御关靠近,重骑兵紧随其后。 既然哈喇人已经动了,那骑风营怎会在北域关干守着? 哈喇人行动如此之快,那骑风营要更快! 宫锐和檀岂早已决定清点军备,分两路行动。 北域关是重中之重,必定不能破,但是也要有人先行去应战,拖住哈喇人,等他们这边的补给线恢复,方能全力作战。 他们猜测和隘口的敌人至少不会低于五万人,后续还会增加,而北域关要留有大部分兵力,最多也只能给宫锐五万人,无论后续哈喇人还会增加多少人,他们都得靠这五万人撑住,越久越好。 大帐内,檀岂横着眉,面上浮出担忧。 “你只带三万轻骑兵是肯定不够的!”他严声厉色。 宫锐打算只带三万轻骑兵,而重骑兵行军不够快,他打算将重骑兵全留在北域关,步兵、弓弩手也都不带。 宫锐道:“重骑兵、步兵都要留在北域关,我此行是要去干扰他们行军,轻骑兵是最好的选择。” 檀岂抿紧唇,目光锁在沙盘上,他猜得出宫锐想要怎么做,但是只给他三万人的话,那是要拿命去拖,北域关是重要,但他也不会让他的兵轻易赴死。 他有他自己的考量。 檀岂将号令丢给宫锐,“凌云将军听令,携轻骑兵三万,弓弩手一万,重甲步兵一万,出兵白头山。”他脸上是军人特有的严正肃穆,没有别的表情。 在梁国,宫锐是皇子,但是在骑风营,他是将士,他还是得听檀岂的,凌云将军是他一步一步在骑风营赢来的称号,是对他的认可。 檀岂信他,并且多给了他两万人,他要靠着五万人去撑住敌人最全力最猛烈的头次攻击,他的任务就是要撑住,为后方北域关争取喘息。 而且,檀岂还要他活着回来。 宫锐望向这个战功赫赫的将军,他的身躯笔挺,他的目光永远坚毅,他的脊柱只会向他的国家弯曲,他就如同他的长枪一样,是守卫梁国的利器。 他更是宫锐敬重的前辈。 宫锐并未多言,他已经明白檀岂的意思,单膝跪地,捡起那只令,他眼里是与檀岂一样的坚毅,带着号令大步出账去。 檀岂望着宫锐的背影,依稀记得他来时的模样,短短几载,他就成了一个独当一面的将军了。 少年可畏。 最初,檀岂不知为何这个皇子会来骑风营,他领着他的那批人,带着梁帝的旨意来到骑风营,那时候不知多少士兵在背后偷笑他,他们骑风营没有一个孬种,这皇子都来从军了,竟然还要这么多人伺候? 来从军的多是粗人,若不是迫不得已,谁会吃这口阎王饭?可宫锐不一样,是正儿八经的皇子,身份尊贵,为何要来这骑风营受罪? 他一生驻守边关,不喜玄京那些官场迎合,甚少回京,所以并不知宫锐处境,而且他也不是攀龙附凤之辈,对于这个初来乍到的五皇子,他保持着距离,不冷不淡。 初来时,宫锐一身细皮嫩肉,还很是瘦弱,他们都在猜这个五皇子能撑多久,直到他将自己练得跟别人一样强壮,直到他领兵作战,直到他开始战无不胜,屡屡建功,骑风营上下才算真的敬重他。如今,谁不知道五皇子是一个少年将才,铁血男儿。 檀岂慢慢对这个少年刮目相看,直到三年前与哈喇一战后,他被召回玄京复命,他开始有意打听这个刚刚立下汗马功劳的皇子“兵”,他后来才知道宫锐在玄京处境艰难,几乎将被逼死,不得已跑到他们这个苦寒之地来,靠自己一手一脚为未来铺路。 对于这个少年,他从疏远变成了欣赏,少年智谋无双又坚韧隐忍,从不要任何优待,完完全全靠自己打拼到如今的声望,若是将守护多年的北境交给宫锐,他相信一定会更好。 这样的人才是他们值得报效的君主。 所以,这一战,他若能胜,那北境十二万铁骑,都将唯他马首是瞻…… 大帐外,郭子达已经整顿好了宵卫,他们是宫锐的人,保护宫锐安危是他们主要职责,自然与宫锐同去。 “殿下。”看宫锐带着号令出来,郭子达立即迎上去。 “嗯。”宫锐淡淡应了一声。 然后问道:“可有传信给季满?” “已经办妥了。” 宫锐听罢不多言,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这场雪像是小了些了,还是他心里希望雪快点变小? 他必须凯旋,她还在等他。 宫锐沉了口气,“事不宜迟,走吧。” 在宫锐的安排下,轻骑兵先行一步,弓弩手与重甲步兵跟上,约定在白头山以东的羊溪汇合。 …… 在大河谷雪崩的次日,消息传到云州城,城中一时间沸沸扬扬,都说今年是个凶年,前有南越水害,如今又有北境雪崩,云州百姓几欲踏破无相寺的门槛,在岁末之际,不是忙活准备过年,而是跑去庙里求平安。 安心听到这个消息当日就策马回了趟天机山,他们药谷也是个山谷,安心担心也会发生雪崩,不过好在天机山药谷温暖,积雪不重,应该不会发生雪崩。 等她回到别院时已经入夜,正好撞上季满收到飞鸽传信,她突然想起去骑风营正好要路过大河谷,那宫锐如今怎样了? 宫锐走之前跟说过的话,似乎现在正在印证,她顿时心跳加速,担忧起来。 她叫住季满,“季大哥,殿下可有传回消息吗?” “啊?这不是殿下的消息。”季满回答的同时眼神躲闪了下。 “嗯?” 答非所问,一定有问题。 安心向他伸出手,“来,给我看看。” 季满倒是不藏着,老老实实把手中的小纸条交给安心。 安心一看,果然不是宫锐的消息,怪不得这么老实,但是她刚才问的是宫锐,季满那反应一定有事瞒她。 安心将纸条还给他,皱着眉又问了一次:“殿下的消息呢?” 季满眼神又不自觉闪躲了下,“呃…殿下的消息还没传回来呢。” “嗯?季大哥,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要瞒着我?”看他一直躲避,安心却是更加担心了,声音都能听出她的焦急。 季满与她相处几月,深知她的性子,她现在这般表现,若是他今夜不老实说,那这小姑奶奶明天就能跑去骑风营。 季满无奈叹了口气。 “眼下大河谷的事你也知道,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疏通呢,殿下嘱咐说好好待在府里等他回来。”他只是摘了明面上的事说给安心听。 可安心一听就知道他还有所隐瞒,“只是这些?哈喇人是不是进犯了?你若不说,我明日去府君那儿打听去。” 其实安心不用威胁季满,这次将是场大战,开战的消息不日就会传开,瞒不住的。如何才能让安心老实待着等宫锐回来,才是他最烦恼的,他自知很难让安心乖乖听话,所以才躲避安心。 看安心都猜到了,季满也没有必要瞒了,神色凝重地冲她点点头。 两人沉默了一下,这时候开战,对梁国极其不利,云州城有骑风营守着,可如今,骑风营不知能不能撑住呢? 安心魂不守舍德回到房中,晚饭也没吃几口就躺下休息了,可她担心宫锐,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都睡不着,不知过了多久才熬不住睡过去。 可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天蒙蒙亮就醒了。 她醒来时已经有了决断,与其在这儿担心,她还不如亲自去看看,她说过要守护他的,不在他身边怎么能守护他? 匆匆吃过几口早饭后,她简单收拾包袱就要去骑风营,可她才从马厩牵出马,季满就拦住她了,“诶呦,我的小姑奶奶,大河谷都被堵住了,你这是往哪儿去啊?” 昨夜告诉她开战的消息后,季满让人注意盯着的安心一举一动,宫锐给他下令让他看好安心,可这…… 他哪儿看得住这个姑奶奶?只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了。 “战事都来了,府君不会派人去疏通吗?我去那等着。”不跟季满多言,她骑上马快速策马出了府,空留季满在后面不停地叫唤她。 临近年关的云州城已经有了年节的气氛,城中的百姓没有被雪灾影响太多,依旧安居乐业,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这份美好不该被打破才对。 安心出了城就加快速度。一路上行人不算少,都是进城的,出城的并不多,像安心这样往边境走的更少,大河谷距离云州城约两个时辰的路程,安心不畏严寒,一路狂奔。 跑了不到两个时辰,她就看到有不少官兵在前方,应该是到大河谷了,果然,再往前不一会就被拦下了,拦人的是云州府的兵长,叫齐争明,恰好安心见过他,算得上是认识。 她解开脸上的遮挡,齐争明看到是她就问道:“哟,是安公子呀?这要往何处去?” 安心虽然只是宫锐的侍卫,可两人有那层关系的传闻,碍于宫锐的身份摆在那儿,大伙儿对她还算客气。 安心勒住马,回道:“有急事要去骑风营寻我家殿下,齐大人可否告知此处何时能通?” 她身上带着风雪,眼睫上都结了一层冰,语气听得出来有些焦急。 齐争明回:“如今还未可知,得到消息说那一头也有骑风营士兵在疏通,两方使力,应该要不了几日就能通了。” 安心冲他点点头,“战事已起,还望大人辛苦些,前方将士等不得。”她说这话时不同于往日的纨绔不正经,脸上带着严肃,虽身份不高,却给人一种掷地有声的气势。 齐争明回道:“那是自然,安公子可先回去等着,待疏通后我会立即派人知会你,定不会耽误殿下的事。” 答的是她,卖的还是宫锐的面子。 安心不以为意,淡笑回应道:“不打扰大人了,我就在这边上等着。”然后策马到边上,坐在马上看着他们忙碌。 那齐争明也没功夫与安心多言,现在任务紧急,他又立即回去指挥去了。 安心在旁静静待着,她有些失神地眺望着山谷,山谷被厚厚的雪盖着,即便她坐在马上,也看不清前方;那些官兵热火朝天地忙碌着,但是却进程缓慢,因为雪不停,山上的积雪不时还往下掉,才挖开的路也很快又被雪覆盖,山谷里的雪像是越来越厚,不知道这山谷到底多长,要这样挖多久。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双肩又再次积了一层雪,后方传来马车的声音,她没有回头,却好像听到了和姆的叫声。 她转过头一看,还真是别院的马车,和姆伸出头,正远远地朝她挥手。 待马车走近,安心策马回头,问:“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来接你回去呀。”季满答话的同时,给了和姆一个眼神,和姆马上领会,她跳下马车,跑到安心的马前替她牵起马。 “是啊,公子,你看这路还不知道多久才能通呢,我们回府去等着吧。” 季满也说道:“可不是,我会每日派人过来盯着的,等通了你再去行吗?现在你在这儿干等着也没用的呀。” 两人合力劝着安心。 安心无奈地笑了笑,“你们是把我当傻子吗?我去不了当然会回去的,何必来接我。” 安心这话说完,季满又对和姆使了个眼神,和姆立即道:“那公子坐马车回去吧,骑马太冷了,我扶你下马。”说着便伸出手臂要接她。 安心无奈叹口气,这两人真不需要这样一唱一和的,就这点风雪她还能病倒不成? 安心也不会驳了他们的好意,顺势下马,然后上马车。她自己骑来的马被季满栓在马车后面,驾着马车返回云州城。 第37章 去找他 安心奔跑在狭长的山谷中,这里两边山势危耸陡峭,被冰雪覆盖,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跑…… 在冰冷的天里,心跳急促,呼吸沉重,豆大的汗珠流过她的鬓角,她的每一步都无比沉重,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突然转了一个场景,她眼前出现了无数士兵的尸体,他们都身着黑色的甲胄。散落的兵器、倒地的马匹,铺了满满满了一地…… 这里寂静无比,只有冷风呼啸而过的声音,毫无生气,前方,被利箭射满身的一个士兵,跪地,睁目,尸骨已僵却还在撑着手里的军旗,军旗未倒,随风飘动,上面写着“宫”。 安心抽了一口气,猛然惊醒。 “公子,可是做噩梦了?”旁边的和姆赶紧靠过来,给她倒了一杯暖茶,轻轻拍着她安抚她。 安心深呼几口气,意识慢慢回笼,自得到开战的消息后,她总心神不宁睡不好,今日竟然在马车里睡着了,已经是开战的第四天了,她这几日每日都要跑一趟大河谷看看进程。 安心喝下茶,问道:“到哪儿了?” 和姆打开窗看了一眼,外面的凉气瞬间涌进,今日依旧飘雪。 “前方就是了。”和姆答。 今日又前进了不少,已经到山谷中部了,中部宽阔许多,不似两边的隘口雪堆得那么厚,甚至还救出了些存活着的石堡村村民。 那应该明日就能通了。 安心想着,有些激动又有些慌张。 这些时日,再也没有宫锐的消息传来,她虽从未上过战场,但是身为将门之后,她多少还是懂一些行军之事的。 不知道前方骑风营如何了,有没有撑住哈喇人的急攻。 她并未在大河谷多停留,而是吩咐和姆去一趟无相寺,天机山的人虽不信鬼神,她再次走进无相寺,这次,她为宫锐而来。 安心迈着虔诚的步伐进到寺中,她来到时已经过了未时,烧香拜佛要赶早,这时的庙里冷冷清清,虽无香客,但小沙弥仍旧勤劳地扫干净雪,继续着他们的修行。 安心甚少做梦,今日这梦后她愈发心神不宁,她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望向怜悯众人的佛主,希望佛主能给她些许指示。 虔诚地三跪拜后,她迟迟未起身,望着佛主沉思。 这时,一个小沙弥看她跪了许久,走过来问道:“施主,可要问签?” 安心茫然了一下,她并不知什么是问签。 小沙弥看她眼中不解,便伸手示意她看向一旁桌上的签筒,里面放着许多只竹签,安心向小沙弥点点头,那小沙弥拿来签筒交给她,“请施主想着心中之事摇出一签。” 安心照做,可她力道没把握好,一下掉出好几只竹签,她有些手足无措地看向那个小沙弥,那小沙弥倒是不见怪,平静道:“请施主在掉落的签中随取一只。” 安心依言从地上掉落的签中捡起一只交给小沙弥。 “施主所问何事?” “问平安。” “阿弥陀佛,时有吉,时有凶,望施主心定方可安行。” 安心并不能理解小沙弥这话,何谓时有吉时有凶,这不是废话吗?可那小沙弥并未多言,他捡起掉落的竹签放回签筒,随后离开了大殿。 安心也没有跪下去的意义了,既然这佛主说让她心定,她只有见到宫锐她的心才会定,她起身回城。 次日,安心一大早就要出发大河谷,今日她带上了包袱,昨日无相寺之后,她更加迫切要去找宫锐。 季满在旁坐立不安,想拦又拦不住她,放她去吧,又没办法与宫锐交代。 “小姑奶奶哟,你去了也没用呀,你虽然身手高超,可那行军打仗的事,你也不会呀。” 安心瞥了他一眼,并不作答。 季满又道:“那骑风营也不是让人随意进出的,你去了你也进不去呀。” “阿锐不是在那儿吗?” “那如果殿下带兵出战了,多日不归,你在那儿干等着吗?那骑风营的武威将军可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主儿,把你抓起来关着呢?那北域关战事正紧,咱们不去添乱行吗?马上就要除夕了,咱们除夕后再去好吗?……” 安心依旧冷淡,出言打断了季满的话:“你怎知我是去添乱?” 她不再与季满多言,骑上马出城。 等她来到大河谷,这里的路果然通了,原先开路的官兵此时正在石堡村搜寻是否还有其他生还的村民,还有些官兵则是继续铲雪,眼下战事起,这条路极其重要,是万万不能再被堵住了的。 与安心同往北域关的还有许多运送粮草、军需的马车,一切都在有序恢复中。见到此景,安心心里安慰些了,补给恢复,那这一仗就或许没这么难? 可雪还在下…… 她从大河谷又骑了快两个时辰的马,就到了北域关关卡,这里是个简单的哨口,主要是拦住边境无故靠近北域关的百姓。 骑风营的军纪严苛,士兵刚硬,他们将长矛交叉,挡住安心,严厉出声问道:“来者何人?” 安心早有准备,她拿出一个宫锐先前给她的印章,伪造了个身份,“我是殿下的医者,是殿下召我来北域关的。”她将文书交给哨口的士兵。 那士兵仔细端量了一番安心,虽然看她年轻,但是她是个医者,又有殿下的文书,军中一向敬重医者,眼下战事正酣,殿下召他来也合情合理,那士兵也不多过问就放她过去了。 等到了第二个关卡,安心故技重施,又轻松混过去,直到军营口,她再度被拦下,这里的士兵更为谨慎,说是要先禀报一番,就带着她的文书进了军营。 等了许久,那士兵才回来,后边还跟着一个鬓须有些斑白的老者,老者身姿挺拔,形容严肃,他未着盔甲,安心无法得知他的军阶,那老者问:“你是医者?”声音也比普通士兵更为严厉些。 安心向老者端正地行了个礼,答:“在下安心,是殿下的医者。” 那老者上下扫了她一眼,说:“跟我来。” 老者将安心带到一个大帐,里面躺着许多伤病的士兵,断手缺脚的,生病伤痛的,各式各样的病患。带她来此,他难道也是个医者? 他随机走到一个伤病的士兵前,那士兵看到他慌忙便想起身,被他按住,轻轻摇了下头,那士兵看到他后边还有个生人,就不再动,老实躺着,老者这时对安心道:“安公子,请。” 呃?她不是说自己是宫锐的医者吗?这老人家这样,是要让她当军医吗? 安心只是疑虑了一瞬,她便开始替那个士兵诊治,士兵表面上伤的是腹部,有绷带绑着,安心看了眼士兵的外伤,已经被处理过了,那这老者是她看内伤? 她观察到这士兵虽然忍着,但是他显然现在疼痛不已,她将士兵扶起,那士兵便忍不住撑着腰,疼得滋声。 “可有尿血?”安心问。 士兵点点头。 安心开口道:“热甚客于肾部,干于足厥阴之经庭孔,郁结极甚而气血不能宣;用石韦散或小蓟饮子加减。” 看安心诊治出这个士兵的病症,老者表情无变化,又带安心看了几个士兵,皆是些隐藏外伤下的内伤。 安心一一做出诊断,开了方子,老者耐心陪在一旁,等安心看完病患,他才带安心到了主帐,才进帐,安心便跪下再次行礼:“晚辈安心,拜见檀将军。” 那老者微微惊讶的同时眼中又带着少许赞赏,“不错,竟然能认得出我,有几分本事。”此时他面上和善了不少。 “将军气度不凡,晚辈自当认得出。” 檀岂对安心奉承的话波澜不惊,转而冷脸盯着安心,直言道:“你伪造文书,所为何事而来?” 被识穿的安心倒是平静,坦白答:“为殿下而来。”没有被檀岂的气势镇住。 檀岂走近她两步,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殿下出战未归,我安排人将你送到他帐中等他,军中不养闲人,这期间望你便为伤兵诊治。” 檀岂作为将军,话中带着不容置辩,三言两语就将她安排好,说完便要叫人将她带走。 “将军且慢,我答应将军为伤兵诊治,但是要等归来之后,我观补给的粮草已到,将军想必要给殿下安排补给,我着急见殿下,还望将军安排我一同去。”安心不卑不亢地说。 檀岂波澜不动的脸终于有点表情了,鹰目微微眯着,像是不悦安心驳了他的话,又像是在考量安心的话。 他又开口:“军中之事你懂?”语气冷了几分。 “不太懂。”安心老实回答,她毕竟没上过战场。 她一直跪着与檀岂对话,这时自己站了起来,毫无畏惧地走到檀岂的兵器架边,抽出檀岂的长枪。 帐中只有安心与檀岂二人,她的做法无疑像是要刺杀檀岂,可眼前鬓须斑白的将军丝毫不畏,依旧身姿挺拔,负手而立,正视着安心的动作。 安心对上檀岂锐利的眼,说:“但是,请檀将军信我,此行我会是殿下的助力。” 檀岂听罢,面上反而露出点意味不明的笑意,开口道:“你是医者,拿枪做什么?” 倒是安心对他直白地笑了下,眼中坚定,答道:“自然是想请将军看看我的本事。” 她说罢,拿着檀岂的长枪,越过他先行走出帐,檀岂也没有迟疑,跟着她出帐。 安心走到帐前空旷处,拿起长枪就舞起来,她虽然是练剑的,但是她母亲使枪,她母亲的枪法谭妈妈自然也教给了她,她舞起枪来行云流水,势如破竹,看得出是有仔细练过的。 兵将看她眼生,自觉的将檀岂包围起来护住他们的将军,可几个招式后,檀岂像是看出了端倪,他让士兵退下,自己则越看眉头越紧。 安心在将军帐前舞枪引来了不少人的注目,这其中就有杨修,他不自觉出声叫了句:“安、安公子?” 杨修惊讶不已,虽然知道安心身份,但安心身为女子,宫锐从不让她来骑风营,她如今为何跑到军营里来了? 檀岂耐心看她舞完整套枪法,等她收功,他沉声开口:“跟我进帐来。”转过身之前,还指了下杨修,“你也来。” 三人一同进到帐中,安心走到兵器架前把枪放了回去,对檀岂笑道:“我是练剑的,枪使得不好,让将军见笑了。” 檀岂闻言这时笑出了声,这把一旁杨修看呆了,将军严厉,他何时见过檀岂陪笑,难道安心的枪法这么好? 檀岂道:“你该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了。” 安心并未开口,而是看向檀岂身后的杨修,杨修还一言未发,就又被叫出去了,他站在帐外一头雾水,啥身份啊,怎么他听不得? 杨修走后,安心才开口:“我是周芇的女儿。” 檀岂震惊之外,又意料之中。 他脸上的笑意未退,呼了口气道:“武英将军的女儿。”然后又道了个“好!”。 他并未多问安心的情况,也不问安心与宫锐有何关系,他只说:“我会安排杨修带你同去。” 然后把杨修叫进大帐,当着安心的面,部署军务,最后附上一句带安心同去。 杨修好奇心再重也不可能问檀岂,他得令后与安心一同出帐,才出来他就忍不住八卦,问起安心:“安公子,你是怎么说服将军的?你可知你这…是要被军棍打死的。”他没说出“女子”二字,却毫不影响安心听懂。 显然杨修是认为安心与宫锐的那层关系不足以说服檀岂。 安心对他摆了个得意的表情,一脸的沾沾自喜,她手臂搭上杨修的肩膀,“可能是看我舞枪舞得好吧,你看将军多欣赏我,没准以后给我安排个军职也不一定呢,杨将军可要和我做同僚呀?” 杨修赶忙闪开,看她又没个正形的纨绔样,他瘪了瘪嘴,道:“你不说就罢了,你与殿下那样,我敢跟你做同僚吗我?” “哪样呀?”安心明知故问。 杨修没好气地回道:“你都找到这儿来了,你说哪样。” 他不答,负气地走在前头,把安心带到他的帐中,然后说:“你且在此暂做休息,我得忙一会,等出发了我派人来叫你。” 安心听话地点点头。 杨修去了许久,等他回来天都快黑了,他气喘吁吁地说:“走吧,我带你去找殿下。” 第38章 白头山 世人皆知梁国北境有双武将军才得以安定。 十几年前的两场大战成就了双武将军。武英将军周芇,十四年前大败呼庭十万精兵,从此西北边境得以安宁,而武威将军檀岂,十三年前大破哈喇黑鹰部落,虽然未能像击败呼庭那样也让哈喇一蹶不振,东北边境却也从此再无大战。 武英将军周芇就是安心的娘亲,她虽然故去了,却把安心的所有后路都已安排妥当,去天机山学艺也好,将军府的传承也罢,全看安心意愿,只求她此生平安顺遂。 因此,安心虽然长在江湖,周家的事她并不是一无所知。 武威将军檀岂,从军最初并不是在云州骑风营,而是在灵州黑羽营,那时黑羽营坐镇的还不是周芇,而是安心外公周旆,周家是梁国的百年将门,从军之人,无一不想投身周家门下,檀岂便是其中一个。 周旆慧眼识珠,知道檀岂是个难得的将才,若是在周家门下,此生功勋都会被周家压着,他将檀岂带在身边几年,精心栽培,教了他兵法、枪法,并让他去云州,去成就他自己的功勋,这就是为何檀岂看她舞枪一眼就能认出来。 安心也不欲隐瞒这层身份,她在与宫锐定情之时就知道迟早有一天她要回到玄京去,回去她母亲生长的地方,为了她心爱的男子。 或许是血液传承,虽然顶着夜幕出发,安心反而有些心血澎湃,这就是打仗吗?是她们周家百年的事业吗? 杨修此行是要带重骑兵、重甲步兵,以及粮草和其他补给等,前去增援宫锐,一行人行军速度并不快。 杨修是个快言快语的人,因为他实在好奇檀岂为何能同意让安心跟来,他一路上时不时跟安心交谈,可安心没个正经的样子,从不正面回应他,他讨了个没趣,后面也就不说了。 行至半夜,安心感觉眼皮越来越重,困意有些扛不住,又骑了许久的马,颠得安心胯疼,反观杨修和后边的士兵,他们丝毫却不见困倦,神色如常。果然,她的耐力与这些长时间战斗的士兵比起来还是差远了,安心不服输的心又起,她强撑住困意,直到天边出现白光,她再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杨修借着暗淡的光线看了看周遭,安慰道:“安公子可是犯困了?再撑一会儿就到了,是我们走得慢,不然早到了。” 安心冲他点点头,虽然是将门之后,可是初来乍到,打仗的事她不熟,除了听安排别的也做不了。 说是一会儿,其实又走了一个时辰,杨修看到远处高山,他语气带些兴奋,“安公子,你看那儿,那便是白头山。” 安心顺他所指看过去,远处可见一座满是积雪的高山。 白头山山顶常年有积雪,因此得名白头山,这也是梁国与哈喇的交界,可今年这雪已经下了整整一个月,这座山已经完全被积雪覆盖住了成了一个白色的山。 杨修继续道:“今日是除夕,我们今日可以吃顿扁食。”他脸上洋溢着笑意,话家常一般,仿佛现在不是去前线上战场似的。 安心见状打趣道:“杨将军倒是豁达。” 杨修听她这话也没收起笑脸,而是说:“我们从军之人朝不保夕,可不得有一日就快活过一日嘛。” 这倒是无法否认,“杨将军说的是。” 从入夜走到天明,安心一行人终于到了羊溪驻军的地方,今日除夕,一年的最后一天,她将与将士在战场上度过,安心呼了深深一口气,眉目已不见先前困倦,光亮了不少。 进了营地,安心明显感到驻扎在羊溪的前军气氛比北域关还要紧张不少,士兵神情疲惫、焦虑,不少士兵都看得到负伤了,看到增兵来到,他们脸上露出了一丝温暖。 杨修随手抓了个人,“你,你带安公子到殿下大帐。” 他又对安心道:“安公子先去,我随后就来。” 安心知道杨修还有许多军务要处理,她应了声好,然后跟着那小兵到了宫锐帐前,因为并不清楚她是什么身份,向帐前守兵说了是杨将军让她来的,却也没直接放她进去,而是先进帐通报。 那守兵前脚刚进帐,宫锐后脚就冲出来了,他一脸惊讶,“心心?真的是你!”然后二话不说就上前将安心拉进帐内。 靠近他,安心就闻到了丝丝血气和药味儿,他刚想抱她,就被安心两只手指顶住他的胸前,轻推开他,“伤哪儿了?我给你再处理一遍。”她眉头锁着,语气带着担心。 宫锐冲她笑了笑,“瞒不过你。” 他将安心带到屏风后,将衣物褪下,他身上有几处伤,好在并没有伤到要紧部位,却也血肉狰狞,安心看得出这些伤新旧不一,但也没多问,她手法利落,快速给宫锐上了天机山的愈合膏药,这药会比普通的药好得更快,还有镇痛作用。 宫锐也感觉到重新处理后的伤口疼痛减少了许多,他赞叹道:“天机山的药果然不一样。” 这时安心才开口问:“你不惊讶我为何能来吗?杨修可是问了我一路呢。” 宫锐没有答,而是将她拉入怀中,“我的心心聪明机灵,自然有办法的。” 他不问,也不觉得安心来此有何不便,反而眉宇间带着些喜悦。 才说了两句话,就被外面的通报声打断,几位将领来找宫锐议事,军机耽误不得,宫锐便让他们进来,也没让安心回避,就当着安心的面,部署下一步。 安心从他们的话中才知道为何宫锐负伤。 原来宫锐在大河谷雪崩次日就已经出兵,他带兵守在羊溪是要拖住哈喇的第一次猛攻,可哈喇人已经预想得到骑风营的对策,他们是要剑指北域关,岂能在此与宫锐拖延? 在和隘口的三万轻骑兵先行来到白头山,双方在雪崩的第三日打了第一轮。 宫锐这边带了五万人,对上哈喇的三万人,对方自然不会占到便宜,可宫锐还是敏锐的感觉到有问题。 打起来的感觉不对,哈喇人既然要急攻,可打起来竟然都没有梁国兵卖力,没占到便宜就草草退了。 他与塔尔汗算是交手多次,即便是消息说哈喇还在向白头山增兵,宫锐也没有天真的认为哈喇人是要等兵马集齐后再次发动猛攻。 果然,在双方即将第二轮开始前,又得到探子急报,哈喇还有一队人马经过排风马道,正向北域关前进。 宫锐瞬间明了,白头山这边是佯攻,而真正的主力军在排风马道,塔尔汗在白头山发起佯攻,让梁国认为这便是主力军,那北域关必定要出兵增援宫锐,那么强兵都会集合白头山,而北域关中守军不值一提,对上他们的主力军胜算不高,等到两队人马都到位时,白头山的佯攻改为强攻,从两面进攻骑风营,打他们一个猝不及防。 这样骑风营会自乱阵脚,白头山的人马会被拖住,无法折返回来守住北域关,哈喇即便是拿不下北域关,那也能折回去,从前后两方将白头山的兵马包围住,击破骑风营的至少一半兵力,为之后的进攻打下基础。 哈喇这边计策周全,他们此番怎么做都是赚的,白头山的兵力本是作为前线军,尽数是骑风营中的精锐,怎能变成瓮中之鳖? 白头山这边,敌人已然要发动第二轮攻势,而排风马道那边更不能置之不理,宫锐知道现在传消息回北御关已经来不及了,等消息到北御关再做出应对之策,恐怕哈喇人马早已到位了,那到时候宫锐就真的只能坐以待毙了。 宫锐当机立断,既然白头山这边敌人现在还是佯攻,那就留有步兵与弓弩手与他们周旋,而宫锐自己则是带着轻骑兵去排风马道,先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排风马道的哈喇士兵怎么也没想到骑风营会先在此埋伏他们,明明他们得到消息说北御关没有动静,那这队人只能是白头山的那批,等他们意识到自己的计策被识破之时,宫锐已经带着轻骑兵杀过来了。 排风马道本是一条近路,有一大段路悬崖峭壁之上,马匹畏火,等哈喇士兵行至悬崖路段,宫锐带人在哈喇人前进前方布了一大片火海,马匹不敢往进,哈喇人便堵在了悬崖路段上,前脚接后脚,有些马匹和士兵甚至被挤下悬崖。 趁哈喇人混乱之际,宫锐带着轻骑兵杀出来,哈喇人被迫匆忙迎敌,宫锐竟然只用两万人竟然杀了一倍哈喇的人马,哈喇主力军受创严重,而这个计策已然被破,他们只能正面在白头山发起进攻。 而宫锐以少胜多,他们的士兵比哈喇人花了更多力气,也折损了大半,活着回来的无一不负伤。 哈喇人也反应极快,马上调整了战略,把全部人马移到白头山,下一轮,白头山的佯攻就会变成强攻,以宫锐现在还剩的残兵,哈喇人主力来了一碰就碎。 好在这时,宫锐收到消息说大河谷已通,现在补给线恢复了,檀岂将会派出重骑兵增援他,有援兵那一下轮进攻就还能打。 宫锐运筹帷幄,此战刚开便已经立下了大功,他唯一失算的就是安心也来了。 “原来如此,还是我们殿下技高一筹啊!”杨修听完忍不住赞叹,当初他是最看不上宫锐这种身娇肉贵的皇子‘兵’的,以前他笑话宫锐多狠,现在就多服他。 虽然骑风营暂时控制住了局面,可哈喇人主力还没到,何况现在今年太过于寒冷,梁国士兵的战力明显不足,现在对上哈喇的主力还是天然的劣势。 “根据探子来报,明日他们就能集结完毕,那是必定会全力进攻,但是我认为他们可能会更快,今年他们的部署比以往周全太多,我们不能松懈。” 排风马道之事让宫锐意识到,今年哈喇人不仅是部署周全,而且决心更足,他们是抱着必赢的心开战的,而梁国这边却是被迫应战,再加上如此天寒地冻,梁军士气本就不足,只有赢,才能不让士兵退缩。 “今日除夕,给将士们加顿伙食,年夜饭提前到中午。夜里防守要更严密些,我恐怕他们会趁我们年节出其不意。”宫锐补充道。 然后他又安排了一下援兵的部署,一群人说了许久,安心实在耐不住困意,早就缩在一旁的兽皮毯上睡着了。 等安心睡醒已经快日落了,帐中光线昏暗,宫锐将她抱到了他的军床上,而他此时正躺在边上搂着安心睡。 他比她想象的还忙碌,安心不知道他们讨论了多久,他又是何时睡下的。 望着他那张依旧惹眼的面容,安心想,到底是什么让他一个皇子不好好待在玄京锦衣玉食,而是跑来这个苦寒之地受这么多苦? 他曾说过为了他们的未来,可她明明已经在他身边了,他还在拼命…… 或许,他要的不仅仅是她吧。 安心轻轻吻向他的唇,没关系,她要的只有他,她会帮他。 宫锐被她轻啄了一下就醒了,眼睛还没睁开,嘴角就先翘起,他将她搂紧,开口问:“睡够了吗?”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够了,阿锐睡够了吗?”安心反问道。 他睁开眼看看天色,回:“不够,但也该起了。” 安心有些心疼他这么操劳,但是那么多事等他做主,他一个不留神,就会葬送掉许多士兵的性命,安心还是能理解作为主帅的责任的。 宫锐起身叫来热水和食物,为她净面漱口后,两人坐在帐中吃起他们的年夜饭,温馨得像是偷来的时光。 他面上的笑意一直未退,安心终于忍不住问:“阿锐,有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呀?” “今日是我与心心的头一顿年夜饭,怎能不开心?” 他直白坦诚。 安心被他的话逗开心了,她道:“我来之前去无相寺问了一签,佛主说时有吉,时有凶,心定方可安行。那时候我就知道佛主让我一定要来找你,只有在你身边我才会心定。” 她望向宫锐的目光灼灼、情意满满。 她总有办法让他更喜悦。 她的情话又烙印在宫锐心里,那里已经有了许多关于她的印记。 第39章 反击起 朔日的早晨,残月还挂在天边。 宫锐猜得没错,哈喇人果然在他们年节来犯了,在破晓时分。 天,将明未明。 即使是在骑风营多年的老兵,也无法适应这样的寒冷,刺骨的寒意让梁国士兵即便处在列阵中,也忍不住佝偻身躯。 可土生土长于更北的哈喇人,却没有一丝颤抖,这次来是哈喇人的主力军,他们军马强壮,踏着晨雪,挥刀而来。 千军万马疾驰,马蹄声仿佛让大地也跟着震动,包裹着他们进攻的号角声、呐喊声,伴随着漫天飞来的箭矢,叫醒这个注定充满血气的早晨。 一声号角起,早已列阵应敌的梁国兵也冲了出去…… 这一回合从黎明打到午后还未歇,但看得出梁国士兵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尤其是重骑兵和重甲兵,本就身着沉重的盔甲,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下,体力消耗极快,其他士兵亦然。 哈喇人虽然有疲色,可体力和耐力明显比他们更好。 渐渐地,梁国士兵行动开始逐渐慢下来,看着士兵一个个都已气喘吁吁,宫锐明白不能再打了,再熬下去,梁国兵会被慢慢耗死。 本就不该应这场战,可哈喇人决心十足,即便退回北域关,他们一样会攻来,而今日退了…… 梁国兵本就士气不足,今日一战后,必定士气大挫,那下一回合如何打? 正当他在犹豫要不要退回北域关之时,正在酣战的双方士兵谁也没注意到下了一整月的雪已经停了,午后的天蔚蓝明亮,阳光悄悄从云间透出,照射在雪地和冰刃上,晶莹夺目。 雪停了,天也晴了。 在这一幕下,梁国士兵像是被什么鼓舞了一般,本来已经力竭的梁国兵又突然奋起,双方再次打得有来有回。 虽然梁国折了不少人,可哈喇的主力部队在排风马道已经先折损了四万,若是今日再熬下去,那主力军将会受损更重,而梁国北御关中还有重兵可以支援白头山,那之后的对抗,对哈喇来说极为不利。 何况哈喇主力强兵多是来自黑鹰部落,之前就在排风马道折损了一部分,今日打到现在,又损失了不少人,刚刚开战就折损了几万黑鹰部落的人,黑鹰部落将领布加眉眼紧锁,脸色极差,看着战局迟迟攻不下,他率先鸣金收兵。 黑鹰的人退了,其他部落的将领虽然错愕,但也不会让自己的人继续耗下去,纷纷也鸣金收兵。 宫锐在马上望着敌人先后撤退,他像是知道了什么,目光闪烁。 敌人退了,梁兵也跟着收兵。 回到帐中的宫锐一身血污,身上又添了几处新伤,鏖战了大半日,他甚至连坐下歇会儿的时间都没有,又要安排营中事务,又要传急报回北御关,还要部署下一步…… 待他得空清理伤口之时,已经到了亥时,他终于将身上沉重的盔甲脱掉,虽然身上的汗已经干了,依旧散发出一股闷臭味儿。 宫锐并不让安心上战场,她今日只能在边上观望着战况,待收兵后,又去帮忙处理伤兵,也忙活了大半日,还是宫锐回帐后差人去叫回她的。 她自然是要亲自给宫锐处理伤口,可宫锐才脱下衣服,她还是嫌弃了一下,“阿锐,你好臭。” 宫锐不由地‘呵’了声,“你今日处理的那些伤兵他们不臭吗?” 他有点不高兴了,明明是一同上战场的,大家身上的味儿应该都差不多,为何只有他被嫌弃。 “你不一样,你一直都是香的阿锐。” “……” 虽然安心如此说,可他似乎还有些不悦,安心无奈主动亲了下他的唇,才把人哄好了,然后利索地给他包扎好伤口。 他处理好伤口后,就叫了热水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可却弄湿了伤口,安心忍不住又絮叨了他几句,又给他重新清理一遍伤口,他这次不气了,反而笑得甜蜜耐心听她说。 安心不知他这人怎么回事,说他臭他不高兴,数落他不是,他反而一直笑。 安心忍不住娇嗔:“别笑了。” “为何不能笑?” “你为何要笑?” “我娘子照顾我,我高兴呀。” “……” 安心懒得理会他这奇怪的想法,她一整日都在想着战事,又忙活了许久,她也感觉到有些疲惫,虽然很想知道眼下局势如何,但是她知道他更需要休息,安心还是忍住不问了,两人躺下休息。 可宫锐还是寅时就起了,起来后就望着沙盘沉思,虽然雪已经停了,但是天气依旧寒冷,主帅帐中也并不算暖和,安心脱离了他的体温,不一会儿就冷醒了。 她醒了也不赖床,穿戴整齐后,越过屏风,就看到宫锐在对着沙盘沉思,她站着静静地呆望着他,恍惚间想起她的母亲,她已经不大记得她的样子了,但是在跟她差不多的年纪,她母亲也曾像宫锐这样夜以继日地排兵布阵吧。 她母亲是个了不起的女子,而现在,她丈夫也是。 “怎么不过来?” 宫锐看她站着不动就开口问道。 她不答,而是问:“阿锐不退回北御关,是觉得这场仗还有的打对吗?” 宫锐闻言对她轻笑了下,眼中流露出赞许,不愧是武英将军的女儿,虽然她从未上过战场,可她一句话就说到了关键点。 “心心果然深知我心。” 她走近,抱着他的手臂哄着他:“那主帅能说说吗?我好奇一晚上了。” 他伸手理了理她的装束,又找来了一件貂毛披风给她披上,自己也将衣物穿戴好,然后领着她出了帐,“我带你出去走走。” 看他要出营,士兵就欲跟上护卫他,他下令所有人退下,他知道,没有人会比安心更能保护好他。 两人并未骑马,宫锐带着安心往白头山上去,两人踩着积雪攀上了其中一座山峰,等他们登顶时,将要日出,东方的天边布着红色的霞光,预示着今日将会是个大晴天。 昨日雪停后,梁兵士气大涨才算稳住战局,可在这样严寒下,他大可带兵返回北御关不出,北御关虽然不是什么天险,也不算易守难攻之地,但是他们躲着不出,哈喇人已经损失不少,后面就算发动强攻,对上士气大涨的骑风营,也占不到什么便宜的,耗下去,或许他们就会撤军不攻了,而梁国这边损失则会更少。 可他没有退兵,若是哈喇人再来,天气依旧严寒,梁国士兵战力还是劣势的,下一场他们未必能撑住。 宫锐将水囊递给安心,两人喝了水解渴,并肩站在山峰上对着日出,像多年前在苗疆,他解蛊新生的那一日一般。 现在,他的福气又站在他身边,他相信这一战,他一定也能赢。 两人一路无言,这时他终于开口回答了她的问题:“这是哈喇人的机会,也是我们的机会,这一战若是胜了,我们或许能像多年前大败呼庭那样,也让哈喇人从此一蹶不振。 我父皇虽然费尽心思坐上了那个位置,可他得到了却懒政,没有任何野心和作为,这么多年来,骑风营从来都是被动应敌,这一次该我们主动了。 哈喇人这次或许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若他们当初不那么多想法,直接集合兵马全力合攻白头山,而没有从排风马道抄近路去突袭北御关,给了我们机会重创他们一半主力,这一战恐怕已经没得打了。 他们在排风马道损失的那些主力中大半是黑鹰部落的兵,昨日他们退兵最先撤的也是黑鹰部落,开战到如今,损耗最多的竟是黑鹰的部落的人,显然,之前布好的计策现在引来了黑鹰主帅的不满。 哈喇与我们不一样,他们虽然认塔尔汗这个新王,可各个部落间并不算团结,现在这局面,恐怕已经让黑鹰部落猜忌塔尔汗的做法是不是有意去消耗他们部落的实力。 说白了就是,他们可能会内讧,只要黑鹰部落的主帅提出不满,那其他部落的主帅恐怕也会心存疑虑,那打起来就会畏手畏脚,这样我们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我们一条心,对上心思各异的哈喇各部落,胜算还是有的,何况,现在哈喇中兵马最强的黑鹰部落先出了问题,这一次,换老天爷站我们这边了。”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说到这儿就停下来喝了口水。 安心一点就透,何况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那我们要继续激发黑鹰部落和塔尔汗的矛盾,这样局势才会往我们预想的方向走。” 宫锐又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笑,“心心果然聪慧过人。” “那你打算如何做?” 他叹了口气,“眼下最棘手的就是这个,我还没有周全的计策,昨日哈喇急攻未破,而他们先退了,或许回去会重新部署战策,那我们就还有喘息的时间,我已经将情况派人传书给檀将军,我们应该也会有援军,还能耗一阵。” 两人下山后,安心一直思索着宫锐的话,她自然是认同宫锐的想法的,明明这么多兵马,却一直在北域关畏畏缩缩地守着,只会消耗大量国库,梁国如今各边境都太平,只有这北境,连年被侵犯却丝毫没有反击之心,梁王这般,是懒政,也是不愿武将出头,何况他不喜宫锐,他才不会想让宫锐打出声望。 可宫锐偏偏不如他意,他来骑风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这一战,他必须要胜。 等安心从伤兵大帐出来时,已经快要天黑了,出来时正好撞上了援军到了,显然檀岂也是认同宫锐的想法的,他果然又给宫锐派了增兵。 安心叹了口气,援军到了,更要尽快想办法去刺激哈喇内讧才行,不然局势还是不容乐观。 她没在外边多停留,快步回到宫锐的大帐。 之前排风马道的那一战和哈喇的几轮进攻,梁军这边已经损失了两万多兵马,而哈喇那边,他猜测应该损失了五万,这场战事显然太过激烈了,刚开始才十日,双方损耗都极大。 经过两轮增兵后,白头山现在还有近五万人,骑风营目前的一半兵力已经出动,宫锐知道接下来,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轻易增兵了,宫锐对现有人马重新部署了一番,才回到大帐,却发现安心正在看他那些军务简报。 军机要务,安心本不该私自偷看,但是知道了宫锐的想法后,她心系此战,她很想做点什么。 宫锐见状开口道:“你这样是要被军棍打死的。”他说着可怕的话,语气却没多严厉。 闻言,安心只抬了一下眼皮,然后视线又回到手里的简报,回道:“诶呀,被主帅发现了呀,我要如何做才能让主帅不罚我呢?” 宫锐一步一步走近她,声音开始变冷:“你这是重罪,当罚。” 等他走到她边上的时候,她迅速放下简报,翻身将他压在矮椅上,双腿跨坐在他腿上,双手撑着他的肩,动作一气呵成。 安心与他对视,魅惑出声:“那这样行不行?”她靠近轻吻了一下他的唇。 宫锐赶紧别开脸,声音不冷了,而是有些沙哑,“美人计也不行。” 安心轻笑了下,双手捧住他的脸不让他躲,“真不行吗?”,她声音更加魅惑,又含住他的唇。 宫锐被迫又挨了个吻。 在他失控之前,他推开安心,认输了,他说:“行。” 安心笑得嘚瑟,从他身上下来,宫锐拿起桌上已经放凉的茶杯,喝了一口,顺了顺干哑的喉咙。 他缓了会儿,问:“看出什么眉目了么?” 安心摇摇头,“并没有。” 然后她又开口:“哈喇人今日未来,你说他们明日会不会来?” “这我如何说得准?” 确实是,宫锐本事再大也不能未卜先知。 可安心这时转过脸对着他,语气平静,却眼神坚定:“我们是该主动一次了,他们明日若不来,我们就去叫战吧,晚上去。” 晚上去? 当前是新月,夜里光线昏暗,这如何交战? 她对他露出一笑,“我们是佯攻当然要夜里去,他们会怀疑有诈,即便我们打了一会儿就撤了,他们也不敢轻易追,这样损失才少。” “你想做什么?” “对,你要让我去,你得信我。” 第40章 离间计 那佯攻的目的是什么呢? 安心向宫锐伸出自己的一双手,“你也知道我就两个本事,一个是救人,一个是杀人。如若哈喇人中只有黑鹰部落的兵出现问题了,那他们会怎么想?” 她的话吸引到宫锐,他耐心地听她说完。 安心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这个盒子宫锐是见过的,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记得它吗?” 她将盒子打开,里面正是那只冰蚕。 宫锐点点头。 “我这冰蚕是剧毒之物,多年前咬你,你无事是因为你体内有火砂毒,中和掉了它的毒性,我可以用它的毒调出一种毒物,中毒之人就似得了时疫一般皮肤溃烂,瘙痒难耐。我刚刚在你这儿看到,黑鹰部落的人盔甲双肩都会佩有羽毛,那我们晚上去叫战,我给这些配有羽毛的哈喇人下毒,如果只有黑鹰部落的人得了时疫,他们中间必定会猜忌更甚的。” 然后安心又有些心虚地望了他一眼,“我…我这虽然是雕虫小技,但是我认为或许也是个破局之法,我认真想过了,所以才让你晚上去,晚上大家都看不清,可以遮掩我下毒,而且双方在夜色中也不敢拼命打,这样不会让将士轻易丢掉性命,你……” “我信你。” 宫锐出声打断她的话,她这虽然是雕虫小技,但却也是个周密的计划,可以为之。 “心心,尽管放手去做,只是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也要答应我,不要让自己受伤。” 安心看他答应了,她面露笑颜,用力点点头,然后扑到他怀里:“阿锐,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呀?我感觉我想做什么你都会依着我。” 宫锐揉了揉她的脑袋,“是我的心心有本事,并不是对你好就会依着你,将士的命不能拿来儿戏,你的计策也算是个良策,我才答应你的。” 两人又商讨了一番,然后把其中遗漏之处完善了一遍,才洗漱睡去。 次日寅时,两人早早起身,随即分头行动。 宫锐去安排部署,而安心去调配毒药。 在宫锐的斡旋下,众将领虽然认为这样的做法有些冒险,但是主帅的军令他们不得不听,随即各自忙碌了一整日做准备。 今日哈喇果然也没来,那便依计行事。 日落之后,安静了一整日的梁军,突然以极快的速度集合兵马,向哈喇人军营冲过去。 由于是在夜里快速集合的,而且哈喇人也没想到梁兵竟然会主动出击,在今年这天气下,他们认为梁兵是要避战的,便只想着进攻,防守部署漏洞重重;所以当哈喇的探子将消息传到军营之时,梁兵已经不远了。 哈喇人快速反应,立即集合上马,将士脸上布满肃杀之气,他们都没去找梁兵,这梁兵竟然敢来? 可也正如安心所说的那样,梁兵竟然敢来,并且在这夜色下,难道有诈? 虽然将士杀心十足,可各个部落的主帅都怕有诈,下令应敌,且不可妄动,避免中计。 安心装扮成了一个轻骑兵混在梁兵中,夜间光线昏暗,双方都安排了不少火把,有些士兵甚至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挥着兵器杀敌。 安心是习武之人,夜视能力比这些士兵好太多,她冲在人群中,她的马上挂有兵器,可手里并未持剑,而是拿着两只水袋,那水袋里就是她调好的毒药。 温热的液体向哈喇士兵扫去,正在酣战的士兵不会在意自己脸上是被溅到血还是水。 安心一边躲避着敌人的攻击,一边手法利落地下毒,不过半个时辰,安心的水袋已经空了,她与宫锐约定的是三刻撤军,眼下还有时间,她便拔出剑杀敌。 可是她没注意到的是,她一心搜寻黑鹰部落的人,冲刺太过,已经深入了黑鹰士兵的深处,她的周边现在全是黑鹰部落的人。 昏暗光线下,黑鹰的将士也没注意到自己后方竟然跑进来一个梁国兵,直到她开始拿剑杀敌的时候,他们才发现了这个孤军作战的小兵。 他们的弯刀立即向她挥去,从四面八方包围住她。 安心也才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她呼吸一滞,可还没给她惊慌的时间,他们的刀已经挥来。 虽然哈喇人多,可安心身法卓绝,他们一时半会儿都没能伤到她,安心一面对抗,一面想往后方撤。 黑鹰兵也看出她的意图,更加死死围住她。 她并不擅长马上作战,何况马上就要鸣金收兵了,她再不回到梁兵那边去,那她要么被这群人杀了,要么是被逼到力竭,然后被俘虏。 被俘虏的惨状安心可以想到,她才不想沦落到那地步,要快点破局才行! 安心飞身而起,弃掉马匹,踩在高大的哈喇人肩上向远处的梁兵飞身跳去。 她的这边的动静引来了周遭更多哈喇士兵的围堵,可她太过油滑,哈喇人被她彻底激怒,都过来追她,他们这处反而被她搅得混乱,马匹堆堵在一块,安心趁机几个飞身,脱离了他们的包围。 哈喇人的话她是听不懂的,周边响起许多哈喇语言的怒吼,安心游刃有余地跳跃着,将他们耍的团团转。 她还没玩弄他们一会儿,哈喇军中突然有人向她飞身而来,与此同时,一把飞刀也向她甩来,好在安心没有得意忘形,她一个翻身,躲过那把尖利的飞刀,然后又快速用剑挡住那人的奋力一击。 那人力量强劲,安心被他霸道的力道逼退了几步,若是平常安心肯定是不服气的,可现在她没时间与那人纠缠,她又快速跃起,踩着哈喇兵的肩头,翻过他们,向梁军飞去。 可那人却不依不饶,他驾着马追在后边,然后拉起弓向安心射出箭矢,在这样的夜色里,用弓箭是不明智的,弓箭极其容易误伤,那些箭矢无一例外被安心躲开,有些掉在地上,有些误伤了哈喇兵,可他却毫不在乎。 安心见状,咬了咬牙,她不跑了,而是转身向射箭的那人跃去。 她的身份犹如鬼魅,一瞬,她就已经靠近,他来不及拔出弯刀,只能用手里弓挡住安心那一击。 可下一击随之而来,他手里的弓已经被砍成两半,在第三击的时候,利剑刺向了他的颈部,瞬间,血液喷洒了安心一身。 杀掉这个讨厌的哈喇人后,周边哈喇人突然间喧闹不已,更加奋力的围堵起安心。 安心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马上要鸣金了,她动作更快,翻身几个跳跃,跳到一个梁国士兵的马后,接着,本是挥刀的哈喇人,这时却全部用起了弓! 随着一阵阵箭雨飞来,梁国这边鸣金收兵的号角也响起,梁国士兵举起盾牌阵挡住箭矢,有序地掩护骑兵撤退。 安心也被那个士兵安全地驮回了白头山军营。 “呼~”安心翻身下马,双手叉着腰呼了长长一口气,打仗果然很累人! 尤其是在这冰天雪地里,她不过是去了一个时辰,回来后的感觉像是练了半日剑一般累。 她这边才落马,宫锐那边就已经寻来了,他看安心一身血污,急忙靠近问道:“你还好吗?可有受伤?” 安心对他摇了摇头,然后舔了下唇,叹了句:“打仗真累呀。” 宫锐看她没事,就放心地冲她笑了笑,不做多言,“我还有事,你先回帐去等我可好?” 安心乖顺地应了好。 可她也没有多作休息,回到帐内换了身衣服就去了伤兵大帐。 安心不知今日伤亡多少,可毕竟是用了安心的计策出兵的,她还是略微担心,不过到了大帐情况还算好,重伤的不多,安心与军医一同将士兵的伤口处理好,等回到宫锐帐中时已经是丑时了,刚好遇上这时回来的宫锐。 看她也是这时才回帐,宫锐转身对帐前兵说道:“去备热水和些食物来。” 然后牵起安心的手一同进帐,柔声问道:“心心今日是不是累坏了?” 安心抿嘴笑了笑:“这点累算什么,你当我是千金大小姐吗?” 宫锐闻言心想不愧是周家的后人。 他们并未多聊其他,两人吃过宵夜,简单地梳洗干净便先休息下了。 今日这计如何,暂时还未可知,他们今日的做法如果能成,那必将引起哈喇军中的动乱,如若失败了,那无疑是挑衅,会大大激怒哈喇人,之后的战事也会更艰难。 宫锐已经将防守战策部署得更加周密,以防哈喇人也学他们夜间突袭。 次日,便传来一个他们意想不到的消息,赤羽部落的哈斯小将军在昨夜战中被杀。 哈斯是塔尔汗一母同胞的幼弟,为人年轻且张狂好斗,却深受塔尔汗喜爱,将他封为小将军,这次是头次随军出征,这样一个人被杀,想必会彻底激怒哈喇人。 哈喇人不会善罢甘休,那哈喇人何时会攻来? 这消息在个在骑风营中激起轩然大波,一是:战中取敌方将领首级那是赫赫战功,可昨日没有人提及此事,那哈斯小将军被杀是何人所为?二是:接下来如何应对哈喇人盛怒下地进攻? 可自那晚后,过了两天了,哈喇人也没来,而探子又有消息传来说,哈喇军中像是起了瘟疫。 也是这日,安心头一次被宫锐拉着去与将领商讨军务。 安心双眼左右乱瞟,被眼前一众端正严肃的将领盯着有些不知所措。 作为主帅的宫锐对安心严声问道:“我们在军中查了两日,也没人承认杀了哈斯,倒是那日军中有人见你从敌军中飞身而出,哈斯是你杀的吗?” “啊?” 杀将领不是军功吗?怎么今天叫她来像是问罪? 宫锐又道:“心心不必惊慌,你只要说出那晚发生何事即可。” 安心倒是没有惊慌,只是她听不懂哈喇人的话,不确定那夜的那人是哈斯,所以她就一直没出来承认,现在这般,显然她那夜杀的人就是哈斯。 在众人的目光中,她将那夜的事一五一十说出。 说完反倒是一众端正严肃的将领睁圆了双目。 “好!安公子果然是少年英才啊!”杨修听完立即拍手叫好,又佩服了她几分,不由地开口赞叹。 她能说服檀岂让她一个女子随军出征,又能奉献计策扰乱哈喇内部,现在还杀了敌方这么重要的将领,短短几日就做出了这么大的贡献,可不是不简单嘛! 一班将领最初都以为安心只是宫锐的医者,现在一看她非同凡响呀,岂会只是个医者,说是将才都不为过!众人纷纷开口夸她,大帐内人声嘹亮。 安心被他们一顿夸,让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耳根发红望向宫锐,希望他赶紧出声制止他们。 宫锐对她亦是赞誉有加,淡笑了下接下她的求饶,随即便开口说道,“好了,眼下我们这边计策已经起效,这场大战不可能再有回旋之地,之后如何,不知各位将军有何良策?” 被宫锐的话题引开,各个将军终于放过安心,开始对战事各抒己见。 此事之后,两人晚上都默契的提前回到帐中。 安心想问宫锐之后如何应对,宫锐则是想抽空与她温存一会儿。 “阿锐,我们是要立即出击,还是等哈喇的时疫继续蔓延再出手?” 宫锐一进帐,就被安心拉过来,开始问他战事。 可他只是甜蜜地望着她,然后将她拥入怀中,“我的心心怎么这么厉害呀?” 被心爱的人夸奖,安心没有不好意思了,反而甜蜜又得意:“可不是,你要不要也给我安排个军职,我没准也能成个将军。” 还在瞒他? 宫锐心里叹了口气,没关系了,若这场战胜了,那她将军府后人的身份反而是阻扰,她不愿承认也罢。 “好呀,那你可要给我先献个策,你想接下来如何做?” “当然是先等一等,现在并不是全力进攻的时机,哈喇人正在盛怒之下,却没有出兵,显然他们自己内部有了很大矛盾;且时疫才发生,他们不光会内部怀疑,也会对我们有所怀疑;因此我们不能毫无动作,我们可以趁着新月夜晚继续佯攻,挑衅他们,让他们摸不清我们是何策略,等他们懈怠之际,再发起强攻。” 宫锐听罢展露笑颜,捏着她的鼻子再次夸道:“夫人果然深得我心。” 第41章 葬身地 次日夜里,梁军再次突袭。 哈喇人这次已经不似前次,吃过之前的闷亏,哈喇人已经有了准备,梁兵还未靠近,哈喇人便已经冲了出来,双方激烈对抗起来。 这一次的哈喇士兵,显然挥刀中带着强烈的怒气,这些梁兵不光趁着夜色前来挑衅,而且还杀了哈斯小将军,而他们的主帅却迟迟没有发动下一次进攻,草原男儿没有一个孬种,避而不战,这对他们来说是屈辱。 梁军来得正好,哈喇士兵正好需要泄愤的出口。 可梁军却愈发油滑,与哈喇士兵拉扯周旋,哈喇进一步,梁军便退一步。 哈喇士兵即便再狠烈,在夜色的掩盖下,却也无法发挥更多,这哪像是交战? 分明就是戏耍,是挑衅! 梁国士兵也明白哈喇人正在盛怒之下,这一次他们退得更快,不过半个时辰,就已经鸣金收兵了。 半个时辰的拉扯和追逐,一场仗打下来,士兵刀未沾血,可不得把哈喇人气的够呛。 黑鹰部落开战后便厄事不断,是各个部落中损失最大的,他们现在极其不满,借口需要重新整顿而没有再出兵进攻。 其他部落见到此景,也跟着不出兵,这样的天气优势下,本该刻不容缓地急攻才是上策,却莫名地懈怠下来了。 开战到如今,哈喇已经损失了许多兵马,却丝毫没有前进一步,甚至于哈斯被杀也没有反击,如今军中还闹起时疫,大有一传十,十传百的趋势,哈喇人心里的火气已经达到了巅峰。 可是气归气,梁军依旧趁着夜色前来叫战,有时连着两日来,有时又隔天来,每次打一会儿就撤兵,没有规律,单纯戏耍他们。 如今哈喇人不只是气,更是烦。 哈喇人虽然勇猛,却也耿直,如今军心涣散,在这样的氛围下,再没有一个绝对的领导者,哈喇此战恐怕难成大事,最终哈喇王决定亲征,以平定军心。 塔尔汗都动了,那北御关岂会不动? 梁军得此消息后,檀岂也整顿起北御关的兵马,却没有立即率兵来到白头山,因为白头山这处暂时还有别的想法。 根据探子来报,塔尔汗明日便能到达白头山交界。 而今日是望日,夜里月明星稀。 月光下,视物清楚,今夜若是开战,那与白昼区别不大,所以梁军今日并不是夜里出动,而是一大早就突然带兵强攻哈喇军营。 哈喇这段时日被梁军挑衅惯了,以为他们又是佯攻,加之如今营中疫病正盛,都在等着他们的王来主持大局,便以为今日如同往日一般,应付一下梁军即可。 可开打后就发觉到不对了,今日并非佯攻,是强攻! 哈喇人憋屈许久,如今在这青天白日下,他们有何畏惧? 不过错愕了一会儿,便很快就被杀心取代。 哈喇人狠劲十足,挥舞着他们的弯刀,势必要把这些时日的屈辱讨回来。 可即便士兵再勇猛,被心思各异的部落主帅牵制着,他们如何能发挥呢? 黑鹰部落深受时疫影响,已经传染了上千士兵,而其他部落却好整以待,愈发激起了黑鹰主帅的疑心,在排风马道死了那么多黑鹰的兵马,如今时疫最严重的也是黑鹰部落,这岂会只是巧合? 何况草原上几时有过这样的时疫?还是在这冰天雪地下,草原怎会有时疫? 怎么看都是被下毒了。 哈喇人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梁军,可他们在军中查了多次,未曾发现梁国的奸细,这毒难道是在战场上下的? 耿直的哈喇人自然不信梁军能在对抗他们之时还有工夫下毒。 在勇猛的哈喇士兵厮杀之时,哈喇的各部落主帅想的却是要保存实力,等待塔尔汗到来,到时再一举进攻,以争得更多功劳和战利品。 渐渐的,战场上的哈喇士兵都已经打到力竭,可后方还在畏畏缩缩,只靠士兵强悍的蛮力撑着,却没有更多应对之策,前头冲锋的哈喇骑兵被越打越退,等他们意识到梁军这次是决心要击破他们时,这时候再整顿已经来不及了。 仓促应敌怎打得过计划周全? 眼看哈喇士兵阵亡愈发多,白头山的哈喇人只能被迫撤退,向塔尔汗靠去。 而梁军并没有深追,他们的主力也还没来,要对上塔尔汗还需要更周全的战策,步线行针,不可冒进,何况今日他们又重创了一轮哈喇主力军,已经很赚了。 安心今日又没被允许上战场,她在军营等了半日,梁军可算回来了。 看大家伙归来后士气十足,安心知道今日这仗打得不错。 她尽责地在伤兵帐中忙活了许久,等她出来时已经是子夜。 今日虽然杀敌不少,梁军伤的也不少,哈喇人果然勇猛,在这样的战局下,不要命一般,死活都要拉着梁兵垫背。 安心捶了捶自己疲惫的肩膀和双臂,打着哈欠回到大帐。 她回到大帐宫锐却还没回,安心困倦难挡,便先睡了过去,醒来时宫锐也不在她边上,等她再见到宫锐时已经是两日后了。 …… 次日,檀岂到了,与此同时,撤退的哈喇士兵也反扑回来了。 去而复返的哈喇士兵突然快速对白头山发起进攻,他们一改前一日束手束脚的打法,从三路呈包围之势对白头山同时发起进攻。 梁军这边的探子得来消息,王帐在中间这路军中,便理所当然认为中间的是主力军,檀岂体谅宫锐这些时日辛苦,他便提出由他带兵迎战中路王军,而宫锐和陈严分别带兵迎战左右两路。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着了哈喇人的道,王帐虽然在中路军,可王早已不在,而是在左路军中,中路只是普通士兵,而左右路才是主力。 哈喇预想梁军必定留有主要实力对抗中路军队,那么左右路对上哈喇的各部主力难以抵抗,哈喇只要快速拿下左右两路军,然后便能从左右路包围梁国主力军队。 塔尔汗确实是个机智狡猾的对手,面对心思各异的各部将领,他似乎早有对策,不过一夜,就重新布置了周全的计策,让各部再次整装出发。 塔尔汗亲自带左路军,而黑鹰主帅则亲率右路军。 等到宫锐撞上塔尔汗之时,他才明白中计了,可他如何能退? 若是退了那就正好能让哈喇人从左侧包围住梁军,他得撑住,他相信檀岂没打多久也会发现问题,到时候会派兵支援左右两路。 可左路军不光士兵强悍,还有哈喇王坐镇,岂是轻易就能拖得住的? 直接迎上去,打不过;如果撤退了,那主力将被包围。 如今宫锐这处进退两难,好在他急中生智,开始与左路军拉扯起来。 他们与哈喇军打上一会儿就跑,不是后撤,而是往北边草原上跑,北边一片冰雪茫茫,没有高山,不易设伏。 哈喇军若是追,他们就一直跑,若是不追,他们就折回来继续挑衅哈喇军,以此拖延哈喇左路军行军速度。 这个战术虽然能拖延,却消耗巨大体力,梁兵几乎一直在马上不眠不休,就算人撑得住,马匹也撑不住,何况,他们也不知道檀岂是不是能来,又何时能来。 檀岂身为老将经验丰富,果然,打了一回合后他就下令鸣金收兵,神色匆匆地回到帐中重新部署。 安心恰好碰上了前去将军大帐的杨修,听闻檀岂急招他,安心顿时心中感到不妙,便跟着杨修进了大帐。 她这些时日的贡献檀岂是知道的,看她来了只是瞟了她一眼,并没有阻止她听下去。 安心也从檀岂这儿猜出哈喇可能有何计策,可不论是何计策,宫锐如今处境都很危险。 檀岂随即安排了杨修带兵前去支援宫锐,另一名副将李辉去支援陈严。 “将军,请让我与杨修同去。” 她向檀岂行了个军礼,主动请缨。 如今骑风营中谁也不敢小看这个瘦小的医者,看她主动要求去,众将士并无二话,只看主帅是否能够答应她。 在座只有檀岂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何况除掉那层身份,她在军中这些时日已经立了大功,她的能力有目共睹,檀岂又怎会驳回呢? 他只说了一个字:“准。” 安心得到准许后,便火速回帐中准备好,与杨修带兵向左路疾驰而去。 可奇怪的是他们行了许久,却迟迟未撞上宫锐的大军,甚至哈喇人也没有遇上,两军本该在这条路线对上的,可一直未见到人,甚是奇怪。 气氛开始凝重起来,难道是有埋伏吗? 这时探子来报,前方发现对战痕迹,他们走近一看,马蹄凌乱,却没有多少伤亡和血迹,而且撤退的马蹄是向北走的。 他们追寻着马蹄继续前行,不过十里开外,又发现对战痕迹,与前一处一样,没有多少伤亡和血迹,撤退的马蹄依旧向北。 安心顿时明白了宫锐是何意图。 “杨将军,我们快点,阿锐很快会撑不住了!” 一行人立即加速顺着马蹄印追去。 他们顺着马蹄印追了一夜,这马蹄时而向北,时而向南,随着时间慢慢过去,伤亡也越来越多,等到日出之时,他们来到新的战场,这处血腥气还没有被冷风吹掉,显然不久前才有过激烈的战斗。 不远了! 宫锐不远了,那哈喇人也不远了。 安心与杨修沉住气,小心地追逐过去,果然一刻后,前路探子就来报说前方正在交战,哈喇人将宫锐已经逼到了度阴山,梁军此时被包围在了度阴山,已经退无可退。 安心与杨修相视一眼,立即策马向度阴山奔去。 已经追逐一天一夜的宫锐军与哈喇人都已疲惫,而坐在战车上的塔尔汗好整以暇,目光紧锁着度阴山,他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 宫锐,大梁的五皇子,骑风营未尝败绩的凌云将军,终于要落到他手里了…… 他盯着前方酣战的士兵,梁军比起草原男儿还是太弱了,不过一夜,刀就挥不动了,这样羸弱的梁人,怎能霸着云州? 不,不只是云州。 正当他像是看戏一般饶有兴致看双方缠斗之时,却接到探子来报,后方发现了梁国援军! 而这时,“咻~”的一声。 一支利箭射穿了哈喇的军旗,那箭尾被布料卡住,便挂在了哈喇的军旗上。 一支梁国的箭! 接着后方一阵箭雨向哈喇人射来,将他们原有的阵型打得混乱,此情此景,哈喇人再次被激怒,嘶吼着向后方的梁军快速冲过去,梁军骑兵立即奔涌而出,与哈喇人对抗起来。 后方的梁军吸引了哈喇人太多兵力,可算让宫锐这处得以喘息一会儿,本来的包围之势已经破了,转而变成了梁国对哈喇前后夹击。 宫锐军中众将士眼中重现光芒,晨光打在他们疲惫的脸上,照出一个个像是劫后余生的笑。 不,说劫后余生还太早了。 宫锐一声令下,度阴山下的将士立即奋起反击,他们要先杀出重围,去和后方援军汇合,他们背后就是度阴山,没有退路,他们的处境依旧不妙。 安心从马上跃起,手里的剑向周围扫了一圈,正在围攻她的哈喇兵便被利剑割破了喉咙,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哈喇骑兵又围上来,逼得她不得不又挥剑而上,她知道自己的耐力远不如这些哈喇兵,她如今心系宫锐,万不可被他们耗着。 “杨修!” 她向不远处的杨修吼了一声,杨修立即明了,两人全力进攻一处,要先打出一个漏洞,为里面的梁军杀出一条路,要让宫锐先出来。 塔尔汗也已识破梁军的意图,他不断指挥着士兵调整方位,鼓声和号角响彻度阴山,抵挡梁军突破。 安心望了眼远处的战车,擒贼先擒王她是明白的,现在想打破局势,最快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杀了哈喇王! 这些士兵无法靠近战车,但是安心或许有机会。 她不再与哈喇骑兵纠缠,飞身而起,踩着哈喇人的肩头飞跃过去,哈喇人立即派出弓箭手,密密麻麻的箭矢向她射来,逼得她不得不落地躲避,而她落地的一瞬间,四周的弯刀又向她挥来…… 安心还是被缠住,无法再靠近。 第42章 塔尔汗 何况,她现在的情况还很不妙。 她已经丢掉了马匹,而现在周遭全是哈喇的骑兵,她不仅要挡住敌军的攻击,还要时刻注意马匹踩踏。 她只能再次跃起,踹掉一个哈喇骑兵,抢了他的战马,但哈喇的战马都是与主人多年训练过的,已经认主,她才坐上马背,她抢来的那匹马就狂颠不止,想把她甩下马,与此同时,周围的弯刀再次对准她。 安心全身紧绷着,明白现在没有夜色遮挡,她的意图太过于明显,自然难以得手。 擒王不行,那就让宫锐出来。 她使出了她的另一手本事。 她艰难的稳住身下的马匹,再次向哈喇人群中冲去,她右手挥剑,左手不知道从何处摸出了几颗烟丸,朝哈喇兵马中甩去,那些烟丸在空中炸开,顿时,毒烟飘散…… 吸入毒烟的哈喇兵立即脸色涨红,口吐白沫,翻下了马匹,她所到之处,混乱一片。 哈喇骑兵看她竟然会下毒,纷纷不敢再靠近她,她的周围隔开了一个圈,而这时哈喇的弓箭手锁定了她。 密集的箭矢不断向她射来,却被她挥剑扫开,伤不了她一分,反倒是周边的哈喇兵被误伤了些许,见此情景,哈喇只能停住了箭。 可箭雨才过,她驾着马又朝他们的战车奔来,见状,哈喇人虽然畏惧她下毒,却也被她再次激怒,哈喇骑兵前赴后继围堵着她,不让她靠近战车。 安心一个人吸引了哈喇许多兵力,在她的协助下,杨修终于带兵冲出了一个口子,里面正在厮杀的梁军看到立即奔涌而出。 乱了。 哈喇的阵型已经被安心一个人打乱。 安心也已经深入敌军,周围全是哈喇骑兵的围攻,烟丸早已用尽,安心挥舞着手里的剑奋力杀敌,她知道她得撑住,只要哈喇阵型被打乱,那梁军很快就能抽身来帮她…… 而杨修也知道要救她还得靠宫锐指挥。 杨修在冲出的梁军中快速找到宫锐,他顾不上喘气,“殿下,安公子他…”他的刀指向了敌军深处,那隐约可见有人在厮杀。 宫锐立即明白了是安心去吸引敌军兵力,他们才得以冲出来,她现在被围住了,极度危险,她在等他去帮她。 宫锐心悬到嗓子眼,却要逼自己冷静,他大声吼了声,“弓弩手!” 指挥兵得令,立即挥舞指挥旗,密密麻麻的箭矢再次朝安心飞去,而这一次,是梁国的箭。 梁国的箭矢打乱了正在围堵安心的骑兵,他们忙着躲避箭矢,给了安心一口喘息,终于不用面对那么多的弯刀了!可喘息不过一瞬,她就被甩下了马。 杂乱的马蹄不断从她左右踏来,安心粗喘着,咬牙翻滚躲避,然后挥舞奋力一扫,包含着深厚内力的一剑,竟活生生地将周围马匹的腿砍断了! 被甩下马的哈喇骑兵还来不及震惊,她的剑就已经割破他们的喉咙。 哈喇人没想到这个瘦小的梁国士兵竟然如此厉害,一个人单枪匹马对抗他们许久,她还毫发无伤。 安心粗喘着,看得出她已经开始乏力,她的头盔已经被摔落,盔甲上沾满了鲜血,沾血的发丝贴在她的脸上,她虽狼狈,双目却依旧迸发出无限的杀意。 哈喇人哪里见识过她这种胡搅蛮缠的打法,已经被她刺激得怒火冲天,就算她再厉害,也顶不住他们这么多人。 一定要杀了她! 在哈喇人围杀安心的时候,他们没注意到,他们被搅乱的阵型已经破绽百出,对上汇合后的梁军,竟然那么不堪一击。 他们忘了早前损失了太多了主力军,现在的兵力对上梁国兵已经没有太多优势了。 哪怕号令的鼓声震天,哪怕有塔尔汗亲征,却也无力回天。 哈喇人怎么也没想到,现在竟然是他们被包围在度阴山。 他们花了一天一夜将宫锐逼到这个绝境,现在竟然因为一个小兵而反转了局面。 塔尔汗已经焦急地站起身,他向指挥手大喊着,哈喇军不能退!不能退!要冲出去! 可惜他的兵马却让他失望了,弓弩手不断射出弓箭,希望能逼退进攻的梁军,但是效果不大,他依旧被逼着后退,退到塔尔汗原本为宫锐找的葬身之地。 围攻安心的哈喇人即便对安心有再大怒意,他们如今也没有功夫去针对她了,在安心疲惫不堪的时候,宫锐可算来了! 安心已经累到脚步踉跄,在这漫天雪地里,她却满头大汗,汗水顺着她的眉骨滑到她的眼里,迷失了视线,她的五感慢慢变得迟钝…… “心心!” 她听到了宫锐的声音! 然后便看见他飞速向她奔来,明媚的阳光照在他身后,冰冷的盔甲反射着流萤般的光,他的面容盖在头盔的阴影下,却依旧耀眼。他靠近她之时,长臂一扯,让她顺着他的劲儿,将她拉上了自己马背,等她上了马,视野开阔了,才知道现在战局已经扭转。 安心稍稍放松下来,随即又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阿锐,一定要杀了塔尔汗!” 宫锐何尝不明白,塔尔汗是哈喇的支柱,哈喇一向是部落大于联盟,过去的王虽然能称王,却左右不了其他部落的事,直到这两代王才算真正意义掌权者,塔尔汗一旦死去,而现在哈喇又难有一人能担大任,那以后哈喇的联盟就难以维系,便不能再对云州产生威胁。 因此,塔尔汗必须死。 “心心,先不要急。”宫锐出言安抚着安心,他们现在只是暂时优势,还不能决胜。 安心坐在他马后,与他共同杀敌,进一步将哈喇逼到绝路。 直到日上中天,哈喇人退无可退,塔尔汗便不再硬撑,举起白旗想要谈判,却没想到梁军并没给他机会。 梁军对哈喇的白旗视而不见,依旧步步紧逼,塔尔汗这时明白了,这次梁军是要他死! 明白这一点后,他全身冷汗直流,随即对哈喇军下达了最高指令,一定要护住他撤退! 何况,早在发现哈喇援军之时,他也派了人去叫了援军,本想着对宫锐赶尽杀绝,现在却反过来了,不过,等他的援军到了,或许还有转机…… 塔尔汗当下做了两手对策,实在跑不了,那也要耗着。 他不能死,哈喇还需要他。 得到塔尔汗的最终指令的哈喇骑兵明白如今不光是生死攸关的时刻,更是关乎哈喇的未来,塔尔汗若是死了,哈喇这只雄鹰将会再次被困于这草原上…… 哈喇人值得更广阔的天地,不仅仅是草原。 双方立场不一,却都是为国而战,即便都已疲惫,可谁都不能退缩。 在双方酣战之时,塔尔王早已换了装扮,悄悄离开了战车,他一副普通骑兵模样,带着他的亲卫队,混在哈喇军中,等待突破那一刻,伺机冲出去。 梁兵的目标一定是战车上的王,对于偷跑的逃兵,他们没工夫理会。 不得不说,哪怕已经交战了这么久,在这冰天雪地里,哈喇兵的战力依旧强悍于梁军,何况他们有还王坐镇指挥,才包围不久,哈喇士兵就强行又冲开了一道口子,冲出来的骑兵又与梁军厮杀起来,可有一队人马却脱离了队伍,向北边疾驰而去。 梁军的弓弩手立即向那队逃兵射出弓箭,可却被他们轻易躲掉,而这一幕恰好就被安心看到了。 不对,为什么跑得这么整齐?若是逃兵,应该三三两两地跑才对。 直觉告诉安心要去追!是逃兵,或许也是去搬救兵,眼下战况胶着,不能给他们任何机会。 她立即策马向那队人追去。 塔尔汗才跑出来没多久,下属就禀报说后方有追兵,而且只有一个人,塔尔汗不以为意,他吩咐一个护卫去解决掉,自己则马不停蹄地继续向前跑。 可没想到的是那个追兵甚至不需要减速,在那个护卫还没靠近,她手里的剑就已经飞来,直直插进了他的胸膛,而他人还没倒下,她的的就已马经过他身边,她顺手拔回剑。 她愈发靠近,随即又射出不知道什么东西,两名护卫的双腿就被她射穿,疼痛倒地。 塔尔汗看到几名护卫都先后被她杀了,明白来人不简单,若是不管,他们会被他慢慢全部杀掉,他勒住马,下令让护卫一起上,把这个尾巴解决掉。 那追兵对上一群护卫却也丝毫不惧,她先挥剑迎了上来,可是身法是如此熟悉,可不就是今日那个搅乱阵型的小兵吗! “杀了他!”塔尔汗语气中带着强烈的愤怒。 就是这个人让他今日功亏一篑,他巴不得扒了他的皮喂狼! 可他的怒火没持续多久,情况就不妙了,他的亲卫队根本不是这人的对手,这个梁国士兵看着瘦瘦小小,本事却大得很,没一会儿就解决了他一半人! 塔尔汗见状立即策马飞奔离开,留下亲卫队与她周旋拖着她。 安心也已意识到这队人一定有问题,他们一个都别想跑!她愈发狠戾,几招便杀光了剩下的所有人,然后翻身上马,向那个仅剩的逃兵追去。 那个逃兵跑得倒是极快,她追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离他越来越近,安心看准距离,运功奋力将手里的剑向前方刺去,那剑便深深刺入前方马匹的后腿上,马伤了腿便跑也跑不动了,将那人翻了下来。 那人立即拔刀想与安心对抗,可惜安心技高一筹,他才起身,就被安心再次踢倒在地,然后死死踩着那人握刀的手,那人动弹不得,怒目紧紧盯着她。 “你是谁?” 塔尔汗没有开口,他在想有没有可能性收买这个梁兵,随即就放弃了这个愚蠢的想法,打算装哑巴,做一个普通的俘虏。 “听不懂?” 安心刚刚可是听过他说话的,才不会认为他是个哑巴,只觉得他听不懂梁国话,安心知道这个逃兵一定不简单,不然那群人为何要拼死护着他逃跑? 那这人一定要留住了,不能让他自杀。 安心随即点了一下那人的颈上一处,在他被迫张开嘴之时,立即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她动作极快,塔尔汗还没来得及反应,那药已经咽下去了。 不一会儿,塔尔汗便觉得全身无力,他这时不想装哑巴了,张嘴想要问她喂了什么,却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意识依旧清楚。 安心等药效生效后,便在他身上搜寻起来,塔尔汗虽然换了衣服,可象征身份的令牌和王印却还在身上,安心一看就乐呵了,“你就是塔尔汗呀?不枉我追得那么辛苦。” 她竟然活捉了塔尔汗! 安心激动不已,这功劳肯定能封个将军吧!或许她做不成女侠,做个女将军也行,她母亲的将门血统她还是继承了些的。 安心很快收起思绪,后方战况正激烈,她明白不能在此久留,她便将塔尔汗搬上马,为了以防万一,还将他的手绑起来,然后骑上马向回走。 哈喇人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的王竟然像个货物一样,被一个瘦小的梁国士兵驮回来,当梁国士兵擒住他们的王,让他们放下武器,投降不杀之时,哈喇人的信仰已经破灭,希望也随之消散…… 负隅顽抗只是一死罢了,这一场仗他们已经败了。 不止是哈喇人感到震惊,梁国士兵更是不可置信,这个安公子到底还有多少惊喜?但同时,她给的惊喜正是决胜的关键,这场大战进行了一个月,终于到了尾声。 安心将塔尔王还有他的王印和令牌一起交给宫锐,她已经疲惫不堪,再也熬不住了…… 度阴山在哈喇境内,他们现在虽然生擒了塔尔汗,却也不能在他们境内驻营休息,哈喇人说不准会派大军前来救人,以他们现在的状况,是无法再战的,唯有快速回到白头山才算安全。 宫锐便让安心坐在自己的马后,由他带着安心回营。 “阿锐,你可别说是我的功劳啊,我脸皮薄不经夸。” 安心冷不丁说了这么句话,然后就躲进他破洞的斗篷里睡过去了。 宫锐抿嘴笑了笑,她哪是脸皮薄,她是不想要这份功劳,她做的一切只是因为他…… 宫锐拢好身后的斗篷,将他的福气好好包裹住。 第43章 他受伤 宫锐果然猜的没错,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哈喇的援军来到了度阴山,得知了他们的王竟然被梁军活捉了,大军立即马不停蹄地追上去,想要救回他们的王。 他们追逐着马蹄印疾速行军,梁兵已经疲惫不堪,他们的马匹也已劳累过度,只要能赶上,那或许就能救回塔尔汗。 宫锐自然也明白这点,塔尔汗本该死,现在留着他,既是引线,也是护身符。 效用如何,得看檀岂何时能到了。 而且,这一趟需要檀岂亲自来! 在宫锐一行兵马离开不过三个时辰多时辰,就听到斥候来报,后方发现哈喇追兵。 可这时候的宫锐是什么也做不了,只有跑。 照他们如今的战力,无论对上哈喇任何军队,都难以抵抗。 再拖一下,只要等到檀岂…… 盛怒之下的哈喇人早已失了理智,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救回塔尔汗,绝对不能让这群人回到白头山! 赤羽部落的瑟斯将军临危受命,派出轻骑兵,从左右路去包住梁军。 梁军的战马如何能跑得过哈喇? 很快,左右路的轻骑兵已经追上来,一面进攻梁军,一面继续向前包围,想要拖延他们的速度。 在哈喇人弯刀的追击下,只是跑是没用的,但,除了跑又能怎样呢? 打斗声自然也吵醒了正在马后睡觉的安心,她从宫锐的斗篷下钻出来,“阿锐,怎么啦?” “哈喇人追来了!” 安心瞬间清醒,打仗也太累了吧!她已经两天没休息了,还要打? 她无力地泄了一口气,随即又打起精神来,“杨修!塔尔汗交给我!”,她朝不远方的杨修大声喊道。 塔尔汗是杨修在押送,现在这么多追兵,只有她能守住塔尔汗不被哈喇人救回去。 “心心,你一定要守住他,我们要等檀岂来。”宫锐对安心道。 安心这才知道这原来是宫锐的诱饵计策,即便是已经劳累成这样了,宫锐还不忘算计…… 但是她也明白了,只有这样能让这场大战发挥最大的作用,哈喇人将损失惨重,没有几十年的休养生息,他们不可能再卷土重来。 甚至更久? 她没时间去深思,她只知道她要站在他身后,撑着他取胜。 杨修听到她的叫唤后,快速换了一匹马,将塔尔汗那匹马让给安心,安心毫不犹豫地跳到马马上,然后对宫锐道:“阿锐,迎战吧!” 宫锐冲她点点头,要先集中力量把左右的包击先解决掉,他们无论能不能跑,后路一定要留。 安心检查了一下塔尔汗的状况,药效还没过,他依旧无力,安心给他解了毒,但同时又给他喂了一颗剧毒,塔尔汗瞬间就感觉从腹中开始,全身蔓延来一种酸痛,身体冒出阵阵冷意。 “知道我给你下毒了吧?想活命就让你的人停下!” 她策马转头,向梁军后方跑去。 她扯掉塔尔汗的皮草围脖,清晰地露出他的容颜,将剑抵在他的颈项上,威胁道:“说话啊!” 塔尔汗还没开口,哈喇人就已注意到他们的王被一个梁国兵用剑抵着,自动停了下来。 梁军无心恋战,而哈喇人一心只想先救回他们的王,两方兵马齐齐停了下来,然后迅速站成谈判的阵型。 梁军这边,安心的马在最前,她身后是一众疲惫不堪的梁军。 哈喇人那边则派出了瑟斯梁军,他身后是依旧勇猛的哈喇援军。 这时的塔尔汗终于开口了,他说的是哈喇语言,安心并不能听懂,她茫然地转过头看了眼宫锐求助。 可这塔尔汗依旧狡猾,他说的竟然是瑟斯的部落语言,宫锐虽然通晓哈喇语言,可那么多的部落语言他也不能全会。 他只能向安心摇摇头。 塔尔汗却抓紧时间,说得极快,安心见状便呵斥他闭嘴,他却无视安心,依旧对瑟斯交代不停。 安心无法,正打算给他下哑药之时,塔尔汗停下来了,转而用梁国语言对安心道:“想知道我说了什么,对吗?” 然后轻笑了声,“你们不会放过我的,是吧?那宫锐是你心上人?可惜了,你们今天都要给我赔命。” 说完还挑衅地看了安心一眼。 他相信他的眼光,经过他的观察,能看出这个梁兵和宫锐关系不简单,两人非常亲密,能让宫锐亲近的,除了心上人还能有谁呢?他用宫锐刺激安心,就是为了她能给自己一个痛快。 安心眉眼含怒,显然被他刺激到了,本想用塔尔汗拖延,这下竟然给了他机会交代后事,以死来反扑。 可安心也没那么容易上当,“哼,你想让我当众杀你?给你的兵马刺激?你现在是不是很难受?我可会这么便宜让你死的,我还有许多毒,可以让你慢慢试!” 安心回了他一个挑衅的眼神,手里的剑轻松地割破他脖子上皮肉,塔尔汗以为她要动手了,正当塔尔汗闭眼准备受死之时,安心轻声在他耳边道:“忘了告诉你,你那个弟弟也是我杀的。” 塔尔汗猛然睁开眼,恶狠狠地盯住安心,随即对正在犹豫不决的哈喇骑兵大声喊了声:“动手!”说完便忍着全身疼痛和冷意,挣扎着跳下马。 见状,哈喇骑兵不再犹豫,瑟斯立即下令攻击,哈喇人以必死之心完成王最后的命令——那就是杀掉这里的所有人,特别是宫锐! 哈喇骑兵冲出来之际,漫天箭矢也随之而来,这场战已经无关胜负了,他们只要宫锐死,给他们的王陪葬! 梁兵只能忍着疲惫继续策马上前迎战。 塔尔汗没跑几步,就被安心拎小鸡似的拎回她的马上,“跑什么?你还要给我试毒呢。” 即便情况再不乐观,她也不会随了塔尔汗的意,他想死,她才不会让他这么容易死,何况,他还用她最在意的人威胁她! 宫锐这边边打边退,一点一点靠近梁国边境,多走一步,就离援军近一步,生还的希望就多一分。 他们一定要等到檀岂! 梁军每一次挥刀都像是用尽了全力,死伤越来越多,他们已经苦战了一个多时辰,可,檀岂何时才能到? 夜色渐深,梁军几乎挥不动刀了,雪地早已被践踏得泥泞不堪,马匹也因为饥饿和劳累,越走越慢,可哈喇人的援军与他们相反,他们没有经过那么长时间的战斗,加上本就体格健壮,孔武有力,渐渐的,对抗变成了屠杀…… 梁军的尸体倒在布满血泊的雪地里,慢慢堆积成山。 即便如此,哈喇人却不会手软,夜色不明,他们为了阻止梁军逃跑,又开始朝梁军这方射出弓箭…… 随着一阵阵箭雨不停袭来,檀岂总算到了! 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和嘶吼声从后方传来,梁军来了! 瑟斯鹰目微眯,他们恐怕回不去了,而塔尔汗最后的命令还没有完成…… 哈喇人的箭矢不再大范围的扫射,而是开始对着宫锐一个人射去。 “阿锐!” 安心最先感知到那些箭开始针对宫锐,她快速飞身向宫锐扑过去,仅存的梁军立即也举起盾牌抵挡,可漫天的弓箭下,宫锐如何能躲? 他扫开了大部分箭矢,可腹部和肩上还是中箭了…… 安心这时跳到他的身前为他挡住下一轮箭雨,身上的箭伤让宫锐吃痛地靠在安心身上,“阿锐,你怎么样?” 安心慌乱不已,他已经受伤了,敌军还没有打算停手,这样如何是好,她要赶紧救治他,拖下去恐怕他会失血过多,到时候她将无力回天。 正当她因为担心而微微走神的时候,下一轮箭再次袭来! 安心发愣不过一瞬,等她回过神来时,那些箭矢已经太近,还是宫锐比她先反应过来,将安心推下马,用自己的身躯挡在了她的前面,而他自己的左胸和大腿又中了两箭…… 宫锐用仅剩的力气,护住了安心,他也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阿锐!”安心忍不住大叫,周边的梁军马上全部围过来,护着宫锐撤退到梁军后方。 安心顾不上身处战局中,她要快点给宫锐治疗,交战的事有檀岂,而她心里只有宫锐。 她立即给宫锐喂了护心丸,然后用剑割开他中箭之处,倒上止血的药粉,可在这冰天雪地里,她怎么给宫锐拔箭?何况他腹部和左胸的箭,她现在也看不清楚是否伤到了要害,更不能贸然处理。 就在这时,杨修带着塔尔汗来了,有檀岂在,他们这群人已经不用苦撑,何况如今宫锐负伤,他身份尊贵,不可能置之不理,檀岂随即下令由他护送宫锐先回白头山疗伤。 塔尔汗同样一身狼狈,安心的毒药让他又疼又冷,他颤抖着,看到宫锐这副模样,仰天大笑起来,那笑声诡异又难听。 他又在激怒安心! 安心只是朝他一抬手,不知是动了他哪里,他整个身子便软了下去,再也笑不出来了。 “你最好祈祷他没事,他受的罪我会好好让你体会一遍。”她懒得再理会他,让杨修安排护送宫锐先回去。 杨修不知道从哪儿迅速找来了一辆马车,在上面铺上了厚厚的两层皮草,车内还算柔软温暖,然后小心地将宫锐搬上马车,安心上了马车就点了好几个灯,用刀割开宫锐的衣服,仔细查看宫锐的伤。 腿上和肩上的伤未伤到筋骨,安心微微松了口气,那就只有腹部和左胸了,他的盔甲很厚重,安心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脱了他的衣服,左胸有护心镜挡着,箭头并不深,没有伤及心脏,而腹部的是最严重的,安心拔出来后看到箭柄上有两层血痕,恐怕是他翻身推她下马时,又推进去了一截,刺破了肠道,拔出箭头后安心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处理好。 等她弄完所有后,他们也回到了白头山。 安心和杨修小心地将宫锐搬回营帐,宫锐状况还算稳定,安心摸到他体内有一股深厚的内力在游走,加上她又给他喂了天机山的护心丸,他的情况比她预想的好一些,但是拔箭后发热是不可免的,她还有的操心。 为了让他能休息得舒服点,安心又叫来热水,亲自给他擦净身体,擦完后,她满脸通红步出帐外,不是累的,而是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直到安心把自己也打理干净后,她脸上的红晕都没有散去,她也实在熬不下去了,就趴在毯子上睡了过去。 虽然极度疲劳和困倦,安心这一觉也睡不踏实,总感觉宫锐在呼唤她,她醒来后发现才过了三个时辰,而这时,宫锐已经发烧了,这是个必然的过程,安心摸了下宫锐的脉,然后将补气血的药丸兑水,给他小口小口地喂下去,又用冷水拧了帕子,不停给他擦拭降温。 等她再次睡醒之时,宫锐也醒了。 宫锐一醒来就看到安心趴在床边睡着,头发披散,即便睡着了也微拧着眉,可见睡得并不安稳,眼下挂着明显的乌青,显然这些时日都没有好好休息,他伸手想要拨开她散乱的发丝,可才触碰到她的发,她就醒了。 “阿锐?”安心还有些迷糊,瞧见宫锐确实睁着眼,她立马伸出手,探了下他的额,然后松了口气,他已经退烧了。 “你已经没事了。”她握着她的手柔声说,又问:“可还有哪处不舒服?”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安心立即明了,给他倒了一杯温水,还放了些蜂蜜,给他喝下。 宫锐喝完舒服了许多,他问道:“前方战事如何了?” “你还关心那个?你都伤成这样了,睡起来怎么只想着战况,不关心一下自己身体吗?”安心没好气道,从她的角度看,没有什么比自己更重要。 何况,自宫锐受伤后,她一心扑在他身上,根本没工夫理会战况如何。 宫锐被她数落一番后,却没听进去,而是又想到自己让她操心了,她虽然没事,可这段日子确实为了他奔波劳碌,自己应该先关心她才是。 他刚想再说话,安心就抢着开口了,“你别动。”然后转身去了外面,不一会儿的工夫,杨修就来了。 第44章 换真心 听闻宫锐醒了,杨修带着满脸欢喜进门,他大步流星走进帐内,看见宫锐在正躺着,面色一如既往地的冷淡平静,只是略显苍白,双目清明,倒是没有过多的痛苦之意,想必这安公子给他上的都是极好的药,才让他恢复如此之好。 他行了个军礼道:“殿下!” “嗯。”宫锐回话的同时便想撑起身子坐起来,自幼的教养让他无法躺着与人交谈,可刚想起身就被安心拦住了,他腹部那一箭太深,安心担心会牵动伤口,她给他稍稍垫高了枕头,让他就这么与杨修说话,弄完一切后,像是事不关己般又出去了,完全不在乎这战况如何。 杨修没看出来安心有何不对劲,倒是宫锐神色略微无奈,安心出去后,宫锐就收起情绪听杨修呈报战况。 从杨修口中得知,檀岂在接到他们后,与瑟斯鏖战了一番,瑟斯重伤而退,带着残部逃回哈喇,左路军这一战,哈喇又死了几万人,而梁军这边也折损了两万多人;活捉塔尔汗的消息传出后,本还在与黑鹰部落苦战的陈严那路军得以喘息,哈喇各部将领如今都已停手观望。 这一战哈喇已经死了近十万主力军,而且塔尔汗还被活捉,哈喇也该明白再没有打下去的必要了。 宫锐听完杨修的话,便紧锁眉头,思索着下一步,这时安心端着食物进帐来,看宫锐这副样子,脸色愈发难看了。 她冷声打断两人,“今日就先到这儿吧,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养伤,来,把东西吃了。” 安心虽然说着关心的话,可宫锐还是听出来她的语气不悦,他不想再惹恼她,宫锐就让杨修先回去,自己听从安心吩咐,休息养伤。 “张嘴。”她将一口小米粥喂到他嘴边,粥已经放了一会儿,此时温度刚好,这些食物都是她特地安排的,很合适他这种正在恢复的伤患,安心虽然对他极为上心,可此时脸上却十分冷淡。 他乖乖地顺从她,她给他喂什么,他就吃什么,只是一双眼睛荧光闪闪地望着安心,像是很满足一般。 他明明知道她在生气,为什么不开口安抚她? 安心喂完宫锐,脸色愈发差了,这些时日为了他一直忙碌,本就休息不好,加上被宫锐给惹恼,她心里堵着一口气,现在便觉得身子哪儿哪儿都不适,困意也涌上来了。 她支撑着身心的不快,再给他检查一遍箭伤,可是才掀开被子,宫锐就睁大了眼,他身上只穿了里衣和亵裤!他这时才注意到自己的身子清爽干净,显然已经被人好好清理了一番,不会是安心吧? 安心毫不顾忌地将他身上几处箭伤都重新处理了一遍,抬头却瞧见他耳根红红的,眼神还有些飘忽,“羞什么?我早看过了。” “……” 果然是她! 安心才没工夫理会宫锐的那些心思,她憋着气,他却在想些什么? 呵,男人。 安心冷哼了一声,将餐盘和药都收拾好后端了出去,再回来时身后跟着一个小兵,安心吩咐那小兵小心侍候宫锐,宫锐醒了却也惹恼了她,她才不想再亲力亲为,何况她现在也很需要休息。 她在性格这方面倒是像青姨,风风火火,却也体贴,麻利又周全地安排好后就躺下了。 为了能让宫锐好好养伤,她是肯定不能再与他同榻而眠的,她让人搬来了新的一张榻子给她休息,躺下后还把脑袋埋起来,不给他任何交流的机会。 宫锐看她睡下了,苦恼不已,他想解释的,可因为一时心思乱了,就忘了开口,这下他想说,她也不给他机会了。 安心即便是心里憋闷,可宫锐醒了她心里也放松下来了,加上连日没有好好休息,疲乏极了,便很快睡着了。 她这一觉睡了很久,醒来时,已经是次日黎明,她是被帐外吵闹的声响吵醒的。 宫锐这时也醒了,两人相视一眼,见安心眼中茫然,宫锐随即解释道:“应该是檀将军回营了。” 安心点点头,可突然又想起自己还在与他置气,就没好气的瞟了他一眼。 哼,谁问你了? “……” 怎么还在气啊? 安心起身整理好自己仪容后,便让人送来早饭,安心这时依旧不想搭理他,伺候洗漱和喂食都让那个小兵做,可宫锐哪会让别人喂自己吃饭?便让那个小兵退下,自己动作迟缓地去端起粥碗,然后不免牵扯到伤口了,面上露出一丝丝痛苦,抬起他那多情的桃花眼望向安心,他什么心思不言而喻…… “心心,我错了。”气氛烘托到这儿了,他适时开口道歉。 漂亮,柔弱,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像是见他的第一眼一般。 安心很不争气的再次上钩,心想他都认错了,她何必跟一个伤者置气。 “你以为我每次都能跟阎王爷抢回来你吗?”安心没好气道。 他这次腹上的伤很深,若不是遇到他们天机山的人,单凭军医恐怕很难救回他,他不知道他伤得多重,就不知道安心有多担忧。 她一次次救他,只是因为喜欢他,而他已经欠了她两条命了,她图的从来就只是他这个人罢了,而他差点连自己都没护住,想到这儿,对她的愧疚感再次涌出。 “心心,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以身涉险了。”他向她伸出手,想要触碰她,想要她的回应。 安心无奈叹了口气,伸手回应了他。 原谅他,也不忘表明立场,“我这么多年来习武也罢,学医也罢,从来不是为了谁;我们天机山的人追求本心,先爱自己,才能爱别人。阿锐,我不用你为我做什么,我只求真心换真心。” “我对心心自然是真心。” “我知道,这便够了。” “不,还不够……” 当然不够,他想要让她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他想要把所有一切她喜欢的都给她…… 安心用手指抵住他的唇,不让他再说下去了,她知道他要的不只是她,但那些都没关系,只要他能好好的,与她一心一意相守此生便就够了。 两人虽然心思各异,却有默契地停住这个话题,安心便如之前一般,关于宫锐的一切,都亲力亲为,更加严格看管宫锐,让他多休息。 即便是此战还有许多事务未明,需要人定夺处理,但是安心也不会让宫锐再去操劳,她亲自拦着众将士,不让他们打扰宫锐休息,更是放言既然檀岂已经回营,剩余事务让檀岂处理。 何况这一仗,宫锐做的已经足够多了。 对于这个嚣张的小医者,不仅是宫锐护着,檀岂也给她面子,顺着她的意思来,自己扛下了许多事务,骑风营上下对她既好奇又佩服。 很快就到了二月,春雪消融。 宫锐已经恢复了许多,除了腹部的伤口还在愈合,其他伤口都已经长出新肉,他已经能自理,安心便允许他每日忙活两个时辰。 每日的这两个时辰,宫锐帐中就挤满了人,而安心这个小医者偶尔也会在旁打着哈欠听他们议事,她明明立下了汗马功劳,可她的表现仿佛毫不在意这战事,男子汉大丈夫自然要建功立业的,看着他那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众将士有些羡慕又有些无奈。 她有本事,却没野心啊~ 而且军中的两个主帅也都没提给她安排个什么职务,仿佛也当她不存在似的,她像是一件神器,用完就封印起来了。 怪哉,甚是怪哉。 可今日总算说到了一个安心感兴趣的事,关于塔尔汗的处置问题。 不知道当初塔尔汗对瑟斯交代了什么,瑟斯回去后,哈喇大军便停下来了,却也没有撤军,他们现在像是举足不定。 塔尔汗如今被活捉,哈喇人理应派人前来谈判,投降称臣纳贡,以此换回他们的王才是。 可他们却没有,他们损失巨大,又不撤军,现如今反倒是让梁国摸不清他们想干什么了。 梁国这边损失也不小,势必想要更多来弥补损失,如果说这场战争只是活捉了敌军的王,重创了他们的兵马,用不了几年,他们可能又会卷土重来。 让他们称臣纳贡便是个好的解决办法,每年上贡大量财物,得以拖延他们休养生息的时长,以换得边境更长久的安宁。 思及至此,已然能明白塔尔汗交代了什么,哈喇要收兵以保存实力,万不可投降纳贡,可哈喇各部落已经损失惨重,他们心思各异,或许迟迟未收兵,应该是各部落之间对于此战的看法得不到统一,如今哈喇没有绝对的领导者,谁都不服谁,就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如果是这样,最好的办法就是接着打,打到哈喇人服气为止。而塔尔汗肯定不能留,杀不杀他,两国的矛盾都在,他是一个优秀的领导者,绝对不能放回哈喇。 可对于这个问题,梁国朝廷中却分成了两派,主和派认为已经损失过大,不应该再战,主战派则是要战,只有得到更多利益,这仗才算打得有意义。 朝廷举棋不定,那前线兵马便只能待命,这背后亦是梁帝和长公主的博弈…… 三日后,骑风营终于得到了军令,出征! 宫锐如今已经行动如常,在檀岂带兵出征之时,他带着安心来到地牢找到塔尔汗。 塔尔汗看着宫锐恨意毕露,哈喇筹谋多年,都是宫锐,再三阻挠住哈喇的铁骑南下,否则就凭檀岂那个老头子,哈喇绝不会落得今日这下场! 而且,短短半月过去,看宫锐的样子,箭伤竟然都好全了? 塔尔汗的目光转向宫锐身后的安心,他见过安心的本事,一定是这人治好了宫锐,也是这人,让他如今这么不堪,塔尔汗恨不得扒了她的皮! “这么气?”哪怕塔尔汗表面掩饰得再好,安心还是听出来他的气息压抑着怒火。 仅仅几个字,便刺破了塔尔汗的伪装。 “我来带你去看看你的兵马是如何被梁军击败的。”宫锐开口道,他今日未着军装,而是一身白色常服,少了军装那份肃杀之气,他矜贵冷淡的气质配上这面容,更像是一个俊逸非凡的翩翩公子。 塔尔汗看他这副皮囊毫无欣赏之心,他的宿敌,就是这么个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只有将他杀了饮血吃肉的心。 塔尔汗被梁军押上囚车后,就恶狠狠地盯着安心,他除了头发有些散乱,一身没有被凌虐过的痕迹,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被这个瘦小的黑衣少年不知下了几种毒,受的折磨一点不少。 安心自然也注意到了塔尔汗的目光,反正走得慢,她也无趣得很,便开口与塔尔汗聊起来,“别总这么看着我了,我有心上人了。” “恶心。” 塔尔汗发现这人行事乖张,还不知羞耻,他听闻梁国会有男子相好,他是极其厌恶的,他们哈喇崇尚力量,男子断不会在别的男子身下承欢,那是耻辱。 “呵,与心爱之人在一起就恶心了?你不知道那感觉有多快乐。”安心没有被他的话影响到,反而用模棱两可的话刺激他。 那能一样吗?可塔尔汗脑海中不免浮出两个男子交缠的画面,顿时感到头皮发麻,他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安心正得意洋洋地看他被刺激到的样子,却又被宫锐的轻笑声吸引过去。 “阿锐,你笑什么啊?” “笑我的男宠。” “你才是男宠!” 两人的交谈声不大,却也都被周围的士兵听得一清二楚,一个个面面相觑,怪不得这安公子一直与殿下同吃同住,原来两人真是那层关系! 他们之前只是猜测,现在从两人嘴里说出来,那便是实打实的真相啊!虽然梁国民风还算开放,一众士兵一时还无法接受自己的所向披靡的主帅,被这么个瘦小的少年压在身下的样子。 “……” 即便是心中浮想联翩,可表面却要神色如常,像是没听到一般。 安心和宫锐的传闻早就传遍了云州城,再多个骑风营也无妨,何况战事一旦结束,宫锐便要忙活他已经期待了多年的事。 想到这个,宫锐面上露出一抹暖色。 这个传言想必玄京已经听说了吧,是该回去看看他们什么反应了,何况已经二月了,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轻夹了一下马腹,加快了速度,要先把眼下的事尽快完结…… 第45章 泡温泉 早春的阳光带着些许暖意,照在皑皑冰雪覆盖的高山上,渐渐消融,雪水汇聚成小溪流,潺潺流下,宫锐一身白衣如白玉,身姿如松,立在的山坡上,矜贵优雅。如果忽略掉不远处正在酣战的两方兵马,他像是来这看这冰雪消融的景色一般。 草原上的薄雪已经盖不住草地的嫩芽,可这嫩芽混合着冰雪,又被马蹄践踏得泥泞,污浊也掩盖不住遍地的血迹,顽强的草地在鲜血的浇灌下,不久还会再长出新芽,可这些倒下的将士都不会再有第二次生命。 塔尔汗已经坐在囚车上看了一个多时辰,他拧着眉一言不发,兵强马壮的哈喇军早已没有一个月前的气势,被打得节节败退,或许他在此时终于明白,他强壮的兵马为何久攻不下云州了。 “即便如此,哈喇也绝不称臣。” 安心闻言抬眼看向宫锐,他神色没有一丝变化。 安心回呛道:“倒是嘴硬。” 塔尔汗瞥了眼安心,他可以激怒宫锐,却不愿激怒安心,无他,这瘦小的少年太会折磨人,他马上就要死了,安生一会儿吧。 “塔尔汗,再多看几眼吧,我会让你的热血撒在你的故土上。” 塔尔汗闻言,疑惑地看了宫锐一眼,随即便明白了什么,发出震怒:“宫锐!” 接着在五日后,宫锐与安心带着塔尔汗,跟着梁兵的追击,终于来到哈苏河。 这就是宫锐说的,热血撒在故土上。 哈苏河是哈喇草原上最大的河流,河流周边水草丰富,赤羽部落多年占据着最肥沃的那一段,因此得以壮大。 可如今,赤羽部落早已唱着悲凉的哈喇哀歌,退至更北的蒙多山,哈喇的所有残部,已经无法守住这条养育多代哈喇人的哈苏河了。 次日午时,安心驾着囚车,带着塔尔汗沿着哈苏河走了一段,北地常年严寒,冰雪还未融干净,盖着大雪,安心实在看不出这地方有什么好的,她停住马车,将塔尔汗放了出来。 “你自己选吧,你想怎么死?” 自那日宫锐说让他死在故土上后,塔尔汗便不再说话也不再进食,他如今已经虚弱至极,他睁着凹陷的双眼,无神地望向河流蜿蜒而下的远方;脚下的苍茫大地,他曾经策马奔腾过无数次,他终究还是败了,还让他的族人丢掉了家园。 呵,死在故土上。 他何来脸面死在故土上? “动手吧。”塔尔汗屈膝跪地,艰难地发出几个了字音。 安心左右望了望,也没给他找到个特别点的地方,算了,将死之人安心也不愿折磨他,给他一个痛快吧。 安心手起刀落,塔尔汗的脑袋就搬了家,他的身子却依旧是跪姿不动。 安心完成任务不再多留,转身上马回营,眼里没有一丝怜悯,梁国从来无意北上,若不是塔尔汗发动这场大战,无数将士也不会死在沙场上,他的族人也不会被驱逐至更苦寒的蒙多山,他死不足惜。 梁军最后的追击,又让哈喇损失了不少人,黑鹰部落的主力全军覆没,赤羽部落折损大半,两个最强劲的哈勒部落从此陨落,整个哈喇再也没有能力出兵挑衅梁国。 而哈喇人誓死不投,哪怕被逼到了蒙多山,失去了视为母亲河的哈苏河,损失了大片草场,他们败了,却不认输。 梁军自然不会对哈喇赶尽杀绝,何况北地苦寒,他们就算夺来那些地界,也无暇管理。 胜了,却胜得不尽人意。 骑风营中没有多少战胜的喜悦,这一战死了太多他们的兄弟,骑风营十二万兵马如今只剩不到 七万,对于骑风营的众将士来说,他们走过的每一步,都是血淋淋的。 这一战,赢得多么悲壮。 朝廷内对这个结果也不满意,本该对立下大功的骑风营论功行赏,却开始讨论起这一战的意义。 赢了,却只有一片草原和土地,没有任何的赔款,干守着那片草原,那和之前有何不同?何况梁国消耗了大量钱财,损失了大量兵马。 提出这个异议的朝臣,自然被长公主狠狠修理了一顿。 长公主的评价是:“只顾蝇头小利,毫无格局可言。” 然后跳过下放,直接罢黜,平息了这场争论。 哈喇人兵强马壮不正是因为这片草原的养育吗?有了这片草原,梁国便有了一处极佳的马场,培育自己的战马;往年与哈喇花大量银钱买的牛羊皮草,从今往后亦然可以自己产了……而北境安稳,边境得以安宁,百姓安居乐业便是最有意义的结果。梁国的国力只会更加强盛。 梁国太平多年,文臣早已无读书人风骨,都掉进了钱眼里,长公主此举再次敲打了一番已经迷失本心的一众大臣。 长公主多年来少管朝政,可这半年来动作频频,敲打的尽是一众文官,加上长公主早年从军,朝廷上下都在认为长公主偏袒武将,敲打过后,反而文臣武将愈发不对付了…… …… 已经二月底,与哈喇的战事已经完全结束,剩下事情被安心一股脑全推给了檀岂。 “檀将军~” 正从宫锐帐中出来的檀岂被安心逮了个正着。 “檀将军近日不忙了吗?怎么频频来找阿锐聊天呢?”安心皮笑肉不笑地说着。 “咳。”一向神情严肃的檀岂轻咳了声,掩饰被抓包的不自在。 他堂堂一个大将军,不知何时开始,就被这个少女拿捏住了,她依旧不让任何人打扰宫锐养伤,每日逼着宫锐在营中休息,除了看书就是下棋,如今宫锐比骑风营的猎犬还闲,猎犬还能在营中跑两圈…… 其实最开始,大家没把她的话当回事,营中事务众多,拿不定主意的就偷偷来找宫锐,可渐渐地,那些来找过宫锐的不是全身发痒,就是连着打了几个时辰的喷嚏,不然就是整天打嗝,吃饭睡觉都不停,再者还有全天放屁的…… 此类不痛不痒,却折磨至极的招数多不胜数,大家猜得到是安心所为,可竟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他们去找宫锐的时候她分明不在的呀! 然后便有不服气者将此事禀报给檀岂,檀岂无法,找来了她,让她给一众将士一个说法,安心当着众将士的面,大方承认了都是自己做的,可他们找宫锐问的都是些什么破事? “陈副尉还记得你去找殿下问的是何事吗?你问的是北营与西营一起收来的那批哈喇战马能否赐给北营,你说你们北营出力多,西营不过是帮衬,不该平分,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对吧?” 她才说完,西营的乌营长立马站出来反驳,说自己下边的兵出了多少多少力,北营竟然为了想要这批战马就抢先邀功,两位顿时长官吵得面红耳赤。 “停!”檀岂一声呵斥,两位长官立即安静了下来。 安心继续道:“这类事情还有很多,要我一一都说出来吗?殿下是在养伤还是给你们当判官?这些不过都是些杂事,你们就都去找他定夺,若是你们自己连营中这些小事处理不好的话,那就换个人做呗。” 她的话说的很不客气,打得一众将士又羞又愤,连带着檀岂面上也无光,他随即重新整顿了一番,整顿之后发现琐事确实少了许多。 安心对他们得意地挑了挑眉,然后回到了宫锐帐中,而檀岂也没有因为她给那些将领下药而惩罚她,经过此事后,宫锐帐中就安静了许多。 檀岂望着眼前的少女,她跟她母亲一样,年纪轻轻就很会折磨人。 “朝廷对此次大战的结果不甚满意,我来找殿下聊聊此事。”檀岂对安心道,回过神来有些懊恼,他这可不是小事,安心刚才逮到他,他干嘛要不自在? “噢~”安心发了一个长长的音,然后又道:“将军可还有别的事?不若今日一并说完吧,他之后可就不得空了。” “不得空?” “对呀,我要带他去玩儿~”少女睁着明媚双眸对檀岂道。 她分明什么都懂,却不为世俗眼光羁绊,活得通透,肆意潇洒,别人在她这个年纪早就嫁做人妇,而她却还要去玩儿。 檀岂轻叹了口气,周芇看到她女儿这个样子,一定会很欣慰吧~ 经她提醒后,檀岂脑中划过几件事,随即又折回宫锐的帐中,安心见他又进去了,并不打算跟着去旁听,而是转头去了伤兵大帐。 她这些时日除了照看宫锐,其他时间都在为伤兵诊治,外伤有经验丰富的军医,她主要给将士们看些内伤,她曾答应檀岂要给他诊治伤兵,自然要有始有终,将伤兵诊治好再离开。 其实宫锐的伤已经差不多好全了,安心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他身上的箭伤好得极快,只有腹部那处恢复有些慢。 安心担心他会有什么后遗症,对他可谓尽心尽力,不允许他有任何劳累,开始时,他根本闲不下来,战事刚刚结束,多的是杂事要处理,可渐渐他发现没人来找他了,他便知道是安心在中间做了手脚,也罢,没有那些琐碎的杂事打扰,他也乐得清闲。 如今骑风营像是没了他这人一样,安心的私心倒是推进了下一步,他要回京了,也该放下骑风营的许多事了。 次日午后,安心便带着宫锐去了天机山。 两人坐在宽敞舒适的马车上,如同之前在云州那样,安静惬意,两人也愈发黏腻。 “唔~” 宫锐再一次推开了安心,他粗喘着咽了咽口水,觉得迟早有一日他会欲求不满而死。 “够了够了。”他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多情地桃花眼里布满欲色,眼神迷离,魅惑勾人。 安心在旁边咯咯笑个不停。 之前战事吃紧,在军营两月,他们都没有什么亲密动作,出了北域关后,美男在侧,她本就馋他馋得不行,然后色心一动,就扑上去了。 宫锐现在像个被偷香的大闺女似的,躲在马车的另一头,离她远远的,正喘着气哀怨地看着她。 “不然你就从了我吧。”安心还嫌不够,继续火上浇油。 “安心!” 呼~这么气?这是第一次叫人家大名呢。 安心神采奕奕,眼里带着得意,不停挑逗他。 随着安心的笑声,和宫锐起伏的情欲,他们终于到了天机山。 宫锐在云州五年多,还是头次来到天机山,他无数次想偷偷过来看一下,就看一眼,可都忍住了,他那时还没有万全的准备,不敢见她,现在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来这个他想了很久的地方。 天机山山势陡峭,爬上去要费不少工夫,整个云州也少有人来此,山上的药谷更是毒物遍布,无人敢靠近,因此山上的美景便只有天机山门人独享了。 这次安心带宫锐来是为了山上的温泉,也因为有这温泉,山谷间比外边温暖许多。 “阿锐,我背你。” 她背对宫锐,扯了一下他的长臂就背起了他,纤瘦的身子已经习惯他的重量,宫锐有伤在身,也为了节省体力,她打算带着他上山。 安心带着宫锐几个飞跃,就消失在山间了,一刻钟后,两人到了一处野泉。 “阿锐,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处温泉。” 她在山上几年,早就对这座山熟悉得不得了,她特地给宫锐挑了她最喜欢的一处。 安心对他柔声解释道:“你快去泡泡吧,这里的山泉有疗养的效果,对你的伤有好处的。” “那你呢?” “我?我去那边。”她指了指不远处。 宫锐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一起泡,不然他得憋出内伤来。 “你是不是想跟我一起呀?我可以的哦。”安心对他抛了个媚眼,发现调戏他也太好玩了,已经一天了,她还不腻。 “心心!”宫锐闭目憋气,尽力控制自己,她别高兴太早,以后有她受的。 看他似乎生气了,安心知道自己有些过了,他正在气血方刚的年纪,不经逗的,她忙道:“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你下去吧,别泡太久,一刻钟最佳。”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宫锐在原地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又甜蜜地笑起来。 他很快便脱干净衣服下了水,也知道安心为什么喜欢这处了,泡在温泉里,前面就是天机山的山岩峭壁,泡着泉水,看着美景,她是个会享受的。 温热的泉水慢慢浸热五脏六腑,他全身也开始放松下来,也是在云州多年最放松的一次。 第46章 死期到 往年冬天,安心都会泡几次温泉,今年因为战事拖到了开春后才泡了一次,虽然泡着很舒适,安心知道泡太久也不好,掐好时间就起来穿上衣物去寻宫锐。 而宫锐这边,因为难得的放松,不自觉地睡着了,安心到那儿便看见宫锐闭着眼靠在泉边。 “阿锐!” 安心快步冲到泉边,将他轻轻从泉水中拉起来,然后快速用手探他的脉搏,宫锐被她突然的动作给惊醒了。 “怎么了?”他一脸迷糊。 “呼~”安心安抚地拍拍胸口,原来只是睡着了。 “你差点吓死我,我还以为你晕过去了。” “我只是睡过去了。”他柔声解释道,被惊醒后的神情还带着些茫然。 然后便是尴尬。 她一时情急,将他拉到了这处温泉较浅的位置,现在他的大半身子已经出了水面,而下半身在升腾的热气中若隐若现,安心回过神来后,眸子不经意一瞥,就看见了藏在他腰腹的肌理下的…… 安心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阻止自己惊叫出声。 宫锐随着她的视线往下一看,顿时睁大双眼,迅速抬起手将她的眼睛给捂住。 捂嘴干嘛,不是该捂眼睛吗? 小色鬼! “那个,我…” “转过去!” 两人同时出声,然后安心先妥协,转过身去。 她撅起嘴,心里有些憋屈,她又不是有意要看的,再说了,也不是第一次看,羞什么? 宫锐也是怕了她了,她真的一点儿都不羞臊,好在彼此两情相悦,否则他都会害怕她哪天给他下药,将他强迫了…… 没一会儿,宫锐就穿好了衣服,“我好了。”他努力让自己表现得神色如常,只是耳根还带着的那抹红出卖了他,对于这事儿,他永远没有安心放得开。 两人就当这尴尬的一幕没发生过,安心领着宫锐踏着暮色,赏着春景,慢悠悠地走到了药谷。 他们今夜打算在此度过一晚。 “谭伯~” 安心进门就唤着谭伯,药谷中的天机山门人不多,药徒却不少,还有些做杂事的仆人,他们与门中人分开两处居住,安心先带着宫锐来到的是药徒这边的院落。 这边院落还挺大,房屋错落,来往走动的人不少,俨然像是一处山间的小村庄。 谭伯听到呼唤声,从药房中走出来便见到了安心:“安心呐?怎么突然回来了?”也发现安心身后还站着宫锐,便行了个礼,“见过宫公子。” 宫锐向谭伯颔首回礼。 “回来泡温泉的,我们今夜打算在谷中过一晚, 你吩咐一下吧。” 安心简单的交代一番后,就领着宫锐要往门人的院落去,可没走两步,又想到了什么,问道:“谷中如今有几人在?” 林有伯和祁风时常下山不知道去向何处,青姨如今还在南越,谢之水也没有音信,她也摸不清天机山有几人,她既然带宫锐回来了,就该让他与大家见一面。 “无人在。”谭伯答。 “呃?”安心有些错愕,听雨戏雨也下山了?不过仅仅一瞬间她就恢复了,他们天机山的人无拘无束,常年不在门中也不奇怪。 “无妨,那就简单准备我和阿锐的晚膳就行,不过我要吃吴妈做的肘子,这个一定要有啊。” 谭伯对安心溺爱地笑了笑,“有的有的,我这就让吴妈做去。” 随后安心带着宫锐来到了他们天机山门人的院落,这里位于山谷中的最佳位置,到这儿之后,宫锐发现这儿远比他想象的好太多了,他不大了解江湖门派,可天机山显然比当初在江州见过的奇门建造的还要讲究,奇门照着阵法建造,天机山则纯属是一个世外桃源。 虽然建在山中,结构分布却十分讲究,而且建造材质也是上乘,简洁又不失贵气,入夜后,即便谷中无人在,依旧点上了灯笼,在灯光的照耀下,朦胧中带着典雅。 他一直以为天机山如同安心所言的那样,不过卖些丹药过活,他们天机山应该不如奇门富裕,如今一看,恐怕不遑多让。 “心心这儿真不错。”宫锐由衷赞叹道,他见过的好东西不少,可能让他一眼相中的并不多,天机山这处正对他口味。 “是啊,不然林叔公和祁叔公怎么会选择回来养老呢?可惜他们都不在,不然可以带你见见大家。” 被宫锐夸奖后,安心仿佛炫耀一般,对他介绍起她们天机山,嘴里说个不停。 说着说着,便到了安心居住的小院,她走后院落时常有仆人打扫,并不积灰,屋内的布置与别处一样,简单贵气。 宫锐头一次踏入女子闺房,开始时,心里隐隐有些好奇,不过走了一圈就发现没有特别的东西,跟她这个人一样,简单利落,没一点女子气息… 安心并不知道宫锐心里在编排她,她看他四处张望就问道:“看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喜欢这儿。” “喜欢啊?那给我入赘吧,我带你回来住。”安心靠在榻上,笑盈盈地说着没有分寸的话。 “……” 让一个皇子入赘,亏她想得出来。 宫锐虽然不会跟她置气,却也不想搭理她,她这性子,不知到了玄京得闹成什么样,他还得多做点准备,到时候给她收拾善后。 他微微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啊?你不高兴入赘就不入呗,我嫁给你也一样的。” 那能一样吗? 宫锐在她身边坐下,认真说道:“当然是要你嫁给我。” 态度坚决,语气肯定。 这时,宫锐听到了一声叮铃声,安心眸子一亮,随即起身拉着他往外走,“走吧,晚饭好了,我和你说吴妈做的肘子最好吃了,我好久没吃了…”安心说着仿佛口水要止不住似的。 他们天机山规矩不多,无论在门中的有几人,吃饭都得去饭厅一同进餐,那个叮铃声就是信号,他们到了饭厅,晚膳已经准备好了,两荤一素一汤,显然是按人数准备的,刚好不会浪费。 亦如安心一贯的作风,简单却恰到好处。 宫锐对这个地方的好感又更进了一步,吃过晚膳后,安心带着宫锐逛了一圈,天机山门徒一向很少,院落不算多,每处院落布置都不同,但却看得出其中的联系和讲究,不过多时,他们就走完了全部院子。 时辰还早,她带着宫锐来了花院,她在院子抬起头,望着漆黑的夜空,熟悉的感觉回来了… “阿锐,你知道吗?我从苗疆回来后就被青姨罚采了五年的露水,这儿,是除了气室外,我每日都要呆的地方。”她突然说道。 她的话让宫锐心中一窒,可是还没完,“我每日采完露水,天将将亮,我就会想起和你在苗疆的那个早上,我每天都想你,你呢?” 她眸子中纯净,脸上没有表情,就这么望着他。 他从来不知道,她为了他受了这么久的煎熬,五年,无论严寒酷暑,她每日天不亮就起床受罚,却不曾听她抱怨一句。 支撑她的是什么呢?不过是和他年少的承诺吗? 宫锐大步走向她,将她拥入怀中,在她看不见的脑后,眼睫颤动着,不停眨眼想扫掉眼里的雾气,还要咽下喉头不断涌上的哽咽,努力平复自己。 她为他做了这么多,他又为她做过什么呢? 过往的一幕幕不断划过他的脑中。 她在灵州救他性命,她在苗疆给他解毒,她在江州为他杀仇,她在骑风营为他立大功…… 容貌、财富、地位、本事……甚至关爱。 她根本什么都不缺,她所有的奔波都仅仅是为了他而已。 “心心,我值得你做这么多吗?” 这一刻他都要怀疑自己了,他在她心里的分量真有这么重吗? 她从未想过值不值得的问题,被宫锐这么一问,她沉默着想了好一阵,才慢慢开口道:“我不知道,青姨一辈子不曾动过心,一心扑在医术上;而我水叔与宁安母亲几月情缘,就孤身找寻了她多年;我父亲更是愿意为了我母亲的心中大义甘心赴死;青姨常说情爱会让人变愚蠢…或许这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而是愿不愿意罢了。” “对你,我愿意的。” 他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无声地落在她身后,温热的泪掉在冰凉的地上,泥地上水渍慢慢变多… 安心察觉到了他的不对,从他的弯臂中挣脱,他的一颗泪就滴在了她的手背上,她顿时就心慌起来,这颗泪仿佛滚烫的熔岩,将她的心烧焦。 “你…你别哭啊……” 安心慌乱地为他擦掉眼泪,他怎么哭了啊,她该怎么办?说什么才能安慰他? 宫锐吸了吸鼻子,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了,反应过来后,对自己突然的情绪失控感到有些羞耻,不自在地背过身去,“你别看。” 然后胡乱地用袖子擦干净脸上的泪,努力控制自己,不让自己抽泣。 刚才还在心疼的安心,这时却突然感觉有些好玩,她绕到他身前想看他,他就换过了一面躲着她,两人不停转圈圈。 “噗…” 宫锐忍不住笑起来,被她逗笑,也是笑自己,让她看到自己这么窘迫的样子,指不定被她取笑多久呢。 看他终于笑了,安心也松了口气,他哭过之后眼眶红彤彤的,嘴唇微微撅起,漂亮的脸蛋上混合着倔强和委屈,这副样子可不得把安心的心给融化了,她伸出双手捏住他脸侧的肉,“阿锐,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宫锐皱着眉拉下她的手,被她看到哭就算了,还被她说可爱,他没点尊严了吗? 看他不高兴她这话,安心嘻嘻笑了几声,就牵起他的手:“走吧,回去吧。” 他扯住了她,已经没了刚才那副窘迫的样子,而是换了正经的语气:“心心,我也有话和你说。” 安心不明所以地回望他,等他开口。 “哈喇战败,我在骑风营的事已经完毕,我们该回玄京了。” 安心点点头,“回呗,我还没去过玄京呢,刚好去看看。” 看她反应没有什么异议,宫锐继续道:“玄京不似云州,有许多我无能为力的人和事,心心怕吗?”他牵起她的双手,拇指指腹摩擦着她光滑的手背,像是安抚她,让她不被他的话吓到,又像是给她提醒,此行必定凶险。 安心抿嘴一笑,反问道:“怕什么?” 对呀,怕什么?她的本事他知道的,而他筹谋多年,若是两人的安危都护不住的话,他不是白费这么多年的努力了吗? 关心则乱,他们两人要相信彼此的能力才对,他低下头,自嘲地笑了下,敛眸盖去刚刚不该有的思绪,然后又抬眸与她对视,眼里已经恢复如常。 “心心还记得吗?我的死期要到了。” “死期?”安心一头雾水,这段时日都是她在给他调养身子,他没病呀,死期指的是什么? “当初我身中蛊毒,你说我活不过弱冠,还记得吧?虽然后来解蛊了,但这事只有我们两人知晓,依你当初所言,我弱冠将至,那死期,不也就要到了吗?” 当初他用了安心给的药骗过梁王和王皇后,顺利来到骑风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屡战屡胜,如今军中威望甚高,他们恐怕早就已经不信他体内还有蛊毒了吧?可只要他回京,他的存在就是一个威胁,那王皇后也会再对他下手。 京中暗流涌动,他久未归京,迷惑一下敌人还是有必要的。 “你又有什么打算?” 安心一听就知道他又有别的主意了,她虽然不喜欢算计,可也明白他们身处的位置不一样,若是她长在京中,她怎能像现在一样自由洒脱?她又怎能要求宫锐像她一样不问世事呢? 刚才的话不过给她提个醒,现在还说不清其中深浅,他跳过那个话题,开口道:“打算先和心心成亲呀,不知心心是否愿意嫁一个将死之人。” 看他不想细说,安心倒是无所谓,该她知道的,她相信他会告诉她的,安心没有追问下去。 他既然转移话题了,安心便顺着他的话,轻浮地扫了眼他的下半身,笑眯眯道:“愿意呀,走吧,今晚就圆房。” 说着就拉着他回房。 宫锐轻笑了声,与她手牵手回房,知道她不会真的动他,心里还是忍不住骂了句:急色鬼! 又安慰自己再忍忍,很快了…… 第46章 公主府 三月中旬,梁国境内处处春意盎然,安心坐在马车上,又一次将车窗支起,看着外边悠悠而过的山川湖海,是她这几日上午必做的事。 安心和宫锐已经出发好几日了,马车一路上缓缓而行,路上遇到秀丽的景色便停下来赏景,不急不缓地向玄京驶去。 看了一会儿后,日头渐起,阳光洒在她的面容上,她舒服地闭上双眼,趴在车窗上晒着暖阳,没一会儿,一只大手伸出,将照在她脸上的阳光遮住,安心不满地睁开了双眼。 “你干嘛挡着太阳?” “日头大了,怕你晒伤。” “……” 她有这么脆弱吗? 她没有,倒是眼前的宫锐恢复了曾经那副脆弱的样子。 他今日依旧一身白色的常服,强健的身躯被藏在华贵的面料下,已经没有一点儿大将的样子,反而看起来身躯瘦长,配合着他无力的动作,毫无血色的面容,一如从前那般体弱的模样。 他本该与骑风营一众将士一同凯旋回朝才是,可却由于身负箭伤加上突发旧疾,突然就卧病不起了,他身份特殊,檀岂便将此事禀报朝廷,请求准许他先行回京疗伤。 云州五年多,仿佛不曾改变什么,他就那样无人在意地去,然后又这么寂寂无闻地回,没有将士归家的喜悦,反而略显落寞。 他依旧是那个遭受梁王厌弃的五皇子,只是多了一个凌云将军的称号,而这个称号带给他的,是生父和继母的忌惮,以及更甚的杀心…… 宫锐与安心就这么不疾不徐的回到阔别已久的玄京,就这么巧合的,在他进京的早上,遇上了正出京春猎的梁王以及众大臣。 “哦?” 梁帝坐在马车上,本正在惬意地赏着刚得来的清微道长的丹青,却被朱福喜突然的禀报影响心情,他虽面上不显,眼里却不自觉划过了一丝不悦,甚至厌恶。 梁帝手里的念珠轻甩了一下,跟随他多年的朱福喜当然明白这是他不悦的表现,眼下,梁帝和众大臣的马车被宫锐逼停,朱福喜努力掩饰着内心的慌乱,小心翼翼地等着梁帝发话。 梁帝望了眼窗外的春景,勾起嘴,无声冷笑了下,“既如此,就传他过来请安吧。” 就在刚才,正在前进的皇家仪仗带着一众大臣,正有条不紊地往麋林行宫的围场前进,却被一辆马车堵住了,禁军立即上前驱逐,可走近一看是一辆皇家规制的马车,车上正是久未归京的宫锐。 遇上了宫锐,禁军不敢轻易处置,便将此事报给朱福喜,然后就有了这一幕。 宫锐传话说自己久未归京,竟然如此巧合,遇上了梁帝正出京,他思念父亲心切,既然遇上了,就斗胆拦住仪仗,要给多年不见的梁帝请安。 朱福喜得到梁帝的命令后,立即马不停蹄地跑向宫锐的马车去请他,而突然停下也让一众大臣一头雾水,这会儿都在打听发生了何事。 本是低调归京的宫锐,闹了这么一出,不一会儿便在大臣中传遍了,众大臣纷纷撩起窗帘,好奇地伸着脖子,想要看看这突然归京的五皇子在唱什么戏。 宫锐身着皇子常服,形貌端正得体,五年多过去,那个羸弱的少年已经长成大人模样,可却看起来一如从前那样体弱。 他依旧动作轻慢,缓步向梁帝的马车走去。 “皇上,五殿下到了。” “传他进来。” 宫锐面色冷淡地步入车厢内,梁帝的马车异常宽敞,书桌、客座、茶几等等一应俱全,说是一个小厅堂都不为过。 宫锐跪地行礼,“儿臣拜见父皇,向父皇请安。” 梁王双眼微眯,倒是一副看他有趣地样子,“起来吧,让朕好好看看。” “谢父皇。”宫锐缓缓起身,抬起头与梁帝对视。 两人沉默了一阵,就这么看着对方,或许是皇家的虚伪和脸面,即便是私下相看两厌,可表面的和平从不曾打破。 “不错,长大了。”梁王率先开口,然后又道:“檀岂说你旧疾发作,是何旧疾呀?” “谢父皇关爱,只是多年的老毛病了。” 两人都知道这所谓的老毛病是什么,梁帝闻言挑了挑眉,云州五年,若是那蛊还未解,他那副身子岂能建功立业?还搁这儿唱那出旧戏呢? 虽如此,梁帝还是想看看他如今身体究竟如何,“次日春猎带了陆太医,就让他过来给你瞧瞧。”他给了个眼神示意,在旁伺候的朱福喜会意,立即着人去请陆太医。 然后梁帝又拿起刚才的丹青继续看起来,如同以前那样,让宫锐就这么站着,并未给他赐座,也不与他多说一句。 看梁帝依旧如此,宫锐心里冷笑了下,他在奢求什么呢? 他静静地站着等待,垂下的眸子盖住了眼里的情绪。 不多时,陆太医到了,行过礼后,梁帝给他抬手示意让他诊脉,其他并未多言,而宫锐还在站着,他亦明白梁帝何意。 他向宫锐恭敬道:“殿下,请。” 宫锐向他伸出手,两人就当着梁帝的面站着把起脉。 “如何?” 看陆太医紧锁的眉头,梁帝来了点兴致,他开口问道,语气是探究,而不带丝毫关心。 即便是有过先前的经历,多年过去了,陆太医依旧不能明白宫锐脉象如此虚弱,为何还活到今日,他多年来多方搜寻也未曾找到过能造成此脉象的药物,他还是不解,只能硬着头皮作答。 “回陛下,殿下脉象微弱不应指,虚浮至极。” 他就差没有挑明说这是将死之人才有的脉象了。 “荒唐!” 梁王呵斥了声,陆太医立即跪地,“皇上恕罪。” “锐儿在云州战功赫赫,岂会是脉象虚浮之人?没用的东西,滚下去。”梁王假模假样地斥责完陆太医,然后转头对宫锐道:“锐儿且宽心,待回京后,我会重新派人给你诊治。” 梁帝假意的关心过后,这出戏已经没有唱下去的必要了,他摆摆手,示意宫锐退下。 而宫锐也已达成目的,回:“谢父皇,儿臣告退。” 宫锐退下后命人挪开自己的马车,给春猎队伍让路,依礼制带着他的一班人规矩地站在路边,等梁帝的仪仗过去后,才上马车回京。 冗长的春猎队伍走后,安心又打开车窗兴致勃勃地看着外面的景色,他们已经入了城,城中街道宽阔,热闹非凡。 这就是玄京城啊,她母亲生长的地方。 看着她满眼好奇又嘴角含笑的样子,宫锐也不自觉跟着她扬起嘴角,“心心喜欢玄京吗?” 安心对他重重的点了几下头,玄京看起来比云州还大,又建的很大气,一定很好玩。 玄京确实很大,从城门到走到皇城根,马车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他们落脚的地方是长公主府。 “唔~好气派呀!”安心发出感叹,这门头比她之前在南越去过的晖王府还气派! 宫锐对她宠溺地笑了笑,两人下了马车,并没有立即进府,宫锐在门前对安心交代了一番,他们所在的是玄武坊,玄武坊毗邻皇宫,门前的这条街就叫玄武大街,街上住的都是朝中重臣和皇亲国戚,公主府正在大街的中段位置,左右两边是将军府和丞相府。 他这番交代的意思安心自然懂,不就是让她在这条道上的时候小心点,这里住的虽然不算是得罪不起的人,也都是些麻烦人。 “我都知道了殿下,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安心煞有其事的用起了尊称,语气却没有一点尊敬的意思。 旁边就是将军府,那才是她最感兴趣的地方,这么近,她不就可以随时回去吗? 玄京住的武将不少,但只叫将军府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她母亲所在的周家,百年将门虽然已经后继无人,但依旧能与如今最尊贵的长公主府毗邻,何况还有不少朝中大将都与将军府渊源颇深,可见周家在梁国的地位非凡。 宫锐伸手揉了揉安心的脑袋,然后带她进长公主府。 长公主早年从军,因此府中仿着军制管理,处处体现森严肃穆,如同长公主这个人一般,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安心左右瞟了瞟,这里也太安静了吧?她真要住这儿吗?好压抑! 宫锐带着安心来到他从前居住的院子,门上挂的牌子写着“律己”,“这院子叫律己院?”安心皱着眉问道。 这里真的无一处不显示着压抑。 她不喜欢。 宫锐看出了她的不喜,安慰道:“灵风长公主早年从军,因此公主府氛围比较严肃,心心先忍耐一段时日,我们成亲了就会有自己的府邸,如今只是暂住在此处。” 安心再认同不过了,快成亲搬出去吧! 现在初来乍到没得选,又是在玄京,她住在最尊贵的长公主府上,她就算不喜欢她也不能挑剔。 安心无奈的望向宫锐,“那快点成亲吧。”话中带着恳求。 宫锐含笑点头回应,以长公主的权势来说,也就安心敢这么明显对她府上表现不满,同时也为长公主叹息,长公主没有儿女,孤身一人,当权势到达她那个程度后,周边就只有畏惧和奉承,一个能真心相对的人都没有,其中孤寂只有她自己体会了。 两人进了院子,这里早有下人打扫干净,却没有想象中的宫女太监候着伺候,该有的都有,却安安静静的。 当年宫锐被长公主接出宫后,是带了太监宫女伺候的,后来因为被身边的大宫女下毒,长公主一怒之下,便将那一众宫女太监全部处决了,之后他都是按长公主府的规矩,需要的时候吩咐一声,平常下人是不会守在边上的。 “这儿有根绳子,你需要伺候就拉一下,下人听到铃声才会过来伺候。”宫锐交代道。 “我要去向长公主请安,你先乖乖在院子里等我回来。”他又揉了下安心的脑袋,然后便步履匆匆出门去了。 “欸…”这么着急?她都没答话呢。 宫锐走后安心烦躁地皱起小脸,这梁王,这长公主府,这规矩,今天遇到一切她都不喜欢! 安心无所事事地在院中逛起来,掰着手指算了一下,这是宫锐生活了六年的地方,应该有些他小时候的痕迹才对,可惜她前后里屋都走了个便,没有一点特别的痕迹,宫锐小时候都不玩耍的吗?她记得她在天目峰时,那山上可不少她小时候玩耍留下的涂涂画画,可这儿一点儿也没有。 安心百无聊赖地坐下来,随手扯了下那根绳,不一会儿,就来了个男仆,那男仆弓着身子进屋,然后一言不发就跪地听从吩咐。 这是什么规矩? 安心无语的扶着额,叹了口气吩咐道:“给我准备些点心茶水。”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那男仆就端来了几盘精致的点心和一壶香茶,安心从宫锐架子上找了本书,就着这茶点,等了他一下午。 直到天黑,宫锐依旧未归,而安心已经耐心耗尽再也等不下去了。 她要回家! 安心已经许久没见到魏妈妈了,这长公主府待着这么压抑,而将军府就在边上,她不如就回去将军府找魏妈妈,还能吃顿魏妈妈做的饭,说到晚饭,安心肚子就咕噜咕噜响起来了。 事不宜迟,说干就干! 安心给宫锐留了张条子,一翻身就上了房顶,她在房顶上往四周望了望认了下方位,左边吵闹右边安静,将军府没什么人应该是安静的,应该是在右边。 她在房上几个跳跃,往右边飞身去,安心对自己的身法还是很有自信的,却不想还是有人发现了她。 “什么人?” 一个玄衣青年突然在她前方出现,拦住了她。 安心猜测此人应该是长公主府的护卫,便停住对那青年行了个礼,耐心出口解释:“少侠,我不是贼,我是要去将军府。” “放肆!” 那青年却突然开口呵斥她,随即向她袭来想要擒住她。 安心不明白他为何要动手,她这模样像个贼吗?何况她已经解释了的,安心自然不会乖乖就范,两人便在房顶上打了起来。 对了几招后,那青年看出她功夫不差,便愈发狠厉,打斗声很快引来了护卫和暗卫,几个人飞身上房顶,与那青年联手对付安心。 “欸~我真不是贼啊!”安心一边躲避他们的进攻一边继续解释道。 只是这几人说不通,非要抓住她不可,或许是怕她跑,他们有序地围着她将她逼下了房顶。 安心看他们几人说不通,她也不可能白白束手就擒,一落地就跑起来。 谁知才跑到拐角,就一个不留神撞上了一个女人,那女人一愣,反手抱住了她。 安心抬眼一看,抱住她的是一位华贵的夫人。 夫人? 灵风长公主!! 第48章 被看上 安心眼中震惊中带着好奇,望着这个梁国最尊贵的女人,一时忘记挣脱,而不知为何,灵风长公主亦不撒手,就这么抱着安心,两人四目相对,她眼中情绪更是复杂。 直到那几个护卫追来,看到安心正抱着长公主,误以为她想要劫持长公主,瞬间拔出武器,严声呵斥道:“大胆!放开长公主殿下!” 这声呵斥打断了安心的探究,她赶忙从长公主怀中挣脱出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她双手无措地在胸前摆动,嘴里不停道歉。 “放肆!” 为首的那个青年脸色阴沉,又再次向她袭来,这次进攻明显带着浓浓的杀意。 安心被他逼到院中,她虽没有武器,那男子狠厉的进攻却依旧伤不了她,其余几人见状也一同攻上去,打斗声引来了更多府兵和护卫,迅速将安心死死围起来。 安心看人越来越多,他们来真的? 这举动无疑刺激到安心的反骨了,她明明解释了的,这群人是非不分就要抓她,以为她是好欺负的吗? 为了避免被包围起来,她再次飞身上房顶,却引来那几个护卫更紧迫的追击,弓弩手见状,箭头也对准了她。 “住手。” 长公主冷冽的声音这时响起,声音不大却饱含威仪,众人闻声立即停住了手。 她缓步走到院中,望向房顶上的安心,开口道:“你,下来。” 安心一时进退两难,她摸不清这群人要怎样她,若是下去了她们趁机抓住她,那她岂不是太亏了,她又不是打不赢他们。 “我不下!您有话就这么说吧。”安心认为即便这是在长公主府,她的人也不一定能困得住自己,便斗胆顶了一句。 没人想到她会这个反应,在场所有护卫无不目瞪口呆。 从没有人敢违抗长公主!院中的护卫一时都忘了该干嘛,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又是那个男青年最先反应过来,大声呵斥道:“放肆!” 又是放肆? 第三次了! “你不会以为我打不过你们吧?”安心斜眼瞥了下那个青年,冷冷开口道。 安心憋了一天的坏情绪,此刻一身反骨全被释放出来了,她今日总算见识到了玄京规矩多烦人,他们不讲道理就要抓她,她也很不高兴的好吗! 似乎是被安心的反应逗到了,长公主没有发怒,反而再次开口对她道:“你下来,我不抓你。”语气也柔和了许多。 “真的?” 安心语气带着疑惑,她并不知道长公主这身份的人没必要骗人,更没必要与人讲条件。 可长公主还是耐心的回她:“真的。” 安心虽然半信不信,却还是听话地跳下房顶,她站在院中与长公主对视着,眼里带着好奇和戒备,长公主看起来比青姨要年长些,一身雍容华贵,容貌昳丽,形态端庄,或许是带着皇族与生俱来的高贵感,她与宫锐一样有着明显疏离的气质。 她此刻看起来还算平和,不,不只是平和,她反而带着笑意看着安心。 安心不明所以,但是也怕被他们无端抓住,正戒备地望向长公主,又望了望左右,一副随时要跑的样子。 “你是何人?” “我叫安心,是阿锐…不,是五殿下带我来的,我是他的侍卫。” 长公主听了安心的回答顿时眉头一锁,安心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错话了,看长公主这反应…她在心里认命地叹了口气,错了便错了吧,让宫锐去解释吧。 正当安心想太多的时候,长公主却没揪出她话中的不敬,转而问道:“你姓安?” 安心茫然地点点头。 “多大了?”长公主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情绪,看着她的双眼也更加复杂。 这下安心更茫然了。 干嘛要问她多大了?长公主不会看上她了吧?会不会把她抓了当男宠? “十八。” “十八…”长公主不自觉的低声重复了一下安心的话,她微垂着眸,思绪飘远,过了一会儿她回过神来,和善地对安心道:“你走近些,让我好好看看。” 呃…完了完了,果然是看上她了! 安心看长公主脸色柔和,她也不能明着反抗,便硬着头皮上前去,在离她五步的地方停了下来,长公主的目光一直紧锁着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动作,仿佛像是要把她看穿似的。 安心心里慌乱得不行,脑中全是要怎么跟宫锐解释,她才刚来,就给他惹了这么大的麻烦,玄京这地方看来跟她犯冲…… 就在这时,寂静无声的院子,因为她的肚子咕噜了一声打破了沉默,她午膳没吃什么,下午也只吃了些点心,加上刚才的追逐,她早就饿得不行了。 灵风长公主也被她肚子的这饥饿声逗得轻笑出声,这把安心看呆了,她笑起来竟然有酒窝欸!冷厉的面容这时带上些许柔光,凸显了她原本就昳丽的容貌,让她看起来好亲近了一些。 “饿了?” 安心不好意思地点头。 “吃过烤鸭吗?” 安心摇头。 “你先回去吧,我让下人送些过去给你尝尝。” 安心又茫然的点点头,可脚下却没动,就这么放她走了吗? 灵风长公主看她不动,一副呆萌的样子,她主动走向安心,稍显宠溺地揉了下安心的后脑,然后给她捋了捋她黑亮的马尾辫,柔声对她道:“去吧。” 安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律己院的,她满脑子都是,完了,她被长公主看上了… …… 正当安心满脑子都是她看过的那些话本子的情节时,长公主折返回主院偏厅,宫锐已经在那儿罚跪了许久,他身姿依旧端正,早已不见了多年前那柔弱的模样。 宫锐嗅到长公主这趟折回后带着浓重的怒气。 而长公主这怒气显然是冲他来的,宫锐脑中快速过了一遍,她是发现了何事才会如此动怒? 长公主疾步走到主位,才坐下就狠狠拍了一下桌子,茶盏都给她拍倒了,碎落在地,茶水溅到她华贵的裙摆上,晕脏了一大块,下人们听到动静赶忙进屋想要收拾,“出去!”长公主冷声怒斥,才踏进门的下人马上又退出了偏厅,不再打扰姑侄二人。 发泄过后,长公主带着怒火问道:“你解释一下你的那个侍卫怎么回事。” 闻言,宫锐眉头微皱,解释哪方面?云州的那些传闻应该不至于让长公主这么生气,难道是安心惹了什么事? 他试探性开口道:“我那侍卫性子跳脱,惊扰了姑母,以后我定会严加管束。” 看宫锐没说到点子上,长公主直接发问:“他什么身份?” “她来自江湖帮派,武艺高强,侄儿便收了她做侍卫。” 还在回避? 长公主也懒得再跟他绕弯子,直接道:“她是周芇和安律的女儿!” 宫锐抬起头,眼中划过一丝惊讶,这事长公主怎么会知道的? “怎么,别告诉我你不知她的身份。”看宫锐还想隐瞒,长公主声音愈发冷冽。 “侄儿知道。” 从长公主的反应来看,显然这事情她才知晓,可就算知晓安心身份,为何她会如此气愤呢?仅仅是因为安心是周芇的女儿吗? 宫锐不知长公主的和周芇有何过往,周芇战死时他才六岁,对于这个武英将军他没有太多印象,后来知道安心的来历后,周家也已经无人了,他就没有再去查周家有何过往,如今看长公主这反应,显然是跟周家有些渊源,今日才会如此气愤。 长公主看宫锐诚实,怒火稍微平息了些,又问:“你跟她到底什么关系?” “我要娶她。” 对于两人的关系他不会隐瞒,宫锐望向长公主,眼中带着坚定。 长公主面上看不出喜怒,过了好一会,她才开口:“是为了她的身份,还是她这个人?”语气带着森森冷意。 周家在梁国什么地位不言而喻,而宫锐在军中呆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有周家的支持,他会得到怎样不可估量的好处,他倒是会为自己挑助力,也难怪一回京就这么高调行事。 宫锐丝毫不畏,回:“她的人,我只要她。” “姑母以为我会在她身上算计?我认识她之时并不知她的身份,我早已认定了她,无论她有没有那层身份,我都要她。”他语气诚恳且坚定。 长公主看着眼前的宫锐,他这次回来显然带着更大的野心,这是她自己挑的继承人,自然知道他的心计,她早晚会去,又是孤身一人,权利迟早会交出去,她本没有什么牵挂,只是他若是用来算计周家…… 长公主微眯起眼,对上他的视线,带着警告:“你最好记得你今日说的话。” 然后沉了一口气,语气柔和了许多,“回去吧,好好照顾她。” 宫锐应了是后便退出了偏厅,屋内空留长公主一人,她的视线落在地上那一滩茶渍上, 刚才拍桌的手已经没有麻意了,她却看着这只手发愣,这手刚刚也摸过那姑娘的头…… …… 离开偏厅后,宫锐大步流星回到律己院,他才入院门,安心就跑了出来,“阿锐,不好不好了…”拖着他的手臂快步把他拉进屋,她神色慌张,一脸焦急。 两人进屋后,安心伸出脑袋谨慎地左右望了望,然后才把门关起来,便皱起小脸对他道:“我…我闯祸了!”一副委屈可怜的样子。 宫锐还想知道今日发生了何事才让长公主那般生气呢,如今看来确实是跟她有关,宫锐装作一脸好奇,“说来听听。” 安心便把今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给他听,说完后又撅起嘴:“你说她是不是看上我了,她肯定是要收我做男宠!” 安心双手抱头,满是烦恼。 “你一定不要把我交给她!你要是护不住我,我…我就回天机山去!我告诉你啊,我一定不会从的!” 宫锐看她已经不知道想的歪到哪儿去了,深感好笑,却又无奈这姑娘脑中都是些什么东西,看话本子看坏脑袋了吧? 他淡淡开口:“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是女子,你就算愿意,你也从不了呀。” 宫锐一语点破症结,安心突然反应过来,“对哦,我是女子!” 她脑中那些话本子情节瞬间消散。 安心哭丧着个脸,却抱怨起别的事来,“诶呀,我怎么忘记这个,白操心这么久了,她今日给我送的烤鸭我都吃不下,亏死了!你吃饭了没?快,再叫一份,我还没吃饱。” 看她这情绪来的快去得也快,没有因此烦恼倒是好事。宫锐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拉动那根绳子,又叫了一遍晚膳。 安心皱着脸甩开他的手,这姑侄俩怎么都喜欢揉她后脑勺? 半个时辰后,吃饱喝足的安心正一脸满足地瘫在椅子,右手不停揉着肚子,她晚膳一人吃了半只烤鸭,吃太多了让她有些积食。 宫锐望着她那惬意的模样,到底是周家的后人,即便到了玄京,她也没有什么束缚感,是周家人该有的底气。 今日长公主那举动,显然是在提醒他,她是向着周家的,她才会开口说让他好好照顾安心。长公主到底跟周府是何关系,过去多年,恐怕已经不好查到了,不过查不到也没关系,至少她的态度表明她是接受安心的,那之后一切就好处理。 可惜这个正在揉肚子的姑娘,压根不知道她得到了什么样的倚仗。 次日寅时,还在梦中的安心和宫锐早早就被叫醒。 下人在门外禀报说长公主给安心的赏赐已经在院外了,请安心出去领赏。 如今安心一介平民身份,长公主给她赏赐,依礼她是需要跪地领赏的,下人便按规矩叫醒安心,让她快速梳洗后去领赏,他们也好回去复命。 “领赏?这么早?” 安心望着外面还漆黑的天,深感无语,这长公主府都什么规矩? 抱怨归抱怨,却依旧麻溜地起身收拾,一炷香后,安心黑着个脸跪在院门处接赏。 下人们排了长长的一列队,提着赏赐前后接踵进屋,不一会儿就放满了一大块地方,安心也从一开始黑着脸,到后面睁着大眼,惊讶不已。 足足搬了一炷香后下人才走,安心揉了揉跪得有些疼地膝盖,回到屋内,看着一堆琳琅满目的赏赐,安心像是认命一般,没有欣喜只有哀叹。 “你说她是不是想娶我?” 第49章 出去玩 安心的话逗得宫锐不禁笑出了声。 他慢悠悠地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话道:“娶你,这些东西可不够。” 安心现在才没工夫跟他讨论这些东西够不够,于她而言,长公主除非是看上了她,否则怎么会才见面就对她态度这么好,还给了这么多赏赐? 她垮着个脸,给了宫锐一个“我累了”的眼神,“那你说,她为何给我这么多赏赐,我又没为她做什么。” 宫锐牵着安心的手来到桌边,给她倒了杯热茶,“心心别多想,这些东西对她而言不值一提,她只是瞧你有趣,喜欢你罢了,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安心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早已被看穿,宫锐便只有这么安慰她。可照长公主的性子,今日过后或许还有别的方面的表示,到那时候宫锐不知又要找什么借口安抚她。 想到这儿,宫锐亦有些苦恼,望向身边这个时而迟钝的姑娘,她满脑子话本子情节,怎么就没想过有故旧? 宫锐敛下眸子盖住情绪,同时也出现了新的担忧,既然长公主能看穿她的身份,那京中与周家有交情的别的人家,会不会也能看出她的身份?若是梁帝查出她真实身份,恐怕跟她的婚事只会更难。 听了宫锐的话后,安心虽想不明白,可亦如宫锐所言,以灵风长公主的身份,这手笔并不算什么。 “那最好是吧。” 安心喝了口热茶,压住了胡思乱想,便起身跑回那堆赏赐里面好好欣赏了一番,直到早膳布好,宫锐才把她叫回来。 宫锐给她盛了碗莲子粥,轻轻搅和,等到温度合适,才放到她手里,“怎么样,可有喜欢的吗?” 安心一向对这些珍稀宝物没什么兴趣,看了一圈只知道都是好东西,但是却没送到安心心坎上,她还是比较喜欢街上的那些小玩意,觉得更有趣味。 “就那样吧,阿锐今日能否带我上街玩乐一番,我还是觉得出门游玩比较有趣。”她昨日见到玄京城又大又热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逛逛。 宫锐无奈地轻叹了口气,他何尝不想与她玩耍?可是回了玄京,处处掣肘,眼下时机还未到。 “心心可是忘了我是重病归京的?现在还不行,待婚事毕我再补偿你可好?” 安心听罢不高兴地撅起个嘴,表面虽然不高兴,可内心亦明白玄京不像云州,两人可以那么肆无忌惮,何况宫锐早已给她提过醒了。 宫锐看她沉着个脸还撅个嘴,明摆着一副让他哄的样子,他轻笑了声,从怀中掏出一张字条交予安心。 “你今日到这儿去,他们会陪你去玩儿的,我还得装病一段时日,这段时日心心便自己去玩,不用有何顾忌,其余的交给我。” 安心听完就知道他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喜逐颜开地接过字条,快速朝他脸上就啵了一下,嘴上的油渍糊了他一脸,她乐得咯咯笑。 长公主府并无下人在旁伺候,她这孟浪的举动自然也不会被别人看去,可别处呢?宫锐只烦恼了一瞬便消了,抬起手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与她嬉闹着吃完早膳。 这才是她原本的样子,宫锐不愿约束她。 在安心吃过早膳后,宫锐又交给她一个令牌,让她可以自由出入公主府,两人站在院门前牵手作别,“你有何需要便吩咐下人即可,我还得在府中吐几日血,心心玩乐之时可要惦记着我。” 他的语气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多情的桃花眼里全是她。 这模样勾得安心心头一软,踮起脚又在他唇上亲了一口,“阿锐,你知道吗?你现在这模样,看起来像是小媳妇等着丈夫归家似的。放心吧,为夫会挂念你的。” 安心说完带着得意的笑声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又占他便宜! 她这么执着要在上面吗? 宫锐无奈地摇摇头,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宫锐眼中的情意也慢慢退下,他回到屋里拉动那根绳,吩咐宝林:“请太医。” …… 长公主府处处是规矩,下人行走坐立都严格按规矩来,只有安心,她此刻正一蹦一跳地往大门走,府中众人昨日都已听说宫锐院中来了个了不得的人物,长公主对她异常关爱,一大早便给了她丰厚的赏赐。 长公主这明晃晃的关心,让府中众人谁也不敢怠慢安心,哪怕她再不讲规矩,大家伙儿就当视而不见。 正在阁楼上晨练的长公主收功后,如往常站在高处远眺着,这时正好瞧见了一蹦一跳跑出府的安心,那小姑娘依旧一身玄衣武袍,衬得面容白皙无暇,高高的马尾辫随着她的步伐在脑后甩动,身形修长纤细,长相明媚中带着英气,她这副打扮像是一个无拘无束的少年。 安心的样子慢慢与长公主记忆中那女孩的样子重叠,她们都喜着黑衣,常常以男装示人,她们那么像…却也不像,安心更高挑,更明艳,眉眼是一样的英气,性格是一样的跳脱。 长公主阖上双眼,将所有的思绪收回心底,她独立于露台之上,高贵而又孤寂。 安心脱离了长公主的视线后,又走进了别人的监视,她才出府,几拨人立即跟上了她…… 没多久安心就发现被跟踪了,宫锐说过一切有他在,她本不想将这些人放在心上,可她本就无所事事地出来玩的,干嘛要带这几个尾巴? 她慢悠悠地走着,直到出了玄武坊,安心勾起嘴角,身影突然消失在大街上。 安心藏在一座酒楼房檐的阴影下,手里还拿了个苹果正啃着,饶有兴致地看着下方的人,然后又陷入了沉思。 四拨人? 除了梁王和王皇后,还有谁在盯着她?安心一时还想不清楚,就坐在檐下发着呆,等待那几拨人离开。 可那几拨人还未走远,这楼里正在打扫的小二打开了窗,便看到一团黑影坐在檐下,差点没把他吓死,在他尖叫之前,安心手指轻弹了一下,不知动了他哪儿,小二发现自己突然哑了。 安心随即跳进房中,“叫什么啊?本公子这么俊俏,像鬼吗?” 那小二想开口解释,却说不出话,只能手舞足蹈地央求安心,安心轻哼了声,将手里的果核丢给小二,“扔了,半个时辰后你就会好。”说着便打开门下楼。 那小二听安心这么说这才放下心来,手里握着果核不停向安心鞠躬,像是感激她放过自己,却突然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捡起一看,是一块碎银,再抬眼,安心的身影已经不见。 经过短暂的闹剧后,安心经过一路打听,总算来到了宫锐给她的那个地址,这处院子在中城的毕方巷,选的位置极佳,出门两边不远就是大街,闹中带静,而门牌上写的竟然是“安宅”。 安心看着这门牌脸上浮出疑惑,随即上前拍门,谁知开门的竟是冯叔,这是在云州别院时的门房,安心一愣,进了院子一看,呵?全是熟脸! 宫锐竟然将别院的人接到了玄京? 和姆听闻安心来了,急匆匆地从内院跑了出来,一脸激动,跑到她跟前行了个礼, “公子!” 在和姆身后,季满也出现了,安心总算确定了,宫锐的确将别院的人全都接过来了。 看到和姆,安心喜不自胜,问道:“你们何时到的?” “我们一月前就已经到了,一直在等着公子。” “是的,殿下将我们接过来安置在这个院子,说等公子回京后自会来找我们。”季满道。 一月前?那就是二月中旬,那时战事未完他们就到了,加上路上的时间,意味着宫锐二月初就已经在让他们来玄京了…… 他果然是一刻不停啊,既要忙活战事,还能抽出功夫来安排后路。 这“安宅”显然就是宫锐给她安排的在玄京的家,安心轻叹了口气,随即又露出笑脸,他虽然一堆心眼,可对安心却处处用心。 安心收起思绪,“那太好了,殿下现在忙着不能出来,你俩就陪我出去玩儿吧~” 安心对季满露出一个不怀好意地笑脸,在云州时,他们便天天陪着安心到处玩闹,招惹是非,眼下到了京城依旧如此吗? 和姆还不到十四岁,正是玩心重的年纪,之前在云州日日陪着安心吃香喝辣,又有安心庇护她,她每日都快乐得不行,她已经来京城一个月了,还未曾出门玩耍过,听安心这会儿要带她出去玩,和姆雀跃不已,两人蹦蹦跶跶就往门外走。 季满看着眼前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内心无奈地叹气,担忧安心这个性子,不知在玄京这地界,宫锐能否护得住她。 “季大哥,走啊。”安心向身后迟迟未跟上的季满叫道。 也罢了,这小姑奶奶虽然放荡不羁,但心里跟个明镜似的,季满想着她到了玄京应该会懂事收敛些。 但仅仅不到两个时辰,安心就击破了季满的幻想。 安心坐在雅间内,双手抱胸,冷脸看着眼前的掌柜,那掌柜已经好说歹说了一刻钟,眼前的公子依旧岿然不动,而她身边的男子和婢女似乎早已见惯了这场面,正悠闲地饮着茶,很有默契地陪着这俊俏的小公子。 “说完了吗,说完出去。” “啊?” 掌柜没想到他嘴都要说干了,这小公子竟然这个态度,“公子您可要好好考虑呀,那可是崇安候世子,不是可以轻易得罪的,人家也是有风度,才让我过来与您交涉的,而且您今日的花销人家都给您付了,您又何必执着呢?” 听了掌柜这话,季满长长地呼了口气,心里直呼求您别说了,再说下去这姑奶奶今儿个都不会走的… “哼~” 安心轻哼了一下,听闻玄京随便扔颗石子都能砸到一个达官贵人果然不假,这不,她才来就惹了个世子。 安心对掌柜挑了个眉:“崇安候世子不可轻易得罪,我就可以轻易得罪吗?” 掌柜闻言也是咽了下口水,京城地界谁都不好惹,开门做生意尤其是要小心伺候,达贵的面孔他都是仔细记着的,可眼前这少年他毫无印象,也不是玄京口音。眼下京中大多得罪不起的达贵都陪着梁王去了春猎,这少年想必是初来乍到,年轻气盛好面子不懂事。 掌柜心中仔细掂量了一番后,还是选择得罪这个未知的少年,“既然如此,那小人就将公子原话报给崇安候世子了。” 安心嗤笑了一声:“你且去,我倒是要看看他今日要奈我何?” 这话无疑激怒了崇安候世子,他今日一时兴起来春风楼,想尝尝春风楼仅在每年三月推出的清蒸鲳鱼,三月的鲳鱼正肥美,而春风楼的鲳鱼更是独一份的好滋味,谁知到这儿竟然没有雅间了,他一个世子自然不会坐在大堂,便让掌柜找人腾出一个雅间,竟不想碰到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不一会儿,崇安候世子便带着他的扈从推门而入,他眼带轻蔑地扫过安心三人,“今日本世子就要坐这儿,把他们扔出去!” 这正好给了安心一个撒气的理由,她一顿饭接连被打扰,鲳鱼没吃到,这会儿还被叫嚣着要扔出去,那几个扈从上前还没碰到安心,就被她扔出的筷子刺穿了手臂,发出震耳地惨叫。 崇安候世子见状还来不及发作,眼前突然多了一个令牌,上边是一个金凤纹样,崇安候世子顿时双眼大睁,惊恐不已。 安心朝崇安候世子勾起嘴,声音不急不躁:“世子看来认识这个令牌?那便好办了,世子带着你的人立即离开,我便当今日之事没发生过。” 仗势欺人她可是很熟练的呢! 崇安候世子目光阴鸷地盯着她,眼前的少年虽不知是何身份,不过她既有灵风长公主的令牌,就说明了她背后的人得罪不起。 “得罪了。”崇安候世子声音压抑着怒气。 对上灵风长公主,他一个堂堂的世子,也不得不向此人开口道歉,然后带着他的扈从灰头土脸地离开。 刚才发生的一幕,春风楼掌柜可是从头看到尾,崇安候世子走后,他早被惊吓得身子发抖,立马磕头认错,“求公子饶过小人,求公子放过,今日这顿算小人的…” “我看起来像没钱的吗?” “不是不是,公子玉树临风,仪表堂堂…是小人不会说话…” 安心才懒得听他废话:“闭嘴,去把我的鱼端上来。” 第50章 得罪人 在春风楼用过饭后,安心照旧带着和姆和季满到处瞎逛,这种摩擦在云州时便经常发生,几人都习惯了,并没有被打扰到心情。 三人晃悠到了庆忌街,却看到整条街一地狼藉,街边小贩的摊子上的货物撒了一地,还有些许百姓倒在地上哀嚎,整条街像是被什么冲撞过后剩下的混乱。 这时出现了几个侍卫打扮的人,说是侍卫,一身打扮却不俗,身着丝绸制成的侍卫服饰,装束考究,他们正敲着铜锣大声叫唤,有损失的尽可到他们那儿核实后领取赔偿。 那几个侍卫这番动作后,商贩和百姓纷纷收拾好自己被打散的物件,然后清点损坏,带着损坏的物品自觉地排起队,向那几个侍卫领取赔偿,没有杂乱哄闹,不一会儿,整条街又恢复了原貌。 这把安心看呆了,还能这么玩? 她赶紧带着和姆跟季满追上去,想看看是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这收尾安抚的事做得这么利落的,熟练得像是已经经历过很多遍似的,一看就是个常惹事的主儿。 前方街道还未恢复,安心大步流星,和姆和季满在后边追得气喘吁吁,赶了一会儿,她可算追上了。 那是个明眸皓齿的少年,头戴着一条黑绳束着红宝石的抹额,腰缠玉带,金丝皂靴,一身华贵红衣,尽显肆意张扬,一看就是个金贵的主儿。他正骑着一只大鸟在街上横冲直撞,而他身后正跟着一群刚才见过的侍卫打扮的人,那少年搅得满街大乱,那群侍卫却丝毫不关心,而是紧盯着那少年,以防他出现意外。 不愧是玄京,还能这样一边惹是生非,一边让人收拾,安心表示学到了。 那大鸟似乎很抗拒有人骑它,不停扇动着翅膀,想把少年甩下去,少年的双手便紧紧勒住那大鸟的脖子,这个动作让大鸟愈发反抗,便出现了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的一幕。 安心三人本来看戏看得好好的,谁知道那大鸟突然掉头直直朝他们奔来,鸟背上的少年大吼着:“走开,走开!” 这大鸟的速度当然伤不了安心几人,她拎着和姆一侧身,躲过了那大鸟的冲击,谁知那大鸟没撞到他们,扑扇着翅膀又掉头,再次向他们冲来。 安心皱着眉,再次拎起和姆跳开,她没管季满,季满只能靠自己反应躲过两次冲击,直到第三次,安心忍不了了,左右两手抓住和姆和季满的腰带,将他们带到了旁边的酒楼房檐上,然后向那大鸟射出迷针,那大鸟扑棱了几下,慢慢脚软下来倒地不起,将鸟背上的那个少年也侧翻在地。 安心没想看戏竟然差点把自己伤着了,正脸色阴沉地看着那倒地的大鸟,稍稍解气了些,可那鸟背上的少年看大鸟突然倒地,他朝他那群侍卫吼道:“怎么回事?” 那群侍卫立即跑到安心所在的酒楼,将酒楼围住,手指向了安心,“小王爷,是她干的!” 那少年望向安心三人,一脸玩味,竟然有人敢伤他的鸵鸟? 他没管那只倒地的鸵鸟是死是活,而是在侍卫的搀扶下爬起来,接过侍卫给的帕子擦擦手,然后指着安心,“把她给我带下来。” 那群侍卫算是好手,有点功夫在身上,他们飞身跳上房檐想要擒住安心,谁知还没站稳就被安心踹下来了。 “小子,你的鸟差点伤到我,我还没让你道歉,你竟然还想抓我?” 安心都要被这嚣张的少年气笑了。 那少年听到安心叫他小子,脾气一下就起来了,哪里来的乡巴佬?这玄京谁不认识他,这乡巴佬竟然敢叫他“小子”?还敢打伤他的人! 那少年满带不屑地呵笑了声,“哼,阿轩出来!” 随即不知从何处跳出来一个戴面具的武袍男子,少年指着安心道:“去把她给我打一顿!” 那戴面具的男子得到命令立即拔出剑,飞身向安心刺去,安心倒是不慌不忙,她将和姆和季满丢进酒楼里,然后才接了那男子的招,面具男子的招式很像郭子达,却比郭子达更精细些,剑法使得不错,安心本就不想跟他真打,便徒手接了他多招,两人从房檐打到了酒楼前的空地,引来了一众百姓的围观。 这时,迟迟来到京兆尹府兵大声呵斥道:“住手,何人在此喧闹?” 看到官兵来了,那面具男却没有停手的意思,依旧步步紧逼着安心,而他的主子不过睨了那队人一眼,淡淡开口:“是我,你们有事吗?” 那队府兵一看是安小王爷,为首的队长立即行礼道:“不知小王爷在此,打扰了小王爷雅兴,还望小王爷恕罪。” 这少年便是安王的长孙宫林,年仅十六就已经袭爵,安王乃先帝一母同胞的幼弟,先帝在位时,为先帝鞍前马后立下不少功劳,又与先帝感情甚笃,得先帝看重,在玄京地位非凡。可惜他的嫡子壮年身陨,只留下宫林这么一个独子,宫林年纪轻轻便已袭爵,万千宠爱于一身,养得性子骄纵嚣张,常在京中惹事,不过都会有安王府自行处理干净,未曾闹到过京兆府,因此大家伙也就习惯了他这般处事。 宫林轻哼了一声,朝那队长摆摆手,示意他退下,那队长随即带人离开了。 安心看官兵来了一会儿,朝那个少年打个招呼就走了,显然又是一个惹不起的人物,今日这人是想白白欺负她吗?安心心里冷哼了一声,她可不是个会被欺负的人。 她不再与那面具男子拉扯,转身就朝那个少年飞去,以极快的速度制住那个少年,手指掐在少年的颈项上,微微用力,逼停了那面具男。 那少年没想到安心会突然向他袭来,他身边的护卫竟然没一个拦得住她的,顿时慌乱不已,手脚定在原地,而那面具男也怕安心伤着他主子,一时进退两难。 安心这时朝那面具男开口道:“你最好别动,否则你主子小命不保。” 安心的声音在宫林的耳边响起,他这时才回过神来,威胁道:“你才别乱动,否则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哦,是吗?”安心加大手上的力道,觉得这少年的反应有些滑稽,都这时候了还搞不清状况吗? “那你觉得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呀?”少年的脸已经被他掐得充血涨红起来,那些护卫看到此情景赶忙道:“少侠息怒,此乃安小王爷,还望少侠手下留情。” 安心听罢就微微松开了手,那少年才得以重新喘气,安心本就不欲与他多纠缠,是他步步紧逼,安心才掳了他的,这下知道此人身份了,安心仍不畏强权,开始跟他讲道理:“你的那只鸟先冲撞了我,你不向我道歉,反而要抓我,你是何意啊?” 宫林在外肆意妄为惯了,哪怕是他的错,他也能轻易摆平,今日反倒遇到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知道他的身份还让他道歉? “你为何伤我的鸵鸟?” “它撞我在先,何况我没伤它,它只不过被迷晕了而已。” “……” 宫林理亏,又被她劫持,面上有些挂不住,便嘴硬道:“那我赔你银子,你松开我。”丝毫不提道歉的事。 “我又不缺钱,我要道歉。” 安心有些无语,这玄京的人怎么回事,动不动就想用钱砸人? 她说着又加大了手上的力道,那少年的脸再次涨红起来,把他的护卫吓得惊恐万分,想上前交涉又害怕会激怒安心,便跪地为他们的主子求情。 “少侠息怒,少侠息怒……” 见他的侍卫已经求饶了,安心满意地勾着嘴角,朝那少年挑起眉,等着他表态。 少年已经满脸通红,将要窒息,他不得不艰难的出了声:“对、不起。” 安心这下总算满意了,她松开这个贵气的少年,像是夸奖一般,轻拍了下他的头,道:“这才乖。” 宫林粗喘着气,喉头堵得不行,他没曾想自己才被挟持完,又被这矮他半个头的少年当街戏弄了一番,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气得那是上气不接下气,再说不出一句话。 他的那些护卫赶紧上前扶住他,给他顺气,而安心则走回酒楼前,欲带和姆和季满离开,她经过那面具男身边时,那男子这时开口了:“敢问少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我等不日会带着薄礼登门致歉。” 呵?恐怕致歉是假,事后寻仇才是真。 安心冷笑着睨了眼那男子,回:“安心,住在长公主府,随时欢迎安小王爷来。” 她一副毫无畏惧的样子,说完便带着和姆和季满大摇大摆离开庆忌街。 安心才出门一天就惹了两个贵人,她此刻也是没心情再玩下去了,便吩咐和姆和季满让他们先回毕方巷去,她改日再来找他们玩儿,她自己则是回到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依旧是一片寂静,日暮的残光打进院子,明明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却带着一种萧瑟的感觉。 在安心无精打采地回到律己院之时,律己院忙碌了一天的太医前脚才刚走,宫锐身着中衣已经在床上躺了半晌。 “阿锐,我回来了。”她有气无力地推门而入。 听到她的声音,上一刻还在吐血的宫锐立即生龙活虎地起身,大步绕过屏风出到外间,便看到安心在桌边正丧着个脸喝水解渴。 看来今天不太妙啊? 他坐在她边上紧贴着她,问道:“怎么不高兴呀?是玄京不好玩吗?” 安心顺势把头靠在他身上,“好玩…才一天就得罪了你两个亲戚。” “……” 难怪季满叫她小姑奶奶,看来从前在云州没少给她擦屁股。安心此前惹的是非都是季满搞定的,宫锐知晓的不多,想必招惹是非她已经游刃有余了,为何今日回来还这般不高兴,难道是觉得在玄京他护不住她吗? 思及至此,宫锐开口安慰道:“心心不必烦恼,尽管去玩儿,其他有我呢。” 安心不禁抬眸看他,“若都是我错了呢?” 他都不问一句就站在她这边吗? 宫锐却是抿嘴一笑,“心心在我这儿都是对的。” 他果然很会哄她,一句话就把安心的坏情绪都吹散了,她扬起笑脸,紧紧搂着他的腰,沉溺在他的偏爱中。 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阿锐,我今日出府便有人跟踪我,开始我没在意,可后来我甩开他们时,发现跟踪我的有四拨人,我想不明白,除了皇上和皇后,还会有谁监视我呢?” 她这话让宫锐思索了一番,他亦是不清楚,“这个我也不知道,我会派人去查的,若是目标只是你,那必定是向着我来的,无非就那几位,就怕背后还有别的人,或者是有想要对付长公主的人。” “对付长公主?” 安心不解,这个梁国最有权势的女人多年来能够屹立不倒,显然是经过不少风浪的,她这么多年来都没事,显然身边没什么机会,为何还有人妄想对付她呢? 宫锐解释道:“朝局并非表面那么平静,其中复杂一时还说不清楚,畏惧长公主的人多,想要她死的人亦不少,放心吧,她不是个善茬,她自会处理的。” 这其中的复杂安心无从了解,玄京处处是看不见的凶险,宫锐这次回来再次踏入这个旋涡,又不知他会陷入怎样的危险之中,想到这儿,安心刚消散的坏情绪又起来了。 看她又撅着个嘴,宫锐仿佛看穿她的心思似的,道:“心心别担忧,我们都不会有事的,我说过有一日我能护住你的,你要相信我做得到。” 安心听罢,拉过他的手给他号脉,问道:“你今日如何?” 宫锐看她突然转移话题,想必还是放心不下,遮掩罢了,他无奈地轻笑了声,“如你所言,太医院都是些庸才,他们看不出什么。” 安心明白她既跟他入这旋涡中,又岂能独善其身?她既然要跟他成亲,就该习惯这样的日子,她亦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守护他。 她突然又转回来,说道:“阿锐,我相信你的。” 第51章 将军府(上) 她望向他的眸子清澈明亮,干净无瑕,她对他的爱意永远纯粹炙热,不止是在眼中,在心底,更在行动上。 宫锐满意地在她唇上轻啄了一口,“我也必不会让心心失望。” 这一刻他觉得他是幸运的,幸运的是她选择了他,才得到了她满腔的爱。 而热烈的安心从不满足于此,她迅速横跨坐在他腿上,刚想加深这个吻,不合时宜的禀报声又打断了两人的温存。 “殿下,郭统领求见。”宝林平静的声音从屋门外传来,而房门正敞开着,他躬着身子,目不斜视,对于姿势暧昧的二人仿佛看不见一般。 郭子达? 安心突然想起已经好几个月未曾见过郭子达了,之前战事如此紧张,他没有在宫锐身边,他去哪儿? “我好久未曾见过郭子达了,他这段时日都干嘛去了?” 宫锐看她还在自己腿上坐着,这个姿势见人实在不雅,他双臂用力一提,就把她放到了她原来坐着的位置,回道:“他跟我在排风马道受了重伤,我便让他去养伤去了。” 当初排风马道那一战,宫锐的宵卫可是出了大力,伤了不少人,那是宫锐自己的人,又因为带着他的私心,排风马道一战后,他便让宵卫全部退回云州城养伤,后来战事告捷,他们就被宫锐安排去办事了,所以安心一直没见到郭子达。 在跟安心解释后,宫锐对宝林道:“请他进来。” 郭子达已经换掉了一身武将的装束,改成了当初安心初见他时的那副武夫打扮,健壮利落,他步入屋中,向宫锐和安心行礼道:“殿下,安公子。” 宫锐没有废话,直接问起正事,“嗯,如何?” “奇门的影子在近一个月似乎已经恢复供药,而来源还未查明;大钟寺一如往常,未见动作……麋林行宫今年并无特别的事发生,照惯例会在三日后返回玄京……” 他一连向宫锐禀报了十来件事,官员动向、产业状况、监视情况等等,各式各样的情报,安心曾以为他只是宫锐身边的一个武夫,现在看来他似乎职业广泛,无所不能。 许多事情安心不曾听宫锐提过,从郭子达这儿可见,他筹谋的事情不少,并且正井井有条地进行着,安心内心轻叹一口气,怪不得她母亲当初愿意把她交给天机山呢,要她活在玄京,恐怕每日也会被这些杂务烦得闹心。 两人就这么谈了半个时辰,待郭子达离去时,天已经黑透了,安心也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安心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听了这么久她都累了,可看宫锐却是一刻不停,郭子达走后便走到书桌奋笔疾书起来,她不得不打断他,“阿锐,你大病初愈,不可操劳的,要知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才养了多久,咱们先吃饭行吗?” 宫锐轻轻一笑,可手里的笔却没停,“我身体如何心心还不知道吗?我听到你肚子叫了,是你饿了想吃饭吧?你想吃什么就让宝林准备吧,我这儿一会儿就好。” 被看穿的安心撇撇嘴,拉动那根绳叫来宝林,宝林进屋照例跪地听从吩咐,安心实在是不喜欢这个规矩,便道:“你以后进来不用跪了,我不喜欢。” 宝林依旧眉眼低垂着,没有回话,听到安心这话后,书桌边的宫锐开口道:“你以后就不必跪了。”这时跪地的宝林才回道:“是,殿下。”然后才起身躬身听从吩咐。 安心咂咂嘴,原来是她人微言轻,说的话不好使呀,罢了,安心自我安慰道,人家又不知道她是谁,又怎会听她的呢?她吩咐了宝林想吃的几个菜,让他去准备,宝林刚想退出屋内,又被宫锐叫住了, “等等,以后安公子的话就等同于我的话,不可怠慢。” 宫锐无疑是心细如发的,他头都没抬起,却还是注意到了安心的情绪。 宝林伺候宫锐多年,只对宫锐唯命是从,眼下他又多了个新主子,他垂着的眸子盖住了情绪,不知作何想法,嘴上恭敬地回道:“是,殿下。” 宝林走后,宫锐也总算写完了,他带着几封信出了房门,打了个响指,便从树上下来了一团黑影,他将信交予那人,那人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安心挑了挑眉,这人藏匿得可以呀,她竟一直没有发现这院中有人,青姨常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安心又见识到了。 不过她也懒得追问,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 安心缓缓走近宫锐,问道:“事情都办完了吗?” “办完了。” 安心朝他露出一个暧昧的微笑,随即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吻了上去。 宫锐顿时所有的思绪和情绪都被压下了,只剩情欲,他搂着她的纤腰,深深的回应她,两人的气息渐渐凌乱…… 宫锐低垂的眸子中全是安心情迷的小脸,他脑中只划过三个字, 小色鬼! …… 次日一早,宫锐又如昨日那样,在院门口与她道别,送她出门玩乐。 安心刚想再亲一下她的“小媳妇”,就被宫锐躲开了,与安心的神采飞扬不同,宫锐有些神色恹恹。 “好心心,你可饶了我吧~”他昨夜可是泡了一个多时辰的冷水,在这么被她撩拨下去,他恐怕憋不到大婚那天。 安心才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她烦的是美色在旁,自己却吃不到,她也憋的难受。 但眼下大白天,她今日也有事要办,先放过他吧,安心转头在他面上轻轻一吻,“那我去啦~” 两人执手相视着点点头,随即就分开。 安心今日并非直接出府,她已经来玄京三天了,还没有去找过魏妈妈,她想念得紧,她今日打算去将军府看看。 她顺着府中道路,一直往右边走,公主府安静宽敞,华而不奢,安心步伐缓慢,偶尔停下赏景,下人们看她在瞎逛,也并不跟随打扰她,约两刻钟后,安心到了右侧的高墙下,高墙那边就是她母亲的将军府。 安心心中有些澎湃,刚想翻墙,身后就多了一道气息。 转过头一看,竟是前夜要抓她的那个青年,安心不由的眉头皱起,怎么每次她要回家,这人就出来阻拦? “有事吗?”安心语气不善问道。 前夜之事后,肖飞就已经得长公主提点,不得对这黑衣少年不敬,他不知这少年是何身份,可这少年的言行举止都太没规矩了,今日竟然又要翻墙,他便现身问道:“你既然要去将军府,为何不走正门?” “我喜欢翻墙不行吗?” “……” 两人沉默一阵,青年眼神复杂,随即抬步离开了。 这人怎么回事?就这么走了? 安心还以为他又要抓她呢,他轻易离开反而让安心在原地不明所以,安心咂咂嘴,既然他不拦她了,那她也就没有顾忌,随即翻墙进入将军府。 将军府已经十多年没有主人,仆从早已经遣散,只留少许守着主院,许多院落因为没有修葺和维护而破落。安心翻过来的这个院子杂草丛生,房屋门窗破损,墙体斑驳,一看就是许久没有住人,就像将军府昔日的辉煌如今只剩凋零。 安心突然就心口一酸,她母亲所在的周家世代卫国,周家没有男女之分,子孙后代都先后战死在沙场上,到她这辈就仅剩她一人,安心从没想过自己要撑起将军府的门楣,可看到眼前的景象还是不免伤感。 她母亲想必也是因为她父亲而妥协的,功名利禄不过都是人生的幻光,周芇只希望安心能一生平安顺遂。 安心咽下发酸的喉咙,离开这苍凉的小院向主院走去。 将军府虽然破落,却也宽广,甚至比隔壁公主府还要大,安心在这儿没什么限制,她飞身在房顶跳跃着,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府中仅存的几个还有人气的院子。 安心刚翻身下地,就突然出现一个拿着木棍的黑脸少年,那少年大声吼道:“哪里来的小贼!”随即便挥舞着木棍向安心袭来。 回家被当成贼也是有点意思啊~ 安心没有动怒,一只手接住少年挥来的木棍,反手夺过木棍,一招就制服了少年。 安心用木棍指着那少年慢悠悠道:“我可不是贼,我找魏妈妈。” “魏妈妈?”少年似乎并不知此人。 “对,魏妈妈,魏千凝。”安心把玩着那木棍解释道。 那少年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有人院外在大叫着他名字,“阳仔,你在哪儿呢,不是让你去后堂拿钥匙吗,你磨磨唧唧的是不是在偷懒?” 那声音由远到近,脚步声也越来越大,阳仔听到熟悉的声音,赶忙跑向那人求救,“爷爷,有贼!有贼来了…” 看他跑了,安心在原地动也不动,等着那少年去搬救兵。 李叔听到阳仔说来贼,他才不信,哪个贼人敢来玄武坊偷东西,这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吗?他刚想发作,就看到阳仔急匆匆地跑过来,然后拉着他就要过去抓贼。 李叔被阳仔拉进后堂,就看到那儿站着一个身姿纤瘦修长的黑衣少年,那身形气度似曾相识,他还未看清少年的模样,那黑衣少年就开口了,“李叔,是吗?我是安心。” 安心?! 可不就是他那未曾谋面的小小姐吗! 李叔走近一看,那模样果然与周芇三分相似,不禁老泪纵横,立即跪地行礼道:“老奴李达,拜见小姐。” 阳仔霎时愣在原地,这人不仅不是贼,还是他们的小姐?他呆在原地,没有动作,李叔看阳仔这么没规矩,赶忙拉下他的身子,让阳仔跪好,解释道:“小姐见谅,我这孙儿不懂事冲撞了小姐,还望小姐能轻罚他。” 安心将李叔扶起来,道:“不用如此大礼,快起来吧。”然后又将阳仔扶起来,“他不认识我才把我当贼的,我不怪他。” 李叔立即拍了一下阳仔的脑袋,“还不谢谢小姐!” 阳仔懵懵懂懂看着安心,然后深鞠躬,心想着这不是个男子吗?还有喉结呀,怎么会是他们小姐呢? “李叔,带我去找魏妈妈吧,我们有话坐下再说。” “是是是。”李叔依旧激动不已,用袖口抹着泪,立即领着安心往前厅走去。 安心一边安慰着他,一边问起府中情况,转移他的注意力,等到了前厅,李叔已经恢复如常了。 前厅一切都保存完好,进门便能看梁上金灿灿的牌匾,写着“护国神将”,这块牌匾乃是梁国太宗皇帝赐下的,通体由黄金打造,黄花梨木镶边雕刻,无比贵重,而周家亦用了百年时间践行,向世人证明他们配得上这个称号。 前厅厅堂宽阔大气,装饰简洁,除了这块牌匾之外,其他处处简单。 安心正凝望着这块牌匾,魏妈妈便匆匆进屋,激动不已,她已经在玄京等了大半年,可算等到了她家小姐。 “小姐!” 她与安心相处并没有那么多礼节,她直冲到安心面前检查着她的状况,看她一切安好,而且还长高了些,便放下心来了。 安心早就习惯魏妈妈这样检查她的身体,配合着魏妈妈转了一圈,让她看了个遍,然后才开口道:“我都好着呢,我到玄京三天了,现在住隔壁长公主府。” 魏妈妈闻言不免一愣,安心何时与长公主相遇了?忙问道,“小姐为何会在长公主府暂住?她知道你的身份吗?” 事到如今,安心已经不打算瞒她了,便坐下道:“他们还不知道我身份呢,我喜欢的人是五皇子宫锐,我这段时日都与他在一块,他回京住在长公主府,我便与他一块。” 此言一出,魏妈妈与李叔面面相觑,安心与宫锐混在一块不是小事,宫锐的事情京中都有耳闻, 他身体不好… 他战功赫赫… 他与梁王的关系不好… 王皇后视他为眼中钉… 王皇后是七皇子的生母,谁不知道梁王意属宫铭为太子,宫锐既然回京了,那背后的夺嫡党争如何能避开,而安心既要与宫锐一道,那将军府如何表态? 太多太多的思绪突然涌上,反倒是不知从何开口问起。 第52章 将军府(下) 安心知道这事一定会让魏妈妈和李叔担忧,便不急不躁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着,给他们时间去消化这件事。 过了好半晌,魏妈妈轻叹了口气,思虑再多其中利害关系,但只要是安心喜欢,那将军府怎会不支持? 只是宫锐的身体…… “小姐既然选了五殿下,我们自会全力支持小姐的决定,只是听闻五殿下身子不好,小姐你嫁过去怕是…别的都是后话,若是连身子都不行,那小姐下半辈子该如何是好?” 若是宫锐的身体真如传闻的那样,在未来的局势下,他恐怕自己都护不住,何况是保护安心?再者,安心总不能嫁给那样一个病秧子,那无异于守活寡。 安心听罢噗嗤一笑,她既然喜欢宫锐,又怎会放着他病殃殃的活着,只是魏妈妈不知道,安心早在六年前就已经在铺垫这事了。 “魏妈妈,有我在他会好的。” 听到安心这么说,魏妈妈便放下心来,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安心,既然安心表态了,那就说明宫锐的身子会好,只要身子能好,能给安心幸福,那将军府自然没有二话。 她向李叔点点头,已经下定决心去支持安心的决定,如今将军府仅剩的仆人都是心腹,人虽然不多,可都是一条心,如今他们的小姐回来了,无论她是何决定,他们都唯有支持。 “小姐,我们将军府剩下的人虽然不多了,都忠心不二,小姐既已选择了这路,想必那五殿下的情况也都知晓,之后若是需要我们做什么,任凭小姐吩咐,我等必定会全力支持小姐。” 魏妈妈在将军府的地位不低于李达,魏千凝不仅是周芇的贴身侍女,与周芇一同长大,更是跟周芇一同上过战场的副将,还替周芇照顾了安心十几年,她在安心心里地位重要,在将军府亦是,将军府多年无主,对安心这个突然归来的小姐不甚了解,可只要魏妈妈这个老人还在,许多以前的关系都可以由她替安心去走动,安心亦可以去专心做自己想做的事。 安心抚上魏妈妈的手,安慰她道:“不着急,将军府是我娘的将军府,我自不会让府中人轻易涉险,阿锐他们如今还不知我身份,只是以为我只是天机山的传人,他已经在安排婚事了,还为我在城中毕方巷置办了一个宅子,我会用安心的身份与他成婚,在毕方巷出嫁,将军府这层关系暂时不会动的。” 虽然宫锐处事周到,可魏妈妈还是皱起了眉,立即反驳起来,“那哪成啊,你若是在毕方巷出嫁,我们如何给你送嫁呀,你是我们将军府唯一的主子,你的婚事交给别人办我哪能放心?再说了,这不会太委屈小姐了吗,我将军府的小姐本该风风光光的嫁出去才是,若是以一个平民身份嫁给皇家,这本就艰难,也会处处受限,未来那些与京中那些贵妇人如何相处,你不知道她们多势利眼……” 魏妈妈的嘴如同洪水开闸,担忧一旦说出来,止都止不住,在她潜意识中依旧觉得宫锐即便是皇子身份,即便是求来了这婚事,又如何能处处维护一个平民出身的皇妃,安心将来要受的委屈怕是不会少。 安心赶紧打断魏妈妈脑中的那些大戏,回道:“你放心好了,他答应过我,我跟他成婚后必定不会受任何限制,再说了,我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谁能让我白白受委屈不成?” 魏妈妈果然被安心那不可一世的口吻逗笑了,她自是知道安心的性子的,若是让她受委屈,她能把天给掀了。 魏妈妈不再忧虑,毕竟安心已经十八岁了,也早该成婚了,何况嫁的那人地位尊贵,又有将军府在背后支持,这段姻缘也是门当户对,对于萧条了十几年的将军府来说,这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那你要安排我们到毕方巷去给你准备婚事才行,这事我们不会妥协的,你的婚事必须由我们来准备!” 魏妈妈对于此事态度坚决,而旁边的一直未发话的李叔也附和着点头,他们小姐才回府就告知要成婚,他这个闲了多年的总管可算是有事可做了,必定要办的风光妥帖,在小姐面前博一个好印象才行。 安心轻笑一声,知道无法推脱他们的好意,回道:“我会安排的,等婚期定下来,我就带你们去毕方巷着手准备。” 魏妈妈没忘了还有更重要的一环,道:“小姐若是还有其他事也都可以吩咐我们,我们将军府还有些人可以用,有些关系也能走动一二……” 安心又与魏妈妈和李叔聊了许久,让安心基本摸透了如今将军府的情况。 午饭自然是在将军府用的,魏妈妈更是亲自下厨,给她烧了不少她爱吃的菜,如同之前在天机山那般,把安心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在午饭后,将军府一众下人在李叔的安排下,整齐有序地拜见了如今唯一的主子,将军府如今不过二十多个下人,打理着将军府中的日常事务和人情往来,维护着将军府的主院、祠堂、以及周芇的院子等几处重要的地方。 在见过一众下人后,安心在魏妈妈的带领下来到了祠堂拜祭先祖。 推开厚重的大门,便看见周家列祖列宗的灵牌整齐排列着,祠堂的长明灯不灭,初一十五都会上香祭拜,每年的法事也不曾落下,或许是沙场上的煞气太重,周家的人多是活不到年老便已战死,再诚心的祭拜依旧人丁凋零,最后不论男女都披甲上阵,到她母亲这辈竟只留下了安心这么个独苗,她甚至连个近亲都没有。 魏妈妈望着周家先人的灵牌,思及过往,止不住流泪,倒是安心,虽然心中酸涩,却流不出一滴泪,她郑重地给周家的祖先叩首上香后,便带着魏妈妈离开了祠堂。 “魏妈妈别难过了,周家到我这儿算是停了,我必能长命百岁,子孙满堂,得享天伦。” 安心是在天机山的教导下长大的,她不会有周家人的那种使命感,那也是她母亲最后的选择,她在家族荣耀的延续和安心一世的安乐中选择了后者,魏妈妈偶尔会希望当初周芇如果像安心这般放下那该多好,她亦能长命百岁,子孙满堂,得享天伦…… 不过终究是幻想,魏妈妈抹掉眼泪,将安心带到了当年周芇居住的院子,院中仅种了些桂花树,大块空旷的地方,一看就是为了方便练枪而设的,没有特别之处。 院门正对的就是周芇的屋子,这是安心第一次来到她母亲的闺房。 安心是在灵州出生的,出生后一直由安律带着走南闯北,却不曾带她来过玄京,直到跟呼庭的战事吃紧,安律为了周芇,与她一同战死在了西北戈壁上,安心便被送到了天目峰交给戴青木,由青姨带大。 魏妈妈手指慢慢划过屋中摆设,她回京后便住在周芇的院子中,这里亦是她长大的地方,周芇这屋她每日都会来看看,可今日带安心来又是不一样的感受,她对安心道:“这里摆设都和当初一样。” 安心双眼慢慢扫过屋内的每一寸,墙柱和桌椅上都有些久远的痕迹,是她母亲成长中留下的,她来到了周芇的书案边,书架上无一例外都是兵书,普通贵女读书刺绣之时,她母亲却沉浸在舞刀弄枪之中。 魏妈妈这时沉着笑走到安心边上的书架底部,拿出了一个大箱子,“给你看个东西。” 打开箱子一看,里面有许多画和些小玩意,风筝、花灯、剪纸小像等等,看得出有些年份了,却保存完好。 “这些都是你父亲送她的,她都好好收着呢。” 安心听着便兴致勃勃地打开其中一幅画,那画上是一个身着黑甲的将军,三彩盔缨,银色长枪,骑着高大骏马,英姿飒爽,身形看得出是个女子。 “这是我母亲?” 魏妈妈点点头。 安心又打开其他画,无一例外都是周芇,花丛中、沙场上、小河边,各式各样的形态和场景,惟妙惟肖,大多时候她身着一身黑衣,面带笑容。 魏妈妈看着这些画像不禁又红了眼眶,“这些都是你父亲画的,他说你母亲总是太忙碌不能陪他,他便把每次与你母亲见面的样子画下来,后来他们成亲后,他便把这些画都送给你了你母亲,你母亲总说他是世间最好的男子,可惜他们早早便去了。” 魏妈妈说着说着,泪水又再次流下,安心听着眼眶也跟着发红,她仰起脸眨掉眼里的泪,安慰道:“魏妈妈今日怎么总哭呢?我们总要向前看的,我夫君亦是天下最好的男子,我与他一定能白头偕老的。” 魏妈妈向她欣慰地点头道:“年纪变老了总容易伤感,让小姐笑话了,我此生惟愿小姐一生顺遂,嫁个好儿郎。” 安心又说了些宽慰的话,魏妈妈总算缓过来了,主仆二人相视一笑,便将箱子的东西收好,避免再次睹物思人。 “好了,今日我便先回去了,现在离得近,我会时常回来看望你的。” 魏妈妈的思绪也从过去拉回现实,想到安心现在情况,仍免不了担忧,嘱咐了安心许多才放她走。 安心离开将军府后并没有直接进入长公主府,而是坐在两府中间的高墙上,此刻已经未时了,太阳挂在西边的天际,暖光射在她身上,微风轻轻吹过她明艳的面孔,她眉眼间浮着淡淡忧愁。 将军府一趟,她得知了太多旧事,她不知是否还要坚持瞒下去。 或者说她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安心此刻算是知道了长公主给她那么多赏赐并非是看上她了,她这张脸与周芇有几分相像,而长公主当初与她母亲亲近,她应该是看出来了才对,那她会告诉宫锐吗?宫锐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安心脑中混乱,她在墙上已经坐了半个时辰,直到太阳将要消失,她跳下了围墙,返回律己院。 今日太医早早便离开了,宫锐的症状让他们束手无策,除了开些滋补的药以外,什么都做不了,装病的事告一段落,药石无医,接来了就该求神拜佛了… 宫锐正想着,安心推门而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宫锐一看,昨日回来无精打采,今日回来满面愁容… 她今日看来还是玩得不开心呀~ 宫锐开口打趣道:“今日又得罪了我几个亲戚呀?怎么这个脸色,要不要我帮你出出气?” 安心咽下一口茶,看他正坐在躺椅上,姿容秀丽,宽袖常服的衣襟微微敞开,长腿交叠,身上盖着薄毯,手持着一本书正看着,一派慵懒松弛的贵公子模样。 今日看过她母亲那些画像后,安心脑中突然想到如此美景该画下来才对,可惜她丹青技艺实在拙劣…… 不过她不会,宫锐是会的。 “阿锐,你给我画个画像吧。” 宫锐挑了挑眉,原来不是玩得不开心? “为何突然想要画像?” “呃…”安心脑子一转,将她父母亲的事编成了一段今日的所见,编得那是感人肺腑,扣人心弦,将她看过的话本子上的酸人桥段全用上了。 “你说说是不是很动人?” 宫锐听完噙着笑问道:“所以这就是你今日不开心的原因吗?” 安心用力点点头:“太感人了。所以我也想要画像,你给我画一个吧,你还没给我画过画呢!” 谁说没有?他在三山岛的时候画过的,只是那画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葬身火海了。 不过她现在想要,宫锐自然会满足她,“当然可以,我们先用过晚膳,我再给你画可好?” 安心喜逐颜开,开心地扑到他身上,她圆圆的脑袋埋在他的胸口,闻着他身上熟悉好闻的味道,说道:“我的阿锐是世间最好的男子,我们一定会白头偕老的对不对?” 好端端的说这个,她今日果然不对。 他今日看来要费心思好好哄一下这小姑奶奶了。 宫锐在她发间轻吻了一下,回道:“心心才是世间最好的女子,得之我幸。” 第53章 锦鳞巷 宝林进屋便看到那黑衣少年正没羞没臊地将他主子压在躺椅上,他赶忙垂下双目,告诫自己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宫锐任由安心压着,面不改色地吩咐宝林去准备晚膳,宝林步出屋子后,不禁回望了一眼,心中叹息,他那个矜贵的五殿下变了呀…… 宝林不知道的是,他的主子不仅很享受,还满脑子想着今夜要如何去讨好这个黑衣少年。 与宫锐吃过饭后,安心便被他催促先去沐浴更衣,她不知宫锐要给她画什么样的画像,心中充满期待,乖乖听话照做。 不到两刻钟,安心就回来了,她一身宽袖长袍,披头散发,还带着些微水气,回到屋里便看到宫锐正在书案前忙碌着。 这便要开始了吗? 安心笑意盈盈地走向他,开口问道:“阿锐,你要怎么画呀?” 宫锐抬眼望了她一眼,笑得有些神秘,像是有事瞒她,这勾起了安心的好奇,她走近了一瞧,他竟然已经在画了! 宫锐手笔迅捷,在她沐浴之时,就已经画了两幅简单的画作了,安心拿起来好好观摩一番,发现竟然是他们少时的场景。 一张是个身着苗疆服饰的少女,那少女挽起裤腿,正在河边拿着长棍叉鱼,面容稚嫩,眼神专注,安心一眼就认出了是她在苗疆时的装扮,吃这鱼还让她闹了个笑话,安心不由一怔,他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另一张则是她依偎在一个少年身边打盹的场景,她年少时贪睡,常常这样偷着打盹,画上只有她的面容,少年只画了半边身子,虽然没有面容,除了宫锐还能有谁呢? 而宫锐正在画的是长大后的她,一身黑衣武袍,手持长剑,神态自若。 安心看着画像,思绪也随着飘向画中场景,“这些,你都还记得…” 她父亲当初也是这般心情吧,一遍又一遍画着心上人,分开的日子靠思念度过,所以后来他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记得很清楚,我从前不敢明着去思念你,不能像那故事里的男子,直白地表露出思念,五年的日日夜夜,都压在心底,我想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要像你这般勇敢才对。” 他牵绊太多,又如何能像她一样只图感情呢?就像她母亲也是,心中不止有爱人,亦有家国天下。 宫锐与周芇,他们是一类人。 而她与宫锐的感情或许也会像她父母亲那样,终究敌不过现实的摧残。 安心忍了一天的泪水,终于决堤了。 她把脸埋在他的臂膀上,泪水打湿了他的衣服,无声地低泣着。 宫锐赶紧放下笔,将她拥在怀中,他,好像是弄巧成拙了…… 安心这一哭就止不住了,宫锐将她抱在怀里哄了许久,她却一直不说话,直到她哭累了,竟然在他怀中睡着了。 安心今夜这一出可把宫锐搞懵了,她今日是去哪儿了,今日说的那个故事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看着她恬静地睡颜,宫锐终究是不放心,给她擦干净脸后,他便出门了。 …… 次日安心醒来一睁眼便对上了他的视线,他眼中平静无波,看她醒了,如往常那样,在她额上轻吻一下。 “心心休息可好?” 他说话的同时,便听到了宝林进屋的声音,将托盘放在桌上后便又出去了,宫锐随即起身绕过屏风,到外间将东西拿了进来。 那是两个小碗,一小碗燕窝,一小碗雪梨汁。 “心心昨夜流了太多泪,要先吃点东西才有力气。”他说着便先端起那碗梨汁喂她,安心木讷地在他的引导下张嘴将东西慢慢都吃完,呆呆地望着他,不知如何解释昨夜的情绪失控。 宫锐也多没问,喂她吃完后就带她去洗漱穿衣,然后给她梳头,就如平常那样伺候着她。 直到用完早饭,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昨夜我…只是有些难过罢了,不是因为别的。” 看她终于愿意提起这事了,宫锐把她又抱到腿上,像是抱小孩儿一样,把她圈在怀中,然后才回道:“心心说我是世间最好的男子,应该相信我才对,我们必能白头偕老。以后不要再有这样的担忧了好吗?” 这样的担忧? 他指的是…他们不会像故事里那样… 他们不会像她父母亲那样… 他知道那是她父母的事吗?他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吗? 安心抬起眸子望着他,愣了半天,迟迟没有问出口。 最后安心觉得这事还是先放一放吧,他知道或是不知道又有何妨,他确实还有所求,而她又不是才知道,她已经走在这条道路上了,又何必自寻烦恼。 他们定然不会像她父母那样的。 安心点点头,然后吻上他的唇,说道:“我们必会长命百岁,儿孙满堂,共享天伦。” 宫锐努力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明白她又再次为他妥协了。 再给他点时间,他们都会得偿所愿的。 两人默契地将这事翻篇,心里朝自己预想的方向继续前进,温存了一番后,安心便再次出门去了。 因为心里有事,她今日神情有些憔悴,便没有理会跟着她的几条尾巴,谁知她才走出玄武坊,就被人拦住了。 “阿轩,抓住她!” 因为前日被她勒住脖子伤着了,宫林的声音还带着点沙哑,他回去后那是越想越气,这个少年是长公主府的人又如何,竟然敢当街给他难堪,这个仇不报他以后还怎么在玄京混下去? 那日回去后他就让人盯着长公主府,他不能去长公主府拿人,但他不信这少年不会不出来,果然才过两日就让他逮到了。 安王府亦在玄武坊中,为了不给邻居看笑话,宫林特地等她出了玄武坊才动手。 安心心事重重,今日出门也只是想暂时逃避宫锐,她想清静一下,好好想想以后的事,谁知又碰上了这个嚣张的少年。 安心正好心里憋闷,这个安小王爷不是送上门来给她出气吗? 安心对宫林勾起嘴角,一派悠闲的口吻:“抓我?你这几个人可不够啊~” 宫林这次带了大概二十个侍卫,还有上次的那个面具男子,已经将她团团围住了,但安心可是在上百哈喇人的包围中历练过的,这一点人怎么可能困得住她? 她才说完便一脚踹开身边的一个侍卫,夺过了那侍卫的佩刀,她并不想伤人性命,刀未出鞘,便这么与他们打起来。 那面具男子看她身法这般快,显然上次与他搏斗时手下留情不少,她的真实修为必定在他之上的,看来今日宫林恐怕要再吃一次亏了。 即便知道打不过,面具男子却还是得完成任务,全力与安心对抗起来。 安心几下就将那二十来个侍卫打倒在地,然后与面具男过起了招,安心没有使用天机剑法,跟他倒是打得有来有回,两人过了几十招后,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恐怕不一会儿,官府的人就要来了,想到这儿,安心突然有了坏主意。 她突然一使力,将面具男子打退了几步,然后快速飞身向宫林去。 宫林睁大双眼,不是吧,又来? 可惜他还没做出动作,安心就已经到他面前了,她勾住宫林腰间那昂贵的玉带,用轻功带着他迅速离去。 突然被掳走的宫林飞在空中,嘴里嗷嗷叫个不停,“啊…你要带我去哪儿?死乡巴佬,你放我下去,你要敢伤了我,长公主也护不住你…” “带你去享乐呀,安小王爷稍安勿躁,说不定等会儿你就乐在其中了呢?” “死乡巴佬,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宫林就这么跟安心在玄京的上空跑了许久,直到宫林都骂累了,安心还没找到地方。 “你要不先放我下去,勒太久了我想吐…我们有话好说…呕……” 宫林已经一脸菜色,正努力对抗胃里的翻腾,被安心揪着腰带在屋顶跳来跳去许久,他从小身娇肉贵,哪受得了这折磨。 啊~应该就是那儿了,安心看着前方高楼,露出一抹坏笑。 锦鳞巷,玄京城的烟花之地,青楼林立,红罗纱帐,温柔之乡。 “小王爷可曾开过荤呀?嗳,瞧我问的,小王爷自是见多识广,不过我初来玄京,可否带我见识一下?” 安心可算将宫林放回地面了,他落地便不断拍着自己胸口顺手,还没缓过来就被安心的话又惊得说不出话,呛到口水咳起来。 安心不知他具体年纪,不过看他十五六岁的样子,在富贵人家怎么也有个通房丫头了吧,他怎么这副样子? 宫林被她刺激到,顺了气后呛声到:“就说你是乡巴佬吧,谁会白天逛青楼?” 想笑话他?她还不够格。 “哦?可我就想白天见识一下,那该如何呀?” 安心说罢又提起他的腰带,把他带到其中一座青楼的后院,此刻的青楼正在休息,只有些许打扫的奴仆在忙碌,姑娘们都还在梦乡中,整条锦鳞巷一片静悄悄的。 安心给宫林摆了一个手势,逼着他带自己见识一下。 宫林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他已经看出来安心不敢伤他,就是想戏弄一下他罢了,那他干嘛搭理安心,便在院中的石凳坐下,一副我就不,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嗯?”安心歪着脑袋看着宫林,不配合?看来他是不知道她有更折磨人的法子可以戏弄他,安心正想发作,却被楼中细微的交谈声吸引过去,她立即转过脸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宫林看她突然转开脸,刚想发问,安心立即上前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别出声。” 安心突然正面靠近,宫林便闻到她身上传来淡淡的栀子花的味道,还带着微微的药味儿,她带着薄茧的手按在他脸上,压得有点疼,宫林本不想配合,可注意力都被安心吸引过去了,一时忘记反抗,等他回过神来,安心已经带他飞身上了楼。 他们压低身子,藏在拐角处,并没有很靠近那间正在交谈的屋子,声音隐约从屋内传来,宫林听得不大清楚,可安心却能听得一清二楚。 宫林望着安心一脸茫然,这是在打探消息吗?他还是头一次经历这种情况,茫然中带着好奇和兴奋。 安心之所以突然神情严肃,是因为她听到了“影子”两个字,她曾在郭子达口中也听到过,宫锐正在调查影子,竟然这么巧,让她给撞上了。 “玄京这边的影子都已经重新核对过了,目前仅存四十六个,其他恐怕都没熬过来。”这道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应该是曾经伤过嗓子。 “嗯,涨价的事都与他们背后的主子交涉过了吗?如何?”这道声音稳重老成。 “都办妥了,只要能恢复供药,他们都答应我们的条件,另外,听闻影子恢复供药的消息,有不少买家联络我,希望能提供新的影子供他们驱使,不知堂主是否有打算?” “这个还还需要时间,南越那边的关系才通顺,眼下堂主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人手还不够。” “是,玄京的堂口位置我挑了几处,详细情况都写在信中,等堂主定夺后我就去办。” “好,我会再联系你,你小心些……” 两人又交代了些琐碎的事情后,便听到了开门声,安心带着宫林换了个地方,藏在了房顶上,那两人谨慎,安心看得出他们都做了伪装,他们离开了青楼便一南一北分开走。 可还是没躲过安心的毒,安心在房顶躲着,给他们一人弹了一抹灰。 “你这是下毒?”宫林问道。 “算你有点见识。” “你到底是何身份?” “你猜呀?” 宫林看他这人也不像个主子的样子,何况他在玄京也没听说过长公主有何亲近之人,这突然出现的人倒是天不怕地不怕,还敢这么对他。 “你这般行事,长公主能护得住你?” “安小王爷若是要问罪不就早就上门了,怎么现在才问呢?长公主护不护得住,你看呢?” 宫林看她这嘴倒是挺能说的,他讨不到好,只能自己憋闷。 第54章 小王爷 安心知道宫林心里在骂她呢,却不妨碍她继续逗他:“我眼下还有要事要办,就不碍小王爷的眼了,我们有缘再见吧。” 看她说着就要翻身下地,宫林赶忙拉住她的手腕,“你疯了不成,你敢把本王扔在这种地方试试?” 这可是烟花柳巷的屋顶,安心走了他怎么下去?若是嚷嚷着让人救下去,那明天他就会变成全京城贵人圈子的笑话。 宫林说罢就紧紧抓住她的手臂不放,把他带到这种地方来,还想把他扔在屋顶,反了她了?真以为他安小王爷拿她没办法吗? 安心看宫林这么紧张,心里憋着笑,想着这少年倒是挺可爱的。宫林还欲再威胁她几句,突然身子一悬空,便回到了地面上。 “那我们就此别过啦。” 安心朝他做了个揖,她确实有事要办,懒得再跟他耗着,转身刚要走却再次被他扯住袖子。 “说的倒是轻巧,你把我掳到这儿,那就得把我好好送回去,你可知挟持皇族是何罪?你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这离玄武坊可不近,宫林又惯会使唤人,是不可能会自己想法子回去的。 安心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小王爷今日看来要赖上她了,而她刚刚听到的事耽误不得,要快点告诉宫锐才行。 罢了,都是自己作的孽。 “跟我走吧。”安心先让一步。 宫林看她听话了,他冲她得意地哼了声,也不问走哪边,转头就迈出步子走在前头。 笑话,他堂堂一个王爷,怎么会跟在别人屁股后边? 不过他这种摆谱方式在安心这儿没用,安心转身往他相反方向离开。 宫林走了好几步发现身后没动静,转头一看,她的背影已经离他老远了,他赶忙掉头追了上去,“喂~你这人,你好大胆子!停下…等等我…” 安心仿佛听不见一般,大步往前走,她又是习武之人,脚程可比普通人快多了,宫林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着,追了快两刻钟,她的脚步终于慢了下来。 她们此刻已经来到了毕方巷,宫林在后边追得又渴又累,他站在安宅门口顾不得仪态,双手撑在腿上,半躬着身子,喘着气问前面正在敲门的安心:“这是哪儿?” 安心看宫林倒是挺能坚持,明明追得这么累,却还要跟着她不放,对这个嚣张又有趣的少年多了点好感,诚实答道:“我家。” 原来姓安啊?她有宅子,为何要住在长公主府?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宫林满腹疑问,却因为实在是口渴又劳累,被伤到的嗓子也还没好,火辣辣的,一时之间说不出这么多话来。 安心对他毫不在意,进了门便问道:“季满在何处?” 门房答道:“正在账房中。” 安心点点头,准备移步账房,瞥了眼后边累得半死不活的跟屁虫,又吩咐道:“带贵客去前厅,好生伺候着。” 安心得罪了宫林两次了,倒是一点儿也不怕他报复的样子,大大方方地带他来她家,还说他是贵客,反倒让宫林不知她有何用意了。 她就这么看不起他王爷的身份和地位吗? 不过安宅的下人倒是训练有素,听到吩咐后,就恭敬有礼地领着宫林去前厅,给他端来温水伺候他擦面净手,又上了好茶以及茶点供他饮用。 宫林娇生惯养,又是皇族,他本不欲吃这种平民人家的东西,可是耐不住喉咙痛又口渴,想着安心也不敢给自己下毒,便端起茶杯打算先解解渴,怎知这安宅的东西倒是不错,茶水和茶点都是名品,东西都在宫林意料之外,他也懒得挑剔了,就大方地享用起来。 而安心,不用想就是去处理今日打探来的消息了,安小王爷没什么抱负,一心只想做个闲散王爷,长公主府亦或朝堂上那些明争暗斗他压根不关心,一派怡然自得地等着。 安心没去多久就回来了,后边还跟着和姆,她瞧了眼屋里悠闲的宫林,对他道:“我已经让人到安王府去送话了,小王爷的人不久就会来接您回去,在下要出门踏春,恕不奉陪了。” 宫林看她打过招呼就往外走,真是太放肆了,他都还没说话呢! “站住,谁允许你走的,本王说了,你得把本王好好的送回去才行,你现在这是什么态度?”他嗓音沙哑,说话的时候嗓子还有点疼,说完就闷咳了一下。 才跑了那么一会儿,嗓子就这般哑了?他真是个和宁安一样娇气的人,安心想到那个脆弱的弟弟,心生怜惜,对眼前的少年态度好了些,问道:“那小王爷还有何吩咐就说吧。” 宫林是一点儿也不客气,“本王饿了,要吃天云阁的酒糟鱼、芙蓉蛋羹……还要吃树莓,就这些吧,你去准备吧。” 他洋洋洒洒说了十几样吃食,安心无奈轻笑了一下,他这是想用这种方式折磨她吗?那他恐怕要失望了。 “记不住,你想吃饭就跟我走吧。”她刚好也饿了,反正要带和姆出去玩,多他一个也无妨,说罢就让和姆去备马车。 宫林还是头一次遇到对他如此无礼的人,他说的话在她这儿是一点用都没有,宫林气得牙痒痒,却没点办法,压着脾气瞪她。 安心毫不在意他那恶狠狠的目光,在身上搜寻了一番,掏出一颗糖丸一样的东西递给他,“呐,吃吧。” “这是什么?” “放心,不是毒药。” 宫林听罢,眼睛上下扫了一眼她,没有接。 看他一脸犹豫,迟迟不接,安心对他勾起嘴,轻笑道:“不吃啊?不吃算了。”说着就要收回那颗药丸。 他今日见过她下毒,猜想她想必是个懂药理的,宫林被她激到,也没细想太多,就接过来那颗药丸,然后吃了下去。 这药咽下去便有一股淡淡的的凉意划过喉咙,缓解了他嗓子的疼,不一会儿,他就感到嗓子舒服了不少。 但他才不会跟她道谢的,他的嗓子本就是她伤的,宫林还在想着,这时和姆折返回来,告知马车已经套好了,安心点点头,对宫林道:“走吧。”便率先带着和姆出门去。 她虽然给了药治他的喉咙,宫林对她依旧没有好脸色,扬着下巴跟在后边,倒是她那个婢女挺有眼色的,伺候完安心上马车,也不忘伺候他。 宫林在心里想着,她家除了她,都挺有规矩的。 宫林跟着她越久,对她就愈发好奇,她家简简单单,可用的都是好东西,她这马车也是,外边看着普普通通,里边布置得低调奢华,她的一切都不简单,有一种神秘感,让宫林忍不住探究。 虽然宫林好奇,面对安心不理不睬地态度,他自然也不会拉下身段去问。 到了天云阁后,可把和姆忙坏了,虽不知这个贵气的小公子具体是何身份,可听说是个王爷,安心出门又只带了她一个婢女,她一个人伺候两个主子,偏偏这两个还都是挑剔的主儿,一顿饭下来把她累得半死。 小半个时辰后,安心吃饱喝足,接过和姆递过来的手帕擦擦嘴,对宫林问道:“小王爷吃饱了吗?吃饱了我就送你回去了。” 宫林嗤了声,一顿饭没说一句话,一开口就赶他走,才没那么容易呢。 “那不行,本王还不想回。”既然把他掳来了,那今日她就得好好伺候他。 知道他有意为难,安心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只怕我的人伺候不好王爷。” 然后对和姆拍了拍身边的椅子,道:“和姆,别忙活了,我才是你主子,不用管他,过来吃饭吧。” 安心一发话,和姆就真的放下宫林,听话的入座就餐,宫林又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在她这儿真就讨不到一点好?这愈发激起宫林的斗志,他不信了,今日必要让她吃瘪一次。 用过午饭后,安心便出了南城门,她听说城郊的桃林花开正好,她今日想去散散心。 而宫林,依然是跟着她,还不停使唤和姆,折磨不了安心,就折磨她的婢女。 可怜了和姆,虽然有安心说过不用管宫林,但她只是个婢女,宫林可是王爷,怎能说不管就不管?这是她自从跟着安心以来最累的一日,在温暖的三月,累出了不少汗。 和姆才给两个主子在桃林布置好坐垫和茶点,就又被安心叫过去放风筝;宫林一身醒目的红衣,在坐垫上沐浴着春日的阳光,看着安心和她那个婢女两个小笨蛋,弄了半天,连个风筝都放不起来。 他嗤笑了声,没一点参与的欲望,这些玩意他八岁的时候就玩腻了。 “公子,我实在跑不动了,您要不让小王爷和你放吧。”和姆跑得气喘吁吁的,这近一年来,她的模样已不像当初那般一脸憨厚老实,如今虽然依旧老实,可面容被安心养的圆润白皙了不少,身子也抽条拔高了许多,看起来娇俏可爱。 安心看她脸都跑红了,也不折磨她了,她的体力自然不能跟安心这种习武之人比的,安心便冲远处正在放空的宫林喊道:“小王爷,过来和我放风筝如何?” 呵,宫林等了一日总算来机会了。 “不来。” 拒绝得干脆利落,能占她一点儿便宜都让宫林心里愉快不少。 安心撇撇嘴,无趣地放下那个摆弄已久的风筝,走到宫林边上的坐下,接过和姆递来的桂花蜜水,淡淡呷了口,跑了许久,她大气都不带喘的,可见体能强悍。 宫林憋了一天了,眼下时机正好,他便开口问道:“安兄弟在长公主府当的什么差?” 安心瞥了眼宫林,瞬间明白他什么用意,大大方方回道:“男宠。” “咳!”安心的回答惊得宫林呛了口水,猛咳起来,和姆可不敢上去给他顺气,倒是安心一挥手,差点没把宫林拍出内伤。 宫林赶紧躲开,他勉强止住咳嗽,怒道:“你手劲儿这么大,是想趁机谋害我吗?” 安心讪讪收回手,反驳道:“是你太弱了。” 宫林现在没工夫跟她掰扯这个,他一心八卦,“你真是男宠?没听说过长公主养面首呀。” “谁说我是长公主的男宠?” “不是长公主的?那你…你是,你就是传闻中五殿下在云州的那个男宠?” 宫林眼睛瞪得老大了! 安心不羞涩,不遮掩,对他肯定地点点头。 呜~传闻竟然是真的! 宫林像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打量着安心,除去她那没规矩的性子,她这身皮相倒是像个男宠,忽略掉她那个醒目的喉结,她倒是男生女相,五官精致又明艳,身子也纤细白皙。 “看够了没?是不是也看上我了?” “吼?”宫林都要被她逗乐了,还没见过这么语出惊人的人。 不过转过头来一想,似乎又不对,“看你也一身本事,为何要做男宠?” “喜欢他呗。” 安心给了宫林一个你不懂的眼神,宫林只能表示不理解,但尊重。 “呵,你这人倒是挺有意思的,若是哪天需要另谋出路,本王可以考虑收你做个侍卫,给你留个后路。” 不愧是皇家的人啊,说话都那么拐弯抹角,明面说是给她后路,暗地里却是打听宫锐身子如何。 安心口吻冷淡回道,“那便多谢王爷了。” 宫林不由地抬眸望向她,她这反应,这么说宫锐真的病得不轻? 还以为宫锐这趟回来能做点什么呢,没想到呀,这未来还是老七的…… 宫林知道的皇家秘事比外头都多,自然也知道当初宫锐被王皇后多次迫害的事,这是京中不能说的秘密,思及过往,他倒是有点可怜起宫锐了。 生母早逝,生父厌弃,继母迫害,从军多年也没享几天福,还是个命不久矣的短命鬼…… 安心大概也能猜到宫林在想什么,还希望这个小王爷传出去才好呢,把宫锐说得越惨,对他谋划的事越有利。 她起身拍拍屁股,像是突然没了兴致一般,“我思念我家殿下了,小王爷可要一起回玄武坊?” 宫林内心又叹息了下,宫锐也太惨了吧,身边连个温柔的知心人都没有,甚至喜欢他的还是这么个没规矩的少年。 宫林沉了口气,“走吧,五殿下回来后我还没见过他呢,说起来他是我表哥,我正好去看看他去。” 安心听罢,立即转了一副面孔,欣喜道:“殿下回京后还没人去看过他呢,他若是知道小王爷来看望他,想必心中亦会宽慰不少,小王爷,请。”对他的态度恭敬客气了不少。 宫林,可不要让她失望呀。 第55章 她入局 在回城的马车上,安心和宫林热络了许多,两人聊得倒是愉快。 但大多数是宫林问,安心答。 宫林可算是逮到机会可以好好问一下这个神秘的少年了。 “你是怎么跟五殿下搞到一块的?” 不愧是安小王爷,专挑最敏感的问。 旁边的和姆也一脸好奇地竖起耳朵听,这个同样问题困扰了她好久。 安心就像是宫锐一个秘密,突然出现在别院,谁也不知道她的真实来历,而她一来便成了他们半个主子。 “他好看,我喜欢。” “……” 宫林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粗浅的理由,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错愕、不可置信、鄙夷…… 不过安小王爷很快又回过神来,继续下一个问题,“你与五殿下这般,是你主动还是他主动?” 换句话说,就是你们谁是在上边。 “我。” “……” 这一看,宫锐像是被眼前这个小子带偏了啊! 宫林内心又心疼宫锐多一分,这个五殿下真的惨,本来就命苦,女人温柔体贴多好呀,竟然被这么个没规矩的臭小子骗身骗心,想必宫锐跟她搅和在一起也没享受什么好处。 算了,还是问点正常问题吧,他更好奇眼前这个满身疑团的少年。 “你姓甚名谁,何方人氏?年纪几何?家中是做什么的?有几个兄弟姐妹……” 宫林一下问了安心十几个问题,安心这倒是没有一点不耐烦,一一作答:“安心;十八岁;家在云州城郊;家里开药铺;又一个双生子姐姐,因为是双生身体弱,被送上山跟一个鳏夫学艺,所以才有这一身本事……” 和姆听到这个双生子姐姐就知道不对了,果然,这些回答亦真亦假,但大多数都是编的,其中好多和姆也不知晓,安心用自己看过的话本子的桥段,把两个人骗的一愣一愣的。 安心与宫林就这般,一个问,一个编,一个多时辰后回到了长公主府。 “和姆,你不用跟着了,你先回去吧,我有空了再去找你。” 安心交代过和姆之后,就带着宫林入府。 宫林没递拜帖,两手空空,就这么突然上门他略微有些不自在,安心倒是不以为意,安慰他道,“殿下如今这般,能有个人来看望他就很好了,小王爷不必在意那些虚礼。” 安心领着宫林进了律己院,院内一如往常那样安安静静,安心一进院就激动地大声道:“殿下,猜猜我带了谁来看你。” 宫锐正坐着看郭子达刚刚传来的简报,听到安心这一声殿下,立马发觉不对劲,再听到后面半句… 她这是准备干嘛? 宫锐来不及细想,眼下还要配合着安心演戏,他快步回到床上,正躺好之时,安心也在这一刻推门进屋,她朝后边宫林叫道:“小王爷快来,殿下刚好醒了。” 宫林有些局促地进了屋内,他已经多年没见过这个表哥了,他们幼时都在一块读书,也曾一同玩耍,他记忆里,宫锐是一众贵公子中最聪明的那个,他最喜欢跟在宫锐后边,后来宫锐开始身体不好,他母亲就有意无意地让他离宫锐远一点,那时他还小不知为何,渐渐长大后他才明白,宫锐那个处境,恐怕无法长大成人。 他们年幼无知的时候,家中长辈都已经为他们做了打算和选择,渐渐的,宫锐再也没有一个玩伴,他被接出了宫,一个人孤单地住在长公主府,后来又去了云州多年,如今又重病回来。 宫林已经袭爵,如今是安王府的主子,他即便是个无心名利的王爷,他也要为安王府考虑,他知道他来看望宫锐会让梁王与王皇后不快,为了安王府他不该来,可如今宫锐都要死了,因为儿时那点情分,他还是来了。 “五哥。”宫林向宫锐端正地行了一个礼,如同幼时那般称呼他。 宫锐身着中衣,正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看起来软弱无力的样子,他多年不见宫锐,一看他如今的样子,就明白了为何安心说的并不假,他确实太惹眼,即便此刻病弱,即便从军多年,他的模样还是很好看。 宫锐望向宫林,对他淡淡一笑,如同记忆里的那样,带着哥哥温和的语气,“多年未见,小林长高了许多。” 宫锐说着便要起身,安心赶紧上去扶他起来,两人假模假样地演了一出病弱的戏。 几人来到外间坐下,宫锐便率先开口聊了起来,“小林今日怎么突然过来公主府?” 宫林这边还没答话,安心便先跪地认错起来:“请殿下责罚我,是我得罪王爷在先,王爷非但没有怪我,知道我是您的侍卫后,还特地过来看您。” 呵?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 你不是好嚣张的吗? 这人到底有几副面孔?好不要脸,怎么跟后宅妇人的手段一样? 他都要憋不住笑了。 不过宫锐如今这般,他自然不会在宫锐面前计较的,宫林望着安心皮笑肉不笑,道:“五哥这个侍卫倒是挺有趣。” 宫锐轻轻把安心扶起来,一句重话都没有,回答带着明显地偏袒,“她是有趣,这段时日给了我许多慰藉。” 宫林早先已经知道两人的关系了,听宫锐这话他倒是没有太多的反应,便跳过与安心的摩擦,与宫锐就聊聊从前,说了些许宽慰的话。 宫林和安心的那些过节他才不屑告诉别人,他有他自己的处理方式。 安心,走着瞧好了。 皇家的人总喜欢把话说得拐弯抹角,安心在宫锐旁边老实待着,听着他们话里那些弯弯绕绕,半句话不插嘴。 不过宫锐是真的经历过体弱多病的,他装起病人来倒是十成十的像,慢慢吞吞,有气无力,像是病弱又拼命掩藏着,倔强又让人忍不住怜惜。 不过一刻钟后,宫锐掐好时间,吐血了…… 他用手帕捂着嘴,却还是能隐约可见那帕子上殷红的痕迹,安心在一旁面色凝重,给他拍着背,“殿下今日说太多话了,该去休息了。” “抱歉,小林,你难得来一趟,还没说几句话我就这样子…” 宫林了然,回道:“五哥,身体要紧,你先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便起身作揖告别。 安心拉动那根绳,然后向宫锐道:“那就由我替殿下去送小王爷吧。” 宫锐点点头,这时宝林也进屋了,扶着宫锐回到里间。 安心便对宫林道:“走吧,小王爷。”语气丝毫没有与宫锐说话时的柔和。 宫林睨了她一眼,率先抬步出门。 两人走在长公主府寂静的小路上,安心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宫林憋了许久,现在实在忍不住了,便开口:“你为何要引我来长公主府?” 安心抬起眼皮斜看了他一眼,还不算太笨嘛。 “我说过了啊,殿下回京后没有一个人来看望他,他身体这般不好,我自是希望他能开心一点。” 她这回答合情合理,可宫林却不信,“别装模作样了,我如今已经着了你的道,亦是想看看你是要做什么,你可别以为我安小王爷真那么好欺负。” 她今日种种,打探消息也好,带他入安宅也好,都是在铺垫,目的就是让他来长公主府,显然是要拉他下水。 “不敢不敢,小王爷怎知这是与我一道就是坏事?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王爷且看吧。”安心没把话说满,就停了。 还没到府门,可安心已经没有送下去的意思了,她说完就转身往回走,丢宫林自己去消化他刚刚说的话。 宫林何时被人这样对待过,她真是无礼至极! 安心走后宫林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然后就气得踹了一脚墙。 行啊,那且看吧! 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看看她会不会有朝一日落在他安小王爷手上,那他一定会好好收拾她! …… 宫锐看安心不过是去了一会儿就回了,显然就没好好送人走,这么着急回来,看来是有话要对他说,他从里间走出,步伐稳健,哪还有刚才那副病重的样子。 昨日的情绪失控,加上今日的动作,宫锐亦不知她现在是作何想法,眼中带着探究望着她,等她先开口。 “怎么,我今日让你不开心了?” 安心没理会他的情绪,依旧那副玩世不恭地口吻,懒洋洋地倚在榻上。 看她不说,宫锐无奈叹了口气,多情的桃花眼饱含情意望着她,哄道:“没有,我只是希望心心有事不要瞒着我。” 安心赶紧把头转开不看他,他太懂怎么拿捏她了,他就这么望着她,她就巴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他。 “没瞒着你,我确实得罪了他,今日我在锦鳞巷发现的事就是跟他一块,他已知我是你的人,那我做的事只能是为你,既然都露出破绽了,就把他拉到我们这边来呗。” 安心这时把眸子对上他,一脸坚定,“阿锐,我不想等了,我等你太久了。” 她不想等了。 她的意思是说她要自己去推进这些事,她在表明她已入局。 安心不知现在宫锐是否知晓她的身世,可总归是瞒不住的,那便早点利用起来,只有更充足的准备,她们的未来才可能更安稳。 宫锐知道安心从来都是行动派,但她会不会动作太快了些? 宫锐走到榻边,俯身压上她,双臂撑在她两侧,他对她笑得魅惑,“心心,就这么着急要嫁给我吗?” 玩这招? 安心双臂勾住他的脖子,把他的头拉得更近,她的唇若有若无地贴着他,嗓音低沉又诱惑,“是呀,每日能看不能吃,不如把你掳到天机山去关起来,我便可以为所欲为了。”说罢,还伸出一条腿,轻轻地摩擦他的大腿,暧昧至极。 宫锐被她勾得喉结滚动,气息逐渐变粗,心里努力告诫自己不要被这个妖女给勾引到。 但这一局,宫锐认输。 他艰难地从安心身上爬起来,安慰道:“好心心,不要急,戏台已经搭好了,我们等看官回京就能上台了。” 安心嘴边的肉又飞了,她不快地瞪了他一眼,眼里都是哀怨。 “那你最好快点,不然我要给你下药了。” 她这话把宫锐吓得赶紧走开了几步,离她远一点,他知道她绝对说到做到。 “宫林无心名利,一心只想做个闲散王爷,心心亦可不用在意他的。”宫锐适时转移话题,让安心冷静一下。 安心不以为意道:“他那么好的身份不用岂不是可惜,既然他不愿,我逼他一把咯,没准他以后还谢谢我呢。” 她的想法很简单,官场上那些威逼利诱的手段拿来试试,没准还能多个助力。 而宫林被她刺激不少,这些摩擦免不了会被别人利用去,她就先下手为强,多一个这么地位尊贵的敌人可不是好事。公主府门前到处是各家的眼线,宫林今日与她一块入府之事自然会引来多方猜测,那她再使使力,他就不得不跟她在一条船上。 宫锐听她这么说,轻笑了声,“宫林虽然贪玩,却也不傻,他不会轻易置安王府的安危不顾的。” “可他今日不是来了吗?” 安心望向宫锐,“他们都好奇你如何了,宫林亦是,朝堂上见风使舵的又不是少数…”她又转开头,沉声道:“当然我知道眼下说这些还不是时候,但是我亦会同你一起,为你所谋之事出力。” 这就说通了,她昨日果然是被刺激到了,她担忧他,她不会让他们像她父母那样。 宫锐昨夜去了长公主那处,问的就是周芇与安律的事,长公主本不愿重提旧事,他摆出安心后,长公主便没有隐瞒,周芇与安律和安心说的那个故事大差不差,宫锐这才知道了她心里的恐惧。 她知道玄京是个龙潭虎穴,她亦知道他的处境多么危险,这些都让她恐惧,她害怕失去他,她这辈子只执着过一件事,那就是他。 她还是不够相信他,所以她便入局了。 宫锐一定不会让她再去经历一次与她父母一样的痛苦。 安心也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去伤害宫锐。 他们都在为彼此努力。 宫锐眼中情绪复杂,他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此生有心心就够了。” 第56章 谣言起 安心就像是突然闯入宫锐生命里的一只手,将他强行从污浊的泥潭中拉出来;又像是一道光,在漆黑的大地上给他照出了一条路,而这条路的尽头只能是安心。 安心并不知道宫锐在想什么,她只知道,这玄京,她是要好好闯一闯了。 次日一早,春猎队伍浩浩荡荡地回朝,与此同时,安心也抱着一个破旧的小匣子出门去了。 正当宫林迷迷瞪瞪,将醒未醒之时,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 栀子花? 他猛然一睁眼,可不就是安心嘛! 安心已经在宫林房中待了大半个时辰了,眼下已经辰时,她不想再慢慢等他醒来,打算叫醒这个懒散的安小王爷,她走到宫林床边,便看到他睡得粉糯糯的脸,安心恶劣的心思突然生出,她伸出手,刚想掐一下这小子的脸,谁知道他突然就醒了。 “嘿嘿。”安心干笑了声,悬在半空中的手尴尬地收回。 好可惜,差点就掐到了。 她记得刚认识宫锐的时候,他也像宫林这副样子,粉糯糯的脸,很好捏的。 宫林哪知道安心在想这些,他看到安心那手差点没把他吓死,正当他回过神来想要大叫的时候,安心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 “别叫!” 宫林被她摁住,只能唔囔唔囔出几个音节,安心给了他一个眼色,“安静,不要叫好么?我找你有事。” 她的手劲儿很大,宫林被按得生疼,只能无奈地点头眨眼表示同意,安心这才放开他。 可宫林不过是缓兵之计,安心才放开他,他便嚷嚷道:“你疯了吗?你第几次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什么罪?谋害皇族!你几个脑袋……” 安心被他一连串的话吵得耳朵疼,她慢吞吞地摸出一根银针,宫林见状立即闭嘴。 “算你识相,我要伤你的话,你都死几次了,还需要这样偷偷摸摸?我在你房中等你很久了,你一直未醒,我才想叫醒你的。” “……” 安心这话在宫林耳朵里却变了味儿,他赶忙窜到床尾,离她远远的,“我告诉你啊,我不喜欢男人,你别对我有想法啊!” 宫林还没忘记昨日安心说过,她与宫锐之间是她主动,生怕她对自己也下手。 宫林不过才与安心接触了几次,就已经能看出她的能耐不小,她能在大清早悄无声息地进入安王府,出现在他房中,就说明了她想对他做点什么,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不想他这话却让安心面上浮出一抹嫌弃,“你想太多了吧,你又没有我们殿下好看。” 什么意思? 她在说她看不上他? 他可是堂堂安小王爷,怎么也是一表人才,鲜衣怒马少年郎好吧! 她个乡巴佬还看不上他? 好烦!好气! 宫林不能否认他确实没有宫锐好看,可大早上他就被安心先是惊吓后又嫌弃,他此刻心情糟糕到极点。 宫林气急了,他粗喘着大气对安心吼道:“赶紧滚吧你,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今天就算跪地求我,你也别想我帮你!” 反应这么大? 安心这下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强行找回场子,回道:“你不是不喜欢男人嘛,你管我怎么说,女孩家夸你就行了呗。” 她这话没点作用,宫林依旧黑着个脸对她,想到今日还有事求他,安心只能乖乖道歉,“对不起嘛,我错了,我给你赔罪,答应你一个条件行吗?” 这下宫林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些,他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然后也不管她还在房中,下床唤来下人伺候他洗漱,他没理会安心,安心也没走,老实抱着她那个匣子在边上等着他,等他收拾好自己的时候,已经过去快两刻钟了。 安心与宫锐生活简单,她从不知皇族的生活这么奢侈和讲究,宫林一个男子,洗脸要换几次水,还用花瓣水…… 安心等得无聊有点困,她打了个哈欠,对她面前正在喝参茶的宫林问道:“现在能谈正事了吧?” “说。” 宫林此时端正严肃,倒是有点王爷风范。 安心将她那小匣子往宫林面前轻轻放下,脸色逐渐变得黯淡,“你可知哪里的道士或者僧人比较灵验?我想请过来给我们殿下做法事祈福。” 宫林皱着个眉看她,“你自己懂医理,应该知晓人体健康由内向外,求神问卜算个什么事儿?” “我也不瞒你,殿下脉象奇特,身体时好时坏,在骑风营多年,一直都在搜访名医,可这身体却一无进展,在与哈喇一战又受了重伤,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如今太医院都束手无策,我一个粗通医理的人又能如何呢?他每日动不动就吐血,再这么下去,恐怕时日无多了,我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 安心语气哀伤,像是真如她所说的那样,而宫林昨日又亲眼看见宫锐吐血,对她的话自然是相信的,不由的心中沉闷了些。 他把目光转向桌上的东西,“那你这盒子是什么?报酬?” 安心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是我这些年攒下来的,我愿意全部拿出来,只求小王爷能帮帮我。” 宫林对她的话半信半疑,随手打开那个破旧的木匣子,然后便像是看见什么脏东西一样嫌弃得不行,“安心,你搞什么名堂?” 那匣子里仅有十来锭银子,几块小金子,几张皱巴巴的百两银票,几块不算值钱的玉石,还有些冬虫夏草…… 宫林是去过安宅的,她家那吃穿用度,就她这匣子里的积蓄哪能供得起?她拿出这匣子不就是摆明了糊弄人么? 安心却一本正经道:“我日常吃穿用度都是殿下给的,我自己没什么钱的,这真是我的全部了。” 她说得却也合情合理。 安心才说完宫林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他才稍微止住了笑,嘲讽道:“那你嚣张个什么劲儿啊?你这寒酸样,乡巴佬,仗势欺人倒是会。” 安心有求于人,她对宫林的嘲讽不以为意,回道:“你只要能帮我这个忙,你怎么说我都行。” 宫林笑归笑,却也觉得安心算是一个用情至深的人,宫锐都要不行了,她不想着卷点银钱给自己留个后路,还愿意掏出自己所有东西,去给宫锐做那些虚无缥缈的法事,只求为他续命。 宫林嫌弃地用茶杯将那个匣子顶回安心面前,自己碰都不想碰,“你说过答应我一个条件的,加上这事,就是两个条件了,你可做得到?” 安心没有一丝犹豫,猛的点头。 宫林显然已经忘了之前的豪言壮语,轻易允诺:“那好,我答应你了。” 安心脸色变得极快,刚才多难过这会儿就多开心,“多谢小王爷,小王爷只要告知我是哪家道观和寺庙,我自己去请,绝不会给小王爷添麻烦的。” 宫林冷哼一声,“少装模作样了,你昨日引我去长公主府的时候就已经在算计我了,今日又来跟我说这话,你不觉得太虚伪了吗?” 安心对宫林的话不置可否,她对他挑了个眉,回道:“小王爷亦是得到了我两个条件,这分量可不低,小王爷怎知自己会亏呢?” 宫林看安心这戏是唱得一出接一出,可显然他并不是看客,他倒是想瞧瞧她的重头戏是要给谁看的。 “快滚回去吧,本王没工夫陪你扯。” 安心被赶走也不吱声,起身带着她那寒酸的积蓄眨眼功夫便消失了。 而此后大半个月,长公主府陆陆续续地来了些道士、僧侣;无一例外都是进了律己院,给宫锐驱魔祈福。 而出现在各方监视中的安心,她的身份浮出水面,流传的便是安心与宫林说过的那个版本。 安心每日忙碌不已,带着和姆张罗着一场又一场的法事,京中有点名气的道人僧人,都被安心请客个遍。 京中纷纷开始传出宫锐已经药石无医,如今只能靠这些求神问佛的事续命,而太医院一众太医,一个个都灰头土脸,更是从侧面印证了这个传闻。 玄京百姓纷纷的叹息,这个年纪轻轻,刚刚打了这么大一场胜仗却命途多舛的皇子;而关于宫锐的事迹也纷纷开始传开…… 随之带来了诸多疑问。 他为何身为皇子,却住在长公主府? 他为何打了胜仗,梁帝却不曾有任何封赏? 他为何病重如此,梁帝却没有派人接他回宫医治…… 慢慢的,民间又流传出梁帝为了王皇后才不喜宫锐,对这么一个处处优秀的孩子却冷漠至极,反而对宫中那个平庸的七皇子疼爱有加,王皇后专宠善妒,进宫后便恃宠而骄,所以后宫才多年不曾有新生儿。 再然后,王皇后的事迹也被传出,传闻她二十四岁高龄才进宫,梁帝与她早有私情,却不得不为了稳固皇权,娶了青州荣家的嫡女为后,她硬生生等到了二十几岁荣皇后死去才进宫,所以才如此扭曲,容不得人,愧为一国之母。 更有甚者,说三皇子昏迷不醒与五皇子身体这么差,都与因为这个王皇后有关,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铺路…… 谣言愈演愈烈…… 这些本是京中贵族圈子中早就人尽皆知,却不能明言的旧事,却在平民百姓中再次传开,一桩一件,清晰明了,无疑是有人在背后推动。 而王皇后那边,仿佛那些流言蜚语又回来了,仿佛她一出门,那些鄙夷的眼神都在注视着她,说她痴心妄想,说她恬不知耻,说她怨女旷夫…… 这无疑又重重刺激了王皇后一回。 …… 四月十五,在安心的护送下,宫锐来到了梁国的国寺,大钟寺祈福。 京中那些传闻,起源是宫锐,当然,来源也是他。 王皇后自他去了骑风营后,多年都没有机会对他下手,眼下他病重,加上如今京中的那些传闻,她必定是忍不了的,一直待在在长公主府她不会有机会,那宫锐便给她个机会。 ‘病弱’的宫锐缓缓走下马车,他一身白衣,身躯因为生病略微佝偻,整个人看起来修长瘦弱,面容苍白,在四月温暖的天气下,他还披了一件披风。 安心在旁体贴地扶着他,满脸忧愁,亦如传闻的那样,这是个用情至深的男宠。 宫锐抬头望向大钟寺的牌匾,他已经许多年未曾来过此地了,而他早就该亲自过来看看的…… 大钟寺极为广阔,占据了整座山林,依山而建,红墙青瓦掩盖在繁茂的树林中,钟声悠远传来,大气庄重。 安心唤来早就在旁待命的步辇,将病重的宫锐一步步抬到寺中。 与云州无相寺门前那段长长的台阶不同,大钟寺太多京中权贵来此,自然不可能让贵人走楼梯,大钟寺门前马道宽广,马车可以直达寺门口,而宫锐在门口下马车后,还得让人抬到大雄宝殿,寺中僧侣亦是见惯不怪,毕竟这玄京中娇贵的主儿可太多了,做出这种事也很平常。 宫锐来到大雄宝殿门前,由安心轻扶来到殿内,今日因为宫锐的到来,在辰时这一个时辰,大钟寺不接待香客,以免冲撞贵人。 然而烧香拜佛不过一小会儿,哪需要一个时辰这么多,不过都是权力的体现罢了。 宫锐稍显虔诚的三叩首后,由旁边的小沙弥替他上好香;专门服务皇族的苦海大师这时上前与他讲了几句佛法以示宽慰,宫锐耐心听完后,便脚步虚浮地离开了大殿,上了步辇先回客院休息。 进了房,门一关,安心重重地呼了一口气,这段时间可把她演得够累,若不是每日都替宫锐诊脉,他这副病弱的样子让她都快真的入戏了。 宫锐不知是不是演惯了,近来动作是越来越慢,他进了屋依旧步伐缓慢,轻柔地将自己的披风解开,动作优雅贵气。 安心瞟了他一眼,她却是愈发迷恋他了,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可真好欺负,让人想狠狠地揉捏一顿。 但他们这趟有要事,安心还得忍着色心。 “你这副样子像是真病了似的。” 宫锐听出她话中的揶揄,淡淡一笑回道:“骗人的最高境界就是把自己也骗进去。” 安心听完嗤了一声,像是觉得好笑。寺庙里的香火气让她觉得呼吸难受,她是一刻都不想多待,便问起了正事:“我何时动手?” 宫锐牵着她来到床边,替她宽衣,“不着急,晚上有你忙的,这会儿无事,不如补个觉。” 他的动作却被安心故意误解了,安心暧昧的勾起他的腰带:“怎么,在佛主面前勾引我?你觉得我会顾忌这个而放过你?” 宫锐赶紧按住她的手,她这段时间愈发放肆了,天知道他有多难熬,昨夜可是又泡了一次冷水,如今在寺庙中,可不能乱来。 “小色鬼,你可放过我吧~” 宫锐赶紧离她远些,走到了房中蒲团上打坐,而安心得意地笑了笑,脱下鞋躺好,如他所言,今夜必定有她忙的,她得好好睡一会儿。 第57章 三皇子 凤梧宫的东北角有一个隐蔽的屋子,门窗密闭,无人敢靠近,只因过去几月,那殿中时常传出痛苦的哀嚎,犹如野兽的嘶吼,低沉可怖。 王皇后一大早便脸色阴沉地带着桂嬷嬷打开门,春日的阳光打入幽暗的屋内,屋内光线并不明亮,而屋中女子却仿佛像是被阳光灼烧到了一般,反射性地躲进黑暗中。 王皇后并不惊讶于女子奇怪的举动,直言问道:“恢复几成了?” “八成。” 黑暗中的琪琪声音低哑,过去几月的痛苦她犹然记得,她能挺过来已经不容易,哪怕这两个月已经恢复了供药,她日夜专心修炼,也并未全部恢复。 王皇后听琪琪这回答就蹙起秀眉,显然并不满意,她已经给了太多时间,仅仅八成是不够的。 这一次,她要有十足把握。 宫锐回京后一如以往深居简出,明面上也只多了安心一个侍卫,可显然没这么简单,私底下到底多少人她并不知,不过最近做了那么多事,那想必人不少。 虽然如此,王皇后还是不愿意放弃这次机会,她给了桂嬷嬷一个眼神,桂嬷嬷立即拿出一只黑瓶,然后走到黑暗中交给琪琪。 “这是你们新门主给的奇药,叫做‘回光返照’,你可曾听过?” “听过。” 回光返照,药如其名,能够在短时间内使人功力大增,但反噬也很猛烈,若是不能及时得到清术丹治疗,就会伤及根本,再难以恢复原有功力。 可王皇后才管那些反噬,这颗药价值千金,她却在所不惜,她的心头恨只有一个,只要宫锐死,琪琪亦可以折损。 “此行,我要你一击必中。”她命令中带着强烈的恨意。 同时,这也是个死令,宫锐不死,那就是被反噬后的琪琪死。 琪琪才熬过一难便立即来了下一难,她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一如以往淡漠地接下了命令。 王皇后回到主殿后,脸色却依旧深沉,宫锐表面生着病,背地里却搞了那么多动作,他就这么着急证明他不是多年前那个任人欺负的少年了么? 王皇后冷冷一笑,翻腾吧,只要梁帝依旧站在她这边,宫锐就翻不出什么大浪。 …… 自宫锐破掉奇门已经过去了大半年,这半年中奇门的影子因为失去药物控制几乎全部覆灭,只有像王皇后这种多有准备的主子,加上琪琪这种底子强劲的影子,才存活了下来。 如今影子能恢复供药,奇门的那些生意再次被人捡起,想必背后都是柳尘在操持,而柳尘躲到了南越,宫锐又被玄京的事拌住,还没有那么多心力对他赶尽杀绝,但柳尘既然敢觊觎安心,那玄京的生意,自然是不会让他做了的。 仅存的影子背后的主子名单,宫锐已经摸得七七八八,却不着急动手,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今夜,他要把这条蛇引出洞。 照理说寺庙环境清幽,安心这一觉应该睡得香甜才是,可事实恰恰相反,她一个多时辰后就醒了。 大钟寺环境是清幽,却不安静,尤其是今日还是十五,香客不少,宫锐下榻的小院即便是被围住不让人靠近,可安心的五感超于常人,她还是被外边的嘈杂吵醒了。 “我是真不喜欢寺庙。” 安心撅着个嘴,坐在床上一脸不快地开口道。 香火的味道熏得她难受就算了,香客的交谈声、僧人的诵经声、还有远处的钟声,交杂在一起,本应该宁静的地方却让人无端生出一股烦躁。 宫锐从佛经中抬起眼,放下念珠,来到床边给她理了理睡乱了的一头黑发,安慰道:“既然醒了,便起来用午膳吧,大钟寺的素食据说滋味不错。” 安心心里暗叹了一句算了吧,她喜欢吃肉的。 她抱着宫锐的腰,闹起了起床气,让宫锐哄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起床。 等她洗漱干净,宫锐让宝林送来的午膳也到了,虽然味道确实如宫锐说的那样还不错,但安心吃的并不多。 宫锐看她兴致缺缺的样子,开口道:“心心若是闷,便出去走走吧,山上有一处花园,此时牡丹花开正好,我陪你可好?” 这正好说到安心心坎里了,她正憋着难受呢,安心脸色的阴郁瞬间消散,换成了一张明媚的笑脸,重重地向宫锐点头表示同意。 宫锐随即唤来宝林,吩咐他准备些些茶水小点后,就乘坐步辇上了山。 大钟寺不愧为国寺,不仅庙宇建的庄重大气,连后边的山林也打理得不错,春日的山间处处绿意盎然,山中几步一景,此时午后,阳光灿烂,上山的人并不多,后山算得上宁静安逸,安心连日地疲惫,在这会儿总算得到了放松。 走了小半个时辰,安心与宫锐可算来到了花园,花园位于半山腰的位置,所在的这片山地土壤肥沃湿润,很适合花草生长,大钟寺的僧人在这儿种了种类繁多的花草,山腰间一片色彩缤纷,而四月正当牡丹花开时节,牡丹花长的尤为艳丽。 安心并不喜欢牡丹,但只要别把她闷在屋里无所事事,看牡丹花也无妨。 花园此处视野开阔,往下望去可以看见大钟寺大部分建筑,安心站在山间往下一望,就明白了宫锐为何要陪她来。 他缓缓走到她身旁,与她并立于高处向下望,“心心可还记得来时路过的舍利塔?塔右边的那处院子就是我三哥躺着的地方。” 他只是嘴上轻声说着,并无动作,像是处于监视之中那样小心。 安心朝他说的那块地方望去,想起来了那处院子,即便他三哥已经昏睡多年,那处院子的守卫却不曾懈怠,依旧守卫森严 “记得的,你不是认为你三哥早已醒来,为何还要我亲自去看看呢?” “总要印证一下猜想,那些监视你的人,最终消息都送到了宫里,除了那两位,最有可疑的除了我三哥还有谁呢?” 何况宫锐早就派郭子达前来盯着大钟寺,却一直没有得到机会进到宫铎的那处院中,宫铎早已昏迷多年,如今京中可能都快忘记这个三皇子了,他所在的院子还守得这么严实,反而有点欲盖弥彰。 这老三,恐怕早有问题了。 进宫里的消息,除了传给梁王和王皇后,剩下的,宫锐猜测是三皇子的生母华妃,可还剩一个是谁,宫锐暂时还不能确定,不过既然派人盯着他,迟早都会有动作的,眼下更重要的是先把宫铎的情况搞清楚。 而安心的本领宫锐是知道的,也只有她,才有可能悄无声息的进去一探究竟。 “可今夜王皇后的人不知何时会来,我若是不能及时赶回来,你…我还是放心不下你。” 今夜是王皇后难得的机会,她不可能没有动作,而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她必定是要下死手的,况且梁王对于这事儿一向偏袒她,她可不怕弄出动静,自有梁王会帮她收拾干净。 安心不知道宫锐私下部署了多少人,可敌人在暗,他们若是太多动作,很可能会给别人抓住机会反咬一口,现在局面还是很被动。 宫锐淡淡一笑,“心心是在取笑我学艺不精吗?” 他功夫是不如安心,可对付王皇后的人也未必要用工夫,他还有别的准备。 安心却是毒舌地回道:“可不是,白白浪费这么好的内力。” 宫锐那一身深厚的内力,安心可是很眼红的,他说那是去云州之前,长公主让一个老者传给他的,他多年以来忙于行军打仗,身体练的是强悍,可功夫却算不上多好,打仗是够了,与武林高手对抗还远远不够。 宫锐被取笑了也不恼,贫嘴回道:“我自有心心护着我,我练那么好干嘛。” 安心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过他说得如此轻松,想必也有了周全的准备,那她便依计划行事吧。 才站了一会儿,病重的宫锐便回到了步辇上等着他贪玩的小侍卫,两人在花园只待了半个时辰便下山了。 正在远处打理花园的小和尚将两人的活动都看在眼里,在安心和宫锐离开后,他丢下水壶也离开了。 小和尚来到了寺中香客食堂的后院,未到备饭时间,食堂后院并无几个人,有一砍柴夫模样的壮士正坐在柴堆旁休息,看见小和尚进门,他左右警惕地望了望,便跟随他一同进了旁边水房。 壮士进了门,便跪在小和尚面前行礼道:“主子。” “嗯。” 小和尚慢慢撕下脸上的伪装,露出一张成年男子面孔,眉宇间与宫锐并不相似,却也是个丰神俊秀的男子,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冷淡疏离的气质。 他便是宫铎。 宫锐猜错了,他不是早醒了,而是根本没昏迷过,宫锐如今用的法子,他在十二年前就已经用过了。 王皇后对宫锐有特殊的敌意,所以才会频频向他下手,可并不代表她就会放过宫铎,多年前,华妃在偶然间得知王皇后要给宫锐下蛊,便担心有朝一日王皇后除掉宫锐之后会盯上宫铎,与其担惊受怕,不如先假病遁走,华妃设计了一出摔马的戏,将宫铎送出了宫。 此后宫铎便在宫外悄悄培养自己的人马,等待王皇后害死宫锐后,或者两方斗得你死我活,他再寻机回宫,坐收渔翁之利。 不想事与愿违,宫锐命太大了,中蛊、中毒、暗杀,都没能要了他的命,还被灵风长公主接到府中抚养,这其中不仅有庇护的意思,而且还表明她选了宫锐作为继承人。 而宫锐多年来不仅无事,还在云州打了那么多胜仗,在军中威望甚高,如今他回来了,不仅王皇后会对他动手,宫铎也不可能让他好好活着。 宫铎沉寂多年,突然出来与他们争显然不现实,唯有宫锐,宫铭都出现意外,到时候,便只能是他上位。 今夜,宫铎知道王皇后定会动手,而他打算掺一脚。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王皇后那么多次都没得手,这次,他就帮她一把。 “人手准备得如何?”宫铎声音清润,却语气冷冽。 “回主子,都已经就位了,只要宫里的人出现,我们便会同时加入。” “嗯,必要小心些,万不可暴露。” “是。” 宫铎摆摆手让那人退下,人走后他合上眼,将手摆了个与愿印,像是安慰自己愿望能成真一般,青灯古佛相伴多年,他依旧困顿于贪嗔喜恶怒,悲欢哀怨妒。 他将手腕上的佛珠执于手中,步出水房,拨弄间,是璀璨俗世,亦是镜花水月。 …… 今夜的热闹有参与者,也有看客。 凌霄殿中,梁帝刚刚吹奏了一曲,他摆弄着这把刚得来的箫,说是出自名家之手,可他却不太满意这个音色。 朱福喜刚想上前说些几句软话,便听到外面禀告说幽冥来了。 幽冥,梁帝的暗卫统领,在梁帝未登基之前便跟着梁王宫熠,是梁帝的重要的心腹。他与梁帝所谈之事,就连朱福喜都不可在场听,因此,在幽冥进殿之时,朱福喜便懂事地退出大殿。 梁帝抬眼瞥了下幽冥,手里依旧在摆弄着他那把箫,淡淡开口问道:“如何?” “启禀陛下,皇后的人已出宫向大钟寺去了。” 梁王听罢没有太多反应,随口嗯了声。 幽冥跟随梁王多年,立即明白了他这是在不满,便恭敬问道:“此次,可要我们助她一臂之力?” 王皇后对宫锐下手多次,却每次都让宫锐逃脱,梁王总想借她之手去除掉宫锐,可等太久了,他多少对王皇后有些失望。 从前便没有得手,此次宫锐回来,恐怕更难了。 但梁王还是耐着性子,回道:“不必,你去盯着吧,如同以往那样给她收拾干净就行。” 宫外的谣言想必刺激王皇后颇深,这次若还不行,那他恐怕要换一把新的刀了。 思及至此,梁王又问道:“老三那边如何?” “也准备了人手,应该会趁机动手。” 听到这个消息,梁王反倒轻笑了一下,道:“老三那边不必理会,给王芙蕖收拾好,她惯会闹我,我听着累得慌。” 梁王提到王皇后,语气轻快面色柔和,明明把她当刀使,却也有一丝怪异的宠溺。 “下去吧,明日一早来回话。” “是。” 第58章 计划空 长公主近段时间愈发喜欢呆在公主府的高阁上,她以往只是偶尔在上面晨练,而最近,她几乎整日都在高阁上。 她在偷看。 每日望着那个小姑娘进进出出,身姿轻盈,却一脸愁容,律己院进了许多神棍,每日敲敲打打闹哄哄的,一向喜静的长公主并不过问,由着安心折腾。 她反而希望安心能多走动一些,让她多看几眼。 今日,小姑娘一大早就带着她那一肚子心眼的侄子出门去了。 演了这么久,看来是要引蛇出洞了…… 长公主怎会不知道宫锐是何心思,可她却是摇摇头,并不满意宫锐这样的做法。 长公主端正地站在高阁的书房中,这是长公主府的禁地,她从前并不喜欢来此,最近却天天待在这儿。 她双手交握,望着那几幅已经在高阁上挂了许多年的字画,一个熠字、一个濯字、一个黑子女子的背影。 肖飞进了屋便看见长公主在出神,他发现自那个没规矩的少年来了之后,长公主就频频出神,这段时间律己院闹出了这么多动静,导致长公主府成了整个玄京的八卦中心,那少年的动作,长公主都看在眼里,而他不知为何长公主会如此纵容那个少年。 宫锐虽然是灵风长公主自己挑选的继承人,可长公主对他的疼爱并不多,像是希望他能够自己历练成长,也是因为旧事并没有彻底放下,长公主对宫锐不算亲近,但他提的要求,长公主都会尽量满足。 而那个少年的处事方法张狂直接,过于高调也不周全,若是宫锐这般,长公主恐怕早就提出不满了,可对上了那个少年这般行事,长公主却能忍下来。 肖飞收起思绪,跪地开口道:“王皇后的人已经出城了。” 长公主听了这话,从悠远的记忆里回过神,“你跟她交过手,依你看,她修为到底如何?” 显然她问的是安心。 肖飞回道:“她与我动手并未用全力,却可见功夫不在我之下,依我看王皇后的人恐怕难以伤到她。” 长公主听罢没有过多反应,却也不是不担心。 “王皇后的肮脏手段不少,不可不防,今夜你带人去瞧一下,不必明面出手相助,若是那边还有其他动作,要护好他们。” 闻言,肖飞不禁抬眸望了眼长公主,长公主已经多年没有派人保护过宫锐了,她此举恐怕是因为那个少年。 但肖飞从不会质疑长公主的任何决定,他应了是便退下去准备今夜之事。 …… 安心知道今夜热闹,却不知今夜会这么热闹。 亥时,清修的僧人和香客都已止静,安心的夜晚才刚开始。 明亮的月色下,一闪而过安心的身影,她飞身翻越在树丛和屋顶间,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三皇子沉睡的那处院外,即便时候不早了,那院子的守卫却丝毫不见懈怠,目光锐利有神,将院子守得严严实实。 今日宫锐带安心在山上观察过,她记得靠近舍利塔的那一侧,守卫相对较少,安心打算从那里进入。 小院的守卫虽然恪尽职守,可遇上安心这种会偷偷摸摸搞小动作的也是防不住,他们突然打了几个喷嚏,眨眼工夫,安心就已经进院,躲在了黑暗处。 院中的守卫也不少,安心花了些功夫才摸到了卧房,她挂在黑暗的房檐下,却不着急进去,她凝神听了一下,房中似乎有动静,安心猜想应该是伺候的下人,她戳破纱窗,往里看了眼,可屋内烛光昏暗,内间隔着屏风,安心并不能看清。 安心微眯起眼,朝屋内弹了一道迷烟,耐心等待了一会儿后,在守卫巡逻擦身的间隙,有惊无险地进了屋。 她自下山后,本事没长多少,干这种偷偷摸摸爬墙翻瓦的事倒是越发熟练了。 即便下了迷烟,安心进了屋却没有放松警惕,她脚步轻轻地绕过屏风,便看到两个婢女昏倒在地,她们手边是湿布和水盆,应该是在给床上那人擦拭身体。 床上躺着一个男子,面容凹陷,身躯瘦弱。 安心快步走向床上那男子,握了一下那人的脉,内里虚弱,呼吸低缓,这屋里的痕迹,和床上人的气息,确实像是昏迷不醒多年一样。 难道是真的没醒来?但安心更觉得是找了个人来替代。 她按宫锐来之前跟她说的那样,解开那人的衣服,找寻宫铎的特征,皇族子弟,出生后便会将身体特征记录在案,仔细到有几颗痣在什么部位,为的是避免被人冒充,这些特征外人不知,宫锐还是能查到的。 安心翻了几处,发现都对不上,她在心里轻叹了一下,这三皇子做戏做得挺全的,可惜宫锐心思更细,安心将人收拾好,就轻轻推门而出。 今夜还有更重要的事,她不想在这儿耽搁太久。 有了来时的经验,安心很快就安全地出了这处院子,可她却没有立即回到宫锐身边,而是对旁边的舍利塔起了兴趣。 安心如今最怕的就是失去宫锐,可她不可能时时刻刻陪伴他,她知道宫锐对她隐瞒了一些危险的事,其中必定是很复杂,难以言喻,安心不去追问他,但是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做到心里有数,她本想上高处观望一番宫锐院中的情况,看看王皇后有多少能耐,而宫锐又做了哪些准备,宫锐总说让她相信他,这样的暗杀,未来不知道还要经历多少次,安心倒想看看若是没她在,宫锐是不是真的准备周全。 还有这个三皇子,正如宫锐说的那样早已醒了,那他躲在暗处这么久,又是在做什么呢?会不会对宫锐不利? 这个消息本应第一时间告诉宫锐才是,可安心却想再等等,她有她自己的考量。 她已经算好了,以她的速度,从这儿回去不用一炷香,应该不会耽误什么。 谁知又这么巧,又让她撞上了…… 安心上了舍利塔就发现了不对,这里有很多人,而且带着杀气。 他们在暗处蛰伏,而安心是突然闯入,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在安心嗅到杀气之时,他们已经掏出武器向她袭来。 好在安心知道今夜不太平,她出来时是带了剑的,她立即拔出武器,对上了那伙人。 为何有人藏在舍利塔? 这伙人是不是冲着宫锐而来? 是王皇后的人吗? 安心心里冒出了太多疑问,对方亦然,两方人一言不发就打了起来,心里都明白不能放过对方,否则自己就会暴露。 可双方都越打越急了。 安心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他们是不是故意在此绊住她的? 而那伙人亦有同样的想法,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是不是来阻止他们的行动的? 看他们愈发急了,安心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是她误入了他们的地盘,打乱了他们的计划才是。 他们的计划会是什么?暗杀? 那今夜大钟寺最可能被人暗杀的只有宫锐。 今夜,这伙人,恐怕是冲着宫锐来的。 安心心里愈发肯定这个想法,若是如此,那就别怪她手下无情了。 安心剑招越来越快,舍利塔里的对抗正盛,却只传来武器碰撞的声音,还有人倒下闷哼的声音,双方像是默契的低调行事一般,不想引人注目。 看他们也一言不发,安心藏在黑色面巾底下的脸露出冷笑,更加肯定了他们就是为宫锐而来,她下手越来越狠,可安心虽然下手重,无奈舍利塔里人不少,而且还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他们一批又一批地涌上,将安心包围住,又被她打退,激斗了小半个时辰后,那伙人已经死伤近半了,他们终于意识到这个单枪匹马的少年,他们即便全力以赴,也对付不了她。 为首的高壮男子拦住了剩下的人,心里挣扎了几下,还是选择撤了。 他们有序地飞下阁楼,向后山方向奔去,安心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犹豫了一下,没有追上去,追上去或许能知道他们是为谁办事,可她在这儿耽误了太久,宫锐还在等她。 安心飞身下了舍利塔,以极快的速度飞回宫锐那处院子。 宫锐正立于门前,月光和院中烛光将他的面容照得格外清晰,他站得笔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淡地看着院中正在打斗的两方人,他明明是主角,看起来却像与他无关似的。 来人为首的是一个异常苍白的女子,她功夫高强,招式狠戾,而宵卫的防御却没有被她的蛮劲给打乱,依旧有序地护着宫锐,使她的人无法靠近。 宵卫和琪琪不是第一次交手,这些年琪琪功力见长,宵卫也在宫锐的重新整顿下精进了不少,尤其是对上琪琪,她可是旧敌了,当初宵卫在她那儿吃过亏,如今这仇是要报的。 可今夜琪琪异常勇猛,宫锐已经看出来了她这不正常的状态,像是突然爆发似的,刚开始宵卫还算顶得住,可不过一会儿后就越来越吃力了,此情此景,宫锐眼中还是平静无波,却是走神了,他脑里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安心。 安心已经去了一个多时辰还未归,显然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而琪琪的进攻越来越狠,若是不敌,他早有准备了退路,可他如何能丢下安心自己走。 琪琪在刀剑中瞥了一眼宫锐,她得到几次杀了此人的命令,却都以失败告终,这个人是她在王皇后那儿以来最难完成的任务,如今还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她冷淡的眼神变得更加冰冷,她没有什么情感,却有求生的意志。 琪琪奋力一砍,将眼前的一个宵卫砍翻在地,随后飞身跳出宵卫的包围,她带来的人看到她这动作明白了她要做什么,立即围过来掩护她这次出击。 宵卫对付他们有准备,他们对付宵卫亦是,宵卫原本阵型已经被打乱。 而琪琪用尽全身力气,灌注了全部功力,正向宫锐刺去! 她速度极快,而且周身气压暴起,震开了旁边想要阻拦的所有人。 她的眼中只有那个白衣少年,他那双眼睛将她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她看到他眼中的自己离他越来越近,直到她能在他的眼中看清自己的身影,可他没有后退一步! 她的剑在一寸一寸地靠近他的胸膛,三寸…两寸…一寸…… “叮”的一声。 琪琪的剑锋被突然出现的另一把剑身挡住。 琪琪的所有功力被那突然出现的剑身推回,她眼中划过一抹不可思议,便被自己的力道击退。 随即,她眼中出现了一张充满冷意的面容,是一个周身充满杀气的少年,看她的眼神像是要将她大卸八块。 不,不是像,是确实是。 琪琪不知那少年为何能仅用剑身就挡住了她的全力一击,在她勉强稳住身形,被自己的功力反噬而喉头涌上腥甜味之时,那人已经向她冲过来了。 “你敢伤他?” 安心语气前所未有的冰冷,全身理智荡然无存,她眼里死死盯着那苍白女子,脑子还没有思考,手里的剑已经朝她挥去。 安心只知道,她敢杀宫锐,那她今夜就不可能活着走出这个院子! 安心全身功力暴起,在场的都是习武之人,却都被她形成的威压压制得停住了手,愣愣地看着她对琪琪下手…… 一下,琪琪的剑被她蓄满功力的一击砍碎。 两下,琪琪身上出现了两道狰狞的伤口,打在琪琪的左肩和右腹上,血流不止。 三下,琪琪的双臂和双腿的经脉被她砍断,琪琪从此变成了一个废人…… 可安心还没停,她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琪琪全身毁得无一处完好,却避开了所有要害,让她痛苦,却无法立即死去。 琪琪,王皇后的影子,一把利器,刚在还在大杀四方,还有回光返照加持,她在安心面前就这么不堪一击,甚至毫无还手之力。 宵卫众人和王皇后的人呆呆看着安心的动作,直到她停下了手,大家才从安心那残忍又惊骇的表演中回过神来。 惊讶于她卓越的功力,又惊悚于她那残忍的手段。 整个小院寂静无声,只有琪琪痛苦的低吟。 琪琪说不出一句话,也做不了任何事,她甚至连自我了断都做不到。 她的死法只有一个,就是痛苦地等待自己的血流干…… 第59章 忆往昔 可安心的屠戮还没结束。 跟随琪琪来的人早已没了主心骨,琪琪已经被打倒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想要逃,还没做出动作,安心的剑锋一转,就已经朝他们而来。 她不是宵卫、不是杀手、更不是个简单的武人。 她的功夫,对于他们来说毫无抵抗之力。 对上她,便是单方的屠杀。 顷刻间,一院子的人就已经倒了一大片,王皇后的人如同一群乌合之众,是那么不堪一击。 待安心收功之时,不过才过了一炷香,满院子只剩血泊与残骸,宵卫站在满地的尸体间无所适从,他们多年的训练和实战,对于这个修为极致的少年来说像是儿戏,她仅以一人之力,就能将这院人杀干净。 他们不知道的是安心能在千军万马之中来去自如,更是能以一己之力击杀奇门门主,何况是这些普通杀手? 安心伫立于院中,眼里的杀意已经渐渐消去,面上的冷意却依旧,她用功将手里的剑用力朝远处的高树一甩,一声惨叫后掉下一个黑衣人,其他藏在暗处的人都不禁脸色一变,显然,她知道还有其他人在此。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要杀宫锐,先过我这关。” 安心带着内力的声音传遍院子周遭,可见今夜这小院不仅只有一批人。 但是看官们没动手,安心亦不会跟他们动手,她今夜的杀戮已经太多了,她此刻宛如一个女罗刹。 安心当着看官们的眼,将王皇后的人杀干净,是她的怒火,也是警告。 梁王也罢,王皇后也罢,消失的三皇子也罢,还有舍利塔里未知的杀手也罢,她要告诉那些欲想加害宫锐的人,有她在,他们动不了宫锐。 然后她对宵卫冷冷道:“郭子达,带你的人去舍利塔。” 不仅是这儿,还有舍利塔,看官们都看看吧。 她今夜费了这么多功夫,是不是够精彩…… 郭子达得令后,不由地望向宫锐,宫锐朝他微微颔首后,他立即带着宵卫众人去了舍利塔,这儿,显然不需要他们了。 郭子达走后,那些看客的尾巴也跟着离开,他们可不想招惹安心这个女罗刹,不多时,小院恢复宁静,只剩浓重的血腥气。 安心转身望向宫锐,怒火又起。 “为何不躲?” 他明明答应过她不会拿自己的身体涉险,琪琪那一击,他为何不躲?安心知道他的功夫足以躲过的,若是她来迟一步,他早已经命丧黄泉了,他不躲,是又在算计什么吗? 安心今夜的怒火是对琪琪,也是对他。 对于安心的质问,宫锐一时哑口无言,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没说出一句话。 安心将脸撇开不看他,将怒火先压下去,她知道这时候不该跟他争吵,但他必定是要给她一个解释的。 “宝林,带你主子去休息。” 今夜之事,宫锐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安心自然而然地接过一切事宜,吩咐宝林带着在她眼里还在装病,装傻,装可怜的宫锐先离开这个院子。 宝林得令后,亦瞧了宫锐一眼,宫锐却是一个反应都没有,就这么呆呆地望着安心不知作何想法。 可宝林没忘记宫锐说过,安心的话就如同他说的,应了是之后,扶着宫锐上了步辇。 安心以为宫锐还准备了别的住处,谁知他竟让宝林去了苦海大师的院子,带着困意的小沙弥打开门,一脸不解地望着他们,随即便认出了宫锐。 小沙弥恭敬问道:“殿下深夜到访是有何吩咐?” 宝林上前回道:“殿下院中有些不干净的东西,惊扰了殿下好眠,因此想在苦海大师院中借宿一宿。” 小沙弥一脸不解,显然不能听懂宝林话里那不干净的东西是什么,又不便问,正呆愣之时,苦海大师便亲自出门来迎。 苦海大师向宫锐道了句阿弥陀佛,神色没有一丝惊讶,说:“想必是寺中僧人懈怠,没有打扫干净,惊扰了殿下;承蒙殿下不嫌弃,殿下请。” 宫锐院中今夜的动静不小,可寺中其他处却是静悄悄,对他院中的杀戮不闻不问,是懈怠或是有意,其中不言而喻。 这大钟寺早已被背后之人控制,没有一丝寺庙的安宁,安心不懂,既然宫锐知道梁王在背后做了手脚,为何还要来找这个苦海大师呢? 安心这会儿看这苦海大师哪还有一点儿出家人的样子,不过是个白剃了头的俗人罢了。 耐心等宫锐的戏做完,安心已经是一肚子疑问了,可她还是不愿主动开口问。 等两人洗漱干净准备休息的时候,已经到了丑时,不多久后寺中僧人便会起来早课,那这会儿,外面那些人估计挺忙的吧?忙着收拾残局,他们这些人私下再如何争斗,表面功夫都会做好的。 宫锐也只是稍稍想了一会儿局势,便被安心的转移了注意力,显然她在等他解释。 他们今夜虽同在一屋,却并未同榻而眠,安心此时已经躺好了,吹灭她床头的蜡烛,就要入睡。 “心心,对不起。” 安心才不想听这个,她转过身背对着他。 宫锐坐在床上,望着她那纤瘦的背影慢慢开口:“今夜,我不是不躲,我没有拿自己的身体涉险,我穿了金丝软甲,她伤不了我的。” 安心听罢立即从床上蹦起来,她张着嘴望着他,竟然一时无语,这一夜,竟然白担心了这么久?白生了这么久的气? “……” 安心本来准备的满肚子质问的话,这会儿都被硬生生憋回去,她泄气了一般又躺回去,怪不得当时问他,他不说呢,原来是不想暴露自己有这个神器。 宫锐看她憋气的样子,心里暗暗发笑,然后问道:“你今夜在舍利塔遇见了什么?” “我今夜去了你三皇兄那儿看了,正如你猜想的那般;出来时一时兴起,想上舍利塔看看,谁知塔中竟然藏了不少杀手,我与他们动了手,他们人数众多,功夫也比今夜院中那群人好一些,我被他们拖延了许久,后来他们就被我打跑了,往后山去了。” 安心说完转过头望向他:“你觉得他们是谁的人?还有那些看客,又是谁的人?” 今夜来的人可不少,除了与安心动手的这两批人,还有好几处观望的,不难猜到的只有梁王,而其他的呢? “舍利塔中与你动手的恐怕就是我三皇兄的人,他应该是想趁乱而入;而那些看客除了我父皇,长公主,应该就是那神秘的第四拨人了。” “长公主?她如今还会派人来护着你啊?” 安心之前认为长公主对宫锐不亲近,她到长公主府后只见过长公主一面,而宫锐也整日待在自己的院中,不见他去与长公主问安之类的,安心还以为长公主对他们两人不闻不问呢。 宫锐冲她微微一笑,“她会的。” 安心不懂,宫锐却是懂的,长公主这段时间对于他如此纵容,恐怕是因为安心的存在,她与周家的渊源竟然如此之深,敲打他好好对待安心还不够,如今又派人来护着他与安心,可惜长公主与周家的事不好查,搞不好就会激怒长公主,而安心又瞒着她的身份,宫锐也没办法直接问。 安心倒是没细究长公主之事,而是又问道:“你三皇兄对你动手…你父皇不是一向帮着王皇后善后,那他就不怕被人发现他已经醒了吗?” “所以就证明了我父皇早就知道他已经醒了呀。他这些年恐怕动作不少,我父皇也应该早就发现他醒了的,又或许是,他当初昏睡是有意为之,我父皇从始至终都知道他是醒着的。”宫锐冷笑了一下,对安心提醒道:“我父皇只是无心朝政,又不是傻的,不然怎能坐到那个位置?” 安心呆呆望着他,心里暗叹了一句,他们一家子真没点感情啊,都在相互算计…… 不过回过头来想也是,宫林那年纪轻轻又无心名利的人都会在私下搞小动作,何况是他们这种处在权利中心的人呢。 “呃…我一直不明白的是,为何你父皇纵容王皇后对你动手,他自己怎么不动手,照你说的,他肯定比王皇后更容易成事才对呀?” 闻言,宫锐挑了挑眉,像是想到了什么久远的事,幽幽开口道:“他一向如此。” “?”安心一脸不解。 “你可听过最近王皇后的传言?说她二十四岁才进宫,说我父皇痴迷她,所以她才恃宠而骄……这些不过都是表象,我也曾以为我父皇痴迷她,所以才会如此,后来我才知道没那么简单。” “我父皇在登基前就已经与王皇后种下情意了,可他为了皇位,不远千里去了青州,用尽手段娶了我母亲,只为了我母亲家族的助力。王皇后因此不婚不嫁硬等到了二十几岁才进宫,你以为是谁给了她的底气?自然是我那个父皇,我母亲说我父皇最会操纵人性,后来我才明白确实不假。 他将自己的强娶我母亲的事,说成形势所逼,诱导王皇后去妒忌我母后,承诺我母后死去后便迎娶她入宫,放纵王芙蕖害死了我母后。” 宫锐说完迎来的是安心更大的不解,他叹了口气,今夜是该告诉她一些旧事了,他走安心床边坐下,继续道: “当时王皇后仅是一个户部侍郎的女儿,而我母亲来自青州荣家,梁国的簪缨世家,先帝最不喜世家干涉朝政,对待世家手段狠厉,荣家风头无两,更是当时的帝师,即便如此,荣家依旧惧怕先帝何时就会对荣家下手,我母亲在当时名贯九州,而荣家虽是世家却在读书人心中分量极重,我父皇需要这样一个家室的妻子作为助力,便从中使了手段,逼迫荣氏一族将我母亲嫁给他,两人成了夫妻,荣氏一族自然而然就会扶他上位。 先帝子嗣不丰,仅有长公主和我父皇两个孩子,而长公主深得先帝之风,从小便展现出强烈的帝王之才;先帝本就是个强干之人,为人放浪形骸。他一生为梁国殚精竭虑,平边境之乱,治世家之疴,肃朝堂之风……他亲手将彼时摇摇欲坠的梁国扶正,梁国是他的毕生心血,自然想要传给一个有才干的后人,长公主显然比我父皇更合适。 而他也这么做了。 东宫,如今的梁帝一日没住过,而灵风长公主才是曾经东宫的主子…… 先帝这一举动自然也招致许多朝臣的反对,但长公主德才兼备,硬是用自己的才干铺出一条路,渐渐地,反对声小了许多。我父皇作为先帝唯一的儿子,本是继承皇位不二人选才对,先帝让长公主入主东宫这一举动让他看到了危机,他开始动手了,他去了青州…… 只可惜我母后虽然是女子,却是个远见卓识之人,也是个宁折不弯之人;她深知我父皇不是个可以托付的人,从未对我父皇交心,我父皇虽然求得了她的人,却在她毫不遮掩的抗拒中逐渐扭曲,之后便有了荣皇后和王皇后的故事。” “我从不知道为何我父皇会如此厌弃我,王皇后又为何非要对我赶尽杀绝,想必中间还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事;而我父皇当初没有费一兵一卒,就让先帝转头传位给了他,足以看出他并不是个简单的人,这些旧事在我父皇登基后就没人再敢提,我知道的也不多。” 宫锐说到这儿也就停了,前尘往事他无法一次说清,亦不想安心知道太多那些曾经污糟事。 安心听完只是发愣,咋舌,她还有许多疑问,又不知从何问起。 传位给梁王,为何又给了长公主这么大的权利? 梁王又为何懒政,长公主又为何不直接夺权? 梁王为何想宫锐死? 长公主又为何庇护宫锐? 太多太多疑问了。 宫锐看她呆愣愣的样子,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道:“好了,别想了,时辰不早了,该睡了。”他将安心放倒,给她盖好被子,慢慢哄着她入睡。 安心看宫锐说了那么多旧事,却没有丝毫情绪起伏,难道皇家的人都如此薄情吗?这些都是他母亲的事,他却一脸冷淡,难道其中还有不想让她知道的秘密? 安心突然有些心疼他,也不欲多问了,由他哄着,想着先睡醒再说吧。 宫锐望着安心的睡颜,不禁叹了口气,尽说了梁王的事,却忘了交代她自己的事。 她今夜这般举动,必定会招来各方的忌惮,如今猜忌他的人那么多,她却表现出这么强悍的本事,于他们两人而言未必是好事,而她也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他们恐怕会寻机会对她出手。 她虽然本事不小,可那些人又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宫锐不由地有些忧心她。 何况今夜她这举动,也将原定的计划打乱了,回京后如何,他还得好好再打算一下。 宫锐在她额上轻吻了一口,她随之梦呓了一句,隐约是在叫他的名字,宫锐脸上浮出笑意,她心里只有他,那便是最好的事。 第60章 有所思 在安心与宫锐回忆旧事之际,大钟寺后山,三皇子宫铎正脸色阴沉地对着被安心打跑的那群死士,月光斑驳地照射在他身上,透出与他这身和尚打扮相悖的杀意。 “仅她一人,就将你们这么多人打跑了?” 宫铎怎么也没想到,舍利塔里上百人,竟然被安心一人就杀了大半,他们今夜没做成任何事,却白白损失了他这么多人马,让他怒不可遏。 他这些年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培养的死士,竟然连那个少年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请主子责罚。”为首的高壮男子面上无光,却无可辩驳。他跪地求饶,身后的黑衣人也都跟着跪下。 宫铎沉了一口气,他虽怒火中烧,却还要隐忍,这些年他最擅长的不就是忍么? 他深呼吸平复了情绪之后,问道:“老五那处如何了?” 虽然已知今夜王皇后不可能的手,可他还是得问清楚,好做好下一步打算。 高壮男子答道:“舍利塔被宵卫接手了,我们还来不及去清理痕迹,不过我们没有留下任何身份信息,他们应该不知晓是谁的人马;王皇后派来的人被那少年一人杀尽,并未得手,宫锐今夜歇在苦海大师处。”说到这儿,高壮男子顿了下,他抬眼看了下宫铎,见他神色如常方才继续说下去。 “苦海大师传话说,想必宫锐是知道了些什么今夜才会到他那儿落脚,还望主子万事多加小心。” 宫铎眼中冷漠,他知道苦海大师的提醒是何意,但宫铎并不太多担心,他毕竟在暗处,要怀疑也是先怀疑梁帝才对。 “还有么?” 这一问,高壮男子隐藏在夜色下的脸又黑了几分,回道:“那少年放了话,说要杀宫锐,先过她那关。” 无论主子如何打算和考量,他们迟早会都对上那个少年,以今夜她展现的实力,他们这些人碰上她就只有死,即便是他们这样朝不保夕的人,亦免不了希望自己能侥幸存活到最后,到时候功利加身,享受荣华富贵。 宫铎听罢,不由的冷笑一声,宫锐啊宫锐,不怪乎与这少年传出暧昧,有这么个能以一敌百的高手助他,可不得以诚相待么,可况仅仅是个好男色的名声而已。 “今夜之事,王皇后虽然又失手了,但她绝不会善罢甘休,派人好好监视宫里的情况,今夜之后,想必宫里那两位应该要换个法子了…” 宫铎慢悠悠走到花园的崖边,望着山下寺庙的几点灯光,夜风拂过的凉意并不能平息他心内的热火。 宫锐,可真难杀啊…… …… 安心感觉还没睡多久,就被外面的吵闹声弄醒,醒来发现不过才卯时,她困顿地睁开眼,便看到对床的宫锐已经衣着整齐,正端坐着等她起身。 “这么早?外边在干嘛?” 她一脸迷糊像是小猫儿似的,可爱的样子让宫锐脸上浮出笑意,回道:“昨夜我被惊扰到,导致病情加重,如今已经起不来床了,他们正忙着给我去请大夫呢。” 安心望着他那悠闲从容的样子,起不来?他这又在演哪出? 安心烦躁地躺在床上翻滚了一圈,她还没睡够呢,就要起来演戏了吗? “你又要干嘛?”安心语气带着明显不悦,她丑时末才睡,没睡够让她生出了些起床气。 “计划被打乱了,要在大钟寺再待几日。”他走到安心床边,将她扶起来,轻轻按摩着她的四肢,帮她清醒过来。 安心环抱着他的腰把头埋在他腹上,任由他摆弄自己,问道:“为何要躲在苦海院里?我想好好休息一会儿都不行。” 而且在这儿还不能与宫锐一起睡,抱不到美男入睡的安心表示更气了! “因为他这儿安全,我在他院里,他背后的人应该不会轻易对我下手,我若是出事,苦海也跑不掉,不过,我现在改主意了……” 昨夜王皇后虽然没有的手,但是从舍利塔之事可见,还有人想借王皇后之手对他不利,虽然猜测舍利塔是三皇子的人,可其他人也不是不无可能,何况还有那未知的第四拨人;宫锐来到苦海这儿,是告诉苦海背后的人他已经有所察觉,背后之人既想隐藏,那就不会暴露自己在此轻易动手。 梁王不会自己动手,他一向喜欢借刀杀人,而且从隐藏痕迹的作风来看,宫锐猜测苦海背后的人恐怕不是梁王。 安心在宫锐的按摩下慢慢清醒过来,她从他腹前仰起头对上他的眼,迷惑地问道:“你又有什么打算?” “没有新的打算,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我们先成婚。”他揉了一下她的脑袋,将她的头发弄得更乱,言语间透露着宠溺。 安心知道宫锐不可能没有打算,对于他不确定的事他就不会说,而是将她哄过去,不过即便如此她也心甘情愿。 她转开话题问道:“昨夜郭子达可有查到什么?” “那伙人没有任何特征,看不出来什么,按照杀手的行事作风,应该会选择往后院方向跑下山才对,他们往后山退去,想必在后山有别的退路,那就说明他们对大钟寺比较熟悉,只有经常来,才会熟悉。” 宫锐这一顿分析,安心却是迷迷糊糊犯困,没有完全听明白,“你的意思是?” “要杀我的人应该在寺中。” 在寺中?他的意思是三皇子在寺中? 安心这下完全清醒过来了,“所以,你才来苦海院中,如今还装病重,若是他们趁机对你动手了,便可以引出趁机找出他的隐藏身份?” 宫锐点点头,“他又何必借刀杀人,我给他机会,看看他敢不敢自己来。” 他需要快点查明宫铎隐藏的身份,他若是一直躲在暗处,便只会防不胜防,更何况还有那神秘的第四拨人在更深处等着呢。 …… 宫锐就这么在苦海院中住了三日,每日大夫和药童进出自如,防范也不多严密,可却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他三哥还是不愿暴露自己,硬是错过了这个机会。 而宫锐那夜被暗杀之事,仿佛不曾发生过,次日天亮时,就已经没有任何痕迹,仅仅是几个参与者知晓具体发生了什么,大钟寺表面依旧安宁,还是那个佛门清净之地。 可几个参与者却都不安宁。 王皇后派出去的人没有一个人生还,琪琪也没了,她在次日得到这消息,是梁帝让幽冥亲自来凤梧宫告知她的,王皇后这次没有摔东西,幽冥走后,她无力地跌坐在位上。 她脑中划过许多事,却没有一个关于她这次的损失,因为梁帝的动作让她渐渐后背发寒。 她明白她已经是梁帝抛弃的棋子了。 梁帝,从她少女怀春开始遇到他,到如今她已经三十有余,她看懂他,却也看不懂他…… 他将她当刀使,又处处维护她;他能力排众议迎娶二十四岁的她为后,也能让她专宠多年却只有一个孩子…… 他这些年种种,他又是要干什么呢? 而梁帝,对待那夜的结果,也只是露出一个玩味的笑,便差了幽冥去了凤梧宫,而他自己则去了华妃的锦华宫……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真正的看客只有灵凤长公主,她在府中等了几日,才等到了宫锐回府,听闻宫锐又病重的消息,她却依旧没有什么表示,只在高阁上淡淡地看了一眼回来的两人,便收回了目光。 另一边,安心才回到了这个安静冷清的律己院,便接到了和姆的话,说安宅来了贵客要见她。 安心不禁疑惑起来:“贵客?” “阿锐,难道是你的仇家来敲打我了?” 宫锐对她天马行空的想法不以为意,道:“即便是,那又何妨,你且去看看,就当是去玩吧,我知道你这几日在庙里要憋坏了。” 安心虽然不知是何人,不过看宫锐那个态度,想必就算是他的仇家,应该也不会光明正大地对她如何。 而且宫锐说得对,她在庙里几日确实憋坏了,就那个斋饭,就让她折磨不已。 有了宫锐给她兜着,安心在律己院屁股都没坐热,便又欢腾地跑出府了。不过安心猜错了,安宅里等她的并不是宫锐的仇家,而是宫林。 宫林正在安宅前厅悠然自得地喝着茶,他出门一贯带着一群仆人,可今日却没带任何人,旁边站着的是和姆,她的小婢女正在伺候着这个安小王爷。 安心看到他挑了挑眉,装模作样地问道:“安小王爷找我何事呀?” 看见安心进屋,和姆偷偷松了口气,她已经被这个小王爷使唤了一个时辰了,他挑剔得很,仅是净手的水都让她换了三遍,吃食换了五种,眼下她自己的主子来了,可算有人给她撑腰了。 宫林把那个小婢女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他不屑地嗤了声,对安心回道:“找你玩玩不行吗?” 安心才坐下,和姆立刻给她上了提前准备好的香茶,麻利地给她松快肩膀,对安心体贴不已,哪还有伺候宫林时的苦样。 他这么说,安心自是不信的。 “是真的找我玩,还是有别的事呀?怎么我刚回来你就找来了,这么巧吗?” “自然是巧了,我听闻前几日夜里,大钟寺发生了热闹的事,知道前几日你去了那儿,想问问你发生了什么,正好说来给我解解闷。” 当然不是巧合,他耐心等了一个月的戏,才刚开有进展,他就憋不住过来问了。 大钟寺那夜可是有不少香客留宿寺中,那夜的动静当然有人听到了,只不过次日就一切如常了,显然那夜的事儿不能明说,大家也都便都心照不宣的没提。 而宫林有意关注,他当然打听到了,他如今被安心拉上了贼船,肯定是要多问几句的,听闻出事后他早早就派人在城门等着,安心才进城,他便来安宅等着了。 安心嗤笑了声,只道是遇上了刺客,被她打跑了而已。 “或许只是有眼无珠的小毛贼罢了,这算大事吗?还劳驾安小王爷亲自来打听?” 安心话中带着取笑,宫林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那就是说大钟寺刺杀是真,加上这段时日京中传言,不难看出又是王皇后所为,而安心将他们打跑了,她的本事恐怕比他想的还厉害,那他所得的那两个条件,或许如她所说的那样,还算有点分量。 宫林低垂的眸中露出些许算计,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安心早就知道这些个贵人没一个简单的,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在算计什么,不客气地道:“小王爷既已听到想知道的事就请回吧,我还有事,恕不奉陪了。” 虽然如今宫林表面像是上了她的船,可她没把握宫林到底会如何,她还得找机会继续添把火才行。 安心说完便起身,带着和姆就要出门去,恢复了以往那副嚣张的样子,激得宫林火气又起。 宫林扯住她的袖子,“急什么走,你既然非要跟我扯上关系,现在才刚刚开始,就这么对待合作伙伴不太好吧?”她的行为反而让宫林摸不清她的想法,一方面拉拢他,一方面又不在意他,她到底想做什么? 安心挑挑眉,回道:“小王爷不是说要等着看我要做什么吗?现在还为时过早呢,小王爷恐怕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好处。” 宫林没想她说话这么直接,他顿了下,反问道:“我就一个看戏的,为何要好处呢?” 安心却不跟他客气:“小王爷若是一心看戏今日便不会来了,到如今,还想清清白白的观望哪够呢?” 和姆听着这两人说话一愣一愣的,他们到底什么意思?她睁着大大的杏眼望着二人,眼中透着茫然,一脸呆样。 对于安心的刺激,宫林没有明着表态,而是转开话题,道:“我看你这婢女像是饿了,走吧,今日我做东,带你们去吃一顿。” 和姆顿时欲哭无泪,上次伺候他和安心可把她累得够呛,她赶紧看向安心,眼中充满抗拒。 安心了然,开口道:“怕是要辜负王爷好意了,我姐姐身体不好,她嘱咐和姆去给她买些女子要用的东西,今日恐怕不便。” 看安心拒绝了,和姆马上猛点头表示认同,可她还没开心一瞬,宫林便道:“那便太巧了,京中玉芳斋便是我的产业,你姐姐今日要买什么,尽管挑,本王送她了。” 玉芳斋主营女子家的器物,从一针一线到精美的头面,应有尽有。 看宫林摆明了就要与她们同行,安心会心一笑,两人先后步出厅门,和姆跟无可奈何,在背后哭丧着个脸。 抱歉了和姆,为了你主子的大业,你先忍一会儿吧。 第61章 撞奸情 与和姆的苦脸不同,安心一路面带笑意。 宫林显然比她想的还容易刺激,如今城中盯着她的人不少,之前与宫林的牵扯算是不清不楚,可如今他这么堂而皇之与她在城中游走,那他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小王爷倒是磊落。” 安心似是夸他,其实亦是感慨那王皇后背后的人,都想着借刀杀人;反而被她拉过来的宫林,大大方方地跟她走一块。 “我听你这话,可不像是单纯地夸我。” 宫林自是门儿清,他虽然年纪不大,可混迹玄京这个名利场,谁不是个察言观色的行家?想必那夜之事没那么简单,否则安心不会没由来地说这么一句。 安心没否认,“我哪有资格夸小王爷,只不过是有感而发。来到玄京一月有余,能认识小王爷这么个人物,实在是我的荣幸。” 安心的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却不达眼底。 宫林看着她这模样有些腻味,没好气道:“你个乡巴佬,少拿我打趣,真以为我不会治你的罪?” 安心没听到他的威胁一般,依旧没规矩地身子前倾,靠近他低声道:“小王爷愿意屈尊与我这么个乡巴佬混在一起,可不只看戏这么简单吧?不如说来听听?” 宫林却是避她如蛇蝎,身子挪了挪,离她远了些才回道:“你可是答应过我两个条件的呢,我就想看看你有多少本事,值不值得本王收了你。” 安心明白他指的是之前提过的宫锐去后收她做侍卫的事,可他肯定不是单纯想要这些,正当安心想着怎么跟他周旋,撬他后边的话之时,玉芳斋到了。 宫林下了马车,眼尖的掌柜立即迎了上来,行礼道:“见过小王爷。” 他淡淡回应了声,然后吩咐道:“我的朋友需要些物件,你好生伺候着。” 掌柜的了然,立即朝三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可三人都没有动的意思。 宫林才不想进去这卖女儿家物件的地方;而安心本就找个借口罢了,用她那不存在的姐姐开脱,一时间亦不知道该买什么;和姆则是主子不动她就不动。 僵持了一会儿,宫林望向安心二人,安心无奈推了推和姆,她朝和姆低声道:“随便去给自己买点东西。” 和姆突然被推出来,一时间脑子空白,可这会儿大家的视线都在她身上,她只能硬着头皮进了玉芳斋。 宫林和安心也跟了进去,两人在旁默不作声等着,被人这样盯着让和姆哪有心思挑东西啊?她甚至紧张到一手汗,和姆不敢让主子多等,随便挑了两个胭脂,就走到柜台前掏出了自己的小荷包。 宫林见状不禁嗤了声,“你这小婢女真不懂事啊~” 跟他出来还自己付账?何况他早有言在先,这不是明晃晃的拂了他的面子么?他在玄京还没遇到过这么没眼力见的人,这俩,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婢女。 安心不以为意道:“我们乡下人都知道有些便宜不能占的。”她显然若有所指。 宫林都要被她整笑了,都这份上了,还说这种屁话?他转开脸,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太闲了,才会觉得这两人有趣? 等和姆买好东西,三人又先后上了安宅的马车。 安心看宫林又跟上来了,不禁皱眉问道:“小王爷还有事?” “无事,只是饿了,一块吃点东西吧。” 安心挑挑眉,这么个跟法,想必不是吃东西这么简单吧?今日宫林的到访看来还有别的目的。 她没表态,宫林反客为主,吩咐车夫去了南城,那一片住的大多数都是商户,虽然在玄京没什么地位,可架不住富裕,连带着那一片的街区热闹非凡,处处都有新鲜好玩的事物。 宫林这种一心玩乐的主儿,早将玄京各地界摸得清清楚楚,南城这一带他可熟了,可今日带着安心,明显不是只来玩乐的。 他将安心带到了锦鲤街的一处酒楼,三层高的酒楼建的高大气派,此刻已经过午,酒楼中却依旧人声鼎沸,还有不少食客就餐,这里的酒楼与别处不同的是竟然全是雅间,或许是这一片生意人太多,为了方便商谈而设的。 宫林驾轻就熟地带着安心来到他早就安排好的雅间,进了屋就照自己口味点好菜,一句也没问安心两人。 两人算是坐下了,和姆的忙碌才刚开始,才伺候完两人洗手净面,又得给两人布菜添茶,直至半个时辰后,两个挑剔的主子可算吃好了,她也总算能喘口气。 安心等了一顿饭,宫林都没开口,眼下轮到她体会宫林那种被吊着的感受了,可她才懒得理会宫林那些心思,她不欲多待,问道:“饭也吃了,小王爷若是无事,我便先回去了。” 宫林正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热闹,漫不经心地回道:“急什么走?就不想看看今日的热闹吗?” 果然有事! 安心这下来了点兴致,与他一块望着窗外街景,可看了一刻钟,却还未见什么特别之事。 安心看着有些犯困,又搬出她那不存在的姐姐,问道:“小王爷说的热闹在哪儿呢?我可不想耽搁太久,我姐姐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呢。” 宫林却顺着她的话开始与她闲聊:“你那姐姐倒是素未谋面,她为何从不露面呢?” “我姐姐身子弱,一向深居简出。” 不露面么?不,她很快就会露面了,“不过,安小王爷很快会见到她的。” 宫林不由地看了她一眼,一时还不知她话中何意,可这时楼下来了一辆马车引起了他的注意,只见从那马车上下来一个娉婷婀娜的女子,作妇人打扮,头戴着幕篱隐藏了面容,婢女搀扶着缓缓进了酒楼。 宫林勾嘴一笑,来了! “热闹到了。” 安心还不知何意,宫林便将门缝拉开了些,往外偷看起来,见那女子果然进了他们隔壁的雅间。 他对安心道:“想知道有何热闹么?自己去听听吧。” 安心的功夫他见过的,此处雅间虽然隔绝了大部分声音,可安心那功夫,只要她有心想听,隔壁的交谈她应该都能听得清。 安心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却也照做,将耳朵靠在雅间的木板上,听着隔壁的动静。 屋门才合上,便听到那女子娇柔地唤了一声,“念郎~” 这叫法,怎么像是在偷情? “萍儿~”另一道男音回应了她,听起来并不年轻,声音清正严厉,一听就不是个生意人。 安心耐心听了一会儿,那两人确实在偷情,上来便是叙了一会儿旧,说了些情话,接着便出现了些暧昧的声响,安心赶忙收回了耳朵。 “你大费周章地带我来此地,就是让我听人偷情?” 宫林对她淡淡一笑,回道:“不妨再耐心等等,看看偷情的是谁。” 安心听罢也就耐心等下来,想着他一个小王爷特地来此,必定不是看人偷情这么简单。 两人又耐心等了约摸半个时辰,隔壁的门开了,那女子出门离开,依旧带着幕篱,看不出有何不对劲,而那女子走后一盏茶左右,房门又开了,走出了一个也头戴帷帽,装扮普通的须眉男子,两人都乘着没有牌子的普通马车先后离开。 此时已经申时,酒楼里的人并不多,他们那么小心翼翼,除了行事见不得光,想必身份也见不得光。 安心跟宫林在此耗了许久,现在可算是可以问了,“那人是谁?” “许育辅,字光念;年四十;家有一妻无妾;两儿一女;官拜户部右侍郎。那女子是新县李员外的续弦,名曰杨萍。” 安心点点头,道:“那右侍郎偷情与我何干?小王爷难道是也看上那李员外的续弦了,让我帮你抢过来?” 宫林听了她这话差点没被口水呛到,闭眼深深地呼了口气才算平复过来,他才十六岁,以他的身份想要什么样儿的女子不行?还需要跟别人抢一个续弦? 宫林给她一个看傻子的眼神,然后回道:“既然都到这儿了,没必要装傻了不是?这个许育辅是户部最有可能的下一任尚书人选,他出身清正之家,极其注重名声,行事磊落,可如今却跟别人的续弦牵扯不清,这条线该如何利用,你不懂,我五哥还不懂吗?” 户部王尚书可是王皇后的生父,他们王氏一族这些年能过得风生水起免不了前朝后宫的相互配合,一家人自是荣辱与共,宫锐既然跟王皇后有仇,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王尚书的。 王尚书在当初南越的事中勉强摘干净了,让安心不平了许久,如今又有机会打击他,不说宫锐,就连安心自己都不会放过他。 但是仅凭许侍郎这一点,要如何加以利用,她还得回去跟宫锐好好商量,而宫林提供给她这条线索,如此正中下怀,就足以表明他早有准备了,那他要换取什么呢? “小王爷说的是,我愚钝,不如小王爷通透,还请小王爷明示一番。” 宫林却是没有回答,对她淡淡一笑道:“加上今日这事,你如今可欠了我三个条件了,”他手拍拍安心的肩,笑得是那么不怀好意,“你最好还我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才是。” “那是。”安心才不在乎那些明里暗里的威胁,于她而言,她不想谁都不可能强迫她。 “小王爷今日这事是如何发现的?难道小王爷只是表面玩乐,实则亦在筹谋些什么?” 宫林却是瞟了她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们似的吗?我不过是偶然间碰到,我知道了也无用,就顺手送给我五哥了。” 安心摸不清他话中真假,不过他此举摆明了已经站到了宫锐这边,安心突然就不懂了,当初到底是谁在算计谁,是她拐宫林去长公主府,亦或是宫林将计就计? 果然,他们皇室的人没一个简单的。 “小王爷这话说的不对吧,小王爷不就是我们这样的人么?” 宫林没有否认,他家大业大,自然不可能什么都不管不顾,他总要为安王府未来打算,而他挑的亦是一条不简单的路。 不知是旧情或是直觉,他倾向于宫锐,宫锐既然回来做了这么多事,亦说明了他身子无碍,否则一个将死之人折腾什么呢?若是如此,几个皇子中,宫锐虽不是最得势之人,却一定是最强干之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量,只要目的相同,那就可以合作。就算不成事,宫林亦有自己的后路,何况还有安心这个不简单的少年在,能让她做三件事,自己必定不会亏。 安心看他如此反应,自己也提前表态道:“那我可要先说好了,我答应你的条件你可得斟酌利用啊,毕竟我不想,你也强迫不了我不是?” “自然如此。” 热闹已经看完,二人也不欲在此地多待,便上了安宅的马车回了毕方巷,可到了毕方巷宫林还在跟着。 安心不禁皱起眉,“小王爷还有事?”她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了。 “你不是说我迟早会见到你姐姐的么?今日都到这儿了,不如见一见吧,我倒是好奇你姐姐是不是也像你这般嚣张没规矩呢。” 宫林话说得一点情面都不留,安心哪会顺他的意,“我姐姐贤良淑德,可不像像我这种在山野长大的,不过小王爷不是一向看不上我们乡下人么,干嘛这么好奇我姐姐?不过你就算有意,也已经晚了~” 宫林听她这不要脸的话,嗤了声,“你瞎说个什么?我都没见过她何来有意?” “哦,是么?小王爷就不想知道我姐姐与谁定情了么?为何我们两姐弟千里迢迢地搬来玄京呢?” 宫林不知道她又在卖什么关子,回道:“我干嘛要知道你姐姐与谁定情,你来玄京难道不是因为你跟我五哥的那层关系吗?” 安心轻笑一声,“小王爷不知道也好,毕竟你年岁不大,我怕吓着你。” “你这话什么意思?”宫林已经听出来她话里有话。 安心当然没好心眼啦,贴近他耳边,低声说:“与我姐姐定情之人就是殿下。” 宫林顿时被惊得嘴张成一个圆,连说话都结巴起来:“你、你姐姐与,与殿下?你们、你们三个?” 安心对他肯定地点点头,回了一句:“我们仨开心着呢。” 还没等宫林消化她的话,安心便让车夫将还在震惊中的宫林送回了安王府。 第62章 求恩赐 安心那番惊世骇俗的话自然也被和姆听到了,她可没这些主子们脑子转得那么快,并不知道主子这个说法,背后又在谋划些什么。 今日之事让她整个脑子都晕乎乎的,以往在云州是真的玩乐,可来了玄京后,她再迟钝,也能感觉到了主子每次出门都带着目的,何况如今遇到的人身份都如此尊贵,虽然主子一如既往地放荡不羁,可她却不得不更小心翼翼,每次与安心出门都觉得疲惫不已。 和姆不自觉地撇撇嘴,将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安心将她的反应都看在眼里,问道:“想什么呢,和姆?” 她显然看出了一二,带着些明知故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在玄京待着不如云州自在。”和姆老实答道。 安心轻轻一笑,她在玄京也是不自在,可人生在世哪有一切都称心如意呢?何况如今他们已处在风口浪尖,危险无处不在。 她轻轻捏了一下和姆软乎乎的脸肉,像是主子,又像是姐姐的语气说道:“和姆若是不喜欢这种活法,就要努力跳出去,凭本事去过自己喜欢的日子。” 和姆生而为奴,从哈喇到别院十几载,她早已忘记了自己亦是个人,安心这话在她听来像是主子不要自己了,一时慌乱起来,“公子是不要和姆了么?” “怎么会?和姆要记得你先是自己,才是我的婢女,可不能因为一个身份而把自己丢了。” 和姆圆圆的杏眼呆望着她,并不能理解她话中之意,何况安心是在天机山的教导下成长的,她的思想于当前世道太过出格,对于和姆这种被压迫许久的人来说更难理解了。 安心轻叹了一口气,她明白不是谁都有选择的权利,总有些人是需要依附别人生存的,和姆现在还不能理解她的话,而她能给和姆做的只是好好地庇护她、教导她,直至她有朝一日能够领悟。 安心的语气转变得严肃了些,道:“和姆既然要跟在我身边,那可得加把劲儿跟上主子的脚步才是,而不是将心事写在脸上,踟蹰不前;你若是一直这副没长进的样子,那以后主子如何带你出门?” 安心这话可把和姆给吓坏了,她跟着安心之后轻松惯了,何时见安心摆出这副主子的样子,也被安心的话给震慑住了,主子显然是嫌弃了她。 和姆赶紧跪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公子,和姆错了……和姆不该抱怨,是和姆蠢笨……”她语无伦次地认错,已经稍微明白了安心的用心。 安心沉了口气,将她轻轻扶起,语重心长对她说:“我们既然追随殿下,就算不能作为殿下的助力,亦不能拖他后腿,你明白么?” 和姆点点头。 “那便好,你以后还会跟我出入许多重要的场合,你如今这样自是不行的,我会安排人教你规矩道理,你可愿学?” 和姆的头点得像是啄米的小鸡一般,她此刻满脸泪痕,心想无论安心如何安排她都愿意,而且安心的话里都是为她好,她怕安心真会因此抛弃她。 安心一向行动力十足,和姆前脚才答应,她后脚便领着和姆回到长公主府,然后带和姆翻墙去了将军府,将和姆交给了魏妈妈。 “你今日起便在此学规矩,下月我可是要检查的,若是有长进,我便送你一个大大的生辰礼。” 这个生辰礼,和姆是一点儿没听进去,她还愣在这一个时辰内发生的事,似乎上一刻她还在安宅中流泪,这一刻她便要开始学规矩了? 可她知道安心如今不喜欢她那副呆傻的样子,和姆压抑着混沌的思绪,冲安心坚定地点点头。 安心嘱咐完,就头也不回地翻墙回了长公主府,惹得魏妈妈一顿牢骚,不过和姆的到来倒是让她有事打发时间了,她还能不明白安心么,和姆以后可是要接替她的位置的,魏妈妈可不得好好教导一番。 安心回到别院也已经酉时,宫锐正等着她用晚膳,她今日可忙活坏了,她一边用膳,一边把今日的事都告诉了宫锐。 “他倒是挺让我意外的。” 宫锐不由地感叹了一句宫林,似乎他回京后,打破了不少表面的平和,无心名利的安王府也好,沉睡多年的三皇子也好,都蠢蠢欲动了。 “那你打算怎么利用那个许侍郎?”安心问道,官场之事她知之甚少,这其中的价值她可不懂,但是她却略微着急,她早等着收拾那个王尚书了。 宫锐自然明白她背后的意思,回道:“王尚书不过才花甲之年,还干得动,又是咱们皇上的肱股之臣,这事急不得,还得徐徐图之。” 安心不禁皱了下眉,她可不是个慢性子的人,对此颇为不满。 宫锐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他安慰道:“不是与心心说过了么,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我们的婚事,我给你准备了个惊喜,你可想看看?” 他这话将安心从刚才的不满中吸引出来,安心放下筷子,带着好奇说道:“那你别卖关子呀,快拿出来。” 宫锐向她神秘地笑了下,然后拍了拍手,便进来了一个黑衣男人,那人向宫锐行了一礼,不仅身形与安心有六七分相似,就连动作也学了个七八成。 安心脸带着些欣喜,立即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手搭拍了拍宫锐的肩说道:“咱们想到一块儿了呀,我今日才告诉宫林说我有个姐姐,这下我姐姐便能出来见人了不是?你不知道我日日束胸多难受……唔?” 她的嘴被宫锐捂住了,阻止了她继续口无遮拦。 安心睁着个大眼望向宫锐带着不解,宫锐摆了摆手,让那人退下去。 他又怎会不知?她入睡的时候可没束,每日又那样抱着他睡,温香软玉在怀,他能忍到今日已然不易。 等人都走干净了,宫锐也放开了她,瞥了她一眼,语气带着不悦,“这些不能说给外人听。” 他这话逗得安心狡黠一笑,顾不上饭还没吃完,她就向他扑了过去,先将身边的美男又逗弄了一番。 …… 自大钟寺归来后,长公主府又恢复以往,每日至少来那么一场法事,有时候动静大得连隔壁丞相府都被吵得受不了,老丞相的家眷在府中待不住,男女老少日日往外跑,更加推动这个重病的五殿下之事,传得满京城都是。 而太医院亦然,每当长公主府来人请太医之时,一个个都灰丧着个脸不愿出诊,到最后便是推搡着谁当值谁去。 在这些深受其中困扰的人纷纷开始猜测,这个折磨人的五殿下到底何时才会撑不住之时,久未露面的宫锐却进了宫。 显然,这戏又有了新进展。 梁帝午后偷闲,正与韩阁老对弈,这时朱福喜小心翼翼进殿禀报:“陛下,五殿下求见。” 梁帝像是一时没注意听,他手执黑子,正对着棋盘思索下一步,并没有理会朱福喜的话,直到两人又走了几步,韩阁老看梁帝迟迟没有反应,他望了朱福喜一眼,眼中带着提醒。 朱福喜不由地滞了口气,看来这个坏人还得自己来做,朱福喜只能稍微提高了音量再报一遍:“陛下,五殿下求见。” 梁王这会儿装不下去了,惊讶地啊了一声,状似懊恼,道:“瞧朕,一时陷入棋局,倒是把老五给忘了,宣进来吧。” 宫锐由福子缓缓带入殿内,早朝已过,宫锐却身着皇子冠服,一身打扮正式妥帖,面上也比上次见到时更清瘦了些,说不上惨白,却也没几分血色,犹如传闻那般病重。 梁帝虽然面上不显,心里的还是生出了浓浓的不喜,可此时韩阁老在场,他的表面功夫还得稍微做一下的。 他不咸不淡地开口:“锐儿不好好养病,怎么突然跑到宫里来了?” 宫锐是表面病重,他实际如何梁王自是心里有数,即便韩阁老在场,梁帝并没有让他免礼,就这么由他跪着问话。 “回父皇,儿臣近日得一高人指点,如今身子好些了,回京多日缠绵病榻,还未正式进宫向父皇请安,今日觉得身子爽利了些,便入宫向父皇请安。” 梁帝听完面上淡淡一笑,恐怕请安是假,无事不登三宝殿才是真。 “锐儿有孝心,朕深感欣慰,起来吧。” 两人假模假样地又说了几句关心的话,当着韩阁老的面,看起来像是一派父慈子孝的场面,宫锐眼看烘托得差不多了,便不欲再演,就直道出今日的目的。 “那高人说我久病在床,可寻一个命格相配的女子成婚,或许能延长阳寿,儿臣多日搜寻,如今已有眉目,今日进宫便是想向父皇求个恩赐。” “你的意思是,冲喜?”梁帝被他突如其来的这一出搞得有点懵,虽然心中觉得可笑,但是宫锐的性子他还是有所了解的,恐怕没这么简单,他生出了些好奇心。 宫锐倒是毫不扭捏,一脸认真答道:“民间的说法的确是冲喜,说来不怕父皇与阁老笑话,我如今这般,太医已束手无策,我还未及弱冠,对这世间也还有眷恋……此举若是能有那么一丝成效,儿臣愿意一试。” 他说的是那么坦荡,若是能活,谁又想死呢? 梁帝虽然一心想弄死宫锐,可当着韩阁老的面,连这么个求生的本能都不理会宫锐,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虽然在梁王这儿,宫锐哪是求生?分明是算计! 梁帝目光冷厉了些,难道是与哪家私下有来往,想要通过此举结亲? “谁家的姑娘呀?” 梁帝寻常的一问,在场的韩阁老和宫锐却都知道背后的意思,他是在猜疑宫锐。 丞相府就住在长公主边上,宫锐这段时日如何京中谁不知道,怎么都到这份上了,梁帝竟然会把一个将死之人想得如此不堪,韩阁老心中不免哀叹了口气。 安心的情况梁帝早就知晓,宫锐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答道:“对方是个平民,年方十八,家住毕方巷,与儿臣倒是有些渊源,是我身边一个侍卫的姐姐。” 梁帝轻呵了声,声音带着疑惑,“平民?” 这又唱的那一出,装了这么久竟然要与一个平民成婚?梁帝都有些看不懂宫锐了。 而宫锐这边也故意曲解了梁帝的意思,解释道:“是平民,对方虽然身份低微,可儿臣如今这病体,想必有家世的小姐都是不愿的,我已问过那姑娘的意思,对方倒是没有异议,还求父皇成全儿臣这一点点奢望。”他说罢便跪地,诚心恳求起来。 梁帝双目微眯,带着打量,他望着跪地的宫锐好一会儿,脑中划过许多设想,好一会儿后,他才开口:“皇室的姻亲兹事体大,何况对方身份如此低微,你先退下吧,此事容我考虑考虑。” 宫锐也知道梁帝不会轻易点头,顺从地应了是便退出了大殿。 宫锐走后,梁帝也没有心情了,他扔下棋子,便与韩阁老闲聊起来:“锐儿这事,不知阁老如何看?” 韩阁老这出戏是从头看到尾,他何尝不知道梁帝的态度,也是因为梁帝的态度,他对宫锐生出了几分惋惜。 “欸~臣府上毗邻长公主府,长公主府那动静,真是让臣在家都不得安生啊,我怕是五殿下是法事办太多了,被那些神棍给忽悠了呀!殿下将至弱冠,男子成年了便该成家,恐怕是那些神棍别有所图,才会给殿下出这么个馊主意,不然以殿下的身份怎会找个身份如此低微的女子为妻?如今殿下都跑到陛下这儿来求婚了,怕是已经深信不疑,陛下可要好好给殿下把把关,若是真如臣预想的那样,怕是到时候有损皇家威严呐。” 韩阁老字字句句都是不妥,却都说到了梁帝的反骨上。 梁帝听完脸上没有点担忧的神色,反倒是双眼露出了些精光,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阁老说的是。” 韩阁老添油加醋到这儿也就停了,内阁多年,他早知道梁帝的尺度在哪儿,与梁帝周旋了几句后便识相地退下。 而韩阁老退下后,梁帝便宣了幽冥。 第63章 解疑心 幽冥作为梁帝的心腹,听说韩阁老那番不妥的话后,就知道梁帝另有打算,他心中涌出些不安,可宫锐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无依无靠的少年了,梁帝还妄想用以前的法子膈应他自是不可能了。 长公主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冷眼旁观之人,她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就在栽培宫锐这个继承人,他们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当初放宫锐去云州这一步棋走错了。如今宫锐和灵风长公主的权势加起来,说不好听的,他们想做点什么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局势已然如此,梁帝更应该小心才是。 幽冥垂着眸子遮住眼中的担忧,跟随梁帝多年,他太懂这个主子的执念有多深,何况他又有什么资格评价主子的作为呢?他唯有护好这个主子,才能护住自己。 幽冥能懂,梁帝何尝不懂? 可他才是宫家人,深知他这个姐姐的品性摆在那儿,不然他怎能坐得稳这个皇位呢?而他那个儿子倒是跟他姐姐像,怪不得当初她会看中宫锐。 在吩咐幽冥去好好查一查宫锐所说的那个冲喜对象后,梁帝在位置上坐了许久,却一封奏折都没批,他甩动着手中的那串念珠,失神了许久,蓦然一笑,便起身去了锦华宫。 无论对象是谁,他都不想让宫锐就这么简单的成婚。 而年轻一辈,就该让他们自己好好玩一下才是。 …… 将近五月的玄京已经开始慢慢热起来,火热的还有皇家的八卦,梁国民风开放,皇家之事也不是不能议论,宫锐已经做了城中百姓一个多月的谈资,而这个凯旋而归的皇子似乎还在源源不断地创造话题。 不过两日,宫锐为了续命,进宫求娶一个平民女子冲喜的事就传开了。 宫林坐正在茶馆里饮着茶,在那日得知安心他们三人的关系后,不久就传出了宫锐要冲喜的消息,他就明白了这应该是安心和宫锐两人有意为之。 可就算知道他们故意的,宫林还是不明白宫锐此举图什么,按宫锐的身份来说,喜欢就收了便是,没必要为了一个平民大张旗鼓地跑到皇上面前去求娶,难道真的是要冲喜? 宫林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索性直接找上安心去问好了,他今日便约了安心饮茶。 宫林看安心独自一人前来,便问道:“怎么今日就你一人?你那婢女呢?” 这主仆二人不是每次都一起的么?他今日也没让人跟着,那谁来伺候他们? “你不是也没带人么?” “……” 安心坐下后,自己动手倒了杯茶,她又不像宫林那种娇气的主儿,没人伺候又不是不行,这安小王爷一个人不带,就知道使唤自己的婢女,给他占了几回便宜,他还习惯了? 她咂了咂嘴,不太满意今日这茶,兴致缺缺地开口:“说吧,找我何事?” 宫林也没跟她卖关子,直言问道:“五哥要娶你姐姐?为何?” 安心瞥了他一眼,八卦到她这个正主头上了?这么好奇,怎么不去问宫锐啊? 她不由地呵了声,回:“不是说了么,冲喜。” 宫林本来就不相信那个说法,对上安心这嚣张的样子后,他更加确定冲喜是不可能的,就安心这嚣张劲儿,谁能逼她姐姐给人冲喜? “我倒是没看出来我五哥被你骗得这么深,你跟我坦白,他是不是快不行了,所以才想出这么一招,给你们姐弟俩留个后路?” 安心被他这个说法逗乐了,笑出了声,“小王爷怎么不去写话本子,就你这天马行空的脑子,想出来的点子真是绝妙啊。” 宫林被安心这一番打趣,一时思绪有些混乱,看安心这反应,还真是冲喜? 其实宫林这想法不算什么,民间和朝廷对此事都各有传闻。 民间百姓不甚了解其中深意,更多是往男女情事上传,亦或是就相信了冲喜的说法,编了许多故事,传得那叫一个离谱。 而朝中大臣,多少都知道宫锐和梁帝的关系,猜测宫锐此举是为了避免梁帝的猜忌,梁帝本就不喜宫锐,如今宫锐立了如此大功回来更是不提封赏,摆明了是要打压他;而宫锐顶着这么大的功劳,求的却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婚事,而且对象还是平民,足以看出他深知梁帝之意,想要消除梁帝的猜忌。 儿子有出息是一件好事,可生在皇家,就不一定了。 而宫锐这一个不被父亲喜爱的儿子,他越有才能,对皇权来说越是威胁。 朝臣都是些人精,习惯把事情都想得复杂,加上梁帝的有意为难,求亲这事迟迟没有进展,宫锐安慰她说,抛出这颗石子,那么就一定会有回音,可几日过去了,却什么动静都没有。 安心神情恹恹的,也被这事扰乱了心情,身份低微不行,门当户对她也有啊!可如今对上梁帝的猜忌,想要以将军府后人的身份嫁给宫锐更是难上加难,想要名正言顺,只能靠多方动作去逼迫梁帝同意这桩婚事。 如今成个婚都这么多波折,等到宫锐找到机会报王皇后之仇还不知多久,还不如让她悄悄潜入皇宫里一剑了结她来得快。 安心思绪飘散,周身渐渐浮出几分冷气,旁边没有功夫的宫林都感觉到了她的杀意,他赶紧往后缩了缩,“你想干嘛?我不过是八卦了一句,你就想杀我灭口吗?我告诉你啊,玄京还有传得更离谱的呢,你杀不完的!” 安心白了宫林一眼,本就不开心,还被这么个傻子影响心情,她此刻已经没有坐下去的耐心了,起身便要离开。 宫林拉住她的袖子,“欸?你就走啦?” “小王爷问的话我已经答了呀,还有事吗?” 宫林看出了安心此刻心情不佳,猜测应该还有他不知道的八卦,他今日本就为看戏而来,才不想这么轻易放她走呢。 他硬着头皮说道:“有~本王府中刚到一批江州来的桃花酿,想邀你同饮。” 是的了,醉了就好套话了。 安心听罢又坐下,在宫林刚以为有戏之时,她却泼了他冷水,“江州的桃花酿我喝过,没什么特别的,今日小王爷不是邀我饮茶,就是饮酒,何必这么折腾,你不如直接点,你还想知道什么?” “啧,你这人真的好没趣。” 宫林习惯那种看破不说破的相处,还没碰到过她这么个直接了当的,三句话就聊不下去了。 “是你们太麻烦了,你不必再套我的话了,殿下就是单纯要娶我姐姐罢了,别的,你就自己想去吧。” 安心说罢就起身离开, “欸…你别走啊…”宫林还想拉她,可这次连安心的衣角都没碰到,她身法极快,几步就出下了茶楼,徒留宫林在雅间里咬牙切齿。 安心心情烦闷,出了茶楼发现自己一时也没有地方可去,又不想马上回长公主府,便在街上漫无目的地瞎逛起来。 自大钟寺回来后,那些跟着她的尾巴都消失了,那夜安心展现出来的实力已让背后人知道了她的厉害,再派人跟着她,恐怕会适得其反暴露自己,因此安心现在倒是无所顾忌了,可她却觉得无聊至极,急需来点乐子给她撒撒气。 三皇子也好,王皇后也好,做点事呀! 她正瞎想的时候,就发现了前方一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可不就是罗白林嘛。 罗白林今日还是一身武人打扮,脚步匆匆,正朝着螣蛇巷走去。 自从来了玄京之后,她便没见过罗白林了,想必是宫锐把他给藏起起来让他悄悄办事,看他那急样,看来今日宫锐给他安排了任务,而安心此时正好闲着,她嘴角勾起,不如上去看看? 安心没有故意隐藏,不过一会儿,罗白林便发现了她,他身影闪入暗巷,安心便明白了他的用意,抬步跟了上去。 安心这边才进巷子,罗白林的刀就朝安心挥来,被她轻松躲过,顺带还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啊,罗兄~” 罗白林一脸惊讶,“安小姐?怎么是你?”他把刀收回了刀鞘,暗暗庆幸自己没伤到安心。 “我在街上瞎逛,突然看见了老熟人,这不就上来打个招呼嘛。” 罗白林赶紧把她拉到身后,小心地往外看了看,没发现刻意的人跟着,他才收回视线,对安心说道:“小姑奶奶,我现在是有任务在身,今日可不得空跟你叙旧。” 安心了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呀,我今日闲着无事,你就带我一块去呗,让我打发一下时间。”说完就眼巴巴地望着他,一脸期待。 罗白林颇为为难地叹了口气,他知道安心的身手好,可若是发生什么意外,那他怎么跟宫锐交代。 安心自然知道他为难什么,只觉得他的担心有些多余,她收起笑脸,已经当他答应了,“走吧。” 罗白林无奈泄气,这姑奶奶他打不过,也甩不掉,看来今日只能带着她一块完成任务了。 两人一路往西行,走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了西城的一处颇为破落的小院。 西城一带多是些三教九流还有普通平民,这一带一般不会有达贵来,所以无论是街道还是房屋,都比玄京其他地方破不少。 他们进了院子,里面正在蹲守的几个健壮男子立即起身,对罗白林恭敬行了个礼,他淡淡地应了一声,问道:“人怎么样了?” “还未醒。” 罗白林没什么反应,带着安心抬脚进屋,进去后安心看见一个光头和尚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她不由地睁大双眼,这不是苦海大师么? 她眼中带着疑问望向旁边的罗白林,他便开口简单解释道:“三皇子欲杀他灭口,被我们救下来了,不过他情况不太好,一直未醒。” 安心听完呵了声,“原来你因为这个才愿意带我来啊?” 罗白林眼睛飘向房梁,有些心虚地回道:“明明是你非要跟着来的。” 然后又解释道:“三皇子的人并不知道是我们的人救了苦海,还在到处找他,这处地方恐怕不能待太久,可是苦海中毒颇深,一直未醒,我们找的大夫说他这样子不便移动,这样我们恐怕难以转移,还希望公子出手帮忙看看。” 安心听完倒是没多说什么,上前给苦海检查了一番,却发现这苦海并非是中毒,而是被下蛊了,这蛊已经在他体内存了多年,如今被人引发了而已。想必这是三皇子控制他的手段,或许是宫锐的动作让他发觉苦海已经暴露,便不欲再留他,从而引发了他体内的蛊毒。 安心突然就明白了,大钟寺那夜她以为苦海是梁王的人,可宫锐早就看出苦海是三皇子的人了,便一直在盯着他,如今救苦海应该是为了查三皇子之事,而三皇子那边必定会全力搜查苦海,不然他隐藏的身份就会暴露。 思及至此,她专注地给苦海治疗起来,“我替他施了针,暂时压制了蛊毒蔓延,只是解蛊还需要费些功夫,不过他现在这样不耽误你们转移了,等我回去调配好解药,我会尽快让殿下交给你。” 罗白林冲她感激地点点头,然后给那几个壮汉使了个眼色,他们立即上前将苦海裹好,放在事先准备的马车中带到别处藏匿。 待人都走后,安心问道:“可有查到三殿下掩藏的身份了?” “还未。” 安心面上沉了些,正色道:“我看苦海所中蛊比较奇特,猜测是苗疆的人给的,三殿下身边必定有苗疆的蛊毒高手,你们对上他可要小心些。” 罗白林听她这么一说,神色也跟着严肃起来,朝她行了个礼,恭敬回道:“谢公子提醒。” 安心看他这么正经的样子,淡淡笑道:“干嘛这么讲究,走吧,不然真耽误你的任务了。”说着便率先出了门。 呃…… 罗白林不禁愣了一下,在她走了好几步后才跟了上去,她竟然猜到了,苦海这处并非他今日本来的任务。 果然殿下看上的人肯定不一般。 第64章 清余孽 宫锐谋划的事情太多,安心对这些事情并不多问,所以知道的也不多,回玄京一个多月了,宫锐日日窝在长公主府装病,他虽然不限制安心出门玩乐,可安心还是希望他能与她一起,她近日甚至都怀念起江州的日子了,虽然总要端着个样子,现在看来那时是多么的自由自在。 如今事情进展缓慢,宫锐不知道何时才能出门,求婚一事也没下文,那些想要暗害宫锐的人都藏起了尾巴,在安心看来是停滞不前的,可宫锐那边的动作多着呢,一切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安心一路胡思乱想,并没有在意边上的罗白林做了什么,又带了她去哪儿,等两人停下之时,她已经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地方。 此刻已经是申时正,斜阳照出的光没那么热了,他们似乎是出了城来到了城郊某处,这一片地势开阔,全是耕地,春末的庄稼生机勃勃,佃农正在田间劳作,远处有几处房屋,像是佃农的住处,不远处马路拐弯的地方有一个庄子,白墙黑瓦,院门紧闭着。 “这里是京郊的最大的一片农耕地,有不少大户都在这附近有庄子,而这边是出京去南方的一条近路,马路不算宽阔,但可以省下不少时间,因此不少平民都会选择走这条路,省时省盘缠。” 安心虽然没问,罗白林却还是出口向她解释了一下,他们正坐在路边的茶肆,像是普通路人那样休息饮茶。 安心算是罗白林半个主子,跟她出门,罗白林自然而然地接过了伺候她的活儿,他动手给安心倒了杯粗茶,罗白林与安心都是出身江湖,因此对上安心,他倒是没那么正经,他故意问道:“拐弯处那个庄子是你猜猜是谁家的?” “谁家?” 罗白林看她带着疑惑,她果然不知道,看来她只对殿下上心,对殿下做的事确实不怎么关心。 “啧,你跟主子一块,你就不多问问他的事么?” 他没直接答,反而跟安心闲聊起来了。 安心呵了一句,“他那一肚子心眼,还需要我给他操心吗?” 两人皆是黑衣武袍,神态悠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个没规矩的下属,在外边编排主子呢。 罗白林白了她一眼,继续道:“你今日跟我出来这事,我已经让人传话给主子了,我们的事要晚上才开始,你恐怕今夜是回不了城里了,主子必定是会怪罪的,你到时可要帮我担下。” 安心不禁嗤笑了声,“你主子还不知道我么?我要来谁能拦得住?你大可放心好了,你事情办得好,他不会说一句的,若是办不好,你还带了上我,那你可就罪过噜。” 罗白林早就知道安心才不是那么好拿捏的人,她出现没多久,就把他们这些跟了宫锐许多年的人都治得服服帖帖的,所以他们才学着季满,唤她一句小姑奶奶,比起使坏,他们这些人没一个比得上她。 他轻叹了气,继续捧着安心,“今日有你这小姑奶奶在,事情还能办不好么?” 安心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不欲与他闲扯这个,直接问道:“那你就老实交代你们要干嘛。” 时辰尚早,罗白林本还想跟她多聊几句,不过看她这没兴致的样子,就不再多废话了,与她和盘托出。 原来那处宅子是王家的,王家三房因为当初江州粮案一事损失惨重,因为王尚书的不近人情,如今三房已经难以翻身,而三房一向是王尚书的钱袋子,王尚书这些年前后打点少不了三房的支持。 这钱怎么来的?当然还是因为江州。 王家本是江州的一个落没氏族,到王尚书这一代,富裕的三房在江州,可比他这大房之后有面子的多,王尚书当初不过是窘困的大房之子,靠自己争气考取功名入仕,一步步爬到了玄京成了京官,而他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之一,就是帮着王皇后顶住了那些流言蜚语,熬到了她进宫,从此王家才开始平步青云。 一家人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王尚书逐渐位高权重今非昔比,而王家少不了要倚仗他,王家的旁支为了共同的利益,开始向王尚书提供钱财和支持,暗地里没少帮他做事,可江州粮案后,王尚书为了自保舍弃了三房,三房损失巨大,自然不想再给他提供支持,其他旁支也没有三房那么有实力,王尚书如今手头可没有当初那么宽裕了。 而奇门当初选了江州作为据点,自然是慎重考虑过的,江州地处边界,远离各国政权中心,最适合他们这种做阴暗生意的门派,而且江州一带大家族早被他们吃透了,江州就成了他们的首选。 奇门跟王家三房渊源颇深,琪琪便是三房给王皇后送的,三山岛之后,奇门覆灭,柳尘虽然重新捡起了奇门的生意,可远也不如当初,他们想要尽快恢复当初的荣光,目标还是得放在这些权贵身上。 有钱、有势。 可以让他们快速聚集财富,也能牵扯更深,避免再发生被人抄了老窝的事。 奇门跟达贵的勾结不少,多的是那些达贵的把柄,若不是宫锐带着安心偷偷地去灭了奇门,其他势力想要正大光明地去剿灭他们是不可能的。 所以如今奇门的布置中,玄京是重中之重,他们舍弃了那些有钱无势的富商,也舍弃了王家三房,直接来到玄京找上了王尚书,并且达成了合作。 王尚书刚好需要个来钱的工具,奇门又刚好找上门,双方一拍即合。 宫锐并不知道其中利益怎么分配的,但那才不重要,跟他有过节的两方人竟然凑到了一块儿,宫锐可不会放过他们。 安心得知了来龙去脉后咂了咂嘴,问的却是:“欸,你说王尚书当个这么大的官,怎么还这么缺钱,给个江湖门派干起掮客的活了。” 安心对钱财一向不上心,但奇门多富裕她是见过的,轻松撬得动一个二品大员,看来这些大官的俸禄也不多嘛。 “啧,你忘了?王尚书本家还是并不富裕的,就算如今贵为尚书,也比不上其他那些家大业大的大族之后啊,他们当官的免不了要走动什么的,吃穿用度处处精贵,那花销自然大。” 安心点了点头,表示受教了。 罗白林今日带着安心虽然成事的几率大了,却也操心不少,安心是宫锐心尖上的人儿,虽然安心比他们这些人强多了,他也得保证好她的安全,而且这小姑奶奶还是个不听安排的主儿,他不得不又重新部署了一番,他打算亲自盯着安心。 今夜是王尚书和奇门每月对账的日子,也是他们交药的日子,奇门控制影子的药如今都得从这处别院买,还有玄京的其他生意如今也得过这处,所以今夜这里会很热闹。 王尚书提供了方便,也狠狠敲了奇门一笔,他们如今这般行事反倒是便宜了宫锐,趁着这日,刚好一举歼灭。 罗白林早就部署好了,就等今夜人来齐了。 而安心这个突然插一脚的,已经等困了,开始打起了盹。 亥时过后,马车驶过的声音此起彼伏,他们等的人陆陆续续来了,罗白林轻推了一下安心的手臂叫醒了她。 今夜的任务并不难,逐一击破即可,但是得将痕迹掩盖好,做得像江湖仇杀。 他们的人早就埋伏在路旁等着,事情也进展得很顺利,每个出庄子的人都被他们轻易控制住,而来的那些影子,自然是躲不过安心的剑的,安心与罗白林配合默契,悄无声息的就将人杀干净了。 待这些不重要的小喽啰处理完后,安心和罗白林进了庄子。 两人大摇大摆地推开门,院中其他人都已经走干净了,仅剩奇门的人,和王尚书府的心腹管家,他们正专注地对着账本清账,一时没有发觉有人来到。 “好热闹呀。”罗白林吹了口哨,引起了两拨人的注意。 突然出现的罗白林和安心,让两拨人疑惑地对了一眼,然后就相互起了疑心,两方人迅速掏出武器,站成防备的姿态。 “什么人?”奇门的人率先发问,那人声音有明显沙哑,安心记得他,是锦鳞巷遇到过的那人。 罗白林与安心都是江湖出身,两人此次便扮做杀手执行任务,回道:“有人花钱让我们取尔等狗命。”罗白林说着还掏出了几张画像,煞有其事地对比了一下,“没错,就是你们几个。” 安心则在一旁不出声,抱着剑倚靠在门柱上,像是看热闹一般,两人从打扮到作风都像是江湖杀手。 奇门就算不做江湖生意也是江湖门派,他们知道派杀手来,费口舌讲条件是没用的,杀手最讲究口碑,并不容易策反。那两人听罢,一句话不多说,提起武器就向他们袭来,而一旁王尚书的人看双方突然就打起来了,惊恐不已,赶紧抱着装满黄金的箱子想伺机逃跑。 双方打得正激烈,在王尚书的人以为能偷跑出去之时,殊不知外面还有人在等着他们,他们出了庄子就被人敲昏扛走了。 而安心这边,不过过了几招就没觉得劲儿,今夜的人一个个都弱得很,她打得一点儿都不畅快,她收了剑,对罗白林道:“你自己解决吧。” 可正当她以为罗白林能对付之时,没想到对方竟然使出了毒。 那个声音沙哑的男人突然向罗白林射出了一根银针,被罗白林轻松躲过,可他却没放弃,反手就挥出一抹浓烟,罗白林反应极快,立即用闭眼闭口,用双臂挡在面前遮挡浓烟。 那两人这招正是想要逃跑。 这浓烟安心是见过的,跟当初她在奇门杀林总管时那个毒烟,她撑住罗白林的身子,推出一掌力,将浓烟挥开,便隐约见到那两人已经飞身上了房顶,安心抿紧嘴角,迅速掏出银针向那两人射去。 那两人被安心的银针正好射中后颈,便突然感觉全身发麻,从屋顶摔了下来。 安心迅速冲出,眨眼间就到了两人跟前,她脚踩住那个声音沙哑男子的胸膛,冷声问道:“解药呢?” 那声音沙哑男子忍着疼痛,阴笑着,开始与她讲条件,“你若是想要解药,就放过我们,否则你们两人都会死。” 这时罗白林也走到了她身后,他不小心吸入了一些浓烟,便开始咽喉发热,现在一听果然是中毒了。 安心勾起嘴,面上没有点被威胁的愤怒,而是玩味地开口道:“就你们奇门的这些雕虫小技还想威胁到我?你知道你们奇门被破后,你们门中那些东西都到哪儿去么?” 她的话勾起了那两人的思绪,一时间两人脸上都惊诧不已,她竟然就是当初那个破他们奇门之人! 而安心则继续给了他们更大的震惊:“你们那些东西现在都在我那儿呢,而你们门主知道是谁杀的吗?是我!” 她从怀中掏出两颗药丸,快速点了一下他们脖子,便将药丸送进了他们的肚子,“你们奇门不是很懂用毒吗?应该猜得到我给你们下的是什么毒吧,你们的命我想怎么取都行,威胁我,就算是柳尘来了,他也不够格。” 那两人被安心这话激得满腔怒火,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恶狠狠地瞪她,她不仅灭了他们奇门,还对他们奇门的情况知道甚多,显然还是个识毒善毒的。 她说得对,他们没有资格跟她讲条件。 安心对罗白林使了个眼色,他立即明了,拍了拍手,外面蹲守的人就提着麻袋进来将这两人捆好带走。 待人走干净后,罗白林感觉咽喉的不适更重了些,有些担忧地开口问道:“他们给我下了什么毒?公子可有法子解?” 安心眼珠子转了转,思索了一番后,回道:“有,不过我今日没带,等我回去后派人将解药交给你,你这会儿恐怕要受点苦了~” “啊?” 正当罗白林疑惑之际,安心掏出银针隔着衣服就给他下了几针,然后道:“你不是还得去清理剩下的影子么?我给你把毒压制住了不耽误你做事,你这会儿是不是感觉身子痒痒的?” 当然是!她施完针罗白林就感觉全身瘙痒难耐。 “嗯,你不能绕也不能碰,不然会更痒。” 安心才说完,他就感觉瘙痒更严重了,罗白林立即哭丧着个脸恳求道:“公子,那我们快回去取解药吧。” 噢?不是说今夜回不了城里了吗?这会儿又可以了? 罗白林讪笑道:“我知道有个口子能进城。” 第65章 创王家 眼下已经子时了,安心知道罗白林今夜还有许多事要做,她自然不会给耽误他,罗白林向他的人吩咐了几句,两人便抛下其他人,动作迅速地来到了一个关口,这里道路狭窄,关口外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儿,安心并不知道这是何处,但是这个关口守卫松散,而两人身法轻盈,轻松地躲过守卫进了城。 罗白林一路都在强忍,进了城后全身都已经泛红起来,可见这毒性不轻,他方向感极佳,玄京各处都了如指掌,由他带着,不过一刻钟后,安心与他后就到了长公主府。 终于熬到了律己院,他已经全身经脉奋张,面色涨红,他双手紧握着刀柄,脖子上暴起的青筋显示出他此刻有多难受。 看来安心错了,那毕竟是奇门剧毒,他这毒不解,今夜的事是做不成的。 安心神情严肃地推开房门,屋内虽然没有掌灯,她却能清楚地找到她存放毒物的位置,她正如同小毛贼一样一顿翻找之时,屋里的灯突然亮了。 “阿锐?我吵醒你了么?” 安心头也没回,终于在一堆瓶瓶罐罐中找到了解药。 她转过头却看见宫锐正衣着整齐地望着她,显然还没睡,而她因为着急,都没有注意到他。 “发生何事了?” 宫锐声音冷淡,她这么着急,而她自己貌似也没有受伤,看来是为了别人。 宫锐蹙着眉,带着安心察觉不到的不快。 “噢,我们中毒了。” 安心语气如常,她正担心门外的罗白林,她吞下那瓶中的药后,确定了那就是解药,回话的同时,脚步匆匆地拿着药瓶往外走。 宫锐听到她中毒了可没有她那么淡定,赶紧起身走到她边上,眼睛紧锁着她不放,安心安抚地拍了下他,打算等会儿再跟他解释。 打开了门一看,罗白林已经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全身通红散发着不正常的热气,神色异常痛苦,他紧紧握着他手中的刀柄,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他的情况比安心想的还严重得多,安心这时候神色变得严肃许多,她上前给罗白林喂了解药,然后又拿出了银针,给他施针辅助,让他能够尽快恢复过来。 忙活了一炷香后,罗白林的呼吸才渐渐平稳下来,安心又步入屋内,给他倒了杯水,罗白林煎熬了许久,额头上布满细汗,双唇干渴,安心这一杯水正是他需要的。 喝下了水后,他感激地对安心道谢:“多谢公子救我。” 罗白林本是杀手出身,经过多年的训练,一般的毒物对他而言都不算什么,今夜这毒又急又烈,定不是一般的毒物,今夜要不是安心在,他恐怕早已毒发身亡了。 看两人已经完事,在旁边冷眼旁观许久的宫锐这时缓缓走到院中,他面色冷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罗白林看见突然出现的宫锐,顿时从脚底冒出一股寒气,满心的尴尬和不安,他昏了头了,为了求生竟然让安心为自己忙前忙后的解毒,安心那可是宫锐的宝贝,现在他主子这下肯定不高兴了。 正当他准备开口解释时,宫锐先出声了,“可好些了?” 他跟了宫锐多年,还能不懂宫锐么? 罗白林马上跪地,将今夜之事老老实实交待清楚,“回殿下,属下已经无碍,今夜不慎中了奇门的阴招,多亏有安公子出手相助才让我得救,今夜如此麻烦公子,是属下之错,请殿下责罚。” 安心听了罗白林这话就明白了,他这是担心宫锐因此生气,但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 安心刚打算自己开口把事揽下来,罗白林就快速望了她一眼。 是让她不要说话的意思? 安心不明所以,却也听话的闭嘴,她瞟了宫锐一眼,罗白林一番话后他神色依旧,只淡淡地回道:“既然好了,就去忙吧。” 他虽然语气没有责怪的意思,罗白林听他这话后还是心里哀叹不已,主子是不想在安心面前发作吧,那秋后算账肯定少不了的!宫锐自有他御下的一套法子,比起安心那种明面上的折磨,宫锐暗地里的折磨也让人难受不已。 罗白林不敢再揣度主子心意,他应了是就麻溜地出了院,去完成他那未完的任务,打算将功补过。 安心不懂罗白林担忧什么,她与罗白林不过是普通朋友,他又是宫锐的得力助手,就这些关系在,安心不可能对他见死不救。 她打了个哈欠,心里已经将这事翻篇,本来以为今夜会露宿野外,谁知这会儿竟然回来了,那她今夜又可以抱着美男入睡啦~ 只是这美男似乎还在不高兴。 这有什么不高兴的?她不懂,也不想理会他那奇怪的心思,转身进屋拉了那条线,让宝林备水备宵夜,先吃饱喝足再说。 看安心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宫锐也不敢对她发作,他这时已经没了刚才的冷淡,眉目柔和又带着担忧,问道:“心心今夜可累着了?” 安心回望了他一眼,“不累。” 他怎么又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啊…… 过分英俊的脸蛋像是被撒下了厚厚的的灰雾,像是雨后江上的烟波,遮住了两岸秀丽的风光。 美人忧愁。 算了,还是哄一下吧。 “我救他是因为他是你的人罢了,你不要多想,我只喜欢你的。”她一边说着一边走近他,然后环住了他的腰。 安心有多喜欢他,宫锐还不知道吗? 宫锐紧紧地抱住她,现在将她抱在怀里,他的心也踏实了。 得到罗白林的传话后,他就一直提不起精神,他明知道以安心的身手她不会有事,可还是忍不住担忧,甚至今夜还因为她不在而睡不着,在安心突然回来那一刻,他别提多高兴了,可是她却在关心别的男人…… 他一天的情绪起起伏伏,现在安心终于愿意开口跟他解释,他感觉一切又都好了。 安心看他一直没反应,还在不高兴吗? 她只能继续哄着他,“阿锐陪我吃东西好吗?我想要你陪嘛~” 还是没反应? 安心不知道宫锐心里在憋着笑,就要她多哄哄,谁让她丢下自己乱跑。 安心又说了几句软话,他却一直冷淡,正当安心没法子准备上嘴之时,宝林端着食物打断了两人的情趣…… 他麻利地将东西摆好,或许是错觉,他出门之时感觉主子瞪了他一眼。 …… 安心这边正情意浓浓,王尚书府上却是情况不妙。 次日一早,王尚书正如往常一样身着官服,准备入宫点卯,谁知还没出门,王才就急匆匆地步入主院,毫无规矩地嚷嚷着,“老爷,不好了!” 王才是总管的儿子,总管跟着王尚书从江州到玄京忠心不二,王才是家生子,亦是府中一个重要的管事。 一大早被下人不稳重的行为打扰到,王尚书面上浮出不悦,严声问道:“何事慌张成这样?” “不好了老爷,父亲昨夜一直未归,他以往是子时便可归来的,我担心是发生什么事耽搁了,早上城门一开便差人去庄子查看,谁知这一看就发现庄子出事了啊!” 王才的话让王尚书心中一惊,他忙问道:“发生何事了?说清楚点!” 王才稳住慌张,回道:“庄子大门敞开,庄里的人都被杀干净了,而我爹,我爹他如今下落不明!”他说着立即跪地继续道:“我爹对老爷忠心耿耿,他突然失踪恐怕是出了意外啊,老爷一定要救他啊!” 王总管去的时候是带了打手的,昨夜又有奇门的高手在场,更何况昨夜还是对账发药之日,还有不少奇门的影子会在场,一般人怎能在他们手下将庄子的人杀干净?难道是奇门不满分成,才下此毒手? 王尚书脑中划过许多可能性,随即便推翻了这个想法,奇门还需要王家庇护他们在玄京的生意,定不会因小失大,那其他还会有谁呢? 王尚书眉头紧锁着,可此刻他还得进宫,他忙吩咐道:“去查,看看他们是什么下手路数,昨夜到过庄子的人都去查看看他们情况如何,既然将你爹绑了没直接下手,或许只是劫财留有后手,你先不要慌乱,我眼下还要先进宫上朝,你有消息就立刻派人报给我。” 他此言不过是安抚王才,杀干净了,还将王总管绑了,这显然是冲着他来的,恐怕王总管的情况已经不妙,但是他眼下需要人给他做事,还得稳住下边的人,王尚书几句话将事情潦草地安排好,便匆匆进了宫。 到底是谁会突然出手,还做得这么利落? 王尚书一早上心不在焉,才下朝便接到了消息,这个消息将他惊在了原地忘了反应,饶是官场沉浮几十载,还是让他心中七上八下好久…… 庄子的事看手法是江湖杀手所为,不仅是他的人,包括奇门的人,包括玄京所有的影子,一夜之间全部被收拾干净了。 这显然是一场有预谋的行动,若是针对奇门的江湖仇杀,那些江湖组织是不敢动他一个朝廷二品大员的人的,可他们毫无顾忌全杀了,就说明他们亦是针对他而来。 整个玄京城最有可能对他下手的,就只有刚刚归京的五皇子宫锐!宫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一箭双雕,这五皇子的心计果然深沉! 王尚书回过神来后重重地喘了几口气,转头就去求见了王皇后。 王皇后在大钟寺之事后已经安分了许久,一方面是她找不到什么好法子再对宫锐下手,另一方面是梁帝的态度,梁帝虽然对她依旧百依百顺,可却频频出入华妃的锦华宫,消停许久的言官又开始提扩充后宫之事,梁帝这次不再明确拒绝…… 桩桩件件加一起,她怎会不懂,梁帝对她的态度已经变了。 仇恨和她稳固的地位一比,那也没那么重要,何况宫中只有宫铭,等到将来她儿子荣登大宝,宫锐还不好对付么?她得千万稳住,扶持宫铭才是重中之重。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王皇后将梁帝的敲打所受的委屈憋在心底,私下不知道摔了多少次东西,可如今形势已经变了,她不动手不代表宫锐就不还手。 让她意外的事宫锐的还手来得这么重!重得像是当面狠狠打了她一耳光一样! 多么讽刺啊! 她出了那么多次手,宫锐不仅好好活着,才一反击,就打得她动弹不了。 可她却不能跟王尚书提这些苦楚,她当初执意进宫,让王家受尽流言蜚语,丢了大面子,而王尚书更是替她承担了不少,处处维护她,她如今贵为皇后,自然要反哺王家,她的地位是一定要稳住的。 “父亲要明白只要我们不犯错,他还能如何呢?这段时日便小心些,日子还长,我们总会有机会的;何况,还有铭儿,只要能助铭儿成事,未来我们有何可惧?” 王尚书何尝不懂,只是这话应该反过来由他跟王皇后说才是,他能稳得住,可王皇后那个偏执的性子,她能忍得住吗?若是宫锐那边故意露出点破绽,她难保不会上当。 “娘娘说的是,他既已出手,就不会这么容易停手,我们都要安心定志才行。”王尚书话中带着暗暗的提醒。 知道父亲所指何事,王皇后冷笑了声,“父亲放心,为了铭儿我忍不住也得忍。” 两人又说了几句体己话,王尚书便早早告退,他还有太多事情要处理,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筹谋。 王司南一路从江州籍籍无名爬到如今的户部尚书,怎会是个心智简单的人,王皇后虽然没有言明,可他从王皇后的态度就猜得到,想必宫中的情况也不乐观,不然王皇后怎么能忍得下来? 王司南双眼微眯,眼周皱纹尽显,周身气息凌厉了不少。 要扶持宫铭登上大位,仅王皇后一人是不成的,否则宫铭早就入主东宫了,最重要的还是梁王的态度,帝王之心岂会囿于情爱,他对王皇后有情,却还不够,梁王迟迟未立太子,他又在想些什么呢? 第66章 帝王心 王家庄子一事是宫锐回京后的第一次出手反击,对于王家和奇门来说有苦不能言,本就是见不得光的事,只能吞下这口恶气。可不久后,全部影子突然在一夜之间被杀干净的消息就流传出来,最多的传闻是江湖仇杀,于观望的梁帝和长公主而言,这事无关紧要,但三皇子那边却敏锐地感觉到不对劲。 是谁救了苦海?为何要特地救下苦海?难道是冲着他来的…… 又是谁突然间对影子下手?背后是有什么隐情吗? 玄京如今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暗暗地在搅动风云,两件事看不出有何关联,却都可以看出有意为之。 而这只手应该还不会停,他的下一个对象是谁呢? 正在宫铎沉思之时,他今日要等的人也到了。 每月初一,华妃都会前往大钟寺去看望沉睡多年的三皇子,这是梁帝的特赦,华妃风雨无阻,多年从未间断。 华妃跟随梁帝时间最久,从一个普通侍妾到如今的华妃,二十几载的相处,她虽不是最了解梁帝的人,也早将他的心思摸个七八成。 她是一步步看着王芙蕖怎么将荣皇后害死的,若是仅仅因为置气,到这儿也该结束了,直到王皇后开始对宫锐动手,那可是迫害皇嗣的大罪,梁帝还能熟视无睹,这背后只能是梁帝自己想要宫锐死了。 华妃看得明白,这梁帝恐怕比王皇后还扭曲得厉害。 华妃的母家沈氏乃是梁国有名的巨贾,梁国的商人地位不高,梁帝纳了她不过是为了钱财的支持,虽然梁帝将他的婚事都算计成了登位的筹码,可被皇族看上,于沈家而言又何乐而不为呢? 华妃自小在算盘声中长大,岂会缺少算计?她虽不明白梁王到底想干什么,但是难保她儿子不会被这个冷血自私的帝王利用,沈氏一族因她而荣,而未来还想更上一步,那她儿子才是希望。 她为了保全三皇子,便设计了一出摔马的戏,而三皇子也如她所想,在她母家的暗中支持下,偷偷发展壮大自己。 华妃一身华贵的妃色宫装,由自己的大宫女倩雯扶着下了马车,缓步进入三皇子昏睡的小院,今日天气阴雨,虽然下雨却带着盛夏到来前的闷热,让人感觉压抑,华妃没有受此影响,面上悠闲和气,看来今日心情不错。 一身和尚打扮的宫铎早早便在院中等候,这段时日发生了许多事,两人需要赶快交换彼此得到的消息,做好下一步打算。 看见母亲进屋,宫铎端正行礼道:“母妃。” 华妃面上带着慈爱的笑意回道:“铎儿不必多礼。” 两人分别就座,下人准备好茶水小点后,便懂事地退出内间,仅留倩雯一人伺候,华妃率先开口道:“自那夜之事后,皇上似是已经对王芙蕖彻底失望,如今来我宫里的次数都多了不少,近日又定下选秀之事,恐怕他又有了新的打算,不知铎儿如何看?” “他借王芙蕖之手动了宫锐多次都未曾得手,可不是会失望嘛?如今做这些事想必是借此敲打王芙蕖,顺带找机会对宫锐再次下手,他对王芙蕖还是有情的,我们可不能因此轻看了王芙蕖。” 华妃淡淡抿了口茶,问道:“他若是需要新机会…是不是说铎儿可以借此机会回宫了?宫锐向皇上求娶一个平民女子冲喜,他快及弱冠,你比他还大两岁,也该回来早点把亲事定下来,找一个得力的妻子,母亲已经私下打听过,韩阁老的小孙女年方十六,姿容秀丽……” 宫铎知道她是想让他早日成婚,可眼下回宫给梁帝当刀使也太过冒险,梁帝对宫锐的恨意太扭曲,至少得等搞清楚梁帝到底想做什么,才能决定要不要回宫。 宫铎出言打断华妃,“母妃说得是,只是如今宫锐和宫铭都还好好的;宫锐背后是长公主,宫铭背后有王皇后和王尚书,这时贸然回去与他们相争太不明智,何况那些世家小姐自有父兄为她们操持,世家中谁不是会审时度势之人,我们看中了,人家也未必会愿意。” 华妃被宫铎的话噎住,她明白宫铎说得没错,想要寻一个得力的妻子,还需要局势向他们倾斜才好成事。 她将此事先揭过,心中还有别的担忧,“可选秀之事已经定下,皇上正值壮年,难保不能再多几个儿子,到时候可就不只宫锐和宫铭与你争了……” 宫铎闻言却是毫不在意,他淡淡一笑,“我们慌什么,我们一向都在暗处,明处自然有人比我们更急,她难道能忍得住吗?” 是啊,明处有王皇后呢,如今最急的该是她,未来的帝位本来十有八九是宫铭的了,如今宫锐回来,虽然身子不行可也好端端活着,梁帝在这时又要扩张后宫,本来十有八九的事现在就很难说了,有梁帝敲打在前,她如今还敢对皇嗣下手吗? 两人沉默了一会,各有所思,可宫铎突然反应过来,“母妃刚才说父皇近日频频来你宫中?可与你说了什么?” 华妃一脸困惑,回道:“在后宫中你父皇除了王皇后之外,对其他妃嫔还算是雨露均沾,他不过如往常过来待会儿罢了,那夜之后,他像是不太愿意去凤梧宫了,便常来我宫中,哦,对了,他要选秀还曾事先还问了我怎么想的,我又不是王芙蕖,我岂能说不,他回去后便传出选秀的消息。” 果然! 宫铎突然神色一紧,华妃不由地跟着紧张起来,疑惑问道:“铎儿,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母妃觉得父皇是不是故意的,故意向你透露这些消息…” 华妃依旧不解:“可这些消息又不是什么秘密,他既要选秀迟早都会传出消息的,大家都会知道。” 宫铎的脸色已经阴郁了许多,“不,母妃,他是故意的,因为你迟迟没有动作,所以他才将消息放出来。” 华妃总算反应过来了,她可不像王芙蕖这么冲动,他对她说的这些事是希望她有动作,梁帝是希望她接替王芙蕖去对宫锐下手! 华妃想明白后恍惚了好一会儿,一向端正的体态突然间就垮下来了,旁边的倩雯赶忙上去将她扶正。 她以为她只要安分守己,对梁帝予取予求,梁帝就会放过算计她,可她错了,她忘了梁帝是如此自私,他为了自己的目的,谁都可以利用。 而她,一没有梁王的偏爱,二没有有力的母家,她怎么敢呢? 对啊,她怎么敢呢? 这一刻她终于全想通了…… 她望着宫铎,双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对面的宫铎此刻已经稳住了心神,“父皇想必早知道我醒了,他将消息透露给您,是希望您能传消息给我让我出手,可惜他没想到我们只有每月见面的时候才会当面详谈,私下并不会传消息;想必是看我们迟迟没有动作,他才会将选秀消息公之于众,无论我们或是王皇后,在知道这个消息后,都不会没有动作。母妃不必惊慌,他知道就知道吧,这么多年他都没有拆穿我,想必他还有别的算计,我们已经在他的计划中,此后,只能万般小心了。” “可是铎儿,你父皇…你父皇他是最冷血之人,如今这般,他若是不快…未来我们该如何再争?” 华妃此时情绪全都涌上,懊恼、悔恨、担忧…全都交织在一起,宫铎若是被她当初那一计连累,她最担忧的事终究还是会发生吗? 宫铎比她冷静许多,安慰她道:“他的冷血又不只是对我…他迟早都会去的,到时候若只能是我,他又能如何?” 华妃依旧没有平复下来,她嫁给梁帝二十几年,在这样的男人尊贵又冷血的男人身边,她的处境全凭男人心意,怎能不怕? 宫铎又出言宽慰了华妃几句,她才缓缓稳住心神,眼下担忧已然无用,若不想被梁帝牵着走,他们还得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选秀之事只是个引子,若父皇希望我能对宫锐动手,这个引子是不够的,父皇这一步似乎有些奇怪,我们还得先耐着性子,先看看王皇后那边的反应再做打算,日后需母妃多费心,以后宫中之事得及时传出来了。” 宫铎现在的情况已经被梁帝发现,已经没必要像以前那么小心翼翼了,而大钟寺也没有必要待下去了,他得要找个时机回宫,也得将以前的计划改一下,不止是宫锐,或许先对付宫铭更有希望…… …… 各方都有自己的打算,如今藏得最深的除了宫铎,便是那一直不露面的第四拨人,不过宫锐耐心十足,他回京不到两个月,也铺垫了许久,目前其他事态发展他还是挺满意的。 除了婚事。 天气越来越热,他也愈发燥热,甚至刚刚还流了鼻血。 “阿锐,你说你坚持什么呢,你还不如直接从了我,反正成亲也是早晚的事嘛。” 安心躺在床上睨了刚沐浴回来的宫锐一眼,感情满脑子礼教全用在这事上了,他宁愿憋得自己流鼻血也不愿从了她,难道是她不够诱人吗? 她偷偷看了眼自己平坦的胸前,然后不满地望了宫锐一眼,他不满意也得满意!再说了,这又不是她本来样子,她还是有点东西的…… 宫锐无奈回道:“心心不要闹了,我们说好等到成亲后的,现在憋得难受的是我,你就别刺激我了。”他语气带着埋怨。 “那你父皇一直不答应,我不能一直等着不动你呀。” 安心说得坦坦荡荡,没有一点儿普通女孩家的羞怯。 宫锐就算是看惯了她一向这般行事,也不免头疼地扶额,可谁让他自己喜欢呢。 “他拖着,我肯定不会干等着呀,我们的朋友就快到了,你再耐心等等吧。” 安心懒得理他整日卖关子,她转过身去就要睡,憋着的人又不只是他,她每日能看不能吃也很难受啊! 不过宫锐的关子没卖多久,两日后,安心便得到了骑风营凯旋回朝的消息。 哈喇的战事已经结束几个月,骑风营也将战后该有部署和事情安排好,是时候进京请功受赏了,檀岂便带着一众得力部将,于辰时浩浩荡荡地进了玄京城。 当初朝中对此战事所起的争论早就过去,如今再也没人敢提此战的损失,回望一番,此战可是开疆拓土的大功,当初那番争论显得多么可笑。 民间百姓并不知道朝中发生过哪些争论,骑风营那一战赢得多么漂亮,打跑了哈喇人,梁国百姓自豪不已,无不手舞足蹈聚在城门处,夹道欢迎这大梁国最勇猛的骑风营。 安心大早就被宫林叫走了,这样的热闹他安小王爷才不会错过,而安心是云州来的,又是贴身跟着宫锐,想必对那一战的细节知道的不少,因此他安小王爷就不计前嫌,叫上了安心。 不同于宫林的雀跃,安心还带着没睡醒困倦。 “你快过来呀,他们到了!” 宫林早就包了城门迎客楼三层的绝佳位置,为了这个位置他可是动了不少关系才抢到的,他趴在窗台上,看见檀岂骑着骏马带着一众银甲部将缓缓从楼下经过。 安心走到窗边,懒懒的瞟了一眼,哟,来了不少老熟人呢~ “你看上谁了?我都认识,可以帮你牵线。” 宫林被她的话惊到,他脱口而出了一句脏话,然后怒道:“你怕不是傻子吧?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喜欢男人吗?” “啧,我骗你的,那些人我得罪的不少,人家才不会给我面子。” 宫林的关注点被她引开,已经忘了跟她计较,兴致勃勃问道:“这么说你当初也参与了那场大战,快跟我说道说道怎么赢的,这一战打得真漂亮……” 宫林夸奖的话没停,将整个骑风营夸得天花乱坠,他不知道的是此战的大功臣此刻正坐在他边上打哈欠。 不过安心倒也没浇灭他的热情,敷衍地应着他,直到楼下的喧闹声停下,安心也停下来了。 她突然神色落寞道:“我得回去了,殿下不能亲自前来,我得回去告诉他情况。” 是啊,这一战,最大的功臣却缠绵病榻,这些喧闹本该属于他,他却一点都没听到。 第67章 朋友难 明白安心为何兴致缺缺后,宫林心中不免再次叹息,不过转念一想,虽然宫锐过去的处境不妙,可骑风营回朝了,理应论功行赏的,就算梁帝再不喜宫锐,也不可能当着骑风营和众大臣的面表露出来,多少还得做做样子的。 “此战大捷,骑风营回朝后,皇上必定是要赏赐一番的,殿下的功劳在民间都传遍了,大家都知道有他才能赢,到时候皇上肯定是不能缺了他的,你也别太难过了。” 宫林也没法从别处安慰安心,只能说点开导的话。 “要那些赏赐又有何用?殿下身子这般,不过求个婚事冲喜皇上也不答应,他只怕没命享那个福…” “嘶~”安心的话让宫林龇了个牙倒吸一口气,好在他们所在的雅间没有外人,要是让有心人听去,这事就可大可小了。 他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打断了她,“你瞎说什么?不要命啦?”宫林小心地往外听了下动静,然后压低声音呵斥道:“你以为谁都像我一样可以忍受你这么没规矩?你既知道五哥处境为难,你就别给他惹事,皇上的耳目遍布玄京城,若是被有心人听到去,你以为五哥保得住你么?” 他的话说得重,安心却还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殿下都不管我,你瞎操心什么,是你怕连累到你吧?放心吧,若是哪天你真被皇上治罪,我跟你还算有点交情,会考虑救你的。” 呵?宫林都要被她逗笑了。 他堂堂安小王爷,他还要她救? 真是个乡巴佬搞不清楚状况的,也不知道宫锐看上她什么了。 他发现每次跟安心出来自己都被她惹得一肚子气,真是自己修为太好了,才能大人有大量原谅她这么多事。 宫林长长呼了口气,压住在安心这儿屡次吃瘪的不爽,他对安心已经没耐心了,没好气道:“你赶紧滚吧你!” 刚才安心还说着要走,这会儿被赶走她却没动,她明白宫林是被她的话给气到了,还得安抚一下他。 “小王爷怎知我不能呢?哈喇王塔尔汗是我生擒回来的,也是被我所杀……若是哪日你真的要人相助,我想我还是够格的,是吧?”她仿佛在说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却顿时让宫林的火气消散了大半。 打一巴掌给颗糖吃,安心在宫林身上屡试不爽。 她丢下被惊得目瞪口呆的宫林,直直从窗口跳到大街上,眨眼工夫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宫林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他大步跨出房门,对随行的下人吩咐道,“去长公主府。” 安心啊安心,果然有很多惊喜。 …… 安心离开迎客楼就径直回了长公主府,檀岂这时回京,是理所应当却又是那么凑巧,想必这也是在宫锐的计算之中,他没有骗她,显然已经加快了速度去推进两人的婚事,这让安心对他的怨气少了些。 她今日心情都不错,进了府门就蹦蹦跶跶地往律己院跑,安心这欢快的样子全都落入了长公主眼中,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安心的身影,仿佛被她的快乐感染到,嘴角也跟着微微上扬。 正在禀报的肖飞察觉到长公主的异样便停了下来,顺着长公主的视线瞥了眼,果然又是那个没规矩的少年。 直到安心的身影消失不见,长公主才恢复了以往那高不可攀的样子,她双目冷淡地睨了肖飞一眼,带着警告的意味。 不该揣度主子的肖飞回过神,马上继续道:“皇上这时发出邀请,各国不敢不响应,属下得到消息说各国使臣都已经出发,不日便会到达玄京,可鸿胪寺上下像是都没收到消息似的,还没有任何准备,”肖飞说到这儿装作咽口水稍稍顿了一下,看长公主神色如常才继续道:“皇上前几日宣了礼部右侍郎……” 长公主听罢,双眼合上,呼气声重了些,梁王的做法时常让她有这个压制情绪的反应,等再次睁眼时,问的却是别的事,“内务府动了么?” 长公主没由来地这一问,肖飞却是听懂了,回道:“已经将各家适龄女子的画册整理完毕,昨日便交了上去,皇上目前还没发话。” 长公主对此没有反应,又问道:“各国使团来京带的都是些什么人?” “呼庭来的是娅楠公主,她性子野蛮……” 肖飞报了长长一大段,均是这次来京使团中贵女的身份和性格。 梁帝以宫锐及冠为名,偷偷向各国发出邀请,欲为宫锐寻一门亲事,哈喇战事刚过去,宫锐这一战的威名早已传便各国,哈喇一战后,梁国现在无疑是各国中国力最强盛的一方,这是邀请,也是立威,各国对此心思各异,可谁也惹不起如今的梁国,只能应邀前来。 而同时,梁帝充盈后宫之事也已经开始着手准备,鸿胪寺因为江州粮案一事被灵风长公主整顿了一番,如今上下都是些清正官员,接待使臣本该是他们的职责,可却梁王却交给了礼部,梁王要做的事,恐怕在鸿胪寺中使不上力,才交到了礼部自己人手上。 一方面给儿子的婚事找不痛快,一方面又在这时着手充盈后宫,看来他现今的三个儿子,都没有让他满意的。 而骑风营这次回朝,恐怕是要等宫锐及冠后才能走了,不知宫锐那边又会如何利用呢? 玄京表面风平浪静,两父子的斗争早已经开始了,灵风长公主听完今日的消息后,平静无波的心出现了一圈涟漪,从骑风营回来后,宫锐自然够格做她的继承人,如今安心又跟他搅合在一块,灵风长公主怕是不出手也得出手了。 可她还是想先看看宫锐会如何应对。 长公主淡淡的应了声,然后吩咐道:“把宫里那位盯得紧一点,其他的暂时不用动。” 长公主的话让肖飞隐隐露出点难色…… 但他是绝对不可能向长公主抱怨的,事情如果要办好……他脑中划过一个大胆的想法,随即又被推翻,他应了是便退了下去。 在长公主得到使团来京的消息之时,宫锐这边也同样收到了消息。 安心进了屋就看见宫锐在书案前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像是冬日清晨的冰霜,凝结在他漂亮的面容上,遮挡住了原本的好颜色。 “阿锐,发生什么事了?”安心问道。 要不要瞒着她?可这事她迟早会知道,宫锐望向安心,迟疑了一会才开口:“我父皇似乎给我谋划一桩婚事,他邀了各国使团带着贵女进京,恐怕要逼我将自己的姻缘奉献给大梁了。” “啊?” 这个突然来到的消息瞬间将安心的好心情冲散,若是如此,那她跟宫锐的婚事还怎么能成? 她周身气息突然冷了下来,现在是她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双眸幽幽地盯着宫锐,一言不发等着宫锐表态。 宫锐知道这个消息肯定会让她不高兴,可还是希望安心能相信他,给他一点时间,他已经在思索对策了。 正当宫锐不知如何安抚安心之时,宝林来报说安小王爷来了。 他这会儿来凑什么热闹? 安心还在气头上,别打扰他哄安心好吗! 宫锐刚要开口叫宝林让他走,安心却抢先回道:“请他进来。” 对于安心的做法,宫锐微怔了下,他无辜地望向安心,多情的桃花眼中盈盈闪闪,可嘴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像是受委屈的人是他一样。 宫林一进门就发现两人气氛有些不对,难道是拌嘴了? 那他来得真不是时候,可来都来了,只能硬着头皮向宫锐行礼问道:“五哥今日可好些了?” 宫锐对他一向面色柔和,温润有礼,回道:“比之前好些了,小林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宫林还没出声,安心就抢先答道:“他是来找我的。” 安心这话让正在表面寒暄的两人愣了一瞬,她怎么总是这么不按常理出牌? 宫林只能扯了个借口,“是,我来邀安兄弟一块去彩园看戏的。” “什么看戏?你分明是来问我怎么活捉塔尔汗的。” 宫林的借口被却安心毫不留情地拆穿,他面露尴尬,只能望着宫锐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然后两人的目光都锁在了安心的身上。 宫锐:这两人都这么熟了么? 宫林:安心,你可真是个好小子! 安心才不在乎两人在想什么,直接对宫林发问:“皇上邀了各国使团来京,打算给你五哥相看一门亲事,皇命不可违,可你五哥也答应过要娶我姐姐的,不知小王爷怎么看?” 原来两人是因为这事闹不愉快呢? 可,这人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他不想又知道这事,他的看法有什么关系?干嘛要挖个坑给他跳? 宫林无语,宫锐轻笑。 宫林不懂安心,可宫锐还能不懂吗? 他当着宫林的面握住安心的手,然后安慰宫林道:“小林不必在意,她只是一时被刺激昏了头,我既然答应要娶她姐姐,自然会遵守诺言的。” 宫锐这话让安心的面色好些了,可她还是不满意,继续说道:“可若是皇上非要给你赐婚呢,你如何拒绝?” “那若是各国的公主们没看上我,父皇也不能强求的。” “说得也是。” 安心这时已经恢复如常了,她望向正在旁边看戏的宫林,隐约露出些坏笑 ,“小王爷英姿非凡,一表人才,又尚未娶妻,不知道有没有打算呀?” 她如此直白的话让宫林咋舌。 她没病吧? 宫林心里瞬间把他所知的全部脏话都用来骂安心了,竟然想让堂堂安小王爷拿自己的姻缘去帮她挡抢? 也不知道该说她是异想天开还是脸皮太厚。 宫锐适时帮宫林接住让他不知如何作答的话,假模假样地轻斥了一句安心, “胡闹!” 然后面带愧色对宫林道:“小林想必与她早已与她相熟,也知道她这人口无遮拦,她这般没规矩是我惯出来,还望小林不要怪罪。” 他替安心赔不是后,接着对安心严声道:“以后可不许这般没规矩!人家小王爷今日亲自上门来找你玩,你便好好伺候着,可别让小王爷不快了。” 安心和宫林知道他在赶人了,宫林假意慷慨地说了几句不怪罪的话,然后便起身道别,他巴不得赶紧走,本以为是来看戏的,没想到把自己气得不轻。 安心也知道宫锐必定要部署下一步,这个小王爷是她招惹来的,自然由她善后。 安心乖巧地应了是,然后态度端正了许多,陪着宫林离开。 不过她的乖巧仅限于律己院中,出了院门她就原形毕露了,她手枕在脑后,手指悠闲地打着节拍,与宫林并排走着,没点仪态,还不守规矩。 “你说怎样才能让那些个公主们看不上殿下?他那么好看,真是让人不放心呐。” 宫林轻嗤了声,回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好色吗?再说了,高门女子有几个的婚事能由自己做主的,婚姻多是利益的筹码,就算看对眼,也要看双方条件才能决定成不成;说句不好听的,五哥这个身子,有点地位的贵女都得好好考虑一下。” 他这话不仅刺激安心,还诋毁了宫锐,宫林赶忙继续道:“不过你姐姐对五哥应该也是真爱。” 宫林说的不过是表象,安心自然不会跟一个不明真相的人置气,回道:“那若是有意外呢?我还得为我姐姐谋划一番才是。” 宫林点点头,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安心这时突然转过头对宫林谄媚地笑了下,显然又有了坏主意。 “小王爷如今可是我朋友,朋友有难,你是不是该出手相助?” 宫林被她的话激出笑声,“朋友?你什么身份还想跟本王做朋友?” 不过安心的话还是勾起了宫林的回忆。 朋友……他似乎从来没有过朋友,他们这个身份的人,身边不是阿谀奉承之辈,就是地位尊贵之人,却都不是朋友。 “也是,小王爷看不上我,那我便去找别的朋友帮我吧。”她说着就加快了脚步,真像是要抛下宫林一般。 “诶诶诶~”宫林追上去拉住了她,“你还找别人?你什么朋友能比我厉害?” 安心暗自窃喜,宫林这性子倒是好玩,一激就中。 “那走吧,去看看安小王爷的本事。” 第68章 都不行 本事? 她又想做什么? 安心也没卖关子,开口解释道:“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查一下哪些贵女来京,对小王爷来说不是难事吧?” 宫林听罢白眼一番,感觉自己迟早会被安心拖累。 “你是不是疯了?人家那使团来的,你知道什么叫使团吗?若是在我梁国境内发生点什么意外,这可不是小事……” 宫林给安心说了长长一段道理,安心也没打断他,只是左耳进右耳出,等上了马车后,安心才慢吞吞开口道:“你若是帮我,我便告诉你我是怎么活捉塔尔汗的。” 本来还在滔滔不绝的宫林立马止住嘴,“成交!” 反正出什么事有宫锐担着,他今日可看到了宫锐对安心有多宠爱,处处维护,一句重话都不说,宫锐都不拦着安心,他不过是帮个小忙又有何妨? 两人达成交易后,安心马上开始绘声绘色地说起那场大战,她看过的话本子不少,描述起来跌宕起伏,堪比说书人,让宫林听得合不拢嘴。 这事之后,宫林与她算是真的成了朋友,整日混在一起,玄京城各处玩乐的地方经常能见到两人同进同出,又让大家对安心的猜测多了几分。 玄京城中谁不知道安小王爷眼高于顶,能让他看上,这五皇子的男宠还真有点本事啊。 “阿轩,去把他们打一顿!” 宫林气得拍桌子,这群人真是不知好歹,竟敢编排他安小王爷? 安心在旁幸灾乐祸,笑得仿佛跟她无关,她往嘴里塞了颗枇杷,看戏看得正爽。 “你笑什么啊?你可别打我的主意啊,我不喜欢男人!” 安心嘁了一声,她不是说过不会看上他的吗?是不是有点自恋了? 隔壁揍人的声音这时也停了,宫林噌的一下起身就往隔壁去,他气势汹汹地样子引来茶楼里不少人侧目,而他要的就是这个。 “都听着!再让本王听到谁敢胡言乱语,就不是打一顿这么简单了!” 宫林带着怒意的警告声传遍整间酒楼,酒楼里的人无不噤声老实坐好,再也不敢乱说一句,待宫林回到雅间后,才慢慢恢复了喧闹。 今日已经是五月二十,根据得到的消息,玄京今日将迎来第一队使团,此时使团的队伍正缓缓经过朱雀大街,安心今日出门就是为的这个,她已经准备多时,是要来亲眼看看这些公主们到底风姿如何。 呼庭距离玄京可不近,却是第一队进京的使团,自呼庭十四年前战败后,就对梁国称臣纳贡,使团来玄京的次数不少,今日来的是呼庭使团中的熟面孔,正使丹增,他带着他们的娅楠公主前来应约。 娅楠公主性子张扬,她并未乘马车,而是骑着一匹黑马,她身着一身红色呼庭服饰,头戴着一顶特别漂亮的帽子,上面布满各种彩色珠子制成的流苏,还装饰着白色的绒球,引来不少百姓的围观。 被人这么注视,她没有丝毫不快,反而让她愈发得意,露出些轻蔑的笑意,像是在看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她还挺像你的。”安心评价道。 都穿着红衣,还一副谁也看不起的样子。 “哪里像?”宫林立即反驳道,并不认可她的评价,他不屑地瞥了一眼那个娅楠公主,然后开口道:“不过是个藩国公主拿什么跟本王比?长成那样她得意什么?” 听闻这娅楠公主是呼庭有名的美人,可似乎不太符合梁国人的审美,梁国喜爱秀丽白皙的女子,娅楠公主五官深邃,别有一番风味,可对梁国人来说她有点黑。 安心轻笑了声,没有继续出言刺激他,他们两人现在是朋友,安心已经没有之前那么不讲规矩了。 她开口与宫林道别,“估计这次来的都是些美人,那明日我就不出来看了,我还有别的事,小王爷我就先回了。” “就不看了?”宫林微讶,“你不是准备了许久了,怎么看到这个娅楠公主就放弃了?” 安心撇撇嘴,“想到哪儿去了,我要做什么也得等他们来齐了啊,现在为时尚早;明日是和姆的生辰,我要去接她出来给她过生辰,就不来这看了。” “和姆?你那小婢女啊?” 宫林突然反应过来,他似乎很久都没见过安心那个小婢女了,都快忘了这个人了,既然是小婢女生辰,那他就掺和一下吧。 “你明日打算带她去哪儿庆祝,本王闲着也是闲着,就赏个脸~” 安心还不知道他?没好气地回道:“我看你是闲得发慌凑热闹吧?” 宫林没否认。 安心也没理由驳他的好意,道:“那你明日到毕方巷找我,人多也热闹些。” 安心回到长公主府后就翻墙去了将军府,她天天忙着宫锐的事,已经许久没来过将军府,之前还安慰魏妈妈说离得近会常来,可却久久未曾回家吃过一顿饭,还是记着和姆生辰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做得不妥,今日便早早回家与魏妈妈团聚一番。 安心熟门熟路来到了将军府正厅,府中人看到他们小姐回来了激动不已,立即去请了李叔和魏妈妈。 “小姐真没良心,这么久了才记得回来看我。”魏妈妈还没进门,抱怨的话就先传来。 安心自知是自己不对,她没有反驳,如以往那样冲魏妈妈撒了个娇,便让魏妈妈忘记了抱怨。 和姆跟在魏妈妈身后,看见安心来了便规矩地行了个礼,魏妈妈对她十分严厉,她这一个月吃了不少苦,却一句怨言都没有,在魏妈妈的教导下,她如今已经懂了许多事,也猜测到安心的身份不简单,她要留在安心身边还得再加把劲儿。 “不错~”安心面带笑意将和姆扶起,“和姆这一月来累坏了吧?还要不要继续?” 如今的和姆已经大概能明白安心的话中含义,她坚定地摇摇头道:“和姆要继续,公子请不要放弃和姆。” 她知道自己并不聪明,安心本可以去找更伶俐机灵的婢女,可安心没放弃她,还让人教她规矩和道理,和姆从没想过还有人会愿意栽培自己,待在安心身边现在只是学规矩道理,未来安心还会教她更多,让她有安身立命的本事。 和姆正从一个奴婢向一个普通人前进着,而这一切都是安心给的,她岂会轻言放弃。 安心给了她一个赞许地笑,然后对魏妈妈道:“我今日要留在府中用饭,让大伙儿准备一下,我们今日就当为我们和姆庆祝一顿吧。” 虽然安心要为一个婢女庆祝有些不合规矩,可她是主子,李叔自然不会质疑她的话,得令后便立即让人准备起来。 安心下午留在了将军府,与魏妈妈聊聊天,顺带检查了一下和姆的课业。 和姆战战兢兢,努力在安心面前展示这一个月魏妈妈教她的东西,面带些窘迫道:“公子,和姆愚钝,只学会了这么多。” 和姆确实学得挺慢的,可安心还是耐心地鼓励了她,让她多点信心继续下去。 安心对这些东西一点就透,和姆学了一个月的东西,安心三天就全会了,教完安心再教和姆,魏妈妈心里落差挺大,却还是会耐心教导和姆。 和姆虽然不够聪慧,可是极度忠心,魏妈妈知道安心这个性子的主子,并不需要聪慧的婢女,对她忠心才是最重要的。 有安心在,下午时间似乎过得很快,魏妈妈还没与安心多聊几句,李叔便过来禀告说晚膳准备好了。 安心止住话,安抚魏妈妈道:“走吧,先用膳吧,眼下的事我与殿下都有对策,魏妈妈不用担心我的。” 魏妈妈欲言又止,却也知道安心说的没错,勉强压住心中担忧,点点头跟随安心去了膳厅。 待吃过饭后,安心告别众人,带着和姆离开了将军府,和姆不解地问道:“公子不是说让和姆继续学吗?怎么突然又要带奴婢走?” 安心如以前那般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傻瓜,你学的东西是做给外人看的,在我面前不用自称奴婢。” 和姆捂着被拍疼的后脑,有些委屈地回道:“哦。” 安心把手搭在她肩上,解释道:“我之前带你来的时候不是说了吗,你学得好我就给你一个大大的生辰礼嘛,明日是你生辰,就让你歇一天,明天我带你出去玩儿。” 和姆顿时欣喜不已,才学会的稳妥被抛到了脑后,她总算又可以出去玩了! “谢谢公子!” 安心差人将和姆送回了毕方巷,然后便回到律己院,从长公主那些恩赐中翻找了许久,总算找到了她自认为合适的礼物。 天气炎热,安心从库房出来时流了不少汗,手里还捧着一个小匣子,宫锐便停下手中的事,走到她身旁一边给她擦汗一边问道:“又在忙活什么呢?” 安心瞟了他一眼,只道:“不是你想的那个事。” 自那日知道使团来京的消息后,安心便整日跟宫林混在一起,宫锐知道她必定是在准备些什么,到时候哪位公主跟他走近些,估计就要倒霉了。 可宫锐不会出口阻拦她,安心的手法他在骑风营是见过的,她想折磨谁都可以做到神不知道鬼不觉。 在骑风营进京后,梁王就放出了话,说哈喇一战打得漂亮,趁这次骑风营回朝,他特地邀了各国前来玄京一聚,一同见证骑风营众将请功受赏。 梁王这一举动又打得一众大臣措手不及,表面是立威,实则是赤裸裸的炫耀。虽说梁国如今是周边各国中国力最强的,但是此番举动还是不妥的。 主角本该是骑风营,现在掺和上了各国使团来京,再加上又流出梁王有意为宫锐指派婚事,几件大事硬是凑到了一块,整个五月朝廷上下忙碌不已,都在为此准备着。 骑风营因此被留在了玄京,梁王的做法让一众武将气愤不已,保家卫国,开疆拓土的是他们,梁王只是因为不喜武将,找了这么个理由转移注意力,本该属于他们独一份的荣光就这么被冲淡了,梁王也太过分了! 现在天下太平了,作为帝王想要趁机收回兵权无可厚非,只是梁王的做法也太不光彩了,很难服众。 檀岂进京后便宣称身体不适,拒绝了全部接风宴,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不满梁王的做法,而骑风营既已进京,到了禁军的地盘他们的将军还如此硬气,骑风营的一众将士亦明白他们的将军这是为了他们,也学着檀岂硬气,跟禁军还起了几次冲突,可梁王并没有趁机怪罪,像是还在耐心等着大戏唱完后再秋后算账。 宫锐在骑风营回京后去过他们营地几回,他是骑风营出来的,加上本就被梁王不喜,在梁王收回兵权的当口,装作避讳也毫无意义。 何况梁王偷偷来了这么一出恶心他,他是一定要还回去的,现在还要为骑风营业出一口气,梁王既然主动对他动手,可见软的不成,现在只能来硬的了。 距离宫锐生辰越来越近,玄京近日的所有准备,都将在他的生辰前后上演,无论是明面上有牵扯的各方,还是私下想借此做点什么动作的人,无不在紧锣密鼓的部署着。 宫锐对安心轻笑了下,“如今谁不是在算计,心心忙活的事不如也告诉我一些,我好帮你出出力。” “用不着。” 安心明确拒绝,然后又不快地看了他一眼,还说婚事交给他,这下来了这么多女人跟她抢男人,安心倒是要看看他怎么收场。 宫锐知道这小姑奶奶这段时日对他怨气重,他无可辩驳,只能愈发讨好安心,他将安心抱在怀里哄道:“我的心心是天下最好的女子,这天下最好的女子能不能再给我点时间呀?” “花言巧语。”安心才不吃他这一套。 宫锐这段时日在她这儿吃瘪的次数不少,安心甚至都不愿再与他亲近,他已经被冷落了好久,满脸都是委屈。 安心却是装作看不见,从他身上毫不留恋地起身去沐浴去了,走之前还不忘骂了一句,“臭男人!”。 又想对她用美男计,她这段时日不理他就是因为这个,他只要这么望着她,安心就对他狠不下心来。 安心虽然表面对宫锐冷淡了许多,可心里却无比坚定,宫锐是她选的人,那些公主们谁也别想肖想他,不止是公主,谁也不行! 第69章 不痛快 次日,宫林一大早便来到了毕方巷,他来过几次,安宅中的人对这个尊贵的安小王爷都比较熟悉了,见他来了便恭敬地将他请到了前厅。 和姆难得能够出来玩一趟,却没想到这个挑剔的小王爷竟然又来了,她不自觉地皱起脸,可又突然意识到安心送她去学规矩不就是为了应付这种人的吗,想到安心对她的培养,和姆强迫自己打起来精神,如以往那样到前厅伺候宫林。 宫林发现这个许久不见的小婢女似乎长进了些,比以往几次有明显的进步,今日的茶点只换了两次便已让他满意。 闲着无事,宫林对和姆打趣道:“不错嘛,你主子这段时日是把你送去学规矩去了吗?倒是有点模样了。” 和姆突然被小王爷关注到,却被他的话弄得有些羞臊,同时略微讶异,果然是见多识广的贵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不过她没忘记这段时日所学的东西,规矩地回道:“是的,小王爷。” 宫林淡笑了下,然后趁着安心不在数落起安心的不是,“你那主子自己就是个没规律的,她给你找了嬷嬷教导,她自己也该学学,整日一副嚣张劲儿,就知道狐假虎威~” “不要这么说我家公子!” 和姆想都没想就反驳起来,然后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人身份尊贵,顿时又害怕起来,她偷偷望了眼这个意气风发的安小王爷,他双眸正盯着她不知作何想法,见他没有呵斥自己,和姆鼓起勇气小声为自己主子辩解:“不是王爷说的那样,公子什么都会的……”她越说头低得越低,声音也越小。 宫林觉得自己是不是被安心气太多了次,如今脾气都变好了不少,对于这个敢顶嘴的小婢女,他都没生气呢。 可他却没打算轻易放过这个婢女,并不是谁都能让他忍的,他发出一个带着疑问的,“哦?”和姆便吓得立即跪下。 宫林由她跪着,并没有着急开口收拾和姆,他出身尊贵,天生就知道怎么折磨下人,让他们恐惧、慌乱、惶恐又无能为力,才会懂得从心里敬畏主子。 安心这时也到了前厅,见和姆正伏地跪着,她问都没问就开口维护和姆,“小王爷是趁我不在欺负我的人吗?” 宫林刚才只是生出恶意并没有生气,此时却被安心这一问给弄生气了,感情她自己没规矩不够,还想带着自己的下人一起对他不敬? 他轻蔑地轻笑了声,他转头向和姆开口,声音威严冷冽,“你自己说说是不是本王欺负你。” 和姆被他突然严肃地语气吓得不轻,身子不可控制地一颤,脸色也因为情绪波动而涨红,这可是安小王爷呀,她只是一个婢女,安心会因为自己一个婢女去得罪他吗? 而两人此时又正在盯着她等她作答,和姆紧张到手心冒汗,她喉咙吞咽了一下努力稳住心神,声音带着微微颤抖回道,“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顶嘴。” 顶嘴? 安心对和姆的性子清楚得很,她玩味问道:“顶嘴?你因为什么顶嘴?” 和姆被她这一问更加紧张了,她总不能去复述宫林的那番话吧?她只能重复着认错,把头埋的低低的,恨不得身上长出一副龟壳让她钻进去。 安心看她这样子便已了然,对宫林道:“我这小婢女单纯老实,对我愚忠得很,想必因此惹了小王爷不快,我在这儿替她向小王爷道歉,今日她生辰,还望小王爷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她计较。”她说完还作了个拱手礼,言行都表现出歉意。 吼! 宫林被她得罪这么多次,她没一句抱歉的话,如今为了一个小婢女,她竟然道歉了! 和姆也被安心这一出惊得愣在原地,心中对安心充满愧疚,她真是太笨了,惹了事还让安心给她善后,和姆望着安心,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而宫林还没开口,安心并没有将和姆扶起来,只是对她安抚地笑了下,像是提醒她不要再失仪,理解到安心的意思后,和姆便努力将泪水憋回去。 安心道歉的话说得好听,宫林也不好拒绝,何况他不过就想闹个脾气而已,现在得到安心的道歉,他反而感觉自己赚了,宫林轻哼了声,装作大方道,“既然你主子向本王道歉了,本王当然不是不讲理之人,这次就原谅你了。” 安心看宫林那副占了便宜的样子并没有什么表情,提醒和姆道:“和姆,谢过小王爷。” 有了安心引导,和姆此时已经懂得要怎么做,她对宫林恭敬行了大礼,说了几句感恩的话然后才起身。 闹剧已过,便开始今日的要事。 安心将事先给和姆准备好的礼物交给她,那是一个精致的木匣子,颇有分量,看安心拿着轻轻松松,和姆还没完全稳住心神,接过的时候没注意,手一沉差点没将东西摔了,她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今日可要提起精神来不能再继续犯错了。 安心并不在意和姆那些小情绪,她开口道:“打开看看喜欢吗?我挑了许久呢。” 和姆听话地打开匣子,竟然是满满一盒珍珠,个头比普通珍珠都大不少,跟她的拇指差不多,颗粒饱满,色泽莹润;和姆看不出品质也知道肯定不便宜,她回道:“很喜欢,谢谢公子。” 旁边识货的宫林只是淡淡一瞥就知道是什么货色了,他不禁开口打趣道:“哟,你是把你的家底全掏光了吗?这些南珠的品质不比贡品差,你这是下了血本吧?” 安心只是淡淡回道:“小王爷别打趣我了,这是殿下赏的,我有多寒酸王爷还不知道么。” 知道她这人没几句实话,宫林也不跟她扯这个,他今日并非空手上门,也从怀里拿出自己的礼物,是让府中管事准备的,他并不知道是什么,便也让和姆打开看了眼,是一对金镶玉的镯子,十分精致,一眼看出价值不低。 和姆没想到宫林也给她准备了礼物,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收,是安心率先帮她开口道谢:“安小王爷果然出手不凡,和姆,还不谢谢小王爷。” 有了安心发话,和姆接过了宫林给的礼物,然后郑重地向两人都道了谢。 几人在安宅耽搁了蛮久,现在已经近午,安心坐不住了,让和姆麻溜的放好东西便出了门。 本来安心今日打算好好出门游玩一番的,可惜今日日头太大了,几人在酒楼吃过饭后,都被午后的热气烘得懒洋洋的不愿动弹,便由宫林带着来到了淳湖避暑。 淳湖位于南城,那一带绿树成荫,又靠近水边,暑气没那么重,淳湖浅处修建有曲廊,湖边停有许多大小不一的画舫,为想要游湖的百姓服务。 宫林本就是玄京城中最会玩乐的主儿,他在淳湖自然有自己的专属画廊,正停在树荫最好的地方等待着他。 安小王爷的画舫布置得跟他这人一样,华丽贵气,虽是临时起意过来淳湖,可安王府那群专门伺候宫林的仆从早将一切准备妥当,还特地请来了百乐府的歌姬献唱。 三人坐在凉风习习的湖面上,听着歌姬婉转的歌声,品着香茶配着瓜果,好不惬意。 安心说今日的主角是和姆,准许她不用伺候,而宫林出门前后伺候的人不少,也用不着她,她便体验了一回当主子的快乐。 三人在歌姬悠扬的歌声中逐渐犯困,没过多久,便在画舫上各自睡了过去,有宫林的随从在,阻止了周边喧闹声靠近,三人本来睡得好好的,却又被外边不该有的吵闹声吵醒了。 “吵什么啊?”宫林带着浓浓的起床气吼道,他的侍卫都知道自家主子起床气重,这会儿还被吵醒肯定更不好伺候,都小心谨慎起来,生怕一不留神就倒霉。 而外边来人也不是一般人,在大家的推搡下,只能是宫林的贴身小厮小宝上前承接主子的第一波怒火,“主子~是娅楠公主,公主说我们这画舫的位置最好,非要来我们这儿避暑。” 宫林脱口而出一句,“什么玩意?” 她一个藩国公主,竟然想强行上他堂堂安小王爷的船?一个没规矩的安心还不够,又来了一个没规矩的?当他安小王爷是好说话的么? “让她走。”宫林烦躁地下令,然后又躺回去打算继续睡。 没睡醒的安小王爷并不知道外边那个公主有多难缠,否则都不至于吵醒他,小宝好说歹说都说不动她,一炷香后,小宝苦着个脸又回来了。 而外面的动静早已让宫林没了睡意,他已经慢慢清醒过来,仆人正伺候着他洗漱。 这个藩国公主有点能耐啊,没说让她滚都是他修养高,拒绝得这么明显都不走,不就是逼他会会她吗? 安心和和姆亦是被吵醒了,安心正软绵绵地靠坐在躺椅上,眉眼带着刚睡醒时的慵懒,五官少了几分英气,多了平常少见的娇媚,她懒懒地观望着宫林的动作,已经做好看戏的准备。 傲气的安小王爷才不会给这个藩国公主什么面子,以为闹一下他就会见她吗?宫林面上的不屑明显,吩咐道:“开船,我们游湖去。” 欸,没戏看了…… 在安心没感叹完多久,令他们没想到的是那个娅楠公主竟然追了上来,画舫的四面的窗都是开着纳凉的,她在另一只画舫的二层,正好与安心他们四目相对。 娅楠公主丝毫不顾及形象,大声对宫林打着招呼:“安小王爷好~安小王爷为何不愿见我?” 呵,好无礼啊这人,他拒绝得这么明显还不识趣地走开,竟然还追上来当面问? 既然宫林嫌弃娅楠公主无礼,但眼下这情况了,他若还是不见就是他无礼了,只能吩咐停船请娅楠公主过来。 娅楠公主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小宝说完话她就兀自跳上宫林的画舫,然后直直进了船舱,朝宫林行了一个呼庭的礼:“娅楠见过安王爷。” “公主不必多礼,请坐。” 娅楠公主大方入座,眼睛便直勾勾地盯着安心,带着打量问道:“这位便是小王爷的贵客?” 看来小宝之前拒绝的理由便是安王爷在面见贵客才不便见她,慌既然已经撒出去了,宫林编下去,“是,不知公主来访有何事?” 他语气冷淡,他见什么人还需要跟她一个藩国公主交代不成? 宫林心里不快,只想赶快将她赶走。 “可我听闻今日王爷是与五皇子的男宠一块出门的,我有事找那个男宠,不知小王爷可知她在哪儿?” 哦?原来是冲她来的? 娅楠公主问完,宫林就瞟过安心一眼,她若是不想搭理这个藩国公主,他自会帮她赶人。 安心也不是个怕事的人,既然人家这么锲而不舍地找到了这儿,那她就好好会会这个公主。 安心身子并未坐正,就这么回道:“不知公主找我何事?” 娅楠公主装作惊讶,然后道:“你便是那个男宠?”她将男宠二字发音极重,像是有意品味这个词,然后又继续道:“既然只是个男宠,见本公主为何不跪?” 这人是不是有病?无仇无怨,特地跑过来找她不痛快? “还望公主见谅,我练的是邪功,现在这个时辰是瘫着的,还动不了,恐怕行不了这个礼。” 宫林听罢憋住笑,她说谎的本事真张口就来,不过她不行礼确实是不敬,又不是谁都像他一样能忍受她那般没规矩,宫林望了安心一眼,没有出言,却又带着提醒,让她别太过了,省得给宫锐找麻烦。 “呵,”娅楠公主轻蔑地笑了下,“原来是个瘫痪啊~” 安心依旧不客气,“是,污了公主的眼了。”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不过对了几句话,娅楠就知道这个小男宠不是个好欺负的,但就算不好欺负也只是个男宠,她一个公主还治不了她吗? “你既然是五皇子的男宠,那五皇子如今身子如何你应该很清楚,听闻你对他情深义重,必定是对他很上心的,我这次带了我们呼庭的神医过来,想为五殿下诊治看看,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为宫锐看病不去找宫锐来找她干嘛?安心蹙眉看着她,一时没有作答。 第70章 为何事 而宫林听了娅楠公主这话都要笑出声了,可太逾矩了不是? 她这次来梁国虽然是为了宫锐的婚事,而宫锐身子不好也不是什么秘密,可就算宫锐身子再不行,也轮不上她一个藩国公主操心,再说了这婚事还不知道能不能轮到她头上呢,她这么做似乎有失身份了。 安心挑挑眉,回道:“公主这话是不是问错人了,我对殿下之事再上心也做不了他的主,何况殿下住在灵风长公主府,娅楠公主若是好意就递上拜帖,自有灵风长公主会为殿下操持,怎么来问我一个男宠呢?” 娅楠公主何尝不知按照礼数是该递上拜帖,可她亦有私心,还不便明着与宫锐牵扯,她来之前早已打听清楚,五皇子这个男宠对溺爱得很,连那些虚无缥缈的法事都同意做,让这个小男宠带一个外邦神医去悄悄给宫锐诊治应该不是难事。 谁知这个小男宠并不好糊弄,拒绝的话说得头头是道,让她难以反驳。 娅楠公主却没有轻言放弃,她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说道:“此言差矣,你们也知道本公主这次到梁国来所为何事,我亦明白殿下的身体轮不到我一个外邦公主操心,别国我不清楚,可本公主既然已经来了便是也有这个意思,可不得先关心一下五皇子的身子,给他留个好印象不是?可你们梁国的规矩太多,我若是直接上门岂不是让人说闲话了去,所以才找上了你。” 安心没想过这公主这么直白,倒是跟她的脾气很像,可娅楠公主的话还没完,她又对着安心继续道:“我知道你与五皇子关系深重,我也接受他心中另有所属,但别国公主可就不一定有我这么大度了,你不如与我合作,我可以保证五皇子与我成婚后他身边仍有你的一席之位。” 娅楠公主说完给了安心一个好意的眼神,不过一个男宠,就算宫锐宠她又如何?只要婚事定下来,她倒时提一嘴,十个八个男宠都得处理干净,这可是一个公主该有的脸面,宫锐还能拒绝不成。 不错嘛~这个娅楠公主确实难缠。 可惜她的威逼利诱在安心这儿没用,她以为给点好处安心就会为她办事?殊不知安心根本不在乎她说的那些东西,甚至她的话还精准踩中了安心的逆鳞。 安心可没这么大度能接受宫锐跟别人成婚,这个娅楠公主不行,什么劳什子公主都不行! “公主此言亦差矣,您愿意可不代表我们殿下愿意,这次来了那么多个公主,公主怎么就觉得我们殿下会看上您呢?” 言外之意是在笑话她,这可不是她挑驸马,而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给别人挑的! 安心的话说得很是难听,赤裸裸的嘲讽让娅楠公主怒火中烧,甚至旁边看戏的宫林都没有掩藏住笑意,像是笑她不配。 娅楠公主嚣张跋扈惯了,宫林就算了,她岂能忍受安心这个小男宠对她如此不敬? “大胆!你什么身份敢对本公主评头论足?来人,把我长鞭拿来,本公主今日要好好教训这个没规矩的东西!” 娅楠公主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她旁边的随行侍女倒还有几分理智,小心翼翼的拉着她,可却被她推开,然后快速抢过丫鬟手中的长鞭向安心挥去。 娅楠公主的行为把船舱的众人惊住了,除了安心,大家都有了动作。 和姆看安心一动不动,她想都没想就站到安心前面想为她挡住这一鞭;而娅楠公主的那个侍女则是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想要阻止娅楠公主,可她的鞭子已经挥出去了…… 宫林更是瞬间退了两步,像是被惊吓到了,在娅楠公主挥鞭之时大声叫道:“阿轩!” 阿轩时刻注意着宫林的安危,怎能放任别人在宫林面前动手,他不知从何处突然窜了出来,用剑稳稳接住了娅楠公主的鞭子,然后用力一扯,便把鞭子从娅楠公主手中扯掉。 娅楠公主被阿轩的力道带着,脚下没站稳,踉跄了两步差点摔倒,还是她的侍女眼疾手快稳住了她。 “公主这是做什么?” 在宫林带着怒火的责问下,他的随从立即涌进了船舱将宫林围了起来,她对安心的那一击已经变成了欲对宫林不轨。 娅楠公主被抢了鞭子火气更盛,可眼下这情况让她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她找回了几分理智。 可理智却不多,她争辩道:“我不过是教训一个男宠,王爷为何阻拦?” “哼!在我的地方教训我的贵客?公主真是好大的面子!” 宫林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本来就被她胡搅蛮缠闹得很不愉快,现在还在他面前动手,她是一点儿也没把他安小王爷放眼里啊? “公主最好马上离开,今日之事我自会跟皇叔阐明。” 他话中之意显然是没打算放过她今日的不敬,娅楠公主纵使再不服气也只能憋着,现在是在梁国,她的作为代表呼庭国,那今日的事可大可小。本就是她有错在先,而她又凭什么会认为梁帝会为了她一个藩国公主去驳自己侄子的面子? 娅楠公主呼吸声浓重,憋着浓浓的怒火,却不得不对宫林低头道歉:“是娅楠失礼了,还请王爷原谅。” 宫林才不接受她的道歉,反而嘲讽道:“公主这么大的排场,哪能轮到本王原谅?还请公主马上离开,本王这座小船可渡不起公主那么大的架子!” 他说完就拂袖转过身去,不欲再与娅楠公主多说,娅楠公主见状也知道自己再缠下去恐怕事情还会闹大,到时候她就真的成了众矢之的了。 她带着侍女端正地行了一礼,然后带着怒火离开了宫林的画舫。 在娅楠公主的画舫驶远后,宫林那些仆从也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此时已经无事了,阿轩便打算退回暗处,可安心却叫住了他,然后扔给了他一只小药瓶,阿轩不明所以,呆在原地等着安心解释。 安心从躺椅上起身,伸了个懒腰,才开口解释道:“可曾听过虎归丸?关键时刻可以救你一命,就当做你为我挡鞭子的谢礼了。” 虎归丸在江湖中名头可不小,是天机山价值千金的名药,能让习武之人延息聚气,对于江湖中人来说是个保命的神药。 “啧,明明出力的是我,你怎么不谢谢我?”宫林颇为不爽,那娅楠公主分明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走的。 他这话说完安心也没点不好意思,回道:“我给你的暗卫这可是神药,有这药在他可就能为你多拼命一次了。” 宫林听罢傲娇地哼了声,他不懂那药的价值,还以为安心是说着玩的,不过他本就什么都不缺,也没必要跟安心征讨什么,宫林对阿轩摆摆手让他退下。 虽然阿轩早就知道安心不是个简单的男宠,可她一出手就这么大方,这下对她的身份更加好奇了,他恭敬地谢过安心后才退下。 三人被下午这意外影响了心情,也不再淳湖多待了,回到了岸边然后打道回府。 坐在安王府那华贵的马车上,安心依旧懒洋洋的,她今日可是实实在在地得罪了那个娅楠公主,她此刻却没点心慌。 “我看那娅楠公主的性子不是个会善罢甘休之人,你就不怕她报复?你又不是次次能与我一块,若是让她找到了机会,你该如何?” 宫林倒是比她在意,开口提醒她道。 “她今日不是也得罪了小王爷吗?小王爷又岂是善罢甘休之人,小王爷不放过她,她还有空来找我麻烦吗?” 宫林被她的话噎住,她倒是会想,把自己的麻烦丢给他。 对于安心的话,宫林面上不置可否,却又多说了句,“切~离五哥的生辰还有半个月呢,你还是小心点吧,现在这玄京可是越来越热闹咯~” 安心就像是一团棉花,对于这些事没一点反弹的力道,漫不经心的回道:“小王爷教训的是。” 看她那死样子,宫林生出一股烦躁,才到玄武坊就把安心和和姆扔下了马车,自己眼不见心不烦。 和姆如今已经能看懂一点这些贵人的状况了,她听完宫林那番话也对安心忧心不已,她忍了一路,眼下两人走在宽阔空旷地玄武道上,她忍不住小声问道:“公子真不怕那公主报复吗?和姆有些担心公子,公子可不能出事啊。” 安心被她的话从思绪中引出来,她淡笑回道:“和姆今日维护了我两次,我可是都记着呢,放心吧,你的公子还要带着你享福呢,这个公主奈何不了我的。” 和姆不禁怔了下,原来安心什么都知道。 和姆早该知道安心只是个懒散的样子罢了,她心里门清着呢,哪会要她为主子操心呢? …… 安心回到律己院后,脑中思绪还没有停下来,她最近都没有主动理会宫锐,今日回来后更是就在院中的大树上坐着连门都不进,宫锐在屋内耐着性子等了小半个时辰,直到该用晚膳了她还没进来。 宫锐也再也坐不住了,他一脸不满地走出屋子,在树下委屈巴巴地望着安心,可安心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然后就收回视线,并不想理会他。 “心心下来吃饭好吗?跳下来,我接着你。”他说着就张开了双臂等着她。 安心这下也没磨叽,朝他扑过去然后被他稳稳接住,他像是怀抱小儿那样,让安心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双腿环住他的腰,然后这么将安心抱回了屋里。 到了里屋他也没把安心放开,抱着她坐到了榻上,然后轻轻亲她的脖子和耳朵,痒得她缩起脖子,在他怀里扭动起来。 看她一直没推开自己,宫锐这时才轻轻地哄她:“我的好心心不要不开心好不好?” “不好,我就是不开心。” 宫锐虽然能看出她今日情绪不佳,却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哄她,之前那个画作的事让他不敢再自作聪明,他是一点儿都不想让她再哭了。 宫锐只能小心地诱导她开口:“是不是我哪个亲戚让你不开心了?我帮你收拾他好不好?” “是个公主。” “哦?哪个公主?” “娅楠公主。” 宫锐听罢轻哼了声,带着不在意,“不过是个藩国公主,心心想要怎么对付她,我让人去办。” “大言不惭。” 虽然只是个藩国公主,可娅楠公主代表呼庭来京的,岂是能轻易说对付就对付的,安心明白宫锐不过只是哄她开心罢了,可宫锐毫不犹豫地站在她这边,还是让安心心里好受了些。 “她对我说她嫁给你之后会给我这个男宠留有一席之地,让我跟她合作帮你们成婚。” 呃…… 难怪她不开心呢。 “她是痴人说梦,我只娶心心的。” 安心被他这话哄得心情又好了些,从他的颈窝抬起头,捧着他的脸,贴近了他的唇,姿态暧昧,可话中却是警告道:“你当然只能娶我,你若是敢多看别人一眼,我就把你毒瞎了。” 宫锐知道她说到做到,可惜她的威胁有些多余。 他对她露出个魅惑地笑,声线更是勾人,“心心不是说把我关起来吗?现在舍不得,便只想毒瞎我么?” 死妖精,总是勾引她! 安心舔了下干渴的嘴唇,却没有像以往那样色欲熏心地扑倒他,而是从他身上起身,坐在了他边上与他说起了正事。 “那个娅楠公主找我说她带了呼庭的神医想要为你诊治。” 她对上他的眼,没有提起那些冲突,只挑了这个重点让宫锐自己去理解。 才刚入京就要探一探宫锐身子的虚实,娅楠公主此举必是早有准备,那她为的是哪一方呢? 梁王与呼庭关系交好,还曾经想把宫锐送到呼庭去做质子,双方私下难说达成了什么交易,想要借此再次对宫锐下手。 而呼庭呢? 如今宫锐可是梁国的战神,呼庭也已经休养生息十几年,不再愿意继续做藩国也是有可能的,他们若是有想法,那自然要先探一探梁国这一大将到底如何,才好做之后的部署。 而私下找上安心也坐实了这背后的目的是见不得光的。 第71章 去报复 安心的话让宫锐沉思了一会儿,他这边还没开口,安心就抢先发话了,“娅楠公主那般行事无论是为了哪一方都好,如今我跟她的梁子已经结下了,我不管她背后目的如何,但遇上了我她就别想这么简单成事。” 安心可不像宫锐需要顾忌那么多,娅楠公主是被人当枪使,亦或是她自发而为都好,只要她做不了事情,那背后那些目的就得另行他法,而安心一向最擅长干这种搅局的事。 再者,既然说是带了神医过来,那她正好也看看那神医有何本事。 听完安心这话宫锐自然明白她想做什么,他轻笑了下,“心心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会让人助你。” 在这个节骨眼下,安心倒是挺意外宫锐会放任她这般意气用事,可她明白宫锐从不做无用功,他必定是有了其他部署。 安心还没问出心中的疑惑,宫锐那边就先开口肯定了她的猜想:“娅楠公主那般行事可不仅是为了与我父皇私下的约定,呼庭亦是有了异心,呼庭如今的部署与塔尔汗三年前的试探如出一辙,呼庭以为黑羽营没了周家,他们就以为能重回岚山关么?” 安心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却还是被眼下一出接一出的事情弄得思绪混乱。 呼庭与周家世代敌对,梁国的西北更是因为黑羽营存在,才挡住了呼庭一次次进犯,岚山关那场大战不过才十几年,如今他们就要卷土重来了么? 安心即便没有周家守护西北的使命,但呼庭的战事是让她父母葬身岚山关的主因,她对呼庭本就有深刻的仇恨。 安心压住心中涌上的杀意,问道:“你父皇是答应了呼庭什么条件吗?不然他们怎么会这么巧在这时生出了异心?” 宫锐感受到她身上的气息冷了些,他也明白是为何,他靠近她再次将她搂入怀中,无声地给她安慰,他们必定不会再像她父母那样…… 然后回道:“呼庭在西边幅员辽阔,西域三十六国中实力最强,他们岂会甘心一直向梁国俯首称臣,不过等待一个时机罢了,我父皇答应了什么条件我无从得知,但我知道的是我当初中的火砂毒是西域奇毒,我父皇恐怕是想对我故技重施,可为什么要选娅楠公主这么一个鲁莽之人,我也想不明白,不过心心既然要去找娅楠报复,那就把事情做大一点吧。” 安心果然被宫锐的话勾起兴趣,忘记了那些伤感的事。 她冷哼了声,没好气道:“就知道你又有算计了,直说吧。” 宫锐却不着急答她的话,而是把玩起她纤长的手指,看她没反抗,又继续贴近她,把头靠在她身上,逼得安心转过头来看他。 “你干什么?” “想跟心心亲近一会儿,心心这段时日一直在冷落我。”他语气落寞,多情的桃花眼望着她像是在祈求她能多看他一眼。 安心却没有上钩,只是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他这么爱演怎么不去唱戏? 可她却没推开他,由他靠着,一肚子不满却只提了一句,“我为何冷落你,你难道不知吗?” 其他好多的怨气她说不出来,毕竟那并非是宫锐造成的,他准备这么多年,亦是希望与她名正言顺罢了,安心岂能因为如今事情发展不顺就迁怒于他。 “是我错了,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受制于人了。”他乖乖认错,他不过求一个婚事,没想过牵扯出这么多事情。 “不受制于人?难道你想篡位不成?” 她如此口无遮拦的话让宫锐一时哑了声,随即顺势接住了她那大逆不道的话,如同说笑般问道:“那心心可想做皇后?” 他的头低了些,安心没法看到他的脸,并不知道他此刻面上多么认真,心跳正不自觉地加快,他眼中亦是带着挣扎,忐忑地等着她的回答。 而她的回答如她生辰那天一样,只是这次她是醒着的,而且语气坚定,“不想,深宫后院多无趣。” 宫锐不可察觉地轻叹了一下,是啊,她的愿望是做一个女侠,她有那么多光芒,他岂能将她困于那高高的宫墙之下。 若是说他对那个位子没有想法是假的,他这么多年的筹谋与付出,难道不就是为了走向权力之巅吗? 可安心不愿。 宫锐合上眼,模糊地嗯了声回应安心,把那一切她不知道的挣扎都压回了内心深处。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经神色如常了,他将安心的身子抱得更紧了些,郑重承诺道,“心心再忍耐一些时日,我答应你今年一定娶你过门。” 宫锐是个言出必行之人,有他这承诺在,说明他对之后的事已经有了周全的对策,他的承诺将安心今日的不快都冲散了,她傲娇地回道:“那我就记着了,你若是做不到我就把你绑回天机山去让你给我入赘。” “好~”他拉了一个长长的尾音,对她一如既往的宠溺。 “那你就说吧,要我怎么做?早点把这些事了结你好给我入赘。” 宫锐被她的话再次逗笑,也不再扯别的,他坐起身子与她面对面,回道:“这次使团来京并不是鸿胪寺接待,我父皇将这事交给了礼部,礼部如今不仅要接待使团,又要准备我的及冠礼,还有骑风营回朝的接风宴,再加上皇上的选秀,可谓是忙得脚不沾地,这时若是出点什么差错也情有可原。礼部是父皇的亲信,你既然要去会会那个娅楠公主,不如就顺带搅一搅礼部,打乱我父皇本来的计划。” “可此时离你的及冠礼已经不远,若是闹大,到时候准备不及怎么办?”安心不解地问。 宫锐只是挑了挑眉,“我父皇从不在意这些虚假的面子,我们操什么心?再说了是他自己把这些事都交给礼部的,出事了你说他罚还是不罚?” 安心这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了然地点点头。 宫锐继续道:“这只是其一,再者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要麻烦心心,我会派人助你。”他说到这个神情严肃了些,安心并不知道他还要做什么,双目一眨一眨地望着他等他解释。 “我父皇如今要做这么多事,正是用人的时候,这时候你去把他的左膀右臂断了如何?”他勾起一抹坏笑。 “他的左膀右臂是谁啊?” “幽冥,父皇的暗卫统领,对他忠心耿耿,帮他办了不少污糟事,你若是能把幽冥杀了,那我父皇许多事就有力使不出了。” 安心想都没想就答应道:“行啊。” 她显然并不知这幽冥可不是她之前遇到的那些庸才,宫锐捏了一下她的腮肉,让她吃痛了一下,像是在提醒她此行不要掉以轻心。 “那个幽冥心思缜密,又功夫高强,不是一个可以轻易对付的人,我会让罗白林协助你,你千万要小心知道么?” 安心对他的叮嘱却是不屑地皱了一下眉,说得好像多厉害似的,她倒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而宫锐却还是不放心,又再次叮嘱道:“幽冥是先帝给我父皇的人,听闻师从天火手,你应该知道听过这人的名号,千万不要轻敌。” 他报完天火手的名号后,安心果然面色严肃了些,嘴上却是轻飘飘地回了句:“知道了。”她这反应让宫锐反倒摸不清她到底有没有把握,她与奇门门主那场对决宫锐并没有看到,也不知道奇门门主到底有多少能耐,可安心能打得过奇门门主,想必与幽冥也有一战之力。 宫锐不欲给安心压力,他这次部署周全,即便是赢不了,也能保安心安然撤退。 两人已经交谈了许久,天都黑了,便拉动绳子让宝林传膳,安心与宫锐这次交谈后对他态度好了些,让宫锐放松了不少,可就是这一个放松,安心就脱离他掌控了。 吃过晚饭后,安心想着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夜就去把事情做了,趁着宫锐去沐浴之时,她悄悄出了律己院。 宫锐回来发现安心不在房中,顿时明白了她已经出发,她定是不喜欢他唠叨,便想着偷偷行事。 安心一向是个行动派,可她这样突然出手,他的人都还没有就位,万一出了什么事该如何他该如何应敌? 宫锐一时忧绪涌上,赶忙下令让罗白林跟上她。 …… 安心在宫锐发现之时已经差不多到了使馆,时辰尚早,安心便在周围转了一圈,打算先熟悉使馆地形。 今日又到了几国使团,平常冷清的使馆如今逐渐变得热闹起来,礼部虽然忙碌却也准备周到,各国使团分住的院落都有讲究,按照各国风俗做了对应的装饰,还在各个院落备了相应的下人供使团差使。 梁国这边准备本来没什么可以挑剔的,可娅楠公主今日在外边受了气,这会儿正在院中对着梁国的下人发泄情绪。 安心大老远便听到了鞭子挥舞的声音,伴随着一声一声地哀嚎,一听就知道下手不轻,安心依着声音寻过去,轻巧地躲过几处防卫,进了呼庭的院子,躲在了暗处观望着。 安心来得太早,此时各处都还未就寝,灯火通明,还不是行动的好时机,她看着娅楠公主一下一下,抽得几个下人身上皮开肉绽,可是他们叫得越厉害,娅楠公主就打得越狠,最后几个可怜人只能咬着牙不发出声音,承受着这异族公主无端的怒火。 下手这么重?安心皱起眉,对这个嚣张跋扈的公主愈发讨厌。 安心看了好一会后,娅楠公主似乎打累了,她停下来坐在太师椅上休息,看着地上疼得打滚的梁国下人,她却是面色松快,像是完成了一幅杰作。 旁边那侍女看地上体无完肤的梁国下人面露担忧,她小心地向娅楠公主劝了几句,然后那娅楠公主不屑地哼了声,却还是听劝,放了过了地上那几个梁国人。 安心在暗处憋着怒火,有些可怜那几个无辜的下人,这娅楠公主在宫林那儿吃了亏就转头回来欺负弱小,一点风度都没有。 而此时各处院落的动静都渐渐小了下来,也到了休息的时辰,那娅楠公主回房后就差人备水,安心看她房中的人都被赶了出来,想必此时正在沐浴。 机会来了。 安心小心翻身上了屋顶,动作轻盈地来到了娅楠公主的那个房间,揭开屋顶的瓦一看,她全身一丝不挂正坐在浴桶中。 安心勾嘴起了一个坏笑,她向娅楠公主的浴桶弹了一滴绿色的水,在水融入浴桶中那一刻,娅楠公主感到全身像是被灼烧了一样。 她面上露出些难受之色,泡的好好的,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没过一会儿,那股灼烧感更重了,瞬间蔓延到她全身。 她噌的一下从浴桶中起身,难受得大叫起来。 正在院中候着的婢女听到她的哀嚎声,立刻冲到屋子里,才进屋便见到了奇异的一幕,那娅楠公主只是泡了一会儿澡,此时竟然全身红肿起来,脖子以下的皮肤滚烫。 而娅楠公主的尖叫声就像是刚才院里那几个梁国下人一样,痛苦不已。 婢女立即上前 将她她扶出浴桶,她们神情紧张地交谈了几声,然后分两头行动,一个婢女急匆匆地跑出了院,剩下的则是伺候她穿衣。 想必是去请大夫吧? 娅楠公主既然说带了神医,就不知道她此刻身上的毒那个神医有没有办法解,安心在屋顶拭目以待。 在娅楠公主刺耳的嗷叫声中耐心等了一会儿,果然来了几个男人,其中一个安心早前见过的正使丹增,还有一个背着药箱的人,应该就是那个神医了。 那神医看起来四五十岁,看着床上扭动不停而且哀嚎不停地娅楠公主,迅速按了她身上几处,那娅楠公主像是好受了些,停止了呼喊。 然后他问了娅楠公主几句,便绕过屏风去到浴间查看娅楠公主刚才沐浴的水,他手指沾了一下那水,等待了一会,可他手指并没有红肿。 他又回到了娅楠公主床前,再次询问了几句,然后从药箱里面拿出一瓶药,吩咐婢女用水混合给娅楠公主的手臂试了试。 那药水果然有效,不一会儿,娅楠公主手臂上的红肿就消了下去,看到药水起了作用,几个男人便退出了房间,在院里低声交谈着,等待婢女给娅楠公主上好药后,几人再次进了屋。 第72章 做坏事 安心此时有些后悔当初为没有好好学呼庭语言,下方的几人叽里咕噜交谈了好半天,她只听得懂少许,等那几个呼庭男人离开时,整个使馆几乎都已经就寝,只留了几处灯光,也方便了安心接下来的行动。 之前那一出只是试探,安心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这个娅楠公主,她在离开院子前给娅楠公主下了好几种毒,足够让她在梁国这段时日再难踏出房门一步。 忙活完娅楠公主院中的事情后,安心去了那呼庭神医的院中,他为娅楠公主诊治的全过程安心都尽收眼底,这个神医还算是有点本事的,她冰蚕稀释了的毒液被那神医轻松化解,就不知被她冰蚕咬一口,那神医能不能治了? 神医还未就寝,她来到神医的房顶上,从怀里摸出了冰蚕,安心心中嘀咕着,去吧,去狠狠地咬他一口! 在她放出冰蚕后,安心也没闲着,继而又去了丹增的房上,梁国熟悉丹增这个使臣,安心同样熟悉他。 丹增可不只是个普通的使者,他可是呼庭的阿骨,在呼庭意为裁决者。 他出身呼庭名家,在呼庭甚有威望,更是朝中栋梁,通往梁国的使者怎么也轮不到他才是,可自呼庭战败后,他便主动接过了梁国使者一职,多年来多次往返梁国,背后若说没有别的目的那是不可能的,可多年来,他一直蛰伏未有行动,梁国如今已经渐渐忘了他是一个多么棘手的敌人。 梁国朝中并非没有怀疑过丹增别有所图,可梁王压下了反对之声。 梁帝也不是一开始就不喜武将,只是他在军中从来就插不进手罢了,长公主早年从军,在军中颇有威望,而周家又与长公主关系密切,也正是有周家带头,长公主当初才能坐稳东宫之位。 而朝中各营的大将多少都与当初的周家有牵扯,梁帝需要一个时机把兵权收回,换上自己的人,也只有兵权在手,梁王才有能力对抗手握监国之责的长公主。 十几年前呼庭那一战让周家陨落,梁王以为机会来了,他多年来暗中做了不少动作,可却收效甚微。 或许是有这个原因,丹增与梁王多次会见,而后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梁帝压下了朝中对丹增的怀疑,而丹增私下亦为梁帝做了不少事,换取了逐年减少的纳贡,使呼庭得以更快恢复国力。 丹增毋庸置疑是个睿智的裁决者,否则怎能在这么多年为呼庭讨得好处的同时,还与梁王私交甚好,他作为旁观者,看得可比梁国朝廷众人明白多了,他懂得如何去利用梁帝,同时还迫使梁帝跟他合作。 而丹增的心计和手段,安心母亲周芇早就领教过了,多年前正是为了击破丹增的计策,安律孤身前往呼庭王军中,暗杀了当时的呼庭太子兼兵马大将军的索朗,使得呼庭军心大乱,周芇夫妇才能赢得岚山关一战。 那一战极其惨烈,对于两国来说都损失巨大,周芇夫妻战死,黑羽营死伤惨重;而被称为呼庭的朝阳的索朗太子也殒命,武将折损大半,再难有与梁国的一战之力,才不得不投降纳贡。 索朗不仅是呼庭太子,更是丹增最得意的门生,索朗的陨落让呼庭元气大伤,丹增多年心血毁于一旦,他心中对梁国的仇恨不知多重,可他毕竟还是呼庭的阿骨,呼庭没了索朗还有丹增,他不是个容易击败的敌人,多年蛰伏亦是等一个机会重现呼庭荣光。 若是说呼庭的战事是安心父母身殒的直接原因,那丹增就是其中的诱因,这样睿智又铁血,还很好战的对手,也只有梁帝那种疯子能容得下他。 安心俯视下方的丹增,杀意渐重。 就在这时,后方细微的动静引起了安心的注意,罗白林作为杀手出身,他对杀气太过熟悉,还好他赶上了,否则安心恐怕就动手了。 丹增是不能放过的,可现在时机还没到。 罗白林朝安心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过去,看到罗白林,安心也找回了几分理智,她收起杀心,几个翻身,带着罗白林来到了一个无人的小院。 刚落地,罗白林就低声道:“小姑奶奶,你可别冲动呀!”还煞有其事地拍了下自己的胸口,安抚自己的情绪。 “慌什么?” 安心依旧那副无所畏惧的模样,跳到院中的石桌上,居高临下看着他,仿佛高傲是她本来该有的姿态,睥睨世人也未尝不行。 “小姑奶奶我知道你很厉害,可殿下都布置好一切了,为了殿下,你也不能毁了计划呀。” 罗白林还是略懂怎么克制安心的,虽然不知是安心什么来历,又行事乖张,可安心对宫锐别提多上心了,她还算听宫锐的话。 安心抱着剑,却是满不在乎道:“什么计划呀?他又没与我说,他只是让我去闹一闹礼部,我杀了丹增,礼部自然大乱,这不是个简单直接的法子吗?” “时机未到,时机未到~”罗白林重复了两遍,像是怕她没听进去似的,又道:“殿下安排我协助你,我们都部署好了,谁知你今夜会突然出手,还好我赶上了阻止了你,不然就真的乱套了。” “乱什么套?只要目的达到了,怎么做又有什么重要呢?” 她的话让罗白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罢,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计划都是给他们这些本事不够的人用的。 “这么说,你真能的打得过那个天火手的徒弟咯?”罗白林好奇地问她。 “嘿嘿,不是还有你么?” 安心的回答模棱两可,说她不行吧,她面上没有一丝慌张,说她行吧,她非要拉上他。 看时辰差不多了,安心从桌上跳下来,然后对罗白林道:“跟我走吧,我带你玩玩去。”带着罗白林熟门熟路地回到了那个神医的屋子。 两人趴在屋顶上,罗白林不知道她又在做什么,眼中带着疑惑望向她,只见她揭开瓦片,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盒子,用指甲轻轻敲着那盒子,过了一会儿,从那屋里慢慢爬出来一只冰蚕钻进了盒中。 安心摸了下那只冰蚕,知道已经得手了,她勾起一抹坏笑,然后又带着罗白林去了下一处。 两人来到了使馆的几处水井,这里只有几个守夜的下人,安心思索了一会,若是直接在水井里面下毒虽然方便,可难免会牵连无辜,她想起之前在娅楠公主院中那几个无辜的下人,随即放弃了这个做法。 安心转头朝罗白林开口道:“带我去礼部吧。” 由于近日玄京来了不少别国使者,为了以防意外,京中增派了许多巡逻的士兵,宵禁后的城中静悄悄的,只有士兵整齐的脚步声时不时经过。 安心与罗白林一路没有交谈,两人身法迅速,没一会儿就来到了礼部衙门。 礼部如今可是整个朝廷中最忙碌的部门,即便此时已经夜深了,依旧灯火通明,不时有官员和小吏进进出出,在这情况下动手颇为麻烦,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 安心跟罗白林藏在暗处,疑惑问道:“你们不是已经部署好了吗?怎么动手?” 虽然她有自己的办法,可显然罗白林不太认可她的想法,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宫锐不会对她怎么样,可罗白林就难说了,安心还是很义气的,并不打算连累这个朋友。 “先去看看右侍郎怎么样?殿下说他如今最忙,公子可以让他忙不起来。”罗白林看她愿意听自己的,便按照计划一步一步进行。 安心点点头,下毒整蛊的事她还是很擅长的。 根据罗白林的计划,他们前后跑了几处,对如今梁王的几个心腹,还有心腹的心腹都动了手。 有安心在,这个任务变得无比简单,她总有那么多奇怪的毒药,可以让这些官员们像是突然生病了一般浑身难受,却又各有不同,看不出联系,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等两人忙活完了,罗白林正打算进行下一步,却被安心拉住了。 “这就走了?”显然她还没玩够呢。 “够了小姑奶奶,做太多就太明显了。”罗白林解释道。 “明显又如何,又没有证据。”她这可是在南越学到的,即便猜得到是谁所为,没有证据就只能吃哑巴亏,罗白林做的那几下,对于安心来说显然太温柔了。 罗白林已经看出来她另有打算,知道她想做的事必定不简单,有些忧心地问道:“那你还想如何?” 安心听罢冲他神秘地笑了笑,然后带着罗白林来到了刚才经过的礼部库房,如今这处存放的都是即将到来的宴会和庆典要用的宝贝,若是不小心失火…… 安心脸上的坏笑愈发明显,可罗白林却会错意了,“不妥吧,你若是拿走了也出不了手的,还很容易被发现。” 安心瞟了他一眼,她像个缺钱的人吗?再说了,他想得到安心就想不到么? 安心啧了声,对他这榆木脑袋发出不满,“想什么呢?你觉得烧了如何?” “啊?”罗白林被安心的话惊到,她会不会太大胆了? “烧了?” “对呀,烧了;皇上的那个幽冥若是发现礼部起了大火是不是会亲自前来查看一番,不是正好省得我们去找他了吗?” “可…”罗白林欲言又止,他有太多担忧,安心的做法确实直接,现在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足够把人引过来。 一夜把事情做完是好,可突然发生了这么多事,难说会有一些他们意想不到的后果,到时候他该如何交待? 可安心对自己却是很自信,她一向是个行动派,循序渐进是宫锐的风格,不是她的。 她可以肯定的是,这幽冥今夜若是来了,他就别想回去了! 梁王也该明白他们并不会一直被动反击,幽冥的事开了个头,也给了安心提醒,她等太久了,后边的事她打算更主动,她一向不都是搅局的那个人么? 她拍了拍罗白林的肩,语气不容置喙,“去找几桶油来,这院里的人交给我。” 她既然已经打算好了,罗白林知道自己没办法阻止她,只能准备更周全,好助她成事。 不过一炷香,罗白林便提了两桶油回来了,后边还跟着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几个人,他们手里也提着油桶,而满院的侍卫都已经倒地,院门紧闭,院中只站着安心,她正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等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幕。 “来了?干活吧。” 在她漫不经心的命令下,罗白林和他带来的几个人动作迅速在整个库房外围撒满油,安心看他们这般行事,叫停了他们,他们这样是不够的。 安心一剑劈开库房的窗子,带人跳进了屋内。 为了避免意外,礼部的库房定是做了防火处理的,在外边点火是烧不了什么,还得从里面来,安心提着油往最容易着火的布帛上浇,还有木柜等一些容易燃的东西,都被安心浇了油。 等一切准备完毕,几人又聚在院里,罗白林手持火把,脸上带着犹豫。 “愣着干嘛?烧啊。” 不同于他的犹豫,安心满脸期待,对着满屋子的宝物,安心没有一点儿心疼,反倒是像是正在玩烟火的小儿,期待着那抹绚烂。 罗白林沉了口气,收起那些担忧,他给了个行动的手势,他的那几个人便在各处点燃了库房,然后跟着安心藏到了暗处,等待着他们今晚的主角来临。 近日无雨天气干燥,火势蔓延得极快,不一会儿,整个库房便被火光吞噬,礼部很快就发现了库房失火,各处大声叫唤着,“走水了~” 昼夜忙碌的礼部各处立即放下手里的事务,一个个都端着水盆冲到库房去救火,礼部上下一时间混乱不堪,在寂静的夜里异常喧闹,把旁边别的衙门守值的人都引过来,也帮着救火。 不同于下方的忙碌,安心坐在树杈上,悠闲地吃着罗白林给她带的糕点,看戏看得正开心。 看她塞了一嘴,罗白林适时给她递了个水壶。 安心接过水壶,灌了一大口水,夸道:“上道啊~” 今晚这小姑奶奶还有一场大战,罗白林可不得好好伺候她,何况,对比他主子来说,他这也不算什么伺候。 第73章 擒幽冥 安心一时兴起制造的动静,引来的人却超出安心预想的还多,巡逻的皇城卫兵很快发现了礼部的意外,招呼来了许多值夜卫兵前来帮忙救火。 除此之外,他们还发现了好几处前来打探消息的各方眼线,事情闹得太大了,若是今夜他们还想对幽冥下手,恐怕很容易被其他势力追踪到,若是暴露了,对宫锐极为不利。 安心带着罗白林的人早就占据了最佳的藏身点,他们很容易把各家的动作收在眼里,安心的脸色严肃了许多,而旁边的罗白林更是禁不住出了汗。 当他正着急之时,安心却突然下令:“把今夜前来打探消息的人都处理了,一定要干净利落。” 眼下情况愈发紧急,安心没工夫跟他解释,也容不得他担忧犹豫,安心冷声催促道:“快去!” 安心本可以让人跟上去揪出他们背后的人,可她没这么做,而是直接下手,如今玄京城戒备森严,他们这么做会把事情闹得更大,安心此举看起来颇为不明智。 可安心要的就是更加乱才好,混乱才更好找机会,于宫锐而言是,于其他背后的人来说亦是,就看谁技高一筹了。 安心作为罗白林的半个主子,他自然不会质疑安心的决定,他对这种行动经验丰富,何况他们最先来到,已经占得先机。 那些到来的探子都以为自己藏在暗处,殊不知早有人盯上了他们,正当他们跳到自以为隐蔽的角落观望之时,等待他们的却是一把把利刃。 对于这些前来打探的人,罗白林的人来一个杀一个,然后安心让他的人趁着夜色将尸体带走处理掉,对付幽冥也用不上这些人,安心便只留下罗白林在旁助她。 而失火也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在卫兵的协助下,大火已经被扑灭,前来帮忙的人都已经陆续离开,只剩礼部的人一脸疲劳和恐惧,他们还要清点今夜的损失,还要配合京兆府的人查明失火原因,发生这么大的事,整个礼部不知道还要受怎么样的责罚。 除了礼部的人之外,满脸苦色的还有京兆府尹常吉诚,他深知玄京这段时日是千万不能出事的,玄京加强戒备以外还每日三柱高香祈祷,可意外来得就是这么快,而且动静还这么大。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安心等了一晚上的人终于来了,她远远便感受到一股强劲的威压靠近,她与罗白林都立即收敛住气息,打算先观望一阵再伺机动手。 幽冥看起来四十来岁,身材魁梧壮硕,面容冷厉,虽然只是暗卫却一身肃杀之气。 幽冥虽然没有多高阶的官职,可玄京城中谁不知道他是梁王的心腹近臣,各处待他都极为客气,他一进院,京兆府尹常吉诚和礼部尚书便立即停住交谈,三人相互行了个礼,然后幽冥率先开口问道:“如何?” 常吉诚恭敬答道:“从留下的痕迹不难看出是有人刻意纵火,下官已经派人在礼部各处搜寻,并未发现可疑之人,应该放完火就离开了。” 幽冥听罢眉头紧皱,做得如此干脆利落,显然是早有预谋,到底是哪一方能在他的监视下突然出手呢? 幽冥面色愈发冷厉,他负责为梁王盯着各处动作,今夜各处平静,长公主府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可除了长公主府,他不知道还有谁有理由动手。 在他眼皮下发生这么大的事,还找不到一点线索,今夜之事他亦需要给梁王一个交代,因此在礼部失火后,他便匆匆出宫前来查探,京兆尹现在查到的东西接近于无,他岂能一问三不知去回禀梁帝? “两个时辰后便要早朝了,常大人可要抓紧了,发生这么大的事,皇上岂会满意这个答复?”幽冥对着常吉诚提醒道,给了常吉诚很大压力。 若是常吉诚能查到点东西,由他在旁协助或许才能发现点线索,进而找出幕后之人,不然现在这状况两人都难辞其咎。 “大人说的是。”常吉诚早就汗涔涔了,却不得不接下幽冥的话。 幽冥随后又对库房前后查看了番,和常吉诚所言一样,很明显的人为纵火,却一点线索都找不到,这行事方式与他们这些暗卫如此相似,必定是他这类人所为。 然后他按照他们一贯的行事方式,对周边各个暗处都查看了一番,果然发现了几处潜伏的痕迹还有些新鲜的血迹,这让幽冥起了疑惑,单纯纵火为何会有血迹? 他眼珠一转,突然想起一件被他忽视的小事,随即便急匆匆地往皇宫的方向去。 六部衙门位于东宫宫墙之外,幽冥回宫必定经过东宫,而安心和罗白林早在此等着他了。 东宫自灵风长公主搬出后便空了,而梁帝并未立太子,导致这里荒废了多年,如今都已经无人值守,正好方便了安心行事。 安心此时正蒙着面巾抱着剑立于东宫的宫墙之上,一身黑衣与黑夜相融,昏暗的光线下犹如鬼魅。 皇宫守卫没有发现他们顶上站着个人,可功力高强的幽冥怎会发现不了她?作为暗卫出身的幽冥感官敏锐,一进宫便感到被人注视,那道目光正是从东宫传来,他鹰目一扫,便发现了站在宫墙上的安心。 安心看他注意到了自己,翻身一跃便带着他进了东宫。 “这么着急进宫,是发现了你今夜派出去的人没回吧?”对上幽冥这样的高手,安心丝毫不惧,语气散漫像是在与幽冥闲聊似的。 “果然是你!” 即便安心蒙着面巾,幽冥还是认出了她,她的身形纤瘦容易辨认,再加上这副嚣张的口吻,整个玄京除了她还有谁呢? 安心被认出了也不在意,她扯掉面巾,嗔了声,“哎呀,被发现了呀~”然后对着幽冥勾起嘴,月色从层云中透了出来,照出她常被忽视的姣好长相。 可幽冥哪有闲心思欣赏她好不好看,安心既已承认今夜之事是她做的,那抓她回去复命不仅能对今夜之事有一个交待,更是会给宫锐一击重创,他面色一冷,眨眼便已经朝安心击去。 “好急呀,幽冥大人。”安心游刃有余接过他的进攻,还能出声调侃他。 幽冥不免被她这话激出几分火气,这个不知好歹的少年,以为自己有几分本事就能目中无人?他四十余年刀尖舔血的日子,岂会不敌这个年轻气盛的少年? “真是死到临头了还不知好歹!” 幽冥出招愈发狠厉,他今夜未带武器,徒手出击反而更难招架,他师从天火手,天火掌才是他的必杀技,他步步紧逼,可安心却只是与他拉扯,像是看他没武器不想欺负他似的,她也没拔剑。 两人过了几十招,安心此时已经被他逼得有些难以招架了,幽冥也意识到了,乘胜追击的同时不忘出言讽刺她,“你的本事只有跑么?” 在不用剑的情况下,安心是敌不过这样的高手的,她也明白却一直不急,有罗白林在外边守着,她可以慢慢与幽冥周旋,找到弱点一击必杀。 “天火手的徒儿也不过如此嘛~” 安心却没被幽冥的话刺激到,反而出口回讽幽冥,明明是她一直躲避,说的话是那么大言不惭。 现在反倒是幽冥被她刺激得火气更盛了几分,他不欲与安心再周旋,凝神运功向安心发出一掌,那掌风包裹着深厚的内力,带着明显热气,安心瞬间感觉像是一个火球向自己袭来,她赶忙翻身躲过,那掌力便打到了地上,原本晶莹的方砖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击出了一个黑洞。 安心看幽冥已经使出了看家本领,那她也该动手了,她抽出剑一改之前躲避的打法,开始主动出击,天机剑法杀意深重,她拔剑意味着必定要见血才会收功。 不过几招幽冥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杀意,他开始有些难以招架,而且面色愈发惊讶,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竟然有这么强悍的修为? 初夏的夜风吹过,却不能抚慰两人早已大汗淋漓的激斗,而安心的杀意也达到了顶峰,幽冥已经多年没有露出过惊恐的表情了,对抗反转不过一会儿,幽冥此时反应过来,明白他这个少年今夜是冲他而来的,他再不跑一定会葬身在这儿。 “想走了?”安心却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现在像是一只玩弄老鼠的猫儿,任由他怎么翻滚都躲不过她的猎杀。 而安心也没让他失望,她已经玩够了也不再折腾幽冥,一招绝息斩劈在幽冥脑袋上,他来不及躲避,面中就多了一条血线,双眼大睁便倒在了地上。 安心看着他倒地后,脸上并没有露出胜利的喜悦,而是浮出一抹疑惑。 这时在旁看戏许久的罗白林看他们打完了,他便跳到了安心身边带着些崇拜道:“你真厉害啊~幽冥你也打得过?你们天……”他后边的话被安心用剑柄抵住嘴没说出来。 罗白林一脸疑惑,只见安心望着那幽冥的“尸体”面色凝重,她盯了好一会儿,却突然笑了,然后对着那“尸体”道:“别装了,你这药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我。” 那幽冥的“尸体”却依旧一动不动,罗白林这时也明白了,他抬步刚想朝幽冥走去,安心便拦住了他,然后轻笑道:“被我绝息斩所杀之人是不会流血的。”她说完就朝幽冥那装死的尸体射了一支毒针。 本在装死的幽冥听到那轻微破空的声音,艰难地翻身躲过,他的诡计已经被识破,只能满脸血迹恶狠狠地瞪安心。 可他伤得太重,也反抗不了安心,他用尽仅存的全部力气想放出信号弹求救,但他的动作被安心看在眼里,重伤的幽冥快不过安心,她再次出手,这一次幽冥再也躲不过,银针打在了他的手臂上,他身子瞬间便软了下来,再也做不了任何动作。 “你该知道我今夜是冲你而来的吧,那必定是做了万全准备对付幽冥大人的,你要求救也该早点嘛,这时候才发信号是不是太晚了?噢~对了,你师父天火手也死在我天机山手下,你该知道吧?打不过我也不怪你不行,你师父也不行。”安心淡笑着看他,嘴里的话却是杀人诛心。 可此时地幽冥已经全身发软,他做不出任何动作,连瞪安心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低喘着如同一只被打败的丧家犬。 宫锐说得没错,这幽冥诡计多端,在发现打不过的瞬间就准备好假死逃脱,既然他不想死,那安心便留他一命。 她上前快速给他喂了颗虎归丸,然后给他扎了几针止住了血,又给他下了重重的迷药让他难以清醒,她做完一切拍了拍罗白林肩膀道:“交给你了。” 罗白林看着她有些无语,现在想起来要走了? 安心杀人又救人,在这儿耽误太久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外面的官兵不知道增加了多少,还要让他带着幽冥跑,这也太为难他了吧? 安心也知道自己贪玩耽误了时间,不久就要天亮了,是再也不能耽误了的,她义气地开口道:“我帮你行了吧?” 有安心这句话,罗白林舒坦了些,她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足够掩护两人离开,即便带着个人他们动作还是很迅速,在安心的协助下,有惊无险地出了宫。 出了宫外边也好不到哪儿去,天边已经泛白,街上多了些早起的人,巡逻的卫兵更是一队接一队,罗白林停下学了几声鸟叫,不一会儿远处就有人回应了他。 宫锐准备的人虽然被安心赶走了,可他们也不敢远离,一直守在皇城暗处等待着接应安心,虽然现在事态发展比预想的严重许多,不过好在行动并没有出现差错,只要他们能安全撤退便可圆满完成任务。 只是他们现在带着一个大麻烦,这是预料之外的,罗白林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幽冥,他们好不容易出了皇城后,安心吩咐道:“幽冥消失皇上必定会全城搜索他的踪迹,趁现在还没人发现,你赶紧带他出城去。” 罗白林哭丧个脸,这小姑奶奶真会找事,专给他挑难事办。 安心知道他受累,作为主子自然少不了他的奖赏,他丢给罗白林一颗虎归丸,“你是不是想要这个?好好办事,管够~” 第74章 要如何 在罗白林带着窃喜将幽冥带出城之时,玄京城内还在延续昨夜的热闹。 安心踏着朝阳和霞光翻身进了长公主府,可还没走几步,就被一个许久不见的面孔拦住了。 肖飞武袍带着些微湿意,贴在了身上,印出明显的肌理线条,显然已经在这处等了她许久,他站立如松,看她眼神复杂,开口问道:“幽冥败于你手?” 肖飞没由来的一问让安心突然涌上了些微心慌,他的消息来得这么快?显然她昨夜的举动都已经被肖飞看在眼里。肖飞是长公主的人,可长公主为何会盯着她?安心一时思绪混乱,肖飞这带着问罪的口吻,难道是长公主不满她的所作所为? “长公主想知道为何不找我亲自问?” 安心回话带着几分冷意,明显反应出她此时的不满。 长公主既然要庇护宫锐,可是又一直这么冷淡,在宫锐有动作后第一时间就出来问罪,长公主与宫锐这般算什么联盟? 看安心误会了,肖飞解释道:“是我想知道。”他说这话时带着深深的探究,等待着安心给他一个准确的答复。 安心闻言不禁呵了声,“你想知道?那我就不说。” 她说罢就要离开,肖飞在她身后急忙道:“你别误会了,我盯了幽冥许久,却看到你带人将他掳走了,你做了什么我管不着,但幽冥的情况我得回复长公主,所以才在此等你。” 他话中之意很清楚,长公主并非与宫锐有隔阂,她盯的是梁帝的人。 安心了解其中原因后,对肖飞没有那么敌意了,回道:“是我自己的主意,阿锐也不知,长公主若是有疑问便来找我就是。” 且不提长公主与周芇有很深的旧交,单从安心与长公主那一次相处来看,她对长公主还是心存好感的,长公主对安心算是一个长辈之爱。 而昨夜之事也是她自己所为,她没有像长公主或者宫锐有身份的束缚,若是要怪罪就让长公主来找她好了。 安心不再理会肖飞,昨夜之事既然肖飞知道,若是还有人盯着幽冥,或许也会发现些蛛丝马迹,她要快点回宫锐那儿去商量对策。 安心这边才到律己院门,宫锐就冲了出来要抱她,像一团白色的清风向她吹来,想要包裹住她,却被她的剑柄顶住胸膛阻止了动作。 “我很脏,先让我洗干净。” 她跑了一夜出了不少汗,让她整个人都不爽利,哪怕有再多的话也得让她洗干净了再说。 宫锐压住满肚子的话,吩咐宝林去准备热水和食物,是他急昏了头,竟忘了她回来定是又累又饿。 安心一夜忙碌,宫锐亦是一夜未眠,特别是在礼部失火的消息传来后,宫锐瞬间就知道安心是什么想法,他心里便十分不安,担忧安心会有什么意外,好在安心好好地回来了。 安心动作十分迅速,不过一盏茶就回来了,她湿发披在脑后,穿着宽袍也没束胸,把正在张罗早膳的宝林看愣了,安心在律己院住了这么久,他才知道原来这是个女子。 看她回来宫锐自然而然拿起干布巾,动手给她绞头发,然后吩咐宝林道:“下去吧。” 安心跑了一夜,即便此时已经很困还得强忍着,宝林一走她便开口道:“我昨夜把礼部库房烧了,还生擒了幽冥。” 把礼部库房烧了宫锐是知道的,但她擒了幽冥这一出宫锐是没想到的,“你有没有让罗白林把他带出城去?” 安心咬着包子对他点点头,他即便很了解安心,却偶尔也被她突如其来的做法吓了一跳。 安心继续补充道:“还有就是,长公主旁边的肖飞知道我抓了幽冥,他盯的是幽冥不是我,我担忧除了他会不会还有人盯幽冥从而发现昨夜之事。” 她这话说完,宫锐绞头发的动作一顿,安心以为是他担忧,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拉着他坐下,望着他一时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 “阿锐,是我鲁莽了,但这事既然是我引起的,我会负责到底,后边若是……” 她后边的话还没说完,宫锐就打断了她,“不,你不用担心,不会有人知道。” “?” 安心脸上浮出不解。 “长公主的人既然知道,他们自然会给你善后的,所以不会有人知道。” 安心愈发不解了,这两姑侄的关系真是拧巴。看起来倒是一条道上的,可又是各忙各的,平常也不来往。 不过这是他们两姑侄的事,安心也不好多说什么,她继续道:“昨夜之事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昨夜不仅去了使馆报复了那个娅楠公主,还私自烧了礼部库房,又生擒了幽冥,闹了那么大的动静,现在事情可比他们预想的严重得多,这事既然是她引起的,无论宫锐后面要做什么,安心都不能旁观,再者,她也需要宫锐的情报去做她自己想做的事。 “我只想知道心心怎么想着要留幽冥一命。”宫锐不是没想过活捉幽冥,可那风险太大了,却不曾想让安心给做到了,倒是让他出乎意外。 “他不想死我便留他一命,再说了,他活着或许对你来说还有别的用途不是么?” 安心虽然不知道不知道宫锐要怎么利用幽冥,但他被控制在宫锐手里,肯定好过他直接死了。 果然宫锐听她这么一说轻笑了声,“心心真是懂我。” 安心打了个哈欠,猛眨了几下眼润了润干涩的眼睛,继续问道:“那你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宫锐看着她一脸疲惫有些心疼,他又拿起干布继续给她绞干头发,回道:“等心心睡起来就知道了,乖乖把东西吃完然后补觉去,等你起来我带你出去好不好?” “去哪儿?” 去哪儿呢?可有太多人等着见他们了呢。 …… 今日的玄京城无疑是特别热闹的,礼部失火的事一早就传遍了,在各国使臣进京的节骨眼上,这样的消息本该压下来的,可消息传播得就像是烽火燎原,压都压不住。 今日的早朝,梁帝面上阴郁深沉,不过只是一夜之间,一个接一个的消息让他应接不暇。 离宫锐及冠礼不过半个月了,这时候礼部突然闹了个库房失火,将典礼用品烧毁了不少就罢了,礼部各个重要官员一夜之间都接连病了,一个个地都起不来床,本以为是逃避责罚,却都有医官的证明做不了假。 这事来得太过诡异,背后不用说也知道被人做了手脚,礼部算是从上到下都废了,各国使臣都已经陆续到京,眼下的事情拖不了,梁帝不得不把事情分到其他各部。 早朝氛围凝重,梁帝早就没有心情理会那些杂乱的破事,将后续事情丢给了韩阁老,他便下了朝欲宣幽冥前来问话。 对了,幽冥! 发生这么大的事,幽冥早该将事情缘由报上来,而不是让他在早朝上才知晓这些,毫无准备地应对才是。 幽冥从未犯过这样的错,可为何今日一直迟迟未出现?梁帝下朝后面色更加阴沉,像是暴风雨将要来临一般,浓郁得化不开。 可事情远比他所知的更糟,朱福喜偷看眼龙椅上发着呆的梁王,从差他去请幽冥到他回来,梁帝姿势都没变过,表情亦是。 朱福喜愈发小心,回禀道:“回陛下,幽冥大人昨夜出去后就一直未归,老奴便请来了幽灵,正在门外候着呢。” 幽灵乃幽冥的徒儿,是幽冥一手调教出来的,对梁王亦是忠心耿耿。 “宣。” 梁帝此时已经猜出了幽冥这般必定是出事了,幽灵一进殿,梁帝就开口道:“你师父昨夜为何事出去?” 幽灵跪地回道:“礼部库房失火蹊跷,师父便亲自前去查看。” 梁帝身居高位多年,一听便揪出了不对劲的地方,问道:“你们是否还有派别人去查看,可有归来?” 幽灵被这犀利的一问惊得心中一滞,沉声回道:“因为派出去的人迟迟未归,师父感觉蹊跷因此才亲自前去。” 梁帝心中的疑惑得到了肯定,他冷笑了声,礼部失火,再加上幽冥失踪,这显然是冲着他来的,长公主是忍不住了么? 他甩动了几下手里的念珠,稳住了情绪,然后继续问道:“长公主府可有动作?” “未有。” 幽灵的回复在意料之中,又却丝毫没有打消他的疑虑,敢这么下手,只能是藏在暗处的人,也只有脱离他掌控多年,从云州回来的宫锐才能藏住这么一批人。 不愧是荣熙同的儿子,果然不简单呐。 这么悄然出手,就断了他的一只手,偏生还一丁点痕迹都没有,想逼他咽下这个哑巴亏?梁王面上的冷笑的表情已经有点扭曲。 正在梁帝思索之时,朱福喜再次踏进这气氛压抑到极致的大殿,“陛下,呼庭正使丹增求见。” 丹增? 这时候来,是嫌今日的热闹还不够么? 梁帝闭目沉默了一会儿,再睁眼,先前的阴郁已经消散不少,他冷声开口道:“宣。” 梁帝并未让幽灵退下而是带着他会见丹增,即便幽灵没有幽冥经验老道,剩下的事也只能交给他,梁帝亦是没有太多选择。 丹增步入殿内,面色也没多好看,娅楠公主全身不适折腾了一夜,而神医巴桑在使馆竟被什么不知名的虫子咬了,如今昏迷不醒。 不过才到玄京两日,他带来的人就相继出事,难道梁国已经沉不住气要对付他了么?可也不该这个节骨眼动手才是,然后一大早便听闻昨夜礼部失火之事,丹增感到不对劲,亲自去礼部走了一圈,却得到了出乎他意料的消息。 原来不是对付他,而是要对付梁帝啊…… 丹增嗅觉灵敏,等了多年终于等到了梁国自己的内乱,他岂能不好好推波助澜,梁国乱,呼庭才有机会重新站起来。 他已经蛰伏了多年,走了一个周家,又来了一个宫锐,一直等不到一个好时机,梁国再出一个战神,可他们呼庭可没有再出一个索朗,他已经越来越老了,若不能在他手里重振呼庭,那后辈中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再出现这么个人。可昨夜之后,他仿佛看到了曙光,丹增自认为没有人比他更能看清梁国的局势,梁帝此人,即便是帝王亦可利用,何况梁王还很乐意。 丹增向梁王行了一礼,他目光如炬,自然没放过梁帝身边站了一个新面孔,梁帝看来昨夜损失挺大,那他今日的目的就更好达成了。 丹增开门见山,且语气还带着明显不敬,“陛下忙碌于礼部之事,我本不该来叨扰陛下,只是我这儿的事亦和陛下相关,陛下恐怕还得关注一下。” 梁帝闻言不禁眉头一皱,幽冥消失像是堵住了他的双耳,他如今竟对各处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他面上的阴郁不自觉又回来了些许,冷声问道:“不知是何事?” “昨夜我们也出事,比礼部几位大人还严重,如今娅楠公主和我带来的神医巴桑都在起不来床了,不知道皇上如何看?” 丹增话中之意梁王如何能听不明白,使馆与礼部,皆是一路人所为。 那今日丹增前来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他又想要什么呢? “噢?朕竟不知还有此事,尔等在我梁国受惊了,朕稍后便派太医前去使馆给娅楠公主瞧瞧。” 见梁帝装傻,丹增锐利的眸中划过一丝不快,却又很快被掩饰下去,梁帝这个态度看来一时还急不得,他回道:“丹增在此谢过陛下,是丹增多虑了还请陛下恕罪。”丹增此时没了之前的不敬,反而恭敬地又行了一礼,然后又道:“想必陛下还有诸多政事,丹增就不多叨扰,这便退下。” 丹增这么轻易就要走,梁帝知道不过是表象罢了,他是目的性极强的人,怎会这么轻易放弃?但梁帝并不拦着他,即便两人有过一些约定,但并不代表丹增就能借此得寸进尺。 他这梁帝当得真是有趣,梁国有个灵风长公主不算,呼庭这个藩国还以为自己能插上一手不成? 在丹增退下后,梁帝周身气息阴沉到了极点,甚至呼吸声都浓重了不少,过了许久,梁帝的呼吸声才平复下来,即便梁帝再不喜丹增,可丹增这个盟友他还不能放。 “你去会会这个丹增,看看他想要什么?” 幽灵心中忐忑接下了梁王的命令,幽冥失踪后,他能否取代幽冥就看今日这事办的如何了。 第75章 安小姐 平静了近十年的后宫这几日可是热闹了不少,由于梁帝是临时起意要选秀,因此此次并非大选,而梁帝挑中的也仅仅是些家世普通美貌女子,整场选秀进行得极快,如今秀女都已经入宫了,后宫和这初夏一样,多了不少鲜艳颜色。 后宫众妃嫔对此倒是看热闹一般,反正皇上选秀与否她们都没有多少宠爱,来点新人好,或许能分走点王皇后的宠爱也说不定,让这枯燥的后宫生活能生出点乐趣。 整个后宫除了王皇后,倒是处处欢快。 而王皇后的糟心事又何止这一件,早朝后王尚书便来了凤梧宫,礼部之事跟他一个户部尚书有何关系?可老奸巨猾的王尚书却看出了背后的联系。 屏退掉众人后,王尚书才开口道:“昨夜之事恐怕又是他所为,如今他竟敢对陛下动手了,他又岂会放过我们?” 王尚书面上带着浓浓的担忧。 王皇后更是面色不佳,梁帝这段时日对她冷落了不少,宫里又进了不少年轻貌美的新人,男人都免不了喜新厌旧,梁帝即便这些年表现得对她对么宠爱,可梁帝永远不是王皇后一个人的。 宫中之事已经够她烦心了,宫外这时还出了这档子事,让王皇后对宫锐的恨意更深了几分。 她强压着情绪安慰王尚书道:“他都敢对陛下动手了,想必也是陛下把他逼急了,他恐怕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功夫对付我们,陛下厌他入骨,肯定少不了动作的,父亲也不要太过焦急。” 先前的那些善妒的流言蜚语才刚刚过去,也是有了那些流言在,对于此次梁王选秀之事,王皇后一句也不敢多言,王尚书怎会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她这般忍耐定是无能为力,后宫来了这么多新人,加上梁帝的有意冷淡,王芙蕖即便心中再难受,也只能装作大度。 “芙儿,我们安分守己不见得能守住地位。”王尚书语重心长道,他这女儿太过意气用事,正因如此她这些年才被梁帝蛊惑,做了这么多出格的事。 王尚书突然来的一句提点,让王皇后不禁怔了下,在疼爱自己的生父面前,她再也伪装不下去,美丽的双眸中布满了委屈与不甘,泪珠更是一颗颗掉落。 即便王皇后不曾对王尚书提过,可他怎会不知梁帝的宠爱是有代价的,若说先前的代价便是她对宫锐下手,那之后亦可对宫锐下手赢回梁帝的重视。 王皇后被那些年的流言刺激太深,才这么容易被梁王当刀使,她也被梁帝制造出来的假意宠爱遮蔽了双眼,忘记了其实她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因为梁帝。 宫熠从来都是个冷血自私的人,为了他自己谁人都可以利用,只是王皇后以为她曾是例外,但眼下的形势,她也该认清现实了。 王皇后的手帕早已被连绵不断的泪水浸湿,在王尚书面前哭诉起来,“爹爹,他曾答应过我立我们的儿子做太子,可是铭儿都十二岁了,他迟迟没有动作还在这时选秀,爹爹,我该如何是好……” 好在无人看见她这般失态,王尚书轻拍了下她的小臂作为安抚,没有制止她让她哭了个痛快,只有发泄完情绪,才能理智地谋划下一步。 发泄了好一会儿,王皇后才止住了泪水,她望向在旁深思的王尚书,开口道:“爹爹,我还有铭儿,女儿如今忍气吞声都是为了铭儿,爹爹,我们可不能让那个贱人的儿子害了铭儿!” 王尚书何尝不知,王家从来都是梁帝一方的人,再加上王皇后曾经的所作所为,他们跟宫锐可以说是势不两立,宫锐如今的能耐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而且他背后还有灵凤长公主,在这样的形势下,宫铭若是没有梁帝的支持,拿什么去跟宫锐斗呢? 王家既然选择依附梁帝,便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如今还要看皇上的心思,他利用我们又如何?我们不仅要助他除掉宫锐,还要让他别无选择……他与长公主迟早都会去的,铭儿等得起。” 梁帝多年被长公主压一头又如何?储君只能是梁帝的儿子,除掉宫锐后,就凭现在进来的那些小门小户的秀女,她们即便诞下皇子,又拿什么与王家斗。 王皇后也明白王尚书的意思,可他们如今还能怎么对付宫锐呢,他身边有那样的高手,暗杀肯定是不行的。 “可是皇上如今都难以对他下手,我们又能如何呢?” 王尚书听罢眼中划过一抹精光,“暗杀不行,毒杀你可是得过手的,何不再试一次?” 王皇后面上露出不解,她是得过手,可宫锐却好好活到了现在,那宫锐身边定是有高人存在,再来一次能不能行还未知,再者宫锐一直在长公主府闭门不出,她又如何再下手? 王尚书却只是神秘一笑,“我们的朋友将要来京,或许这次他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 …… 宫锐如今明里暗里的敌人都不少,他们想躲在暗处伺机出手,在明处的宫锐又怎会干等着? 安心睡醒之时已经日暮,虽然许久没有如此劳累,不过安心一向身体好,休息之后也没有什么疲乏感,她下了床活动了下筋骨,然后屋子内外走了一圈,却都没有看到宫锐。 这一日外边如何她都不知道,虽然有宫锐在也不用她操心什么,但恐怕也给宫锐惹了些麻烦,她有些着急想要找他问问,安心拉动绳子叫来宝林,“殿下去了何处?” 宝林早上见她是女子模样,此刻她又恢复了平常的男子打扮,让宝林突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 宝林略微结巴回道:“回…小,公子,殿下被长公主叫了去。” 长公主找他?难道是长公主因为昨夜之事怪罪宫锐? 安心蹙眉显得有些不快,那个肖飞有没有好好传话?她都说了有事找她,为何长公主还要为难宫锐? 安心本着敢作敢当的心,打算亲自去找长公主说清楚,谁知她刚出律己院门就撞上了归来的宫锐。 见到她,宫锐快步迎了上来,牵住她的手把她又带回律己院中,“心心醒来多久了?这是要去何处?” 他关切的眸中只有她,脸上没有别的表情,安心看不出他去长公主那儿是否受了气,安心有些担心地回问道:“长公主殿下可是为难了你?我都跟肖飞说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她干嘛还要找你?” 看她误会了宫锐不由地轻笑了声,笑得喜悦 ,她总把他放在心里的第一位,让他今日的疲劳都消散了不少。 “她并未怪罪于我,昨夜之事影响甚广,如今玄京城明里暗里都多了不少卫兵,父皇更是出动了禁军,正配合着他的暗卫私下搜寻幽冥的消息。她在玄京耳目众多,只不过是将消息传给我,告诫我小心行事罢了。” 安心将信将疑,感觉宫锐话中有所隐瞒,盯着他那漂亮的脸蛋又看不出他眼中有一点躲闪,也罢,她们两姑侄都是满肚子心眼的人,岂会需要她操心。 “那如今你有何打算呢?” 宫锐拉过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怀抱着她,先前是怕她亲近,可她这段时日的冷淡,反倒让他日日渴望她的亲近。 “心心昨夜那般辛苦,我倒是想知道心心有何打算呢?” 两人对彼此的了解颇深,安心能看出宫锐的隐瞒,宫锐也能察觉到安心的动机。 安心没有否定他的猜测,回道:“我的打算不是很明显吗?帮你解决那些麻烦好让你早日与我成婚。” 宫锐被她这话逗得心情更好了些,她的爱意如此热烈直白,像是春日的太阳,恰到好处地温暖他的每一寸。 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轻轻地蹭着她的脖子,像只依赖主人的小狗一样。 “可我的仇人这么多,心心不知能不能忙得过来呢?” 他这话让安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若是按我的想法,你如今早就跟我在天机山成婚了,恐怕孩子都生了……” 若不是他牵扯太多离开她回了玄京,按照安心的想法,他们在她及笄之年就已成婚了,哪能拖到今日?若不是他求一个名正言顺,安心直接潜入宫里给王皇后一剑让他大仇得报,还需要在这儿与他们斗个你死我活? 宫锐何尝不是?可却因为这层身份,因为那些仇恨,与她蹉跎至今,那些挡他的人他岂能放过他们? 宫锐轻抚着她的细腰,暧昧笑道:“那我可得加把劲儿让心心早点儿给我生孩子。” 安心赌气地拍掉他的手,心里骂了一句死妖精! 以为自己现在不会动他就放肆勾引她,她才不会让他得意太久,等她帮他解决掉这些事,看他还怎么跑! 安心不再与他瞎扯,正经问道:“你今日说要带我出去,是去何处?” “心心不是说我总不能与你出去玩吗?我们今夜便出去走走吧。” 他又想做什么? 直到安心被带到了安宅,让她换了一身女装与他出现在天香阁之时,安心大概猜出了他的想法。 安心已经许久未曾穿过女装,宫锐让人给她装扮得美丽动人,旁边还跟着她那个假替身,三人一同出现在天香阁,引来了无数人的目光。 宫锐自从回京后就深居简出,今夜竟然带了一个女子外出,不禁引起了多方猜测,大伙儿的目光除了看宫锐,剩下的就是安心。他求婚冲喜的事还没过去多久,从没有人见过那个传闻中的安小姐,本以为那只是宫锐头脑发昏闹的玩笑而已,不曾想真有这么个人,天香楼众人无不伸长了脖子,定要好好看看那个安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安心今夜身着莹白纱裙,与总是一身白衣的宫锐看着倒是挺搭配,她身形纤瘦高挑,皮肤白皙细腻,上了妆的面容显得柔媚动人,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好,单看相貌挑不出什么毛病。 安心许久没做女子打扮,突然觉得有些束手束脚,从进门到楼上雅间,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她一路小心,并没露出什么差错。进了雅间,安心手里的团扇一丢,已经没了刚才女子娇柔的仪态,瘫坐在椅子上开始兴师问罪,“你倒是会算计我,你这般就不怕我出意外?” 宫锐亦是许久不曾见过女装的安心,先前与她在江州见过她妇人打扮,那时的装扮把她扮得成熟不少,如今她这幅模样才是正符合她的年纪,娇俏柔美,让他移不开眼。 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眸中带着浓浓的占有欲,若不是今夜必须要让人看到她,他才不愿意把她带出来让其他男子多看她一眼, 他走近想抱住她,却马上被安心嫌弃地推开,他还没回答她的话呢! 可宫锐却把她的推搡当做情趣一般,与她拉拉扯扯好不快乐,不一会儿就把安心热得出了薄汗,面上也染上了一抹红,显得愈发娇媚。 等她总算不推他了,宫锐如愿把人抱在怀中,才回答道:“我的心心这么厉害,谁能动你?再说了,心心可是我的宝贝,我把你放出来,自然早已准备好人护着你,就看哪个倒霉蛋耐不住先对你下手了,到时候心心不必手下留情。” 宫锐没否认把她当做了引子,总要暴露出弱点才能引敌人上钩不是?宫锐身边铜墙铁壁,可他身边的人就不一定了。 这个安小姐可是传闻中能给宫锐冲喜续命的可人儿,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若是得宫锐看重,安小姐这步死棋或许就能再次发挥作用了。 “哼,说得倒是好听,你既然那么会利用我,不如就按我的方法来做算了,你把你的仇人列个名单给我,我帮你解决他们就是。” 安心的话让宫锐不禁笑出声,他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这不是为了早日迎娶心心过门么?” 安心嗤了声,却是无言以对,谁让她看中了个皇子呢?有他这层身份在,就只能走正道才能名正言顺。 宫锐知道他让安心委屈太久了,他如今又何尝不是进退两难呢?太过着急就会露出破绽,他再渴望安心也不能拿两人的安危来赌,这已经是尽自己所能的快了。 他原本饱含情意的眼中此时涌上了一抹愧疚,又把安心的不满压了下去。 第76章 行不行 让安心妥协的从来就不是宫锐的柔弱可怜,是看不得他有一点儿难过,她已经渐渐明白了自己父亲为何会甘心陪她母亲赴死,是爱到了深处甚至愿意付出生命吧。 安心乖乖的窝在他怀中,即便夏夜炎热,她也不想分开,昨夜之事后,玄京的波谲云诡只会更甚,宫锐的处境也会更危险,安心紧紧环住宫锐的腰,是佛祖的指引也是她自己的感觉,只有在他身边她才会心安。 两人温存了好一会儿,宫锐此时抱着安心放松了下来,已经忙碌了整日的疲惫也涌了上来,他感觉眼皮越来越重,在他闭眼之时,安心的疑问也说出口,“你这次又想对谁出手?” 宫锐眨了下困顿的双眼,眼里恢复了清明,回道:“他们都是依附我父皇之势,自然是擒贼先擒王。” 这话说得没错,安心却露出了些许不解,“可你不是说你父皇最喜欢借刀杀人吗,他如今为何要自己亲自对付你?” 宫锐听罢挑挑眉,这个问题他可太清楚不过了,自然别人使不上力,便只能自己来了。 梁帝在正面做了那么多动作对付宫锐,又在背地里充实后宫,王皇后也罢,三皇子也好,都是梁帝计划的一环,如今还请来了虎视眈眈的呼庭,几条线同时进行,势必是不会让他好过的。 梁帝如此恨他,让宫锐自己都怀疑是不是别的原因,也可能自己并非他亲生的,否则虎毒不食子,梁王怎么就非要置他于死地呢? 可荣皇后过世时他还太小,在荣皇后离去后,梁帝亲自动手把荣皇后留下的人都清理了,然后才迎娶了王皇后,陈年旧事也已经没有线索可查,因此他并不知道荣皇后与梁帝之间是不是还有其他矛盾才迁怒到了他身上,上一辈的矛盾长辈都闭口不提,而这玄京处处是梁帝和长公主的眼线,宫锐即便想查也很难查到什么。 安心接着问道:“你父皇经过昨夜之事后,他就只是找幽冥,其他的不做什么了么?” 昨夜安心闹的那一出,可是把梁帝一个多月的部署都打乱了,许多事都脱离了他的掌控,礼部的事务也被分了出去,他想做的事肯定是要重新部署的,他吃了这么一个闷亏,他岂会就这点动作? “他让幽冥的徒儿去见了丹增,我想他又准备干点出乎意料的事了。” 梁帝的性子一向如此,宫锐当初不过是与夫子争论了几句是否该任人唯贤让他听了去,也不知何处激怒了他,他便趁长公主不在京,把宫锐送给了呼庭做质子,他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他时不时就来几件不靠谱的事,不是为了膈应长公主,就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让韩阁老替他收拾了不少烂摊子。 一众老臣私下谁没抱怨过,纷纷猜测或许先帝也知道梁帝这个性子,才给了长公主留了监国之权吧。 宫锐又补充道:“除了他,王尚书和我三哥也都有动作了,接下来可有我们忙的了。 提到三皇子,安心来了点兴趣,她好奇问道:“你三哥?他身份查明了么?” 这个三皇子躲在暗处太久了,也该出来过过招了吧。 “身份是查到了,不过他的势力查到的不多,他做事极其谨慎,我们现在对他所知不多,不过有一点和心心猜想的一样,他身边确实有苗疆的高手。” 安心听他这么一说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联系,开口道:“三皇子身边有苗疆人,皇上跟呼庭交好,他们这次还带了个神医过来,王家跟奇门颇有渊源……”她冷笑了声,“这么一看,他们对你是少不了用毒的手段的啊。” 安心说完面色阴沉了几分,当初宫锐年纪轻轻便身中那么重的毒,若不是因为遇见了她,现在的宫锐早就是一堆白骨了,他们竟然还想故技重施? 宫锐也是意识到了这点,但他身边有安心,这么多年来,只有安心一次又一次地救他,有安心这个福气在,宫锐并没有那么担心。 他轻轻捏了下安心的鼻尖,一脸满足地看着她,“可我也有心心,我的心心才是最厉害的,左手救我性命,右手替我杀敌。” “哼,你倒是宽心。” 安心虽然嘴上没好气地答话,但心里也有了自己的对策,他们都有帮手,难道宫锐就不能有么?安心眸中泛出森森寒意,谁都不能在她手里再伤宫锐一次! 宫锐不欲与她再闲聊,此刻时辰已经不早,再拖下去,恐怕回去就没那么多看戏的人了,那他今日出来这趟的效果就不够了。 宫锐让宝林去叫掌柜的进来点菜。 掌柜的早就在楼下候着了,却迟迟没听到叫唤,而宫锐来了之后,楼下撞上这么一出戏的客人是一个都不愿走,整座天香楼的二楼又被宫锐包了下来,因此门口挤了不少来客,来客听闻今日包下二楼的贵客是宫锐,一个个都嗅到了八卦的气息,进不了天香楼,旁边的几家小店都挤满了人,看热闹的百姓,打探消息的眼线,谁都不会放过今日这出大戏。 掌柜的进了屋便小心地偷瞄了眼这深居简出的五皇子,这一看真是惊为天人啊,五皇子处于舆论中心许久,竟没人说过他本人长得比他的八卦还精彩啊。 而旁边的安小姐,面色绯红,一脸娇羞,这…… 掌柜自然懂两位贵人关在房中如此之久是干了什么,而旁边那个小侍卫正背对着他对着窗外发呆,这三人关系混乱又丝毫不避讳,饶是见多识广的掌柜也不得感叹一句真会玩。 点菜一向是按照安心的口味。宫锐只给了宝林一个眼神,宝林心领神会,领着掌柜向安小姐推荐起本店特色,那安小姐倒是落落大方,应了几句便含情脉脉地望向五皇子,而在旁冷淡的五皇子面对安小姐却是眉目含春。 不一会儿就点好了菜,掌柜也不得不收回探究的眼神退了下去,而懂事的宝林也带着安心的替身出了雅间,给主子留了空间。 掌柜的退下后,宫锐看安心的眼神依旧没变,毫不掩藏地想要将她拆骨入腹似的。 安心看宫锐这眼神,终于知道平常宫锐眼中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了。 真是,色眯眯的…… “你别这么看着我了。” “为何?心心今日这么好看,我看不够。”他说着还牵起她的手在安心手背轻吻了下。 安心平常主动惯了,甚少见到宫锐这一脸饥渴的样子,他这般看她让她全身不由地生出燥热,冷淡了许久的色心又动起来了,忍不住想要与他贴近。 安心朝他不怀好意的勾起唇,纤柔的身子贴近他,细指轻挑着他的下巴,音色魅惑低声道:“那…今晚想洞房吗?” 如此挑逗他还不够,她的手从他的下巴顺着喉结,轻轻划过他结实的胸膛和腹部,然后停在了他的腰带上,暧昧地勾了勾,然后还没停…… 论放荡,宫锐这辈子是比不过安心了。 宫锐赶紧将她不安分的手握住,拉回了胸前,他们身体贴在一起,热得仿佛将要着火,磨出了薄薄的汗。安心能感觉到他心跳得加快气息不稳,显然他是想的,可他没有下一步,只在她潋滟的红唇上轻啄了一下,回道:“若是心心想,我可以伺候你的。” 安心被他这话浇了一桶冷水,也不知道他这么有原则是不是好事。 安心霎时没了兴致,收回手,坐正了身子,兀自倒了杯茶喝压下躁动,并没有搭理他。 呃? 他愿意伺候她也能让她不高兴吗? 宫锐一时语塞,不知道这时该说点什么,本来暧昧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伺候?你会吗?” 安心突然开口嘲讽了他一句,眼里还带着轻视瞟过他,宫锐被她说得顿时脸涨红了起来,却无法反驳她一句。 这时传菜的敲门声响起,给尴尬的宫锐找了个出口,他声音还带着些沙哑应了声,宝林便打开房门带着店小二有序上菜,等菜上齐,两人的面色都已恢复如常了。 刚刚的嘲讽并没有让宫锐不悦,反而激发了他的动力,他是不会,想必那东西学起来也不难吧?他宫锐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这事一定会让她满意的! 不多时,两人就吃好了。 吃过饭后就准备打道回府,才打开门,宫锐便突然把安心横抱起来,让她吓了一跳,“干什么?” “心心不胜酒力,我抱你下去。” 安心马上反应过来了,演戏就演戏,说什么不胜酒力,她不是没喝酒么? 安心配合着把头埋在他胸前,乌黑的长发遮住了她大半面容,若隐若现的肌肤带着微微的粉色,显得娇嫩欲滴。 宫锐步伐稳健,足下生风一般,不过几息安心就倒了马车上,哪有传闻中那病重中该有的样子,如今他已经不在乎,也无需解释什么,他的身子到底如何,就让他们猜去吧。 上了马车后安心嫌热,从他身上翻了下来,坐得离他稍远了些,她不过是嫌男子体温太高,可她这动作在宫锐眼中却是变了味。 她嫌弃他…… 宫锐目光阴郁地望向安心,本就关乎男子的尊严,何况还是被自己心仪的女子嫌弃,宫锐一时有点面上挂不住,他心中不快让呼吸声变重了些,没逃过安心的耳朵。 “你是得了热证?” 安心拉过他的手给他号了一脉,可这脉号得她反而皱起眉,哪是什么热证,这分明是压抑太久了欲求不满。 都憋成这样了还不愿意从了她,安心瞥过他一眼,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这叹气是什么意思?难道觉得他身子也不行? 宫锐更是苦恼,又无处发泄,闷闷地开口问道:“我怎么了?” “没什么,我给你配点清火的药。” 清火,宫锐这是听懂了的。安心这话他没了那么多胡思乱想,他又靠过来把头枕在她肩上,然后开口道:“我应该不用再憋多久了的。” 像是安抚安心也像是安慰自己,他就要得偿所愿。 …… 次日大早,安心还在院中石桌上练功之时,宝林便进门来报,安小王爷来了。 发生了这么多事,这个爱看热闹的小王爷可不得找来嘛,宫锐没有太多表情,让宝林把人请了进来。 宫林一进院便看到安心坐在石桌上一动不动,他不明所以,刚想靠近看看安心在干什么,便被宫锐拦了下来。 “她还在练功,你等一会吧。” 宫林皱了下鼻子不满地瞪过安心一眼,讪讪地应了声,然后便进屋和宫锐闲聊起来,他太多事情想问安心了,虽然宫锐也是主角,可他也不敢问宫锐,说两句就朝院中的安心望去,完全心不在焉。 宫锐何尝不知道宫林为何事而来,他淡笑着开口道:“小林何不直接问我?” 可对上宫锐,宫林哪问得出口。 宫林装傻道:“五哥误会了,我只是找安兄弟出去玩罢了,没有想问的。” 宫锐听罢只是淡笑了声,突然说道:“小林这段时日可是忍耐了她不少吧?她既然跟你投缘选了你,不知道你有没有准备好呢?” 宫锐的话让宫林呆愣原地,他是什么意思? 宫林没听明白,但也感觉到宫锐亲自开口必是大事,下意识开口问道:“准备什么?” 可宫锐并没有直接回他,而是扯开话题问:“小林功课如何了?任重道远,日日贪玩可不行,还要多做准备才是。” 宫锐这几句话让宫林摸不着头脑,他能明白宫锐在提醒他什么,可到底是什么呢?又要准备什么呢? 他呆了好一会儿,忘了礼仪,就直愣愣地望向宫锐,脸上带着浓浓的不解,还没等他理好思绪开口,院里的安心进了屋,她当然听到了宫锐的那番话,她没理会在屋里等待了许久的宫林,也不管他对此是什么反应,而是对上宫锐的眼,面上正经了许多,问道:“你不满意么?” 宫锐回望了她一眼,再转而看向宫林,开口道:“还需再精进不少或许才能堪大任。” 两人这一唱一和让宫林脑子乱成了麻。 他懂得他们是在讨论他能不能行。 可,到底是做什么能不能行? 第77章 叙叙旧 宫林的疑问还没有清楚,安心和宫锐却都止住了话题,安心去沐浴更衣,而宫锐则是领着他来到了书案旁,从书架上抽了几本书交给了他。 “回去好好看,五日过后来找我。” 宫锐留下这一句话后,便丢下他离开了。 宫林被这两人闹的这一出弄的一头雾水,他们是要让他干什么?为何宫锐要让他读书? 等安心回来后也只是瞟了一眼他手里的几本书,却是毫不意外宫锐会这么做,对于宫林的疑问,安心一句都不回,宫林锲而不舍,从长公主府一直问到了马车上,安心依旧像是没听到似的。 她翻了几下那几本书,里面不少注释,都是宫锐的笔迹,是他少年时的理解,却能看出已经有自己独到见解。 他这人无论做什么都如此认真,安心不自觉地勾起嘴,心里很满意这么好的男子是她的。 “喂!” 宫林在旁边恼得很,他跟她说了那么久的话她一句不回,反倒是对着几本书痴笑什么? 他把书摔到一边,闹起脾气。 看着宫锐的心血被他这么不珍惜,安心不满的皱眉,她面色沉了下来,将地上的书捡起来,再次郑重地交给他,开口道:“小王爷可不要让我们失望才好。” “什么失望不失望?”宫林气急反驳道,他胸膛起伏很大,气恼地瞪着她,“你们要对我做什么总要告诉我吧?你们一言不发就设计我,我为何要顺你们心意?” 他好脾气问了这么久,却得不到一句答复,他安小王爷就只能受她摆布吗?才没那么容易! “小王爷多虑了,你既然已经选择了殿下,作为同盟,小王爷也要有所表现,让殿下相信小王爷是一个可以共事之人对吧?殿下只是看小王爷整日吃喝玩乐不务正业,提醒两句罢了,小王爷若是不愿大可明说,我回去禀明殿下,我们就不会再打扰小王爷了。” 宫林听安心这话感到有些好笑,他呛道:“说得轻巧,如今都什么时候了说要分道扬镳,你怎么不早说?非要等整个玄京都知道我们是一伙的才说分道扬镳!” 安心面对宫林的不满,却是轻轻一笑,转而吹捧起他,“所以说,安小王爷就听话些,不过是让你读书罢了,以小王爷的聪明才智,这不是信手拈来么?” 安心与宫林相处不算久,却很懂怎么拿捏他的性格。 可宫林这次却没迷失在她的花言巧语中,他选择宫锐本就是一招险棋,可宫锐和安心显然不止他想的那么简单,宫林心里生出了些许担忧,他盯着安心,面色前所未有的认真,再次问道:“那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安心不禁一笑,他的担忧显得有些多余。 只道:“绝对是对你有好处的事。” 看她怎么问都不说,可她也言明了不是害他的事,宫林也知道她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或许现在还不是时候,时机到了,她迟早会告诉自己的。 宫林压下心里的不安,与安心来到了安宅。 安心让他在前厅等一会儿,自己去了后院,等她再出现时,可把宫林吓了一大跳。 宫林这早上被安心和宫锐神神秘秘地闹了这一出,竟让他忘记了,他去找安心为的就是昨夜那个轰动玄京的传闻。 “你你你……”宫林被惊的结结巴巴,语气带着不可置信,“你竟然是女子!” 他跟安心混在一起这么久,竟然看不出她是个女子,他被这个事实吓得不轻,一想她曾经的所作所为宫林就头疼,她作为女子也太过猛浪了吧?为何宫锐能忍受她整日抛头露面,还跟他混在一起,做了这么多出格的事。 安心对他淡淡一笑,“小王爷现在该相信我们不会骗你的吧?作为诚意,殿下愿意把这个秘密告诉你,而你……不过是读几本书罢了,怎么看,小王爷都不亏呢。” 知道安心是女子后,宫林这时对于宫锐许多事都豁然开朗,可今日之事却依旧困惑,这些跟逼他读书有什么关系? 安心知道他一肚子疑问,但她才不想理会他那一大堆问题,便开口赶人:“昨夜之事,小王爷如今已经知道其中原由,现在也该回去读书了吧?我今日可要和殿下出门谈情说爱,就不陪小王爷了,我让我弟弟送你回安王府。” 她说完唤来了一个与男装安心七八分像的男子,那男子将她的作风学的相当像,可以说如出一辙,只是没安心那么没规矩,男子对宫林端正行了个礼,给他摆了一个请的手势。 宫林根本不想走,他还有许多问题许多不解,可安心却摸出了几只银针,幽幽开口道:“小王爷是不是想要我帮你?” 安心什么本事他还是知道的,她若出手自己恐怕要难受一阵,迫于安心的淫威,宫林只能憋着一肚子的疑问,与那个假安心上了马车回安王府。 宫林走后不久,宫锐也来了安宅,他如今已经不用再装什么病,身姿如在云州那样飘逸优雅,一身白衣飘飘,在炎热的夏日犹如一股爽朗的清风,配上那惹眼的长相,赏心悦目极了。 安心即便换回女装,仪态还没有改回来,她慵懒地瘫坐在椅子上,见他进门便露出了一个甜蜜的笑,然后没个正形开口道:“我的情哥哥来了呀~” 她轻佻的话让宫锐露出了一个笑脸,他走近安心把她拉起身来,顺着安心的话回道:“让我看一下我的情妹妹。” 安心却是丝毫不害臊,在他面前转了个圈,让他前前后后看了个遍,“满意吗?” 宫锐自然是相当满意地把她拉到怀里,抱了个满怀,回道:“我的心心真好看。” 这话无疑取悦了安心,她勾住宫锐的脖子便贴了上去。 两人没羞没臊地亲昵了一番,直到宫锐的气息渐渐不稳,他拉开了安心。 安心眼神迷离,柔若无骨地靠着他,姿态勾人得不行,宫锐深呼了几口气才勉强稳住心神,走开了几步,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然后猛灌了口凉茶冷静了好一会儿。 待他平复下来后,宫锐唤来和姆给安心补了口脂,将安心略微凌乱的头发重新梳理好,才领着安心出门。 马车上,两人倒是坐得端正,安心像已经吃饱喝足,放过了宫锐一码,近日天气越来越热,哪怕安心再馋宫锐,但是她怕热,只能压抑着色心看着他,和姆在旁正给她扇着风,也让安心冷静了不少。 和姆昨夜被安心突然从将军府接了出来,今日便看到安心变回了女装打扮,她明白主子肯定有了新计划,也有着担心自己如今所学还不够待在安心身边,好在她伺候安心很熟练了,除非碰上那些难缠的贵人,安心倒也不挑剔她。 宫锐带着安心再次来到了天香阁,他今日把整个天香楼给包下来了,今日可不只是带安心吃午饭,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进了天香楼,安心便看到了许多熟面孔,原来今日要见的是骑风营众将领啊。 他们见到了安心皆露出了惊讶之色,即便少数几个知道安心是女子身份的,也不曾想过安心女装是如此靓丽,他们怎么也没想过,那个在骑风营里无法无天的少年竟然是这么一个俏女郎。 可安心与宫锐的关系人尽皆知,当着宫锐的面,大伙儿不过是打量了一瞬,便收起了眼神,然后对宫锐端正地行了一礼。 今日檀岂也在,他回京后推掉了所有的宴请,只单单给了宫锐面子,与宫锐的走动丝毫不避讳,他的态度明朗,再加上宫锐本就是骑风营出来的,他的选择无可厚非。 本以为宫锐身患重病,檀岂与他亲近不过只是旧情罢了,可宫锐这两日的动作来看,他身体应该早已无事,若是他一切都好,如今梁帝的三个儿子中,显然只有宫锐才是最有才干的,即便梁帝再不喜宫锐,可有长公主在,未来的帝位可就很难说了。 武将一向偏向长公主一派,如今的天平都在向宫锐倾斜,文臣惯会审时度势,他们只是看明白了却一时不敢有动作。 梁帝还在壮年,而且才充盈了后宫,谁能保证不会多那么几个皇子呢?再者,七皇子深受梁王宠爱,他还年少还有成长的空间,未来之事说不定,文臣可不像武将那么直肠子,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他们既要利益也讲究名声。 朝中的纯臣能有几个?不过是些攀权附势之辈罢了,他们的依附对于宫锐来说也不那么重要,兵权才是梁帝得不到的东西,也是他这么多年骑风营出生入死赢回来的东西,他早早就知道梁帝的死穴在哪儿,宫锐有些期待,不知他今日宴请骑风营,梁帝会有何反应呢? 宫锐一如曾经在骑风营那样没点架子,对一众将士回了个军礼,然后招呼将士们落座。 安心被众将士打量着却没有一点儿不自在,落落大方地直视着这群将士,还调皮地朝檀岂眨了下眼。 果然还是她那作风,檀岂轻笑了下,再望向宫锐,却发现他丝毫不恼,也罢,喜欢这么个张扬的女子,若是总为这些小事不快,恐怕是要日日都生闷气了。 打过招呼后,宫锐带着檀岂和杨修等人上了二楼雅间,大伙儿相继落座后,便唤来掌柜的开席。 他们今日这场宴请不过是做个场面罢了,并没有聊什么紧要的东西,连带着安心曾在骑风营的那些旧事也只字不提,就像是普通的叙旧,大大方方在各方眼线的注视下进行着。 安心看杨修今日几次憋不住要张口,却被旁边的性子比较沉稳的陈严给按了回去,就知道他定是憋得难受,想必宫锐事先吩咐过陈严盯好这个嘴急的杨修怕,他忍不住出错。 安心轻笑了下,望向杨修挑了挑眉,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暗送秋波,可杨修明白得很,这小姑奶奶在笑话他呢,可他却无处发泄,只能灌了几口闷酒。 一场叙旧的宴席进行了两个时辰还未结束,骑风营不少将士都喝高了开始胡言乱语,檀岂便吩咐其他人将这些管不住自己嘴的将士送回了营地,而宫锐只是淡笑着在旁观望着混乱的场面,他也喝多了,面颊通红,端正的身姿已经不稳,安心扶住了他,然后开口道:“殿下病体初愈,今日便到这儿吧,今日在此未能尽兴,我差人送些杏香园的陈酿到骑风营给将士们续上,檀将军想必不会拒绝吧?” 檀岂也已经喝得有些神志不清,朝安心爽朗地笑了下,只是带着长辈口吻道了句:“你呀你~”对于安心的自作主张却没有丝毫不悦。 安心赶人了,檀岂也不再多留,便领着骑风营众将士与宫锐道别,然后一众人东倒西歪地出了天香楼。 街上的百姓看到这么一群醉倒的银甲将士,自觉地让出路,骑风营可是立了大功归京的,百姓对这支军队甚有好感,而他们不小心误撞到百姓便立即道歉,没有一点儿军爷的嚣张劲儿,对比近日在街上到处胡乱翻找,又目中无人禁军来说,骑风营的作风可好太多了。 安心趴在窗户上看了一会儿,就明白了宫锐今日这宴请是何意,显得重视她的同时,还让百姓将禁军和骑风营对比了一番,进一步推动了骑风营在百姓心中的威望。 安心摇着头轻笑了下,心中不由地再叹了句他果然从不做无用功。 她收回了视线回过头来,宫锐正毫无形象地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他面上的坨红依旧,看来醉得不轻,安心唤来小二准备了蜂蜜水,然后给迷糊的宫锐喂下。 等宫锐喝完之后,他的眼中清明了些,望向身旁娇媚的女子眼里说不出的满足,他拉过安心想要亲吻她,却被她嫌弃地别开脸。 “你一身酒气。”安心不满地说道。 宫锐被她推开也不恼,趁着酒劲开始调戏起她,“是不是洗干净了就可以亲呢?” 安心轻笑了声,她还不懂宫锐么? 只打雷不下雨。 安心凑近他的耳边言语挑逗道:“不仅可以亲,还可以做别的。” 两人这么旁若无人的调情让和姆羞臊不已,她觉得她不该出现在这儿,在她刚想溜出雅间之时,安心叫住了她,“过来帮我把殿下扶到马车上。” 她本用不着和姆,可惜她现在是个柔弱的女子,两人稍显吃力,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宫锐拖上了马车回了安宅。 第78章 来帮手 在礼部之事后,宫锐就每日忙着与那个传闻中的安小姐谈情说爱,玄京这几日撞到他俩浓情蜜意的人不少,宫锐与这个安小姐的八卦成了玄京城新的饭后谈资,甚至已经逐渐到京的各国使臣也都有所耳闻。 各国使臣相继来到,而各方的帮手进京的也不少。 安心难得能跟宫锐温存几日,两人的情欲随着炎炎夏日逐渐升温,好几次差点儿情难自禁,却都被宫锐的理智拉了回来,安心一边埋怨又一边禁不住诱惑,感觉自己比宫锐还欲求不满,给宫锐开的清火茶一半都进了她的肚子里。 今日是宫锐与宫林的五日之约,而安心也有要事要办,两人的黏腻不得不暂停,安心艰难地从美男的怀里爬起来,换回了男装一大早便出府去了。 宫锐也从那甜蜜的折磨中抽出身,安心走后,他拿出棋盘开始与自己对弈,等待着宫林上门。 辰时末,宫林姗姗而来,他一副打扮看起来还是那么意气风发,可面上却没了往常那份明朗,抱着那几本书无精打采地进了门。 宫锐看他的样子露出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指着棋盘对面的座位,对宫林示意道:“小林,坐。” 宫林知道今日免不了被宫锐考,可没想到他啃了五日的书不考,而是转头与他对弈,他深深叹了口气,不禁腹诽这宫锐怎么跟安心一样不按常理出牌? 若说安心折磨他的身,那宫锐就是折磨他的心,这两口子让他身心俱疲。 宫锐的棋局已经进行到了一半,此时黑白双方还是旗鼓相当的状态,一下步该白棋走,他让宫林接手的正是白棋。 宫林对着棋局思索了好一阵,宫锐并不着急,期间还唤来宝林给他上了茶,饶有兴致地等着他的下一步,而宫锐考验的意味太过明显,让宫林生出了不服输的劲儿,他再三思索,终于落子。 他落子后宫锐面无表情,随即跟着下了一子,之后的棋局进行得很快,不到一炷香就结束了,不难看出胜负手正是宫锐让宫林下的那第一子,而宫林没有悬念落败。 对于宫林败了,宫锐没有出言表示什么,宫林也没有多难受,他从来就赢不了宫锐,或者说,他们那一群孩子中没人能赢他,这不过与往常一样罢了。 “这几本书读下来如何?” 宫林饮下口茶,老实答道:“有五哥的注释读下来还算通顺,只是还有几处不解,我都已经记录下来,正准备请教五哥呢。”他说着就从怀里掏出几张纸,上面记录着他的不解之处,从他的言行来看,不难看出他这几日都有在认真的研读。 宫锐接过他那几张纸,快速地浏览了一遍,然后只是微微挑了个眉,却没有回答他纸上的问题,而是对宫林道:“小林的问题我找了个人给你解答,先生才学渊博却治学严厉,若是入门了就容不得你有一点儿偷懒,不知你可愿意学?” 宫林怎么也没想到宫锐这么认真,让他读书不算还给他请了个老师?宫林对读书不能说完全没兴趣,但也不会对自己有过高要求,可宫锐这一出显然是要他专心致志。 他到这儿也敏锐地感觉到宫锐这是在培养他,可他还是不明白他们要培养他做什么? 宫林脱口问出:“五哥此番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实在无法忍受不明不白被人这样摆弄,即便他们显然是和自己在同一方,可他终归还是年轻气盛,带着少年的反骨,可不是那么容易听话的人。 “小林单单只是想倚权附势吗?若只是这样,安王府的荣耀早已足够,你又何必选我?想必心心也曾与你说过,我要的是能与我谋事的干将,我本是行伍出身,缺的是帮我治国的文臣,不知道小林觉得如今自己的才学可够用?” 他这个一反问让宫林不自觉地躲避他的目光,面色羞愧,宫林自认为他如今的本事不足以成为股肱之臣。 看宫林反应,宫锐就明白自己已经说通了他,他不容宫林反对,对宫林道:“走吧,我这便带你去见你的老师。” 宫林一路都在失神,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宫锐言之有理却又有点过度了,他为何要亲自栽培他呢? 他还没有想通便已经来到了地方,这是一个宫林不曾光顾过的茶楼,看起来普普通通,两人进了茶楼雅间,而雅间中早有一人在此等待。 那人气质儒雅,鬓须斑白,一头银发梳得整齐,身着乌青色绸衣,拄着的玉手杖已经磨得光滑,虽年事已高却站的端正,见二人进门便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儿身份象征,可从行为举止来看都极有礼数,颇有大家之风。 “从今往后,这便是你的老师。”宫锐对宫林道。 宫林听罢乖顺地向老者行了一礼,宫锐满意地颔首,然后让他跪下给老者敬茶便当做拜师了,整个拜师礼简单得过分,宫林连束修都不用准备。 在宫林拜师过程中,宫锐并未多看那老者一眼,而那老者却时不时看一眼下宫锐,他看起来与那老者关系冷淡,而老者却又十分在乎他。 是的,在乎。 宫林可以承认自己学识不够,可察言观色的本事肯定是够的,他冥冥中感觉这老者与宫锐关系不一般。 “不知道我该如何称呼老师呢?”他拜师礼都过了,连自己老师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有点说不过去吧? 宫林这一问,那老者并未直接答话,而是看向宫锐,而宫锐只是垂眸饮茶,并不打算参与两人的对话。 老者了然,却是有些落寞,然后又恢复了常色,回道:“老朽不才,小王爷便称呼我怀岐先生吧。” 怀岐?宫林从所知的大家中回忆了一番,确实不曾听过此人的名号,看来并非是什么大家,那宫锐为何找来这么个普通老头给他做老师呢? 安心给他一堆疑问不够,现在连宫锐也是神神秘秘的,这两口子到底多少秘密啊? 可他却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拜师礼过后,宫锐便让宫林带着怀岐先生回了安王府,让他抓紧时间读书。 这么着急?才读完几天书,宫林还以为可以休息一会,此时他正处于倦怠期,可又不能违抗宫锐,只能无奈照做。 突然间多了个老师,还是宫锐引荐的,宫林不得不收起安小王爷的架子,对怀岐先生还算有礼,可不曾想宫锐竟将他那几页纸的问题交予老者,老者在马车上几句话便解了他的疑惑,老者说话张弛有度,枯燥的知识通过老者的解答变得有趣又容易理解,本来宫林还以为这只是个普通老头,谁知道竟超乎他想象的才学渊博,宫林收起心中的不满,对怀岐先生从心底敬重起来。 另一边,安心出了公主府便直奔京城的宴月楼。 玄京城也有宴月楼。宴月楼是拜月堂的产业,南越耕地贫瘠,因此商贸发达,拜月堂的产业也遍布各国,拜月堂在南越是首富,在别国也是名声大噪的富商。 而今日,正是青姨到玄京的日子,她正是在宴月楼落脚。 安心本想去城门接青姨的,换了男装后虽然各方不敢派人跟踪她,可城门人多眼杂很容易就被人发现,安心如今在玄京太多是非,青姨是她秘密请来的,还不想让人察觉。 她在拜月楼等了许久,快到午时终于看到了拜月堂的马车在宴月楼门口停下,安心激动不已,却还要按捺心中激动等着青姨进门。 宴月楼早被安心给包了下来,今日一个客人都没有,不明真相的宁安看着大门紧闭的宴月楼眉头一皱,大中午的关门?这玄京是怎么做生意的? 察觉到宁安的不快,吴掌柜将自己的少东家迎进门,然后解释道,“少东家,今日我们楼被人包了,所以才没有客人。” 吴掌柜话才说完,便听到一声响亮的:“青姨~” 接着安心从天而降。 宁安被突然出现的安心吓了一跳,青姨倒是如常,只是疑惑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吴掌柜上前道:“正是安公子包了我们楼。” 宁安了然,然后对吴掌柜道:“这人我认识,这儿不用你伺候了,你下去吧。” 吴掌柜退下后,宁安才对安心开口道:“姐,你这神神秘秘地干什么呢?” 宁安这声“姐”把安心叫舒服了,她和颜悦色地回道:“我信中说了呀,我如今处境危险,才求青姨到玄京来助我,但你怎么跟来了呢?玄京如今暗潮云涌,你这身子我很担心呐,手给我,我看看。” 她说完便自顾自地抓起宁安的手给他把脉,发现他的脉象比之前已经好了许多,青姨看来下了不少功夫给他调理,宁安如今面色红润了不少,个子也长高了一些,模样更是愈发俊俏了。 青姨看她这动作不由地嗤了声,班门弄斧。 她给安心后脑勺就来了一下,拍到她痛得龇牙,虽然看安心气色不错,青姨亦是抓过她的手腕摸了下她的脉,师徒两一个作风。 “怎么?玄京这么燥热吗?你体内火气这么重?” 青姨这话问的安心顿时眼神飘忽,她哪能说是馋宫锐憋的啊,只能扯了句谎:“啊~我只是,我吃太多干果了,上火!” 青姨倒是不疑有他,这不过是小毛病用不着她操心,她便开口问道:“你们如今如何了?” 安心并不着急作答,而是唤来掌柜的准备好午饭,三人边吃边聊。 一顿饭过后,青姨和宁安大致明白了安心和宫锐目前的处境,宁安更是兴致勃勃,这争权夺势可比他做生意还有意思啊,他望向安心眼里都佩服了不少,不禁感叹他这姐姐真虎。 可安心对宁安却是担忧得不行,对上那么多明里暗里的敌人,青姨还能自保,可宁安手无缚鸡之力,身体也不好,更是没一点儿功夫,若是让别人盯上他,伤害他了怎么办? “安安,你也知道我如今这处境,玄京于你来说太过危险了,你快回南越去吧。”安心郑重说道。 宁安才兴起没多久就被安心浇了盆冷水,他不满地皱起俊俏的小脸,开始撒娇:“青姨你看她,姐姐就是嫌弃我身体不好,不会武功,怕我拖累她呗,我爹娘都不要我了,姐姐还嫌弃我,原来你们都不喜欢我!” 他说完就可怜兮兮的低下了头。 即便知道他是装的,青姨对他终究是不忍,何况也是她同意宁安一起来玄京的,安心和宁安都是她的心头肉,这两个孩子都是可怜人,她自然是两边都放不下的。 青姨便开口道:“心心别担心,我会让听雨戏雨来玄京护着他的,我们都是你娘家人,你不用担心我们,我们会用自己的方法护着你的。” 呵! 安心都快忘了,她这弟弟跟宫锐一样一肚子心眼,宁安既然来了,他怎么可能轻易走?青姨早被他拿捏得死死的了,否则按青姨的性子,怎么一年哪儿都不去,就待在南越照顾他呢? 不过有青姨这话,安心倒是放心了不少,听雨和戏雨如果来了玄京,那她的助力也多了几分,也是件好事。 “好,我就听青姨的,眼下我还还得藏着你们,就委屈青姨和安安先在这儿安顿下来了,我会将青姨来京的事告诉魏妈妈,让她来与您说说话,若是青姨得空也可以去将军府走走的,将军府现在还无人知晓其中关系,青姨不用避讳。” 两人吃过饭后又聊了许久,直到日落,安心才离开了宴月楼。 安心走后,宁安环顾了眼这拜月楼,看安心这情形,他们恐怕还要在玄京呆不少时日,怎么可能一直住酒楼呢? 宁安当夜便带着青姨来到了玄京南城的一处大宅,宅子位于玄京一众富商聚居的鲤鱼街,这一带的房屋为了避讳贵人,都是建得表面平平内里富丽堂皇,这处宁宅亦是,宁安对于这处宅院还算满意,照青姨所说,他还有几个亲戚要来,这儿,勉强当做玄京的落脚处吧。 安心恐怕忘了,宁安是没有功夫,但是他有钱啊,怎么可能会委屈自己住酒楼呢? 第79章 旧情敌 在安心折返长公主府之时,才入京的苗疆使团中,女使长老瑶光也踏着暮色悄悄出城了。 瑶光一身梁人打扮,小心谨慎,在双尾鸢指引下,来到了京郊的一处农院,她来到之时天色已经黑透了,她站在农院外,身形忍不住微微颤抖着,在农院明灭的灯火下,照出了她极力压制的激动。 瑶光轻轻摇动手腕上的铃铛,屋里便冲出来一名男子,那男子身形高大,面容俊美,肤色是苗疆人一贯的蜜色,他的手腕间也戴着一只铃铛,两人越靠近,铃铛的声响越大。 “白光!”瑶光轻呼了声男子的名字,随即便扑到男子怀中。 “瑶光,你终于来了。”男子亦是激动不已,将瑶光紧紧拥入怀中。两人抱了好一会儿后,白光便迫不及待拉着瑶光进屋…… 一番温存之后已经到了深夜。 瑶光与白光躺在床上,瑶光面上还带着红晕,汗湿的发贴在面上,即便炎热,两人依旧紧紧相贴。 “你说你现在为三皇子做事,他靠得住么?”瑶光忍不住发问,梁国的事情轮不到他们苗疆插手,可事关白光,她还是要关心几句。 作为苗疆三大长老,瑶光本来一生都不能动情,可她却破戒了,为了保住白光,瑶光亲自以莫须有的罪名把他驱逐出了苗疆,白光也因她变成了无家可归之人。 白光被驱逐后,两人并未断了联系,白光在梁国几经辗转,开始为三皇子效力,但这事,瑶光却是最近才知道。 作为长老,她自然知道梁国内部各党争混乱,白光参与其中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何况这个三皇子在梁国也不算有什么权势,白光所求之事困难重重还很危险。 可白光却不以为然,若是帮助三皇子夺位,那他就可在梁国得到一个不低的爵位,那样,他和瑶光的事或许会有转机,他可以请三皇子向苗疆施压让瑶光嫁给他,两人便不会再受苗疆的礼法束缚,在梁国永远生活在一起。 “三皇子此人城府深沉,又擅长隐忍,他多年在暗处筹谋无非是想坐收渔翁之利,前朝斗得越狠,对他越有利,未来难说不是他的;再者,他为人小心谨慎又出手大方,帮他做事,对我这样无家可归之人来说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白光说着长臂一伸,从地上的衣服里捡起了一个小木匣子,他随手打开,里面是一个成色极好的夜明珠,光泽莹润。 他将珠子交给瑶光,“这些年我已经存在不少银钱,哪怕他事败,亦可让我们两人在梁国富足地过一生了。”他目光灼灼望着瑶光,饱含深情问道:“瑶光,你愿意么?” 瑶光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就接过那颗夜明珠随意把玩起来,她躲闪的意味太过明显,白光即便早有准备,却还是忍不住心酸。 他早就明白,瑶光爱他,却不够爱。 要她丢下苗疆长老的身份与他一起到梁国隐居,她是不可能做到的,她要的权利,白光永远给不了她。 白光的心酸只是一瞬,他握住瑶光纤细的手腕,像是自嘲又像是自我安慰,开口道:“没关系,那就等三皇子成事后我再求娶你,梁国地大物博又国力强盛,在梁国做尊贵的侯爵夫人,你还是不愿意么?” 他这话说完,瑶光只是淡淡一笑,她说:“好的呀,我答应你。” 白光只能看到她嘴唇勾起的弧度,却看不到她眼中涌动的野心。 侯爵夫人么?还不够的! 而另一边,安心在回到玄武坊便感觉到了有人在盯着自己,她放慢脚步让那人看个够,已经许久没有人会这样明目张胆盯着她了,看来这段时日演的戏出效果了,有人要耐不住出手了么? 在她步入长公主府之后,藏在暗处的柳尘也收回灼热的目光,吩咐车夫驾车离去。 马车上,柳尘将随身携带的画像再次展开,画中的女子睡颜恬静,眉目明媚柔和,与刚才男装打扮的安心五官相同,却不是一个气质。 男装的她英气,女装的她娇柔,做黎王妃打扮的她纤弱…… 柳尘伸出手轻抚在画中女子的面庞上,喃喃道:“小侍卫,安小姐,黎王妃…你到底还有几副面孔?” 他眼中有种病态的痴迷,凑近画中之人轻轻嗅了下,仿佛还能闻到那股栀子花盖住的药味,仿佛还记得抱着她的体温。 柳尘脑中再次闪过一幕幕带着安心的场景,可她身旁永远站着一个天人般的男子,直至如今,柳尘才知道那男子的真实身份。 想到那男子,柳尘的面色阴冷了几分。 宫锐,借他的手灭了奇门,可他也给柳尘带来了不少麻烦,还将他在玄京的生意给搅黄了。 柳尘冷笑了声,若不是宫锐出手他又如何会亲自到玄京来?他不来,恐怕他一辈子也不知道这一年处处给他使绊子的人到底是谁。 柳尘将手中的画小心地合拢,画轴处挂着一只琉璃吊坠,里面有一只飞蛾似的虫子,通体呈现血红色,那飞蛾的腹部鼓动着,柳尘对着灯火细细地观察了一阵飞蛾,每一次看这虫子,柳尘脸上都会露出疑惑。 这时外面的车夫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沉思:“门主,到了。” 柳尘回过神,深深的呼了口气,将画像收好,也将情绪整理好,然后缓步下车。 锦鳞巷此刻正是一日中最热闹的时候,来往恩客络绎不绝,整条街欢声笑语不断,各个楼的妈妈们此时都在门口使出浑身解数揽客。 柳尘来到这处叫风月楼,孔妈妈看见柳尘下车便立即迎了上去,熏过浓郁香粉的手帕轻轻甩动,是让男人容易昏头的香气。 “这位客官好面生呀,孔妈妈我竟不知玄京中还有这么位如此俊俏的郎君,我家姑娘们今夜可有福气咯~” 孔妈妈使出一贯的招数,恰到好处的奉承无不让男人们心花怒放。 柳尘对此面上冷淡,他将折扇张开,挡住了那浓郁的香气,也挡住了孔妈妈贴近,慢悠悠开口道:“听闻三月烟雨的三月姑娘在此处,不知过了三月,她这朵桃花还能开吗?” 柳尘这话说完,孔妈妈眸光一变,面上的笑意却不改,依旧热情却不再贴近,回道:“开呢开呢,公子喜爱三月,恐怕也爱桃花酿吧?是否要来一些呢?” “自是要的。” 柳尘这回答后孔妈妈依旧咯咯笑,如同接待普通客人一般将他带到了楼上包房,然后如他所指,请来了三月姑娘,摆好酒水后退出了房间。 这处包房看起来稀松平常,却是用了专门的木制建造,隔音做的极佳,只要关上门,在里面说什么外边都听不到。 孔妈妈走后,三月一改刚刚柔弱的模样,规矩行礼道:“拜见门主。”从她的行为举止不难看出是个练家子。 柳尘兴致冷淡地饮了口茶,望向跪地的三月眸光不明,然后开口道:“抬起头来。” 三月依令抬头,却不敢与他对视,视线落在眼前地面上,对于柳尘奇怪的指令,她如同一个训练有素的木偶,毫无生气。 他盯着三月,却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女子。三月的长相与做黎王妃打扮的安心有几分相似,可今日再次见到了安心,对比此时的三月,柳尘却觉得他们一点儿都不像了。 安心再次生机勃勃地出现在柳尘面前,可他却无法靠近她,看画也好,看替身也好,都已经无法满足他了,柳尘快要压抑不住那股痴迷,他渴望触碰她。 柳尘捏着酒杯的手轻轻摩擦了两下,那酒杯便被他捏碎了,碎落的瓷片撒在他身前,响起清脆的声音,毫无生气的三月总算被这声音吸引注意,抬眸看了一眼柳尘。 她的眸中只带着一丝探究和不解,没有柳尘的命令她不会有下一步动作。 柳尘却是被她这一眼瞧得满足了些,他记得安心也曾这么看过他,柳尘又对眼前的三月起了点兴趣。 轻轻开口道:“过来。” 声音轻柔得犹如眷侣的低语,眼神包含着透骨的情欲。 三月对他这个眼神已经很熟悉了,一如往常那样走向他,然后按照他的喜好服侍他。 待柳尘餍足之时,一桌佳肴也已经凉透,三月乖顺地给他清理干净,再穿上了自己的衣服,恢复了先前毫无生气的模样。 柳尘躺在叠席上一身干净整洁,退下情欲后他一个眼神都不会多看三月,望着房梁开始问起今日的正事:“王大人那边怎么说?” 不同于柳尘的清爽,三月一身汗涔涔的,她舌尖顶了顶发麻的腮帮子,开口回道:“他想见门主,还想要一味难以察觉的毒药,最好是无解之毒。” 柳尘听罢冷哼了声,“无解之毒?天真。” 王尚书以为如今还有机会给宫锐下毒么?他恐怕只知道那个小侍卫功夫了得,不知道那个小侍卫下毒功夫更是了得吧? 他本是王尚书请来的,可如今却意外得知了宫锐的身份,还有安心…… 柳尘轻笑了声,王尚书这笔买卖看来是做不成了,可宫锐也不会放过他,他可得好好计划一番,再来一次借刀杀人。 “我已经到玄京这事先不要告知王尚书,让他再急一会吧。” …… 安心进入律己院之时,正巧碰到郭子达出来,她热情地打了个招呼,“郭统领近来可好啊。” 郭子达对她恭敬行了一礼,回道:“安小姐,一切都好。” 安心知道他来恐怕又有了大事,开口道:“可要我帮忙呀?我有空的呢。” 郭子达不想她一开口就说这个,她的本事谁不想要?罗白林在她的帮助下更是完成了几个艰巨的任务,看得郭子达眼红得很,但是没有宫锐的命令他如何敢私下开口要求,只回道:“不敢劳烦安小姐。” 他这回答安心自是了然,便不再与他多扯,跑进屋去问宫锐去,“阿锐,郭子达来干什么呀?” 安心还没进门,问题就已经问出口。 宫锐如常在书案边奋笔疾书,他抬眼望了她一眼,她愉悦的心情像是感染到他,冲刷掉今天那个让他不悦的消息,回道:“没什么,就是一些普通的事务,心心想知道什么?” 他才不想把柳尘进京的事情告诉安心,这柳尘倒是大胆,奇门都被他打压成这样了,他还敢只身进京,真以为宫锐没工夫收拾他么? 安心也知道郭子达手头的事情很多,宫锐这一问,反倒让她不知道从何问起,也罢,那她先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宫锐吧。 “阿锐,你猜我今日去干什么了?” 宫锐挑眉回道:“心心是想告诉我什么吗?直说吧。” 安心讨了个没趣,太聪明了反而没有乐趣不是?安心不服气哼了声,然后告诉了宫锐青姨和宁安进京的事。 得知这个消息宫锐可算停住了笔,他望向安心眼中浮出一抹担心,安心知道他想的是什么,开口道:“青姨会让我师弟师妹来护着宁安的,用不着你操心。” 也是,安心从来就不是他的累赘,她请戴青木来玄京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怕他被暗算,她非但不是累赘,还是他非凡的助力。 思及至此,宫锐对她的羞愧又多了些,感激道:“心心为了我可谓是殚精竭虑,我不是操心只是觉得欠你太多。” 宫锐直白的袒露,安心却是不以为意,傲气地回道:“这算什么?我说过会护着你就会践行到底,本女侠言出必行。” 然后她又突然想到在公主府外被人盯的事,神色严肃了几分,“我刚才回来发现又有人在盯着我了,你说会是谁呢?”安心一路都在思索这个问题,认为应该是那神秘的第四拨人。 可她不知道宫锐是知道的,宫锐脸色沉了几分,既然她发现了宫锐就不再瞒着她,回道:“是柳尘。”他语气冰冷了几分。 宫锐的回答出乎安心意料,她脱口而出几个问题:“啊?他来玄京了?为何?干嘛要盯着我?他是在给谁做事?” 看安心这般反应宫锐好受了些,她对那柳尘完全没意思,反倒那柳尘,一进京就开始盯着安心,他什么心思宫锐还不知道吗? 男人才最了解男人。 第80章 伴生蛊 宫锐起身走到安心身旁,安心猝不及防地就被撷住了唇。 与以往的柔情蜜意不同,这个吻霸道强势,带着浓浓地占有欲,将安心亲得情迷意乱。 等他放开安心之时,两人的呼吸都急促不少,安心哀怨道:“你真是够了,不让我碰就不要勾引我,你想憋死我么?” 安心没好气地望着宫锐,而他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宫锐喘着气给安心倒了杯凉水,两人喝下凉水顺了顺气,呼吸声渐稳。 宫锐何尝不知道安心只喜欢他,可一想到有人觊觎安心他就抑制不住心生不快,脸色又变阴郁了。 安心看他那样,终于后知后觉他在吃醋。 她哈哈笑起来,然后再次贴近坐到了他腿上,脸上是嘚瑟的笑意,勾着他的脖子开口道:“你这么怕我跑,不如就屈服吧,女侠我看你有几分姿色,定是要多疼爱你一些的。” 她放荡的话让他不满的撅起嘴,把头撇到一边不看她,像一个被始乱终弃的小媳妇。 安心知道他这是生气了,轻笑了声,然后乖乖窝在他怀里,无声地消除他那无名醋。 宫锐可算是被哄得好受点儿了,安心从来心里只有他,也从来不问缘由向着他,自打安心回到他身边,无论他做什么,安心都在旁用自己的方式支持他,如今更是为了他卷进了玄京这旋涡中,宫锐如何敢对她有一点脾气。 宫锐将她抱得紧紧的,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一般,闷闷地开口道歉:“对不起,心心,我只是不喜欢别人惦记你。” 安心却是挑了些眉,道:“眼下的重点可不是他惦记我,他知晓你我身份后,奇门那些事自然就算到了你头上,他跟你可是有旧仇的,如今来了玄京无论是为哪方做事,都会报你这仇的,你又如何看呢?” 听到这个宫锐脸上浮出冷意:“那就看他有没有那个命出手了。” 柳尘对宫锐有仇,宫锐又岂会放过他? 安心点点头,却是认真地对他开口,“但你这事还得交给我办。” 当初罗白林不过是追捕一个奇门的小主事,就吃了奇门的一个大亏,奇门善毒,也只有善毒的安心才更好的对付他。 可据宫锐所言,柳尘对安心有着别样的心思,他怎会让安心去见柳尘呢? 安心心中坦荡,但是也会顾忌宫锐的情绪,继续开口道:“我对你是天地可鉴,不会多看他一眼的,你也不要因此就让其他人去,奇门手段阴毒,不能不顾弟兄们的安危行事不是?” 安心言之在理,宫锐却是不答,他把头埋在安心胸前,撅起个嘴,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小狗,安心怜爱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已经做好了决定,“那这事就交给我了。” 安心都如此表态了,宫锐还能多说什么呢?他无能为力的哼了声,又让安心哄了好一会儿脸色才好看了些。 “这才乖。”安心奖赏似的轻啄了一下他的唇,“乖乖在家等我。”她说完就迅速从他腿上下来,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她消失的瞬间宫锐突然回过神来,她这么着急定是不想让他反悔,也是想按自己的方式去解决这件事,意识到她要孤身前去后,宫锐才柔和了几分的面色又冷了下来,他立即追出去却连安心的衣角都没看到。 宫锐站在院中脸色难看极了,一面是控制不住的坏情绪,一面又是担心她会有意外。 他沉着脸打了个响指,院中立即跳出来一个黑影,宫锐冷声吩咐道:“让罗白林跟着她,务必护好她。” 那黑影得令后眨眼就不见了身影。 而玄武坊街角,某个不知名的面摊,郭子达刚刚坐下,身边跟着坐下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把郭子达吓了一跳。 “好巧啊,郭统领。”安心还是不久前见过的那个表情,笑意盈盈地打着招呼。 郭子达却是有些心惊,这个时辰她突然出现怎么可能是巧合? 郭子达结巴回道:“安小…公子,好巧,你也吃面啊?” 安心面上笑意不减,问的问题正好验证了郭子达的猜疑:“是啊,顺便问郭统领柳尘在哪儿?” 若说宫锐的下属中谁最了解他,那便只能是郭子达了,郭子达能清楚感觉到宫锐不喜柳尘,从江州三山岛回来后,每次回复柳尘的情况时,宫锐面上总会阴沉几分,这其中不难猜到是与安心有关,而安心突然出现问柳尘之事,让郭子达犯难了,宫锐会让安心去见柳尘吗? 正当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之时,安心像是看出了他的疑虑,开口道:“是阿锐让我去解决他的。” 见她一脸坦荡,郭子达倒不是觉得安心是在说谎,只是宫锐会就这么放她只身前去吗? “就你一人?” 安心点点头,“是啊,罗白林被奇门下毒的事没告诉你吗?只有我去才最合适。” 安心这么一说郭子达不疑有他,将柳尘今夜所在告知了安心,“他在风月楼一直未出,只是那个地方,你一个女子怕是不便吧?” 郭子达面上浮出一抹担忧,那地方是奇门的私下的产业,其中怕是机关不少,哪怕安心身手了得,也让人担忧会出现意外,郭子达继续道:“你还是不要独自前去了,我让罗白林与你同去,他总能帮上你几分的。” 这时店家给郭子达上了面,安心勾起嘴,拍了下郭子达的肩,安慰道:“郭统领就好好吃面吧,我用不着你操心的。” 她说完身影就没入了人群中,郭子达才起身,她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不见。 安心说走就走了,郭子达哪能吃得下面,正准备折回公主府,就撞上了迎面而来的罗白林,罗白林满头大汗,显然是赶过来的,他气喘吁吁问道:“安小姐呢?” “去风月楼了。” 两人相视了一眼,郭子达随即拉着罗白林到旁边一家布店,两人换了一身行头,然后向风月楼追去。 而安心去过锦鳞街的,还算认识路,她飞身在屋顶上很快便也到了,到了风月楼安心并打算从前门进去,她有一个疑问一直未解,今日倒是可以验证一下。 她潜入了风月楼后院,夜晚的风月楼喧闹得很,小厮、姑娘、恩客来来往往,安心蹲了好一会才把这里的结构大致弄清楚。 她悄悄摸到了姑娘们休息的地方,如今大部分姑娘都在前院接客,休息的地方仅亮了几盏灯,安心进了其中一间房,借用姑娘们的东西换了一身行头,等她出门之时,已经是一身舞女打扮了。 这舞服像是仿制西域的服饰,腰部一块都是空的,薄纱制的衣裳轻透,一身雪肌若隐若现,安心扯了扯身上的衣物,会不会太过了? 但这衣服也有一点好处,就是有头纱遮面,安心不会梳妆,也刚好省了她的功夫,再说这衣服也挺漂亮的,安心穿着新奇就懒得换了,她将脸遮好然后就往前厅去。 柳尘在何处其实不难猜,他来风月楼必定是要议事的,往安静的地方找准没错,安心一路轻巧地躲过了许多咸猪手,靠着超常的五感寻到了两间亮着灯的安静屋子。 两间?安心左右望了望,也罢,那就一个个试吧。 安心先来到其中一间,在门口压着声音开口道:“姑娘,妈妈叫你。” 里面传来了细小的动静,然后便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靠近门口,开门的是一个眉眼妩媚的姑娘,那姑娘疑惑问道:“妈妈找我?” 安心趁她开门时偷瞄了眼屋内,看身形不是柳尘,安心开口答道,“啊,是姐姐你呀,我找错房间了,打扰姐姐了。”她说着便低下头认错。 那姑娘听她这么说皱起眉,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她还没开口,屋内的男子这时出声叫了她,“春夏,快来呀~” 客人要紧,春夏姑娘收起疑惑,没有再多问什么便将门合上了。 安心随即来到下一间屋子,站在门口故技重施,这次的脚步声更轻,开门的一瞬间安心往屋内偷瞄了一眼,可这次的姑娘却有所察觉,冷声开口道:“你是什么人?” 这个反应安心就知道她来对了,她快速出手想要敲昏那姑娘,可那姑娘也是练家子,反手挡住了她的动作,安心一抬脚,就将人逼回了屋内,然后侧身进门将门关好。 她关好门的一瞬间,那姑娘便再次袭来,安心轻巧避开,几下便制服了三月,她在敲昏三月的同时,开口对一旁准备动手的柳尘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啊,柳堂主。” 她这一声柳堂主让柳尘顿住了动作,安心也将脸上的面纱扯下,没有面纱的遮挡,安心轻易便闻到了屋内那淡淡的情欲味道,她一边走近柳尘一边调侃道:“看来,我打扰了你的好事。” 柳尘对她的出现却是满眼震惊,呆愣愣地盯着她,他的眼神太过火热,安心有些不自在地皱起眉。 安心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宫锐平常动情的时候便是这么看着她的,看来宫锐说得没错,这柳尘确实对她有想法。 安心将本来头上的面纱拢在身上,遮住若隐若现的曲线,看柳尘的眼神冷淡了不少。 柳尘也在这时终于回神,他的目光还是不舍得从安心身上挪开,安心现在这身打扮十足诱惑,即便她一脸素净,看他的眼神充满冷意,可她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空气中也是她那独特的味道,对柳尘而言都是致命的吸引力。 当然,这吸引力现在带着杀意。 求生的本能让柳尘快速理清思绪,瞬间明白了她是为何而来,柳尘开口道:“我该如何称呼你?” 安心在他面前随意地坐下,四处张望,倒是不着急动手,闲聊一般回道:“安心。” 柳尘直言道:“安心。今日可不是杀我的好时机。” 他的话让安心收起了张望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面上带着玩味,“哦?” 柳尘倒是很喜欢她目光留在他身上,对安心温柔地笑笑,微微倾身想要更靠近她些似的,也与她闲聊起来:“心儿,我能这么叫你么?” 他的话让安心下意识地皱起眉,显然她不喜欢。 但她开口却是,“随你,反正将死之人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她的话反而让柳尘轻笑了下,“心儿,我可不是将死之人,不知道心儿可听过伴生蛊?” 柳尘这话让安心脸上浮出疑惑,伴生蛊她当然知道,一生则生,随之则死。 柳尘看她这表情却是不着急解答,而是问道:“心儿为什么不直接动手呢?还换了这副打扮来找我?” 安心哼笑了声,不以为意道:“阿锐说你喜欢我,我来验证看看是不是,看来你还真喜欢啊?” 她直白的话让被看穿的柳尘稍显慌乱,喜欢的女子就在眼前,而她亦知道自己的心意,可她却不喜欢自己,柳尘不免又生出点窘迫。 但女子都如此直白,柳尘作为男子当然不想输阵,坦诚答道:“是。” 即便早知道宫锐所言属实,而柳尘也当面承认,安心还是觉得不解,她明媚的小脸皱成一团,脱口而出心里的想法,“奇奇怪怪的。” 柳尘没想到她原本的性格这么可爱,他望向安心的眼神又多了几分爱意。 真是够了,安心把头转开,被他看得全身不自在。 安心已经得到了柳尘的答案,便开口聊起了正事,“那你说我今日不能杀你是为何啊?” 即便此刻对柳尘来说性命攸关,可与安心几句话下来,他已经可以断定今天他不会死,他回道:“我给你下了伴生蛊,我若是死了,你也会死。” 柳尘这话让安心再次将目光转回他身上,小脸表情丰富,但更多是不可置信。 趁她失神,柳尘更贴近了她几分,提醒道:“你忘了在三山岛,我就告诉过你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吗?还记得那时我给你吃了什么吗?” 她记得。 柳尘给她吃了奇门剧毒的解药,而他就是在那时给她下了伴生蛊。 第81章 她中毒 而柳尘似乎像是印证自己的说法,慢悠悠地从身上的画轴上取下了那颗琉璃坠,轻轻牵过她的手,将琉璃坠放在了她手中。 坠子放下后他的手后并没收回,恋恋不舍地轻抚着她的手背,温热的触感传来,可安心一身凝滞了一般,对于柳尘的靠近,她没有任何动作。 琉璃坠中清晰可见一只飞蛾一样的虫子,那虫子腹部血红,是通过血液喂养的蛊虫。伴生蛊亦是如此,子蛊在一人体内,母蛊靠另一人血液存活,喂养母蛊的活血一旦断了,母蛊死去,子蛊亦会死去化成剧毒,两人都不可活。 柳尘如此大胆是在告诉她,他不能死,母蛊也不能死,他们死安心也会死。 过了好一会儿,安心才抬眸看柳尘,却是朝他微微一笑,她脸上像是迸发出无数光芒,闪进柳尘的脑海中。 这次轮到安心了。 安心的脸在柳尘的眼中慢慢放大,她在靠近他! 她的左手轻轻捧住柳尘的侧脸,随着她靠近,淡淡的呼吸喷洒在他脸上,鼻尖全是她的气息,她的贴近迷惑了柳尘的心智,让柳尘忘记了危险,眼中只剩下对她的渴望,心脏更是跳动得厉害,仿佛要跳出喉咙。 两人如同爱侣般亲密,柳尘能感受到安心的鬓发划过他的脸颊,她的红唇贴近他的耳朵,几欲要吻上他的耳垂,让柳尘一阵颤栗,喉结滚动好几下,气息已经不稳。 “柳堂主真是好心计。” 安心开口打破了她营造出来的暧昧。 随着她的话,柳尘便听到了一声清脆的破碎声,那只琉璃坠连带着其中那虫子,碎在了不远处的房柱上,琉璃坠中的虫子更是贴在柱子上,周边都是飞溅的血浆。 而安心原本捧在柳尘脸上的手滑向了他的脖子。 安心动作很快,柳尘又何尝不是,他是情迷了,可身法还在。 柳尘反手扣住了安心的手,然后动作极快地压住了她的四肢,安心没想到他的功夫这么好,瞬间便被他压到动弹不得。 “你知道那不是伴生蛊,却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是吧?” 他问话的同时眼中划过一抹暗光,安心便感到被压住的手传来一股刺痛,那刺痛瞬间蔓延到安心全身,她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一般,反抗的力道越来越小。 不一会儿,安心就躺在叠席上动弹不得了,她意识逐渐开始模糊起来,只能紧咬着嘴唇让痛感逼迫自己清醒。 “别挣扎了,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柳尘安慰道。 在柳尘说过会再见之时,他就在等这一天了,琉璃坠不是伴生蛊,是针对安心设计的软骨散,那坠子被柳尘长期泡在毒水里,那毒需要血气激发,无论是那其中的虫子,还是刺破安心的手,毒气随血气入体,让中毒之人全身无力。 这是他在安心手里保命的手段,今日却提前用了,这机会难得,玄京的事可以先不管,但他今日必须要带安心走。 柳尘看着这个想要他命的女子,也是他从骨血里痴迷的女子,她明亮的双眼已经开始模糊,每看她一眼,柳尘便多一分对她的渴望,那种渴望没有任何理由,像是从血液里叫嚣着他想要她。 安心功夫了得又深通医理,即便此刻她已经中了柳尘特制的毒,柳尘还是没放开她,对她十足戒备。 直到她双眼闭上,再也没有了挣扎,柳尘才渐渐松开力道,她的双手已经被他捏出了一圈深深的痕迹,下唇也被她咬破皮,渗出的血开始凝固,成了她泛白小脸上的唯一艳色。 确定了安心彻底昏睡过去后,柳尘终于能毫无防备地靠近她了,他双眼划过她身上那些痕迹,泛起一阵心疼。 太可笑了,她明明是来要他的命的。 那些控制不住的情绪让柳尘有些烦躁,但眼下事不宜迟,宫锐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找过来,他得带赶紧带她走。 “三月,还不起来吗?”柳尘冷冷开口道。 一直昏睡不醒的三月听到叫唤,从地上爬起来跪好,“门主。” “让他们准备好,我现在要离京。” 三月应了声就快步离开房中去准备去了,对于今夜发生的事她一句都没问。 而柳尘无论怎么努力,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不去看安心,他将安心小心地抱在怀里,感到异常的平静,抱着她仿佛一切都不重要,有她就够了。 “他为什么不碰你?他不喜欢你吗?那你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试着喜欢我一点呢?” 他的喃喃自语没人听到,他像抱着珍宝一样,轻轻地贴着安心的面颊,他是如此渴望她,甚至现在想对安心做什么都行,可却一点儿都不愿意趁人之危,只在她额上轻吻了一下。 柳尘解开外衫将她婀娜的身子包裹住,一点春光都不想被人瞧见,他不懂为什么宫锐会让她这样抛头露面,若安心是他的女人,他才不想让别人多看她一眼。 不碰她,不珍视她,柳尘眼里阴冷了几分,她为何要跟在这样一个人身边?明明她值得有人爱她的。 屋里听不到外边的动静,在柳尘胡思乱想之时,并不知道外面已经变了天。 风月楼前前后后都已经被宵卫围住,孔妈妈等楼中人都已经被制住,在宵卫的监视下,她无法向楼上传递消息,而宵卫像是在找什么人,他们正一间一间屋子逐一排查。 孔妈妈压住惊恐,猜测或许只是贵人的私怨,玄京并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江湖背景,官府这样突如其来应该不是冲他们而来才是,可又想到柳尘今夜出现,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即便找了各种理由安慰自己,可这还是太巧了。 风月楼门外正停着一辆没有牌子的马车,宵卫对马车上的人毕恭毕敬,玄京谁都知道宵卫是长公主的人,纷纷猜测风月楼难道是得罪了长公主? 正当大家胡乱猜测之时,马车上下来了一名男子,匆匆一瞥,犹如天人。 看见宫锐进门,郭子达赶紧迎上去,“殿下。”他行了一礼,然后指了指楼上一间房,孔妈妈偷偷一抬眸,便看到郭子达所指方向,她不禁脸色一变。 宫锐却是把孔妈妈的动作都看在眼里,他面上阴沉,自从安心出门后便一直心神不宁,他终究是没抵那些坏情绪,亲自追来了。 而且还大张旗鼓地追来,宫锐知道这么做很容易给人留下话柄,可他现在管不了那些。 安心聪明骄傲又不拘小节,她这性子难防暗招。而宫锐稳妥谨慎,竟也让柳尘占过便宜,柳尘当初能借他的手灭掉奇门足以说明他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而且不过几面,他便对安心生出那样的心思……难说柳尘会不会针对安心做了什么准备,发生宫锐意想不到的事。 以往种种,让宫锐越想越着急,所以他来了。 宵卫在肯定了那间屋子之后,便将那屋子团团围住,奇门手段阴毒他们不敢擅闯,还在等着宫锐下令。 而里面在等待的柳尘也终于发现了异样,三月已经出去了许久,都是早就部署好的事,并不需要多少时间安排,她迟迟不归,让一向敏锐的柳尘察觉应该是出事了。 柳尘将怀里的安心放下,走到窗边往外小心地看了一眼,竟发现风月楼被围住了! 柳尘眉头蹙起,快速思索了一番,可无论他设想要怎么走,他都不可能带着安心安然无恙地离开。 他呼吸急促了不少心中已经有了决断,瞥过叠席上的安心,眼中划过许多情绪,是不舍、不甘、不愿…… 柳尘沉了一口气,快速从房中的大花瓶中摸出了一个包袱,里面是一些易容乔装的东西,还有些许碎银,这是风月楼各个房间都会准备的逃跑装备,以备不时之需。 他快速换好装扮,却没有再靠近安心只是远远地望了她一眼,柳尘握紧着拳头,手上偾张凸起的青筋显示出他此时的压抑,他多想带她走,明明马上就能达成所愿了,却不想宫锐竟然追到这儿来了…… 安心,他们还会再见的。 柳尘呼出一口浊气,放下了那些情绪,他明白只有活着的人才有机会,然后便推开窗跳了出去,消失在黑夜中。 而在柳尘出逃的那一刻,宫锐也来到了门口,见他来到,准备已久的宵卫破门而入。可房中并没有他们所想的危险,也没有他们要找的人。 只见叠席上躺着一个人,看身形是个女子,却被男子的外衫包着,可屋内并无外人,宫锐一眼就看出那躺着的女子是安心,他快步走到安心身旁,她像是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 “心心。” 宫锐轻呼了一声,可安心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宫锐见状顿时生出了几分惊慌,他快速探了一下安心的鼻息,发现她呼吸绵软,难道是昏迷了?但一想又不对,宫锐知道普通迷药对安心是没有效果的,她一定却中了柳尘的道,宫锐气愤扯地掉她身上的外衫,却被安心的装扮惊住了。 她为何这副装扮?是柳尘趁她昏睡给她换的? 衣服也就罢了,安心身上的痕迹更是让宫锐气恼不已,她的唇被咬破,手腕上还有被捏过的痕迹,她身上的痕迹无一不显示着她被柳尘强迫了。 宫锐瞬间怒火中烧,气柳尘,也气自己。 他没有护住她。 这时安心手上有一个刺眼的小孔暂时压下了他的怒火,为何有一个小孔,她是不是还被柳尘下了其他毒? 想到这个,宫锐的怒火瞬间被担忧取代,他赶紧脱下自己的外衫将安心裹住,无论柳尘对她使用了什么手段,安心都不能有事! 宫锐抱着安心快步下楼,对郭子达吩咐道:“剩下的交给你,要帮忙就去找肖飞,我自会跟姑母解释。”说完就带着罗白林先一步离去。 马车上,罗白林小心地瞥过安心一眼,却发现她似乎不像是中毒,罗白林开口道:“殿下可否让我为安小姐看看?” 宫锐突然反应过来罗白林是杀手出身,他粗通毒理,宫锐立即掏出安心手腕,让罗白林看那个小孔,小孔流出的血已经凝结,罗白林刮下血渍闻了闻,然后又搓了搓,道:“安小姐这处应该不是中毒。” “可她为何迟迟不醒?” 罗白林回道:“她的样子像是中了软骨散。” 可这种东西显然伤不了安心才是,她为何会中招? 虽然有罗白林这话,宫锐还是放心不下,奇门的毒恐怕也只有同为江湖门派的天机山才会解。 宫锐离开风月楼后就来到了宴月楼,却没有找到宁安和戴青木,问了去处后,他们又转头赶去南城宁府。 一路折腾了许久,这期间安心一点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宫锐也愈发着急。 到宁府的时候已经快到了子时,罗白林把门拍的砰砰响,一个带着睡意的老汉打开门还没开口,罗白林就暴力地把门推开将宫锐请了进去,那老汉还以为是强盗,在后面追着大声嚷嚷,把整个宁府的人都吵醒了,家丁听到动静纷纷抄家伙将罗白林和宫锐围起来,却被罗白林三两下给踢翻在地。 前院的动静引来了宁安,他还睡眼惺忪,脸上不是恐慌而是好奇,才到玄京就遇上了强盗?他倒是要看看怎么一回事。 可他到了前厅一看,哪儿是强盗?分明是姐夫! “殿下?”宁安一脸疑惑,接着便看见桌上躺着一个女人,好像是安心。 宫锐则是一脸担忧问道:“青姨呢?” 他这话才说完便远远听到一个女声,“谁找我?” 宫锐赶紧迎上去,“青姨,快救心心,她好像中毒了!” 他这话可把青姨的瞌睡虫都赶跑了,她不似平常那样刻薄出言,而是快步走到了走到了前厅给安心把起脉。 宫锐只见青姨眉头紧皱,脸色并不好,他也跟着满脸阴沉,宁安见状也知道今夜是出大事,立即吩咐了下人准备好房间和热水,便在旁着急地看着青姨诊治。这时他才注意到安心一身奇怪,她怎么穿这样的衣服?而且手腕上那痕迹太过明显,让他不由地看向宫锐,难不成是他强迫安心干了什么? 在青姨的诊治下,一炷香后安心便醒来了,青姨让宁安给她倒了杯水,然后自己亲自喂安心喝下,宫锐想上前帮忙却被她轻轻推开。 因为安心身上的痕迹。 青姨和宁安一个想法,都认为是宫锐强迫了安心,两人看宫锐的眼神带着不满和戒备。 第82章 解误会 安心醒来便看到了熟悉的面庞,和幼时一样,每次她生病青姨都会在她身边衣不解带地照顾她,这次也不例外。 安心虽然醒了,但是柳尘的软骨散剂量太重,她依旧昏昏沉沉,也没有力气说话,她瞥过四周,青姨和宁安还有宫锐都在,他们正担忧地望着她。 青姨看她醒了却还是一副无力的样子,不由地再次皱起眉,可安心中的是特制的软骨散,她也没有办法一下全部清除她体内的余毒,只能等她慢慢恢复。 但总不能一直躺在桌子上,何况还这副打扮! 青姨如同小时候那样,三两下就将安心背在背上然后出了前厅,安心如今身形比她高了不少,青姨背着她却丝毫不费劲,只是青姨体型娇小,看起来有些怪异。 宫锐再次想上前帮忙,却被宁安拉住了。 宁安知道青姨在生气,安心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今夜这样送来,她定是在气宫锐没有好好照顾好安心。 “有青姨在殿下不用担心,不过青姨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今夜这事殿下还是解释一下吧。” 宫锐一心扑在安心身上,有宁安这一提醒,他终于后知后觉青姨为何一直不让他碰安心了。 安心身上的痕迹让宫锐都一肚子气,更何况是戴青木,宫锐只能压下担忧,与宁安说起今夜之事。 听完宫锐的叙述后,那些不合理的地方有了解释,以安心的本事,没有人能强迫她,宫锐亦是。 宁安知道如今戴青木正生宫锐的气,他便帮着宫锐去与戴青木解释,在宁安进屋后不久,戴青木终于愿意放宫锐进去了。 “她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在我身边从不曾出过什么差错,到你这儿却已经让她伤了两次了,你若是再让她受苦,我便把她带回天机山去。” 宫锐才进门,青姨便双手抱胸对着宫锐发难。 不愧是安心的师父,她那无法无天的性格与安心倒是像,她才不管这是玄京,才不管宫锐的身份,她极度护短。 宫锐也不是第一次见识青姨这样了,在他们离开鄞都时,戴青木便拉住了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照顾好安心,他当时信誓旦旦地应下来,如今却失约了。 “是我错了。” 宫锐乖乖认错,双眼却一直偷瞄安心,可以看出他确实担心安心,戴青木叹了口气,总算不再阻止他接近安心了。 而躺在床上的安心也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她想帮着宫锐说话,却一点力都使不上,只能瞪着眼睛干着急。 青姨瞥过一眼安心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没好气的开口道:“你急什么?我又没有欺负他。” 她像是看个不争气的闺女似的,叹了口气,将宁安拉出房间各自回房去休息去了,把照顾安心的事丢给了宫锐。 他们走后,宫锐也让罗白林退下去客房休息,屋内只剩他与安心,宫锐悬了一夜的心,这时才放了下来。 宫锐贴近安心的唇轻吻了一下她嘴上的伤口,然后又吻了她手腕上的淤痕,每一处痕迹都让他心疼不已。 “对不起心心,是我没有计划周全才让他强迫了你。” 强迫? 安心眼中浮出疑惑,他在想什么呢? 可安心还没有力气说话,只能看着他的动作无言以对,没过多久,安心又敌不过药力,再次睡了过去。 宫锐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在她睡着之后,他原本心疼的目光变得冰冷,再次扫过她唇上的痕迹,自言自语道:“我不会放过他的。” 虽然前夜折腾到很晚,次日宁府里的人却都不约而同地早起,罗白林更是天不亮便被宫锐使唤去做事了,宫锐写了一封信让他交给长公主,自己则并未离开宁府,纵使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处理,但等安心恢复对他而言才是头等大事。 青姨来到之时,宫锐还是衣着整齐的模样,正坐在床边盯着安心出神。 青姨上前去给探了下安心的脉,药效已经褪了不少,等安心再次醒来应该就能说话了,她才把完脉,宁安便也到了。 宁安唤来下人准备早饭,三人留在安心屋内用饭,那饭菜的香气终于将安心给勾起来了,她昨日连晚膳都没吃,早就饿得不行了。 正当三人各怀所思安静用饭之时,后方传来虚弱的女声:“我也要吃。” 三人忙放下碗筷扑到床边,青姨小心地扶起她,她却直盯着不远处桌上的饭菜,青姨知道她是饿了,便将两个男人赶出了屋,唤来丫鬟伺候安心梳洗。 宫锐和宁安一人倚靠在门的一边,像是两尊门神,只是这门神过分惹眼了些,进屋的丫鬟在两人的眼皮下进进出出,被两人盯得面红耳赤。 一盏茶后,两人总算是回到了屋内,安心已经换下了昨日那奇怪的装扮,穿上了一身普通的女装,头发只用了只簪子别起,正坐在桌边大快朵颐,她看起来并没有完全恢复,动作不似平常那么敏捷,稍显迟缓。 三人被她突然醒来一闹,已经没了吃东西的胃口,都坐在旁边等她吃完,他们都有话想要问她。 待安心喝下一口茶顺了顺气后,青姨率先开口了:“你是如何中毒的?” 安心是她调教出来的,软骨散这种毒本不能伤她才是,她这次中毒怪异,青姨得问清楚了好给出应对之策,以免她再次中招。 安心回道:“那柳尘说他给我下了伴生蛊,还把那蛊交给我看,但是我没上当,我把那蛊摔碎了然后被柳尘扎了一针就没力气了,应该是那蛊有问题。” 安心这么一说,戴青木就知道了那柳尘的手段,她微微点头,可宫锐又不明白了,着急道:“伴生蛊?青姨,她……” “她没中蛊,我昨天才给他把了脉的,想必那柳尘是通过这个刺激她,让她摔碎那个假蛊使得毒气扩散开,那毒需要血气刺激才能入体,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她手上有个孔的原因。” 宫锐听完终于知道了安心为什么会中招,面色又暗了几分,那柳尘真是好心计! 宫锐这边还在失神,安心就想起昨夜他说被强迫的事,对着宫锐开口问道:“你昨夜说柳尘强迫我?” 她这一开口,屋里的人都望向宫锐,宫锐一时又羞又恼,恼是自己的女人被人留下那样一身痕迹,羞是她怎么能当着所有人这样问他呢?纵使宫锐可以说服自己接受,但是这对他来说也是耻辱。 看他沉着个脸低头不语,安心笑出了声,“你不会以为我被他怎么了吧?我手上这痕迹是他弄的,我嘴上是自己咬的,你别多想了,他没碰我。” 安心就这样大方当着青姨和宁安的面解释,反而让宫锐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安心却是没理他,转头对戴青木道:“青姨你也不要怪他,都是我自己大意了。” 她这话说完,宫锐便生出了浓浓的羞愧之心,她原来是在帮他解释,她不想她的家人误会宫锐,她并不是当面给他难堪。 宫锐走近安心,他脸上满是不自在,带着愧疚对安心道歉:“心心,对不起,是我多想了。” 虽然他多想了,但柳尘确实是伤害了安心,他还是不会放过他的。 安心却是回道:“是我自己太过轻敌,下次不会了。” 这时在旁看戏的宁安也发出不解,“那你那身衣服怎么回事?你去打架还要穿成那样吗?会不会太不方便了?” 若不是安心这时还没恢复,她真想站起来敲宁安脑袋,那身衣服是她自作主张,好不容易让宫锐忘记这茬,他干嘛非要提起? 安心闪烁其词,“呃…我是为了潜伏进去才换的衣服,那是青楼你懂不懂!对了,那种地方你别去啊,洁身自好懂不懂?” 宁安却是立即反驳道:“你一个女子去青楼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 两人如同在鄞都时那样开始斗嘴,青姨在旁烦躁地堵住了耳朵。 原来那衣服是她自己换的?宫锐一下就明白她这么做是为何了,他捏了捏安心耳垂,她就识相地闭了嘴。 “昨夜我来到这儿已经让宁府暴露了,如今宁府已经不安全,你们不如先到长公主府住上几日,等听雨戏雨来到玄京后再搬出,昨夜是我太着急考虑不周,还请两位委屈几日了。” 宫锐这话说完宁安倒是兴致勃勃,他还没见过梁国的贵人府邸长什么样呢,去看看也行。青姨叹了口气,显然这宁安不知道梁国可不像南越那样不讲究身份阶级,去了长公主府只会处处不自在,但宁安想去那就去吧,不过几日也能忍。 一行人随即离开宁府,坐上宫锐事先准备好的马车大摇大摆地去了长公主府。 …… 昨夜宫锐做的事引来了各方猜测,除了王尚书,并没有谁知道他为何要去查封了风月楼,宫锐这一举动让王尚书夜不能寐,次日早朝时更是频频走神,他的思绪早已飘远。 他与奇门皆是通过风月楼联系,昨夜这事,宫锐到底对他知道多少?对奇门又知道多少? 王尚书正坐在户部衙门中,桌前大大小小的公务堆积成了小山,他却没心思去处理,这时一声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进。” 得到王尚书的允许,右侍郎许育辅步入屋内:“禀大人,礼部失火的损失已经统计出来了,这是明细。” “放着吧。” 王尚书淡淡回道,却是没一点查看的意思,抬手拧了拧酸胀的眉心,像是没休息好似的。 许育辅放下东西后便懂事地退出王大人房中,他出来没走多久,便在拐角处碰到了一个青年,那青年端正地行了个礼,正是李勖。 还不到一年,李勖就从小小的介粮官登上了仓部司员外郎的位置,户部都知道他当初是奉了灵风长公主之令去的江州,换言之,也都知道他是灵风长公主的人。 许育辅一向清正,从不依附于哪方势力,他不明白这个李勖突然冒出来找他是为了何事。 李勖开口道:“不知道许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他开口的同时,手中不经意露出了一只玉镯,许育辅一看就面色一变,他这反应没逃过李勖眼睛,李勖便大大方方将玉镯置于手心,让他看个清楚。 “许大人认识这镯子就很好办了,也省得在下再费口舌。” 李勖这威胁的意味太过明显,让许育辅冒出一股火气,不过一个小小的员外郎,仗着自己为灵风长公主做事就敢威胁他? 可许育辅出身清正,家中最讲究名声,李勖这威胁正撞上了许育辅最在乎的东西,他无可奈何,开口道:“带路吧。” 李勖早有准备,带着许育辅来到了户部西北方僻静的角落,这里存放着各地供上来的一些农务种子,一般鲜少有人来,亦是仓部司的地界。 许育辅被李勖带到了其中的一个仓库,里面正背对着他立着一个持刀男子,那男子的刀柄上镶着凤尾玉纹,听到门打开的声音,他慢悠悠地转过身来。 里面的人正是肖飞,如幽冥一样,肖飞没有多高的官职,却在京中人人认识,并且对他还特别尊敬。 许育辅见到肖飞也没多少意外,李勖是长公主的人,自然是要带他给长公主办事的,可到底会是什么事呢? 玄京这段时间正处于多事之秋,许育辅无意陷入党争,可眼下像是由不得他了。 “许大人似乎很紧张?”肖飞开口调侃道。 “不敢,只是没想到竟然来的是肖大人,有些意外罢了。” 听许育辅这个回答,肖飞嘴角微微勾起,道:“长公主派我来瞧瞧许大人,许大人猜一下瞧你什么?” 肖飞这话让许育辅不免想到李勖的那个镯子,他一生最重名声,却与有夫之妇有了首尾,长公主难道是来看他笑话? 许育辅一时有些羞愤,回道:“下官如何敢揣度长公主之意。” 肖飞听罢,却是拍了下许育辅的肩膀,像是夸奖他识相一般。肖飞的力道很重,许育辅忍着痛艰难稳住身形,盯着肖飞的眼中饱含着火气。 肖飞这时不再卖关子,开口道:“许大人将要升迁,长公主让我来道贺。” 肖飞这话说完许育辅岂能听不懂?他脸上浮出了许多情绪,一时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可肖飞却不再多说什么,带着看戏似的笑意,将李勖手里的镯子放回许育辅手中,然后凑到李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便离开了仓库。 第83章 王家倒 肖飞走后,许育辅的躁动的心渐渐平稳下来,他盯着眼前的李勖,已经没有了刚才肖飞在时谨慎小心地样子,而是不客气地开口问道:“长公主是何意?” 许育辅若是升迁那就只能是户部尚书,可如今的户部尚书可是皇上的老丈人,王尚书可不像是轻易会告老还乡之人,不动点手段他岂能轻易升上去? 许育辅不相信不劳而获,可长公主到底会让他做什么呢? 李勖微笑着朝许育辅作了个揖,“许大人既得了长公主这句话,那便等着就是了,下官在此先恭喜许大人了。” 李勖这话让许育辅才压下去的火气又升起来,自宫锐回京,长公主与梁王的斗争愈演愈烈,皇族间的争斗怎会不波及朝堂,他即便坚持清正立身,可还是被迫卷入了这纷争中,许育辅多年来的坚持如今像个玩笑,长公主随便使了个手段,就要强行拉他到长公主的阵营,偏偏他还无法拒绝,许育辅知道无论是惹梁帝不快或是惹长公主不快,他的为官之路都再难走下去,如今他已经身不由已。 许育辅冷哼了声便拂袖而去,这偏僻的仓库只剩下李勖一人,不同于许育辅的身不由己,李勖则是自己的选择,对于他这种出身低微,一路靠读书夺取功名的人来说,更缺的是机会。 乱吧,混乱他才有机会。 另一边,肖飞离开仓库后,他并没离开户部,而是找上了王尚书。 王尚书好不容易压下了混乱的思绪,正开始处理今日的公务,肖飞的到来又把他的心给吊了起来。 小厮把肖飞引进房中,一进门便看见王尚书立于房中,一副迎接贵客的样子,官场沉浮几十载,即便此刻再多思绪,王尚书表面的礼节都做得很是到位。 肖飞对此并不在意,他见过太多表里不一的人,对于王尚书表面的尊重并无好感,进门便开口说明来意,“见过王大人,在下今日来是长公主有请,还请大人请移步公主府。” 肖飞不客气地做派让王尚书微微不悦,但肖飞今日亲自前来就说明长公主不会给他任何推脱的借口,灵凤长公主对王尚书一向没有好脸色,她突然来请恐怕是已经知道他跟奇门的关系,王尚书心中慌乱,长公主来得太快,他甚至都来不及部署什么,这一趟,看来不会让他好过。 正当王尚书犹疑之时,小厮又跑了进来禀告说:“大人,七殿下来了。” 宫铭来了? 王尚书眼中顿时划过一丝欣喜,“快请进来。” 小厮得令还没出门,宫铭便已经进门,他远远便唤了一声:“外公~”叫得好不亲昵。 宫铭走近便也看到了肖飞,惊讶道:“呀,肖大人也在,是姑母有事找外公吗?那我来得真是太不巧了。”他说话的同时步子还在往王尚书身边靠,手中拿了本书,像是来找王尚书请教学问。 王尚书也看见了宫铭手里的书,顺水推舟道:“欸,肖大人,七殿下找本官有事,不如你稍等一会,我先问问七皇子是何事,想必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 肖飞如何看不懂他们这一唱一和是在拖延,想找办法搬救兵吗? 肖飞淡淡回应道:“长公主找大人是急事,王大人应该知道长公主没有等人的道理吧?” 王尚书如何不知,恐怕梁王都不敢让她等,眼看拖延不了,王尚书面色一沉,看肖飞的眼神已经冷了几分。 但王尚书还没接话,一旁的宫铭就抢先开口了,“既然是这样我怎么敢耽误姑母的事?正好我也许久没见过姑母了,不如我就和外公同去公主府,去给姑母请安,顺便看看五哥。” 宫铭一派天真的模样,他的话也让肖飞无法拒绝,对于非要掺一脚的宫铭,肖飞没有阻拦,面上恭敬回道:“想来长公主也挂念七殿下的,两位请。” 宫铭和王尚书被请上了长公主府的马车,肖飞并未同乘,而是骑马在旁跟着,马车并不算隔音,宫铭和王尚书在马车上也没有说什么敏感的话题,对着宫铭带来的那本书假模假样地探讨了一番,做足表面功夫。 不过多久就到了长公主府,他们到时宫锐也才回到律己院不久,今日请王尚书来本就是宫锐的主意,可他也没想到宫铭竟然会跟来了,宫铭的到来像是巧合,却带着那么些刻意,看来今日会有一场好戏。 宫锐让安心好好招呼宁安和青姨,他自己便急匆匆地去见客去了。 看他着急离开,安心几人也都知道他有要事要做,他们没有多问什么,安心更是无所谓,宫锐走了她刚好能带宁安和青姨去将军府看看。 宫锐一路上眉头紧锁着,长公主虽然纵容他的所作所为,可如今牵扯上了长公主,他还是要给长公主一个交代的。 不过最让他想不通的是宫铭为何要来? 除宫锐外,长公主跟梁王的子嗣都很疏离,宫铭还是王皇后的孩子,因为宫锐的事,长公主和王皇后并不对付,这宫铭说是来请安,难不成是想来保王尚书?可显然他还不足以让长公主卖他这个面子。 宫锐脑中满是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客厅,他到时长公主并不在,厅中只有宫铭和王尚书两人。 见宫锐来到,宫铭和王尚书便起身向他行礼。 “五哥。” “见过五殿下。” 宫锐微笑着抬手免礼,请两人入座,宫铭和王尚书已经许多年没见过宫锐了,不想云州回来,他还是那么耀眼,单看外形,没有人会相信梁国的战神竟是这样一个天人般的男子。 宫锐普通话家常一般率先开口,“七弟今日到来是我没想到的,多年不见,七弟长高了许多。” 他的行为做派还是和多年前一样温润有礼,即便王皇后多次迫害他,可他似乎没有因此记恨宫铭。 但王尚书和宫铭都知道这不过是表象,他若不恨,近日的那些针对又是为何呢? 宫铭与宫锐从来就疏远,宫锐那场面话既已出口,宫铭游刃有余地接下,“五哥回京多日都不曾来探望是弟弟失礼,今日碰巧遇到了便来看看五哥,五哥功勋卓绝,弟弟视之为表率。” 他这抬高的话说完,宫锐面上却是玩味,“是碰巧还是耐不住了呢?” 宫铭和王尚书没想他这么直白,不由地面色一变,客厅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宫铭很快就恢复常态,装傻道:“五哥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看宫铭这反应宫锐已经有五六分把握了,他怎么会听不懂? 王皇后和王尚书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宫铭,有他们在前,让他忽略了这个年幼的弟弟,可今日这事反倒是让宫锐想起了他,身为皇族中人,他都十二岁了,岂会单纯无害? 想必进宫的那第四拨人就是他的人吧? 梁帝玩弄人心的本事倒是让他学了去,他本什么都不用做的,前有王尚书和王皇后给他铺路,再者,梁帝只亲近他这么一个儿子,自会帮他扫清障碍扶他上位。 可宫锐回来后一切都变了,梁帝的动作,宫锐的反击,都让宫铭担忧起来。 梁帝如今已经不是一心向着宫铭了,那他的依靠就只有王皇后和王尚书,王尚书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事。 急了,就容易犯错。 宫铭学到了梁帝玩弄人心的招数,却也遗传到了王皇后的急性子。 看宫铭装傻,宫锐却是不依不饶,“七弟不用急,你母亲对我做的事我可是都记着呢,这账我会一步一步算的。” 他这话说完,宫铭的脸色已经肉眼可见地黑下来了,他盯着宫锐压抑着怒火,却是被宫锐回以一个轻蔑地笑。 宫锐那笑告诉他,他根本就没把他当成对手,所以才没找他麻烦,可今日他却送上门来了,宫锐就不会放过他。 宫锐对他继续道:“七弟今日既然来了,我们就一起评论看看该如何处置你外公。” 宫锐这话说完,王尚书便立即站起身来,怒道:“五殿下这是何意?下官为官多年,忠心不二勤勤恳恳,殿下这是想污蔑我吗?”他虽然知道今日不会好过,可只凭宫锐一个皇子,凭什么敢处置他一个朝廷二品大员? 对于王尚书的质问,宫锐只是淡淡一笑,回道:“长公主既然光明正大请王大人来的,自然是不会让大人白跑一趟不是?” 提到了灵风长公主,王尚书这时也意识到了,已经过了许久,灵风长公主迟迟并未出现,显然今日这事她是要交给宫锐办。 宫锐是没有权利,可灵风长公主有。 灵风长公主这是用她的权利给宫锐公报私仇! 宫锐像是看穿王尚书的想法似的,道:“王尚书这是觉得长公主师出无名吗?” 不,王尚书如今才不会天真的认为他们没有证据,可他从没想过长公主会越过梁帝处置他,长公主从来不曾这么做过! “我要见皇上!” 王尚书喊出他最后的要求,或许见到了梁王他的事就还有转机。 而他的要求宫锐却是充耳不闻,唤来了郭子达,他拿了一个托盘,上面是厚厚的一沓纸,不难看出皆是口供画押,都是他作恶的证据。 宫锐随手抽出其中一张,对王尚书又是一笑,明明是赏心悦目的长相,可王尚书却是见了鬼一般。 “王大人在江州粮案摘得干净,可永兴八年新县蝗灾似乎并没收拾妥当,是不是那时手生还不会善后,竟然跑了张家村一家人,不过我倒是帮你找到了,他们如今正被御史台的人好好照顾着呢。” 宫锐这话让王尚书面如土色,他怎么没想到宫锐不仅知道他与奇门的事,更是连那么久远的事都能查到,把他所犯的事早就查得清清楚楚,而宫锐这么刺激他还不够,他将郭子达呈上来的那一沓纸全都交给了王尚书,各个案子的罪证应有尽有。 王尚书再也站不住,跌坐在地上,那些画押的罪证散落在他周围,他虽一身整齐,却像是瞬间苍老了几十岁一样。 宫锐却也没忘记旁边一直不做声的宫铭,对他开口道,“七弟不看看吗?看看多少人因你外公的贪念而死。” 宫铭完全忘记了动作呆站着,王尚书这事不仅会让王家完蛋,王皇后也可能因此被牵连,那他…… 他还有什么资格跟宫锐抢那个位置? 王皇后曾经的所作所为,别说那个位置,宫锐恐怕都不会放过他。 人到紧要关头最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利益,宫铭和梁王一样自私,他在这一刻并没有想过要怎么去救王尚书,而是怎么操作才能让自己保存实力,他知道只有活着就有机会,就有机会东山再起! 宫锐却刺破了他的幻想,嘲讽了句:“想必王尚书这些所得不少都给了七弟吧?也不知道七弟吃得开不开心,但以后可要学着靠自己呀。” 宫锐的话杀人诛心,宫锐可是实打实地去云州挣了一身军功回来的,即便没有长公主,宫锐也比他强太多,论才智,论实干,他如何能比的上宫锐? 宫铭和王尚书一样,被宫锐刺激得怒火中烧,他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恶狠狠地瞪他,负气地回道:“不劳五哥费心!” 宫锐挑眉,像是看笑话似回了宫铭一眼,便朝门外说了句:“那最好,郭子达送王尚书去御史台。” 郭子达得令便步入屋内,对王尚书摆了一个请的手势,这时宫锐又道:“噢,把七殿下送回宫吧,想必七殿下还要给他母后请安。”他还没忘记今日宫铭来时的说辞,再次出言刺激了他一回。 宫铭没有再说一句,他黑着脸再望了宫锐一眼,像是在说走着瞧,然后便扶着王尚书出了门。 宫铭的举动被宫锐看在眼中,也不知道宫铭是真的心疼他外公,还是趁没到御史台再敲出他外公最后的心血了…… 送走两人后,宫锐心情也好没多少,王尚书是逃不掉了,可柳尘逃了,因为昨夜的事,他不得不提前对王家出手,却不能一击毙命,王皇后和宫铭难说还会做出什么事情反扑,这次回击的效果他并不满意。 他喝了口茶润了润嘴,也降一下他心里的火气。 可宫锐还没歇口气,肖飞就来了,灵风长公主还在等他一个解释,两人都不必开口就知道所为何事,宫锐眼神示意肖飞带路,与他一同离开了客厅。 第84章 不要忘 宫锐一路上思绪云游,停下脚步之时却发现被带到了高阁,这是公主府的禁地,宫锐也不曾来过,他脸上浮出一丝疑惑。 肖飞没有解释什么,恭敬道:“长公主在上面等殿下。”然后便离开了。 宫锐迟疑了一会儿,才迈出步子上楼。 在他记忆中,这高阁长公主也不常来,但是走到了阁楼上却发现倒是干净整洁,不像长久空置的样子。 长公主正站在高阁三层的平台上,不知在远眺什么,听到宫锐的脚步声,她转过身来朝他招了招手,示意宫锐到她站的位置去。 宫锐听话靠近,向长公主的视线望去,便看到了三个人影,安心正带着戴青木和宁安往将军府的方向走去,他们三人走得并不快,一路说说笑笑很是惬意,宫锐一看就知道安心这是要带宁安和青姨去将军府,但是这样没规矩地带人翻墙,恐怕会引起长公主的不快。 宫锐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长公主,她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好恶,宫锐的偷看被她收在眼底,她也不动怒。 “那就是安律的师妹吧?是她带大安心的吗?” “是,旁边那少年是安心师叔的孩子,也是南越拜月堂的少东家。”宫锐老实答道,从长公主的态度来说,安心的事他没必要瞒着长公主。 长公主听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却是笑着微微叹了口气。 两人就站在高阁上一路看着安心三人的行动,直到他们翻墙到了将军府后,长公主才开始问起正事。 “你回京之后也动作不少,可本宫却有些看不懂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了?” 宫锐当初自请去骑风营,他的说辞是不想让梁王和王皇后好过,他回京之后的种种动作也都在践行他说过的话,可他还有其他动作,长公主显然问的是其他动作。 可她又知道宫锐部署了多少呢? “我当初被劫持之后是安心救了我,她带我去了苗疆给我解了蛊毒治好了我,从那时起,我便只有两个目的,娶安心以及报仇,我做的事也只为了这两个目的。” 宫锐的回答像是回答了长公主的疑问,可又没答到点子上。 长公主扫了他一眼,带着明显的不满,问道:“你可知道当初我为何要接你出宫?” 宫锐不明白长公主为何突然说起这个,他面上浮出疑惑,老实答道:“不知。” “你母亲荣熙同虽身为女子却是个风华绝代之人,也是我的伴读,你母亲是我看中的人,我既能入东宫,那其他女子何不能为官为相?可惜他们荣氏一族都辜负了我。” 荣熙同嫁给了梁帝,荣家选择了梁帝。 荣家是梁国读书人心中的高山,荣家选择了梁帝,是告诉世人他们并不认可女子能继承大统,他们带头反对长公主继位,用世俗、用礼法、用他们那三寸不烂之舌去逼迫先帝传位给当今梁帝。 即便长公主再有才干又如何? 只因身为女子,便得不到世人的认可。 而荣家以为扶持梁帝上位,梁帝不会像先帝和长公主那样遏制世家壮大,自己世家的地位便能够得以延续繁盛,可惜算盘打错了。 荣家辜负了长公主,也因为荣熙同的关系,梁帝过河拆桥。在宫熠上位后不久,荣家便受到了两方打压,荣家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认为的最佳选择,竟断送了整个家族的未来,在先帝之时,荣家还是梁国的名门世家,而仅仅二十年过去,荣家只能蜗居在青州,荣氏子弟再也没有入仕的可能。 “荣家的结局你看到了,可你母亲的事你知道多少?我眼睁睁看着她被你父皇折磨,被王芙蕖迫害羞辱,看着她一点点殒灭,我从没想过救她,这些你都不知道吧?如今你知道了你会怪我么?” 长公主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并无悔意,从她的角度看,本该与自己并肩而立的伙伴背叛了自己,是荣熙同自己的选择,那结局也该荣熙同自己受着。 宫锐却是呆愣愣地望着长公主,他是知道荣家对不起长公主在先的,却并不知道荣熙同与长公主还有这层关系在,宫锐一时情绪混乱,长公主可以眼睁睁看着昔日伙伴死,那她为何要庇护宫锐?她当初说宫锐的处境她也有错便是因为这个吗? 看宫锐并未回答,长公主继续道:“你母亲生前多次恳求我,希望在她离去之后我能够照拂你,太可笑了,她做了那样对不起我的事,竟还想让我善待她儿子?你艰难熬到了八岁,你也越来越像你母亲,我从你身上竟然看不到一点宫熠的影子,直到你八岁中蛊,我还是心软了把你接了出来,我只是想看看那些折磨对你而言你会怎么做?” “对付你母亲的不过是些下作手段,你母亲怎会无力反击?可她自己却是不想活,只知道求我照顾她的孩子,你也是,在你被劫持之前你可有一点动作?若不是安心救了你,你是不是被他们害死了也无所谓呢?” 长公主回忆起当初不免带着怒气,宫锐这才明白她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宫锐被她的话刺激到,面上带着不服气也带着怒火,可却反驳不了一句,确实是因为安心他才会反击。 长公主说了那么一大段过去,又把话题拉回来了,“你被劫持归来后你总算有动作了,那时我便在等,我要看看你能做到如何?当初你母亲没做的事,你是不是该连同她的一起讨回来,可如今,你似乎动摇了。” 原来她今日是为这个而来,她是在提醒宫锐不要忘记仇恨,这个仇恨不只是宫锐自己的,也有荣熙同的。 宫锐却误解了她的话,反问道:“所以我们父子相残让姑母畅快了吗?” 宫锐负气的话却是让长公主轻笑出声,“身在皇家,这些戏码还少吗?我才没有这种兴致。” 长公主的回道让宫锐又浮出困惑,那她想的是什么呢? 可长公主并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头叮嘱他一些朝堂的事,再怎么斗,长公主总归不会忘记她的使命,即便她早已厌倦了这样的日子。 在宫锐离去之前,长公主再次提醒道:“她都找了那么多人来帮你了,你可不要辜负她所望。” 长公主似乎误解了安心的期望,宫锐如今所做所为正朝着安心期望那样发展,在长公主眼里宫锐那些没有用的部署才是安心的期望。 …… 宫锐知道安心即然去了将军府,她至少太阳下山才会回来,正好也给了他时间把这些时日的事情都理一理,宫锐坐在书案前许久,却没有写下一个字,直到郭子达来了,他才回过神。 郭子达每次来都带许多事,他有条不紊地禀告着,宫锐一句都没有打断,直到他说完了,宫锐还没点反应。 郭子达呆站了一会儿后,终于忍不住小心地唤了句“殿下?” 他的呼唤让宫锐再度回神,眼睫动了一下,算是应了他,开口问起他刚才禀告的事:“幽冥问不出什么就算了吧,切不可要他性命,留他一命我还有别的用处。我三哥的身边的那个苗疆人查出身份了吗?” “属下问过阿云,从苦海大师所中的蛊来看,猜测应该是白光,白光当初因为得罪瑶光被驱逐,他有可能到梁国投靠了三殿下。噢,对了,这次苗疆的来的使臣正是瑶光。” 阿云正是当初宫锐撞见的和郭子达一起的那个苗疆女子,他们早已修成正果却聚少离多,如今郭子达回玄京安顿下来,阿云也在最近才从苗疆来到了玄京与他生活在一起。 宫锐并没有意识到瑶光和白光会有什么联系,问道:“什么意思?” “阿云说白光在离开苗疆之前与瑶光关系不错,后来却突然被驱逐,属下觉得有点奇怪罢了。” 郭子达这话说完,宫锐面上浮出了一抹意外,“那就盯紧这个瑶光了,没准她能带我们找到白光。” 宫锐随即又继续道:“王尚书这事,王皇后和宫铭必不会轻易罢休,有我父皇在恐怕也不会牵扯太多,你派人盯好老七,我倒是想看看他这些年学会了什么。” 郭子达应了是便退出了房间。 他走后宫锐已经不像先前那样思绪四散了,事情总要一步一步做不是么? 宫锐拿出棋盘再次与自己对弈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安心一如往常踏着夕阳光归来,青姨和宁安的到来让她开心不已,远远便能听到她与宁安在争论不休,虽是争论,却也能听出她声音愉悦。 宫锐听到她的声音便不自觉地扬起嘴,起身迎了出去。 安心正背着走路,她一心要跟宁安吵出个结果,没注意身后正站着个人,就这么撞进宫锐的怀里,宫锐趁机搂住了她,开口问道:“说什么呢?” 两人没羞没臊地就抱在了一起,青姨和宁安在鄞都时见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雅。 他这一问,安心就忘记了宁安,她开始对宫锐喋喋不休,“怎么样,你说是不是安安错了?” 她这话又引来宁安的反驳,两人再次吵起来。 青姨在旁已经是烦得不行了,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准备整理她从将军府搜刮来的好东西。 这时宫锐开口打断了三人的争吵和动作,“好啦,你们去了这么久也饿了吧,不如我们晚膳出去吃一顿,顺便给青姨和宁安接风。” 宫锐这话刚说出口,安心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摸了摸肚子,宫锐不由的轻笑了声,果然是一家人,动作都出奇地一致。 可谁知三人刚走出院门,便见到了长公主身边的春蕊姑娘来到。 春蕊是长公主的贴身侍女,除宫锐外,安心几人并不认识她,正带着疑问看着她。 春蕊到宫锐身前规矩地行了个礼,开口道,“长公主听闻今日殿下院中来了客人,特地命奴婢送来两只烤鸭给客人尝尝。”她说完就转头给身后的小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侍女立即躬身上前,把手里的烤鸭递给了宝林。 送完东西后,春蕊姑娘便规矩地又行了一礼方才退下。 安心可馋这口了,忙开口对青姨和宁安道:“我跟你们说,长公主府的烤鸭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绝对是玄京一绝!”然后又转头吩咐宝林:“宝林,快备筷子,给青姨和宁安尝尝。” 那烤鸭香味诱人,把安心三人馋得不行,都忘记了要出去吃这回事,盯着那烤鸭都要流口水了。 宫锐有些无奈,他拉过宝林又吩咐了两句,不一会儿,宝林不仅送来了筷子,还上了一大桌子菜。 宫锐已经不打算出去了,就在律己院给青姨和宁安接风洗尘吧。 几人迫不及待地动起筷子,那烤鸭青姨才尝了一口便夸道:“真不错啊,心心你可知道你娘亲也喜欢吃烤鸭?当初你爹为了讨你娘亲欢心他还想自己学做烤鸭,只可惜那手艺跟你一样,烧的跟炭似的。” 青姨说完大家伙都笑了起来。 青姨不经意的一句话却勾起了安心的回忆,怪不得当初长公主一见面就请她吃烤鸭呢,原来是她母亲喜欢呀。 几人有说有笑地吃着饭,引来经过的下人频频侧目,律己院里的欢声笑语在安静的长公主府显得异常吵闹,长公主府似乎从来就没有这么热闹过。 春蕊送完东西回到主院中,与刚才热闹的律己院不同,主院寂静无声,长公主也正在用晚膳,一如既往简单的清粥小菜。 长公主抬眸望了春蕊一眼,开口问道:“他们如何?” 春蕊回道,“安小姐很喜欢长公主的赏赐,律己院今日很热闹呢,奴婢瞧见好些没规矩的都往那边跑,想必都是去看热闹了。” 春蕊这话引来长公主淡淡一笑,她很是知道长公主爱听什么。 可一看长公主独自一人寂寥地用膳,春蕊眼中不自觉流露出一抹心酸,她这一瞬间的表情却没躲过长公主的眼。 长公主收起笑脸,冷声道:“出去。” 突然的呵斥提醒了春蕊,她有什么资格去用自己的感受去揣测这个梁国最尊贵的女人,春蕊面上一红,便规矩地退下。 第85章 两头抓 长公主府这日算得上其乐融融,可外边却早已乱得像锅粥。 王尚书被长公主府的马车送到御史台的事一日便已传遍了玄京,户部是整个梁国的钱袋子,竟出了尚书贪墨一事,听闻此事的人无不唏嘘,唏嘘过后就是看戏,自己的老丈人被自己姐姐送进大牢,梁帝会怎么处置他这个老丈人呢? 前有礼部众官员无故病倒,后有王尚书进了御史台,短短几日,六部就乱了两部,还皆是梁帝的心腹,饶是再能伪装,梁王此刻也忍不下了,他把手里的名箫用力一砸,那把玉箫就碎了一地,整个凌霄殿都能感受得到梁王火气。 可王尚书该如何处置并不是眼下梁帝最紧急的事,眼下各国使团都已陆续到京,他为宫锐的及冠礼做了这么久的铺垫,却发现手里已经没几个可用之人,梁帝挣扎了一会儿,就把这个烂摊子交给了韩阁老。 他不在乎这场及冠礼表面能做得怎么样,他只在乎自己目的能不能达到。 梁帝冷笑了声,扶持自己的儿子跟自己斗,他这个姐姐真是好手段。 这场大戏还得继续唱,角儿也该都到场才是。 梁帝压抑的双眸蓦然睁开,“让幽灵过来。” …… 夜幕下的大钟寺,半山的花房被外边各式各样的花香萦绕,山间的夜风吹来凉意,此情此景应是个平静安宁的夏夜,可房中之人并不平静。 “陛下的意思是,既然三殿下已经醒来,如今的玄京热闹也不少,不如就回宫看看热闹吧。” 宫铎面色沉静,虽说早知道梁帝有心让自己和宫锐斗,可现在对他而言并不是个好时机,他的根基还不足以去跟宫锐争。 王家一倒,梁帝便找上了他,梁王此举是要彻底放下王家了么? 梁帝多年来对王皇后对宫铭的偏爱像个笑话,在梁帝眼里都是有没有用的人罢了。 宫铎却没有选择的余地,这么多年的伪装是欺君,如今梁帝需要他,便不会追究他这个罪,反而会给他一个正当的理由回京,但这些的前提得是他做得让梁帝满意。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有权力就可以任性不是么? 宫铎呷了口茶,回道:“谨遵父皇之命。” 对面的幽灵得到这个答复后心里稍稍放松了下,这趟看来还是很顺利的,比起对上那个丹增容易太多。 这事解决后,幽灵便起身离开去执行下一个任务,他如今算是喜忧参半,得到了重用却也忙得脚不沾地。 幽灵来去匆匆,他走后宫铎并未睡下,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一杯接一杯的茶下肚,并不是提神,而是安抚自己躁动的神经,直到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宫铎放下了茶杯,开口:“进。” 来人推开门,恭敬的行了一礼:“主子,东西拿到了。” 他呈上了一个白瓷瓶。 宫铎接过那个白瓷瓶,再看了眼前人,习均便开口解释道:“白先生说这个东西不用特地使用,只要让那人粘上气味,宴会上自会有人帮我们进行下一步,绝对不会让人察觉。” 宫铎听罢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有人帮?” 白光即是宫铎的人,他的背景宫铎早就查清楚了,稍微联想一下,宫铎便明白了白光定是与苗疆这次来的使团中的某人有联系,即然是能进宴会的人,看来也就那几个了,宫铎倒是有些期待会是谁。 既然白光这么说,那就表明苗疆有人愿意助他,这倒是有意思了~ 宫铎这次回京,梁帝想要他跟宫锐斗,必定是要给他一些权力的,如今他还有了苗疆的帮助…… 宫铎眼里生出了雄雄野心,这个机会他得把握住了。 …… 宫铎没逃过梁帝的算计,宫铭亦不行。 一日的忙碌过后,梁帝面上已经浮出了浓浓的疲劳感,王皇后又是送汤,又是送点心,她的心思太过明显,梁帝今日并未见她。 王芙蕖并不是个能成事的人,但是她儿子或许可以试试。 宫铭已经在凤梧宫待了一日,一面要安抚王皇后,一面要思索应对之策,稚嫩的少年脸上带着别样的深沉。 今日王皇后的动作宫铭都看在眼里,梁帝并未见她,两人都知道梁帝这是何意,可宫铭却还是安慰王皇后道:“父皇恐怕只是避嫌,这是为了保全母后,父皇与母后情深义重,不会坐视不理的。” 王皇后听罢哀怨地叹了口气,若是以前她是相信梁帝的情深义重的,可如今,再怎么深重都比不上他爱他自己。 梁帝这段时日的种种动作凉透了王皇后的心,想到这个,她愈发哀愁,保养得宜的脸上似乎突然长出了几条皱纹,都说女人是靠情爱浇灌的花儿,她像是在印证这句话。 宫铭寸步不离,不厌其烦地宽慰王皇后,他们母子一体,不提那些利益,他长在王皇后身边,两人的母子情深并不是假的。 在宫铭的陪伴下,王皇后还算缓解了几分忧虑,思绪混乱了一整日,天黑后她早已精神不济,宫铭唤来素心给她端来了安神汤亲自服侍她喝下,直到她睡着后,宫铭才离开了王皇后的寝殿,谁知他才出门就撞上了朱福喜。 朱福喜一如既往地尊敬,行礼后开口道:“七殿下,皇上有请。” 看到朱福喜宫铭就忍不住窃喜,看来梁帝并非放弃了他们母子,宫铭面上不显,压制着心里的悸动平静回道:“走吧。” 梁帝找他无论是想要做什么都是他的机会,王尚书倒下,如今依附梁王才是他唯一的出路。宫铭与梁帝相处最多,自然知道他这父皇的喜恶,他一路并未出口向朱福喜打听什么,显得异常平静,他要表现得让梁帝相信他可以。 他一路无言被带到了凌霄殿,进门便看到梁帝半倚在位子上,疲色尽显,宫铭规矩地上前行了一礼,“拜见父皇。” 梁帝看他面上端正平和,倒是有几分意外,被王皇后娇养的孩子,看起来却是个耐得住性子的。 梁帝并未开口叫他起身,而是直言问道:“今日是你陪你外公去的长公主府,发生这样的事,不知铭儿如何看?” 是看王尚书的事?还是看长公主府的动作? 宫铭简单思索了一番,便开口答道:“儿臣外公之事我深感意外,但儿臣亦明白会有三法司去查明后交由父皇处置,但此事,儿臣并不认为长公主府有权插手。” 宫铭的话客观得仿佛与他无关似的。 梁帝听罢淡淡一笑,并不评价他这番话,转头安慰道:“事关你外公,他是朕的老丈人,我与你母后都难做,你母后更是要避嫌,因此朕今日才不见她,”他说罢深深叹了口气,然后问道:“你母后如何了?” 梁帝这番话是告诉宫铭他亦是向着王皇后和他的,宫铭听完面上适时浮出一点儿委屈,然后道:“儿臣与母后知道父皇难做,只是母后关心则乱,却是因为事关至亲,还望父皇不要怪罪。今日我一直陪伴着她,她如今已经睡下了,这段时日我会多陪伴和劝慰她,还请父皇放心。” 宫铭懂事的样子让梁帝面上露出些许宽慰,夸道:“你虽年少却深明大义,让朕放心。” “都是儿臣该做的。” 梁帝捏了捏酸胀的眉心,不过才说了几句话他看起来却是愈发疲惫,摆摆手道:“好,那便早点回去休息吧。” 宫铭退下后,梁帝的眸子划过一抹暗光,显然他又有了算计,“去告诉朱正清,若是铭儿想去看他外公就给他行个方便。” 只能看,却无能为力,让王芙蕖和宫铭看着王司南备受折磨死去。 如果有了共同的仇恨,那宫铭会怎么做呢? 他恨宫锐,恨长公主,他要宫铭也恨…… 梁帝有些拭目以待。 次日大早,律己院响起了武器对抗的声音。 戴青木顶住了几十个回合,却被安心一招水中游龙击退了几步,安心的劲儿很大,振得她的手微微发麻,她粗喘着丢掉手里的剑,摆摆手道:“不来了不来了~” 一旁早已看得眼花缭乱的宝林这时收起眼中的惊艳,给两人分别递上了干净的布巾让她们擦汗。 青姨擦完汗给自己倒了杯凉水,解了口中干渴后开口道:“不错,看来你这一年也没有偷懒。” “那是,青姨的教诲我记着呢。” 宁安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院中,他打了个哈欠,揶揄道:“青姨你不是她师父吗?怎么一直打不过她?” 他这话才出口,青姨手里的茶杯想都没想就往宁安的脑袋丢去,却被宁安熟练地躲过,看来平常没少被砸。 青姨开口骂道:“臭小子,你爹笑话我不够你还来笑话我?” 宁安却是不怕死,继续开口刺激她:“不是吧不是吧,青姨你不会是天机山功夫最差的那个吧?” 青姨的火气噌的一下就起来了,顾不得气都还没喘匀,拔腿就朝宁安奔去作势要揍他,无奈腿长不如宁安,竟一时追不上他。 律己院因为安心几人一大早便吵吵闹闹的,宫锐却丝毫没有觉得外面的动静烦人,他微弯的嘴角显示他此时心情还不错,他亲缘淡薄,从未有过这种体验,安心的家人就是他的家人,这种温馨是安心带给他的。 等外面的声响都停下了,宫锐开门将宁安迎了进来,接着交给了他一个令牌,“这是公主府的牌子,可以方便你和你的人活动。” 宁安眼前一亮,一点儿也不客气地接过令牌,笑道:“那便谢谢殿下了。” 他这趟可不是单纯陪着青姨来看安心,还有拜月堂在梁国的生意要管的,如今被牵扯到梁国的权斗中,宫锐给了他这个令牌来得正是时候,宁安心里赞叹了句他这个姐夫真是心思通透得很。 宁安的性子散漫,并不拘泥于宫锐的身份,与他像是朋友一般,他随意地在宫锐房中左看看右看看,时不时问他些问题,他们之间相处的气氛很轻松。 不一会儿,安心和青姨都沐浴回来了,宫锐便唤宝林摆好早饭,几人吵吵闹闹把饭用完,安心是个闲不住的,她饭后便提议带宁安出去玩。 宫锐从不限制安心行动,只是问了青姨她的身体恢复如何,听到说已经好全了,便让他们自行活动。宁安与安心出门,而戴青木则是忙着整理她昨日得来的宝贝,并未与他们一起。 对于宫锐的纵容,宁安也是不解的,安心整日往外跑,前两日还出现那样的事,宫锐都不担心她的吗?难道他不在乎自己的女人整日抛头露面? 宁安怎么想的就怎么问了,“姐,殿下为何总让你往外跑啊?我看他是个清正守礼的人,你…”宁安皱着眉瞟了安心一眼,“你们怎么搞到一起的?” 宁安的那个眼神安心是看懂了的,他是在说她这么放荡不羁,跟宫锐如此不搭。 安心回了宁安一个你懂什么的眼神,用过来人的口吻道:“你以为自己是什么样的,就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吗?并不是的,我跟阿锐这是互补。你是不是好奇他为什么从不管我天天跑出去玩?那是因为他爱我也尊重我,并不会要求我呆在他身边就要改变什么,” 安心说罢啧了一声,摆摆手,一脸我干嘛要跟你说这个的表情,“等你真正喜欢上谁了,你应该就会明白了。” 宁安听得云里雾里的,显然他此时并不能理解安心的话。 两人揭过这个话题,一路说说笑笑到了安宅,“看,这是阿锐给我准备的家。”安心一脸得意地指着门上的牌匾说道。 宁安扫了眼那宅子,嗤了声,“有什么好炫耀的,这种宅子你想要多少我给你多少好吧?” 对于宁安的不屑的话,安心不以为意,“意义不一样你懂不懂!” 安心并未带着宁安进去,只在门口望了一眼算是认了地方,因为他们这趟出门还有别的事。 即便宁安没提,宫锐和安心都明白他家大业大,这趟来玄京必定还有不少生意上的事要处理,而安心一个大闲人,在听雨和戏雨没到玄京之前,就由她保护宁安了。 “走吧,带我去看看做生意好不好玩。” 第86章 做抉择 这边安心兴致勃勃地跟宁安去巡铺子的时候,另一边,玄京中消息灵通的都接到了三皇子苏醒的消息。 宫锐和长公主对此不过只是挑挑眉,梁王的动作在他们意料之中。 真正不好的还得是王皇后,她父亲才进大狱,那边宫铎就醒了,如此的巧合让她越想越心冷,本就忧思过度的身子愈发衰败,竟直接昏迷病倒了。 宫铭昨夜还以为梁帝没放弃他们母子,谁知一早就传来了这样的消息,再加上王皇后听闻这个消息后就病倒了,他还能不知道这都是梁帝的手段吗? 从前一向有人为他筹谋划策,如今担子一下就落到了自己的身上,不知是疲惫还是不堪重负,少年的背脊似乎都佝偻了些。 在伺候王皇后歇下后,宫铭呼出了长长一口浊气,可心中郁结却没有消散半分,他抬头望了望凤梧宫的牌子,整座宫殿是那么华丽贵气,这整个皇宫在他出生后也只有他这么一个小主子,这些尊贵本就该属于他,那个位置也本就该是他的! 宫锐也好,宫铎也好,他们都不能从他手里抢! 如梁帝所愿,他去了御史台。 本以为还得费一番口舌,谁知到了御史台却异常顺利,狱卒早就接到了上面的话,看到宫铭来探望没多问什么就迎了进去。 到了王司南的监牢,宫铭身边的合川公公使了银子,希望能让七殿下与王尚书单独说说话,这本不合规矩,但狱卒反过来一想,探监也不合规矩可上面也放行了,应该是上面对此自有打算,自己又何必太过尽责呢?便很乐意接过银子退下了。 如今梁帝无暇顾及王司南犯的事,而宫锐给的证据很全面,御史台逐一进行核对后才会对王司南进行审理,王司南没受到什么折磨,一身还算干净整洁,正无神地呆望着那个透风小窗,便听到了宫铭的声音,他面上顿时喜出望外,没想到宫铭竟然能进来看他。 王司南赶忙跑到监牢门边,苍老的手握住了宫铭,两人面上都带着担忧,说了好一会儿互相宽慰的话后,宫铭便让合川拿出原本给王尚书准备的一些食物用品,王司南看着宫铭这么关心体贴心中一阵感动。 可两人还没深聊几句,狱卒便进来催促宫铭离开,宫铭倒是不为难这个小小的狱卒,安慰王尚书道他会常来的,随即便离开了监牢。 到了外面宫铭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娇养尊贵的他何时去过这么污糟的地方,监牢的气味甚至让他作呕,少年压下心中那股厌恶,感情深厚或许是假的,但他说会再来并不是说说而已,对他而言,王尚书还有用。 宫铭刚走,他与王司南所说的话便一字不差地传到了凌霄殿,梁帝只是粗略的瞄了眼便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意。 看来王芙蕖的儿子还不算笨,知道徐徐图之。 …… 在安心出门后,宫锐并未待在律己院,而是去了骑风营在京的营地,他换掉了平常那身白衣,正与将士们光着膀子在比赛摔跤。 他的身形精壮优美,肌肉线条并不过分,可力量却不小,他已经连续摔倒了八个大将,在夏日的烈阳下,一身汗水淋漓。 宫锐喘着气,对地上的杨修露出一个灿烂地笑,“杨修,还来不来?” 杨修赶忙摆摆手,“不来了不来了”他都被摔了那么多次了,骨头被摔疼了,嘴也不硬了。 可宫锐似乎还不够,又拉着杨修去比赛射箭,一身牛劲儿使不完似的,等他把营中所有操练项目都练了一遍后已经过去了大半日了,杨修一身黝黑的腱子肉都晒得通红,可宫锐身上却丝毫没点反应,反而还越晒越白似的。 宫锐半日操练后面上没点疲劳,在营地冲了个澡,等他再次出现在营帐中时,又恢复了来时那副天潢贵胄模样。 檀岂正在帐中品着茶,手里还拿着本闲书看着,显然是在等他。 看他进帐,檀岂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朝他行了一礼,“殿下。” 宫锐抬抬手,微笑回道:“将军不必多礼。”然后示意檀岂坐下。 两人落座后,宫锐直接开口道:“将军在此等我,想必是猜到了我今日来营中另有其他事吧?” 檀岂听罢没直接回,却是笑着叹息了一句,“殿下如今的性子愈发像她了。” 他这话让宫锐愣了一下,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言行与安心越来越像,他如今似乎也变得急性子了些。 在自己的将军面前,凌云将军腼腆地笑了下,然后继续道:“想必将军也知道她的身份,可有好奇过她为何从不表露自己原本的身份?” 檀岂没否认,“她若回到周家,你们让长公主做媒,即便皇上忌惮,有长公主在你们的婚事也能成,你如今这般多方筹谋,可是因为她不愿以周家后人的身份嫁给你吧?” 老将军戎马半生,自然是粗中有细,怎会看不懂后辈的纠葛? “是,我早知她的身份,可她从未亲口告诉过我,她有意瞒着那我便依她的意思,当初周将军送她去了天机山是为了能让她自由自在过一生,可她为了我却再次回到了玄京这个尔虞我诈的地方,将军或许不知道她救过我多少次,她于我而言比一切都重要,我已经想明白了,等我在玄京的事做完后,我便与她去做她想做的事。” 宫锐心里所想从不曾对任何人说过,却对檀岂这个老将军,他毫无保留了。 檀岂听完更是震惊,他满脸意外地看着宫锐,他这般多方筹谋,竟然愿意舍弃那个位置!他竟然只要安心堂堂正正做他的妻?他只要安心! 檀岂一时无言,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宫锐,这些年宫锐的付出他都看在眼里的,多少次的出生入死,一身的谋略才华,他才最应该是梁国的储君! 宫锐自是懂檀岂在想什么,他却是一脸坦诚,“让将军见笑了,也让将军失望了。” 世间男子谁不是毕生所图建功立业,他的选择是那么让人费解,也让人惋惜。 檀岂愣了好一会儿后,脸色阴沉了许多,显然他并不愿意看到宫锐做这样的选择,“你真愿意舍弃一切?你这些年的拼搏,你当真不后悔?” “拼搏是为了能够回击害我的人,只要回击完了那就算了却心愿,那个位置…”宫锐顿了一下,才缓缓说道:“比不上她。” 宫锐的回答又让檀岂皱起眉,可宫锐话中的其他意思却引发了檀岂的深思,回击?他想要做到什么程度?若是他不登位,那谁可以? 七皇子是王皇后的孩子,那肯定不行,难道是今日回京的三皇子? 檀岂一时思绪混乱,疑惑开口:“你要扶持三皇子?” 宫锐却是摇了摇头,“我考虑过他,可他却对我下过杀手,安心不会答应的,不过,她倒是给我选了个人。” 檀岂没想过今日与宫锐的这番交谈会得知这么多意想不到的事,也没想到安心会这么大胆,她竟然敢插手皇储之事! 宫锐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等檀岂回神。 帐中安静了许久,檀岂已经回神他却没有再开口,正等着宫锐继续他的话,宫锐今日告知他这些事情,也是给骑风营透了底,如今宫锐并不打算登位,那骑风营要不要继续跟随他,去帮他给他所选的人铺路,他在给檀岂时间去考虑。 看檀岂迟迟不开口,宫锐望了望外边的天色,太阳快下山了,他得回去等安心,若是安心回府没看到他,她会失落的。 “将军信我才会选我,那就也该相信我选的人会是梁国的一代明君,值得骑风营卖命效忠。” 檀岂还在犹豫,他得为骑风一众将士的性命负责,他们要牺牲也是在沙场上,而不是死在权斗的险恶下。 宫锐的神色檀岂都看在眼里,知道他还有别的事,便开口,“殿下有事就先回吧。” 老将军并不敢轻易松口,他的军魂并不愿意游荡在玄京的旋涡中。 宫锐直视眼前的老将军,跟在檀岂身边多年,他怎会不知檀岂的秉性如何,宫锐沉了口气再次开口:“将军应该明白我今日特地来此,并不只是为了告知将军这些事,或许将军还不知道,我三哥回京是我父皇授意的,他回来是为了对付我,而我父皇对武将的态度将军也知道,他选的储君也只会跟他是一个态度,将军亦可以再看看我的及冠礼上骑风营会遭受怎样的对待再做决定。” 他这带着逼迫意味的话让檀岂周身浮出冷冽的气息,宫锐说得没错,梁帝一心打压武将,打压骑风营,梁帝夺回兵权的心昭然若揭,他有没有动作骑风营都已经被梁王盯上了,梁帝显然并不在乎这番举动会招致武将反抗,军中他从来插不进手,巴不得越乱越好呢。 外边正传来将士们整齐操练的声音,即便已经到了日落时分,已经入京无仗可打,骑风营的将士从不曾懈怠,这支军队是他毕生的心血,更是为梁国立下了汗马功劳,再想到梁帝的打压,檀岂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宫锐不再多言,即便今日的目的没有达到,他也没有选择再逼檀岂一把,而是起身告辞。 逼的,总比不上心甘情愿。 时辰已经不早,宫锐离开了骑风营就直奔长公主府,谁知在半路上遇到了安心和宁安。 宝林赶忙让车夫停住马车,轻轻敲了下车门向里面恭敬道:“殿下,安公子在前面,要过去吗?” 回应他的并不是宫锐的声音,而是一双开门的手,宫锐探头问道:“她在哪儿?” 宝林朝前方指了指,安心和宁安正在一个铺子门口,而他们面前站着两个少女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宫锐示意宝林不要声张,他缓步下车悄悄朝安心他们走去,走近了便听两道焦急的女声:“公子行行好吧,我们小姐说了一定要知道公子身份,否则我们回去会被罚的,求公子了。” “是呀是呀,我们小姐只是想认识公子罢了,并无恶意。” 宫锐微微一笑,原来是遇到了搭讪,他停在不远处开始看戏。 而安心亦是在看戏,她在旁毫无形象地大笑着,她还没遇到过这种事呢,宫锐像是在她身上打了烙印,无论她在哪儿大家都知道她属于宫锐,没有谁会对她有想法,倒是初来乍到的宁安遇到了这突如其来的桃花。 宁安没想过梁国的女子这么大胆,竟然会当街拦住男子搭讪,他脸上浮出了点臊红,躲在安心的后面不知所措。 而安心笑过后就拿出了姐姐的架势,她自然而然地接过两个丫鬟的话,“你们小姐是哪家姑娘呀?年方几何?家在何处?品貌如何?可配得上我弟弟?” 安心这话让刚才还在胡搅蛮缠的两个丫鬟噎住了嘴,没想到对方竟然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 安心看他们说不出话,愈发得寸进尺,“怎么回事呀?你们家小姐问我弟弟我们就要答,我问你家小姐你们却不答?这不是欺负人吗?去告诉你们家小姐,想认识我弟弟让她来长公主府,我们备好茶等她。” 安心说完就拉着宁安转身离开,可一抬眼就看到宫锐正站在几步之外望着他们,安心甩下宁安的手就冲到了宫锐身前抱住了他。她这般行径让宁安不由地倒吸一口气,还说别人呢,他这个姐姐更孟浪好吧。 宫锐也被她的动作惊到,带着羞怯微微拉开了安心,安心知道他害羞,并不在意他推开自己,仰头问他:“你怎么出门了?” “今日有事。” “哦?办的如何?” “不太好呢。” 看她还要问,宫锐不欲与她在街上聊这些,他朝后面的宁安招了招手让他走近,转开话题道:“你们二人今日跑了一天累不累?现在饿不饿?” 他成功转移了安心的注意力,安心哼了下,回道:“说到这个我就来气,我中午想吃胡辣汤和胡饼,可安安吃不了辣的,就拉我去吃了碗黄鱼面,那个碗就这么点大,我现在都快饿死了!”安心手合在一起摆了个大小,看起来并不能满足她的食量 宁安立即反驳道:“那是你吃太多了,我都能吃饱你还吃不饱?” 看两人马上又要开始吵,宫锐突然理解了青姨的烦,他赶紧制止住安心,道:“那刚好,前面就是天香阁,我们等会儿就在那用膳,我让人把青姨也接过来,我们先过去等她可好?” 看两人没有异议地点点头,宫锐便唤来宝林吩咐他去接青姨,他们三人则是向天香阁走去。 第87章 幽冥归 宝林才进律己院便看见戴青木在院中树下支了个炉子,旁边还摆着炭火,她正坐在一个小板凳上不停翻弄着炉子里的炭火,宝林皱眉走近,刚想训斥怎么可以让客人自己动手干活时,边上两个小丫头却先一脸苦相望着他。 不知是何情况,宝林并没有胡乱开口,他不悦地瞥过两个丫头,走到戴青木身后开口道:“姑姑,殿下说今日晚膳在天香阁用,让小的来接姑姑过去呢。” 戴青木不曾婚嫁,宝林开始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虽然安心和宁安都称呼她为姨,可她身形玲珑又模样年轻,看起来还不到三十的样子,叫姑娘又大了叫嬷嬷又太年轻。戴青木根本不介意这些称谓,便让他们都叫自己姑姑。 “啊~”戴青木从炉子前转过头,“锐锐让你来接我的?心心和安安都在吗?” 戴青木对小辈的称呼都很亲昵,像是叫小名似的,宝林第一次听到她这么叫宫锐的时候都惊呆了,但是宫锐并不在乎,他在安心的家人面前并不讲究自己的身份,因此戴青木让下人都称呼自己姑姑时,虽然不合规矩,但宫锐允许他们便听话照做了。 宝林答:“都在的。” 戴青木听罢皱起了脸,抱怨道:“可是我这只红蝠还要烘半个时辰呢,你们又不会看火。”她已经被热出一身汗,却都不愿假手于人。 她这话说完,边上那两个小丫鬟更是一脸委屈,她这火候要求太过精细,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两个小丫头不过烧了一炷香,就被她数落个便,然后她就亲自上手了,她已经在这烤了两个时辰了,两丫头站边上都热得慌,她靠近火堆热得一身汗却寸步不离,可见对药材痴迷得很。 戴青木说完又转过头继续翻弄着火堆,“不行,我就不去了,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要是让你们烘坏了怎么办,你去告诉锐锐让他们自己吃吧。” 宝林看她不愿意去,那殿下必是要怪罪他办事不力的,忙道:“这怎么行呢,殿下几人都在等姑姑呢,我再找个伶俐的丫头帮姑姑看火,姑姑放心去吧。” 戴青木这次头也没回,“那不行,你不用怕锐锐会怪你,你就如实以告,心心会帮我解释的。去吧~” 看戴青木拒绝得果断,宝林无法,只能应了是离开了律己院,回到天香阁把这事禀告给了宫锐,果然如戴青木所言,安心听罢笑了下,解释道:“青姨就是这样的人,她当初为了一株雪灵芝就在天目峰呆了八年,她昨日得到那些东西恐怕要忙活几天了,我们就不要打扰她了,我们仨自己吃吧。” 有了安心这话,宫锐没多说什么,三人气氛轻松地用了晚膳,今日六月初一,是梁国的新麦节,农家在今日都会举行祭祀,梁国每到节日夜里都会热闹些,他们本打算用过饭后再逛逛的,谁知还没吃完就下起了大雨。 瓢泼大雨击得瓦片噼啪响,街上的行人和小贩都躲回家避雨了,街道空净,安心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微微打开窗,那雨水就飘车内打湿了她的手,她叹了句:“欸,太扫兴了~” 宫锐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手,开口道:“农家有言,雨打六月初一,五谷皆丰收;今日下雨是好事,改日再出来玩也一样的。” “就是就是,我又不是马上就走了,急什么。”宁安附和道。 安心噘了噘嘴,他总有那么多话可以说服自己。 连日的炎热让大地都是烫的,大雨落下后从地上升出热腾腾的热气,蒸得人烦躁,三人回到律己院后都不约而同地先去沐浴,洗去那股燥热带来的不适。 安心沐浴出来便看到戴青木握着一杯茶坐在檐下看雨,她一派闲适,安心走到她边上蹲下,把脑袋枕在她的肩上,“青姨这么有闲情吗?” “我这是松了口气,你是不知道我刚刚烘好那红蝠就下起了大雨,这雨差点就毁了我半天的心血。” 安心听罢笑了下,戴青木这么多年都没变,她揶揄道:“安安给了青姨多少好东西呀,竟然让青姨愿意在南越待了整整一年哪儿都没去。” 戴青木听出她是在笑话自己,没好气地推开她的脑袋,嗔道:“你可不能这么贪心哦,我带了你十几年,就照顾了安安一年你还说。” 安心学着她的语气,“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哦,明明是青姨被收买了走不动道,竟然怪到我身上。” 被拆穿的戴青木哼了下,把安心推远远的,“小没良心的,快走快走,我要休息了。” 安心脸上是得了便宜的窃笑,她心里挂记着宫锐今日的话,也不再跟青姨贫嘴,回到了宫锐房中。 宫锐正倚在摇椅上手里还拿着本书,那椅子不动,他的视线也不在书上,思绪不知神游到哪儿去了,连安心进屋他都没注意到。 安心走近一把抽走了他的书,“想什么呢?” 她把书丢到不远处的桌上,然后扑到了他的身上,突然而来的动作让摇椅晃动得厉害,宫锐怕她摔着,双手将她搂着稳住她,她却一点不怕,嘻嘻笑着。 安心在他身上蹭来蹭去,直到调整好姿势后,再次开口问道:“你今日干什么去了?什么事情没做好呀,要不要我帮你?” “心心这么多问题,我该先回答你哪一个?”他说完亲了下她的额头。 安心却是听出了他不想说,是什么事情让他要瞒着她?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一脸认真道:“你说过不会瞒着我的。” 她这么在他身上动来动去,早把宫锐撩拨出了丝丝欲念,抬头后明媚的小脸又离他好近,单纯又诱惑,宫锐无奈把她的头又按回胸前,压下了脑中的邪念后才回道:“只是事情没做好,怕心心笑话我罢了。” 他这话说完安心倒是更好奇了,好奇还有他做不好的事。 她又想抬头问他,可宫锐像是预判了她的动作似的,两只手把她按得紧紧的不让她再动,安心只能一动不动在他怀里开口:“你今日去哪儿了?” “骑风营。” 安心思索了一番,尝试着开口:“你去骑风营是为了让檀岂帮你对付禁军?” 她这话让宫锐轻笑了声,安心果然懂他,他今日在骑风营和檀岂说的那些话,为的就是让骑风营动手,只是不光是对付禁军,他还有别的心思。 他可以本可以用计策达成目的,可对于檀岂和骑风营,他并不愿意欺骗他们,檀岂为了他自然会义不容辞,可他不打算登位,那就最好早日告知,在动手之前让骑风营自己选。 只是,这些事情他还不打算对安心说。 宫锐这声笑就让安心明白她猜对了,她继续问道:“檀将军不愿意么?” “檀将军从不愿意陷入玄京的权斗中,他需要考虑,我也不能逼迫他。” 安心听罢小脸皱成一团,从她的角度看来这还有什么不愿意的?骑风营这么大的功劳,皇上视而不见就算了,皇上的所作所为多让武将寒心啊,若不是长公主在,谁会愿意为这样的一个君王卖命? 安心有一半周家血脉,她自然是站在武将的角度思考,“这还有什么不愿意的?他难道就不会心有不甘吗?” 显然安心并不知道檀岂是因为宫锐不愿继位才不愿的。 宫锐安慰道:“他自然是有的,可他也有他自己的考量。” 宫锐这话说得也有道理,总不能把自己的意愿凌驾于别人之上,安心压住心里的愤懑继续开口道:“那你想怎么对付禁军?骑风营不出手,我们也得想别的办法。” “这个倒是不着急,找骑风营不过是提前做准备,再说有姑母在,我父皇不会轻易让禁军对我下手,我们还有时间再做准备。” 他这话倒是安慰了安心,也让安心更加愤愤不平,她不懂灵风长公主到底怎么想的,她明明这么大的权利,自己坐皇位不行吗?干嘛要让这个梁帝坐了这么多年,这个梁帝显然也不是个好皇帝呀。 只是这些话安心不会当着宫锐的面说,不仅是不敬而且还是他家人,安心虽然不羁却不是无礼。 “也是,你砍了你父皇的左手,若是再动他右手会把他逼急的。” 礼部和户部还有幽冥的事已经让梁王气急了,若是再去动禁军,恐怕梁王会忍不了,即便各国使臣在京他也可能会动手。 虽然今日并没有说服檀岂,可并不代表宫锐就不会有动作,“他今日把我三哥接回京了,想必是要我三哥对我出手,虽然现在对付不了禁军,但是我也不会让他如意的。” 他这话让安心一愣,“你三哥回来了?” 怪不得今日宫锐特地去了骑风营呢,梁王让宫铎回来对付他,他自然也会予以回击。 “那你干了什么?” 宫锐微微一笑,“你明日就知道了。” …… 暴雨夜并没有让忙碌的幽灵停下脚步。 已是半夜,玄京的街道空旷寂静,幽灵的马车行在玄武大道上却突然停了下来,坐在车上闭目养神的幽灵缓缓睁开眼,“怎么回事?” 被雨水冲刷的车灯忽闪忽闪,侍者看得不清楚,只见前方大路上躺着一个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外面的侍者答道:“前方有个人挡路,小的这就去驱赶。” 本以为是叫花子,侍者打上伞提着提灯上前刚要驱逐,谁知走近一看却吓了一大跳,“大人~” 侍者慌张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大人,是幽冥大人!” 听到是幽冥,幽灵一惊,顾不得雨水,飞身就到了地上那人身旁,一看果真是幽冥,幽灵寻了他多日,如今再见他却一身完好却躺在雨中,还是在这玄武大道上,实在是诡异。 幽灵再仔细一看,便见到幽冥面上有一条伤痕,他心中一惊,伸出手探了下幽冥的鼻息,他还活着,却十分虚弱,幽灵赶紧让人把他带到马车上。 马车上的灯光还算明亮,幽冥一身湿透毫无意识,找到了幽冥,幽灵又惊又慌,他才刚得到的重用,幽冥就回来了,有幽冥在梁帝永远不会多看他一眼。 想到这个幽灵目光渐冷,师徒之情在他这儿可比不上荣华富贵。 他伸出手,如果能悄悄解决掉幽冥…… 不行!幽灵突然回过神。 这么多人看着,他刚刚上位,梁帝难说没有在他身旁安插人盯着他,幽灵收回手,呼出了一口带着怨恨的气。 既然救回来了,那他只能继续扮演好徒儿的角色,到了宫里幽灵亲自背幽冥到了屋内,让宫人给他清洗干净,又派人去请了太医,幽灵也一身湿哒哒的,却没有离开屋中半步,面色带着焦急之色等着太医到来。 幽灵和幽灵周身都带着强烈的肃杀之气,盯得太医一身寒意,陆太医压住颤抖地手给幽冥把了脉,却一脸深沉。 “如何?” 幽灵这一开口,还在思索如何回话的陆太医吓得一激灵,硬着头皮答道:“幽冥大人情况很不妙,全身静脉尽断,还被下了多种毒,却被人用神药吊着……” 陆太医这话让幽灵眼中划过一道微不可察的窃喜,但他面上却是担忧,冷声打断陆太医的话:“你是说师父他如今已经是个废人?” “呃…”陆太医不敢直言的话让幽灵给说出来,他诚实答道:“大人恕罪,下官医术不精,幽冥大人这症状我已束手无策。” “荒唐!”幽灵冷声呵斥道,“师父他功夫了得,谁能对他下这么重的手?皇上有多看重师父你是知道的,陆太医可不要胡言!” 陆太医被他这话吓得不轻,赶忙应道:“是是是,下官再使使劲。” 幽灵冷哼了声,“那就劳烦太医了,若是治好了,本官自会向皇上言明陆太医的功劳。” 陆太医欲哭无泪,应和了两声,便开始假意要治疗,而幽灵也不再待下去,他还要去给梁王禀报此事。 幽灵看了看天色,回屋清洗了一番,便去了凌霄殿等着。 救回来了,可人也废了。 幽灵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寒意,却藏着他自己才知道的快意,梁帝这下就离不开他了,他如今已经是光明正大地取而代之。 第88章 下马威 刚到卯时,凌霄殿就亮起了灯,小太监正在服侍梁帝穿衣之时,朱福喜步入寝殿中禀告道:“皇上,幽灵求见。” “幽灵?” 这么大早就来,莫不是又出了什么事?梁帝心中突然浮出不好的预感,本就疲惫的面色一下就阴沉了下来,摆摆手让身旁的小太监们都退下后,开口道:“让他进来。” 朱福喜捕捉到梁帝不悦的情绪,应了是便小心退出寝殿,不一会儿,幽灵脚步轻盈走了进来,一夜未眠他面上却不见丝毫疲色,跪地请安,“拜见陛下。” 梁帝饮下一口参茶,淡淡开口:“嗯,大早前来是为了何事?” “禀陛下,昨夜回宫路上遇到了师父,属下将他带了回来,故而大早过来禀告陛下。” 这个消息让梁王心中一惊,他没想到幽冥还能回来,赶忙问道:“他如何了?” “师父情况不妙,陆太医说师父经脉尽断,还中了许多毒,恐怕已是无力回天。” 幽灵这话说完,梁帝手里的参茶杯就重重地摔在地上,瓷片和茶渍撒了一地,梁帝面色凝重且包含浓厚的火气。 好一个宫锐! 他才接回老三,宫锐就给了他这样一个警告,真是胆大包天了! 把幽冥折腾成废人再放回来,是想要告诉梁帝无论找谁来都是这个下场,宫锐既然连武艺高强的幽冥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抓去折磨了一通,宫铎也好,宫铭也好,宫锐想让他们死都很简单。 梁帝含怒而无言,下方的幽灵也端跪着不敢出声,殿内只听得到梁帝粗重的呼吸声,像是暴风雨前刮过的狂风,一阵一阵地,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不知过了多久,梁王的呼吸声缓和了下来,他才淡淡开口道:“下去吧。” 梁帝这话让幽灵稍稍迟疑,幽冥这般回来,梁帝没有丝毫表示吗?对幽冥没有,对幽灵也没有。 他没有对幽冥出言关心一句,也没有对幽灵委以重任,更没有任何一个命令。 帝王心思深沉,幽灵虽不理解是何意,还是只能听话地退出大殿。 今日无早朝,梁帝又一贯懒政,奏折大部分都交给了韩阁老等大臣定夺,他在寝殿坐了许久,无人敢打扰。 也无人在意。 梁帝早就明白,这个梁国有没有他都是一样的,先帝在朝中留下了韩阁老等人,在军中留下了长公主,无论他做什么都处处被掣肘,朝中有这几人在就不会乱。 他不是一开始就懒政,而是太多无能为力。 将皇位传给了他,却把他的权力都分散出去,梁帝面上突然浮出一抹苦笑,先帝就这么看不上他吗? 为何要做这么多事防着他?为何就不信他能做一个好皇帝?难道灵风就可以吗? 想到灵风长公主,梁帝面上的苦笑变成了冷笑。 灵风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们都会在先帝的算计下痛苦一生。 …… 一场大雨让炎热的玄京凉了下来,也让各方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这几日的玄京难得的平静,似乎都在等着六月初六的大戏开场。 六月初一的大雨后,连续几天都是阴雨天气,安心除了偶尔与宁安出门巡铺子,其余时间都躲在青姨房中,明面上是帮青姨捣鼓那些药材,暗地里则是在偷偷准备着宫锐的生辰礼。 “我说,你就别折磨自己了,不行就是不行,当初你爹多聪明啊,什么东西都一看就会的人,还不是折在一只烤鸭上了,世间无全才,放过自己吧。” 青姨类似的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可安心一心扑在那些针线上完全就没听进去。 事情起因是前几天和宁安巡到了一个布庄,宁安只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她给宫锐准备了什么生辰礼,宁安这一问可把心里的烦恼都勾了出来,这个问题她思索了很久,却迟迟不能做决定。 送珍宝吧,宫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送贴身物品吧,这类东西要亲手做才有诚意,可是安心不会。 她跟宁安合计了一番,按照梁国的习俗,宫锐已经送了她簪子,那她就该回赠香囊荷包之类的东西,不过是针线活还能多难?于是在宁安的鼓励下,安心当即在铺子里挑了一块上好的布料,开始做起了针线活儿。 在魏妈妈的帮助下,安心已经能做出荷包了,还差在上面绣点东西,这就触及到安心的死穴了,她都扎坏了两个荷包了,连一节竹子都绣不好。 把魏妈妈看得急的呀,巴不得自己上手,安心只能躲到青姨房里继续,戴青木是不会针线活的,顶多唠叨两句不会对她指手画脚。 看安心不为所动,青姨无奈道:“那你就继续吧,我自己去接听雨戏雨去。” 她这话终于把安心的注意力从针线中引出来了,看太久针线让她满眼都是针线,一条条绿色的线仿佛飘在她眼前似的,安心眨了眨眼,视线终于清明了些。 “他们到了?那我得去!青姨等一下,我去叫安安。” 她说完就蹦蹦跶跶地往宫锐房间跑去,宁安不出门的日子都在宫锐房中,不仅是帮着安心掩护,不让宫锐发觉她在做什么,再者,他本就是男子,在律己院也只能找宫锐玩。 安心步入房门便看到两人正在下棋,两人都是顶好的相貌,看起来赏心悦目,安心面上浮出一抹满意的笑意,开口道:“阿锐,今天安安不能跟你玩了,我要带他去接听雨戏雨去。” 宫锐从棋盘中抬起脸,“他们可算到了。” 他这话正是他心中所想,明日就是六月初六,明日他要带着安心去宗庙行加冠礼,晚上还有那么大一场宫宴,明日将是忙碌又危险的一日,听雨戏雨这时候到,刚好能守好宁安和青姨,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宁安听罢则是立即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他听青姨说过听雨戏雨是龙凤胎,又是他父亲收的徒儿,宁安不仅好奇他们长得像不像,更想早日认识他们。 “走走走,”他迫不及待,推着安心就往外走,然后回头对宫锐道:“殿下,这棋你别动,我回来再下。” 宫锐听了他这话只是淡淡笑了下,对宁安和安心道:“好,你们去吧。” 可安心的视线没从他身上离开,突然觉得丢下他一个人有点可怜,她抬步折回宫锐面前亲了他的面颊一下,“阿锐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安心问完这句话后,他脸上的笑容浓烈了些,整张脸光彩夺目,“舍不得丢下我么?” 他们两人经常忘记别人存在就你侬我侬,宁安早就习惯了,撇撇嘴先出了房间,谈情说爱非得这么粘腻么? 而青姨也早在院中等他们了,这场大雨像是清洗过一番玄京的污浊,天空和空气都干净了许多,雨已经停了,只有树上的残留的雨水时不时往下滴,宁安才步出房门就被这夏日难得的清爽冲击了一下,他舒服地深吸了口气。 青姨看到他就开口问:“你姐姐又对锐锐动手动脚了?”她的用词一向这么不文雅,但很精确。 宁安耸耸肩,用身体动作肯定了她的猜测。 青姨啧了一下,两个不懂情爱的人在院里一脸无语地等着。 好一会儿后,安心牵着宫锐出来了,“青姨,阿锐要和我们一起去。” 戴青木和宁安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开口道:“那走啊。” 宫锐吩咐宝林换了一辆大马车,足够坐十来人,前后随从十数人,妥妥的贵人出行的架势,一行人声势浩大地来到了城门迎客楼。 迎客楼小二看到马车上长公主府的牌子就忙去叫掌柜,掌柜立即出门亲自迎接,在玄京见过的达官贵人不少,却没多少会这么大阵仗的出门只为去酒楼,掌柜的被这阵仗都吓得慌乱不少,毕恭毕敬地把宫锐等人迎到了楼中最好的包房。 宫锐这架势也让安心几人不解,接人而已,为何这么高调?他们可不习惯出门被人盯着的感觉,直到进了包房几个人才得以放松下来。 房中闲人才退下,安心便率先开口问道:“阿锐,你这又是干什么呢?” 宫锐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满不在乎道:“没什么呀,接你家人,这个规制不过分。” 安心知道才没这么简单,她回了个你高兴就好的表情,然后就跟青姨和宁安站在窗边,盯着下方的动静。 三人由高到矮排列在窗边,站了快半个时辰后,安心忍不住开口了:“他们怎么还没来啊?” 青姨也皱着个眉,“听雨说他在乔家庄等到戏雨后,他们便会一起进京的,照理说这个时辰早该到了,难不成是遇到什么意外了?不过能有什么意外呢?一般人应该伤不了他们才是啊。” 青姨这话说完,屋里的人都皱起了眉,显然是出了他们意想不到的事。 他们在楼中又耐心坐了半个时辰后,安心愈发担心,开口道:“不然我去看看?” 她这话才说完,正靠在窗边的戴青木突然惊叫了声:“来了!” 几人急忙跑到窗边往下一看,只见戏雨背着听雨正缓缓走进城,远远能看到她的脚步缓慢,显然是受了伤,听雨在她背上,定是比她伤得还严重。 果然出事了! 安心直接一翻身就跳下了迎客楼,青姨也跟着她跳了下去,她们动作太快,宁安没能让她们带着他下去,他赶忙拉住宫锐,可宫锐自然不可能跟他们一样跳下去,他带着宁安从楼梯下了楼。 安心身法很快,几个闪身就到了戏雨面前,她伸手扶住了戏雨不稳的身形,满是担心地问道:“怎么回事?” 戏雨听到熟悉的声音,强忍着的身子终于垮了下来,她伤得很严重,腰腹上有一道明显的刀伤,血迹已经干涸,身上其他小伤口更是不少。 而她背上的听雨面色惨白,身上也有好几处刀伤,已经昏迷不醒。 “师姐~”戏雨艰难地叫了声,眼皮一翻就昏了过去。 安心急忙拖住她,又伸手接过她背上将要倒地的听雨,这时青姨也来到了他们这儿,她一句没多问,帮忙接过了安心手边的戏雨,两人一人背着一个往公主府的马车走去。 她们到马车前的时候,宫锐和宁安也来到了楼下,他们已经看出听雨戏雨伤得不轻,赶忙帮安心和青姨把听雨和戏雨带上了马车,然后便下令回府。 才把两人放好,安心和青姨就开始给他们治疗,安心与青姨分别给听雨戏雨把了脉,两人面上的表情都很严肃,在旁观看的宁安和宫锐不敢打扰她们,只见她们把完脉又不约而同地拿出银针,给两人分别扎了针,然后又喂了几种不同的药。 施针稳住内伤后,她们并没有在马车上处理听雨和戏雨的外伤,处理伤口需要先清理,还是要回到公主府再处理更妥当些。 她们一句话没说却配合默契,宫锐有时都很好奇,她们怎么在身上藏这么多东西的?又是药又是暗器,还带了不少,似乎平常需要的东西都带在身上了。 看他们终于停了下来,宁安这时才开口问道:“他们是怎么了?不是说没人能轻易伤了他们的么?是谁这么厉害?” 青姨沉了口气,缓缓开口吐出了几个字:“鬼刀——李纯廉。” 宁安并不了解江湖上的事,又问道:“他是什么人?” 别说宁安不知,安心也不知道,从听雨身上的伤来看,持刀之人内功深厚又功法卓绝,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凭一己之力就伤了天机山的两个传人,实在不简单。 安心下山后遇到最厉害的人就是奇门门主,可这人显然比奇门门主还厉害得多,她面色凝重,并不知道这人为何要伤听雨戏雨,这人显然是能够杀了他们二人的,却留了他们一命,到底是为何? 青姨解释道:“他是鬼谷的人,是当今武林中排得上号的高手,听雨戏雨打不过他也是正常的,他已经成名多年,未曾听说过败给谁,师兄也不一定能赢他。” 安心接着问道:“那他与我们天机山又有什么恩怨?为何要只是打伤听雨戏雨,又留他们一命?” 安心这话问完戴青木的面色阴沉中也带了些疑惑,“据我所知无恩怨,不过他多年前曾来天机山挑战过师兄,当时师兄出去云游了并未应战,祁师叔便把他打发走了,他那时只说还会再来,可多年以来他都没有再上门,如今却伤了师兄的徒儿,或许想是逼师兄出来一战吧。” 第89章 及冠礼(一) 在宫锐及冠礼的当口,突然冒出这么个无冤无仇的高手,让人不得不多想。虽然这个李纯廉行事作风都是江湖做派,可他偏偏挑上了天机山,宫锐可不会认为只是个巧合。 宫锐道:“眼下情况复杂,还得快点回府将二人救醒问清原由,我担心是因为我的事连累了听雨戏雨。” 他这话一出,车内几人都陷入思考,虽然现在先这个定论还为时过早,但是也有这种可能。 安心疑惑道:“可知晓我是天机山出身的并不多,谁会通过我来对付你呢?” 自她下山以来,知晓她来历的并不多,知道她出自天机山,并且还能请出武林高手来对付她,显然对方不仅知晓她的身份,还很清楚她的功力,更是有本事让武林高手插手朝堂之事。 看着两人反应,青姨无奈道:“你们两人都先别急着把原由往自己身上引好吗!等听雨戏雨醒过来不就知道了吗?” 安心也希望是自己多想了,但是这个李纯廉不得不防,可眼下他们几人的功力恐怕都不足以对付他,而谢之水又杳无音信,想找帮手都找不到。 宫锐看着安心脸色凝重让他更是担忧不已,他已经把安心牵扯进来了,若是还连累她的家人,宫锐要如何在她面前自处? 他把安心揽到怀中,两人紧贴着给彼此安慰。马车上氛围沉重,大家都不再多言,就这么沉默着回到了长公主府。 也好在宫锐这趟出门带了许多人,在他们在马车上诊伤之时,跟随的仆从都有序行动起来,才回到公主府便已经有下人提着担架在门口等着了,一路稳当地把听雨和戏雨抬进了早为他们准备好的屋子,而屋子也准备好了相应的物品和人手,辅助戴青木和安心给听雨戏雨诊疗。 有这些准备在,安心两人动作很快,戏雨身上小伤口较多,只有腹部一处比较危险的刀伤,而青姨则是给听雨处理,他的刀伤有三处,好在未伤及要害,只是失血过度而昏迷了。 两人这样的伤势实在是让人疑惑,外伤都不算严重,可两人却受了严重的内伤,那鬼刀若是像谢之水一样的高手,完全可以一击毙命,他这样的手法很像是警告。 他的警告是对谁?又是为了何事? 宫锐和宁安已经在院中等了一个时辰,直到太阳都快落山了,安心和青姨才从房里出来,她们二人面色并不好,宫锐和宁安赶忙迎上去。 “他们怎么样?” 宁安看戴青木面带疲惫,绕到青姨身后主动给她揉了揉肩,一脸好奇的等着戴青木回答。 戴青木叹了口气,“他们身上的刀伤是倾注了内力造成的,这是鬼刀独特之处,若是伤在要害不可能能活。他们内伤比较重,还不会那么快醒来。” 她的意思是在明日冠礼之前,听雨戏雨是不会醒来的。 宫锐听完她这话心里更沉了一些,他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不仅是对这突然出现的鬼刀,还有明日…… 安心没错过他那些细微的表情变化,与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作风不同,宫锐做事条理分明,如今事情发展越来越超出掌控,他担忧的是自己能否护得住他所关心的人。 安心微微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指,这是她惯用的方式,她在告诉宫锐还有她在,她会践行诺言,永远护着他。 宁安听青姨这么说就撅着个嘴,开始抱怨,“诶哟,我爹去哪儿了呀,他的徒儿都被别人这样欺负了他也不出来,等我们都被那个鬼刀弄死了,看他后不后悔!” 他这话让青姨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在他后脑勺来了一下,“你又犯病了是不是,别动不动就说死行不行!我在这儿呢,我能让你们死吗?” 她说完没理会几个小辈就抬脚回房去了。 宁安被打得一脸委屈,他无助地望向安心,“青姨干嘛这么生气?我又没说错,都怪我爹!” 安心给他揉了揉后脑,然后猝不及防又给了他一下,却没青姨那么用力,“你别瞎说水叔了,他又不知道这些事,他若知道他能不出来吗?再说你现在住在长公主府,谁敢上门找你麻烦不成?” 宁安傲娇地哼了声,并不管安心说的有没有道理,因为从小得到的关心太少,还差点因此丧命,他埋怨父母已经成习惯。 安心知道他这个性子难改,她无奈地也叹了口气,安慰道:“放心好了,青姨回房想办法给我们搬救兵去了,她虽然功夫不行,但在江湖上还是有几分脸面的,不用太担心了。” 戴青木那一手妙手回春的绝活儿也是名响武林的存在,在武林中也还算说得上话,而且她对武林的了解比他们多,也自然比他们更懂要怎么应对鬼刀。 她这话说完就勾起了宁安的兴趣,他缠着安心给他说道说道武林中的事,可安心现在哪有那闲情啊,随便应付了两句就拉着宫锐回房,任由被抛下的宁安怎么哀嚎都不理会。 直到晚膳时刻,大伙儿又重新聚在了一起,各自冷静了片刻,大家的面色都已经好了许多,晚膳的气氛也很融洽。 戴青木还特地出言安慰道:“锐锐你不用太担心鬼刀的事,他既然对我们天机山动手,我们自然不会让他白白欺负的,这首先是我们江湖上的恩怨,再者,如果他是冲着你来的,你既然是心心未来的夫婿,我们天机山也不会坐视不理,对此你不要有负担。” 江湖和朝堂不一样,江湖讲究的是义气,不像朝堂那样追逐名利,天机山站在宫锐身后,只为了一个义字罢了。 青姨这话让宫锐心生感动,皇族多薄情,这种不求回报的关爱是他从未拥有的东西,也是因为遇到安心,他才知道什么叫爱。 浓烈的情感盖住了律己院的阴霾,大家都各自努力,去守护自己在乎的一切。 …… 次日刚刚破晓,各方等待多时的大戏拉开帷幕。 晨光一点一点照亮太庙的牌匾,做太监打扮的安心与宝林跟在宫锐身后,正缓步向太庙内走去。 钦天监算好的吉时在辰时。而时辰未到,太庙里已经站满了人,这是当今梁国的皇子中头一次举行及冠礼,再加上宫锐情况特殊,这个热闹大家都赶着往上凑。皇族众人纷纷到场,加上朝中重臣,主导此事的礼部官员,前后侍奉的宫人等,把太庙正殿外站得满满当当。 红毯一路铺到了太庙正殿门口,尽头是早已准备好的供桌,梁帝和王皇后正站在左侧,他们这边多是宗族子弟,长公主则是立于右侧,她身后则是礼官和一众大臣。今日来到的人无不整装出席,整个典礼显得格外隆重。 正殿里常年不断的香火气味浓郁,安心走近差点没忍住打喷嚏,她微微皱了下鼻子才忍下那股不适。在场见过安心的人也有一些,看到宫锐竟带着她出席纷纷瞪大双眼,宫林也是惊讶了一会儿,不过想到宫锐对安心的重视,也不意外他会这么做。 而安心跟来不仅仅是宫锐的重视,也是因为宫锐身边如今危险重重,若不能亲自盯着他,安心实在放心不下。 到了正殿外,安心就不能再跟了,她与宝林退到一旁,等待着这个漫长的典礼结束。 皇家的规矩太多,冠礼流程也比民间繁复,安心不能明着抬头看,她只能低头偷着看,直到她眼睛都瞟得发酸了,才总算到了加三冠的环节。 礼官将宫锐头上的簪子拿掉,给他换上了成年男子用的发冠,随着侍者给他披上冠服,梁帝上前给他首加缁布冠,礼官随之颂声道:“令月几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而景福。”接着再加皮弁……三加爵弁…… 安心看着这一幕心中感慨万分,她思绪飞扬最终只化成了一句:她的阿锐终于是个大人了! 而作为主角的宫锐更是心中惊涛骇浪,他偷偷瞥过安心一眼,她在看他,看这个等了六年的少年终于及冠,他成年后就将成为她的夫。 安心俏皮地对他眨了眨眼,她眼中充满喜悦,毫不掩饰地在为他高兴。 当初那个命不久矣的少年如今生龙活虎,是安心从阎王手里抢回了他。当初那个柔弱不已的少年如今勇敢坚强,是安心给了他力量。当初那个任人摆布的少年如今翻云覆雨,是安心给了他支撑…… 宫锐抬眼看了一眼这太庙,他曾想过要他所能给安心最好的回应就是生同衾,死同穴。 把两人的牌位供在这太庙里,把两人的名字永远留在梁国的史书上…… 可这些世俗意义下的尊贵和名垂青史都比不上安心的意愿。 这些荣耀背后尽是腐朽和不堪,也沾满了血泪。 这是他曾经向往的权势之巅。 却是安心从不眷恋的名利。 她不喜欢。 那这些就都不重要。 在宫锐的胡思乱想中,这场盛大的庆典终于结束,在场众人无不心思各异,大家都明白今日这场典礼不单预示着宫锐成年,更预示着储君之争已经开始,站队了的和没站队的都明白时机到了,是跌落谷底或是一飞冲天,就看这次怎么选了。 左右站立的两方人就像是朝堂中的两股势力,党争也好,夺嫡也好,最后都是长公主和梁帝的斗争。 可无论是谁,储君只会是梁帝的子嗣,从这一点来看,长公主似乎早已经输了。 礼毕后,长公主便率先离开了,她从来都是最讲规矩之人,可今日竟然不顾梁帝脸面先行离去,这一举动惹得在场众人神色各异,本就在思索两方争斗将会如何,长公主这般更是引发多方猜测。 而对于长公主的行为,梁帝面上不显,犹如从前那般情意绵绵地牵着王皇后缓步离开。 随着梁帝也离开后,身着华服的贵人们都缓缓退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私下讨论着长公主这是何意。 今日这冠礼只是个开始,那今夜的宴会又会如何呢? 要说最激动的还得是看戏的,两边斗得越狠,局势就会越混乱,各有目的的看客们都已经迫不及待。 对于宫林而言,这些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朝臣就像一群乌合之众,贪心有余,胆识不足,能成大事才怪咧。而他自己早就被安心拉拢了,也早已表明立场,如今自然是跟宫锐亲近。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宫林的马车却迟迟不动,直到看到宫锐的身影,在外边盯着的小宝敲两下宫林的车窗,“王爷,人出来了。” 正在车上闭目养神的宫林噌的一下起身,赶忙下车向宫锐走去。 “五哥。” 外边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宫林这会儿也没讲究礼仪,大老远便扯着嗓子叫住了宫锐。 等他走近,先对他开口的并不是宫锐,而是太监打扮的安心,“哟,小王爷呀,好久不见啊,最近忙什么呢?都不来找我玩了。” 安心的话让宫林生出一股闷气,“装模作样什么啊,我忙什么你不知道吗?” 自宫锐给他找了个老师后,那老先生严厉得很,宫林已经许久不曾出府了,日日都窝在安王府寒窗苦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考状元呢。 时至如今,宫林还是觉得这两口子那样逼他念书另有目的,可他却一直想不明白还能是什么原因。 宫林的回答让宫锐和安心都露出了会心的笑意,宫锐问道:“小林找我何事?” “无事,我只怕晚上宫宴没机会找五哥说话,便想提前在此向五哥道一句生辰吉乐。”他说完郑重地行了一礼,然后转过身拿过小宝手里的礼盒交给了宫锐。 宫锐淡笑着接过礼盒,“多谢小林。” 安心也笑着开口:“看来你这段时间念书精进了不少啊,现在都知道帮别人考虑了。”她说着还赞许地拍了拍宫林的肩。 谁不知道从前的安小王爷谁也看不上的,今日特地等在这儿送礼,虽然不正式,却也能看得出他很重视与宫锐的关系。 宫林被她拍得生疼,赶紧躲开她的恶爪,没好气道:“不说话不会哑巴的。” 大家都心知肚明今夜必定还有重头戏,宫林亦是担忧宫锐,本来还想跟宫锐多说几句,结果被安心气得他已经不想说话了,反正今夜之事他也做不了什么,他便开口向宫锐告辞:“今日五哥事忙,那我就不打扰五哥了,五哥多加小心。” 他说完瞪了安心一眼就转头离开了,小孩子脾气逗得安心咯咯笑,直到宫锐把她牵上马车她脸上的笑意还没下去。 第90章 及冠礼(二) “多日不见他,心心怎么开口就刺激他?他之前有惹你不快么?” 宫锐这般毫不讲理就偏袒她,让安心的笑意更重了,顾忌到不能弄乱他的衣冠,安心忍住没扑过去,一脸得意地回道:“我只是嘴碎罢了,我与他都是这般相处,他自然不会怪我的。” 安心这时突然想到了宫林交给宫锐的那个盒子,她从边上拿起那个盒子晃了晃,并没有猜出来里面是什么,她把盒子递给宫锐,“快打开看看他送了你什么?” 她正眼巴巴地等着宫锐拆开,表情看起来无辜又可爱,即便是身着老气横秋的太监服,也没有遮盖住她身上那股少年英气,就像是朝阳般绚烂耀眼,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光芒。 宫锐伸手轻轻掐了下她的脸肉,还没用力就被她拍开手,她朝那个盒子努努嘴,催促他赶紧打开,宫锐只能收回手,如她所愿打开了那个盒子。 安心提着的时候只觉得盒子很轻,打开一看原来里面是一本棋谱,安心看到棋谱只是挑了挑眉,连翻一下的兴趣都没有。 “他倒是会投其所好。” 她虽然不喜欢这种东西,但是可以看出宫锐很喜欢,他开口道:“竟是清源先生留下的残局本,他确实是有心了。” 宫锐随意翻了几下后就放下了那棋谱,对安心伸出了手,“心心给我的礼物呢?” 他突然这么一问,安心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一副逃避的样子。 看她在躲闪,宫锐把她拉近继续逼问,“你不是都忙了好几天了么?还没绣完?” 安心一愣,“你怎么知道的?安安告诉你的?” 宫锐淡淡一笑,举起她的食指放到她的眼前,“你手指上都戳好几个小孔了,这也不难猜。” 安心哀叹了下,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他,“安安说我应该给你绣荷包的,可你也知道那是为难我,我绣的东西太丑了,不然我换个别的给你?” 她是忙活了好几日,可她做的那个荷包不仅针脚粗糙,上面的绣线更是被她拆了好多遍,虽然好不容易完工了,但她也实在是不好意思送。 他立即摇头,道:“那怎么成?我当初给心心做的簪子也很粗糙,我都大方送给你了,心心既然愿意给我绣了,好不好看不重要,心意最重要,快拿出来给我看看。” 呵?不仅知道她绣荷包,而且还知道她带在身上。 安心眼看躲不过,扭扭捏捏地从怀里掏出那个她觉得很难看的荷包,她把荷包捏在手中,面上浮出了久违的臊意,尝试着跟他商量,“不然我把我送给你吧?” 宫锐正好整以暇地等着礼物,谁知道她竟然又开口提这事,他顿时有些无语,“心心本来就是我的,你是想趁机占我便宜吧?” 安心确实也有这个意思,毕竟她已经忍了很久了,今日这日子就很不错,她不死心继续问:“可以么?” 她这急色鬼的样子让宫锐无奈地叹了口气,有时候真分不清到底他是男儿还是安心是,她怎么比他还急不可耐? 宫锐斩钉截铁回了句:“不可以。” 他的回答让安心嗤了声,男人又没什么贞操,怎么比她还讲究? 她一下就没兴致了,把那个丑荷包丢给了他,被宫锐一脸欢喜的接过,像是得到了什么宝贝似的。 不同于之前送的那个俗气的香囊,她这次可是认真挑选了一番的,为了和宫锐日常的衣服相配,特地挑的是月白色的蜀锦,而为了藏住她那拙劣的绣工,这个荷包做得倒是有花样,上面装饰了精致的白玉坠子和流苏。 乍一看宫锐竟没找到上面的绣纹,前后观察了一遍,才发现荷包的开口处被她用白线绣了一个圈? 不对,应该是一朵云,对应他的小名。 荷包上不难看出被拆过多遍的痕迹,应该是她改了又改,才做成现在这个样子。她绣的云朵在月白色的荷包上并不显眼,又有精致的坠子和流苏抢眼,荷包整体看起来还算正常,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差。 宫锐仔细端详了一番,一脸欢喜地开口夸道:“挺漂亮的。” 他仿佛瞎了似的评价逗得安心噗嗤一笑,安心还是很不要脸地回道:“我这辈子也就做这一个荷包,全当便宜你了,咱们现在谁也不欠谁。” 他给她簪子,她给他荷包,可不就是谁也不欠谁嘛。 宫锐显然不认可她的话,“哪有这么容易两清?我欠心心的可是一辈子也还不清。” 他满意地把那个荷包放入怀中,然后牵起安心的手在她的手背轻吻了一下,“心心送我的荷包我很喜欢,多谢心心。” 他表现的喜欢并不是假的,也不枉安心拆拆补补那么多遍,安心总算是了却了心头的一件大事,与他一路闲聊回到了长公主府。 回府后宫锐并未与她一道回律己院,今日特殊,他还要去向长公主请安,他受长公主庇护,那他的表字自然是由长公主给他起,何况今日长公主那般表现他也不知是为何,他也该去看看情况。 宫锐不欲让安心为此忧思,因此与安心在马车上时故作轻松,才一分别,他面上就爬满了阴霾,昨日听雨戏雨受伤的事,加上今日长公主莫名的火气,还有今夜诸多陷阱的宫宴,都让宫锐烦恼不已,就这么一路沉思来到了长公主院中。 长公主一身繁装已经褪下,恢复了平常的装束,她步入厅内并未多看宫锐一眼,走到主位坐下后便独自饮茶,并没有主动对他开口。 她似乎在等宫锐解释,难道是今日带安心参加冠礼的事惹她不快了? 宫锐思索了一番,并不打算主动提起这事,端正行礼后开口道:“姑母,孩儿特来请姑母赐表字。” 长公主瞥过宫锐一眼,带着明显的不悦,语气也冷淡,“赐字?你的表字你母亲早就给你留下了,就用那个吧。” 长公主的话让宫锐眉头微皱了一下,那块玉佩上的‘凌云’二字竟然不是他的小名?而是他母亲给他起的表字! 误会了这么多年,宫锐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应下,“是。” 偏厅内悄然无声,宫锐耐心等了一会儿长公主都没有开口,也没有让他退下,宫锐无法,转变态度恭敬问道:“孩儿观姑母今日神色不佳,可是因为孩儿今日的作为引姑母不快了?” 长公主闻言放下了茶杯,视线转到宫锐身上盯了好一会儿,她脑中不知在思索何事,却并未开口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退下吧。” 长公主这般反而让宫锐猜不出所以然,现在不光是朝臣在猜测长公主,连她亲近的宫锐也一头雾水,但他也不能追问长公主,只能听话退出了偏厅。 待宫锐回到律己院之时,长公主的贺礼已经摆在院中了,安心和青姨还有宁安正一脸好奇地盯着那个大盒子。 见宫锐一回来,安心赶紧上前把他拉到盒子边上,催促道:“快打开看看,这么大的盒子里面装的什么。” 他原本烦躁的心看到律己院中的几人后顿时就消散了,这便是家人带来的心安吧。 宫锐心情放松了许多,在三人的期待下,缓缓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是一把极其精美的弓,看到这弓,宫锐会心一笑,可安心三人却是不知何意,这把弓难道还有别的意思? 宫锐解释道:“长公主骑射无双,弓箭是她最拿手的武器,她如今交给我意味着她真正认可我了。” 戴青木听完脸上是一个大大的不解,“你们皇族表达关爱的方式真是特别,你姑母不是早就认可你了吗?还需要特地表示一下?” 不光是戴青木不解,安心和宁安也都不解,但他们没有评价什么,青姨说完就突然意识她不该多嘴,像是缓解尴尬一般,她也掏出自己给宫锐准备的礼物,“锐锐,这个给你,关键时候吃一颗能救命。” 戴青木交给了他一个小玉盒,跟安心那个装冰蚕的玉盒一样冒着清微寒气,不用猜也知道里面是奇药。 看青姨有动作了,宁安也拿出他的礼物,只是他也像安心那样不太好意思,“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送给殿下,我只有钱,还希望殿下不要嫌弃。” 宁安给宫锐的是一个拜月堂的玉坠,那是一个方形的碧玉坠子,四方都雕刻了特殊的符文,雕刻工艺极其精密,像是能打开什么锁的钥匙。 宫锐还没伸手接,安心就抢过那个玉坠一脸好奇地问道:“这个值多少钱?” 宁安送钱本来就不好意思,还被安心这么直接追问更是无语,他夺回安心手里的玉坠再次交给宫锐,“这是个秘钥,殿下有需要的时候拿到拜月堂支取,微薄之礼,略表心意。” 看宁安不肯说安心无趣地撅起嘴,他那么财大气粗的人,还微薄之礼?安心自是不信的。 宫锐倒是毫不客气地都收下了每个人礼物,代表心意的也好,有实在用处的也好,每个人送的都是他正需要的东西,这个生辰过得不仅意义特殊,还充满关爱。 因为晚上还有宫宴,所以午膳的时候律己院就摆了简单的生辰宴,听雨戏雨依旧未醒,只有安心三人给宫锐庆祝生辰,却也和气融融。 今日倒是再无事发生,申时未过,宫锐便带着安心进宫去了,今日的宫宴规模庞大,不光是宫锐的及冠之宴,还是骑风营拖了许久的接风宴,再加上使臣的接待宴,三个宴会凑在一起办,让宫廷上下忙碌不已。 而今夜到场的不仅有皇家的一众宗亲,还有朝臣和家眷,骑风营将士和使臣等,凑在一块人数众多,平常举办宫宴的地方根本坐不下这么多人,因此今夜宫宴是在许久未曾用过的同庆殿举办。 同庆殿乃是先帝之父武尊帝下令所建,武尊帝喜好享乐,生活奢靡且荒淫无度,几乎把梁国挖空覆灭,好在先帝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梁国才得以存续,先帝继位后杜绝了一切奢靡之风,皇族中人带头遵先帝之命,不过先帝故去多年,如今已经有了破碎之势,玄京中奢靡之风渐起。 安心到这儿一看,也被这同庆殿给惊住,这地方建得十分巧妙,由中间圆台向前方辐射散开,主位对应的是一个下沉的舞台,大殿宽广,殿中的桌子呈阶梯排列,都是面向中间主位而设,在任意角落都能看清主位和舞台,而且主位说话的声音殿中各处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到同庆殿时,殿中已经有不少人了,似乎朝廷上下就没一个人不期待今夜似的,贵人们无不早早到场,同庆殿内交谈声此起彼伏,宫锐到来更是引发了新一轮讨论,对此他面色一如既往冷淡,被宫人带到他的位置上坐下,安心则是规矩在后边跟着。 落座后便看到桌上摆着切好的水果和精致的小点,安心没见过那点心,自然是馋得很,她伸出手指戳了戳宫锐的后腰,然后对他眼神示意她要吃桌上的点心。 她的小动作让宫锐心头一软,他没理会这个场合对不对,把安心稍稍往前拉,然后把她想吃的那盘云片糕放到她手里,让她捧着慢慢吃,还贴心地给她倒茶解渴。桌上的餐具只有一份,她用过后宫锐再用,他却丝毫不在意。 两人的动作自然没有逃过在场那么多双探究的眼睛,安心此人早在上午及冠礼之后就在贵人中传言纷纷,如今一看,这梁国五皇子果真是对他的小侍卫情意深重,这样场合不忘带着,还如此不避讳地宠爱,不知梁帝今夜见此会如何反应? 安心当然没错过在场那些偷看的眼睛,她把桌上的点心都尝过一轮,直到吃饱了才开口道:“那么人看着你呢,你倒是愈发大胆了。” 宫锐对她宠溺一笑,旁若无人地拿出手帕给她擦了擦嘴,回道:“咱们的事又不是什么秘密,还遮掩什么?不过这些人不敢当着我的面怎么样,私下却敢为难你,不知道心心怕吗?” 他在提醒安心,这是皇宫,他们有的是规矩道理借口教训安心,安心自然不能像在宫外一样嚣张应对,宫锐好奇她会如何反应。 第91章 及冠礼(三) 他这话让安心不免一笑,她身上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她不找别人麻烦就不错了,“这话应该要问的是你吧,怕不怕我给你惹麻烦?” 宫锐直言不讳,“怕的,今夜恐怕我的麻烦更大。”他说完微微叹了口气,又叮嘱到:“心心不要只记得盯着我,他们想对我下手肯定会先对付你,切不要掉以轻心。” 柳尘那事还历历在目,若不是那夜他追过去,或许柳尘早把她不知带到何处了,他不仅害怕失去她,更恐惧她会因他而受伤害。 安心吃过一次亏之后自然懂得谨慎,回道:“我知道的,你不必……” “五弟。” 她话才说到一半就被一道清润的声音打断,寻声望去便看到了一个俊秀的男子正笑意盈盈地向他们走来,他的衣冠与宫锐相似,不难猜到是三皇子宫铎。 宫锐站起身来相迎,向宫铎行了一礼,“三哥。” 宫铎面容不似宫锐那么精致,却也眉目柔和,反而看起来更好接近一些,他走近安心便闻到他身上带着一股明显的香火味儿,让安心觉得有些奇怪,他都已经归来好几日了,怎么这味儿浓得像是被熏入味了一样。 宫铎爽朗开口道:“我特地早点来寻你,好在是遇到了,今日是你生辰,三哥我刚刚归来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寿礼,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五弟不要嫌弃。”他说着给后面的侍者使了个眼色,那侍者便捧着一个锦盒上前,躬身举到宫锐跟前。 安心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现在是个太监,应该主动上前接过锦盒,还是宫锐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上前接过,两人像是被一个没规矩的下人给打断了对话似的,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宫铎对此视而不见,继续开口道:“五弟从前便擅长对弈,多年过去,不知五弟是否还忠于此道?这是我舅舅偶然所得的孤本棋谱,我想着送给五弟应该合适。” 宫铎这番话说完,宫锐面上露出一抹好奇,主动打开了那礼盒一探究竟,里面是一本前朝大家白夫子所着的棋谱,当世罕见,宫锐顿时脸上浮出惊喜之色,拱手道:“三哥有心了,多谢三哥。” 宫铎面上也露出笑意,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便听侍者高呼使臣来到,大殿内的交谈声戛然而止,一众朝臣和宗亲无不正襟危坐,做好表面功夫迎接使臣。 使臣陆续进场后,开宴的时辰也差不多到了,这时檀岂才带着骑风营众将士缓缓而来,将士们面上尽是煞气,毫不遮掩地表现出他们对今日这宴会的不满,落座后也是挑剔得很,不是酒不行,就是坐着不舒服,让伺候的宫人忙前忙后跑不停,整个大殿上下都看他们的热闹,他们却一点都不收敛。 太监总管朱福喜要贴身伺候梁帝,因此同庆殿的宴会是内监福子在管控,骑风营不仅挑剔宫人,甚至连福子都敢数落,这个行为无异于在打梁帝的脸,这可不仅是梁国自己的宴席,还有许多别国使臣在场,他们这般失礼的行为让梁国朝臣无不皱起眉。 然而谁都知他们骑风营骁勇善战,若是与哪国有摩擦,出手摆平的还得是他们,朝臣也好,使臣也好,对此都不敢有何评价。 骑风营就这么一直闹腾,直到梁帝携手王皇后来到才停止。 梁帝一身玄色龙袍,身姿挺拔,看起来精神抖擞,而王皇后则是一身白底金边凤袍,端庄典雅,安心早上及冠礼的时候光顾着看宫锐了,并没注意梁帝和王皇后,在二人进殿时,她偷偷瞟了一眼,结论是宫锐长得一点都不像梁帝。 安心见过的皇族中人都长得不错,可宫锐明显更精致,都说儿肖母,宫锐都长成这样,那荣皇后得多好看啊?安心想着有机会一定要问问宫锐有没有荣皇后的画像,好歹是她的婆母,她好奇也是应该的吧。 在安心的胡思乱想中,梁帝说了几句场面话,酒过一轮,便开始了今日的重要环节,给宫锐配婚。 “想必大家都知道,吾儿锐儿,大梁的五皇子,今日这也是他的及冠宴,如今他到了娶妻的年纪,朕特邀各国公主来朝,是想为他某一桩亲事……” 梁帝话还没说完,安心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他接着说:“锐儿,你上前来,让大家伙好好看看。” 安心顿时瞪大双眼,总算见识到了梁帝有多不靠谱,竟然让自己的儿子像是妓院花魁一般,站到台上任人挑选! 这不光是不顾宫锐的脸面,更是不顾梁国的脸面,宫锐先是皇子,又是梁国战无不胜的战神将军,更是梁帝的亲儿子,梁帝怎么能如此轻贱他? 安心含着怒意,呼吸声都重了不少,而周围朝臣也是面面相觑,即便早知梁帝有此意,但也没想过他能做得这么不体面。梁帝这么刻意羞辱宫锐,不仅让殿内的梁国众人手足无措,甚至连各国使臣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宫锐面上冷淡,他丝毫不意外梁帝能做出这样的事,可现在大家都在看他,他也不能违抗梁帝的意思,他沉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却不想这时殿门突然传来一道冷冽的女声,“本宫来迟了,可有错过了什么吗?” 是灵风长公主! 灵风长公主权势滔天,她却一向很给梁帝面子,从不参加这样的宴会抢人眼球,梁国这边都默认她今日不会出席,谁知她竟然来了。 看到灵风长公主出现,韩阁老等老臣微微松了口气,梁国上下也只有灵风长公主能制得住梁帝,有她在就能阻止这场闹剧。 灵风长公主一身繁装尽显高贵,她缓步进殿,整个同庆殿的目光都锁在她身上,她依旧气定神闲,走到了宫锐跟前她停下了,面色从容地问道:“锐儿为何站着?” “回姑母,父皇欲为儿臣赐婚,让儿臣站出来让各国公主们瞧一瞧。” 长公主听完这话挑了挑眉,回道:“是到娶妻的年纪了,去吧,站到中间去,让大家都看清楚。” 长公主这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本以为长公主是过来阻止的,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个态度,甚至连梁帝面上都浮出惊讶之色。 宫锐倒是脸色如常,应了是之后便大大方方走到了中间的下沉的舞台上,如梁帝所愿让大家都看个清楚。 他本就是极为惹眼的长相,颀身玉立,相貌堂堂,听过宫锐事迹的不少,见过他本人的却不多,今日这一看,单从相貌而言无不看得在场各位妙龄女子芳心大动。 在场众人反应各异,没有梁帝和长公主的命令,宫锐便一直在立舞台中间等着,直到内务府给把长公主的位子布置好,她坐下之后才开口道:“各位看得如何?可有想与我梁国这战神结亲的?” 长公主这用词很特别,她说的是战神而非五皇子,在场众人谁不是察言观色的佼佼者,都捕捉到了她这话的重点,去猜测她是何意。 使臣谁不知道梁国这趟邀请最重要的目的是为了立威,出发梁国之时就把这个五皇子的情况打听得七七八八,来朝使臣亦都清楚梁国内部其实是灵风长公主和梁王共同把持,各方根据自己所知的情况来看,这个五皇子还是不要轻易招惹为妙。 殿中鸦雀无声,安心双眼四处瞟望,竟然在使臣中看到了几个熟脸,那呼庭的娅楠公主竟然也来了,她似乎想说点什么,却被丹增拼命阻拦,这呼庭有点意思啊,一块来的却不是一伙儿的。 长公主等了一会儿,微摇着头轻轻啧了一声,状似失望道:“竟没人看得上你啊,锐儿~” 宫锐明白他的展示到此该结束了,回道:“恐怕儿臣要辜负父皇的好意了。” 梁帝的脸色早在灵风长公主来到之时就黑了下来,此刻更是挂着很明显的不快,轻蔑地笑了声,开口道:“那你便归位吧。” 梁帝这话说完,长公主亦是轻笑了下,可她那声笑在梁帝耳中是明晃晃的挑衅,他的面色更差了。他怎会不知没人出声只能是长公主从中做了手脚,可他没想到的是丹增竟也会变卦,梁帝白白演了这场戏,却得不到一点喝彩,反而还惹了一身骚,不知言官之后要上多少折子说道这事,想想都让人心烦。 而梁王的烦心事又何止这一桩,宫锐回到位置上之后,宴会还得继续,那便是骑风营的请功受赏。 这本是梁国内部的事,因为梁帝的私心,反倒是变成了扬国威的大场面,梁帝在这事儿上可不能像刚才羞辱宫锐那般刻意,再者有长公主在场,他想找骑风营不痛快也很难得逞,毕竟军中他从来说不上话。 而灵风长公主今日这般表现才是梁帝最忌惮的,她一向给梁帝面子,为何今日从一早便这般拂他脸面,难道真有夺位之心了? 梁帝越想越心惊,思索了一番,便把之前原定对付骑风营的计划暂时撤掉,骑风营论功行赏,没有任何不公。 封赏进行得如此顺利是宫锐和檀岂没有想到的,但一看长公主今日的反常行为也不难猜出梁帝这般是惧怕长公主,而长公主依旧一脸闲静,似乎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沉寂多年,一出手仿佛多年之前她在东宫那时一样,运筹帷幄之中尽显先帝的风采。 宴会进行到此也已经过半,今日诸事不顺的梁帝喝了不少闷酒,都不能平息心中的燥火,即便下方各国使臣还在献礼,他也无心再坐下去,开口道了句场面话便丢下一众朝臣和使臣离开了。 梁帝这行为实在有失礼数,但他走了长公主还在,长公主给梁帝收拾烂摊子早已得心应手,在长公主的主持下宴会依旧有序进行,而因为梁帝中途退场,长公主为了梁国脸面,给的回礼更是比平常多了三成,这场接待宴的扬威效果还是达成了。 使臣献礼之后,长公主不欲多待,也先一步离开,宴会到这一刻才算真正的放松下来,同庆殿中顿时就喧闹起来了,推杯换盏把酒言欢,更是有大胆的开始端着酒杯在席间走动,梁国朝中忙碌许久的诸位大臣,在今夜过后可算能喘口气了。而各国使臣也没着急走,难得各国都在,趁此机会拉近一下关系还是很有必要的。 再看梁国这边,宫锐无疑是最忙碌的人,找他敬酒的不少,朝臣、使臣都有,不一会儿他就已经喝了不少。南越这次来的是晖王,他亦是特地端着酒杯到宫锐处亲自感谢了宫锐一年前对南越的帮助。 而晖王刚走,又来了一个他们没想到的人。 瑶光带着笑意来到宫锐跟前,她开门见山道:“多年不见,不知五殿下是否还记得我?” 宫锐早知她来梁国,被认出来也没有意外,回道:“当初还多谢瑶光长老照顾。” 瑶光淡淡一笑,与宫锐饮了一杯便离开了,并没多说点别的,安心和宫锐都有些疑惑,当初偷取冰泉草的事她竟然一点都不记恨的吗? 不过两人还没疑惑一会儿,就又来了一个安心不想见的人。 娅楠公主瞥了安心一眼,带着浓重的恶意,她那日与安心不欢而散后当夜就病了,她带来的神医巴桑亦是被个什么虫子咬了,好在神医多年试药体质不凡,巴桑躺了好几日就醒过来给自己调配了解药,而她则说是被下了很多种毒,巴桑花了许多功夫给她调理,否则她今夜还来不了这场宴会。 她突然中毒很是蹊跷,而她在梁国只跟安心一人有过节,不用想也知道是安心做的,娅楠公主一向睚眦必报,她自然不会放过安心。 何况她本就对宫锐有别的想法,今夜见他如此英俊,更是坚定了她想得到这个男人,要不是丹增拦着,娅楠公主早就表态了。 娅楠公主媚眼如丝,对宫锐笑得十足魅惑,当着安心的面丝毫不掩饰地勾引宫锐:“娅楠见过五殿下。” 宫锐对她的那些做派视而不见,只是淡淡回了一礼。 “早闻殿下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娅楠更是钦慕殿下。” 她太过直白的讨好让安心都露出一点鄙夷,可娅楠公主嘴上还没停,又说了许多,都是些夸奖讨好的话,宫锐只是听着并没有太多回应。 娅楠如此矫揉造作了一番,可宫锐却不为所动,饶是她再主动也不知该如何进行下一步了,宫锐在这时早已不耐烦了,开口道别:“多谢公主美意,今日时辰已不早,就先不奉陪了。” 他说完就抬步欲要离开,谁知娅楠公主手臂一张,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欸,是我失礼了,叨扰了殿下许久,听闻今日是殿下生辰,娅楠也给殿下备了薄礼,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她这话说完,身后的婢女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只小小的礼盒交给娅楠公主,她把礼物举到宫锐面前,打算亲手交给宫锐,微笑着等待宫锐伸手接过。 安心早就在旁忍无可忍了,她黑着脸一把夺过娅楠公主手里的礼盒,谁知却被娅楠公主反手拉住,娅楠公主面上挂着怪异的笑意,轻浮地开口:“殿下这般英俊,没想到身边侍从也如此俊俏,这是我特地给殿下准备的礼物,你可要拿好咯。”她轻轻拍了下安心的手背,把安心恶心得用力抽回了手,力道大到扯得娅楠差点儿没站稳,还是她的婢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娅楠公主却没有因此没有恼怒,反而那怪异的笑意更重,并不是对着宫锐,而是对安心。她没再多说什么,朝宫锐行了一礼后便离开了。 第92章 及冠礼(四) 娅楠公主走后,安心的脸色可没缓和,宫锐看她憋着怒,更是大气也不敢喘,生怕又惹她不快。 她没理会娅楠公主那礼物是给宫锐的,直接打开了娅楠公主给的那个小锦盒,里面竟然是一只香囊,安心看到香囊脸更黑了。 好啊!当着她的面给她的男人送香囊? 娅楠公主为了刺激她还特地打听了梁国的习俗,知道梁国给男子送香囊是爱慕之意,当着她的面那番勾引不够,临走了还送香囊?她既然对宫锐有想法,长公主问时为何不敢说,只知道私下偷偷摸摸,她这些动作让安心又怒又鄙夷,这个娅楠公主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毒才刚解就忘了教训了? 然而安心虽然气极了,眼下这场合她却不能发作,只能黑着个脸继续跟着宫锐。 宫锐想离开并不容易,今日是他生辰,一波接一波的人以此为借口都来找他说话,他一时半会儿还走不开,只能心不在焉的应对着,谁知一不留神安心就不见了。 …… 在宫锐被拌住之时,他的对头们也都没闲着。 瑶光才与旁边南越晖王喝完一杯,便来了一个梁国宫人与她小声说了几句话,她面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跟随那个宫人离开了。 同庆殿后面有一排房间,专门供贵人们休息或者更衣使用,瑶光被带到了其中一间,门一打开,不意外地见到了宫铎。 他正对着房门,面色已经没有了刚才宴会中的温和,周身散发着冷冽又疏离的气质,让他看起来锐利了许多。 瑶光才一进门,宫铎便勾起了一个淡笑,他一直在宴中等待,直到看见了瑶光去给宫锐敬酒,他这才确认了白光的帮手是谁,而瑶光既然一请就来,也说明了她有投诚之意,既然双方都心知肚明,那无非就到了谈条件的时候了。 “长老今夜出手助我,我猜不只是白光的面子吧,不知长老有何要求?” 瑶光也勾起嘴角,“殿下这话说早了,我要的东西恐怕现在殿下还给不起。” 瑶光的话让宫铎面上凝滞了一下,这瑶光是在说如今他无权无势,这时候谈条件还不是时候。 她这么说宫铎虽然不悦,却并没有反驳她的话,继续追问道:“既然长老都已经出手了,自是有其他心思,何不给个明示,长老怎知我就做不到呢?” 短短几句话,瑶光也看出了宫铎是个野心勃勃之人,这样的人为了目的,会愿意付出常人所不能及的东西。 瑶光挑了挑眉,没有回答宫铎的问题,而是回道:“殿下可知我今夜对宫锐做了什么?” 她这话正好勾起了宫铎的兴趣,瑶光为了避人怀疑,自然不会下立即见血封喉的剧毒,但他们苗疆可有不少奇怪的玩意,他很是期待瑶光做了什么。 “愿闻其详。” 瑶光粲然一笑,给出了一个让他失落万分的回答,“什么都没有。” 瑶光这话一出口宫铎的脸上就瞬息万变,最终还是怒气最甚,含怒问道:“什么意思?你与白光联手捉弄我么?” 瑶光没有被他的怒气影响到分毫,回:“殿下可知他身边那侍者是何身份?要不要我给你说个故事?” 这下宫铎的怒火换成了不解,他没有开口,等着瑶光把话说完。 “我在六年前就见过五殿下,当时与他那个侍者一起来的苗疆,殿下应该知道他们所为何事吧?我要告诉殿下的是他们早已得手,他那个侍者其实是个女子,而且还是个善医毒的女子,在她面前我岂能动手?” 瑶光的话说得并不犀利,但是意思很明白了,要她为如今无权无势的宫铎冒险,她做不到! 宫铎闻言,面色又震惊又凝重,但很快捕捉到了她的言外之意,“那瑶光长老特地来告诉我这些旧事,又是何意呢?” 瑶光这会儿才有了点恭敬之色,“这些就当是卖殿下一个人情,白光如今在为殿下做事,瑶光自然是看好殿下的,瑶光希望殿下终得所愿,届时瑶光必会亲自前来恭贺殿下。” 她说着从身上掏出了一个瓷瓶,举到宫铎面前,“这是我的诚意,我猜想我没有机会,殿下或许是有的,如若得手,必定会让殿下满意。” 宫铎脱离朝堂多年,似乎忘记了处在权利争斗中的人,都是瑶光这般趋利避害的能手,瑶光更是把这一招玩得明白,她给了宫铎毒药,得手了宫铎还得记得她的好,若是失手,那这个账宫锐也会算到白光头上,自己不沾一分风险。 宫铎迟疑一会儿,接过那个瓷瓶,即便瑶光的作为让他不喜,可瑶光给的东西正是他需要的,两人都明白谈话到此该结束了,瑶光面带微笑对宫铎行了一礼便自行离开了。 宴会上依旧觥筹交错,并没有人注意到丹增的消失。 丹增自然是被梁帝请了去,梁帝与丹增斡旋许久,他以为今夜丹增会有所动作,谁知道丹增竟然临时变卦,梁帝今日被刺激过度,早已耐不住性子,便派了幽灵来密请丹增。 凌霄殿早已灭灯,大家都以为梁帝今夜醉酒早早歇息了,殊不知他精神得很,正眼神冷厉看着对面的丹增。 丹增不似梁帝那般情绪都挂在脸上,他面色如常接过幽灵给他倒的茶,似乎不担心里面会有什么东西,当着梁帝的面饮下一口。 梁帝看他这般终于耐不住发问,“你说你会给我一个惊喜,就是这个惊喜吗?” 丹增淡淡回道:“惊喜已经给了,难道陛下没收到消息吗?” 丹增的回答让梁帝面露不解,丹增见状提醒道:“陛下昨日没听说么?五皇子接回了两个伤重的少年少女。” 梁帝自然是收到消息了的,但并不明白那跟对付宫锐有什么直接关系。 丹增继续道:“我国神医巴桑中毒之事我告诉过陛下,陛下没放在心上,可我却不会坐视不理,他是被冰蚕咬伤,那冰蚕可是个宝物,这个宝物多年前落到了天机山手里,陛下不是不知道五皇子身边那小侍卫的来历吗?她便是天机山中人,若是我帮陛下除掉那个棘手的小侍卫,陛下想对五皇子出手还不简单吗?” 梁帝听完他的话微微眯起眼,宫锐身边这个那个少年仗着武艺高强帮宫锐做了不少事,不难猜到幽冥也是折在那少年手里,梁帝许多无能为力正是因为那个少年,梁帝身边没有比那少年更强的人去对付他,可显然丹增可以。 “你做了什么?” “既然知道那小侍卫来历,陛下应该查得到他们天机山是靠两个绝技闻名江湖,五皇子在她的守护下,毒杀或是暗杀都很难得手,她即是江湖中人,那就用江湖手段对付她才是上策,我并没有忘记给陛下的承诺,五皇子昨日接回的那两人正是我请人打伤的,我的人已经到京,只要陛下能引出那个少年,我的人自会帮陛下除掉她。” 丹增懂得怎么做才能切中要害,亦是趋利避害的好手,梁国的兵权可是在灵风长公主手里,他既然是呼庭人,自然不会明着去得罪宫锐和灵风长公主,即便要和梁帝合作,也要让梁帝去扛住灵风长公主的回击。 只要梁帝和灵风长公主斗争开始,梁国乱起来,那就是呼庭的机会。 而宫锐不光是梁帝的心头恨,也是呼庭的一大的忌惮,檀岂已老,黑羽营也轮不上他坐镇,梁国其他将军不足为虑,除掉宫锐,那呼庭重回岚山关便指日可待了。 丹增的算计梁帝岂会看不明白,他目光锐利扫过丹增,丹增只回他一个淡笑,按两人之前说好的,帮梁帝除掉宫锐,此后的岁供便不值一提,呼庭不日便能重整兵马夺回失去的一切。 有欲望便有软肋,便能操之为己所用,梁帝懂,丹增更懂。 …… 安心眼看宴会上宫锐的对头都离开后,她就坐不住了,今夜那娅楠公主那般挑衅她,她岂能轻易放过娅楠? 娅楠回到座位上没看到丹增,她并不在意丹增去做什么,只是轻蔑地笑了下,这个丹增一心忙活别国的事,呼庭内部都斗成那样了,他想做什么也要先让本国统一战线不是么? 娅楠公主虽然不知道他与梁帝在密谋些什么,可呼庭内部争权夺势她可比丹增看得清楚,她亦是其中一方。 因为之前着了安心的道,让她来梁国多日什么事都没做成,今夜宴会之后,他们不日便要启程回呼庭,那今夜她得抓紧时间,回来不见丹增,她便出了同庆殿。 娅楠公主还没走多远,便被一道耳熟的声音叫住了,回头一看,可不正是安心。 安心还是那副太监打扮,躬着身子向娅楠公主走来,因为这段时日的折磨,娅楠公主看到她一瞬间有点发怵,但她们正在宫道上,人来人往,她料想安心也不敢明目张胆对她动手。 安心上前带着冷笑开口道,“殿下收到公主的香囊很喜欢,特让小的来谢谢公主。” 她这话娅楠自是不信的,宫锐对她那么冷淡,喜欢才有鬼呢,“何必装模作样,你来找我是想再对我下手吗?我可告诉你,这儿到处都是人,你别以为这次你能跑得掉!” 看她挑明了话,安心也不装了,开口道:“公主可别乱污蔑我,多日不见公主,我特来找公主问明白,公主当初说过的话可算数?” 娅楠公主愣了一下,本以为安心是不怀好意,没想到她竟然说这个?过了一会儿,她面上露出一个玩味的笑,“你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吧。”她说完便不再理会安心,而是脚步匆忙地离开了。 安心望着她的背影一脸疑惑,这呼庭来的两人虽然看起来不是一伙的,却似乎都在谋划什么,这个娅楠公主又打算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还没想明白,又突然又想到娅楠公主说让她先关心一下自己,这是何意?娅楠公主是对她做了什么?还是对宫锐做了什么? 回想娅楠公主交给她香囊之时的那个眼神,难道是下毒?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安心赶忙跑回同庆殿,她出来之时气昏了头,娅楠公主给她的那个香囊正被她仍在宫锐身旁甚至连盒子都没盖上,香囊的气味掩盖了毒气,她接过时并没有注意到,而她体质特别闻了没事,但宫锐可不像她。 然而等她回来时,宫锐不见了!他的位置上已经无人,安心瞬间心惊不已,杨修一看到安心回来便赶紧冲到她面前,开口道:“安公子你可算回来了,殿下情况不太好,快跟我来!” 宫锐在发现安心不见之后便找到了杨修让他去寻人,可不过一会儿宫锐就感到自己身上不对劲,从下腹生出一股越来越强烈的燥意,身体也越来越热,他岂会不知这是什么,趁着神志还清醒吩咐了几句,就赶紧让人把他送到了休息间。 安心被杨修带到了同庆殿后面的休息间,门口正被陈严守着不让人靠近,看到安心来了陈严松了口气,赶紧开门让她进去。 安心进屋一看,宫锐的衣衫被他扯得凌乱,薄薄的夏衣早已被他身上的汗水浸湿,他咬着枕头在地上滚来滚去,全身都是一片红,甚至眼里都是通红一片。 他的视线模糊,可安心的气味他还是记得的,闻到熟悉的味道,宫锐勉强找回了一点理智,挣扎道:“别过来!” 安心看他这样怎么可能不靠近?她拉过他的手给他摸了一下脉,瞬间明白了他为何会这么严重。 安心这会儿来不及解释原由,也不知道宫锐能听进去多少,开口道,“不行,你不能忍,你中的毒太烈了,你忍下去你会七窍流血的!” 安心说完又赶紧出门对陈严两人道:“去找郭子达,让他派人守好这间房,今日之事不能传出去!快去!” 两人虽不知宫锐到底发生何事,却都知道安心必能救他,两人得令后就分开行动,一人继续守在此处,另一人则是赶忙去找郭子达。 安心吩咐完之后再进屋时,宫锐已经开始流鼻血了,他眼神涣散,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身体已经忍不住颤抖着,安心明白事不宜迟,今日看来要吃一顿苦了,她把宫锐拖到床上,撕开了他的衣服…… 第93章 及冠礼(五) 安心这边正手忙脚乱之时,罪魁祸首娅楠公主来到了凌霄殿,她抬眼看了下黑漆漆的凌霄殿,脸上却是意味不明。 娅楠缓缓走近,直到被凌霄殿的禁军堵住去路,禁军看了一眼娅楠公主的服饰便猜到了她的身份,尽责的伸手拦住了她,“陛下已经歇息了,还望公主莫要乱闯。” 娅楠睨了眼拦住她的侍卫,勾起嘴开口道:“大人误会了,本公主并非想打扰陛下,本公主是与幽灵大人有约,特来寻他,怎么?他不在凌霄殿吗?” 娅楠公主的回答让那个侍卫一愣,并不能辨别她说的话是真是假。看那侍卫反应,娅楠公主继续道:“大人差人问一下幽灵不就明白了么?” 娅楠公主虽然是藩国公主,身份却摆在那儿,那侍卫听她这么说也不敢开口拒绝,便如她所愿差人去询问幽灵。 而幽灵正与梁帝在一处,梁帝刚刚见完丹增,正一脸不悦地摆弄他手里的念珠,不知对丹增的话作何想法,这时一名暗卫在外发出了一道蝉鸣声,幽灵望了一眼梁帝,便悄悄出了房间。 暗卫附在幽灵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幽灵听完先是一愣,他并未见过那什么娅楠公主,她为何特地来寻他? 可多年服侍上位者,让很快就反应过来,娅楠公主此举并不是要见他,而是要通过他见梁帝,幽灵思索了一番,选择进屋禀告。 “哦?” 梁帝只一听就知道了娅楠的手段,这种后宫妇人常用的抛砖引玉她倒是玩得溜,那丹增让他憋了一肚子气,这娅楠公主私下来找他就说明她跟丹增却不是一伙儿的,或许可以通过娅楠公主让那个丹增吃点亏不是么? 梁帝面上浮出些兴致,开口道:“那便请她过来吧。” 娅楠公主步入房中,盈盈行了一礼,“陛下。” 梁帝微笑着抬手免礼,然后示意宫人赐座。 娅楠公主坐下后梁帝便直接开口道:“朕倒是很好奇娅楠深夜来访是为何事?” 既然梁帝已看出自己别有目的娅楠也不拐弯抹角,回道:“今日陛下为五皇子配婚之事,娅楠本有意愿,可当时在宴中丹增惧怕灵风长公主,阻止了娅楠开口,娅楠即有此意并不想轻易放弃,便想着能私下求陛下给个恩赐。”娅楠说着便低下头对梁帝表示恭敬。 梁帝听罢并未开口接话,只是望着她等她说完,娅楠了然,继续道:“娅楠听闻陛下并不喜五皇子,何不把他交给我呢?娅楠这份聘礼或许陛下可以考虑一下。” 她朝身后的婢女伸出手,那婢女拿出了一封信,幽灵见状便主动上前接过,检查了一番无误后交给了梁帝,梁帝一直未开口,直到看完信中内容后,他脸上浮出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你想让我梁国的五皇子和亲这份聘礼可不一定够。” 娅楠想把宫锐带去呼庭,虽然合梁帝的意,却不能让梁国上下答应,尤其是长公主那一关就不行,这个娅楠还是有点异想天开了。 娅楠以为她出点好处,满足梁帝的利益,这事就能成吗?宫锐这人就能为她所用吗?她看来并不太了解梁国内部的情况,有野心却差点谋略。 梁帝对这个娅楠公主也没安什么好心,继续说:“但是朕还是很欣赏你这番勇气的,朕在此答应你,如果你让锐儿自愿跟你走,那朕自然不会阻挠什么。” 梁帝有意无意地提醒娅楠是听进去了,想要这事能成的关键是宫锐,就看她能不能让宫锐三道五迷了。 娅楠得了梁帝这话面露喜意,似乎早有准备,“那是自然,娅楠在此先谢过陛下。” 娅楠公主离开后,梁帝面色又沉了下来,显然他并不看好这个娅楠公主能做成什么。但转念一想,丹增和娅楠公主不是一伙的,那他们的计划显然对方都是不知的,梁帝可以利用丹增除掉那个小侍卫,再给娅楠制造机会让她带走宫锐,这样以来灵风长公主要怪也不能怪他了。 梁帝倒是希望娅楠能成事,让灵风看看自己庇护了多年的继承人被藩国公主勾得远走他乡,灵风是不是会被气死? 这么一想梁帝的情绪突然就好了些,那么多人对宫锐有想法对他而言可真是妙事,得好好想想怎么给这群人推波助澜了。 梁帝沉浸在借刀杀人的幻想中之时,郭子达匆匆来到了同庆殿,与他同行的还有肖飞。 杨修找到他只说安心让他守住那房间,可那是宫中的同庆殿,郭子达可没有这个能力,他只能选择搬救兵了,肖飞与郭子达是旧识,找到肖飞便能得到长公主的帮助,才有可能如安心所想不让事情传出去。 肖飞听说是安心的意思,甚至都没上报就跟郭子达进了宫。长公主对那少年的偏爱有多明显肖飞是知道的,何况他本就有责任护好安心和宫锐。 他们二人来到之时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马上要到宴会结束的时辰了,肖飞带着宵卫迅速把殿后休息的那排房间全围住,说是长公主在休息不让打扰,把其他房间中的人都赶了出去,宫人不明所以,分明没见过长公主来过呀?却无人敢质疑肖飞的话,赶忙离那排房间远远的。 肖飞只需露一面虚张声势就够了,杨修和陈严也早就随着骑风营离开,而郭子达是真的守了一夜,那排房间是专供贵人享乐后休息的,自然隔音很好,郭子达一夜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能焦急地在门外来回踱步。 直到次日破晓,宫锐才衣衫不整地抱着安心出来。 安心被宫锐的外衫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是何情况,可一看宫锐那一身的痕迹和气味,郭子达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可不知道为何,宫锐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冷漠,还带着明显的着急,郭子达赶紧压下猜想,引着宫锐上了早早准备好的马车,宫锐冷声开口道:“处理干净。” 他吩咐完郭子达急匆匆地离开了,郭子达这下才知道安心为何说不能让事情传出去了,是怕暴露了她女子的身份吧? 可宫锐为何不高兴?郭子达并没有想通。 虽然宫锐身边人都知道安心是他的心上人,可没人知道他们从未有过肌肤之亲,虽然日日同床共枕,却都因为宫锐的私心和忍耐没有逾距一步,宫锐怎么也没想过竟然在这样的情形下与安心突破那一步,他不仅丝毫不记得了,而且还把安心伤成这样。 昨夜发生了什么他一点都不知道,睁眼看到的一幕着实把他吓得不轻。 宫锐是在一股浓郁的气味中慢慢转醒的,他睁开眼就感到一身不适,再一闻这味道瞬间清醒了过来,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宫锐心中大惊,吓得从床上蹦了起来,这动静惊动了身旁赤身的女子,女子声音沙哑带着抽泣,“阿锐不要了,好痛……” 是安心! 安心的声音让他惊慌的心稍稍放下又瞬间提起,他伤到安心了? 宫锐就着微弱的光线望去,安心正拧眉趴睡着,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似乎在极力忍耐着痛苦,雪白的背上隐约可见斑斑点点,宫锐急忙靠过去把她转过身来,一看她的正面更是凄惨…… 她身上布满淤痕和牙印,还有干涸的血迹,以及液体…… 宫锐没工夫去回想他是怎么留下这些痕迹的,他只看到安心有多难受,她甚至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任由他摆弄,全程眉头紧锁,她身上的痕迹太过骇人,宫锐只想赶快带她回去让青姨给她处理伤痕,让她不那么难受。 宫锐又心疼又着急,胡乱给自己套上衣服后,用外衫把安心裹好就出了房间,一出房间竟看到了郭子达,他隐约想起昨日失去意识之前见到了安心,想必这都是她安排的,宫锐心里更是愧疚和心疼,她处处为他着想,他怎么能这样伤害安心? 好在有郭子达在,事情变得简单了许多,宫锐到了马车上,外面的光线也更明亮了些,更明显地照出了安心此刻的痛苦,她不光脸色惨白,平常红润的唇色此时都是泛白,即便是累到睡过去了,小脸也还皱成一团,看得宫锐难受极了。 他怎么能把她折腾成这样的?他到底中的什么药才能这么强劲?不仅让他没有记忆,还变得那么兽性? 他一定要查出是谁给他下的药,他一定要加倍奉还! 戴青木怎么也没想到宫锐和安心一夜未归,回来时竟然是这这副模样? 她正在院中打坐,宫锐抱着安心急匆匆地冲进来,远远就闻到了他两人身上奇怪的味道,宫锐更是一脸着急,冲到了她面前:“青姨,你快看看她。” 戴青木又惊又疑,赶忙让宫锐把人带到床上,谁知安心除了包着一件外衫竟然未着寸缕,一身痕迹更是出触目惊心。 戴青木顿时脾气就上来,对着宫锐恶狠狠道:“出去,等我有空了我再收拾你!” 宫锐无可辩驳,听话地出了房间,吩咐丫鬟备好热水进屋帮忙,他自己则是走向浴房把这一身痕迹洗干净。 宫锐身上的痕迹没有安心那么夸张,却也不少,肩膀被安心留下了不少齿痕,腰背更是有明显的掐痕和指甲划痕,浸泡在热水中隐隐作痛,宫锐扫视自己身上的痕迹,安心这般抗拒他,他竟然一点记忆都没有? 宫锐重重地哀叹了一下,起身出了浴房。 他出来时正撞上了不知发生何事的宁安,宁安如往常开口打招呼:“殿下你回来了呀?” 宫锐淡淡颔首,宁安一看就看出他面色不对,尝试着问道:“发生何事了?” 正当宫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之时,戴青木从房间里怒气冲冲地出来,远远便对着宫锐大声喊道:“给我过来!” 旁边的宁安还以为青姨叫的是自己,一脸疑惑自言自语了句:“我没干什么呀?青姨发什么火?” 他话还没说完,便看到宫锐像是个做错事的孩童,低着个头局促地走到了青姨面前,青姨才到宫锐胸前这般高,个头小气势却不小,叉着腰,含着怒,语气更是不善,“她身上那些痕迹是你弄的?” 宫锐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得到回答后,青姨瞬间开始破口大骂,“你是狗吗?把她咬成那样子?你们俩办事需要这么大力气吗?不如直接比摔跤好啦……” 青姨越说声音越大,把整个院里的下人都惊动了,大家看着这姑姑正在骂他们殿下一脸震惊,可宫锐没有反驳一句,只是被她说得脸越来越红。 宁安也从青姨的话中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确实挺让人难为情的…… 但他反应过来青姨不能气昏了头就这般没规矩,宁安赶紧跑到青姨面前捂住了她的嘴,“好了好了青姨,给殿下留点面子。” 青姨呜呜了几声,弹了下宁安的麻筋让他松开了手,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瞪了他和宫锐一眼又进房间去了。 她这次进去了许久都没出来,日头渐起,宫锐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顶着烈阳等待着,宝林怕他晒着,在一旁给他撑起了伞,又张罗人在他边上摆了冰块给他纳凉,而宁安也没有离开,他身子弱,可不能像宫锐那样晒着,而是躲在房檐下啃着一个苹果陪宫锐等。 不知过了多久,戴青木的声音从房中传出,“锐锐,进来。” 宫锐眼眸一动,拿过宝林手里的帕子抹了脸上的汗后进了屋子,宁安也赶忙跟上。 戴青木正在坐在外间榻上,看宫锐来了便示意他在旁边坐下,然后牵过他的手给他把起脉,她摸着宫锐的脉面色愈发严肃,叹了口气后,让宫锐把上衣脱了,又拿出银针给他施针。 她一早上给安心擦完药又给宫锐解毒,脸上露出了一丝疲惫之色,宫锐虽然很好奇自己到底是中了什么毒,却没有出言打扰她,耐心等她施完针,她又给了宫锐一颗药让他服下,等吃过药后,宫锐这才开口问:“青姨,我这是中了什么毒?” 戴青木并未回答他,而是道:“先吃点东西再说吧。” 她收拾好东西转头看到宁安便眉头一皱,“你来干嘛?还不去给你姐姐弄点吃的去!”她说着便把宁安拉出了房间。 安心说青姨嘴硬心软确实不假,今日的事虽然让她很生气,可她对小辈还是尽心体贴,忙前忙后不说,还不忘他们都饿了一早上,更是不嫌累,亲自给他们去张罗吃食,青姨这般反倒让宫锐更加不知所措了。 第94章 是故意 人都走了后,宫锐赶忙进了里间去看安心。 安心脸上的血色稍微恢复了些,唇上破了的几个口子被上了药,一身也已收拾妥当,在青姨的照料下,她拧着的眉眼总算松开了,正沉沉地睡着。 不可否认的是她虽然长在江湖,但戴青木确实将她养得很好,她身体康健,一身细皮嫩肉,习武学医多年却连一条疤都没有,可来到宫锐身边后已经受了好几次伤了,青姨怪他也是应该的。 他曾经说过他 会保护她,可这么多年来,他还是没做到。 宫锐眉眼间再次涌上愧疚,坐在床边盯着安心的小脸心中隐隐作痛,轻轻托起她手,低声表示着他的歉意:“对不起,我又让你受伤了。” 他动作很轻,却还是把安心惊到,似乎是昨夜的折磨颇深,她感到宫锐的气息身体就会不自觉的反应,看她又皱起眉,宫锐连忙放她的手,不敢再触碰她一下。 一身疼痛让安心根本睡不踏实,在梦中隐约听到宫锐的声音,她心系宫锐,便挣扎着睁开了眼。 宫锐正一脸无措地坐在床边,看她醒来嘴唇翕动了下又咽下了嘴边的话,对她伸出手又突然收回,神色莫名其妙,难道是毒性还没过? 安心强行摇了摇脑袋逼迫自己清醒过来,她张嘴却因为声音太过沙哑,宫锐听不清,只能靠近了些,才听到她说:“水~” 宫锐快速给她倒了杯水喂她喝下,稍稍缓解了她嗓子的干哑,她喝完一杯示意宫锐还要喝,宫锐又接着给她倒,连喝了三杯水,安心总算能发出声音,虽然很沙哑,但宫锐勉强能听清楚了。 安心一张嘴便是关心他的身体,“青姨给你解毒了吗?” 宫锐一听心就被捏得更紧了,他想用力地拥抱她,却顾忌她身上的伤痕只是虚虚地搂了她一下,桃花眼更是垮了下来,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安心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却还是伸出手轻轻拍了下他给他安慰,谁知她没动作还好,这一个动作竟然让那漂亮的桃花眼掉下一颗晶莹的泪珠! 这下轮到安心不知所措了,扯着沙哑的嗓音着急地问他:“怎么了?怎么了?”同时伸出手给他抹掉脸上的泪痕,又朝门外瞄了眼,唯恐有人看到他这失态的样子。 安心哄了他好一会儿,宫锐的情绪才稳定下来,这时才开口回道:“解了。” 安心被他这样子逗得噗嗤一笑,“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 在她面前宫锐不想伪装坚强,他对安心不仅是愧疚,更是心疼,即便安心不想听,他还是说出了道歉的话,“对不起,我伤了你。” 安心被他这么一说就想起了昨夜,就算知道他已经失控了,那折磨也比她想象的还难捱,安心赌气地掐了下他的脸肉,又娇娇地瞪了他一眼,解释道:“不怪你,那药是给我下的,是我没留心,反倒是让你中毒了。” 她这话让宫锐完全不解,还以为她在安慰自己。 安心一身酸痛撑不住身子又躺了回去,两人的手并没有放开,她继续说道:“你先是中了苗疆的引气,然后才中的娅楠下的浮生一梦,因为引气的作用激发了浮生一梦更大的毒性,所以你才会那么严重,甚至失控。那个娅楠公主的浮生一梦是给我下的,我没沾到引气,那浮生一梦对我没有作用,但是对中了引气的你是成倍的作用,你昨日若是不与女子交合你就会气血翻涌七窍流血而死。” 宫锐这下差不多明白了,昨日其实是弄巧成拙,两人都停下来回忆昨夜宴席中发生的事。 娅楠公主给安心下这个毒很容易理解,浮生一梦必要与女子交合,她以为安心是男子,又是宫锐的男宠,给她下了浮生一梦后,她要么找女子解毒要么死,若是解毒了,对于宫锐来说这是一种背叛,两人就会生出嫌隙。 安心总算是见识到了话本子里宅斗的手段,更没想到这手段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娅楠公主那个毒藏在香囊里,我当时又被她刺激太深,也没注意到那毒气,她这手法跟我用栀子花香掩藏自己身上的气味一样,应该是她身边那个神医教她的。既然都已经发生了,你也不要自责了,又不是你能控制的。” 昨夜她受的折磨太重,整整一夜,她感觉自己就像宫锐手里的烤鱼,四面都被他烤了个透,还有身下那无法忽视的撕裂的疼痛,安心说完又忍不住皱起眉。 宫锐没错过她的表情,又心疼地俯下身轻轻贴着她,“是我的错,你身上的痕迹都是我弄的,我没想过我会伤害你,我永远不会伤害你的。” 安心爱怜地吻了下他的侧颈,继续安慰道:“我知道的,好啦,不说这个了,不难过好么,我不怪你。” 安心的表态并没有让宫锐好受太多,安心却不像宫锐这么想,她一向是谁做谁当的性子,昨夜的事要怪也该怪下毒的人,她自然不会放过那个娅楠公主的。 再说虽然是弄巧成拙,但好歹两人已经突破那一步了,等她好了她一定要再试试,明明书上说的很舒服的,怎么到她这儿就那么煎熬? 宫锐并不知道这个小色鬼脑子里想这些,他还是一脸愧疚,望着安心继续问道:“我身上的引气是瑶光下的么?” 安心好好回想了一番后并不能确定,“不一定是她,那个引气是一定要碰到才会沾上的,你昨天接触的人太多了,她来找你的时候我盯着的,她没有别的动作,或许是有人故意用苗疆的东西迷惑你也不一定。” 宫锐敏锐察觉到她话中之意,“你那个引气一定要碰到,那昨夜只有一件东西我碰了别人都没碰。” 他这么一说安心就想起来了,只有三皇子送的那本棋谱! 三皇子身边本来就有苗疆人,不是陷害,是他们本来就要动手,可瑶光不知为何却没下手。 两人还没继续细想下去,这时青姨就端着东西进了门,“别聊了,让她吃完东西就好好休息。” 青姨东西才刚放下,那边宁安就急匆匆地跑过来,他喘着气开口道:“他们醒了!” 听雨和戏雨醒了? 屋里众人心中一喜,青姨这时已经忘记安心了,急匆匆地就出了门往听雨戏雨那屋子奔去,宁安也跟了去,安心看他们都走了赶紧拍了拍宫锐,“愣着干嘛,抱我去啊!” “可是你……” 宫锐一脸为难,他担心安心身上的伤。 安心心想自己哪有那么娇气,他不愿抱她,那她就自己去,谁知一伸腿就‘嘶~’了声。 好吧,她不太行。 她只能抬起头望向宫锐,眼里透着请求,宫锐无奈叹了口气,找了件外衫把她包住,然后抱着她去了听雨戏雨那屋子。 他们来到时,青姨才刚让丫鬟给听雨戏雨洗漱完,两人坐在床上脸色都太好,不是因为伤痛,而是带着明显的嫌弃,看安心来了,他们异口同声对安心撒娇道: “师姐,我不要跟听雨一起睡!” “我不要跟戏雨一起睡!” 原来戴青木为了方便观察他们的伤势,让他们两人躺在一张床上,他们虽然是双生子,可已经很多年没睡在一块了,而且如今都是十六岁的少年少女了,当然不会想跟自己的哥哥妹妹睡在一处。 两人这话让宁安没憋住,顿时就哈哈哈大笑起来。 安心也没憋住,噗嗤了一声。 戴青木无奈地翻个白眼,“你们俩还小呢,这么计较干什么?” 谁知两人又同时反驳道: “不小了!” “十六了!” 两人说完就互相瞪了眼,然后转开了头。 宁安没想到双生子这么有默契,还这么相互嫌弃,可真是太好玩了,或许是他的笑声太大,让听雨和戏雨都注意到了他,他们两人也是很漂亮的长相,轮廓相似,因为年纪还小脸上的肉还没褪去,显得有些可爱,两人的眼睛都又大又亮,正直勾勾地盯着宁安。 青姨便开口介绍道:“这就是你们师父的孩子,叫宁安。”宁安随即朝两人颔首示意,然后青姨又指了指宫锐道:“这位抱着你们师姐的是当朝五皇子,算是你们的师姐夫,现在我们住的地方是长公主府,你们两个别乱跑以免闯祸,知道了么?” 两人眨了眨眼后捋清了关系,然后便要下床给宫锐行礼,宫锐还没开口,青姨就阻止了他们,“你们身上有伤,先欠着吧。” 宫锐也跟着说道:“二位免礼,你们既是心心的家人便也是我的家人,在我面前不必拘礼。” 二人本就心思纯良,听宫锐这么说便觉得他是个好相处的哥哥,两人不约而同地点点头,配上那可爱又相似的长相,可把宁安给看得心头一软,“我爹是不是觉得你们两这么可爱又这么有意思才收你们做徒儿的?” 安心听这话就没好气地瞟了一眼宁安,他以为天机山的门徒这么容易做的吗? 然而宁安的话还没完,“你们天机山的人都长得这么好么?我爹也好看,我姐和青姨也好看。” 青姨没想自己一把年纪还被这么个毛头小子夸长相,她有些无语,拍了下宁安的脑袋吼道:“废话说完了没,去弄饭去。” 青姨这一吼也提醒了宫锐他们都饿着呢,他作为主人当然不会让宁安做事,宫锐朝身后的宝林吩咐了句,不一会儿便在听雨戏雨的屋中摆了张桌子,大家就近在他们屋内用饭。 青姨等小辈们都吃得差不多,有力气了,才开口问道:“你们二人是为何被那个鬼刀打伤的?” 青姨的话让听雨戏雨放下了碗筷,然后相视了一眼,戏雨明白听雨是要让自己说,她便开口道:“我当时正赶往乔家庄和听雨汇合,却在村外破庙无意救了一个重伤的老者,当时那个鬼刀正好路过,他认出了我是天机山的人,就突然对我动手,他功力深厚,刀法卓绝,我对了几招就知道我打不过他,正当我想跑的时候,听雨来了,我们两人一块也不敌他,只能给他下毒,但都被他躲过,还将我们两人都打伤了,后来在我们两人的配合下,找到了机会给他下了清风醉才跑掉的。” 戏雨的叙述太过简单,并没有解开他们的疑惑,安心继续问道:“可你们身上的伤都不致命,他是不是有意放你们一马,故意中毒让你们跑掉的?” 安心这话让听雨和戏雨又回想了一番,但是却想不通他是不是有意的。 “他对我下手的时候似乎没有太重的杀意,可后来听雨一到,他就突然起了杀心,对听雨下手更重,也是听雨拼命拖住了他才让我有机会下了清风醉。” 戏雨这么一说,宫锐就瞬间猜到了一个可能性,“他或许把听雨错认成心心了,他知道要杀一个天机山的少年,对付戏雨本只是一个警告罢了,可听雨一来他就起杀心说明他以为听雨就是他要杀的人,这也解释了为何听雨伤得更重,他或许本身就有伤又被你们二人下了毒,所以才未能杀了你们二人。” 宫锐这个猜测更合逻辑,也确定了这个鬼刀的确是被人请来对付他的,请他来的人很清楚只有除掉安心,才有可能对宫锐下杀手。 安心面上浮出深深地歉意,对听雨戏雨道:“是师姐对不起你们,让你们涉险了。” 对于宫锐和安心的歉意,青姨反而不以为意,她啧了声,然后开口道:“这什么话,他既然知道要对付是我天机山的人还动了手,这是摆明了要和我们天机山为敌,你们两人愧疚什么?再说了江湖上刀剑无眼,我们即是江湖中人哪有独善其身的?” 听雨戏雨也很认可青姨的话,听雨对安心说道:“青姨说得对,对方既然都知道你的来历还要动手,就是对我们天机山宣战,我们作为天机山门人岂会坐视不理。” 这并不是安慰的话,江湖中人自有他们做事的一套逻辑,何况早在接回听雨二人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这个目的,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这些情意值不值得,而是要找出背后之人反击回去。 宫锐面色阴沉了许多,及冠礼之后太多事情已经压不住了,他的对头们一个个都有动作了,那他也不能闲着。 第95章 还回去 宫锐饭后就马不停蹄地去了长公主处,如今要对他下手的人更多了,还盯上了安心,他怎么也要知会长公主一二。 何况,昨夜的娅楠对安心出手的事也该告诉一下长公主。 长公主对安心虽然没有太多表示,可亲近长公主的人都知道她的偏爱有多明显,宫锐倒是很期待长公主会不会因此有所动作? 如今整个公主府都知道长公主每日待得最多的地方已经换成了高阁,宫锐如同上次那样,来到了公主府的高阁求见长公主。 他才一靠近,肖飞便突然现身在他面前,不用他开口,肖飞亦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公主已经等候殿下多时,殿下直接上去即可。” 宫锐颔首后肖飞又毫无声息地退下,他便抬步上了高阁的台阶。 等他多时了?看来昨日发生的事都没有逃过长公主的耳目,就不知道她知道多少,又会告诉他多少? 宫锐来到时,长公主正在高阁的书房中,她面前摆着棋盘,手执黑子,见他来到,长公主便抬手示意他坐到对面,是要跟他来一局的意思。 宫锐乖顺坐好,手执白棋,与她对弈。 长公主曾被作为储君培养,自是才华横溢,他年少时,长公主也偶尔会提点一下他的功课,虽然长公主性子薄凉,但宫锐对她而言意义特殊,她还是给了宫锐力所能及的关爱。 身为皇家人,长公主与他自然不像戴青木和安心那样亲近,但长公主作为他年幼的时期的一个避风港,宫锐对长公主情感也很特殊。 从不解到误解再到理解。 这一大段心路历程全靠他自己体会,长公主从不需要开口解释她的所作所为,却有很多方法让人自然而然地去理解她,继而钦佩她,这便是她独特的人格魅力,先帝眼光毒辣,知道她会是一个优秀的君主,可惜先帝没有坚持到底。 在宫锐的胡思乱想下,这局棋以他落败告终。 长公主瞟了眼棋盘,淡淡开口:“我曾以为你是耐得住性子的,如今一看,还得再练练。” 长公主显然不止在说这盘棋。 对于长公主的嘲讽,宫锐没有辩驳和羞恼,而是态度端正地虚心受教,“姑母教训的是,我如今牵绊太多,难以独善其身。我的事已经连累了安心,这确实让我烦乱,还请姑母提点一二,给孩儿解惑。” 昨夜安心的事肖飞依然是告诉长公主了的,她眼中划过一丝担忧之色,问道:“昨夜你二人发生何事?” 长公主这一问,宫锐就知道今日恐怕少不了一顿罚了,但他依旧坦然,“昨夜我被下了浮生一梦,是安心给我解毒。如今对我下手的人都盯上了她,这毒本是给她下的,却让我误中了,更是有人请了江湖高手来对付她,她如今处境不比我好多少。” 果然他这话说完长公主的脸色就沉了下来,盯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不用想也知道她在思索这段时日发生的事以及宫锐所说的事。 长公主闭目轻叹了一下,从宫锐带安心回玄京就可以预想到如今会发生的情况,但她还是生出了不满,怒斥道:“我当你这么多年筹谋至少能护好她,可你还是让我失望了,你这般还说要娶她?是想让她与你一起丧命在这玄京吗?” 宫锐无法反驳长公主的话,他也不会反驳,而是脸上布满恳求,“姑母,孩儿知错,孩儿自知能力有限,倘若我有朝一日折戟沉沙,还望姑母能帮我她平安。”他说着便重重地磕了一头。 “闭嘴!”长公主被他这窝囊的话气得狠狠地拍了下桌子,震得桌上的棋子散落一地,可见怒火不小。 而宫锐伏地的头遮住了他面上的期待,他在等待长公主的表态。 长公主缓了缓后,又冷笑了声,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宫锐让她体会了一把他的心情,再好的修为,遇上真心在乎的人和事都会破裂。 “本事没长多少,倒是把你父亲玩弄人心的把戏学得妙。” 宫锐这时抬起头来,眼里没有了刚才的哀戚只有坚定,回道:“姑母可知他这手段让多少人欲对我下手吗?三哥勾结苗疆,昨日又给我下了蛊,好在没有得手;呼庭人也对我虎视眈眈,那个娅楠公主也好,丹增也好,难道只是为了父皇给的那点好处就与梁国为敌吗?我死了对他们而言又意味着什么,姑母难道想看我父皇为了他那点恨意置国之安危而不顾吗?” 宫锐的话让长公主周身气息冷冽了许多,她永远不会忘记自己身上的使命,也不能忘。 宫锐一步一步爬到今天,是为了向大家证明他的能力,不仅是梁帝忌惮的能力,也是作为长公主继承人该有的能力,长公主的使命让她需要这么一个人,能在她百年之后接过她的衣钵,让梁国兴盛传承。 除了宫锐她别无人选,宫锐是在告诉她,她该对他交心了。 即便宫锐爬到了如今的地位,但对于掌权多年的她和梁帝而言,让他跌落谷底也很容易,若是没有她的庇护,宫锐恐怕一身本事都出不了头,他会像许多籍籍无名又才华横溢的年轻人那样,永远等不到一个机会,湮没在岁月无情中。 权利和地位才能让才华得到更大发挥。 长公主面色转变了几次,拿起手边的茶壶,给自己和宫锐各倒了一杯茶,然后道:“坐。” 宫锐听话起身,坐回原来的位置上,长公主端起茶杯递给了他,他眼眸抬了下,恭敬接过。 “如今对付你的人都是你父皇操纵的不假,宫铎那处我没放在心里,你自己去把握。娅楠和丹增昨夜都密会了你父皇,他们谈了什么不得而知,但娅楠已经有了动作,丹增不会没有,那个江湖高手我猜测就是他请过来的,你如何看?” 宫锐自然跟长公主一个想法,梁国这方的人都没看到出现过江湖势力,那就只能是梁国以外的人请来的,而丹增的可能性最大。 “我认同姑母的想法。” “你父皇既然跟他们有了合作,就会协助他们对你下手,你又想如何应对?” 宫锐听罢只是挑了挑眉,“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长公主淡淡一笑,认可了他的想法,“不枉我昨日助你和骑风营,檀岂这个固执的老家伙可愿为你所用?” 长公主这话让宫锐顿了下,却还是点了头。 “那便够了,周家人回来了,再加上檀岂,呼庭不足为虑。” 长公主并不知道安心还在隐瞒自己和周家的关系,而檀岂也只是战事能用,这京中的斗争他并不愿掺和,于长公主而言,他们的意愿并不重要,她本就是帝王心术,能够利用就行,而宫锐却比她重感情太多…… 两人在阁楼上谈了许久,宫锐小心地隐藏着这在长公主眼里不争气的缺陷,出了阁楼已是日落黄昏,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浊气。 思虑再三,他并没有直接回律己院,而是在花园中见了郭子达,他还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去处理这些事情。 “安排一顿宴席,我要在檀岂离京前再见他一面;以我的名义,给苗疆的瑶光长老送一份厚礼,在里面放一瓶苗疆的引气就当是给她回礼;让罗白林注意盯好呼庭的丹增,他若是接触了江湖中人就及时来报……” 他一下安排了好些事,等郭子达走时天已经快黑了,宫锐揉了揉酸胀的眉心,调整好气息后回到了律己院。 中午他离去后,青姨就让安心和听雨戏雨又休息去了,为了躲避鬼刀动手,宁安也不再出门,而是让人把账目送到长公主府,宫锐回来时,便看见宁安在院中正拨弄着他那碧玉算盘,而青姨也是忙活着煎药。 宫锐在进院的一瞬间突然有一种回家的感觉,这个律己院他住了许多年,如今才有了归属感,他在接触安心之前,并没有觉得情感有多重要的,没有安心,或许他已经死了,又或许侥幸被救活,但那也只是像玄京中的贵公子一样,身不由己的过一生吧? 但如今他体会到了关爱,体会到了家人的温暖,于他而言,这是弥足珍贵的东西,他必要守护好这一大家子人。 青姨看到宫锐回来便一脸关心地跑到他面前,“锐锐,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不是嘱咐过你早点回来休息吗?” 她说着就拉过宫锐的手,再次检查起他的身体,看他情况还好,戴青木松了口气,冲宁安大声喊道,“别算了,去把你姐姐和弟弟妹妹叫过来吃饭!” 宁安还在入迷地打算盘,压根没听进去她的话,戴青木急性子一来,松开宫锐几步就到了宁安身后,朝他后脑勺就是一下,把宁安拍得头昏。 宁安捂着后脑疼得龇牙咧嘴,“不是说了不要打我头吗!在我们南越拍头是会变笨的!” 青姨哪会理会他笨不笨,又伸手揪了他耳朵,“聋了吗?我让你去叫你弟弟妹妹没听到吗?” 宁安被她折腾这一遭,顾不得算账了,赶忙求饶,青姨一放手他便冲去后院叫人去了,他走后戴青木瞟了一眼在旁看乐子的宫锐,宫锐反应极快,赶忙道:“我去叫心心。” 跑这么急干什么?他是皇子,她还能对他动手不行? 戴青木无奈地撇撇嘴,回到她的几个药炉旁把煎好的药倒出来放凉。 宫锐进屋便闻到了一股药膏的味道,想到安心身上的伤痕他的情绪又低落起来,轻轻走到床边看了眼床上的少女,她下午这一觉似乎睡得挺好,小脸恬静,没了早上那副痛苦的模样,让宫锐放心了些。 看她恢复得好,宫锐心中感叹好在有青姨在,她能帮他好好照顾安心,而安心真是从不给他添麻烦,她早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而这些都是因为他,她才不得不未雨绸缪。 宫锐站着缓了一阵,把起伏的情绪调整好,才俯身唤醒她。 安心在睡梦中感觉有东西在蹭自己的脸,痒痒的,她缩了缩身子想躲开,谁知那东西又开始亲她,在她脸上一下一下的,又热又软,终于把她亲醒了。 安心慢慢睁开眼便看到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那眼里带着笑意,又离她好近,她感觉自己快要这双眼睛勾得陷进去了,她嘤咛了下,显得娇滴滴的。 她被宫锐迷惑得不行,宫锐又何尝不是,就着那恢复血色的红唇轻啄了一下,若不是她唇上有伤,他才不会这么轻的。 安心被他撩拨得又哼了声,犹如情动间的呻吟,她一向都很主动,神志稍稍清醒就想反客为主,勾住了他的脖子,谁知刚一上嘴就吃痛闷哼,把宫锐逗得轻笑。 他撑起身子,指腹轻轻揉搓着她的腮肉,低声道,“心心该起来用晚膳了。” 安心望了望窗外,瞧见快天黑了,青姨一向注重饮食和休息,什么时间就干什么事,不然她会发脾气的。 安心也不磨叽,朝他张开双臂,示意他抱起来,宫锐可太喜欢她这副女儿家娇柔的做派了,带着笑意把她抱起来,然后腾出只手给她搓了搓背,在他体贴入微地对待下,安心总算完全清醒了。 “今天去干什么了?”她的声音还是很沙哑,宫锐把她抱到了桌边,给她倒了杯水润润喉,然后才回道:“去姑母那儿了。” 安心一听就猜到了他是去谋划下一步了,并不多问,而是突然说了句:“你身体挺好的嘛。” 宫锐不明所以地望了一眼她,看到她在憋笑,他却还是不懂她在笑什么。 安心看他呆愣愣的样子,摸了摸鼻子把笑意压了下去,她的阿锐似乎太过纯情了吧?又纯情身体又好,昨夜操劳一夜,快到天亮才停下来,今天还跟个没事人一样,不错,她很满意。 饶是宫锐再迟钝,这时候看她一脸春意也明白了她在笑什么了,他无语地叹了下,都是第一次,却只有她记得而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公平,等成亲后他一定要多体会一下。 他伸手捏了下安心的鼻子,“小色鬼!” 安心看他察觉到了,反而笑得更放肆,宫锐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唤来下人给她洗漱穿衣,又拿过他做的那只簪子亲自为她把头发挽起来,一身整理妥帖后才抱着她出了门。 两人那一番调情耽搁了不少时间,他们来到饭厅之时,大家都已经坐好等他们了。 第96章 找麻烦 青姨和宁安都已经习惯他俩人这么粘腻了,倒是听雨戏雨,下山历练一年似乎没有改变太多,单纯又好奇地望着安心二人。 “师姐,你也被打伤了吗?”戏雨忍不住问道,她今日看安心总让人抱着的,难道是伤到了腿脚? 这一问让安心尴尬得不行,她望了眼无知的戏雨,蒙混回道:“是啊~” 在场也没有人会去揭穿她的谎言,她坐下后大家就开始气氛融洽地用餐,有天机山众人在,如今吃饭都热闹了不少,人多就说得多,宫锐也不扫兴,带着笑意又耐心地陪着,可安心惦记着他一日未休息,没多久便借口她累了,让宫锐先把她抱回房。 安心休息了大半日,虽然身子不适,可此时精神得很,她目光炯炯,回了屋子便装着打了个哈欠,催促着宫锐去沐浴陪她休息。 宫锐把她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没拆穿她,顺着她的意去洗漱,脑子已经运转了一日,此刻放松下来后疲惫感也上来了,他动作迅速,不一会儿就带着一身水汽回到屋里。 安心正趴在榻上看话本子,看他回来眼睛一亮,就朝他张开手,她喜欢抱他,天气炎热也没阻挡她的热情。 宫锐又何尝不是,他坚持的隐忍克制,却因为她的主动让他也占了很多便宜,只不过看起来像是被迫的而已。 就似现在,他带着笑意走到榻边,安心一伸手就把他拉倒在榻上,圆圆的脑袋枕在他的腹部,满意地对他咧嘴一笑,贝齿洁白,五官明媚,她看起来又清纯又魅惑。 “阿锐是不是很累?” 安心的手在他身上没安分过,一下一下地挠着他的腹肌,跟他说话时也不忘占他便宜。 他任由安心折腾,神色轻松回道:“不累,心心不用操心我,青姨帮我看了,我身体无恙。” 提到青姨,安心心里涌出亏欠,她如今可是整个律己院里最操劳的人了,律己院除了青姨,其他几人身体都需要调理,她挨个照顾却不嫌烦,可见对小辈们是真的爱护。 安心没把她的情绪带给宫锐,毕竟宫锐要忧心的事还很多,“那就好,今日长公主找你说了什么?她昨日那般是不是为了给你和檀将军出气?” 宫锐听出她在为他烦恼,安慰道:“是啊,不过心心不必担心我,姑母如今已经开始为我谋划,有她出手我就不会像以前那么艰难了,你只管好好养伤,快点好起来才是。” 安心听他这么说并没有放下心,以长公主在这梁国的地位,明面上梁帝不能再对宫锐做什么,可这么一来私底下恐怕只会更变本加厉。 不,不是恐怕,是他已经动手了,就算宫锐不说,安心也能猜到请鬼刀出手背后必有梁帝出了一份力。 想起鬼刀,安心脸上挂着担心,鬼刀是谢之水那种程度的高手,虽然安心的天机剑法略有所成,但对付鬼刀她难有自信,除非她已经有谢之水那般修为,或许才能与之一战。 安心沉默了好一会儿,脑中划过许多事,宫锐虽然看不见她的脸色,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别想那些了,你首先得养好伤才能做别的不是么?何况你不是说青姨也会帮我们想办法的吗?我们待在长公主府里,鬼刀就不敢动手的,何况我和长公主也给背后的人找了麻烦,他们也不会好过的。” …… 及冠礼之后,各国使团也没有留在玄京的理由,纷纷带着梁国的回礼启程回国,呼庭亦是。 梁帝这边推波助澜的手段还没使出来,接替礼部招待使团的鸿胪寺就先他一步赶人了,呼庭如今还是梁国的藩属国,他们更是没有理由强行留在梁国。 对此,娅楠公主的反应比丹增还大,她若是回去了,那她还如何对宫锐出手?她与梁帝的交易还如何达成?这趟梁国之行若是什么都做不成,她不是白跑一趟了么? 她的心思丹增虽然不干涉,却也都看在眼里,小姑娘有野心,却太过稚嫩,她那些手段配不上她的野心。 娅楠公主以为丹增无心顾及呼庭内部的争权夺势,其实不然,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想要重振呼庭之光,搅乱梁国朝局是一方面,内部清洗更是重要。 呼庭孱弱多年,还有这么些不知好歹的蛀虫,这些人占了太多好处却毫无作用,是该换个人坐她们的位置了,娅楠一派不成气候,丹增自是由她折腾。 而梁国这一边,丹增急不得,梁帝此人也靠不住,他自是不会相信梁帝所言的承诺,他有他的目的,只是目的刚刚与梁帝契合,借此顺水推舟而已。 再说他现在回呼庭也不会影响什么,他已经部署好人手,他走了也不会影响事情发展。 娅楠公主这边气势汹汹就要去面见梁帝,丹增自是跟着这位公主,至少不能让她丧命在梁国不是?不然就是他这个正使的错了。 但娅楠公主不成想自己没见到梁帝,反倒是被灵风长公主请了去。 她听过梁国这个权势滔天的长公主,那夜宴席上她那般亮相让娅楠惊羡不已,她步步为营,可不就是为了像长公主那样的风光吗? 娅楠公主沉了沉气,压下心乱,与丹增从皇宫出来就移驾到长公主府。 不同于她的焦躁,丹增依旧面色沉静,娅楠知道丹增已经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国,但听说她要留下来,丹增就放下手里的事陪她走动,娅楠公主冷冷一笑,在她看来丹增亦是要留在梁国,只不过是想借她之手达成目的。 娅楠公主在心里讽了句阴险狡诈的老头子,一路上对丹增都没有好脸色。 两人心思各异,来到了长公主府,他们都知道宫锐是灵风长公主培养的继承人,来到此处,恐怕今日也会见到宫锐。 娅楠想到这个可能性,心中略显期待,这个俊美又强大的男人,她势必要得到手!而丹增则是想借此机会,会一会梁国这俩不容小觑的姑侄。 对于两人的到来,长公主府早有准备,公主府总管张厄早早就在门口候着,两人一来就恭敬地将人请到府中,两人总算见到了传闻中的长公主府。 肃穆、安静,还透着些许苍凉。 身在其中,让人感到一股莫名的压迫感,却因为太过安静又显得有些寂寥。娅楠和丹增对此反应各不相同,一个带着探究,一个带着沉思。 长公主礼数从不出错,带着宫锐整装以待,直到近距离见到长公主,娅楠发现原来宫锐那般冷淡是跟长公主学的,两人有礼而疏离,与娅楠和丹增客套了几句之后,长公主开始步入正题。 “陛下告诉本宫娅楠公主对锐儿有意,锐儿自小便养本宫膝下,陛下也给本宫几分薄面,因而锐儿的婚事还是会过问本宫几句,本宫未曾好好见过娅楠公主,今日便冒昧请二位过来,还请二位莫怪。” 长公主姿态放得低,可面上却没有一点和善,带着往常那股冷冽,她这话让娅楠公主误以为是丑媳妇见公婆,不由地紧张起来。 娅楠公主带着女儿家的娇羞,面色微红,回道:“是,娅楠对五殿下一见倾心,因而斗胆将心意禀明陛下,不曾想让长公主殿下与陛下笑话了。” 灵风长公主会意一笑,转头对宫锐笑道,“还以为宫宴那夜没人看上你,这不是有的嘛~” 宫锐听罢目光闪烁,带着男儿被长辈调侃的不自在,很是不好意思,说道,“娅楠公主抬爱了。” 两人的表现让娅楠感觉今日所求看来有戏,长公主如此关心宫锐婚配,那她无疑是一个好的人选,宫锐是个好男色的,又被梁帝不喜,他这种情况梁国那些贵女谁会愿意嫁他?也就她不嫌弃宫锐了。 娅楠继续道:“娅楠听闻梁国的婚姻大事,是要双方相互了解之后再做决定的,可惜娅楠即将归国,恐怕无法与五殿下再有接触,娅楠未曾对谁动过心,不想留下这个遗憾,因而娅楠在此想向长公主殿下请求让娅楠多留些时日,或许娅楠能与五殿下成就一段良缘也说不定,娅楠性子直,还望长公主殿下莫笑话娅楠。” 灵风长公主听完她这话就爽朗地笑起来,道:“怎会?早就听闻呼庭女子敢爱敢恨,娅楠公主更是英姿飒爽,本宫十分欣赏娅楠公主这直爽的性格。” 娅楠公主被说得一脸腼腆,偷偷瞄了眼宫锐,他脸上也带着淡笑,看来他还是挺惧怕长公主的,挺能装的。 娅楠公主目标转变极快,又与长公主说笑了几句,逗得长公主笑声不断,她想得到宫锐,必定要过长公主这一关,这一点她还是看得明白的。 丹增全程一言不发,只在边上陪着,假意的笑脸下是叹息,这个娅楠还是太小瞧灵风长公主了,她若是个好拿捏的,这梁国的监国之权怎会在她手里握了这么多年? 挖坑给你跳呢,还笑? 丹增沉默之下还有权衡,娅楠似乎马上要说服灵风长公主让她留在梁国了,可她留在梁国定不会有好下场,若是把她留在梁国,那要如何从这件事里摘干净呢? 而娅楠也以为要达成目的之时,灵风长公主话锋一转,“娅楠若是与锐儿结亲,那就是两国的大事了,丹增大人多年来往于两国之间,这中间的礼节,大人想必最是熟悉,不知丹增大人如何看呢?” 丹增淡淡一笑,果然没这么简单啊~ 端正回道:“娅楠乃是我呼庭最富盛名的公主,而五殿下则是梁国赫赫有名的大将,两人于两国而言都意义非凡,必然是要按照最高礼数进行。” 梁国要给丰厚的聘礼,而呼庭也要回以重礼,梁国强盛多年倒是没关系,可呼庭每年税赋大部分都用来给梁国交岁供,以及养兵预战,所剩无多,要达成对应礼数恐怕有些艰难。 娅楠没想这么深,她以为她给梁帝的单子便已经能让梁国满意,可梁国还有这个灵风长公主,她可比梁帝更会算账。 “本宫也是这般考虑的,但陛下对本宫提过说娅楠已经开了条件,不知具体如何,不如今日也跟本宫说说,好让本宫心里有数。” 灵风长公主这话说完,娅楠就愣住了,梁帝不是和灵风长公主不和吗?怎会连这个也告诉她?那她想把宫锐带到呼庭长公主知不知呢? 娅楠公主并没反应过来长公主在诈她的话,她一时支支吾吾,不知要如何开口。 她的反应在场几人都看在眼中,丹增亦是不知道她还有这一出,不免思绪一乱,也不知如何作答。而灵风长公主和宫锐还是带着笑意望着二人。 尴尬的人已落下风。 客厅内静了一会儿,长公主这时带着笑意,开口解围,“嗳,瞧瞧本宫,一时高兴倒是唐突了,是本宫太急,你二人还未成事,现在说这个太早,我梁国女子最是看重名誉,若是传出去倒是会影响娅楠的清誉,还是不该提的。” 刚刚说欣赏娅楠直率,这会儿又说梁国女子看重声誉,她突然的变脸仿佛跟娅楠公主先前的那番话像是笑话,娅楠公主脸色时青时白,却不敢有任何表示,只能压着怒火。 而这时丹增也看明白了灵风长公主的招数,娅楠那点把戏在灵风长公主眼里真是不够看的,随便几句话就让她露了底,却只能敢怒不敢言。 呼庭的两人已是如坐针毡,可长公主的折磨还没完,又开口道:“听闻二位此次来玄京还特地带了神医想为锐儿医治,怎么未见二位带神医上门?可是安心那孩子骗了本宫?” 丹增又无奈又轻叹了口气,怪不得那少年要对娅楠和巴桑下毒呢,原来是娅楠瞒着自己先去招惹了那少年。 丹增看了娅楠一眼,示意她别再说话,自己主动开口接话,“是有此事,只是来到玄京后娅楠和巴桑都大病了一场,才刚痊愈如今就要启程归国,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灵风长公主惋惜道:“那怎能辜负二位的好意呢?不知二位可否晚几日回呼庭,先让神医替锐儿看看,本宫心系锐儿身体,这个不情之请还望二位能够答应。” 娅楠没想事情还有转机,面上划过一丝欣喜,丹增却是双眸微眯,他自然是看出此举灵风别有用心。 他迟疑了片刻,应了好。 第97章 逗娅楠 娅楠闭嘴之后脑子也清楚了些,从长公主话中听出了她对安心的认可,那小侍卫倒是不简单,还以为单纯只是个男宠而已,不曾想还能把长公主收服了。 那她对安心下浮生一梦,这两人会不会因此对她有偏见? 娅楠的心七上八下,还没多想,灵风长公主便又开口对她道:“娅楠对锐儿如此上心,真让本宫感动,娅楠在玄京这些时日可要常来长公主府走走,正如娅楠说的,和锐儿多接触接触。” 这本就是娅楠的目的,她本该对这话欣喜的,可眼下她又不是傻子,也看出今日长公主这番没安好心。 明明长公主是顺着她的意,现在娅楠反而有些害怕起来。 而丹增虽不知长公主和宫锐意欲如何,也明白他们这是要对自己和娅楠反击了。 这般明目张胆地把他们扣在玄京,灵风长公主到底知道了多少事情? 对梁帝,对他,对呼庭…… 呼庭的两人心里各有各的慌乱,可交谈还在继续,娅楠只能面带微笑应道:“是,娅楠也有此意。” 长公主闻言对娅楠满意一笑,又对宫锐开口道:“你也该主动些,人家女儿家都能如此,你莫不要不如人家。” 宫锐还是那副不好意思的表情,乖顺应道:“是。” 长公主状似有意撮合,娅楠的心又再次悬起,她的话已经说出口,如今逃避是没有用的,反正她的目的本就是宫锐,她又何必想那么多,不是还有丹增呢么? 丹增如今也被留在梁国,长公主要出手,丹增怎会没反应?她可是与丹增一块来的梁国,若是让她出事,丹增也不好交代。 厅中的交谈又进行了好一会儿,长公主和宫锐才恋恋不舍地送走二人,看着那二人像是逃脱似的背影,长公主面色如常。 勾起疑心,隔山观虎斗,是她早年在东宫时管用的手段,久久不用,也不知道这次效果如何了…… 客人已走,长公主坐姿依旧端正,她呷了口茶,对宫锐道:“人留下来了,我等着看你的好戏。” 她并不想插手太多,若是梁帝不勾结丹增,她也不会动手,她此番也是告诉梁帝她都在看着呢,不知她那个弟弟对此有何反应? …… 梁帝的烦心事可多着呢。 长公主出手留住了呼庭的人,而宫锐也出手留住了檀岂。 檀岂并未跟随骑风营回云州,而是借病留在了玄京,檀岂一向不喜欢玄京的纷争,他这反常的举动亦是让梁帝猜忌。 檀岂如今是梁国最有威望的大将,再加上跟宫锐牵扯颇多,他留在玄京,在梁帝眼中已经说明了他此番是为了宫锐。 而被梁帝压到宫锐及冠礼之后的王尚书贪墨案也得处理了,言官的折子满天飞,大梁国的钱袋子出了这档子事,还是梁帝的老丈人,多少双眼睛盯着,梁帝无法从中作梗。 有宫锐提供的那些证据,御史台动作极快,使团离京后,不过几日就上了折子请梁帝定夺。 而王皇后和宫铭有梁帝的准许,日日都往天牢跑,看着王尚书愈发憔悴的模样,却做不了任何事,甚至于王皇后恳求太多让梁帝厌烦,梁帝已经好几日不见王皇后了。 直到宫铭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那密报递到梁帝桌子上,梁帝的阴沉多日的脸色有了丝丝变化。 在批复御史台折子之前,他召见了宫铭。 自王尚书出事后,宫铭就非常安分守己,日常除了读书之外,不是在凤梧宫陪伴王皇后,就是去天牢看望王尚书,少年在短短半个月中明显憔悴了不少,看起来都比以前沉静了许多。 梁帝在偏殿见到了宫铭,宫铭不像王皇后,他一次也没有来找过梁帝求情,梁帝也因这段时日政务繁忙亦是许久未见过他。 看见宫铭的一瞬间,梁帝心里划过一丝心疼,他的心疼不假,他对王皇后和宫铭的疼爱也不假,只是他最爱的还是自己罢了。 “铭儿免礼,过来坐。” 梁帝指了指榻子另一端对宫铭开口道。 “谢父皇。”宫铭乖顺起身,坐到了梁帝身边。 坐下后梁帝便递给他一本奏折,叹了口气道:“这便是御史台弹劾你外公的折子,已经在朕这儿压了几日,这些日子每天都有言官上奏催促朕,朕如今已经很难再压着不理了。这也是我为何不见你母后的原因,你外公犯的是大罪,朕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这事牵扯到你们母子俩,铭儿可知朕的用心?” 宫铭恭敬道:“儿臣明白的,父皇皇恩浩荡,对我们母子已是宽宏大量,儿臣与母后自是会识大体,不让父皇为难。母后与外公亲缘深厚,一时还难以接受,儿臣亦会多陪伴宽慰她。” 宫铭显然已经猜到了梁帝叫他来的目的,提前表了态。 宫锐对王尚书下手那日他就在场,有那些证据在,御史台那折子不用看也知道怎么写,王尚书已经无救,他也在最后关头将王尚书藏着的那些人和钱拿到手。 他还这么年轻,未来有无限可能,来日方长,王尚书的仇迟早能报。 梁帝听宫铭这么说面露欣慰,“朕虽为国君,亦是有太多无能为力之处,铭儿如今还年幼,将来会明白的。” 梁帝似有似无的暗示让宫铭眼眸颤动了下,又很快恢复平静,回道:“太傅说过欲登高岳,必受其险。儿臣想父皇说的也是这个意思,儿臣如今还年少懵懂,但儿臣想有朝一日能切身体会父皇的教诲。” 宫铭袒露野心的话并没有让梁帝不喜,反而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你母后常说你像朕,朕亦是觉得朕的几个儿子中你最像朕。” “是父皇宠爱儿臣,儿臣自知不及父皇一分。” 梁帝又淡笑道:“铭儿年幼,还会成长,朕对你有信心。” “儿臣定不会让父皇失望。” 梁帝心中感慨,不过半个月,少年的转变倒是挺大,果然遇事才会成长,不然让王芙蕖那样娇养下去,这个儿子难成大器。 两人经过一轮交谈,都已经达成目的。 宫铭已表露出夺嫡之心,有没有今日的这番暗示,他都会主动参与其中,但梁帝可等不及他慢慢谋划,他要的是宫铭快点出手。 又叮嘱了句:“万事赶早不赶巧,铭儿切不可松懈。” 梁帝这话宫铭是放心上了的,毕竟这梁国可不是梁帝一人说了算,否则他早就是太子了,还有宫锐和宫铎什么事? 长公主这段时日的动作他都盯着,长公主如今这般,除了是在为宫锐谋划还能是什么?梁帝是在提醒他再等下去别人都成事了,要先下手为强。 宫铭退下后,梁帝又宣了宫铎,亦是故技重施了一番。 宫铎比宫铭年长了十岁,心智成熟不少,可没有宫铭那么好诱导。 特别是那日瑶光临时倒戈,更是让他明白这些权利中心的人看待自己的利益高于一切。 梁帝是个喜欢借刀杀人的,他虽然被叫回来做一把刀,可梁帝的刀又不止他一把,他钝一点也没关系,只要不变成王皇后那样的弃子就行。 梁帝的明表暗示都被宫铎一一接下,却没有什么明确的说法,梁帝淡淡一笑,看出这个儿子还算聪明,也能隐忍,接他回来总不会错的,就不知道他能给出多少惊喜了。 在梁帝对他的两个儿子相继鞭策完之后,他想起了呼庭心思各异的那两人,又宣了幽灵。 …… 梁帝那边烦心之时,安心这边可开心了。 她已经快十日没出府了,一方面是为了躲避鬼刀下手,另一方面则是宫锐给她找了乐子。 有戴青木在,安心身上的伤不过两日就恢复得差不多了,而这时娅楠也带着她的神医上门,如今律己院人多,宫锐当然不会在律己院见娅楠,他让宝林在自省院布置了一番,便带着安心在那儿等候娅楠。 娅楠进院就撞上了安心正在调戏宫锐的一幕。 只见安心跨坐在宫锐身上,手捧着宫锐的脸,她笑得放荡,明明听到了娅楠进门的脚步声,她还故意当着娅楠的面啄了一下宫锐的唇。 呼庭民风比梁国开放,两人这行为放在呼庭不算什么,可在重礼教的梁国简直不堪入目,哪有这般见客的? 娅楠公主黑着个脸,进门就开始质问宫锐,“殿下既然如此看不上我这异国公主,早前又何必挽留呢?” 宫锐却没给面子,反驳道:“公主此言差矣,没记错的话那日是公主亲口说对我一见倾心,想要留在梁国与我多接触,怎么到了今日就变成是我挽留呢?” 看宫锐一点情面都不讲,可把娅楠气得不轻,而安心则是坐在宫锐腿上,正一脸得意地看着她,娅楠如何不知道他们这是有意给她难堪。 她极力压抑着怒火,嘴却比脑子快,“娅楠再怎么也算是客人,殿下就是这般见客的吗?可是长公主教的礼仪?” 她这话说完,宫锐与安心脸色都霎时变黑,安心腿一伸,从宫锐身上起身,双眼闪烁着杀意,朝娅楠公主一步一步靠近。 娅楠公主顿时一脸慌乱,害怕得后退了两步,声音带着微微颤抖,“你想干什么?” 安心冷笑着,“我看公主这舌头似乎有点问题,想检查一下,免得下次又不听使唤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去,恐怕公主殿下会有麻烦的,不是吗?” 她越靠近,娅楠公主就越害怕,明显她才是有心人,她才是找麻烦的那个。 宫锐也已站起身,却没有开口制止的意思,负手而立,像在看戏。 娅楠公主已经害怕得躲在了她的那群侍女身后,那群侍女尽责地拦在前面,为首的侍女冷声斥道:“这是我们呼庭的公主,轮不到你教训!” 她这话才说完,安心手一抬不知向她弹了什么,她瞬间身子一软疼得满地打滚,其他呼庭的人看她下手又快又狠,更是害怕,也小步往后退,慢慢把娅楠挤到了院门处,却不想院门不知何时被关上了! 看着娅楠的婢女慌乱地拍着门,她们惊慌失措又带着恐惧的神情取悦了安心,她停下了脚步,带着笑意看着她们,像只捉弄老鼠的猫。 直到她们拍到手发麻,折腾够了,娅楠看安心迟迟没有动作,她这时才明白这个少年在吓自己,娅楠瞬间愤怒不已,这不过是个小侍卫,她干嘛要害怕? 娅楠从侍女后气冲冲地走出来,谁知她还没开口,安心就突然有了动作,她也身子一软,娅楠的侍女还没有反应过来,安心便已经到了她身前接住了快要倒地的她。 安心轻松地将娅楠公主横抱起来,看得娅楠的婢女们又惊又吓,只敢小声地叫着“公主~”却不敢拦着这少年一步。 安心微笑道:“看吧,你们公主是不是身子不太好,还好本公子接住了她,不然她当众摔跤了呢。” 娅楠的几个婢女无人敢接她的话,一脸担忧又手足无措,安心继续道:“都什么表情呀?在下不过平民难道敢伤金枝玉叶的公主不成,你们不是来为我们殿下诊治的吗?请吧,治疗期间就让本公子替你们照顾公主好了。” 安心这么赤裸裸的威胁,也是让呼庭众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她们面面相觑,然后一直在旁未出声的巴桑便被婢女们推出来,让他快去为宫锐看诊,好快点换回娅楠公主。 安心抱着娅楠走回宫锐身旁,就如同宫锐抱她的方式,坐在宫锐旁边。 娅楠的头靠在安心肩上,虽然全身无力,隐约也能看出她神情羞愤,安心还贴心地给她挪了挪身子,知道怎么抱会让她更舒服,娅楠从没被‘男人’这样抱过,安心的触碰让娅楠一脸红晕,久久未消。 有娅楠公主在手,呼庭一群人不敢有别的动作,巴桑把出宫锐脉搏怪异定是药物控制,他却不敢做任何诊治,一如梁国的太医那样,只是开了些补气血的药方。 巴桑动作迅速,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看完诊,安心全程盯着,巴桑写完药方之时,娅楠公主也能动了。 娅楠并不知道自己何时恢复了,靠在安心怀里舒舒服服的,突然就被她推回自己的婢女身边,娅楠差点没站稳,婢女赶忙扶住了她才没让她出丑。 被安心连番戏弄,娅楠怒不可遏,斥责的话还没出口,安心就笑眯眯地问她:“怎么?还想抱呀?” 娅楠顿时被她这话噎住,怒气又化成羞愤,冲出了大门早已打开的院子,她的婢女赶忙追了上去。 第98章 做陷阱 呼庭的人都走干净后,宫锐憋了许久的笑意终于露出来,“还以为心心要怎么报复回去呢,只是这般吓她就够了么?” 他这话让安心眼珠子转了一下,像是在思考他的话,并未开口答他。 安心起身拍了拍身上,想把娅楠留下的味拍掉,然后又想重新回到宫锐怀里,可她刚走近,宫锐就看出了她的意图,起身躲开了她。 “干什么?” 不让她抱了么? “心心不嫌弃她我可嫌弃的,我才不要沾上别人的气味。 “吼?”他这话把安心都给逗乐了,不错嘛,很懂得洁身自爱。 不过想想也是,她馋了他这么久,宫锐都能忍下来了,以身践行什么叫严于律己。 安心很满意他这表现,也不再靠近他,却傲娇地警告道:“那你要记着你说的这话,若是我在你身上发现别人的气味我就……” 她掏出了一根泛着绿光的银针,一看就知道若是扎在身上免不了要受一番折磨。 宫锐被她这占有欲逗笑了,知道她心疼自己还来不及呢,她可舍不得对他下手,但他不想沾上别人的味也不是说说而已,除了安心,他可不喜欢别人碰他。 安心跟他这一闹差点忘记了正事,她虽然不能抱他,但是还得检查一下他的身子,那巴桑既然被称为呼庭的神医,自然不会是个庸才,若是没注意,让他对宫锐下手那可就麻烦了。 宫锐一边配合她,一边安慰道: “心心不必这么担忧,他们已知你的来历,对你们天机山还是有忌惮的,应该不会当着你的面动手。” 话虽如此,安心还是得亲自查过一遍才能放心,上次宫宴他不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下了两次毒么? 安心可是吃堑长一智。 两人检查完身子就回了律己院,已经日暮了,律己院众人都安分待着。 听雨戏雨有伤在身,要好好养身子,而宁安一堆账目要看,不出门也罢;宫锐从他自己的私库里也找了不少好东西给青姨,青姨本就痴迷药理,还要照顾小辈,她也没空乱走。 青姨一看到宫锐回来,就好奇地走上前问:“锐锐,怎么样?那个巴桑厉害吗?” 宫锐也不知道他厉不厉害,望向边上的安心,让安心回答她,安心明了,“应该有点本事吧~我没给他机会动手,但是我看得出他知道阿锐是什么毛病。” 青姨听罢无趣地摆摆手,又回到树下去摆弄她那些药材。 天机山的人常年住在山上,都算得上耐得住性子,只是在这玄京喧闹中,他们怀念山上的绿树红花,因此戴青木每日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院里,好歹算得上有点自然气息。 除了她之外,其他几人也都不在屋里,听雨戏雨一人坐在一边屋檐上,正在打坐练功,而宁安则在院里算账,算是无声地陪着戴青木。 有戴青木在,不光是安心恢复得快,听雨戏雨亦是,他们二人都没伤到筋骨,只是皮肉伤,可伤口比较大,失血过多让身子还比较虚,在伤口没有愈合之前,青姨并不允许他们练剑,但是天机山的门徒都勤勉,他们跟安心一样,每日打坐必不可少。 安心和宫锐回来后也到了晚饭时间,今日天阴凉,青姨便提议在院中用膳,她作为律己院唯一的长辈, 大家自然都听她的。 不一会儿,青姨就让宝林摆好了桌子,院里都是伤患,每日的吃食也是由她来定,而针对每人的身子,他们吃的东西都不一样,青姨可谓尽心尽力。 安心看着自己面前的饭菜她脸色泛苦, 下山一年把她的嘴养叼了不少,偶尔清淡可以,顿顿清淡她没胃口啊…… 青姨只是一瞟就知道她不想吃,没理会她的不满,教训道:“你不是喜欢吃肉么?半只鸡还不够吗?” 她喜欢吃肉没错,可这水煮的鸡她可不喜欢,她想吃烧鸡! 她又伤的不重,为什么宫锐都能吃红烧排骨她不能吃? 可安心不敢在青姨面前表露不满,倒是宁安直言直语,“青姨,我不喜欢吃白菜的,不能给我换一个吗?” 戴青木翻了个白眼,烦得开口吼人,“就你们这两孩子闹,听雨戏雨都不闹,锐锐还是皇子他都不挑食,你们挑什么?” 安心也觉得宫锐这点很奇怪,锦衣玉食却一点都不挑剔,跟宫林很不一样, 他只要是能吃的就成,就像是没味觉似的,给什么吃什么。 宁安和安心相视一眼,都撅着个嘴不敢再说话,听雨戏雨则是低着头偷笑,龙凤胎亦是从小对吃食没有要求,很好养活。 闹剧过后,大家就就开始用餐,宫锐偷偷把他那盘红烧排骨往安心那侧挪了挪,两人没有交流,安心也知道他这是在让自己偷吃,安心趁青姨在跟宁安说话,她快速夹了一筷子,那排骨刚落在她碗里的时候,青姨手里的鸡骨头就朝她丢过来了,她头一歪, 轻松躲过。 “你怎么回事?明天想吃白菜是不是?”” 戴青木这话语气很轻,安心却知道她是在生气,赶忙把排骨放回宫锐碗里,青姨是她师父,就算现在武艺不如她,但是想收抬她也很容易。 安心认错道:“我错了,师父。” 戴青木哼了声,像是无事发生一般继续跟宁安说话 ,宫锐偷偷看了眼安心,她又撅起嘴,没一会儿就放下筷子,今天的食量还不到平常的一半。 宫锐在心里笑了笑,又是心疼又是羡慕,现在一看周节当初的决定是多么正确,安心若是长在这玄京,虽然衣食无忧,但却不会有这种关爱,她也不会长成现在这样的性子,或许也会像他一样,不敢对任何东西表露偏爱。 沉闷,毫无生气。 他不是不挑剔,而是自保,把自己活成一个没有弱点的人,才不会让那群豺狼虎豹找到机会对付自己,他才能活…… 律己院的日子吵闹又快活,大家也这么足不出户待了十来日,安心的伤早已好全,听雨戏雨也已行动自如,宁安的账也算完了。 除了安心偶尔要去应付一下那个娅楠公子,院中的日子渐渐变得有些无趣。 就在大家都有点躁动的时候,青姨请的帮手可算到了。 她把小辈们叫到一处, 打算带他们去见一见,一直躲着可不是他们天机山的作风,虽然那个鬼刀虎视眈眈,但他们这么大一群人一起出门,鬼刀出手也讨不到好。 安心逗那个娅楠公主也逗腻了,她早就想出门走走,可为了不给宫锐惹麻烦她不敢乱跑,听青姨说帮手来了,她一下就来劲儿了,忙道:“那走呀, 我都要憋死了。” …… 他们出门时宫锐并不在府中,他这些时日还挺忙碌的,每日大张旗鼓地往外跑,丹增的人不敢明着对付他,他倒是没多少畏惧,继续给梁帝和呼庭的两人找不痛快。 而梁帝那边亦是,他也慢慢查到宫锐这边的人手,私下让幽灵带人突袭过罗白林,不过并未得手,把罗白林暴露给梁帝也无妨,这么久了,若是连宫锐的情况都摸不清楚,那梁帝手里的人也太废物了不是? 而罗白林暴露还是因为丹增,宫锐让他去盯着丹增后,没多久他就被鬼刀发现了,丹增则是把罗白林的行踪透露给梁帝,让梁帝派人解决。 梁帝这些时日被礼部和户部的事牵绊,礼部早前出的纰漏又被言官弹劾,朝中对此声音颇大,让他不得不想法子去调整礼部的人员,好把礼部继续控制在自己手里,户部亦是,但他却没有得手。 贪墨案之后,户部尚书的人选更要慎重,他左右平衡了一番,选了以清正立身闻名,又不依附党派的户部右侍郎许育辅,却不曾想这个许育辅才走马上任,就进了长公主府拜谢,梁帝这才明白这个许育辅早就是灵风的人了。 灵风长公主身负监国的权责,她怎会容忍户部这个大梁的钱袋子再出事?自然要放一个她信得过的人坐在这个位置上。 许育辅上任后,户部也进行了人员调整,如今的户部已经脱离了梁帝的掌控,梁帝在军中插不上手,如今在朝中也越来越使不上力,听说气得把自己心爱的那把琴都砸了,窝在凌霄殿好几日不见人。 宫锐和长公主这般给梁帝找不痛快,让梁帝无暇分心给各路人马推波助澜去对宫锐不利,也让天机山几人得到了喘息养伤。 丹增和娅楠被留在了梁国后,虽然行动没有限制,可他们也明白如今长公主已经盯上他们了,也不敢再有所动作,他们二人之前布置好的计划也没有任何进展。 梁帝没有工夫帮丹增引出安心,天机山的人日日躲在长公主府,鬼刀只能在玄京等待机会下手,虽然宫锐是给了许多机会,但丹增知道自己要是动了宫锐,他就不可能安全地回到呼庭,权衡利弊一番,还是得等梁帝出面,让灵风长公主把疑心放在梁帝身上才能成事。 而娅楠的计划更是毫无进展,甚至把自己气得够呛,她每次见宫锐,安心都在旁陪着,她既没有机会跟宫锐独处,也没有机会找安心的不痛快,倒是安心每次都能找她的不痛快,她现在甚至都不想去长公主府了。 呼庭两人的阴郁直到幽灵到来才好转,梁帝终于有动作了! 但没人知道他的目标多了一个灵风长公主,他起了杀心。 灵风长公主虽然掌权,但她无儿无女,又不参与朝政,梁帝也知道他这个姐姐有多少能耐,不会主动找她麻烦,毕竟这个权利迟早会回到他手里的。 可现在在梁帝看来,长公主的行为越来越袒露出夺位之心,他能容忍长公主掌权,但绝不能容忍长公主有夺位之心。 这个位置他费了千辛万苦才从长公主手里抢过来,他既然得到了就只能是他的,没有让长公主抢回去的道理,他也只有在这件事上赢过灵风长公主,更是无比看重。 梁帝自然不会把自己心底的想法说给外人听,更何况是呼庭这二人,他们有异心不算,更可能会出卖他。 但是还是可以利用一下的。 幽灵一向是深夜来访,但今夜亥时就到了,丹增和娅楠都还没有休息,幽灵径直找到了丹增,还没开口说两句话,娅楠就寻来了。 娅楠人还没进屋,话就已经出口,“幽灵大人怎么只见丹增不见本公主?本公主也有事找大人呢。” 丹增知道她也派人盯着自己,但他们如今在一条船上,梁帝的消息透露给她也无妨。 对于突然出现的娅楠公主,幽灵面色不变,回道:“陛下说这事只要丹增大人知晓,公主亦会知晓。” 幽灵的回答让娅楠不由的望了丹增一眼,随即明白梁帝亦是在盯着他们,丹增神色如常,显然他早就知道这事。 梁帝若是不盯着他,怎会找到宫锐的人呢? 感情就自己不清不楚?娅楠愤怒地瞪了丹增一眼,对幽灵继续道:“既然如此,那大人就说吧,我今日想当面听。” 幽灵也不磨叽,随即开口道:“陛下说二位是梁国的客人,因而三皇子的回宫宴陛下让下官来请二位出席,这是帖子。 他拿出了两张请柬交给娅楠和丹增。 呼庭的两人接过后都没有开口,显然他们都认为梁帝应该还有话要说,可幽灵交完帖子后就告辞了,并没有多言。 幽灵走后,二人在房中沉默了一会儿,明白这是梁帝给他们找的机会,要怎么做就看他们如何把握了。 两人各有所求,本就不是一道人,也一起不会商量计划什么。 娅楠瞥了眼丹增,便起身想回房,可丹增却叫住了她,“公主还是不要对那五殿下使什么手段才好,你我二人现在如同瓮中之鳖,想办法安全回到呼庭才是明智之举。” 丹增是在警告她,若是她对宫锐下手那他们很可能会命丧在梁国,娅楠公主没有搭话,只是冷哼了声就出了房间。 二人的目标都是宫锐,他那般是提醒还是阻挠可说不清楚,毕竟两人都与梁帝有合作,他想抢先一步也是可能的。 丹增比她的野心还大,丹增都不怕她怕什么? 第99章 江湖怨 娅楠离开后,丹增锐利的双眼微眯,表情不悦。 以为拿捏了梁帝的命门,却不想被灵风长公主半路截杀,反倒让自己的处境岌岌可危,如今梁帝给他找的这个机会他要如何把握呢? 丹增房里的灯直到快天亮才熄去。 而梁帝这边,要给三皇子宫铎举办回宫宴是他推波助澜的手段,也是不得不办。 既然宫锐的及冠礼他办得如此盛大,那宫铎回宫他不可能不表示一下,何况宫铎并不是个蠢的,把他叫回来对付宫锐,梁帝也该有所表示才是。 而这个举动又会让多方猜疑,这才是梁帝的目的——隔岸观火。 呼庭那两人已经留在梁国有段日子了,他们在等机会,那他就给他们机会。 而老三,回来至今也没有一点动作,这个机会是不是也该动一动表示下? 再者,宫铭有没有把他的话放心上,这个宴会也能看出一二。 还有宫锐和长公主…… 梁帝已经等不及要看各方有什么动作了,等经过这一遭之后,他才好重新谋划一番,既然这玄京最后还是他和灵风斗,那这次再看看是谁计胜一筹。 梁帝一扫脸上阴霾,次日下了朝就亲自到他的私库里面给宫铎挑礼物去了。 …… 朝堂上各方都在忙碌,而江湖上也有仇要报。 青姨本只想带着天机山的几个小辈出去见人,那宁安哪能答应啊?他已经闷在律己院十一天 了,他对数字敏感,记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小半月未出门了,现在大家都能出去,为何他不能? 在宁安的软磨硬泡下,青姨还是带上了他。 已经到了六月下旬,天最热的时候,天机山几人坐在马车上,面上都带着点燥意,车窗打开没有一丝凉风吹进来,反倒让地面升腾的热流涌进了车厢内,在狭小的空间里更显得闷热。 宁安缓缓煽动手里的折扇,他生长在南边,习惯闷热了,倒是没车里的其他几人难受。 但他的扇子还没挥几下就被安心抢了去,不同于宁安慢悠悠的,她则是大力地扇着风,像是要把车厢里的热气扇出似的,有点不耐地问道:“青姨,还要多久啊?” 戴青木透过车窗望出去,回道:“那就是了,你等会去把他引出来,我们在城外桦林等你。” 安心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一时没反应过来青姨的话,“啊?” 青姨撇撇嘴,都下山这么久了还这么迟钝?就当她准备开口解释的时候,安心明白了她的意思。 “您是说鬼刀的落脚处在这儿?” 戴青木点点头,丢给她一只斗笠,叮嘱道:“嗯,别晒着。”语气平静得就像是让她去打罐酱油回来似的。 接着安心就被推下了马车。 青姨动作太快,安心戴着斗笠站在客栈前还发着愣,她们的马车就已经跑没影了。 戴青木并没有把她的计划与小辈们讲,在她看来这本就是江湖上的事,安心和宫锐都牵扯到梁国朝廷,说了他们也只会多想,那既然是江湖上的事,她就按照江湖规矩解决就是。 江湖中人自有自己查事情的办法,就算不问宫锐,青姨也能知道那个鬼刀在哪儿落脚,鬼刀已经进京十多天却一直没动作,自然是背后的人有顾忌,不敢让他直接找上公主府。 而这十多天空闲,也让戴青木找的帮手赶到,既然人都来齐了,那这个恩怨就到了结的时候了。 戴青木让安心去偷偷把鬼刀引出城,也是为了不牵扯背后的朝廷势力,或许她告知宫锐会让宫锐抓到机会对付鬼刀背后的人,但那么做传出去就会说他们天机山成了朝廷的爪牙,被江湖中人所不耻,她虽然疼爱几个孩子,但是也不能不为门派考虑。 天机山传承到他们这一辈, 自是不能在他们这儿染上污点的。 安心只是稍加思索便能明白青姨的用意,她当然是向着青姨的,她何德何能让天机山为她染上污名呢? 她父亲不曾做过,她也不会做。 安心收回思绪,可还没进客栈门,就发现了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想必是来跟鬼刀报信说她的行踪的,却不曾想在门口遇到了她。 安心藏在斗笠下的嘴角勾起,远远就对那个报信的身影出手,那身影瞬间伏地不起,引来众多路人的围观,而在无人注意之际,她进了客栈。 客栈中,安心凝神静气去感受那鬼刀的气息,但是她没有感到任何威压,可既然有人来报信,那就说明鬼刀定在此处。 安心用了一个最直接的方式叫出鬼刀,她把桌子一摔,发出巨大声响,然后大叫了一声:“李纯廉!” 包裹着内力的声音传遍客栈各处,果然在她这动作后,她感受到了! 而她刚刚感到鬼刀的气息之时,那鬼刀已经向她袭来。 那是一个中年男子,个子不高,身躯壮实,须发飞扬,外形有些怪异。他手持一把看着就很沉重的黑铁大刀,上面并没有繁琐的纹饰,只是在刀背吊了几个圆环。 鬼刀沉重,刀法极为霸道,注入深厚内力的刀以极快的速度向安心挥来,安心迅速侧身躲开。 青姨给她留了斗笠却没给她留剑,是为了让她跑快点么? 安心无奈叹了口气,身形一转,飞身出了客栈,她身姿轻盈,飞掠在房檐上,看她要跑,鬼刀立马跟了出去。 鬼刀虽然看着笨重,速度却不慢,他紧跟在安心身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安心当然明白他这般也是有所顾忌,显然两方人都心照不宣,不会在玄京城里动手。 安心飞奔了两刻钟后来到桦林,她早已热出了一身汗 ,汗珠顺着她的脸颊流下,从她的下巴处掉落,面色潮红,鬓发濡湿。 自出了城之后,鬼刀的速度就越来越快了,逼迫着安心也越跑越快,她张嘴喘着气,已经疲惫却还没看到青姨等人的身影。 桦林人影稀少,一言不发的鬼刀也在这时说话了,“还跑么?” 他的语气带着轻蔑,就算知道安心有意把他引到此处他也不在意,他已经摸清京中的几个天机山中人有何本事,他自是有把握对付他们才会跟来。 鬼刀带着内力的声音惊动了早在此等候的天机山众人,只见一抹娇小的淡青色身影飞身而出,将前方的少年拦下。 接着又走出了几个少年,其中有一对容貌相似的少年少女他曾见过的,鬼刀冷眼瞥过前方的天机山众人,他早听说过天机山门人都容貌出色,这一看果然不假, 各有各的特色,却都出尘卓绝。 为首的淡青色身影虽然看着年长些,却依旧面如桃花,风姿绰约,鬼刀知道那是圣手戴青木,比他年轻不了几岁,外形却像差了一辈似的。 鬼刀微拾着下巴,眯眼看向前方几人,眼中带着轻视。 “鬼刀李纯廉?就是你伤了我两个天机山徒儿的?” 青姨上前开口道,虽然功夫还没几个晚辈好,但她气势却不小,语气不善,丝毫不畏。 李纯廉冷笑着回应道:“久仰圣手的大名,今日一见,怎么长得跟个黄毛丫头似的?是我做的又如何?就凭你们几人就想报仇不成?” 他表现出明显的不屑,还嘲讽了戴青木一把。 戴青木一辈子都被人说长得显年轻,都已经习惯了,但这人说她是个黄毛丫头她可不能忍! 戴青木手一抬,淬了毒的银针就往朝鬼刀脸上招呼去,她身旁的安心也立即拔剑冲了出去 。 李纯廉大刀一甩,就把她的银针扫开,冷哼了一声,挥刀接过安心的剑。 “让我看看你又有几分本事。” 听雨戏雨也想上,却被青姨拦住了,他们的伤才刚好,还不适合动武,何况他们几人都不是鬼刀的对手,先让安心去试试手,等会儿自有人去对付那个鬼刀。 虽然青姨一句没说,小辈们到此刻也都明白她早有安排了,也就耐住性子在旁看着,尤其是宁安,看得那是眼花缭乱。 他从未见过高手对决,这可是个开眼的机会,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安心下山历练这一年也成长了许多,如今打法比当初老练不少,跟鬼刀还能打得有来有回。 鬼刀看她也比之前那两个少年更厉害些,他勾起一抹笑意, “你倒是不错。” 是不错,但是要赢他也不行。 鬼刀的招式愈发狠厉,他的每一刀都蕴含着深厚的内力,将安心的剑挡开,震得她的手发麻,她被逼得倒退了几步,喘息不停。 鬼刀面上笑意不减,“来吧,让我看看天机山绝学。” 可他这话才说完,却被另一道内息深厚的声音接过话,“欺负晚辈算什么本事?” 没有人注意到高树上藏着一个人,鬼刀也没嗅到他的气息,直到他开口说话,鬼刀愣了一下,立即明白了来者不善。 那人从树上跳下来,天机山几个小辈脸上立即浮出惊喜之色,是谢之水! 一年未见,他还是如从前那般姿容清俊,但现在,脸上并不是从前那般温和,而是带着杀意望着那鬼刀。 鬼刀不曾见过谢之水,脑中正在思索这是何人。 谢之水主动开口道:“你多年前不是到天机山挑战过我么?想看天机山绝学也应该找我才对。” 谢之水说罢伸出手,安心意会,立即把手里的剑丢给了他。 谢之水稳稳接过剑,不再废话,直接挥剑而出。 那鬼刀面色一沉,持刀接过谢之水凌厉的招式,两人都是武林一等一的高手, 打起来都不会手下留情,强劲的功力形成的威压把其他人都逼开,桦林里响起了密集的刀剑对抗的声音。 这股威压让不会武功的宁安瞬间感觉自己的内脏像要被撕裂了一样,他身子一跨跌在了地上,面色发白。青姨赶忙扶住他,给他喂了一颗药丸, 然后朝听雨戏雨使了个眼色,他们便站到了宁安身前,运功帮他挡住那股压迫感。 而这时候安心也回来了,她知道宁安肯定想看水叔打架,便用手托住宁安的后腰,宁安感到身体里有一股暖气缓缓流过,他的不适渐渐消失,他也能更清楚地看清他父亲的功力到底有多强劲。 天机剑法杀意深重,何况谢之水还是当今天机剑法第一人,他手里的剑如同阎王的催命符,连绵不绝地粘在李纯廉身上,又被李纯廉的大刀挡住。两人都已成名多年,修为高深又实战经验丰富,你来我往中不自觉就斗了上百招。 宁安也从一开始的兴奋 ,到后面的无趣,他悄悄靠近安心低声问道:“他们怎么打了这么久?” 安心瞥了他一眼,轻飘飘的开口:“再强的功夫都是用来杀人的,打到最后都是这样,没什么看头了,就看谁不留神谁就死。”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宁安已经看不出趣味,但天机山几人都知道此时已到关键时刻了。 西斜的暮光射进桦林,残阳已经被高树遮蔽,热气被土地吸收,林中的风加上打斗激起的气,让林中的热意褪去,而刀剑对抗的声音在减缓。 一刀一剑都已经不像开始时那么有力量,经过漫长的激烈打斗,谢之水和李纯廉都已经面带疲色。 这样高强度的对抗消耗极大,渐渐的,李纯廉气息越来越乱,接招也越来越吃力,谢之水眼眸微眯,察觉到不对劲。 可他没有手下留情,凌空而起持剑劈下,鬼刀立即把刀横起,接住了谢之水的那一剑,他的脚步却不稳,单膝跪地才勉强稳住身形。 不光谢之水,天机山众人也看出了他似乎身体有恙。 但谢之水手里的剑还没停,再次跃起,一翻身就跳到了李纯廉的身后,一剑刺到他背上,与此同时,他横腿一扫,踢掉了李纯廉手里的刀。 李纯廉双膝跪地,喘息着,他知道他已经败了。 虽然谢之水那一剑并不致命,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反抗了,谢之水拔出剑把剑抵在他的颈上,李纯廉的背上立即像有个血窟窿一样,往外不停冒着鲜血。 谢之水疑惑道:“重伤初愈就对我们天机山下手,你背后的人这么值得你拼命?” 李纯廉听罢只是不服气地哼了声,并没有理会谢之水这话,“要杀要剐随你便!” 第100章 故人归 李纯廉这话让谢之水冷笑了下,随即动手封住他周身大穴。 李纯廉倒地不起后,他朝远处的安心抬起眼,安心知道他在叫自己过去,几个跳跃就到了谢之水面前。 安心规矩地跪地抱拳,行了一礼,“师父。” 对上安心,谢之水面上柔和了许多,问:“这人是来对付你的,你打算怎么处理?” 而这时青姨也带着听雨戏雨来到谢之水跟前,宁安则是磨磨唧唧地跟在后面。戴青木盯着安心,她也在等安心的答案。 安心望向李纯廉,眼中闪过杀意。 “杀了。” 她的回答让谢之水和戴青木相视一笑,面上带着欣慰。 在安心成长的这些年,她先是周家后人才是天机山传人,周芇虽然选择把她交给天机山,但也给她留了魏千凝,她得到的周家教导一点都不少,而她如今喜欢上宫锐又回到玄京,就可以看出她在朝堂和江湖之间选择了前者。 这个鬼刀若是留下,对于安心和宫锐来说定然还有用处,但是她选择直接杀了,这是维护天机山名声的最好方式。 安心和安律都不会做出有损师门名誉的事。 谢之水把手里的剑交还给她,显然是要让她亲自动手,安心没有犹豫,一手腕转,李纯廉的脖子就被划破了一个道剑伤,鲜血从他的脖颈喷涌而出,他脸上尽是痛苦之色,流了好一会儿血,眼里的光最终暗淡消逝。 她有许多方式让他死得痛快,可安心选择了折磨又痛苦的一种,听雨戏雨曾流过的血,她要李纯廉也体会一遍。 宁安被那浓重的血腥气熏得欲呕,他用袖子把鼻子捂住,退开了几步,而天机山几人都面色冷淡地看着李纯廉慢慢死去,他们围站在李纯廉的尸首旁,平静得像是在看一只鸡死去 。 人死后,青姨不知从何处掏出了朵白花扔在尸体上,随即几人抬步向宁安走去。 他们都没忘了旁边这个‘脆弱’的少年。 宁安不是江湖中人,他哪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蹲在地上脸色苍白,看几人走过来,他有些局促地转过身。 他对谢之水的感情正在很尴尬的阶段,生疏,又很想靠近。 虽然他时常抱怨父母不好,但是自从知道自己父亲还在世,他别提多开心了。可谢之水眼里只有他母亲,相遇之后,谢之水没跟他说几句话就带着他母亲不管不顾地消失了。 虽然谢之水把他托付给青姨,青姨也把他照顾得很好,但是血亲的联系还是会让他想要亲近生父,想要他陪伴自己,守护自己成长。 如果谢之水一直在他身边,那他肯定不是如今这么孱弱的样子,一点儿血腥味都有那么大反应。 宁安心里矛盾得不行,在他看见谢之水向他走来的那一刻,他只想躲。 看宁安的反应,安心和青姨停住了脚步,让谢之水独自走向他,他们父子相见总免不了会尴尬的,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谢之水越走近这个少年他就越心慌。 他从没想过自己还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在见宁安第一眼时,他是那么骄纵又脆弱,那与自己几分相似的轮廓把他惊得不轻,再看宁瑾,他全都明白了,也被刺激得怒火中烧。 他把宁瑾带到了青州,在一个无人认识的村落住了一年,他不知道他该如何面对这些,他只想把宁瑾锁在身边,就如同当初在月童那样,只有他们二人。 宁瑾放心不下宁安,放心不下拜月堂,她日日恳求他放她回去,宁安需要她,拜月堂也需要她。 可她却没想过,他也需要她。 他找了宁瑾十七年,那股执念已经刻在了他骨子里。 但找到了她,却多了个儿子,反而让他不知如何面对,想过对她的那些报复也下不去手。 宁瑾亏欠了他,但他也亏欠了宁安。 直到接到了鸢鸟的传信,他才终于愿意带宁瑾回来。他们无非是俗人,各有各的牵挂,不能一直丢下一切不管,何况已经他亏欠了宁安十八年,宁安有危险,自己怎能不管? 谢之水走到宁安身后,宁安蹲着,他也蹲下。向来平稳的气息此刻已经凌乱,他吞咽了下,像是鼓足勇气般,缓慢伸出手抚上宁安的肩。 宁安却不敢回头看他,直接把头埋在膝盖上。 十八岁的少年还是一身孩子气。 谢之水轻笑了下,轻声道:“我把你娘带回来了,以后她不会再离开你,我也不会。” 宁安这才抬起头看他,雾气在眼眸里打转,却倔强地忍着,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谢之水还不知道该如何做一个父亲,但是他也算带大了听雨戏雨,还算会哄孩子,他伸手托着宁安的臂,把他扶起来。 宁安无措地望着他,不知该说什么。而他蹲太久导致脚麻,站起来时脚下踉跄,谢之水又伸手贴上他的肩背处扶稳他的身子,那是与他母亲和青姨都不一样的手,温暖宽厚,像是蕴藏着巨大的力量。 宁安下意识地开口:“多谢……” 他这话让两人都愣了下,谢之水心里泛酸,却没说什么,只揉了揉他的后脑。 青姨把两人的互动都看在眼里,叹气道:“两父子不可能一下子熟悉起来, 多相处相处就不会这么生分了。” 谢之水自是认同的,天色已晚,他们也该回城了,他便手搭着宁安的肩一块走,一行人有说有笑地回到马车上。 看宁安一路魂不守舍的样子,安心有些担忧又有些羡慕他,虽然他跟谢之水还很生疏,但他算几个小辈中唯一个双亲健在的,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却不能送回亡人,他可比他们幸运太多了。 马车停到宴月楼门前时,天色已经全黑下来了,那吴掌柜一看他们回来了,就赶忙进门去禀告东家,接着便看到一个素雅的女人跑出来,“小安!” 只听她嘴里的话,安心就知道那是宁安的母亲,那女人身形与戴青木相似,都是娇小玲珑的类型,戴青木面如桃花,而那女人柔美温婉,一双眸子盈盈秋水,尤其美丽。 安心还记得宁安说他母亲一身铜臭味, 这是铜臭味? 宁瑾冲到宁安跟前就要抱他,却被宁安撅着嘴推开,还是那副傲娇的语气,道:“多大年纪的人了,还抱。” 而这时宁瑾也注意到旁边还站着几个少年少女,她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安心和听雨戏雨看她注意到他们了,立即整齐站好,向她施礼:“见过师母。” 宁瑾执掌拜月堂多年,处事是和长相不符的圆滑世故,马上就转变态度,亲昵地扶起几人,笑眯眯地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都是好孩子,快进屋让师母好好瞧瞧。” 那虚假的嘴脸让宁安嗤出声,而谢之水与戴青木也没见过她这般,瞧着倒是有趣,也没开口说什么,跟随她进屋。 进屋后,宁瑾更是把商人那种妥帖发挥得淋漓尽致,对每个人都面面俱到,像是与大家相熟多年而不是才见面。 宁安看着烦,开口制止她,“娘,你别装了,看着累。” 宁瑾被宁安这样拆台也只是笑笑,依旧面带微笑:“别听他瞎说,师母是真的喜欢你们几个孩子,长得多好看...” 她操着软绵绵的南方口音,又处处关心,让安心几人不一会的功夫就都沦陷在她的温柔中。 宁瑾叫来吴掌柜,“吴才,去把我给孩子们备的礼拿过来。” 宁安一听就知道他母亲想做什么,无语地叹了口气,看来他父亲当初就是被他娘亲这假象骗到身子的。 而他那温和清俊的父亲此刻双眼含笑地望着他母亲让他更是烦,都被骗过一次还不知道学乖?大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 那吴掌柜这时举着一个托盘,把宁瑾的礼物呈上来了,宁瑾面上的笑意未曾褪下去过,打开托盘,把里面的几个方形碧玉坠子亲自交到他们手里。 那坠子安心是见过的,和宫锐生辰的时候宁安送给他的一模一样。 “孩子们,师母是个俗人送的礼也只是俗物,这儿是师母的一点儿心意,你们先拿着,等师母回了南越再给你们备大礼。” 安心和听雨戏雨都不知道这坠子价值多少,也就大方接过,向她道谢:“多谢师母。” 这般气氛融冶地吃过饭后,已经到了亥时,安心也该回长公主府了,便起身道别:“师父师母,心心这便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二老。” 谢之水和宁瑾看天色确实不早了,也不再强留她,她便与听雨戏雨还有青姨起身,谁知宁安也起身了,他显然不想跟他父母亲待一起。 宁瑾看他也要走并没多说什么,只道:“明日一块过来就是了。” 谢之水带着宁瑾回来,解了安心的麻烦,也让宁安担忧许久的心得以放下,回程的马车上,车里的几人都神情很放松。 但宁安还没忘记青姨瞒着他的事,堵气道:“青姨为何不早告诉我?还不想带我去见我爹!青姨好坏!” 戴青木瞥了他一眼,“我们那是去杀人,你在那儿多难受你忘记了!你爹娘回来你迟早会见到,又何必要赶在今天。” 戴青木的话让宁安无法反驳,只能负气地嘟嘴,孩子气十足。 他们这边气氛轻松,而宫锐那边却是很担忧,他是知道安心几人出门了的,却不想他们迟迟未归,他担心发生意外,正在院子里焦急地来回踱步。 好在亥时刚过,就听到几人说笑的声音传来,他急忙冲出院子迎上去。 安心神色从容,带着笑意问道:“干嘛这么着急?” 宫锐诚实回道:“担心你们。” 他的话让几人都轻笑了下,青姨拍了拍他的手臂,夸道:“还是锐锐贴心,不像安安只会惹我生气。” 她说完就绕过宫锐进了院子,而宁安只是向宫锐点点头就追上去,反驳道:“我哪有?明明是青姨有错在先!” 看二人走了,听雨戏雨也向宫锐行了个抱拳礼,然后便进了院子。 安心知道他们是不想打扰自己和宫锐,她淡笑了下,“走吧,我们进去再说。” 她这神情,这话,宫锐知道她今日一定是发生了喜事,他也有些期待,牵着她回屋。 安心进屋后并不急着跟他说话,而是先去洗漱干净,回来时看宫锐懒懒地倚在榻上,衣襟微敞,青丝披肩,慵懒贵气。 安心哪能顶得住这样的男色?立即扑到他身上就要亲他,宫锐头一歪,躲过了她的吻,拦住这个小色鬼后,问:“先说正事,你们今日去干什么了?” 安心才不依他,继续对他上下其手,一边偷香一边回,“杀人。” 她这话说完宫锐眸光变,坐正身子,而安心见他这般在意,就告诉了他今日之事,“我们把那个鬼刀杀了,青姨请水叔回来对付他的。” 宫锐听完就释然地笑了下,怪不得她今日这么高兴呢,原来是发生了两件喜事啊。 但惊喜之后,宫锐突然有些失落。 鬼刀死了,谢之水也回来了,那就意味着天机山的人就要离开了,这半个多月的温馨就到此为止了。 他无疑是眷恋这样的温暖的,这样的亲情是他想拥有却得不到的东西。 安心也看出他的脸色突然变了,语气担忧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对吗?” 宫锐叹了口气,对她说出心里的感受,“只是想到这事了结后青姨他们会离开就有些不舍。” 安心何尝没有不舍?但是她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没有谁能一直陪伴谁, 但她还是安慰宫锐道:“那我们就快点把你的事情了结,等成婚后再请他们过来长住。” 宫锐点点头,她说的也没错,天机山众人毕竟是江湖中人,有他们自由的天地,他岂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就把他们困在这玄京,何况他身边还那么多污糟事,他们江湖中人本就不愿与朝堂有牵扯,他们亦是看在安心的面子上才来到他身边的。 看他还沉浸在分别的失落中,安心又开始对他上下其手,不仅是转移他的注意力,也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虽然安心早就好全了,但是两人一直没有再亲近过,今天是个好日子,她今夜要再试试看到底舒不舒服。 第101章 春心动 宫锐一时还没有察觉到她有什么心思,她搂着他的腰的手倒是还算安分,她的唇却不安分。 她越来越靠近,呼吸喷洒在他敞开的衣襟处,慢慢往上,鼻尖贴近他的脖子,轻嗅他的气味。 安心的动作很轻,她的鼻尖磨得他微痒,看他敏感地缩了下,可他的身子被她抱着,也躲避不了。 她愈发使坏,不是再用鼻尖磨他,而是轻轻吻上他的喉结处…… 宫锐被这一刺激,身子猛的颤一下,声音也瞬间沙哑,“心心?” 安心眼如秋波,魅惑勾魂地对上他的眼,“怎么了?” 她看见宫锐喉结上下滚动了下,轻笑着,唇又贴上他的侧颈。 宫锐呼吸渐重,她没少这样撩拨他,他一如往常那样还在隐忍,伸手按住她还在作乱的小脑袋,她的唇不如刚才那么轻了,被他的力道压迫,深深地压在他的动脉上。 宫锐不可避免地喘了口气。 他上钩了。 安心脸上的魅惑和得意交织,轻轻地挣脱他的手,轻咬着红唇,对上他的眼,“阿锐喜欢这么重的么?” 她这话直接让宫锐倒吸一口气,声音愈发沙哑了,“不能胡闹了~” 他记不得那夜的事,可他的身体似乎记得,反应比平常还要大,以往能忍的挑逗,今夜就这般他已经感觉自己快忍不住了…… 气血方刚的男儿用理智躲避着,可他的身体却渴望着…… 可他的话却没有让她停下胡闹,反而更大变本加厉。 双臂轻轻勾住他的脖子,随着她的动作,宽袍袖子滑下,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臂,那手臂贴在他的颈处,光滑细腻的肌肤贴着他。 她的肌肤还是微凉的,与他上升的温度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此刻明白了肌肤相亲的含义,贴近,摩擦,渴望更多。 安心此时也从他的颈上来到了他精致无比的脸庞,那唇一路向上,划过他敏感的喉结,下巴,再到唇上,若有若无地唇齿相贴,他的机智慢慢被击碎。 “不行,我会弄伤你的……” 他这话总算是让安心的动作停了下来,她带着笑靥的小脸上浮出不解,“怎会?又不是初次,你也没有失控,你只要轻轻的……” 她说着,就牵起他握拳强忍的手放在自己的细腰上。 宫锐再也忍不了,猛的一下站起身来,逃离似的走开了几步,她说的失控提醒了他,他曾经把她伤成那样。 “我不可以!” “?” 安心没明白他说的不可以是什么意思,他可不可以她还不清楚么? 他对她难道就没有点欲望吗?怎么她都这么主动了,他还是不愿?他们都已经突破那道坎了,他还在纠结什么呢? 安心想着想着,情欲退下,怒火上升。 话本子上都说了,没有哪个男人不渴望自己喜欢的女人,他过往种种难道都是虚情假意吗? 安心已经得出结论,他不渴望自己就是不喜欢自己。 她甩了他的背影一眼,负气地下塌子走回床上,那脚步声踏踏踏地响得大声,宫锐不用看都明白她在生气。 可不明白她气什么。 他又转回身子,茫然地唤了一声,“心心~” 他却没得到她的一丝回应,她兀自上床后就躺到了最里面,背对着他,她不想理他。 宫锐这下慌了神,赶忙爬上床,小心翼翼地伸手附上她被子遮盖的肩,“心心,我只是怕我会伤了你,我不是故意扫你的兴,我……” 他不知道还要怎么解释,他说不出口,他其实不会那事儿…… 安心转头瞪了他一眼,“怎么会伤?你难道没看过书吗,书上说了轻一点就不会有事!” 她这话直接让宫锐羞红了耳朵,他确实没看过那种书,他十四岁就去了骑风营,他走时年纪还小,还没到皇家安排通人事的年纪。而骑风营军纪严明,也没有女子,他对女人的了解仅仅是来源于与安心相处的那段时间,以及将士们偶尔忍不住说的荤话。 安心看他红着脸不说话,这不是害羞是什么? 她顿时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语气好奇问道:“你真没看过?” 安心回忆了一下那夜发生的事,开始时似乎都是自己手把手地拉着他怎么做,她那时还以为他是在忍着,没想到竟然不会? “你真不会吗?我感觉你那夜到后面很熟练啊?” 玩弄她像煎鱼似的,还两面都给她煎得熟透了。 宫锐依旧面红耳赤,抿着嘴不说话,那夜的事他都不记得了,可男子似乎在这种事上面无师自通,亲吻也是,他亲了几下就会了。 他的样子取悦了安心,她憋着笑走下床,去她那一堆各式各样的话本里找了半天,她为了撩拨宫锐,可没少看些乱七八糟的书,她抽出几本尺度比较大的图册丢给宫锐。 “这次就放过你,你给我好好学,你要不行我就去找别人去,我这姿色再找个好看的应该不难……” 她刺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宫锐打断了,“不可以!” 他是知道她当初救自己是见色起意的,她显然就喜欢好看的男子,倘若有朝一日出现比他更俊俏的男子,那她是不是会移情别恋? 宫锐刹那间危机感就出来了,他随便拿了本话本子然后快步回到上床,“心心比较懂,不如来指点我一二?” 他随意翻开一页,又被上面的内容惊得瞪大双眼。 安心瞧他这反应实在好笑,就着记忆又翻了几页,这页尺度更大,宫锐顿时觉得口干舌燥,“心心你……” 怪不得她这么懂呢! 安心表情无辜,却是跟他讨论起剧情,“你说他们这样合理吗?感觉很费腰力啊。” 她伸手按了下宫锐的腰腹,她是知道他腰力不错的,继续道:“改天我们试一下。” 她的直白让宫锐又害臊起来,但他还是得好好研习一番。 宫锐从没想过自己还有以色侍人的一天。 …… 天机山几人都有晨练的习惯,律己院一大早又响起兵器对抗的声音,在安心去练功的时候,宫锐大早上泡了个冷水澡。 他只觉得若是日日看那种东西能忍住才怪呢,安心对他已经算很克制了。 待他回来的时候,大家已经停下,都各自去洗漱了,宫锐便让宝林去准备好早饭,待大家伙儿再次出现时,各自都带了包袱。 即使昨夜就知道他们要离开,今日宫锐看到这一幕还是免不了伤感。 早饭期间安心的手一直握着他,宫锐明白她是在无声地告诉自己,她在,她不会离开自己。 宫锐的情绪也很快恢复平静,早饭过后,他就让宝林准备好大礼,与安心他们一起去见谢之水。 安心和宫锐的手一路上都没松开过,与天机山一群人说笑着就来到了城南,才进门宁瑾那绵软的声音就远远传来。 “小安来了吗?” 她还是一身素雅,提着纱裙小步跑到前门迎接,谁能想到拜月堂的东家此刻竟如同小姑娘一般稚气。 走南闯北多年,宁瑾一见宫锐就看出此人身份不凡,瞬间就明白了这人是谁,她马上施礼道:“民妇见过五殿下。” 宫锐却是回了个拱手礼,“师母多礼了。” 宫锐这般有礼让宁瑾心生好感,她盈盈一笑,便站好身子。梁国的商人地位低,宫锐此举可见他是真心在乎安心以及她的家人的。 宁瑾没有如同昨日那般事故,她没再多说什么场面话,只伸手请道:“快快进屋坐。” 步入屋内便见到一个背身而立,身姿挺拔颀长的男子,听到他们进屋后便转过身,那轮廓与宁安有几分相似。 见了此人,安心和听雨戏雨立即上前施了个抱拳礼,“师父。” 谢之水清俊的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意,抬手免礼。 他们行礼后宫锐便主动上前作揖,“晚辈宫锐,拜见师父。” 谢之水则是亲手将他扶起,道:“我等江湖中人没有那么多礼数,殿下亦不用多礼。” 谢之水的话说完,安心就走到宫锐边上把他带回来,“好啦,你就听师父的,你太客气我们也会拘谨的。” 宫锐也明白会这样的,他淡淡一笑,便与众人各自落座,才坐下他就招呼宝林将礼物呈上。 “晚辈头次上门,略备了见面礼,还望师父不要推辞晚辈这一点点心意。” 这种寒暄的场景宁瑾很熟练,自然而然地替天机山几人接过,她落落大方地道了句谢,便让下人收下礼物,与宫锐又说了几句家常话后,气氛就热络起来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就到了中午,在宁府用过午膳后,宫锐便先起身道别,“晚辈改日再来看望各位。” 天机山众人虽然搬出长公主府,却并没有打算立即离开玄京,他们江湖中人到处游历,并不执着要回师门。 而宁安是有备而来玄京城的,当初他预感宫锐的事没那么快结束,便将南越的事情安排好了再出发,他留在玄京也不会耽误什么。 宁瑾看他倒是把拜月堂打理得有模有样,即然安排好了,她也不必着急回去,何况谢之水也不会放她单独回去,她便也在玄京小住一段日子。 宫锐得知他们的计划后心情大好,虽然不是一块儿住,但是能时常见到他们也是极好的,而安心也跟他一个想法,两人回程的路上神情都很愉悦。 这两日他们倒是了却了心头事,但他的对头们却又不好了。 昨日安心那么明目张胆地引走鬼刀,那她把鬼刀杀了的消息自然就瞒不住,丹增当夜就找到了鬼刀的尸首。 死于剑伤,江湖手法,身上的白花证明是天机山人动的手。 这种江湖恩怨一般朝廷管不了也不会管,鬼刀就这么白白的死了,他原本以为的杀招竟然又被轻易破解了。 而宫锐的行踪自然是多方都在盯着,他才到宁府,宁府大致情况就摆在各方人的桌上,但他们自然是做不了什么的,拜月堂在南越地位不低,做的都是正经生意,本就是大贾,难以针对。 丹增不曾想宫锐不仅背后有江湖势力,还有拜月堂,这个宫锐真是到处开花,偏偏还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丹增不会单纯以为他想搅乱梁国朝局的心思梁国这边没有察觉,不然长公主也不会把他们扣在玄京了,如今手里的杀器还没了,他恐怕更难逃脱了。 而梁帝给他找个这么个机会,自然是想看他下手,如果他不动,那梁帝又会如何? 丹增心中难以平静,他看来是不能再留在梁国了。 想着想着,外面娅楠的声音传进他耳朵。 娅楠…… 丹增心里已有算计。 而娅楠这边亦是在忙碌,明日就是回宫宴,她一边忙着张罗着明日的行头,一边还催促着巴桑再给她想想法子。 她上次给安心下药的事竟然没有发生预想的后续,那二人没有任何嫌隙,她每次见那二人,他们都黏腻得很,她倒是错看宫锐了,他对那个小侍卫比她想的还情根深重。 而她只要一想到安心就烦闷不已,她竟然那般对她! 每次见面安心就用各种法子亲近她,把她搞得又羞又臊。 想到安心的调戏她除了羞赧,心里还有一丝莫名的悸动,安心模样俊俏,虽然看着纤瘦,却不羸弱,轻轻松松就能抱起自己,她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 娅楠赶紧摇摇头,不让自己深想下去,一定是那个小侍卫有几分姿色,她不过是欣赏美色而已。 可她却还是忍不住再想明日的宫宴不知安心会不会去? 安心这般调戏她,会不会也对她有好感?她既然活着,就说明她找了女子给她解了浮生一梦,那她对女子应该也是有感觉的…… 或许她可以把安心和宫锐都带回呼庭?安心既然能做宫锐的男宠为何不能做她的? 娅楠站在檐下突然一笑,让身后的婢女不明所以,探究地望了她一眼。 娅楠赶忙收起笑意,故作冷漠地睨了婢女一眼,开口道:“进来帮我挑衣服。”然后抬步返回房中。 明日宫宴她可要盛装出席,虽然宫锐不喜欢她,但还有别人不是么?想到安心,娅楠再次开口道:“让神医再给我调个香料。” 第102章 回宫宴(上) 娅楠想着找神医协助她成事,而丹增亦是找到了神医。 巴桑本是游医,却因为呼庭皇族于他有恩,才不得不为呼庭皇家驱使,而丹增与巴桑的关系不为人知,虽然巴桑是娅楠带来的人,但他亦是听从丹增驱使。 丹增在夜深才来到巴桑房中,巴桑开门见到他眉头便轻皱了下,不同于巴桑藏不住的不喜,丹增却是满不在乎地轻笑了下。 丹增不过在巴桑房内待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带着满意的笑意离开。 娅楠派去监视丹增的人并不知他们说了,而娅楠也忙着准备宴会之事没工夫亲自过问,殊不知这个疏忽却把她害惨了。 …… 梁帝还未立储,明面上,梁帝独宠宫铭,宫铎与宫锐离宫多年,照情理,他早该把储君确定下来,而他却迟迟未动。如今宫铎与宫锐相继回京,也都成年了,按照惯例也该建府封王,但梁帝亦是不做表态。 而梁帝更有一碗水端平的架势,前脚给宫锐大办及冠礼,后脚又给宫铎办回宫宴,大有一视同仁的表象。 这次的回宫宴虽然没有宫锐的及冠礼盛大,规格却也不低,四品以上的官员皆可携家眷出席,而这次是梁国内部的事,也没那么严肃,就像是让大家见一见这个刚回宫的三皇子,而宫铎已到年纪未定亲,也有为他相看之意。 宫铎刚刚归京,并无根基,也没有强力的外家助益,一众贵女可不一定能中意于他,梁帝当然明白京中达贵攀附的心思,便给他在兵部挂了个职,还允许他上朝,颇有重用的意思。 帝王心难测,在众人的猜测下,这场宫宴如期到来。 外人皆以为今日的主角是宫铎,但宫锐可不这么认为。 梁帝前段时间受的憋屈自是要还的,宫铎既然被梁帝接回宫,自然就成了梁帝手里的一把利器,而这把利器大概率是用来对付他的。 连日的挫败,让梁帝等不及了,他费那么大工夫搞了这场宫宴,今夜的戏自然不会少。 安心今日又换上了那太监打扮与宫锐入宫,有了前次的教训,她对今夜颇为慎重,进宫后更是眼睛都眨一下地盯着宫锐。 “不用这么紧张,没用的伎俩不会这么快就用第二次。”他把面前的云片糕拿给安心,“这个你不是喜欢吃吗?多吃点。” 宫锐语气轻松,面带笑意,当着一众贵女的面,毫不掩饰地对着他的小侍卫表露关心。 安心没有顾忌地接过那糕点吃起来,对周遭的窃窃私语置若罔闻,嘴里含糊不清地回答宫锐,“很难说呢……” 她眼睛往右边瞟了下,咽下嘴里的糕点,道:“你看那位身穿桃红襦裙的小姐,她是看起来像是喘不上气?那是因为长期熏加了苦参种子的熏香,又用以涂面,如今已经使用过量了,再这么用下去恐怕会麻痹的,世家小姐又不是看不起病,你说她为何不知道?高门大户的这种算计还少么?还不是总有人中招,你三哥没有不代表别人没有,比如说……” 她眼珠子又转向正向他们走来的娅楠公主,“这位。” 后面的话安心还没来得及说,娅楠公主已经来到他们跟前,大家都在看着,安心无法明目张胆的挡在宫锐前面,娅楠便径直走到宫锐面前,笑面如花开口道:“没想到本公主的位置竟然在殿下旁边,真是很有缘分呢。” 是缘分还是刻意安排,两人其实都心知肚明。 经过安心的提醒,宫锐对娅楠公主防备起来,他只是客气地颔首回礼,没有与娅楠交谈的意思。 安心早已放下手里的糕点,在他们打招呼的时候给宫锐斟了杯茶,微笑着递给宫锐,宫锐明白这茶看来是加了东西的,他对待安心可不像对娅楠那样冷淡,亦是微笑着接过一饮而下。 娅楠早就看惯他们二人这般,她冷冷看完二人的互动便转开了头。 娅楠又动手了,安心当然不会没有回击,她从原先的位置换到靠近娅楠的一侧,闲聊般小声开口,“公主今日这熏香倒是特别。” 安心这话让娅楠心里漏跳一拍,难道她看出什么了? 但又想到巴桑的话,娅楠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哦?有何特别?” “闻着十足魅惑人心呢~” 这下娅楠的伪装露馅了,她的呼吸声微微急促,安心看在眼里,给了她一个笑脸。 安心的暗示很明显,娅楠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但她没来的细想,丹增便来了。 他们本该一起到场,但两人各有心思就各有各忙碌,娅楠出发时,丹增已经进宫了,娅楠不用想也知道他是去见梁帝,这让娅楠很不快,既然丹增有那么多算计,那她又何必要顾及丹增的面子? 丹增来到时,娅楠的注意就被他吸引过去,带着不快睨了他一眼,丹增面色如常,对娅楠的冷脸视而不见。 呼庭两人互相默不作声,宫锐与安心依旧旁若无人地互动,就这么挨到了开宴。 今日的主角是宫铎,梁帝开宴后便隆重介绍了一番,而一如众人所想,梁帝有意为他配婚,而且当众放话说只要他求娶,女方也有意的话,便亲自为二人赐婚。 众人一看梁帝这种种动作,又有了新的猜测,莫非是梁帝看重的人一直就是宫铎? 宫铎才回宫不久,梁帝便给他安排了职务让他历练,如今更是放话要为他赐婚,众人都知道梁帝这是在给宫铎充场面,如此这般不得不让人多想。 而在一众大臣的猜测中,宫锐也站起身来,“父皇,儿臣亦想求父皇一个恩赐。” 宫锐这番话又让满心猜测的众人停下来,先看起热闹。 梁帝面上的不快一闪而逝,他挂着虚假的微笑着问道:“哦?说来听听。” 宫锐起身离席,走到了宴会中央,跪地后才开口道:“儿臣已经年至弱冠,也到了婚配的年纪,之前及冠宴上求亲无人应答,今日便想在此再求一次,儿臣想求娶玄城中毕方巷安家的女儿为妻,还望父王准允。” 宫锐此话一出,众人看戏的心更重了,宫锐求娶平民的事早就听说了,今日竟然当着众大臣的面又求了一次,看来对此事是相当认真的。 梁帝对宫锐的不喜很明显,宫锐军功赫赫,上次及冠宴中骑风营都得到了相应的封赏,而宫锐身份特殊,他只是得到了些赏赐,却没有加封,如今求这么一门不匹配的亲事,不知梁帝又会如何反应? 封赏敷衍,若是亲事还被拒,这五殿下不知是否还能忍气吞声? 梁帝淡淡饮了口酒,由他跪了一会儿,他知道宫锐这是在逼他,便又想故技重施,状似苦心劝道:“那女子与你乃云泥之别,你可不要一时冲动。” “儿臣并非冲动,那女子能救儿臣的性命,儿臣只是想活着罢了。”他说着便重重地磕了一头。 宫锐这话奇奇怪怪的,入众人耳朵后就变成了不同的想法。 不明真相的在想是不是真的为了冲喜续命?稍微明真相的便看了眼宫锐座位后的小太监一眼,为了个男宠竟然这般豁得出去? 而梁帝和宫铎都知道他说的是真的,那女子的双生弟弟可不就是他那男宠,可不就是能救他性命。 宫锐这般诚心大家都看在眼里,梁帝自是不能像之前那般敷衍两句,然后就不了了之,便继续迂回道:“你的婚事不可儿戏,虽然你求到这个份上,但朕亦不能轻易许诺你,看你这般诚心,择日你便带她进宫给皇后看一眼,好歹也得见过面再议,你先退下吧。” 梁帝说完,身边的王皇后顺从地点了下头,她知道梁帝这是把这个烂摊子丢给她,让她再做一次恶人,王皇后心中烦闷却还是忍住不显,如今的形势她岂敢违抗? 反正她已经作恶这么多回了,宫锐不会放过她的,也不差这一次。 得梁帝这话,宫锐也没再多说什么,再磕一头后就回到位置上。 梁帝今夜要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他便提前离席去做看客,静待各方人马的动作。 帝王走后,宴会的气氛达到高潮,今日来的家眷众多,这样大规模的宫宴正是各家走动的好时机,也是相看的好时机。 早就心有所属的贵女们早早便离开了,剩下的都是各家尚未婚配的小辈们,而今夜的主角宫铎虽然有梁帝放话在前,但形势还不明朗,有权有势的门户还在观望,明显有意于他的不过都是有攀附心思的一些小门小户,他这处并不热络。 宫锐这处更是无人问津,他顶着好男色的名声,加上早前长公主有意婚配时各家都没有表态,这时候再去叨扰他不是阳奉阴违么,何况他今夜还当众表态要娶一个平民女子,贵女们岂会放下身段去自讨没趣。 因此他这处便只来了宫林一个人,宫林这段时日读书把心都读静下来了,难得出来一趟并不想凑那些热闹,只想找安心和宫锐闲谈一会。 何况他也需要躲避一下,他安小王爷可是玄京城中高门夫婿人选的香饽饽,安王府人口简单又和睦,地位崇高又富足,嫁入这样的高门做当家主母可不是既省心又风光,即便宫林才十六岁,想攀上他的也不少。 安心拍了下宫林的肩,下巴往前方那群贵女的方向轻抬,“欸,你那几位小姐也在偷看你,没想到你还挺抢手啊?” 宫林扭了下肩膀甩开她的手,太久没跟她相处都快忘记她这么没规矩了,“可不是,本王这容貌,这身家地位,谁不喜欢?” 高门的婚事几乎都是外表大于内在,宫林纨绔的名声响彻玄京,那些女人欣赏的难不成他的品性?不过都是看条件罢了。 安心被他这话逗得笑了下,“还倒是挺有自知之明啊~” 宫林不屑地哼了声,又问:“你们最近可好?” 他已经许久不出门,但消息没少听,却没听到多少他们二人的事,但是朝堂的变动后面的推手自然少不了宫锐,此地不宜说话,他也只能这么简单地问一句。 他才问完,安心就叹了口气,然后规矩站好,同时低下头说道:“好着呢,就是挺忙的。” 她的动作提醒了两人,又来人了。 桂嬷嬷朝宫锐和宫林端正地行了一礼,“老奴见过五殿下,安王爷。” 宫锐和宫林对她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宫锐更是冷淡,没有让她免礼,便直接开口,“说。” 桂嬷嬷作为王皇后身边的老人,多少有几分薄面,已经许久没有人会这般轻视她了,她面上生出尴尬,却不敢有何不满的情绪,只按王皇后吩咐的做。 “老奴奉娘娘之命来将此令牌交于安侍卫,娘娘叮嘱说明日辰时安小姐可以入宫觐见。” 她这话才出口,宫林就呵笑了声,梁帝嘱咐要见的人,王皇后这般轻视?连一顶出宫迎接的轿子都没有?还让别人自己走来?从宫门到后宫可不近,这刁难也太明显了。 他看向宫锐,正等他发作,但宫锐却没说什么,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扫了那令牌一眼,便对安心说:“拿吧。” 安心也是脸色如常,上前接过令牌,没有任何表示。 桂嬷嬷还在跪着,她看安心接完令牌连句话都没有,而宫锐也没有表态,她脸上的尴尬变成了隐隐不悦,可眼前三人像是没看到似的。 他们就盯着她不说话,看着她的情绪变化,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表演,桂嬷嬷一把年纪,又跟着王皇后尊贵多年,她没想自己还会有这样被人轻贱捉弄的一日,跪了好一会后,她面上的怒气越来越明显,终于忍不住开口:“娘娘那边还等着老奴回话,殿下若是没有其他吩咐,老奴就先告退。” 宫锐眼看差不多了,也没有再为难她,淡淡地嗯了声。 桂嬷嬷如释重负,不太利索地站起身来,努力让自己的礼仪跳不出错处,缓缓退下。 她走后,安心可算忍不住的笑出声了。 可宫林却瞥了她一眼,“还笑呢?今夜这般对她,明日有你受的。” 安心还没表态,他这话却是被宫锐接上了,“那她主子最好别后悔。” 第103章 回宫宴(下) 宫锐的态度就说明他早有准备,三人又自若地说笑了一会儿,他们迟迟未离去当然是在等着今夜的戏。 可除了梁帝的态度,事情似乎没有按预想的情况走。 丹增和娅楠早早便已离席,而三皇子短暂寒暄过后也借口酒醉走了,人都走了,那这夜就打算这么过了么? 安心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直到宴席接近尾声还无事发生,她无趣地打了个哈欠。 “我们是不是也该走了,看样子,应该不会出事了。” 宫锐和宫林面上皆是表情玩味,今夜安静得太奇怪了,除了起先娅楠那奇怪的熏香,后续就没有再发生任何事,这种安静反倒让人生出不安。 宫林也有点困倦,他已经早睡早起好些时日,身体也已养成习惯,望向宫锐问道:“那我们回吧?” 宫锐没有异议,他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今夜无事或许明天就有了,他也没必要继续等下去。 三人随即起身,刚想走便注意到好像前方闹起来了。 这不就来了么? 安心几人互相对了一眼,便带着探究靠近那热闹处,走近一听竟然是娅楠出事了,她被人用棒子敲晕在花园的假山后,工部侍郎家的大小姐与琪璃县主想寻个僻静处说悄悄话,便绕到了假山后面,然后就发现娅楠躺在那儿了。 娅楠乃是呼庭的公主,若是她在梁国出了意外,那是影响梁国邦交的大事,宫人乱做一团,去请太医的,张罗着把人抬走的,向上头禀告的,纷纷奔走。 宫宴还未离开的人都靠过来看热闹,假山附近站满了人,让宫人行动不便,而宴会上仅剩的皇家人只有宫锐,宫人便请他先拿主意。 宫锐猜测这其中恐怕有圈套,带着疑虑接下担子。他并没有扣着在场众人排查什么,只道宴席已经到了尾声,又发生了意外,让各家先回去休息,娅楠在皇宫发生事情,皇家自会处理。 有宫锐发话后,在场众人便由宫人领着退场,他还让宫林也先走回去,不过一会儿,院中便只剩他和安心还有一众收拾的宫人。 在宫锐的安排下,娅楠被就近送到云康宫暂做休息,他与安心亦是随后前往,可太医都到了,梁帝与王皇后却都没出现,甚至于丹增也没找到。 事情发展至此,显然就很有问题。 安心和宫锐站在云康宫外,正等着太医诊治后出来禀明情况,安心眼珠子无趣地四处乱瞟,她憋着许多话没法说,她朝宫锐看去,他依旧神态自若。 两人在门外站了约两刻钟后,太医出来了,而早已回府的宫铎也在这时匆匆赶来,他面色还带着微红,酒意并未褪去,刚抬步进门就带着歉意开口:“抱歉,五弟,为兄不胜酒力,竟劳烦了你这么久。” 宫铎作为今夜宴会的主角,帝后离开后,他本该在场主持宴会的,却因为酒醉提前离开,如今还发生了意外,可不就得是他来收拾残局吗? 对于宫铎的歉意,宫锐面色温和地接过,“兄长客气,不如一块来听听太医怎么说?” 在旁被点到的太医立即上前,朝二人行礼道:“禀告三殿下,五殿下,娅楠公主这一击颇为严重,脑中发现有血块,这样的损伤很可能会带来其他影响,下官已经替公主施针,具体还得等她醒来才知晓。” 太医这话说完,宫锐和宫铎都不由地皱了下眉,宫铎沉了口气,让太医和宫女小心照看着,太医得令退下后,宫铎便开始与宫锐讨论起娅楠之事。 “娅楠受此重击实在是蹊跷,她乃外邦公主,谁会有动机对她下手呢?” 宫锐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提醒道:“娅楠公主出事至今都没有找到呼庭使臣丹增,娅楠出事,丹增失踪,事关呼庭,皇兄不如趁早将此事禀明父皇定夺。” 宫锐这话让宫铎又拧住眉,“丹增失踪了?” “发现娅楠公主出事后我便让宫人去寻丹增报信,可宫中和使馆都没寻到他的人,现在还在找他呢。” 宫铎来了,剩余的事理所应当就交由他接手,宫锐也不欲多说,他拱手继续道:“既然三哥在此主持大局,那我便先回去了。” 宫铎也没理由留他,淡淡应了声,宫锐便抬脚离开。 皇宫到此时已经准备落锁,宫锐和安心走在寂静的宫道上,却一直在别人的监视里。 安心压抑着自己的视线,没有左右乱看,却还是被那人盯得难受,还不能发作,只能在黑暗中表示不悦。 而宫锐走在她前面,他步伐不急不缓,安心看不到他的面容,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两人在皇宫里也不好互动,直到他们走出宫门后,安心总算是忍不住了。 “有好多人盯着我们。”她还规矩地跟在宫锐后面,声音细小地开口。 她这话让宫锐的脚步一下慢下来了,他快速地左右瞥了眼,然后突然拉起她的手快步走向马车,“恐怕来者不善。”他的语气是听得出的焦急。 安心被他扯着往前走,还没来得及思考他的话,便听到了一道破空的声音,她立即轻轻一跃,躲过了那枚飞镖。 这下安心知道宫锐是何意思了,但也很不解,这么多次的暗杀都没成,他们还敢来? 安心还没多想,那破空的声音又是再次响起,不是一声,而是密密麻麻的声音,她面色一沉,用力把宫锐往前一推,自己则是翻身向前,躲过了这一次的攻击。 他们的姿势还没站稳,下一次攻击又再次袭来,而这次还有弓箭! 破空的声音更加明显,宫锐虽然没有安心那么灵敏,但是在有防备的情况下他要躲开也不难,两人一时被暗器逼得有些狼狈,跳跃和翻滚交错。 他们才刚刚走出宫门,宫门前的这一条大路宽阔又无遮蔽,没有遮蔽,正是用暗器的绝佳场地,宫锐猜到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他,但却没想到他们竟然会这样下手。 对付他,有动机的人可太多了,他一时不得而知会是哪方人,只能拉着安心往马车去,想要找一处遮蔽,但谁知他们才靠近马车,看似正常的马车里面竟然冲出了几个黑衣人。 今夜入宫安心自是没法带武器的,但是她身上还是藏了一些暗器,她身法极快,看见车上的人下来的同时,还能在躲避中使出暗器,几只银针瞬间射进那几人的脑袋,一眨眼就解决了前面的麻烦。 马车早被侵占, 后面的皇宫宫门也在他们出宫那一刻关上,他们现在避无可避,进退两难。 安心没工夫动气,她往前一滚,捡起了那几个黑衣人的武器,有了武器她便能更好的扫开向他们不断飞来的弓箭和飞镖。 好在安心在与哈喇那一战中历练过,这样的箭阵对她来说还算容易对付,可他们不能一直被卡在此处,地形对他们太不利了。 两人虽然走到了马车处,但马车被占后不知是否被动过手脚,二人都有此顾虑,默契地弃了马车靠着功法往前冲。 越过马车后,那些飞镖明显减少了,显然他们已经跑出了飞镖的伤害范围,但是弓箭射得更远,向他们射来的箭矢更多了。 而过了宫门前那段路后,前方道路黑暗,他们不能再留在地面了。 “心心,上房去!” 安心也正有此意,她开口道:“你先走,我断后。” 两人早已默契十足,他从不会质疑安心的能耐,有她开口他便跳上了房顶,没有意外的,屋顶上早有人埋伏。 这一条路恐怕都安排了对付他的杀手,而这一次来的人还前所未有的多。 宫锐才干掉两个人,安心就来接手了,她对宫锐的安危极度上心,自然不会让他单打独斗。 有安心在场,这样的暗杀就像是给她锻炼一次罢了,哈喇一战的骑兵包围都伤不了她分毫,这儿更是伤不了她,宫门距离玄武坊并不远,她与宫锐相互配合,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玄武坊地界。 玄武坊住的都是达官贵人,杀手背后的人再有权势,也不敢轻易在玄武坊动手,进了玄武坊后,打斗也就停了,但二人依旧警觉,一路飞奔回到了长公主府,只有进了长公主府才算真正的安全。 两人一身血污跳进了长公主府中,把护卫都惊了一跳,宫锐和安心喘着气,丢掉那两把刀,只是相互对视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就回了律己院。 他们没说,长公主自然是要问的,宫锐才洗漱出来,肖飞早已在院里等着了,宫锐便让宝林把人请进来。 “殿下。” 肖飞只行礼唤了声,没有说明来意,但两人都心知肚明他为何事而来。 “在宫里就被人盯上了,一出宫门他们便动手,看来势像是早有预谋,现在去查恐怕也已经没有痕迹了,我并不确定是何人动手,但来人很多,只能是我们梁国的人动的手。” 他这话说完肖飞已经了然,又施了一礼便要回去复命。 “等等,还要告诉姑母,丹增应该是跑了。” 肖飞面色一怔,点了点头便匆忙走了。 安心回来时正看到肖飞转身消失的背影,她快步回到房中,一进门就开口道:“娅楠应该是呼庭人伤的。” 安心今夜憋了一夜的话,这时候总算是有机会说了。 她的话让宫锐有些不解,安心抬起手,示意他不要急,“你等会儿,我先喝口水再跟你说。” 她走到桌边连灌了两杯水才解了渴,继续道:“她今夜身上的熏香是情丝引,她显然并不知道我的来历,否则就不会再用这样的手段对付我们了。丹增知道我是天机山的人而她不知道,丹增还有那个神医跟她显然不是一伙的。我们梁国除了我没人会对她动手,我没做,那就只有他们自己人最值得怀疑。” “娅楠受袭,丹增不见人影,两件事合在一起,就像是他们起了内讧。” 这么一说就能联想到前因后果,丹增或许是因为鬼刀死了,他已经没有了筹码,又被长公主盯上,他为人狡诈,自然不会再留在梁国受制于人,便想着脱身,或许是被娅楠识破,两人有了争执,他打伤娅楠后就悄悄跑了。 宫锐早猜到丹增找不到肯定是跑了,但并不知与娅楠受伤有何联系,听完安心的想法,显然她的思路更完整。 宫锐走到安心边上,带着笑意搂住她,“我的心心怎么这么聪明呀。” 安心被心上人这么一夸,得意地扬起下巴,但她也有想不明白的事,“那今夜的暗杀又是谁做的?” 他们才出宫门就动手,这种明目张胆的暗杀一向都是王皇后的风格,但与他所知的情况又对不上。 “以往这样的暗杀都是王皇后做的,但我派人盯着她的,她自大钟寺之后就有所忌惮似的不再动手,王尚书入狱后,她更难找到今夜这么多人对我动手,我猜不是她,若不是她,那就只能是我父皇或者三哥,你之前在大钟寺的舍利塔不是见过我三哥的人马吗?今夜可有熟悉的感觉?” 安心思索了一下,这些人对她而言都太弱了,功夫也都是训练出来无门无派的杀招,她看不出特别也就难有印象,她摇了摇头,“我记不得了,他们对我来说都一个样,我分不清是哪方的人。” 宫锐不免回想起她那一刀一个的架势,都没打几招,她怎么会记得呢? 他轻笑了下,“那便算了,他们不值得我的心心放在心上。” “不过我看他们这次行动倒是聪明,我猜是你三哥才会这样布置,他那么早回去显然就是去准备的。” 宫锐面上不置可否,没开口接她的话,只抱着她笑。 安心看他久久不答,略感无趣,此时天色也已很晚了,她推开宫锐上了床。 宫锐却是不急,挑了本她给的画册,抱着画册上床,问道:“心心这就睡了么?明日入宫的事可会担心?” “我担心什么?不是有你么,她还敢明着欺负我不成?” “傻心心,正是因为有我她才会欺负你。” 安心抬起眼皮看向他,他眼里没有担忧,只有情意,他这般镇定安心还能担心到哪儿去? “就让她欺负呗,下次我要一剑了结她的时候你就不会拦着我了。”杀头的大罪被她说得轻巧,她的口吻仿佛像是踩死一只蚂蚁一样无所谓。 第104章 见皇后 宫锐挪了挪身子,躺好后让她枕在自己身上,轻弹了一下她的前额,假意呵斥道:“别瞎说,这可是大罪。” 安心不以为意地哼了声,“你知道我这人吃不了亏,你当众求娶的时候怎么没为我考虑,现在又装模作样地问我怕吗?一肚子坏心眼!” 她说着还不满地掐了一把他的腹。 她的抱怨又让宫锐轻笑,他的神情 还是很轻松,一切早在他的计划中。 “我父皇的所作所为早让朝中众臣都知道他厌弃我,封赏没有我就算了,求赐婚也不答应,这般过后我越过他去求长公主为我做主也不过分吧?我答应过心心要快点把我们的婚事定下来,我这不是正在努力吗?” 宫锐说这话时露出了难得的孩子气,安心看着新鲜,又被他的话打动,已经忘了继续闹脾气。 她脸上露出欣喜的笑意,却还要故意表现得大度,带着得意说道:“看来还得是女侠我亲自出马才行呀,那我就勉为其难配合你一次吧。” 宫锐自然是给她捧场,低头啄了下她的唇,“辛苦安女侠了,我这便继续研习女侠交代的事,一定做到让女侠满意。” 他打开了图册。 这一本的内容对他而言同样劲爆,才一打开他表情就变了。 安心看在眼里,瞟了一眼那页图册内容,立即开口嘲讽,“惊什么啊?这个你应该很熟悉才是。” 她的话让宫锐不可置信的望向她,安心一脸平静继续道:“你好像很喜欢这个姿势的,这样弄了很久……唔?” 安心话还没说完就被捂住了嘴。 即便不能说话,安心眼里的笑意也让他瞬间面红耳赤,他这一刻再次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早点从了她,就不至于现在总被她取笑,偏偏自己什么都不记得,反驳的话都不知该怎么说。 安心把他的手掰开,然后作势要抢过他手里的图册,嘴里更是没饶过他,“不能说吗?把书给我,我给你指一指你还喜欢哪个!” 宫锐吓得赶紧把那本图册丢得远远的,红着脸道:“够了够了,放过我好吧。” 安心知道他一向对这种事放不开,也就适可而止,她躺好身子,一副傲娇的口吻,“今夜本女侠困了先饶过你,下次就别看书了,我们亲身体验一下不是更好吗?” 宫锐怕她再说出什么更惊人的话来,当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带着臊意点了点头,把蜡烛熄灭后也跟着躺好。 两人回长公主府后没多久就睡了,可今夜未眠的还有很多。 派去监视丹增的人无法进宫,而丹增进宫后就没看到出来,宫锐让人找了他许久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他就像凭空消失在宫中似的。 宴会上人员走动来往频繁,竟然没有一人注意到他的去向,实在是不对劲。 而娅楠受伤也没人看到,这两人行迹都透露着诡异。 使馆中还有一人早已不见踪影,大家却在丹增消失后才发现,那就是他们带来的神医巴桑。 使馆里的呼庭人今夜都被控制住了,经过审问才得知从今日一早就没有再见过巴桑人影,巴桑似乎是预感到今夜会出事,提前逃了。 种种迹象表明,丹增早就预谋逃走,巴桑更是早已被他安排离去,他把所有人都舍弃了,包括多年跟随他的仆从,只带了巴桑走。 呼庭此举证实他们已有异心,而娅楠无论能醒来与否,梁国人都不会放过她与使馆中的所有呼庭人。 安心一早起来,对于昨夜的事她只听宫锐说了这么多便要去毕方巷了。 宫锐早安排人去毕方巷传过话,毕方巷已经做好准备,他今日还有事要做,并没有亲自送安心。 两人如往常在律己院门口作别,一夜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们二人面上却没有太多忧虑。 “去吧,不用怕得罪她。” 安心听罢就笑了笑,她当然不怕得罪王皇后,只是尺度要把握好,最好是小错不断,大错不犯。 “阿锐也要小心,他们昨夜又动手就说明贼心不死,我不在你身边你更是不能给机会。” 她的关心让宫锐心头暖暖的,他把安心拥入怀中,轻拍了几下她的后背,“千万要以自己为先,你是,我也是。” 两人安静地抱了一会儿,时间却催促着他们分开,安心恋恋不舍地脱离他的怀抱,去开始今日表演。 她来到毕方巷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安宅早就给她准备了今日要用的东西,她整理好一身行装后就上了马车。 和姆刚要跟上,安心就制止了她,“你今日不能去。” “小姐?” 和姆面上浮出不解,她得到宫锐的消息是让她今日与安心同去的。 “今日我免不了要受点折磨,你去,恐怕他们也会对你出手,能不受的委屈,就没必要主动送上门去给人欺负。” “可是殿下说……” 安心立即对她摇了摇头,她当然知道宫锐的意思,她带和姆去,和姆亦能替她受过一些,让她少吃点苦,但她不愿这么做,她更愿意自己的事自己承担。 “听我的。” 安心语气不容置喙,随即就对车夫道:“快走吧。” 安宅中没人会违抗她的话,车夫驾着马车往宫门方向疾驰而去。 安心作为平民入宫,只能走内廷采买进出的库门,安宅的马车远远便被止停,他们的马车自然不能挡着皇宫进出的货物,安心只能被逼着下车走了一段路才到库门。 有王皇后的令牌,库门这处并没有受到任何刁难,侍卫仔细辨认后就摆摆手让她进去。 此时距离辰时还剩两刻钟,侍卫让安心进宫后,她并没有见到有人来领着她去往凤梧宫,若是靠自己瞎走,她恐怕是赶不上的。 安心随便拉住了一个小宫女问路,可那小宫女只是打量了她一眼就说不认路。 才一进宫就收到了刁难,安心却是不慌不忙,因为宫锐早就给她准备了路线图,她一路照着路线走,时不时还装模作样拉住小宫女问路,就这样,在辰时有惊无险地来到了凤梧宫。 听到禀报的那一刻,王皇后脸上浮出淡淡的意外,这个传闻中的安小姐看来也不是个傻的。 “宣她进来。”王皇后放下茶杯后道。 安心由宫女带进凤梧宫中,宫女步入殿中就躬身行走,安心没学宫女的姿势,而是挺直了腰板,她面色平静,直至走到王皇后身前停住,规矩地行了一个大礼。 礼仪无错,态度错了。 王皇后从安心进门时脸色就稍显阴沉,想着她这般没规矩,定是不懂礼仪的,正打算就着礼仪错处一起罚她,谁知她礼仪没出错,若是只揪着她一点点不敬就惩罚,倒是显得自己小肚鸡肠了。 桂嬷嬷看出王皇后脸上的那一丝不满,再想到昨夜受得捉弄,马上开始拱火,“为何东张西望?凤梧宫岂是你这区区小民能打量的地方?” 安心没被叫起来,她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回道:“回皇后娘娘,民女见识浅薄,头一次进宫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还望娘娘恕罪。” 王皇后当然不能跟她计较这个,开口道:“起来吧~”声音慵懒中带着威仪。 安心缓缓起身,然后又故作疑惑开口:“呀?原来刚才不是娘娘您开口问罪呀,可把民女吓了一大跳呢。” 安心突然没规矩的话顿时让桂嬷嬷忸怩不安,她抢在王皇后之前开口,这个行为无疑是在喧宾夺主。 果然,王皇后不悦地睨了桂嬷嬷一眼,但也没多说什么便开始今日的正事。 “你可知本宫为何召见你?” “回娘娘,五殿下说民女的命格与五殿下相配,想要迎娶民女冲喜,民女是为这事而来。” 安心端正站着,眼睛没有直视王皇后,她盯着脚尖回话,声音不带情绪,只是平静地阐述着。 王皇后秀眉微蹙,她显然不喜欢安心的作风和说话方式,却还是耐着脾气继续下去。 “那你可知想要嫁入皇家需要什么样的条件?” “民女不知。” 王皇后淡笑了下,“最简单的家世清白,身子清白这都是要验的。” 王皇后这话说完,安心岂会不知她想做什么?想要这般羞辱她恐怕要令人失望了。 安心突然抬起头来,一脸无措地说:“可殿下与民女已经有夫妻之实了,还要验身子吗?” 安心这直白的话把王皇后都搞得愣了一下,她早猜到安心不可能还是清白之身,可她就这么大方地说出来不免让人惊愕。 王皇后回过神来,马上板起脸呵斥,“女戒可有读过?岂能这般不检点与人私相授受?” “可是,那是五殿下呀,民女岂能拒绝他?” “这么说你是有心攀附权贵?” “他找我的呀,又不是我主动找他的,怎么能说我是有心的呢?” 王皇后被安心几句话噎住,面色已经控制不住的难看,与眼前无辜又自若的安心形成对比。 她的手紧握着座塌扶手,没想到这个乡野女子这般不知羞耻,她的有意为难就这么被安心轻飘飘地揭过。 殿中安静了好一会儿,安心还在盯着自己脚尖,耐心等着王皇后下一轮出击。 桂嬷嬷看安心这般油滑也有点着急,但她不敢再开口,只是安分地陪着,就怕王皇后的怒火波及到自己。 等王皇后总算调整好自己的思绪后,她继续开口道:“你家中还有何人?” 这次安心却是答都没答,她从身上掏出折好的几张纸,举起呈上,“这是民女的户帖拓本还有户籍记录,殿下查证后让民女呈上的。” 王皇后这下没忍住微微扯了下嘴角,这般见招拆招可不就是宫锐教她的吗? 他定是准备多时了,今日无论她怎么向梁帝回禀这个安小姐,宫锐求娶的心思都不会变。 王皇后给桂嬷嬷使了个眼神,桂嬷嬷上前接过安心手里的东西。 王皇后继续有意为难似乎已经没有意义,但她还是不想轻易放过安心。 趁着桂嬷嬷摸了安心给的东西,她刚好借题发挥。 王皇后只是望着桂嬷嬷眨了两下眼,桂嬷嬷立即心领神会,惨叫了一声然后就倒下昏过去了。 王皇后迅速站起身,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来人!来人呐,有刺客!” 听到王皇后的叫唤,守在外头的宫女太监立即冲进殿内,他们纷纷涌上把安心围住,一部分人则是把王皇后护住。 这动静也引来了侍卫。 侍卫冲进来后就抽出武器对准安心,仿佛她真干了什么大不敬的事一样。 安心却没被这场面吓到,淡然看他们做戏。 这时王皇后站出来了,她冷着脸下令道:“这个刁民意图谋害本宫,把她给我杀了!” 安心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娘娘栽赃嫁祸的本事倒是熟练。” “大胆!” 为首的侍卫呵斥道,他手里的刀朝安心更近了几分。 安心还是一脸无畏,“娘娘以为这些人就能动得了我吗?怕是不能如你所愿了!” 她说着就就弹出一个东西,那东西穿过层层人群,掉在倒地不起的桂嬷嬷身上,桂嬷嬷立即“诶哟~”一声,然后哀嚎起来。 “不是晕过去了吗?怎么不装了?” 安心在侍卫的包围中还能神态自若地闲谈,殿中气氛凝滞了一般,只有桂嬷嬷的嚎叫声,“娘娘,救救奴婢…奴婢好疼呀…娘娘!” 桂嬷嬷从王皇后年幼便侍奉在旁,二人多少有几分感情,而这个安小姐一脸不惧,她弟弟功夫高强,她刚才这般快的出手也能看出武艺不低,她说她不怕这些侍卫也是有可能的。 桂嬷嬷哀嚎声越来越大,脸色因为痛苦变得通红,容不得王皇后继续思索了。 “外侍退下!” 那群侍卫得令便收起刀,有序地退出宫殿,然后王皇后朝旁边的心腹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宫女小心翼翼地走到安心面前,恭敬道:“请赐解药。” 安心却没理会这个小宫女,而是抬起步子走向桂嬷嬷所在的位置,她的靠近让一众宫女太监害怕,他们急忙挡在王皇后面前。 安心走到一半,手就又抬了一下,解药就准确落进桂嬷嬷嘴里,她忍着疼咽下去后,身体的疼痛果然减轻了很多。 安心不屑的眼神扫过在场众人,“还想陷害我吗?你们要不再试试?” 桂嬷嬷的惨状大家都看在眼里,一众宫女太监没人敢多看安心一眼,就怕惹她不快。 安心转向王皇后勾起唇,带着警告开口道:“这次就先这样吧,下次见面我们把账算清楚。” 她说完就大摇大摆地出了凤梧宫。 第105章 牵绊多 “拦住她!” 王皇后突然冲出殿外大声喊道。 安心以为刚才的威慑已经足够,可却点醒了王皇后,她有顾忌,她今日不敢动手。 外侍听到命令又再次拔出刀,将安心围住。 安心冷眼看着眼前一众侍卫,却是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侍卫还以为她这是要动手了,赶忙摆好架势,可她却突然一飞身退回大殿门口,把王皇后推了进去,顺带把偏殿的门给关上。 她的动作太快,侍卫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等他们回神立即持刀向她冲过去,却被她轻易踢翻在地,下一刻门就锁上了,外面的侍卫刚想强闯,安心的声音从门里传出,“你们皇后的命不想要了吗?” 安心转头对王皇后道:“让你的人安分点,不然你看看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她的声音冷漠中带着威胁,王皇后也被她的动作吓慌了神。 安心虽然没怎么动手,但是刚才这一跳身法很快,而且还会下毒,她本来无意动手,若是逼急了她要鱼死网破,自己怕是逃不了。 用自己的命换安心的命是不值得的。 王皇后大声命令道:“先不要妄动。” 王皇后这时早已心神不定,妆容精致的脸上尽显慌乱,她还没对付过安心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自己的招数在她这儿似乎都没用,她总能强行把局势扭转,让自己不得不跟着她的步调走。 除了慌乱,王皇后脸上还压抑着怒火,这分明是王皇后的地盘,可她却动不了安心,她怎能不气呢? 有了王皇后的命令后,一众宫人和侍卫都不敢妄动,安心闲庭信步走到了椅子旁,自顾自地坐下,然后才开始与王皇后谈判。 “娘娘这么心急吗?难道是以为殿下毫无准备就让我今日独自赴宴?娘娘刁难陷害还不够,现在想来硬的了?你以为死了我这么个平民,殿下也不能拿你怎么样是吗?” 安心问了几句话就觉得有些口渴,她停下站起身来,走到先前王皇后的位置上,拿过茶几上的茶壶看了一眼,然后就直接对嘴喝起来。 喝完还评价了一句,“娘娘这茶叶用得不对,娘娘容易动怒,这茶味厚不适合。” 王皇后听完她这番话怒火更盛了,却是一言不发等着看她还有什么戏。 安心的话提醒了王皇后,安心单刀赴会背定是有所部署,此时王皇后心里已经有所顾虑,她只要不说,安心就不知她是何想法,而安心说多了就容易有漏洞,她在等安心的破绽。 安心的破绽却是没有,她现在只有恶劣,王皇后一言不发也成了她嘲讽的点,“而且娘娘动怒之后还得强忍,更是加剧了心中郁结,长此以往,娘娘怕是会…欸,那些不吉利的话就不说了吧。” 安心回到先前的椅子上坐好,直视王皇后怒意越来越盛的脸,微笑起来,“娘娘在等什么呢?等我告诉你,我们做了什么准备吗?” 安心端坐着,远远看着与普通高门小姐一样规矩有礼,只是她脸上那张狂恶劣的神情与她的仪态却不相符。 王皇后被她看穿心思,终于是忍不了,猛地拍了下桌子,美目怒瞪着她,安心没有被她吓到,反倒是让一众宫人恐惧地跪下俯首。 “这也不失为一种发泄方式。”安心评价道。 她这时也玩够了,来到这凤梧宫,不给她赐座不给她看茶,让她累得慌,她才不想多待呢。 安心望了望天色,状似无奈开口:“时候也不早了,那我便告诉娘娘吧,若是巳时我还未出宫,那七殿下今日恐怕也回不来了呢。” 王皇后猛地站起身来,怒吼:“你们敢?!” 安心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有何不敢?娘娘对我们殿下做过什么可是忘了?就娘娘能做我们不能做么?” 安心这话瞬间击垮了王皇后,她一时气急攻心站不住脚,旁边的桂嬷嬷和几个小宫女赶忙扶住她,又是端水降火,又是给她拍背顺气,“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桂嬷嬷怒斥道:“你别太嚣张了!别忘了这儿是凤梧宫!” 安心点点头像是认可她的话,嘴里的话却是反过来,“可殿下觉得我这样甚好,不想让我改呢。” 桂嬷嬷瞪着安心,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这时王皇后总算顺过气来了,有气无力地说道:“放她走。” 安心得王皇后这话,满意地笑笑,然后便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她在将要步出大殿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继续嘲讽,“还以为娘娘留我想提前算账呢,看来是我想错了,这账就如我所言,下次再算。” 她这话说完王皇后直接是两眼一翻,气晕过去了,凤梧宫上下瞬间又乱作一团。侍卫没有王皇后的命令也不敢再拦着安心,她在一众侍卫的注视下,安然无恙地离开了凤梧宫。 安心原路返回库门出宫,安宅的马车还在原地候着她,她乘着马车回到了毕方巷,自安心走后和姆就满心不安,正蹲在门房等着她。 听到马车停下的声音,和姆就赶忙冲了出来,“小姐!” 她圆溜溜的双眼快速扫过安心全身,看安心神色如常,一身也整齐如初,她才放下心来。 安心如往常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安抚道:“我没事。”然后就抬脚匆匆进门。 “帮我换衣服,我要去找殿下。” 和姆利落地帮安心换回男装,安心马上就回长公主府去了,今日她把王皇后气成那样,虽然宫锐说过不怕得罪王皇后,但想到梁帝惯会找他茬,安心还是要知会宫锐一声。 越升越高的太阳带来强烈的热意,安心大步流星,到律己院的时候已经被热出不少汗,她才进院,就听到宫锐房中有交谈的声音,她毫无顾忌地推门而入,打断了宫锐和郭子达。 宫锐有点意外问道:“这么早就回来了?” 安心点点头,给自己倒了杯凉水解渴后才开口:“我把她气晕过去了。” 宫锐和郭子达皆是愣了一下,然后宫锐笑出了声,“气晕过去了还能安然无恙地回来,真不愧是我的心心。” 安心手作扇子扇着风,回道:“你先别急着打趣我,气她的是我,被找麻烦的是你,我这么着急回来就是告诉你一声,你可得做好准备,她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都会算你头上,若是情况不妙你就早点说,我带你跑,免得咱们一块死在这儿。” 她的话又再次逗笑了宫锐,宫锐回道:“他们找我麻烦还少吗?我又不是不会还回去,心心何必多虑。” 宫锐这番言论深得安心的心,他做事周全,不像安心那么鲁莽,所以在安心看来他的动作有用却很慢,安心懒得与宫锐讨论怎么还击,便问道:“昨夜的事可有线索了?” 宫锐知道她问的是昨夜暗杀的事,叹了下气才回她,“我们回来后肖飞就带人去查看过,都被收拾干净了,跟以往的暗杀后的处理一样,我父皇,老三,老七都有可能。” “宫铭?”安心疑惑开口。 宫锐颔首,“王尚书本该定罪秋后问斩的,可今日却突然被我父皇给压下再审,他此举只能说明老七和王皇后又做了什么,让我父皇觉得他们又有价值了,他才出面暂时保下王尚书。” 安心听完眉头一皱,“可昨夜他们那般出手却不像下死手啊,反倒像碰运气。他们在宫门动手显然不怕惊动禁军,而我们进宫肯定是没有武器的…他们来了那么多人,又那样惜命的围攻,难道背后的主子舍不得他们死?” 安心这顿分析后,宫锐点了点头,“对,太过惜命了,就说明背后的人手里没有多少人手,我三哥外家是巨贾,有钱就会有人用,他出手的话应该不会这么惜命,所以我才觉得老七也有可能。” “可我还是不明白一点,他怎么知道你会晚出宫?昨夜他们虽然惜命,可却不杂乱无章,肯定事前演练过的,若是没有那些意外,我们会和宴会的众人一起离宫,宫门出入都是贵人,他们又怎会有机会?” 这个点不光安心不明白,宫锐也想不通,昨晚发生的事都像串通好的一样,可却有一种就着天时地利却使不上劲儿的感觉。 昨夜娅楠的事是意外,而丹增如果要逃,他肯定不能与任何人说他计划从宫宴出走,那昨夜动手的人又是如何猜到宫锐昨夜会因此被留到最后? 房内三人一时陷入思考中,安心想不明白就暂时不想了,反正都要找他们算账的,谁做的又有什么重要的,他们曾经对宫锐做的事就足以让安心不会放过他们。 “那娅楠怎么样了?其实逗她还挺有意思的,昨夜的事我还没动手她就这样了,唉~”安心叹气道。 “她还未醒,她现在醒不醒都不重要了,我父皇震怒下已经把呼庭的一众人都处决了,她醒过来也只会被囚禁在梁国,成为我朝和呼庭谈判筹码。” 安心脸上又浮出一点可惜的表情,这个娅楠昨日还是公主,今日稀里糊涂就成了人质。 “丹增呢?有线索了吗?”安心朝郭子达开口问道。 郭子达摇摇头,“他太过狡猾,在我朝有诸多秘密部署,长公主一直盯着他,他还能在长公主眼皮底下逃了,算是有本事的。” 想到丹增,安心眼里划过杀意,在使馆那夜就该杀了他的,现在让他逃回呼庭,梁国跟呼庭的契约算是毁了,他既然能这样行事,又怎还会愿意跟梁国谈判,呼庭就是不甘心为藩国,这一出后,不难想到两国之间的战事又要来了。 周家历代坐镇西北,跟呼庭是老对手了,想到战事安心不免伤感,战事来了又要有多少无辜人为此牺牲,再一想这玄京,安心重重叹息了下。 宫锐果然说得没错,回玄京之后有许多无能为力的事,各方都在为了自己的利益搏斗,甚至枉顾国家,再这样下去,梁国难免再次走向衰落…… 今日听到的都是让人心烦的消息,安心已经没有跟他们讨论下去的欲望了,她站起身往外走去,“你们聊吧,我不耽误你们了。” 她出了屋子就去了浴房泡了个澡,想借此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但是效果甚微,她总是忍不住担心宫锐,不光是这玄京的事,若是战事来了,那如今最适合去迎战的将军就是宫锐,想到宫锐受过的伤,安心是一点儿都不想让他再上战场。 她在浴室足足泡了半个时辰才出来,郭子达已经走了,而宫锐正在浴房门外等着她。 “你若是再不出来,我都要差人进去瞧瞧你是不是泡晕过去了。” 宫锐说着便上前牵住她的手往主屋走,“我午膳还未用,心心陪我一起吃好不好?” 安心经他这么一提,顿时感觉自己也饿得很,乖顺地点点头。 她思绪云游,没有说话,宫锐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还是不好,也没再多言,只牵着她慢慢走着。 天机山几人走后,长公主府又恢复了以往的安静,此时只听得到些鸟叫虫鸣声,正午的日光很是毒辣,两人却因为心中的寒意忽视了这炎热。 回到主屋,饭菜已经摆好了,宫锐却没把她带到饭桌前,而是抱着她坐到了榻上,屋里放了冰块降温,两人抱着也不会感觉多热,就这么安静的抱了一会儿后,安心还是没有说话。 宫锐轻轻一叹,终是忍不住安慰道:“心心,不要担心我,我答应过你的,不会再以身涉险。” 安心苦笑了下,“怎能不担心?这玄京有多少人想要你死,若是交战了那丹增岂会放过你,战场上刀剑无眼可会避开你?这玄京和那战事你岂能割舍得下?你的命分成太多份了,我怎么从那些人手里抢回一个完整的你?” 她的质问宫锐无可辩驳,安心说得对,他都很难割舍,何况他还背负着长公主的期待,他想一件一件地去做,可形势不可能照他想的那样发展。 这世俗不会善待任何人。 第106章 她筹谋 宫锐沉默了许久,几番欲言又止。 他这般也让安心揪心,她终于是自嘲地笑了下,她再不满,却从没想过要放弃他。 “从你说要跟我走的那一刻起,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你知道么?” 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在她救他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就已经交织在一起,她终于是成了她父亲那样的人,为了宫锐她愿意回到这玄京,也愿意陷入这腥风血雨的旋涡中。 本以为他只有王皇后这么一个仇人,却不知想让他死的人这么多。 她这句话让宫锐愣了一下,还以为她这是想要坦白她的身世?安心嘴唇翕动,还是没说出口。 她从宫锐怀里站起身,走到饭桌边坐下,只是淡淡说了句,“过来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 便自顾自吃起来。 安心其实想说很多,可埋怨和数落又能如何呢?她放不下他。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他又能如何呢?只会让那些人更忌惮他,也会给周家带来无妄之灾。 就这样吧。 宫锐曾说过生在皇家逃避是没有用的,她既然与他走上了这条路,她已经不能回头。 他们必不会是她父母那样的结局,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再发生。她既然能护他那么多次,那她也能护他一世一世。 安心满腹心事,终究还是说服了自己,可宫锐却没有。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只呆望着她不知作何感想。 直到安心无奈地给他夹了一块牛肉先示软,他的神色总算放松了些。 但也只是放松了些,他还是没动筷子。 “怎么?还要我喂你?”安心没好气地开口道。 “心心哪怕骂我打我给我下毒都好,可你每次都这样妥协,让我心中实在愧疚难当。” 他一脸坦诚说着,安心却是不接受他这样歉意。 “既是愧疚难当,我让你放弃这些跟我走,你还不是不愿意?既然放不下就不要说这没意义的话,我当前还愿意给你时间,你可得加把劲儿,不要一直耗到我没耐心才好。” 安心从不纠结于她无法掌控的事,她只想着从自己能掌控的角度切入。 她流了那么多汗水才学来的武艺和医术,现在不是正好可以派上用武之地吗?那些人的毒杀和暗杀都很难得手,那就再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本事,安心等着见招拆招。 宫锐与她相处这么久,很了解她的性格,她的话虽然说的难听,但也说明了她已经想通不再纠结,即然她的情绪调整好了,那正如她所言,他要加把劲儿了,可不能让她失望。 “谢谢你,心心。”宫锐由衷道。 他的感激只是让安心淡淡地点点头,接着瞟了他碗里的肉一眼,示意他快吃饭。 两人进餐时都不再多言,等吃饱喝足后,安心才开始问道:“那你如今有什么打算?” 宫锐没有直接回她,而是反问道:“不如心心先告诉我今日是怎么气王皇后的,先让我乐呵一下。” 安心挑了挑眉,随即把今日在风梧宫发生的事告诉了宫锐。 宫锐听罢笑了下,“心心这倒是跟我想到一块去了,老七是该教训一下,顺带验证一下昨夜的事到底是不是他。” 安心这下来了兴趣,马上问道:“你想如何?” “我盯了他许久,他除了偶尔出宫去天牢看望王尚书之外,几乎都待在宫里,对他出手的话机会不多,不过今日王尚书的事被压下来,他怎么也要去找王尚书说两句话,我已经让郭子达准备好了,是死是活就看他是不是命大了。” 安心嗤了声,“你若是让我去他一定死,只可惜你太过周全,我感觉畏手畏脚的。” 安心的评价并没有让宫锐不悦,他一本正经地回了句,“心心教训的是。” “除了宫铭,那其他人呢?” 安心是个急性子,其他几人也有嫌疑,自然也得还回去。 “宫中守卫是禁军负责,丹增竟然能在宫里出逃,禁军是不是也该整顿一下了呢?而我三哥如今在兵部,这事他又如何看?就不知他能不能做得让我父皇满意了。” 宫锐欲对禁军出手很久了,只可惜机会不多,梁帝登基后敷衍朝政,禁军也经过更迭,名声越来越差,禁军直属梁帝,是梁帝手里为数不多的兵权,可他却不甚爱惜,否则也不会有昨日之事。 “就这些?”安心不太了解其中深浅,她觉得这法子还是太温和了。 宫锐无奈地笑了下,“心心别急,丹增遁逃是可能会引发两国大战的大失误,这次的禁军整顿可不会轻,我父皇压不下去的。再者,丹增出逃后,也该准备与呼庭的备战事宜,我们也可以看看我三哥有何良策。” 安心这下明白了,她不怀好意地问道:“你说现在丹增跑了,给你父皇惹了这么多麻烦,他会不会很气?” “那还用说,他今日可是招了我三哥去商谈了许久,但事关边境安宁,长公主可不会坐视不理,后面有他们忙的。” 宫锐这话也引发了安心的沉思,但她没有表露出来自己的想法,她与宫锐又说了几句话,宝林便带来了几封密函进屋交给宫锐,这时安心扯了个借口说要出去,宫锐有事要忙,自然不会拦她。 安心出了律己院没有出府,而是翻墙去了将军府。 魏妈妈见安心来到还没高兴一会儿,安心接下来的话就让她不安起来。 “魏妈妈对如今的黑羽营还有几分了解?我想知道黑羽营的所有事,魏妈妈不要有所隐瞒。” “……” 魏妈妈沉默之后就担忧地开口问:“难道五殿下想要夺位了?” 安心被她这天马行空的想法逗得笑出声,她显然不了解宫锐,他可比魏妈妈想的正直得多,如果他是那样不择手段的人,安心今日也不需要过来问黑羽营的事了。 “昨夜呼庭使者丹增遁逃,娅楠公主也被人击伤,如今还在昏迷不醒,我朝与呼庭的契约怕是要维持不住了,黑羽营镇守西北,我正是因为这事来问的。” 安心带来的这个消息让魏妈妈顿时面色严肃起来,怒道:“这呼庭真是贼心不死!” 安心亦是叹了口气,“守护西北是黑羽营的使命,也是周家的使命,我们自然要早日做准备才是。何况到时战事一开,皇上多半会让殿下去迎战,兜兜转转,我还是躲不开周家人的宿命,既然老天爷不愿放过周家,那这次我们怎么也要赢老天爷一次。” “小姐……” 安心这话才说完,魏妈妈的眼泪就止不住了,安心从来没有表示过她愿意承担周家人的责任,而如今为了宫锐,她竟然愿意捡起这份使命。 魏妈妈不免叹息,安心从小就像安律,在感情方面更像,两人终究都逃不过一个情字。 安心拍了拍魏妈妈的肩,安慰道:“魏妈妈别哭,好歹是我娘亲的副将,怎么能哭哭啼啼的呢?” 果然,提到周芇,魏妈妈就强忍住了泪水,“是,你娘亲最讨厌懦弱之辈,想当初我们黑羽营没有一根软骨头,却几乎都折在了十四年前的那场大战里,如今的黑羽营早不复当初了。”她重重叹了口气。 安心听到魏妈妈这么说眉头就皱起来,不解道:“难道如今的黑羽营已经没有可用之人了吗?” 魏妈妈摇摇头,“没有能担大任之人。十四年前那一战后,黑羽营中就不剩几个大将了,停战之后,有才能的大将要么告老还乡,要么改投别营去别处立功。西北无战事后,自然不会再让那么多人守在那儿,也不再有新兵补充,黑羽营如今仅剩些老兵,战事开启后要么募新兵,要么调动别营到灵州迎战,但这两种都不妥,操练新兵需要时间,别营也不熟悉西北的作战方式,呼庭定是把黑羽营的军情都了解清楚了,他们知道现在动手时机已经成熟。” “而且丹增还把梁国的朝局看得清楚,之前还想对殿下动手,殿下若是死了,西北就难有一个可靠的大将接手,他们的胜算也更高。”安心补充道。 提到丹增,魏妈妈眼里划过杀意,猛地捶了一下茶几,“哼,这个丹增真是痴人说梦!” “魏妈妈别太担心,殿下与哈喇那一战我也参与其中,殿下才智无双,是为将才。我们只需要有人能给殿下收集情报,为殿下引路,那这战也不难打的。”安心宽慰道。 魏妈妈点点头,单从宫锐在云州五年就把哈喇打成那样,就足以说明他本事不小,丹增要杀宫锐也是这个原因。 “这个还请小姐放心,我们黑羽营还没有落魄到这种程度,这就交给我办,我一定能让小姐满意。” 魏妈妈这么说也让安心放心不少,事情并没有太糟糕,还有弥补的办法。 得了魏妈妈的承诺后,安心随即站起身来作别魏妈妈,“那这事就交给魏妈妈了,有消息就传给和姆,她会告诉我的,我就先回去了。” 安心来去匆匆,魏妈妈知道她还有事要忙,也不挽留她,如往常叮嘱她万事小心。 魏妈妈目送安心出了院门,谁知她突然又折回来了。 “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安心摇摇头,然后微笑着说道:“我忘记告诉魏妈妈,我的婚事应该很快就来了。” 安心这话让魏妈妈脸上浮出惊喜,她等了几个月了,终于等到这个消息。 魏妈妈赶忙问道:“日子定下来了吗?” 安心摇摇头,“魏妈妈别急,这事还得劳烦长公主出马,过些时日就知道了。” 魏妈妈稍加思索就知道为何要长公主出马,笑道:“那最好,她出马定不会委屈你的。” 安心也是这么想的,她再次向魏妈妈挥手道别,这次真走了,没再回来。 魏妈妈呆站了一会儿,喃喃道:“小没良心的。”随即便回到书桌旁研墨,写信。 而安心了却了这件事,还有下件事,她没有直接回律己院,而是去找了肖飞。 以往都是肖飞找她,因而她并不知道肖飞平常在哪儿,安心只能抓了个护卫说她要见肖飞,让护卫去传话,自己便在花园里等着。 不一会儿,肖飞就来了,他气息很轻,却还是被安心敏锐地察觉到,在肖飞打算靠近凉亭的一瞬间,安心的目光就捕捉到了他。 肖飞还没走近,安心就问道:“干嘛这么偷偷摸摸?我要见你是有事又不是偷情。” “……” 肖飞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安心这话让他又惊又恐。他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跟宫锐抢男宠,更何况他也不喜欢男人。 安心看他像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竟自己把自己逗乐了,自顾自地笑起来。 肖飞甩了她一记冷眼,冷漠地开口问:“安公子找我有何事?” 安心被他的冷意影响心情,突然觉得不好笑了,恢复正经的口吻问道:“昨夜殿下被刺杀的事你查到什么?” “公子为何不直接问殿下而是来问我?” 安心察觉到他的顾虑,轻笑了下,“他有他的应对方法,我也有我的,这又不冲突,不知肖大侠愿不愿意告诉我呢?” 肖飞迟疑了一阵,然后才开口道:“从现场遗留的痕迹来看,不是杀手组织,但是从宫门到玄武坊他们至少准备了上百人,养这些人需要不小的开销,应该是宫里的那几位。” 他这话显然没有让安心满意,她皱着脸摇摇头,“不是这个,他们藏身何处?” 她这话问完肖飞脸上诧异了一下,她怎么会知道他们查到了这些人的藏身之处? 安心面色平静,没有逼问肖飞,她在等肖飞自愿开口。 长公主的眼线遍布玄京,这么多人的行动长公主怎么可能查不到?宫锐那边的报复安心插不上手,但这些杀手她是可以的。 不杀了,难道等他们下次再来对宫锐下手吗? 少顷,肖飞总算坦白,“城西,英招巷东。” 安心抬头望了眼天色,心里已经有了算计。 她抬步出了凉亭,一边走一边道谢,“多谢肖大侠。” 肖飞嗅到她身上隐约浮现的杀气,赶忙叫住她,“等等,你打算自己去对付那些人?” 他这话并没有让安心停下脚步,她的背影越来越远,快要不见的时候传来她的声音。 “不劳肖大侠费心。” 第107章 杀干净 安心作别肖飞之后就回了律己院,在路上的时候就想好了今夜要怎么动手,进院之前,她把思绪和杀意都收拢好,带着笑意回到了宫锐身边。 宫锐这边亦是刚刚处理完事务,心中忧思刚放下她便回来了,不同于中午出去时的面色沉重,她出门一趟回来倒是轻松了不少,宫锐看她情绪好了很多,自己也跟着放松下来。 “心心这是去哪儿了?看你像是遇到了开心的事似的。” 他起身走近她,如往常一样,她回来便进了他的怀里。 安心没有回答他,反问道:“你的事忙完了吗?今日时辰尚早,就我们两人吃饭怪没胃口的,我们去安安那儿讨饭吃吧?我已经几日没见青姨了呢,想他们了。” 安心都这么说了,宫锐岂能不答应她,何况他自己也喜欢与天机山众人待在一块,“好,我让宝林备车。” 安心满意地点点头,两人都没再聊正事,闲谈了几句,宝林就进屋来说已经备好了车,两人便牵着手出了院门。 安心一路上神情雀跃,蹦蹦跳跳像个孩童似的,宫锐她的欢快感染到,一路与她说笑着,却也敏锐注意到安心今日的反常。 她平常心情好的时候也很欢快,但必定对他动手动脚的,可今日她竟没碰宫锐一下,显然她是在忍耐着什么。 宫锐并不知道今日她忍的不是色心,是她的杀意。 安心一路说个不停,就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让自己不去想晚上的事,她怕宫锐察觉到她的杀意。 倒不是担心宫锐会拦着她,但她要去,宫锐必定是要让人跟着的,有他的人在便畏手畏脚的,安心只觉得会影响自己发挥,她今夜要带自己人去,所以她领着宫锐来了宁府。 虽然感觉到安心不对劲,但宫锐怕问了会影响她的心情,就没敢问,一路配合着她来到了宁府。 安心轻盈地跳下马车,先宝林一步去敲门,“安安,开门,我来了!”她把门拍的嘭嘭响,门房被这动静吓到,还以为来了什么恶人,惊恐地打开了一条门缝,瞧见了安心后松了一口气,再看安心背后的白衣男子,赶忙把门全打开,将人恭敬地迎进府。 安心牵着宫锐大步流星地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还大声喊人,“安安,青姨,你们在哪儿呢?” 她没点客人的样子,像是在自己家似的不见外,身后的宝林这时总算明白,原来她不只在长公主府没规矩,在外边也一样没规矩。 安心叫了几声后,戏雨和戴青木先后出现在前厅,青姨看到她和宫锐一起来到,还叫得那么大声又着急,以为又出了什么事,忙问道:“你们俩怎么了?” 安心笑着摇摇头,“没事啊,我们两人自己吃饭无趣得很,今日便来安安这儿讨顿饭吃。” 青姨松了一口气,嫌弃地瞥了安心一眼,“没事你叫那么大声干嘛?吓人。” 安心把头偏开,并不理会青姨的数落,而是问戏雨:“听雨呢?” “和安安出去巡铺子了,他们不愿意带我去。” 戏雨说完就撇撇嘴,来了宁府是自在了,可只有她一个女孩儿,那两个少年还能作个伴,她却有些孤独。 戴青木心疼地把戏雨拉到自己身边,轻抚着她的后脑,心生愧疚:“小雨乖,不委屈哦,是青姨不好,忙着炼药没关注到你,他们不陪你,你可以来找青姨陪你的呀。” 安心也愤愤不平道:“他们太过分了,小雨放心,师姐一定帮你收拾他们,师姐明天就给你找玩伴……” 宫锐进屋后没说一句话,却不妨碍他也露出笑脸,消失了几日的温情这就又回来了。 她们又说了几句,宁安和听雨便回来了,他们一进屋就被安心各踹了一脚,“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妹妹的吗?整日往外跑,不知道陪着点妹妹。” “什么呀!好好说话不行吗?干嘛打我?”宁安捂着屁股疼得不行,青姨动手还知道轻一点,安心那手劲儿,他觉得能把他拍到骨折。 听雨比宁安皮实得多,他没有像宁安那样嗷嗷叫,只是不服气地哼了声。 安心的收拾适可而止,反正还有青姨会教训他们,她只是给戏雨出出气罢了,等宁安缓过劲儿来一看宫锐也在,他立即找上宫锐告状,安心见状毫不在意,而是眼里划过一道精光,悄悄勾着听雨戏雨的肩,把两人拉去了后院。 安心做贼似的左右观望了一番,把龙凤胎的脑袋压低,三人开始说起悄悄话。 “你们二人的伤可好全了?” 听雨戏雨对视了一眼,不知她问伤势为何要这么神神秘秘的,却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安心满意一笑,然后又道:“那今夜跟师姐出去练练手怎么样?” 二人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好奇等待着安心继续发话。 “今夜亥时末我们在后门见,带好武器,我带你们去玩儿。” 听雨戏雨马上兴奋地点点头 安心继续道:“别让师父知道啊。”一听还要背着谢之水出去,让龙凤胎更是兴奋, 三个脑袋都跟小鸡啄米似的快速达成一致。 安心没再多说什么,他们三人一起长大早有默契,今夜的事也不需要计划什么,杀干净就好了。 几人收拾好情绪后回到了前厅,他们回来时,谢之水和宁瑾也才回府,看到安心和宫锐来了,宁瑾作为主人立即热情地招呼起来,又是寒暄又是张罗着备膳,前厅气氛很是热络。 一屋子的人说笑着,一顿饭吃了许久,等宫锐和安心告别时已经戌时正,宫锐意犹未尽,而安心隐约有点着急,她今夜还有还有要事,这么晚回,还不知这美男什么时候才能睡,可别耽误她的事才好。 两人回到律己院安心就催促着宫锐去沐浴,而趁宫锐沐浴的时候,安心快速准备了一番,等她沐浴回来时,宫锐如往常一样在等她了。 但今日不一样的是,手里拿的不是书,而是安心给他的图册。 安心进屋时,宫锐已经看得有些口干舌燥了,望向安心的眼里隐隐浮出欲色,安心一看就知道他什么心思,心里痛苦的哀嚎了声,要搁在往常她肯定开心地扑上去了,可今日不行。 干嘛非得在今夜发春? 她压抑着不满瞥了眼宫锐,宫锐只看见安心神色复杂,他面上浮出不解,安心一看要露馅,赶忙扑上去撩拨他。 “怎么样,决定好了吗?今天要试哪个?” 安心这话顿时让宫锐羞臊起来,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拿起旁边的水杯想喝一口压一下臊意。 安心察觉到他的意图,眼疾手快地抢过那水杯,她暧昧地勾起唇,“我喂你~”她说着便喝下一口水,然后贴上了他的唇。 宫锐只觉得今夜的吻异常迷醉,吻着吻着,他就没有意识了。 安心看美男已经倒下,粗喘着爬起身来,她的气息也已凌乱,喘匀气后就骂了一句,“死妖精!” 安心把昏睡不醒的宫锐背到了床上让他躺好,自己匆匆换身衣服就熄灯出了房间,她抬眼看了下天色,又叹了句实在不该沉迷男色,现在她得一路狂奔才能赶得上约定的时间。 安心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宁府的后门,她到的时候听雨和戏雨已经在等她了,安心因为狂奔热出了一身汗,她喘着气问道:“你们有水吗?渴死我了。” 两人摇了摇头,然后给她指了下水井的位置。 等安心喝完水回来,她的气息已经平稳下来了,对一脸期待的两人道:“走吧。” 来玄京几个月,她对城里还算熟悉,三人很快就找到了英招巷,不一会儿,三人就确定了那群死侍的位置。 他们小心的前后观察了一阵,能住上百人的院子当然不小,还有好几个出入口,只要一处有异常,其他处的人听到动静就会四散跑开,那他们今夜来就做不到想要的效果,安心三人就算再强悍,也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做到没有漏网之鱼。 直接冲进去是不行的,安心和听雨戏雨合计了一番,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下毒再杀,她简单布置了下,三人就开始分头行动。 安心来到的是最大的院落,此时已经夜深,除了看守的几人,其他死士都已经休息,西城多是三教九流,这群死士藏身之处表面看是一个大戏班子,这样的房子休息的地方多是大通铺,这也方便了三人下毒。 安心身法如鬼魅,悄无声息地跳到一名看守的身后,瞬间便将那人的脖子扭断,那守卫连惨叫都没有就被解决,她将人拖到暗处藏起来,接着又如法炮制,将这院中的几个看守都无声解决掉。 解决完看守后,安心正准备下毒,这时屋里传出动静,安心赶忙跳到漆黑的房檐下藏起来。 从屋内出来一人,捏着裤头看样子是要小解,还没走几步突然喃喃道:“欸?怪了,人都上哪儿去了?” 那人感觉怪异,便往院里走了几步,他已经察觉到不对劲,正准备叫人,谁知就被一根银针直直射入脑门,接着一道黑影掠过,扶住那将要倒地的人。 安心松了口气,将那人也拖到暗处,她的动作要快点了,若是再来一人察觉不对直接叫起来,那就坏事了。 安心今夜带了曼陀罗,她把曼陀罗点燃,从门缝把烟吹进房中,曼陀罗的毒性来得快,她没等一会儿,就推门进了屋。 屋内的人分不清是沉睡还是昏迷,安心的视线在夜里也看得清楚,但她还是掌起灯,她可得保证杀干净了才行。 望着一屋子的人安心没有一丝怜悯,几个飞身就把这些人的脖子都抹了,顿时血腥味飘散,这些人颈项被割破,大量涌出的鲜血把床铺都浸得湿透,慢慢滴到了地上。 她面色平静得仿佛刚才这场杀戮不是她做的,双眼扫过这屋里的每一个人,确保无人生还。 等检查完这个屋子后,安心来到下一间房间重复之前动作,不过两刻钟,这个院子的人就被她杀干净,而这时,她眼里的杀意才慢慢褪去。 出了房间后安心跳上了屋顶,她已经做完了她这处的事,却没有赶着去帮听雨戏雨,而是在屋顶观望着,其他几处还没有声音传来,那就说明听雨戏雨还能应付。 他们天机山的人都明白靠人喂饭自己永远也学不会自己动手,他们还得靠自己才能成长。 安心正借着夜风吹掉自己身上的血腥气,但站得高望的远,谁知却发现这院子外好像有人在监视,安心顿时心中一惊,她今夜做的事可不能被人抓到把柄! 安心一时摸不清是哪方的人,所以并不急着拔出武器,而是快速靠近那监视者所在的位置。 那树上的人看到一团黑影突然向他袭来,等他反应过来要动手的时候,身上就被扎了一根银针,接着就闻到一股栀子花的味道迎面而来。 肖飞不光闻到了栀子花的味道还感受到了杀气,他慌忙开口:“安公子,是我,肖飞。” “呃?” 安心一愣,立刻收住了剑锋,不满地问:“不是说不劳肖大侠费心吗?怎么还跟过来了?” 肖飞没理会她的不满,只口吻平淡地解释:“是长公主派我来的,你今夜做的事都被我们看在眼里,你忙完了吗?忙完我们好给你收拾痕迹。” 安心听罢嗤了声:“肖大侠这么看不起我么?我还需要你特地过来收拾吗?” 肖飞被她的毒针扎到,毒性上来,再加上安心这话,让他早忘记长公主的叮嘱,不客气地回道:“安公子肆意妄为,今日在宫中惹的事已经不小,若是这处还露出马脚,不知道五殿下可有法子护着安公子?安公子觉得他们没有由头找五殿下麻烦,所以你就出来故意给他们理由吗?” 也不知道长公主为何要护着这嚣张的少年,就该让她吃点亏,磨一磨她的锐气。 肖飞这话在安心听来代表着长公主的态度,她脸色瞬间黑下来,还压抑着怒火,可她却没有一句解释。 安心把肖飞身上的银针拔出来,把解药丢给他,冷漠开口:“哼,那你就去收拾吧,顺带帮我跟长公主说一句,我从来不会是阿锐的拖累,阿锐这么艰难,她也该更疼阿锐一些才对。” 她说完就飞身离开了这处,只剩肖飞一脸不解。 第108章 多方谋 等安心折回院子时,听雨和戏雨已经在约定的地方等着她了,三人对了一眼,便快步离开。 有肖飞帮着收拾,安心并不需要过问听雨和戏雨做得如何,她一路心事重重没怎么开口,倒是龙凤胎还止不住兴奋,他们第一次做这种事感觉新鲜,一路上争论不休,不停在对比谁做得更好。 三人不紧不慢来到狴犴街,到此处他们便要分离了,安心往北,听雨戏雨往南。 “好啦,你们俩都冷静点别露馅了,下次师姐有好玩的再叫你们。”安心道。 听雨戏雨齐齐点头。 “那就回吧。”安心说罢转身往北走。可没走两步又转过身来叫住戏雨,“你明天去毕方巷安宅找一个叫和姆的小姑娘,就说我让你去的,她会陪你玩的。” 她虽然心不在焉,可还没忘记对戏雨的承诺。 戏雨马上高兴地点点头,然后冲旁边的听雨得意地哼了声,听雨不满地撅起嘴,“师姐,那我呢?” 听雨这话又让戏雨生出委屈,“你有安安和你玩就够了,师父说做人不能这么贪心的。” 两人你来我往争论了一会儿,再抬眼,安心的身影早已不见。 今日肖飞那番话倒是提醒了安心,她是该去单独见见长公主了。 以往总觉得长公主跟宫锐的关系轮不到她插手,她也知道皇家亲缘淡薄,自然不可能像天机山的长辈一样呵护备至,可还是太冷淡了,冷淡得两个相互依靠的人却看不懂彼此。 或许有她母亲与长公主的那点旧情在,她去求一求,长公主看在以往情谊能对宫锐更上心一点,他们两人也能更交心些。 宫锐即便不说安心也看得出来,他那么喜欢和天机山的人相处其实是渴望亲情,这些是她带给宫锐的,可宫锐自己有亲人,他与长公主就不能像她与天机山一样吗?即使他们不会那么亲昵,安心也觉得可以试一试,或许可以稍微改善两人的关系。 她一路思索着回到了律己院,先悄咪咪在浴房把自己收拾干净后安心才进了屋子,宫锐还是她离去时的姿势,不同于她狂浪的睡姿,宫锐从来都表现得规矩,就连睡着了也一样。 看起来像是个没有生气的木偶,处处体现着不得已和本性的压抑。 他本可以像宫林那样自由自在,潇洒肆意,却被宫里那两位逼迫成了如今这模样,安心不喜欢他这样压抑自己,她想看到一个生动鲜活的他。 安心藏在夜色下的神情翻涌,许久后,她无奈叹了口气,轻轻攀上宫锐的半边身子,如往常那样抱着他睡去。 卯时刚到宫锐就醒了,醒来后感觉脑袋晕沉沉的,像是宿醉了一样,他抬起手揉了揉眉眼,然后轻轻拨开安心的手臂起身下床。他的动作让安心嘤咛了声,她换了个姿势继续睡,没有醒来的迹象。 宫锐来到外间喝了杯水后,神志稍稍清醒了些,望了眼床铺,安心还在沉睡。为了不打扰安心,他便想着去浴房洗漱,谁知刚出门宝林就给他呈上一封急信。 宫锐疑惑着打开信,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等看完信上的内容后,他先是一愣然后就轻笑了下,这时才明白他为什么会觉得头晕。 他当做无事发生,如往常一样洗漱晨练,而安心直至到平常吃早膳的时辰还未醒,他并未打算去叫醒安心,也没有独自用膳,而是坐在书案前忙活自己的事等待安心醒过来。 安心一觉睡到了巳时才醒,她起床伸了个懒腰,面色红润,看起来睡得极好。 宫锐听到她这边的动静便抬步进到了里间,安心昨夜累着了他怕她睡不好,可一看,事实没想他想的那样,宫锐松了口气,装作抱怨道:“心心怎么睡了这么久,我等你吃早饭等了一早上呢,这会儿都要吃午饭了你才起。” 安心瞟了他一眼,张口就扯了个谎,“还不是你太勇猛,让我累着了。” “……” 他不可能勇猛得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好吗? 宫锐没好气地拆穿她,“是我太勇猛还是那些人太多让心心杀累了?” “欸?你都知道了啊?”安心脱口而出。 不好玩,她还想逗逗宫锐呢。 “肖飞既然去了,我自然会知道。我本想留着那些人等着揪出幕后黑手的,心心倒是直接……” 安心皱眉回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坏了你的事?” 看她误会了,宫锐赶忙上前抱住她,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些人早晚要杀的,心心早点动手也是一样的,至于幕后黑手嘛,只不过是我自己想确定罢了,反正都是我的敌人,是谁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宫锐自然知道安心是何想法,他照着安心的心思这样一说,安心听完,皱着的小脸又舒展开,满意的点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宫锐哄好她之后又给她松了松肩膀,把她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心心饿了吧?我也饿着呢,心心快点去洗漱,我们早点用膳可好?” 他就像安心肚子里的蛔虫,连她饿了也知道。 她昨夜杀人费了不少力气,今日又睡迟了没用早膳,这会儿正感觉身子空虚,急需吃点东西恢复体力。 安心赞赏地往他唇上啄了一口,然后就起身欢快地去洗漱。 等她洗漱回来,午膳已经摆好了,扫过一眼,都是她爱吃的菜,美男不仅好看还体贴,安心可不是满意得很。 但,除了一件事。 安心把碗里的肘子吃完,就开口提醒道:“我昨夜又放过你了,你今日可得给我补上啊。” 她惦记这事儿已经惦记很久了,安心自己都很疑惑,明明两人整日黏在一块,为何这事办起来困难重重。 宫锐瞬间耳根子一红,然后望了望天色,小心地问:“现在吗?” 安心被他的话逗得一笑,不怀好意地开口,“我可以的,不过白日宣淫这种事你干得出来吗?” 宫锐自然是不能的,赶紧摇摇头。 “那晚上再说。” 宫锐饮下口茶勉强压住羞臊,微微颔首答应了她。 安心这会儿心情极好,没再继续逗他,别过话题开始谈正事,“昨天的事如何了?” 她没有明说,宫锐也知道她问的是谁,回道:“得手了,但他没死。” 安心一听便蹙了下眉,但她也知道宫锐必定要做得不留痕迹,这般顾虑下没有得手也在情理之中。 “昨日这事之后,他们肯定会想法子找安小姐麻烦,不知道心心现在有没有点担忧?”宫锐补充道。 安心笑了笑,“我担心什么,你不是都已经安排好了吗?” …… 王皇后被安心气晕后还没顺过气来,当天午后便传来宫铭遇刺的消息。 据说是宫铭去天牢看望王司南归来时,如往常去给王皇后买她少时爱吃的那家茯苓糕,谁知突然冲出来一个乞丐持刀刺伤了宫铭,事发突然,谁也不知道那乞丐如何能近宫铭身的,乞丐刺伤宫铭后,宫铭的护卫才反应过来,立即处决了乞丐。 宫铭被那乞丐一刀扎在背上,差点刺中心脉,恰好当时陆太医的车马刚好经过,才得以救了宫铭一命。 护卫随即把事情报给了京兆府,却查到那个乞丐是个疯乞,已经在那片行乞许多年,无依无靠的,不知道为何突然发疯行刺了宫铭。 宫铭这场遇刺,事发突然还很诡异,京兆尹常吉诚亲自奔波了几日并无所获,瑟瑟发抖地回复了梁帝。 查无可查一定有问题,可偏偏布置的太过完美,让人揪不出毛病。 王皇后仅有宫铭一个儿子,自是心痛又忧虑,她顾不上自己的身子,衣不解带亲自照顾宫铭,几日间便憔悴了不少。 就算没有证据,她也知道是宫锐做的。 她明明没有为难那个安小姐,他们却还是对宫铭下手了,她就不该有所顾忌而放过那个安小姐的! 王皇后咬牙切齿,连日发生的事没有让她悔过,反而是更加愤恨宫锐,一定要让宫锐死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而梁帝这边也猜测是宫锐,可他被禁军整顿和丹增出逃的事搅得不能安宁,宫铭受伤的事还来添了一脚,更是让梁帝身心俱疲。 一向懒政的梁帝已经连续几日勤于政事,甚至可以说是废寝忘食。 朝中主张由留京的檀岂暂时接手禁军,骑风营军纪严明自是离不开檀岂的功劳,再加上檀岂为人正直,不涉党争,无疑是禁军统帅的绝佳人选。 但梁帝知道绝对不能是檀岂,宫铭受伤的事更是坚定了梁帝的想法,宫锐既然敢对宫铭动手,那他岂会没有胆子逼宫? 檀岂与宫锐交情匪浅,他是为人正直不错,可倘若有朝一日宫锐有了异心呢?檀岂即便名声在外,但无论如何梁帝也不能把自己的命交给跟宫锐有交情的人手里。 兵部提交的备选名单,梁帝已经让幽灵调查过,有能耐的人不好控制,好控制的人又缺几分本事,丹增出逃后,梁帝已经意识到禁军对他而言重中之重,要忠心还不够,还得更加强力才能保得住他。 梁帝把兵部的名单都仔细地过了一轮,竟没一个看得上的,他把兵部的折子丢回给宫铎,让他再去重新筛选。 而宫铎这边不仅忙碌还很焦躁。 回宫宴次日听到宫铭被刺的消息后,他心情极好,知道宫锐已经把那夜暗杀的事算在宫铭头上,这种借刀杀人的快感果然不错,难怪梁帝屡用不爽。 可次日传来的消息便让他笑不出来了,他养在城西的那批杀手竟然一夜之间全被做掉了 宫铎一时又震怒又疑惑,到底是谁动的手? 宫锐不是怀疑宫铭吗? 宫锐不仅对宫铭下手,还把他的人杀干净了,难道说已经知道背后的人其实是他? 宫铎心惊不已,从宫锐对宫铭出手的手法来看,他要对付自己也能做得天衣无缝,宫铎急忙增派人手保护自己,明里暗里都多了不少护卫,每日除了去兵部以外,一点机会都不给。 就这般连过了几日后,娅楠醒过来了。 太医判断得没错,娅楠脑中的血块让她失忆了,她并不记得那夜发生的事,甚至连自己的身份都忘记了,梁国这边也没有再多审问她,而是把她软禁起来,她如今能否想起来已经不重要,她已经被他们呼庭的阿骨抛弃。 而丹增还是没有一点消息,通往呼庭的边境已经传令下去层层设防,梁国境内的各个关口也都检查仔细,却一无所获。 找不到丹增其实也在意料之中,他既然能从皇宫无声无息的消失,那就说明他在梁国的部署众多,他的手恐怕已经伸到了梁国的朝中,难说是有人私下给他护航。 丹增逃后,一向低调的长公主出面主动接过丹增与呼庭的事宜,梁帝对此虽不满但也不敢多言。 因为梁帝知道这次触及到了长公主的底线。 先帝给了长公主监国的权责,自是预见到他驾崩后梁国只有灵风在才能维持安定,而梁帝虽然当初夺得皇位,并不代表他比灵风长公主更有能耐…… 何况他如今还忌惮长公主和宫锐有夺位之心,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他太懂长公主的为人了,师出无名的事她不会做。 梁帝已经继位二十年,又正值壮年,只要他安分守己,这个皇位永远也轮不到灵风坐。 可师出无名的事,灵风不会做不代表宫锐不会,他那样对待宫锐,他岂会觉得宫锐对他还有一点感情? 没有感情,他也不需要宫锐的感情,他只想宫锐死! 还有灵风,宫锐这般行事可不正是她给的勇气。 灵风长公主平常待在长公主府中深居简出,但每年七月,她都会出京去往福光岛一趟,就不知今年出了丹增出逃的事后,她会不会改变计划? 以往没得手又怎样?他已经许多年都没再动手,不知如今灵风会不会懈怠? 梁帝对此满心期待,他的眼中涌出跃跃欲试。 而宫锐也不知长公主今年还会不会去福光岛,他与安心的婚事自是不能再拖,安心得罪王皇后之后,也需要一个明面上的倚仗,这时候长公主去安宅提亲正好。 第109章 再遇袭 “够了…够了!” 察觉到那双不安分的手又在她身上游走,安心猛地一睁眼,然后就用力一脚把身上的人踢开。 自那天她让宫锐补偿她开始,她几乎可以说是在床上躺了五天! 安心也从一开始的好奇,到享受,再到如今受不住…… 而起初对此满脸羞臊的宫锐,在这几天把她给的那几本图册上的内容都试了个遍,如今他早忘记羞涩是什么感觉,一言不合就面不改色地把她拉回房中,管他白天黑夜。 两人放纵了几日后,安心先认输了。 她此时总算相信男子的体能天生就比女子强悍,即便她能一脚踢翻两匹马,但她还是比不上宫锐的耐力。 “别再来了!”安心大吼出声。 宫锐被她一脚踹下了床,他眼里的欲色还没褪去,正渴望地看向安心,还有些不解。 这几日他可是成长了许多,他开始时总是很轻,就怕伤了安心,但渐渐的,他摸到了窍门,感受到其中奥妙,之后便是……为所欲为。 刚开荤的男子不知节制,又常年在军营里历练,更是精力旺盛,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子自是把持不住的。 宫锐把一身的聪明才智都用上,在这事上面进步极快,而安心这几日都很顺从,两人体验越来越好,他能看出她正乐在其中,怎么突然就推开自己了呢? 难道? “可是身子不适?难道我昨晚伤到你了么?”宫锐突然紧张地问。 他晃了晃脑袋,快速地眨了眨眼,喉结不断滚动,强迫自己先压下邪念。 然后从地上爬回床铺,想要查看她的身子,可安心一看他又要靠近,赶忙翻滚了一圈,用被子把自己的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个脑袋,戒备地望着他。 “我没受伤,要节制一点了,这般纵欲下去身子会亏空的。”安心解释道。 她从医者角度说出关心的话,可这话在宫锐耳朵里却成了另一个意思。 她这是…觉得他还不够好吗? 宫锐一脸认真地回道:“我没事的,我说过必定要做到你满意的,心心若是觉得哪处不够好我再研习一下……” 这也能想歪?果然是男人! 安心无奈泄了口气,赶紧打断了他,“很满意了!别研习了!” 还研习呢? 是想玩死她吗? 安心烦恼地瞪了宫锐一眼,要么就让她饿着,要么就让她吃撑,就不知道细水长流么? 她是个憋不住话的,一股脑把心里的抱怨全说出来,“我都要累死了你知不知道?不能这样来的,你不要再碰我了,你没亏空我感觉我都要亏空了,现在看到你我就腰疼!” “呃?”宫锐愣了一下。 这才知道原来没伤着也不能一直来,她会累的,被她这番数落后,他眼里慢慢恢复清明,委屈地说了句:“我错了心心。” 安心瞧见他神色总算恢复正常了,松了口气,今日看来不用在床上躺着了。 她没理会他的道歉,从被子里伸出手,勾住被他仍在床角的里衣准备穿衣,可她仅露出的莹白手臂又不知勾起宫锐什么不正经的回忆,他的双眼再次蒙上欲色…… 安心正戒备地盯着他,他的神色变化落到安心眼里,她只能又叹了口气,立刻吼了句,“转过去!” 宫锐的邪念瞬间被她这一吼击碎,怕又再惹恼她,他不敢作乱,只能听话地转过身。 安心穿衣的时候双眼也没离开宫锐,就怕他再扑上来,等穿好衣服后还绕过他下床,像是怕极了他的触碰。 她下床后,宫锐也起身穿衣,她虽然不让宫锐看自己,但她却大大方方的看宫锐,十分厚此薄彼。 他肌理分明,恰到好处的身躯无时无刻不在引诱着她,若不是她自己抵挡不住男色,宫锐也不会得手那么多次。 安心拿着水杯,一边饮水一边倚在桌边看着美男穿衣,等宫锐穿好衣服再抬眼看她,她眼里的烦躁已经被笑意取代。 他还能不知道安心这个小色鬼在笑什么? 不正经地开口问:“女侠可满意?” 安心含笑点点头。 他满脸诱惑又问,“那可要再宠幸我一次?” 安心赶忙摇头,声音带着警告:“离我远点!” 安心抱怨一出后,宫锐果然老实了许多,好几次想要触碰她,却都克制地忍住了,但两人都明白今日若是一直待在律己院,恐怕他忍不了多久,便都默契地找了事情去转移注意力。 安心先一步出了院子。 几乎几日脚不沾地,她感觉自己走路的姿势都变得有些不对劲,她一路上不停松动着全身筋骨,一蹦一跳的,想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往常那样轻盈。 她并没有直接出府,而是先来到了公主府的花园。 那夜之后,安心就有打算去私下去见一见长公主的,却因为跟宫锐胡闹了几日,把事情耽搁了,拖了几日之后,她的勇气已经消磨掉了,反而现在有些胆怯。 她环绕看了眼这长公主府,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 好歹在此住了几个月了,还没去见过主人也不合适吧?长公主与她母亲有交情,即便她说了不该说的话,应该也不会给她难堪。长公主前一次见她不是对她挺和善的么?应该是喜欢她这个小辈吧? 想了许久,没有打上气,倒是越想越怵。 反正那夜也让肖飞带话了,长公主岂会不知她是何意?安心身子一跨,终究是没有说服自己,她还是没那么大的勇气去指责这个梁国最尊贵的女人。 安心决定不去见长公主后就翻墙去了将军府,几日都没等到魏妈妈的消息,安心想着那就自己去问。 她熟门熟路,一下就来到了周芇院中,魏妈妈正坐在房檐下不知在些什么,安心的出现让她顿时面露喜色。 “小姐来了啊~” 安心点点头,亲昵地靠到魏妈妈肩上,“想吃魏妈妈做的羊汤了。” 她开口了魏妈妈岂能不依着她?马上应道:“好,我这就让李叔去采买。” 两人又说了两句亲密话,然后安心就开始问起先前交代的事,“黑羽营可有回话了?” 提到这个,魏妈妈突然脸色一沉,“小姐,事态并不乐观。呼庭的动作比我们想象的快,黑羽营回信说最近突然死了几个老兵,还是被人毒死的,猜测是呼庭派人秘密动了手。这几个老兵都是当初与呼庭一战中立过功的,对呼庭十分熟悉,是最合适殿下的人选,呼庭应该是猜到了我朝接下来的部署,所以先发制人。” 安心听到这个消息是又惊又怒,怪不得当初丹增要带巴桑走呢!原来是为了去做这事,他们得到这消息的时候,恐怕丹增和巴桑都已经回到呼庭国中,否则也不会敢这么大张旗鼓。 十几年的筹谋果然不简单! 而现在梁国应该加快部署才对,她这几日与宫锐胡闹,也不知外面如何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划过安心脑中,她顿时心里生出不安。 “魏妈妈,我还有事,今天先不吃羊汤了,我先走了~” 安心撒腿就往外跑,魏妈妈这边还没回话,安心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不见。 她作别魏妈妈之后就匆匆回到了律己院,宫锐并不在,他出去了! 宝林也被他带走了,安心一时不知道找谁问宫锐的行踪,安心越来越着急,只能去寻郭子达,她顶着烈日翻上长公主府的屋顶,几个跳跃便出了长公主府。 好在她还是知道平常郭子达会在何处的,她一路飞身来到了宵卫署,宵卫都认识她,她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郭子达。 “殿下在何处?” 安心满头大汗,喘着热气问道。 郭子达看她这般着急,也紧张起来,回道:“檀将军府上。” “带我去。” 郭子达赶忙让人牵马,两人迅速上马往檀岂府上去,谁知到了那儿,檀府的门房告知说檀岂和宫锐出城了,今日炎热,他们去了西郊竹林避暑议事。 安心一听更是着急,忙让门房传话给宵卫,让宵卫前往,而她自己则是与郭子达又马不停蹄地赶去西郊竹林。 郭子达看安心一路慌忙,他也不敢多问,但他不问也知道定是和宫锐相关。 …… 却说宫锐这边,虽然连日与安心胡闹,但兵部的消息他都在关注着,禁军统帅的人选还没定下来,他也明白是轮不到檀岂的。 禁军整顿是意料之外,当初他让檀岂留下并不是为了接手禁军,只是迷惑梁帝,如今云州无战事,檀岂也年迈,他虽然不愿参与京中权斗,但让他卖宫锐一个面子,暂时留在玄京还是很容易的。 云州无战事,可灵州的战事马上就要来了。 宫锐自知多半是自己去应战,而檀岂不仅是骑风营的大帅,他还曾在黑羽营待过,将要出战的凌云将军自是有必要去找自己的主帅探讨一番军情。 檀岂不喜玄京的炎热,邀他去西郊竹林避暑,两人便出了城,谁知他们才坐下没多久,就冲出了一群手持弯刀的杀手。 宫锐并不认得这群杀手身上的特征,可檀岂与呼庭人交过手,他一看就知道这是呼庭来的人。 “是丹增派来的!” 檀岂话音刚落,那群杀手便持刀向他们杀来,而宫锐的暗卫也立即现身,迎上那群杀手。 宫锐仇敌太多,他身边的暗卫自然不差,这群杀手训练有素,比宫锐以往遇到的所有暗杀更强劲,他们只有十来人,跟宫锐的暗卫们打得胶着。 趁杀手被拖住,宫锐和檀岂快速地观察周边的地形,选择往东边的方向撤退。 既然是呼庭的杀手,定然不会来太多人,那周边应该是没有被包围的,只要往大道上去,人来人往,才容易找人求救。 可谁知他们还没走出几步,竟然又出现了一群杀手,直直挥刀向二人袭来,宫锐和檀岂只能赤手空拳迎上。 宫锐和檀岂都是将士,并没有杀手那么灵敏的身法,却体能强劲,力量强悍,打在那群杀手身上的拳脚还是让他们吃痛闷哼。 两人的反抗引来了那群杀手更盛的杀意,他们得到的命令便是要这两人死。他们蹲守这二人许久都没有寻到机会,不想今日二人竟然一起出京了,潜伏在玄京城的呼庭杀手顿时倾巢而出,今日势必要取这二人项上人头! 那群杀手招式愈发狠厉,逼得二人只能边打边退,而宫锐的暗卫被先前那一拨杀手纠缠,一时也抽不出手来帮他们二人。 眼下情势不妙,而且比他们想象的更糟糕。 不知何时宫锐和檀岂身后也出现了杀手,身后的杀手没有出手,而是使出了暗器,破空的声音惊动了二人,他们瞬间一翻身,艰难躲过了身后杀手的暗器。 二人还没站稳身形,前方的杀手又再次向他们挥刀而来,而身后的杀手也再次使出了暗器,这样前后夹击躲得了一次躲不了两次,檀岂和宫锐躲过了前方的弯刀,却都中了暗器! 泛着绿光的飞镖插进了宫锐肩膀和檀岂的腿,两人顿时视线模糊,意识涣散。 那飞镖上的毒性剧烈,瞬间就让二人身躯一软,跌在地上,那群杀手见状立即兴奋起来,他们得手了,那他们就不用死了! 杀手们顿时都向倒地的二人袭去,他们还要抢头功! 宫锐的暗卫看到宫锐倒下心惊不已,瞬间激发了他们更大的潜能,死命挡在那群杀手前面,不惜用身体顶住了他们的弯刀。 暗卫又拖住了那群杀手,而宝林这时也从惊吓中回过神,突然想起宫锐曾经得到过戴青木的神药,那药他定是带在身上的,趁没人注意到他,宝林赶忙从宫锐身上搜了下,果然在他腰上的荷包里找到了一个冰凉的小玉盒。 宝林顿时一喜,用力捏住宫锐的侧脸逼迫他张开了嘴,然后把药丸朝他嘴里一塞,接着又朝檀岂嘴里也塞了一颗,“殿下,将军,咽下去,快咽下去……” 他拖着两人的身躯,把他们的下巴仰起脸,掐住他们的人中,嘴里一直重复着,“咽下去!” 看着暗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宝林的手更是抖得厉害,豆大的汗珠不停从他脸上滑落,他还在坚持,手一直没松开…… 第110章 她与她 暗卫仅剩四个的时候,宫锐总算有反应了,他痛哼了声,而一旁的檀岂也皱了皱眉,看二人有反应后,宝林总算松了一口气。 但也只是松一口气,前面挡着的暗卫又倒下一个,而宫锐和檀岂也只是有了点反应,他们并没有清醒过来。 宝林无计可施,只能拖着宫锐的身子干着急。 谁能来救救他们…… 宝林坐在地上,被前方的暗卫遮挡视线,他没有注意到,他们的救兵其实已经来了。 安心才到竹林就听到里面兵器对抗的声音,立即弃马飞身进了竹林,她飞得高望的远,没错过地上的那道白色身影。 宫锐倒在地上就说明他受伤了,安心眼中瞬间杀意尽显,周身戾气环绕,抽出银针就朝那群杀手射去。 安心同样认得呼庭人的弯刀,她猜得没错,丹增不仅是对黑羽营用了阴招,他更是不会放过宫锐。 先前丹增被扣在梁国,他还需要忌惮一下长公主,如今他跑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只要安心不在宫锐身边,那丹增暗杀宫锐就有可能得手,而只要丹增得手,经过多年严密的部署,他当然有信心重回岚山关。 岚山关是安心父母拼命赢回来的,她绝对不可能让丹增得逞! 何况丹增还想对她心爱的人下手。 那群杀手被宫锐的暗卫死缠着拖了好一会儿了,已经不耐烦,他们挥刀愈发凌厉,面上狠意尽显,却被突然倒地的同伴惊到,猛地回头一看,一个黑衣少年正朝他们袭来。 安心没带武器,却不影响她上来就将一个杀手踢飞几丈远,那人落地就大口吐出鲜血,然后两脚一蹬,竟被她活活踢死了。 那群杀手见状立即一拥而上,他们算得上是好手,可在安心手里根本不够看的,几个回合下来,连她一根汗毛都没伤到。 “给我剑!” 安心朝暗卫大声喊道。 其中一名持剑的暗卫立即将手里的剑抛给她,安心稳稳接住,开始大开大合施展开她真正的本事。 她忧心宫锐,即便怒意正盛,也不能与这群人纠缠太久,手起刀落,不过几息就将一群杀手解决掉了。 在她杀完人之时,郭子达也总算赶到了,他只见一地的残肢断臂,可见动手的人十分残暴,并没有给这群杀手痛快的死法,而是让他们痛苦不已的死去。 残暴的安心把手里的剑一甩,那剑就准确落到给她剑的那名暗卫脚下,在场除了郭子达没人见过安心动手,他们都被安心这手法给吓得不轻,守在宫锐身前的几名暗卫赶紧给她让路,不敢多看安心一眼,她刚刚给他们解释了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宝林也在安心靠近时回过神来,赶忙开口,“公子快来看看殿下,他好像中毒了,我给殿下喂了姑姑给的药,他也不见好……” 安心面色阴沉,听到宝林说给宫锐喂了那药她才稍稍缓和了些,立即蹲地查看起宫锐的伤口,她仔细看了下那飞镖的光泽,然后又闻了闻宫锐肩上的血迹,面色又沉了下来。 宝林一看她面色又不好了,焦急地问道:“公子,殿下他?” 安心只回道:“你做得很好。”没有过多解释。 她朝身后的郭子达吩咐道:“你把檀将军背上,我们要快点去城南。” 郭子达没有多问,点了点头便将檀岂小心地背起来。 安心则是自己把宫锐背起来,她身形纤瘦,比宫锐的体格瘦小得多,一旁的暗卫见状便想接过宫锐,安心摇了摇头,从腰间摸出几粒药丸丢给他们,“你们不用跟着了,去养伤吧。”她说完就疾步而去。 他们来到竹林外时,一群宵卫也赶到了,他们都是骑马来的,带着这样带着宫锐和檀岂回城并不方便,宵卫难得横行霸道了一回,拦下了一辆正路过此地的马车,花重金强行买下来,用马车带着宫锐回了城南。 宵卫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城南,他们早就差人去到宁府报信,等安心到时,戴青木已经准备好一切,宁府的门房将他们领到事先准备好的房间,房间中间放着两张榻子,旁边也备有热水和药。 安心和郭子达分别将人放好,安心便开口道:“你带人回去吧,我们这儿不用人守卫,你把今日之事告知长公主,阿锐伤好之前我们都在宁府,有任何消息都报给我。” 郭子达点点头便出了房间,不耽误二人救治,对于安心的安排他没有任何疑问,先不说宫锐与安心的关系,她自己的本事就足以让人折服,宫锐病倒后事情由她接手无可厚非。 而在安心安排郭子达的时候,青姨已经开始动手给檀岂处理伤口,她也和安心一样,先仔细观察了那飞镖上淬的毒。 “是七勾。”青姨道。 安心眉头紧锁,七勾是呼庭第一毒,由七种毒物炼制而成,毒性极强,若不是宝林机敏,用青姨给的清术丹压制了毒性,等她赶到时,宫锐可能早就一命呜呼了。 戴青木清楚安心脾性,但现在还不是多想的时候,“快动手吧,他伤处靠近心脉,你先看着,我处理完这将军就来帮你。”她提醒道。 青姨的话让安心不得不先压下怒火,集中精力先给宫锐处理伤口。 因为及时吃了清术丹,伤口处理起来并不算麻烦,她们把伤口清理干净后,就要给宫锐和檀岂用清毒的药,青姨交代了安心几句,便亲自出门去煎药,留安心看着二人。 清术丹并不能直接消除二人的毒性,要清干净体内的余毒,还得继续调理不少时日,而且毒性未清之前两人都不能劳累。 丹增这一招确实狠毒,即便没杀掉二人,也能让他们暂时上不了战场,他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而且这次还伤到了檀岂,安心并不认为檀岂是被误伤,丹增既然都敢在梁国国都动手了,檀岂作为梁国赫赫有名的大将,丹增岂会放过他。 安心正想着,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动静,今天除了青姨,似乎大家都不在,安心还以为是谁回来了,便抬步出门去看看。 谁知她一打开门,就遇到了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安心一脸惊讶,没想到灵风长公主竟然亲自来了! 惊讶后她又迅速回过神来,立即跪地请安,“拜见长公主殿下。” 灵风长公主面色凝重,伸手将她亲手扶起来。 “不是说让本宫多疼爱锐儿一些吗?本宫这不是来了,怎么这般惊讶?” 呃?长公主怎么还有心情打趣她?她这话让安心面色一红,满是尴尬,抿着唇不敢答话。 看安心这个反应,长公主淡笑了下,抬步走近房中,双目锐利地扫过榻上的两人,问道:“他们如何?” “他们中的是呼庭的七勾毒,虽然救过来了但一时半会还好不了…我的意思是呼庭将要发动的大战,恐怕长公主要换帅迎战了。” 安心的话没有掩饰她知道的事,她说完长公主的目光就移到了她身上。 “哦?你可有人选?” 被长公主这么直接地问,安心不免心慌起来,忙敛下眼皮,回道:“没有。” 长公主轻笑了下,“我还以为你要接替你母亲的衣钵呢。” 她这话语气亲昵,挑明了她知道安心的身世,安心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一时也不知如何反应。 看安心呆愣着,长公主转过身来正视她,伸出手给她理了理鬓发,“这时候还不愿叫我一声姨母么?” 安心怔了一会,才迟疑地开口唤了声:“姨母。” 安心的这句“姨母”让长公主面露欣慰,“好孩子,你的性子真是像极了你母亲。” 安心摇摇头,“姨母这话却是错了,我并没我母亲那么深明大义,我从来不想背负周家人的使命,我向往的是江湖的肆意潇洒,而非家国天下。” 安心一番表明心意的话却是又让长公主露出笑容,“这话,你母亲也说过。” “……” 安心再次语塞。 她没有回话却不影响长公主继续说下去。 “你说你向往江湖,可你却还是与这朝局牵扯不清,你在与哈喇一战中劳苦功高,从你身披战甲的那一刻起,你其实已经扛起了周家人的责任。” “我没有,我那只是为了阿锐……” “是么?可你为他做的那些事的前提是你可以。你明明就是颗耀眼的明珠,你却非要把自己的才能藏在男人身后,难道说你站出来,你就不能护住他了?” 安心的思绪混乱,反驳不了一句。 她一直在躲避周家,躲避这玄京的纷争,躲避沙场……却因为宫锐,她一次次陷入其中,她告诉自己是为了宫锐,可从她以身入局那一刻起,她便已经是这棋局中的一子。 从她救宫锐那时起,命运就已经把她从江湖拉到了这朝堂中。 “你让我更疼爱他一点,可他遇到的事,哪一桩,哪一件,不是我曾经历过的?我一步步走到今天,我的付出比任何人都多,他们只看到我手里的权力,谁有知道这权力其实亦是枷锁!偏偏还是我争夺半生失去一切得来的枷锁!” 长公主突然话锋一转。 她像是突然失控了一样,控诉的话脱口而出,可她却没有一点情绪波动,只是平静地阐述着。 “你的母亲,他的母亲,都是我见过的最耀眼夺目的明星,她们都曾追随着我,可却都因为种种原因早早就离开了…如今你和他又来到我身边,我护不住故人,这次我一定会护住眼前人。” “而你……”长公主又盯住安心,“你又怎么选?继续隐藏着自己,还是选择握住着权力?” “姨母……” 安心不知该如何作答,长公主突然劈头盖脸说了这么多,让她此时一片混乱。 “和呼庭的战事让周家人去才最合适,我说了这么多自是对你有所期待,但这次,我不逼你,我给你机会让你选你要走的路。” 长公主步步紧逼,眼看马上就要击破安心的心理防线,谁知这时候她的话却被另一道声音接过。 “你这是给她机会了吗?你一字一句明明都在逼她!” 戴青木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她显然把两人的话听了不少。 她正脸色阴沉地望向灵风长公主,她的态度充满不敬。 灵风长公主皱眉看着眼前这个娇小的身影,隐约有印象这是安律的师妹。 长公主傲睨自若,周身威严,她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人敢这般指责她了。 青姨径直走到长公主面前,还是那副没规矩的口吻,“她要怎么做是该遵从她的本心,而不是听你说这些后再去斟酌,这已经是受人左右才做的决定,她就算去做了她也不会快乐。” 她就差没直接说是长公主花言巧语蛊惑安心去迎战。 安心作为周家后人,多年来无人问津,现在大战将要开启,知道她的身世就要她去迎战,且不说她有没有上过战场,只要周家人出现在黑羽营,梁国必定士气大振,利用的意味太过明显。 长公主面色无比严肃,紧盯着戴青木不知作何想法。 安心也被青姨那番话给惊到,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她赶忙上前拉回青姨,紧张地眼神示意青姨别再说话。 眼前的长公主显然已经动怒了,青姨虽然是江湖中人,却不代表长公主可以忍受她这般无礼。 安心被牵扯在中间,赶忙替戴青木先一步认错,“姨母,我师父并非有意冒犯,她只是心系着我,关心则乱…姨母请不要怪罪她。” 安心这番道歉的话长公主却是理都不理,继续睨看着戴青木,而戴青木也硬气得很,站得笔直与长公主对视着。 反正人已经都得罪了,她这时候再认错又能如何? “你既然叫她一声姨母,她就不该这般对待你!” 戴青木把安心拉回来开口道。 长公主听罢冷冷一笑,“本宫可是说过会护住她的,难道你以为本宫没这个能耐么?” 戴青木立即反驳道:“你有吗?你连锐锐都没护住,现在还来说这个谁会信你?” 她竟然敢质疑长公主? 灵风长公主微眯着双眼再望向戴青木一眼,随即拂袖而去。 第111章 等着谁 长公主离开后,安心无奈地唤了句,“青姨~” 她小脸布满苦涩,她早已被被长公主那番话说得心神不定,又中途被青姨强行拉回来,现如今更是纠结。 “怎么?怕我拖累你?” 戴青木翻了个白眼,脸上没有一点悔色。 “不是…”安心赶忙否认。 “我知道青姨是为了我好,可长公主和我母亲那层关系在,她对我有期待也情有可原……我…我只是不知该如何抉择。” “抉择?你还真是被她那话影响颇深啊,她们那种上位者只想着自己的利益,她若是对你有期待为何你在玄京几个月她不找你说,锐锐出事了她就想到了你?这不是想着你如今有用才找的你?” 戴青木说完一番话后她胸膛明显起伏,显然是气的不轻。 她说的在情在理,安心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她,只能泄气地抱腿坐在边上,把脑袋埋到膝盖中。 戴青木看她这般又泛起一阵心疼。 周芇和安律的死对戴青木而言十分痛心,她这么多年精心养育安心,当然不希望安心步他们后尘,所以她才不惜得罪长公主,也要让安心遵从本心去做自己。 戴青木走到安心边上,扶起安心的脑袋,低下身子正视安心,“好孩子,青姨只希望你能快乐。但,无论你想做什么,一定要好好保护好自己。” 她说完就出了屋子,她知道安心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青姨走后安心的情绪并没有好转,她苦恼地闭上双眼。 事情似乎总不会按自己预想的走,她开始只求跟宫锐的婚事而已,怎么如今却变成了这样…… 直到戴青木带着煎好的药回到房间,她还是维持着原先的姿势,戴青木只瞧了她一眼,没有唤她,而是要自己给榻上的两人喂药。 安心看出青姨的意图,忙收起情绪,主动上前帮青姨,两人配合默契,不一会儿就把药喂完了。 戴青木全程不再开口,她憋着自己的话,她自觉说多了,那她其实和长公主没区别,两人都会让安心产生更多顾虑罢了。 等青姨端着药碗又出去后,安心无奈的叹了口气。 若说安心此生得到的最纯粹的感情,那一定是戴青木给的,她一生不婚配,把所有的爱护都给了安心,戴青木从来就不求安心能给她什么回报,她只要安心一生安好。 安心把戴青木请到玄京不过一月,却已经让她帮了那么多次忙,安心何尝不觉得亏欠她? 步入这世俗越久,似乎一切都开始失衡,难两全的事情也越来越多,安心的烦恼也越来越多。 安心就这么一片混乱地守到了次日。 自她昨日来到宁府之后,就都没有任何人来打扰她,不用猜也知道是被戴青木拦住了,她不仅怕自己会影响安心,甚至连天机山众人她也不让他们见安心。 安心本就和他们不一样,她的身世就是个诱因,迟早有一天这个诱因会迫使她去抉择。 安心一夜无眠,终于在次日一早,宫锐和檀岂相继苏醒打断了她的思绪。 “唔~” 在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后,宫锐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熟悉的身影只会是安心,他知道他得救了。 “感觉怎么样?还很痛吗?” 安心问完话就体贴地倒了杯水给他,而这时檀岂那边也有了动静,安心就立马靠上去,将檀岂也照着宫锐那样伺候一遍。 “将军,这是城南我师母府上,两位要暂时先在此处养伤。”安心解释道。 檀岂身上的感觉让他明白他这毒不轻,定是被高人所救他才能活,老将军在这种情形下,他自是会听从安排。 安心看檀岂点头后,她便主动开口将二人中的毒解释了一番,顺带还将昨日长公主来到的事告诉了二人,当然除了长公主对她说的那段话。 “我猜想长公主已经有所安排了,二位还是先静心养伤,前方还有长公主在,我们也不要忧思太多。”安心安慰道。 二人听完安心的话都眉头紧锁着,他们作为梁国的大将怎能不忧思?何况这呼庭竟然敢对他们动手,实在欺人太甚,若是呼庭没有得手,他们二人恐怕已经主动请缨了。 他们还没把自己的疑虑说出口,戴青木就端着药碗进屋,三人的这个话题被迫停止。 戴青木看着醒来的二人满意地点点头,“倒是比我想象中醒得早一些。” 戴青木进屋宫锐立即对她感激道:“又劳烦青姨了。” 戴青木递给安心一个药碗,示意她喂宫锐喝药,摇了摇头回道:“你也是个可怜孩子,感激的话就别说了,好好养好身子,以后可别再让别人这么欺负了。” 宫锐被她的话逗得淡淡一笑,听话地点了点头。 戴青木自己则是端起药碗准备喂檀岂,檀岂并不认得她,老将军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带着尴尬道:“多谢姑娘相救,在下自己来吧。” 戴青木啧了一声,“说什么谢不谢,将军守家卫国,才让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安居乐业,我们江湖中人亦是十分钦佩将军,将军不必见外。” 她说话坦荡真诚,又带着江湖中人的豁达,让人容易亲近,檀岂亦是被她的话逗得淡淡一笑,回道:“那便有劳姑娘了。” 戴青木不客气地点点头,然后与安心一起给二人喂药,她们动作娴熟,不一会儿就将药喂完。 戴青木又开口道:“你们现在体弱,先别急着说话,你们我让人给你们准备了早膳,你们吃过之后再说吧。” 她为人体贴又利落,出了门后婢女就进屋伺候二人洗漱,不一会儿她又让人端来早膳,与早膳一起来的还有郭子达。 昨日遇刺事后他们都不知道外边情况如何,郭子达来的及时,他们也从郭子达口中知道了长公主的动作。 昨日长公主后离开宁府后就直接去了兵部,知道丹增出逃的消息后,兵部就该有所部署与呼庭的战事,可因为梁帝发难,禁军整顿压过了战事,兵部迟迟没有拿出具体的安排部署。 梁国被梁帝统治多年,早就养成了敌国不进攻己方就不备战的恶习,好在除了北境之外,梁国整体算是和平多年,倒也没有闹出什么差错。 然而没想到梁国这个恶习一闹出差错竟然是这么大的祸端,差点让梁国一下损失两名大将,而且还是在京郊动的手,这无异于是站在梁国脸上撒尿,长公主如何能忍? 她命人把西郊竹林里面的杀手尸首和残骸尽数运到兵部,召集所有兵部官员,把那些残骸当着众官宣的面,倒在兵部衙门中。 夏日炎热,尸首已经开始散发出浓重的腥臭味,长公主端坐在主位,锐利的目光扫过一众兵部官员。 有些胆小的官员已经被这血腥的场面吓得欲呕,在座的一众兵部官员瑟瑟发抖,炎热的夏日,兵部一众官员只觉得背脊发凉。 “怎么?这就看不得了?” 长公主话毕,肖飞便差人拉出其中反应过大的几人,把他们拉到那堆尸首前,让他们直面那骇人的残骸。 “诸位在兵部当值,有几人上过战场?有几人见过两国交战的血腥?你们眼前这样的场景在战场上可是随处可见,而且还血腥百倍,而你们,只是这般就吓着了?” “本宫好奇诸位看到这场景有何感想?恶心吗?恐惧吗?还是庆幸?庆幸有人能站在前线守护你们,这些肢解断头才轮不到你们!” 长公主的话无人敢答,她面色怒气不轻,谁也不敢触霉头,都安份站着,对眼前的尸首装作视而不见,努力保持冷静。 然而长公主并不打算放了他们,勾唇冷笑了下,便开口点人,“郑大人,作为兵部尚书,你来说说,对呼庭的对战部署迟迟不定,你们是有什么神策能不战而胜了吗?” 被点到的兵部尚书郑纥倒吸一气,他们的对战事还在商议阶段,根本没有确切说法,只能硬着头皮答道:“黑羽营兵马不足,我们已经定好募兵和买马的计划,正准备实施……” 他的回答还没说完,长公主就耻笑出声,“这便是兵部尚书该有的远见么? ” 郑纥赶忙跪地求饶:“长公主恕罪。” 长公主由他跪着,并不理会他,而是继续点人,“铎儿,身为皇家人,你既然在兵部历练,那你来说说该如何?” 被点到的宫铎也只能硬着头皮出列,“回姑母,孩儿认为应该先从别处调兵前往灵州,由黑羽营协助作战。” 长公主听罢神色不变,显然宫铎也没说到她想要的。 宫铎偷瞄了她一眼,还想继续开口,却被长公主一抬手给打断了。 “自丹增逃走以来,你们似乎都没有把呼庭的战事放心上,既然如此,这些呼庭杀手的尸体就先放这儿,你们什么时候拿出本宫想要的部署,什么时候再将这些尸首处理掉吧。” 长公主语气轻飘飘的,说出的话却十分瘆人。 兵部一众官员只要想到上值就伴随着这浓重的尸臭,巴不得立即讨论出个结果给到长公主。 长公主在户部发难后便匆匆离开,她回府后不久就从公主府传出几封密函,八百里加急送出京。 而一早,灵州那边也传来消息,当初离开黑羽营的大将都已经回到灵州,灵州城正全城戒严,城内的呼庭人被驱逐,州府也已经收管边境百姓。 这个消息让宫锐和安心都感到惊讶,显然长公主的部署早就开始了,她调回了黑羽营的人作为支撑,再从别营借来兵马,加速赶到灵州,灵州也已经做好作战准备,只要人马到齐,与呼庭的大战就会开启。 但还差一点,有兵有马,那主帅呢? 长公主部署了一切,唯独漏了主帅,显然是她看中的人无法就位了。 安心,宫锐,檀岂对比都各有所思。 若是没有这场意外,梁国已经准备好了战事,那主帅的不二人选就是宫锐,现如今宫锐和檀岂都出事,其他合适的人选其实不多。 安心思绪更是复杂,昨日长公主那番话并不是利用,她早就为安心准备好一切,她是真的想着帮安心夺回曾经周家的荣耀…… 那她说安心不该把自己的才能藏在宫锐身后也是她的真实想法,可,宫锐才是她扶持的继承人,她这么做是为了安心,还是为了安心前面的宫锐? 若是安心回到周家,重振周家荣光,与宫锐心意相通,二人结合便是强强联合,于宫锐而言是数不尽的好处,于皇权稳固而言也是。 安心本就思索了一夜,听到这些消息后并没有让她头脑清晰,反而是更混乱了。 宫锐察觉到安心脸色并不好,猜想她是担心长公主对自己还有安排,她担忧他的身体是否能够承受。 宫锐安慰道:“心心别乱想,我们如今想做什么也做不了,不如先将伤养好,你不是说前方还有长公主么?” 而檀岂却是想到了长公主知道安心身份后的可能性,但当着宫锐的面,他也不好戳破这件事,就也没开口。 郭子达走后,安心差人将宫锐和檀岂挪到了客房,不再同住一间房,两人养伤还住在一处有诸多不便,何况她也有那么多话想与宫锐说。 等安顿好两人后,安心也去洗漱了一番后才回道宫锐房间,她让下人给她在宫锐床对面放了一张榻子,这样她即使不能抱他睡,但也能看着宫锐入眠。 宫锐精神不济,但他强忍着,一直在等对面的安心开口。 他们一人躺在榻上,一人躺在床上,面对面枕着头。 宫锐的病体让他无法控制自己,他眼皮越来越重,终于忍不住先开口了,“昨日长公主过来是不是和心心还说了什么?心心告诉我好吗?” 他的面色苍白,因为中毒而有些精神恍惚,他却一直忍着在等安心,只为关心她一句。 他们两人的的性子不同,爱意的表达也不同,一个热情直接,一个细腻温柔。 安心盯着他的脸庞好半晌,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一样,她放不下他。 她还是选择了宫锐。 第112章 下聘礼 安心跳下榻子,赤脚跑到宫锐床边,朝昏昏欲睡的他就亲上去。 她的动作瞬间将宫锐的瞌睡虫赶跑,随着越吻越深,他才歇了一日的欲念又出来了,安心适可而止,在他将要情迷之时离开了他的唇瓣。 宫锐的双眼已经染上情欲,他沙哑地开口:“心心,我……”那双不安分的手正从她的背滑向她的腰间。 安心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刚才还关心她呢,这会儿就想到哪儿了? “不可以!”安心严肃道。 她说完就跳回到榻子上,“你该休息了,睡吧,我陪你一起。” 安心的话像是带了迷药,才说完,宫锐的困倦感就更重,他记得她还回答他的问题,但今天,他是得不到她的答案了。 宫锐睡着后,安心并没有如她所言,陪宫锐一起睡,而是起身换了身行装出了门。 她知道长公主还在等着她。 安心快速回到了长公主府,没有犹豫直奔主院,可却没有找到长公主,春蕊姑娘告知她长公主正在高阁上,安心瞥了眼那高阁,没有让人禀告,而是直接飞身跳上去。 她刚刚落地在平台上时,肖飞随之现身,伸手拦住了她。 “为何擅闯?” 安心淡淡看了肖飞一眼,回道:“姨母不是要见我么?” 安心这话说完,长公主的声音就从阁楼中传出,“肖飞,让她进来。” 肖飞拧眉看了安心一眼,收回长臂后却没有像平常一样隐到暗处,而是守在外面没走。 他对安心并不是敌意,只是昨日长公主去城南宁府出来之后便怒气冲冲,肖飞猜想是安心惹怒了长公主,这个少年太过无礼,他自是要在场盯着安心一些,以免她再次惹怒长公主。 安心抬步进屋,长公主端坐在桌边,她正在与自己对弈,安心恍然大悟,原来宫锐喜欢与自己对弈是跟她学的。 这阁楼上的布置不似长公主府其他地方华而不奢,此处的东西可以看出都是些旧物,陈设简单,但都保存得很好。 安心施礼请安:“姨母。” 长公主微笑着抬手免礼,像是忘记昨日在宁府的不欢而散,面带慈爱看向安心,问道:“可会下棋?” 安心的棋艺与她的厨艺差不多,诚实回道:“不会。” 她回答的同时没忍住眼睛乱瞟,她的目光最终停在悬挂的三幅字画上。 长公主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淡笑着问:“可看出什么眉目了?” “那是我母亲。” 安心的语气肯定中带着疑惑,不明白长公主为何要挂着她母亲的画像,其他两幅都是字,只有这幅是画。 长公主点点头,“你的长相像安律多一些,性子几乎与她一模一样,她也不会下棋,也像你这般喜欢翻墙……” 长公主说着像是来了兴致一样,把安心又带到外面的平台上,伸手指了将军府的方向,笑道:“她平常都是从那儿翻过来,而你却喜欢从这儿翻过去。” 安心顺着长公主所言认了认方向,她母亲翻过来的地方正是去主院最近的那条路,而她为了避开长公主,每次都绕到离主院最远的那处翻墙…… 安心有些不好意思地望向长公主,在想她要不要解释点什么。 长公主并不在意安心有何想法,自顾自地又道:“你母亲不像其他孩子,她从小就不怕我,从记事起就喜欢跟在我后面跑,我那时忙着学做一个储君,我对她却没有那么纯粹,她的家世让我跟她交好,许久之后我才明白,她的人早已真正走进了我的心。” 安心再次面露不解,长公主的话总是包含了太多含义,她不知该如何去理解才对。 长公主也没解释她这话,又把话题拉了回来,问道:“想好要去灵州了?” 即便在来之前已经想好,安心回答的时候还是迟疑了一会儿,她才点点头。 “姨母什么时候去安宅帮阿锐提亲?” 安心突然的一问让长公主眉头一皱,她当然懂安心是什么意思,面色一沉,确认了一遍:“你不想以周家后人的身份去灵州?” 安心没有犹豫地点点头,“周家已经守护了梁国百年,到我母亲这一辈也该结束了。” 长公主听完安心的回答面色更沉,安心面对她丝毫不惧,继续道:“阿锐打赢了哈喇,那这呼庭我也要赢一次才算跟阿锐扯平,这就是我去灵州的原因。周家是我母亲的周家,她把我交给天机山就是不想让我接过这个担子,而我也不想接。” 安心说得轻飘飘,可在长公主这儿就是得全盘重新谋划关键点。 她考虑地东西太多,微眯着双眸盯着安心思索了许久,长公主本就一身威严,这时还动了怒,让周边的人都无法忽略她那强烈的压迫感。 肖飞自然听到了两人的谈话,他如今才知道为何长公主能如此偏爱这个少年,可这个少年的态度在他看来是恃宠而骄,他却没有资格插嘴一句,只能也沉着个脸看着安心。 许久之后,长公主突然反问道:“你既然不愿回周家,那我为何还要去给帮锐儿提亲?你以为我会让她娶一个江湖女子么?” 面对长公主的轻蔑,安心却是大言不惭:“长公主既然能让我唤你一声姨母,那这亲事姨母自是愿意的。” 长公主听罢挑眉笑了笑,并没有直接给安心一个肯定的答复,而是猜想到安心下一步动作,“那这么说你这次去灵州还要带着他去?是对自己不够自信么?” 安心诚实地点点头:“我自不自信不重要,将士们的性命不是儿戏,何况,我带他走是因为这玄京城里要害他的人太多,他不在我身边我不放心。” 安心说完这话之后,长公主的眉眼稍松了些,她叹了口气,还是对安心妥协了,“战事耽误不得,明日提亲,提完亲你们连夜出发,我会派人护送你们一路无虞。” 长公主的安排安心自是没有异议,跪地恭敬拜谢长公主,“多谢姨母,我父母亲曾经因为丹增而死,这次,我要他偿命!姨母且在玄京等我们的好消息。” 长公主赞许地点点头,将安心扶起来,又如每次见过一样给她理了理头发,“去吧好孩子,等你们回来,姨母亲自给你们操办婚事。” 安心再次拱手告别长公主,她如今在长公主面前也不遮掩,直接翻身跳下阁楼,这举动又是让肖飞蹙起眉。 长公主在阁楼上望着安心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后,她面上的笑意才收起,“还杵着干什么?去准备。” 肖飞赶忙回神,恭敬地回道:“是!” 虽然时间仓促,但是宫锐早有准备,在得知长公主承诺次日提亲之后,郭子达就将宫锐事先准备的东西都奉上,甚至三书六礼都准备齐全,只等着长公主出面了。 肖飞不过去了没多久就回来复命,长公主听罢冷哼了声,只说了句:还算他知道好歹。 这话让肖飞听完更是震惊,显然在长公主看来宫锐能娶安心是他的福气。 怪不得那个少年那么嚣张,原来她的倚仗多着呢。 宫锐准备的东西已经很齐全,但长公主还是往里添了不少,一百二十八抬聘礼全部换成最大的箱子,装得满满当当,翌日跟在长公主府的马车后,一路高调又张扬,往毕方巷去。 毕方巷也早做了准备,得到传话后就有序布置起来,没有手忙脚乱。 要说真正手忙脚乱的还得是城南宁府中的一群人。 安心只说长公主次日要去安宅提亲,让大家伙次日都去毕方巷凑热闹,宁府中的要么是江湖中人,要么是南越国人,并不清楚梁国皇家说亲,他们作为娘家人该如何应对,安心自是想到了这一点,把魏妈妈带到了宁府,虽然仓促,但多少能帮衬一些。 何况宁府财力充足,宁瑾一顿张罗之后,把喜庆的氛围烘托到极致,甚至路过毕方巷的狗都能吃块喜糖…… 而戴青木得到这消息后,脸上那叫一个精彩,才刚得罪完人,突然就要做亲家了? 虽然一阵鸡飞狗跳,次日一早,宁府众人还是得体地出现在了安宅,等待长公主大驾光临。 他们都是顶好的容貌,身着华服,站在一块更是赏心悦目,让人忽略掉他们其实稍显局促。 长公主才下轿子也对眼前的一幕眼前一亮,看来天机山的传闻果然不假。 她知道安心的娘家人的身份,自是不会太讲究礼仪,而且尽量表现得和善一些,面带笑意让众人免礼。 但人来人往看着,宁府众人还是得讲究礼仪,恭敬地把长公主迎进了府中。直到再没有外人后,宁府众人微微松了口气。 长公主作为梁国最尊贵的女人,哪怕她已经表现得和善,但与生俱来的威严还是让人生出些许惶恐。 魏妈妈在进门之后就被宁府众人给推出来,让她迎上长公主,魏妈妈好笑地叹了口气,上前行礼道:“多年不见,千凝拜见长公主。” 长公主再见故人,她的神情更和煦了不少,抬手免礼后,对天机山众人微笑道:“这些年心心被你们照顾得很好,本宫与她母亲旧情颇深,亦想代替她母亲谢过诸位。” 她说罢举起茶杯,以茶代酒饮下。 众人还礼后,戴青木作为安心的师父就被推出去,进行下一轮。 长公主进屋后笑意不减,戴青木也没那么怵她了,两人仿佛没有之前的争吵,在魏妈妈的提示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每一步。 长公主这方给的聘礼无可挑剔,虽然安心只是平民身份,但这些就算迎娶公主也足够,宫锐和长公主对安心的看重不言而喻。 天机山众人虽然不知聘礼价值几何,但安心的嫁妆当然不会少。 戴青木作为安心师父首当其冲,可不能让长公主小瞧了他们江湖中人,当场就掏出给宫锐吃过的清术丹赠与长公主,长公主也知道这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一点儿也不客气地收下。 整场仪式因为繁杂的步骤,进行得并不快,早有人发现男女双方都不在场,而他们自是有事要忙。 这边热火朝天下聘之时,安心和宫锐已经坐上了启程的马车。 宫锐一早上面色都不好,他并不知安心与长公主谈了什么条件,但今日下聘他怎么能不在场? 他等了六年才等来这一天,竟然都没能亲眼所见! 安心瞥过他俊俏的面庞,再次无奈地叹气,“你气什么呀,我不是也没看到吗?再说那些东西不都是你准备的,你非要在场再看一眼吗?” 宫锐重重地点点头,“我们两人初次我不记得了,下聘我又不在场,是不是成亲我也得出点意外?” 他的语气充满哀怨。 安心赶忙捂住他的嘴,“别瞎说!你这三天两头就出事的人,还说这种丧气话,你想让我守寡不成?” 宫锐立即知错摇头,“是我的错,我只是觉得太委屈心心了。” “打住,这些话我听腻了,等把呼庭的战事打完,不如让我给你收拾你的仇家,我给你看看什么叫快刀斩乱麻,等解决完你的麻烦,我们就浪迹天涯去。” 宫锐叹笑道:“心心才是瞎说,你这要谋反,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安心则是笑得一脸灿烂,“你才是主使,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她那不可一世的口吻让宫锐无奈地叹了口气,两人还没说几句话,他的困意又上来了,安心开口道:“睡吧,别忍着,等清完这一阶段毒你就不会那么容易犯困了。” 要完全清除七勾毒得经历三个阶段,每个阶段七天,宫锐现在犯困正是其中一种毒素作祟导致。 去往灵州只有他们二人,檀岂则是留在宁府继续解毒,长公主已经安排好灵州的一切,他们一到随时可以开战。 而安心在离开之前也安排好了玄京的事。 她走后天机山众人暂时也不会离京,他们会留在玄京替檀岂调理好身体,顺带准备安心的婚事,以及暗中保护长公主的安危。 虽然长公主掌权多年,她身边密不透风,但是如今的形势已经大变,长公主对于梁帝而言是比宫锐更棘手的存在,她作为宫锐和安心敬重的长辈,她的安危更是重中之重。 第113章 做部署 在长公主带着聘礼才出发之时,玄京之中消息灵通的都收到了消息。 长公主出马倒是让人有些意料之外,这么大阵仗,难道是作为正妻之位? 那安小姐仅仅一介平民,哪怕她与她弟弟能为宫锐做再多事,宫锐作为长公主培养的继承人,怎能让这么个出身低微之人占了他的正妻位置? 而宫锐,娶这么一个平民女子为妻,这女子如何能担起他的正妃之位?更有甚者,若将来有一天他荣登大宝,这么一个女子又如何能母仪天下? 难道只是利用?等他掌权后,再换个家世相当的女子为正妻…… 下聘的仪式还没进行完,玄京城早已猜测不断了。 而不同于京中众人猜测纷纷,宫中却没有任何动静。 王皇后明白宫锐这般是为了给那女子一个依仗,让她无法轻易秋后算账。但即便再恨,宫铭伤重加上梁帝对她早不如前,她此时也有心无力,只能选择韬光养晦。 梁帝亦是被长公主最近的作为压制得不敢有所动作。 继礼部和户部之后,如今长公主的手又伸到兵部。 兵部如今臭气熏天,他们能不能拿出长公主想要的部署都已经不重要,长公主早有动作,她的一番动作是惩戒,也是警告。 朝中的军政大权在她手里,六部若是再被她控制,那凌霄殿那位岂不是要被架空? 外有强敌来犯,内部朝局动荡,一众多谋善断的朝臣自是不敢在此刻出头。 梁帝亦是,宫锐和檀岂在京郊遇刺之事他还没有表示,长公主就先有所动作,关乎国家颜面,朝中一众老臣自是不会对长公主有丝毫异议,梁帝一派也没有点声音。 她这般拂梁帝见面,梁帝也能忍下,只能说他知道还急不得。 宫锐没有利用自己的婚事取得哪一方的支持,而是选择娶一个平民女子,对于梁帝来说就是好事,至少他没有在朝中扩张自己的势力。 而丹增出逃,和呼庭意图开战,实际上是梁帝引狼入室,现在还得宫锐去给他收拾残局,在这事上梁帝可不是又利用了他一回?暂时有用的人就先留着,梁帝明白来日方长。 朝中折腾的是长公主,朝局动荡本质上还是梁帝与长公主的斗争,她还没有把权力放给宫锐,只要她出事,权力回归皇权,宫锐又如何与梁帝抗衡? 梁帝可以肯定的是,他只要在这个位置上坐着,长公主动作再多都不会逼宫夺位,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梁帝由着长公主折腾,安慰自己长公主这算是帮着他打理朝局了。 趁着对头在忙碌,闲着的他该思索的是如何让长公主出意外…… 可两人斗了一辈子,能用的招数都用过了,这事他明白何处是关键,却一时还没有好的对策。 …… 长公主在毕方巷待了半日,把日子定在了冬月二十,距今不过几个月,由于宫锐事先早有准备,也不算仓促。 天机山众人对此自是没有异议,若不是皇家那么多规矩,以及战事耽误不得,他们巴不得安心和宫锐先把婚事办了再出发灵州。 双方对两个孩子的婚事都十分重视,长公主没有点架子,事无巨细并没有不耐烦,经过这番商谈之后,双方就相当于是亲家了,等长公主出门之时,双方关系已经热络了许多。 而长公主出了安宅就把消息送出城告知宫锐和安心,她显然对二人很有信心,认为他们必能在冬月赶回来成亲。 安心接到消息后只是挑了挑眉,对此没有太多反应,倒是宫锐,撑着困意不停与安心讨论这事。 “心心放心,虽然时间所剩不多,这次我定不会委屈你,长公主也不会的。” 安心只是瞥了他一眼,就又埋头到那灵州布防图中去了。 “心心喜欢什么样的凤冠霞帔?我选了这样的……”他从荷包里拿出一张图纸,似乎是自己画的。 “我感觉这个样式你穿好看。不对,心心什么样子都好看。” 安心只斜眼望了眼那图纸,还是没说话。 宫锐一向冷淡,可对这事他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让安心头一次觉得他有点聒噪。 宫锐兴致勃勃说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安心怎么一直不理他? 他以为安心有所不满,赶紧从身后抱住她,语气委屈,“心心为何不说话,是有那处不满意吗?心心告诉我好吗?” 安心摇了摇头,“我这儿不是忙着呢?你若是想按时回来成婚还不如来帮我看看怎么布阵,若是战事拖个一两年,你还有功夫想成亲呢?” “那必不会的!”宫锐立即反驳道。 “我等了六年,谁也不能阻止我!” 安心看他这般孩子气,无奈地笑了笑,“那是,所以请凌云将军努努力。”她把手里的布防图交到宫锐手中。 宫锐甩了甩头,逼迫自己更清醒一点,开始与她讨论起如何布阵。 丹增早已逃到回呼庭,他对梁国也使了不少阴险,但迟迟不进攻,自是被呼庭朝中的事给绊住了。 他带着娅楠来梁国,竟然把娅楠丢在梁国,独自逃回了呼庭,这事在呼庭朝中引起轩然大波,丹增在呼庭如何地位崇高,也不能弃皇室于不顾。 而呼庭这些年内部矛盾不断,他即便早有准备,但是因为娅楠的意外,让他操作起来变得困难。 如今拖到了梁国这边都已经准备好了,他们才集结完毕人马。 而他们虽然集结完人马,但皇室中人还是有人有异心,甚至未战就想要与梁国讲和。 呼庭多年纳贡,国中结余并不多,战事消耗极大,即便黑羽营不复当初,但梁国其他兵营可是兵强马壮,从别处调兵灵州,打起来呼庭胜算也不大。 丹增多年筹谋,自然也知道这点,但他对此早有准备,在朝中更是手段狠辣,把有异心的人都不留情面地收拾干净。 他此生唯一心愿就是重夺岚山关,谁也不能阻止他。 岚山关对于梁国或者呼庭来说都是重中之重。 那是梁国通往西域各国的必经之路,各国商贸邦交离不开这个关口,这个关口对两国来说都是一个会生钱的母鸡。 而岚山关不仅是重要贸易关口,更是一个军事要塞,岚山关地形易守难攻,于呼庭和梁国的国防而言,亦是一个兵家的必争之地。 呼庭对岚山关一向虎视眈眈,多年来西北的战事都是围绕岚山关展开,两国好不容易停战十几年,如今为了岚山关又再度打了起来。 呼庭想要重回岚山关的理由很简单,每年那么大笔的过路费谁不眼红?西北的农耕本难以自足,商贸又因为失去岚山关元气大伤。 这些年呼庭的苦日子可是过够了,只要能重回岚山关,那呼庭不用多久就会重新富强起来。 所有战争都是因为利益发起。 有岚山关这么一个诱因在,梁国的西北自然难以安定。 因为种种原因,这场战争呼庭开得太过着急。这也给了梁国一个机会,西北不该有这么一个好战的邻国,西北想要彻底安定,只有往外延伸,降低岚山关作为关口的地位。 安心的想法合理,但也很花时间。 想要开疆拓土,如今梁国这边现有的部署也不够,何况两人还有婚事要办,宫锐想的是速战速决。 梁国北境安宁后,国中只会更加富足,这西北之事以后再议也不晚。 “我们少做点,不然后面的人不就没事做了么?” 安心被他的话逗笑,分明是他宫家的天下,他都不在意安心又何必多言。 “是啊,你父皇在位这般无用,我们又何必给他挣功绩?” 安心想到这个就来气,她父母亲用命赢回来的岚山关,却因为梁帝的私心,私下回给呼庭太多好处,否则呼庭岂能这么快又卷土重来? 梁帝在位期间若能一起平定北境和西北,后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能干呢?谁知只是运气好,先帝给他留下太多可用之人,让他坐享其成。 安心一番评价也让宫锐笑出声,她的身世就不会让她对梁帝有好脸色,若不是有所顾忌,宫锐觉得她真的能做出谋反的事。 两人讨论了一番后,并没有能定下多少事情,他们不算熟悉西北边防,还得到了灵州之后与黑羽营探讨才能决定。 而且两人也意识到丹增这般强行开战,背后一定还有他们意想不到的阴招。 丹增为人狡猾,可不像哈喇人那么耿直,两人越靠近边境也越慎重起来,他贼心不死,并不是一个没得手就会放弃的敌人。 长公主给他们安排的车马又稳又快,他们日夜兼程,只用了五日就到了灵州。 灵州这处早已等候多时了,早早就在城门列队等着两人。 安心出现在黑羽营一众将士面前时,他们都不免一怔。 安心自是知道她与周芇有几分相似,这些都是她母亲的旧部,看到她后,会对她的身份猜疑也不奇怪。 但她依旧没有暴露身份,还是以宫锐男宠的身份示人,在众将士疑惑的目光中,并没有解释什么。 带队迎接宫锐的是黑羽营如今的统帅杨昌平,他早得到魏千凝和长公主的提点,自是知道安心的身份,他不仅对宫锐恭敬有加,对安心也十分有礼。 战事还未开,黑羽营气氛并算不紧张。 长公主从东州和云州都有调兵支援西北,云州骑风营的人自是认识宫锐,他的到来让骑风营的将士雀跃不已。 而东州千机营来的人并不多,东州近海,有他们以海战为主,并不适合西北作战。而长公主让千机营前来,自是有她的道理,千机营有一项绝技,是防守岚山关的重要力量。 宫锐才下马车就迫不及待与一众将领探讨起军情,他身上的毒刚解到第二阶段,如今不再容易犯困,而是特别怕冷。 七月的午后,灵州炎热,他在大帐内还得裹着披风。 他看起来弱不禁风,模样又太过惹眼,乍一看还以为他是军师而不是梁国赫赫有名的大将。 众人都听过他体弱,他即便这般奇怪也没人敢小瞧他,而他身边的安心才是让众人好奇的存在。 骑风营都知道她不简单,对她敬佩有加,而黑羽营一个个都在好奇她的身份,特别是知道她姓安之后,他们越看她越像当初那个太阳一般的男子,不仅如此,她的身影更是像他们曾经的将军。 她的特征太明显,她才刚到没多久,黑羽营众人都找了各种借口看她一眼,即便没人明说,当天他们就确定她就是周芇的女儿。 与众将士从午后商议到入夜还没结束,戈壁上温差大,太阳下山后,宫锐更是冷得瑟瑟发抖,安心无奈打断了众人,让人给宫锐端来火盆取暖。 她一下午都没有开口,只在旁认真的听着,她突然开口也让众人注意到她。 宫锐把他们的探究都看在眼里,但安心不愿坦白,他就装作若无其事,自然而然地问起她的意见,当作给她撑场面。 “心心觉得如何?” 他一开口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安心身上,不少人好奇了一下午,也想听听她怎么说。 安心被一群人盯着却没有任何负担,回道:“呼庭如今军心不齐,我们最好尽快出战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若是能够让他们开战即败,必定会军心涣散,与我们而言更有利。” 她说完场面上的话后又说了自己的想法。“倘若能直接杀了丹增,我们也会更容易获胜,就不知各位有没有他的确切行踪?” 安心的话更是让黑羽营的人感觉熟悉,这不就是那个太阳一般的男子做过的事吗? 有几个按捺不住的欲开口询问,却被杨昌平一个眼神给制止住了。 “呼庭当初就是因为被我军偷偷刺杀了索朗太子才败的,呼庭这次必定不会再有这样的疏忽,公子此举恐怕难以成功。”杨昌平道。 周家就剩这么一个独苗,杨昌平自是不能让安心去冒险。 安心听罢也只是挑了挑眉不再说话,继续听他们议事。 直到亥时,一众将领才敲定了暂时的作战计划,正如安心所说,先去探探呼庭虚实。 第114章 探虚实 长时间的议事让人疲乏,何况宫锐还拖着一个病体。 出了大帐后,杨昌平亲自带着宫锐和安心去到给他们安排的营帐。 宫锐到了外面更是冷的瑟瑟发抖,安心不仅给他裹了厚厚的毛毯,还贴身抱着他,但是那一点微薄的暖意并没有让宫锐有多少好转,他还是被冻得嘴唇发白。 到了他们的营帐后,杨昌平只是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自行离开,让安心和宫锐早点休息。 对于宫锐不正常的表现,杨昌平视而不见,也没有多问他是何原因。 安心在灵州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对于这边的气候还是比较熟悉的,杨昌平走后,安心又让小兵给宫锐多端了几盆火盆过来,围着宫锐,才让宫锐微微有所好转。 即便是知道自己是因为中毒导致的怕冷,宫锐还是觉得灵州夜晚太过寒冷了些,他开口道:“灵州的天气还是挺折磨人的。” 安心点点头,“这边夜里寒冷,你恐怕这几日都不好受。” 两人自午后就没有进过餐,此时安心已经饥肠辘辘了,她吩咐小兵给他们送来热水和宵夜,开口道:“来吃点东西再休息吧。” 宫锐点点头,想走到桌边与她一起进食,可他一离开火盆边就感到冻得受不了,安心无法,只能把东西送到床榻上让他吃,他这处对安心来说太过炎热,两人便分开就餐。 吃过东西后,两人洗漱干净打算早点休息,他被火盆围着,安心自是不想跟他一起睡的,这又引来了宫锐的不满,委屈巴巴地开口道:“心心。我想抱着你睡。” 安心瞥了他一眼,回道:“你想把我烤干吗?我受不了那么热,你自己睡吧。” 安心这么说,宫锐也没有理由坚持,只能闷闷的躺下,目光朝她的方向看过来,那漂亮的桃花眼里全都是委屈。 安心自是知道他是什么心思,又想装可怜?安心才不想搭理他呢,躺下后就自顾自的闭眼入睡。 然而宫锐并不只是装可怜,他是真的想和安心一起睡,这么长时间以来,几乎日日与安心同眠,怎么到了灵州,安心就抛弃了他了呢? 直到安心的呼吸声渐渐平稳,宫锐却是睡不着,他偷偷下床,走到了安心的榻子边,望着安心的睡颜起了恶意,轻轻地伸出手将她抱到了自己的榻子上。 安心对他不设防,身子又习惯了他的靠近,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醒过来,却在宫锐床上没一会儿就被热醒了。 安心皱着眉,不舒服地嘤咛了声,缓缓睁开眼,便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你干什么呀?”安心没好气道。 发现自己正躺在宫锐的床上,怪不得她觉得这么热。 “没干什么呀,我只是想和心心一起睡罢了。我把火盆挪开一些,心心不要走好不好?” 宫锐一脸无辜。 安心无奈的哀嚎了声,并没有多说什么,宫锐见状立即起身,把那些火盆都挪得远了一些,然后又回到床上抱着安心。 他很满意安心没有坚持自己睡,轻轻吻了下她的脸颊,脸上带着窃喜。 安心发现两人自从突破那一道坎后,宫锐似乎变得越来越黏她了,特别是婚事定下后,他的更是像变了个人一样,时时刻刻都想亲近她。 他的主动亲近让安心无法拒绝,抱着美男,不一会儿,两人都进入梦乡。 次日寅时,两人便已起身。今日是黑羽营第一次主动出击,也意味着这场战事正式打响,安心自是不会错过这个热闹的,她打算和杨昌平一起出战。 宫锐裹着厚厚的毛毯,在营帐前与安心道别。 他知道安心今日肯定是要去体验一番,安心的身手了得,宫锐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嘱咐她小心行事。 安心换上了黑羽营的黑甲,乍一看与周芇更像了,她出现在杨昌平面前的时候,让杨昌平不免又怔了一下,看向安心的眼神复杂。 安心并不在意黑羽营众人有没有认出自己的身份,总归这件事她也没打算瞒住,她面色坦然,与杨昌平开口道:“走吧,杨将军。带我去见识一下黑羽营如何?” 长公主曾说她的性子与周芇很像,果然,安心这话说完,杨昌平一下就出神了,目光悠远,似乎又想起了当年。 他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然后便下令出击。 从岚山关出发,向西行三十里,便是如今呼庭的驻军所在。 呼庭人早得到宫锐来到灵州的消息,已经有所准备,他们这边才出发,呼庭那边便也列好阵队,迎接黑羽营的第一次出击。 双方军队在中间路段便已经对上,两边都知道今天不止是一次试探,更是后面对战的基石,关乎军心和士气,因此打起来格外卖力。 呼庭多年来一直想要重回岚山关,军队日常的训练严苛,他们的军队比黑羽营所想的更加强悍。 反观黑羽营这边尽是一些老兵,没打一会儿,体能与耐力便都落在下风。 不过好在有骑风营相助,骑风营刚刚经历过哈喇的大战,自是骁勇善战。对上比以往更加强悍的呼庭军,两边倒是打的有来有回。 安心经过与哈拉一战的历练后,如今对战起来愈发游刃有余。她持剑深入敌军,杀得格外卖力。 她的勇猛引起了呼庭军中的注意,纷纷开始靠近想要围剿她,后方更是开始用箭对准她,弯刀和箭矢一齐向她袭来。 然而安心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她不慌不忙,一一躲避过那些利刃。 她高超的身手不仅让呼庭人震怒,也让杨昌平震惊。 安心很好的结合了周芇和安律的优点,特别在对战的时候,她知道如何去击破敌人的心理防线,让敌人愤怒继而变得混乱,从敌军内部搅乱他们的阵型。 但安心这种打法风险也很高,很容易变成众矢之的。 安心自是知道的,她不是正因为自己的身手好才能这么嚣张吗?长公主说的对,她这么做的前提是她可以,她并不是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黑羽营、骑风营、千机营各司其职,黑羽营开路,骑风营作为主要战力对抗,而千机营则是寻找机会。 这场对战一直打到了午后,双方死伤都已经不少,却没有任何突破,一直都在胶着的对抗,这般打下去只会死伤更多,双方都知道要快点寻求突破才行。 在这种情况下,击杀或者打伤敌方将领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呼庭人开始改变策略,召集军中好手全力进攻杨昌平。 杨昌平作为黑羽营的将军,自是不会那么容易受受制于敌人,但是呼庭人也并没有更好的选择。 骑风营太过强悍,普通士兵打起来都吃力,更别说击杀将领了,而千机营主打远攻,他们更是没机会,便只能对杨昌平出手了。 呼庭人改变策略后,安心就意识到他们想做什么,朝不远处大声喊道:“杨修,你去帮他!” 杨修意会,立即策马朝杨昌平靠近。 而安心也受到了启发。 安心依葫芦画瓢,她的目标放到了远处的呼庭将领身上。 呼庭人奇怪的一点在于,他们的将领并不是首当其冲,而是躲在军队后方指挥。因而对于梁国这边想要学他们的做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安心觉得她可以试一试。 千机营的人都是射箭的好手,但是呼庭的将领躲在后方,超出了千机营的射击范围。那安心要做的就是给千机营的人开出一条路,引他们到后方,让他们对后方的将领出击。 安心立即策马到后方,将一个千机营的士兵拉上她的马后,开口问道:“你怕不怕?不怕的话跟我走。” 她这么一问,任谁都不会说自己会害怕,何况这还是在战场上。 那千机营的士兵没有犹豫,回道:“走!” 安心勾唇满意一笑,然后策马往前方冲去。 她一边冲一边与身后的人道:“你只管找机会去做,我会护着你。” 安心一路横冲直撞,经过一早上的对抗,呼庭士兵早就意识到他们不能伤她分毫,她的勇猛让人生畏,呼庭士兵对她都躲避着,竟让她直接冲到了敌军的深处。 到这儿,也到了千机营的射击范围。 安心后面的士兵开口道:“左行五步!” 安心立即照做,那士兵瞅准时机,向呼庭后方将领快速射了两箭。 呼庭人这时才意识到她竟然想偷袭他们将领,赶忙围过来,想把她赶出他们的军队内部。 安心和她背后的千机营士兵都知道机不可失,还没有达成目的,他们当然不会那么轻易的就想走,安心立即挥剑对上那些围堵他们的呼庭士兵,对身后的人道:“再来,不要怕!” 刚才射出的两箭,有一箭已经命中。呼庭人看出安心的意图后自是不会让她如愿,后方的将领开始往更深处退去,不再给她机会。 然而安心却是艺高人胆大,她竟然策马追了上去! 她此举无疑激起了呼庭士兵更盛的怒意,安心不管不顾,而他身后的千机营士兵亦是把握住机会,快速拉弓又朝远处的呼庭将领射出两箭。 这两箭的准头极佳,竟直接让那个呼廷将领一命呜呼了。呼廷士兵见状怒不可遏,越来越多人围上安心,想要将她围堵击杀掉。 安心若是自己一人,她自是不怕的,但是她带了后面的千机营士兵,她还是得要对后面的人负责。 安心无法,只能拉起后面的士兵,弃马飞身而起,踩着呼庭士兵的肩头向梁国一方奔去。 安心的这种打法,骑风营早就见识过了,他们立即往安心的方向冲过去,掩护安心撤退。 有了骑风营士兵在前方开道,后方的千机营士兵也找准时机射出箭矢,与骑风营的人一同掩护起安心。 梁国这边配合默契,安心在他们的掩护下,有惊无险的回到了梁国的阵营。 躲在后方的呼庭将领竟然一死一伤,他们的军心已经被打乱,而梁国这边却是士气大增,开始更加全力的进攻起来。 本是呼庭的策略,他们没有执行成功就罢了,反倒是让梁国抓住了机会,面对士气大增的梁国士兵,呼庭这边瞬间被打的节节败退。 显然今日的胜负已分。 呼庭的主帅多吉明白,再继续坚持下去他们只会死伤更多,他还要为后面的战事保存实力,只能下令收兵。 呼庭收兵后,梁国这边欢呼声震天,但却没有乘胜追击,今日本来只是探探虚实,却不想打得这么难分难舍,他们亦是要回去从长计议。 宫锐虽然没有亲自上场,但他在后方把今日的对战看得清楚,安心这种胡搅蛮缠的打法不仅对哈喇受用,对呼庭也受用,而他也明白呼庭更狡猾,今日过后,他们必定会对安心有所防范。 这一战顺利,安心自是心情极好,呼庭退兵后她就立即绕到后方去寻宫锐。 在灵州炎热的午后,宫锐终于不用裹着厚厚的毛毯,他如以往一身白衣,看起来超凡出尘。 安心没管自己一身血腥,朝那白衣男子就扑上去抱住他,“阿锐,我厉害吧?” 她一脸嘚瑟,宫锐自然不会拆台,带着笑意回道:“我的心心最厉害!” 宫锐的回答让安心满意地笑出声,把他抱得更紧,黑甲上的血渍都蹭在他的白衣上,把他的衣服弄脏了他也不恼,由着她闹腾。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骑风营的人早已习惯,倒是引来黑羽营和千机营的人频频侧目,安心不为所动,不光抱着宫锐,还对他上下其手,她放浪的作风又是让人咋舌。 回程路上安心并不骑马,而是与宫锐一起乘马车,她在马车里就不敢对宫锐做什么了,如今宫锐是一点儿都经不起她的挑逗,动不动就发情,他身子还没好全,安心自是不敢闹他。 但她不做什么,并不代表宫锐就老实了,自他中毒之后安心就不让他碰,他憋了好多天,看安心的眼神不知觉都带着欲望。 “你不要这么看着我了!”安心无奈道。 宫锐没有收敛,反而直接问,“心心,我们什么时候可以……” 安心赶忙打断他:“不可以!” 第115章 奸计多 安心果断的拒绝,让宫锐的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他又摆出那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望着她不说话。 然而如今他这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在安心这儿已经不再奏效,安心当做没看见似的,并不理会他。 安心一直不给他回应,宫锐也看出来安心恐怕在他解毒之前都不会给他碰,即便憋的难受,他也只能暂时歇了这个心思。 两人沉默了许久没说话,安心终究还是对他心软, 先开口解释,“我并不是不愿意,只是你中的这个毒未解之前不能劳累……” 安心想到他之前在床上的孟浪,就怕他收不住,索性就等他解毒之后再说吧。 “那算什么劳累……”宫锐不解道。 难道他在安心眼里这么弱不禁风吗?他好歹连续几天几夜的对战都经得住,何况仅仅是那一点房事。 果然男人色心上来是说不通的,安心无奈叹了口气,懒得再跟他掰扯,语气果决道:“听我的没错!” 安心的话又让宫锐憋闷,但他总归不能强迫安心的,只能闭嘴。 回到岚山关后一众将领直奔主营大帐,讨论起今日的对战。 与呼庭的战事是安心主动要来的,她不像在骑风营时那副无所谓的表现,如今态度积极了许多,也跟着众将领进了大帐。 丹增筹谋多年,果然不是花架子,即便是仓促开战,呼庭军今日展现出来的实力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强大,甚至比十四年前还要勇猛。 黑羽营对此更是不好受,都是老对手了,呼庭军越来越强,反观黑羽营,都是些老兵残将,敌军的强大更是反衬出黑羽营的落寞。 当然,这其中太多原因,最让人意想不到的还是呼庭能那么快卷土重来。 然而,即便梁帝在此事上有再多的错处,那也轮不到他们一群士兵来谴责,眼下战事已经打响,黑羽营众人只能压抑内心的不快,一心想着这场战事如何取胜。 宫锐作为旁观者,把今日这场对战看得清楚,他一进营帐,就先在沙盘上对今天的对战复盘,复盘后,又对各方对战方式和战术部署重新进行调整。 单单经过今日这一场战役,看出的问题并不多,因而能说的也不多,最让他们担忧的还是呼庭人会有什么样的后手。 谁也不会相信丹增仅仅是靠呼庭军队训练到现在这个程度就敢轻易开战,他必定还有其他阴招,丹增是一个狡猾的对手,让人不敢小觑。 今日的议事并没有花太多时间,他们已经赢了第一场对战,有了一个好的开始,之后亦可以先看看呼庭的动作再做安排。 战事是呼庭挑起的,而呼庭的军饷也没那么充足,他们自是比梁国这边着急,而梁国守着岚山关易守难攻,并不需要主动出击,反而耗越久胜算越大。 在结束今日的议事后,玄京送来的人也到了。 娅楠公主醒来已经不少时日,但一直没有恢复记忆,宫锐和安心出发后,她也被当作人质送往岚山关。 娅楠好歹还有个公主身份,梁国这边并没有苛待她,她满脸懵懂,下了马车后就局促不安地望向四周,哪儿还有一点从前嚣张跋扈的样子。 安心看到她现在这模样,又再次叹息起来。 这个丹增真是心狠手辣,娅楠此人有勇无谋,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他要跑就跑吧,何必对娅楠下这么重的手。 但安心也不是一个慈悲的人,娅楠没少得罪她,她对娅楠也仅仅是叹息,并不会出手相助。 叹息完娅楠的遭遇后,安心就和宫锐回到了他们的营帐。 才刚刚日落,他们的营帐就已经点燃了火盆,火盆把他们的帐子烤得暖烘烘的,让安心没一会儿就生出了困意,吃过晚饭后她已经哈欠连连了,便叫来热水洗漱,准备入眠。 根据今天的部署,他们暂时还不会有所动作,若是宫锐没有中毒,安心定是要带他到灵州城中故地重游一次的,好歹是两人初识的地方不是吗? 可他现在这么畏寒,哪儿都去不了,反倒是让她除了睡觉就无事可做。 “心心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要睡了?”宫锐有些疑惑问道。 现在还不到戌时正,平常她可不会这么早睡的。 安心瞥了他一眼,他的榻子被火盆围着,安心离得远远的都嫌热,而他还要裹着被子,他的面容被火光萦绕照亮,精致无比的面庞让安心看一次心动一次。 安心压住自己的色心,没有像以前那样扑上去,而是自顾自地盖好被子,一本正经地回道:“困了,我先睡,你也早点休息啊。”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宫锐竟然色心不死。 在安心迷迷糊糊将要睡着之时,宫锐故技重施,像昨夜一样,来到她的榻子边,又想把她抱到他床上去。 但今夜安心有所防备,在他一碰到安心的瞬间,就把安心弄醒了,安心睁开明亮的眼眸,板起脸问道:“你干什么?” 宫锐看她没睡着,立即冲她暧昧地笑了笑,回道:“心心似乎睡不着,不如我们来做点别的事?” 他脸上的欲望太过明显,安心还能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吗?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脚一抬,就往他身上踹去。 然而宫锐这次早有防备,并没有让安心得逞,反手扣住她的腿,他动作极快,瞬间钻进安心的被子里抱住她,又可怜巴巴地开口道:“心心这儿好冷,你抱抱我让我暖和一下好不好?” 他线条分明的身躯贴近安心,还主动勾住安心的手放在他的腰腹上,毫不遮掩地引诱着她。 他的美色一向让安心难以拒绝,但这次,她没有轻易上勾,抽回自己的手,严声厉色拒绝了他,“不好!” 安心的拒绝并没有让宫锐放弃,反而主动抱住她的腰,那张精致漂亮的脸离她更近了,温热的气息喷在安心颈项上,痒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不死心地又问:“心心,可以吗?”声音魅惑勾人得不行。 安心这时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对宫锐用过的招数,他如今已经会反用在她身上了。 宫锐知道安心的敏感点在哪儿,那唇总是若有若无地贴近她的侧颈和耳垂,双手也开始在她身上作乱,安心被他撩拨得偷偷咽了咽口水,她却还在忍着,咬唇不答。 然而她还没坚持一会儿,他就又开口击破她的防线,“心心要不要试一下,在上面……” 安心瞬间倒吸一口气,心里臭骂了一句死妖精! 最终,宫锐如愿了。 …… 宫锐和安心来到岚山关的这段时间,朝中也发生了不少事情。 正如梁帝所想,长公主果然对兵部下手了,首当其冲的便是兵部尚书郑纥。 那些呼庭杀手的尸首在兵部放了三天,直至臭气熏天,长公主才让人清理掉,与那些杀手一同被清理掉的还有兵部尚书郑纥。 长公主一道口谕,便将郑纥放到了最兵部最下层的位置,她的原话是:既然兵部尚书这么不熟悉兵部事务,不如从头学起。 如今的兵部尚书不过才在位两年,是梁帝费了心思扶持上位的,郑纥本就不是个有才干的人,能上位也只是因为对梁帝忠心。 然而在长公主眼皮底下犯了错,哪怕有梁帝作为后盾,他这尚书之位也难保。 禁军整顿也罢,对呼庭的战事部署也罢,他没有一件事做得让人满意,这么一个庸才占着兵部尚书的位置,早就让兵部其他有才能的人不服。 长公主完全不担心她罢黜兵部尚书会让梁帝一派反抗,朝中又不是没有可用之人,兵部尚书这个位置想坐的人可不少,梁帝一派再怎么折腾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在识人用人方面,长公主可比梁帝大胆得多,梁帝要的是忠心,而长公主要的是有才干的人。 她不在乎那些人藏着多少野心,身为上位者,他们最应该懂得怎么让这些聪明人甘心为自己所用,而不是单纯想去控制他们。 而长公主插手兵部的事后,梁帝便不敢再挑挑拣拣,匆忙把禁军统领的人选先定了下来。 梁帝想着若是让长公主的人上位,那恐怕会趁机在禁军中安插她的人马,禁军是梁帝的护身符,他绝不可能让长公主有机会插手。 然而事情并不像梁帝所想的那样,长公主只是处理了郑纥,兵部新任尚书的事她并没有插手。 长公主这般并不是她不想管,而是时间紧迫,因为她今年已经迟了。 她花了几日时间将灵州的事安排妥当后,她便如往年一样出发前往福光岛。 长公主每年都会前往福光岛,这在京中并不是一个秘密,然而没有人知道福光岛上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需要她每年都要去一趟。 福光岛位于东州海上,而东州是千机营所在,也是长公主少年时从军所在。 长公主在东州有绝对的控制权,福光岛更是被她派亲信把守着,没有人可以靠近,让有心人想查也无从查起。 梁帝曾多次派人想要偷偷潜入福光岛窥探长公主的秘密,然而都被长公主一一截断,他从没有得手,以至于后来也没有再去探究的想法了。 如今梁帝的关注点早就不在于福光岛上面有什么,而在于今年长公主还是去了福光岛,那他在这段路途中该如何动手? 千机营擅长水战,长公主由他们护送前往福光岛,若是在海上动手,别说水匪,哪怕是正规军恐怕都很难得手。 梁帝思来想去,在海上动手他毫无胜算,还得是在陆地上动手才可能有机会。 两人斗了这么多年,长公主身边的防范如何,梁帝还是略知一二的。 长公主才出发,他便把长公主此次出行的一干人马都调查清楚,从中推算出这次的护卫大概有多少。 然而长公主身边人手众多,暗卫更是不少,梁帝估算了一番,此次想要动手,他要派出去的人必定要更多。 没了幽冥以后,梁帝身边更是没几个高手,幽灵还要留在京中为他所用,而之前丹增从江湖上找人对付安心倒是给了他启发,梁帝让幽灵忙活了许久,偷偷向江湖上招募高手。 江湖中人一向避免涉入朝局,但还是有很多收钱办事的,梁帝不仅找了高手,更是还找上杀手组织。 钱财对梁帝而言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在他的豪气下,梁帝这次还真请来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歪门邪道玉罗刹,此人行径卑鄙,还是个用毒的高手,对付灵风,这种卑鄙小人再合适不过。 不仅如此,梁帝还说动江湖上着名的杀手组织缉命楼出马。 两方江湖势力,再加上梁帝自己派出的人,梁帝经过一番部署后,露出一个期待的笑脸,这下,灵风不死也要掉层皮。 然而,不仅是梁帝不知道,连灵风长公主也不知道,她出城后,一对龙凤胎就跟上了她。 听雨戏雨受安心所托,他们留在玄京城要暗中保护长公主的安危,他们并不知道长公主出城要去向何方,但两人心思纯良,既然答应了安心,他们便会执行到位。 两人商议了一番后,便向青姨和谢之水道别,跟上了长公主。 戴青木和谢之水也知道安心嘱咐过这事,自然不会拦着他们,只是嘱咐他们千万小心,便让他们去了。 两人跟着长公主好几日,一直没有被长公主的人发现,他们的功夫虽然比安心还是差一些,但也比一般暗卫强不少,直到第五日,快要来到东州地界时,他们最先嗅到了不对劲。 “听雨,好多人!” 在戏雨说这话的时候听雨早已感觉到,他噌的一下站起身,两人对视了一眼。 作为双生子,他们比常人更有默契,他们没有开口说话,便已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两人提起剑就往长公主的车队奔去。 长公主是见过他们的,但长公主的护卫却不认识他们,他们这般带着武器突然出现,理所当然的就被误认为是刺客。 长公主的护卫和暗卫第一时间都冲出来拦住了他们。 两人面色严肃,不欲与长公主的人动手,戏雨急中生智,大声朝马车开口道:“长公主,我们是听雨戏雨,是安心的师弟师妹。你这有危险,我们是来保护你的!” 话音刚落,漫天的暗器便朝他们袭来。 第116章 不得手 长公主的护卫和暗卫还没有时间去质疑这少年少女的话是不是圈套,敌人已经来了,他们唯有拔刀迎上。 戏雨那话长公主自是听到了的,她还没回应,外头便响起叮叮当当利器碰撞的声音。 长公主面色一沉,端坐在马车上静心倾听外面的打斗声,她脸上没有慌乱,锐利的双眼微眯,压抑着愤怒。 她的好弟弟,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马车内这一方天地隔绝了外头的激烈和血腥,长公主并不知道这一次的刺杀比以往任何一次来的都要猛烈。 长公主的车队不过一会儿就被前后夹击,包围起来,刺客来势汹汹,又人数众多,逼得长公主的暗卫多数现身,在正面对抗刺客来袭。 听雨戏雨也在第一时间就抽出剑,奋力厮杀,这些杀手在他们眼里自是不够看的,应付起来轻轻松松。 在长公主的护卫们和听雨戏雨的阻拦下,这些杀手无法前进,他们并没有机会靠近长公主的车驾。 而这时,在远处观望多时的其他两方人面色都不太好。 听雨戏雨表现出来的实力强悍,在人群中格外显眼,缉命楼苦心训练出来的杀手,在他们手下犹如儿戏,没几个能撑过十招的。 梁帝派来的人当然知道这两个少年是什么来头,他们没想到的是长公主这次出行,他们竟然在暗中保护。 不过好在这次他们也请了江湖高手。 为首的人开口对玉罗刹道:“侠士,请吧。” 玉罗刹虽然混迹江湖多年,但他也没见过天机剑法,并不知这两个少年是什么来头。 而梁帝的人还让他去对付最棘手的两人,他突然感觉自己这次好像掉坑里了。 但总归是他自己答应来的,江湖中人名声不好也讲信用,玉罗刹冷哼了声,飞身迎上那两个少年。 而在玉罗刹入场的时候,梁帝的人并没有像按计划进行,他们没有同时加入,而是拉起弓箭准备,他们打算等双方对抗正酣之时,先偷袭一轮再上场,以提高胜算。 而听雨戏雨杀得正凶之时,突然跳出来一个一身邪气的男人。 那男人一出现,就朝戏雨袭去,他不光邪气还很猥琐,在打斗之中竟然伸出手想要摸戏雨的腰! 好在被戏雨扭身躲过,但她的手却不小心被他碰到一下。 “小美人的手真滑~”那人说着还舔了舔唇。 戏雨从没遇到过如此明目张胆对她崭露色心的男人,顿时恶心得不知如何回应。 一旁的听雨也听到了男子的话,瞬间怒火升起,两人的剑锋一转,一同朝那邪气的男人攻去。 若是说刚才对付那一群杀手用了五成功力,那现在对付这个玉罗刹就是用了十足的功力。 听雨的杀意尤其重,他作为哥哥,如何能容忍这么一个恶心的畜生当着他的面调戏他妹妹? 而玉罗刹即是江湖中的歪门邪道,被正派围攻的次数可不少,因而保命的功夫一流。他被这两个少年猛烈地进攻逼得不停后退,然而这两个少年实战经验不够,他又太过油滑,一时间也没能伤到他。 正当这个玉罗刹被逼急了,准备使出独门绝技反击之时,梁帝的人在这时候瞅准时机,密密麻麻的箭矢漫天飞来。 玉罗刹早就明白这单生意不简单,但却不想自己也被算计在其中,他们此行多半有来无回。 漫天的箭矢下,玉罗刹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放弃这单生意跑路,要么趁乱对长公主出手完成任务。 玉罗刹朝的那个少年扔出迷雾弹,纵身跳开,先躲过两个少年的围攻,他得好好考虑一下。 虽然箭矢密集,但是想要伤到玉罗刹这样的高手还是不容易的,而那两个少年现在也被这密集的箭矢困住,无暇继续对他发起进攻。 在箭雨的冲击下,场面混乱非常,玉罗刹盯着远处长公主的马车,有了决断。 玉罗刹几个翻身飞跃,躲过箭矢的同时,也在朝着公主的马车飞去,而听雨戏雨第一时间就看出了他的意图,两人也立即飞身跟上。 虽然被暗处偷袭搅得混乱,长公主的马车周边的护卫没有退缩,依旧尽职守护着长公主的安危。 玉罗刹明白机会难得,他靠近后就打算用最快的方法解决,朝马车周边的护卫放毒。 他下毒的本领不差,左右一挥袖,散出剧毒的毒粉,瞬间就让左右两方的护卫倒下一片。 而他对长公主的人下毒,他的后方也有人正对他出手。 戏雨看到玉罗刹竟然用毒,便想要阻止他,远远的就向他射出毒针。 玉罗刹爱使阴招,自然也防备心重,混乱中,毒针轻微破空的声音还是被他捕捉到,他赶忙跳开,躲过戏雨的突袭。 玉罗刹招数太过卑鄙,让听雨戏雨火气更浓,两人一靠近就再次向玉罗刹发起猛烈攻击。 玉罗刹瞬间又被他们两人缠住无法脱身,而且敏锐感到他们剑法中的杀意越来越重,他明白这两个少年今日是想要他的命。 玉罗刹无法,故技重施对他们二人撒出毒粉,可作为天机上弟子,两人岂会怕他用毒? 他们跳开躲过那毒粉攻击,反手也向他再射出银针,两个少年和玉罗刹再次缠斗起来,你来我往,难分难舍。 而一轮接一轮的进攻后,不仅让杀手死伤无数,长公主护卫也折损了大半,这时,箭雨停了,梁帝的人明白该他们出场了。 缉命楼的杀手已经来的不少,而梁帝派出的死士更多,突然上百人从暗中奔涌而出,朝长公主仅剩不多的护卫杀来。 再次出现的刺客让长公主的护卫和暗卫心惊胆寒,没想到这次的刺杀竟然来了这么多人! 此时,长公主的护卫仅存几十人,而除了现在冲出来的这些刺客,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后手。 如果还有后手,那他们就算全都丧命也不一定能保住长公主! 肖飞从始至终守在长公主马车左右,不敢离开半步,护卫和暗卫折损太多,好在近卫还有些人,这些刺客未必能得手。 肖飞望向再次袭来的刺客,眼里满是杀意,拔出佩刀,大声喊道:“保护长公主!” 长公主的近卫都是护卫中的佼佼者,在肖飞的带领下,他们调整队形,把长公主的马车严密地围起来,迎上再次出现的刺客。 刺客再次出现的动静让远处的听雨戏雨脸色更严肃,两人对视一眼,明白要赶紧把这个邪气的男人解决掉,才能回去保护长公主。 他们为了避免这个邪气的男人再用毒伤到长公主的人,两人已经奋力把他逼到别处,不让他有机会靠近长公主的马车,而现在箭雨停了,两人也可以毫无顾忌地施展身手。 玉罗刹没想到,这两个少年竟然进步这么快。 他们虽然打法还有些稚嫩,但靠着高超的修为和卓越的智慧,边打边悟,对他步步紧逼,让他接招越来越吃力。 玉罗刹不仅被他二人逼得进退不得,连他一向引以为傲的下毒本领在他们这儿也没有奏效,他才有动作,二人就知道他想要怎么用毒,轻易躲过他的每一次出手。 听雨戏雨已经跟他拉扯了好一会儿,将他的招式路数摸得七七八八,两人也看出了他的弱项在哪儿,都不约而同地朝他下盘攻去。 玉罗刹被他们逼迫着注意力放在了脚下,谁知两人也将他的阴招学了去,在他专心对付脚下之时,趁他不备,听雨以极快的速度绕到他身后,向他后颈插了一根毒针。 玉罗刹识毒用毒,身上被扎的那一刻他就明白被下了什么毒。 “你们,是天机山的人?” 他才说完一句话,就脚步踉跄倒在地上。 戏雨没忘记被先前被他揩油,看他倒地,就想往他身上再扎两剑解气。 谁知她刚走近,倒在地上的人突然出手,嘴里向她吐了个什么东西。 戏雨反应极快,马上歪头躲过。 地上的人虽然中毒了,却还想继续挣扎,可还没来得及再有动作,他的背上就被插了一把剑。 那剑的力道极大,穿过了玉罗刹的身躯,甚至剑锋嵌入了土里。 玉罗刹瞬间口吐鲜血,身子颤了颤,眼里的光芒慢慢流逝。 “你还想伤我妹妹!” 听雨怒不可遏,拔出他身上的剑,朝他身上奋力又砍了几下,将玉罗刹的背砍得面目全非。 戏雨赶紧上前拉住听雨,“听雨,长公主需要我们。” 她的话让听雨恢复了几分冷静,又踹了玉罗刹的尸体一脚,才与戏雨回到长公主这边。 等他们回来时,长公主这边又损伤了不少,还能对抗的不过二十多人,而那群刺客的人数至少比长公主的人多一倍。 长公主的近卫被迫以少敌多,一个个都累得气喘吁吁的。 两人眉头一紧,飞身加入战斗。 有了听雨戏雨的加入,这群刺客倒下的速度很快,两人的勇猛带动着长公主的近卫,仿佛流失的力量回来了,奋力挥刀向刺客身上砍去。 不一会儿,这群刺客就死伤大片,剩下的人相视一眼,并没有想着逃跑,而是向护卫的利刃主动撞上去。 他们无论跑不跑,都没有活路。 肖飞明白这是死士的做法,赶紧开口道,“留活口!” 他这话也被那群刺客听到,他们绝对不能被活捉,纷纷咬破藏在牙后的毒药自尽。 而杀得正火热的两个少年看到刺客自尽,两人赶忙停住手,听雨一抬脚就将一个刺客的下巴踢脱臼,让他不能咬破毒药,然后又给那刺客扎了一针,那刺客身子一软再也没有动作。 漫长的刺杀到此终于结束,直到打斗声全部停止,肖飞恭敬向马车内禀告:“殿下,已经全部解决了。” 这时,全程安安静静的马车总算有了动静。 灵风长公主将马车门打开,缓缓步出马车。 她一身鎏金公主常服,衣冠整齐,面色平静,站在车门处睨过周遭一片狼藉。 这混乱又血腥的环境和她干净又高贵的仪容形成强烈对比,而她没有被影响到分毫。 长公主只是淡淡扫过一眼,视线就落在听雨戏雨二人身上。 “是安心让你二人来的?” 长公主的气质疏离中带着明显的压迫感,让听雨戏雨不知该如何与她相处,他们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长公主回以一个淡笑,向他们招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两人有些犹豫,对视了一眼,才小步向前她。 直到两人走到长公主跟前,她蹲下身来,不再居高临下看着他们,注视着两人的面庞,微笑着开口向他们道谢:“多谢你们二人。” 长公主这般表现更是刚听雨戏雨不知该如何应对,两人睁着明亮的大眼,眼珠子转来转去,缩了缩脖子,才又点点头。 看他们这反应,长公主或许是觉得他们可爱,她又笑了下,问道:“跟我一起坐马车好吗?” 即便长公主已经尽力表现和善,可听雨戏雨从没有接触过她这样的人,他们面对她有些紧张,听到她邀请他们一起坐马车,两人的双眼不自觉睁大了几分,像是受到了惊吓。 长公主瞧他们的模样可爱极了,没理会他们没有作声,直接伸出手拉住两人的手臂,把他们带上马车。 听雨戏雨不过愣了一下,就稀里糊涂的被长公主拉上马车,等他们回过神来,马车已经再次出发,他们想下车也没机会了。 长公主的马车宽大又舒适,她回到车上就坐在桌前写信,长公主没开口说话,听雨戏雨也不敢打扰,只呆呆地坐着,双眼好奇地乱瞟。 等长公主忙活完,两人马上收回探究的目光,正襟危坐,看起来乖巧得不行。 长公主看着他们又忍不住慈爱地笑起来,她拿过自己桌上的点心和茶水,亲自端给到二人面前,开口道:“有没有肚子饿?先吃着点心,等到了驿馆,我带你们吃好吃的。” 长公主一直对他们态度温柔,让听雨戏雨的防备心少了些,而他们二人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正是消耗快的时候,经过半天的激烈打斗,此时早就饿的不行了。 两人没顶住点心的诱惑,礼貌地向长公主道谢后,就狼吞虎咽起来。 第117章 敌军来 长公主遇刺的消息传到灵州已经是几日后了。 宫锐接到的消息十分详细,这次的刺客竟有两百余人之多,除了江湖杀手少有逃窜之外,其他都被长公主这边的人赶尽杀绝。 长公主没有压下此事,因而很快就传遍梁国和武林。 参与其中的玉罗刹死相凄惨,缉命楼损失惨重,长公主此举也是让武林中再有拿钱卖命想法的亡命之徒好好掂量一下,看看她灵风长公主的命是不是那么容易取走的。 而长公主除了下令铲除梁国境内缉命楼的杀手之外,她就没有其他动作了,她显然很清楚是谁想要她的命…… 宫锐在听闻有江湖高手参与其中还不得手之后,他就知道必有内情,果然,密函还说长公主身边多了一对双生子少年。 自上次那一场对战后,黑羽营选择静观其变,可不知为何,呼庭也没有动作。安心每日清闲,她为了躲避宫锐那无边的欲望,不得不天天往外跑。 日暮后,安心才慢悠悠返回营帐,她一进帐,宫锐就把那密函交给她,带着笑意夸道:“心心如此聪慧,竟然被你预料到了。” 安心看完却是眉头拧紧,问:“是你父皇做的?” “我不清楚是不是他,不过姑母一定知道是谁,好在有心心提前安排,否则这次姑母恐怕没那么容易躲过。” “我感觉就是他!除了他还有谁这么想你和长公主出事呢?你们如今让他感到害怕,怕他的地位受到威胁,他怎会没有回击?” 安心一脸气愤。 不同于安心的气愤,宫锐情绪稳定,开解她道:“心心说的也没错,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姑母,姑母掌权多年,他们又斗了一辈子,她自会应对的,我们只要把这战事解决就好。” 宫锐伸手将她拉到怀中,把她抱得紧紧的,不过分别几个时辰,他就已经有思念之情。 这段日子他畏寒,只能每天躲在这营帐里,马上就到第三阶段,他总算可以不用每天窝在营帐里了,到时看安心还怎么躲他! 宫锐的话让安心的怒火平息了些,但脸色也没变好,由他抱着,不再说话。 宫锐心满意足地抱了一会儿之后,没忽视她的情绪,问出她心里的事:“心心还是担心这战事?” 安心点点头。 “都过去好几日了,呼庭怎么还没有动作?他们按兵不动,又是在打算做什么?” 这个问题不光安心想不明白,整个黑羽营都不明白,他们与呼庭是老对手了,彼此都有所了解,呼庭明面上的情况并不好,这么拖下去,对呼庭而言只会越拖越垮,除非他们在之后有办法速战速决,否则他们是不可能耗赢梁国的。 安心心系战事,每日往外跑要么是找黑羽营的人问呼庭的情况,要么是四处奔走查看,而梁国这边已经布置得很完备,呼庭没有任何角度可以突袭岚山关,那他们又是在等什么呢? “我们既然占有优势,就要维持我们的优势,别胡思乱想,我们沉不住气,轻易有动作那才容易着他们的道。” 安心轻叹口气,宫锐说得也没错,而且宫锐的毒马上解到第三阶段,等他完全康复再打,对梁国而言也不耽误什么。 次日一早,宫锐就被热醒了,他开始进入第三阶段,这个阶段跟第二阶段相反,他身子会很燥热。 安心也被他身上的热气烫醒,一睁眼就看到他已经把上半身的衣服已经脱干净,但还没有缓解他体内的燥热,皮肤都透着淡淡的红。 安心赶忙拿出冰蚕给他治疗,因为她有这个神物,安心最不担心的就是这个阶段,果然冰蚕咬了他一会儿,他的身体就恢复正常了。 “每天早晚给它咬两口,你就不会难受了。”安心道。 宫锐如释重负地点点头,今日开始他总算可以正常出门了! 他今日没有闹安心,而是麻利地起身穿好衣物,与安心吃过早饭后,就带安心坐上马车往灵州城去。 其实不光安心想着故地重游,宫锐也是想的,他当初被人从灵州劫持,然后逃跑的时候遇上安心,两人的缘分由此开始,灵州城他还没好好看过,正好忙里偷闲去瞧一眼。 灵州是她生长多年的地方,也是她母亲一生守护的地方。 安心一路上兴奋不已,不停与宫锐说着她从前在灵州的事。 “你知道我救你那夜我为何在那个小巷里吗?那街角有一家烤羊肉特别好吃,那店家只在晚上做生意,我那夜吃完抄近路回客栈,顺手救的你。” “……” 这么说他还要谢谢那烤羊肉咯?不然那夜他就遇不到安心了。 宫锐无奈地笑了笑,是她的处事风格,若不是她贪嘴,他也不会有今天。 宫锐贫嘴回道:“我还以为你是看我好看才出手的。” 他这话让安心皱起眉,不解道:“那夜里乌漆嘛黑的,我哪看得清你好不好看,我出手是因为我心善又不是好色。” “可青姨说你对我是见色起意,你没否认啊,你明明是小色鬼,看上了我的皮囊。” 看上他的皮囊是安心没法反驳的。 “看上你的皮囊是后话,可你不也是自愿跟我走的么,你就没看上本女侠吗?” 安心说完突然想到,她并不知道宫锐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她有意思的,当初她说要跟他成亲他就答应了,难道他也对自己见色起意? 安心凑到他面前贼兮兮地问道:“说吧,你什么时候对我有心思的?” 看她一脸好奇,宫锐开始使坏,把脸撇开不看她也不回答她。 安心等了一会没等到他开口,她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腿一伸,双腿跨在他身体两侧,攀上他的身子,把他的头转过来固定住,皱眉又问了一次,“快说!” “想知道?” 他桃花眼里满是笑意,勾人得不行。 安心点点头。 她点头之后,那桃花眼里的笑意变得暧昧,安心知道他又来了。 捧着他的脸的手一推,把那张漂亮的脸蛋推得远远的,跨在他身上的腿也收回。 她以前有多馋他,现在就多烦他。 可宫锐才没那么容易放弃,他扣住安心的腰不让她走,把头埋在她胸前,“心心答应我嘛~” 他只要一撒娇安心就受不了,等他再用他那漂亮的桃花眼望着安心时,安心没骨气地再次沦陷。 两人就这般甜甜蜜蜜来到了灵州城。 一进城,安心就带着宫锐去他们曾经住过的那个客栈想回忆一番,可惜物是人非,那客栈如今已经改成了酒楼,客房已经全部改成了雅间,两人走了一圈,并没有选择在那个酒楼就餐,因为安心有别的想吃的。 虽然从前在灵州时住在山上,可安心对灵州城还是很熟悉的,她最馋的还是灵州的羊肉,便带着宫锐来到一处羊肉馆子。 安心喝下一口汤后,一本满足地评价道:“阿锐,这是灵州最好吃的羊汤!” 宫锐不重口欲,安心要吃什么他陪着就是了,不过他看得出来安心很满意今日的饭菜,她敞开了肚子像是要吃个够似的,一顿饭后差点走不动路。 宫锐无奈,只能带着她坐马车继续在城里瞎逛。 如今城中的呼庭人都被驱逐,进出城管理极其严格,因而西域来往的商人也没那么多了,又因为战事起,多少让人心慌,百姓无心享乐,城里并不如往常热闹。 两人逛了一会儿后,安心就没心情了,对宫锐道:“我们回吧,等战事结束了再来。” 灵州百姓并不如云州百姓那么淡定,当初与哈喇一战,云州城中受扰甚少,可灵州这边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萧条,这种萧条四处蔓延,待在其中容易让人丧气。 宫锐也看出安心的兴致一下就没了,他自是知道为何,大战在即,这样的景象只会加重忧愁。 “不如我们去天目峰如何?” 天目峰是她生活多年的地方,或许到那儿她的心情能好起来。 安心闻言,就着车窗往远处那座陡峭的山峰望去,可依旧兴致缺缺。 她这般没心情宫锐也不再劝,两人随即打道回府。 不同于来时的甜蜜,回去的路上两人都安静得很,安心靠在宫锐身上,又开始思索与呼庭的战事。呼庭迟迟没有动作,反倒让人心烦意乱。 梁国这边知道呼庭定有暗招,也想着去查清楚呼庭到底想做什么,可呼庭那边消息封得死死的,梁国派出去的探子都无功而返。 安心想着既然呼庭能有暗招,那梁国这边不能有吗? “你说我偷偷去给呼庭人下毒如何?像我们在哈喇那样?” “心心忘了丹增是带着巴桑逃回呼庭的?他身边有神医在,你恐怕很难得手,何况呼庭军队防守严密,你此举不仅成事的几率不高还很危险。” 安心撇撇嘴,她的提议被宫锐有理有据地否了。 但她没放弃,继续道:“我想的是与其等着,不如搞点小动作逼他们出来。” 宫锐笑了笑,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打蛇打七寸,他们军备不足,把他们的军备和补给烧了我们就能不战而胜了,心心是这个意思吧?” 他这话让安心马上坐直身子,朝他期待地点点头,宫锐这个脑瓜比她聪明一点,她期待宫锐能给她出出主意。 宫锐却是捏了捏她的脸,道:“心心呐,越急越容易出错。” 两人回到岚山关已经是亥时,回来一问,今日岚山关还是如常。 安心无趣地回到营帐,她中午吃撑了,晚上并不饿,宫锐给她端来的宵夜只随便对付了几口,就去洗漱了,等宫锐也洗漱回来时,她已经睡下了。 是忘记今日与他的约定了么? 别的事他都依着安心,但这事,宫锐还是要坚持一下的。 他朝那娇润的红唇贴上去,不过一下,就硬生生将安心吻醒了。 “唔~!” 被打扰好梦的安心不悦地皱起眉,伸手想要推开他,可谁知一碰他,他身上竟然是没穿衣服的! 她的反抗让宫锐主动先放开她,开口跟她讲道理,“心心忘了今日答应我的事,可我没忘。” 经他这么一提醒,安心想起来今日在马车上答应他的事,安女侠当然不会耍赖,只不过她都睡着了,竟然还把她弄醒来告诉她要守约?等一日会怎样? 还说她是色鬼,现在不知道谁是!安心不快地瞪了他一眼,耍起性子不理他。 她似乎生气了啊?宫锐漂亮的桃花眼眨了眨,就失落地开口:“心心若是不愿意,那,那就改日吧。” 他说着 ,就安分地躺下,不再碰她。 安心看他这么委屈,一时间又心疼起来,明明是她自己答应的,她食言在先还对他发脾气怎么行呢? 她妥协地叹了口气,主动吻上宫锐的唇瓣,在她闭眼沉溺之时,没看见宫锐狡黠地笑了笑。 两人折腾半晌,终于在安心的强烈要求下宣告停战。正当两人收拾妥当准备入睡之时,外面突然传来号角声! 安心的瞌睡虫瞬间消散,立即穿起衣服往营帐外冲出去,抓了个小兵问道:“这是什么事的号角?” “呼庭骑兵正朝岚山关前进,这是备战的号角。” 来了? 安心一脸疑惑,现在还在夜里,虽然有月色,可岚山关易守难攻,这时候来? 在她身后,宫锐也走出营帐,他已经穿戴好盔甲,对安心道:“别太担心,他们此时前来,应该不是进攻,我们先去看看再说。” 安心点点头,两人疾步走上城关。 等他们到时,杨昌平等一众将领都已经在上面,他看到宫锐前来赶忙迎上去说明情况:“殿下,斥候传来急报说呼庭军突然整顿往岚山关来,他们这个时辰前来很是奇怪,末将不敢掉以轻心,已经按照部署下令备战。” 宫锐点点头,对杨昌平的话没有过多反应,只问:“娅楠呢?把她也带过吧。” 杨昌平得令,立即派人去带娅楠。 今夜呼庭前来,宫锐并不紧张。这些时日宫锐困在营帐中,他把呼庭内部情况梳理另一遍,还把以往与呼庭的每场大战都复盘了一遍,如今对呼庭这个敌人也算颇有了解。 黑羽营的兵马已经整顿好,宫锐扫过前后部署,一切都已妥当,他面色平静,与众将领等着看丹增这头次主动出击是何目的。 第118章 灵州乱 刚过望日,月明如昼。 岚山关严阵以待,不多时,呼庭的大军来到。 夜色下,呼庭大军踏出漫天黄沙,马蹄声阵阵,可见来者人数众多。除此之外,却没有进攻的号角,没有将士的嘶吼。 呼庭骑兵踏月而来,亦如宫锐而言,他们此行不是前来进攻。 主帅多吉亲自领兵前来,他策马立于呼庭大军前头,梁军的弓弩早已对准了他,他面上没有惧色,目光锁定在城关上那年轻的银甲将军身上。 多吉,金戈铁马多年,十四年前那场大战的中坚力量,索朗太子的亲舅舅,与黑羽营是老对手了。 在多吉注视宫锐之时,宫锐也在回望他。多吉不曾与宫锐交过手,可宫锐的传闻他却没少听说,而丹增仓惶逃回呼庭,正是拜此人所赐。 双方对视了好一会儿,直到从呼庭军中慢悠悠使出一辆战车,打破了沉默。 战车上除了丹增还能是谁呢? 安心盯着那战车瞬间杀意翻涌,巴不得一剑劈了他。 可丹增极为小心谨慎,他的战车停在了弓弩的射程之外,然后派人给多吉送了个东西和一封信。 城关上的梁国众将把他们的动作都看得清楚,拧眉等着看呼庭这唱的什么戏。 多吉得到丹增的嘱托后,也没有开口,而是伸手朝旁边士兵要了一把弓,将那封信射到梁国的军旗杆子上。 他们故意卖关子早将安心勾得没了耐心,没等宫锐开口让人去拿信,安心就飞身而出。 她在双方的兵马前几个利落的跳跃,身姿优美,身手敏捷,将那封信捡了回来,却不是交给主帅,而是自顾自地打开读起来。 安心读完信面色一沉,在众人不解地目光中,又纵身一跃下了城楼。 她这一举动把梁国众人惊得吓一跳,一时间不知她这是何意。 宫锐赶忙拿过那信快速浏览一遍,读完眉头一皱,立即大声喊道:“千机营准备!” 安心在梁军的疑惑中缓步向呼庭军走去,她未着盔甲,赤手空拳,面对着呼庭几万骑兵,脸上没有恐惧只有浓重的杀意。 而在她身后,黑羽营没有动作,只有千机营的弓弩为她支起,对上已经拔出弯刀,随时准备进攻的呼庭骑兵,梁国看起来是那么不慌不忙。 她这举动在多吉眼里更是明晃晃的挑衅,多吉并不记得这个黑衣少年,等她越走越近的时候,多吉面色一变。 安心把多吉的反应看在眼里,适时停下,对多吉勾起唇,出言刺激他,“想起什么了?我现在孤身一人,要不要来为索朗报仇呀?” 安心的刺激让多吉瞬间火气升腾,可她即是那人的孩子,论单打独斗,这里没人能赢她。 多吉手握弯刀的手臂肌肉鼓胀,面容更是盖不住的愤怒,可作为主帅,自是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挑拨出击,他还是强迫自己忍了下去。 多吉没有动作,安心又转向战车里的丹增,语气更是冷冽无比。 “丹增,你呢?你我的仇恨可不少,你又何必使那些下作手段,何不如光明正大一点?” 安心的话并没有刺激到丹增分毫,笑着回道:“兵不厌诈,安小姐既然是周家之后,这点兵法应该懂的。” 安心亦是笑笑,“既如此,那丹增大人晚上睡觉可得小心些,千万别像索朗那样在睡梦中一命呜呼了。” 她这话说完,呼庭军中顿时都沸腾起来,马蹄踏步,喷气,骑兵拔刀,低骂……听到她话的骑兵巴不得把她大卸八块! 安心完全没把这些骑兵放眼里,她的注意力集中在那战车上。 没让她等多久,丹增的声音再次传出: “安小姐少年英豪,却也不能手眼通天不是么?这岚山关是你们皇帝答应给呼庭的,周家守护多年,黑羽营死伤无数又如何?你们说的也不算,何必继续卖这个力?安小姐难道是想与宫锐像你父母亲那样死在这儿?那可真是太不值了……” 丹增说完便让人驾着战车先行离开。 安心不知丹增那话是何意,而这时多吉朝她丢过来一个东西,被安心下意识接过。 多吉这时也回给她挑衅一笑,大声开口道:“此药方能解灵州之困,我呼庭今日在此立言,若梁军让出岚山关,我呼庭自当鼎力相助灵州百姓。” 不等安心多问一句,多吉说完便带着大军离开。 呼庭的意思是灵州城出事了? 安心脑中快速思索,全城百姓的性命? 是下毒,还是瘟疫? 她立即往回跑去,几个跳跃回到城关上,“阿锐,丹增在灵州下毒了?” 她赶忙拉过宫锐的手,重新检查了一番他的身体,好在他除了七勾的余毒,身上并没有其他问题。 多吉的话城关上的众将领都听到了,也关心地看着安心检查宫锐的身体,安心回应说两人都没有中毒才让众人放下心来, 安心和宫锐今日刚从灵州城里回来,城里一切如常,丹增若是想在灵州下毒,他只能早就动手了才是,现在灵州城都戒严了许久,他如何能越过重重障碍,绕过岚山关去对灵州城下毒呢? 即便想不通,梁国这一方并不认为丹增是在虚张声势,宫锐立即派人前往灵州查看情况,特别关注粮食和水源等,这些最容易形成大规模中毒的来源。 安心也第一时间回去查看得到的解药,她只能闻出解药中有呼庭雪桑树的味道,并不能分析出这具体是什么毒的解药,想来丹增为了防范她,让巴桑特别调制了一种没见过的毒药。 安心和宫锐忧心忡忡,在等灵州的消息的时候,丹增那封信上的内容正在黑羽营中引发争吵。 宫锐起初是瞒着那信里的内容,可安心既然看了,她跟黑羽营的渊源深厚,与其让黑羽营的人去追问安心,他还不如主动公开,更重要的是,梁帝也该为他做过的荒唐事付出代价,因而宫锐没有选择瞒下去。 那信正是梁帝的笔迹,信中正如丹增说的,梁帝答应将岚山关给呼庭。 梁帝虽然离谱,但有长公主在,岚山关的事梁帝一人可做不了主,这信件伪造的嫌疑更大。但笔迹千真万确,从梁帝以往的种种,还是让不少黑羽营的人愿意相信这事。 丹增想要用这事刺激黑羽营,他的目的确实达到了,不过岚山关现在是宫锐亲自坐镇,此战的主力又是骑风营的人,骑风营对宫锐忠心不二,有他在,这事虽然在黑羽营激起风浪,可岚山关整体并没有收到影响。 杨昌平作为黑羽营的将军当然也是心有不甘,可安心在,她只说对杨昌平道:“这个不行就换一个呗,难道要叛国?” 她的意思很明显,周家选择了宫锐,骑风营拥护宫锐,梁帝是不行,但也不代表黑羽营就该放弃,宫锐若是能为下任国君,那黑羽营亦可效忠。 这封信引起的风波很快过去,可灵州的事情来势汹汹。 当天就有消息传来,灵州城中的确已有百姓中毒,不过并不是他们猜想到的方式,百姓们是被蝙蝠状东西咬伤的! 一夜之间,灵州城里的百姓就被咬伤了近千人!被咬伤后的伤口立即溃烂起来,人也变得暴戾,医者救治的时候还会对医者出手,把医者都打伤了好几人。 被咬伤的百姓有在外面走动的,也有在家里沉睡被咬伤的,那蝙蝠不仅飞掠而过,见人就咬,还会闯进屋子里伤人。 显然这凶残无比的蝙蝠是有人特意培养出来,专门对灵州百姓下手。 丹增这样的下毒的手法果真让人意想不到,怪不得昨夜踏月而来,原来是昨夜动手了。 而呼庭给安心的解药仅有一小瓶,自然不够这么多人使用,安心选择把解药留着,她需要继续研究这解药到底是什么成分,若能配出一样的药,那就能不靠丹增自己去救灵州百姓。 虽然灵州城出事了,可安心和宫锐要坐镇岚山关,自是不可能去灵州帮忙的,两人只能留在岚山关出谋划策,其他的,只能向朝廷求助。 可灵州即便响应及时,做了许多准备,夜里还是有百姓受伤,被咬伤后伤口恶化,人发狂越来越严重,互相撕咬动手,甚至开始神志不清,如同野兽。 灵州府只能派出大量官兵将被咬的百姓全部看管起来,以防伤及无辜百姓,而有些被咬伤的百姓不想被关起来,即便被咬也选择隐瞒不报,随着症状严重,伤人的事一件接一件。 不过两日,灵州已经混乱一片,人心惶惶,越来越多百姓想要出逃出灵州,可隐瞒不报的人不少,若是跑到别的地方伤人,灵州的问题就会波及梁国别处,因而朝廷下了死命令,灵州城只进不出。 灵州城大乱,岚山关还没乱,呼庭这般挑衅,将灵州搅得面目全非,岚山关自是要出兵挫一挫呼庭的锐气。 花了几天忧心灵州后,宫锐整顿军马出兵。 而安心已经对着那瓶解药研究了好几天,有了不小的进展,安心把自己调配的解药交人带到灵州城给百姓试过,确实有一定的作用。 除了调配解药外,还要找到那群作乱的蝙蝠,只要将蝙蝠都杀了,就可以阻止中毒百姓继续增多,局势才能控制住。 根据几日的搜索,灵州府发现那群蝙蝠似乎都是从关外飞来的,这也在意料之中,蝙蝠显然是被人训练过,灵州城内定是放了什么东西,引诱蝙蝠每晚朝灵州城飞去作乱,而受伤的百姓分散,说明那东西肯定全城都有。 找出灵州城里大面积投放的诱因,和找出那群蝙蝠,安心觉得还是后者容易些,她与宫锐说了她的想法,宫锐虽有为难,但还是答应了她。 丹增这么多阴招可不是闲的么?但打仗可不是只使些阴招就能赢的,丹增这般挑衅,梁军可不会让丹增好过。这次出军声势浩大,三个营各司其职,朝呼庭驻军所在虎啸谷快速进军。 呼庭那边也等候多时了,梁军会出兵他们并不意外,梁军距离呼啸虎还有十里地时,呼庭军就杀了出来,两军打得难解难分。 这样的正面对抗从午后打到入夜,为了快速逼迫呼庭退去,宫锐甚至将火器都使出来,呼庭军在火器的压制下死伤惨重,梁国财大气粗,呼庭没办法在这点上与梁国强行纠缠,只能被迫暂时退军。 呼庭拔营起寨,梁军这边部分也退回岚山关,其他就地扎营,并没有立即乘胜追击。 安心头一次见到火器,她好奇得很,“阿锐,这东西好厉害!怎么以前都不用?有这东西打起来一点都不费工夫啊!” 她应该不知道这东西有多费钱,不是可以随便用的。宫锐无奈瞥了她一眼,回道:“这东西是千机营的,别营都没有。” 梁军忙着安营扎寨,安心则是顶着夜幕去了先前呼庭驻军的地方探查一番,宫锐作为主帅走不开,因而让杨修带人和她一起去。 安心与杨修等人在呼庭的旧营地上搜寻了许久,夜里的光线差,他们进展缓慢,等把呼庭营地搜寻个遍,他们并没有找到像是鸟类的粪便,那些蝙蝠应该不是养在呼庭军中。 安心只能失望而归,但她出行前肯定了一件事,那些蝙蝠最远也不能超出虎啸谷,否则一个夜晚飞不回栖息地,那接下来就是要在虎啸谷附近搜寻,就应该能找到那群蝙蝠。 宫锐这边的事都已经处理妥当,安心还未归,他便在营地前来回踱步等待着安心,直到子夜,安心一行人才缓缓而归。 宫锐赶忙迎上去,他并没有问安心情况如何,他更担心的是安心的身体,她这些时日甚至比他还忙碌,每日早出晚归,看起来都憔悴了不少。 他把安心领进帐子,里面早就准备好饭菜和热水,宫锐给她脱下盔甲,又拧了帕子,把她的手擦干净,两人坐在饭桌边,这时候他才开口说话。 “心心就算再忧心这些事也要好好吃饭休息,你可不能病倒了,不然青姨又要骂我了。” 他说着,把特地给安心炖的汤放到她手里,又给她布菜,让她吃得舒舒服服的。 “好啦,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安心敷衍地回了句,就又开始思考该去何处找那群蝙蝠。 宫锐看她吃饭都停不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把她的脸抬起来,严肃道:“我已经让人注意盯着呼庭,他们只要有人去查看那群蝙蝠,我们就可以知道确切位置了,你不用想着自己去找,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吃饭休息。” 他难得这样严肃地对她说话,安心愣了下,突然反应过来他为何不满。 她这段时间忙碌,冷落他得厉害,而宫锐也忙碌,但两人相处时,他的心思都在安心身上,不像安心那样总想着别的事。 安心放下手里的汤,勾住他的脖子往他嘴上就“啵”了一口,“不要生气好不好?” 宫锐被冷落了这么久,岂是亲一下就够的,他立刻反客为主,按着安心的后脑不让她躲,朝那娇润的唇肆虐个够。 等他放开安心的时候,她的唇都肿了,双眼迷离望着他,宫锐这才满意地笑笑。 第119章 找蝙蝠 在安心和宫锐歇下之后,呼庭的主帐灯火明亮。 今日一战,呼庭早有陷阱等着梁军,谁知梁军竟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停在虎啸谷安营扎寨,梁军的目的不言而喻,丹增深夜未眠,正是在想如何调整策略。 梁军已经被灵州的混乱牵扯到,灵州的混乱只是开始,而之后的每一步,他都等着看那凌云将军将会如何应对…… 直到破晓时分,主帐的灯终于熄灭。 而这时,另一边的梁军主帐,小兵行色匆匆,打断了帐内正在用早膳的两人。 “禀殿下,连山发现那蝙蝠归来的踪迹。” 安心眼中顿时划过一抹欣喜,随即看向宫锐,她没说话,眼里写满哀求。 宫锐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她,而是瞥了眼她没吃干净的碗,示意她先吃饱再说。 安心快速扒了两口饭,没一会儿她就吃饱放下筷子,再度看向旁边的宫锐,忍不住问道:“阿锐,你如何想的?我现在就去么?” 宫锐作为梁军主帅,他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不仅是安心这次出行可能会存在的风险,他考虑更多的是呼庭留下的陷阱。 呼庭怎会猜不到他们留在虎啸谷是为了那群蝙蝠?从那夜踏月前来放话开始,灵州的动乱,梁国的主动出击,一步步都是在被呼庭牵着鼻子走,呼庭的目的昭然若揭,岚山关易守难攻,只有把梁军引出来,引到呼庭设好的圈套里,呼庭才有可能歼灭梁军主力的同时保存实力,从而强攻岚山关。 开战太过仓促,站在呼庭的角度,不得不用尽阴暗的手段才有可能达到目的,暗招防不胜防,宫锐自是要步步小心。 出了岚山关便是一片茫茫戈壁,随着渐渐西行,环境变得越来越恶劣,水草不生,人迹罕至。 除了自然环境给行军带来不便外,最主要的还是危险,沙尘、风暴、毒物和野兽等层出不穷,梁军的主力都是别营借来的兵,他们并不能一下就适应西北环境,在这种情况下,梁军更是不能被呼庭牵着鼻子走,若是一旦落入陷阱,损失更为惨重。 宫锐踌躇再三,选择两面出击。 一方面派出大军,今日再次对呼庭的大军主动出击,另一方面,他同意安心前往连山。 这一战是梁国要开的,在稳妥的情况下,梁军自是步步紧逼,不放过每一次重创呼庭的机会,但同时,也不能不顾及灵州的事情,灵州的动乱是呼庭埋下的引子,若是被梁国破解灵州之乱,后面的主动权就在梁国的手里,呼庭再没办法牵着梁军走。 呼庭抱着使暗招保存实力的心思,在梁军没有落入他们的圈套之前,他们自是不会用尽全力,但他们的战术影响不到宫锐分毫,呼庭在他这儿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打要么跑,没有兜圈圈的道理,他没有按照呼庭的想法对他们进行追击,而是今天逮着他们再打一次,之后就往呼庭的边境大城绒尔城进军,主动出击。 宫锐身上的毒还没全清,因而安心还是不让他上战场,他安排好大军后便想着与安心同去,也被安心拒绝了。 “你去做什么?你身体还没好全呢,去了我还得担心你。” 安心把能用的东西收拾好,为了预防被咬伤,她也穿上坚硬厚重的盔甲,看起来没有平常轻盈,显得有些笨重。 “可是我在营中除了担心你,什么都做不了我会难过的,让我与你一起去,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宫锐依旧坚持,他衣服都换好了,还不想让他跟着? 他这番坚持却让安心板起脸,教训道:“胡闹,你作为主帅怎么能乱跑?若是你被咬伤了你让我怎么跟大家交代?” “心心会保护我,不会让我受伤的。” “……” “不是,你现在怎么这么粘人啊?” 安心表示好无语,他明明是个最顾全大局的人,怎么现在这般不管不顾的粘人? 她这话一出口,宫锐就知道有戏,一把把她抱到怀里,不要脸地开口道:“是,我就是离不开你!” 安心没好气地挣脱开,两人的盔甲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她没多说什么,背好东西出门上马,而宫锐自是跟在背后。 去连山的这个队伍只有十人,黑羽营的四名,骑风营和千机营各两名,他们都是宫锐给安心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今日这事若是能成,对后面的战事而言颇有助益,他们虽然人少,却也任务艰巨。 在梁军和呼庭军厮杀之时,安心一行人来到连山山脚。 已经日近中午,戈壁上太阳高挂,炎热非常,一行人都憋着不说话,就怕口渴,连山附近没有水源,他们得省着点用水。 黑羽营的人有经验地将马匹拴好后,他们拖着沉重的盔甲上山,连山山势不高,连绵一片,只有几座山峰比较陡峭,上面的石洞众多,他们所寻那些蝙蝠此时应该就挂在其中某个石洞中。 根据蝙蝠的习性来说,他们要找的是阴凉漆黑的洞穴,锁定了几个比较有可能的洞穴后,他们选择从东边的山麓向上爬。 今日跟来的人体能都十分强悍,即便盔甲沉重,他们的气息依旧平稳,一行人不一会儿就来到其中一个洞穴,这个洞穴洞口窄小,站在洞口处,凉风徐徐,像是他们要找的地方,士兵随即打了火把步入洞中查探一番,可惜里面并没有他们要找的东西。 众人倒是没有面露失望,毕竟也不能一击即中,出来后便往下一个山洞继续前进。 “小心!” 安心说着一抬手,朝地上射去一支银针,前头士兵定睛一看,一条沙蝰蛇正匍匐在他脚边,那蛇的花色与山地十分相近,前头士兵没注意到,差点就一脚踩上去。 那士兵松了口气,用刀把将那条还在地上翻滚挣扎的蛇甩得远远的,开口道:“这蛇凶得很,会主动攻击人的,各位要多加小心。” 安心听罢就挠了下宫锐的手心,也提醒道:“中午暖和,蛇都出来了,阿锐你要多看着点。” 宫锐笑着点头回应她,继而下令继续前进。 他们一行人已经找了好几个山洞,还是一无所获,而他们也来到了其中最有可能的几个山洞上方。 那几个山洞在峭壁上,峭壁如刀削,不能行人,他们来到上方是想绑着绳子荡下去看看,跟来的几个士兵利落的绑好绳子,其中一人率先下去探路,其他人先在上方等着。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探路的士兵身上,他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抓住绳子往下摆动,动作利落,不一会儿就到其中一个洞口,他小心地伸头往那洞中看去,随即向上方摇了摇头。 看过第一个洞后,他又继续往下,向第二个更大的洞口前进,众人愈发期待看着他,这个洞口宽阔,又在峭壁上,是他们觉得最有可能得一个,众人的目光让那士兵的心跳加速,举着火把的手也微微摇晃。 在众人的期待下,那小兵终于来到了那洞口,他伸出脑袋洞里望去,那那洞不仅洞口宽阔,内里也极深,他一下不能完全看完内里,他扯了扯绳子,跳进洞里。 他的动作让上方众人更加期待了,那士兵自进洞之后就没有声音,上方的人耐不住大声问起来,“张老三?怎么样?” 他们都等着那士兵的回应,可那士兵却没有回话,几人对望一眼,神色已经有些着急,他们又继续叫唤张老三,可还是没有回应。 “他恐怕出事了,我去看看。” 安心说罢,立即握住绳子翻身下去,她的动作太快,宫锐连阻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他连忙让两个士兵跟上去帮她。 安心才到洞口就看到那士兵躺在洞内,安心远远望去,并没有看到里面有什么人,也没看到那士兵身上有明显伤口,那士兵伤得诡异,安心并不敢贸然进去。 而这时宫锐派来帮她的人来到,她赶紧让开地方,对身后的人道:“把他拉出来。” 那两个士兵得令立即用力扯住刚才吊着张老三的绳子,把他从洞里拖到洞口处,两人伸手合力把他从洞内拉了出来。 把张老三拉出来后,吊着不方便诊治,他们只能先回到上方陆地,检查张老三为何突然晕厥,安心将他身上仔细检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外伤,接着解开他的护腕,查看他的脉象。 谁知这时张老三突然惊醒,他双眼通红,嘶吼一声就想把身边的人推开,安心利落一翻身,躲过他的攻击,张老三攻击完安心之后,他又对身边人继续动手,像是突然发狂了一样,众人赶紧按住他,叫唤他,可他们的叫唤并没有让张老三清醒,最终安心一记银针,让他安静了下来。 张老三的症状和灵州百姓一模一样,这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 “张老三才刚进去就中毒了,显然那洞中毒气很重,我们不能进去,只能将洞口封起来。”安心道。 宫锐亦是这么想的,但那洞口不小,又在峭壁上,他们带来的装备并有合适封住洞口的东西,现如今只能就地取材了,他立即差人搬来石块等能堵住洞口的东西,先用最笨拙的方式把洞口堵住。 他们人手不多,折腾许久到了日暮才将将把洞口堵住,但也堵得不严实,而且也不知道这洞是否还有别的出口。 “先回吧,既然知道位置了,明日我再派人带东西过来把这洞口封死。” 安心点点头,张老三还在昏睡,有了张老三这个例子,她之后也更好研制解药,何况今日的战事还不知道如何,宫锐也得早点回去看看。 他们留了黑羽营的人在此把守,其他人先赶回营地。 宫锐进了营地就要着手忙活战后的部署,他把连山的事全权交给安心处理,安心则是立即派出一队人去了连山,他们把蝙蝠堵住了,难免呼庭的人会派人查看情况,连山这处他们得把守起来,不让呼庭人再有机会控制那群蝙蝠。 而回到营地之后,张老三又再次醒来,他还是白天的症状,安心再次敲昏了他,给他喂了药,然后就把他严密看守起来。 她这边事情处理得很快,处理完连山的事,安心就去了大帐寻宫锐,今日的战事她自是好奇打得如何。 一进大帐,里面的气氛并不沉重,安心也松了口气,看来和宫锐预料的差不多,她的出现没有影响到众人,他们只是看了她一眼,便继续议事。 安心也在众人的你来我往中大致了解了今日的战况,但还是有让他们意想不到的地方,呼庭军退回了绒尔。 呼庭似乎是预料到宫锐下一步将要进军绒尔似的,今日对战没打多久就早早收兵,全军往绒尔退去,而梁国这边还是没有追击。 但眼下,他们还能去进攻绒尔吗? 呼庭就是希望梁军能追击他们,从而把他们引向事先布好的圈套,梁军本打算进攻绒尔另辟蹊径,可他们先一步去了绒尔,要知道绒尔可不在他们最好的退军路线上,若是他们想要退守边防,应该是顺路退回努尔才是,他们怎么就知道宫锐想打绒尔呢?宫锐这边分明还没动。 眼下这看起来更像是他们引诱宫锐去往绒尔似的,亦或是障眼法,他们假装退去绒尔,那宫锐可以选择去打努尔,可努尔城里守备不明,宫锐敢吗? 两个城池都是宫锐可以选择的对象,可呼庭此举,反而让人不敢轻举妄动,倒是高明。 众将士对此争论不休,安心没听多久就让他们撤了,她有她的想法要和宫锐说。 两人都知道彼此有话要说,却也不着急,两人回了营帐吃过东西后,又牵手出了营帐,在军营中散步起来。他们这般拖拖拉拉并不是两人有多放松,而是安心一时兴起说她想看星星,宫锐只能由着她。 安心牵着宫锐在营中走来走去,终于挑中了自己心仪的位置看星星,两人披着斗篷依偎在戈壁的星穹下,这西北,绝美又荒凉。 “草原的雪,戈壁的风,都是我们的战场。”安心道。 第120章 分头动 她突然的感慨让宫锐笑了笑,“心心带我走了许久,恐怕不是为了说这个的吧?” 宫锐自然了解安心的性子,她是个行动派,极少会感慨些什么,反倒是作为的男子的自己的情感更丰富些。 安心也笑了笑,她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没想到没人捧场,“阿锐是笑我肚子里没多少墨水,说不出什么有意境的话么?” 宫锐听罢将她的两只手捏在手里,“心心的本事在这双手上,不在肚子里。” 宫锐的吹捧让安心的心里舒坦了些,便也不废话,与他说起正事:“阿锐,你怎么看待今日之事?” 她问的是连山的事,还是呼庭退兵绒尔的事? 宫锐虽然不明白安心这么问有何想法,可他感觉两件事之间,其中必有联系。 “连山的事太过容易,他们又在这时退兵绒尔,两件事的关联我不清楚,但,心心是看出什么了对吗?” 安心点点头。 “今日我们去连山,应该是丹增故意引我们去的,那些蝙蝠他藏不住,他也早早就在那个洞里布置好陷阱等着我们,只可惜我们没有如他所愿进洞……他猜你一定会让我去连山,我若是中毒了,那你必定慌乱,到时他就能与你谈条件,只可惜我没有中计,不过,不仅如此,连山是针对我设计暴露的,丹增虽然没有成功让我中套,但他还是给我留下了下一个陷阱的线索,我发现张老三身上有幻梦……” “幻梦?那是什么?” 安心说了一大通话,他早已猜得大差不差,宫锐只关注接下来之事,丹增不仅对他出手,还不忘设计安心,丹增的恶毒心计太多,实在让人不安和防不胜防。 “那是呼庭的秘术,其实就是一种介质,那些蝙蝠带着幻梦,把幻梦种到人的身上,灵州城的百姓不仅是中毒,还被他们控制了……阿锐,呼庭那些蝙蝠的作用已经达到了,所以他们放弃了那些蝙蝠,同时还告诉我被蝙蝠咬伤的人其实是中了幻梦,他们只要催动幻梦,灵州城的动乱就控制不住了。” “可他们这么做是为什么?” 宫锐眉头紧锁,呼庭对灵州的动作环环相扣,却没有大张旗鼓把事情明说,去威胁梁军,而是引诱安心发现…… 这怎么看都不对。 “还能为什么?为了给我们挖坑呗。”安心苦笑道。 安心的反应更是让宫锐不解,追问道:“心心,你把话说明白,他们是想对你做什么么?想把你引到哪儿?绒尔,还是努尔?” 呼庭种下那些介质,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催动?告诉安心这些,又和他们退兵绒尔有什么关系? 安心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阿锐,我把这些事情告诉你,并不是我看出他们之后的陷阱在哪儿,而是要告诉你必须放弃,放弃灵州对你的影响,否则我们将一直被被呼庭牵着鼻子走,你把灵州交给我,这才是破局之法!” 安心这话说完让宫锐心中一震,安心早就看出了他的纠结,所以她才会这么说。 灵州已经几千百姓被咬伤,若是动乱起来,灵州的后果不堪设想,灵州的事他怎么能轻易放下? 可安心说得也很对,呼庭一环接一环的设计,就是想由此影响他,梁军如今的决策已经明显畏手畏脚,可即便这般小心下去,有灵州的事在前,梁军还是免不了会上套,只有彻底放下灵州之事,梁军才能心无旁骛去打这场战事。 安心的性子从来就不会受制于人,今日之事让她明白只有将梁军与灵州分开,于梁军而言才是上策,而安心,整个梁军中除了她还有谁能解灵州之困呢?由她来扛下灵州的重任在合适不过,哪怕那些百姓最后都不得救,以后的骂名也不在宫锐身上…… 宫锐沉默了许久,他知道安心这么做的目的,也能理解安心的想法,更相信安心,可安心的性子乖张,呼庭在灵州之事中不知布了多少陷阱,若是他们有意引诱,那安心这性子,她难免会上钩。 “灵州之事,心心可有把握?” 宫锐憋了半天,也只问得出这么一句,即便他知道安心的性格弱点,可安心也好,他也好,只要能救灵州百姓,他们就不会没有动作。 安心再次摇摇头,自她决定要自己扛下灵州的事后,安心就不欲与他再聊灵州,只道:“阿锐,你只管放心去做,后面的事交给我。” 她的逃避也让宫锐看出了她的决心,即便万千愁绪,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他也只能叮嘱道:“心心答应我不要涉险,我也答应你,我们都会好好的……” 这般沉重的气氛下,安心已经没有看星星的欲望了,她起身拍了拍屁股,回道:“阿锐若是再受伤,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她说着就朝宫锐伸出手,把他拉起来。 宫锐笑了笑,没有什么能阻止他走向安心,他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 天还未亮,梁军营中使出一队人马,骏马疾驰,却因为后面的囚车不得不降低速度,这队人正是安心带着张老三。 或许是由于要分离,让宫锐回营之后就缠着安心折腾了许久,最终安心实在熬不住,迷昏了宫锐后就带着张老三马不停蹄地赶回岚山关。 安心在离去之前已经给杨修和杨昌平留了话,无论呼庭如何再利用灵州之事进行刺激,他们都要将事情压下来,不光是瞒着宫锐,也要把梁军瞒住,这场战事他们要心无旁骛,速战速决。 而安心虽然选择与宫锐分头行动,但她还是放不下宫锐和战事,她只想着赶快把灵州的事处理完毕,不再让梁军有后顾之忧,因此她虽然一夜未眠,进了岚山关后也没有选择休息,而是直接去了灵州城。 安心进城时已经是入夜,灵州城内早已宵禁,西北的夜里冷风瑟瑟,她把宫锐的令牌亮出来,守城的官兵没有阻拦她,她进城之后便直直往州府前进。 灵州府君曹严华已经年过花甲,跟周家颇有渊源,安心当初便是在他府上出生,因而安心一出现他便认出了安心。 “小小姐?” 曹严华还面上不可置信,他已经多年没见过安心,并不知安心这些年的行踪,所以安心来到灵州的事他也不知道。 安心盈盈一笑,行礼道:“晚辈见过曹爷爷,多年不见,一切可安好?” 曹严华一时有些感慨,顿了会儿,赶忙将人迎进府中,“好…小姐一切安好?小小姐快快请进。” 安心进府后,两人都还没来得及寒暄,安心就把宫锐的令牌摆在桌上,严肃道:“我是为城中百姓而来,来的路上已经对灵州的防范有所了解,但眼下这般还不够。” 安心这话才出口,曹严华的脸色顿时严肃了不少,赶忙追问道:“可是又发生了什么?” 曹严华对安心的话深信不疑,虽然安心是突然出现,但无论是安心的身世还是宫锐的令牌,都让她有资格管灵州之事。 “他们除了中毒还被下了幻梦,我们要快点把他们转移到没人能接触的地方,不让人有机会控制他们。” “幻梦!”曹严华心中大惊。 他做了二十多年的灵州府君,怎会没听过幻梦?再结合最近那些被咬伤的百姓的症状,可不正是幻梦的征兆么! 安心点点头,继续道:“我已经将那些蝙蝠封住,如今不会再有蝙蝠伤人的顾虑,我深夜赶来正是因为事不宜迟,曹爷爷要连夜行动才行。” 可曹严华却犯了难,虽然他信安心的话,但几千人控制起来已然不易,更何况这么多人,他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转移。 而这个问题,安心却早就帮他考虑过了,“千禾谷。” 果然安心这么一提,曹严华的脸上一喜。 “曹爷爷还有两个时辰让人准备,我让岚山关拨了一队人马过来,他们两个时辰后就到,我们连夜转移这群人。” 曹严华点点头,忙叫来人安排下去,等他吩咐完事情后,突然想起城中还有些被咬不报的百姓,又将此事告知了安心。 “这事等转移完之后,我们明日再处理,总归我带了士兵来,若是城中动乱,他们会帮上曹爷爷一二。” 有安心这般发话,曹严华心里放松不少,然而安心还没完,继续道:“还有一事,我需要曹爷爷把城里了解呼庭幻梦的人都召集过来,我们得找出对策才行。” 曹严华自是明白这才是重中之重,立即差人去办,安心来后一众下人进进出出,灵州府夜里依旧忙碌不已。 在这般忙碌下,安心的人也来到了,安心对曹严华道:“曹爷爷歇息一会儿吧,转移的事就交给我了。” 曹严华本想跟着去的,可安心态度坚决,眼下正值多事之秋,曹严华作为府君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决断,若是病倒只会影响大事,他无法,只能听从安心安排。 千禾谷是灵州城北的一处高地,里面地形奇特,有几处宽阔的洞穴,互不相通,干燥阴凉,正是容纳这群中毒百姓的绝佳场所。 千禾谷的那些洞穴一般都没人,被周边村子的百姓用来堆放腌制的酱菜和干柴等,曹严华让府兵将里面百姓存放的东西清理干净后,放上生活用具,再由安心带人将被咬伤的百姓分类引入洞中管理,这样即便出现问题,只要派人守住洞口,里面的百姓出不来,也就无法闹事。 曹严华作为府君,对于百姓转移管理的经验丰富,他与安心演习过后,再由安心带人执行,倒也没出现什么差错,很快就完成了这件急事。 直到天光大亮的时候,安心才回到州府,她进门就不禁打了个哈欠,已经许久没有休息,面上有明显疲色,但她还不能直接睡下,还有太多事情等着她做。 曹严华也是天不亮就起来了,正在府中等着安心,他一见安心回来就命下人备好早饭,又差丫鬟伺候安心洗漱一番,虽然忙碌却也不忘照顾安心。 “小小姐还得多保重身子啊~” 曹严华语重心长,安心在他府上出生,于他而言,安心亦如他的孙女一般,如今看安心这般能干,他是既感慨又操心。 “我还年轻,没事的,倒是曹爷爷要多多保重才是。” 不光长公主说安心性子像周芇,此时曹严华也在她身上看到了周芇的影子,老人家总容易伤感,安心回答更是让他欣慰不少。 曹严华陪着安心吃完早膳,昨夜安心交代的事情也有了回应,一大早,州府便来了好几个灵州城里的百事通,正等着安心的接见。 安心几口扒完碗里的稀粥,忙让人将那些人请进来。 “你们对幻梦有多少了解全都如实说来吧。”安心道。 曹严华早就差人将这些人敲打过一番,他们立即七嘴八舌说起来,不敢有所隐瞒,安心听完他们一番言论后,她也对幻梦了解更多了些。 从医者的角度来看,幻梦更像是一种毒,这种毒会使人陷入梦境,分不清现实,而控制之法就是那毒性的喂养方法。 呼庭以蝙蝠咬伤百姓传播下毒,而蝙蝠喜欢吸食血液,那多半是给蝙蝠喂了带毒的血液,那幻梦是先存在于蝙蝠身上,从而控制那群蝙蝠每夜飞到灵州城作乱,这就说明了为何蝙蝠只攻击灵州城内,而没有对边境周边进行攻击。 虽然明白了呼庭的下毒方法,但关键点并不是这个。 安心想知道的是如何破解幻梦的毒性,可幻梦作为呼庭的秘术,外人知之甚少,安心听那几人一顿分析,关于解法,却没一个人说出个所以然。 安心无奈便让人先回去了,左右呼庭人会告诉她的。 呼庭既然做了那么多动作无非就是想引诱梁国大军入陷阱,而梁国大军不能上钩,但安心是可以去的…… 那几人回去后,安心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虽然这事进展不理想,可别的事还得做不是么? “曹爷爷,那些隐瞒不报的百姓,你可估算过有多少人?” “我这段时间搜索严密,已经抓回来不少,蝙蝠不再来之后应该就不会再增加,我猜测也就不到五百人。”曹严华道。 这倒是比安心预想的情况好一些。 “那好办,歇会儿吧,我猜今夜会有好戏。” 第121章 做什么 安心这话让人不解,曹严华很想追问,可一看安心一脸疲惫让他又心疼起来,赶忙叫来丫鬟带安心去客房休息。 而安心到了客房也没有立即休息,而是先坐下来写了几封信,写给宫锐不过寥寥几个字,而写往玄京倒是写了好几页纸。 等写完信之后,安心已经困得不行了,倒头就睡。 安心心里记挂着太多事情,没睡多久,申时便已起身,这一觉并没有缓解多少困倦疲惫,她只能周身运气稍稍缓解了疲劳,然后就匆匆出门去了。 自安心找到那群蝙蝠开始,灵州城连续两天都没有再受到蝙蝠的侵扰,城里布防也在调整,百姓感知敏锐,知道事情正往好的方向发展,已不如开始时那么人心惶惶了,灵州城整体慢慢开始恢复正常。 安心带来蝙蝠被控制的消息后,曹严华的主要心力就放在搜索隐瞒的百姓以及给百姓解毒上,从出事伊始,他便花了许多功夫让医者想出解毒之策,如今也有一定的成效,百姓的伤口已经不像开始那般会持续扩大溃烂,但安心又带来的幻梦消息,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个幻梦更是让人束手无策,让曹严华焦虑不已。 安心倒是没那么焦急,她在呼庭催动幻梦前就做出反应,灵州城如今已经被她控制住,呼庭想要在灵州城再作乱已经很难,接下来也只能从外部想法子了。 随着前方战事越逼越紧,呼庭只会越来越急,早晚会放出幻梦解药的消息,安心对此早有布置,现在就等她的人到位了…… 安心才刚步出门,曹严华便匆匆来到,他没忘记安心说今夜会有好戏的事。安心一声不吭就去睡了,只留他慌忙部署,现在安心醒来了,他可不得赶紧问清楚到底是何好戏? “小小姐,这是我们现在的部署,今夜的事这般部署可够?”曹严华奉上了最新的布防图。 安心拿过来仔细端详一番后,道:“再多派点人守在垝垣巷,我带来的人会全力守住千禾谷,今夜必不会乱。” “小小姐是说他们会动手?” 安心点点头,“他们故意放出幻梦的消息给我,怎么也要给我看看这幻梦操纵起来具体如何,我猜不是今夜就是这两日他们就会动手,我们也可趁机抓住他们留在灵州城内的奸细。” 曹严华顿时明了,怪不得安心昨夜这么着急转移,她这是要将计就计,即便对幻梦这毒一时半会儿束手无策,那也要想办法把催动的人找出来,只要无法催动灵州百姓,那呼庭的奸计就会不攻自破。 今夜又将是一个不眠夜,安心入夜后便抱着剑藏在了先前管控百姓的垝垣巷,这里一切如常,看守严密。 昨夜的转移是秘密进行的,安心和转移的士兵都是昨夜悄悄进城,事先并没有走漏风声,转移的动静极小,安心把人挪走后,这里还是如常看守,她特地留着这个后手就是为了今夜引人上钩。 安心猜想城里的奸细应该还没有发现这些中毒百姓已经被挪走了,那他们今夜应该会在垝垣巷动手。 安心全神贯注,一动不动,在黑暗和冷风中静静等待着,除了城里的府兵,她身边并没有什么高手,今夜若是有什么意外还得靠她一人出力,她藏匿好身形后就思索着要如何动手更加稳妥。 七月下旬的灵州,夜里已经凉意阵阵,宵禁后的城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的狗吠还有老鼠的捕食声陪伴着安心,她一身黑衣藏在暗巷中,犹如暗中的母狮,等待着今夜的猎物。 今夜没有让安心失望,在下弦月挂在东边天空之时,她听到了动静。 几道轻微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垝垣巷,停在了垝垣巷外的暗巷里,这是动手的绝佳场所,也是安心精心挑选的埋伏场所。 早就埋伏在此的安心,双眼已经习惯了黑暗,她并不着急出手,而是十分有耐心地看着来人如何动手,她在暗处把那几人的动作看得清楚,他们的轮廓看起来并不像呼庭人那么深邃,动作却与呼庭人一模一样,他们从怀里拿出呼庭特有的乐器——法螺,开始吹奏起来。 直到明确这些奸细的控制手段后,安心出手了,那几人吹了一会儿,并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动乱,他们停下来相视一眼,催动内力又继续吹奏起来,安心此时勾起唇,一言不发就朝那几人射去迷针,那几人瞬间倒地。 那几人倒地后,安心并没有掉以轻心,而是又朝地上的人射了几根毒针,确保他们都动弹不得后,她才步出巷子拍了拍手。 早已在巷外埋伏的府兵得到暗号立即举着火把冲了出来,安心朝那暗巷努努嘴,示意他们接手,她自己则是转头去了巷尾。 垝垣巷前后早已被灵州的府兵把守住,安心所在的位置在巷头,她这处来人了,那巷尾应该也有人,不知巷尾的人曹严华能不能控制住? 不同于巷头安心一人就解决麻烦,巷尾这处可激烈多了,巷尾来的奸细有十数人之多,他们受过训练,身手不错,而事先安排的府兵人数众多,把奸细团团围住,与那些奸细正打得难分难舍,奸细无法轻易脱身,无不奋力厮杀,想要杀出一条生路。 安心的到来顿时改变了战况,她拔出剑就朝那群奸细杀去,她的修为与在场所有人都是云泥之别,瞬间就将那伙奸细杀得片甲不留。 她的动作太快,招数又狠,等曹严华反应过来之时,她已经在擦剑了。 曹严华赶忙跑到安心面前疑惑问道:“小,小姐,怎么全杀了呀?” “啊?”安心先是不解他为何这么问,随即又反应过来,回道:“没事,我那边已经活捉了几个留给曹爷爷审。” 安心的回复也让曹严华发觉自己是多虑了,安心明显不是个没有脑子的人,相反,她与周芇一样,心思细腻不拘小节。 而安心这边刚将人杀干净,那伙奸细造成的动乱此时也显现出来了,府兵匆匆来报,“府君,有百姓发狂了!” 安心和曹严华闻言顿时面色一紧,赶忙问道:“在何处?快带路!” 那伙奸细经过内功催动法螺的声音,声音悠远,把灵州城内隐瞒被咬的百姓给惊动了,垝垣巷附近听到螺声的被咬的百姓瞬间发狂,正在四处作乱。 而帮着瞒住被咬之事的百姓家眷首当其冲,被发狂的百姓咬的咬,掐的掐,更有甚者拿出武器胡乱挥舞,垝垣巷附近惊叫声不绝于耳。 安心闻声寻去,有些发狂百姓已经被府兵控制,有些凶悍的还在作恶,安心立即朝那些作恶的百姓射去迷针。 作乱百姓分散又癫狂,让安心和府兵花了不少力气制服,等她停下来之时,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虽然忙活许久,但也仅仅只抓到了几十个隐瞒被咬的百姓。 安心新生一计,让府兵骑上马,沿街大声向百姓传达不可隐瞒,隐瞒者先受其害。果然到了次日,垝垣巷之事传遍灵州,不少隐瞒的百姓主动出现,或是被家人主动交出。 经过昨夜之事后,百姓已经明白被咬后由官府管辖,他们的损失才会最小,城里上下开始主动配合,灵州城里的情况也越来越好。 安心来到后,出人又出力,帮了曹严华许多,安心也在灵州逗留了几日,直到她等的人来到。 郭子达和罗白林率领着宵卫才一进城就见到了安心,她正啃着一块胡饼,看起来还挺闲适。 “小姑奶奶,不是说很严重么?怎么我看一切如常啊?”罗白林率先问道。 安心听罢,不服气地哼了声,回道:“灵州有本女侠坐镇岂会乱,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你想看乱的是吧?我把你送到千禾谷让你跟那群被咬的百姓放一块,你就知道什么叫乱了!” 安心的话让罗白林一下就来了劲儿,好奇问道:“他们怎么样?真的和野兽一样么?” “人和兽怎会一样?不过也差不多了~”安心叹了口气。 虽然安心做了许多努力,但千禾谷那些被咬伤的百姓情况好转不多,他们身上的伤势在愈合,可中了幻梦还是让人控制不住自己,随着毒性深入,会发狂,会变得残暴,自相残杀,甚至还迷恋人血…… 千禾谷如今投入巨大,州府不能将那群百姓全部处死,也不能一直守着他们,这么一直耗着,银钱和人力都吃不消,除非得到解药情况才会好转。何况耗下去,不知何时那群百姓就会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互相残杀殆尽,那样,官府也无法给百姓交代。 “那让我们来是为何事?前方战事又如何了?”郭子达问道。 如今灵州城显然已经被安心控制住了,她为何还传信让他带着宵卫来灵州帮她,她要这么多人,又是有什么打算? 罗白林也好奇问道:“对呀,难不成是让我去打仗?” 安心白了罗白林一眼,嘲讽道:“打仗,你可不行!” 被当面拆台的罗白林撇撇嘴,却也无法反驳,安心能打又能上战场,她自是有资格评价他的。 安心已经等了他们好几日,如今他们来了,她也没工夫卖关子,直接道:“我要你们与我一起去找幻梦的解药。” “被咬伤的百姓是被幻梦控制发狂的,呼庭放出消息说想要解幻梦,就去暗影泊,那是一片无人之境,异常凶险,我猜不过是呼庭放出的迷幻阵罢了,但解药的线索我还是有的……” 她说完两人更是一脸不解,都好奇地望着她,等她解释。 安心拿出地图,摊在桌上,指着地图继续道:“暗影泊在希尔以东,这是通往呼庭王廷的最大屏障,如今殿下已经攻破呼庭边境五城,若是走希尔,那他就能最快抵达呼庭王廷,呼庭在此时放出幻梦的消息,此举恐怕只是为了拖住殿下,让殿下心有顾忌,怕埋伏从而不敢走希尔……而有暗影泊的存在,殿下想要打下希尔也不那么容易,我们要做的就是先行军,为殿下攻打希尔探路……” 罗白林一时没明白安心的意思,发出疑问:“啊?不是说不让我打仗吗?既然是迷幻阵,为何我们还要去?” 他虽然对战事不清不楚,但却问到了点子上。 “因为暗影泊有我们需要的东西,幻梦是呼庭秘术,呼庭岂会轻易交出解药,怕不是得留到最后作为谈判的筹码。但雪桑树的汁液可以暂缓幻梦的毒性,雪桑树只长在暗影泊,因此我们有必要去一趟暗影泊,既然现在我们的目的与殿下一致,那帮帮殿下咯。” 安心让宵卫来的理由显而易见,她的计划最合适的人选就是宵卫。 接到宵卫之后,安心当天就带着宵卫去了岚山关整顿,灵州的事她能做的都做了,现在只有尽快赢得战事,那幻梦的牵制才能迎刃而解。 经过一夜休整后,安心带着一众宵卫往暗影泊秘密前进,他们快马加鞭走了三日,直到她靠近希尔,她的行踪才被宫锐发现。 自她离开后,梁军上下就有意忽略灵州城的事,梁军不再受灵州影响后,决策果决,势如破竹,打得呼庭节节败退,现在宫锐已经来到了希尔城外,正在考虑如何攻打希尔之时,安心前来的消息打断了他。 呼庭放出幻梦解药在暗影泊的消息宫锐并不知道,他虽然被瞒住了,可安心的动作让他敏锐察觉到希尔的不对劲,他想等安心来到后再考虑。 可谁知他没有等到安心,她只让杨修传了一句话。 “殿下,安小姐让你别停……” 杨修就知道这时传话肯定没有好果子吃,果然他刚说完,宫锐那漂亮的桃花眼就冷冷地瞥过他,顿时让他脚底生了一股寒气。 宫锐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带兵去攻城吧。” “我自己去?” “嗯。” 杨修哭丧着脸,领命出了大帐,宫锐莫不是跟他开玩笑?攻城?他一人能攻下希尔才怪哩! 接到安心这话后,宫锐的脸色就阴郁非常,她瞒着灵州的事,却把他的动向摸得一清二楚,她倒是有本事,让骑风营、黑羽营都听她的。 她现在又想做什么呢? 第122章 追太阳 其实在安心给宫锐传话的时候,她就已经带人进了暗影泊,让宫锐不要停,自然是宫锐那边得吸引敌军注意力。 除了本就各司其职的宵卫,这次来灵州的宵卫不过千人,安心一行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他们的行踪不好藏匿,呼庭早晚会发现他们进入暗影泊,而暗影泊少不了呼庭的埋伏,只有宫锐在正面强攻,才能扰乱敌军的计划,安心这边才有机会。 安心虽然早有打算走这么一遭,可这趟她并没有太多提前应对的好法子,熟悉暗影泊的只有呼庭人,两军正直交战之际,她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向导,只能硬着头皮自己带人进去。 宵卫比对战士兵灵敏得多,又跟着宫锐在云州历练过几年,这支队伍即便在梁军中也算得上是佼佼者,安心对这群人还是很有信心的。 而前方艰险,他们这群人只能靠自身强硬的本事去对抗未知,虽然此行险阻重重,但宵卫脸上没有恐惧和退缩,他们跟着安心义无反顾进了暗影泊。 希尔城乃是呼庭的古城,已经存在数百年之久,而暗影泊存在的时间比希尔还要悠久,里面更是地形奇特。 才进入暗影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被风蚀的岩壁,在时间的洗涤下,这里的风像是有了形状,干燥的热风把岩壁吹成了条状,岩石也被风吹得变得质较松散,随着风吹四散,慢慢幻化成沙土。 这片区域干燥炎热,跟希尔城附近的气候差不多,然而还没走二十里,地形陡然一变,他们又来到了一片盐泽地,这里稀疏生长着挂着白花的树,这片盐泽地的气候也不似开始时那样干燥炎热,而是带着盐泽的咸湿气息。 “那就是雪桑树了。”安心道。 一行人随着她的话停了下来,来到这儿,也就到了他们此行的一半任务。 郭子达随即向后方的宵卫打了个手势,他们从马匹上下来,带着事先准备好的容器,开始分散收集雪桑树的汁液。 为了前进的速度,安心一行人并没有选择坐骆驼,只带了几只驮着装备,他们眼下还处于暗影泊的外围,在这儿就遇到了雪桑树比安心预想的快许多,也让安心隐约生出不安。 她来到一株雪桑树旁仔细观察起来,没有发现异常,这的确是雪桑树,这一片地域也符合雪桑树的生长要求,可如果雪桑树长在这么边缘的位置,那他们大可取完汁液就原路返回,呼庭人引他们过来难道没想到这个么? 太过顺利更像有诈,安心预感他们不能在此地待太久,不过待了两刻钟后,安心下令道:“上马,我们先回去!” 众人心生疑惑,但是也不敢违抗她的命令,带着收集到的汁液,一行人立即上马原路返回。 他们一行人从暗影泊出来时还未天黑,此行本是壮志满满进去的,装备齐全,也准备好了打一场硬仗,可谁知就这么轻易就从里面出来了,真是让人费解。 “小姑奶奶,我们现在要如何?” 罗白林在一旁抓耳挠腮,从安心让他来灵州之时他就很不解,今日这事更是不解,不是说那暗影泊凶险异常么?可他们今日连个人都没看到,里面除了地形奇怪些,并没有遇到任何凶险。 安心正在捣鼓今日收集来的汁液,封存好了之后就差人快马加鞭送去灵州,而后看了一眼今日的战报,面上露出一抹莫名的笑意。 安心故作严肃道:“事情顺利反倒让你不舒服是吗?不如把你送到殿下那边去?” 罗白林赶忙摆手拒绝,他才不想去打仗呢。 “不是,我只是好奇。” 安心把手里的战报递给罗白林,勾起唇神秘一笑,“放心好了,你想要的凶险很快就来了。” 她这般故弄玄虚早把罗白林搞得晕头转向了,不解地将手里的纸团打开,折腾半天后,才算明白安心的意思。 安心出发前就给宫锐带了话,而宫锐也没有让她失望,转头就让杨修强攻希尔,希尔以东是暗影泊,西边是肯特山脉,两处天然的屏障守护着希尔,梁国只能选择从南面强攻,呼庭军早在南面部署了强兵抵挡,梁国今日的强攻最终无功而返。 然而梁国早知希尔不容易攻下,岂会只盯着一处打? 在梁军强攻希尔之时,宫锐分了一队人马,领着千机营去攻打泰尔,千机营之所以称之为千机,正是因为他们拥有许多别营没有的奇特装备,不仅是先前安心见过的火器,他们在各种器具的使用上无人能及,千机营利用装备优势成功攻下了泰尔。 泰尔虽然是一座小城,却守着肯特山脉的咽喉,梁军夺得此地,便能经此绕过希尔,越过肯特山脉,到达下一个城池布尔,只要梁军攻下布尔,希尔就会变成一座孤城,在此驻守的呼庭军都将成为瓮中之鳖。 “可,这不是好事么?怎么说凶险呢?” 罗白林对着地图比划了半天,只觉得目前的局势有利于梁军。 安心扶额叹气,然后拿过罗白林的地图开始指点他,“你可看清楚了,从泰尔越过肯特山脉这一路都是什么地形,你以为殿下夺得这地界他就能过得去么?” 近路之所以为近路,一般都是地形比大路凶险得多,让大军无法轻易通行,从泰尔越过肯特山脉那一路都是设伏的好地形,梁军若是从泰尔走,就如当初哈喇走排风马道一样,多半要折损在肯特山脉中。 “那殿下干嘛要去打泰尔?不是多此一举么?” “那是因为他已经看出我们的意图了,正在给我们找机会呢!” 宫锐心思缜密,认为单单在希尔正面强攻不足以让呼庭乱了阵脚,他还特地去打了泰尔,打算从两面佯攻扰乱敌人的计划,两面夹击下,呼庭绝对无暇分心,才能真正给安心留出时间寻找机会。 安心需要从暗影泊偷偷潜入希尔,跟梁军里应外合,梁军不可能从肯特山脉走,希尔才是最佳选择。 而安心这边,今日在暗影泊太过平静让她误以为有诈,其实是两方因素造成的,一方面是宫锐的计策让呼庭无暇顾及安心,另一方面是呼庭或许还没发现她来了,太过平静反而让她自乱阵脚退出来了,她现在知道了宫锐的想法,自然要抓紧时间再进暗影泊。 给罗白林解释清楚后,安心一行人重新准备好对战补给,趁着夜色再次出发。 好在今日先把雪桑树汁液采集了,她们第二次进去舍弃了采集装备,简单了许多,又有了今日的探路,行军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没有人真正了解暗影泊里面的地形,他们也没有可靠的地图,进去之后只能一直往西行,但他们从黑夜走到了破晓,始终走不出那片盐泽地。 咸湿的气息越来越重,竟然还生出了晨雾,浓雾弥漫在宵卫周围,队伍前后都被雾气遮住看不清,他们只能跟着前人的马蹄摸索着前进。 一行人都用布巾包裹住头面,却还是被这雾气熏得感觉喘不上气,安心作为打头阵的,却后知后觉才发现这雾气不对。 “你们可有不适?” 安心勒住马,朝两边问道。 她体质特别,倒是没感觉有什么不适,她还是因为旁边郭子达的反应才感到不对劲的,郭子达这般,那后边的宵卫应该也不好受。 “感觉喘不上气,这个雾气让胸口堵得慌。”郭子达道。 “我没事啊。” 罗白林跟安心一样,自小在迷药中打滚,对此反应不大,他往后面瞥了眼,目光清明。 安心闻言,赶忙伸手摸了下郭子达的脉,郭子达脉象微浮,意识也越来越昏沉,像是中了迷烟一般,这片烟雾果然有问题! 还没等她做出反应,他们周边的盐泽中隐隐透出红光,罗白林惊叫道:“那是什么?” 安心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盐泽里面竟然布满了红光,碧蓝的盐水上烟波弥漫,让人看不清盐水里的东西,但是红光密集,看起来十分渗人。 安心稳住心神,立即给郭子达喂了颗凝气丸,掐住他的虎口逼迫他打起精神,“不能睡!” 罗白林也开始紧张起来,朝身后的宵卫大喊道:“快服下凝气丸!” 他策马往队伍后跑去,一边跑一边喊话,同时还用马鞭击打着空气,发出阵阵气鸣声,想要以此叫醒越来越昏沉的宵卫众人。 安心则是又拿出银针,往郭子达的百会和凤池等几处穴位扎针,在安心的忙活下,郭子达可算慢慢恢复神志。 可他们的动静招引来越来越多盐水里的怪物,红光也越来越密集,怪物在水里不停翻动,让盐水浮出阵阵水波。 而这时,朝阳光慢慢透过云层,照射在盐泽中,安心的视线也更加清楚,那水里的红光闪闪下,竟然是诸多白骨! 安心顿时明白了,这浓烟是水里的怪物捕食发出的,浓烟将人迷昏,若是不慎落水,那将成为水里那东西的食物。 安心心惊的同时又稍稍放下心来,若只是水里那怪物,那倒不必太过惊慌,等阳光出来,浓烟散去,大家就能恢复正常。 她也策马往后去,动作迅速给宵卫施针,帮助宵卫清醒过来,清醒过来的宵卫也开始协助她与罗白林,随着日头升高,浓烟散去,水里的红光越来越躁动,却迟迟等不到猎物,最终浓烟完全散去,他们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这一难。 恢复过来的众人看着水里的红光,心里阵阵发寒,他们还从未见过这般捕猎的手法,好在水里的东西出不来,不然他们可不会这么轻易躲过。 宵卫原地休整了半个时辰后,又继续上路,经过早上这一难,大家愈发聚精会神,可随着日头越挂越高,他们进入这盐泽地已经快一整日,却还是没有走出去的迹象,让人不免焦躁起来。 举目之内,除了一块块盐泽,就只有稀稀拉拉的雪桑树,虽然他们的脚程不快,可已经走了一天了,怎么也该走到盐泽地边缘了才是。 这时宵卫后边突然往前传话,让队伍又停了下来。 “安小姐,这路线有问题。”计伏波道。 众人听了计伏波的话,往四周仔细望了望,那水里的白骨可不就是早上见过的! 计伏波深谙五行八卦之术,在宵卫中颇有名望,他这一说让安心愣了下,他们明明朝着落日的方向走的,走了许久竟然又绕回了原地,也就是说从昨夜深入这片盐泽开始,他们就走了许久的冤枉路。 安心立即下令原地休整,开始与计伏波探讨起对策,可计伏波却是摇了摇头,“这片盐泽是天然形成的迷宫,并非五行八卦,我的所学对此用处不大。” 计伏波的话让众人又是失望又是担忧,这样下去他们只会耗尽力气然后丧命于此! 听到这样的消息后,如何让人能好好歇息?宵卫中的气氛沉重又压抑,安心作为主子,一时也生出了烦乱,可她知道宵卫还要靠她领导,她不能乱,她必须要冷静。 一行人原地休整了许久,慢慢耐不住困意,在盐泽间的小道上四仰八叉睡下,直到日头西下,安心叫醒了众人。 “各位睡好了么?睡好了我带你们去追太阳!” 突然被叫醒的宵卫还神志不清,她这话更是让人迷糊,安心却没有解释,只让众人把马匹上面的东西都带在身上,整理完毕后,她率先朝着落日飞身而去,众人不明所以,也只能丢下马匹跟上她。 走在路上的方位可以骗人,可悬在空中,太阳的方向总不会骗人的。安心眼里只有那圈红日,她跳跃在盐泽中,跟着落日的指引,往真正的西边飞身而去。 安心一心扑在那红日上,忽视了地形的限制,在她的带领下,一众宵卫跟在后边追逐着她,众人眼里只有她的身影,也忽略了地形方向。 没人注意到,在日头完全落下之时,那股咸湿气味正在慢慢消散…… 一众宵卫追得气喘吁吁,待终于停下来才发现,那盐泽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黄沙漫漫…… 他们竟然走出来了! 第123章 进希尔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高兴,安心就抬手示意后边宵卫不要说话。 宵卫训练有素,前方的安静让后方来到的宵卫也不敢出声,他们虽然人多,却没有发出多大的动静。 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天边还透着暗淡的白光,前方的沙丘隐约可以看到有火光透亮。 那边有人? 郭子达立即朝后方的宵卫打了个手势,宵卫众人忙找地方隐匿起来。 安心朝旁边的罗白林使了个眼色,罗白林明了,飞身而出前去查探。 罗柏林动作迅速,没一会儿他就回来了,对安心小声说道:“那边有一队人马,士兵打扮,约有百人。” 安心一行人为了走出盐泽,放弃了马匹,在这漫漫黄沙下,没有马怎么行,眼下这群人可不正是给他们送补给来了吗? 安心当机立断,朝罗白林道:“你跟我去杀了他们。”又对郭子达道:“你带人围住周围,查看附近还没有呼庭的人。” 安心这边人多,她单单选择带罗白林去正是摸不准附近还有没有其他呼庭士兵,若是还有其他人,安心此举可以让敌人放松警惕,再者,宵卫这群人还是不那么早暴露为好。 罗白林没有异议,两个人抄起武器就朝那群呼廷士兵去。 围坐在篝火边的呼庭士兵正说笑着,其中两人却突然倒地不起,他们一怔,惊恐着抄起武器防备起来,气氛顿时变得紧张严肃。 他们朝四周望去,却没有看到可疑人影,接着又传来轻微的破空声,又有几个士兵倒下。 那群呼庭小兵被这神出鬼没的杀人手法吓得愈发紧张,场面混乱又哄闹,没有点军队的纪律。 安心的逗弄到这儿也差不多了,从这群人的反应来看,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她与罗白林在这时选择现身,那一群混乱又紧张的小兵看到来人只有两人。不禁一愣,随即怒火升腾,嘶吼着向两人挥刀而来。 两人立即拔出武器迎上,安心和罗白林用的都是极快的杀招,不一会儿就把向他们冲来的小兵杀完,有些胆小的小兵看出形势不对想要逃跑,可安心早有准备,逃跑的无一不被宵卫处理干净。 不过一刻,这队人马就全军覆没,安心让宵卫将他们的装备都整理出来,把能用的都带上,马不停蹄继续往西边前进。 杀了这么大一群人,他们的踪迹藏不住,呼庭很快就会发现他们已经来到,现在必须要快。 一行人没有走多久,发现前方又有呼庭士兵,安心故技重施,与宵卫将人处理干净。 安心就这样带人边走边杀,在夜色的掩护下,越来越靠近希尔。 直到他们遇到了一拨比他们人数多上许多的呼庭士兵,安心不得不停下来,她带着宵卫藏匿在沙丘后,眸光闪烁思索着。 安心预估了一下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遇到的队伍人越多,就说明离希尔越近了,他们想要偷偷潜入希尔,这样无月的黑夜正是最佳时机,他们不能停下来。 可这队人马人数是他们的几倍,他们必须要做到以一敌多,在这样的情况下肯定有漏网之鱼,若是不能在呼庭防范之前进入希尔,那他们就会凶多吉少。 她望了眼四周宵卫,她带来的人无一不是好手,即便对方人多,也不一定能在他们手里逃脱。 安心收回思绪,眼下的情况想太多无用,他们还是得做。 她向郭子达吩咐道,“你带人守住西边,尽可能不要让人跑,正面交给我。” 安心不是宫锐那种做事周密的人,她只传递她的想法,具体如何做就看郭子达自己了,而她相信郭子达。 郭子达点点头,随即带人向西边悄悄靠近,安心估算了一下郭子达就位的时间,一柱香后,对罗白林道:“罗兄走吧,该我们了!” 罗白林眼中杀意迸发,安心话才出口,他就已经挥刀冲了出去。 这队呼庭兵马人多,也意味着他们的结构和分工更完整,罗白林才冲出去,守卫兵就发现了他,接着呼庭士兵的箭矢就朝他射来,罗白林只能狼狈地躲避箭矢。而这时,罗白林身后的安心也出手了,在罗白林吸引注意力的时候,她悄悄向前靠近,直到她银针的攻击范围内,射出银针,先把那群射箭的弓弩手解决掉。 她手法利落,不一会就解决了几十人,而没了箭矢的威胁,宵卫在这时杀了出来,那伙呼庭士兵早已摆成了备战姿态,立即挥刀对上宵卫。 在火光的映照下,两方人打得难分难解,这伙人明显比之前他们遇到的巡卫兵强上不少,对上突然出现的宵卫,没有慌乱,有序对抗,即便宵卫人不多,他们还是很谨慎,派出人马向希尔城方向报信。 报信的士兵自然是被宵卫全力拦住了,郭子达知道前方的安心无需担心,后方这处关乎他们接下来的行动计划,他自是要让安心没有后顾之忧。 安心从来就不是个只会蛮横硬碰硬的人,况且时间也不允许,这么多人慢慢杀完太慢了,她得速战速决。 安心掏出了她的阴暗手段,专门往呼庭士兵密集的地方扔去,一抹抹炸开的红烟瞬间笼罩住呼庭士兵,他们立即面色涨红,不一会儿就中毒而亡。 她的阴招让那伙呼庭兵明白这群人不简单,马上转变策略想要逃跑,但安心岂会给他们机会? 她朝罗白林大声开口道:“你去那边堵住他们!” 两人立即又围住左右两边,将呼庭士兵的三面退路都挡住,他们开始从三个方向包围住呼庭那伙人,呼庭人的人数优势早就不复存在,即便战术无错,可还是敌不过宫锐精心培养的宵卫。 在宵卫的奋力厮杀下,不过一个时辰,安心就带人把这伙人屠戮殆尽。 眼下早已过了子夜,安心明白时间紧迫,她匆忙从为首的人身上摸索一番,并不是想知道此人的身份,她需要的是地图。 安心没有失望,她成功找到了一张羊皮地图,得到地图后,她下令立即上马朝希尔急速前进,在赶路的时候她才抽空看了眼这地图,上面都是呼庭的文字,她只看得懂几个字的意思,但也不妨碍她能看懂这张地图,地图显示他们现在已经处在暗影泊的边缘,走出这片黄沙,他们就能到达希尔。 安心心中一喜,按照他们的速度,他们到达希尔时天应该还没亮,破晓时分正是他们行事的好时机,思索了一番后,她让郭子达给宫锐传话,若是事情顺利,天亮后她就能见到宫锐了。 目前镇守希尔的正是多吉,寅时末,一则急报叫醒了他,他怎么也没想到梁军竟然从暗影泊走出来了!宫锐的大军分明没有动作,那从暗影泊来的人是谁?又来了多少人? 多吉马上让人把报信的小兵带上来,想要亲自问清楚,然而那小兵还没说两句话,急报又来了! “将军,东边有异常!” 那小兵闻言惊恐道:“是他们!” 多吉此刻已经明白是安心。 这一幕多么似曾相识,当初安律孤身深入呼庭暗杀索朗之事还历历在目,多吉心中一滞,赶忙部署人马前去围堵,她不过带了那么些人来,希尔城十万兵马,难道还能被她闹翻天不成? 不能闹翻天,但也差不多了。 呼庭人发现异常之时,安心的人马已经大部分潜入了希尔,他们进城只有一个目的,呼庭想要围杀他们,而他们只想破坏南城门的守备。 与此同时,攻城的梁军也已就位。 八月的戈壁早晚寒凉,晨曦带着寒意,让士兵的甲胄和利刃更显冰冷,在温热的鲜血的冲刷下,阳光慢慢透出云层。 天空湛蓝,云层叠叠,晨光明媚,可视线往下,烽火浓烟,尸横遍野,血气漫天。 经过一夜的厮杀,宵卫早已精疲力尽,一波接一波的呼庭士兵向他们挥刀而来,他们却要在保命的同时完成安心交代给他们的任务。 慢慢的,他们疲惫的脸上扬起胜利的喜悦,随着那根粗壮的圆木门闩滚落,梁军奔涌而入,越过厚厚的城墙进到了希尔城,到此,宵卫两天两夜的努力迎来令人满意的结果。 骑风营火力全开,勇猛无比,随着梁军的攻入,希尔城守军混乱不堪,却一直没有人主持大局,那,他们的将军呢? 多吉没想到安心这一招还是成了。 即便有索朗被杀的教训在前,又有他多方防备在后,但他还是落在了安心的手里。 多吉正要整装上马之时,安心就大摇大摆出现在他面前,他身边的一众守卫不知何时都已经被她杀干净了,她比安律还要嚣张,青天白日,明目张胆,她的剑直直刺向多吉。 多吉仓促翻滚避开,肃杀的将军此刻脸上满是慌乱,他嘴里大声叫唤着呼庭的语言,安心即便听不懂也知道他在叫人救他。 “这么害怕?” 多吉不答,粗喘的气息透出他内心的紧张,安心像是看到了什么趣味,她停住了手。 “不如与我做个交易?你告诉我丹增何在,我今日便放过你?” 安心这话让多吉短暂的思索了一下,便立即推翻了心里愚蠢的想法,安心怎会放过他?他与丹增都得死! 多吉拔出双刀,主动向安心出手,安心脸上露出个玩味的表情,手里的剑一挑,多吉左手的弯刀就被她挑飞甩到一旁的房柱上。 安心已经明白多吉的选择,死是很容易的,半死不活才受罪。 她不再用剑,而是徒手与多吉搏斗起来,从单纯的力量而言,安心是比不上一身蛮力的将军的,但她选择搏斗又不是要比力气,安心几个巧劲击中多吉身上的几个痛点,多吉闷哼几声,被她愈发激怒。 安心勾唇一笑,不再逗弄多吉,趁他吃痛射出毒针,多吉身子顿时感觉又冷又痛,慢慢瘫软下来。 安心甩了甩发麻的手,朝房梁上开口道:“看够了没?下来把他扛回去。” 罗白林从房梁上跳下,嫌弃地看了多吉一眼,这么五大三粗的体格看起来就很重,却还是认命地扛起多吉。 两人往外走去之时,希尔城里已经混乱不堪,安心一看就知道郭子达没让人失望,呼庭人忙着四处逃窜,竟没人注意到这两个梁国人正带着他们的将军离开。 安心左右张望,护着罗白林的同时还一派闲适,与罗白林闲聊起来:“看吧,我让你来这趟没白费工夫呀,你这算是立了大功的,想要什么赏赐与我说说,我帮你去跟殿下讨。” 罗白林挪了挪身上沉重的多吉,微微喘气,没答她的话,而是问:“你就不累吗?” 他们好歹在盐泽地时还歇了半日,可安心却是一直不眠不休,不仅出力还要谋划,她有勇有谋,让罗白林心生敬佩。 安心傲气地哼了声,道:“本女侠所向披靡,这算什么累的。” 两人就这般闲谈着向城门走去,在半道上还遇到了杨修。 不同于两人的悠闲自在,杨修见到她是又喜又急:“小姑奶奶,你怎么在这儿呀?殿下正在四处找你呢!” 才破城,宫锐就找上了郭子达问安心的情况,可郭子达也不清楚安心去做什么了,安心在入城之前与他部署了一番,便与罗白林打头阵上了城墙,给宵卫众人清理了第一波障碍,可宵卫进城之后,她与罗白林就消失不见了。 安心早已部署好一切,郭子达明白大事要紧,安心身法卓绝应该用不着他操心,他按照安心的部署,带着一众宵卫前往南城门与梁军里应外合。 郭子达只这么一说,宫锐就明白安心想要做什么了,知道有罗白林在旁助她,宫锐稍稍放心了些,他作为主帅,即便着急想要见她,也得先把战事解决完毕。 而安心一向不负众望,她出现在梁军面前时,还带来了多吉,擒贼先擒王这招她屡试不爽,多吉被梁军生擒后,呼庭军更是溃败,慌忙向布尔逃去。 自梁军进城后,这场战事就结束得极快,逃窜的人太多,费了他们不少功夫围堵,等宫锐真正见到安心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安心一身已经清洗干净,正躺在他的床上沉睡,连日的疲惫让她原本明媚的面容显得憔悴,眼下的乌青明显,宫锐不忍打扰她,朝她面颊上轻轻一吻,便出了帐。 第124章 杀丹增 安心这一觉睡了许久,醒来时已经是次日中午,她慌忙地从床上蹦起来,一看自己正在宫锐帐中,思绪回笼,才稍稍放松下来。 这几日她太过于紧绷,以至于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她醒来的动静太大,惊动了正在屏风外处理公务的宫锐,他赶忙绕过屏风来看她。 “怎么了心心,可是做噩梦了?” 宫锐神情紧张,一把将她抱入怀中,手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 安心的心跳平复下来后,却是没有理会宫锐的担忧,而是问道:“灵州如何了?” 自她将雪桑树的汁液送回灵州已经过去了好几日,灵州那边也应该传回消息了才对,战事有宫锐,灵州才是她最担心的。 宫锐叹了口气,眼里情绪复杂,回道:“心心,一切有我呢,你这么疲惫我会心疼的。” 她这些时日不仅要忙活灵州城的事,还抽空过来帮他拿下希尔,四处奔波让她憔悴和消瘦了不少。 宫锐一边赞叹于她的才能,一边又心疼她的劳累。 安心却是不依他,继续追问道:“你快说呀!” “雪桑树的汁液对于灵州百姓而言确实有用,但是百姓中毒已久,抑制效果并不明显,要想完全解毒,还是得找到幻梦的解药。” “那丹增呢?他没有表示吗?” 宫锐知道安心问完灵州的事就会问丹增,丹增给宫锐布置了这么多陷阱,他一步都没踩,引梁军入暗影泊还被安心轻易破解了,丹增已经是黔驴技穷,他现在节节败退,即便灵州已经脱离他的掌控,但他也不会轻易放弃这步精心布置的棋子。 “拿下希尔之后,他便差人送来了求和的文书,他想要我们退军,条件便是灵州百姓的解药,我还没有给他回复。” 安心冷哼了声,“想得倒是挺美!你意欲如何?朝中又是怎么打算的?” 安心问话的时候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怒气,她的态度很明显,从她的角度而言,是绝对不会放过呼庭的,可呼庭求和并不是他们这些前线将士能说了算的,他们亦是被朝中掣肘。 宫锐无奈道:“心心,我没有回复正是朝中还没有给我回复,我当然是不想这么容易便宜呼庭。” 宫锐这话让安心不解,“什么意思?难道你父皇想着就这么算了?长公主呢?她岂会退让?” 安心的质问迎来的是宫锐更重的叹气,显然朝中发生了一些安心不知道的事。 安心看宫锐这态度更是不解中带着着急,却因她太久没有进食,身子虚弱,一时急火攻心,眼前一黑,倒在了宫锐身上。 她这一出把宫锐吓得不轻,赶忙叫来军医给她查看身体,好在只是虚弱无力引起的,只要好好休息,及时进食便就无事。 等安心再次醒来之时,宫锐正端着一碗温粥担忧地望着她,她还没开口宫锐就先主动安抚道:“心心不要急,先吃点东西,吃完我慢慢跟你说。” 安心虚弱无力,也没法跟他犟,一口一口吃下他喂的粥,直到她将宫锐准备的东西都吃完,宫锐的神情才逐渐放松下来。 安心漱完口后就忙着追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先前丹增给我们的信中曾说父皇把岚山关送给呼庭,这事也传到了朝中,这场战事有不少人认为是因我父皇而起,而灵州的百姓亦是因我父皇才受难,我父皇本该对此作出交代;可我们拿下希尔后,丹增不知又用了什么手段让我父皇转变态度,现在我父皇的意思是灵州百姓的性命为重,只要呼庭交出解药,同意纳贡的条件,我们便可退军。” 宫锐这一番话让安心不解,可她的反应已经不似先前那么大,她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等着宫锐继续说下去。 “长公主去了福光岛还未归,今年台风频发,她被困在岛上回不来,现在朝中只有我父皇说了算。” 等宫锐完全说完后安心却是异常平静,她没有任何表示,只跟宫锐道:“我累了,我再睡会儿。” 她的反应让宫锐隐隐不安,但也不好多说什么,也不再打扰她,收拾干净后出了大帐,他的事务太多,无法一直守在安心身旁。 安心却是在他出帐子后便立即起身,宫锐一向对她不设防,他的军情简报都放在桌上,安心在众多简报中找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事,随即收拾行装,提着剑悄悄出了帐子。 她扮做小兵模样,一路上没有引人注目,悄悄来到了宵卫营,却不是去找郭子达,而是找上了罗白林。 罗白林起身后无所事事,正在帐内跟两名宵卫闲聊,谁知那两名宵卫说着说着便昏过去了,他一惊,这手法太过熟悉,他赶忙左右四望,便看到从暗处走出的安心。 安心一副小兵打扮,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罗白林眼珠子转了转,小心地问:“小姑奶奶这是?” 安心知道他看出了自己另有打算,但就算他看出了,这趟他也必须要跟她走。 “走吧,我带你去扬名立万。” “啊?” 罗白林一脸不解,但安心也不解释,只叫他去收拾行装,准备好干粮和骆驼,一副要远行的架势。 他并没有猜错,不多时,两人便骑着骆驼出了希尔,他们两人一身呼庭装扮,脸上围着面巾,倒也看不出是梁国人。 罗白林早在准备行装的时候就感觉不对劲,安心显然是在瞒着众人秘密行事,可安心全程盯着他,他并没有机会给宫锐传递消息,直到出了希尔,他还三步一回头,犹如看情人般依依不舍。 安心瞥了他一眼,面巾下的面容是那么桀骜不驯,“别看了,说了带你扬名立万,你难道不信我?” “那为何要偷偷摸摸的,你又想做什么?” 反正已经上了贼船,罗白林也就直话直说了。 “去做你擅长的事,自然要偷偷摸摸,难道你们杀手杀人还大张旗鼓不成?” “杀谁?” “丹增。” 安心的目光盯着呼庭王廷的方向,眼里满是杀意,呼庭的异心不死可不正是因为丹增,一次又一次的战事,耗费了两国多少财力,又死了多少人…… 这样的人只配死无全尸的结局。 得知安心的想法后罗白林惊诧不已,不过一会儿他也就理解了安心的做法,怪不得安心会带着他,这事最合适的人只有他。 可,罗白林也反应过来,难道安心一早就有这个打算了?不然她怎会让他一块来灵州? 这话他没敢问出口,他早知宫锐心机深重,宫锐看上的女子岂会简单? 而安心,这一路的相处亦是说明她天生就是个领导者,她有她的打算,他既然追随这两人,那就该想办法把事情办好才是。 …… 宫锐发现安心不见已经是深夜,他忙碌一日将事情都安排妥当,正想着能抽出时间来多陪陪安心,谁知道进了大帐,入眼的是一片漆黑。 他顿时一阵心慌,忙叫来帐前小兵问安心的下落,这才发现下午那两个小兵换防后并没有回帐,宫锐赶忙差人搜寻,却是在自己帐内发现了那两个小兵,两人被安心迷昏了,直到宫锐找到他们,他们才醒过来。 安心这举动让宫锐心惊不已,又找到宵卫处,得知罗白林也不见踪迹,宫锐这才确定了安心的计划。 难怪呢…… 难怪她下午这么平静,她岂会放过丹增? 宫锐泄了气一般坐在空荡荡的大帐内,精致的面容没有表情,那双垂着的桃花眼里却是情绪起伏,安心虽然粗中有细,可这个决定还是太过莽撞了。 就带了罗白林一人,她就敢去呼庭王廷,宫锐如何不担心?可眼下梁国和呼庭正处于谈判阶段,梁军现在只能原地待命,他又如何能去帮她? 他就这么坐了一夜,直到次日他已然有了计划,没有什么比得上安心,这个骂名就让他来背吧…… 宫锐一早就召集三营,向布尔进军。 多吉被梁军生擒,呼庭已经失了主帅,军中没了主心骨,这场战事他们早已没有打下去的筹码,丹增即使再不情愿,也要为呼庭保存实力,他再次选择了妥协,费了诸多心力,好不容易说服了梁帝,可他不想宫锐竟然会无视梁国朝中意见再次出兵。 丹增急不可耐,赶忙又差人给梁帝传书,扬言若是再战,那不光灵州百姓的灾难会算在梁帝头上,他与梁帝密谋的那些事都将公之于众,梁帝必将受到梁国上下谴责,有灵风长公主在,他恐怕这个皇位坐不到老就得提前让位。 丹增深知梁帝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地位,他这招对梁帝是有用,可他忘了,军中梁帝说的可不算。 即便梁帝对宫锐的做法暴怒,可宫锐一句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就把他堵回来了,好在梁帝依旧把控着兵部,他让兵部赶紧想办法,而宫锐早就预想到梁帝的对策,他的进攻不仅得到了各营的鼎力支持,连云州的各大世家都主动为他提供粮饷。 到此梁帝即便再多想法,这场战事他已经有心无力。 在安心离开的第四日,宫锐攻下布尔。 第九日,攻下哈尔。 半月后,攻下巴尔。 至此,再过两城,便能到达呼庭王廷。 这是呼庭建国以来,受敌最深的一次,呼庭几近被吞灭,丹增也从一开始的呼庭阿骨,变成了呼庭人人喊打的罪人,呼庭王族更是上蹿下跳,甚至想要将丹增活捉交给梁国,以求梁国得以放过。 与此同时,灵州的一众百姓早已深受幻梦之毒,彻底失了智,灵州府只能早早准备好监牢,将数千百姓分开监管,可还是耐不住百姓深受毒害逐渐死去。 在上千百姓因此而死之时,丹增总算交出幻梦的解药,前有梁军步步紧逼,后有本国上下怨声载道,无论他还想做什么,都已经无能为力了。 丹增在自己一众亲信的护送下,正在往西域卡赫拉国秘密前进,呼庭败了,再也容不下他,他却还是不甘心,他不能被交给梁国! 他早已没有在梁国时的精神抖擞,战事的溃败仿佛还带来他身体的衰败,他愈发苍老,动作也迟缓不少。 然而即便他到如今这个境地,还是有人不想放过他。 深夜,陶杯摔落的声音惊醒了丹增,而他一醒来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干燥严寒的空气伴随着明显的惺甜气。 是血! 丹增即便没有动,早已潜入房中的人也知道他醒过来了。 安心点亮琉璃灯,对床上的老人勾出一抹恶意的笑。 “你可知我早就能杀了你,而我为何要等到今天?” 丹增缓缓坐起身来,自嘲一笑,活了一个甲子还多,他岂会不知这小姑娘的心思? “可惜你想错了,我岂会单单因为现在的溃败就一蹶不振,我这一生经历过的失败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你想通过这个来看我笑话只会失望。” 被他看穿的安心眯起眼,面色不悦,却也不是恼怒。她是想看笑话,可更重要的目的还是杀了他。 她没能激怒丹增,可丹增却能轻易激怒她,“你父母死在我手里,我一条命换他们两条命,还有你们黑羽营千千万万条命,我也值了。” 安心怒极反笑,“我师父说有些人是天生的坏种,我算是见识到了。” 丹增面上无波,“那就动手吧。” 他这般平静让安心一时间感到异常空洞,她与宫锐这般奔波,死了那么多将士,罪魁祸首就这么轻易偿命就完了么? 那么多人因他而死,他丝毫不在意,现在他自己面临死亡,他也不在意,这么多年的罪孽,没有给他留下一丁点负担,即便他的国人容不下他,他还是选择苟活下来,可现在她追来了,他却能平静赴死…… 安心看不懂丹增。 安心不懂,罗白林却是懂的,他杀过不少这样的人,真到生死关头的时候反而异常平静,对这样的人而言,活着仅仅是为了执念,死了反而才是解脱,而杀他们的人正是破他们执念的人,他们才会如此平静。 罗白林看安心沉默,他轻叹了口气,他也看不懂女子,难道女子都这般多愁善感吗? 眼前这女子真是矛盾,明明手段残暴,人心却是纯真。 他手起刀落就让丹增的脑袋搬了家,安心也被他突然的动作惊了一下,罗白林对安心咧嘴一笑,“是你说让我扬名立万的。” 他说着,捡起丹增的脑袋塞到事先准备好的麻袋里。 第125章 上刀山 宫锐立于巴尔城关上,目光锁定呼庭王庭的方向。 自攻下巴尔之后,他便不再前进,因为呼庭王室已经举国投降,割城纳贡,还承诺要交出丹增。 仅仅两个月,安心当初的想法成为现实,呼庭割城后,岚山关作为关口的地位下降,黑羽营多年在西北争斗迎来完美的结局。 此战,梁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获全胜。 可他已经等了好几日,呼庭还迟迟未交出丹增,那就说明丹增已经不在呼庭的掌控之中,他极有可能逃了。 而安心为丹增深入呼庭,她已经去了近一月未归,丹增不见踪影,安心也没有消息,宫锐的脸色也一日比一日阴沉。 呼庭上下火急火燎,梁国提出的条件无一不敢不答应,匆忙准备好文书契约,就怕梁国突然变卦,毕竟呼庭如今对于梁国而言毫无还手之力。 然而一切妥当,梁国却迟迟不退兵,原因正是丹增还没交出来,呼廷上下严密搜索,却迟迟没找到丹增的踪迹。 这般拖沓自是引来梁国主帅的不满,那个天人一般的男子每日站在城墙上,当着呼庭的面操练着梁国那支所向披靡的强军,战事已毕,他此番举动显然是在敲打什么。 有宫锐私自出兵的教训之前, 他这般行事更是让呼庭恐慌不已,似乎呼庭一国的命运就要看他们能不能交出丹增了。 不仅呼庭在找丹增,宫锐自来到巴尔之后,也派出宵卫搜索安心的踪迹,可按照她与罗白林两人行事作风,若不是她有意,那就没人能找得到她。 跟呼庭的战后谈判都已经谈妥,他还是不退,不仅是让呼庭恐慌,也让梁帝的不满,拥兵自重之嫌太过明显。 而除了安心未归,长公主也遇到一样的情况,明面上的消息是长公主被困福光岛,可事实上却是长公主的船被风浪淹没,她如今下落不明。 才解决了呼庭战事,又碰上长公主失踪,后方还有梁帝虎视眈眈,宫锐的棘手事不少。 有千机营的掩护,长公主失踪的消息暂时被压下,可她久久不归,这个消息瞒不了多久,若是梁帝得知长公主失踪,这是天赐的良机,他一定会竭尽所能去对付宫锐,宫锐之后的处境更是不妙。 在这般错综复杂的情况下,他还是选择先等安心回来。 城关上的银甲将军面色平静,可他的思绪早已不知道飘向何方,他不发话,下面的战士就要一直练,直到夕阳西下,一道模糊的身影闯入他的视线。 那道身影化成灰他都记得。 骆驼上的女子一身呼庭装扮,懒散地骑着骆驼,身躯随着骆驼的步伐起伏摇晃,她身边还跟着一个背着麻袋的男子,那男子正殷勤地给她遮挡着吹过的风沙。 安心的视线早早就落在那城关上的银甲将军身上,毫无疑问,那将军也在看她,她还未走近,将军便下令一众操练的将士退开,给安心进城让路,等到她的骆驼走近城门之时,那银甲将军竟直直跳下了城墙。 “天呐!” 安心惊呼一声,赶忙飞身而出去接住那银甲将军,在她动身之时,那银甲将军脸上总算露出笑意。 两人身体一相遇,宫锐就化被动为主动,反手抱住了安心,两人落地之时,接住他的安心变成被他横抱在怀里。 罗白林把两人的动作看在眼中,在两人落地之后,他拍了拍手,叹道:“这难道就是西域人说的浪漫?” 然而宫锐却只在安心出手接住他的时候笑了下,落地后脸色又沉了下来,他对罗白林严声道:“去找郭子达领罚。” 罗白林的笑瞬间僵在脸上,他朝安心望去,想着这个小姑奶奶能不能帮他求求情,谁知宫锐将安心身子一扭,扛在了肩上,把安心给吓一跳,“你干什么?” 宫锐没理会她的反抗,有力的手臂禁锢住她的大腿,朝她屁股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啪”的一声,把安心拍的面红耳赤,她顿时忘记反抗只剩羞臊,罗白林更是用手捂住自己的双眼不敢看。 宫锐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将安心扛回他的房中,他一路上脸上阴沉,却在进帐后不忘吩咐小兵端来热水和食物,先让安心洗漱和吃饱,在安心吃东西之时,他还叫来军医给安心检查身体,得知安心身体无碍后,他就这么阴郁地等着安心吃完,一脸要秋后算账的意思。 安心眼珠子滚了滚,宫锐来到巴尔的消息她早已得知,如今两国的情况她也有所听闻,她一声不吭就跑去追杀丹增,而她一走,宫锐就出兵了,其中肯定有部分原因是因为她,她理亏在先,他生气也是应该的。 而宫锐即便生气,有安心力竭昏倒的情况在前,他也只能暂时憋着,等这个嚣张莽撞的少女吃饱他才能发作。 安心吃饱后漱了漱口,便端正坐好,等着主帅发话。 她显然已经知道自己为何生气,也愿意认罚,反倒让宫锐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两人对视了许久,帐中沉默无声。 安心一路奔波,吃饱后就隐隐犯困,他却一直不说话,难道是要她先服软? 想到这个,安女侠不拘小节,率先开口认错:“我错了,别生气了。” 说着,还伸出手握住他的拇指,晃了晃,讨好的意味明显。 宫锐哪受得住她这般乖巧?反手用力一拉,就把她拉到怀里,死死地抱住她。 “下次不这样了好么?你要做什么也该先让我知道,这段时日我好担心你,担心你受累,担心你有危险,还生气你抛下我跟别的男子走了,你要做的事我能为你做到,你该相信我的。” 宫锐不似以往那般含蓄,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将自己的心意完全表达给安心。 他的控诉让安心轻叹了下,她走的每一步他都知道她的想法,都在全力配合着她,可她总是太急,忽视了他的动作。 说到底,没有对错,只是两人的性格使然。 安心捧着他的脸,轻啄了下他的唇,回道:“我相信你的,只不过是我太急了。” 她的心跟明镜似的,认错态度又好,宫锐如何还能怪她?只静静地抱着她,等他回过神来,安心早在他怀里睡着了。 他无奈地轻叹了下,她这两个月实在奔波劳累,宫锐眼里早没有怒火,只剩心疼。 安心既然已经回来,宫锐也没有待下去的理由,次日他便领兵退回岚山关,长公主的事情他没瞒着安心,不仅是长公主失踪,听雨戏雨也一并不见踪影,这事让安心忧心不已,巴不得自己去东州搜寻长公主的踪迹。 可他们自是不能动身去东州的,只要他们有动作,梁帝就会确定长公主出事,于他们而言更加不利;宫锐私下派了许多人手搜寻,可收效甚微,九月下旬,梁帝已然察觉,他发来皇命让宫锐回京复命。 即便知道此行梁帝一定不会让他好受,宫锐此时也无法拒绝,越到这种时候他越不能自乱阵脚。 在回京的马车上,宫锐面色平静,对着一脸阴郁的安心问道:“心心在想什么呢?” 回到岚山关之后宫锐便做了诸多准备,而安心也没闲着,将此事告知了戴青木,求戴青木利用江湖关系也帮忙搜寻,若是听雨戏雨出事,她将是天机山的罪人,安心无暇去想天机山会如何处罚她,忏悔还不是时候,她得想办法先找回听雨戏雨,得护住剩下的天机山众人,不让他们再为自己涉险。 而宫锐也知道,除此之外,她还有其他动作。 她的表现让宫锐有一丝担忧,他太了解安心的性子了,长公主的事纯属意外,若是让她发现梁帝有从中作梗的痕迹,回京的怕不止他们二人,她看来是要带着黑羽营杀进玄京的。 下山一年的历练,不仅让她的心智成熟了许多,也让她胆子大了不少,她从不在乎什么名声,如今能压制她的或许只有宫锐。 安心与宫锐所求一致,只是方法不同,她的手段太过强硬,鲁莽行事后还是少不了宫锐给她收拾残局,她不能只顾自己的情绪而让别人受累,更没必要逞一时之气,两人都有默契的各自努力。 安心叹了口气,回道:“青姨传信给我说还没有音讯,都已经一个多月了,我很担心他们。” “千机营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尸体,我们也不要总往坏处想,说不定是飘到了更远的海岛,再等等吧。”宫锐安慰道。 这事无疑是压在两人身上的一座大山,但,无论如何,至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两人都默契地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安心问道:“京中如何了?你父皇这次又想做什么?” “做他一直想做的事。” 梁帝想做的事不用猜,无非就是将长公主的权力收回,以及杀了宫锐。 果然在宫锐进京的那早,禁军的人马早已列队在城门处等着他,是要将宫锐强硬地“请”到凌霄殿的意思。 宫锐听罢没有反抗,只对安心温柔地笑笑,道:“别担心我。” 安心知道他早有部署,并不太多担心宫锐,她跳下宫锐的马车,对新上任的禁军统领赵合骞笑了笑,那笑里带着明显的警告。 赵合骞自是不把安心放在眼里的,这个少年他听过,不过是狗仗人势之辈。 然而赵合骞才刚刚嗤之以鼻,后方就有人传话,让他让路。 赵合骞转身一看,正是安王府的马车,安小王爷的车驾缓缓从他身旁经过,而安小王爷自是要与这个新任禁军统领寒暄两句。 “这么巧呀,赵大统领也来接人吗?” 赵合骞早听过那少年与安王交情匪浅,而安王今日这么巧出现,可不正是来给那个少年撑场面的? 赵合骞于马上对宫林颔首致敬,回道:“陛下有令,让末将来接五殿下进宫。” 搬出梁帝并没让宫林面露敬意,他没理会赵合骞,而是朝安心叫道:“安心,来呀,我们玩儿去。” 等到安心上了宫林的马车后,他才记得回复赵合骞:“那便不打扰赵大统领了。”脸上皮笑肉不笑。 前有那少年警告地笑,后有安王这般不把自己放眼里,赵合骞隐隐含怒,却只能憋着,转头对宫锐冷冷开口道:“五殿下,请吧。” 短暂的闹剧让宫锐甚至懒得露面,直到赵合骞开口,他的车驾再次动起来,一眼没看赵合骞。 在禁军的“押解”下,宫锐的依旧车马不疾不徐,进了宫也一样,缓步进了凌霄殿。 他朝梁帝恭敬施礼,“儿臣拜见父皇。” 梁帝早有准备,正等着宫锐呢,可不想在宫锐来到的前一刻,韩阁老带着钟侍中前来求见,这是先帝留下的老臣,在朝中素有威望,梁帝也不得不卖他们面子,只能放他们觐见,而除了两位老臣,凌霄殿还有兵部和户部几名朝臣,皆是梁帝心腹。 有老臣在场,梁帝也不能明着找宫锐麻烦,淡淡开口道:“起来吧。” 宫锐起身后仿佛已经预料到梁帝所为何事,立即呈上了兵符,不做多言。 可他这般态度又让梁帝起了猜忌,宫锐这么轻易就交出兵符,难道是灵风无事?然而他还没想一会儿,宫锐竟晕过去了。 宫锐素来有体弱之名,又有老臣在场,梁帝只能收下兵符后差人将他送下去让太医诊治,这兵权收得不清不楚,让梁帝心里生出不安,可凌霄殿内众臣还在等着他,他也只能先暂时放下。 宫锐进宫交了个兵符就出来了,这边安心跟宫林还没说几句话,便听到他已经回长公主府的消息。 安心闻言放下茶盏,对宫林神秘地笑了笑,道:“有话你去问殿下吧,他正等着见你呢。” 她这话让宫林不解,“见我?” 安心点点头,“我还没那么重的分量能让安小王爷亲自来接,殿下让你来自是要见你的。” 她这话,宫林是一个字都不信,这两口头总这么神神秘秘的,到底是要做什么? 宫林嫌弃地别开脸,不理安心,而安心也没管他要不要去,她的话已经带到,她还有别的事要做。 “再会啦,小王爷。” 说完就翻身跳到了大街上。 第126章 下火海 安心作别宫林之后就去了城南,她站在宁府门前呆站了好一会儿,才上前敲门。 而她才一进前厅,便看到戴青木拿着戒鞭在等着她了,安心早有心理准备,一脸平静,进了前厅便主动跪下。 前厅只有她们师徒二人,安心跪下后戴青木也没有开口,两人沉默了许久。 直到安心跪了半个时辰后,戴青木总算开口了,“门规第三条,第九条,你可还记得?” 安心抬眸,情绪不变,“记得,请师父动手。” 戴青木手指摩擦着那条戒鞭,终究是无奈叹了一口气,然后站起身走到安心身后。 只一鞭,就将安心后背打得皮开肉绽,安心却跪得笔直,不躲不叫,只是闷哼,咬唇强忍着。 前厅的动静惊动了府中其他人,宁安才步入前厅就看到青姨在打安心,可把他惊吓得不轻,赶忙向二人跑去,走近一看,安心的背已经血肉模糊了,他立马抱住青姨的胳膊制止了她,“青姨为何要打姐姐?” 戴青木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动手,谁知还没打几鞭就被宁安给拦住,她一时又气又无奈,挣扎道:“臭小子放开,你也想挨揍是不是?” 可宁安却是使了全身的劲儿拦住青姨,他从后面死死抱住青姨的身子,把她的两只胳膊都束缚住,“不放,姐姐才回来,青姨怎么可以下这么重的手,又不是她的错!” 而这时,谢之水和宁瑾也来到了前厅。 “小安,你干什么?”宁瑾惊呼。 宁安用尽力气将青姨拖到一旁,青姨怕误伤到他,不敢对他用力,竟被他拖到了谢之水跟前,宁安这时才放开青姨。 他一放开青姨就跑去看安心,安心却还是跪得笔直,疼痛让她的唇失了血色,小脸惨白。 安心这情况让宁安不知所措,他只能张开双臂拦在安心身旁,担忧又激动,大叫道:“爹,你们不要罚姐姐!” 宁瑾这时也明白发生了什么,她蹲下身想拉回宁安,可宁安却不依,跪在安心身旁,他正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安心悄悄一抬手,宁安瞬间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安心接住宁安的身子,把他拖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放好,对宁瑾道:“他一会儿就会醒来,劳烦师母看住他。” 安心说完便回到原位跪好,这惩罚还要继续。 宁瑾扶住宁安的身子,也一脸担忧地望着安心,戴青木没有留情,安心背上的布料已经破烂,破碎的布料下是一条条血痕,血肉模糊。 青姨终究是于心不忍,把手里的戒鞭放到谢之水手里,“还有九鞭,你来吧。” 听雨戏雨是谢之水亲收的弟子,却因为安心下落不明,于他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亦是纠结和无奈。 但戴青木选择责罚安心,谢之水也不能不按照门规行事,他们都不能忘记师门的养育和教导,而安心这般也表明了她的态度。 谢之水叹了口气,来到安心身后挥起戒鞭,他也没有留情,只几鞭下去,安心脸上布满痛苦,疼得身躯轻颤,她却紧紧咬住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在谢之水停手之时,宫锐总算赶到,他步履匆匆,后面还跟着恍然大悟的宫林,他们二人从玄武坊快马加鞭赶来,却还是慢了一步。 宫锐一阵风似的冲到了安心的身边,接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安心看到宫锐勉强扯出一个笑脸,随即便痛晕过去了。 而这时宁安也醒了过来,他一醒来就蹦起身来,冲到了安心身旁,却看到她已经晕厥,她背上的伤更是骇人,而那条戒鞭已经从青姨手里转到了谢之水手中。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他惊吼道,盯着谢之水手里的戒鞭又怒又着急。 宁安的质问没有得到两人的解释,戴青木走向安心,一言不发,只是拨开宁安和宫锐的手,将她背起来,带她去了后院。 青姨带着安心走后,前厅气氛沉重,一时间也没有人说话。 宫锐闭目沉了口气,将宁安拉起来,轻拍着他的背,无声地安抚着他,让他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等宁安冷静下来后,宫锐对谢之水和宁瑾行了一礼,便跪地正色道:“是晚辈的错,心心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因为我拖累了心心,拖累了天机山,宫锐在此向诸位赔罪,今日也在此立誓,我宫锐以我之命为证,听雨戏雨之事我会给诸位一个交代,更不会再让诸位再为我的事涉险。” 他一番话后,谢之水神色没有太多改变,只走到他面前,没有说什么,拍了拍他肩膀,随后带着宁瑾离开了前厅。 长辈都走后,宁安立即愤愤不平道:“他们太过分了,又不是姐姐的错,怎么可以把姐姐打成那样!” “不以规矩不成方圆,他们江湖中人有自己的处事方法,何况是你姐姐自愿受罚的,不是他们的错。” 宁安也知道是这么个理,可他还是觉得现在罚安心太早了,“听雨戏雨只是失踪,难说什么时候就回来了,怎么可以姐姐一回来就先罚她,他们难道认为听雨戏雨回不来了么?” 不,他们都希望听雨戏雨能回来。 “我已经增派人手再去找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宫锐安慰道。 他又宽慰了宁安几句,嘱咐宁安替他好好照顾安心,便带着一直在旁看戏的宫林告别。 宫林与宫锐是骑马来的,回去的路上他憋了一肚子话不敢问,等回到长公主府后,他可算能开口了,“那些便是安心师门的人?” 宫锐点点头。 自离开宁府后,他周身便蔓延着明显的冷意,那面上却是一贯的冷淡,不知他在想什么。 宫林并不清楚江湖中人行事作风,他憋着许多疑问,也不敢问宫锐,便老实坐着等着宫锐发话。 今日他还是听了安心的话来找宫锐,可宫锐一见到他便问起安心,得知安心独自离开后,宫锐便行色匆匆出了门,他不明所以跟了上去,便见到宁府中那一幕。 安心这般偷偷去宁府,宫锐怎会猜不到将要发生的事,可他还是迟了一步。但就算他及时赶到,以安心的性子,她也不会让宫锐代为受过。 她的心如大海,包容了宫锐的一切,还要因他承受师门的惩罚,宫锐如何能好受?而他已然不能再徐徐图之,他不能再给机会让那些人伤害他珍视的一切。 宫锐收回混乱的思绪,开始与宫林说起正事,“灵州的事你所知多少?长公主久未归京你又是如何想的?” 宫林不想宫锐一开口就这么直接,他这是要动手了? “与呼庭一战大获全胜,却有上千无辜百姓为此丧命,我军的消耗亦是不小,此战不能只看结果,也该追寻原由,给灵州百姓交代,也给军中交代。而长公主被困福光岛,想要提及这事,朝中需要有人牵头,五哥想问的是何人最为合适吗?” 宫林的回答让宫锐淡淡一笑,“不错,不过才几个月,进步挺大。” 宫锐的打趣让宫林有些不好意思,宫锐当初说他学识不够,他自是不服气的,这段时日非常用功,而宫锐给他找的老师严苛,却没有教他太多学问,反而日常讨论得最多的是朝局和用人之道,让他在这方面进步不小。 宫锐继续道:“这个人自然是我,我作为此战主帅,亲历灵州百姓之难,亲率大军平定西北,取回丹增项上人头,为梁国赢来呼庭七城,开疆拓土,谁能比我更有资格?” 开疆拓土之功并不是宫锐第一次做到,他在与哈喇一战中劳苦功高,可梁帝除了一些赏赐之外,一点表示都没有,此番他再立大功,梁帝依旧没把他放眼里,一进京便着急收回虎符,还想给他下马威,梁帝以为长公主不在便能拿捏他? 宫林听罢没有意外,只问道:“五哥想让我做什么?” 看着眼前少年严肃中带着坚定,宫锐生出些许欣慰,不过半年,纨绔少年变成了如今野心勃勃的模样,安心倒是没选错人。 “我告诉你我的心意并不是要你现在就出头,而是告诫你,暴雨将至,遮风避雨的屋檐要先搭起来,而你,可准备好了做安王府的倚仗了? ” 宫林顿时明白了宫锐的用心,而长公主想必凶多吉少了。 宫林颔首,“我会护住安王府众人,也会护住自己。” 宫锐满意地笑了笑,从书案上拿出早前准备好的一封信交给宫林,“这事,我看好你。” 梁帝以为长公主不在,便是他对宫锐出手的机会吗?却不想长公主不在,反倒是让宫锐更加无所顾忌。 …… 宫林走后,宫锐并没有急着回宁府看安心,而是先见了郭子达,把对宫林的话再对郭子达说了一遍。长公主眼里的软肋是宫锐看重的情感,他不仅自己重视,对手下的人也仁慈。 等宫锐忙完一切,他再来到宁府时已经快要天黑,宁府也没有白日时那般气氛沉重,责罚已过,他们还得向前看。 宫锐一来到,就被宁安热情地拉到安心的客房,与他说起他走后安心的情况。 “青姨给姐姐处理了伤口,她已经好了很多,现在醒过来了。” 宫锐点点头,与他一同进了安心的屋子,安心的鞭伤看着骇人,可她醒过来后情况似乎没那么严重,她心情也挺好,正趴在床上看话本子。 宁安一把将她手里的话本夺了过去,翻了几页就鄙夷道:“不是吧?你还有心情看这种东西?” 安心不以为意,“那不然呢,我该怎样?心情好,伤才能好得快,你快还给我,我正看到精彩之处呢!” 她朝宁安伸出手,想要抢回话本,宫锐怕她的动作牵动伤口,赶忙按住她的身子。 “心心不要乱动,你可得快点好起来。”宫锐担忧道。 安心笑了笑,“怎么,没我不行了么?阿锐你这样我可是会看不起你的。” 她揶揄的话并没有让宫锐羞恼,反而让宫锐放松了些,坚定道:“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安心听罢却反应不大,只点点头,然后便扯开话题,“我正等着你吃饭呢,安安,快给我弄个肘子来。” 安心这话又让宁安嫌弃了一次,“你怎么老喜欢吃那些油腻的东西?”说罢,把安心的话本子丢还给她,虽然嘴上嫌弃,却还是叫来丫鬟吩咐下去。 三人气氛轻松地用了晚膳后,安心便开口赶走宁安,“你快走,别打扰我跟你姐夫谈情说爱。” 宁安跟宫锐聊得正起劲儿,他问了许多灵州战事,像是听故事一般正着迷呢,却被安心这话搅了兴致。 “什么呀,你们整日黏在一块都不腻的吗?把殿下让给我一晚行不行?”他抱住宫锐的手臂,一副要跟安心抢人的架势。 安心哪能忍受有人跟她抢宫锐,即便是她弟弟也不行,恶狠狠道:“死小子,你以为我现在下不来床就收拾不了你是吗?”说着,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两支银针。 宁安一看赶忙识相地松了手,用力哼了一声,跑出了房间。 宁安才刚走,安心就急着问宫锐:“今日如何?你父皇可有为难你?” 她的关心又让宫锐生出几分愧疚,他强压下情绪,揉了揉她的头发,“你都这样子了还操心我呢?不是让你多相信我一些么?” “我相信你,可这已经不只是你一人的事了,你不能瞒着我。” 安心说得没错,他只要动手就会牵扯众多。 “他想为难我来着,可我没给他机会,他很快就会再找机会为难我,而我打算先下手为强。” 他这态度让安心满意地点点头,在安心看来早该如此。 她忙追问,“你打算怎么做?” 宫锐却反问,“心心想让他如何呢?” “我?”安心冷笑了下,“我的法子你可不一定能接受。” 她的话让宫锐无奈地叹气,“心心的手段我可是见识过了,真是让人害怕呢,可他只要坐在那个位置上,你的手段便不能实现。” 安心想的无非是折磨,而宫锐想的却是击破梁帝最看重的东西。 他这话让安心眼前一亮,生出浓浓的兴趣,可她嘴上却道:“说得对,还是凌云将军想得长远,但这事,我可帮不了你呢。” “心心帮我的够多了,这事就不用你帮了。” 第127章 庙堂争 梁帝那边还在猜测这兵权回收后宫锐的动作,而宫锐也没有让他久等,次日一早,宫锐便再次出手。 宫锐一身银甲出现在早朝上,显然有备而来。 他作为此番对抗呼庭的主帅,却只有一个凌云将军的称号,在梁国武将中算不上多高的品阶,他以往从不上朝,今日这般突然出现在早朝中,让人意外,不知他这是何意。 而梁帝见到他更是一脸阴霾,宫锐在早朝上一言不发,梁帝的目光却一直锁在他身上,对于突然出现的宫锐,梁帝不仅是不快,更是不安。 梁国今年风调雨顺,除了与呼庭的战事,无其他大事发生,早朝中议论的皆是各部常务,宫锐静静听着朝中众臣议事,脸色也愈发严肃。 身着甲胄的他带着明显的肃杀之气,与朝中众人印象中的他大相径庭,配合着他越来越冷冽的气息,让人隐隐生畏。 “我听诸位议论许久,怎么还未听到有人提及军中之事?是因为与呼庭一战赢得太快,让诸位觉得此战简单到不值一提么?” 宫锐冷声打断了大殿中的议论声,他周身冷意本就让人无法忽视,这般严厉出声后,更是让众臣战战兢兢。 但是梁帝还在呢,一众大臣齐齐朝高位上的帝王躬身,宫锐这般突然发难,自是要梁帝来接。 “放肆!”梁帝低斥。 梁帝的呵斥没有让宫锐生畏,反而是不屑地轻笑一声,他抬起眼直直往高位上的梁帝望去,“所以父皇也觉得不值一提么?” 他这般开口后,梁帝如何不知他是为何而来? 梁帝为了一己私欲,多年来跟丹增牵扯不清,丹增更是临死之前还给他挖了大坑,梁帝以为灵风长公主不在,这事便能轻易揭过,可宫锐显然不答应。 昨日宫锐才归京,梁帝便收回了他的兵权,灵风不在,他无权无势,竟然还敢这般高调找梁帝的不痛快,梁帝即便怒不可遏,也明白宫锐是有备而来。 但梁帝慌就慌在不知宫锐意欲如何。 他拿捏不准宫锐的心思,早在宫锐前往灵州之前,他便知道宫锐不似灵风,他虽然在灵风的教导下成长,却没灵风那么正派,反而隐约带着皇室中少见的桀骜不驯。 “呼庭之事早已谈妥,军中对此战论功行赏也该由兵部拟定后朝中讨论定夺,你这般着急是怕朕少了你的功劳吗?” 梁帝这话是在斥责宫锐不识大体,却没有让他有一丝羞臊,反而又轻笑道:“难道没少过么?” 他这般顶嘴让梁帝勃然大怒,猛地拍桌,严厉训斥道:“放肆!你以为你挣了点军功就无法无天了吗?你眼中可有礼法?可有君父?” 一众朝臣没想到这两父子竟然在朝堂上吵起来了,多年维持的表面和平今日已然破碎。 不同于朝中众臣的手足无措,以及梁帝的暴怒,宫锐依旧泰然自若。 “儿臣闻勇略震主者身危,而功盖天下者不赏,父皇给予儿臣的教诲不多,这便是其一;又闻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此句即是于我母亲,亦是于我,这便是其二;再闻煮豆燃萁,相煎何太急之语……” 宫锐说着便再次笑出声,不知是自嘲还是嘲讽。 “君父的教诲实在让儿臣深刻。” 梁帝怎么也没想到宫锐竟然这般在众臣面前让他难堪,宫锐的控诉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光明正大言之,梁帝被宫锐这番言论气得差点没喘上气,胸膛起伏明显,朱福喜赶忙上前给梁帝顺气。 梁帝的怒火让一众朝臣惶恐地匍匐跪地,大殿之中寂静无声,只有宫锐独自站着。 他的话还没完,从怀中掏出长长一张写满人名的纸,“君父对儿臣无话可说,可总要对灵州百姓有所交代,儿臣已经整理出此次灵州无辜丧命百姓的名单…” 他说着,将名单展开,放置于梁帝台下。 梁帝早被他气得忘记了仪态,手里的念珠直直朝宫锐砸去,砸在他坚硬的盔甲上,顿时念珠四散,滴滴答答清脆的声音响彻大殿。 梁帝噌地站起身来,却因为怒火身形不稳,指着宫锐鼻子大吼:“他们是因战事而死,哪有战事不死人的?你这般想让朕如何?朕难道要给他们赎罪吗?” 宫锐依旧自若,“战事因何而起?灵州城未曾被攻破,呼庭军溃败不堪,百姓为何要死?他们的死是因为蠹国残民!” 宫锐没言明,但丹增那封信早已传遍梁国,梁帝以为此事已然翻篇,却不想宫锐非要他背这蠹国残民之罪。 即便梁帝再怒,这事如今再被提出来,还是宫锐主导,他就不可能轻易躲过。 宫锐根本不在乎梁帝的怒火,他转身面向一众朝臣,“这名单我便放在这儿,诸位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也该为我们的君父好好想想此事该如何告知天下,才能让万民心服口服。” 宫锐的话到这儿就停了,他并没有非要逼梁帝立即表态的意思,而是带着淡淡的笑意望着梁帝,不再出声,也在提醒梁帝此事没完。 梁帝几欲被宫锐气昏,可却不敢直接对宫锐如何,只因上朝前他收到了一封密函,黑羽营和千机营动作频频,摆明有未召进京之意。 交还兵符又如何?三营都对宫锐马首是瞻,宫锐号令他们可不需要兵符,他更是与云州各世家交好,他的拥趸太多,让梁帝不得不忌惮。 宫锐今日的举动也在告诫梁帝,软的不行他会来硬的…… 两人这番对峙之后,今日的早朝如何还能继续议事?梁帝斟酌再三,只能借口身体不适,匆匆退朝。 退朝后,宫锐面色冷淡步出大殿,一众朝臣都被他今日的举动吓得不轻,跟在他身后无人敢议论半分,直到他策马离开后,他们才敢聚首讨论。 而下朝后不久,从灵州呈上的万民书抵达玄京,宫锐派宵卫将万民书挂于城门处,在这番推波助澜下,今日的朝堂之争半日便传遍玄京。 万民书由宵卫把守着,禁军多番想要驱赶宵卫,想要跟宵卫硬碰硬,却被宵卫蛮横抵挡住,禁军讨不到好,这事便僵持下来,禁军只能将此事禀告梁帝,梁帝亦是只能咽下。 梁帝那边退让,宫锐却是步步紧逼,带着郭子达来到了禁军营。 赵合骞早被宫锐的人气得不轻,又被梁帝压制着不让反抗,更是让他憋了一肚子火,竟不想宫锐还来找他不痛快,他黑着个脸,问道:“五殿下这是有何指教?” 宫锐毫不客气直言道:“听闻今日城门的冲突后,还以为赵大统领接手的禁军能有些长进,却不想还是这般无用,本帅刚从灵州归来,特来指点你一二。” 明明是来找不痛快的,还说指点? 赵合骞怒火翻涌,沉声问道:“五殿下这是何意?” 宫锐轻飘飘一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赵大统领练兵不行,话也听不懂么?这般真是让人担忧啊,担忧赵大统领有没有本事能护得住我父皇。” 赵合骞被宫锐这话气得吹胡子瞪眼,可碍于宫锐的身份他无法反驳一句。 宫锐面上还是挂着那淡笑,叫出了郭子达,“去,让赵大统领看看你们宵卫如何。” 宫锐话音刚落,郭子达就朝赵合骞挥起拳,赵合骞没有防备,慌忙挡住郭子达那一拳,被他的力道击退了几步,但赵合骞还没站稳,郭子达的拳脚又来了。 宫锐立于禁军营门口,冷眼看着郭子达和赵合骞搏斗,面色无波,想的却是安心,以往总看她这般嚣张,自己嚣张起来感觉倒也不错。 他的嘴角噙着笑,而郭子达也不会让他失望,将虚有其表的赵合骞打得节节败退,宫锐不叫停,郭子达就一直打。 玄京日常安宁,这些长期在京中的武将怎么比得上真刀真枪上战场的宵卫,赵合骞耐力和力量都不如郭子达,不一会就被变成了单方面殴打,直到将赵合骞揍得鼻青脸肿,宫锐终于开口了。 “郭子达,回来,怎么下手这般没轻没重的?” 他这话说得懒洋洋的,没有点训斥的意味。 郭子达收手后,宫锐对赵合骞淡笑道:“军中切磋常有这类错手伤人的情况发生,想必赵大统领不会介意吧?” 赵合骞粗喘着气,被两名禁军搀扶着才能站稳,他咬牙切齿道:“不介意。” 宫锐满意地点点头,“那便好,那今日的指点赵大统领可不要忘了,我们宵卫回来后无事可做,也想找个统领的差当当。” 他说完没理会赵合骞的反应,带着郭子达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禁军营。 今日宫锐四处嚣张行事占用了他太多时间,回到城南宁府的时候天都快黑了,他下了马车便匆匆去看安心。 安心因为背后的伤让她今日有些发热,药效过后那抹痛意也出来了,疼得她汗如雨下,青姨忙活半天给她诊治,她的情况才稍稍好转。 她的病情没能瞒住宫锐,宫锐一脸担忧地进了房,安心还是像昨日那般正趴着看话本子,只是精神萎靡。 宫锐上前亲了下她的面颊,“还疼吗?”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含情脉脉,把安心看得心头一软。 安心安慰道:“疼的,不过现在好多了,有青姨在你担心什么?这点小伤在她那儿都是小意思。” 宫锐自是明白这个理,可看安心精神不好,想必她今日受了不少苦,宫锐难免心疼。 他又亲了下她的眉眼,把她亲得低笑起来,“干什么呀,我现在可不能陪你胡闹。” 她的故意曲解让宫锐放松了下来,她虽然身体不适,显然心情还不错。 宫锐来到后,宁安也闻声赶来,他昨日的故事还没听够,可不得趁着吃饭时间再让宫锐给他说道说道。 可一进门见到的一幕又让他嫌弃起来,“啧啧啧,你们两人真是不害臊。” 安心冲宁安得意哼了声,一眼看穿他来的目的,“又来听故事?你姐姐我躺一天了你不来陪我,殿下刚到你就来,你是不是对殿下居心不良?” 宁安嗤了下,回道:“你今日有功夫搭理我吗?我在前厅都能听到你的叫声,现在好点了没?” 宁安这话让宫锐刚松下的眉头又拧上了,安心没好气地瞪了眼宁安,这美男刚哄好这又得哄一次,无奈又心烦。 “你话太多了,去弄饭来!” 三人又如昨日一般有说有笑地吃过晚饭,这次不用安心赶人,宁安自己识相地先一步离开。 宁安走后,安心也开始问正事,“今日如何?可要本女侠助你一臂之力?” 宫锐把今日发生的事简单地告诉了安心,并没让安心知道他今日多嚣张。 安心听完却是担忧道:“你这般逼你父皇他定是少不了要对你下黑手的,我现在不能跟着你,你还是得小心为上。” 宫锐何尝不知,他也不愿安心再为他操心,自是顺从地应下来,可两人还没聊几句,安心就精神不济睡了过去。 宫锐爱怜地抚着安心的面庞,等她睡熟之后,宫锐就又出了门。 他回到长公主府后,头一次学着安心翻墙去了旁边的相府,今日之事也给韩阁老不小震撼,宫锐如今这般行事让人免不了猜忌,韩阁老亦是因为此事夜不能寐。 韩阁老独坐于相府书房中,与相府其他处吵闹不同,这处院落寂静无声,只有秋风呼啸而过。 宫锐轻轻跳下房顶,他觉得自己如今行事越来越像安心了,轻叹着微微摇了摇头,整理好思绪后,敲响房门。 韩阁老带着疑惑打开房门,却不想来人竟是让他忧思不已的宫锐。 宫锐面上还是挂着那抹淡笑,先开口道:“今日之事可是让阁老忧思了?我此番前来正是为阁老解惑。” 韩阁老愣了下,随即便行礼笑道:“殿下智勇双全,乃是我朝之福。” 说着,朝宫锐摆出一个请的手势,请宫锐入座,并且亲自给宫锐沏了杯茶。 宫锐坐下后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阁老才是我朝的股肱之臣,有阁老在才是我朝之福,今日之事阁老有何疑惑便问吧。” 第128章 谋国势 韩阁老盯着眼前男子的俊容,从前柔弱不争是他,今日盛气凌人是他。 从云州归来后,他就变了许多。 谁都知道他如今不简单,但谁都不知道他究竟想如何。 “今日殿下于大殿中所言之事,恐怕不只是为百姓讨公道,为军中求说法,殿下踏月而来,是要告诉老臣你的最终目的吗?” 宫锐呷了口茶,抬眸对上韩阁老锐利的双眼,反问道:“王者以百姓为天,百姓与之则安,辅之则强,非之则危,倍之则亡,阁老认为我想如何?” 宫锐这话换来的是韩阁老更深的沉默,宫锐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他认为梁帝非明君,那他如今是想取而代之吗? 皇室操戈在历朝历代屡见不鲜,先帝也好,如今的梁帝也好,谁不是踩着手足上位,如今宫锐势强,梁帝当初那般对待他,他如今的选择并非让人不解。 韩阁老久久沉默后开口道:“若是殿下有此想法,以殿下如今之势,何人能阻止殿下?殿下深夜秘密前来,恐怕殿下所思并非我等所想吧?” 韩阁老这话让宫锐的笑意更重了,“不愧是我大梁的文臣之首,阁老心智无双。” 宫锐缓缓走向书房中悬挂的那只奇怪的剑鞘,只有鞘没有剑,因为剑已陨,鞘还在。 “先帝为剑,阁老为鞘。阁老为先帝殚精竭虑,才能救我梁国于危难,可惜天妒英才,先帝早早便去了,而在阁老的辅佐下,我梁国日渐强盛,阁老不辱先帝遗愿,可我父皇却愧对先帝所托,我倒是好奇,阁老对此可有什么可说的?” 宫锐这般岔开话题让韩阁老不解,而他问的这个问题也很敏感,韩阁老没有犹疑,直言道:“为国为君为天下,幸不辱命。” 宫锐听罢笑着点点头,“那阁老与我所求便是一致。” 他走回先前的位置上坐好,继续道:“丹增那封信我本可以压下,可我却没有,才让我父皇如今受此责难;而阁老也知,我父皇做过的荒唐事可不只这件,他已经在位二十年,梁国如今的太平盛世可有他一分功劳?我梁国岂非无人了?这位置为何只他能坐?” “丹增这信在黑羽营中曾激起轩然大波,几乎让黑羽营军心不定,可有一人,她点醒了黑羽营,也点醒了我,要忠的也是明君,这个不行就换一个,总不会叛国的,我现在便是在做这事。” “但想登高位的人太多,谁能保证上位后励精图治,仁人志士?若是按那人说的这个不行便换一个,国家动荡,又岂会强盛长存?这便是先帝崩前所困,他留下了阁老,留下了长公主,多方牵制,力图在国君不明的情况下让梁国能持续运转下去。但阁老已老,长公主不归,君王刚愎自用,朝臣谄上欺下,贤臣不出,国君拒谏,长此以往又难免沉疴痼疾,积重难返,此事可有解法?” 宫锐说了长长一段,不只是当下,也是历史沉浮下的弊病,却是无人能解,先帝与韩阁老这种旷世逸才亦是无法。 “所以我所做的事,不过是眼下我能做的最好选择罢了,当初先帝留下阁老和长公主制衡我父皇,亦是他能做的最好选择,我们的处境让我们狭隘……我相信终有一日阁老会明白,我所求不过是在我有生之年,为这梁国长存于世竭我所能。而后世,便交由后人……” 宫锐的一番肺腑之言并没有打动韩阁老几分,在他看来这还是宫锐行事的借口罢了。 而宫锐今夜前来也不是为韩阁老能明白他一番心意,他敬重这个为梁国一生呕心沥血的老臣,他这番言论只为能让老臣不对皇室失望,只为能在他事成之后,韩阁老等贤臣亦如以往忠君爱国。 宫锐话毕,韩阁老还未表态,宫锐却是饮了口茶,便打开门要走,他于门前回望韩阁老:“阁老不忘先帝所托,我亦不会忘长公主的教导。” 宫锐走后,韩阁老的心久久不平,他已经明白了宫锐的意思。 皇家的人最不缺的就是野心,而今夜的宫锐眼里没有野心,而韩阁老不解的是,宫锐多年谋略,他竟然不想上位? …… 三日后,宫锐再次出现在早朝上,显然今日是来讨说法的。 那万民书还挂在城门处,灵州百姓的控诉字字句句打在朝廷脸上,也打在梁帝脸上,他终究要咽下多年的恶果,为自己的罪孽求得百姓宽恕。 高台上,梁帝萎靡不振的面容下隐隐含怒,望着宫锐,他却无可奈何。 言辞恳切的罪己诏早已写好,这是帝王惯用的手法,能堵住百姓悠悠之口,却不能让宫锐满意。 宫锐的再次出现,也让一众朝臣不安,他如今动作频频,无不在表露出夺位之心,面对这锐利又强势的皇子,朝臣惶恐又不知所措。 早朝上,从上至下都明白今日最重要的事就是要让这五殿下满意,率先探讨起与灵州相关的一切事宜。 宫锐只是静静听着,直到一众朝臣无话可说后,他才淡淡开口道:“既然这罪己诏已经写好,那君父的态度也该让百姓看到才是,否则如何服众?” 梁帝的怒火再次升腾,宫锐的意思他如何不懂? “你别太咄咄逼人!”梁帝拍桌怒吼道,但除了这句他也说不出其他话。 梁帝的震怒影响不了宫锐分毫,他站的笔直,那银甲肃穆,那面容如画,直直对上梁帝的眼,一方怒意滔天,一方平静无波。 梁帝恍惚间又见到了那谪仙般的女子,她永远这般平静中带着厌恶看着自己,她儿子也一样。 明明是两人的孩子,他为何只像荣熙同?他为何要这样看自己?他为何就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崇拜自己? 为何他们都看不上他…… 今日的早朝又在梁帝急火攻心中草草落下帷幕,梁帝没有表态,但他知道他没有选择。 三营的动作不断,宫锐又亲自敲打了他的禁军,禁军在宫锐眼里是那么不值一提,梁帝即便是想要反抗,他手里的兵在宫锐眼里如同蝼蚁。 他现在明白了宫锐当初为何执意要去骑风营,他挑了一条最难的路,却因为两场战事成就了他如今威名赫赫,无人能敌。 梁帝当年能掐了灵风的后路,如今却不可能故技重施。 当初他能让先帝传位给他,让灵风多年心血付之东流,如今到他了,却不能传位给其他皇子,以此布局牵制宫锐。 只因先帝牢牢把持朝政,到他这儿,政权分散,他作为帝王,自己都抗衡不了宫锐,何况是扶持他人与宫锐斗? 梁帝想要借刀杀人的心早就不复存在了,如今如何能稳坐皇位才是他最先考虑的事。 说到底,还是先帝酿下的祸端,即便是梁帝如今已经继位二十年,他还是被先帝压制到动弹不得,既然这样不让他好受,为何当初还愿传位于他? 梁帝不懂,到底是他曾经多方筹谋夺来的位子,亦或是先帝为这梁国千秋万世的算计? 当日下午,梁帝才刚清醒,宫锐便带着宵卫入宫,当着禁军的面,将梁帝“请”到了云台楼。 这是每年元宵,梁国帝王露面彰显与民同乐的地方,今日却变成了梁帝请罪的地方。 宫锐嘴角含笑,那笑意多么讽刺。 他将那言辞恳切的罪己诏亲手呈上,“百姓都在等着父皇,父皇爱民如子,自是不会让百姓失望的。” 爱民如子?可不就是讽刺梁帝视人命如草芥。 梁帝强压着怒意,拿着那封诏书走上云台,在玄京城百姓面前,公然赎罪。 梁帝此举是梁国建国以来头一遭,梁国如今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这些却与这个帝王关系不大,宫锐的有意为难,不仅是堵住百姓的悠悠之口,也是梁帝不配,在这个宫锐付出诸多心血的国家面前,帝王只是屈尊赎罪还是太便宜他了。 梁帝回去后反而风评一下反转,倒是让他生出几分疑惑,宫锐既然想夺位,为何还在乎他的名声? 梁帝疑惑,而韩阁老却是更加明白宫锐的心,他那夜所言并非冠冕堂皇的借口,他是真的一心为了梁国。 …… 梁帝被宫锐这般逼迫施压,自是让依附梁帝的势力恐慌。 宫铭休养几月,已经康复,他与王皇后表面上安分守己,私下也为宫锐回京而焦躁不安。 因为王皇后之前对宫锐的动作,宫锐回来之后肯定不会放过王皇后,而王皇后即便再不服气,在看到梁帝频频被宫锐压制后,她只能选择谋划身后之事。 王皇后不怕自己死,却忧心宫铭。 宫锐一旦夺位,那宫铭一定不会有好下场,如今的梁帝也不可能护得住宫铭,王家的势力早已无存,她只能靠自己。 而宫铭并不知道他母亲已然颓废,他想的却是如何能让梁帝立储,只要他成了储君,即便是宫锐逼死梁帝,名正言顺登位的人也只能是储君,而只要他登位,他绝不会像梁帝那样被宫锐压制。 少年异想天开的想法,有意无意地传达给了梁帝,梁帝却是淡淡一笑,如今他也知道,不仅王芙蕖不能成事,她的儿子亦然。 而梁帝能依靠的人不多,宫铎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但宫锐周围密不透风,宫铎能做的事也很少,何况他早知宫锐的底细,更是不敢妄动。 王皇后一派不会有好结局,但宫铎想自己却不一定,他对宫锐下手都很谨慎,宫锐仇敌不少,怎会知道他具体干过什么?难不成宫锐想将皇族中人屠戮殆尽不成? 宫铎一边幻想着侥幸,一边还要想法子安抚梁帝,不仅如此,他当然放不下自己的野心。 梁帝已经放弃王皇后和宫铭,只要宫锐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他就是唯一人选,现在要想的就是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宫锐发生意外。 他盯着瑶光临走前给他的那个白瓷瓶,目光晦暗不明。 …… 在梁帝登云台楼赎罪后,宫锐消停了几日,一是在等宫林归来,二是陪伴安心养伤。 安心的伤经过十来日的休养已经无碍,宫锐日日陪着她,却没有让她心境开阔,她依旧忧心听雨戏雨和长公主,还在烦恼宫锐所谋之事。 “你就告诉我吧,我真的很想知道。” 为了让安心好好养伤,宫锐只说让她相信自己,而他之后要做什么却没有告诉安心,安心每日都问几遍,可他就是不松口。 “心心只要相信我就好,你已经为我受了这么多苦,之后的事就交给我吧。” 又是这话! 安心撅起嘴,把头转开不看他,闹起脾气。 而这时,宁安大摇大摆地推门而入,“走啊,你们还没准备好吗?” 宁安这话勾起安心的兴趣,她忘了还在闹脾气,兴致勃勃问道:“去哪儿?” “去踏秋啊,殿下没告诉你吗?今日天气多好,秋高气爽,殿下说蟒山别宫秋色正好,要带我去见识一下呢。” 听到要出去玩,安心的心一下就躁动起来,她皱着脸望了宫锐一眼,竟然这事也瞒着她? 她麻利地起身去换衣服去了,等她换好出来,两个耀眼的男子正在门前等她,若是平常她肯定是朝宫锐冲过去的,可今日安女侠在怄气,她朝宁安走去,拉着他的手臂就往外走。 “欸…你放手啊…没羞没臊的。” 宁安想要挣脱安心,但力气没她大,又怕扯到她的伤,只能嘴里不停念叨。 “你是我弟弟,我牵你怎么啦?” 安心没理会宫锐,拉着宁安上了府门前早准备好的马车,宫锐对此倒是没有不快,他知道安心的性子来得快去得快,果然,在他们到别宫的时候,两人又恢复了往常那黏腻的状态。 宫锐如今出行阵仗不小,现在想要他命的人都在等机会,他自是一点机会都不能给,早在他们来到的前两天,宵卫就已经接手别宫,把别宫原有的仆从都控制起来,换上了他自己的人,还将别宫上下都彻底检查一遍后,他才带安心前来。 安心看到这么多自己人,也知道他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她倒是很习惯这样的阵仗了,可宁安却有些不适。 “别宫都这么多侍卫啊,那你们皇宫是不是人更多?” 宫锐没接话,安心就抢先答道:“是啊,那你怕不怕?” 宁安虽然不适应,却也不是害怕,贫嘴回道:“姐姐你才该害怕,若是你让我出意外,恐怕你就不是只被打几鞭子的事咯。” 安心撇撇嘴,她想起在南越时宁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死样子,他会怕才怪。 第129章 永富贵 说是秋高气爽,但其实已经是十月了,玄京已经进入初冬。 漫山遍野的绿意早已被枯黄取代,掉落的黄叶铺满山丘,满目枯枝腐叶,与南越的常绿是不一样的景色。 暖阳倾斜照射下,空气干燥寒凉,宁安缩了缩脖子,今日这冷意他能受得了,可这个干燥是他不适应的。 他的身子不好,青姨对他十足上心,早在刚入秋的时候就给他安排上了过冬的物件,他拿出青姨准备的一个药包嗅了嗅,清爽的药味缓解了他的不适。 “你们北方也太干燥了。” 入目萧条,哪有什么秋意正浓的样子,宁安这时也知道,他们几人来这别宫应该不只是踏秋。 宁安又问:“所以咱们今日来此有何目的?” 然而被他问话的两人正相拥在这苍凉的景色中,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相贴,温馨美好,还对他的话听而不闻。 宁安瞥了自己身上的淡蓝冬装,觉得他像是误入这苍凉的一抹异色,误扰这鸳鸯的一只野鸭。 “诶诶诶,我说你们别太过分了,带我来也该理我一下啊!” 孩子气的少年负气抱胸,撅起嘴走到一边不理会那浓情蜜意的鸳鸯。 安心和宫锐瞧他这般好笑,带着笑意分开彼此的怀抱,她也望向宫锐,眼里带着探究,并不知他今日带他们来做什么。 宫锐没有急着作答,而是带着他们来到了别宫后边一处平整空旷的山丘上,那里早已备好了炭火和食材,安心一看就乐开花了,她可想念这一口了! 炙肉,这是北地常见的吃法,但是宫锐是按照草原的做法准备的,在这初冬的暖阳下,在山丘烤肉吃,是别样的趣味。 宁安更是没见过这个玩法,此刻他早忘了追问今日来此的目的,在安心的教导下,两人开始动手烤肉。 虽然边上有下人伺候,但他们几人几乎都亲力亲为,这般轻松惬意地摆弄了一个多时辰后,几人吃饱喝足,躺在山丘上晒太阳。 宫锐当然还有别的目的,但是说了带他们踏秋,自是要让他们先感受一番踏秋的乐趣。 直到来了一名宵卫,他附在宫锐耳朵边说了什么,宫锐这时才开口说起今日真正的目的:“你们可吃饱了?那我带你们去消消食。” 他这般故弄玄虚早让安心和宁安厌烦,两人对此反应不大,呆呆跟在他后面来到了一处漆黑的宫殿。 与其说是宫殿,不如说是监牢,不想着别宫还有这样的地方,安心和宁安两人都好奇地四处张望起来。 而这宫殿里面正关着好些人,恐怕今日他们是为牢中的这些人而来。 宫锐带着他们首先来到了一名女子的牢房,安心一看那女子的装束,瞬间觉得有些眼熟,短暂的回想了一下,这人可不正是王皇后宫里的人? “阿锐,你带我来这儿是让我给你逼供吗?” 那女子一身完好,显然还没被严刑拷问过。 宫锐摇摇头,对着那女子开口道:“这是王皇后宫里的素心姑姑,心心可知王皇后如今想做什么吗?” 宫锐这话不仅让素心慌张,也让安心探究。 然而他也没明说,只道:“素心姑姑何必慌张,你既然左右逢源,那怎会不露出些马脚?华妃和王皇后想做什么对我而言不重要,只是眼下事多,素心姑姑还是先在此歇一会吧。” 离开素心那处,他们又来到了下一个监牢,见到的是一个太监装扮的人,这人安心有印象,在宫锐及冠宴上见过,是宫中的福子公公。 “心心对这位有印象?” 他冷笑了下,“这福子公公是李公公的义子,当初便是他的义父李公公受王皇后指使对我下的蛊,他如今亦是为王皇后做事。” 安心一听到下蛊的事,怒火一下就上来了,可宫锐却拦住了她,“先别急。” 他又带安心见了好些人,皆是他那些仇敌身边重要的暗桩,这些时日他并非没有动作,而是悄悄都将这些人抓到了这别宫中,直到见完这些人,安心总算知道了宫锐今日的意图,也猜到了宫锐现在大致进行到哪一步了。 他说过不会瞒她就肯定不会瞒着,他没忘记对她的承诺。 直到从那黑漆漆的宫殿出来后,他道:“这些人我打算留给心心处置。” 安心会心一笑,很满意他今日的表现。 宁安全程跟着,他已经多少能猜出这两人在密谋的事,但他全程不做多言,他本就不是梁国人,今日宫锐带他来确实只是踏秋,他只是顺带,而安抚安心的情绪,才是宫锐此行真正的目的。 达成今日的目的后,几人踩着夕阳回到了宁府。 进了房她就开始抱怨:“要不是带着安安,他身子弱见不得血,我今天肯定不会放过那些人!” “所以我才带着他呀,你身子还未痊愈,还是不要动手为好。”宫锐无奈回道。 他的用心良苦安心总是后知后觉,并不是不理会她日日逼问,只因顾忌她的身体才拖到了今日,而他还顺着她的意,将那些人只是抓过来,后续如何全交给安心处置。 今日安心被他这么体贴地哄完,连日来的憋闷消散不少,现在只盼自己的身子快点好全了,才不影响她为非作歹。 或许是奖赏,今夜的安女侠格外热情,让禁欲多日的宫锐吃了个饱。 …… 一夜胡闹让安心睡到日上三竿,她起身时宫锐早已离开,不同于安心的疲惫,宫锐神清气爽,嘴角噙着笑,一大早就出现在宫中。 与他一道前来的是迟迟还未被处斩的王尚书,几月的牢狱之灾让王司南早已不复当初抖擞,即便有王皇后和宫铭的特别关照,他年迈的身体还是越来越衰败,宫锐再见他时,他步履蹒跚,发髻散乱,一身算不上污浊,却也不体面。 王司南浑浊的双眸望向宫锐,眼前的男子一身洁白,面上带笑却不和善,即便耳目闭塞,但再见到宫锐,他就明白他的寿数已尽。 宫锐也印证了他的猜想,“我今日心情好,便带你去见你女儿最后一面。” 他明目张胆的从天牢将王尚书接入皇宫的事早已传到了各方的耳朵里,再加上各方最近失去的那些暗桩人马,早已猜到是宫锐所为,如今宫锐势不可挡,他再嚣张各方都只能忍着。 早在素心失踪之时,王皇后便知道这一日比她想象的来得更早,在王司南入宫的消息传来后,她换了一身素衣,脱簪待罪。 她端跪于凤梧宫门前,面色沉静,双眼无神,旁边是一直陪伴她的桂嬷嬷。 王氏父女都猜到今日将会发生的事,但是看到王皇后如今这般,还是让王尚书一阵心疼,他痛呼:“儿啊……” 随即拖着老迈的步伐向王皇后奔去,王皇后见到王司南这一刻,再也忍不住,泪水奔涌而出。 这伤感的一幕,却是让宫锐挂了一早的笑意褪去,眼里没有被感染到半分,只剩冰冷。 然而他并未打扰这父女短暂的团圆,冷眼旁观许久,像是在等着什么,直到王氏父女情绪平复,他朝王皇后勾起一抹坏笑。 “你今日是该让他来见识一下的。” 他突然这么一句话,王皇是听懂了的,但即便是她没有好下场,她还是想最后再护一次她的儿子。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我即为他母亲,能护他一日便护一日。” 王皇后这话却是让宫锐笑出声,摇头道:“鸦反哺,羊跪乳,为人子,当孝老;你的用心良苦…他可不一定能体会。” 宫锐这话无疑是戳心窝,让王皇后的心隐隐作痛,那个被她娇养的孩子,没学到她和梁帝的几分优点,反倒是把两人的短处都沾了个便。 宫锐激怒了王皇后,而王皇后自是要反击回去,“不愧是荣皇后的孩子,殿下虽为行伍,却也是个能言善辩之人。” 果然提起荣皇后让宫锐的面色瞬间又冷了下来,王皇后此时已经毫无顾忌,吼道:“你要杀要剐就来吧!你今日想来折磨我?我告诉你没门!荣熙同是我害死的怎么了?都是我做的又如何?我就是要折磨她,折磨你,你们母子都该死!” 王皇后的失控让她的身形轻颤,老迈的王尚书在边上扶住她,担忧道:“芙儿~” 王司南这声呼唤让王皇后稍稍回神,她望向王司南,痛苦道:“父亲,都是女儿的错,害苦了您老,来世女儿愿当牛做马再为您尽孝!” 说着,便从裙下掏出匕首,想要自我了结。 宫锐怎会让她这么便宜就死了?他身后的罗白林早有准备,丢出一颗石子,击中王皇后手腕,那把尖锐的匕首随即落地。 初冬的暖阳照在凤梧宫的牌匾上,反射出耀眼的金光,凤梧宫门前的气氛沉重,梁国当朝皇后欲在宫门前自戕,宫锐闹出这么大动静,却无人敢拦他,而凤梧宫前,除了他的人与王皇后父女两相对峙之外,没有一人关注。 王皇后与梁帝二十年的情意,没有让冷血的帝王前来多看一眼,她十月怀胎诞下的孩子也不在场,她为梁帝粘上的罪孽,没有换来仁慈;她为骨肉揽下的罪责,没有换来感恩。 宫锐盯着那冰冷的匕首,淡淡说道:“谁说我要你死了?” 他这话说完,宵卫便带来了一个人,可不正是早被王皇后费心藏下的宫铭。 宫铭被五花大绑着,嘴里还塞了破布,他不停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含糊不清的叫唤着,宫锐使了个眼色,宵卫便将宫铭一身束缚解开。 宫铭早就被吓得不轻,才解开绳子,他便踉跄着朝王皇后跑去,王皇后也立即起身迎上他。 可就在她即将接住她孩子的身子之时,她见到她孩子身子一顿,双眼睁大,那双眼里的光芒正在慢慢消散。 “不~!” 少年的身子一垮,他的母亲就在他眼前,他母亲的面容渐渐模糊,他母亲的声音却很清晰,他的母亲在呼唤他,可他没有力气回应。 他的背好痛好痛。 “母亲…”他最后低喃了一句。 那双眼睛便永远地闭上。 凤梧宫前再无人声,只剩王皇后痛苦的哀嚎。 柔弱的母亲怀抱着她那华年早丧的孩子,她一遍一遍呼唤着她孩子的名字,她的孩子却不能回应一句,寒冷的天气让她孩子的体温消散得极快,她把她的孩子抱在怀里,想要温暖他,但他还是越来越冷…… 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一幕依旧没有触动宫锐半分,但他已经懒得再看下去,他朝罗白林望了一眼,罗白林便上前对着那痛苦的王皇后灌下一颗药丸。 药效来得极快,王皇后的身子一下就软下来了,她脸上的泪还不停地流,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擦,也没有力气去抱她的孩子。 她呆呆躺在冰冷的地上,她看见宵卫扯过她老迈的父亲,一挥刀,她父亲的血溅在凤梧宫门前,那血流淌,与她儿子的血慢慢交融。 半生偏执,终究为了王座上那冷血的男人,得到一切,又失去一切。 她动弹不得,只剩眼里的痛苦和悔恨久久不散。 而这时,亲手给她这痛苦一击的男子,干净的靴子踩过满地的鲜血,蹲在她面前与她对视。 “你害死我母后的时候我才六岁,我也是这么看着她慢慢在我眼前死去的…… 她出身名门,名贯九州,一生骄傲,却被你残害至死,作为我大梁的皇后,死之时仅有白布裹身,你看着她被你逼死时你是什么感觉?快意吗? 为了那个男人,你逼死她,抢了本属于她的一切,也是因为那个男人,你父死子亡,后悔吗?” “而我从六岁到八岁,在这宫里被你折磨了多少次?冬日跪冰,夏日伏火,打罚跪骂……即便我出宫你也不放过我,下毒暗杀无所不用其极,我与你又有何仇怨?能让你对一个幼子这般下狠手?还是因为那个男人,他如今可有来看你一眼?” 宫锐语气平静,他的痛苦早已消化干净,而王皇后的痛苦才刚开始。 “让你死太便宜你了,所以我要你也带着这痛苦,长命百岁…荣华富贵…” 凤梧宫前不知何时来了一批新宫女,正如宫锐所言,王皇后会在这批人的看守下,痛苦,长命,富贵。 他沾满血的脚印一步一步踏出宫门,即便是一身无污,他还是换了全身衣物后才回到城南。 第130章 公主归 原来手刃仇人,折磨仇人,并没有让他感到快慰,与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空虚。 让仇人承受与他一样的痛苦,却没有让他解脱,他迫不及待地想回到那个少女身边…… 再如何弥补过去,都不能重新温暖他的心,原来那些都不重要,希望最重要。 他的希望,他的未来,在那个少女身上。 宫锐急切地渴望见安心,却在宁府门前接到了一个让他又惊、又喜、又无措的消息。 他脚步顿住,重新回到马车上,那马车立在街上久久不动,他的心情也久久不平。 …… 东州 澳尾村 初冬海浪一波接一波拍在岩礁上,靠海吃海的渔民陆续返港,带回了最新鲜的海货,男人们在船上忙碌着,而女人们则是提着小桶与刮刀,在岩礁上间采收着最后一波紫菜。 少年少女面容相似,他们守在海港边上等待许久,只为能买到今日最新鲜的对虾。 海风和烈阳让海边渔民肤色黝黑,两个少年白皙水灵的面容是海边少见的,渔民们瞧他们模样讨喜,无不把今日捕到的新鲜对虾都奉上,对两个少年热情无比。 不一会儿,他们就买到了今日想要的海货,高个儿少年提着海货走在前边,少女跟在他身后,手里的柚子被她抛着玩,两人说笑着回到了他们居住的海边小院。 附近渔民都知道那小院的主人是一个被称为濯夫人的贵气女人,她每年都会来此小住几日,以往都是她一人,但今年却带了两个漂亮的少年,还住了快两个月。 有胆大的村妇问她,这两个孩子可是她的孩儿?濯夫人慈爱一笑,只道:“我倒是希望是呢。” 听雨戏雨虽不知为何长公主要在这小渔村待这么久,但海边是他们不曾见过的风景,两人陪着长公主在此小住,倒也趣味不少。 长公主在这小渔村不似在玄京那样高不可攀,她会与村妇闲聊,会带着他们上山出海,甚是还会亲手给他们下厨,在这小渔村她时常会露出笑脸,这是个让她轻松自在的地方,也是她的秘密,今年因为一些谁也不知的原因,她的秘密不得不透露给了这两个单纯的少年少女。 听雨戏雨一进门就开口唤她: “姨母~” “我们回来了~” 听雨献宝似的把今日买到的对虾举到长公主面前,“姨母,您看今日买的虾好不好?” 他的手指滑过那对虾身上的一条一条的斑节,每只都特别肥美,淳朴的渔民没有蒙混他,他买回的对虾品相极佳。 长公主面带笑意对他点头道:“不错,大雨越来越有眼光了。” 听雨被夸惹来戏雨的嫉妒,她也拿出与村妇送她的柚子,对长公主道:“姨母,这是老刘家的送我的柚子,她说这个可甜了,我剥了给您吃。” 长公主亦是对她笑着点点头,慈爱地抚了下她的脑袋,便拿着今日的海货去了厨房,看来今夜又要亲自下厨。 两个少年紧随其后,给她打起了下手,直到他们吃饱喝足后,肖飞又来了,每日他都会在饭后带奴仆过来,将小院收拾妥当后又离开。 长公主没让他住一块,他每次来都会不快地望一眼龙凤胎,他跟了长公主这么久,她竟然愿意让那两个孩子跟着也不要他在旁,对此,肖飞不解也不满。 与肖飞一块来的还有诸多长公主的庶务,长公主在东屋接见肖飞,而龙凤胎则是在院中练功。 戏雨正在用剑给那颗柚子削皮,不一会儿那柚子的外皮就被她剥下,听雨瞧那柚子肉上厚厚的白瓤,也拿起剑,两人像是非要争个高低一般,用剑将那柚子的果肉剥得干干净净。 悠闲自在的日子总有尽头,长公主看了眼肖飞呈上的简报后,眉头便没松开过,良久,她吩咐道:“安排好,明日秘密回京。” …… 宫锐回京半月,先有朝堂上对梁帝发难,后有三营动作频频,他的一举一动犹如司马昭之心,就在大家心知肚明等他动手之际,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各方惊喜交加的消息。 梁帝曾以为灵风不归是他的机会,却不想他视为大敌的灵风如今成了他的保命符。 前脚宫锐在凤梧宫复仇的消息让梁帝担惊受怕,后脚就传来了灵风回京的消息,梁帝垂死病中惊坐起,面上的喜意盖过惧意。 要说当今梁国还有谁能压制住宫锐,那除了灵风便无他人。 这些时日终于让梁帝想明白,现在宫锐做的事在他去灵州前就能做,他有骑风营就足以让人畏惧,可他之前为何不动?那只能是因为灵风。 他在灵风的庇护下才能长大成人,他现在的一举一动,皆与灵风的教导背道而驰,他之前装病,只在暗中使小动作,没有如今这般狂妄,只能是因为忌惮灵风。 虽然梁帝想通了宫锐的命门,却越来越不懂当初先帝为何愿意传位与他,也不懂先帝用了什么方法,给了灵风滔天权势,却能让她坚守不渝,背着这监国的权责二十年不动。 但只要灵风回来了,那宫锐就不能无所顾忌,他的位置就能暂时保住,他就有时间再去谋划,他就有机会让宫锐比他先死…… 宫锐在凤梧宫的事也传到了宫铎耳朵里,自从他与华妃的暗桩失踪后,他就不再心存侥幸。 宫锐在凤梧宫的手段让人恐惧,正当他惶恐不安的时候,长公主归京的消息更是让他方寸大乱。 直到梁帝的反应传到他耳朵里,他更是困惑,许久之后他的思绪慢慢理清,这或许不是末路,是新的机会。 …… 宫锐在马车上坐了半晌,心乱如麻,找了长公主许久都没有音讯,却在他将要动手之际突然回京…… 宫锐怎会认为这仅仅是巧合,可她这么做又是为什么呢? 而长公主回来后,他若是继续出手……她又怎能接受他不上位? 他该如何说服长公主? 长长的沉思后亦是不得解,今日的烦闷最终被他压下,他虽然因为长公主突然归来思绪混乱,可安心对此一定是开心的。 想到安心,他的眉目慢慢变得柔和,这些挣扎就留给他自己吧…… 长公主与听雨戏雨如今平安归来,那安心就不必再担忧和愧疚,两人也能专心准备他们的婚事了。 两人的婚事是他眼下最大的期待,而其他的事,既然无法,不如就先放一放。 宫锐进了宁府便差下人将听雨戏雨回来的消息告诉大家,他们都为这事担忧了许久,如今可算是得以放下心中的大石。 而安心,他打算亲口告诉她。 安心才醒来不久,刚刚用完午膳,正懒散地窝在榻上看话本子,一夜情事让她身上的娇媚还没完全褪去,在宫锐看来她的举手投足都包含着风情和诱惑,宫锐喉头滚了下,带着笑意走向她。 安心也回给他一个笑脸,问道:“你今日又去忙活什么了?” 他才走近安心便贴上了他,她纤柔的身躯娇滴滴地趴在他身侧,又让宫锐眼里的欲色深了些,安心没看他的脸,并不知道他色心又起,正在他的身旁调整姿势,想让自己躺得舒服些。 然而她还没调整好,宫锐就已经主动出击,他快速翻身压上她,那唇也贴上她。 安心这会儿已经嗅到了他动情的气息,她眼里浮出无奈,闹了一夜还不够? 但安女侠是够了的,可不想今日整日在床上度过,她用力推开他沉重的身躯,哀怨道:“你够了啊!”脸上带着戒备和不悦。 宫锐正渴望地看着她,那漂亮的桃花眼幽深,那优美的唇瓣潋滟,动情的模样十足诱人,让安女侠咽了下口水。 即便美人诱惑,安女侠今日还是很有原则。 她滚到一旁不再让他碰,两人各自冷静了片刻,宫锐眼里的情欲才慢慢消散。 “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心心不妨猜一下是什么?” 安心皱眉思索了下,她猜不出来。 “干嘛要卖关子?如今除了听雨戏雨回来,其他的对我来说都不算好消息。” 她话音刚落,宫锐便笑着对她点点头,安心顿时张大嘴,一脸不可置信,赶忙扑向他,“真的吗?” 宫锐将她搂住,“真的,长公主与他们二人都安然无恙回来了。” 这个消息让安女侠瞬间来精神了,从榻上蹦起身就要去换衣服,“那我得去看看,你等我一下啊~” 不一会儿,两人牵着手坐上马车前往长公主府,安心一路雀跃不已,她的快乐感染到宫锐,让他暂时抛下心事,与她沉浸在这欢愉中。 两人回到长公主府后就直接去了主院,听雨戏雨自是在长公主院里,他们一听到安心来了,就相继奔出,三人都带着重逢的喜悦,开始叽叽喳喳不说停。 而宫锐和长公主只在边上旁观着,两姑侄亦是重逢,却丝毫不热切。 等安心三人冷静下来后,宫锐上前道:“想必师父师母都着急见听雨戏雨,心心你们三人先回城南吧,我和姑母说会儿话,晚上再回来找你。” 安心也是这个意思,她与龙凤胎向长公主施礼告别,随即带着听雨戏雨出了主院。 他们走后,主院又恢复寂静无声,两姑侄却不着急,沉默了好一会儿,长公主才开口道:“跟我来。” 宫锐面色冷淡,跟着长公主进了偏厅,他没有选择落座,而是跪好等待长公主发话。 “是不是我不不回来,你今日的手段也要对你父皇使?” 长公主声音平静,听不出愠意。 宫锐没否认,而是直言道:“姑母特地放出假消息,可不正是给侄儿机会,想看侄儿要做什么吗?” 宫锐的话让长公主哼笑了声,显然宫锐已经看出长公主这段时日并非失踪,而是有心藏起来。 东州是她的地界,有她把持着,宫锐和梁帝的人都不可能在东州找得到她。 她骗过了梁帝,也骗过宫锐,却在宫锐刚开始有所行动就回来了,她这般奇怪的举动让人不解。 长公主又问道:“那你觉得你这段时日做得如何?可畅快了?” 宫锐这段时间可是做了不少没规矩的事,在呼庭私自出兵,回京后践踏国君脸面,如今又残杀手足,囚禁当朝皇后…… 桩桩件件愈发像是奸佞做派。 但宫锐的处境长公主如何不知,既知道他的处境就能明白他的作为,他对此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只道:“是挺畅快的,只可惜还差一点。” 而他的“差一点儿”自然是被长公主误解了。 “你的意思是我回来误了你的事?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上位么?” 宫锐不客气回道:“我费心攘内安外,难道我不应该吗?” 他这话才说完,长公主却是重重叹了口气,她沉默了许久,并未出言教训他,只望了他一眼,便步出偏厅离开了。 先不说之后如何说服长公主,长公主今日的举动就让宫锐很是不解,听到他私自出兵布尔后,她便故意藏起来,又在他回京有所动作后突然归来,而她也没有怪他的意思…… 她到底想做什么? 宫锐在偏厅跪到日落时分,长公主依旧未发话,他也没选择继续跪下去,起身回了城南。 宁府中欢声笑语,众人都在等着他归来用膳,连日的担忧得以放下,让众人在晚膳中都轻松不少。 宁安小孩子脾气,率先帮安心出气,抱怨道:“就说你们打姐姐打得太早了吧,听雨戏雨不是好好回来了吗?姐姐真是太委屈了!” 他这话让安心心里流过一阵暖意,伸手揪了下宁安那愈发俊俏的脸,夸道:“真是我的好弟弟。” 宁安这抱怨引来听雨戏雨的愧疚,他们明亮的大眼望向安心,带着歉意道:“让师姐受苦了。” 安心摆摆手,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苦什么啊?本就是我让你们去的,何况没有消息也不能怪你们…你们当初为师姐受了那么重的伤那才叫受苦,好在你们平安归来了,不然师姐我要愧疚一辈子的。” “就是,都是长公主的错!”宁安附和道。 宁安这话可是让众人心里一惊,都看向宫锐,怕他不快。 宁瑾赶忙训斥道:“小安,不许胡说!” 宁安倒是不怕事,撅着个嘴,还不服气地哼了声。 宁安的不敬没有让宫锐不快,反而安慰道:“确实是姑母的错,才让大家担忧了这么久,我在此替她向各位赔不是。” 他谦和的态度安抚了众人,大家继续说笑着,晚膳吃了许久才散。 第131章 两不疑 亦如梁帝所想,长公主归来后宫锐不再有动作,仿佛那半个月的心惊只是一段噩梦,但凤梧宫的改变在提醒着他,现在的安宁得来不易。 长公主对这半个月发生的事不闻不问,梁帝的责难是他自找的,长公主不问也是意料之中,而宫铭死在宫锐手里,她也没怪罪一句。 自先帝起,皇族就子嗣不丰,残害皇嗣更是重罪,宫锐不仅杀了宫铭,还幽禁王皇后,虽说是为了复仇,但这蔑视礼法的行为还是招致不少言官上本谏言,长公主却是充耳不闻,从长公主这态度,梁帝也不敢借题发挥。 她阻止了宫锐夺位,也没有因皇家的损失责罚宫锐,朝中恢复到从前那怪异的平衡,一如这二十年不变,她守护着这梁国,只要她在,梁国就乱不了。 听雨戏雨已经归来,安心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因为舍不得长公主孤单,她与宫锐又搬回律己院,长公主归来后,两人似乎一下就清闲不少,除了谈情说爱,以及准备婚事之外,像是无事可做了。 安心是在回到律己院之后,才从罗白林嘴里听到王皇后的事,罗白林不客气地说:“我看殿下那般行事还以为是你教的,简直跟你一个风格,真是被你带坏了。” 安心笑了笑,若是她,那王皇后只会痛苦地死。宫锐因为王皇后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让王皇后轻飘飘地死还是太便宜她了,而宫锐让她痛苦地活,在看安心看来,还是宫锐法子更妙。 而宫锐与梁帝之间如何,他对此闭口不谈,安心联想到长公主那奇怪的失踪,猜测这两姑侄应该是另有打算,她就也不多问。 宫锐与安心闲了几日后,得到了宫林归来的消息,宫锐可算不再黏着安心,与安心交代了句,便独自出府去见宫林。 安心这段时日被他缠够了,看他今日有事要出门,安心高兴还来不及,却装着平静道:“你去吧,我也要出门去玩的。” 但宫锐还是看出了她的窃喜,只能无奈地亲下她的嘴角,便出了律己院。 他走后,安心就去了主院找听雨戏雨,这两人与长公主生活了两个多月,如今感情好到安心都替宫锐难过。 宫锐养在长公主膝下多年,两人一点也不亲近,长公主反而对听雨戏雨更慈爱,倒像是养了龙凤胎多年一般亲近。 安心来到时,听雨戏雨刚陪长公主用过午膳,正各自拿着纸笔,在长公主的教导下作画,安心走近一瞧,这两人的画技跟她半斤八两,而即便他们画得不好,长公主也没有不耐烦,正带着无奈的笑意看着他们动笔。 “看来咱们天机山的人都只能拿剑,拿不了笔的。”安心评价道。 她这话让长公主轻笑了下,“世间难有全才,因材施教便是极好的。” 长公主自小被当做储君培养,算得上文武双全,她为此付出过太多汗水,才勉强达到先帝要求,而天机山人洒脱,喜欢什么就学什么,这种随心而动的培养方式是她不曾拥有的,也是她多年汗水后更认可的。 听雨戏雨心思单纯,虽然不擅长此道,却也努力完成长公主的教导,安心看他们这么认真,她也想挑战一下自己,便坐下与他们一块作画。 然而一个多时辰后,他们都印证了安心那话。 长公主看着他们几人的画作叹了长长一口气,无奈地摇头,几人都难为情地低下头,看起来乖巧又委屈,长公主的无奈又被他们这可爱的模样冲散,也不忍数落他们,只道:“你们还是去玩儿吧。” 几人松了口气,点点头,对长公主道:“姨母,我们改日再来看您。” 长公主眼带笑意对他们摆摆手,三人便叽叽喳喳出了主院。 几人离开后,主院又恢复寂静无声,长公主的笑意也随之消散,她又恢复了那高不可攀的样子,她离开主院,去了许久未曾踏足的高阁,她盯着那悬挂的三幅字画,久久不动。 …… 安心三人作别长公主后,就想着去找宁安玩,宁安今日没有出门,正在宁府中算账,几人来到时就看到他正在拨弄着那碧玉小算盘,眼睛落在厚厚的账簿上,却手指飞快,他这模样让安心拍手赞叹,“这就叫做术业有专攻。” 听雨戏雨狠狠地点头表示同意,今日作画让三人都深受打击,他们还是继续练剑吧…… 宁安抬手示意他们不要吵,噼里啪啦敲着那算盘,一炷香后,他总算是停了下来,带着不快说道:“你们回来得正好,陪我去当康巷,这账不对劲,我得看看去。” 几人一听有事可做,顿时就来精神了,忙拉着宁安往外走,不过两刻钟就到了当康巷。 几个少年模样惹眼,才下马车就引来不少人侧目,却又气势汹汹的模样,让人不敢靠近。 有问题的铺子是一个胭脂铺,那掌柜的还以为宁安这个少东家是个花架子,宁安才进门他便找了许多借口,不是原料上涨就是账目收不回来,巧舌如簧,把其他几个不懂生意的少年说得云里雾里的。 安心耐心听了一盏茶后,已经被掌柜的说得有些犯困,但宁安迟迟不表态,她转头瞧了眼宁安,直接问道:“怎么样?要不要揍一顿?” 她这突然发问让掌柜脸色一变,一看几人的装扮,才后知后觉这恐怕是这少东家的打手,顿时有些害怕起来,刚才的巧舌如簧这会儿已经有些迟钝,忙望向宁安看他的态度。 安心跟宁安巡过几次铺子,两人通常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她那嚣张作风还是有些震慑力的,能帮宁安挡下不少麻烦。 掌柜的话安心没听懂可宁安却是懂的,其实早在掌柜找借口的时候就已经想着换人了,这会儿安心正好可以让他出出气,他使坏地点点头。 那掌柜的还来不及反应,安心三人的拳头就砸下来了,不一会儿,那掌柜的就被安心和听雨戏雨揍得鼻青脸肿,几人深通医理,懂得怎么把人打得又疼又伤不及要害,那掌柜的哀嚎响彻整间铺子。 几人收手后,宁安对着地上哀嚎的掌柜摊牌:“我拜月堂不曾亏待过你,你担这铺子的掌柜不过五年,就做了三年假账,私吞的那部分就当做今日你这顿揍的药钱了,你若不服大可去官府告我,我拜月堂与你走着瞧。” 拜月堂有理有据当然不怕上官府,可这话却惊动了安女侠,她揍了那么多人从没惹上麻烦,都忘记还有官府这回事了,她倒是想去瞧瞧。 安心附和道:“以防你找不到人,我提醒你一下啊,我叫安心,住在长公主府,今日是我揍的你,你可别认错了。” 宁安还没见过这么巴不得惹祸上身的人,望着安心翻了个白眼,而安心却是对他咧嘴一笑,“还有人要揍吗?” 做生意是和气生财,她能惹麻烦,拜月堂自是不能惹麻烦的,宁安扯了下嘴角,压下对她这作风的评价,回道:“没了。” 这短暂的闹剧过后,宁安的事情也办完了,他们便开始在街上闲逛起来,今日乃是下元节,玄京城中比平常热闹,几个少年玩心正重,正当他们不亦乐乎的时候,又遇到上街采买的季满。 季满作为安宅的主事,这段时日为了安心的婚事相当忙碌,不只是季满,长辈们也都在为她与宫锐的婚事忙碌着,这些忙碌都在提醒她,她即将嫁做人妇。 遇到季满之时她正拿着串糖葫芦吃着,哪有一点女儿家即将嫁人的紧张?她瞟了眼季满等人满手的东西,平淡地打招呼:“季大哥买了什么呀?” 季满都快脚不沾地了,这小姑奶奶却一派闲适,他无奈又认命,回道:“不过是买了些婚事要用的东西,遇上你正好,那嫁衣已经赶制出来了,正等着你去试穿呢,今日你若是有空不如回去试试看?” 季满这话勾起了安心的兴趣,依稀记得那嫁衣是按照宫锐所画而制的,她不记得画了个什么样式,但如今一提起,反倒是让她迫不及待想看看。 安心点点头,对身边几个少年问道:“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一块去看看?” 几人也对此感到好奇,自是没意见的,他们便带着雀跃与季满一块回了毕方巷。 季满为人妥帖,虽然还算了解安心的喜好,但是她的婚事让他更为慎重,便在马车上趁机询问她许多东西的意见,安心难得一下得做那么多决定,下马车时都已经被他问得头昏脑胀了。 “季大哥,你不要再问我一句话,我听着头疼,你还是去问殿下吧。”安心警告道。 她仿佛力气都被抽走了似的,靠在戏雨肩上,让戏雨拖着她进屋。 小姑奶奶都发话了,季满还能如何呢?只能差下人给几个少年送来茶水小点,将几人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几人歇好后,才请安心去试嫁衣。 安心在绣娘地帮助下,层层叠叠穿上了那嫁衣,她的身形没变,那嫁衣也很合身,嫁衣是宫锐费心设计的,绣娘的绣工也极好,然而安女侠却看不出特别。 好在今日带了几个帮手,她看不出,倒是可以问问几个少年的意见,安心拖着繁复的嫁衣出了内室,她一出现,戏雨就首先惊叹了一句,“师姐,真好看!” 两个少年眼里带着探究,他们亦如安心一样看不出特别,只觉得嫁衣似乎都差不多,但安心穿起来无疑是好看的,两个少年相继点点头,表示认可。 季满守在边上,他的关注不是看不好看,而是与绣娘讨论起需要改动的地方,仿佛自己嫁女儿一般事必躬亲。 “小姐若是没意见,那就按今日的尺寸定下,小姐可要试试妆面,配上妆面整套才会更加完整,也能更好看出有何不妥的地方。”绣娘尽职道。 她穿上这衣服都花了不少工夫,试妆面那还不知道得弄多晚,安心摇了摇头,回道:“季大哥你来定吧,我不上妆也行的。” 安女侠对自己的皮相还是很满意的,但她这话却让季满汗颜,然而季满也知道宫锐有多惯着她,哪怕她不换衣服出嫁,宫锐都不会多说一句。 季满应下,便让绣娘帮助安心换下嫁衣,等安心整理完毕后,又妥帖问道:“小姑奶奶今日可要在府中用膳?” 今日下元节,安心与宁安几人自是要回宁府用膳的,回道:“不了,我今日去师母那儿吃。” 几人作别季满后也已经日暮,他们便直接回了宁府,他们到时,宫锐已经在宁府等他们了,一见到安心宫锐就上前问:“怎么样,那嫁衣心心可满意?” 安心敷衍地点点头,却是戏雨不吝啬夸道:“殿下,那嫁衣真好看。” 戏雨的话让宫锐好受了些,他本想着明日亲自带着安心去试的,但今日去见了宫林,而又那么凑巧安心遇到了季满,竟又让他错过了。 安心一眼看穿他在想什么,安慰道:“不打紧,成婚那日你就能看到了。” 不同于安心的安闲自在,宫锐对这婚事无比看重,安心没有待嫁的紧张和羞怯,反倒是宫锐表现得比她激动得多,两人只要谈起婚事,多半是他在喋喋不休。 两人在宁府用了晚膳后并不多待,他们难得闲适下来,当然要凑一下节日的热闹。 十五的月色明亮,又因为百姓们纷纷张灯祭祀,玄京城里亮如白昼,梁国在下元这天喜欢在水边祈福,两人来到淳湖边时,湖面上已经飘了不少彩船,还有百姓在水边祭祀,竖天杆,放天灯等节庆仪式让湖边好不热闹。 安心对彩船的兴趣不大,她更想放天灯,而宫锐亦是满足她这个愿望,差人买了一个没有装饰的天灯,他打算亲手写上愿望。 安心正一脸期待看着他,还以为他会写什么深刻的句子,谁知他只写了:“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安心不禁笑出声,打趣道:“阿锐,你真该去月老殿供灯的,就没见比你更感恩姻缘的了。” 宫锐毫无波澜,只道:“我愿日日三叩首,只要那个人是你。” 第132章 忙不休 下元节才过两日,玄京城突然降下大雪,与初雪一块来的还有一个让天机山众人都惊讶的消息。 宁瑾有孕了。 这个消息让天机山众人手忙脚乱,宁瑾更是几个月的温柔瞬间消散,一大早便开始指着谢之水的鼻子骂人。 “你搞什么啊!你这,你让我怎么见人?我不要看见你啊,你走啊……” 说着,把手边的茶杯啊,帕子啊,玉镯啊,统统朝谢之水扔去。 宁瑾气急了,她都这个年纪了竟然还有孕,传出去不得让人笑话老蚌生珠吗?秀美的脸上布满怒意,操着软绵绵的南方口音却恶狠狠地骂人,听得人又酥又好笑。 戴青木在旁安抚着宁瑾,亦是无语地望了谢之水一眼,她并非觉得两人再有孩子有何不妥,只是宁瑾已经三十七岁了,这个年纪生孩子那是危险大于所谓的是非,基于医者的角度,她也跟着宁瑾一块骂。 “师兄,这真是你的不对了,作为天机山弟子,你不知她如今生育有多少危险吗?你难道连避子药都不会弄了吗?这事你真的拎不清啊……” 两个玲珑娇小的女人指着谢之水骂了半个时辰,他清俊的脸上阴郁,一句也不敢还嘴,她们两人骂的话都没错,而他亦是被这个消息惊得手足无措。 当初有宁安是他不知道的,如今他再为人父倒是像初次一般不知该如何反应,修长的身子呆呆杵着,跟着木桩子似的。 几个小辈可不敢掺和长辈的事,他们躲在院外顶着大雪偷听,各有各的想法。 “师母会给我们再生个弟弟还是妹妹呀?我希望是妹妹,师母已经有安安了,这样师父师母就能儿女双全了。”戏雨道。 听雨点点头,但是也有些担忧,“青姨说师母现在生孩子会很危险的,得好好调理身子,万般小心才是。” 宁安则是蹲在一旁的墙角,他的面色与谢之水差不多,活了十几年突然冒出来个爹,这会儿又要有个手足,他母亲可真会给他惊喜,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受。 安心来到时就看到宁安那阴郁的模样,她拍了下他的脑袋,打趣问道:“怎么?要有弟弟妹妹了还一脸不开心?怕争宠?” 她这话让宁安没好气地瞪她,那嘴也撅得老高了,众人都知道他是小孩子脾气,还以为他真是因为这个不开心,纷纷出言安慰他。 天机山几人叽叽喳喳说不停,让他本就烦躁的心更烦了,他捂着耳朵吼道:“你们吵死了!” 几人因他这一吼停住了嘴,而这时,青姨也从屋里出来,瞥了几个小辈一眼,嘱咐道:“你们师母如今有身子了,你们都乖一点,别冲撞了她,尤其是安安,别和你母亲顶嘴惹她不快了知道吗?” 天机山几人都听话地点点头,宁安却是把头转到一边,对青姨的话不为所动,青姨脸一黑,伸手揪住他的耳朵,怒道:“你们两父子怎么回事?明明你们家的事,你们两人一言不发,这个态度让你母亲依靠谁去……” 她越说越气,宁安的耳朵也被她揪得红红的,安心赶忙拦住她,“青姨不要动气,安安只是一时不能接受罢了,他身子弱,可不能这么对他,这样,我开解他,交给我,您放心……” 安心把宁安护在她身后,信誓旦旦保证道。 戴青木对此只是叹了口气,她不再理会几个小辈,抬脚去药房给宁瑾准备调理身子需要的东西。 青姨走后,安心心疼地给宁安揉了揉他的耳朵,便拉他出府去散心,几个少年来到了淳湖边上,洁白的雪让湖边已经银装素裹,趁着初雪出来游玩的百姓不少,湖面上现在只结了薄冰,不少人选择游湖赏雪,湖边画舫反而忙碌。 安女侠花了重金,嚣张地从一个富商手里抢来了一只华贵的画舫,画舫外大雪纷飞,画舫内布置得温暖舒适,这宁静安逸的景象让几个少年心情渐好,此时宁安的愁绪也已消解了些,正趴在窗边看雪。 虽然他的身子已经被调理好了许多,可安心还是怕他生病,没让他看一会儿,就开口叫他回来,“你可不能病着,不然青姨又该收拾我了。” 宁安哼了声,还是不听话,一脸傲娇继续趴着,安心无奈把自己的披风给他披上,将他包得严严实实的,还把兜帽给他戴上,不让一片雪花打在他身上。 除了宫锐,可没见她伺候过谁,她这般照顾让傲娇的少年见好就收,这才袒露心中的想法:“我娘当初骗我说我爹不在世了,结果我十七岁突然出现一个爹,现在好了,还准备有弟弟妹妹,这么大了家里突然多了两个至亲,我只是一时不知该怎么接受罢了。” 他这话让几人轻笑了下,从宁安的性格看,他有这反应也不奇怪。 “臭小子,我们可都羡慕你呢,你好歹父母健在,如今还要多个手足至亲,我们想有都没机会呢。” 安心这话得到听雨戏雨的认可,而龙凤胎还有手足亲情,安心更是自小孤身一人,连个近亲都没有。 “师姐没事的,你成婚了就有殿下,有长公主疼爱你,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都会好的。”戏雨安慰道。 安心对此倒是看得开,朝戏雨咧嘴一笑,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不过戏雨的话又引来宁安的不解,问道:“不对啊,我母亲这年纪都还能有孕,你与殿下年纪轻轻的,你们……” 他虽没有明说,但安心怎会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安心从前没想过这个问题,宁安这一问也让她有些不解,她一向身强体健,而宫锐又需求不小,他们这般胡闹,她怎么还没点动静? 安心眼珠子转了下,伸出手让戏雨给她看一下,戏雨认真地检查了一番安心的身子后,回道:“师姐你没事啊,身上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她既然没问题的话…… 宁安口无遮拦继续问道:“难道是殿下?” 安心摇了摇头,坚定地回道:“他身子好着呢。” 她对宫锐十足上心,有事没事就给他检查身子,他如今身体康健,一点问题都没。 “或许是还没到时候吧,这种事情讲究缘分的,也不一定是身体的问题。” 天机山几人都懂医理,她这话也不无道理,几人也不再细究这个问题,画舫上有说有笑,他们游湖之后又去了彩园看新戏,直到玩到日暮才各自返家。 虽然今日宁安无心的话被安心揭过,但这事安心还是放心上了,她才回到律己院便拉过宫锐的手,重新仔细地给他检查了一遍身子。 而宫锐的身体无事却肯定了安心的猜想,安心脸色阴沉下来,盯着他久久不说话。 她这态度让宫锐摸不着头脑,不解地问道:“心心为何不开心?是我出了什么问题了吗?” 安心冷哼了声,直接问:“你吃了什么?” 宫锐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回道:“没吃呢,我等心心一块吃。” 安心还以为他是故意曲解,脸色更难看了,“你就这么不想要我们的孩子吗?” 宫锐一愣,眉目顿时耷拉下来,这反应在安心眼里说明了一切。 安心瞬间双眼湿漉,感到前所未有的委屈,他说的喜欢,说的恩爱,都是欺骗,他不想要他们的孩子。 宫锐没想过这事能让安心反应这么大,他忙上前想要安抚她,而她此时满腹委屈,根本不让他碰,他走近一步,她就退一步。 宫锐只能无奈道:“不是的心心,你想错了,我不是不想要有孩子,只是皇家礼法繁多,我怎么能让你在婚前怀有身孕受人指指点点,我并非不要我们的孩子,只是现在还不行。” 安心愣了一下,他说的倒也没错,安女侠顿时觉得这泪白流了,她为何要在乎这个? 她已经认定他了,难不成害怕他有二心不成?倘若他敢有的话…… 安心脸上的委屈变成了若有若无的凶恶,把宫锐盯得心里发毛。 “我告诉你,你是我的,你别想对我搞什么小动作,不然我就像水叔那样不管不顾把你掳走,去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让你日日看着我,跟我生孩子,生一窝!” 她的警告却是让宫锐噗嗤笑出声,还越笑越大声。 “傻心心,生一窝受苦的可是你,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他把她拉到怀里,那笑意并未褪下,耐心哄了她好久,但两人对生孩子的事并没有达成一致,最终决定交给缘分。 十月就这么平静无波地过去了,宁瑾有孕之后对谢之水一直没有好脸色,每日变着法子折磨他,把他折腾得够呛,宁安对此却是幸灾乐祸,说:“看吧,就说她之前那温柔是装的,你们现在信了吧。” 他虽然幸灾乐祸他父亲的遭遇,但是还是懂事地承担起更多生意上的事,每日也忙碌得很。 而宫锐未曾开府,安心只能嫁到长公主府,皇家自是有专人操办宫锐的婚事,倒是没多少需要长公主操心的地方,她更多时间是在教导龙凤胎琴棋书画和诗书礼乐,像是不信邪一般。 但折腾了多日之后,他们还是让长公主头疼不已,长公主在朝中运筹帷幄,却是败在孩子的教育上,只能说服自己放下,不再执着于此。 戴青木听闻此事之后毫不留情地大笑,带孩子有多头疼她可是深有体会,那个高贵的长公主亦是不能躲过。 进入冬月之后,依据梁国婚前不能相见的习俗,安心便不能再继续住在律己院,她在宫锐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去了毕方巷。 毕方巷这个宅子是安心名义上的家,她到玄京后却是一日未曾住过,安心一来到毕方巷,便感受到了那无法忽视的喜庆氛围,季满因为她的到来愈发紧张,还有魏妈妈和将军府中的人亦是,日日都往毕方巷跑,季满和魏妈妈都想办好这场婚事,但两人还是时不时会因为意见不合而争吵,安心每次都躲得远远的,深怕他们找自己拿主意。 宫锐虽然不舍安心,但是为了吉利,他还是忍住不见安心,但日日都会给安心写信,事无巨细与安心说着分开后的日常,他还开始给安心送他画的小像,魏妈妈对此笑道:“怎么跟你父亲一样。” 大家都紧张,只有安女侠不紧张,她动不动就换上男装出去玩儿,老实待在府里的日子不多。 今日雪重,安心难得老实待在府中,竟不想许久未见的宫林前来寻她,倒是让她诧异。 当安心一身女装出现在宫林眼前时,他还是不太能适应,安心从前那作风给他不少震撼,以至于她如今都要与宫锐成亲了,他还是不太能接受她是女子。 安心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一见宫林便挂起灿烂的笑脸,热情地打招呼:“好久不见呀小王爷,怎么今日有空来找我玩儿?” “我路过毕方巷,想着许久未见你,便来看看。”宫林答。 安心瞟了眼满天飘雪,玩味道:“这么大的雪天小王爷还出门呐?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不妨说说让我解解闷?” 都要成亲了怎么还是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宫林不禁为宫锐哀叹,她这脾性做皇家媳妇不知会给宫锐惹多少麻烦呢。宫林没好气地回道:“本王好歹是个王爷,难道没点正经事吗,你还想听本王的家事不成?” 安心却是不怀好意地笑道:“你的家事我没兴趣,但你与殿下密谋的事倒是可以说说。” 她可没忘记回京后宫锐秘密见了几次宫林,这两人显然有什么事在瞒着她。 “你想知道为何不问五哥?难道他会不告诉你吗?” 宫林这话正说到点子上了,她是问过的,但是被宫锐敷衍过去了,她本不在意,但今日宫林出现她却突然来了兴致。 “你也知道婚前见面是不吉利的,我现在不是见不着他么?所以只能问小王爷您了。” 她挖坑的意图太明显,宫林怎会上当?没好气道:“你又何必为难我,让五哥怪罪我会让你开心啊?” 他这回答让安心脸上的玩味更重,看来事情还不小? 第133章 离恨生 安心旁敲侧击,软硬兼施半天,却都被宫林轻轻带过,她始终问不出什么。 最终安女侠嗤声道:“你们皇家的人真是没劲儿~” 宫林欣然自得,安心吃瘪让他心情大好,他当然不会轻易离开,在安宅耗了许久,天色越来越暗,安心也越看他越气。 “天色已晚,小王爷回吧,我这儿简陋,想必王爷也看不上,就不留王爷用膳了。” 宫林却是愈发来劲儿了,回道:“你都要做我嫂嫂了,我怎会嫌弃你家不好,我今夜就在这儿吃吧,啊?嫂嫂?”语气贱兮兮的。 安心烦躁地啧了声,宫林当做没看见安心的反应,憋着笑意,厚着脸皮,一动不动。 他这般把安心烦透了,已经懒得再跟他周旋,直接凶恶地赶走他,“不行,我家没饭吃,你快走,不然我亲自送你走!” 宫林知道她亲自送意味着什么,也就适可而止,安心一脸烦躁,宫林却是礼数周全,带着得意的笑起身施礼作别。 宫林才走,安心就回房换衣服打算出门,季满赶忙拦住她:“我的小姑奶奶哟,这么大的雪天,都这么晚了,你可别出去了。” 安心已经被宫林气得没了耐心,只瞟了季满一眼,就摸出银针,季满一看也不敢再拦着,只能让和姆跟上她。 她前脚才出府,后脚便发现和姆在后边骑马追她,她倒是有些惊讶,勒住马等和姆到来,“我竟不知道你会骑马。” “公子忘了我是在哈喇长大的,当然是会骑马的。”和姆答道。 安心恍然地点点头,也没有阻止和姆跟着她,带着和姆去了宵卫署。 她突然出现让人讶异,安心直奔郭子达的屋子,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把郭子达搞得有些慌。 “小姐寒夜前来……”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安心打住,开门见山问:“殿下最近在忙什么?” 郭子达自是不敢瞒她,把宫锐最近的部署都尽数告知她,却一句都没提到宫林。 安心听完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想错了,追问道:“他与宫林在做什么?” 郭子达摇摇头,“殿下并未嘱托与安王爷相关的事宜,属下对此并不知。” 安心看郭子达一脸坦然,不像骗她的样子,她更加疑惑了,或许是宫林故弄玄虚?又或许是宫锐见宫林只是些旁的事,没必要告诉她? 但这事还是令她不安,她带着这股不安领着和姆回了律己院,宝林见到她一愣,还没开口安心就抢先道:“我只是找殿下说几句话罢了,你与和姆先退下。” 不用她发话,宝林也不敢拦她,顺从应下,就带和姆出了院子。 屋内的人已经听到她的声音,那道身影快步走向房门,在刚要打开房门的时候被安心拦住,“住手,我们不能相见的,不然不吉利。” 宫锐身子定住,两人隔着房门,只听得到对方的声音,却触碰不到对方的体温。 “我只是想找你问个事而已。” 她走近,身子靠着房门,身体的重量让房门微动,宫锐便也在里面靠住房门,两人隔着房门依靠着,他的体温慢慢隔着门板传来,安心感受到后甜甜地笑了下,便问道:“我今天见了宫林,我问他你见他是为何事,他没告诉我,所以我就来问你了。” 她这话才说完,从门板传来他清晰地笑声,“傻心心。” 他没有一点紧张?安心愈发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紧接着他又说:“不过是督促他的功课罢了,他是不是故意逗你的,才让你这么紧张?” 安心顿时脸一黑,竟然敢捉弄她?她与宫林走着瞧! 宫锐因为她的到来开心,又因为不能见她而低落,而且她被隔在门外,他又怕她冻着,还没说几句话,他便让她早点回去。 “傻心心快回吧,马上就到日子了,你可不能病倒了。” 安心亦是想见他,但又因为图吉利而放弃,不过马上要成婚了,他们很快就能达成所愿了,安心逼自己忍着,闷闷地应了声,就带着和姆回了毕方巷。 她的身影才出院子,屋里的人便匆匆追上去,只见她的背影越走越远,她没有回头,没有再看一眼那永远对她充满柔情的男子。 …… 宫锐的婚事对想害他的人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结亲那日必定是鱼龙混杂,趁乱出手再合适不过。 梁帝本是最应该抓住这个机会的人,可他亦是被宫锐防备最重的人,而长公主又深知梁帝心性,更是帮着宫锐防住他,操办婚事都交给她信得过的人办,私下更是让肖飞盯住各处,不让梁帝有一丝插手的机会。 如今王皇后被宫锐强制困在凤梧宫,长公主和梁帝都对王皇后这事不闻不问,后宫没有主事的人,这个重担便被梁帝交给了华妃。 一则是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再则是梁帝如今只剩宫铎,他自然要给出更多好处,才能让宫铎对他死心塌地。 华妃与宫铎却是不如梁帝所想,他们如今的处境是夹缝中求生,不仅要应付梁帝那不灭的心思,还得想办法让宫锐不计前嫌,孰轻孰重两人还是分得清的。 依照礼法,安心嫁入皇家之前是要学皇家规矩的,在梁帝看来这是一个机会,他若有若无与华妃提过,可华妃充耳不闻,并没有借此机会对安心做什么,宫铎更是安分守己,无论梁帝提了几次,他都没有动作。 随着婚期越来越近,梁帝也越来越急躁,终于在婚期前夜,宫铎于深夜进宫密见梁帝。 梁帝脸色阴沉,凌霄殿里琴声阵阵传出,略懂音律的人都能听出弹琴之人心情烦闷,直到子夜,梁帝才在朱福喜的劝慰下停手,拨弄琴弦太久让他手指火辣的疼,他盯着手上的红肿,难道现在除了自虐他什么都做不了吗? 而这时,宫铎觐见的消息让他心头一喜。 这么晚来,只能是他所想的那件事有了回应。 宫铎亦是如他所想,他没了往常的敷衍,带着十拿九稳的架势,头一次主动向梁帝提了他的条件:“儿臣既能解父皇之忧,自然也能达成父皇的期待,而儿臣的期待也希望父皇能给儿臣明确的回应。” 梁帝勾唇,笑得玩味,他对宫铎的话半信半疑,即便他没有别的人选,也不想轻易答应宫铎的要求。 宫铎早已经看清梁帝这德性,只觉得到现在这时候了,他还是这般不自量力。 梁帝当初为何能上位,朝中已经没有几人知晓,但二十年了,梁帝还没能把权力收回手中,反倒是到处瞎折腾酿下如今的祸根,在宫铎看来就是手段不行的表现。 明明很多事情都可以自己做,非要借刀杀人,恐怕他喜欢的是别人臣服于他的快感,而没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决。 先帝雄才大略,怎么就挑了这么一个无能的人继承大统? 宫铎望向梁帝,眼里划过一丝嫌弃。 他的眼神转变只是一瞬,却被梁帝敏锐地捕捉到,梁帝脸上立即浮出不悦,阴狠地盯着他。 宫铎筹谋多日,特地挑在今夜前来,可不怕得罪梁帝,不客气道:“父皇除了答应儿臣之外还有更好的选择吗?难道想再生个儿子扶持他与老五斗?就不知老五给不给您机会了……” 宫铎这话让梁帝怒意更盛,却也给梁帝提了个醒,眼下答应宫铎也无妨,宫锐死后他大可如宫铎所言,再生个孩子与宫铎斗,宫铎可不是宫锐,他的一切都是自己给的,还怕以后掌控不了他吗? 梁帝不再犹豫,拿出早有准备的诏书,写上了宫铎的名字,盖上玉玺后交给宫铎。 “铎儿可不要让朕失望才好。” 梁帝带着警告的意味提醒道。 宫铎满意地接过诏书,只说:“谢父皇隆恩。” 靠谁都不如自己做主,只有两方人都死,才是他真正的机会。 …… 冬月二十,毕方巷从大早开始就人头攒动,整条巷子都被铺上了红毯,挂上了红灯笼,一派喜庆。 巷子周围围满了赶来凑热闹的百姓,一众宵卫正在忙碌地维持着秩序,在宁瑾的张罗下,宵卫更像是发喜糖的仆从,他们手边都挂了个篮子,里面放满印着拜月堂标识的特制喜糖,喜庆的同时,还借此带动拜月堂的生意。 宁瑾不忘商人本质,她这行为被宁安嫌弃得不行,安心倒是没有所谓,说:“只要师母开心就行。” 宁府众人,还有将军府众人早已换上喜庆的服饰,他们作为安心的娘家人,早早就来到安宅等待宫锐前来接亲。 今日安宅各处喜庆又华丽,将军府的人巴不得把珍藏的好东西都挂到安宅中,安心的嫁妆更是让众人一添再添,甚至比宫锐给的聘礼还要丰厚。 新娘子深受各方宠爱,她也早已习惯大家这般疼她,对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这会儿正打着哈欠坐在房中等着新郎官。 时间慢慢靠近黄昏,毕方巷的热闹也达到高峰,宵卫已经顾不上再发喜糖,手边的篮子换成了佩刀,从长公主府到毕方巷,一路都有序围护住,谨防意外发生。 随着吉时越来越近,安心这会儿开始有点儿紧张了,她让和姆给她倒杯水解解渴,她这身嫁衣繁复,为了忍住不出恭,她今日都没怎么喝水,这会儿又渴又燥。 安心从沉重的凤冠下抬起脸,和姆再次惊叹道:“小姐,你真好看。” 今日每个来见安心的人都这么说,让她有些得意,不知宫锐见到会如何,她很是期待。 等待的时间总是那么漫长,沉浸在热闹中的众人没反应过来,但是总有人抢先发觉不对劲。 吉时都快到了,新郎为何还不见踪影? 季满愈发着急,匆忙找到郭子达去问,郭子达也是一脸懵,忙去查看情况,可他才出门,长公主府的消息急速传来。 消息不是给新娘子的,而是长公主急招戴青木,这个消息瞬间让两人知道出事了,赶忙冲到安心房里去找戴青木。 郭子达的话音刚落,安心就心慌不已,猛然站起身,她比戴青木身法更快,一阵风似的跑向马厩,骑上马就出了安宅。 毕方巷中等着看热闹的百姓竟不想没见到新郎接亲,反而是新娘骑着骏马疾驰而出,瞬间热闹变成了议论纷纷。 安心走后,安宅众人此刻哪还有心思管这亲事,天机山几人纷纷骑上马去追安心,怀有身孕的宁瑾则是被托付给季满,他们两人便接下安宅的善后事宜。 安心怎么也没想到,他的玩笑话竟一语成谶。 他不记得他们的初次,没见到等了六年的下聘,成亲当日还真的再出意外。 他一生都是苦的,就要等到他的甜了。 他努力这么多年,明明只差一步了。 他马上要娶到他的挚爱了。 他说过要与她浪迹天涯,他说过要与她白头偕老,他说过要与她儿孙满堂,他说过他们必不会像她父母那样的…… 但他此刻躺在冰冷的地上,面色乌青。 安心朝他走去。 为什么? 她等了那么多年,她学来一身本事,她还是没护住他。 她盯着她一双手,这双手杀人救人,银针和剑她都能稳稳握住,却握不住她的爱。 安心顿时喉咙涌上惺甜,吐出一口血后昏了过去。 “心心!”长公主惊慌大叫。 她忙放下宫锐奔向安心,一抹娇小的身影却先她一步接过安心。 戴青木将安心背到屋内,迅速给她施了几针,她动作极快,沉着冷静,处理完安心后又立即走向宫锐。 宫锐一看就知道是中毒了,她探了下宫锐的脉后更是眉头紧皱,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 “来个帮手。”戴青木道。 一直在旁跪着的宝林立即匍匐来到她边上,长公主却抢在宝林之前亲自上手,帮她将宫锐挪到榻子上。 戴青木解开他一身喜服,就看到他侧颈有一道划伤,伤得不深,也不是新伤,但伤口还没愈合,她又嗅了下他领口的味道,眉头越皱越紧。 长公主虽然给宫锐喂了清术丹,但只够吊着他一口气,戴青木毫不犹豫将贴身的金锁打开,才打开就闻到屋里一股异香,香味馥郁,瞬间充斥满屋。 长公主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明白这药丸想必是比清术丹还要珍贵,她将这颗奇异的药丸刮下一小块抹在宫锐伤处,剩下的尽数喂给宫锐。 戴青木刚喂完药,谢之水等人也赶到了,这药香让天机山众人已经明白严重性,赶忙围上戴青木。 谢之水来得很及时,戴青木忙道:“师兄,帮我催功。” 谢之水点点头,随即两人都坐到宫锐身后,手贴上他后背,一同运功催动那颗药丸更快起效。 一众小辈都担忧地守在边上,今天本是个大喜的日子,可新娘吐血昏迷,新郎命悬一线,让这个本该喜庆的婚房气氛沉重。 长公主更是面色冷冽,她垂着双眸,没人看到她眼里满是后悔,曾经她没护住故人,如今她还要再失去眼前人吗? 她双手紧握,指甲刺痛,不及她心痛。 第134章 心难安 长公主转向昏坐在躺椅上的安心,她嘴角还沾着血渍,长公主掏出手帕,动作轻柔地为安心擦拭干净血迹,她盯着安心的容颜不动,握着手帕的指尖轻轻摩擦,这是她忧虑时的表现。 屋里寂静无声,一众小辈都担忧地望着谢之水和戴青木,直到两刻钟后,两人才收功,小辈们赶忙围上去。 戴青木又摸了下宫锐的脉,深深叹气,她这个反应众人已经明白,心更加揪着。 在她给宫锐用了附灵丹后,天机山的人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附灵丹是天机山的瑰宝,若是附灵丹都救不回,那多半是回天乏术了。 长公主也没错过戴青木的反应,心中已经了然,她再看了眼屋里未醒的一双新人,一言不发出了律己院。 长公主就这么离开了让大家都露出不解,她难道就不管了么? 宫锐对安心而言何其重要,安心的脾性又何其像安律,她为宫锐闹成现在这样,戴青木如何不心疼?她气愤地望着长公主离去的背影,长公主不管,她戴青木管。 戴青木望向地上一直跪着的宝林,问道:“锐锐侧颈的伤是怎么弄的?” “回姑姑,昨日不知从何处来的野猫,在殿下沐浴的时候突然跳出来划伤了殿下,当时请府医来看过,伤口并无碍,因而殿下并未在意。”宝林答。 戴青木再望一眼宫锐的伤口,与宝林说的不差。又问:“那锐锐今日的衣物是何人经手?” “是内务府所制成,送到府里时都仔细检查过,无误后才让殿下穿上。” “可他的衣领的香气不同,这又是为何?” 宝林一愣,他们并未发现这处不同,而戴青木嗅觉比他们好太多,一闻就闻出了不同之处。 衣领那块料子经过毒水浸泡过,又被熏香遮掩气味,的确很容易被人忽视,下毒之人实在心思细腻,最匪夷所思的还是,他竟然能确保宫锐的颈部受伤从而沾染上剧毒,环环相扣,如何提防? 戴青木又问:“那只野猫呢?” “当即就被打死了。”宝林答。 戴青木沉沉叹气,终于知道宫锐为何总是这么多意外了,想他死的人无所不用其极,防不胜防。 她不由的也心疼起宫锐,这个尊贵的身份似乎只给他带来了苦难。 屋里的人都沉默了下来,眼下的情况大家都各有所思。 而这时,安心总算醒过来了,她才清醒就踉跄着扑向宫锐,她轻轻推动着宫锐的身躯,可榻上之人没有给她一点回应。 满屋还未消散的异香提醒她发生了什么,她急忙向戴青木看去。戴青木心疼地从身后抱住安心,这是她抚养多年的孩子,如今已亭亭玉立,她一身红装,正奔赴她喜爱的男子,可命运不饶人。 戴青木的泪珠滑落,“心心,青姨也没有办法……” “你答应青姨,不要做傻事好不好?你答应青姨,你要好好的好不好?” 戴青木紧紧抱住安心,安心没哭,她却哭得泪眼婆娑。 她太了解安心了,她不想失去安心…… 安心只呆呆望着宫锐的脸,他的脸色已经不再乌青,他看起来只是睡着了啊,他怎么会有事呢…… 她起身将宫锐的一身衣物整理好,喃喃道:“你怎么还睡呢?吉时都过了,起来拜堂啊……” “你不想动是吗?你太累了是吗?没关系的,还有我呢。” 她说着把宫锐背起来,如她所言,她要带着宫锐完成这仪式。 她跪地,向天地磕头,向戴青木磕头。 然后侧着头又对背上的宫锐说:“你不起来没办法夫妻对拜呢…没关系,那就先欠着,我们来喝合卺酒好了。” 她把宫锐带到婚床上,让他躺好,端起桌上的玉合卺杯,嗅了一下便笑了,“你还记得我喝不了酒呀。” 那是一杯极淡的果酒,喝起来带着甜果香味,安心俯下身,往他嘴里渡了点。 她望着宫锐光润的唇瓣,又笑道:“我们现在就是真的夫妻了,你要的名正言顺做到了。” 屋里的人都呆望着她的动作,没有一人出言打扰,戴青木更是哭得厉害,靠谢之水搀扶着才让她撑住身体。 安心这偏执疯癫的举动,让屋里的人都心酸不已。 她一滴泪都没流,扶着宫锐躺好之后就领着众人出了外间,她走近戴青木,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她没有回应戴青木的恳求,只说:“青姨,不要哭。” 她的平静太过异常,她越是这样越让人担忧,戴青木的泪止不住,安心轻叹了下,收回了手。问道:“他中的是什么毒?” “血滞。”戴青木答。 “苗疆的东西…”安心冷笑了声。 血滞,毒如其名,以血入毒,以滞血流。 这种毒发作极快,宫锐发现得及时,吃了清术丹抑制了一部分毒性,又有附灵丹续命,才暂时保住了他的命,但血滞破坏了他身体血流,又因为中毒之处靠近脑部,伤及大脑,因而他现在死不了却也醒不来。 天机山的人都明白是何原理,只有宁安一脸懵懂,又不敢问。 安心沉思了一会儿,又问道:“知道他是如何被下毒的吗?” 他们早在安心醒来前就搞清楚了这个问题,便尽数告诉了安心,安心静静听完后,她心里已经有了算计。 她向谢之水和戴青木跪下,道:“二位师父为我操劳太多,眼下我的婚事已毕,我不愿再强留二位在这玄京,心心跪谢二位这段时日为心心的付出,请二位……” 她还没说完,戴青木就猛地站起身拒绝她,“我不走!” 戴青木如何不知道安心想做什么,这时候支开他们,一定是她想做的事不愿他们看见。 “你是我养大的,我会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吗?你别想赶走我!” 安心却是不理会她,对着谢之水俯首道:“师父,心心恳求您。” 谢之水也立即摇头,他亦明白安心今日的疯癫只是开始,坚定道:“我们是你的家人啊心心,我们会在这玄京城守护你,我们不会走,你也不能步你爹后尘,我即为你师父,就能护住这群人,你不必担忧什么,只要你能安然无恙,我们无需你操心。” 几个小辈也附和着点点头,宫锐和安心这般坎坷,他们岂会丢下安心离开? 看着大家的反应,安心眉头越皱越紧,她还未继续开口,戴青木就抢先道:“锐锐的身子还要靠我,除非你再也不求我,否则我不会走。” 她这话直戳安心的命门,除了戴青木,当今世上恐怕无人能让宫锐醒来。 安心无奈,深深叩首,再次拜谢这群疼爱她的人。 戴青木知道安心还有很多事要做,而她用宫锐拿捏住安心,自是要为自己夸下海口想办法,她继续道:“答应青姨,你别做傻事,青姨会帮你的。” 安心迟疑了一会儿,点点头。 戴青木总算松了口气,嘱托宝林照顾好两人,便起身领着众人离开。 他们走后,安心又回到床边亲自检查了一番宫锐的身体,忍了许久的泪,也在这时落下。 泪水滴在宫锐微温的手背上,他的体温告诉她,他还没有离她而去,而她也不能放弃。 安心动手给宫锐换下一身衣物,用热水擦拭过他全身,让他舒舒服服地躺着,又嘱咐了宝林许多如何照顾他的话后,便去了浴房。 她再出现之时,已经换下了嫁衣,穿了一身宫锐喜爱的华贵白裙,柔顺的乌发只用簪子简单别起,小脸素净。 她召来宫锐的一众部下,将宫锐从前的安排尽数接过,然后部署了她想做的事。 一番议事直到破晓,她才让众人退下。 宫锐的人早已被安心征服,他们自是认安心这个新主子的,可安心的部署还是让他们心惊,众人带着不安出了院子,虽然担忧却不犹豫。 人都走后,安心再去看了宫锐一眼,熬了一夜让她的脸色苍白中隐隐浮出疲惫,她却是一刻不停,又出了律己院。 她悄无声息去了将军府,没有惊动任何人进了将军府祠堂。 但爱她的人总能预知她想做什么。 她来到时,魏妈妈已经在祠堂等着她了。 “小姐。” 魏妈妈朝她躬身施礼后,便替她燃了一炷香递给她。 安心接过,叩首跪拜后,她跪在蒲团上未起身,她仰视着将军府祖先的灵牌,最终视线落在她母亲的灵牌上久久不动。 魏妈妈也陪她跪着,一如每次安心受罚,她都与安心一同受过。 两人静静跪了两个时辰后,魏妈妈终于忍不住了,她的泪水滴落,拥上安心的身子,“小姐。” 魏妈妈想说很多,但全都噎在喉头,淹没在哽咽中。 安心眼睫颤得厉害,她在极力忍耐着流泪,良久,她问道:“他们会怪我吗?” 她这话更是让魏妈妈崩溃大哭,会吗?谁也不知道。 魏妈妈平复下来之后就把她拖出了祠堂,让李叔准备她喜欢的饭食,把她当成孩童一般喂她吃下,安心木楞着,任由魏妈妈摆弄。 她这般让魏妈妈纠结又心疼,终是鼓足勇气道:“小姐想做什么就去做,他们要怪就怪吧,我会与小姐一同向你母亲赎罪的。” 安心闭上眼眸,再睁眼时是望向那‘护国神将’的金匾,随即一言不发离开了将军府。 …… 长公主府的马车顶着满天飘雪出了玄京城,朝蟒山行宫而去。 安心正靠着和姆小憩,昨日宫锐出意外后,安心便不眠不休,将一众人和事都安排妥当后,天已经快黑了,她依旧不停,踏着日暮出城。 和姆担忧又焦虑,主子的事她知道的不多,却明显感受到安心的变化,她的气质越来越冷冽,让身边的人都感到心慌。 她们亥时才来到蟒山别宫,安心直奔那漆黑的宫殿。 这段时日待嫁,她并不想沾血,所以还未处置这群人,这群人已经毫无用处,倒是可以给他们背后之人提个醒。 “和姆怕血吗?” 安心这一问让和姆呼吸不由的急促,但她还是稳住心神回道:“不怕的。” “那就跟我进去看看吧。” 不过一会儿,和姆就后悔了,不仅是和姆,一众宵卫也感到胆颤。 他们逼供过许多人,都没有安心这么折磨人,监牢内的哀嚎每一声都伴随浓重的痛苦,她华贵的衣裙因为染上鲜血而变得脏乱。 她没有拷问一句,只单纯凌虐。 等她来到白光的监牢时,她已经满身血污,血渍绽放在她白色的裙上,纯洁已经被残暴吞食。 白光已经听了许久的哀嚎声,他明白到他了,他双手握拳,俊美的脸庞上不难看出恐惧。 安心却是对他笑了笑,那明媚的面容本该是美的,却因为沾染血渍而惊悚。 “放心,我还不会动你,我会带你回苗疆,瑶光不在意你,但你在意她不是吗?” 白光心惊又疑惑,“你想做什么?” 安心还是挂着那阴森的笑,回:“很快,你就会知道。” 她向白光射出一支银针,白光慢慢意识混沌,没一会儿晕了过去,安心朝边上守着的宵卫道:“把他看好,别让他死了。” 除了白光活着,其他死了的人都被送回到他们各自的主子跟前,安心等着看各方的反应。 他们慢慢就会知道,长公主能拦住宫锐,却没有人能拦住她。 安心换了干净的衣服才坐上马车回律己院,等她回到时,已经又要天亮了,她也总算可以歇歇了。 她如往常那样攀上宫锐的半边身子,语气如常:“你今日怎么都不暖呢?是不是我不在的原因?没关系的,我抱你一会儿你就会暖了。” 她就这么自言自语说了好多,大大小小的事都说给宫锐听,她总说没关系,她不怪他,直到她说累了才沉沉睡过去。 长公主盯了安心整日,她因为安心而夜不能寐,她明白安心在怪她。 安心那么多动作,却没有找长公主说一句话,她显然要用自己的方式去报仇,长公主不知道她究竟会做什么,可安心的性子让人心慌,而长公主亦是纠结,她要不要拦住安心? 她又拦得住安心吗? 长公主目光落在悬挂的几幅字画上,盯着画上那黑衣女子,盯了许久,心中还是无法平静。 第135章 怨憎会 一如长公主所想,安心醒来后,便吩咐宝林收拾东西, 她要带宫锐离开,离开这个他生活了多年的律己院,离开长公主府。 律己院收拾东西的动静不大,但总躲不过长公主的眼睛,可长公主也没有任何表示,安心舍弃了长公主给的一切,简单收拾后就毫不留恋地离开。 宫锐还没有开府,安心便带他来到安宅,这是他给她置办的家,以后也是他们两人的家。 因为宫锐如今身子不便,安宅主院连夜重新布置了一番,安心还让季满拆掉了安宅的牌匾,如今毕方巷这处没有门牌的宅子成了宫锐的府邸。 宝林虽是长公主府的人,可他伺候宫锐多年,只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跟安心走了。 发生了这么多事,安心没有责怪宝林一句,她还是相信宝林的,把照顾宫锐的重担交给了宝林。 而城南宁府虽然有谢之水坐镇,但是安心还是派了不少宵卫私下守护,宁安还有拜月堂的生意要管,免不了要出门走动,她自是一丝机会都不能给。 安心搬出长公主府后,表明了跟长公主分道扬镳,玄京又是梁帝的地盘,他明面上有禁军在,私下也人手众多,安心在没有准备好之前,还不能轻举妄动。 而安心的警告各方都已收到,却是反应不大。 在宫锐出事后,梁帝更是紧盯着长公主的动作,谁知长公主没动,却收到了安心的警告。 梁帝一时又惊又疑,还以为这是长公主通过安心之手的报复,正准备部署对付安心时,谁知又听到安心搬出长公主府的消息,让他愈发迷惑。 宫锐命悬一线,长公主再折腾又能如何呢?梁帝不知长公主这是何意,但长公主无论怎么折腾,她总不能篡位的。 梁帝自认为他还是很了解长公主的心性,这么一想之后,梁帝的心稍稍放松了些,他命人盯住安心和长公主两方的动作,打算先静观其变。 而华妃母子也收到了安心的提醒,华妃一头雾水,匆匆召宫铎进宫商议。 华妃母子也不知安心这是何意,明明宫锐这个依仗都没了,安心只是一个平民皇子妃,她还想如何呢? 两人性情隐忍,追求稳妥,虽然如今有立储诏书在手,但在朝中梁帝之势仍旧不如长公主,而长公主还没有表态,那他们也不能操之过急。 现下梁帝的孩子中就只有宫铎一人健在,长公主即便查出是他对宫锐下手的,在宫铎看来也无需担心,梁帝也好长公主也好,他们都已经没有选择。 而宫铎没有立即拿出诏书,自是还有顾虑,他在朝中根基还不够,梁帝和长公主两个真正的持权者对他都还有防备,现在还不是可以得意忘形的时候。 何况他对宫锐下手,长公主怎会猜不到是梁帝授意的,长公主若是要反击也会先对梁帝出手,总不能对他这个当朝仅剩的皇子出手。 两方若是斗个你死我活那就再好不过了,那就是他趁机夺权的时候,他才不会做一个像梁帝这样的窝囊皇帝,等他真正手握大权再上位也不迟。 宫铎满腹算计,却也没把安心放在心里,这个平民皇子妃就算自身本事再大,但现在没了宫锐,她再想报复,也斗不过权力在手的皇室。 宫铎和梁帝对安心都是一个态度,安心在他们眼里顶多只是长公主的一把利器,只要长公主不动,那安心就不会翻腾出什么大浪,特别是在安心搬出长公主府之后,宫铎更加确信这个想法。 宫锐成亲当日出意外,这事在玄京中激起轩然大波,无论是朝中还有民间百姓都议论纷纷,无不在叹息这个命途多舛的皇子,也唏嘘于皇室操戈的残忍。 而军中对此反应更大,无论是宫锐待过的骑风营,还是千机营和黑羽营,都因为宫锐的意外感到痛心和不平。 梁帝更是死盯着骑风营和檀岂,可令他没想到是骑风营没动,反倒是黑羽营动了。 黑羽营未经皇命传召急速进京,等梁帝收到消息之时,他们距离玄京不过只有两日的路程了。 梁帝惊诧又心慌,他一向管不了军中的事,黑羽营动了,难道黑羽营是灵风召来的?灵风如今真有夺位之心吗?宫锐出事后,长公主就一直没有动作,难道这就是长公主的报复吗? 可灵风已经安分二十年了,为何如今宫锐出事了她才想着夺位?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梁帝越想越害怕,赶忙召来宫铎商议,可宫铎对此却是期待又兴奋,他想要的事终于发生了! 两个立场不同的人,怎么可能商议的出结果呢? 宫铎敷衍了梁帝几句,只说他如今没有实权,只是在兵部历练,他又如何有办法阻止长公主的动作呢? 梁帝怒不可遏却也无可奈何,显然这件事他只能自己面对,最终无法,又召来禁军统领赵合骞。 禁军是梁帝手里唯一的兵权,也是他的保命符,虽然曾经被宫锐敲打过,但这次来的不是骑风营,而是黑羽营。 骑风营骁勇善战,而黑羽营在他多年打压下,不过是些老弱残兵,即便禁军在宫锐眼里不值一提,但单单一个黑羽营应该是还可以应对的。 梁帝这边慌张,宫铎在旁看戏,两人对军中之事了解不多,起初并没有注意到为何来的只有黑羽营,等他们反应过来之后,却是更加困惑了。 长公主手握兵权,她本身又是千机营出身,而宫锐在骑风营打拼多年,为何进京替宫锐讨公道的是看起来不着边的黑羽营? 这显然是不对劲的,长公主这出又唱的什么戏? 他们不知,长公主却是再清楚不过,安心这是想用她自己的力量去为宫锐报仇。 她不依附长公主的权势,不靠宫锐曾经立下汗马功劳的骑风营,她靠的是她们周家自己的力量。 百年将门周家,在西北拥有无可匹敌的声望,祖祖辈辈积累来的功绩,让黑羽营对周家有召必应。 安心不仅搬出了律己院,如今还要用自己的力量去为宫锐复仇,她的举动更是让长公主心酸又心痛。 而长公主除了无奈还是无奈,她知道她若是出兵阻拦,安心一定会跟她硬碰硬,那样只会死更多的人,眼下只是动乱,若是内斗恐怕会伤及国本,她不能忘记她的使命。 这个使命是她拼搏半生得到的枷锁。 安心终会明白的。 …… 黑羽营到达玄京城时,距离宫锐出事已经过去了五日,他们没有直冲京城,而是在城外驻兵等候号令。 黑羽营很清楚他们是为谁而来,可梁帝并不知道,在得知黑羽营动了之后,梁帝更加紧盯长公主,却没看到长公主有派人与黑羽营接触,让他更是提心吊胆。 京城外,触目皆是黑压压的黑甲,他们在城外驻扎,操练,除此之外没有动作,像是前来守护玄京似的,可梁帝肯定这是冲他而来。 多年的打压,还有丹增死前给他挖的坑,早让黑羽营对他极其不满,如今于黑羽营而言是到了算账的时候了。 梁帝愈发焦急,只敢派人盯着,却不敢主动招惹黑羽营一分,他这般束手束脚自是恐惧长公主还有后手。 直到黑羽营在城外休整两日后,安心总算要动手了。 自宫锐出事开始,安心就已经想好要怎么报复,她知道她的动作躲不过各方眼线,但可笑的是他们竟然没一人找她麻烦,她无心理会各方的想法,在她看来一个都跑不掉。 在等待黑羽营的日子中,安宅闭门谢客,她主要时间都在照顾宫锐,她每日总与宫锐说好多话,似乎不在乎宫锐能不能回应她,如以往那样与他相处。 而戴青木更是把自己看家本领都使了出来,经过多日治疗,宫锐的情况渐渐稳定下来,血滞造成的凝结被慢慢冲破,可脑部太过复杂,戴青木暂时还无从下手。 如今宫锐的情况稳定了,黑羽营也到了,各方的态度她也差不多了解了,安心知道她该动手了。 “阿锐,我今天要出去玩儿,要很久才回来呢,你不要怪我不能陪你,也不要太想我,我答应你我会尽快回来的。” 她吻上宫锐的唇,每日都亲很多遍,她的亲吻让宫锐的唇润了些,安心满意地笑笑,再次眷恋地望了他一眼,便提着剑出门。 她如今不再穿男装,也不再穿黑色,总穿着宫锐喜欢的白裙,衣着华贵却面容素净。 她骑着骏马,身后则是一众宵卫,强悍的宵卫对她毕恭毕敬,一个美妇人带着一群肃杀之气的战士,这个场景略微诡异。 “我们主子找赵大统领,还不快快出来拜见。” 郭子达语气不善,对着禁军营门前的守卫开口道。 禁军可没有少吃宵卫的亏,何况上次宫锐还带着郭子达亲自来敲打他们统帅一番,他们对宵卫还心有余悸,也不多问便匆匆入内传报。 赵合骞一听是宵卫来了,顿时火冒三丈,如今宫锐都不行了,这群人还敢来他这儿摆架势? 又仔细一问,得知来人还是一个妇人为首,他如何不知这正是宫锐娶的新妇,宫锐就罢了,一个平民皇子妃也想找他不痛快不成? 他带着三分火气七分不屑走出禁军营,谁知还没瞧清楚那个让他轻视的新妇,那妇人就拔剑向他而来。 安心的身法极快,只在一息就削掉了赵合骞的脑袋,在她动手之时,身后的宵卫早有准备,立即面向禁军呈备战状态。 禁军没想到自己的统帅在禁军营门口被人斩首,一时还愣在原地,直到宵卫拿着麻袋将赵合骞的脑袋装起来,他们才反应过来。 安心的做法欺人太甚,禁军反应过来之后就立即拔出武器,冲向一众宵卫,场面混乱又激烈。 安心再次出手,她的功法令人生畏,瞬间又削去了禁军好几人的脑袋,让禁军又惊又惧。 她擒住一名禁军将领,站在宵卫和禁军的缠斗前方,大声制止了宵卫,而她手持人质,宵卫收手之后禁军也停下手。 安心对禁军众人道:“想必诸位都听说黑羽营来了吧?你们该省省力气,黑羽营正是来对付你们的,而你们的主子还在等着你们保护他呢。” 禁军被她这一唬当即变了脸色,他们还有职责在身,怎能在此逞一时之气。 禁军的反应让安心满意地笑了笑,便领着众宵卫去向下一个地方。 她下一个要找的人自然还是梁帝的人,她进了宫,却不是去向凌霄殿,而是先找上幽灵。 安心在禁军营闹出的动静,已经加急报给各方的人,而幽灵刚收到急报,还未来得及做出部署,安心就找上了他。 禁军在安心的提醒下,现在正忙着集合保护梁帝,而作为梁帝的暗卫,幽灵也该守在梁帝身边,但安心来的太快了,让他措手不及。 “怎么?你反应这么慢还做暗卫呢?” 安心的嘲讽让幽灵难堪,只知道宫锐的那个小男宠修为高超,竟不想他姐姐也这般不俗。 幽灵怎会不知安心出现是来要他命的,眼下他没有选择,只能先发制人。 安心也立即拔剑迎了上去,她可不想在幽灵这儿花太多时间,招式带着浓浓的杀意,不一会儿就将幽灵的脑袋削去。 现在梁帝的左右手都被安心砍了,她该去会一会那个梁国最尊贵的男人了。 在安心进宫之时,随之而来的还有黑羽营,黑羽营突破了城门禁军的限制,一路直奔皇宫,且又有安心和宵卫在前方打头阵,更是让黑羽营一路畅通无阻,很快来到宫门前,与禁军形成了对抗阵势。 所有的禁军都被梁帝调到皇宫,层层维护住了凌霄殿,而早早进宫的安心,在宵卫的保护下,又在黑羽营的支持下,禁军根本拦不住她,她离凌霄殿越来越近…… 玄京上下已经乱作一团,安心的动作实在太快,部署也很完整,谁也没想过这场动乱是她主导,反应过来时,玄京城已经被黑羽营把控。 整个朝中在宫锐出事时议论纷纷,却没有人想着因此去做防备,而梁帝的防备只有禁军,但禁军统领的脑袋都被安心轻易削去了,显然禁军不仅在宫锐眼里不值一提,在安心这儿也一样。 韩阁老等先帝留下的老臣,急匆匆来到长公主府,他们跪在长公主府门口,请长公主出马阻止这场动乱。 几位老臣深知虽然兵权在长公主手里,但召黑羽营进京绝不是长公主所为,如今逼宫也不是长公主主导,只能是那个女子,那个宫锐娶的新妇! 与此同时,老臣们也没忘记檀岂,作为骑风营的主帅,他更应该接替禁军统帅的位置去守护国君,可檀岂却闭门不出,将自己置之度外。 这场动乱太快太突然,城门各处已被黑羽营强势侵占,而禁军都被集中到皇宫内,无暇顾及其他,有心的朝臣各处奔波在想办法,无心的朝臣则是与百姓一起想要逃离却没有出口。 眼下没有人有功夫去细想,那个新妇为何能召来黑羽营,为何黑羽营进京长公主不阻拦,她守护这梁国多年,为何能容忍在她眼皮底下发生这么大的动乱? 安心会让整个玄京明白,这场动乱是因宫锐而起,她要让整个朝廷和皇室都知道,宫锐的仇,他的妻子会报。 第136章 求不得(上) 长公主府外,贤臣武将跪了一地,动乱之际,仿佛整个梁国只有这个女人能力挽狂澜。 长公主立于高阁之上,府门前的哀求声震耳,她怎会听不到?他们求她去救她弟弟,为臣为亲,她都该去的,她在犹豫什么? 长公主的目光始终落在那三幅字画上,直到肖飞进屋,她淡淡问道:“她到哪儿了?” “殿下,她已进宫,朝幽灵去了。” 长公主闭目叹息,门外的哀求不是她行动的指令,宫里的安心才是。 “把墙上的两幅字拆下来吧。” 肖飞愣了会儿,这两幅字悬挂多年,即便长公主不曾提过,他也知道这字画对长公主而言意义重大,可,这与今日的动乱又有什么关系呢? 眼下可没有时间给肖飞深思,他立即依长公主所言飞身取下两幅字,他将卷轴卷好,恭敬呈给长公主。 长公主面无表情接过,抱着这两卷字画朝府门走去。 门外众臣已经哀求许久,可算见到长公主了,他们不由松了口气,长公主睨过跪地众臣,只道:“韩阁老可愿与本宫走一趟?” 韩阁老如何不愿?连忙应承下来,这动乱来得如此突然,他受先帝重托,自是要竭尽全力。 长公主点点头,肖飞此时已经给她和韩阁老牵来马,长公主利落翻身上马,韩阁老也紧跟其后。 长公主对还跪地的一众文臣武将道:“诸位都回去吧。”说完,她便策马朝皇宫奔去。 对此,一众大臣仍是不解,长公主没有留下任何部署,这动乱就长公主和阁老两人去能解决吗? 长公主一路疾驰,韩阁老年事已高,在她后边追得有些艰难,两人不过一炷香就到了宫门,此处已经被黑羽营控制,他们像是早得到命令,见长公主来到并不做阻拦,长公主便带着韩阁老一路策马追上了安心。 黑羽营和禁军的冲突已起,双方正打得激烈,长公主于马上高声喝止:“住手!” 她声音高亢,却被打斗声吞没,但只要安心能听到就足够了。 安心转身看向马上的长公主,她迟疑了片刻,才抬手制止黑羽营和宵卫,她的人停手后禁军也停下,但还是很戒备。 两方人都停下来等待长公主发话,她在两军的注视下,对安心柔声道:“我带你去。” 安心此时满是不解,她都闹到这份上了,长公主这时候出现是来帮她的,还是来帮梁帝的? 长公主纵容黑羽营进京不就是放任安心复仇吗?她开始不闻不问,这时候又出来说协助安心,长公主的举动太过于前后矛盾。 安心冷声回道:“我现在可不需要长公主帮我了。” 长公主摇摇头,“你需要,无论是锐儿还是周家,都不想看到黑羽营向自己人拔刀不是吗?” 长公主搬出宫锐和周家,让安心脸色更阴沉,但是长公主说的没错,冤有头债有主,她的本意从来就不是让这群战士为她枉死。 安心的神色依旧冷冽,可长公主知道她已经动摇,接着转向禁军道:“你们要拦我吗?” 禁军如何敢拦她?她地位尊贵不说,她此举算是为禁军挡住这场厮杀,若是主子们能心平气和谈话,或许他们就不用卖命了,但禁军归属梁帝,还是无法自己做主,只能派人向梁帝禀报。 梁帝亦是对灵风的行为疑惑不已,黑羽营都把他逼到这份上了,她还想做什么? 梁帝一脸阴鸷,迟迟不发话,但是外面的局势本就不在他控制中,他的回复无关紧要。 长公主问完后就下了马,抱着那两卷画卷,只带了韩阁老与安心,抬步走向凌霄殿。 她目光如炬盯着凌霄殿,走在前头,禁军的钢刀对着她,泛着森森冷光,她丝毫不惧,她走一步,禁军退一步,在这若有若无的阻拦下,一步步靠近正殿。 梁帝还在犹疑,长公主已经亲手推开那扇沉重的殿门,把殿里的梁帝惊得慌乱不已,惊呼着禁军:“护驾!护驾!” 而进来的三人却是神色镇定,衬得梁帝这般慌乱更显失仪。 “退下,本宫与陛下有话要说。”长公主命令道。 一方惊呼着护驾,一方则是让他们退下,禁军一时进退两难。长公主自是知道梁帝和禁军的纠结,对梁帝道:“我要对皇弟动手的话,又何必前来找皇弟说话,皇弟或许该淡定些,国君的仪态莫忘了。” 她这般轻视让梁帝更是又怒又怕,但灵风说得对,她有的是强硬手段,硬碰硬他绝对讨不到好,梁帝踌躇再三,终是服软,下令道:“到殿外守着。” 梁帝的情绪还无法平复,却为了不被灵风看低而强忍着,粗喘着气望向灵风三人。 长公主上前,将她一直抱着的卷轴展开于梁帝台下,她的一举一动于梁帝而言都是不解,而梁帝看到这两幅字后又微微松了气。 “皇弟还记得这字迹?” 不仅梁帝记得,韩阁老也同样认得,只有安心不知。 这两幅字她在长公主的高阁上见过,但这时候抱着两幅字来拖延她又是何意? “父皇的字朕怎会不记得。”梁帝回道。 长公主目光落在地上的字画上:“可他的教导你却是忘得干净。” 她指着安心又道:“今日不是我找你麻烦,是安心。” 梁帝的目光随长公主的话望去,这是他头一次正视这个女子,这个他一直没放心上的女子,却将他逼到这份上。 梁帝哼笑道:“灵风这是说笑吗?她如何能召来黑羽营,皇姐压制朕多年,对付朕还需要找借口吗?” 长公主玩味笑道:“正如皇弟所言,我压制你多年,我还需对付你吗?时至今日,你还是这般目光如豆,继位二十年,你可想过为何会落到今日这境地吗?” 长公主的话再次激怒梁帝,他含怒站起身,指着灵风怒吼:“还不是因为你!” 然后他又反应过来什么,转而嗤笑道:“不过你再闹腾又如何,这个位子是朕的,父皇还不是把这个位子给了朕,你再不平你也得不到!” 梁帝如同孩童般斗气的话让灵风摇头,想说的很多话,又再次被她压下,罢了,早该是这个结局。 长公主转向安心:“你要做什么就去吧。” 安心还未有反应,韩阁老已经扑向长公主恳求道:“长公主,不可啊!你们若是这般斗气,这梁国该如何啊?先帝的教导你们忘记了吗?” 韩阁老又转头哀求安心:“王妃,不可……老臣恳求您。”说着,重重向安心磕下头。 韩阁老的阻拦让安心和梁帝都不解。 安心终是心软于这个古稀老人,她忍住杀意,对韩阁老道:“韩阁老是吧?我已经走到这个境地,你让我放弃不是太可笑了吗?你当我这般闹腾是吓唬人么?我读书不多,也听过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可你所忠的君王又如何呢?他残害亲生儿子,他蔑视百姓性命;他可是个明辨是非之君?他可是个爱戴子民之君?他可是个勤政为国之君?这皇位无人能坐了吗?为何不能换人坐?” 安心一番大逆不道的话说完,韩阁老却是渐渐领悟过来,他盯着安心的面容叹息道:“原来殿下说的那人是你。” 韩阁老瞬间明白了很多。 “周家守护西北百年,武英将军之后怎会是乱臣贼子?你与五殿下结成连理,他那样的男儿,他的妻子又岂会对国不忠?可你想做的事还是不可,殿下为皇上所生,为长公主所养,你想的复仇没那么简单,你若对皇上动手,长公主也随之而死,他们都死后你可想过这梁国会如何?殿下为国竭心尽力,你可想看到他守护的梁国由此动乱吗?” 其他的都不足以触动安心,让她触动的还是韩阁老最想让她注意的重点,“什么意思?长公主为何会随之而死?” 安心朝长公主看去,又朝梁帝看去,梁帝脸上亦是不解,而长公主面无表情,她垂眸站着,静静听着韩阁老的话。 安心大步走向长公主,拉过她的手探了下她的脉,顿时脸上浮出震惊之色,再次望向长公主和梁帝,她的许多疑问,有些解了,有些还没有。 “是先帝做的?” 原来不止梁帝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先帝也会。 皇家…… 这就是权势的代价吗? 安心傻傻地笑了下,她的身子终是无力软了下来,泪水渐渐模糊她的眼,她盯着台上的梁帝,哭得伤心欲绝,心里的恨意不自觉已被无措取代。 长公主蹲在她身侧,望着安心心疼又无奈,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过安心的头,“好孩子,是姨母的错。” 长公主强压下情绪,看向台上一脸不解的梁帝,这么多年的旧账也该在今日算清楚了。 她把衣袖折起,露出的小臂上有一条明显的红线,对梁帝道:“皇弟的手臂上有一颗红痣是吧?你可知这是什么吗?你现在明白为何我多年不动了吗?你这么多年都想要杀我,可你却不知道你若是杀了我,你也会死,可笑吗?” 灵风的话让梁帝亦是震惊,从他的反应就知道灵风说的没错。 长公主自嘲地笑了下,将往事和盘托出。 “你该知道在父皇心里没有什么比这个梁国更重要,我们也一样。文和二十三年,我于东海与倭国一战中负伤,从此不能生育,父皇得知后想的却是我即便登位,后来也只能传位于你的孩子,而我一个不能生育的女帝,如何能让梁国上下臣服,你又是头一个不安分的主儿,我们两人免不了自相残杀,梁国会因为我们的争斗再次陷入动乱,他那时候其实已经想好直接传位于你了。可你做了什么?你去青州强娶荣熙同,又在荣家的支持下,用漫天言论逼迫父皇传位给你,父皇岂会受人胁迫?你不知道你本可以得到一个完整的皇权,是你的这个动作,才让父皇下决心三分皇权,而你得到了皇位,” 她拔下头上一支朱钗,放在地上那幅写着‘熠’字的画上,像是象征着宫熠赢得一子。 “父皇明白你性情扭曲,不勤于政,为了这梁国,也为了保全我,他将兵权留给我,但同时怕我不服,又给我喂下这蛊,让我守护你,我们两人生死与共。” 她又拔下头上一只玉簪,放在地上那幅写着‘濯’字的画上。 “但这怎么能够呢?我怎么可能如他所愿?我为这个位子付出了多少?而你,只会醉心于风雅之物,这个位子为何要给你?同归于尽也不足以消解我的恨!所以为了补偿,父皇又给了我指定皇储的权力,同时,他还看出了我那龌龊的心思,他用周芇威胁我,他在西北军中安插了他的人,若是我有异心,那周芇也会死。” 长公主这话让安心再次震惊,她忘记了流泪,木愣地看向长公主,长公主面色哀伤,再往她的名字上添了一件首饰。 怪不得,长公主会挂她母亲的画像,怪不得长公主初见时会那样看着她,长公主竟然喜欢她母亲? 原来这就是她这么多年孑然一身的原因。 原来这就是她说拼搏半生得来的枷锁。 原来是权术制衡。 原来是生死不能。 “后来周芇战死,我觉得我终于能解脱了,但锐儿又来了…… 荣熙同多次恳求我照拂他,我都没有心软,可锐儿他知道我的痛苦,他当时还那么小,他小小的手牵着我,他对我说‘姑母,您不要难过,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当时我和他都失去了心里最重要的人,却是一个稚子比我看得更明白…… 我想着我还有一个权力,或许我可以好好培养他,可我还是恨荣熙同,因为我的犹豫让他中了蛊,我这才把他接出宫,我们两人开始相依为命。” 长公主说到这儿时已经泪眼婆娑,却哽咽着继续说下去。 她转向安心道:“但是自从你也来到我身边后,我就没有勇气去死了,我给了他机会去做他想做的事,可我又想再多看你们几年……你们的母亲都是曾经我最亲近的人,缘分又让你们来到我身边,她们看不到了,我想替她们多看你们几眼,直到你们成婚,生子,所以我回来阻止了他。” “对不起心心,是我错了,我贪生怕死,才会发生现在的事。” 安心此刻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长公主的歉意。 这么多痛苦加在她身上,她却无人诉说。 她从出生起就准备要做帝王,拼搏半生付出多少心血,仅仅是无法生育,先帝便把那个位子给了别人,她该多难过呀? 她痴恋她母亲多年,可她母亲至死也不知她的情意,她亲眼看着她母亲成婚生子,她又是什么心情呢? 她看着她尽心培养的继承人被残害成那样,辜负故友所托,她难道不心痛吗? 她一生是那么坎坷,她却什么都得不到,她没做错什么,她也没有亏欠宫锐什么,安心如何能怪她? 安心哭得比长公主还厉害,她拥住长公主,恨意和痛苦交织,她不知道该如何抉择,她只有哭。 长公主强撑着安慰安心道:“不要哭,这俗世不会善待任何人,一国之君也好,高贵的长公主也好,我们谁也逃不过……” 第137章 求不得(下) 沉静的大殿中,只剩两个女人的抽噎声。 梁帝终于在灵风的话中回过神,他也明白了许多事,最重要的就是安心此时有了顾忌,那他就死不了,他安静地等待这两个女人的回神。 韩阁老饱经岁月,也不免为灵风的遭遇叹息,可这就是权势之巅的代价,灵风说得没错,这俗世不会善待任何人,即便是操纵了他们一生的先帝,亦是躲不过…… 长公主虽然还深陷在过去的伤痛中,但她怎会不知梁帝的心思,话已经说开,他们两人也该奔赴他们早有的结局了。 长公主搀扶着安心站起身来,然后对韩阁老道:“阁老可知本宫为何要你来?” 长公主这一问,韩阁老的心弦顿时又紧绷起来,他再次匍匐到长公主跟前恳求:“公主,万万不可啊……” 长公主满不在乎地笑了声,“过去的事阁老都知晓,那就该明白我能忍到今天已是极限,阁老觉得我还有什么理由放过他?这个位子他已经坐了二十年,应该也够了不是吗?而这个梁国,既然是我父皇最在乎的东西,那就让他在天上多使点力佑护这梁国吧,他既然能操纵我们一双子女的一生,这个梁国自当不在话下。” “不可啊公主,您即便恨先帝也要想想殿下啊,殿下为我梁国强盛付出多少心血?殿下曾对老臣说过他只求能为这梁国千秋万世出自己一份力,他有此愿,您二人作为长辈怎么能因为斗气毁掉他的心血啊?” 长公主这副决绝的样子让梁帝感到害怕,韩阁老的话更是让他不解,为何韩阁老话中只有哀求,明明梁国还有宫铎这个皇子在,他为何认为梁国一定会乱? 韩阁老的话长公主是听明白了的,最终受益者怎会是无辜之人?以安心的作风怎么放过宫铎?她叹道:“阁老果然心智无双。” “我们走后阁老便从宗室里挑选一个孩子继位吧,军中我已安排好,千机营和骑风营一定效忠新帝,有军中支持,有韩阁老坐镇,这梁国不会大乱,”她又轻笑了声,“其他的就如我说的,看我父皇能不能在天佑护这梁国了,他交代给我的事,我做到这个程度也够了,阁老不必再哀求。” 梁帝再也坐不住,他慌张地质问长公主,“灵风,你疯了吗!” 长公主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道:“皇弟早该害怕的,在你强娶荣熙同之时,你就该知道我这辈子不会放过你!” 长公主又转向安心,突然说起荣熙同的往事。 “心心从来不知为何他会这么想要锐儿死是吗?我来告诉你,只因为他一颗扭曲的心!曾经荣家的名号响彻梁国,荣家的老家主曾是先帝的老师,所以先帝从荣家挑了荣熙同与她哥哥一起进京,给我和皇弟做伴读,她一来就让整个京城为之震动,她才貌双全,不,所有美好的词藻都不足以形容她,京城的名门之后对她趋之若鹜,也包括了我这个弟弟。” 长公主望向梁帝,脸上满是恶心和厌恶,继续道:“我这个弟弟风流多情,当时跟王家的女儿闹得人尽皆知,却因为美色移情别恋,他想了许多办法想要得到荣熙同,可荣熙同一心想着功名加身辅佐我,对他的纠缠厌恶至极,最后,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在荣熙同哥哥的帮助下,去青州逼迫荣家将荣熙同嫁给他。” “你不知道他曾多少种方式强迫荣熙同,说出来都让人恶心,可惜无所不用其极也没办法让荣熙同接受他,当初荣熙同怀上锐儿时是多么绝望,她从来不想要锐儿,她想弄掉这个孩子,可皇弟派人时刻监视她,逼她生下锐儿,有了锐儿之后她也认了,锐儿成了她活着的支撑,可我这个弟弟还是没有放过她,他不仅自己迫害荣熙同,还怂恿王皇后一起害她,终于是让她香消玉殒了。” “我说的没错吧我的好弟弟?荣熙同有她自己的想法,你却因为她不接受你,你强占她,你折磨她,你让这么个耀眼夺目的女子困在这宫墙下,仅仅是因为她没有臣服于你,你就让她落得这样的下场!” 长公主字字句句都在戳梁帝心窝,但他却满脸不屑和不服,为什么所有人眼里都只有灵风?作为先帝唯一的儿子,这个皇位也好,荣熙同也好,一切都该是他的!他们为什么都觉得他不如灵风? “稚子何辜,怀璧其罪。你费心让荣熙同留下锐儿,他却成了你扭曲泄愤的工具,只是因为他太像荣熙同?只是我护着他?所以你纵容王芙蕖对他下毒手,你更是轻贱他,帮着王芙蕖折磨他,你想以此报复荣熙同是吗?你想在我的庇护下把他弄死,再赢我一次是吗? 因为荣熙同不接受你,所以你折磨她致死;因为父皇让我做储君,所以你费心抢夺我的一切;因为你觉得父皇看不上你,所以你更是对父皇下毒,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注视你,崇拜你对么?” 长公主这话让韩阁老和安心都愣住,梁帝竟然敢对先帝下手? 梁帝亦是被长公主的话震慑不已,没想到灵风还知道这件事。他胸膛起伏明显,怒瞪着灵风,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像踩中尾巴的老鼠,只剩慌张。 “你觉得我抢了属于你的一切,可父皇对我除了一个个要求之外可曾关心过我?你呢,除了储君之位你什么没有?你还有父皇的关爱,他不曾陪我玩耍过,他不曾教过我读书写字,这些他都给了你,甚至最后你对他下毒,他也替你瞒下来,你本就无心治国,你为何非要掺一脚?你这一生都在做什么啊?你这样的人做他的继承人真是可笑。” “他就我一个儿子,为什么储君不能是我?为什么荣熙同不能是我的?我求过他的,他为什么不答应?荣熙同又凭什么拒绝我?我能让她做一国之母,她有何不满,她凭什么敢厌恶我?我乃一国之君!你又凭什么轻视我,这个皇位是我的!”梁帝指着灵风怒道。 两姐弟这番争吵让韩阁老和安心呆若木鸡。 安心更加替宫锐感到悲哀,梁帝因为荣熙同而不喜宫锐,又因为长公主的庇护残害宫锐,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扭曲的内心,他就能勾结外敌,他就能残害亲生儿子,他就能将不顾大局。而因为他的权势,他就能践踏别人的命。 长公主再也不愿跟他吵,她平淡对安心道:“你现在都知道原委了,那就去吧,他不需要怜悯。” 梁帝这才反应过来,长公主说了这么多原来是为了激怒安心,原来她今日真的想与他同归于尽。 梁帝慌忙大呼:“来人!来人!护驾!” 殿内顿时涌进大批禁军,持刀对着长公主几人。 台上的梁帝慌乱又害怕,台下几人已经无话可说,平静地站着等着安心的动作。 长公主说了那么多是想让安心了结她的痛苦,可安心怎么能对长公主下手?她又怎么能放过梁帝?这两人的命绑在一起交到她手里,让她做抉择的同时也把长公主的痛转移到她身上。 现在对于长公主而言是解脱,对于安心而言是加倍的痛苦。 安心突然仰头大笑起来,笑得癫狂。 笑了一会儿后,安心才平复了下来,她也有了决断,她扫过在场众人,只说道:“你们皇家人的心计真是让我受教,但我今天既然来了,那我就不会白走一趟!” 随即她一飞身直直朝梁帝而去,禁军还没来得及反应,安心已经擒住了梁帝,她把剑架在梁帝脖子上,大声威胁道:“若是想你们的皇上死,大可再向前一步!” 韩阁老惊慌不已,忙冲到前头跪下,“王妃不可!王妃三思啊!” 安心已经再也不想听这些人说一句,这些人只会扰乱她心智罢了,她不能再犹豫了。 梁帝也怕她动手,慌忙道:“阁老还不退下!” 安心在梁帝耳边冷笑了声,“陛下是该退位了,我杀不了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她这话说完梁帝更加慌张,“你想干什么?朕要诛你九族!” 安心理都不理他,抬手一敲就将梁帝敲昏,接着拖着梁帝往大殿门口走去,在经过长公主身边时,安心冷冷道:“这个位置姨母想坐就坐,不想坐我找个人帮你坐。” 外边的宵卫和黑羽营在禁军进殿时已准备好接应她,可不曾想她竟然这样出来? 她正像拖个货物般将国君拖出大殿,而旁边的禁军都因为她挟持国君而不敢妄动,这个场面让人不知该如何反应。 宵卫愣了会儿才迎上她,安心瞟了郭子达一眼,吩咐道:“带回去。” 郭子达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般扛着国君出宫,安心的做法实在让人出乎意料。 凌霄殿发生的事让安心憋了满腹怒气,她现在需要一个宣泄口,而她还剩一个仇人。 她出了皇宫就直奔宫铎所在而去,她没有带上大批人马,只是带了罗白林。 宫铎正在焦躁地等着皇宫的消息,谁知没等到消息,却等来了一个让他害怕的人。 满院的护卫早已倒下,来人一席白裙上染上了滴滴血渍,她满脸杀意,向宫铎走来,宫铎此刻只想着逃,谁知一转身,身后是一个黑衣武袍男子,那男子手上沾着血渍,不难看出正是这两人杀了他满院的护卫。 宫铎逃无可逃,他只能强迫自己镇定,脑中快速整理思绪,想着该如何与来人谈判。 安心开门见山,“我是该叫你一声三哥的,可你对阿锐做的事让我只想捅你三刀!” 宫铎因为她这话不由地颤了下,却还是很快稳住心神,辩解道:“我所做之事都是父皇授意,我与五弟无冤无仇,是父皇逼迫我的!” 安心听完只想笑,这皇家的人全是这般能言善辩,玩弄人心吗? 不过今日所见让安心此时也想实践一番,她回道:“哦?不如你与我说说,我倒是想知道他是怎么逼迫你的。” 宫铎一听安心还能讲道理,脑子更是快速转一遍,又道:“这次下毒乃是父皇授意,他让我给他找来了毒药,其他都是他部署的,不然以我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我如何能把手伸进长公主府内不是吗?” 宫铎自然要先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梁帝身上,明面上一直就是梁帝要害宫锐,他最多算个帮凶,若安心是个讲道理的人,他或许还有生路。 “父皇逼迫我多次,我一直不为所动,直到这次父皇让我给他找来毒药他自己动手,我又如何再能拒绝他?弟妹该知道皇家又太多无可奈何,我亦是身不由己,弟妹若是对我有怨那就动手吧。” 从宫铎这辩驳,安心已经能看出他是什么心思了,也懒得再跟他拉扯。 “皇兄说的对,皇家有太多无可奈何,可皇兄真是无可奈何吗?” “皇兄以为很多事我不知道?阿锐回京后你第一次对他下手是在大钟寺,舍利塔里面的人是我杀的,而苦海是我救回的,白光现在在我手里,皇兄这时候还隐瞒是心存侥幸吗?” “你的药是阿瑶给是吧?丹增是通过你外家沈家商队离开梁国的吧?他给皇上挖的那个坑是你的意思吧?你与他里应外合是谈成了什么条件?呼庭的计划破了之后,你又以皇上的名义对阿锐动手,我与阿锐成婚前夜你密见皇上,你们又谈了什么呢?他许诺了你什么才让你动手的?动手之后你就等着长公主报复皇上,你好坐收渔翁之利对吗?这些事情你觉得都人不知鬼不觉吗?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 “我说的这些都是皇兄的无奈吗?阿锐不曾对你做过什么,你倒是没少对他下毒手,为的是那个位置吧?不知皇兄想不想看看我要做什么?” 宫铎不曾想安心知道这么多事,此时已经无言以对,但他筹谋多年,就差一步了,他怎么能就这样束手就擒? “弟妹不妨与我谈笔交易,我现在是储君,未来的国君是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只要你能放过我。” 安心对他的条件嗤之以鼻,还毫不留情给他浇上一盆冷水。 “原来皇上是允诺你储君之位啊,你恐怕不知道他是没有办法立储君的吧?不然你以为你离宫这么多年,王皇后使了那么多力气,他迟迟不立是为何?因为他没有这个权力!” 宫铎满脸不可置信,他突然就明白了很多奇怪之处,但他终究不信他得到的是一张废纸。 “你胡说!加盖玉玺的就是真的!” “皇兄现在还心存幻想吗?你若不信那就等着看好了,你,阿瑶,你父皇,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你筹谋多年的皇位,我要你看着别人坐,所以我改变主意了,我今日不杀你,等新皇登基后,你再死好了。” 第138章 生死难 这场动乱仿佛虚惊一场,不过一日玄京城又恢复如初,谁也不知道黑羽营如此气势汹汹闯入皇宫后发生了什么,但紧接着朝中传出梁帝重病的消息,以及宫铎失踪的消息,还是让玄京上下领悟到那不可言说的意思。 长公主和韩阁老替安心收拾了她留下的残局,同时长公主也为安心背下污名,长公主对此毫无怨言,年华渐老,总归是任性了这么一回。 如今朝中由长公主代理朝政,对此无人敢有二话,可是宫铎也随之失踪了,长公主已经这个年纪,她无儿无女,梁帝的儿子接连出事, 梁国下一任储君又将是何人? 皇家宗室中逐渐躁动起来,这样一个荣登大宝的机会摆在眼前如何不让人心动? 各种谣言猜测满天,安王府中却平静如常,因为早在动乱次日安心就找上了宫林,他也终于知道这两口子之前神神秘秘的是为何了。 前一日的动乱还让人心有余悸,安王府仍在戒备中,谁知大早上,没有递拜帖的安心突然上门,门房见到她赶忙恭敬请进来,而宫林更是放下手里的书就一路狂奔到前厅。 安心一身洁白华裙,白狐大氅,立于厅中,她盯着一只瓷瓶正出神,宫林急匆匆进门的声音才让她回过神来。 宫林满腹疑问,自宫锐出事后他每日都有去拜访安心,可安心从没有接见他,今日却突然找来了,他已经预感到今日她来必是有别的目的。 安心转过身对宫林淡淡一笑,“怎么这么着急,连外衣都没穿,小宝,还不给你主子拿衣服去。” 她这异样的温柔更是让宫林难过,谁都知道她有多在意宫锐,宫锐出事后,她还能这样平静,还能一反常态对他温柔,在宫林看来无非不过强颜欢笑。 “嫂嫂……” 除了这声呢喃,宫林欲言又止,这段时日所有的担心所有的好奇,都在这一刻化成悲伤。 安心听到他这声叫唤后,眼睫眨动几下,便走近他,将他牵到屋内暖和的炭炉旁,“我将要出一趟远门,知道你有许多疑问,在走之前特来给你解惑。” 宫林却是难过地看着他,从前最喜欢凑热闹的安小王爷,这时候却对那些八卦毫无兴趣,他想关心安心,却怕提起宫锐会让她再次难过,只能木讷地望着安心。 安心神色平静道:“昨日的事不是长公主做的,是我,我是周家之后,所以才能召来黑羽营。” 宫林的眼睛蓦然睁大,满脸不可置信,怪不得呢,怪不得她那么嚣张,她从来就不是乡巴佬,她本就有嚣张的底气。 宫林神色变了几番,想说的话又被他强忍着咽下,安心瞧他呆愣的模样有些好笑,让她轻笑出声,她继续道:“皇帝和宫铎都被我挟持了,因为种种原因我现在不能杀了他们,但我绝不会放过他们。现在长公主代理朝局,但她总有故去的一日,这个位置迟早会落在你身上,我今日正是来督促你的。” 宫林听完不仅眼睛睁大,现在嘴也张大了,他满脸震惊地望向安心,安心没管他的反应,又道:“你可知阿锐给你找的老师是何人?是他外家青州荣家的二爷,曾是先帝的伴读,与先帝师承一处,他这般尽心培养你,给你铺路,希望你能不负他所望。” 宫林沉默了许久,他脑海里划过许多事,也渐渐明白了许多,却还是有一处不解:“五哥他难道……” 安心点点头,“他不想坐那个位子。” “可是……” 安心像是知道他所有的疑问似的,回道:“他为何不想是吗?或许是因为我吧,他为何选中你是吗?大概也是因为我吧。” 安心还是在接过宫锐的部署后才渐渐明白,原来宫锐早有打算,他玩笑似地问过她,她不在意的回答就让他下定决心,他早就开始铺垫这一切,也是因为她与宫林走得近,他注意到宫林,开始培养宫林。 宫林不知该如何反应,原来宫锐让他做的种种都是为了他继位做的准备,原来他在不知不觉中,命运也已经被其他人操纵。 宫林无措地傻笑着,“但你们都没问过我的意愿啊……” 安心摇了摇头,“当初你既然愿意选阿锐,你既然愿意与我走近,就说明你想靠近权力之巅,你步步与我周旋,让阿锐注意到你……王爷既然愿意为自己的野心筹谋,那野心不妨更大些,如今这个机会已经摆在你眼前,你还纠结我们有没有问过你不是太可笑了吗?王爷既然眼光独到,那我们便送王爷上那个位子,算是我欠你的三个承诺一并还给你。” 安心一番犀利的话戳破宫林费心经营的伪装,直击他心底,安心这般把话敞开说之后,宫林如何还能争辩一句,他呆住半晌后,才又问道:“五哥如何了?” 提起宫锐,安心冰冷的面容逐渐柔和,她叹息了下,没有回答宫林这个问题。 两人沉默了会儿,今日该说的话她已经说完,宫林的态度她也已知道,她最后嘱托道:“我来你这儿瞒不过长公主的眼睛,她不日就会找上你,王爷接下来还有的忙,是该要做好准备才是,我便不打扰你了。” 安心说完便要告辞,在她起身之际,宫林突然又叫了句:“嫂嫂,” 他也随之起身,此时他眼里只有无措和不舍,像是看大人离家时孩子无辜的眼神。 安心拍了下他的手臂,安慰道:“你大胆往前走,我们都会帮你。” 宫林思绪混乱,仍像是孩童般不舍问道:“嫂嫂要去哪儿?” 安心望着门外的天际,回道:“去我跟他定情的地方。” 她走出门时停下,伸手接住飘落的雪花,接着眼神变得坚定说:“我既然能救他这么多次,这一次我也一定能救他。” 安心的身影早已不见,宫林还呆呆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今日知晓的事让他一时还无法消化,他突然感到肩上的担子如此沉重,他不是撑着这个安王府往前走,而是要撑着整个梁国往前走。 不到十七岁的少年眼里野心和迷茫交织,他呆望着屋外雪景,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小宝来禀说长公主有请,宫林终于收起所有思绪,安心让他大胆往前走,他怎能让他们失望? …… 冬日的苗疆湿冷,安心只带了罗白林,还有几名宵卫压着白光,一行人被山间的冷雾包裹着,衣物摸起来都是潮湿的,让人感觉身上沉重又寒冷。 虽然天气恶劣,但他们的脚程不慢,从前安心与宫锐走五日的路程,他们不到三日就来到了瑶光的那处竹屋。 安心并不知道此时瑶光在不在,也没有花时间探查,而是带人直直上了竹屋,他们前后查看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人影,可见瑶光还是与从前一样,白日并不在此。 大家伙总算是摆脱了湿冷的山间,可是来到这竹屋他们也不能生火取暖,待在屋内反而感觉更冷了。 安心看了眼天色,便解开白光身上的束缚,这段时日的折磨让他一身脏污,老情人见面这般邋遢总归不好,安心吩咐道:“那边是厨房,去烧水给他收拾一下,你们也烤烤火。” 白光看安心对此处很熟悉的样子,让他更加担心和害怕起来,但他此时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含怒瞪着安心。 安心却是对他打趣道:“马上要见到老情人了,怎么还不开心?” 白光如何不知道他回到苗疆是作为报复瑶光的工具,他如何能开心得起来?听完安心这话,瞪得更狠了,安心哼笑了声,摆摆手让宵卫带他离开。 白光被拖走后,安心便自顾自地在竹椅上打坐,没有与罗白林交谈的意思,罗白林见状再次叹息,他以前还挺喜欢跟安心一块出门的,小姑奶奶虽然放荡不羁,但至少很有乐趣,现在安心变得跟宫锐一样淡漠,话都不跟他说了,让他还有些不适应。 屋里的寒冷让罗白林没工夫瞎想,也学着安心打坐练功,以此驱逐身上的寒意,等到日暮将近,安心才收功开始部署行动。 安心没有避着白光,却愈发让白光害怕,她不仅对这附近很熟悉,对瑶光的作息也很熟悉,显然两人之前就认识,她这样突然袭击,瑶光如何能躲过? 等安心说完之后,朝白光挑了挑眉,像是肯定了他的猜想,然后便各就各位,将整理干净的白光留在屋内,等待着瑶光回来。 另一边,瑶光跳下竹筏就感觉竹屋似乎不对劲,她瞬间戒备起来,小心地靠近竹屋,竹屋外被破坏的痕迹肯定了瑶光的想法,她抽出腰后的软鞭,慢慢抬步上竹楼,谁知打开门却见到了白光。 瑶光一愣,就在这瞬间,清微破空的声音向她袭来,瑶光赶忙翻身躲过那支银针,紧接着安心便持剑冲她而来。 安心招式狠厉,不一会儿就将瑶光打得难以招架,瑶光自知不敌便想着逃,可一转身,一名持刀的黑衣男子拦住了她。瑶光逃无可逃,不一会儿就被安心制服了。 安心知道这个瑶光一身毒物,她没有靠近瑶光,而是先给瑶光射去一只银针,瑶光闷哼了声,已经知道被下了什么毒,安心耐心等着药效发作后,才收起武器走近她。 她将瑶光一身衣物剥干净,让她只身着里衣,在这寒冷的天气下,瑶光不由地冷颤了下。 安心见状坏笑着问:“瑶光长老觉得冷?” 说着,便拿起桌边早就准备好的一件男子的里衣,将里衣亲手披在瑶光身上,又问:“瑶光长老可闻到衣服上有什么味儿吗?” 安心这提醒后,瑶光便仔细嗅了下,顿时脸色一变,颤抖着望向安心。 “多年前我与殿下来苗疆求药,长老当时没有为难我们,我们对此感激不尽,可不知为何多年过去后,长老却想着为难我们了呢?是因为宫铎给你的好处太多了吗?” 白光呆呆望着安心和瑶光,他大概已经猜出瑶光做了什么,可瑶光是怎么与宫铎扯上关系的,是为了他吗? 安心又转向白光,“你这老情人觉得你不行,她还特地帮你一把,你可感动啊?” 白光说不出话,只能望着瑶光粗喘着,安心便给白光解了身上的毒,白光立即扑向瑶光,将瑶光紧紧抱住。 在这对情人相拥之时,安心又开始击碎白光的幻想,“这你也信,你还真天真呐?她若是想帮你,为何宫宴那晚不动手?而是给宫铎留下毒药让他自己动手?想帮你还是想嫁祸于你,你觉得哪个可能性更大?” “瑶光长老好心计,若不是白光早就落在我们手里,我恐怕也会认为是白光做的,怎么也不会找上你,唉,可惜了。” 白光一脸不可置信,他不曾想瑶光竟会这么做。他早知她爱权力,为了她的地位她可以驱逐他,甚至还想踩着他往上爬。白光还拥着着瑶光,但那颗炙热的心却渐渐变冷。 瑶光的计谋已经被识破,而她给宫铎的是苗疆的无解之毒,现在她想谈条件都没有筹码,她吼道:“你杀了我又如何?你的心上人也活不了!” 瑶光这话让安心气息更加冷冽,她满眼杀意死盯着瑶光:“说得没错,所以我先不杀你好了,苗疆三大长老之位不足以让你满意,既然这样,那我就帮你成为苗疆的罪人好了,毕竟你们苗疆苍蝇再小也是肉……” “你什么意思?你想要对苗疆出兵?” “有何不可?我在草原上打过仗,也在戈壁上打过仗,苗疆山林间的仗我还没试过。而你瑶光,意图谋害我们梁国的五皇子,他在梁国军中的声望有多高不用我提醒你吧,我梁国的将士若是知道你做的,踏平苗疆也不足以消解他们心头的恨,而你就将成为苗疆覆灭的罪人,我听闻苗疆的罪人死状比我们梁国的凌迟还要凄惨,我真想看看呢。” 安心这话让瑶光害怕,颤抖得更厉害,她靠在白光身上抖着,白光却将自己的手收回,不再拥着她。 白光颓丧地坐在地上,安心和瑶光所说的话他充耳不闻,他只想着或许他早该死了,做一个无知的死鬼也比现在这境地来得好。 而瑶光还是没有放过白光,她转向白光,楚楚可怜哀求道:“白光,我求求你,杀了我!我不要做罪人,杀了我!” 白光望向她多年不变的容颜,突然笑了下,“这就是你对我最后的施舍吗?让我跟你同年同月同日死?” 瑶光颤着双臂环住他,“求你,白光。” 白光终是心软,再次揽住她,“那就让我们一起死吧。”他说着就摸上瑶光那银耳坠。 可安心早有防备,剑鞘一甩就将白光打昏,冷笑道:“可真是个深情的男人啊,你到死还在利用他,他也不怪你,不过你这样的人怎么配轻易死去,你该走向我为你安排的结局才是。” 第139章 自难忘 次日,安心押着白光和瑶光前往苗寨,她以梁国使者的名义,求见了苗疆族长。 安心这般押着苗疆的长老气势汹汹而来,让整个苗寨为之震怒,在苗疆的地界上她还这么嚣张行事无异于当面打苗疆的脸,议事厅前长长的台阶边围满了苗疆百姓。莲光与瑶光一向不对付,但作为苗疆大统领,他亦是带着苗疆众兵将前来为苗疆涨气势。 安心面无表情接受着苗疆百姓的打量,她此番代表梁国而来,苗疆即便再不满,也不敢明着为难她,很快,族长便派人来请安心。 议事厅中,除了族长铂光,还有其他两个全身涂白的长老,以及众多涂白的苗疆贵族,安心扫了眼,显然今日这场会面苗疆很是看重。 “多年不见,族长可好?” 安心淡淡行礼道,苗疆人多势众,可安心的言行却没有多尊重。 她这话让族长一时没反应过来,安心又淡笑道:“不过是一面之缘,族长忘记了也不奇怪,何况我今日前来也不是为了叙旧,而是为了算账。” 她这话说完,议事厅里立即响起密密麻麻的苗语声,苗人纷纷讨论着她的来意,苗疆与梁国已经和平多年,两国之间没有发生摩擦,何来算账? “王妃可否明示?我苗疆与梁国一向交好,你突然押着我苗疆长老前来说要算账,实在让人不解,我苗疆虽然地小势微,也不是你梁国可以随意欺负的!”铂光族长沉着脸道。 “族长说的对,这账说到底是该跟瑶光算的,可她即为你苗疆长老,她犯的错怎会与你们苗疆没有关系?我梁国也不是不讲道理,所以我今天才特地前来与你们苗疆说道清楚,免得你们觉得我梁国莫名其妙欺负你们。” “想必我梁国五皇子被人毒害的事你们苗疆也略有所闻吧?血滞这毒我记得是你们苗疆的东西,瑶光长老用这毒物谋害我梁国五皇子,让我梁国的一代战神差点就此陨落,这个账不知族长觉得是该瑶光自己偿还,还是整个苗疆偿还?我猜族长应该有收到消息,我黑羽营大军已经来到沙江对岸,我梁国接下来的动作就看族长如何解释了。” 安心这话让厅中众人瞬间沸腾起来,不曾想瑶光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为苗疆招致这样的灾难。 在苗人议论之时,安心给瑶光解开了束缚,她此举自然是要给瑶光一个辩驳的机会,她对瑶光不怀好意地勾唇一笑,像是等着看瑶光能说什么。 铂光族长含怒质问:“瑶光,王妃所言是真的吗?” 瑶光呆呆跪着,她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安心不会善罢甘休,是要她的命还是要血洗苗疆,就看她如何回答了。 而一旁的白光呜呜叫着,显然他有话要说。 安心瞟了眼白光,便给他解开束缚,白光立即急切说道:“是我做的,不关瑶光长老的事,都是我做的!” 白光的话让安心忍不住嗤笑,“可真是个深情的男人,也是个愚蠢的男人,你以为你认下来,我就不会找瑶光麻烦了吗?” 安心又转向铂光族长道:“族长可还记得白光为何被驱逐?他与瑶光长老苟且之事你们不会都不知道吧?瑶光为了自己的地位将所爱之人驱逐,还想把谋害我梁国五皇子之罪嫁祸给白光,不知道瑶光犯的这些错在你们苗疆该受什么惩罚呢?” 安心的话再次震惊了厅中的苗疆人,怪不得她押着二人前来,她显然是要苗疆对此表态,并且要给她一个满意的交代。 铂光族长含怒望向瑶光,再次严声问道:“瑶光,这些可是真的?” 瑶光此时已经无可辩驳,她迟疑了一会,才终于低下头。 厅中的苗语讨论声此起彼伏,显然今日的事给他们的震撼不小,铂光族长也与那两个全身涂白的长老商议不停,安心倒是不着急,静静等着苗疆众人讨论出结果。 许久之后,铂光族长阴沉着脸总算与那两个长老达成一致,那两个长老站了出来,接手与安心的谈判。 “王妃不如先说出您的条件,我苗疆自当尽力弥补我方之错。”其中一个长老道。 安心玩味一笑,“我为何要与你们谈条件,我的兵都已经磨刀霍霍,而你们苗疆又凭什么能与我谈条件?” 她这话让整个厅中的苗疆人脸一黑,显然安心说得也没错。 “王妃既然没有直接出兵,定然是对我苗疆还有其他想法,不然也不会亲自领着我苗疆的罪人前来,王妃此举便是愿意谈判不是吗?”另一个长老道。 安心面上不置可否,她瞥过这两个长老,显然他们比瑶光更有智慧,安心状似沉思道:“不如你们来说说,你们若是说得让我满意了,那我可以考虑一下。” 她这般把问题抛回来,自然是想让苗疆先透底,两个长老脸更黑了,他们望向铂光族长,铂光族长亦是脸色差到极点。 “王妃何必要绕弯子,我们依王妃所言便是。” 铂光族长还以为安心会狮子大开口,可安心的心思本就不是这苗疆,宫锐还在等着她,她暂时还得依靠苗疆。 “我要你们两人跟我走,”她指了指那两个长老,“既然我梁国五殿下受苗疆所害,那你们就得给我想办法治好他,在他痊愈之前你们不可归苗疆。” 接着又看向地上跪着的两人,带着杀意开口道:“而瑶光,她为你们苗疆带来此难,想必蚀骨食肉之苦是该受的是吧?” 瑶光知道她终究躲不过这罪人的惩罚,她闭上眼,将所有的痛苦和悔恨压回心底。 但一旁的白光可比瑶光激动得多,立即转向安心恳求道:“不,不要,我替她受过,求你!求你……” 安心一脸不在意地瞟了眼白光,继续道:“我这人有冤抱冤有仇报仇,白光是你们苗疆的人,怎么罚他我没有兴趣,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目前来看安心的条件都不算过分,苗疆人以为她是个讲道理的,稍稍放松了些。 安心却是因为这苗疆没有什么她看得上的东西,要说对于梁国有实在用处的那就只有一处,“其他的嘛,我对你们苗疆不熟,只听过澜沧山晶矿,这处就当你们苗疆给我梁国赔罪吧。” 澜沧山晶矿是苗疆的金母鸡,铂光族长早就明白梁国不会放过此处,他回道:“澜沧山地处我苗疆境内,怎么能划出去给你梁国?何况这澜沧山已经开采多年,早已所剩不多,不如我们将接下来二十年的产量都交于你梁国,如何?” 安心一听就知道这个铂光打得什么算盘,回道:“可以啊,不过得交于我们梁国自己人开采,族长在这时候还想着有所保留恐怕不理智啊,毕竟我梁国直接拿下你们苗疆也不在话下,届时,想在苗疆做什么不行呢?” 安心这话直接把铂光准备的说辞给堵了回去,他们确实没有跟梁国谈条件的能耐,梁军已在沙江对岸虎视眈眈,比起钱财的损失,破国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铂光族长满腹怨恨望了瑶光一眼,随即应承下来,安心也没有再得寸进尺,当即表示:“相关文书我梁国不日就送上,澜沧山的交接事宜同时进行,族长想做什么可要抓紧呀。” 她的若有所指让铂光脸上更黑了,安心当做没看见,继续道:“既然事情已经谈妥,那就对瑶光行刑吧,我还没见过这样的责罚,倒是想开开眼。” 安心趁热打铁,而苗疆亦是怒气不小,瑶光随即便被押到专门的刑房。 向下挖空的土坑里面,两条花色斑斑的大蛇正蜷缩着冬眠,苗疆人在土坑周边挖了几个火坑,烧着的火渐渐让土坑的温度上升,苗疆人便用木棍敲打那两条蛇,将两条蛇打醒也激怒了它们。 蛇信子一吐一吐着,看着让人害怕,两条蛇许久未曾进食,早已饥肠辘辘,苗疆人这时将瑶光丢入土坑中,瑶光自是不怕蛇的,她开始还稍稍反抗一下,可她中了安心的毒针,没有多少力气,不过一会就被那两条蛇咬伤。 然而两条蛇自是吞不下她的,蛇毒慢慢起效,两条蛇在她身子周边不停吐着蛇信子,却不知该如何进食,这时苗疆人又往里面倒了一种奇特的虫子,密密麻麻的黑虫子直奔瑶光而去,不一会就将她啃咬得满身血迹,她痛苦的哀嚎声响彻刑房。 瑶光已经面目全非,却一直未死,最后,苗疆人又往土坑里放了几只饿极了的猎狗和一窝老鼠,瑶光血迹斑斑的身躯吸引着它们,最终瑶光活活被这些动物分食干净。 安心将这恶心的刑罚从头看到尾,一旁的罗白林都看得想吐了,她却面不改色,直到瑶光成了一具森森白骨后,她才收回视线。 苗疆事毕,安心并没有直接离开苗疆,而是吩咐在此停留一晚,她也并未留在苗寨,而是独自回到了瑶光的那处竹屋。 她回到竹屋时已经完全天黑,竹屋的轮廓却是那么清晰,安心再次走进当初宫锐住的那间屋子,她记得这是当初她与宫锐第一次睡在一块的地方。 屋内的布置变化不大,若是宫锐在场,他一定会笑话她当初的孟浪,他也一定会压住她在这床上重温一遍,安心笑了下,接着又开始流泪。 她躺在床上,头一次感到周身是那么的寒冷,她想要宫锐抱她,想要宫锐睁开那漂亮的桃花眼再看看她,她想要他醒过来…… 安心盯着竹屋顶无助地流着泪,她不知为何就突然变得那么脆弱,她该坚强的,她不该这样。 安心心里说了好多安慰自己的话,可泪水却越来越多,慢慢浸湿枕头,直到她又一次在无人知晓的夜里哭到睡着才停下。 次日破晓,安心在竹屋坚硬的木床上醒来,今天腊月初七,是她的生辰,也是她在苗疆多留一天的原因。 十九岁的生辰没有长寿面,没有新衣,只有头疼,她起身后简单收拾了自己,便朝那抹山壁红日去。 连日的阴冷总算变了天,天边蓝白交加,隐约透出霞光,预示着今日将会阳光明媚。 安心喃喃道:“好在还有一个好天气不是吗?” 为了看那日出,安心运功跳跃,不过一会儿,她就到了当初与宫锐看日出的地方。 那圈红日光芒万丈,将蔚蓝的天空照出一片橙色的光,晨光落在安心的面容上,让她苍白的脸显得柔和温润,她一瞬不瞬的望着那红日,冒出山头,透出云层,随着光芒越来越盛,她身上开始染上淡淡的暖意。 “心心,生辰吉乐。”她替宫锐对自己说。 随后又开始落泪,冬日的暖阳敌不过冷风,风打在她脸上,将泪水吹散在面颊上,她擦掉泪,安慰自己道:“不能哭,这样脸上会皲裂会变丑的。” 她胡乱地擦干净眼泪,又觉得这日出不好看了,她转身往山洞里走去,洞中没有变化,她轻车熟路,半个时辰就来到了当初那寒潭,潭水依旧寒意刺骨,潭水中还有几株冰泉草,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 当初两人懵懂害怕,现在只剩她一人伤感。 她绕着寒潭走了一圈,又在当初给宫锐解毒的地方坐了会儿,原来只有一人的故地重游让人那么难过。 不知在潭水边坐了多久后,安心总算压下杂乱的情绪,深深叹了口气,便起身出了这山洞。 在划动竹筏之前,安心再看了眼竹屋,自言自语道:“所有的伤感都留在这儿吧,我一定要让你醒来,我一定要带你来这儿再看一次。” 罗白林在这苗疆处处不自在,正在白河边瞎逛,便看见安心一个人划着竹筏回来了,他赶忙迎上去。 “小姑奶奶,你去哪儿了?你还会划这玩意啊?” 安心只是冲他点点头,没有搭他的话,接着问道:“文书签好了吗?” “签了,我们的人正朝澜沧山去交接。”罗白林回道。 “那我们就回去吧。” 虽然这次带回了苗疆的两个长老,但安心还是没有多少把握他们能解宫锐中的蛊,还有长公主和梁帝身上的相生蛊,二人的蛊毒已经多年,深入骨血,与宫锐身上的蛊毒同样棘手。 安心瞟了这苗寨一眼,这地方总弄出这些阴暗的东西,起初她确实是想踏平这苗疆的,可杀戮,凌虐,折磨,都没能让她平静。 她该回到那个让她心定的人身边,她要救回他。 第140章 天不老 情难绝 昌平三年 青州 忘无崖 鸢鸟盘旋了两圈后,落到和姆的手臂上,和姆顺了下鸢鸟漂亮的羽毛,“小东西,你怎么又来了呀,宫里那位有那么多话吗?” 她一边抱怨,一边解开鸢鸟脚环上的纸条,放飞鸢鸟后她带着纸条去寻安心。 十八岁的和姆早已不似当初那般懵懂无知,圆润的面颊褪去了肉感,已经长成了一个清丽的大姑娘,也总算被安心培养成有自己主意的大姑娘了。 和姆小跑着,淡黄色的裙子随着她的跑动飘荡,跑到越来越靠近崖边的位置,她大声叫道:“小姐…小姐…陛下又给你传信啦。” 正在崖边打坐的安心容颜如初,她听到和姆的声音后缓缓睁开眼,随即起身望向还有些气喘的和姆说:“不是说了么,你收到之后就自己打开看好了,不用特地来找我。” 和姆摇摇头,“我怎敢呐?”说着,她将纸条呈给安心。 安心打开快速浏览了一遍,便又将纸条交还给和姆,和姆这才敢看纸条上的内容,可看完脸上立即浮出羞臊,问道:“小姐,陛下这个月都催你回京四次了,他的及冠宴咱们可要回啊?” 安心点点头,“要的,我们也出来许久了,就回去看看他吧。” 和姆脸上立即露出一抹窃喜,安心瞧她这样叹了口气,打趣道:“当初是你自己说要与我去看看这天高地阔,这会儿说到回京怎么那么欢喜,这两年可是后悔了?” 安心这话让和姆更是不知所措,可毕竟当初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把头埋低,许久后才低声说了句:“不是的,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念。” 安心听罢又叹笑了声,情字难解,她深有体会。 这几年她游历在梁国的大江南北,是天机山的要求,也是她当初的梦想。 然而几年的游历没有让她如愿成为一个女侠,天机山传人也没有收到,她像是自我放逐在这山川湖海,犹如浮萍随波逐流。 她看过空山新雨后,她见过海上生明月,看过日照金山,见过巫山云海,她重回哈喇的草原上策马奔腾,也重游了呼庭看大漠孤烟直,她在江雪中垂钓,也在红叶下舞剑…… 她把年少时心中期待付诸实践,直到所有波澜壮阔的景色都不再能够触动她,她终于在这崖边停下了脚步。 安心与和姆已经在忘无崖停了快两个月,她们很少会在一个地方停留这么久,除了安心已经疲倦的旅途,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安心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合眼缘的孩子。 天机山门徒皆靠一代一代人手把手亲传,安心这代只有三个人,她迟迟没有收到门徒,让青姨念叨了许久,说是不是到他们这一辈就无人接替衣钵了,只因他们这辈三个人中,只有听雨收到了一个小男孩,门徒越来越少,天机山门人都有了危机感。 安心已经走了许久,可算遇到一个孩子,她岂能轻易放弃,可惜这孩子孝心满满,虽然家徒四壁,可还有一个照顾他的老婆婆在,无论安心好说歹说,他都没有答应跟安心走,而是一定要给那老婆婆养老送终。 安心给那老婆婆瞧过,已经老迈,她也做不了什么,便给那孩子送了些药,教他怎么服侍,让老人走得舒坦一些。 然而老人家倒是坚挺,她在此等了一个多月,老人家愈发精神,安心与和姆现在除了干等着也没什么办法。 两人回到忘无崖下面的小村子,一进村便看到村民纷纷往九天家的方向走去,和姆拦下一个村民问:“发生什么事了?” “和姆姑娘啊,九天的婆婆走了,我们这会得帮他去料理后事,欸,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村民叹息道。 和姆和安心随即对视了一眼,九天正是安心看中的那个孩子,孩子生下来九天母亲就走了,故而取名九天,今年夏天父亲又不慎落水,只剩一个年迈的老婆婆相依为命。 安心一来到这个村子就看中了九天,他有着不同于其他孩子的沉静,一双明亮又极其淡薄的眸子,才五岁却没有孩子的情绪起伏,不吵不闹,用他那小小的肩膀,用力扛起他那个贫穷的家。 安心来之后给他送了许多东西,才让他的生活好了些,不再缺衣少食之后,他一身骨相和心智愈发让安心满意,安心便决定在这儿等他。 谁知这么巧,她刚刚准备回京,挺了一个多月的婆婆就走了? 安心进屋时,村里的男丁都已经到了,九天如今无依无靠,只能靠村民帮忙,热心的村民自当不辞辛苦。 村长见安心来了,便召集众人到李婆婆灵前,道:“李婆婆临走前有话留下,九天还小,便托我将话带到,趁着村里各家的都在,今天各位也当做个见证。” 村长在村里还算是有点威严在的,村里的男人们听罢立即围上来听听村长怎么说。 九天那淡漠的双眼里平静,没有看出悲伤,他一向如此,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九天小小的身躯披麻戴孝,跪在李婆婆灵前,一动不动等着听村长发话。 村长对着安心问道:“李婆婆临走前说安姑娘愿意收九天为徒,想问安小姐此事可为真?” 安心点点头,随即表示:“我与李婆婆提过,也问过九天,如今九天没有长辈,我自是不会强迫孩子,我今日便当着大家的面再问一次,九天,你可愿意拜我为师?无论你愿不愿,李婆婆的丧事我都会替你办,这只是我与你有缘的一点心意,你不必有负担,你若是不愿,我明日便会离开,绝不纠缠。” 村民听着都觉得安心是个豁达磊落的人,纷纷赞叹。 村长制止了村民的窃窃私语,又道:“李婆婆临终前说的正是这事,她说她早该走了的,是安姑娘给她治病买药她才强撑到今日,这一个多月来她已经确信安姑娘会善待九天,因而拜托我将这事告知大家,九天以后便跟安姑娘走,让大家不必忧心九天,她亦是感谢大家多年的邻里互助,托我向大家伙道声感谢。” 有安心的话在前,又有李婆婆的临终遗言,显然九天的去处已经安排好了,眼下只要将李婆婆的丧事办完即可。一众村民纷纷开始忙碌起来,而安心亦是如她所言,给村长贴了些银钱,足够将李婆婆风光大葬。 外面正热火朝天忙碌着,九天仍跪在李婆婆灵前一动不动,安心没有离开,她蹲在九天身边问道:“所以你的回答是什么?你可愿意跟我走?他们说的都不算,我只想听你说。” 九天眼中总算恢复了些神采,他盯着身旁这个总带着哀伤的美丽女人,问:“江湖是什么?” 安心眼珠转了转,突然想起一首诗:“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九天才五岁,只在父亲的教导下识得几个字,他并不能明白安心的意思,他朝安心茫然地眨眨眼。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江湖,九天长大后就会懂了。”安心解释道。 “可是江湖好像也不好,你看起来就很不快乐。” 九天这话让安心愣了一下,安心回道:“我不快乐不是因为江湖不好,而是为情所困,九天若是不动情就会一直快乐。” 动情是什么? 九天依旧茫然,他最终还是点头答应跟安心走,去看一看那听不懂的江湖。 次日,安心便带着九天离开忘无崖,安心作为九天的师父,替九天安排好后续所有事宜,五岁的孩子一直看着她,有理有条的安排,谈吐得宜的话语。 她像个人物,可她为何一定要收他呢?九天不懂。 九天并没有时间思考这个问题,他的学习从路上便开始了,礼仪规矩,读书写字,门派心法,药材辨认,基本功等等,九天一路不仅要学东西还要赶路,九天突然领悟到,原来走江湖需要这么多学识,学完这些东西他应该就能听懂他师父的话了吧? 他不辞辛苦,毫无怨言,让安心愈发满意。 安心告诉九天他们的门派叫天机山,在云州城北,可安心却一直带着他往玄京走,直到看见玄京城的城门,九天总算忍不住问了,“师父,我们来这儿做什么?” “师父的家在这儿,带你来看看。” 安心与九天这会儿正在玄京城外的茶肆暂歇,和姆说城门东坡的栗子最好吃,她得买点带回去,安心便在此等和姆。 她托着腮不知不觉又走神了,没注意到她身后来了一辆华贵的马车,从马车上下来一个耀眼的白衣男子,那男子才下马车,灼热的目光就锁在安心身上,他缓缓朝安心走去,直到他坐在安心对面的位置,才让安心回过神。 安心仿佛被禁锢住,让她忘记了所有动作,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男人,眼里氤氲,开始不断滑落泪水。 旁边小小的九天不解地看着两人,他跳下凳子,跑到安心身边,张开双臂拦在安心边上保护安心,戒备地看着那个男子。 男子长得极其优越,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师父,九天没感觉到他身上有恶意。 可为何他师父一直哭啊? 九天抬起头又看回他师父,这会儿她又一边哭一边笑,让九天更加莫名其妙了。 良久,安心才压下情绪,问:“你要去哪儿?” 男子回:“我想跟你走。” (正文完) 番外一:醒来 他仿佛置身于一片无际的大海中,没有力气,也动不了,海水不断翻涌,他随着海浪漂浮。 他无法控制自己这具身躯,他想要呼喊,想要逃离,却什么都做不了。 旭日和清晖交替,日复一日。 他的世界只剩这片汪洋。 不知飘荡多久后,他的身体总算开始有知觉,随着意识逐渐清晰,他明白自己是被困住了。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困住,他不知道要怎么逃离这汪洋,他只能不停往前游。 不知游了多久,泛黑的海域变了颜色,这里不再只是无边的漆黑,蔚蓝的色彩带来了希望,他发觉他是能逃离的。 在蔚蓝的海中,他的世界不再空洞,他眼前总闪过不是海洋里的景色。 那是一片戈壁沙漠,他在高处不断眺望,他在期待着什么? 那是一片雪地战场,两军战士正在拼搏厮杀,他骑着马不顾一切往前冲刺,他是看到了什么? 那是一座奇怪的山间庄园,他往高处奔去,他是在寻找着谁? 那是一个寒冷的山洞,他看着寒潭里的一株碧草,他为何会感觉担心? 他拥着看灯火的是谁?他牵着去祈愿的是谁? 谁与他峭壁看日出?谁与他戈壁望苍穹? 谁与他月下拥吻?谁与他雪中漫步? …… 场景不停变化,也越来越丰富,他渐渐想起那是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一个女子。 她总是一身黑衣,她永远站在他身边,她的面容模糊,她的声音几不可闻。 他的眼里只有她,而她又是谁? 越来越多的场景也让他的心变得越来越紧绷,他明白他在乎她,他渴望她,他爱她。 他要回到岸上,回到那个女子身边。 他不停游啊游。 漫长的时光中,女子的面容开始清晰,她的一切也开始清晰。 她叫安心,她说她会护着他一辈子。 她永远走在他身前,她的双手为他染上杀戮,她的双眼为他流尽泪水…… 她是他风雨飘摇中的指引,是他无尽苦涩中的花蜜,是他漫长人生中的恩赐。 他的希望,他的未来,他的妻。 他要回到她身边。 又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的力量似乎变多了,而蔚蓝的海水也变绿了,他明白水越来越浅了,意味着他很快就能到岸边了。 他越来越着急,游得越来越快,可这段距离是那么遥远…… 他慢慢开始听到除了自己之外的声音,他开始感到自己身上有奇怪的刺痛,他知道自己的力量来源于哪儿了,他想起了更多的事。 他越来越激动,快了,他很快就能醒来…… …… 宫锐醒来时是在漆黑的夜里,周边没有人,他眨动双眼,这里没有烈阳,没有海水,这里是本该属于他的世界。 他的呼吸声急促,他想说话,他想起身,可长时间的卧床让他的机理退化严重,这副身躯没办法响应他的要求。 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他不知道如今形势如何,他也不知道安心在哪儿,他只能无助地躺着,等待有人发现他。 天色渐明之时,有一道脚步声靠近这个房间,宝林推门而入,正准备为宫锐翻身之际,却看见宫锐睁着眼睛在看他。 “啊~!”宝林吓得大叫。 “殿下您醒了?!” 他的语气又惊又喜,又太过于不可置信,他还伸出手捏了下宫锐的脸,便看见宫锐微皱起眉头,宝林这才确信宫锐醒来了。 宝林立即跪下请罪,声泪俱下。 “殿下,奴知错,奴只是太高兴了才会冒犯殿下,请殿下恕罪。” 他深深磕下头,多年的祈求终于得到回应,他向宫锐赎罪,也向神明感恩。 “扶我…起来…” 经过醒来这段时间的恢复,宫锐总算能说出几个字。 宝林赶忙凑近,给宫锐垫高枕头,又给宫锐喂下特制的药水,然后便想将宫锐醒来的消息告知众人。 宫锐拦住了他,“别去,先叫大夫来。” 宫锐才醒过来没多久,脑子却依旧清晰,他的身体变化太大,他知道他必定昏睡了许久,他得先了解外面的情况再做决定。 宝林不敢怠慢,立即请来了看护宫锐的大夫,经过大夫的检查后,他知道自己已经无碍,时间会让他慢慢恢复,也在宝林的叙述中他知道了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现在是昌平三年四月,宫林已经登基三年,而安心也离开了三年。 仅仅在宫锐中毒后一个月内,安心就替宫锐做完了他未完之事,将他的仇敌全部清算干净,扶持宫林上位。 她说的快刀斩乱麻果然快,他的那些桎梏在她眼里果然都不是事儿,而长公主还能由她意愿,这其中恐怕发生了许多大家无从得知的事。 宫锐听完一切后异常平静,他不想追问安心是如何做到的,他在乎的是她三年不归是为何?她又为他担忧了多久,流下多少泪? 他欠她的数不清,该用余生弥补,他得快点回到她身边。 但眼下这样可不行,他瘦得只剩骨头,身体不听使唤,面容憔悴,他怎么能这样回到她身边? 她最喜欢美色,她爱他的这身皮相,为他这具躯体操了多少心,他该以她最喜欢,最放心的模样去见她才是。 于是接下来几个月里,他用了全部精力去恢复,去锻炼,去变回她喜欢的样子。 他醒来的消息没瞒住宫林,宫林经常私下来毕方巷看他,直到半年后,两人觉得时机已到。 宫林利用自己及冠为由,催促安心回京,而这次安心答应了。 在接到安心回京的消息后,他便日日去城门等着,直到那一天,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儿再次出现在他视野中。 她的容颜气度不变,可她看起来是那么哀伤,往日的意气风发不知遗落在何处,她的功法似乎也退步了,直到他坐在她面前,才发现了他。 她的眼里再次倒映出他的容颜,包含着一颗颗滚烫的泪滑落,她是那么不可置信,她是那么喜悦。 他看着她落泪,却忘了帮她擦泪,忘了告诉她,不要哭,他回来了。 直到她问:“你要去哪儿?” 他才回过神,答:“我想跟你走。” 十年前,十年后,我都会跟你走。 我们此生再也不分离。 番外二:清算 永兴二十年腊月十六,安心从苗疆回到玄京城。 或许是年岁越来越大,理智总盖过幻想,安心虽带回了苗疆两大长老,可她一路上心情平静,期待犹如微末,未经生长便已熄灭,她自为医者,深知宫锐是什么情况,戴青木为宫锐竭尽所能保住了他的命已经是幸运。 可她还是不能放弃,她也不会放弃,哪怕用尽余生,她只求他能醒来。 安心离开的这段时间,戴青木竭心尽力,日日都到毕方巷照看宫锐,在宫锐身上用了许多灵丹妙药,宫锐的情况越来越好,却还是不能醒来。 在戴青木无计可施的时候,安心带回了苗疆的两大长老,如今以戴青木所学已经没有任何法子,血滞是苗疆的东西,现在只盼苗疆的人能做点什么得以突破。 有安心放话在前,苗疆的两位长老自然是要使出浑身解数,否则她们恐怕此生都回不了苗疆。 苗疆的治疗方法与戴青木之前所见的都不一样,他们带来了一种奇怪的粉末,说是粉末,其实是一种极其细小的虫子,这种虫子以凝血为食,可以顺着宫锐的血流游走在他的身体中,将脑中血滞造成的凝结冲开。 两位长老检查宫锐的身体后,只用了这一个法子,便没有其他的动作了。 “凝血虫会慢慢将五殿下身上的凝血冲散,至于何时冲散,何时五殿下能醒来,我等也说不准。”其中一个长老道。 安心闻言眉头紧蹙,但她也知道两位长老恐怕再也没有其他办法,这两人如今被扣在她手中,自然是不敢糊弄她的。 宫锐这处无计可施,安心便带两位长老去了长公主府,长公主和梁帝的蛊毒已经多年,想必长公主这些年也多方搜寻解法均无所破,否则也不至于拖到今日。但总归是苗疆的东西,苗疆这两位长老来这一趟,宫锐的毒解不了,长公主的蛊若是还解不了的话,那也不必留着了。 安心的气质愈发冷冽,她的耐心不多,即便她没出言敲打那两位长老,那两人也能感受到她身上隐隐浮出的杀意。 两人不是蠢的,她们知道想要活命还得让这冷冽的女子看到她们的价值。 长公主即便多年不理朝政,如今再提起来也游刃有余,而且梁国眼下太平,政务并不繁忙,她还能在接手的同时腾出时间来亲自教导宫林。 长公主自是比安心更了解皇族宗室的,宫林不仅是安心选的人,而且宗室中也没几个能比宫林更适合继承大统的,为了这梁国的千秋万代,长公主在储君之事上自然尽心尽力,她虽然怨恨先帝,然而多年过去,身上的职责已经深入骨髓,她亦不会撒手不管。 何况她一直紧盯这安心的动作,自安心去苗疆起,她就知道安心这趟不仅为了宫锐,还为了她和梁帝身上的蛊毒,这蛊存在她身上二十余年,即便是解蛊了对于她的损伤亦是不小,但只要能解脱,这损伤又何妨? 她已经被先帝操纵了这么多年,早已厌倦,是时候放下这梁国,放下这长公主之位,去看看她一生守护的梁国的山川湖海,往后余生,她要为自己而活。 永兴二十一年盛夏,长公主与梁帝多年的羁绊总算了结。 梁帝在宵卫诏狱深处已经关了半年,这半年无人来看过他一眼,一国之君被关在黑牢中,整个梁国上下不闻不问,无论他如何闹腾,宵卫除了看住他不让他自尽之外,不理会他的任何诉求,梁帝也从开始的喧闹,到如今的妥协。 这半年下来,梁帝慢慢将往事梳理,却没有点死前忏悔的意思,他明白只要有这个蛊在,那灵风就不能杀他,只要能活着,他就还有希望,而迟迟无人来看他,更是印证他心中所想。 监牢见不到天日,梁帝只能跟随气候变化感知季节,天气渐渐炎热之际,安心的到来让梁帝的幻想破灭。 这女子依旧一身白色华裙,气质却比之前见到的更冷冽,她的到来让梁帝满腹猜想,这女子是让他身陷囹圄的元凶,是推翻他一生尊贵的祸首,他恶狠狠地盯着安心,怒火下还包含着些许惧意。 梁帝不了解安心,也知道安心是个不好惹的人,她对自己有着滔天的恨意,她的到来如何不让梁帝害怕? 安心直视着梁帝,她眼里的杀意是那么明显,更是让梁帝恐惧。 “万物生长的时节,我是不该动杀心的,但我忍耐了这么久,我不想忍了。” 安心这话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对梁帝说,她的话刚好印证梁帝的猜想。 “你别忘了你杀了我灵风也会死,你想她也死吗?” 梁帝的话只让安心挑挑眉:“你以为我忍耐这么久为的是什么?还要我直说么?你的护身符如今不管用了,而你死不足惜。” 她这话让梁帝满是慌张,但他已经没有底牌,他不知要如何才能让安心放过自己,只能不停乞求着:“别杀我……别杀我……” 安心对他的求情无动于衷,而这时灵风长公主也来到了此处,她听到梁帝的乞求,便大笑起来。 安心并不意外灵风长公主的到来,她早知道灵风长公主在盯着她,她的动作瞒不了长公主,而她今日来诏狱,自是长公主身上的蛊毒已经清得差不多,长公主与梁帝既为血亲,更是血仇,长公主来此显然是要自己动手。 那两个苗疆长老忙活了半年,却也不能完全解掉长公主身上的毒,但长公主满不在乎,她早想动手,可安心拦住了她:“姨母莫忘了,那是我的人,该由我处置。” 今日是宫锐的生辰,并非是安心特地挑的日子,然而今天她从醒来后便躁动不已,身体犹如住着一只嗜血的恶魔,促使她杀戮,她望着宫锐的面庞,终是不能再忍,她想着在他出世的日子,让他的生父给他赔命该是合理的,她便寻上了这个让宫锐痛苦一生的生父。 可灵风长公主听闻后便跟过来了,她对梁帝的恨不比安心少,她也该亲手了结多年的折磨。 两个女人盯着梁帝,杀心渐重。 “皇姐,放过我…别杀我……” 梁帝求完安心又开始求长公主,但她们却充耳不闻,只冷漠地看着他,灵风长公主更是一句也不想多言,拉动手里的弓对准梁帝,看她有动作后安心亦是拔出剑。 一声痛苦的惨叫后,监牢内再也没有声音。 梁帝脑门上插了一支精美的白羽箭,心脏处则被一把剑刺穿,两处致命伤让梁帝没有体会多久死前的痛苦,瞬间一命呜呼。 而梁帝眼里的光芒消散后,长公主体内的蛊毒也在同一时间起效,她顿时口吐鲜血,安心赶忙扶住她,给她喂了护心丸。 她的身体是疼痛的,但面容上却挂着释怀地笑,一向端庄的人这时浮出一丝少女的意气用事:“心心,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们了,姨母会护着你,你一定能与锐儿共白头……”她的话还没说完便晕厥过去。 安心满目哀伤,背起长公主出了诏狱。 是没人可以伤害他们了,可宫锐醒不来,这一切又有何意义呢? 她能杀掉一国之君,能为宫锐手刃仇敌,可他醒不来呀。 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 番外三:远游 安心背着长公主出了宵卫诏狱,正在外边候着的肖飞看长公主这般被安心背出来心中一惊,忙问道:“王妃,殿下这是?” “她蛊毒发了。”安心回道。 肖飞一听便更加心慌,可看安心神色如常,他只能强压下担忧,看着安心一步步将长公主带上马车。 上了马车,安心将长公主的身子放平,这才为长公主把脉,长公主的情况与她预想的差不多,安心能做的也不多,将长公主送回公主府后,安心写下疗补的方子交给春蕊姑娘,让春蕊好生侍奉,也不再多待便抬步离开。 她出了长公主府就又回到诏狱,她还没忘记宫铎。 宫铎正颓丧地坐在铺满稻秆的地上,半年的牢狱生涯后,即便心中再多不甘,他如今也不再心存希望。 可安心再次出现在他眼前之时,他还是压不住满心恨意,望向安心的眼中情绪尽显。 “十年青灯相伴,我本以为你能看开些,如今看来,你与我这俗人也一样。” 安心没错过宫铎的情绪,她亦是带着杀意,对他冷冷道。 宫铎没回她的话,他如今再多说什么都无用,她今日来到,宫铎就知道他死期已到。 安心曾想过很多法子想要去折磨宫铎,可她什么都没有做,从苗疆回来后,她就明白她无论怎么去宣泄,她的心都不会平静,她日日守在宫锐身边,压抑着内心深处的暴戾,可她今日的杀心未消,盯着眼前一言不发的宫铎,安心怒意升腾。 她大步走向宫铎,一把将他拽到先前关押梁帝的监牢,梁帝的尸首还未凉,她将宫铎扔到梁帝的尸首前,让他正视梁帝那骇人的死状。 “我现在只剩你这个仇人了,你觉得我想让你怎么死?” 她的举动让宫铎感到十分恐惧,但宫铎还是憋着不说话,他难逃一死,但也想死得有点效果,比如说再刺激她一次,让她更痛苦。 想到这个宫铎便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果然,他这笑声让安心怒火更盛,猛地踹了他一脚。 安心的力道极大,一脚就踹断了宫铎的肋骨,他瞬间疼痛不已,但那笑声还是没停。 他这般刻意,安心如何不懂他是何心思,她是气,却不是失了理智。 “故意激怒我?你怕不是还搞不清楚状况!”安心压住火气,冷冷道。 “死了是一了百了,可痛苦就留给了活着的人,你是这个想法吧?”安心又冷哼了声,“你也不是孑然一身不是吗?” 宫铎听了安心这话后果然就停住了笑,而安心也不再多言,将他又拽出了宵卫诏狱。 她一路堂而皇之地将宫铎带到了皇宫,虽然宫铎如今一身脏乱,可玄京中见过他的人不少,在不明情况的人看来,安心这般行事简直无法无天。 安心身旁并无人跟随,整个皇宫中却无人敢拦她一下,她路过之处,宫人无不俯首在地,生怕瞧见什么不该自己看见的事。 她将宫铎扯到了锦华宫,到这儿,宫铎也明白了她要做什么。 “不要,求你放过我母妃,求你……”宫铎再也不敢激怒她,他忘了安心竟然将自己和梁帝擒去,那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呢。 而她如今要做的正是宫锐曾经做过的事。 华妃已经被软禁在锦华宫中许久,她日日诵经念佛,哪怕只有一丁点希望,她也只求宫铎能够逃脱,可安心到来打破了她的幻想。 华妃母子不想再见时竟是这番情形,安心将一身疼痛的宫铎丢到华妃跟前,两母子立即拥在一块。 安心这时才回应宫铎的恳求:“我当然不会动她,你该知道我要动的一直都是你,你不是笑话我痛苦的独活吗?我不会孤单,你母亲会跟我一样承受这痛苦。” 她的话让两母子脸上都布满惧意,但安心的动作极快,两人还没来得及求饶,她便已经动手了。 这一幕多么似曾相识,华妃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的生命慢慢流逝,她眼中充满恨意和痛苦,她死死盯着安心,双目通红。 安心对华妃的怨恨视而不见,冷言嘲讽她:“你该谢谢我让你们母子俩还能见上最后一面,而我,必不会像你一样,我的阿锐一定会醒来的,哈哈哈哈……” 安心说完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眼里却不自觉被泪水浸满。 全部都杀干净了。 她亲手将他的仇人全部都杀干净了。 可她没有一点儿安慰,杀戮的恶魔已被空虚取代,她又哭又笑,失神地往外走去。 宫林匆匆来到时便见到了她这疯癫的模样,他朝身后的小宝使了个眼色,小宝立即安排人将今日的一切处理妥当,他则是迎向安心,可安心没有多看他一眼,自顾自地继续走着。 宫林哪能让她这般离开皇宫,今日她闹出的动静已然不小,眼下更不能再多添谈资了。 宫林扯住了她,将她拉上事先准备好的马车,亲自把她送回了毕方巷。 安心一路上都是那副又哭又笑的模样,将这段时日憋着的情绪全都发泄出来,她的泪水不停,回到毕方巷后便直直冲到宫锐榻前哭得肝肠寸断般。 宫林望见她这般也红了眼眶,他未曾见过如此用情至深的人,宅中的人也不曾见过安心这样情绪崩溃,安心的变化大家都有目共睹,可宫锐出事后她的生活却一切正常,还以为她坚强阔达,原来只是强压在心底罢了。 大家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安心,宅中人低声叹息着,沉默地陪在一旁,直至长公主到来。 长公主不过才醒来,听闻今日之事后她忧心安心,不顾自己身体不适强撑着来到毕方巷,一进门就是她所想的那般,让她心痛不已。 春蕊姑娘扶着她来到安心身边,安心趴着的地方早被泪水浸湿了一大块,她轻轻地将安心的头抬起来,为安心擦掉眼泪。 安心无助地倾靠在她肩上,还在不停抽噎着。 她搂着安心,轻拍着安心的背,却不是哄着安心,而是道:“好孩子,哭吧,哭个够……” 不知过了多久,安心总算慢慢平静下来,她接过春蕊姑娘递来的水杯,给安心喂了水之后才柔声问安心:“心心不那么难受了吧?” 安心没有任何反应,只失神地看向宫锐越来越消瘦的面庞。 长公主顺着安心的视线也望向宫锐,压住难过,又慢慢地对安心说:“好孩子,我经历过几次仿佛天塌了一般的挫折,在我父皇让我服下那蛊之时,在宫熠登基之时,在你母亲战死之时……我们都会难过的,但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锐儿还没有离你而去,你也不能放弃,你得好好活,为自己,也为锐儿,好好的活好吗?” 长公主的话让安心再度落泪,她在这一刻突然想起当初她也曾有同样的想法,她希望宫锐能鲜活地活着,可现在她呢,她的鲜活早不知被丢在何处。 她每日在这院里看着宫锐无能为力,他越来越消瘦,他还是醒不来…… 长公主如何不知道安心坚守在玄京自是因为宫锐的仇敌还没有清算干净,可眼下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支撑安心,安心一时半会也走不出来,她必须要给安心找到新的寄托。 她不想看到这么一个花样年华的孩子困在这感情里,她明白生命还有许多美好,她希望安心能暂时放下,去体会新的人生。 她不再对安心多说什么宽慰的话,而是当着安心的面将接下来的事务都安排好,为安心以身作则。 永兴二十一年七月,宫林继位,尊为昌平帝,这是长公主对宫林的期待,也是曾经宫锐的期待。 长公主在安排好宫林继位后便出了京,如她所言,往后余生她将为自己而活。 长公主走后,玄京中与安心亲近的便只有宫林一人,安心也慢慢理解了长公主的话,与其守在这玄京中无能为力,不如换一种活法。 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夜里,她出了玄京,没有目的,没有归期。 番外四:团圆 昌平四年腊月 天机山 安心的肚子已经足月,身形却变化不大,她即将生产,又加上这是宫锐头一次在天机山过年,因而今年的天机山异常热闹。 宁瑾还未曾来过天机山,今年早早就将事务安排好,带着宁安和四岁的小宁乐一起来看看他们父亲成长的地方。 在外游历的天机山门人也都纷纷归来,天机山空置的院落难得住满人,而人多也让一向安静的天机山难得喧闹起来。 安心坐在檐下,瞧了眼边上的宁安,恢复了曾经那玩世不恭的口吻:“怎么,人家还是不搭理你呀?” 闻言,宁安眼皮颤了下,总算回过神,却没有答话。 安心看他这般不禁叹气,情字难解,他们天机山的人要么不动情,要么就是情种,一肚子开解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她曾深陷于其中,她知道别人说再多都无用,还是得看自己。 不远处,小宁乐正在雪地撒欢,也不知是像谁的性子,小宁乐活泼得很,小小年纪仿佛有用不完的牛劲儿似的,缠着九天和盖亚两个小辈陪她玩还不够,要说她最喜欢缠的还是宫锐。 小宁乐似乎学到了她安心姐姐的好色,对好看的男子十分热情,才来到天机山,小丫头就盯上了那过分惹眼的男子,变着法子要宫锐陪,惹得安心一顿牢骚,而小宁乐却不怕安心,还愈发缠人,终是让安心忍不住了。 “小丫头,你别缠着我夫君了!” 安心的占有欲强烈,即便是她师父的孩子,即便还只是个小娃娃,也让她生出了不满,挺着个大肚子拦在宫锐面前,对着小宁乐教训道。 她的反应让身后的男子轻笑,手抚上她的腰将她揽在怀里,“心心怎么连小孩子的醋都要吃?” 安心没好气地瞥过宫锐一眼,“你还帮她说话!你明明是我夫君,她甚至都不让我跟你说话,这算什么事?”安心越说越气,转过头恶狠狠地赶走眼前的奶团子,“你快走,不然我让你哥哥把你带走!” 小宁乐谁也不怕,就怕她哥哥,被安心这么一唬,顿时泪珠大颗大颗掉落,哭得打雷一般大声,显得可怜巴巴的。 小宁乐这一哭惊动了青姨,青姨赶忙靠过来将小宁乐抱起来,就板起脸教训安心:“你怎么回事?都是要当母亲的人了,还跟个孩子斗气?” 安心不服气地撅起嘴,把头埋在宫锐颈窝里,对青姨的教训充耳不闻。 她现在有孕在身,青姨也拿她没办法,只能哄着小宁乐,然而小丫头却是依依不舍,望着宫锐伸着手,想要宫锐哄,可宫锐被安心扒着根本没工夫多看她一眼,让小宁乐哭得更加伤心了,青姨无奈,只能把小宁乐带到别处去玩耍,他们这处总算是静了下来。 人都走后,宫锐将安心带到躺椅边让她坐下,便俯下身给她捏腿,她整个孕期什么毛病都没有,却是到快生产了才有些浮肿,尤其是腿部肿得明显,安心对此烦恼不已,倒不是因为不便,只是安女侠觉得这样不好看罢了。 捏了好一会儿后,宫锐瞧她面色还是不好,只能安抚她道:“心心这么在乎我让我很欢喜,不过快要生产了可不能动怒,青姨说这样对身子不好的。” 安心谈不上动怒,只是有些不悦,她闷闷地回道:“阿锐好不容易才回到我身边,我自己都看不够,她还跟我抢你!” 安心的说辞再次让宫锐轻笑,他抬起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情意灼灼地望向安心,随即又在她脸颊轻吻了下。 “我是心心的,今生今世,生生世世。” 自他清醒过来之后,安心对他的占有欲强得可怕,巴不得时时刻刻与他黏在一块,宫锐何尝不知她这是怕会再次失去他,两人蹉跎多年才算得以安定下来,他亦是担忧再有意外,而如今,这个意外在安心肚子里。 都说女子生育是过一次鬼门关,宫锐本不想这么快让安心有孕的,可安心却是不依他,一心想着要生一个如同宫锐一样聪明的孩子,把宫锐的美貌传承下去。 安心瞧他盯着自己的肚子眼中又浮出担忧,她亦是明白为什么,无奈撇撇嘴,转过头来安慰他:“别担心了,我身子好着呢,不过生个孩子,还能要我命不成?” 她这般口无遮拦地安慰还不如不说,宫锐听罢就蹙起眉,“心心别瞎说!” 安心哼了声,才不理会他爱不爱听,在她看来宫锐的担心有些多余,她类似安慰的话不知说了多少遍,但随着她的产期越来越近,宫锐还是愈发紧张,无论她怎么安慰都无济于事,以至于她现在都懒得说好话了。 她扶着自己的大肚子,艰难的转到另一侧,不去看他。 宫锐瞧她不快也不敢再表现出担忧,只能耐着性子,不停哄着这骄横的小孕妇,直至晚膳铃声响起,宫锐小心地将骄横的小孕妇带到饭厅。 到了饭厅,小宁乐一看到宫锐来到就眼巴巴地朝宫锐伸出手,一如往常想要宫锐抱,宫锐还没来得及反应,边上骄横的小孕妇就先动了,她叉着腰挡在宫锐身前,不悦地盯着眼前这奶团子。 两人是如今天机山中最惹不起的人,一个岁数最小,一个身子最重。她们这对峙反而有种莫名的喜感,让身后的宫锐忍不住暗暗发笑。 宫锐的反应让小孕妇更是气闷,她哼了声,高声叫来宁安:“安安,把你妹妹带走!” 她这话才说完,小宁乐的眼泪又来了,立即哇哇大哭起来,饭厅众人被这动静吸引住,都知道是为何,均是无奈地摇头。 宁安只能走近将小宁乐带走,哄了好一会儿后,小宁乐的哭声才止住。 距离除夕还有好几日,今日的门人已经全部回到,倒是年前头一次吃团圆饭,今夜的饭厅气氛很是热络;人难得齐,林叔和祁叔两个酒鬼自是要敞开了喝,他们作为如今门中辈分最大的长辈,小辈们只能作陪。 青姨嫌他们喝得满屋子酒气,早带着女眷们另开了一桌玩起叶子戏,安心对此更是兴致勃勃,不顾身子重,也要玩上几圈。 一边酒桌畅饮,一边玩着吊牌,本也其乐融融,可安心的肚子却在这时起了反应,她扶着肚子刚要摸牌,就忍不住“诶呦”一声。 她这情况让青姨和宁瑾神色一紧,青姨忙问:“怎么了?可是开指了?” 然而安心却没回她,她强忍着疼再伸出手,直到摸到了她的那张牌,她把牌拍在桌上,“胡了!” 众人正呆愣望着她,她此时已疼得再也忍不住,这才对青姨回道:“我羊水破了~” 她这话顿时让大家伙乱做一团,赶忙把她挪到事先准备好的产房,女眷这边的动静惊动了正在喝酒的男人们,宫锐更是瞬间酒醒了大半,焦急地在产房外边来回踱步。 天机山门徒无不是从外面收来的,因而还没遇上在门中生产的,这事让天机山门人感觉新鲜不已,对安心这胎满是期待。 宁瑾当初生小宁乐可是费了一番大工夫,她自是比谁都明白生产的不易,本以为安心还要吃一番苦头的,但安心却是十分顺利,她的哀嚎没多久,产房里面就传来了婴儿的哭啼声。 这让门中众人均是一愣,这么快? 大家都觉得快,于宫锐而言却是刚好,他悬着的心终于得以放下。 青姨将那红彤彤的新生儿交到宫锐手里,对他道:“去看看她吧。” 宫锐颤着手小心接过,抱着他与安心的孩子缓步进屋。 安心这边已经收拾干净,她的精神还不错,只是唇色有些发白,她见宫锐来到便对他露出一个笑脸,问道:“怎么样?长得好不好看?” 宫锐再望了眼怀里红彤彤还看不出所以的孩子,对她点了点头。 他的回答让安心来了兴致,可当他抱着孩子让她看的时候,安心却皱起眉,她的视线扫过自己的娃儿,再回到宫锐面上,来回几圈后,一脸苦恼:“不像你啊~” 她的话让宫锐苦笑了下,她怎么这么执着要像他? “像心心也是极好的。” 安心却是立即摇头道:“那不行,必须要像你才好!” 她再瞧了眼她刚生的娃儿,终是忍不住说:“我们再生一个吧?” “……” 番外五:余生 雷雨暂歇,空气中弥漫着阵阵青烟,雨水冲刷过后的泥土与花香交融,一辆华贵的马车正不疾不徐地在乡间小道上行驶着,突然,一道白色身影从马车中飞身而出,惊得宝林赶忙勒住马。 安心一身装束肉眼可见的华贵,只一眼,便能看出这必是个身份不凡的贵妇人,然而这贵妇人所行之事却有点上不得台面。 她正踩在一处农院的矮墙上,她在偷桃儿。 马车停下后,两只小脑袋立刻兴致勃勃地伸出窗子,正激动地指挥她偷桃。 “娘亲,我要那个!” 一个模样极其可爱的小姑娘指着一颗红润的桃子对安心道,接着,另一道小男孩的声音立即跟着说:“我要那个!” 小姑娘的模样已经足够出挑,而小男孩更是精致得过分,那双与宫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桃花眼明亮又多情,让人忍不住注目。 两个过分漂亮的小娃娃挤在车窗处还没说两句,就被一双大手给抱了回去,训斥道:“别把身子伸出去,小心摔着。” 男子这训斥让两个小娃娃面上浮出委屈,立即听话站好身子,只剩一双眼睛还忍不住往外瞟。 不多时,安心就带着桃子回来了,桃子被她用手帕包裹着,周遭被雨水冲刷得泥泞,她出去一趟回来却一身无污。 两个小娃娃看她回来了立即兴奋地迎上去,她还没忘记两个小娃娃的叮嘱,从几个桃子中准确拿出两个小娃娃想要的那两颗桃分别递给他们。 “让宝林给你们擦干净了再吃。”安心叮嘱道。 两个小娃娃听话地点点头,便拿着他们各自的桃子来到车门处交给宝林,安排好孩子们后,安心又拿出一颗桃递给宫锐,“这颗最好看的给阿锐。” 宫锐叹笑着接过,回道:“连桃子也要给我最好看的?” 安心点点头,“那当然,我的阿锐这么好看,自然要吃最好看的桃子。” “我都三十岁了,心心不嫌弃我越来越老就好。” “瞎说,我的阿锐永远年轻,永远英俊。” 她的捧场又让宫锐轻笑,便拿过手帕给她擦手,一如以往亲自伺候着她,两个小娃娃这时也回到了车内,正啃着他们手里的桃子,对她们爹娘的浓情蜜意熟视无睹。 待两个小娃娃吃完手里的桃,车驾也重新出发,他们正往东州方向去,此行是去探望灵风长公主。 安心生下两个孩子后,两人儿女双全,宫锐说什么都不让她再生了,这些年两人便带着孩子到处游历,去践行宫锐当初对安心的承诺。 独自一人的旅途与一家人的旅途是那么不同,安心带着她生命中最重要几个人重新走了一遍多年前她曾走过的地方,而这一次,安心还是没能如愿成为一个女侠。 梁国太平昌盛,她也再没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机会,而她已为人母,有了那么多在乎的人,自是不能去做上门挑战的事,成为女侠这个机缘此生也不知何时才能遇上了。 安心自己没这个机缘,因而把这个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徒儿身上,她也学着青姨当初对她那样,让九天小小年纪便孤身去走江湖,她这么做自是还有别的心思,当初她孤身下山就遇上了宫锐,而她放九天下山,没准也能像她一样寻得一段良缘,安心对此倒是万分期待。 两人神仙眷侣的日子在梁国中可谓羡煞旁人,他们如今虽然极少回京,与宫林的关系却依旧亲密。 宫锐醒来后被封为睿王,而将军府的宅子也被赐予宫锐,周家的荣耀兜兜转转,在宫锐这儿继续流传下去,于安心而言也算是另一种继承。 命运不曾偏爱过何人,但求往后余生平安顺遂。 番外六:灵风 从我记事起,就有人说我会成为大梁国第一位女帝。 那时候我并不理解女帝意味着什么。 我身边总围着很多人,宫人、护卫、老师,没有一个同伴。 我学完这个学那个,我要做的事似乎只有一件,那就是让我父亲满意。 后来我有了一个弟弟,我以为他也和我一样,但好像也不一样。 我看见父亲会对他笑,会摸他的头,甚至会陪他玩。 我不明白弟弟与我做一样的事情,为什么父亲不对我笑?不摸我的头? 我以为是我还不够好,于是我更加用功,弟弟背了三天的书,我一天就能背;弟弟练不好的箭术,我能百发百中;弟弟扎不稳的马步 ,我能纹丝不动…… 我每件事都能做得比弟弟好,人人谈起我皆是赞誉有加,可父亲还是没有对我笑,反而他不再让我与弟弟一块,我的对手变成一个个大人,大名鼎鼎的鸿儒、武艺高强的侠士、箭术卓绝的神箭手…… 我以为超越了他们,父亲才会像对待弟弟那样对待我。 但我错了。 随着年纪渐长,我慢慢明白成为女帝意味着什么,也慢慢懂了什么叫孤家寡人。 原来我这一生不用讨好任何人,我只需要让我的子民安居乐业,我只需要让我的帝国强盛繁荣。 听着是多么令人澎湃的宏图大业啊。 何况我是女子,我将永垂千古。 我变得越来越像我父亲,我的心中充斥天下霸业,我期许我能给大梁国盛世。 可再多的赞誉也没改变我父亲对我的态度,除此之外,我还能看出他的不安,他的挣扎。 当我愈发年长,我终于知道他为何不安,我只能愈发刻苦,让他坚定认为我可以。 …… 十五岁那年,我遇到了这一生于我而言最重要的那个女子。 我成年了,我坐在宝马香车上迎接满城恭贺。 盛大的庆典漫长而又使人疲惫,但我已经很熟练了,一日紧绷对我而言不算什么。 直至夜里,热闹退场,我总算得以放松地呼了口气。 却看见一个玄衣女孩在远处,好似是在对我笑。 她笑容得意,像是抓到了我的小尾巴。 我恼怒,差使宫人将她叫到跟前。 我问:“你为何笑?” 女孩说:“我就知道你也会累的。” 女孩言语肆意不敬,却因为出身不凡,就连宫人也不敢呵斥她。 我忽而笑了,从没有人会在意我累不累。 我为储君,要贤明,要勤勉,要仁德…… 一条条框架束缚着我,那是我想永垂千古的必经之路。 我记住了这个女孩,她是将门之女,她一家为我守住西北,是我要亲近之臣。 朝中还有好些这样的人,少年俊才,权臣之后,名门后人,这些都是将来能助我治国之人。 我要走近他们,收服、选用、施恩。为我的霸业择良才,筑基底。 而后,这个女孩便时常出现在我眼前。 其他人敬我畏我,她不一样,单纯喜欢观察我。 每当她捕捉到我的情绪,总会在无人之际悄悄说与我听。 我从她的言语间知道了自己生气的模样,不喜的模样,烦恼的模样。 她太过跳脱,太过不羁。 这样的人不利于掌控,加上她家中在军中威名赫赫,我岂会不忌惮? 但西北还需要她一家,我只能纵容着她,等到将来西北平定,以她这性子,我何愁没有由头处置她一门? 我沉醉于心术,不知西北的摩擦已然超出我想象的惨烈。 她十三岁那年,兄嫂战死,父亲重伤,一家在我动手之前已经人丁凋敝。 她身披黑甲,背上银枪,出现在我宫门前。 她说她是来辞行的,将门虎女,自当接过父兄衣钵。 “殿下,待我平定西北再回来和你玩儿。” 她只留下这句话就踏上了西北征程。 …… 将门虎女走的那年,我身边又来了一个重要的女子。 那一年,各州各个世家大族最优秀的后人皆被召入皇城,名义上是为当朝仅有的两个公主皇子做伴读。 这是我父亲对付盘踞在各地的百年大家的手段罢了。 即便那些聪明狡诈的名门一眼看穿又能如何? 彼时皇权稳固,皇命不可违。 上百个优秀少年相继来到京城,我在那些人中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少女。 不用宫人告知,我也能猜到那是谁。她早已名贯九州,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和我一样对她感兴趣的还有我弟弟。 我一向不与弟弟相争,鬼使神差的,那少女近乎恳求的眼神让我心软了。 我想就当在宫里养朵娇花吧,这样的女子若是没有庇护,必当难全于世,同为女子,就让我做她的庇护吧。 我只当是个恩典,少女却是个有抱负之人。 她说:“愿为殿下驱使。” 但这种话我已经听腻了。 她又说:“殿下必当不悔选择我。” 春去秋来,她为兑现她的承诺殚精竭虑。 终于,她助我铲除一切质疑,助我入主东宫。 从此我的大业再无人可动摇。 原来是我太过狭隘了,我能为储君,她为何不能为官为相? 我为我的自大羞愧。 她成了那个黑衣女孩之外,第二个入我眼之人。 …… 将门虎女每年都会溜回京几次,有时是她生辰,有时是我生辰,有时又是别的。 她说人生的重要时刻要和挚友度过。 她把我当朋友? 我感到好笑,看在她为我守护西北劳苦功高,我没有降罪于她。 她时不时会突然出现在我眼前。 我年纪渐长,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 但她总能一眼看穿我的心情。 她说她是粗人,不能解我烦忧,只能逗我开心。 她带我到处玩乐,让我抛下一切尽情玩乐。 我原以为这些浅薄的乐趣是虚度光阴,有她在,又变得有丝丝成效。 相处越多,我越发现她是唯一能让我轻松的人。 我开始期待她每一次归京。 …… 文治武功、千古一帝,心之所往。 身为女子,父亲并未过多要求我的军事才能。 但我要强,我自认为在朝堂上已游刃有余,梁国边境还未安宁,是我心中太平盛世的最大阻碍。 我说要到军中去,彼时我心高气傲,还不知道这一决定将改变我的一生。 我说服了我父亲,驳回一众幕僚的劝阻,我去了东州千机营。 我在千机营中大力培养能工巧匠,研制新武器和战法。 我知道这会是助我出奇制胜的法宝。 东州的日子忙碌又充实,让我忽略了许多变动。 将门虎女时常给我写信,时而是军情,时而是琐碎的念叨。 西北和东州路途遥远,她抱怨不能再与我一同玩耍。 她的来信总会让我心情大好。 我养在东宫的娇花依旧勤勤恳恳,为我盯住后方朝局。 她见微知着,手段老练,让人放心。 那时候我多么幸运,她们都是我强大有力的助力。 然而意外总是那么猝不及防,接踵而至。 倭国来犯,东境战事再次打响。 与此同时,宫中的娇花突然来信请我尽快回京。 她与我说了很多——我父亲身体愈发衰败,我弟弟的蠢蠢欲动,朝局变动和此战的艰难。 她苦心孤诣给我分析桩桩件件可能带来的后果,我却没有太在意。 我知道父亲是旧伤在身,本就不能长寿。何况我已坐稳储君之位,朝中也有建树,我弟弟即便有想法也难以改变什么。 我执意领兵作战,我的自大终于让我狠狠地跌了一跤。 我赢了,也从此不能再生育。 我费心想要隐瞒这件事,却还是被我父亲知道了,而我弟弟也知道了。 我以为稳固的后方再生事端。 流言四起之际,我的娇花也失踪了。 我拖着病体匆匆归京,还未回到阔别已久的东宫,就被我父亲先叫了去。 他已经形容枯槁,只剩那双锐利的眼。 他还是那个仿佛能看穿一切的天纵奇才。 他花了一整夜,让我明白了我与他的差距,看到什么叫最是薄凉帝王心。 我在他面前无处遁形,我被他压制得动弹不得。 我哀求,我痛哭,我磕破脑袋,都无法改变他的心意。 我失魂落魄走出他的寝宫,一道黑色的身影朝我奔来,我倒在她怀里。 失去意识之前,我才发觉父亲没有错。 她对我而言真的不一样。 …… 将门虎女在我身边陪伴了近半年。 她看着我搬出东宫,陪着我服丧,同我一起见证我弟弟登位。 我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事都是和她一块度过的。 她为我愤愤不平,她跪在我面前说只要我想,她可以为我扫平所有障碍。 她还是那么不羁,那么难以掌控。 她对我的忠心和情感也让她成为我最大的软肋。 我明白只要除掉她,我父亲留下的那些限制又算得了什么? 日复一日,我却始终下不去手。 反而我的目光渐渐离不开她,我希望将她永远留在我身边。 但她终究不是我的,也没有我的这种心思。 世俗、礼法,伦理、纲常。 这些词常常出现在我身上,我知道背负这些是什么感受。 我不能让她和我一样受人评判。 西北战事未定,她又回到了她原本的位置。 她依旧抽空溜回京看我,时常给我写信,直到她在信中说她遇到了一个有趣的男人。 我怅然若失,彻夜未眠。 我头一次踏上西北之路,头一次去看她。 我见到她说的那个男子,如同太阳一般耀眼的男子。 我在她看向男子的眼中,看见了我看她的情愫。 我不喜欢那个男人,却不得不承认那个男人配得上她。 我嘱托那个男人照顾好她,带着痛苦回到玄京。 我撇下朝政,过了一段荒淫无道的日子。 我不在乎这梁国如何了,与我一起烂掉吧。 这些事也传到她耳中,她给我写了许多信劝我振作,我把信全都烧了。 男人就那么好吗? 为何不回来看看我? 终于,她顶着风雪再次出现在我眼前。 将我的那些面首、艺伎全揍了一顿,赶出府。 我上前抱住她,这才发现她凸起的肚子。 她骂我:“殿下日子倒是快活,臣顶着大肚子在前线作战冻得很呐,听闻殿下一夜的花销就够我营中几万大军饱餐一顿,我琢磨殿下这钱与其花在伶人面首身上,还不如给我充当军费,才不枉我与将士这般卖命,守住国门,让殿下得以在玄京安宁快活。” 她气急,摔门而出。 回来了,也讨厌我了。 罢了,她有身孕,我不跟孕妇计较。 我找了个由头,敲了城中大户一笔,将得来银钱充当西北军费。 不过几日,她果然又来找我了。 她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将自己的过错都交代了一遍,还在府中陪了我好些时日。 我满意了,哄她或许比气她更好。 我不放心她有孕在身,将我身边最好的暗卫派去跟着她。 也替我照顾她。 我听说她在年末顺利生产了一个女婴。 她给我写信说这个孩子叫安心。 安心,平安顺心。 我没有机会见过这个孩子。 她来信说孩子父亲将孩子照顾得很好,我不屑,我让她将孩子交给我帮她养着,我定能比那个男人养得更好。 她说下一胎就给我养,我一直惦记着。 但她再也没有机会再生育一个。 西北战况愈发严峻,她说她多年防守实在厌倦,她要一决胜负。 我说我相信她,并为她调度兵马增派援手。 军情急报不断传来,她的情况并不乐观。 我忧心于她,决定亲自奔赴西北为她助力。 但我终究去得太迟。 她没告诉我她以身作饵。 她没告诉我她的目标是岚山关。 她以必死之心结束西北多年战乱。 她以她的鲜血铺下太平之路。 我在尸横遍野中找到了她。 她死在那个男人的怀里,他们紧紧相拥。 她说过那个男人很厉害的,为何不能护住她? 我气极了,也痛苦极了。 我亲手为她洗净身体,我给她上药,不停呼唤她,她都没醒过来。 我不愿她离我而去,可我从来没有拥有过她。 生前没有,生后她就是我的。 我将她封存在冰棺中,命人将她带到东州福光岛。 福光岛上有一处神奇的水域,可保肉身不腐。 我将她藏在那儿。 这世间只有我能见到她。 她只是我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