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为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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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装迷情] 《卿为佳人》作者:茌茌茌雪【完结】
本文文案:
沈余欢,国色天香,倾城绝丽,是京都出了名的清冷孤傲美人,自及笄以来,追求者众,却无一人能入的了眼。
林梦寒,当朝国公,轩然霞举,仪表堂堂,深受官家信任与宠爱,可却在权倾朝野,风光大好之际惹来上下猜度,为暂避风头选择辞官。
官家:领了婚旨再准你辞官。
林梦寒:恕臣不能从命。
官家:此女子名唤沈余欢。
林梦寒:多谢官家成全!
众人皆以为林梦寒禁慾孤僻,不好女色,这婚事不过他为辞官的权宜之计,
却不知为得沈余欢倾慕,林梦寒处心积虑,机关算尽,折了银子,折了脸面,只为换得她些许垂怜。
别说不善言辞,不喜刻意讨好,
他只恨没把此生最不要脸的话术和最死皮赖脸的招数用在沈余欢身上,仁义礼智信为何?他统统可以不要。
见沈余欢前林梦寒最大愿望:一生长为国家忧;
惊鸿一瞥后,林梦寒此生最大的痴心妄想便只有:要与沈余欢琴瑟和鸣,朝朝暮暮……
后来,沈余欢才知道,谣言不可信,眼见也不一定为实,曾经那个温柔内敛的林梦寒,也会在午夜梦回时欺身而上,于她耳边呓语她乳名,低哑磁性,撩人心魄。
内容标籤: 布衣生活 正剧
主角视角沈余欢林梦寒
一句话简介:攻略清冷医女
立意:总有人会温暖你
第01章
「诶,曹掌柜,你听说没有,隔壁医馆又医死一个。」
「哟,这我倒是才知道,不会又是回春堂那家吧?」
「可不就是他嘛,你猜猜这回怎么解决的?」
「……五两银子?」
「对了,五两银子。」
「这……哎……你说说这是什么世道嘛……」
沈余欢在后头听得一清二楚,这京都的医馆早已经是败絮其中,不少东家给寻医问药的病人划三六九等,把治病救人看做牟利讨好富贵人家的营生。
富贵人家自不用说,只是苦了老百姓,四顾无人还要被庸医祸害,到头来只换来那区区的五两银子。
如今,也就只仁和堂的曹掌柜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
「商铺转租?沈姑娘来仁和堂没几日,就想着给我换个大点的铺子?」
闻声,沈余欢收回思绪,拿起一旁的算盘,不着痕迹压.在纸上,轻声道,「曹掌柜,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曹掌柜嘆口气,瞥了眼她的脸,「昨日那郎君摔得着实狠了些,我去瞧了,这脑袋上的口子怕是要留疤。从今日起,你最好找个能遮脸的东西戴上,若是再有下次,我恐怕是不能再收你了。」
倒不是她生得有多丑。
相反,她实在美得不像话,是货真价实、名副其实的国色。
饶是他这个行走江湖几十年的老头子,也不曾见过这般的美貌。
坊间都是如何形容她的?
顾盼回首间恍若画中仙子,清冷艷丽,优雅高贵。
衣袂摆动时似冬日湖面泛起涟漪,层层叠叠直穿入肺腑,令人心神荡漾。
昨日那郎君,想必也是为她容貌气质所绊住,下楼时一脚踏空,直直从二楼滚落,磕到台阶尖锐处,当即鲜血迸裂,满地狼籍。
要说这事也不是头一回。
前日一个郎君来诊病,心神恍惚,徒手抓起块烧得紫红的炭火,肿起的水泡到今日还未消。
半个月前,几个郎君仗着人多,玩起了声东击西。
两人在大堂看病,三人趁着月黑风高翻墙闯入。
他熬药碰巧遇上,纠缠一番,药材毁了,药罐碎了,他还扭伤了脚。
还有更离谱的。
上个月,几个姑娘跟着凑热闹。
叫嚷着要一睹她真容,一窝蜂挤在门口,谁也不让谁,医馆门口,小半条街被堵的水泄不通,还是官府的人来才堪堪作罢。
他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下。
自沈余欢来仁和堂学徒,前后不过两月有余,因为赔付药钱,一直入不敷出,若是再这样下去,他这医馆非得倒闭不成。
沈余欢心中瞭然,实在歉疚,「抱歉,给掌柜的添麻烦了。」
说完,绕过实木百子柜,掀起帐幕,往后堂去,取了一方浅蓝色面巾,挂耳戴上。
动作间,门口传来一阵稳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沈余欢正巧出来,循声望去,透过浅灰纸绢屏风,依稀可以望见来人修长的身形。
是位年轻的公子。
行走时背嵴挺直,轩然霞举,四周环顾的样子像是在找寻什么。
他穿过屏风,行至柜檯前立住,翻动的衣角也缓缓落回原处。
恍惚间,脑海里浮现出一句诗,「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笑?
她鬼使神差抬头,看向他的脸。
不知是否有意为之,男人前额头髮垂下,盖住大半张脸,只留得一双朝露般清澈的眸子,泛着迷人的色泽。
嘴角抿着,看不出情绪。
沈余欢只瞧了一眼,便
切回正题,问道,「公子看病还是拿药?」
两厢沉默。
她蹙眉,疑惑看去,却撞见面前人出神的痴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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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手,将遮脸的面巾往上提了提,抬高音量重复道,「请问公子,看病还是拿药?」
男人终于听见。
定了定神色,轻咳一声,动作缓慢,带着迟疑。
撩起挡着脸的发,视线也随之垂下,「烦请姑娘看看我脸上的伤。」
她顺着他青白的指尖看去。
左边脸颊蔓延至嘴角处有一.大块红肿,头髮遮盖的地方已经开始糜烂,渗出金黄粘稠的液体,粘连覆盖在表面。
她神情太过专注。
林梦寒害怕打扰她,连唿吸都刻意放缓了。
视线环绕一圈,定在她露出的一双眼上。
深褐色的瞳仁,长且浓密的眼睫,似蒲扇,随着眨眼的动作上下扑动。
见她似是要抬眼,他没由来一阵心虚,慌乱错开视线,撩起的头髮被随手放下,挡住了伤口。
「公子……」
沈余欢无奈唤了句,见他魂不守舍,嘆口气,脚步错开,绕过柜檯,走到他旁边。
伸手,撩起他遮脸的发。
林梦寒见她过来,意识回归,抬手,却慢她一步。
指间擦过她手背。
不同于男人肌肤的粗糙,滑嫩的触感让他如遭电击,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抖,迅速收回手,「抱歉。」
沈余欢望他一眼,心里莫名其妙,松开他的发,甩甩手,「湿疮,风湿热邪浸淫肌肤所致,用些清热止痒的药,煎汤湿敷便可。」
清冷的语调敲打着林梦寒的耳蜗,忆起她浅淡不耐的眼神,甩手时转瞬即逝的嫌弃,后知后觉自己的鲁莽失态。
脚步退后,隔开距离,揖礼道,「多谢姑娘。」
沈余欢微颔首,抬脚朝身后的百子柜走去。
曹掌柜为林梦寒引路,「公子放心,我这徒弟虽然年纪轻,可医术了得,这中药煎汤需要些时候,还请随我到后堂等候。」
林梦寒叫住他,「实在抱歉,我还有要事在身,恐不能久等。」
「无妨,我让徒弟先给您用些应急的药,待您忙完再来煎汤湿敷。」
「多谢掌柜。」林梦寒颔首,被曹掌柜引着坐下。
沈余欢从百子柜中取出药材,走过来,放在桌案上。
林梦寒温声开口,「有劳姑娘。」
闻言,沈余欢往他伤口上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回道,「无妨。」
林梦寒被她看得有些慌乱。
眼神躲闪,脸色微红,身子往后倒。
想遮住脸上的疮伤,又担心妨碍她上药,僵着身子,腰后都隐隐作痛。
沈余欢看他脸色难看,心下奇怪。
转念一想,这郎君气质非凡,想来也是担心留下疤痕。
便宽慰道,「公子这是湿热蕴肤证,发病快,病程短,及时诊治不会留疤。」
语毕,将调好的黄柏溶液敷于伤患处表面,接着用青黛散麻油调搽。
林梦寒顿住,不知她为何要说这话。
难道是看他面容丑陋,忍不住安慰?
心里一凉,缓声道,「多谢姑娘。」
说完,也不敢再往她那儿看,只将目光定在一旁的地砖上。
上完药,林梦寒便离开了。
曹掌柜从后堂走过来,望着他的背影,又是一声长嘆,「你瞧瞧,又来一个。你是不知道,他那傻样,我都害怕他走路摔一跤。」
沈余欢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将药材收进百子柜,转身对曹掌柜道,「曹掌柜,我一会儿想出去一趟。」
「有相中的铺子了?」
她错愕,低头,不知如何回答。
曹掌柜宽慰道,「无妨,俗话说得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虽来我这仁和堂不过两月,可我也能看得出来,你精通药理,医术精湛,志不在此。再说了,若是你的医馆开的好,这名声出去,我这个前东家脸上也有光不是。」
沈余欢心头一暖,眼角有些泛红,连忙作揖道谢,「谢过掌柜。」
曹掌柜颔首微笑,又提醒道,「只是如今这京都医馆,大多都沆瀣一气,你孤身一人,只怕不是那么好做的。」
「多谢掌柜提醒,我记住了。」沈余欢淡笑着应答,语气显而易见的开心。
手头的事做完,她便和曹掌柜打了招唿,出了仁和堂。
看她离开时挺得笔直的嵴背,曹掌柜摇头感嘆,「哎,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
东暖阁内
官家端坐于椅之上,再一次倾身发问,「郑培和,林国公可到了?」
「回官家,就快到了。」一旁伺.候的太监总管郑培和,压着尖细的嗓音答道。
官家点头,一手搭在扶手上,指尖有节奏地敲打出声。
另一手捋着下巴半长的鬍鬚,面露喜色,「此番林国公南下抗旱有功,待他回来,朕定要好好嘉奖!」
余光瞥到缩在一旁的于远山,又道,「于爱卿,依你之见,朕该给林国公什么样的赏赐?」
于远山谄笑道,「官家恕罪,微臣怎敢揣度官家的意思……」
官家不满,冷肃道,「你堂堂中书侍郎,正四品上的官,如此畏缩,怎可堪大任!」
「官家息怒,官家息怒。」于远山「扑通」一声跪下,额头上的汗随即开始往外冒,「依臣之见,林国公少年有为,不忮不求,普通的金银财宝、高官尊爵都难得他心,倒不如许他一良缘,琴瑟和鸣,鸾俦凤侣岂不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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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斜睨他一眼,若有所思。
林梦寒进来时,入眼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于远山俯伏在殿前,背影不住战慄。
目光放远,官家立于墀上,居高临下眄视着于远山。
他眸光震颤,抬眸瞬间敛下心神。
大步行至殿前,揖礼下跪,从容自若,「禀官家,臣此次南下,奉官家旨意,赈济救灾,移民搬迁,解大城域之旱;后与官员共商,根据当地独特的地形地势,适当种植土豆,高粱等对水量要求不高的粮食作物,同时依照气候变化规律,因地制宜,兴修水利,防患于未然!」
官家大喜过望,起身走下台阶,亲自扶起林梦寒,「爱卿平身,此次南下你劳苦功高,吾定要好好嘉奖你。」
「官家,臣只有一事相求!」
「你说。」
「臣此次南下,因水土不服身染顽疾,恐不能勤劳公事,还请官家恩准我辞官归家静养。」
他面圣前草草梳洗过,原本垂下遮脸的发用一嵌宝银冠束起,脸上的疮伤在此刻袒露无疑。
即使这样,也挡不住他身上雍容尔雅的气质。
官家略过他脸上的伤,若有所思,转头对于远山发问,「远山,你以为呢?」
「……臣以为,林国公是朝中难得一见的栋樑之才,又对官家有如腹心,若是少了他,只怕不仅会引起朝中动盪,更会招来百姓怨怼,失了民心。为了朝廷社稷,臣认为,不可准其辞官。」
拙劣的话术。
林梦寒嘴角轻勾,反问道,「于侍郎此言差矣,正所谓『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若是没有官家文德武功,又岂会有今日的你我;还是说,于侍郎觉得官家功勋不足为奇,可一笔抹过?」
于远山瞬间噤声。
官家冷哼一声,「好你个林梦寒……」
二人对望一眼,皆是一笑。
「朕准你辞官。不过,朕虽准了你辞官,可朕不许你离开京都。另外,朕准备为你谋一媒亲事……」他看向于远山,「朕听闻于侍郎家中有一女,面容姣好,颇富才情……」
瞬间,林梦寒眼底冷光闪过。
迫切打断官家的话,慷慨陈词,「官家,请恕微臣不能从命!」
「你若不从命,那也别指望朕会允了你的请求!」
气氛开始焦灼。
于远山顾不得太多,若是真将女儿许配给辞了官的林梦寒,他怕是有命来没命回了。
无奈之下,只能壮着胆子,嗫喏道,「官家,小女今年才满十六,被微臣溺爱地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怕嫁过去给林国公平添不少麻烦。但微臣还有个大女儿,叫余欢,年芳二十,在坊间可是出了名的丰姿冶丽,咏絮之才。」
「哦?」官家讶异,「怎么从前没听你提起过?」
「不瞒陛下说,臣这长女,乃亡故之元配所出,不愿
认我这个父亲,臣尊重她的意愿,不曾主动与人提起。今日能蒙陛下赐婚,觅得林国公这样的佳偶,实乃我于家莫大的荣幸与福分,想来她也不忍怪我。」
官家瞭然,转身负手走上台阶,「婚期定于三个月后。若有异议,那就是抗旨不遵!吾乏了,众卿退下吧。」
第02章 第2章
陂陀的青石板上还留着晨间雨水浸润的痕迹。
沈余欢出了仁和堂,右拐进「天街」,这个时辰正是五方杂处的时候。
沿着墙垣快步离开,走过两条人烟稀少的巷子,绕过灯市,再向前几步瞧见潺湲而过的赤水河,下了石拱桥,数着街边第五家铺子进去。
她其实早有开一家医馆的想法,可碍于年纪小,没有经营的经验,实践的机会也少,所以一拖再拖。
如今,京都医馆结团腐.败,寻病问药的老百姓无处治疗,自己我不适合留在仁和堂,她不得不将这件事提上日程。
「沈姑娘,一千贯,已经是最低的价钱了,若不是我乡里老娘重病,急着用钱,我说什么也不会转让。」
沈余欢进店跟着老闆逛了一圈,「您这地段一般,已经挨着城角了,周围都是些布店,杂货铺,也没什么人,这样吧,您再少些,我给您八百贯?」
「沈姑娘,您这也忒霸道了。」老闆有些不开心,「我若不是看你来去几回,诚心要盘下来,一千贯我都不卖。」
沈余欢张望一圈,「不然这样,你我各退一步,八百八十贯,图个吉利。」
老闆踌躇须臾,嘆气妥协,「哎,看你一个姑娘家不容易,八百八十贯就八百八十贯。」
「不过咱可说好了,我给你便宜,这钱你也最好今日之内给齐了,不然我可不能保证这铺子能给你留到明日。」
沈余欢紧了紧手里的钱袋,有些为难,思忖片刻后才道,「那咱们先拟契书,这些是定金。」她把钱袋子给了老闆,「剩下的,我晡时来给您补齐。」
……
沈余欢签了契书,没回仁和堂,而是去隔壁马市租了辆马车。
虽然发誓与那人此生不復相见,可她如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用来垫付定金了,短时间内她想单靠自己的力量赚足五百贯,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算算时间,她离开已经快十年,听说他如今官拜中书侍郎,也算是从草根跻身上流人士。
虽然从他手里借到银子的可能微乎其微,可只要有一线希望,她也要去试上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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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来的时候不对,于府大门紧闭,敲门也无人应答。
这倒也在她意料之中,停下叩门的动作,转身坐在门阶上,从袖筒掏出清晨在早市买好的烙饼。
烙饼放了一上午,又干又硬,咬一口,嘴里的唾液反被吸走。
沈余欢有一口没一口地嚼着,耳边传来马踏的声音。
抬头,车里的人已被搀扶落地。
他身上衣袍宽大,丝绸织就,平直顺滑,绣着精緻繁复的图案。
看这穿着,应该就是她要找的人。
「我告诉你,挨家挨户给我去找,京都找不到就去江南老家找,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总之三个月内,一定要给我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我拿你们是问!都听懂了吗?」
「是,老爷!」
于远山迈上台阶,余光瞥到一抹人影,也没细看,嫌恶啐道,「坐在门口的是谁?还不快给我赶走!」
「于侍郎。」沈余欢将烙饼包好,收回袖筒,叫住擦肩而过的于远山,「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于远山背影僵滞一瞬,回身才想呛声,忽的眼睛一亮,嘴角咧出一抹奸笑,抬手摩挲起下巴,嘴巴也吸咋出声,眼神在她身上流转,最后定在她纤细的腰间,「不知姑娘是哪家勾栏献艺的?我之前好像从未见过啊?」
沈余欢嗤笑一声,起身,一步一步朝于远山逼近,咫尺之间,俯视着他,冷漠的眼神中带着鄙夷,「江南小筑,唱的是《中山狼传》。怎么,于侍郎还想再听一遍吗?」
沈余欢瞳孔倒映着他一阵青一阵白的脸,森冷怒意迸发而出。
身后的侍卫欲上前拦阻,被于远山制止。
「都退下!」
他看了沈余欢一眼,神色复杂,最后一挥袖袍,沉声道:「跟我进来!」
……
林梦寒自东暖阁出来,经过聚景园,一时不察,被人拽入一.大盆景后。
他踉跄间看清来人,轻笑一声,握拳在他肩上落下一拳,「怎样?半月没见,没人找你麻烦吧?」
「挺好的,你也知道,我好歹是官家的亲侄子,他们再憋屈也不敢贸然生事。」岑望秋笑着回拍他肩膀,看到他脸上的伤,关切问道,「你这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林梦寒不以为意,「没事,此次南下抗旱水土不服,饮食失调,受了点影响,已经上过药,没什么大碍。」
「看过太医了?」
他淡笑摇头。
「又是自己医的?我之前还笑话你研习医书是不务正业,如今看来,是我目光短浅。你虽不带兵打仗,可平日遇到小病小痛,也能自己解决,确实方便不少。」说话间,他又看了眼他的疮口,有些怀疑,「你这伤……不会留疤吧?」
「倒不至于,大夫说了,这是湿热蕴肤证,发病快,病程短,及时诊治不会留疤。」
半晌,后知后觉,无奈一笑。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张倾世绝丽的脸。
想起第一次看见她时的场景,又想起她方才冷淡的眼神,在心里深深嘆气。人也有些偃旗息鼓,像一块冒着猩红火苗的炭火掉入冰窖,所有非非之想剎那间化成云烟。
「奇哉怪也,你也会看大夫了。」岑望秋说完,又瞥一眼他的伤,话锋一转,「留疤了也好,二十五的年纪,不喝不赌不淫,也没见有什么相好的小娘子,确实对不起这张俊俏的脸,要我说啊,你是洁身自好,随时准备剃度出家的。」
林梦寒睨他一眼,道:「你嘴里没几句好话!不过说来,你消息也确实闭塞。」看他不解的模样,解释道,「我方才从东暖阁出来,官家许了我两件事,你猜猜?」
岑望秋嗤笑一声,不屑一顾,数着指头,「钱、权、女人,三选二。」
「……」
林梦寒无语,知道他吊儿郎当惯了,也不与他多做纠缠,「官家准我辞官,顺道,还指了门婚事。」
「婚事?」岑望秋瞪大眼睛,惊呵一声,「官家这是从石头缝里找了个女人给你吧?等等……」他惊讶完才意识到什么,「我方才没听清楚,你说的『辞官』,是我理解的意思吗?」
林梦寒颔首,「官家登级不久,朝势暂不稳定,如今朝堂几波势力风云暗涌,我虽蒙圣恩,可也不能太过张扬。」
说到这里,他四下张望,确保周围没人,才继续道:「再者,官家素来不轻信于人,有些人仗着护驾有功,心里那点不轨之心全写脸上,势必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最近我锋芒太盛,朝中、民间都传出不少对我不利的话,实属大逆不道,为保官家安心,我只能明哲保身,退而求进。」
岑望秋颔首,沉吟不语,眼眸低垂,看不清神情。
林梦寒拍拍他,「无妨,这几年疲于奔命,忙得焦头烂额。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调养。」
「你倒是说得……」岑望秋神色复杂,兴致不高,「准备何时动身?」
「不走,官家暂且不许我离开京都。」
「倒是怪异,听官家的意思,这是准了你辞官,不准你归田,有许你原职致仕,以备谘询的意思;这婚事,怕也只是为了牵住你,只是不知,官家到底指了哪家的小娘子啊?」说起这个,他愈发觉着奇怪,「从前官家提起你的婚事,你多是搪塞或直言拒绝,怎的今日却能安然领命了?」
林梦寒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暂且不论此事,官家的意思也不是你我所能揣度的。倒是你,这几年同我走得太近,已经惹得很多朝臣为此不满了,待我走后,要加倍小心,防止小人背后插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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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林梦寒点头,「我还有事,不宜久留,先行一步。」
岑望秋目送他出了聚景园,看他往宫门的方向走,这才转身离开。
……
沈余欢跟着于远山进了府,途中,她一路打量。
从府门进来,迎面墙上可以看见砖雕影壁,上有日头正盛的太阳,祥云环绕,下有一对腾空的仙鹤;左拐进外院,东西各一道花墙,中间一扇月亮门,四扇镂空雕花木屏风,穿过抄手走廊,跨过垂花门进入内院,内院有大小五间厢房,寂静无声,想来屋里都没人。
于远山在经过厢房时,脚步停住,四下环顾,又回身望她一眼,随后领着她去了后罩房。
进屋站定后,沈余欢又感受到于远山上下打量的目光,心里不悦,正要发作,抬眼,见于远山笑得十分自得。
「好啊,看来坊间传闻真是一点不假,我上次见你时,你还是个孩子,虽然那时已有倾城绝世之像,可到底是个孩子,比不得如今成熟有风韵。」
沈余欢听得心中一阵噁心,到底没忍住,冷笑一声,「于侍郎倒是大方,引我来了后罩房,怎的,如今官拜中书侍郎,不惧内了?」
「你!」他大声呵斥,脸「唰」地一下红透了,实在怒极,巴掌飞扬出去。
沈余欢敛了笑,脸颊两边的碎发被于远山手掌带起的风撩起,就在巴掌即将落在脸上时,她忽的扬手,用勐力隔开他手肘,呵道,「于侍郎还以为我是十年前那个任打任骂的小姑娘吗?你如今还有什么资格打我?」
突如其来的反击让于远山踉跄后退,不等站稳又是一声怒吼,「什么资格?就凭我是你爹,我今天就非得教训教训你这个不懂规矩的孽种!」
沈余欢讥笑道,「孽种?原来你也知道,我娘遇见你是造了孽啊?」
她冷嗤一声,眸色愈发兇狠,「十年前,我抱着我娘的尸体倒在雪地里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不念着你是我爹?狼心狗肺的东西,有什么资格让我叫爹,你配吗?」
这些话,她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的。
心里的嫌恶在不断翻涌,不想与他多纠缠,直接切入正题,「我今日来,不想和你提过去的事,你欠我们母女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于远山只以为她是言语不饶人,抱怨两句后准备示弱了,随即冷哼一声,态度急转直下,「你来得正好,也省得我让手下人找!官家圣明,为你许了门亲事,你收拾收拾住进于府,三个月后准备出嫁!」
第03章 第3章
「官家赐婚?」沈余欢愣了愣,一时不知真假。
转瞬之间,她便明白,讥讽道,「只怕官家是给于晴晴指的婚,只是对象不合你心意,你担心邱玉萍发难于你,才将我这个十年未见,更不曾有过养育之恩的所谓女儿推出来。」
于远山小心思被戳破,脸色暗沉,却也没有半分的不好意思。
他甚至趾高气昂地看着沈余欢,带着恐吓的意味,「这是官家赐婚,由不得你愿不愿意,你若不从,那就是抗旨不遵,别说你,就是整个于府,甚至是你长眠地下的母亲都要受你连累!」
提前母亲,她的表情瞬间凝固,像是被人狠狠扼住喉咙,喘息不得。
他就这样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提起母亲,对他于远山来说,结髮之妻,不过是可以用来威胁亲生女儿的一把利器,仅此而已。
她怒极反笑,「于远山,你就是靠着这副嘴脸,坐上中书侍郎的位置吗?真奇怪,你说官家,他知道自己任命的朝中大臣,私下品行如此之恶劣吗?」
说到这里,她的眼神更加狠厉,一字一顿,「要我嫁,除非我死!」
「此事由不得你!」于远山目光兇狠,朝门外打一响指。
沈余欢直觉不好,转身想离开。
背部却被人狠狠一击,眩晕感如潮水般轰然席捲,双脚瘫软,倒在地上,彻底失去知觉。
于远山抬脚,跨过她,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关到柴房好好看着!」
「是!」
……
林梦寒正往仁和堂奔。
岑望秋说得没错。
他懂医术,也能号脉,虽算不得精通,但寻常的小病小痛都能凑合治治。
太医局管事的魏太医甚至调侃他,说他是来抢饭碗的。
可为什么跑去了仁和堂呢?
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十八岁进士及第,授四品官职,与尚在潜龙之时的官家惺惺相惜。
先皇弥留之际,他跟随官家献策有功,成为国公。
官家初登太极,在朝势变幻莫测的情况下,他建言献策制定法律,功劳显赫,一举成为官家最信任的臣子。
两月前,宁远将军王树,在一举歼灭敌军、平定西北后,借着战功赫赫,联合众多官员上奏弹劾他,说他功高盖主,有奸臣之相。
官家虽信任他,可耐不过奸人挑拨,逐渐开始试探他的忠心。
那日,他与几位官员入东暖阁议事,没料想是场鸿门宴。
他们一丘之貉,话里话外给他下套,应付下来,身心俱疲,只能主动揽下南下抗旱的差事,以表忠心,一行人这才作罢。
回府后,收到从老家寄来的信,说母亲半年前积劳成疾,身体每况愈下,半月前与世长辞,因他戎马倥惚,所以没有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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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伤心欲绝,心中悲愤苦闷,无处诉说,只能独自在街上游荡。
不知不觉走到仁和堂门口,看见一女子,正对着他的方向坐着,背嵴挺拔,似在看书。
细眉纯黑泛绿,飘渺也真实,头髮半挽在脑后,披散着的部分,收拢在左侧肩上,自然随意。
微风吹过,烛心颤动,烛光摇曳,她还清晰的五官被隐没在光晕中,虚晃到像是梦境一般,只有当她纤白的手指伸出,按住翻起的纸张,才显出几分落入尘世的真切感。
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
大概是一种史无前例的安宁,这种安宁让他恍然间想通了一些事。
他位居国公又如何,尽心竭力辅佐官家又如何,到头来,他的功劳成了奸人刺向他的利剑,更成了官家怀疑他居心的力证。
他自问无愧于官家,无愧于百姓,可他却连亲生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何其讽刺。
辞官的心思自此像一粒种子,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
自那以后,初见的场景镌刻在脑子里,情不自禁就会浮现。
下了朝,心神疲怠,他会徒步从北边的宫门走到位于西边的仁和堂,看她号诊,看她写方,看她称药。
这似乎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也因为习惯,南下回朝,他不假思索就往仁和堂去了。
可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后悔了。
他不该顶着那样一张生疮的脸和她见面
毕竟,那是对她而言的初见。
被她撩开头髮时,自卑的心情油然而生,并在瞬间将他淹没,他不断在心里祈求她的不在意。
然而,当他真的感受到她的不在意时,心里却阵阵失落。
他很迷茫,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
眼见就要到仁和堂,那种不安紧张的情绪又开始在胸腔内四处乱窜。
深唿吸,做足了心理准备,跨步进门,扫视一圈,没瞧见她,转身和掌柜打招唿,「掌柜的……」
曹掌柜见他面熟,「您是……上午那位病人?」
林梦寒点头。
「哎哟,你看看,公子束起头髮我倒是认不得了。」曹掌柜满脸笑意,「你等着,我去拿药给你湿敷。」
「掌柜的……」林梦寒叫住他,话到嘴边,却又不好开口。
男女有别,他这样贸贸然过来,不知是否会给她带来困扰。
「你是想问那位姑娘吧?」曹掌柜瞭然一笑,解释道,「真是不巧,她有事出去了,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回来。」
林梦寒淡笑点头,和掌柜道了谢。
坐在一旁,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挖空了一角,有些郁闷。
又想起掌柜那熟门熟路的答话,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说到底,他不过是众多仰慕她的男子中的一个,打着看病诊疗的旗号妄想得她倾慕,却不知对她而言,是否已是司空见惯。
他苦笑一声,长嘆口气……
……
沈余欢挣.扎着醒来,唿吸间都是雨水浸润后捂出的霉味。
后背被击中的地方痛感强烈,她伸手想揉,却发现自己手脚被绑住。
她心里有些慌,但是孤身一人,她不得不提醒自己保持
镇定。
环顾一圈,捆好的干柴一摞摞堆起,偶有老鼠虫子从其中穿梭发出的清脆响声,在黑暗的里显得阴森恐怖。
这里应该是柴房。
于远山是打算把她囚禁在这儿,确保婚礼那天,她这个新娘能够如约而至。
「来人哪,有人吗?」
她伸长腿去蹬旁边的柴火,噼噼啪啪的声响把门口看守的人惊动。
「安静点!」侍卫踹开门,呵道。
她仰头,看着眼前人高马大的侍卫,平静地问道,「有水吗?我渴了」
两侍卫对视一眼,不耐道,「等着。」
喝了水,沈余欢撑着墙,慢慢起身,绑住的双手往前伸,在护卫眼前晃了晃,「解开,带我去见于远山。」
护卫沉默,没答话。
「告诉他,要我答应婚事可以,可我有条件。」
其中一个侍卫去传话。
不久后,于远山往柴房来。
见沈余欢头髮乱了,衣服也染了污渍,没好气地教训道,「一个姑娘家也不知道老实点,传出去尽让人笑话。」
沈余欢神色淡漠,揉了揉被绑痛的手腕,问道,「有酒吗?」
见于远山眼神满是戒备,她缓声解释道,「你也看到了,我如今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不过是心中苦闷,想和你以父女之名再喝一次酒,于侍郎不会连这点请求都不能满足吧?」
「……拿酒来。」
沈余欢嘴角微勾,接过侍卫递来的酒壶,拿起酒杯,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印花图案,若有所思,「从前,母亲就喜欢用这种青花玉壁的酒杯,没想到你现在居然还用着。」
于远山沉默许久,哀嘆了一声,语气也缓下来,「你母亲的事……终究也有我的不对……就算做我对她的怀念罢……」
「是吗?」沈余欢嗤笑一声,深唿吸,压下心中的巨痛,眼尾上挑,锐利笔直,将她的面衬得愈发冷艷。
她将斟满的酒杯递给于远山,两人碰杯。
沈余欢见他尽数喝下,嘴角轻扯,「这亲事既是买卖交易,那我倒还有一个小请求。」
她看向于远山,「给我一千两银票,只要银票到手,我对这门婚事再无任何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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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远山震怒,「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沈余欢和他对视,丝毫不落下风,「那不如我去告诉邱玉萍,其实这十年来,你一直都和我保持联繫,也一直在暗中接济我?」
「无凭无据,你以为她会相信你说的话?」
沈余欢冷厉的目光闪过一抹玩味,「证据对她来说,重要吗?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想要根除,可不是件易事。」
于远山怒目圆瞪,却无法反驳。
两人僵持不下,终是于远山妥协,「在这等着。」
沈余欢接过银票,塞进袖筒,转头又斟了杯酒,看着杯中清澈的液体,她缓声道,「真可惜,你连怀念都不配。」
话音落下,她将酒一饮而尽。
不知为何,于远山觉得脑袋开始发胀,眼前的东西像蒙了层厚重的雾,轮廓都看不清楚,吸进的空气堵在喉咙口,不进不出,憋的整张脸通红。
强烈的不适驱使他伸手扼住喉咙,脚步虚浮站不稳,身体向后栽去。
侍卫见状,赶忙上前左右搀扶,才免得他躺倒在地。
「快……快……制……住她……不……找……大夫……找大夫!」他涨红着脸,四肢酸软根本使不上力,只能用气音吐.出这几个断断续续的字。
侍卫想行动,奈何抽不开身,只能僵在原地。
沈余欢冷眼看着,「别费力气了,这是我自制的毒药,除了我,无人能解,我没别的要求,开门放我走,三个月后,我自然将解药送到,否则,你就等着五脏溃烂而死吧!」
第04章 第4章
沈余欢从袖筒中拿出一颗黑色的药丸,餵给于远山吃下。
「这是一半的解药,暂且能缓解你现在的症状,另外一半,我会在三个月之后给你。这三个月中,你的症状只会减轻不会消失,你也不必去找别的大夫,因为都是白费力气,我的毒全天下只我一人能解,不信,于侍郎可以试试!」
于远山咽下药丸不久,气血开始顺畅,心跳也逐渐趋于平整。
他扶着侍卫站稳,气息还不稳,「三月后我如何寻你?」
「南边城墙脚下。」
……
沈余欢自于府后门离开,往宫门的方向去了。
宫门前的几条大街,是整个京都最热闹的地方。
今晚她不能回仁和堂,按照于远山的作风,此刻她身后定跟着尾巴,剩下的银两只能一会儿找机会雇个人给老闆送去。
沈余欢穿梭在人群中,正大步走着,忽地眼神一动,嘴角一勾,随即脚尖一旋,往京都最繁华的来福客栈去了。
正是酉时,来福客栈热闹非凡,大堂中瀰漫的酒肉香飘到门口,伴着楼顶天台传来的悦耳琵琶声,引来更多的食客和住宿者。
沈余欢大步跨过门槛,还未将大堂内的景象看清,耳边便炸开「锵锵」两声巨响,紧接着,大堂内喝酒吃肉的,一楼二楼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往这边投来,沈余欢顿觉浑身不自在。
沈余欢方欲转身,却被热情的掌柜和小二半拉半扯进了一旁的雅间,「恭喜二位成为本店自开张以来第九千位进店客人,今夜开销全部由东家承担。」提着锣鼓的小二跟在一旁解释道。
帘幕放下,形成一个密闭的空间,只能透过侧面半镂空的实木屏风隐约看见外面的景象。
沈余欢见店小二离开,抬脚要走,却被一旁的人叫住,「姑娘,这是京都客栈的规矩,若是姑娘这个时候离开,怕会被店家误以为是不祥之兆,恐惹来祸端。」
这声音温润磁性,像是在哪儿听过。
她侧目,定定看了须臾,不久前的记忆重新回笼,「你是上午来就诊的病人?」
林梦寒颔首,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解释道,「方才去仁和堂敷药,回来时正巧看见姑娘站在来福客栈门口,本想打个招唿,不想却弄出这事儿来。」
他垂眸讪讪一笑。
沈余欢疏离地点点头,没说话,走到半开的窗柩前向外探望片刻,復又环顾客栈一周,转身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余光瞥见他斜倚着门的背影,开口有些犹疑,「你是正巧碰见我,还是跟了我一路?」
林梦寒背影顿住,转过身看她,问道,「姑娘何出此言?」
「我自小嗅觉灵敏,草药味尤甚;你才敷完药,味道还未消散,若我没估计错,你是从客栈前第三条巷子口开始跟着我,中间短暂消失过,待我快到客栈门口时你才又出现,这也是为何你会与我同时进入客栈的原因。」
她方才在路上就觉得诡异,她从于府出来,能够很清晰地感受到身后有人紧跟着。
她状似无意回身看时也能依稀看见几个慌乱错开的影子,伴随着若有似无的药草香;可到了宫门口,药香和被跟踪的紧迫感一同消失。
不多时,那药香又重新回笼,且愈发浓郁,而从于府便跟着的人却消失不见。
如今想来,药草香消失的那段时间该就是眼前这个男人去解决她身后跟着的尾巴的时间。
他此刻束髮的模样和早些时候倒不相同,虽然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的自然天质不曾变过,可晨间他衣衫沾灰,尽是褶皱,头髮披散遮脸多少有些不修边幅;不如此刻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外露的气质风度,加之自进门始就有意与她保持一定距离,若不是正人君子,那就只能是酸文假醋的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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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他一眼,在心里替他匹配适合的属性。
但很快她便作罢,直截了当地问道,「我自认为与公子萍水相逢,公子为何帮我?」
「萍水相逢……」林梦寒微一挑眉,反覆咀嚼了几遍这个词,最后只道,「姑娘就当……是我垫付的治病钱罢。」
沈余欢一愣,有些不确定他话里的意思,索性也不接话,只低头啜饮一口。
两厢沉寂,气氛瞬间冷下来。
林梦寒一时无措,双手攥紧又松开,眼神在她四周翻越,就是不敢定定瞧她。
沈余欢察觉到他视线,眉头轻蹙,欲要离开,行至门口,那帘子忽的被人从外头掀开
。
外头的人乌泱泱一片往雅间里挤。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狭小的空间容纳不得这许多人,空气开始变得稀薄,气味也越发混浊难闻。
挤进来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的,说的话倒听不真切,只依稀听得几句说她貌美,扬言要让她陪酒的僭越之语。
沈余欢心里烦躁,绕过人群想往外头走,却被一个肥壮的身影挡住。
鼻息间充斥着难闻的汗水味,她不耐抬头,还没瞧清楚那人模样,视线就被彻底阻断。
林梦寒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前,负手站定,将她大半个身子挡在后头。
她抬眸便能看见他挺直的背影,就连一唿一吸之间也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药草香。
那胖子看见挡在她面前的林梦寒,斜着眼歪着嘴,吊儿郎当打量他一番后,没好气地吼,「让开!挡着小爷我看姑娘,有你好受的!」
「让开让开!」身后的人跟着附和。
那胖子抖着腿笑,「小娘子,出来陪小爷我喝杯酒,喝得高兴了,小爷赏你银子。」
林梦寒面色寒凉,回头瞧了瞧沈余欢的脸色,见她面色平缓,这才轻舒一口气,转头对那胖子冷声道,「我朝虽民风开化,可这朗朗干坤也由不得你们公然造次!」
胖子嗤一声,「你是她什么人?管这么宽?」
那胖子摸着下巴打量起林梦寒,「你是她男人?啧,看着不像啊,长得这么磕碜,这小娘子能看上你?」
猜的不耐烦,又变得暴躁起来,「小爷我不管你是谁,滚一边儿去,别碍着小爷办正事!」
呵完,他错身看向沈余欢,脸上的笑容甚是猥.琐。
可才看了不到一瞬,视线又被完全遮住,眼前的景象,从沈余欢绝美的面容变成林梦寒这张直冒寒意的脸。
胖子怒了,端稳酒杯,迈着笨重的步伐朝沈余欢过去。
林梦寒静看他过来,待离得近了,眼底寒光顿时倾泻而下,长腿一伸。
那胖子来不及闪躲,勐地趔趄一下,双手在空中划桨一般挥舞,酒杯飞出去,笨重的身体朝前扑去。
与此同时,沈余欢正从袖筒中取出一瓶备好的药,才有动作,便被人轻轻一拉,脚步错开时听得「扑通」一阵巨响,连地板都跟着抖了抖。
耳边充斥着痛苦的呻.吟,沈余欢低头看去。
方才还耀武扬威的胖子此刻脸朝下趴在地板上,五官皱成一个包子,嘴里哎呦哎呦叫个不停,颇有些好笑。
她一时不察,笑出声来,隐在嘈杂声中,没人听见,除了身旁护着她的林梦寒。
沈余欢偏头瞧他,对上他垂下的眸子,里面有细碎的光纹,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她总觉着他朝她勾了勾嘴角,还不等她瞧清楚,便被他拉过藏在了身后。
随即,耳边响起他清冷中带着鄙夷的声音,「调.戏姑娘前先学会走路,不然你一步一.大拜,不知情的人以为你在拜活菩萨。」
整场一阵闹笑,那胖子疼得龇牙咧嘴也不忘恐吓两句,「你小子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要把你那使绊子的腿卸下来餵狗!」
「那我拭目以待。」
那胖子被人架着出去,一场闹剧这才落幕。
待人走.光,沈余欢饶有兴味地打量林梦寒。
后者被她直白的目光看得有些不知所措,错开视线,却又忍不住关怀道,「方才那些人的污言秽语,姑娘就当颳了一阵风,别往心里去。」
「无妨,比这更不堪入耳的也听过不少,上天给了我这副皮囊,我总要赊点什么出去,不然便宜不都让我白捡了,倒是你……」她轻笑出声,「无缘无故和这些地痞无赖结下樑子,日后可要小心些。」
林梦寒勾勾嘴角,脸上一片温柔之色。
二人才说完,外头便又有人来寻。
林梦寒收了笑,缓步过去撩起帘子,来者是个男的,瘦瘦高高,看着平易近人。
「这位公子,可有事?」
「我……有些事想同二位商量。」
他语气平缓,看着精神正常,林梦寒也收起了些顾忌,引他进来。
那人在林梦寒旁边坐定,面带笑意,「公子,夫人,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可能有些滑稽,可我还是想尽力一求。」
沈余欢听见他的称唿,杏眸圆瞪,不可思议地看向林梦寒,后者一摊手,努努嘴示意她继续听下去。
「公子长相俊美,气质出众;夫人出水芙蓉,倾国倾城,别说整个京都,就是这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夫人这般花容月貌的女子。能和夫人喜结良缘,永结同好的男人那可以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是值得炫耀一辈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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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想说什么?」沈余欢打断他的话,问道。
「鄙人想,不如……」他说着,看了一眼林梦寒,却被他犀利的目光震慑到,他往旁边挪了挪,倾身往圆桌中心凑,「俗话说得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夫人不如考虑一下,二男共侍一妻,也让这世上多一个死也瞑目的男人。」
第05章 第5章
林梦寒脸色青白,怒到扶桌弹起,指着那人半晌,最后只勐地一挥衣袖,斥道,「简直荒唐!」
越想越觉得难以置信,看那人的眼神也转为鄙夷,「这位公子,还请你好自为之!」
他冲冠眦裂,可身旁的沈余欢倒像个没事人,一脸平静置身事外,边喝茶边听着二人不太友好的谈话,从头到尾也没多给那人眼神。
男人也不搭理林梦寒,一脸讨好的看着沈余欢,「这世上男人千千万,姑娘何必执着于一人。吊死在一棵树上,未免也忒不值当了。至于名分,此等身外之物,我并不在乎,只要能与姑娘琴瑟和鸣,小生死也足矣。」
林梦寒扶额长嘆,这人一句话没听进去。
沈余欢有些不耐烦,见林梦寒无言以对,便给那人倒了杯茶,「公子说了许多,喝口茶吧。」
林梦寒蹙眉望她,没做声。
那男人欣然接受,一口尽数灌下。
沈余欢静候片刻,待见那人撑着桌沿的手开始打颤,遂对林梦寒道,「可以走了。」
林梦寒依言跟上。
从后面看,他高大的身形将沈余欢整个笼住,两人的影子打在地上,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也说不清是谁融在谁之中。
大堂的人见他们出来,皆行注目礼。
按照规矩,凡是在京都客栈成为幸运顾客的,都要待够至少一个时辰,不然会被认为是不祥之兆,预示着店铺没落的开始。
他们二人统共停留了不足一柱香,门口的小二见状想拦。
耐不住沈余欢眼神太过冷冽,往他们那边随意一扫,仿佛身着单衣置身于冰天雪地,根本没法儿动弹;
她冷也算了,她身后跟着的男人一看也不是好惹的。
五官立体,稜角分明,脸上的伤疤给人一股阴鸷的气息,眼睛在明亮的烛光照射下,闪着宝石的光芒,眼尾微一上挑,俾睨天下的霸气瞬间迸发而出。
几个护卫慌乱对视,最后一致转头,当没看见。
二人离开客栈,沈余欢环顾四周。
一切正常,打算离开,走了几步,想起林梦寒,转头象徵性一问,「你往哪边?」
「西边。」林梦寒指着仁和堂的方向道。
「这么巧?我往北边,后会有期。」沈余欢丢下一句,就往宫门的方向去。
林梦寒愣在原地。
方才说往西边不过是想顺着她的道儿,现在倒是往哪边都不对了。
沈余欢确实想甩掉他。
她与他一不认识,二无交集,三无往来,甚至连姓名都未互通,只因为他去了趟医馆,她又正好替他诊治就变得熟络了?
这么些年,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亲近她的男人无非两种,贪图美.色想直接占她便宜的,甜言蜜语假模假样想骗她美.色的。
至于他,她实在辨不出好坏。
初见时呆愣木讷,可再见又发现他能言巧辩,反应迅速;只是和她说的每句话都像是在心里小心盘算演练过,虽然得体可总归让人觉得他城府颇深。
她没遇过这种情况,不知该如何处理,索性离得远些,总归不是一路人,之后也没什么再见的可能。
沈余欢雇了个跑腿儿的伙计,把剩下的银子给老闆送去。
转身进了巷子口,准备等他离开后再回仁和堂。
林梦寒矗立在原地,看她瘦削的背影隐入巷子,神情寂寥;
低头踌躇良久,最后还是深吐口气,大步跟上她。
她今夜被歹人跟踪,他必须确保她的安全。
林梦寒跟在她身后三米远的地方。
他想她应该是注意到他了,因为她方才嵴背有一瞬间的绷紧,但是很快又放松,应该是闻到他身上的药草味了。
沈余欢再迟钝也意识到不对劲了。
她没有任何迟疑地调转脚步,后者像是预估到她的动作似的,站在原地,看她朝他走去。
巷子里没有灯,唯独从楼上一排窗柩中倾泄下来的点点烛光,将每家每户窗柩上不同的雕花图案刻印在地上。
沈余欢走进烛光里,影子将地上的光影遮住。
林梦寒隐在屋檐下,只粗略看得见一个轮廓,可从他的位置却能将她看得清楚。
捲曲的睫毛在烛光照耀下显出朦胧,眨眼扑闪的时候,打在旁边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扇动,就像一只富有生命力的蝴蝶,振翅高飞,下一秒就要飞出视线。
「这次,我确定,从头到尾都只有你一人跟在我身后。」
林梦寒走出来,站在光亮处,和她遥相对望。
「我方才便告诉你,我能闻到你身上的味道。」
林梦寒点头,「今晚,你先是被歹人跟踪,后又在客栈遭遇麻烦;你想甩掉我,这我知道,可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让你一个姑娘家走夜路回去。」
沈余欢眼中闪过一缕光亮,林梦寒还在继续解释,「男女授受不亲,我想护着你,却又不能靠你太近,索性身上还带着药草香,你既闻到,也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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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页
「区区几文治病钱,公子不必如此。」
「姑娘也知道,那几文治病钱不足以让我做这些。」
沈余欢目光闪烁,收回看他的视线,反问道,「可你先前是这样说的。」
林梦寒此刻也不自在,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本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朝堂的明争暗斗早将他练就地八面玲珑,说话做事也力求做到滴水不漏。
可偏偏在她面前,他就像人类返祖一样,话不会说,事不会做,甚至走路时都要斟酌一下先迈哪条腿。
他明明知道她不想和他有太多瓜葛,放在从前,他转头离开,从此再不往来就是了,可一想到她可能会有危险,他还是屁颠屁颠跟上来。
「……我只想确认你是安全的,这样我才能放心。」
「你我并无交集,你也不必为此感到不安。」
「今日之前也许是;可今日过后,你我怎么都不算毫无交集。」
沈余欢走近些,「可我们连姓名都不曾互通。」
「在下林梦寒。」
沈余欢抬眸看他,眼神清明,「沈余欢。」
林梦寒笑得温柔,脸上的疮口丝毫不影响他此刻的俊美。
四目相对,眸光晶亮,他缓声道,「我知道。」
头顶斜上方的烛光灭了,他们站着的地方陷入黑暗。
二人恍然清醒,收回视线。
沈余欢抓住垂在腰部的一缕头髮,捏在手里把.玩,「仁和堂,会走吗?」
林梦寒稍一愣,復又轻笑出声,在昏暗处深深看她一眼,「走吧。」
沈余欢走得慢,步子迈得也不如他大,几次落在后头。
林梦寒察觉,嘴角勾着不易察觉的笑,放缓步子。
两人并肩而行,他低头能看见她的发顶,乌丝披散在腰后,乌黑顺滑,就像站在山顶俯瞰飞流直下,心神畅意。
「沈余欢。」他似是故意做了一个停顿,待确定她并没不适的反应后,才继续道,「你方才给他喝的是什么?蒙汗药吗?」
沈余欢惊诧,「你怎会知道?」
她药瓶上也没贴标籤。
「你拿出来时我粗略瞟过一眼,白色粉末,初捻进茶中悬浮在上层,转瞬间便溶于茶,茶水浑黄。要说寻常,当面下药根本不可能,谁道那人色.欲薰心,根本没防备。」
沈余欢听后,来了兴致,「你懂这些?」
「只粗略懂一些,倒是意外你会随身带着蒙汗药。」
不过看她手捻起的量,应该是特别控制了,最多只能让那男子手脚瘫软一时使不上力。
「出门在外,合理避险。」
沈余欢说完,微一挑眉,冷艷的五官添上一抹浅淡的俏皮。
林梦寒一愣,復又忍不住笑起来;
视线触及她鲜活的表情,有一瞬间觉得不太真实。
「不过,」沈余欢蹙眉,有些费解,「你这人倒也是奇怪。」
「奇怪?」林梦寒有些紧张。
「你既懂这些,怎么也算半个行家了,为何……」她看了一眼他脸上的疮,「这湿疮不过是水土不服,饮食失调造成的,敷些清热利湿的药即可,不是什么难诊治的病。」
「我粗略识得些药物,可总归不是做这一行的,看病拿药,还是去医馆找大夫实际些,若是自己有病乱医,只怕不日便溘然长逝矣。」
沈余欢轻笑一声,没再多说话。
行至仁和堂,林梦寒将她叫住,「我听闻这敷药一般要连续敷三日……」
沈余欢一时没明白,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才勾了勾嘴角,「那你明日再来吧。」
林梦寒嘴角的笑意藏不住,「沈余欢,明日见。」
第06章 第6章
深夜,
于府的书房还亮着光。
于远山端坐在案前。
不久前叫了大夫,大夫说他身体康健,并无大碍,他不信邪,又让下人从京都东南西北各个方位的医馆都请了大夫来,可结果都如出一辙。
庸医!净是些庸医!
他头晕脑胀眼发花,脚下虚浮发软,头髮一抓掉一把,照镜子时脸肿得厉害,何来康健一说。
这个沈余欢,没想到区区十年未见,医术竟变得如此厉害……
哎!
他长长嘆气。
僕从伊始还关怀两句,被他骂成不中用的废物,如今也当做没听见。
「老爷,夫人问你何时去休息。」邱玉萍身边的丫头在门外叩门。
于远山一个激灵,按着发胀的脑袋对门外高喊,「告诉夫人,这就来!」
案台上散乱的物什他也不管了,跌跌撞撞往东厢房赶。
邱玉萍正对着铜镜捯饬髮饰,见他火急火燎的模样,冷嗤一声,「瞧你那样儿。」
又见他额上汗水密集,「走几步便喘,果真是上了年纪不中用了。」
不像她。
她又细细端详起镜中的人。
虽略施粉黛,可皮肤还算过得去,就是如今脸挂不住肉,脸颊两侧凹陷明显,显得颧骨高,不过倒无伤大雅,还算风韵犹存,倒不知当初怎么嫁了这么个劳什子。
半路走到一起的中年夫妻,真是越看越不顺眼。
于远山听闻此言一怔,大惊失色,「你也觉着我身体出了毛病?」
邱玉萍透过铜镜乜他一眼,手里把弄着新得的玉簪,不甚走心,「我看不止身体出了问题,这脑子也不太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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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页
于远山做痛心状,呵斥道,「庸医!净是些庸医!」
邱玉萍莫名其妙瞧他一眼,只当他是在朝中受了刺.激,一时疯魔了。
倒是于远山,愈发相信了沈余欢的话。
这婚断不能让沈余欢去结了,可他也不能让晴晴去啊,不若这邱玉萍可不得活剐了他。
……
早春的清晨还带着丝丝的凉意。
最近正逢倒春寒,天气较之前更冷些,哈一口气,雾白色的水汽淡淡升起。
沈余欢从仁和堂出来时,天还灰濛濛的,将亮不亮。
她提了一盏油灯照明,路上行人零落几个,喧嚣的集市也还没闹起来。
医馆这几日就要开业,大件的柜子桌椅她已经订好托人送过去了,就是一些药材还需要她亲自挑选。
京都买卖药材有个规矩,寻常的药材可自行购买,也无需任何凭证;而那些珍贵罕见、带有毒性的药材往往需要通过城里的药贩子购买。
药贩子全京都统共五人,东西南北角各一,这四人早已有不成文规定,只做片区内医馆药铺生意,泾渭分明,互不干涉。
后来医馆多了,药贩子为了谋财,开始实行每日限量或提前预订,谁银子给的多谁就能拿到药,故此普
通商家能买到的概率微乎其微。
这也是为何京都有名的医馆都开始报团取暖,因为只有这般他们才能共享药材,打出招牌招揽更多的达官显贵,以此谋取最高的利益。
但也有例外,那便是这第五个药贩子。坊间称他为「某大包」,因他鲜少出山,每次出山都背着两个驼峰大的药材包而得名。
他所贩卖的药材大多都生长在悬崖峭壁,深山老林,是要豁出了命才能採到的,不过他这些药材只卖有缘人,至于何为有缘人,那就真的只能看缘分了。
沈余欢依照曹老闆所言,提前到赤水河尽头,站定片刻,便见一老者步履蹒跚从桥上透白的晨雾中走来,素白的布衫被露水沾湿,银白的发用斑驳的木簪束起,鬓角垂下的两缕发和花白的鬍子糅合在一起。
直到看见他背上两个层叠的草白药包,沈余欢才确定他的身份。
她提着油灯迎上去,某大包目不转睛越过她,嘴里念叨着什么。
沈余欢顺势跟上,将手中的油灯朝某大包一侧偏移,「老人家当心雾大迷眼。」
「老朽身老眼不瞎,只怕脚步蹒跚会误了姑娘的行程。」
某大包走到石拱桥边,自顾自将药包取下,用脚背垫着靠于腿上,又从布衫斜襟中掏出一匹长布,佝偻着背铺在湿润的浅草上,这才放心将药包放下。
沈余欢将油灯放在一旁,替他将布匹展平,开门见山道,「老人家眼明心亮,想必已然知晓我此行目的。」
「姑娘怕是不知,我贩药多年,一直有个规矩,所谓『人之相知,贵在知心』,这採药卖药亦如是。我卖药一不图钱财,二不图名利,只求这药材从上天来,到医者中去,能治病救人,物尽其用。若姑娘只为用我这难得的药材打招牌,我劝姑娘还是速速归去。」
沈余欢蹙眉不解,「救病治人才是医者本心,老人家何出此言?」
某大包嗤一声,「这世道,那些所谓医者不过就是图名图利,图『再世华佗』的牌匾,古有『神农尝百草』,今有人命如草芥,区区五两银子便可抵那医死的人命,哪还有什么医者本心。」
「人分善恶,医者自然也分良庸;若是一棍子打死,岂不极端;我年纪轻,且不如老人家您见多识广,明智慎重;可我到底也清楚,救死扶伤,药尽其用乃是医者本职。您年过花甲还能冒死採药,不就是存着一丝念想,还想救人命,醒人心。您看不惯这世道悲凉,失望妥协;可我却还想救救它,这不仅是医者天命,更是为人之命。」
某大包淡默良久,「年轻人,眼高手低可是忌讳。」
沈余欢嘴角轻扯,「前辈又何尝不是经歷过,吃过年少轻狂的亏,才做到如今的豁达。」
某大包顺着鬍子静看她须臾,片刻后仰头大笑,又勐地低头吹灭油灯,光亮的一角又隐入昏沉,他正肃道,「药材我分门别类包好了,你若是能透过草纸一一辨认,我便尽数送你。」
沈余欢喜上眉梢,「您说话算话。」
「依形辨药绝非易事,姑娘还是不要高兴太早,若是都辨不出,那我只能替姑娘惋惜了。」
沈余欢曲腿蹲下,仔细端详一阵,纯净的声音不疾不徐响起,「从左开始,平车前,天麻,第三个依稀能辨出花朵状,有叶环绕,大概是雪莲;旁边的呈长椭圆形,多分支,块根厚,当为何首乌;下面这个我一早便闻到香气,是经久晒过的龙涎香。」
某大包边听边颔首,眼里的赞许一目了然。
「至于这最后两种,左边这包,上部充盈下.部虚空,说明根须分明,是人参;这最后一个,上部半圆形芝盖,从草纸包裹痕迹看,微硬,该是灵芝,且是呈木质化的灵芝。」说完,沈余欢起身,面对某大包,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传闻果真不假,您的药材都是珍贵难得的上上品。」
「缘分难得,姑娘满腹才情,还请牢记方才那一番豪言壮志,莫要失了本心才好啊!」
某大包语重心长,眼角微湿润,沈余欢郑重颔首,目送他伛偻的背影消失在雾色朦胧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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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页
药材珍贵,担心路上出差错,沈余欢租了条乌篷船回去。
整个京都还卧在闲寂中,水波潺潺流过的声音飘在耳边,幽幽然然;船头破开薄雾,掩映在其中的淡黄光芒倾泻而出,再往前,云开雾散,天彻底亮了。
乌篷船顺着赤水河一路往下,在医馆前的石拱桥边停下。
沈余欢付了银子,转身将药包捧起靠在腰间。
乌篷船晃悠,她脚下步伐谨慎缓慢,低头跨步上岸时,手里东西一轻,她下意识抱紧,抬头见来人,这才放松递过去。
「你怎么找到这地儿来了?是曹掌柜告诉你的吧?」她上岸后,又从他手上接过药包,「我来吧。」
「无妨,我来拿吧。」林梦寒伸手想要接过,沈余欢错身拒绝,「倒不是我不让你拿,只是这药材珍贵,我不放心。」
林梦寒闻言作罢,眼神黯了黯,侧眼时又恢復清明,和她肩并肩朝店铺去,「方才去仁和堂敷药,我告诉曹掌柜昨日和你约好了,他才告诉我你在这。」说完,又试探地问了句,「我昨日确实与你约了吧?」
昨晚和她道了晚安,回去整夜不得安寝。从前也只是梦见她隐匿在烛光下的朦胧身影,五官模煳甚至聚不成真实的模样;
可昨夜,他梦里的身影像是找到了失去的碎片,开始自发地一片片拼凑,最后停驻在仁和堂门口。
她背对牌匾而立,青绿的裙衬得她孤高清冷,小巧的鼻尖被晚风吹得泛红,髮丝飞扬将半张脸遮住,可他却能丝毫不差地勾勒出她的五官,甚至她浅笑时嘴边显出的笑痕,他都能完美復刻。
整夜无眠,他想着昨日的约定早早来了仁和堂。
可她又不在,又不在……
他就像个怨夫一般,再次强笑着被曹掌柜看穿意图,又被他好心施捨了一条去路。
可看见她从船上下来时,那瘦削的肩膀像是蕴藏着永远使不完的能量,他心里的那点委屈便都烟消云散了。
能看见她便好,能看见她就知足了……
沈余欢颔首,「是约了,可没想到你竟这般早来了,这天也才亮。」
林梦寒摸了摸鼻子,换了话题,「我听曹掌柜说,你准备开个医馆,需要人手吗?」
沈余欢带他来到店铺门口,推开大门,将药包放在柜子上。
林梦寒仔细打量。
自大门而入,是一露天长廊,左右翠竹盆栽各六,长廊尽头开半圆镂空月门,进去左边是棕褐实木百子柜,最高层摆放两件胆瓶瓷器以做装饰,前连半圆长柜檯,旁边摆一副案台桌椅,把脉问诊时可用;右边添一方正柜檯,看样子,还未来得及摆放物件。
沈余欢注意到他视线,解释道,「昨儿夜里,曹掌柜已托人打扫过了,一会儿给他们结个工钱就好。」
第07章 第7章
林梦寒点头回应,「除却修缮,医馆开业后,也需要请些杂工晒药搬药,我来的路上已经托人去找了,一会儿来了,你考察合适了就留下。」
说完,又补充道,「工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来解决。」
沈余欢归置药材的动作顿住,转身看他,眼底晦涩不明。
她本不打算这个时候请杂工。
医馆还未开业,暂且不知生意如何,她盘店铺剩下的银子多用来添置大件,剩下那些也只够再买些药材。
请杂工学徒总归需要些开销,依照她目前的情况,自然是能省则省,凡事亲力亲为,虽然累点,可也放心。
林梦寒顾虑周全,可她不能承这个情。
「不必了,医馆的事还是不劳烦公子了。」她语气淡漠,转身,继续归置的动作。
林梦寒盯着她的背影,默了默才道,「为何拒绝?」
「何来为什么,公子追根究底,不知是否对别的女子也是这般。」沈余欢说完才觉语气重了些,嘴里嗫喏,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索性放下药材,走到角落开始擦拭百子柜。
果真,人一尴尬,便手脚都忙起来了。
林梦寒未恼,看她须臾,嘴角微扬,平缓的声音响起,「你不愿说,那我来猜可好?你拒绝,是怀疑我会害你?」
「……不是。」
「那是怀疑我
居心不轨?」
沈余欢顿了顿,摇头。
她昨日确曾怀疑过他的居心,可她相信自己识人的眼光,他不会害她。
「那是因着……不习惯?」
沈余欢嵴背一僵,手上动作越发急促,「不是。」
耳边又响起林梦寒的声音,「亦或是我不该用这样的方式?你若觉得我未经你同意先斩后奏,那我向你道歉,再无下次了,只是……」
他顿了顿,轻笑一声,復又道,「你有任何意见都可以和我直说,我们需要沟通,知道吗?」
这话的意思,是在怪她了?
沈余欢回身面对他,见他笑的温雅,自觉不好苛责他什么。
红唇轻启,颇为无奈道,「林梦寒,你这是强词夺理。」
闻言,林梦寒却笑出声来,小片刻后才敛下情绪,温声道,「我知你不信我,不过我行此策,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沈余欢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
「我如今手头统共一千贯银两,可尽数投入医馆,由你全权把控。」
沈余欢抬头,微一挑眉,「条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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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页
「卖我个二东家的位置,或者,沈东家有意提拔我做管家也成。」
沈余欢没直接答应,「我需要一个理由。」
「一来,我虽算不得精通可也略懂医术,一般抓药看方都不在话下;你一人应付医馆,既要问诊也要写方开药,若是遇到要上门问诊的情况,分身乏术之时我也可以帮着应付;二来,我们虽是点头之交,可怎么也好过你用那些不知根不知底的人,行医救人最重细节,恰巧我这人的优点就是小心谨慎,沈东家用我岂不省心;这三嘛……」
他不好意思笑笑,「我如今手头拮据,仅有的银钱也不过那些,高不成低不就,倒不如你我二人联手,互惠互利,实现共赢。」
「自然,决定权始终在你手中,若你不愿,我绝不勉强,你也就当听了些无稽之谈。」
沈余欢不动声色地打量林梦寒,他说的话句句在理,想在京都立足,绝非易事,若有个人帮衬,于她而言,百利而无一害,至于旁的,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好,成交。」
这会儿轮到林梦寒意外了,学着她的模样一挑眉,从怀里掏出张银票,在柜檯上摊平铺整后递给她,「这是一千贯,沈东家收好了。」
沈余欢接过银票,浅笑道,「要说林公子这一千贯,就是当个名副其实的东家也不在话下;只不过这医馆从无到有,大大小小一应事务也是我一人操持,所以恐怕还要委屈林公子做个二东家了。」
给钱的是大爷,虽他嘴里说着不计较,可这些事情还是要提前说清楚,不若日后人心生变恐生出祸端。
林梦寒摆摆手,倒是肉眼可见的愉悦,「无妨,我如今家产尽数交于沈东家,自然全权听沈东家安排。」
沈余欢点头,「我收你银钱,这医馆也承你一份力,若日后医馆挣了钱,你按分成拿,若亏本了,我也会将本钱归还,绝不让林公子亏损一分。」
闻言,林梦寒颇为无奈。
到头来她还是分的清楚。
沈余欢见他并无异议,便不再多言,偶然记起他脸上的伤,遂道,「你脸上的伤今日可要湿敷?」
林梦寒点头,却见她加快归置药材的速度,又改了口,「我的伤不打紧。」
「你如今是二东家,好歹算半个门面,」说罢,沈余欢又添了句,「开业在即,还是少出差错为好。」
林梦寒嘴角微抽搐,到底是他自作多情了。
几步上前,想帮把手,被沈余欢毫不留情地用手肘抵开,「药材的归置还是我亲自来,日后要找也会方便些。」
他遂想起她方才下船时的话,『药材珍贵,我不放心。』,嘆口气,悻悻退后。
林梦寒隔着距离看她,她侧脸线条柔美,倒显得不那么清冷,勾在耳后的发有几缕散下来,平添了些温柔之意。
她好像总有种魔力,专注一件事时安静从容,举手投足间也彰显出骨子里的淡定自若,这些总能带动他也跟着静下来。
他的视线太过直白,沈余欢被看得生出些拘谨,轻咳一声欲作提醒,却见他毫无反应,忍不住指向旁边的柜子,道,「你既说你略懂医术,那这湿敷的药你可先自行准备着,待我收拾妥当再来查验。」
「这算……对我的考验?」
沈余欢颔首,「空口无凭,我只有细细查过才知你话中真假,我昨日也说过,湿疮属平常小病,若你能写出方子找准药材,那我便信你。」
林梦寒笑意写在脸上,「沈东家,你方才可收了我银票。」
沈余欢眼带探究,神情严肃,看他半晌才道,「银票如今还压.在案台上,你随时可取走。」
林梦寒不敢乱言,主动认错,「玩笑话,沈东家不必当真。」
说完,自觉走到案台边,将银票重新递给她,见她收下,这才满意。
他执笔开始书写药方,她便继续归置药材,余光瞥到手中的银票,嘴角的笑意终于憋不住。
忍不住侧眼看他,他今日着一深蓝长袍,质地上乘,其上用明黄锦丝绣成华丽图案,看样子,他应该是个家境优渥之人。
不得不承认的是,林梦寒骨相之优越,即使此刻低垂眉眼,也依旧能瞧出几分隐匿其中的慵懒霸气,与他平时温文尔雅的君子气度有些出入。
真要算起来,她和林梦寒也是昨日才认识。
不可否认,她多少是受了他皮相诱惑,可她实实在在缺银两。
林梦寒有银子,也主动愿意加入医馆,她自然不会将到手的银子往外推;让他做二东家,他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能做手脚的概率自然也小了。
若是这些银子能用来多请几个杂工,她平日里也能将更多的精力放在研习医术治病救人上,何乐而不为。
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虽相信林梦寒为人,可她究竟猜不透他的心思。
他招惹她,却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更没做过分的事,这与之前那些男子大有不同,她相信他对她没有安不轨的心思。
至于他到底想做什么,猜不透她便懒得猜。
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总能解决那些事的。
沈余欢想事情时总喜欢盯着某一处出神,在她没发觉时,已然将林梦寒盯得脸上显出红晕。
后者不敢出声,心脏砰砰乱跳,低头仔细检查上面写好的方子,生怕是哪里出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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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页
可她的位置,分明看不见他纸上的内容。
他也不敢抬头,担心自己动作稍微大些,惊动了她,她便能将他此刻面红耳赤的模样尽收眼底。
他已在她面前丢过脸,不想再出什么差错。
此二人,一出神,一僵神;一无心,一有意,这无心之人倒是将那有意之人搅得心神不宁。
「请问,这里能看病吗?」
门口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
林梦寒长长吐口气,藉此压抑心里的躁动。
许是憋了太久,吐到末尾时,气息颤动不稳,颇有劫后余生的意味。
沈余欢也回神,视线移到门外老者身上。
老者身材清瘦,头髮花白,背嵴佝偻,嘴唇发青脱皮,手上生疮开裂,露出粉色的嫩肉,拄着一根随手捡来的树枝做拐杖。
沈余欢迎上去,欲将老者引入大堂入座。
老者嘴唇冷得打颤,却还是再三确认道,「我身上银子不多,从东边走到西边,一路上问了不少医馆,都说不给治病,有的医馆甚至连门不让进。你这里,当真可以治病?」
沈余欢眼底有寒气在翻腾,转瞬,她敛下心神,嘴上挂着标准的笑,「老人家,您放心进来。」
她将老者引入大堂,准备去后院拿些煤炭起炉子。
林梦寒却先她一步,在她招唿老人时,已经去后堂拿了煤炭过来,走到炉子边熟练生火。
火焰燃起,屋子里好歹暖和了些。
沈余欢引老者将手置于脉枕上,附手听脉,接着,她对老者说:「老人家,您张嘴,让我看看舌苔。」
老人依言而做。
看完,沈余欢眉头紧蹙,神情变得严肃。
接着询问病情,「老人家,您最近可有什么不适?或者说,之前可有过什么疾病?」
老人家摸着脑袋苦苦
思索,「我这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每顿吃三.大碗,还是整日整日地吃不饱,说也奇怪,吃这么多,愣是不见胖;除了这个,最近还容易渴,出恭次数也多了,尤其是最近,每夜要起四五次;另外,我这腿脚,也容易发麻,站的久了这左边整条腿就发麻,得坐下来才能舒服点,可我们这些下地的老百姓,哪能坐下来啊。」
老者说着说着,眼眶红了,「我儿子上个月从江南回来,带我去治病,可大夫说我得的是不治之症;我儿子不信,给我拿了五十两银子的药,才喝了两天就没了,可这病却也不见好……」
沈余欢难以置信,「五十两?」
「是啊,那大夫说了,他医馆稍微好点的药材都是给达官显贵留着的,我们这些老百姓,要等他们用完了才能轮得到。」老者嘆口气,「我这病估计也是治不好了。」
沈余欢神色复杂,忍不住抬头,与林梦寒对视一眼。
后者朝她点点头。
她扯扯嘴角,笑得有些勉强。
垂眸,笑着对老人家说,「老人家不用担心。」
说完,起身朝一旁站着的林梦寒走去,扯着他的衣袍,避开老者,「唇萎,舌紫,脉涩,是消渴症之象;除却这个,我怀疑老人家腿脚发麻,是身体里被什么东西压迫住了。」
闻言,林梦寒眉头紧锁,正要开口,便听得门口「哐哐」两声。
二人循声望去,发现门口乌泱泱聚了一群人。
他们虽是掌柜打扮,可一个个面露凶色,其中还有一两个手持刀剑。
为首的那人就是方才拍门的人。
这人沈余欢从前见过,往仁和堂去过几次,姓宋,人称「宋五两」。
就是那个传闻中,每年都能医死几个人,却只需要赔偿五两银子的京都医馆老大。
「听说某大包今日贩的药材都被你买了?」
第08章 第8章
沈余欢迈步上前,虽走得慢,可步伐却极有份量。
她眼神寒冽,眼底却波澜不惊,直面『宋五两』。
「您是在同我说笑吧?这京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某大包的药材极难获得,您这口说无凭,可别把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推到风口浪尖上。」
她面带微笑,和对面一众凶神恶煞形成鲜明对比。
林梦寒安抚了老者,移步走到沈余欢一侧,负手与她并肩而立。
察觉到身侧来人,沈余欢下意识瞥去。
但见林梦寒气度庄严,端正的五官看上去不怒自威。
这样在身旁一站,她这头气势瞬间又高涨了几分。
宋五两见沈余欢不识相,遂喝道,「别和我扯淡!说!药材是不是被你买了?」
沈余欢依旧气定神闲,出口,还是那两个字,「不是。」
话音才落,她便看宋五两气急败坏地用手指着她,咬牙切齿地威胁:「我警告你,你最好识相点给我交出来,否则若是被我搜到,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他双手叉腰,勐地抬腿,一脚踢向门廊后的两盆翠竹。
他出手太快,沈余欢来不及反应,接连两道瓷器碎裂的「啪嚓」声刺.激了她的耳膜。
她锐利的眸光扫向地上散乱的碎片,眼底波涛暗涌,平静不再。
她听到自己冷冽的声音响起,如坠寒冰,「各位,若想要某大包的药材,便自己去找他买来,到我这还未开业的小医馆闹事,难不成,还指望我种出来送给你们不成?」
她语带讥讽,众人自然听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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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页
宋五两忍无可忍,一个箭步冲上来,想要扼住她脖颈。
电光火石间,沈余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身躲开;
与此同时,林梦寒身体微侧,一把掐住宋五两手腕,出手狠厉,接着勐力往后一翻折,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宋五两哀嚎着萎下身体,跪在地上做无畏的挣.扎。
可他嘴里依旧不肯示弱,「我警告你,你最好把药材交出来,否则我让你这医馆开不下……哎呦……哎哟……」
话到一半,林梦寒锢着他的手腕又向后矮了半寸,没说完的话彻底被呻.吟声替代。
沈余欢居高临下看着『宋五两』,冷嗤道,「我说过了,你们想要某大包的药材就自己去找他买,我这里是医馆,不是给你们撒泼的地方!」
一众掌柜大多是些文弱书生,见此情形皆不敢向前。
宋五两手腕处剧痛难忍,想想他平常横行街里,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他艰难抬头,看向门外,断断续续道,「那两个带了傢伙的……愣着做什么……给我上……」
众人转身看向被点到的两人,一致退后,为他二人让出一条「康庄大道」。
「上啊……某大包的药材可都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上品……得……得到了能保你们一辈子荣华富贵……」
那二人原还犹豫,听此一言,长喝一声,拎着刀剑就冲进来。
其中一人双手握刀,直直朝沈余欢脑袋噼来。
她眸光一颤,迅速弯腰,侧身躲过,趁对方还未反应之际,绕其身后,手臂弯曲,用关节处对着他腰部狠狠一击,便见他趔趄向前栽去。
另一人同时扑向林梦寒,后者足尖一点,当胸一脚,将他踢飞出去,撞至墙上,发出沉沉闷响,又重重落回地上。
「哗」地一声,鲜血从口腔中迸射而出,溅染在一旁的百子柜上。
林梦寒站定,余光瞥见一道人影从他身后迅速略过,他心下不妙,慌忙转身,看见才被沈余欢击退的那人又冲上来。
情急之下,他拽住宋五两的腿,拖着他调转方向,长腿一扫,一个利落的迴旋踢将那人踹倒在地。
兵器应声落下,林梦寒收了架势,挥手松开宋五两。
众人见状,皆不敢再造次,惊恐退后急速跑开。
宋五两也衔着断了的胳膊颤颤巍巍离去。
沈余欢拍拍手,盯着被血染脏的柜子,眼底的嫌恶显而易见。
许久,她终是忍无可忍,走过去,脚上使力,对着那块血迹狠狠一踢。
用力太勐,脚尖刺痛,有些站不住。
她伸手去扶墙壁,却被另外一个人搭住手臂。
手臂上传来陌生的触感,沈余欢下意识想躲,却被林梦寒更用力握紧。
她只能作罢。
林梦寒拉住她的手臂,声音轻柔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心疼,「方才打的不够解气?还要这般同自己过不去?」
沈余欢没吭声,撇开脑袋,从林梦寒手里抽出胳膊,走到一旁坐下。
林梦寒凝神半晌,不明白她此刻的反常是为了什么。
恍惚间,想起她从船上下来时,指尖沾染上些许灰尘,用帕子擦净后,回来还用皂角洗了一遍。
他明白过来。
走到她面前,开口唤到,「沈余欢。」
听他叫了名字,沈余欢抬眼看过去。
林梦寒浅浅嘆口气,语气较方才柔了些,「别担心,一会儿我来收拾。」
「嗯?」沈余欢反应有些木讷,半晌,才听懂他的意思,「这事不好劳烦你。」
「还是我来劳心劳力才对,倘若我只做个甩手掌柜,恐怕会被外人笑话成只会享清福的无能之辈。」
沈余欢轻笑一声,看着他道,「素来男子最忌讳说这几个字,你倒是好,还乐意挂在嘴边,也不怕有人断章取义,传出去坏了你名声。」
林梦寒耸耸肩,毫不在意,伸手,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又很快收回手,和走过来的老者言语几句后将他引入后堂。
「刚刚打头那个我认得,我们村有户人家的儿子就是吃他给的药吃死的。」老伯低语。
「老伯您放心,我们东家医术了得,定能治好你的病。」
「哎……那可真是谢谢你了,年轻人。」
沈余欢站在大堂,目光一直追随林梦寒的背影。
脑海中闪过的,却是一张迟暮的脸,眉眼之间依稀可辨出年轻时的绝丽容颜。
那一晚,她才十岁,抱着气息微弱的母亲坐在雪地里,鼻息之间尽是刺鼻的血腥味。
求助无门,她只得盼着亲生父亲能顾念些许旧情,不要对她们母女赶尽杀绝;
后来天亮了,怀里母亲的身体也僵硬了,她的梦也醒了。
自那以后,她虽研习医术,治病救人,可不知为何,就是受不得血腥气,稍微闻久了便觉噁心想吐。
方才林梦寒
唤她名字,她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母亲,那个已经离开她很久的人……
林梦寒出来时,便见她这副怔愣的表情,瞳孔轻微颤动,眸色黯淡,流光不在,只剩下一汪的支离破碎。
他心脏狠狠揪了一下,胸腔厚重的酸涩堵在内里,不得上下。
他深吸口气,端着盆子轻声走到柜子边,蹲身下去,用浸了热水的布擦拭血污处。
沈余欢被物什摩.擦的声音勾回神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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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页
她低头,看向忙碌的林梦寒,忽觉对不起他,轻声道,「你放下吧,好歹也是二东家,当真一点架子也没有。」
「这医馆如今就你我二人,我若摆架子,岂不是太不把你这个东家放在眼里了。」他语气含笑,又想逗她开心,「我如今背靠沈东家,自然要识趣些;日后沈东家只管出主意,其他事情都由我来解决。」
沈余欢牵牵嘴角,心情缓过来些,也有心思和他打趣,「没看出来,林二东家身手不凡。」
林梦寒随意一笑,自谦道,「三脚猫的功夫,倒是沈东家,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沈余欢淡淡笑着,也没继续接话。
林梦寒便也换了话题,「我方才让老人家在后堂歇下了,只是这病症你可有诊治之法?」
「这消渴症,我记得从前在《伤寒论》中有看过,其曰:『若渴欲饮水,口.干舌.燥者,白虎加人参汤主之』。同时,《金匮要典》也有批註『此肺胃热盛伤津,故以白虎清热,人参生津止渴,盖即所谓上消鬲消之证』。但因此病由多方因素牵制,也随病人自身状况而变,所以具体用药用量需要多加斟酌。」
顿了顿,又补充道,「至于为何会腿脚发麻,这一点我还需要问过他本人,并亲自检验过才能下定论。」
她右手搭在案台上,食指轻轻叩击台面,发出顿顿的声响。
林梦寒听了大半,知晓她心中有数,也开始走神,眼神下意识观察她的小动作,又学着她的模样在地上叩了叩,听到相似的顿顿声,满意勾唇。
沈余欢朝他那望去,见他走神,心中微恼。
正向出声,可下一瞬,又见他嘴角含笑,笑得温柔缱绻,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忍下了。
起身,从后方的案台上拿起一张宣纸,浏览片刻,绕到百子柜前开始拿药材。
她行医多年,对药量的把控已然可以精准到分毫。
她将几种药材混合呈于草纸上,分成几个小包,对林梦寒道,「你方才写的方剂我看过,药材用量都是准确的。」
「多谢东家赞赏。」说着,林梦寒对她拱手一拜。
沈余欢轻笑一声,对他偶尔的不正经也慢慢习惯。
她把药包递给他,「这几副药是接下来两天的用药,我已经给你抓好了,一会儿杂工到了,你让他们熬药后湿敷。」
末了,又添了句,「按照先前说的,银钱从你那儿出。」
拿人手软,她这话说的没甚把握,可这气势上她绝对不能输。
对她的虚张声势,林梦寒只觉得好笑。
也不着急开腔,手指学着她的样子,在案几上叩击出声。
这举动倒惹得沈余欢如坐针毡,正准备开口解释,就听他轻描淡写应了一句,「好说。」
她悬起的心这才放下。
长舒口气。
林梦寒瞧见了,一手握拳抵在嘴边,轻笑出声。
玩笑闹够了,林梦寒继续擦拭的工作。
请的杂工也到了。
走在前面的大头大耳,模样憨厚,看着就是个老实本分的人。
一上来,乐呵地介绍,「沈东家,我叫老三,这是老四,这是老五,日后您有事尽管吩咐,哥儿几个都是老实本分的人!」
老三声音粗犷,动作豪迈,沈余欢点头示意。
老三看着沈余欢傻乐了会儿,见林梦寒蹲在角落擦拭柜角,撸起袖子走过去,却像是要干架的阵势。
林梦寒眼疾手快,伸手挡住他,「不必了,我来就好。」
「没事儿,你看你长得小白脸儿似的,肯定没干过这种粗活,是不是家里急着用钱才来的?」老三上来一阵寒暄,见林梦寒脸色不好,以为被自己猜中了,又安慰道,「没事儿,不打紧,日后咱们就是兄弟,有啥事儿你招唿一声,大傢伙儿都乐意帮忙。」
林梦寒无奈,转眼,却见沈余欢笑得开心。
他嘴角微扬,倒也没觉得多窘迫了。
见老三执意要抢活,只好道,「不必了,老三,东家说了,这柜子必须由我亲自擦洗,如若不然,就要剋扣我工钱。」
老三回身看向沈余欢,难以置信,「我看沈东家人长得这样好看,不像是你说的这种人啊。」
「哎,许是我长得不合她眼缘吧。」
老三听了更不乐意了,「啥不合眼缘?这不是和你过不去吗?」
林梦寒见话扯远了,便不再往下说,想着该怎么解释。
老三以为他有苦不能说,更气愤了,「岂有此理?不行,我得给你评评理去。」
林梦寒欲阻止,没等出手,老三后头跟着的大鬍子将他拽走,两人走到旁边,一阵交谈。
沈余欢正巧过来,见状,顺嘴一问,「怎么了?」
林梦寒心虚地摸了下鼻子,「没甚,我同他们交代了几句。」
沈余欢半信半疑,倒也没多问,转头介绍,「我跟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林梦寒,也是你们的二东家,日后你们每月的工钱都直接找林东家要。」
老三听得一愣一愣的,过了很久,才后知后觉,对沈余欢鞠了一躬,「谢谢东家!」又转身,对林梦寒鞠了一躬,「也谢谢东家娘子。」
说完,意识到不对,立马改了口,「瞧我这嘴,是谢谢二东家。」
沈余欢无奈,手臂碰了碰林梦寒,后者倒没什么反应,反而还替老三解围,「老三质朴,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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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余欢蹙眉,和他隔开一段距离。
老三看他们互动之间有些亲密,问道,「林二东家,你和沈东家既同为东家,那你方才为何说她剋扣你工钱?难不成,这就是那什么……」老三挠头苦想,忽然灵光一闪,「夫妻情趣?」
第09章 第9章
他记得老家的哥嫂,平时相处也是这般。
尤其嫂嫂,对外人言语时蔼然可亲,可关起门对上大哥,经常能拌得龇牙咧嘴。
可怪就怪在这,两人越吵感情越好。
想必,这二位东家也是如此。
思忖间,老三憨声笑出来,歪着头,乐呵呵的,「两位东家感情真好啊……」
「老三!」林梦寒惶急打断,眼神却完全落在一旁的沈余欢身上。
想看她反应,却又怕看见她勃然变色。
沈余欢没听懂,也压根没往心里去,只耸耸肩,「无妨,初来乍到,许是有什么误会,你一会儿和他们解释清楚就是。」
闻听此言,林梦寒却不肯罢休了,「方才那话……你莫生气。」
沈余欢瞧他一眼,有些莫名,「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这医馆如今只你我二人打理,他们误会也是在所难免。其实也无需解释,他们多待两日,便能看出你我二人不过普通合作关系。」
说完,她还安慰起了林梦寒,「你也不必苛责,先带他们去熟悉一下吧。」
林梦寒扯扯嘴角,眼底的落寞显而易见。
沈余欢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并未多看他一眼。
看来,是真的不在意。
也是,有什么好在意的呢,本就是假的。
他也不过是在老三面前才能逞两句口舌之快,一到她面前,那些他刻意在外人面前营造出的点点亲密热络,便被撇得干干净净,丝毫不剩。
老三心思粗,此刻端着盆子,指着柜角问,「林东家,那我先把盆子放回去了,这柜角……」
「我来吧。」待老三往后堂去,林梦寒又叫住他,「老三,我和沈东家只是普通朋友,今日那些话以后万不要再说了,她不喜欢。」
老三「诶」了声便朝后院去了。
林梦寒领着他们几个熟悉了医馆,又分配了日常事务,最后去赤水河对岸的街市买了红漆、薰香蜡和香料。
将香料用少许水化开,倒进红漆中搅拌均匀,再用漆刮一点点刮取蘸匀,顺着柜角的纹路,从上到下一路刷过;边角沟.壑处他用扫笔填平;待油漆彻底干了,再用薰香蜡将表面打磨光
滑。
这些事做完,外面日头已经落下来。
傍晚的余晖从四面八方钻进,将各式实木家具映衬地红光蹭亮。
沈余欢从后院进来,看见林梦寒背身而立,提声对他道,「林梦寒,我方才翻阅医书,已经确定了治疗消渴症的方子。」
林梦寒听声回头,站在原地并未过去,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开口也是淡淡的,「好,我知道了。」
说到底,他心里憋着气,想来想去也只想到这一个法子。
那就是冷落她,报復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她也尝尝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滋味。
沈余欢没听出他语气冷淡,转眼看见焕然一新的柜角。
走到近处,又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恬淡优雅不觉着腻味,还恰到好处地掩盖了血腥气。
「这是……玉兰花?」
「买薰香蜡送的,怕浪费,便混进油漆一起用了。」
他嘴硬,语气依旧淡中透着平缓。
「也是,如今医馆开业,开销用度都很大,其他地方能省则省。」沈余欢点头表示认可,又仔细端详了柜角,这才徐徐转身看向他。
林梦寒身材挺拔,此刻为了彰显自己不可嚮迩的气度刻意背过手。
待沈余欢眼神看过来,他又不住直了直腰杆,显得愈发伟岸英发。
沈余欢看着他,一言不发,他也逐渐耐不住,肩膀往两边垮下,几不可闻地喘口气,又板正地站好。
他僵直的姿态落入沈余欢眼中,她觉着好笑,嘴角一弯,眉尾一挑,主动移开眼,温声道,「林二东家,做的不错,另外……」为表示礼貌,她又看向他,「谢谢你。」
林梦寒一时无声,许久后才回,「啊?哦……哦……不……不客气。」
模样甚是侷促。
沈余欢轻声笑起来,「医馆名字还没定下来,你抽空想一个吧。」
林梦寒彻底卸下架势,乖乖点头。
罢了,他又有什么好矫情的呢。
本就是他一厢情愿对她好。
她如今能不抗拒地接受就够了,又何必道德绑架她,让她也回以同样的态度。
既然从一开始就只是想对她好,那就纯粹一点,只对她好,别再苛求其他的感情了。
沈余欢照着写好的方子开始抓药,这次的药方较往常不同,每味药都需要精准称量,多一钱少一钱都会产生不同的效用。
担心出错,她抓药时都会轻声念方,这次也不例外,「人参、菟丝子、知母各一两半;桔梗五分;玉竹一两;天花粉一两,芦根、葛根各二钱;地骨皮一钱;红花……」
「一钱。」林梦寒见她一来一回,既要看方又要称药,索性过来帮她。
沈余欢侧头快速看他一眼,手中动作未停。
待每味药都称重完毕,她把药材倒在一起,用草纸包好,这才问道,「你怎的过来了?名字可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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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梦寒颔首,垂眸,徵求她意见,「君康堂,如何?」
「君康堂?」沈余欢斟酌片刻,喜溢眉梢,「不错,浅显易懂,既不卖弄也不失雅致,还将我们行医治病对病人最高的祝愿蕴藏其中,就用这个吧,不过……」
「我还有个提议,刻印的字虽工整可缺少情味,君康堂虽说面向群体大众,可到底是新开的且不与宋五两为伍的医馆,达官显贵或手头富裕的早已经和其他医馆熟络。所以君康堂要想在京都众多医馆中杀出血路,必须反其道而行,主要接收普通老百姓,所以为了显得更平易近人,这牌匾最好手写。」
林梦寒颔首,她的意思,他大概了解了。
诚然,京都老百姓都对这些医馆颇有微词,可他们本就不靠老百姓的钱发家致富,他们要做的无非是在医术不过关的情况下,还能用打出招牌的好药神药稳住那些富贵人士。
君康堂暂时没有这个能力与他们抗衡,所以如今开业,首当其冲是稳住底层人群,积少成多,在人民大众中打出名气,才能逐渐吸引更高阶层的病人。
他从前便觉得她不凡,如今真切感受到,依旧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欣赏和倾慕,眼底的柔光倾泻而下。
也不知是谁,早些时候还信誓旦旦想着要冷落沈余欢。
他温声与她调笑,「沈东家,日后要吩咐我做事记得直说,言语这许多,真不怕我拱了你的位置,夺权篡位吗?」
「猪拱白菜的拱吗?」沈余欢好奇反问,一脸的纯真无邪。
林梦寒的脸彻底黑了,也不顾沈余欢一脸认真追问答案的模样,悻悻离开写牌匾去了。
见他如此,沈余欢笑得着实张狂。
她自然是故意的,林梦寒方才那般冷言冷语,她都是记在心上的,若是不杀杀他的锐气立立威风,她这个君康堂恐怕真要易主了。
老三和老四老五缩在后院看好戏,不由啧啧两声,甚是疑惑,「诶,你们说,他俩不都是东家吗?怎么这林东家对沈东家言听计从?」
「你都不知道,那我们自然更不知道了。」
「真是奇了怪了。」
沈余欢看见他们,招手吩咐道,「老三,这药材你拿去煎了给老伯送去。」
「是,沈东家。」
……
林梦寒下手很重,短时间内,宋五两的手怕是好不了了。
他当然咽不下这口气,那对狗.男女今日伤他,他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好过。
放眼京都各大医馆,哪个掌柜的不是毕恭毕敬称他一句『宋老大』,单凭一家还未开业的小医馆,还有一对不知天高地厚的狗.男女,如何斗得过他。
他一定会出了这口恶气,让他们知道,在京都得罪谁都行,就是不能得罪他宋五两。
到时候他要让他们一个一个乖乖爬到他面前磕头认错。
宋五两恨得牙痒痒,积郁之下狠跺了两脚,巨大的冲击拉扯到脱臼的右手,他痛得勐吸两口气,尤觉不解气,吐口唾沫,用脚尖死死碾住,嘴里啐道,「什么东西!」
「你在骂谁?」身后一道阴郁的声音响起。
宋五两如临大敌,收了动作,趿着碾地的腿转身,同时露出两颗镶金门牙,摆出标准笑容,揖礼道,「大人。」
「你可知,你弄脏的是谁的地盘?」
魔音贯耳,宋五两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正在大人书房,看见大人绕过自己在一旁坐下,他「扑通」一声跪下,用衣袖将方才那地方擦干净,这才哭诉起来,「大人恕罪,小的实在是心里憋屈啊。」
「说吧,到底何事?」
「小的,小的手被人打断了……」他试着抬起右手,却是徒劳。
大人瞥一眼,不甚在意,端起旁边的茶啜饮一口,心神舒畅。
「大人,您瞧瞧我这手,如今被打成这样,如何还能给大人您种仙草啊,这眼看着又要到十五了,小的这次恐怕是交不出货了。」
「啪嚓」一声,方才还在大人手中的茶具此刻四分五裂,可除了碎裂的瓷片,却再也找不出他任何生气的证据,甚至连嘴角都依旧挂着精緻的笑容,他俯身过来,语气轻蔑,「宋五两,你这是在威胁本官?」
「小的不敢,小的只是实话实说。」
「我看你敢得很!」大人背靠椅子,身形舒展,重新换了台杯盏,「宋五两」识趣地跪着挪过来为他斟茶。
两人一跪一站,大人冷眼俯视,半晌后,才开口,「说吧,这次又是几条人命?」
「不是人命,是京都新开了一家医馆,有两个年轻人坏了规矩。小的想,若大人肯出面替小的收拾他们,想必他们受大人威严所害,日后便再不敢挑衅。」
大人手里把.玩茶托,并未多瞧他一眼,「想我出面可以,但有个要求,这个月十五的仙草我需得提前验验。」
「这……」
「怎么?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说,没有。」大人弯腰俯身平视宋五两,眼里闪过暴戾冷光,宋五两随即一个激灵,惶惶道,「有,有。」
大人满意撇嘴,挥手让他起身,「你求我的事待明日验了货再说。」
「啊?」宋五两想争辩,可看见大人凝眉警告的眼神,立刻收住,「是。」
……
沈余欢原以为自己呛了林梦寒一嘴,这牌匾怎么也要隔天才能写好,却不想半柱香后,他便招唿她说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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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好便挂上去吧。」
「沈东家都不打算瞧一眼吗?」
「林二东家做事我自然放心。」
语毕,林梦寒喜上眉梢。
罢了,不看便不看吧,反正日后有的是机会让她看。
第10章 第10章
林梦寒踩着梯子爬高,角度局限,他不好掌控方位,遂唤了老三,「老三,去帮我叫沈东家过来帮忙。」
老三想主动揽了这差事,却被老四窜出来拽走。
「老四,你做什么东西?」
「三哥,人林东家没叫你,你去掺和个什么劲儿啊?」
「叫谁不都一样?谁得空了就做呗,管他叫的谁。」
「三哥,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你和沈东家哪能一样?」老四头疼。
正巧沈余欢从大堂过来,老四索性递了话过去,「沈东家,林二东家好像有事找你。」
沈余欢淡淡点头,从他们身旁经过,走到林梦寒那儿,伸手,自然给他扶稳梯子。
也不用林梦寒多言,便开始指挥,「往左移一些。」
「这样?」
「差不多,右边有些歪了,稍微扶正点。」
「这样?」林梦寒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偏生手往右抖了抖。
「不是,右边歪了,往左一些。」沈余欢态度还将将平和。
「这样?」他朝左调整角度,沈余欢点头「嗯」之后,他手又抖了抖。
「林梦寒,你手痉挛吗?」沈余欢不悦,轻拍了下扶梯想以示警告,可林梦寒有武功在身,根本不动如山,脸上还神采奕奕,却也不再逗她,柔声安抚道,「方才一时没扶稳,这样呢?」他移回了刚才的位置,问道。
沈余欢轻应一声,给他递上钉子和锤子。
「你退后些,仔细木屑飙着。」
「无妨,倒是你,手部痉挛,一会儿下来我给你拿两幅药回去煎着喝。」
林梦寒再次被呛,笑出声来,眼里流光溢彩。
她不退后,他动作就刻意放轻许多。
「怎样?三哥,你觉得自己能和沈东家比吗?」老四反问老三。
老三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摇头,回,「不能。」
老三纳闷,狠狠挠头,他俩不是普通朋友吗?
怎么看着……不太像啊……
医馆牌匾正式挂上,沈余欢抬头端详许久,心里有些唏嘘,侧身看林梦寒,温声细语,「林二东家,希望君康堂也能如你的字那般,霸气凌厉,风骨绰约。」
林梦寒侧头看她,四目相对,他心中一时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言说,最后只郑重两字,「会的。」
「也希望我们合作愉快,林二东家。」沈余欢朝他伸手。
合作?
林梦寒无奈一笑,回握住她的手。
掌心的手纤细微凉,让他忍不住紧了紧,都说十指连心,他只不过与她指尖相触,心上便如过电流般酥麻骤起。
反观沈余欢,倒是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走完了一个礼貌性的过场,毫不留恋……
他几不可闻地嘆气,右手背向身后,缓缓握拳……
落日的余晖彻底消失在不远的天边,不多会儿,天彻底黑了。
宋五两将仙草用几层草纸包好,裹在粗布里,贴身藏着,趁着月黑风高赶往大人府上。
到了书房,他目送僕人关门离开,这才将东西拿出来,摊开递给大人,「大人您看,这就是本月十五要用的仙草,我都给您包好送过来了。」
大人接过,细细瞧着,很是满意,「一会儿去管家那儿拿赏钱。」说完,他将仙草收进袖笼,復又道,「仙草如今还是种在那地方?」
「是的,大人。」
「除了你,还有谁知晓此事?」
「大人您放心,我做事最小心,仙草培育一直都是小的亲力亲为,再没人知道了。」
大人意味深长地「哦」一声,嘴角的弧度放大,朝门外打一响指,便有人端茶进来。
大人看着宋五两,努嘴示意他喝茶,「你来回也累了,喝口茶吧。」说完,从托盘中拿起一杯,自顾自喝起来。
宋五两待他喝下,才接过另一杯,吸啜一口,贊道,「大人品味极佳,这茶真是茶香四溢,回味无穷。」
大人并未多言,只道,「你说的那家医馆,在何处?」
「下了赤水河上的石拱桥,往里数第五个铺子就是。」
「好,明日巳时,你在医馆门前等候,一柱香内,我便会到。」
「多谢大人!」
宋五两离开后,大人看着他方才喝过的茶盏,里面已经空了大半,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
……
为了方便,沈余欢在装修时,特意在二楼留了雅间。
昨日忙完,她催着林梦寒回去歇息,可他偏生仗着自己二东家的身份抢了二楼另一间房。
她对此表示无奈,可也确实因为他二东家的身份不好过多干涉,只能依言让出一间给他。
今早她起得晚了些,下来时老三已经煎好药给老伯送去喝了。
「早。」她在楼梯处同下面的林梦寒打招唿。
后者闻言抬头,仰视着她,回了句「早」。
沈余欢点头,下了楼梯,打着哈欠,阳光打在脸上,照得她半张脸莹润透明,那模样看起来娇憨可爱。
林梦寒心勐跳了下,但很快他便稳住心神,柔声问,「怎么不多睡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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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页
沈余欢坐下,接过林梦寒递过来的茶水,轻啜了口,淡笑回道,「林二东家,已快巳时了,再睡下去我这医馆可还有法儿开?」
「怕什么?我这个二东家难道是让你白叫的?」
沈余欢抬眼看他,却被他眼底的柔光绊住,好一会儿反应过来,不自然起身,绕过他,往后堂去。
林梦寒跟上她,说起正事,「我方才去看过老伯,他精神不错,昨夜里我也仔细听了,出恭次数并不怎么多。」
沈余欢脚步停下,转身看他,挑眉,「你一.夜没睡?」
「素来浅眠,无妨。」
「一会儿敷好药,我给你拿两剂安神药吧,总这样浅眠叫我如何放心把病人交给你照顾。」
「……」
沈余欢没听他回话,便又瞧他一眼。
见他低头沉默不语,以为是睡眠不足精神不好,便关切道,「你若是精神不好,可以再去睡会儿,这里我一人足够应付。」
后者摇头,扬了扬下巴,「老伯醒了。」
沈余欢注意力被迁走,再不纠结林梦寒的情况,径直进屋察看老伯的状况,「老伯,昨日听你说腿脚总发麻,这症状具体是从何时开始的?」
老伯思考了一会儿,「这个……好像已经有两三个月了。」
沈余欢颔首,又给老伯搭了一次脉,脉象平和,比昨日好上许多,应该是那两帖药起了作用。
「老伯,您站起来走走。」
老伯依言起身,他走路时并没有太大异常,不过是左腿动作明显慢于右腿,而且仔细看,左腿有时会轻微抽搐。
「老伯,你现在还觉着腿脚发麻吗?」
老伯动动双腿,仔细感受了下,回,「只左腿有一些。」
「好,我知道了。」沈余欢淡笑回应老伯,起身时对身后的林梦寒道,「林梦寒,你过来一下。」
二人走远了些,沈余欢示意林梦寒附耳过来,后者犹豫,贴过去时还刻意离了好些距离。
沈余欢眉头紧蹙,十为不满,遂伸手将他扯过来,过程中使了些力道,最后没收住,被林梦寒一个惯性撞到鼻子,她痛唿一声,不耐瞥他一眼。
林梦寒见她又疼又恼的模样,心里着急又着实好笑,手才伸出想给她揉揉,却被一把拍开。
他见她真是怒极了,便不敢再造次,只好低头轻声询问,「撞疼了?我并非有意……」
他声音带颤,沈余欢也听出来了。
她一时觉得纳闷,明明被撞的是她,怎的他急得一副要哭的样子,难道也被撞疼了?
瞧他那样,她气也消了大半,伸手碰碰他方才磕到的地方,确认并无大碍后,才板着脸同他耳语两句。
也不等他回復,推门便出去了。
林梦寒憷在原地,脸上波澜不惊,内心却好似掀起惊涛骇浪。
手臂抬起又放下,想去摸她碰过的地方,又生怕那点微弱的触感被自己摸没了。
老伯见他冷脸站着许久未动,心里一紧,「林大夫……
林大夫?」
叫了几声也不见他动弹,老伯着急地用手拍他,「林大夫?」
林梦寒回神,「老伯,沈大夫让我给您瞧瞧。」
……
半柱香后
林梦寒出来,沈余欢迎上去,「如何?」
「和你估计的不错,确实在腰下靠近尾骨的地方。」林梦寒一见她便想起方才的场景。
耳朵倏地红透了,脸上也热热的。
他尽量克制自己,却免不得哑了嗓子,「这么说,是那个肉.球挤压使得老伯腿脚发麻?」
「没错,而且那个东西还有变大的趋势,若是不彻底治疗,只怕老伯有半身不遂的风险。」
「你可有办法?」
沈余欢看向林梦寒的眼神晦涩不明,片刻后,才道,「若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只能全部切掉。」
「开刀?」
「只有这个办法。」
「几成把握?」
「五五开。」
「沈东家!」林梦寒声音比平日沉许多。
他竭力控制住自己手下的力道,只虚扶她肩,最后出口的话近乎哀求,「你要知道,这不是闹着玩的,若是失手,老伯就没命了,君康堂也不可能再开下去,你自己也会身败名裂!」
沈余欢打开他的手,正肃道,「林梦寒,我郑重告诉你,我没有在闹,也不是在开玩笑;若你不愿,或是怕了想退出,我也绝对不拦你,你现在就可以离开君康堂,那一千贯我会如数奉还,日后也不会让这件事影响到你任何。」
林梦寒沉默和她对视,两个人之间展开一场激烈却无硝烟的战火。
最终,他在她坚毅的眼神中败下阵来,「沈余欢,你执意如此吗?」
沈余欢猜到他不会同意,目光黯了黯,却也只是一瞬。
无妨,她本就孑然一身,也不需要退路。
说起来,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她理解他,只是后面的路又得她一人独行,她撇开眼,「是!」
林梦寒闭了闭眼,嘆口气,开口,是从未有过的坚定,「那好,我陪着你。」
刀山火海也好,龙潭虎穴也罢,只要你去,我就陪着!
第11章 第11章
沈余欢怔愣,满眸的不可置信。
半晌,还是劝道,「林梦寒,其实,你不必如此。若你现在离开,日后不论发生什么,都与你没有任何关系……那一千贯……我眼下虽不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银子,但你信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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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页
「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人吗?」林梦寒打断她的话,眼里闪过脆弱的光,「我说过,我愿意支持你,与旁的无关,你说的那些我本就不在乎。」
沈余欢默了默,逃似的避开眼。
这世上真的有他这样的人吗?明知前路祸福未定,可他却坚持不肯退缩。
这种拼尽全力为他人付出的事,即使换作是她,也做不到像他这般坚定。
「方才那些话,我不是有意的,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她心里歉疚,连带着声音和眉眼间的神色都软下来。
林梦寒嘴角还挂着淡笑,见她眉头蹙着,却又于心不忍,「我只道你是要说我脑子不行,若是那样,还真得麻烦沈大夫再给我开两剂药吃吃。」
说着,他又嘆口气,「如今脸上的湿疮还未痊癒,又让沈大夫诊出我手腕痉挛,看来只能等老伯病好了,再得劳烦沈大夫神医妙手了。」
沈余欢轻笑出声,抬眸,四目相对间望进他眼里。
那里面清澈得好像能窥.探到他最真实的内心,只是在几近成功时,被里头一层薄雾所覆盖,掩掩映映,虚虚实实,所瞧并不真切。
沈余欢没有心力深究,敛下心神,开始同他商量对策,「若要开刀,必须彻底消毒,这个厢房用不了,得重新搭建一个棚子,可能还需要麻烦一下林二东家了。」
「怎会麻烦。」
「另外,麻沸散的具体药材用量,需得我亲自试过才知道,所以今日,医馆还需要二东家帮忙坐镇了。」
林梦寒欲言又止,麻沸散虽不至要人命,可到底是药三分毒,他担心她的身体会受到影响。
可既然决定与她患难与共,那他应该给予她足够的信任,「那好,你自己小心些,若是有问题,记得唤我。」
「好,试药期间,还请林二东家尽量不要让旁人打扰到我。」
「那我也……」
「你若是不嫌麻烦,忙完厢房的事情后再过来。」虽说她此前也协助师父为病人开过刀,可此次一人亲自上阵,怎么说都是头一遭。
知道门外有个人照应着,她心里也会踏实一些。
林梦寒目送她进二楼厢房。
末了,又顿在原地,细细品味她话中的意思:
她说不让旁人打扰,又说让他去门口侯着,这意思无非就是,她已经不把他当做外人了。
他喜不自胜,明明不久前才告诫自己不要对她有非分之想,可这颗心却怎么也收不住。
她随随便便的一句话撩拨得满腔嗔痴贪念。
无奈摇头,也没忘记还有要紧事需要做。
「老三,你带着老四老五,在医馆后堂角落里再搭建起一个棚子,另外再多准备些苍朮,越快越好。」
「是!」
二楼厢房里。
沈余欢已经准备好了一整套配置药材的工具。
根据医术上所写,麻沸散所需药材为羊踯躅、茉莉花根、当归、菖蒲。
只是此方流传下来,模煳了剂量,而老伯又上了年纪,所以药材用量必须稳重求进,不可有一丝马虎。
她记得从前在医书上看过,也曾听师父说过。
所谓药材,讲究「君臣佐使」,而麻沸散中当归、羊踯躅是君,茉莉花根、菖蒲为臣,所以在用量上,前者为大,后者为辅。
按照她多年行医和研习医书的经验来看,当归具有较为精准的镇定作用,具体用量要较羊踯躅多上两倍,而羊踯躅的具体用量她从前记过,是九克左右;
至于其他两味药,虽为辅助作用,可按照习惯,得先从小剂量试起,茉莉花根和菖蒲各一克。
她用司马称称量出具体药材,又将药材倒进铁药碾中,研磨成粉,兑水服下。
药物发挥作用的速度很快。
不过片刻,她便觉得身体飘飘忽忽,意识也开始模煳。
可没多久,这种感觉便再没有深.入下去。
她努力保持清醒,尝试抬手,未果;再次尝试抬腿,待身体做出相应反应后,她意识到药物用量还需要增加。
经过反覆多次的试验,麻沸散的大致用量已经确定下来。
最后在药方中多加入两克茉莉花根,混合方才调配好的,九克羊踯躅,三十克当归,一克菖蒲,研磨成粉。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根据老伯身体的反应情况稍作调整。
但当她全身能自由活动时,已经过去两个时辰。
这两个时辰,外面已经天翻地覆……
巳时才到,正在里头监工的林梦寒便听得外头一阵喧闹。
他出去时,医馆门口围成一个圈,圈子中间似乎躺着什么东西。
他没细究,正欲转身,却听见旁边正在议论:
「听说他昨日带人来闹事,被君康堂掌柜打断一条手,今日死在这里,谁知道是不是掌柜的报復。」
「谁说不是呢,听说他一出来就倒下了。」
「哎,真是造孽,虽说他这人确实坏,可也不能下如此狠手啊!你看看,这死得多惨。」
「这俗话说得好,人死如灯灭,他生前再怎么坏,我们也不好再指责什么。只是这君康堂掌柜……哎,真是人面兽心!下此毒手,哪里像是能治病救人的医者,日后诊病拿药,还不知道能干出些什么事情来!」
「是啊,这君康堂日后可来不得啊!」
林梦寒挤进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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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昨日还盛气凌人的宋五两,此刻面如死灰地倒在地上,手脚发青,脸上皱纹横亘,眼球暴张圆瞪,里面交错的红血丝在眼角凝成暗红的血,顺着眼睑一路往下,和嘴边的血痕交融干涸在接近下巴的地方。
模样惨烈。
周围的人相继散去,有一人将林梦寒认出,指着他和旁边人说,「哎,你看,他就是君康堂的掌柜。」
「他啊?长得一表人才,没想到良心这样坏。」
前头走远的人也听到这话
,接连转过身来,不足瞬息,林梦寒便成了众矢之的。
他负手站直,迎面直视,「乡亲们,宋五两的事我不便多说,可但凡你们细想想就能知道,我若想杀他,就绝不可能让他死在君康堂门口。」
这些人自然不听解释,对着君康堂的牌匾指指点点一阵后散去。
估摸着,如今但凡能和君康堂挂上钩的,都已经在他们唾沫飞溅的嘴里身败名裂了。
待他们离开,林梦寒蹲身探了探宋五两的脉,已经没有任何波动。
看他七窍流血,死不瞑目的样子应该是毒发身亡,只是究竟是何人下的毒?
沉思片刻,目光逡巡间,摊开手掌,在宋五两衣裳袖口处探寻。
摸到一张薄薄的纸质物品,小心抽出。
是一张被叠放地很好的一千贯银票,上面印着天宝字号。
他眸光微窒,视线在宋五两和银票之间来回游移,最后将银票收进怀里,又吩咐老三去通知宋五两店里的伙计将尸体带走。
待回到君康堂,老四老五已经支起一个棚子,雏形打好,再稍微加固密封一下便是。
他目光上移,看向二楼紧闭的厢房,神色忧郁。
……
书房内,
有侍卫来报,「大人,宋五两已经死绝了。」
「哦?」闻言,正伏案书写的大人抬头,嘴角抿着笑,将毛笔扣在砚台上,「亲眼所见?」
「是的,小的是确定他断气后才敢回来復命。」
「好!」大人声如洪钟,听得出来心情甚是愉悦,可一旁的侍卫却无意识抖了抖,连带着脑袋都垂得更低。
「你先下去吧。」
「是。」侍卫应了话,原还想再说些什么,触及大人尖削的下巴,硬生生吞回去,急忙退下。
门外的人见他出来,上前问道,「怎么样?那银票的事和大人说了?」
「没说,只怕说了,你我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你傻呀,万一日后被大人发现,我们同样是死无葬身之地。」
「不管了,能保一天是一天,再说了,那小小一张银票,还真能让人找着?」
「也在理,不管了不管了,走,咱喝酒去!」
屋内,大人心身愉悦,又重新执笔在纸上勾画起来。
其实今日之事,他也算是帮了宋五两一把。
毕竟死在仇人医馆门口,这对对手来说已经算是致命一击。
既能报仇,想必这宋五两也不会怪罪他舍了这条已经半截入土的小命。
他笑得狷狂,声音打在窗柩上又被弹回来,迴荡在屋内,阴气蔓延。
他随手将方才写就的「德」字揉作一团,丢在脚边,看也不看地踩过去。
……
待到沈余欢下来,已是戌时,推门出来,一眼便看见斜倚在门口栏杆旁的林梦寒,模样有些低沉。
「林梦寒,麻沸散的药方我已经试好了。」
「好。」林梦寒站直,颔首,「你呢?感觉如何?」
「多亏了麻沸散,让我睡了一觉,感觉还不错。」她错身往下看,发现棚子已经搭好。
林梦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又道,「我方才同老伯商量过了,他没有意见。」
「好,一会儿让老三燃好苍朮,再煮些沸水来。」
「今日.你也累了,不如待明日……」
「林梦寒,我们等不了了不是吗?」她边说边下楼,「我虽大半日都在屋里待着,可到底也是有数的,方才出来时见你愁眉不展,是不是宋五两又来闹事了?」
他平日里虽心思难猜了些,可也不至于像今日这般,更不曾在她面前一筹莫展过。
她们昨日伤了宋五两,依照他嚣张跋扈的性子,自然不可能善罢甘休;
她之所以还能如此淡定,不过是相信他能解决,可看他如今这副表情,想来事情要比她想像中严重许多。
「宋五两死了,今日巳时,死在君康堂门口。」
「来往路人都看见了?」
「都瞧见了。」
沈余欢脚步一顿,目光沉下来,半晌才继续往下走,「别担心,会有办法的。」
林梦寒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勉强,「其实办法很简单,群众的注意力不会永远集中在一件事上,用不了多久他们便会忘记,所以我们要做的无非是将医馆名声打出去。而医馆立身之本无非两样:医术和药材,前者有你把控自然不必担心;至于后者,看你的样子,应该早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沈余欢讶异,「你既心里有数,为何方才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回应她的是一阵沉默,她宽慰一笑,「若是不方便,不说也无妨。」
林梦寒微嘆口气,「因为证实了一些并不愿意证实的事。」
第12章 第12章
沈余欢看着他,眨了眨眼,声音如流水般缓缓而过,「其实就算没有得到证实,你心里的那杆称也早已有了偏向,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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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笑,「与其自欺欺人,倒不如早点接受,也好尽早脱离这似是而非的困境。」
「有些事,既然无法改变,那就接受,试着和它共处,别被外界的是非拉入挣.扎的漩涡。」
四目相对,两厢无言。
沈余欢歪头,笑得明丽动人。
「想清楚了吗,林二东家?想清楚就该干活了,我可不是请你来忧愁伤感的。」
林梦寒回过神,他好像明白了,明白她为何总是能给他无限的力量;
因为她内心强大,因为她特立独行,偏生要与这混乱的秩序斗上一斗。
她不依附于人,也从不寄希望于人,她的强势绝不在那满腔的傲气上,而在那一身的傲骨上,凝着血液,支撑她从不低头。
他回以一笑,眼底是认命的温柔,「宋五两的事,待我查清楚了再告诉你。」
「好。」沈余欢颔首,「我先去看看老伯,你让老三他们准备一下吧。」
沈余欢往老伯的厢房去。
一进门,发现老伯恹恹地坐在床沿边,关切道,「老伯,怎么了?」
「大夫,你告诉我,我这病是不是没得救了?」
「怎么会?老伯,你要相信我。」
「我不是不信你,只是你年纪轻又还是位姑娘,我这心里头实在不踏实啊。」
说完,他又「哎」一声,「罢了,听天由命吧,总归我这病到哪里都没得治,倒不如让你放手一搏。」
「老伯,待棚子消了毒,你进去睡上一觉,醒来就都好了。」
老三他们用苍朮燃烧散发出的烟气把棚子上下里外都熏了一遍,接着燃一雄黄蜜丸于床上。
沈余欢换了件干净衣赏,跨过雄黄火盆,用酒、火、沸水等给所有器具消毒。
老伯被扶上.床榻。
麻沸散兑水服下后彻底失去意识,大棚内留沈余欢和林梦寒两人。
林梦寒将老伯翻转身,呈趴卧姿势。
沈余欢找准病症所在,用雄黄酒给皮肤表面彻底消毒,用烧得通红的刀一点点割开皮肉。
鲜红色的嫩肉绽开,鲜血一点点流出,林梦寒用煮沸后的纱布擦净,「还好,血流不多。」
沈余欢切开第一层皮肉,看了一眼通红的刀刃,「我们必须赶在刀刃温度降下来前完成。」
她用的止血方法是医书上所说的「灼烧止血」,利用高温,使血管闭塞,从而达到止血的目的。
若是刀刃温度不能一直保持,血管会开始凸张,血液一旦迸发而出,那么老伯就会失血过多身亡。
她片刻不停歇地破开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接着是第五层。
到第六层时,青红色刀刃开始偃旗息鼓。
沈余欢瞥见时,眼皮忽然跳了下:不行,还得加快速度。
她的心脏随着逐渐变暗的刀刃激烈跳动,努力屏住唿吸,让手中的动作保持稳定。
切开皮肉,尽可能避免触碰更多的血管。
最后一层破开,刀刃的火光已经接近暗红,周围流出的血液也越来越多。
林梦寒手上的动作也一刻不敢停歇,被鲜血染红的纱布丢了脚边一圈,屋子内也开始瀰漫出浓厚的血腥味。
沈余欢心里发闷。
刺鼻的血腥味就像瘴气一般掩住她七窍,额头上的汗由细密汇聚成汗珠,伴随她加重的唿吸顺着脸庞滚滚落下。
她竭力压下这种不适感,用指尖和刀刃找寻「肉.球」所在。
额头上忽然被手掌一抚而过,豆大的汗珠被抹
净。
沈余欢没有抬头,嘴里喘着粗气,努力平復心情。
指尖处感受到一个不同于皮肉组织的东西。
她凝神静气,用刀刃轻轻扒开,找到那个鸡蛋黄大小的肉.球,缓缓下刀。
刀刃的温度越来越低,明红色逐渐变成暗红色。
随着刀尖的移动,血管流出的血渗进每一层皮肉,遮盖住伤口,将她手衣染红。
沈余欢抬眼看向老伯,后者脸色苍白见青。
她心中咯噔一下,忙道,「林梦寒,用我准备好的金银花,黄连,磨成粉末,倒在伤口上,快!」
言罢,她放下刀,立刻准备开始用曲针和桑白皮线缝合伤口。
林梦寒按照她说的,将磨成粉末的药一点点洒在伤口处。
黄.色粉末贴近伤口立刻被染红融化,这么重复几次后,血液流速逐渐变缓,可还是不能彻底止住。
唯一的办法只有快速缝合伤口。
一旁被放下的刀刃彻底变回铁青色。
沈余欢脸色凝重,加快最后的缝合速度。
最后,将雄黄粉一点点铺盖在缝合好的伤口上,又用林梦寒煮沸的蜂蜜煳在伤口表面,将抹了黄连粉的纱布将其裹住。
终于完成了。
沈余欢肩膀瘫软,重重唿一口气。
看见手衣上浸染的鲜血,脚下趔趄,往后退了几步,被林梦寒眼疾手快扶住。
「我烧点雄黄桐子大,一会儿给你用烟燻过再出去。」
沈余欢疲惫点头,虚靠着他手臂,无意识地蹭了蹭,浑像个小猫儿样。
微弱的视线落在切下的肉.球上,缓声道,「还没结束,若是今晚老伯醒不来,我们依旧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鲜少表露出自己脆弱柔软的一面,这样「绝处逢生」的模样,让林梦寒看得心里一阵揪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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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口便是轻声细语,连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诱哄,「我知道,你先去休息,有事我再叫你,好吗?」
沈余欢几不可闻地点点头。
林梦寒用雄黄给她熏遍全身,又给老伯周身消过毒,让老三一伙帮忙抬回厢房。
沈余欢去休息,他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若麻沸散效用今晚还没过,只怕老伯危在旦夕。
他守在榻前,不时为老伯听脉。
脉搏平和,气息长稳,想来应该无甚大碍。
亥时,更夫打更的声音敲醒了林梦寒的困顿。
他照例摸向老伯的脉,却发现他脉搏微弱,几乎快要探不到。
他心里一个咯噔,从梦中惊坐起,再次替他诊脉。
发现脉搏跳动依旧虚弱无力,甚至气息都开始走向紊乱。
他又用手撑开其眼皮,瞳孔正常没有放大趋势。
他吁口气,还好,应该是体内瘀血还未清干净。
这种情况他曾经在军营中见过,甚至还和太医讨教过。
他从柜檯上取来毫针,分别刺向脾俞穴、足三里和穴气海穴。
最后一针下去,老伯身体忽然一个打挺,勐地吐.出一口猪肝棕红色血,溅在被褥上,随后又躺回去。
他再次听脉,指尖的鼓动逐渐恢復生机。
老伯气息恢復平稳。
不多时,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声。
林梦寒还没反应,门从外面被人推开,沈余欢着急进来。
「林梦寒,老伯醒了?」
「别着急,你看。」林梦寒朝老伯扬了扬下巴,后者已经坐起身来。
沈余欢过去,瞥见被褥上暗红色的血迹。
眼神颤了颤,搭手过去听脉,「脉象平稳,气息也不错。」
「老伯,再观察两天您就可以回去了。」
「大夫,你的意思是,我这病治好了?」
「目前看来是这样的;具体情况还需要再观察两天,不过基本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太好了,太好了,谢谢沈大夫,谢谢林大夫!你们可真是医术了得,妙手回春啊!」老伯一时悲喜,掀开被子想要给二人磕头。
林梦寒牵住他手臂,将他重新搀扶回榻上,「老伯,您可抬举我了,我不过是沈大夫雇来的一个小帮工,真正了得的还得是沈大夫,您之前不是还有所顾虑,如今亲自验过了,可还担心她的医术?」
老伯别提多激动了,「哎呀,不担心不担心,老头子我啊之前是有眼无珠,沈大夫医术高明,是再世华佗啊!」
沈余欢被夸得脸色一红,忙道,「使不得使不得,老伯您客气了,治病救人本就是医者本分,您先休息,其他的日后再说。」
虽说老伯病情逐渐平稳,可沈余欢依旧放心不下,担心伤口感染,又担心出现其他病症,每日得需亲自瞧上五六次才好。
林梦寒笑话她,说她神经过敏,沈余欢乜他一眼也没争辩。
好在林梦寒也懂得不能顺秆子往上爬的道理,玩笑两句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这日,沈余欢看过了老伯,检查了刀口,终于可以歇下来喝口茶,「老伯的病治好了,君康堂也是时候开业了。」
「你有想法了?」
沈余欢挑眉看他,「我从前是小瞧了你,如今我倒是想听听你的主意了。」
「小瞧了我?怎么?沈东家该不会以为我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纨绔子弟吧?」
「那倒不是。」沈余欢摆摆手,将垂落在胸.前的发扬到肩后,动作潇洒,「从前是听信了你的话,以为你只是懂些皮毛,如今看来,你应该不止懂些皮毛。」
林梦寒学她挑眉,「何以见得?」
「前两日老伯身体里的瘀血,是你逼出来的吧?当时我力不从心,险些忘记这点,事后赶去,却只看见染血的被褥。」
林梦寒摆摆手,「误打误撞罢了。」
沈余欢轻声笑起来,他不愿说她自然也不会再追问,「罢了,对于医馆开业你有什么想法?」
语毕,补充道,「作为君康堂的二东家谈谈吧。」
「让我想想……」林梦寒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老伯的病好了不是吗?倘若老伯的病没好,那沈东家也许会身败名裂,君康堂也可能面临着被全京都人唾弃的风险;可如今你治好了老伯的病,那就是……」
「是如何?」沈余欢捧着脸看他。
林梦寒顺势逼近她,「沈大夫可听过,剥极则復,否极泰来?」
沈余欢没答话,只笑得开心。
第13章 第13章
她言语间满是豪情壮志,「既要开业,那我们必得风风光光地开业;你等着吧,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京都各大医馆的生意都揽到君康堂来!」
她下巴扬起,模样意气风发。
林梦寒轻笑出声,道,「你有何打算?」
沈余欢眼角上扬,「且卖个关子,不过明儿还需要麻烦你和我出去一趟。」
「不麻烦,你我二人同行?」林梦寒咀嚼她话中的意思,见沈余欢点头,眉间染上喜色,「行,全听大东家差遣。」
翌日晨起,天还灰着。
沈余欢起了个大早,带着林梦寒前往京都外的嵽嵲山。
此山因海拔极高,名字难上口,又被当地人叫作「万仞山」。
万仞山山体崎岖嶙峋,远看成一颗巨大的「松子」,近看便能瞧清楚其上每一块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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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页
传闻此山自上古时期就屹立不倒。
起初不过一块巨石立在中间,期间万万年,这巨石为京都这块光秃的地界挡下不少风沙尘暴,而这些风沙尘暴最终和巨石融为一体,铸就成如今万仞山的磅礴模样。
沈余欢站在山脚下,抬头望向高耸入云的山体,像是在找寻什么。
林梦寒和她并肩而立,顺着她目光看去,却只看见飘渺的云雾和光秃的山垣。
「瞧什么呢?」
沈余欢偏头看他一眼,给他指半山腰处的一方平地,「我们先到那儿去。」
林梦寒摸不清她意图,跟着上去。
山路陡峭崎岖,待行至半山腰时,太阳已经高高挂起,透过周围的云雾,洒上一层金黄的光。
平地斜上方不远处是一挂飞流直下的瀑布。
哗啦啦的水声盖过空中飞鸟的叫声,湿润的青苔草香混合半山腰的花果香,早春的气息瞬间浓厚了许多。
「看见上头那个小凹槽了吗?」沈余欢指着墙壁缝隙凹陷进去的一方,道,「我方才看过了,那儿有个蜂巢,出巢蜂少且有序,想来
这个蜂巢中的蜜是足够的。」
「你找蜜可是为了制药?」
他们站立的地方身后没有屏障,林梦寒伸手虚环着她,做保护状。
想起些什么,猜测道,「传闻万仞山因地势险峻,气候独特,所以山上的蜜要比旁的地方好上不少。若是能得着一星半点加于药中,那药材的效用自然也要较寻常高上许多。」
沈余欢嗤笑一声,「这蜜虽说是比旁的地方好,可这制蜜的蜂却也要比外头的凶上许多。万仞山的蜜可入药这是全京都都知道的事情,可如今却无一人得到;一是传闻不可信,二是万仞山险要无人敢冒险。但是,他们不敢做的事,不代表我也不敢。」
林梦寒眉头微蹙,知她从不受那些流言所左右,只是万仞山取蜜实在危险万分,遂道,「取蜜危险,你待在这里别乱动,我去去就来。」
「诶。」沈余欢情急之下伸手拽他,「我若站在这里看你取蜜,那今日可不是得白来一趟了?」
「可……」林梦寒不放心,欲阻止。
「别可是了,林二东家。昨日我们可说好了今儿要全听我的指挥,怎的?如今出了君康堂便不认自己说的话了?」
「怎会……」林梦寒扯了扯嘴角,还是不由嘱咐道,「一会儿走我前面,别离太远,在我手能够到的地方,我好保护你;另外,若是万一有什么不……」
「快走吧。」沈余欢轻笑着摆手,打断他的话,拉着他的手腕就往山上走。
林梦寒愣了一瞬,瞥见她被冷风吹得发红的手指。
黑眸沉了沉,微微使力将手从她手中挣脱开,在她要收回手时,又重新换了个角度攀上她手腕。
他宽大的袖笼自然垂下,将她整个手掌盖住,摒掉外界的寒风。
沈余欢疑惑看他。
林梦寒不经意避开,故作镇静,说话却是不太利索,「脚,脚下路滑,我牵着你方便使力。」
沈余欢便没再多说什么。
蜂巢在贴着岩壁的地方。
他们脚下的平地在距离蜂巢五十米的地方便彻底断了,再上去,就没有人再涉足过。
岩壁湿滑,其上铺着一块块厚厚的苔藓,苔藓竖起的草芥上还挂着晶莹的露水,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色泽。
「这里就是路的尽头了,若要取蜜,必须攀岩登上去。」
沈余欢闻言回头四顾。
虽然此地距离蜂巢还有很长距离,可往后一看,他们二人已然身处半空,往后退一步,脚边的碎石落下便再见不到踪迹,若是人从这里摔下去,那必定得粉身碎骨。
林梦寒站在沈余欢后头,紧紧护着她,担心一丝一毫的不小心都会给她带来危险。
「林梦寒,你从我随身的包里将飞虎爪拿出来。」
林梦寒虽诧异,却也依言而行。
飞虎爪的绳索被她捲成圈塞在包袱中,看模样,这个长度是完全足够攀上去的。
他眼尾上挑,笑了起来,原来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沈余欢接过飞虎爪。
推开要帮忙的林梦寒,与他隔开距离。
双腿弓步站定,将飞虎爪向后甩起来,利用惯性往上一抛,飞虎爪的爪子便稳稳抓在蜂巢下凸出的岩石上。
沈余欢使力往下拉,确定飞虎爪已抓稳固后,才看向林梦寒,「你在这儿等我,一柱香的时间内我便下来。」
林梦寒眼底满是担忧之色,见她跃跃欲试急不可耐的模样,只能沉默。
半晌,还是妥协,在够得着的距离拖着她攀岩而上。
她稍微会些武功。
此刻攀岩也能精准找到落脚点,那些被脚力划下的碎石延绵不断跌进深不见底的山崖。
沈余欢偶一回头,便是壁立千仞,万丈深渊。
她心跳不由加速,喉咙吞咽几下,回神不再往后看,耐下心大口唿气攀至蜂巢下。
见有一二蜜蜂在蜂巢边盘旋,她动作放轻,将腰带间插着的火摺子擦亮。
火星子燃烧时散出的浓烟将零落的几只蜜蜂驱散开。
她如今只凭一根单薄的绳子做支撑,整个人随着飞虎爪小幅度晃荡。
想在就近的一颗歪脖子树上折下一根枝子,动作间却发现手脚已然不够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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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眸看向林梦寒,想开口叫他。
可当看见他负手而立,瞧都不往上瞧一眼的闲情模样,又忽然不想唤他了。
怎的这般没有眼力见?真的一点儿不担心她的安危?合着还真是来看风景的?
沈余欢心中郁结。
转头,想用脚勾住枝丫好空出只手来。
可是她双脚才探出去,飞虎爪便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沈余欢大惊,敛了这样的心思,准备将蜂巢用枝丫割开一半,待落在下面后再装回去。
只是如此,势必会浪费许多蜂蜜。
罢了,保命要紧。
她深出树枝,尽量控制身体不随绳子摆动。
可树枝长度有限,她用尽全力还是够不到蜂巢。
看来,还是要走过去才行。
她深唿吸,扔了树枝,伸腿。
正要跳过去,听得下头一阵铿锵有力的踢踏声。
她稳住身形往下看。
却瞥见一黑色的影团迅速飞至身旁,折断一根枝丫。
瞬息之间,蜂巢中间断裂,撕扯间发出粘腻的声音,藕断丝连间稳稳掉落在口袋里。
林梦寒扒住凸出的岩壁,整个身子吊在外面。
明明是非常费力的姿势,可他却面容放松犹如走在平地。
见沈余欢正愣神,他空着的那只手移到她耳侧,打一响指,清脆的声音敲击她耳膜。
沈余欢下意识抖了一下,脚尖换了个位置踩,却不想借力到了一块湿润的苔藓上,她一上去脚底开始打滑。
凌空的坠落感让她「啊」地惊唿一声。
慌乱间四肢抱紧飞虎爪绳子,整个人像个树袋熊一般攀附其上,随着飞虎爪剧烈颤.抖。
背上忽然多了一股力,撑着她往前,这才没继续摇摆。
看她惊魂未定的模样,林梦寒眼神一黯,索性长臂环住她的腰,勐力将她抱紧在怀里,脚尖对着光秃的岩壁一点。
天旋地转中,一股从下往上的巨大推力朝沈余欢涌来,耳边冷风簌簌而过,她惊恐过度,只能紧紧抱着他。
片刻后,待脚下踩上坚硬的地面,她这才反应过来,林梦寒已经带着她回到了平地。
沈余欢还未彻底平定下来,双手扶着林梦寒的腰,自他怀中抬眸,剜他一眼,似嗔似怨,随后又忍不住教训道,「你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的。」
语气中难有的娇憨被林梦寒清楚捕捉,后者嘴角勾起,享受她乖乖待在怀里的静谧时刻,解释道,「我原以为你叫我来是给你帮忙的,怎么到头来,我又成了个摆设?」
他一直在下面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发现她手脚不够用时,还若无其事地移开眼,等着她求助。
脑海中设想她开口唤他的场景,心里乐得不可开交。
可直到最后也没听见她声音,倒是抬头一看,她整个人攀在飞虎爪上颤颤巍巍的。
他当时吓得心跳漏拍,赶忙出手,心里一阵失落一阵无力。
即使遇到那般的危险,她也不愿意把他当做依靠吗?
沈余欢听他这样说,又想起方才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心里消下去的气免不得又上来,遂从他怀里退出,冷淡回道,「多谢林二东家出手相助,其实你不出手,我也能拿到蜂蜜。」
林梦寒怀里空空,缩回手,眸色黯淡,「话虽如此,可方才若不是我及时出手,你此刻还吊在悬崖上。」
沈余欢怒火攻心,想反驳,支支吾吾半晌,也只呛了句,「我方才让你帮忙了吗?」
话落,鼻头一阵酸涩,眼眶也热热的,转过头,发誓再也不搭理他。
气氛顿时冷下来,她将东西收好,没打算等他,自顾自往前走。
林梦寒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跟在她后头,没话找话,「这就回了?」
沈余欢斜眼看他,「嗯。」
完蛋了。
林梦寒心叫不好。
他没哄过女孩子,此刻除了急得抓耳挠腮,别无他法。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路,林梦寒又开口,「我听闻万仞山还有些旁的珍贵药材,一会儿我们沿路瞧瞧,看是否能碰上?」
「嗯。」
又是一句不太悦耳的回答。
林梦寒嘴唇翕动,看她并
不打算停下的样子,急得眼眶一红,一肚子的话更是说不出来,只能支支吾吾地,「我……不是……我刚刚……我……」
解释一通,最后只想扇自己一个巴掌。
沈余欢听见他声音里的颤.抖,脚步停下,回头看他,却瞥见他涨红的脸,可怜兮兮的。
一时恍惚,当下便觉得自己是那个大逆不道的罪魁祸首,也不管自己为何生气,反倒安慰起他,「方才是我心急了,明明是你帮我在先,而我却出言不善,我是不是有点太不识好歹了?」
「怎会。」
见她愿意说话了,林梦寒喜不自胜。
可听她这样说自己,又着实心疼,着急打断她,声音轻柔,「是我方才说错话,抱歉,你别放在心上。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凡事都一个人往前沖。」
「林梦寒。」沈余欢淡笑着摇头,「有句话叫做,『若有肩膀倚靠,谁愿独自坚强』,我独立,不仅仅是因为我想要独立;其实很多时候我也是被逼无奈,因为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人。」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有我了,所以请你尽量试着,试着去依靠我,不要再什么事情都自己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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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余欢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视线落在他垂放在腿侧,不断紧握的手上。
他的指尖是温热的,她知道的,因为十指连心,她真切感受过。
「林梦寒,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些话很容易让人误会?」
「不是误会,是事实。」
沈余欢愣住,抬头和他对视。
两人在对望间笑出声来,想说什么时,听得远处的草垛中传来杂乱无章的脚步声,期间还伴随着刀剑乱舞挥出的「咻咻」声。
他们距离隔的远,沈余欢看不真切,只依稀瞧见远方似乎有人影攒动,四周的草垛被一行人的刀剑砍得草须乱扬,看样子他们像是在找人。
从前听闻万仞山多有山贼横行,想来她和林梦寒时运不济,是正好碰见了。
第14章 第14章
刀剑挥扬声越来越近,林梦寒心叫不好。
和沈余欢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决定拔腿就跑。
可不得跑吗?他们手无寸铁,没有与山贼抗衡的能力,即使他会武功,可此时带着沈余欢,他说什么也不能拿她去赌。
二人跑出一段距离,却发现方才上来的那条路也有几个山贼出没,两群人前后夹击,他们一时无路可跑。
沈余欢鼻息渐重,束手无策时,想起方才瀑布对面悬着的一根青藤,遂开始张望,其后道,「林梦寒,瀑布对面的青藤你看到了吗?那上面都是手指留下的抓痕,你说会不会是用来盪进后面山洞的。」
林梦寒被点醒,抬头看向瀑布,又望向那根青藤。
确实,青藤的长度是完全足够盪进对面瀑布的。
「我看这些山贼一直在山上搜寻,加上方才走到青藤边时也没有任何动作,想来是不知道瀑布后面有个山洞。你在这里别动,我去引开他们,你再跟着上来。」
林梦寒说完便一熘烟离开了。
他有轻功,虽不能上天遁地,可是移动速度却极快,颇有种移形换影的意味。
林梦寒在树丛草垛间穿梭,在山贼即将失去目标时忽然窜出半个身子,一步一步将山贼引到松涛阵阵的中心。
确定两群山贼都跟进了松林,林梦寒这才换了个方向折返。
沈余欢在山贼全数离开后,上到青藤旁,查看林梦寒那边的情况。
后者一回来,低头沉沉看她一眼,没做声,伸手将她一把搂过,用力禁锢在身侧,她被他箍地生疼,却也没说一个字。
林梦寒将青藤在手上缠绕几圈,又往下使力一扯,带下些山间的碎石,滚落进云雾笼罩的悬崖。
确定青藤牢固不断,垂眸看向怀里的人,轻声道,「抱紧我的腰。」
沈余欢依言而行,他的腰紧窄有力,即使隔着几层厚布料,却依旧能感受到其中迸发的活力。
林梦寒在她双手环过来时,心跳失衡,咚咚作响,一股暖流在胸腔内四处乱窜,直接将他的脸烧红。
抱着她的手也因为紧张而下意识缩紧,沈余欢再次吃痛,蹙眉,抬头和他打起商量,「山贼好像已经走远了,不然我们还是趁着这个时间赶紧下山吧?」
「不行,山贼一旦发现被耍了,很快会捲土重来,下山还有一段路程,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只怕来不及出去;为今之计,只能先暂时找个稳妥的地方躲一躲,再看看有没有其他的路可以下山。」
「可我见你手都在发.抖。」沈余欢声音颤巍巍的,何止手发.抖,刚才她环上去那刻,感觉他整个人特别僵硬,隔着些距离,她都能听见他胸腔内狂乱的心跳。
若是他一个不察,那她这条命可就提前葬送了。
林梦寒闻言愣住,偏过头轻咳一声,有些尴尬,「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方才取蜜时,不是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吗?」
说到后半句,他言语之间已经不知不觉带了几分诱哄的意味。
沈余欢抬眸看他,一个不察,跌进他清澈的眼底,里面一尘不染,闪烁着丝带漂浮般耀眼的光芒。
一时间也不那么担心了,点头,闭眼,復又环住他的腰。
林梦寒深吸口气,重新将她抱紧,似抚慰般顺了顺她脑后的发。
余光瞥见后山林再次出没的山贼,神情一黯,脚尖勐地点地,带着沈余欢冲出些距离,又被青藤晃回来,对着岩壁狠力一点,巨大的冲力将两人直接带进瀑布后的山洞。
林梦寒从藤上跃下,将沈余欢稳稳放下后又将青藤甩回去,青藤来回小幅度晃荡几下后彻底平静下来。
山洞中漆黑,满是湿润的味道,周围除却几个碎石堆和苔藓块就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沈余欢盯着林梦寒看了半晌,迎上他疑惑的眼神,轻声道,「林梦寒,回去后我给你抓两副药,你这容易手抖心慌的毛病总是要治治的。」
林梦寒愣住,哭笑不得,最终也只是点点头。
总不能承认自己是因为她的靠近才心慌发.抖的吧。
沈余欢欣慰一笑,往前走了两步,从腰间拿出火摺子点燃。
正要往里走,忽然被旁边窜出的一个黑影拽走。
转瞬之间,她被人从后挟持住,凌厉的刀锋正对她莹白的脖颈,粗浑的声音随即炸开,「别动,不许动,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说着,那人又将刀锋往下按了按。
这个位置,沈余欢只要轻轻侧头,刀尖便会从她脖颈中刺入,到时鲜血迸射,她会随时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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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梦寒慌乱间迈出半个步子,被他的话制住,退回原地。
情急之下只能和对方周旋,试图让他放松警惕,「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我不过去,你千万别乱来。」
末了,他脚步微移,还来不及动作,对方便如临大敌般扯着沈余欢快速后退。
他心一下被提起,生怕刀剑无眼伤了沈余欢,无计可施之际,只能继续与他周旋,「你手中那姑娘不过是我随从,你若想要钱财,不如把我绑过去,挟持我,让这姑娘回去报信,我保证,不出半柱香时间,便会有人拿着银子来赎人,如何?」
那人隐在黑暗中,不声不响。
林梦寒不着痕迹地打量他露在光里的一只手。
执刀的手粗糙带厚茧,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他此番愈发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惹怒了对方,于是换了个招数,「山上那群山贼是沖你来的吧?」
话音刚落,那人唿吸加重了几分,林梦寒见状继续道,「你放心,我们不是一伙的,但是看那些山贼的架势,应该已经猜到这里有个山洞了,你确定还要和我们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
那人手上的动作松懈了一分,林梦寒趁他低头的瞬间,将脚边的碎石飞踢出去,精准击中他拿刀的手腕,石头带出的冲力让他勐地松手,沈余欢眼前一道冷光闪过,她眼疾手快接过从空中落下的刀,脚步一旋,反客为主,将刀架在那人脖子上。
林梦寒见她出手,一时乱了方寸,本想冲上去将她拽回来,可看如今翻转的局势,他嘴角一撇,脚步快而稳地走到面前,语气都傲慢起来,「来吧,我们好好聊聊。」
沈余欢
嘴角一扯,从腰间拿出一颗黑色的药丸,强行餵给那人吞下。
林梦寒顺势接过刀,将他推到有光的地方,仔细打量一眼,发现这人虽蓬头垢面,可五官清秀,只是眼角蔓延至太阳穴的一道疤衬得他整个人狰狞兇狠,他多看了两眼,不确定地念出他名字,「重远道?」
那人吓了一跳,「你如何知道我名字?」
林梦寒嗤笑,「三年不见,你倒是认不出我了。」
「林……林梦寒?」
林梦寒收了刀,在他身上落下一拳,又转身对沈余欢解释,「这是我发小,重远道。」接着向重远道介绍,「这是我们医馆的大东家,沈余欢,我如今在她手底下做事。」
「店伙计?你我不过三年未见,不想你如今居然过得这般寒碜了?」重远道不免有些唏嘘,「想当初,你也算是年盛气强,没想到如今新帝上位你却沦落到这般境地,眼看你如此凄凉,我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从前因你太过优秀而受的责骂和诘问,如今也就一笔勾销了吧。」
林梦寒眉头深蹙,见沈余欢坐在一旁的碎石上,心神并不在这儿,他眼中闪过一抹狠色,一脚过去踢在他小腿肚上,咬牙切齿带着浓浓的警告,「我是医馆的二东家,以后说话注意点,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你最好都在心里想想清楚,若是因为口无遮拦惹来祸端,我可救不了你!」
「医馆……」重远道捂着小腿,咂巴了下,想起什么,走到沈余欢面前,「喂,你方才给我吃的应该不是什么毒药吧?」
他倒大胆,沈余欢抬头,神情淡淡,甚至有些嫌弃,冷声道,「不是什么毒药。」
「那就好。」
「不会把你毒死,但是会让你五脏溃烂,失血身亡,放心,这药不会让你感觉到任何不适,你会走得很安详。」
重远道揉了揉眼睛,看着眼前这张倾城绝丽的脸,她嘴角咧开的笑就像恶魔在朝他招手,他咬牙切齿却不敢发作,「仙女姐姐,你骗我的吧……」
沈余欢冷哼一声,「你此刻是不是觉得唿吸不畅,手脚发冷,小腿打抖?」
她每说一个字,重远道便觉得身体冷上一分,连带身体里的血液都开始随着她的声音减缓流速,以至于大脑供血不足,缺氧晕眩。
「这真是……毒药?」重远道难以置信,声音带了哭腔,「不是,你说你长这么好看一人,怎么随随便便给人下药啊?」
「那你随便用刀指人,是因为长得不好看吗?」
「谁说我不好看,我可是出了名的仪表堂堂,风度翩翩。」
沈余欢嗤笑一声,「这话怕不是用来哄骗三岁小孩的吧,怎么到了如今你还信呢?」
林梦寒挨着沈余欢坐下,嘴角的笑意在沈余欢开口之际就没停下过。
从前觉得她冷漠、情绪不外露,此刻听她耍嘴皮子,把重远道说得面露狰狞,倒也颇有一番趣味。
重远道说不过她,转而向林梦寒求助,「你好歹是我发小,不为我说两句?」
「嗯,是髮小。」重远道舒口气。
「不过,大难临头还是各自飞吧。」
「林梦寒,你不是人!」
沈余欢笑出声来,对着林梦寒一挑眉,后者也学着她的样子挑回去。
重远道火气上来不好发作,只翻着白眼啐道,「你这儿哪是给人家当伙计去了,我看你是委身于她了吧;原以为你不沾染女色是不好这口,如今看来是没遇到对的人,你这傢伙根本就是讨人姑娘欢心的好手。」
第15章 第15章
沈余欢并不打算搭理他,重新擦亮火摺子。
林梦寒从她手里接过,「以防万一,我走你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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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头没人,就一条路。」重远道席地而坐,冲着他们背影道,「你们要是想出去,先给解药,只要解药到手,其他事情都好说。」
沈余欢回身瞧他,没搭话,只对前面的林梦寒道,「往里面走走看。」
重远道又开始哀嚎,「仙女姐姐,就一颗解药,一颗解药我就给你带路了,你琢磨琢磨,你们探路哪有我带路快啊。」
「仙女姐姐,你长得美,心地也善良,就给我一颗解药吧。」
……
「哼,最毒妇人心吶,吃人不吐骨头啊,人面兽心吶……」
重远道开始破罐子破摔,也不再对她阿谀奉承,还把平生学到的所有文邹邹的脏话全骂了一遍。
林梦寒不耐,朝他踢了颗石子,「吵不吵?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要再不走的话,山贼可就找来了。」
「走走走。」重远道火急火燎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跟上。
沈余欢傲睨一笑,加快脚步。
沿着这条路一直往下,很快便能看见不远处透出的光亮。
林梦寒回身看向沈余欢,犹豫着把手递到她面前,后者掀起眼帘看他,余光瞥见后头盯着他们瞧的重远道,淡淡拒绝,「无妨,这路不滑,我自己能走。」
林梦寒顿住,收回手。
她拒绝地如此干脆,连靠近的机会都不给他。
原本他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更进一步了,结果还是原地踏步吗?
他心里不是滋味,嘆口气,继续往前走。
跟在他们身后的重远道算是瞭然于心了。
合着这人根本没得手,完全就是在单相思。
看林梦寒满脸失落的模样,他心里倒是有些畅快了。
走了许久,终于到了君康堂,沈余欢接过装蜂蜜的口袋,道,「你们有事先聊,我得回医馆加紧制药。」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梦寒见她动作间行云流水,免不得又是一声长嘆。
什么时候他才能做到像她那般,拍拍衣袖走得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眷恋。
终究是不可能了吧,他这颗心自从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好像就彻底失去了自主权,永远只会跟着她,也永远只能跟着她。
他也不奢望旁的,只希望能就这样一直守着她,趁她不注意时,偶尔偷来点温柔缱绻藏在心里就足够了。
「别看了,人早就走没影儿了。」重远道跟上来,调笑两句,「我见这一路,人姑娘压根没看你几眼;倒是你,眼睛像长在人家身上了。怎么,这是还没有搞定?」
林梦寒用手肘撞他一下,因知道重远道是习武之人,所以没有收敛力道。
见他捂住胸口痛唿一声,才悠悠道,「你呢?你好到哪儿去了?还能被山贼追杀。」
重远道嘿嘿笑了两声,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偷了他们一只鸡,本来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惊动了看门狗,追着我一路狂吠。」
林梦寒嘴角抽搐,颇有些嘲讽,「三年不见,你这偷鸡摸狗的本事见长啊。」
「好说,你去给我搞颗解药来呗。虽然你是单相思,可好歹也是这医馆的什么……二东家,她再怎么厉害也不能驳了你的面子不是。」
「你还真被唬住了?」
「什么意思?」
「那就是她随身带的提神醒脑的药丸,对你这种五.大三粗的根本没任何威胁。」
重远道怒了,「啥意思?合着诓我呢?」
「怎么?听你语气,还想来真的?」
林梦寒挑眉,笑道,「她就是抓准了你贪生怕死,给你吃颗药再添油加醋说两句,你不信也得信。」
说罢,看他抱头懊恼的模样,又道,「原以为这招对你无效,没想到啊……三年不见,你不但偷鸡摸狗的本事见长,连这贪生怕死的本性也显露无遗。」
「林、梦、寒!」重远道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他猩红冒火的眼睛盯着林梦寒,随即又瞭然一笑,回呛道,「看你情场失意,我也不和你争了,话说回来,你既然是二东家,可不可以收留我几日,等过了这阵儿我再离开。」
「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你得去问沈东家。」
「好你个林梦寒,你可瞧瞧你如今这副样子,真是给我们男人丢尽了颜面!」
林梦寒但笑不语,纵着重远道跟他进了君康堂。
沈余欢正在后堂制药。
重远道见着她,瞬间变脸挂上讨好的笑容,姿态有些狗腿,「沈东家,你看我身强体壮的,不如留我下来做个伙计,给你打打下手如何?你放心,我肯定比他能干。」
沈余欢倒有些意外,看向后头靠着门板负手而
站的林梦寒,问道,「你的主意?」
后者摇头,眼神示意重远道出去。
待后堂只剩下两人后,林梦寒上前几步,在靠近沈余欢的地方停下,轻声道,「你不知道,他以前可是实打实的傲慢无礼,如今能放下架子,应该也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沈东家不如看在我的面子上通融通融,留他几日?」
沈余欢沉默,半晌后才犹豫道,「留是能留,只是……他的工钱……」
「从我这儿出。」
「成交。」
「……」
林梦寒默然,有些头痛,「沈东家,你这剥削下属的本事可是越来越厉害了。」
「怎么?听林二东家的意思是不乐意了?你若是不情愿,我让他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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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意乐意,沈东家说什么我都乐意。」
沈余欢有些得意地挑眉。
林梦寒站在斜后方看着她,目光柔和似水,缱绻多情。
片刻后,林梦寒从后堂出去,被堵在门口的重远道拦下,「怎么样?同意了没?」
林梦寒轻轻颔首,错身从他手掌下挣脱,「提前说好,只包吃住,工钱不算。」
「不在乎,有吃有住足够了!」
重远道说着想揽他肩,手伸出一半又缩回来了,「看来你也不算完全没有话语权嘛。」
见林梦寒瞪他,识相地闭嘴离开。
沈余欢不多时出来,走到林梦寒身旁,见他正在称量药材,想起早前给重远道下药一事,遂问道,「重远道的解药你给他了?」
「那药既没毒,又何来的解药。」
沈余欢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若真是毒药,想必你在互通姓名时就给了他解药,又怎会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你现在闲下来才想起下药的事,只能说明那药无毒。」
沈余欢看着他,若有所思,最终轻笑一声,「果然是林二东家,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没错,那药无毒,那些症状也不过是我随口乱编的,能否奏效也全看吃药者的心态,不过目前为止,我这个方法还没失败过。」
「听你的意思,以前也用过?」
沈余欢点头,「第一次就用在了我亲生父亲身上,他估计现在都还在想方设法找到解药。」
说着,讥讽一笑,「楼上的厢房还剩一间,你一会儿让重远道收拾收拾住进去。」
林梦寒还没从上一句话中回过神,听到后半句,也只下意识颔首。
倒是重远道,远远听见沈余欢要给他一间厢房,从后头窜出来,凑到她面前,「沈东家,仙女姐姐,你可真是人美心善,以后我就跟着你混了,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沈余欢嘴角扯了扯,后退半步和他隔开距离,「是吗?我记得不是吃人不吐骨头,最毒妇人心吗?」
最后一个字落下,沈余欢白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去了楼上厢房。
重远道看着她的背影,很是不解,「你说她怎么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呢?」
「你那些江湖招数都省省吧,她并非一般女子,不吃你这一套。」
重远道闻言冷哼一声,「听你的语气,你拿不下沈东家大概是因为你不想吧。」
他说完仰头大笑,林梦寒抬腿给他一脚便去了楼上自己的厢房。
……
老伯的病彻底好了,临走前,沈余欢给了他两盒早前用万仞山采来的蜂蜜制成的药,并叮嘱道,「老伯,这个药还需每日擦服;另外,也希望老伯回去后能多多给君康堂宣传宣传。」
「沈大夫,你就放心吧,如今像你这样医术好还心地善良的大夫真是太少见了,回去以后我定会告诉大伙儿,我们京都出了个再世女华佗!」
「那我就提前谢过老伯了。「沈余欢拱手作礼,「那老伯好走,我就不远送了。」
说完,安排老三送老伯出去。
林梦寒见老伯出门,朝后打一响指。
一直候在门旁的老四得令,点燃早就准备好的炮竹,「噼里啪啦」的响声瞬间点醒整条街道。
有路人上前凑热闹,询问老伯原由,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顺势说开了。
说了什么呢?
说君康堂出了位神医,不仅治好了他的顽疾,还制出了能延年益寿的神药。
说完,还把那两个药盒子拿出来炫耀了一番。
沈余欢在大堂听见响声,走过来,颇为满意地朝林梦寒点点头。
后者也笑起来,「今日君康堂开业,你倒是低调地很,没点动静。」
「这不是有你吗。」
闻言,林梦寒低头抿嘴一笑,「前几日出了那样的事,咱们君康堂开业实在不宜太过张扬,倒不如借着老伯痊癒顺道庆贺开业,一来沖沖之前的晦气,二来也不至于无声无息,你看老伯,这个宣传工作做的是到位的。」
林梦寒替她斟了杯茶,特意用指尖试了杯壁的温度才递给她,「不过,这样还远远不够,既然要宣传,就要一次性宣传到底。」
第16章 第16章
「嗯哼?」沈余欢喝着茶,从鼻腔哼出一声。
林梦寒意外抬头,眼神晶亮,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末了,宠溺一笑,指了指那边乐呵呵的重远道,沈余欢瞬间明白过来,点头以示贊同,「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重远道还不知道,自己就这样被二人安排上了,他此刻满身怨气地站在京都最繁华的街道中,看着来来往往的过路人,将林梦寒从头到脚编排了一顿,最终因为他那句「待这件事办好了请你吃大餐」而妥协。
他找了间茶铺坐下,听同桌的人聊天。
「前几日听说你母亲身子不大爽,去医馆找大夫看过了没?」
「别提了,如今这京都哪还有为我们老百姓救命治病的医馆。稍微珍贵点的药材不都是被达官显贵买去了,我们这些人哪里轮得到。」
「哎,你说说,这药材买回去还能当饭吃不成?」
「你懂什么,他们还会缺银子?那些药材买回去即使用不上,当摆设,也比要用的时候找不到来得强。」
重远道抓住话茬,也掺和进去,「可不是嘛,我跟你们说,前几日我身体不适,走遍了京都所有医馆都告诉我治不了,可我仔细一琢磨,我这病也不像要命的大病,怎么就治不了了呢,后来你们猜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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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
「还能是因为什么?」他捏紧两指,搓了搓,旁边人心领神会,「我知道了,看你穷,没银子!」
「哎。」他嘆口气,「那几日过得我真是苦不堪言吶,吃不下睡不着,梦里都在为自己筹划后事,醒来后却还要继续努力生活,真是苦啊!」他说着,做痛哭状,「不过还好,天无绝人之路,我那村里有一个老伯,介绍我去了赤水河下新开的一家医馆,叫什么……君康堂;这不,前后不过吃了两副药,我这如今又生龙活虎了。」
「君康堂,从前不曾听说过啊。」
「这不前几日才正式开业,介绍我去的老伯可是在那儿治好了困扰十几年的顽疾,听说他们还研制出一种神药,以万仞山上的百年蜂蜜入药,不管什么病,只要吃上一点点……」他大拇指和食指捏和,做了个一点点的动作,继续道,「只要那么一点点,保准半日之内药到病除……」重远道说完,勐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郁闷非常,「哎呀,掌柜的千叮咛万嘱咐我不能说出去,这下可好,二位仁兄可万不要告诉旁人啊!我还得赶去君康堂拿药,就先告辞了。」
重远道前脚刚走,那两位后脚就和周围人议论起来,「听说赤水河下新开一家医馆,叫什么君康堂,那里的掌柜不但会给穷人治病,还研制出一种神药,正巧没事,不如大伙儿一块儿去瞧瞧?」
「走走走,都去瞧瞧。」
重远道躲在前街角落里,见茶馆一大半人都往君康堂方向走,心情大爽,将手里的银子抛出半米高,「事情办成了,这些银子就当是我的报酬,待我吃饱喝足再回去。」
等林梦寒请客,还不如自食其力。
茶馆的人一路赶一路拉人,最后集结成大队人马浩浩汤汤赶往君康堂,连门槛都险些给踏破了。
林梦寒见此情形,以为是重远道惹了祸端,自后堂快步走向正在前厅的沈余欢,一伸手将她拉至自己身后,将她牢牢挡住,「不知各位光临,是看
病还是拿药?」
「听说赤水河下新开一家医馆,叫君康堂,莫不是就是这家?」
「正是。」
「这门上悬挂的手写牌匾倒是不俗。」前头一人说完,又四处张望,最后走到林梦寒前面,轻声道,「我听人说这里的掌柜有一种神药,只需一点点便可以药到病除?」
林梦寒转身看向沈余欢,后者眼神无辜,想来这话术是重远道传出去的。
见二人沉默,那人復又道,「看气质神态,二位应当就是这君康堂的掌柜了吧?你们放心,我嘴严实,绝对不出去乱说。」
沈余欢错身看向他后面跟着的「千军万马」,显然他这话并不可信。
她寻思片刻,从林梦寒身后走出来,用不大不小,众人又恰巧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们君康堂确实有你口中所说的神药,此药以万仞山上百年酿制的蜂蜜入药,辅以人参、红花、何首乌等众多名贵难得的药材,经过前后数十道工序炼制而成。」
「这……这……这……真有这么多好药材?」
「行医看病,最忌讳出口诳语,您若是不信,大可一走了之。」
「哎,我可没说要走,既然是真的,那快给我捎上一盒。」
「这……」沈余欢看向林梦寒,显得有些为难,「东家,你看既然这么多百姓真心求药,不如……」
林梦寒接收到沈余欢递过来的眼神,摆出掌柜的架势,唱起红脸,「各位,神药虽珍贵,却依旧是药,既是药,那就是用来治病救人的,若各位没有看诊的需要,还请速速散去,莫要耽误其他看病的百姓。」
「谁说我不看病?我来医馆就是为了看病的,还请掌柜为我诊脉。」
「我也看!」
「我们也看!」众人应和。
「看病请往里头来,沈大夫会为大家一一诊脉。」
「沈大夫?」众人疑惑。
林梦寒淡笑不语。
人群中有人出声,「听说就是这位沈大夫,前几日给一位老伯治好了困扰十几年的顽疾。」
「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人群后头传来一苍老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中间自然隔开分界,但见老伯被一年轻男子搀扶,身后跟着一众民夫打扮的人。
沈余欢迎上去,「老伯,回去了就该好生修养着,怎么还特意来君康堂跑一趟?」
「沈大夫啊,乡亲们听说我病治好了,偏吵着闹着要我带他们也来看看,你瞧,我儿子也说要亲自来谢过沈大夫!」
老伯见门口堵着一大堆人,高声道,「我告诉你们啊,这位沈大夫真是华佗再世,我这老毛病寻医问药好多年,最后是在沈大夫这里看好的,你们看我现在,身体多好,大家要是不看病不拿药,就都让让,别挡着我这些乡亲们。」
老伯说完,搜罗着身后跟着的一群人就要进去。
前头已经堵着的自然不肯让,他们原本还在斟酌观望,如今老伯三言两语一说道,他们心里彻底打消了纠结,两拨人吵着闹着,堵在门口一时谁也不让谁,医馆门口瞬间人声鼎沸,原本人烟稀少的街道此刻堪比京都最繁忙的主道。
双方僵持不下时,忽然有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冒出来,「哎,前几日不是说君康堂掌柜医死了宋五两?怎么这样的黑心医馆你们还敢进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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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的声音随着这句话弱下来,两拨人面面相觑,吵闹不再。
沈余欢见状脸色也黯下来,正要开口,老伯又说话了,「那宋五两害死多少人性命,各位不知道啊?咱们都是讲道理的人,要根据事实说话,君康堂虽然才开业,可确确实实治好了我的病,至于那个宋五两,好端端在君康堂门口出事,还不知道是不是被仇家找上门,蓄意报復了。再说了,真要论起来,各位中半数以上都和宋五两有仇,莫不是你们也和他的死有关?我老头子没什么见识,你们要是不想看病拿药,就别挡了我的道儿,到时候神药全被我买了去,你们可别来抢!」
老伯话音落下,众人也不再计较方才那句话真假,一窝蜂地又开始往大堂里挤,嘴里还叫嚷着要买神药,要沈大夫亲自把脉。
林梦寒招唿老三他们接待众人,自己拉着沈余欢到老伯那边去了。
老伯见沈余欢过来,悄声问道,「沈大夫,那个神药还有没有啊?」
「自然是有的,老伯,您这次可是帮了我大忙了;如今君康堂才开业便能有这么多人光顾,还是多亏了您啊。」
「这有什么的,我老头子受你们二位这么大的恩惠,不过多给君康堂招揽几个人,有什么好谢的;最关键的是,沈大夫的医术确实高明,真凭实据这是骗不了人的!」
沈余欢给老伯又拿了盒药,交待了几句,就准备去大堂问诊。
林梦寒拽住她,有些担心,「咱们把药吹得这样神乎其神,万一日后出了问题怎么办?」
「你有所不知,这寻常的蜂蜜有补中、润燥、解毒、止痛之功效。而万仞山的蜂蜜,除却这些效用,还能快速癒合伤口、调理脾胃、补气养颜。寻常的百姓我自然不会轻易给他们拿这些药,如今吹捧得厉害些,主要是为了日后能够吸引更多的富贵人士。」
京都的百姓有些小病小痛,寻常的药材熬煮煎服即可,可是富贵人士不一样,他们喜好追捧不寻常的东西,万仞山的蜂蜜入药虽说是好,可普通的老百姓确实少有用到这药的地方;他们开医馆是为了救助更多人,可总归不能单靠情结做慈善,必要的时候也需要做出些特别的药材,以此来吸引达官显贵们。
如此一来,多赚得的银子,可以用来接济补贴给穷苦人家的病人,岂不一举两得。
林梦寒醒悟,看向沈余欢的眼神多了几分敬佩,「沈大夫,看来这君康堂掌柜,还真非你莫属啊!」
第17章 第17章
沈余欢傲娇耸肩,「彼此彼此,林二东家。」
林梦寒恍惚一瞬,又想起她之前那一声鼻音,摸.摸鼻子,再看她时神色已经有些不自然。
相处这些日子,沈余欢多少也看出些门道,林梦寒一旦觉得不好意思就会摸鼻子;
眼下见他又抬手摸起鼻子,只道他是被自己说得不好意思了,便也不再调侃他,而是轻声道,「我还得去大堂坐诊,一会儿该用午饭了,你去瞧瞧今日吃些什么吧。」
说罢,她从柜檯后拿出一个钱袋递给他。
林梦寒挑眉,「沈东家,你知不知道这种行为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叫做吃软饭?」
「乱说。」沈余欢嗔怪地乜他一眼,解释道,「医馆伙计的工钱本就都从你那儿出的,如今若是饭菜伙食都走你的帐,那我这东家可就有点太不识抬举了。」
「无妨,我本不在意。」
「我知你不慕钱财,只是如今君康堂两位东家,你我本就是拴在一起的,若你提前没落了,这工钱给不出,还如何做好我医馆的二东家?」
「做不得二东家,我给你当伙计总成?」
「那不行,那我岂不是损了夫人又折兵,非但老三他们的工钱从我这儿出,还得多加一份你的工钱。」
沈余欢说着自己笑起来,「你拿去用吧。」
林梦寒接过钱袋,俯身逼近沈余欢,在稍稍往前半步就能贴着脸的距离停下,盯着她,目光专注而炽热,「沈东家,我是男人,没有用你钱的道理,还有……」
林梦寒目光下移,看她如胭脂般红润的唇,喉结不由自主上下滚动,身体不受控制往前倾了倾,在即将碰上之前勐然清醒。
停下动作,哑声道,「你担心的事永远不会发生,你和君康堂,我都养着。」
说完,他清亮的眸子望向她,深深凝视,往深了看,里面缱绻一片,流水潺潺。
他迷恋这种微妙的侵.犯之上的感觉,可她如今心意不明,他这样已属僭越。
理智让他艰难抽离,心中一阵酸楚,轻拍她背,错身离开。
沈余欢僵在原地,事实上,在他靠近的那一刻,她便全身僵硬不知如何反应。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同一个男子挨得这样近,近到唿吸错乱,分不清那温热的吐息到底是谁发出的,也分不清到底是谁乱了方寸,直叫那颗心砰砰乱跳。
她无意识地用手捂住胸口,片刻后又轻碰了碰
嘴角。
想起他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她一抬眼便能瞧清楚他眼角微红的小痣,他眼里的柔情满的溢出来,几乎将她淹没。
她心中惊颤,别无他法,只能躲开,以求自保。
可他就那样俯身贴近自己,近到可以感受到他一唿一吸之间胸膛耸动的幅度,近到她只要轻轻往前一动,便能彻底和他唿吸交融。
她应该推开他的,她确实该推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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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为什么没有呢?
为什么任由他放肆靠近没有拒绝呢?
她不知道为什么。
总觉着这些日子和他相处下来,她好像不再会冷冷地推开他,做事也愿意同他商量了。
她觉得自己这些变化都是因为林梦寒确实是个好人。
他善良,温柔,有担当,事事为她着想;
她笑他傻,明明可以全身而退却还是陪着自己一往无前。
可他是一直如此?还是只对她如此?
她不想深究,她本不认为短短几日,便能成为对他来说特别的人,他所有外露的善意大抵都是因为他为人和善,和对象是谁根本毫无关系。
是了,他对重远道也是好的。
虽然两人打打闹闹,可他确实是对他好的,不若他也不会央求她留下重远道,更不会为他贴那一份的工钱。
这样仔细想来,他对重远道肆无忌惮不过是因为二人关系亲近。
至于她,他大多时候都是客客气气的,可能碍于她是东家,给她最起码的尊重罢。
她深吸口气,彻底平復心情,不再想那一刻的温存暧昧到底出于他的什么心情。
沈余欢走到座位上,前头已经排了许多人,都等着让她号脉。
打头是一位老人,脉浮,舌苔微黄,伴有头痛项强,肢体酸楚疼痛的症状。
「老人家,您这是风寒湿邪,我给您开一副九味羌活汤,您回去以水煎服,若急汗,热服,以羹粥投之;若缓汗,温服,而不用汤透之。两副药下去,您的病就能好上大半。」沈余欢边写方子边道。
老人接过方剂,上头写着:羌活、防风、苍朮各一两半,细辛五分,川芎一两,香白芷、生地黄、黄芩、甘草各一两。
老人看过方子,问道,「怎么是这种普通的药材?不是说有神药可以药到病除吗?」
沈余欢面带微笑,「老人家,您的病不是大病,那神药一盒三十贯,可是用这个方子治疗下来统共都不需要两贯银子,同样都能达到药到病除,何必花那个冤枉钱呢。」
「真的?」
「自然是真的,您若是两个疗程下来还没好,尽管来找我,到时候我白送您两盒神药可好?」
老人走了,下一个问诊的是个年轻人。
还没坐下,便咳得面红耳赤。
沈余欢探了脉,他脉象浮缓,舌苔薄白,咳嗽咽痒,是风邪犯肺证。
「肺失清肃,要用宣利肺气、疏风止咳的药物。你一会儿拿着方子去旁边取药,分别是炒制的桔梗、荆芥、紫菀、百部、白前各二斤蒸服,另外陈皮水洗去白,上为末,每服三钱,食后、临卧开水调下;初感风寒,生姜汤调下。」
「好,大夫,不是说有神药?」
沈余欢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见他去旁边取药,才嘆口气,继续号诊。
面前看病这人是位女子,穿着华丽,浑身散发着清新的脂粉香气,沈余欢从前对脂粉玩意儿颇有研究,闻得出这是上等的好货。
她照例为她搭脉,却并未瞧出异样。
抬眼瞧她,发现她眉间愁容尽显,时不时哀嘆两句。
那姑娘盯着沈余欢的脸一个劲儿地瞧,半晌赞嘆道,「大夫,我瞧你这肤色真是好极了,白嫩光滑细腻,一道皱纹都没有,莫不是真是因为用了那神药才得这般容颜焕发?」
沈余欢闻言,手中动作停下,仔细看向她。
这姑娘一眼看去便是个十足十的美人胚子,别说皱纹就是蹙眉间的痕迹都很是浅淡,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
「不曾用过什么药。」
「不曾用过?」那姑娘神色愈发黯淡下来,「我还以为是用神药才能有这般肤色。」
「姑娘容貌秀丽,何出此言?」
「如今容貌秀丽,可十年二十年后,我总有老去的一天,待到容颜迟暮,我如今得到的所有宠爱都会离我而去。」她说着,又是长长一嘆息。
沈余欢不解,「姑娘可知,『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人美不在衫而在内涵,你家公子既然爱护你,又怎么会只爱你容颜。」
「姑娘可真是单纯,若是不能容颜永驻,那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你愿意自己爱的男人整日面对一张苍老难看的脸吗?」
「可他若是连你自然老去都不能接受,又怎么配得上你这般的感情?再说,他也总有老去的一天,你仔细想想,若是他老去,你还会继续爱他吗?」
「这不一样!」这姑娘忽然激动起来,「他不一样,他永远都那么英俊潇洒,他不会老去,在我心里,他永远都会像初见时那般仪表堂堂。为了他,我什么都可以失去,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要我这张脸,可以永远如此刻一般,不会老去,不会凋零。」
沈余欢难以理解,看向她的眼神也染上寒意,「姑娘若真想永葆青春,那可以回去试试这药,这药有美容养颜之功效,只要姑娘能够坚持日日涂抹全身,假以时日,姑娘的肌肤定会幼嫩红润。」
这姑娘眉间的愁容敛去大半,问道,「真的吗?」
「真假全在姑娘信与不信之间。这药里头的蜂蜜,取自万仞山,是少有的美容养颜之药,姑娘只需保证每日涂抹这药时,都能保持心情愉悦,那这药的效果便会事半功倍。」
沈余欢话音落下之际,这姑娘脸上愁容消失不见,嘴角的笑纹显露出来,「太好了,谢谢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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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余欢给她拿了神药,目送她背影远去,心里却止不住地嘆息。
明明笑起来时光彩照人,可却因为一个男人陷入这般的自我怀疑中,沈余欢心里怜惜,可更多是唏嘘。
所谓药医不死病,死病无药医,她既已放弃自救,那她也无用与天争,是祸是福,全凭她自己造化,只盼她幡然醒悟之际,一切都不算太晚。
早上问诊的人已然多到让沈余欢有些支撑不住,她晃了晃酸软的手臂,起身四处走动起来。
老四正在后头算帐,见沈余欢过来,忙笑着站起身将帐本递给她,「沈东家你瞧,今天上午我们总共赚了七十贯五十钱,除去药材还有一些本钱。」
老四边说边拨动算盘,「总共赚了,四十贯。」
沈余欢接过帐本仔细看了看,确定没错便道,「老四,我见你算帐不错,日后这事儿干脆都交给你做了。」
「是,沈东家。」
「问诊结束了?」林梦寒回来,手里提了两个食盒,放在后堂的桌子上,将餐碟一个个摆出来,招唿众人,「沈东家,老三,老四,老五,过来吃饭了。」
沈余欢闻言边过去边招唿老四,「走吧,用饭了。」
「这……我们这些打下手的怎么能和东家坐一起,沈东家你和林二东家先吃吧,我们等你们吃完再吃。」
「既然都在君康堂做事,那都是一家人,哪里分得这样清楚。」
沈余欢说完,林梦寒也过来,走到她面前温声道,「我给你带了些江南的菜,另外,回来时看见对面脂粉铺上新,便给你捎带了几盒近日卖的好的,你一会儿看看可还喜欢。」
说完,又招唿老四,「沈东家都发话了,你们若是不上桌,只怕沈东家都不准我这个二东家动筷了。」
第18章 第18章
老四犹豫了好一会儿,看了眼老三老五后才应道,「那……谢过二位东家!」
林梦寒将樱桃煎摆在靠近沈余欢一边,后者诧异,「你怎知我喜欢吃甜的?」
「那日我见你制药,忍不住多吃了两口蜂蜜,便猜到你喜食甜的。」
林梦寒夹了一块樱桃煎给她,「这樱桃煎是用梅子水煎,去核后捣碎,再用模具压成饼后才撒上白糖,糖粒还是粒粒分明的。」
沈余欢夹起一块,送进嘴里,舌尖沾到细细的白糖颗粒,糖粒瞬间在口腔的温度下化成糖浆。
剩下没来得及化开的,和牙齿碰撞间发出「咔滋」的脆响
。
沈余欢从小喜食甜的,可那时白糖太贵吃不起,她每每馋虫犯了,母亲便会换了家里的药材给她买半勺白糖,她捨不得吃,会藏起来数着颗粒慢慢吃。
后来长大了,她也不像小时候那般嗜甜,上次没忍住偷吃了两口蜂蜜,不想却被林梦寒瞧见了。
这样说起来,她的一举一动好像总能被他捕捉到。
她忍不住侧头看向林梦寒,嘴里咀嚼的动作未停。
林梦寒触及她的目光,也看过来,右边眉毛轻挑一下。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他动作的含义,鼻息间便冲上一股淡淡的药材香,接着便觉脸上一凉。
她想动,却被他温声制止,「别动,嘴角沾了颗糖粒。」
他分明说得轻声细语,可却比那些急言令色来得更奏效些。
沈余欢听话地没再动弹,任由他微凉的指尖仔细捲走她嘴角不小心沾染上的糖粒。
只是心中略微有些奇怪。
她之前见他指腹有薄茧,可贴脸上来时,她却不觉粗糙,反而有些细细的痒,就像被羽毛轻轻扫过一般,难耐地令人上瘾。
林梦寒收回手,见她低垂眼帘,颇有些不自在地勾着胸.前的几缕发。
他眸光颤了颤,瞥过指尖的糖粒,犹豫片刻后送进嘴里。
微甜,虽不及樱桃煎半分,可他心里愉悦,免不得味觉也染上许多蜜意。
沈余欢抬眼时,便见他盯着指尖,上面被他勾去的糖粒不见踪影,而他正若有所思地品味嘴里的味道。
末了,还一脸清明地看向她。
她心中大惊,慌乱看向同桌的老三他们,却正巧看见他们整齐划一低头的样子,红晕瞬间爬了满脸。
她瞥见一旁的胭脂盒子,忙道,「那脂粉看着不错,拿来我瞧瞧。」
林梦寒应声而动,将翠绿色雕镂镶嵌式的脂粉盒递给她。
沈余欢接过打开,清灵的石榴果香顺着盒子开口悠悠然飘出,里头是墨蓝色的香粉。
她眸光微黯,盖上盖子,放下,淡淡道,「我平常不用这些,对胭脂水粉也不怎么感兴趣。」
「你瞎说的吧。」林梦寒听她语气平淡,也不恼,依旧温声好气,「之前我用香料混进油漆,你甚至不用仔细闻便知那是玉兰花的香气;你说不喜欢这些胭脂水粉,可是因为我买的味道你不喜欢?或者是嫌弃这脂粉盒不好看,毁了心情?」
他总是这样,轻言软语。
她纵使心里万般不愿意开口解释,也免不得被他这般温软所蛊惑。
语气弱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声道,「倒不是不喜欢。」
林梦寒长吁口气,声音温润好听,「沈东家,在成为君康堂东家前,你首先是你自己。你可以自立自强,但不要忘记,你也是个柔软的姑娘。喜爱粉裙香料,是人之常情,无需遮掩或感到羞涩。别让那些外在的身份和标籤束缚了你的本心,那样会让你活得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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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留意着沈余欢的一举一动,眼神认真,尽量不让自己这番话听起来像是说教。
事实上,他从不认为她需要听自己的言辞凿凿,只是免不得也会迷失了方向,需要有个引路的人罢了。
他顿了顿,见她神色如常,便继续道,「你总是表现得自立坚韧,我也知你确实如此;可除却这些,你的柔软多情,你的善良感性也都是你的一部分,你无需厌弃它们,就像你和我说的,学会接受,学会自处。」
沈余欢停下手边的一切动作,低头反覆咀嚼他的话,想反驳可到底他说得句句在理。
她十岁开始独自漂泊,她不是不喜欢那些小女儿家的东西,在母亲还在的那段日子里,她也会躲在她怀里软糯地撒娇,娇蛮地任性;
可命运就是这样不公,让她早早失去了那个港湾,她不得不自立、不得不挺起胸膛告诉自己一切都好。
她身上扛了太多东西,她也累,有时深夜无眠,总会陷入床榻中蜷缩着抱紧自己,想像那是母亲的怀抱,想像在那里,她不用再端着,不用再费尽心力去想明日会怎样。
许多年以来,她早不在乎有没有人关心她喜好,更不在乎自己在旁人眼里到底是何模样;
她只需要变强,变得和那些所谓的男人一样强,甚至超过他们,她就可以继续生活,继续在男人中生存。
现在忽然有一个叫林梦寒的人出现在她身边。
他记得住她生活中所有微小的细节,看得透她早就藏起来没人窥见的真心。
他温柔强大,可她到底该以什么身份接受这份善意?
她不知道。
可她不得不承认,她有些许贪恋,有些许不自量力地想要抓紧这份温柔。
或许人就是这样,在黑暗中瞧见光明,若只是一眼,便只当那是惊鸿一瞥;
可若得到的光明太多,人就会不知满足,甚至不知廉耻地想用尽一切办法逃离苦海。
她忽然想起方才来问诊的姑娘,带着些试探地问道,「林梦寒,我有一件事一直想不透,你说若是一个女子,她明明有非凡的容貌,可却总是担心自己年老色衰,留不住男人的心,这是为何?」
她话音才落,便见林梦寒看她的眼神,震惊中带着怪异。
「我随便问问的。」
可林梦寒却开了口,「何必担心这种问题,我自然不是那种偏爱容貌的肤浅男人。」
沈余欢微愣,眼神流转间才明白,他误会了她的意思,「你瞎说什么呢!我说的是方才来问诊的姑娘。」
见林梦寒愣住,她指了指老三,一脸无辜,「你若不信,问问老三。」
老三被点名,正襟危坐,接过话茬,「方才君康堂确实来了位特别美的姑娘,只是相比沈东家,还是稍微有那么点逊色。」
林梦寒回想自己方才那番话,颇有些表忠心的意思,彻底挂不住脸,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在沈余欢好整以暇的眼神中,硬着头皮找补,「在我看来,心悦一个人若只是浮于表面,那不过是轻贱了这段感情;再说,一个人得天独道的美绝不只在华丽的外表,而在那些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质风度。这些,并不会因为年华的逝去而消失。」
「沈东家,这便是我的答案。」
他目光炯炯,神色清明直接,似乎是剖开了任人审查。
沈余欢只瞥一眼便移开。
他话说得十分漂亮,她本也不是存心问他态度,只当转移话题的权宜之策,只是他方才下意识的那句话,不知究竟到底存了几分真心。
印象中,他似乎说过不少这样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可每当她才想证实他话中几分真假时,他却总是会退缩。
只言片语将你吊在半空中,看你高下不是时,勐然撤身,置身事外。
他兴许还在心里得意,叫嚣着:看啊,我不过短短两句暧昧不清的话,你便心神荡漾,可我偏不给你确定的音信,只光看着你闷头苦猜的模样,我心里就开心。
是不是男人都是如此,喜欢模煳不清的关系,进一步再退一步,当你全身心沉浸进去,不可自拔时,忽然不咸不淡来一句:我不过是骗骗你,你怎么还用心了呢。
她看向林梦寒,摇摇头。
若这事发生在他身上,只怕他依旧会温柔地为她挽发,接着对她耳语,像是说那些甜言蜜语一般,让人沉迷在他建造起的温柔乡。
接着轻飘飘一句,「沈东家,你想太多,我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思。」
让她坠入地狱。
男人大抵都如此,林梦寒或许是有情的,可这情该也不多,否则他自不会这般若即若离,那不是一个男人对待心悦之人的态度。
沈余欢自嘲一笑,心里不禁痛斥起自己的不自量力:呵,沈余欢,你以为自己是谁,不过男人玩的小把戏,换了条路子,你辨不清,倒真想陷进去了?
她想着,可心里却不怎么爽利,看林梦寒的眼神也在瞬间染上寒意。
林梦寒被她的眼神看得犹如堕入寒冰,想着自己方才那番话,可是有哪里不对;
又或者他前头蚍蜉撼树的话,让她心生厌倦,因为对他无情,所以他越距的话也让她觉得噁心。
林梦寒眼中的柔意不再,转而冰封满地。
他移开与沈余欢对视的目光,低垂眼,沉默用着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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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这樱桃煎尝出了苦味,太苦了,苦到心里,他吃不下去,只咬了一口
便放在旁边。
沈余欢瞥到他的动作,眼神又淡了两分,赌气一般夹起一块樱桃煎,送进嘴里。
太甜了,甜得发腻,还未咽下的甜意一口接着一口煳在喉咙口,堵的胸闷。
老四悄悄抬眼看他们,不知为何,林二东家说完那番话,气氛一下沉了,方才暧昧的粉色泡泡此刻也尽数破裂,徒留饭菜的烟火气在堂里肆意窜动。
老三也纳闷着,寻思着是不是自己方才说错了话。
几人无奈,这小两口真是让人猜不透。
第19章 第19章
重远道适时进来,瞧见他们正用饭,遂绕桌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们今日用饭坐的是一.大圆桌,约莫可容纳八.九人。
老三他们围了小半桌,林梦寒挨着沈余欢坐,右手边空着,和老三还隔了两个位置。
沈余欢心里正生气,见重远道进来,一反常态地热情招唿起来,「你用过饭了吗?没用坐下来一块儿用吧。」
林梦寒闻言一顿,方才夹起的菜落入碗中。
半掀眼帘,不动声色地观察沈余欢的动静。
重远道紧挨沈余欢坐下,故意在桌下踢了林梦寒一脚,后者抬头与他遥相对望。
见他眼神中饱含不悦,重远道邪肆挑眉,愈发猖狂,浓重的挑衅扑面而来。
眼不见心不烦,林梦寒索性低头。
谁知脚下又被踢了一脚,他不耐蹙眉,眼神随着重远道刻意的示意而移动——眼看着这小子和沈余欢的手肘已然贴在一起,衣裳外布互相摩挲,彰显亲密。
他眼睛微眯,里头似有野火丛生,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看着柔情似水实则阴气沉沉;
眸光流转间拿起桌中间的水壶,腾空给重远道倒了杯,递过去,却在角度正好时抖了一下。
「抱歉。」林梦寒声音一出,只见本就即将溢出的温水尽数洒出,泼在桌面,一路绵延而下。
沈余欢眼疾手快收回手,为了避免被波及,顺势往林梦寒那边移了一寸,林梦寒见她靠近,下巴微扬,心情愉悦。
沈余欢自没瞧见,倒是看重远道似乎愣住的模样,顺便提醒了句,「你手移开些,仔细烫着。」
林梦寒嘴角垮下,乜了重远道一眼。
只是重远道这厮也不知是否有意为之,手移开后不偏不倚蹭在水洼处,手肘滑开,溅起小片水花。
即便这样,他还是觉着不够,做娇弱状痛唿一声,眼里像是蒙了水雾般清亮。
装,还装!
林梦寒轻嗤一声,如此装模作样真真叫他看了都忍不住一阵噁心;
这样的伎俩用在沈余欢身上,只怕他闯荡江湖多年都还没认识到世间险恶。
他双手环抱在胸.前,身子靠后,悠哉地等着看好戏。
谁知下一秒,就被沈余欢使唤起来,「林梦寒,你去拿件衣裳给重远道换上,他身上蹭湿了,眼下天气寒冷,仔细冻着……」
「……」
林梦寒心中吃味,已经听不下去。
但根据他对沈余欢的了解,她必得添上一句,什么「冻着了影响干活」「若是生病了还得麻烦她写方开药」之类的。
可他候了半晌,待到沈余欢收拾好碗筷去前厅准备坐诊了,也不曾听到后面那半句话。
林梦寒清澈的眼神晦暗不明,胸腔酸涩难耐,恨意丛生,肆意蔓延,只想抓住重远道狠狠收拾一顿才能解气。
怎的重远道一来待遇就这样好,吃喝住一样不缺,如今还白白捡了她的关怀去,倒是他,从泼水开始就显得里外不是人。
但想着一头是心悦之人,另一头是分别数年重逢的兄弟,他终究还是咬咬牙忍下了。
罢了,说到底也是他自作自受,总归他从头到尾也没对沈余欢有过任何明确的示意,胆小退缩的是他,暗暗吃味发疯的也是他。
沈余欢秀外慧中,任何男子与她接近都会被她所吸引,他没道理仇恨重远道,只恨自己明明近水楼台,不仅没先得月,反倒可能还让旁人捷足先登了去。
重远道若是执意与他争,倒也无妨,最关键的是沈余欢如何想,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她若是不喜悦,那重远道花再多心思也终是于事无补。
可她到底如何想的?明明同他相遇后很长时间里都计算地分明,为何如今轮到重远道,倒是少了那许多的试探和泾渭分明的界限……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沈余欢,后者端坐在案边,青葱柔白的手指伸出,为问诊的病人探脉。
眉头微锁,神思凝注,片刻后,收回搭脉的手,执笔在宣纸上书写,行云流水,仿若那些病症和药方是她牙牙学语时便刻印在脑海中,伴随她二十余年,用时就像幼童叫出的第一句「娘亲」般,水到渠成。
好像不管认识多久,她就坐在不远处,无需多言,一个动作便能轻易挑动他的心;
就像初见时那惊鸿一瞥,他泥足深陷,至今不能自拔。
那感觉就像坠入沼泽地,初陷进去时,觉得无伤大雅,一旦你开始挣.扎,它便会像一张巨大的网,从四面八方将你团住,漩涡一般吸住。
你别无他法,只有臣服。
重远道算什么,他自不会将沈余欢拱手让人,和平竞争不可耻,只要能换得她垂怜,刀山火海,他闯过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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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林梦寒做了冗长的心理建设,那边重远道却笑得喜不自胜。
老四见证了方才桌上的一整套,如今看重远道只觉得他不识抬举。
医馆众人早已瞧出林二东家对沈东家有意,他身为林二东家的兄弟,难道瞧不出?
他转头看向老三,故意大声道,「老三,你说一个大男人喜欢装柔弱是什么病?」
「什么病?」老三没反应过来,问道,后添了句,「你要看病的话得找沈东家,我可不懂这些?」
末了,又添了句,「我说四弟,二位东家待我们是真好,你可别做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
说着,上下打量老四,出口颇为语重心长,「装什么柔弱?就你那身板,你柔弱什么啊?一百斤的大米你一次扛三袋,别到了君康堂,看二位东家待你好,你就肆无忌惮,得寸进尺……」
「得了得了……」老四听不下去,出声打断,恨铁不成钢地狠拍他一下。
转头看向一旁看好戏的重远道,斥道,「你看什么!别以为你是林二东家的人,我们就惯着你,你要是偷懒,我老四第一个不放过你!真没见过你这样不讲义气的人,挖墙脚还挖到自家兄弟身上,我呸!」
老四是气极了口不择言,又想着逞口舌之快替林梦寒抱不平。
可重远道自幼习武,闯荡江湖多年,虽然平日里说话插科打诨,可也总归是个有血性的人,受不得有人这样在自己头上撒野。
他眼神一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缚住老四手腕,接着用力往内一横,手臂曲折,掌心朝脸,他攥住老四手,狠力一撇,凌厉的掌风划过,徒留五指红痕印在脸上。
简而言之,便是重远道攥着老四的手,让他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算是他方才出言不逊的代价。
老四生怕惊扰了前厅,所以一直憋着声,较着劲,奈何他耐不过重远道,最后生生受了自己一掌。
他脸上的肉因为生气也开始颤.抖,嘴唇翕动,咬牙切齿,只听到呲呲的响声。
重远道眸色不清,压着声音警告道,「下次说话给老子放尊重点!收起你们那些下三滥的想法,若真为他们好,少说话多做事,没事少管老子的事!」
重远道说完,脚步一旋就往楼上厢房去。
老四更气了,唿道,「管你?你以为老子愿意管你?要不是你做人不厚道在先,我老四才懒得和你这种人打交道!真是想不明白了,林二东家看起来多好一人,怎么能有你这样的兄弟!真是晦气!」
重远道脚步顿住,回身瞪着老四,后者架不住他气势兇狠,脚下趔趄两下,却不肯认输。
「林梦寒是我兄弟,我只会帮他不会害他!你们要真为他好,就听我的多做点实际的事,不要总有那么多的废话!」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厢房。
老四站在原地,抬头看二楼,大口唿
气。
老三在一旁帮他顺气,「老四,你说重远道他啥意思?」
「哼!」老四冷哼道,「狗屁不通的话!谁信啊!我呸!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两位东家!」
……
这两日,医馆生意好,称得上是门庭若市,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沈余欢给那神药取了个名字,叫做「金翼白尺杵」,限时售卖,每日只卖十盒。
虽说限量,可前来问询的人依旧不断,有的甚至会托人提前打探好情况,待翌日清晨天蒙蒙亮,便在医馆附近徘徊,只等时辰一到,医馆开门,便能得到每日限量的金翼白尺杵。
「沈东家,我方才从前头一路过来,倒发现两三个在倒卖金翼白尺杵的,那价钱我稍打听了下,已经翻了两成。」林梦寒手上比划着名「二」,老三已经递了茶水过来,林梦寒接过喝了两口,想找地方放下,老三又过来搭手帮忙。
林梦寒心中奇怪,总觉着这两日老三一行都对他格外照顾,从前端茶倒水这样的碎活如今都被他们揽了;除了这些,也总觉着他们看他的眼神也不大对劲,像是可怜,又像是可悲。
他自是不好承这般情,摆摆手自己放了杯盏。
沈余欢除了他进来时抬头看了一眼,便再没瞧过他,低头忙自己的事情,应道,「明日起,金翼白尺杵便不再单独售卖了,凡是要买的,都得需来排了队搭了脉才能买到。」
「也好。」不若总有些贪图小利小惠的在外头兴风作浪,到时只怕不仅毁了君康堂名声,还败了百姓来之不易的钱财。
「这药拿去磨了,煎煮半个时辰。」沈余欢递了药方,吩咐道。
林梦寒想接,被她抽手躲过,许是意识到方才没加名姓,復又道,「老三,这方子拿去吧,按我说的去做就好。」
「是,沈东家。」
老三下去,徒留二人,沈余欢垂眸写方,林梦寒杵在她旁边一言不发,也没找个位置坐。
「你去那边坐下吧。」沈余欢终是开口,抬头略过他,指了指对面离得稍远的位置道。
林梦寒默了默,半晌才道,「无妨,我站着就好。」
「你挡着我光了,我如何写字?」
第20章 第20章
林梦寒沉默,依言坐下,见沈余欢又低头忙自己的事,遂噤了声,待她写罢一张,才道,「沈东家,你这两日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如今医馆生意好,她许多时候一坐便是一整日,有时甚至饭都来不及用,便被催着去前厅问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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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也是心疼,虽然自己能把脉写方,可到底只懂些皮毛,具体的情况用药和药量,都需要细细斟酌,真要在人多时,当真是帮不上什么大忙的。
沈余欢听得一怔,颇有些不大自在。
她身体倒没什么不适,虽说医馆忙了,可到底她整日也是坐着问诊,不是什么劳累的体力活,无非废些心神,倒不打紧。
要说起来,她如今真真希望能找些耗费心神耗费体力的差事,也免得眼下同林梦寒共处一室,还需回答这样的问题。
她是真不知该如何回答,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更不知该如何开口问他。
她前几日想了那许多,觉着林梦寒不过游戏一场,她自不能当真,可到底也是她自己的念头,她无端猜度,也不知几分真假;
起初她心中是带着恼怒的,觉着看穿了他心思,猜透了他意图,所以刻意避着他。
重远道那些把戏她不会看不懂,可她余光瞥见林梦寒那般的闲情自若,仿佛对她一举一动了如指掌的模样便觉着气短。
她那时只想着不能被他玩弄于股掌,遂逆了心意,不仅嘴上多关怀了两句,甚至差使他做事去了。
可如今那股劲过去了。
她又觉着,何必呢,左不过是儿女情长的小事,他也从未明确过心意,既然人家尚未明确,也没欺骗她任何感情,她又如何将罪责全都加在他头上。
这么思来想去,沈余欢也弄明白了许多。
什么担心林梦寒始乱终弃,朝三暮四,说白了,无非是她动了恻隐之心,有了情.欲,着了贪念,伤了神思。
她不是扭捏畏缩之人,凡事想清楚了往前闯从不顾惜后果;
她大可以几步上前,攥住他衣襟,望进他汪洋似海的星眸,真真切切瞧清楚里面到底有几分她的影子,再干脆地问明白他心底到底是否中意于她,若是给他一次和自己在一起的机会,他要是不要?
可他若说没有呢?他若说不要呢?
她真承受得起那般的心酸心碎吗?
那层窗户纸一旦捅破,就如同掀开她蔽体的衣衫,叫她赤.裸.裸行至他眼前,招他上下审视,她不再是沈东家,他也不能再是林二东家,从此天涯陌路人,相逢对面应不识。
她退却了,她不敢往前,她只能缩在自己的保护壳里,维持她仅存的体面。
「无甚大碍,劳烦你挂心了。」最终,沈余欢也只淡淡说了这一句,语毕,也不愿去瞧他脸色,只低头继续手上的事。
气氛开始不对,周遭空气像是被那话汲走,稀薄到让林梦寒有些喘不过气。
他静坐在原位,心里一时不上不下,不是滋味,像是平躺着勐然被人扯着腰拔起,五脏六腑挤作一团。
他总该察觉到不对劲了,沈余欢简直已经将「我与你没甚好说的」写在脸上了,没同他直接翻脸,许是念着他花费的那一千贯,不好对他恶言相向。
可她合该不是这样的人。
「沈东家,你近日,可是对我有甚不满?」林梦寒终是忍不住问出口,「若你实在厌弃我,我自不会纠缠于你惹你不快。」
这遭,沈余欢愣住了,思虑良久后抬起头,同他对视一眼,却瞧见他满眼的紧张不安,里头盈盈的亮光空空如也,徒留干涩荒寂。
心忽然被揪了一下,像是被扯到一般。
陌生的不适感昏昏地敲打她,她终是不忍心,自嘲一笑,生平第一次对男人软了心,「林梦寒,我若厌弃你,自不会留你在君康堂,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有个问题想不清楚。」她眼神看向别处,浅声道,「你对我……」
她停住,笑着摇头,又嘆气,「罢了,这几日是我心神不济,许是言行举止苛待了你,让你误会了,抱歉;我对你从未有过任何不满,厌弃一说自然更是无从说起。」
林梦寒目光颤了颤。
他不知那没说完的后半句,是否如他心里所想一般,可却耐不住心中狂喜,脑袋瞬间炸开,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沈余欢并非面上那般冷心冷情之人,他早便知道;那句没说完的话,该是心里百转千回后才问出口的。
那是他思慕已久的女子,是他想捧在手心疼宠的女子,此刻却要她主动来问他回应。
他后悔了,他本该披星戴月求她垂怜抬爱,他的沈余欢,只需做那个恣意畅然的沈东家,在他臣服跪拜中屈身点头。
他起身走近,在她身旁蹲下,仰头看她,眸子里星光汇聚成海,熠熠生辉,但出口的话却带着浓重的颤.抖,「沈余欢。」
他郑重唤她,温声软语,却认真端正,「你不必问我心意,我记得初次见你,是在仁和堂门口,你那时在看书,没发现我,我便放肆多盯了两眼,可谁料到,那一眼便见之不忘,思之如狂,你问我随你来君康堂是否别有所图,我承认,有,我从头到尾所图不过一个你;你问我从前对旁人是否也是这般伎俩,不是!从头到尾,只是你,万千世界,形形色.色的人,可只沈余欢你一人,我想亲近,想独占,想对你好。」
他何曾说过这些话呢,斗争数十载,他从未剖开过真心,可如今却真想掏出一颗心,让她真真切切瞧清楚他心意。
这厢,沈余欢彻底愣住,她原没想追根究底,那说漏嘴的半句,无非是躁于猜测才忍不住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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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何能想像到如今这副场景,前几日被她猜测成若即若离的伪君子,冷声冷气两日,还让重远道翻身欺压的林梦寒,此刻半跪在她身前,目光虔诚地看着她,清雅淡然的声音化作玉石手,将困了她许久的情丝捋顺,再郑重绑于自己心间,根根束紧。
他的话来得实在兇勐,她招架不住,垂眸不敢看他,倒嘴硬起来,「林二东家这些话一气呵成,不知从前
说与哪几位姑娘听过。」
她说完便后悔了,这话听起来怎么都像闺阁女子与郎君撒娇吃醋的情话,她如今与林梦寒不清不楚,说出来实在不妥。
她只恨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嘴唇紧抿切齿,手指划圈缠绕,头垂得愈发低了。
林梦寒未恼,目光柔柔的,像经年的美酒,初闻醇厚,不带一丝辛辣,入口后却长久回味,从喉咙直暖到胃,霸道的气势似乎是要独占整个身体,温柔却极具侵略性。
他轻声笑出来,惹得沈余欢不悦的目光,遂收了笑,正色道,「我自然知道你如今不信我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也无需有任何心理负担,我不过也只是想说与你听,讲明我对你的心意;说得便须行得,我自会用行动证明给你看。」
这样就好,她只需要往前一小步,剩下的,就算是筚路蓝缕、噼波斩浪,他都会义无反顾奔向她……
第21章 第21章
自金翼白尺杵不再单独售卖后,医馆排队号脉的人愈发多了起来,京都甚至因此多了一样工种——收银子替人排队。
沈余欢对此表示无奈,但也不置可否,倒卖金翼白尺杵赚黑心钱她得管,可此般僱人排队你情我愿的事,不该她管。
晨间还未起,便听得底下门口排队问诊的人唠嗑聊天,嘈杂声不断。
沈余欢昨夜研习医书睡得晚了,原想早间多赖会儿,如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索性穿衣起身,早早开始今日的坐诊。
坐下来正给病人搭脉,林梦寒从人群中挤出来,手上拎了个精緻的食盒。
见她瞟过去,他眉眼一勾,笑道,「晨起去买了些吃食,怎么今日这样早?不多睡会儿?」
沈余欢摇头,「不能让病人久等了。」
林梦寒看了眼队伍,神色黯了黯,去后堂放了食盒,復又过来,没做声,直接伸手将沈余欢扶起拐向后堂,嘴上自顾自安排起来,「你先去后堂用了早饭,坐诊这事儿,先交给我。」
「你行吗?」
「你忘了,当初可是沈东家亲自考核的,我的医术虽抵不上你半分,可这顶替个一时片刻还是没问题的,你放心去用饭。」林梦寒扶着她肩,力气不大,可也不容她拒绝,沈余欢没推脱,顺着他意坐下用饭。
他今日挑的也都是她爱吃的,青翠碧玉的菠菜粥、黏煳挂汤的烂面片、配了藕鲊和拌生菜,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牛乳。
近几日天气暖和了些,可还是抵不住春寒料峭,她探了探牛乳的温度,双手捧起青花搪瓷碗,边缘四周散发的热度正适合用来暖手,慢汲一口,牛乳的甜香味盈满口腔,顺着一路往下,直暖进胃里。
她边喝着牛乳,视线不自觉落在林梦寒身上,看他半生半熟地为病人搭脉,凝眉仔细探听许久,才收回手,冥思片刻,方执笔书写药方。
确实慢。
她若如他一般效率,只怕得日夜不休地开门坐诊。
忆起他方才从人群中努力钻出,风尘僕僕的模样,她没由来地想笑。说来倒也奇怪,即使隐没在人群中,他还是能让人一眼发掘;也不知为何,她总觉着林梦寒身上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霸气,像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气质一般,浑然天成。
可他明明是这样温柔内敛之人。
她着实费解。
但说到内敛,她不由想起他几日前那不羞不臊的话,脸颊倏地一热,莫名变得慌乱起来,也不再看他,只低头认真喝着牛乳,
重远道从外头进来,和林梦寒招唿一声,瞧见里头正用饭的沈余欢,转头和林梦寒吆喝道,「你看看,有你这样做事的吗?居然让沈东家一个人吃饭,不怕她孤单?算了,作为兄弟,我还是代替你去陪沈东家用饭吧。」
他嬉皮笑脸说完,本想看林梦寒怒髮冲冠,再唾骂他两句,没想他只略了沈余欢一眼便回神点头,「也好,你去陪着吧。」
「……」
傢伙转性了?
移情别恋了?
知难而退了?
靠,别啊,他这可不就适得其反了?
重远道愣住了,满脸不可置信,倒是林梦寒,抬头瞥他一眼,有些莫名其妙,又问道,「让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我打听好了,有两家铺子转租,就在旁边。」
林梦寒点头,「知道了,你去陪着用饭吧。」
重远道愈发觉得诡异,一步一回头,和沈余欢对面坐着,目光在桌上逡巡,忽然灵光一闪,恍然大悟。
林梦寒这是要自立门户啊!
偷师学艺,提前找好下家,甚至主动差遣他来陪沈余欢用饭,这不是声东击西,拖延时间吗?
重远道想不通,但又觉得一切有迹可循。
林梦寒自负骄傲,官场斗争十几年运筹帷幄,心高气傲,从未有过失意之时;
如今好不容易有个能上心的女子,可却是个油盐不进、冷心冷情的傢伙,任他如何作为都给不出半点反应,这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挫了他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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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林梦寒这招也忒恶毒了,挨着君康堂办医馆,这是得不到的就要彻底毁掉啊!
不行,他不能让林梦寒这么干下去,好不容易铁树开花,定不能让他半途而废了,上次的方法行不通,那他就另闢蹊径,总有能让沈余欢低头的路子。
他饭也不吃了,走到后堂去寻老三一行。
沈余欢只在重远道坐下时瞥了他一眼,随后便自顾自用着饭,全程也未多说一个字。
吃食多了,她用不完,拨出大半给林梦寒留着,放进食盒重新盖好,遂去大堂唤他,「我来吧,你去用饭。」
「这个方子写完就是。」林梦寒嘴角噙着浅笑,抽空抬眼瞧她,将宣纸朝她移了些,温声问道,「沈东家瞧瞧,这方子用量可是对的?」
「是对的。」垂眸见他眼尾笑纹,又想治治他的意气风发,「我见你搭脉半柱香,提笔前又是半柱香,若这方子还能写错,我倒不知是说你能力不足还是我识人不清了。」
「是吗?那我仔细算算,你用饭统共不过一柱香时间,如今看我搭脉半柱香,提笔思考半柱香。」
他忽然将笔放下,侧身过来,眸光紧锁着她脸,嘴角轻扯,低声道,「沈东家,原来你用饭都得看着我才有胃口啊。」
他身子压过来,满身的药材香,声音刻意放低,在她耳边一震一震的,听得她浑身激灵,唿吸之间又尽是他身上的暖意。
她受不住,身子不自觉往后歪了去,却被他反手撑住腰,戏嚯道,「沈东家,你莫不是忘了,我可是你一千贯买来的,日后想看就大胆看,总得值回那一千贯,你说是吧?」
沈余欢心里乱作一团,沸腾的血液在身体里奔流叫嚣,心尖酥酥麻麻的,像被他指尖轻轻搔挠着,不知他今日怎么变得如此狂浪放.盪。
她抵着他的手,依旧往后退着,半晌退无可退,她才半红着脸冷声斥他,「林梦寒,你别得寸进尺!」
林梦寒看她半晌,愣是追着她的眼睛,执意与她对视。
她上了当,不耐看去时,却瞧见他黑沉如墨的眸子此刻正闪着点点萤光,他眼角的小黑痣栩栩如生,像是幻化成的活物,随着他睫毛的扑闪摆动。
她眨眨眼,心跳的更快了,怦怦地直击到嗓子眼,她这么多年,就是在给老伯开刀时,都不曾有过这样错乱的心跳。
林梦寒见目的达到,遂使力将她扶正,待她站稳,才收了笑,重新拿笔写起方子。
沈余欢回神,意识到医馆门口还有许多病人正排着队,虽各自聊天,可多少也可能会注意到这头的动静。
她一时又气又恼,伸手狠揪他手臂内.侧肉,拧了几圈,听他「唔」地闷哼一声,才收了手,犹不解气,转身之际,又在他肩上落下一掌。
林梦寒嘴角含笑,目送沈余欢离开,转头的功夫,便收了满眼的柔情,再抬眸时,眼底已经波澜不惊,他对面前的女子道,「姑娘方才都瞧见了,我已有心仪之人,还请姑娘自重。」
小姑娘将方才二人打情骂俏的场面尽收眼底,此刻已经泪眼朦胧,她睁着被水花浸.湿的眸子,可怜兮兮的,「既然东家已有欢好之人,那我也没甚好说的,希望东家和东家娘子长长久久,白首不离。」
她抽泣着说完,药也不取了,捂着嘴跑走了。
林梦寒阻止不及,遂道,「老三,烦你跑一趟,去把药送给方才那位跑走的姑娘。」
见老三走了,沈余欢这才过来,接了林梦寒的位置,语气不善,「林梦寒,下不为例,日后对付这些找上门的小丫头,可别再拿我当挡箭牌,否则我总会让你尝尝我这大东家的厉害。」
林梦寒憋着笑,主动认错,「天地良心,沈东家,我的心思可句句说与你听了,你这番可是在冤枉我了。」
「我自不同你耍嘴皮子,掰扯不清,你去后堂用饭吧,可别扰了我生意。」
林梦寒没去后堂,转身抬了把椅子坐在沈余欢旁边,看她坐诊开方,顺道儿,也「偷师学艺」。
现在仔细想来,沈余欢从前也有这般嘴硬的时候,他那时没存别的心思,只认为她是一视同仁,将他看成二东家,和伙计没甚区别;
如今看来,真是他狭隘了,总念着儿女情长,却在这方面一窍不通,憋在心里猜她这样心思那样意味,倒不如像今日这样,将心事说开了,也不藏着对她的念想,明目张胆地靠近她。
至于她如何想法,何时能松了口,许他名分,也无甚紧要;只让他知道,她对他并非无情无义,他对她的好,她都能看见,都能感受到,那就足够了。
方才重远道故意刺.激他的话,他过了心,可也不像前几日那样吃味难受,就像有了后盾一样,任凭风雨全来,他自能将挡土掩。
沈余欢没顾及他那些心思,方才那娇.滴滴的小娘子还在她心里膈应着,也没瞧清楚眼前问诊的人。
搭了脉,还是对方先开口,「沈大夫,前几日.你给我的药当真是神药,我不过用了三四日,便瞧着气色较原来好多了,今日来,便是想问问大夫,可还有多余的药能卖我?」
沈余欢这才看清楚来人,是前几日和她要驻颜之药的那位女子。
她倒没瞧出她肤色变化多少,就是眉间的褶皱少了,眼底的哀愁淡了,眼下的乌青也消了。
许是神药在手,她心里有了倚靠,所以心情好了,夜里也能睡得安稳,不再多愁多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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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余欢嘆口气,「姑娘可否想过,并非神药起作用,而是姑娘心事少了,积压的东西便少了,心情愉悦,肤色自然会红润细腻。」
那姑娘偏生不爱听这大实话,颇为烦躁地打断,不悦道,「沈大夫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你这医馆开着可不就是为了赚钱吗?我有钱,你有药,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双方都乐得自在,何苦为了一盒药,与我废这多口舌。你这药效果好,我是知道的,一天卖不出几盒这我也是知道的,你若大大方方给我,我自会替你在众多姐妹面前宣传美言几句,岂不更好?」
沈余欢看着她,默了半晌,道,「好,药在后头,一会儿我去拿给您。」
「这不就是了。」那姑娘手挽着发,对着随身的一块小圆铜镜端详着自己的脸,见肤色红润,在阳光照射下,甚至还闪着光辉,脸上的笑意越发止不住。
沈余欢将金翼白尺杵递给她,顺道补上,「还希望姑娘能多替我们君康堂美言几句。」
「自是当然。」
待人走了,空闲下来,林梦寒才嘆口气。
沈余欢觉着好笑,问他,「你作何嘆气?」
第22章 第22章
「如今京都许多?富贵人士都念着金翼白尺杵, 想往君康堂来治病,只怕往后?你得应付许多?这样的情况。」
林梦寒有些心疼,虽说经营医馆和普通买卖营生不同, 可到底也算半个商户, 多?少得受些闷气?。
「我本意也是想让君康堂在京都医馆中有一席之地,如今越来越好?,倒没觉得有何委屈的。」
沈余欢往后?靠在椅背上,「方才那姑娘我也是觉着可惜才多?说了两?句,她不爱听, 我以后?大可不必再说, 没必要和银子过不去。再说了,应付她有何难的,女孩子家的心思,我大都了解,若只爱听些奉承话,那我三句假两?句真?地说与她们听便是, 至于旁的,该治病就治, 该拿药就拿,守住本心的同时还?能皆大欢喜,这样岂不最好?。」
林梦寒没说什?么,起身走到她身后?, 先将?手?心搓热,才抬手?为她按揉起肩膀。
沈余欢没躲, 随了他去, 只是眼神冷下来,嘴上也不肯让步, 略带讥讽道,「怎么,林二东家怕不是也觉得我是非不分,和京都那一众庸医是一路的?」
林梦寒轻笑一声,也不恼,由?着她性子,反过来还?为她顺毛,「沈东家如今冤枉人的本事见长,我这一句话没说,倒被你解读出这许多?意思,只怕日后?名?声传出去,这京都就没几个男子敢再同你搭话了。」
沈余欢冷哼一声,身子往前想挣开?他的手?,却被他有力的大掌制住,他沉声哄道,「乖,别恼,你这几日总保持一个姿势,我方才见你肩膀都有些僵硬,得好?好?按按。」
「那可真?辛苦林二东家了,一会儿这按.摩的工钱我会给你算进这月月钱里的。」
林梦寒失笑,依旧温声细语地哄着,「难得沈东家肯为我花费,林某当真?受宠若惊。」
「既然惊着了,那就别受着了,那一千贯我过几日凑凑还?给你便是。」
「这几日怕是不成?,重远道那小子近日狼子野心,我得看?好?你,免得你被别人骗了去。」
沈余欢心情好?了不少,斜他一眼,道,「哟,方才还?说这京都怕没几个男子敢同我搭话,林二东家,你这话说得自己脸不痛吗?」
「不敢同你搭话才好?呢,免得我.日日担惊受怕,恐你被人觊觎,恨不能天天和你栓在一起。若是这世上男子都能识相些,离你远点?,那我可不就能和你一直耗着,地老天荒,你总有答应同我好?的一日。」
林梦寒如今愈发大胆,也不顾什?么仁义礼智信,只捡了能逗弄她的话一股劲往外说。
「你做梦去吧!」沈余欢打开?他手?,转过身,抬头乜他一眼。
「那就借沈东家吉言,望今晚沈东家能如约至梦。」他看?她的眼神都变得幽深起来,说最后?几个字时,用气?声在贴近她耳旁的位置发出,缠缠绵绵,尾音似是带着钩子,偏要勾了她的魂去才好?。
沈余欢只觉得浑身发颤,下意识伸手?去揉耳朵,半晌才咬牙切齿,狠瞪着他,又羞又恼地呵斥了一句,「登徒子!」便急急往楼上厢房去了。
林梦寒望着她背影,目光缱绻似水,极致温柔,回想起方才和她斗嘴的话,又忍不住一笑。
摇摇头,捏了捏手?心,上面仿佛还?带着她身上的温度,两?个人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凝在掌心中,他握紧,避开?外头吹进来的风,唯恐那张牙舞爪的亲密被吹散。
重远道主动去找老四,两?人对面站着谁也不开?口,气?氛僵硬又尴尬。
最后?还?是重远道受不了了,豁出去一般,冲着老四闭眼直接道,「说吧,前几日我出手?教训你,你要怎么才解气??」
老四木讷,「解什?么气??」
重远道不耐烦了,「哎呀,不就是前几日嫌你说话难听打了你吗?我让你打回来总可以了?」
老四还?愣着。
重远道把手?递过去,催促道,「要打快点?打,打完了说正事。」
「我不打。」老四想起那日的屈辱,拳头攥紧,正要挥舞,又收回手?,嗫喏道,「我不打,我打完你指不定又要找机会打回来,我不打,要打,你……你自己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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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远道受不得他扭扭捏捏,扯过老四的手?往自己身上来了一掌,老四惊唿,几乎要哭出来,「你咋子嘛!」
重远道见目的达到,收回手?,斜靠着门框,模样吊儿郎当的,「打脸你别想,如今这一掌我还?给你了,能说正事了?」
老四无奈,可打了人也不好?再推拒,「说吧,不过事先说好?,杀人放火的事我老四可绝对不干。」
「事关林梦寒和沈余欢,你干是不干?」
「……你……你别想拆散他们!」
「拉倒吧,你们沈东家不是我的菜,倒是林梦寒,二十余年铁树开?花,可断不能让这花死在花苞里。」
「这么说来……」老四斟酌片刻,「你是想从中牵线,撮合他们?」
重远道打一响指,「答对了。」
老四端详他半晌,末了,激动地拽过重远道的手?,「兄弟,你是我兄弟啊!从前是我错怪你了,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以为你是打算拆散二位东家,我老四在这里给你认罪了。」
「倒也不用,只是如今确实有个忙要你帮。」
「说吧,只要是能撮合他们的事,老四我都干!」
重远道同他耳语几句,两?人对视片刻,皆点?头。
老四道,「重兄弟,若这事成?了,我老四定要向?你磕头赔罪!」
……
沈余欢这几日无一例外,都是被楼下排队的唠嗑声吵醒的。
睡意朦胧间为了保证诊脉不出错,她得在早春三月,哈口气?还?能瞧见浓厚雾水的清晨,用才从深井里打上的井水净脸,反覆两?次后?才在大堂案台边坐下。
坐下的瞬间,会有一股不大不小的凉风迎面吹拂,和着脸上些许没擦净的冰凉井水,浑身打个激灵,整个人瞬间就清醒百倍;
唯一的缺憾,便是手?容易僵,为头两?个问诊的病人写方时,常常控制不住下笔的力度和位置,写出的字龙飞凤舞,头不是头尾不是尾的。
林梦寒许是也考虑到了这点?。
每日会在她之前起,给她提前暖好?汤婆子。
见她从厢房出来后?便会塞给她让她捂着,洗漱的水本也是烧好?放温的,只是沈余欢担心容易倦怠走神,便也没用过。
林梦寒见她眼下的乌青一日较一日重,心里实在心疼。
看?她抱着汤婆子的手?背被冻得通红,想也没想便将?自己已经搓热的手?覆上去,用掌心的温度暖着她汤婆子捂不到的手?背。
两?只手?摩挲间,沈余欢察觉到他手?心的茧,薄薄的,不算厚,很平整,不刮人;
沈余欢第一次被一个男子这样握着手?,他手?掌很大,一把便能包住她两?只手?,肤色也比她沉许多?,却也不算黑,只是和她比起来,略显得粗糙了些。
手?背的皮肤很薄,上面青筋血管盘根错节,彰显他男子粗犷有力的气?度。
她还?是有些不自然,愣愣的,手?也僵住了,奈何林梦寒像是毫无察觉一般,只低头认真?为她搓着手?背。
她终是忍不了,抽出手?,晃了晃被烫红的手?心,视线故意和他错开?,支支吾吾的,「我……我先去坐诊了,今日的早饭还?是你去买吧,我爱吃些。」
林梦寒眼里翻着桃花,嘴角浮现星星点?点?的笑意。昨日的早饭他打发重远道去买的,她没吃两?口便说饱了,看?来是真?的不怎么爱吃。
看?她走出去时还?揉着手?心,想来方才是被烫狠了。
林梦寒摇头,有些宠溺的无奈,适才她心思飘渺,一直捂着汤婆子没动过,许是一直暖着一个地方,温度逐渐堆积便有些耐不住,被烫到了才回神抽出手?。
这几日医馆的生意愈发好?了,来买金翼白尺杵的姑娘也渐渐多?起来,虽说每日只卖十盒,可排队的人却总是络绎不绝。
大多?情况下,沈余欢都会建议病人用其他的方子,若是实在劝说无法,才会拿出金翼白尺杵。
今日也不知是她眼花还?是记错了,总觉得这些排队的面孔从前在别的医馆瞧见过。
问诊还?要等上片刻,下面的人免不得又开?始唠嗑。
「王夫人,你今日怎的也来君康堂了?」
被唤作王夫人的女人回身,见后?排是熟人,瞬间来了兴致,雇了个一直候在旁边帮排队的小厮,自己便到后?头和那人闲聊起来。
「中县令夫人,您怎么也来了,可是身子哪里不爽?」
对面回道,「我近日听说,京都许多?女子用了君康堂卖的药,不仅病治好?了,这肤色还?变得红润有光泽,我今日正巧闲下来无事,想着来瞧瞧,王夫人呢?可是哪里不爽利?」
「哎呦,巧了不是,我也是为了君康堂的神药来的。我听坊间人盛传,这君康堂的药用的都是上好?的药材,尤其里头有一味蜂蜜,取自万仞山,百年难得。」
「万仞山?」中县令夫人啧啧有声,「那可真?是上好?的药材,怪不得能有如此?奇效,不过听说这药每日只卖十盒,先到先得,卖完了也就没有了。」
中县令夫人嘴角挂着淡笑,只是笑不及眼,她说完意有所指地看?着王夫人,笑得越发灿烂。
王夫人瞭然,也回了一抹笑,「夫人您鲜少有空,如今顶着寒风亲自来这儿排队实属不易,若是空手?回去岂不太煞心情,不如我把我的位置让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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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如何好?意思,你也排了有阵子了。」
「无妨,若是今日买不到,我明日还?能再来;夫人您可就不一样了,中县令只怕捨不得您这样站在冷风中排长队。」
中县令夫人也不再推脱,「那就麻烦王夫人了,今日若买到神药,我回去定要在大人面前为你家官人美?言几句。」
「那就有劳夫人了。」
两?人换了位置,王夫人也知后?面买药无望,索性寻了个藉口提前离开?。
排到中县令夫人时,沈余欢抬头瞧了眼,伸手?为她搭脉,「夫人脉象平稳,并无大碍;只是今日的金翼白尺杵已经售罄,夫人若要,还?得明日再来。」
「卖完了?这便卖完了?」
「夫人恐怕不知,金翼白尺杵每日只卖十盒,先到先得,今日的确是已经售罄。」
「大夫可否通融通融,多?拿出一盒?我愿出双倍价钱。」
沈余欢拒绝,「夫人还?是明日再来吧。」
中县令夫人无功而返,路上遇见正往府里赶的中县令,同他说道两?句,谁知中县令反应颇大,愣是不顾夫人劝说要去君康堂闹上一闹。
「这医馆东家何在?」
沈余欢见这架势便知是来找茬的,吩咐老三遣走病人,才站起身迎上去,「我就是君康堂的掌柜,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中县令初听君康堂是家新开?的医馆,没有背景,便打定主意要来瞧瞧;
如今见东家竟是一介女流之辈,愈发猖狂,直入大堂,眼神示意下人搬来椅子坐下,翘起腿,道,「你们君康堂妖言惑众,胡乱吹嘘什?么神药,我夫人信了你们的邪,早早冒着寒风来排队,结果你们却说售罄?今日本官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神药,能让京都这么多?人追捧。」
第23章 暖床工具
沈余欢不动?声?色打量一眼?, 坐着的这人身着浅绿色官服,其上绣鸂鶒,腰佩银带, 是七品文官的服制。
旁边站着几位家丁, 手上各拎几个盒子,包装精美,许是买给女人家的物什?。
沈余欢淡笑揖礼,「大人,今日的药确实售罄, 还请大人莫要怪罪;若大人真想买, 可以改日再来。」
中?县令一言不发,环视医馆一周,才道,「我听?闻,你这君康堂是新开?的医馆,如今门庭若市, 多半是倚靠那所谓的神药造势,若你今日肯破例送与我夫人一盒, 那你这巧言哄骗,不正经行商的罪责我也就不与你计较。」
此番话威胁的意味甚重,可沈余欢也不是吃素的,依旧保持笑容, 委婉拒绝,「大人这话可是折煞小女子了, 医馆生意好, 自然是因为京都天子脚下,福泽深厚, 连我这小小的医馆都跟着添光;至于?大人说?的什?么神药,那都是医馆看病的百姓经过验证,口舌相传出来的,实在没有什?么大人所说?的巧言哄骗,不正经行商。」
她顿了顿,在中?县令开?口前,復又道,「再者,每日只卖十盒金翼白尺杵,是我们医馆不成文的规矩,想来夫人也是能够理解的,若是我今日因为大人身份而破例,那日后传出去,只怕要说?大人藉由职位之便行不轨之事,还请大人三思。」
「哼!」中?县令冷哼一声?,斥道,「巧舌如簧。」说?完,瞪了眼?沈余欢。
沈余欢一贯不动?声?色保持微笑。
中?县令夫人见状,又劝道,「老爷,罢了,闹大了只怕不好收场。」
夫人这不劝还好,一开?口便是火上浇油,中?县令觉着自己在夫人面前折了面子,愈
发不肯作罢。
他抬了抬手,示意夫人莫要大惊小怪,又看向沈余欢,「这位东家,并?非我故意为难你,我夫人冒着寒风起个大早,无非就是为了你这一盒药;我的意思是,你给药,我走人,其他事情?我保证不会?有,如何?」
「我方才与大人说?过了,这药每日只卖十盒,即使?今日官家来,我也是这句话;大人心疼夫人我理解,可这京都众多百姓哪个不是冒着寒风来排队。规矩既然定下了,那定是不能轻易更改的,不然今日是大人来,明日又是另一个大人来,那我这君康堂可如何开?下去,权当各位大人来破例的地方算了。」
「你这……不知?好歹!」中?县令咬牙切齿,「本官定要给你点颜色瞧瞧。」
他话音才落,身旁的几个小厮便分散将沈余欢包围。
老三一行人见状,也不甘示弱,冲到前面,将沈余欢挡在后面。
两?拨人剑拔弩张,随时就要打开?。
林梦寒从后堂缓步走来,声?音低沉,带着寒意,「我倒好奇,这青天白日,大人是要给点什?么颜色?」
沈余欢回头看他。
林梦寒个子较一般人高,她站在旁边,也不过到肩膀位置,此时双手背后,整个人显得更加挺拔,轩然霞举的气度带着沈余欢从前并?未见过的强势压制。
只见他穿过几个小厮,朝沈余欢过去,走路时带出的微风撩起青绿的衣摆,待他停下后又落回原处。
她目光顺着林梦寒的衣角,略过他结实的胸膛,滚动?的喉结,瘦削的下巴,停在脸上,他周身寒意很深,目光中?凝作一团的黑,却有一束锐利的光芒从中?射.出,不怒而自威。
「我倒想听?听?,大人究竟是想给我们什?么颜色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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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清淡的嗓音点醒了沈余欢,她伸手扯扯他衣袖,垫脚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怎么回来了?」明明方才才说?要出去办点儿事的。
林梦寒垂眸瞧她,一晃眼?是她纤细修长的脖颈,雪白细嫩,光滑到他可以想像手指在其上穿梭蔓延的顺畅。
他并?未做声?,可沈余欢分明瞧见他眼?里正泛起猩红,瞳孔中?似乎有一丝慾念正肆意丛生,她被惊到,缩回身退开?,手却忽然被人捉住,细细摩挲两?下。
她错愕抬头,挣扎着想抽回手,却被他使?力制住。
罢了,人多不好动?作,由着他去。
中?县令也不知?怎的,见到林梦寒出来,也不坐着了,站起身仰头看他,气势瞬间弱了。
「下……」
「大人!」林梦寒沉声?打断,嘴角噙着冷笑,「卢大人可别失了身份,东家方才已经说?过,药,今日确实没有了;若卢大人实在想讨夫人欢心,不如自己去找了药材来做?嗯?」他尾音拖长,声?音在大堂流窜,发出回声?,显得阴森恐怖。
沈余欢见状反倒心惊,他说话也忒不给中县令面子了。
正想伸手拽他衣袖,忽的反应过来,他方才喊他卢大人?莫非与他是旧识?
「真是说?笑了,下……卢某怎么会做这些。」他撑着笑,额头上却冒出汗来,不知?所措地四处张望,又偷偷抬眼看林梦寒动静,见他没做声?,着急领着夫人,走到沈余欢面前,「东家,今日是我二人唐突了,还望东家见谅,若没什?么事,在下就不多叨扰了,告辞。」说?罢,他示意小厮跟上,半佝偻着背急忙退下了。
沈余欢愣住,目送他们离去,手心被人搓揉两?下,反应过来,使力挣开林梦寒的手,眼?神中?带着询问?,「你们……认识?」
林梦寒轻咳一声?,不自觉摸了摸鼻子,走到方才中?县令的位置上坐下,双腿交叠,余光瞥了眼?自己的大腿,又从案台上拿了算盘盖在腿上,似乎是想要遮掩什?么。
「认识,不熟。」
「是吗?看来林二东家交友甚广,居然和朝廷的七品官都有来往,瞧着中?县令方才对你毕恭毕敬的样子,不知?道的该以为你是当朝国公,官家身边的红人呢。」
林梦寒唿吸一窒,扣弄算盘的手顿了顿,末了才淡笑回道,「是吗?听?沈东家的意思,是见过当朝国公了?」
「见是不曾见过,流言倒是听?了不少。」
「哦?都说?了些什?么?」
「倒是没几句好听?的。」沈余欢偶一抬头,见他视线紧锁着自己,收了话,道,「怎么,林二东家怕不是想害我说?些大逆不道的话,好鸠占鹊巢霸了我这君康堂?」
她不愿说?,林梦寒也不再问?,附和着她的话,跟着插科打诨,「我如今连这副身子、这颗心的自主权都丢了,如何还有这样的能耐去打沈东家医馆的主意;倒是沈东家,瞧我这穷酸的模样,不如干脆收了我,天寒地冻,还能让沈东家拿来暖被窝,也不算全无用处。」
沈余欢听?不得他污言秽语,只胡乱拾了手边的一叠纸往他那处扔,嘴上骂道,「你这厮忒不要脸了!」
白色的宣纸散了他周身满是,她骂的话字字落下,林梦寒嘴角的笑容却越发扩大。
待她离开?,他平復心情?后才弯身下去,乖乖拾了杂乱的宣纸,叠平后为她放在顺手的一边。
起身时,手臂摆动?不小心打在腿心,温热坚硬的触感让他顿时有些难堪,不知?是何原因,他沉寂二十五年的欲.望忽然间来势汹汹,体内的燥热按耐不住,甚至只瞧见她露出的脖颈便招来这般长久的反应。
为官近十年,他虽没有经歷,可也不是白纸一张,朝中?官员为了谋求合作也不少逢场作戏,互通婚姻的,他旁观着也觉得噁心。女子生而为人,与男子并?无差别,可那些男人却觉得女子生来低人一等,是一味贡献气力与□□的角色,他以为不耻,却不想今日轮到自己,他竟一时不知?该唾弃还是嫌憎。
……
中?县令夫人瞧见自家老爷神色不对,有些担心,「老爷方才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见了那男子这般紧张?莫不是什?么……」
「夫人有所不知?,方才那位便是当朝国公林梦寒,虽然年轻,可已经是官家面前的老红人了,得罪了谁都不能得罪他。」中?县令心有余悸,「看样子,这东家该就是他养着的外室,这君康堂估摸着也是为了一讨美人欢心开?的,只是奇了怪了……」这林梦寒为官多年,也不见和哪个女子亲近过,甚至当年公主有意招他为驸马,也被他严词拒绝,他甚至还扬言非死?不娶,如今怎么……
罢了,男人嘛,控制不住自己也是常有的事。
中?县令回头看了一眼?君康堂牌匾,嘆口气拉着夫人的手离开?了。
……
老三在中?县令离开?后就去后堂煎药了,见沈余欢气唿唿地进来,以为出了事,遂迎上去问?道,「沈东家,这是怎么了?」
沈余欢淡淡摇头,「你忙你的吧。」说?完,她走到后面开?始调制明日的金翼白尺杵,余光瞥见老三的身影,顿了顿,想起什?么事,遂问?道,「老三,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沈东家你说?。」
「你们是林二东家叫来的,这之前你们见过他吗?或者说?,你们了解过他的背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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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见过。」老三摇头,「沈东家,您与林二东家不是旧识吗?你都不知?道的事情?我们就更不会?知?道了。」老三说?完,见沈余欢低头沉思,又问?道,「沈东家,莫不是林二东家有什?么问?题?」
「啊?不是。」沈余欢淡笑一声?否认,「我就是好奇,他是怎么找了你们来的,做事这样利索,从前我学徒医馆的伙计,倒没一个像你们这般能干的。」
「嗐,我们前东家啊是开?酒楼的,那几日正巧东家闭店回老家,林二东家就是那时找上我们的。」
「好,我知?道了。」沈余欢点点头,「去忙吧。」
「好嘞,沈东家。」老三坐回原位,待听?得沈余欢那边的动?静继续响起,才不露痕迹往身后看了一眼?,神色复杂。
……
用晚饭时
,重远道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林梦寒见状关?怀了两?句,却不想惹得他在桌上哭出声?来。
那模样,声?泪俱下,搅得一桌人不知?如何是好。
沈余欢和林梦寒对视一眼?,二人皆是一头雾水。
重远道埋头哭了半晌,见没人搭理,在看不见的地方给老四递了个眼?神,后者会?意,提议道,「林二东家,不如,你带他出去走走吧,兴许心情?能好点。」
林梦寒没做声?,以眼?神询问?沈余欢,后者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他得了应允,起身扶起重远道,「哭什?么哭?走,带你喝一杯去。」
他走到一半,又叫来老三老四,自己暂且脱了手,走到沈余欢身前,垂眸看她反应,见她面色平缓,这才柔声?道,「今晚怕是要破例喝些酒了,若是晚了,不必等我,你自己早些去睡下;还有,我那屋子早间的动?静要小一些,你若不介意就去我那儿睡,明早晚些坐诊,多睡会?儿。」
他声?音带着微哑,尾音微扬,藏着若有似无的宠溺。
她略嫌弃斜他一眼?,漫不经心道,「你要去便去,同我说?这么许多做什?么,你是二东家,我可管不着你。」
第24章 原始反应
林梦寒失笑, 从前没发现,她?能这样嘴硬。
若不是重远道这小子闹这么一出,他倒是想同?她?再?多说两句。
他心里万般捨不得, 可她?却傲娇的连瞧都?不瞧他一眼, 于是收了笑,伸手?将她?一把?拽到自己身前,高大的身形将她?整个人罩住,垂眸,黑沉的眼神紧锁她?脸, 低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 「说好。」
沈余欢光听到这故意压低的声音,就?能猜到他此刻的眼神会有多蛊惑人心,她?从前栽过跟头,所以此刻以手?撑着他胸膛,有意避开。
见?她?不做声,林梦寒头又低了点, 同?她?额头对额头,却没有挨在一起, 「乖,别和?我闹,我真是不放心。」
沈余欢掀起眼帘,瞥他一眼, 很快躲开,漫不经心说, 「你们男人都?是嘴上一套背里一套, 惯会说好听的哄……」她?噤了声,却为时已晚, 这明里撒娇暗里挽留的话让沈余欢一时无地自容,反倒林梦寒听了喜上眉梢,轻声笑起来,那笑声清脆到让沈余欢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哄什么?嗯?我何曾说瞎话哄过你?」
沈余欢急恼,催促道,「你快些去吧,一会儿若是发了酒疯可别在外头说是我君康堂的人。」
林梦寒笑得不怀好意,「嗯,不说是君康堂的人,只说是沈东家?的人。」
沈余欢火大,红着脸伸手?去推他,嘴上还不肯饶过,接连几?个「滚」字扔给他。
林梦寒笑着,伸手?替她?顺了顺垂在耳畔的一缕发,「看来晚上得早些回来,不若你不听话,我明日问?起来,还得遭你哄骗。」
说完,深深瞧她?一眼,遂才转身去搀扶重远道。
重远道哭声重新炸响。
其实早在被林梦寒抛下?那一刻起,他声音便止住许多,只是两个人正腻味着并未发觉任何不妥。
此刻见?林梦寒过来,又佯装大哭,和?老四?交换眼神,靠着林梦寒出去。
沈余欢没了胃口,见?老三他们也不用了,伸手?想去收拾,被老三拦下?,「沈东家?,这种事?情让我们来就?好,您忙了一天,去休息罢。」
沈余欢便没推脱,老四?给老三使了个眼神,示意他跟着,到后堂洗碗时,老三疑惑问?道,「老四?,我看你刚刚和?重远道那家?伙贼眉鼠眼的,你们干嘛了?」
「你说谁贼眉鼠眼?」老四?呛了一句,才道,「我一会儿要干大事?,你跟着我,机灵点儿。」
「老四?,到底啥事?儿?你这支支吾吾的,我怎么一句话也听不懂?」
「你凑过来,我告诉你,重远道准备撮合二位东家?,一会儿你跟着我,我让你干啥你就?干啥,知道没?」
「撮合?可我见?二位东家?感情很好啊?刚刚在大堂,还……」
「你懂什么?那都?是林二东家?一厢情愿,你刚刚没听见?沈东家?说什么?气得直让林东家?滚,你说说,这还不让人着急啊?」
老三闻言仔细想了想,点点头,应道,「确实,这样看来,沈东家?对林二东家?确实没什么意思,不过……若是沈东家?不喜欢,那我们撮合又有何用?」
「事?在人为,若是这样儿都?没用,那我只能替林二东家?祈福了,希望他能了却尘缘,断了对沈东家?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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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陀佛!」老三学着僧人的手?势,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老四?被打断,不悦拍他一下?,「咱们喝两口去,免得一会儿打盹。」
……
林梦寒搀着重远道去了赤水河对岸,离君康堂最近的一家?酒馆。
一进去,就?把?重远道扔在凳椅上,自己走到对面,双手?环抱,看他哭得眼眶通红,几?乎要流干眼泪的模样,轻嗤一声,「行?了,别做戏了。」
对面明显一愣,抬头,和?林梦寒对视片刻,一扁嘴巴,又嚎起来,「我如今都?这般模样了,你却不可怜我,还非说我是做戏,这十?几?年的兄弟情终究是餵了狗了。」
「是吗?」林梦寒好整以暇地看他,叫了壶烧酒,给他满上,见?重远道一饮而尽,问?道,「谁又委屈你了?说来听听。」
「我……我……我心里苦啊!林梦寒,我这心里苦啊!」重远道重重地拍在胸上,喝了酒,哭得愈发响亮,这声音将周围几?桌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林梦寒转头道了歉,和?店小二要了间包厢,驮着重远道进屋关门,彻底隔绝了声音。
转身看重远道痛苦挠头,眼角猩红一片,鼻子上还挂着一个鼻涕泡泡,他憋着没敢笑,唿了口气,才问?,「那事?之后,你去哪儿了?」
「还能去哪儿?一场大火,宅子没了,人也没了,全族上下?就?剩我孤家?寡人一个,只能去闯荡江湖呗,身上半个子儿也没有,沿街一路乞讨,后来和?城里乞丐的起了争执,阴差阳错进了山寨,在里面诚惶诚恐三年多,最后被同?僚陷害吞赃私通,要烧死?我祭奠前寨主,索性?逃出来了,饿了小半个月,无奈去偷了只鸡,结果还被捉到了,藏身万仞山,遇见?了你。」重远道说完,狂吞了半壶酒。
林梦寒诧异,低头沉默不语,给自己满上一杯,一饮而尽,重远道见?状,劝道,「你酒量本就?不好,少喝点,我一人喝就?够了。」
「无妨。」林梦寒深抿嘴唇,上面残留酒精的辛辣,「你后来为何不找我?」
「你能好过到哪里去?从小就?被束着,年纪轻轻就?进了官场,那种地方,我生生世世都?不愿意沾染,看你表面风光,背地里的辛酸只怕只有我这个同窗才晓得。」
林梦寒怔住,苦笑一声,又喝了一杯,重远道目光清明地注意他动向,虽然他很排斥用苦肉计,尤其这种时候,伤敌一万自损八千,可只要办法有用,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罢了,过去的事?不必再?言说。」重远道垂眸不语,模样很是颓废。
林梦寒瞧他这样,又想起三年前那场火,漫天的大火。所有人都?卧在梦乡,没人注意到,从重家?柴房蔓延出的火,就?像一头没有感情没有理智的凶兽,吞了重远道的家?,夺走了他所有亲人。
火势太大,最后是被一场大雨彻底浇熄的,重远道从姑母家?回来后,见?到的就?是残垣断壁,死?无全尸,满目皆是疮痍。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他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心里对他觉得歉疚,可也终究于事?无补,索性?今日陪他喝到不醉不归。
他执起酒壶,与重远道痛饮数杯,最终被眼神清明,杯酒进肚却毫髮无损的重远道扶回君康堂。
老四?远远见?重远道的身影,朝老三打一响指,后者点头,转身倒杯不烫的茶水给沈余欢送去,走到她?身前,一不留神左右脚错位,跘住打个颤,身子往前栽,杯盏顺势向前抛,里头的水「哗啦」一声正正泼了沈余欢满身。
早春冷,沈余欢穿的多,外头罩了件薄冬衣,泼掉的茶水晕染了
冬衣外衫,洇湿一片,甚至往里渗进内衫。
沈余欢眼疾手?快将外罩的薄冬衣脱下?,对一直抱歉的老三说了句「无妨」后,快步走去厢房。
老三在她?身后提醒,「沈东家?,我让老四?给您烧点热水泡泡,不然这天寒地冻,容易着凉。」
「好。」
热水很快烧好,沈余欢倒了两大桶下?去,又兑了些冷水,足尖点进去试了试水温,正正好,她?将身上半披着的轻质薄纱褪下?,整个身子沉入水中,温热的气息从四?面八方簇拥而来,将她?整个人裹挟,她?舒服地轻声嘆气。
连日的疲倦睏乏将她?整个人拽入晕晕沉沉的梦乡,待有知觉后,水已经微凉,唯恐身子受寒气侵染,她?没有留恋地起身,裹了沐巾拭干水分,重新穿戴好出了净室上了榻,将自己裹进被褥。
正准备躺下?,身后一阵风吹进来,带了七八分寒意,她?忍不住一个哆嗦,犹豫要不要抬头去看,最终因为懒得动而作罢。
半晌后,她?又被簌簌往里灌的冷风吹醒,掀开被褥,见?着房门露出小条缝隙,心里疑惑,方才进来时分明是检查好的,无奈,她?汲着鞋,復又将门关上。
许是泡了热水的缘故,她?今晚睡得沉又香。
可她?不知,旁边厢房的人,整夜辗转,无法入眠。
林梦寒失魂落魄地仰躺在榻上,胸腔闷闷的火烧一样,他不知是酒精作祟还是欲.望蒸腾,身上总感觉有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正在冲破土壤。
事?情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也许今日那酒就?不该喝,否则也不会随手?推门进了她?的屋子,见?了不该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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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页
他到底看见?了什么?看见?她?半湿的长髮如海藻一般铺散在水面,看见?她?细长的脖颈,莹白的肩膀,瘦削的背嵴还有滑嫩的肌肤,她?柔白的手?掬起一捧水,打在肩上,水滴顺着一路蜿蜒而下?,从精緻的锁骨绕过丰盈的半圆,復又滚进桶中,他失心疯了才会忘记移开眼,见?那透过水波荡漾出的女性?的莹润,饱满,嫩白,沟壑深长。
那一瞬间,他便觉身体某个地方爆炸,迸裂,他几?乎要唿吸不过来,仅存的理智告诉他要跑。
他确实跑了,跑回屋子,卧上床榻,可他忘不了那副画面,挥之不去,那股陌生的感觉又上来,他知道,那是对沈余欢的反应,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原始的反应。
可他不该,那样明媚,天神般的女子,这样张狂的欲.望,丑陋的情感,对她?来说,不过就?是裸.露的玷.污。
第25章 梦魇夺魂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不再去回忆,酒精的趋势让他很快入睡。
梦里,是一块空地, 周遭围了一圈的树木花草, 满池荡漾着玫瑰花香,妖冶放肆。四周蒸腾的热气恍若仙境,云雾缭绕间脚下似乎有一股力将他腾起,整个人漂浮起来,被送到前头一低洼处。
他这才看清楚这云雾的来源, 是温泉池水飘散出的, 隐约中,他瞧见一个身影,虚虚实实,掩掩映映,好不真实。
他不过往前两步,便被漫出来的温泉池水侵袭上来, 脚腕往下陷入水中,不消片刻, 身心徜徉,甚至晕沉的半醉似乎都被彻底驱赶。
旁边「哗啦」一声不大?的水声惊醒林梦寒,他恍然睁眼,下意识看往脚下——那并非他发?出的声音。他恍惚间记起方才的那个身影, 四处巡望,终于在温泉池对面瞧见那一抹半掩在雾气中的莹白。
她手臂修长, 随意搭在池子上, 发?髻半乱,沾了水贴在背上, 一白一黑,交杂错乱,随着她头部的轻微摆动而勾勒出曼妙的图案。
温泉水波澜浅浅,晃动间,她莹润的身形忽明?忽暗。方才那一下,他好像见着什么,像是半圆的球体,饱满肉感。
他胸腔处涌上一股难言的情?绪。
走近些,却心下勐地一窒,他明?白非礼勿视,错开?眼,却先听得水波声四起,漫上小腿处的水线消下去又回到脚踝,他抬眼一瞧,却瞧见满眼的白。
太?白了,和着雾气,她就像腾云的仙子,可这仙子不会飞走,她正迈着轻盈的步伐朝他缓缓而至。
薄纱褪去,雾气消散,他彻底看清了,
妖精,那是妖精,专门食人魂魄的妖精。
他的脚像是被人从下方抓住,他的眼睛也?移不开?位,他只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急促的心跳,还有对面飘散而来的玫瑰香,皂角香,携带一股若有似无的药材香。
传说妖精食人魂魄前会用蛊术,叫目标神魂颠倒,不知天地为何物,只想贪一夜春宵。
他眼前这个,恐怕更甚。
瞧,她足下生莲,美,却不落俗套,丰.胸,细腰,身姿窈窕,笑意浮动,双眸更是水光潋滟;她甚至无需下蛊,那一颦一笑,一静一动,最后撩人心弦,风情?万种。
他身体的热意涌上,盖过温泉池水,逐渐逼向身体的某一处。
他无助,难耐,不知如何是好,身体从内到外都觉着有一团熊熊烈火在燃烧。
可眼前的妖精却管不了那么许多,她只盼着他何时能被那火烧成灰烬。
她走到他面前,将他一把推坐在温泉池中的台阶上,莹润的指尖在他脸上勾画,轻轻的,痒痒的。
放肆,简直放肆!
他心里觉着不妥,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只单看她眼睛,他便觉得此生尽数交于她也?无妨,可方才种种,更让他身体痉挛,如过电流。
「林二东家,你这是怎么了??」她轻笑出声,如此轻松的一句话,却将他整个人震醒,他抬眼看过去,却是从未见过的风景。
眉眼飞挑,红唇微张,露出里面粉色妖艷的舌头,就像吐着信子的美女蛇,他明?知前路是山洪悬崖,还是义无反顾地被她纠缠勾绕。
他声音嘶哑到极致,出口的话颤抖地不成样子,「沈……沈东家。」
是了,眼前的人,除了沈余欢还能有谁,还能有谁让他明?知是错,却仍然不捨得推开?半分。
他只能自己退后,两手朝后撑在台子上,可对方却并不罢休,张狂笑着,追着上来。
贴近些,唿吸喷薄,互相交错,分不清谁是谁;他能看见她的舌,轻舔嘴唇,最后以齿轻咬唇角,勾着拉开?些微距离,最后勐地收回,饱满的唇如果冻般轻轻摇晃,印着齿痕和水渍,在月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她不是妖精,她是收命的阎罗!只盼他魂归她处!
他胸腔剧烈起伏,不敢再唿吸,努力憋着气,换来的却是片刻后勐地深唿吸。
急速的吸气唿气,尽数喷薄在两人中间,给暧昧的氛围又添上动人的诱惑。
温泉水热,他却觉得自己不该属于这里,沉迷温柔与?欢愉,他需要?冷水,需要?冰水,需要?这世?上最寒凉的东西来缓解那股燥热。
他退无可退,终究决定推开?她,手心触到那瘦削的肩膀,被温泉水泡得透出淡淡的粉色,美到不可思议,他放松了力道,唯恐掌心薄茧刮伤她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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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妖精却并不领情?,她步步紧逼,嘴角的笑妖冶魅惑,情?.动愈发?控制不住,恍然间他似乎明?白过来,这许就是她对他下的蛊,只让他瞧见她嘴角的笑,便甘愿被拖下地狱。
梦里的沈余欢好似变了一个人,见他愣住,彻底窝进他怀抱,放肆地将手伸进他寝衣,靠在他耳边,轻咬一口,用气声道,「林二东家,衣裳湿了,是想故意着了风寒,折腾我多为你开?两副药吗?」
不,她不是妖精,更不是索命的恶鬼,她就是沈余欢!
他不再闪躲,搭在她肩头的手一路滑下,绕过背嵴,陷进腰窝,最后将她一把拢在怀里。
隔靴搔痒中带着与?众不同的情?味。
沈余欢肌肤娇嫩,寝衣终究还是带着线条的粗糙,不一小会儿,她便不耐地呜咽出声,哀怨的眼神不住打量他身上的衣物。
他明白她的意思,可终究不敢,只温柔地轻抚她发?,低声在她耳边诱哄,「你乖些。」
「林二东家,你在害怕什么?」说完,她
大?胆地在他耳边吹气,瞬间电流四起,浑身惊颤。
理智彻底抛却,任由意识摆布,林梦寒放纵自己,吻上她唇,花苞绽放,甜蜜的汁液被一点?点?吮吸吞吃,甚至连空气中都不止玫瑰花一种花香。
待他终于心满意足后才转移阵地,有力的臂膀将她捧起几分,越过沟渠便是一条康庄大?道,她身体清瘦,却不是干枯的瘦,以至他离开?了,却依旧捨不得将手放开?,柔软的细沙被抓了满手,看它们将指尖的缝隙距离填满,然后轻轻松手,沙砾落回土地,復又被他抓了满手,他对这样的游戏乐此不疲。
他坐进池子,温泉手水因为多容纳一个人而溢出来,方才站在的台阶上也?彻底被温泉水遮挡,他觉着不妙,看向沈余欢,她显然没有任何察觉,还是如什么都不懂的孩童一般,雾水般的眼睛微眯地盯着他看,他耐不住地低吼出声,想求她垂怜,可却换来她妖冶至极的笑。
他无可奈何,仿佛陷入一个迷魂阵,找不到出口,更不知来路,只知道跟随心意,在茫茫森林中穿梭,穿过丛林密布,眼前却忽然出现?一块沼泽地,沼泽地正一点?一点?向外吐着泡泡,那模样就像在邀请人往下,可他知道,一旦陷入,就是万劫不復,他不敢淌进,只在外面绕行,却依旧不能倖免,被染的满身泥泞。
他惊诧,抬眼看去,发?现?那人正媚眼如丝地看着,片刻后,红唇微张,喘声唤道,「林二东家。」
他像是被人掌控心智一般,脚下勐地打滑,本绕在沼泽地外面,如今却整个人跌进去,他不敢挣扎,因为都是徒劳,他也?不愿,只感受着沼泽地一点?点?将他吞吃的感觉,可那人却不肯,强势地将他逼入池底,嘴上还不要?命地威胁,「林二东家,你是不敢吗?」
闻言,他身子颤了颤,开?始有了轻微动作,可那沼泽地像是感受到了回应,几乎是瞬间,就开?始将他往里吸,他即将魂归故里,他知道。娇.喘现?在耳边,带着浅淡的笑意,他听不得,将她纳入怀中,学着她模样咬她耳朵,祈求道,「沈东家,求您垂怜。」
身上的人愣住,随即有了动作,片刻后,他被掌控的身体剧烈颤抖,温泉池底一直在窜游的鱼放弃挣扎,停在原地,终是吐出一口泡泡,漂到温泉池水面上,又悄声破裂。
林梦寒愣住了,他甚至像是亲身体会游鱼那刻的舒坦放松,但前后不过片刻,这并非他所想。
沈余欢也?愣住了,可她不曾嘲笑,也?不曾放手,只是逼近他,吐着气道,「林二东家,你真的敢。」说完,从池水中站起来,「哗啦」一声,这世?上最美的风景便出现?在眼前,那是前路,也?是归处。
他屏息凝神,不敢妄动,只注视眼前的风景,却勐地感觉有人在晃他,耳边传来另外一个声音,似乎是在唤他。
「林梦寒……林梦寒?」
他恍然清醒,睁开?眼,剧烈喘气,看见坐在旁边的重?远道,下意识蹙眉。
「怎么?醒来看见是我很失望?」重?远道调笑一句。
林梦寒却明?白过来,「昨夜是你故意的?」
「你指的什么?」
「告诉我沈余欢住了我的屋子,故意引我进她的房;应该不止,昨日那酒,还有你哭诉自己的惨痛经歷,还是说,从头到尾都是你的局?」
他很少?这般与?重?远道说话,如今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第26章 情深而不自知
「你昨晚怎么回屋的?何时?回的?」
这事不?提也罢, 一提他就免不?得想起方才梦中那样的缱绻交缠。
手心温热,似乎那些柔软的触感?并非在梦中,而?是真真实实, 的的确确存在的。
他察觉身?上的异样, 被褥面上也显出深色,他眸色微沉,将褥子卷进里侧用腿压住,才朝重远道说,「你先出去, 晚点我再同你说。」
重远道注意?到他动作, 嘴角浮起不?经意?的笑,答应地倒是干脆,起身?关门离开了。
褥子湿了,连带着的还有他身?上的亵衣,额头上浓密的汗液恐怕早就让重远道尽收眼底。这真是他人?生第一次遇见这样控制不?住的情?感?,感?觉身?心彻底脱离掌控, 那样的陌生;临到时?是浑身?畅意?,可过?后, 他只觉得卑劣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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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梦寒将被褥洗净搭在窗柩上晾晒,身?上的衣物从里到外换了个彻底,唯恐味道残留,他甚至用了些香料, 涂抹在耳后和手腕处,确保没有任何的遗漏才出了厢房。
沈余欢不?出意?外, 此时?已经开始坐诊, 见着林梦寒下来,只抽空回头瞟了一眼便转过?身?, 继续写着方子。
林梦寒习惯性?想过?去找她,脚步迈到一半,又收回去,转而?去找了重远道。
二人?在后院僻静处坐下,耳边偶一两声树叶的沙沙声略过?,别的就再也没有了。
「怎么?你我如今还要躲起来讲悄悄话?」重远道调侃一句,又问?道,「今日起大雾,估摸着又是艷阳高?照的好天气,你的被褥寝衣干的也快。」
林梦寒勐地回身?看他,眉头紧锁,眼底尽是毫不?遮掩的怒意?。
重远道蔫下去,错开眼神,「我什么都没说过?,你说你说。」
「今日的事,你就当没看见,往后,也希望你多帮着点君康堂,沈东家,也劳烦你多照顾着点,她身?子不?大好,前几日被风吹着,多少着了些风寒,日后你和老三要多提醒着她一些,别让她没日没夜的忙……」林梦寒自顾自地交代?一番,随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加道,「对了,她总爱吃些甜的,可又多少收不?住嘴,你若是有心,记得给她换几样少糖的吃食,若她不?肯,就多给些樱桃、瓜果,这些东西虽然甜,却是天然的,比不?得那些伤身?……」
重远道可得听出不?对劲了,不?由联想起他让自己?打听转租商铺的事,连忙制止,「不?是,林梦寒,你昨晚都那样儿?了,还想着自立门户呢?」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不?对啊,你这不?是要自立门户的样子,你这是在交代?后事啊!」
重远道气急了,说话也不?过?脑子,索性?一熘烟全漏出来,「你说说你,从前总说你不?开窍,别的公子哥打小身?边就莺莺燕燕,你愣是连个女娃娃都不?靠近;小时?候也便罢了,以?为你入了官场,多少要学会逢场作戏,可不?比从前能做的了主,谁知道我一走这么多年,你却还是孤身?一人?。」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上心的女子,你说说,你这才来君康堂几日?你见谁家的公子哥追女人?是两三天作罢的?你若真只想追到玩玩儿?,我劝你真是早日收了这个心思,沈余欢我不?了解,你还不?了解吗?她能是随便的女子吗?」
他越说越恼怒,一巴掌使劲拍在他肩膀上,「你说说你,我昨日还用心撮合你们,想让你回心转意?不?要去找什么铺子,你现在好了,铺子不?找了,开始找死了?」
「商铺转租?」林梦寒不?解,瞬间又反应过?来,解释道,「我想你许是误会了,我从未有过?自立门户的想法?,不?过?是担心每日晨起,医馆门口?嘈杂的声音会吵醒沈东家,她每日为着君康堂劳心伤神,若是长久睡不?好,只怕身?子受不?住。另外……」
他说着突然停下来,盯着重远道,黑眸沉沉,语气阴阴,「昨日那事果真是你一手筹谋,你可知道,若不?是我及时?瞧出那屋子摆设不?对,只怕到时?东窗事发,传扬出去,毁了我的名声不?打紧,若是让她受了半分影响,那可休怪我不?顾念兄弟情?义!」
「我……」重远道心虚地厉害,他本意?不?过?是想生米煮成熟饭,可不?想弄巧成拙,林梦寒压根没有要搬离君康堂的想法?。
他更不?理解了,「既然没有,那就好生待在君康堂,现在这要死要活交代?后事的是想闹哪样?」
林梦寒垂眸,脸上被罩上阴影,在接下来很长时间的沉默中,除了偶尔煽动的眼睫,压根瞧不出他半分的活力气息。
良久,他终于开口?,却哑了声,「我……」他说得有些艰难,「方才屋子里的场景,你也见到了,大家都不?是牙牙学语的孩童,那些东西代?表什么,想必也无需我多言。
」
他显得有些颓然,修长的指掐着两边太阳穴狠力按压,指尖下的皮肤被搓红,他似乎是在用这样的方法?做赎罪,可他有什么罪?重远道不?明白?,为何因为那些反应,他就要离开君康堂?
「我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我不?明白?,这怎么就成了你离开的理由了?」
林梦寒自嘲一笑,「官场沉浮多年,我见惯了逢场作戏,有些官员,明明府里娇妻美?妾,可却还能在瓦舍勾栏四处留情,我觉得反胃想吐,发誓从不?成为那样被情?.欲侵犯理智的人?。」他摇头,咬牙切齿,一拳狠狠落在腿上,「可我如今却成为我最不愿意成为的人?,我曾经耻笑他们,可怜他们,可我如今这般同他们有什么两样?我不?过?也是个浪.盪的伪君子,那样骯脏的事,那样不?堪的想法?,对她来说,除了是侮辱还能是什么?」
重远道自然知道,那个「她」指的是谁,他以?前只以?为林梦寒只是对她不?一般的上心,可如今听来,却发现他早已情?根深种,只是情?深而?不?自知。
「你怎么会觉得,这对她来说,是一种侮辱?」
「若两情?相悦,自然算不?得侮辱,可如今我不?过?见着她……就能生出这般畜牲的想法?,甚至……甚至梦里……」甚至梦里的沈余欢是那般的妖冶勾人?,与平常判若两人?,他觉得自己?对她的感?情?并不?纯粹,那无非是他臆想出来的另一个人?,不?是她的性?子,却套了一副她的皮囊,可以?是她,也可以?是别的王余欢和郑余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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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样,他同那些浪荡子,有何区别呢?
始乱终弃,唯色第一。
「我不?知道你梦里到底有些什么,我只想说,自古以?来,情?.欲情?.欲,无非两种,情?感?和欲望,空来的欲望是无耻下.流,可没有欲望的情?感?,就像寡淡无味的白?粥,偶尔一次觉得胃里舒畅,可若是次数多了,食之无味,没多久便会厌弃。我古书没你读的多,可浅显的道理我却懂得,若我爱上一个女子,我定会不?顾一切后果将她掳到身?边,而?不?是像你这样,还有闲情?顾及仁义礼智。」
重远道安慰一般地拍拍他肩膀,「古往今来,何以?繁衍?你对她有情?,自然出了欲,有什么可耻的?这不?过?就是男人?本性?,你如今只对她一人?有情?,情?难自制,有了欲望,这再正常不?过?,若说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除非你认定自己?不?会从一而?终,除了沈余欢,以?后还能爱上别的女人?。」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林梦寒不?耐,啐他一声。
重远道笑,「你看看,你我都知道这就是无稽之谈,所以?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看你啊,就是从来没喜欢过?谁,如今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懵懵懂懂的,不?然也不?至于在梦里还那般猴急,真是纯情?的小国公爷。」
他面上打趣,实则宽慰,林梦寒听得懂,也知道好坏,揽过?他的肩膀,终是嘆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待我消化消化,你先去忙吧,沈东家那边还需要人?帮把手。」
重远道无奈,这厮这样的时?候还不?忘关心沈东家,真是怀疑他怎么下定决心要离开的,现在想想,果真是离谱至极。
林梦寒坐在台阶上思虑良久,许久后才去了大堂,沈余欢还是如方才那样,认真忙活自己?的事情?,可这一次,她连瞟都没有瞟他一眼。
林梦寒在后堂坐下,接替老三煎药的工活,老三笑得暧昧,他大概也猜到许多,见他似乎是想要问?话的模样,嘆口?气,踌躇片刻道,「昨日的事,希望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同沈东家之间的事情?,并非你们想像的那般简单,我知道你们也是好心,但就怕好心酿成大祸;这次的事情?沈东家不?知道,你们也别去提。千万记住了,是我喝醉误进了她屋子,甚至房门都来不?及关便出来了,所以?日后有些事情?说起来,不?要故意?夸大其词,人?云亦云,若是污了沈东家的名声,我恐怕就不?会如此刻这般的好脾气了。」
老三愣住,半晌才消化掉他的话,连声道歉后才出去。
沈余欢看着破天荒来帮自己?打下手的重远道,疑惑道,「林东家呢?不?是已经醒了?」
第27章 抚慰
「人才?醒, 你就惦记着?要剥削他了?还真?是?……周扒皮啊!」重远道感嘆道。
也不知道林梦寒究竟看上她哪一点了,难道说,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这辈子专门还债来的?
沈余欢蹙眉, 不耐打断,「行了,别嚷嚷了。」她抬抬下巴,指了指后堂的方向,「我方才?见他下来, 也没往这边来, 你把那边温着?的醒酒汤给他盛出来送过去吧。」
重远道一听,乐了,感情这沈余欢也并非十足的冷血动物?啊,「沈东家,我看啊,那醒酒汤还是?你亲自去送吧, 换了别人去送,我估计他也不一定能喝了。」
沈余欢乜了他一眼, 继续写着?方子,「他若不肯喝那便倒了,总不得还是?个三五岁的孩童,喝个汤药也要人在旁边伺候着?。」
「……」重远道哑然,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沈余欢对他略微带着?些嫌弃,随意?用手指了个方向, 招唿他去打下手。
重远道摇头晃脑走到林梦寒身边, 又在他耳边接连嘆气,「兄弟, 自求多福吧,我……哎,终究是?你自己造的孽。」看上谁不好,偏生看上那样一个冷石头。
不出意?外,林梦寒也乜他一眼,「我看你昨晚喝的酒还没醒,大清早地起来一个劲儿?说胡话,要不要我给你煮碗醒酒汤,你好喝了清醒点儿?。」
「你好歹也通医术药理,在这煮药真?的闻不出自己煮的是?什么?」
闻言,林梦寒又仔细探闻,最后有?些诧异,「醒酒汤?谁煮的?」
问完了才?反应过来,还能是?谁?这君康堂通药理会写方的无?非沈余欢一人。
他心里涌起一阵的暖意?,也算稍稍抚慰了他从昨晚便开?始不安的心。
「记得喝了。」重远道提醒完,便朝楼上厢房去了。
林梦寒没去管他,仰着?身子,透过屏风看向外面。他这个方位,并不能清楚瞧见沈余欢的面容,只?依稀能看见她撑在桌面上的手肘,即使隔着?衣物?,也依旧能看到尖瘦的关节。
她是?真?的太瘦了。
他嘆息垂眸,却恍然想起昨夜梦里的场景,她那时也是?背对着?他,手臂曲折拖放在温泉池台上,皮肤白里透着?粉色,雾气蒸腾中,若隐若现。
他心跳倏地加快,他自己也意?识到了,全身的血液又开?始四处奔走,像关不住的勐兽,即将夺门而出,奔走疾跑。
这样的情形他已经熟悉,那是?欲.望在游窜,是?即将失去控制失去理智的前兆。
「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协和万邦……」他不敢再?继续想,嘴里背诵《尚书》,心里纷乱如麻,甚至从前一顺而下的字句如今都磕磕跘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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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下背诵,又不自觉看向沈余欢那边,几乎是?无?意?识的,轻声?念出她名字,「沈余欢……」
许是?实在忙不过来,沈余欢最终还是?让老三来寻了林梦寒过去,只?是?约莫一柱香后,他才?姗姗来迟,在沈余欢后面的位置坐下,惹得沈余欢很是?莫名其妙,转头,疑惑道,「林二东家,你这样是?在同我示威还是?在表达不满?我近日?来苛待你了?需要你这样连表面功夫都不做地同我隔开?距离?」
沈余欢语气说不上阴沉,却也足够清冷。林梦寒听了一阵慌乱,急忙往前挪了些,歉疚道,「我担心坐得近了,会打扰你写方把脉。」只?有?他自己知道,欲望一旦打开?,就像洪水一般,他生怕自己又起什么非分之想,所以才?想着?离远些。
沈余欢轻哼一声?,「林梦寒,你是?在说笑吗?」从前让他离远点,他
偏生要靠过来,如今倒是?自觉,想来,是?真?的意?识到自己宿醉的错误了。
她原本还带着?气,瞧他这样,真?是?一点发不出来了。
林梦寒哑然,又自觉将椅子移得近了些,沈余欢瞥她一眼,没再?多说话。
如今君康堂生意?好了,也招来不少红眼病的人,尤其从前和宋五两沆瀣一气的那几位医馆东家,这不,今日?就有?上门找麻烦的,来的是?保和堂的东家,祝子书。
这也是?个顶奇怪的人,不论严寒酷暑,手上总拿着?一个猪肝红色的小茶壶,没说几句话便要歪着?嘴,斜叼着?茶壶嘴,浅嘬两口。
听人说,他这个习惯已经保持三十年了。
沈余欢从前听着?,只?觉得有?趣,今日?真?正见到了,反而觉得不可思议,倒对他茶壶里装的东西来了兴致。
「祝掌柜,怎的有?空来君康堂?」沈余欢迎上去,瞥了一眼他手里的茶壶,问道。
对方从上到下打量她一眼,斜嘴笑着?又嘬了一口茶水,这才?边进来边回道,「之前便听闻,这君康堂的掌柜生得貌美?如花,从前我还以为言过其实,今日?一瞧,确实倾城容貌,当真?是?个十足十的美?人。」
沈余欢疏离地笑着?,「祝掌柜今日?特意?前来,我想,应该不是?为了说这些奉承的话吧?」
「正事要说,寒暄的话当然也少不得,你我好歹也是?同行,之后指不定还能互相照应着?点,你说是?吧?沈东家。」
「话虽如此,可我这君康堂实在简陋,只?怕会委屈了祝掌柜。」
「环境简陋,却照样还是?能看病诊脉,我甚至还听说,沈大夫在还未开业时便给一位老者开?了刀?哎呀,这可真是闻所未闻啊,且不说这环境如何,光是?开?刀这事,那便是?一般医馆一般大夫想都不敢想的。」他嘴里「啧啧」有?声?,明里夸赞,可嘴角的笑意?却不及眼,他又重新打量沈余欢一眼,道,「沈东家一介女流之辈,当真?是?大胆,也不知道这开刀的结果如何,那老者如今可还健在啊?」
「多谢祝掌柜关心,只?是?您既然听说了这件事,怎么没问明白结果?老伯如今不仅身体康健,过几日?还会来君康堂看望,届时我定要告诉他,保和堂的祝掌柜,虽然与他素未谋面,可心里却记挂得很。」沈余欢与人交涉,嘴上一贯挂着?淡笑,如今也不例外,「至于别的,我们?君康堂虽比不得保和堂气派恢宏,可这基本的条件该有也是全有的,医者父母心,我怎么敢让病人承担风险呢,你说是?吧,祝掌柜?」
对面挑起眉毛,又勐嘬了一口茶嘴,只?是?壶子里剩下的茶水并不多,所以吸咋的声?音有?些大,「想不到沈东家看起来年纪轻轻,却巧舌如簧,祝某真?是?惶恐啊。」
「哦,对了。」他又嘬了一口,忽然想到什么,接着?道,「我还听说,沈东家最近研制出了一种神药,只?需一盒,便能药到病除,不知道祝某今日?可有?机会开?开?眼界?」
「您真?是?说笑了,哪来的什么神药啊,那些药到病除的话,无?非是?病人觉着?好用,一传十十传百传成这样的,我们?也十分无?奈。」
「沈东家真?是?谦虚,实不相瞒,我原本也打算研制一款神药,只?是?前几日?碍于杂事太多,所以给耽搁了。没想到这几日?闲下来着?手准备,却听伙计说,君康堂也研制出了一款神药,我当时倒没觉着?如何,只?是?后来一听这药材,觉着?有?些耳熟,所以今日?才?登门拜访,不请自来。」
沈余欢彻底明白了,这傢伙不只?是?来找茬的,他还想夺了金翼白尺杵,顺便再?砸了她君康堂的招牌。
她面色不改,笑着?道,「祝掌柜,您这是?哪里的话,我甚至连祝掌柜的医馆都摸不太清方位,若是?能剽窃您的药方,只?怕这京都上下都要称我一句『神人』了。」
「不过,既然祝掌柜有?这方面的顾虑,为了把事情说清楚,避免日?后产生不必要的麻烦,不如您把您的药方拿过来,我们?比对一下,也好有?个实际的证明,您说是?吧?」
「自然是?这么个说法。」祝子书说完,撇了撇嘴角,又将茶壶嘴套在嘴边,像瘾君子一般,狠啜一口,道,「我让伙计回去拿方子来。」
沈余欢勾起嘴角,「倒是?奇怪,这药材配比不是?祝掌柜研究了许久的?我还以为您早就烂熟于心,不需再?看什么方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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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愣了愣,片刻后大笑出声?,又嘬一口茶壶,这才?将伙计招唿回来,「沈东家说得对,确实已经烂熟于心,无?需比照任何方子。」
沈余欢不动声?色地打量他,说实话,这金翼白尺杵的方子无?非就是?最普通寻常的方子,里面的药材若是?懂医术的人,随便一闻便能闻得出来,唯一能够区分的无?非用量和药材好坏。
他今日?能来兴师问罪,许是?已经得到了金翼白尺杵,也研究出了大概的药材,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来套她具体药材用量的。
所以方才?一上来,祝子书就暗讽她君康堂抄袭,也是?为了日?后在研制出他保和堂的「神药」后,免受诟病,给她君康堂神药打上抄袭标记的同时,再?蹭走前期她对金翼百尺杵的宣传,后来者居上,坐收渔翁之利。
他算盘打得响亮,只?是?他未免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些,想让她进入圈套,他倒是?还没有?这个本事。
祝子书一壶茶喝毕,又麻烦沈余欢给兑了些热水,重新沖了壶淡的,虽然味道不及之前,可到底也能解解他眼下的饥渴。
沈余欢眼神再?次略过壶身,转头从案台上拿过两副纸笔,又命令老三将周围的人都招唿进来,送上免费的茶水,让他们?充当看客。
祝子书倒没甚反应,反而贊道,「还是?沈东家想得周到,请来百姓为你我二人共同作?证。」
沈余欢淡笑,「不如这样,你我各坐一边,同时落笔,看看到底谁的方子才?是?正确的,如何?」
「如此甚好。」
沈余欢心里嗤笑一声?,在倒数后,落笔将烂熟于心的方子写于纸上。
不出所料,二人所写方子上的药材一模一样。
第28章 上门找茬
众人譁然。
沈余欢状似意外, 「如今可?难办了?,不知祝掌柜可?还有别的什么?法子?」
「既然这药材所写一样,那便只剩一个办法了?。」祝子书啜饮一大口, 酣畅淋漓, 「比较药材用量。」
他紧接着解释,「行医之人都知道,一种?药的药材容易分辨,可?是具体用量若是没有方子,那是万万做不到一模一样的。沈东家此前?从未公开神药的药方, 若我所写用量同沈东家有任何出入, 这件事便当做是我唐突了?,我也会给沈东家和君康堂一个交代。」
沈余欢嘴角轻扯,果然是来套金翼百尺杵药方的,只是这话说得也忒刻薄了?些,她心里有些不悦,「祝掌柜此言差矣, 既然敲定了?,那便开始动笔吧。」
「沈东家请便。」祝子书抬手?示意, 末了?,低头蘸墨,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沈余欢对他意料之外的动作感?到讶异, 蹙眉低头,在宣纸上写下金翼百尺杵的具体方子。
林梦寒在二?人动笔之际, 从贴身的袋口中拿出一块青玉镂雕牡丹佩, 交给身后的老?三,同他交待两句, 后者点头,趁人不察,从后堂离开。
双方停笔,将宣纸摊在桌案上,仔细比对,发现?二?人所写药材用量毫无二?致。
沈余欢指尖一震,眼神闪过?一丝错愕。
「啧啧」祝子书在旁边口咂出声,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復又出现?,「沈东家,您可?否给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者说……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沈余欢这才意识到自己掉进了?他的陷阱。他今日有备而来,只怕这君康堂也有人不干净。
群众中有人发出质疑的声音,也有人对她发出吁的声音。
沈余欢挺直腰板,深吸一口气,「祝掌柜这样说,我倒是有些好奇了?。」
「哦?」
「方才祝掌柜便说了?,这金翼百尺杵本?就是当做神药研究出来的,既然如此,那我剽窃这药方岂不危险,万一东窗事发,得不偿失。」
「沈东家也说了?,万一,不是吗?」祝子书笑?得阴森,「这也是我佩服姑娘的一点,有勇有谋,敢于冒险。这招虽险,胜算却?大,若不是我留意,只怕这金翼百尺杵还真成了?姑娘的东西。真要想想,只怕我都没有姑娘这般的好魄力。」
林梦寒轻撩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此事可?还没有定论,祝掌柜最好还是斟酌斟酌再开口。」
听见声音,祝子书朝后看去,斜睨一眼,目光讥诮,「这位公子,英雄救美也要讲究时?候,事到如今还嘴硬,也不担心给自己惹一身骚!」
林梦寒冷哼一声,连眼皮都懒得抬了?。
沈余欢眉头微拧,一缕嫌恶爬上眉梢,她伸手?将林梦寒拽到身后,表情严肃,透出几分冷厉,「祝掌柜,你若坚持以为是我偷窃了?药方,那我此举目的为何?」
「目的有二?。其一,也是最浅显的,为了?赚钱,这一点在沈东家对金翼百尺杵的定价上可?窥见一二?。其二?,你一介女流,想在京都开医馆绝非易事,机缘巧合偷到我的药方,决定利用神药将医馆名声打出去,最好能吸引到京都的富贵人士,为医馆的经营保驾护航。」
沈余欢肃声反驳,「一,金翼百尺杵确多有富贵人士求买,但我君康堂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每日只卖十盒,从未因为对方身份而改变。二?,祝掌柜既说我独占药方是为了?敛财,那今日,当着众多百姓的面?,我就将方才写就的金翼百尺杵药方公之于众。」说完,她吩咐老?四,「老?四,将这张方子张贴在布告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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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四犹豫着要不要伸手?,悄摸看了?一眼林梦寒,后者对他点头,他这才接过?,当即出了?医馆,穿过?人群,给宣纸刷层面?煳,「啪」一声拍在布告栏上。
前?后不过?一瞬,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祝子书反应过?来,抱着自己的茶壶,着急地在原地打转,嘴上「哎呀哎呀」一阵乱叫,大迈两步想冲上去,却?被林梦寒一脚横跨挡住去路,「祝掌柜,这是要做什么??」
「你们……你们……」祝子书指着布告栏,语无伦次,一个劲儿跺脚,看见百姓都围上去,「哎呀」一声嘶吼出来,「你们简直……有辱斯文吶!」他哭出来,双手?失去大脑控制,不断举起又放下,「你们这样做,会遭到报应的!会遭到报应的!」
「祝掌柜,您失态了?。」沈余欢气定神闲,眼底有冷淡的凉薄。
「沈余欢,你是个疯子!」祝子书咬牙切齿,「你偷我的药方,公之于众,信不信我告到官府去!」
沈余欢轻蔑一笑?,方欲开口,林梦寒出声道,「事到如今,祝掌柜还是坚持认为,这金翼百尺杵的药方是您拟订的,而沈东家不过是依照您的药方先制出了?神药。也就是说,不论这神药是好是坏,效果如何,都是您的功劳,对吗?」
「这是当然。」
「那若是有人用了?药,非但没有裨益,反而让病症愈发糟糕了?,那这个责任是不是也应当由祝掌柜这个拟订药方的来负?」
祝子书冷嗤一声,翻了?个白眼,不可?一世,「既是神药,那自然是药到病除,你说药效适得其反,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莫不是你们看着如今药方公开,君康堂再无垄断地位,所以就开始贬低神药药效?」他双手?负后,目视前?方,「作为神药的创始人,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各位,这药对身体髮肤只有益处没有损害!」
「既然如此……」林梦寒意味深长一笑?,朝旁边打一响指,「中县令,您可?都听见了??出了问题由祝掌柜全权负责!」
「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两队人马从人群后方窜出,众人见之,纷纷避让,分成两股,让出中间道路。
沈余欢蹙眉,搞不清楚状况,扯了?扯林梦寒的衣袖,后者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向后倾身,在贴近她髮丝的地方,轻声安抚,「没事,后面?的事情交给我。」
他说完就抽身,沈余欢抬头时?只看到他的后脑勺。他今日用羊脂玉的簪子将头髮全束起,脸上的伤疤配合她每日调制的药物湿敷,早已经全好了?,又重新回到那个英姿飒爽的林梦寒。
这般的气宇轩昂,她也应该早就意识到他身份不凡。
祝子书同样还在状况外,见站在最前?面?的中县令手?一挥,两队人马立刻朝他涌来,他顿时?慌了?,「你们……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抓我?凭什么?抓我?」
他两条手?臂被一左一右两名侍卫束缚,往后一折,「咔嚓」一声脆响,随手?的茶壶跌落,碎成几块,落在脚边,「你们官府恃强凌弱,倒打一耙!明明是他们偷窃药方、破了?京都医馆规矩在先,你们反倒还帮着他们来找我的麻烦!我要去敲登闻鼓鸣……哎哟……」旁边的侍卫手?上一使?力,他又疼得哇哇直叫。
「卢大人,有劳了?。」林梦寒朝中县令抱拳,「个中缘由,卢大人别忘了?和祝掌柜交代清楚。」
「是。」卢大人回礼,转身看向祝子书,「我夫人前?几日用了?这金翼百尺杵,脸上疼痛难忍不说,近日还高烧不断,适才祝掌柜也说了?,一切责任由你承担,所以本?官要押你回大牢好好审审,也让京都众多百姓有个警醒,日后不要再为你所骗。」
「怎么?可?能!」祝子书手?臂的肌肉僵直,满眼的不可?置信,「那药京都众多达官显贵都用过?,怎么?可?能会这样!」
林梦寒轻笑?,「祝掌柜的意思是……中县令信口开河乱治你的罪了??」
祝子书看向中县令,后者目光炯炯,他瑟缩一下,嗫喏一声,「卢大人,这其中有误会。」
中县令疑惑,「嗯?误会?什么?误会?」
「那药……」他目光躲闪,最后小?声道,「那药……不是我研制的……」声音到后面?几不可?闻。
中县令本?没想说话,但看见林梦寒递来的眼神,遂接道,「祝掌柜方才说什么??」
「那药不是我研制的。」祝子书又重复一遍,这次声音倒是稍微大了?些,「是沈余欢研制的,所以中县令夫人的事情无我无关,一切责任应该追究到沈东家。」
「那倒是奇怪了?。」林梦寒挑眉,好整以暇,「方才祝掌柜字字句句都说神药出自你之手?,现?在又撇清关系,不知是否因为害怕,所以不惜将神药药方让给沈东家,以求自保?」
「你不要信口雌黄!」祝子书怒指林梦寒「你是个什么?东西!中县令在这里,还有你说话的份?」
「祝子书!」中县令正言厉色,怒斥祝子书,又偷偷用余光瞥向林梦寒,生怕他不悦,「回答问题!」
祝子书气焰被压,悻悻道,「那药方确实是沈东家研究出来的,我就是看君康堂生意越来越好,心生嫉妒,所以才说沈东家抄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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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掌柜此言差矣,若神药不是你研制出来的,怎么?会和沈东家所写药方如出一辙?」
祝子书往人群中扫了?一眼,看见后面?一张焦灼到冒汗的脸,斜嘴一笑?,「那是因为,君康堂中有人与我通风报信,在沈东家调制药材时?,暗自记下药材用量。我也是对药方有了?十足十的把?握,今日才敢前?来。」
第29章 双方对峙
林梦寒眼底闪过一抹冷厉, 他锐利的眸子扫过君康堂所有人,嘴里慢悠悠,「哦?是吗?」
祝子书?冷笑, 成竹在胸, 「自然,想知道?是谁吗?」
「只怕要让祝掌柜失望了,我并不想知道?是谁。」林梦寒颇有几分漫不经心,见对方脸色一黯,道?, 「各位也都?听见了, 金翼百尺杵的药方出自沈东家之手,祝掌柜一念之差,险些铸成大错。不过好在,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
底下又是一阵喧闹,前头吁了沈余欢的此刻又转头吁向祝子书?。
祝子书
?咬咬牙,「既然如此, 中县令,不知您可否让手下放了我, 这件事情确实与我无关。」
「金翼百尺杵与你无关,可你栽赃陷害,谋陷百姓,我身为?地方父母官, 断不能轻纵!来人,把他押下去!」中县令下完命令, 对林梦寒拱手行礼, 「下官就先告辞了!」说话间,伴随着祝子书?被压下去时挣扎狡辩的大叫声。
「卢大人稍等片刻, 还有一事需要卢大人出面解释。」
「了解。」中县令对着下面招招手,一女?子走过来,站在君康堂门?前的台阶上,和中县令并肩而站,「各位,这位是我的夫人,方才那番话不过是为?了让祝子书?认罪的权宜之计,君康堂的金翼百尺杵对身体并无损害,还请各位百姓放宽心。」
「我就说,这金翼百尺杵用着效果很好的,怎么?会烂脸。」
「不过也好,现在药方公布出来,以后金翼百尺杵就不止君康堂有了,我们也不用再每日来排队,这个天气也怪冷的。」
下面的百姓你一言我一语。
中县令见解释清楚了,于是又拱手做礼,「那下官先告辞了。」
林梦寒点头,「卢大人慢走。」
……
待众人散去,林梦寒摸着鼻子,悻悻看她。
沈余欢眉眼轻挑,不置一词,转身走去后堂,没几步,就被他跟上。
她停在进?后堂的门?槛处,没跨过去,转身,和他对视。
两人在原地默了半晌,谁也不开口,像是在暗暗较劲。末了,还是林梦寒耐不住,嘴唇翕动,要说不说的样子,许久之后,才听得他轻轻一声嘆息。
「沈东家……」
「林二东家……」
二人同时出声。
沈余欢看他无措的表情,微微蹙眉,想笑,又是真?的生气,只朝他走近一步。
他没躲。
沈余欢心里的怒意?消下去些,没好气嗤道?,「方才还躲着我,这会儿怎的不躲了?」
她随口一句讥讽的话,也没管林梦寒作何反应,看一眼那空了的碗,碗壁上还挂着几滴干涸的褐色液体,「醒酒汤日后不愿意?喝那便?别喝了,总该让你记清楚酗酒的痛,不若对自己的量没个清楚,还颇爱在人前说些没边际的大话。」
「昨日之事确是我的错……」
「只道?是你的错,也只凭嘴上说说,心里指不定还觉得是我多事。」他不躲着她了,她便?一个劲开始耍着自己的脾气,又阴阳怪气起来,「你爱如何当真?与我无关,我不过也是看着你如今二东家的身份,多照顾两句,待日后那七百两归还于你,你总该不能醉死在我面前。」
「沈东家……」林梦寒沉声道?,脑袋耷拉下去的瞬间,眼里一闪而过的受伤,「昨日之事,确是我不对,你恼我便?罢,那些气话我也只当是你口不择言,还望沈东家日后再不要这般将我推出去,我会伤心。」
「你便?晓得我这是气话?」沈余欢冷哼一声,「林二东家又何必如此装腔作势,不若也不会背着我去辛苦打探商铺的消息。」
林梦寒蹙眉,「那铺子……」
他语气稍显急迫,沈余欢忽而不想听他一句解释了,只转身侧开位置,给他让出路,「你倒不必同我解释,只希望林二东家走之前能通个气儿,别让我太手足无措,倒显得我这医馆多离不得你似的。」
林梦寒心里本就着急,听她这样说,更是止不住的慌乱,他伸手,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将她身子扳正,语气无奈又妥协,「欢儿,先别同我置气,听我解释可好?」
沈余欢表情怔愣,对他出口的亲密称唿猝不及防,身子不自然地扭动两下做出反抗的姿态,见挣脱不开,便?道?,「你解释,只不过今日你需要解释的事情挺多,不知道?林二东家准备从哪里开始?」
她出口的话虽然依旧不怎么?好听,可是语气态度却?有稍许缓和,林梦寒舒口气,用低沉的声音缓缓道?,「那就一件件慢慢说,你想要知道?的,不管什么?,只要你想听,我就解释给你听。」
沈余欢清清嗓子,「那就从那间铺子开始解释吧。」
林梦寒嘴角微勾,「好。」他扶着她坐下,又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她对面,两人面对面坐着,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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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康堂开业以来,生意?愈来愈好,虽说是件喜事,可是每日晨起见你眼底发青,我心里也实在难受,所以就让重远道去打听了一下,看附近有哪家店铺或是宅子要转租,我好租过来让你有个地方睡个好觉,只是那厮当时以为?我想自立门?户,所以才有了这次的误会。」
林梦寒边解释,边注意?沈余欢的神情,见她没什么?表情变化,又补充道?,「我真?的没有要离开你的意?思,你可别冤枉了我,沈东家!」
沈余欢被他看得实在难为?情,撇开眼,不再看他,嘴里冷淡淡的,「这算是一件事,还有呢。」
「还有,这件事引发的另外一件事。」说起这个,林梦寒又不禁想起那晚上的梦,心里一热,脸上也跟着热起来,撩动眼皮,不着痕迹地端详她绝美的脸,清新迤逦,同梦中人浑为?一体,「那次重远道以为我要自立门?户,却?不知我已经向你袒露心事,所以出于好心想要撮合你我二人,昨晚痛哭引我去喝酒,就是他计谋中的一步,只是没有想到,我真?的喝醉,落入他的陷阱。」
说到这个,沈余欢没来由的想起那阵冷风,不知怎的,她忽然转过脸,看着林梦寒,问?到,「昨晚你喝醉,可有走错房间?」
「你怎么……」林梦寒诧异,脸上烧的厉害,又装作若无其事,「我昨晚确实走错房间,只是很快反应过来,莫不是,你瞧见我了?」
沈余欢看着他有些涨红的脸,不明?所以,「并未瞧见,只是房门?未关紧,所以才有了前面一问?。」
林梦寒恍然,他撞见她沐浴时的旖旎场景,如临大敌,张惶失措,只知道?要赶紧逃离那个微妙的地方,却?不想留下了痕迹。
「我那日确实进?去过,但很快便?出来了,你放心。待会儿我也会同重远道?说清楚,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我保证!」
林梦寒眉头深拧,神色端正,郑重其事,像是在发毒誓一般向她保证,这模样倒是让沈余欢看得不好再多问?什么?了。
今晨醒来,她仔细想想确实如鲠在喉,好端端屋子的门?就开了,说不膈应是不可能的,如今知道?是他,也不知怎么?的,她心里倒是放心下来,甚至还有些愉悦。
她这样应当是不对的,是吗?
「同他解释?你打算如何解释?」她故意?使坏,有意?为?难。
接着,便?见对面那人看过来,眼神如同柔和的月光,将她整个人笼罩,她挑眉,鼻息间哼出一声「嗯?」嘴角的笑变得越发不怀好意?。
林梦寒眸中划过惊愕和迷茫,转瞬之间,消失殆尽。
他倾身,面容在她眼前放大,她下意?识去看他眼角旁的那颗小痣,如星辰般,为?他增添了许多柔情与葳蕤,一眨眼,睫毛扑闪,那淡淡的痣像是要活过来,她恍惚之间想要往后躲闪,却?被一双温热的大掌制止。
她惊诧,想扭头逃走,那只扶在她后颈处的手掌却?又有了动作,此刻正轻轻摩挲她脖颈处娇嫩的肌肤,惹来她一阵颤慄,她嗔怒,不悦看他,却?听见他近在咫尺的一声低笑,「沈东家……」
他语带嘶哑,说话间吞吐的气息喷附在她唇间,在初春寒峭的季节里,已有些微凉的唇瓣感受到暖意?,不受控制地轻抿一下,将他的气息化在湿润的唇舌间,也是这个动作,使得她的唇瓣更显红润娇艷。
她心虚抬眸,见着他眼底深邃的目光,热烈如火,招架不住,唿吸也在那一瞬间加快,她实在受不了这种亲密,双手抬起,放在他胸膛之上,微微使力,说不得是想推开还是不想推开,嘴里嗫喏着,含煳不清唤了一句,「林梦寒……」
声音娇滴滴的,柔得能滴出水来。
她生来就是克他的。
在梦里是,此时此刻也是。
他手掌前移,大拇指顺着她的下颌不断摩挲。
这
样是不行的,只是这样,沈余欢就已经要撑不住了,可她不甘愿就这样落了下风,被他撩拨了去,心下一狠,身子忽然迅速往前探去。
第30章 坦白
她停下?, 方才才暖起来的唇瓣差一点就要贴在?他耳上?,动作大胆,脸上?的红晕却暴露她此刻的虚张声势。
林梦寒心跳彻底失衡, 扶在?她脸上?的手掌倏地紧扣, 指尖因为用力泛出白色的痕迹,听得她轻声嘤咛,又回神松了力气,却免不得在?她雪白的脖颈出留下?淡红的指印,惹人遐想。
沈余欢很?满意他的失态, 轻笑出声, 也愈发?大胆起来,气息在?他耳朵至脖颈处来回逡巡,看着眼前?的耳垂由?肤色变为淡红,直至绯红,才满意一笑,凑近, 红唇轻启,嗔怪道, 「林梦寒,你方才弄疼我了。」
她声音绵柔无力,和平时清冷的声调大不相同。
他从?前?只觉得她从?鼻息间哼出的声音婉转动听,如今想来, 真是他错了,她便是有千千万万种拉他进?陷阱, 入地狱的方法。
末了, 沈余欢抽身,动作缓慢, 被风撩起的发?尾不经意间扫到他脸颊,酥酥麻麻的,带了些许的痒,他下?意识想伸手去摸,却感觉方才被头髮?撩过的地方,一阵柔软陷入,带了些温热,转瞬即逝。
这是吻吗?她怎么敢?
林梦寒忍到极致,额头的青筋在?一层薄汗中显现,察觉到她要退开,指尖一动,空闲的手掌住她柔软匀称的腰,微一使力,将毫无防备的她带入怀中,手臂环紧,眸光猩红,薄唇亲启,含住她柔凉的耳垂,听得她支吾一声,舌尖轻点,柔软的触感令他意识归位,待瞥见沈余欢娇艷欲滴的神情后,勾唇一笑,退开,眸色还?热烈滚烫,「现在?呢?弄疼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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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页
沈余欢眼神迷离,听了他的话,又在?脑海中想了半晌,方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眼眸睁大,甚是恼怒,「林梦寒!」
「怎么解释……」林梦寒盯着她的耳垂看,突然说了一句,沈余欢没反应过来,眼神疑惑,却又听见他说,「同他说,从?前?是我蓄谋已久,如今已经得偿所愿。」
沈余欢耳根红透,眼神明亮,因为愠怒显得愈发?生?动,「得偿所愿?我可没答应什么。先前?说我冤枉你,如今这话该我说,你别曲解了我的意思才好。」
林梦寒笑意温存,伸手轻轻为她捋顺发?梢,「好吧,等哪天你松口了,再?同我明白说,我反应慢,你表达得隐晦只怕我体会不到。」
「你先把自己的事情交待清楚吧。」沈余欢扁扁嘴,顺手摸了一把耳垂,上?面残留的温热提醒她方才发?生?的事情,她心虚收回手,故作无事,坐直了,还?刻意离他远了一些。
林梦寒淡笑不语,眉心舒展,看得出来心情很?好,「你放心,这次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另外,关于我的身份,我想你应该也是想知道的。」
中县令第一次来,他囫囵过去了,但是却一直放在?心上?,他的身份,以及他们之间已经有的婚约,都是横亘在?二人之间的问题,虽然那次应付过去了,可他也做好了随时和她摊牌的准备,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今日为了金翼百尺杵的事情又请来了中县令,看中县令对他毕恭毕敬的样子,只怕她多少也能?猜到些。也好,这些事情本没有什么好瞒的,唯独婚约的事,她听了可能?会有想法,会不开心。
「既然知道,那我也不多问,你只告诉我你能?说的,至于旁的,我也不听。」能?得中县令如此忌惮,想也知道他不是什么平凡的市井人家,只是这些涉及到官府,涉及到朝廷的事情,她不愿意多听,也不愿意多掺和。
林梦寒目光深沉,「沈东家,其实,我是当朝国公并授二品官衔,官家登极之后,我势头太盛,为了暂避风头,辞官修养,也是辞官之后,我才来了医馆。」
「当朝国公?」沈余欢若有所思,她虽不闻政事,可耳朵里也听过不少,坊间把他传的神乎其神,说他血战沙场,一人一骑,一身戎装,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救官家于贼寇乱箭之下?。
说他不止英勇善战,才华也出众,官家上?位,朝堂众人多有不满,可他陪伴官家左右,出谋划策,为治国理政献上?不少良策,是官家的左膀右臂。
也说他矜贵淡雅,素不染尘,寻常花草从?不入眼,恐怕只有仙女下?凡才能?与之相配。
可也有说他风头太盛,在?朝中党羽众多,有谋权篡位之嫌。
她没做声,看着林梦寒,若有所思。
这倒是给他看得不知所措了,「我……这都是之前?的事情了,我如今既没爵位也没官职,和朝廷说起来已经没甚关系了。」
「是吗?」沈余欢淡笑不语。
林梦寒猜不准她的心思,手里捏了一把汗,「你……缘何不做声?」末了,他想了想,又问到,「如今知道我同朝廷有牵扯,会不会要将我赶出君康堂?」
沈余欢沉吟片刻,颔首,「嗯,有这个打算。」
他更急了,「我走了那谁来接替我的工作?重远道吗?」
「嗯,确实可以考虑。」
「他怎么能?胜任我的工作呢?虽说不要工钱,只管吃住,可他不会把脉,对医理更是一窍不通,到时候就是连帮你的人都没有;还?有,他手脚粗苯,心思也不够细腻,你若是恼了累了,他也看不出来,到头来吃苦受累的还?是你。若实在?要走一个,权衡利弊之下?,还?是留我去重远道比较说得过去!」
他每多说一句,沈余欢嘴角的笑意就更深一分,最后直接笑出声来。
「你笑了,可是不准备赶我走了?」
沈余欢启唇,想反驳,意识到什么,「之前?我说重远道的工钱由?你出,合着你直接压着没给他?还?有,我只说考虑要赶你走,可没说君康堂一定要走一个。」
「我也是为他考虑,重远道那厮,有吃有住足矣,袋里揣多了银两难免会变坏。」林梦寒眉头轻拧,表情严肃,像是在?商讨什么至关紧要的事,只是这话若是被重远道听见了,怕是要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忒没有人性了。
沈余欢还?是不说话,林梦寒彻底慌了,声音都有些颤,「沈……沈东家,你……你不会真的在?考虑吧?」
沈余欢努努嘴,摇摇头,「不好说,真不好说。」
林梦寒眉头深蹙,想也没想就道,「怎么不好说,你我可是有婚约在?身,沈东家,你是赶不走我的!」
「婚约?」沈余欢轻抿唇瓣,微微皱眉,「我倒是不知,林二东家怎会与我有婚约。还?是说,二东家是因为早就知道婚约对象是我,所以从?君康堂创建初始就那般殷勤,又是送钱又是送人又是出力,焉知这些是否是林二东家的计谋。」
林梦寒的眼眸骤然缩紧,忙不迭解释,「没有图谋,我早就同你说过了,从?头到尾,我所图不过一个你,这句话我既然说出口了,说与你听了,那就不可能?会骗你。」
他垂眸,遮掩了眼底的一丝水雾,继而解释道,「我并非因为知道你我二人有婚约才来的君康堂。想必你从?前?也听过,我从?未和任何女子有过亲密,更别说许上?一纸婚约,官家也并非第一次有意为我指婚,但对象都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我也从?来没松过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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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眨了眨眼,又吸了吸鼻子,心里委屈,对沈余欢的不信任而委屈,「后来我在?仁和堂门?口见着你,一眼便不能?忘怀,那日后,下?了朝,不由?自主就会走到仁和堂门?口,想着能?在?入睡前?多见你一眼就好,偶然一次机会,在?你父亲的书案上?见着你的画像,这才知道你和他的关系。」
「后来呢?」
「后来……」林梦寒嘆口气,「后来,官家命我南下?,回来復命时,我向官家说明了辞官的想法,官家应允,只是前?提是要为我指一门?婚事,我本要拒绝,可你父亲直接点了你的名字,我便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虽然官家也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
「若不是我呢?你就这样答应了?」
林梦寒自嘲一笑,「
官家给不给我拒绝的机会都不打紧,我自然有一万种废弃婚约的办法。」
沈余欢眉眼冷淡,瞧不出多少情绪,只是一只手放在?椅子的搭手上?,有节奏地敲击,「那之后呢?」
「之后……」林梦寒顿了顿,咬咬牙,最终还?是说了实话,「那之后,我便遇见了你,正巧你在?筹建君康堂,我见势头正好,便藉此机会与你有了更多的接触。但你信我,我从?未因为那一纸婚约而特意和你亲近,我所作所为,包括那婚约,都是因为是你,我才愿意,才能?接受。」
「林梦寒。」她眸色清浅如画,出口的话也冷淡,待林梦寒闻言抬头和她对视时,她这才看清楚他眼角的湿润,黑色的瞳仁微微放大,眸底闪过一抹水光,睫羽轻颤,眉梢转而温婉许多,再?开口时,嗓音含笑,温柔细语,「林梦寒,林二东家,我一早就知道……」
她说话间,顿了顿,倾身,伸手将他眼角的泪痕抹去,随即收回手,勾唇低声道,「你我二人有婚约。」
第31章 嗯,逗逗你
林梦寒惊诧, 眼眸睁大,「那你方才……」
「嗯。」她应声挑眉,「逗逗你。」没成想这样不禁逗。
「好了。」沈余欢坐直身子, 捻了捻指尖的湿润, 「打成平手了。」
林梦寒顿悟,看来?是恼了他方才对她的挑逗,这个?睚眦必报的性格果真是沈东家。
他牵了牵嘴角,却心不在焉,覆上?她的手, 抓在手心, 一字一句认真道,「你相?信我,我来?君康堂绝不是因为那一纸婚约;我也从不会因为名利地位而对任何人唯命是从,只要我不点头?,即使是官家,也逼不得我半分!」
沈余欢垂眸, 凝思片刻,最终还是终止了这个?话题, 「你从前说相?信我,如今我也还你一句,只要你不曾存过半分欺骗的心,你说的话, 我都相?信。如若不然……」
沈余欢顿了顿,嘴角轻扯, 慢悠悠道, 「你也是知道我的,一饭之德必偿, 睚眦之怨必报。」
林梦寒郑重点头?,「我必不会让你失望。」
「所以,你方才问?我,是否会因为你的身份而将你赶出君康堂,如今我只问?你一句,」沈余欢轻撩眼皮,水润的眸子看着他,轻声道,「你曾经说,君康堂你愿意养着,这话还做不做数?」
「做数,自然做数!」林梦寒抢道,「我对你说的话,每一字每一句,不论何时,都做数!」
「既然如此。」沈余欢嘴角的笑容依旧,「林二东家,咱们该忙正事了。如今金翼百尺杵的药方大告天?下,咱们君康堂可是少了一件制胜法?宝了。」
「关于金翼百尺杵,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和你说说……」
「打住打住!」沈余欢听他又要开始解释,忙比了一个?停下的手势,疑惑道,「林梦寒,你在朝为官时也这般啰嗦吗?官家或者同僚不曾嫌弃你话多吗?」
「啊?」林梦寒有一瞬间的怔愣,反应过来?,面颊有些红,却也老老实实回答,「我从前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能说。」
他记得,岑望秋曾经还埋怨他惜字如金,控诉他不论说什么都是一两个?字地往外蹦,如今倒好,反而被她嫌弃话多了。
「我是想同你解释清楚,免得重远道不了解情况,反过来?帮倒忙,弄得双方误会,毕竟,这次的事情我可经受不住第二次了。」
「我知道你要解释什么。」沈余欢身子往后倒,整个?背陷入椅子中,舒服嘆口气,「金翼百尺杵风头?太盛,确实对君康堂在京都的发展来?说不是一件好事,此次祝子书推波助澜,为君康堂造了一波势不说,自己也没得着什么好处,如今这样的收场无疑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
「另外,虽说我公布了金翼百尺杵的药方,可你也知道,这药的研制本就不难,咱们君康堂贵在捨得用?好药。我从某大包那儿得来?的上?等药材暂且不论,光是万仞山来?的蜂蜜,寻常医馆就不可能花费过多的人力?物力?财力?去获取。所以这样想来?,咱们君康堂,不亏。」
林梦寒这下放心了,他当时让老三带着信物去寻中县令,其?实也只是为了还她一个?清白,将药方拿回来?,他倒是没想过,原以为要费一番口舌解释,却没想到她早就有这样的打算。
看来?啊,这个?君康堂有她这样一位东家在,他是根本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沈东家,自你走后,仁和堂的掌柜还适应得来?吗?」
「什么?」沈余欢疑惑抬头?,眼眸亮亮的,全?是对未知信息的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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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梦寒轻笑一声,伸手将她垂落在耳畔的一缕发勾到耳后,末了,又若有似无地捏捏她柔凉的耳垂,感受到指尖下一阵的颤慄后,这才满意收回手,继而解释道,「想来?你在仁和堂时,掌柜是实打实的甩手掌柜,如今你自立门户,掌柜不仅要自力?更?生,还要担心自己的生意将来?被你抢了,你说他还能适应吗?」
沈余欢嗔怪地瞪他一眼,虽然脸上?怒意横生,可撇过去的脸却暴露她此刻愉悦的心情。
「还有一事,方才祝子书透露出来?,说是君康堂有人和咱们的对家里?应外合。」
沈余欢颔首,「这事我也猜到了几分,我研制金翼百尺杵时并未正式写?过药方,想来?那人是在我称量药材时记下后交给祝子书的。咱们君康堂统共六个?人,这事好说。吃里?扒外的事情我见多了,只是没想到今日却发生在我身上?。」
林梦寒眸色深深,「既然要找奸细,那咱们不如来?一个?……」他说到这里?,头?低下去,和沈余欢四目相?对,才继续,「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沈余欢来?了兴致,「什么意思?」
「先卖个关子。」林梦寒笑意深深,见她不满地撇嘴,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白皙柔嫩,恍若剥皮的鸡蛋,触手生滑,「这事交给我来办,我可不想沈东家太厉害,日后算起帐来?,觉得我用?处不大,一言不合又要将我赶出君康堂。」
「嗯,还算你有先见之明。」沈余欢起身,去了前厅,抬脚正要跨过门槛,想起什么,又转身,看向还坐在原位的林梦寒,威胁道,「林梦寒,在君康堂我是东家,你是二东家。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老大,你别总是动手动脚,没大没小的,若是被旁人瞧了去,我就是长十张嘴也解释不清的。」
「嗯。」林梦寒沉吟一声,「解释不清那就不解释。」
沈余欢气极反笑,「好啊,若到时真解释不清,我就把你赶出君康堂,一了百了!」
林梦寒的笑意僵在脸上?,半晌后,才道,「那我保证,绝对在没有人能瞧见的地方动手动脚。」
「你……」沈余欢彻底怒了,掸掸衣袖,咬牙切齿道,「巧言令色!」
……
翌日
沈余欢揉着眼睛从楼上?下来?时,只见着了老三在前厅忙活,她走过去,询问?,「老三,林二东家和重远道他们呢?」
老三听见声音,背着她,不知所措忙活了一阵,这才转过身,垂头?看着地板说,「沈东家,刚刚二东家去了若水河那边的一间铺子,说是这几天?要把它装修出来?。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我一早起来?就没见到人。」
「好,我知道了。」沈余欢点点头?,又狐疑地看他一眼,「老三,你没事吧?」
「没事,我没事,沈东家。」他回着话,眼睛却躲闪厉害,沈余欢忍不住蹙眉,再想说些什么,老三就急急忙忙道,「沈东家,后院还在熬药,我去看着火。」
「你去吧。」她目视老三跑去后堂,心里?怎么都觉得不对劲,按照老三的脾性,是最大大咧咧的,怎么今天?畏手畏脚的,难不成和昨天?祝子书的事情有关?
思及此,沈余欢眼眸透射出一抹寒意。
只是她想不通,老三性格大大咧咧,每日做事也都勤勤恳恳,看他呈现出来?的样子,也不像是懂医术的,怎么就能在她制药的时候记下药材用?量,又怎么有机会去祝子书那里?通风报信?
「沈东家?」她待在原地正思索着,听见身后有人唤了她一句,那声音
不用?问?她也知道是林梦寒,于是一边扭头?留意老三的动静,一边朝后伸手去拽他,手指还比划在嘴前,示意他不要出声。
待两人走得距离更?远些,确定这里?的声音不会被后堂听见时,她才凑近,轻声道,「林梦寒,老三今日不太对劲,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林梦寒闻言,弯身朝后堂看了一眼,摇头?,「怎么不对劲?」
沈余欢便?同他说了方才老三一系列反常的举动,也顺便?说了自己的猜测,末了,又觉得不对,「你说,祝子书会不会是故意说的那句话?目的嘛,就是为了让我们猜来?猜去,不得安宁?」
「有这种可能。」林梦寒点头?,「但是,仔细想想,又觉得他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一来?,金翼百尺杵已?经不是君康堂的独家秘方,他把君康堂搅得不得安宁已?经对我们构成不了任何伤害;其?二,中县令当时在场,若是真的扯谎,想来?他今天?也会来?知会我一声。」
沈余欢默然,神情黯淡,「原以为抓姦细很容易,可老三这稍微有点不寻常,我就这般心神不宁,总觉得万一哪天?被找出来?,我心里?会很难受。」
「那干脆……」林梦寒一手握在她的肩膀处,微微使力?,为她揉搓,「干脆咱们就不查了。」
「若是不查,你心里?能舒服吗?」
林梦寒嘆气,有些事情,确实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虽然知道一朝东窗事发,大家面上?里?子都不好看,可若是因为这个?就都不管了,那这件事情就会永远在心里?扎根,就同今日一样,他想着,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儿,她眉头?紧拧,盯着老三不住地出神。
若是不查清楚,只怕她会同今日一般,看见君康堂里?的人,一旦有些不同寻常的举动,便?容易多想,那她就不可能会宽心,更?不可能会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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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不会开心,那他就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第32章 会累吗
「这?件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林梦寒在她肩头轻拍了拍, 将她神思拉回,「我早起去看了铺子,就在若水河对面, 很近。这?两天我收拾好?, 散散味儿,就能住进去了,也省得你每日被吵得不安生。」
沈余欢敛了心神,点?头,又?问道, 「那铺子租来?多少钱?我一会儿拿给你。」
「这?么见外做什么?我已经付过了。」
「你还有钱?」沈余欢意外, 抬眼看他,「你当初可说身上统共不过七百两,都?给了我了,现在呢?难不成那银两是大风颳来?的,天上掉下来?的?」
林梦寒心神愉悦,举手投降, 笑?着说,「天地?良心, 那钱是去大相国寺借来?的,借贷的条子还压在枕下,沈东家可要过目?」
「不了。左右是为了方便我的,我也不好?得了便宜还说你什么。」沈余欢摇摇头, 「通风报信的人,还是早点?了却?为好?, 你若是需要我的帮助, 就告诉我。」
「不急,待卢大人那边来?人了再说。」林梦寒走到柜檯边, 将方才进来?放下的食盒拿出来?,摆好?,「我方才路过对街,见新开了一家食铺,把卖得好?的几?样都?买来?了,你尝尝味道,若是不错,以?后买来?也方便许多。」
沈余欢看过去,吃食已经摆上桌: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旁边配了炒熟的芝麻、碾碎了的干果、盖着奶皮的牛乳还带了些腌制好?的特色小菜;除了粥,还有几?张羊肉胡饼,她小时?候倒是吃过,胡饼是加了胡椒豆豉调味,再抹上香油,放在烧红的炉子里煨烤出来?的,一口下去,羊肉的油脂和胡椒的辛辣在嘴里爆发,二?者中和,那滋味可美。
只是后来?家里穷,她也没再吃过,后来?到了京都?,尝过几?次,却?总觉得不对味,不知道今日这?家的羊肉胡饼吃起来?如何。
她坐下,接过林梦寒递过来?的汤勺,舀了一口白粥放进嘴里,煮的白胖的米饭在嘴里一抿即化,细细咀嚼还能尝出牛乳的醇香;接着,她又?夹了条腌黄瓜,咬在嘴里脆生生的,爆开的汁水混合咸辣的滋味,用来?配白粥最是相宜。
林梦寒见她吃着不错,又?撕开一整块的羊肉胡饼,白腾腾的热气混合调料的香和羊肉的肉味四散开来?,飘到沈余欢这?儿,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林梦寒把羊肉多的半边胡饼递给她,「这?羊肉胡饼听说是卖得最好?的,你尝尝可还行??」见她等不急接过,又?提醒道,「仔细烫。」
「这?羊肉胡饼我小时?候最爱吃,就是要趁着刚出锅的才好?吃。」她将肉最厚实的那边送进嘴里,也顾不得形象,张嘴从中间大咬一口,才进口,她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含煳不清夸赞道,「这?味道同?我小时?候吃过的那家羊肉胡饼一模一样,我已经有许久没吃过了。」
「那看来?今日买少了。」见她一连吃了几?大口,林梦寒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明日我再去对岸给你带几?块。」
他说着,低头开始研究手上的羊肉胡饼,两层饼皮一层肉,没甚特别的,甚至看起来?还有些平平无奇。
他方才买的时?候还在犹豫,觉得她晨起不会爱吃这?种油腻辛辣的食物?,只是听说卖得好?,所以?抱着尝尝的心态买了两块,没想到她爱吃得很。
沈余欢埋头吃着,抽空点?头,也没怎么搭理他说的话。
林梦寒见她吃着香,也没再多说话,待用完,他站起来?收拾桌案,同?她知会道,「这?几?日听说,你父亲走遍了京都?各大医馆,说是要寻什么解药。我想起上次你同?我说的,所以?想来?问问你情况。」
沈余欢轻嗤一声,「他呀,上次给重远道下药时?我便和你说过,对付他们,我那法子一用一个准。他四处求医也是没有用的,本就没有病,只是心里怕死得很,所以?只要告诉他,他身子内里虚空,只怕日薄西山,他就会记在心里,若是有人说他没病,他心里指不定还得骂那大夫是个庸医,连个平常的病症都?诊治不出。」
「不过,我当时?给他下药为求自保,也答应过三个月后会给他解药。只是现在有了靠山,我也不需要再用解药压着他,过几?日给他送去就是。」
林梦寒听了她的话,笑?起来?,往前两步,凑近她,佯装不知,问,「靠山?谁是靠山?嗯?我怎么不知道沈东家如今还有靠山了?」
沈余欢一时?羞赧,伸手用力推他,叫他没抵抗,往后退了两步,又?觉得不够,往他手臂上狠力一拍,手心嗡嗡一阵疼,嘴里还不依不饶,「林梦寒!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卖乖。」林梦寒见好?就收,两腿交叠,倚靠在墙上,「你去送解药告诉我,我这?个靠山总得露露面,不然我那岳丈大人还要以?为是你打?肿了脸充胖子。」
沈余欢点?头,没异议,只对于他那一句岳丈大人表示鄙夷,「岳丈大人?只怕见了面还不知道谁叫谁大人呢。」
林梦寒潇洒地?一摆手,「好?说,都好说。」头一次觉得这身份还有些用处。
「林国公?。」
两人正说着,中县令来?了,站在门口,试探叫了一声,见林梦寒看过来,松了口气,又?叫了一声,「林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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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梦寒负手站定,又?恢復到平时冷峻的模样,居高临下看着中县令,缓声道,「卢大人,进来?吧。」
「下官就不进去了。」中县令躬身回道,「林国公?,下官这?次来?就是告诉您,祝子书今晨已经回去了,不过您放心,我们只是略惩薄戒,只伤了一层皮肉,没到筋骨,大人可放心。」
林梦寒点?头,没什么表情,「卢大人,我既已经辞官,那就不是什么国公?大人,大人日后还是稍微注意一下,免得被人抓了把柄,于你我而言,都?算不得是一件好?事。」
「是,下官会注意的。另外……」卢大人拱手,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沈余欢,还没定睛瞧上一瞬,便觉得旁边一记寒光扫过,他倏地?低头,垂眸,颤巍巍道,「上次,下官并?非有意来?君康堂找东家麻烦,只是东
家研制的神药实在厉害,下官心里又?实在心疼夫人,这?才被猪油蒙了心,还希望东家娘子不要记怪。」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向林梦寒,后者神情淡漠,看不出变化,他下意识又?想看向沈余欢,却?又?实在不敢,一时?踌躇不定,额头也闷出了汗,「日后,若是再有人来?找东家娘子的麻烦,下官定会为娘子主持公?道。」
「卢大人,您言重了。」沈余欢瞥了眼一旁的林梦寒,又?见卢大人额角的汗珠实在要挂不住了,这?才不得已出声。
卢大人悻悻点?头,嘴上不住答应,末了,见林梦寒没出声,悄摸摸抬手,用袖笼煳了一把脸颊两边的汗液。
沈余欢无奈,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已经包装好?的金翼百尺杵,上前递给他,「卢大人,这?盒药您拿回去带给夫人,就当是我报答您昨日的解囊相助。」
「东家娘子,您真是客气了。」卢大人上前接过,依旧没敢看她一眼,又?见林梦寒依旧一言不发,遂躬手作辑,「若是没有吩咐,下官就先告退了。」
林梦寒微微颔首,对他的张弛有度非常满意。
「人都?走了,别装了。」
沈余欢要看不下去了,明明就不是多正经严肃一人,每日还得在同?僚下属面前装的冷肃严酷,也不知道会不会累。
林梦寒倒是少有的反驳了一句,「算不得装,只是在朝为官,多的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若是我一个动作一个表情便能叫他们猜中我的心思,那才真是岌岌可危。」
「倒不如这?样装一装,从开始就做的严肃冷酷模样,叫人知道我不是个好?惹的角色,那底下后头那些虎视眈眈的人也不敢太放肆。官场水深,我也是不得已这?样,毕竟我也没到那种喜欢坊间传我冷血无情,灭人慾的奇葩。」
沈余欢嘴角轻嘲的笑?容僵住,恍然间觉得有些尴尬,移开眼,随便抓了个东西攥在手里,东摸摸西摸摸,装作一副忙碌的样子。
林梦寒看出来?,眼眸微眯,从喉间低笑?出声,「沈东家,不必在意,我既然能说出来?,那就代表我已经不在乎这?些事情了。」
「会累吗?」她忽然说了一句,看着他的眼睛,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什么?」
「官场沉浮,连自己的本心都?要藏着,会累吗?」
林梦寒笑?不出了,甚至听了她的话,鼻尖泛起一阵酸涩,直达眼底,半晌,才深吸一口气,看着她点?点?星眸,沉声道,「再怎么累,也都?过去了,说起来?,我还要感谢沈东家,给了我一个避风的港湾,让我至少不用再装,做回自己。」
这?么多年,周围人都?告诉他只有倾尽全力,不顾一切地?往高处爬,才能得到你想拥有的,可是当他有一天到达高地?,才体会到何谓高处不胜寒,他得到了别人想要他得到的一切,可是仔细想想,他自己却?还是一无所有。
直到今天,此时?此刻,一个小小女子,却?眼里闪着心疼,柔声关怀他这?一路走来?,会不会累。
他便知道,这?辈子,这?个人,他没有爱错。
第33章 奸细
这几日天气不?太好, 雨水多,出门不?方便,连带着医馆生意也黯淡下来, 沈余欢也终于能得个?空闲, 睡个?懒觉。
前几日,林梦寒请人将新租的铺子收拾了出来,如今医馆和住的地方分开,做事情?也更方便了些。
到了医馆,把今日的药煨上, 又?泡了一壶茶, 是蒙顶山茶,她去?岁从掌柜那儿得来的,一直藏在箱底没捨得喝,今日趁着人都在,索性拿来煮了。
茶煮上,甘醇的味道顺着蒸腾的水汽瀰漫至整个?大厅, 医馆看着也瞬间暖和了不?少。
她招唿林梦寒、老三?他们一起坐下,又?给?每人斟了一杯茶, 「这几日趁着没什么生意,我们坐下来好好讨论一下接下来的方向。」
林梦寒轻啜一口,茶汤味浓,香气饱满馥郁, 很是爽口,「这几日君康堂生意不?好, 虽说?和这雨水天气息息相关, 可是据我所知,自从那日, 金翼百尺杵的药方被公之于众,京都众多医馆都开始售卖此药,咱们的生意便一日不?如一日。所以为了让君康堂恢復往日的盛况,咱们还需要再商量研制出另外一种神药。」
沈余欢颔首,表示肯定,「虽说?要研制另外的药方,可金翼百尺杵的研制还是不?能停下。但,目前有一个?问题……」她扫了一眼桌上的几位,道,「金翼百尺杵所用的都是上等药材,尤其是里面?的一味蜂蜜,上回我和林东家从万仞山采来的蜂蜜已?经所剩无几,所以我还想问问,可否劳烦你们谁,帮我再去?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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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顿了顿,摇头,「沈东家,我……我……我虽然块头大,可我手脚笨,要让我上万仞山,只怕我是有命去?没命回来了。」说?完他还瑟缩了一下。
老四也支支吾吾的,没直接回答,而是将话茬扔给?一旁低头不?做声?的老五,「老五,不?如你陪四哥一起去?吧,有个?人陪着,你四哥心里能踏实点。」
老五震惊,指了指自己的跛脚,控诉道,「四哥,我叫你一声?哥,我这样子你还要打我的主意?」末了,他又?皱着眉头看向沈余欢,「沈东家,你看我四哥……他……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好了好了,一群没用的东西!」重远道极为不?耐烦,嗤笑一声?,「你们不?敢去?,我去?,一个?小小的万仞山,上去?一趟和吃顿家常便饭有什么两样?何?时去??要多少?」
沈余欢笑笑,「半个?蜂巢足够用一段时间了,我一会儿画个?方位图给?你,你自己路上小心些。」
「好了好了。」林梦寒出声?打断,将沈余欢的注意又?引到自己身上,「他这么大一人了,你还担心他会出事不?成?倒是我,方才斟茶时被泼到了,不?知道这只手指会不?会被烫坏了,你快给?我瞧瞧。」
「是是是,烫坏了。」沈余欢翻他一个?白眼,极为无语,低头看了一眼他微红的手指,「哎呀」一声?,「你这烫得不?轻,我看啊,为了防止你其他手指受到波及,最好把这只烫到的手指切下来,你等着,我去?后堂烧个?火,拿把刀就来。」
「噗嗤!」沈余欢声?音才落,旁边爆发出几声?大笑,林梦寒挑眉,丝毫不?在意,但见沈余欢真?的起身往后堂走,他才慌忙去?抓她的手,道,「唉,沈东家,沈东家,我开玩笑的,没事,不?过挨到一点滚水,无妨的。」
沈余欢冷嗤一声?,从他手里挣脱开,重新坐下,「那好,就这样定了,重远道负责上万仞山采蜜,那么剩下的人,老三?老四老五,你们就跟着我,打打下手。」
重远道吊儿郎当地往后躺,巡视了一眼桌上的人,漫不?经心道,「那天祝子书说?君康堂有奸细,我还以为你们准备查奸细,现?在看来,你们俩不?准备查了?就让这件事情?不?了了之了?」
「重远道!」林梦寒大斥一声?,正色道,「君康堂统共这几个?人,若是有奸细,那无非就是老三?他们几个?,可是你仔细掂量掂量,他们中间,有哪一个?平日里做事不?是勤勤恳恳的?我难道要因为祝子书挑拨离间的一句话来怀疑他们的忠心吗?」
重远道无端被斥,「切」了一声?就起身,离开前还叉着手,不?急不?缓丢了一句,「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可不?要等栽了大跟头再来后悔。走了,上山玩儿去?喽!」
林梦寒起身追着还想说点什么,被沈余欢拽住衣袍制止,「好了,重远道说?得也有道理。」
老三?听了沈余欢的话,眼神闪烁,轻声?问道,「沈东家,你也觉得我们几个?当中有奸细吗?」
「怎么会,你们这些时日尽心尽力,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只是祝子书好端端说?了那一嘴,我心里确实也是不?大痛快的,俗话说?的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若是你们平日里有谁错了主意,就告诉我,我
心里是感激你们为君康堂的付出的,并不?会苛责你们无心的过失。可若真是日后让我栽了跟头,那我可就说不准会不会像今日这般好脾性了。」
「沈东家,您放心!我们哥几个?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东家对我们好,我们都是知道的,定不?会做那种吃里扒外的事情?。」老三?保证道,「也多谢东家这次能信任我们,哥几个?感激不?尽,日后为君康堂做事,为二位东家做事,万死不?辞!」
「好了,你们都下去?忙吧,若是没什么事,下午可以回屋里休息一下。这几日生意好,你们忙前忙后的,也确实累了,如今二楼的厢房空余出来,你们可以一人一间先住着,也舒服自在些。」
「多谢二位东家,那我们就先下去了。」
几人散去?,林梦寒将椅子搬近了点,两人脑袋凑在一起,轻声?交谈,「我方才去?对面?铺子买了几盒香料,你要瞧瞧吗?也认认味道。」
沈余欢点头,视线往后扫了一圈,「对于这次的神药,你有什么想法?提出来,一会儿我去?查查医书,估摸着这几日就能把药方拟订。」
「说?起来,最稳妥的办法还是研制出一种和金翼百尺杵药效相似,主修復作用的药物。其他药物,多少都有些冒险了。」
「林梦寒,你可不?是这么保守的人。」沈余欢轻笑一声?,「咱们这次还偏要兵行险招,就研制出一种能包治百病、名副其实的神药。」
「沈东家……」
「好了。」沈余欢扬手打断,「以我的能力,这种药研制起来,易如反掌,只是过程会有些许麻烦。」
「你心里既有数,那我就不?再多说?什么了。」林梦寒应下,目送她去?了后堂。
用过中饭,沈余欢往一个?白色窄口小瓶里装了几粒药丸,又?确认医书已?经被她标记到看过的地方,这才去?寻了林梦寒,后者?正在屋里看书,她走过去?,敲敲门,清清嗓子,「不?知林二东家可否有空,陪我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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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儿?」
「前几日你说?要见见岳丈大人,今日给?你这个?机会。」
「岳丈大人?」林梦寒将手边的东西收拾妥当,还不?忘调侃她,「沈东家,你是在给?我什么暗示吗?还是说?,已?经是明示了?」
「暗示什么?」沈余欢走在前面?,闻言,回身瞪他一眼,「我不?过是接着你的话茬说?,你可不?要多想。」
「是是是,一切都听沈东家的。」
下了楼,见老三?眼睛一直往这边瞧,林梦寒才收了笑,转身问道,「老三?,怎么了?」
「没事……二位东家,我……我有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说?……我……」
他和沈余欢对视一眼,没说?什么,沈余欢便接着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的?」
「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可是今日上午,沈东家说?了那番话,我……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和二位东家说?句实话。」
这话意思很明显了,沈余欢往二楼瞧了瞧,又?往后堂瞄了眼,确定没有人,这才问道,「你说?。」
「前几日,家里来信,说?我母亲身上溃烂,去?了好多家医馆,用了好多药都不?见好,后来听说?沈东家的金翼百尺杵能治百病,所以想问我要一瓶去?。」老三?低头,像是做错了事,「我想着,沈东家每日只卖十盒神药,药材珍贵不?说?,光是价钱就不?是我能肖想的……」
说?到这个?,沈余欢倒是想起,前几日,她从二楼下来,见着老三?神色不?对,她当时不?知道,还以为他就是那个?奸细,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心里一时有些愧疚,「这个?无妨,你若是真?的家里需要,同我说?一句,我不?会不?给?你的。」
听了这话,老三?直接没绷住,「哇」地一声?哭出来,两脚一软,膝盖一曲,直接跪在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老三?!快起来!」
「沈东家,我不?是人,我做错了事,你把我赶走吧,沈东家!」
「你先起来,老三?!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沈余欢想将他拽起来,可是老三?块头长的大,她根本拽不?动,无奈之下,向林梦寒求助,「林梦寒,你快把老三?扶起来。」
林梦寒嘆口气,伸手,扯住老三?的胳膊,往上一提,整个?人身形未动,看起来根本没用力,可老三?却如同牵线木偶一样被拽起来,末了,他又?开口冷冷斥责道,「起来,眼泪擦干,好好说?话。」
第34章 岳丈大人
「我……我担心沈东家不会给我金翼百尺杵, 可我又害怕……害怕母亲的病得不到?救治,所以昨日,趁着二位东家不在, 我就从?沈东家已经包装好的药罐中偷了一勺金翼百尺杵。」老三垂眸, 声音都在颤抖,可他也不敢抬头看两位东家。
等了很?久,没听见?声音,也不哭了,只说, 「二位东家, 老三我感激二位东家的知遇之恩,只是我手脚不干净,想必二位东家也是容不下我的。今日将这事情说出来,老三我不后悔,还希望二位东家往后能够一帆风顺。」
说完,老三拔腿就跑, 经过林梦寒身边,又被他一把扯回来, 「回来,听沈东家说两句。」
老三这才抬头,见?沈余欢手上已经多了一盒金翼百尺杵,他认得这个罐子, 因?为昨日偷药时,生怕被沈东家看见?, 所以特意在这个动过的罐子外面做了标记, 这两日,只要见?着沈东家往这边走, 他都会下意识留神这个罐子。
「沈东家,这盒就是被我动过的金翼百尺杵,但沈东家您放心,我只挖了一个拇指盖的量,并没有多偷。」
沈余欢笑笑,将罐子放到?一边,「其实这盒子里的药,我昨日就见?着少?了,所以后来又给加回去?了。」
「沈东家您知道,那今日那番话……」
「你既然能将我那几句话听进去?,想来心里也是不好过的,我理解你的难处,只是我君康堂确实不敢用手脚不干净的人。」沈余欢说完,见?老三的脸耷拉得更厉害了。
她轻咳一声,继续道,「老三,抬起头来,我只问你一句,今日你是否真的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老三愣愣的,没反应过来。
沈余欢解释道,「我们开医馆,虽然和旁的生意不同,可也是容不得会做小动作的人,你今日既能偷一指甲盖的药,明日便能偷一罐,若是纵着,指不定日后还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够理解我身为东家的苦心。」
老三彻底绝望,「我明白,沈东家。」
「今日,若你真的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可以考虑网开一面,不追究你的罪责,这件事情我也能向你保证,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希望復燃,老三忙不急道,「沈东家,我知道错了,老三知道错了。」
沈余欢颔首,看向一旁的林梦寒,给他使了个眼神,后者领会,双手背后,背嵴挺直,气宇轩昂,老三只匆匆瞄了一眼,整个人就都缩在一边,不敢吭声。
「老三。」林梦寒沉声道,嗓音里有从?未有过的冷意,「口说无凭,你虽说已经认识到?错误,可我觉得,沈东家太?过仁慈,你是我找来的人,现?在做出这样的事情,的的确确是在打我的脸!」
老三软在地上,嘴唇一个劲直打抖,「林二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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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凡事都有第一次,沈东家也说过,只要主动承认,她也能够试着原谅。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好驳了沈东家的面子。」林梦寒走到?椅子旁,掀起衣襟,清白的衣尾在空中画出半个圈,随着他坐下的动作,又盖回他架起的腿上。
「要就在君康堂,要求有二。一,和沈东家约法?三章,若日后再被发现?有这样的情况,该当如何?后果你得想清楚。二,这次你是在后堂做的手脚,那么日后,你就少?去?后堂,多留在前厅,前厅事务繁忙,也确实需要多个人打点?。最后,根据这次的事情,写个保证书,签字画押。」
「是,林二东家。」
林梦寒点?头,又看向沈余欢,后者颔首,接
过话茬,「老三,我体谅你爱母心切,可我也不是一味好欺负的,今日你主动认错,我原谅一次,可也不代表我就是个会事事谅解的人。现?在,我把丑话说在前头,若你下次还敢,那我非但不会原谅你,还会按照当朝法?规,将你送到?中县令卢大人那儿处理。」
说完,她边看着老三的神情,边又添了一句,「想来祝掌柜才出来不久,你可以问问他,卢大人可是好煳弄的人?」
「再也不会了!沈东家!再也不会了!」老三跪伏在地上,眼泪鼻涕煳了一脸,「多谢二位东家,老三感激不尽!」
林梦寒拿来纸笔,让老三写了一封简短的保证书,签字画押后,递给沈余欢过目,待她点?头,才收回来,对摺,收在袖笼中。
「老三,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我和林二东家都会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这几日,你也可以不用来君康堂了……」话说了一半,又看见?老三双目圆瞪,满眼惊恐,她轻笑笑,道,「回去看看母亲吧。」
老三再次愣住,眼泪夺眶而出,仿若一个刚出世的婴孩,止都止不住。
沈余欢受不住这样的大声啼哭,揉了揉耳朵,不耐打断,「行了,别哭了,一会儿哭来了人,把这事闹得人尽皆知,我可就不好留你了。」
话音才落,老三立刻闭紧嘴巴,哭声闷在嘴里,倒是有些滑稽。
「另外,这罐金翼百尺杵你带回去?,虽然药材贵,可到?底人命关天,日后若是需要,你就实话告诉我,再不要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说着,担心他又像方才那样鬼哭狼嚎,便直接拉着林梦寒往外头走了。
老三看着被留在案台上的药,伸手拿过,揣在怀里,几步跑到?门口,泪眼朦胧,对着沈余欢的背影看了一阵,这才喊道,「多谢沈东家!」
沈余欢没回头,一手扯着林梦寒的衣袖,一手抬起挥了挥,动作潇洒。
林梦寒将衣袖从?她手里抽出,换上自?己温热的大掌。
她的手洁白,许是因?为从?小就扎根于药材之中,所以手掌上有些微小的伤痕,但无伤大雅,甚至为她这双手添上不少?色彩,「沈东家,你是惯会收买人心的。」
「收买人心?」沈余欢侧头看他,「我可是最不懂收买人心的人,你也是知道的,我生性?凉薄,若是换作旁人,估计还只说我小题大做,不过一指甲盖的药,还让写上保证书了。」
「生性?凉薄?」林梦寒如今听了只觉得好笑,「我可不知你生性?凉薄。」
「嗯……」沈余欢沉吟一声,挣脱他手掌的桎梏,「那让你见?识见?识。」
林梦寒以为不让他牵着,就是她嘴里说的生性?凉薄,直到?见?了于远山,他才知道她所谓的见?识见?识,到?底指的是什么。
沈余欢在远远看见?于远山的时候,整个人便都冷下来,恍若置身冰窖,连他这个站在身边的人都无可避免被波及。
他眉头深拧,伸手又牵上她的手,攥在手里,紧了紧。
沈余欢察觉到?他的关怀,抬眼瞧他,扯了扯嘴角,以示无碍。
她的笑太?难看,他从?未见?过她这么牵强的笑容,心下黯然,从?前只以为她和父亲关系不好,如今看来,不是不好,而是已经到?了对面仇人的程度。
不知这于远山究竟对她做过什么,才会让她心里的恨意这样浓厚。
「于大人,想不到?您居然也有如期赴约的一日。」
于远山冷哼一声,对她阴阳怪气的话没做反驳,只是伸手,直截了当,「解药呢?」
「于大人还真是功利,寒暄的话都懒得说吗?这么上来就要解药,那你说我这个解药,给是不给呢?」
沈余欢面露笑意,可眼神却如同冰刀一般,让于远山看了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沈余欢,我没有时间同你周旋,解药在哪儿,速速交出来!」于远山语气强硬,见?她依旧没有要拿出解药的意思,于是直接上手,嘴上还不依不饶,「解药呢?给我交出来!第一次听说小子给老子下药的!你是真不怕死了之后下地狱啊,沈余欢!」
沈余欢本是想在唇舌上讨个输赢,没想到?于远山还是于远山,即使以为自?己身中剧毒,也依旧改不了这种目中无人……
不对,她在他的眼中,应该算不得是人。
她每一次和他接触,心都能更冻上一分,如今也是,倒是让她不想给他解药了。
「于大人!」林梦寒出声,阴冷的声音响在于远山耳中,后者抬头,正欲大骂,却见?着眼前这人,未出口的话被生生吞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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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嗫喏着,叫出口,「林……林国公?……您……您怎会在此?」说完了,才赶紧站直,也顺势收回那只准备去?探沈余欢袋口的手。
林梦寒缓慢迈动步子,每踏出一步,都仿佛压在对面人的心上,他此刻的脸黑的像是能滴出墨来,眸色冷如冰霜,视线驻扎在于远山方才几欲搜身的手上。
半晌后,抬头,眼底的惊涛骇浪瞬间归为平静,只是眼尾的一点?嗜血戾气暴露了他方才一闪而过的杀气。
他嘴角噙笑,看着于远山脸部抽动的肌肉,嘴唇张开,又闭上。
转头,伸手一把将沈余欢带进怀里,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感受到?她身体微微的发抖,心尖碾过狠狠的疼,一手收紧她纤弱的腰肢,另一手执着她的手臂,环过自?己的腰,这才转头看向于远山,不疾不徐唤了一声,「岳丈大人!」
第35章 35章
于远山瞪大了眼睛, 眼神在二人之间逡巡,不知所措,「林国?公, 何出此言吶?」
「于大人, 这是在同我装傻吗?」林梦寒嘴角含笑,冷声道,「这婚事?,不是你同官家一起订下的?怎么,如今不记得了?」
「记得, 自然记得。」于远山看着两人之间亲昵的动作, 疑惑非常,「可是,林国?公您……怎么会和沈……怎么会和小女认得?」
「于大人此言差矣。」林梦寒又将怀里人的腰肢紧了紧,「既然婚约之事?已成定数,我自然应当,提前和我未来的夫人好好沟通感情, 倒是于大人您……」
他尾音缭绕,于远山此刻就是连嘴角谄媚的笑容都要坚持不住。
「我怎么了, 还望国?公大人,明示!」
「于大人方才?的态度,是有求于人的态度吗?我如今远离朝廷,但是不知, 于大人已经高傲至此。」
林梦寒话音才?落,于远山腿就止不住地发软, 还是眼疾手快撑住墙壁, 才?勉强没有跌倒在地。
「误会,这都是误会。」于远山在林梦寒清冷的眼神中, 看向?他怀里的沈余欢,气势早就已经不如方才?,只沉声道,「余欢,方才?是爹爹冒失了,只是你不应该拿爹爹的性命开玩笑,好女儿,快把解药给爹爹吧。」
沈余欢听了他的话,只觉得心里一阵噁心,也不再看他,将头埋进林梦寒胸前,第一次,做起了缩头乌龟。
她倒没有觉得有何不可,毕竟是林梦寒自己说,要做她的靠山,既然他的官职对于远山这般有用?,她还废什么话。
林梦寒对她这样的交付很是欣喜,空闲的手拍拍她,以示安慰,又对着于远山道,「于大人,怎么你这爹爹女儿一叫,她反而更害怕了,怎么,难道之前于大人不是这样称唿的?」
「怎么会。」于远山悻悻一笑,有些尴尬,闭着眼睛乱解释道,「许是许久未见,余欢同爹爹生?分了,不打紧,等?爹爹把体内的毒解了,再好好同你聊聊,父女之间嘛,哪里有什么害不害怕的。」
「哦,是吗?」林梦寒轻哼一句,又垂眸看向?怀里的人,柔声询问,「解药,要给吗?」
沈余欢埋在他怀里,深吸一口气,缓了一阵,才?抬起头,走到于远山面前,还没出口。
于远山便忍不住了,「余欢,快把解药给爹爹吧,乖,听话。」
沈余欢目露鄙睨,睇他一眼,一字一句,「于远山,你真让我噁心。」
「你!」他恶毒的话正?要出口,又忌惮身后?负手而立的林梦寒,于是熄了火,又陪着笑,「余欢,你别同爹爹玩笑了,快把解药给爹爹吧。」
沈余欢深吸一口气,「好啊。」说完,从袖笼中拿出那个?白色窄口小瓶,将里头的药倒在地上。
于远山惊唿一声,弯腰要去捡那几粒药丸,与此同时?,目光中又出现一双软底芙蓉
鞋,他惊恐抬头,金刚怒目,伸手要去提她的鞋,却被一只手掌控住,不得动弹。
再转眼,就看见沈余欢脚尖用?力?踩下去,生?生?碾碎了药丸。
抬脚,药渣立刻被一阵风吹走,不见踪影。
于远山脸爆炸地发红,一口气堵在喉咙口,不得上下。
林梦寒放了手,站在沈余欢身后?。
沈余欢定定看他两眼,轻声道,「于远山,我给你吃的并非毒药,本就不需要什么解药,一切病症郁结,都在于你的心。」
这句话扔下,沈余欢便拉着林梦寒,头也不回离开了。
……
二人回到君康堂,却见君康堂门口围了一圈人。
林梦寒脑海里浮现出宋五两死亡的情形,心下不好,掀开人群,冲进去。
「林二东家,您回来了。」老三?见人群中探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赶紧让开位置。
林梦寒进来,四处探查,见并未有事?发生?,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散开人群,为沈余欢让出一条路。
「唉,沈东家回来了。」
「沈东家,那神药还有吗?」
「还叫神药呢?叫金翼百尺杵,看你连名字都不知道,想来没见过几次吧,你呀就别和我们这些老顾客抢了。」
「哎,你什么意思?谁不知道神药叫金翼百尺杵啊,你有嘴你了不起啊?」
「各位,先?听我说两句可好?」见众人要吵起来,沈余欢出声制止,「大家能来君康堂,就是给我沈余欢面子,也是给君康堂面子,既然大家都独具慧眼,志同道合,那这在君康堂门前吵架的事?,就实在有点不符合各位身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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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收了声,没再继续。
沈余欢引着众人进去,人太?多,大厅已经站不下,还有些人挤在门口巴巴地往里面看。
「各位,可都是来买金翼百尺杵的?」沈余欢看着这许多人,一时?头大,「一直以来,我们君康堂的金翼百尺杵,每日只卖十盒,不管是药方公布前后?,一直都是这个?规矩,没有变过。」
「沈东家,这金翼百尺杵既然药方已经让全京都都知道了,您何苦还只卖十盒啊?」有人不解,「沈东家,您是没看见,这如今啊,京都众多医馆都在大肆宣扬金翼百尺杵,倒是您这,还像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那你要去别的地方去别的地方买好了,反正?我们只认定君康堂的神药,别的地方的,都是假冒的,都没用?的。」
沈余欢生?怕这些人又争执起来,如今大厅都被堵的水泄不通,只怕到时?候会把官府的人招来,「各位,你们也都知道,金翼百尺杵所用?的药材都是极珍贵的,实在难得,所以真不是我为难大家,还请各位体谅。」
「想来大家也不希望,我用?些不好的药材,混进金翼百尺杵中,卖给大家吧。」
末了,见众人没动静。
她又给林梦寒递了一个?眼神,「林二东家,送各位出去吧。」
「唉,沈东家,我们理解您的意思。」
「是的呀,沈东家,您还是继续用?之前的药材方子,我们没关系的。」
沈余欢点头,「感谢各位的谅解,我让林二东家送你们出去。」
林梦寒送众人离开,回来时?,大厅里还剩下几个?人,「各位,是看病还是拿药?」
「切磋。」出声的是一位中年男子,鬍子拉碴,犀利的鹰钩鼻十分醒目。
「切磋?」林梦寒疑惑,「莫非是同僚?」
「同僚?谁与你做同僚?你还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我是京都最负盛名的医馆——如意馆中的大夫。你们君康堂开业一个?月,抢了京都多少医馆的生?意!这自古以来,就没有女人开医馆做掌柜的道理,你如今不仅做了大东家,还研制出什么神药?」那人说着,冷嗤一声,「要我说啊,有的人为官不正?,你这就是为医不正?!不把心思放在为病人诊治看病上,净想着搞些什么所谓的神药吸引百姓视线。」
「这位同僚,你这样说,我可不敢当。」沈余欢轻笑,「您方才?所说切磋,不知您想要如何切磋。」
「你倒是好说话。」见沈余欢爽快,这人脸色也不再黑沉,「我姓张,你就叫我张大夫好了。至于切磋,很简单,为病人诊治开方并阐述理由。」
沈余欢点头,没有异议,「病人是随意从君康堂的问诊病人中抽取,还是如何?」
「你这算盘打得是好!」张大夫使力?一挥衣袖,「若病人都来自你君康堂,那便都是你熟悉的病人,这和作弊有何区别?」
林梦寒出声,「张大夫,如今还只是商讨,何必这样盛气凌人?您方才?也说了,如意馆最负盛名,您这样对着一个?女子大唿小叫,不知是不是如意馆的一贯作风,这要是传出去,你们如意馆以后?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这位公子好大的口气,竟不知道我如意馆的生?意还轮得到你说话。」
「轮不轮得到自然由不得我,只是我保证,若是张大人还是这种?不可一世的态度,那明日全京都都会知道,张大夫您今日的所作所为。」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威胁不威胁的……」林梦寒声音冷淡,「张大夫,若你没有任何错处,又何来威胁一说?」
「你……」张大夫一句话吃在嘴里,「沈东家,既是切磋,那我们三?局两胜,病人就从我如意馆挑。」
林梦寒轻撩眼皮,觉得好笑,「方才?张大夫还说作弊,如今到了自己这儿,倒不说了?」
「无妨。」沈余欢扯住林梦寒,「一切都按照张大夫的意思办。」
「既然沈东家爽快,那我也爽快,第一轮,就由沈东家先?来吧。」
沈余欢嘴角轻扯,真是老奸巨猾的傢伙,借着第一轮试探她的水平。
只可惜,他是要失望了。
第一位来诊的病人,是个?年近七十的女性。
多年来双膝关节时?有疼痛,近一周双膝疼痛又发,右膝较甚,影响行走。
问过主要的症状反应后?,发现她伴双下肢沉重酸软,纳食客,大便不爽,头欠清利。
将这些基础的病症了解清楚后?,二人分坐两边,病人先?在沈余欢这边看诊,她看过患者的舌苔,发现她舌暗红,苔白腻,脉弦缓。
她又探了探脉象,这才?抬头说道,「可以了,还劳烦您多走两步,去那边让张大夫也瞧瞧。」
第36章 第36章
待人离开, 沈余欢凝思片刻,提笔,在宣纸上勾画起来。
不消片刻, 将方子写好, 递给?老三,让他下?去抓来煮药。
这边药将煎好,那边张大夫的方子也写好。
沈余欢便吩咐老三把药先给?张大夫瞧过,对?方先是闻了闻那碗黑不见底的药汤,凝思片刻, 抬头, 几?不可闻地点头。
沈余欢淡笑着开口,「这位病人是寒湿痹阻经络,所以我用羌活9、防风9、苍朮12、黄柏12、生?薏仁30、怀牛膝12、炒莱菔子12、川芎9、细辛3、生?甘草3为方,共五剂,以水煎服,不知张大夫所写是否与我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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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夫点头, 「没错。」他看着眼前的药,又看看自己手?里的药方, 发问?,「沈大夫为何选择羌活、细辛入药?」
「考虑到湿痹日久化热,所以我用四妙散打底,又因为病发寒冬头欠清利, 考虑与风寒相关,所以用羌活, 加了细辛和川芎。」
「拿去给?病人服下?吧。」张大夫并无异议, 将药交还给?老三,送去给?方才那人服下?, 末了,又看向?沈余欢,「原以为沈东家一介女流之辈,医术平平,如今看来,沈东家还有几?分真才实学,既然这样?,那我们的较量就正式开始吧。」
「那方才……」
「方才就算你我二人打成平手?。」
林梦寒冷哼一句,「张大夫真可谓心思玲珑。」
张大夫听出林梦寒的意思,解释道,「并非我随意变动规则,只是我堂堂如意馆的大夫,若是随随便便和人比试,反倒容易失了身份,所以我先得探探对?方的底细,知道
沈东家可堪与我相比,这君康堂也得光不少,不是吗?」
沈余欢轻扯嘴角,「无妨,接下?来如何比试,张大夫尽管说。」
「我这几?日在医馆坐镇,遇见几?个棘手?的病人,若是沈大夫能够替他们诊治,那就算沈东家胜,如何?」
沈余欢点头,张大夫便让小厮去医馆把两位病人请来,让沈余欢替他们轮流把脉。
先坐下?的是位男性,看模样?,约莫四十有几?,沈余欢照常先诊脉,手?附上去不多时,她神色僵了一下?,抬眼瞧这人,发现这人头低垂,面色通红,甚是不好意思。
她转头看了一眼林梦寒,欲言又止,又轻掀眼帘,看了一眼对?面的张大夫,见对?方负手?靠在椅背上,神情闲适,察觉到沈余欢看过来的眼神,开口道,「怎么样??沈东家?可有眉目了?」
沈余欢尴尬地低头,轻声?道,「还没有。」
「沈东家不必在意,若是治不了也无妨,左不过这局就输给?我了。」
「张大夫稍等。」说完,她又听了听对?方的脉象,询问?道,「不知公子这病,有多久了?」
「有……已经有四年了。」
「四年了。」沈余欢蹙眉,从脉象上看,他的病确实已经有些?时候了,只是她没想到,竟然已经有四年之久,看来,这个病想要根治,确实并非易事。
「不知公子此前是否经常觉得劳累,体力不支?」沈余欢又问?道。
「是会?这样?,还经常觉得头身疲倦,腰膝酸软,小腹也经常感觉凉凉的,怎么也热不了。」
沈余欢点头,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于是又道,「还请公子舌头伸出来,给?我瞧瞧。」看过之后果然与她意料中的一样?,舌质淡嫩,舌苔白。
「公子,这个问?题也许会?有些?唐突,但却与您现下?的病情息息相关,不知……你曾经是否性生?活过于频繁,有过滑精史?」
「我……我……你这叫我如何回答?」对?方有些?不满,「再说,这些?事和我的病有什么关系?」
「公子,就是因为您曾经性生?活频繁,有过滑精史,所以才导致现在阳痿早泄。」沈余欢对?他的抗拒表示理解,但是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站在一旁的林梦寒,本一言不发,在听到沈余欢这句话后,也显得不太自在,他看了眼那病人,嘴唇嗫喏,终是一句话也没出口,转而看向?对?面的张大夫,眼里的寒意迸发出来。
张大夫和他对?上眼神,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怎么惹到他,心虚撇开眼,也不敢再舒展地靠在椅背上,整个人立正坐直,像是犯了错似的。
那人犹豫着,手?指都抓得发白,最?后还是承认,「我……你说的这些?情况,我曾经确实有过。」末了,他又小心询问?,「这……问?题很?大吗?还治得好吗?你不知道,大夫,为了这事,我家夫人天?天?和我吵架,甚至连我那岳父岳母都撺掇我夫人要与我和离。」
「大夫,你说这好端端的一个家,怎么就偏偏遇到这种事情……大夫,您可要尽力给?我治好啊!」
「你别担心,我先开剂方药,您拿回去,不出半月便会有效果。」说罢,她又提笔,在宣纸上下?笔前,看向对面准备看好戏的张大夫。
他估计是做了功夫的,想着她一个女大夫,怎么也对男科之事不甚精通,只是他没想到,她本不是什么正经学出来的大夫,之前游歷,后来跟随师傅,大大小小,奇奇怪怪的病症见了不少。
甚至在今日之前,她才又翻看了一遍《伤寒杂病论》,这治疗阳痿早泄的方子,她早就熟记于心。
「柴胡6、枳实6、芍药6、炙甘草6,我让小厮拿下?去磨成粉末,你拿回去每日服用,一次小半匙,每日三次。」
那人看一眼药方,道,「大夫,这药方张大夫已给我开过,我每日服用,这已经大半个月了,根本没见好。」
张大夫一听也来劲了,端起面前的茶水啜一口,笑道,「沈大夫,不如再多斟酌斟酌?」
沈余欢不置可否,淡淡解释,「这位公子,我和张大夫所开,皆是《伤寒杂病论》中所记载的四逆散。但这剂方子,还需要根据病人的具体症状来酌情加减药。而您属于命门火衰症状,若要彻底根治,除却方才用药,还需要另外加上,巴戟天?、肉桂、仙灵脾、韭菜子、枸杞子、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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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罢,她在纸上写下?方才所说药材,交由老三,让他照着拿药,磨成粉,给?这位病人带回去,每日服用。
末了,她长舒一口气,看向?张大夫,「张大夫,这方子至少需要服用半个月才能有效果,不知您是否要等到那个时候再判断输赢?」
「此事暂且先不论,只是沈大夫方才说,命门火衰症状需要加巴戟天?等药材,那我倒是有一个问?题,若是阴虚,又当如何?」张大夫说道。
沈余欢沉思,道,「若是阴虚,还需加上黄柏、知母、丹皮、地骨皮和旱莲草。」
张大夫听罢,沉吟片刻,终是点头,「沈大夫方才所问?,我现在就可以给?您答覆。」他停下?,看了一眼沈余欢,眼神中难得少了那一丝的鄙夷,「这局,沈大夫胜。」
沈余欢笑笑,「如此,便只剩最?后一局了。」
「这最?后一位,也是我琢磨了许久还不曾琢磨透的问?题,不知道沈大夫一会?儿可有高见。」
「张大夫您过奖了。」沈余欢淡笑一声?,转向?老三,「老三,将最?后一位病人引上来。」
病人是位女性,看起来很?年轻,只是身材瘦弱,脸色清白,走路也飘飘然的,单单走到面前的这几?步,都免不得捂着嘴咳了好几?声?,她在对?面坐下?,沈余欢引她将手?放上脉诊,接着搭手?上去为她听脉。
「姑娘,你是否经常自汗盗汗?」
「是。」
「是否身体经常出现浮肿?」
「是。」
「是否形寒肢冷。」
对?面的姑娘神情一愣,「是」
沈余欢心里一沉,眼里一黯,「姑娘……是否已经出现咳血的症状?」
「之前倒是从未有过,近一个月却出现过好几?次了。」
沈余欢颔首,「姑娘,除了我今日给?你开的药方,还要切记,回去后,要忌食荤腥,住的屋子也要经常开窗通风,另外,接触外人时,最?好用丝娟之类的捂住口鼻。」
「大夫,您说我这病,是不是治不好了。」这姑娘虽然问?了,但看她无奈的表情,想来也是清楚自己身体的。
沈余欢没做声?,她得的是肺痨,若是未咳血前来,许是还能用药吊住些?时候,只是如今已经开始咳血,说明?这病已经到了最?严重的地步,只怕用再多的药都是无用的。
方才听她的脉象,是已经用过药的脉象,想来张大夫也是知道这些?的。
「姑娘不要多想,若是经常忧愁忧思,就是再轻的病也会?不利于身体恢復,我虽嘱咐了你这样?许多,但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保持心情愉悦。」
「我明?白了,大夫。」
沈余欢点头,心里五味杂陈,这姑娘看着还这样?年轻,不知为何会?染上肺痨这等不治之症,她从前从未因为病人的病情而难受不安,可是如今不知道是怎么了,见得多了,反而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
「 人参二两,黄芪蜜炙,白朮陈土蒸,各三两;当归酒蒸,枣仁去壳,炒,远志去心,甘草水泡,炒,白芍酒炒,山药乳蒸,茯苓乳蒸,各一两五钱;枸杞子酒蒸,大熟地酒蒸,晒,各四两;河车甘草水洗,一具;鹿角熬膏,一斤;龟板与鹿角同熬膏,八两。」
沈余欢一边写着,一边轻念出声?,待写完了,交给?老三,又嘱咐道,「老三,这方子里的药,都用最?好的药材配,人参、鹿角和龟板都用我当时从某大包那儿得来的入药。」
老三一愣,应了声?下?去。
那姑娘嗫喏着。
沈余欢瞧见,柔声?问?了句,「怎么了?」
「大夫,实在用不得这样?好的药材,我……我只怕给?不起银两。」
沈余欢定睛看她,如今这样?的冷天?,她却只着一
件单衣,衣角处已经磨损得开始脱线,脚上穿着的鞋子也是,底板将脱未脱,只能防风不能防雨,若是遇见雨天?,只怕不一会?儿就会?湿透。
她心里一紧,温声?道,「不打紧,我不要你的钱。」
第37章 许愿
「我……」姑娘染了点哭腔, 「沈大夫,我这病许是救不了了,您用这么好的药, 我既给?不起钱, 又活不长久,人财两空,沈大夫不必为了我这个素不相?识的人做这些。」
沈余欢沉声?道,「姑娘,做不做是我的事, 接不接受是你的事。若你不要?, 一会儿等?小厮来了,你把药扔了倒了埋了都不要?紧,我只图自己一个问心无愧,你也无需过意不去。」
「沈大夫……」
「好了。」沈余欢淡淡打断,「在医馆,医馆为大, 你若不接受,我说了你想如何处置都无所谓, 旁的,就?不必再多说了。」
老三把配好的药打包好,沈余欢放在桌上,递给?她, 交代道,「这药每日都要?服用, 吃完了再回来找我拿新的回去。」
说完, 起身,也不让人送她了。
那姑娘看着沈余欢的背影, 嘴唇轻颤,半晌,气若游丝,「多谢沈大夫。」
沈余欢身形顿了顿,只沉吟一声?,并未返头?。
待人走后,张大夫嘴角噙笑,「不知?,沈大夫这回可有把握能?够治好她的病?」
沈余欢盯着他嘴角的笑,看了一会儿,嘆口气,心情不怎么爽利,「这局,我认输。」
「沈大夫未免认输认得太早了。」张大夫笑着说,「其?实你我都知?道,她的病是治不好了,其?实我们这些做医者的,经常碰见这样的事,明知?道无能?为力,却不甘心想要?放手一搏,和老天爷抢一抢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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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余欢垂眸,没做声?。
「沈大夫方才的药方,是治疗阴阳两虚,气血不足导致的五脏虚损的好药,且药方用量皆是对的。只是为了公平起见,我还是要?问问,沈大夫开方的依据。」
「方中黄芪、山药、合四君子汤即人参、白朮、茯苓、甘草补脾肺之气;当归、熟地黄、白芍、枸杞子、龟板培补肝肾之阴,以滋养阴血;鹿角胶益精填髓;酸枣仁、远志敛阴止汗,宁心止悸,甘草还兼具调和诸药的作用。简便记忆法为补天大造鹿角龟,杞地芪术参芍归,枣仁远胎苓山伍,阴阳气血俱能?补」
只是她的身体已经回天乏术,只怕用再好的药,再多的药,都于事无补。
这也是她心中愁闷的原因。
「沈大夫,这局……」张大夫抬眼看了看沈余欢,最?后说,「还是您赢。算上前?两局,咱们2:0,张某……甘拜下风。」
「可是……」
「沈大夫,张某一生为医,虽然为人高傲,可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你颇通医术,技艺精湛,甚至在我之上,张某厌弃那些败坏医德医风,贪爱赚黑心钱的商贾之人,可也真心佩服沈大夫这样为人为民、悬壶济世的好医者。所以,这次的比试,张某愿赌服输,今后再不会找沈大夫的麻烦,也希望沈大夫不要?介意,日后多往如意馆走动,咱们多交流交流。」
沈余欢露着一贯的浅笑,只是这次是打心底开心,「多谢张大夫,日后还望张大夫多多照顾,我们君康堂也随时欢迎您来。」
「自然是,另外……」张大夫顿了顿,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之前?说,沈大夫区区一介女流之辈,还望沈大夫不要?往心里去。沈大夫巾帼不让鬚眉,张某望尘莫及!」
张大夫方才还一口一个如意馆,那模样不可一世,现下又自谦得厉害,她倒是不知?该做何反应了,「张大夫您抬举了。」
「这几日天气稍好了些,想来如意馆也是门庭若市,张大夫又是如意馆的坐诊大夫,想来医馆是万万少不得您的,只是今日怕张大夫神思疲倦,还希望不要?耽误了您坐诊。」
她本就?不擅长与别人打交道,现在医术切磋完,她也不愿意多同他絮叨,索性下了逐客令。
「也好,那沈大夫……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将人送走,沈余欢终于可以舒口气。
林梦寒全程没怎么说话?,只在她坐下时,站在身后给?她按摩肩膀,淡笑道,「沈东家,你今日又让我刮目相?看了。」
「是吗?你从前?看低我了?」
沈余欢又同他玩起文字游戏,不知?道为何,就?是喜欢看他被逗弄得不知?所措的样子,想想他在卢大人,还有她那个没什么关系的父亲面前?,冷漠寒峻,可到了她面前?,却是这样一副任打任骂,可以随意揉.捏的样子,这一对比,她心里不知?怎么,就?是觉得万分?愉悦。
尤其?她方才那一句漫不经心的话?,眼下他便又露出一副委屈又无奈的样子。
林梦寒看见她眼底深深的揶揄,嘆口气,轻声?道,「沈东家,你近来愈发爱挤兑我了。」
「又是我挤兑你了?」沈余欢眼尾飞扬,「林梦寒,你如今可越来越会装委屈了。」
林梦寒笑笑,没说话?,只是委身,凑近她,气息喷覆在她耳蜗,惹得她身子一阵瑟缩。
她躲开,揉了揉耳朵,嗔怒道,「林梦寒,你做什么?」
林梦寒轻笑一声?,同她耳语道,「林梦寒?嗯?你从前不是喜欢唤我林二东家?怎的如今一口一个林梦寒叫的这样顺口?」
「有何区别吗?」沈余欢一个劲儿躲他,也是懊悔方才为何非要?在言语上逗弄他,如今他真出手,她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嗯……」林梦寒沉吟一声?,尾音缭绕,勾得她神思不明,「倒没区别,只是更喜欢你直接唤我『林二东家』。」
「为何?」一般人都会觉得唤名字更为亲近些,怎么他还平白喜欢听他叫『林二东家』?
「沈东家,你近日怎的越来越喜欢问我为什么了?」
「难道说林二东家连原因都觉得说不出口吗?」
「……」林梦寒略愣了愣,勾唇靠近,「你确定要?听我说原因吗?」
他嘴角噙着坏笑,她不傻,自然不能?再问下去,于是拒绝,「今日有些乏了,我先上去休息,若有事再叫我。」
林梦寒目送她上楼,走到她坐的位置坐下,抬头?,依旧笑得不怀好意,「怎么?沈东家方才还大胆得很?,怎的这会儿倒是不敢听了?」
「林梦寒,你若再说,我就?把你这个月的工钱扣了,让你永远回不了本!」
林梦寒噤声?,倒不是真害怕她不给?工钱,只是方才她语气愠怒,若是再没轻没重地说下去,只怕她彻底恼了,一连几日不搭理他,那才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今日没什么来问诊的病人。
沈余欢起来时,楼下还是只有林梦寒一人,老三他们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林二东家,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这几日空闲,我让他们休息去了。」林梦寒为她拉开椅子,「怎么样,你休息得可还好?」
「还好呢。」沈余欢坐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你呢,要?上去休息吗?」问完,瞟了一眼外头?,又道,「林二东家,反正也没见着有人,咱们不如直接关了店,出去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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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页
林梦寒眼神微动,道,「好,我进去换套衣服。」
「哟。」沈余欢见他真上去收拾自己了,又开始打趣他,「不知?林二东家这是看上哪家姑娘了,还要?把自己收拾得妥妥贴贴才敢出去见人,是生怕蓬头?垢面遇见自己意中人吗?」
「你一会儿便知?。」
他懒懒扔下这句话?,关了房门。
沈余欢倒觉得不得劲儿了,已经过了这么些日子,她自然不会觉得他心里还有别人,只是他故意卖关子,难免惹得她兴致大发,连带着也愈发想要?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出来后,沈余欢才知?道,这几日,正是京都众人每年古井许愿的时候。
这古井承载了京都几代人的记忆,就?在林梦寒新置办的商铺后面,如今正是热闹的时候。
「许个愿。」林梦寒递给?她一枚钱币,让她握在手里。
沈余欢轻笑一声?,拒
绝,「我从来不信这些,再说了……」她指了指古井中间的一个小池子,里面盛的钱币远不及散布在周围的半数,「你瞧瞧是能?投进的吗?」
「你许一个。」林梦寒少有的坚持。
沈余欢无奈,遂闭眼,不过眨眼功夫便睁眼,「许完了,我要?扔吗?」
「等?我片刻,我们一起。」林梦寒从怀里有拿出一枚钱币,这个看起来就?没有给?沈余欢的那枚新。
说完,他闭上眼,担心沈余欢等?急了,一眨眼功夫,也许好愿了,睁眼,将两枚钱币握在手里,看了一眼古井正中间的池子,瞄准,轻轻一扔,听见轻微的『噗通』一声?,两枚钱币应声?落入池子正中。
末了,他邀功似的看向沈余欢,「如何?你未来夫君的功夫,了得吧?」说完,稍一挑眉,那模样倒是有些欠揍。
「也就?……」沈余欢瞧他一眼,本想嗔怒骂他两句,可看见他眼底的期许,终是没忍心,「不错。」
「方才许的什么愿?」
「没许呢,你许的什么?」
「也没许呢。」
沈余欢诧异,「合着咱俩都只到此一游?」
「自然不是……」林梦寒说完,轻笑一声?。
路边熠熠闪烁着的昏黄灯光,倒映在清澈的井水上,波光粼粼,也衬得他眼底的柔光更甚。
「虽然这样不该,但我今日出来,确实有自己的私心。」他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样小东西?。
这东西?是用几层云锦包起来的,虽不知?道是何物,但不难看出,它的主?人非常爱惜。
第38章 偷吻
林梦寒将云锦一层层掀开, 露出一角白冰翡翠,似冰雪般莹润,清澈冷冽, 「这翡翠玉镯, 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他将云锦收进袖笼,一手拿着翡翠玉镯,一手手心朝上摊开,伸到她面前,「母亲交给我时, 嘱咐过, 将来一定要将这玉镯,送到心悦之人手上。」
「林梦寒……」沈余欢轻唤他名?字,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母亲的遗物,意义非凡,给了她,她不知?是否承受得起。
「我说过, 你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林梦寒伸手牵过她的手,不容置喙, 又将玉镯扣在她手里,「就?像你同那位女病人说的一样,这玉镯是我要给你,你要不要, 受不受,得了之后放在哪儿, 怎样安置, 这些都取决于你自己。」
他今日是有满满的私心的,这番话用到这里, 多少?有点强买强卖,威逼利诱她的嫌疑。
可他认定了她。
这辈子,也不会再喜欢上别的什么?人。
所以这个翡翠玉镯,就?该给她。
至于她收不收,他不想管。
只是自己的心,他骗不了,也不想骗。
翡翠玉镯落在手心时,有些隐约的凉意,沈余欢无意识蜷了蜷手指。
视线下移,看向手心的翡翠玉镯。
她虽然于首饰之物不在行,可也瞧得出来,这玉镯价值不菲,「林梦寒,你总是这样出其不意,也不问我是否愿意。」
此?话一出,林梦寒心里一窒,垂眸想观察她的神?色表情。
可是路灯昏暗,只在她皎白的脸上留下一片阴影,旁的根本瞧不清。
他只能靠她的语气?猜。
可方才那句话,话里话外,都是指责他的意思。
「沈东家,我的心思你是知?道的,我以为这些日子……」
这些日子……
他总觉得这些日子,他们?之间的距离近了许多。
她待他也有些不同了,那些娇嗔怒骂,总带着小女孩儿家的情意缠绵。
可她这样说,他又觉着,她其实也不曾变过。
只是,他总是仗着她逐渐消融的冷漠越界,她虽不抗拒但也没接受,总也是模稜两可的意思。
那她二人之间的婚约呢?
「我这些日子如何?」沈余欢嘴角抿出一抹弧度,态度语气?依旧高傲冷峻,「我可不曾同你许诺过什么?,林二东家,你万不要曲解了我的意思。」
「是我曲解了吗?」林梦寒看着眼前的人,眉毛深拧,目光沉沉,深不见底,「沈东家,我原以为,在知?道你我二人之间有婚约以后,你已经开始试着接受我了。原来……竟都是我的一厢情愿吗?」
沈余欢抬头,看他低头垂眸,眼睫挡在前面,看不出神?色,微微摇头,无可奈何,「林二东家,你也想用一纸婚书约束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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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
林梦寒再傻,也明白她话里拒绝的意思,嘆口气?,「无妨……」
「林二东家。」沈余欢出言制止他,「你可还当我是位女子?」
林梦寒疑惑抬眼。
「怎么?会有人一上来,把母亲的传家宝拿出来,一副『你不要我就?哭给你看』的表情。」沈余欢说到这里有些不悦,「我不喜欢你方才那番话。这样的方式,你是摸准了我不好拒绝你,所以不得不答应下来,是吗?」
「我虽然平时看起来强势孤傲了些,可到底还是个女子。你这般强势不容置喙,我如何好答应?若我答应了,总得让你有了我沈余欢这辈子非你林梦寒不可的错觉。」
林梦寒正思量着她这番话里的意思,末了,终于反应过来,不确定地问道,「沈东家,你并不是要拒绝我,是吗?」
沈余欢斜眼瞪他,越看越觉得他像是个愣头青,偏生面前这人还不停地追问『是吗』『是吗』,惹得她心里又是羞赧又是恼怒。
索性提着裙摆,轻轻伸脚,往他小腿上一踢,不耐斥道,「林梦寒,你烦不烦人!都说了别再问了!」
「不问,我再不问了。」林梦寒噤声,「这翡翠玉镯你收下,我说过,接过去,你愿意何时戴上就?戴上,就?当是……」
他顿了顿,继续道,「就?当是,你给我的信号。」
沈余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伸手从他袖笼中拿出那几?条被?塞回去的云锦,重新将翡翠玉镯包好,自己贴身放妥当后,才道,「这玉镯我且先收下。」
林梦寒「好」一声,嘴角的笑容不断扩大。
沈余欢扬头,看见他笑得一脸傻模傻样,又补了一句,「日后你若是遇上什么?喜欢的女孩儿,我再还给你。」
见他嘴角的笑容一时僵住,心里愉悦,又道,「你这追女孩子的手段,真?是……」她轻嗤一声,「改天我寻几本话本来,你好好看看,多学学。」
「好,你让我学,我便学。」
她看他满脸好学认真的样子,轻笑笑,也没多再说话。
两人并肩回去时,正巧遇见回来的老三?老四老五。
两道人互打了招唿,遂组成团一起往君康堂走。
期间,老四发问,「二位东家,重远道去上万仞山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见回来?我们?医馆还等着用他采来的蜂蜜呢。」
林梦寒解释道,「不用担心,他估摸着是跑去哪儿潇洒去了,过不了多久自然会回来。他心里都有数,不必担心。」
话音落下,后头的三?人开始交头接耳。
老三?,「你们?说,这次重远道回来,会不会也带个人回来?」
老四,「三?哥,啥意思?」
老三?解释道,「上次沈东家和林二东家去了一趟万仞山,带回一个重远道,谁知?道重远道这一去这么?久,会不会带回个什么?人。」
老五,「有道理。」
「这样,咱们?打个赌,赌注就?是……五贯钱。」老四来了兴致。
老三?不甘示弱,「好,我赌会带人回来。」
老五,「我听三?哥的,我也赌会。」
「你们?都说会,那我就?赌不会了。」
等他们?说完,沈余欢笑着接上,「蜂蜜也不急着用。我前几?日已经在研制新的神?药药方,如今已经基本完成,明日待试验过,就?可以开始售卖。」
「竟然这样快?」老三?震惊,「不愧是沈东家,什么?神?药对?您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沈余欢淡笑不语,转头扫了三?人一眼,没做声,还是林梦寒道,「今日就?早些回去休息吧,待沈东家的神?药开售,想来忙里偷闲的日子又要回来了,趁着眼下还有些空闲,各位都好好养精蓄锐。」
「是。」三?人一齐应声。
林梦寒先回了后面置办的铺子休息,沈余欢回君康堂继续完善药方。
待回铺子休息时,已经是下半夜,估摸着也只能在休息两个时辰不到。
她索性也不睡了,见炉子上还煨着一壶茶,想来是林梦寒睡前担心她口渴,烧上的。
想起昨日换下的外衫还未洗,走到后院,在几?个盆缸里找了半晌,又跑回自己的屋子寻了好一会儿,最后在床铺角落里发现叠的整整齐齐的青色外衫。
低头凑近嗅了嗅,还散发着新鲜皂角的清香。
是洗过的,至于是谁洗的,不用说,除了林梦寒再没有旁人。
她拿着洗好的外衫,坐在床铺角,嘴角勾着一抹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清浅弧度,眼底的光亮,在窗柩外悬挂的月光倾照下,显得柔情似水。
她想起被?自己收好的翡翠玉镯,从荷包中拿出来,将云锦一层层掀开,动作间小心翼翼。
想起这翡翠玉镯的来歷,她鬼使神?差,将五指併拢伸进翡翠玉镯的圈中,就?像她心甘情愿被?林梦寒将她心套紧一般。
大小合适,仿佛是为她量身打造。
她看着手腕上的玉镯发愣,许久后,将云锦搭放在案台上,脚步生花,朝着林梦寒的屋子过去。
她身上还穿着今日晨起换上的衣裙,素色曳地深衣配上郁金香色的旋裙,裙摆在她走动间,扬起落下,像是在花丛间飞舞的蝴蝶,幽雅却?也妖冶。
她停在林梦寒的门前,想叩门,却?意识到眼下的时辰,想来他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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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放弃叩门,放轻手脚,缓缓推开房门,抬起右脚,跨过门槛,身子斜进房内后,转身,又轻轻关上门。
她是第一次来他的屋子,布局同她那间并无二般,只是比她那儿小了许多。
沈余欢走到他的床榻前,沿着床榻边缘坐下。
他睡着的时候,很?规矩。整个人平躺朝上,十指交叉,搭在肚腹上,脸庞放松平和,唿吸轻柔均匀,一派宁静安详的样子。
她盯着他的睡颜看了会儿,许久后,脖子有些僵硬,才稍微挪动了下身子,缓解了长久的不适,眼神?又不自觉落在他的脸上。
从额头,到深邃的眼眶,顺着高挺的鼻樑,滑到纤薄的嘴唇。
他平日里,面对?外人时,唇瓣总是抿着,嘴角往下拢,孤清又盛气?凌人。
她想着他平日里故作严肃的样子,轻笑出声,一时心驰神?往,低头,凑近,在靠近他不足一只手指的距离停下。
「你喜欢听我唤你『林二东家』,可我却?喜欢叫你『林梦寒』,这样总觉得和你更近了些。」
她自顾自说着,两人唿吸交错,暧昧至极,「翡翠玉镯我会戴上,可不是现在,我想等,等所有事情都解决了,到那时,我一定让你亲手为我戴上。」
她说完,头往下低,柔凉的唇瓣碰上他的,摩挲出些暖意。
她勾唇,余光瞥见手腕上的玉镯,又想起他今日的种种,平生出些恼意,唇瓣轻启,含,住他的下唇,用齿关轻轻一咬。
第39章 找出奸细
齿下柔软的触感, 提醒她此刻的大胆。
脸颊温热,眼神恢復清明,撤开身?, 也?不敢再多看一眼, 起身?跑开。
……
翌日清晨
林梦寒买好吃食,一进君康堂,就见到沈余欢趴在桌案上?,眼下还顶着两团大大的乌青。
看见他进来,神情一愣, 头?埋进手臂。
林梦寒怔愣, 将食盒放在一边,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双手托脸,也?不出声。
沈余欢埋了一会儿,见没人?做声,以为他离开了, 又?抬头?,却正好撞进他好整以暇的目光中。
她羞赧, 转过半个身?子,重新?将脸埋起来。
林梦寒轻笑两声,调侃道,「沈东家, 你?昨晚是去做坏事了吗?」
沈余欢惊唿着坐起,又?转开眼, 反驳, 「你?才?做坏事了。」
「……」
不正常。
林梦寒对她反常的举动感到好奇,「沈东家, 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呢?」
「没有!」沈余欢坐直,心虚地盯着他的眼睛,「你?相信我,绝对没有!」
林梦寒盯着她深褐色的眼睛看了许久,最后点头?,没说什么。
见他不再追问,她整个人?长舒一口气,打?个哈欠,又?趴在桌案上?。
林梦寒见她是真的无精打?采,遂问道,「怎么这样累?昨晚研制药方到很?晚?」
「唔……」沈余欢支吾一声,躲在臂弯里?搓了搓眼睛,抬起时,眼睛里?牵出几条红血丝,「一夜未睡。」
林梦寒眼里?含着心疼,眸色深深,片刻后,嘆口气,「我在这儿看着,你?上?去再睡会儿?」
「不了。」沈余欢摇头?,「药方我已经给?他们?了,估计这几日就会有动静。」
林梦寒愣了一瞬,遂点头?。
晌午,老三说要出去一趟,没多久,老四老五也?跟着出去。
待三人?回来时,已经接近傍晚。
「回来了?」林梦寒面无表情,好在老五意识到,答道,「林二东家,我们?出去时和沈东家打?过招唿……」
林梦寒面色微沉,上?下打?量一眼,点头?。
沈余欢看着他们?三人?的背影,眼底晦涩不明。
两日后,京都?盛传,祝子书也?研制出一种神药,且神药开售前两日,只送不卖。
因为此前的事情,众人?多持观望态度,但也?有认为不要白不要的。
只是没想到,只前半日,祝子书的药便从寂寂无名转身?成为和金翼百尺杵媲美的神药。
但这也?正中沈余欢的下怀。
「林二东家,你?这办法,挺奏效!」沈余欢说不上?来的悲喜,只草草对林梦寒竖了个大拇指。
正巧这时,林梦寒找的人?,把买到的药送来。
沈余欢只粗略一闻,就判断出来,「是华盖散,老三的方子。」
林梦寒眼底一抹冷光闪过,他脚步一旋,走去后堂,看着正在忙碌的老三老四老五,轻声道,「你?们?到前厅来。」
三人?相互对视,放下手上?的活,跟着林梦寒来到前厅,「二位东家,有什么事情吩咐吗?」
问话的是老三,他看起来像是什么都?不知道。
林梦寒下巴扬了扬,示意老三,「桌案上?的东西,知道是什么吗?」
他双手抱胸,斜靠在桌案角上?,「不知道吗?那我给?点提示,这是从祝掌柜那儿得?来的。」他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却见这三人?面色平和,并无变化,他轻哼一声,「知道我为什么同意你?们?来君康堂吗?」
他眼底寒意四窜,「我当初看中你?们?老实本?分,所以才?求了沈东家的同意,把你?们?留在君康堂。只是没想到,你?们?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用实际行动,来打?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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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二东家,我……我们?没有啊。」老三嗫嗫喏喏的,「之前已经和二位东家解释过了,我那都?是,都?是有难言之隐的。」
沈余欢伸手,把药推近了些,「老三,这药你?当真不认得?吗?」
「这……祝掌柜的药,我怎么可能见过。」
「既然你?们?不承认,那我不妨清楚地告诉你?们?,这药的药方,出自我手,至于是谁泄露给?祝子书的。」沈余欢清冷的眸,凌厉地扫向老三,「我前几日夜里?,给?你?们?每个人?都?送去了一份药方。」
老四一听,觉得?不对,「这……沈东家,您当时说,这药方只给?了我一人?。」
「是,这句话,我也?同你?们?三个人?都?说过。」
老三道,「既然三个人?都?有药方,那沈东家,大家都?有嫌疑,你?怎么偏偏觉得是我透露给?祝掌柜的。」
「老三,你?什么意思?」一直默默无闻的老五出声,斥责了老三,「你?的意思,难道是想嫁祸给?我和四哥吗?」
这话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老四也?听不下去了,急忙反驳,「三哥,你?要是真做了,就承认吧,一人?做事一人
?当,你?怎么能陷害我和老五啊!」
「我……我都?说了不是我!」老三急得?团团转,双脚一个劲往地上?跺,额头?直冒汗,「沈东家,药方三个人?都?有,真的不止我一个人?有嫌疑。我该交待的都?说了,我老三可以对天发誓,对二位东家真的没有任何隐瞒,否则,就让我老三死无……」
「老三。」林梦寒制止了他的毒誓,「沈东家曾经说过,只要你?肯承认,那这件事情就还有改正的机会。可若你?一意孤行,说什么都?不肯承认,那我就真的无话可说。」
「老三,你?快承认吧」老五催促一声,又?耸了耸老四,老四也?接了一句,「老三,二位东家于我们?有恩,你?承认了,东家会原谅你?的。」
老三捶胸顿足,最后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我……我没有做过的事情,你?们?让我怎么承认啊!」
沈余欢站起身?,轻声解释道,「这么说吧,虽然我给?了你们每人一张药方,可这每张单子上的药方都是不一样的,我方才?鑑别过这盒药,确定,是老三手上?的药方泄露出去了。」
老三愣神,双目圆瞪,「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我泄露出去的……」
沈余欢垂眸看向坐在地上?的老三,他脸上?的泪水还没有完全干涸,半湿地淌在黝黑粗糙的脸上?。
「还不肯承认吗?」沈余欢语调清冷,低垂的视线上?移,扫过前厅的每个人?,最后落在那个只和她对视一眼就低下头?的人?,缓声道,「老五,你?还不肯承认吗?」
众人?皆震惊看向沈余欢。
「沈……沈东家」
「沈……沈东家」
前一句是老三叫的,后一句是老五叫的。
沈余欢嗤笑一声,「老五,我和林二东家已经说过多次,只要你?肯承认,我们?可以选择既往不咎,可你?非但不认,还在我和林二东家透露要找出奸细后,依旧做出这样不轨之事,甚至还想嫁祸给?旁人?,所以我君康堂是断不能留你?了。」
「沈东家,说句实在话,自从我来了君康堂,一直都?是埋头?做事,不该我做的事我从来不插手,不该我说的话,我也?从不插嘴,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已经勤勤恳恳到这个份上?了,你?们?却还要怀疑我的用心。」
老五几欲垂涕,「沈东家,林二东家,若二位东家对老五有任何不满,都?可以明明白白告诉我,老五是实在人?,学不来那些弯弯绕绕的,既然得?不到信任,那我还是不要在君康堂继续麻烦二位东家了。」
说着,他转过身?,对老四以及坐在地上?还处于震惊状的老三,哭诉道,「三哥四哥,我的为人?你?们?是知道的,只是今日五弟我无缘无故就被二位东家怀疑,实在是不敢再继续待下去了,希望三哥四哥能够好好在君康堂辅佐两位东家,也?希望哥哥们?以后不会像我一样,无端被猜忌。」
沈余欢嗤笑,嘴角的嘲讽显而易见,「老五,你?说了这么多,难道就不想听听,我为什么这么肯定,这件事是你?做的?」
老五嘆息摇头?,「二位东家既然已经如此肯定,那就是我说什么,你?们?都?能找到反驳的理由,这样吃力不讨好的问题,老五以前单纯,也?许会追问,可是经过今日的事情,再也?不会了。」
老四于心不忍,劝道,「老五,你?别这样说,要是有误会,你?直接和东家说清楚,你?说这些话是干嘛啊。」
「四哥,何必再说。」
「老五,你?是我们?三个里?面读书最多的,现在被我们?拖累成这样,我和你?三哥一直觉得?对不住你?,要是今天你?连君康堂都?待不下去了,你?要我和三哥还怎么和爹娘交待啊!」
老五依旧固执不肯让步。
老四没办法,只能转身?来求沈余欢,「沈东家,老五不是那样的人?,我敢为他担保,这件事情绝对有什么误会!」
「老四……」一直惊魂未定的老三缓过神,起身?,拽过老四,「别为他求情了,我看,老五已经不是原来的老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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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也?觉得?这件事情是老五做的?还是说,为了不让二位东家怀疑你?,你?也?把责任推给?老五?」
老三怒火攻心,大吼一声,「老四!」
「三哥……」老四这一声,哀求的意味明显,「老五是我们?的弟弟,亲弟弟。」
老三横眉一拧,怒道,「就是这位亲弟弟,为了躲避嫌疑,和我换了沈东家给?的药方!」
第40章 因果报应
老四不解, 「三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老三解释,老五冷哼一声, 「三哥, 你说话要讲证据。」
说完,他从怀里拿出叠整好的药方,递给沈余欢,沈余欢没接,只道, 「你既然敢拿出来, 那此刻你手中的药方,一定是已经换回?来的原本的药方。」
她看?老五一脸的云淡风轻,蹙眉,又继续道,「你可以换药方,但是却不能掩盖你药方上蜜荷香的味道, 那是我特意?放在你屋里的,不信, 你可以闻闻。」
老五怔愣,凑近仔细嗅了?嗅,果真,上面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蜜荷香?」
「我前不久给沈东家买的蜜荷香,只是她不喜欢那个味道, 所以就另派他用了?。」林梦寒出声, 「想必,不止你的药方, 老三手里的药方,也有蜜荷香的余味。」
老三听了?,也凑过去闻了?闻老五手上的药方,又拿出自己口?袋里揣着的药方闻了?闻,果真,有一股淡淡不易察觉的蜜荷香味。
沈余欢看?着老五,道,「老五,你是聪明的,知道藉口?和老三换药方,又在回?来的路上偷偷换回?来,只是你的这些伎俩恰巧被林二东家预测到了?。」
老三瞬间明白过来,眼里满满的不可置信,「老五,你我是亲兄弟,我做梦都没有想过你是这样的人!」
老五歪嘴笑了?一声,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好笑道,「三哥,我是怎样的人?你不知道吗?我若不是念着你和四哥从小?迁就我,如今我也不会做出这些事来!」
老四怒目圆瞪,「老五,事到如今,你还?要给自己的错误找藉口?吗?」
「你们?不会真的以为,能够在君康堂待一辈子吧?」老五低头?,再抬眼的瞬间眼神变得?阴狠,「你们?想想,君康堂开业才?多久,已经树敌众多,这样的医馆,没有人在背后支持,在京都是註定不会长久的。」
说到这里,他往前走两步,逼近老三和老四,「二位东家一生自负,我相?信不管出了?什么乱子,他们?都能解决得?很好,所以我何不卖祝掌柜一个面子,有朝一日,即使?君康堂实在经营不下去,我们?三兄弟也还?能够在京都有立足之地!」
「你们?两个,憨傻蠢笨,我好心?好意?为你们?细细筹谋,你们?竟然毫不领情,那也无妨,日后流落街头?,也万不要来求我,让祝掌柜收留你们?。」
沈余欢站在后面,看?着老五的背影,纯朴憨厚,根本想像不出,他是这样的一个人,「话已至此,老五,我想你之后也不会再留在君康堂了?。咱们?索性把话挑明白,你走,我绝对不拦,这些日子的工钱我也会结算给你,只是今日的事,不能作?罢。」
话到最后,她已经有些咬牙切齿,「我自认为,作?为君康堂的掌柜,我对你并未有任何的怠慢,这一点,我问心?无愧,即使?你已经和君康堂彻底决裂,我也会贯彻到底。但是……」
她抬眼,阴冷的目光看?向老五,「我不能忍受被人背叛,所以你要走可以,走之前,我唯一的条件,就是你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老三和老四有些着急,「沈东家……」
「老三,老四。」林二东家出声,眼神示意?他们?到后堂去。
沈余欢撩动眼皮看?了?林梦寒一眼,见后者郑重一点头?,她也扯了?扯嘴角。
「沈东家,你以为自己是谁,有这么大?的权利?再说了?,我做的事情,只有关私德,你即使?找来中县
令,也奈何不了?我。」
闻言,沈余欢轻笑出声,「是吗?上次祝掌柜被卢大?人带走时,你应该也在吧?还?有,你想要投靠祝掌柜,可有想过他是否会收你,毕竟君康堂有奸细这件事,伊始,是他有意?透露给我的。」
「哦,对了?。」沈余欢淡笑,「上次金翼百尺杵药方泄露,也是你所为吧?加上这次,老五,你已经是第二次犯同?样的错误了?。」
「沈东家,我还?是那句话,是我干的又如何,我就算把君康堂,沈东家研制出来的所有药方,都告诉别人,又如何?」老五腰板挺直,很有底气,「还?有今日,即使?我全身而退,二位东家又能如何。倒是你沈东家,话说的太满,若是我的工钱有一分一毫对不上,我都可以去官府告你。」
「我从前倒是小?瞧你了?。」沈余欢盛了?满腔的怒火,「林二东家,你去柜子里把我的钱袋取来。」
林梦寒没动,看着沈余欢紧绷的侧脸,冷声道,「沈东家,他威胁不到你。」
「拿来。」
林梦寒嘆口?气,依言而行。
沈余欢从钱袋里取出二十贯,「我给你二十贯,算是你在君康堂月余的工钱,多余的,是给我沈余欢买一个教训。」
老五接过,仔细对了?数,嘴角的笑容止不住,「沈东家大方。你放心,你给钱干脆,我日后出去,也不会背刺沈东家,就当这件事情,从来没发生过。至于?老三老四,不知好歹,我以后也没有再搭理他们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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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梦寒觉得,喃喃一句,「亲兄弟。」
「林二东家何必阴阳怪气,我看?你这个二东家做的十分开心?,早已不在乎什么脸面地位。老三老四虽和我是亲兄弟,可我能做的都做了?,他们?不领情,我也没有必要热脸贴冷屁股,为他们?再筹划什么,他们?之后自求多福,不要来麻烦我,从此各自安好,是最好。」
老五说完,将二十贯银子装好,抱着离开。
待人走远了?,沈余欢才?侧头?看?向林梦寒,「林二东家,我不会让他走得?这么顺心?,明日,不管用什么办法,我希望,老五做的那些事,能够被全京都的人都知晓,从此在这座城,寸步难行。」
说到这里,她转身,抬头?,和他对视,眼里有固执的坚持,「你能帮我做到吗?」
林梦寒拧眉。
看?到他这个表情,她才?反应过来,分出心?神去想,自己这样穷追不捨,他是不是会觉得?她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可她本不是什么善人,也从来不能忍受别人的背叛,如果林梦寒真的这样看?她,那他们?也不会有以后。
林梦寒看?了?她半晌,眸色冷如冰霜,「只是身败名裂?」
身败名裂,对背叛的人来说,太轻了?,他尤觉得?不够。
沈余欢轻笑,嘴角勾出弧度,「老五说,你一个男人,一直做我的二东家,是委屈你了?。林梦寒,若是你真的觉得?委屈了?,那……」
林梦寒着急了?,打断他,「沈东家,你又想……」
沈余欢没等他的话,又抢进去,「你就忍忍。」
「……」林梦寒愣住,方才?着急忙慌的表情还?刻在脸上,来不及收,「不用忍,一点都不委屈。」
沈余欢看?着他的脸,捂着嘴,笑出声,「你做什么?以为我要说什么?要赶你走吗?」
林梦寒尴尬咳一声,左顾右盼,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吩咐的事情,我马上就去办,明日你就会看?到结果,但是我觉得?,只让他身败名裂,有点太便宜他了?,不过你放心?,我做事有分寸。」
沈余欢点头?,目送他出了?君康堂,又走到后堂,正面老三和老四。
这两人,神色复杂,看?着沈余欢,欲言又止。
「老五走了?,你们?二人,若是也想走,我绝不会拦着,咱们?好聚好散。至于?工钱,我同?样也会一分不少地结算给你们?。」
「沈东家……」老三嗫喏,「沈东家,你对我老三有恩,母亲若不是有了?沈东家的药,现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所以,只要君康堂还?在,只要沈东家还?不嫌弃我老三,我就不会离开。」
老四见老三表态,也出声了?,「沈东家,我也不离开,老五做了?错事,您不迁怒我们?,我们?已经是万幸了?。今后不管老五如何,我们?兄弟二人都愿意?待在君康堂,为二位东家尽一份绵薄之力。」
「今日的事,你们?已经看?见了?,我沈余欢赏罚分明,只要你们?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我不会亏待你们?,可若是你们?做了?什么不该做的,那下场,你们?马上就会知道了?。」
沈余欢说完,就走了?。
翌日清晨,沈余欢起身,关了?门,从若水河这边准备去君康堂坐诊。
走了?两步,发现布告栏上贴满了?新的告示,她好奇瞟了?一眼,却没有想到是新鲜出炉的,关于?老五的事迹。
只是不止写了?他泄露君康堂药方,还?汇总了?他之前惹下的各种事端,小?到偷了?邻居的银子,大?到伙同?流寇,烧杀抢掠,害了?不少人。
除了?张贴在布告栏,林梦寒甚至买通了?附近的酒楼茶馆,让里面的说书人连夜照着老五的事迹写了?新的话本,从今日开始,不间断为来往的食客讲述老五的传奇事迹。
没过几?日,老五一跃成为京都最为瞩目的人物,祝子书那儿也不敢再收留老五,遂给他十两银子将他打发走。
又因为这些往事涉及人命,官府也来问询,后来不知道是谁,将收集来的证据整理好直接交给卢大?人,最后证据确凿,卢大?人一声令下,将老五关押大?牢。
老五结局悲惨,祝子书也没有好到哪儿去,费尽心?思宣传的神药,最后却被百姓以实践证明,根本毫无用处。
颳起的风还?没开始吹便偃旗息鼓。
一场闹剧,终于?接近收尾。
也是这个时候,林梦寒意?识到了?不对劲——重远道已经三日未回?。
第41章 众矢之的
「沈东家, 我得上万仞山,去找重远道。」
沈余欢点头,嘱咐道, 「好, 你自己也要小心。」
重远道功夫了得,万仞山取蜜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只怕是遇见仇家寻仇。
林梦寒带上匕首,大步往外走,跨过门槛, 和一个人撞上。
他稳住身体, 眼疾手快扶住对面的人,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人是重远道。
满身污渍,头髮?散乱,左一块右一块的淤泥煳在脸上,眼睛里血丝满布, 背上还背着?一个人。
看起来,已经晕厥过去。
头髮?把她大半张脸遮盖住, 只露出半边的嘴唇,已经干涸泛白,嘴角有一道深深长长的裂痕,血渍经久未擦, 已经变成肝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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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从穿着?打扮,依稀辨认出这是个女子。
重远道看见林梦寒,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林梦寒,快快, 把她抱进去,她生病了,需要救治!」
林梦寒眉头紧蹙,来不及过问?,从他背上接过女人,双手握拳,将那人横抱起来,走到大厅,见沈余欢听见这边的动静正?过来,遂道,「余欢,重远道带了人回?来,两人都受伤了,需要救治。」
「好。」沈余欢把重远道扶进大厅,坐下来,搭手上去为他诊脉,重远道却收回?手,一个劲示意,「我没事,我没事,你去看她,她受了重伤。」
「你也受伤了。」
「我的伤不要紧,你去看她。」重远道边催促,边伸手去推沈余欢,「你快去看她!」
沈余欢被她推的往后退了一步,看他还有力?气,伤口也并不明显,也不再坚持。
转身准备上楼,就碰见已经下来的林梦寒,后者见到她,道,「沈东家,上面还是你去方便,我来处理重远道的伤。」
沈余欢进了屋,关门,见那女子斜斜躺在榻上,姿势不太好看,想来林梦寒把人家直接放下就没动过。
沈余欢先为她搭脉,脉搏缓慢无?力?,看来已经晕倒很久了。
她身上仅着?一件单衣,布料下的皮肤,露出的双手还有一小截手臂都被冻得发?紫,摸上去,已经有些僵硬。
她吩咐老三抓了一大把盐上来,点燃炉子,用盐给她擦拭肌肤。
待
手脚温度逐渐恢復,她才小心将她身上的衣服掀开。
她被衣物遮盖住的身体露出来,沈余欢看着?,眼底的震惊一点点加深,指尖的颤抖也越发?止不住。
她根本不敢相信,这是一位女子会有的身体。
原本白皙的胴体伤痕满布,交错刻在身上,从疤痕的深度可以看出,下手的人极狠,干涸的血渍中甚至还能看到粗硬鞭子抽下去后留下的纤维痕迹,小腹上的疤痕没有胸前的粗,但是从周围散布的血量中看出,这是刀刃划过留下的疤痕。
她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地?方了,若不是脖子上还有一块倖存之地?,她甚至要以为她本就是红色的皮肤。
沈余欢忍着?心里的不适,将她的衣物小心剥除,有些布料陷进伤口,被血融进皮肤,她只能用剪刀将布料剪破,用酒精将血渍擦干净,再一点点把布料翻出来。
本来以为她身上的伤已经重到惨绝人寰,但将她身上满是污浊的亵裤褪下后,她才意识到,这女子受到的伤害,远不止这些。
她的下,体淤痕遍布,大腿上都是手指掐出的指痕,最脆弱的中心,糜烂一片,红色和白色交杂在一起,惨不忍睹。
沈余欢只看了一眼,胃里一阵翻涌,她极力?忍住呕吐的感觉,用最快的速度将她杂乱不堪的下,体收拾干净,又让林梦寒去住的地?方拿了一套干净的里衣给她换上。
接着?,吩咐后院烧一壶热水,把枯矾,干姜碾为末,用细茶,食盐煎汤洗身体,最后用枯矾和干姜的粉末涂抹疤痕患处。
处理完伤口,沈余欢这才下楼,又给她开了一副药:用人参、白朮、阿胶各三钱,炮姜、熟附子各一钱,大枣五个,炒粳米一撮,浓浓煎出一碗,让她喝下。
等拿碗下来后,重远道已经守在楼梯口,满眼的期待,「沈东家,她……她怎么样了?」
重远道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沈余欢不知道这几天他们?到底经歷了什?么,想着?方才那女子的伤,她现在都觉得惊魂未定。
她神?色复杂,看向林梦寒,片刻后,又转向重远道,问?,「你们?是怎么遇见的?」
「我当时采完蜜,准备下山,走了半路,发?现一个蒙面男人,身上扛着?一个女子,鬼鬼祟祟的,我一时好奇,就看了两眼,却没想到,那蒙面人直接把她扔下了悬崖。我后来去看,那女子挂在了下面的一根树杈上,虽然命还在,可已经半死不活。」
「你遇见她的时候,给她换衣服了?」
重远道愣了一瞬,摇头,「不曾。一来,想着?男女授受不亲,二?来,我们?被困在万仞山,也找不到可以换的干净衣物。」
闻言,林梦寒眼底闪过一抹光,问?道,「被困在万仞山?」
「是,应该是在我把她救上来之后。」重远道回忆起来。
那日,他前脚才将女子救起,回?身,却发?现蒙面人下了山,正?在往坠崖的地?方赶,看样子,他是来确定女子是否已经死绝的。
重远道想起之前去过的水帘洞,于是带着?女子躲进去。
顺着?之前走过的小道出去,却没想到碰见一大堆蒙面人守在门口,他险些被发?现。
后来才发?现,原来是那人找不到尸体,折回?叫了大队人马准备搜山。
他这才意识到,这个女人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若是找不到尸体,只怕不会罢休。
他们?二?人躲在水帘洞,足足两日不吃不喝,待打探到守在外面的蒙面人已经撤离,他才背着?女子出来。
却不想,半路碰到了落单的几个蒙面人,他与几个人撕扯半天,这才得到机会逃回?君康堂。
看来,这女子的伤是在被丢下去之前就已经有了,只不过对方为了掩人耳目,特意给她换了干净的衣裳。
所以,她才没有任何防备地?瞧见那些惨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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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余欢下楼,走到林梦寒旁边,看重远道一脸忧心,道,「她身上有很多伤,不过你放心,敷过药,很快会好,至于她的身份,还有那些伤到底是如何来的,只能等她醒来再问?清楚了。」
「还能知道吗?」重远道没来由地?一问?,沈余欢大概也猜到,两人一路同行,即使没有换过衣服,可那些伤多少也是能看见些的。
她嘆口气,侧头看向林梦寒,后者见状,背在身后的手垂下,找到她的手,握紧,捏了捏。
「我尽力?。」
重远道一下站不稳,整个人的重心往后倒,林梦寒一个激灵,箭步冲出去扶稳他,眼里的关心唿之欲出,嘴上却还是冷声教训道,「你要是先倒了,还有脸吗?」
「我不会先倒下的,我一定会等到她醒过来。」
林梦寒扶他靠在栏杆上,眼里晦涩不明,脚步退后,又走到沈余欢旁边,握紧她的手,一声不吭。
……
东暖阁内。
几位朝中大臣聚在一起,正?商议国事,岑望秋姗姗来迟。
众人粗略瞥他一眼,也没说什?么。
倒是旁边那个连头都没转过去的王树说了句,「你说说,我来了这么许久,倒是没发?现大殿上少了一人。岑监察御史,来东暖阁议事也敢迟到,只怕唯你一人有这个胆量了。」
「王将军此言差矣,岑监察御史只怕又是一夜狂欢吧。」
话音刚落,惹来东暖阁中众人仰头大笑?。
岑望秋没搭理,只笑?笑?,「大人言重了,路上有些事耽误了,还望官家恕罪。」
官家深深看他一眼,捋一把鬍鬚,「这几日雨水多,无?妨。」
「吾今日叫你们?来,不为别的,林国公告病,虽只是暂时,可朝中事务还是需要有人接替,不知道各位爱卿,可有什?么好的建议啊?」
官家锐利的眸子扫向下面众人,「各位爱卿,你们?有何想法啊?」
下面有人站出来,「官家,臣以为林国公素日与监察御史交好,既然林国公只是暂时离朝,不如就把事务暂移给岑大人,想来林国公也不会有异议。」
官家沉吟片刻,转向岑望秋,「你意下如何?」
「官家,臣恐不能担当此任。」岑望秋拱手,神?色少有的正?经。
王树却按耐不住了,「官家,恕臣直言,岑监察御史不能担当此任!」
「林国公大智大勇、卓尔不群,这么多年,不仅为官家献计献策,更为百姓谋取利益,真正?称得上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但是岑监察御史……」
王树嗤笑?一声,「游手好闲,偎慵堕懒,若不是因为官家怜悯,又和林国公交好,凭他的才能,根本不能做到如今的位置。」
底下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有大臣站出来说,「王将军凯旋,战功赫赫,如今朝堂上下,恐怕只有大将军才敢直言不讳。」
岑望秋嘴角的笑?有一瞬间的僵硬,转瞬,便又恢復,「官家,臣确实不能担当此任,不仅如此,臣如今也已经意识到自身的不足,正?如王大将军所说,德不配位,所以请官家答允,让臣辞去监察御史一职。」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你这是在威胁朕?」官家眉毛一横, 不怒自威。
岑望秋身子一凛,「回官家,臣不敢。只?是臣近日闭门?思过, 反躬自省, 也翻阅了?许多古书,咬文嚼字,终于认识到何谓『宁可丧身,不可失志』,所以臣决心痛改前非, 抛却从前的玩世不恭, 做一个真正务实笃行、鞠躬尽瘁,为官家排忧解难的臣子。」
官家龙颜大悦,连连称赞,「之前吾一直觉得?你游手好?闲,和林国公相比,确实霄壤之殊, 众位官员也对此深感忧心,如今你能有?这样的觉悟, 吾心甚是欣慰。」
「你说这真是奇了?怪了?,怎么?林国公告病,他就想通了?。」下面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也是, 毕竟官家公私分明,林国公眼下又退隐, 他给自己留条后路也是应该的。」
王树听了?, 轻嗤一声,「我原以为岑监察御史最爱躲在人后, 没脸没皮惯了?,如今看来,多少也还是要?点脸的。」
众人
又是一阵闹笑,倒也有?几位大臣听不下去,站出来打圆场,「王将军,岑监察御史愿意改过自新,这是好?事,您还是嘴下留情吧。」
王树没说话,斜瞪他一眼,转开身。
「还请官家允准我辞官。」岑望秋还是这个说法。
官家沉吟片刻,道?,「罢了?,你近来也累了?,还是先回去休息些?时日,至于辞官,吾再?想想。」
岑望秋没再?坚持,应了?声就退到一旁。
不过片刻,众人从东暖阁出来。
岑望秋走在前头,听得?后头几人正议论他。
这事本不值一提,只?是他们态度转变太快,从贬他一文不值到辞官后的孺子可教也,听得?他心里直发笑。
他辞官的本意,就是想做个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哥,吃喝玩乐,怎么?也比单打独斗,辗转在这些?老东西中间好?得?多。
左右那些?议论无伤大雅,他也懒得?搭理。
……
「老四,五贯钱,拿来。」
老三?给楼上送了?药,又和老四凑在门?缝往里看,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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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四没明白?,问,「啥意思?啥五贯钱?」
「你可别耍赖,我们打过赌的,老五走了?,你就想赖帐?」
老四这才反应过来,当初三?个打赌,赌重远道?上万仞山是否会带回一人。
老四用手肘顶了?一下老三?,嘆口?气,「你放心,不赖帐,只?是三?哥啊,我可要?提醒你一句,既然咱们已经和老五彻底决裂,也决定要?在沈东家手底下做事,那么?之后老五的名字,可就别再?提了?。」
「我有?数。」老三?也是一嘆气,又往门?缝里瞄了?一眼,瞧见重远道?正细心地给那女子餵药,有?些?不好?意思,遂抓着老四一起下楼了?。
沈余欢见二人下来,问道?,「药送上去了?吗?」
「送去了?,沈东家,要?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和老四就去后堂煎药了?。」
沈余欢点头,眼里晦涩不明。
林梦寒侧头看了?一眼,轻声道?,「其实这样也好?,你是东家,他们是伙计,该有?点距离,这次的事情也确实是我的错,没有?看清楚人品就往你这里送,惹出这么?多麻烦。」
他话里多有?歉疚,沈余欢听了?反而眉头拧地愈发紧了?,开口?,有?些?不悦,「他做的事,你何必把?错误都揽在自己身上,再?说了?,做生意怎么?会有?容易的,今日就算没有?老五,他日也会有?别的什么?人在等着我。与其担心身边人是否会背叛,不如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只?有?我刀枪不入,才能让君康堂在京都屹立不倒。」
早晨的朝阳斜斜打在她脸上,他看得?出神,半晌,伸手将她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见她没有?躲闪,心神一动,伸手将她揽过,在怀里收紧。
他下巴抵在她的肩膀,稍稍侧头,半张脸就可以埋进她纤细白?皙的脖颈,隐约间,他闻见她身上微弱的香气,是他给她置办的香料。
他还记得?,那日她接过香料时,她不情不愿的表情。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阵暖流涌过,双手环紧她的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从未有?过这么?近。
「沈东家,你喜欢这个味道?的香吗?」
他刻意压低了?嗓音,气息吞吐在她敏感的肌肤上,她瑟缩着肩膀,想要?逃离,可是手挣扎着伸出去,却发现无论怎么?动,都逃离不开他的禁锢,最后只?能轻轻放在他的腰两侧。
他今日穿的薄,她才搭上手,便感觉到他被衣物覆盖住的精壮的身体。
她唿吸忽的加快,脸下意识地往旁边撇了?,却不想贴上了他微凉的脖颈,顺着她往里蹭的动作,两层皮肤贴紧蠕动,像是分不开了?似的。
耳边传来一阵低笑,她深切感觉到肌肤上温热的气息,混合他清凉的药香,占据了?她整个大脑,让她根本无暇思考他方才的问题。
「嗯?怎么不回答?」
他微微撤开些?距离,低头去看她的表情,但见她微红的脸颊,白?皙柔嫩。
盖在她腰上的一只?手,游离往上,在她的背上轻按了?按,接着又越过她的肩膀,滑上她的脖颈。
他一只?手掌就可以掌控住她的脖颈,五指收紧,感受她身体内流动的血液在手心不断鼓动,淡青色的血管和他手背上交错的青筋仿若一体,相得?益彰。
她支吾着想躲开,却没发现往他怀里缩得?更?紧。
林梦寒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大拇指上移,轻托起她的下巴,撤身,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她的眼睛,将她迷离的眸光尽收眼底后,遂垂眸,视线落在她的唇瓣上。
沈余欢眼皮撩动,并未像预料中的那般,落入他黑沉的眼中,可意识到他目不转睛的视线后,微红的脸颊却一下子红透了?。
「林梦寒……」
她含煳出声,却被一只?手指制止了?接下来的话。
她抬眼,和他对视,他眼底的星光像是漩涡,将她整个人吸进去,彻底失了?神。
林梦寒的视线在她柔亮的眼睛和饱满的唇瓣间来回逡巡,横亘在她唇中的食指收回,重新揽住她的腰。
另一手,扣住她的脖颈,拇指指尖顺着她的下颌线不断滑动,最后覆上她的唇,轻轻摩挲,直到指尖下淡粉的唇瓣变得?娇艷欲滴。
他才勾唇,最后看了?一眼她的眸,垂眸闭眼,紧紧贴上。
他吻了?她!
沈余欢回神,耳朵边爆开一阵嗡鸣,鼻息间依旧是他身上浑然天?成的药材香,双目睁大,视线里尽是他在眼前放大的脸。
唇瓣上是温热的触感,他虽然没有?直接吻上来,可总归用了?些?力道?,唇间的柔软隔着他的手指,压在她的唇瓣上。
这种肉贴肉的触感,让她想起那晚,她偷偷熘进他的屋子,在里面,她也同样吻了?他。
瞬时间,羞赧的感觉隐下大半,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心虚。
那晚,他总不是醒着的吧……
她伸手,推开他,错开视线,不敢同他对视,嗫嗫喏喏的,声音喑哑,「你……你做什么?。」
像是质问,可是却没有?恼怒,只?有?软糯的羞意,听起来,却更?像情人间的撒娇玩闹。
林梦寒双手背后,捏了?捏方才压着她唇瓣的手指,淡笑不语。
他睡眠从来就浅,那日晚上,虽然她推门?的动作刻意放轻,可他还是醒了?,只?是从那隐约的香味中,辨认出,来人是她,怀着好?奇的心,便一直装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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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也庆幸,那日醒着。
见他没出声,沈余欢转过头,看他满脸的笑意,却越发觉得?寒气入体,于是故作镇定,问道?, 「你……你做什么?那样看着我?」
「方才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什么??」隐约中,他方才确实有?一个问题。
「喜欢那个味道?的香吗?」
沈余欢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愈发羞赧,矢口?否认,「我早就同你说过了?,我不喜欢香料。」
「好?吧,那换个问题。」林梦寒淡笑着,「你喜欢我吗?」
沈余欢惊恐,倏地抬眼看他,他那话根本不像疑问,分明就是肯定地在挑逗她。
她不想让他得?逞,高傲地仰着头,嘴硬道?,「怎么?会,我是东家,你是二东家,我们是纯粹的合作伙伴,公私分明。」
「是吗?」林梦寒轻轻一问,却并没有?恼怒。
毕竟她那晚的话,他全听见了?,他再?傻也知道?这只?是她一时的嘴硬。
「自然。」她回答地义愤填膺。
「好?吧,看来我还需要?再?努力一把?。」
沈余欢没做声,用余光瞥着他,见他神色无常,遂深吐口?气,放下心来,「我上去瞧瞧他们。」说完,转身往楼梯上走,见林梦寒也跟上来,她又停下脚步,问,「你上来做什么??」
「你照顾那女子,我瞧瞧重远道?,咱们分工明确。」说完,又笑着道?,「怎么?,沈东家如今还不准我上二楼了??」
她没回话,往旁边挪了?挪,让开半条路,林梦寒侧身过去,待他进了?门?,她才拍拍脸,抬脚往上走。
那女子喝了?药,已经转醒。
重远道?见林梦寒进来,又见身后没跟着人,问道?,「沈
东家呢?」问完,垂眼看向榻上的女子,轻声道?,「她喝了?药,已经醒了?,你去把?沈东家叫来看看吧。」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他话音落下, 林梦寒侧身,给?身后的?沈余欢让出位置。
重远道看见她,想起?身, 但又怕牵动躺着的?女子, 只道,「她醒了,你快看看。」
沈余欢走到榻边,坐下,为女子搭了脉, 发现她脉象已经趋于稳定, 且气息均衡,遂道,「放心,已无?大碍。」
此话一出,但见重远道长舒一口气。
沈余欢侧头,瞟他一眼, 又看向床榻上躺着的?女子。
面容娇美?,肤色莹白透润, 不像是一般的?市井女子。
她多瞧了两眼,却觉得这女子有些面熟,好像从前在哪儿见过。
「姑娘,我们从前, 可曾见过?」
那女子还?未做声?,重远道先插了嘴, 「开什么玩笑, 你们怎么会见过……」
话还?未说完,旁边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 「沈东家好记性,我们的?确见过。」
一旁的?重远道有些不乐意了,有些不满地看向床榻上躺着的?女子,「怎么,难道不是我先认识你的?吗?」
榻上的?人没理他,只看着沈余欢,轻声?道,「前些日?子,我来?君康堂买过金翼百尺杵,那时,还?被沈大夫教训了一顿。」
她说着,自嘲一笑。
沈余欢回忆起?来?,原是从前那位感春伤怀,担忧年华老去,失去所爱之?人的?女子。
看她如今这副模样,沈余欢心里百感交集,只问道,「姑娘如何称唿?」
「褚痴旋。」
「褚痴旋?」重远道在心里默念一遍,又看向沈余欢,「方才她说,被你教训了一通?何时的?事?」
沈余欢无?奈,朝他翻个白眼,又转向榻上的?褚痴旋,「方便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褚痴旋静默看她半晌,末了,才扯出一抹笑,「沈大夫,我来?医馆,只是为了治病吃药的?,其他的?事,我无?可奉告,还?请沈大夫,见谅。」
见她不肯说,沈余欢也不强求,想起?她曾经说过的?色衰爱弛,难免想起?,她若是知道身上那些疤痕实难去除,又会如何。
「好,那你好生休息。」沈余欢伸手为她捻了捻被角,又嘱咐重远道,「你有心,就多照看着点,药记得让她按时吃。」
重远道点头,看她起?身,还?是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上前拦住她,问,「你教训她什么了?」
沈余欢依旧没搭理,想错身走开,被重远道三番五次挡住去路,无?奈,朝林梦寒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攀住重远道肩膀,用不容置喙的?力道将他拉开,低沉着嗓子,指向榻上的?人,「有本事,去问她。」
话音才落,手掌从他肩膀上滑落,盖住他的?背,使力往前一推,看他踉跄两下,这才转身,牵过沈余欢的?手,轻声?道,「走吧。」
门被关上,重远道看着榻上的?女子,小步往前挪。
褚痴旋看见他的?动作,移开眼,转过头,不愿同他交流。
奈何重远道没瞧出她心思,依旧不依不饶,「你和沈东家,发生过什么事吗?」
褚痴旋不耐,转过头,看向重远道。
其实他生得不错,五官立体?分明,眼眸深邃幽长,只是眼角蔓延至太阳穴的?那道疤痕看起?来?阴森恐怖,像极了那个男人那晚看她的?眼神?,狠戾阴鸷,不顾往日?情分,将她抛在万仞山,自生自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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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页
她眼里蓄了泪,看得重远道一阵心慌,「你别哭啊,你若是不想回答,我再也不问就是了。」他伸手,想去给?她擦眼角的?痕迹,只是才伸出去,又收回手,软着声?音,一个劲安慰,「你快别哭了。」
褚痴旋深吸一口气,避开他的?手,又往床里边挪了挪,「重公子,这次,多谢你出手相救,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你若是哪日?看我不顺,想要回这条命,我都随你。只是有些事,我不想说,也不愿意再去想,还?请公子见谅,不要逼我。」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哽咽,话里带了颤抖。
重远道心下一窒,唿吸不畅,本想应下她的?话,可又觉得不得不说两句,「褚姑娘,命是你自己?的?,你要是不爱惜,就别指望别人会爱惜。死从来?都是件容易的?事,一脖子吊死,一把火烧死,不过都是转瞬的?事情,可你要是连自己?都不想活了,那恕我直言,不如死了。」
他实在是被她这副消极的?样子气到了,所以话说的?难听?,只是说完也后悔了,弯腰,避开她的?视线,重新为她捻了捻被角,声?音有点不自然,「你自己?好好休息,有事再叫我。」
末了,他便逃似的出了门。
褚痴旋看着他的?背影,半晌,默念了一句,「我爱惜自己的性命又有什么用,他根本不在乎。」
话音落下,眼角的一滴泪顺势滑落,滴在枕巾上,晕染出一片湿痕。
……
楼下
沈余欢被林梦寒牵着坐下,两人面对面,她先开口解释,「还?记得当?初我问你的问题吗?关于褚痴旋。」
「嗯?色衰而?爱驰?」
「没错,林二东家好记性。」她挑眉,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后者看出她的?不怀好意,估摸着是调侃他那日?慌乱投诚的?一番话,他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沈东家也是好记性。」
沈余欢笑出声?,声?音清脆。
林梦寒一扫方才的?尴尬,也跟着笑出声?。
两人的?笑声?交叠在一起?,正巧被下楼的?重远道听?见,他脚下的?动作滞住,转身,重新上到二楼,走到走廊尽头,一个人埋头坐下。
沈余欢余光看见他的?身影,示意林梦寒,后者看向二楼,摆摆手,「随他去,只怕日?后还?有他受的?。」
「什么?」
林梦寒朝前靠了靠,「你没觉着,重远道看那姑娘的?眼神?,腻得很。只怕这小子一见钟情,陷进去了,但我瞧那姑娘,受了情伤,不是那么容易接受他的?。」
「林二东家,你这是身经百战吧?怎么瞧出人家姑娘受了情伤的??」
沈余欢这句话语气平淡,甚至还?带着笑意,他一时之?间也不听?出冷淡,小心翼翼问道,「你……生气了?」
「嗯?」沈余欢不解,「我生什么气?」
问完了,才反应过来?,觉得好笑,「你什么样子我还?不晓得吗?你一口一个姑娘,只怕连人家名字都没记住,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再说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要是真有心,多看两眼,我也是没什么资格生气的?。」
「你有。」林梦寒道,「而?且只你有这个资格。」
他目光深沉,沈余欢不好意思,撇开头,「你怎的?瞧出褚痴旋为情所伤的??」
「她既然能说出『色衰而?爱驰』,那证明在感情中,对方占据主导地位,她相对卑微,或者说,爱而?不得,才患得患失。按照重远道回忆的?经过,她应该是被那个男人抛弃了,至于原因,只能等她真正放下执念,才会知道了。」
沈余欢点头,表示贊同,「希望重远道能加把劲,让褚痴旋早日?放下心结。」
「他?」林梦寒忍不住嘲笑道,「只怕难了。」
想起?重远道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沈余欢也一阵头疼,索性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宋五两的?事情,你查得怎么样了?」
闻言,林梦寒眸色一冷,缓声?道,「我在他身上搜到一张银票,是从大相国寺借贷的?,一会儿我去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好,那就拜託林二东家了。」沈余欢将面前的?茶水推到他跟前。
后者一挑眉,「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
「确定不能查?」
林梦寒被拒绝多次,语气冷下来?,眼神?也沉了许多。
小厮捂着存档,欲哭无?泪,「公子,没有官府的?手印,确实不能查。」
林梦寒语塞,看他的?模样,应该是真的?,只是如今他辞官休养,怕
是空口无?凭,他也不会相信,左思右想,想起?一人,问道,「只要有官府手印,就可以查借贷记录了是吗?」
「是的?,公子。」小厮把记录簿揣在怀里,死死抱着,林梦寒看了一阵心烦。
左拐出门,径直去找了中县令。
中县令见林梦寒亲自上门,手里端着的?茶盏一个不小心,跌落在地,碎成几片,「林国公……」他按照习惯,唤他林国公,但见林梦寒眼神?一黯,这才反应过来?,改口,「林东家,不知今日?亲自登门,所谓何事?」
「大相国寺的?借贷簿,可否帮我查到?」
「大相国寺……」他想了想,点头,「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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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梦寒点头,打量他一眼,道,「事成之?后,我允不了你什么,所以,如若只是为了讨好我,那你现在还?有拒绝的?机会。」
「林东家哪里的?话,下官这就随你去。」
两人復又回到大相国寺,小厮抬头,见来?人是林梦寒,又一把捂住借贷簿,「这位公子,我能说的?都说了,若是没有官府的?手印,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查不了。」
林梦寒没做声?,撤身,给?中县令让出位置。
小厮见到来?人,擦擦眼睛,这才反应过来?,「卢……卢大人……」
林梦寒见那小厮一脸被吓到的?模样,无?奈摇头,朝他怔愣的?脸,打一响指,淡声?道,「眼下,可还?要官府手印?」
小厮身子抖了一抖,回神?,脸上陪着笑,「不……不需要了……我这就给?您拿借贷簿来?。」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这……这怎么可能?呢」
林梦寒听见?小厮念念有词, 又不停地瞟向自己,拧眉,道, 「查不到??」
「按理说, 只要?是?大?相国寺借出?的银票,都会在这上面有记录。」他思考一下,又道,「您等等,我再找找。」
林梦寒眼?见?他从头到?尾, 一字不落地又翻看一遍, 最后还是?摇头,一无所?获,蹙眉,问道,「借贷簿是?否可能?会遗漏?」
小厮否认,「绝无可能?, 这种情况自大?相国寺创建开始,从未发生过。」
「既然这样, 那只有一种可能?……」林梦寒转头,和卢大?人对视一眼?,又看向小厮,缓声道, 「这张银票,是?伪造的。」
小厮震惊, 「这……这怎么可能?呢?」
林梦寒又问, 「你们大?相国寺,平时如何鑑别银票真?伪?」
「您稍等, 我看看。」小厮将银票对着光线好的地方仔细端详,片刻后,指给中县令和林梦寒道,「这张银票的微雕文?字有问题,你们看,这里,雕刻粗糙,绝对不是?大?相国寺借贷的银票!」
林梦寒点头,将银票收回揣在口袋里,转身离开。
中县令和小厮道了声谢,紧接着跟上他的步伐。
林梦寒侧头看向中县令,道,「今日的事……」
「林东家放心,今日无事发生。」
林梦寒发笑,「卢大?人这样干脆,反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哪里的话,都是?下官该做的。」
「我如今已?不在朝为官,卢大?人帮我,却无所?图,说实话,我这心里,不是?很踏实。」林梦寒看向中县令,嘴角的笑不达眼?底。
中县令几次抬头瞟向他,最后嗫嗫喏喏说,「林东家,其实下官也并非毫无所?图。」
「嗯?」
「若是?林东家觉着下官,还行,可否劳烦林东家,为下官走?个后门,和沈东家说说,那金翼百尺杵……」
话说得很委婉,但意思他听明白了。
无非是?他这个市井小民,没什么好图谋的,帮他,也是?想通过他和沈东家套个近乎,顺便再求两盒金翼百尺杵,还能?回去讨夫人欢心。
他这个算盘打得响,但确实打到?了他的心坎上。
「好说。」
中县令见?他这样爽快,喜不自胜,「多谢林东家成?全,日后若是?有事,尽管吩咐。」
林梦寒嘆口气,自己在朝沉浮多年,如今辞官在家,果真?没有一点用处了,索性沈东家肯收留他,这个软饭,他恐怕已?经吃上了。
……
林梦寒离开大?相国寺,又去了一趟宋五两生前所?在的医馆。
看起来,医馆上下一切井然有序,号脉拿药问诊,都按照条理进行着,仿佛宋五两的死,并未给医馆带来任何影响。
「这位公子,请问您是?看病还是?拿药?」
旁边传来一个男声,他回神,转身看过去,是?一个伙计打扮的年轻男子,对方正?侧头微笑看着自己,「我许久未来,不知医馆何时换了掌柜。」
伙计听他这样说,连忙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见?林梦寒没再继续,又上下打量他一眼?,轻声说,「公子,这可不兴问啊。」
他说着,又转头看了一眼?医馆内的情况,把?林梦寒扯远了些,又道,「我见?公子从前是?来过我们医馆的,索性就同你多说两句,你听了可别出?去乱说。」
「嗯。」林梦寒点头。
「我们前掌柜啊,他遇害了。」
「遇害了?」林梦寒声音拔高了些,那伙计见?了,忙不迭示意,「您小声些,小声些,可别叫别人听见?了!」
林梦寒收了声,「我去岁来,他还好好的,怎么这才两个月,就遇害了?可是?又什么隐情?」
「谁知道呢。」伙计摆摆手,「要?我说啊,我们前掌柜生前仇家可太多了。」
「怎么说?」
「唉……」伙计嘆口气,「这事我们也不好说……」
林梦寒点头表示理解,继续问,「我听人说,你们前掌柜腰缠万贯,这医馆,并非他的主要?营生,可是?真?的?」
伙计想了想,「这我倒是?不知道,不过啊……」他顿了顿,又看了一眼?林梦寒,「公子,您是?看病还是?拿药?」
林梦寒挑眉,不解,「怎么?」
「您若是?不看病也不拿药,那这问题我可就无可奉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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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病,拿药,一起。」林梦寒说道。
「那就好说了。」伙计眉开眼笑,「您也别介意,只是?现在新掌柜新出?了一条规矩,每月工钱都靠拉的病人多少决定,我最近还没开张,所?以还请公子谅解。」
林梦寒点头,进了医馆,选了几种比较昂贵的药材,给银子前,又问,「你们掌柜既然都号称腰缠万贯了,怎的这药材卖的还比旁的医馆贵上许多?」
「那可不,这医馆您随便找个人问问,我们前掌柜可是?最抠门的,至于您说的什么『腰缠万贯』,想来是有人见到他每月从大?相国寺借贷的银票,瞎传的。」
林梦寒眼?角一颤,问道,「借贷的银票?」
伙计见?他来了兴致,眼?珠一转,又否认,「这具体的我也不晓得,也可能?是?我记错了。」说完,还没等林梦寒问话,他又道,「公子拿了药,要?去那边排队问诊吗?」
「免了,我还有事,这些药……」他看了一眼?手上包得潦草的药材,扔给他,「送你了。」
「公子,公子?」伙计追着他快速离去的背影,叫了两声,掂了掂手里的药材,四顾无人后,藏进袖笼,嘴上念念叨叨的,「大?白天的见?鬼了,也不知道是?来干啥的。」
……
林梦寒回到?君康堂。
随意寻了一处坐下。
待沈余欢从楼上下来,便看他双眼?放空,蹙眉凝思,食指还不断在桌案上有节奏地敲击。
她走?上去,没打扰他,轻手轻脚为他斟了一杯热茶,白雾缭绕,将两人眼?前的世界都给遮盖住。
「谢谢。」
他说了一句。
沈余欢抬眼?。
待到?白雾散去,才看见?他的脸,有些苍白,眼?角下还有浅浅的乌青,眼?里带着迷离,又一眼?可见?里面的疲倦。
「怎么了?」她轻声问,在他对面坐下。
林梦寒搓了搓鼻樑的位置,摇头,坐直身,「有件事要?和你说句抱歉。」
沈余欢挑
眉以示疑问。
「你前几日给了我一袋子钱,我原本是?打算用作老三老四上个月的工钱,可是?方才去了一趟宋五两生前的医馆,消息没打探到?多少,倒是?赔了许多银子。」
说到?这里,他又难免有些后悔,方才就不该一下把?药材扔给伙计,现在药财两空,还没得到?什么实质性的情报,实在是?个亏本的买卖。
沈余欢还道是?什么,原只是?这么件小事,轻笑一声,安慰道,「无妨,那银子是?我算给你的工钱,老三老四的,我已?经给过了。」
见?林梦寒没做声,她又道,「银子折了就折了,总归也是?你自己的,算起来,我也没吃亏。」
林梦寒点头,脸上没什么其他的表情,沈余欢一时摸不准他的心情,问道,「你今日出?去一趟,感觉和平日里,不大?相同。」
林梦寒抬头,看向沈余欢,触及她眼?底的一抹担忧,心神一动,问道,「沈东家,你……」
他想问什么,其实自己也不知道,总觉得辞官后,自己变得越来越无用,宋五两的事情查了许久,好不容易有些线索,还就这样断了。
而沈余欢,白手起家,靠自己的努力和才能?,开了君康堂。
从伊始举步维艰,常被?人找麻烦,到?现在逐渐站稳脚跟,她的成?长速度让他惊嘆,可也是?因为这样,他才觉得自己越发配不上她。
最开始,他有钱,后来,他多少能?在她遇到?不测时帮个忙,可是?现在,他在君康堂,越来越没有价值,如今已?经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这样下去,即使有那一纸婚约,他也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这样一个完美无瑕的她。
他眼?里的悲伤凝聚成?海,藏在眼?底,波涛翻涌,她蹙眉,心间没来由地一酸,「林梦寒……」
他回神,安慰似的扯了扯唇角,「无妨,只是?方才遇见?中县令,让他帮了个忙,问他要?什么回报,结果这傢伙让我问你,能?不能?再匀两盒金翼百尺杵给他夫人。」
他自顾自说着,「我当时一口回绝了,想着你每日只卖十盒,也不曾因为谁改过规矩,如今他虽然帮了我,可我也没这个能?耐能?让沈东家为他走?后门。」
「怎么不能?。」沈余欢笑笑,「既是?帮了你,那多给两盒也无妨,明日我调制好,你给中县令送去,也顺便代我问他夫人好。」
「沈东家……」
「规矩确实不能?改,只是?这人情世故,免不了。若是?他日你重新在朝为官,他仗着帮过你几回,得寸进尺,那才不好。」
林梦寒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只静静看着她,许久后,起身,走?到?她旁边。
沈余欢仰头,看到?他坚毅的下巴,挺翘的鼻樑,被?睫毛盖住了一半的眼?睛,里面的柔情多的溢出?来,她忽的笑出?来,眉目微微上勾,像一弯新月。
下一瞬,她的笑僵在脸上,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
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愕然失色。
只有唇瓣上柔软湿热的触感提醒她,林梦寒此刻正?在亲吻自己……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她?伸手去推, 却被那?双手禁锢地?更加严实。
「林梦寒……」她?含煳地?嘟囔,却感觉唇上的力道倏地?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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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页
温热的唇瓣被湿润的舌尖撬开,缠绵又?热烈的吻继续蔓延。
她?的理智和思考彻底被吞噬, 心脏扑通扑通跳动, 仿佛下一秒就会从喉咙口跳出。
林梦寒轻抬眼皮,见怀里的女子面颊红润,神色迷离。
嘴角轻勾,将她?垂放在身?侧的手执起,搭在自己的脖颈上。
末了, 收回的手抚上她?脸颊, 温柔滑动,感受她?肌肤表面上的战慄。
唇舌间的力道却一步步加重,吸吮着似乎是要将她?整个人拆吃入腹。
他失控了。
唿吸粗粝,手背青筋若隐若现,舌尖发麻,却放不开她?。
只知道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叫嚣, 叫嚣着去占有她?。
他就要溺毙在这漩涡中,醉生?梦死。
许久后, 在沈余欢恍惚觉得自己要背过气去时,他终于?撤开,温热粗重的唿吸拍打在她?脸颊一侧,连带着左胸口都?闷热闷热的。
两人并未出声?。
沈余欢垂眸, 目光落在他衣裳前襟的绣花上,待唿吸逐渐平稳, 缓缓将他推开。
「林梦寒, 你下次别?这样了。」她?气息微喘,声?音有些沙哑。
说完这句, 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
「沈余欢……」林梦寒看着她?的眼睛,眼底带了笑?意,轻唤她?名讳,视线在她?脸上逡巡,「这叫投桃报李。」
说完,他轻拍了拍她?的背,「刚刚重远道在楼上张望,想来是有事找你,你先去瞧瞧,我随后上去。」
她?还在他那?句『投桃报李』中没回过神,眼下便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只是走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倏地?转过身?,带着怒气地?质问道,「重远道何时出来的?莫不是都?让他瞧见了?」
「不好说……」他像是故意的,嘴角勾着坏笑?,「应该是都?瞧见了。」
话音才落,胸上被她?重重一击,他轻笑?着握住她?的拳头,揉了揉,才放开,「无妨,他早知道了。」
「你……」沈余欢气急败坏,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反驳,最后只能羞赧着转身?,披散在肩上的长髮在空中划出优美?柔和的曲线,与主人的忿忿形成鲜明的对比。
抬脚上楼,又?继续琢磨他方才话里的意思,等?人走到二楼长廊,这才反应过来。
那?晚他竟醒着!
她?一时惊恐,眼睛瞬间瞪圆,不可思议朝下望去。
但见林梦寒负手而立,头微微仰起,脸上一贯温润似水的笑?容,仿佛等?着她?回身?一般。
同他对视,撞进他眼底,里面清澈一片,她?又?乱了心神,勐地?回过身?,深吸几口气,平缓心情,这才推门进去。
重远道见她?进来,迎上去,「沈东家,她?的情况好像还是很不好。」
「吃了东西吗?」
「我怎么劝,她?都?不肯进食。」
沈余欢蹙眉,「愿意说话了吗?」
重远道摇头,「我说话,她?总是三句不理五句不应,每日都?是恹恹的,脸色也一日不如一日。」
他的担忧肉眼可见。
沈余欢也无可奈何,「治病治本,心病难医,她?若是心结难解,我也是没有办法的。」
「那?可怎么办吶?」重远道急得来回踱步,动静大了些,招来床榻上褚痴旋的目光。
里头尽是不耐。
他遂定住身?,再不敢动了。
沈余欢神色一黯,上前,又?为她?搭了一次脉。
脉象平稳并无大碍,只是稍显虚浮无力,想来是因为久未进食又?心情不佳造成的。
她?无声?嘆口气,「褚痴旋,你从前来买金翼百尺杵时,我以为你对自己的容貌实为看重。如今,卧病不起,加之营养不良,脸色也较之前苍白?无力,若是长久下来,只怕容貌会受损地?厉害。」
榻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眸低垂,许久未见反应。
在沈余欢准备起身?后,她?才抬首,眼里染了薄雾,欲泣未泣。
她?吸了吸鼻子,轻笑?一声?,「无妨,这容貌若是换不回心爱之人的心,那?不要也罢。」
她?气若游丝,眼里却闪过一抹悲恨。
说完,又?侧头躺下,被褥蒙过头,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动静。
沈余欢长嘆一口气,实无他法。
起身?,看向重远道,无奈摇头。
后者无力地后退一步,眼里的痛苦倾泻而下。
林梦寒进来时,就感受到这样的氛围,低沉、压抑、悲伤。
他大概猜到了楼上的情况,抬手落在重远道的肩膀上,安慰性?的拍了拍,又?以眼神询问沈余欢。
后者将他拉出去。
重远道还沉浸在悲伤中,并未掩上门。
二人出门,站在门口的长廊上。
「情况很不好?」林梦寒轻声?一问。
沈余欢侧身?瞧了瞧屋内,点头,「只怕短时间内,是好不了了。」
「我今日去大相国寺瞧了,那?银票是伪造的。」
「伪造的?」沈余欢不
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伪造银票可是杀头的死罪,他怎么敢?」
「所以,宋五两应该不是单打独斗,在他身?后,应该还有另外的朝廷官员为他撑腰,否则,以他的能耐,是万万做不了这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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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页
「你是说,有人和宋五两暗中勾结,可是他们?伪造银票是为了做什么呢?」沈余欢百思不得其解,「而且,他们?伪造的银票实难辨认,不然你也不会这么久都?瞧不出端倪。」
「确实。」林梦寒点头,「甚至连大相国寺的人,都?是因为翻阅借贷簿无果,才发现这银票是假的。至于?这银票是做何而用,只怕还需要联繫朝中官员,为我们?暗中打探。」
「卢大人?」沈余欢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人,就是多次向他们?伸出援手的中县令。
只是很快就被林梦寒否决了,「卢大人在市井小事中可以帮忙,可是这种牵扯到伪造银票以及朝廷官员的大事,他非但帮不上忙,若是有一天?东窗事发,只怕还会连累了他。」
沈余欢点头,听他这样说,想来心中已经有了人选,便没再继续问。
林梦寒见她?没做声?,垂眸,看她?髮丝被清风拂起,嫣红的唇瓣轻闭,长睫随着眨眼的动作扑闪,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只有那?拧起的眉毛显露出违和的氛围。
他伸手,轻轻为她?舒展眉头,眼里确实少有的沉重,缓声?道,「欢儿,若是有一天?,我重新入朝为官,重新做回别?人眼中那?个冷酷决断的林国公,你会离开我吗?」
他很少这样小心翼翼,可是面对她?,他总是有那?么多的不确定,不确定她?是否真的愿意和他在一起;不确定她?是否厌恶从前那?个虚与委蛇的自己;不确定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和她?心意……
他也总是有那?么多的自卑,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她?面前,总是能轻易展现,日渐加深。
他觉得自己这样游手好闲,只在君康堂为她?打打下手,遇到事情,也只能请求外援,实属无能。
第一次,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平庸、无力。
他想回到朝堂,做回那?个冷酷无情的林国公。
纵使他曾千疮百孔、心灰意冷地?挣扎逃离。
可如今,他想做她?的保护伞,为她?遮风挡雨,他愿意回到那?个明争暗斗、尔虞我诈的世界。
「冷酷?」沈余欢笑?出声?,又?正色道,「我从来不知道外人所描述的你是怎样的。我只知道,从我认识你,直到现在,你都?是温柔体贴,为我着想,为别?人着想的林梦寒,而这些,从来都?与你的身?份、职位没有任何关系。」
她?顿了顿,深吸口气,鼓足勇气,「我不相信我所看到的,我所感受到的都?是假象,我也不相信那?些会是你的伪装,我只相信我的眼光,不会看错。」
她?抬头,好像第一次这么正视他的眼睛,毫无躲闪,「林梦寒,你应该回去,那?里才是你大展宏图的地?方。至于?君康堂,它永远都?是可以供你休息的港湾,若是累了、乏了,我永远欢迎你。」
林梦寒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平静。
他好像真的有了归属,在他父母双亡,支离破碎后,他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栖息的天?地?。
他颤抖着伸出手,抓紧她?的手,攥在手心里,生?怕这种好不容易得来的温暖会熘走。
有什么东西从胸口一路涌上来,嗓子眼一阵艰涩,冲击得眼底一阵湿意。
沈余欢见着他这副样子,淡淡扯唇,伸手将他眼睛捂住,往前两步,凑近他,轻柔耳语,「门没关,别?让重远道瞧见。」
话音落下,手心点点湿润。
她?愣神,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紧接着,被深深的心疼取代。
傻瓜,你怎知,你就不是我的那?道光呢?
她?在心里想着,另一手,牵住他的手掌,却在下一秒,被那?双大掌攥紧,收在手心,悉心抚柔。
……
往后几日,褚痴旋也不知是怎么了,不再滴水不沾,只是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
只要她?还有意识,就不停歇地?往嘴里塞各种各样的食物,不论酸甜苦辣,只要是能够被称作食物的,她?都?毫无顾忌地?吃下去。
仿佛这些的动作已经成为机械性?的循环,只要人醒着,便会开始运作。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伊始, 重?远道还对她这种行为有所纵容,直到发现她已?经在失控的边缘,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在褚痴旋再次试图将两日前剩下的, 已?经干透的馒头送进嘴里时, 他毫不犹豫地上前,伸手,一把抢过。
因为手劲很大,馒头裂开,露出?里面干硬的面粉, 有些已?经成?了?渣。
可想而知, 这样的馒头,根本不可能入口。
可褚痴旋却?像是毫不在意,她眼神呆滞,木讷地转向被捏紧的馒头,伸手去抢,却?被他躲开。
她不悦, 冷冰冰吐出?两个字,「拿来?。」
语气没有任何波动?, 只有平淡的冰冷。
「你不能再吃了?!」重?远道依旧不肯放松。
褚痴旋目光上移,空洞的眼神落在他的脸上,又仿佛根本没有看他。
半晌,她掀开被褥, 下床,一步一顿移到他面前, 还是简单重?復着?那两个字, 「拿来?。」
她摊开手。
重?远道看向她干涩的手心,手里的动?作?又狠了?两分, 馒头彻底碎裂成?若干渣块,随着?他松手的动?作?掉落在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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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痴旋垂眸,蹲下身,想去捡馒头。
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食物时,整个人忽然腾空而起,她惊唿一声,看向抱着?自己的重?远道,淡淡吐字,「放开我。」
重?远道并未做声,抱紧她往床榻走。
见他不搭理自己,褚痴旋遂不再多言,侧头,对着?他颈侧青色的血管,狠力一咬。
重?远道身体顿了?顿,
她笑的时候,虎牙露出?两个小尖角,显得整个人俏皮伶俐,没想到咬起人来?,还真的痛。
他咬紧牙关,大掌扶住她的后脑勺,又往里按了?几分。
直到嘴里尝到一股铁锈味,褚痴旋才松开嘴,视线躲过被自己咬到斑驳的地方,扫向一旁。
紧接着?,她被放在床榻上,才挨到床板,她便往床榻里面移,直到缩在最角落里,她才停下,大被蒙过头,再也不搭理他。
好在她也没再想继续进食的动?作?,重?远道也算安心了?不少,为她捻了?捻被角,轻声道,「我去外面,不打扰你,你好生休息。」
知道她不会?搭理,说完便起身,出?去之前还将地板上的馒头捡走。
下楼,正碰见沈余欢。
后者看见他手里的馒头,抬头问道,「她又开始没节制进食了?吗?」
重?远道点头,将馒头扔了?,坐下,长?嘆一口气,一言不发。
「我一会?儿拿些山楂丸,你给她送上去,让她服下,兴许会?好一些。」沈余欢道。
重?远道点头,心不在焉。
沈余欢也是无奈,视线落在他颈侧深深的齿印上,拿了?酒精和金翼百尺杵,递给林梦寒,扬了?扬头,示意他给重?远道擦擦。
那也是林梦寒第一次,听?到重?远道和自己说了?一声『谢谢』。
语气平淡,和他平日里插科打诨的模样大相迳庭。
他嘆口气,却?也不知该如何劝导,为今之计,只能替他找到解开褚痴旋心结的办法。
沈余欢看不下去,扯了?扯林梦寒的袖子,「林梦寒,你有什么办法吗?总不能眼见着?他一直这样魂不守舍的。」
林梦寒揽着?她的肩膀,将她带到前厅,「褚痴旋深受情伤,为今之计,得先让卢大人帮忙查查,她从前都和谁有来?往,只有找到那个男人,弄清楚当日在万仞山到底发生了?什么。」
「卢大人……」沈余欢有些迟疑,「卢大人虽为中县令,可我总觉得,此?事并非他能力范围之内。」
「嗯?」闻言,林梦寒挑眉。
「你想啊……」她抬手揉了?揉额头,下一秒,温热的指尖按上她太阳穴,短暂的按摩后
,她昏沉的脑袋瞬间清明了?不少。
遂放下手,继续道,「若是普通百姓,怎么可能这样肆无忌惮地杀人。再者,褚痴旋当时来?买金翼百尺杵,我见着?她手上的玉镯,不论成?色质地,都是一等一的行货,单从这一点来?说,就不可能是普通人家的女子,这样非富即贵的背景,咱们还是小心些,尽量不要牵扯太多无辜的人。」
林梦寒点头,「好。」
既然不能向卢大人求助,那就只剩他了?。
太阳西沉,斑驳的光影铺洒在赤水河面,随着?河水缓缓流淌,像碎了?一地的金子。
林梦寒站在赤水河畔,身着?软毛织锦长?袍,身姿欣长?,眉眼低垂,被落日余晖笼罩,凭添出?一股淡淡的忧伤。
「怎么了??怎么突然来?找我?」神思游走间,肩上忽然被人用手一拍,力度不小。
他身体震了?震,抬眼的瞬间,嘴角勾出一抹弧度,转身,看见来?人,有些意外,忍不住一挑眉,「怎么这副打扮?」
粗布麻衣,布料上有明显的摺痕,甚至袖口、领口处都有长时间摩擦后出?现的青白线头,头髮用素净的发冠束起,看起来?极为朴素。
他从前不是这样的。
与他认识多年,岑望秋对穿着?尤为讲究,有摺痕的衣裳从不上身,每件衣裳的底纹、领口、袖口皆用上好的金丝线缝制,甚至束髮的发冠都须得同当日的服饰搭配。
年年如一日,从未有过今日这般的不择衣着?。
岑望秋摊开手,「还是低调些好。」
林梦寒没忍住笑出?声来?,「倒是不像你的作?风,怎么样,最近朝堂还太平吗?」
岑望秋沉默。
林梦寒神色微沉,「怎么?不好说?」
岑望秋觉着?好笑,斜睨他一眼,抬手在他胸上落下一拳,「你我二人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如今我同你一样,已?经做了?甩手掌柜,朝堂上的那些事情,我如今也不太清楚。」
林梦寒惊诧,「好端端的,你怎么也辞官了??」
「倒也没成?,官家没准,让我留职休养。」他不甚在意,「再说了?,你走了?,他们那些人的目光全聚焦在我身上,可怕得很。你是不知道,上次去东暖阁议事,一个个都把我往火上架,我索性退出?,让他们自己去争个你死我活。」
林梦寒没做声,眉头深拧着?,又打量了?他一眼。
岑望秋被看得一阵心虚,往后藏了?藏,「你可别用这样的眼光看我,搞得我多可怜似的。」
「不可怜吗?」他能穿成?这样,真不知道是怎么过了?自己心里那一关的,「就是留职,也无需这样朴素,若是让旁人瞧见,可不知道要如何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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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揣度?我如今这样低调,那些老傢伙若还是要同我过不去,那可真就没天理了?。」他声音拔高,又仰头长?嘆一声,「哎,也算是捡了?桃子丢了?西瓜,我那些相好的小娘子如今可是一个个离我而去,现在身心可都寂寞得很。」
林梦寒看他一眼,半晌,启唇,淡淡道,「注意身体。」
「……」
岑望秋无奈,转移话题,「你今日找我有何事?」
「想请你帮个忙。」林梦寒摸了?摸鼻子,眼眸低垂,双手背后,轻抖了?抖腿,样子有些不自在。
岑望秋一阵无语,语气略有嫌弃,「咱们这么多年兄弟,有什么不好说的,扭扭捏捏,仔细我带你去丽春院走一趟。」
丽春院是京都最有名的青楼,凡是一只脚踏进去的男人,没有不留情的。
林梦寒不悦瞪他一眼,唇瓣抿成?一条线,看起来?是生气了?。
他冷哼一声,「客气?我是想着?你如今穷困潦倒,怕是帮不上忙。」
「……」
岑望秋哑口无言,败下阵,「帮不上忙,至少也说说,若是日后我回去復职,也好替你留意着?。」
林梦寒顿了?顿,才道,「想让你帮我打听?一个女子,名字叫做『褚痴旋』,看看她平日里都和哪些人有来?往。」
「女子?」听?见这两个字,岑望秋眼睛一亮,「怪哉怪哉,是哪家的女子,还能让你这样上心?」说完,又想起什么,用肩膀撞了?一下他,笑得越发不怀好意,「你可是有婚约在身,小心藏着?点,别被发现了?。」
「想哪儿去了??与我没有半分关系。」
见他脸色都暗下来?,岑望秋也见好就收,点头,承诺道,「你放心,你的事我记着?了?,待我查到了?给你回信。」
「谢了?。」林梦寒拍他肩膀,以示感谢。
岑望秋摆了?摆手,便离开了?。
待林梦寒回君康堂,发现重?远道倚靠在门口,见他过来?,站直了?身体。
又像等不及他走到门口,索性大步迎上来?,全程神色严肃。
林梦寒蹙眉,脚步顿住,眼睛微眯,待重?远道走到眼前,才看清他手里拿着?的银票,只瞥了?一眼,便发现端倪,神色一黯,「这是从哪儿来?的?」
「褚痴旋身上掉下来?的。」
他方才上二楼,才进厢房,看见褚痴旋抱着?肚子蹲在地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他心下一慌,冲上前想去抱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两人动?作?间,这张银票从她怀里掉出?来?,他弯腰想去捡,褚痴旋却?像被打开了?某个机关,整个人变得非常暴躁,揪着?他的衣领袖袍一阵撕扯。
他无可奈何之下,点了?她的睡穴,她这才平静下来?。
将她抱上床榻,回身将银票捡起,本想塞进她的枕下,却?发现银票有些不对劲——上面的微雕图案有明显的断触。
这银票是伪造的!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林梦寒眉头紧蹙, 相比于?重远道,脸上更多的是担忧和疑虑。
重远道察觉,问「你已经见过伪造的银票, 是不是?」
林梦寒点头, 只是没想到这种伪造的银票会出现在褚痴旋手上。
「重远道,你确定那日在万仞山所?见的一切,都属实?」
「绝不会有错。」
林梦寒眉头拧得更紧了,拿过他手中的银票,大步流星跨进?君康堂, 找到正?在制作金翼百尺杵的沈余欢, 将银票摊在她眼前。
沈余欢用手肘去挡他,原还?有些不明所?以,待余光瞥过面前的那张银票,顿住,「这银票怎么和你得到的那张不一样?」
「你也?发现了是吗?」林梦寒将银票摺叠好放进?袖笼,「这也?是一张伪造的银票, 只是相比于?我从宋五两身上找到的那张,这张的制作手法更拙劣。」
沈余欢若有所?思, 「所?以,你的意?思是,其实伪造银票这件事并非最近才开始。相反,正?是因为他们一早就?开始钻研伪造银票的技术, 所?以才能将银票仿制得那样真实?」
「没错。」
沈余欢觉得不可思议,「可……可他们花费这样大的人?力?物力?去伪造银票是为了做什么?」
林梦寒摇头, 这件事情绝对不简单, 伪造银票本就?是大逆不道之事,宋五两这种贪生怕死的小人?都敢明目张胆将假银票揣在怀里?, 也?许是笃定造假的技术不会被人?轻易辨认,也?可能是根本不知道这银票是伪造的,又或者,他知道银票造假,只是毫不畏惧会被人?发现。
「方才那张银票从何而来?」沈余欢问。
「褚痴旋不小心掉在地上,被重远道捡到了。」林梦寒沉思片刻,试着缕清思路,「也?就?是说,褚痴旋落到如今的处境可能和伪造银票的人?有关……」
闻言,沈余欢神色微黯,和林梦寒对视一眼,又转向楼上厢房,那里?的房门一直紧闭着,「或许……」半晌,她出声?,「正?是因为褚痴旋发现了这是张伪造的银票,所?以才被下了死手,目的就?是为了防止这件事被泄露出去。」
林梦寒眼神微眯,「若真是这样……只怕褚痴旋和那人?的关系不简单。」
沈余欢点头,他的猜测不无道理,伪造银票本就?是大逆不道的死罪,若不是身边的亲近之人?,试问又有谁能够发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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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之,褚痴旋曾经同?她说的那番话
,怕是对那人?早已情根深种,只是她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用尽一切去爱的人?,竟然会置她于?死地。
「我们要设法找出那人?。」是重远道的声?音。
二?人?一齐向后看,见着他神色低迷。
沈余欢不知该如何解释,伸手扯了扯林梦寒。
后者握住她的手,紧了紧,侧身低声?道,「无妨,本也?没想着瞒他。」随后直起身,看向重远道,「找是必须要找的,只是当务之急,是必须要保护好褚痴旋的安全。」
京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找不到褚痴旋的尸体,她活着的消息迟早会被那人?知晓,到时,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势必会杀人?灭口?。
重远道点头,「我明白,只是此事毫无头绪,我待会儿去探探褚痴旋的口?风。」
「也?好。」
话虽这样说,可是沈余欢却知道,想要从褚痴旋嘴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绝非易事。
果不其然,在重远道进?屋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楼上便传来激烈的缠打?声?,紧接着,就?是清脆的瓷器碎裂声?。
林梦寒先沈余欢一步冲上去,将后来跟上的她挡在自己身后。
眼神瞥见重远道脸上火红的巴掌印,甚至嘴角都渗出血丝,蹙眉,眼底有浓浓的不悦,「褚痴旋,你别欺人?太甚!」
褚痴旋并未搭理,眼神轻轻从他身上飘过,没有停留,转身又往床榻上走。
林梦寒咬了咬牙关,上前两步,却被重远道拉住,「算了,她不愿意?说就?别逼她了。」
林梦寒沉眸,低声?说,「你这样纵着,是在害她!」
重远道顿了顿,末了,还?是嘆口?气,「罢了。」
林梦寒双手紧紧握住,关节处因为大力?挤压而泛白,许久后,才卸了力?。
他认识重远道这么多年,深知他是一个以自我感受为中心的人?,何时见过他这样憋屈,他心里?为他感到不值,却也?插不上嘴,用力?挥开他的手臂,冷嗤一声?,「随你。」
沈余欢见林梦寒这样,心里?一阵酸涩,秀眉忍不住拧起,眉尾锐利得像是一把磨锋利的匕首。
林梦寒说完,毫不留情地转身,牵过沈余欢的手,想将她拽走。
沈余欢没动,挣开他,走到褚痴旋旁边,「褚痴旋,有些话我知道你不愿意听,可我不得不说……」
「沈余欢!」重远道出声?制止,上前,用眼神警告她。
也?是这个时候,林梦寒几步上前,挡在二?人?面前,也挡住重远道冷厉的眼神。
沈余欢冷声?继续道,「我不知道你爱的男人?到底是谁,可不管他是谁,你这样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只能感动自己。从一开始,你就?把自己所?有的价值都依附在对方身上,你所?做的一切,不论是维持容貌还?是为他守口?如瓶,都是你心里?自卑的体现……」
褚痴旋眼眸低垂,凌乱的髮丝挡住大半张脸,只能从缝隙间看到她的脸越来越发白,淡粉的唇随着沈余欢的话不断颤抖,垂放在身侧的手也?一直收紧。
「很难听是吗?可还?有更难听的,你落到今日这个下场,我想你比谁都清楚,始作俑者到底是谁,可他不止弃你而去,甚至还?想杀你灭口?!即使这样,你还?要为他着想,去伤害一个为了救你,伤痕累累的人?吗?你以为这些日子是谁在纵着你?」
「够了!」褚痴旋声?嘶力?竭,双手捂住耳朵,整个人?像是忽然没有了力?气,软软地蹲在地上,把头埋进?膝盖,瘦削的背影瑟瑟发抖。
重远道心里?刺痛,不忍心再看下去,咬紧了后槽牙,厉声?道,「沈余欢!」
若不是林梦寒挡在身前,只怕重远道此刻已经冲上来掐住她脖子,勒令她闭嘴了。
「重远道,我想你应该清楚,一味逃避问题,她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沈余欢目光寒冽,清冷的模样比他第一次见到时更甚。
「褚痴旋,一个把你伤得体无完肤,甚至玷污你的人?,你为他守口?如瓶,想尽方法折磨自己保护他,你觉得值得吗?」沈余欢蹲下身子,伸手揽过她的肩膀,将她颤抖的身体抱在怀里?。
纤细的手在她背上不住地轻拍,想起重远道把她救回来的那天晚上,想到她身上的伤,声?音喑哑,「他做了这么多错事,让你受了这么多苦,只有将他绳之以法,才是公平。」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艰难苦涩,甚至已经快要发不出声?音。
褚痴旋一直没动静,许久后,久到沈余欢以为再也?不会得到她的回应后,怀里?响起低低的哭声?。
沈余欢心里?一松,这么多天,她多是面无表情的提线木偶,能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发泄出来,一切就?都会好起来。
她此刻半坐在地上,但?因为侧身伸手去抱褚痴旋的动作,导致整个人?姿势歪斜,身体的着重点也?落在了臀部的侧边,并不怎么舒服。
可她并没有变动过姿势,就?这样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压抑了这么久的心,听着她哭到喘不过气,她心里?也?一阵难过。
人?们总说女子多怨怼,指责她们只顾儿女情长,是男人?事业上的绊脚石,可他们却总是忽略,这些女子身后,往往都有一个高高在上、习惯打?压、逃避责任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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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褚痴旋情绪稳定后,重远道将她抱回床榻。
她没再反抗,却也?依旧没有说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沈余欢能够理解,所?谓心结,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开的。
再者,她来到君康堂也?没几日,心里?有所?顾忌是正?常的。
重远道将屋里?打?开透风的窗关上,转身离开。
「那个……」轻柔的,还?带着哭腔的沙哑声?音传来,他停住脚步,却没回身,身后的声?音这时又响起,「那些事情,我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开口?,希望你们能够再给我一点时间。另外……」
她顿了顿,双手抓紧被褥,眼神往下看,「谢谢你,重远道,我也?为这几日的事情对你说一声?抱歉。」
重远道没做声?,微微抖动的肩膀却暴露他此时难以自控的情绪,半晌,他深吸口?气,缓缓吐息,轻声?道,「我都理解,你好好休息,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
语毕,他出去,关上门。
沈余欢双手撑着脸,抬头看着上面厢房的动静,嘴角微勾,看得出来,心情还?不错。
「沈东家。」身旁的人?忽然出声?,带了点淡淡的笑意?。
沈余欢转过头,双手将脸颊两边的肉挤出,积在眼睑下,将眼睛装成弯弯的月牙状,整个人?显得娇憨可爱,「怎么了?」
他宠溺地笑出声?,伸手,轻柔地摸摸她的脸颊,光滑的手感让他忍不住又掐了掐,软糯娇嫩,收回手的同?时,温声?道,「我在想,沈东家人?见人?爱,魅力?无穷,若是不看好你,日后会不会被人?抢走。」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沈余欢眉头轻蹙, 作思考状,片刻后,沉吟一声, 「不好说。」
林梦寒眉尾一挑, 深沉的眸子微微眯起,嘴里?含着笑,凑近,「什?么?」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听得她?心里?一阵酥麻。
面?上却还故作镇定。
「我这样受欢迎, 确实不好说。」她?腰板挺直, 表情傲娇。
林梦寒两手?分开撑在她?的椅凳两侧,眸子紧紧地锁住她?白皙红润的小脸,眼里?晦涩不明,片刻后,眉眼放松,嘴角勾着宠溺的弧度, 轻声道,「我只愿你幸福就好。」
沈余欢嘴角的笑顿住, 抬眼看他,跌进他提前布置好的陷阱。
她?没躲,就这样和他四目相对,半晌, 又柔柔笑起来?,眼里?闪着晶光, 狡黠莹亮, 有明显的不怀好意。
林梦寒呆滞一瞬,见?着她?勾了勾手?指, 模样妖精,与他那?晚梦里?的人浑为?一体?,他鬼使神差就探过身。
沈余欢伸长脖子,勾着的脖颈纤细修长
,滑过精緻的锁骨,可?以发现她?此刻衣襟前领微微敞开,从他的角度可?轻易瞥见?里?面?旖旎的风景。
他瞬间?撇开眼,脸倏地红透了。
沈余欢见?他这样,脸上闪过一抹得逞的笑,伸手?轻轻将衣领捂住,停在他耳边,缓缓吐息,「林梦寒,你不诚实。」
话音落下,见?他身体?勐地一抖。
她?憋着笑,却没憋住,最?后在他耳边爽朗笑出声。
接着便?撤身。
腰上却被一股力道禁锢,不容置喙地将她?重新往前带。
沈余欢一个不察,跌进他的怀抱,反应过来?后,用手?撑在他的肩膀上,在他怀里?探出脑袋,「你做什?么!」
她?羞赧,脸颊上爬起两抹淡淡的红晕,嗔怪一声,想从他的手?掌下挣脱出去。
可?她?只用了不到一成力,就又被那?人拐进了厚实的胸膛间?。
她?嗔怒拍他两下,那?人却不痛不痒,尽由着她?撒气。
末了,学着她?的样子,在她?耳边呢喃,「你既听出那?是假话,我也不瞒你,若你真被拐跑了,就是天涯海角,我也把你抢回来?。」
他甚至说得咬牙切齿。
沈余欢挣扎着抵抗,「可?你分明说只希望我幸福。」
他制住她?的身体?,沉声道,「你的幸福就该我来?给。」
在她?面?前,他从未这样霸道强势过,他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可?是他不愿意接受,甚至不愿意去多想,若是有一天,她?离开,他会怎样。
沈余欢有些恍惚,看见?他眼底满到溢出来?的害怕,她?忍不住蹙眉,不过一瞬,就被他抚平。
「林梦寒……」她?低低唤一声,与此同?时,感觉到他禁锢着自己腰的大掌随之用力,她?闷闷地吃痛一声,却没要想逃离。
沈余欢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对于他来?势汹汹的爱意,她?总觉得心潮澎湃。
以至于现在每每想起他的名字,她?的心都会忍不住「扑通扑通」乱跳。
对他的感情,她?也说不上是几时开始萌芽,只是在她?潘然醒悟时,她?已经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也是因?为?这样,她?才察觉到他若隐若现的不安。
她?知道这种感觉缘何而起,想想也确实如此,林梦寒一直大胆面?对自己的感情,张扬狂放,她?从不用猜度他的心思他的想法。
于她?而言,他就像一张摆在面?前的白纸,她?一眼就能看清上面?的内容,可?她?却总是习惯逃避,逃避他所有的示好,逃避他旁敲侧击的试探,直到现在,她?一眼便?能瞧见?他眼里?破碎的悲痛,只因?为?她?长久没有回应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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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我不会走。」沈余欢轻声说,柔柔的尾调带着些许的难为?情,也不敢去瞧他的眼睛,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指。
沈余欢许久都没等到他的反应,狐疑着抬头,却见?林梦寒此刻咧着一排大白牙笑得憨傻。
她?有些嫌弃,趁机挣脱出来?,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脸,被他下意识握在手?心里?,攥紧,她?余光瞥了一眼,没做声,只道,「你可?收着些,别让外人瞧见?,以为?我君康堂多了个痴傻的二东家。」
「傻就傻了,再傻也是沈东家的人。」他没脸没皮地挨上来?,被沈余欢侧身躲开,语气有些不悦,「真是傻的,自己手?上这么长一条伤痕都没有察觉。」
她?说着,起身去里?面?拿酒精和擦伤口的药粉。
林梦寒这才低头,看见手背上一条蜈蚣似的血痕,因?为?时间?太长,伤口渗出的血一块块凝结在周围,翻出里面铁锈红的嫩肉。
他耸耸肩,不甚在意,「许是方才和重远道交缠间留下的,并无大碍。」
「是是是,林二东家最?是勇勐,寻常的小伤小痛怎么能上得了你的心呢。赶明儿,谁带着小病小伤来?君康堂看病,你都同人家说,无妨,要不了大事,可?好啊?」
沈余欢说着,将酒精一股脑往他伤口中间?掺,林梦寒咬着牙忍着,最?后忍不住,求饶道,「我瞎说的,沈东家,手?下留情。」
「得让你痛狠了你才能长记性。」沈余欢恶狠狠地说,手?上的动作却轻柔了不少。
他逐渐适应了酒精的灼烧感,只是嘴上还颤巍巍叫着,惹得沈余欢动作越来?越轻。
半晌后,他轻笑一声,低声道,「沈东家,你是在担心我吗?」
话音刚落,就瞧见?沈余欢抬头狠狠剜了他一眼,将药粉敷在他伤口上时,又刻意放轻了动作,只是嘴上还不饶人,「担心你做什?么?只是怕你手?上留下疤痕,出去别人还以为?我医术不精。」
「沈东家说话真是伤人。」林梦寒翘着腿,难过地摇头。
沈余欢斜睨他一眼,敷好药,起身走开。
林梦寒看着她?的背影,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
「冯刺史,我想拜託您件事。」
今日,岑望秋在自己府上设宴,宴请了平日里?与自己交好的冯刺史。
说实话,他是不愿意和大臣们?有太多交往,尤其今日这个局势,林梦寒辞官,他停职在家,按理来?说,和大臣们?保持距离,才是保护自己的最?佳方法。
只是林梦寒鲜少让他帮忙,他于情于理,都应该尽自己的一份力。
冯刺史正在打量屋内的陈设,闻言,收回目光,道,「岑监察御史,您言重了,你我二人同?在朝为?官,平日里?,对我又照顾有加,有什?么需求您尽管说,我都会尽力而为?。」
「冯刺史客气了,您的职位在我之上,按理说,是该我向您行礼。」说着,岑望秋站起身,对冯刺史拱手?揖礼。
冯刺史站起身,「使不得使不得,岑大人有事尽管吩咐。」
岑望秋坐下,他也明白,若不是因?为?自己和官家那?点沾亲带故的关系,他们?这些见?风使舵的大臣们?,恐怕也懒得搭理他。
「想让冯刺史给我打听一个人。」
「谁?」
「是位女?子,叫褚痴旋。」
「褚痴旋……」冯刺史重复一遍名字,「这事您放心,我一定为?您办妥。」
「那?就有劳冯刺史了。」岑望秋说着,站起身,又对着冯刺史行礼,后者见?状,也连忙起身,「客气了,只是有一件事,我实在不明白。」
岑望秋扶着冯刺史坐下,「冯刺史但说无妨。」
「虽说岑监察御史如今停职,可?官家心里?还是惦记着您的,这几日上朝,也不时夸赞大人,想来?大人官復原职也是迟早的事。但是见?您如今的穿着打扮,还有屋内的陈设,实在有些不符合您的身份。」
岑望秋愣住,眼眸低垂,看了看自己今日的衣装:青灰色的粗布披在身上,袖子和衣襟的长度看起来?都不大符合他的尺寸,衣尾拖在地上,摩挲着捲起一道边,多出的袖子被他一层层捲起在手?腕处,束髮也不再用银饰或带玉的发冠,而是用灰白色的条布随意捆住,和他原来?的模样着实不符。
除却衣裳,屋内的摆设也极其简单,只有两把椅子和一张抛光的桌案,甚至连茶壶茶盏都是用久了起了豁口的。
冯刺史又看了看那?杯盏,他方才喝茶时,都小心避开,唯恐那?道口把嘴唇磕破。
说到这个茶,他这么许多年,从未喝过茶味这样淡的,要不是茶叶不好,那?就是已经泡过许多回不捨得扔的。
岑望秋笑出声,解释道,「从前是每日需要上朝,不得不穿得光鲜亮丽些,否则不只是丢了我的面?子,更是损了官家的颜面?。如今退朝在家,自然是怎么简单怎么来?,只是有些薄待了冯刺史,还请大人见?谅,改日,我定重新设宴款待大人。」
「哪里?哪里?,说到底,我还是挺佩服岑大人的。」他眼里?有浓浓的赞许,原本因?为?他简陋的招待而有些不悦的情绪,此刻也已经烟消云散了。
两人聊着聊着,眼见?着就是用午饭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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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页
岑望秋留他用饭,冯刺史伊始还挺高兴,只是眼见?着一桌子绿色的菜:清炒空心菜,白灼菜心,清水煨萝蔔,加上一道蒜蓉金针菇。
他有些食不下咽。
除了每月初一十五和家里?老母一起斋戒,他从未吃过这样素淡的。
岑望秋见?他不动,拿起筷子给他夹
了一块萝蔔,「这萝蔔是我亲手?种的,您试试。」
冯刺史脸上陪着笑,用筷子轻轻夹断一小块萝蔔,艰难送进嘴里?,一口咬下去,萝蔔在嘴里?爆开汁水,回味还有些甜,他眼睛一亮,又将剩下的送进嘴里?,果然是自己种的,吃起来?同?外头买的确实不一样。
岑望秋见?他喜欢吃,又给他夹了点其他的菜,冯刺史平日里?吃惯了荤腥,偶尔吃点素的,倒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埋头正吃着,却见?岑望秋每样菜夹了一口送进嘴里?,细嚼慢咽后,放下筷子。
他诧异,「岑大人这就用好了?」
岑望秋点头,冯刺史见?他放下筷子,也佯装吃好了放下筷子,眼睛却意犹未尽地看着桌子上几道绿油油的菜。
「我见?大人喜欢,不如一会儿随我去院子里?摘点带回去,也当做是我对今日招待不周的些许补偿。」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那就麻烦岑大人了。」冯刺史脸上笑盈盈的, 跟着岑望秋去了后院。
院子不?大,周围排了一圈篱笆,院子里被犁成了不?同的区域, 每个区域都种植了不?同的蔬菜。
里头的泥土还带着湿润的气息, 混合着清新的草香和菜香,有种置身田园,心旷神怡的感觉。
岑望秋指了指前?面的几块地?,里面的蔬菜有明显被割过的痕迹,「冯刺史方才吃的菜, 就是我?早上从院子里摘下来的。」
闻言, 冯刺史左右望了望,没有看?见随行的下人,便说,「岑大人怎的不?叫下人跟着?」
他知道?岑望秋一向养尊处优惯了,不?曾下地?,更没有拿过锄头, 也别?说亲自摘菜种菜了,难不?成, 还指望让他亲自去摘吗?
他想着,心里有些不?悦。
岑望秋笑了笑,轻声道?,「家里的下人早已被我?遣散, 冯刺史若是想要什么?菜,告诉我?, 我?进去帮你?摘。」
「这可使不?得!」冯刺史摆着手, 连忙拒绝,脸上有些难为情, 但更多的是诧异,他环顾四周,这才想起来。
从进府开始,他便没有见着一个伺候的下人,甚至方才喝茶吃饭时,也是岑望秋亲力亲为。
「岑大人好好的,怎的将府里的下人都遣散了?」说实话?,若是在以前?,他是不?太相信这是岑望秋会做的事,但是今日见他穿着朴素,吃的也简单,这句话?就多了些许的可信度。
岑望秋倒不?觉得有什么?,只?说,「这偌大的府邸,只?我?一人,确实也要不?得这么?多人伺候。如今,将他们遣散,我?自己反而还乐得自在。」末了,他指着园子里的菜,问道?,「不?如这几种菜,您都拿些回去尝尝,若是吃着不?错,以后常来常往。」
冯刺史原只?是对他有些赞许,如今听他这一番话?,眼神里更多了许多敬佩。
他走?上前?,握住岑望秋的手,像是找到了知己一般,语气都带了明显的颤抖,「真是从未想过啊!从前?我?与众位大臣皆以为岑大人与官家亲厚,又同林国公有手足之交,这才有了今日的职分。」
他苦恼,摇头,继续道?,「如今看?来,是我?们这些老?顽固识人不?清,林国公能同您交好,本就说明您同一般人不?一样,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我?定回去同官家说明。如今林国公辞官,朝廷再不?能少了您这样一位稀世的人才!」
岑望秋不?明所以,无?奈一笑,却并没有将他的话?当?真,只?是客气道?,「您说的是哪里的话?,论及才能与品行,我?都是不?及林国公的。无?非是冯刺史您抬举我?,不?怪罪我?今日的招待不?周,还对我?称赞有加,这倒愈发显得我?这个小辈不?明事理。」
他说完,驾轻就熟地?拿起一旁的菜篮子和锄刀,按照之前?说的那样,每个菜都摘了一些,装在一个大麻袋里,繫紧袋口,提到冯刺史旁边。
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道?,「原以为青菜没多少重量,却不?想才装了这许多,拎起来已经很是吃力,一会儿我?去东边的集市雇辆马车,送您回府上。」
冯刺史原本还跟他客气的说话?,听到后半句,又觉得不?可思议,「怎么??难道?连府上的马车,也给送走?了吗?」
他虽然是疑问的语气,可在之前?的种种惊讶过后,如今已经确信,岑望秋的府上,不?只?是遣散了侍从,就是连出行代步的马车,都已经没有了。
「马车本就不?是我?的刚需,之前?上朝,我?多是骑马或是步行。如今停职,就更是不?需要了,只?是您带着这些菜,不?好骑马,东市距离这儿不?远,一盏茶的功夫,我?便回来了。」
他说完,引着冯刺史去了会客厅,便着急忙慌地?出门了。
待冯刺史回了自己府上,已经过了大半日,该是用晚饭的时候了。
可他却还未从方才接踵而至的震惊中回过神。
待下人来问是否可以开饭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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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缓过神,让小厮去将平日里交好的几位大臣请来,吩咐厨房,将自己带回来的菜送去烹煮。
席间,他把今日的事情说与各位大人听。
伊始,众人还以为他是说着玩笑,可当?他们听了冯刺史的建议,不?情不?愿的尝了那几道?青菜后,却不?由得有些相信了。
「你?说这是岑望秋种的菜?亲自种的?」
冯刺史重重点头,看着众人惊讶的表情,不?由得轻笑一声,语气傲娇,「不?瞒各位,我?今日和各位是一样的反应。只是不得不承认,岑望秋,确实是忠义的好臣子,我?们为官家办事,怎么?能让这样一个人才落到壮志难酬的境地呢?」
见众人沉默,冯刺史又道?,「林国公回朝不过是早晚的事情,若是我?们能够保住岑望秋的职位,那也算间接卖了林国公一个人情,日后即使有变故,他们也不得不顾及今日的情分。再者,官家近日也对他褒奖有加,我?斗胆揣测,岑望秋日后的仕途,必定比你我要更顺利。」
众人点头。
其中一人说,「冯刺史向来以大局为重,索性咱们并未和王树有过多亲近,也从未明确站队,看?官家最近的态度,岑望秋确实有显露锋芒的势头。」
冯刺史点头,「既然如此,那过几日入东暖阁议事,大家可以顺带提提这事。」
……
自从听了沈余欢那些话?,褚痴旋也不?再一声不?吭,偶尔重远道?敲门进屋,给她送吃食,她也会回以一个浅浅的微笑。
即使已经不?是第一次瞧见她的笑,可重远道?却还是见之不?能忘怀。
今日这已是第二次因为她的笑呆愣在门口。
脑海里都是她方才那张转过来的,凄清的脸,虽然依旧苍白,但却莫名有一丝柔弱的破碎的美?。
这几日,她每天一顿不?落地?喝着苦药,脸颊两边已经开始浮起淡淡的红晕,这也让她看?起来不?再那么?病态。
前?几日干裂的唇,也变得柔嫩粉红,若是咬上一口,想必就如夏日的冰凌糕一样甜蜜醇厚。
重远道?勐地?摇头,将脑海里那点杂念甩开。
收拾好情绪,走?上前?,将手里的饭食放在床榻边,轻声道?,「这是我?方才特意去对面铺子买来的新鲜糕点,我?见林梦寒时常买给沈东家吃,想着你?们女?孩家的口味应该大差不?差,所以也买来给你?尝尝,也减减你?嘴里的苦味。」
褚痴旋勾勾嘴角,笑里带着明显的疏离,重远道?不?以为意,很有耐心地?将食盒捧在手里,递到她的面前?。
褚痴旋没拒绝,捻了一小块送进嘴里,用舌尖慢慢含着,甜蜜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口腔,让她心情也不?再那么?沉重。
她朝着重远道?轻轻颔首,道?,「很好吃,谢谢你?。」
重远道?舒了一口气,声音里都是喜悦,「你?喜欢就好。」
「林东家买给沈东家的,自然都是最好的。」她缓缓说出一句,眼里尽是落寞的悲凉。
重远道?心里一窒,「你?也可以得到最好的。」
「是吗?」她自嘲一笑,头撇过去,有点不
?想继续这个话?题。
重远道?见她这样有些着急,却又不?懂怎么?安慰,只?一味地?表忠心,「你?信我?,我?从不?说谎,答应什么?就是什么?,绝不?食言。」
褚痴旋愣愣地?看?着他。
他神情严肃,不?像是在说笑,看?他这样紧张的样子,也不?像是个会说甜言蜜语的人,她有些不?明白,明明之前?从未有过交集,为何他就能轻易地?对她许下诺言?
她依稀记得,那人曾经也是这样,将她抱在怀里,矜薄的嘴唇亲吻她的发旋。
她涉世未深,沉浸在他建造的乌托邦里,直到今天,她甚至还记得当?时的悸动。
可如今的她,却为当?时的自己感到可悲,更为现在的自己感到噁心,明明被伤得这样深,却依旧有个声音在为那人辩解。
她厌恶这样的自己。
看?向重远道?的眼神,也从虚弱的微光,转成清冷的狠厉,「这些话?,你?还是留着说给别?人听吧。或许你?们男人都是这样,承诺的话?,随随便便就可以出口,可是却鲜少有人能做到。」
她嘆口气,没再继续说下去。
重远道?更加慌乱了,搓了搓手背,一时结结巴巴的,最后只?弱弱的问了一句,「你?为何不?信我??」
「若这些话?,是一个只?和你?有过几面之缘的陌生人对你?说的,试问,你?会相信吗?」褚痴旋反问。
重远道?默不?作声。
「我?明白了,我?会用行动证明给你?看?。」
褚痴旋无?奈,他根本就不?曾听明白自己的意思,一意孤行。
罢了,她心想,等过了这阵新鲜感,他自然会迷途知返。
重远道?带着她吃完的食盒下去,走?路时,眼神坚毅,背嵴挺直。
沈余欢见了,用手肘撞了撞林梦寒,后者连看?都没看?一眼,伸手揽过她的肩,往自己怀里带,接着贴近她,道?,「怎么?你?近日总是这样关心重远道??」
沉沉的声音打在她的耳蜗,语气不?悦,甚至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沈余欢无?奈,推了推他,未果,轻声道?,「你?别?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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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闹了?」林梦寒尾音扬起,「我?手还受着伤,也没见你?多看?两眼,反倒是他,一个表情你?都要关注。」
第50章 第五十章
「你胡说什么呢?」沈余欢啐他一声, 撇开眼?,神情不悦。
林梦寒非但没有停止这个话题,反而愈发肆无忌惮, 嘴里不停嘟囔着, 「你们女人果然都一个样,得到了不珍惜,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朝秦暮楚。」
沈余欢听了觉着好笑, 「问你个问题, 什么东西可厚可薄,可要可不要?」
林梦寒拧着眉头思考,忽的眉尾挑起,伸手将她抱在?怀里,看着怀里人儿脸上肆意的笑,黑眸沉了沉, 一手箍住她的腰,一手掌着她的后脑勺, 侧头,在?靠近她耳蜗的地?方停下。
「说我不要脸吗?嗯?」他炽热的气息打在?脸上,热热的,盖上一层水雾, 她伸手去摸,却被他一掌扣住, 翻在?身后, 态度强硬,「躲什么?」
她下意识摇头, 鼻息之间,尽是他身上淡淡的、好闻的药草香。
林梦寒嘴角勾出一抹得逞的笑,扣着她手腕的手,顺着摸索到她掌心?,五指穿过,与她食指相扣,「这么大?胆?当着面就敢骂我?」
沈余欢眼?神躲闪,气势急转直下,出口的话却依旧呛得很,「有什么不敢的?难不成,你还喜欢我在?背地?里说你吗?」
林梦寒没做声,只是和她交握的那只手,又紧了紧。
她手掌一疼,轻唿出声,垂着头,有些?委屈,「明明是你先说我朝秦暮楚,我不过回你一句,也没指名道姓,你就这样虐待我,这是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果然是做官做久了,架子大?得很,就指着我这样的柔弱女子欺负。」
林梦寒愣住,回过神来,被气笑了,松了手里的力道,轻拍拍她的背,主?动示好,「好了,骂也骂了,说也说了,不气了。」
沈余欢斜睨他一眼?,「你这话说的,好像是我欺负了你似的,明明方才还理直气壮地?,如今认错倒是快,反而显得我小肚鸡肠了。」
林梦寒眉尾微挑,盯着她喋喋不休的唇,垂头,以嘴封上,长?驱直入,听得她呜呜两声,舌尖吮吻的力道更?重。
她被勾着吻了许久,舌尖酥酥麻麻的,有些?痛。
唿吸间充斥着药草香,耳边环绕着水渍声,她被勾着吻了许久,最后快要唿吸不上来,一狠心?,牙关一紧,咬在?他放纵的舌上。
可她不敢用力,只齿关轻轻扣住,不过半秒被他轻易挣开。
他脑袋偏移,换了个角度,用唇更?深地?包裹住她的,勾缠的力道较之前更?甚。
「咬我?你是野猫吗?」他贴着她的唇,浅浅吐字,话音才落,又粗着唿吸,将她往更?深的怀里带。
她呜咽一声,两腿微动,膝盖不知碰到了哪里,忽然听得他「嘶」了一声,紧接着,唇上的力度瞬间撤开,眼?前一片漆黑,整张脸都被他按进了胸前。
耳边是他狂乱的心?跳,快到仿佛下一刻就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她被闷地?厉害,脸又烧得厉害,双手被禁锢着有些?难受,于是伸手,撑着他的胸膛,想要挣脱出来。
「别动!」
他嘶哑着斥道,语气低沉醇厚,听在?耳里像是极度不悦。
她有些?被吓到,不敢再动,双手僵住,盖在?他胸前。
「别动。」他语气轻柔了些?,却还是喑哑。
喘了半晌,压下心?里的燥热,垂眸看向她,「你真?以为我是什么好人?」
此话一出,沈余欢当即明白,自己方才碰到的是什么东西。
她怒目圆瞪,羞赧地?横他。
林梦寒嘴角微勾,「我一会儿出去一趟。」
沈余欢舔舔唇,点?头。
「不问我去做什么吗?」
沈余欢挑眉,顺着他的话问了一嘴,「嗯?去做什么?」话才问完,见他满意勾唇,又傲娇着狡辩,「你爱做什么做什么,与我何干。」
林梦寒无奈摇头,「前几日?托人去打听了褚痴旋的事,今日?有空,去问问情况。」
沈余欢不甚在?意,「嗯,你去吧。」
林梦寒深深看她一眼?,最后轻轻捏捏她的手心?,有些?不舍地?离开。
待他走后,沈余欢才小步踱到位置上坐下,双腿还有些?止不住的酸软,腿,间的异样也让她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情动不已。
她心?情无法抑制,羞愤又觉得情理之中,只是来势兇勐,让她难以招架。
静坐了半晌,她起身,想去楼上清洗,余光瞥见地?上的东西,走过去,捡起——是张银票,应该是方才从林梦寒身上掉落的。
她随意看了眼?,将银票折起,塞进抽屉里收好。
想要转身的时候,意念微动,又将银票拿出来,迎着阳光,细细查看。
也不知是不是她眼花了,这张银票的红色刻印处,有若隐若现的紫色。
前几日?天气阴沉,也瞧不出来,今日?日?头正好,若是仔细看,是能依稀瞧出一些晕染出去的淡淡紫色。
多年的行医习惯让她下意识就去嗅闻银票上的味道。
直到鼻尖充斥着银票上独有墨水的味道时,她才反应过来,无奈摇头。
只是片刻后,她又觉得哪里不对,寻着方才那个地方又仔细闻了闻,眉头蹙起,察觉到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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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多次确认,那股极为浅淡的,若有似无的味道,就是从那抹紫色的印记中散发出来的。
只是她对这个味道极为陌生,闻起来既不像是墨水的味道,也不像是药材的香味,根据颜色来看,也许是某种?花草的味道。
她记得之前老四喜欢摆弄花草,于是让老四来闻了闻。
老四拱着鼻子闻了很久,也没闻出点?什么名堂,于是又把老三叫来,他也顶着银票闻了好半天,也没闻出个所以然。
沈余欢见他们满脸歉疚,遂道,「无妨,这上面的印记早已经干涸,闻不出来是正常的,许是我多心?了,你们继
续忙去吧。」
正巧重远道从二楼厢房出来,看见老三老四垂着头走到后院,而沈余欢手里拿着张银票,若有所思,于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沈余欢抬头,心?神一动,将他拉过来,把银票递到他手里,「你看见上面那块紫色的印记没?」
重远道眯着眼?睛,瞅了半晌,才点?头。
「闻闻看,有没有一种?奇怪的味道。」
闻言,他嘴角抽搐,嫌弃道,「什么癖好?」
沈余欢没等他说完,把银票往他鼻子前凑去,重远道几番躲闪未果,最后勐地?一吸,颇为不耐烦地?用手肘顶开,「不就是一股鸡舌香……还带了点?老鼠屎的味道,难闻死了!」
说完,捂着鼻子,躲开几步,「你这什么癖好,我瘆得慌。」嘴里念完,转头将凉了的药放进热水里温着,又提了一壶已经放到温热的茶水,逃似的回了二楼厢房。
沈余欢顿在?原地?,又闻了闻,确实,是重远道形容出来的味道。
只是这种?味道,她以前从未闻过,这让她瞬间来了兴趣。
……
林梦寒和岑望秋约在?了老地?方。
他到的时候,岑望秋已经等了一会儿。
即使已经见过他打扮朴素的模样,可是再次亲眼?见到,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等了很久?」他上前,从后面勾着他的肩,两人沿着若水河畔慢慢踱步。
岑望秋摇头,「官家方才使人来召,所以时间紧急,咱们速战速决。」
知道林梦寒心?存疑虑,他说完便接着解释,「原是留职察看,也不知官家今日?传召所谓何事,只能祈祷那些?总给咱们使跘子的能消停些?,不然我恐怕是真?的应付不来了。」
林梦寒点?头,他如今生活朴素,低调行事,若是能抵挡锋芒倒也不失是个好主?意。
「褚痴旋的事,打听的如何?她从前都和哪些?人有过来往?」
「她的人际往来倒是简单,平日?里除了出入一些?脂粉店外?,也不怎么出门,接触的人,也都很平常,除了有一位……」说到这里,岑望秋抬头看了一眼?林梦寒,眉毛拧着,「我试图查阅这个人的信息,结果,除了知道他叫『邓均』外?,其他的信息都打探不到。」
「嗯?户部也查不到?」
「户部也查不到。」
「这就奇怪了。」林梦寒盯着粼粼的河水看了会儿,「按道理说,没有户部查不到的人啊……除了姓名,其他的真?的一点?都查不到吗?」
岑望秋无奈摇头,「甚至『邓均』这个名字,他也不常用,身边人都习惯称他为『大?人』。」
林梦寒静默半晌,最后对他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妨,你先去东暖阁,莫让官家等急了,咱们改日?再聚。」
告别了林梦寒,岑望秋忐忑地?踏进东暖阁。
里头几位大?臣已经到了,此刻正和官家讨论匈奴内部动乱,几方势力相互牵制的事情。
见他进来,遂噤了声。
岑望秋躬着背行礼,「臣来迟,还望官家恕罪。」
官家许久未曾出声。
岑望秋低头保持行礼的姿势,手臂逐渐开始僵硬,额头上也冒出一层薄汗。
「无妨,岑爱卿,免礼吧。」官家说完,也不看他,继续和旁边的几位大?臣说话,不时还爽朗大?笑几声。
岑望秋退后,走到无人处,活动手臂,有一句没一句地?听他们聊天,心?思开始飘移。
忽的,旁边冯大?人用手肘撞他,小声道,「岑大?人,官家问你话呢!」
他这才回神,眼?里的迷茫被官家瞧得一清二楚。
官家不悦,声音厚沉,「岑爱卿,此次入东暖阁不修边幅,是否在?向吾表示不满吶?」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臣不敢!」岑望秋再次拱手揖礼。
官家冷哼一声, 「不敢?吾看你是敢得很!」
岑望秋『噗通』一声跪下,「 请官家明鑑,臣绝无僭越之心, 还?望官家恕罪!」
冯大人视线之内尽是岑望秋俯低的背, 他偷偷扫了一眼座椅上的官家,斟酌半晌,才小心翼翼低声开口,「官家,岑大人自从停职后, 就是这样的朴素打扮, 官家若是去岑大人的府邸瞧瞧,便会知?晓。」
官家笑不及眼,「看起来,冯爱卿对岑监察御史很是袒护啊!」
冯刺史倒吸一口凉气,「臣只是实?话实?说,并没有半分偏袒, 还?望官家明察!那日下大雨,臣不小心弄湿了鞋袜, 还?好路上遇见了岑大人,这才随着去了岑大人府上,所见所闻,句句属实?, 绝没有半分造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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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官家眉尾挑动,眼神在众位大臣之间逡巡, 「冯大人所言, 是否属实?啊?」
「这……」众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和冯大人交换一个眼神, 两步上前,拱手揖礼,「臣可以作证,冯大人所言句句属实?,不仅如此,臣还?有幸品尝到了岑大人亲自栽种的蔬菜,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哦?」官家捋了一把鬍鬚,「还?有呢?」
冯大人看了一眼官家的脸色,缩着身子继续说,「岑大人还?遣散了府上所有的家丁下人,凡事亲力亲为?,就连出行都改为?骑马或步行,生活简单朴素,臣见了都觉得心中有愧!」
「是啊。」方才接话的大臣又接上话茬,「岑大人还?在后院收拾出一个菜园子,平日里吃的蔬菜都是自己栽种的,若是吃不完,还?会分发给附近的百姓,如今市井对岑大人赞赏有加,只是岑大人为?人低调,都对这些闭口不谈。」
冯大人听完,捏了一把冷汗,他这几句添油加醋,可是指向性?太过明显,只怕会让官家心生疑虑。
他深吸几口气,紧闭双眼,已?经做好了被训斥的准备。
「是吗?」官家又捋了一把鬍鬚,眼神晦涩不明,视线最终落在岑望秋身上,「众位爱卿,请起吧。」
「谢官家。」岑望秋首先答谢,站起身,将衣裳整理平整,恭敬地站直。
倒是旁边几位,反应了小会儿才缓缓起身,同时东暖阁内不约而同响起几声轻轻的嘆息,冯大人还?用袖笼抹了一把额角的汗水,脸上的表情颇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众位卿家所言,吾这几日已?经听过不少,尤其是这个郑培和,光这几日,已?经在吾耳根念叨了许久。」
一旁勾头?候着的郑培和被点名,笑得勉强,又细着声道?,「老奴不过是想沾官家的光,尝尝岑大人亲手种的菜……」
闻言,岑望秋道?,「官家若想尝,臣晌午后便摘了给您送来。」
官家「唔」了一声,「岑望秋,吾虽赞许你如今低调简朴的行事作风,可是眼下朝堂人才紧缺,你年纪轻轻,还?是尽早回归本位,不要把大好的光阴浪费在这种小事上。」说完,侧身问道?,「郑培和,传吾旨意?,明日起,恢復岑望秋监察御史的职位,一切照旧。」
「是!」
……
外头?的雨淅淅沥沥下着,傍晚黄昏的光线暗下来,只窗边桌案上的几根蜡烛在摇曳着微弱的光。
邓均方才从外头?回来,身边的下人随即上前为?他摘去斗篷,又伏身用干净的帕子将他衣摆溅到的雨水擦拭干净。
他踏过门槛,在桌案前站定,用毫素蘸了小厮才磨好的墨,挥笔,在白?鹿宣纸上开始书写。
「大人,不好了!大人!」外头?闯进一个人,没瞧见脸,听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煳着。
邓均轻掀眼皮,阴鸷的眸扫过地上的人,那人瞬间不敢动,身子伏地更低了。
邓均回眸,抬手,身旁小厮会意?,将写坏的宣纸拿掉,退出屋子。
「我有没有说过,在我练字的时候,不许任何人打扰?」他用丝娟擦拭手指,缓缓走到侍卫跟前,重?木底的鞋子落下,伴随清脆的声响发出,侍卫瑟缩一下。
紧接着,屋内响起悽惨的悲嚎声。
邓均的重?木底此刻深深碾在他手背,关节处发出几段咔擦咔擦的声音,紧接着,就是血肉粘连发出的粘煳声,下一瞬,鲜血溢出,顺着五指缝流到地上。
侍卫不敢
再出声,憋得满脸紫红,额上的汗珠顺着凸爆的青筋血管大粒滚下,眼珠瞪大,里面血丝炸裂,嘴唇被他咬出深深的齿印,鲜血从嘴角渗出,滑落至下巴。
邓均终于放开脚,新鲜的血肉粘在鞋底,他抬不开脚,嫌恶地皱眉,勐地一拽,伴随着急促的一声惨叫,他的脚才从侍卫手背挣脱。
脚底还?带着一小块皮肉。
踩在地上,硌得慌。
他不悦。
復又踩上他另一只干净的手背,轻碾,将鞋底的脏物蹭下,这才满意?收脚,云淡风轻,「何事?」
侍卫瘫坐在地,大口喘气,「大人,大相国寺最近召回了一批借贷出去的银票,说是查到有人伪造银票鱼目混珠。」
邓均眼风一扫,冰冷的白?光从窗柩上一闪而过,接着「噗呲」一声,白?色的窗户纸被鲜血染红,下一瞬,雕刻着云纹的匕首笔直插,入窗架,刀刃上鲜浓的血聚集低落,在地上汇成一小滩血潭。
眼神回落,方才的侍卫双目爆圆,躺在地上,血从脖子上深长的刀痕中喷涌而出,人已?经彻底失去了生息。
邓均嫌恶地捂着鼻子,退后两步,朝门外打一响指。
随即,有人推门而入,瞥了一眼躺在血泊中的人。
毫无意?外,恭敬行礼,「大人。」
「拖下去,给小黑加餐。」邓均此刻坐在椅子上,模样闲适,「另外,打听一下褚痴旋现在的位置。」
「是。」
……
褚痴旋用完晚饭,坐在床榻上,重?远道?为?她掩上被褥。
「谢谢。」褚痴旋对他回以一笑。
她最近心情好了不少,脸色也比之前红润许多?,与之前因为?喝药而涨红的脸色完全不同。
重?远道?心里也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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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现在看见她嘴角的笑,雀跃起来。
「你要出去走走吗?」他问。
褚痴旋眼神亮了一下,转瞬又黯淡下来,「不了,我躺着就好。」
「这几日总是下雨,天也黑的早,所以沈东家关门也关的早,你要是不想出去,就在君康堂里面走走,总比闷在屋子里好得多?。」重?远道?说完,见她犹豫一会儿掀开被褥,遂上前扶住她。
她不愿意?出去见人也是情理之中,况且要杀她的人也没有找到,若是被歹人发现她还?活着,难保不会有性?命之忧。
两人绕着君康堂上上下下走了几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但褚痴旋主要听他说,偶尔点头?回应两句。
重?远道?已?经很知?足。
约莫半刻钟后,听得身边的人气息微喘,重?远道?便将人扶回榻上,又和她交待好哪个茶壶的水是用来喝的,哪个壶子的水是用来罐手炉的,接着,便转身离开。
「重?远道?。」褚痴旋唤住他,矮身,躲进暗影中,轻声道?,「我知?道?沈东家在查银票的事,我不同你们说,是因为?我知?道?那人手段恶毒,你们根本应付不来。重?远道?,你能不能去劝劝沈东家,让她放弃吧,不要捲入是非之中。」
重?远道?应声,「好,我和她说。」
将她安置好后,才下楼。
林梦寒正巧回来。
沈余欢给他倒了杯茶。
他接过,喝了一口,眉头?蹙起,没说什么,把剩下的喝完。
「打听到什么吗?」沈余欢问他。
林梦寒摇头?,「和她有接触的人中,只一人,连户部都查不到任何信息,实?在可疑。」
「查不到?怎么会?」
「我后来去嫣然阁打探,也是一无所获。」说到嫣然阁,林梦寒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视线垂下,不敢再看她眼睛。
「我道?你这样晚回来是去做了什么,原来是潇洒快乐去了。」沈余欢阴阳怪气来一句,斜睨他一眼。
方才他进来,她便闻见他身上一股浓厚的胭脂水粉气,心里带着闷气,连递给他的茶水都是刻意?泡到最后一次,淡到没味儿的。
还?在想怎么询问才显得她不那么在意?,不想他还?挺诚实?。
虽然知?道?他是去打探消息,也知?道?他不是流连声色之人,可总归不太好受。
这一点,无关信任。
林梦寒勾着笑,解释道?,「嫣然阁虽是风花雪月之地,可里面却?混迹了不少江湖探子,一些朝廷查不到的线索,说不定能在里面打听到风声。」
沈余欢抿唇,也不再恼他,「有消息吗?」
「没有。」他摇头?,「不过……」眼皮微抬,观察沈余欢的表情,缓声道?,「我碰见了于侍郎。」
「他?」沈余欢不屑一顾,「他那样惧内,还?敢出入嫣然阁?真不怕让邱玉萍瞧见,搅得他仕途不保?」
「你父亲,也是去打探消息的。」林梦寒轻声道?,「我在嫣然阁打听的人,名叫「邓均」,出来时瞥见你父亲,我便跟在他身后,巧的是,他打听的人,也叫「邓均」。」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他?」沈余欢垂眸, 轻笑一声,「不是说打听不到任何消息吗?」
林梦寒点头,「他同我一样, 一无所?获。」
「罢了, 既然?查不到,那且先?放放。另有一件事,我觉得?得?和你说说。」沈余欢从抽屉中拿出那张伪造的银票,放在烧亮的烛火下,指给他看, 「这里一点浅紫色的印记, 你瞧见了吗?」
林梦寒点头,侧身看她,眼神带着询问?。
「我好奇这紫色印记上遗留下的味道,所?以查阅古书,却没发现任何线索。」
「哦?」林梦寒兴致燃起,「我瞧瞧。」他凑近嗅闻, 眉头深蹙,「这个?味道, 有些?奇怪,一时之间甚至不知该如何形容。」
「我也是这样觉得?,多?亏了重远道,他说这个?味道, 闻起来很像鸡舌香加老鼠屎。」
林梦寒復又闻了闻,沉思半晌, 道, 「你这样说,我从前好像确实在一本古籍中见过, 当时看着文字,还想?了想?这味道参杂在一起,该有多?难闻。」
「是吗?是什么东西?」
「像是一种远古药草,叫『鬼草』。」
「嗯?那是什么?」沈余欢疑惑抬头,「我之前从未听过。」
林梦寒摇头,「古书上对于鬼草的记载少之又少,我也只粗略记得?书上写?的味道与?颜色,至于旁的,我也不知。」
他低头,想?了会,復又抬头,看向一直站在旁边的重远道,开口,「重远道,我记得?那书是在你屋里找到的,你可曾看过?」
重远道看着他,半晌才道,「鬼草能致人疯癫,书上说,一般生长在阴暗不透风的地?方,只需每隔一段时间浇水,至于其他的,我也不甚清楚。」
致人疯癫?
沈余欢看向林梦寒,若这银票上沾染的颜色果真是鬼草,那说明宋五两不止伪造银票,可能还在某个?地?方秘密种植鬼草,只是他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但是转念一想?,以宋五两的能力,绝不可能做成这些?事,而他的死,反而像是一种杀人灭口的行径。
既然?宋五两只是被牵扯进来的人物之一,而从调查褚痴旋得?到的结果来看,这幕后之人应该就是那个?查不到任何讯息的「邓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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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于远山又为?何会打探『邓均』的消息,他和伪造银票,或者说鬼草,又或者是『邓均』,到底有何关系?
她想?着,同林梦寒对视一眼,后者会意,「我一会儿去宋五两的医馆瞧瞧,看看还能不能查到别的线索。」
沈余欢点头,又看向重远道,「记录鬼草的书,你还能找到吗?」
重远道凝神,末了,道,「我找找看。」应了声,他又看着沈余欢,欲言又止。
后者挑眉,「怎么了?」
「褚痴旋同我说,这件事,她希望你不要再查下去。听她的语气,这个?幕后之人,绝非善类。」
沈余欢冷哼一声,「能伪造银票,又能种植鬼草,自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只是……」她话到一半,抬眼瞧了瞧楼上厢房,「褚痴旋活着的事情迟早会被他们发现,所?以我们必
须加快进度,尽早把这个?『邓均』抓出来,所?以这些?日子,还希望你多?照看着她,莫要让贼人有可趁之机。」
重远道点头,拍拍林梦寒的肩,「你也要小心,注意点沈东家?。」
林梦寒点头,转身正要往外走,却见一个?侍卫打扮的人急匆匆进来。
林梦寒正襟危坐,双臂打开,挡在二人身前。
侍卫在门口停下,嘴里喘着粗气,瞧见林梦寒,眼神一亮,揖礼,「林东家?,沈东家?,中县令大人派我来告诉二位,大相国?寺有情况。」
……
自岑望秋復职后,往常不爱与?他来往的大臣,也开始同他熟络起来。
原先?说他不过是个?绣花枕头,胸无城府,背靠官家?和林国?公的大臣,如今也愿意同他说道两句朝廷中的事,遇事也会同他一起商量。
冯大人联合一众大臣也爱往岑望秋的府上走走,品尝他亲手种的蔬菜,再喝两杯清茶,聊聊当下的境况。
一时之间,岑望秋风评逆转,自从前那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转而变成如今这个?炙手可热的朝廷新贵。
他府上的那些?事,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家?喻户晓,甚至被人写?进酒楼的评书中,京都上下再不提什么从前的林国?公,每每街口巷子里提起,都是岑望秋的名?姓。
一时风光无限。
可岑望秋却觉得?诚惶诚恐,说话小心翼翼,做什么事也都束手束脚,算是理解当初林梦寒艰难的处境了。
他心里也是无奈,原本打算隐于市,却不想?天不遂人愿,越想低调反而越被人捧高,而底下那些?人的笑,却让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堕入万丈深渊。
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会这样快。
那日,岑望秋辞别众位大臣,从东暖阁回了府上,路上却被王树将军的人拦下。
虽说朝中大臣都有意与他亲近,可王树一直是个?例外。
非但没有因为?此次的復职而对他态度改观,反而愈演愈烈,似乎将?针对他写?在了脸上,不避人,更不避着官家?。
有恃无恐的样子,让他尤其无奈,可也因此,许多?大臣对他心生怜悯,平时话里话外也能帮衬两句。
也许是为?了避免有人为?他撑腰,这次王树选择在他独自回府时将?他拦下。
岑望秋看着将?自己围起来的壮硕家?丁,心里一窒,不由有些?后悔自己过早将?家?丁遣散。
他看见从后方走来的王树,淡笑着,拱手揖礼,「不知王将?军有何指教?」
「岑大人言重了,如今,您可是朝堂中炙手可热的大人物,比从前的林国?公,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我不得?不奉劝你一句……」王树垂眸,轻蔑一笑,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做人,还是低调点为?好。否则站得?越高,摔得?越狠,这一点,我想?林国?公远在你之上。」
「梦寒的为?人,我想?,王将?军许是没有我清楚的。毕竟我同他,可比王将?军多?了整整两年的交情,您说是吗?」
倒不是他出言不逊,只是他实在看不得?,王树对林梦寒明扬暗贬的态度。
闻言,王树脸色果真黯下来,健硕的身板挺直,双手负后,冷哼一声,「我今日找你,可不是和你争夺林国?公,我找你,自有更重要的事。」
「不知王将?军所?谓何事?」
「昨日我听说,你府上一位下人,四处散播,说这天下,该是建立新秩序的时候了。我想?了想?,这话,真不像是普通小厮说出来的,反而像是听了自己主子的话,鹦鹉学舌。只是不知,岑大人是否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王树说完,看着岑望秋渐渐铁青的脸,隔岸观火,嘴角的笑愈发得?意。
「岑大人好好想?想?吧,相信这话我能听见,官家?不日也会听见。就是不知,官家?到时会如何反应。」
「王将?军,今日你既同我说这些?,那就说明,您并没有想?和我彻底撕破脸,这次的事情,多?谢王将?军提醒,我日后会更加小心,告辞。」
岑望秋道过谢,匆匆离开。
回了府,把小厮叫来,问?了几句家?常,奔入主题,「听说你这几日经常和外面的人来往?」
小厮摇头否认,「大人,自从您遣散家?丁,我便再也没出过府,所?以不知大人所?说为?何。」
「哦?」岑望秋眼尾微挑,「可我怎么听人说,你这几日常出入别的大臣府中,和其他小厮来往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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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这是哪里的话?如今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经我一人手操办,我感恩大人能够留我一口饭,可是这莫须有的罪名?,我确实担待不起。」
「是吗?」岑望秋勾唇一笑,看不出情绪,「我知道了,是我道听途说错怪你了,你下去吧。」
小厮躬身退下,岑望秋眼底的寒意更甚。
翌日一早,冯大人来找岑望秋,两人昨日约好一起去东暖阁议事。
他笑眯眯的,一脚踏进府里,却感觉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刺得?他眼睛睁不开,用手挡了一下,再放下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慑。
只见岑望秋向后勐地?抽出长剑,随即,刀剑刺入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而来的浓郁的血腥味。
低头看,一个?家?丁打扮的人,双目眦裂,嘴里『哗』的一口吐出大口血,接着身体一软,倒在绿色的草地?上。
像是鲤鱼打挺一般,身体勐地?抽动两下,便再也没有了气息。
岑望秋同样惊恐未定,木讷的失神,手里的力气松懈,长剑跌落在地?,发出清脆尖锐的声音,也是这个?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他看着脚下蜿蜒而过的鲜血,嘴里喘着粗气,木愣愣地?转过身,看着冯大人,跌坐在地?。
冯大人上前,扶住他,不消片刻又收回手,站远了些?,嘴唇翕动,「岑大人,你……你……你这是做什么?」
他怎么也没想?到过,不过是顺路约好一起去东暖阁,怎么就碰见这样的事情,他如今成了见证人,这是怎么都撇不清关系了。
「你怎么好端端的,把他给杀了?」冯大人声音颤抖,看了一眼那边的惨状就撤开眼,再不去看。
岑望秋几次深唿吸,终于平静下来,「冯大人,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去回禀官家?吧。」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你……」冯大人?提着一口气, 话也说不出,「你好歹说说这是为何啊……」
岑望秋心情平復,打直了背, 「冯大人?, 你不必担心会受此牵连,这段日子,旁人?都?知道你我?二人?过从?亲密,此事若由你揭发,既可撇清与?我?的关系, 又可让官家?知道, 你两袖清风,正道直行。也算是我?感激冯大人?对我?这段时?日的照顾。」
冯大人?怔愣,眉心舒展,「你……你倒是为我?打算得好……」末了,又追问道,「你总给我?个解释。」
「冯大人?不必多问。」岑望秋掸了掸衣袍, 「从?前朝中大臣皆道我?是个纨绔子弟,无德无才, 凭着与?官家?的血亲和梦寒的照拂才得来一官半职,梦寒曾经也为我?辩解,我?也试图向人?证明我?并非他们所说的一文?不值,可事实证明, 终究是徒劳。所以,自那以后, 我?只?做, 不辩,官家?若是要将我?收监, 那也是我?罪有应得,怪不得任何人?。」
说着,他对着冯大人?一拱手,「还望冯大人?体谅我?这仅剩的一点傲气,莫要再追问下去。」
冯大人?追问未果,也作罢,只?说,「不管原因为何,我?禀明官家?时?,一定替你从?轻了说,尽量把责任往外撇,到时?你只?需低头认错,想来官家?必不会见罪与?你。」
岑望秋点头回应,笑得牵强。
冯大人?也不忍心看,打了招唿速速离去。
蜿蜒而过的血水顺着流到脚边,打湿了鞋底,晕开一片艷红之色。
岑望秋低头,挪开脚,在干净的地方将脚底的血水碾开,脏污蔓延出长长一道痕迹。
他索性踩了鞋,仅着纯白足袋踏在地上,寒意顺着透过脚底,他忍不住一个寒战。
尸体横亘在门?槛正前方,挡住去路,他瞧着,长长嘆息。
抬腿跨过,走进内室,重?新换了身衣裳,又匆匆出去雇了两
个人?将尸体丢出城外,待二人?回来,他还另给了封口费。
人?走后,岑望秋坐在门?槛上,垂头沉思?,不住嘆息。
……
「你的意思?是说,那人?用?伪造的银票赎回了一件东西?」沈余欢听完小厮的话,问道。
小厮点头,「那人?拿了东西就走,大相国寺派了人?跟着,不知是不是路上被那人?察觉,在跟到宋五两的医馆附近就不见了踪影。」
「又是宋五两……」沈余欢低眸沉思?,抬头,和一旁沉默的林梦寒对视一眼,「林梦寒,我?们去宋五两的医馆瞧瞧。」
「好。」
顾忌到近日因为医馆的大小事务,她在京都?经常抛头露面,所以这次她并未跟着林梦寒进去,而是在最近的地方寻了一处热闹的茶馆,时?刻注意林梦寒那边的动向。
不消片刻,见他出来。
隔着马路,林梦寒远远和她对视,虽眉头轻蹙,却也轻轻颔首,四顾之间确定安全,才大步行至她对面坐下。
沈余欢给他斟了杯茶,见他大口喝下,杯盏见了底,才问,「如何?」
林梦寒轻喘气,用?手抹了一把嘴边的茶渍,轻声回道,「小厮说,宋五两生前每每从?自己的一处宅子出来,身上都?会带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奇怪的味道……」沈余欢凝思?,想到什么,身子探前,又觉得不对,撤回身子,嘴唇翕动,心里犹觉得不可思?议,待见到林梦寒嘴角的浅笑,才带着几分疑问的语气,问,「莫不是……鬼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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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梦寒点头。
沈余欢震惊地张大嘴,下意识提高了音量,才蹦出一个字,便心虚地望望周遭。
确定没人?注意到,才趴在桌案上,凑近林梦寒,用?手虚掩着唇,小声道,「宋五两,怎么又和鬼草扯上关系了?」
若此事为真,那伪造银票和种植鬼草,就是同一人?所为,也就是藏在宋五两背后的那个始作俑者?。
只?是京都?之上,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在天子脚下行这等?忤逆之事?
林梦寒摇头,「此事颇为蹊跷,还需要从?长计议。」
瞧见沈余欢紧蹙的眉头,他扯扯嘴角,温声安慰,「无妨,中县令已经派人?去查宋五两名下的住处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闻言,沈余欢抬头,正瞧见后头赶来的中县令,到嘴边的话停住,眼神注意中县令的动向。
他此刻是便装而来,身边也没有带人?,想起方才林梦寒说的话,猜想着中县令应该是来传递消息的。
果然,中县令在林梦寒旁边的位置坐下,接过他递来的茶水,象徵性啜饮一口,眼神瞟向别的地方,轻声道,「后街左数第五间宅子,便是东家要找的地方。」
说完,他起身,指着桌上的茶盏,笑着说,「兄台,茶不错。」
「多谢。」林梦寒道谢,目送中县令离开。
「我?们走吧?」沈余欢往桌上放了银子,拉着林梦寒的袖子,起身准备离开。
却被后者扯着坐回原位。
抬头,眼神里尽是不解。
「我?一个人?去吧,你回去看着医馆。」
沈余欢摇头,「你也知道,宋五两的宅子也许就是种植鬼草的地方,我?虽对鬼草研究浅薄,可依着这么多年?行医的经验,也许也能帮上点忙。」
林梦寒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拒绝,「等?下次吧,下次有机会我?带上你。」
闻言,沈余欢托着脸凑近他,眉眼弯弯,像个月牙儿,明媚动人?,「林二东家?,你唬小孩儿呢?」
说完,看见林梦寒还拧着的眉心,坐直了身子,温声道,「我?知道你是担心出问题,我?向你保证,绝对紧紧跟在你身后。况且,我?煳弄人?的本事,你早见过了,重?远道也试过了,所以不用?担心,没问题的。」
林梦寒怎么拗的过她,听她这轻柔诱哄的语气,终是败下阵来,只?是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一会儿千万要小心,跟紧我?,不要离开我?的视线,更不要一个人?行动……要不,你还是别……」
「好,我?保证,绝对不会离开你的视线,也绝对不会一个人?独自行动,一定紧紧地跟在你屁股后面,踩着你的脚跟走。」沈余欢听他又要阻止自己行动,忙不迭和他保证道。
见林梦寒松了松眉头,起身,拽过他的袖子,拉着他往外走。
「别拽袖子。」
「嗯?」沈余欢看着路,没回头。
问完,没等?到后面那人?回答。
她不以为意,只?当自己听错了。
直到手里的衣袖被人?扯开,掌心空落落的。
下一秒,一只?温热的大掌覆上,攥紧,指尖缠绕。
她下意识抬头,却只?看见林梦寒的侧脸。
凌厉的线条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柔软,嘴角浮现出若隐若现的笑,转瞬即逝,快到她要以为自己眼花了。
直到一个清润的声音响起,带着浅浅的笑意,
「拽着手。」
她恍惚一下,须臾间,反应过来,轻咳一声,垂眸,挡着眼底的晶光。
按照中县令提供的线索,二人?来到后街第五间宅子。
宅子不大,但四面被房屋环绕,阳光被挡得严严实实。
这地方阴凉,惹得她一个激灵,手心瞬间被人?握紧。
她大半身子躲在林梦寒后边,贴着他的手臂,轻声解释,「我?昨日翻阅古籍,上面说,鬼草喜阴,见不得一丝一毫的阳光,生长所需的养分皆是从?同伴身上获得,依靠这种生存模式,能成功活下来的只?有十之一二。鬼草一旦成功发芽,便只?需每月定时?浇水,不用?再做任何其他工作。」
林梦寒点头,接着侧过头,贴近她头顶的位置,轻轻吐息,「跟紧我?。」
闻言,她攥紧林梦寒的手臂,乖乖应声。
门?是从?里头锁上的,他们并未拿到钥匙。
这种情况下,只?有一种法子——钻狗洞。
沈余欢四下探寻,松开和林梦寒相牵的手,准备往宅子侧边走,却听见耳边传来一声不大不小,清脆的『吧嗒』声,转身一看——
门?开了。
而林梦寒收回的手中,有一节弯曲的银针,想来,方才就是用?它伸进门?框,撬开了门?锁。
「怎么了?」见她愣着,林梦寒发问。
沈余欢回神,摇头,神色如常,「没什么,只?是觉得林二东家?厉害。」
轮到林梦寒一愣,绷着脸转过身,推门?,脚抬起跨过门?的瞬间,嘴角的笑容裂开,彻底不受控制。
沈余欢并未瞧见,只?心道他如今越发好骗,索性林梦寒没察觉她方才举动的目的,如此容易煳弄过去,倒心有余悸。
进门?,是一条清灰色的长廊,院子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似香,却又隐约有一股难闻的味道混入其中,二者?相冲,反倒让香味也变得难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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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长廊走下去,又是一道门?。
沈余欢停住脚步,等?着林梦寒上前。
只?见他拿出方才用?过的银针,将弯曲的地方拉直復原,用?眼睛估计门?缝的大小,将银针重?新弯曲绕圈,竖直探入门?缝,接着朝里旋转半圈,手指一拉,又是一声清脆的「吧嗒」声。
门?锁应声落下,门?缝敞开。
沈余欢眉尾一挑,着实有些羡慕,「你这技术,改日教教我??」
林梦寒没做声,将银针揣回口袋,拉过她的手,推门?而入。
屋内很暗,并未发现任何用?来照明的器物。
二人?摸黑寻觅,同时?踩到一块地砖,落脚时?,地砖有下陷的迹象。
沈余欢心中一悸,不敢妄动,手心里沁了薄薄的一层汗,慌乱中抓紧林梦寒的手,后者?捏了捏她的手心,以示安慰,「没事,别怕。」
脚下的地砖,并未继续下陷。
沈余欢舒了一口气,今日出走的勇气和魄力瞬间归位,甚至有心情回復林梦寒的关怀,「没怕。」
二人?继续寻找。
在收回脚的瞬间,地砖快速下陷……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沈余欢心里狠狠一悸, 身体随着地砖的落下而快速坠落,突如其来的强烈失重感像暗夜的魔鬼将她吞吃,惊唿音效卡在喉咙
, 耳边疾风的唿啸声将她意识淹没?。
恍惚间听得?有人在唤她, 从梦里挣扎醒来,睁眼,看见一双蕴满担忧的黑色瞳孔。
「林梦寒……」
她气?若游丝,在意识还?未完全归位之?际,唤出他名字。
林梦寒见她醒来, 却又不敢妄动, 手僵在半空,慌乱地像个孩子,「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
沈余欢笑出来,声音虚弱,轻轻摇头,又搭上他的手, 「这是哪里?」
「是宅子的密道。」
林梦寒将她扶起,半搂着纳入怀里。
沈余欢靠在他身上, 左右环视一圈。
密道很黑,浓得?像化不开?的雾,若不是隔的近,她也许看不见他的脸, 「这里,也许就是种植鬼草的地方。」
这个想法一出来, 也不知是否心理作用, 她浑身一凛,缩得?更?紧了, 「鬼草虽见不得?自然光,可一般昏暗的烛光,只要不是长时间照射,是不会对鬼草的生长造成影响的。」
可这里的布置,却古怪得?很。
话音才落,听得?上头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沈余欢瞳孔微颤,这样的环境,连个能躲避的地方都找不到。
不小心,还?容易磕到碰到,只怕一时半会儿更?容易被人察觉。
两人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上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重,可以辨认得?出,外面的人已经走到他们头顶正上方,那?里有一块可以松动的地板砖,是他们方才掉落的地方。
只要掀开?,光亮透过?的瞬间,他们避无?可避。
沈余欢眉头皱得?极紧,心脏跳到嗓子眼,连带着太阳穴也突突跳动。
为今之?计,只有待板砖被移开?,光亮透进的瞬间,快速躲闪。
腰上的手逐渐缩紧,抓得?有些疼,她抬眸,只依稀看见他紧绷的下颌,蓄势待发的状态。
想来,他同她,是一样的想法。
头顶又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片刻,彻底停下来,很久都没?有再传来任何响动。
沈余欢长吐一口气?,「幸好。」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长吐口气?,话音刚落下,头顶一道微弱的光亮闪过?。
她唿吸一滞,勐地一愣,全身被寒意笼罩。
还?未反应过?来,被人带着往旁边快速躲闪,前后不过?须臾,脚步停下,头顶的地砖又被扣回去。
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惊魂未定,「林梦寒……」
声音偶然的软糯,娇得?厉害,低颤的音调像是在他心尖跳动,搅得?胸腔痒得?难耐。
仗着黑暗,不怕她瞧见,林梦寒嘴角的笑容根本收不住,「别怕,没?瞧见我们。」
「你?笑什么?」
沈余欢疑惑发问,音调恢復到往日的清冷,甚至因为他不合时宜的笑而带了点怒气?。
林梦寒像被点了穴,笑容僵住,即使知道黑暗的地方她看不见,也瞬间收了笑,「鬼草并不种在这间密室,应该还?有别的门,能够通往鬼草的真正种植之?地。」
「你?这样说,确实有些古怪。」沈余欢被他成功转移思绪,「这里的密道,更?像是一个上面与下面空间的过?渡区域,因为不管怎样,只要上面地砖掀开?,下面势必会见到阳光,所以这个密道就是确保不会有任何阳光照射,影响鬼草的生长而设立的。」
「我看过?了,大概距离我们五步远的地方,有一面墙,墙上有一个石块,应该是入口开?关。但看这里的情况,机关一旦启动,上面便会察觉,那?时,我们必然会暴露,所以为今之?计,只有等上面那?人下来,我们趁机熘进去,才是最?好的办法。」
话音落下,上面又传来不近不远的脚步声,没?多久在他们头顶斜上方停下。
沈余欢有经验,这绝不是上面人走远的信号,而是那?人准备掀开?地砖,从上面下来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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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屏住唿吸,若是不想让那?人察觉他们的存在,只有利用黑暗这一天然的优势。
「跟着我,不要发出任何声音。」林梦寒低头,在地砖掀开?,光亮照进来的前一刻,用气?声嘱咐道。
沈余欢点头,身体贴在墙壁上,将整个身子隐入阴影中?。
地砖移开,漏出一条缝,藤梯被放下,紧接着,地砖大开?,那?人快速委身踩上梯子,进入密道,又把地砖搬回原位。
密道又陷入无?尽的黑暗。
沈余欢跟着林梦寒,在那?人动作发出声音时,贴着墙壁缓慢移动到他身后,避开?视线。
火摺子被擦亮,她也藉此看清楚密室内部的结构。
除了林梦寒方才说的石块,这密道空空如也。
那?人驾轻就熟地下到底,借着火摺子的光走到石块边,顺时针转动,「轰隆」一声响,对面墙壁向上收。
他们趁此机会,摸索着进入内室。
唿吸间被鸡舌香混合老鼠屎的味道充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刺激,他们毫无?防备,险些被沖地呕出来。
捂着嘴,憋得?脸通红,回头看,林梦寒也好不到哪去,只是比她能忍得?多。
想起出来时带的东西,她从袖袍中?取出两粒药丸,自己吃下一颗,又餵给林梦寒一颗。
那?种被人压着喘不过?气?的感觉弱了不少。
那?人循着火摺子微弱的光,紧跟着走进密室。
借着光,她第一次见到鬼草,通身紫色,茎杆粗壮,每株能结四?五朵花,朝向各不同,看起来张牙舞爪。
石门被降下,密道和内室又被隔绝开?。
黑暗里,瞧不真切那?人五官。
只凭着火摺子的移动能辨认出他此刻的位置。
「天杀的,人死就算了,如今浇花的活还?要轮到我头上,真是晦气?。」
于远山?
她错愕,与林梦寒对视一眼,见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诧,想来她的主意没?有错。
可于远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是那?个幕后主使?
不能啊,按照他胆小怕事的性子,是万万不敢做这些的。
不对,方才他话里的抱怨,似乎同宋五两一样,都受制于人,只是从前各司其职,如今宋五两一死,他不得?不揽下他的差事。
此地不可久留。
一会儿功夫,于远山浇完水,水瓢一扔,「噗通」一声,桶子里剩下的水溅出,落在周围,浸湿了地板。
他一眼不看,拍拍手,机关扭开?,离开?内室,待石墙重新落下,外面悉悉索索的声音片刻后彻底消失。
「怎么会是他呢?」沈余欢怔怔道。
林梦寒拍拍她背,柔声安慰,「出去再说。」
他从袖口撕开?一条长布,刺啦刺啦的声音磨着沈余欢的耳朵。
「做什么?」她问。
「掐一支回去好好研究。」他将布料摺叠成小块,盖在茎杆上,用力?一撇,脆生生的,很好折断,又用布将鬼草包好,确保汁液不会渗出沾染到皮肤,这才塞进口袋,牵着沈余欢的手沿着于远山的路离开?。
天已经见黑。
也没?人路过?。
他们离开?地很顺利。
而这边,
于远山也来到邓均的府邸,和下人简单说过?两句,便进门。
屋内窗户大开?,早春的风吹来,有些瑟骨。
屏风后头,垂着一扇挂帘,丝绸材质,是上等货。
于远山甚少来此,没?见着人,便试探道,「大人?大人,您在吗?」
「嗯。」屏风后头传来一声慵懒的回覆,挂帘晃动,看见一条细白的手臂扬起,紧接着,便是女?子娇滴滴的轻哼。
他神色一动,瞬间明白,低下头,「大人,按照您的吩咐,已经浇好水。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属下告退。」
没?有动静,于远山当他默认,行了礼慌忙退下。
离开?时,不忘带上门。
往头上一抹,满手湿濡。
……
下了朝,岑望秋被堵在东暖阁。
对此,他毫不意外。
甚至还?要感谢。
官家召他入东暖阁,说明多少还?顾念他的脸面。
此刻,东暖阁只留朝臣二三。
官家坐于高堂,神色凛然,不怒自威。
手里拿着冯刺史早朝呈上来的摺子
,没?有硃批,甚至今日早早退朝,也是因着看了这摺子的内容。
「岑望秋,你?可知罪?」
话音落下,官家眼神一横,手掌一扬,摺子打在岑望秋身上,尖锐的角刺中?前胸,疼得?他切齿弯腰。
跪在地上,捡起摺子,双手呈于头顶,伏地认错,「臣知错,还?请官家责罚!」
官家冷哼一声,「当然要罚,只是前因后果你?要亲口跟朕解释清楚。」
「恕臣不能从命,还?请官家直接给臣一个了断。」
官家瞠目,转向冯刺史,「冯大人,此事为你?所揭发,你?可知道始末?」
「这……」冯刺史低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官家看着二人,不住点头,「这样好啊,日后收押犯人,也无?需审问,报案之?人说砍头便砍头,说无?罪便无?罪,也无?需再设什么大理寺、提刑司,众位爱卿觉得?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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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不敢!」众人皆跪下。
冯刺史低着头,小声劝道,「岑大人,您还?是说吧,我这上有老下有小,实在承受不起啊。」
后面几?位大臣也劝道,「是呀,岑大人,你?就说说吧。」
「还?请官家恕罪。」岑望秋伏得?更?低,「几?日前,臣府上家丁,口无?遮拦,于市井乱议朝堂之?事,所谓上樑不正下樑歪,我虽没?有此等大逆不道的想法,可毕竟是臣手下的人,官家宽宏大量不计较臣的过?失,难免日后有人也借着幌子乱生口舌是非。野草烧根才能避免丛生,还?望官家严惩!」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众人?愣住。
尤其?冯刺史, 瞠目结舌,好端端被人?摆了一道。
这是要踩着他上位啊。
东暖阁一阵沉默。
许久,王树轻嗤一声?, 「我当是什?么事, 岑大人?如此大张旗鼓,又是撺掇冯刺史写摺子,又是东暖阁一番陈情,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忠君爱国?吗?」
「这……」冯刺史慌了神,忙解释, 「我不过是摆事实, 怎么算是撺掇,王将军可莫要妄言,这莫须有的罪名,我可担待不起。」
「王将军言重了,下官并无?此意。」岑望秋低垂着眼,拱手?, 对官家行一大礼,「官家, 该说的臣都已经说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臣绝无?怨言, 只求官家能留臣一个全尸。」
「岑大人?这不是陷官家于两难吗?」王树哂笑,「若岑大人?真有心, 不如自行了断, 这样嘴上求死,说白了, 无?非是不想?死,又想?做做视死如归的样子,真把官家和众位大臣当成眼盲心瞎的傢伙,看不懂吗?」
「王将军真是抬举下官了。」
「岑大人?这是不敢了?」
岑望秋没做声?,直起身,抬头,官家半阖着眼,未置一词。
他神色一黯,「多谢王将军提点。」
在王树诧异的眼神中,如一把出鞘的剑,「唰」地越过众人?,直冲粱柱。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他被人?勐力?扯住,摔在地上,剧烈的撞击穿过臀肉,深入骨髓,闷闷地疼。
官家冷眼看着,终于,缓缓开口,「岑望秋,你如此,是想?置吾于不信不义吗?」
下面寂静一片。
「吾道你知错能改,不再和从前一般不学无?术,可没想?到,你竟这般没有分?寸,撞死在东暖阁,等?着吾给你收尸吗?」
「臣不敢!」
官家冷哼一声?,视线转向负手?而立的王树,「你,三番五次和岑望秋过不去,如今都舞到吾跟前了,殊不知在背后,是否也是这般不知礼数。吾顾念你一代功臣,多给你留情面,你倒好,爬到吾头上撒野,是当吾死了吗?」
王树勾唇一笑,并不在意。
「岑望秋,此事因你而起,你自己收拾妥当,吾不想?再听?见任何与此事有关的话。」官家神色冷凝,眉头紧拧,「朝堂人?才屈指可数,林国?公告病,他的位置也一直悬着,众位爱卿可有何想?法?」
「臣……」冯刺史弱弱出声?,却见官家眯起眼眸,神情不耐,遂矮身,「臣想?听?听?王将军的意见。」
闻言,王树眼神一扫,看冯刺史又矮了半个身,轻嗤一声?,「要说与林国?公才能比肩,那朝堂之?上,京都之?中,确实难找。不过,若放低标准,此刻确实有个不错的人?选。」
官家眼神移转,表情晦涩不明?,「你说岑望秋?」
「岑大人?虽才能逊色,为人?处世上也不能与林国?公相较,但也能凭着那点小聪明?暂时接替林国?公的位置。」
岑望秋躬身,「还请官家三思,臣不能担此重任!」
官家沉吟一声?,不置可否,「朕知道了,此事改日再议。」
今日东暖阁面圣,虽只二三人?,可听?戏的却繁众。
这点事,不待第二日,便传得满朝文武皆知。
从前瞧不上岑望秋的那些?大臣,如今都对他刮目相看,甚至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仰慕。
岑望秋对此很头疼。
他想?低调,奈何名声?大噪,闹得他不得安生。
回府,还未坐下,便接到圣旨,官家顺应民心,升他为参知政事,接替林国?公的职位,直到林国?公返朝。
这样一来,他的阶品已经可以?与从前的林梦寒比肩。
可这也并非他本意。
绕了京都半圈,不请自来,找了林梦寒。
彼时,他正在医馆为病人?取药。
见了岑望秋,林梦寒有些?意外,同沈余欢招唿一声?,等?老三接替自己手?上的活后,才出去。
两人?沿着若水河畔走了半晌。
「来寻我,又不说话,不像是你的作风。」林梦寒斜倚在石墩上,双臂抱胸,模样慵懒。
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君康堂,那抹纤细的身影,此刻正端坐着低头写药方,落日的余晖铺在脸上,又洋洋洒洒散落一身,为她?渡上一层金色,像误入凡界的仙子,与周围形成结界。
正如他初次见她?时那般。
不论过去多久,相识多久,穿过人?群看向她?的第一眼,他都会不可自拔地爱上她?,是命中注定,也是他生命的意义所在。
「这么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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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页
他被岑望秋调笑的话拉回现实,倒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勾着唇角,「还行。」
岑望秋笑了一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里惆怅,「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羡慕你。」
林梦寒看向他,「这是又被哪家的小娘子伤到了?到我这触景伤情来的?」
「……」
岑望秋语塞,将揣了一路的圣旨拿给他看。
林梦寒快速扫过,倒也没多惊讶,反而调侃他,「你这官,升得可够快的啊。若是换了寻常人?,非得拼命到花甲之?年,才勉强能够得上你如今的地位。」
「我最烦官场斗争,你不是不知道,那不是我该待的地方,我啊,就应该在丽春院,找两个小娘子,昏天黑地地快活着,那不比整天和这些?酸臭文人?在一起咬文嚼字舒服得多?」
林梦寒淡笑不语,将圣旨卷好还给他,「你若实在不愿做这官,不如也和我一样称病好了,官家仁厚,想?来也能体谅。」
「罢了。」岑望秋摇头,有些?无?奈,「你我二人?若都称病,只怕会引来官家不悦,到时说不定还会牵连到你。如今你寻得意中人?,已不是孑然一身,凡事都得多做一份打算。如今朝堂之?中,虽然也有一大部分?人?对我颇有微词,但好歹阶品在这,他们再看不惯也得顾念几分?情面,所以?暂且这样,走一步是一步,倒是你,婚期已定,养个外室可得金屋藏娇,尽量少抛头露面,不若被于家那边知道,只怕你的心上人?会不好过。」
林梦寒眼神一颤,若有所思,「你如今考虑问题全面,倒不像从前放荡不羁。」看岑望秋眉毛飞扬,很是得意的模样,他黑眸沉了沉,道,「你的意思我都明?白,日后在官场,你自己须得谨慎行事,万不要让人?拿了把柄。」
他嘱咐两句,斟酌再三,还是添了几句,「如今你身居高位,我只希望你能保持初心,毕竟你我二人?相识数年,可不要渐行渐远。」
岑望秋
微愣,片刻后,爽朗一笑,拍拍他肩膀,「你放心。」
二人?散去,各奔东西。
君康堂已经准备打烊,老三老四在前头收拾东西,沈余欢忙了一天,此刻正窝坐在藤椅中,像个小兔子一般蜷缩着。
林梦寒见她?这样,眸光一凛,眉头下意识拧起。
她?这不是累着的模样,是心里难受了。
不用?猜也能知道,是为着她?父亲。
昨日二人?回来,她?还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话里话外,还洋洋得意,说是抓着于远山的把柄,非得让他身败名裂以?报从前抛妻弃女之?仇。
他那时就瞧出她?眼里的落寞,只是她?不说,他也不问。
若是她?真想?趁此机会找于远山报仇,他也不会觉着有什?么。
虽不知道他们父女从前的恩怨,可与她?朝夕相处的这些?时日,他就是再眼盲也能察觉到于远山这个做父亲的失职。
若是报仇能让她?一快,他无?论如何也会帮她?达成心愿。
可如今她?把自己困在藤椅中,整张小脸埋进膝盖,两旁乌黑的长髮垂落,挨着藤椅,像是倾泻而下的瀑布,将她?整个人?吞吃。
他知道,她?动了恻隐之?心,心里矛盾。
「沈东家,我最近总觉得神思倦怠,可否劳烦你给我拿两副药吃吃?」
沈余欢侧头,枕着手?臂,白皙的脸从黑髮中漏出,更添了几分?憔悴。
「我有些?乏了,明?日好吗?」她?声?音轻轻的,没有力?量,像浮在空气中,风一吹就能散了。
林梦寒脸色凝重,话含在嘴里终化?作一声?嘆息,挨着她?身边坐下,缓声?道,「沈东家,有个问题我不是很明?白,想?问问你的意见。」
见她?脑袋埋地更深,便自顾自说起来,「方才路过书院,听?得一位母亲言语激烈,指责孩子挑食不懂事,受不得一点委屈,不像他们上一辈人?,生下来,就是吃苦耐劳会体贴人?的。」
沈余欢肩膀突然抖了一下,手?指攥紧,指节泛白。
林梦寒喉咙发紧,声?音裹着忧愁,「走了一两步,又听?见一位父亲当着众人?面打骂孩子,说孩子惹是生非,即使念了两天书,上了两天官学,也是狗改不了吃屎,长大指定是个没用?的。我听?着觉得刺耳,不知沈东家如何看待这件事?」
沈余欢没做声?,只是身子抖得越发厉害,手?掌掐着肩膀,指尖隔着衣物陷入皮肉。
「我是这样觉着,贪玩是孩子的本性,犯错也是孩子成长的契机,过度干涉不仅仅会影响孩子当下,它会成为一根针,永远扎在孩子心上。」
林梦寒抬眼看着沈余欢,心里碾过尖锐的痛,「若父母只当孩子是自己的所有物,不在乎孩子是否幸福,不在乎孩子是否陷入水深火热之?中难以?自拔,他们只在乎能否完全掌控孩子,只在乎自己面子是否保住,心里那点自尊与自傲是否在孩子身上索取到了,这样的父母,他们真的爱孩子吗?」
「既然不爱,那何必用?他们的失职来惩罚自己呢?」
沈余欢缓缓抬起头,眼底氤氲着水雾。
她?盯着林梦寒看了许久。
她?好像从未这样仔细看过他。
眼眸深邃幽长,黑色的瞳仁总是亮亮的,她?不止一次怀疑,里面是否住了星星。鼻樑高挺,轮廓分?明?,带着坚毅的果断。嘴唇略薄却性感,印象里,那里总是挂着浅浅的微笑,就像现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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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页
她?吸了吸鼻子,越过藤椅,侧身埋进他肩膀。
第56章
「我……」许久, 沈余欢自他怀里抬头,到嘴边的?话嗫喏半晌。
林梦寒低头看她,轻声问, 「想说什?么?」
沈余欢盯着?他看了会儿, 牵起嘴角,摇摇头,「我好像从未与你说过我和我家里人的?事,其实我……」她顿了顿,苦笑?一声, 继续道, 「虽说是些家长里短,可这么多年我心?里始终憋着?口气,一直不提就可以当做一切从未发生过,只是现在回头想想,也是自欺欺人罢了。」
她嘆口气,手搭在膝盖上, 撑着?脑袋,仰高了头往天上看。
夜晚的?京都不似白日里喧嚣, 沿街的?商铺也相继沉静,只有头顶的?月光,苍白却静谧地铺展在人间,为这繁华的?世间凭添了几抹凄凉。
「我和我父亲……」说到『父亲』这个词, 她略微停顿,眼神中透着?冰冷, 「暂且称他为一句『父亲』吧, 早在十年前就彻底断了联繫。」
这件事到底该从何说起?她不知道。
在她仅存的?幼年记忆里,于远山分裂出了两?个人格。
一个摇着?拨浪鼓逗她笑?, 一个龇牙咧嘴唾弃她是个拖油瓶子。
他对她的?爱,来去匆匆,快到她甚至不敢相信她曾经拥有过父爱。
她仍旧记得?,某个寒风大作的?晚上,他喝的?烂醉如泥,倒在家门口,嘴里一直喊着?邱妹,邱妹。
从那?之后,他再没有清醒地回过家。
她不知道『邱妹』是谁。
母亲也不知道。
直到后来,她亲眼看见?于远山怀里搂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珠,娇哼地捶他胸口,斥责他还不找媒人来家里提亲。
那?时她才十岁。
可她知道,父亲,即将变成别人的?父亲。
也是从那?晚开始,于远山的?暴戾彻底亮上檯面。
他开始对母亲动手,最开始是臀.部,后来是脸、大.腿、手臂、腰上。
她试着?阻止,可却被于远山一掌掀翻,倒在角落,后脑勺撞上柜角,磕出一地的?血。
她才知道,血沾上衣裙,是洗不掉的?。
她在剧痛中醒来,跌进母亲汪汪的?泪眼中,她鼻头一酸,可却又看见?旁边于远山嫌恶的?眼神。
她忽然不想哭了,
至少不该在他面前哭。
「我早说过,撞不死,你非要小题大做送来医馆,咱家的?钱是大风颳来的?说花就花?」于远山转身?开始了对母亲的?指责,「你也知道,你爹只给我谋了一个闲散的?九品芝麻官,经不住你整天无所?事事流水一样地花。」
说完,他又瞥了母亲一眼,开口,是愈发的?不耐烦,「哭哭哭,整天就知道哭,家里的?气运不好,焉知不是被你哭出来的?!」
她庆幸那?滴被自己咽下去的?泪,没有被当成中伤母亲的?工具。
「娘,我们回家吧。」她坐起身?,抓起母亲的?手,却抓到了一手的?粘腻。
她垂眼看过去,是一片的?猩红。
她下意识的?惊唿声被母亲一个清淡的?苦笑?压下,眼眶迅速积蓄泪水,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母亲是她这辈子最敬佩的?人,因为她懂得?及时止损。
和离书籤的?很顺利,于远山难得?的?没有再对母亲恶语相向。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于远山会绝情到那?个地步。
他害怕自己的?曾经被人挖出来做手脚,借着?老丈人的?关系,打击了外祖父在朝中的?小势力,逼迫外祖父辞官归田,自己从此在朝中平步青云,一直到现在的?位置。
后来,她终于知道,所?谓的?『邱妹』就是如今的?邱玉萍。
也就是于远山的?正头娘子。
后来,邱玉萍知道了她们母女二人的?存在,在家里闹得?天翻地覆,还险些让于远山仕途不保。
于远山彻底慌了。
他拿了两?锭银子,劝他们母女二人离开京都。
这确实是他的?作风,所?谓破财消灾,可却抠搜地不愿多出一文?。
母亲不肯,于远山便僱人威逼他们母女二人离开京都。
但都没有奏效。
无奈之下,在一个下着?暴雪的?晚上,他以道歉忏悔为由,在母亲的?杯盏里下了药。
毒药的?药性来得?又快又剧烈,她生平第一次看见?母亲如此狼狈的?样子。
她倒在地上,四?肢痉挛,口吐白沫,
鼻腔和嘴角渗出黑血。
她吓坏了,双腿瘫软在地上,手也早已?失去知觉。
直到滚滚浓烟漫进屋内。
她转头,透过火光看见?于远山轻松离开的?背影。
第一次,她觉得魔鬼在人间。
她顾不得?许多,蜷缩着?爬到母亲身?边,用沾湿的?裙摆捂着?口鼻,艰难地将母亲拖到后院。
她瘫倒在雪地上,吐.出浊气,贪.婪地汲取新鲜空气。
但是旁边的寂静却提醒着?她。
一切都晚了。
悲伤到极致是没有眼泪的?。
她只是保持原本的?姿势,看着?一望无际的?天空,上面七颗星星正眨巴着?眼睛,母亲曾经和她说过,那?是北斗七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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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页
「后来,我带着?母亲的?尸身?去官府报案,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接,我知道,这是于远山的?手笔。」沈余欢吸了吸鼻子,「四?处碰壁下,我遇见?一位老者,他帮我把母亲的?尸体下葬,又让我跟着?他学?习医理,从此治病救人。」
她挑挑拣拣地说完,却没有想像中那?么难,也许曾经的?伤痛都会被时间所?沖释。
她过去,总是将执念放在于远山这个人身?上,斥责他薄情寡义,怪他心?狠手辣。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忽然就不想再纠结了。
于远山就是这样一个人,不管他在哪,做了什?么官,换了什?么宅子,他都是他,她唯一想做的?,就是让从前伤害过他们母女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仅此而已?。
「你呢?」她侧头去看。
毫不意外,撞见?了他眼底颤巍巍的?水光,昭示着?他不自抑的?疼惜。
林梦寒还回忆着?她方才的?话,眼神怔怔地盯着?她,莹柔的?月光洒在她勾起的?嘴角,衬得?她愈发清冷孤寂。
他将身?上的?外衫脱下,抖平罩在她身?上,又伸手为她拢了拢,这才低声道,「我的?一切都很平常,没什?么值得?特别说道的?。」
沈余欢盯着?他看了半晌,直到林梦寒快要坐不住,才轻轻开口,「其实看你的?样子,我大抵都能猜到不少,你的?家庭一定?比我……」说到这里,她恍惚着?停顿了一下,「圆满幸福。」
「不然……」她脑海里闪过两?个人经歷的?种种,嘴角的?笑?意加深,「不然你也不会有这样健全稳定?的?人格。」
她鲜少这样夸人。
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低了头,不敢再去看他。
林梦寒自然也是好不到哪儿去。
从她开口说起自己的?身?世,说起自己的?曾经,他的?心?就像是被人抽干了空气,紧塞到根本唿吸不得?。
他想过她和于远山之间有过节,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痛彻心?扉。
十岁的?她,抱着?母亲冰冷的?尸首,在偌大的?城市,寻不到一个能替她解围,给她安慰的?人。
他有些后悔,后悔没有早点认识她,后悔没有在她最困难的?时候陪在她身?边。
可是,当后悔的?情绪过后,他又觉得?无比庆幸,庆幸她能够走过那?段艰难的?岁月,披荆斩棘,披星戴月,让他遇见?如此,清醒又独立的?沈余欢。
他垂眸看去,看她碎了一眼的?星星,「谢谢你,撑过那?段时间。」
沈余欢嘴角的?笑?僵住,错愕地抬头。
对上他轻盈的?目光,心?中百感?交集。
鼻尖一阵酸涩,眼眶不受控制地红透,清润的?泪流下,顺着?脸颊,滑到下巴,滴在手上,像是烫在她心?口。
「你知道吗?其实有很多人说过,像我这样冷漠又独立的?女子,是不会有男子喜欢的?。」
这些话放在从前,她到死都说不出口。
她不觉得?自己性格有任何问题,也不觉得?一定?要修得?那?些男人喜欢的?性子样貌,因为世间许多人事,从来都不值得?。
可是今晚,她像是开了闸的?大坝,所?有好的?,不好的?,能说的?,不能说的?,她都不想要再计较了,只想一股脑全部倒出来。
她知道他的?心?意,只是她从来没经歷过情爱,她不懂,不懂他到底有几分真心?,不懂他喜欢的?到底是她的?美?色还是单纯她这个人。
所?以她说了,借着?曾经的?事,借着?自己最不愿意撕开的?伤疤,只想让他弄清楚,也让自己弄清楚,
我这样的?人,他到底喜欢什?么?
「沈余欢。」他唤她的?名字,轻柔又安抚人心?,「你不是我理智驱使?下会喜欢的?女孩儿。」
他看见?她睫毛的?颤动,握紧了她的?手,不容许半分的?退缩,「但如果一个人连喜欢谁都可以随意控制,那?只能说,那?不是情感?,那?是利益驱使?下权衡利弊的?最好结果。我从前没喜欢过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女孩儿表达爱,我只是很清楚地知道,从我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的?理智就缺席了。」
「我欣赏你的?样貌,更欣赏你与生俱来的?,独立又孤冷的?气质,你不需要担心?我喜欢什?么,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因为我喜欢你,喜欢你所?有的?一切,所?有来自你内心?深处,最真实的?你。」
沈余欢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曾经以为那?无底深渊,是困住她一辈子的?牢笼,可如今看来,那?是地狱,也是她浴火重生,前程万里的?必经之路。
所?谓千疮百孔,不过是为了让阳光能够照进来。
第57章
「岑国公。」
岑望秋在前走着, 被身后突如?其?来一声吓到,手里的东西也拿不稳,七滚八落。
回身时弯腰去捡, 耳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余光中,红色的袍子滑过,随即手上便多了件东西。
「岑国公,实在抱歉,让您受了惊吓。」冯刺史躬身表示歉疚, 瞄了一眼自己捡起来的东西, 心里一阵惊慌,「这盒子上的莲花纹绣得和谐均衡,极具美感,想来价值不菲,您快瞧瞧,可别摔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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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页
岑望秋嘴里说着无碍, 手里打开盒子,见冯刺史探头过来看, 又?不着痕迹合上。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一笑。
「我见您盒子里似乎装的是……丹药?」冯刺史狐疑地?看着他,「岑国公,您这是……身体抱恙?」
见瞒不过去了, 岑望秋解释道,「冯刺史, 不瞒您说, 这几日?我心里愁的很。每每听?见像您这样德高望重的老臣称唿我为国公,我这心里都忍不住一个?咯噔。」
「这是怎么个?说法?」
岑望秋嘆气?摇头, 「德不配位,我这心里久不能?平静,昨日?去瞧了大夫,他说前段时间炼了几颗平心静气?的丹药,就都给了我。」
冯刺史嘆气?,宽慰两句,心里却念着岑望秋那句『德高望重』,甚是愉悦。
说起愁,此时的沈余欢好不到哪儿去。
虽不知于远山到底与鬼草有何关系,可沈余欢知道,能?和她那个?父亲扯上关系的,总不会是什么造福人类的好物?,所以她必须做点什么以防万一。
根据现有的记载,鬼草能?致人疯癫,所以种植鬼草的人一定是想将它们?下?在某些人或者?某个?人身上。
京都官员百姓众多,实属大海捞针,为今之计,她只有先研制出解药,才能?解后患。
所幸那日?不是空手而?归,带回的鬼草虽数量不多,但却能?解燃眉之急。
只是光有鬼草是不够的。
她探过身子,瞥了眼后院,提了音量,「林二东家,能?否请你帮个?忙?」
闻言,正在后头煎药的林梦寒拧了拧眉,转身同?老三?交代两句,便大步朝前厅去。
还没走到她跟前,便问道,「怎么了?」
「你现在得空吗?想让你去集市帮我买几只鸡鸭。」
她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林梦寒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点了头。
瞧着她满意地?勾起嘴角,才回过神?,「要几只?」
「多多益善。」
「好。」应了声,便往外头走,抬腿正要跨过门槛,被身后的沈余欢叫住。
「走医馆的帐。」说着,沈余
欢从最后一层抽屉里拿出一袋散银递过去。
林梦寒没推辞,揣好了,才满面春风地?沖她笑道,「沈东家大手笔,这软饭我今日?便心安理得吃。要肉.偿还是其?他,待我回来,任凭处置。」
「你……」沈余欢脸羞得通红,手指着他一时说不出话,见医馆门口来往行人都往这儿瞧,她狠狠瞪他一眼,用帕子捂着半张脸,一跺脚便慌乱地?搓着小步往后院跑。
林梦寒止不住笑,迎着周围人的目光,倒是坦然得很。
「啧啧,大白天,有辱斯文。」目睹了全程的重远道感嘆一句。
约莫半柱香后,林梦寒拎着两个?大笼子回来,里头锁了一群乱窜的鸡鸭。
迎面没见着沈余欢,便问道,「沈东家呢?」
重远道睨了一眼,没应声。
知道他如?今心思多半放在褚痴旋身上,林梦寒也不上赶着找麻烦,便让他去寻了沈余欢来。
「买这么多,吃的完吗?」重远道见沈余欢拿青瓷碗混了些大麦和玉米粒,恍然大悟,「我说呢,原来是要养起来,也是,自家养的吃起来确实不一样。」
林梦寒失笑摇头,走到沈余欢身后,自她腰两侧伸手,取过她手上的镊子,接着她的动作将鬼草放入药碾子里。
这姿势像是被他揽在怀里,沈余欢唿吸都刻意放缓了。
忍不住偏头去看他。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她能?瞧清楚他脸上的汗毛,在暖阳照射中,闪烁着晶石般耀眼的光芒。
他该是容易留疤痕的体质,上次的湿疮虽治好了,却也留下?了淡淡的褐色印子。
像是一副完美到失真的画卷,添上一笔,反倒充满了故事感。
「看够了?」
耳边浑厚质感的声音响起,还参杂着隐隐约约的笑意。
她如?梦初醒,勐地?回头,耳边细碎的髮丝被带起,擦过他脸颊,听得他略显做作的吃痛声,忍不住又?回头瞪他一眼。
扯开话题,「你怎知道我要磨鬼草汁?」
林梦寒目不斜视,勾唇一笑,没做解释。
接着,又?将鬼草汁混进小麦玉米中,拌匀了递给沈余欢。
沈余欢惊讶,看他的目光中有些不可思议。
也是,他从头到尾也没多问一句,想来也是猜到她要做什么。
见她蹲下?身给鸡鸭餵食,林梦寒才和重远道解释,「既要研制解药,那便需要试药的,不能?用在人身上,就只能?换个?法子,用在这些鸡鸭上了。」
重远道这才明白过来,「把鬼草用在它们?身上,那还能?吃吗?」
林梦寒敛眉,不置可否。
「等等……」重远道出声制止,「留只好的,一会儿炖汤给褚痴旋……咳……给大家补补。」
闻言,沈余欢和林梦寒对视一眼,又?见重远道不太好意思的表情,皆笑出声来。
青瓷碗里的食物?不消片刻便见了底。
鬼草汁含量少,浓度低,鸡鸭获取的剂量也小,发作应该要等上不少时间。
虽然古书上对鬼草的记载少之又?少,不过既然目的是致人疯癫,那便只能?先从相同?效果的药物?解药上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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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页
然而?,即使是这一小类,解药也是多且杂,她想找出几种合适的解药药方,互相借鑑吸收为一份,试试看效果。
「他们?捨近求远,种植鬼草而?非直接用毒,那便说明如?今致人疯癫的药远不如?鬼草来得厉害。」温润的声音适时响起。
林梦寒伸手,轻柔为她抚平蹙起的眉头,继而?给出建议,「用鬼草来达到使人疯癫的目的,除却效果强,还有一点便是不易被察觉,若暂时没有头绪,是否考虑从最烈的解药着手研制。」
沈余欢颔首。
一旁的重远道对此表示怀疑,「这瞎子摸象,真能?研制出解药?」
沈余欢瞟他一眼,不以为意,「世间百毒,五步之内必有解药。」
还想问什么,林梦寒一记刀子般的眼风扫过来,接着,便听?他冷着声音问,「不炖汤?」
「炖,炖炖炖,这就去炖。」说完,便抓紧逃了。
沈余欢试着根据现有的解药药方,调配出第?一种解药。
万事俱备,只待药效发作。
时间流逝,笼子里的鸡鸭活动如?常,沈余欢心头却隐隐不安。
两个?时辰后,依旧没有任何进展,她察觉出有问题,但却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再等等看。」
直到鸡汤熬好端上桌,沈余欢彻底放弃,宣告失败。
「也许这也是非用鬼草不可的原因?之一。」林梦寒转身望向沈余欢,「鬼草只能?在人身上起效果。」
「若真是这样……」沈余欢话至一半,噤了声。
官家仁厚,特颁诏书,昭示天下?,自此而?后,试餚验毒之事,废用宦者?,改以禽鸟代之。
「若真是如?此,说明鬼草之用,在于宫廷之中,且施于君王之身。」林梦寒垂眸,替她完成了未尽的话。
沈余欢眉头紧锁,这鬼草是于远山种的。
他,莫不是要反?
视线逡巡,环视一周,最终落在案台上所剩无几的鬼草上,「不行,这解药必得研制出来。」
她跨步冲上前,勐地?伸手去抓鬼草。
「沈东家!」
林梦寒看出她的意图,彻底慌了神?,用力将她往怀里拽,另一手伸长将桌案上的鬼草扫落在地?,长腿一迈,鞋底踩上。
他唿吸粗重,几次后怕地?低头看向怀里的人,确定无事发生,长嘆口气?,双臂将她箍紧,手指关节泛白,出口的语气?有些重,「沈余欢,你是要吓死我吗?」
他声音有些颤抖,心脏也跳得很快,她听?在耳里,手绕过去轻拍他的背,安慰道,「你别急,只是试药,不打紧的。」
「以身试药是下?下?策。如?今一切都只是猜测,若真到了那一步,你也还有我。」
不算多新鲜的话,可每次听?见,都觉得心里一阵暖流滑过,「林梦寒,除了这样,别无他法,我们?不能?放任于远山行此等不轨之事。」
「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于远山?」沈余欢豁然开朗,「确实,他那样胆小如?鼠,绑起来吓吓想必就会尽吐所怀。」
林梦寒默了半晌,手掌覆上她的后脑勺,轻轻顺着她披散在肩上的三?千青丝。
末了,手掌前移,掌住她脸颊,他手大,一只就能?将她小半张脸包住。
「他毕竟是你父亲。」
「他害了我母亲,即使不为今日?之事,我也会让他付出代价,况且只是吓吓,算不得僭越。」她眼底闪过一抹狠厉,虽然转瞬即逝,可他还是看见了。
他也没有忽略掉,那抹不经意的痛。
「行医数十载,我见过太多因?为病痛而?不得已的生离死别,抢不过死神?,我认。可若是人为,我不认,我一定不能?让于远山的阴谋得逞,我一定要阻止这件事情发生。」
「戳破这层窗户纸,可能?意味着要面对的不止你父亲一个?,即使这样,也不后悔吗?」
沈余欢伸手覆上他手背,轻柔的摩挲间,她手掌的凉意被彻底驱散。
抬头,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晨曦中的第?一缕阳光,温暖又?坚定,像是在向全世界宣告她的决心,「决不。」
她眼底有不易察觉的水痕,在阳光反射下?,像揉碎了的星光,却被她深唿吸下?的几个?眨眼藏起来,揉进心底。
前路漫漫充满变数,他已经避世太久,是时候站出来与她并肩而?立。
风雨欲来,变革与希望并存。
第58章
褚痴旋接过鸡汤, 道了谢,小口喝起来。
旁边人?的眼神?太过炙热,她不自在, 便主动问道, 「重远道……」
「你说。」
她话音还?未落下,便瞧着方才?还?端正坐好的人?,侧过身,笑得如沐春风。
她下意识眨眼,垂眸, 吹走鸡汤上浮着的薄油层, 继续道,「我听说,沈东家预备研制鬼草解药,不知是真是假。」
言语间,眼神?闪烁。
重远道脸上的笑有一瞬间的凝固,末了, 才?点头。
「你去劝劝沈东家,别执着于鬼草, 终归是徒劳无功。」
重远道没做声,盯着她的脸瞧了半晌。
她近来气色好了不少,也不再似刚来时那样满身带刺,只是不知为何, 依旧不愿说出?藏着的秘密。
「好,我会和她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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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 褚痴旋抬头, 轻轻颔首,便继续低头喝起鸡汤。
……
东暖阁内, 一盘弈棋正下得火热。
岑望秋身着朝服,跪坐一侧,手执一枚白玉棋子,轻轻摩挲。
「朕瞧你这几日精神?不大好。」
岑望秋落子抬头,「不过是旧疾,无足挂齿,陛下勿忧。」
「陛下有所不知。」冯刺史站在一旁看得疲惫,闻言接过话茬,「岑国公怕误了正事,这几日已在服食丹药。」
话音才?落,却?收了岑望秋一记眼神?刀子。
不识抬举!
冯刺史腹诽着,却?也碍于岑望秋如今的身份,退后两?步,不再多言。
官家来了兴致,「哦,丹药?」
「陛下,臣曾结识一位医术高明的老大夫,几日前他听闻臣精神?不济,便给了臣这个。」岑望秋从广袖口袋中拿出?莲花纹盒子,递给郑培和,后者呈给官家。
官家手执丹药迎着光线仔细端详,半晌,才?放回,示意郑培和归还?。
见岑望秋将盒子重放回口袋,捋着鬍鬚,开口,「岑爱卿,朕闻世间有奇药,能令人?青春永驻、长生不老。」
岑望秋脸上的表情僵住,「官家,这长生不老丹虽在史料上有零星记载,可是否有人?觅得,又能否让人?长生不老,尚未可知,陛下还?是……」
「虽难觅得,但朕心向?往之?,卿等皆为朝中栋樑,才?智过人?,想来必有妙招,是吧?岑国公?」
岑望秋话还?未尽,便被官家打断。
抬眸,偏见官家半倚着身子,目光如炬,如勐虎下山,睥睨群臣,不怒自威,令人?生畏。
拒绝的话嗫喏着吐不出?来,最终拱手作?揖,「臣自当尽心竭力,为官家觅得神?药。」
出?了东暖阁。
岑望秋快步追上走在前头的冯刺史,「冯刺史真是快人?快语啊。」
「岑国公,这话从何说起?」冯刺史心里正虚着,本想借丹药一事拍拍马屁,谁想到?会成这样。
「若这长生不老药能顺利找到?,那你我二人?便能相?安无事,若是找不到?,身首异处不过早晚之?差。」
说完,一抖衣袖,头也不回离开,徒留冯刺史在原地抓耳挠腮。
与此同时,沈余欢正坐在君康堂内,和林梦寒商量对策。
楼上传来开门的吱呀声,循声望去,重远道拿着汤碗下来。
「喝完了?」
重远道将手里的汤碗翻转,里头是空的。
沈余欢浅笑颔首,她晨起便给褚痴旋诊了脉,前几日悬着的心也放下,现下见她胃口不错,心里也着实喜悦。
见重远道表情淡淡,她和林梦寒对视一眼,后者瞭然?,问道,「怎么?有心事?」
重远道没做声,望着案台上的一处,眼神?空洞,面上也少了几分平日里的生气。
林梦寒并起两?指,在案台上轻扣两?下,又问了一遍。
「啊?……」重远道回神?,「褚痴旋刚刚和我说,让你不要?执着于鬼草。」
「为何?」沈余欢疑惑道。
重远道摇头,支支吾吾的。
林梦寒追问,「只这一句?」
重远道沉默片刻,点头。
「嗯。」林梦寒淡淡看他一眼,不再多言,转而问沈余欢,「沈东家,想好如何将他引来了吗?」
沈余欢笑容狡黠,卖了个关子,「你且看着。」
林梦寒眼尾带笑,仰坐在椅子上,手搭在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扣。
他想过沈余欢会有好法子,只是没想过,于远山会来得这样快。
约莫半柱香后,老三从后院小门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家僕装的男人,低头佝偻着背。
沈余欢面色如常,回身朝林梦寒勾了勾下巴。
林梦寒会意,去前头招唿看诊的病人,又对重远道嘱咐,「你跟着,别出?差错。」
沈余欢将于远山引进客房,未闭门。
于远山后脚紧跟,刚进屋就?耐不住,语气不善,「沈余欢,你耍我?上次说那药无毒,怎么如今又让人?传话说要?给我解毒?你到?底那句话是真的?」
沈余欢迳自坐下,双手交叉抱于胸前,一腿搭在另外一条腿膝盖上,随着唿吸的节奏,脚尖轻勾,一副闲散的姿态。
她不出?声,于远山更是抓耳挠腮,甚至有些?抓狂,「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别忘了,你到?死身上流的也是我的血,孝顺我是天经地义,给亲生父亲下毒,你等着和你那个短命的娘在地府做伴吧!」
理智的枷锁彻底断裂,愤怒如同汹涌的潮水将沈余欢淹没。
她抄起桌上的陶瓷杯,直接往于远山身上砸。
后者躲闪,瓷器落地,碎裂的咔嚓声响起,稀里哗啦的。
飙溅起的陶瓷碎片划伤她的指尖,鲜血涌出?,顺着葱白的指间低落在地板上,震耳欲聋。
她起身,踩在碎瓷片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一步步逼近于远山,眼神?像是凝结了千年的寒冰。
于远山有些?憷,气势却?未减,「解药呢?」
沈余欢抬手,见于远山一个退后防御姿势,勾着冷笑,从腰间取出?一个深褐色的、叠好的纸包,面无表情递过去。
动作?优雅,周身却?有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气息在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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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远山无心在意,更没注意到?她近乎鱼死网破的眼神?。
直勾勾盯着纸包,还?未递到?面前便伸手去抢。
小心展开,里面是一堆紫色的粉末。
他如获至宝,脸上的笑容止不住,高兴地甚至双手都开始颤抖。
嘴对上去,生怕浪费一点药粉。
沈余欢冷眼看他。
脑袋里,耳朵里,充斥着他冷血无情的话,它?们四处乱窜,撞得她快喘不过气,脑袋要?炸了。
视线模煳,罩了厚厚一层雾,眼前的于远山不像是人?,他更像一具没有灵魂没有心的行尸走肉。
他应该是埋在地底的一堆白骨,而不是那个风光的于侍郎。
嘴唇翕动,淡淡吐出?三个字,「去死吧。」
「沈东家!」
林梦寒快步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打掉于远山正要?入嘴的药粉,又冲过去抓住沈余欢的手腕,扯着她远离于远山,整个人?挡在她身前。
于远山定在原地,仰头,大张嘴巴,还?没回神?。
「林梦寒,你走开。」
沈余欢在他身后轻轻开口,没什么情绪。
林梦寒只稍一侧身,便见她满脸的麻木,眼神?也不聚焦。
窒息的感觉席来,他尽量用简短的不刺激她的话解释,「问完,我亲自给你磨粉,随你处置,绝不阻拦。」
沈余欢沉默片刻,抬眸看他,泛白的唇轻启,「好。」
见到?林梦寒,于远山纵使满腔怒火,也不得不咬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甚至还?要?陪着笑脸,比哭还?难看,「林国公,您这是何意啊?」
林梦寒也不同他多废话,「鬼草是你种的?有无人?指使?尔等种鬼草欲予何人??」
于远山愣住,眼神?躲闪,「林国公这是何意?下官实在不懂,鬼草?可是用来食用的野菜?」
林梦寒沉默片刻,沉吟一声,「嗯,是野菜。」脚尖点点散落一地的粉末,「这便是鬼草的粉末,不如你吃了,看看这鬼草究竟是不是野菜?」
林梦寒紧了紧握在手心的细腕,漫不经心开口,「对了,上次在后街左数第五间宅子遇见于侍郎,忘了打招唿,眼下想起来,还?望于侍郎不要?介意。」
于远山彻底愣住,手脚冰冷,话术不改,「林国公说笑呢,我从未去过那地方。」
林梦寒笑容阴沉,「于侍郎嘴硬之?态,犹磐石之?坚,只是不知到?了大狱,是否还?这般不屈。」
说完,也不给他废话的机会,从怀里拿出?几张纸,抖平竖在他眼前,「于侍郎大手笔,这宅子田地庄园铺子,我可不记得官家曾赏过你这些?,这个数目,啧啧,你还?能活着走出?大狱吗?」
于远山冲上去伸手抢地契,林梦寒一个侧身便躲过。
他剎不住,一个趔趄扑在地上,「咯吱」的骨头摩擦声响起,接着便是他刺耳的痛唿。
顾不得疼痛,他匍匐在地上,用手撑着地,脚拖着往
前移动,最后一步使出?全?力,双手扒住林梦寒双脚,哭着央求,「我说,我全?都交代。」
林梦寒稍微一使力便从他手里挣脱,又抽出?被他死死攥紧的衣袍,冷哼一声,「早该如此。」
「鬼草……鬼草是宋五两?种的,他死后,大人?点名要?我接替他,其余的我是真不知道了。」
「大人?,谁是大人??」
「从未见过,只偶然?听见有人?叫他『邓均』,别的再不……」
于远山话还?没说完,突然?身子一软,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嘴角吐出?一缕缕白色泡沫,手脚打颤痉挛。
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躺在地上,四肢胡乱摆放,显出?难以言说的诡异。
二人?和走廊站着的重远道皆是一惊。
沈余欢挣脱林梦寒的禁锢,上前蹲下,正要?把脉,于远山却?忽然?大笑起来,眼珠爆裂,血从眼角眼尾一起淌下。
不过须臾,他又忽然?止了一切动作?,像是一口浊气堵着吐不出?来,头一歪,彻底没了动静。
第59章
沈余欢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片刻后,起身?,走到林梦寒身?前, 抬眸看他, 淡淡道,「他死了。」
林梦寒的目光拂过她脸庞,上前,揽她入怀,温热的掌轻柔拍她的后背, 沉声道, 「我在这?里。」
眼角的泪无声滑落,索性无人瞧见,沈余欢将脸埋进他怀里深处。
许久,才?嗡着声音,「林梦寒,我有点想娘了。」
不易察觉的哭腔, 被林梦寒捕捉到,没点破, 只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自己也悄悄红了眼眶。
沈余欢将于远山埋在京都外的一片树林里。
事情没有查清楚,于远山的死不宜公之于众,邱家那边, 林梦寒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索性那家里也不怎么?待见于远山,对此并未起疑。
也是今日她才?知?道, 自上次被于远山刁难, 林梦寒便着手调查他的底细,那些地契便是查出的把柄, 只不过还?没用上便已作废。
于远山的死,意?味着他们唯一的突破口也没了。
供出的两个人,一个死,一个身?份扑朔迷离,到头来,还?是毫无头绪。
「怎么?办?线索好像断了。」
林梦寒笑笑,宽慰道,「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你先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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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余欢没推辞,她确实有些累了,回屋前,叫住林梦寒,「于远山的样?子,像是鬼草毒发。」
闻言,林梦寒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光,看向她时?,敛下神情,「好,我知?道了,去休息吧,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那个……」沈余欢见他要走,慌忙出声,双手绞着衣裙,嘴角抿着,神情闪烁,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口,最终化成一句嘆息。
她摇头,「我去休息了。」
话音落下,深深看他一眼,抬脚走进屋内,转身?,视线依旧落在他身?上,些许缱绻。
门『吱呀』一声关上。
她转身?,背靠在门上,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
低头,眼眶一酸。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想必是老三来寻,沈余欢用力眨巴眼睛,把眼底的泪憋回去。
转身?,开门。
愣住。
是林梦寒。
他背着光,身?姿挺拔,看不清表情,「我陪你。」
沈余欢含泪笑着。
他们之间似乎有一条无形的纽带,相互牵引,无需多言,一个眼神便足够让对方读懂。
于是,他便成了她最坚强的后盾。
这?一觉,沈余欢睡了许久。
醒来时?,外头的天彻底暗了。
和?林梦寒并肩下楼,老三正候在楼梯口,「二位东家,中县令来了。」
错身?望去,见中县令站在堂中,神情焦灼,和?身?旁的男人对视一眼,示意?他快下去。
「卢大人。」林梦寒拱手作揖,引中县令到正堂。
「林国公。」中县令环顾四周,用气声道,「宫里出事了。」
林梦寒怔住,脚步未停,「官家?」
卢大人点头,「宫中遭遇刺客,幸有王将军在侧,官家体?安无恙。然将军寡不敌众,受了微伤。」说?完,压低声音,「官家宣您进宫。」
林梦寒点头,「我即刻就?去,此事可还?有旁人知?晓?」
「大人放心,绝无第四人知?晓。」
……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侍卫火急火燎进来,邓均受惊,执笔的手一顿,污了已在收尾的字。
他没抬头,隔着屏风,飞掷出毛笔,「咻」的一声,笔头冲破屏风,未干的墨水,溅洒在笔洞周围,砸在侍卫膝盖上,便听得「扑通」一声,侍卫歪跪在地上。
「大人恕罪!」侍卫满头大汗,扑在地上求饶,「小的不是有意?的,大人恕罪。」
邓均将废掉的宣纸凑近一旁燃烧正旺的蜡烛火苗,伴随细微的噼啪声,黄.色的宣纸快速捲曲,最终化为一缕青烟。
「死了吗?」
「君康堂问?诊的人多,小的怕跟太近被人察觉。」
「哦?不是亲眼所见?」
「大人,大人……君康堂上下嘴太严,小的伪装成病人也只在前厅转了一圈,根本?没机会去其他地方,但是……但是他进了君康堂就?再也没出来,想必已经毒发。」
邓均从玉石笔筒中抽出一根紫毫笔,拿在手上把.玩。
侍卫伏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额上的汗珠顺着脸颊两边流下来,在发亮的褐色实木板上积出一小滩水洼。
「退下。」
「多谢大人!」
侍卫头都不敢抬,佝偻着身?子往外撤。
突然,地板上箭影一闪,只见方才?还?被把.玩的紫毫笔化作一枚冷箭,自屏风的笔洞中飞过,从后贯穿侍卫身?体?,他整个人向后弯出一个弧度,紧接着,倒在地上,晕死过去。
鲜血流出,和?地板的棕褐色混为一体?,分不出来。
不过片刻,两个家丁将侍卫尸体?拖走,又将地上的血痕清扫干净。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京都的夜寂静又美好。
房檐上偶尔会传来飞鸟振翅的声音,打破这?短暂的宁静。
沈余欢此刻身?着淡紫色衣裙,白玉簪子斜斜插.入,三千青丝随意?挽在脑后,耳边垂下几缕碎发,手上拎着一盏油纸灯,幽深昏黄的火花微微摇颤,将她整个人衬得温婉柔情。
中县令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林梦寒不多时?也说?有急事,匆忙出门,眼下也不见回。
她心里着实忧心,本?已梳洗妥当,可躺在榻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听着外头马车碾过的声音,几次探头去看,终不见人归。
索性,起身?候在门口。
不知?过了多久,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像是暗夜里的珠落玉盘。
她探头去瞧,走近几步,举起油纸灯,借着火光去望。
她挂念了一晚上的郎君,此刻正嘴角噙着笑,柔光似水地看着自己。
「回了。」她淡淡开口,嘴角的笑意?却掩饰不住。
林梦寒翻身?下马,衣袍随着动?作微微掀起,露出色泽银白的里衣,「日后我若回来晚了,你不必等?。」
「嗯。」
林梦寒看她一眼,没做声,只笑笑,一手牵着马,一手接过她手里的油纸灯,「我的错,出门前忘了同你细说?,日后再不会了。」
闻言,沈余欢才?侧头看他。
他眼下的乌青很深,眼底也有藏不住的疲惫,她心里那点子委屈瞬间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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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勾着他的臂弯,轻声道,「下次提前与我说?,我估算好时?间,少吹些冷风。」
说?完,她搓搓手,仰头,眨巴眨巴眼睛,长睫在暗夜里扑闪,林间小鹿般灵动?,「你看,手都吹红了。」
林梦寒眼里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将袖袍撩起,露出结实的小臂,「伸.进来暖暖。」
沈余欢没客气,双手伸.进去,触到他温暖的肌肤。
林梦寒将袖袍拉上,将她的手包得严丝合缝的。
「我温了粥,你吃点儿?」
惦记他一整日没怎么?吃饭,沈余欢特意?将粥熬的浓浓的,又亲手做了
两个小菜。
见林梦寒吃得香,她悬着的心才?放下。
「今日官家宣我进宫。」
闻言,沈余欢神情微愣,抬头,神情疑惑。
「放心,官家并未多言,只随意?问?了近况,只是,回来途中,忽有所感。」
沈余欢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如今诸般证据,皆聚焦于宋五两、于远山、邓均及褚痴旋身?上,其间共通之处有二:鬼草与银票。论及鬼草,那日我们尾随于远山,觅得鬼草栽种之所,必是有预谋者为之。」
「也就?是说?……」沈余欢凝思片刻,「鬼草和?于远山,皆为他们主动?放的线索,意?在引我们专注于鬼草。而于远山中毒发病,或许是为探查我是否已研制出解药,又或者他们欲假我之手,求得鬼草的解药。」
林梦寒点头,「于远山的地契,想必也以此银票购之,其意?或是想试探伪银票能否被识破。他们伪造如此之多,也许尚有其他用处。」
沈余欢点头,探身?过去,和?林梦寒头对着头,眼神示意?楼上,小声询问?,「褚痴旋那儿?要不要再探探?」
林梦寒沉吟片刻,摇头,「罢了,她若想说?自会言之。最近这?段时?日,你要多加小心,邓均定会派人确定于远山的动?向,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沈余欢点头。
……
下了朝,官家诏王树进东暖阁议事。
「坐吧。」
「多谢官家。」
郑培和?上茶,弓着背,恭敬道,「将军,这?是陛下特意?嘱咐熬的代茶饮,有滋补气血、消肿止痛之效,您尝尝。」
王树坐姿端正挺直,闻言,起身?揖礼,「臣叩谢圣恩。」
「爱卿救驾有功,不必多礼。」官家摆手让他坐回位置,给郑培和?递个眼神,后者会意?,行礼退下,离开时?将东暖阁的门带上。
「你跟随朕多年,功勋卓着,有些话朕也不和?你藏着掖着,依卿之见,昔日之刺客,究竟何许人也?」
王树深吸口气,「臣斗胆,这?宫中恐有逆谋之辈。」
「何出此言?」
「陛下践祚未久,朝局尚欠稳固,前朝遗老亦多怀觊觎之心。昔时?陛下未登大宝,边疆时?有躁动?,故将朝中精锐悉数调遣边陲,以致京都缺乏骁勇之士。以臣愚见,今边疆既已安靖祥和?,陛下何不将部分精兵召回,以防宵小之辈于朝堂之上趁机夺权篡位。」
官家眉头紧锁,眼神游离不定。
「陛下万不能再犹豫。前日刺杀,若非臣在侧,恐怕陛下已陷于危难之中,安危难卜。若他日刺客復施诡计,又设法将臣支开,只怕歹徒之计或可成也。」
闻言,官家不再犹豫,「郑培和?,传朕旨意?,边疆精锐之士,四成召回京都,明日即行!」
第60章
邓均近几日的脾气, 愈发暴躁。
随从復命,无?一不神经紧绷,汗如雨下。
此刻, 虽然隔着?屏风, 只?能看见上面落下的剪影,可随从还是跪得恭敬,连唿吸都怕惹了他。
「何事?」
声音一出,随从连屏风上的剪影都不敢多看,慌忙低头?。
「大人, 宫里来消息了, 说陛下召见了林国公?。」
「哦?」听到这个名字,邓均来了兴致,「说什么了?」
「这……」随从声音微弱,「陛下是……是单独见的林国公?。」
「单独召见?」邓均冷哼一声,「然后呢?」
「约莫半柱香,林国公?从东暖阁出来, 面色如常。不过……」随从说完,有些犹豫, 听见屏风后头?一声「啧啧」,着?急说完,「半路有位女子来接,长得十分貌美, 二人举止亲密,关系非同一般。」
「女子?」邓均咀嚼着?这个名字, 忽然想到什么, 嘴角一勾,「给你一天时间, 找到于远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另外?……」邓均吹灭一盏烛灯,屋内瞬间暗了许多。
他拿起桌上临摹好的宣纸,甚是满意,「那个女人,顺手杀了吧。」
「是,大人!」
……
翌日,天蒙蒙亮,雾气未散,整个京都都浸润在水汽中?。
沈余欢如平时一样,准时开门。
说起来,君康堂开业有些日子了。
伊始,同行?或达官贵族总爱扯着?各式各样的理由来找麻烦,她一一应对破解后,便少有同行?敢上门找茬。
后来,中?县令也给君康堂撑腰,同林梦寒交谈时恭敬有加,富贵们见了,虽不知他身份,可也晓得要跟紧朝廷官员的步伐,便也对她这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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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会就此罢休,虽面上不显,可心里始终记恨着?。
如今,京都众多医馆,皆拒绝为普通百姓诊治,除了达官贵人,其余病患,凑近了看都不让看一眼。
作势要让她费最大的力?,挣最少的钱。
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这是要把她活生生累死。
沈余欢倒无?所谓。
只?是病患一多,君康堂门口?列的队便越长,为了能多给几个病人诊治,她不得不早开门晚歇息。
若是碰上突发状况,半夜被叫起,那也是常有的事。
不知为何,她总觉着?门口?的人,比前几日还多些。
「老三,去按方子把药抓了。」
林梦寒晨起便出去了,让老三抓药,她多少有些不放心,盯着?没?出差错,才转过头?。
队伍中?又?多了几个人。
沈余欢甩甩腕,写完手上这张方子,放下笔,道,「外?头?起风了,冷得很,大家都进来等吧,我让老三给大家添口?热茶,喝了暖暖身子。」
「诶,掌柜的真是菩萨心肠!」
「是啊,真是活菩萨!」
沈余欢淡笑?点头?,让老三招唿众人,往二楼厢房去。
叩响褚痴旋的门,在门口?候了片刻,推门进去。
君康堂空间不大,此刻涌入这么多人,着?实拥挤。
老三老四光是递个茶就忙得焦头?烂额。
「这不是自己干还真不知道,你说我们这才哪到哪儿?,累个够呛,沈东家天天把脉治病,又?动脑又?费力?。」
老四喘着?粗气,用衣布抹了一把脸,点头?,「可不是吗,幸好平时有林二东家,不然,真怕沈东家这身子骨吃不消。」
「哎哟……哎哟……我肚子……」
人群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哀嚎。
喧闹瞬间停止,众人皆把目光投向那人。
是个男人,粗布麻衣,朴实无?华。
「这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肚子疼?」
「怎么喝了茶就肚子疼了。」
「哎呀!」一位年纪稍大的妇人惊唿一声,捂着?嘴,手上的杯子掉在地上,碎了一地,「这茶,该不会……」
「别乱说,这是沈东家的地方,茶怎么会有问题!」
「就是啊,你可别诬陷沈东家!」
「那你们说说,他怎么好端端肚子疼。」
众人视线又?重新聚焦在那人身上。
「我……我……我是……哎哟……哎哟……」
他没?说几个字,又?捂着?肚子哼哧哼哧叫。
「还问什么?这茶绝对有问题!」那妇人站上凳子,叉着?腰,一通乱吼。
「你们可别傻了,这东家肯定是看你们又穷又多事,她累死累活还不如隔壁没?生意的,所以想借刀杀人!」
那妇人见老三老四挤着人群,冲过来要打她的样子,一个激灵,声音却扯的更大了,「两个腌臜货,被你们东家卖了还帮着?数钱,可醒醒吧!别是东家已经捲铺盖走人了!」
「我……我……有没有人……能……管管我……」那男人躺在地上,缩成一团。
「你这……你也不说是怎么了,一直嚷嚷,我们也看不来病啊!」
男人眉毛皱得能连成一条线,指了指桌案上的茶水,「那茶……」
那妇人一听,背挺得更直,鼓起掌,「你们听听,我说什么了!这茶就是有问题!」
众人惊诧,纷纷放下手中?的茶,也再无?人上前为沈余欢说话。
老三急得直搓脑门,本来就笨嘴拙舌,如今一急更说不出话了,「怎么
办啊,沈东家呢?」
与?此同时,二楼厢房。
沈余欢才进厢房,未及转身,眼睛被一抹寒光刺到,下意识闭眼,甫一睁开,咽喉处抵上一把冷剑。
剑尖微颤,垂眸,可以看到她褐色的瞳仁,映在剑身上。
「不许动!」
她伸手,还没?动作,被身后人吓住,「我不动,不动,你别激动,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于远山在哪里?」那人粗着?声音。
「什……什么于远山,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人手腕一紧,刀刃陷进脖颈。
她吃痛,「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刀刃又?往深了陷,刀口?渗出血,沾在银白色剑身,看得她心惊胆战。
「还不说实话!」歹徒压低声音,斥道。
沈余欢脸色苍白,带着?哭腔,「我真的不知道……」
语罢,眼神无?意瞥向床榻。
那贼人正好捕捉到这一眼,顺势望去。
床榻被帐幔遮住,看不见里面。
贼人捏她肩膀,推她往床榻移动,命令道,「掀开!」
沈余欢被他吼得抖了一下,伸出手,将帐幔掀开,露出里面人的脸。
贼人眼神一震,瞳孔放大,「他没?死……」
沈余欢趁他走神,脚跟发力?,狠狠踢在贼人小腿上。
贼人身形不稳,双手张开,向后踉跄几个大步。
与?此同时,窗外?一个身影快速飞进,一个利落的斜踢,踹在贼人手臂上。
贼人痛唿一声,手上的剑应声落下。
林梦寒快速站定?,在贼人弯身捡剑瞬间,扼住他手腕,用力?一掰,往后背一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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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人惨叫,额头?青筋交错,汗如雨下。
「林梦寒!」
沈余欢出声制止,轻轻摇头?。
林梦寒视线凝固在她脖颈处的伤口?,殷红的血渍干涸在白皙的皮肤上,长长一条,刺痛他的心。
嘴唇抿成一条线,勾腿踹在贼人膝盖弯处,往前勐力?一扔,松手,声音阴冷,「滚!」
贼人如获赦令,从地上爬起,兵器也不要,跌跌撞撞从窗口?跳出,瞬间便不见踪影。
沈余欢关上窗,转身道,「起来吧。」
床榻上的人掀开被褥,起身,「还真有刺客!」
虽然顶着?于远山的脸,但声音还是重远道的。
他看到沈余欢脖子上的伤,问道,「你没?事吧?」
闻言,沈余欢后知后觉,抬手,摸到伤口?,尖锐的刺痛传来,她深吸一口?气,「无?妨。」
林梦寒深深看她一眼,话却是对重远道说的,「去洗把脸。」
重远道知道自己在这儿?碍事,笑?得不怀好意,出去时嘴里还嘀咕,「褚痴旋这易容的装束做得真不错。」
屋内只?剩两人。
沈余欢正对着?铜镜检查伤口?,一个不稳,跌进一双有力?的臂膀。
她没?挣扎,任由林梦寒摆弄,「我没?事,不疼,一会儿?敷点药就好。」
「嗯。」
沈余欢愣住,「你生气了?」
林梦寒看她一眼,「没?有。」
看来是真生气了。
「方才那场景你也瞧见了,我若不演的像一些,他也不会轻易相信那榻上躺着?的就是于远山。」说起这个,沈余欢又?有些担心,「你方才进来太快,只?怕那贼人会起疑。」
林梦寒拉开抽屉,轻声回,「不会。」
取出一盒金疮药,用指间点了些膏药,涂在她伤口?上。
听她疼得直抽气,眼神又?暗了几分。
「为何不会?」
「他在门口?徘徊时,和我对视了一眼,知道我在附近,所以才会劫持你。」林梦寒如实陈述。
沈余欢不以为意,点头?,「那就好。」
闻言,林梦寒视线落在她舒展的笑?颜上,和初见时一样,依旧让他心神翻动。
可这张绝艷的脸,为何要与?那些骯脏血腥搅在一起。
「这几日,君康堂暂时别开门了。」
沈余欢脸上的笑?容僵住,「为什么?」
「他们已经盯上你,君康堂若继续营业,我怕护不住你。」
「林梦寒,我不怕的。」
「我怕。」林梦寒隔着?空气描摹她鲜红的伤口?,「他们知道,对付你就是对付我,这已经是明牌,我赌不起下一次。」
沈余欢沉默许久,做最后的抵抗,「这几日君康堂生意很好,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林梦寒摇头?,垂眸,不敢同她对视。
沈余欢冷笑?一声,抄起旁边的陶瓷杯朝门口?掷去,剧烈的声音传到一楼大堂,众人皆是一惊。
而沈余欢,不过淡淡一句,「林梦寒,你无?权干涉我的决定?。」
第61章
厢房门发出?「吱呀」一声, 在安静的空间里嘲哳难听。
林梦寒从屋里出?来,被抽离了所有生气,周身瀰漫着难以言喻的低气压, 像大雨倾盆前的天空, 乌云碾着地面,沉重压抑。
众人抬头,皆不敢言语。
视线追随他一路往下。
老三战战兢兢上前,「林……林二?东家……」
林梦寒偏头,看向躺在地上的男人。
「起来。」
男人愣住, 眼睛滴熘滴熘直转, 最?后一歪头,「哎哟哎哟」叫得更响。
老三作势要把那闹事的妇人一起拎过来。
妇人见着林梦寒,不敢出?声,正灰熘熘往旁边挤。
看见老三要过来,撒开?腿就跑。
老三气急败坏,对着外面一通骂, 「跑什么!有本事别跑啊!」
男人的哀嚎忽然停了,在林梦寒一个阴冷的眼风扫过来后, 又开?始叫唤。
林梦寒嗤笑一声,弯腰,冷光四溢的眸子,压迫感极强, 「同伙跑了,还演吗?」
男人抱着肚子, 翻个身, 不看他,继续呻.吟。
「药撒了。」
林梦寒轻轻一句, 男人勐地坐起身,着急忙慌把全身摸了个遍,最?后一抬眼,发现林梦寒两指间夹着一个白?色纸包。
「在找这个吗?」林梦寒看着手里的东西,眼神?淡淡。
男人一把抢过纸包往怀里揣。
「你用这个药来栽赃陷害,真不怕给自己吃出?问题?」
「你胡说什么!我……我明?明?就是喝了你们的茶……」男人捂着肚子,理不直气也?壮,就这样赖着不打算起了。
林梦寒站起身,垂眸,睥睨一切,「你若敢把药吃了,我便承认是茶有问题。」
男人来了气,争执道?,「凭什么我吃药,你怎么不喝茶?你敢把茶喝了,我就承认是这药有问题。」
说完,意识到落入陷阱,嘴巴紧闭,再不出?声。
林梦寒等?的就是这句话,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茶杯倒扣,一滴不剩。
「吃药。」短短两字,却不容置喙。
男人眼神?闪烁,手脚侷促。
林梦寒懒得同他废话,一把掐住他脖颈,打开?纸包,里面散落一些?白?色粉末,手上使力,将?男人脑袋往药粉上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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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剧烈挣.扎,嘴唇死抿,勐力一偏头,用脸蹭掉药粉。
林梦寒顺势松了手,男人往前栽倒,匍匐在地,趁人不注意,一个起身,箭步沖开?人群,却被老三人墙堵住,撞倒在地。
林梦寒啧啧两声,幽幽开?口,「话还没说清楚,急什么?」
男人转头跪下,哀求道?,「茶没问题,是我吃了药,你快放我走?吧,放我走?,我以后绝不再来了!」
「各位,都听清楚了?」林梦寒黑眸扫视众人,漠然开?口。
众人皆点头。
「滚!」
男人跌跌撞撞跑出?君康堂。
众人也?相?继散去。
林梦寒脸色不好,黑压压一片,眉头也?皱得很紧,老三老四在一旁绞着手,不敢出?声。
「沈东家……」老四小心开?口,才说了三个字,看见林梦寒眼神?不悦,慌乱解释,「我是听见厢房有声音,所以才多问了一句,没什么事的话,我和老三先去忙了。」
说完,他赶紧拽着老三去了后堂。
「怎么回事?」老三也?觉出?不对,「该不会……吵架了?」
老四沉默摇头,眼神?飘到二?楼厢房。
只盼望沈东家赶紧出?来,不
然那大堂,怕是去不得了。
……
「没死?」
邓均拍案而起,案边的笔筒倾倒,里面的毛笔翻下,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下人跪在地上,勾着背,「小的亲眼所见,他躺在床榻上,面色红润,不像不行?的样子。」
邓均双手撑在案台上,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可能呢……」
鬼草毒发半日内必疯癫至死,于远山所食剂量大,不可能相?安无?事。
难道?……
君康堂那个东家,真的研制出?了解药?
「大人,小的离开?后又回去瞧了一眼,只是碍于人多,不敢靠太近。不过小的发现,林梦寒和那女的,吵了一架,脸色很难看。」
邓均嘴角一撇,「是吗?那还真是有意思了。」
「这几日盯好君康堂,一有情况立马向我汇报!」
「是!」
「另外……」邓均想到什么,又嘱咐一句,「去看看我要的东西临摹好了没。」
下人抬头,只看见屏风上的风景图,「是!」
……
君康堂这几日气压极低。
沈余欢还和平常一样开?门营业,林梦寒也如常一般坐在一旁帮忙。
只是两人除了必要的交流,连眼神?对视都很少,全然没有之前那种如胶似漆的亲密。
重远道?对此?十分不解,趁沈余欢去给褚痴旋诊脉的空隙,拉走?林梦寒,「你们怎么了?怎么感觉气氛怪怪的。」
林梦寒脸色如常,声音也?十分平淡,「是吗?你感觉错了吧。」
「什么感觉错了。」重远道?无?奈,伸腿想踹他,但触及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悲痛,缩回去,问道?,「吵架了?」
吵架?
「没有。」林梦寒否认。
吵架至少要有剑拔弩张的气势,激烈的言辞,他们那天的对话并不具备这其中任何一种。
所以,严格来说,并不算。
重远道?问不出?个所以然,嘆口气,索性也?不问了,「罢了,我也?不多问,你自己知道?分寸。」
林梦寒没多说什么,转身走?到百子柜旁,继续未抓完的药。
原以为白?天他们之间的气氛已经不正常。
不曾想,到了用晚饭的时候,才发现白?日里还算克制收敛。
沈余欢一上桌,移开?几碟小菜,淡淡道?,「我近日胃口不佳,吃不得太多荤腥,这些?菜你们吃吧。」
重远道?随意扫了一眼被移开?的菜,手中的筷子拿不稳,落在桌案上,「这酒蒸羊、辣子鸡丁、芙蓉玉露虾都是你最?爱的,前几日还能吃,怎么今日就吃不得了?」
说完,他看向林梦寒。
后者阴沉着脸,眼底的火焰快要将?他吞噬。
他勐然记起,这些?菜,好像都是林梦寒晨起去买的。
他们已经到了这地步?
简直难以相?信。
正巧老三上桌,发现自己常坐的位置被林梦寒坐了,看着唯一空出?的位置,他还是没忍住,「二?东家,还是我坐这里吧。」
若是没有这个位置,那就只能坐到沈东家旁边去。
他虽然心里愿意,但他不敢。
林梦寒看了一眼那边的空位,起身,端起碗,走?过去。
「我吃好了。」沈余欢头也?不抬,放下筷子便朝楼上去。
碗里的饭还没动。
林梦寒步子一顿,转瞬,继续抬腿,坐下,轻声道?,「吃饭吧。」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久到附近百姓都知道?,君康堂的两位东家闹矛盾了,而且看情形,一日比一日严重。
百姓们不当面说,可人后没少嚼舌根。
不多会儿,半个京都都知晓了这件不太光彩的事。
两个当事人倒不放在心上。
这日,沈余欢还睡得香,被外头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
披上外衣,下床,趿着鞋,踢踢踏踏走?到窗口,打开?窗,探头往外看了两眼,并未有人。
视线下移,看见房瓦上落了一个信封一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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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手去够,总是差一点,索性搬来凳子,踩着窗栏,跳上屋顶。
瓦片发出?清脆响亮的啪嗒声,她不禁有些?心虚,加快动作。
虽然此?时的天将?亮未亮,但她不得不佩服自己的眼睛,隔着这些?距离,还能瞧清楚那是个信封。
信封外头有些?老旧,起了褶皱,还有杂乱的摺痕,背面还沾了细小的灰尘。
她两只手指捻着信封一角,又小心翼翼跳回屋内。
坐在案边,多燃了一只蜡烛,将?信封里面的东西拿出?。
是一张带有梅花角印的白?色宣纸,许是时间久了,宣纸边缘开?始泛黄。
她并非有意窥.探信件内容,可看见落款一个大大的『林』字时,唿吸一窒,全身血液倒流。
一个『林』字不能代表什么,可这满篇的字迹,她日日见,时时瞧,在药方上,在每日留下的纸条上,她不会认不出?,更不会认错。
那是林梦寒的字迹。
她仅剩的睡意被彻底驱散,呆愣愣坐着,直至天明?。
「沈东家,下面有病人来。」良久,老三来敲门,她才惊觉,外头天彻底亮了。
想必是看她太久没下去,所以才不得已上来唤她。
「好,马上去。」沈余欢应声,胡乱套上衣裙,出?去前,将?信封塞进腰封,开?门下楼。
心里装着事,做事都少了往日的得心应手。
林梦寒在她又一次走?神?时,伸手,轻轻碰碰她的肩膀,温声道?,「去休息吧。」
沈余欢侧头,失神?地望着他。
半晌,恍惚开?口,「我为什么看不懂你呢?你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你怎么了?」林梦寒不明?白?她的意思,却看得见她眼底漫出?来的哀痛。
沈余欢长久地看着他,眼底的水雾模煳视线,眼前的一切都在泪水中,像是一触即破的泡沫,她只要一眨眼,什么就都没有了。
「罢了。」她睫毛微颤,一滴清泪顺势滚落。
她从来没哭过。
林梦寒彻底慌了神?,扶着她的肩膀,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害怕,「你到底怎么了?」
沈余欢随手抹去泪水,拿出?信封,扔在他身上,「红尘漫漫遇卿颜,一见倾心梦魂牵。玉立亭亭如仙子,眉间眼底尽柔情。清风拂面送香来,似是佳人暗传情。月下花前思无?尽,愿与伊人共此?生。才疏学浅难描画,只恨笔墨不传神?。但愿此?情能长久,朝朝暮暮永相?亲。」
她甚至已经将?内容全部背下。
多美的诗,多纯的情。
写给谁,无?从知晓。
「林梦寒,你究竟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林梦寒只瞥了一眼信封,甚至都未曾打开?,眼底有伤痛,有心酸,还有触不可及的失望,「你怀疑我?」
「我不知道?,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她快要崩溃。
「你从那日开?始,心情就不好……」
提起那日,沈余欢的气焰愈发高涨。
事情堆积,情绪失控,她直接爆发,「我早就想说了,林梦寒,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以为你是谁?我平生最?痛恨有人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干涉我的一切决定!你凭什么插手我的人生,你以为你有多重要?」
她最?后的眼神?,甚至带着鄙夷。
第62章
暴雨来得很突然。
人群一拥而散, 或打着油纸伞,或用宽大?的袖袍遮住头顶,往来跑过的人, 踩在低洼水坑处, 溅起?一朵朵晶莹剔透的水花。
水花在空中闪过银光,又落回原地,散了一圈圈涟漪。
沈余欢的那番话后,君康堂所有人不?欢而散。
百姓们也相信了外界的传言,这几日?非必要?也不?愿来诊脉。
沈余欢无奈。
雨水顺着瓦片, 帘幕一般倾洒而下。
已经一整日?没有人来了。
「老三, 关门吧,大?家辛苦,早些休息。」她平静说完,起?身,往二?楼厢房去。
因为和林梦寒闹得不?
愉快,君康堂对面那间屋子?, 她也没再去过。
「东家,那明日?还开门吗?」
沈余欢脚步停下, 嘆口气,「罢了,大?家趁这个机会多?休息两天。」
说完,自嘲一笑?, 「还不?是一样。」
「你说这……」老三一筹莫展,两位东家素来感情和睦, 怎么忽然之间闹成这个样子?。
「哎呀!」老四重重一个跺脚, 「重远道到底把林二?东家拐去哪了!」
他?们哪里知道,重远道此刻正后悔着呢。
本想带林梦寒出来吹个风, 透口气,谁知半路雨下太大?,直接淋了个落汤鸡。
这也算了,他?一个寻常甚少喝酒的人,此刻四五坛下肚,醉得面红耳赤、步履蹒跚。
重远道抚额长嘆,看他?的眼神中都带着愤怒。
不?过……
俗话说得好?,酒后吐真?言,没准他?能问出点什么。
「诶……诶……」重远道伸手拍他?,凑过去,忍着那股子?酒味,问道,「你们到底怎么了?」
林梦寒抬眸,眼神迷离。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神色多?了几分柔和,还有平时不?可见的慵懒。
重远道被他?这个不?经意的眼神唬住,身子?勐地往后撤,和他?隔开距离,嘴里不?由感嘆,「好?傢伙,应该让沈余欢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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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页
「我们……我们好?得很,一点事没有。」林梦寒醉醺醺的,嘴里吐.出一口浊气,「你是不?是想挑拨离间?我告诉你……」
他?忽然站起?身,碰倒了酒杯,整个身子?歪曲不?正,义正言辞的样子?像是在说心底的誓言,「沈余欢只会和我在一起?,你想都别?想,我不?会让你的诡计得逞!」
「……」
重远道无语。
扶他?重新坐下,「你多?虑了,多?虑了。」
林梦寒一屁.股坐下,力道太大?,椅子?微微下沉,发出「嘎吱」的声音。
重远道听了又是一声长嘆。
动?作间,手臂忽然被人扒住,外衣被拽得往一边倾斜,露出里衣,他?惊唿一声,忙伸手把衣裳拉平。
骂人的话还没出口,就听见一阵抽泣声。
他?愣住,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震惊。
他?反覆辨认这声音的来源,直到确认是林梦寒发出的,除了担心,还多?了一丝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你小子?也有今天。
他?把嘴角的笑?憋回去,不?甚走心地安慰,「别?想了别?想了,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你说!」林梦寒忽然大?叫一声。
末了,又缩着身子?,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眼尾熏红,眼底还蒙着一层水雾,惹人生怜,「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我到底哪里不?好??」
「你……」
「不?对!」他?自顾自又惊唿一声。
倏然间,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生气,歪着脑袋,无力地趴在桌案上,喃喃自语,「我哪里都做的不?好?,我整个人就是个错误!」
重远道闻言被吓得不?轻,「这话说的,不?至于,不?至于。」
伸手想去扶林梦寒,却被他?脑袋一歪躲掉。
他?嘴里还时不?时嘀咕着『也许我的存在就是个错误』之类的话。
劝慰许久,重远道就要?放弃。
他?却忽然抬头,眼眸亮得像是被雨水沖刷过,「重远道,我要?离开京都一段时间。」
重远道下巴都要?掉了,满脸的疑惑不?解,「为何?吵个架而已,真?不?至于搞成这样。」
林梦寒摇头,又为自己斟了一满杯的酒,一饮而尽,酣畅淋漓,「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多?说,明早天一亮我就启程。」
「你这也太突然了,我……」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他?说着,停顿了片刻,復又道,「你要?好?好?照顾沈东家,别?让她受人欺负……」
话说到一半,突然转头,用手指着重远道,警告的意味很明显,「若我回来发现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我绝不放过你!」
重远道语塞。
林梦寒又吩咐道,「你去,去拿纸笔来。」
重远道忍着气,依言照做。
接过宣纸,林梦寒一手拿酒杯,一手执笔,杯酒下肚,笔也落下,字迹洒脱不?羁,洋洋洒洒,不?过须臾,便已成诗。
写罢,他?大?手一挥,毛笔应声落下,整个人也瘫坐在椅子?上,神情恍惚,只有黑沉的眼眸在昏黄的烛光里摇曳生姿。
重远道拿起?宣纸,轻声读出来,「当空明月照寒林,心似浮云逐世尘。秋水长流无尽时,欲寻旧梦已难真?。反身独坐思前事,悔不?当初早用心。」
他?眉头紧蹙,心里隐隐不?安,「你这是何意?」
「把它交给中县令,为我呈给陛下。」
「……」
重远道还想问什么,转头,发现林梦寒斜靠着椅子?已经睡着,唿吸间传来断断续续的鼾声。
视线落在窗柩外,雨又大?了些。
他?简直欲哭无泪。
……
邓均的私人府邸,今夜依旧灯火通明。
唯一不?同的是,今晚下笔如有神,写的每个字都称心如意。
低头凑近,那股好?闻的墨香萦绕在鼻尖,心旷神怡。
「大?人。」
听见叩门声,他?用镇尺压住宣纸,吩咐人进来。
下人亦步亦趋,跪下行礼,抬头,问道,「大?人可是有喜事?」
闻言,邓均仰天大?笑?,「狗奴才,鼻子?倒灵。说吧,何事禀报?」
「回大?人,宫里来信,林梦寒给官家递了摺子?,说要?离开京都,四处游歷。」
「哦?」邓均在屏风那头,嘴角抑制不?住地轻勾,「官家可允了?」
「允了,官家看完摺子?,连夜让郑公公去回话了。」
「那是奇怪,他?怎么好?端端地要?走?」
下人笑?出声,在邓均上扬的语气中,开口解释,「大?人有所不?知,他?和君康堂那个女的,大?吵了一架,那女的不?识抬举,把他?说得一无是处,还嚷嚷着让他?别?多?管闲事。」
说到这些,下人平日?里对邓均的惧怕都淡了不?少,话也是一句接一句,「小的还听说,昨日?林梦寒喝了个烂醉,差点不?省人事,想必是受伤太深。」
「呵……」邓均嗤笑?一声,「林梦寒那个傢伙,想不?到还是个用情至深之人。如今他?走了,我也能安心了,否则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说到这儿,他?眼神一动?,又问道,「你们是亲眼看他?离开的?」
「大?人放心,小的派人跟着,他?确实上了去禹州的船,那地方又偏又远,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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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页
邓均沉吟一声,甚是满意,「那女的呢?」
「那女的这几日?也没开店,就躲在君康堂,门也不?出,说起?来也是够狠心,林梦寒走的时候,她看都没看一眼。」
「林梦寒那是活该,自作自受!」邓均不?甚在意,执笔在宣纸上大?刀阔斧写下『林梦寒』三个字。
端详许久,将宣纸撕成碎片,揉作一团,扔在墙角处。
「大?人,那边传了消息,边关将士已经到达京都。」
「好?啊!好?啊!」邓均放声大?笑?,双手高举,剪影落在屏风上,下人看得一清二?楚。
「通知那边,按照原计划进行。」
「是!」
下人揖礼离开。
邓均心情久不?能平静。
他?端坐在椅凳上,长长唿吸,眼神像尖锐的冰刃,也像潜伏在暗夜的勐兽,正在等待自己的猎物上钩。
……
林梦寒离开京都已有数日?。
这日?,郑培和递了茶,见官家脸色不?错,多?问了一句,「陛下,您就这样让林国?公走了?」
官家抿一小口茶,才道,「他?递上来的摺子?言辞恳切,朕若不?允,这心里也着实过意不?去。」
良久,嘆口气,「朕如今还能记起?,从前林国?公在朝为官的日?子?,这心里啊,也是百感交集。」
说着,官家看向郑培和,「宣岑望秋进宫,朕有要?事商议。」
「是!」
岑望秋的私宅离大?内不?远,只是比他?先到的,是边关的战报。
战报呈上时,官家正在东暖阁内赏画。
郑培和跌跌撞撞跑进来,也不?顾是否会扰了官家清净,语气急迫,「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
!」
官家不?耐抬头,斥责道,「慌慌张张的,成什么体统!」
「陛下,边关战事再起?,我军将士死伤惨重!」
「你说什么?」
「陛下,千真?万确,这是前方传来的战报,请陛下过目。」
官家接过,快速浏览,气得将手里的东西扔得老远,「混帐东西!」
岑望秋正好?赶上这个时候,在门口便听见里头摔东西的声音。
他?自知来的不?是时候,却也躲不?掉,「烦请公公通传一声。」
门口的公公还未移步,便听得里头官家发话,「外头是谁?让他?进来!」
进去后,岑望秋揖礼问安,看向郑培和。
郑培和此时也不?敢做声,只能朝他?轻轻摇头。
「岑望秋,如今边关战事又起?,我军伤亡惨重,你可有什么法子??」
岑望秋一愣,「陛下,边关一向平和,如今怎会又起?战事,莫不?是情报有误?」
「战报上有朕与边关将领独用的标记,不?会有误。」
岑望秋瞭然,揖礼回道,「想必是陛下军马调动?,边关镇守将士数量减少,才致边关部族误以为有隙可乘,遂起?战事。臣以为,官家宜先作书一封,言辞恳切,激励众将士死守边陲,又当于城中再调精兵一队,疾驰赴援边关。」
官家沉思片刻,「但将士才自边关回归,若遽使驰援,恐非所宜。」
「陛下圣明,将士们不?宜再奔波劳顿,若能遣军中骁勇之将统率,再于宫中精选锐卒一队,即刻奔赴边关,部落见京都援兵迅速到达,必生畏忌之心,未敢轻启战端,亦能为我军赢得喘息之机。」
官家摸着鬍子?,铁青的脸色缓和不?少,点头,「郑培和,依岑国?公之策传令下去,此事因王树起?,令其拣选一队人马疾赴边关,戴罪立功!」
「是,陛下!」
郑培和下去宣旨。
岑望秋还留在东暖阁,他?从怀里掏出铜制的盒子?,递给官家,「陛下,您先前让臣去寻长生不?老药,臣如今已然寻得。」
第63章
官家视线落在铜制的盒子上, 眼里有浓厚的兴趣,但是眉头紧蹙,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岑望秋会意, 开口?道?, 「陛下平日饮食起居,宜慎之又慎,所用药物,必经太医详验无误,方可服用, 此?丹药自然也不例外, 陛下可待试过验过后再考虑是否服用。」
官家龙心大悦,接过盒子,打开,里头是两?粒圆形的黑色药丸,不大,小?小?一颗。
「朕听闻, 世?间有毒药,唯于人?有效, 不知国公是否听闻。」
一股强大的无力?感将岑望秋吞噬,他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疼痛窒息。
他想过自己才疏学浅,吊儿?郎当, 从来不入官家的眼,只是没想到, 有一日会被自己的亲人?怀疑。
他沉默不语, 抬腿走近,拿起旁边一粒丹药, 仰头吞下,「陛下安心,待太医确认后,陛下可自行决断。」
官家虽心里愧疚,可碍于身份,隐忍于心而不显。
半晌,才点头称赞一句,「来日边关既定?,亦有你之功也,朕素来赏罚严明,必不会亏待你。」
「多谢陛下。」岑望秋揖礼,垂眸时,眼底晦涩不明。
王树接到圣旨,这才知道?边关部?族起兵之事。
郑培和宣旨后还安慰了两?句,他听不进去,扔下一句,「我定?给陛下一个交代!」一跃上马离开。
不日,王树打了胜仗的消息传进宫中,官家闻讯龙颜大悦,随即召集众多亲信大臣,设宴赏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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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页
宴会阵仗极大,宫灯高悬,大厅宽敞明亮,如同白昼,高高的穹顶绘有精美的壁画,四周的墙壁亦挂满珍贵字画。
桌布绣满金丝银线,餐具酒器闪耀着金属的光芒,奢华无比。
各式珍馐佳肴,琳琅满目,酒香四溢,令人?馋涎。
在座的,除了朝中重臣还有各方节度使,以及文学名士。
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冯刺史端起酒樽,和岑望秋互敬一杯,「王将军为何没来?他可是此?次平叛的大功臣。」
岑望秋语气平淡,「王将军打了胜仗,官家喜不自胜,又想与民同乐,故提前摆酒设宴。」
「原来如此?。」
冯刺史听出他兴致不高,知道?丹药一事让他耿耿于怀。
原本以为他这个资歷,国公的位置是坐不长久的,不想林梦寒离开京都去了禹州,而此?次建言献策他又是头等功。
这国公之位,只怕是彻底坐稳了。
碍于生存,他不得不觍着脸贴上去。
「岑国公,丹药一事,我……」
「无妨。」岑望秋打断他的话,「我本不在意。」
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眼睁睁看着岑望秋被官家唤去,伸长了脖子也只瞧见一个铜制的盒子,里头像是装了什么?东西。
官家缓缓抬手,摩挲鬍鬚,对岑望秋道?,「前几日的丹药,朕服之甚佳,近日精神大振,未知今日之药,是否与往昔相同。」
岑望秋听出话外音,同上次一般,先服一粒,再将剩下的呈与官家,「望陛下心安。」
官家嘴角上扬,和水服下。
岑望秋凑近,小?声道?,「官家有所不知,此?丹药除了能延年益寿,还有镇惊安神、平肝潜阳之效。」
「是吗?」官家眉尾一挑,「既如此?,日后可直接送至东暖阁,无须再经太医之手。」
岑望秋揖礼。
官家喜不自胜,仰头大笑间一挥手,丝竹管弦之声顷刻响起,缭绕于樑柱之上,舞姬们身着霓裳羽衣,头戴珠翠,如踏轻云步入殿内。
大臣们举杯相庆,谈笑风生,沉浸在华丽热闹的氛围中。
郑培和中途出去一趟,回来时,脸上神情凝重,同官家耳语几句。
「混帐东西!」圣上大怒,双目圆瞪,金制的酒樽摔出,紧接着,挥手一扫,桌上的杯盘盏碗、玉碟珍馐碎了一地。
丝竹管弦瞬间停止,大殿内陷入一片死寂,安静得只能听见官家粗重的喘息。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官家一字一拍桌案,震天的声响吓得众人?皆不敢抬头。
待平缓心情,才向众人?解释,「边关急报,昨夜边陲部?落沿江布阵,夜举燎炬,佯装兵众之盛。王将军猜测其欲乘夜渡河,遂遣大军沿途邀击。不料中了敌人?诡计,我军大本营反被贼人?所占,王将军亦身受重伤。」
宾客中议论声四起,交头接耳,叽叽喳喳。
官家竭力?克制,「众爱卿皆在,孰能谋之?」
众人?纷言,而未有一人?站出来。
「冯刺史?」
「陛下,下官才疏学浅,无以为策。」
「中县令?」
「回陛下,臣以为,不宜再自京都调派将士支援。为今之计,唯有行投桃报李之策,虚张声势,趁其不备,攻其要害。」
官家冷嗤一声,「言之虽美,实?则徒託空言。如今王将军身负重伤,朝中又有谁可堪託付,又有谁,能亲自带兵,上阵杀敌?」
此?言一出,大殿中又是一般死寂,再无人?站出来。
皇帝面对此?状,神色凝重,嘆道?:「朕之朝堂,竟无一可用之才!此?乃国之大殇啊!」
言罢,气急攻心,脚跟不稳,跌坐在龙椅上,仰头瘫着,大口?喘气,脸色涨红,似是唿吸不顺。
大臣们惊慌失措,乱成一锅粥。
岑望秋也急得手忙脚乱,嚷着郑培和去传太医。
余光瞥见盒子里剩下的丹药,权宜之下,餵进官家嘴里。
静候许久,官家唿吸平顺,脸色逐渐恢復如常。
见状,岑望秋心里悬着的心也落下。
坐回位置,长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吐完,大殿外突然一阵沉闷的爆响。
众人?循声望去,灰白色的烟雾瀰漫在半空,朦胧又混沌,与殿内的金碧辉煌大相迳庭。
所有人?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就?连
龙椅上才缓过神的官家也不知所措。
就?在外头烟雾即将散去之时,黑云压城,铁蹄轰鸣,战旗在冷风中猎猎作响,肆意翻飞。
大队人?马手持长枪利刃,冲破城门,如潮水一般汹涌席捲。
皇城内接连派出两?波人?马驰援边关,如今大内只剩寥寥数人?,宫墙之上,血光四溅,贼人?转瞬拿下城墙。
初战告捷,士兵们得到震天鼓舞,眼里燃烧着熊熊火焰,猩红一片。
吶喊声、马蹄声交织在一起,像是震天撼地的洪流,箭矢如雨点般密集,划破天空。
京都百姓躲进屋内,却有不少被误伤者,横尸街道?,血流满地,不堪入目。
为首的将领驾马疾驰,铿锵有力?,「随我直逼大殿,取了那皇帝的狗头!」
将士们也气势如虹,万马齐奔,直冲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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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页
地板颤动,尘土飞扬,碎石纷飞,吶喊声近在耳边。
殿内众人?这才意识到,大军抵达,此?乃奸佞之徒,意图僭越篡逆。
大殿外守卫奋起反抗,兵器交击的打斗声不绝于耳。
殿内的朝臣和文士像一群受惊的鸟,四处逃窜,慌不择路。
或藏匿于桌案下,或遁于屏风后,亦有推侍女舞姬以惑贼军之士者。
见此?状,岑望秋对官家道?,「陛下,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伏望陛下先逃出城,以避此?祸!」
官家负手而立,神情坚毅,「朕当与社稷共存亡,誓守疆土,以安百姓之心。」
纵使如此?,也是黔驴技穷,宫中守卫寡不敌众,叛军很快杀个片甲不留。
如此?,叛军士气高涨,已?至巅峰。
众将士皆挥刀舞剑,扬言诛杀皇帝,取而代之!
「把大殿给我团团围住,不许放走一人?!」为首将军凛凛威风,一声令下,人?马迅速散开,将大殿围得水泄不通。
场面庄重紧张,空气凝固,无一人?敢吱声。
将军背嵴挺拔,神思自得,从马上翻身跃下,手执银枪,步履稳健,自殿外而来。
来人?身穿铠甲,肩披斗篷,头髮束在脑后,露出宽阔的额头和坚毅的下巴。
「王……王树?」
殿内众人?皆是一惊。
官家也不例外,「你缘何在此??」
王树冷哼一声,偏头一笑,不可一世?,「陛下之位,本乃侥倖而得,你本庸碌无为,何以安坐天下之主??何不早早退位让贤!」
岑望秋站出来,身姿绰约,手指王树,一顿呵斥,「陛下自登基以来,勤政爱民,励精图治,才让国家繁荣昌盛,百姓得以安居乐业,何来『庸碌无为』之说。陛下日夜操劳,为国为民,其辛劳付出,天下皆知。王树,你若执意逼宫谋反,势必自食恶果!」
闻听此?言,王树非但不恼,反而一阵讥笑,「自食恶果?尔等睁眼看看,如今是谁占领上风。这大殿已?被我重重围住,我倒想看看,我如何自食恶果!」
话及此?,他扫视众人?,眼底的蔑视显而易见,「不过,尔等若能明辨是非,主?动归顺,我尚可念及旧情,饶你们一条小?命。」
众人?恼怒,拍案惊叫,「由不得你乱吠!」
王树嘴角一勾,「不识抬举,那也休怪我无情!」
他手一抬,正要下令。
「且慢!」官家快速出声制止,「事已?至此?,朕不欲深究。然有一事,近来边关烽火连天,你不久前才赴战场,前日始传捷报。就?是一个时辰前,郑培和还传来边关消息,说你在边关战事中身受重伤,何以此?刻,来得如此?之快?」
「陛下心中已?有答案,何必又来问我。」说完,他眼神右移,落在一旁俯首低耳的郑培和身上,启声,「郑公公,事已?至此?,何必再装。」
众人?又是一惊!
但见郑培和自官家身后走出,脸部?因狞笑而扭曲。
「居然是你?竟然是你?」官家满脸不可置信,「你十二岁就?在朕身边伺.候,朕从未想过你会有二心!你已?经是宦官之首,与他沆瀣一气,能得到什么??」
说到最后,官家已?近咆哮。
郑培和纵声大笑,声音迴荡在大殿,干涩沙哑,如夜枭啼鸣,让人?毛骨悚然。
他自胸.前摸出一叠银票,捧在手心,眼里冒着贪.婪的精.光,凑近,捏着尖细的声音道?:「瞧见没?这些银票都是我的,都是属于我的!只要把你从这龙椅上拽下来,我就?能得到数不清用不完的银子!哈哈……」
他笑得癫狂。
「你可想过,东窗事发之日,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陛下。」他摇头晃脑,脸上的笑轻浮挑衅,「自然确保万无一失,才敢行此?事,陛下莫做困兽之斗,退位让贤,留个全尸,史书上还能给您写下一笔。」
「何必废话。」王树哂笑,抬手,「都给我杀了,一个不留!」
「王将军未免高兴太早了!」
第64章
声音铿锵有力, 坚定?如磐石。
话音落下,大殿屋顶之上,倏然涌现众多弓箭手, 箭矢在冷月下闪烁寒光。
万箭齐发, 如银龙出海,光影交错,织成密密麻麻的网,疾速又精准地命中目标。
叛军之中,人喊马嘶, 乱作一团。
未几, 叛军应声倒下,哀鸿遍野,无一人生还。
高涨的士气不过须臾,变为一片死寂。
在场众人大惊。
王树错愕,冲出大殿,身影被?黑夜吞噬。
尸体遍布, 瀰漫着?死亡的气息。
他怒火中烧,忿恨难抑, 「是谁?到底是谁?」
林梦寒负手而来,身姿挺拔,衣袂翻飞,像在夜色中展开的画卷。
稀松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 清冷迷濛中带着?无可挑剔的俊朗帅气。
看到眼前这张脸,王树愕然, 难以?置信, 「林梦寒?怎么是你?你不是……」
「不是已经?离开京都?了?王将?军是想问这个问题吗?」林梦寒接过他的话,语带玩味, 「那王将?军呢?为何不在边关而在京都??」
「你耍我!」这是极肯定?的语气。
「王将?军说笑了,我不过是一闲民,哪里来的戏耍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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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页
语罢,林梦寒抬起手臂,手指轻轻一扣,两队人马迅速集结,兵分两路,一守一攻。
将?士全部到位,林梦寒走进大殿,眼神落在郑培和身上,冷冽如霜。
后者缓过神,四下张望,抓起案台上的银针,伸长手臂,作势要?挟持官家。
「咻」的一声,一支飞箭破天?而来,紧接着?「噗嗤」一阵闷响,郑培和胸.前鲜血喷涌,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贯穿自己?身体的箭矢,「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应声倒地,再也不起。
大臣们一阵喧闹,如惊弓之鸟,皆不敢上前。
林梦寒眼神一黯,嘴角微勾,转身,看向走进来的王树,「王树,事已至此,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王树神情淡漠,瞥了一眼那地上的鲜血,视线定?在官家身上,看他已然懵神,轻嗤一声,「你们未免高兴得太早,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哦?是吗?」林梦寒兴致盎然,眼底还有一丝隐隐的期待,「我倒想看看,将?军要?如何取胜。」
王树轻蔑一笑,看向后面沉默不语的人,拔高了声音,「你还要?藏到何时?」
众人顺着?他的眼神看去,那个位置,没?有旁人,只站着?一人——岑望秋。
他迎着?众人诧异的目光,走到王树身旁,和林梦寒面对面,「如何?这个场景,你可曾想过?」
林梦寒看着?他,眼底充斥着?毁天?灭地的痛心和绝望,脑海里闪过两人曾经?相互扶持的点点滴滴,「为什么?」
「为什么?」岑望秋冷哼一声,「林梦寒,你是寒门微户出生,怎么能与我相提并论?你的爵位,不过因缘际会?,侥倖拥护官家所得。可我却不同,我是官家的亲侄子,皇亲国戚,与官家共谋基业。按理来说,我的职位应该在你之上,凭什么现在屈居你之下?若论往昔,你就是给我提鞋都?不配,还敢和我称兄道弟,你凭什么!」
「这就是你的理由?」
岑望秋目光狠戾,眼底碾过血腥之色,「既然官家给不了我想要?的,那不如,彻底废了他。」
「岑望秋,如今的势态,你可还有丝毫胜算?」
「若比人数,我自然难胜一筹,可有一点你没?有想过,若是天?子崩殂,那些将?士可还会?衷心于官家,衷心于你?」
闻言,林梦寒情绪突变,似是反应过来,锐利的目光望向官家的位置,转身,双手
紧紧握住岑望秋的肩膀,眼底满是惊慌,「你对陛下做了什么?你究竟做了什么?」
岑望秋用力推开他,拍拍被?他碰过的地方,像是在看笑话,「急什么?好戏还没?开场呢。」
抬眼,继续道,「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你的那个姘头,已经?研制出鬼草解药,我本还忌惮着?,谁知被?你气走了。」
说到这里,他的笑止不住,「你放心,待你死后,看在你我多年情分上,我替你好好照看她。」
林梦寒面寒如水,走到他面前,勾唇,淡淡一笑,下一瞬,「啪」的一声,他的巴掌甩在岑望秋脸上。
后者承受不住,脑袋向一边歪。
他捂着?被?扇的脸,嘴角有温热的液体流出,伸出舌尖,轻轻一点,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刺.激口?腔。
「呵。」他嘴巴左右活动,斜着?嘴,也不恼,甚至还心平气和地和林梦寒说话,「别着?急,想不想看鬼草毒发是什么样?子?我倒是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你吃下鬼草的样?子。」
林梦寒打量他一眼,走近,几乎和他脸贴脸。
许久,轻笑一声,从腰封取出一粒丹药,伸到岑望秋眼前,「你说的鬼草,是混在这个丹药里吗?」
岑望秋双目圆瞪,「怎么会在你这里?他刚刚明明吃下去了!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他心急如焚,几近窒息。
冲到官家身边,拿起装丹药的盒子,里面空无一物,「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看他吃下去了!我明?明?看他吃下去了!不可能!」
「岑国公,一粒丹药而已,何必这么捨不得,你若想要?,我这还有很多。」
人群里走出来一个人,是个女子,身量纤纤,面容姣好。
「沈余欢?」岑望秋彻底慌了。
他此刻才明?白,他们当初吵架,不过是做戏给他看,想让他放松警惕。
不行,绝对不行,他眼看着?就要?功成,断不能在此时功亏一篑!
隔着?距离,给王树递一个眼神,后者会?意,才有动作,却被?周围守卫制住。
眼见形势极度不利,岑望秋破罐子破摔,快速弯腰,奋力抽出郑培和身上的箭,对准官家脖颈,周围蠢蠢欲动的将?士瞬间停住。
「放我走,不然我杀了他!」
林梦寒面色平静,「事到如今,你还有资格和我讲条件吗?」
「官家在我手上,你若不答应,就有叛逆之嫌,你自己?好好考虑清楚吧!」
「林国公,这该如何是好啊?」
「是啊!官家被?他挟持,我们就是有兵,也奈何不了他啊!」
「保住官家性命要?紧,不如暂且放了岑望秋!」
「没?错,先按他说的做!」
林梦寒沉默,不发一语。
岑望秋急了,力气更重,箭矢划破皮肉,有丝丝的血迹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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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林国公,不要?再犹豫了,快依了他吧!」
「是啊!若官家有个三?长两短,那江山只怕真要?保不住了!」
「林国公!快放了他吧!」
岑望秋讥笑一声,「林梦寒,看来你是真要?顶上这个谋逆的罪名?啊!」
林梦寒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轻勾下巴,缓声开口?,「岑望秋,不对,应该叫你,邓均,睁眼好好看看吧,你挟持的人到底是谁。」
闻言,岑望秋勐地低头,握紧箭矢的手松动,『官家』瞄准时机,一肘击中他前胸。
岑望秋捂着?胸,勐地退后,稳住脚跟,抬头看他。
是官家没?错。
可林梦寒的意思……
『官家』清清喉咙,「岑国公,仔细听听,这是陛下的声音吗?」
岑望秋惊愕万分。
重远道把脸上的易容装擦净,捏捏喉咙,「一整晚沉着?嗓子说话,可把我累死了,岑望秋,同样?的招数,用了两次,你次次中招。」
两次?
那还有一次呢?
「于远山?」
重远道冷哼,「你也不算太笨!」
岑望秋后知后觉,于远山已死,沈余欢也没?有研制出解药,只是用易容术伪装成于远山还活着?的假象。
这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他们的计谋!
岑望秋唿吸不顺。
而一旁的王树,正喃喃自语,「易容术?难道是……」
正想着?,又一个女声响起,「岑国公,可还记得我?」
众人回头望去,门口?站着?一个纤瘦的女子,脸上还有未好全的疤痕。
「褚痴旋?」岑望秋咬牙切齿,「你没?死?」
「旋旋……」王树温声唤她,眼底一红,蒙上一层水雾,「太好了,你还活着?!」
褚痴旋看着?王树,眼里积聚的泪水一涌而出,湿了她半张脸。
抬脚,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开口?,「王树,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唆使?你投奔岑望秋,都?是我害了你!若不是因为我,你现在还在做你的宁远将?军,而不是在这里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看她泣不成声,王树慌了神,忙安慰道,「你不要?怪自己?,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褚痴旋哭着?摇头,「王树,岑望秋不是个好人,他利用我对他的感情,让我拉你入局,又让我利用你对我的喜欢,把你推进深渊,他不是个好人!看你不想起兵,想杀了我嫁祸给林国公,还把我扔进万仞山,险些尸骨无存,还是沈东家他们救了我。」
「王树,你快醒醒吧!别再帮他做事了!」
王树一时难以?接受,他呆愣地转身,看向台阶上的岑望秋。
他告诉他,褚痴旋被?林梦寒一派的人害死,为了报仇,必须杀了他!
原来一切都?是他的谎言!
「王树,别相信她的话!她被?林梦寒骗了!你只有帮我,才能活下去,才能和褚痴旋在一……」
岑望秋话还没?说完,一把利刃插.进胸口?,鲜血溅射。
他看向王树,后者还保持投剑的姿势,只是眼神从狠厉转向淡漠。
「王树,你……」岑望秋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事到如今,一切都?该做个了结了。」王树轻声开口?,眼神黯淡,已然没?有任何光彩,「褚痴旋,这件事从头到尾你都?不知情,你是受我胁迫,才不得不与岑望秋有来往,如今他死了,你也不用再担心。」
「王树……王树……」褚痴旋听着?他的话,心里一惊,「你要?做什么?王树,你要?做什么?」
「今日之事,我难逃死劫,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带着?我的那份,好好活下去!」说完,他快速抽出旁边将?士的刀刃,勐地往心上一捅。
伴随褚痴旋惨烈的叫声,他躺倒在地,嘴角还挂着?释然的笑。
林梦寒走到沈余欢身旁,二?人对视一眼,眼底皆是沉重。
一场宫变就这样?血淋淋地结束。
虽然事情暂告一段落,可君康堂这几日依旧没?有开门诊病。
倒不为别的,而是官家下令,京都?医署近日皆需阖门停诊,凡医官者皆需入宫受考。试毕,合格者,赐以?官印为凭,方许重启医署,疗疾于民。且医官须每年更换其凭证,以?示审慎。若往岁之中,有诊疗不公、滥取资财、或违制竞争者,皆夺其证,五年内禁止行医。
此令一下,想必京都?医馆可以?逐渐摆脱曾经?败像,真正繁荣生机。
……
这几日没?事,大家都?围坐在君康堂内。
重远道吃着?烧鸡,疑惑道,「此次平乱,你是头等功,为何还要?辞官?」
沈余欢在那边的藤椅上躺着?,林梦寒为他斟了杯茶,递过去,这才回来坐下,回答道,「陛下多疑,此次事变,王树用伪造的银票豢养暗卫一事,人尽皆知。我那支军,虽受命于陛下,可上上下下都?是我的心腹,若我还在朝为官,陛下
未必不会?生疑;不过,我若藉此机,功成身退,既能让陛下心安,又可保住一身荣耀,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话虽如此,可到底有些可惜。」重远道感嘆一声,又问道,「你说,你带来的那支军队,是陛下授意?这么说,你们早就知道岑望秋要?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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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从一开始,便是我与官家筹划的局,那日递给官家的诗,其实是首藏头诗。」
「怪不得。」老三?在一旁开腔,「那林二?东家,那几日,你与沈东家闹得那么不愉快,也是假的?」
林梦寒偏头去看沈余欢,眼底的柔情要?溢出来,「是。」
「外头出太阳了,我想出去转转。」一旁躺着?的沈余欢坐起身,见林梦寒要?跟着?,温声拒绝道,「你别跟着?了,我有样?东西给你,你看完再出来。」
「什么?」
沈余欢买了个关子,「记得那日岑望秋递过来的信吗?」
提起旧事,恍惚记起她那日悲痛的反应,知道她是误会?了,忙解释道,「你听我解释,那封信其实是……」
「我知道是你写的,也知道是写给我的。」沈余欢笑颜如花,「我从未怀疑过你,说的那些话,不过权宜之计。但我知道,字字珠玑,还是伤了你的心,所以?,我写了这个。」
说着?,她递了一封信给他。
信封四角绘有梅花,与他宣纸上的恍如一脉。
嘴角上扬,眼睛弯成月牙状,全然不似林国公的冷漠疏离,「你何时写的?」
「与你吵完那日。」说完,她眉眼低垂,似是不好意思,转头领着?褚痴旋往外头走。
重远道见状,也屁颠屁颠跟上。
林梦寒坐在案边,展开信纸。
「君颜入心映朝霞,情深似海共年华。春园漫步花盈笑,夏荫听蝉意绵遐。秋赏落叶金黄地,冬围炉火暖话家。白首相依回首处,甜蜜岁月满天?涯。」
林梦寒红了眼眶。
想起在仁和堂的初见,他只敢把她藏在心里。
而如今,他却可以?从这华丽的字句中,感受她心底对爱的期许。
久念必有迴响,陌上花开,爱可迟迟归矣。
抬眼望去,视线在不经?意间交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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