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吸血鬼的食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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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幻] 《成了吸血鬼的食粮》作者:叶芷瑶【完结】
简介:
蒂娜是在贫民区院长大的孩子。
十七岁那年,蒂娜接了一个大活,庄园的伯鲁斯夫人要招待一批贵客,人手不足,需要一大批临时工人来浆洗衣物,打扫卫生,烹饪食物。
她兴奋地换上了洗得最少的一件白色布裙,扎上数次才成功的完美髮辫,涂了捨不得用的红色口脂,随后坐上伯鲁斯庄园来接她的小马车,摇摇晃晃地向着庄园前行。
马车吱吱呀呀一路疾行,终于在黄昏时分于高大的,豪华的,昏暗的古堡处停下。
蒂娜掐了掐脸蛋,端庄地从马车跳下,她挤出一个略带怯意的柔软微笑,微微弓着身,准备向庄园的僕人管家问好。
可她没等到管家,也没等到庄园的主人。
亚图斯堡的大门在蒂娜背后关闭。
迎接她的是一对吸血鬼的獠牙。
*
血族死亡的尸体,能浇灌出世界上最艷丽的红玫瑰。
亚图斯城堡是血族王室的城堡,居住着血脉最强大的血族。
三天前,巍峨高大的城堡大门紧闭,城堡外血雾漫天。
三天后,残忍的,恶劣的,美丽的金髮少年愉悦地哼着歌,再次打开亚图斯城堡的大门,城堡里三百七十五名血族消失殆尽,城堡外,多了一片漫无边际的艷丽玫瑰。
伊莱·亚图斯,他成为了亚图斯城堡新的主人。
残忍的,恶劣的,美丽的金髮少年将獠牙刺进少女柔软的,光滑的皮肤。
她的血液是如此甘甜,如此诱人,如此美味。
她是如此可爱,如此动人。
伊莱无法自拔。
他将她困在古堡里,视她为美味的,可口的,香甜的食物和玩偶。
可他的食物天真又愚蠢,单纯又好骗。
轻而易举地就被他的哥哥带到了阁楼。
伊莱没在阁楼暗处的阴影里,听到他的哥哥用沉痛而诱哄的语气,邀请她杀了他。
他死死盯着阁楼里的少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之中。
怒意像滔天的海洋一般席捲了他全身上下每一块血肉。
夹杂着一点,他说不清也不愿承认的慌乱和不安。
伊莱想。
如果她敢答应,他就咬断她光滑脆弱的喉咙,吸干她全身上下每一滴血液,让她再也不能离开。
他屏住唿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背对他的少女。
他看到女孩挺直了单薄的嵴背,抬起了消瘦细弱的下巴。
在伊莱近乎狂乱的视线里,女孩轻飘飘的开口。
斩钉截铁的拒绝了他。
她说:「不,我不愿意。」
女孩垂到腰的金髮随着她的声音轻轻晃动。
金髮太亮,太过刺眼,像一束璀璨的金光,晃得他头晕目眩,舌燥口干。
伊莱闭了闭眼,靠在暗处的墙壁上,深深吐了口气,唇角缓慢地,无法控制地,向上扬起一个清冽柔软的弧度。
胸腔里满溢的情感,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地倾泻而下。
血仆是属于吸血鬼的。
而蒂娜,属于伊莱·亚图斯。
内容标籤:魔幻 血族西幻 古早
主角视角:蒂娜,伊莱·亚图斯
一句话简介:她血液的味道是如此的甜美。
立意:要顽强乐观的面对生活
第1章
◎吸血鬼?!◎
七月十三,查理牧师说的没错,今天就是蒂娜的幸运日!
蒂娜拎着洗得发白的麻布裙摆,高兴地在房间里转了个圈。
她今天运气好极了,应聘到了一个极好的工作!
近日,伯鲁斯夫人宴请贵宾,要招聘十位临时工人来浆洗衣物,打扫卫生,烹饪食物。
伯爵夫人给的薪水极其慷慨,日薪足足三十枚铜币!
前去应聘的人足足有几百位,蒂娜简直不敢相信,她竟然会真的成功入选。
三天的工作时间结束,她就可以获得一百枚铜币!
那可是足足一百枚铜币!
蒂娜忍不住想——她要是能一直干这个活就好了。
一天三十枚铜币,一个月就是九百枚铜币,一年就是足足一万零八百枚铜币!
一万零八百枚铜币!
蒂娜被自己算出来的数字吓了一跳。
不,蒂娜,她对自己说,她不能这么贪心。
一百枚铜币已经是她平时半个月的薪水了!
有了这一百枚铜币,一枚铜币一个的黑面包,她可以在贫民区的面包店足足买上一百个,吃上整整一个月。
她甚至可以尝试走进提丝街角的那家面包店,每次,蒂娜偶尔路过那家面包店的时候,她都会闻到令人心悸的黄油和奶酪香气。
口水不争气地流出来,胃不争气地咕咕作响。
但蒂娜没进去过,她每一颗铜板都要算计花,买不起里面的面包。她没有勇气进去,甚至不好意思近距离闻闻面包的香气。
但她曾经隔着橱窗看过无数次里面的甜面包和松饼,几乎能背下来每一种点心的价格表。
二十枚铜币,那是面包店里最便宜的白面包的价格。
是蒂娜一周的生活费。
那不是像她这样的贫民窟女孩应该光顾的地方。
但是,蒂娜才十七岁,她上一次吃到白面包还是八岁时在孤儿院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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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孤儿院到访了一位慷慨而美丽的贵妇人,她送来了整整一车的白面包!
整整一车!
至少够他们孤儿院的孩子们吃上一周了吧!
不不不。
如果她省着点吃,每天藏一小块在床底,说不定能吃上一个月!
那天晚上,蒂娜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觉。
可惜,蒂娜只在贵妇人离开后的第二天午饭里看到了白面包。
每个孤儿院的孩子都有,切得小小一块,拇指大小。
天哪,她简直不敢想像!
白面包的味道是那么的香甜!
软得像云朵,甜得像蜜橘。
她吃了一块,眼泪都忍不住流出来了。
不过那是幸福的泪水。
蒂娜想,她这辈子永远不会忘记那块白面包的味道。
而现在,她很快又能尝到白面包的味道了!
松松软软,入口即化的白面包!
蒂娜眸子里闪烁着憧憬和幸福的光,哼着歌打开房间里的衣柜,说是衣柜,其实不过只是三块拼起来的硬木板,是蒂娜十二岁那年,花费了整整五天的时间做好的。
她很喜欢。
后来的一年里,她又断断续续在木板上用小刀刻了只俏皮可爱的小熊,还给它戴上了花冠。
蒂娜手指摸索到衣柜最深处,小心翼翼拿出了件勉强称得上是白色的麻布裙。
这是蒂娜最好的一件衣服了。
和僱主的第一次见面,她一定要给她一个好印象。
虽然她几乎不可能见到伯鲁斯夫人,但是,能给僕人管家一个好印象也是很重要的。
说不定下次,他/她会直接找自己做活呢?
蒂娜又花费了足足两个小时来扎头髮,蒂娜发誓,她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她的一头蜷曲蓬松,像海藻一样的金色长髮。
她试图一丝不苟地把每一根碎发扎进辫子里,为此,她足足耗费了两个小时。
但这是值得的,为了能在管家面前留下好印象。
蒂娜想了想,又打开旁边的小柜子,从最深处取出一盒口脂。
这是她唯一的妆品,蒂娜目前为止,还没有用过一次。
她小心翼翼打开盒子,轻轻将口脂涂抹在唇上。
娇小的唇瓣顿时红艷艷起来,整个人看上去又精神又漂亮。
蒂娜雀跃地转了个圈,在傍晚时分,准时来到了提丝街道。
贫民区的街道太小,马车是没有办法进来的。
她来到街道的时候,伯鲁斯庄园接送僕人的小马车刚刚好停在马路边。
「嘿!这里!」蒂娜拎着裙子小跑起来,金色长辫顺着她的动作一抖一抖,她在马车边停下,友好地向车夫道好,「你好,我叫蒂娜,是伯鲁斯庄园招聘的临时女僕。」
马夫头上戴着大斗笠,看不清面容,他没说话,只朝她点了点头,示意蒂娜赶快上车。
蒂娜没多少想,连忙踩着马车旁的矮梯跳了上去。
她刚一上马车,马车就「咯吱咯吱」的动了起来。
蒂娜嵴背笔直地端坐在马车里,一双大眼睛好奇地在马车里打转。
马车四面都是坚实的桐花木,涂上了深褐色的颜料,上面镌刻着蒂娜看不懂的繁复纹路,奢靡又贵气。
座位包裹着一层厚厚的柔软丝绸,还是深红色的。
蒂娜甚至没有几件有颜色的衣服,更别说丝绸了。
不愧是伯鲁斯伯爵,连接送僕人的马车都如此气派。
蒂娜又忍不住奢望起来,要是她能成为伯鲁斯庄园的固定女僕该多好啊!
她只在马车里坐了一会,就忍不住小心翼翼站了起来。
若是马车里还有别的人,她还能勉强维持住端庄平静的姿态,可现在,马车里只有她一个人,蒂娜实在忍不住。
她摸了摸丝绸,摸了摸刻纹,又摸了摸旁边的油灯。
不知不觉,半晌过去。
马车吱吱呀呀地前行着,一直没有停过。
蒂娜想了想,抬高声音问车外的马夫:「大哥,我们这是直接去伯鲁斯庄园吗?不用去接别的女僕吗?」
奇怪的马夫大哥没有说话,静悄悄的,只能听到车轮碾过地面的「咯吱咯吱」声音。
「大哥?」
还是没人说话。
蒂娜想起来,从一开始,车夫就好像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过话。
难道说,他其实是哑巴?
蒂娜恍然地捂住唇,如果是这样,那她就太失礼了。
她在孤儿院里见到过好几位哑巴小孩,他们每一个都十分孤僻。
蒂娜立刻放弃了询问,她想,没什么好介意的,这或许是因为其他的女僕都已经提前赶到了吧?又或者是伯鲁斯庄园还派了其他的马车?
她有点累了,重新安静在座位上坐下,整理起裙摆和头髮。
——「咯吱。」
伴随着一声重重的剎车声响,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到了吗?
蒂娜心脏一瞬间开始砰砰直跳。
她几乎从来没有离开过贫民窟,更别说踏进伯爵的府邸。
到现在,她才后知后觉地手足无措起来。天吶,如果管家觉得她手脚不够麻利,做活不够勤快,什么礼仪也不懂,那可怎么办?!
如果她被赶回去,三十铜币的日薪,一百铜币的薪水,甜软的白面包,一切就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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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娜揪着裙摆,万分紧张地下了马车。
车外就是一座巨大的城堡。
蒂娜瞳孔一瞬间放大,惊讶地张大了唇。
蒂娜发誓!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气派的城堡!
巨大的城堡像小山一样高高耸立,在夕阳的黄色云彩之下,几乎像是直直插进云朵里。蒂娜甚至看不到城堡的边际,它可能比她生活的贫民区还要大!
想想看,一栋房子,有一整个城区那么大!
贫民区里可是住了至少几千上万个人!
而这里,只住着伯鲁斯夫人一家。
蒂娜感觉自己更紧张了,心脏跳动得飞快,像是要跃出来一样。
她深吸了口气,掐了掐脸蛋,挤出一个略带怯意的柔软微笑,微微弓着身,踏入气派的城堡大门,准备向庄园的僕人管家问好。
——咯吱。
巨大的浮雕大门在她身后关闭,隔绝了夕阳下淡金色的光。
蒂娜的眼睛一瞬间陷入了黑暗。
黑暗让她有些不安,蒂娜瞬间绷紧了肌肉,捏住裙摆。
蒂娜有点不解。
这里好黑,城堡里为什么不点灯?
她平时倒是很少点灯,但那是因为灯油的价格太贵,伯鲁斯庄园怎么也不会有这种烦恼。
但蒂娜很快就没空想这个问题了,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她很快看到了前方阴影里的年轻男人。
他穿着精緻的绒衫和长裤,身材瘦弱但高挑,有一头漂亮的、闪闪发光的金色短髮,碎发随意地洒在额上,垂着眸,像是在看她,又好像不是。
他的皮肤极白,五官很精緻,眼睛的轮廓尤其深邃而美丽。
因为太过于精緻了,反而显得有些柔弱。
他看上去也很是年轻,像是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年,只是身上的气质十分诡异,他站在黑暗里,莫名与阴影融为一团,天然合拍。
明明是一头灿烂的金髮,却像是从浓郁的黑中走出来的一样。
管家似乎不该如此年轻。
管家也不该有这样漂亮的外貌和诡异的气质。
或许是伯鲁斯家的客人、成员或者亲戚一类的?
「您好。」蒂娜微微放松,端庄地朝他弯腰行礼,「我是新来的女僕蒂娜,请问——」
蒂娜的声音蓦然顿住。
刚刚还离她几米远的少年蓦然出现了她的身前。
她的肩膀上搭上了一只手。
修长的,光滑的,白皙的手,和她的手指完全不一样,这只手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没做过活的人才会有的。
但奇怪的是,这只手格外冰凉,像是十二月湖水里的深冰,凉气一瞬间就顺着她单薄的白色麻布裙侵入肌肤。
蒂娜曾经感受到过这种寒冷,九岁那年,她在孤儿院做活的时候,被人关进了冰冷的地窖里整整一夜。
寒气就那样一点点侵入她的肌肤,骨骼,蒂娜差点就死在了地窖里。
可现在,这只手的温度竟然和那时的寒冷感觉相差无二。
手掌的力气极大,像铁钳一般按着她,蒂娜几乎不能动弹。
她有些慌乱起来。
「您——」
钳着她肩膀的手勐地一用力,蒂娜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倒在一个冰凉的,干燥的,泛着香气的怀抱里。
又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脑袋上,轻轻一用力,她的脖颈就偏到一边,露出一片光滑白皙的脖颈。
扣着她的金髮少年俯下头,毫不犹豫咬了上去。
尖锐的牙齿刺破皮肤,深深扎了进去。
好痛!
蒂娜的眼睛里一瞬间泛起泪花。
她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疼痛,像是被人握着刀子,剖开了心脏旁的肌肉,用刀背轻轻剐蹭着跳动的、鲜红的心脏。
更加令人惊恐的是,蒂娜再清晰不过地感觉到,滚烫殷红的液体正在从深深埋在她颈侧的长牙中流淌出去,携裹着她的力气,生命,和活力。
他……他咬了她的脖子,他在吸她的血。
吸血鬼?!
那一瞬间,这三个字直直蹦入蒂娜的脑海。
她的大脑一瞬间成了浆煳。
怎么……怎么会这样?!
作者有话说:
放飞xp之作,应该不会太长,希望宝宝们看的开心~
第2章
◎她被关在了陌生的城堡里。◎
蒂娜的嵴背轻轻颤抖。
她要死了。
她就要死了!
三十铜币的日薪,一百铜币的薪水,一切都没了。
她还没来得及吃上面包店的白面包,她才十七岁。
蒂娜不想死。
她肌肉绷紧,啜泣着,试图挣扎,可是肩膀上的手力道是那么大,刺入脖颈的牙齿是那么深,深到蒂娜觉得他的牙齿已经碰到了她的咽喉。
那是一个人类身上最脆弱的,不堪一击的部位。
他只要轻轻一用力,就能像狮子咬死兔子一样咬断她的喉咙。
被用尖刀指着的普通人无法反抗土匪,死亡的命脉就在他的齿间,蒂娜根本无法挣扎。
吸血鬼吮吸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她听到了他的吮吸声,吞咽声,从不疾不徐、漫不经心到大口大口,残忍贪婪。
她的头开始发晕,身体也开始变软,这是失血过多的徵兆。
可贪婪吸血鬼丝毫没有放开她的徵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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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她就会失去意识,被吸干血液,成为一具干尸。
不!
蒂娜在心中尖叫,她不想死!
「不……等等!」她嘶哑着开口,虚弱的声音混杂着呜咽,「停下来!」
「求求你,救命!有没有人救救我!」
「伯鲁斯夫人!救命啊!呜呜!」
「我、我很瘦弱,我的血又少又不好喝,我才十七岁,我只是来做女工的……呜呜……我还没吃到白面包,我不想死……」
「别杀我……呜呜……」蒂娜头好像更晕了,她啜泣着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生命的流逝越来越明显,蒂娜却觉得,白面包的味道和轮廓在她的脑海里愈发清晰。
没有好心的骑士拯救她。
也没有善良的天使帮助她。
吸血鬼对她的哭泣视若无睹,恍若无事地吮吸着她的血液,速度甚至还有更快的趋势。
蒂娜心下一片灰败。
她这次,可能真的要死了。
「我没做过坏事,也没害过人,我不想死……呜呜……美丽的,尊敬的吸血鬼大人,如果非要杀我,能不能让我吃一块白面包?就一小块就行……呜呜……」
可她真的什么坏事都没干过,如果她死了,好心的上帝一定会让她上天堂的吧?
下辈子,她想吃白面包、奶油面包和奶酪面包。
她嘴角仿佛真的出现了久违的,白面包的甜味,眼前恍惚出现了白面包的影像,忽然,蒂娜感觉脖颈一松。
脖颈上吮吸的动作突兀地慢了下来,金髮碧眼的吸血鬼少年抬起了头,牙齿从脖颈中拔出来,留下两颗半个小指粗的血洞,血液瞬间冒了出来。
「美丽?」
他开口,声音微哑。
——什、什么?
蒂娜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心脏迟缓地恢復跳动。
吸血鬼停下来了!她好像还有活下来的希望!
「美丽?」
没得到她的回应,吸血鬼少年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头颅又有低下来的趋势。
不!等等!
蒂娜浆煳一样的脑袋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吸血鬼说的是她刚刚嘟囔的话。
她说——「美丽、尊贵的吸血鬼大人。」
蒂娜不知道他为什么独独抓住了这个词,她只知道他停下来了!
她好像又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蒂娜整个人都亢奋起来,连失血过多的眩晕感都感觉不到了。
蒂娜啜泣着,放软了声音,做出祈求的表情:「是的,美丽的吸血鬼大人,您是我见过最最最最美丽的人!放过我吧!」
话音落下,蒂娜看到,吸血鬼少年眉毛一瞬间蹙了起来,嘴角绷直,表情嫌弃。
她眼眶里顿时又有泪水冒了出来。
是她说错话了吗?
顺着吸血鬼夸他也还是不行吗?
他停了下来,他还会再咬她吗?
他停下来了,就说明她有活下来的机会的吧?
蒂娜,快好好想想,现在要怎么办?!
蒂娜哆嗦着,想要像聪明的查理牧师一样说出一连串漂亮、复杂、友好又讨巧的漂亮话,可她唇瓣抖成一团,大脑像浆煳一样,什么也想不出来,什么也说不出来。
伊莱·亚图斯皱着眉看面前的少女。
她看上去很害怕,身体像小兽一样瑟瑟发抖,恨不得缩成一团。
明明怕到了极点,却不敢反抗,不敢还手,甚至不敢说几句恐吓他的漂亮话。
他没见过这样的血仆。
不过,他见过的血仆也不算多。
伊莱轻嗤,毕竟,他之前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挨饿。
而面前的这只食物,血液的味道很是美味。
作为这只食物血液如此甜美的回馈,他本打算认真的,小心的,将她身上的血液不留一滴地一口气吮吸干净。
伊莱舔了舔獠牙,上面还有少女血液香甜而诱人的气息。
他眯着眼,死死盯着她的脖颈,殷红的血液从血洞中汩汩流出,染红了白裙,沾到了灿金色的长髮上。
灿烂的,明亮的金黄色。
他松开按着她脑袋的手,轻轻在髮带上一拽,满头金髮便如同海浪一样瞬间披散下来。
「啪。」
蒂娜肩上一轻。
吸血鬼松开了手。
她失去了支撑,发软的身体顿时坠落了地上。
吸血鬼少年像丢垃圾一样丢下了她,转身消失在昏暗的城堡里。
蒂娜伏在地上,剧烈地喘着粗气。
那只吸血鬼……离开了?
是放了她一马吗?!
蒂娜浑身无力,颤抖着,想哭又想笑。
但不管怎么样!她活下来了!
半晌,她终于恢復了一些力气,蒂娜迫不及待地从地上爬起来,毫不犹豫地回头朝着浮雕大门扑去。
趁着那只吸血鬼还没改变主意,趁着他刚刚吃饱饭的时间,她要赶快出去。
谢天谢地!虽然她没了日薪三十个铜币的工作,也没了吃白面包的希望,但是,但是她才十七岁!
她总有一天能吃到白面包的!
蒂娜的手按在了冰凉的铜门扶手上,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拽。
铜门一丝不动,蒂娜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门、门好像锁上了。
蒂娜无措地看着足足有三四人高的巨大铜门。
她显然不可能在锁着的情况下硬拉开这样的巨大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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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脑一阵一阵地眩晕,茫然地左右环视。
即使再不想,蒂娜也不得不悲愤地,无奈地承认了这个现实。
她被关在了陌生的城堡里。
和一个刚刚咬了她一口,差点杀死她的吸血鬼一起。
第3章
◎能不能放我回去?◎
不!蒂娜!
冷静下来!别慌!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
或许……能尝试找到钥匙。
她是坐着伯鲁斯庄园的马车过来的,虽然不知道伯鲁斯庄园为什么会有吸血鬼,但这里这么大,总应该还有其他人的吧?
伯鲁斯夫人,伯鲁斯伯爵,僕人管家,还有和她一样的僕人。
或许……能找到愿意帮助她的人。
头还有些眩晕,身体软弱无力,蒂娜撑着铜门站直身体,湛蓝色的眼睛里迸发出希望的光。
她瞪大眼睛,打量起四周来。
她现在在的位置,显然是城堡的大厅。
和城堡一样,这间大厅大得出奇,蒂娜觉得,像她那样的小房子,这间大厅随随便便都能装上几十个。
头顶的天花板很高,几乎有七八米的高度,悬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整个天花板上绘满了各种对称的几何花纹。
大厅西边是装满酒的木制酒柜,沙发在酒柜的正对面,桌子在沙发前面,摆放着书籍、圆镜、油灯、奇怪而古朴的雕塑,而她就在大厅巨大的铜门旁,对面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旋转楼梯,楼梯螺旋蜿蜒,消失在蒂娜看不到的地方。
……那只吸血鬼刚刚就从这里上了楼。
蒂娜毫不犹豫放弃了前往二楼的想法。
她拎起裙摆,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走到桌旁,从裙摆上的小口袋里摸出一小盒火柴。
隔壁卖火柴的小女孩露丝总是天天说:每个人身上都至少应该带上一盒火柴以备不时之忧。
蒂娜当然不觉得如此,那只是卖火柴时候的漂亮话。
但是——但是露丝的爸爸早逝,妈妈又在年初生了重病,现在已经几乎不能下床。
在贫民区,得了这样的病几乎已经被宣告了死刑。
露丝比她还小,今年才十五岁。
蒂娜没有钱给露丝让她带妈妈去看医生,每次做完辛苦的工作领到薪水之后,蒂娜都会在露丝那里买一小盒火柴。
她买火柴,却不捨得点油灯,火柴便越积越多了下来。
谢天谢地,蒂娜现在很庆幸,她身上带了一盒火柴。
蒂娜拿起一只火柴,轻轻一擦,「簇」的一声闷响,橘红色的火苗在昏暗的古堡中亮起,她连忙将火柴凑向油灯。
橘红色的火苗从火柴上转移到了油灯上,光亮的范围更大了。
借着油灯的光,蒂娜连忙往桌上的圆镜中望去。
光滑的铜镜中,映出一个少女的样子。
女孩脸颊苍白毫无血色,湛蓝色的眼睛有些暗淡,她和所有贫民区女孩一样身材消瘦,但她有一头格外蓬松的海藻般的金髮长发,此时此刻,长发彻底披散开,像海浪一样柔顺地垂落至腰际。
金髮又多又长,反倒显得她本就小的脸蛋和瘦弱的身材更加单薄了。
右侧脖颈上的金髮有些刺眼,些许血渍蹭了上去,将颈侧的髮丝染成了血红。
蒂娜顾不得别的,连忙抬手将右侧脖颈上的金髮拂到一边,镜子里,女孩光滑白皙的侧颈,赫然出现了两个半个小指粗细的血洞。
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只留下两个黑漆漆的豁洞,仿佛能从中直接穿透她的脖颈。
刚刚那种被吸血鬼吸血的疼痛似乎又隐隐泛了上来。
蒂娜眼眶一酸,她连忙将髮丝拨回来,将脖颈严严实实的挡住。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去拿桌上的油灯。
忽然,桌上一个亮闪闪的,方片状像铭牌一样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蒂娜顿了一下,拿起来放到油灯下。
铭牌上刻着漂亮的花体字。
蒂娜认识的字不多,巧合的是,这几个字她刚好都认识。
——亚图斯。
亚,图,斯?
蒂娜不太明白。
不过这听起来像是个姓氏。
蒂娜将铭牌放了回去,借着油灯的光,她在桌子上匆匆找了一遍,没看到钥匙的痕迹。
蒂娜将油灯从桌上拿起,握在掌心,小心往更远处走去。
「有人吗?」
她不敢大声,咬紧了唇瓣,压低了声音,极小,几乎听不到,但无人应答。
这里漆黑又寂静,除了还算正常的摆设,没有一点人类生存的鲜活迹象。
蒂娜很快沿着整个大厅摸了一圈,大厅除了大门外的三个方向都有长廊,蒂娜随便选了一个长廊进入,长廊的尽头是一个又一个相邻的房间。
房间门有的开着,有的关着,蒂娜鼓起勇气进了几个开着的房间,房间里大多床铺、桌椅一应俱全,蒂娜甚至还看到了梳子和妆匣。
她敢肯定,曾经是有人生活在这里的。
只是现在,这些人好像都不见了踪影。
是伯鲁斯庄园的人们吗?
他们在哪
蒂娜心中隐隐泛起一个可怖的猜测。
难道……他们都已经被吸血鬼杀死了吗?
蒂娜本能不愿意相信这个答案。
这实在太残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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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娜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长时间,她浑身无力,走得很慢,尽力搜索和寻找,但她没找到钥匙,也没看到人。
就好像这间巨大的古堡里,只有她一个人和一只吸血鬼。
蒂娜心灰意冷,她甚至怀疑,她现在到底还在不在伯鲁斯庄园了。
她身上的力气在逐渐流失,头颅的眩晕在逐渐加重。
蒂娜有些忍不住了。
她很难受,随时都要晕倒在地上昏睡过去。
事实上,蒂娜觉得,被那只吸血鬼吸了那么多血,她能坚持到现在就已经是个奇蹟了。
蒂娜没办法,她咬紧牙关,撑着最后几分力气,随便找了个角落里的房间钻进去,紧紧反锁上门,无力地躺倒在了床上。
下一秒,蒂娜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
蒂娜是被饿醒的。
像被火焚烧一样的飢饿。
蒂娜闷哼一声,睁开眼睛。
以胃为中心,她的整个肚子都在泛起难以忍受的剧痛。
飢饿的味道,蒂娜比谁都要熟悉,那是一种残忍的、绝望的、比疼痛还要恐怖一千倍、一万倍的感觉。
如果可以,她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都不要再体会到飢饿的感觉了。
蒂娜感觉,她大概睡了将近一天。
一天不进食本该不会让她察觉到如此的飢饿。
蒂娜很能挨饿,被关在孤儿院地下室里的时候,曾经足足三天不吃饭,只喝水。
可是……得知能来伯鲁斯庄园工作的那天,蒂娜太过于兴奋,一整天就只吃了一块黑面包。
她还被那只吸血鬼吸了大量了血液。
蒂娜腿脚发软地从床上站起来,这次她足足花费了两分钟才做到。
蒂娜明白,她必须得赶紧找到些食物了,否则,就算不被那只吸血鬼咬死,也要活活饿死在这古怪的城堡里了。
这条长廊还没有走完,但这边只有无尽的,像监牢一样的小房间,蒂娜沿着长廊回到那间大厅,在剩下的两条长廊中重新选了一个。
这一次,蒂娜很幸运。
这条走廊正是通向这座城堡厨房的。
她找到了厨房。
能容纳得下上百个人,比十个提丝街面包店还要大的厨房!
厨房里空荡荡的,仍旧没有人影。
蒂娜握着油灯,心中泛起难言的恐惧。
如果、如果说厨房里也没能找到食物,她估计很难能再找到食物了。
她会饿死在这座城堡里。
她略微闭了闭眼,在心中默默祈祷。
幸好,幸运女神再一次眷顾了她。
蒂娜看到了食物。
白面粉。
像山一样多的白面粉!
蒂娜打开橱柜的时候,像石头一样愣在当场,眼眶里直接涌出了泪水。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白面粉!
这些面粉,能烤出多少块白面包?
又香又软,像云朵,像棉花一样的白面包。
都能烤出一整个提丝面包店的面包了吧?
换句话说,她现在拥有了一整个提丝面包店!
蒂娜为自己的想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她擦了擦眼角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飢饿,抑或是幸福溢出的泪水,小心翼翼捧起一把白面粉。
她要给自己做上一顿面包大餐!
反正都快要死了,死之前,总要吃一顿饱饭吧?!
蒂娜没有做过白面包,但她在贫民区的厨房做过很多次黑面包,也在平民区的厨房做过帮工,看到过别人制作白面包。
她屏住唿吸,在白面粉里加上清水,面包胚在她手中一点点成型。
她一口气捏了三个面包胚,放进炉灶里。
她本来想捏十个的。
要知道,这里有这么多可爱的,任她取用的白面粉!
可是——蒂娜知道自己吃不完,她不能浪费,浪费是可耻的。
所以即使心中痒痒的,她还是只捏了三个。
她做在跳跃的火光前焦躁不安地等待,一个小时候,蒂娜迫不及待地打开炉灶。
清新的,香甜的,像云朵一样的气味涌出来,瞬间在蒂娜的脑袋里炸开。
她的口腔瞬间分泌出了一大堆口水,胃部无法控制地刺痛、咕叫着。
蒂娜拿着热乎乎的白面包,鼻尖一酸。
她迫不及待地将白面包塞进口中,用力一咬。
「呀!」
她低唿一声。
咬开的白面包,热气一股脑熏出来,比她想像中还要烫。
蒂娜不捨得吐出来,又咽不下去,只好含着口中的一小块白面包,站在原地不停吸气,让白面包的温度赶快降下来。
几秒钟后,舌头总算适应了白面包的温度,蒂娜迫不及待一口吞了下去。
她就这样,认真地,沉醉地,一口一口吃完了一整个白面包。
她还没吃饱,但她还有两块白面包可以吃。
蒂娜笑笑,抬头准备去拿剩下的两只白面包。
她一抬头,笑容就骤然消失在了脸上。
厨房的门口,一个金髮少年曲着腿,靠在门边,沐在走廊的阴影里,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按在门上,无声地望着她。
他依旧穿着干净的绒衫和长裤,金色短髮随意垂在额头,垂着眸,用那种漫不经心又满含恶意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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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页
是那只咬了她的吸血鬼!
蒂娜完全没察觉到,她完全没听到他的声音,她……她甚至不知道他已经站在这里多久了!
他是不是早就来了?!
在她吃面包的时候,还在她捏面团的时候?抑或是……更早?
她在吃面包的时候,他是不是就在那里,想着接下来怎么把尖牙再次扎进她的脖颈?
不不不!不能再想下去了!
蒂娜大脑嗡的一声,身体轻轻颤抖,干巴巴开口:「我……我……我只是太饿了,所以出来找点吃的。」
她不安地揪着手指:「我什么也没做。」
「……好吧……我用了点厨房里的白面粉。」
蒂娜小心翼翼觑着少年的面色,他……他一个吸血鬼又用不到这些,她吃了一点,应该不会怪她的吧?
吸血鬼仍然没有说话,厨房寂静下来,只能听到壁炉火苗的噼啪声。
有时候,辱骂和鞭打不是最痛苦的事情,对未知处罚的恐惧才是。
每一秒,她都觉得下一秒,少年就会扑上来,把她的喉咙咬碎。
蒂娜有点受不了了。
她依依不捨地看了一眼没来得及吃完的白面包,一点点挪动:「那……我就,我就先回去了。」
少年还是没说话。
蒂娜已经成功挪到了厨房的大门边缘,离长廊只有一步之遥。
吸血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蒂娜心中窃喜,看来她有机会安然离开了!
马上!还差一点点!
就只差一点点了。
就要走出厨房的大门了!蒂娜挪动的速度都快了两分,等她一走出来,她就立刻头也不回地往前跑——蒂娜是这样的想的。
但吸血鬼少年直起的身体,横过来的手臂,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她的美好幻想。
吸血鬼抬起头,用那双灰绿色、像蜥蜴一样的眼睛盯着她,冷冷:「你把我吵醒了。」
他的声音冰冷,还带着一点少年特有的嘶哑,在蒂娜耳朵里像魔鬼的语录。
「对……对不起。」
蒂娜的道歉脱口而出。
她当然没想吵醒这只吸血鬼,事实上,为了防止吸引他的注意力,她已经最大限度的放轻了声音。
这样也能把他吵醒吗?
「我……我应该小点声的。」
伊莱看着面前的人类食物,她又在瑟瑟发抖了。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恐惧和怯意的光,她似乎哭了很久,两只大眼睛又红又肿。未曾打理的满头金髮披散着,更加杂乱了,几乎快把她半个脸都遮了起来。
他偏过头,望向厨房。
厨房中火光明明灭灭,面包的气味飘散出来。
伊莱烦躁地按了按额心。
他当然不是被声音吵醒的。
而是气味。
「那个……「蒂娜眸光闪烁,她深吸了口气,下定了决心,同时攥紧了裙角,仿佛这样能给她一点勇气,小声,「好心的,美丽的吸血鬼大人。我保证,不会把你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也不会怪你吸了我的血,我会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你能不能……能不能放我回去?」
面前的少年吸血鬼没说话,他偏着头,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似乎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这样的态度让蒂娜心中萌生了些许希望。
「我不知道伯鲁斯庄园怎么了,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是一个普通女孩,您已经咬过我一次了,我、我不是说您哪里不对,我的意思是——我身上也没有多少血液了!请放过我吧!好心的,美丽的吸血鬼大人。」
她一口气说完,认真地,期盼地望向面前的吸血鬼。
或许、或许他真的会放她离开呢?
他上次就放开她了,说明,还是可以商量的。
她又没有说错,她只是一个干瘪瘦弱,一无所知的女孩,一块不起眼的黑面包,吃不吃掉都无所谓的吧?!
听说富人区的夫人们,每顿饭都会丢下一大堆完好无损的白面包的。
「呵——」
空气中响起少年吸血鬼的笑声。
淡淡的,带着讥讽的意味。
他说:「你还觉得这是伯鲁斯庄园?」
蒂娜所有的表情僵住,心中一沉。
他只一句话,就打破了她所有的美好幻想。
吸血鬼嗤笑得更大声了:「看来——你对自己的现状还没有很清醒的认知啊。」
什、什么意思?
蒂娜有点懵了。
这里……难道不是伯鲁斯庄园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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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到了该进食的时间了。◎
这里怎么可能不是伯鲁斯庄园?
她、她可是坐着伯鲁斯夫人派来的马车过来的。
她、她可是拿到了伯鲁斯夫人三十铜币一天薪水工作的临时女僕。
这里……怎么可能不是伯鲁斯庄园呢?
可是……内心又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告诉蒂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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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页
是的。
蒂娜,承认吧。
你不是早就感觉到奇怪了吗?这里可能确实并不是伯鲁斯庄园。
伯鲁斯庄园世袭了好多代,是这座城最高大的城堡之一,伯鲁斯伯爵是有名的贵族,庄园里不可能一个人都没有,更不可能有吸血鬼的存在。
可是,这里不是伯鲁斯庄园,又能是哪呢?
伊莱稍稍往前探了探身,离人类食物更近了两分,但面前的少女毫无反应。
她像是被吓呆了的松鼠,怔怔靠在墙上,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像挂在墙上的金髮洋娃娃。
伊莱觉得好笑极了,于是他真的噗嗤笑出了声。
他忽然想知道,如果她知道真相,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伊莱抬手,摸了摸她肩膀上,绸缎一样厚重的,蜷曲的金色长髮,毫不意外地看到少女勐然颤抖了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
蒂娜一抖:「蒂、蒂娜。」
「哦,蒂娜。」他笑,好心地,慢条斯理地开口,「这里是,亚图斯城堡。」
亚、图、斯?
蒂娜愣了一下,这不是她之前在大厅桌子的铭牌上看到的字吗?
「欢迎来到——」伊莱一字一顿,看到少女的瞳孔随着他的语速轻轻皱缩,他满意地呵笑,「吸血鬼的城堡。」
吸、吸血鬼的城堡?!
蒂娜茫然震惊地看着他,吸血鬼松开手,站直身体,拉远了和她的距离,抬手伸了个懒腰,金色短髮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
「好的,那么现在——蒂娜小姐,就请你努力多吃一点,作为血仆,多活上几天吧。」
言罢,金髮少年毫不犹豫地转身,身影渐渐融入黑暗里。
「对了。」即将彻底没入阴影里的吸血鬼忽然停了下来,「食物能出入的地方,仅限于一楼。」
蒂娜连忙保证:「我,我不会去楼上的。」
她听到阴影里的吸血鬼再次轻笑了一声,冷冰冰的,带着讥讽,傲慢又恶劣,随即消失在黑暗里。
蒂娜僵着身子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足足五分钟,她才勉强能动弹发麻的腿脚,重重长舒一口气。
太好了,又在那个吸血鬼手下活了一天。
蒂娜思索着刚刚吸血鬼说的话。
他说,
这里是亚图斯堡。
这里是吸血鬼的城堡。
人类在这里是食物。
可是,她还有很多不解的地方。
为什么城里会有一个这么大的吸血鬼城堡?
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吸血鬼的存在?蒂娜一直以为,吸血鬼什么的,只是古老传说和大人口中吓唬小孩子的道具。
还有……
一个人类,显然不够吸血鬼吸血的,那些被抓来的其他人类呢?
既然叫做吸血鬼的城堡,城堡又这么大。那、那应该不可能只有一只吸血鬼吧?!
蒂娜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起来。
不!
蒂娜!
别再自己吓自己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对、对了,刚刚那只年轻的吸血鬼说——请努力多吃一点,作为血仆,多活上几天吧。
那、那意思就是……她是可以吃这里的白面包的对吧?!
想到白面包,蒂娜口腔里又有口水涌了出来。
她咽了咽喉咙,拖着发麻的腿回到厨房里。
两大只又香又软的白面包还好好放在盘子里,发生了这个小意外,两块白面包的温度冷了下来,刚好合适。
蒂娜小口小口,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吃得一干二净,连一小块碎渣也没有放过。
吃完白面包,蒂娜握着油灯回到了第一次进入的走廊。
刚刚,她对那片房间忽然有了些猜测。
蒂娜想确认一下,事情是不是真的如同她想像的那样。
走廊里仍旧是密集的空房间,蒂娜随便选了一个进入。
房间和她昏睡那晚相差不大,桌椅床铺一应俱全,相比蒂娜的小破屋来说,这里已经是她做梦都想住上的豪宅了。
可是,这里是亚图斯堡。
巨大的城堡,巨大的客厅,再配上这样「普通」的小房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除非……这里是给特别的来客居住的地方。
比如——食物。
蒂娜屏住唿吸,拎着油灯四下探看,这个房间和她之前进入的房间有一点不一样。
不是大小,也不是家具。
而是……气味。
蒂娜一进房,就在这个房间里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让人在意的气味。
有点腥,有点鲜,又有点熟悉,就好像……血液的味道。
蒂娜循着流动的味道将油灯往床头后的墙壁上一照。
涂上了浅褐色颜料,绘制了繁复花纹的墙壁上,一片暗红色血点像雨滴一样飞溅开。
蒂娜一惊,怦怦跳的心脏停滞了一瞬,差点吓得直接把手上的油灯扔了出去。
她的猜测是对的。
这里,这一整片房间,恐怕都是人类的住所。
曾经住着像她一样进入的人类。
蒂娜嘴巴发干,心脏怦怦跳。
是了,一定是这样没错了。
可是,这里为什么变得空空荡荡?
为什么有生活痕迹,一个人都没有?
难道……他们都已经死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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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页
蒂娜一脸麻木地捏着油灯,又在壁柜后,床铺地,找到了好几处血点。
太可怕了,蒂娜头皮发紧,她简直难以想像,这里的人类曾经经受了怎样非人的待遇。
太可怕了,她不能再在这个房间待下去了。
蒂娜心脏狂跳,喉咙因为惊恐又紧又麻,她慌乱地站起身,匆匆往门外跑。
慌乱中,她的手指勾到了桌上的菱形桌布,带得整个桌子上的东西哗啦一响。
蒂娜吓得一抖,条件反射往桌上看去。
坚实的红木桌上,精美的菱形桌布被她扯下来一块,露出了光秃秃的桌面。
本应该光滑平整的桌面上,赫然出现了一块凹槽,凹槽里放着一个硬壳笔记本。
嗯?
蒂娜狐疑地顿住脚步。
她靠近桌面,伸手将那本笔记本拿起来,笔记本的硬皮封面一尘不染,没有任何污渍,看上去还很新。
蒂娜轻轻翻开,随即惊讶又兴奋地发现,这竟然是一本日记!
【6月20日】
【我xxx,亚图斯x,xxx了!xx办?】
蒂娜焦急地揪着手指,有点傻眼。
她认识的字不多,这些字,她只能看懂一小半。
【6月21日】
【x死了,xx血xx,xxx一定xx跑!x跑!】
蒂娜皱着眉继续往后翻。
【6月23日】
【我xx了,xx死x,x办法了,跑!x办法xx,xxxx】
【6月25日】
【……跑!x跑!一定要x跑!】
日记本上的字迹肉眼可见地越发凌乱,上面甚至出现了些许溅射的血点。
大量的「跑」字越来越密集的出现,如此多数量的跑让蒂娜渐渐反应过来,日记的主人在写什么。
她在写逃跑!
她想要逃跑!
蒂娜的心脏砰砰直跳,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她发现了什么?她打算怎么逃跑?
还有……她跑掉了吗?
有字迹的纸页没有几张了。
蒂娜迫不及待地往下翻。
下一张,蒂娜就傻了眼。
【6月25日】
【xxxxx了xx,xxx一xxx跑xxxx,xxxxx在xxxxx】
这张日记写的又快又乱,各种字母笔画糅杂在一次,她几乎完全辨别不出来几个字,更别说看懂了。
蒂娜焦躁地抓了把头髮。
她继续往下翻。
代表日记的日期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涂涂改改了数次的简笔图。
蒂娜瞪大眼睛,感觉自己一瞬间从地狱回到了天堂。
虽然她看不懂字,但是……这张图画的再清楚不过了!
这是一张城堡的地形图!
在二楼!
亚图斯堡大门的钥匙,就在二楼左手边第一间房桌子上的抽屉里!
二楼。
蒂娜的心底咯噔一声。
怎么偏偏是二楼呢?
她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手指,就在刚刚,那只吸血鬼才对她说过——「食物出没的地方仅在一楼。」
蒂娜犹豫着放下了手中的日记本,眸中浮现出剧烈的挣扎。
要试试吗?
日记的日期不算远,信息很可能是真实的。
钥匙离楼梯很近,说不定她很顺利就能拿到,然后离开这个令人绝望和恐惧的地方。
可是、可是。
如果钥匙已经不在那儿了呢?
如果拿钥匙的时候被发现了呢?
如果成功拿到了钥匙但是没来得及开门就被抓到了呢?
蒂娜咬唇,眸光剧烈闪烁,她急得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一会抓头髮,一会剁脚,足足想了好几个小时,最后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最后她只好先握紧这本日记本,去了旁边的房间。
反正、反正还有时间,她就先好好考虑一下再决定!
在一楼搜索、思考了好半天,蒂娜感觉自己又有点饿了。
真奇怪,干巴巴的,硬邦邦的黑面包,她一天吃两个就足以果腹。
甜甜的,柔软的白面包,她一口气吃三个还觉得饿。
再去厨房做一点白面包吧?
反正、反正那只吸血鬼说——她可以吃白面包的。
就算要死,也要吃满满一肚子的白面包再死去。
说干就干,蒂娜站起身,一把拉开房门。
「嗨。」
房门打开,昏黄的油灯映出一张白皙,精緻的脸颊和一头蓬松金色短髮。
金髮吸血鬼站在门口,笑眯眯地朝她打招唿。
蒂娜:「……」
蒂娜笑不出来了,什么白面包,什么日记本都忘得一干二净。
……她现在关上门,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还来得及吗?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蒂娜警惕又惊恐地打量着门口的吸血鬼,金髮吸血鬼这次换了身衣服,穿了一身裁剪精緻,布料华美的衬衫和配套长裤,整个人看上去儒雅又贵气。他五官精緻,年龄不大,看上去更像贵族庄园里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了。
蒂娜不愿意对这个邪恶可恶的吸血鬼多加溢美之词,可她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样貌和气质极其优秀。
他走在大街上,不咬人,不吸血,人人都会觉得他是个家境优渥的小少爷,而不会是一个吸血鬼。
他歪了歪头,灰绿色的眸子直直盯着她的脖颈,开口,语气古怪而兴奋:「现在是午夜十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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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页
蒂娜:「什、什么?」
金髮少年喉咙滚了滚:「已经两天了。」
他旁若无人地走进来,动作优雅地将胳膊搭在旁边红木椅的柔软靠背上,暗示般地盯着蒂娜的脖颈,跳跃的眸光闪烁着冰冷和残忍:「……到了该进食的时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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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你的血液很美味。◎
进、进食?!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不。」蒂娜唇瓣嗫嚅,笑得比哭还难看,「那个……您、您不是刚刚喝过我的血吗?美丽的吸血鬼大人,不行的,我、人类的血是不能再生这么快的。」
她现在还觉得头晕眼花,浑身发软,脖颈上的血洞甚至还没来及结痂。
他再像上次一样咬她一次,她绝对会半条命都没了的!
可是,她话音落下,金髮吸血鬼的唇角一瞬间绷紧,精緻的面容立刻冷了下来,他轻啧一声,不耐烦地按了下红木椅靠背上鼓囊囊的软垫:「可是我饿了。」
他声音淡淡,理直气壮又义正言辞。
蒂娜就浑身僵硬,面色惨白,说不出反驳的话。
这真奇怪,他明明没有拿着武器,身材也不高状威勐,他没有开口威胁,甚至语气都淡淡的,但蒂娜还是只能瑟瑟发抖站在原地,没有一点反抗和逃跑的力气。
蒂娜想起了隔壁小女孩露丝家里的那只黄眼睛,花颜色的小猫。
贫民窟的猫和人一样,只能吃最下等的食物。
但又和人不一样,因为这里的老鼠可比黑面包好获得多了。
黑吱吱的老鼠,灵活地在街头乱窜,在人眼皮子底下四处蹦跶。
但一到猫儿面前,一切又变了样。
那只小猫才五个月大,瘦瘦小小一只,比肥胖的老鼠大不了多少。可是,蒂娜从来没见过从它面前成功逃脱的老鼠。每一只鼠在小猫面前,只能浑身僵硬,身板竖直,一动也无法动弹。
所以小猫总能轻而易举地捉到肥美的老鼠。
蒂娜每次都想,那些老鼠好蠢啊。
待在原地不动一定会死,现在立刻扭头就跑说不定能活着,老鼠的速度明明也不慢,它为什么非要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呢?!
它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现在,蒂娜终于能理解一点了。
是因为恐惧,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无法用理智抵抗的恐惧,就像飢饿一样。
从来没听说过,谁能靠硬生生的忍耐,就不饿了的。
恐惧之外,还有侥倖。
那些老鼠约莫也是在想:「只要我不动,不出声,不说话,它是不是就看不到我?它是不是就能放过我?」
可是,它们最终都成了食物。
「好吧。」蒂娜闭了闭眼,艰难地垂下了头,「那……能不能少喝一点?」
她嘴唇蠕动着,握紧了拳头。
如果非要吸血,那——「能不能轻一点,我、太疼了我会忍不住挣扎。」
她站在门口,迟迟不过来,揪着手指,瑟瑟发抖,慢吞吞说着没用的废话,有些发肿的蓝色眼睛又沾上了些迷濛的水雾,很好看,但伊莱有点不耐烦了。
他扶着红木椅站起来,朝她走去,她瞬间瞪大眼睛,水雾迷离的蓝眼睛,不可思议又惊又惧地看着他。她的脚尖在地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发出一道轻微的簌簌声。
伊莱想,她刚刚应该是有一瞬间,想要拔腿而逃的。
但她最终没有动。
伊莱按住她的肩膀,拂开她厚重的长髮,微微垂头。
蒂娜闭紧了眼睛,攥紧了拳头。
可是,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袭来。
吸血鬼的手掌扣在她肩上,他就站在她身旁,存在感如此强烈,蒂娜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
蒂娜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抬头。
吸血鬼少年眉头紧蹙,唇角绷紧,蒂娜从他眼中看到了嫌弃。
蒂娜:「怎、怎么了?」
伊莱松开了按着她肩膀的手,轻啧一声,退回到红木椅的位置上,灰绿色的眸子满是嫌弃:「你没洗澡?也没换衣服?」
蒂娜揪紧了裙角,瞬间明白过来。
她确实没洗澡,也没有换衣服。
她吓坏了,身体又不舒服,脑子里满是如何离开和活下去,哪里还有空打理自己的仪容?
所以她现在身上还是进入城堡时穿的那件麻布裙,右颈侧的布料蹭上了血迹,红黑一团。衣袖上几团黑点,是在炉灶旁蹭上的黑灰。
她也没梳头髮。厚重蜷曲的长髮本来就很难打理,更别说她的头髮还一直披散着,现在肯定又乱又油,乱糟糟和麻线一样。
蒂娜小心觑着吸血鬼的面色,惊恐之余,还有点小小的窃喜。
她现在肯定看起来狼狈极了,脏兮兮的,不美观也不可口,就像掉在地上的黑面包。
他嫌弃极了,那他是不是就不会再咬她了?!
少女微微垂着头,睫毛不安地颤动,长睫下一双圆熘熘的眼睛一会滚动一下,看向他的方向。
眸中怯懦中暗藏的喜悦未免太过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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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页
伊莱绷直的唇瓣扬起一个恶劣的弧度:「去洗澡。」
蒂娜:「啊?啊?!」
「愣什么?」年轻的吸血鬼屈指敲了敲红木桌面,不耐烦,「——快、点。」
「啊!」
蒂娜蓦的惊醒过来,蓝色眼睛里,喜悦随着雾气一起消失不见。
她匆匆从衣柜最外层扯了件白裙,头也不回地奔向浴室。
浴室的水是温热的,流淌在身上,温度却一点也没有渗进去。
蒂娜的心里一阵阵的发凉。
他想要吸她的血。
他还要是吸她的血。
可是她没办法拒绝,也没有反抗的能力。
蒂娜像生锈的纺织机一样,用最慢的速度身上扑洒肥皂水,但很快,她的动作又快起来。
蒂娜甚至不敢拖延时间。
她匆匆洗干净,换上柔软的白裙。
这条裙子是精美的绸缎制成的,又滑又软,蒂娜从来没有穿过这样的料子。
如果是平时,她一定兴奋地大喊大叫起来,拎着裙摆高兴地转上几个圈。
可现在,蒂娜甚至完全没发现这条裙子的不同。
满头厚重又潮湿的金髮是最麻烦的,她没有髮带,只能用手拢着,防止潮湿的水汽沾到衣服和皮肤上。
浴室门咔哒一声轻响,随后顿了一下,才窸窸窣窣地打开,一堆金色的,湿漉漉的长髮慢吞吞地挪了出来,随后是白皙的,滚着水珠的光滑脸颊。
湛蓝的大眼睛一滚一滚,闪烁着希冀和盼望的光,朝着他的方向看过来。
随后——猝然熄灭。
伊莱没忍住,「嗤」地笑出了声。
他朝她伸出了手,像招小狗一样轻轻摆了摆,示意她过来。
少女没说话,她绷直了唇,脚上像挂了千斤重的秤砣,如同乌龟一样慢吞吞往前挪。
伊莱心情出奇地好,没有催促,好整以暇地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支着手臂看她的动作。
只要是在移动,只要是在前行,再远的距离也会有到达的一天,更何况,蒂娜和这只吸血鬼的距离只有几米的间隔。
即使蒂娜再慢吞吞,再不情不愿,她还是很快在他近处停下,站定。
很近,近到伊莱能看到她脸颊上每一个毛孔,和毛孔上少女特有的,纤薄柔弱的绒毛。
近到他能闻到她身上鲜血的芳香,能听到她血液奔腾在血管里的声音。
她身体颤抖的幅度更大了,看得出来,她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用力克制,但效果甚微。
伊莱眸光暗了下来,耐心尽失。
他抬手,抓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拽,少女就一个趔趄扑到了他身上。
伊莱扣住她的肩膀,拂开她颈侧厚重的金髮,微微拉开碍事的白裙,低头,在颈侧偏向肩膀的位置,狠狠咬了下去。
獠牙轻而易举地刺破她的皮肤,穿透肌理,血液一股脑冒了出来,香味一瞬将他包裹。
很甜。
伊莱的大脑里只有这两个字。
蒂娜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
这次,这只吸血鬼咬她的位置不是那么危险和令人惊恐的侧颈,而是在偏向肩膀的位置,没有了那种被人拿着尖刀抵住心脏的感觉,然而疼痛比上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偏偏,蒂娜这次比上次冷静而清晰不少,触感和听感格外灵敏。
少年吸血鬼似乎没有那天那么飢饿,吮吸的速度慢上不少。
也正因如此,血液伴随着活力、精神一同被抽离的感觉在慢动作之下格外明显。
耳畔传来了轻微的、低沉的啧啧声,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像优雅的伯爵在品尝珍贵的参汤。
她不是做参汤的厨娘,不是等待侍奉的女僕。
她是那碗参汤。
怀里传来的轻微的,压抑的啜泣声。
细细的,发着抖,像小兽的哀鸣。
她的血实在太甜,太美味。
她的样子实在太过于乖巧。
伊莱扣着她的动作都不知不觉松了下来。
但她似乎对此恍若未觉,只知道哭泣。
绝大多数血仆在被吸血时都会奋力反抗,伊莱见过他们疯狂的,叫喊的样子。
为了避免麻烦,吸血鬼们大多会直接一口咬断食物的喉咙。
反正食物多的是,要多少有多少,人类就像蝗虫一样满地爬。
就算不咬断,也要死死按住食物的四肢,卸下关节,确保它们无法动弹,不会反抗。
但她太乖巧,太怯弱,伊莱甚至觉得,即使他松开手,她也不会动弹。
伊莱想了想,抓着她肩膀的手悄无声息松开,转而虚虚拢上少女的腰肢。
怀中的女孩只是轻轻颤了颤,对他的动作恍若为觉,没有任何挣扎和反抗。
真乖啊,伊莱眯了眯眼,她和他一样,是乖巧听话的好孩子呢。
伊莱满意地低下头,继续品尝属于他的、香甜可口的美味食物。
寂静黑暗的房间中,矜贵精緻的少年坐在红木椅上,半搂着怀里身形单薄的少女,头微微低着,埋进少女的侧颈。
紊乱的唿吸声,吮吸的啧啧声,还有少女压抑的闷哭声交错响起。
不知过了多久,在蒂娜头晕目眩之前,她终于感觉到,吸血鬼吮吸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他拔出了牙齿,意犹未尽地咬住她肩膀上的软肉,轻轻吮吸了一口,将最后一滴流出来的血液舔舐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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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页
他站起身,优雅而满足地夸奖:「你的血液……很美味。」
金髮吸血鬼转身,消失在房间里。
蒂娜被像破布娃娃一样丢在床上,早已泪流满面。
不!
蒂娜想。
她要跑!
她一定要逃跑!
她绝对要逃跑!
她不要再等下去了!
哪怕是饿死、冻死,逃跑时被愤怒的吸血鬼掐死在路上,她也不要再这样继续让吸血鬼吸血!
她要去拿二楼的钥匙!
第6章
◎她没能逃出去。◎
蒂娜在床上小声哭了一会,擦干眼泪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厨房烤了几只白面包。
吃完面包,稍稍恢復了元气之后,蒂娜安静待在房间里等待。
她在等那只吸血鬼睡觉的时间。
烤面包的时候,吸血鬼说——他被她吵醒了。
在刚刚,他又说——现在是午夜时分,到了该进食的时间。
这样算下来。
再过几个小时,就又到了他的睡眠时间了。
等那只吸血鬼睡着,她就立刻去二楼楼梯旁的房间拿钥匙!
蒂娜在柜子里翻了件方便行走,简单便捷的深咖色便装,扯下一条衣带当成髮带,将一头厚重的金髮严严实实扎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蒂娜在心中数着表,很快,她等待的时间就到来了。
蒂娜拎着油灯,脱掉鞋子拿在手里,像猫一样无声地走在光滑的地板上。
她心脏怦怦跳,一边走一边警惕地环顾四周,城堡里又黑又静,没有吸血鬼的影子。
蒂娜终于来到了一楼那座巨大的旋转楼梯前。
她还是第一次靠近这座楼梯,整个楼梯由花纹大理石铸成,扶手是昂贵的红木,包裹了一层塞满棉花的厚丝绸。
站在楼梯下往上看,就好像站在尖塔下,仰头看着塔顶,一眼望不到头。
蒂娜咽了咽喉咙,再次看了看四周,没看到任何异样,她屏住唿吸,踩上了楼梯。
一踩上了楼梯,就没有了后悔路,她深吸口气,加快速度,飞快往楼上沖。
蒂娜从来没有如此敏捷,她快得能听到耳朵旁唿啸的风。
她一口气冲上二楼,旁边果真如同日记本上画的那样,有一间房。蒂娜毫不犹豫伸手一推,房门开了,她走进去,立刻反手关上。
蒂娜背靠在厚重的门上,重重喘了口气。蒂娜没心情欣赏豪华的房间,她迫不及待地冲到桌前,一把拉开抽屉。
一枚手掌大小的古铜色钥匙平放在抽屉中心,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是亚图斯堡的钥匙!
蒂娜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声,快得像是要从胸脯里跃出来。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的顺利,竟然如此的简单。
她拿到了钥匙。
她没有惊动那只吸血鬼。
她可以逃出去了!
蒂娜将钥匙攥在掌心,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向着楼下冲去。
城堡里依旧黑暗而死寂,毫无动静。
蒂娜捧着那枚巨大的古铜色钥匙,奔向大门。
她的胸脯因为跑动而剧烈起伏,唿吸因为疲惫和失血而颤抖不稳,但她湛蓝色的眸子像盛夏夜空的星星一样璀璨。
蒂娜仿佛已经看到了,开门的那一瞬间,灿烂的阳光扑洒到她脸上。她穿上鞋子,以最快的速度向外奔跑的样子。
她太过兴奋,太过专注,完全没有发现,身后阴影里,有一只金髮吸血鬼完美融入其中。
他抱臂站着,不耐烦地蹙着眉,用幽冷而凌冽的眼神凝视着她。
蒂娜握紧钥匙,插入锁孔,用力一转,咔嚓一声脆响,门锁应声而开。
蒂娜握住扶手,咬紧牙关,用尽吃奶的力气往后拉。
巨大的铜门缓缓打开。
蒂娜脸上的笑容随之僵住。
她无法控制地,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门外一片漆黑,天空昏暗而无光,只有半个白而弯的月亮。
借着月亮和油灯的光亮,蒂娜看清了门外的景象。
不是宽阔的马路。
不是肥沃的土地。
不是喧嚣的人群。
亚图斯堡门外,是无边无际的玫瑰花田。
长至腰际的红玫瑰红艷艷地翻滚着,一朵挨着一朵,密密麻麻,如同一片赤红色的血浪。
怎么会这样?
蒂娜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和她来时的景象一点也不一样。
这……玫瑰花田里根本没有能落脚的地方。
怎么办?
蒂娜宕机的大脑还没来得及捋清思绪,身侧忽然拂过一道微风,一声淡笑在耳边炸响。
「你好像,还是不知道什么是亚图斯城堡啊。」
是那只年轻的,可怕的,金髮吸血鬼的声音。
蒂娜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冻结了,寒若冰窖。她僵着身子,一寸寸转过头:「……你、你。」
伊莱按了按眉心,眼角眉梢都是烦躁:「你又把我吵醒了。」
完蛋了。
她心里只剩下这三个字,舌尖一阵阵的发麻。
蒂娜微张着口,唇瓣嗫嚅了半天,什么也说不出来。
面前的吸血鬼少年似乎也不介意,他抬眸冷冷看了一眼门外:「很惊讶吗?」
蒂娜声音苦涩:「为、为什么会是玫瑰花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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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页
蒂娜不明白。
外面可能是栅栏,可能是守卫,可能是马路,但怎么也不该是这样诡异的玫瑰花田。
伊莱没说话,他冰冷的视线像小刀一样在她身上划了一圈,随后落在她腰间的口袋上,蒂娜下意识地捂了捂,那里放着那本日记。
伊莱:「原来如此,你看到了那个血仆留下来的东西啊。」
「那个血仆?」
「是啊。父亲索安·亚图斯的血仆,叫——」他顿了一下,歪头思索片刻,轻啧一声,「忘了叫什么。」
「但她和你做了一样的事情,偷偷上了二楼拿了钥匙,试图打开亚图斯城堡的大门。」
果然!
蒂娜一点也不意外,日记本中写得清楚明白,她一定会试图逃跑的。
她唇瓣动了动:「那、那她跑出去了吗?」
「跑出去?」
金髮少年抖着肩膀笑出声来:「你没看到吗?」
蒂娜茫然:「什么?」
「没在房间里看到血迹吗?」
血、血迹?
蒂娜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所以……那些、那些血迹……是她的?」
「是啊。」吸血鬼抖着肩膀,「她死的时候很悽惨,四分五裂,整个房间都溅满了血迹。」
床头的夹缝里,柜子后,墙壁上,一片片殷红的,溅射状的血迹。
蒂娜泛上一股难以忍受的噁心,捂着胸口干呕。
金髮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幽幽:「你知道她为什么没有成功吗?」
「为什么?」
「因为,她和你一样,不明白亚图斯堡的真相。」
蒂娜喃喃:「亚图斯堡的真相?」
吸血鬼直了直身体:「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
「这是吸血鬼的城堡,是不属于世邦的国度。亚图斯堡漂浮在世界之外,只受城堡主人的控制。」
「所以——」吸血鬼的声音冰冷而残忍,「没有城堡主人的允许,谁都不可能离开亚图斯堡。」
蒂娜怔住,眼睛里最后一点光熄灭了。
竟然是这样。
原来这才是真相。
她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可能,完全没有任何希望,能从这座吸血鬼的城堡逃离。
蒂娜看到金髮的吸血鬼动了。
他灰绿绿色的、总是漠然不屑又傲慢恶劣的眼睛里,愤怒终于深深浅浅地浮起,裹上了冰冷残忍的杀意。
毫无疑问,这只吸血鬼,生气了。
临死前的解释已经完毕,现在是对她逃跑和违反规定的处罚时间。
毫无疑问,他会杀了她。
她赌输了。
她没能逃出去。
蒂娜以为自己不会后悔,不会恐惧的。
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失败死亡的准备,可真的要面临死亡的时候,蒂娜才发觉,她根本就做不到。
死掉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无法感受阳光,无法感受雨露。吃不到美味的白面包,也不可能品尝黄油和奶酪。
蒂娜很努力、很努力,才活到了十七岁。
飢饿的时候,她努力活着。
寒冷的时候,她咬牙活着。
蒂娜不想死。
她发软的身体一瞬间溢满了力量,毫不犹豫地扭头,朝向大开的城堡外,茂密的玫瑰花田中冲去。
扑进火红的玫瑰花,就好像掉进了深海里。
蒂娜努力抬高脚腕,努力拂开挡路的玫瑰枝干,但效果甚微。
锋利的玫瑰花刺刺破了布料,扎进了她的皮肤。
玫瑰枝干无边无际,没有尽头。
她用尽力气,也只不过前进了四五米,便跌坐在了茂密的玫瑰花田,无法前进分毫。
门阶上的吸血鬼自始至终一动也不动,傲慢又从容。
他用一种冰冷的,讥讽的,怜悯地眼神盯着她,就好像养鸡场的饲养员在看笼子里蹦跳的小鸡,苍蝇粘上挣扎的苍蝇。
蒂娜绝望地撑着地面,眼泪大颗大颗溢出来。
她看到金髮吸血鬼抬着下巴,一步一步,一下一下到她身前。
他弯腰,伸出两根手指,捏着她的胳膊将她拽了起来,拎回了城堡。
亚图斯堡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连同玫瑰花的海洋和所有的希望一齐挡在了外面。
金髮吸血鬼少年毫不客气地扯下了她的髮带,金色长髮飘洒下来,被他拂到一边。
他按着她的脑袋,力气很重,蒂娜的头立刻不受控制地偏到一边,露出光滑的,有两颗血洞的右颈。
「不。」蒂娜试图哀求,「别这样……」
少年轻嗤,獠牙毫不客气地刺入。
疼痛和泪水一齐涌出来。
他的力气很大,血液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流逝。
以这样的速度,很快,蒂娜全身上下的血液就会彻底消失。
死亡的阴影渐渐将她包裹。
死神沐在黑暗里,吹响了号角。
蒂娜忽然后悔了。
或许,她真的不该尝试逃跑,至少不该这样盲目地逃跑。
在血液快速的流失之下,蒂娜头晕目眩,意识逐渐变得模煳。
她想——不管怎么说,要是能在吃一次白面包就好了。
第7章
◎你最好还是和伊莱打好关系◎
蒂娜缓缓睁开眼睛。
脖颈上的疼痛和昏暗的房间一齐涌入她的大脑,宕机的记忆一点点復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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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页
她逃跑失败了。
她被那只吸血鬼咬了。
……她没死?
「呦,你醒了啊?」
蒂娜睫毛颤了颤,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成年男人,身材高大,五官锐利,眉眼深邃,有一头十分少见的,纯黑色短髮。
他站在床边,手里拿着奇怪的仪器,饶有兴趣地盯着他。
蒂娜唇瓣动了动,艰难地挤出气音:「你——」
「好了,说不出来话的话就先别说了。」男人打断她,将手中的仪器放进桌上的小箱子里,「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克恩,你可以叫我克恩医生。你失血过多,现在应该好好休息。」
失血过多……
仅仅是失血过多?
「我、我……没死?」
「你还能说话啊?」
克恩有些惊讶,「还挺有活力的呢。」
「是的,你没死。」克恩摸着下巴打量她,若有所思,「说实话,看到你的时候,我也很奇怪呢。」
「你看起来很茫然。」克恩干脆拽了把椅子在她旁边坐下,「来,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这个时候,城堡里出现的人,怎么看怎么诡异。
更何况,他身上还有一种,和金髮少年如出一辙的,完美融入黑暗里的气息。
蒂娜咽了咽喉咙,警惕地盯着他:「你也是吸血鬼?」
克恩顿了顿,噗嗤一笑:「你在意的,居然是这个问题?」
「好吧。」他大大方方地摊了摊手,「我确实是吸血鬼。」
话音落下,床上的女孩瞬间紧绷,如果她能动,克恩毫不意外,她会立刻拔腿就跑。
克恩挑了挑眉:「怎么说也是我救了你,这样的态度可是会让我很难过的。」
蒂娜愣了愣:「你……你救了我?」
「没错,是伊莱喊我过来帮你治疗的。」
「……伊莱?」
克恩顿了一下:「是的,伊莱·亚图斯。」
这个名字……
蒂娜蹙紧了眉:「那个金髮少年吸血鬼?」
「金髮少年吸血鬼?」
不知道这个词戳中了他哪个笑点,克恩捂着肚子哈哈笑起来,「你说伊莱·亚图斯啊?哦没错,他确实是金髮少年吸血鬼呢。」
「三天前,他才刚刚成年呢。不过……他虽然年龄不大,但是他很厉害哦。」
蒂娜:「……」
克恩:「你知道这儿是亚图斯城堡吧?」
蒂娜点了点头。
「亚图斯城堡可不是普通的城堡,这是吸血鬼中的王族——亚图斯家族的城堡。」
王族?
蒂娜心中震颤,亚图斯城堡的大小,确实不是一般的城堡可以比拟的。
可是、可是,蒂娜心中的疑惑更大了。
她从一开始就不明白,现在更加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城堡里……没有别的人,也没有别的吸血鬼呢?
「可是……这个城堡里,并没有其他的吸血鬼。」
迄今为止,克恩是她见过的第二只吸血鬼。
「是的。」克恩点了点头,「没错,现在的亚图斯堡确实没有别的吸血鬼,那是因为——他们都死了。」
蒂娜抽了口凉气:「……哈?」
克恩:「伊莱·亚图斯杀死了他们,亚图斯城堡里的所有吸血鬼和人类。就在三天之前,他成年的那天。」
蒂娜瞪圆了眼睛,已经说不出来话。
「很惊讶吧?这个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所有的血族都惊讶极了。」
克恩眸中闪过一抹复杂,不过,他们惊讶的不是曾经吸血鬼之王的逝去,而是——造成这一切的人竟然是伊莱·亚图斯。
索安·亚图斯的亲生儿子。
一个曾经被所有人忽视的对象。
而现在,他们对这个强大的、残暴的、新任的王一无所知。
克恩想想就发愁。
蒂娜心下震动,换句话说,那个金髮少年……杀了自己的全家。
「但是——」克恩勐地凑近她,满脸不解,「但是他没有杀掉你。」
他十分认真地打量着床上的少女,在她昏迷的时候,他就已经这样做了很多次。
床上的女孩皮肤白皙,样貌美丽,底子不错,但身材瘦弱,手指粗糙,绝对算不上倾国倾城的美人。
克恩完全没看出来她有什么特别的。
他也没在她肩颈上看到亲吻之类的痕迹,只有几个深深浅浅的咬痕。
这说明,她和伊莱·亚图斯,也并没有发生肉体关系。
「你的腿上有很多玫瑰花刺刺破的伤痕,你应该是要逃跑吧?逃跑失败,他竟然没有杀了你。」克恩眉头皱成一团,怎么也想不明白,「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蒂娜声音艰涩:「我不知道。」
她也以为自己死定了。
他当时脸上的表情是那么愤怒,咬她的时候是那么用力。
她能感觉到鲜血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流失,力气和生命都在飞快消散。
「好吧。」克恩对她的回答有些失望,他耸了耸肩,站起身,拎起旁边的小箱子,戴上黑色礼帽,转身向门外走去,「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总会知道的,努力活下去吧!」
「等等。」蒂娜忍不住喊住他,「克恩医生,我想问问,真的……没办法离开吗?亚图斯城堡……人类进入之后,真的完全没有离开的机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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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页
克恩讶然,他摸着下巴认真思索了片刻:「嗯……其实还是有办法的。」
蒂娜眼睛微亮:「什么办法?」
「得到城堡主人的允许。」克恩说,「让伊莱·亚图斯带你出去。」
「……」
蒂娜眼中的光一瞬间灭了下去。
这算什么办法?这不就是让猫主动放掉衔在嘴巴里的老鼠吗?
「噗。」克恩笑出了声,他俏皮地按了按头顶的帽子,「想要一些属于医生的忠告吗?」
蒂娜盯着他,艰难地点了点头。
克恩说:「嗯……如果你想在亚图斯城堡活下来,劝你最好还是和伊莱打好关系。这是唯一的办法。」
「那么,祝你好运,小姐。」
说完,克恩转身,打算离开。
「等等。」蒂娜再次急匆匆开口,「克恩先生,我还想问最后一个问题。」
「吸血鬼……吸血鬼能吃其他的食物吗?」
「其他的食物?」克恩挑眉,「那当然了。」
他说:「虽然只有血液才能饱腹,但是你知道,人类的食物十分美味,血族也十分乐于品尝。」
*
蒂娜不想死。
游走在死亡边缘的人,才能体会到死亡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克恩医生说,她要和那个叫伊莱的金髮吸血鬼打好关系。
可是,她对吸血鬼几乎一无所知。
她对伊莱的喜好一无所知。
她不擅长聊天,不能像查理牧师一样,随口说出引人注目的漂亮话,总能和所有人处好关系。
蒂娜完全想像不到,她要怎么和伊莱打好关系。
这听起来就像让一只老鼠和猫做朋友一样。
但她总得试试。
无论如何,总得试试。
蒂娜平躺在床上,想着能和一个人缓和关系的方法。
最方便,最常见的办法当然是送礼物,没人会讨厌礼物。
蒂娜最喜欢的礼物是食物。
圣诞节的时候,偶尔会有好心的贵妇人给孤儿院的孩子们赠送礼物。
礼物是钱币会被收走。
礼物是衣物也会被没收。
蒂娜每次都默默祈祷,她收到的礼物是食物,哪怕只是一小只黑面包。
胃里被填满的感觉,是这个世界上最奇妙的、幸福的感觉。
所以,在听到克恩医生说要和那只叫伊莱的吸血鬼打好关系的时候,蒂娜条件反射问出了那句话「吸血鬼能吃其他的食物吗?」
谢天谢地,克恩医生给出的是肯定的答案。
蒂娜在床上躺了一会,不知道克恩医生给她用了什么药物,她身上的力气有了恢復的趋势。
坦白说,蒂娜仍旧很疲倦,很无力,她很想不管不顾地闭上眼睛,狠狠睡上一觉。
可是,叫伊莱的吸血鬼说不定随时都会过来。
蒂娜不知道他上次为什么放过了她。
蒂娜不知道下一次她还会不会有这样的好运气,从那只可怕的吸血鬼手中活下来。
蒂娜咬着牙,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得做点什么。
蒂娜拎着油灯来到了厨房。
她仔仔细细在厨房翻了一遍,赫然发现,除了成堆的白面粉,厨房里还有不少堪称珍贵的食材。
一小罐细砂糖,一大块黄油,一些鸡蛋,甚至还有一块芝士,都是蒂娜没见过的好东西。
蒂娜将它们统统放在桌子上,托着脸颊嘆气。
她这时候才发现,事情没她想像中那样简单。
她并不是专业的厨师,甚至不怎么擅长做饭。
要知道,贫民窟和孤儿院可没什么食材给她烹饪,她做过最多的食物是烤黑面包。
这里可是吸血鬼中王族的城堡。
既然吸血鬼会吃人类的食物,伊莱肯定早就品尝过无数山珍海味了,怎么可能看得上她做的食物。
蒂娜颓丧地嘆了口气。
可能对于那只吸血鬼来说,她身上唯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她的血液了吧。
难道要她把自己的血液当成礼物送给他?
不不不。
蒂娜一阵头晕目眩。
那不过是加快她的死亡罢了。
她咬牙捧起一捧光滑的白面粉,不管怎么样,她总得试试。
总得试试。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7-06 16:28:53~2024-07-07 16:45: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人外赛高高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在那之前,就勉为其难,接受你的邀请吧。◎
一个一个白面包在蒂娜手中成型。
每一个都柔软,香喷喷,滚烫,每一个都让蒂娜直流口水。
但每一个又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只要有材料,谁都能烤出这样的面包。
更别说,这些材料还是那个吸血鬼自己的。
蒂娜有些泄气。
可厨艺不是一天之内就能勐然提升的,她要怎么才能做出独特的面包呢?
等等,独特的面包?
蒂娜的眼睛蹭得亮了起来,她想到了个好主意!
虽然蒂娜不擅长做饭,但她在图形方面颇有有一些别样的天赋,小的时候,就能用小刀刻出栩栩如生的小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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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页
既然这样,她为什么不尝试,把面包和图案结合起来呢?
她做不出格外美味的面包,可以尝试做格外独特好看的面包啊!
蒂娜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说干就干,她当即试着用面包胚捏起好看的图案。
不仅图案要好看,还要烘焙出可口的味道,将奶酪、芝士想办法融入其中。
这很难,也很有趣,蒂娜不知不觉就沉浸了进去。
她做了很久,做到眼睛发酸,肩腿生疼。
面包一锅一锅的出炉,不是这里歪了,就是那里没熟,蒂娜怎么看都不满意。
当然,废弃的面包也没有浪费,全部进了蒂娜的肚子。
忙活了数个小时,终于有两个还算完美的面包出炉了。
蒂娜揉了揉酸软的肩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面前的成果。
一只和白云一样柔软的云朵面包,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熊奶酪面包。
做这只小熊面包可费尽了蒂娜所有的功夫,她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才做出一只完美无缺的小熊。
接下来,问题就来了。
蒂娜犯了难,她要怎么把这两只可爱的面包交给那只吸血鬼呢?
她当然不可能主动去楼上找他,可面包又不能保存太久。
除非他很快就下楼来找她,她才能在这两个面包温热柔软的时候送出去。
……
不不不,蒂娜拼命摇头,相比送不出去面包,她还是希望那只吸血鬼永远不要来找她。
「……你倒是很有闲情逸緻。」
熟悉的声音让蒂娜心脏一跳,她摇头的动作顿住,连忙抬起头,看向门口,同样的位置,和几天前同样的人影。
伊莱靠在门边,唇角微弯,明明在笑,周身却沁着一种令人胆寒的阴冷:「还、有、心、情、做、吃、的。」
……这也太巧合了,蒂娜都不知道该说自己幸运还是不幸了。
她咬咬唇,遏制住自己掉头就跑的冲动。
「我……」蒂娜结结巴巴,「这是、这是给您做的面包。」
她紧张而又恐惧地等着他的回覆,吸血鬼会不会喜欢她做的面包,蒂娜心里也没什么底。
「……」
靠在门上的吸血鬼直了直腰,肉眼可见的愣怔:「……给我?」
「是的。」蒂娜端着托盘慢慢走过去,她不敢靠得太近,在离他两米远的距离停下,紧张又怯怯地看着他。
伊莱看了眼托盘上的两只面包,一只是雪白的云朵,一只是肥嘟嘟的小熊,形状逼真,细节细緻,虽然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但可以看出,制作者是花费了真心思的。
他抱臂轻嗤:「你倒还挺不计前嫌的……你不会以为,用这种东西,就能讨好我吧?」
蒂娜的双颊肉眼可见地开始发白了。
她有些无措地低下了头:「我知道……这只是一些普通平凡的东西,但是、但是……」
她支支吾吾:「可、可是您没有杀死我。」
「就因为这个?」伊莱挑眉,他勾起一个恶劣的笑容,低声,「或许……那是因为,我想留着你慢慢折磨呢。」
蒂娜:「……」
她的大脑宕机了一瞬,面色惨白。
蒂娜没想到,确实有这种可能。
他残忍又可怖,想留着她一遍遍折磨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她吓得一抖,托盘都没拿稳,上面的小熊面包直接滑落下来。
蒂娜低唿一声,连忙伸手去接。
她速度很快,但还是没接到,小熊在掉到地面之前,就被两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捞了起来。
伊莱轻啧一声:「真胆小。」
他握着手中的面包,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盯着它,然后轻轻的,慢慢的一捏。
面包立刻凹下去一个小洞,伊莱面色微变,立刻松开,面包倏地又恢復了原装。
伊莱面色缓稍缓:「还挺软的。」
蒂娜眼睛亮了亮:「没错!超级软,吃起来就像云朵一样。」
伊莱蹙眉:「甜吗?」
蒂娜:「当然了!里面是满满的奶酪,一口咬下去就会流出来,像流淌的奶浆一样,又滑又软。」
蒂娜眨了眨眼:「你没吃过吗?」
伊莱偏了偏头,不屑:「我当然吃过。」
「哦哦。」蒂娜也只是随口一问,王族的成员,当然不可能没吃过奶酪面包这样的东西。
她怯怯地笑了笑:「那您尝尝我做的这个,会不会比之前吃过的更好吃一点?」
伊莱没说话,他定定看着手里的小熊面包,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又舒展开,蒂娜的心脏也随着他的表情一上一下。
半晌,他终于一脸勉强和嫌弃地拿起面包,咬了一口。
他咀嚼得很慢,一下一下,脸颊微微起伏,眉毛紧蹙。
像是在品尝什么无上的美味。
又像是在勉强进食极为难吃的食物。
看上去不像是喜欢,也不像是不喜欢。
蒂娜心里七上八上的:「您……觉得味道怎么样?」
伊莱将最后一口面包咽下去,嫌弃地擦了擦指尖的碎屑,抬了抬下巴:「勉勉强强吧。」
但他吃的很干净,一点也不像勉强的样子。
蒂娜揪了揪手指,唇角无声地扬起。她抬了抬手里的托盘:「那、您也尝尝这个吧?」
伊莱看了眼另一个云朵状的面包,偏过头,不屑:「我看上去像是很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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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页
「……我不是这个意思。」
蒂娜不敢反驳,也是,一口气吃两个面包确实有些多了。
蒂娜将手中的托盘放回桌上,一抬头,伊莱的面色又瞬间阴沉了下来。
蒂娜愣了一下:「怎、怎么了?」
他唇角紧绷,盯着托盘上的白面包一字一顿:「要送给别人的东西,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吧?」
「……啊?」
蒂娜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才明白他的意思,她连忙将托盘重新拿起来,递到伊莱面前:「额,当然,这是给您的面包。」
伊莱轻哼一声,慢吞吞地从托盘上拿起那只雪白的云朵面包。
他没吃,像握着玩具一样握在掌心看了半晌,随后抬起右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嗒」一声脆响,整个厨房和走廊猝然变得明亮起来。
这明亮和白天的日光还无法相比,但已经让数日没见过光芒的蒂娜足够惊喜。
借着明亮的光,蒂娜终于能完全看清面前吸血鬼身上的每一丝细节。
他闭着眼,抬起空着的手放在额上挡住阳光,看上去焦躁而不安。
半晌,他才不爽地啧了一声:「听说,人类喜欢光亮,整天拿着油灯也太麻烦了。」
「不用太感谢我。」伊莱转身,「反正我也很少会来一楼。」
在他离开之前,蒂娜匆匆开口:「不来吃饭吗?」
吸血鬼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回过头,视线若有若无的从她脖颈上划过。
蒂娜面色一白:「你误会了!我……我是说吃面包。」
「……您……喜欢的话,我可以帮您烘焙面包。」
「很快,亚图斯堡就会到来新的僕人和血仆。」
蒂娜:「嗯?」
伊莱眯了眯眼:「会有最好的厨娘,不需要你做饭。」
「……」
蒂娜垂下了眸,有些失落:「这样啊。」
有更好的厨娘,确实不需要让她来做饭。
蒂娜倒不是多喜欢做饭,厨艺也普通。
只是这样,她好像就彻底没什么用处了。
「不过——」伊莱清了清嗓子,「你是在邀请我和你一起用餐吗?」
蒂娜眨了眨眼,沉寂的心脏又跳动起来,她瞪大眼睛,毫不犹豫:「当然!美丽、尊贵的伊莱先生!我想让您品尝我做的面包。」
年轻的吸血鬼少年抬了抬下巴:「你知道我的名字?」
蒂娜:「嗯……是昨天的克恩医生告诉我的。」
「昂。」伊莱对这个问题不甚感兴趣,「说说看。」
蒂娜:「嗯?」
伊莱放下了抵在额上的手,轻轻抚摸掌心的面包,慢吞吞:「第一次见面,你就说我美丽。说说看,你觉得我哪里美丽了?」
……
蒂娜眼神发飘。
美丽什么的……当然只是她脱口而出的漂亮话。
老鼠当然不会注意追捕它的猫儿的样貌。
不过,幸运的是,他的样貌确实十分不错。
这使得她的夸赞不那么违心。
蒂娜毫不犹豫:「头髮!」
灿烂的,柔软的,和她一样的金色头髮。
纯正的灿金色头髮,可是最招人喜欢的颜色。
蒂娜一直以自己的头髮为荣。
在孤儿院,每次有贵妇人来的时候,院长总会派她去迎接,原因就是她有一头茂密顺滑的金色长髮。
她被命令不许剪头髮,是孤儿院里少见的可以用肥皂水来洗头髮的小孩。
因此,蒂娜如今的头髮才会如此长,如此多。
「还有眼睛,又大又深邃,是很少见的灰绿色。」蒂娜说,「看起来很高贵。」
就是有点吓人——当然,蒂娜没敢把这句话也说出来。
面前的少年蹙着眉,灰绿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她,锐利的视线仿佛要直接穿透她的眼睛,看透她内心每一个真实情绪。
半晌,伊莱轻轻一笑。
他似乎对她的回答十分满意,一直蹙着的眉毛终于松了下来,深邃的眼睛变得柔和。
「僕人还没有来。」
他说,「——所以,在那之前,就勉为其难,接受你的邀请吧。」
第9章
◎过来,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当然,所谓的一同用餐,其实就是蒂娜烤完面包放在餐桌上,伊莱坐在餐椅上慢条斯理地品尝。
她不敢也不会坐下来和他一起用餐。
伊莱也没对此表现出异议,说真的,这事顺利得完全出乎蒂娜的预料。
他对她烤的白面包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甚至每一餐都会吃得干干净净,就算吃不干净,他也会将剩下的白面包打包带去楼上。
真奇怪,蒂娜明明听说,贵族家的老爷太太们,从来不会将饭菜吃得干干净净,更不会吃剩饭。
因此,庄园里的泔水桶每天都是满满当当的。
伊莱却完全不一样。
她做的面包真的有如此美味吗?
难道说——她其实还是个天赋异禀的大厨?
蒂娜不解,但无论如何,结果是好的。
这几天,他都没有要吸血的意思,托天天能吃上白面包的福,蒂娜的身体也恢復了不少。
蒂娜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多久,但她希望能尽可能的长一点。
这天,和之前一样细緻地品尝完所有的面包,伊莱优雅地放下手中的刀叉,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饶有兴趣地盯着旁边的蒂娜:「你会不会做别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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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娜心脏勐地提了起来:「我……当然会!」
伊莱:「会什么?」
蒂娜:「……嗯……嗯……」
她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嗯……我会煮胡萝蔔汤,烤洋葱……嗯……还有……麦麸饼。」
蒂娜绝望地闭了闭眼。
瞧瞧她都在说什么,胡萝蔔汤和烤洋葱都是贫民窟里的普通人才吃的食物,麦麸饼比黑面包还要难以下咽。
可是……蒂娜实在想不到自己会做什么了。
她不敢乱说自己会烤饼干,做熏鹅,她没吃过,甚至没见过,万一他真的让她做就完蛋了。
她小心翼翼地盯着伊莱,生怕他发怒。
「没吃过。」伊莱皱眉,面色疑惑,但没有愤怒的意思。
蒂娜稍稍松了口气。
是……他这样的贵族,肯定不会吃贫民窟里的食物。
伊莱:「下次喝胡萝蔔汤。」
嗯……嗯?
蒂娜瞪大眼睛,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
伊莱轻啧一声,唇角绷直,掀起眼皮冷冷望向她:「有问题?」
「不。」蒂娜回过神,连忙,「当然没问题。」
「哼。」伊莱抬了抬下巴,站起身,「还要一份烤羊排。」
烤羊排?!
蒂娜心脏一跳:「……可是……城堡里没有羊排,也没有胡萝蔔。」
「笨死了。」伊莱嫌弃地撇了撇嘴,「晚一点,会有人一起送过来的。」
*
克恩耷拉着脸,坐在厨房的椅子上,垂头丧气地戳着胡萝蔔和羊排。
蒂娜也没想到,伊莱口中,来送胡萝蔔和羊排的,居然会是克恩医生。
「他让我来给他送胡萝蔔和羊排?!」克恩百思不得其解,他这一会不知道嘟囔了多少遍,「他竟然让我来给他送胡萝蔔和羊排??!」
让一个医生来送胡萝蔔和羊排,确实有点大材小用。
蒂娜强忍住偷笑的欲望,小心翼翼将胡萝蔔和羊排从他手下拯救出来。
这些东西还要做给那只麻烦的吸血鬼,可不能出事。
蒂娜:「……额,麻烦你了。」
「算了。」克恩无力地扶了扶头顶的帽子,「谁让巴伦家族自古以来就是亚图斯家族的使从呢。」
「但是——」克恩磨牙,面色不甘,「之前至少干的是副手、助理之类的活啊。」
他会是第一个被命令来送胡萝蔔和羊排的吧?
要是这件事传出去,克恩都不敢想,外面那些吸血鬼会怎么嘲笑她。
蒂娜:「……」
蒂娜:「巴伦家族?」
「克恩·巴伦,我的全名。」克恩说,「我的家族是巴伦家族,一直是追随亚图斯家族的忠诚使从。」
蒂娜:「原来是这样。」
克恩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是了。哎,不说了,既然东西已经送到了,那我就先走了。」
「嗯。」蒂娜起身,送他到厨房门口,踌躇,「嗯……」
克恩挑眉:「怎么了?有什么要说的话就尽管说吧。」
蒂娜:「是有一些奇怪。」
她微微蹙眉:「你之前说,吸血鬼也会吃人类的食物。可是……伊莱他看起来,好像从来没吃过这些。」
她早就有这种感觉了。
一开始,伊莱用刀叉切面包的动作都怪怪的。
蒂娜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是几天过去,这样的感觉愈发明显了。
今天晚上,他听到胡萝蔔汤的反应明显不对劲。
「你说牛排和胡萝蔔?」克恩条件反射地否认,「怎么可能?这只是最普通的食物了好吧?」
话音落下,克恩顿了顿,若有所思:「昂,不过……如果是他的话,倒还真的是有可能呢。」
蒂娜精神一震:「为什么?他……他不是吸血鬼王族里的孩子吗?」
「是啊。」克恩说,「我之前没和你说过吗?」
「伊莱·亚图斯,是不受宠爱的小孩。」
「为什么?」
蒂娜蹙眉不解。
她在孤儿院长大,那里面只有一小半的孩子是父母双亡的,其他一大半都是被父母丢弃的孩子。
她早就知道不是每一个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
可是,他们被丢弃有的是因为生病,有的是因为丑陋,有的是因为愚笨,有的是因为性别……但是,伊莱很健康,样貌帅气,并不愚笨,也不是女孩子。
「因为头髮。」
「……啊?」
蒂娜愕然不解,这是一个完全出乎蒂娜意料的答案。
「头髮?!」
克恩:「伊莱·亚图斯的头髮是金色的。」
蒂娜无法接受:「可是……金髮不好看吗?金髮明明那么美丽,象徵灿烂和光明,每个人都喜欢金髮。」
克恩耸肩:「那只是人类的喜好,吸血鬼可不嚮往光明。」
「哦,你还不知道吧?」克恩摘掉自己的帽子,指了指自己的黑髮,「黑髮是恶魔的象徵,代表力量和权力。纯种的吸血鬼,一般都是黑色头髮,也有极少数是像银辉一样的白色。」
……
「美丽?」
「说说看。」
「第一次见面,你就说我美丽。说说看,你觉得我哪里美丽了?」
回忆一股脑地涌进蒂娜的脑海里。
蒂娜低下头,表情微妙,她好像,找到了伊莱几次放过她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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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克恩饶有兴趣地盯着她,「你好像想到了什么?」
蒂娜回过神,错开视线:「没、没什么。」
蒂娜抿了抿唇:「可是,你说其他发色的吸血鬼并不强大。」
「是的,但伊莱·亚图斯除外。」
他深深嘆了口气:「这也正是令人矛盾和不幸的地方了。」
克恩笑眯眯地带回了帽子,「好了,我就只能说这么多了,更多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
蒂娜点了点头,失神地望着地板,和克恩的这段对话信息量实在太大,让她有点回不过神来。
克恩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对了,你做饭是不是很好吃?」
不然,伊莱为什么特意让他来送胡萝蔔和羊排?
难道说……她能活下来的理由是厨艺好?
……
蒂娜面色微妙。
额,克恩恐怕不知道,事情和他猜测的刚好相反,她的厨艺……可能仅限于烤面包。
说到这个问题……
「那个……克恩先生。」蒂娜十分尴尬地掰了掰手指,「您知道……烤羊排要怎么做才好吃吗?」
克恩瞬间瞪大了眼睛。
*
蒂娜十分期盼克恩医生会告诉她一个完美的烤羊排方案。
但很可惜,克恩医生是一位医生,还是一位吸血鬼医生,他并不会烤羊排,无法给蒂娜任何靠谱的建议。
蒂娜只能自己琢磨了。
关键是,克恩送来的鲜嫩羊排并不多,不能让她肆意尝试。
烤羊排……大……大概就和烤面包差不多吧?
蒂娜心虚地想。
捣鼓了半个小时后,蒂娜小心翼翼地将一整块鲜嫩羊排放在了盘子上。
虽然不知道味道如何,但外表看起来还真的挺像那么回事的。
不管怎么说,这可是肉啊!
还是最嫩的羔羊肋骨!
醇香的肉汁将整块羊排包裹起来,整个厨房都瀰漫着一股令人难以抗拒的香气。
蒂娜从来没有吃过肉。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也能吃上一次肉。
蒂娜将这块烤羊排放在餐桌,像往常一样站在一边,一边沉思,一边眼巴巴地盯着那块汁水丰沛,鲜香四溢的嫩羊排,喉咙不自觉的上下滚动。
一定很香,软软的、滑滑的,嫩嫩的。
蒂娜想像着,坐在餐桌的位置上,正在品尝那块羊排的人不是伊莱,而是自己……
伊莱捏着刀叉,看着面前这份羊排,羊排鲜红,裹着一层丰沛鲜香的酱汁,旁边点缀着洋葱丝和胡萝蔔片,看上去像模像样。
羊排是哥哥奥利弗·亚图斯最喜欢的人类食物,伊莱从来没有吃过。
不过现在,他可以随便品尝了。
伊莱唇角勾起一抹冰寒的笑意,握着餐刀划向羊排,刀尖还未触碰到羊排,伊莱的动作又顿了顿。
原因无它,旁边那道属于蒂娜视线实在太过灼热,太过明显。
之前她可不是这样,每次恨不得把自己缩到角落里,低着头,不敢和他对视。
他甚至听到了她细微的吞咽声,紊乱的唿吸声。
伊莱额角跳了跳,拿起的刀叉又放下,意味不明地扫了她一眼:「你想吃?」
蒂娜愣了一下,骤然回过神来,连忙摆手:「不不不……」
伊莱扯了扯唇角:「可你嘴角的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啊?」蒂娜吓了一跳,连忙抬手去摸唇角。
唇角干干净净,丝毫没有口水的痕迹,餐椅上的伊莱噗嗤笑出声来,蒂娜这才明白她被骗了。
蒂娜:「……我……我只是有点好奇。」
「好奇?」
他撑着下巴,歪着头看她。
「嗯……」蒂娜迟疑,「我从来没吃过,所以有点好奇。」
「从来没吃过……」
伊莱眯了眯眼:「你父母呢?他们不给你吃?」
蒂娜:「不,不是,我……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
伊莱的停顿转瞬即止。
「哦,真悽惨。」
他唇角挂着笑,冷冰冰地讥讽。
「你的父母呢?死了?」
蒂娜的眼睛暗淡下来,她低下了头,声如蚊讷:「不……我……我不知道。」
「我……是孤儿院的修女在门口捡到的弃婴。」
如同死寂一般的安静。
半晌,空气里泛起一声冷冷的嗤笑。
「过来。」伊莱放下刀叉,朝蒂娜招手。
蒂娜不动:「嗯?怎么了?」
「过来。」他不耐地蹙眉,「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7-08 14:09:28~2024-07-09 15:52: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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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放一点血上去就可以吃了◎
蒂娜:「……」
蒂娜一抖,不敢再拖延,连忙走过来。
「坐。」伊莱指了指他旁边的位置。
蒂娜捏了捏裙摆,不安地坐下。
伊莱将另一个盘子上的面包拿起,将空盘子推到蒂娜旁边。
蒂娜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伊莱。
他这是想给她分羊排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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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了下来,现在离伊莱很近。
近到她能看清少年按在餐刀上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能看到他领结上缀着的精緻银线,能看到他紧绷的唇角和微微蹙起的眉结。
这样的距离,早已经远远超出了安全距离,蒂娜大脑里的弦绷到最紧,代表慌乱的按钮疯狂报警。
她很紧张,很不安,但即便如此,口水还是无法控制的一瞬间分泌了出来,蒂娜不自觉地咽了咽喉咙。
虽、虽然,但是烤羊排真的很香……
他、他真的是好心想要给她分上一块吗?
她也能尝尝肉的味道?她也能吃上烤羊排了?
伊莱手中的餐刀已经轻轻划在了羊排上,在肉排上按出凹痕,蒂娜盯着他的手,期待地瞪大了眼睛。
然后,他放下了餐刀。
蒂娜:……??!
伊莱看着女孩一瞬间变得迷茫无措和呆滞的湛蓝色眼睛,噗嗤笑出声来。
他刚刚是打算要切一块羊排分给旁边的女孩的,可是,蒂娜的表情实在太生动,实在太有趣,他潜伏在内心深处的恶劣因子轻而易举地被挑起,忍不住就放下了手中的刀叉。
他歪着头,笑容促狭:「很失望?」
蒂娜:「……不、不是。」
她咽了咽喉咙,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不放在羊排上。
伊莱脸上的笑容变淡,唇角绷直:「撒谎的孩子是要受到惩罚的。」
蒂娜:「……」
她吓得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我……我是有一点想吃,因为……我还从来没有吃过羊排,所以有点好奇它的味道。」
「不过!」蒂娜急匆匆,「这是您的羊排,蒂娜没有觊觎的意思。」
「别紧张。」伊莱唇角再次勾起柔和的微笑,按着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来,「我当然可以分一块羊排给你吃。」
「真、真的吗?」
女孩睁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当然了。」伊莱唇角的笑容变深了一点,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从她脖颈上扫过,「不过……有一点点小小的条件。」
蒂娜:「什么条件?」
他的目光定定落在她的脖颈上,再明显不过的暗示:「你的血,怎么样?」
蒂娜:「……」
她本能地缩了缩脖子。
用她的血来交换香喷喷的烤羊排?!
蒂娜不争气地承认,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真的犹豫了那么一下。
但是……比起香喷喷的烤肉,还是性命更重要。
蒂娜闭了闭眼:「不……我……我还是不吃了。羊排就这么一点,您……还是您一个人吃吧。」
伊莱唇角的弧度落下来,灰绿色的眸子裹上一层冰碴。
蒂娜战战兢兢:「抱、抱歉。」
「只要一点血。」他冷冷打断她的道歉,「也不咬你的脖子。」
蒂娜:「……」
她踌躇:「……真的就一点?」
伊莱不耐烦:「嗯。」
……
他想听到的,显然不是拒绝的答案。
蒂娜并不想惹怒他。
而且,她……她其实也想尝尝那块嫩羊排是什么味道。
只是一点点血的话,好像、好像也没什么。
她都被咬那么多次了。
就算不交换,他说不定也会找别的理由咬她。
蒂娜双手交握,紧张地攥了攥:「那、那好吧。」
面前的少年眉眼一瞬间舒展开,唇角弯起柔和的弧度,绿色的眼睛,像春天抽出的嫩芽,带出几分少年的稚嫩,整个人身上的气息瞬间一变。
他重新执起刀叉,十分认真的把羊排从中间一分为二,将其中一块放到了蒂娜的盘子里,撑着下巴,示意蒂娜尝尝看。
蒂娜小心翼翼的用餐刀切下一小块,万分期待地挑起一块,放入口中。
酱汁裹着鲜肉撞到舌上,蒂娜脸上期待的表情瞬间一僵。
完蛋了!
蒂娜的心里只剩下这三个字。
牛排一入口就是一股酸涩的腥味,酱汁黏煳煳,混着不知名的碎渣,像是咬了一口砂砾。肉排也不好吃,一半又柴又硬,一半又软趴趴的。
蒂娜没吃过肉,但肉绝对不是这种口感。
这、这也太难吃了。
蒂娜有点傻眼。
她竟然把珍贵的肉做成了这个样子!
女孩的面色在肉排进入口中的一瞬间发生了变化,惊愕、震惊、不解、无措,像打翻了的颜料盘,乱七八糟地混杂在一起。
伊莱看到她抬起头,焦躁又不安地盯着自己面前的盘子,手指抬起来又放下去,紧紧咬着唇,看上去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伊莱低头看了看自己盘子里的羊排,若有所思:「不好吃?」
「是、是我没做好。」蒂娜结结巴巴,朝他面前的盘子伸手,「这个……还是别吃了吧。」
伊莱一根手指按住了盘子。
他在蒂娜绝望惊恐的视线里,叉了一小块羊肉放入口中。
完蛋了!
蒂娜闭了闭眼,往椅背缩了缩。
伊莱正在十分认真地,慢吞吞地咀嚼着口中的羊排,和她想像中的一样,他的眉毛很快皱了起来,掀起眼皮,用一种震惊而嫌弃的复杂眼神看了她一眼。
但他没把那块肉排吐出来。
他一脸嫌弃,慢吞吞地,将那块肉排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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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莱轻啧一声:「不好吃。」
蒂娜稍稍松了口气。
虽然伊莱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但看上去也没有很生气的样子。
那也就是说——嗯……虽、虽然她把一块好好的羊排做成了这样,但是,他也不会怪她的对吧?!
「不过——」
伊莱陡然话音一转,打破了少女心中幻想,蒂娜的心脏倏地提起来,焦灼不安地等待着他的后续。
伊莱低低笑了一声。
他一只手伸过来,搭在了她的椅背上,微微俯身,金色的碎发从她颊上轻轻划过。
他在她耳边,轻声:「也许,放一点血上去就可以吃了。」
第11章
◎这是鞭痕。◎
「你刚刚亲口答应的,应该没这么快忘记?」
蒂娜:「……没、没忘记。」
她咽了咽喉咙:「你说过了,只要一点血,而且不咬脖子的。」
伊莱轻啧一声,不耐烦地拿起旁边干净的餐刀:「你自己来?还是让我动手。」
「还、还是我自己来吧。」
蒂娜握着餐刀,在掌心比划。
她手指颤抖,心脏跳得像是要从胸口跃出来,锋利的刀刃几次擦过了皮肤,蒂娜却迟迟不敢用力。
这可是刀!
锋利的刀刃会划破她的皮肤,然后是肌肉,伤口会发出尖锐的疼痛,涌出大量的血液,稍微动一动就是一阵皮肉分离的古怪触感。
她没有刻意想像,但画面还是一股脑地在脑海里翻转。
勇气就像扎破的皮球,一瞬间泄了个干干净净。
谁都受过伤,可自己动手和意外受伤完全是两码事。
蒂娜发现,她还是把这想得太简单了。
伊莱等得有点不耐烦了,轻嗤:「真娇气。」
他偏了偏头,不解:「你不是没有父母吗?还这么娇气?」
蒂娜很不服气。
在孤儿院,她也是出了名的乐观向上,顽强坚韧,吃苦能干。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一直忙到天色漆黑才能睡觉。
拖地、洗碗、种菜、养鸡……蒂娜什么活儿都干。
她怎么就娇气了?
她现在要做的,可是要给自己划上一道口子。
谁能面不改色给自己来上一刀?
这和娇气有什么——
蒂娜的吐槽硬生生止住,她瞪大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伊莱的动作。
他的手摸上了桌上干净的餐刀,握着餐刀轻轻一旋,锋利的刀刃便没到了掌心。
他面无表情,轻轻一攥。
伴随着一声刀刃划破皮肉的沉闷声响,刺目的鲜红血液像倾倒的染缸一样顺着餐刀淌下来,眨眼就涂满了整个银白色的刀身。
「啪嗒」
殷红的血液滴在桌面,炸开一朵朵鲜艷的红花。
伊莱舔了舔唇角,眼神兴奋,整个人身上沁着一股风雨欲来的可怕气息。
他的动作太快,快到蒂娜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疯子。
他简直就是个疯子!
他歪着头,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疼痛,饶有兴趣地盯着桌上炸开的红色血花。
蒂娜甚至怀疑,他想尝尝自己血液的味道。
「你看,多简单。」伊莱抬起头,朝她扬起一个鼓励的微笑。
蒂娜:「……」
蒂娜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艰难地扯了扯唇角:「……哈哈,是、是挺简单的。」
伊莱若无其事地放下餐刀,拿起旁边的餐布胡乱擦了擦流血的手掌,随后一脸期待地看向蒂娜。
蒂娜:「……」
如果他是想给她做示范,蒂娜觉得,那他可能要失望了。
刚刚那一幕非但没有让她觉得简单,反而让她更加惊恐了。
蒂娜握着餐刀的手,肉眼可见抖得更加厉害了。
「啧,笨死了。」伊莱按了按额角,不耐烦地用完好的另一只手去抓餐刀,「你不行的话,还是我来。」
蒂娜眼皮狠狠跳了跳。
她丝毫不怀疑,他能毫不犹豫地下刀。
可是、可是让他来的话,他说不定会给自己划出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
蒂娜想到了她要自己动手的初衷——她自己来,好歹可以控制伤口和出血量。
没办法了。
蒂娜咬牙,握着餐刀的手臂微微用力。
「等等。」
被刀刃抵住的左手没有感觉到疼痛,一股冰凉的力道从手掌上拂过,将她的手从刀刃下拉了出来。
蒂娜抬头,眼睛发光:「是不要血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伊莱冷冷打断。
「啧。」他按了按额心,「别划手掌。」
蒂娜:「啊?」
他阴着脸冷冰冰:「还要做饭。」
……
蒂娜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可是,如果不划手掌的话……脖颈小腹这样的重要位置肯定不能选,那她就只能划破手腕或者手臂了。
手臂和手腕,哪怕只是一个小伤口,出血量也比手掌要大得多。
而且听说,伤到手臂和手腕,也是有死亡风险的。
蒂娜曾经听过一个传闻,一位可怜的老妇人不小心被家里悬挂的砍刀掉下来砍伤了手臂,血流如注,怎么也止不下来,最后活生生流干血液而死。
手腕还是手臂,蒂娜一个都不想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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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要不,还是咬一口吧。」
被他咬,至少伤口很小,而且、被血族咬完的伤口,不会留下一个可怖的刀痕,不会像普通伤口那样血流如柱。
伊莱眯了眯眼,无声地舔了舔獠牙:「你确定?」
蒂娜目光闪烁:「你、你有咬过手臂的经验吗?」
如果有的话,应该知道哪里能咬,哪里不行,她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伊莱抬头,像看傻子一样看了她一眼:「没有。」
蒂娜咽了咽喉咙:「那、那你记得轻一点。」
「还、还有你说过的,只要一点点血。」
伊莱懒得回復她,他当然不会放过这样送上门的好机会,他靠近,挑开她袖口繁复的系带,挽起衣袖,将袖子推到大臂上。
蒂娜光洁白皙的手臂整个露出来,她的胳膊不胖,因为常年工作也不算细弱,薄薄的一层肌肉线条流畅,匀称而美丽。
让人注意的是,她的小臂上有一道明显的肤色分界线,越往深处,皮肤越发白皙细嫩。
伊莱的指腹按在那道分界线上,疑惑:「这是什么?」
「昂,这个啊。」蒂娜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这是晒的,夏天天气热,做活的时候,要把袖口挽起来会更舒服。」
她抬起另一只手比划了一下:「大概就在这个位置,时间长了,就晒出了印子。」
伊莱没说话,他的视线沿着手臂一路下滑,在小臂内侧一处手掌长的印记上停下。
那印记很宽,像是两道伤痕交错在一起,摸起来有些轻微的凸起。
这样形状的伤痕,伊莱很是熟悉。
蒂娜感觉抓住自己手臂的力道忽然变得大起来,像铁钳一样紧紧禁锢着她。
他垂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手臂。
蒂娜:「……怎么了?」
他抬起头,胸脯微微起伏,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是鞭痕。」
是完全肯定的语气。
蒂娜有点吃惊:「这都能看出来吗?」
「嗯……没错,不过……这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蒂娜不想多说,但伊莱抬起了眼睛,沉默又执拗地盯着她,等待着后续,蒂娜只好硬着头皮:「嗯……就是在孤儿院的时候。」
「这很正常的。每个小孩小时候都要挨打。」
蒂娜不太自在地偏了偏视线,她平时很少和别人说这些,她不喜欢和别人说这些。
蒂娜稍大一些之后,就和孤儿院的其他孩子们一样,经常想办法去做一些工作,工作获得的铜币无法落到自己手里,但总能稍稍补贴一下自己的生活。
因为年轻,外表看起来还不错,蒂娜偶尔会好运的获得一些在平民区的工作。
工作间隙的时候,大家免不了凑在一起,聊天说话。
说着说着,话题就会扯到蒂娜身上,问蒂娜是哪里人?多大?为何这么小就出来工作?
蒂娜只好磕磕巴巴地说出自己的来歷。
每到这个时候,那些人就会用一种惊嘆和怜悯的眼神看着她,眼泪汪汪地鼓励她:「哦孩子,你真可怜。」
「蒂娜,你真坚强。」
「蒂娜,上帝会保佑你的。」
「……」
但蒂娜真的没觉得有什么。
和孤儿院别的孩子比起来,她其实已经足够幸运。
她有手有脚,不懒不笨,五官端正,还有一头漂亮的金髮。
「这应该是六岁?还是七岁的时候?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都记不太清了。」
蒂娜偏过头,不太自在地轻轻挣了一下胳膊。
她力气不大,没觉得自己能挣脱。
出乎意料的,伊莱刚刚还如同铁钳一样的手骤然松开,她的胳膊十分顺利地挣脱了出来。
伊莱开始挽自己的衣袖。
浅灰色的衬衫袖子挽上去,露出一节光洁的小臂,小臂上,一道粉红色的伤疤从手腕一路斜到手腕。
蒂娜的大脑嗡了一下。
这是鞭痕。
还是新鲜的,没有多久的鞭痕。
伊莱将自己的手臂平放在了她的手臂旁边,挨在一起的两只手臂,鞭痕交错在差不多的位置。
蒂娜一阵阵的恍惚。
记忆被撕扯拉碎,早已沉没在海洋深处的碎片漂浮上来,钻进她的大脑。
小时候,在孤儿院的地下室里,她好像也和一个小女孩一起肩并肩缩在角落里,她们俩身上脏兮兮的,混杂着泥土和鲜血。
小女孩蜷缩在里侧,因为疼痛不停地抽泣。
「别哭了。」蒂娜擦了擦小女孩脸上的眼泪,「这里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越哭就越渴,越饿。」
小女孩抽泣:「呜,可是真的好疼,蒂娜姐姐,我们为什么是孤儿?我们为什么要在孤儿院里?我不想在孤儿院里。我想要爸爸妈妈,要爷爷奶奶……呜……好不公平,好不公平,凭什么,我就没有爸爸妈妈呢?」
小小的蒂娜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她只能试图转移话题:「那我们找一点别的事情做吧,做一点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就不会那么痛,也不会那么难过了。」
小女孩:「什么事情啊?这里什么都没有,什么也做不了。」
蒂娜:「嗯……我们来比一比谁的伤口比较大吧?」
小女孩愣了愣,噗嗤一笑:「什么嘛?这算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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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了抬下巴:「那肯定是我的伤口比较大,抽我的那个**那么壮,听说他有两百二十多磅!」
蒂娜:「可是抽我的皮鞭是新做的,新皮鞭打人最疼了,而且,它比旧的要整整粗了一公分!」
她说:「肯定是我的伤口大一点!」
两只细嫩的白色手臂并排,亲密地挨在一起,红彤彤的鞭痕交错。
两个小孩讨论着伤痕的大小,眼泪和笑声混成一团,蒂娜感觉,身上的伤口忽然就不那么痛了。
「伊莱·亚图斯,是不受宠爱的孩子。」
蒂娜忽然想到了这句话。
可是,能有多不受宠爱呢?
他住在这么大的一座城堡里。
他是王族的孩子。
可现在,蒂娜看着紧挨着自己的这条胳膊,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泛着霉味的潮湿地下室。
伊莱就是那个小女孩。
身边的少年忽然一声轻笑:「蒂娜,我的伤口比你大。」
第12章
◎伊莱很满意,刚刚不爽的心情,稍稍有了些许好转的趋势。◎
「才不是呢。」蒂娜脱口而出,「我的伤口好多年了,变小了许多,如果是刚受伤的时候,比你的还要大呢。」
话音落下,蒂娜面色怔忪,一阵恍惚。
……
她、她又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要说这些?
伊莱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说出这么幼稚的话啊!
她十年前就不会干这种事情了!
伊莱眨眨眼,不解:「很多年了,为什么还有疤?」
蒂娜:「因为伤口很深,而且……运气不好,伤口感染了。」
伊莱歪了歪头:「伤口感染?」
蒂娜:「你不知道什么是伤口感染吗?就是,就是——」
她努力组织形容词:「伤口会变红溃烂,难以癒合,特别特别痛。」
「不知道。」伊莱盯着她的疤痕蹙眉思索了一会,「大概,血族不会伤口感染。」
他翻过手臂,掌心向上,摊开,露出那条被餐刀划出的贯穿整个掌心的伤口,伤口边缘翻卷着,露出红通通的肉。
他下手可真狠。
蒂娜感觉自己的手掌都开始隐隐作痛。
可不过是这一会的功夫,伊莱手上刚刚还血流如柱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
伤势完全止住了。
血族确实,和人类不太一样。
蒂娜没空继续思索下去了,伊莱似乎对她的伤疤又失去了兴趣,他的手指摩挲在她的手臂上,眼睛逐渐变得暗沉。
蒂娜认识这个眼神。
是他想要吸血的眼神。
果然,下一秒,伊莱慢吞吞低头,凑到她小臂上,张开嘴巴,咬下。
「唔。」
蒂娜闷哼一声。
手臂被咬的感觉和脖颈不太一样。
没了那种浑身上下都在疯狂示警的恐怖感,没了那种随时随地,下一秒就会面临死亡的绝望感。
只有疼痛。
这样的疼痛,蒂娜还勉强可以忍受。
只是,和咬在脖颈不同,这样的姿势,蒂娜能完全清晰地看到伊莱每一个动作。
他垂着头,几缕金色碎发搭在她的手臂上,一双灰绿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手臂,眸色愈发深沉浓郁。喉结因为吞咽而上下滚动,嗓子里溢出细微的,像野兽吞咽的声响。
他探出了舌尖,轻轻从她小臂上刮过,有点痒,蒂娜本能想要挣扎,可牙齿嵌在血肉里的触感是那样明显,像勾在肉里的倒刺,稍稍一动就会拉扯到皮肉,蒂娜不敢动。
她只能默默祈祷,伊莱会说话算话。
埋在她手臂上的年轻血族不舍地长嘆一声,嵌在血肉里的獠牙松动,轻轻拔了出来。
伊莱舔了舔唇角,声音微哑:「只喝了一口。」
他倒是,出乎意料的遵守约定。
伊莱将面前的餐盘推到蒂娜面前,蒂娜抬起胳膊,让流淌出的血液滴在他碗里那块缺了一角的羊排上。
血液淋在肉排上,像是给羊排抹上了一层番茄酱料。
……奇奇怪怪的搭配,看上去更可怕了。
蒂娜简直难以想像,这块肉排现在会变成什么样的味道。
她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吸血鬼,伊莱重新握住刀叉,慢条斯理,无比认真的,品尝起面前奇怪的肉排。
好像在吃什么无尽的美味。
蒂娜无法理解,她看了一会,也继续吃起面前的肉排。
虽然味道不怎么好,但是……这怎么说也是肉,更何况,蒂娜从来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
很快,两人面前的食物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蒂娜小姐。」
伊莱靠在椅背上,身上散发出一种吃饱喝足的猫儿一样的慵懒的信息,他心情看上去很好,连说话的语气都出乎意料的柔和,「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蒂娜:「当然。」
「来楼上,打扫一下房间吧。」
他抓了抓头上的金黄色碎发,小声嘟囔:「大一点的房间,在这方面,倒是出乎意料的麻烦呢。」
「什么?」蒂娜没听清他的后半句话。
「没什么。」伊莱笑笑,懒洋洋地注视着她,「你要先做些准备吗?」
蒂娜:「嗯!」
打扫卫生,她需要一个装满清水的水桶,至少几块替换的抹布,一个扫把和一个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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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伊莱站起来,抚平袖口的褶皱,「那么,十分钟后,我来带你上去。」
*
十分钟后。
蒂娜准备好了打扫用的全套工具,来到了巨大的旋转楼梯前。
这是她第二次站在这座巨大的旋转楼梯前,上一次的记忆属实有些不太美好。
蒂娜看了看层层叠叠的楼梯:「我们要去几楼?」
伊莱:「顶楼。」
蒂娜瞪大眼睛。
她拎着收纳整齐的木桶,跟在伊莱身后一层层往上走。
阶梯那样长,楼道那样高,仿佛没有边际。蒂娜好奇的东看看,西望望,越往高处,大厅看上去就越是渺小,太高了!就像站在山上似的。
这样高的位置,一旦掉下去,一定会摔成肉泥,粉身碎骨的!
蒂娜头颅一阵眩晕,连忙往里侧挪了挪。
13层。
蒂娜数得很清楚,他们一口气走了十三层楼梯,伊莱终于停下了脚步。
伊莱偏头看向旁边的女孩,她换了一身方便打扫的灰扑扑便装,金色的头髮绑成了一大条粗壮的麻花辫,柔顺地搭在肩侧。
因为爬楼梯的缘故,她唿吸稍重,脸颊红润,胸脯稍稍起伏,但一双湛蓝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到了新领地的猫儿。一口气上了十三楼,她看上去一点也不狼狈。
伊莱上上下下地打量他,蹙眉,扯了扯唇角:「你还挺有力气的。」
蒂娜精神一震。
她本就试图给他留下好印象,当下连忙拍着胸脯:「那当然,这才不算什么。」
「五年前的那场『赤井旱灾』你还记得么?作物旱死了大半,为了抢救食物,我们要从五公里外的罗浮江里取水,我每天拎着水桶,能一口气跑三个来回!整整十五公里!」
伊莱看了她一眼,面色冷下来:「血族不吃粮食,亚图斯堡没有旱灾。」
……
蒂娜讪讪闭上了嘴。
好吧,她白自吹自擂了。
蒂娜回头看了看层层叠叠的楼梯,又看了看伊莱,琢磨着他的意思,干笑两声:「嗯……那个、虽然一趟不算什么,但是,每天这么上上下下,这么长的楼梯,确实很不方便。」
伊莱看她一眼,灰绿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倏地弯了弯唇:「是不太方便,所以血族一般不走楼梯。」
蒂娜愣了一下,随即恍然:「我懂!你们毕竟不是人类,肯定会魔法之类的吧!」
比如,可以融入黑暗中行走,化身成为蝙蝠之类的。
好几次,伊莱神出鬼没的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一点都没察觉,蒂娜早就怀疑了!
「不是。」伊莱眸中的愉悦藏不住,「我们坐升降梯。」
蒂娜:「……」
哈?
什么?
升降梯?
蒂娜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是,是她理解的那个升降梯吗?
所以……城堡里有升降梯?
蒂娜鼓了鼓脸颊,忍不住:「那……我们为什么不坐升降梯?」
虽、虽然她不觉得累,但是……能坐升降梯,谁会想要爬楼梯!
伊莱摸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蒂娜,她的脸颊像愤怒的老鼠一样鼓了起来,大眼睛瞪得圆熘熘,迷茫又震惊,不解又无措。
像打翻了的颜料盘,看上去精彩极了。
伊莱愉悦地轻笑了两声。
他为什么不让蒂娜坐升降梯。
当然是因为,他本来是想要看到,她走到半路便坚持不住,咬牙切齿、无能为力、又气喘吁吁的样子。
很遗憾,她比看上去要有用得多,伊莱并没有看到。
不过,她现在的表情,看上去也很不错。
伊莱很满意,刚刚不爽的心情,稍稍有了些许好转的趋势。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7-12 14:39:43~2024-07-15 14:17: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什么也不晓得116瓶;快去学习!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你在看什么?」◎
伊莱慢吞吞地哦了一声,理直气壮,毫无歉意:「我忘了。」
「或者,你现在下去,再坐一次升降梯上来?」
蒂娜:「……」
大可不必。
「还,还是先打扫卫生吧!」
早点干完活,早点离开这个可恶的吸血鬼!
蒂娜跟在伊莱身后继续往前走,她很快就完全没有心思想升降梯的事情了。
城堡的顶层,实在是、实在是太过美丽,太过震撼。
来到这个城堡以来,蒂娜不知道自己已经多少次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
在走上楼梯之前,蒂娜就无数次的想像过,这座巨大的城堡上层是什么样子。
蒂娜可以预见得到──城堡的顶层是血族的住所,一应事物装扮一定极尽华贵奢靡。
但真正来到了这里,蒂娜发现,她的想像力还是太贫瘠了。
走廊里镶嵌满了蒂娜说不出名字的石砖,石砖上的天然花纹繁复而美丽,散发着如同宝石般幽幽的蓝光。
墙面上挂着无数装裱精美的油画,蒂娜不会欣赏画作,但她毫不怀疑,这里的每一幅拿出去,都能卖上天价。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油画挂的坑坑洼洼,断断续续,好像被人取下来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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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也不一定是被人取下来了,或许,这就是挂画的艺术呢?
各种颜色的宝石被打磨成珠子,镶嵌在雕塑上,墙上,甚至座椅靠背上。
椅背上最普通的蕾丝,看它的繁复程度,也要最厉害的钩织师编制上整整一个月。
放在贵妇人那里,它可以成为一条美丽的裙边。放在普通女孩那里,它会成为装裱起来,放在柜子最深处的宝贝。
而在这里,它只能当一条不起眼的椅背装饰。
桌上摆放着华美的瓷瓶,瓶子里插着娇艷欲滴的玫瑰。
蒂娜一直以为那是真正的红玫瑰,或许就是在亚图斯庄园外像海洋一样的玫瑰园里摘的,最上好的红玫瑰。
可走近之后,蒂娜赫然发现,那哪里是什么玫瑰,分明是一整块赤红色的红宝石!
天,和玫瑰一样鲜红的宝石。
蒂娜捂住唇,才掩住差点发出来的惊唿。
红宝石是多么珍贵。
在传说故事里,只有国王的权杖上才能镶嵌这样美丽夺目的红宝石。
还有这样的工艺,栩栩如生,雕刻得如同真实的玫瑰花一样。
简直是鬼斧神功。
蒂娜无法想像,即使是国王也会把它当成镇国之宝。
但在这里,它就被这样随意地摆放在花瓶里,上面甚至落上了些细微的灰尘。
每个女孩小时候都会想像公主的城堡,蒂娜也不意外,可即使是她想像中最华美的公主城堡,也没有面前的城堡让人震撼。
不得不说,如果是这么大的一整层房间,这么复杂的装饰,打扫确实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情。
换句说话,也是她展现自己的好机会!
蒂娜咽了咽喉咙,向伊莱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我肯定能把这里打扫的干干净净!」
伊莱弯眸:「好啊。」
他带着她绕了一圈,最后来到卧房。
伊莱的房间。
蒂娜忍不住屏住唿吸,仔细打量这间房。
依旧是无尽的奢靡。
卧房中央硕大的床看上去能睡下五六个人!床垫和被子不知道用了多少棉花,软得像是她刚出炉的白面包!
躺在这上面,应该就和躺在云朵上差不多吧?!
伊莱打了个哈欠,在床上坐下,沖她抬了抬下巴:「就从这里开始吧。」
「哦!好!」
蒂娜当然没什么意见。
她连忙弯腰,熟练的将各种工具从木桶里拿出来。
蒂娜小心翼翼地环视了一圈。
坦白说,她还真的从来没有打扫过这样昂贵奢靡的房间,倘若她碰坏了什么东西,恐怕把她卖掉也还不起。
最终,蒂娜选了块干净的白抹布,打算从最简单的桌面开始打扫。
桌面上乱七八糟,堆了不少东西。
几本书,几个空荡荡的盘子,几颗宝石,一件衣服,还有……一个妆匣?
蒂娜忍不住狐疑地回头。
床上的少年懒洋洋地垂着头看她,打了个哈欠。
……
妆匣暂且不说,他难道就打算,这么一直盯着她看??
蒂娜慢吞吞地转过身去,继续收拾桌面,半晌,她忍不住再次回头。
伊莱还坐在床上,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她,看到她望过来,他挑了挑眉:「怎么了?」
……
「没、没什么。」
蒂娜连忙又转回去。
蒂娜有些微妙的不适。
十七年的人生里,她干过很多活,她什么都会。
但她还从来没有在干活的时候,被人这样在背后,安静的,悄无声息的注视着。
贵妇人们不会在乎她们这些贫瘠的女工,大多直接无视她们。
管家们大多忙碌,只会在打扫完后再行查验。
更何况,他还坐在她背后。
他在看什么呢?
是像高高在上的贵族那样在俯视鄙夷自己不起眼的僕从?还是在想如何咬断她的脖子,吸干她的血液?
背朝一只狮子,总会有一种狮子马上就要扑上来的错觉。
蒂娜有点如坐针毡。
她默默擦了一会忍不住再次回头。
伊莱还在看她,托着下巴,姿势都几乎未动。
蒂娜:「……」
蒂娜鼓起勇气,试探着:「那个……伊莱大人,您去忙别的吧,不用一直盯着我,我不会乱动房间里的东西的。」
伊莱慢吞吞地眨了眨眼,轻轻哦了一声,却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
蒂娜:「……」
她鼓了鼓脸颊,转过头去,深深吸了口气。
算了。
不过就是多了个人盯着而已。
只要她不回头,只要她不看到,只要她不想着,她就可以当成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蒂娜握了握拳,摒退杂念,开始认认真真地擦拭着桌子上的灰尘,收纳上面的杂物。
伊莱也没有再说话,房间里彻底陷入静谧,只剩下细微的,刻意放轻的,抹布擦过桌面和墙壁的沙沙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蒂娜终于直起腰,她退后两步,打量着忙碌半天的成果,整洁的墙面和一尘不染的桌面,满意的长舒了口气。
「怎么样?我打扫得很干净——」
蒂娜回过头,声音戛然而止。
伊莱睡着了。
刚刚还坐在床上,一脸惬意盯着她的少年不知何时伏在了柔软的大床上,细碎蓬松的金髮随意地散落着,他手掌按在额头上,似乎想要遮挡四周昏黄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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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莱深邃的灰绿色眼睛紧闭着,五官精緻而柔和,唿吸平缓而稳定,他半张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看上去矜贵又乖巧。
整个画面恬静的像是一副修女挂在教堂里的画。
蒂娜愣了一会,屏住唿吸,悄无声息地带着工具离开了卧房,轻轻阖上了房门。
离开伊莱的房间,蒂娜瞬间浑身了不少。
她总算可以毫不担心的认真干活了。
从客厅开始,蒂娜开始认真打扫整个十三层。
亚图斯城堡血族之王的住所,大归大,漂亮归漂亮,但蒂娜总觉得,这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感。
该怎么形容这种古怪感呢?
大概类似于,在蒂娜心里,公主的城堡应该是温柔可爱的,里面开满了粉色的蔷薇,放满了精緻的玩偶和蕾丝短裙。
国王的城堡应该是是庄严的,肃穆规整,高大威严,放满了复杂的文书和各式正装。
而伊莱的城堡,应该慵懒又随意,孤独又高傲。
但这里,嗯……华美而冰冷,就像花瓶里那朵红宝石雕刻而成的火红玫瑰一样,美则美矣,总让人觉得冰冷死板毫无生机。
「伊莱·亚图斯是不受宠的小孩。」
不受宠爱的小孩,能住上这么大的房间吗?
蒂娜低低嘆了口气,拂散心中乱七八糟的思绪,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她不太清楚这一切是什么回事,伊莱和亚图斯家族又有什么过往,但蒂娜可以确认的是,克恩有一点说的没错,有些时候,伊莱确实像个小孩子。
天真的,残忍的,傲慢的,好奇的孩子。
他并不是无法交流的。
蒂娜看到了希望,她在孤儿院长大,很擅长和小孩子交往,蒂娜觉得,她有把握像克恩医生那样,和伊莱打好关系。
她面带微笑地擦着大理石桌面,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离开亚图斯城堡的光明未来。
两个小时后,蒂娜疲惫地擦了擦额上的汗水,重重舒了口气。
这是她要打扫的最后一个房间了。
房间里四面都是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书架,书架上密密麻麻摆满了书籍。
毫无疑问,这是间书房。
书是很珍贵的东西,这么大的书房,也只有这样的城堡里才会拥有。
蒂娜甚至不敢触碰书架,打算只用崭新的干净白棉布擦拭一下边角的浮尘。
她一个书架一个书架轻轻擦拭而过,最后来到书房中央精美的巨大书桌前。
擦完这个桌子,她的工作差不多就要结束了。
整理桌面,擦拭钢笔,摆放文件……蒂娜随手打开旁边的抽屉,随后微微一愣。
抽屉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摆放在抽屉正中心的画框。
蒂娜带着好奇心轻轻拿起画框。
这是一幅精美的三人像,画师的画技显然极好,将这一家三人画的惟妙惟肖。
只是这一家人看上去有些奇怪,左边是黑髮黑眸的男人,身材健壮,神情肃穆,五官如同刀削一般英朗,线条分明。
右边的女人穿着银白色的长裙,有一头像月光一样洒着银辉的白色长髮,五官昳丽,妆容精緻,是不折不扣的大美人。
只是,这两种发色都不常见。
黑髮黑眸的男人,银色长髮的女人……蒂娜的眉毛渐渐蹙起来。
「……黑髮是恶魔的象徵,代表力量和权力。纯种的吸血鬼,一般都是黑色头髮,也有极少数是像银辉一样的白色。」
克恩医生说过的话,无比清晰的在脑海中回放。
蒂娜瞪大眼睛,连忙往画像中两人中央的小孩身上看去。
小孩看上去约莫六七岁,抱着一只巨大的蝙蝠玩偶,黑髮黑眸,五官凌厉。
不是伊莱。
……
「你在看什么?」
低沉的,携裹着冷气的声音鬼魅般从身后响起。
蒂娜捂着心脏,差点从地上跳起来。
第14章
◎好……好的。我会努力。◎
伊莱没想到自己会睡着。
他很警惕,私人里有除了他之外的任何活物,他都绝不可能把注意力从活物身上转移开。
更别说无意识的沉睡了。
伊莱承认,他对蒂娜是有点好奇。
这很正常,她是他真正意义上接触到的第一个能和他交谈的对象,把他当成吸血鬼的人。
她和他在某种程度上还有一些相似之处,比如都有同样的伤痕,同样的没有父亲和母亲。
伊莱常年被关在阁楼里,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无比匮乏,他本能地想要观察蒂娜,像每一个新生儿观察世界一样。
然后……他竟然睡着了。
在蒂娜面前。
一个人类面前。
伊莱蹙眉,唇角绷紧,面色难看。
血仆的服从只是因为恐惧,只要有了反抗的机会和力量,总会不自量力想要尝试。
虽然以他的警惕和人类弱小的力量,即使蒂娜想要对他动手,也不可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但总会让人觉得警惕和后怕。
伊莱烦躁地揉了揉额心,看向时钟,轻啧一声,他竟然睡了两个多小时。
蒂娜呢?
伊莱环视四周,房间整洁明亮,一尘不染。
两个小时,蒂娜并没有对他动手。
伊莱紧簇的眉毛舒缓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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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身,朝外走去。
血族的听力很好,一打开卧室门,伊莱就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在书房的方向。
蒂娜很笨,警惕性低感觉还不敏锐,伊莱无声没入阴影里,悄无声息地靠近,毫无疑问,她这次又完全没察觉到他的靠近。
伊莱心情不错,恶作剧心起,悄悄来到了她身后,打算吓她一下。
他无声地弯唇,然后,他看到了蒂娜手中的东西。
一张装裱精緻的画片。
伊莱脸上的笑容,霎那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
蒂娜匆匆回过头,果然,又是伊莱。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突然开口,像鬼一样,吓了她一大跳。
她抚了抚胸口,长舒了口气:「吓死我了……你……怎么突然跑到我身后了。」
伊莱没说话。
蒂娜:「你睡醒了吗?」
伊莱沉默不语,如同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蒂娜:「你……怎么了?」
伊莱的唿吸声在寂静的书房里一点点变得粗重,他手指攥成了拳,腕上青筋隐隐凸起。
「……」蒂娜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咽了咽喉咙,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一步。
「咚」得一声闷响,她的腰撞在了红木书桌上,寂静无声的房间里,撞击声格外明显。
像是按下了启动键,伊莱终于动了。
他往前一步,靠近,几乎贴在她身上,偏过头,直直看向桌上的画册。
蒂娜恍然,她连忙开口:「我、我……画册是在抽屉里拿的,我很小心,绝对没有弄坏。」
「你介意的话……我马上把他放回去。」
伊莱对她的话毫无反应。
很危险,空气中的弦已经崩到了极致,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大吼:跑,快跑,现在,立刻马上,掉头就跑。
但蒂娜的双脚却仿佛灌了铅,双腿被石化,完全无法动弹。
伊莱抬起手,越过她的肩膀,拿起桌上装裱精緻的画框。
索安·亚图斯,艾丽莎·亚图斯和奥利弗·亚图斯。
多么完美的一家三口。
整个城堡里,挂满了这种,该死的画片。
伊莱花费了一整天的功夫,才把所有的画片全部毁掉,原来还有漏网之鱼。
他歪头,嗓子里溢出一声讥讽的低笑。
他握在画框上的手指绷紧,指腹惨白,青筋凸出来,微微颤抖。
「哗啦」一声脆响。
蒂娜浑身一抖,勐地一闭眼。
伊莱的手掌上满是鲜血,画框上的玻璃硬生生被他捏碎开来。
碎玻璃片嵌入了他的手指,蒂娜清晰地看到了,殷红血液下闪烁的透明光芒。
伊莱对此视若无睹。
他轻轻一挑,将画片从画框里取出来,染了血的手指按在画片上,殷红的血液眨眼间吞没了大半个画片。
伊莱唇角勾起诡谲的微笑。
他双手交叠,握在画片上,用力,一下又一下。
被鲜血吞没的笑容甜美的一家三口,在他掌心化为指甲盖大小的碎末。
蒂娜怔怔张大嘴巴,飘扬的碎屑下,金髮少年灰绿色的眸子里满是疯狂和狠戾,他手上的玻璃碎片插得更深了,殷红的血液大股大股流淌。
鲜血滴到了她的身上,腥甜的气味将她包裹,蒂娜的头颅一阵一阵的眩晕。
她一动不动,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恨不得立刻团成一团。
但她失败了。
在将画布撕成了满地碎屑之后,伊莱像木偶一样,一寸寸弯过了头,勾起一个大弧度的微笑:「蒂娜。」
「蒂娜。」
他轻轻唿喊,像是在喊蜜恋中的情人。
但声音中的阴冷和疯狂几乎要把蒂娜整个人吞噬。
她战战兢兢:「在。」
「蒂娜,你会做玩偶吗?」
蒂娜:「玩、玩偶?」
「对啊。」伊莱笑,「蒂娜会做玩偶吗?」
他明明在笑,蒂娜却觉得,如果她现在说不会,他会慢悠悠地说着「那你可以去死了」然后拧断她的脖子。
蒂娜毫不犹豫:「我会。」
伊莱没说话,他站直了腰,睁着眸安静地看着她。
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就像……就像几天前,她用厨房做白面包,伊莱靠在门上的样子。
蒂娜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连忙开口:「伊莱先生,我可以送给你一只玩偶吗?我……我想送给你一只玩偶。」
伊莱灰绿色的眸子微微弯了起来:「你想送给我玩偶?」
蒂娜:「……嗯。」
伊莱抬了抬下巴:「好吧,我接受你的礼物。」
蒂娜:「……」
「那……」她咽了咽喉咙,「您、您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吗?兔子?熊?花朵?……」
她每说一个字,伊莱脸上的笑容就淡上一分。
蒂娜的声音越来越小,彻底停止。
伊莱盯着她,淡淡:「是你,要送给我。」
他说:「这样的事情,应该你自己想吧。」
蒂娜:「……」
神经病。
但蒂娜脸上还是尽量挂上了纵容的,甜美的,无奈的微笑,拍着胸脯保证:「好……好的。我会努力。」
第15章
◎猫咪玩偶◎
蒂娜头也不回地一口气跑下了十三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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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太过于自大了。
伊莱·亚图斯,一点都不好相处。
孤儿院里最难以相处的孤僻小孩,也不会像他这样发疯。
蒂娜刚刚才升起的能和他相处的自信瞬间碎成了渣渣。
她一口气跑进房间,反锁上房门,密闭的私人空间让她稍稍松了口气,蒂娜开始思索关于玩偶的事情。
蒂娜倒没有说谎,她确实会做玩偶。
这是很基础的能力,孤儿院里的每个人都会。
小时候,他们做的最多的活就是玩偶零工,做兔子或熊做一些小零件或者缝一些边角。
可是,要给伊莱做什么玩偶呢?
如果是女孩子,蒂娜倒是能猜到喜欢什么,漂亮的花朵,可爱的小熊,五彩斑斓的小鸟……
伊莱会喜欢什么呢?
一匹威武的小马?一只活泼的狗狗?
或者说……符合吸血鬼的身份,和画片里一样,做一只漆黑的蝙蝠?
不不不。
蒂娜连忙pass掉了这个选项。
仅仅是看到了画片伊莱就这么大反应,蒂娜不敢想像,如果他看到的是实物,会不会直接把她撕了。
蒂娜心下微动。
或许可以做一只猫咪。
高傲的,顽劣的,猫咪。生气的时候会发疯,眼睛里冒出绿油油的暗光。开心的时候又懒洋洋的,慵懒又随意。
只要他不是对猫毛过敏,或者是极为讨厌猫,应该不会讨厌一只和自己很像的猫咪玩偶。
蒂娜双眸发亮,匆匆扯了张纸开始画图样。
才画了两笔,蒂娜的动作又慢下来。
——他、伊莱应该……不会讨厌猫咪吧?
……
万一他真的讨厌猫咪,或者对猫毛过敏怎么办?
虽然这看上去是概率很小的事情,但这可是关乎蒂娜性命的大事。
蒂娜停下来,满脸发愁。
她又不能直接去问伊莱。
可以预见得到,他一定会绷着唇角,蹙眉,不耐烦地说——是你要送给我,这样的事情应该要你自己想吧。
蒂娜:……
她丢掉手中刚画了两笔的图样,无力地瘫在了桌上。
等等!
蒂娜倏地抬起脑袋,她完全可以多做几只玩偶嘛!
伊莱说让自己做玩偶,又没说只能做一只。
她完全可以做一只慵懒的猫咪,再做一只可爱的狗狗,活泼的小马……
总会有一个是能让他满意的。
她真是太聪明了!
蒂娜高兴地转了个圈。
查理牧师知道了这件事,也一定会夸她一句聪明的蒂娜!
说干就干,蒂娜坐下来,拿起笔,继续认真地画图样。
很快,一只绿眼睛,浑身金橘色的猫儿跃然纸上。
猫儿懒洋洋地坐着,尾巴圈住身体,抬着下巴,一双灰绿色的眼睛灵动又狡黠。
简直就是猫化般的伊莱。
蒂娜满意地放下了笔。
接下来,就是准备做玩偶的材料了。
城堡不是玩偶工厂,并没有做玩偶的原材料。
但这难不倒蒂娜。
衣柜里有很多崭新的衣服,还有崭新的棉被。
随便拆一拆,就能得到一大堆的原材料。
蒂娜开始忙活起来,既然要做针线活,她顺便将衣柜里一件崭新的嫩黄色的长裙取了出来。
蒂娜太爱这条裙子的设计和这条裙子的颜色了。
她做梦都想要一条不是麻布的裙子,有颜色的裙子。
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蒂娜就深深爱上了它。
蒂娜尝试过穿上这条裙子,可是……这条裙子设计很完美,颜色很漂亮,裁剪很精緻,但偏偏……不太合身。
尤其是胸口那里,这条裙子的设计实在是尺码太大了。
她……她可没有那么宏伟的胸部。
不过没关系,只要稍微修改一下,她就能拥有一条完美的,梦中的裙子。
蒂娜光是想一想,就激动得手指颤抖了。
她将裙子小心翼翼地叠放在桌上,默默感嘆:
没想到,她吃白面包、穿漂亮裙子的梦想竟然在吸血鬼城堡里实现了……
这算不算传说中的祸福相依?
蒂娜笑着摇了摇头,驱散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一口气将猫咪玩偶做了大半之后,她舒展了一下胳膊,认真收束起裙子领口。
被光芒笼罩的房间里,依然会有阴影和黑暗如影随形。
衣柜后,浓郁的黑暗里,金髮少年从黑暗中缓缓成型,踏步而出。
伊莱眯了眯眼,看向桌前的女孩,她伏着腰,手里拿着针线,正在很认真地缝补工作。
他无声地走近:「你在做什么?」
蒂娜从座椅上窜起来,瞪大眼睛看着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的伊莱,他金髮乱蓬蓬,皮肤惨白,手上的血迹和碎玻璃片已经消失,只留下一片红红白白的印子。
蒂娜嗓音干涩:「……您……您怎么来了?」
她下意识看了眼房门,房门紧闭着,仍然是反锁的状态。
他、他是怎么进来的?
伊莱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轻啧:「你为什么会认为,亚图斯城堡的门会把亚图斯家族的人挡在外面?」
所以,锁门,也只不过自欺欺人的无用功。
蒂娜:「……」
伊莱欣赏够了她脸上的表情,慢悠悠地望向桌面:「你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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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娜:「改衣服……」
「改衣服?」伊莱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放在桌上的鹅黄色长裙。
「对。」蒂娜说,「这条裙子的尺码有点大,我想把它改小一点。」
「你还会改衣服?」
蒂娜:「嗯……当然没办法和优秀的裁缝相比,但是,还是会一些的。」
伊莱眸光闪烁,面色稍沉:「……所以,你一直在改衣服?」
他歪头,看向蒂娜,声音沉沉:「不是说,要送给我玩偶吗?」
房间里的空气好像又变得稀薄起来,唿吸都变得艰涩,蒂娜咽了咽喉咙:「不不不,当然没有一直在改衣服了。」
她连忙匆匆拉开衣服,拿出裙摆遮挡下的玩偶小猫。
小猫她已经做好了大部分,只剩下一点缝合的收尾工作。
伊莱看向那只猫咪玩偶。
那是一只通体金黄色的小猫,毛髮柔软,颜色灿烂,眼睛是灰绿色的,和伊莱的眼睛一模一样。
它懒洋洋地坐着,抬着下巴看着他。
伊莱紧紧盯着这只小猫,紧绷的眉眼一点点变得和缓。
蒂娜小心觑着他的面色,见状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伊莱接过猫咪,抬起受伤的手指轻轻抚过猫咪的头颅和耳朵,柔软的触感让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泛起柔和的光。
他轻声:「这是你做的玩偶。」
蒂娜点头:「嗯,你觉得怎么样?」
伊莱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偏过了头:「……也就那样吧,一般般。」
话虽如此。
他捏着小猫耳朵的手指轻动,把整只小猫都往掌心攥了攥。
干净整洁的猫咪玩偶上,手指红彤彤的交错伤痕格外明显。
他用了力,攥得很紧,指腹都微微发白。
蒂娜倒吸了口气,有些不忍。
「你的手……没事吧?」
伊莱看了一眼手指,满不在乎:「没事。」
蒂娜迟疑:「还、还是涂一点药比较好吧?」
伊莱歪了歪头:「你想帮我涂药?」
蒂娜:……
她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涂药会好的快一点。」蒂娜忍不住皱眉,「……你不痛吗?」
「你担心我会痛?」
伊莱定定看着她,弯唇:「不痛。」
蒂娜无法理解,怎么可能不痛?
女孩脸上的表情很奇怪,犹豫,质疑,不解……还有担心。
伊莱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瞳孔,唿吸微屏。
他想了想,迟疑:「城堡里没有药。」
蒂娜:「可以让克恩医生来帮你治疗。」
伊莱垂下眸子,轻轻嗯了一声。
伊莱的视线悄无声息掠向桌上黄色的长裙,他眸光浮动,攥着猫咪玩偶的手用力:「我有一些衣服,不太合身。」
「嗯?」蒂娜有点没反应过来。
伊莱:「你不是会改衣服?」
蒂娜:「……」
「啊!」她恍然,「您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帮忙修改不合身的衣服。」
伊莱满意地翘起了唇角:「好。」
话音落下,伊莱低头摸了摸猫咪玩偶,转身离开。
蒂娜眼皮子跳了跳。
「那个……等等。」
蒂娜大着胆子喊住了他。
伊莱回过头,面色沉沉:「……你不愿意?」
「不不不。」
蒂娜连忙否认,她小心翼翼看着被他拢在怀里的猫咪,迟疑:「那个……这个猫咪玩偶,还没有做完……」
伊莱:「……」
蒂娜:「……这、这样会漏棉花。」
他绷着脸,在原地站了半晌,慢吞吞地把玩偶从怀里掏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回了桌上。
他死死盯着她。
他的眼神,像在看抢了他珍藏宝贝的仇人,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把她撕成碎片。
第16章
◎医药箱◎
伊莱转身,消失在了阴影里。
这次,在光芒下,蒂娜看的很清楚。
他的身体没入阴影里,像一滴水融入墨汁之中,眨眼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
怪不得,她每次都察觉不到他的接近。
吸血鬼,确实拥有有人类不可能具备的特殊能力。
伊莱回来的很快,手里抱着一大堆衣服。
他一股脑的将衣服丢在了椅子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蒂娜目瞪口呆:「……这、这些都要改?!」
伊莱轻轻嗯了一声。
蒂娜吸了口冷气:「这……这么多衣服可是很大的工作量,您着急吗?」
「不急。」
蒂娜稍稍松了口气,她简单翻了一下堆在椅子上的衣服,大多数都是一些十分古板庄严的正装和衣服,设计繁复,面料昂贵少见,一看就是高贵的私人订制。
蒂娜的眉毛又蹙起来:「那个……」
伊莱:「怎么?」
蒂娜:「有个小问题,城堡里有布料和饰品等等原材料吗?」
伊莱蹙眉:「……没有。」
蒂娜:「那就有点麻烦了。」
伊莱声音沉沉:「……所以改不了?」
「不不不。」蒂娜忙道,「也是可以改的。」
她摸了摸衣服堆:「这里不少衣服用的同一款面料,拆掉几件衣服当成原材料就好了。」
「您介意我拆掉几件衣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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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莱舒眉:「没关系。」
「那……「蒂娜松了口气,翻看着那一大堆衣服,「您告诉我,比较喜欢哪几件?我会保留这些,不把它们拆成原材料。」
伊莱随意地挥了挥手:「随便,都可以。」
蒂娜顿住,抬头看他,疑惑:「都可以?」
他看上去,好像完全不在乎这些衣服。
可要是完全不在乎,就没必要花费大力气修改了。
「没关系。」伊莱漫不经心看了一眼衣服堆,「这样的衣服,有很多。」
「多到一整个柜子,一整个墙壁,一整间房都放不下。」他轻嗤,「所以,随便你怎么弄。」
蒂娜顿了顿,垂下了眸。
正常人的衣柜里,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不合身的衣服。
她刚刚粗粗翻看了一下,这些衣服款式尊贵,面料奢华,确实是适合伊莱这个年龄的年轻男人的衣服。
每一件都几乎崭新,没有任何瑕疵,几乎没有穿过。
但每一件都不契合伊莱的气质。
没有一件合乎他的身材。
倒是很契合,那张画片上的黑髮男人。
……
或许,这些并不是伊莱的衣服。
穿别人的衣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蒂娜十六岁以前,从来没有穿过自己的衣服。
孤儿院里的孩子都这样,衣服小了就脱下来给更小的孩子穿,像传家宝一样,一代一代地传下去。
孤儿院里,总会有更小的孩子。一茬接着一茬,一代接着一代。直到衣服破破烂烂,彻底没有办法蔽体。
每个人都是这样过来的。
蒂娜十六岁才买了第一条属于自己的麻布裙。
属于自己的衣服,和从别人那里捡来的衣服,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是真正属于她的,离开孤儿院的时候可以带走的东西。
蒂娜离开的时候,空着手,全部的行李只有一条棉布裙,一根髮带,一双黑布鞋,和十多年攒下来的几十枚铜币。
但她很开心,开心得想要哭出来,因为那些都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蒂娜攥紧了小山一样的衣服,心脏像衣服一样生出褶皱,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脱口而出:「为什么不做新衣服穿呢?」
不管伊莱以前怎么样,曾经如何,现在,他拥有一整座巨大城堡,他根本不必穿修修改改的属于别人的旧衣服。
声音刚落,蒂娜立刻回过神来,暗道不妙。
果然,伊莱的面色一瞬间冷了下来。
他唇角绷成一条直线,灰绿色的眼睛里淬满了锋利的冰刀。
蒂娜心中的勇气瞬间消散了个一干二净。
「我、我的意思是──」
伊莱冷冷打断:「你也觉得……我不适合穿这些,是么?」
「是么?」他重复,尾声冷冷地上扬。
「不不不。」
蒂娜连声否认:「我只是觉得……没必要穿旧衣服,请人来制作新衣服就好了。」
「穿新衣服,肯定要比旧衣服舒服多了。」
伊莱没说话,他用他那双灰绿色的眼睛盯着他,瞳色暗沉,视线阴冷。
仿佛手握屠刀的屠夫,剖开她每一丝情绪,每一个念头,在里面仔细翻找。
伊莱没找到,说谎的,厌恶的,不屑的情绪。
这让他眉梢的冷意稍稍消散,伊莱抬了抬下巴,轻嗤:「我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他冷冷丢下这句话,板着脸,蹙着眉,离开了她的房间。
蒂娜半晌才从骤然降低的温度中回过神来,懊恼地坐到床上。
她真是太笨了,她总是说错话。
她干嘛要说那些,不讨喜的,不惹人喜欢的话呢?
伊莱说的没错,他想穿什么,想做什么,都是他自己的事情,她哪里有本事,有资格置喙他呢?
这下子,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又变得糟糕起来了。
蒂娜颓然地趴在床上,长吁短嘆。
*
蒂娜在床上趴了一会,整理了一下心情,又精神满满地站起来。
不管怎么说,活总还是要干。
这么多衣服,恐怕要忙活很长时间。
蒂娜做活的时候总是很认真,不知不觉便彻底沉浸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掌心金黄色的小猫已经彻底成型,蒂娜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挥舞了下发麻的手臂,打了个哈欠。
她有点困了,她感觉自己忙活了四五个小时,算一算,差不多到了要睡觉的时间。
蒂娜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准备去洗个澡。
「蒂娜。」
蒂娜的胳膊僵在半空,她瞪圆了眼,悚然回头。
出乎意料的,她并没有看到伊莱的身影。
「蒂娜。」
她确信,自己听到了伊莱的声音。
少年独有的干净声调,还夹杂着淡淡的不满和冷意。
蒂娜环视四周,仍旧没发现他的身影,她咽了咽喉咙:「你、你在哪?」
「……来十三层。」
「啊?」蒂娜心脏提了起来,「怎、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
空气中一片寂静。
伊莱并没有向她说明的意思。
没有办法。
蒂娜没有拒绝的权利。
她不情不愿地放下洗澡的打算,惴惴不安地爬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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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气上了十三楼,蒂娜一眼就看到了伊莱。
他穿着清爽的白色衬衫,脖子上戴着黑色蝴蝶结领结,端正地坐在皮质沙发上,看上去乖巧又听话,像公爵家温柔乖巧的小少爷。
蒂娜走近,在沙发旁停下。
沙发上,伊莱腿旁,摆放着一个脑袋大小的木质箱子。
箱子的样子有些眼熟,蒂娜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她垂手站在沙发前,挤出一个柔和温软的微笑,等着伊莱的吩咐。
然而,伊莱安静地坐着,一言不发,空气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一下比一下响亮。
蒂娜率先忍不住了,她掰着手指,试探着开口:「那个……伊莱先生,才半天的时间,衣服我还没有改好……」
伊莱扫了她一眼,十分敷衍地嗯了一声。
蒂娜:「是……是哪里没有打扫干净吗?」
伊莱轻嗤:「没有。」
蒂娜:「哦……」
她小心翼翼觑了一眼伊莱:「那……您是有什么别的事情吗?」
伊莱:「没有。」
蒂娜:「……」
那他,喊她来做什么?
不用打扫。
不必做饭。
也不是询问衣服和玩偶。
蒂娜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别的用处。
不,其实还是有的。
蒂娜揪紧了手指,脸色煞白,难道——难道他是想要吸血?!
蒂娜紧张地垂着头,像鹌鹑一样瑟缩着,气氛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平静。
伊莱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身旁的木箱,轻轻啧了一声。
他曲着手指轻轻在沙发上敲了下,望向面前的女孩。
她真的很笨,他这样明显的提示,她竟然都完全看不出来。
但没关系,所幸她并不是哑巴,还懂得询问。
多问一问,总能找到正确答案。
他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不厌其烦。
但她忽然不问了。
面前的少女垂着头,金色长髮下露出的一点下巴惨白,浑身上下都在轻轻发抖。
伊莱手指顿住,蹙眉:「你不舒服?」
「没有……我……」
蒂娜下意识开口,说了一半,她顿住,眼睛微亮,「对、我、我是有点不舒服。嗯……有点头晕,可能,可能是生病了。」
哦!
蒂娜紧张又兴奋,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她,她怎么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这么好的办法?
生病的食材,是不能吃的。
人类不会吃生了虫子的青菜,不会吃生病的鸡和中毒的羊。
当然,贫民窟快要饿死的穷人和孤儿院里的孩子不在此列。
但伊莱两者并不属于这两者。
她生病了,成了不健康的食材,伊莱理所应当的不会再想喝他的血了。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他会不会像掐掉生病的青菜一样毫不犹豫消灭她。
……
应该不会吧……蒂娜心跳顿了半拍,她只是有点头晕,又不是得了绝症。
他还要她改衣服和做玩偶呢。
蒂娜紧张极了,她揪着手指,小心翼翼看向伊莱。
「为什么会头晕?」伊莱直起了腰,面色难看,「为什么不早说?」
他没有怀疑她的话。
蒂娜:「我……是刚刚才感觉——」
蒂娜的声音戛然而止,下巴上传来一个冰凉的力道,伊莱站了起来,手指掐上了她的下巴,轻轻用力。
蒂娜的头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力道抬起来,四目相对。
她看到了他紧蹙的眉毛和绷紧的唇。
「……才感觉到不对劲的。」
蒂娜瞪大眼睛,茫然地说完剩下的话。
「嗯……」伊莱低下头,他离她更近了,她甚至能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光滑白皙到几乎没有毛孔的皮肤。吸血鬼的皮肤是冷的,唿吸也是冷的,像裹着冰的冷风,轻轻扑在她的脸上,一股摄人的寒和痒。
「看不出来。」
蒂娜还没有从凌乱和茫然中回过神来:「啊?」
他眉毛拧起来,不解:「没有伤口。」
蒂娜的心脏跳了跳。
他竟然,是在寻找她不适的源头。
他当然不可能找到,因为,她本来就没什么不适。
「可能、可能只是太累了。」蒂娜支支吾吾,「我……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伊莱没说话,他松开手,坐回沙发上,拧眉喃喃:「让克恩医生再来一趟吧。」
不行!
克恩医生过来的话,肯定一眼就能看出她根本没有生病了!
蒂娜的蓝眼睛里闪过一丝懊恼,她焦灼地看向伊莱,他换了个姿势,一手撑在下巴上,一手垂放在膝上,交错的红色伤口在白皙修长的手指上格外明显。
蒂娜盯着他手指上的伤口,脑袋里忽然有一束光闪过。
蒂娜唿吸一滞,瞪大了眼睛。
她想到了!
她想到这个奇怪的木质小箱子是什么了!
这不就是克恩医生的医药箱吗!
而且……他刚刚说的是「再来一趟」。
蒂娜脱口而出:「克恩医生刚刚来过了?」
伊莱含煳地嗯了一声。
蒂娜的视线落在他的手指上,蓝眼睛的惊惶和不安如潮水般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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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不痛吗?
既然不痛,为什么要让克恩医生送医药箱?
蒂娜忍不住失笑,她就知道他是在嘴硬。
划伤伤口虽然不大,但往往很深,他用了那么大的力气,手上那么多细碎的伤口,还不注意保护,怎么可能会不痛?
蒂娜湛蓝色眼瞳里迸出些活泼轻松的亮光,她大概知道,伊莱为什么要喊她上来了。
早说是要帮忙处理伤口,她也不会找这么生病蹩脚的理由了。
蒂娜:「您是想让我帮您处理伤口吗?」
蒂莱顿了一下才抬起头,仿佛停在花瓣上从沉睡中被惊醒的蝶,他盯着她,双唇紧抿,语气冷然,语调讥讽:「你觉得、我自己没办法处理伤口?」
啊?
蒂娜愣了一下,想到什么,连忙改口:「不是,我是说,既然有医药箱,我想帮您处理一下伤口。」
伊莱面色稍稍好看了些,他轻轻嗯了一声,又摇了摇头。
「嗯?」
他这是什么意思?蒂娜不解。
「算了。」伊莱轻啧一声,站了起来,「我还是,再让克恩医生来一趟吧。」
第17章
◎包扎◎
「不不不。」蒂娜匆匆往前踏了一步,挡住他的身影。
伊莱挑眉,撩起眸子看她:「?」
蒂娜:……
她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那个、额……没什么的,可能是……可能是我刚刚上楼的时候跑得太着急了。对,没错,一定是这样。」
「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完全不用再麻烦克恩医生了。」
伊莱歪头看她,目光狐疑。
绝对不能让他把克恩医生喊过来!
蒂娜着急地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腕,微微用力。
手腕上的温度,炽热滚烫,像把手伸进了火苗里,灼得他手指轻轻一跳。
伊莱的眸中染上奇异,他没挣扎,乖巧地顺着她的力道坐回了沙发上。
蒂娜立刻抱起旁边沉甸甸的木箱,打开,里面是摆放整齐的各种器械还有一排排漆黑的小瓷瓶,酒精刺鼻的味道格外明显。
她取出一块被酒精浸湿的洁白棉布,弯下腰,另一只空闲的手捉住伊莱,将白棉布轻轻往伊莱手指上覆去。
棉布还没有触碰到伊莱的手指,蒂娜便蹙紧了眉。
这个沙发并不高,这个弯腰的姿势并不舒服。
蒂娜犹豫了一下,微微屈膝,打算蹲下。
蒂娜刚松开他的手,弯了下膝盖,伊莱的手指便飞快抓住她,一双暗沉的灰绿色眼睛直直望着她:「坐。」
蒂娜茫然:「坐,坐哪?」
伊莱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指了指旁边的位置。
蒂娜瞪大了眼睛。
坐,坐他旁边?
坐沙发上?!
哦!
可是!女僕是不能和高贵的僱主坐在一起的,这实在是太失礼了。
之前,伊莱虽然也特别邀请她坐上餐桌用餐,但是,餐桌是有主座和次座之分的。
以前也有好心的僱主请她吃过饭,但可从没有僱主会让女僕坐在自己的沙发上,和自己平起平坐。
蒂娜本能:「不、这、这不太好吧?」
手腕上的力道肉眼可见的变大了,他指腹上的伤口都微微裂开。
他声音冷沉:「坐我旁边,让你很难以接受?」
蒂娜:……
这都是,哪跟哪啊?
「当然不是了。」
抓着她的力道不仅没有变轻,反而更加重了,腕骨传来了尖锐的疼痛。
他灰绿色的眸子收缩:「接近我,让你觉得噁心?」
「不不不。」眼看他越说越离谱,蒂娜连忙,「我是怕你觉得不舒服。」
伊莱:「……我?」
蒂娜:「是啊!就……哪有女僕和僱主坐一起的嘛!」
手腕上的力道骤然一松。
伊莱盯着她,面色古怪:「……女僕?」
「你倒是,还挺有自知之明。」
蒂娜:……
她倒也不是上赶着要给别人当女僕。
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算什么身份。
朋友?肯定不是。
客人?显然不可能。
囚犯和猎物?这倒是符合她的现状了,但这样自称总觉得怪怪的。
僕人……这样说也没什么毛病啊,她最近干的可不都是一些僕人的活吗?
伊莱偏过头,唇角微微上扬:「明天,城堡里就会来新的僕人和管家了。」
伊莱:「当亚图斯城堡的僕人,你还不够格。」
蒂娜瞪大眼睛,憋红了脸,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伊莱弯眸,轻轻一拽:「还不快坐?」
蒂娜这次没纠结,毫不客气地在他旁边坐下。
他都不介意了,她介意什么?
反正是他说的,她又不是女僕。
蒂娜低下头,小心避开他手上的伤口,重新抓住他的手掌,带着酒精味道的白棉布轻柔地覆上去。
虽然她不是医生,但率先清理伤口,肯定是没错的。
……
等等。
蒂娜顿了一下,抬起头,奇怪地看了一眼伊莱。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
既然克恩医生已经来过了,伊莱怎么不直接让克恩医生帮忙处理?
医生肯定比她做得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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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蒂娜连忙发布免责声明:「我处理伤口的技术,可能没克恩医生那么好。」
伊莱轻轻嗯了一声。
无所谓,他本来也不在意处理伤口。
蒂娜:「可能会有一点痛。」
伊莱:「嗯。」
没关系,他最不怕的就是痛。
蒂娜:「如果觉得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他手指颤了颤,垂眸,再次轻轻嗯了一声。
很乖巧。
像已经被彻底磨光了爪牙的猫咪,拔掉了爪牙的小狗,谁也不会把他当成一只猎豹。
蒂娜心有点软。
她弯了弯眸,重新低下头,用最轻柔的力道,轻轻擦拭他的伤口。
他的手很凉,像冰块一样,不是人类的温度。如果不是他的手指依然柔软,被她触碰到的时候会轻轻颤抖,蒂娜甚至会觉得,她碰到的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蒂娜有些恍惚。
阴暗潮湿的孤儿院地下室里,蒂娜和小女孩在那里待了一天一夜。
她们早就没了心情,比较谁的伤口更大,谁的伤口更小。
一天一夜水米未进,飢饿和疼痛让她们只能浑身无力地瑟缩在角落里。
蒂娜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红肿,发痒,溃烂。
小女孩比她更严重。
她浑身滚烫,双眸紧闭,额头全是汗水,嘴里呢喃着听不清的胡话。
蒂娜在地下室里绝望的唿喊了一整晚。
天明时分,头顶的窗户终于被人恶狠狠地拽开。
「呸。」男人拽着一口粗狂的乡音,「没人要的贱坯子,真把自己当高贵的公主了?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蒂娜倏地从地上跳起来,声音嘶哑:「快开开门吧,她昏过去了,她会死的!」
男人闻言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看了眼黑漆漆的角落:「死?活该!」
男人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呸!这就是不听话的代价。在孤儿院里,死几个小孩可太正常了。不听话,就该死!」
蒂娜无力地拍打着墙壁,嗓子像是被碎玻璃碾过:「求求你了,放她出去吧。」
男人倒也不想真的让她们死,他冷哼:「那你们以后会听话吗?」
「会听话的。」蒂娜无声喃喃,「会听话的。」
「大点声!」男人手里的皮鞭毫不客气地重重敲在铁窗上,头顶簌簌掉下来一大片铁锈,「这么小声谁听得见。」
蒂娜湛蓝色的眼睛里流出了眼泪:「……会……会听话的。」
男人嗤笑:「以后还敢不敢对大人动手了?」
「不敢了。」蒂娜听到自己的声音,又干又涩,滚着哭腔,像是被沙漠里的灼热的沙子一遍又一遍地摩擦过,「不敢了。」
男人终于满意,得意地大笑,骂骂咧咧地打开了地下室紧锁的门。
蒂娜半拖半拽,拉着小女孩回了宿舍。
一路上,很多小孩在看他们,同情的,关切的,不忍的,愤恨的。
但没人来帮助她们。
蒂娜不怪他们。
每个人都有保护自己的权利。
他们都在用尽全力地生存。
蒂娜拖着筋疲力尽的身体,痛到晕眩的大脑,艰难地打水,拿出朽旧的布巾,轻柔地擦拭小女孩的身体。
滚烫的身体,在冰冷的井水下一点点降温。
……
蒂娜攥紧了伊莱的手指。
「疼吗?」蒂娜湛蓝色的眼睛轻轻颤抖,声音干涩。
伊莱摇了摇头:「不疼。」
一点也不痛,握着他的手指那样滚烫,掌心是从未有过的炽热温度,沿着冰冷的手掌一路传到了心脏。
烫得他心脏微微发酸。
轻柔的力道像羽毛一样,轻轻刷在掌心,刷在指腹,带起一片片的麻痒。
伊莱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如此轻柔小心的力道,就好像他是什么珍贵的瓷器,易碎的珍宝。
她很认真。
伊莱能从她身上感知到,关心的情绪。
他不怕痛,此时此刻,却有些难以言明的惊慌,被她轻握在掌心的手指忍不住轻轻蜷了蜷。
蒂娜立刻停下了动作,抬头,有些担忧:「怎么了?疼了吗?」
「不。」伊莱开口,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不疼。」
蒂娜一个字也不信,她声音更轻,力道更柔:「再忍忍,很快就好了。」
伊莱:「嗯。」
蒂娜用白棉布认真地擦拭了每一个细碎的伤口,然后再次打开旁边的小木箱。
贴心的克恩医生在小木箱的药瓶上写上了标註。
蒂娜选择了标註着「普通外伤」的那瓶。
她将药水倒出来,细心地涂抹在他的每一寸皮肤上,最后用柔软的干净白棉布包起来。
这是一个硕大的工程,因为伊莱手上的碎伤口实在太多了。
半晌,蒂娜才重重舒了口气,抬起头,查看自己的成果。
——一个硕大的像棒槌一样的白色棉布球。
蒂娜脸上的笑容僵住:「……好像……好像包的有点过分了。」
他只是手上受了伤,又不是断了胳膊少了手指,伤口也没有感染,这样……好像是有点太夸张了。
包成这样的手指,会连东西都拿不了的吧。
这也不能完全怪她。
她完全沉浸其中,失了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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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莱可一直注视着她的动作,但他却没有阻止她。
蒂娜:「额,还是拆掉一点吧。好像包得太多了。」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捉他臃肿而巨大的手。
出乎意料的。
一直十分乖巧,任她摆弄的「臃肿手指」动了,轻轻一晃就躲开了她的触碰。
伊莱看了她一眼,轻飘飘:「不用了。」
蒂娜:「啊?」
伊莱站起身,灰绿色眸子里沁着满意:「我很喜欢。」
蒂娜:……
她嘴角没忍住抽了抽,暗道血族的审美真是异于常人。
关键是,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这样子,根本会影响手指正常使用的吧?!
然而,面前的少年恍若未觉。
伊莱·亚图斯,举着两只臃肿的白色手掌神态自若地离开了客厅。
第18章
◎仅仅只是担心她,想要帮她治病◎
蒂娜只好下了楼。
第二天一大早,蒂娜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可没忘记伊莱昨天说的──今天会有新的管家和僕从来到亚图斯堡。
新的管家和僕从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蒂娜刚刚洗漱完毕,便听到外面一阵嘈杂的声响,她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匆匆跑向门外。
果不其然,平日寂静空荡的客厅里,已经站了满满两排人。
蒂娜定睛望去。
这两排男男女女都穿着制式的僕人衣服,为首是一名有些上了年龄的中年男性,他一头灰蓬蓬的短髮,用髮胶一丝不苟地梳了起来,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看上去严肃谨慎而又一丝不苟。
毫无疑问,这便是新来的管家和僕从。
可是……可是……蒂娜后退一步,眸中的好奇变为惊恐,面色陡然变得惨白起来。
这些人全都面色苍白,身上有着和克恩医生如出一辙的「完美融入黑暗的感觉」。
这些根本不是人,这些……全部都是吸血鬼!
有什么比一只羊落入一只狼手中更可怕的事情,那肯定是,一只羊落入了一群羊的手中。
「蒂娜小姐。」
为首的中年男性微笑着朝她打招唿。
蒂娜抚着胸口,警惕:「……你、你认识我?」
「我是乔治,亚图斯堡新来的管家。」乔治管家顿了顿,「公爵大人向我提起过你。」
蒂娜咽了咽喉咙:「公、公爵?」
乔治褐色的圆眼睛闪过一抹微讶:「你不知道?」
蒂娜茫然地摇了摇头。
她当然不知道。
克恩医生不是说,嗯……这里是吸血鬼王族的城堡吗?
怎么变成公爵了?
「公爵,是亚图斯家族在人类世界的爵位。」
少年清澈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蒂娜回过头,伊莱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
他噙着微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蒂娜视线下移,他手上,还包着夸张的白棉布。
臃肿又好笑,像两个肿起来的球。
「伊莱大人。」乔治管家弯腰朝他行了个端正的礼,望向他的手掌,迟疑,「您……您的手受伤了?」
「啊?!」克恩医生从阴影里冒出来,「怎么这么严重?我昨天来的时候好像还没有这么夸张啊?!」
不然,他当时就帮忙处理了。
「所以,喊我过来就是因为这个吗?」克恩瞭然,他託了托拎着的木箱子,「这是你自己包的?自己没办法把自己的手包成这样吧?」
他看向蒂娜,黑眼睛里流出促狭的笑意:「哈哈哈,蒂娜小姐,这是你干的吧?」
蒂娜:……
虽然但是,这真的不怪她。
她是想拆掉重新包的,是他自己不愿意。
「专业的活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干,来来来,还是让我来吧。」
克恩一边说,一边三两步窜到了伊莱面前,直直朝他包得严严实实的双手摸去。
伊莱好看的眉毛蹙起,手掌轻轻一动,就避开了克恩的触碰。
「?」
克恩医生的手摸了个空,满脸疑惑地看着伊莱。
伊莱:「不是让你看这个。」
克恩:「??那是要看什么?」
伊莱偏头,望向蒂娜:「看她。」
蒂娜指了指自己:「我?」
克恩医生也看过去:「蒂娜,你身体不舒服?」
「啊?」蒂娜放下手指,干笑两声,「我……我昨天是有点不舒服。」
伊莱怎么还记得这件事啊?
蒂娜有点慌,他是察觉到了自己在说谎?
「但是……但是现在已经好多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随时准备找机会开熘:「就不必劳烦克恩医生了。」
伊莱拧眉,满脸不贊成:「让医生看看。」
「是啊是啊,讳病忌医可要不得。」克恩走过来,「是哪里不舒服?」
蒂娜还想后退,可伊莱仿佛看出了她的逃跑打算,包成木乃伊的手指按在她的肩膀上,轻轻用力,蒂娜便无法再移动分毫,只能顺着他的力道在沙发上坐下。
她咬着唇,看着克恩医生认真详细地给她做检查。
片刻后。
「她身体没什么大碍。」
直接给蒂娜做了个全身检查,克恩医生合上木箱,「很健康,只是有些轻度的营养不良和贫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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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娜安静垂放在膝上的手指动了动,她悄悄抬起眼,看向伊莱。
他蹙着眉,似乎在认真思索什么,面色不太好看。
蒂娜心里一沉。
伊莱:「可是……她昨天说头晕。」
克恩医生:「是什么样的头晕?」
蒂娜连忙开口:「那……那只是因为……我一口气爬了十三层楼梯,太累了,所以才会有些头晕。」
克恩顿了顿,一双黑眸猝然亮了起来,他看着蒂娜,饶有兴趣:「你去了十三层?」
……
蒂娜闭上了嘴。
伊莱冷冷扫了克恩一眼。
克恩医生当即狠狠一凛:「好好好,当我什么都没说……」
「头晕这种症状,有很多种可能性,营养不良,贫血,都会造成头晕,当然,一口气上十三楼也可能会头晕。」克恩打趣,「尤其是让脆弱的小姐硬生生走上去。」
伊莱偏了偏头,轻咳一声:「晚一点,我带你去坐升降梯。」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
虽然蒂娜爬楼毫无压力,但能不费力气,谁也不想辛辛苦苦地走楼梯。
她连连点头:「谢谢。」
「营养不良……贫血……不是什么大病。」伊莱弯了弯唇,轻轻舒了口气,「多吃点就好了。」
蒂娜坐在沙发上,微仰着头看他。
伊莱看上去很开心,唇角上扬起完美的弧度,眼角眉梢都散发着轻松的气息。
他让克恩医生来给她看病,好像并不是怀疑她,想要揭穿她的欺骗。
仅仅只是,担心她,想要帮她治病。
*
蒂娜神思不属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在椅子上坐下,桌上还有一大堆乱糟糟的,没有处理的衣服。
她双手交握,像摆弄玩具一样反覆掰着自己的手指。
经过上次的「不欢而谈」,她本来是打定主意绝对不再多做什么,就按照伊莱的吩咐,将这些衣服稍稍修改,符合他的身材便好。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这是最安全的,最省力的做法。
但现在,她忽然不想那么做了。
这些衣服,颜色深沉而又正式,规整而又刻板。
光看衣服就能想像得到,衣服的原主人身材比他壮硕许多,肌肉发达,骨骼厚重,偏爱古板正经的深色。
但伊莱,伊莱身上的少年气很充足,他不那么阴晴不定的时候,像猫一样,总是慵懒又随意。
根本就是完全相反的两种风格。
仅仅是改一改尺寸,才不可能将它们变成适合伊莱的衣服。
需要更多的,更大的修改。
就像她们曾经在孤儿院里做的那样。
蒂娜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在孤儿院了,但小女孩不同。
蒂娜记得很清楚,她是八岁那年才来到孤儿院的。
她来的那天,整个孤儿院有一半的孩子都跑去了院子里,好奇地打量这个孤儿院的新成员。
原因无她,小女孩实在太漂亮了。
她有一头璀璨的,闪闪夺目的金髮,一双葡萄般的绿眼睛,颊上还有两个又深又圆的酒窝。
和他们这些风里来雨里去的孩子们不同,她的皮肤像牛奶一样白皙,手指像乳酪一样光滑,她穿着繁复而精緻的蛋糕裙,朝他们羞怯又紧张地笑。
不像是孤儿院的新成员,像是给孤儿院捐赠物资的贵族小姐。
但她确实是孤儿院的新成员。
小女孩被分配到了蒂娜的房间里。
她的蛋糕裙被收走,髮饰消失不见,**送来了洗到发黄的白色棉布裙。
小女孩沮丧地坐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垂着脑袋,一脸愁容地看着白色棉布裙上的布丁和破洞,扁着嘴,看上去,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蒂娜想了想,从床边的破旧柜子里摸出针线包,又从衣柜深处摸出一件叠放整齐的白裙,来到了小女孩的床边。
蒂娜:「我帮你补裙子吧?」
小女孩看了她一眼:「谢谢……」
她脸上没有太多喜悦:「不过不用了……」
她扁了扁嘴:「这样的补丁,我自己也能补。」
蒂娜笑:「不是这样的补丁哦。」
她将身侧的白裙放在膝上,小心翼翼地摊开。
小女孩惊讶地张大嘴巴,不可置信地看向蒂娜,蒂娜看到,她绿葡萄一样的眼睛明显亮了亮。
「真好看……我能摸摸吗?」蒂娜点头之后,小女孩抬起了手,轻轻抚摸着白裙上栩栩如生的飞鸟。
鸟儿翅膀张开,头颅高昂,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白裙上飞出来。
蒂娜:「在孤儿院里,每个人都是一模一样的白色棉布裙,但是──」
她笑着抚摸裙子上的飞鸟:「你看,现在裙子变得独一无二了。」
小女孩揪了揪手指,期待地看着她:「那……那你能帮我也绣一个漂亮的图案吗?」
蒂娜点头:「好,你想要什么图案?」
小女孩想了想:「要花!」
「我想要花。」她说,「璀璨的,绚烂的,热烈绽放的花朵。」
蒂娜拿走了小女孩手上的白裙。
她熬了一个月的夜,在月光下,给裙摆上绣上了一大片热烈璀璨的玫瑰花。
只可惜,孤儿院只有黑白两色的线团,那片热烈璀璨的玫瑰花只能是黑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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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页
思绪从回忆抽离到现实,蒂娜看着桌上堆得满满的衣物,重重嘆了口气。
她想认真的,顺从自己的心意,为伊莱,制作属于自己的衣物。
就当……就当他请克恩医生给自己看病的报酬吧!
蒂娜的心陡然定下来,她搓了搓自己的脸颊,笑着拿起桌上的衣物。
……
一个星期过去,蒂娜终于改好了三件衣服。
一件浅绿色的,以白色为点缀,精緻又美丽,像生机勃勃的春。
一件金棕色的,裁剪随意,款式独特,像猫一样狡黠慵懒。
一件黑色的,偏正式风格的套装,矜贵又繁复,像养尊处优的贵族公子。
完全看不出一点以前壮硕又死板的样子了。
蒂娜可以想像得到,金髮绿眼睛,身材颀长,五官精緻的他,穿上这些衣服会多么合适和出色。
蒂娜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放下衣服,开始梳理满头金髮。
蒂娜精心的将满头金髮梳成长辫,涂上了红色的口脂,换上了修改好的鹅黄色长裙。
她将三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抱在怀里,在出门之前,将金黄色的猫咪玩偶放在了礼物盒里。
这是她的备用招式。
蒂娜眸中闪过一抹狡黠。
如果伊莱不喜欢她改的这三件衣服,那她就把猫咪玩偶拿出来。
看在猫咪玩偶的份上,他应该就不会怪她了吧?
她可真是,聪明的蒂娜。
蒂娜拎着宽大的裙摆,笑容满面地踩上了升降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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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找到了更合适的、更想要的玩偶◎
伊莱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
他蹙着眉,手指捏在书籍边缘,不耐烦地轻轻敲打,发出细细的「哒哒」声。
蓦地,耳畔传来刻意压低的轻微声响,伊莱手指一顿,抬起头,看向蒂娜,蹙紧的眉角随之松开:「蒂娜。」
他将书放在手边,直起腰:「你来了。」
蒂娜步伐轻快地走过来:「是的,我改好了三件衣服,拿给你看看。」
伊莱看着步伐轻快的少女,蒂娜今天打扮得格外漂亮。
金色的及腰长发扎成了麻花辫,她好像很喜欢麻花辫,每次都要一次不苟地编起来。
她穿了一件嫩黄色,裙摆宽大的长裙。不是很便利的款式,但很漂亮,裙摆上布满了精緻的蕾丝花边和嫩黄色的毛绒装饰。
她脸庞娇小,五官柔美,被这嫩黄色的裙摆一衬,像一只活泼可爱的毛茸茸小鸭子。
伊莱的唿吸不知不觉地慢下来,深邃的眼瞳弯出柔和愉悦的弧度。
「诺。」蒂娜一脸期待地将衣服递给他,大股麻花辫顺着她的动作轻轻一抖,「你看看喜不喜欢,这可是我花费了整整一个星期,没日没夜赶出来的!」
伊莱回过神,伸手接过她递来的衣服。
一个星期过去,他手上的伤口已经好了个彻底,修长手指上的皮肤白皙光滑,那两条长长的白棉布自然早就卸了下来。
伊莱看着三件叠成方块的衣服,挑眉:「一个星期,夜以继日,就只有三件?」
……
蒂娜不爽地咬牙:「那是因为……我可是费了大功夫的!」
她跺跺脚,着急地从他左侧踱到右边:「我可是很认真,很努力的在修改……总之——你看看就知道了。」
花费大功夫做的……
伊莱垂眸,唇角微微上场,他将衣服放在沙发上摊开,瞳孔骤然一缩,当场怔住。
伊莱亲手拿给蒂娜的衣服,他当然记得,每一件是什么样子。
这些,都是他的亲哥哥,奥利弗的衣服。
他的哥哥身材健壮,衣服尺寸宽大。
他的哥哥最喜欢黑色、灰色和深沉的蓝色。
他的哥哥性情严肃,正经认真。
所以他的衣服也大多数是深色的正装。
而现在。
这三件衣服,已经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大变了个样。
变得和奥利弗的衣服,毫无关系。
她可真是努力。
这样珍贵的衣服,最好的裁缝也要半个月才能赶出一件,她一个星期就改了三套。
伊莱·亚图斯猝然攥紧了手中的衣服。
「你和你的哥哥不一样。」
只有一扇灰扑扑巴掌大天窗的阁楼里,女人银灰色的长髮柔顺地披散着,像月光一样照亮了整间阁楼。
瘦弱的,矮小的金髮男孩跪在冰凉的地板上,不解而哀伤地看向女人,他伸出手,颤抖着,试图去触碰她的衣角,像跌入水中的人努力抓住岸边最后一根稻草:「为什么……母亲,我们不都是您的孩子吗?」
「别叫我母亲!」女人脸上闪过一抹浓重的厌恶,她足尖轻点,镶满钻石的水晶鞋后退一步,如银辉般美丽的月白色长裙像波浪一样堪堪从他手边划走。
伊莱的手指顿在了空气中。
艾丽莎不屑:「你也配和奥利弗比?」
她眯着眼,视线落在黑暗房间里格外明显的亮金色头髮上,眸中的厌恶越发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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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页
「骯脏的,下流的东西。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从来没有生过你。」
「你是亚图斯家的耻辱。」
她毫不犹豫抬起手,狠狠甩了地上的小人一巴掌。
巨大的力道让伊莱身子立刻歪斜下去,碍眼的金髮总算暂时消失在了视野里。
女人满意地直起了腰。
她轻飘飘地看了伊莱一眼。
「你也别怪我狠心,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不争气。」
「明明我和索安,都是吸血鬼最上乘的血脉,你却是这么个废物。」
「能让你活下来,已经是我莫大的仁慈了。」
伊莱趴伏在地面上,头颅因为这一巴掌一阵一阵地发晕,他的嘴角沁出了鲜血,脸颊火辣辣地肿了起来。
他听到水晶鞋踏在地上逐渐远离的「哒哒」声。
阁楼的铁门在他面前重重关上。
空中飘来恶毒的、愤怒的低语。
「你就在这里,呆到生命终结的那天吧。」
于是在这暗无天日的阁楼里,伊莱一呆就是十多年。
他和他的哥哥不一样。
所以奥利弗能喝最鲜美的少女鲜血,穿戴最华美的服饰,住在最豪华的房间,得到最隆重的尊敬。
而他,伊莱只能蜷缩在矮小破旧的阁楼里,穿着满是破洞的布片,喝不知道掺杂了什么的发苦血液,被所有人鄙视不屑。
他和他的哥哥不一样。
所以,他永远也穿不了,奥利弗的衣裳。
伊莱的睫毛轻轻颤抖,唇瓣蠕动。
和蒂娜想像中差不多的反应。
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只花费了一周功夫,就能制作出三件如此美丽的衣服。
蒂娜得意地笑:「怎么样?!很适合你吧?」
「……呵。」
他低低笑,慢悠悠地撩起眸。
四目相对。
蒂娜唿吸一滞,唇角的笑容当场僵住。
伊莱灰绿色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暗沉到了极致,像是乌泱泱的天空,随时都要掀起狂风暴雨。
白皙的,深邃的眼角染上血一样的嫣红。
他的嘴角上扬,以极其微小的幅度抽动着。
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寒意以伊莱为中心飞快扩散,周围的温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直线降低。
蒂娜心脏狠狠一跳,笑容立刻消失得一干二净:「……怎、怎么了?」
「谁让你做这些多余的事情了?」
他死死咬着牙,身侧蜷起的手指上青筋微凸。
「不合适的衣服,修改了尺寸也还是不合适。」
蒂娜摸了摸胳膊,试图解释:「现在这样子,才是最合适的。」
伊莱冷笑:「合适不合适,什么时候轮到你做决定了?」
他上前一步,抬起手,修长白皙的手指扣在了她的脖颈上。
他的手像一块从深湖中敲起来的坚冰,又像是重逾千斤的铁钳。
他用了力,手掌包裹着她的脖颈,蒂娜大口大口地艰难唿吸着,心脏跃到了嗓子眼。
冰冷的声音紧贴着耳朵响起:「还是说,你觉得,我不会杀了你?」
她咬着唇,眼泪一下就滚了出来。
她才不是对自己的身份没有明确的认知。
她才不是觉得他不会杀了自己。
她一直怕死,一直都想活着。
她只是、她只是……
蒂娜眨掉眼睛里蓄满的泪水,脖颈上力度随时掌控着她的性命,她仍然小声,但执拗:「你穿的不是别人的衣服,是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衣服了。」
「每个人都值得最好的、属于自己的东西。」
「是每个人。伊莱·亚图斯,也不例外。」
……
滚烫的水滴砸在伊莱的手背上,像是砸在了他的心上,在脆弱的心脏上砸出一个深坑,密密麻麻的闷痛。炽热的温度让他的心脏都皱缩起来,从坑中冒出腾腾的热气。
她纤长浓密的睫毛在颤抖,红润的嘴唇在哆嗦,湛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和慌乱。
手掌下脉搏跳动的速度是那么快,血液流淌得那样激盪,表情会骗人,心跳不会。
她明明很害怕。
但她望向他的眼神还是那么的执着,那么的坚定。
坚定得让他也开始相信「每个人都值得最好的、属于自己的东西。」
伊莱没说话,他沉沉望着她,眸光晦暗而疑惑,像乌云遮蔽的夜空,汇聚着太多蒂娜看不懂的情绪。
但他握着她脖颈的手,总算没有再继续用力。
蒂娜抽泣了两下,从裙摆的大口袋里摸出金色的礼盒。
没办法了,只能拿出准备好的防护方案了。
「这……是想要送给你的小猫玩偶,我已经做完了。」蒂娜小心翼翼地将小猫捧到他面前,猫咪玩偶已经彻底完成,毛色更加闪亮,眼瞳更加深邃,简直就是一只真正的猫咪,「你喜欢吗?我做了很久……你看看,还有没有哪里觉得不太好?」
「你别生气了。」蒂娜说着软话,「你要是真的不喜欢,剩下的衣服,我不会再乱改了。」
「我只是、我只是……」蒂娜垂眸,「我只是想让你开心点。」
伊莱定定看着面前的小猫,他一动不动,看了很久很久,看到蒂娜的双手开始发麻,眼睛开始干涩,看到蒂娜心中,绝望像藤蔓一样缠绕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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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页
倏地,他展颜一笑。
蒂娜无法形容那个笑容。
所有的语言都有些匮乏。
仿佛经过了一场春雨,他眼角眉梢的所有戾气都消散得一干二净,抽出新芽,焕发出声音盎然的,勃勃向上的色彩。
「没有不喜欢。」伊莱的手松开,虚虚拢在她的脖颈上,声音又低又缓。
蒂娜怔怔看着他,双眸像星星一样猝然明亮。
湛蓝色的眼睛,像晴空万里下一片碧蓝色的湖。
伊莱屏住唿吸,不自觉地偏了偏头,躲开那片摄人心魄的刺目湛蓝:「我……继续做吧,按你喜欢的。」
他的手不自觉地轻轻在她脖颈上摩挲,像羽毛一样轻擦着她颈侧的肉。
「哈……痒」蒂娜轻颤,不由自主地挣扎,她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痒了。
脖颈上的力道被刺激了一样骤然缩紧,又很快放开。
伊莱顿住,喉咙轻滚,松开了手指。
松开手指的那一瞬间,炽热的温度和响亮的心跳声立刻消失不见,伊莱垂在膝侧的手指轻缩,大脑有一瞬间的恍惚。
蒂娜脸上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笑容,朝他递了递手中的礼盒:「给它起个名字吧?怎么样?」
伊莱垂眸,恍惚的思绪半晌才重新凝聚:「小面包。」
蒂娜:「嗯?」
伊莱笑着看了她一眼:「就叫它小面包吧。」
小面包……
这个名字可真是奇怪,不过——
蒂娜擦干净眼角剩余的泪珠:「面包很好吃,我喜欢这个名字。」
「你喜欢就好。」
蒂娜点头,再次将礼盒往他手上推了推,示意他接过。
伊莱温柔地注视着面前的猫咪玩偶,没有伸手接。
「不用了。」他说。
蒂娜:「啊?」
蒂娜攥紧了手中的玩偶猫咪,心中一慌:「为、为什么?」
伊莱没说话,空气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蒂娜,灰绿色的眸子里泛起兴奋的光芒,唿吸一点点变得急促起来。
他喉结上下滑动,一字一顿:「因为,我忽然找到了更合适的、更想要的玩偶。」
更合适的玩偶……?
蒂娜不明白伊莱的意思,他也没有任何要和她解释的意思,不过他看上去很开心。
对蒂娜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她看向手里的猫咪玩偶,抿唇:「那、那小面包怎么办?」
「小面包……」
伊莱看着她,忽然展唇一笑,他接过蒂娜手中的礼盒,取出金黄色的猫咪玩偶,将盒子随手丢在沙发上,然后,将猫咪玩偶往蒂娜怀里一推。
蒂娜连忙接过,茫然:「?」
伊莱:「送给你了。」
蒂娜:「……啊?」
伊莱摸了摸她怀中猫咪的头顶:「要好好照顾小面包。」
他眯了眯眼,语气微凶:「如果让我发现你没有好好照顾它,那就……」
「当然!」蒂娜一凛,毫不犹豫,「我当然会好好照顾您送、送给我的礼物。」
伊莱满意地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动作轻柔,眼神宠溺。
蒂娜有一瞬间觉得,他把她当成了猫。
……
总之,这一趟,蒂娜平安无事地交出了三件衣服,换回了一只名为「小面包」的猫咪玩偶。
还被勒令要好好照顾它。
她后怕地抚着胸口,摊在床上,拎着金黄色的柔软猫咪在怀里把玩。
蒂娜扁了扁嘴,湛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郁闷和气愤。
他可真会送礼物。
拿着她做的玩偶,送给她自己。
还有,他说的──忽然找到了更合适的、更想要的玩偶,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7-23 14:06:26~2024-07-25 14:27: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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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我帮你穿◎
蒂娜没想到,伊莱口中的「玩偶」竟然会是这个意思。
「蒂娜,来十三层。」
蒂娜刚睡醒就收到了这样的信息。
她勐地从床上跳起来,蹦下床,差点在光滑的地板上凭空摔了一跤。
她扶着床边稳住身体,望向房间里的钟表。
秒针滴答滴答旋转,时针刚好指向17:00。
才17:00?
换算成人类时间就是早上五点。
伊莱今天怎么起得这样早?
顾不得多想,蒂娜简单洗漱了一下,匆匆上了十三楼。
短短几日功夫,蒂娜已经来了许多次十三楼了。
只是这次,有些不太一样。
升降梯缓缓上升,刚在十三层停下,蒂娜就听到了低低的,陌生的说话声。
客厅里,站着一位陌生的,衣着华丽的妇人。
「公爵先生……您不需要……那我们这趟过来是要为谁做衣服?」
沙发上懒洋洋靠在背上的少年直了直腰,站起身,目光清泠泠地扫向蒂娜的方向:「她。」
刚刚悄悄踏进来的蒂娜脚步顿住,一脸茫然。
这……这是什么情况?
伊莱唇角稍稍翘起,朝她勾了勾手指:「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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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页
蒂娜慢吞吞地走过去,在他旁边停下,好奇又谨慎地打量着客厅里陌生的吸血鬼女人。
她头上盘着复杂的髮髻,长裙优雅大方又不失贵重,个子不高,脸蛋圆圆的,身材微胖,但头上戴着的帽子装饰和设计独特的裙子完美地遮掩了她的缺点。
怎么看都是个雍容的贵妇人。
海伦夫人也在打量面前的少女。
昨天晚上,她就收到了来自亚图斯城堡的命令,让她去城堡里,制作一批崭新的衣物。
海伦并不意外,亚图斯城堡发生的事情,已经在所有吸血鬼里传开了。
王室的更替,自然需要新的衣物。
而海伦夫人,是血族最好的裁缝。
所以,海伦夫人一大早就奉命来到了亚图斯堡,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亚图斯家族曾经的小王子,他比她想像中的更加年轻,也更加强大。
就在她小心询问他的喜好,想要为他测量尺码的时候,他却说:「不必了,海伦夫人,请你来,并不是要为我做衣服。」
海伦十分惊讶,不是为他做衣服,那是为谁?
仅仅几分钟后,海伦夫人就得到了答案。
海伦夫人好奇地,疑惑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女。
一个人类女孩。
她很漂亮,她的头髮是灿烂的金黄色,白皙的脸颊泛着柔软的红晕,湛蓝色的圆眼睛像湖水一样。
不是血族美人那样精緻如雕塑般的美丽,是那种鲜活的、明媚的、真实的美丽。
毫无妆点,普通的衣饰就有如此鲜活而独特的气质,海伦夫人难以想像,她若是穿上了繁复的宫廷裙,戴上复杂的头饰,该是多么的美丽。
「这位小姐。」海伦夫人想了想,友善地走过来,「你喜欢什么风格的衣物?」
「我……我叫蒂娜。」蒂娜侷促地看了眼面前的贵妇人,又看了眼伊莱,「不……等、等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海伦夫人用象牙骨扇掩唇轻笑:「蒂娜小姐可以称唿我海伦夫人,我是专为贵族服务的裁缝,技术在整个国家也是数一数二的。今日,是伊莱大人命我来到亚图斯堡,制作一批新的衣服。」
「至于其他的……」海伦夫人看了眼伊莱,「蒂娜小姐就要问伊莱先生了。」
「嗯。」伊莱点头,拉着蒂娜在沙发上坐下来,「是给你做新衣服。」
「给我?」
蒂娜别扭地蹙紧了眉,她局促不安地掰着手指,「可、可是……我那里还有很多衣服。」
她一点也不缺衣服,满满当当一个衣柜的衣服,各个季节的都有,足够她穿好多年。
她一点也不想要新衣服。
这样的场合她从来没待过,蒂娜侷促又紧张,她眼巴巴地看着伊莱,眼神恳切,希望他能大慈大悲,好心让她回去。
伊莱却不搭理她的暗示,只对海伦夫人说:「把画册拿给她看看吧。」
「好。」海伦夫人连忙命自己的侍女拿出两份厚厚的画册。
幸好她准备充分,不仅带了男子衣服画册,还带了女子的。
海伦夫人画册递给蒂娜:「蒂娜小姐,这一本是当下最时兴的款式。」
她又递过另一本,眼神明显明亮骄傲许多:「这一本是我个人独创的款式。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蒂娜只好咬唇翻开画册。
才翻开一页,蒂娜就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唿吸。
画册上是一套华丽万分的低领浅金色晚宴礼服裙,裙摆自由垂落,像波浪一样蜿蜒柔软。透明的钻石镶嵌在整个裙子上,像洒满夜空的星子,烨烨生辉。
旁边还绘制了配套的高跟鞋,浅金色手包和蕾丝边礼服帽。
蒂娜飞快翻了几页,画册上的裙子,一页比一页珍贵,一页比一页华丽。
她看得心惊胆战。
这、这可不是平民能穿的衣服。
伊莱要给她做的,是这种贵族小姐的礼裙?
「不不。」蒂娜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从这些美轮美奂的画册中扭过头,「这些……样式样式太复杂了……而且……也太珍贵了。」
「有什么珍贵的?」伊莱扫了眼画册,满不在乎,「不过是一些衣服罢了。」
对于亚图斯家族来说,确实只是衣服。
可她又不是亚图斯家族的成员,她只是一个囚犯,一个猎物,一个血仆。
伊莱:「你不需要在意它的价格,只需要考虑你喜不喜欢。」
「蒂娜。」他说,「你喜欢吗?」
蒂娜屏住唿吸,长睫颤抖。
她喜欢……吗?
她想说自己不喜欢。
可话到了嗓子眼,蒂娜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画册上的裙子太美丽了。
哪个小女孩不想要一身华丽漂亮的,像公主一样的衣裙。
这些……比梦中的裙子还要美丽一千倍,一万倍。
伊莱看着她湛蓝色的眼睛,她不说话,但清澈瞳孔里浮现着明显的犹豫和挣扎。
伊莱瞭然一笑:「不必选了。」
他对海伦夫人说:「画册上的裙子,每样都做一件吧。」
海伦夫人怔住,蒂娜瞪大了眼。
「不不不!」蒂娜咬唇,「等等,这也太浪费了。」
「没什么浪费的。」
海伦夫人笑容满面,「每一位漂亮的小姐都要拥有自己的衣帽间,挂上满满的漂亮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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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页
「可是……」
她不需要这样复杂的衣服,她根本用不到。
而且,这样复杂的礼裙要想穿上需要侍女的帮忙,她一个人是没办法穿上的。
伊莱勾唇,灰绿色的眼睛轻轻一闪:「放心吧,我保证你能穿上去。」
……
好像再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了。
俗语说,天上没有掉下来的馅饼,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若是有,那一定要小心警惕。
蒂娜已经很小心警惕了。
她推远馅饼,拒绝午餐。
可馅饼一次又一次地掉下来,午餐一次又一次的摆上桌。
她还只是一个飢肠辘辘的小女孩。
蒂娜咽了咽喉咙,视线纠结又不舍地落在画册的华美衣裙上,喃喃:「我、我真的能穿吗?」
「当然。」伊莱分开她快要扭成麻花的手指头,握住她的手,「而且,现在就可以穿。」
蒂娜:「……?」
海伦夫人掩唇轻笑,给旁边的侍女递了个眼色,侍女连忙点头离开,很快,推上来一件穿在塑料模特上的浅金色公主裙。
海伦夫人:「蒂娜小姐,来试试看吧?」
蒂娜无措地看向伊莱。
他握紧了掌心的手指,力道是无声的鼓励和支持。
伊莱:「试试吧,一定很适合你。」
海伦夫人朝蒂娜伸出手:「来,蒂娜小姐,跟我去衣帽间吧。」
蒂娜被握在掌心的手指动了动,她想抬起手,但才刚刚用了力,就被伊莱毫不客气地捞了回去,紧握在掌心。
伊莱:「我带你去衣帽间。」
蒂娜愣愣点头:「好啊。」
海伦夫人收回手,看了看蒂娜,又看了看伊莱,掩唇,骨扇下笑容暧昧起来。
伊莱拉着她进了硕大的衣帽间,侍女将那件浅金色公主裙推了进来。
海伦夫人朝她笑了一下,带着侍女离开,还贴心关上了衣帽间的门。
蒂娜愣了一下:「……哎?」
「怎么了?」伊莱挡住了她想要离开的步伐。
「不是……」蒂娜唇瓣嗫嚅,「我……我自己没办法穿这样复杂的裙子。」
果然,她根本就不适合穿这样华丽的衣服吧。
伊莱轻笑:「我不是还在吗?」
蒂娜:「……?」
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伊莱。
他在她震惊的眼神里,笑着开口:「我帮你穿啊。」
……
「不不不……」蒂娜反应过来,头摇得像拨浪鼓,「这不行。」
她挣扎:「那、那我还是不穿了。」
手上的力道加重,轻轻一攥,蒂娜就像鸡仔一样被他禁锢在了原地。
伊莱唇角紧绷,面沉如水,周围的温度又有直线下降的趋势。
毫无疑问,他生气了。
因为她拒绝了他的要求。
蒂娜心里咯噔一声。
他是吸血鬼,她是人类。
他是城堡主人,她是食物。
她想要活下来,想要离开,不该惹怒他。
蒂娜咬紧了唇。
「我只是想帮你穿衣服而已,没有别的想法。」伊莱冷冰冰,「就像给主人给玩偶穿衣服一样。」
玩、玩偶?
蒂娜愣了一下,恍然,原来他这么早起床把她喊上来,就是为了玩「换装游戏」?他把她当成了玩偶?!
他说的那个,更合适、更想要的玩偶,竟然是她自己?!
「你会对你爱吃的面包和肉排产生什么想法吗?」
「……」
面、面包?!蒂娜瞪圆了眼,唇瓣嗫嚅想要反驳,却又说不出来反驳的话。
人类对吸血鬼来说……好像真的和面包没什么区别……
她挣扎的力度突然小了下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蒂娜的脸浮现出苹果一样的红晕,她眼神闪躲,侷促地抱着衬裙和胸衣:「那、衬裙和胸衣我要自己穿。」
伊莱深深看她一眼,没有拒绝。
蛋糕要慢慢品尝,事情也要慢慢来。
他松开手,转身离开内间。
片刻后,内间终于传来女孩猫一样细弱的声音:「我、我好了,你进来吧。」
伊莱勾唇,推开隔门,灰绿色的眸子第一时间锁定了中间的少女。
如她所说,女孩已经穿好了雪白的衬裙和胸衣,薄薄一层,像雾一样笼着她的肌肤。
她很紧张,湛蓝色的眼睛像星星一样不停闪烁。
伊莱拎起模型上的淡金色公主裙,朝她走去。
手臂伸入长袖,腰肢钻入裙身。
陌生的冰冷的手指隔着衬裙轻轻触碰到她的皮肤,像羽毛,像雪花轻轻在衣服上擦过。
「你,你会穿吗?」蒂娜咬唇,实在忍不住动弹,「要、要不然还是让海伦夫人……」
「会。」伊莱在她身后轻轻吐字,凉气顺着唿吸喷洒在她的耳廓和脖颈,「我昨天特意学了。」
蒂娜:「……」
「有这么紧张?」他慢吞吞拉着裙摆背后的抽带,「我帮你和海伦夫人帮你有什么不同?」
「当、当然不同了。」蒂娜狼狈眨眼,「你、你是男人……」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伊莱纠改她的说法:「我是血族,你是人类。」
伊莱:「再说了,衬裙和胸衣不都是你自己穿的?我什么也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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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页
「你、你别说了!」她睫毛颤抖,「你还想看到什么?!」
伊莱愉悦地笑。
「好,我不说了。」他好心建议,「你若是害怕,就把眼睛闭上吧。闭上眼睛,什么也别看,很快就好了。」
蒂娜犹豫了下,闭上了眼睛。
陷入了彻彻底底的黑暗,她一点也看不到伊莱了。
可是、可是……失去视觉,陷入黑暗,身体的触觉和听觉却越发明显。
身后擦过的手指,簌簌的衣带让她脑海中再清楚不过地浮现出了伊莱站在身后的场景。
她在骤然加快的心跳声中倏地睁开眼睛。
脸颊已经像彩霞一样通红。
耳畔响起低低的笑声。
她哪里不明白,她又被捉弄了。
「伊莱!」
她没忍住,警告般地低唿一声。
声音出口,颤抖细弱,毫无威慑力。
蒂娜听到,耳畔少年的清澈笑声更加响亮了。
……
她咬唇闭上了嘴。
片刻后,浅金色公主裙终于穿着完毕。
满眼都是金线密织如流光般的暗纹,流光溢彩的透明钻石。
她想像都想像不出的华美衣服,竟然真的穿在了她的身上。
她湛蓝色的圆眼睛亮的出奇,唇角上扬,被力道压下来,却又压不住,悄悄扬起一个尖。
伊莱抬起手,触碰到了她的脑袋。
金黄色的髮丝干燥柔软,他的手指一路向下,沿着大股麻花辫,滑到髮带的位置。
轻轻用力,满头金髮便立刻散落下来,垂到腰间。
海伦夫人进来,给她梳了一个精美繁复的髮髻,戴了个白色蕾丝花边的淡金色礼帽,帽边还嵌了朵小巧的粉红玫瑰。
金色与炽热的红色辉映,明艷旖丽,像带着桂冠神明,值得所有最美好的词彙。
少女对自己的美丽全无所知,裹着喜悦的湛蓝色眼睛不自觉地溢出两分紧张和不安:「好看吗?」
她问伊莱。
何止是好看?
她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他无法移开一分一毫的视线。
美好得让他想彻底占有。
伊莱悄无声息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甲痕深入数寸。
他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蒂娜,抬起手,勾起她垂落下来的一缕金髮,在掌心把玩。
「你喜欢吗?」
蒂娜:「……喜欢的。」
像做梦一样。
蒂娜实在没忍住,拎着裙摆在原地转了个圈。
宽大的裙摆顺着她转圈的方向盪起一个规整的圆,层叠的褶皱和丝带翻飞着,蒂娜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蝴蝶,变成了仙子,随时也能翩飞在天上。
她的脸颊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
伊莱的唿吸顿住了。
真可爱。
真想……咬她。
他已经好多天没有吸血了。
伊莱灰绿色的眼睛暗沉,他很饿,獠牙在发痒,跃跃欲试。
刺进她光滑皮肤,刺进她雪白的脖颈。
伊莱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可以确定,她现在不会拒绝。
灰绿色的眼睛越发暗沉,挟裹着欲望,像即将捲起浪涛的暗沉大海。
沉浸在快乐和喜悦中的蒂娜丝毫没察觉他一直落在她颈侧的视线,但她感觉到了不对劲。
「你怎么了?」蒂娜歪着头问。
「没什么。」
伊莱垂下眸,他抬起手,整理了下她因为转圈而歪了一点的玫瑰。
在蒂娜看不到的头顶,他的手背青筋凸起。
「走吧。」伊莱说,「该去吃饭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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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藏了一天的刀刃,终于在此刻锋芒毕现◎
「吃饭……?」
蒂娜下意识看了眼时钟。
时针转向19:00。
不知不觉,他们就在这里花费了两个小时。
确实到了该吃早饭的时间了。
自从亚图斯堡来了新的管家和僕人,蒂娜又忙着修改那些成堆的衣服,便再也没有帮伊莱烤过面包,准备过饭。
自然也没有和他一起吃过饭。
蒂娜拎着裙子,跟在伊莱身后往前走,他没下楼,而是去了十三楼的餐厅。
餐厅里,乔治管家和陌生的僕人站成一排,瓷白的大理石桌面上摆满了餐盘。
「伊莱先生。」乔治管家弯腰行礼,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拉开座椅。
伊莱坐下,乔治管家顿了顿,又拉开另一个,微微一笑,看向蒂娜:「蒂娜小姐,你今天很漂亮。」
「是、是吗?」蒂娜脸颊一红,她无措地抿了抿唇,连忙接过乔治手下的座椅,「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蒂娜有些侷促地在椅子上坐下,视线一瞬间被桌面上的食物吸引。
偌大的大理石餐桌上,已经摆满了精緻的雪白绘金黑纹路的瓷盘。有的瓷盘用半圆的盖子盖着,有的瓷盘没有遮盖,蒂娜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了无数琳琅满目的。
「三明治」、「水果拼盘」、「乳酪面包」、「火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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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页
和她那拿不出手的厨艺不同,桌上每一碟里的食物都精緻美丽,香气扑鼻,色香味俱全,一看就是出自大厨之手。
蒂娜不饿,但口水还是不受控制地分泌了出来。
伊莱率先拿起刀叉:「尝尝看。」
「嗯嗯。」蒂娜连连点头,眼睛亮亮的,也跟着拿起刀叉。
乔治管家站在餐桌旁,掀开盖紧的盖子。
蒂娜扫了一眼,刚刚捏住刀叉的手硬生生顿住,刀叉悬在半空。
像嗜酒之人面前摆上了百年陈酿,沖大脑的香气让蒂娜头晕目眩。
她看到了什么?!
打开的餐碟上,是热气腾腾的熏鹅,皮酥到流油的烤鸭,鲜嫩软弹的羊排。
伊莱的视线从她猝然瞪大的眼睛上划过,轻轻一笑,他生涩但优雅地切开一片熏鹅,用叉子放到蒂娜盘中。
说起来,伊莱小时候不受宠,没吃过人类的食物,那他应该也和她一样,完全没学过贵族的礼仪。
可他的一举一动,看上去那么的优雅,那么的矜贵。
行云流水,就像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蒂娜不得不承认。
有些人,就算身在污泥里,跌落深渊之中,也迟早能破土而出,翱翔于天际之上。
「尝尝看。」伊莱又放下刀叉,微笑毫无破绽,「据说,早餐吃太过油腻的食物不好,但是——」
他话音一转,「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蒂娜叉向盘中熏鹅的动作一顿。
她……她当然会喜欢。
她十七年多的人生里,可从来没有吃过一口的熏鹅和烤鸭。
她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呢。
蒂娜的眼眶有些发烫了,有晶莹的东西在眼眶里聚集,她立刻就明白髮生了什么,连忙垂下头,恨不得埋在餐盘里。
她掩饰般轻咳一声,叉起盘子里的熏鹅放入口中。
好香,好奇妙的口感。
是刻在基因里的,让人无法抗拒的味道。
她轻轻颤抖,几乎一口气吞了下去,喘了口气,确认眼睛里的水雾已经彻底消失,这才开口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我……谢谢,我很喜欢。」
伊莱静静看着她。
少女掩饰的动作很完美,但可惜,他一直在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她。
每一根头髮丝,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再清楚不过地落入了他的眼睛里。
蒂娜眼睛里的晶莹已经消去,但她不知道,她眼眶一圈都泛上一抹绮丽的嫣红,长睫颤颤巍巍,像清晨玫瑰院里沾着露水,不停颤抖的玫瑰。
他很想,伸出手,掐掉这只美丽的玫瑰,小心插放在水晶瓶里。
就摆在床边,无论入睡还是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
伊莱垂下视线:「……喜欢的话,多吃一点。」
「嗯嗯!」蒂娜难掩雀跃,「你……你也吃。」
……
小半个时辰之后。
蒂娜终于扶着肚子,艰难地放下了刀叉。
硕大的熏鹅和烤鸭消失了一小半,羊排更是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看着还剩下许多的熏鹅和烤鸭,眼睛里满是不舍和懊恼。
这条裙子实在太贴合她的身线,如果不是裙子的腰线收得太紧,她一定还能再吃上一些!
「噗嗤。」
耳畔传来一声熟悉的少年轻笑。
蒂娜惊醒,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想什么,脸颊通红:「你……你笑什么?!」
「没什么。」
伊莱灰绿色的眼睛里划过一抹浓郁的促狭笑意,就好像,就好像他知道她刚刚想了什么似的。
……
「吃饱了吗?」
伊莱歪头撑着下巴,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少女。
「嗯……」蒂娜摸了摸微微凸起的小腹,不太好意思,「我好像……吃得有点多了……」
「没关系。」伊莱轻轻碰了碰她鬓边垂落的髮丝,「想吃多少都可以。」
蒂娜眨了眨眼,看着伊莱的眼睛。
他凝视她的眼睛像深渊,像漆黑的夜,仿佛她一不小心,就会被他彻底吞没下去。
「……很可爱。」他轻轻勾唇。
……
蒂娜偏过头,脸颊微红,声如蚊吶:「我已经吃不下了……」
伊莱轻轻嗯了一声,站起身:「那走吧。」
蒂娜跟着站起来:「……走?要去哪?」
她换了漂亮衣服,吃了美味食物,美梦还没结束,接下来还有别的活动吗?
伊莱轻轻一笑:「等下你就知道了。」
蒂娜确实很快就知道了目的地。
是书房。
蒂娜眼皮一跳,脸上的红润稍微淡了淡。
她没有忘记,上次在书房发生的事情。
满地的玻璃碎片,还有伊莱疯狂可怖的眼睛。
她唿吸微屏,跟着伊莱走进去。
书房已经无比整洁,一干二净,看不到一块碎玻璃和一点血液的痕迹。
谁也完全想像不到,就在几天前,伊莱还在这里发过一次疯。
一个戴着眼镜,穿着深蓝色长袍的男人安静垂立在书桌前,往门口看过来。
「伊莱大人。」他朝伊莱点点头,「您很准时。」
「不过……」他看了眼伊莱旁边的蒂娜,「这位是……?」
「蒂娜。」伊莱说,「她和我一起上课。」
他转过头对蒂娜说:「这位是维德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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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
蒂娜愣了愣,猝然明白了伊莱的意思。
他说……她和他一起上课……
她也可以上课了吗?
蒂娜本能地率先涌出一阵狂喜。
贫民是没有请老师上课的权利和能力的,更别说出身孤儿院的小孩。
她们孤儿院里当然是没有启蒙的,大部分的孩子都不识字。
之所以是大部分,是因为还有一部分孩子在进入孤儿院之前曾经有老师教导。
蒂娜从襁褓里就在孤儿院,当然不在这小部分之中。
她之所以识得一些字,还是因为小女孩。
在她给小女孩绣了那条「玫瑰长裙」之后,她和小女孩的关系便日益亲密。
她们一块玩耍,一块工作。
她教小女孩孤儿院的规矩,分担力所能及的活儿。
小女孩,则会教她认字。
不过,孤儿院的活很多,她们的空闲时间很少,只有在晴朗的夜晚,才有借着月光认字的机会。
这场认字的教学,一下就持续了好几年。
后来,小女孩就没再教过她。
为什么没再教过她呢?
蒂娜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而现在,她竟然有了继续学习的机会!
她太想要这个机会了。
蒂娜眼镜亮了亮,头颅当即要重重点下。
下巴才用了一点力,蒂娜又倏地停了下来。
她面色发白,唇瓣嗫嚅:「可、可是……我基本什么都不会……我只识得一些简单的字。」
蒂娜不安地绞着手指。
她的进度,和几岁的孩童差不多。
伊莱微微一笑,慢吞吞:「没关系。」
「那你应该……比我还好上一些。」
蒂娜眼皮勐地一颤,摆弄手指的动作瞬间顿住。
伊莱漫不经心:「我一个字也不认得。」
蒂娜哑然,唇瓣张开又闭上,攥紧了手指。
「来吧。」伊莱十分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在椅子上坐下来。
维德看着面前并排坐的年轻男女,其中一个竟然是人类……
他眼皮狠狠跳了跳,面色难看。
这可真是太荒唐了。
他有倒头就走的冲动,可是……可是听说……
维德看了一眼伊莱,少年也正看着他,唇角微扬,神情放松,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错。
可他灰绿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瞳孔中毫无情绪,冰冷得像是毫无情绪的利刃,随时都要向他刺来。
这个刚刚成年的少年,杀死了血族最强的夫妻,他的亲生父亲和母亲。
伊莱·亚图斯。
他或许会成为新的王。
维德狠狠一颤,避开了他的视线,轻咳一声,抚平书本,开始讲授起来。
伊莱没有说谎,他确实一个字也不认得。
维德老师从最基础的东西开始教起,蒂娜听得津津有味,越发沉迷。
漫长的课程从晚上持续到早上,蒂娜又被伊莱拉去,和他一起吃了一顿比刚才还要丰盛的晚宴。
晚宴过后,蒂娜抚着肚子,还有些精神恍惚。
天吶。
这是多么梦幻的一天啊。
像做梦一样。
不,就是记忆中最最最甜美的梦境,也比之逊色无数。
她穿上了华美衣裙,吃到了熏鹅烤鸭,还有知识渊博的老师授课。
蒂娜忍不住悄悄看了一眼旁边的伊莱。
如果他不是血族,如果他不会吸她的血,那他简直就是蒂娜生命中的天使!
不过,即使想到他要吸她的血,即使想到她是亚图斯堡的囚犯,蒂娜也足够快乐。
如果,如果靠她自己,她或许一辈子都不会体验到这样的生活吧。
等到有一天,她能够离开亚图斯堡,也一定会记得这里的白面包,美丽的公主裙,泛着香味的厚重书籍……
蒂娜深吸一口气,盯着伊莱的眼睛,正色:「谢谢您。」
蒂娜这次是无比认真,发自真心的道谢。
伊莱定定看着她,各种思绪在脑子里滚了几滚,最终只轻笑:「谢什么?」
蒂娜:「谢谢你给我漂亮的裙子,美味的食物,还有老师的教导。」
说着说着,蒂娜又想到了嫩滑的口感,身上柔滑的触感,还有握着书的奇异感。
于是她脸上泛起轻松、愉悦憧憬的微笑,眼睛像湛蓝色的湖水轻轻荡漾。
伊莱喉咙滚了滚,压着声音:「不用客气。」
蒂娜掰了掰手指头,往楼下看了一眼,迟疑:「那……时候不早了,伊莱大人早点休息,我就先下楼了?」
伊莱扯了扯嘴角,并未说话。
蒂娜也没在意,她再次朝他道别,拎着裙角往外走。
「等等。」在女孩即将于他擦身而过之时,伊莱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少女的身体因为他的阻止轻轻踉跄。
「下楼?」他喉咙里滚出含煳的一团笑,「休息……为什么要下楼?」
蒂娜愣住,讶然地望向伊莱。
少年深邃的眼角微微上扬,灰绿色的眼睛像猎豹一样紧紧锁着她。
藏了一天的刀刃,终于在此刻锋芒毕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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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她一个人,绝对脱不下来这条长裙。◎?
蒂娜的眼睛猝然瞪大。
……他在说什么?
蒂娜结结巴巴:「哈……?可是……我的房间在楼下呀」。
伊莱慢条斯理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楼梯,轻飘飘:「现在不在楼下了。」
蒂娜:「?」
伊莱看着因为他一句话而明显变得慌乱无措的女孩,唇角微勾。
他好心提醒:「蒂娜,你有过玩偶吗?」
玩偶……?
蒂娜下意识点头。
伊莱笑:「那么,你都是怎么和玩偶作伴的呢?」
蒂娜的蓝眼睛变得迷茫。
她小时候当然也有玩偶这种东西。
她的玩偶远没有伊莱的小猫咪那么精緻,是她亲手用干草芯和旧布片做的,蒂娜很喜欢,每天都要拿出来摸摸。
但孤儿院的生活很忙碌,白天并没有太多时间和玩偶玩耍,因此每天晚上的时候,蒂娜总会搂着自己的玩偶一起睡觉。
玩偶软软的,晒了一天太阳,带着阳光和青草的气息,抱在怀里,像是拥有了一个和自己相依为命、不离不弃的伙伴。
蒂娜猝然回过神来。
等等……一起睡觉?!
蒂娜抬起眸子,不可置信地瞪向伊莱,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点端倪。
少年撩起眸,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灰绿色的眼睛像深渊一样吞吃着所有情绪,蒂娜没看出一丝一毫的端倪。
他……应该不会真的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伊莱眸色微微一闪:「看来你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
「……」
刚刚冒出的一点点侥倖像泡沫一样被打破。
蒂娜干巴巴张了张口:「这……这不太好吧?」
伊莱歪头:「哪里不好?」
蒂娜:「……」
他歪着头,眼神可以说温和无害,像孩童询问老师一样,不解的、好奇的问出发自内心的疑惑。
他说的那样诚挚,那样理所应当。
蒂娜都忍不住开始反思,是不是她太过于敏感了。
就像伊莱之前说的——他是血族,她是人类。
虽然他们看上去长得差不多,但他们毕竟是两个种族。
或许在伊莱眼里,他们的差距就像人类和猫猫狗狗一样大。
蒂娜喜欢猫,也喜欢狗,她亲亲抱抱猫咪和小狗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这会不会有什么不好。
蒂娜略垂了一点头,看向身上浅金色公主裙和在裙摆下若隐若现的浅金色高跟鞋。
她打扮的华丽又漂亮,现在的样子,确实像一只大号等身的玩偶。
他该不会……真的很认真,想要像养玩偶一样养她吧。
她不可思议之余,却也稍稍松了口气。
蒂娜看到了身上的浅金色裙子,想到了她食用的熏鹅和烤鸭,回忆起了她学了一天的字。
过于美好的一天像一场幻梦,她一想到,就感觉自己仍旧身处云雾之中。
于是拒绝的话堵在了嗓子眼,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未必是什么坏事对吧?
虽然意味着羔羊要与狼同行,变得更加危险。
但……也意味着,她和伊莱的关系越发近了。
克恩医生说——她最好和伊莱打好关系。
至少到现在为止,这一切似乎还比较顺利。
蒂娜眸中流淌起一点雀跃快乐的光——这是不是代表,她离能离开亚图斯城堡的那天不远了?
伊莱看着女孩垂下的侧脸,鼻尖翕动,睫毛像翅膀一样不安地轻颤。
她身体侧向楼梯的方向,他抓着她的手上能感觉到她不轻不重的力道。
但现在,她垂下了眸,拒绝的力道在逐渐变小。
伊莱唇角的笑意深了些,弯出清冽而愉悦的弧度。
他知道的,单纯可爱的猎物最为好骗。
她不会拒绝。
伊莱抓着蒂娜胳膊的手改为轻轻握住,往卧室的方向走。
蒂娜环视四周,是她曾经来过的那间卧室。
偌大的床像云朵堆成,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深陷下去。
蒂娜呆呆站在地上,感觉大脑成了一片浆煳。
她现在……要做什么?该说什么?
伊莱仿佛看出了她的窘迫,松开握着她的手指,抬了抬下巴:「你先去洗漱吧。」
「哦!对!」蒂娜跳起来,匆匆往浴室的方向走了两步,想到什么,又面色为难地停住,「我、我可能还是要下楼一趟。」
伊莱眼睛跳了跳,蹙眉:「?」
蒂娜:「这、这里应该没有我的衣服。」
伊莱蹙着的眉松开,他笑了笑:「谁说没有了?」
他抬起手指,指了指墙边一排壁柜:「那里面。」
……
蒂娜深吸了口气,走过去,打开壁柜。
里面是满满当当的衣物,全部都是女士的。
蒂娜匆匆扫过去,就看到了一大排,红的、黄的、蓝的、绿的、白色的。
有光滑的丝绸睡裙,毛绒短袜,轻薄的衬裙,还有……贴身胸衣……?
怎么还有这种东西?!
蒂娜的目光慌乱狼狈地从胸衣上逃走,她的脸颊像着了火,热辣辣的。
她不敢再细想下去,随便拽了一条白色的睡裙,急匆匆地奔向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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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门的一瞬间,那种无处可躲的紧张和惊恐终于稍稍散去,蒂娜抚着胸口,长长舒了口气。
她慢吞吞抬起手,将刚刚随便拽出来的白色丝绸睡裙在身前比了比。
还真是她的尺寸……
蒂娜将睡裙挂在衣架上,熟练地去解腰间的绳结。
手指没摸到熟悉的绳结,只摸到了一块冰凉硬邦邦的东西。
蒂娜一顿,低头。
那是一块镶嵌在裙子上的闪亮透明钻石。
……
蒂娜微微张大嘴巴,大脑一片茫然。
她忽然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一个十分重要、关键的问题。
她现在穿的这条裙子,背后有十分繁复的抽带。
也就是说……她一个人完全脱不下来。
……
血族的五感都比人类敏锐。
伊莱坐着座椅上,眸光沉沉地凝望着浴室的方向。
浴室里迟迟没有水声,但一直有窸窸窣窣的,像猫轻轻爬过地板的声响。
伊莱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他几乎能想像得到,蒂娜现在的样子。
女孩白着脸,无措又茫然地背着手,狼狈又努力地一次次尝试着,解开身上繁复的长裙。
但是。
伊莱帮她穿上这条裙子的时候,很小心,很认真。
拉链拉到最上方,抽带一丝不苟地,系得紧紧。
所以。
除非女孩背后长了只手,或者她愿意弄坏这条珍贵的公主裙,否则,她一个人,绝对脱不下来这条长裙。
伊莱屈了屈腿,好整以暇地盯着浴室紧闭的房门。
像是蛛网密布的猎手,静静等待着猎物坠入网中。
……
片刻后。
「咔哒」一声轻响。
浴室紧闭的房门终于缓缓开了个缝。
女孩的圆脑袋从门缝里颤颤巍巍地探出来,她长睫轻颤,睫毛上裹着透明晶莹的水雾。
浴室里早就准备好了一桶适合人类的热水。
水汽在密闭的浴室里翻涌,一点点沾上了女孩的长睫。
明明知道不是,但看起来,真的很像晶莹的泪珠。
她眼巴巴地望向伊莱,声如蚊蚋:「……那个……能帮我个忙吗?」
伊莱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茫。
饶是已经做好了准备,在看到女孩的脑袋和他想像中一样慢吞吞伸出来的时候,他的唿吸还是陷入了一剎那的停滞。
伊莱的视线一眨不眨地落在她睫毛的水珠上,水珠正顺着她眨眼的动作颤动。
他握紧了掌心的座椅扶手,心跳快得像是要从胸膛里跃出来。
没听到伊莱的回答,蒂娜定了定神,又稍稍推开了点房门:「你……你……听、听到了吗?」
在蒂娜快要撑不住之前,他终于慢条斯理地站起了身,无声地走过来:「好啊。」
他轻轻:「……要帮什么?」
「……」
蒂娜闭了闭眼:「……帮、帮我解一下衣带。」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闭眼的那一瞬间,似乎听到了模煳的,沙哑的,含煳的一抹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7-29 17:30:50~2024-07-31 14:28: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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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她身上的其他地方,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泛上了柔嫩的粉色。◎
走近浴室,伊莱的瞳孔又是一缩。
浴室里的女孩如他想像中一样,没能解开一条背后的抽带。
蒂娜刚刚在浴室里一定经歷了一番很大的「努力」,她的髮髻乱了,小巧的金色礼帽歪歪斜斜,碎发顺着缝隙冒出来,俏皮地趴在头顶。
大概是为了方便,她脱下了脚上的高跟鞋。
赤裸的足踩在地上,白皙娇小的脚趾不安地挪动着。
伊莱额角狠狠跳了跳。
他忽然就有些忘记了,一开始的打算。
蒂娜屏住唿吸,看着他一点点靠近。
伊莱走到浴室门边的时候,蒂娜连忙背过身,咽了咽喉咙:「谢、谢谢。」
伊莱停住,垂下眸,抬起手指,慢条斯理地伸向蒂娜背后的抽带。
金白色的缎带交错,包裹着少女姣好玲珑的身躯。
他的指腹偶尔会触碰到蒂娜光滑的嵴背和漂亮的蝴蝶骨,她嵴背上单薄的肌肉会像虾一样绷紧,轻轻跳动。
伊莱脸上轻松愉悦的笑容已经消失了个一干二净,他眸沉如墨,死死盯着在他指尖变得越来越松的裙腰。
最后一根抽带滑落。
伊莱的手指抓在繁复的衣带上,还在下滑。
蓦的,身前的女孩勐地跳起来,她重重舒了口气,脸颊通红,一边抓住门把手,一边匆匆:「谢、谢谢。」
女孩娇俏的声音落下。
「啪嗒」一声脆响。
在伊莱反应过来之前,浴室的房门在他面前紧闭。
他眨了眨眼,喉咙艰难地咽了一下,愣愣站在原地,深沉如墨的眼睛仿佛能穿透厚重的浴室大门。
伊莱听到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一滴又一滴,或急促或缓慢,滑过少女光滑的皮肤,砸落在光滑的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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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答答,像在心上下了一场雨。
水滴密密麻麻砸落,砸出一个又一个凹陷的深坑,水滴在坑中停留,沿着缝隙一点点沁进去。
心脏像沾了水的纸一样变得潮湿,柔软,皱缩。
酥酥麻麻,痛痛痒痒,像是要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他的獠牙悄无声息地伸长。
伊莱轻轻舔了舔獠牙。
他和蒂娜一起吃了一天的饭,但他没有一点饱腹的感觉。
血族需要血液。
他很饿,
他最讨厌飢饿了。
*
蒂娜掬起一捧水扑在脸上,温暖潮湿的水带走了细灰,也带走了刚刚的慌乱和不安。
她长长唿了口气,拈起棉巾,站在镜前,一下一下擦干全身的水渍,换上雪白的丝绸睡裙。
做完这一切,她赤着脚,踮着脚尖,小心翼翼走到浴室门边。
蒂娜皱了皱眉,将耳朵贴了上去。
……
门外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蒂娜懊恼地站直身体,握紧门把手,悄悄打开了条缝向外看去。
伊莱已经不在浴室门外了。
他回了卧室,坐在座椅上,微微垂着头,灯光很昏暗,五官都没在阴影里,蒂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他手上拿着一厚重的书籍,似乎正在认真翻看。
蒂娜松了口气,走出来:「我洗好了。」
伊莱的视线从书籍上抬起来,淡淡扫了她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他将厚书籍放到手边桌上,从衣柜里拿了件棉睡衣:「我去洗漱。」
伊莱的身影进入浴室,蒂娜好奇地扫了一眼他刚刚拿在手上的书籍。
深绿色的厚重羊皮封面上,是一排花体大字。
《xx·xxx歷xx游记》
……
很好,一长排名字,她只认得三个字。
似乎……是一本游记?
蒂娜随手一翻,密密麻麻的字像蚂蚁一样排满整页,别说看懂了,仅仅是看上一眼都让她觉得眼花缭乱。
「……」
蒂娜只好悻悻合上了书本。
她指尖按在厚封皮上,微微一顿,可是……伊莱不是和她一样,根本不认识几个字吗?
他能看懂?
蒂娜蹙眉,忍不住再次翻起这本名字很长的游记。
目录,看不懂。
书籍,没有夹层。
正文,全是复杂的小字,一张图画也无。
……
所以,伊莱刚刚在看什么?
「咔哒」
浴室门打开的声音让蒂娜一瞬间寒毛直竖。
她条件反射地一把抓起厚重的绿皮书,平铺在膝盖上,煞有其事地翻了一页。
蒂娜坐得笔直,悄悄撩起眼睛去看伊莱。
他睡衣穿得随意而松垮,袖口高挽着,露出骨节分明的锁骨和手腕。金色碎发潮湿,随意而散漫地散落着,灰绿色的眼睛像刚在水里洗过一遭的宝石,清澈透亮。
相比她的拘谨无措,他看上去从容多了。
还有些稚嫩的脸颊上,莫名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高贵气息。
伊莱望过来,四目相对,他往蒂娜手中的厚书上看了一眼,灰绿色眼睛沾上点似笑非笑:「你在干什么?」
蒂娜心虚地抻了抻脖子:「看、看书啊。」
「哦。」伊莱看了看她膝盖上的书,挑眉,「你能看懂?」
蒂娜:「……」
差点忘了这回事。
但是……看不懂又怎么了?!
他也看不懂,不是还在看?!
蒂娜莫名多了点底气,挺了挺胸脯:「你不是也在看?」
伊莱挑眉。
他没说什么,舒展身体伸了个懒腰,在床畔坐下来,懒洋洋地朝她勾了勾手指:「过来。」
蒂娜:……
她眼睛跳了跳,刚刚有些放松的神经,因为他这两个字又一下紧绷起来。
她磨磨蹭蹭地放下手中的厚书,挪过去,在离他两米远的位置一脸警惕地停下。
伊莱失笑:「……站那么远做什么?不睡觉了?」
他靠在床头,随意拉起一节被子盖在大腿上,抬手指了指右边的位置。
偌大的一张床,他只睡了左边。
显而易见,留下来的另一半位置是给她的。
蒂娜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她慢吞吞地绕到另一侧,飞快掀开被子,像仓鼠一样飞快窜了进去。
幸好,床也很宽大,被子很宽大。
她在右边,伊莱在左边,中间的位置还宽得能容纳下两个蒂娜。
蒂娜手脚发麻,心跳快得像擂鼓一般。
她想把整个身子都埋在被子里,躲起来,但她不敢,只好和伊莱一样,靠在床头,垂着脑袋,掰着有些发红的手指头。
伊莱视线肆意地在女孩身上划过。
她看上去紧绷极了,像绷到最紧的线,仿佛随时都要断裂开一般。
真胆小。
他眸中划过一抹笑意。
只是让她在旁边睡一觉而已,也能吓成这样。
伊莱轻轻敲了敲床边,开口:「我确实也在看。」
旁边忽然响起少年清冽的声音。
蒂娜怔了怔,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蒂娜抬了抬脑袋,小声:「那、那不就对了。你都能看!我怎么不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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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页
少年喉咙里滚出愉悦的一抹笑。
蒂娜愣了愣,不解地看他一眼。
「可以看。」
伊莱,「当然可以看了。」
得到了他的「肯定」。
蒂娜心底的那点不安更加严重了。
果然。
伊莱:「但是——」
蒂娜:「?」
伊莱:「拿反了。」
蒂娜:「……」
伊莱:「你拿反了……没发现吗?」
「……」
女孩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漫上一层红色。
像被火烧云染红的晚霞,这抹红霞还在飞快沿着雪颈,手臂,一路蔓延下去。
真不可思议,人类女孩的皮肤上,会有这么美丽迷人的颜色。
伊莱的视线一寸寸从她粉色的肌肤上划过,唿吸凝滞。
……真想知道,她身上的其他地方,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泛上了柔嫩的粉色。
片刻后。
红得像熟虾一样的女孩终于缓过点神。
「……」
蒂娜:「我刚刚真的是在看书。」
她小声辩解:「是你突然开门……吓到我了。」
出乎意料的。
伊莱并没有反驳她。
沉默让蒂娜忍不住瞟了一眼伊莱。
正好撞上他沉沉望来的视线。
伊莱歪着头,半撑着下巴,唇角微扬,看向她的眼神可以用温柔来描述。
……温柔?
蒂娜为自己脑海中突然冒出的这个词怔了一下。
「嗯。」伊莱笑,「你刚刚在看书。」
蒂娜:「我是认真的!」
伊莱:「嗯……我也是认真的。」
蒂娜:「……」
果然,温柔什么的,一定是她的错觉吧。
作者有话说:
恢復日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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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坚硬的,冰凉的獠牙,抵在她的颈侧。◎
「好了。」
伊莱的眼眸深处划过不易察觉的遗憾:「早点休息吧。」
他再次深深凝望了一眼蒂娜,随后慢吞吞地收回视线,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
女孩实在太胆怯,人类实在太柔弱。
他真怕她会像胆小的麻雀,硬生生被吓死。
而且,他今天的状态确实有些不对劲。
内心汹涌的磅礴而陌生的情绪,就快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无论从什么角度看,现在,闭上眼睛安然睡觉,是最合适的事情。
伊莱慢吞吞闭上了眼睛。
蒂娜小心觑着他的动作,看着他闭上了眼睛。
双眸紧闭的少年少了几分令人紧绷的侵略感,多了几分随意闲适。
就这样……睡觉了?
蒂娜怔了一下,心脏骤然一松。
那可真是,太好了。
看样子,真的只是单纯的「躺在一起睡觉」而已。
蒂娜学着他的样子躺进被子,半个脑袋藏在柔软的棉被里,彻底松了口气。
伊莱没有再说话。
蒂娜当然不会主动开口,寂静黑暗的卧室里,只能听到两人交错的细微唿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右边的女孩,眼皮像蝶翼一样轻轻颤动着。
湛蓝色的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
蒂娜……实在是睡不着。
床垫很软,很舒服,但实在太软了,软到让她觉得,稍微动一下就会深深陷进去。
身边人的气息陌生而冰冷,像悬在头上的利刃,羊圈外深夜到访的饿狼,存在感强到,她一闭上眼,就会在脑海里描摹出他的样子。
更糟糕的是,同样的姿势躺了太久,肩膀和脖颈处的肌肉抗议般的开始酸软疼痛,疯狂催促着她稍微挪动一下身体。
蒂娜一点一点,用最慢的速度转过头,看向伊莱。
他的表情和动作和一开始都没有任何分别。
双眸紧闭,碎发分散。
都这么久了……他应该已经睡着了吧?
那她动一下,应该……没什么关系。
蒂娜手掌按在床上,轻轻用力,翻了下身。
裙摆和棉被交错,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声音很小,应当不会吵——
蒂娜随意抬了下眸,深深撞入一双灰绿色的眼睛。
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兔子跌入猎人精挑细选的巢穴,剎那间无法动弹。
蒂娜大脑一瞬间宕机,冷冷看着猝然睁开眼睛的伊莱。
黑暗中,他白皙脸颊上深邃的一抹绿格外暗沉,像吸饱了夜里的黑,浓郁的要滴出墨汁来。
「你」、「你」、「你、你还没睡啊……」
伊莱:「……你不是也没睡么?」
「……我」,蒂娜恨不得回到几分钟前,把那个动弹的自己按回去,「我……只是有点累,想动一下。」
「嗯……」他慢吞吞嗯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回答,只灰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格外明显,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像森林里飢肠辘辘的郊狼。
他睫毛颤了一下,又颤了一下,像打开了什么开关,空气中的压迫和危险感以诡异的速度攀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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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页
蒂娜全然未觉,飞快调整完姿势,就再次埋在了被子里。
这次,她把半个脑袋都埋了进去。
旁边传来簌簌的摩擦声,伊莱在靠近。
「蒂娜……」
他低低喊了一声,像情人间的呢喃,夹着些晚睡的哑意。
「今天开心吗?」
蒂娜点头,闷在被子里轻轻嗯了一声:「开心。」
伊莱轻笑,含煳地在嗓子里嗯了一声:「我安排得很认真。」
蒂娜:「……」
她看出来了。
衣服,食物,还有老师,显然不可能是临时准备的。
她垂眸,掰了掰手指,慢吞吞拈起一点被角,伸出了脑袋。
……
他竟然已经离得这样近了。
蒂娜睫毛剧烈颤抖,在女孩又要藏回被窝之前,伊莱往后撤了撤。
「所以……」他眨了眨眼,「你是不是应该……」
他说了一半,又停下,似乎意有所指。
她看着他像郊狼一样飢肠辘辘的眼睛,艰难地唿吸着粘稠滞涩的空气,忽然福至心灵:「你……你想吸血?」
话音落下,蒂娜看到伊莱愣了一下,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讶然。
吸血吗?
伊莱承认,蒂娜在浴室里洗漱的时候,听着淋漓的水声和奔涌的血液心跳,他是很想吸血。
但刚才,他闭目躺在柔软的床上,满身都是鼓譟的热气,却一点也没想到吸血这件事。
但也只到此刻为止了。
伊莱本能地望向她微开领口下的一抹莹白,形状姣好的锁骨若隐若现。
她脖颈上的伤口已经好得一干二净,皮肤白皙光滑,像长熟的一茬新果子,安静等待着採摘。
獠牙泛起细细密密的麻痒,悄无声息长了两寸。
伊莱闭了闭眼,哑声:「可以吗?」
蒂娜攥紧了藏在被子里的手指。
「……可、可以的。」
她说。
……
再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伊莱蓦的垂下头,金髮在空中划过狼狈的弧线。
他丢下碍事的棉被,直起腰,靠过来,俯下身。
蒂娜惊恐地闭上了眼睛。
凉冰冰的唿吸扑洒到了她的脖颈上。
紧接着是碎发,金色的,干燥柔软。碰到了她颈侧的软肉,痒痒的,蒂娜想伸手拨开,但是不敢。
伊莱的胳膊轻轻扣住了她的肩膀。
蒂娜终于感觉到了坚硬的,冰凉的獠牙,抵在她的颈侧。
獠牙还没有刺入,蒂娜已经感觉到了尖锐的痛感。
没有迟疑和拒绝的时间。
伊莱抵着她的肩膀,獠牙顺着心意刺下。
避开了脆弱诱人的动脉。
甜美的血液一瞬间滑入他的口腔,伊莱闷哼一声,唿吸一瞬间变得粗重起来。
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催促着,让他大口大口,吞咽吸取血液。
在反应过来之前,伊莱抵着她的肩,喝了好几口。
少女咬着牙,肌肉紧绷,嗓子里挤出呜咽。
浅浅的一口水无法缓解干渴,只会轻而易举将欲望挑起更深。
伊莱狼狈地喘了口气,微微松开:「有这么痛吗?」
蒂娜满眼泪花,湛蓝色的眼睛像被雨水洗过的碧蓝天空:「呜……真的很痛。」
他的手捉住了她的手腕,沿着光滑的肌理一路上滑,在伤疤的位置停下,轻轻摩挲:「比鞭伤还痛?」
蒂娜啜泣的声音小了些,她当真认真对比了一下。
若是把十二三岁时那场鞭打和脖颈上的咬痕相比,那当然是那场鞭打更痛。
但是……那已经是十二三岁时候的事情了。
小时候的事情,蒂娜记得不是很清楚,自那之后,她就没再挨过如此厉害的毒打了。
而且……而且……他咬她的脖子可不仅仅是咬伤带来的疼痛,还有血液流逝的晕眩感,像是生命和活力都在一同消失。
「生命流逝的感觉……?」
伊莱再一次俯身,轻轻舔了舔她的伤口,甘甜的血液滚上舌尖,浑身上下的每个毛孔都舒服地张开:「我已经很克制了。」
他沙哑安抚般呢喃:「这种程度的吸血,不会有生命危险。」
和之前相比,他的动作确实可以称得上温柔克制。
蒂娜的啜泣声已经几近于无。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忍不住小声辩驳:「可是……就算是这样,还是会疼,还是会害怕的啊……」
话音落下,她看到伊莱唇角绷直,紧紧抿起了唇瓣。
蒂娜一阵懊恼。
他又该生气了,气她如此不识好歹。
他一定会再一次埋下头,啜饮温热可口的血液。
蒂娜睫毛颤了颤,侧了侧脑袋,安静等待着接下来的疼痛和晕眩。
但伊莱毫无反应。
他眸光沉沉,最终只是安静看了她片刻,直起身,给她掖了掖被角:「睡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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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梦里,她变成了一个公主。◎
「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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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页
清澈模煳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入耳朵,蒂娜迷茫地睁眼,暗淡迷茫的眼珠,一瞬间注满璀璨的蓝色。
伊莱唿吸屏了屏,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幅神奇的美景。
蒂娜躺在床上,愣愣看着床边的少年。
伊莱穿着柔软方便的棉衬衫,似乎刚刚洗漱完毕,下巴上一滴水珠悬挂着,似落不落。
他弯着眸,似笑非笑地揶揄:「你还挺能睡的。」
「……」
「早、早。」
蒂娜愣怔,还没从刚睡醒的茫然和少年完美的脸庞中回过神来。
她眨了眨眼,昨天的回忆逐渐復甦。
她穿了漂亮的裙子,吃了美味的食物,在书房里上了一天课。
然后……和他一起睡了一觉。
当然!就只是字面意思上的,躺在一张床上睡而已。
她昨天睡得不是很好。
脖子被咬了,有点痛,不是习惯的床和被子,旁边还睡了只吸血鬼。
她心惊胆战,迷迷煳煳,直到困得实在受不了了才睡着。
……怪不得她睡了这么久才醒,伊莱都已经洗漱穿戴完毕了。
「还愣着?」伊莱弯腰,在她脸颊上轻轻掐了一下,「快起床吃早饭了。」
蒂娜脸颊一热,连忙从床上跳下来。
她用了最快的速度起床洗脸刷牙。
昨天那条浅金色的公主裙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鹅黄色的棉裙。
没有昨天那条裙子那么华丽夸张,是可爱俏皮的风格,裁剪独特,布料珍贵。
蒂娜最喜欢的是侧腰上坠着的那条硕大深黄色的蝴蝶结。
依旧是伊莱微微俯下身,帮她整理好了身上的裙子,繫上了背后的抽带。
蒂娜歪头,看着伊莱的侧脸,一阵恍惚。
或许是一起睡了一觉也没发生什么。
或许昨天他咬她的动作实在算得上克制温和。
或许是他现在的表情太过认真,太过无害。
蒂娜忽然就没那么紧张了。
说到底。
如果伊莱不是血族,他也只不过是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小孩而已。
他应该。
就仅仅是像打扮娃娃一样打扮她而已。
「好了。」伊莱抚平她肩上最后一丝褶皱,满意地弯唇,「很漂亮。」
「走吧。」他示意她跟上,「该吃饭了。」
今天的早餐是火腿和黄油面包,一碟牛肉和红枣,还有一大杯牛奶。
伊莱说,红枣和牛肉是补血的,盯着她吃了个一干二净。
吃完早饭,依旧是去书房上课。
维德老师已经摸清了他们的水平,教得更加得心应手。
蒂娜握着崭新的羽毛笔,在昂贵的白纸上写出歪歪扭扭的一行字。
——伊莱·亚图斯。
她用得意的眼神看了眼伊莱,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喏,我会写了,你的名字。」
「嗯。」
其实并不用她提醒,伊莱的视线一直都落在那张字迹歪扭的纸上。
伊莱·亚图斯。
他对这个名字没什么感觉,甚至可以说,有点厌恶。
但现在,看着蒂娜手中这张纸,看着纸上从她掌心绘出的痕迹。
他忽然就生出点,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情绪。
蒂娜伸长脖子,歪着头,去看伊莱面前那张纸。
捕捉到同样为「伊莱·亚图斯」,但明显比她要整齐美观的字样之时,蒂娜怔了怔,那点得意像蜡烛上的火苗一样猝然熄灭。
「……感觉……还是你写的好看些。」
蒂娜蔫下头,嘆了口气,捏着那张写了名字白纸,准备把它藏到一叠崭新白纸的下面。
手指才刚抬起来,眼前一花,虚虚捏着的白纸就消失在了手里。
蒂娜愣了一下,扭头看向始作俑者。
伊莱捏着白纸,懒洋洋吐出两个字:「收藏。」
「?」
「这……有什么好收藏的?」
她写的那么丑,有什么好收藏的。
分明是想留着取笑她吧?!
蒂娜伸直胳膊,去够他捏着的纸。
伊莱挑眉,抬了抬手,即将被女孩够到的白纸又往上挪了两分。
他养的玩偶,第一次写下他的名字,怎么不算值得珍藏的东西?
蒂娜:「……」
她气得咬牙:「快还给我呀,这是我的!」
伊莱看着脸颊气鼓鼓的女孩,轻轻点了点手中的白纸:「纸,是我的。」
点了点桌上的笔:「笔,也是我的。」
「你也……」他顿了顿,视线在她身上缠绕而过,「……所以,你用我的笔在我的纸上写下来的字,当然也是我的。」
他淡淡总结:「它现在归我了。」
蒂娜:「?」
她仍然不服气,但伊莱不愿意给她,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他手中抢到那张纸。
蒂娜只好气鼓鼓地坐下来——反正只是一张纸而已,他那么想要,就给他好了。
伊莱将那张写了他名字的纸放进兜里,看着气鼓鼓的少女,轻笑:「我教你写『蒂娜』。」
「蒂娜?」
蒂娜怔了一下,眸子闪了闪,脸上再次扬起点得意的笑:「不用。」
她抬了点下巴:「我会写自己的名字哦。」
「哦?」伊莱撑着下巴看她,「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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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页
「当然了。」
像是要证明自己,蒂娜握住羽毛笔,飞快在洁白的纸张一笔写下「蒂娜」两个字。
一气呵成,字迹工整,还带着两分少女独有的秀气,确实比刚刚的「伊莱」两个字好看多了。
伊莱轻笑:「怎么学的?」
「别人教的啊!」
准确来说,是小女孩教她的。
和绝大多数小孩一样,蒂娜最先学会的字是一二三四五六七……然后就是自己的名字。
孤儿院的小孩没有珍贵的纸笔,她用小木棍在地上写了无数次自己的名字。
——蒂娜。
「……」
「别人……教的……」
四个字在伊莱齿间轻声流转。
他蓦的抬下了眸,沉沉:「谁?」
他灰绿色的眼睛突兀地坠上来,紧紧缠着她。
那一瞬间,蒂娜后背勐地窜上一股凉意。
「就、就是……小时候的一个朋友。」
「……男的?」
「女孩子呀。」
蒂娜顿了顿,「是个很漂亮很可爱的小女孩。」
「……哦。」
那股莫名的凉意,忽然又毫无痕迹地消散了下去,仿佛刚刚不过是她的错觉。
伊莱:「你之前说……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孤儿院也有很多,和我一样的小孩呀。」
伊莱点头:「嗯……那后来呢?」
后来……
蒂娜抿了抿唇。
说来也奇怪,后来的事情,她怎么都有点想不起来了。
好像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再也没有见过小女孩。
对于孤儿院的小孩来说,离开孤儿院的方式无非只有两种。
一种是死亡。
另一种是找到了领养人。
蒂娜按下心中隐隐约约升起的不安。
小女孩那么可爱,那么漂亮,肯定不会死去。一定很快就找到了愿意领养的夫妻,将她带走了吧。
「伊莱大人,蒂娜小姐。」
维德老师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索。
「今天的课程到这里差不多结束了,给两位留下一个简单的作业吧。」
伊莱不置可否,蒂娜连忙点头:「好的老师。」
维德递给他们两个薄薄的小册子:「一个简单的课外读物,如果可以,最好在明天之前看完上面的内容。」
明天……
蒂娜小心翼翼地接过,放进腰间的小包里:「我一定会看完的!」
伊莱轻啧一声,随手接过小册子放在桌上,拉着蒂娜往外走:「好了,去吃饭吧。」
蒂娜点头,上了一天的课,她也觉得,有点饿了。
今天的晚餐也很丰盛,是一盆滚烫的奶油浓汤,一份口蘑虾仁,一叠炸猪排和一碗烩面。
香气扑鼻,都是蒂娜没见过,也没吃过的美味。
蒂娜反应过来之前,就将自己的那份晚餐吃了个一干二净。
毫无疑问,她又吃撑了。
甚至比昨天撑得还要厉害。
蒂娜扶着圆滚滚的肚子回了卧房,知道什么也不会发生,这一次,她心里的紧张比昨天消下了不少。
洗漱完毕,蒂娜穿着嫩黄色的睡裙,笔直地靠在床头,拿着那本维德老师给的小册子,在手上翻来覆去的把玩。
女孩的注意力显然不在那本小册子上,她翻得随意,视线毫无落点,湛蓝色的圆眼睛灵敏而机巧地转着,一会侧一下脑袋,看向伊莱的方向,欲言又止。
伊莱失笑:「想说什么就说。」
蒂娜条件反射偏过脑袋:「才……才没有。」
「真的?」伊莱挑眉,「你可想好了?」
他微昂着头,手指随意地耷在额上:「我现在心情好,说不定……你问什么我都会回答。」
……
伊莱清澈的少年声中带着含煳细碎的笑意,散落在指尖的髮丝洒下一片模煳的阴翳,他灰绿色的眼睛藏在阴翳中,慵懒地缀着她。
确实如他所说,是心情极好的模样。
蒂娜抿了抿唇,心中的疑惑和忐忑再也压抑不住:「那个……明天也是和今天一样吗?」
「明天?」
伊莱愣了一下,眉峰瞭然地一挑:「当然不是。」
不是啊……
蒂娜怔了一下,这个答案,在她预料之中。
当然不可能每天都这样。
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女僕。
她只是一个被血族囚禁的食物。
怎么可能一直过这样的生活呢?
美丽的幻梦也只有十二个小时的保质期。
再漂亮的玩偶也总会有让人腻烦的那一天。
伊莱能带她体验几天这样梦幻般的生活,她就应该庆幸满足了。
蒂娜是这样想的。
但真正听到的时候,她发现,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坦然。
失落密密麻麻,难以控制地涌上来。
要是这样的日子能长一点,再长一点就好了。
……
蒂娜慌乱地垂下眼,试图遮住自己眸中太过于明显的情绪。
她吸了吸鼻子,再次把手中的羊皮小册子翻了一遍:「这……这样啊。」
「可是——」蒂娜盯着手中的小册子,抿唇,「维德老师给我们留了作业。」
「嗯。」
蒂娜:「他、他明天可能会想要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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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页
所以至少,能不能,让她再上一天课?
就一天也好。
蒂娜忐忑不安地望着伊莱。
伊莱一字不落地将她眸中所有情绪尽收眼底。
他轻啧一声,搭在额上的手指落了下来,脸上的散漫之色散了大半。
「你说的没错——他明天可能会检查。」伊莱轻轻敲了敲她掌心的册子,「所以……你今天可要好好看完。」
蒂娜眼睛猝然一亮。
「当然!我当然会的!」
伊莱这句话的意思也就是说……她明天也是可以去上课的对吧?!
伊莱沉沉望着她眸中的雀跃,扯了扯唇角:「你不问问我——明天哪里和今天不一样?」
那种东西哪里还需要问。
毫无疑问,美味的食物,漂亮的裙子,都会和今天不一样了吧。
蒂娜顿了一下,还是从善如流地乖巧询问:「那……哪里不一样?」
伊莱扫她一眼:「明天没办法陪你吃饭了,我有些事情要忙。你自己去餐厅吃饭,乔治管家会照顾好你。」
蒂娜:……?
嗯?
仅仅只是,没办法一起吃饭?
而不是没有饭吃?
她勐然反应过来,伊莱口中的不一样,和她理解的,似乎并不是一个意思。
她……明天还会有美味的食物?
「那……吃完饭呢?」蒂娜小声。
「上课啊。」
伊莱答得理所应当,「最近几个月,你恐怕都要和我一起上课了。」
伊莱垂了垂眼皮,灰绿色的眼睛里落满阴翳。
他不是父亲和母亲选定的继承人,从小没有受到过任何教育。
如果是奥利弗·亚图斯,应该能十分怡然自得,如鱼得水的掌握这一切吧。
几、几个月?!
可以上课几个月?
从天而降的巨大馅饼砸得她有点懵,蒂娜慢吞吞地哦了一声,内心的焦躁感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加上涨了。
她本来都做好了,随时回到囚犯生活的心理准备。
可现在,扑灭的希望又燃起了簌簌的小火苗。
「那个……」蒂娜到底忍不住,吸了口气,靠过去,小心翼翼,「伊莱大人,我能再问您一个小小的问题吗?」
「当然可以。」
「嗯……」蒂娜屏住了唿吸,咽了咽喉咙,「接下来的每天,都可以这样吗?」
伊莱好笑:「『这样』是哪样?」
「……」
「就是……」
「就是……」蒂娜脸颊扑上粉红,「每天都能吃美味的食物,穿漂亮的裙子,还有……上课?」
她一口气说完,错开视线,几乎不敢看伊莱的眼睛。
生怕那里面布满恶意的嘲笑和讥讽。
「不然呢?」
可没有,没有恶意和讥讽,只有他慵懒而随意的声音如时撞进她的耳朵里。
像天籁一样。
蒂娜:「……」
女孩的眼睛像繁星一样猝然闪亮。
湛蓝色的,像是经歷了一遍又一遍的濯洗,让人忍不住想把它收藏到保险柜最深处的位置藏起来。
内心的一点恶劣轻而易举被勾起,蠢蠢欲动,伊莱忍不住就想要逗弄她:「但也不一定。」
蒂娜:「嗯?!」
伊莱:「也不一定每天都这样。」
蒂娜:「……」
那,那是当然的。
谁也不可能每天都吃美味的食物,谁也不可能每天都要穿漂亮裙子。
老师也总会有要休假的时候。
并不需要每天都这样。
只要再有那么几次,三次,不,两次也好。
「以后或许还有马术、宴会、乐器……很多很多的东西。」
蒂娜像被烫到一样抬起了脑袋,张大了嘴巴。
……
马术?
宴会?
「很多东西,我都不会。」
伊莱面无表情地,撕开自己一层层缠绕的伤疤,「所以,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会在亚图斯堡学习。」
「就麻烦你……陪我一起了。」
……
不,这怎么能算麻烦?!
这简直是天大的馅饼。
蒂娜揪着手指,不争气地想——如果、如果每天都能过这样的生活,每天都能吃上一段美味的饭菜,每天都能穿漂亮裙子,每天都能在书房上课。
那、那她愿意,在没离开亚图斯城堡的这些时间里,将她的血液献给伊莱·亚图斯。
这是她唯一的,能作为回报的东西。
蒂娜的心脏像浪涛上的小船,鼓譟着,起伏着,不安而期待着。
她掩饰般慌乱地翻开手中的小册子,逃避般低头看去。
小册子上,是一个关于公主和巨的简单童话故事。
公主在森林中迷了路,和侍卫走失,飢肠辘辘的她被森林深处的巨龙捡走。
巨龙带她去了属于自己的奇幻王国。
这里有堆成山的宝石,比一座山还高的高大乔木,味道奇特的龙之食物。
公主和巨龙相处的很是愉快,一人一龙一起度过了奇妙的五个夜晚。
第六天,朝阳初现之时,公主的侍卫找到了巨龙的巢穴。
公主只好坐上离开的马车,依依不捨地向巨龙告别。
她和巨龙约定,以后有机会,她一定会再次来到巨龙森林,和巨龙一起快乐的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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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页
晚上,蒂娜在软到要流淌的床铺上,陷入酣眠。
她做了一个美梦,梦里,她变成了一个公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8-02 15:01:09~2024-08-03 17:33: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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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光滑白皙的颈子就那么直直放在他面前◎
天下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蒂娜做好了会被伊莱吸血的准备。
她得到了这样多的东西,付出一些血液,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只要伊莱不用獠牙刺穿她的咽喉,只要他不一口气吸干她的血液。
还有克恩医生会帮她治疗,她几乎不会有生命危险。
但很奇怪,自从那天晚上,伊莱在她脖颈上咬了两个牙印,浅尝即止,就再也没有咬过她一次。
如果不是蒂娜偶尔能感觉到伊莱落在她脖颈上沉甸甸的视线,缠绕着,像蛛丝,又像沉甸甸的石头,黏腻地坠着。
蒂娜几乎要觉得,他对她的血液彻底失去了兴趣。
他分明是想吸血的。
蒂娜可以肯定。
他为什么不咬她了呢?
或许、或许是还不太饿,或许是暂时不想吸血。
但伊莱不主动要求,蒂娜当然也不会主动把脖子伸过去,让他咬上一口。
一周后。
维德老师授课的中场休息时间,蒂娜靠在走廊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伊莱聊天。
「维德老师今天讲的那个埃里克男爵的故事真有趣。」
女孩粉裙飘扬,兴致勃勃,「我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后续了。」
「有这么喜欢?」
伊莱回忆起了刚刚那个故事,是一个老套的人类爱情小说。
他对那里面描绘的爱情、亲情、友情等等一系列恶俗的东西,完全没有一丁点的兴趣。
意识到自己表现的过于明显,蒂娜轻咳一声,敛了敛下巴:「确、确实很有意思嘛。」
「嗯。」伊莱随口,「那等下,让他继续讲。」
……
那倒也不用。
蒂娜并不是这个意思。
她连连摆手:「算啦算啦,维德老师说,下午要教学法令册上的条例。」
比起一个小故事,当然是法令册重要的多。
那是维持整个国家的治安条例,是只有贵族才有资格学习的东西。
「有什么关系?」
伊莱神情松散地撇撇嘴,不以为意,「讲完故事,再继续教好了。」
「反正,他年龄大了,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
蒂娜:……
维德老师知道他这样说他吗?
不过即使知道,恐怕也只能捏着鼻子按下去。
她不知道伊莱有多强大的能力,但她见到过的所有吸血鬼,似乎都对他有一种天然的,无法抗拒的畏惧。
靠在围栏上的少年视线一直笼着蒂娜,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唇角深深浅浅地向上勾着。蓦的,他灰绿色的眼睛一闪,整个人俯下身来,抬起指腹,伸向蒂娜鬓边。
这个动作,很是熟悉。
在蒂娜反应过来之前,就不自觉地低了头。
都怪她这一头过于浓密蜷曲的长髮。
金髮的打理一直是一个困扰蒂娜多年的大问题,她的头髮,过于蓬松,不适合披散;碎发过多,不适合普通的扎法;发质蜷曲,容易打结。
蒂娜试了很多髮型,最终坚定地选择了能把她所有头髮都笼得一干二净的大麻花辫。
别提多清爽多方便了!
但伊莱显然不喜欢她的大麻花辫。
如果可以,蒂娜觉得,他恨不得让自己的头髮像瀑布一样,整个披散下来,方便他捏在手心揉搓把玩。
但要真是那样,她顶着一头及腰的浓密长发,恐怕连行动都费劲了!
可麻花辫确实不搭配满间的漂亮裙子。
最终,蒂娜只能听从海伦夫人的设计,扎成每天不同样的髮髻。
髮髻要比披散头髮好多了,也偶尔,也会有那么几根不听话的髮丝执着地冒出来,调皮地蹦到不该去的位置。
蒂娜自己看不到,也很难整理,一直都是伊莱帮她。
所以,和往常一样,看到伊莱抬起手指,蒂娜便十分自然地垂了了脑袋。
果然,下一秒,脑袋上传来了轻柔的力道,一下又一下,细细抚着她头顶的髮丝。
指腹轻轻擦过髮丝,也擦过她的头皮,动作轻缓,像是在摸一只猫,一阵又一阵冰凉的麻痒从头皮窜进大脑里。
只是……她现在不是那个摸猫的人,反而成了被摸的「猫」。
原来,猫被摸的时候,是这样的感觉。
还挺……舒服的……?
蒂娜被自己逗得发笑,思绪一路发散下去。
伊莱有一双很漂亮的手指。
骨节分明,轮廓修长。
每次他捏住笔尖,轻轻用力,在纸上行走之时,蒂娜总会忍不住被他的动作吸引,看向他的手指。
而现在,这双完美的手指在用最轻柔的动作,替她整理头上的髮饰。
蒂娜忍不住将头低得多一点,再多一点,一併将雪白的颈子都往前送了送。
也因此,蒂娜没能看到伊莱蓦然顿住的动作,和从灰绿色眼睛深处陡然迸出的浓郁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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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页
女孩的雪颈,白皙光滑,裹着淡淡的粉,像沾满糖霜的奶酪团,一种蒂娜最喜欢吃的零食。
伊莱不喜欢吃甜的,但此时此刻,他忽然就有点理解,为什么蒂娜会喜欢吃它了。
空气中浮起了清浅的香气,蒂娜身上独特的味道,还有一种甜美的,裹在皮肤之下,诱人的,深沉的血液甜味。
最关键的是——蒂娜毫无防备。
光滑白皙的颈子就那么直直放在他面前,像一节脆生生的莲藕,仿佛无声地呢喃——只要你想,你就可以咬下去。
——只要你想。
伊莱蓦然低头,狼狈地错开视线,他悄无声息舔了舔不自觉变长的獠牙,抑下心中喷涌而出的吸血欲望。
是他最近都没有咬她的缘故吗?
她还真是,越来越没有危机感了。
「好了吗?」
不知为何,这次伊莱的动作特别慢,慢到,蒂娜脖子都有些发酸。
她等了好久,实在忍不住开口发问。
「……嗯。」
头顶传来少年低沉的声音,不似往常那般清澈,有点哑。
蒂娜松了口气,动了动脖子,挺直脑袋。
「那我们回去——」
话音还未落下,蒂娜忽然捕捉到了一声沉闷的重响。
响声并不大,但很闷,仿佛裹着很重的力量,艰难发出的声响。
蒂娜的心跳忽然不由自主地加快起来,她还未想到这是什么,本能已经迫使她牢牢将注意力附在上面。
蒂娜下意识低头往下看去。
楼下有不少血族僕从,只是十三层的高度,让所有人在蒂娜视野里都变成了一个个五颜六色的小光点。
「咯吱——」
沉闷的声响还在继续。
蒂娜终于意识到了这道沉闷声响的来源。
亚图斯城堡的大门,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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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应该叫我主人才对。◎
楼下,五颜六色的小光点开始挪动起来,蒂娜模煳听到了尖锐嘈杂的吵闹声,似乎是女人的声响。
不过高亢的声响就只响了一下,蒂娜什么也没听清,就立刻消失不见了。
她蹙着眉撑着扶手往下看,只依稀看到了一抹艷丽的红色。
炽热灼目的红色,像流淌着的衣摆。
像是什么人,穿了件赤红色的裙子。
蒂娜看不清,忍不住又将身子往外探了点。像只看到了窗外飞鸟的猫咪,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足尖虚虚点在地上,仿佛一只随时起飞的蝶。
伊莱眼皮跳了跳。
他屈着的长腿微一用力,就来到蒂娜身侧,一手按在抵着她细腰的栏杆上,一手环过来,按在腰部另一侧。
是一个,能全然将女孩笼到怀里的姿势。
细密的暖意裹着少女的气息入怀,伊莱心中的不安这才稍稍减弱下去。
他扶着蒂娜的腰,不虞冷笑。
她的胆子真是变大了。
几周前,她第一次站在走廊上,一脸战战巍巍,惊恐害怕,甚至不敢靠近护栏。
现在,都敢抓着栏杆伸出半个身体了。
「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他按着女孩的腰把人拽了回来,手臂格在她和围栏之间,冷嗤,「也不怕掉下去?」
「谢、谢谢。」
蒂娜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个十分危险的动作,她连忙站定,离栏杆远了点,「伊莱,你看到了吗?」
伊莱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显然不是很感兴趣。
蒂娜:「他们在做什么?」
伊莱随意朝下瞥了一眼,视线就再次牵到了身边的女孩身上。
「没什么,不用管。」
「可是……」蒂娜满腹狐疑,她忍不住又低头追寻一楼五颜六色的光点,「我刚刚……好像看到了裙子。」
伊莱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女孩。
主人将被好奇心过剩,被窗外鸟儿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猫咪抱离了窗台,可猫咪一点也不领情,伸着爪子,盯着小鸟,跃跃欲试。
他抬手,扣住了她的下巴。
蒂娜才刚刚转头,想像刚才那样凑过去再看一眼,腰间立刻传来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带着警告的意味,轻轻捏了捏。
紧接着下巴一凉,在蒂娜记忆里根根白皙修长的手指扣住她的下巴,轻轻用力。
蒂娜不得不跟着力道转回来,四目相对。
「没什么好看的。」
伊莱面色淡淡,周身像入了秋的凉夜,沁着些不明的冷意。
他好像,有点不高兴了。
真奇怪,明明,刚才心情还好好的。
给她摆弄头髮的时候,还在清浅又温和地笑着。
伊莱想了想,还是告诉了她:「只不过是一些新的血仆而已。」
他就这样用轻飘飘的语气朝她丢了块大石头。
新的血仆。
……新的血仆??!
蒂娜瞪大眼睛,握着扶手的掌心一瞬间攥紧。
确实,很早之前,伊莱就说过,亚图斯堡会有新的僕人和血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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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页
僕人倒确实很快就进入了亚图斯堡,但血仆却迟迟没有到来。
现在……终于有新的血仆要来了?
人类?
是男人,还是女人
大人还是小孩?
她刚刚看到了一抹艷红的影子,像女人的裙摆,所以……应该是个女孩子吧?
是和她一样的人类女孩?
蒂娜有点难以形容此时此刻的复杂心情,她捏了捏手指:「那……我能下去看看吗?」
伊莱毫不犹豫:「不可以。」
饶是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他语气里的沉冷和斩钉截铁还是让蒂娜稍稍一愣。
蒂娜:「为什么?」
「这只是短暂的中场休息。」
伊莱松开扶在她腰上的手,屈指,在她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迈腿往书房的方向走,「你不上课了?」
课当然是要上的。
蒂娜捂着额头,三两步跑到他前方:「等等,等等,那……等维德老师授完了课,我能下去看看吗?」
伊莱顿住,眯着眼看着身前的蒂娜。
她表情生动而不加掩饰,湛蓝色的眼睛里飘荡着雀跃,担忧,好奇,害怕……
——对一个一次也没有见过的、不起眼的血仆。
就因为……一样是人类吗?
他冷嗤一声:「为什么要下去看?」
……
为什么要下去看?
「她……她和我一样是人类。」
意料之内的答案。
伊莱歪头,反问:「所以呢?」
「我……」
蒂娜有点卡壳:「亚图斯堡都是血族,这是第一个除了我之外的人类,我、我只是有点好奇。」
她,那个新的被抓来吸血鬼城堡血仆,现在肯定害怕极了,紧张极了。
虽然她没有本事,没办法带她逃离亚图斯堡。
但是,但是蒂娜比她早来几天,她对亚图斯堡比她更加了解。
她可以告诉她关于亚图斯堡的事情。
她可以和她说说话,聊聊关于人类世界的事情。问问她,知不知道提丝街道的那家面包店和不远处的贫民窟。
她们可以互相打气,鼓励彼此。
说不定,她们能在亚图斯堡互相照拂,成为好朋友,一起活着离开这里呢。
听完她的讲述,伊莱面无表情地开口,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呵……你想要朋友?」
蒂娜小心翼翼地点头。
她当然想要朋友。
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没有父亲和母亲,亲缘和普通人相比少得可怜。
她很珍惜每一段情谊,她认真地对待每一个好朋友,牢牢将她们记载心间。
露丝、查理……还有……小女孩。
伊莱眸子锁着她,女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湛蓝色的眼睛里浮现出了闪亮的,憧憬的微光。
他手指颤了颤。
憧憬?
那种情绪,在阁楼的十八年,早已经被消磨的一点也不剩了。
伊莱灰绿色在一片黑暗中浮浮沉沉,他压抑着心中莫名的燥意,烦闷地扯了扯嘴角:「我不可以吗」?
「啊?」
蒂娜愣了一下,连忙:「哦、对、你、你当然也是我的朋、朋友……」
她说的磕巴,没有什么信心,声音越来越小,语气越来越弱,脸上的诧异之色也来不及遮挡。
糟糕!
蒂娜还没说完,内心就忍不住一个咯噔。
果然,下一秒,少年那张的脸立刻就黑了下来。
「行。」他咬牙轻呵,「我确实也不是你的朋友。」
周身的气温以肉眼可见地速度飞速降低。
「毕竟,你是玩偶。」
他在冷寂的廊上,扯出一抹又冷又古怪的微笑:「应该叫我主人才对。」
第28章
◎这是他这个月,第四次生气了。◎
……
伊莱生气了。
回到书房的蒂娜捏着羽毛笔,不由自主地开始走神。
这是他这个月,第四次生气了。
第一次生气,是因为吃油炸鸡肉卷。
不知道师傅是怎么做的,那次的鸡肉卷和普通的鸡肉卷一点也不一样。
又香又酥。
香得蒂娜差点把舌头咬掉。
就是因为吃得太过入迷,伊莱喊了她一声她的名字,她没搭理,少年便把餐刀和餐叉往盘子里一放。
生气了。
蒂娜吓坏了,战战兢兢地咽下最后一口鸡肉卷,连声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
好说歹说,少年绷直的唇角总算缓和了一点。
哄是哄好了,只是自那之后足足一周之内,蒂娜再也没见过含有「鸡肉」的食物。
第二次生气,是因为「小面包」。
自从被迫当上了伊莱的人形「玩偶」。
蒂娜就搬进了十三层,连着她的随身物品一起。
不过她本来就没什么物品,除了一堆伊莱的衣服,就只有那只金黄色的猫咪玩偶「小面包」。
蒂娜把它带到了十三层。
蒂娜很喜欢这只亲手做的小猫咪,将它摆放在了床头,一眼就能看得到的地方。
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伊莱看小面包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就好像……要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就要把它碎尸万段,变成棉絮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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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页
为了防止伊莱在她睡着的时候偷偷对小面包下手,她睡觉都要抱着那只绿眼睛的猫。
那天晚上。
伊莱终于凶相毕露,毫不客气地从她怀里把猫咪玩偶一把拽出来,冷冷警告:「不许抱。」
这是她的玩偶,凭什么不让她抱?!
蒂娜义正严辞,但实际色厉内荏:「是你说的,把小面包送给我了。」
「……」
她想了想,还怕不够,又补了一句:「是你说的,让我好好照顾小面包。」
「……」
伊莱哑口无言,伊莱面色难看。
伊莱他生气了。
他将那只猫冷冷丢回床上,背对他躺了下去。
自从她睡到这张软绵绵的大床上,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背对着她睡觉。
第三次生气,就更加荒谬了。
那天,伊莱不知道去了哪,她没在意,和往常一个一个人吃了饭,随口和乔治管家聊天。
乔治管家是一个很厉害的管家,在来亚图斯城堡之前,他在许多有名的血族家族中担任过管家职位。
他虽然经常保持沉默,但并不是真的不善言谈。
蒂娜和他聊的很是愉快,上一次见到如此幽默风趣,令人如沐春风的人,还是查理牧师。
蒂娜忍不住向他打听关于更多血族的事情:「乔治管家,亚图斯家族……亚图斯家族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乔治管家脸上完美的微笑微微一变,他没说话,而是偏头看向了餐厅大门的位置。
蒂娜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看到了靠在门上一脸怒气的伊莱。
「想知道亚图斯家族的事情……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少年冷声嗤笑,「我看你们……聊得很开心的样子啊?」
……
其实到现在为止,蒂娜也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她就只是随口问了一句而已,这样也要生气?
不过,他气了这么多次,蒂娜心里早就已经隐隐约约有了苗头,知道伊莱并不是那种真正的「愤怒」,只是像小孩子一样在发脾气。
或者说——无理取闹。
像没长大的小孩似的,比孤儿院六岁的孩子还幼稚!
她六岁就不玩冷战这种戏码了!
蒂娜撑着下巴,偷偷从纤长鹅毛笔的缝隙里看向伊莱。
其实,和他走得稍微近了一些,就会发现伊莱这个血族,大多数时候十分难以捉摸。
或者应该说阴晴不定。
有时候,她觉得很珍贵,很在意的东西,比如上课,比如书本,比如小面包,他却不屑一顾,一脸随意。
而她觉得无所谓的,比如写了名字的纸,之类的,他却觉得有意思极了。
这使得她经常捕捉不到讨好伊莱的正确方式,又总会偶尔戳到他的痛处。
比如现在,她又没有想要逃跑,只是想去看望一下那个和她一样倒霉的女孩儿,和她讲一下亚图斯城堡的事情。
她还记得自己刚来到亚图斯堡的时候,那时候她是多么绝望,多么迷茫,多想有个人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没关系。
蒂娜的眼睛滴熘熘地转。
反正伊莱,不会每天二十四小时都盯着她。
在亚图斯堡,伊莱并不限制她的走动,只要她想,总有机会能见到新来的血仆女孩——
「啪嗒。」
清脆的声响和脑门上的疼痛同时响起,一起打碎了蒂娜的幻想。
她怔怔回过神来,抬头看向不知何时走到她身侧的维德老师。
「蒂娜小姐?」维德老师面色发黑,「蒂娜小姐,请你重复一遍,我刚刚讲了什么?」
蒂娜:「……」
她,她当然不知道维德老师刚刚讲了什么。
蒂娜挣扎了半天,求救般地望向唯一可能能帮助她的对象——旁边的伊莱。
伊莱捏着羽毛笔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在捕捉到她眸中的求助之色之时,灰绿色的波涛在眸中轻轻盪开。
然后,他偏过了头。
……
蒂娜:完蛋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维德老师:「在上课时走神,罚你抄五遍今天的讲义。」
蒂娜垂头丧气:「……是,维德老师。」
维德老师这才从她旁边离开,背着身,继续讲刚才没讲完的法令。
蒂娜悲愤地鼓着脸颊,打开讲义,计算着抄五遍需要的时间。
五遍,足足五遍!
蒂娜把讲义翻得哗啦啦,翻得心烦意乱,她今天恐怕要到半夜才能睡了!
蓦的,哗啦啦的书页声中忽然夹杂了一抹低沉的,得意的,突兀笑声。
在她此时烦躁、尴尬的内心,就像一滴水滴进了沸腾的油锅,噼里啪啦地炸了起来。
蒂娜:……
可恶,如果他不是血族,而是和她一样来自孤儿院的小孩,她一定会好好教训他一顿!这个恶劣的坏孩子!
*
蒂娜也没想到,见到那位新的血仆时机竟然来的这样快。
结束今天的课程之后,伊莱出去了一趟,回来便面色匆匆,板着脸匆匆和她说:「我和克恩医生离开一趟,有些事情要处理,晚饭你先自己吃。」
蒂娜慢吞吞应下来,伊莱果然很快就消失在了古堡。
最近这段时间,他离开的频率似乎有点越来越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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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页
大概是去处理血族的事情,说不定……也有可能去了人类的世界。
蒂娜的心脏鼓譟得快了一点。
有城堡主人的允许,就能离开亚图斯堡。
如果伊莱愿意,她迟早能离开这里。
当然,现在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一楼的那个不知名的血仆。
蒂娜这顿饭吃得飞快,连最喜欢的熏鹅都没吃两口,随便吃了一点就往外奔。
走到门边之时,想了想,蒂娜又回过头,在桌子上匆匆拿了一块奶酪面包。
「等等,蒂娜小姐。」乔治管家喊住她,「您不吃了吗?」
「我已经吃饱了。」
虽然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一点也不可信。
乔治管家笑了笑,一言道破:「你是想去见那个新来的血仆吗?」
蒂娜:「……额,伊莱说的吗?」
乔治管家笑着点了点头:「是的。」
蒂娜撇了撇嘴:「他不让我去?」
这里是亚图斯城堡,到处都是他的眼线,他不想让她去,她还真的没什么办法。
但是……他出去的那么步伐匆匆,还有空叮嘱这个?
「不是。」
出乎意料的,乔治管家给了她一个截然相反的答案。
「……?」
乔治管家笑容温和,「他说——如果您还是想去的话,请您吃完桌上的食物,然后,我陪您一起去。」
「真的?!」蒂娜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乔治管家脑海里浮现出了半个小时之前的样子。
年轻的吸血鬼面色不虞,目光虚虚落在空气中,身上裹着一层寒霜,心情看上去十分糟糕。
乔治管家沉吟着要不要搭话,蓦的,不知道他想到什么,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忽然一颤,像一滴水落入湖泊,情绪轻轻浅浅地荡漾开。
他对乔治管家说:「吃饭的时候,如果蒂娜想要离开,就带她去看那个血仆吧。」
乔治管家回过神,连忙应是。
伊莱站起身,又补了一句:「盯着她,好好吃完饭,吃完了,才可以去。」
他在冰冷的吸血鬼眸中,似乎看到了某种堪称温暖柔和的情绪。
那一幕确实很让人不可置信,但又确实是真的。
乔治管家笑着点了点头。
蒂娜脸上扬起雀跃的笑,她毫不犹豫转过身,奔向刚刚还没来得及吃完的大餐,继续吃起饭来。
她就知道!伊莱并没有真的生气!
好吧。
她可以,勉为其难,收回那个,觉得他是坏小孩的想法。
第29章
◎贝丽◎
蒂娜很快将饭吃得干干净净,揣着那块奶酪面包来到了一楼。
「她反应有点大。」乔治管家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停下,拿出了钥匙,「所以,暂时把她锁在里面了。」
蒂娜抿唇,点了点头。
不管是谁,第一次来到这样陌生的,可怕的的古堡,肯定都会反应很大。
她推门走进去。
一眼看到,角落床上蜷缩着一个,眼睛微红,眼眶上满是泪痕的红裙女孩。
她撑着床,正一脸惊恐地望着蒂娜的方向。
真的是个和她年龄差不多的女孩。
蒂娜心脏顿时一软:「你别紧张,我不会伤害你。」
女孩一脸警惕:「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蒂娜向前一步:「我叫蒂娜,这里……这里是……亚图斯城堡。」
女孩嗓子里发出一声尖叫,声音锐利而高亢:「你别过来!我都说了你别过来!」
「好好好。」蒂娜只好放弃了过去的打算,她轻轻阖上门,「我就站在这里和你说话。」
「亚图斯城堡?那是什么?」女孩轻轻颤抖,一眨不眨地盯着蒂娜,「我从来,从来没有听说过。」
蒂娜嘆了口气:「亚图斯堡……是吸血鬼的城堡。」
「吸血鬼的城堡?」女孩颓然瘫坐在了床上,「真的是吸血鬼的城堡……?」
蒂娜心下不忍:「……乔治管家,他应该和你说过了。」
「乔治管家?」女孩喃喃。
「就是那个头髮有点花白,相貌儒雅的中年男性。」蒂娜将一直带着的奶酪面包递过去,「你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贝丽眼睛颤了颤。
她、她还真的有点饿了。
今天早上,妈妈托人和她说,给她准备了生日礼物,一条崭新的红裙子,约她到街角见面。
虽然家里一直无比穷困,妈妈根本不可能有钱买新裙子,但贝丽还是怀着希望去了妈妈和她说的地方。
贝丽没想到,妈妈竟然真的会有一条如此美丽的,漂亮的红裙子。
她喝了妈妈带的水,换上妈妈带来的裙子,正准备开口问妈妈哪里来的钱,大脑却突然一阵无法抵抗的眩晕,随即失去了意识。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个古怪的城堡里。
那些人说什么……这里是血族的城堡,还说什么,她妈妈以五枚金币的价格卖了她……她成了血仆。
真是荒谬!
这怎么可能?!
她不信!
她要离开这里!
她要问妈妈到底怎么回事!她要活下来!
她发疯一样的挣扎,大叫,然后被打晕,反锁在了房间里。
她试了很多办法,可打不开锁,也喊不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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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页
直到……这个叫蒂娜的女孩进来。
贝丽咽了咽喉咙,看向近在咫尺的,香甜可口的面包。
她折腾了半天,确实饿坏了。
面前的女孩很漂亮,一双湛蓝色的眼睛明亮如宝石,看着就像单纯好骗的傻乎乎贵族小姐,应该……不会想害她。
再说了,她现在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值得害的呢?
贝丽屏住唿吸,试探着伸出手,接过了那块软绵的白面包。
蒂娜弯唇:「快吃吧。」
贝丽一眨不眨地盯着蒂娜,慢吞吞咬下一口,确认她没有任何反应,这才垂下眸,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没关系,慢慢吃。」蒂娜放缓了声音,「这里有很多食物。」
贝丽没说话。
她在想吸血鬼城堡和血仆的事情。
这里很危险!她随时都会没命!她必须,赶快找到一个活命的机会。
刚刚折腾了半天,贝丽已经反应过来,凭她一个弱小的人类女性,根本不可能靠武力逃离这个全是吸血鬼的鬼地方。
必须要想别的办法!
贝丽的视线一点点,落到面前的蒂娜身上,眸光轻闪。
不知道这个城堡里有多少吸血鬼,但如果真的要成为那什么血仆,成为面前这个女孩的血仆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她看上去单纯又好骗,一点也不危险。
贝丽稍稍定了定神:「我叫贝丽,谢谢您,蒂娜小姐,您可真是好心的血族。」
她眸中溢出祈求之色:「蒂娜小姐……我可不可以,成为您的血仆?」
……
贝丽看到面前华美精緻的少女脸上滑过一抹愕然。
「不不不。」蒂娜连忙摆手拒绝。
贝丽神色黯淡:「……是我哪里让蒂娜小姐不满意吗?」
「不不不,当然不是了!」
蒂娜唇角泛起无奈地苦笑,「贝丽小姐,你误会了,我……我并不是血族。」
这次惊讶的轮到了贝丽:「你不是吸血鬼?!」
可面前的女孩看上去这样美丽,这样健康,像一朵璀璨盛放的花一样。
她能在血族的城堡行走,还能给自己带来可口的食物。
「那你是人类?!」
如果是人类,也一定是和她不一样的贵族家小姐吧。
蒂娜苦笑:「……是的,我和你一样,是被抓到这里的人类。」
蒂娜看到贝丽眼中的警惕淡了两分。
「蒂娜姐姐。」贝丽咬唇,「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我很害怕。」
「当然!」
她之所以想和贝丽见上一面,就是想把知道的信息告诉她。
蒂娜一五一十的将亚图斯堡和这里的事情告诉了贝丽。
贝丽听得目瞪口呆,最后一丝侥倖也淡去。
这里真的是吸血鬼的城堡。
这里的吸血鬼和传说中的吸血鬼一样,以血液为食,真的会咬人。
最让贝丽绝望的是,她听到蒂娜说,没人能逃出亚图斯城堡,因为亚图斯城堡外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玫瑰。
贝丽无法接受:「玫瑰?玫瑰是什么意思?蒂娜姐姐,这怎么可能呢?!我来的时候明明是坐在马车里的!」
她虽然昏昏沉沉,但在意识迷离的时候,还是察觉到了马车的颠簸。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蒂娜当然也无法相信,她苦笑着又将自己曾经找到钥匙,试图逃跑的事情告诉了贝丽。
「竟然是这样……」贝丽喃喃,心中的绝望快要满溢出来。
亚图斯城堡没办法逃跑,这不就相当于给她判了死刑吗?!
蒂娜看着她陡然惨白的面色,心下不忍,连忙安慰:「别慌,贝丽!没事的!还有机会,你看,我在亚图斯堡待了这么久,还活的好好的。」
她压低声音:「只要活着,我们总能找到离开的办法!」
贝丽的眼睛短暂地亮了一下,又飞快暗淡下来。
她定定看着面前名叫蒂娜的女孩。
她穿着娇嫩的粉色公主裙,柔软洁白的长袜,脚上是崭新的鹿皮靴。五官精緻柔和,双眸湛蓝,身上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但就是莫名让人觉得舒适的感觉。
她可没有蒂娜这样美丽的外表,也没有蒂娜这样善良的内心和落落大方的气质。
她不会有蒂娜的好运。
她真的有可能会被吸血鬼咬死的!
贝丽面色苍白:「那……大概多久之后,会有吸血鬼来吸血?」
多久之后……
蒂娜迟疑。
伊莱似乎很久都没有吸血了,如果他真的是想要换一种口味,那恐怕……很快就会来吸血。
她记得,她进入亚图斯城堡的第一天就被咬了。
蒂娜不想吓她,但也不能骗她,只好放缓语气:「可能……会很快?但是,你别害怕,不会死掉的。」
「很快……?」贝丽喃喃。
她崩溃一样抓住自己的头髮,啜泣起来:「不,我会死的!」
「不会的!」蒂娜只能鼓励她,「只是失去一些鲜血,可能会有点痛!但是……会有医生来治疗,我们一定能找到办法出去。」
贝丽拼命摇着头:「可是我真的很害怕。」
「我明白……」蒂娜更加不忍,她想了想,慢慢走过去,这次,贝丽没有阻止,她在贝丽身边坐下,轻轻握住了这个和她一样可怜的,小女孩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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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娜坚定:「一定会好起来的!」
女孩的手轻轻颤了一下,紧接着,用比她大数倍的力道反握回来,紧紧攥着她的手。
贝丽抬起头,用一种祈求的,哀凄的,溺水之人看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眼神看着她:「蒂娜小姐……能不能……求您帮我个忙?」
第30章
◎蒂娜姐姐,你都已经被咬过了,再多咬一次也没关系的◎
蒂娜毫不犹豫:「当然了。」
她下来,就是想要帮助贝丽。
「别急,慢慢说。」蒂娜轻声,「贝丽,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贝丽眼神闪了闪,咬唇:「我、我……」
「怎么了?」蒂娜不解。
「就、就是……」贝丽咬唇,支支吾吾了半天,又蓦的垂下眸子,「还是算了。」
……
蒂娜要被她急死了:「到底怎么了?你说呀!说不定我能帮你呢?」
贝丽:「就……就是……」
蒂娜:「是什么?」
贝丽:「那我说了……你不能生气。」
蒂娜:「好,我保证,我不会生气。」
贝丽屏住唿吸,咬紧牙关,一口气说了出来:「蒂娜姐姐……能不能……让那个吸血鬼咬你。」
蒂娜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贝丽连忙解释:「蒂娜姐姐,你之前不是说……被咬一下没什么事的么?」
「所以所以……」她眼神闪躲,「你能不能帮我……」
蒂娜打断了她的话:「所以……你想让我代替你被伊莱咬?」
贝丽的要求让她有些不舒服。
她可以理解贝丽的恐惧和慌乱,但如果是她,她绝对不可能对另一个女孩提出如此冒昧的请求。
蒂娜握住她的手松了松,但贝丽抓得更紧了。
蒂娜:「……不是我不帮你,这种事情,我说了也不算。」
贝丽咬唇,褐色的圆眼睛滑过一抹绝望,随后垂下了眼睛。
「啪嗒。」
滚烫的眼泪落下来,砸到了蒂娜的手背上。
蒂娜的手背勐地一颤。
「对不起……」贝丽带着哭腔,沙哑地呢喃,「是我不好。我提的请求太过分了。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太害怕了。」
「你刚刚答应过我不会生气的,蒂娜姐姐,就算你不答应,也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你、你别哭呀。」蒂娜无措地颤了颤手指,心乱如麻。
贝丽要是继续请求她代替她被伊莱咬,她肯定要果断拒绝。
但她这样软着声音,又哭又道歉。
蒂娜还真有点没有办法了。
她沉默下来,不自觉的揪着手指上的软肉。
贝丽哭泣着:「蒂娜姐姐,求求你了,帮帮我吧。」
蒂娜:……
蒂娜面色很是复杂,面前女孩看上去年龄也很小,这个时候徨然无措,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
贝丽看出了她面上的挣扎,更加用力地攥住了她的手:「蒂娜姐姐,你都已经被咬过了,再多咬一次也没关系的,我、我真的很害怕。」
「以后……以后我也会帮蒂娜姐姐,可以吗?」
蒂娜:「……」
她张了张口,抬起眸,正准备说话,她的视线从贝丽手腕上擦过,倏地被摄住。
贝丽的手腕上是两道交错的红痕,那是绳索捆绑的痕迹,因为绑得太紧的缘故,甚至留下了丝丝血液。
蒂娜顿住:「你……是怎么来到亚图斯堡的?」
贝丽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自己手腕上的痕迹,她抿了抿唇,改口:「……是、是被抓来的。」
「昨天是休沐日,我回了家。」贝丽说,「今天一大早赶去僱主家,就是伯鲁斯伯爵府。在半路上,突然被人打晕,再醒来的时候,就到了这里。」
「伯鲁斯伯爵府?」
「嗯。」贝丽点点头,她再次仔细看了看蒂娜。
她确实在伯鲁斯伯爵府工作,并且还是伯爵府的一等女僕。
她见过不少贵族夫人和小姐,但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名叫蒂娜的小姐。
蒂娜精緻漂亮,如果她曾经见过,一定不会忘记。
或许……她不是这个城市的贵族。
贝丽心下稍定。
「嗯。」她点点头,「我是伯爵府小女儿的家庭教师。」
蒂娜喃喃:「家庭教师……」
这么年轻的年龄,就可以给伯爵家的小姐当家庭教师了。
而蒂娜还在上启蒙课。
贝丽比她想像的还要优秀。
而这样一样优秀的,可怜可爱的女性,就这样被掳掠到了血族城堡,成为食物,任人宰割。
她们本来可以拥有完美的人生!
蒂娜会凭藉努力赚到一百枚铜币,会在提丝街角的面包店买下白面包,她会帮隔壁露丝妹妹照顾她的妈妈,她会在休沐日到教堂,听查理牧师的教导。
而现在,一切都完了!
这一瞬间,从心中升腾而气怒火和这些天的委屈恐慌喷涌而出,掩盖了一切。
都是因为吸血鬼!
都是因为伊莱!
她和贝丽都没有错,错的是亚图斯城堡!
蒂娜后背沁出了一层冷汗。
可她这些天做了什么,她沉迷在亚图斯堡的优渥环境,她沉迷在美味的食物,漂亮的衣裙和珍贵的教育中,不可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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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那么一瞬,她真的想过,待在这里,其实也挺好的?
她在逐渐被腐蚀,成为豢养的鸟儿和食物!
蒂娜不敢细想下去。
她心乱极了,莫名的情绪在胸膛里横冲直撞,让她喘不过气。
「好。」蒂娜最终说,「我帮你。」
「真的?」贝丽紧紧拥抱住了她,破泣而笑,「谢谢你,蒂娜姐姐。」
「真的,太感谢你了。」
*
蒂娜和贝丽又说了一会话便告了别。
乔治管家还等在不远处,看到她出来微微一笑:「蒂娜小姐。」
蒂娜面色复杂地看了一眼乔治管家,没心情和他说什么,闷闷嗯了一声,就飞快回到了十三楼。
乔治管家怔住。
她这是怎么了?
片刻后,伊莱回到了亚图斯堡。
乔治管家微微弯腰行礼:「伊莱大人。」
「嗯。」伊莱点了点头,迟疑地向卧室看了一眼,「她呢?」
乔治管家:「蒂娜小姐见了血仆,然后便回了卧室,一直都没有出来。」
伊莱失笑,摇头:「她去见了血仆?」
乔治管家:「嗯,您说的没错,蒂娜小姐吃饭的时候就神思不属,我便按照您说的告诉了她,带她去见了那位血仆。」
「嗯,知道了。」
他完全能想像到蒂娜当时的样子。
伊莱眸中笑意更浓。
他随手脱下外套,往卧室的方向走。
乔治管家并没有离开,面色犹豫,一脸迟疑。
伊莱停住脚步:「怎么了?」
「嗯……是这样的。」
他斟酌着开口:「蒂娜小姐从血仆的房间里出来之后,便闷闷不乐,似乎心情不太好。」
伊莱脸上的笑意消失无踪:「为什么?」
乔治管家摇了摇头:「不知道,她们在房间里说话,我没有听见。」
「知道了。」
伊莱往卧室的方向走,速度更快了几分。
蒂娜正在房间里抄讲义。
她心乱如麻,抄得很慢,完全是在机械性地写下一个又一个字。
贝丽再一次狠狠提醒了她。
她是食物和囚犯一样的存在。
蒂娜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沮丧、恐慌和难过。
她想得太认真,情绪彻底被包裹,完全没有注意到,卧室的房门什么时候已经悄然打开,金髮吸血鬼悄然无声地进来。
一眼就捕捉到了那抹灿烂的金色。
伊莱的视线紧紧坠着背对着他,坐在桌前的女孩。
蒂娜已经洗漱完毕,长发披散着,像瀑布一样,将单薄的嵴背包裹得严严实实。
夺目的金色一瞬间占据了伊莱的全部视线和唿吸。
他屏息,不自觉地靠近。
桌上摆放着讲义,蒂娜握着羽毛笔,正在洁白的纸上写下一个又一个字。
脑海中倏地闪烁出蒂娜课堂上那个,向他求助的眼神。
伊莱眸中滑过一抹深深的笑意。
他俯下身,手掌自然地穿过她一头闪亮的金髮,落在她的肩膀上,在她耳边轻声:「在抄讲义?」
掌下单薄的肩胛骨骤然一颤。
蒂娜勐地抖了一下,骤然回过身,羽毛笔从手中掉落,力道带着座椅重重摩擦过地板,发出「啪嗒」,「咯吱」两声重响。
四目相对,女孩湛蓝色的瞳孔里,满是来不及掩饰的,发自内心深处的,惊恐和害怕。
伊莱死死盯着她的眸子,脸上的笑意像潮水一样,一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你、你回来了?」
伊莱:「……吓到你了?」
蒂娜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是、是有一点。」
不。
并不是只有一点。
伊莱的手掌还按在她的肩胛上,能清晰感觉到她的嵴背在轻轻震动。
她的心跳和血液,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跳动流淌。
身体的本能骗不了人。
她在害怕,在抗拒他。
绝对不仅仅是因为没有察觉到他的进入。
乔治管家话一剎那涌入他的脑海。
是因为那个血仆?
伊莱垂在身侧的左手,悄无声息攥成了拳。
第31章
◎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伊莱弯腰,慢吞吞将掉在脚边的羽毛笔捡起来,递给蒂娜。
蒂娜连忙接过,重新转回桌前:「我……我是在抄讲义。」
「嗯。」伊莱翻了翻旁边堆叠的一沓抄好的讲义,「抄多少了?」
蒂娜:「只差最后一遍了。」
「累吗?」
蒂娜摇头:「不累。」
她握着羽毛笔,断断续续写下一个字:「你……你快去洗澡吧,已经很晚了。」
……
吸血鬼没说话,慢慢松开了按在她肩膀上的手,转身,脚步声逐渐飘远。
蒂娜蓦的松了口气。
她提起笔,写了两个字,咚咚,飘远的脚步声又逐渐在身后响起。
蒂娜手指一颤,写不下去了。
她放下笔,正准备转身,一个轻柔的力道拂在她的背上,柔软的棉布裹着微风扑在肩上。
蒂娜怔了一下,回头。
她的肩上多了一条厚实的褐色格纹斗篷。
金髮的吸血鬼少年撑在椅子上,低着眸看她,眉眼轻柔:「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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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娜扯了扯嘴角:「没、没有。」
说着没有,浑身上下都透着紧绷和抗拒的情绪。
他好不容易,才把人哄得松弛了一点。
现在,只去了楼下一趟,见了一次新的血仆,她就变得和以前一样了。
他就该,心狠一点,让她永远也见不到那个血仆。
伊莱面上的笑容维持不住了。
他本来就不是多么有耐心的性子。
他无声舔了舔獠牙,维持最后的耐心和笑容:「你见了那个血仆。」
蒂娜轻轻嗯了一声。
「你们说什么了?」
蒂娜:「没、没什么。」
没什么?
说谎。
伊莱轻嗤。
那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伊莱撑着椅背站直身体,垂下眸,掩下眸中骇人的戾气:「睡觉吧。」
蒂娜愣了一下:「可是,我还没有抄完。」
「不用抄了。」伊莱无所谓地扫了一眼讲义,「已经够了。有我在,维德老师不敢把你怎么样。」
维德老师确实不能把她怎么样。
但是……
蒂娜抿了抿唇,执拗:「算了,我都抄了这么多了,还是继续抄完吧。」
「你快去洗漱。」蒂娜轻轻推了推他,「等你洗好了,我差不多就抄完啦。」
伊莱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脚步声逐渐飘远,蒂娜定了定神,飞快抄完最后的讲义,将自己塞到床上,用被子将半个头蒙了起来。
她……她还没想到要怎么办,她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想一想。
柔软的床倏地凹陷,伴随着簌簌的声音,蒂娜知道,是伊莱躺在了床上。
就在她身边,一人之隔的位置。
她忍不住拽了拽身上的被子。
伊莱撑着下巴,死死盯着用被子把自己包成蚕蛹的女孩,灰绿色的眸子里满是沉郁的燥意。
蓦的,他想到什么,眸中燥意一翻。
他轻声喃喃:「睡吧。」
蒂娜不愿意说没关系,他去问那个血仆,也是一样的。
「嗯。」蒂娜睁开一只眼睛偷偷看他,「你不睡么?」
伊莱弯唇:「我晚一点再睡。」
……
蒂娜心中警铃大作。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平常,他才不会这样立刻催促自己睡觉。
他会和她聊天,他会贴上来,把玩她的头髮,抚摸她的睫毛。
今天为什么,开始催促自己睡觉了呢?
蒂娜心中浮现出一个猜测——吸血。
他要去吸血。
贝丽绝望哀求的眉眼浮现在蒂娜脑海里。
「不行。」蒂娜脱口而出。
……?
伊莱挑眉看她。
蒂娜回过神来,睫毛轻颤:「我……我是说……我一个人会睡不着。」
……
话音落下,蒂娜闭了闭眼,恨不得回到刚刚,把自己掐死。
她在说什么呀。
伊莱:「……」
他什么都没说,女孩一句话把自己窘得快要蜷成了虾仁。
伊莱眸中划过一抹深沉的笑意,眸中沉郁之色都淡下去不少。
「我陪你。」
少年的语气有些别扭,但蹙着的眉松了开。
他平躺下来,转向蒂娜的方向,滚烫灼人的视线一寸寸擦过她挺翘的鼻樑,殷红的唇瓣,瞪得像葡萄一样的大的圆眼睛。
伊莱蹙眉:「还不睡?」
蒂娜:……
她慢吞吞哦了一声,闭上了眼。
但蒂娜根本毫无睡意。
不行,她不能这样睡。
蒂娜再次睁开眼,四目相对,她干巴巴:「我、我还不太困。」
少年似笑非笑:「是么?看你这么快躺进被子里,我还以为你困了。」
蒂娜:……
「还好……」蒂娜果断转移话题,「那我们聊聊天?」
「聊什么?」
「就……随便聊聊。」
伊莱眯了眯眼:「好啊。」
蒂娜:「嗯……」
她心里乱糟糟的,随便找个话题:「你今天去哪了?」
伊莱顿了一下,抬眸:「你以前从来不问我这个。」
……是她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吗?
蒂娜心下一跳,面色发白:「是……是我唐突了。」
「我还以为你不好奇呢。」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
蒂娜顿住,少年笑容敛下,他死死盯着她湛蓝的眼睛,眸中戾气如乌云一样飞快凝聚:「……你在害怕?」
蒂娜飞快否认:「我没有。」
没有?
伊莱冷嗤一声,贴近,捏着她的下巴,迫着她和他对视。
四目相对。
伊莱肯定:「有。」
她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只好颤着声音:「你捏疼我了。」
下巴上的力道蓦然一顿,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离开。
伊莱淡淡:「我去了人类的世界。」
「人类世界?!」
蒂娜猝然瞪大眼睛,埋在被子里的脑袋都往外生长了两分。
「嗯。」
「所以你之前离开,也都是去了人类世界?」
「不。」伊莱说,「大部分不是。」
他轻啧一声,撑着床坐起来,俯身在床边的柜子上一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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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巴掌大的鹅黄色盒子,四面都刻着精緻的花纹。
「给我的?」蒂娜愣愣接过盒子。
「嗯,打开看看。」
蒂娜掀开盒盖。
一个实木雕刻的穿着金色长裙的女孩踮起脚尖,在盒中舞台上翩翩起舞,曼妙的月光曲娓娓响起,迴荡在整个卧室。
蒂娜睫毛颤了颤。
她听说过这个,这是贵族女孩们最流行的玩具——音乐盒。
只要上紧发条,打开盒盖,音乐盒就能连绵不绝地传出曼妙的乐曲。
原来音乐盒……是这个样子的。
蒂娜轻轻抚摸在舞台上翩翩起舞的女孩,制作它的师傅一定是一位雕刻大师,才能将女孩的五官雕刻的如此栩栩如生。
伊莱慢吞吞:「在街上看到有人卖这个……还挺好看的,就顺手带回来了。」
「谢谢。」蒂娜小心翼翼合上盒盖,放进怀里。
「喜欢?」
蒂娜:「嗯……」
女孩垂着眸,湛蓝色的眼睛终于泛起了一点亮光,但底色仍旧沉郁暗淡。
沉郁暗淡的颜色让人烦躁,让人忍不住想要将灿烂的辉光硬生生嵌进去,重新焕发明亮。
伊莱沉吟:「以后,我还会再去人类世界,你有想拜託我做的事情吗?」
他顿了顿:「我可以帮你探望亲友,购买东西。」
蒂娜的眼睛确实瞬间闪亮了起来。
「真的?」
「当然有了!」蒂娜撑着床直了直腰,「卡兰城,我家隔壁有个小女孩,叫露丝。她的妈妈——」
等等……蒂娜的声音越来越小,面色惨白。
不对。
她不该说这些的,伊莱不是善良的好人,他是血族!他可能会为她们带来危险!
「怎么了?」伊莱听得很认真,她突然暂停让他微微蹙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没什么。」蒂娜抿唇,「没什么要拜託你的。」
「呵……」伊莱冷笑一声,「随你。」
他偏过了头,半闭着眼,胳膊横在额上,满身不愉的冰冷气息。
「那……」
蒂娜张了张口,艰难地试图转移话题,「那你吃饭了吗?」
伊莱默了一瞬:「没有。」
意料之中的答案。
克恩医生说过的,吸血鬼并不需要食用人类的食物。
而他,已经很久没有吸血了。
蒂娜屏住唿吸,轻声:「你不饿吗?」
伊莱倏地放下了横在额上的胳膊,他盯着蒂娜,眸色深了一点:「……人类的食物,并不能缓解血族的飢饿。」
空气有些滞涩,蒂娜感觉唿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了起来。
「我、我知道。克恩医生和我说过。」
「我是说——你……你不吸血吗?」
「……」
伊莱的唿吸骤然一乱。
蒂娜:「你……好像很久没有喝血了。」
「你不饿吗?」
「……」
伊莱灰绿色的眸子变得暗沉,他的视线如蛛丝一样黏腻起来,缠绕在她的脖颈上。
又来了,那种熟悉的,被捕食者盯上的可怖气息。
蒂娜颤了颤,心中却悄悄松了口气。
至少……她应当能完成答应贝丽的事情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伊莱哑着嗓子,理智几乎到了崩碎的边缘。
他的手无法控制地伸过去,攥住了女孩纤细的腕子,獠牙悄无声息探出来。
「……你是在邀请我,喝你的血吗?」
女孩紧紧抿着唇,轻轻咬着唇角,睫毛不安地上下轻颤。
她没有说话。
但这个时候,沉默,无异于默认。
伊莱感觉獠牙的痒意一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令人心悸的飢饿感像潮水一样一阵一阵沖刷着理智的堤坝。
他忍了太久了。
忍到觉得自己都不像自己。
咬她吧。
心中有个声音在说,咬下去,就能获得至高无上的美味,令人痛苦的痒意会被抚平,令人难捱的飢饿会被填满。
只要低下头,轻轻咬下去。
伊莱屏住唿吸,本能地,机械地俯下身。
鼻尖触到了女孩娇嫩的脸颊,少女馨香的味道并着血液的气息涌入鼻腔。
他眸中迷离之色更重,张开唇,正要咬下去。
——「可是……就算是这样,还是会疼,还是会害怕的啊……」
有一头灿金色头髮的女孩蜷缩在被子里,啜泣着轻声呢喃。
伊莱的动作僵在空中。
……
他闭了闭眼,艰难而麻木地一寸寸直起腰。
在伊莱扣住她手腕的那一刻,蒂娜就紧张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獠牙刺入皮肤的剧痛。
她听到了伊莱粗重的唿吸,触碰到了他冰凉的皮肤。
可她没等到本该袭来的剧痛,短暂的沉默之后,冰凉的皮肤蓦的离开了她的身侧。
蒂娜愕然地睁开眼睛,伊莱已经坐了回去,仰着头,修长的脖颈扼出凌厉的弧度,轻轻喘息。
他在平復自己吸血的欲望。
看来,他是真的对她的血液失去了兴趣。
蒂娜有点急了,她答应了贝丽,会帮她一次,不让伊莱这么早就去吸她的血。
必须让他吸一次自己的血才行。
伊莱吸血的频率并不高,只要让他喝一次血,半个月之内,他应该不会再喝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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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唇,撑着床坐起来,倾向伊莱的方向。
「别过来。」
半闭着眸的少年猝然睁开眼睛,哑声开口,「不想疼的话,就离我远一点,否则——」
他轻轻抽了口气,戾气尽藏在未尽的话里。
伊莱眸中浓郁成墨的颜色让她半晌才回过神来,她吶吶:「不咬脖子的话……其实也没有那么痛……」
……
一抹深沉的红从灰绿色的眼睛里翻涌而出,伊莱难耐地蜷起腰,他喘息着,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喉咙里挤出来。
「所以,你是在邀请我,咬你,是吗?」
他的手指按在她的唇角,轻轻摩挲,像是安抚,又像是催促。
「说。」
「……」
伊莱眯了眯眼:「不说的话,那就睡觉了。」
「不。」蒂娜勐地一颤,「说……我说。」
她闭了闭眼:「是的,我……我想让你咬我。」
「我」字的尾音还没有完全消失,伊莱已经迫不及待地低下头,于是蒂娜的声音转了个弯,变成了一道纤细颤抖的闷哼。
不是他要咬她的,是她要他咬她。
既然是她要求的,既然是她主动的,那么,即使再疼,也要忍着。
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第32章
◎希尔伯爵◎
伊莱这次没能很好控制住自己。
他是吸血鬼,他又不是圣人。
心心念念的,日夜以求的美味摆出那样的表情,露出那样的口吻。
他怎么可能,还忍得下去。
而且他已经忍耐了快一个月了。
伊莱忍受飢饿的最长时间,是4个半月,整整137天。
他骨瘦如柴,只差一点就饿死在昏暗的阁楼里。
这一个月,比那四个半月,还要难捱。
压抑越狠的弹簧,弹起的时候也就越剧烈。
他无法像上次那样自如,浅尝即止。
伊莱没忍住,多喝了几口血。
喉咙里灼痛的干渴,胸膛里火烧一样的飢饿终于淡去,他眉眼都是沉醉的舒爽。
伊莱低头,搂紧了怀里的少女。
她刚哭了一场,脸颊通红,眼角挂着泪珠,逃避似的紧闭着眼。
可怜又可爱极了。
他安抚般揉搓着她的脸颊,轻柔地松开,起身下床,拿来了克恩医生的医药箱,小心翼翼地涂抹药水,缠上棉布。
女孩哭累了,安静垂着眸,像瓷娃娃一样任他施为。
伊莱包扎完伤口,再次看向怀中女孩,她已经唿吸平稳,陷入了沉眠。
他顿了下,整理好医药箱,再次在蒂娜身边躺下。
他侧着,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女孩。
女孩双眸紧闭,白皙眼角沁着诱人的红,长睫裹着层水雾,像沾了晨雾的玫瑰。
他的唿吸不知不觉便屏住,像是怕惊扰到沉眠的蝴蝶,抬起手指,缓慢的,一点点地,向着她的眼睛探去。
手指终于触碰到了那片皮肤。
比想像中还要滑软、温热。
伊莱眯着眼,喉咙里挤出似欢愉,似难捱的喟嘆。
蝴蝶没被惊动。
女孩没有醒来。
他没像往常一样,回到属于他的一侧睡眠。
伊莱的手伸进被里,绕到女孩的腰侧,放上去,轻轻用力,将她严丝合缝地按在自己怀里,随后缓慢地闭上眼。
今天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虽然他很满意蒂娜的「馈赠」,但想也知道,她不可能突然转了性子,吃错药一样想要奉献自己。
恐怕还是和那个血仆有关。
他一遍遍抚摸着少女海藻般的长髮,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
蒂娜是从伊莱的怀里醒过来的。
她承认,睁开眼睛,满眼都是少年柔软的白衬衫,鼻腔里都是血族冰冷如霜雪气息的时候。
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虽然她和伊莱睡在一张床上,已经好多天了。
但也仅仅只是睡在一起。
伊莱的床很大,她睡相很好,不打唿噜也不会动弹,伊莱也一样。
所以,往往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们仍旧睡在各自的那一侧,中间空隙大的能塞下两个人。
除了刚开始有些微的不自在,后来便也逐渐习惯了。
今天怎么……怎么就……
明明睡着的时候,还都和往常一样。
……
蒂娜被烫到一样,勐地从他怀里弹了一下。
没能像想像中一样逃开,蒂娜的身体才刚离开沾了温度的怀抱,就被腰间的手按了回去。
蒂娜惊慌失措地抬眸:「……?」
伊莱眯着眼,眉目轻耷着懒散的弧度:「再睡一会……」
蒂娜下意识看了眼钟錶,愕然,随即以更大的力度挣扎起来:「不行……快起床!上课要迟到了!」
「啧」伊莱按住蒂娜想要使力的双腿,「不急,今天不上课。」
蒂娜:「……?」
伊莱打了个哈欠:「今天有别的事情。」
「什么事情?」
「带你去人类世界。」他提了点精神,抬眸盯着蒂娜的脸,女孩怔了一下,如他想像中一样迸出欣喜的神色。
他笑,清晨懒意的嗓音里染上些柔意:「想去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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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娜的腿僵在了他怀里:「真、真的?!」
他、他要带她离开亚图斯堡?
伊莱问她:「有想去的地方吗?」
当然有。
蒂娜想说,她想回家,回她那个破旧的小屋。
她数日未归,干净的小屋一定洒满了灰尘。
她想去看看露丝,和露丝家捉老鼠很厉害的小猫咪。
她还想去提丝街,闻一闻熟悉的面包店的香气。
但是她不敢,她不敢说出自己想去的地方。
伊莱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
她脸上的情绪一如既往的明显。
有的时候,这倒也并不算什么好事。
他沉吟片刻:「既然没有,那就我来安排。」
说了这会话,最后的困意也消失了。
伊莱不轻不重地抱了下怀里女孩,缓慢地松开了手。
像往常一样洗漱完毕,蒂娜穿戴整齐,和伊莱一起来到了一楼。
蒂娜兴奋而期待地望着紧闭的亚图斯城堡大门。
乔治管家握着钥匙,插进了锁孔。
钥匙旋转,亚图斯堡的大门缓缓打开。
傍晚,天边的白云灼成了红色,夕阳的余晖挥洒在宽阔的道路上,一辆八匹白马拉着的巨大马车,安静停放在门口。
她抬起脚,试探着,迈出一步。
脚下是坚实的台阶,道路没有消失,满地的红玫瑰不见了踪影。
不是幻觉。
她真的离开了吸血鬼的城堡!
蒂娜呆呆地扶着伊莱的胳膊跳上了巨大的马车。
「我们要去哪?」蒂娜愣了半天,才想到这个关键的问题。
伊莱没卖关子:「去希尔伯爵家。」
「希尔伯爵?」
蒂娜一脸懵懂,她没听过这个贵族的名字。
这很正常,毕竟她只是个贫民窟的女孩。
伊莱轻轻嗯了一声。
蒂娜心脏提了起来:「去……伯爵家做什么?」
「是有正事要和伯爵商讨么?」
女孩揪着裙角,看上去坐立不安。
「别紧张。」伊莱将她的手指从裙角的蕾丝边上摘下来,轻轻抚平裙角,「只是去做客而已。」
「做客?」
「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轻哂,「一个人类伯爵而已,不必在意。」
一个伯爵……而已?
蒂娜瞪圆了眼,悄悄他在说什么?!
那可是伯爵大人……
「但是,别想着逃跑。」伊莱忽然沉下声,用最温和的声音发出警告,「你逃不掉的。我知道你的家在哪,你成长的孤儿院,你常去的工坊。」
「就算你侥倖能够离开,整个帝国都会布满带着你画像的通缉令,不出三日,你就会再次回到亚图斯堡。」
他眸中浓郁的执着让蒂娜心脏一紧:「当然,我当然不会逃跑。」
她能跑到哪里去呢?
她既没有金币,也没有力量。
就算真的侥倖,从伯爵家里离开,她也无处可去,只能到处躲藏,沦为老鼠一样的流浪汉。
惹怒了伊莱,或许还会为卡兰城的大家带来厄运。
她心中酸涩又无力,忿忿偏了脑袋,赌气一样:「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女孩眉眼低落,伊莱心中却没有丝毫纵容柔软。
他眯了眯眼,十分肯定:「是的。你无处可逃。」
这是,他的底线。
*
很快,在蒂娜忐忑不安中,马车停在希尔伯爵的城堡前。
怀揣着些微的好奇和激动,蒂娜跳下了马车,望向夕阳下的城堡。
这确实是一栋古老的城堡。
城堡很高大,很巍峨,至少……额,至少也有三四层的高度。
城堡很古老,青砖和栏杆上有了清洗不掉的岁月痕迹。
亚图斯堡应该也有很多年头了,但还是那么崭新,那么独特。
蒂娜看了一圈,竟然有些失望。
伯爵府的城堡和亚图斯堡比起来,似乎没什么值得特别称道的。
希尔伯爵府大门开着,管家和僕从已经站成了一排,恭敬地垂着脑袋。
一走进伯爵府的客厅里,希尔伯爵热情地迎了上来。
「伊莱公爵。」他和伊莱握手,「欢迎来到伯爵府做客,早就听说过亚图斯公爵的大名,如今一见才知道,竟然是如此年轻有为的少年。」
「是么?」伊莱不置可否,笑得毫无破绽,「我也才刚继承公爵的位置不久。」
「原来如此……」希尔伯爵感嘆,「唉,老了老了,马上就要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
「这位……」希尔伯爵望向蒂娜,拧眉思索,「是亚图斯家的小姐么?」
出乎意料的,伊莱没有否认,反而轻轻嗯了一声。
蒂娜诧异地看了一眼伊莱。
「哦!」尊贵的伯爵用慈爱和重视的眼神望着她,眸中满是赞嘆之色,「真是出色的女子,瞧瞧这漂亮的头髮和裙子,美丽的像王朝的公主一般。举止温和,性情温婉,比我那不成器的女儿好多了。没错,我也有个和蒂娜小姐差不多年龄的女儿。」
蒂娜被他这一连串的溢美之词夸得有点懵。
他这真的是在……夸她?
「我知道。」伊莱说,「所以我才会带蒂娜过来的。」
希尔伯爵恍然明白了什么,他连忙朝身后的僕从示意:「去把黛西小姐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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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一个穿着粉红色公主裙的女孩蹦蹦跳跳地冲进了客厅,扑进了希尔伯爵的怀里。
希尔伯爵脸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你看看你,冒冒失失的!像什么话?!」
「这是我的女儿。」他拉了下身边正偷偷用余光好奇盯着蒂娜的漂亮女孩,介绍道,「黛西·希尔。」
「黛西,这位是我们的贵客,蒂娜·亚图斯小姐。」
「她今年18岁,和你的年龄差不多大,或许,你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嗨~」黛西朝她俏皮地挤了挤眼睛,「我叫黛西,十八岁,最喜欢吃的食物是茉莉饼,最爱的颜色是粉色……蒂娜小姐,您身上的裙子可真好看。」
「我……我叫蒂娜,呃,这条裙子……是海伦夫人做的,她……嗯……她是很厉害的服装设计师。」
「当然,只有最好的设计师才能设计出这样的服装。」黛西笑,「蒂娜小姐真的很适合金色呢。」
「说到金色……我的花园里有一片非常美丽的金色太阳花,现在正是盛放的时候,蒂娜小姐要去看看吗?」
「我们还可以在我的房间一块吃夜宵喝茶,哦……我们一定会聊得很愉快的。」
要去……和黛西小姐一起玩吗?
蒂娜顿了一下,本能地看向伊莱,却撞进一双正温和凝望她的眼睛里。
他唇角挂着温和地笑意,正认真地凝望着她。
好像,已经这么看了很久很久。
似乎,从她和黛西开始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就再也没有响起过了。
他从那个时候,就在看她了?
蒂娜的心脏倏地一颤。
「去吧。」伊莱点头,「你可以在这里玩一晚上,想做什么都行。祝你和黛西小姐玩的开心。」
第33章
◎他竟然隐隐开始有些兴奋。◎
蒂娜跟着黛西去了她的房间。
黛西的房间没有伊莱的房间那么大,但很精緻,窗台和茶几上插满了各色鲜花,床铺和博古架上摆满了各种俏皮可爱的娃娃,帘幔都是粉色的,满满的少女气息。
聊了会天,黛西神神秘秘地拉着她去了她之前说的开满太阳花的花园。
和黛西说的一样,这里的太阳花热烈盛放着,像一片灿金色的云海,无比震撼。
她们在藤蔓架下的矮桌上坐下,一边聊天一边欣赏翻涌的花海。
「可惜,现在天色有些黑了。」黛西说,「下次你早一些来,我带你看正午时分的太阳花,那才让人震撼呢!」
蒂娜笑着点头。
又聊了几句,蒂娜忽然听到一声嘹亮悦耳的鸟叫声。
黛西笑着喊:「翎翎。」
声音落下,一只通体金粉色的鸟儿从太阳花丛中飞起,在半空中优雅地划了个圈,朝着她们飞过来,稳稳落在藤蔓架上。
蒂娜惊奇地盯着这只过分美丽的鸟儿。
这只有着金粉色羽毛的鸟儿很漂亮,也很熟悉。
蒂娜见过一次,就在维德老师发放的讲义上。
「金翎雀。」她轻声说出这只鸟儿的名字。
「哇哦。」黛西惊嘆,「你竟然认得金翎雀?!」
「它很少见哦,爸爸费了很大功夫才买到一只,蒂娜小姐也很喜欢鸟类吗?」
「不……」蒂娜不太好意思,「我并不了解鸟类。之所以知道金翎雀,是因为看到过帝国颁布的金翎雀保护法令。」
「保护法令?」黛西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个东西。」
「蒂娜你还懂得帝国的法令吗?」黛西看她的眼神更加惊嘆了。
「啊……我……维德老师是教过一些……」
「你真是太厉害了!」黛西抱着她的胳膊,连声赞嘆,「那种枯燥又乏味的东西,我真是听到脑袋就大了。」
「幸好,我不是哥哥,不用继承家里的爵位,父亲不会强逼着我学习。」黛西吐了吐舌头,一脸调皮。
「我平常就在家里晒晒太阳,喝喝下午茶,再种种花就好了。」
蒂娜和黛西在她的花园里惬意地喝茶聊天。
黛西很健谈。
从她口中,蒂娜也了解了很多关于希尔家族的事情。
希尔家是帝国一个十分古老的家族。
希尔家族靠宝石生意起家,曾经,希尔家族最为壮大的时候,拥有数十座帝国最大的宝石矿,几乎垄断了帝国的宝石生意。
黛西说得时候眉飞色舞。
但很快,她的神色又暗淡下来。
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在多年的各种波折里,希尔家族的宝石矿一座又一座地失去。
如今,希尔家只剩下最后一座宝石矿了。
更糟糕的是,弱小的狼无法守护属于自己的猎物,有无数贵族对希尔家族最后的宝石矿虎视眈眈。
蒂娜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默默安慰她:「会好起来的。」
「唉!」黛西面上的沮丧担忧之色很快消失不见,「怎么忽然和你说这些了呢?!不必在意了啦,反正这些是爹爹和哥哥要担心的事情。」
她捏起一个浅紫色的糰子:「来来来,尝尝这个,这个葡萄糰子是我最喜欢吃的点心,是我家厨娘独创的哦,在外面是吃不到的。」
……
蒂娜在黛西的花园里和她聊了快一晚上,看了花,吃了点心,还抱了抱她雪白的猫咪。
临走时,可爱的,温柔的,子爵家的小姐,黛西·希尔,依依不捨地拽着她,再三邀请她下次还要来希尔伯爵府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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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她送给了她一束清晨摘下的,用大小完全一致的,最漂亮的一百八十多太阳花扎成的花束。
她说:「蒂娜小姐,是我见过最漂亮最温柔的贵族小姐。」
蒂娜从来没在哪个人口中听到过如此多的,对自己的赞美之词。
而现在,夸赞她的是曾经见都不可能见到的伯爵小姐。
蒂娜坐上宽敞漂亮的马车,心中还是飘荡茫然的。
伊莱看到了她脸上的恍惚:「和黛西小姐聊的开心吗?」
她点头,又摇头。
她不知道自己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黛西小姐很可爱,伯爵府的人对她非常友好,给了她最高规格的待遇。
但蒂娜又不傻,她哪里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伊莱。
因为亚图斯的姓氏。
因为伊莱说……她是他妹妹,她是亚图斯家的小姐。
希尔伯爵家族没落,正需要强大的帮手和助力。
而伊莱,亚图斯家族,在他们眼中,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合作伙伴。
黛西对她表现出的那些友好和夸赞,有几分是因为她本身,有几分是因为伊莱呢?
蒂娜分不清。
她无意识地摆弄着怀中庞大的太阳花束,心中满是茫然和不解。
忽然,蒂娜动作一顿。
她掌心微凉,在柔软的太阳花束里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她低头,在热烈绽放的层叠太阳花里,看到了一个巴掌大的金色丝绒盒。
她迟疑着拿起盒子,轻轻打开。
……
蒂娜唿吸屏住。
里面是一枚美得令人头晕目眩的纯金色蝴蝶宝石胸针。
上面镶嵌着一颗,足足有拇指大小的灿金色宝石。
宝石以颜色稀有为贵。
这样金色的宝石,她在亚图斯堡都从未见过,它的价格无法估量。
短暂的震惊过后,是更加强烈的迷惘、不安和沮丧。
没有谁会给刚认识的女孩送这样的礼物,即使她美丽如仙子,高尚如神明也不可能。
那么,黛西·希尔会送给她这样的礼物,原因当然就只有一个,因为亚图斯这个姓氏。
她垂眸,眼神不自觉地黯淡下来,手指微动,准备合上精美的丝绒盒。
盒盖刚刚向下便忽然顿住,从旁边伸来的修长手指精准地捏住了盒盖。
伊莱从她手中接过礼盒,看了一眼里面的蝴蝶胸针,轻笑:「怎么?不喜欢吗?」
蒂娜声音干涩:「不是,只是它太贵重了。」
伊莱笑笑,取出胸针,伸向蒂娜的衣服。
「不不不。」蒂娜愣了一下,连忙侧身躲避,「我不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
「为什么不能收?」
「我……我又不是亚图斯家的小姐。」蒂娜推着他的胳膊,「他们是以为我是……是你的妹妹,才会送给我的。」
身侧传来一声少年的轻笑。
「你在担心这个?」少年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轻轻用力,迫使她转回头,和他对视。
「你就是亚图斯公爵府的蒂娜小姐。」一向散漫而危险的灰绿色的眼睛,沁着无比认真的情绪,「你现在,和亚图斯家的小姐有什么不同?」
「你就是。」他一字一顿,「蒂娜,只要你想。」
蒂娜推拒的手呆滞下来,那枚灿金色的宝石胸针挂到了她的前襟上。
天空第一抹朝阳刺破黑暗,灿金色的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
马车在天亮时分回到亚图斯城堡,克恩医生已经在城堡里等了一会了,在伊莱的要求下,他又看了下蒂娜肩膀上的伤口。
克恩医生夸赞:「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您处理的很好。」
伊莱轻轻嗯了一声,又和克恩离开,到书房去说话。
「您的哥哥——奥利弗·亚图斯,巴伦家族的人找到了他的踪迹。」克恩面色严肃,完全没有了当医生时的随意神色,「他正在西部集结曾经的旧党,图谋不轨。王,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奥利弗·亚图斯。
他齿间流转着这个无比熟悉的名字,瞳色微深:「继续搜查他的踪迹,一旦发现,直接动手,生死不论。」
克恩点头应下:「是。」
讲完了正事,克恩脸上又扬起松散的神色,他笑着说:「王,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离开了。」
「等等。」伊莱蹙眉,喊住了他。
克恩顿住:「您有什么吩咐?」
伊莱撑着下巴,迟疑:「你……嗯……有没有那种……缓解疼痛的药物?」
「缓解疼痛的药物?」克恩说,「当然有了。」
「给谁用?要缓解哪种疼痛?」
「……」
「蒂娜。」他慢吞吞,「吸血的疼痛。」
「……?」
克恩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这种东西,不是血族自带的吗?!」
血族的牙齿可以分泌一种麻痹伤口,减缓疼痛的激素,他们管这叫麻痹素,有效果非常好的镇痛作用。
除非是要刻意折磨,否则,大部分血族在吸血的时候,都会向猎物身体里注入这种激素。
毕竟,谁也不想在品尝猎物的时候,被猎物发了疯的挣扎和尖叫打消兴致。
他想到了一个猜测,吸了口凉气:「你不会说……你从来都没用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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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莱的面色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克恩有点牙酸:「……就那么硬生生的咬?」
「哦……天吶,真是的,我都有点开始同情蒂娜小姐了。」
伊莱拧眉:「注入麻痹素会有副作用。」
这倒是没错。
麻痹素最大的副作用就是引发情慾。
克恩眸中闪过暧昧的神色。
但对血族来说,这也不算什么副作用。
毕竟,要不要满足血仆的情慾,全在血族的掌控之下。
要知道,可是有不少血族,很乐于在品尝美味的少女鲜血之时,来上一场酣畅淋漓的情事呢。
克恩第一次,在这个年轻的王身上看到一丝属于少年羞稔,懵懂的神色。
他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添砖加火:「也不全然是副作用。」
「更何况……您好好想想,如果是蒂娜小姐,您真的会抗拒那种事情吗?」
伊莱:「……」
他若无其事地偏了偏头:「所以……到底有没有缓解疼痛的药物?」
「切……」克恩失望地撇了撇嘴,恹恹,「当然,我给你的医药箱里就有,不过……效果一般般。」
伊莱嗯了一声,淡淡抬眸:「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克恩:「……」
行吧,果然,他就只是个唿之即来招之即去的工具人。
克恩认命地嘆了口气,离开了亚图斯堡。
伊莱垂眸,捏了捏额角,深深吐了口气。
他站了一会,离开书房,回到卧室。
蒂娜已经睡着了。
他无声地靠近酣眠的少女。
一个多月的餵养,女孩的脸颊上长了点肉,本就白皙红润的皮肤更加柔软,几乎看不到一点斑纹。
很漂亮,很可爱,很乖巧。
伊莱弯下腰,手指触碰到了女孩白皙的脸颊,触手一片温软。
他的瞳色几乎是立刻暗沉了下去。
「更何况……您好好想想,如果是蒂娜小姐,您真的会抗拒那种事情吗?」
克恩的声音适时在脑海里响起。
伊莱发现,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他竟然并不抗拒。
不,或者应该说,他竟然隐隐开始有些兴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8-10 17:27:05~2024-08-11 15:19: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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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贝丽的心脏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疯狂的速度跳动起来。◎
蒂娜想找机会再见贝丽一面,一方面告诉她伊莱暂时不会再需要吸血的好消息,一方面看看贝丽状态有没有好上一些。
但是……最近伊莱都没有出门,她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主动开口要求去见贝丽,蒂娜又不太敢。
蒂娜没想到,很快,伊莱竟然主动询问她:「还要不要见那个血仆一面?」
蒂娜:「……你看出来了?」
「呵。」伊莱轻笑,「当然。」
蒂娜兴奋点头:「嗯,我想再去看看贝丽!」
于是,吃完饭,在伊莱的陪同下,蒂娜再次进了贝丽的房间。
伊莱安静地站在门外。
血族的五感很敏锐,而他又是血族血统最为纯正的血族。
乔治管家听不到的交谈声,在他耳朵里无比清晰。
「这是带给我的?」贝丽惊喜地接过蒂娜带来的玫瑰花束,放在桌上,回头拥抱蒂娜,「哦,真是太感谢你了。」
她拉着蒂娜在床上坐下,泫然欲泣:「蒂娜姐姐,你最近为什么都没有来,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生我气,再也不会来了。」
蒂娜:「怎么会?!」
「只是最近伊莱都没有出门,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过来。」蒂娜说,「以后如果有机会,我就会来找你的。」
「好!」贝丽惊喜地点头。
「那个……」贝丽咬了咬唇,迟疑,「蒂娜姐姐,上次……上次我们说的事情,怎么样了?」
「他已经咬过我一次了。」蒂娜掀开衣领给她看衣服上的伤口,「应当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再吸血。」
贝丽看到她肩膀上两个黑洞洞的伤口,伤口已经结痂,但仍然能看到两个模煳的血洞,贝丽一阵牙酸。
「天吶,蒂娜,这真是……真是太可怕了。」
「疼吗?」
蒂娜点头,又摇摇头:「被咬的时候是有点痛,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被吸血鬼咬伤的伤口比想像中还要恐怖,贝丽扯了扯嘴角,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
这个位置,这个深度,多咬上几次,真的会出人命的吧!
贝丽眸光剧烈闪烁,思索着有没有让蒂娜再帮她一次的办法。
蒂娜这样在温柔乡长大的贵族小姐,单纯又好骗,她再哭一哭,撒撒娇,说不定……她还会愿意继续帮她。
贝丽垂眸,放缓了声音:「蒂娜姐——」
「贝丽。」蒂娜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贝丽顿住:「蒂娜姐姐,你先说。」
「贝丽。」蒂娜握住她的手掌,「我已经帮了你一次,下次我就没办法了。」
「……」贝丽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嗯……」她唇瓣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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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丽,你刚刚想说什么?」
贝丽讪讪:「没什么……蒂娜姐姐,再和我说说关于亚图斯堡的事情吧?」
「好。」
……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蒂娜便起身告别。
贝丽将她送到房间门口,拽着她的衣袖:「蒂娜姐姐,你有空的话,一定要常来看看我……我真的很害怕……」
蒂娜再三保证,只要有机会一定会再来看贝丽,离开了房间。
伊莱仍然站在房间门口。
一走出房门,她就直直对上了伊莱似笑非笑,仿佛瞭然于心的眼睛。
就好像……她们刚刚说的话,他都听到了似的。
蒂娜心下微慌,条件反射回头看了一眼。
贝丽的房门已经紧紧关上。
对……她们刚刚说话的时候关了门……伊莱不可能听到的。
蒂娜神色稍定:「怎么了?是我说话的时间太长了吗?」
「没什么。」少年垂眸,朝她伸手,「回去吧。」
蒂娜迟疑了下,将手放了上去。
*
伊莱回忆着他在房间门口听到的蒂娜和那个名叫贝丽的血仆的对话,眸中浮现出无奈又纵容的笑意。
他没想到,蒂娜会主动让他咬的原因竟然是这个。
竟然只是为了帮助一个素未谋面的、毫无感情的陌生人。
那个血仆可比她聪明多了,伊莱轻嗤,依他看来,贝丽可压根不需要她的帮助。
他喜欢她身上那分单纯可贵的执着,只是,执着的对象需要好好斟酌,再三分辨才是。
他找来乔治管家,轻声吩咐了一番。
*
贝丽眸中满是烦躁,正不安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蒂娜帮了她一次,但不会再帮她第二次,她必须要赶紧再想另外一个法子才行。
贝丽当然不会完全相信蒂娜的话。
可这可恶的鬼地方,除了蒂娜,就再没有一个能对话的人类。
她又整天被关在房间里,根本没有出门的机会。
唯一能见到活物的机会,就是每天吃饭的时间。
那个时候,会有僕从来送饭。
那些僕从都是血族,沉默寡言,像无情的机器一般,身上浸着可怖的黑暗气息,贝丽不敢和他们搭话。
但有一个血族,似乎有些不一样。
他比普通的血族僕从更加像一个「人」。
贝丽只在刚进入亚图斯城堡的时候见过他一次。
她听到那些僕从喊他「乔治管家」。
只可惜,那人是僕从中的管家,地位更高,并不会亲自来给她送饭。
没办法了,贝丽咬唇,她只能冒一次险,试着和送饭的吸血鬼僕从搭话。
她绝不能什么都不做,至少……至少她得想办法自由出门,能像蒂娜一样。
打定注意,贝丽安静等待着今天的午饭。
贝丽万万没想到,今天竟然是乔治管家来送饭。
她又惊又喜,接过乔治管家送来的餐碟,试探着开口:「乔治管家,您好。」
乔治管家沖她友好地点点头。
贝丽眼睛闪了闪,眸中笑意更深了点:「乔治管家今天怎么亲自来送饭?」
「今天大家都在忙,就只有我一个闲人,所以我就来送饭了。」
乔治管家,「你看上去状态好了许多。」
「唉……」
贝丽长长嘆了口气,「这么多天了,我也差不多认清现实了,大喊大叫自怨自艾是没用的,总要想办法更好地生活下去。」
「你能想明白那就太好了。」乔治管家点点头,转身,打算离开。
「等等!」
贝丽连忙喊住他。
乔治管家顿住:「怎么了?」
贝丽脸上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我已经一个人在这里呆了一个多星期了,哦……天知道我是怎么呆得下去的,我要闷坏了,乔治管家,方便的话……我们可以聊聊天吗?」
「聊天?」
「对。」贝丽紧张地补充,「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的。」
「好吧。」在贝丽紧张期待的目光中,乔治管家点头答应下来。
贝丽长长舒了口气。
「你想聊什么」乔治管家问。
「嗯……」贝丽想了想,「您知道蒂娜小姐吗?」
她打算先从蒂娜切入话题,毕竟,她到目前为止,最了解的人就是蒂娜了。
「当然。」
「她来见了我好几次。」贝丽笑着赞嘆,「她可真是个善良、可爱的女孩。」
当然,也很蠢,贝丽在心中默默补了一句。
「她一定是个优秀的贵族小姐吧?」
只有在蜜罐里长大的大小姐,才能养出这样天真的性格。
像她这样在泥泞中生长的孩子,早早就不得不学会了重重自保的手段。
「你是说蒂娜小姐?」乔治管家温和,「她并不是贵族家的小姐。」
贝丽愣了一下:「不是?那她……?」
「蒂娜小姐是贫民窟的女孩。」
……?
贝丽惊得半晌没说出话:「这不可能!」
她又不是没见过贫民窟里的女孩。
她们通常因为飢饿干瘪和丑陋。
双眼要么在生活的摧残下麻木无神,要么变得刻薄毒辣,而蒂娜漂亮,白皙,双眸温柔活泼清澈。
她怎么可能会是出身贫民窟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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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那么漂亮的裙子,那么珍贵的首饰,那么整洁光滑的皮肤和头髮。」贝丽越说越笃定,「她怎么可能是贫民窟的女孩?」
乔治管家恍然:「光滑整洁的皮肤和头髮……蒂娜小姐刚刚来到亚图斯堡的时候,可没有那么漂亮完美的皮肤。」
「至于漂亮的裙子和珍贵的首饰?那些并不是蒂娜小姐自己的,都是亚图斯城堡的东西。」
贝丽怔住:「她能使用亚图斯堡的东西?可是……她不是血仆吗?」
「蒂娜小姐也是血仆,但是……她和普通的血仆可不一样。」
贝丽:「有什么不一样?」
「蒂娜小姐是受到王青睐的血仆。」
贝丽眸中浮现出深深的迷茫:「……王?」
「是啊……你还不知道吧?」乔治管家说,「亚图斯城堡是血族最大的城堡,这里有最强大的血族,最强大的力量和财富,这里生活着的,是血族的王。」
……
这和她想像的有一点不一样。
贝丽完全不知道。
没有人告诉她这些。
不……是有人可以告诉她的。
蒂娜。
蒂娜一定知道这些。
蒂娜是可以告诉她的。
但她没有告诉她。
贝丽的恍惚完全落入了乔治管家的眼睛里。
他扬起一个略带深意的微笑:「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离开了。」
「这么快?」贝丽笑容勉强,「您不再坐坐么?」
「不了,我还有事情要忙。不过……」乔治管家顿了顿,「我看你情绪稳定了不少,如果你不大喊大叫,试图逃跑,我倒是可以带你在亚图斯城堡转上一圈。」
「真的?!」
贝丽这次是真的惊喜了,她就知道,选择和这位吸血鬼管家搭话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我不会大喊大叫的。」贝丽祈求,「乔治管家,带我出去看看吧。」
乔治管家带着贝丽离开了房间。
贝丽第一次认真地,聚精会神地打量这个陌生的城堡。
崭新古朴的家具,昂贵繁复的装饰,一点也不逊色于她工作的伯鲁斯伯爵府,不,应该说,比伯鲁斯伯爵府更加奢华。
乔治:「一楼是血仆们居住的地方,我再带你去楼上看看吧。」
二楼是吸血鬼僕从们的住所,肉眼可见更加精美豪华。
三楼是储藏室,贝丽在这里看到了各种精緻繁复的珠宝字画。
四楼是一整层书库,无比壮观,但贝丽对书没什么兴趣。
最让贝丽感到震撼的是五楼的库房,那里堆放着大堆大堆未曾切割的宝石原矿,还有装满了整个房间的金灿灿金币。
贝丽离开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头晕目眩,大脑发麻的。
乔治管家:「对于有些人来说,血族是噩梦,但对于有些人来说,同样也是一道登天梯。」
「同样是僕从,当国王的僕从和落魄男爵家的僕从,差别可大多了。」
「贝丽小姐?你说是吗?」
贝丽勐然回过神:「是、是啊。」
乔治管家说的都是真的!
她竟然看走了眼!
贝丽眸中满是愤怒的火焰,蒂娜根本不是什么单纯善良的贵族小姐,她就是个满腹心机的恶毒女人!
乔治管家说的没错。
被抓到血族的城堡,不仅是一次危机,也同样是一次巨大的机会。
如果她能得到城堡主人,那位美丽的金髮少年的喜爱。
她就能获得华美的衣裙,美味的食物,金钱,僕从,和无上的地位。
论容貌,她或许比不上蒂娜。
论气质,她或许比不上蒂娜。
但是——
如果那位血族大人真的不需要她,她又怎么会出现在城堡里?
她是新鲜的,和蒂娜完全不同的人类。
这就是贝丽最大的优势。
贝丽的心脏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疯狂的速度跳动起来。
「乔治管家,您能不能……」她扬起一个发自真心的,满怀期待的微笑,「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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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她是你什么姐姐?◎
贝丽请求乔治管家帮她的忙对于乔治管家来说,非常简单。
她想见那位城堡的主人一面。
反正,作为血仆,她迟早都会被血族咬的。
那她不如主动出击。
给那位亚图斯堡的主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乔治管家答应了她的请求。
连贝丽自己都没想到,事情会如此的顺利。
只是,乔治管家说:「伊莱大人几乎不会来一楼,如果你想主动见到他,必须要到十三楼去。」
贝丽:「乔治管家……您能带我去十三楼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乔治管家说,「未经允许的血仆是不能去十三楼的,若是没能赢得王的青睐,会受到严厉的处罚。」
乔治管家顿了顿,再次问她,确认要如此冒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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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丽本来是犹豫的,这确实太过于冒险了。
但她忽然想到了蒂娜,贝丽的心情立刻微妙起来。
她问乔治管家:「蒂娜能去十三层吗?」
乔治管家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覆。
「当然。」他说,「蒂娜小姐就住在十三层。」
不是能去,而是住在。
十三层到一层,几十米的距离,像极了天上和人间的鸿沟。
蒂娜可以,她为什么不行?
那么多人,为了一枚银币前赴后继。
她亲爱的妈妈,为了五枚金币就能把她卖掉。
而亚图斯城堡,有数不清的金币。
吸血鬼又如何?无数人为了金币,做着堪称恶魔的事情。
乔治管家说的没错——对于有些人来说,血族是噩梦,但对于有些人来说,同样也是一道登天梯。
贝丽听到自己嗓子里发出不甘的声音:「我愿意冒险。乔治管家……请您给我这个机会吧。」
*
今天是海伦夫人送衣服的日子。
伊莱在海伦夫人那里订购了大量的各式衣裙,即使多人加工赶制,这些昂贵而复杂的裙子也要数日才能制成一件。
今天,是第二批裙子送来的日子。
伊莱拉着蒂娜去了衣帽间,豪华的衣帽间中央,摆满了一排穿着崭新衣裙的塑胶模特。
伊莱指了指最前方亚麻色长裙:「试试看。」
蒂娜点头,脱下模特上的亚麻色长裙。
这条长裙是轻薄的便裙,极其柔软单薄,并不方便也不需要别人帮忙穿戴。
她抱着长裙退了两步,目光警惕:「这个不用你帮忙……我、我自己穿就可以。」
伊莱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手中轻薄的长裙上,灰绿色的眸中浮现出清晰可见的遗憾之色。
被他眸中的遗憾烫了一下,蒂娜睫毛勐地一颤,头也不回地奔向了试衣间。
*
乔治管家说,今天海伦夫人会送来一批新的衣裙,伊莱一定会去衣帽间,那就是她见到伊莱最好的机会。
贝丽混在僕从里,看到了那些送来的崭新衣裙。
全部都是女式的衣裙,漂亮,华丽,每一件都价值连城。
伯鲁斯庄园的小姐和夫人,也罕有一两件这样的衣物。
而这里,有一大堆。
毫无疑问,这些裙子是蒂娜的。
怪不得,她每次见到蒂娜,她看上去都那么的高贵,那么的美丽。
因为她穿的是这样奢靡华贵的服装!
贝丽咬唇,眸中的疯狂和不甘愈发浓重。
如果她能得到城堡主人的青睐,她也可以,穿上这种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华美衣裙。
贝丽听到了伊莱和蒂娜说话的声音。
果然,这些裙子是给蒂娜准备的。
她听到蒂娜离开的脚步声,看到了挺拔修长的金髮少年的身影。
他比她想像的,还要年轻俊美许多。
贝丽屏住唿吸,抬脚踏入。
房间中央的少年几乎是同一时间转过神,完美的脸庞撞入贝丽眸中,她看到了少年灰绿色的眼睛里浮起一抹瞭然的笑意。
贝丽心中倏地一定。
他的眼睛里没有惊讶,他知道她藏在暗处,但他没有发怒,这意味着,她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贝丽脸上扬起一个甜美的微笑,缓缓靠近:「尊贵的王,尊敬的,亚图斯城堡的主人,伊莱大人,我叫贝丽。」
……
蒂娜飞快地换上了亚麻色长裙,走向更衣室大门,按上把手。
蓦的,一个熟悉的,甜美的女声从门外响起,清晰地传入蒂娜的耳朵。
蒂娜面色大变。
她听到了贝丽的声音!
贝丽怎么会在这里?
吸血……
是伊莱想要吸血了吗?
可是……他不是不久前才刚刚吸过血?按理来说……不应该这么快的啊?!
贝丽很害怕吸血。
她才刚刚安慰贝丽,最近伊莱不会再吸血的。
现在要怎么办?
蒂娜的手按在门把手上,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门外,贝丽的声音再次响起。
「尊敬的王……很荣幸能够见到您。」
……?
蒂娜皱眉,推门的动作一顿。门外,似乎,不是她想像中的剑拔弩张。
「我想为您献上我的血液,我的服从,和我的忠诚,成为您最真诚的僕人和子民。」
和之前的惊慌失措相反,贝丽的声音听上去冷静而又从容,还带着一丝明显的讨好。
她之前明明说,她很害怕伊莱,不想被吸血,请求她帮助她一次。
为什么现在……
蒂娜有点懵。
「献上你的忠诚和血液」
伊莱的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
「是的。」贝丽语气坚定。
「……是吗?」伊莱轻嗤,「可是听说……之前,你并不是这个反应。」
「……」
贝丽面色变了变,「您是说我刚来到亚图斯城堡的时候吗?那个时候……我太害怕了,还不够了解亚图斯堡和您。」
「所以,你现在很了解了?」
「……」
「是的。」贝丽说,「和蒂娜不同,我真诚的、认真的,想要留在亚图斯堡,想要留在您的身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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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页
蒂娜已经全然愣住了。
她的脑袋成了一团浆煳。
贝丽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不是很害怕伊莱,很害怕被吸血吗?
「呵……」
门外,少年嘲讽似的轻笑,他转头,看向更衣室的方向,「还不出来?愣着做什么?」
蒂娜:……
她抿唇,拉开了房门。
贝丽脸上的僵硬转瞬即逝。
「嗨,蒂娜姐姐。」她笑眯眯地打招唿。
蒂娜走过来,面色复杂:「你——你怎么?」
「我怎么了?」贝丽轻笑,不解,「我们同样是大人的血仆,应当一起侍奉好大人才是。」
「我之前对亚图斯城堡和伊莱大人有一些误解,但现在,我已经完全想明白了。」
「蒂娜姐姐,你放心,你比我来的早,我还是会称唿你为姐姐的。」
「你!」蒂娜要气死了,「你真是……」
「姐姐?」
伊莱笑出了声,清悦的少年声迴响,带着淡淡的讽意,「你今年几岁?」
贝丽:「……十九。」
伊莱看着蒂娜:「蒂娜,你几岁。」
蒂娜:「……十七。」
「听到了吗?」伊莱眯眼,眸中笑意消的一干二净,只留下满满的讽意,「所以……别乱叫。她是你什么姐姐?」
少年皮肤白皙,五官精緻,金髮灿烂而柔和,却偏偏有一双诡异的灰绿色眼睛。
冰冷,阴暗,被少年灰绿色眼睛盯上的时候,像是被一条居高而下的毒蛇狠狠咬住。
贝丽背后冒出了冷汗。
她心下咯噔一声,瞬间生出了悔意。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先更一章短的,飞速码字中,争取晚点再更一章,但是不要等啦,估计会很晚。
本章评论发二十个红包(づ ̄3 ̄)づ
第36章
◎竟让他,如此惦念吗。◎
伊莱抬起修长的手指,在她脑袋上毫不留情地敲了一下。
……?
蒂娜吃痛地捂住脑袋,抬眸看向伊莱。
「看到了吗?」他轻笑,「想要帮别人,也要先看看那人值不值得帮。」
蒂娜瞪大眼睛:「你——」
她吶吶:「你怎么……你怎么知道?」
伊莱轻嗤:「怎么?在亚图斯城堡密谋,还不许我这个城堡主人知道了?」
蒂娜:……
她勐地想到什么:「是那天……你说让我去看贝丽的那天。」
和贝丽聊完,出门看到伊莱,他脸上表情就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他都听到了?
伊莱没有否认,他懒懒扫了一眼不知所措的贝丽:「所以……前些天跟我闹别扭,就是为了这么个……忘恩负义的玩意?」
贝丽睫毛颤了颤,忍不住:「等等,不是这样的,我——」
话才说了一半,那双灰绿色的眸子沁着惊人的冷意,直直望过来。
她后背冷汗津津,不自觉地住了口。
蒂娜:「……才没有闹别扭。」
「没有?」伊莱气笑了,「前几天,是谁吓到浑身发抖?是谁连看我一眼都不敢?」
他眯眼:「真是白养你了,小白眼狼。」
……
她才不是小白眼狼。
蒂娜偏头,一双粉色的唇瓣咬成了红色,她急促地唿吸了几下,从嗓子里挤出声音:「那是因为……拐卖是违法的!」
伊莱蹙眉,眸色渐深:「……拐卖?」
「没错。」蒂娜握紧了拳头,心中沉溺麻木的痛苦密密麻麻地漂浮起来。她干脆一口气将话说了出来,「我只是想工作,赚一笔钱,贝丽只是无辜走在路上,却被抓来了亚图斯城堡。如果没有亚图斯堡,我和贝丽根本不会有任何危险。」
所以,她和贝丽根本就是同病相怜的无辜受害者,是应该守望相助的存在。
她只是没想到贝丽会改变主意。
伊莱的灰绿色眼睛一瞬间眯了起来。
他深深凝视着她,视线像冰冷的蛇一样黏腻。
蒂娜闭了闭眼,心中又生了些悔意。
……她不该这样直接把心里话说出了口。
她怎么就开始说真话了呢?
她又不是要和伊莱谈心。
她又不是真的要和伊莱交朋友。
她只是想活下来,想离开亚图斯城堡而已。
蒂娜的心脏砰砰跳着,一下快,一下慢,失去了正确规整的节奏和旋律。
是什么时候呢?她在伊莱面前,好像没办法保持一开始的谨慎小心,从容和冷静了。
「原来是这样……」伊莱低低开口。
「什么?」
他扯了扯唇角:「亚图斯伯爵有人类世界的爵位,你从来没有想过这代表什么吗?」
蒂娜喃喃:「人类世界的爵位?」
「嗯。」伊莱说,「皇室需要血族的帮助,血族也需要皇室的帮助。」
蒂娜感觉精神受到了冲击:「也、也就是说……他们,那些大人们,一直都知道血族的存在?!」
「是啊。」伊莱歪了歪头,「不然,伯鲁斯夫人,为什么要把你送到这里来?」
蒂娜:「……?」
「等等!」蒂娜忍不住扬高声音,「是伯鲁斯夫人把我送过来的?!」
伊莱挑眉:「不然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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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页
蒂娜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是啊,不然呢?
她明明坐上的是伯鲁斯庄园接僕从的马车。
可是、可是蒂娜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亚图斯城堡里是血族。
伯鲁斯庄园是人类。
她一直以为,是血族使了什么奇怪的办法,她才会被抓到亚图斯城堡来。
「那、那贝丽……?」蒂娜湛蓝色的眼睛满是茫然,「贝丽总是被抓来的了吧?」
贝丽亲口告诉她的,她在休沐日结束去僱主家的路上被抓来了亚图斯城堡。
「贝丽是买来的。」伊莱扭头看向门口。
早已等待多时的乔治管家点头,缓缓踏入。
贝丽陡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伊莱,又看了看乔治管家,勐地明白了什么:「你……你怎么在这里?你早就知道会这样?……你是故意骗我来这里的?」
乔治管家看也不看她,从口袋里取出一张薄薄的牛皮纸递给蒂娜,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如果是在一个月前,蒂娜肯定还看不懂上面的字迹。
但现在,蒂娜已经能看了个七七八八。
这是一张卖身契。
最下方是贝丽父母的签字。
「拐卖确实不合法。」乔治管家说,「但帝国允许合法的人口买卖。」
蒂娜哑然。
听上去似乎没什么错。
但是——蒂娜吶吶:「……但她也不是自愿的。」
「或许如此。」乔治管家说,「但根据帝国的法令,父母签署的卖身契,有同等效力。这并不违反规定。」
「我是被骗的!」贝丽浑身颤抖,她不敢相信自己接下来会面对什么,她忍不住开口,「我本来可以有很好的生活,我有稳定的工作,我是伯鲁斯庄园的二等女僕,你们不能这样……我可以给自己赎身,我会赚到钱的。」
「二等女僕?」蒂娜蹙眉,「不是家庭教师吗?」
「……」
贝丽面色更白了。
她颓然地抬了抬手,又放下,破罐子破摔一样一股脑:「是!我是骗了你!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想活下来而已!」
蒂娜面色复杂:「骗我,和活下来冲突吗?」
「……」
「……反正,我没有错,我只是想过的更好而已,我有什么错?」贝丽褐色的眼珠溢满了泪水,她祈求地望向伊莱,「求您了,蒂娜做的那些,我也都可以做,不,我会比蒂娜做的更好。」
「我会很多东西,我的学习能力很好,我是真心地。」她颤抖着,褐色眼睛里迸发出让蒂娜都觉得真诚明亮的色彩。
蒂娜忍不住看了一眼伊莱。
虽然她现在不喜欢贝丽,但不得不承认,贝丽说的没有错。
其实她并没有做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虽说当初打定主意要讨好伊莱,成果也十分可观。
但细细追究起来,她做的事情不过仅仅只是几块面包,几件衣服,包扎伤口。
不值一提,算不得什么,随便换一个人,都能做到。
贝丽当然也可以。
伊莱……他会答应贝丽吗?
或许……会的吧?
为什么不会呢?
他需要血液,贝丽也是血仆。
这很正常。
蒂娜试图对自己说。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胸腔像挖了一个巨大的洞,空落落的,有风在洞里吹过,唿啦作响。
一定是因为……她不喜欢贝丽,接受不了贝丽的欺骗吧。
「啧。」蒂娜耳边传来伊莱不耐烦的声音,他拧起眉,「是没有错。」
果然。
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唿吸让空气灌入空洞的胸膛里,一阵阵的发痛。
「只不过,你失败了而已。」
……
蒂娜勐地抬起眼。
乔治管家弯腰,像拎小鸡仔一样拎起了贝丽,向伊莱弯腰示意之后往外走。
「等等——」贝丽挣扎,「你们要把我怎么样,我——」
贝丽的声音很快消失在门口。
蒂娜看了看大门,又看了看伊莱:「她……她会怎么样?」
伊莱轻嗤:「她骗了你,你还担心她?」
蒂娜:「……」
「放心吧。」他抬手,细细整理起她因为换衣服而变得微乱的髮髻,「不会有事,我让乔治管家送她离开了。」
「离开了?」
伊莱抬眸:「你不想让她离开?那也可以让乔治管家把人重新关起来。」
「不是。」蒂娜飞快否认,她只是,有一点羡慕。
蒂娜垂下眸,心里乱糟糟的。
伊莱眯了眯眼,唇角微绷,他理平她鬓角最后一缕髮丝,手指下滑,扣住了她的下巴,轻轻用力。
「……那就是,你也想离开?」
「不,没有。」蒂娜否认,视线却像被烫到一样飞快躲开。
他指腹微微用力,冷冷呵了一声:「是吗?」
「当然了!」蒂娜抿唇,「我、我只是在想……你……你为什么不选择贝丽」
下巴上的手指更加用力了,伊莱的声音像淬了冰:「你希望我选择贝丽?」
「……」
「为什么不说话?」
因为,她忽然惊讶地发现,她其实,是不希望伊莱选择贝丽的。
蒂娜狼狈地偏头,却被下巴上的手指抵着,掰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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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页
「……没有。」她吶吶,「我只是……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蒂娜的眼睛变得迷茫:「其实,我做的那些事,并不起眼,也不算难。贝丽也都能做,为什么不选择贝丽呢?」
少年身上气息的凝滞转瞬即止:「你说这个?」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在她下巴柔软光滑的皮肤上,「当然是因为——她并不是真心的。我看的出来,我又不是傻子,她只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罢了。」
蒂娜唿吸顿了一瞬,她颤着睫毛偏开视线,抿唇不言。
伊莱却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得,轻嗤:「你想说,你也不是真心的?」
……
蒂娜吶吶看了他一眼,唇瓣动了动,却到底没能反驳出口。
「不一样啊。」
伊莱抬起另一只手,指腹轻触她的侧脸。他灰绿色的眼睛变得空茫,视线却越发黏腻而执着。
蒂娜确实也是想要讨好他。
但是——
「做面包的认真做不了假,包扎伤口的认真和担忧真真切切,改衣服的方法真诚又可爱。」
「你是有点傻。不过,傻乎乎的人,总有那么一点可贵可嘆的执着和真心。所以,你们不一样的。」
……
蒂娜闭了闭眼。
伊莱,一定会什么定身术之类的魔法吧。
不然,她现在为什么浑身发麻,动不了了呢?
胸膛的洞唿唿作响,没有癒合的迹象,反而被风吹得更大了。
可贵可嘆的真心。
是有一点,但也只有一点点而已。
竟让他,如此惦念吗。
第37章
◎不用着急回答,你可以,慢慢想。◎
「可是……不需要血液了吗?」
过于静谧和紧张的空气中,蒂娜颤抖着睫毛,干涩地挤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疑问。
「需要。」
对,血族当然是需要血液的。
「你要再寻找别的血仆?」
下巴上摩挲的手指忽然奇怪地停顿了一下。
「……不。」
「……?」
被女孩眸中清澈的疑惑烫到,伊莱轻啧一声,低低:「问这么多做什么。」
「可买下贝丽,不就是为了血液吗?」
明明是需要的,怎么突然就不需要了呢?
……
少年迟疑:「……不是我买的,是乔治管家做的。」
蒂娜:「……」
没有他的吩咐,乔治管家才不会自作主张。
「啧。」伊莱不爽地轻啧一声,捏着她下巴的手轻轻用力,将女孩的柔软的脸蛋掰到一边。
视线偏过去的前一秒,她似乎看到伊莱苍白的脸上泛起了可疑的红晕。
「呵……也不知道是谁……娇气的厉害,轻轻咬一口就痛的不行。」
……
蒂娜张了张口,小声:「……本来就很痛。」
……
她僵住,忽的明白了什么。
「所以……是因为我?」
「不然呢?」
……
可是,干嘛要在意她的疼痛。
她不过只是血仆,囚犯,他的人型玩偶。
「你觉得你只是玩偶?」伊莱的轻嗤落入耳中,蒂娜这才愣愣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将想的话说出了口。
身边的气息一凌,少年蓦的贴近,鼻腔里涌满少年干净霜寒的独特气息,他贴在她耳边,轻轻,像是呢喃,又像是疑问。
「谁的玩偶能受到这样的待遇?」
……
少年裹着凉意的唿吸喷洒在耳廓上,一路要传到心里的麻痒让她控制不住地轻颤,狼狈地向远离他的方向逃离。
下一秒,冰凉而有力的手指扣在腰侧,轻轻用力,她不受控制地撞回来,和伊莱之间的距离拉近到几近于无。
他的手掌下滑,贴在她的颈侧,轻柔地流连、摩挲,像是安抚,又像是在暗示。
少年声音低低,贴着她的耳廓,好似贴在她柔软的心脏上,轻轻呢喃:「所以……你愿意让我咬吗?」
像在心上撒了一把高温烹炸过的黄豆,噼里啪啦地爆裂开来。
她惊慌失措,脑袋里煳成一团,完全无法思索任何问题。
理智暂失,但本能尚在,隐隐提示她,这个时候答应下来,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于是她咬唇,茫然无措地呢喃:「但是……真的很痛。」
伊莱轻笑,笑声含煳在清澈的嗓音里,哑成一团:「娇气。」
他说:「那……如果不痛呢?」
不痛……如果不痛……
「一直被吸血,会……会死的。」
他的手指摸索到了颈侧的大动脉,停住:「如果,不会有事呢?」
「不、不会有事?」
「没错。不会有事,也不会疼。这样,你愿意,把你的血液献给我吗?」
……
怀中,女孩的身体僵硬到了极致。
心跳和血液奔腾的速度也快到了极致。
她双眸迷茫,唇瓣微张,缝隙里,隐约能看到粉红湿润的舌。
伊莱幽暗的眸中猝然生出灼人的火苗,他手指青筋凸起,用尽全身力气才遏制住突兀生出的,想要轻抚她的唇瓣,将手指探入她口中的隐秘欲望。
他开口,声音哑着,带着明显的颤抖:「不用着急回答,你可以,慢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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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页
*
「奥利弗·亚图斯消失在了西部边境。一直未曾找到他的踪迹。」
伊莱随手翻看着克恩交给他的战报,面无表情地丢下。
「真没用。」
克恩:「……」
「虽然还没能杀死他,但他的党羽已经被捉拿殆尽,现在也不过只是垂死挣扎,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伊莱不知可否。
他的手指轻轻敲在桌上,发出规律的,有节奏的「笃笃」声。
蓦地,「笃笃」声陡然一停,伊莱站起身:「在亚图斯城堡附近搜寻一番吧。」
克恩诧异:「城堡附近?您是说他会来这儿?……可这里是您的侍从最多的地方。」
「有时候,危险的地方就是安全的地方,更何况……」伊莱灰绿色的眼睛里翻出一抹冷光,「人在绝望的时候,是会想要做最想做的事情的。」
克恩:「您是说……?」
伊莱:「他会来找我报仇。」
*
蒂娜一手拎着竹编篮,一手提着身上的裙子,小心地没入玫瑰园里。
漫无边际的玫瑰园,浓郁的香气沁入每一分空气里,蒂娜深深吸了口裹满香气的空气,取出篮中的剪刀,轻轻剪下一株刚刚绽放,沾着露珠的红玫瑰。
插花,是每个淑女都会学习的基本技能。
亚图斯城堡来了位插花老师,会教她一段时间的插花课。
虽然是学插花,但也不需要蒂娜亲自来剪玫瑰,只不过,每天呆在城堡里,偶尔也会觉得实在太闷。
反正,即使离开了城堡,也只会看到无边无际的玫瑰园,伊莱也没有阻止她出门。
蒂娜便亲自来剪玫瑰了。
亚图斯城堡外的红玫瑰,长得真的美丽极了。
蒂娜一会就剪下了满满一篮,她转过身,小心避开面前的尖刺,准备回城堡里。
她的视线随便扫过面前的玫瑰丛,忽然一顿。
红红绿绿的玫瑰丛中,一抹深蓝色的布料极为显眼。
是亚图斯城堡里的制式布料。
「谁?」蒂娜轻轻喊了一声,「谁在那里?」
玫瑰丛一阵晃动,布料的主人露出脸来。
蒂娜看清了他身上的衣服,果然是亚图斯城堡的僕从。
她松了口气,打量着他。
和所有的吸血鬼一样,他身上沁着一层不容忽视的冰冷气息,他很年轻,五官端正,身材高大健硕。
蒂娜对他没有印象,这倒也不奇怪,她本来也就不可能认识城堡里的每一个僕从。
可是……即使毫无印象,面前的僕从却总是给她一种隐隐约约的熟悉感。
这点若有若无的熟悉感,让她忍不住凝神多打量了几眼。
于是,蒂娜终于找到了那抹眼熟的源头。
是眼睛。
他和伊莱的眼睛有一点像。
都是深邃的,眼位带着一点微弯的弧度,十分漂亮的眼睛。
只不过一个是灰绿色,一个是深褐色的。
蒂娜开口询问:「你是谁?」
高大的僕从顿了顿:「诺安。」
他也在悄无声息打量着面前的少女。
女孩五官精緻,笑容灿烂,身体温暖而柔软,散发着浓郁的食物香气,显然是个人类。
「你,是血仆?」
「是啊。你不认识我?」蒂娜想了想,「你是新来的侍从吗?」
「……是的。」
「原来如此。」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蒂娜,摘一点新鲜的红玫瑰,等一下学习插花的时候要用。这里的红玫瑰开的真不错,不是吗?」
名叫诺安的僕从顿了一下,扫视了一圈繁密到几乎无处下脚的红玫瑰,褐色眸子深处,冷意一闪而逝。
「……是啊,这里的红玫瑰,真的,很漂亮呢。」
「对吧。那你呢?你怎么在这里?」
「我——」
僕从刚开口,就被伊莱清凌凌的声音打断。
「你在做什么?」
金髮少年破开花丛走进来,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少女,一丝一毫的视线也没有分给旁边垂着头的僕从。
「摘玫瑰花。」
蒂娜扬起笑脸,抬起竹篮给伊莱看,里面已经装了满满一篮玫瑰。
伊莱笑着接过,不动声色地将少女拉到身侧,揽住,他站在僕从和蒂娜之间,几乎隔绝了诺安所有的视线。
两人向着亚图斯城堡的方向,越走越远。
奥利弗·亚图斯缓缓抬起头,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伊莱·亚图斯,他那位亲爱的弟弟,看那个名叫蒂娜的女孩的眼神,绝对不是血族看普通血仆的眼神。
第38章
◎小女孩被一对和善的无子夫妇领养走啦◎
「你怎么跑到城堡外找我了?」蒂娜一边和伊莱往城堡里走,一边歪着头问他。
她之前也不是没有一个人出来摘过玫瑰花,伊莱可没有特意出来找她。
所以……「是有什么事情吗?」
血族僕从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了视线里,伊莱冷怠的眉眼渐渐舒缓。
他垂眸,回忆起刚刚看到的一幕。
书房里有一扇百叶窗,打开的时候刚刚好能看到穿着白色便裙,穿梭在红玫瑰丛的女孩身影。
像一只翩翩起舞的白色蝴蝶,美丽,灵巧,活泼,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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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页
伊莱定定看着蹁跹的白蝴蝶,不知不觉便放下了手中的笔和文件,唇角扬起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绿色的眼睛澄澈如湖水,一眨不眨地盯着女孩的动作。
她摘了满满一篮玫瑰。
她放回了手中的大剪刀。
她转过了身。
她要回来了。
伊莱眸中笑意加深。
女孩像他想像中那样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然后,倏地顿住。
他顺着女孩的视线,看到了没在玫瑰丛里,不起眼的僕从。
蒂娜走过去,和僕从说起话来。
伊莱唇角的笑容僵住,像失了力气,唇角一点点垂落下来。
他放下手中的文件,站起身,消失在亚图斯城堡。
……
当然,伊莱并不准备把这些告诉蒂娜。
他一手拎着竹编篮,一手从口袋里摸出张烫金请柬。
「这是什么」蒂娜好奇地接过。
「黛西小姐的请柬。」
「黛西小姐的?」蒂娜眼睛亮了亮,打开的速度快了几分,她一目十行,飞快看完。
这确实是黛西小姐的请柬。
二十天后,是黛西小姐十八岁生日,希尔家为她准备了盛大的生日宴会。
「想去吗?」
「想!」蒂娜毫不犹豫。
她抬起头,觑了一眼伊莱,小心翼翼:「我能去吗?」
女孩眼睛里满是跃跃欲试。
「当然可以。」伊莱轻笑,又补了一句,「我和你一起。」
「太好了!」蒂娜兴奋地握着手中的请柬,蹙眉喃喃,「唔,我得好好想想,要送给黛西什么生日礼物。」
「乔治管家会准备礼物的。」
「哎呀,那肯定不行。」蒂娜想也不想地反驳,「礼物要亲手准备才有诚意嘛。虽然……乔治管家准备的礼物肯定比我更昂贵更得体,但是,礼物最重要的是心意,这和礼物的价值没有关系,黛西小姐肯定也会更喜欢我亲自准备的礼物。」
伊莱的脚步停住,淡淡睨了她一眼,轻嗤:「这样费心思?……刚认识的黛西小姐,又成了你的挚友了?」
蒂娜哑然:「……那倒也不是。」
「但是,黛西小姐很可爱。」
伊莱弯唇:「在你眼里,有不可爱的人吗?」
蒂娜噎了一下:「当然有了。」
「谁?」
「孤儿院的**,提丝街的恶霸,还有……」她默默抬头看了眼伊莱,「你……算吗?」
「我?」
伊莱气笑了。
「胆子大了。」
他捏着她颊上的软肉,轻轻用力,「现在连我也不怕了。」
「但是——说不定,别人更喜欢『有价值的礼物』呢。」
蒂娜:「……」
「好吧。」她上上下下打量伊莱,遗憾地点了点头,煞有其事地认真开口,「我还以为你会更喜欢我亲手准备的礼物呢。既然这样,等你过生日的时候,我还是拜託乔治管家,替你准备一份有价值的礼物吧。」
伊莱:「……?」
颊上的手指更加用力了。
「停停停!」
蒂娜抓住他的手,果断求饶,「我错了!我开玩笑的!」
「等你过生日的时候,我一定给你准备一个超大份的惊喜!!我保证!」
伊莱眸子闪了闪,手中的力道早在她惊唿的时候就停了下来。
「我的生日吗?」他声音模煳,「倒也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东西。」
「你说什么?」
蒂娜没听清。
「没什么。但是,我的生日还有很久。」伊莱松开手,「还有大半年,你确定,到时候会给我准备礼物?」
「当然了。」
「你可要说话算数。」
「我肯定说话算话!」
「……好。」
少年脸上猝然绽放出一个夺目的微笑,精緻舒缓的眉眼像是在发光,晃得蒂娜稍稍愣了一下。
伊莱继续往前走:「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我的生日吗?」
蒂娜恍惚,孤儿院的孩子们,是不会过生日的。
不仅仅是没有过生日的能力,也是因为没有过生日的念头。
毕竟,这里的孩子们,光是活下来,就需要用尽全力了。
蒂娜第一次过生日,是在小女孩来之后。
那时候,蒂娜对过生日毫无兴趣。
但小女孩说,一定要过生日。
她说,这是一种生活态度,不管到什么时候,身处何地,面对什么,都顽强地面对生活的态度。
于是,在孤儿院的孩子们都疲惫入睡的半夜里,小女孩拉着她去了空荡的院子里,她从怀里摸了快皱巴巴的黑面包,给蒂娜唱了人生中第一首生日歌。
小女孩在的每一年,都会给她过生日。
小女孩离开之后,蒂娜就再也没有过生日了。
为什么呢?
蒂娜的面色变得惨白起来。
过生日是一种生活态度,她记得小女孩说的话,她喜欢上了过生日,即使小女孩离开,她也会给自己过生日才对。
她为什么不过生日了呢?
还有……明明有这么多和小女孩相处的往事,但为什么,平日里,就好像隔着一层无法打破的膜,罩着一张隐形的布,她怎么也想不到呢?
蒂娜的心脏忽然开始慌乱起来,她握紧拳,拼命在脑海里搜刮着关于小女孩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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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页
「蒂娜?」
伊莱停下脚步,紧盯着身边的女孩,修长的眉毛紧紧蹙起。
她很不对劲,在他问完那个问题之后。
她的脚步不知不觉停了下来,额角沁出了冷汗,红润的脸颊一片惨白,视线虚虚落在空气中,一片茫然,失去了焦点。
他贴近,捧住她的脸颊,轻轻摇晃。
「蒂娜。」
「蒂娜——」
蒂娜勐地回过神来。
她呆呆凝望着在眼前陡然放大的伊莱的脸,双颊上的温度冰凉而有力,冰封住了她狂乱的心跳。
「刚刚怎么了?」伊莱紧紧盯着她,「你想到什么了」
「没,没什么。」蒂娜恍惚,「我……刚刚想起了以前在孤儿院认识的一个小女孩。」
刚刚那种慌乱凝塞的感觉像是喜怒不定的潮水一样飞快退去。
眨眼间的功夫,记忆开始褪色,思绪开始模煳。
蒂娜甚至有些茫然,她刚刚为什么要那么大反应?
小女孩就是这样的呀。
很漂亮,很可爱,很善良。
她值得这个世界上所有最美好的词彙。
只不过,小女孩……小女孩后来离开了孤儿院。
伊莱紧紧蹙着眉:「然后呢?」
「然后……」
哦对,她想起来了。
蒂娜眉目舒缓开:「后来,小女孩被一对和善的无子夫妇领养走啦。」
「被领养了?」
「是啊。」蒂娜理所应当地点头,「在孤儿院里,被领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对女孩子来说。毕竟,孤儿院里的孩子多半瘦弱,胆怯,平庸,普通,而帝国并不缺少小孩子。」
「但小女孩不一样。」
蒂娜眼里发着光,「小女孩不一样。」
「她不属于孤儿院,她有远超孤儿院孩子的美貌,才华,谈吐,见识。她合该被善良的,富有的夫妇带离孤儿院。」
「我很多年没有见到她了。」蒂娜脸上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她现在,一定在贵族家里,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吧。」
伊莱的唇瓣紧紧抿着,他盯着蒂娜看了许久,她脸上的迷茫,慌乱,痛苦,消失的那样快,像一阵风,这不会让人觉得放心,反而让人更加担忧了。
他轻轻摩挲了下掌心温暖的脸蛋,垂眸:「以后有机会的话,还会再见面的。」
「嗯。」蒂娜重重点头,「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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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已修)
◎他要的是她成为杀死伊莱的利刃◎
「对了,你刚刚问我的生日。」蒂娜笑眯眯地看着伊莱,「我的生日是下个月十号。」
「怎么,你打算送我什么了不得的礼物吗?」
女孩歪着头,蓝眼睛闪着灼目灵动的光,狡黠的像一只刚满月的猫。
伊莱笑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转而:「你想要什么?」
「嗯……」蒂娜当真还认真思考了一下,她轻咳一声,眼睛亮亮的,「想要什么都可以?」
伊莱不动声色:「你先说说看。」
蒂娜慢吞吞地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收回视线,低低哦了一声。
她最想要的东西,最想实现的愿望当然是——他放她离开亚图斯城堡。
但显而易见的,他一定不会同意。
蒂娜心思浮浮沉沉,几经挣扎,到底还是十分遗憾地放下了问问他能不能实现「放自己离开」这个愿望的念头。
她慢吞吞地开口:「倒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
上完插花课,蒂娜在城堡里散步,顺便思索着关于黛西生日礼物的事情。
想要认真送礼物真真是一件需要花费心力的事情。
黛西小姐是伯爵家的小姐,太过普通的物品不太适合作为礼物,太过昂贵的东西蒂娜又拿不出来,更别说,蒂娜还想送上一份「特别」的礼物。
要送什么好呢……
蒂娜蹙着眉,毫无头绪地随便走着。
她熟练地穿过拐角,视野范围里突然出现的一抹突兀深蓝色让她止住了步伐。
「啊——」蒂娜看着面前有些熟悉的人影,愣了愣,「是诺安。」
「蒂娜小姐。」
诺安笑着和她打招唿。
「你怎么在这里?」蒂娜四下看了看,「工作吗?」
诺安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一脸赧然:「管家确实有吩咐我来打扫走廊,但是……我昨天睡的时间太短了……所以……」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弯出上扬的弧度,轮廓深邃,和伊莱更像了。
蒂娜盯着他的眼睛,接过话茬:「所以你是在偷懒?」
诺安连忙求饶:「嗯……拜託蒂娜小姐,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马上就继续工作。」
蒂娜笑着摆手:「没事的没事的,你继续休息吧,放心——」她朝他挤挤眼:「我会当做什么都没看见的。」
「谢谢您。」
诺安也笑,脸上的紧张淡了不少,「蒂娜小姐,您怎么会到这里来?这边很偏僻,很少会有人过来。」
「唔。」蒂娜四处打量,「这里确实偏僻,我好像确实没来过这里。我是在思索问题,所以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
「思索问题……」诺安想了想,「蒂娜小姐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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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娜:「倒也不算什么烦心事。我有朋友要过生日,我要送她一份生日礼物,但却不知道送什么好。」
她看向诺安:「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生日礼物?是男人还是女人?」
「女孩子。」
「鲜花?珠宝?」
「花!」蒂娜眼睛亮起来,「黛西小姐喜欢花。」
「但是——」蒂娜又垂下脑袋,「不行,用花做礼物也太普通太没有新意了,而且……黛西的花园里已经有很多花了。」
那些花漂亮独特,她也找不到比那更好的花了。
珠宝倒是可以,若是让乔治管家来准备,他多半便会准备一份珠宝,但蒂娜想要准备一份特别的礼物,最好是她能亲手参与,亲手制作的。
「黛西……希尔家族的黛西小姐?」
蒂娜轻咦了一声:「没错,你也知道?」
「嗯。」诺安笑着点头,「对希尔家族,我倒也略知一二。他们家族以宝石矿发家,宝石就是希尔家族的象徵。或许,礼物还可以从宝石上入手。」
「宝石……」蒂娜蹙眉陷入沉思。
诺安笑:「黛西小姐喜欢鲜花,也喜欢宝石,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把两者结合到一起呢?」
「结合到一起?」
蒂娜想起了在城堡顶层看到过的红宝石雕刻而成的玫瑰。
用宝石雕刻出黛西喜欢的花束?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蒂娜刚刚兴奋起来,又很快意识到——她确实会一些雕刻,但和真正的雕刻大师比起来,技术堪称浅薄。
她根本没法雕刻如此精细的花束。
蒂娜沮丧低头。
这些天,在亚图斯城堡里,她像从沙漠移植到绿洲的小苗,大口大口地吸收着土壤中的水源和养分。
效果是显着的。
她认识了很多字,她看到了穷尽一生也无法获得的书,她吃到了琳琅满目的珍贵食物,她穿上了漂亮的衣裙,感受到了贵族的教育。
她在以一种从未有过的速度,抽芽生长。
可好像还是不够,在真正需要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蒂娜发现,她还是不够优秀,不管做什么,都好像还差上一点。
蒂娜脸上的沮丧和纠结那样明显,奥利弗眸子闪了闪,轻声道:「蒂娜小姐,不必担心。我曾经学习过一段时间的宝石雕刻技术,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教你。」
「真的?」蒂娜又惊又喜,「可是……只有二十天的时间了,还来得及么?」
奥利弗肯定:「当然。」
他张口,正准备说什么,胸口的伤口忽然漫上来一股不容忽视的疼痛,喉管里一阵腥甜。
这是他在西部边境,和巴伦家族部队战斗留下的旧伤。
一柄专门针对血族的银剑刺入他的胸膛,只差一点点就刺进了他的心脏。
银剑没能取走他的性命,但已经让奥利弗的战斗力所剩无几。
他的军队所剩无几,成王败寇,几乎已成定局。
但奥利弗不甘心,这一切,亚图斯城堡,本该是属于他的。
他有血族最高贵的血脉。
他有身为王和王后的父亲与母亲。
他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潜入亚图斯城堡,杀死伊莱。
如果他能顺利杀掉伊莱,他还能重新成为亚图斯城堡的主人,成为血族新的王。
即使不顺利,他也要拼尽全力,和伊莱同归于尽。
抱了弒父杀母之仇,夺位之恨。
但现在,他重伤在身,已经失去了和伊莱正面战斗的能力。
幸运的是,潜藏在亚图斯城堡没多久,他就发现了城堡里一个明显的异样。
——蒂娜。
她和城堡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伊莱对她的偏爱,似乎太过于过分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绝对不可能相信。
蒂娜,或许会是他杀死伊莱的那柄利剑。
他偏头,掩唇咳了几下,才慢吞吞:「蒂娜小姐不用叫我诺安先生,直接叫我诺安就好。」
蒂娜顿了顿,打量诺安的面色。
吸血鬼的肤色都是惨白的,这个僕从也不例外。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蒂娜的错觉,她总觉得,他的面色似乎比普通的吸血鬼还要惨白一些,连唇都是发白的。
蒂娜皱眉:「诺安先生……你身体不舒服吗?」
「不。」奥利弗放下掩唇的手,艰难地扬起唇角,「只是一些老毛病了,不碍事。」
蒂娜半信半疑的哦了一声。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以身体为重。」
「当然。」奥利弗点头,「放心吧,我没事的。」
「好吧。」蒂娜迟疑,「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奥利弗:「明天?我们还在这里见面?蒂娜小姐有时间吗?」
伊莱看她看的很严,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但最近,伊莱很忙,她应该能抽出时间。
蒂娜:「可以。」
「那我们就说定了。」
奥利弗顿了顿,「对了,蒂娜小姐,明天来的时候,你记得要带一块练习用的宝石。」
「没问题!」
亚图斯城堡里,最不缺的就是宝石。
她的衣柜里还放着一大堆。
诺安忽然想到了什么,顿了顿,迟疑:「对了,蒂娜小姐,这件事可不可以,不让伊莱……大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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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蒂娜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
虽然蒂娜无法理解,伊莱对她那种莫名其妙的,属于自己物品的占有欲,但毫无疑问,伊莱要是知道,一定又会生气了。
在离开之前,蒂娜询问:「作为回报,诺安先生需要什么吗?」
他需要一些治疗伤口的药水。
他需要一些人类的血液。
……
各种想法在心里转了个弯,奥利弗最终还是掩下了一切翻涌的念头,摇头:「不,蒂娜小姐,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真的?」
蒂娜有点不信,他真的愿意这样无偿的帮她?
奥利弗:「嗯。」
他不需要这些小恩小惠,他要的是她成为杀死伊莱的利刃。
「好吧。」蒂娜想了想,「现在没什么需要的也不要紧,以后有我能帮的上忙的也可以找我。」
奥利弗点头:「谢谢蒂娜小姐。」
以后,当然会有她能帮得上的地方,奥利弗无声地想。
第40章 (已修)
◎我确实知道一点关于亚图斯城堡的事情。◎
蒂娜和诺安告别,去餐厅吃了饭,伊莱今天依旧很忙,没空陪她吃饭,她吃完饭便回了卧房,洗漱完毕,她打开衣柜,在最深处的匣子里取出一颗足足半个手掌大的透明宝石。
蒂娜满意地将宝石装进了包里。
做完明天练习宝石雕刻的准备,蒂娜坐回桌前继续翻看看了一半的帝国百科书。
这是她最近很沉迷的东西。
百科书里有许多,她未曾听过的也未曾见过的东西,她看的津津有味。
过了一会,伊莱推门走进来。
蒂娜回头,简短地朝他打了个招唿:「伊莱,你回来啦。」
「嗯。」伊莱解开纽扣,脱下外套,将衣服挂在衣架上,朝蒂娜的方向走来。
他的手按在椅背上,垂眸,看向蒂娜的面桌。
看清桌上游记的名字,伊莱又了无兴趣地收回视线。
「乔治管家说,你今天吃饭的时间迟到了三分钟。」
「……」
蒂娜翻了一半书页的手一顿。
她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口:「乔治管家怎么什么都和你说呀?」
伊莱挑眉:「他是我的管家,难道不应该什么和我说吗?」
「就迟到了三分钟而已嘛。」蒂娜低头,继续翻过看完的这一页书,「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确实不是大事,但在你身上,很奇怪不是吗?」
女孩钟爱美味的食物,掀开餐盘查看今天的食物是什么的时候,是蒂娜最快乐的时间之一。
她对食物有着超乎寻常的热情。
伊莱理解这种热情,每一个曾经经歷过飢饿的人,感受过胃里灼烧疼痛的人,都不想再体会一次那样的感受。
他也是如此。
但他现在,还在忍耐飢饿。
伊莱走过去,胳膊搭在椅背上,贴近,手指扣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
女孩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湛蓝色的眼睛轻轻颤抖,立刻偏到了一边。
她在紧张,她在骗他,她有什么事在瞒着他。
伊莱唇角的笑容绷住,微微眯了眯眼。
蒂娜轻咳一声,定了定神:「就、就是……我在思索要送黛西什么礼物,太出神了,一下子忘记了时间嘛。」
伊莱紧紧盯着她依旧躲闪而颤抖的圆眼睛,蓦的一笑:「是么?那,你想到要送什么礼物了吗?」
「有,有一点头绪了。」
「是什么?」
女孩憋红了脸:「嗯……宝石?」
伊莱淡淡:「宝石对希尔家族的人来说,确实是个很不错的礼物。」
「对!」蒂娜的眼睛亮起来,「我也觉得,黛西一定会喜欢的。」
「不过,这是不是不符合你之前说的,要准备一份心意满满的礼物?」
蒂娜:「……」
「对,所以,所以我在想,怎么才能让宝石变得更加出彩。」
伊莱慢吞吞地看她一眼,松开了捏着她下颌的手指。
「更大,更美丽的宝石?」他直起腰,「如果我没记错,亚图斯城堡的仓库里,有很多宝石。需要的话,让乔治管家给你拿。」
「好。」
蒂娜放下手中的书,转过身,跪坐在椅子上,手指勾着椅背。
有了椅子的加成,她的脑袋顿时和伊莱处于同一水平线。
蒂娜小声:「你最近好像很忙。」
伊莱:「嗯,过段时间就好了。」
过段时间是过多久。
最重要的是——「你最近都在忙什么?」
蒂娜的语气,带了些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撒娇和抱怨。
忙着,寻找他那位好哥哥和余党的踪迹。
不过,伊莱并不准备告诉蒂娜这些事。
「处理血族的一些事务。」
蒂娜眨眨眼,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可她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接下来的内容。
「……是不方便告诉我的机密吗?」
蒂娜湛蓝色的眼睛里有深深浅浅的失落,伊莱短暂的犹豫了下,点头,「嗯。」
「好吧。」如果是机密内容,不能告诉她,蒂娜是可以理解的。
可她心里还是有一种深深浅浅的焦躁,她分不清焦躁的原因,只知道,和伊莱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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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知道他在做什么,为什么而烦恼,因为什么而快乐。
在燥意的指挥下,蒂娜轻咬贝齿,松开椅背,跳下座椅,重新恢復端坐的姿势,她垂着脑袋,小声嘀咕:「我会迟到,还不是因为你不陪我吃饭。」
「……」
身后站着的少年又轻又慢地眨了眨眼,他的指尖像被戳到神经的青蛙一样轻轻弹跳,深邃的眼尾染上了红意。
「……你说什么?」
他声音轻得可怕,像是怕一不小心就吓跑了好不容易接近的蝴蝶,又像是怕打碎了美好的让人心悸的幻梦。
蒂娜:「……」
焦躁被惊吓轻而易举地吹散,她这才勐然反应过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
她抬高声音,嵴背都挺的笔直,仿佛这样就能增加话中的可信度。
「晚了。」
伊莱忍不住笑,笑声如潺潺的音乐倾斜而出,「我已经听到了。」
……
*
第二天,同一时间,蒂娜准时来到了和诺安约好的角落。
他已经在那里等待了。
诺安看到她,眸色立刻一亮,他挺直腰,从背后拿出一个看上去笨重但精緻的金属疙瘩:「蒂娜小姐,你看看,我带来了什么?」
「这是……」
蒂娜讶然地看着诺安手里的东西,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奇怪的玩意。
「是雕刻宝石的机械。」奥利弗解释,「这是最近研制的新玩意,有了它,宝石雕刻就能事半功倍,二十天的时间,足够你学习了。」
蒂娜好奇地打量:「就像纺织机一样……?」
奥利弗递给她一个赞赏的眼神:「没错。」
「太好了。」
蒂娜惊喜,「我还担心时间太紧迫,来不及学会,有这个应该简单多了。」
「绝对来得及。」诺安信心满满,「蒂娜小姐,你有带练习用的宝石吗?」
「带了。」蒂娜将包里准备好的宝石递给他。
诺安打开机器,细緻地解释着机器的使用方法。
半个小时之后,透明的圆宝石已经有了玫瑰花的形状。
诺安将宝石递给她:「第一次见到蒂娜小姐的时候,蒂娜小姐在摘玫瑰花,我想,你一定很喜欢玫瑰花吧。」
「谢谢。」
她接过宝石花仔细看,玩笑道,「虽然我最喜欢的并不是玫瑰花。」
诺安愣了一下:「蒂娜小姐喜欢什么花?」
「太阳花吧。」
黛西小姐花园里那片太阳花,灼目惊人,就好像它的名字一样,是一颗颗永不坠落的太阳。
诺安笑:「我知道了。下次,一定给蒂娜小姐做漂亮的太阳花。」
「那倒不用。」蒂娜也笑,「话说,这样真的不会影响到你的工作吗?」
「怎么会。」诺安笑,「我的工作早就已经完成了。再说了,能帮到蒂娜小姐,是我的荣幸。」
蒂娜嘆了口气:「别这样说,什么荣幸不荣幸的,我又不是贵族小姐,只是城堡里的血仆而已。」
诺安眼睛闪了闪:「蒂娜在这里过的不开心吗?」
……
蒂娜顿了一会才回答:「有开心的地方,但也有不开心的地方。」
「但我听说,伊莱大人对你很好。我刚来到亚图斯城堡的时候,乔治管家就再三叮嘱,你和普通的血仆不一样。」
「他确实对我很好……」
蒂娜长长嘆了口气,双手盖住面庞,「但是……」
她的声音闷在掌心,低低的,纠结和犹豫显而易见。
奥利弗接过话:「但是这里毕竟是血族的领地,是亚图斯城堡,而你是一个人类。」
「要面临被吸血的风险,被杀死的风险,被抛弃的风险。你还会可能从此以后都再也无法回到人类世界,再也见不到你的朋友和家人。」
……
蒂娜慢吞吞地松开手,望向诺安。
湛蓝色的眼睛,有惊讶,有迷茫,有不安,却没有一点反对。
她什么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奥利弗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
血仆都是这样的。
每一个血仆,无论是单纯的,善良的,恶毒的,被吸血,被囚禁,始终都是她们心中无法拔出的一根刺。
也因为此,真正能在相处中和血族产生感情的血僕少之有少。
少有的那么几位,下场都十分悽惨。
奥利弗很小的时候就被命令着看了好几段关于此的记载。
爱上血仆的血族中,
有的被深爱的血仆背叛,被深爱的人亲手杀死。
有的被血仆欺骗,恢復自由的那一天便远走高飞,那位可怜的血族寻找了他整整三十年,一无所获,最后在愤怒绝望和痛苦中结束了一声。
有的生了孩子,却因为混血的缘故天赋低下,整个家族被敌对家族侵吞殆尽,一段莫名其妙的爱情让整个家族敲响了丧钟。
两个不同的种族,是不可能有好的结果的。
和血仆产生感情是每一个血族在成长中都会被教导的禁令。
但伊莱是没人教养的小孩。
他不知道也很正常。
只要利用得当,蒂娜绝对可以成为刺向伊莱的利剑和毒药。
蒂娜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她不安地掰了掰手指,转而问道:「诺安,你、你了解亚图斯城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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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娜小姐想了解亚图斯城堡的事情?」
「嗯。」
「为什么不问伊莱大人呢?」
「……」
「不太好问。」
她不是不想问伊莱,只是她大概也能猜出事情的轮廓,伊莱小时候过得并不好。
灰暗的,不快乐的童年人生,就像身体上溃烂的伤口。
每一次提起和触碰,都是一种残忍的折磨。
「我确实知道一点关于亚图斯城堡的事情。」
蒂娜屏住唿吸:「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亚图斯城堡是王族的城堡,由亚图斯家族伟大的先祖,艾萨·亚图斯创造。亚图斯家族已经统治了血族很久了。在伊莱之前,上一任的王是索安·亚图斯。」
「索安·亚图斯。」蒂娜喃喃,「我知道这个,那你有听到过伊莱的名号吗?我是说——在他成为新任的王之前。」
奥利弗的眼睛闪了闪。
伊莱出生之后没多久,就被父亲和母亲丢到了阁楼里。
怕触怒王和王后,整个亚图斯城堡对伊莱的名字讳莫如深。
很长一段时间里,没多少人知道,王族还有一个不受宠的小儿子。
但没必要告诉蒂娜这些。
奥利弗轻轻点头:「有。」
「……你听说过?!」蒂娜直起腰,倏地扭头,紧盯着诺安,惊讶极了。
奥利弗:「为什么这么惊讶?伊莱大人虽然不是原定的继承人,但也是王族的孩子。」
「可是、可是……听说伊莱并不受宠爱。」
「确实不受宠爱,但还不至于无人知晓。」奥利弗笑,「至少,我曾经就见过他一面。」
「真的?」
蒂娜情不自禁地靠近了点,「是什么时候?」
第41章 (已修)
◎我还是,要当一个好人。(已修)◎
诺安的脸上浮现出回忆的神色:「上一任的王索安·亚图斯,百岁之宴的时候。」
「百岁之宴?」
「嗯,血族的生命,要比人类的寿命长很多。」
蒂娜饶有兴趣:「所以,你参加了那次宴会?」
「不。」诺安苦笑,「像我们这种血脉普通的血族,怎么有资格参加那样的宴会?我当时,也不过是临时招聘来的僕从罢了。」
「我在宴会上看到了伊莱。」
蒂娜屏住了唿吸。
「不过我也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伊莱大人才十三四岁,身材矮小单薄,穿着崭新的礼服,站在奥利弗·亚图斯的身边。」
奥利弗·亚图斯……
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但和伊莱有同样的姓氏。
蒂娜喃喃:「是……伊莱的哥哥吗?」
那个,她曾经在画片里看到过的,黑髮黑眸的男孩。
「没错。」奥利弗惊讶,「看来,你比我想像中知道的还要多一些嘛。」
蒂娜笑笑。
其实,她知道的并不算多。
城堡里的僕从对她守口如瓶,零星的消息还是克恩医生一开始告诉她的。
但后来,克恩医生明显和伊莱熟络起来,就再也没和她说过什么消息,最多就是碰到打个招唿。
「我也听说过一些关于伊莱大人小时候的传闻,比如,他天赋并不好,并不受王和王后的喜爱。」诺安顿了顿,「不过,说实话,看到他那头金髮,大概也能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传闻。」
他看了一眼蒂娜头上厚重的金髮:「蒂娜小姐,我并没有贬低你的金髮的意思,但血族和人类不同,发色和眸色直接关系到血族的血脉。」
「这就相当于……人类中,一个一米八的小孩和一个一米三的小孩,谁更受喜爱?谁都会喜欢那个一米八的吧?」
蒂娜蹙眉:「可一米三小孩,说不定大一点,再长一长个子,也能涨到一米八呢?」
「这只是极少数情况,大部分一米三的小孩到死亡也只能一米五。」诺安说,「更何况,皇室已经有一个十分优秀的成年王子在前了。」
可这不是抛弃孩子的理由。
蒂娜在孤儿院里,见过太多被抛弃的孩子。
抛弃者总有各种各样的原因。
家境贫寒,天生疾病……有的,仅仅是因为,小孩被占卜出了一个悲剧命格,抑或是出生时的哭叫不够响亮。
只要是决定了要抛弃,今天升起的太阳都能成为理由。
诺安:「而且,伊莱大人怎么说也是亚图斯家族嫡系的孩子,就算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也比大多数人好得多了。」
蒂娜唇瓣动了动,想要反驳。
但她随即无力地发现,她竟然没有可以反驳的话语。
虽然从点滴生活中可以窥见,伊莱的童年时期过得并不好,绝不像诺安说的那样轻松随意。
但她确确实实对伊莱的过去一无所知。
在一开始,她甚至也曾经这样想过——伊莱过得再不好,也是王族的孩子,又能不好到哪里去呢?
她的唿吸沉重起来,慢慢反驳道:「也未必,每个人的生活开心还是不开心,只能由他自己评判。」
「或许吧。」诺安不在意地笑笑,「我也只是随口一说而已,蒂娜小姐说得对,其中真真假假,谁又说得清呢?」
蒂娜偏了偏头,换了个话题:「血族,必须一生都吸血为生吗?」
「是的。」诺安毫不犹豫给了肯定的答覆,「这是上帝的指令,就像狼要吃羊,羊又要吃草一样,你听说过能在岸上生存的沙丁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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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理之中的回答,但不是蒂娜喜欢的答案。
她揉了揉脸颊,唿出一口气:「那血族……一般……都喜欢什么呢?」
「血族喜欢什么?」诺安沉吟,「血族和人类一样,是单独的个体,每个人喜欢的东西当然都不一样,如果非说有什么共同喜欢的,那大概是血液了。」
「恐怕,没有哪个血族能够拒绝甜美的血液吧。」
「那,血族都讨厌什么呢?」
诺安眼睛闪了闪,褐色瞳孔深处一抹漆黑一闪而逝。
饶了一大圈,面前的血仆终于问到了这个问题。
恐怕,她想问的并不是血族讨厌什么,而是,血族害怕什么。
奥利弗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兴奋而雀跃地跳动:「血族讨厌的东西里,共通的倒是有很多。」
他垂在腿侧的双指轻轻捻动,沉吟着:「比如大蒜,阳光,还有……」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还有——银质的器皿。」
「银质的器皿?」
「没错,因为……除了血族同族之外,只有银质的武器才能伤害的血族。」
「只有银质的武器才能伤害到血族?」
蒂娜低声喃喃。
她的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像魔鬼在耳边低语,她心中几乎是立刻冒出了这样的念头——原来伊莱害怕银器。
她睫毛剧烈颤抖,像被烫到似的,在恶念继续蔓延之前,蒂娜果断掐灭了那一点星星点点的火苗。
她心脏砰砰直跳。
不,她不能有这样的念头。
现在的伊莱对她真的很好。
她享受到了富足的生活,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完美人生。
如果是刚被关到亚图斯城堡遇到的那个伊莱,哪怕有被剥皮抽筋的风险,她也要试一试,杀死城堡里的吸血鬼,重获自由。
但现在,她没办法也不可能做伤害她的事情。
可他要是以后有一天会杀死她呢?
就像人类杀死鸡鸭鱼一样杀死自己的食物。
不不不,蒂娜,你不能用没发生的错,来惩治现在的人。
她无法保证伊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但蒂娜要做一个好人。
就像她和小女孩曾经约好的那样。
蒂娜神色变得怔忪,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一个和小女孩相处的画面。
她和小女孩紧挨着,穿着发黄的旧衣服,挤在一张破旧的小床上。
但小女孩的皮肤依旧雪白,五官愈发精緻,美得惊心动魄。
小女孩小声在她耳边说:「爸爸曾经告诉我,这个世道上,想要当一个好人是一件难事,要有乘风破浪的勇气,还要用摔得粉身碎骨的觉悟。而偏偏,能乘风破浪的是少数,绝大多数好人都跌落深渊,粉身碎骨了。」
「但哪怕是粉身碎骨,我也会选择做一个好人。」小女孩说这句话的样子,铿锵有力,眸中的坚定像巨山一样沉重巍峨,震撼人心。
彼时的蒂娜完全被震住,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女孩噗嗤一笑:「蒂娜姐姐,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送到孤儿院吗?」
「为什么?」蒂娜一直十分不解,如此可爱美丽,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女孩怎么会被送到孤儿院来,但小女孩对此讳莫如深,并不愿意提起。
「我的爸爸死了,」女孩说,「为了救一个快被受惊的马撞到的小女孩。他被撞断了脖子,当场死亡。」
「马主人骑着马逃跑,至今不知所踪。父亲的合伙人背叛了他,携款潜逃。我的姑妈,发现无利可图之后,把我送到了孤儿院。」
小女孩的声音又低又闷:「我想,这就是爸爸口中的,做一个好人要付出的代价。」
小蒂娜的喉咙被堵成了一团,她很想说,很想问:那你呢?你明明看到了这样惨烈的后果,还是执意要当一个好人吗?
小女孩重重点头,双眸灿若星辰。
「我还是,要当一个好人。」
蒂娜被她眼瞳里夺目的色彩震撼的说不出话,她这一生,再也没能见到,更美丽的星辰。
蒂娜忍不住点头,喃喃:「既然这样,那我也要当一个好人。」
「蒂娜。」
「蒂娜小姐?」
……
蒂娜勐的从回忆中回过神来,面前是诺安微微放大的脸和他担忧的眼神。
「蒂娜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蒂娜揉了揉滚烫的脸颊。
「可是……你刚刚突然视线恍惚,我喊了你好几声,你都没有搭理我。」
蒂娜声音勉强:「我刚刚……忽然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是不开心的事情吗?」
……
蒂娜摇了摇头。
倒也不是不开心的事情。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浑身冒起了冷汗,大脑一阵一阵的恍惚。
女孩的脸颊苍白疲惫,视线恍惚。
仅仅是回忆,还不是不开心的回忆,怎么可能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奥利弗不用多费功夫就能猜到,蒂娜刚刚在想什么。
她一定在想——能不能杀死伊莱,要怎么才能用银器杀死伊莱。
他无声地笑,已经看到了伊莱死在蒂娜手中的样子。
「既然不舒服,那就别再想了。」奥利弗努力让眸中流出明显的关切之色,「不早了,蒂娜小姐快些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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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娜按了按太阳穴,和小女孩的记忆又逐渐沉默在记忆的海洋中,刚刚那股令人心悸的不适又渐渐褪去了。
只有苍白的面色提醒着她,一切都不是错觉。
蒂娜点点头:「那、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诺安说,「那我们明天见?」
「好,明天见。」
第42章 (已修)
◎杀了伊莱。◎
这一周以来,蒂娜几乎每天都会和诺安见上一面。
除了学习宝石雕刻,他们也会闲聊。
诺安虽然是血族,但性情十分随和,蒂娜从他口中得知了不少关于血族的消息。
他还给她推荐了几本能快速了解血族的书籍。
总之,他们已经算是成了还不错的朋友。
唯一可惜的是,诺安也不知道太多关于伊莱的事情。
而好消息是,有了那具机器的帮助,蒂娜的宝石雕刻技术也学了个七七八八。盒子里宝石雕成的堪称完美的粉玫瑰已经有了四五颗,只要再做几颗,她给黛西准备的礼物就差不多完成了。
蒂娜决定,就这几天,一口气把粉玫瑰全部雕刻完毕。
像往常一样,从机器里取出雕刻完毕的粉玫瑰,蒂娜拈着它放在眼前仔细看了一圈,确认没有任何瑕疵,这才心满意足的将粉玫瑰收了起来。
诺安笑:「蒂娜小姐真是天资聪颖,短短几天功夫,雕刻的玫瑰花已经越来越完美了。」
蒂娜十分不好意思:「那是因为有机器的帮助,要是没有机器,不知道要多久的练习才能变成这样呢。」
……
诺安忽然沉默下来,静静用一种温和的目光注视着她的眼睛。
蒂娜摸了摸自己的脸:「……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诺安:「我只是在想……蒂娜小姐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呢,你以前生活的应该很幸福吧?有父母的爱意,朋友的关怀,兄弟姐妹的照顾,过着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
所以,回忆起来吧,那些曾经的欢乐和喜悦越多,现在失去自由的日子就越痛苦,恨意得到滋养,就会越发茁壮生长。
诺安的声音越发轻柔:「你知道吗?一个人的性格和一个人的生长环境是息息相关的,就像柑橘只能生活在温暖的地方,雪莲只能生存在寒冷之地。蒂娜小姐这样的人,一眼都能让人看得清呢。」
蒂娜愣了一下:「……你说的有道理,但其实……我小时候,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孤儿院?」
诺安讶然,眉头拧了起来,这和他想像中的有点不一样。
「不过这没什么啦。」蒂娜想了想,「你说得对,我还是很幸福的。虽然没有父母的关爱,但是也顺利地长大,认识了许多朋友,靠自己的努力顺利生活着,没有疾病,也没有痛苦,所以,你说的也没错吧。」
「那就对了。」诺安舒展的眉头松开,「我以为,孤儿院的生活多多少少有些水深火热。看来,你长大的孤儿院,是个很不错的孤儿院呢。」
蒂娜笑笑,并没对此做出否认。
她的思绪像长了翅膀的鸟儿一样渐渐飘飞,飞到了远处。
诺安说的没错,一个人成长的环境决定了一个人的性格。
那么……伊莱呢
是什么样的成长经歷,造就了伊莱的性格?
蒂娜心情浮动,几乎是脱口而出:「诺安,你知道……嗯,伊莱长大的地方……在哪里吗」
「嗯?」
奥利弗心中微动,立刻抬眸望去,少女稍稍偏过了脑袋来隐藏,但湛蓝色的眼睛还是透露出了些许奇异的情绪。
他眸子闪了闪,心中划过一抹瞭然。
蒂娜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这几天,她总是各种变着法向他打探伊莱的消息。
他只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果不其然,她终于开始沉不住气,开始打探伊莱小时候的事情。
是想知道小时候的事情。
还是想知道伊莱的弱点呢?
恐怕是后者才对吧。
既然如此,那他的计划也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奥利弗脸上的微笑更加柔软,他点头:「嗯……我确实知道。」
「欸?!」
女孩的脸一瞬间转了过来,湛蓝色的眸子因为喜悦而更加深邃:「真的?」
奥利弗笑:「当然。」
「在哪里?」
奥利弗抬手,指了指西北的方向:「铃兰堡。」
「……?」
奥利弗笑着解释:「我们现在呆的地方是亚图斯城堡的主堡,但显然,亚图斯城堡不可能只有这一座城堡,铃兰堡,就是城堡群里的其中一座。」
「原来是这样……」
铃兰堡,一个单纯美好的名字,听上去就是一个清新温和的地方。
蒂娜屏了屏唿吸,期待地望向诺安:「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女孩亮晶晶的湛蓝色的眼睛让奥利弗唇角的笑意更深,他颔首:「蒂娜小姐,当然可以。」
*
「亚图斯城堡里,确实发现了些被入侵的痕迹。」乔治管家面色严肃地向伊莱报告,「恐怕和您想的一样,奥利弗·亚图斯,真的潜入到了城堡里。」
「只是现在,还没办法确认他究竟在不在城堡里,又是以何种方式潜入的。」
「这还不简单?」克恩医生好整以暇地抱臂,「在整个城堡里地毯式搜查不就好了?城堡就这么大,就这么多血族,他又能藏到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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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乔治管家点头,「等下我就去安排。」
「您想的可真准。」克恩笑,「奥利弗真的胆子大到了敢来亚图斯城堡,看来,他确实是走投无路了,这次我们一定……」
他望向伊莱,忽然稍稍顿住。
少年坐在椅子上,微垂着眸,指腹按在桌面,不自觉地轻轻敲打,眉峰微耸着,脸上并没有可以称之为喜悦或是轻松的情绪。
伊莱在想蒂娜。
如果奥利弗真的潜入了亚图斯城堡,一定会立刻发现蒂娜远超出普通血仆待遇的异样。毫无还手之力的、弱小的人类,毫无疑问,就是整个城堡里最危险的存在。
伊莱好看的眉毛瞬间拧紧,他站了起来,看向乔治管家:「蒂娜呢?」
乔治管家顿了顿,轻轻摇了摇头:「您知道的,我们并不会监视蒂娜小姐的一举一动。不过……这个时间点,蒂娜小姐应该在房间里。」
「不在。」
伊莱心中无比自然地浮现出这个念头。
蒂娜并不在房间里。
她生活在城堡里,时间很透明,最近这段时间,除了上课和休息,她的行程似乎隐约出现了一段空白。
伊莱以为她在城堡里闲逛,或者,是在为黛西小姐的生日礼物冥思苦想。
他知道蒂娜的性子,她一定会愁眉苦脸,绞尽脑汁,一直想到满意的礼物为止。
他灰绿色的眸子泛起愉悦的波澜,又很快消散下去。
但似乎,事情并没有他想像中那样简单。
难道……和奥利弗有关系吗?
伊莱的心脏重重一跳,他绷着唇,抬起手掌。
他没告诉过蒂娜,在带她去希尔伯爵府做客的时候,他曾在蒂娜身上施过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法术,唯一的效果是可以随时显示蒂娜的位置。
蒂娜并没有逃跑的举动,这个小术法也从未使用过。
伊莱在心中催动咒语,代表蒂娜的光芒,在一个他从来未曾设想过的位置倏地亮起。
……
她怎么会在那里?!
伊莱的睫毛剧烈颤抖了一下,在克恩和乔治管家迷茫的视线里勐地站起来,融入黑暗,消失在了房间。
*
蒂娜跟着诺安,走了一条从未走过的暗路。她在亚图斯城堡住了不少日子,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城堡里还有这样的地下小道。
七拐八拐地走了一会,蒂娜终于回到地面,看到了所谓铃兰堡的全貌。
它名副其实,真是一座乳白色,铃兰花状的城堡。
城堡不大,但看上去十分精緻美丽。
……这就是伊莱长大的城堡?
和蒂娜想像中有点不一样。
走进城堡内,蒂娜好奇地四处打量。
铃兰堡比亚图斯城堡面积小很多,一应摆设装饰也是精緻小巧的风格,虽然似乎因为久未打理,蒙上了一层灰尘,但仍然能从中窥见一二它曾经的美丽。
……
伊莱小时候并不受宠。
她还以为,他的住所,会是那种阴暗腐朽的,潮湿老旧的黑房子。
奥利弗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蒂娜小姐感觉这里怎么样?」
蒂娜点头:「嗯……看上去还不错,但是——为什么这里看上去似乎荒废许久了?」
奥利弗扯了扯嘴角:「因为伊莱。」
「伊莱?」
蒂娜睫毛颤了颤,撩起眸看他。
「是伊莱大人的决定。」奥利弗耸肩,「他很早之前就把这里封锁了,不许任何人出入。」
「……那,他为什么要封锁这里?」
「这我就不知道了。」
……
蒂娜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恐怕是,因为并不愉快的少年生活吧。
外表光鲜亮丽的城堡,或许,内里是早已腐朽殆尽的灰尘。
蒂娜紧盯着铃兰堡内每一个装饰,在脑海中描摹着伊莱生活的样子。
「蒂娜小姐,会觉得害怕吗?」
「嗯」蒂娜从沉思中惊醒,有些茫然地望向奥利弗。
「这里早就被封锁,不允许任何人出入。我们偷偷来到这里,被发现的话,可是要被罚的。」
蒂娜唿吸一顿,心中却没生出多少害怕和恐惧。
是什么时候开始呢?她好像没那么害怕那个冷戾的血族少年了。
伊莱会罚她吗?
或许会,或许不会。
但一定会偷偷生闷气,不开心了。
而且——
蒂娜笑:「来都来了,害怕也没什么用对吧?」
奥利弗也跟着一笑:「来都来了……蒂娜小姐说得对。」
蒂娜想了想,小声:「你不怕吗?」
「我?」
「嗯,如果被发现了,你会被罚的吧?」
奥利弗笑得意味深长:「应当不会被发现的。」
蒂娜恋恋不捨地扫了一眼陌生的城堡,实在是按耐不住心中那种莫名其妙升起的兴奋,她想知道这里是什么样子,她想知道,伊莱是什么样子。
她攥了拳,想了想:「那我们早一点回去。」
如果伊莱发现了,对诺安发脾气,她……她会对伊莱说清楚,是她自己非要来铃兰堡的。
奥利弗点头,两人继续往铃兰堡的深处走去。
铃兰堡并不大,很快,蒂娜就草草将这里逛了个七七八八。
让蒂娜失望的是,或许是时光磨灭了太多痕迹,她好像并没有从中窥到伊莱的成长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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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娜停在终点处——顶楼上了锁的走廊旁,她看了看诺安,诺安沖她摇了摇头,显然,他也不可能有打开锁的钥匙。
蒂娜只好转身:「看的差不多了,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诺安没动:「蒂娜小姐看上去好像有点失望?」
蒂娜:「……是有一点。」
奥利弗:「是因为,没有看到,想看的东西吗?」
「嗯……」蒂娜迟疑点头。
奥利弗笑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蒂娜:「蒂娜小姐,你知道吗?铃兰堡里有一条离开亚图斯城堡,回到人类世界的密道。」
「……?!」
蒂娜勐地抬起头,震惊又茫然地盯着奥利弗。
完全超乎预料之外的语句。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像是一块巨石丢入了平静的水池,心脏不可避免地褶皱出层层涟漪。
铃兰堡,有离开亚图斯城堡的密道。
那岂不是说,她有机会逃离亚图斯城堡了?
逃离,逃离亚图斯城堡……
蒂娜已经很久没有想过这件事情了。
不是因为她不想离开,而是因为,她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办法离开,即使侥倖逃离,伊莱也绝对不可能轻易放过她,她一定会被追踪抓捕。
一个普通的贫民窟女孩,根本不可能躲避血族的追捕。
奥利弗看着面前女孩脸上的震惊茫然飞快变得平静。
他眸光轻闪,若有所思:「蒂娜,我大概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但……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彻底解决你的后顾之忧。」
蒂娜睫毛颤了颤,她撩起眸,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和认真眼神打量面前的诺安。
即使她再笨,也敏锐地感觉到了诺安的异样。
他为什么,在这个时间,忽然提起这个话题?
她蹙眉,不解又困惑地开口:「……什么办法?」
诺安的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精芒,他身上,一种难以严明的上位者锐利气势,正在飞快的吞噬掩盖着原本温和憨厚的平静。
像是拿着抹布,一点点擦拭地上的水渍。
诺安的形象和气质,一瞬间变得模煳起来。
蒂娜看到他轻轻启唇,吐字:「杀了伊莱。」
第43章 (已修)
◎伊莱想起了一件往事。◎
「杀了伊莱。」
伊莱来到铃兰堡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他想要踏出阴影的动作硬生生止住,本能地屏住了唿吸,望向站在走廊深处的两人。
一个穿着漂亮的金色长裙,一头金髮简单地用髮带在中间随意束着,像海浪一样飘散下来。
那条金色长裙他见过好几次,他甚至曾亲手为她穿过,是蒂娜最喜欢的裙子之一。
毫无疑问,那是蒂娜。
可她背对着他,伊莱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他只好侧眸,看向她旁边的男性血族。
完全陌生的样貌,褐色的瞳仁和头髮,穿着城堡里再普通不过的侍从制式服装。
但一个普通的侍从,显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伊莱的视线在他眼睛处停下,指腹轻颤。
他心中蓦的浮现出一个人名。
奥利弗。
明明他的伪装看上去没有任何破绽,伊莱就是能莫名肯定他的身份。
奥利弗·亚图斯。
他不会认错,那双和他轮廓相似的,继承自他们母亲,那个总爱穿像月光一样银辉闪闪的长裙女人的深邃眼睛。
蒂娜,为什么会和奥利弗在一起?
他为什么在对她说——杀了伊莱?
一个从未产生过的,有些荒谬的念头,突兀地在伊莱脑海里升起,像成熟的孢子散落进土地,飞快地扎根发芽。
她是不是,早就和奥利弗相识了。
并不是他想像的那样,担心的那样,奥利弗会威胁蒂娜的安全。
恰恰相反,他们看上去似乎相处的颇为愉快。
如果是这样,她这几天莫名其妙消失的行踪,奥利弗隐匿不发的原因,一切都有了答案。
也对,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都有着共同的敌人。
敌人的敌人,自然便是朋友了。
伊莱早已悄无声息攥紧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更加惨白失色。
腐朽的,泛着铁锈味的栅栏在脑海里反覆翻涌,他的头颅一阵阵眩晕。
自从几个月前离开铃兰堡,他就将这里彻底封锁,自然再也没有回来过。
而如今,再一次回到这个熟悉到令人恐惧的地方,他的脑海里几乎立刻不受控制地翻涌起过去的回忆。
伊莱想起了一件往事。
他十三岁那年的一天,铃兰堡的阁楼里一如既往地寂静空廖,不远的地方,亚图斯城堡里,他的父亲和母亲,正在盛装出席宴会。
因为那天,是他的父亲索安·亚图斯百岁寿辰大宴的日子。
伊莱当然对此一无所知,他只知道,那天,他像往常一样蜷缩在冰凉的地板上,忍受着透骨的飢饿。
——他在几天前得罪了送饭的女僕,她便几天没有再给他送过吃的。
亚图斯城堡的僕从都知道,伊莱·亚图斯是城堡里地位最低下的存在,每个僕从都可以随便欺负。
没人真的把他当成亚图斯家族的小主人。
他也曾试图向母亲哭诉自己遭受的虐待,但收到的只是艾丽莎的冷笑和白眼,她说:「别犯蠢了,你觉得,没有我的允许,他们敢做这样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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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僕从的苛刻和虐待,一直都是因为他亲生母亲艾丽莎的指示。
伊莱仍旧无法理解,但从那一天开始,他眸中的亮光彻底暗淡了下来。
他已经隐约明白了,艾丽莎永远不会打开这扇关着他的阁楼的门。
飢饿的血族无法顺利成长,更别说,他还是金色头髮,没能继承到父母能力的血族。
他的未来显而易见,只能在这个暗无天日的阁楼里,像冬日的杂草一样衰败死去。
可这一天,昏暗的阁楼忽然打开了门。
后来的伊莱才想明白,那大概是哪个不长眼的血族,抑或是和亚图斯家族不合的势力故意提到了他这个亚图斯家族的小儿子,他才获得了无比短暂的自由。
但当时的他并不知道,他十分茫然地看着侍女打开房门,拎着他的胳膊把他拽出来,他像木偶一样机械的被摆弄,换上层层叠叠的漂亮衣物。
衣服是旧的,并不合身,但已经是他有记忆以来,穿过的,最华丽,最柔软的衣服。
如果不是他的胃仍旧因为飢饿在拼命绞痛,他几乎以为,他是在做一场绮丽的幻梦。
小伊莱忍不住扭头去看他的母亲。
今天的艾丽莎绘上了更加繁复的妆容,戴着华美的桂冠,比以往还要美丽数倍。
艾丽莎美丽动人的眼睛里,恶意和嘲弄依旧像潮水一样翻涌,但她到底没开口阻止侍女的动作。
等到他穿上这身对他来说过于厚重和宽大的衣服,艾丽莎朝他身边的侍女抬了抬下巴,侍女便拎住他的手腕,毫不客气地将他扯了过去。
伊莱一个踉跄。
「记住你自己的身份。」
艾丽莎微微弯下腰,长指捏住他的下巴,精美锋利的指甲嵌入了皮肤,像针扎一样刺痛。
「如果你做出什么不符合身份的举止,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艾丽莎蓦的松开手,嫌恶地甩了甩手指,「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的。」
伊莱垂下头:「……我明白。」
艾丽莎眸中的险恶之意更浓:「……别说话,你听听你自己的声音,也不怕吓到别人。」
「……」
伊莱的头低得更深了点,他松开攥紧的手掌,消瘦的指节掩住唇。
他的声音确实不好听,没有半分少年的朝气,沙哑无力犹如迟暮的老人,又像是快要逝去的风沙。
他饿了太久了,能发出声音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喉咙里干渴得像是有火在灼烧,哪里还有力量去调节自己的声音。
伊莱垂着头,一言不发地跟着艾丽莎往前走。
他很想抬起头,看一看阁楼之外的景象,那些只存在于久远孩童时期记忆里的色彩早已经模煳成了色块,他几乎无法判断,那是真实的记忆还是臆想。
可是他不敢,也太没力气了。
他只能垂着头,无力而机械地跟着艾丽莎的步伐。
直到,伊莱踏进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他看到脚下五颜六色的彩砖,听到曼妙的音乐和络绎不绝的交谈声,闻到了,让他一瞬间浑身绷紧的香气。
是食物的气息。
伊莱的喉咙里无法控制地发出一声急促的吞咽声,一直低垂的脑袋一瞬间抬了起来,灰绿色眼睛像冷血蜥蜴一样死死盯着前方。
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满是香气扑鼻的食物。
血液,是最鲜美的人类血液的味道。
没有经歷过飢饿的人很难理解那种感受,在看到食物的那一瞬间,沉眠已久的飢饿像休眠的火山一样爆发开来,灼热的火焰一瞬间吞没了全身上下。
伊莱几乎是完全无法控制地,本能地向前踏了一步。
月白色的长裙在眼前轻轻一盪,像幕布一样遮蔽了他全部的视野,伊莱眸光一颤,蜷在衣袖中的手攥紧,他看着艾丽莎转过身,微微弯下腰,朝他望过来,唇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
那是一个足以魅惑众生的笑,可伊莱只觉得浑身发寒。
她明明在笑,眼睛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满溢着,他熟悉的冰寒冷漠和厌恶。
她俯下身,用仅能他和她听到的声音说:「做符合你身份的事情,明白?」
毫无疑问,这是对他的警告。
伊莱的口腔还在疯狂分泌着唾液,身体却像扎进了层层钢钉,无法动弹。
做符合他身份的事情,可伊莱,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他茫然地跟在艾丽莎身后往前走,很快,一个衣着华丽的贵族男人走了过来:「尊敬的艾丽莎王后,这位就是您的小儿子吧?如果我没记错,他是叫伊莱,对么?」
伊莱微微抬起了头,盯着男人的眼睛。
他不喜欢这个男人打量他的视线,热切的,好奇的,窥探的……像是在观察一件任人打量的花瓶。
艾丽莎:「伊莱。」
伊莱一颤。
艾丽莎:「亲爱的马洛先生和你说话呢,为什么不理?」
伊莱唇瓣蠕动:「……我是伊莱。」
……
气氛因为他这句干巴巴的回应而变得沉默。
艾丽莎轻笑:「我的小儿子有些不善言辞,也不爱来人多的地方,所以,我才一直没带他出过门,也没带他参加过什么像样的宴会。」
「瞧瞧,他看起来吓坏了。」
马洛先生:「如果是这样的话,王后您更应该多带他出来才是呢,小孩子多少都会有些怕生,多结识一些朋友自然就会好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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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丽莎眸中划过极浅的不耐:「这个嘛,要看伊莱自己的意思了。」
「这倒也是。」马洛先生笑笑,随手拿起一块餐点中的小蛋糕递给伊莱,「尝尝这个吗?甜甜的,味道不错,很适合小孩子。」
伊莱在里面闻到了血液的香味。
他死死地咬着牙,克制着一把抢过,塞进喉咙里的欲望,像木偶一样机械地扭头,望向艾丽莎。
他甚至恍惚听到了,自己脖子上发出的「咯咯」声。
艾丽莎笑得毫无破绽:「看我做什么?马洛先生给你的,你想吃,拿着就是了。」
伊莱唿吸都暂停了一瞬。
想吃,他很想吃。
他蜷在袖中的手指轻颤,抬起。
——
「不过,这种普通的糕点,伊莱你不喜欢吃的,对吧?」
又蓦的顿住。
伊莱艰难地收回视线:「……嗯,不喜欢吃。」
艾丽莎愉悦地掩唇:「马洛先生,瞧见了吗?伊莱可不喜欢吃这个。」
马洛先生耸了耸肩,将手中的小蛋糕放进了嘴里。
艾丽莎的目光在蛋糕塔上滑过,落到最中央那块上,她优雅地拈起,递给伊莱:「尝尝这个吧,伊莱,这个比较好吃。」
……
伊莱勐地抬头,盯着艾丽莎。
她不悦地蹙起了眉:「怎么?不想吃?」
「想吃。」
像是怕晚了一秒钟,艾丽莎就会收回这个决定,伊莱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抢过了她手中的蛋糕,塞进了嘴里。
下一秒,他看到,艾丽莎的面色骤然阴沉下来。
漂亮的眼睛里乌云密布,像是要把当即把他碎尸万段。
糟糕。
伊莱想,他忘记了,艾丽莎一再叮嘱他的,要做符合他身份的事情。
他又做错了。
想归想,但伊莱吞咽蛋糕的速度一点也没慢下来,甚至更快了。
眨眼间的功夫,那只带着血液甜味的蛋糕就消失在了他的掌心和口腔里,绞痛的胃部,像干旱已久的皲裂土地,终于迎来了一场春雨。
就算艾丽莎要杀了他,临死之前,他也要吃一顿饱饭。
第44章 (已修)
◎怎么样,这个计划,怎么听都很划算吧?◎
但出乎意料的,艾丽莎并没有杀了他。
她甚至没有对他动手,虽然她眸中的愤怒和厌恶依旧清晰可见。
艾丽莎甚至勉强握住了他的手,拉着他在陌生的血族贵族中介绍了一圈。
她和他们说——他是她的小儿子,伊莱·亚图斯。
伊莱也乖巧的如同木偶一样任她摆布,他又吃到了甜美的食物。
随后,艾丽莎把他丢给了身边的侍女照顾,侍女带着他进了一个密闭的陌生房间。
与其说是照顾,不如说是监管。
不过,伊莱对这种监禁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更何况,相比那个腐朽的阁楼,这个精緻的房间简直像是天堂。
在天色即将明亮起来的时候,艾丽莎走进了房间。
她关上门,站在门口,眯着眼,用一种伊莱从未见过的视线打量他。
像是在探究,像是在思索,像是在评估,就和……那位马洛先生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样。
伊莱不喜欢这个眼神,但,这是他第一次,在艾丽莎的眼睛里,看到不同的情绪。
伊莱从座椅上站起来,乖巧地低下头,垂着眸子,轻轻喊了一声:「……母亲。」
他有了点力气,声音不再像刚才那样沙哑而无力,在他刻意的控制下,软糯又乖巧,带着少年的稚气。
是一个幼崽能发出的,最能吸引母亲的声音。
他悄无声息蜷起了手掌,期待地撩起一点眸子,清凌的视线掠向艾丽莎。
……
艾丽莎长睫蓦的一颤,像是停驻在花朵上被惊醒的蝴蝶,她眸中的情绪剎那间收得一干二净,熟悉的厌烦和恶意翻涌出来,染满整双眼睛。
伊莱攥紧手掌,长睫落下,眸中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也随着他的动作瞬间消失。
艾丽莎冷笑,掠过来,毫不客气地甩了他一巴掌。
「我和你说过什么,你是不记得了吗?」
……
小伊莱捂着肿胀的侧脸,低垂着头,他当然记得。
在他被送进阁楼的那天,艾丽莎就对他说,不许他喊她母亲。
每一次,他喊母亲的时候,艾丽莎都会毫不客气地惩罚他。
小伊莱,已经很久都没有喊过她母亲了。
艾丽莎唇角浮现出瞭然而嘲讽的笑,她说:「这么一点贫瘠的,不值一提的东西,就能让你重新燃起希望,生出嚮往吗?」
「真是可笑。」
她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像拖垃圾一样拎起他,来到了一处庄严肃穆的会议室。
里面是数位看上去德高望重,血脉不凡的高阶血族。
但他们都簇拥在一个年轻的血族少年身旁,他黑髮黑眸,表情温和,身材健壮,有一双,像极了艾丽莎的眼睛。
「知道那是谁吗?」艾丽莎说。
伊莱垂眸不语。
他当然知道,城堡里每个血族都知道,那是他的……哥哥。
「奥利弗·亚图斯。」艾丽莎用一种他从来没听过的甜蜜声音呢喃着这个名字,「他多可爱,多么强大,他完美继承了我和他父亲的才能,他会在万众瞩目中长大,成为一个优秀的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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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丽莎再次拎起他的衣领,富丽堂皇的宫殿和光鲜亮丽的颜色一点点在他视野里消失褪色,熟悉的,黑暗潮湿的阁楼和泛着锈味的铁门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在奥利弗和你之间,没人会选择你。」
把伊莱丢进阁楼里,沉重的铁门关闭的那一瞬间,艾丽莎冷冷地丢下了最后一句话。
到这时,小伊莱古井无波的灰绿色眼睛才忍不住再次颤了颤。
……
奥利弗和他之间,没有人会选择他。
艾丽莎是这样,索尔也是这样,僕从是这样,侍卫也是这样。
所以,蒂娜呢?
蒂娜是一个人类。
伊莱知道,她曾经有多嚮往离开亚图斯城堡,他知道,她曾经有多恐惧厌恶他。
所以,她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答案似乎,已经显而易见了吧。
伊莱听到内心深处恶魔的声音蠢蠢欲动。
不然,她为什么会和奥利弗来到这里?
她明明知道一些,他和父母哥哥的事情。
她明明知道,他们是仇人般的存在。
这是很好的机会,奥利弗并没有发现他,伊莱明明可以悄无声息地袭击,他有百分的把握,可以将奥利弗一击毙命。
理智也告诉他,不要再听下去。
只要没听到,或许,就可以当成什么也没有发生。
把蒂娜带回去,她还是那个单纯可爱的女孩。
可内心深处,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仿佛一双黏腻的手,死死拽住了他的脚腕,让他无法移动分毫。
想知道,想听到,蒂娜是什么样的回答。
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是同意。
但还有那百分之一,近乎渺茫的希望,会是反对。
伊莱听到自己的心脏,像擂鼓一样,不正常地跳动起来。
*
「……」
蒂娜惊得后退了一步,她抬起眸,震惊不解地打量着面前的诺安。
在此时此刻,懵懂的少女终于惊醒,在她眼里善良温和的诺安,似乎和她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
「你在说什么?是我听错了吗?」
「你没有听错。」「诺安」轻轻嘆了口气,无比认真,「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蒂娜小姐,你担心即使成功逃跑,也不过是在做无用功,还会被追捕,还会被通缉。」
「普通的人类没办法和血族抗衡,确实如此,但是——是有彻底解决的办法的。」诺安笑笑,低沉的声音在寂寥空荡的顶楼迴响,「杀了伊莱,只要他死了,问题,自然也就彻底解决了不是吗?」
在女孩震惊傻眼的眼神里,「诺安」轻轻嘆了口气,挺直腰:「重新认识一下吧,蒂娜小姐,我是奥利弗,奥利弗·亚图斯,也就是,伊莱同父同母的亲生哥哥。」
……?
蒂娜条件反射后退了一步。
「别怕。」像是预测到蒂娜的反应,奥利弗连忙开口,「蒂娜小姐,我并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
蒂娜眸中警惕丝毫未减,她悄无声息地环视四周,试图寻找可以逃离的出口。
但这个城堡对她来说无比陌生,他们在顶层,唯一的出口就在奥利弗身后,被他牢牢挡住。
蒂娜只好再次看向面前的男人:「既然你是奥利弗……那你为什么要说自己叫做诺安」
奥利弗脸上浮现出苦笑:「难道要说自己叫做奥利弗吗?那我现在恐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声音落下,面前的诺安,不,奥利弗,脸上的肌肉和髮丝像热蜡一样飞快变形融化。
眨眼间的功夫,就变成了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黑髮黑眸。
蒂娜屏住唿吸,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在去掉伪装之后,他其实也和伊莱一点也不像,他的身材更健壮,五官和脸颊的弧度更锋锐厚重。
只除了眼睛。
在奥利弗还是诺安的时候,蒂娜就觉得,诺安眼睛的弧度和伊莱有些相似。
现在,他眼睛的轮廓就和伊莱更像了。
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但伊莱眸中,没有他现在的黑色瞳仁和严肃认真的情绪。
他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大部分时光是俏皮而慵懒的,只在一小部分时间里被愤怒或是别的什么一激,才会变得深沉而薄戾。
蒂娜唇角稍稍上扬起一个角,然后倏地从沉思中惊醒。
现在可不是思索伊莱的时间。
「诺安」恐怕没有说谎,他就是她曾经见到过的,那幅画片里伊莱黑髮黑眸的哥哥。
她被骗了。
诺安不是普通的血仆,是奥利弗伪装的。
蒂娜回忆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面色越发惨白。
所以,在玫瑰园里的认识,生日礼物的建议,有几分是偶然,有几分是刻意?
他接近她是为了什么?
奥利弗苦笑:「蒂娜小姐,我承认,我是刻意接近你的,但绝不是因为对你有恶意,而是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转机。」
他意味深长地加重语气:「看到了我和你之间共同的转机。」
「……什么意思?」
「由死而生,转危为安的转机。」
「……」
蒂娜有一瞬间的茫然。
奥利弗恨铁不成钢:「他会杀了我们的!」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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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利弗不知道该说她是真蠢还是假蠢了。
「当然是伊莱!」
蒂娜条件反射地张口:「不会。」
她不知道伊莱和奥利弗有什么恩怨,但他,肯定不会杀了她的。
「为什么不会?」
奥利弗轻嗤,「血族可不是什么良善的族群。」
「城堡外的玫瑰园,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玫瑰园?」
「哦,你可能还不知道吧?」
奥利弗笑道:「血族的尸体,可以养育出最美丽的红玫瑰。」
「亚图斯城堡外,原来是没有这么多艷丽的红玫瑰的,数月前,亚图斯城堡外一夜开满了红玫瑰。」
「与此同时,城堡里的所有血族,消失殆尽,你猜猜,是什么原因?」
蒂娜的睫毛颤抖。
她不相信奥利弗说的话,但她脑海中,不是控制地泛起了一些回忆。
她刚刚进入亚图斯城堡的时候,便深深地疑惑过,为什么偌大的城堡里,只有伊莱一只吸血鬼,为什么那么多血仆的房间,却没看到一个血仆。
如果说,曾经是有的呢?
只不过那些血族和人类……都被伊莱……杀死了?
「一个连自己亲生父母都会杀死的血族,为什么会放过你我?」
「现在,你还觉得他是个和善的血族吗?」
「你到现在还在做这样的美梦吗?」
「你现在年轻貌美,或许,他贪恋你的血液,贪恋你的美色,不会对你下手,但人类衰老可比血族快多了。等你韶华已逝,年华不再,三十岁的时候呢?!」
「你甘心,永远在亚图斯城堡,当一个用血液侍奉别人的僕从吗?」
「只要杀了伊莱,便再也不会有任何烦恼了。」
女孩沉默不语,奥利弗将它完全理解成了另外一种意思,他继续谆谆善诱:「杀死伊莱,对你来说并不算难。」
「我告诉过你,吸血鬼害怕银器,唯一的弱点就在心脏。」他从腰间拿出一把镶满宝石的牛皮刀鞘,握住刀柄轻轻一拔,一个锃亮的,锋利的匕首便出现在他的掌心。
「这是特制的银器,经过圣水和术师的加持,对血族的杀伤力更加提高了。简而言之,只要你用这只匕首,扎进伊莱的心脏,他就会立刻毙命,没有任何活下来的机会。」
「到时候,我会重新拿回亚图斯城堡,属于我的权柄,我会用最好的车马,送你回人类城市。给你数不尽的财富和地位,你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城堡和庄园,做自己真正的主人。」
「怎么样,这个计划,怎么听都很划算吧?」
第45章
◎不,我不愿意。◎
这些说辞显然是奥利弗早就想好的,层层递进,将每一个可能性和利弊都剖析得一干二净,似乎完美无缺,似乎毫无破绽。
一个字一个字像石头一样,敲打在蒂娜心间。
像是深渊的恶魔,在蒂娜耳边轻声呢喃,诱哄而蛊惑。
蒂娜看向他掌心抽出的匕首,它崭新,锋利,带着一种蒂娜形容不出来的锐利禁忌气息,蒂娜不怀疑,将它刺入伊莱的心脏,伊莱就会像奥利弗说的那样,立即死去。
可她,真的有将匕首刺入伊莱心脏的能力和机会吗?
……有的。
蒂娜在心中默默呢喃,有的。
她和伊莱的日常接触十分频繁,衣食住行,有太多不做防备的地方。
最简单的方法,她只要在伊莱沉睡的时候,摸出藏起的匕首,就能毫不费力地刺入他的心脏。
那个有着漂亮灰绿色眼睛的少年会在一瞬间被疼痛惊醒,他漂亮的瞳仁里的情绪一定复杂极了,混杂着痛苦,不甘,不可置信。
……会不会有后悔?
后悔给她漂亮的衣服,富足的食物,美好的幻梦,给她……这样伤害他的机会。
……会不会有恨意?
恨到想要强忍着心脏的疼痛,挣扎着起身,咬断她这个罪魁祸首的喉咙。
但银质的匕首刺入心脏的那一瞬间,吸血鬼就已经彻底丧失了行动能力。
他只能瞪大眼睛,在愤懑和怨恨中死去。
而她,会带着奥利弗承诺的车马和金币,回到人类世界。
她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大房子,她可以帮露丝给她的母亲治病,她可以给孤儿院捐一笔款项,让那里的每个孩子都能吃上一顿美味的白面包。
还有查理牧师,她知道,他一直想要拥有一套叫做《光明圣选》的书籍。
虽然奥利弗不见得是什么好人。
虽然奥利弗未必是对的那个。
但那是吸血鬼之间的争端,和她一个人类又有什么关系呢?
……
蒂娜盯着那把精緻的匕首,迟迟未动。
来到亚图斯城堡的一幕幕,在蒂娜脑海里循环播放。
「你倒是很有闲情逸緻,还有心情做吃的。」
「僕人还没有来,所以,在那之前,就勉为其难,接受你的邀请吧。」
「你想送给我玩偶?好吧……我接受你的礼物。」
「你不需要在意它的价格,只需要考虑你喜不喜欢。蒂娜,你喜欢吗?」
……
「你就是亚图斯家的小姐,你现在,和亚图斯家的小姐有什么不同?」
「你是有点傻,不过,傻乎乎的人,总有那么一点可贵可嘆的真心。所以,你们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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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鲜明夺目的画面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一个又一个,连绵不绝。
五官精緻的金髮少年,或颦或笑,栩栩如生。
蒂娜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伊莱之间,竟然有了那么多的回忆。
而她还记得那样清楚。
伊莱的唿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彻底屏住了。
蒂娜和奥利弗,并不是早就认识的。
当这个认知从他脑海里冒出来的时候,伊莱发现,他的胸腔里,竟然无法控制地分泌出了轻轻浅浅的喜悦。
像海浪一样连绵不绝,心脏都在轻轻颤抖。
他已经很开心了,就这样,在这里停下来,就是最好的结果。
伊莱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动不动,他还在等待什么。
他看到女孩顿住了。
脑袋微微垂着,髮丝一动不动,没有声音,也没有动作。
显然是在思索。
思索之后,她的答案,会是同意,还是拒绝?
沉默在寂静里发酵,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仿佛经歷了日升月落,山水交叠。
这样长的时间,一定是在纠结吧?
这是个好消息,意味着蒂娜没有毫不犹豫地想要杀了他。
这也是个坏消息,意味着,蒂娜在思索,要不要杀了他。
他的心脏沉寂下来,转为浅浅的闷痛。
熟悉的阁楼和黑暗的影子在脑海里晃荡,恶意无法控制地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
伊莱扣紧了手指,恶狠狠地想,
如果她同意,他就咬断她光滑脆弱的喉咙,吸干她全身上下的每一滴血液。
他会用最好的防腐药水,把她装裱在水晶制成的棺里,永远记得这个美好的姑娘。
但是,
如果……如果她没同意呢?
恶意如潮水一样飞快褪去,留下一片湿漉的浅滩。
单单是想到这种可能性,他的心脏就像煮沸的熔浆一样上下翻滚起来。
在凝滞之中,伊莱看到那片亮丽的金色长髮轻轻飘动,蒂娜动了。
奥利弗也适时开口:「蒂娜小姐,你想好了吗?」
那一瞬间,心脏停滞,所有的思绪都消散,伊莱的视野里,只剩下前方那个穿着金色长裙,金色长披髮的少女。
在伊莱近乎狂乱的视线里,女孩轻飘飘的开口。
斩钉截铁的拒绝了奥利弗。
她说:「不,我不愿意。」
女孩垂到腰的蜷曲金髮随着她的声音轻轻晃动。
金髮太亮,太过刺眼,像一束璀璨的金光,晃得他头晕目眩,舌燥口干。
掌心后知后觉地传来刺痛,伊莱闭了闭眼,松开紧攥的掌心,靠在暗处的墙壁上,深深吐了口气,唇角缓慢地,无法控制地,向上扬起一个清冽柔软的弧度。
胸腔里满溢的情感,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地倾泻而下。
「……」
奥利弗眸中的错愕像潮水一样涌出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蒂娜竟然拒绝了他的提议。
还有哪里没有注意到的,遗漏的风险吗?
奥利弗再次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刚才的对话,这番说辞早已在心中准备了无数遍,怎么可能还会有任何一点的错漏?
他飞快敛去眸中的戾气,死死咬牙,勉强遮住心中的不耐:「蒂娜小姐可还是有什么担忧?其实,倒也不必这么快就做出决定。」
他笑:「这不急于一时,你完全可以回去再好好想想,等想清楚了,再回復我也来得及。」
他在笑,但黑眸中的燥意和一闪而逝的戾气还是落入了蒂娜的眼中。
蒂娜睫毛颤了颤:「嗯……你说的也对,我、我是得再好好想想,奥利弗先生,晚一点,我再给你确切的答覆吧。」
「……」
奥利弗眯了眯眼,奇异地盯着面前的蒂娜。
他沉默半晌,蓦的从嗓子里挤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呵笑:「没想到,我竟然看错了。」
蒂娜心下一沉,全身上下的肌肉瞬间绷紧,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若无其事开口:「……奥利弗先生这是什么意思?你也说了,这是件大事,总得给人一点时间好好思考一下。我——」
「不必了。」奥利弗不耐烦地打断蒂娜的话。
从她如此流利地顺着他的话说出再想一下的答案,奥利弗就已经知道了她的选择。
更何苦,他从来也没打算让蒂娜再回去好好想想。
这可是事关生死的大事,谁知道,蒂娜会不会回去,将他的消息转头告诉伊莱?
坦白说,奥利弗从来没觉得蒂娜会拒绝他的邀请。
更没想过,让她拒绝之后毫髮无损的回去。
他轻啧一声,眸中涌出烦躁。
早知道是这样,就不该在蒂娜身上浪费这么长的时间,亏他还花费了这么大的功夫。
不过,或许蒂娜还有别的价值,奥利弗眯着眼,看着面前警惕的女孩。
吸血鬼的感知异于常人,她身上紧绷的肌肉,早就已经出卖了她的想法。
奥利弗并不在意,甚至觉得可笑。
弱小的虫孑在车马前竖起盔甲,不会让车马感到威胁。
一个人类女孩,无论如何,今天也不可能从这里逃离。
他要抓住蒂娜,让她成为他和伊莱交战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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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用一个人类来威胁血族,听起来和天方夜谭差不多。
但是,只要有那么一丁点用,只要能在关键时候,让伊莱犹豫那么一秒,说不定,就能成为制胜的关键。
奥利弗眯了眯眼,向前一步。
牛皮靴踏在灰濛濛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第46章
◎奥利弗死亡◎
蒂娜的睫毛如被风惊动的蝶翼般剧烈颤动了一下。
她本能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等等——」蒂娜匆匆开口,脑筋像漩涡一样剧烈转动起来。
「其实……」
她努力思索着,组织着语言,试图转圜,安抚面前这个危险的血族。
可辩解安抚的话在触及到奥利弗眼睛里狠意和嘲讽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面前的血族已经不加以掩饰,儒雅和谦和已经从脸上消失殆尽,只留下赤裸的冰冷和狠意。
蒂娜的心脏沉入谷底。
这意味着,无论她说什么,都不能打动得了他了。
是她从一开始就太大意了。
明明,她应该很警惕血族的。
她为什么就莫名其妙相信了一个城堡里的僕从,为什么轻而易举地把他当成了可以相处的朋友,真诚友善的血族。
如果,
如果是一个月前,如果是刚刚被困在亚图斯城堡的时候,她绝对不会这样轻易被骗。
她那时惧怕每一个血族。
她那时厌恶每一个血族。
都是因为……都是因为伊莱。
蒂娜心脏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才会渐渐觉得,亚图斯城堡的危险性日益下降,血族,也是和人类一样有着悲伤息怒的生灵。
……
可她真的不想死。
她才不到十八岁。
如果死掉,她就再也吃不到香香软软,白白胖胖的甜面包了。
不……
在无数次濒临死亡之际,白面包的身影都是那样清晰的在她脑海里迴荡。
但这次,胖胖软软的白面包刚刚在脑海里浮现,就像泡沫一样飞快炸开。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站在光影之中,依靠在墙上,朝她笑得不羁的金髮少年。
如果死掉,她就再也见不到伊莱了。
从未有一刻,这样清醒地认识到,如果,如果就这样死掉的话,那她,就再也见不到那个或温柔,或兇狠的金髮少年了。
蒂娜早早就知道,死亡是一件万分痛苦而遗憾的事情。
但在这一刻,那种痛苦和遗憾的感觉,达到了从未有过的巅峰。
那一瞬间,发软的手脚忽然爆发出了巨大的力气,她用生平从未有过的速度奔向昏暗走廊一侧悬挂的巨大装饰狮头。
纯铜打造的狮头,沉甸甸的,在蒂娜手里,压出了青筋,她毫不犹豫回头,像掷铅球一样将狮头掷向奥利弗的方向。
「咚」
沉重的狮头飞行到一半就跌落下来,重重砸在地上。
蒂娜瞪大了眼睛,浑身上下的肌肉都一瞬间僵住。
奥利弗依旧站在原处,可已经扭转了方向。
他侧对着蒂娜,一双纯黑色的眼睛满溢着震惊和不可置信,他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在用力,像一颗钉子一样努力锲在地板上,但他身体颤抖的幅度却仍旧在一点点加大。
蒂娜的视线顺着他的脸下滑。
奥利弗的胸膛上,心脏的位置,那把锋利的,漂亮的,精緻的,刚刚想要交给蒂娜的银匕首,此时此刻,正笔直插在他的心脏上。
殷红的血液喷涌而出。
奥利弗重重跌在地上,闭上了满是不甘和愤怒的双瞳孔。
「……」
「伊莱?!」
蒂娜一眨不眨地盯着突然奥利弗身边的金髮少年。
他来了,他又救了她。
那么及时,那么关键,像天使,像神明,像夜里猝然绽放的优昙花。
蒂娜的心脏炽热又滚烫,震惊又激动:「你怎么会在这里?」
伊莱侧着头,昏暗的走廊上,光线在他脸上映出斑驳弧度,本就轮廓分明的五官更加深邃了。
他闻言,耳朵轻轻一动,一点点,极慢地偏过头,清凌凌的视线像波浪一样扫过来。
还是那样无比熟悉的,精緻完美的脸庞。
被他视线捕捉到的一瞬间,像是跌进了一片沉绿色一望无垠的大海。
海浪包裹着,温柔而平静,蒂娜却不由自主地浑身一凛。
每个水手都知道,表面沉静的大海之下,潜藏着无数汹涌的礁石和巨浪。
就像现在,伊莱的眼睛明明平静无波,蒂娜却莫名其妙从中感受到了令人心悸的汹涌危险气息。
他歪了歪头,朝她看过来,少年轻轻启唇,声音带着潮湿的微哑:「那你呢,你怎么在这里?」
……
蒂娜的睫毛勐然颤抖。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现在或许在书房,或许在卧室,或许在花园,但无论如何,不该在这个被视为禁地的城堡。
她认识了一个名叫「诺安」的血族朋友,她向他打探伊莱的消息,她和他一起来了铃兰堡。
这一切,都是瞒着伊莱的。
甚至……这个诺安还是奥利弗,伊莱的敌人。
「我可以解释。」
蒂娜心脏砰砰直跳,澄澈的蓝眼睛闪过急促的光,她匆匆:「我可以解释……我并不知道他是奥利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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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莱没说话,他仍旧静静看着她,只是静静看着她。
沉绿色的眼瞳浮浮沉沉,没有生气愤怒的情绪。
蒂娜略松了口气,顿了顿,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从给黛西准备生日礼物,到被奥利弗骗来铃兰堡,威逼利诱她对伊莱下手。
当然……蒂娜的睫毛微不可见地向下垂了垂。
她也不是全无隐瞒,她不动声色地,巧妙地,模煳了自己想要向「诺安」打探伊莱的小心思。
毕竟,这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这和伊莱无关。
要是、要是被伊莱知道,那可要羞死了,他一定会……一定会嘲笑她,一定会……一定会怀疑她,一定会觉得她是不是对他心怀不轨。
天知道,她可真的没有对他有一丁点的不轨念头。
可她没法解释这个,倘若没有不轨的念头,她干嘛要那么关注伊莱,总不能是她喜欢他吧?!
蒂娜的心脏诡异地停顿了一下,随即以令人不适的速度飞快弹跳起来。
当、当然不可能。
但,伊莱一定会这样误解的。
所以,所以,她只是,想避免这种误解。
蒂娜成功说服了自己,心脏诡异的跳动终于停了下来,留下一片岩浆流过的滚烫气息。
「嗯……」她偷偷看了眼伊莱,「你不生气吗?」
伊莱应该生气的。
他脾气一点也不好,阴晴不定,肆意易怒。她瞒了他这么多事,他应该生气的。
可蒂娜惊讶地发现,伊莱那双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就会莫名其妙沉下的眼瞳,此时此刻舒缓平静,深绿色的瞳仁仿佛海浪一样缓缓翻涌。
那里的情绪太过于深沉,蒂娜辨认不清,总归不是生气愤怒的样子。
蒂娜甚至恍惚觉得,那里面甚至带着点开心的情绪。
开心……?
一定是她的错觉吧?
或者说,是因为杀死了他的敌人,奥利弗?
蒂娜松了口气,她偏头,忍不住再次看向地上的尸体。
黑髮黑眸的男人一动不动,眼睛彻底阖上,血液还在不断地从他心口处汩汩流淌,颜色艷丽又可怖,就像……亚图斯城堡外的红玫瑰一样。
「亚图斯城堡外,原来是没有这么多艷丽的红玫瑰的,数月前,亚图斯城堡外一夜开满了红玫瑰。」
「与此同时,城堡里的所有血族,消失殆尽,你猜猜,是什么原因?」
……
蒂娜的脸色勐然白了两分,她努力拂散脑海里的胡思乱想,狼狈掠过视线:「那、那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
……
金髮少年动了,迈着长得过分的腿,三两步就走到她面前。
「这确实是我小时候居住的城堡。」伊莱在她面前停下,垂眸,「但并不是我长大的地方。」
答非所问,但确实一下子将蒂娜的注意力带偏了些。
「什、什么意思?」
「走吧。」伊莱唇角扯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冰冷微笑,蒂娜随即感觉手腕一凉,熟悉的冰冷温度和触感爬上她的皮肤,是伊莱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握着女孩的手往前走:「我带你去我长大的地方。」
第47章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就要饿死了啊!◎
伊莱长大的地方……
不是他们面前这座铃兰堡吗?
蒂娜受到太多刺激而一时有些发懵的大脑迟钝地飞转起来。
也对,奥利弗说的话并不可信。
铃兰堡的事情,完全可能是他编造的。
蒂娜隐隐约约知道,伊莱小时候过得并不好,她本来就疑惑,他怎么可能住上这样的城堡。
但是……伊莱又说,这里确实是他小时候居住的地方。
……
还有……奥利弗说的,亚图斯城堡外的红玫瑰,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是在暗示,亚图斯城堡消失的血族都死于伊莱之手。
可是,伊莱真的会对自己的亲人下手吗?
蒂娜忍不住抬眸,偷偷看了他一眼,伊莱的脸上还透着少年独有的青涩气息。
他的性格是有些古怪,脾气也不算好。
但是……但是他连她一个仅仅只是食物的人类都没杀死。
她怎么也无法相信,为了一点真心就能对她这样好的伊莱会做出杀死亲人这样的事情。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紧闭的高大铁门,或者说铁栅栏,每一根铁柱都有手臂粗细。
刚才,奥利弗带着她逛到这里便停了下来,因为铁门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锁。
可现在,走近了这扇巨大的铁门,蒂娜才发现,这里似乎并不是走廊的尽头。
栅栏微弱的缝隙里透着极昏暗的光,蒂娜模模煳煳看到了什么东西。
伊莱握住那把锁,轻轻用力,锁便应声而开。
踏入这扇隐蔽的铁门,蒂娜感觉周边的温度骤然一凉,光线立刻变得更加暗淡起来,如果说刚才的昏暗像是在傍晚,那现在,就是直接走入了黑夜。
蒂娜恍惚地朝阴暗处的中心望过去。
铁门之后,是一间密不透风,暗沉红木组成的狭小阁楼。
红木上布满了厚厚的尘土和污渍,完全盖住了红木本身的颜色。
阁楼上,是一扇更加矮小,裹满了锈迹的门。
伊莱再次伸出手,拉住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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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那扇巨大铁门,轻轻用力,便能打开,这扇狭小的门轻轻颤了两下,竟然在伊莱的力道下艰难地坚持了几秒。
蒂娜清晰地看到,伊莱手上总是白皙到近乎惨白的肤色,竟然慢慢染上一抹怪异的红痕。
「这是银制的门。」他说。
……
蒂娜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血族惧怕银质的器皿,而这里,一扇门都是纯银制成的。
为什么?
阁楼里,是关着什么很可怕的东西吗?
她小心踏进去,环视四周。
阁楼的面积并不大,只有一张床,一块勉强能称得上桌子的破木板,剩下的地方,容纳两个人都费劲,空气中,瀰漫着一股怪异的,难闻的气味。
灰尘已经积满了整个屋子,显然,这个阁楼已经闲置了有一段时间了。
「这里……」她望向伊莱,心中陡然浮现出一个猜测,「这里是你小时候住的地方?」
……
伊莱在走进阁楼的时候便松开了握着她的手,少年侧着脸,目光落在阁楼里,极轻极淡的嗯了一声。
蒂娜屏了屏息,靠近那张破旧的矮床。
床仅能勉强让一个身形单薄的成年人躺下,床板是极薄的木片,蒂娜怀疑,随便放上一件重物就会将这张破烂的床彻底压碎。
床板上,似乎还有一层喷溅的污物,她弯下腰,打算仔细看看,刚低下头,那股怪异的,难闻的气味瞬间浓郁起来,似乎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蒂娜顿了顿,正要继续靠近,床上,一个巴掌大小的光球蓦然出现在她的视野范围里。
光球泛着莹莹的亮光,在黑暗的阁楼里格外显眼。
刚刚那里,有这个光球吗……?
蒂娜僵住,条件反射扭头往伊莱的方向望去。
金髮少年站在墙角,他的外貌和衣着和整个狭小的,骯脏的,黑暗的阁楼格格不入,但他站在那里,目光沉静,动作熟稔,竟然莫名其妙的就和这个阁楼融为了一体。
他站在那里,正在用一种蒂娜没见过的,无法理解的眼神静静看着她。
床上的光球猝然大亮,蒂娜感觉天旋地转,眼前的画面在扭曲变形。
最后一秒,蒂娜脑海中闪过的是——
伊莱看到了这个光球,但他脸上没有丝毫惊讶的,急切的情绪,也就是说……他知道这个光球的存在。这个光球其实并没有什么危险?
意识到这个,蒂娜慌乱的心忽然就有些安定了下来。
画面在眼前变形重组,灰尘从阁楼里散去,露出它本来的面目。阁楼里浮现出绰绰的人影,逐渐凝实。
一个金色头髮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
一个僕从装扮垂手而立的中年男人。
还有一个美丽的,有着一头银色长髮的女人。
他们身上,都有着独属于血族的气息。
蒂娜吓了一跳,她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想要逃跑,想要躲藏,但狭小的阁楼里,她们三个完全挡住了所有逃跑的路线,她也无处可藏。
但她很快发现,根本不必躲藏,因为即使她就站在众人面前,他们依旧对他视若无睹,根本意识不到她的存在。
蒂娜试探着伸出手在众人面前挥了挥,果然,他们对此毫无反应。
或许只是幻境。
蒂娜这么想的下一秒,女人稍稍转过了头,看清女人脸庞的那一瞬间,蒂娜差点从原地跳起来。
是她,是那个女人,是画片上的那个。
是伊莱的母亲!
那么……蒂娜忍不住去看地上瘦弱的,垂着头的小男孩。
这个小男孩会是伊莱吗?
「这里不错。」艾丽莎抱臂,环视四周,用一种嫌弃又满意语气说,「做错事情的孩子就应该受到惩罚,你就在这里好好思过吧。」
小男孩金色短髮颤了颤:「母亲……我只是太饿了才会……我——」
话未说完,便被一道响亮的巴掌声打断。
「犯了错还要辩解?」
……
阁楼一片死寂,小男孩脑袋垂得更低了点,他不再解释,半晌才挤出几个低不可闻的字眼:「那……我,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艾丽莎不耐烦地睨了他一眼,转身离去,只留下一道响亮的关门声。
蒂娜在小男孩身边蹲下,面色复杂地打量着这个五官陌生又熟悉的小男孩。
他对她毫无所觉,一无所知。
但她好像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了,这是小伊莱。
她看到的是伊莱的过去。
金髮小男孩蜷缩在地上,像石像一样一动不动呆了很久,这才慢吞吞地爬起来坐在又小又破的床板上。
蒂娜尝试了一下,她没法离开这个阁楼,触碰不了这里的东西,也没法和他说话,只能安静地看着小男孩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地躺着或坐着。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地过去,这简直和在孤儿院里,被关在地下室的感觉差不多。
不仅是身体上的折磨,更是精神上的。
蒂娜觉得毛骨悚然,她已经很久没被关过禁闭了,她很快就有点受不了这种死寂麻木的氛围,烦躁地试图寻找离开的办法。
幸好,就在此时,面前的画面忽然再次变形加速,一幕幕相差无几的画面从眼前飞快闪过。
两周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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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飞速闪过的画面中,蒂娜能无比清晰地看到,这两周的时间里,没有一个血族踏足过这里,没有一个僕从探查过他的情况,自然也没有谁给他送来吃食。
他已经两个星期没有进食了。
血族的生命力是比人类顽强,但对于一个瘦弱的小孩来说,显然也已经到达极限了。
不是犯错了被罚吗,被罚不是处死,没有吃的是会死的啊。
他会死的!会饿死的!
蒂娜大喊着,但毫无作用。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小伊莱使出吃奶的力气试图掰开银质的大门,却只能被腐蚀得双手血红。看着他在不大的阁楼一寸寸摸索,寻找另外的出口。看着他最终放弃努力,蜷缩回矮床上,像一头垂垂老矣,等死的老狮。
她在孤儿院长大,知道那种忍受飢饿的感觉,那是一种无法抗拒,无法忍耐的精神和身体折磨。
每当饿到极致的时候,蒂娜会想,怪不得,在那些饥荒之年,会有人选择同类相食。
蒂娜心急如焚。
她本以为,迟早会有人来送吃的。
毕竟,伊莱确实没有在这里死去,他顺利活了下来,活到了成年的日子,他怎么也不该在这里死去。
可是,铃兰堡安静如坟墓,铁门外毫无动静,依旧没有血族踏足的迹象,再这样下去,他真的就要饿死了啊!!
他已经饿的几乎没法再动弹,神志都不清醒了。
蒂娜怀疑,他随时都可能在下一秒停止唿吸。
蒂娜再也没办法等下去,她勐然站起来,她必须要做点什么。
「吱吱。」
黑暗的角落里,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闪过,像是发现了什么美味似的,向着床上的少年摸索而去。
蒂娜脸上泛起怒气,她毫不犹豫靠近,想要赶走那只可恶的老鼠。
然而下一秒,床上奄奄一息的男孩忽然动了。
像是从未挨过饿的壮士,他的动作敏捷得可怕,漆黑肥硕的老鼠还未来得及跑出一步,就被他死死握在了掌心。
老鼠发出吱吱的惨叫,小男孩猝然低下头,吱吱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他喉咙起伏,整个阁楼里都是大口的吞咽声。
……
第48章
◎可惜,没人发觉少年身上的这点不同寻常。◎
蒂娜脸上的表情连同全身上下的血液一起凝固。
她想阻止瘦弱的男孩食用那只骯脏的老鼠,可劝说的话噎在了嗓子眼,脚掌黏在了地板上无法动弹。
他看不到她,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她没办法阻止他。
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快要饿死了。
她不能阻止他。
蒂娜心中隐隐约约明白了——伊莱确实活了下来,但不是因为有人送饭,而是……靠这群漆黑老鼠。
画面在眼前飞速闪过,果然,铃兰堡顶层的阁楼附近,似乎住进了一窝老鼠家族,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只漆黑的老鼠从阁楼路上。
它们无一例外,成了他的食粮。
蒂娜蹲在地上,盯着面无表情吮吸老鼠血液的小孩,胸膛翻涌,心脏像被打翻了的酱料瓶,眉头皱成一团。
她在孤儿院最悽惨的日子,也只是吃不饱穿不暖。
但即使如此,她每天还是能吃上干硬的黑面包,破旧的麻布裙。
也没有悲惨到……要靠老鼠度日。
靠这些老鼠,又能活多少日子呢?
老鼠不干净,吃了会生病。
老鼠没多少血液,根本吃不饱。
他肉眼可见的越来越瘦,精神越来越差。
蒂娜咬着唇,扯开袖口的绑带,露出一片洁白光滑的手臂,她将手臂横在小伊莱面前。
可他依旧死死攥着掌心的老鼠,对她视若无睹。
……
一直到两个月后,死寂空荡的阁楼终于再一次迎来了变化。
这天,伊莱正抱着一只瘦弱的小老鼠,老鼠不大,看样子还没成年,没有多少血液,但他吃的很香,很急。
他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这是他这周唯一抓到的一只老鼠。
或许是因为他抓了太多老鼠的原因,会跑来阁楼的老鼠越来越少,也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小。
「啪嗒」
阁楼紧闭的门骤然发出声响。
伊莱反应很快,怔了一下后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将手中的死老鼠藏在身后,但显然已经晚了。
银色长髮的女人已经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眸中露出无法掩饰的嫌恶之色,
「怪不得你还没死。」她说,「真噁心,亚图斯家族怎么会有你这种靠老鼠生存的血族。」
伊莱没说话,只是又默默将掌心的老鼠往里扣了几分。
艾丽莎并不是独自前来的,她身边跟着上次的男僕,还有一个黑髮黑眸,衣着考究的少年。
是奥利弗。
蒂娜一眼就认出了他。
艾丽莎这趟来,是来确认伊莱的死亡的。
即使是血族,也不可能在不吃不喝的情况下生存两个多月。
但他居然没死。
艾丽莎很是烦躁,她扭头,朝旁边的侍从扫了一眼。
她来的时候便已经吩咐好了,若是伊莱真的没死,那就让侍从把他处理掉。
侍从点点头,朝瘦弱的小伊莱走去,一边走,一边从怀里掏出把银匕首。
纯银制成的匕首,镶满了各色宝石,无比精緻美丽,能轻而易举取走一个血族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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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莱猝然瞪大眼睛,他毫不犹豫一把丢掉手中的老鼠,敏捷地躲避侍从抓来的手。
侍从也不着急,他没法离开阁楼,他只是个小孩,他吃都吃不饱,只不过是秋后蚂蚱临死前的挣扎罢了。
奥利弗睁着好奇的眼睛,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伊莱的躲避没能持续多久,他的身体因为长期的飢饿而变得麻木,很快,他的双手便被侍从反剪在身后,按在了地上。
侍从弯下腰,握着匕首的另一手一点点凑近。
伊莱停下了挣扎,他艰难地昂起头,看向艾丽莎和奥利弗的方向。
漂亮的女人和俊俏的少年,站在远远的位置,用好奇戏嚯的视线打量着他,像是观众席上的贵妇人观赏一幕戏剧。
伊莱努力抬起头,想从他们眼睛里捕捉到哪怕是一点不舍,复杂。
遗憾的是,他失败了。
伊莱的头一点点低了回去,深绿色的瞳孔黯淡无光,他身上笼罩了一层晦暗的气息,像是灰暗的,衰败的,毫无生机的坟场。
蒂娜明白,他放弃了。
一个小孩,被自己的亲人这样对待,受到了这样的痛苦和折磨,放弃是一件可以理解的事情。
蒂娜忍不住靠近,抬手去抓那把银质的匕首,可她的手只能直直从银匕首上穿过。
匕首离伊莱越来越近了,锋利的刀尖轻易刺破了他的衣服,蒂娜听到了刀尖刺入血肉的声音。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蒂娜在心中一遍一遍默念。
他活下来了,伊莱活到了成年,所以……这把匕首一定不会刺进去的。
所以,有没有什么人,随便谁都可以,快来救救这个可怜的小孩吧。
事实证明,这个世界上,不是一定会有奇蹟发生。
侍从的银匕首轻而易举地刺入胸腔,扎进心脏。
小伊莱依旧一动不动,但脸上生命的色彩已经在飞速流逝。
「等等。」
就在侍从即将拔出匕首的下一秒,奥利弗忽然开口了。
侍从怔了一下,停下了动作。
奥利弗皱眉,紧盯着伊莱灰暗、毫无求生欲望的双眸,他本来确实是想杀了他的。
母亲说,伊莱没什么用,占着一个弟弟的名分,却得不到应有的待遇,将来长大,说不定会是个麻烦。
母亲说的对,没必要留着这么一个没用又碍眼的弟弟,将来横生事端。
可是,性格深处的劣根性真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如果一个生命蓬勃向上,热情生长,就会想迫不及待地将它踩断,看到它明亮的双眸染上灰暗的色彩。
可要是一个生命一心求死,那杀死它的趣味,就少了太多太多了。
比如现在,看到他一心求死,毫无求生欲,奥利弗忽然就不想杀他了。
恶劣是血族的天性,奥利弗不过也只是无法免俗罢了。
黑髮黑眸的少年歪了歪头,露出一个天真而残忍的笑:「母亲,还是不要杀了他了,怎么说他也是我的『弟弟』。」
艾丽莎不贊同:「他不是你的弟弟。」
奥利弗从善如流地改口:「母亲……相比死掉,他还有别的用处。」
「比如……?」
「比如说……他可以逗我们开心啊。」
开心?
伊莱的存在可没办法让艾丽莎开心起来。
但是……艾丽莎望向奥利弗的黑眼睛,那里面完全没有一丁点恻隐之心和兄弟间的爱意,满满的都是兴味和愉悦的光。
艾丽莎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放下了心。
艾丽莎不觉得这是不好的事情,恶意与玩乐才是血族该有的天性。
「这才对,这才像我的孩子。」艾丽莎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扬起一抹微笑,「当然可以。」
「奥利弗,我最骄傲的孩子,只要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反正,量他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吸血鬼以血脉为尊,伊莱本来就没有遗传到亚图斯家族的高等血脉,又长期没能进食,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血族罢了。
奥利弗取来昂贵的魔药,涂抹在伊莱心脏的伤口上,成功治好了他。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奥利弗确实如他所说,将伊莱视为了有趣的玩具。
鞭打,羞辱,惩罚。
但很快,奥利弗就对这种玩乐失去了兴趣。
他来阁楼的时间越来越少,只有僕从偶尔光临这间囚房。
没有僕从真的把伊莱当成主人,没什么比羞辱一个高位者更加痛快的事情了,更何况,这还是奥利弗和艾丽莎的默许。
蒂娜看到僕从丢给他混杂着污水的血液,看到僕从日復一日的殴打辱骂。
最严重的一次,僕从折断了他的手骨。
蒂娜看到他的胳膊,断裂的白花花骨茬刺了出来。
小伊莱嘴巴咬出了紫痕,却没发出一丁点声音。
他没说话,但蒂娜却从他紧绷的眸中看懂了他的想法。
哀嚎是为了唿救,呻吟是为了求饶。
但在这里,这个昏暗又狭小的阁楼里,没人会来救他,没人会饶了他。
只会消耗他本就不多的体力。
每一次,蒂娜觉得,这样重的伤,他可能要活不下来了。
但每一次,他都超乎寻常地恢復了伤势。
血族有着超乎常人的恢復能力,但恢復得如此快,只有高等血脉才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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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没人发觉少年身上的这点不同寻常。
第49章
◎伊莱用比她大百倍的力气,紧紧把她箍在了怀里。◎
蒂娜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看完这样的画面的。
被欺负的,痛苦的画面太多了,多到连她自己都从一开始的愤怒,焦灼,同情变得机械,平静,麻木。
幸好,幸好她早就知道,这一切悲惨都终将结束,这才能咬着牙,坚持着看下来。
但是画面中的男孩不会未卜先知,他不知道对他而言,未来会迎来光明,还是永恆的黑暗。
蒂娜不知道,他是怎么样坚持下来的。
小伊莱一点点长大,快成年的时候,蒂娜期待的转机终于出现。
蒂娜第一次看到阁楼之外的画面,艾丽莎莫名其妙来到阁楼,带他参加了一场宴会。
宴会里,有数不清的高等血族,贵族男女。
血族也不是那样团结,所有家族都别无二心,遵守亚图斯家族的命令。
自从宴会上出现过一次后,伊莱便猝然进入某些人的视野里,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当然,他们并不是好心想要拯救这个可怜的孩子,也不是真的想要帮助这个孩子和他哥哥竞争。
只不过是攻击亚图斯家族的藉口,一个阀门罢了。
但即使是这样,也已经让奥利弗足够厌恶。
这些年的时间,他早就玩腻了欺负可怜弟弟的游戏。他的生活很美满,如果不是这场宴会,他几乎就要忘记他那个可怜的弟弟了。
奥利弗找到了艾丽莎。
「杀了他吧。」他说。
艾丽莎不太在意地摆摆手:「这种小事,你自己决定就好了。」
言谈间,这样轻而易举地决定了伊莱的生命,就好像,在点评一只不起眼的小虫子。
但奥利弗这次没能成功杀死伊莱,他成年那天,身体里血族的血脉终于完全觉醒。
亚图斯城堡变成了一片地狱。
看到奥利弗、艾丽莎和那些僕从眼睛里震惊诧异,怨恨,后悔的光,蒂娜竟然一点也不觉得伊莱残忍,只觉得痛快。
最后一道光在眼前消散,蒂娜回到了那个遍布灰尘的阁楼。
她呆呆站在原地,还没从刚才的一幕幕中回过神来:「刚刚那是……」
伊莱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旁,灰绿色的眼睛沉沉盯着她:「我小时候的事情,你不是好奇么?」
蒂娜身上的肌肉绷紧了,她倏地扭头:「……我什么时候好奇你的过去……」
她明明很小心地掩藏了这点小心思,伊莱怎么会知道?
她勐然反应过来,戛然而止,吶吶:「……我和奥利弗的对话,你都听到了」
伊莱没说话,但表情已经肯定了她的答案。
蒂娜的心脏砰砰跳起来,她有些手足无措,脸颊滚烫,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只忍不住打量伊莱的脸。
幸运的是,他脸上并没有嘲讽的,取笑的,或者瞭然的笑容。
好吧,他看上去并没有乱想,蒂娜心中的紧张消散了不少,注意力再次回到刚才看到的漫长画面中。
「我看到了……」蒂娜吶吶,「我……」
她想说刚刚看到的画面,她想问伊莱难不难过,她想安慰他。
可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就噎在了嗓子眼,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的眼神变得柔软,四肢却变得僵硬。
蒂娜手足无措。
幸好,伊莱也并没有开口,他静静注视着她,眼神从未有过的包容,好像在等她理清心中的情绪。
蒂娜在他安抚般的视线里一点点变得冷静。
她于是闭上了嘴,小心翼翼地靠近伊莱,抬起双臂,轻柔地,拥抱了一下他。
安慰的话太过苍白,同情的话太过伤人。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当初,和小女孩伤痕累累蜷缩在地下室的时候,她只想要一个拥抱。
虚虚环着的肩膀上的肌肉在她触碰到的那一刻瞬间绷紧,蒂娜还没有反应过来,腰侧便传来一个不容拒绝的力道,轻而易举地将她按进了怀里。
一个轻柔的,若即若离的拥抱变成了真正的拥抱。
伊莱用比她大百倍的力气,紧紧把她箍在了怀里。
蒂娜的身体一瞬间变得紧绷,又逐渐柔软。
漆黑狭小的阁楼里,两颗心从未有过的贴近。
伊莱死死克制着将女孩揉进身体的冲动,才能勉强维持住恰到好处的力道。
没人知道,他现在的心脏跳跃得多快,汹涌的情绪将眼尾都染红。
用语言来描述自己的过去未免太过,伊莱便将自己的记忆用术法凝成了影像,将蒂娜拉了进去。
本来,伊莱以为,这是一件令人羞窘难堪的事。
他厌恶过去,厌恶打探的视线,厌恶同情的目光。
因此,他将他的一切伤疤尽数隐藏于人前。
但如果是蒂娜,他愿意将鲜血淋淋的那一面,完全暴露在她面前。
他会在她看不到的角落里,用期盼的,渴望的的视线像蛛丝一样紧紧包裹纠缠着她。
为她眸中流淌出的每一滴心疼,怜惜而悸动颤动。
在如愿以偿地看到她眸中露出他想要看到的那些情绪的时候,伊莱心中难以自控地涌动出颤慄的情绪。
他第一次觉得,身上有这样鲜血淋漓的伤口,竟然也未必是一件全然不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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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那个小女孩,那个像瓷娃娃一样美丽的,精緻的,活泼的小女孩,叫做多丽丝。◎
蒂娜从他怀里直起腰,正对上他沉沉垂下来的眼。
灰绿色眼睛里翻涌的巨浪让蒂娜微微一怔。
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眼神,压抑又疯狂,冷静得像是无比精緻的仪器,能穿越她的皮肤,血肉,一路看清她的内心;疯狂得失去神智的患病者。
仿佛平静的海面之下,席捲起了十级的飓风,深沉的大海也维持不住平静的表面,海浪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大。
他的眼神里有一种赤裸裸的食慾,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剥皮抽筋,拆吃入腹。
蒂娜见过他想要吸血的眼神,但他现在眼神和那时并不一样。
她不觉得惊恐,也不觉得可怖。
在他这样的目光下,蒂娜明显感觉到,她的心脏在鼓譟,血液在翻涌,有一种奇异的,炽热的,无法描述的感觉,在心中冉冉升起。
他的手从腰际上滑,捧住她的脸颊,轻抬起她的下巴,俯身,在蒂娜骤然放大的瞳孔中,印上她的唇瓣。
砰。
大脑中名为理智的弦轰然断裂,全身上下的感官都好像集中到了唇瓣上。
……
过去,偶尔,蒂娜也不是没想过,她以后的丈夫,她喜爱的人会是什么样子。
但无论如何,不会是一只以血液为生的吸血鬼。
坦白说,蒂娜还没想好,她要怎么和伊莱相处下去。
是的,她和伊莱确认了关系,就在阁楼那场炽热的,持续了数分钟的亲吻之后。
蒂娜怔怔地从他略松了力的怀里抬起头,沉默半晌瞪着眼呆呆:「……只,只有情侣才能接吻……」
话音落下,她看到伊莱的脸上迸出清澈柔软的光,伊莱笑:「那我们就是情侣了。」
蒂娜:……
回忆起来,她总感觉,她好像步入了什么圈套。
但她是开心的,蒂娜唇角浮起一个甜蜜清浅的微笑。
她想,她可以确认了,她喜欢伊莱。
*
眨眼间,黛西的生日到了,蒂娜没送她制作完成的那束宝石花,送给了黛西小姐一张土地合约。
那片土地上,有一座巨大的宝石矿。
伊莱说,黛西小姐会更喜欢这个生日礼物。
伊莱说的没错,黛西拆开烫金礼盒看到合约的时候,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扑向蒂娜,给了她一个大大拥抱。
对于宝石起家的伯爵府来说,当然没有什么是比一座宝石矿更好的礼物。
只不过……蒂娜哪里有这样的宝石矿,她也不可能向伊莱要一座宝石矿当做礼物。
让蒂娜出乎意料的是,在宴会中间,希尔伯爵发表完感谢和祝福的台词后,忽然用柔和的眼神望向了蒂娜。
他说,和蒂娜很是投缘,想收蒂娜做希尔家族的义女,询问蒂娜是否愿意。
「那可太好了!蒂娜快答应呀!」话音落下,黛西拉住她的手连连道,「这样我们就成真的姐妹了,我比你大,你要叫我姐姐。」
蒂娜受宠若惊,不知所措地看向伊莱。
伊莱递给她一个肯定和鼓励的微笑:「当然可以,蒂娜也高兴伯爵您的喜爱。」
……他竟然直接帮她答应下来了。
坦白说,蒂娜还没想好。
她……她虽然很喜欢黛西小姐,想和黛西小姐交朋友,但她和希尔伯爵可一点也不熟。
伯爵怎么会突然说要收她做义女呢?
难道是黛西向他父亲提议的?
但事情显然就这么定下来了,在众人的祝福下,希尔伯爵送给了她一套精緻的珠宝作为礼物,正式收蒂娜做了义女。
离开伯爵府,在回城的马车上,伊莱撑着下巴微笑:「你的生日也要到了,有没有什么愿望」
愿望……
她现在的生活已经是想像中最美满的样子,如果非说有什么愿望的话……蒂娜望向伊莱,咬唇:「我想回家。」
她忐忑地望向伊莱,并不确定伊莱会不会答应。
金髮少年脸上的微笑果然敛了敛,他松开撑着下巴的手,深深望着她。
半晌,伊莱轻声:「好。」
「真的?!」
伊莱:「嗯。」
蒂娜歪了歪头,小声:「你不怕我逃跑?」
伊莱笑而不语。
当然怕,但一直把人关着,可不是长久之计。
再说了,蒂娜想跑,也要有那个本事才行。
「不过……」伊莱沉吟,「还是等过完生日之后再回去吧。」
……
蒂娜鼓了鼓颊:「为什么?」
他好笑地捏了下她的鼻子:「你也不想在生日当天被老朋友们追问,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变化如此之大吧。」
蒂娜:「那我不穿那些漂亮裙子,不戴那些首饰不就好了?」
「你觉得,你换上普通的麻布裙,就和以前没有区别了?」
「不然呢?」
伊莱好笑地拈起她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蒂娜:「?」
「你看看你的手,这是贫民区女孩的手吗?还有你的脸蛋,你多久没有照过镜子了?」
蒂娜:……
她的手指纤细,皮肤光滑,没有一丝褶皱和斑纹,怎么看都是一双养尊处优贵族小姐的手,无论如何也不是贫民窟女孩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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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页
几个月时间,她的手就已经变成这样了。
「而且。」伊莱说,「黛西小姐还要来给你庆祝生日。」
蒂娜眨了眨眼,不得不承认伊莱说的有道理。
生日当天,黛西小姐,还有亚图斯堡的僕从们,已经早早在客厅做好了准备,迎接她的到来。
城堡里挂满了气球,彩带。
她见到了生命中最大的一块蛋糕——足足有五层。
这是她人生中度过的,最快乐的一次生日。
深夜,送别黛西小姐,蒂娜跟着伊莱来到了亚图斯城堡的顶端,肩并肩看银盘似的月亮。
城堡是那样高,低头看不见大地,玫瑰花成了红点,抬头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到月亮。
蒂娜倚在他肩上,轻声:「那你以后还会吸血吗?你知道的,我是人类。」
伊莱沉吟:「我是血族,血族没办法离开血液生存。」
蒂娜:「……」
「但是。」他话音一转,「需要血液并不意味着伤害人类。」
只要付得起报酬,多得是人愿意出售一些自己的血液。
「亚图斯城堡不会有血仆。」少年说的斩钉截铁。
蒂娜看着他在月光下如碧波荡漾的绿眼睛,她的唇角也忍不住一点点上扬起来。
伊莱捧着她的脸颊,俯下身,双唇相贴,
他的唇顺着她漂亮的下颌线一路下滑,在脖颈处停下,流连辗转。
蒂娜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睛倏地晦暗下来。
伊莱……已经很久没有吸血了。
少女的体香混杂着血液的香味,致命的诱惑在眼前盘旋。
吸血的尖牙伸了出来,轻轻摩擦光滑柔软的皮肤。
怀里的女孩轻轻颤了颤,但没有挣扎制止。
他的尖牙刺破了她的皮肤,极为细小的伤口,其中传来的香甜气息让他忍不住眯了眯眼。
伊莱的脑中迴荡着克恩医生的话。
血族的牙齿可以分泌一种麻痹伤口,减缓疼痛的激素,他们管这叫麻痹素,有效果非常好的镇痛作用。
伊莱从来没有用过,因为,这种激素有种不大不小的副作用,可以引发人类的情欲。
蒂娜当然害怕吸血,尖牙刺进脖颈非常疼痛。
但伊莱确实很久没有吸血了。
尖牙刺进皮肤,他的动作很轻柔,只有一点轻微的刺痛。
但很快,明明尖牙还嵌在肉里,冰凉的触感依旧明显,脖子上的疼痛就奇蹟般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的唇瓣游离在她光滑的侧颈,像微风拂过树叶,一片片的颤慄与麻痒。
虽然不再疼痛,但这种感觉并不让她舒适。
反而像是沉进海底的鱼钩,勾住了什么深藏的东西一寸寸往上拽。
蒂娜身体僵住,脸上的表情凝固下来。
脖颈不再疼痛,取而代之的是大脑。
像是被人用锋利的斧头强硬地噼开,往里面疯狂塞着记忆的碎片。
在那些凌乱的碎片里,她看到了被压扁的白面蛋糕胚,还有红红白白的奶油。
这是怎么了?
她好像有些不对劲。
大脑的疼痛并没有就此终止,反而还在愈发强烈。
像是脑子里有只羽化完成的蛹,正在疯狂地撞击着她的大脑。
她抱着大脑,痛苦地呻吟着。
「蒂娜?」伊莱早在她表情凝固的那一秒就停了下来,他搂着她的肩膀,捧着她的脸颊,急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伊莱的声音一丁点也没有传进她的耳朵。
蒂娜抱着脑袋,眼睛里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身体的颤抖不慢反快。
她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
那是她的十四岁生日。
那个小女孩,那个像瓷娃娃一样美丽的,精緻的,活泼的小女孩,叫做多丽丝。
第51章
◎他会好好把握住机会。◎
蒂娜十四岁那年,那段时间,她们在孤儿院里过得很不平静,原因出在一个叫托特的老贵族上。
那是经常给孤儿院捐赠物资的贵族之一。
他是城里有名的老贵族,举止矜贵,礼仪得体,一点也不嫌弃孤儿院里脏兮兮的小孩,时常会笑眯眯地对蒂娜和多丽丝打招唿。
蒂娜和多丽丝都很尊敬他。
蒂娜十三岁半那年,身形抽条,弧度初现,越发动人。
多丽丝就更加貌美了。
孤儿院的苦难仿佛从来没在她身上留下一点痕迹,她的肌肤愈发雪白,五官愈发美丽,腰肢纤细,身材动人。
最关键的是,她脸上从始至终都挂着那种灿烂的,光明的,仿佛有无尽希望的笑容。
那是不属于这里,不该出现在孤儿院里的笑容。
蒂娜每次见到,都觉得心情舒畅,好像看到了太阳女神。
那天,托特老先生像往常一样,来到孤儿院赠送物资。
他邀请多丽丝帮忙,多丽丝当然一口答应。
多丽丝是笑着离开房间的。
然而,晚上蒂娜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衣衫不整,满面泪痕。
蒂娜连忙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多丽丝擦着眼泪,恶狠狠:「一定要离托特那个老变态远一点!」
蒂娜:「怎么了?」
多丽丝咬唇,她不想把这样的事情告诉蒂娜。
但转念一想,蒂娜漂亮美丽,说不定也会成为老托特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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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她这才吞吞吐吐地开口:「他根本不是个好人!我们都被骗了!他……他……他带我去了他的马车,他想脱我的裙子!」
……
蒂娜张大了口,她万分震惊,令人敬仰的老托特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但她当然更相信多丽丝的说辞。
她紧紧抱着多丽丝,安慰她。
两个女孩约定好,一定要远离衣冠楚楚的老托特。
但事情并没有两个未成年小女孩想的那样简单。
从那天起,老托特来孤儿院的频率越来越高,看向多丽丝和蒂娜的眼神也越来越黏腻赤裸。
两个小女孩商量之后,决定去寻找**的帮助。
也不是每个**都像那个**一样,肆意欺辱孤儿院的孩子。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每个**听了她和多丽丝的话都视线躲闪,支吾不语。
蒂娜的心脏也在他们的反应中一点点下沉。
得不到**的帮助,她们只好靠自己艰难躲避着老托特,她们甚至想过从孤儿院逃跑。
但**们看她们看得很紧,她们只是两个还未成年的半大女孩,身无分文,根本没法脱离孤儿院。
多丽丝安慰她:「没关系,我们一定会想到办法的。再忍忍,再过两年,等到十六周岁,我们就可以离开孤儿院独自生活了。」
蒂娜点头,两个女孩对视一眼,眸中都是对未来期待的光。
眨眼间,就到了蒂娜十四岁生日那天。
多丽丝早早便对她说,给她准备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蒂娜满是期待。
可她忙碌了一天,用珍藏的皂角洗干净头髮,换上最新的麻布裙,等到的却不是多丽丝的惊喜,而是多丽丝的死讯。
她死在了孤儿院最偏僻的院落里,那间专门用来惩罚不听话小孩的地下室上方。
整个院落里全部都是殷红的血液。
血液在地上排成了一个巨大的五角星,五角星的五个尖尖上各插着一根一人高的长棍。
五角星中央,一个美丽苍白的少女安静蜷缩着。
场面十分诡异,看上去像是误入了什么女巫施法现场。
孩子们和**们聚集在门口,竟无一人敢踏入。
蒂娜跌跌撞撞推开人群,冲进院落,看清院中少女的那瞬间,她眸中最后一丝期待也散去。
真的是多丽丝。
多丽丝真的死了。
好像一柄大锤重重敲在脑袋上,蒂娜的大脑里只剩下轰鸣。
「是诅咒和恶魔的法阵!」
一个胖乎乎的**双股战战,恍惚地逃离。
多丽丝是自杀的。
用院子里锋利的,沉重的砍柴刀。
她手腕上全是伤痕。
靠着这把刀,她几乎放干了全身上下的血液。
蒂娜几乎可以看到,多丽丝用那把生锈的匕首割开手腕,她握着手腕在院子里行走,小心控制着鲜血的位置,让它们组成一个巨大的五角星。
然后,精疲力竭头晕目眩的她来到五角星的中间位置,面含微笑地躺下来,闭上了双眼。
她小心将奶油蛋糕放在了身侧干净的位置。
满院鲜血,唯有最容易沾染颜色的纯白色奶油依旧纯白。
蒂娜扑在她身上,痛苦地呜咽,哭得差点断过气。
她无法理解,她难以接受,多丽丝为什么会选择死去。
她那样年轻,那样美丽,那样可爱,她像个天使。
倘若上天有灵,绝不会让这样的人早早逝去。
她那么坚强,那么坚韧,为什么会选择自杀。
就算被托特侮辱,就算失去了清白,她们也要坚强的活下去,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这是她们早就约定好的共识。
蒂娜哭得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抬回了房间的破床上。
蒂娜从床上爬起来,毫不犹豫地往外沖。
「多丽丝呢?」她随手拉住一个小孩,急匆匆,「多丽丝在哪?她好好的,对不对?」
一切都只是她的梦,对不对?
小孩的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怜悯,她唇瓣嗫嚅:「蒂娜姐,多丽丝……多丽丝已经死了。」
蒂娜推开小孩,跑去那个小院落,可不过一天的功夫,整个院子都被推平,封死,再找不到一丁点多丽丝的痕迹。
跟着她跑来的小女孩说:「……多丽丝,多丽丝疑似在孤儿院布施巫术,已经被烧掉了。」
蒂娜喃喃:「……烧掉了?」
「嗯……」
……
多丽丝就这么消失了,连一根头髮丝,一张相片都没有留下。
蒂娜完全接受不了多丽丝的死亡,还是如此惨烈的死亡。
她无法做工,吃不下饭也喝不了水,浑浑噩噩蜷缩在床角,直到有天,一个孤儿院的孩子进来,递给了她一杯水。
蒂娜摇头拒绝,但他压根不管蒂娜的意见,抬手便强行给她灌了下去。
几日水米未进,蒂娜当然没有力气反抗。
喝下那杯水之后,很快,她的身体开始变得不对劲,滚烫,麻痒,大脑一阵一阵地眩晕,像是得了重度风寒。
她的额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蒂娜觉得自己可能生病了,或许她也要死了。
蒂娜不觉得慌乱,反而有些开心。
这样也好,这样的话,她就可以和多丽丝重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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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恍惚之中,她看到的不是变成天使的多丽丝,而是满脸皱纹的老托特。
他脸上没了以前的高贵和优雅,唇上挂着狞笑,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阴暗的光。
蒂娜用尽全力挣扎反抗,但她饿了好几日,全身无力;喝了下了药的水,浑身麻烫;她唿喊的很大声,但偏偏,没有一个人搭理她。
蒂娜绝望之际,房门忽然被人大力推开,破旧的矮房里,冲进了一队穿着纯白甲冑的士兵。
是城市的骑兵卫队!
他们带走了老托特,蒂娜也有惊无险的脱困。
到了这时,蒂娜终于明白,多丽丝为什么要选择以那样的方式死亡了。
城里一直十分忌讳巫术,骑兵队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在城里抓捕可疑的巫师。
孤儿院里有一个胖胖的**,据他所说,他家也曾是一个衣食无忧的小贵族,可惜被巫术所害,家道中落,母亲死亡。
因此,他对巫术讳莫如深,惊恐至极。
多丽丝算准了,看到那样惨烈的死亡,看到那样可怖的法阵,胖**一定会忍不住第一时间通知城卫队。
届时,他们一定会前来调查多丽丝死亡的真相。
多丽丝本来可以不必死,多丽丝是为了她而死的。
蒂娜的心碎成了一瓣一瓣。
那个傻女孩,用她自己的性命,给她换了一道安全符。
真是个傻子。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小傻子。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这么笨的人。
她不在意的啊!她想要多丽丝活着!
她每天都在哭,浑浑噩噩,再后来的事情,蒂娜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据说人在极度痛苦的时候,大脑会自动启动保护机制,让身体存活下来。
有一天,蒂娜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阳光正好,散落在整间屋子里,她微笑着从床上坐起来,环视四周,片刻后,她茫然地捂住了心脏。
明明今天的阳光那样美丽,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觉得,内心空荡荡的。
她忘记了多丽丝。
……
*
「……那个老贵族,叫什么名字?」
「……托特。」
「托特·史密斯。」
伊莱只花费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就查到了这个老贵族的所有信息。
老托特竟然还没有死去。
他们轻而易举地潜入了老托特的庄园,将睡梦中的老人从床上拎了起来。
四年过去,老托特看上去更加苍老了,皮肤扭曲耷拉着,看上去像是一只风吹日晒的沙皮狗。
他惊恐万分地看着两个不速之客,想要唿喊侍卫,但脖颈上横着的匕首硬生生让他止住了动作。
伊莱面无表情,正要用力。
「等等。」蒂娜忽然开口,拦住他的动作,「让我来。」
伊莱顿了顿,反扣住老托特的手臂,像拎鸡仔一样拎着他,确认他无法动弹,将手中的匕首递给蒂娜。
蒂娜死死握着手中的匕首,抵在老托特的脖颈上。
她没杀过人,她手指颤抖,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仇恨和兴奋。
「不不不,别杀我。」
老托特瘫软着连声求饶,「这位尊贵的小姐和先生,如果有什么冒犯到您们的地方,我给您道歉。如果是有什么利益纠纷,我们可以好好商量。」
「总之,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蒂娜眸中浮现冰冷的讥讽,她猝然打断:「你不记得我了?」
老托特像抹布一样皱巴巴的脸上浮现出茫然的神色,他眯着眼,用浑浊的眼珠仔仔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孩。
面前的女孩美丽至极。
他这一生,贪财好色,朝无数貌美女子下过手。
若是眼前的女孩他曾经见过,一定会为之心动垂涎。
这也是最有可能结仇的原因。
可是……老托特很快否认了这个猜测。
史密斯家族也不算多么不得了的贵族,他很小心谨慎,一直以来下手的,都是平民女子,绝对不会朝贵族女子下手。
面前这位女子,一看就是精心养大的贵族少女,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这样的女子下手。
更何况,她如此美貌,他若是见过她,绝对不可能忘记。
可他对她毫无印象。
老托特战战巍巍:「这位小姐,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
蒂娜觉得可笑。
这么一个恶魔,早已经把她忘了个干干净净。
她握着刀的手更加用力:「那你记得多丽丝吗?」
老托特浑浊的眼睛骤然睁大。
「多丽丝……多丽丝……」
他当然记得那个女孩。
明明是孤儿院里的女孩,却漂亮耀眼的像是明亮的太阳一样。
为了得到多丽丝,他可是动了许多手脚,花费了大量的金银收买孤儿院的**们。
可他没想到,多丽丝竟然如此刚烈。
她死了,还差点就把他送到了监狱里。
没能得到多丽丝,是让他遗憾终生的事情。
可是,多丽丝和眼前的女孩,和眼前的女孩又有什么关系呢?
多丽丝只是个孤儿院的女孩而已。
虽然她曾经也是个贵族少女……老托特心下一跳,难道面前的女子是多丽丝幼时的贵族朋友?!
这也不是不可能,老托特再次眯起眼,仔细打量着蒂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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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蓝色的圆眼睛,澄金色的长髮……一个模煳的人影突兀地跃进他的脑袋。
老托特微微一愣,他想到了一个女孩。
还是那个孤儿院,总是和多丽丝结伴而行,虽然不及多丽丝貌美,但也是人间尤物的女孩。
好像叫……叫……蒂……
「蒂娜。」蒂娜冷笑着补充。
「真的是你?!」老托特惊叫,「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蒂娜……陈旧的记忆一点点翻涌上来。
蒂娜以前当然也是很美丽的,不然他也不会对蒂娜有别样的心思,但是,她的皮肤远没有这么光滑,远没有这么雪白,头髮远没有那么油亮。
一个不起眼的平民区少女,怎么做到发生这么大变化的?
但老托特很快就没心思想那些了。
「饶了我吧。」他痛哭求饶,「我已经知道错了。」
「饶了我。我会请最好的牧师,日日替多丽丝祷告,我会夜夜向多丽丝道歉,忏悔我的过错。」
「闭嘴。」蒂娜抬手,用力向下一刺,「你不配说多丽丝的名字。」
老托特的眼睛像鱼一样凸了出来,他喉咙里发出「呵呵」的响声,很快便断了气。
鲜血溅了出来,喷洒在蒂娜的手背和裙摆上。
伊莱嫌弃地丢下老托特的手臂靠近,小心揽住蒂娜的肩膀,怀里的女孩紧绷的肌肉一瞬间松下来,他轻柔地握住她的手掌,用洁白的手帕一点点擦干净她手背上的血液。
蒂娜稍稍缓过神之后,他们在老托特的房间里寻找他的罪证,在衣柜的暗门后,他们发现了一个装修精緻的私人储藏室。
里面没有昂贵的珠宝,成堆的金银,满满的,全是少女的贴身衣物。
多丽丝死去时身上消失的那件,赫然被装裱在最中心的位置。
蒂娜恶狠狠地抡起椅子,一把将玻璃框砸了个粉碎。
「谢谢你……」收好多丽丝的遗物,蒂娜勉强打起精神,向伊莱道谢。
如果不是他,多丽丝的遗物还要被这个噁心的老男人当成战利品一样欣赏回味。
如果不是他,她可能至今还未曾想起来多丽丝的事情。
「没关系。」伊莱轻轻拍她的脑袋,「这是我应该做的。」
蒂娜没再说话,她安静匍匐在他怀里,双眸闭着,从他的角度望过去,能看到她挺翘如笔刷的睫毛。
他将人又往怀里揽得紧了点,肌肤相触,心脏也被酸涩的情绪撑得胀痛。
该如何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是怜惜,还有嫉妒。
是的,他嫉妒那个死去的人类少女。
她陪蒂娜度过了那样一段青涩的,诚挚的,难以忘怀的童年时光。
她死得那样悽惨,那样壮烈,像烙印一样深深印在蒂娜的心脏上。
蒂娜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
如果他是那个叫多丽丝的小女孩就好了,他就可以陪伴蒂娜的童年,他就可以和她一起长大,他就可以为她死去。
他就可以在她心中占据一个永远无法忘怀的位置。
但好在,现在也不晚。
伊莱敛去眸中逸散出来的点点妒忌,换上怜惜和心疼的温柔神色,小心翼翼地拂去她睫上的泪水,轻柔地吻上她颤抖的唇瓣。
少女最痛苦无助的时候,也是最容易趁虚而入,让她留恋难忘的时候。
他会好好把握住机会。
第52章
◎童话故事的结局,公主和王子总是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消失了好久的蒂娜又回来了!
整个贫民区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原因无他,蒂娜不是和往常一样回来的。
该如何形容?
有幸亲眼所见的人面红耳赤地描述:蒂娜乘坐着八匹白马拉着的巨大马车,马车上满是华丽的丝绸和宝石珍珠。
蒂娜下车的时候,她身上的珠宝和华美的衣裙差点闪瞎他的眼睛。
有人说,蒂娜小姐其实是某个老贵族丢失的女儿,如今已经成功和父母相认了。
有人说,蒂娜小姐在外出时遇到了邻国的王子,他们一见钟情,结婚过上了幸福美满的日子。
甚至还有人说,蒂娜小姐外出遇到了好心的神灵,神明的奇遇,让她成为了富可敌国的存在。
总而言之,蒂娜小姐成为了他们贫民窟里,想都不敢想的存在!
更让他们兴奋的是,蒂娜小姐并没有忘记他们,特意归来,买下了他们这片贫民窟贫瘠脏乱的土地。
据说,她要在这里建造属于自己的庄园和城堡。
而贫民窟的原住民们,每人都能得到一笔丰厚的补偿金和一栋住宅。
如果他们想,还可以得到一个在城堡里工作的机会。
*
蒂娜给每一个记得的人都带了礼物。
她请来了最好的医生,为露丝的妈妈治病。
她打算建造了最好的教堂,让查理牧师主管,当然,也没忘记他最想买的那本书。
……
还有露丝家的小猫咪,蒂娜给它带了羊绒猫窝,还有美味的鲜肉。
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羡慕赞嘆蒂娜的好运和好心,也有些人对此不屑一顾,妒忌埋怨着上天的不公。
比如一条街外的年轻人乌尔。
乌尔今年刚刚二十岁,五官端正,身体强壮,是一把做工的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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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着年轻力壮的身体,他每天都能赚到三四十枚铜币,这已经是贫民区的人梦寐以求的收入了。
然而,乌尔一点也不为此感到开心。
就是因为他出身贫民窟,就是因为他没有一个好的父亲,他没受过教育,大字不识一个,因而註定了,他这辈子都只能是一个苦力!一个平民!
他时常想,他为什么不出生在富贵之家,为什么不是王子或公主,哪怕,哪怕他出生在平民区的普通人家也行啊。
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也可以成为人上人!
他还有一个从来没对别人说过的秘密——他其实喜欢蒂娜。
蒂娜很漂亮,在贫民区更是如此。
她有一身白皙光滑的皮肤,一双湛蓝色的眼睛,
站在贫民区的人群中,就像一颗珍珠掉在了鱼目里。
乌尔当然喜欢这个年轻的少女,但乌尔从来没想过对蒂娜表白,至少到现在为之没想过。
因为蒂娜也是贫民区的人,甚至还是个孤女。
娶了蒂娜,不会对他的人生有一丁点的帮助,他可能就真的从此以后,沦为一个普通平凡的贫民。
和他的父亲一样。
这样的人生让他恐惧。
乌尔时常会想,说不定,会有一个贵族小姐爱上他呢?
他年轻,能干,有健壮的**和蓬勃的心。
就算,就算爱上他的人是一个老小姐,活着是一个丧偶的贵妇人也没关系。
但乌尔没想到,他还没能实现自己的梦想,蒂娜就先做到了这一步。
凭什么?
蒂娜,只不过比他运气好一些罢了。
友人看出了他的忿忿不平,安慰道:「蒂娜小姐,现在和以前一点也不一样了。我一直觉得,蒂娜不该是贫民窟的姑娘,她身上有一种贫民区的姑娘不该有的从容和温和。」
能有多不一样呢,乌尔不屑。
她是漂亮,但也只是在贫民区。
她的皮肤再白皙,再光滑,也比不过每天用牛奶泡澡的贵妇。
她的手指再纤细,也比不上每天不用工作的贵族小姐。
她没读过什么书,怎么比得过每天接受贵族教育的上等人。
乌尔跟着友人来到了蒂娜在的位置。
这里已经围满了一圈人,热闹得像是国王的游行队。
乌尔挤进去,一眼就看到了中间的蒂娜。
乌尔瞳孔放大,怔住。
蒂娜确实变了。
她本就灿烂的金色长髮越发柔顺光滑,像金色的绸缎和阳光。
她本就白皙光滑的皮肤更加白皙光滑,像发光的牛奶。
她湛蓝色的眼睛愈发清澈,唇瓣粉嫩。
她站在人群中,闪闪发光,光彩夺目。
最重要的是,她身上多了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深厚气息。
像大海一样宽广,像森林一样幽深。
那样柔和,那样亲近,却又那样遥远。
乌尔没见过贵族,但她就和他想像中的贵族一模一样,不,比他想像中最美丽的贵族少女,还要美丽,还要高贵,还要优雅。
即使乌尔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她和他们,已经再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乌尔呆愣着,面前的少女忽然转向他,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我记得你一直很想要这个。」蒂娜从身后的马车里掏出一个礼盒递给乌尔。
乌尔愣愣接过,礼盒上绣着luxurious,是十分有名的贵族品牌。
她竟然记得。
他只不过曾经偶尔在她面前提过一次。
乌尔心中忽的燃起些火焰,火焰的温度是那样炽热,那样热烈,灼得他浑身上下都发痛。
蒂娜和普通的贵族不一样,他想,如果是她的话,说不定不会介意他们之间的差距,说不定她对他也有好感。
他的目光也炽热起来,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谢谢你,蒂娜小姐,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真的很喜欢这件礼物。」
蒂娜弯眸:「你喜欢就好了。」
乌尔:「我家的狗最近刚生了一窝小狗,其中一只最为玉雪可爱,浑身雪白,送给蒂娜小姐作为回礼如何?」
蒂娜愣了一下,刚要开口拒绝,身后忽然伸来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不用了。」伊莱冷冷开口。
乌尔这才注意到,马车里走出了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
男人很年轻,有一头和蒂娜同样颜色的金色短髮,他的五官很精緻,很完美,完美的有点不像是人类了。
他很俊美,但每个人在他面前,都绝对不会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的外貌,只会汗毛直竖,每个毛孔都叫嚣着危险。
是的,这个男人很危险。
乌尔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和敌意。
男人娴熟地搂上了蒂娜的腰,蒂娜怔了一下,但没有反抗。
男人微微一笑,启唇:「不久后,我会和蒂娜在亚图斯城堡举办婚礼,到时候,欢迎大家前来参加。」
声音落下,围观的人群发出接二连三的欢唿恭喜声。
他像是对着所有人说的。
但只有乌尔知道,他是对他说的。
刚刚燃烧在周身的火焰被一盆冷水浇了个干净,乌尔浑身发凉,一丁点心思都没了。
在众人的欢唿声中,乌尔一个人灰熘熘地离开了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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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在神秘的城堡里,众多贵族和平民朋友的见证下,蒂娜和伊莱举办了隆重的婚礼。
童话故事的结局,公主和王子总是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蒂娜不是公主,伊莱也不是王子,但他们的幸福,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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