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嫁给了男主他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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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重生] 《穿越后嫁给了男主他叔》作者:漫步长安【完结】
简介:
一朝穿越,姜姒成了一本书里的炮灰。
原主天真烂漫傻白甜,错信了男主为气女主而招惹她时说的话,以为男主真的心悦自己。后来得知真相性子彻底扭曲,百般纠缠男主又多次陷害女主,最终将自己作死。
她死后男主幡然悔悟,决定珍惜眼前人,和女主重归于好。
姜姒:呵呵。
她穿过来时,女主满心愧疚地来找她。
女主:「五妹妹,世子爷喜欢的人是我。往日里他都是为了与我置气,所以才说了那些让你误会的话,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她:哦。
为了不走剧情,她决定远离男女主。所以当男主再一次为了气女主而逗弄她时,她立马跑到男主他叔面前告了一状,说男主轻薄她。
男主:「?」
女主:「!」
芳业王慕容梵是先帝幼子,天资纵横灵心慧性,深研佛道精通星相,世人提及他无一不是仰慕崇拜,称他为天家佛子。
这样的人物堪比传说,所有人在他面前谨言慎行,讨论之事皆是关乎天下社稷。
唯有一人例外,居然跑到他面前告状,说被他的侄子给轻薄了。
慕容梵:「……」
内容标籤:宫廷侯爵穿越时空
主角视角:姜姒慕容梵
一句话简介:我是男主的小婶婶
立意:真情最是难得。
第1章
五更天,夜露重。
雕漆绢纱的灯笼还亮着,喻意着四季平安的图案在火光中看不真切。妇人隐隐约约的啜泣声从厢房里传出,伴随着男子一声又一声的嘆息。
守在外面的婆子拢紧身上的罩衣,双手合十向天祈祷。
「老天爷,求您保佑五姑娘。」
她口中的五姑娘,正是大殷朝姜太傅庶三子姜慎的嫡女姜姒。
前两日姜姒不知何故染上风寒,一直高热不退。反反覆覆烧得煳涂,偶尔醒来时胡话连连,吓得她的母亲姜三夫人顾氏成宿地守着,期间未敢合眼。
「老爷,您说玉哥儿这次能不能挺过来?」
玉哥儿是姜姒的小名。
姜姒从小就有着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身子瘦弱难养。早年姜慎外放偏远之地的泅水县,听闻当地民间有一说法,说是病体有缺的女婴不好养活,需取个阳气十足的乳名压一压,或许能长命百岁。
姜慎看着哭得双眼红肿的爱妻,再一看床上脸白如纸的女儿,又是一声嘆息。忽地他「咦」了一声,「玉哥儿的脸色这么白,是不是退了热?」
顾氏怔了一下,紧接着过去以手探试着女儿的额头,惊唿出声,「老爷,玉哥儿不烧了!」
床上的少女紧闭着双眼,面若薄纸吹弹可破,明显尖了些的下巴让人瞧着让人心疼不已,惹得她又是眼泪汪汪。
「玉哥儿,娘在这里。」
她握着女儿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姜慎将手放在妻子肩头,安抚地轻轻拍了拍,「这些年你们跟着我各地辗转,多少次她病重都能化险为夷,这次定然也不会有事的。」
他出仕的当年便是外放,那时顾氏正怀着孕。对于生在京外长在京外,又自小体弱的小女儿,他们自是更偏疼一些,平日里如珠如宝地宠着护着,一有风吹草动更是心惊胆战。
「老爷,您说玉哥儿都退了热,怎地还未醒来?」顾氏强忍着,不敢哭出声来。
床上的少女似是有所感,黑翎般的长睫颤了颤,艰难地睁开眼睛。不过是一瞬间的工夫,重又闭上。
口中如呓语一般,「爹,娘……」
「玉哥儿!」
夫妇二人齐齐唤出声来,四目紧盯着,生怕错漏了什么。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中,姜姒再次缓缓抬起眼皮。
儒雅温和的男人,美丽温柔的女人,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满是疼爱。
原来这就是自己这一世的父母,真好。
姜姒如是想着,沉重的眼皮重又闭上。
「爹,娘,我好睏,我想再睡一会儿。」
之前迷迷煳煳间,她感觉自己做了好长的梦。
梦里有着被当成血包一样的前世,被压迫被无视地长大,工作后不停地被父母催着要钱给弟弟买房买车,狂轰乱炸步步紧逼,恨不得将她榨干。
为了赚取更多的钱来摆脱那样的家人,她拼命地加班,当超出负荷的身体倒下时,她脑子里想的居然是死了也不错。
再世为人,原主留给她的记忆全是美好。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雕花窗中照进来时,她终于彻底醒来,也终于看清楚自己这一世的家人。
顾氏已经熬红了眼,姜慎下巴处的胡茬清晰可见。他们的身后多了一位英俊的少年郎,少年郎穿着黑色暗纹的差服,正是她的二哥姜烜。
姜烜效力于京武卫,也是整个姜家子孙中唯一弃文从武之人。昨夜里他当差不能回家,一下差就飞奔过来看妹妹。
「玉哥儿,你为何这么看着我们,莫不是烧傻了?」他伸出手,在姜姒面前晃了晃。
姜慎怒道:「你个混帐,胡说什么!」
顾氏也恼他,「多大的人了,一点正形也没有。亏得玉哥儿最是喜欢你这个二哥,你还不赶紧和你妹妹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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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烜被父母一通埋汰,半点也不生气,反倒嘿嘿地笑出声来,喜呵呵地看着姜姒,「玉哥儿醒了,我就是高兴,这一高兴嘴里就没个把门,还请妹妹原谅则个。」
顾氏哭笑不得,嗔他惯会耍怪,又恼他不起来,只能板着脸连连催他快去换身衣裳,莫要带着外面那些腌臜的杂气熏到别人。
他朝姜姒挤眉弄眼了一番,步子轻快地告辞。
时辰已经不早,姜慎也要赶着去上值。
顾氏留下亲自照顾女儿,一应净面餵粥皆不假他人之手。
四脚黄花梨的火盆内,炭火烧得极旺。暖融融的房间内布置精巧雅致,黄檀木的妆檯圆凳,妆檯之上摆放着小巧精美的首饰匣子,右侧还有一支淡雅的梅瓶。
泄水般富丽的香罗帐,还有那流光溢彩的垂珠帘,以及雕刻繁复的一应家具并琳琅满目的饰物,无一不表明此间主人的受宠。
姜姒乖巧地喝着粥,一口等着一口,如被投餵的雏鸟。
「你病了这几日,娘已派人去给夫子告了假,等你养好身子再去进学。」顾氏仔细地给女儿擦着嘴角,声音又轻又柔。
姜姒摇头,「娘,我已经好了,明日我就去进学。」
前世里好不容易跪地求来上大学的机会,她却不得不四处奔波着兼职,根本静不下心来顾及自己的学业,所以这一世她想好好感受不被打扰的学生时光。
顾氏眉头蹙起,欲言又止。
近些日子她听到一些风声,好似玉哥儿对那福王世子有些不一样,虽说不至于缠着不放,却也是招了一些闲话。为此大嫂曾旁敲侧击,暗示她约束玉哥儿,莫要闹出什么事来丢了姜家的脸面。
姜家有三房人,只有他们这一房是庶出。一个庶子之女,无论如何也攀附不上亲王府的世子爷,这一点她有自知之明。
她有心想提点女儿几句,一看女儿没什么血色的小脸,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暗忖着等女儿身子再好一些,她再寻个时机好生说说。
「玉哥儿,你身子还弱着,娘想着若不然你再歇两天?」
「娘。」姜姒靠过去,闻着她身上好闻的香味。「祖父不是常说业精于勤,而荒于怠吗?若是再多歇两日,我怕是要落下许多功课,再想跟上定然会很吃力。」
「你这孩子,病了一场,倒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可不就是变了一个人。
姜姒垂着眸,这一世她有疼自己入骨的父母,还有对自己呵护有加的兄长,她一定更加努力地活着,不让书里的悲剧发生。
没错,她不仅是穿越,还是穿书。
原主在书中只是一个炮灰女配,炮灰女配性子单纯天真烂漫,错信男主为了气女主而招惹她时说的话,以为男主真的心悦自己,一步步将自己的心沦陷。
等到得知真相的那一天,她根本承受不住,性情随之大变,变得偏执而扭曲。此后她百般纠缠男主,受尽旁人的耻笑。又多次陷害女主,累及家人被指责,最终赔上了自己的一条命。
她死后男主幡然悔悟,决定珍惜眼前人,与女主重归于好。
而她的至亲,一个比一个下场悽惨:母亲因为她的去世而病倒,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京外的大哥和嫂子侄儿奔丧途中遇大风大浪沉了船,一家三口齐齐丧命。父亲连受打击无心仕途,成日里借酒消愁,乐观开朗的二哥也变成了阴郁之人。
如今她成了原主,便决不允许这一切再发生。
……
三房是半前年回的京,所在的院子自然不如长房二房。但姜家底蕴深厚,姜太傅也不是苛待庶子的父亲,举凡是明面上能给的东西,三房这里都有。其他两房对三房的态度也是合情合理,礼数上挑不出半点错来。
姜姒醒来的消息传出后,两房都派人送了补品药材过来。顾氏不想女儿被打扰,以怕过了病气给别人为由,直接将来的人全请去厅堂里说话。
她一走,原本守在外面的两个丫头过来侍候。
这两人一个叫祝平,一个叫祝安。祝平个子高些,长得也更清秀一些。祝安身子偏圆润,皮肤却更白一些。
「姑娘,你明日真的要去进学吗?」祝安侍候着姜姒梳头,小声地问着。
浮雕彩绘镶嵌着珠玉的琉璃镜中,映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如玉,娇嫩如花,稚气中难掩楚楚动人之姿。五官之中最为出彩的是一双纯净无垢的眸子,一看便是被家人宠着爱着不谙世事的掌上明珠。
这样的少女,不应该有那样令人唏嘘的结局
姜姒视线一转,望向斗柜上盖着绸缎的笸箩。
祝平将笸箩拿过来,迟疑开口,「姑娘,你病才刚好,万不能伤了神。若不然奴婢替你绣完,定能赶上世子爷的生辰。」
笸箩里是一应做绣活的小工具,还有绷在绣绷上没有完工的绣件。深青色的锦缎上面,是绣了一半的祥云青竹图。
这件绣布若是完工,原是打算用来做一个香囊的。
再过几日是福王世子慕容晟的十八岁生辰,他出身高贵,是永定城中最为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原主做这香囊就是想送给他。
而他,正是书中的男主。
姜姒低着眉眼,「嗯」了一声,「我与世子爷交情尚浅,这等物件送去怕是不太妥当。改日挑个成色不错的砚台,想来更合适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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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绣绷解开,随手将绣布扔进了火盆中。
第2章
……
翌日,晨光熹微。
顾氏一早就过来,里里外外张罗个不停。
姜姒就像个洋娃娃一样被她照顾着,她自来在养女儿一事上就很精细,连穿哪件衣服这样的小事都要亲自过问。
她挑了一身桃夭色的衣裙让姜姒换上,在外面又罩了一件胭脂色的斗篷,退后几步一打量,越看越觉得满意。
「我的玉哥儿,穿什么都好看。」
姜姒从镜子看到自己的模样,端地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都是娘生的好。」
顾氏一听,如吃了蜜果子一般笑得合不拢嘴。
送女儿出门时,她仔仔细细地交待着随行的祝安,然后将包着深碧色绣锦袋子的袖炉塞到姜姒手里。
姜姒在她不掩担忧的目光中出了院子,穿过一道月洞门,打眼就看到假山旁站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
那姑娘身着月白色的衣裙并同色的斗篷,瞧着素雅得紧,但长相却是极好,说是花容月貌也不为过。
「五妹妹,这里!」
姜姒抬眼望去,眸底下泛起丝丝凉意。
姜家这一辈一共有六位姑娘,长房占三,一嫡二庶。二房占二,一嫡一庶,三房只有她一个嫡女。
而这位姑娘是长房的庶女,在姐妹中行四,名唤姜姽,也是书中的女主。
姜姽裊裊婷婷地过来,拉着她的手,「天可怜见的,五妹妹是越发的瘦弱了。我原本想着昨日去看你的,无奈三婶发了话,不让人打扰你养病。」
「劳四姐姐惦记,我如今已经好了。」
姐妹二人牵着手,任是谁见了都当她们姐妹情深。
姜家的六位姑娘,有三位已经嫁人,如今还在闺中的有姜姒姜姽以及二房嫡出的六姑娘姜婵。姜婵年纪尚小,被谢二夫人拘在身边教养,尚未送去学堂。
她们要去的学堂,不是专为内宅女子设立的女学,而是姜家自己办的族学。族学中除了姜家子弟外,还有一些慕名而来的学子。
一进学堂,同样容色绝佳的姐妹俩,立马引来不少人的注目。姜姽的淡雅脱俗,姜姒的我见犹怜,少不得被人放在一起比较。
「以前瞧着四姑娘长相最好,如今看来却也未必。」
「依我看五姑娘更胜一筹,难怪连世子爷也为之侧目。」
这个世子爷,谁都知道指的是谁。
福王府的世子慕容晟。
福王是被皇帝留在京中的两位亲王之一,多年来圣宠不衰。
姜家族学里的世子爷有好几位,然而世子和世子之间也有区别,什么侯府伯府的世子,阖京上下没有哪个府能与福王府的世子相提并论。所以别的世子都是某世子,世子爷这个称唿单指慕容晟。
那些人议论声不小,姜姒听得见,姜姽也听得见。
姜姽秀眉微不可见地皱了皱,将姜姒拉到一旁,神情间看上去带着愧疚之色,「五妹妹,他们的话你不能信。」
「什么话?」姜姒看着她,黑白分明的水眸又清又透。
她咬着唇,「就是…世子爷对你另眼相待的话。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你,世子爷喜欢的人是我,往日里他都是为了与我置气,所以才说了那些让你误会的话,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哦。」
「五妹妹,你是不是没听懂我在说什么?」
「听懂了。」
「那你为何……」
「我应该如何呢?」姜姒反问她,「四姐姐与世子爷两情相悦,明知他是逗我玩的,为何不一早与我说清楚?」
她们所处的位置,恰好是一棵梧桐树下,粗壮的树干遮住了姜姒,却将她的半边脸露出来。她羞涩着,眼皮和睫毛一齐颤动。
「五妹妹,我是庶女,我比谁都知道自己的出身根本配不上他。他心悦于我,我却不敢接受,他恼了我,这才假意亲近你……你可知我暗地底流了多少眼泪?」
「你暗自伤心时,他可有安慰过你?」
「自是有的。」
姜姒又「哦」了一声。
姜姽莫名有些心慌,「五妹妹,你不要生我的气。」
「我不生气。」姜姒摇头,「我怎能生你的气呢,因为我,你一次次地受委屈。」
「五妹妹你别这么说。」姜姽越发羞愧。
天知道当她知道慕容晟心悦自己时,她有多开心。身为一个庶女,哪怕是出身在姜家这样的高门大户,若想嫁给显赫人家的嫡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害怕慕容晟是贪图她的美色,并没有娶她的打算,所以她不敢接受对方的情意。但又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只能独自纠结烦恼。
当慕容晟一次次借着五妹妹惹自己生气,又一次次在事后百般哄她讨好她时,她好像才能感觉到对方的真情实意。
若五妹妹长相不及她,她必是不用担心半分。可是五妹妹这样的好颜色,哪怕她自诩美貌,也会生出嫉妒之心,又如何能真的放心。
「世子爷那等人物,很难不让人动心。可我一个庶女,实在是不敢痴心妄想。别人不知我的苦,五妹妹应是懂的。」
一个嫡子所出的庶女,一个庶子所出的嫡女,听起来没有太大的区别。
姜姒能理解她的不安和小心思,可原主又有什么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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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样的人,出身不是足够的好,看样子应是有些自卑,又胜在容貌十分出众,想来也有自己的骄傲。
一个自卑且骄傲的人,一边不敢去想自己是那个最幸运的人,一边又希望自己是那个最幸运的人,摆出一副欲迎还拒的姿态,说白了就是矫情。
「四姐姐你今天告诉我这些,到底是怕我真的信了世子爷的话,还是怕世子爷假戏真做?」
姜姽脸白了白,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五妹妹此言何意?
若是五妹妹也对世子爷有意,会不会和自己争?
「四姐姐,你放心,我对世子爷无意。」姜姒一眼看穿她的心思,道:「还请你告诉世子爷,日后不要再招惹我。」
她悬的心踏实了一些,面有犹豫之色,「我是什么身份,世子爷岂会听我的。既然你已经知道他的用意,不要放在心上便是,又何必主动提及,没得落个下乘。」
姜姒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淡淡地道:「我知道了,这事我自己解决。」
……
慕容晟身为亲王之子,身份尊贵自是不用说。哪怕是抛开出身不说,其自身的条件也足够让不少姑娘芳心暗许。
唇红齿白,面如冠玉,一袭月色银辉的锦衣华服,更显矜贵与尊荣。微微上扬的眼尾,看人时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他一进学堂,眼睛没有先往姜姽那里看,而是下意识先看向了姜姒。那一抹桃粉色实在是很难让忽略,见之恍若春光降临。
「姜五,听说你生病了,怎么来上学了?」
姜姒没什么情绪地瞄了他一眼后,「病好了,不能耽搁学业。」
有人闻言,捂嘴偷笑。
他也跟着扯了扯嘴角,逗弄之心大起,「旁人说不能耽搁学业,无论是谁我都是信的。但这话从你姜五嘴里说出来,我听着怎么觉得可笑得紧。」
「信不信随你。」
听到姜姒这么一说,他愣了愣。
他将坐在离姜姒最近的人扯到一边,然后径直坐下。右手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姜姒,似是想看出什么端倪。
姜姒被他看得心头火起,这见鬼的男主真是个渣,他知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可能害死别人!
再一转头,姜姽那委屈又倔强的表情更是让人如鲠在喉。
呵!
「姜五,你今日到底怎么了?」慕容晟突然起身,用手背探着姜姒的额头,「这也不烧啊!」
一对上姜姒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他不知为何喉结滚了滚,手在抽离时从姜姒凝脂般的脸上滑过。
这时所有人忽然静了下来,齐齐看着他们。
姜姒一把推开他,道:「世子爷,请自重!」
他没有防备,被推得一个踉跄。
若是以往,被自己这么一逗,这丫头必定满心满眼的都是欢喜和羞涩,今日是怎么了?
「姜五,你是不是气我那日没有赴约?」
原主之所以生病,正是因为他的一句戏言,足足在冷风中等了一个时辰,这才染上风寒高烧不退。
「我没有生气,我也知道世子爷是什么心思。」姜姒隐晦地看向姜姽,用意不言而喻。「我在这里祝世子爷得偿所愿,莫要牵扯不相干的人。」
「你还说没有生气?」他心下瞭然,暗道这姜五必是在意自己喜欢姜四,所以和自己耍小性子。
奇怪的是,他居然一点也不恼,甚至还有些暗自窃喜。
他的态度和他的反应被姜姒看在眼底,如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这个慕容晟是听不懂人话吗?
诡异的安静之中,不知谁惊唿一声,语无伦次地指着外面。
「那…那是……」
有两人朝学堂走来,一位是清瘦的老者,年纪虽大却眼睛睿亮,面白有须风仪不减,正是姜姒的祖父姜太傅。
他恭敬地和旁边的青年说着什么,那青年一袭宽大的墨色袍服,身材修长玉质金相,如高山仰止雪域含光。
「小皇叔!」慕容晟低喃着,语气中带着敬畏。
姜姒心念一动,起身往外走。
她到了跟前,先是向姜太傅行礼,唤了一声「祖父。」
然后向那青年行礼,道:「王爷,世子爷众目睽睽之下轻薄臣女,请您给臣女做主!」
第3章
……
梧桐树叶已经泛黄,凉风起时几片叶子随之飘落,转转悠悠地散在空中,心不甘情不愿地归于尘土。
其中一片许是最为不甘心,也许是想凑着人间的热闹,居然恰好从姜姒面前飘过,又恰好落在她脚边。
她仰着小脸,清透干净的眼睛无比认真地看着被她称为王爷的青年。视线之中的男子,有着刻画般的神颜,五官优越气质脱俗。
这是另一个被皇帝留在京中的亲王:芳业王慕容梵。
福王之所以一直圣宠不衰,又被允许留在京中,是因为他幼年时生了一场痹症,腿脚不太利索,无缘当年的皇储之争。而这位芳业王则是因为占了年纪小的便宜,他的众皇兄们为了皇位争得你死我活时,他才刚出生。
他的身世也极具传奇色彩,听说他的母妃秦太妃在怀他时,日日能听到天上传来的诵经声,还有传闻说他出生时手里紧握着一块天眼石。
椅换主后,秦太妃直接将他扔给了新帝,自己请旨去给先帝守皇陵。所以他虽是先帝之子,实实在在是当今陛下养大的。他与陛下的关系名为兄弟,却堪比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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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研佛法,又精通八卦星相一术。每逢关乎天下社稷的大事,陛下都要找他商议,世人对他仰之慕之,称他为天家佛子。
这会儿的工夫,不少人都跟着出来。
而最先跟出来的人,已经听到姜姒之前说的那句话。
四周一片抽气声,慕容晟的面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姜五,你是不是疯了?」他压了压声音,带着命令与乞求,「你过来!」
姜姒才不听他的,眼下既有自己的长辈,又有男主的长辈,双方长辈都在场,正是解决麻烦的好时机。
「王爷,方才世子爷当众摸我的脸,很多人都看见了。」
慕容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我…我那是不小心。」
撒谎的事,他不屑于做,摸了就是摸了,这事他认。但他原本真的没有那个心思,当时也不知是鬼迷心窍,还是一时煳涂,总归他不是有意的。
「姜五,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过来好不好?」
不好!
姜姒心下冷笑。
「请王爷为臣女做主!」
姜太傅老而精明的眼先是看向她,接着又转向慕容晟,最后对慕容梵道:「臣的孙女不懂事,惊扰王爷了。」
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在责怪自己的孙女,又好像是在维护自己的孙女。
慕容梵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姜公言重了,此事既与我慕容氏有关,又何来惊扰一说?」
他的目光平和,姜姒却觉得有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唿吸间是淡淡的檀香味,混着一丝丝冷香。
四下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
「你想嫁他吗?」
当他问出这句话时,惊唿声四起。
姜姒不用猜,也知道旁人是什么想法。
她的回答斩钉截铁,「不想!」
慕容晟错愕不已,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方才他同众人的想法差不多,以为姜姒将事情闹到长辈们面前,就是想讨要一个名分。
他意外之余,自尊心受挫。
磨着牙,「好你个姜五!」
姜姒以为慕容梵接下来会问自己为何不想嫁慕容晟,没想到对方问的却是另外一句看似完全不相干的话。
「你要多少银子?」
这个问题实在是问到了她的心坎上,深以为眼前这位世人口中的天家佛子也并非不通人情世故之人。
但银子啊。
她也不想要。
这一世她想要的都有,她不会贪心。她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摆脱书中的剧情,保住她如今拥有的一切。
「臣女不要银子,臣女只要世子爷的赔礼道歉。」
慕容晟咬牙切齿,「休想!」
他宁愿娶这个姜五,也不愿意赔礼道歉。
「小皇叔,侄儿愿意……」
「晟儿,道歉。」
「……」
道歉两个字,一字一字砸在慕容晟的心上。若是换成其他人,哪怕那个人是他的父王,他或许都敢反驳一二。
但这个人是小皇叔啊。
父王曾说过,惹谁都不要惹小皇叔。小皇叔的嘴不是嘴,那是代天传话的圣器,说出来的话堪比金口玉言。
金口玉言一开,他还能如何,只能是硬着头皮过来,梗着脖子不太甘愿地向姜姒说了一声「对不起。」
这样的道歉,太过没有诚意。
姜姒可不惯着他,「世子爷,光对不起不够,还望世子爷引以为戒,下不为例。」
他咬牙切齿,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好」字。
所有人皆是错愕,你看我,我看你,表情各异。
姜太傅摸着鬍鬚,精明的目光在看向姜姒时,浮起一抹赞许之色。
这孩子是个有分寸的。
经过姜姒身边时,他低低赞许了一句,「小五不错。」
姜姒羞涩一笑,模样单纯又乖巧。
一直旁观的杜夫子适时站出来,催促着众人进去。
经此一事,人心浮动,几乎没几个人好好听课,包括杜夫子自己也讲得心不在焉。当他有意无意看向姜姒时,发现原本一上课就茫然不知所以的学生居然比谁都认真。
他有心试探一二,故意让姜姒背书。姜姒有些吃力,但磕磕巴巴的居然也能将一篇文章背出七七八八。
这下不止是他意外,其他人也觉得不可思议。
尤其是姜姽。
当她再一次发现不止是杜夫子注意到姜姒,慕容晟也一直在偷看姜姒时,她险些折断了手中的笔。
一下学,她就叫住了姜姒。
「五妹妹,你这是何苦呢?」
姜姒一脸莫名,「四姐姐,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姜姽目光幽幽,眼中隐有同情怜悯之色。她忍着心里的不舒服,以一个当姐姐的姿态对妹妹忠告。
「欲擒故纵的把戏,世子爷未必喜欢,他如今怕是恨你都来不及。你再是想努力读书,变成他喜欢的样子,恐怕他也不会原谅你。」
姜姒闻言,无语至极。
所以这位女主,以为她今天做的一切是为了引起男主的注意,努力学习也是为了迎合男主的喜好。
「四姐姐,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不是为了他。」
「五妹妹,这话便是我信,旁人也不会信。」
姜姒望了望天,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旁人怎么想,我并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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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家的族学内有一处藏书楼,里面存放着姜家几代人积累下的书籍,其中不乏一些稀世孤本,这是慕容梵今日来此地的目的。
藏书楼一共有三层,第一层对族学所有的学子开放,第二层仅对姜家人开放,而第三层则只有姜家家主能随意进出。
他与姜太傅是忘年交,姜太傅破例让他上了第三层。姜太傅送他上了三层之后,便让他自便,而自己则并不陪同。
四面如墙的书柜,每一格都摆放着普通人听都没有听过的书籍。风水八卦星相术数,野史秘录应有尽有。
他寻了一处角落,席地盘腿而坐。
不知过了多久,天光渐暗。如影子般的侍卫悄无声息地进来,将烛火点亮之后又没有痕迹地退出去。
当他从陈旧的书墨气中出来时,外面已经黑透。
下到一层,有侍卫上前小声禀报着什么。
他往一旁看去,慕容晟趴在桌子上睡得昏天暗地。许是梦到了什么好事,傻笑着半张着嘴,嘴边是清晰可见的口水。
「把他叫醒。」
侍卫领命,上前叫醒慕容晟。
慕容晟睡得正香,勐地被人打扰,一时之间少爷脾气上来,正欲朝着叫醒自己的人发火,抬头一对上慕容梵没什么情绪的目光,吓得他所有的瞌睡全跑得一干二净。
「小皇叔。」
「何事?」
慕容晟确实有事。
他今日丢了脸面,还憋了一肚子的闷气。他左思右想了半天,觉得唯有一法可挽回局面:那就是娶了姜五。
「小皇叔,您有所不知。那姜五原本对侄儿有意,侄儿见她天真单纯,平日里便喜欢逗着她玩儿。谁料她今日不知是怎么了,居然闹了那么一出。侄儿想着,她必是与侄儿斗气,先前说不想嫁侄儿的话也是一时气话,所以……」
「你们无缘。」
慕容晟一脸莫名,他和姜五怎么就无缘了?
他之前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方才还梦到自己和姜五大婚时的情形。姜五虽然出身低了些,但胜在单纯又貌美,他也不讨厌,甚至也有几分喜欢。
至于那姜四…或许他们才是真的无缘。
「小皇叔,那姜五是出身不高,但侄儿确实轻薄了她,索性娶了……」
「我说了,你们无缘。」
慕容梵看着他,平和的目光却让人看不透半分。
他咽了咽口水,比见到自己的皇伯父还紧张,「小皇叔,您能不能告诉侄儿,侄儿与她为何无缘?」
「她命相有异,你压不住。」
第4章
……
姜家大房的院子,正中的匾额上写着清风二字。
主屋厅堂的布置雅致有韵味,博古架、琉璃台、左右两边各有一扇四面屏风,一侧是梅兰竹菊,一侧是花鸟虫鱼。
上座的官帽椅上,坐着一位端庄严肃的美妇人。美妇人的眉心拧着,眼神中流出中些许的无奈,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她真是这么说的?」她问禀报的婆子。
那婆子撇着嘴,「可不是。奴婢打听得清清楚楚,五姑娘确实是说了那样的话,学堂里都传遍了,说五姑娘此举怕是…怕是要弄巧成拙。」
美妇人闻言,头似乎更疼了。
「去把三夫人和五姑娘请来。」
那婆子得了令,急忙而去。
没过多久,顾氏和姜姒到了。
顾氏一进来,不等美妇人张嘴,直接先发制人。「大嫂,今日这事真不怪玉哥儿。那福王世子当众来了那么一出,难道要由着他去吗?我家玉哥儿有自知之明,万不敢去想那福王府的富贵,更不会坏了名声去给别人做妾!」
这位美妇人,就是姜家长房的夫人谢氏。
谢氏出身望族,姜老夫人还在世时已经掌家。她是姜家的主母,一应考量自然都是为了整个姜家。
她之所以头疼,确实正如顾氏所说,今日这事怪不到自家的姑娘,但传出去却未必是好听的话。
当然她更担心的是,姑娘家大了,心也大了,万一是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弄巧成拙连累姜家所有的姑娘。
「小五,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回大伯娘的话,我没想那么多,就想着世子爷那么对我,我若是什么都不做,他必会得寸进尺。我是姜家的姑娘,可不能在自家的学堂里让外人给欺负了去!」
谢氏还真没想到是这个理由,再一看眼前的侄女儿虽然容貌娇美,却明显还是一团孩子气,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听听这话,竟然像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一个不让着一个似的。
「那你也不能当众嚷嚷,让人看了笑话去,也让世子爷下不了台。」
「他好意思那么对我,我为何不能告他的状。学堂里人人都巴结他,我早就看不惯他了。」姜姒半垂着眸,似是很不服气,「再说祖父还夸我了。」
这下不止是谢氏,便是顾氏也来了精神。
二人齐齐看着她,顾氏先开口,「你祖父真夸你了?」
她乖巧又认真地点头,重重「嗯」了一声,「祖父说:『小五不错』,娘,祖父这是在夸我吧?」
「这当然是在夸你。」顾氏喜道,原本听到女儿说起今日之事,还不上不下的心终于放下了。「你祖父最是明理之人,必是也觉得那福王世子行事不妥当。我们姜家的姑娘被人欺负了,岂有忍气吞声的道理,大嫂,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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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连公爹都没说什么,谢氏还能说什么。
只是这事再是有理,说出去也不好听。
「小五,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先告之家中长辈,可好?」
姜姒顺从地应下,「大伯娘,小五记住了。」
顾氏心疼女儿站了这么久,见事情已了,连忙示意女儿坐到自己身边。
前些日子她听到那些闲言碎语,还当女儿真的对那福王世子有什么心思。如今看来,完全是自己多心。
她爱怜地看着女儿,为自己之前的胡思乱想感到内疚。
妯娌之间见了面,少不得要说一些家常话。女人家的话题,无非是内宅的琐事,以及各自的儿女。
当顾氏提起谢氏所出的嫡长女姜嬗时,谢氏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
长房有三位姑娘,只有姜嬗是谢氏所出。其余的两个庶女,一个是四姑娘姜姽,另一个是已经出嫁的二姑娘姜婳。
「嬗姐儿这一胎如今也坐稳了,我这心里也放心了不少。」
姜嬗所嫁之人是魏其侯府的世子,头一胎生的是女儿,不管是她自己,还是谢氏等人,都盼着她这一胎能生个儿子。
「府里的这些姑娘,就数嬗姐儿最有福气。依我看,她这一胎必定顺顺利利。大嫂,你就等着抱大外孙子吧。」
顾氏这话,谢氏爱听。
别看谢氏平日里端着当家主母和长房长嫂的架子,私底下也不过是个儿女心重的母亲。尤其是女儿这一胎怀相不好,她更是愿意听到诸如此类的吉祥话。
闲聊了一会儿,顾氏携女告辞。
谢氏望着她们母女的背影,对身边的婆子道:「小五这孩子,生得那等好模样,但是性子委实太过单纯,瞧着还是孩子心性,也不知是福是祸?」
……
灯笼四起,夜色渐深。
顾氏仔细安顿好女儿后,这才离开。
姜姒散着发,小脸露在锦被外,又大又水的眼睛盯着帐顶看。
经此一事,男主应该不会再招惹她了吧?
「阿啾!」
她忽地打了一个喷嚏,吓得祝平祝安无比紧张,生怕她的病又反覆起来,一个个面色焦急地看着她。
好在一个喷嚏过后,再没了后续。
祝安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菩萨保佑,我家姑娘不是病没好,而是被人记挂着。」
祝平也跟着附和,连连点头。
「定然是有人记挂着姑娘呢。」
姜姒笑了笑,慢慢闭上眼睛。
上辈子的她已经死了,恐怕没有人会在意吧。而这一世她有爱护她的家人,她的父母兄长们都是记挂她的人。
真好。
但还有一个人,此时不仅记着她,还正与别人谈论她。
雍京城中最繁华之地当属上阳街,街两边茶楼酒肆林立,热闹喧嚣声此起彼伏。转了一道弯,是久负盛名的凤凰池,桥柳画舫歌舞昇平。
水中间的一艘画舫内,弹着琵琶的歌女吟着婉转的曲子,杏眼时不时含情脉脉地看向不远处正在饮酒的两位锦衣公子。
一人月华银辉的华服,正是慕容晟。
另一人着青色华服,姓易名鹊,是留恩侯之子。此时他以扇遮面神神秘秘地凑到慕容晟的跟前,压着声音问:「你小皇叔怎么说?」
「他说我与姜五无缘。」
一说到此事,慕容晟就憋得慌。
这话若是旁人说的,他还有辩驳的余地。可这话出自他小皇叔之口,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他小皇叔是胡诌的。
易鹊摇起扇子,一脸的凝重。
「你小皇叔都说这话了,你还有什么好想的。」
「我就是心里不痛快!」
「你想如何?」易鹊挑了挑眉,他为了追随慕容晟,哪怕不喜欢读书,也入了姜家族学。今日之事他亲眼所见,也觉得自己的好友确实丢了面子。
但此时见慕容晟这般反应,又有些狐疑,「你不是喜欢那姜四姑娘吗?你不要告诉我,你不是为了挽回面子,而是真的对姜五上了心?」
「你这是什么眼神?难道我配不上她吗?」
「怎会?你若看中她,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易鹊忙收起揶揄之色,赔罪般给他倒了一杯酒。「你小皇叔有没有说你们为何无缘?」
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敲着杯子让易鹊接着满,一连喝了三杯下肚,肚子里一片火辣辣的,烧的他五脏六腑都像是着了火。
越想越来气,「说她命相有异,我压不住。」
易鹊一怔,尔后恍悟,「她身子弱,应是命格较轻。你是天家子孙,必能压住他。只怕是你小皇叔觉得她命格太轻配不上你,所以才说你们无缘。」
「谁说不是啊。」慕容晟莫名有些烦躁,瓮声瓮气,「我堂堂亲王世子,我还压不住她?就她那娇娇弱弱的小身板,我压不死她!」
勐一看好友那意味不明,别有深意的眼神,这才惊觉自己说的话颇有几分歧义,一挥手过去拍了对方一下。
「别乱想!」
易鹊嘿嘿地笑着,他也不想乱想啊。
他又凑过去,和慕容晟咬了一会儿耳朵。
慕容晟听罢,有些纠结。
只要不娶就好了吗?
难道姜五真是欲擒故纵?
他左思右想,一时觉得或许确是这样,一时又觉得好像不是这样。一夜没怎么睡好,一大早就赶去姜家族学,成功堵到了姜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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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姒想躲开他,他却故意走哪跟到哪。
「姜五,本世子我原谅你了。」
谁稀罕他的原谅!
姜姒「哦」了一声,准备绕开他。
他又堵在了面前,耐着性子,「姜五,你如果是欲擒故纵的话,那么你成功了。」
去你的欲擒故纵!
姜姒瞪着他,恨不将他瞪出几个窟窿来。
但这样的行为在他看来,却觉得眼前的少女比以往多了几分生机,原本就绝色的容貌,更添了灵动之气。
他心荡神驰,语气也随之一软,「姜五,你别生气了。」
他以为自己都做到这个地步,姜姒应该会就着台阶下。
没想到姜姒更加不给他好脸色,「让开。」
他大感受挫,高高在上的自尊心过不去,恼怒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姜姒的手。姜姒力气小,身体又太过娇弱,哪里敌得过他的力量,被拉着拖到背人的地方。
「慕容晟,你快放开我,否则我就喊人了!」
「你喊啊!」慕容晟耍起无赖来,「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又轻薄你了,我看你能耐我何?我一个男子,我可不怕。你一个姑娘家,若真是被人说三道四,以后也只能跟着我了!」
渣男!
姜姒怒视着他,啐了一口。
「呸!」
第5章
风起,吹得梧桐树叶「沙沙」作响。
不远处,有一道素色的身影。
不用细看,姜姒也知道那是谁。
日光已艷,拂照却冷,一如她的心。她不过是个炮灰而已,难道想退出男女主之间的爱情游戏也不可以吗?
慕容晟嫌弃地抹着脸上的唾沫星子,「姜五,你……」
「世子爷,你看。」她朝姜姽那边望去,「我四姐姐在看我们。」
慕容晟闻言,神情有些许的不自在。但他少爷脾气一上来,自然是天大地大自己最大,梗着脖子不肯转身。
「姜五,你少骗我。便是她看到又如何?」
真渣啊。
姜姒深吸一口气,放低了语气,「世子爷,我知道你之前为何招惹我。你心悦我四姐姐,又恼她不肯接受你的情意,于是你故意那么对我,是希望她在意你。如今你成功了,我四姐姐亲口告诉我,她也喜欢你。」
「她真是这么说的?」慕容晟喃喃着,似是不相信,又像是不肯相信。
趁着他失神之际,姜姒伸手将他一推,几步就跑到姜姽那里。姜姽一脸的委屈和伤心,眼神中隐有几分责怪之色。
姜姒真想告诉她,她应该责怪的是慕容晟。
这对男女主,真是够了!
「四姐姐,方才世子爷也是故意的,他是看到你过来才那么做的。他心里有你,我也告诉他,你喜欢他。你快去和他说清楚吧。」
姜姒的声音不小,足够跟过来的慕容晟听得清清楚楚。
慕容晟又心虚又怒,心虚是因为姜姽,而愤怒则是因为姜姒。
姜姒往后退两步,然后撒丫子跑。
「姜五,你给我回来!」
姜姒岂会理他,越发跑得快。
他神情阴晴不定,胸口不停地起伏着,只觉得满腔的怒火,但却又不知道这怒火到底是因何而起。
姜姽递了帕子给他,「世子爷,您擦擦脸。」
他胡乱地接过帕子,又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遍,然后将帕子揉巴成一团,正打算泄愤地扔在地上时,勐地想起这是姜姽的东西,重又还了回去。
「一块帕子也不值当什么,世子爷不必还我。」姜姽说着,羞涩地低头,一颗心跳得厉害。
帕子上有她亲手绣的花样,算得上是她的贴身之物。姑娘家将自己的贴身之物送给男子,其深意不言而喻。
这样出格的事,是她生平第一次做。
慕容晟捏着帕子,心情忽地复杂。
自打他入姜家族学以来,几乎是第一眼就被姜姽所惊艷。他所认识的世家贵女,大多都是嫡出,或是端庄大方,或是骄傲张扬,鲜少有像姜姽这般淡雅貌美又羞怯的姑娘,一见之下就让他心生爱怜。
他喜欢姜姽,因为姜姽的貌美,还因为姜姽的羞怯。他也气姜姽,为何不肯接受他的示好,畏畏缩缩瞻前顾后。
而今姜姽终于迈出了第一步,不仅敢同他说话,还将自己的帕子送给了他。他得偿所愿,应该欢喜应该雀跃,但为何内心却是一阵阵的慌乱。
「姜四…你怎么在这里?」
姜姽含情带怯的目光黯了黯,若是往常,世子爷必会急切地和自己解释,然后说尽甜言蜜语安抚自己。
而这一次,世子爷不仅没有哄她,甚至好像并不想看到她。
难道世子爷真对五妹妹动了心思?
「世子爷,你能不能不叫我姜四,听着就像是在叫五妹妹。」
慕容晟望着姜姒跑远的方向,心不在焉地应着。
那个姜五,若是性子和姜四…姜姽一样柔顺好哄,他也不用受这样的气。一家子的姐妹,性子竟然差得这么远。
果然是京外的民风更剽悍。
姜姽见他这般魂不守舍,忍着心里的难受,「五妹妹还是孩子心性,又自小被三叔三婶娇惯着,行事难免随心所欲了些,请世子爷不要怪她。」
「好。」慕容晟敷衍地答应着,有些不太敢对上姜姽的目光。「姜…姜姽,我…我和姜五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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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爷不必多说,我都明白。」
「你明白就好。」慕容晟似是松一口气的模样。
姜姽心下一苦,不断地往下沉。
……
两人一前一后进到学堂,姜姒感受到慕容晟刀子似的目光,却假装一无所知,压根不往他们那边看。
慕容晟赌着气,故意大声地和姜姽说着话。而姜姽虽羞怯着,但明显比往日里胆大了许多,也敢当众回应他。
他们的反应,让姜姒很满意。
唯愿此后男主女主感情独立,不要牵扯别人。
上次的事在学堂里引起不小的动静,风言风语也不少。姜姒便是听到一些只言片语,也不放在心上。
如今她有那么好的家人,还能心无旁骛地学习,再无所求。
原主记忆中关于知识的部分太过薄弱,全古文的环境对她而言也很吃力。除了追着夫子们问之外,她还有其他的选择。
两位堂兄,一是大房的排行第四的嫡子姜煜,二是二房排行第五的庶子姜熠。还有一外姓之人,是她亲舅舅的儿子,表哥顾端。
姜煜是个书呆子,一门心思都在学问之上,鲜少与他人往来,一向独来独往不喜说话。姜熠性子倒是开朗,却是慕容晟的世子爷党。思来想去,她觉得还是看上去温和腼腆的表哥顾端最为合适。
所以一有不懂的地方,她便去问顾端。
一来二去,慕容晟的目光步步追随,一看到表兄妹二人凑在一起有问有答,上扬的眼尾都快冒出火星子。
最终他忍无可忍,大大咧咧地将顾端挤开,双手抱胸看着姜姒。
「姜五,大家都是同窗,你怎么单追着顾端一人问?本世子心情好,你若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问我。」
所有人都看过来,小声地窃窃私语着。
姜姒也不恼,她如今算是看明白了,这男主就是一个性格张扬又没受过挫折的小屁孩。
「书上说三人行必有我师,还说取彼之长弥己之短。敢问世子爷,您有什么可教我的?近两日的功课您学得如何?若您胜过我良多,我自然愿意向您请教。」
慕容晟一噎。
这两天他光顾着生闷气,哪里顾得上功课。
姜姒不等他找藉口,又道:「世子爷若真想为人师,不如将近两日的功课背诵释解一番,如果真是功课扎实,见解独到,相信不止是我,其他人也愿意向世子爷请教一二。」
他更是噎得说不出话来,因为自己不说是背诵,就是读都有些磕巴,更别提释解。当下是又恼又憋屈,眼里的火星子都快喷出来。
「好你个姜五,你给我等着!」
姜姒像是听不懂他的话,认真乖巧地应着,「好的。」
一阵沉默,众人皆是回不过神来。
这时传来一声断竹般的「咔嚓」声,循声望去却见姜姽手中的毛笔断成两截。她瞬间羞得满面通红,急忙将断笔藏进书袋里。
有人眼神微妙,来回在她和姜姒之间打着转。
姜姒缓缓垂眸,眼底全是复杂。
下学后,她故意走在后面,不出意外地被姜姽叫住。
姜姽神情间带着一丝哀怨,苦笑道:「五妹妹,世子爷对你明显不一样了,你知道吗?」
「四姐姐想说什么?」
「五妹妹,我以为你是最能理解我的人。你我虽是姜家女,却比不了大姐姐。大姐姐是嫡又是长,而我呢,是庶出。你虽是嫡出,但三叔是庶子。」
「四姐姐有话不妨直说。」
姜姽看着眼前的人,在这位五妹妹没有回京之前,她是姜家姑娘中容貌出为出色的那一个。同样是不上不下的出身,五妹妹有三叔三婶疼爱,而她的姨娘早已失宠。
她到了说亲的年纪,母亲也已开始给她相看人家。要么是家世相当的庶子,要么是门第不如姜家的嫡子。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可能和王府世子相提并论。
「五妹妹,你身子不好,能不能静养一段日子,这些日子就别去学堂了,好吗?」
姜姒听到这话,恍惚了一下。
须臾间,她仿佛身处前世。
父亲大声骂她,骂她不懂事,一个女孩子还想着上大学花家里的钱。母亲也劝她,为了弟弟,她应该早些出去工作贴补家用。
她记得自己跪了很久,也求了很久,最后还是承诺一定不会花家里的钱,并且还会兼职赚钱寄回家,这才换来了上大学的机会。
重活一世,她有疼爱自己的父母兄长,她也可以心无旁骛地读书。这一切是她梦寐以求的幸福,她凭什么为了害死原主的男女主牺牲自己!
「不好。」
姜姽脸白了白,「五妹妹,你…你说什么?」
「我说不好!」姜姒甩开她欲拉自己的手,「世子爷若认定了你,不管是我,还是其他人都不会让他动摇半分。」
「五妹妹,你真的不愿意帮我吗?」
「你想要锦绣良缘,你自己去争取。」
说完,姜姒转身就走。
去他的男女主,她这个炮灰不奉陪了!
第6章
……
天气阴沉沉的,乌云压得极低,闷得叫人透不过气来。
池边,两位少女似是在争执。
一人着桃色衣裙,一人着素色衣裙。素衣少女背对着,不知她说了什么,原本低着头的桃衣少女勐地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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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
姜姒惊愕着,茫然四顾,发现场景很是熟悉,应是姜家的花池附近。她再往那边看去,桃衣少女的情绪极其的激动,那张她穿越以来日日能在镜子中看到的脸熟悉而又陌生。
须臾,她知道这是自己的梦。
「姜姽,你把我害成这样,你凭什么还在这里装好人!」桃衣少女尖叫着,神情隐有癫狂之色,她朝素衣少女扑过去,谁知素衣少女反手将她一推,她瞬间跌入花池中。
姜姒想冲过去,想喊。
但是她既不能动,也喊不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桃衣少女在水里挣扎着。
而那素衣少女初时有些慌乱,慌乱过后并没有去喊人,也没有任何去搭救桃衣少女的举动,就那么看着水里的人慢慢往下沉。
不知过了多久,水面恢復平静。
素衣少女转过身来,花容月貌的脸上并没有受到惊吓的表情,反倒是有种说不出来的如释重负,甚至还有一丝隐晦的欢喜。
「救人哪,为什么不救人!」
姜姒愤怒地喃喃着,从梦中醒来。
房间里有留夜的烛火,晕生出一室幽黄的暖色。她怔怔地望着顶上的香罗帐,一时之间不知是真是幻。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起身趿鞋下地,坐到了镜前。
镜子里映出她的模样,眉目如妙笔画成,一笔一笔皆是上天的杰作。淡樱的唇瓣,透着体弱的苍白,却分外的惹人爱怜。
这张脸与梦中的桃衣少女一模一样,但又不一样。梦中的那个人眉眼间全是癫狂与戾气,哪里还有半点娇态。
她隐约记得在那本书中,原主是溺水而亡。
原因是约了男主相见,想使苦肉计让男主救下自己,从而借着肌肤之亲赖上男主,谁成想男主没去,原主成功将自己作死。
所有人都说原主活该,自作自受送了自己的性命,半点也怨不得旁人。
那这个梦是何意?
「姑娘。」祝安听到动静,迷迷瞪瞪地进来,一眼看到自家主子坐在镜前,吓得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姑娘,您…您这是怎么了?」
「我做了一个噩梦。」姜姒说。
祝安一听她做了噩梦,忙安慰道:「姑娘,奴婢听人说梦都是反的,噩梦就是好梦,您反过想就行。」
她无法不去想那个梦,因为太过真实。
原主最是天真烂漫的性子,在性格未扭曲之前很是亲近女主。但她不是原主,且早知书中剧情,如今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女主亲近。一个人态度的转变不可能无缘无故,尤其是瞒不过身边的人。
「祝安,你说四姐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祝安被她问得莫名其妙,「姑娘,奴婢瞧着您这两天怪怪的,难道是和四姑娘闹别扭了?」
「也没有,就是觉得四姐姐和我想的可能不一样。」她半垂着眸,遮住眼底的冷意,故作单纯的样子,「她和世子爷的关系好似不一般。」
一听她说的是这个,祝安的表情立马变得有些微妙。
「姑娘,奴婢听祝平说起过……她说上次世子爷没来见姑娘,不是因为有事,而是…而是和四姑娘在一起。祝平说她许是看错了,让我别告诉姑娘,免得姑娘伤心。」
原来是这样。
她抬起眼皮,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目光极其的平静,又透骨的冷。
这样的她,让祝安觉得陌生。
「姑娘。」
「我刚才做的那个噩梦,你可知是什么?」她的声音幽幽,又带着几分颤音。「我梦见四姐姐把我推下水,然后眼睁睁着看着我被淹死。」
祝安闻言,吓得脸色大变,「姑娘,梦都是假的,您千万别信。」
她点头,说起孩子话来,「我不信,但我也不想和四姐姐好了。」
这样的她,才是祝安所熟悉的主子。
「姑娘,那世子爷……」
「那个混蛋轻薄我,我更不会再理他!」
……
一夜再无梦,醒来天已亮。
祝平用金鹊帐钩将香罗帐两边挂起,又借着炭盆里的火暖过手后,这才上前侍候自家姑娘洗漱。
朱漆雕花的六角盆架上,青铜双耳的洗脸盆中水温刚好。熏笼之上,熏着一套粉色绣翠的衣裙。双层的鼎炉上,阿胶红枣粥散着药香与甜香。
一室的暖意,宛如春日。
「五妹妹,你可起了?」外面传来姜姽的声音。
祝安下意识看向自己家姑娘,又与祝平对视一眼。
祝平小声问姜姒,「姑娘,要不要奴婢去拦一拦?」
「不用。」姜姒面无表情地坐在镜前。
镜子里很快多了一道身影,一步步朝她走来,眼底难掩羡慕之色。
「还是五妹妹的屋子里暖和。」
府里的用度,一应皆有份例。若按份例,她这个庶子的嫡女,和姜姽嫡支庶女的身份没什么差别,所领的份例也相差无几。
一个冬里四十斤银霜炭,六十斤寻常的木炭,就是她们的用度。姜姽不喜呛人的寻常木炭,屋子里只烧银霜炭,自然要省着用。而三房由顾氏做主,将所有人的银霜炭都紧着女儿用,不仅用量足,且日夜不间断。
「五妹妹这头髮,也是极好。」
半晌,无人接话。
姜姽略显尴尬,观察着姜姒的脸色,「五妹妹,你可是在生我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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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姒没有回头,从镜子里看着她。她在镜子里的模样变了形,古怪程度好比梦里的那个诡异的表情。
两人的目光在镜子里不曾交汇,却能看到彼此。
「自小姨娘就告诉我,我是庶出,万不能和嫡出的大姐姐争抢什么。哪怕是庶出的二姐和三姐,我也不能碍了她们的眼。我记着姨娘的话,从来不敢为自己争取。」她苦笑一声,「五妹妹,我觉得你说的对,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
「四姐姐想什么,想做什么,以后不必告知于我,我也不想听。」
祝平听到自家姑娘这话,下意识皱眉。
祝安凑过去,小声在她耳边低语一番,她这才恍然大悟。
姜姽觉得自己已经够低声下气,如今仿佛做了无用功般,自然是说不出的难受。她不无自卑地想着,五妹妹之所以如此,无非是因为太过受宠,半点也不知体恤旁人。
「五妹妹,你真的不肯原谅我吗?」
姜姒想,她无法原谅。
因为她不是原主。
原主的死或有自己性格的原因,但男女主也有推不掉的责任。若是她之前的那个梦是警示和预知,那么……
有些人更无法被原谅!
当她再一次在下学之后叫住顾端时,慕容晟也留了下来。
慕容晟本就是王室子弟,那种与生俱来就高人一等的气场大开时,但凡是有眼色的人都知道要避让一二。
顾端明显惧怕他,小声问姜姒,「玉哥儿,要不明日再说?」
姜姒也觉察出他的的不善,点了点头。
顾家势弱,顾老太爷是真正意义上的寒门仕子,熬了大半辈子才升到从六品的奉林郎。顾氏虽是顾家嫡长女,当年能嫁给姜家的庶子却是高攀。若非联姻的关系,顾端根本没有门路和资格进到姜家族学。
顾端收拾好书袋,并没有急着走。
「玉哥儿,要不你也走吧。」
她装作不在意地道:「端表哥,你先走,我再看会儿书。」
顾端犹豫了一下,又小声让她跟自己一同走,听到她再三坚持要留下来看书,这才满眼担忧地离开。
很快,学堂里只剩下她和慕容晟。
「姜五,你这一招我瞧着很是眼熟。」
这位男主可真够自大的,居然认为自己和端表哥走得近是为了气他。
「看着像,未必是一样。世子爷,不管我以前如何,如今我只想好好读书。」
「你一个姑娘家,难道不应该想着觅一门良缘吗?」
「不想。」
慕容晟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世间女子,哪个不想得嫁良人举案齐眉,这个姜五莫非是说气话?
「姜五,本世子是在给你机会。」
姜姒听出了他话里的不对劲,「世子爷,那日芳业王问我可愿嫁你,我明明白白说过,我不想。」
这男主是不是有病!
如今女主都主动示好了,他怎么不和女主相亲相爱,和她一个炮灰较什么劲?
她刚背好书袋起身,手就被慕容晟给按住。
「姜五,我改变心意了。」
「……」
这个混蛋!
她想挣脱,无奈力道悬殊太大。
慕容晟发现自己可能真是疯了,方才那句改变心意的话一出口,他居然觉得很兴奋。这几日困扰他的憋屈感一下子得到释放。
他承认自己一开始只是为了气姜姽,可如今哪怕是姜姽在人前也不避讳与他亲近,他却是怎么也提不起劲来。
此时他看清楚了自己的内心:那就是他可能更喜欢眼前的人。
反正所有人都知道他曾经轻薄过姜五,若是娶了姜五也算是合情合理。什么命相有异,他堂堂皇家子孙,何惧之有!
「姜五,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我都做了什么?」他压低声音,「小皇叔说你命相有异,可我不在乎!」
芳业王看出她命相有异了?
姜姒震惊不已。
「世子爷,你明知我命相有异,为何不离我远些?」
「我姓慕容,我不怕,我能压得住。」
「你压不住!」
门外传来一道空远的声音。
逆光之中,慕容梵走了进来。
披散的墨发,宽大飘逸的白袍,行动间如惊鸿踏雪泥,仿佛是天外神子坠入人间,世间万物都成了他的陪衬。
慕容晟急切地表达着,「小皇叔,不就是命格轻,我不怕……」
「你会死。」
第7章
一阵诡异的沉默,慕容梵淡淡地看向姜姒。
她半低着头,威压与窒息感已让她承受不住,更别说另一种仿佛被人看透的恐惧感。
慕容晟也在看她,一脸的震惊与不敢置信。
少年郎以为自己一腔热血,方才还意气风发嚷嚷着自己可以与命斗,却不想一兜冷水浇下来,将他的血气方刚浇得只剩惘然。
半晌,慕容梵开了口。
「晟儿,你出去。」
「小皇叔……」
「我有话同这位姜五姑娘说。」
慕容晟迟疑着,脚步仿佛千斤重。他磨磨蹭蹭不太想出去之时,外面忽然进来一人,拎着他的衣襟将他提熘出去。
他的惊唿声戛然而止,应是被人捂住了嘴。
姜姒把心一横,抬起头来。
「王爷,敢问臣女到底是什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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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页
慕容梵走近,冷檀香幽淡。
他身量极高,淡漠而飘逸。
「你是正嘉三年生人,生于子时一刻,阴气正盛。因而你日元衰弱,根基不稳,命薄福浅。」
姜姒的心「突突」乱跳着,努力让自己保持天真懵懂的模样,黑白分明的水眸看着对方,满眼都是不知事的迷茫。
「王爷,臣女这命真的很差吗?」
慕容梵看着她,声音平和而悲悯。
「此等命格,乃不寿之相。」
不寿之相啊。
还真是说准了。
无论是她,还是原主,她们都是真正意义上的短命鬼。而今两个早死之人凑成了一个,这样的命格自然是差中之差。
「王爷,您的意思是我会早死?」她问慕容梵,害怕的神情恰到好处。
光影已从墙的一边移到了另一边,整个学堂顿时暗了许多。透过万花纹字雕刻的窗,外面的天地也变得陌生起来。
慕容梵的声音近在咫尺,又仿佛从天际而来。
「你应该记得,你上辈子六亲缘浅,是孤煞劳苦之命,亦是短命之人。」
一句你应该记得让姜姒的心勐地狂跳起来,她知道这位芳业王不仅看出了自己命相有异,且对她的来歷一清二楚。
短暂的惊恐过后,她释然了。
不愧是天家佛子,果真是有点东西。
她以为不愿回首的一生,原来综合起来就是别人口中孤煞劳苦四个字。
有那么一瞬间,她为自己感到不值。那些踽踽独行时的痛苦挣扎,那些无人可依的故作坚强,到头来不过是个短命之人而已。
她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白嫩纤细,一看就是被人呵护着长大,未曾经歷过任何劳作的手。而她自己原来的手,哪怕细瘦却关节略粗,指腹与掌心满是粗糙的老茧。
「王爷,这一世我的命可有解?」
「已经解了。」
「…那就好。」她喃喃着。
所以她代替了原主之后,这命格就已解。但他们都清楚,这不是解命,而是换命。
她再起头时,无论是神情还是眼神全都变了。所有的老底都被人看穿,她没有必要再装幼稚装懵懂。
「王爷,您会替我保密吗?」
如此骇人听闻的事,寻常人知道必定会将她当成异类。
这一世她只想好好活着。
「佛渡众生,众生皆苦,苦却不欲为外人道哉。然而如你这等积前世怨苦而生者,煞气不减,若不想害人,切忌婚嫁。」
听起来这位王爷会替自己保密,却也给了她警告。
她若是嫁人,那就是害人。
这一点倒是无妨,她不嫁人便是。
「多谢王爷指点。」
「人心魑魅,最是难测。或不受佛法感化,或不理良心业障,凡不累及自己性命之事,皆不在意。他人死,与你无关,你若不顾,无人能知。」
姜姒听懂了。
这位王爷应是不信她的人品。
「正如王爷所说,我知前世。前世我六亲缘浅,全是怨苦。这一辈子我有前世求而不得的家人,便再无所求。王爷放心,我必不会害人。」
……
天渐暗,风又起。
慕容梵出来后往一旁看了一眼,从容离去。
姜姒随后出来,余光往也朝那边看去。
慕容晟半靠在墙上,显然受到不小的打击。他的身边站着一位相貌堂堂气宇轩昂的男子,男子穿暗纹黑服配金带,腰间别着一把圆月刀,
四目相对之时,男子目光中全是探究之色。
「姜五姑娘是吧,有缘再见。」
姜姒没问他是谁,也不在意他说的什么有缘再见之类的话。而是福了福身,装出受到惊吓的模样出了学堂。
等她的身影一消失,男子对着慕容晟「啧啧」两声,一脸的嫌弃。
「你小子还真是嫌自己命长,居然不顾小舅的忠告,还要一意孤行。」
此人称唿慕容梵为小舅,正是宜安长公主之子,郡王沈溯。
宜安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胞妹,荣宠自是与别的公主不一样,所以沈溯一出生就被封为郡王,如今更是担任京武卫的大统领。
他教训起慕容晟来,那是半点的不客气。
「我说世子爷,你可真行啊。明知那姜五姑娘命格有异,还要不怕死的上赶着。害得小舅连自己的清修都不顾,急着过来捞你的小命。」
慕容晟被骂得抬不起头来,所有的少年意气都像是瘪了球一般,只剩空空的皮囊。
沈溯见不得他这个样子,越发的嫌弃,「你小子怎么这么不经事,屁大的事都这么失魂落魄的,以后怎么担得起重任!我就不信你对那姜家五姑娘已经喜欢到入了骨,离了她你活不下去。你且仔细想想,是你自己的命要紧,还是她要紧!」
这个问题他还来不及想,但其实他是害怕的,所以才会这样。
突然他脑袋一吃痛,泪花都被打了出来。
「溯表哥,你作甚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沈溯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你现在这个德行,哪里还有半点天家子孙的样子,我都替你臊得慌。我可是听人说了,人家姜五姑娘根本就不喜欢你,前几日还告到了小舅面前,说你轻薄她。慕容晟啊慕容晟,你就这点出息!」
「你们知道什么,姜五…她是故意那么做的,她就是想和我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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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溯一抬手,作势又要打他的头,被他躲开了。
「溯表哥,我知道错了。」
「你知道错了就好,记住小舅的话,以后莫要招惹那姜五姑娘,免得搭上自己的小命。」
沈溯命人送他回去,然后自己去追慕容梵。
一到王府,远远看到夜色下的人,当下加快了脚步。
明月初升,隐见月华。
月色之下的人静默而立,宛如世外之人。
「那个晟小子,亏得我以前还觉得他是个不错的,哪成想为了一个小姑娘就能将自己弄成那副鬼样子。」
「少年人血气方刚,以为自己能与命相争,倒是人之常情。」
沈溯心道也是,谁还不曾有过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就他自己而言,年少时还不是以为自己天下第一厉害,不知死活地叫嚣着自己的身手阖京上下无人能及。
若不是被眼前这位比自己才大两岁的小舅狠狠收拾过,只怕是他如今还不知所谓地四处张扬。
他这位小舅啊,人道是天家佛子,谁能想到身手也是常人难及,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轻风过山岗,专治各种不服气。
「所以小舅您那日会出手,正是因为瞧出那姜五姑娘命相有异?」
「倒也不全是。」慕容梵转身,无波的眼睛里却仿佛有星光涌动。「人人都想与我讨论佛道,询问我天象八卦,还从未有人与我话过家常。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告到了长辈面前,我觉得有趣,便顺手管了管。」
沈溯失笑,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只有小舅会觉得有趣。
是否当年小舅收拾自己,也是觉得有趣?
他应该庆幸那时小舅一时兴起,治好了他年少轻狂的毛病,让他走上了正途,同时也能有幸成为小舅的心腹。
「小舅,若晟小子执迷不悔,真的会送命吗?」
慕容梵转动着手中的佛珠,「不止是晟儿,换成其他人也是如此。」
「那不就是天生寡妇命?」沈溯不由得想起方才的惊艷一瞥,那样的娇娇弱弱楚楚动人,最是容易惹人爱怜的女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会克夫的。
当时他其实已经理解了慕容晟,换成是他在慕容晟这个年纪,也很难不为那样我见犹怜的姑娘动心。
「瞧着挺招人稀罕的一个小姑娘,竟然是个红颜祸水。那她岂不是要终身不嫁?难道就没有人能压住她的命相吗?」
他问完之后,又觉得自己可笑。
小舅都说哪个男子娶了那姜五姑娘都会死,定然不会有错。
正当他以为自己问了一句废话,而慕容梵根本不会回答他时,对方漫不经心地说了一个字。
「有。」
这下他大感惊奇。
难道天下还有能克寡妇命的男人?
「谁?」
「我。」
他闻言,一脸的愕然。
第8章
……
四脚黄花梨火盆里的炭烧得极旺,将房间内烘得一片暖意融融。
祝安将熏笼上的枕巾取下,手脚麻利地整理着床铺。暖香混着幽香,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好闻且让人心安。
姜姒坐在镜前,任由祝平拆卸自己头上的首饰。待所有的簪钗摘下,乌黑的青丝如黑瀑一般倾泄。
祝平握着一把镶着宝石的紫檀梳子,一下一下轻轻地顺着自家姑娘的发。
窗外,响起不知名的鸟叫声。
祝安面色一喜,「定然是六公子。」
很快,姜烜的声音响起,「玉哥儿,二哥进来了。」
他在姜家这一辈男丁中行六,所以祝安唤他六公子。
他应是刚刚沐过浴,瞧着不仅神清气爽,发间隐约还有一丝水气。窄袖翻领的蓝色常服,腰间挂着羊脂玉佩,银冠束高的发,无不彰显着世家子弟的意气风发。
「玉哥儿,你可好些了?」
姜姒对着他笑,「二哥,我好多了。」
当年他们的父亲姜慎外放时,他年纪尚幼,是以母亲顾氏陪同丈夫赴任时,不仅挺着大肚子,还带上了他。
兄妹二人一同长大,感情自是非比寻常,言行间也比别的兄妹更加亲密。他搬了一个凳子,一屁股坐姜姒身后,从镜子里端详自己,左看右看似是有些不太满意。
姜姒看着镜子里的他一时皱眉一时嘆息,问道,「二哥为何对着自己的脸嘆气,莫不是觉得自己长得太好,阖京上下已难逢对手?」
「可不是。」他毫不谦虚地点头,看向姜姒的目光带着笑意,「我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也没顾得上来看你。看你这模样,应是大好了。」
拂着珠帘进来的顾氏听到这话,也跟着高兴。但一对上次子那没甚坐相的坐姿,气又不打一处来。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姜烜如被火烧屁股一般勐地站起,低眉顺眼一副受教的模样。如同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可怜,别提有多卑微。
顾氏见他如此,越发来气。「你个浑东西,就会嬉皮笑脸。幸好你妹妹懂事,未曾将你这些混不吝的做派学了去,否则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娘,你就放一千个一万个心,谁不说我们家玉哥儿乖巧,放眼京中再也找不出比她更讨人喜欢的姑娘。依儿子看,纵然是皇子也配不上她。」
顾氏脸色一变。「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胡话,若叫旁人听了去,还当我们有多恬不知耻。你可快住口吧,莫要带坏了你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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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烜「诶诶」地应着,朝姜姒挑了挑眉。
他其实是故意这么说的,因为他也知道学堂里发生的事。初听到妹妹被人轻薄时,他气得差点提刀去找慕容晟。所以他说皇子也配不上自己的妹妹,原因就在这里。
「玉哥儿,你快告诉娘,你是不是和二哥天下第一好?」
顾氏白他一眼,「你一边去,我和你妹妹才是天下第一好。玉哥儿,你说是不是?」
母子俩齐齐看着姜姒,皆是宠溺的笑。
姜姒也在笑,眼底隐有水光之色。这样的母亲,这样的兄长,是她上辈子做梦都不敢想的幸福。
管他什么孤煞克夫命,她只要她的家人平平安安!
……
翌日。
慕容晟没有来上学。
有人问易鹊,易鹊的回答是世子爷身子不适。
至于怎么个不适法,易鹊也莫名其妙。毕竟他一早去找慕容晟时,可是半点也没看出对方生的是什么病。
他若有所思,看向姜姒。
若是他记得没错,昨日下学之时,他邀对方一起走,对方却故意留下来,好像就是为了这位姜五姑娘。
难道是发什么了什么事?
他没有直接问姜姒,而是走到顾端那里,哥俩好似的搭住顾端的肩膀。「顾端,我记着你昨日走得晚,可有看到什么?」
顾端下意识摇头,「我…没看见。」
「真的?」他睨向姜姒,「那就奇了。」
姜姒仿佛没听到似的,继续看自己的书。
姜姽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足勇气走过去。花容月貌的脸红得像一朵绽放的花朵,羞涩而大胆。
「易公子,你真的不知世子爷生的是什么病吗?」
易鹊身为慕容晟的第一跟班,当然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包括两人你来我往的拉扯,以及将姜姒扯进去的种种。
他摇着扇子,一派的风流,「我是真不知世子爷生的是什么病,姜四姑娘若是不放心,自去王府看望便是。」
不少人望过来,姜姽羞红了脸。
她能问易鹊已是不易,更遑论去王府。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之后,她又转头看着后面的姜姒。见姜姒还在心无旁骛地看着书,眼底浮起复杂之色。
「五妹妹,你一点也不担心世子爷吗?」
姜姒只觉好笑。
这位女主先前为了让她远离男主,还想着让她别来上学。如今又巴巴地来问她,为何不担心男主,简直是自相矛盾。
她一个早死的炮灰,担心得着吗?
她睁着清澈无垢的眼神,不解地看着姜姽。
姜姽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喃喃,「是我失言了。」
直到下学,两人未再说过话。
学子们三三两两地往出走,忽然有人惊唿,「世子爷,您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众人看去,那反其道而行之的人可不就是慕容晟。
慕容晟靠在墙上,仿佛被人欠了十万八千两银子一般。眉头紧锁着,整张脸上像是写满了「老子很苦恼」几个字。
姜姒见之,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若不她早知剧情,还当这位男主对原主情根深种。
她径走直过,视对方如空气。
忽然她听到身后的奔跑声,很快慕容晟就越过她,拦住了她前面的路。
慕容晟脸色很是难看,薄唇抿成一条线。
「姜五,你一点也不难过吗?」
姜姒闻言,无语。
这位世子爷是心理不平衡了吗?
她压着声音,语气不善,「慕容晟,你是不是想死?」
慕容晟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也是最不畏死的年纪。理智告诉他应该远离眼前的人,但心里有个声音又在摇旗吶喊。
「说个话而言,死不了人的。」
「那你错了。」姜姒睨着他,眼神讥诮,压着嗓子,「你要是再招惹我,我就赖上你,然后不管不顾地嫁给你。等你死了,我就住你的大房子,花你留下来的银子,再养几个唇红齿白的面首,日日过得逍遥又快活。」
他万万没想到姜姒会说出来这样的话来,一时之间错愕到无以加復。
姜姒犹觉不够,再次扎刀。
「这么说起来,我怎么有些心动了。」她往前欺近,唇角带笑,「世子爷,你若是愿意,我倒是很乐意当这个望门寡。」
慕容晟像见了鬼一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声音都在颤,「姜五,你…你好毒!」
众人皆惊,议论纷纷。
所有人都听不清姜姒说了什么,但也都听见了慕容晟喊出来的那句话。「你好毒」三个字可不是什么好话,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劲。
有人问,「姜五姑娘到底说了什么,怎么将世子爷吓成那样?」
这话慕容晟不爱听,他堂堂世子岂会被人吓着?
他回过神来,瞪着那人,「谁吓着了?」
学子们怕被他迁怒,瞬间作鸟雀散。
梧桐树叶随风摇摆,「沙沙」声不绝于耳。
他冷哼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无异。再看姜姒时,眼神变得有些古怪。「姜五,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原来你心肠这么歹毒。」
姜姒也不反驳,「我就是这样的人。世子爷如今看清了我的真面目,也不算太迟。」
慕容晟磨着牙,为自己刚才吓怂的反应懊恼不已。相比起内心里那点关于朦胧情愫的不甘心,少年人的面子似乎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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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页
「好你个姜五,我记住了!」
记住就好。
姜姒似被人抽光了力气,整个人如快速凋零的花一般,破碎而哀伤。
「世子爷,您出身高贵,必将一生荣华。但凡是您想要的,您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拥有。对于您而言,我不过您在看遍明珠美玉时,偶尔觉得有点新鲜的小石子。您随脚一踢,我可能就会粉身碎骨。」
「姜五,你……」慕容不料她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时不知所措。
她抬起头来,满面泪痕。
「我自小体弱,得父母精心养护才长大。纵然我低贱如石子,那也是我父母的心头肉。我若是死了,他们该怎么办?」
「姜五,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怎么会死?」
「以低微之身,入贵人之眼,本就是不该,这个道理世子爷难道不懂吗?何况不仅低微,还能祸及贵人性命,更是该死。世子爷,算我求您,您能放过我吗?」
慕容晟性格张扬,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他迷失在姜姒的眼泪中,鬼使神差般说了一个「好」字。
第9章
……
隔着拱月般的桥,姜姽在桥尾,姜姒在桥头。
风从水面而过,激起细小的水波。水波不大,但层层叠叠不间断,仿佛永远不会停歇。波光粼粼虽然潋滟,却无人欣赏。
姜姒停下来,等姜姽走近。
「五妹妹,你方才和世子爷说了什么,他为何那般生气?」
「世子爷生我的气,四姐姐不高兴吗?」
姜姽被问中心思,惭愧之余又有些不舒服,「五妹妹,你说的是哪里话。你我一家子姐妹,我自是不愿看到你惹上麻烦。」
原来女主也知道男主是麻烦啊。
那为什么硬要把她这个炮灰扯进去呢?若非他们一个故意为之,另一个安然受之,原主又怎么死?三房又怎么会落得那样的结局?
「四姐姐既然知道是麻烦,为何不一早提醒我?你若真当我是你的妹妹,此前又为何冷眼旁观?你明知世子爷是用心何在,却又贪图他的温存小意,而让我像个傻子似的被你们耍得团团转!」
「五妹妹!」姜姽心惊不已,因为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姜姒。
姜姒的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梦中的情景。顺着这条水流,直汇入一汪碧池。而那池子所在之地,就是梦里的所在。
「四姐姐,你不是想知道我和世子爷说了什么吗?」
「五妹妹……」
「我告诉他,如果他再敢纠缠我,哪怕是为了我的名声着想,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过他,我一定会嫁给他!」
姜姽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煞白而慌乱。
「五妹妹,你说过你对世子爷无意,你还说让我去争取。」
「我是对他无意,但架不住他再三纠缠,毕竟烈女怕缠郎。何况世子爷身份高贵,倘若我愿意赌上一赌,说不定会有泼天的富贵。四姐姐,你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最隐蔽的心思被人看破,姜姽有一瞬间的慌乱。
很快她就回过神来,用猜疑和谴责的目光看着姜姒,「五妹妹,你是想和我争吗?」
姜姒反问,「我若和你争,你该如何?」
天不知何时阴沉下来,风吹着她们的衣裙猎猎做响。她们对峙着,一如梦中的情景那般,争执而互不相让。
拱桥下,一叶小舟悠悠荡荡,正中立着一位衣着完好戴着斗笠的稻草人。
姜姽苦笑道:「五妹妹,你我姐妹,何至于如此。」
她望向那小舟,声音悲伤,「记得小时候,这小船之上还没有稻草人,家里的姐妹们最喜欢轮着在上面嬉戏。大姐为首,二姐和三姐也能沾些光,而我只能站在水边看着。」
她的生母柳姨娘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纵然同为庶女,自小到大她都比不过庶出的二姐姜婳。哪怕是二房庶出的三姐姜姪,她也比不上。
「姨娘总和我说,不要争不争抢,该是你的就是你的。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你告诉我,若想要锦绣良缘,那就自己去争取。事到如今,你怎么反倒和我争上了?」
「四姐姐这是在怪我,那可怎么办呢?」姜姒步步紧逼,迫使姜姽一直往后退。
姜姽退到了水边,脸色白得吓人,「五妹妹,你为何要如此?你可知我有多羡慕你,三叔虽是庶子,但他和三婶夫妻恩爱,中间无第三人。你是他们唯一的女儿,他们视你为掌上明珠,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你,生怕你受一点委屈。」
所以呢?
姜姒看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而我呢,虽是姜家大房的姑娘,日子却过得还不如母亲身边得脸的大丫头。我并非贪图世子爷的地位出身,我是真的喜欢他。五妹妹,你什么都有,你能不能不要和我争?」
「如果我一定要呢。」姜姒的语气坚决,眼神更是寸步不让。
姜姽咬着唇,目光中的恨意一闪而过。「五妹妹,你为何要逼我?」
姜姒看着她,一字一顿,「那么四姐姐,你会杀了我吗?」
……
姜家的园子布局雅致,小桥迴廊花池角亭,桥如拱月迴廊通幽,角亭似云中阁,花池如碧玉盘。
祝安皱着眉,不时看向在池边站了近半个时辰的自家姑娘。
风起时,她揉了揉自己被扬起的尘土迷了的眼睛,再看过去时只觉得有些恍惚,她怎么觉得自家姑娘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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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页
都怪那个该死的噩梦。
「姑娘,水边风大,您病才刚好,可千万别再惊了风。」
姜姒「嗯」了一声,还在看那池水。
她记得梦里的一切,记得这汪池水如何惊起波圈,又如何恢復平静。她更记得刚才姜姽的目光,惊慌失措一如被人识破内心的黑暗。
如果那个梦就是原主之死的真相,那么……
她松开自己握成拳的手,对着天看了又看。这双手啊,长得可真是好看,细白纤长,肌肤柔嫩。
这是一双没有受过苦的手,最适合用来写字。
洗笔、铺纸、研墨,她不让别人帮忙,自己一言不发地进行着。等一切准备就绪,然后提笔开始写信。
祝平和祝安面面相觑,皆是无比担心的模样。
「你们不要怕,我没事。」她未抬头,「四姐姐喜欢世子爷,生怕我与她争抢。我方才和她吵了一架,以后再也不和她好了。」
「四姑娘怎能这样呢?」祝安替她打抱不平,「分明是世子爷示好姑娘,姑娘为了自己的名声,还告到了芳业王那里。为何四姑娘要如此揣度姑娘,奴婢听着都觉得生气。」
祝平点头,「姑娘,奴婢早就觉得四姑娘表里不一,您以后不和她往来最好不过,免得被她算计了去。」
「我听你们的。」她继续写字,期间头也不抬。一直到将信写好,才伸了伸腰,活动了一下四肢。
祝安不识字,祝平识得一些。
「姑娘,您这信上写的莫非是今日在学堂发生的事?」祝平问。
「姑娘您写这个做什么?」祝安不解,「您这信是想送给谁?」
姜姒吹干纸上的墨,小心地收好,然后装进信封中,再用火漆封口。她揣上这封信,前往祖父姜渊的书房。
古色古香的屋子,屋前种着两棵松柏。右边的松柏旁边,还种着一缸莲子。莲叶已经干枯,却直立未倒。
守门的僕从进去禀报,听得姜渊不由得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随着一声「进来吧。」,姜姒这才提裙迈过门槛。一进屋是满眼的字画,几乎挂满所有的墙壁。
她从桌上的一堆书后,找到了蓬头垢面毫无形象可言的姜渊。
姜渊爬了爬自己的头髮,不以为意,「读书人不拘小节,小五你可别说出去。」
「孙女知道。」
姜姒眉眼一弯,她是真没想到被世人尊敬,受家人爱戴的祖父私底下居然是这么一副样子。邋遢是邋遢了点,埋汰也是真埋汰,但突然一下子将距离拉近,变得可亲起来。
她将信取出,放到桌上。
姜渊听到她要送信的人之后,又忍不住想挖自己的耳朵。
「你说谁?慕容梵?」
「正是王爷。」她一脸的认真,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更是一览无遗的清澈纯洁。「上次我告了世子爷的状,说他轻薄于我。我听说有人在私下说我故意为之,意在昭告众人,从而赖上世子爷。我怕王爷听信传言,以为我利用了他。为表我的决心,我将在学堂与世子爷的一字一句都写在信上,劳烦祖父代为转交。」
姜渊抚摸着自己的鬍子,老而精明的眼睛盯着自己的孙女看。他一严肃正经起来,又是那个人人敬重的太傅大人。
「为什么让我转交?你大可以自己派人送信。」
姜姒拼命摇头,表情越发的认真,「祖父,万万不可的。若是孙女私下给王爷送信,那就是私相授受。这种事情还是要经过长辈的允许,孙女才能安心。」
姜渊闻言,看她的眼神更加精光四射。
这个孙女要么心思单纯到了极点,要么就是思虑最为周全之人。
半晌,道:「行了,这信祖父替你送。」
他既然应了此事,万不会出尔反尔。
信很快送到芳业王府,呈到了慕容梵的面前。
沈溯也在,他一听到是姜太傅送来的信,以为是他们忘年交之前的私下往来,等到送信人说信是姜姒写给慕容梵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慕容梵当着他的面将信拆开,他便知小舅这事不会瞒他,立马凑过去看。
「……他说:『说个话而言,死不了人的。』我说:『世子爷,你错了。你要是再招惹我,我就赖上你,然后不管不顾地嫁给你。等你死了,我就住你的大房子,花你留下来的银子,再养几个唇红齿白的面首,日日过得逍遥又快活。』……」
这……这写的都是什么啊!
第10章
……
一大清早,旭日初升。
姜家几房的女眷一同出门,前往魏其侯府。
大殷建朝近两百年,从建国之初到后来的论功行赏,不知多少勋爵之家。眼见他高楼起,眼见他楼榻了,起起落落皆是寻常。
但魏其侯府不一般,自打建国之初林家被赐爵位以来,后代子孙一代不输一代,到了这一代,世子林杲更是文武全才,人中龙凤。
几前年林家欲为林杲说亲时,不知惊扰了多少京中贵女的芳心,最后花落姜家,姜家的嫡长孙女姜嬗嫁进了侯府,那时多少人羡慕嫉妒。
这门亲事最是让谢氏得意,哪怕时隔几年,但凡是提起自己亲生女儿的夫家,不消只言片语已经一脸的与有荣焉。
今日三房女眷到侯府做客,是为给姜嬗送催生礼。
姜嬗已怀胎七月,孕相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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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页
她领着一众下人,亲自出门来接娘家人。
谢氏一见女儿挺着大肚子出来,直唿「嬗儿你怎么能出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扶着姜嬗。
姜嬗模样秀美,因着怀孕身子丰腴了不少,瞧着端庄温婉,颇有几分珠圆玉润之感。她言行有度,举止妥帖,一言一行尽显大家风范。
她身后的婆子抱着一个约摸两岁多的小女童,人称如姐儿,正是她所出的长女林慧如。如姐儿怕生,哪怕是谢氏费力招惹,也没能求来一抱。
「我这一胎怀相不好,对如姐儿多有疏忽,才养成了她这不愿见生人的性子。」她低头摸着自己的肚子,语气中难免有些情绪低落。
谢氏生怕她多思多虑,忙道:「这有什么打紧的,如姐儿还小,等你生完这一胎,两个孩子一起教,必是不费什么事的。」
「母亲说的极是。」她笑着招唿众人,引众人去到侯府正院。
侯夫人华氏,是魏其侯的继室。
华氏是二嫁之身,嫁进来时林杲已经长大成人,是以她这个继母在继子面前从不敢摆谱,便是对着继子媳妇的娘家人,也是极尽讨好。
她的身边跟着一位珠光宝气的姑娘,是她的娘家侄女,姓华名锦娘。
华锦娘模样生得倒是不差,就是打扮上累赘了些,瞧着不太清爽。同样不清爽的,还有她看人时的眼神。尤其是在看到姜姽和姜姒时,明显有些不屑,还撇了撇嘴。
如今府里当家的可不是华氏,而是姜嬗。
身为姜嬗的亲娘,谢氏对华氏的态度只能说是客气有余亲热不足。余氏和顾氏有样学样,也不敢和华氏太过熟络。
客套的寒暄过后,姜嬗将娘家人带去自己的院子。
侯府比之姜家更为富贵,她是世子夫人,也是将来侯府的主母,所住的院子比其母谢氏的清风院还要气派。
谢氏打量得仔细,问得更是仔细,眼见女儿屋子里的用物样样不凡,再听到女儿身边的人说女婿如何爱重女儿,便也就放了不少的心。
姜嬗身子重,半靠在锦榻上。
不多会儿,一个婆子捧着东西上来。
众人定睛看去,然后你看我,我看你。
「婵姐儿。」姜嬗招唿六姑娘姜婵过去。
姜婵是姜家这一辈中最小的姑娘,也是姜二夫人余氏唯一的女儿。余氏育有一子一女,儿子姜炜在兄弟中行二,可惜在十岁那年夭折。
余氏是在痛失儿子之后好些年才生的姜婵,一方面爱若珍宝,一方面又严格教养。
出门之前,她已交待过女儿一些事情,是以姜婵谨记母氏的吩咐,不敢动也不敢闹,生怕冲撞了姜嬗。
姜嬗又招手,「婵姐儿,到大姐姐这里来。」
姜婵望向自己的母亲,在看到余氏轻轻点头之后才上前。
「几个月不见,婵姐儿又长高了不少。」姜嬗拉着姜婵的手,指向那婆子,「婵姐儿,那里有两只袜子,你看哪只适合大姐姐肚子里的孩子穿?」
众人恍悟,这才知婆子手里一红一青袜子的用意。
余氏紧张起来,「嬗姐儿,你六妹妹年纪小,她哪里知道……」
「二婶,无妨的。我听人说了,越是不知事的孩子,说的就越准。」姜嬗摸着自己的肚子,虽说太医大夫都瞧过,都说她这一胎怀的是儿子,可她还是不踏实。先前她也让如姐儿试过,可如姐儿又哭又闹的就是不肯选,不得不作罢。「婵姐儿,莫怕,想拿哪个就拿哪个。」
姜婵才六岁,确实不知道这些大人的弯弯绕绕,更不知道这两只袜子代表是的什么意思。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大多数天生爱红色。
她懵懂地伸手过去,一下子就抓住了红色袜子。
余氏两眼一黑,恨不得晕过去。
其他人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尤其是谢氏,几次想说什么都被女儿用眼神制止。
气氛古怪而凝重时,姜姒几步过去,一把将姜婵手里的袜子塞进她,道:「婵姐儿,这袜子你是给自己挑的,那你再挑一只送给大姐姐肚子里的大外甥。」
红色的挑走了,唯剩青色的。
姜婵根本不用做选择,直接将那青色的袜子递给姜嬗,「大姐姐,这袜子送给大外甥。」
她学着姜姒的话,也叫姜嬗肚子里的孩子为大外甥。
余氏发黑的眼睛终于亮起来,率先惊喜出声,「恭喜大嫂,恭喜嬗姐儿,这一胎必是男婴无疑。」
转头又对顾氏露出无比感激的神色,一切尽在不言中。
谢氏悬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眉头瞬间舒展。
她欣慰地看着姜姒,对顾氏道:「五丫头看着一团孩子气,却是个再省心不过的孩子。三弟妹,你真是好福气。」
顾氏疼爱女儿,自然喜欢听别人夸自己的女儿。她嘴里说着客气谦虚的话,打心眼里却是觉得自己的女儿虽身子弱,却乖巧听话,从小到大都很省心。
三房回京时,姜嬗已经出嫁,是以她对姜姒的印象有两个:一个是貌美,另一个是体弱。
貌美又体弱的堂妹,其父还是庶出,註定嫁不成世家高门的嫡长子,也当不了主母宗妇,她自然不会过多关注。
今日再见,印象又多了一个:懂事。
她这样的身份,註定来往的女眷绝非泛泛,若是不省心的娘家姐妹,倒不如不走动的好。但懂事的庶房堂妹,她倒是不会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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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代你们的大外甥谢过两位姨姨。」她接了袜子,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并没有松懈半分。或许等到瓜熟蒂落的那一天,她才能真正放心,或者是不甘。
借着她肚子里孩子的话题,女人之间自有说不完的话。大到生产生养,小到饮食忌讳,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正热闹之时,她笑着对姜姽和姜姒道:「瞧瞧你们,一个比一个脸红,必是不愿意再听这些事。罢了,你们且去园子里逛逛,这个时日园子里尚有几株菊花开得不错。」
谢氏也跟着附和,让她们姐妹俩出去玩,说话时还递了一个隐晦的眼神给姜姽。「若是遇到人,切莫失了体统。」
姜姽应下,贝齿咬唇。
来侯府之前,嫡母就私下和自己交待过,此行一是给大姐送催生礼,二是让她和显国公府方家的庶三公子相看。
她心繫世子爷,且已下决心争取,如何能与别人议亲?
这种事情或多或少都会有些风声,余氏略知一二,顾氏也猜到了些许。
「玉哥儿,你跟你四姐姐,切莫乱跑。」
姜姒也应下,果真听话地跟着姜姽。
侯府的园子极大,比姜府的园子大上一倍不止,园子中的荷花池亦是如此。哪怕是一池的残荷,瞧着也别有一番意境。
两人行至荷花池附近,没再往前走。
姜姽挤出一抹笑来,道:「五妹妹,你方才做得极好。」
不在人前,姜姒懒得做戏。
她不冷不淡地敷衍一句:「是吗?」
「自然是真的。」姜姽心不在焉地四处看,侯府的富贵尽收眼底。「侯府真是气派,人人都说大姐最有福气,这话果然不假。」
显国公府与侯府是姻亲,如今的显国公正是林杲的舅父。听说那方三公子的生母原本是个丫头,方三公子本人也无才名在外。
同父所出,只因生母不同,有人便高出一等,所嫁之人也是才貌双全的年轻勛贵。而她却要与一个庶子相看,且还是送上门的那种。
「五妹妹,你我都低人一等,再是如何也无法同大姐姐相提并论,又何苦相互争抢,彼此为难呢。」她说着,往水边走去。「上次你问我,你若执意与我相争,我会如何?如今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姜姒心下一动,跟上去。
「你会如何?」
她垂着眸,幽幽地一声嘆息,「我想……」
这时她身体一晃,似是情急之下抓住了姜姒,然后又怕姜姒不高兴似的,一把将姜姒松开。只是松开的动作太大,如同往外推一般。
「扑通!」
第11章
随着一声巨大的落水声,有人朝这边跑来。
来人锦衣华服,面白而体瘦,看上去就是个养在深宅里的富贵公子,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那种。
富贵公子看到岸边的少女,一眼入痴。
他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如此绝色佳人,当真是水边人似月,玉肌凝霜雪。他如同被人定住一般,眼睛里只有那个芙蓉春面却一派天真的美人儿。
水里的人拼命挣扎着,每一次唿救都淹没在水中。
「姑娘,请问你是……」
姜姒大喊,「这位公子,我四姐姐落水了,但是你不能救她。你快走,你更不许靠近,你快去帮我喊人!」
富贵公子生怕惹她不高兴,连连往后退。
这时离得不远的祝平和姜姽的丫头柳风跑过来,一见水里人是自家姑娘,柳风吓得腿都软了,险些瘫倒在地。
「哭什么哭,还不快去寻一根竹竿过来!」
柳风听到姜姒的吩咐,如同找到了主心骨,赶紧去寻竹竿。
竹竿寻来的时候,姜姽还在水里扑腾,但是这会儿的工夫,她已在惊慌中站住了脚,这才发现原来池水并不深,勉强及胸而已。
姜姒将竹竿伸过去,示意她抓住。
她心头大恨,恨意从目光中流露无疑。
然而池水虽不深,也不会没顶,但淤泥不浅,人很难在水中自由行走。成年男子尚且举步维艰,何况是养在深闺里的大家闺秀。
几次险些跌倒呛水之后,她不太情愿地抓住了竹竿。
姜姒和祝平柳风三人一起用力,半刻钟后终于将她拉上来,与此同时,姜家众人以及华氏姑侄俩也赶了过来。
那富贵公子也没走,在听到有人询问时,将自己看到的一一叙述。
「幸好这位姑娘大声提醒,我才没有唐突了落水的姑娘,否则我一时情急下水救人,反倒落人口实,连累他人的清誉。」
他似是后怕不已,心里想的却是若他真救了水中的姑娘,岂不是和岸边的美人儿无缘?
纵然那水中的姑娘他方才瞥了一眼,亦是毫不逊色的貌美,但他的眼里只容得下第一眼看中的那个人。
当真是越看越痴迷,感嘆世间竟有这般绝妙的姑娘,不仅当机立断,且还能在危难关头临危不乱,可谓是他梦寐以求之人。
他绘声绘色地向众人描述姜姒如何的临危不乱,又如何地指挥丫头们分工合作,最终将人成功救起的过程。
谢氏面有不虞之色,小声问被人用衣服包住的姜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地如此不小心?」
姜姽看着被众人围着夸赞的姜姒,手心都快掐出了血。
「母亲,是……」
「好了,回去再说。」谢氏见华氏朝自己地走来,赶紧制止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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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到嘴边的话咽下去,心知这个时候她若是一口咬定自己是被人推下水的,不仅无人相信,且还会连累自己的名声。
「亲家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地好好的就落了水?」华氏一脸后怕般,惊讶的表情堪称有些夸张。
她既是二嫁之身,娘家也并非显贵。
当初她之所以能被魏其侯瞧中,无非是因为林杲已经成人,侯府容不下一个出身高的继室。还因为她与前夫和离,正是因为无所出之故。
她有自知之明,为了让林家父子放心,她处处伏低做小。但所有的委屈和谨小慎微,长年累月之后换来的不是退一步海阔天空,而是越发的憋屈和狭隘。
谢氏瞧不上她,她是知道的,所以她明面上讨好谢氏,背地底比谁都乐意看谢氏的笑话。逮住这么好的机会,那还得好好出出恶气。
「这池子天热时才修葺过,为何还能出这样的事?」
侯府管家的是姜嬗,她这是在挑姜嬗的错。
谢氏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的大女儿,岂能容人贬低。只是眼下这般情形,落水的是自己的庶女,实在是找不到话反驳回去,当下气得不想再搭理她。
她占了上风,越发来劲,「得亏亲家弟妹养出来的女儿懂事,这才没让你家四姑娘出丑,否则一旦现了丑,不止是你们姜家的名声,我们林家也跟着受连累。」
「表嫂这是怎么管家的,怎能出如此纰漏?」华锦娘也跟着帮腔。「亏得姜五姑娘是个机灵的,否则真闹出了什么事,姜家和侯府脸面往哪里搁。」
顾氏一听姑侄俩一唱一和,便知有人想拿自己当枪使,不由得脸一沉,「侯夫人不当家,不知当家的不易。侯夫人也没养过孩子,更不知养孩子的艰难。」
这番话扔过去,成功让华氏闭嘴。
谢氏心里感谢顾氏替自己出了气,由衷地夸姜姒,「五丫头,今日你做的不错,大伯娘替你四姐姐谢谢你。」
冷风一吹,姜姽浑身都在抖,极大的惊惧和无与伦比的愤怒,让她再也承受不住,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众人唿啦啦地走着,迎面遇上几人。
为首之人华服玉冠,英俊挺拔气度不凡,正是侯府世子林杲。他虽走在前头,却不时停下来和身后的两人说些什么。
待离得近些,一行人中走在最前面的华氏惊唿一声,「居然是芳业王殿下和沈郡王!」
所有人震惊看去,但见那二人一墨色锦袍,飘逸出尘,另一人气宇轩昂,剑眉星目,可不正是芳业王和沈郡王。
一时之间,是争先恐后的行礼和请安声。
林杲沉着脸,询问众人到底怎么回事。
先前那白面富贵公子逮着露脸的机会,口沫横飞地将事情又叙述一遍。末了,还亮得吓人的目光还往姜姒这边看来。
姜姒躲在顾氏身后,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华氏方才被顾氏一通挤兑,心里老大的不痛快。姜家族学的传言她也有所耳闻,这样报復回去的机会她不想错过。
「王爷,您是不知道,姜家的五姑娘着实胆子不小。若是换成别的姑娘,早就吓得腿脚发软,哪里还记得该怎么救人。听说她最是敢说敢做,上回当着王爷您的面,还告了福王世子一状,实在是令人佩服。」
沈溯闻言,恨不得点头贊同。
姜五姑娘确实是敢说敢做,毕竟他可从未听过哪家的姑娘敢说出想当望门寡妇,还要养面首的话。
他看着那躲在人后的娇弱小姑娘,越发觉得惊奇。姜家那样的家风,怎么会养出如此矛盾的姑娘?
顾氏已经是臊得无地自容,她不敢抬头去看那位有着天家佛子之称的芳业王,只敢将自己的身体挡在女儿身前,护得那叫一个严实。
「王爷,小女心智尚幼,行事难免顾及不全。」
「无妨。」
慕容梵空悠的目光越过所有人,不知在看谁。
姜姒感觉自己明明躲在人后,却仿佛被一眼看透。
这无妨是几个意思?
是指她心智尚幼无妨,还是说她行事不周全也无妨,这位王爷能不能不要这么惜字如金,听得别人云里雾里。
沈溯赶紧补充,「姜三夫人不必自贬,你家五姑娘敢做敢当,当真是巾帼不让鬚眉,正如侯夫人所说,实在是令人佩服。」
华氏:「……」
她是这个意思吗?
一群的女眷,男子委实不宜过于久留。
林杲对谢氏道:「今日之事,有劳岳母。」
他宁愿将善后之后託付谢氏,也不愿意交待华氏,对自己继母的态度可见一斑。
他与沈溯交好,因着沈溯的传话,提及他祖父生前一些藏书,这才引得慕容梵登门造访。机会不易得,他并不希望内宅中的小事扰了贵客的兴致。
两行人各走各路,喧闹声远去。
沈溯意犹未尽,心有遗憾。
「小舅,今日一行,可值?」
慕容梵淡淡地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他就知道!
原来小舅真的喜欢啊。
第12章
……
姜姽醒来时,人已在姜家。
她的生母柳姨娘坐在床边抹眼泪,一边哭一边埋怨她。
「让你小心行事,你怎能闯了这样的祸事。大夫人一回府,发了好大的火,这可该如何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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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姨娘是谢氏的陪嫁丫头,并不是自小长大感情深厚的贴身大丫头,而是专门在出嫁之前买回来做通房之用的那一种。
她最是知道她们母女若想好,时刻记着不能忤逆谢氏,更不能惹恼了谢氏。谢氏念她平日里懂事,待她还算过得去。
但是今日,谢氏那通火看起来像是冲着她发的,她吓得魂不附体,生怕自己被发卖出去,也怕女儿被谢氏厌弃,日后难有好姻缘。
姜姽刚想说什么,谢氏掀帘进来。
「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此之前,谢氏当然问过姜姒。
姜姒的回答是这样的:「大伯娘,我也奇怪着呢。我和四姐姐说着话,不知为何我一转身四姐姐就落水了。」
对于她的回答,谢氏很信。
毕竟在谢氏看来,她就是一个心智不怎么成熟的孩子。
相比她,谢氏不信的是姜姽。
姑娘家大了,心思也就多了,尤其是庶女。
「你四妹妹说,她一转身你就落水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姜姽咳起来,越咳脸越白,「母亲,如果我说是五妹妹推我下水的,您信吗?」
「荒唐!」谢氏喝斥她,「你五妹妹为何要推你下水?难道不是你耍心机,不想错过显国公府的亲事?」
「不是的。」她拼命摇头,但又不能说自己看不上那方三公子,「母亲,是三妹妹。女儿与她说起这桩亲事,她似乎很是羡慕。必定是她想取而代之,这才推女儿下水。」
她的话,让谢氏有一丝摇摆。
显国公府的这桩亲事,听起来极为不错。三房是庶出,以三房的人脉根本攀不上国公府这样的高亲。
难道自己真的错看那五丫头了?
这时有婆子来报,说是侯府来人。
谢氏一惊,还当是自己女儿出了什么事,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显国公府那边有了回信,同意和姜家议亲。
「这么快的吗?」
姜姽一直尖着耳朵,隐约听到了一些字眼,当下把心一横,跪在谢氏面前,「母亲,女儿先前见到那方家三公子,实在不是一个有担当的,女儿…女儿不想嫁!」
柳姨娘听到这话,吓得瑟瑟发抖。
一个庶女如何能忤逆嫡母。万一惹恼了大夫人,那可是吃苦头的。她跟着下跪,伏在地上,宛如卑微到尘埃里。
「婚姻大事,皆由父母做主,四姑娘,你还不快向夫人道歉。大夫人让你嫁谁,你就嫁谁,岂容你挑三拣四。」
「母亲!」姜姽像是没听到柳姨娘的话,用乞求的目光看着谢氏。
柳姨娘这些年确实很听话,纵有美貌却从不争宠,事事都听自己这个主母的安排。对于这一点,谢氏还是很满意的。
她皱着眉,对姜姽道:「起来吧,人家看上的不是你。」
方三公子看上的是五丫头,且应是满意至极,否则也不至于如此火急火燎地回话。
姜姽愣了一下,她不想嫁是一回事,别人没看上她是另一回事。没看上她也就罢了,居然看上了如今自己最嫉恨的人。
「母亲,这就是五妹妹的目的。您信我,我真是被她推下水的!」
事到如今,谢氏也不确定谁说的是真的。
她亲自去了一趟三房,将显国公府有意结亲的事告知了顾氏。顾氏并没有表现出欢喜的样子,而是本着谨慎的态度说要和姜慎商议一番。
是夜。
灯火四起,
姜慎因公务繁忙,迟迟未归。
顾氏原本在门口等着,想了想索性先去女儿那里一趟。毕竟如果真要定亲,还得问过女儿的意愿。
姜姒的屋子里,一如既往的炭火旺盛。
她散着发,披着白狐毛的斗篷,正靠在床头看书,一看自家母亲过来,扔下手里的书就靠了过去。
顾氏紧了紧女儿身上的斗篷,柔声问:「玉哥儿,今日那帮着喊人的公子你可瞧见了?」
「看到了。」姜姒装作懵懂的样子,实则已经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他是谁啊?」
「他呀,是显国公府庶出的三公子。」她宠溺而无奈地一笑,搂了搂女儿,「玉哥儿,娘问你,你觉得那位方三公子如何?」
「瞧着是个没什么心眼的人。」
顾氏嘆了一口气,她也看出来了。那位方三公子不仅没什么心眼,性情也不怎么稳重,加上庶出的身份,恐怕很难护女儿周全。
只是女儿大了,终归要嫁人,无论亲事成与不成,这样的事情也该让女儿知道。
「玉哥儿,方才你大伯娘来了一趟,说是那方三公子瞧中了你,意欲同我们姜家结亲。」
「娘,我不想嫁人。」姜姒从她怀里抬起头来,大大的水眸中有着依恋与不舍。「我不想离开娘,也不想离开爹,不想离开二哥。」
她将女儿搂得更紧,她又何尝愿意女儿离开自己呢。她摸着女儿的发,眼神里全是疼爱之色。
「玉哥儿,女子总是要嫁人的。」
姜姒偎得更紧,心里却是明白娘恐怕真是动了心思。
「娘,如果我一辈子都不嫁人呢?」
顾氏只当是在撒娇,说的都是孩子话,便也愿意依着哄着,「好,那娘就养你一辈子。」
一辈子么?
原来被父母无条件宠着爱着的感觉是这样啊。
姜姒抬起头来,「娘,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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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氏一愣。
「你这孩子,可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话?」
原主身子弱,自小泡在药罐里。至亲看在眼里,全是化不开的心疼与怜惜。但总有心存恶意之人,明里暗里的说她活不久。
「我确实听了一些话。」
姜姒的话,让顾氏紧张起来,同时也是气愤无比。
「玉哥儿,你少听那些人乱嚼舌根。你如今已经大好了,身子骨也壮实了不少,必能活个七老八十,气死他们!」
「娘,我自是要长命百岁的。」姜姒替她顺着气,「但芳业王私下告诉我,他说我命里带煞,是克夫之相。」
「什么!」她惊唿出声,还当是自己听错了。一连问了好几遍,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表情瞬间黯然又心疼。
若是这话是旁人说的,她怕是要骂上门去。
可那是芳业王啊!
半晌,她神情渐渐坚定。
「那我们就不嫁!爹娘养你一辈子!」
因着这个惊破天的消息,她一夜没怎么睡。
当她敷着厚厚的粉去见谢氏时,谢氏很难忽略她眼下的青影,还当她是欢喜至极,进而彻夜未眠。
「亲事的事,你再好好想想,不必着急答覆。毕竟是终身大事,丝毫马虎不得。」
话说得客气,但谢氏心里有些不太痛快。
姜姽是她的庶女,是她大房的人。她家嬗姐儿牵的线,用的是大房的人脉,最后亲事竟落在三房,她仿佛被人打了脸一般。
顾氏摇头,声音又轻又低,「这事劳大嫂费心,只是我家玉哥儿自小体弱,我还想多留几年,好好替她调理身子。」
这个答案实在出乎谢氏的意料,不死心地问:「你可问过五丫头,她怎么想?」
「大嫂你是知道的,我家玉哥儿还是孩子心性,她哪里知道什么嫁人不嫁人的,直说不想离开爹娘,巴不得这辈子不嫁人才好呢。」
竟是如此。
谢氏先前摇摆的心重新坚定,她就说自己没看错人。
待顾氏一走,她冷着声道:「出来吧。」
屏风后,走出来一人,正是姜姽。
第13章
姜姽今日不仅是素色的衣,还素着一张脸。因着昨日落了水染了风寒,又思虑太重一夜没怎么睡,看上去无比的憔悴。
谢氏一得到顾氏往自己院子而来的消息,便将她唤了过来。
「你不是说你五妹妹想要这门亲事,所以推你下水吗?」
「母亲,真是五妹妹推的我。她肯定是嫉妒我,故意……」
「住口!」
谢氏一拍桌子,显然是气极。往日里还当这个庶女有柳氏那样的姨娘教养着,最是一个听话的,没想到竟然比嫁出去的那个还要心思多。
「你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你五妹妹性子单纯,她岂会有这些心机算计。我看是你心气高了,连国公府的亲事也瞧不上。你真当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你是不是对福王世子有意?」
姜姽闻言,脸色瞬间大变。
她想否认,但转念一想与其日后还要找藉口推掉亲事,反倒不如告诉嫡母。若能说服嫡母替自己谋划……
「母亲,是女儿的错。」她跪在地上,「世子爷他…他说他喜欢女儿,女儿原主是不信的,但他信誓旦旦,女儿…女儿想着,或许他是真心的。」
谢氏怎么听都觉得可笑,男子年少时爱重女子的颜色,自以为得遇佳人,此生便能尽享美人恩。那些个千古风流佳话里的男男女女,有几个能终成眷属,到头还不是红颜老去爱也散,敌不过门当户对父母之命。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庶女,眼底隐有一丝怜悯之色。
「你信了他的话?那我且问你,他既然心悦于你,为何不相请媒人上门来说亲?」
「他…必是以为我不愿意。」姜姽流着泪,哀求道:「母亲,能否给女儿一些时日,待女儿与世子爷说清楚,可好?」
谢氏嘆了一口气,让她起来。
大殷相比前朝,对女子苛责少了许多,雍京城内也有在外行走的女子。两情相悦私定终身,从而喜结良缘的事也不鲜见,但世家高门的规矩依旧大,结亲讲究的还是门当户对。
福王府那样的门第,莫说是一个庶女,就是自己所出的嬗姐儿,正儿八经的姜家嫡长孙女都不敢想。
「那好,母亲就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和福王世子说清楚。但你要记住,切莫做出有辱姜家门楣之事,我们姜家女不可能与人为妾!」
谢氏说的这个机会,是指慕容晟的生辰宴。
按理来说,大户人家的小辈生辰宴并不会大操大办,更不会引得京中各大世家结伴前去送贺礼。但福王府的地位非比寻常,一个生辰宴已是宾客满门。
谢家三房人悉数赴宴,最忐忑的就是顾氏。
因着姜姒曾经在慕容梵面前状告慕容晟一事,顾氏生怕自己去王府是自找没脸,自己丢面子是小,连累整个姜府是大。
最后还是谢氏相劝,说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这种事情早了早好,免得时日一长,那刺更扎深了些,想拨都拨不出来。
顾氏一想也有理,硬着头皮带女儿去赴宴。
身为当事人,姜姒做全了心理准备。
宴会之上,不见福王,只有福王妃赵氏。
赵氏是那种富贵美人的长相,身材高挑体态丰美,微扬的眼尾与慕容晟一般无二,看人时自带三分高傲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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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页
慕容晟是她的独子,她自是极为疼爱。乍一听自己当成心肝宝贝的儿子被人家姑娘视为登徒时,她别提有多愤怒。
早在姜家人来之前,赵氏对姜姒已经猜测不断。
姜姒上前行礼时,一脸狐疑,半信半疑地看着赵氏,「您是世子爷的母亲?我怎么瞧着您最多二十来岁的样子,您不是诓我的吧?」
这样的反应,着实让赵氏一愣。
「我看着不像吗?」
姜姒摇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写满了不信,忽地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一亮。「你定然是世子爷的姐姐!」
话一说话,又像是觉得不对般,喃喃道:「可也没听说世子爷有姐姐啊。」
几句话而已,赵失已哑然失笑。
在此之前,她还以为那嚷嚷着被儿子轻薄的姑娘要么是心机深重之人,要么是烟视媚行之人,万没想到这位姜五姑娘美则美矣,分明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她身为王妃,岂能和一个小孩子计较?
「我不骗你,我真是慕容晟的母亲。」
这时姜姽也上前来,越过了姜姒。
「臣女给王妃请安,臣女的妹妹无状,还请王妃娘娘莫要怪罪她。」
「你是?」
「臣女闺名姜姽,是姜家的四姑娘。」姜姽仪态规矩学的好,行礼间很是优雅,尽力展现自己最为得体的一面。「我五妹妹不知事,若是冲撞了王妃,还请王妃原谅。」
赵氏大度地摆手,「不妨事的。」
但总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似是故作惊讶地出声,「前几日京里有传言,说是姜家姑娘跑到芳业王殿下那里告了世子爷一状,也不知是哪个姜家姑娘?」
姜姽闻言,立马跪地请罪。
「王妃娘娘,您若要怪罪,就请罪臣女,千万不要责罚我五妹妹。我五妹妹身子弱,经不起半点折腾。」
不知情的人,皆以为她这个姐姐有担当,关键时候挺身而出,不管不顾地护着自己的妹妹,不仅勇气可嘉,品性更是可嘉。
顾氏坐立不安,几次想起身都被谢氏按住。
谢氏小声道:「五丫头和福王世子的事,说破了天就是孩子之间的事,哪怕是打了罚了,我们也不宜出头。」
一句打了罚了,听得顾氏心惊肉跳。
她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什么告状的事啊?我怎么没有听说?」赵氏的声音不紧不慢,涂着蔻丹的手一指姜姒,「你上前一些,跟我好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姒乖巧地往前走了两步,恰好越过姜姽。
「回王妃的话,是臣女告的状。世子爷对臣女无礼,臣女不愿意吃这个亏,所以就向芳业王告了他的状。我们小孩子打架都这样,我可以找你长辈告你状,你也可以找我的长辈告我状,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说罢,她小脸疑惑着,一副很是不解的样子。
赵氏彻底再一次确定,这真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空有过人的美貌,却丝毫无知无觉,一应言行天真简单。
「你说的对,就该这样。」
「是吧,是吧。」姜姒欢喜起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盈满笑意,笑得干净又纯粹。「我就说我没有做错,还是王妃明理。」
众人听她这话,表情各异。
顾氏见赵氏没有动怒,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唯有姜姽,心有不甘。
「王妃娘娘大量,若是不嫌弃,臣女愿抚琴一曲,代五妹妹替王妃娘娘赔罪。」
此言一出,瞬间安静。
所有人都看着她,目光微妙。
好大一会儿,赵氏漫不经心地说了一个「好」字。
王府的下人很快将琴送来,置于正中。
姜姽的心跳得厉害,她早就打听过福王妃最爱琴,与琴艺一技上颇为精通。她为了投其所好,日夜苦练,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琴声一出,倒是有不少赞嘆声。
赵氏也不自觉流露出欣赏之色,渐渐被琴声吸引。
「铮!」
突然一声响,琴弦断了。
姜姽脸一白,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早有人不满她出风头,「嗤」笑出声,「姜四姑娘怕是心不诚吧,若不然这琴弦怎么断了?」
一句心不诚,事情可大可小。
她低着头,像是在自言自语,「难道不能旁人代替吗?是不是非要五妹妹亲自赔罪才行呢?」
好事之人不怕热闹大,立马点名姜姒,「姜五姑娘,看来这赔罪得本人才行,你可有什么拿出得手的技艺,何不展露出来博王妃一笑。」
姜姒:「……」
她上辈子疲于生活,哪会什么才艺。
这辈子原主的记忆中除了会一点女红外,再无所长。
好大一会儿,赵氏都没说拒绝的话。
她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道:「那臣女就给王妃变个戏法。」
第14章
……
王府的高阁之顶,雕花窗大开。
从高处俯瞰,可看到宴客之所在。
一位身形微胖的男子快步走到窗前,朱色华服上的绣蟒随着他的步子一时张牙一时舞爪。他走得极快,步伐却有些和常人不同。
很明显,他两条腿不一样长,左腿明显短一些,走起路来难免身体往左边倾斜,步子也是一跛一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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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页
此人正是福王慕容仲。
窗户边,已有两人。
一人是慕容梵,一人是沈溯。
沈溯手搭凉棚,伸着脖子,「刚才怎么说的?那姜五要变戏法,这也看不清啊。」
慕容仲学着他的样子,也往外看,「确实什么也看不见。」
这时他拿出一物,在慕容仲面前晃了晃,「八舅,你拿这个看。」
慕容仲接过那东西,学着他的样子凑到眼前,然后惊唿出声,「还真的能看清啊,这是什么东西,怎地隔得如此之远,还能一览无遗?」
「这个啊,叫千里镜,是小舅做的,厉害吧。」
「小十七,就是厉害。」慕容仲满口夸赞。
两人说话时,慕容梵也拿出同样的东西,朝那边望去。
此时王府的下人们已备好姜姒所需之物,姜姒表演的戏法空手变鸽子。她先是故弄玄虚地展示着自己手里的一块锦布,然后将锦布揉成一团,最后那一团变出了一只鸽子。
这个魔术最为紧要之处是节奏的拿捏和气氛的掌控,她将两者把控得不错,最后的效果也很热烈。
惊唿声,欢唿声,不绝于耳。
不止是年纪小的宾客们,便是赵氏和那些夫人也对她的戏法很感兴趣。在所有人的盛情相请下,她又表演了两个戏法,一个是消失的铜钱,另一个是空手变花。
当她将那支花送给赵氏时,赵氏已经笑开了怀。
因着这一出,哪里还有人拿她状告慕容晟的那一出说事,一个个讨论的都是方才的戏法,还有问她是跟谁学的。
不说是别人,便是谢氏也在问顾氏,「五丫头这些都是哪里学来的?」
顾氏想了又想,一拍大腿,「玉哥儿十岁那年,三爷正在济州府当差。离我们住得不远有个杂耍班子,那时玉哥儿像着了迷似的,天天要让烜哥儿带她去看,想来就是那时候学的。」
她这个解释,与姜姒想出来的藉口不谋而合。
一派欢快中,唯有姜姽险些将银牙咬碎。
「真想不到,五妹妹还会变戏法。」
「四姐姐想不到的事,还多着呢。」姜姒笑得天真无邪。「这事说到底,还是要谢谢四姐姐。」
两人目光相撞,似有火花四溅。
自魏其侯府那事之后,有些事彼此都已心知肚明。姜姒无比确定,这位女主有害她之心,一如梦中的那样。而在姜姽看来,姜姒是自己富贵路上的绊脚石,急欲除之。
顾氏看到她们的样子,莫名有些心惊,喃喃地问旁边的谢氏,「大嫂,我怎么瞧着姽姐儿看我家玉哥儿的眼神不对。」
谢氏心知,姜姽必是恨上了姜姒。
「三弟妹,对不住。」
若非她答应给庶女一个机会,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这里原本是女宾之地,方才姜姒表演戏法时,不少男宾也围了过来,包括身为今日宴会的主角慕容晟。
慕容晟隔着人群看她,仿佛初识一般。她的一颦一笑,恰到好处的引人入胜,如同光影中的明珠,那么的璀璨夺目。
「世子爷,你刚才不是说要找姜五算帐吗?」易鹊用手肘捅几下,小声提醒。
慕容晟回过神来,冷哼一声,「没错,今日是我的生辰,她一个宾客出尽了风头不说,送的礼物还那般不诚心,我定要找她问个明白!」
他嘴里说着狠话,人却是一动不动。
易鹊纳闷不已,「世子爷,你怎么还不去?」
「再等等。」
他说的再等等,是等到宾客陆续告辞之后。
姜家人快出王府时,姜姒被王府的一个下人叫住。
那下人说是自家王妃有请,请她留步。
既然是主家留人,顾氏岂有不应之理。本想着跟女儿一起,结果那下人说自家王妃未请旁人,其他人不宜同去,这话也将姜姽的心思压了下去。
姜姽心知,今日时机已失。
王妃对她没什么好印象,世子爷更是未曾主动找她说过话。她几次想和世子爷说话,都被世子爷岔开。
她不甘,她更嫉恨。
为什么她不可以,而有人却可以?
哪怕姜姒走得有点远了,还能感觉到那极其让人不舒服的目光。
那下人引着路,没有将她带去赵氏的住处,而是让她在一处假山后等着。
王府的景致,比之魏其侯更好。哪怕是假山后面,亦有另闢蹊径的美景。奇石如登,奇松如伞,细微处见雅致。
当慕容晟的身影出现时,她一点也不意外。
一样东西扔到她石凳上,从包装的绸布到锦盒来看,是她今日送给慕容晟的生辰礼。但此时锦盒被摔开,露出里面碎成好几块的砚台。
「这就是你送给我的贺礼?」慕容晟吊着眼睛,还是那么的张狂恣意。
不远处跟着的祝安白了脸,连连解释,「姑娘,奴婢一路小心着,绝对没有磕了碰了。」
「我相信你。」姜姒说。
慕容晟冷哼一声,「你的意思是,是本世子故意为之,以此来冤枉你?」
亏得他还满怀期待,当他打开锦盒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大傻子。
姜姒不理他,问祝安,「今日这东西可有离过你的手?」
祝安想了想,点头,「早上奴婢把东西放上马车时,柳风喊我去帮忙……」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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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什么了?」慕容晟问。
姜姒看着他,大方承认,「没错,这就是我送的礼,祝世子爷碎碎(岁岁)平安。」
慕容晟:「……」
他面色几变,咬牙切齿。
半晌,挤出一句话,「姜五,你果然是存心的!」
「世子爷,你以前那样也是存心的。」姜姒毫不客气地指出,若非这位男主存心招惹原主,又岂会有这些事。
慕容晟听到这话,竟不敢与之对视。
有那么一瞬间,他为过去的自己汗颜。
远处隐约有琴声传来,似乎是王府正院的方向。
琴声如丝如缕,悠扬地飘散在风中,好比是昨日之曲,前日之歌,无论悲欢离合皆已成过去。若能彻底割捨,或与今日之乐无关。
一阵沉默后,慕容晟喃喃,「我记得你以前好像提过,说是要亲手绣一个香囊给我……」
「没错,都快绣好了,但被我烧了。」
一句被我烧了,听得慕容晟不知为何心抽了一下。
不痛,却很难受。
他记得当时很是不以为意,不过一个香囊而已,他一点也不稀罕。而今他满怀期待,得到的竟是这样的回答。
所谓物是人非,可是如此?
又是一阵沉默,气氛渐生尴尬。
打破尴尬的还是慕容晟,「姜五,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变戏法?」
姜姒回道:「你又不是你小叔,既不能掐会算,也不能上天文下知地理,你不知道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这时后面传来一个声音,「这话说的在理,毕竟普天之下只有一个慕容梵。」
她不用回头,已听出来人是谁。
沈溯背着手,笑眯眯地过来,「原来你还会变戏法啊,不错,真不错。」
变戏法就不错吗?
她不解,却也不问。
「小舅,你说是不是?」
小舅?
难道慕容梵也来了!
她转过身去,正好和慕容梵无波却盛满光华的目光对上。
第15章
远处的琴声不知何时停止,风中再无悠扬乐音。
沈溯将慕容晟一拎,道:「小舅,你不是有话要和姜五姑娘说?我们且到一边等着。」
慕容晟还没回过神来,人已被提熘走。
他们走出去好远,沈溯才无比嫌弃地将其放开。
「你小子是不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小舅的话你都敢不听,居然还不知死活地招惹那姜五。我看你是真的想死!男子汉大丈夫,若是死得煳里煳涂多窝囊。我看不如将你扔到边关去,还能搏一个战死沙场的美名。」
慕容晟嘟哝着,「我不想死,不就是说个话而已,又死不了人……」
「是这样吗?」沈溯眼神睨着,嘲弄一笑。「人家姑娘可是说了,你若是敢缠着她,她死活也要嫁你。等你死后住你的大房子,花你的银子,然后再养几个唇红齿白的面首,当一个逍遥快活的望门寡。」
「溯表哥,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慕容晟大惊,难道那日他和姜五说的话,真被人听了去?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何况是墙头自己往小舅那边倒了。
沈溯朝那边望去,心下啧啧。
一墨一粉的衣着,如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墨色勾勒出静立苍穹的树木,粉色描绘着花朵的娇艷,那么的相得益彰。
一个克夫命,一个刚好能压住,不是天生一对一是什么?「
「溯表哥,你说小皇叔在和姜五说什么?」慕容晟也看着他们,不仅目光有些恍惚,心也跟着恍惚起来。
「晟儿,以后那姜五与你无关,你切莫再去招惹。便是见着了,也该客气一些。」
「为什么?」
沈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只要记住,我是为你好。」
他仿佛没听到,喃喃,「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
「此生不能婚嫁,你可有怨?」慕容梵问姜姒。
姜姒方才就在想,这位王爷到底要和自己说什么,听到对方如此一问,便知还是因为自己命相有异一事。
「回王爷的话,臣女没有。」她低下头去,视线之中是男子修长如玉竹的手,以及手里的佛珠。那佛珠应是沉香所制,已盘至颗颗光润。当佛珠不停转动时,一颗天眼石露出真容。
传闻这位天家佛子握天眼石而生,也不知是不是就是这个?
「王爷应知,我前世是孤煞劳苦之人,无人在意,也无人依靠。那时我就在想,有父母亲人的疼爱到底是什么滋味,可以心无旁骛地读书又该是何等的幸运。再世为人,我想要的都有,我还可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至于嫁人一事,对我而言实在是微不足道。」
四下一片安静,唯有风不时吹过。
良久,她听到慕容梵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姜姒。」
上辈子她也叫姜姒。
「姜姒。」慕容梵念着她的名字,声音近在咫尺,又好似从天边而来。
她像是受到蛊惑般抬头,望着眼前的男子。
慕容梵的容貌堪比神子,俊美而清冷,一双眼睛更是包罗万象。明明平和而悲悯,却好比一面奇妙的琉璃幻镜,隐含着无数的斑斓色彩。
「王爷,我写给您的信,您收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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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那臣女现在可以走了吗?」
「可以。」
走出去几步后,姜姒想起一事,问:「王爷,今日之事您已悉数知晓,我是不是不用再写信说清了?」
回答她的,是慕容梵平静的沉默。
沉默就是默认,那就是不写。
她心想着,加快脚步与姜家人汇合。
所有人都没有提前离开,而是全部在原地等她。她远远看到不停往这边朝望的母亲,伸手挥了一挥。
顾氏也看到了她,迫不及待地迎上来。
「玉哥儿,王妃找你所为何事?」
姜姒望向众人,目光在姜姽那里故意停了一下,「不是王妃找我,是世子爷找我。」
话音一落,便感觉众人的眼神皆是变得微妙。
她仿佛一无所觉,小脸一板,气愤道:「世子爷是找我算帐的,他说我送给他的生辰礼用心险恶。」
这话一出,众人大惊。
顾氏忙问,「玉哥儿,这到底怎么回事?你送的不是一块砚台吗?砚台有什么用心险恶的?」
「女儿也不知道。」姜姒越发气愤,「也不知是哪个黑心肝的,竟然把那砚台砸碎了。世子爷说我送他一堆碎石头,实在是气不过,这才找我过去质问。」
「砚台怎么会碎?」顾氏不知是在问谁,眉头拧成一团。
祝安小声回道:「三夫人,都怪奴婢,是奴婢疏忽。方才五姑娘问奴婢东西有没有离手过,奴婢只记得装马车时,柳风有事找奴婢……」
柳风是姜姽的丫头,闻言大唿冤枉,「祝安,你血口喷人。我找你,且与你一道走的,我怎么会做那样的事?」
「我也没说是你啊。」祝安反驳着,「我就是仔细回想自己到底哪里疏忽了……」
「好了,此事回去再议。」谢氏当了这么多年家,此时心里已然有了数。这样的伎俩在深宅大院完全不够看,遂目光凌厉地看了一眼姜姽。
姜姽已是委屈地红了眼眶,「母亲,女儿绝对没有……」
话被打断,只听到谢氏在问姜姒,「五丫头,那你是如何回答世子爷的?」
谢氏比谁都清楚,这种事无论是谁做的,那都是他们姜家自己的事,要查要罚也要等回去之后再说。
而今最为紧要的是,此事如何向王府和世子爷交待。不管砚台是怎么碎的,当务之急是要尽力圆过去。
姜姒小脸还有愤怒之色,稚嫩一如孩童,「我又不能把那砚台恢復原状,只能顺着说,就当碎砚台是我送的,我祝他碎碎(岁岁)平安。」
顾氏提着的心,瞬间就踏实了。
谢氏也很欣慰,「五丫头,你做得不错。」
一行人回府后,整个姜家上下不多时都知道府里的五姑娘在王府大出风头之事,口口相传地讨论着那几个戏法。
姜烜简直是捶胸顿足,一脸幽怨捂着心口指责姜姒没良心。
「我可是你二哥,小时候都是我偷偷带你去看杂耍,你几时学会变戏法的,我居然一直都不知道。你个小没良心的!」
姜姒躲在顾氏身后笑,「二哥,你也不能怪我,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的。若不是今日被逼急了,我是真不知道。」
顾氏闻言,脸色渐淡。
今日之事,她看得明白,四丫头怕是……
她担心女儿吃亏,送女儿回房时仔仔细细反反覆覆的交待,让女儿日后离姜姽远一些,平日里也多长两个心眼。
姜姒一一应着,乖巧至极。
离远是不可能的,便是自己想远离,姜姽也不会答应。
她们二人,一个原是女主,一个不过炮灰尔。炮灰没死,女主俨然黑化,也或者本来就是黑的,所以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应该不会善了。
……
夜色正浓,星月无踪。
姜姒陷在梦中,梦中她仿佛置身一片花海。花开得争奇斗妍,红的粉的紫的黄的白的,一簇簇锦团似的招人喜欢。
她凑近一些,闻到淡淡的冷香。
香气一入脑,她蓦地醒了过来。呆呆地望了一会儿帐顶,有些奇怪自己会突然醒来。再不经意地侧着头,顿时吓得一个激灵。
房间内留着夜烛,烛火被剪了灯芯,芯火如豆一般,虽不亮,却能让人一眼视物。
床边坐着一个人,墨衣披髮,哪怕是坐着,也能看出飘逸脱尘之感。绝佳的五官中,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仿佛能包容世间的一切。
慕容梵!
难道是因为她今日没有写信说明,这位王爷连夜登门来问?
她不是问过了吗?
这不能够啊。
她意欲起身时,这才发自己的脉搏处被男人的两根手指压着。
「王爷,您还会看病?」
「闲来无事,曾学过一些。」慕容梵将手收回,语气平和,「气血浮虚,阴亏怯瘦,不养阳寿,不利子嗣。」
不长寿确实是大问题。
她拥被坐起,顺便理了理散乱的发。「王爷,请问我应该如何调理身体,才能确保活长久一些?」
青丝遮住她的脸,越发显得一掌以覆之。娇如芙蓉的面庞犹带着稚气,雪肌玉肤更显怜弱之态,唯一双澄清如水的眸子,却透着歷经世事的积淀。
慕容梵看着她,道:「我会给你做一些药丸,既能养寿,又能利于生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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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页
这实在是再好不过。
但她一个不能嫁人的姑娘,生孩子这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王爷,不必太过麻烦,生不生养的就算了,您都说我不能嫁人,这个病治不治都行,您只要做一些能养寿的药丸便成。」
「我只说你不能嫁人,未曾说过你不能。能不能是你之底气,生不生是你之意愿。他日你若愿意,大可远离京城借人生子,或是言夫早亡,或是以和离为由,此后有子傍身,或许好过孤独终老。」
这话从一个古人口中说出,如何不让姜姒震惊。
震惊之余,她狠狠心动。
「王爷,您这思想觉悟,比之这世间所有人,说是遥遥领先几百年亦不为过。」
「几百年?」
嫌少?
她弯着眉眼,伸出一指,「那就一千年。」
第16章
……
清风院。
正房灯火通明,下人们噤若寒蝉。
院中正在刑罚下人,一丫头与一婆子分别被绑在长凳上,嘴被堵得严严实实,哪怕是板子打在身上痛到极致,两人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杖刑完毕,她们被拖下去。
夜风送来阵阵寒意,夹杂着压抑的啜泣声。啜泣声从屋内传出,伴随着哀切的乞求声与辩解声。
「夫人,这事和四姑娘无关,您要罚就罚妾,全是妾的错……」
「母亲,真不是我做的,柳风和张妈妈她们…我也不知道她们为何要那么做。许是她们以为我与五妹妹不和……」
柳姨娘拼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她的身边,是同样跪着的姜姽。姜姽已是泪流满面,面上尽是委屈之色。
谢氏端坐着,面沉如水。
她一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直接命人堵了张婆子和柳风的嘴,杖刑完后再送去她的庄子,确保不会走漏风声。
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姜姽,而是姜家的脸面。
「为攀高枝,谎称世子爷心悦于你。为出风头,置姜家颜面于不顾。自己丢人现眼,还想拉自家姐妹一起,姜姽,你可真是姜家的好姑娘!」
「母亲,世子爷他真的说过,他说过他喜欢女儿……」
「你住口!」谢氏怒道:「事到如今,你还敢攀扯福王世子,还敢说世子爷心悦于你,你简直是痴心妄想!」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姜姽恨极。「痴心妄想的是五妹妹,母亲,若不是五妹妹她与我相争,世子爷也不会移情别恋。」
谢氏都快听不下去了。
事到如今,她算是看明白了。福王世子中意的分明是三房的五丫头,若不然也不会做出轻薄之举。而这个庶女一心想攀高枝,自然是视五丫头为眼中钉,这才做出此等蠢事。
以前瞧着还有几分懂事,她还想着为其寻一门好亲事,没想到往里都是装模作样,实则不仅心气高,还心思不正,枉费她的一番苦心。
「姽姐儿,你心悦福王世子没有错,但你错在不知天高地厚,更错在为了一己之私,不惜算计自己的妹妹。得亏五丫头性子单纯,否则你们姐妹必定反目成仇!」
「母亲,您不要被五妹妹骗了,她心机最是深沉……」
「闭嘴!」谢氏气极,「我看你真是魔障了,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来。若不是为了整个姜家和大房的颜面,我……」
柳姨娘吓得面无人色,「夫人,万万不可啊。求您看在妾这么多年安分守己的份上,原谅四姑娘这一回吧。」
她又哭着求自己的女儿,「四姑娘,你就和夫人认个错,你快说你以后不敢了,你以后什么事都听夫人的。」
姜姽咬着唇,险些咬出血来。
世子爷喜欢的人明明是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没有人相信她说的话,没有人知道世子爷曾经是如何哄她讨她欢心的。
所有人都觉得世子爷喜欢的是姜姒,就连现在的世子爷…眼睛里也仿佛只有姜姒,而完全将她忽视。
她好不甘!
但她只是一个庶女,不能不向嫡母屈服。
「母亲,女儿知错了。女儿以后一定听您的话,您不要生女儿的气。」
谢氏不是那等苛待庶女的嫡母,纵然说不上有多疼爱,但看在柳姨娘自来安分懂事的份上,这事就到此为止。
三房那边,她会派人送了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过去,一是为了赔罪,二是示好。
天都快亮了,折腾一夜她也是乏得厉害,又敲打了一番后,才让柳姨娘和姜姽母女离开。
柳姨娘扶着姜姽,苦口婆心,「四姑娘,你要听夫人的话,万不敢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你只是个庶女,若是得罪了嫡母,自有苦头吃。你若是听话,夫人必不会亏待你,你一定会给你挑个合适的人家。」
姜姽望着沉沉的夜色,眼里全是讥讽。
再合适的人家,能比得过福王府吗?
世子爷是喜欢她的,她相信只要再给她机会,她一定能让世子爷对她更加的死心塌地。
明日!
等到明日见到世子爷之后,一切肯定都会不一样。
但是她没能见到慕容晟,因为福王府的管事来学堂传了消息,说是慕容晟已领差事,以后都不会来上学。
听到这个消息后,姜姽傻眼。
众人议论之时,姜姒正好在和顾端说话。顾端有些心不在焉起来,不时朝姜姽看过去,目光之中隐隐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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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页
姜姒看在眼里,心下瞭然。
这位端表哥喜欢女主。
倒也不奇怪,毕竟姜姽容貌出众,才情也不俗。
「端表哥,你们不合适。」
顾端听到这话,神情间明显有一丝慌乱,脸也跟着红透。以他的家世,确实不敢妄想姜家大房的姑娘,哪怕姜姽是庶出。
他好半天才缓过来,不无苦涩地说:「我知道。」
姜姒不知该如何安慰他,道:「端表哥,你以后一定会遇到对的人。」
但什么是对的人,他没问,姜姒也没继续往下说。
下学时,姜姒刚想过去找他,却见姜姽早自己一步,已到了他面前。
「顾公子,今日夫子讲得太快,我有一些不懂之处,可以请教你吗?」
他的脸,瞬间红到滴血一般。
「……可,可以。」
暗自喜欢的姑娘第一次主动找自己说话,如何不让人激动。他激动到整个人都在颤抖,哪里还会注意到自己的表妹,更不会注意到姜姽看向姜姒时,那嫉恨又挑衅的目光。
姜姒什么也没说,直接走人。
快到藏书楼时,一眼望见前面的人,她心下一动,小跑着过去。
「四哥哥!」
姜煜回头,一脸茫然。在看到姜姒朝自己跑过来时,不自觉地往后退,看上去一副不愿别人靠近的模样。
姜姒到了跟前,「四哥哥,你也要去藏书楼吗?我们一起吧,我正好有些不懂之处,你能不能为我解惑?」
「我…我…我不会,你…你…你找…找…找别人吧。」
说完这句话,他面色发白地低下头去。
姜姒终于明白为何这个四哥哥平日里沉默寡言,很少与人说话,也从不与人打交道,更没有谁走得近。
原来是因为口吃。
不管他如何躲,姜姒还是跟着他一起进了藏书楼。
他寻了地方坐下,姜姒也跟着。
「四哥哥,你看这里。」姜姒压根不能他逃避的机会,直奔主题。「书上说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此言是否矛盾?既为君子,何来不仁?既是小人,那自是不仁,何足道哉?」
「…五妹妹,这…这…这话没错,圣…圣人言…自…自……」
「四哥哥,我学问不好,你不要讲太快,你讲慢一些,你一个字一个字的讲,我才能听得清楚。」
姜煜:「……」
他自小有口吃的毛病,从来都只有人嘲笑他讲话太慢结结巴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讲话快。
「圣人言自有理,何为君子?君子之名,谁人赋之?若…若…若有欺世盗名之…之……」
「四哥哥,你再讲慢一些,我听不懂。」
姜姒说听不懂,而不是听不清。
姜煜方才说得极慢,几乎一个字一字的说,他忽然发现好像讲得慢,似乎口吃也变得不那么明显。
他深吸一口气,往下说,「若有欺世盗名之辈,空有君子之名,行的却是不仁之事,正…正是这个道理。」
「四哥哥,你真厉害!」姜姒看着他,小脸上全是崇拜之色。「你比夫子讲得还好。夫子讲得我听不懂,四哥哥你这么一讲我就懂了。」
「我…我厉害吗?」他不知为何心头一酸,眼眶也跟着有些泛红。
大房有三子,皆是嫡出。他上有嫡出的兄长,自小才名显着,备受父母器重。下有同样嫡出的弟弟,聪明伶俐能说会道,极讨父母欢心。
他夹在中间,一无兄长之才,二无弟弟之慧,还有口吃之疾,所以既得不到父母的看重,也讨不了父母欢心。
「你当然厉害!」姜姒对他的夸奖毫不吝啬。「夫子教我的我都听不懂,四哥哥你一说我就听明白了,你不厉害谁厉害?」
为了不让他再自我怀疑,姜姒赶紧提下一个问题。
兄妹二人一个问,一个答,他受到了鼓舞,说的话越来越多,有时候加快语速也不像以前那样结巴得厉害。
而姜姒一直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不时发出「四哥哥真厉害」的感慨。
谢氏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走的时候眼眶都是红的,眼睛里也湿得厉害,出门之后就开始抹眼泪。
她育有三子,哪一个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虽说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但对于每一个孩子,她都是疼爱的。
长子有才,她引以为傲,幼子机灵,她见之欢喜,唯有二子沉闷自卑,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为此时常暗自伤神。
半晌。
她对身后的婆子感慨。
「五丫头啊,就是个简单纯良的好孩子。」
所以那个庶女说的话,一个字也不可信!
第17章
……
姜家家宴,一月一回。
烛光美酒,珍馐佳肴,姜太傅姗姗来迟。
他背着手,一脸的不苟言笑。虽是一身随意的简衣常服,却有着令儿孙们望之敬畏的严肃与威仪。
姜良上前搀扶他入座,所有人齐齐问安。他精光四溢目光扫了一眼儿孙们,然后示意大家落座。
「祖父,孙儿近日得了一篇文章,还请祖父指点。」
一听到姜熠的声音,姜姒便知道接下来的流程是什么。
姜太傅的一声「念」字过后,姜熠便开始声情并茂地朗诵自己的文章。
姜家这一代有七个孙辈,除了在京外歷练的姜焕和已故的姜炜外,其他人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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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页
未入仕的孙子中,数姜熠风头最盛。一则是因为他如今是二房独苗,二则是比起口吃寡言的姜煜和年纪尚幼的姜七郎姜煊,他确实占尽优势。
他念完后,很是得意。毕竟是费心打磨之作,当然有可取之处,自然也就得到了姜太傅的一两句夸奖。
仅是如此,已足够他傲视其他人。
姜煊年幼,还不会作文章,便背了一篇前人之作。因着口齿清楚,背诵流利,也得了姜太傅的赞扬。
姜煜低着头,仿佛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四哥哥,你最近不是也作了一篇文章?」姜姒天真地问,声音不大不小。
所有人看过来,眼神各有复杂。
姜熠轻笑出声,「四哥,你既然也作了文章,何不念来给祖父听听?」
姜姒像是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故意,也跟着附和,「四哥哥,你文章作得那么好,为什么不拿出来念一念?」
姜煜看着她,眼里有畏惧和乞求之色。畏惧是因为自己的口吃,不想在长辈们面前丢脸,乞求是希望她别跟着起闹。
她心下嘆息,面上依旧天真烂漫。
没有人知道,其实每一次家宴之前,姜煜都会精心准备一篇文章,但是从来没有在长辈们面前展示过。
那些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努力,那种无人时踽踽独行的孤独与自卑,没有人比她更能感同身受。
「四哥哥,我想听你念,你慢慢念,我肯定能听得懂。」
「我…可以吗?」姜煜的手心里全是汗。
姜熠还在看热闹,「四哥,你就念吧。反正都是一家人,我们谁也不会笑话你。」
「五哥哥,你说什么啊?」姜姒望着他,似是不解,似是疑惑。「四哥哥文章作得那么好,为什么会被人笑话?」
他露出一副不可说的表情,「五妹妹,你与四哥最近时常待在一起,你应该最是清楚。」
「我不清楚啊。」姜姒看上去更加疑惑了。「四哥哥不仅文章作得好,教人更是厉害,讲起释解来如滔滔江水,我一下子就能听懂。」
「滔滔江水?」姜熠笑出声来,在察觉到长辈们都在看自己时,立马将嘲笑收了回去。「四哥,五妹妹都这么说了,你若是不念出来,岂不是对不住她的夸奖?」
「四哥哥,你可以的!」姜姒看着姜煜,目光全是信任与崇拜。
姜煜心头一热,感觉自己周身的血也跟着热起来。当他回过神来之时,发现自己已经站了起来。
不等他有丝毫的犹豫,姜姒已帮将准备好的文章拿出来。
「哟。」姜熠讨厌的声音又起,「原来四哥真的有所准备啊。」
姜姒瞪他一眼,然后对姜煜道:「四哥哥,你可别念快了,念快了我听不懂。」
姜煜应了一个「好」字,深吸一口气后开始念。
他念得不快,初时听起来像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到后来渐入佳境,语速也快了一些。虽然比起正常人来讲这样的朗诵既谈不上流利,更谈不上抑扬顿挫,但没有结巴。
仅这一点,已让谢氏红了眼眶。
其他人皆是意外。
姜良喃喃,「夫人,四郎这是好了?」
谢氏因激动而声音发颤,「近些日子四郎日日教五丫头读书,五丫头性子纯良,与他相处得极好,他也因此受益匪浅。」
原来是这样。
姜良看了一眼姜姒,只觉得这个侄女一团孩子气,或许正是如此,才让四郎愿意与之亲近相处。
姜姒在姜煜念完之后,连忙鼓起掌来,「四哥哥真厉害!」
她这一鼓掌,旁人不明所以,谢氏第一个跟着,接下来是顾氏和余氏,到最后连姜太傅也拍了几下。
「不错。」姜太傅精明的目光看过来,「四郎这文章作得不错,若是再加润色不失为一篇好文章。老大,你帮他过个眼,然后给我。」
这番话虽然寻常,但意义不一般。
他的视线从因为他的话而呆住的姜煜身上,移到了姜姒那里。
「小五,眼光不错。」
姜姒像是得到夸奖的孩子,喜形于色,「那是当然,我就知道四哥哥最厉害。他心中有干坤,腹中有锦绣,他日必能立于朝堂之上,字字珠玑,舌战群儒,成为比祖父还厉害的人。」
「心中有干坤,腹中有锦绣。」姜太傅抚着鬍鬚,重复着这句话,对姜煜道:「四郎,你五妹妹对你的评价很高,你可千万莫辜负了她,祖父等着你超过祖父的那一天。」
所有人听到这话,一能听出他对姜姒的喜爱,二能听出他对姜煜的期许。
一时之间有人欢喜,有人嫉妒。
姜良站起来,郑重向自己的父亲承诺,「父亲放心,儿子以后一定好好教导四郎。」
姜煜也回过神来,激动地承诺,「祖父,孙儿一定不负所望。」
他不能让祖父失望,更不能让五妹妹失望。
姜太傅很满意,临走之前又夸了两句。
「四郎不错,小五不错。」
……
三房刚回院,大房就送了不少东西过来。
在这之前,姜烜正一脸控诉地不依不饶,「玉哥儿,你个小没良心的。我不在家的日子,你居然又有了别的哥哥。还『四哥哥真厉害,』难道我不厉害吗?」
「二哥也厉害,你和四哥哥不一样。他读书厉害,你打架厉害,你们一个文一个武,以后都可以保护我。」姜姒躲在顾氏身后,笑得乖巧又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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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页
姜烜心下受用,却是哼了一声。
顾氏爱怜地摸着女儿的发,「我家玉哥儿这么好,合该多几个哥哥爱护。」
一听到这话,姜烜心里的那点别扭全散了。
大房送的东西极多,十来匹精美光滑的上等布料,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以及各式各样的点心。
顾氏连说,「这也太多了。」
送东西的婆子是谢氏的心腹,姓廖。
廖妈妈说:「三夫人,这些东西都是我家夫人给五姑娘的。我家夫人还说了,若是五姑娘还有什么缺的,尽管去大房取用。」
姜姒再三感谢,说自己什么也不缺。
若说有缺,那便是长寿。
算日子,慕容梵的药丸也该做好了吧?
夜深人静之时,屋外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响动。
她原本就没有睡着,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心有所感地望去,果然看到有人如入无人之境般,掀着珠帘进来。
墨衣披髮,玉质金相,正是慕容梵。
「王爷!」她惊喜出声。
慕容梵将一个瓷瓶递过来,语气极低,「怎么没睡?」
「我也不知道,就是睡不着,可能是我和王爷心有灵犀,知道王爷今夜会过来。」她如获至宝地将瓶子收好,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可能不太妥当,「王爷,您是怎么想起学医的?」
「无聊而已,随便学着玩。」
随便学的?
那医术……
许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慕容梵又道:「太医院众人,无人在我之上。」
这么厉害!
她顿觉踏实,「读书之难,无过于医书矣,王爷一定付出了很多努力吧。」
「任何医书看一遍就能记住,无关努力。」
「……」
原来努力在天赋面前真的不值一提。
「那王爷真是一个幸运的人。不像臣女,无论天资还是能力,都只能道是寻常,莫说是医书,便是其它的书,臣女想要背下来也是极难。」
如水一般清透的眼睛里,盛满了不带一丝杂质的羡慕。如云雀仰望雄鹰,除去惊嘆景仰再无其它。
这样的目光,慕容梵见过很多。但那些羡慕景仰之中,没有眼前的澄明,也没有让他为之侧目的干净。
「生而有之的能力,比之努力而来的一切,委实不值得炫耀。于我而也,所谓的天资过人,也只是寻常。」
这是在安慰她吗?
「王爷大恩,臣女无以为报。然而臣女虽能力微小,也能许王爷一诺。」
她趿鞋下地,铺纸研墨,挥笔在纸上扬扬洒洒一番后,拿起来念道:「我姜姒,今日蒙芳业王大恩,无以为报,唯有一诺。若不违良心道义,不伤无辜性命,愿为王爷做任何事。」
她将纸上的墨吹干,双手呈给慕容梵。
「王爷,他日但有所遣,臣女必千里奔赴!」
第18章
……
一夜风后,梧桐树叶落了一地。
顾端背着书袋,比以往更早一些到了学堂。
空气中充斥着凉意,他却觉得身体和心都似着了火。火势所到之处,是从未有过的欢喜。欢喜让他脚步如踩云端,每一步都带着做梦般的虚浮。
他等着,盼着。
同窗们陆续进学,那道朝思暮想的素色身影也闯入他的视线。他心跳如鼓地看去,贪婪而又小心。
这些日子以来的每一刻,于他而言都是梦寐以求的不真实。
当他目光中出现一道浅红色的身影时,隐有一丝愧疚一闪而过。他告诉自己表妹孩子心性,没有他这个表哥,还有姜四郎那个堂哥,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突然有人凑过来,大声地与他开着玩笑,「顾端,你的脸为何这么红,可是有什么好事?」
「没…没什么。」他以为自己对姜姽的心思被人看破,脸色越发红得厉害。再一看是姜熠,更加显得心虚。
姜熠「啧啧」两声,像是不信他的话,「你看你这个样子,红光满面,面带桃花,我怎么看都不信你没事。」
说着,拿起他桌上的一本书,然后「咦」了一声,「这是什么?」
他看着姜熠手中的纸,一脸懵。
姜熠大声读起来,「我悦君,君不知。我有心,君不觉。玉哥儿。玉哥儿是谁?这名字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一听玉哥儿三个字,顾端下意识往姜姒那里看去。
姜熠见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五妹妹,我记得你小名就叫玉哥儿!」
一时之前,众人指指点点。前些日子姜姒找顾端讨教的事人人皆知,很多人惊讶过后,对纸上的内容深信不疑。
不少人看向姜姒的目光变得微妙,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五妹妹,原来你心悦顾公子。」姜姽的话,带着无比的笃定,恨不得将姜姒咬死。她目光中有兴奋还有同情,还有一种只有姜姒能感觉到的恨意。
「我竟是不知原来五妹妹你心悦顾公子,若不然我也不会找顾公子讨教。五妹妹,你是不是怨我?」
她又望向顾端,「顾公子,以后我不会再找你讨教了。」
顾端一时情急,慌乱解释,「姜四姑娘,你不要误会,我和玉哥儿就是兄妹,我对她绝无私情。」
「顾公子和我说这些做什么?」姜姽羞恼道:「你与五妹妹如何,与我何干?你对她如何,你自与她说清楚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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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页
姜姒很确定,无论是她,还是原主都没有写过这样的东西。
她望向姜姽,姜姽也在看她。
视线碰撞,你死我活。
顾端此时是无比的挣扎,一个是他思恋了许久的姑娘,一个是他嫡亲的表妹,他艰难地开口,「玉哥儿……」
他一开口,姜姒便知他的选择。
「端表哥,你不必为难。」姜姒将纸收好,交给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姜煜。姜煜想说什么,在看到她摇头之后什么也没说。
她环顾所有人,最后目光落在顾端身上。「端表哥,这东西是我写的,但不是写给你的。前些日子我还纳闷怎么也找不见,原来是落在你那里了。」
有人问:「姜五,你真有心悦之人,那人真的不是你表哥顾公子?」
「我确实有心悦之人,那人不是我端表哥。」
「那是谁?」
姜姒垂眸,做羞涩状。
……
下学后,姜姽没有找顾端请教问题。
顾端失落而伤感地看着她离开,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背着书袋追了上去。
「姜四姑娘,我…表妹都说了,她喜欢的人不是我,你不用觉得为难。今日夫子讲的课,你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我都可以为你答疑解惑。」
「顾公子,姑娘家的心思最是难懂,五妹妹她…她心里应是有你的。她说的可能是假的,她心悦的人就是你。」
「不是的!」顾端拼命摇头,「她…她喜欢的可能是世子爷!」
世子爷三字一出,姜姽眼神微变。
这时大房的一个婆子过来,对他们说:「四姑娘,大夫人找你。顾公子,你也一起吧。」
姜姽心有惊疑,母亲找她不足为奇,为何要见顾端?
顾端亦是一头雾水,满腹疑惑。
两人到了清风院,发现姜姒和姜熠姜煜都在。谢氏坐在正中,右下位坐的是余氏,右下位坐的是顾氏。
眼见着人齐了,谢氏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姜姒上前,将事情说了一遍。
顾氏越听越不对,脸色由红到白。
谢氏皱着眉,问:「玉哥儿,你不是说东西确实是你写的,你也确实有心悦之人,为何又来这一出?」
姜姒看向姜煜,姜煜上前。
他的手里,拿着那张纸,「母亲,两位婶娘,这不是五妹妹现在的字。」
然后他又拿出另一张写满问题的纸,向众人展示,「这才是五妹妹的字。」
两张纸的字迹有些相似,但确实不一样。
姜熠不加思索地道:「那这纸条就是五妹妹以前写的。」
「那这些日子以来,顾公子天天上学,天天翻书,岂会时到今日才让你一个外人发现纸条?」姜煜反问他。
他被问住,强词夺理,「许是顾公子粗心大意,一直没有发现而已。」
姜煜摇头,「这纸条上的墨迹很新,应是近两日所写。而且这墨中有龙兰香,应是黄州产的龙香墨。我姨母嫁在黄州,每年都会送一批龙香墨进京,我用的就是此墨。」
「四哥,五妹妹近几日常与你相处,她必是用了你的墨。」姜熠一说完这话,很快发现不对劲之处。
因为这个理由自相矛盾,先前才说过看字迹是姜姒以前的字迹,若是最近写的,那字迹应该会有所不同。
且不说这一点,光是用墨之事,姜煜断然否认,「五妹妹没有用过我的墨。」
这时姜姽小声道:「四哥,前些日子,母亲送了一套笔墨纸砚给五妹妹,其中就有这龙香墨。至于字迹,只要是一人所书,时有变化也是正常。」
顾氏闻言,急忙道:「大嫂,你让人送的东西,我家玉哥儿一直捨不得用。」
她命人将东西取来,看上去确实原封未动。
谢氏亲自验过,确认是自己送出去的东西,因为这做不了假。她妹妹的夫家是黄州的望族,族中便有龙香墨坊,所产的龙香墨皆有徽记,区别于市面上所售的龙香墨。
一看情势不妙,姜熠一点点地往门口退,想趁机走人。他快退到门口时,被余氏一声「五郎你要去哪里?」给喊回来。
余氏平日里不喜言笑,因着常年板着脸而显得有些刻薄。
「母亲,我…我还有功课未完……」
「说吧,这纸条到底是怎么回事?」
「母亲,我是真不知道,这又是字又是墨的,哪一样都与我无关。您也不能因为平日里不喜欢我,便死活要把这脏水往我身上倒啊。」
姜熠一脸的不在乎,他是二房唯一的男丁,深得姜卓的看重。姜卓不止一次暗示余氏,将他记为嫡子,无奈余氏一直没有松口。
因着这一点,他对余氏怀恨在心。
大房三子皆是嫡,三房二子也是嫡出,阖府上下就他一个庶子。明明他是父亲唯一的子嗣,母亲却未能深明大义将他记在名下,他岂能不怨?
余氏怒道:「这东西不是五丫头写的,那是从哪里来的?」
「这我哪里知道,反正东西是从顾端书里掉出来的,你们为何不问他?」
「我…我也不知道。」顾端喃喃着,他感觉自己脑子很乱。
谢氏冷笑,「你们都不知道,那这纸条难道是凭空冒出来的?」
「母亲,您息怒。方才四哥说五妹妹没有用过他的墨,这事或有不尽实之处。倘若他走开时或者不注意时,五妹妹用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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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页
「你的意思是,这东西就是你五妹妹写的?」谢氏看着她,目光凌厉。
她垂着眸,如往常一样文静温顺。
「母亲,女儿绝无此意。只是觉得五妹妹在人前已经承认是自己所为,也不知为何要闹这一出?」
一阵沉默,气氛诡异。
姜姒似无意般提及,「大伯娘,您还记不记得我初入京城时,恰逢四姐姐生辰,我班门弄斧为她写了一首诗?」
姜姽闻言,脸色大变。
第19章
她们堂姐妹之间相差半岁,原主在得知即将进京时很是欢喜,心心念念着要和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主好好相处。
她为女主选的生辰礼是一支兰花簪,并且还绞尽脑汁作了一首诗:千里进京路迢迢,我心愉悦不觉累。姜家有女静如兰,名不虚传人人知。
为表姐妹之间的亲近,她的署名是自己的小名玉哥儿。
这首诗不伦不类,长辈们一笑置之,此后再无人提及。
谢氏最先反应过来,当即命廖婆子带人去搜姜姽的房间。
很快,廖婆子回来,呈上两样东西。
谢氏看过之后忽地扬手,一个巴掌扇向姜姽。
「啪!」
姜姽捂着脸,不敢置信。
「母亲,您为何打我?」
谢氏怒极,将东西拍在桌上。除了姜姒说的那首诗,还有一小块未烧尽的纸片。纸片上还能看到两半个字,依稀能分辨出是悦君二字。
这二字的字迹,与诗和纸条上的字迹相差无几。
姜姽看到这些纸片,满眼的不可置信。
她明明将所有练写的纸都烧了,扔进火盆的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须臾,她明白过来。
是新来的丫头和婆子!
顾氏此时也理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怒声质问她,「四丫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家玉哥儿哪里碍着你了,你要这么害她?」
「三弟妹,你还没看明白吗?我们四丫头心大,瞧上了福王府的富贵。可惜啊,上回想出风头没出成,反倒让你家五丫头露了脸。她必是怀恨在心,处心积虑要坏了你家五丫头的名声。
可怜五丫头,小小年纪深明大义,顾及我姜家的脸面,不愿旁人看笑话,硬是认下了这纸条是她写的,白白担了一个心悦他人的名声!」
余氏一语中的。
姜熠见事情败露,索性推得干净,「我就说四妹妹今早怪怪的,非跟我说顾端的书袋里有好东西,原来是拿我当枪使!」
姜姽没有反驳,低着头。
他松了一口气,对姜姒道:「五妹妹,这事你可不能怪我。」
姜姒不置可否,「五哥哥问心无愧就好。」
这话一语双关,听得他心虚不已。
他为了撇清自己,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四妹妹,你…你看看你做的都是什么事?你让我这个当哥哥的说你什么好呢?」
姜姽勐地抬头,已是梨花带雨。
「母亲,二位婶子,此事确实是我做的。我见五妹妹不顾女儿家的矜持主动示好顾公子,而顾公子似乎对五妹妹无意,我心中为五妹妹着急,便想着帮一帮她。哪里弄巧成拙,反倒害了五妹妹。」
「你的意思是你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五妹妹,那你和顾公子走近也是为了她?」谢氏可不信这样的鬼话。
「正是。」姜姽流着泪,一脸的后悔与自责。「我想着顾公子许是未开窍,便有心点拨一二。谁知顾公子他…他反倒顺其自然,似是完全不在意五妹妹一般。我一时情急,这才急中出错想出这么个昏招。」
余氏冷笑连连,问顾氏,「三弟妹,你信吗?」
她本不是热心肠的性子,之所以主动维护姜姒,也是因为上次在魏其侯府时姜姒为她的女儿姜婵解过围。
顾氏摇头,「我不信!」
「三婶,我知道你们都不会信,是我一时煳涂。但我…我真是为了五妹妹。五妹妹与我交好,我怜惜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害她?」
姜姽一副后悔到无法原谅自己的模样,身体也跟着摇摇欲坠。她哭着哭着,像是一口气喘上不上似的,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众人还未有所反应,柳姨娘闯了进来。她什么话也不说,连求情的话都不说一句,就这么一直重重地磕着头,直到地板上都沾上鲜红的血迹。
谢氏神情复杂,嘆了一口气,看向顾氏。
顾氏恼恨姜姽的心术不正,对柳姨娘则是于心不忍。但今日受委屈的是她的女儿,她实在无法说出原谅的话。
所有人都不言语,唯有柳姨娘以头磕地的声音。
良久,姜姒说:「大伯娘,四姐姐的心思无人知,她说是为我好,我却是胆战心惊。若再有下一次,我可能真的要被吓死了。」
谢氏心下感慨,这五丫头果真还是个孩子,说的话都是这么的孩子气。
「五丫头,大伯娘向你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她看着柳姨娘,摇了摇头,「行了,别磕了,你快把姽姐儿送回去。她到了议亲的年纪,以后就老实待在府中备嫁,学堂就不用去了。」
柳姨娘闻言,千恩万谢,与婆子一同扶着姜姽离开。
姜熠佯装气愤,指着仿佛灵魂出窍一般的顾端,「好你个顾端,你一个外人,竟然害得我两个妹妹差点反目成仇,你真是好大的本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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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页
顾端感觉自己做了好长一个梦,梦里他突然飞上云端,不知所谓地快活了几日后,忽地从云端跌落。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喃喃着:「原来都是假的啊。」
他茫然地看去,对上的是姜姒平静的目光。他心下一阵阵说不出的难受,表妹必是怨上他了吗?
「玉哥儿……」
「端表哥,此事不怨你,你不必自责。」
他也是无辜受牵连的人,如同曾经的原主。
姜姒不怪他,但以后也不可能再和他亲近。
顾氏原本很是疼爱这个侄儿,如今只有满心的失望,派人将他送回顾家后,不无难过地拉着姜姒的手,满眼的心疼和愧疚。
「玉哥儿,你当众承认有心悦之人,往后怕是流言蜚语少不了。」
「娘,您不必难过。」姜姒安慰道:「反正我也不能嫁人,些许流言蜚语算什么。我是姜家女,姜家是我的庇护之地。今日我若当众揭穿四姐姐,坏的是我们整个姜家女的名声,长辈们再是不怪我,恐怕我也难以自处。倒不如我一人担下此事,让他们念着我的好。日后我若是一直留在姜家,也能多些垂怜。」
顾氏听到这话,疼惜之余,又夸她懂事。
她抬头望天,天空一望无垠,辽阔而遥远。
这一世天大地大,她不过是想紧紧守住自己如今拥有的一切。至于那些个虚名,对她而言不过浮云。
浮云快散时,姜太傅派人来请她。
她将近书房,另一边也来了人。
那人一身墨色暗纹的披风,兜帽盖得严实。尽管无法窥其真容,仅从清雅高贵的气度来看,也知此人的不凡。
两人即将相遇,她准备避让。
「姜姒。」
平和的声音,空灵而熟悉。
慕容梵将兜帽取下,露出一张似月华的神颜。
她惊唿出声,「王爷?」
「我闲来无事,来找姜公下棋。」
「我来找祖父,祖父要见我。」
慕容梵半垂着眉眼,刚好对上她似水清透的眼睛。
「你今日是故意将计就计,便是希望藉由自己心里有人的名声传出去。日后但凡有人提亲,皆可以此理由拒之。」
「算是吧。」
姜姒一点也不奇怪他会知道,谁让他是慕容梵呢。
他是天家佛子,算尽世间人,算尽天下事。这样一个人,连自己的来歷都清楚,又何况这样的区区小事。
「世俗如高墙,僭越者往往如木秀于林,必将被风摧之,你不怕吗?」
或许是为了应和慕容梵说的话,忽地起了一阵风。
风吹着姜姒的发,几根松散的髮丝被风吹着,不管不顾地骚扰着她。一时拂过她的眼睛,一时粘在她嘴边。其中一根头髮最是顽强,紧紧地贴在她眼角,任她捋了几下也未能将它清理,直到男人修长的手指替她解了围。
风停了,她的心好像也停了一下。
「是否觉得我有轻薄之意?」
「怎会?」她拼命摇头。
「为何?」
她娇憨一笑,「因为您是长辈啊。」
第20章
……
姜太傅从一堆书后见二人一起见来,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乍一看到慕容梵,忙理了理衣服出来相迎,精明锐利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打了一个来回,若有所思地对姜姒道:「小五,祖父有客,你晚些时候再来。」
姜姒依言,无比乖巧地行礼告退。
慕容梵却说:「小辈而已,无需避嫌。」
「……」
如此一来,姜姒便被留下观棋。
观棋不语真君子,她不是君子,她不语是因为她不懂。棋盘之上黑白两方无声地厮杀,她一无所知。
棋看不懂,唯有看人。因着她恰好坐在姜太傅这边,抬眸之际一眼望见的人当然是慕容梵。
慕容梵手执黑子,手指修长秀劲,落子之时看似轻描淡写,却有翻云覆雨之势。哪怕是坐着,亦是飘逸出尘之感,当真是明月照雪岭,横霜染风华,不似世间人。
一局棋完,姜太傅败下。
他抚着鬍鬚,因孙女在场而显得有些尴尬。好在孙女一脸稚气,天真而又单纯,并没有任何的异样。
饶是如此,他依旧觉得老脸有些挂不住,不怎么自在地清了一下嗓子,没话找话,「小五可会下棋?」
姜姒摇头,「孙女不会。」
姜家是书香门第,族中无论男女在琴棋书画上皆有涉及。不论精通与否,不会二字却是万万不可能听到的。
是以,他大感意外。
「一点也不会?」
「正是。祖父莫怪,孙女自幼体弱,父亲母亲唯恐孙女养不活,但凡是劳心劳力之事皆不让孙女沾上半分。是以仅是识了一些字,琴棋却是一窍不通。」
他目露惋惜之色,但见孙女气色还算红润,想来如今已是大好,遂道:「姜家子孙,从未有过不通琴棋者。你若是身体好了许多,闲暇时可学习一二,略懂些皮毛也是好的。」
姜姒自是应下。
「王爷,是否再来一局?」姜太傅问慕容梵。
慕容梵却是起身,道:「今日就到这里,改日再来找姜公切磋。」
他临走之际,说了一句话。
他说:「琴棋二艺,最论天赋。倘若学得晚,而天赋过人,未必不能成大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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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页
这话是对姜姒说的,也是对姜太傅说的。
祖孙二人送他离开后,姜太傅喃喃自语道:「王爷今日瞧着,似是心绪不佳。」
慕容梵心情不好吗?
姜姒仔细回想,半点蛛丝马迹全无。
慕容梵向来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平静而从容,看起来情绪几乎没有任何的波动,祖父是从哪里看出来他心情不好的?
「王爷那样的人,也会心绪不佳吗?」
「王爷也是人,纵然七情六慾淡了些,但也如世人一样,由孩童到成人,岂会没有喜怒哀乐?」
「那王爷幼年是什么样子?」
姜太傅半眯着眼,脑海中浮现出多年前的一慕。
龙椅之上,天子纵然年迈却威严冷峻。与之君王威仪不符之处,那便是他怀里抱着的小童。小童不足两岁,眉心一点硃砂红,如同佛祖座下莲花托生的童子。明明正是玉雪般可爱的年纪,粉砌般的脸上却无孩童应有的懵懂,看人时目光如定,仿佛能洞察人心。
「王爷幼年,自然与常人不同。」他感慨道:「非常人,非常心,想来能让王爷心绪不佳之事,定然非常事。」
既然非常事,那姜姒自然不会往下问。
她甚至想像不出来,如慕容梵那样超脱在世俗之外的人,如果真沾染上普通人的情与欲,该是什么模样。
姜太傅找她,也是因纸条一字。
「你为姜家而受了委屈,理应有所补偿。」
所以姜太傅给她的补偿是一张地契,地契的所在是一处庄子,虽然不是京城附近,但离得也不算太远。
这样实实在在的好处,抵得过一千句的安慰和夸奖。而姜太傅的一句「长者赐,不可辞。」更让她心安理得的收下。
姜太傅又找了两本书给她,一本是棋谱,一本是琴谱,让她平日里无事时练一练,不求有多精益,但求不要一问三不知。
书房里书多且杂,还乱。
这两本书都是基础用书,原本都堆在最里面,是以姜太傅在翻找之时无数的书本乱飞,有几本刚好就扔在她脚边。
她拣着整理着,遇到一些感兴趣的书便会看一两眼,若中有一名《古今算经》的书,她更是多看了好几眼。
「这是术数,小五可想学?」姜太傅问她。
她翻开一看,道:「我会。」
姜太傅闻言,大感意外,当下指着书上的题让她做。
那是一道类似鸡兔同笼的题,她很快算出答案。姜太傅更感惊奇,又连出好几道题,她都一一算出来。
随着她算出一道又一道的题,姜太傅眼中的精光更亮。
良久。
他喃喃道:「小五,原来腹中有锦绣的人是你啊。」
……
极贤殿。
正嘉帝身边最得用的常公公将一众太监宫女们指挥得团团转,一时嫌炭盆里的炭火不够旺,一时又嫌茶水凉了些。
外面的人一通传,说是芳业王已入了宫,常公公忙让人摆上刚出笼的点心,然后恭恭敬敬地候在殿外。
打眼看到慕容梵的身影,他立刻迎上去。
「王爷,您可算是来了,陛下已经等候多时。」
话音一落,一抬头便看见正嘉帝站在殿门口。
一身常服,满眼慈爱,这位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此时却宛如世间最为寻常的父亲,正翘首以盼地等待着自己的孩子。
当年秦太妃请旨出宫守陵,将年仅四岁的慕容梵扔给他,他便将这个幼弟养在身边,一应照料亲歷亲为,兄弟二人的感情堪比父子。
他让慕容梵坐在自己身边,关切地询问近况。
「晟儿那个不成器的,做出那等荒唐之事,还让人告到了你面前,实在是太不应该。」
「此许小事,又事关我慕容氏,臣弟恰好遇上,自是要管。」
「听说那女子是姜渊的孙女,是他庶子所出。一个庶子之女,竟然状告被亲王世子轻薄,也不知居心何在。」
「臣弟见那姑娘心性单纯,绝无攀附之意。她所行所言全凭本心,并无一丝杂念。」
正嘉帝听到这些话,全然相信。
「照此说来,必是晟儿少年心性,招惹了人家姑娘,这才行了那等荒唐之事。再有此等糟心之事,你不必理会。」
这可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他可不愿其被凡尘俗事所扰。
世人皆知他宠爱这个幼弟,无非是因为幼弟天生与佛有缘又天资纵横,却不知他之所以能登基为帝,全是幼弟的功劳。
当年他上有占长的大皇兄,有贤名在外的二皇兄,还有性情最像父皇的四皇弟,朝堂上下无一人看好他。
父皇便是在立储一事上有摇摆,那也是在大皇兄和二皇兄之间。真正不甘心的人,想为之一争的人,也是最受父皇喜欢的四皇弟。
他谨守本分,从未妄想过皇位会落到自己头上。若非幼弟的一句「三皇兄的命宫是紫薇星宿。」他也不可能坐上龙椅。
父皇常言幼弟是佛子转世,正是因为幼弟的那句话,让父皇最后下定决心将皇位传给他。所以对于这个幼弟,他无论如何宠爱都不为过。
「梵儿,你瞧瞧,如今连晟儿都知晓男女之事,你为何迟迟不开窍?京中贵女无数,却无你另眼相看之人。民间美人如云,也不曾听你提及。」
「皇兄,姻缘有数,臣弟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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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页
「你是不急,但你母妃近年来时常问起。你再不成亲,你让朕如何向你母妃交待?」
「母妃那里,臣弟会去说。」
正嘉帝闻言,无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气。「你如今已二十有三,是时候该考虑亲事了。」
慕容梵垂着眸,耳边似是在迴响少女娇憨的话语,「因为您是长辈啊。」
他二十有三,与十六岁相差七年。
七年之差,他是长辈。
长辈二字,几时变得如此刺耳了?
第21章
……
翌日。
顾端的母亲王氏登门,却未和从前一般先来三房,而是直接去的清风院。
姜姒还未进院子,便听到她谴责的声音。
「你这孩子,往日里我瞧着你是个再懂事不过的,怎地如今行事如此之煳涂,不管不顾任性妄为,害人又害己,你叫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说你什么好啊!」
「顾家伯娘,都是我的错。」姜姽带着哭腔,自责不已。「我也是一时想岔,本以为能帮到五妹妹,没想到却害了她。」
「你这话啊,我是不敢信的。」她冷哼一声,「你费尽心机,处心积虑,还说是为了我家玉哥儿好,传出去怕是谁也不会相信。」
姜姽哭得越发厉害,像是难受到说不出话来。
她看见顾氏和姜姒进来,哭着说:「五妹妹,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只是想帮你和顾公子,没想到会弄巧成拙……」
姜姒不说话,顾氏也没吭声。
王氏一拍桌子,嗓门更大,「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打量着谁不知道你肚子里的小心思。你就是嫉妒我家玉哥儿,事事都想着与她争抢!可怜我家玉哥儿,白白受了这样的委屈。」
她语气中难掩心疼,过来拉着姜姒的手。
顾家门第不高,她娘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往上数三代都没有一个当官的。之所以能嫁进姜家,全靠她父亲当年与顾老太爷有恩。
顾老太爷早年家贫,三餐无以为继,若非王家时常接济,莫说是后来能考取功名,便是活命都不能。
因着这层关系,她才成了顾家妇。
「玉哥儿,你别怕,受了什么委屈告诉舅母,舅母替你讨个公道!」
「多谢舅母。」姜姒对她印象不错,记忆中她是一个爽利之人,逢人三分笑,让人觉得格外的亲近。
她打量着姜姒,越发的心疼,「出了这样的事,你必是心里难受吧,瞧着下巴都尖了。」
谢氏面色讪然,委实没脸替自己的庶女辩解。
好半天,才道:「亲家嫂子,这事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是我平日里太过疏忽。」
「亲家大嫂,你说的是哪里话。阖京上下谁不知姜家里外井然有序,全都是你的功劳。我就是心疼我家玉哥儿,好好的姑娘家担了那样一个名声,这日后婚事必然受阻……」
王氏倒是想将错就错,让自己的儿子娶了外甥女。但自古以来高嫁女低娶媳,当年顾氏能嫁进姜家,是高攀也是幸运。倘若顾家的儿郎想娶姜家的姑娘,却是不太够资格。更何况知子莫若母,她如何看不出来自己的儿子喜欢姜家大房的这个庶女。
真是孽缘哪!
谢氏当即表态,「亲家嫂子,你放心,五丫头的事,以后就是大房的事,我一定帮她寻个好人家。」
「那我家玉哥儿的事,以后就劳烦亲家大嫂多费心。」
王氏目的达成,心想着如此一来,她对大姑姐和外甥女也算是有个交待。又对姜姽道:「听说出事之后,你就晕了过去,也没和我家玉哥儿好好道个歉。我不管你是真心也好,假意也好,正好今日人都在,你就当着你母亲的面,认认真真的向我家玉哥儿赔个不是。」
姜姽咬着唇,面白如纸。
然后她像是发了狠般,「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五妹妹,对不起!」
磕完头之后,她忽然拔下头上的一根簪子。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她刺向自己时,姜姒已经扑了过来。谁也没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等到簪子掉在地上时,所有人才回过神来。
「玉哥儿!」顾氏惊叫着。
姜姒似是处在茫然中,巴掌大的小脸上一道血痕清晰可见,仿佛是凝脂玉中渗出血来,分外的触目惊心。
她像是一点也感觉不到疼,孩子气般庆幸地拍着自己的心口,「四姐姐,你没事就好。」
这时有脚步声匆匆而来,伴随着姜良震惊的声音,「这是怎么了?」
来人不止姜良一个,还有姜卓和姜慎。
兄弟几人刚回府,忽然有下人去报,说是清风院这里闹开了。他们急忙而来,未进院子就听到顾氏的惊叫声。
几乎是同一瞬间,他们都看到姜姒脸上的血痕。
姜慎大惊,「玉哥儿,这…这怎么一回事?」
他快步上前,扶住女儿,用眼神询问妻子。
顾氏捂着心口,「…是四丫头,她发了疯似的想伤自己,玉哥儿想阻止她,不想却被伤到了……」
姜良皱着眉,难以置信地看着往日里最是懂事的女儿,「姽姐儿,当着长辈们的面,你怎能如此行事?」
姜姽低着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胸口处渗出一朵血花来。
血花开始漫延,她终于感觉到疼痛。
这一次是她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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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我错了。」
她身体晃了晃,晕倒在地。
在她倒地的一剎那,姜姒哭出声来,「四姐姐,都怪我,都怪我我没能及时阻止你。原本我一直盼着今日,我应是很欢喜的,为什么发生这样的事?」
姜良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五丫头,你一直盼着今日吗?」
姜姒点头,「对啊,大伯,今天是我的生辰。」
她长在京外,不说是姜良,便是谢氏都因为近日事多,而忘了今天是她的生辰。
生辰之日见了血,终归不是什么好事。大房的生辰礼很快送到三房,除去按礼数规矩置办的东西外,还有一套红宝石的头面。
廖婆子说:「这头面是大夫人一早准备好的,原是想着将来添给四姑娘装点门面,如今也算是物尽其用。」
言之下意,这头面原本是给姜姽将来添妆的。因着姜姽不懂事,这头面便用来给姜姒赔礼道歉了。
姜姒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懵懵懂懂地接了东西。
随后二房和姜太傅那里都送了礼物过来,二房的礼中规中矩,姜太傅送来的则是一套文房四宝并几本孤本。
顾氏今日来,一是为顾端惹出来的事讨个说法,二也是来送生辰礼的。今年的生辰礼比之往年更重,最贵重的是一套纯金首饰。
姜姒盘点着这些礼物,当着顾氏的面估摸着价值。
顾氏原本还担心她因着伤在脸上而难过,见她这般财迷的模样,不由得哭笑不得,又是心疼又是怜惜。
「瞧你这小财迷的样子,在外面可千万不能这样。」
「娘,您放心,女儿知道的。」姜姒最满意的是顾氏送的金饰,纯金的东西最好出手,也最实用。「我可不是财迷,我就是想多攒些银钱,日后生活无忧,您和爹也能放心。」
顾氏闻言,心间似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她的玉哥儿啊。
怎么就是那样的命格呢?
母女二人将所有的礼物归置好后,天已黑透。
一家人就着温暖的烛火,和和美美地吃了一顿丰盛的晚膳。席间不管是姜慎还是顾氏,都有意不提及白天发生的事。
姜烜送给姜姒的是自己攒了许久的银钱买的一支坠玉髮簪,还亲手簪在了妹妹的发间,并表示来年必定买一个更好的。
兄妹俩说说闹闹,直至各回各房。
姜姒刚回屋不久,又有送东西来。
祝安将东西拿进来,疑惑地道:「老太爷不是已经送过生辰礼了,怎地又送一回?」
姜姒正坐在镜前,由着祝平替自己拆解髮饰。
「祖父可有带什么话?」
「老太爷确实带了话,说这是长辈给小辈的东西,让姑娘收下便是。」
琉璃镜中映出一幅美人图来,有着妙手丹青都画不出的绝色容颜,唯一的瑕疵便是近下巴处敷着的药膏。
但哪怕如此,亦是美得令人心惊。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久久出神。好一会儿之后,才从祝安手中接过锦盒,慢慢打开。
「姑娘,这……居然是紫玉!」祝平惊唿出声。
锦盒中的,是一枚紫玉葫芦。其色之纯,其质之润,堪称世间罕见的极品。
姜姒叮嘱道:「这事你们别说出去。」
两人齐齐称是,她们以为姜姒是怕传出去会遭来别人的嫉妒。
姜姒将紫玉葫芦取出,系在自己的脖子上。玉葫芦刚好垂在她心口,竟半分也不觉得冰凉,反而有种温润的暖意。
这东西……
是她以为的那个人送的吗?
第22章
……
慕容晟退了学,姜姽也没来,对于姜姒而言,没有男女主的学堂,似乎比以往更敞亮了许多。
她认认真真地上着课,若有不懂的地方除了问夫子,就是问姜煜。姜煜与她关系亲近,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顾端时不时望向他们,眼神愧疚而躲闪。
下学时,他坐在位置上没动。
等到姜煜和姜姒准备要走时,他欲言又止。
姜姒背好书袋,朝他走去,在他震惊羞愧的目光中,道:「端表哥,你不必自责,也不必觉得愧疚,因为即便没有你,她也会找到其它的法子害我。你如今要做的就好好读书,莫要辜负舅舅和舅母对你的期望。」
「玉哥儿……」他闻言,越发的难受。
原本他明明知道的啊!
知道姜四姑娘中意的人是谁,知道他高攀不上姜四姑娘,但是为何他如同鬼迷了心窍般,竟然一头栽了进去,险些害了自己嫡亲的表妹。
姜姒拍了拍他的肩膀,「端表哥,你越是难受,就越应该好好读书。终有一日你出人头地后,再回首这些往事你会发现,这一切不过是易散的浮云。」
他更是羞愧难当,却在姜姒鼓励和期盼的眼神中点了点头。
梧桐树叶又黄了许多,落叶也更多。
凉风拂过时,留下瑟瑟的寒意。姜姒和姜煜兄妹俩出了学堂的门,过一条路就是姜家的后门,他们刚进后门没多久,远远看到前面有个人鬼鬼祟祟。
姜煜认出那人,惊讶出声,「五妹妹,那不是六郎吗?」
……
姜烜用手捂着脸,猫着身体一瘸一拐地往前走,遇到有人时便赶紧躲起来,像是生怕被人发现似的。
忽然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他不由加快步伐。等到脚步声更近时,他急得高一脚低一脚地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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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
听到这个声音,他停下来。
转身后看见只有姜姒一人,他松了一口气,没什么正形地靠在一棵树上,喘着气朝姜姒招了招手。
「玉哥儿,快过来扶你二哥一把。」
姜姒终于看清自家二哥的模样,秀眉皱起。
只见他头髮零乱,脸上有清晰可见的血口子,衣服不仅皱得厉害,还沾满了土,一看就是和什么人干过一架。
「二哥,你这是怎么了?你和谁打架了?」
他哼哼着,「一个欠揍的人。你别看二哥这样,他可比我惨多了。玉哥儿,这事你可别告诉娘,我没事。」
姜姒递了帕子给他,让他擦一擦。
他摇手不要,「别把你的帕子弄脏了,我洗把脸就好。」
兄妹二人刚进三房的院子,顾氏身边的胡婆子就慌慌张张地过来禀报,说是那被打之人找上了门。
姜姒见胡婆子神色不对,心中忽然有了猜测。
她看向自家二哥,「二哥,你打的那个人不会是慕容晟吧?」
人都找上了门,姜烜想瞒也瞒不住,「那小子敢轻薄你,我早就想打他了。以前没有机会,如今那小子入了京武卫,我岂能放过他。」
原来慕容晟进了京武卫。
姜姒头疼起来,心道这都是什么事啊。她好不容易摆脱了男主,男主转头就和她二哥纠缠上了。
「玉哥儿你放心,我可不怕那小子。是他无理在先,我打了也就打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还就不信他能把我怎么样!」
胡婆子原本就愁容满面的脸,在听到姜烜这话之后拧得都快变了形,她小声嚅嚅着,「可不止世子爷一人来了,还有沈郡王。」
一听到有沈郡王,姜烜就是腿一软。
他咬牙切齿,「好一个慕容晟,打不过就想以势压人,简直是太卑鄙了!大统领来就来了,我可是他的属下,我就不信他会帮亲不帮理。」
姜姒提醒他,「二哥,慕容晟不仅是他表弟,如今也是他属下。」
他腿更软,扶住姜姒,一脸的壮士断腕般,「玉哥儿,明年今日就是你二哥的忌日,你可千万记得给我烧纸啊。」
他们俩到正房门外时,慕容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他的状况确实比姜烜惨很多,说是鼻青脸肿亦不为过。
他防备地看着姜烜,话却是对姜姒说的,「姜五,这本是我和你哥哥之间的事。他打了我,我也打了他,我们之间算是扯平了。」
「扯不平!」姜烜梗着脖子道:「你把大统领叫来了,你告诉我,这怎么扯得平?」
说到这个,慕容晟也是有苦难言。
「我本欲不告诉任何人,谁知我溯表哥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非带我来姜家要个说法。」
他人都回了王府,还被溯表哥给找了出来。他就纳闷了,溯表哥好歹是京武卫的大统领,平日里这么闲的吗?
姜烜半信半疑,用眼神询问姜姒。
姜姒轻轻点头,她觉得慕容晟应该不会撒谎。
这时屋子里传出姜太傅威严的怒声,「还不快滚进来!」
姜烜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进去。
一阵沉默,慕容晟先开口,「姜五,你的脸……」
「没事。」
「你喜欢的那个人……?」
「不是你。」
慕容晟心情复杂,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又一阵沉默,还是他打破僵局。
「听说你与方令能在议亲?」
方令能?
旋即,姜姒想到了这么一个人:显国公府的方三公子。
「没有。」
「没有?」慕容晟皱了皱眉,「那我怎么听人说你与他相看过,且他还瞧上了你,正打算派人来提亲?」
姜姒想了想,没有瞒他,而是把在魏其侯府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不仅是这件事,还有纸条的事,也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末了,道:「世子爷,你可知四姐姐为何如此?」
「她……」他应是受到不小的冲击,眉头都快拧成了麻花。「…我听到的与你说所完全相反。」
他这话一出,姜姒便笑了。
娇美如花又尚显稚气的少女,便是毫不掩饰的冷笑,有着与面庞完全不符的神情,却似瞬间绽放的花朵,其耀眼光华令人为之惊艷。
「那人是不是说我想和四姐姐争抢,即使是抢不过,也不能让她得了好?」
「你…知道是谁说的?」他失了神,喃喃着。
姜姒又笑了。
这还用猜吗?
「姜熠。」
「姜五,你…你们……」
「我们?」姜姒目光微凉,淡淡地看着他。「我们如今这样,难道不是你害的吗?你想引起四姐姐的注意,为何要扯上我?你既然招惹了她,为何不心意坚定?你朝三暮四毫无定性,沾花惹草不负责任,你可真是个混蛋!」
他被指着鼻子骂,却无言以对。
难道要让他说,他改变了心意,他喜欢的人不再是姜姽,而是眼前之人吗?天意捉弄,他们偏偏绝无可能有结果,他能怎么办?
「姜五,我…对不起。」
「世子爷,你这声对不起,应该去和四姐姐说。」
「我…我会的。」他一抬头,吓了一大跳,「…小,小叔,您…您怎么来了?」
白衣胜雪,墨发如云,既有着明月般皎皎的容貌,又有着玉山般清逸的身姿,似天外之人忽然而至,飘然静立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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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姒赶紧行礼,却被慕容晟挡在身后。
慕容晟急切地解释,「小叔,姜五什么都没做,是我主动找她说话的,您不要怪她。」
姜姒:「……」
「你先进去,我有话同她说。」慕容梵的声音极轻,却有着毋庸置疑的威严。
慕容晟不得不从,「小叔,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找她说话,您千万别怪她。」
他临走之时,看向姜姒的目光满是担忧。
姜姒低着头,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
慕容梵不会真的怪她和慕容晟说话了吧?
天地良心哪,她对慕容晟真的没有那个心思。
「你伤了自己,可是故意?」
她完全没料到慕容梵会问这个,惊讶地抬头,刚好露出近下巴处的伤。「倒也不是,就是不太凑巧。」
慕容梵看着那处伤,生平第一次觉得这世间并非万事万物皆可容忍。
「用这个,不会留疤。」
一个精巧的小瓷盒递到姜姒面前,她听话地接过。
四目相对之时,她望进慕容梵的眼中。那么平静的目光,如岁月永好的一处世外之地,向下接纳着她两辈加起来的所有,滋润着她干涸残缺的过往。
如此的温暖,如此的包容。
「王爷,谢谢您的生辰礼。」
她摸着心口处,璨然一笑,「我很喜欢。」
第23章
……
屋内。
姜太傅正严厉地将姜烜痛批了一番,并向沈溯表态,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必顾及姜家的面子。
姜烜低头跪着,一声不吭。
沈溯抿了一口茶水,慢悠悠地道:「姜六郎可是我京武卫之中难得的可造之材,胆大心细身手了得。」
顾氏和姜慎闻言,面面相觑。
这位沈郡王不是因为六郎打了福王世子,而上门来兴师问罪的吗?这一番夸奖六郎的话到底是何意?
姜慎谨慎道:「沈大人,这事说来说去都是我家六郎的错,世子爷是陛下的侄子,他打了皇亲,说破天去也是他没理。」
沈溯不以为意,摆了摆手,「姜侍读不必委曲求全,慕容晟那小子养尊处优惯了,确实该好好收拾一下,毕竟玉不琢不成器。」
姜家父子四人全在朝为官,不能全以姜大人三字而称之。为表区分,旁人皆以他们的官职为称唿。
姜慎在内阁任侍读一职,便称为姜侍读。
慕容晟一进来,听到的就是沈溯这句话。
且沈溯正一脸惭愧的样子,对姜太傅道:「两家小辈之间闹了矛盾,合该交由长辈们处理。我虽是慕容晟的表哥,但在太傅面前也不过是个小辈,到底是不太妥当,所以临行之前,我派人去请了我小舅。」
话音一落,便看到慕容梵和姜姒一前一后地进来。
一个是此子只应天上有,超凡脱尘恍若神。一个是冰肌自是生来瘦,玉色天成恰如仙。端地是瑶池池水映桃花,钟灵毓秀旷古今。
姜太傅半眯着眼,上前相迎。
「惊扰王爷,老臣惭愧。」
他虽与慕容梵堪称是忘年交,但平日里两人之间的往来,皆是无关朝堂无关世俗之事,从未因人情往来而私下见面。
如此情形下相遇,对他们而言都是头一遭。
「无妨。」慕容梵虚扶他一把,「事关我慕容氏子孙,我自不会置之不理。」
姜姒已默默地站到顾氏身后,在对上顾氏担忧询问的眼神后,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不用担心自己。
沈溯见之,心下惊嘆。
芙蓉面似玉花柔,最是黯销魂。放眼整个雍京城,能与此女之美相提并论者,恐怕少之又少。这等绝色美人竟有那样的命格,若真是不知情而嫁了人,难免会担上一个红颜祸水的名声。
「晟儿,你还不快向姜五姑娘道歉。」
慕容晟:「……」
这是他和姜烜之间的恩怨,为何要扯上姜五?
「事情的起因,我已悉知。姜六郎与你不对付,全是因为你此前曾轻薄姜五姑娘一事。我让你再次向姜五姑娘道歉,也正是因为如此。」
其实姜烜出手,并非因为这一件事。
还在另一件事,那便是姜姒承认自己有心悦之人的消息传出去,不明就里的人全都以为是慕容晟。
基于这个原因,姜烜对慕容晟是新仇加旧恨,这才动了手。
慕容晟朝姜姒看去,郑重开口,「姜五姑娘,之前的事是我不对,对不住!」
这次的道歉比之第一次,不知要真诚多少。犹记得当时他有多么的不情愿,而今这声对不住却是发自肺腑。
姜姒避在顾氏后面,娇怯而不自知。
慕容晟想瞧清她的模样,不由自主往前走了两步。
姜烜看在眼里,火气又冒了出来。
「世子爷,请自重!我妹妹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你若是再唐突冒犯,休怪我的拳头不饶人!」
慕容晟也是热血少年郎,闻言脸胀得通红,心虚之余也来了脾气。「姜六郎,你别以为本世子真怕了你!」
「你是世子爷,你当然不怕我,更不怕我们姜家,若不然也不会在我们姜家族学上着学,还敢对我姜家的姑娘无礼!」
「到底谁无礼?」慕容晟指碰上自己的脸,「「姜太傅,你看本世子这个样子,就是被你们家姜六郎打的。他假意与我切磋,实则暗下死手。若不是我福大命大,只怕是要被他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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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页
这话就严重了。
姜太傅脸一沉,喝斥姜烜上前。
「殴打皇族,国法难容,我姜家不敢袒护你。来人哪,将这个目无法纪的东西给绑了!」
他一边说着,余光一直在瞄慕容梵的反应。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望嚮慕容梵,或是恭敬或是景仰,等着这位有着金口玉言之称的天家佛子做出最后的判决。
「万事万法皆有因果,姜五姑娘,你是此事之因,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当那双平和的目光朝自己看过来时,姜姒忽然有种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错觉。
慕容梵这是在给她机会!
「回王爷,臣女年幼,自小被父母呵护长大,对人情世故懵懂无知。世子爷对臣女是何居心,臣女无从分辩。但臣女知道男女有别,尊卑有度,礼数有教,还望世子爷以后莫欺臣女年幼无知,一应往来有度有礼。至于臣女的兄长……」
姜烜最是疼爱她这个妹妹,听她说了这么一通话,只觉得心里跟扎了一根针似的说不出来的难受。
一听到妹妹说起了自己,赶紧表态,「人是我打的,是我一时鲁莽,与我妹妹无关。王爷,大人,你们要怎么罚我都可以,还望世子爷日后莫要再欺我妹妹,否则我哪怕是拼着这条命不要,我也照打不误!」
「竖子!」姜太傅喝道,「你听听你说的叫什么话?你还敢再打世子爷,信不信我现在就打断你的腿!
「祖父,恕孙儿不孝。若是我妹妹被人欺负了,我还无动于衷,我还是男人吗?我还配当姜家的子孙吗?」
顾氏和姜慎都不说话,他们夫妻俩视女如命,哪怕是不贊同儿子的行为,对儿子这番话却是十分认同。
慕容梵睨嚮慕容晟,问:「晟儿,你是否觉得这一顿打挨得冤枉?」
慕容晟因姜姒那番话,正觉得百般不是滋味,听到这声问话后怔了一下,脸上的青紫显得有几分滑稽。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朝姜姒看去,在对上姜姒黑白分明清透如水的眼晴时,不知为何心下虚了一虚。
原来自己以前所做的一切,对姜五而言是如此的困扰。
「不冤枉,这是我欠姜五的。是我不对在先,这顿打就算是扯平了。」
扯平了好。
姜家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沈溯把玩着怀子,玩味的目光在姜家人脸上滑来滑去。忽然他感觉自家小舅在看自己,立马放下杯子,摸了摸鼻子站起来。
他大力地拍着慕容晟的肩膀,道:「晟儿,你这顿打不冤枉,以后切记再莫对姜五姑娘无礼。」
又对慕容梵说:「今日劳烦小舅了。」
慕容梵却看向姜姒,问:「姜五姑娘,你可还有其它要求?」
姜姒摇了摇头,「王爷处事公允,臣女感谢不尽,再无所求。」
姜太傅抚摸着鬍鬚,眼底精光闪烁,「殴打皇族不是小事,我姜家绝对不会姑息。来人哪,请家法!」
一听他要请家法教训姜烜,慕容晟努力忽略自己心头涌起的那股失落感,忍不住咧了咧嘴,上扬的眼尾朝姜烜看去,带着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姜烜哼哼两声,别过脸不看他。
姜家的家法是藤条抽打,且是当众。
结实的藤条抽在人背上,滋味非比寻常。哪怕是皮实耐打的姜烜,都痛得额头脖颈间青筋暴起。
顾氏心疼不已,但她还有更紧要的事。
她一追出去,姜姒就知道她想做什么。
「王爷!」
慕容梵被叫住,停了下来。
他逆着光影,如圭如璋,不负姿色。哪怕看人时目光平静,并无丝毫的盛气凌人,却依然如高山仰止,让人不由得生出敬畏之心。
顾氏深吸一口气,犹豫几下后,压着声音问:「臣妇斗胆,敢问王爷,小女的命格可有破解之法?」
姜姒已跟上来,一来就听到她问的这句话,下意识想听一听慕容梵的回答。
慕容梵的声音平和而悠远,如天外传来的梵音,「姜三夫人不必执着,凡尘俗世皆是云烟。嫁人未必过得好,不嫁人未必过得不好。万般皆有定数,一切随心随缘。」
这样的答案,结束了顾氏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倖,她自然是难过和失望的。但嫁人未必过得好,不嫁人也未必过得不好这话的话从慕容梵的口中说出来,对她而言堪比定心之语。
她恭敬行礼,再三道谢。
当慕容梵望过来时,姜姒眉眼一弯,无比乖巧地福了福身。
第24章
……
小亭旁,柳树下。
慕容晟几乎不敢抬头,去看眼前素色衣裙的少女。
姜姽想靠近,察觉到他往后躲退之后,哀怨地止住脚步,「世子爷,您受伤了?」
「小伤而已,不碍事。」他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姜姽。
「世子爷,您最近好吗?」
「还好。」他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艰难地说出几个字,「对不住。」
姜姽闻言,身体晃了晃。
她等了这么多日,盼了这么多久,等来的居然是一句对不住。
「世子爷,您以前说的那些话,难道都不作数吗?」
「对不住。」
当这三个字再次出口时,慕容晟的耳边莫名浮现姜姒说的那些话。他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些话没有骂错,他确实是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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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就是混蛋了!
「姜姽,我和你的事,与姜五无关,你便是要恨,那也是恨我,没有必要迁怒于姜五,因为她原本就是无辜之人。」
他不提姜姒还好,他这般为姜姒说话,反倒是火上浇油。
「世子爷,您喜欢我五妹妹吗?」
「姜姽,我和姜五没什么,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你…你不要这样。」他抬头时,不经意看到姜姽诡异的表情,心下一惊。
扔下一句「对不住」之后,他仓皇而走。
姜姽表情变幻着,一时恨一时怨,眼泪流下来的同时,她却笑出声来,「对不住,对不住!一句对不住就可以吗?」
不知过了多久,视线之中出现一抹烟蓝色。
她慢慢地擦干眼泪,抬起头来。
「五妹妹,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
冷风吹来,姜姒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这姜家百年清贵之地的风啊,也挺让人心凉的。
「四姐姐,始乱终弃的人是慕容晟,你不去怨他,怎地反倒怨上了我?」
「如果没有你……」
「如果没有我,世子爷就会和你在一起吗?」姜姒走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如照清人心的镜子,「你们之前利用我,你借着我享受着慕容晟的柔情蜜意。如今我不愿意了,慕容晟就不理你了。如此说来你与他之间的感情离了我居然不行,是不是很可笑?」
是原主的死,成全了他们。如今她不愿意夹在中间当炮灰,他们之间所谓的真情便荡然无存,简直是可笑至极。
「不是这样的,世子爷之前心里有我,我能感觉得到。」
「那你去找他啊。」
「是你们…你们一个个的不让我好。你在中间掺和,六哥又打了世子爷,你们兄妹二人分明是在害我!」
「如果是这样的原因,才让慕容晟不理你,那么证明他也没那么喜欢你。」
「你胡说!」姜姽低吼着。
她死死盯着姜姒身上的衣裙,这料子她记得。原本是侯府送来的一批料子中的一匹,她一眼瞧中,心知嫡母知道自己偏好这样素雅的颜色,到时候必会将料子给她。
哪成想那一批料子全被嫡母送去了三房,并着那些她喜欢的胭脂水粉。更有甚的是,那套打算将来给她添妆的宝石头面,也被嫡母送了出去。
所有本该是她的东西,一一离她而去。
全是因为这个五妹妹!
亏得她当初还觉得这个五妹妹心性单纯,她们姐妹之间定然能相处得极好,哪怕是日后嫁了人,也能时常走动往来。
她突然笑出声来,然后情绪渐渐平稳。「五妹妹,你我终是不同。我是姜氏嫡系大房所出,你不过是个庶子之女,哪怕我们皆是由着长辈们议亲,我也会嫁得比你好。」
姜姒看着她,极其无所谓地「哦」了一声。
……
姜家的家法轻则十鞭,重则几十鞭。
姜烜挨了二十下,前几下是真打,后来的十几下都是做做样子。尽管如此,那几下也非一般人能忍受。
他后背上了药,趴着吃东西,一边龇牙咧嘴,一边吃得狼吞虎咽。
「玉哥儿,你别难过,这点小伤算什么,你二哥我睡一觉起来又是一条好汉。」
姜姒给他递水,示意他少说话。
外面的天色渐暗,夜里比白天要凉上许多。下人们点了灯,又添了炭火。炭火默默地燃烧着,从炭块的数量来看并不多。
整个三房,吃穿用度不受限的也只有姜姒。她面上不动声色,离开之后吩咐祝平去取些炭过来,交给下人夜里添上即可,不必让姜烜知道。
近夜半时,她被叫醒。
顾氏神情焦急地告诉她:「你大姐姐出事了!」
算日子,姜嬗怀孕七月有余,八月不足。
「说是滑了一跤,夜里就见了红。七活八不活,这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
「娘,您别担心,大姐姐一定会吉人天相。」
母女二人一夜没怎么合眼,等到天明时分,魏其侯府终于又有消息传来。说是姜嬗已经产子,母子平安。
派来传话的是谢氏身边的廖婆子,她随谢氏连夜已去了侯府。此次回来除了报平安,还传达了谢氏的话,让她们带着姜姽一起过去。
到了侯府后,她们先是等在外面。
比起上次来时的情景,如今的侯府气氛压抑了许多。下人们一个个噤若寒蝉,表情凝重大气都不敢出。
华氏的声音尖利无比,与华锦娘一唱一和。
「这好端端的摔倒了,嬗娘委实太不小心。」
「姑母有所不知,听说是地上被人泼了水,这才让表嫂摔了一跤。表嫂也真是的,怀着身子还要揽着府里的大小事务不放……」
顾氏实在是听不下去,没好气地说了一句,「眼下人要紧,你们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帮不上忙也就算了,没得在这里添乱。」
华氏被怼,面色不虞。
「亲家婶娘,你这话……」
「亲家母,我家嬗姐儿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你们能不能别吵到她?」
顾氏这话,成功让华家姑侄二人闭了嘴。
姜姒看得分明,她们在闭嘴的同时还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那眼神中有得意期待之色,甚至还有一丝兴奋。
大人们全部心思都在屋子里,下人们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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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角落里,如姐儿呆呆地坐着,任凭身边的婆子说什么都不给反应。
姜姒悄悄过去,婆子忧心忡忡地道:「五姑娘,夫人她…如姐儿都一夜没吃没喝了……」
出了这样的事,除了这婆子外,恐怕谁也顾不上如姐儿。如姐儿原本就是胆小的性子,看这模样像是受到不小的惊吓。
「如姐儿,你看五姨这块帕子好不好看?」
如姐儿闻言,眼晴动了一下。
姜姒的帕子绣的不是什么花啊草的,而是她依着记忆中的技法,绣出来的一只小兔子。小兔子绣得有些不伦不类,但憨态可掬。
她转动着帕子,「你看,帕子里是不是什么都没有?那你信不信五姨能让小兔子吐出一块糖来?」
如姐儿听到这话,呆滞的眼神亮了一些。
等帕子几经变化后,一小块饴糖果然出现。
「这是小兔子送给你的糖,你要不要尝一尝?」姜姒说着,将糖递到如姐儿面前。
如姐儿已经眼睛晶亮,小脸欢喜又怯怯,然后在姜姒的鼓励下将糖拿走。趁着这个当口,她忙让婆子把粥端过来,哄着如姐儿喝了半碗。
婆子感激万分,眼眶都红了。
这时门终于开了,让姜家所有人进去。
姜姒刚一动身,便感觉自己的裙摆被扯住。她看着如姐儿眼巴巴的目光,想了想将其一把抱起,如姐儿则紧紧地搂着她的脖子。
华氏和华锦娘也想跟进去,被余氏和顾氏给拦住了。
屋子里的气味并不好闻,纵然燃着幽兰香,也遮不住残留的血腥气与药味。
姜嬗靠在床头,面白无人色。谢氏坐在床边,双眼肿得吓人。从母女二人的表情来看,不像是新生之喜。
「孩子呢?」余氏小声问。
简单的一句问话,谢氏却落起泪来,「孩子早产,大夫说以后要好好养护。」
「大嫂你别担心,侯府这样的门第,什么药材补品都能寻到,孩子定然能平安健康地长大成人。」顾氏安慰道。
「我知道。」谢氏看着自己的女儿,满眼的悲伤。
姜嬗勉强挤出笑来,「娘,您别哭了,我如今还好好的呢。」
她朝这边望来,先是看到了姜姽,道:「大夫让我好好静养,我想着月子里难熬,还是得有个说话的人。姽姐儿,你留下来住些时日吧。」
又往一边看了看,在看到紧紧搂着姜姒脖子不放的如姐儿时,表情有一瞬间的意外。
良久,道:「五妹妹,你也留下吧。」
第25章
……
留下来的人除了姜姽和姜姒,还有谢氏。
谢氏寸步不离地守在姜嬗的身边,一应侍候皆不假手于人。她不时侧过头抹眼泪,说话时声音都带着哭伤之后的嘶哑。
顾氏和余氏离开之时,表情都很复杂,尤其是顾氏。顾氏忧心忡忡地看着一脸稚嫩的女儿,几度想说什么,又都咽了回去。
姜姒送她们出去,小声安慰道,「娘,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你…你还是个孩子,你能有什么数。」
「我知道娘在担心什么。」姜姒回望着姜嬗所在的院子,用更小的声音说:「大姐姐看着像是不好了,她留我和四姐姐下来应是有所打算。」
「玉哥儿!」顾氏心下一惊,四处望了望,目光惊疑,「你看出来了?娘跟你说,你性子简单,这种事不适合你。你明白娘的意思吗?」
且不说女儿的命格有异,便是没有,这件事也不合适。
「娘,我明白的,我就是陪大姐姐说说话而已,我不会有任何的想法。」
听到女儿的话,顾氏总算是放了一点心。
她爱怜地替姜姒拢了拢披风,不无感慨地道:「以前我老觉得你还是个孩子,哪成想不知不觉你竟长大了,你既然能看明白,想来也知道该怎么做。玉哥儿,你好好的,等过些日子娘来接你回家。」
姜姒无比乖巧地「嗯」了一声。
往回走时,远远就听到下人们惊慌的声音,好像在说什么「世子夫人又晕过去了」之类的话,再后来就是太医匆忙而来,又嘆气而去。
屋子里隐隐约约有哭声,听着像是谢氏的。
谢氏哭得十分压抑,生怕被别人听了去,但哪怕是如此,强烈的悲痛让她很难控制情绪。她望着如同被抽干血色与力气的女儿,哽咽到泣不成声。
「嬗姐儿,我…我苦命的女儿…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早产大出血,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却是回天无力。她多想问问老天爷,这样的事为何偏偏落到她女儿的头上?
姜嬗已经醒来,虚弱无力地半抬着眼皮,说话都显得十分的费力。「娘,您别哭。事到如今,我只是担心如姐儿和安哥儿,他们还这么小…您觉得四妹妹如何?」
安哥儿是她给刚出生的儿子取的小名,寄予希望儿子平安健康的愿望。
谢氏哭着摇头,拼命将眼泪擦干,强忍着悲痛道:「以前瞧着还是个不错的,但近日里……我看着心性似是有些不正。」
接着她将最近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姜嬗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如此她也算是有把柄在我们手中,岂不更好?」
「不行!」谢氏不同意,「她为了攀高枝,连自己的姐妹都算计,你觉得她会对如姐儿和安哥儿视如己出吗?他日她若有了自己的孩儿,更是会替自己的孩儿谋算,到时侯如姐儿和安哥儿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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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说句您不爱听的话,若是担心这一点,我们大可以永绝后患。」姜嬗的目光中迸发出决绝与狠厉之色。
谢氏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有些犹豫。
「倘若真如此,她难免不会心生怨恨。」
「如姐儿和安哥儿都是世子的亲生骨肉,我相信世子不会由着他们被算计。」她嘆了一口气,「娘,我也是没有法子。您也看到了…华氏和那个华锦娘可是虎视眈眈,一旦让她们得了逞,日后焉能有如姐儿和安哥儿的好日子?安哥儿本就早产体弱,若是她们……」
其它的话她不必说出口,谢氏也知道意味着什么。
她此次滑倒,纵然是她没有证据,她也知道害她的人是谁。所以哪怕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她也不可能让害她的人得逞。
知女莫若母,谢氏与她想到了一处。
但谢氏对姜姽已经失望,自然不可能放心。
「若不然,你舅家还有两个表妹……」
「娘,您觉得五妹妹如何?」姜嬗突然想到了什么,道:「我瞧着如姐儿似乎很喜欢她。」
「她不行!」谢氏断然否定。「你五妹妹还是孩子心性,太过单纯。且不说你三婶心疼女儿,不会同意她给别人当继室填房。单说她那样的性子,能斗得过你那继婆婆吗?到时候她连自己都护不住,又如何能护住如姐儿和安哥儿。」
「那该怎么办呢?」姜嬗虚弱的声音中透着绝望,「娘,我的日子不多了……」
压抑的哭声又起,外面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姜姒没有进去,眼角的余光看到姜姽也在。
姜姽依旧一身素衣,脸上脂粉全无,从神情上来看十分的悲伤难受,但那看向姜姒的目光却满是意味深长。
「五妹妹,为何每次都有你?」
「是大姐姐让我留下的,四姐姐若是不忿,当时怎么不说?」
姜姽扯了扯嘴角,似是在冷笑,「我才是大姐姐同父的妹妹,与大姐姐关系更近,我相信大姐姐一定知道该如何选。」
很显然,她也明白姜嬗的打算,且对此很是意动。她看着姜姒一言不发地离开,还以为是自己成功打击到了姜姒,眼神中全是志在必得之色。
姜姒没回自己在侯府的住处,偷偷从后门出了侯府。她离开侯府之后不是回姜家,而是直奔芳业王府。
芳业王府位于近皇宫之地,却是难得的清静之处。
她自报家门,说有事求见王爷。
门房见她是个貌美稚气的小姑娘,一时之间不忍心大声喝斥,只好婉转地说自家王爷正在清修,不见外人。
来之前她已料到王府门庭之高,她绝无可能轻易见到慕容梵。
她塞了一小块银子给那门房,「我与王爷有些交情,王爷未必不会见我,劳你去通传一声。」
门房听她这么一说,将她好生打量了一番后,又仔细思量一会儿,撂下一句让她等着的话,随即又将门关上。
她站在门边,安静地等候。
一刻钟后,门开了。
来的是一位管事,自称姓许。
许管事圆头圆脸满面红光,身着暗绿色的绸制衣服,衣服上绣着一团团的福字。瞧着不像是管事,反倒像是地主老财。
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呵呵地道:「姜姑娘,王爷有请。」
进府后不知走了多久,他指向不远处,道:「姜姑娘,王爷在那里等你。」
姜姒顺着方向望去,但见嶙峋的石山之上,有一松一亭。亭子之中立着一人,衣袂飘飘俊逸如仙,仿佛下一瞬间便要乘风而去。
石阶盘着石山,远看不显,近看却陡峭。
上山时她一鼓作气,到了山顶之后无端心虚。毕竟她与慕容梵无亲无故,得了恩情还未有所报答,反倒一再索取。
她迟疑着,有些不敢上前。
「王爷。」
听到她的声音,慕容梵似是有一声低嘆,然后慢慢回头。
「你想让我救你大姐?」
「是。」她一点也不意外心思被看穿,谁让这人是慕容梵。
慕容梵半垂着眸,平和的目光将她包围。
她再一次感受到那种被人无条件的包容,越发觉得心虚。
半晌,她听到慕容梵说了一个「好」字。
「多谢王爷。」她连连道谢,在看到慕容梵重新背对着自己时,识趣地告退。
到了山下,她不由得回头仰望。那山顶之上的人好比是芝兰玉树,顺应苍穹而生,依势天地而长,淡泊出尘举世无双。
但她看着,却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遗世之感。所谓高处不胜寒,所谓天才无知己,像慕容梵这样的人,会觉得孤独吗?
她脚步生迟,尔后折返回去,提着裙摆再次爬台阶而上。
风唿唿着,吹动万物,包括人心。
慕容梵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因为气喘而红扑扑的小脸,有着如画的五官和灵动的眼眸,正目光盈动而娇怯地看着他。
「王爷,我给您变个戏法吧。」
第26章
……
姜姒将帕子取出,变戏法的手段如上回哄如姐儿的那一次雷同。这样的小戏法不算复杂,几番故弄玄虚之后,她把帕子揉了?又揉,嘴里?说着「王爷,您瞧好了!」然后手伸到慕容梵面前?。
手掌摊开,掌心赫然也是一块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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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天,慕容梵既没有表情,也没有动静。
日?头从云层中?钻出来,再次大放光辉。松树的影子被倒在地上,连同他们的身影一同随日?光变化。
姜姒不由得汗颜起来,觉得自己此举实在是?太过?幼稚。便?是?想哄人,也该想个?更高?明些的法子才是?。
「王爷,臣女唐突了?。」
除了?唐突,她想不到用什么更恰当?的词来解释自己的举动。
慕容梵一定觉得她很?可笑!
正懊恼着,糖被拿走。
男人的手指无可避免地划过?她的掌心,如羽毛轻拂人心,激起无数细小的波澜,密密麻麻地战慄着。她受不了?这种异样的感觉,下意识将掌心收拢,快速地藏在袖子中?。
慕容梵看?着手中?的糖,目光依旧没什么情绪。糖块不大,色泽偏白,可见?内里?掺杂的果仁。这是?上好的牛乳糖,最受内宅女眷与孩童的喜爱。
但他除外。
因为哪怕是?幼年时,他也没有吃过?这样的糖。
他生而知事,所有人都不曾将他当?成真正的孩童。无论是?母妃,还是?父皇,皆是?如此,他似乎生来就是?大人,从未有过?嬉闹天真的时光。
早慧如寻常,亦如枷锁,却无关悲与喜。
世间广阔,天地之大,在无人知晓的闲暇里?,他会混迹市井之中?,游荡在幽巷闹市里?。他见?过?民间的妇人为了?哄自己的孩子,便?拿出一块糖来诱之。
那样的情景极其常见?,却总会引得他驻足停留。他不止一次地想过?,若他也曾懵懂无知过?,是?否也有人如此待他。
这个?念头如风吹飘雪,轻且细小,原本以为终将会雪化无痕,未曾想过?他已二十?有三时,竟然会实现,恰似忽如一夜雪花至,纷纷扬扬乱人心。
「你从哪里?学的戏法?」
「上辈子啊。」在他面前?,姜姒完全没有必要隐藏什么。「我以前?不仅要一边上学一边养活自己,还要养着那些所谓的亲人,所以我不得不做很?多的活。」
这变小魔术的本事,也是?在兼职过?程中?跟着人学的。
「你不是?说我上辈子孤煞劳苦吗?你说的一点也没错,我不仅六亲缘浅,而且有亲人比没有亲人更惨。孤煞劳苦这四个?字,每一个?字都是?人间不值得。如今我有了?梦寐以求的家人,我比谁都想好好珍惜。」
从这个?角度俯看?王府,除去一处高?阁之外,所有的景致一览无遗。曲径通幽的路,峰迴路转的布置,假山小池,宫殿飞檐尽在眼底。
高?处的风景,果然更好些。
但这高?处的风啊,也更冷更凉。
「你不怨我告知你命格有异一事?」慕容梵问她。
她恍然。
原来这位王爷之所以不开心,是?在纠结这件事吗?是?恼自己道破天机,还是?觉得自己多管闲事?
「怎会?我感激王爷都来不及。如我这样的普通人,若非机缘巧合,若非三生有幸,又怎会得王爷指点。」
无论什么时候,感恩之心不能少,越是?帮助过?自己的人,越是?要不吝惜自己的感激之情,这是?她贫瘠人生中?的宝贵经验。
「若我不曾告知与你,你便?能如世间其他的姑娘一样憧憬姻缘,嫁人生子。纵然夫死守寡,也算是?一场经歷。」
「可我与这世间的其他姑娘不一样啊。」她一点也不觉得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有上辈子的记忆,我此前?也不是?这世间人。」
慕容梵看?着她,目光如无波的湖,虽静却不可测。
许久过?后,道了?一句:「原来如此。」
「王爷没看?出来吗?」
「我亦是?凡人,自是?不可能知世间所有事。」
她一想也是?。
如果真连她是?穿越而来的魂都能算出来,这就不是?人,而是?近乎神仙,或是?妖孽了?吧。
忽然她感觉眼前?一花,像是?有什么一团东西飘了?过?来。定晴一看?时,愕然发现一个?黑衣人已到了?慕容梵跟前?。
「王爷,沈大人来了?。」黑衣人说。
慕容梵一摆手,那人又「嗖」地一下不见?。
姜姒再次愕然。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暗卫。
这世间终归与上辈子是?不同的,不仅人分三六九等,阶级等级森严无比,世俗礼法更是?能将人压死。
所以她方才那句三生有幸没有说错,如果不是?顶极的好运气,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慕容梵这样的人有交集,更不可能与对?方产生有所往来。
若是?她此时告退,必会与沈溯撞个?正着。
「王爷,臣女要不要避一避?」
只是?这石山之上,唯一树一亭而已,她能躲哪里?呢?
左看?右看?,她的视线落在慕容梵身上。当?对?方掀着披风坐下时,一个?荒诞的想法从她脑海中?冒了?出来。
「王爷,我能躲那里?吗?」她指了?指。
慕容梵看?了?她一眼,然后垂眸。
她心下一喜,像小兔子一般钻进了?那垂地的披风之下。她尽量缩着自己的身体,蜷成了?一团,任由冷香将自己包围。
很?快,沈溯的声?音从山下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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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舅。」
他打着招唿,不多会儿的工夫人已到了?山顶。
「就站在那里?说话。」慕容梵的声?音让他止步。
他略略纳闷了?一下,却也未多想,没什么正形地靠着那棵松树。许是?来得及,也许是?真有急事,他身上的差服未换,腰间还别着刀。
「流景的夫人快不行了?,他岳母和两个?姨妹都住进了?侯府。我听?流景的意思?,他夫人似是?想从两个?姨妹中?挑一个?给他当?填房。」
流景是?魏其侯世子林杲的字。
林杲与他交好,这样的私事也不避讳于他。
他说完之后,一直观察着自家小舅的脸色。可惜像慕容梵这样的人,绝少会有什么情绪波动,更遑论被人看?穿想法。
「姜家适婚的姑娘只有姜四姑娘与姜五姑娘,那姜五姑娘性子虽单纯了?些,但生得实在是?貌美。倘若流景一时被美色所迷,您说我该不该阻止?」
此话却是?不尽然,姜姒貌美不假,但姜姽也是?难得的美人。如果林杲真是?图色,也未必选的就是?姜姒。
他这话是?在试探慕容梵,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个?小舅对?那姜五姑娘不一般。
「万事顺其自然,有缘而来,无缘而去。他若真被色所迷,那也算是?死得其所。」慕容梵说得极其的轻描淡写。
「……」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沈溯心思?转了?转,又道:「如果真是?这样,流景死得也不算冤。只是?那姜五姑娘明知自己命格有异,她若是?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顺水推舟给流景当?填房,那岂不是?故意害人?」
你才故意害人!
姜姒一恼,无意识紧紧抓住了?什么东西,还重重地捏了?捏。
慕容梵感觉自己的大腿被一只小手抓住,那小手还在捏着自己的肉。他鲜少有什么情绪的脸上,裂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这缝隙虽小,但对?于熟悉他的沈溯而言,却是?被无限放大。
「小舅,您怎么了??」
「无事。」慕容梵摆着手,制止他靠近。
此时的姜姒正羞愧着,恨不得打自己的手。她怎么就这么欠,抓人家的大腿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捏一捏?
慕容梵会不会觉得她不知好歹,还不懂事?
她蜷缩着自己的身体,一动也不敢再动。仿佛是?一瞬间那般,她像是?听?不见?外面的声?音,耳朵里?一片「嗡嗡」声?,唯有嗅觉分外的灵敏。
冷香将她包裹着,她还能感觉到香气中?男子的体温,不知为何唿吸渐渐困难起来,似是?要在这冷热掺杂中?窒息而亡。
正当?她喘不上气来时,乍见?天光。
披风被掀开,慕容梵那双静潭般的眼睛正看?着她。她下意识起身,谁料腿脚发麻一个?不稳倒在慕容梵的身上。
慕容梵的身体一僵,然后动作。
她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站得好好的。
「王爷,臣女冒犯了?。」
「无妨。」慕容梵看?着她,问:「你不是?想当?望门寡?」
「我那是?吓唬慕容晟的。」
「若是?你想,我不会再阻止。」
这是?什么意思??
姜姒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很?快明白过?来。
慕容晟姓慕容,他之所以阻止是?因为他们之间的血亲。而林杲姓林,与他毫无关系,他大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位天家佛子啊,其实是?个?凉薄之人吧。但若是?真的凉薄,又为何替自己调养身体,之前?还答应替她救姜嬗?
「王爷是?后悔了?吗?」
后悔管她,后悔答应帮她。
「人各有命,万物有数,不宜过?多干涉。你可知因你一人命格更改,势必会改变身边之人的命数。」
「我知道。」
这原本就是?她的目的。
她要活着,她也要爱护她的亲人都活着。
「王爷,我们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尘埃而已,便?是?命数有变,也不会影响广泛。无关天下大事,无关国运兴衰,仅止而已。」
并不是?仅止而已。
慕容梵看?着她,望进她清澈的目光中?。
两世为人,虽孤煞劳苦而无怨气,这是?一个?难得的心性纯粹之人。诸般复杂于一身,却未能让人畏之止步,反倒任凭自己深陷其中?,清醒而明白地与之纠缠。
「因是?我起,果由我承,无外乎如是?也。」
她可知……
她身边之人,也包括他吗?
……
出府之时,送姜姒的是?许管事。
许管事像个?导游,一路上不停地给她介绍王府的景致。
「姜姑娘,您看?那块石头,像不像只鸡?我家王爷说了?,石鸡啼晓岁岁安,石头也是?有灵性的。您再看?那棵树,像不像在朝人招手……」
姜姒一一附和着,因目的达成而有闲心大大方方地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石头有灵这样的话,确实像是?慕容梵能说出来的话,但慕容梵那样平静淡漠又老成话少的人,身边怎么会有像许管事这样话多且热情的人。
实在是?令人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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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近门口处,他还有些意犹未尽。
「姜姑娘,我话多了?些,您莫嫌。」
「许管事为人热情,招待周到,我感谢都来不及。」
姜姒所言,发自肺腑。
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亲王府的管事更胜一筹。她能被以礼相待已是?难得,更何况还是?这般的周到热情。
许管事连说这是?自己应该做的,笑得像个?弥勒佛。
先前?郡王离开时问自己,王爷今日?可是?有什么心事。王爷的心事他一个?下人不敢妄猜,但想来应是?与这位姜姑娘有关。
所以这位姜姑娘对?王爷而言,应该是?不同的。
姜姒一回到侯府,便?感觉气氛不太对?劲。越近姜嬗的院子这种感觉越明显,直到她听?到华氏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
屋子的外间,有华氏和华锦娘,谢氏和姜姽,还有一位提着药箱的老大夫。
华氏和华锦娘姑侄二人皆是?衣着华贵装扮精緻,半点也瞧不出伤心之态,哪怕是?故作姿态地用帕子按着眼角,擦拭下来的也只是?脂粉而已。
「亲家母,嬗娘都这般模样了?,你们还有什么好忌讳的。这位范神医可是?我费了?好大的心血才请到的,左不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你就让他进去瞧一瞧也是?好的。」
一句死马当?成活马医,直戳谢氏的心窝子。
谢氏岂能不知她们的用意,强忍着悲痛道:「嬗姐儿的身体,有太医院那些太医看?顾着便?好。这些来路不明的人,我实在是?不放心。」
雍京城中?可没有一位姓范的神医,谁知道这人是?什么来歷。
华氏的人,她可不敢用。
华氏见?她软硬不吃,很?是?着急。
姑侄俩的眼晴都不时瞟着内室,恨不得闯进去一探究竟。
她们使了?大力气,花了?不少的银子,倒是?得知了?姜嬗的情况。但到底眼不见?不能为实,心里?总觉得有些没底。
「亲家母,嬗娘是?你的女儿,你是?她的母亲,可我也是?她的母亲。我近日?里?成宿的睡不着觉,老是?做梦她没了?。你说同样是?当?母亲的,我这心里?能好受吗?」
这话哪里?是?担心,分明是?诅咒。
谢氏掐着掌心,心里?淌着血,面上还不能显现出来。
若是?可以,她真想一个?耳光扇在华氏的脸上!
「侯夫人睡得不好吗?那怎么比上次见?时,竟像是?胖了?许多?」天真娇憨的声?音响起时,所有人都看?过?去。
姜姒手里?提着一包东西,不知何时进来。
哪怕是?素面朝天,哪怕是?衣饰极简,亦是?容色绝佳到令人震撼。
华锦娘手里?的帕子都快绞烂,一个?姜四,一个?姜五,这姜家说什么书香门第?,怎么生的姑娘一个?比一个?像狐媚子。
她眼睛里?生了?针,含沙带刺。
「华姑娘瞧着,也像是?丰腴了?些。」
姜姒再次补刀,杀得姑侄二人恨得牙痒。
姑侄二人俱不是?心机城府多深之人,面上难免挂了?相。
谢氏见?之,备觉畅快。
这时姜姽突然出声?,「五妹妹,好半天不见?你,你去哪里?了??你不会是?出府了?吧?」
说完,像是?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捂住自己的嘴,慌乱地向谢氏解释。「母亲,女儿是?乱猜的,五妹妹这么乖巧,定然不会不告长辈而私自出府的?」
华锦娘瞥见?姜姒手里?的东西,大声?道:「姑母,她就是?出府了?!」
姜姒的手里?是?一包点心,绳子捆绑打结处盖着一块红戳,但凡在雍京城中?生活的人,自是?能一眼认出那红戳是?来自哪家铺子。
「她居然去逛街了?,还买了?德品轩的点心!」华锦娘兴奋起来,如同死咬着别人衣服不放的老鼠,恨不得一蹦三尺高?。
华氏装模作样地摇头,对?谢氏道:「亲家母,按理说你们姜家的姑娘,我不好多说什么。可如今人住在侯府,我少不得要念叨一二。她是?留下来陪嬗娘的,却跑出去闲逛,传出去别人还当?是?我们侯府的门槛太低,才纵得她如此任意妄为。」
「侯夫人,您别怪我五妹妹。我五妹妹不懂事,她肯定不是?故意的。您放心,过?后我一定会好好劝她。」姜姽像是?自己做错了?事一般,拼命地替姜姒圆话。
姜姒提着那包点心,到了?谢氏面前?。
「大伯母,我听?说德品轩的红豆枣泥酥最好吃。我问过?人,别人都说这点心最适合坐月子的时候吃。」
不等谢氏开口,姜姽抢了?话过?去,道:「原来是?这样。五妹妹你心是?好的,但你下回出府之前?,定要知会一声?,莫让我们为你着急。」
她言语间全是?语重心长,十?足一个?懂事姐姐的做派。
姜姒像是?半点也听?不出她话里?的深意,无比认真地应下,「四姐姐,我知道了?。」
这种感觉好比是?一拳打在枕头上,倒让她心里?说不出来的不舒坦,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冒着酸水,涩涩地搅得难受。
华锦娘的眼睛在她们之间来回打着转,俨然看?出了?一丝不对?劲来,遂和自己的姑母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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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氏换了?口风,「原来你是?出府给嬗娘买点心,也算是?有心了?。还是?亲家母教导有方,教出来的女儿一个?比一个?懂事,四姑娘这个?姐姐还真是?用心良苦。我瞧着她们姐妹俩感情不错,怪不得嬗娘不愿厚此薄彼,将你们一同留在侯府。若是?换了?我,我也不愿意亏待你们中?的任何一个?。」
如此的话里?有话,谢氏焉能听?不出来。
这里?内室里?传来一声?惊唿。
「世子夫人!」
谢氏顿时脸色大变,沖了?进去。
华氏连忙指使那范神医,「你,你快进去瞧瞧!」
说着,她和华锦娘也准备往里?走。
不等他们靠近内室,姜姒双手大张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懂事?」华氏生气地指着她,「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大姐姐的身体要紧!你快让开,让范神医进去给你大姐姐看?看?。」
「不能进!」姜姒挡着,沖门口的婆子喊,「你们还不快去禀报世子!」
姜姽听?到这话,主动请缨。
「我去,我去找大姐夫!」
姜姒看?着她的背影,心下冷笑。
内室里?,响起谢氏压抑的哭声?,以及那一声?声?「嬗姐儿」的唿唤。
华家姑侄俩更是?急切得不行,上前?就想将姜姒拉开。姜姒大喊,「大伯娘,大姐姐,他们要硬闯,我快拦不住了?!」
很?快,满脸泪痕的谢氏出来。
「亲家母,这都什么时候了?,嬗娘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小辈不懂事,你难道也不懂吗?你快让范神医进去给嬗娘看?一看?。」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神医!」姜姒指着那姓范的老大夫,「大伯娘,您看?他那指甲缝里?全是?污垢,他怎么可能是?神医?」
那范神医闻言,下意识用袖子盖住自己的手。
华氏忙解释,「神医这两个?字是?别人叫的,他好歹是?个?大夫,等会净个?手便?是?。眼下这么个?情形,你们还计较这么多作甚!」
她说着,伸着脖子使劲往里?面看?。
无奈珠帘晃动,纱幔重重,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不是?大夫!」姜姒又道:「大伯娘,我以前?长在京外,我见?过?像他这样的人。他身上一股子味儿,闻着就像是?乡间的骟倌。」
骟倌二字一出,所有人动作停止。
谢氏瞪大着红肿的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位范神医,蓦地怒极,「你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范神医吓了?一个?哆嗦,嚅嚅着,「我等乡间郎中?,不光是?治病救人,有时候也会给牲畜看?病…骟牛骟猪这样的话我也做过?。」
谢氏闻言,眼前?一黑。
她有想过?华氏噁心人,没想到这么噁心人。她再也忍不住出了?手,一把将华氏推开。华氏被推得一个?踉跄,幸好被华锦娘给扶住。
「亲家母,你平日?里?就是?这么磋磨我女儿的吗?」
「我…打听?到的,别人都说他是?神医……」
「你住口!」谢氏原本就强忍着,此时难免崩溃,不由得悲从中?来。「我姜家百年清贵,我女儿自小读圣贤之书,知书达理有礼有教。你身为她的婆母,在她病倒之时没有半点怜悯,反倒让个?骟倌来祸害她,你到底是?何居心!」
华氏有苦说不出。
姜嬗出事以来,先是?京城有名的大夫都请了?个?遍,后才是?宫里?的太医上门。她一心想探知姜嬗的身体,便?想着从京外请人,借着神医的名气也好行事,哪成想这个?神医还是?个?骟倌。
她欲为自己争辩时,林杲来了?。
气宇轩昂,姿仪如松,一身朱红色的官服越发衬得他俊朗出色。他一现身,华锦娘痴迷的目光就恨不得粘在他身上。
他凌厉的眼神扫向众人,落在那范神医那里?。
范神医迫于他的威严,倒豆子似的全说了?。
「……小人也不知是?来侯府看?病,收了?那些银子,自然是?要跑一趟……」
「我也是?心急,一听?说他是?神医,也没打听?清楚就把人请了?过?来。」华氏连忙解释着,「这都怪我病急乱投医,是?我一时失察。」
「母亲也是?有心。」林杲冷声?道:「这里?不宜人多,母亲和表妹还是?少来为好。」
华氏虽是?继室,却很?憷这个?继子,当?下带着华锦娘和那范神医离开。
他们走后没多久,宫里?的太医到了?。
谢氏和林杲跟着进去,姜姽和姜姒则被留在了?外间。
近半个?时辰后,林杲送太医出来后復又进去,又两刻钟后终于出来。
「大姐夫,大姐如何了??」姜姽焦急地上前?问,满眼含泪,瞧着无比的楚楚可怜。
她看?着眼前?的男子,心跳得厉害。
当?年姜家和侯府议亲之时,她与两位庶姐还躲在一起偷看?这位大姐夫。那时她便?觉得阖京上下,再难找出能与这位大姐夫比肩的男子。
曾经她只敢偷看?和仰望的男子,如今却极有可能成为她的丈夫……
林杲道:「暂时没事了?,你们不必担心。」
他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极其复杂地看?了?姜姒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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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姒心一紧,低下头去。
……
内室之中?,谢氏的眼泪一直未停。
姜嬗倒在她怀中?,面上已呈白土之色。
鎏金的熏炉中?幽香裊裊,却盖不住血腥之色。哪怕是?才刚吐过?血,那被血染过?的嘴唇竟是?惨白吓人。
「娘,我怕是?快了?……」
「嬗姐儿,太医不是?说了?,好好调养兴许还能……」
还能多活几日?。
后面几个?字,谢氏实在说不出口,眼泪滚落得更加厉害。
「娘,您也说四妹妹心思?不正。我方才听?着,她完全不顾大局,为了?针对?五妹妹,居然耍那样的心眼。」姜嬗每说一句话,都要喘一会儿气,「娘,您答应我,去求一求三婶娘,我想让五妹妹以后照顾如姐儿和安哥儿。」
「嬗姐儿,你别说了?,事情还没有到这一步!」
「已经到了?。」姜嬗挣扎着坐起,虚弱一笑,「五妹妹不像是?您以为的那么简单,方才您也瞧见?了?,她其实什么都明白。她看?着单纯,实则是?个?通透的……世子爷也已答应我,以后会护着他们。娘,我求您,您就帮帮我吧。」
谢氏心痛到泣不成声?,看?着这样的女儿,她哪里?还能说出拒绝的话。
当?下把心一横,刚要答应,便?看?到姜姽闯了?进来。
姜姽直接跪到她们面前?,一连磕了?好几个?头。
「母亲,大姐,我知道你们不放心什么,我也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做。」
这句什么都愿意,表明了?她的态度和心思?。
哪怕是?虚弱到了?极致,姜嬗也绝非好煳弄之人。先前?之所以吐血,正是?因为被这个?庶妹给气着了?。
自己有心是?一回事,别人惦记是?一回事。纵然已经决定将丈夫和孩子拱手让人,但在没有咽气之前?都会不甘。
「你真的什么都愿意?」
「是?!」
「那我若是?让你服下绝子汤呢?」
姜姽闻言,大惊失色。
这个?大姐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害怕,永远死死地压在她们之上。哪怕是?想利用别人,还要断了?别人的路。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若是?此时不应下,恐怕难以收场。
她不愿意,她想大姐夫也不会同意的。
安哥儿早产,註定体弱,大姐夫绝对?不会同意只有一个?体弱的嫡子,必定还想有身体康健的嫡子。
将死之人,如何与活人相争?
「我愿意。」
姜嬗笑了?。
时日?无多的人,哪怕是?笑起来,都带着几分毛骨悚然。
「好,我知道了?。」她有气无力地说。
姜姽却以为她这是?应承。
心下微定的同时,有颗钉子不得不拨。
遂对?谢氏道:「母亲,今日?五妹妹私自外出一事虽情有可原,却到底有失分寸,但您也别着急上火,更别因此责备她,免得她说给三婶娘听?,没得闹出一些是?非来。」
此话一语双关,一是?为挑动谢氏对?姜姒的厌恶,二是?暗指姜姒非大房的人,且不说谢氏不能越过?顾氏做主婚事,更不可能像拿捏庶女一样强行灌下绝子汤。
谢氏皱着眉,和姜嬗对?视一眼,在看?到自家女儿乞求的目光后,道:「此事我心里?有数,你出去吧,把她叫进来,我与她好好说。」
姜姽听?到这话,恭顺地告退。
掀了?帘子出去,在看?到姜姒时换了?一副面孔,隐有得意之色。
姜姒不动声?色,隐约有了?猜测。
两人目光相击,火光四迸。
「五妹妹,我母亲让你进去。」姜姽面色如诡,说出来的话却是?柔声?细气,还带着一丝悲伤的哭腔。
姜姒一言不发,径直从她身边经过?。
她们距离最近时,她压着声?音说了?一句,「五妹妹,你输了?。」
没有慕容晟那个?世子爷,她还有大姐夫这个?世子爷。相比而言,大姐夫年纪轻轻已身居要职,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绝非年少未立业的慕容晟可比。
所谓祸福相依,竟然是?因为还有更好的选择。
姜姒睨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有,掀帘进了?内室。
一进去,便?感觉到气氛的死凝。谢氏的眼泪和哀伤清晰可见?,姜嬗脸上的死气更是?比之前?重了?许多。
姜嬗望过?来,倦累无力的眼睛亮了?一下。
最是?人间真绝色,出水芙蓉半遮面。
这位五妹妹啊,比之四妹妹的美来,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姜家这一辈的姑娘,顶数五妹妹最为貌美。
之前?她对?姜姒的印象一是?貌美二是?体弱,再就是?懂事。如今她发现,这位堂妹看?似单纯,然而却是?个?心里?有成算的。
这样的人虽然心善,但不会一昧被人欺,正是?她想託付的那种人。
「五妹妹,谢谢你还惦记着我。我有些日?子没出门了?,不知道上阳街是?不是?比以前?更热闹了??」
德品轩就在上阳街上。
姜姒摇头,「大姐姐,我没注意看?。」
一来一去近两个?时辰,显然不是?快去快回,按理说无论如何也该知道街市上是?否热闹,越是?孩子心性越是?爱凑热闹,怎么会没有注意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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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怕是?光顾着买好吃的,难得出门一回,连街上的热闹都忘了?瞧。」她招手示意姜姒过?来。
姜姒任由她打量着自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躲也不避。
如此的直接,如此的纯粹,倒让她觉得难以启齿。
冗长而沉重的默然后,她紧紧握住姜姒的手,「五妹妹,你喜欢如姐儿吗?」
「喜欢。」
「那大姐姐能不能拜託你一件事?」她声?音急切起来,因虚弱而哑得厉害。「大姐姐身体不好,恐怕活不了?几日?了?。你能不能帮大姐姐照顾如姐儿和安哥儿?」
姜姒心道,自己的预感果然没错。
先前?林杲走之前?看?自己的眼神,应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么姜姽又是?怎么回事?
「大姐姐是?想我以后多看?顾他们一些,还是?想让我当?他们的后娘?」
这话问得无比的直白,半点没有绕弯子。
姜嬗见?她如此,越发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不由得将她的手握得更紧。「若非实在活不成,我如何能捨得把他们託付给别人。五妹妹,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也是?个?明白人。大姐姐求你,你想要什么大姐姐都给你,我的那些嫁妆都是?你的。安哥儿体弱,日?后恐难顶得起门户,你便?让他当?个?富贵闲人,这侯府的爵位留给自己的儿子……」
「大姐姐。」她摇了?摇头,「人心难测,这世上哪有真正良善的人。再是?善心之人,也有自己的私心。」
「你能这么说,证明你哪怕是?有私心,你也不会做出害人之事。」姜嬗已然认定了?她,她越是?这么说,越表示她内心无垢,越是?值得信任託付之人。
当?下示意谢氏扶自己起来,作势就要给她跪下。
她哪里?敢受这一跪,也跟着跪下。
姜嬗泪如雨下,「五妹妹,大姐姐求你……」
谢氏不忍再看?,已是?心如刀割。
最引以为傲的女儿落到这般地步,当?娘的岂能不心痛。心痛过?后,她把牙一咬,也跟着跪下来。
「五丫头,大伯娘求你。」
母女二人皆是?凄楚无比,乞求地看?着姜姒。
姜姒一声?嘆息,「如姐儿长大后肯定是?个?品貌俱佳的姑娘,安哥儿我也见?过?,眉清目秀的,可见?将来必然是?个?难得的浊世佳公子。大姐姐,你难道不想亲眼看?见?吗?」
姜嬗满目的绝望不甘,她比谁都想活着,她怎么可能不想看?到那一天。
她身为姜家嫡长女,这辈子可谓是?顺风顺水,在闺中?时尽享家族的荣耀,后又得嫁雍京城中?为数不多的青年才俊。
谁不说她命好,谁不说她有福气。
早在几日?之前?,她还想着只待这一胎生下儿子,她便?能彻底将福气牢牢掌控住,谁能想到生子之后,她的命数也到了?尽头。
「五妹妹,我想啊,可是?我活不成了?啊!」
「大姐姐。」姜姒拿帕子替她擦着眼泪,「我可能有办法救你。」
她怔住,以为自己听?错。
谢氏也是?愣愣的,也当?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五妹妹,你刚才说什么?」她唿吸急促起来,犹如濒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抓住姜姒的手。
姜姒看?着她,字字清楚。
「大姐姐,我说,我或许有办法救你。」
第27章
一阵的沉默,唯有她们的唿吸声,一声接着一声,从气息不稳到越来越迫切,如?大敌当前千钧一髮之时,突然有神兵从天而降。
乍然的消息,镇得?人回不过神来。母女二人齐齐看?着姜姒,目光惊亮却犹疑,似不敢信,也似在害怕不过是梦一场,竟是许久都没有再说?话。
「五丫头,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好半天?,谢氏终于问出了声,她心跳得?厉害,像是跳到了嗓子眼。
姜姒点?头,「我今日出门,其实就是为了给大姐姐找神医。」
又是神医!
这两个字一出,如?同一兜冷水,将谢氏满心的期待如?泡沫一样消散,她感到无比的失望,大起大落的滋味令人难以承受。
几乎是相同的瞬间,姜嬗眼底的光亮也跟着黯淡。
以魏其侯府的人脉,京里京外但凡是有名的大夫都请得?来?。若是连他们都不知?道的人,想来?也不可能是什么神医。
比如?那个范神医。
「好孩子,你有心了。」谢氏嘆了一口气,纵然失望难受,但她还是感谢姜姒有这份心。她看?着姜姒如?花的小脸,道:「五丫头,外面人多心杂,你以后莫要擅自出门,以免被人盯上。」
这个侄女性子单纯,偏偏又是异常的貌美,若是遇到歹人,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大伯娘,我认识的那个人真是神医,我就是吃了他的药,最近身?体才会一日比一日好的。」
姜姒知?道她们肯定不会轻易相信,为了佐证自己的说?辞,她离得?更近一些,以便她们更能看?清楚她的脸色。不得?不说?,她的气色纵然不如?常人那般健康红润,但也不似从前那般病弱之色。
对?于她们而言,到了今时今日,但凡有一丝希望都不想错过。
谢氏将灭的希望又起,急问:「五丫头,你说?的神医是哪家医馆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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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有这么一号人物,不管是不是神医都可以请来?一试。
「他不是哪家医馆的大夫,我不知?道他是谁。他是忽然出现的,我娘都不知?道这件事。他说?他比太医还厉害,我觉得?他就是神医。」
再次燃起的希望又灭,谢氏感觉头一阵阵地发昏。怪不得?她没提三?弟妹提过,原来?是五丫头私底下结识的人,但这怎么听着都像是遇到了骗子!
她强忍着难受说?:「五丫头,那个神医他…他可能是骗你的,你答应大伯娘,以后万不可再去?见他。」
若是个骗财的,倒也还罢了,若是有其它的歪心思,这可如?何是好?
姜嬗与她想到了一处,「五妹妹,那人藏头露尾,定然不是什么好人,你以后莫要再去?找他。」
姜姒摇头。
慕容梵不是骗子,更不是坏人!
「他说?和我有缘。」
谢氏:「……」
这听着更像骗子!
「五丫头,你别信他,他定然是个骗子!」
「可是他赠我药,未收取半两银子。他与我相处时,对?我的容貌也是无动于衷。他不图我财,也不图我色,他骗我什么?」
「……」
「大伯娘,我吃了他的药,确实觉得?身?子好了许多。」姜姒看?着她们,认真道:「我知?道人心诡异,各种阴谋算计。但我却信有人会因一时善念,仅是为了有缘二字,便会不吝出手。」
姜嬗怔住。
她没有想到姜姒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似受到极大的振动般,喃喃:「五妹妹,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吗?」
「大姐姐,千人千面,这世间什么样的人都有。有无缘无故的为恶者,也会有不计回报的善心人。」
姜姒心道,慕容梵之于自己,应该就是这样的人。
姜嬗的唿吸又急了起来?,她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有此等想法与见地之人,比之大多数的后宅女子不知?高?出多少。
这个五妹妹啊,比她以为的还要通透。
姜姒从她的表情判断,她定然已经松动,又道:「大姐姐,人死?了就什么也没了。这世间所有的繁华富贵都与你无关,甚至是你的丈夫孩子。」
她的泪又流出来?。
是啊。
所以才会不甘!
谢氏也跟着哭,紧紧抱住她。
姜姒见火候差不多,最后加一把柴,「大伯娘,大姐姐,我说?的那个神医他真的很厉害,就算你们觉得?他是骗子,他不是好人,但万一他真的能治好大姐姐呢?反正你们已做了最坏的打算,还有何所惧?为何不试一试?」
谢氏停止了哭,恍惚觉得?这话很是有道理。左不过她们都做了最坏的打算,还有什么不能试的呢?
哪怕是骗子!
她看?着自己的女儿,只见姜嬗重重地点?了点?头
……
天?色近暗时,姜姒出了姜嬗的院子。
举目回望,是匾额上的春庭二字。
当家主母一倒,内宅之中难免人心浮动,什么样的传言和猜测都有。往来?的丫头婆子不时对?着她指指点?点?,小声地议论着什么。
行至园子时,华氏派人来?请。
身?为一个小辈,又暂住在别人家中,这样的相请不好拒绝。
她默默地跟在细长眼缝的婆子身?后,一言不发地随着对?方到了华氏的院子。
华氏的院子名萱堂,比之姜嬗的春庭院要逊色一些。因着魏其侯时常不在府中,侯府内宅有姜嬗,外面有林杲,她这个继室继母的地位颇有几分尴尬。
但再是好说?不好听,她也是侯夫人。
她的身?边,坐着华锦娘。
姑侄俩一见姜姒进来?,皆是觉得?刺眼得?很。
姜姒的美貌,让她们一个是觉得?不太舒服,另一个则是嫉妒。
华家门第不算高?,华氏一嫁时运气不错,所嫁的丈夫原本官位不显,后却步步高?升,直至侍郎之位。
然而好运没有长久,丈夫死?后,她因无所出而受叔子妯娌的排挤,又与妾室庶子不和,一气之下决定改嫁。
改嫁之时好运再次降临,她被魏其侯瞧中,娶回来?当了继室。
华家因着她的两次嫁人,所有人都自以为身?份地位水涨船高?,华锦娘更是处处以侯府的表姑娘自称,心心念念想嫁进世家高?门。
但是雍京城的世家高?门,又有几个不是眼明心亮的。林家与华家虽是姻亲,但华氏不能生养,华家也没有出色的后辈,自是没人愿意与之结亲。
姑侄俩算来?算去?,还是盯上了侯府。
华锦娘忍着嫉妒,强行挤出笑?模样来?,「姜五姑娘,那个庸医沽名钓誉,我姑母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了。说?来?说?去?这事还得?感谢你,若非眼睛尖,又见识广,恐怕真给他矇混过去?。」
眼睛尖,见识广这几个字,像是从牙齿缝中压出来?似的,满满的讽刺意味。
「这没什么的。」姜姒仿佛根本听不懂她话里的讽刺,「不是我眼睛尖见识广,而是你们眼光差,见识得?也少,所以才被那人给骗了。」
「……」
她们这是被骂了吗?
华锦娘懊恼地想着,目光愤愤。
华氏用眼神暗示她不要再说?话,自己作?伤心担忧状,「你大姐姐的身?子啊,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也不知?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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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话时,她眼角的余光一直偷瞄着姜姒。
姜姒还是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一脸的懵懂。
「侯夫人放心不下也没办法,您又不能代我大姐姐受过。」
「……」
姑侄俩做戏给了瞎子看?,还给自己添了一肚子的气,别提有多气恼。
华锦娘暗送眼刀子过来?,恨不得?划花姜姒的脸。这个姜五除了一张脸能看?之外,别的一无是处。若不是这张堪比狐媚子的脸,也不会招三?惹四,惹得?那福王世子当众轻薄。
「姜五姑娘,你刚才见过表嫂了吧?她现在到底如?何了?」
姜姒不解地看?着她们,「我见了啊,我大姐姐就那样。」
「就那样是哪样?」华氏急切追问。
「就是那样啊。」
「……」
华锦娘气鼓鼓地瞪着,仿佛是要将姜姒的身?体瞪出几个窟窿来?。
这个姜五怕不是个棒槌!
华氏到底年岁长又经事多,越想越不对?。姜家这五丫头之前又是拦着她们,又是戳穿她们,难道真是误打误撞?
这一问三?不知?,又顾左右而其他,还真是叫人恼火。
「你这孩子,话也说?不清,瞧着还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我都替你担心。你大伯娘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留你那四姐姐一人在侯府足矣,为何又要留你下来??你不是姜家大房的人,若真有什么事她们也会紧着你四姐姐,少不得?要委屈你。」
姜姒的表情更加的懵懂,像是半分也听不出她话里的挑拨离间。
「我不委屈。」
「……」
华氏觉得?自己口干舌燥,这大半天?都是在鸡同鸭讲,想知?道的消息没有打听出来?,想传达的信息对?方也听不懂,倒把自己憋得?难受,不虞之色便挂在了脸上。
「姜五姑娘,我姑母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懂啊?」华锦娘白眼都快翻上了天?,越看?姜姒越火大。
这么个不知?事的人,为何偏偏长了一张自己梦寐以求的脸?
姜姒小脸皱了皱,似是更加不解。
「侯夫人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啊。」
是听见了,不是听懂了。
华氏闻言,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些不好,肝火都被气得?旺盛起来?,头也跟着隐隐作?痛,当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行了,你回去?吧。」
姜姒依言,行礼告退。
这对?姑侄的心思就差没写?在脸上,她们一心想死?扒着侯府的富贵不放,林家父子岂能看?不出来?。
她敢打赌,林杲压根看?不上华锦娘,哪怕姜嬗真的出了事,华锦娘也不可能像自己的姑姑一样嫁进侯府。
林杲那个人可不是什么草包富贵公子,而是文武双全的青年才俊。世家子弟中真正能进内阁者不多,他就是其中一个。
或许是有些人不经念,她一出萱堂院没多久,过了一道月洞门再拐个弯的当口,打眼就瞧见面色冷沉的林杲。
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位大姐夫气度不凡,俊秀稳重,确实有着令无数女子倾心的优点?。
林杲皱着眉,开门见山。
但还是有所顾念姜姒的一团孩子气,声音比往常轻柔了些,「五妹妹,我那继母都和你说?了什么?」
既然直来?,那就直往。
姜姒也不拐弯抹角,更不再装傻,道:「她说?了很多话,大概的意思应该有两个,一是想从我口中探听大姐姐的身?体状况,二是想挑拨我和四姐姐相争,好让她们渔翁得?利。」
林杲讶然。
这位五姨妹怎么和想像的不一样?
他之所以闻讯后匆忙赶来?亲自询问,就是怕这位五姨妹太过单纯,着了他那并不算聪明的继母的道。
如?今看?来?,是他生平第一次看?走了眼。
既然这位五姨妹是个明白人,那就用不着他多说?什么。他不由得?想妻子说?的那些话,看?向姜姒的目光极其的晦涩。
「你知?道她的用意就好,凡事小心为上。」
「我省得?。」姜姒看?着他,清澈的目光不含一丝杂质,「我大姐姐身?体正虚,大姐夫若是不当差时,记得?多去?陪陪她。」
林杲也应下。
他忽然想起好友沈溯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都是暗示他若是真要续弦,也不要选这个五姨妹。
听说?福王世子对?五姨妹有意,沈溯那般必定是因为自己的表弟。
但嬗娘的安排却又是……
良久,他满脸复杂地嘆了一口气。
……
是夜。
月黑风高?。
侯府的后门处,姜嬗身?边的心腹田嬷嬷和姜姒不知?在冷风中等了多久。
直到响起三?长一短的敲门声,姜姒紧绷的小脸才放松下来?,急忙过去?抽开门后的横闩,将门往后拉。
门外,一人长身?孤立。
借着灯笼的光,姜姒看?清了他的模样。
墨色的斗篷之下,是深青色的常服,衣着上没什么不寻常之处,但他的面容已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泛黄的皮肤,清晰的皱纹,还有白髮白须,除了一双眼睛外,所有的一切完全颠覆姜姒对?他的认知?。
然而这般模样,更符合神医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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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页
姜姒收起惊讶之色,小声唤他,「神医?」
慕容梵不说?话,点?点?头。
田嬷嬷在看?清楚他的样子后,松了老大一口气。
原先华氏大张旗鼓地说?那骟倌是神医时,田嬷嬷是在场的。是以在听到姜嬗的吩咐后,只当是自家夫人求生心切,定然已是病急乱投医。
「五姑娘,这就是神医?」
姜姒神神秘秘地点?头,「他就是神医。你什么都别问。神医性格古怪,不喜欢别人问东问西,更不喜欢别人打探他的来?歷。」
田嬷嬷一脸郑重,表示明白。之前半信半疑的心已经颠覆,莫名觉得?这位神医或许真是什么世外高?人。
几人一路无话,她在前,姜姒和慕容梵在后。
就着夜色,姜姒大着胆子偷瞄了慕容梵好几回。
她刚刚一直在想,这位王爷不愿让人知?晓自己的身?份,到底会用什么方法掩饰,她以为最大的可能是蒙面或是戴着面具,却万万没想到居然是易容。
不得?不说?,这一招更为高?明,而且慕容梵是懂易容的。若不是自己一早知?道内情,乍见之下根本认不出来?。
她以为夜色会替自己遮掩,却不知?自己的一应小动作?和表情都尽收慕容梵的眼底。慕容梵压着眉,平静的眸色中无端地晕开一圈涟漪。
这一路很长,又很短。
很快他们就到了地方,自始自终什么人也没碰上。
姜嬗掌控侯府几年,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依然对?内宅有把控之力。她听到田嬷嬷的通传后,立马让谢氏扶自己坐起。
母女二人看?到慕容梵的第一眼印象也和田嬷嬷的感觉一样,都想着这等仙风道骨的人,若说?不是神医,她们都不信。
姜嬗在绝望之中,仿佛看?到了一丝光亮。她异常的配合,谨记着姜姒的叮嘱,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问。
慕容梵摸脉之后,示意姜姒附耳过来?。
姜姒呆了呆,听话地凑上前。
离得?太近,她不仅能闻到慕容梵身?上好闻的冷香气,还能清楚感受到对?方温热的气息,如?温暖的雾气将她包裹。
她接过慕容梵递过来?的东西,交给姜嬗。
「大姐姐,神医说?了,你的病他能治,这粒续命丹你先服下。」
续命丹二字,听着就像是灵丹妙药。
姜嬗先本觉得?这神医看?着确实不是一般人,纵然有一堆的怪规矩,却也能理解。可眼见着神医话都不说?,什么事都交待姜姒,又觉得?很是蹊跷。
她有些犹豫,「神医,您真的能治好我吗?」
慕容梵轻轻颔首。
纵然只是一个动作?,却无端让人信服。
姜嬗再三?道谢,将药丸咽下。
「多谢神医救命之恩。」
「不必谢我,我与她有缘,若非她相求,我不会出手,你们要谢就谢她。」慕容梵的声音低沉浑厚,与平日里截然不同。
这不是能说?话嘛。
姜姒满脑子的莫名其妙,不明白他之前对?自己耳语所为哪般。
姜嬗和谢氏也很疑惑,这位神医方才那般神神秘秘,她们先前以为也是规矩,没想到并非如?此,那为何赠药不直接说??
但这位神医有句话说?的没错,她们更应该谢谢另一个人。
谢氏看?向姜姒的目光满是慈爱与感激。「确实是要谢谢五丫头,若非五丫头,我们哪里请得?来?神医。」
「五妹妹,若我能活着,必报你的大恩。」姜嬗说?。
慕容梵又示意姜姒过去?,姜姒是一脸的问号。
这人不是可以当着她们的面说?话吗?为何又要借自己传话?
她靠过去?,瞬间感觉男人的冷香与温热的气息再次袭来?,那低沉的声音如?梵音般传入她耳朵里。
「神医说?,这续命丹能封固住大姐姐的元气,两日之内他会将配好的药丸送来?。」
至于怎么送,送来?的方式是什么,一切都是无可奉告。
等到姜姒送慕容梵离开,谢氏和姜嬗母女俩皆是一脸的如?梦初醒。
半晌,谢氏道:「嬗姐儿,别怕。事已至此,反正也没有活路可言,何不大胆一试。我瞧着这神医似是有些不一般,或许真是一个高?人也说?不定。万一有什么不妥当之处,你也不要怪你五妹妹。」
「娘,我知?道的。」
……
姜姒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
她的身?后,是慕容梵。
这个时辰的侯府,各处的院落早已是寂静一片。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除去?脚步声外再无其它的声音。
灯影摇曳,随着她的步伐而不时地晃动着。
忽然,熟悉的冷香袭近,如?一掠而过的凉风。凉风过后,她手中的灯笼已经易主。易了主的灯笼被提高?了许多,投出的光亮也照出更大范围。
她小声说?了一句,「谢谢王爷。」
慕容梵提着灯笼,一直偏着她。
「王爷,您也给自己照着。」
「我看?得?见。」
这么黑还看?得?见,眼神可真不错。
她不无羡慕地想着,像慕容梵这样的人,应是得?天?独眷的宠儿吧。出身?在天?下最显赫的人家,生来?就自带不凡。不仅天?资纵横,且还有着举世无双的好相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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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页
这样的人生,堪比开了挂。
而她身?为一个穿越之人,一无外挂,二无金手指,实在是个废材。
「在想什么?」慕容梵突然问她。
她愣了一下,坦白道:「我在想像王爷您这样的人,人生不可能会有遗憾的吧。我想不出来?,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是您做不到的?」
「你怎知?我不可能有遗憾?」
「我乱猜的。」
慕容梵停下来?,将灯笼提得?更高?了些。
烛光从灯笼里透出来?,生出的暖光映照着他。白髮白须仙风道骨,苍老的容颜也掩不住那通身?的从容贵气。
姜姒仰着脸,将他的模样尽收眼底,不知?不觉中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王爷这般打扮,着着实实是个神医模样。」
她在说?完这句之后,明显感觉到气氛为之一松。
「我也觉得?不错。」慕容梵说?。
这不是他第一次易容,但却是唯一一次有人知?。
以前他为在外面行走自在方便,常易成寻常人的模样,行于市井街巷之中。他从很多人身?边经过,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也没有关心他是谁。他默默地出现,又默默地离开,淡看?着世人的悲欢离合。
「王爷,您可真厉害,学什么就是什么。您说?随便学了医,却比太医们还厉害。您一出手,便是易个容,也是这么多的出神入化。」姜姒不吝夸奖着,字字真诚。
她是真的佩服。
世间原来?真有天?纵奇才,非普通人所能想像与企及。
也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灯笼的光让她花了眼,她似乎感觉慕容梵有些高?兴。
蓦地,她脑子里灵光一现,「王爷,您以前是不是经常乔装打扮出门?」
「嗯。」
还真是这样啊。
「那您下次乔装成其他的模样,在不知?情时与我相遇,您说?我能认出您来?吗?」
「不知?道。」
但似乎可以试一试。
慕容梵眼底的波澜晕开,忽地将灯笼照近。
姜姒因为他的动作?而下意识往后一退,没想到男人长臂一伸将她捞了回来?,修长的手指轻捏着将她的下巴抬起。
凝脂般的肌肤,莹润如?上等的冷玉。如?此完美的皮相,竟然有一道细小的伤疤,好比是冷玉之上的微弱划痕。
虽细微,却难以容忍。
慕容梵低着眉眼,声音不辨喜怒,「我给你的药,为何没有好好用?」
第28章
许是灯笼的光带着热度,姜姒觉得自己的脸也跟着热了起来,男人指腹摩挲的地方更是如火灼一般。
若是旁人,她必以为这是在占她便宜。
但这人是慕容梵啊。
尤其是慕容梵的目光几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那么的平静那么的如常,仿佛万物在他眼里皆是一视同仁。
「我不是故意忘记的,是因为近几日?事情有?点多……」
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不可?闻。这话骗别人还差不多,骗慕容梵那是不能?够的。
「我曾经?认识一人,杀孽深重,血债纍纍。每杀一人,他便在自己身上割下一刀,以作赎罪。你故意如此,是否觉得这辈子拥有?太多而心生惶恐,若不出破便觉得心中难安?」
心思被说中,姜姒既意外又不意外。
她正?是这么想的。
上辈子的孤煞劳苦,让她对很多美好都不敢心存奢望。她拼尽全力地生活,在别人的眼中自强又自立,但只有?她知道,她其实是自卑的。
那样的自卑刻进骨子里,如影随形。
恰如慕容梵所说,她害怕这辈子太过完美,出色的长相?,疼爱自己的家人。她拥有?了这么多,潜意识里受宠若惊。
至于那什么克夫命,不能?嫁人什么的,在她眼里根本就不是缺陷,她巴不得这辈子不嫁人,永远和家人在一起。
所有?她怀揣着隐蔽的心思,以为出了破就能?化解惶恐和不安,于是故意不用慕容梵给的药,打定主意留下这道疤痕。
「王爷,您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慕容梵松了手?,指腹上还残留着那细嫩软腻的感觉。
他将灯笼移开了些,道:「人知有?因果,所以才会?有?敬畏之心。你这么想其实没有?错,太过完美皆是虚,出破确实能?解。」
这话如三月的暖风,瞬间吹走姜姒心中的苦涩。
她这辈子何其有?幸,不仅能?拥有?梦寐以求的家人和亲情,还能?遇到?像慕容梵这样慈悲为怀的人。正?如她自己所说,这世间总有?一种人,会?因为一时善念,只为了有?缘,便会?出手?相?助。且这个人不仅不图回报,还能?包容你所有?的一切与不堪,哪怕你的来歷不被世人所容,他也能?平常视之。
「真的吗?王爷,那这么说我做对了?」
「你不需要这么做。」
「您的意思是,我可?以什么都不做,就能?心安理?得的拥有?现?在的一切吗?」她清澈的眼眸中,仿佛淬进了万千的星光,汇聚成一片星河。
璀璨而耀眼,令人忍不住想掬起一捧来看。
慕容梵望进这片星河中,如同置身无人之境。
他识天?象,常夜观星辰。他见过很多瑰丽的景象,也仰望过世间最绚烂的星空,但这一片星河堪称最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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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页
许久,他说:「可?以。」
简单而寻常的两个字,听在姜姒的耳朵里却犹如天?籁。
她小脸仰着,眼里的星河涌动。
「王爷,谢谢您。」
慕容梵。
这辈子能?认识你,可?真好啊。
……
夜色仿佛掩盖了一切,又仿佛撕开了阴暗的口?子,将所有?的龌龊都释放出来。黑就是黑,恶就是恶,再也无处藏身。
她刚到?住处,下意识往暗边看去。
幽凉风吹着,姜姽从暗中走出来,目光仿佛渗着毒,阴鸷地看着她。
「五妹妹这么晚不睡觉,四?处乱逛所谓哪般?若是传出什么闲话来,你让大伯娘和大姐姐的脸面往哪里放。」
「四?姐姐不也没睡吗?」
两人同为姜家女,又都被留在侯府做客,住处自然安排在一块,且还是隔壁。
姜姽冷笑一声?,「我是睡不着出来走走,五妹妹呢?」
姜姒回道:「我也是。」
时至今日?,两人已然决裂。
撕破了的伪装,再也没有?掩饰的必要,她们皆是如此。
姜姽不信她的话,见她态度淡然,一张玉色的小脸在昏暗中仿佛透着光一般,容色绝佳美貌天?成,只觉得满目的刺眼。
「五妹妹,你是不是觉得大姐姐留你在侯府,是想许你下半辈子的富贵?」
「我没有?这么想过。」
「最好是如此。」说到?这个,姜姽的心头全是隐蔽的得意。「有?些东西?不是你想就可?以高攀的,你始终不如我。」
听这话的意思,似乎是胜券在握。
姜姒想,或许是姜嬗做了两手?准备。人心难猜,也难测,不管别人的打算是什么,她能?把握的只有?自己。
但是这位女主,难道忘了男主吗?
「四?姐姐这般做派,倒叫我看不懂了。我难免有?些好奇,四?姐姐可?还记得慕容晟?」
姜姽听到?慕容晟三个字,眼神瞬间起了变化。怨,恼,恨,三种情绪在她眼底交织着,最后汇成一片诡异。
「是他辜负了我!」
「他辜负了你,所以你放弃了他。」
一个辜负一个放弃,这样的女主和男主,纵然是踩着原主的死在一起,他们之间的感情真的能?长久吗?
姜姒表示怀疑,但无从得知结果,因为那本书最后截止到?男女主重归于好,便已全文完结。
「没错,我放弃了他!」姜姽眼中的诡异之色更胜,她终于知道二姐姐当年为什么要争。死活不嫁门第不显的吴家嫡子,非要给比自己大十几岁的龚大人当填房。
因为富贵,因为权势!
姨娘说的那些话都是错的,她以前也是真傻,居然以为只要自己懂事听话,嫡母就会?给自己安排一桩好亲事。
而今为了自己的女儿,嫡母竟然要灌她绝子汤。若她还傻傻地由着摆布,终其一生都不过是别人手?中的傀儡。
「五妹妹,你长在京外,你对京中的高门大户知之甚少?。你以为富贵权势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吗?若不能?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我劝你还是知难而退的好。」
难以承受的代价?
姜姒恍然,心知必是姜嬗对她提了什么要求。
这倒是不难猜,一个女人想託付自己的丈夫孩子,最担心的是什么?不是丈夫的变心,而是自己孩子的利益得不到?保障。
所以姜嬗提出的要求,必是与这个有?关。
但是姜嬗许诺她时,分明让利让得彻底。不仅说自己的嫁妆全归她,还不争侯府爵位,让她大可?以留给自己所出的儿子。
这倒是有?些矛盾了。
她看着姜姽,若是这位女主知道姜嬗对自己的承诺,不知会?不会?气死?
……
一夜过后,晨光熹微。
谢氏几乎没怎么合眼,一听到?女儿醒来的动静后,急切而期待地直奔内室,却又在靠近床之前止步。
「娘。」姜嬗在唤她。
她听到?声?音,目光包含希冀地朝女儿看去。
连日?来的朝夕相?对,她自然是知道姜嬗的身体状况。勐一瞧见姜嬗脸上的灰青之色淡了些,顿时又惊又喜。
「嬗姐儿,你今日?感觉如何?」
姜嬗的声?音也不似昨日?那么虚弱,「娘,我觉得好了许多。」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自从生产过后,她能?清楚感觉自己身体里的生机在一点点往外漏,那种将要油尽灯枯的滋味让她明白自己的时日?无多。
但今日?明显不同,不仅没有?那种漏无气的感觉,好像身子也不再发软发沉,整个人也有?了精神气。
「这么说来,那个神医的药真的管用。」谢氏红肿的眼眶又起了湿气,双手?合十连连道了好几句「感谢神医,感谢五丫头,佛祖保佑。」
她握着姜嬗的手?,明明眼里全是泪,却尽是欢喜之色。
没过多久,姜姒来见。
她进来后,直奔床边,满眼期待地问姜嬗,「大姐姐,你今日?可?感觉好些了?」
经?此一事,姜嬗与她亲近了不止一星半点,当下拉着她的手?,「五妹妹,谢谢你,大姐姐感觉好多了。」
那就证明慕容梵的药有?用。
姜姒虽然不曾怀疑过,但此时才算是安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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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说神医很厉害的,大姐姐你肯定能?好起来。」
「五丫头,真是多亏了你。」谢氏话未说完,已是哽咽。
这几日?来,她真是哭了太多回,竟像是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似的。唯有?今天?这些泪水,不是因为悲痛绝望,而是因为满怀希望。
她正?想再说些什么,外面响起姜姽的声?音。
很快,姜姽端着鸡汤进来。她素衣素面,面色瞧着不怎么好,憔悴之余,眼下还有?着明显的青影,一看就是忧思太重又没有?睡好所致。
「母亲,大姐,这是我亲手?熬的人参鸡汤。足足吊了两个多时辰,正?是汤味最浓之时。」
人参的气味顿时在空气中飘散,光是吊汤就吊了两个多时辰,可?想而知有?多费时,准备这汤的人起得有?多早,又花了多少?的心思。
谢氏道:「你有?心了。」
「母亲,大姐身体最要紧,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姜姽将汤放下,「我不如五妹妹讨喜,如姐儿那里我插不上手?,便想着做些自己能?做的。」
这话颇有?几分深意,一是说自己心眼实诚只知埋头干实事。二是暗指姜姒心眼多,已经?哄住了如姐儿。
姜姒点头,「我确实和如姐儿投缘。」
如姐儿性子胆小,她难免有?几分怜惜。
纵然侯府富贵,但父母都顾不上的孩子,终归更脆弱可?怜一些。虽然如姐儿吃穿都不缺,身边也有?人侍候,可?是那种眼巴巴想有?亲人照顾陪伴的样子,总会?让她想起上辈子的自己。
谢氏对她的话半分不疑,「五丫头,难得你有?耐心,大伯娘真是不知该说什么感谢的话才好。」
感谢的太多,何止是如姐儿这一件事。
姜嬗也说,「五妹妹,你费心了。」
姜姽低着头,又似不经?意地提起,「大姐这一病,我实在是担心得紧,夜里醒来好几次。五妹妹想来也是如此,子时都过了还在外面走动,应该也是太过担心大姐所致。」
这么明显的上眼药,姜姒都能?听出来,何况是谢氏和姜嬗。
谢氏顺着这话,道:「你五妹妹心思简单,一心记挂你大姐的身体,难免睡不着觉。」
又对姜姒说:「你原本身子就弱,这一折腾可?千万不能?伤了身子,等会?我让人送些补品过去,你可?得好好补一补。」
这样的结果令姜姽大失所望,又添不忿。
原来嫡母还是不放心自己,非要留个人警醒自己。果然世上没有?真正?心善的嫡母,哪怕是明言要灌她绝子汤,却还是要防着她,不给一句准话。
她暗恨着,面上不敢表露半分。
姜姒前脚告退,她后脚跟上。
她们一前一后离开后,姜嬗重新躺下。
「以前我就觉得她看上去虽然懂事听话,却是个心思重的,不如二妹妹三妹妹相?处起来舒服。如今看来确实如娘所言,恐怕心思太重,已然长歪了。」
「若不然,我派人将她送回去?」谢氏说。
姜嬗摇头,「眼下怕是还不行。」
她一否决,谢氏便知她的用意。
眼下还不是彻底决定的时候。若真是送了一个回去,留下来的那个势必会?成为有?些人的眼中钉,同时也会?招来更多的猜测。
……
奇秀的假山旁,如姐儿正?眼巴巴地张望着。
侍候的婆子嘴巴都说干了,「大姑娘,外面风大,你回去等,好不好?」
这婆子姓王,也是如姐儿的乳母。
如姐儿摇头,「我要五姨姨。」
无论王妈妈说什么,她都是这句话。
当不远处姜姒的身影出现?时,她瞬间眼睛一亮,欢喜地指着那边,「五姨姨,五姨姨!」
王妈妈长长松了一口?气,小声?地说了句「谢天?谢地。」若是五姑娘再不来,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姜姒一走近,如姐儿就欢快地扑到?了她身上。她弯着腰,刚要把如姐儿抱起来,却被人推到?了一边。
「如姐儿,四?姨姨陪你玩,好不好?」姜姽占据了她的位置,弯腰对如姐儿笑着,手?里拿了一包糖。
如姐儿似受到?了惊吓般,躲到?了她身后。
她凉凉地看着姜姽,姜姽亦是目光不善。
王妈妈见势不对,小心翼翼地过来,准备抱走如姐儿。谁知姜姽目光一转,凌厉地朝王妈妈看过来。
「如姐儿可?是侯府的大姑娘,怎地如此胆小怕生?定然是你们这些恶奴,打量着主家心善宽容,平日?里没少?怠慢疏忽。」
「四?姑娘,冤枉啊,奴婢平日?里尽心尽责,不敢有?一丝怠慢。你没由来的指责奴婢,奴婢实在是冤枉啊。」
这样的罪名,王妈妈哪里敢担下,吓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自打世子夫人怀上后,孕相?一直不好。初时吐得厉害,吃不见多少?东西?,吐得狠时都见了血,根本顾不上大姑娘。
大姑娘本就性子胆小,如此一来越发的露怯。她一个当下人的,看在眼底急在心头,心有?余而力不足。
幸好有?五姑娘,不仅有?耐心有?心思,还能?和大姑娘玩到?一起,她原本还想着若是世子夫人属意的是五姑娘,或许对大姑娘而言,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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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瞧着,四?姑娘怕是要拨这个尖了。
「你个刁奴,还敢喊冤!」姜姽一脸的义正?言辞。「你别以为我大姐在月子里,顾不上管你们这些人,你们就可?以任意妄为。来人哪,去请世子爷!」
这话一出,姜姒便知她的目的。
原来是想藉机证明自己的贤惠,以博取大姐夫的另眼相?看。
林杲刚一回到?府,便有?人来报说是如姐儿出了事,他当下便急急忙忙赶来。与他一道的,还有?沈溯。
两人皆是官服,显然是下值后一道走的。
姜姽意外沈溯的出现?,却觉得有?外人在更好。
她将事情说了一遍,末了,痛心道:「大姐夫,如姐儿可?是侯府嫡出的大姑娘,她这般性子如何能?成?」
如姐儿怯怯地躲在姜姒身后,看上去确实胆小又懦弱。
林杲有?些失望,这孩子的性格不随他,也不像嬗娘。
当初他之所以娶姜嬗,便是觉得姜嬗不似一般的闺阁女子那般害羞胆怯,言行举止都透着干脆利落。
他没有?看到?的是,胆小又懦弱的如姐儿从姜姒的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小脑袋,眼神生怯却孺慕。
而这个眼神,被姜姒看的明白。
上辈子幼年时,她应该时常会?有?这样的眼神吧。
哪怕明知父母不喜欢自己,哪怕明知得不到?任何的关爱和回应,她还是期待着父母的目光能?看到?自己。
事情闹成这样,王妈妈岂能?不害怕?
她拼命磕着头,嘴里喊着冤枉。
奴大欺主的事那是万万不能?认的啊!
「五姑娘,你是知道的,奴婢对大姑娘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她乞求地看着姜姒,希望姜姒能?替自己求情。
姜姒朝她点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对姜姽道:「四?姐姐,这王妈妈可?是大姐姐给如姐儿选的人,你是在怀疑大姐姐看人的眼光吗?」
「人是大姐挑的不错,但大姐这一胎怀相?本就不好,如今她又在月子里,自顾不及也是在难免,所以才纵得这些刁奴无法无天?。五妹妹你近几日?常与如姐儿相?处,难道你真的没有?看出来吗?」
姜姽的话一箭双鵰,既点明了姜嬗养女不力,又暗指姜姒没有?能?力。
她无比同情心疼地看着如姐儿,「如姐儿别怕,四?姨姨不会?再让人欺负你。」
又对林杲道:「大姐夫,这等刁奴不能?姑息!」
林杲头疼且尴尬,头疼是他不善于处理?这些后宅之事,尴尬是因为自己的好友还在。他想了想,看向姜姒。
「五妹妹,你近日?与王妈妈接触较多,你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吗?」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看着姜姒。
姜姒不答反问,「大姐夫,请问如姐儿是谁的孩子?」
林杲被问得一脸莫名,「自然是我与你大姐的孩子。」
「那就对了。」姜姒说:「她是你和大姐的孩子,不是丫头婆子的孩子。大姐眼下顾不上她,你身为她的父亲,难道不应该承担起责任吗?」
姜姽急切地反驳,「五妹妹,你话不妥当,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
「大姐夫是如姐儿的父亲,父亲带女儿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何来的不妥?」
林杲听着她们你来我往,头更疼。
不由得露出无奈的表情,看了沈溯一眼。
沈溯小声?说:「姜五姑娘这话,不无道理?。」
但从来都是男子主外,女子主内,带孩子这样的事除了孩子的母亲外,还有?丫头婆子,几时需要他们男子出手??
便是要带,那也是带开了蒙的儿孙,方便教导而已。
林杲闻言,面色更加发苦。
这个沈久安,不会?是故意看他笑话吧?
偏偏姜姒又问他,「大姐夫,你也觉得我的话不妥当吗?」
「……也不是不妥,就是不太合情理?。」
姜姒看着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让人无所遁形。「古人说,养儿方知父母恩。你若是没有?亲自养过孩子,对孩子而言又哪里来的父母恩。」
「……」
林杲感觉自己有?口?难言,这个五姨妹说的话,乍一听不合世俗规矩,仔细一想却觉得又有?几分道理?。
也是怪哉。
这时姜姒一把抱起如姐儿,也不知说了什么,如姐儿怯怯地朝他看过来。
很快,如姐儿就被塞到?了他怀里。
「大姐夫,自己的孩子自己带,如姐儿就交给你了。」
「……」
沈溯没忍住,不太合时宜地笑出声?来。
这个姜五姑娘,可?真有?意思。
小舅说不必理?会?,但他却觉得小舅是在自欺欺人,若不然那日?小舅为何失态?
所以啊,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这姜五嫁给林流景。
姜姒看着他们,道:「大姐夫,如姐儿很乖的,你便是要和沈郡王议事,她在一旁也不会?打扰你们。想来沈郡王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应该不会?介意。」
「不介意,我一点也不介意。」沈溯连忙表态。
他赶紧给林杲使眼色,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林杲心领神会?,抱着如姐儿就走。
姜姒一把拉住正?欲追上去的姜姽,道:「四?姐姐,大姐夫要亲自带自己的女儿,你不会?不同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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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页
四?目相?对,火光四?溅。
「五妹妹,我以前万万也不会?想到?,你竟然有?两副面孔!」
「彼此彼此,我也没有?想到?,四?姐姐你变脸如翻书。」
第29章
……
侯府里发生的事?,自是瞒不过后宅之主。
田嬷嬷将事?情报到了姜嬗那里,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她是姜嬗身边最得用的人,而王妈妈之?所以能被选中成为如姐儿的乳母,也是她的原因,因为?她是王妈妈的表姐。
王妈妈受了委屈,她这个当表姐的自是有些不平。
下人们虽低贱,但得脸的下人则不?同,如她这般做到主家心腹的人,与旁的那些奴婢完全不?一样。不?说是能左右主家的想法?,却或多或少可?以改变主家对事对人的看法。
比方说这一次,纵然?她并没?有添油加醋,仅是在言语时语气转变不?同,便将姜姽刻意?在林杲面前显摆贤惠能干的模样说得是入木三?分。
有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挖墙角,姜嬗岂能不?动怒?
「这个姽姐儿,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若非还有顾及姜家脸面,若非不?想华氏那对姑侄盯上五妹妹,若非她生死还未知,她真想直接将人送回?姜家,免得让那庶妹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添堵。
谢氏也有些不?虞,「好在你五妹妹机灵,将这事?含煳了过去。」
只是事?情虽煳弄过去,还是有些担忧之?处,「姑爷一个男子,他带如姐儿,真的妥当吗?」
田嬷嬷心里感激姜姒替自己的表妹解了围,言语间当然?向着。「大夫人,夫人,五姑娘说了,养儿方知父母恩,若是不?曾养过孩子,孩子又哪里知道父母恩。奴婢瞧着,世子爷并没?有生气,如姐儿还将他抱得紧紧的。」
姜嬗讶异。
如姐儿一向胆小,同世子一向不?怎么亲近。最近连她都不?怎么要,又怎会抱着世子不?放?
「如姐儿真的没?有哭?」
「没?有。」田嬷嬷回?得那叫一个斩钉截铁。
谢氏感慨道:「他们是父女,生来骨头亲。如姐儿愿意?跟着他,这是父女天性。养儿方知父母恩,这话说得极好,难得你五妹妹小小年纪如此通透。」
姜嬗思量一番,轻轻点头。
「既然?世子爷没?有生气,如姐儿也愿意?,那自是再好不?过。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五妹妹确实是一个值得託付之?人。」她看着田嬷嬷,郑重道:「倘若我真有个万一,你们就跟着她吧。」
田嬷嬷是她的心腹,她说什么都不?用避讳。但这话田嬷嬷敢听,却是不?敢顺着接她的话,当下抹起眼泪来,「夫人,奴婢只想跟着你,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原本?早做了最坏的打算,纵然?眼下有所好转,却还是不?敢完全相信。转头乞求地望着谢氏,道:「娘,您答应过我的。」
谢氏眼眶又红,「嬗姐儿,你好好养身子,一定会好的。」
「娘,生死难料。」她幽幽地嘆了一口气,「若是真能好,那自然?是千好万好。若是好不?了…你们要答应我,等我不?在了,我的嫁妆全归五妹妹,如姐儿和安哥儿也託付给她。这侯府的爵位啊,切记莫让安哥儿和她的儿子相争。她心地纯良,必是能保如姐儿和安哥儿一世富贵。如此,我便知足了。」
田嬷嬷低低地哭起来,谢氏也是不?停地掉眼泪。
一室的低落与哀伤,听在外面人的耳朵里,却是如万箭穿心。
姜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嘴唇也快咬出血来。原来大姐属意?的人是五妹妹,不?仅要奉上自己的全部嫁妆,还将侯府的爵位拱手相让。
那为?什么在她这里就是要灌绝子汤?
为?什么!
她哪里比不?上五妹妹,论容貌她们不?相上下,论才情她不?知胜出多少。若是论亲近,她更胜一筹,甚至她都同意?喝下绝子汤,为?何她们还是不?选她?
既有她姜四,为?何又来一个姜姒,难道她们生来就相冲?
半响,她慢慢退出去。
冷风一吹,她渐渐冷静。
侯府之?富贵,比起姜家不?知要胜出许多。园子里的一应布景极尽雅致,三?石峰环一池,池水澄明清幽。假山盆景一物?一奇,便是那池边堆砌的石头都堪称奇景。
不?远处可?见重檐叠楼,曲院回?廊,古木参天,一屋一树都透着侯府百年来的底蕴,一院一廊都承载着林家的荣耀。
这入目可?及的富贵入了她的眼,她如何能视而不?见。
「姜四姑娘怎地一人在此,姜五姑娘怎么没?陪着你呢?」
是华锦娘的声音。
姜姽低着头,幽怨地道:「我五妹妹事?多,不?像我这么清闲。她原本?要照顾如姐儿,如今她把如姐儿交给了大姐夫,想来这会儿应该是去大姐夫那里了吧。毕竟男子带孩子多有不?便,她正好也能时常过去照应一二。」
华锦娘闻言,冷哼一声。
「她一个小姨子,倒是管得挺多。」
一想到她打扮的花枝招展去找表哥时,不?仅沈郡王在,还有一个如姐儿,气得她脸上的厚粉都盖不?住难看的面色。
若不?趁机拿下世子表哥,一旦表嫂强塞了姜家女进侯府,她想要成为?侯府的世子夫人恐怕又要大费周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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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页
「你好歹也是表嫂的亲妹妹,这些事?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堂妹操心。我看你还是性子太软了些,才会由着一个堂妹指手画脚。」
「谁说不?是呢。」姜姽像是十分贊同她的话,露出为?难之?色。「可?惜我人言微轻,不?仅大姐看重她,连大姐夫对她似乎也……」
余下的话不?用说太明白,懂的自然?都懂。
华锦娘气得跺脚,狠瞪了她一眼。
她望着华锦娘急切远去的背影,顺手摘下一把松针。
这些碍眼的针刺,她要一根一根地拔掉!
……
流水似的好东西送到姜姒的屋子里,送东西来的人是田嬷嬷。
田嬷嬷对姜姒的态度热情且恭敬,先是为?王妈妈的事?道谢,后?又事?无巨细地询问姜姒的生活点滴,连床铺用具她都亲自过了眼,生怕姜姒吃住不?习惯。
她既知主子的心意?,便知若是主子能好,那必定会看重这位五姑娘。若是主子不?能好,那这位五姑娘就是自己日后?的新主子。
姜姒对她的示好全盘接收,这样的回?应让她心里更有了数。
送来的东西堆在一起,人参、燕窝、阿胶,每一样都是上品,另还有绫罗绸缎、首饰绢花、胭脂水粉,并一些稀奇的小玩意?儿,琳琅满目地晃得人眼花。
祝安从未见过这么多的好东西,一时手忙脚乱。
「姑娘,这…这些东西都收着吗?」
「大姐姐的心意?,自然?是要收下。」
姜姒坐在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张脸与自己上辈子有几分相似,但又美出不?止一星半点。其实姜姽说的没?错,她就是生了两副面孔。一张是上辈子的脸,一张是现在的脸。
下巴处的疤痕极细,也不?太明显,若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来。如果用少许的脂粉一盖,更是半点痕迹也无。
她打开药膏,轻轻地抹上。
冰凉的药膏一点点渗透进肌肤,她的手指慢慢地摩挲着,恍惚想起男人的指腹抚按在这里的感觉。
既然?慕容梵说她不?用出破,那这疤就不?用留了。
这时隔壁传来一些动静,不?用她吩咐,祝平立马出去查探情况。不?多会儿的工夫,祝平就回?来了。
「姑娘,四姑娘在发脾气,好像是因为?柳云姐姐熨坏了一件裙子,说是要罚柳云姐姐两月的月钱。柳云姐姐还被?罚了站,眼下正在屋檐下站着。」
柳云是姜姽原本?身边的两个得用丫头之?一,自柳风被?送到庄子后?,她身边能用的只剩柳云,后?来补上的丫头婆子她一个也不?敢信。
她如今连柳云都骂,可?见是真的气极了。至于是因为?坏了裙子生气,还是因为?其它的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祝安「呸」了一声,「她也有今天!」
这个她,指的是柳云。
三?房初回?京时,除了姜慎和顾氏自小长大京中?,说得一口地道的京话外,其他人多少都带有一些京外的口音。
原主如此,祝平祝安也是如此。
下人们不?敢嘲笑主子,对同为?下人的祝平祝安可?是一点也不?客气。不?光是柳云,还有之?前被?送去庄子的柳风,她们就没?少笑话人。
祝平性子沉稳,话也少些,她们笑的也就少些。但祝安性子外放些,话又较多,没?少被?她们明里暗时的嘲笑。
姜姒有原主的记忆,自然?是知道这一茬,道:「不?用理会,等会若是见了,也别去落井下石。」
祝平和祝安齐齐应下。
屋子里炭火很足,暖意?如春。
散了发,脱了衣,姜姒准备歇下。
闭上眼睛之?时,她心里的疑惑再次浮现:这样的女主是如何排除万难与男主快乐地在一起的?
书里的男女主,真的配拥有幸福吗?
直到入睡前,她还在想这个问题。
迷迷煳煳,她像是又到了王府。
王府的石山上,慕容梵背面而立。
那么的凌然?,那么的冷清,似那屹立在山之?巅的雪岭云杉,在那高?处不?胜寒之?地独自静默。明明是世间人,却仿佛隔绝在尘世之?外,与芸芸众生格格不?入。
他的身后?,是恭敬而略显烦躁的慕容晟。慕容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神情间的烦躁之?色越来越重。
姜姒心念一动,意?识到了近前。
「小皇叔,您说我该怎么办?我已尽力?在母妃面前说尽她的好话,她也和母妃碰过几次面,母妃对她还是无半分喜欢。她成日里与我置气,怀疑我搪塞她,以为?我在母妃跟前未曾替她说好话……
……我实在是不?懂了,那…姜五都不?在了,她为?何还是这般?昨日她居然?口不?择言,说我对姜五念念不?忘。天地良心,我怎么可?能会念着姜五,她简直是越发的不?可?理喻。小皇叔,您能不?能帮我算算,我和她……」
慕容晟的声音渐小,但意?思很明确。
他和女主在原主死后?,又出现了危机。危机主要有两方面,一方面来自门第之?别,另一方面则还是因为?原主。
姜姒真想啐他一脸,原主都死了,他们这对狗男女主居然?还拿原主当由头,难道离了原主就不?行了吗?
简直是可?笑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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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页
好半天,他没?有得到慕容梵的回?应,试探地开口,「小皇叔,您能不?能告诉我,我和她的姻缘为?何如此不?顺?」
「你和她无缘。」
慕容梵没?有转身,声音空悠。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慕容晟的预料。
「怎么会无缘呢?我喜欢她,她也心悦于我,我们好不?容易两情相悦,只要说服我母妃同意?,我们便能在一起。小皇叔,您的意?思是…我母妃和父王不?会同意?吗?」
「你们因私情而生罪孽,岂有结果?」
罪孽?
慕容晟茫然?不?解,「小皇叔,我…我没?有做坏事?啊?」
他不?就是和姜四闹着别扭,哪里就是罪孽了?
慕容梵不?再说什么,摆了摆手,「你自己好好想想,退下吧。」
「小皇叔!」
许管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笑得像个弥勒佛,「世子爷,您请回?吧。」
慕容晟无法?,只好告辞。
他一走,慕容梵转过身后?,吩咐许管事?。
「将我昨日抄的佛经拿去,在那位姜五姑娘坟前烧了。」
许管事?称是,然?后?退下。
姜姒想替原主谢谢慕容梵,意?识不?由得靠近了些。
慕容梵忽地朝她看过来,平静如湖水的目光骤起波澜,晕开一道道层叠的涟漪,瞬间如同变化莫测的万花筒。万花筒不?断地变幻着,瑰丽而诡异,仿佛幻化出无数双眼睛,似是要将她的灵魂穿透。
「啊!」
她从梦里惊醒,翻身坐起。
夜烛昏黄,一室如幻。
茫然?四顾,一时不?知梦里梦外。仔细思量着梦里的事?,不?由得有些猜测,难道这个梦就是原书的后?续吗?
她彻底睡不?着,披着衣裳趿鞋下地。一推开窗,凉意?灌进来的同时,满天的繁星也映在了她的眼眸中?。
蓦地,她目光一凝,然?后?欢喜炸开。
黑暗中?,飘逸出尘的人慢慢现身,正是慕容梵。
头顶是漫天的繁星,有月相伴。
他一步步走近,似与星月同辉。
「为?何未睡?」
「王爷,我梦见您了。」姜姒满眼信任地看着他,实话实说,「好像在梦里,你也能看见我似的。」
「因为?梦见我,所以睡不?着?」
算是吧。
姜姒点头,「王爷是来送药的吗?」
慕容梵看着她,没?有回?答。
许是背对着月光的缘故,她莫名觉得今天慕容梵的眼神不?一样。原本?平和的目光仿佛蒙着一层幽色,如深不?可?测的静潭。
当这静幽的眼神落在她脸上时,她的脑海中?浮现中?梦里的场景。再看眼前的人,恍惚觉得越看越不?似人。
她下意?识抬起下巴,拿侧脸对人。
「王爷,我有好好用药。」
月辉之?下,莹白的小脸更胜冷玉。这般全然?信任,毫不?设防的姿态,好比是温室的花探出头来,招摇着邀请人前来採撷。
她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慕容梵的反应,心想着这位王爷莫不?是还在生气吧?
若换成是她,或许也会觉得不?舒服。毕竟自己好心好意?送出去的药,别人不?仅不?用,反而还觉得不?用更好,难免会以为?自己的好心被?人当成了驴肝肺。
「王爷,我错了。」她垂着眸,认错的姿态和态度无比真诚,「我之?前不?应该那么想,经你点拨之?后?,我一定会好好抹药。您的药是天底下最好的药,不?光抹在脸上冰凉凉的很舒服,闻着味道也是极好……」
忽然?冷香气袭近,瞬间将她包裹。
她被?慕容梵一只手提抱着出了窗户,而随着慕容梵的另一只手一挥,有什么东西掉下来,刚好掉在她之?前所在位置的地上。
一声闷响过后?,她问,「王爷,方才那是什么东西?」
慕容梵提着她,纵身一跃进屋。
从里到外,再从外到地,不?过都是转瞬的工夫。
借着烛光与月光,她震惊地发现,那地上的赫然?是一条蛇!
第30章
蛇已死,但依然骇人。
这蛇呈灰褐色,三?角头,有斑纹,是一条有毒的蝮蛇。
须臾间,她后背发?凉,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若是今晚慕容梵没有出现,那么?她此时已经性命难保。
那么这事是偶然吗?
且不说这个季节大多数的蛇已开?始冬眠,单说像侯府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蛇,何?况还?是一条致命的毒蛇。
「它死了吗?」
「死了。」
她还?被慕容梵单手提着,凌空时不觉得,一落地便感觉因为两人的身高之差,她不得不努力地踮着脚尖。
慕容梵的手臂从她腋下收回,碰触到她的衣服。哪怕是隔着几层布料,那种突如其来?的惊痒让她下意识夹紧胳膊,刚好夹住对方的手。
好痒!
她控制不住身体本身的反应,整个人瞬间蜷缩成虾米状,越是想摆脱那种痒意,越是将对方的手夹得更紧。
慕容梵的手被她夹住,不得不随着她的动作弯着颀长的身体。如云杉折了腰,弯曲的姿势中全是妥协与迁就。
两人似是缠到了一起,古怪至极。
「王爷,我?……我?动不了。」她拼命忍住尖叫与笑出声来?,忍到眼中一片水光之色,可怜巴巴地看着慕容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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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页
慕容梵觉得自己也动不了。
他望进那泪汪汪的眼眸中,多年来?不曾有过什么?波澜的内心在剧烈地震动,一时间地动山摇,惊起无数惊涛骇浪。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手一抽。
与此同时,姜姒发?出一声让人脸红心跳的吟喃。为了化解尴尬和?掩饰自己的面红耳赤,她不自在地理了理自己的头髮?。
「王爷,对不住,我?失态了。」
慕容梵背着手,两手交握在一起。「无妨,是人都会失态。」
姜姒被安抚到,心想着这人永远一副超然尘世的模样,或许永远都不可能有失态的时候。为了缓解气氛,她没话找话。
「您说的对,人人都会失态,失态不打紧的,不要变态就好。」
「何?为变态?」
「变态嘛,解释起来?挺复杂的,有些?人天生恶根,喜欢折磨他人为乐,这种人就是变态。还?有人因为某件事或是某个人生了执念,从而行为举止异于常人,如同入了魔障一般。」
反正像慕容梵这样的人连失态都不可能有,自然也就不可能变态。但说起来?,这人天资太高,如此之厉害,其实也是变态的一种。
姜姒如是想着,脸上的红热散了一些?。
「王爷,今日若不是您,我?恐怕凶多吉少。大恩不言谢,我?还?是那句话,日后王爷若有差遣,我?必千里奔赴。」
她看着地上的死蛇,道:「王爷,时辰不早了,这里的事我?来?处理。」
慕容梵说了一个「好」字,然后走人。
烛火和?月光交织着,光亮一暖一冷。
她先?是拿起一只?美人瓶,直接朝死蛇身上的七寸之处重重砸去。瓶子?碎裂成无数,散落了一地。
忽然她福至心灵,朝窗外看去。
皎如寒月的男子?,竟然还?在,正无比平和?地看着她。
她立马又闹了一个大红脸,喃喃着,「王爷,您还?没走啊?」
慕容梵递给她一瓶药后,这才真正离开?。
她深吸一口气,将药收好。不无脸红地想着自己刚才不仅丢脸丢到了家,砸蛇的样子?好像也不怎么?雅观。转念一想,尴尬也就尴尬了吧,粗鲁也就粗鲁了吧。反正她所有的真面目慕容梵都知道,倒也没有什么?好装模作样的。
「来?人哪,快来?人哪,有蛇!」她装作惊恐的样子?,大声喊着。
而窗外的不远处,听?到她惊唿声的慕容梵扬起了嘴角,然后才飘然而去。
外间的祝安被惊醒,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在她的暗示之下,祝安从开?始的惊乱到心领神会,主僕二人一个比一个叫得大声。
很快,田嬷嬷赶到。
一看地上的死蛇,她是倒吸一口凉气,感觉全身都在冒冷汗。
姜姒的声音透着惊恐和?害怕,「嬷嬷,我?半夜里醒来?,总觉得心里慌得很,想着起来?倒杯水喝。模模煳煳看到房樑上有什么?东西掉下来?,吓得我?乱砸一气…谢天谢地,这蛇竟然被我?给砸死了,若不然我?怕是……」
地上除了美人瓶的碎片,还?有茶杯茶壶的碎片,以处四溅的水渍。
这样的说辞,田嬷嬷是半点也不怀疑。毕竟若非如此,一个娇娇弱弱的闺阁女子?如何?能从蛇口逃脱。
「五姑娘,你受惊了。这事……」
她刚想说这事她必定会禀报给自家夫人,却没想到门外传来?「世子?爷来?了」的声音,然后听?到姜姽在外面焦急地说:「五妹妹,你别怕,大姐夫来?了。」
姜姒这边的动静,最先?惊动的人应该就是姜姽。方才姜姒还?在心里想着,这位女主为何?没有一点反应,却原来?是如此。
林杲进来?后,先?是检查了门窗,后再查看那条死蛇,忽然从袖子?里取出一把?匕首,将死蛇剖开?。
姜姒见之,心提了起来?,因为之前她根本没有看清慕容梵是用什么?击中了这蛇。她方才砸蛇时未见任何?伤口,便也没有多想。
如今见林杲这般,她岂能不紧张。
「五妹妹,幸亏你自小长在京外,民间的事知道的也多,若不然这等急中生智乱砸一通的事,换成其他人都做不出来?。」
姜姽话里有话,不说是姜姒,田嬷嬷都听?得出来?。
田嬷嬷对她的所作所为很是不喜,这深更半夜的住在隔壁的妹妹出了事,她不先?过来?安抚,反倒去请世子?爷。先?请世子?爷也就罢了,何?必亲自过去?还?颇有心机地打扮了一番,其心思可谓是昭然若揭。
她压根不需要姜姒的回应,又道:「这侯府的后院竟然有蛇,怪不得我?白天瞧着园子?里的草都快长疯了,真不知道那些?下人们平日里都是怎么?做事的?」
这话是在踩姜嬗。
姜嬗是侯府后宅之主,下人们疏忽,那就是姜嬗失察。
前面暗指姜姒行事粗鲁,后面又想论姜嬗的对错,听?得田嬷嬷眉头都快拧成了一个川字,暗道难怪夫人会弃自己同父的亲妹妹不用,反倒选中五姑娘。
「四姑娘,事情还?没查清楚,何?必这么?早下定论。」
「事情不明摆着吗?嬷嬷难道看不见,园子?里的花草有多不齐整,想来?近些?日子?你们这些?人没少躲懒吧。」
田嬷嬷如何?看不出来?,这事情的不简单。恐怕不是园子?里的草长疯了才藏了蛇,而是人心长了草,草里藏着的东西比蛇还?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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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页
但后院有蛇是事实,这事狡辩不过。
她自责道:「四姑娘,这是奴婢的失职,奴婢一定会查清楚。」
这时林杲从蛇体内夹出了一样东西,姜姒立马凑过去。
「大姐夫,这…这是我?平日里吃的药丸。我?半夜里起来?心慌的厉害,便想着吃一颗药,没想到发?现屋子?里有蛇。我?惊慌之时药也掉了……」
蛇身的要害之处,被她后来?勐砸过,有一小片的血肉模煳,而这药丸正是从这个地方取出来?的。
这样的解释听?起来?合理,林杲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谁也没看清楚她是怎么?动作的,等林杲回过神来?,她已把?药丸抢了过去,紧紧地攥在手中,且将手背在身后。
她一脸的慎重和?紧张,道:「大姐夫,我?自小身子?不好,一直吃药调养着,这事你可别说出去,免得旁人若是知道了,还?当我?是个药罐子?,必是要说三?道四。」
「……」
林杲哑然。
他原本满心的疑惑,眼下也只?好作罢,毕竟他总不可能去掰开?小姨子?的手,将那药丸给抢过来?。
「五妹妹,一粒药丸而已,你做什么?要动手抢?」姜姽皱着眉,满脸的不贊同。「不问而取,这是不妥当的行为。」
「我?知道了,我?下次一定注意。」姜姒一脸受教,天真而无害。
你来?我?不往,你进我?就退,这般做派让姜姽气极,又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发?作。
「你知错就好。」她忍着气,问林杲,「大姐夫,后院里有蛇,这事非同小可。大姐尚在月子?中,后院也没个主事的人,难道要惊动侯夫人吗?」
谁都知道华氏就是侯府的摆设,一不掌权二不理事,且与林杲这个继子?的关系也仅是面上过得去。她故意提起华氏,便是笃定林杲不会麻烦华氏,更不可能让华氏藉机掌家。她真正的目的是想抛出自己,好让林杲看到自己的能力。
但林杲此时的心思完全不在后宅之上,而是放在了后宅之外。他将这事交给了田嬷嬷,并叮嘱不要告诉姜嬗。
田嬷嬷长松一口气,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处置妥当。
「嬷嬷,这事大姐夫交给你,又言明不能让大姐知道。万一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你可以来?找我?。」姜姽说。
「不敢劳烦四姑娘。」嬷嬷可不敢让她拿主意,自然不会应承。
林杲一走,戏便散了场。
她对着姜姒做一番好姐姐的功夫后,施施然地回了房。
田嬷嬷心有余悸,指挥人将一地的狼藉收拾好后,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一一通,然后反反覆覆地叮嘱祝平祝安两人日后要更警醒一些?。
姜姒像个受惊吓过度的人一般,呆呆地坐在一旁。
她慢慢摊开?自己的手,看着掌心的药丸。
林杲会相信她的说辞吗?
她嘆了一口气,收拢手掌。
事实上,林杲确实对她的说辞表示怀疑。
因为她的说辞有矛盾之处,惊慌在前,药丸掉落也在前,便是后来?滚到了蛇身上,也不可能陷进蛇的血肉内。
但她只?是一个体弱娇气的闺阁女子?,这一点毋庸置疑,不用试探也知道不可能有异于常人的身手,能在千钧一髮?之时以一枚药丸精准地击杀一条蛇。
可是怀疑一旦种下,很难释然。
林杲连夜暗审,未从侯府护卫口中得到一丝异常的信息。
饶是如此,他依然困惑。
百思不得其解之后,他找来?沈溯,将事情说了一遍,问:「你可知这雍京城中有谁能来?无影去无踪,避过我?府中重重守卫,还?能隔空以一枚药丸为器将蛇一击致命。」
沈溯拍着他的肩膀,道:「流景,你是不是最近事情太多,有些?疑神疑鬼了?你那小姨子?我?见过,娇娇弱弱的,你不会怀疑她是惊世不现的高手吧?」
「自然不是的。」林杲皱着眉,「许是我?真的想多了。」
「当然是你想多了。」
沈溯浑然的不以为意,实则内心暗潮涌动。
因为那样身手的人,他知道有一个。
他的小舅,芳业王慕容梵。
但可能吗?
……
蛇的事,很快就有了定论。
田嬷嬷不无愧疚地告诉姜姒,自己没有查到蛇是如何?出现在侯府,又是如何?进屋的,所以这事除了处置几个人外,只?能是不了了之。
姜姒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这侯府看似人口简单,其实该有的龌龊恐怕一样也不少,水深之处也不比别家的浅。
纵然布景雅致,处处精巧,亦不能掩盖富贵荣华之下的尔虞我?诈。
她望着看幽清的池水,扔了一小块石子?下去。石子?入水后,一圈圈的波纹不断地晕开?,惊扰了这一池的平静。
不远处,一抹艷丽的红色忽现。
这等明丽的颜色,侯府之中只?有一人常穿。
她转身要走,不想被那人叫住。
「姜五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看到我?就躲啊。」华锦娘快步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我?瞧着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这才想着赶紧走人。」她指向?华锦娘来?时的方向?,「还?请华姑娘见谅,毕竟我?是一朝差点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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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锦娘闻言,瞳孔缩了缩。
「听?说蛇都进你房间了,你可真是福大命大。」
「吉人自有天相而已。」
「……」
华锦娘口头上没占到什么?便宜,脸上已经挂相。她不无恶毒地想着,这个姜五怎么?就被蛇咬死呢?
她看着姜姒,越看越觉得碍眼。
这个姜五,长得比姜四还?讨厌!
打眼瞧见有人朝这边过来?,她忽然计上心来?,尖叫一声后倒在地上。「姜五姑娘,你为何?推我??」
来?人很快走近,正是林杲。
行如风,姿如松,相貌不凡气宇轩昂。
「世子?表哥,姜五姑娘不知发?什么?疯,我?好心好意关心她有没有事,她却不分青红皂白推我?。」她看似想爬起来?,却试了几次都无果?,难堪地抚着自己的腿,「我?……我?可能是葳到了。」
这是等林杲扶她起来?呢。
林杲皱着眉,不仅没扶她,反而下意识退后一步。
「五妹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姜姒像是被吓着了,「我?没有推她,她自己好好的倒在地上。」
「姜五,你撒谎,就是你推的我?!」
「你说你关心我?,我?却推了你,这合理吗?」
「谁知道你怎么?了?」
林杲感觉自己头都大了。
这都是什么?事啊。
他硬着头皮,问:「既然也没什么?事……」
「也不是没什么?事。」姜姒打断他的话,面有不忿之色,道:「华姑娘说她方才是在关心我?,其实并非如此。她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胡话,她说大姐姐要死了,还?说大姐姐想在我?和?四姐姐之中选一个人给大姐夫你当填房。但是她说她才是将来?的世子?夫人,让我?们不要痴心妄想。」
气氛一时冷凝,死一般的诡异安静。
林杲万万没想到姜姒这么?敢说,竟然将如此隐晦之事大声地说出来?。他神色复杂地变幻着,不知该如何?应对。
华锦娘根本反应不过来?,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姜姒会来?这么?一出。
「姜五姑娘,你……」
「华姑娘,这话就是你说的,我?听?得清清楚楚。我?告诉你,你说的都不是真的,我?大姐姐不会有事的。」
「我?没有!」华锦娘急切地向?林杲解释,「世子?表哥,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都是她胡编乱造的。」
「你没有?」姜姒小脸一冷,「那你说我?为什么?要推你?如果?你真是关心我?的话,我?怎么?可能推你?」
「……」
这下林杲不仅头大,还?头疼。
他皱着眉,不虞地睨着华锦娘,「你还?不快起来?,难道还?要我?亲自扶你起来?吗?」
华锦娘咬着唇,委委屈屈地自己爬了起来?。
「世子?表哥,我?真的没有说过那样的话!」
「你的意思是这些?话,全是她胡编乱造的?」
事实就是如此!
华锦娘内心咆哮着,恨不出喊出来?。
她忽然看到那边有个人,不知想到什么?,道:「世子?表哥,我?真的没有说过那样的话,你若是不信的话可以问人,那人方才似乎就在,你一问便知。」
那人很快被叫来?,看衣着打扮应是府里的僕从。
「你刚才有没有听?到我?说我?表嫂要死的话,有没有听?到我?说我?世子?表哥要娶填房的话?」她先?发?制人。
她的问题很巧妙,也很有心机。
那僕从佝偻着腰,看上去年岁不小。他手里拿着一把?大铁剪子?,方才应该是在修理苗圃里的花树枝丫。
「没有。」他的声音带着苍老的沙哑。
「世子?表哥,你听?听?,他说没有,我?真的没有说过那样的话,都是姜五居心叵测,自己编排出来?的。她分明是自己存了心思……」
「我?耳背,又离得远,什么?也没有听?到。」
「你…」华锦娘被僕从的话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她正想着如何?圆场,又听?到那僕从说:「但我?看到是姑娘你自己倒在地上的。」
「!」
人是她找来?的,没想到没给她做成证,反倒证明了姜姒的清白。她心里那叫一个气,若不是林杲在场,必是指着僕从破口大骂。
姜姒完全不惧刀子?似的目光,无辜的表情让她更加咬牙切齿。
「大姐夫,这人已经给我?作了证,我?没有推她。但是她说的话我?不得不多问一句,我?大姐姐还?在呢,你怎么?就想着续弦了?」
「……」
林杲觉得自己这下不仅是头大头疼,脸也疼。
瞬间红透的脸像被人打了一个巴掌似的,又羞又疼。
「五妹妹,你别听?人胡说,我?没有那个想法。」
「你没有就好。」姜姒一指华锦娘,「华姑娘说的话我?已经记下了,她说自己是将来?的世子?夫人,摆明是在咒我?大姐姐。谁知道她为了取而代之,会不会加害我?大姐姐。反正我?不管,我?大姐姐若是有个好歹,我?必追究她!」
「……姜五,你个贱人!」华锦娘气得口不择言,作势要来?扇姜姒的嘴巴子?。
姜姒一躲,她的手被林杲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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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杲脸还?红着,但明显有怒容。
他将华锦娘一甩,道:「你回去告诉你姑母,我?不管你们有什么?心思,若是让我?知道你们真的做了什么?,别怪我?不客气!」
华锦娘脸都白了,回过神后掩着面,又羞又气地哭着跑远。
「五妹妹,我?向?你保证,我?对她绝无想法。」林杲说。
「大姐夫,你向?我?保证有什么?用,你能保证她没有想法吗?」姜姒清澈的眼睛通透如镜,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黑和?白分得清清楚楚。「她既然存了这样的心思,为何?不将她送走?」
这是姜姒不解的地方。
她看得出来?,姜嬗对华氏姑侄很膈应。华氏是继母,没有办法避而不见,但华锦娘一个外人,为何?要一直容忍?
林杲垂下眼皮,「五妹妹,这是侯府的家事,你就别问了。」
他总不能告诉自己的小姨子?,是自己的父亲新婚燕尔时被人吹了枕头风,煳里煳涂答应华氏将华锦娘养在身边,以后出嫁都要从侯府走。
姜姒见他如此,约摸也才猜出个大概。
所谓子?不言父之过,大抵是魏其侯种下的祸端。
人都走完了,她这才发?现那僕从居然还?在。
「老伯,今日之事,谢谢你。」她摸了摸身上,找出一块糖来?,递给对方。「这块糖请你吃。」
那僕从慢慢抬头,露出一张普通而老态的脸。
这是一张看过之后就会忘记的脸,这也是一个寻常到宛如尘埃的人。哪怕曾经身形高大,如今只?剩下弯腰驼背。哪怕过去可能耳聪目明,如今也已耷拉了眼皮。
他接过糖,步履沉重地走远。
直到他的背影快消失,姜姒还?在看着他。
第31章
……
春庭院。
田嬷嬷端着冒着热气的药进到内室,一刻钟后才?出来。
内室之中,那碗药就放在桌上,姜嬗并没有打算喝。她坐在镜前,摸着自己的脸,久久地出神。
谢氏见她如此状态,便知她正在感伤。元气大伤一场,容貌自是折损不少。虽说嫡妻不用以色侍人,但身为?女?子?又?怎会不在意自己的颜色。
「嬗姐儿,多思伤身,身体才是最紧要的。」
「娘,我省得。」她回头,挤出笑模样来,「我今日觉得更?好?了?些。」
较之昨日,更?有了?精神气,也能勉强下?得了?床。
原本以为?自己熬不过去,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和最后的安排。而今这条命或许能保住,那便有活着的安排。
「娘,您说我要不要先抬个人去侍候世?子?爷?」
谢氏眼见着女?儿才?从?鬼门关回来,却还要操心给自己夫君纳小之事,自然是于?心不忍。想了?想,道?:「嬗姐儿,你的身体最紧要,要不这些事还是先搁一搁?」
「娘,我觉得我可能会好?,那这些事便免不了?。若是动?作晚了?些,我那继婆婆还不知道?有多少编排等着我。」姜嬗幽幽地道?。
当初生如姐儿时,他们夫妻正是浓情蜜意之时,她便任性?了?一回,死拗着没抬姨娘妾室。因为?这件事,她没少被人说三道?四。
「我出事之后,那对姑侄俩怕是日夜想使坏,方才?你也听到了?,华锦娘居然找五妹妹的麻烦。与其让她们频频给我添堵,为?难五妹妹,我还不如给世?子?纳个妾室,一来合情合理,二来也能祸水东引。」
谢氏嘆了?一口气,万分纠结。
理智上她应该支持姜嬗给姑爷纳妾,因为?这是为?人正妻的本分,但情感上她又?太心疼自己的女?儿。
姜姒一进来,便感觉气氛不太对。
她认真瞧了?瞧姜嬗的脸色,「大姐姐,你是不是累着了??」
姜嬗摇头,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明显是有好?转,半点也没累着。若说累的话,那也不是身体,而是心。
世?俗礼法对女?子?有太多的要求,但凡言语有失,行事不妥,必会引来无数的指责。越是高门大户越是要时刻警醒,半点也不敢松懈。
「五妹妹,我觉得今日又?好?了?些。」
「那就好?。」
「原本大姐夫应是要来看你的,后来出了?点事。」姜姒将先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大姐姐你放心,我看大姐夫很是不愿意搭理那位华姑娘,他的心里全?然是以你为?重的。」
姜嬗对这样的话很是受用。
少年结髮夫妻,谁不愿意自己夫妻恩爱。
这个五妹妹啊,说是天真不懂事,实则最是熨帖。
此前她已准备找个人来取代自己的位置,将丈夫和孩子?都拱手于?人。生死关头走了?一遭,一旦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她却犹豫和迟疑起来。便是纳个姨娘抬个妾室,都是如此的难以抉择。
她一对上姜姒如水般清透的大眼睛,不知为?何突然想听听这个五妹妹的想法。「五妹妹,我如今尚在月子?里,你大姐夫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你说我要不要找个人去侍候他?」
谢氏闻言,一时怔住。
「嬗姐儿,你五妹妹还小,这样的事她如何知道?。」
「五妹妹心明如镜,看人看事皆与旁人不同。」她拉着姜姒的手,「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我想听听你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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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姒问?她,「大姐姐说的这个人,是指姨娘和通房吗?」
她点头。
「正是。」
「大姐姐你若是这么做了?,你会高兴吗?」
她摇头,脸上泛起一抹苦涩。给自己丈夫塞女?人这事,普天之下?恐怕无人会高兴。
「女?子?应该大度。」
这是她自小便知的道?理,也是她听了?不下?无数次的话。
「我就不想大度!」姜姒孩子?气地说,「世?人都说夫妻要同心同德,大姐姐你才?拣回一命来,大姐夫与你夫妻一体,他纵然不能代你受苦,却也应该替你分担一二。说一千道?一万,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只顾自己快活,你更?不能纵容他。」
谢氏听到这话,虽然觉得于?礼不合,内心已是无比的贊同。
「嬗姐儿,你五妹妹这话在理。」
「男子?与女?子?不同,若是身边没个人照应着,难免……」姜嬗还在犹豫。
「只要让大姐夫忙起来,他便不会想东想西,别人也没有可乘之机。」
「怎么忙?」谢氏急问?。
姜姒一脸的天真,「当然是带孩子?啊!」
还有比这个更?合适的吗?
她越发的孩子?气,「养儿方知父母恩,不养何来的父母恩。我已经把如姐儿给大姐夫带了?,我瞧着大姐夫也没说什么,倒不如以后都让他带孩子?。」
「养儿方知父母恩,不养何来的父母恩。」谢氏重复着这句话,越说越激动?。
正是这个道?理啊!
生儿育女?的是女?子?,让男子?带带孩子?难道?不应该吗?她以前怎么没想过,自己拼死拼活怀孕产子?,还要顾念男子?是否空虚寂寞,是否无人红袖添香,简直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但这样的话,哪怕是此时此刻,她也是万万说不出来的。她看着姜姒,目光满是怜爱和喜欢。也亏得这个孩子?,才?敢直言不讳。
恰在这时,如姐儿来了?。
如姐儿一进来,一看到姜姒就扑过来抱住她。
「五姨姨,五姨姨,父亲教我写字了?。父亲和沈叔叔说话时,我都没哭,我是不是很乖?」
「我们如姐儿最乖了?。」姜姒说着,翻飞着绣着小兔子?的手帕,夸张地故弄玄虚一番,变出一块糖来。
如姐儿欢喜地接过,毫不犹豫地放进口中,然后满足地眯起了?眼。
谢氏见之,欲言又?止。
姜姒道?:「大伯娘,大姐,你们放心,这是秋梨糖,润肺又?清火。」
「你这孩子?,作甚要解释,大伯娘可是知道?的,你是个稳妥不过的人。」
话是这么说,但谢氏难免有些惭愧,遂对如姐儿道?:「如姐儿,你可要记得你五姨姨对你的好?。」
如姐儿重重点头,「五姨姨最好?。不过我今天不能陪五姨姨,我答应父亲了?,以后我都要跟着他识字。」
姜嬗又?惊又?喜,惊的是林杲愿意带孩子?,喜的是女?儿以后跟着自己的父亲,父女?感情自是会非同一般。
她感激地看着姜姒,「五妹妹,谢谢你。」
「大姐姐不必谢我,我可什么也没做,是我们如姐儿讨人喜欢,大姐夫宝贝自己的女?儿,愿意亲自教导而已。」
姜姒顺势过去,将慕容梵给的药塞到姜嬗手中。
姜嬗愣了?一下?,然后紧紧握住。
「五妹妹,你若是一直长在京中,那该多好?。」
「我若是一直长在京中,那我就不是我了?。」
「也是,京外见得多,好?过困在四方高墙之中,天长日久的只看得见眼皮子?底下?的东西,越发的眼界狭隘。」姜嬗不无感慨,「这嫁了?人,我竟是忘了?自己从?前是何等的畅快恣意。」
「大姐姐不必感伤,人生还长着呢。」
谢氏原本正伤感着,听到姜姒这话连忙附和,「嬗姐儿,你五妹妹说的对,人生还长着呢,你以后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姜嬗被安慰到,将那瓶药握得更?紧。
……
姜姒一出屋子?,转头去找田嬷嬷。
田嬷嬷正指挥着下?人们清理春庭院里的杂物,一看到她立马迎上来,神情举止间全?是恭敬与热情。
她也不绕弯子?,直接问?起府里新换的几个下?人。
事情是田嬷嬷处理的,人也是她换的,她联想到之前发生的事,便知姜姒要问?的是谁。当下?将那僕从?的信息说了?一遍。
「他姓吴,说是独身一人,无妻无子?。原本奴婢瞧他年纪大了?些,怕是无法胜任花匠的活计,不想他展示了?一番,手艺不错,力?气还不小。又?说哪怕是工钱少些,只要有吃住的地方就成。奴婢见他可怜,便将他留下?了?。」
「无妻无子?,原来是个孤寡。」
「可不是。奴婢正是想着他孤寡一人,一时生了?恻隐之心。也亏得他还算本分,人前替你作了?证,要不要奴婢以后多照应他一二?」
姜姒想了?想,道?:「不必了?,你也说了?那是他的本分,你日后该如何还是如何。便是要谢,那也是我个人谢他。」
田嬷嬷不解,照应和感谢难道?不是一回事吗?
「五姑娘,他说自己喜欢清静,不愿与其他的下?人挤一间屋子?,自己卷了?铺盖睡在柴房。你看这…是不是该照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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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个性?子?孤僻的人。
姜姒皱着眉,半晌后还是摇了?摇头。
「他不过是个花匠,若是特殊照顾,恐怕会招来别人的眼红。他既然喜欢清静,想来也不喜欢被人盯上和打扰。」
她都这么说了?,田嬷嬷便只好?作罢。
天气一日比一日冷,风都像是带了?刀子?般,吹在脸上割得难受。她拢紧斗篷,揣着手炉离开春庭院。
往住处走的半道?上,迎面遇到姜姽。
两人错身而过时,姜姽叫住好?她。
有些人明知是敌,却躲不开也避不过,哪怕是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硬生生的要被逼着面对面。
「五妹妹,我知道?你如今已经与我对上了?,但有些话我还是想奉劝你。」
到了?这个地步,她们之间还有必要做戏吗?
姜姒看着她,示意她往下?说。
她望向春庭院的方向,嘆了?一口气。「我们那位大姐姐可不是个简单的。你自小不在家中长大,怕是根本不清楚她的为?人。以前她在闺中时,完全?将二姐姐三姐姐和我安排于?股掌之中。她让我们往东,我们不敢往西,她说黑,我们不敢说白。若是有一星半点的不满,必是会受到报復。」
姐妹四人年纪相差不大,只有大姐一人是嫡女?。那时候姨娘总让自己跟着大姐,事事都听大姐的话。所以大姐怎么说,她就怎么做,不敢有丝毫的违背。
但哪怕她事事顺着,大姐对依旧不冷不热,有好?事也不会想着她半分。比方说家中池子?里的那艘小船,大姐带着二姐姐三姐姐轮着玩,明知她一直在池边眼巴巴地看着,愣是视而不见。
有一回她实在委屈得紧,便找姨娘哭诉,却不想被人听了?去。翌日姐妹几人一起玩耍时,大姐便让她一人独坐小船。她是站也站不稳,坐也坐不下?去,险些一头栽进水里。而大姐几人一直看着,不仅不帮她,还不停地笑她。
这些往事,她如今想来还是觉得难受。
她的话,姜姒可不信。
「照你这么说,大姐姐是个唯我独尊的霸王,而你则是受尽欺负的小可怜?」
「自古嫡庶有别,你纵使不信我,也应该信这个世?间的尊卑分明。」
这话倒是不错。
但姜家与很多人家不一样,嫡庶的差别并不是很大。据姜姒自己的观察,庶出的子?女?在姜家地位还算可以,不会受到过多的压迫。
何况百闻不如一见,她与姜嬗也相处了?几日,纵然看得出来姜嬗为?人确实有手段心计,但绝非心胸狭隘之人。
姜姽见她不信,道?:「我知你现在不信我,那我且问?你。大姐姐是不是私下?和你说,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便将大姐夫和如姐儿安哥儿託付给你。还说把她的嫁妆全?留给你,至于?侯府的爵位,你也可以给你自己的儿子??」
原来说了?半天,还是为?了?这件事。
姜姒心下?了?然,不以为?意地回道?:「说了?又?如何?」
好?一个说了?又?如何,那便是说了?!
姜姽掐着掌心,暗道?大姐属意的果然是五妹妹。
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承认,自己会比这个五妹妹差太多。大姐真是好?算计啊,捧一个踩一个,分明是想让她们相斗。
「五妹妹,这话你信吗?」
「我信与不信又?如何?」
「你若是信了?,那就是中了?大姐的算计。你可知大姐姐也和我说了?同样的话,她是想借力?打力?,意欲让我们相争。等我们争到头破血流之时,她再出手。到时候她好?拿捏我们,从?而达到自己真正的目的。」
纵然是如此,那又?怎样呢。
姜姒似笑非笑地看着姜姽,她们之间难道?还有化敌为?友的一天吗?
「四姐姐,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因为?我不想我们被人利用,然后斗得你死我活。五妹妹,你不知京中世?家的深浅,有些事你必是想都想不到。你真以为?大姐姐会将自己的嫁妆给你,还会将侯府的爵位相让吗?恐怕到时候她不仅不会奉上嫁妆,还会暗中准备好?绝子?汤,让你这辈子?都做她的傀儡。」
姜姒一听这话,便明白了?那日她所说难以承受的代价是什么。
原来是绝子?汤啊。
倒是不难理解,如果想从?根本上确保自己的孩子?的利益,最好?的办法就是阻止其他的嫡出子?女?出生。
「既然如此,那四姐姐你为?何还要争?」
「我没有争,可谁让我是大房的姑娘,大姐的亲妹妹呢。我的亲事都由母亲做主,母亲让我做什么,我是半点也不能反抗。」
这话姜姒信一半。
她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如此态度,越发让姜姽嫉恨。
「五妹妹,我之前虽恼你,但慕容晟的事情已经过去,你我之间也不存在龃龉。我今日与你敞开心扉,也是希望你能念着我的好?。」
这话姜姒是一个字也不信。
「大姐姐是不是已经和你说了?绝子?汤的事?你答应了?吗?」
姜姽闻言,瞳孔缩了?缩。
仅是这般反应,姜姒便已明了?。
如此说来,姜嬗已察觉到姜姽的心思,并与她谈过此事。怪不得她之前俨然有种胜券在握的表现,想来应该是接受了?这样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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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页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又?哪里来的委屈呢。
她今日这一通操作,应该是不知从?哪里知道?了?姜嬗与自己说的话,真真假假地说了?一通,目的就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
这会儿的工夫,她已回过神来,断然否认,「没有。」
有与没有,姜姒能分辨。
她又?「哦」了?一声。
姜姽咬了?一下?唇,冷着脸说:「我言尽于?此,五妹妹你好?自为?之。」
「四姐姐,你也是,好?自为?之。」
她们啊,如果能各自好?自为?之,恐怕就不会再有争斗。
但姜姒知道?,这绝对不可能。有句话说得好?,恨比爱更?长久。一旦恨意扎了?根,便会如附骨入血,一辈子?都难以拔除。
她感觉得出来,姜姽恨她。所以她们之间,註定?不可能相安无事。哪怕树欲止,而风却会不依不饶。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远远看到一个婆子?正扫着地,突然就那么直直倒了?下?去。
她一惊,连忙上前。
倒在地上的婆子?面色白得吓人,额头全?是汗,捂着肚子?不停地呻吟着。她让跟着自己的祝平搭手,准备一起将婆子?扶起来。
正在这个当口,旁边的一棵树发出干脆的「嘎吱」声,然后一截枝丫掉了?下?来。她还不及反应,眼看着枝丫快要砸到自己时,婆子?将她往旁边一推。
亏得这截枝丫不算重,也不算粗,婆子?挨了?一下?,好?在并没有受伤,回过神后不顾自己的身体,反而询问?她。「五姑娘,您没事吗?」
她摇了?摇头,抬头看了?一眼那棵树。树是梧桐树,叶子?已经落光,仅剩光秃的枝干与干掉的球果。
婆子?连连告罪,拼命说自己没事,还说自己忍一忍就好?了?。
「五姑娘,奴婢…没事的……」
这般模样,如何是没事。
姜姒思量一番后,让祝平扶婆子?回去歇一歇,并叮嘱祝平给婆子?请个郎中。婆子?拗不过,自然是好?一番千恩万谢。
风吹着梧桐树上的球果,晃来晃去就是不见有一颗落下?。
她若有所思,朝地上的那截枝丫看去,目光落在枝丫的断口处。断口处呈现出植物的生色,并不是枯死之色,触手一摸毫无湿气。再仔细一观察,发现大部分的截面较光滑,不像是被风力?吹断所致,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切割过一般。
一时之间,她猜测不断。
过了?一会儿,她准备将那枝丫捡到一边,才?将将把手伸了?过去。忽然感觉有人过来,几乎是在她抬头的瞬间,来人就到了?眼前,且从?她手边将枝丫拿走。
是那个姓吴的老僕从?。
姜姒注意到,他手上戴着一个粗布缝制的手套。
原主的记忆中没有这个东西,自己也不曾见过,可见手套这样的物件并不是常见之物。而一个普通的花匠,竟然有着不同常人的智慧。
若真是颇有天资与巧思之人,为?何会沦落至此?
她不由自主地跟过去,静静地看着老僕从?干着活。老僕从?把枝丫与自己剪下?的枝条推放在一起,然后继续用大铁剪子?修剪花草树枝。
他动?作很是利落,那驼背弯腰的身姿,一起一伏间倒是没什么才?态。从?手脚的利索程度来看,应该是个做惯了?苦力?活的人。
四下?一片安静,恍惚间竟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他们就这么一个人干着活,一个人默默地看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仿佛与生俱来就是这般的和谐共处。
风从?那边吹过来时,裹挟着花草修剪之后的青香,还有一丝极淡的冷香。
这冷香……倒是有些熟悉。
「老伯,您是新来的花匠吗?」姜姒问?。
老僕从?眼皮耷着,「嗯」了?一声。
姜姒摸着被剪的枝条,认真而夸张地称赞着,「老伯,您这活做得可真漂亮。这枝条断口平整,一看就是老手。」
她看似在欣赏枝条,实则勾着眼睛用余光一直在瞄着老僕从?。老僕从?动?作未停,对她的夸奖无动?于?衷,埋头继续着手里的活。
「老伯,听说您无妻无子?,是个孤寡老人。」
「嗯。」
「那您挺可怜的,您家里真的没有其他人了?吗?」
「有兄长还有侄儿,但我是一个人住。」
「哦。」
姜姒还在看他,他却一直不抬头。
「老伯,您姓吴啊?」
「是。」
「那老伯您是不是姓吴名此仁?」
老僕从?停下?手中的动?作,慢慢望过来。
耷着眼皮的眼睛里,仿佛涌进了?一道?光,光芒之中全?是少女?灵动?的模样,娇憨地歪着小脑袋,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第32章
四目相视,如风轻动。
老?僕从慢慢直起身体,从弯腰驼背到挺拔颀长,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似那被雪压弯的松柏,抖落身上的负累后重新屹立。哪怕脸还是陌生而老态,飘逸俊秀的身姿已说明一切。
猜对了啊!
姜姒越发眉眼?弯弯,细碎的阳光洒落在她身上,直接而又耀眼。好比是无数的星辰落入静湖之?中,在波光粼粼中无忧无虑地撩拨着人心。
「我给您的糖,您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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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页
她一问双关。
「没吃。」
「您怎么不吃啊?是不喜欢吃甜的吗?」
慕容梵没回答,因为?他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喜好。不管是吃穿用度,或者是其它,他好像从来不曾有过能记在心上的东西。
他的迟疑,在姜姒看来就是不喜欢。
姜姒的手里拿着一根剪下的枝条,无意识地左右挥了挥,「我就喜欢吃甜的。以前活得?太苦,若不是时常吃些糖来缓解一二,恐怕我根本支撑不下去。」
「人生百味,诸多复杂,鲜少如人所愿。」
「正是如此,人在红尘俗世中,难免会被?推着随波逐流。这世间的营营不休,从来都不会停止。所以但凡是难得?清静之?时,我希望独属于自己的时光是甜的。」
好比是现在,这样的清静,这样的心安。哪怕是没有吃糖,她也觉得?滋味如蜜,一直甜到心里。
她看着眼?前容貌陌生的人,有些纳闷,「您怎么会在这里?」
「闲来无事而已。」
闲来无事就易容成普通人,放弃自己尊贵的身份,宁愿在别人家的后宅里当一个低贱的僕从,还真一个与?众不同的癖好。寻常人无一不是渴望过上好日子?,谁也不想故意找苦吃,这样的癖好恐怕也只?有天生富贵之?人才?会有。
她虽不能理解,但表示尊重。
往深一思,暗忖着这位王爷说闲来无事或许只?是藉口,真正的理由不方便说。
「我懂了,这叫做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慕容梵不置可否。
姜姒不再追问,毕竟有些事知道越多越不好,尤其是皇家的阴私。
这位王爷是超然不假,可终归是皇室子?弟,且还深得?陛下的信任和器重。而他之?所以出现在魏其侯府的后宅,或许是想查林家什么事。
魏其侯掌着兵权,又是京外驻军的将领人物,皇帝防着些也是应当。
「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慕容梵问。
这些年来,他无数次隐于市井,从未被?人发现过。
姜姒一指他的手套,「这玩意儿我以前倒是常见,叫做手套。但这里我还是第?一次见,想来应该是个稀罕物。若真是后宅里做粗活的下人,既然有这等巧思,必然已经传开,又怎会独自使?用。」
他耷着眼?皮,看着自己的手。
「手套?倒是贴切。仅凭这一点,你便能断定?是我?」
「当然不是。」姜姒手里还晃着树枝,小脑袋也跟着摇了两下。突然她朝这边走来,离得?更近了些,闭上眼?睛使?劲一嗅。「王爷,您平日里会用香露吗?」
「从来不用。」
慕容梵耷拉的眼?皮下,平静的眸底泛起波澜。
他记得?当他独身行走在山林里,林子?里窜出来的兔子?半点也不惧他,甚至还贴着他的脚边不肯走,那亲近懵懂的模样好似眼?前的少女。
阳光正好,风也正好,这一剎那的风和日丽岁月静好,如夜里的与?月同行,不需言语便已心领神?会。
姜姒「哦」了一声,又凑近了些,抓起慕容梵的袖子?闻了闻,「你这衣服上也没有熏过香,那你身上怎么会有香味?」
衣袖上没有,但当慕容梵俯着头看她时,她似乎从对方的气息中感知到那种冷香。
须臾,她想到了什么。
这位王爷有体香!
他生来天资纵横,容貌又堪比神?子?,还自带体香,这样的一个人,说是世间独一份也不为?过吧。
可真是羡慕啊。
姜姒确定?了香气的来源,不再探究。
「这侯府是我大姐姐当家,我行事比您更方便。您若是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我,我一定?尽力替您办到。」
「好。」
远处祝平在四处张望着,她知道这是在找自己。
「我的丫头在找我,那就这么说定?了,您随意。」
说完,她往慕容梵的手里塞了一样东西。
「人生当如蜜,您尝尝,真的很?甜。」
风在她的身后追,扬起她的衣,飘起她的发,如那迎着风而恣意绽放的花,无拘无束地开在这天地间。
慕容梵目送着她,看着自己的掌心。
是一块牛乳糖。
良久,他慢慢将糖送入口中。
细腻的牛乳味化开,混着糖蜜的味道。
果然很?甜。
……
祝平远远看到自家姑娘和什么人说着话,等姜姒到了之?后问:「姑娘,您刚才?和谁在说话?奴婢瞧着好像是那个花匠。」
「就是他。」姜姒说:「碰巧看到,想着他帮我做过证,便过去道了谢,还说了几句话。」
「奴婢听人说,他好像挺可怜的。无妻无子?无处可去,为?了进侯府,甚至都不提月钱的事,说是有口饭吃,有地方落脚便足够。」
「……」
慕容梵其实没有说错,他确实无妻无子?。以他的身份和财力,也确实看不上侯府的这三瓜两枣的工钱。
祝平还在感慨,「年纪这么大还要?做工,还穿得?那么单薄,也真是可怜哪。」
「人各有命。」姜姒说。
有人天生富贵命,有人生来低贱劳碌命。
而慕容梵,又怎会可怜。
祝平说了一句「也是」,然后抛开这件事,赶紧告诉姜姒,她方才?过来之?时远远看到了华氏身边的刘嬷嬷。刘嬷嬷行色匆匆,正朝着她们?的住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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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她们?来侯府没多久,也听说了那刘嬷嬷的大名。
刘嬷嬷是华氏身边最得?用的人,堪称华氏的先锋。但凡华氏要?做什么想做什么,先行的就是刘嬷嬷。
「姑娘,那华姑娘必是去找侯夫人告了状。」
姜姒点头。
她想也应该是。
华锦娘不敢找林杲撒气,那笔帐必是算在了她头上。
「刚刚那个婆子?,是不是前院的人?」她问祝平。
祝平愣了一下,说:「姑娘真是神?机妙算,那位王婆子?原本在前院当差。因着后院里有蛇一事,前院管事派了几个人到后院帮忙。」
原来真是自己所料。
姜姒思及之?前的一些细节,好看的眉渐渐蹙起。
很?显然,哪怕这是有心人为?之?,目的也不是为?了伤害她。既然不是伤害,那应该就是为?了试探她。
这说明那位大姐夫根本就不信她的说辞,所以才?有今日之?试探。
主僕二人慢悠悠的回到住处,那刘嬷嬷显然已等了老?大一会儿,乍见她们?悠哉且无事人般的模样,顿时把脸色一沉。
「姜五姑娘,我家夫人有请。」
姜姒装作惊讶的样子?,说自己刚从外面?回来,身子?还冷着,得?回屋子?里暖和一下才?能出门。她烤了火,又换了一个手炉,足足磨蹭了近半个时辰再出门。
那刘嬷嬷等得?火起,一路上阴阳怪气。等到了萱堂院后凑到华氏耳边嘀咕了一番,听得?华氏皱着眉头,不虞地看了姜姒好几眼?。
姜姒浑然不以为?意,哪怕是看到一旁双眼?红肿目光含恨的华锦娘,也是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气得?华锦娘一直用眼?刀子?剐她。
「姜五,你可真是架子?大啊!我姑母去请你,还要?三请四请,你以为?自己是谁?」
「我?」姜姒指着自己,无辜而茫然,「我是我大姐姐的妹妹,到了侯府就是表姑娘,难道华姑娘不知道吗?那么请问,华姑娘你以为?自己是谁呢?」
「我……」华锦娘恨恨地道:「我是我姑母的亲侄女,你说我是谁?」
「原来也是侯府的表姑娘啊。」
大家都是表姑娘,表姑娘何苦为?难表姑娘。
很?显然,华锦娘不喜欢表姑娘这三个字。
「姜五,你敢不敢把自己诬衊我的话当着我姑母的面?再说一遍。」
这有什么不敢的。
姜姒可不觉得?心虚,毕竟是别人先做了初一,她再做的十五。若是华锦娘不诬衊她在先,她又怎么可能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所谓因果,不正是如此。
她将那番话又说了一遍,然后问华氏,「侯夫人,你来评评理,这样的话是不是华姑娘能说得?出来的?」
华氏一噎。
这样的话,还真像是锦娘说的。
一时之?间,她半信半疑。
华锦娘一看自家姑母的脸色,便知姜姒挑拨成功,越发恨得?牙痒。「姜五,你血口喷人,我没有说过那样的话!姑母,您别听她胡说八道,她是故意抹黑我。分明是她自己存了见不得?人的心思,还想赖在我头上。姑母,您可千万别上她的当!」
不管华氏信也好,疑也罢,当着外人的面?,尤其还是姜家人的面?,那必然是要?维护自己的侄女。
华氏眉头皱得?更深,似是有些惋惜地看着姜姒,「姜五姑娘,我家锦娘最是一个诚实的孩子?,她必然是不会撒谎的。」
「侯夫人,你有所不知,我也最是一个诚实的孩子?,我也不会撒谎的。」
「……」
华氏被?噎得?难受,她好歹也是侯府的夫人,平日里见过的世家姑娘不知多少,从未见过如此楞的。
她往深一想,觉得?以姜嬗的心机手腕,大抵是不会选一个这么楞的人託付。
「那你的意思是,我家锦娘冤枉了你?」
「这话我可不敢说。」姜姒装出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这般模样,把华家姑侄俩气得?够呛。
华氏指着她,疾言厉色,「你这么少教,你家的长辈知道吗?」
「侯夫人,您别生气。」姜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紧接着进来,忙向华氏赔礼道歉。「我五妹妹自小被?我三叔三婶惯着,确实是娇蛮了些。您是长辈,您总不能和她一个小辈计较吧?」
说完,又看向姜姒,「五妹妹,你还不快向侯夫人赔个不是?免得?传出去,别人说我们?姜家人不懂规矩。」
怎么哪都有这个女主!
姜姒起身,站到姜姽身后,「四姐姐,我不道歉。若不然,你替我吧。」
你不是喜欢装好姐姐吗?
那我让你装个够!
姜姽一脸的不贊同,「这怎么行?五妹妹,自己道歉才?是心诚,这种事哪里有找人代替的。你莫要?再耍性子?,赶紧向侯夫人赔不是才?是正理。」
「是你说让我道歉的?不是我说的。我明明没有做错,我凭什么道歉?」姜姒将她一推,真的耍起性子?来。「你算什么姐姐?事情?都没有问清楚就让我给别人道歉!祖父不是说过,身为?姜家子?孙最重要?的就是风骨。你骨头这么软,哪里像我们?姜家人,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她一时不察,被?推了一个踉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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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对待让她恼怒,但更让她恼怒的是姜姒说的话。一旦她骨头软的名声传出去,她还怎么做人。
「五妹妹,你胡说什么!我好心好意帮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她伤心着,难过着,眼?眶泛起了红。
华家姑侄俩对视一眼?,再次看出端倪。
这时有个婆子?进来,小声在华氏耳边低语了几句。
华氏听后一脸郑重,对华锦娘道:「府里来了贵客,少不得?要?备些酒菜,你去安排一下,莫要?失了礼数。」
贵客二字,华锦娘心领神?会。她也不能只?盯着侯府不放,正如姑母所说,若是有其它的机会,同样的不能放过。
她应了一声「是」,起身准备去安排。
姜姽用帕子?按了按眼?角,道:「我随华姑娘一道吧。」
华氏一愣,「些许小事…哪里能劳烦姜四姑娘。」
「不打紧的,我不觉得?麻烦。」姜姽正起神?色,瞧着懂事而温雅,「我大姐尚在月子?里,无法操持府里的事务。身为?她的妹妹,我理应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等会若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还望华姑娘指点一二。」
华锦娘气得?脸都快歪了,一个姜五已经让自己恨得?牙痒,这个姜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既然姜四姑娘有心,那干脆把姜五姑娘也带上吧,人多也好做事。」
她这是想借力打力,期望姜姒和姜姽对上,然后谁也不让着谁,最后谁也去不了。姜姒果真如她所愿,但又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期。因为?姜姒不仅不让姜姽去,也不想让她去。
「谁也不许去!」这是姜姒说的话。
华氏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当下冷笑一声,「怎么?姜五姑娘是想管我们?侯府的内宅之?事?这未免也太心急了吧?」
华锦娘也帮腔,「姜五姑娘,你还真把自己当真侯府的主子?了?」
「我没有。」姜姒说:「旁人不知道我大姐姐的身体状况,你身为?我大姐姐的婆婆不会不知道吧?难道不成当家主母卧病在床之?时,府里还要?宴请宾客不成!」
华氏气极,连说了几个好字。
「我竟是不知道,你原来是个这么厉害的。」
华锦娘眼?珠子?一转,用话激姜姒,「贵客是来找世子?表哥的,这话你敢当着世子?表哥的面?说吗?」
这又有什么不敢的呢。
姜姒一脸的无所谓。
很?快,几人就到了前院书房。
她一眼?就看到华氏口中的贵客,正是沈溯。
沈溯还在不无揶揄地打趣林杲,说林杲现如今成日是一下值就赶回府带孩子?,活脱脱一个老?妈子?。
老?妈子?林杲已安排好如姐儿写字,一抬头就看到几人进来。当下皱了皱眉头,忙让人把如姐儿带去后面?。
「又有何事?」他对着华氏,并不喊母亲。
华氏虽然憷他,但觉得?今日是自己占了理,颇有几分底气,「我知道世子?有客,本不欲前来打扰。原想着让人安排一些酒菜,却被?姜五姑娘给教训了一番。」
沈溯原本抱着胸准备看戏,没想到这戏还关乎到自己,不由得?坐直了身体,眼?底的兴致也更浓了几分。
他看着姜姒,满是期待。
不想姜姽上前,十分得?体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大姐夫,沈郡王。这事说来说去都是我五妹妹不懂事,我在这里代她向你们?赔个不是。」
不是让她代为?赔不是吗?
那她就恭敬不如从命。
她看着姜姒,眼?底的那抹诡色只?有姜姒能懂。
「四姐姐,我刚才?都说了,你这么骨头软,传出去是会败坏我们?姜家名声的。」
「五妹妹,你浑说什么?」她大急,正欲想替自己辩解,却不想姜姒根本不给她机会。
姜姒小脸板着,看着林杲,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没有错,我更不需要?道歉。大姐夫,我大姐姐的身体,别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所谓夫妻一体,她如今正在受苦,你若是光顾着自己快活,不顾她的感受与?人吃吃喝喝,岂不让人寒心?」
林杲:「……」
他没有吃吃喝喝啊!
他更没有不顾嬗娘的感受,到底是谁想害他?思及此,他凌厉的目光看向华家姑侄,面?色极其的不善。
姜姒转向沈溯,问:「沈郡王,你说呢?」
沈溯看戏看得?正起劲,勐不丁被?点到名,连忙贊同,「确实不好。姜五姑娘,你放心,我与?你大姐夫谈正事,不是来找他吃吃喝喝的,我们?喝茶就好。」
他语气沉重了几分,「流景,我什么时候说要?与?你吃酒了?你夫人还在月子?里,生产之?时又伤了元气,正是调养身体之?时。我再是不知事,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找你饮酒作乐。若是传扬出去,世人岂不道我不知所谓,毫无分寸可言?」
林杲:「……」
这话也不是他说的啊!
他什么时候说要?请人吃酒了?
这个沈久安,今日怎地如此异常。
华锦娘原本就气愤不已,眼?下更是觉得?心间堵得?难受。
坊间都传沈郡王最是铁面?无情?,谁的面?子?都不给。前几个月庆国公的小舅子?常七爷犯了事,任凭庆国公如何相求,甚至还求到了安宜长公主那里,沈郡王还是半点情?面?都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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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一个人,居然对一个后宅未出阁的女子?客客气气,莫不是被?姜五这张讨人厌的脸所迷?
「郡王,您是贵客。若是不好好招待,便是主家失了礼数。」
「不妨事的,客随主便嘛。」沈溯摆摆手,对林杲道:「流景,你是知道我的,我最是不在意这些礼数,你千万不要?费心招待我。」
林杲:「……」
他们?认识这么久,他怎么不知道沈久安这般好说话。
他隐晦地看了沈溯一眼?,警告这个好友适可而止。
沈溯耸耸肩,装出无辜的样子?。
「流景,你别这么看我,我也是要?脸的人。」
你要?脸,难道我就不要?吗?
林杲憋着气,他这两日都忙着带孩子?,哪里来的心思与?人吃喝?若非华氏是他名义上的母亲,他必是半点面?子?也不给。
「五妹妹所思所想不无道理,我与?嬗娘夫妻一体,眼?下她卧病在床,正在养身体,我自然是不能只?顾自己。」
华锦娘更气,这一个两个的,难道都被?姜五的脸给迷住了?
「世子?表哥,你是侯府的主子?,难道要?听姜五姑娘一个客人之?言,岂不是喧宾夺主乱了套?」她狠狠地瞪着姜姒,「姜五姑娘,你一个客人想做侯府的主,难道是存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吗?」
这话就差没指着姜姒的鼻子?说,姜姒想给林杲当填房。
林杲听懂了,沈溯也听懂了。
一时之?间,气氛极其的诡异。
屋子?里的炭火较足,书墨香散得?到处都是。
所有人都看着姜姒,目光各异。
姜姒在众人的注目下摇头,「所有的话都是华姑娘你自己说的,你说我大姐姐快不行了,你还说我大姐夫要?在我和我四姐姐之?间选一个人当续弦。你又让我们?不要?痴心妄想,说你自己才?是我大姐夫续弦的不二人选。」
「……」
沈溯眼?睛都亮了。
不愧是能说出想当望门寡的人,这位姜五姑娘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他以为?这已是极限,不想姜姒接下来的话更是刷新他的认知。
姜姒说:「我没有那样的心思,我敢对天发誓。如果我想给我大姐夫当续弦,就让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死无葬身之?地!」
林杲:「……」
这样的毒誓,也是大可不必。
沈溯心下「啧啧」,饶有兴致看向姜姒。
姜姒朝外面?望去,谁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她在看这世间,在看这天地。
世间的纷扰杂乱,天地的万物相争,或是掩盖在繁华之?下,或是袒露在寻常之?中。正如慕容梵所说人生百味,诸多复杂,鲜少如人所愿。
但即便是如此,她依然要?义无反顾地往前走。
她一步步朝华锦娘走近,干净的眼?神?仿佛不带一丝杂质,却令人不敢直视。「我敢发下毒誓,表明自己绝对没有那样的心思,那么华姑娘,你敢吗?」
第33章
一时之间,所有人皆惊。
华锦娘被?问住之后,面上是肉眼可见的慌乱之色。她不怕发誓,但怕当众发誓。一来林杲在,二来还?有沈溯,如果她发了誓,便是落人口实,日后很难圆回来。
若是不发誓,那便是承认自己有那样的心思。若是传了出去,世人必会骂她心肠歹毒,或是戳着她的嵴梁骨骂她不知廉耻。
她求助地看着华氏,「姑母……」
华氏已经?气得?浑身都在抖,她知道姜姒楞,没想到这么楞。如果锦娘今日?发了誓,岂不是断了自己的后路?
「什么誓不誓的,姜五姑娘,你?真是越发的胡闹了。」
姜姒「哦」了一声,尾音极长。
「我明白了,华姑娘不敢发誓,是因为确实想当大姐夫的续弦。」
林杲实在是没脸再听下去,他最是不喜华氏姑侄,哪怕是日?后真要续娶,也绝无可能?娶华锦娘。
华锦娘不发誓,他发总行了吧。
「五妹妹,我向天发誓,哪怕日?后真有什么万一,我也不会娶华家表妹为妻。」
华家姑侄:「……」
这条路还?是断了!
沈溯心下「啧啧」,今日?这齣戏真是太精彩了。他无比庆幸自己今日?临时起兴来侯府,若不然岂不是要错过这样的好戏。
他挑着?眉,频频朝林杲挤眉弄眼。
林杲此?时的心情委实谈不上好,这般被?动的感觉还?真是少之又?少,偏偏又?不得?不顺势而?为。
「世子表哥,你?……我为何要这么对?我?」华锦娘哭出声来,她恨姜姒,因为姜姒断了她的路。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看向姜姽的目光像是要吃人。
原来如此?。
这姜家姐妹唱得?好一出红白脸,害得?她以为她们不和,实则姜五所做的一切都为了对?付自己,从而?帮着?姜四成功。
她不得?好,别人也别想好!
「姜四姑娘,姜五姑娘都发了誓,你?怎能?落于人后?」
她把祸水引到了姜姽身上,倒是歪打误撞合了姜姒的心意。姜姒看着?姜姽,倒是很想听听这位女主会说出怎样的话来。
姜姽猝不及防,面色白了白。
随后低下头去,声音幽幽,「我只是个庶女,婚姻大事岂能?自己做主,一切都要听母亲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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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之下意,此?事与她无关,要问就去问谢氏。
「好,好,好!」华锦娘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越发觉得?自己猜得?没错。于是愤怒地指着?她,又?指向姜姒。「你?们…你?们真是好算计!」
说完,捂脸哭着?跑出去。
华氏原也不是什么有心机城府的人,这么一闹心里也没了主意,当下一跺脚,然后去追自己的侄女。
好戏散了场,姜姽和姜姒也跟着?告辞。
姜姒走?在后面,被?沈溯叫住。
沈溯示意她到一边,问道:「听说你?的屋子里进了蛇,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如果她有事,还?能?站在这里吗?心知这位郡王是藉此?事打开话路,将她叫住绝对?不可以能?仅仅是关心她有没有事。
「方才听你?言语,我便知你?是个有分寸的。你?大姐夫是我好友,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如此?一来,我也好做些。」
「郡王不必客气,这原也是我应该做的。」
她总不能?明知自己会克夫,还?嫁人吧。
那岂不是与谋杀无异?
沈溯望着?她的背影,对?不知何时过来的林杲感慨道:「流景,幸好你?今日?够果断,否则我觉得?以姜五姑娘执拗的性子,一定?不会放过你?。」
林杲面色不太好看,睨了自己的好友一眼,「我发现?你?很维护她,难道是为了福王世子?」
「确实是为了一个人。」
但不是慕容晟。
林杲也在皱眉,同时也在望着?姜姒远去的身影。
他已试探过,这个小姨子确实不是有身手之人,且暗中也没有人保护。按理说他完全可以释疑,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这时沈溯拍着?他的肩膀,慷慨大义道:「流景,我知你?近日?肯定?心绪不佳,你?放心,日?后我有空就来陪你?。」
林杲:「……」
他怀疑这个沈久安就是想凑热闹!
……
姜姒不意外姜姽在等自己,姜姽等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说过,我从未有过那样的心思,我是这么想的,自然也会这么做。」
等一个人死,好在人死后得?到对?方所拥有的一切,占着?对?方的位置,哪怕是得?到对?方的默许,这种投机的心思已经?自带几分阴暗。
若是还?心心念念盼着?对?方赶紧死,那便更阴暗了。
但是很显然,姜姽不信她说的话。
「你?这话骗别人还?差不多的,我是万万不会相?信。若是誓言真可信,若是承诺皆能?兑现?,又?何来的出尔反尔,何来的食言而?肥?」
「自然是不能?信的。」
「我就知道!」姜姽冷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没有动心,只不过所有人都被?你?骗了,以为你?单纯无害,却不知你?心机最深。」
「我心机深?敢问四姐姐,你?连誓都不敢发,难道心机深的那个人不是你?吗?」
「我说过,我一个庶女,婚姻之事自己做不了主,一切但凭母亲安排。」
「说得?可真好啊,我都差点信了。」姜姒都想为她鼓掌,「好一个身不由己,他日?倘若能?得?偿所愿,在外人看来你?也是逼不得?已。所谓得?了便宜还?卖乖,就是如此?吧。装出被?逼无奈的样子,掩盖着?你?那见?不得?人的心思,可真是高明。」
事到如今,她在姜姒面前早已不再伪装,哪怕是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却也不怕被?姜姒识破看穿,甚至都不会有任何的心虚。
「五妹妹何必讽刺我,我不过是个庶女。三叔虽也是庶子,你?却是他的嫡女。他和三婶疼你?,生怕你?受半点委屈,连显国公府的那样的好亲事都能?推掉,你?又?怎能?明白我的苦处。」
「四姐姐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并不怕天打雷噼。我们姜家的庶女,吃穿用度在京里都是头一份。大伯娘从不苛待庶女,对?你?和二姐姐都是宽容有加。当年她已为二姐姐定?下吴家的亲事,只因二姐姐自己不愿意,她便毁了婚约,改替二姐姐与龚家议亲。你?若真不愿意,难道大伯娘还?会逼你?不成?」
「你?知道什么!」姜姽变了脸,二姐姐的事她自认为比谁清楚。「若非二姐姐绝食以抗之,母亲怎么可能?会同意?」
「那四姐姐你?也可以效仿啊?」
姜姽唿吸急促了些,胸口起伏不断。
她和二姐姐不一样,二姐姐向来做惯了那样的事,而?她一直都是听话懂事的庶女,她效仿不来二姐姐。
但有一点她会学二姐姐,那就是自己想要什么就去争取,明的也好,暗的也好,她要的是最终的结果。
不管这个五妹妹到底是什么心思,之前那一闹不仅断了自己的路,也断了华锦娘的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她倒是不用再出手。
她走?之前,留给姜姒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姜姒从另一条路返回,故意绕着?园子走?。
当看到那个弯要驼背的身影后,眼底不自觉泛起笑意。
一个暂住的表姑娘,确实不太好和府里的男僕过多来往。哪怕男僕表面上已是老态,若真被?有心人看到传出去也没什么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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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子里小道多,隔着?一条路,她似是无意地吟了几句不伦不类的诗。
「天寒不归人,风雪孤身行,夜半敲柴门,借问留客否?」
吟完,她往那边看了一眼。
若是她没有感觉错的话,慕容梵也在看她。她走?远之后还?在想,对?方应该听明白她的意思了吗?
走?着?走?着?突然她停下来,双手捂脸。她刚才那句话若是曲解意思的话,是不是等同于邀请别人夜里相?会?
慕容梵会不会误会?
应是不会的吧。
那可是慕容梵哪。
像慕容梵那样的人,几时在意过世俗规矩,若不然也不会夜闯她的房间,还?对?她提过去父留子的建议。
如此?想着?,她踏实了许多。
入夜之后,她着?手准备。先是准备了一些点心吃食,然后找祝安要了一身衣裳。等她换上祝安的衣服后,祝平和祝安都是无比的诧异。
她没让两人跟着?,对?她们说自己有事要办,且会快去快回。
打开门之后,她四下左右一环顾,确定?没有人看见?才往外走?。她光挑暗处走?,借着?夜色确保自己不会被?人瞧见?。
到了慕容梵所住的柴房,看着?里面透出来的昏暗烛光,她不知为何突然紧张起来。还?不等她伸手敲柴门,门就从里面开了。
逆着?柴房里并不光亮的烛火,她看到竟然不是白天那张苍老的脸,而?是熟悉的得?天独厚的出尘绝艷。
她闪身进去,赶紧将门关好。
柴房就是柴房,堆着?高高的柴火,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旧傢伙什儿。靠着?一边墙的位置,有一张简易的木板床。床上的一应被?褥等物看上去灰扑扑的,且皆是粗布。
一把四脚木料颜色不相?同的凳子,可以看出来不知修补了多少回,还?有一张残缺着?两角的小方桌,桌子上摆放着?粗瓷的茶碗。
一室的简陋,因为居住之人的皎月流光而?蓬荜生辉。
她将点心吃食放在桌上,道:「我想您定?然吃不惯府里的下人饭。」
慕容梵不语,他想说其实他对?吃的用的都不挑。但他不仅什么也没说,且还?拿起一块点心慢慢地吃起来。
「王爷,您看我这一身如何,是不是颇有些样子?」
「确实是用了心。」
可是哪怕是穿着?丫头的衣裳,梳着?丫头的髮髻,也掩不住那张在暗夜都会莹玉生光的脸。
姜姒得?了夸奖,眉开眼笑。
她这是有样学样而?已。
「都是您教得?好。」
趁着?慕容梵吃东西,她准备着?手收拾那些乱七八糟的傢伙什儿。她一眼看到搁置的粗布手套,问慕容自己可不可以用。得?到慕容梵的同意后,她将手套戴在自己的手上。
两人的手长短相?差很大,手套自然是不合适的。她也顾不上在意这些,动手将东西归置到一起。
哪怕她有着?娇弱的外表,干起活来竟是丝毫的不含煳。动作干脆手脚灵活,没有一星半点的扭捏与嫌弃,一看就是常做活之人。
慕容梵记起有一回行至乡野时所见?,暮色沉沉之中,豆子般的油灯从茅草屋子里透出光来。半开的木门里,那家的女人手脚麻利地收拾着?屋子,男人则在一旁抽着?旱菸。两人谁也不搭理谁,却是无比的自在。
恰如此?时。
烛火昏黄,尘灰不断。
人间烟火处,相?守尘世里,或许正是这般。
……
翌日?。
魏其侯林征回府。
他与林杲站在一处时,从长相?气质上来看完全不似一对?父子。他身材魁梧容貌中等,一看就是雷厉风行的武将。
而?林杲长相?俊美?,一应风度更符合勛贵高门出来的世家贵公子,只因其更像自己的母亲:显国公府当年的嫡出大姑娘方在水。
方在水在闺中时便有雍京城第一才女之名,嫁与林征后夫妻相?敬如宾,聚少离多,多年来膝下唯有林杲一子。便是抬了姨娘通房,也未有人再有生养。
姜姒想,这应是林征的问题。
但古人可不这么想,很多人都以为这是林家的风水有问题。
大殷建朝以来起起伏伏的世家太多,而?魏其侯府却长盛不衰,甚至在先帝在位时到达巅峰,只因林征的兄长们皆是为稳固边关而?战死沙场。
所以世人说林家子嗣凋零,无外乎风水二字。
华氏在林征面前,那叫一个温柔体贴。而?从林征的表情来看,他应该并不排斥,甚至有一些享受。
姜姒听谢氏说过一些侯府的事,得?知方在水在世时,与林征的夫妻感情一向冷淡。或许林征很是尊敬的自己的髮妻,却远远谈不上夫妻情深。反倒是像华氏这样的女子,可能?更适合他一些。
他一回来,华氏明显底气足了许多,也敢在春庭院说一些有的没有。比如说暗指姜嬗先前怀孕就不能?照顾林杲,眼下又?在月子里,更是顾不及,理应彰显嫡妻的大度与贤惠,替林杲安排一两个知冷知热的人。
又?说侯府本来就子嗣少,身为正室之人,不应以自己的私心为重,而?应以侯府的血脉为重,不管是嫡出的还?是庶出的,侯府的枝繁叶茂才是最为紧要的。
当姑母的如此?,侄女更是有样学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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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锦娘被?林杲的誓言断了路,满心的怨恨无处可泄,自然是恨毒了姜姒。
逮着?机会,她少不得?要出一口气。
姜姒被?她堵在一处假山旁,心知来者不善。
不知是不是为了掩盖自己红肿的眼睛以及眼下的乌青之色,还?是因为林征的归来而?喜形于色,她今日?的妆容更浓,说是浓妆艷抹亦不为过。
「姜五,你?们别得?意!我姑父回来了,他最是听我姑母的话,只要我姑母不愿意,你?们的盘算定?然不能?成!」
姜姒「哦」了一声,不欲与她纠缠。
她见?姜姒爱搭不理,心里的那团火「噌」地窜起。
「姜五,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你?故意表现?得?和姜四不和,其实你?们根本就是一伙的,你?一直在给姜四打掩护。如今你?把我拉下了水,是不是以为姜四一定?能?成?我告诉你?,不可能?!」
姜姒没想到她会误会成这样,但也不会解释,甚至还?巴不得?她做出什么事来,毕竟她们的目的倒是一致。
她瞪着?姜姒,思及自己的心愿落了空,那种刀割火灼般的难受与不甘如火如荼,烧得?她恨不得?将姜姒的花容月貌化成灰烬。
「你?们姜家算什么书香名门,我呸!」她啐了一口,「一个个长得?跟狐媚子似的,还?不是打量着?以后要以色侍人。你?姜五不过是个庶子之女,听说你?还?自小身体不好,哪个世家高门也不会聘你?当正室。如果若想高攀,唯有当妾一途,做个烟视媚行的玩意儿,若是哄得?男人高兴了,倒也能?过几天富贵日?子。」
「啪!」
姜姒想也不想,一个巴掌过去。
不仅华锦娘脸疼,她的手也打疼了。
气氛一时凝固,华锦娘半天回不过神?来。
华家门第虽然不显,但她却是从小娇宠着?长大的。后来又?随华氏在侯府生活,一应吃穿用度比肩高门大户的嫡女。
侯府没有其他的姑娘,唯她一人,没有人与她相?争,她也因此?越发的娇纵。哪怕是姜嬗不喜她,明面上对?她也还?过得?去。莫说是被?人扇嘴巴子,便是大声喝斥都没有过。
忽然她看到往这边走?来的人,委屈瞬间不管不顾涌上心头。
来的人是林征,陪同的是华氏,全都是她的靠山。
「姑父,姑母,她打我!」她控诉着?,故意侧过脸,好让他们都看清她脸上的巴掌印。
林征是武将不假,长相?粗犷也不假,但却最是一个偏向弱小,怜香惜玉之人。若不然当初也不会被?华氏的枕头风一吹,脑子一热就应下了将对?方将侄女养在身边的事。
他看着?华锦娘脸上的印子,皱起眉来。等他转向另一边的姜姒时,眉头皱得?更是厉害,甚至是有些纠结。
自家夫人这个侄女养在侯府也有几年,平日?里在他面前很是懂事活泼,他自是有几分喜爱。而?亲家这个五姑娘生得?娇娇弱弱,让人忍不住怜惜。
如此?一来,倒是让人为难。
姜姒大概估摸出他的性情,遂低下头去,声音如泣,「侯爷,您怎么不问问华姑娘刚才都说了什么?她骂我是狐媚子,还?说我长成这样,又?是庶子之女,日?后也别想什么正头娘子,天生就是男人的玩物。」
谢氏赶到时,听到的就是这样的一番话。
身为姜家的后宅之主,又?是姜氏一族的宗妇,莫说她已然把姜姒当成了自己的亲女儿,便仅是侄女,她也容得?不旁人如此?诋毁。
当下朝林徵发难,「侯爷,您听听,这话是人说的吗?」
华锦娘自是不会认,哭着?喊冤,「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都是姜五她胡编乱造,她是想陷害我。」
「你?的意思是,我家五丫头为了陷害你?,居然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如此?恶毒地诋毁自己的名声?」
谢氏看着?她脸上的红印子,猜到了大概,「我家嬗姐儿还?在月子里,娘家姐妹来陪着?住一段时日?,不想就被?人说成这样,简直是欺人太甚!」
华锦娘急了,「姑父,锦娘真的没有说过那样的话,这个姜五…她平日?里最是跋扈!您可别被?她骗了。」
她衣着?艷丽,珠光宝气且还?一脸的脂粉,从模样上看应是一个张扬之人。反观姜姒一身粉色的衣裙,首饰简单娇颜素净,瞧着?就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姑娘。
林征又?不瞎,一眼看去谁更跋扈一目了然。
他眉心已拧成了一个川字,看向华氏。
华氏软着?嗓子,委屈道:「侯爷,锦娘可是您看着?长大的,平日?里最是懂事孝顺不过,她怎么可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姜姒不用故意,声音又?娇又?软,「侯爷,您阅人无数,您觉得?晚辈是那等跋扈之人吗?」
当然不是。
林征在心里说,这般娇弱的小姑娘,哪里可能?是跋扈的人。
但一边是自己夫人的亲侄女,一边是自己儿媳妇的娘家妹妹,又?是两个小辈之争,他一个长辈还?真是没法说什么。
这时林杲来了。
一看到儿子赶到,林征长长松了一口气。
华锦娘有些慌乱,她能?吃得?准林征,却吃不准林杲。
眼珠子乱转时,不经?意看到不远处的人,计上心头,「姑父,世子表哥,锦娘真的没有说谎,就是姜五姑娘打的我,不信你?们问那个人,他必然看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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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姒朝那边看去,对?上慕容梵耷拉的眼睛。
慕容梵很快被?叫来,如同上一次一样,华锦娘还?是先发制人。「你?说,你?刚才有没有看到姜五姑娘打我?」
「看到了。」
华锦娘得?意起来,「姑父,世子表哥,你?们听到了吧,就是姜五打的我!」
「你?若不曾用言语诋毁我,我又?如何会打你??」姜姒也问慕容梵,「你?说,你?有没有听见?华姑娘骂我?」
一听她这么问,华锦娘越发得?意。
这个老花匠耳背,必是没有听到的。
谁料慕容梵的回答完全出乎意料,他说:「听到了,华姑娘说姜五姑娘长得?像狐媚子,以后只能?当妾,哄男人开心。」
「你?不是耳背吗?」华锦娘一急,气急败坏地质问道。
慕容梵的声音苍老沙哑,不徐不急,「年纪大了,耳力越发不中用,时背时不背。」
姜姒低下头去,生怕被?别人看到自己眼底的笑意。
第34章
事情到此?,是非曲直一目了然。
任是谁都看?得出来,骂人?是真,打?人?也是真。必是华锦娘诋毁人在前,姜姒忍无可忍打?人?在后。
说?起来,祸首应是华锦娘。
但华锦娘不服,她咬死?姜姒打?了自己,拒不承认自己说过那样的话,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这个老东西肯定是故意的,什么时背时不背,哪有这么巧的事?他定然是被姜五用什么法子收买了!」
这个什么法子,明摆着?是说?姜姒利用了自己的美色。一个是已经老态的孤寡男子,一个是正值韶华芳龄的少女,到底是多恶毒的心思才能将两?人?扯在一起。便是市井泼妇骂街,也很难说?出这么难听的话来。
所有人?都这么想?,谁的面色都不太好?看?,包括华氏自己。华氏再是不算聪明,再是没?什么心机城府,也知这样的话万万不能明着?说?出来,当下频频朝自己的侄女使眼色,无奈华锦娘正在气头上,压根没?有接受到自己姑姑的暗示。
唯有姜姒和慕容梵知道,华锦娘的话也不算说?错,毕竟他们的确是私下有往来。
「够了!」林杲沉着?脸,目光更是无比凌厉。
他知道,若是任由华锦娘再说?下去?,必定还有更难听的话。
「人?是你叫来作证的,若他真是被人?用什么收买了,那收买他的人?也是你!」
华锦娘闻言,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世子表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你知不知道姜家姐妹俩没?有一个好?的,这个姜五瞧着?一脸的天真,实则也是个有心机的。她和姜四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骗得我们好?苦啊…她们就?是冲着?侯府来的!」
「华姑娘,你说?别人?有心机,难道心思不正的人?不是你自己吗?」姜姒抬起头来,「沈郡王可以作证,我亲口发过毒誓,若我盼着?我大姐姐出事,想?当大姐夫的续弦,就?让我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我四姐姐虽然没?有发誓,但我知道她必然与我是同?样的想?法。四姐姐,你说?是不是?」
所有人?闻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不知何时过来的姜姽。
姜姽原本一直作壁上观,等?着?坐收渔翁之利,没?想?到姜姒突然调转火力,直接朝自己开火。
谢氏一脸悲愤,「我姜家门?风清正,绝对不可能这等?心思不正之人?。姽姐儿?,你五妹妹问你话,你照实说?便是。」
照实说?是不可能的。
姜姽无法,只好?顺应,「我自是没?有的。」
「你们听到了吧?」姜姒骄傲起来,如同?得到夸奖的稚子。「我们姜家的姑娘,个个心思清正,万万不可能有那等?龌龊的想?法。我和我四姐姐姐妹同?心,她同?我一样,若是盼着?我大姐姐出事,若是想?当我大姐夫的续弦,就?让我们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四姐姐,对不对?」
姜姽咬着?牙,从牙缝中硬出一个「对」字。
如此?一来,她的路也断了。
姜姒断了她的路,自是不会放过华锦娘,「华姑娘,如今两?家长辈都在,你敢不敢当着?长辈们的面发誓,如果你盼着?我大姐姐出事,如果你想?当我大姐夫的续弦,就?让你不得好?死?,死?无葬身?之地?」
「我…我为何要发这样的誓?」华锦娘脸色发白,那红色掌印越发清晰。她求救般看?向华氏,「姑母……」
华氏又气又慌,她根本没?料到上回的事情还没?完。
姜家这个五姑娘,看?着?是个直楞子,实则最是难缠。
「亲家母,这都是孩子们之间的玩笑话,你可不能当真……」
「侯夫人?,自我家嬗姐儿?嫁进侯府以来,上孝公爹,下顺夫君,操持家务管理内宅,从未有过任何纰漏。如今她不过是产后伤了身?子,居然有人?暗中造谣说?她命不久矣,我听着?实在是难受。我知道你最是一个明理之人?,所以哪怕是为了让她安心,你能不能让你的侄女发个誓?左不过你们也没?那个心思,再是毒誓也不会妨碍什么,你说?是不是?」
是个屁!
华氏气得想?骂人?。
天知道她等?这个机会等?了多久,为此?谋划了多时,眼看?着?胜利在望,她岂能前功尽弃?可是眼下不仅世子在,侯爷也在,她若是不表个态,恐怕煳弄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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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家母,咱们可是一家人?。嬗娘产后伤了身?子,我比谁都心里着?急。毕竟我们侯府子嗣单薄,我和侯爷还盼着?她给林家多添几个嫡出的孙子孙女。如今她损了元气,也不知道能不能好?,一想?到此?事我是吃不好?也睡不好?。」
华氏按着?眼角,声音更软了几分,含情脉脉地看?向魏其侯,「侯爷,妾身?知道您也心急,但您再是心急也不要着?急上火,妾身?相信嬗娘的身?体必能调理好?,便是不能恢復到从前,以嬗娘之贤惠明理,也知该做怎样的安排。」
谢氏听到她这番话,又是愤怒又是伤心。但以世俗的礼法规矩来看?,她说?的话又一点也没?错。侯府确实子嗣少,嫡妻若伤了身?子不好?再生养,也确实该尽早给夫君安排妾室通房。
她见谢氏吃瘪,心下得意。
还不等?她松半口气,姜姒的话就?将她的气堵了回来。
姜姒说?:「侯夫人?,您怎么扯得这么远?我们不是在说?华姑娘有没?有那个心思吗?你故意这么一打?岔,不会是想?将这事含煳过去?吧?难不成你和华姑娘有同?样的想?法?」
「……」
谢氏那憋得又气又痛的心,顿时舒畅。
还得是五丫头啊!
她心里舒服了,添堵的就?成了华氏。
华氏好?不容易将事情岔开,不想?又被掰了回来。面对姜姒的质问,她憋得是满脸通红,气得是咬牙切齿。
「你这孩子,混说?什么,我…我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
「侯夫人?没?有想?法就?好?,那既然你和华姑娘都没?有那样的心思,为何不发个誓,也好?让我大伯娘和大姐姐安心?」
「……」
华锦娘大喊起来,「姜五,你好?毒的心肠!我就?不发誓,我就?不发,你能把我怎么样?」
姜姒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转头对林征道:「侯爷,您听到了吧,华姑娘不肯发誓,她定然是存了那样的心思。我大姐姐是您的儿?媳,她为了给你们林家生孩子伤了身?子,如今她还未出月子,身?体也没?有调理好?,便有人?心心念念地盼着?她死?,希望她将侯府世子夫人?的位置让出来,这事您怎么看??」
林征:「……」
他能怎么看??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破事!
他皱着?眉,狠狠地瞪了林杲一眼。
林杲立马道:「父亲,嬗娘是儿?子的嫡妻,儿?子与她夫妻一体,绝无异心。当着?沈郡王的面,儿?子已经发过誓,儿?子一直将华家表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绝对没?有其它的心思。」
所以该表态的都表了态,就?剩华锦娘。
林征的川字眉深得吓人?,有些不悦地看?向华氏。
华氏气极恼极,又万般无奈,只好?对华锦娘说?:「锦娘,你别耍小孩子脾气了。你不也一直把世子当成自己的亲哥哥,发个誓也不打?紧的。」
对于华锦娘而言,此?时不亚于四面楚歌。仿佛是一把剑横在她的脖颈间,由不得她抵死?不从。她心里的委屈如山洪倾泄,大哭着?断断续续地发了毒誓。
一说?完,她捂着?脸哭着?跑远。
华氏嘆了一口气,委屈地对林征说?:「侯爷,您是知道的,锦娘最是听话懂事,今日被逼到这个份上,指不定有多伤心。」
这话姜姒不爱听了。
华锦娘委屈,别人?就?不委屈吗?
「侯夫人?,我今日可是被华姑娘指着?鼻子骂狐媚子,还说?我只能给人?当妾,这辈子都是男人?的玩物,难道伤心的人?不应该是我吗?」
姜姒说?着?,眼眶微红,娇软的声音中带出几分委屈,听起来就?让人?心疼。「我知道在侯夫人?心里,旁人?必是不能和华姑娘相提并论。所以哪怕是别人?再伤心再委屈,你都是不在意的。」
谢氏闻言,不由得疼惜起来,上前一把将她抱住。
「五丫头,你受委屈了。」
「大伯娘,往日里我只听人?说?大姐姐嫁得有多好?,夫家有多荣耀,没?想?到才住了几日,我都受了这么多的气,料想?大姐姐平日里过得有多艰难。」
林征和林杲父子:「……」
这是在点他们呢!
林杲赶紧表态,「岳母,五妹妹,你们放心,我日后定然不会再让嬗娘受委屈。」
「姑爷,你是个男子,又时常不在后宅,你便是有心,也力不能及啊。」谢氏顺势而上,抹着?眼泪,「可怜我的嬗姐儿?,生孩子遭了那么大的罪……没?有人?关心呵护也就?罢了,竟然还有那些个龌龊的算计等?着?她,早知如此?,这门?亲事不结也罢!」
这下林征不得不发话了,「亲家母,我向你保证,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再有。」
他看?了华氏一眼,华氏忍着?气也跟着?说?了几句软话。
至此?,事情以还算理想?的结束告终。
等?人?都走了,谢氏无比感激地拉着?姜姒的手,「好?孩子,大伯娘替你大姐姐谢谢你。」
这声谢,不止是为了今日之事。
她看?得出来,这孩子明显不喜欢惹事,但又极有主见,想?来应该喜欢过那种闲情惬意,又事事随自己心意的日子。日后她和嬗姐儿?一定给这孩子谋个好?亲事,要那种家风清正公婆明理的人?家,不要嫡长也不能是庶出,最好?是受宠的嫡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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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事她心里也有了主意:那便是将来这孩子出嫁,她必定要当成是嫁自己的亲生女儿?,备上一份丰厚的嫁妆。
姜姒不知她心中所想?,弯着?眉眼一脸娇憨。
她看?着?姜姒,越看?越觉得喜欢。
世上怎会有如此?可心的孩子!
貌美而不自骄,聪慧却不外露,心地善良待人?以诚,干净澄明行事磊落,她是左看?右看?怎么看?都觉得稀罕,慈爱怜惜地替姜姒整理了头髮。
两?人?亲昵有加,宛如亲生母女。
不远处,有人?回头瞧见,却如目中生刺。
姜姽眼神阴晦,心下生恨。
那样的亲近,她和二姐姐都不曾有过。原以为母亲只对大姐姐一人?如此?,没?想?到还有一个五妹妹。
她求而不得的东西,为何五妹妹能轻而易举地拥有?
呵。
不过是随口应下的话而已,她出尔反尔又如何!
……
姜姒环顾四周时,已不见慕容梵的踪影。
等?到了园子的拐角处,才看?到他弯腰驼背地在修剪着?枝条。隔着?老远的距离,他的样子是那么的陌生。
祝平和祝安见她一直朝那边望,似乎还要往那边走,便知她的心思。
两?人?对视一眼,祝平道:「姑娘,他是个下人?,说?实话都是应该的。您上回已经谢过他,还给他送过点心吃食,委实是足够了。若是您再和他来往,万一被人?瞧见,传到华姑娘耳朵里,她必是有难听的话等?着?您。」
祝安也说?:「姑娘,您亲自去?给他送吃食的事…有些不太妥当。下回您便是有这个心思,交给我们去?做就?是。」
她们都是为她好?,毕竟人?言可畏。
京里到底比不了京外,规矩和礼数都更严苛些。若非原主是在京外长大,若非祝平祝安都是一起长大的人?,上回她夜里独自出门?的举动已是惊世骇俗。
她知道自己若是现?在还要执意去?找慕容梵,多少有些说?不清楚。
思及此?,她点点头。
「你们说?的也对。」
祝平和祝安听她这么一说?,齐齐放了心。
但是她们不知道,她其实心里另有打?算。既然明面上不能再做出格之事,那就?只能是背着?人?行事,比如说?等?所有人?睡下之后再行动。
所以夜深人?静之时,她压根没?睡着?。
暖黄的夜烛燃着?,上等?的银霜炭在炭盆里烧着?,一室的暖和,与外面的凛冽寒风形成强烈的对比。
这个时辰出门?,考验的不止是决心,还有勇气。
她刚翻了一个身?,细微的动静就?传到了外面。
隔着?一扇窗,不知在寒风中屹立多久的人?这才伸手敲了敲窗。三长一短的叩击声,听得她瞬间坐起。
她趿鞋下地,推开窗户。
冷风灌进来的同?时,窗外的人?也闯入了她的眼睛里。
飘逸的身?姿,无上的容颜,最是世间一见难忘的男子。淡泊如冷月,眉间尽清辉。寒凉的夜色中,越发显得不似凡尘之人?。
天仙般的男子,在看?到她之后不见欣喜,反倒皱眉。
「去?披件厚衣服。」慕容梵说?。
她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一时心急,身?上只有单薄的寝衣。长袖长裤的什么也没?露出来,仅是觉得冷而已。
很快,她裹了狐毛的斗篷过来。雪白的狐毛围着?她的小脸,被桃红色的锦缎一衬,越发的欺雪赛霜。
「王爷,我方才还想?着?去?找您呢。」
「为了白天的事,想?谢我?」
「对啊。」她老实点头。
今日可谓是大获全胜,不仅彻底断了华锦娘的路,还顺利堵住了姜姽的路。若是她们将来言而无信,自有世人?的评判等?着?她们。
「虽说?大恩不必言谢,但您又帮了我,我想?着?礼多人?不怪,总不能得了您的恩惠而一声不吭,岂不显得自己不懂事。」
「过于懂事,反受其累。」
「我不累。」她靠在窗边,不知想?到什么垂下眼皮。「我觉得若是不懂,才会累。以前我就?是不懂,以为只要自己足够乖巧足够听话,他们就?会喜欢我怜爱我。我拼命地讨好?他们,想?成为他们眼里最乖最听话的好?女儿?,可是我好?累……
……若是我一早就?懂得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爱自己的孩子,若是我从一开始就?懂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分量,或许我就?不会那么累。」
夜风唿唿,如同?她此?时的心情。哪怕隔着?不同?的时空,哪怕跨越了前世今生,她还是会觉得难过。
但她又不允许自己难过,因为纵然以前再不好?过,如今也好?过了。她想?要的一切都有,又何必在意那些不值得在意的人?。
她吸了吸鼻子,道:「我觉得现?在挺好?的,该懂的都懂了,我一点也不迷茫。哪怕是有人?把我说?得那么难听,什么只能做妾,当男人?的玩物,我也是半点不放在心上。
说?起来还得感谢王爷,是王爷让我知道自己的命格,所以我知道自己不会嫁人?,更不会做妾。至于当男人?的玩物,更是不可能。相反,假使我以后借人?生子,那么从另一方面来说?,应该也是我玩弄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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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弄二字,听得慕容梵眼神一暗。
倘若真有那么一天……
被玩弄之人?或许也是心甘情愿。
气氛一时安静,倒是没?有半点不自在。
烛火继续燃着?,霜炭也在烧着?,屋子里暖热的空气被窗户涌进的寒意一冲,忽冷忽热却不让人?难受。
半晌,慕容梵打?破宁静。
「你今日开罪了林征的夫人?以及她的侄女,她们必定不会甘心。后宅与后宫相似,手段也无非是那几样。针对未出阁的女子,一是谋其性命,二是毁其名声。她们不敢害你性命,但应该会让你吃些苦头,或是让你名声有损。」
姜姒深以为然,她想?过这点。
「多谢王爷提醒,我会注意防范的。」
慕容梵看?着?她,递过来两?样东西。
「此?一种是百毒解,事先服用,可化解入口鼻之毒。另一种是清心丸,不能解毒,但可清心宁神,一旦身?体异常立即服下。」
姜姒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样面面俱到的为她着?想?,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必是撞了大运,才会认识像慕容梵这么厉害又慈悲为怀的人?。
慕容梵又道:「姜姒,你记住,主动害人?是罪孽,顺势而为即可。」
这话她听懂了。
不能主动害人?,因为那样就?是作恶。但如果察觉到别人?的心思而善加利用,最后达到报復回去?的目的,这样才占理。
「我听王爷的。」
临睡之前,她忽然想?到一件事。
那就?是她得罪了华家姑侄,她们或许会对她动手。但她毕竟是姜家女,到底没?那么容易陷害。倘若是对付一个无根无基的低微下人?,便要容易许多。
虽说?慕容梵不是真正的下人?,可如果被人?盯上多少会有些麻烦,迷迷煳煳之间她还想?着?,明日定要寻个机会提醒一二。
天还未亮,她被祝平唤醒。
睡意睏倦中,听到祝平说?「柴房那边着?火了。」顿时什么瞌睡都跑得干干净净。
柴房就?是慕容梵的住处,她焉能不急?
她赶到时,大部分的火已被扑灭,余烬中仍然可见星星点点的火光。
慕容梵那么厉害,一定不会有事的!
「里面的人?呢,有没?有受伤?」
林杲沉着?脸,回道:「人?已被救出,暂无性命之忧。」
她顺着?林杲的目光看?去?,这才看?到远处地上的人?。
慕容梵静静地侧躺在地上,灰扑扑的衣服上处处都是被火燎过的痕迹,头髮零乱不堪。他的身?边不时有下人?往来,没?有人?多看?他一眼。
不知为何,姜姒突然湿了眼眶。
仿佛他不是人?人?景仰的芳业王,而是一个地道的卑微老人?。无妻无子老无所依,孤零零的像一片枯落的树叶。
「五丫头,你怎么哭了?」谢氏赶到,一眼就?看?到姜姒在哭。
姜姒摇着?头,哽咽着?,「大伯母,那个老花匠好?可怜,我们能不能把卖身?契还给他,再给他一笔钱让他养老?」
方才有一剎那,她忽然想?到昨晚慕容梵给自己忠告时,应该就?是在和自己告别。毕竟以慕容梵的身?份,一旦引人?注意,多少会有暴露身?份的可能,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必须及时抽身?离去?。
所以想?通这一点后,她自然要助对方一臂之力。
谢氏自是依她,感慨着?她的心善。
田嬷嬷很快将卖身?契送来,她看?着?落款处的名字:吴明。
她拿着?卖身?契和银子,一步步朝慕容梵走去?。当她走近时,慕容梵听到动静转过身?来,老态的脸上满是炭灰。
「吴老伯,你受惊了,这是还给你的卖身?契,还有给你的补偿。你出府后找个地方住下,好?好?地养身?体。」
慕容梵接过东西,耷拉着?眼皮道谢。
然后他挣扎着?爬起来往外走,走得极慢,看?上去?似乎腿脚有些不便。
「若不然,让他养好?了身?体再走?」谢氏有些于心不忍。
姜姒不同?意,道:「大伯娘,这场火来得蹊跷,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他帮我作过两?回证,我怕是有人?盯上他了,他离开侯府应该更安全些。」
谢氏心一紧,面色也跟着?严肃起来。
她刚想?和姜姒再说?些什么,就?看?到姜姒朝慕容梵跑去?。
「这孩子,还真是心善哪。」她看?到姜姒跑到了慕容梵身?边,毫不嫌弃地搀扶着?对方,生怕有心之人?乱想?,赶紧用心善二字堵住有些人?的嘴。
姜姒扶着?慕容梵,慢慢往前走。
天空还飘着?大火之后的灰烬,处处瀰漫着?火烧之后的焦煳味,他们渐渐远离,仿佛是劫后余生,也仿佛是浴火重生。
「方才为什么哭?」慕容梵问她。
「我也不知道。」她实话实说?,「我刚才在想?,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如果您就?是吴明,我愿意…愿意给您养老送终。」
「……」
第35章
空气中飘浮的灰烬,一丝丝地粘在任何可以停下的地方。
人的发间,衣服上,甚至是脸上。
慕容梵老态的脸上布着皱纹,最是适合灰烬们停留,一路走来眉毛上、额头上、还有鼻樑上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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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姒将帕子递给他,「您的脸脏了,等会您自己擦擦。」
他?接过?帕子,攥在手心。
这些年来,他?曾多次隐于市井乡间,没?有人注意他?的到来,也没?有人在意他?的离开。他?仿佛游离在尘世之外,来时无声无息,走时不?染半点纷杂。而这一次不?同,他?似乎融入了凡俗之中,来时满心期待,去时留恋不?舍。
「我有两件事要交待, 第一件事你应该已经猜到,这把火是我放的,但我不?过?是先?发制人。第二?件事,日后你若想做些什么,有人会帮你。」
姜姒诧异不?已,下意识问道:「谁?」
「你到时便知。」
「哦。」
姜姒不?再追问,这会儿?的工夫,她已反应过?来,也大约猜到慕容梵说?的是什么人,必定是他?埋在侯府的暗线。
她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如此对自己,无缘无故一无所图。哪怕是离开,都?不?忘暗中替她安排帮手。
「王爷,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慕容梵也无法回答。
世间或许有无缘无故的一时兴起,譬如他?们最开始那样。但他?知道所有无怨无悔的付出绝非突如其来,譬如他?此时这般。
他?垂着眸,帕子露出的一角刚好是小?兔子的绣图。
「或许是因为我们有缘。」
这个?回答,让姜姒会心一笑。
她就知道,他?们有缘。
原来她之前?说?的没?错,这个?世间总会有人仅是因为有缘二?字,或是因为一时的善心而出手相助。
她目送着慕容梵走远,等她转身往回走时,空气中的灰烬还在。漫天的灰烬随寒风飘浮游荡,或是归于尘土,或是落在什么地方,所到之处尽灰黑。
然而人心比这灰烬还在乌漆,不?管不?顾地想抹在别人的身上,越是想擦干净,反而越抹越黑。
不?知何时赶来的华锦娘不?无兴奋地嚷嚷着:「你们都?看到了吧?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与一个?男子挨得那么近,我就说?她和那个?老花匠有什么不?清不?楚的事!」
「啪!」
这次打?她的不?是姜姒,而是谢氏。
谢氏方才就提着心,防的就是有人趁机抹黑姜姒,一听到她这话,当下不?仅动了手,还动了嘴。
「我家五丫头心思干净,心地纯良,岂容你诬衊!」
所有人都?惊了。
华氏一时没?回过?神来,有些傻眼。更让她傻眼的是,姜姒这时已经过?来,哭着扑进谢氏的怀中。
「大伯娘,我好难受,我好愧疚,那个?老伯好可怜。他?无妻无子,好不?容易找到一份活,有个?吃住的地方。是我……一定是我害了他?!」
「好孩子。」谢氏拍着她的背,「不?怪你,不?是你的错,是有些人黑了心肝,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个?有些人,不?言而喻。
林征也好,林杲也好,齐齐皱着眉头看向华锦娘。
华锦娘大惊失色,捂着脸不?管不?顾地大喊,「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这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林杲说?:「方才我查看了,柴房四周被人洒过?火油。」
火油二?字一出,谁都?知道这不?是突然失火,而是有人纵火杀人。
一时之间,华锦娘百口莫辩。但除了姜姒以外,谁都?认定这事是她做下的,或者说?是她背后的华氏做下的。
华氏乱了心神,她开始怀疑自己的侄女主?意大,不?和自己商量私自行事。华锦娘也在猜,猜想是自己的姑姑为了给自己出气,这才放了火。
所以她们都?心虚。
而她们的心虚,也被所有人看在眼里。
姜姒悲愤问林杲,「大姐夫,这么说?真有人害那个?老伯?」
林杲沉着脸地点头,那些残留的火油就是最好的证明。先?是后宅进了毒蛇,现在又有人洒火油烧柴房,这一桩桩一件件都?非同小?可。
他?隐晦的目光看向华氏和华锦娘,冷冷地说?:「其实这事不?难查,只要去查近日谁从外面买了火油便知。」
华锦娘大惊,下意识抓住华氏的胳膊。因为她刚好让人弄了一些火油进府,目的也是如此,可却还没?来得及行动。
她这般反应,在华氏看来更是认定事情是她做下的。
「这火油虽是不?常用?,但咱们府上也是一直备着的,便是谁那里有,也不?能说?明什么。」
火油可以助燃,侯府的库房里确实有一些存货。
但华氏不?掌家,有些事情并不?知道,那就是侯府採购的火油都?有定数,什么时候取用?过?也能查得到。
「近日天干,柴火都?极好用?……」
林杲的话才说?了一半,被林征粗鲁地打?断。「行了,不?过?是烧了一间柴房,左右没?有伤及无辜,此事不?必再查了。」
在他?看来,一个?下人而已,值不?当如此大动干戈。他?也知道,如果再查下去,势必家宅不?宁,那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谢氏暗暗摇头,觉得林征煳涂。
难怪连华氏这样的人都?能在后宅兴风作浪,可见这个?魏其侯也就只是领兵打?仗厉害,在后宅算计上完全就是个?睁眼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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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页
姜姒红着眼睛,小?声问:「侯爷,那个?老伯差点丧命,难道真的不?查了吗?」
「这是侯府,我姑父说?不?查就不?查,你一个?外人难道还能左右吗?」华锦娘心虚地嘟哝着,狠狠地瞪着姜姒。
姜姒装作不?甘的样子,乞求地看着林杲,「大姐夫……」
林杲沉着脸,摇了摇头。
林征背着手,一锤定音,「那火油或许是有人不?小?心洒的,天干物?燥,柴房不?小?心起了火也是正常。好在没?有人伤及性命,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他?是侯府的老大,他?都?这么说?了,谁还敢再置疑什么。
……
极贤殿外。
慕容梵慢慢地走着,墨色的衣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宫砖沉浮不?知几百年,仿佛亘古有之,一如他?的气质。他?双手交拢在前?,眉眼间一片平和宁静之色,仿佛世间无任何一人一事能令其动容。
身后传来脚步声,急急地靠近。
「小?舅,听说?你这两日闭关?,可有所成?」沈溯追上他?,喘着气问。
「略有感悟。」
至于什么感悟,天知地知他?知。
舅甥二?人说?话时,有人从宫外往里走。
远看来人一身深紫色的官服,双手握着腰间的金腰带,虎虎生威地朝他?们走来。
等到人走近了,这才看清是林征。
因着沈溯与林杲交好,时常出入侯府,是以林征视他?为子侄,态度也较为随意。但一看到慕容梵,林征的表情就变得无比的恭敬。
行礼,寒暄,一通客套。
「侯爷,听说?侯府的柴房走水了,可有伤及无辜?」沈溯问。
「天干物?燥,不?小?心走水而已,倒也没?有伤及无辜。」林征回答着,莫名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仔细一想,居然是心虚。
若是这样的话当着谁的面说?,他?都?不?会如此,可是当着慕容梵的面说?,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被人看透了一般,不?由得冒起了冷汗。
他?连忙告辞,继续前?往极贤殿。
沈溯望其背影,摇了摇头。
「这个?林侯,大事上倒还过?得去,小?事上完全一团糟。我听流景说?,那柴房里住着人,事发之时幸好被人救出。您是不?知道,自从流景的夫人不?能管事以来,侯府的内宅是频频出事,前?几日还进了毒蛇,您猜那毒蛇进的是谁的房间,又是被谁给打?死的?」
慕容梵垂着眸,不?说?话。
这些事难道还有人比他?更清楚吗?
沈溯对他?这种反应太过?熟悉,以为他?无所谓在意不?在意,应是听听也无妨,于是接着往下说?:「您一定猜不?到的。那毒蛇进的居然是姜五姑娘住的房间,也是被姜五姑娘打?死的。她看上去娇娇弱弱的,想不?到不?仅胆子挺大,随机应变的能力也不?错。
流景为此疑神疑鬼的,说?是在那毒蛇的腹内发现了一枚药丸,他?问我可知京中有哪个?高手能在侯府森严的戒备中来去自如,还能隔空击物?,且一击至命?」
说?完,他?密切关?注着慕容梵的表情。
很可惜,他?在慕容梵平静的神色中一无所获。
慕容梵看着他?,目光平和无波。
他?却被看得有些紧张,渐渐心慌。
「小?舅,您为何这般看着我?可是我最近面相生了变化?」
「霜雪生桃枝,是好兆头。」
「不?…不?是吧。」他?摸着自己的脸,他?今早还照了镜子,可没?看出什么桃枝来。「昨儿?个?我娘还在念叨我的亲事,问我京城第一美人好,还是京城第一才女好。」
小?舅说?他?生桃枝,他?必定是要生桃枝。
一想到要娶妻,他?就一个?头两个?大。
「您说?这什么第一美人,第一才女的,她们不?会真与我有干系吧?
「你年纪不?小?,是时候娶妻生子。」
「您还说?我,您自己呢?」沈溯眼珠子一转,生出几分促狭之意,「小?舅,您知不?知道这京城第一美人是谁?京城第一才女又是谁?」
「不?知。」
「我猜您一定不?知,不?过?若要我说?,那号称京城第一美人的宋玉婉,还不?如那姜家的五姑娘……」
「久安,慎言。」
哦豁。
沈溯眼睛一亮。
这么护着啊,说?都?不?能说?了?
看来小?舅对那个?姜五姑娘就是不?一般!
……
雍京城的第一美人是庆国公府的嫡长?女宋玉婉,而第一才女则是方在水嫡亲的侄女,显国公府的嫡女方宁玉。
此时方宁玉正与母亲云氏到侯府做客,接待她们的不?是华氏,而是谢氏。只因云氏瞧不?上华氏,甚至说?连林征也不?怎么瞧得上。
当年方林两家交好,方在水是国公府的嫡长?女,论理与之议亲的必是世家的嫡长?子,所以原本方在水要嫁的是林征的嫡长?兄林佑。
后来林征的兄长?们接连战死,包括林佑。林佑死后,两家一早定下的婚约还要继续,方在水只能嫁给林征。
林征是嫡三子,自小?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极其的不?爱读书?,自然不?善文墨,对风雅诗词一窍不?通,与方在水说?不?到一处,夫妻间的感情极其的冷淡。方在水不?喜欢他?,因而郁郁寡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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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页
方在水死后,为保林杲的利益不?受威胁,方家在林征续娶一事上强行干涉,百般权衡之下挑中了华氏。但即使华氏的存在是方家人一力促成,也并不?代表方家人就瞧得起她。便是这般上门做客,也不?愿被华氏接待。
华氏倒也识趣,也或者是一直被轻视惯了,干脆躲在自己的萱草堂,只当不?知道今日有客登门。
谢氏接待,陪同的是姜姽和姜姒。
云氏道:「亲家府上这两位姑娘,可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水灵。」
这话倒是真心,因为她乍见之下着实惊艷了一番。
姜姽的淡雅貌美,姜姒的稚气娇美,皆是难得一见的绝佳容色。
谢氏自是客气谦虚,连说?「哪里哪里」,礼尚往来地将方宁玉狠狠夸了一通。
方宁玉模样秀美,她自进门起就一直顶着一张冷脸,眉梢眼角都?透着高冷二?字。哪怕是面对谢氏的夸奖,也不?见有半分欢喜之色。
她一惯如些,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样子,谢氏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世人皆说?她肖其姑母,极似方在水。但谢氏在闺中时与方在水相识,觉得她与方在水并不?一样。
方在水有才,但多愁善感,因而难展笑颜。而她,明显是恃才傲物?,鲜少有能入眼的东西,所以对人对事都?较为冷淡。
「方姑娘,你平日里喜欢做什么?」姜姽主?动示好,想与之攀谈。
她不?冷不?热地说?,「弹琴。」
「这可真是巧了,我也喜欢弹琴。」
「听说?了。姜四姑娘一鸣惊人,在福王府连琴弦都?弹断了。」
「……」
姜姽面色一讪,示好失败。
云氏忙打?圆场,「我家玉姐儿?性子就是这般,你们千万莫要见怪。」
「方夫人不?必解释的,我知道方姑娘是性情如此。不?过?说?来也是巧,我五妹妹的小?名也有一个?玉字。」姜姽说?着,看向姜姒。
姜姒被点到名,有些无奈。
云氏和方宁玉齐齐朝她望过?来,云氏笑道:「那还真是巧。」
「我自小?体弱,父母为了好养活,便依着民间的法子给我取了一个?阳气足的小?名。我小?名叫玉哥儿?。」
「玉哥儿??」方宁玉秀眉蹙起,忽然站起来,「姜五姑娘,我想出去透个?气,你可否愿意陪同?」
云氏有些讶异,然后又似松了一口气,「你们都?去玩吧。」
姜姽也跟着起身。
方宁玉一指她,「你别跟着我们。」
「……」
气氛一时变得尴尬,云氏的面上都?有些挂不?住,不?停向谢氏道歉。
「谢大夫人,我家玉姐儿?就是这性子,我和他?爹为此日夜头疼……」
「不?妨事的。」谢氏摆手,「一个?孩子一个?脾气,半点都?由不?得我们当父母的。姽姐儿?,你正好去厨房催一催,看看准备得如何了?」
姜姽行礼,告退出去。
云氏感慨道:「还是谢大夫人会教人,我看你家这四姑娘行事有度,模样规矩样样都?不?差,可惜……」
这声可惜,是为了之前?两家有意议亲一事。
谢氏笑笑,含煳过?去。
而方宁玉把姜姒叫出去,说?的也是同一件事。
「你为什么看不?上我三哥?」
她的三哥,就是方三公子方令能。
姜姒摇头,「不?是我没?看上他?,而是我暂时不?想嫁人。」
「议亲而已,到嫁人还得个?一两年,到时候你自然就愿意了。」
「方姑娘,我方才也说?了,我自小?身子不?好,我父母一直害怕我养不?活。他?们对我倾尽心血,我想留在他?们身边多陪几年。」
方宁玉不?信她说?的话,神色更冷,「你这都?是託辞,你分明是看不?上我三哥。亏得我三哥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原来你和那些人也没?什么不?同。不?就是嫌弃他?是个?庶子,觉得他?没?什么出息。」
姜姒想,他?们兄妹俩的感情应该不?错。
其实从之前?国公府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方令能在家中应该挺受宠的。若不?然他?的亲事,国公府也不?可能那么上心,由着他?的意愿行事。
「我没?有那么想,相反我觉得你三哥很有意思。他?没?什么心眼,瞧着是个?很热情的人,与他?一起必定很有趣。」
方宁玉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倒是怔了一下。
「你既然这么想,为何不?同意?」
「方姑娘,我说?了你可能不?信,因为我只是不?想为了嫁人而嫁人。」
「不?想为了嫁人而嫁人?」方宁玉喃喃地重复着,表情微微起了变化。
「我们女子生来好像就一直被安排,到了年纪就得议亲嫁人。若是不?嫁人,仿佛就是天理难容的罪过?。」
「世俗如此,谁又能例外。你方才也说?我三哥有趣,既然都?要嫁人,你为何不?选择一个?有趣的人,至少以后能开心些。」
这话倒是在理。
可问题是她不?能嫁人哪。
姜姒心说?,其实如果她能嫁人,又非要嫁人的话,她还真觉得方令能是个?不?错的人选。不?仅本人较为有趣,且与嫡母嫡妹的关?系也十?分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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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有趣之人就要成为夫妻吗?为何不?能做朋友?」
「朋友?」方宁玉皱着好看的眉,看着姜姒。
姜姒目光相迎,清澈一如镜湖,所映之物?皆是清清楚楚,无一丝一毫的杂质。「对啊,朋友。难道朋友二?字只能包容女子与女子,男子与男子吗?天地造万物?,又生男女,那男女为何不?能是朋友?」
她们此时正站在水榭之中,池水泛着寒气与波光,风从四面八方而来。
良久,都?没?有人再说?一句话。
方宁玉望着池水,心潮如涌。
朋友二?字,深深击中了她的心。
她热衷音律,最喜弹琴,府里也有专门教导的琴师。之前?她的琴师是男子,且还是个?年轻男子,她因痴迷琴艺而常与之久处。
时日一长?,府里不?知何时传出一些风言风语。没?有人相信她仅是欣赏琴师的才华,琴师也仅是将她视作知音,包括她的母亲。
母亲当机立断,让琴师离开国公府,再给她聘请了一位女琴师。可惜女琴师的技艺明显逊色太多,她再也找不?到之前?那种与人讨论起来愉悦忘我的感觉。
如果所有人都?知道,男女也可能成朋友,是否就不?会有那些闲言碎语?
两人静静地待着,直到有人来找。
云氏见她们回来,满眼的欢喜。
「我家玉姐儿?性子冷,交好的人不?多。我瞧着她和你家五姑娘相处不?错,应是相谈甚欢。」她对谢氏说?。
这声音不?大,也不?小?,足够在场的人听到。
姜姒暗自纳闷,方夫人是如何看出她和方宁玉相谈甚欢的,她们明明都?冷场了。她再看方宁玉冷冷淡淡的模样,暗道看来方夫人也不?怎么了解自己的女儿?。
席间,谢氏居于主?位。
云氏原本正要招唿方宁玉坐在自己身边,却不?想方宁玉一屁股坐到姜姒的旁边,把姜姽挤了下去。
姜姽懂事地挪过?位置,眉宇间全是和气之色。
「还是你们姜家会教女儿?,四姑娘懂事,五姑娘乖巧,个?个?都?是好姑娘。」
可惜了。
亲事没?成。
云氏惋惜着,不?无遗憾是想着议亲之事原就是他?们理亏。毕竟说?好的相看四姑娘,结果老三非要五姑娘。改姐而易妹,这在哪个?大户人家都?是忌讳,姜家会拒亲也是人之常情。
这一顿饭吃得是宾主?尽欢,尽管方宁玉没?什么表情,但云氏就是觉得女儿?很高兴。临上马车之际,她盛情邀请谢氏有空带姜姽和姜姒去国公府玩。
她说?这话时,眼神看的是姜姒。
姜姒乖巧无比地应着,一脸娇憨。
等显国公府的马车离去,她忽然扭头看向姜姽,正好与姜姽复杂的目光撞在一起。
「四姐姐,你怎么这样看着我?」说?话时,她还故意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手皆是光滑细嫩,「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没?,没?有。」
但是原本应该有的。
姜姽掐着掌心,心下惊疑不?定。
第36章
明面?上,姐妹俩之间瞧不出任何龃龉。
一个天真娇憨,一个素雅温婉,任是谁看了都会道一声姜家的姑娘好模样,一个胜似一个的貌美。
两人站在一处说?话时,更是说?不出来的赏心悦目。但若是离得近了,便能感知并?不和谐的气氛。
谢氏皱着眉,问:「你们在说什么呢?」
姜姒娇憨一笑,还在摸自?己的脸,「大伯娘,四姐姐好生奇怪,一直盯着我的脸看,好似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姜姽回过神?来,连忙掩饰,「母亲,是女儿?失态。女儿?不过是想起有人说?五妹妹貌若天仙,一时看入了迷。」
「原来是这样啊。」姜姒装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我还以为?自?己脸上脏了或是长了什么东西,才让四姐姐那样看我。」
她在说?长了什么东西时,姜姽瞳孔一缩。
几人慢慢往回走?,寒风吹来时,谢氏关爱地看着她,问她有没有觉得冷。她乖巧地摇着头,显摆着自?己一直揣在袖子里的手炉。
那手炉小巧精緻,浑圆滚滚的,外?面?包裹着的锦缎炉套上绣着兔子吃草图,看上去很是有童趣。
谢氏会心一笑,不经意抬头时脸色顿时大变。
「姽姐儿?,你的脸……」
姜姽刚刚就感觉自?己身上和脸上都有点痒,听到谢氏这声惊唿后,忽然心头一紧,不太好的预感瞬间?涌来。
她一摸自?己的脸,整个人僵住。
「啊!」
怎么会这样!
须臾,她想到了什么,不敢置信地看向姜姒。
姜姒像是受到了惊吓,小脸煞白,「四姐姐,你的脸怎么了?」
仅是这会儿?的工夫,谢氏已?反应过来。她不仅面?色沉得可怕,看向自?己庶女的目光更是痛心而失望。
大夫很快被请来,说?辞是或许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也或许是见了风里的草瘴之气,吃几副药,忌几日口,不宜见风便能好。
谢氏亲自?送大夫出去,应是还有话要问。
房间?里只剩姜姽和姜姒,无人之时,她们谁也不会再伪装。
姜姽的眼神?含着毒,看着姜姒。「所有人都被你骗了,你哪里是天真单纯,你分明是心机最为?深沉,我实?在是小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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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页
「你小看的不是我,你小看的是邪不压正这几个字。」姜姒一点也不避,甚至目光中隐约还有一丝笑意。「你害人在前,我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之前席上,姜姽事事安排妥当,对客人们照顾也周到。后面?上的那碗墨鱼羹也是她亲自?送到每人面?前,包括姜姒。
所有人都当她行为?平常,唯有姜姒心中警惕,趁人不注意时,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那碗羹和她的对换了一下。
若是鱼羹没有问题,那便什么事也没有。但当她用那种目光打量自?己的脸时,姜姒就知道自?己的猜疑没有错。
害人之心不可有,主动害人是罪孽,所以才要顺势而为?。
不知慕容梵知道自?己不仅将这话记下了,还加以利用起来,会不会夸自?己?
姜姒察觉到自?己思绪散开,立马强行收拢。她凉凉地打量着姜姽布满红疹的脸,语气比眼神?更冷。
「四姐姐,你这个样子可真丑。」
「……」
姜姽死死地掐着掌心,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大夫说?哪怕是再痒也不能挠,否则有可能留疤,所以她不仅要忍着心里的上煎熬,还有身体?上的难耐。
而这一切,原本应该是别人要承受的!
「五妹妹,你是不是很得意?」
「谈不上得意,就是觉得你的样子再丑,恐怕也不及你的心丑。」
气氛诡异时,谢氏回来。
没有外?人在,谢氏自?然不用为?了姜家的颜面?而选择隐忍不发。
她看着姜姽,直看得姜姽站都站不住。
「姽姐儿?,你说?,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母亲,我不知。」姜姽咬着唇,「许是吃坏了东西……」
这话骗骗不知情的人还差不多,谢氏是一个字也不信。姜家虽然内宅风气正,但她这些年来可是没少听其它府邸的阴损之事。
「你先前为?何一直盯着你五妹妹的脸看?」
若不是这件事,恐怕谢氏还会信一两分她说?的话。
她此时终于明白,姜姒之前为?何会有那一出,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母亲,您是怀疑这事是女儿?自?己做的?」
不用怀疑,谢氏已?经敢肯定。
因为?刚才那大夫为?了给她们留脸面?,说?是吃坏了东西或是见了风瘴,但私下再问时,那大夫便实?话实?说?。
他的原话是,这种药不少见,他不仅听说?过,还知道京中哪几家铺子暗中售卖。言之下意,只要愿意去查,定能查出点什么。
谢氏不用审,仅是朝柳云看了一眼,柳云便什么都招了。
姜姽的身边,如今唯有柳云能用。这样的事她除了交给柳云去做,再无其他的人选。而柳云是姜家的奴才,卖身契都在谢氏手中。
「药是你让柳云在药铺买的,那药铺就开在上阳街拐角处,还要我继续说?吗?」
姜姽脸色大变,「母亲,我…是女儿?煳涂。」
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她也还有一番巧言善辩。
「女儿?一心盼着给大姐能好,压根没有想过其它的事。而今侯府里有些风言风语,说?女儿?有心想取大姐而代之。女儿?有苦难言,又不好与那起子嚼舌根的人对质,便想着自?损脸面?,好让母亲有理?由?送女儿?回姜家。」
「这么说?,你还是用心良苦?」
谢氏当然不信这样的鬼话,但她一口咬定,甚至不惜赌咒发誓。
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笃定谢氏不会闹开,更笃定谢氏会为?了姜家的颜面?,哪怕是再不信她,也不会说?出去,更不会在这个时候送她回姜家。
不得不说?,她赌对了。
谢氏身为?姜家的当家主母,自?然不可能让姜家的名声有损。然而身为?嫡母,若想压制一个庶女也是轻而易举。
既然是起了风疹,那便不能见人,是以谢氏命下人们守在外?面?,不许姜姽再踏出房门半步。名义是为?了姜姽的身体?,实?则是变相的软禁。
毕竟她们还在侯府,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做,既不可能真的惩罚姜姽,也不可能发卖柳云,一切还得等到回姜家之后再说?。
饶是姜姒无事,谢氏依然觉得愧对她,出去后拉着她的手道:「五丫头,你四姐姐心术不正,今日之事怕是冲着你来的。好在你福泽深厚,她慌乱之中没有害成人,反倒害了自?己。」
她作低落状喃喃着:「原来四姐姐想害的人是我啊,怪不得她之前一直盯着我的脸看……」
「五丫头,若然不你换个住处?」
「不了。」她摇了摇头,「我若是换个地方住,旁人必是要说?三道四。为?了姜家的名声,我不能这么做。大伯娘您放心,四姐姐出不了门,我们也碰不上,她应该不会再有机会害我。」
谢氏嘆了一口气,感慨万千。「你这孩子,就是太心善了。你娘这辈子有你,该是何等的有福气。」
「大伯娘,这您就错了。这辈子能当我娘的女儿?,才是我最大的福气。」她说?罢,眉眼一弯,「我不仅有爹娘,哥哥们,还有大伯娘。这辈子能当大伯娘的侄女,也是我的福气。」
谢氏闻言,心下软得一时煳涂。
她也养了女儿?,亲生的姜嬗样样都好,但万万说?不出这么好听的贴心之言。庶出的姜婳嘴倒是甜,但远不如姜姒来的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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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页
至于姜姽,不提也罢。
「这辈子能有你这样的侄女,何尝不是大伯娘的福气。」
得亏这个孩子啊。
否则她的嬗姐儿?……
思及此,她看着姜姒的目光越发的怜爱。
……
姜姽闭门养病之后,姜嬗的床前竖起了一道屏风。
哪怕是林杲来看望,也只能隔着屏风说?话。
姜嬗放出去的话是自?己面?色憔悴,不愿再以这般面?目见人。但听在华氏和华锦娘姑侄耳中,那就是她命不久矣。
姑侄俩暗自?兴奋,很快又泄了气。
因为?就算是姜嬗死了,她们恐怕也捞不着什么好处。
华锦娘恨恨地道:「都怪那个可恶的姜五,原来她才是最有心机的那一个!姜四那个没用的,不会是被自?己的堂妹算计了吧?」
「不管她算计什么,我都不能让她得逞。」华氏心里已?然有了主意,事到如今,她是万万不能让姜家人占了便宜。「你们去,把那个姜五找来,就说?我近日精神?不济,让她来给我变个戏法解解闷。」
刘嬷嬷领命,带了两个婆子去请人。
她们还未到姜姒的住处,与姜姒半路碰到。
「姜五姑娘,我家夫人有请。」
「嬷嬷可否容我回去换身衣裳?」姜姒一见她们不善的神?色,自?然是不想答应。思量着先用迂迴之术,到时候再寻转寰之机。
刘嬷嬷吊着三角眼,睨着她,「奴婢瞧着姜五姑娘这身极好,半点也不会失了礼数。姜五姑娘,请吧,莫让我家夫人等急了。」
「嬷嬷,我突然觉得身体?不舒服。」她靠在祝安身上,捏了祝安一把提醒。
祝安忙道:「对,我家姑娘自?小身子弱,这会儿?吹了冷风,必须得赶紧回去吃药。」
刘嬷嬷冷哼一声,眼尾吊得更高,看人时的目光也带出几分讥诮。「姜五姑娘推三阻四的,莫不是不把我家夫人放在眼里?」
这样的锅姜姒可不背。
她虚弱地否认,「嬷嬷说?的哪里话,我对侯夫人尊敬有加。我不仅把她放在眼里,我还把她放在心里。」
「……」
刘嬷嬷可不吃这套,她朝那两个婆子使眼色,其中一个婆子上前就将祝安拉开,另一个婆子则一把制住姜姒的胳膊,看着像是搀扶,实?际上等同于挟持。
「嬷嬷,你们这是做什么?」
「姜五姑娘,奴婢说?了,我家夫人有请。」
「你家夫人就是这么请人的?」
「姜五姑娘,这可是侯府。所谓客随主便,我家夫人看得起你,想请你过去喝喝茶,说?会儿?话,你竟然敢不给面?子!就算是告到侯爷和谢大夫人那里,奴婢也是不怕的。」
请确实?是请,至于请的手段,到时候各执一词,又如何能掰扯得清楚。
明知去了没好事,姜姒怎么可能顺了她们的意。当即立断左右冲撞,先是撞开婆子,后又撞开刘嬷嬷。
不等刘嬷嬷回过神?来,她软软地倒在地上。
「姑娘!」祝安声嘶力竭地喊着,惊得不远处枯枝上停着的鸟儿?扑棱着翅膀飞走?。「你们对我家姑娘做了什么?来人哪,快来人哪,杀人了,杀人了!」
她乱喊一通,将抓住自?己的婆子推开,扑到自?家主子的身边,不管不顾地嚎哭起来。若是旁人见了,还当是出了什么惨事。
姜姒心下好笑,暗夸她机灵。
这么一闹,自?然是惊动了不少人。
最先赶来的是谢氏,然后是华氏。
林征和林杲都不在府中,这也是华氏敢派人来请姜姒过去给自?己变戏法解决的原因。
谢氏到时,姜姒没有睁开眼睛,直到华氏来了有一会儿?,祝安哭着把事情又说?了一遍后,她才慢悠悠地睁开眼睛。
「五丫头,你别怕,大伯娘已?派人去请大夫了。」
「大伯娘。」姜姒未语先流泪。「我不知道哪里做错了,竟然让侯夫人身边的下人如此对待。她们说?侯夫人请我去喝茶,却不容我回去换身衣裳。她们嫌我走?得慢,居然推搡我。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谢氏又气又心疼,怒视着刘嬷嬷等人。
她们自?然是矢口否认,说?自?己绝对没有那么做。
姜姒低头垂泪,「大伯娘,她们必是不会承认的。她们可是侯夫人的人,便是做了什么,我们又能如何?」
「侯夫人,我家五丫头被人推倒是事实?,你自?己也看见了。这事你若不能给我一个说?法,我们姜家必不会善罢甘休!」
谢氏这番话,将事情的严重性上升到另一个高度,已?然不是后宅里的小事,而是关乎林姜两家的大事。
华氏不想把事情闹大,心里埋怨刘嬷嬷办事不力。但刘嬷嬷是她的心腹,一直为?她沖在前头,行事最是合她心意。
包括这次,如果?成了,不管姜姒受到什么样的委屈,遭到什么样的对待,在她看来刘嬷嬷都是为?了给她出气。
「应是有误会,我身边的人,再是不知事,也万万不可能推搡府里的客人。必是姜五姑娘身体?弱,走?几步就承受不住,这才晕倒的。」
「大伯娘。」姜姒倒在谢氏怀中,「我没有…我走?得好好的…是她们,她们推的我!」
谢氏自?是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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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我家五丫头不会说?谎。如果?你非要包庇自?己的下人,那我就只好去找侯爷评理?。」
一听要找林征,华氏就矮了气势。
下人和主子对上,哪怕是占着理?,也不可能讨得到好。没有哪家当主子的会为?了一个下人出头,而指责府里的客人。
「都说?了是误会,亲家母怎么还不依不饶了!」
说?这话时,她朝刘嬷嬷使眼色。
刘嬷嬷心领神?会,跪在地上,「夫人,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有想到姜五姑娘的身体?如此之弱。奴婢愿意领罚!」
「行了,你确实?有错,谁让你这么不小心。」华氏话里有话,罚了刘嬷嬷半年的月钱。
后宅之中,其实?最重的惩罚不是打骂几下,而是罚月钱。钱是立身之本,像刘嬷嬷这种地位的下人,半年的月钱在普通人眼里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刘嬷嬷向姜姒道歉时,姜姒分明感觉她眼神?的不对。
说?是恨,也不像。
说?是怨,也谈不上。
总之,很是奇怪。
这件事过后,华家姑侄那边没了动静。
没过几天,林征出京。
侯府一下子变得清静起来,所有人似乎都在等,但目的不尽相同。谢氏和姜姒在等姜嬗的身体?养好,而有的人却在等着姜嬗的死讯。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越发的冷起来。有时候姜姒会半夜起来,推窗而望。但窗外?再也没有期待的人出现,唯有茫茫的夜色。
闲来无事时,她就窝在房间?里看看书绣绣花,因着姜姽被禁足,她感觉生活一下子变得单纯了许多。
这日她正看书时,王妈妈神?色焦急地来找。
「五姑娘,大姑娘有没有来找你?」
「没有啊。」
王妈妈闻言,身体?一软倒在地上,喃喃着:「那大姑娘能去哪里?」
姜姒大惊,忙上前扶她,「王妈妈,你慢些说?,仔细说?,到底怎么回事?」
她明显吓得不轻,不仅人在抖,声音也在抖。「今日侯夫人那里有客,是宽仁巷的郭夫人。郭夫人带了她的孙子…叫聪哥儿?。聪哥儿?比大姑娘大半岁,侯夫人说?两个孩子年纪相仿,应是能玩到一块…把大姑娘接了过去……
…侯夫人说?天气凉,让奴婢回去给大姑娘取件厚衣裳。奴婢再回去时,侯夫人却说?大姑娘已?经跟着奴婢一起走?了,那刘嬷嬷说?大姑娘一直念叨着五姨姨…奴婢沿着路去找,却怎么也没找见,奴婢想着大姑娘或许会来找五姑娘……」
姜姒听明白了。
「你别急,小孩子玩性大,许是在什么地方正玩得入了神?,我们分头去找,定能把人找到。」
姜姒让她去禀报谢氏,多派些人手去找。转头又吩咐祝平祝安放下在手中的事,全都出去找人。她自?己也没有闲着,也沿着往萱堂的方向去寻。
侯府的主子不多,空置的院落和屋子不少。经过一处无人住的屋子时,她被地上的一团红绳吸引住。
那团红绳是翻花绳所用,绳结处还繫着一枚珍珠,正是她送给如姐儿?的。
屋子的门开了一条不大的缝,足够一个孩子钻进去。她捡起红绳,推开门进屋。
「如姐儿?,如姐儿?,你在哪里?」
空荡的屋子,没有人回应她。
忽然她闻到一股甜香气,顿时觉得不对。
这时身后的门被人关上,还传来上锁的声音。她心道不好,一连喊了几声,外?面?的人充耳不闻,锁好门就跑。
甜香气从角落里飘出来,那里燃着一支香。当身体?开始有一丝异常时,她立马知道是什么东西。
她迅速倒出一枚药丸,仰头吞下。药丸入腹后不久,那丝燥热之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神?清气爽。
贴着门往外?听,没有人经过。任凭她如何唿喊,也没有人回应。到了这个地步,她自?然明白这是一个圈套。
左右打量,从杂物?堆里找出一样趁手的东西,然后紧紧握住。足有一刻钟后,外?面?终于有动静传来。她屏气听去,听到了开锁的声音。
门从外?面?推开,有人进来。
来人捂住口鼻,一步步往里面?走?。当看到倒在桌上的姜姒时,一双不大的眼睛里面?划过阴狠的得意之色。
「姜五,你也有今天!」
这声音,是华锦娘。
华锦娘一想到自?己的安排和计划眼看着要成,已?经迫不及待。她朝那放置燃香的地方而去,准备清除痕迹时,脑后受到一记重击,然后倒在地上。
姜姒刚想把华锦娘往一边拖,外?面?又传来脚步声。
这次进来的是个男人,透过杂物?中的缝隙,姜姒看清了男人的模样。身量不矮,身形也略胖,若是正面?碰上,她绝无胜算的可能。
从男人的衣着来看,不是下人。
他看到地上的华锦娘,惊唿一声,「锦娘表妹,你这是怎么了?」
锦娘表妹?
这声称唿,让姜姒断定了男人的身份。应是郭夫人的儿?子郭胜文,今日正好随郭夫人来侯府做客。
原来这就是华家姑侄的算计!
正思忖着,勐然听到又有人来。
她心下一喜,期盼来的是自?己人。
但她很快就失望了,因为?来的人是刘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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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嬷嬷才因为?她而损失了半年的月钱,怕是心里已?经恨毒了她。她直唿天要亡我。若只有郭胜文一人,她倘且还有侥倖的可能,再加上一个前来相助的刘嬷嬷,她怕是无论也逃不掉。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怎么办?
她握紧手中的东西,把心一横,但事情却在此时发生变化?。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那郭胜文甚至都没来得及回头,已?经「通」一声倒在地上。
而刘嬷嬷的手中,正举着一块砖头。
第37章
姜姒惊讶无比,却没有急着现身。
直到刘嬷嬷朝她藏身之处走?来时,她才迫不得已地站起来。一看到她,刘嬷嬷似是松了一口气,那?吊着的三角眼的沉稳也与往日里截然不同。
「姑娘,你快走。」
「那?嬷嬷你……」
「这里奴婢来处理。」刘嬷嬷看着地上的华锦娘和郭胜文,道:「奴婢约摸猜到姑娘想做什么?,姑娘放心,奴婢的主子?有交待,但凡姑娘所愿,奴婢必定赴汤蹈火。」
至此,姜姒确信,她就是慕容梵的人。
再也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姜姒对她说了一声「有劳」,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这间屋子?。出去?之后更是未作任何停留,一口气跑出去?老远。
祝平远远看到她,急忙过来。
「姑娘,如姐儿找到了,人就在萱堂院。」
「找到了就好。」姜姒这才发现自?己有点腿软,哪怕是自?以为经歷得多,哪怕出事时倒还能镇定谋划,一旦松懈下来只有无尽的后怕。
她说自?己走?累了,让祝平扶自?己到亭子?里坐下。
亭子?的一侧,是平静的池水,因为天气冷,边缘背阴之处还结着一层薄冰。残荷越发的萧条,沉默地倒映在池水中。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似有喧嘈之声。
祝平爬到假山之上往那?边望,道:「姑娘,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我看到侯夫人大夫人,还有那?位郭夫人都朝一个地方而去?。」
姜姒低着眼皮,随手?捡起一片枯叶,扔进池水中。
枯叶虽轻,落水之后却也能泛起轻微的波纹。她看着那?淡淡的涟漪,理了理自?己的衣裙,笑了一下,「走?,我们也去?看看。」
……
那?间屋子?外?,围了好几个丫头婆子?。
屋子?里传来男女欢好时的声音,吟吟哦哦极尽淫靡,她们一个个面?红耳赤,你看我,我看你,不停地交换着隐晦的眼神?,全都是一副想听又敢听的样子?。
华氏和谢氏到后,众人立马散开。
「出了什么?事?」华氏厉声问道。
没有人敢回答,全都低头装死。
这一静下来,屋子?里的声音立马格外?的清楚。如此一来,便不用再多问,傻子?都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这…这…」华氏似是十分羞恼,实则心中狂喜,以为事情已成。「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知羞耻的!」
她话音一落,刘嬷嬷一马当先就要去?推门?。
「大伯娘,出什么?事了?」
这又娇又软的声音一出,华氏不敢置信地看过来,「你…你怎么?在这里?」
姜姒一脸懵懂,「侯夫人,我为何不能在这里?」
「我…我是说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华氏这样的解释,倒也说得过去?。
但谢氏已经起了疑,脸色很?不好看。
先是如姐儿在萱堂院不见,后又在萱堂院找到。她想接了如姐儿就走?,却被华氏留下来说话。然后就是有人来报,说是府里出了事,她又顺道和华氏一同前来。
这前前后后,仿佛像串联好似的。
方才华氏那?句话一出,她隐约有了猜测。
当下紧紧拉着姜姒的手?,压着声问:「五丫头,你没事吧?」
「大伯娘,我没事。」姜姒娇憨地笑着,「我一直在找如姐儿,走?得腿都酸了。后来碰到祝平,祝平说如姐儿已经找到,我这才放了心,便坐在亭子?里歇了歇。听到有人说这里出了事,我就过来看一看,这…这里出什么?事了?」
「腌臜事。」谢氏朝田嬷嬷等人使了一个眼色。
田嬷嬷立马带着人上前,看样子?是要进去?瞧个究竟。
先本也要推门?的刘嬷嬷反攻为守,吊着三角眼大喊,「不能进去?!」
「刚才侯夫人也说了,她也想看看里面?到底是哪个不要脸的。」田嬷嬷说着,伸手?想将她拉开。
她抵着劲不让,两人纠缠在一起。
姜姒见之,有些恍惚。
若非亲眼见证,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刘嬷嬷居然是慕容梵的人。
她们拉扯之时,两边的人也加入混战。一团你推我挤的乱象中,也不知是哪一边赢了,只听到门?被撞开的声音。
门?一开,里面?的声音越发的清晰。
谢氏面?色极冷,鄙夷地看着华氏,「侯夫人,这声音听着怎么?像是华姑娘?」
「怎么?会是锦娘?」一直没作声的郭夫人嚷嚷起来,「二妹妹,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是华氏的庶姐,原本也不是多聪明的人。之前她不说话,是因为她压根没有搞清楚状况,一来她不认识姜姒,不知道姜姒就是他们原本的目标。二来她没听出华锦娘的声音,还在稀里煳涂地等着自?己的儿子?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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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氏听出她话里的含义,追问道:「郭夫人,你说清楚,为何不能是华姑娘?莫非你以为是谁别人?」
「当然是……」郭夫人再蠢,这时也回过味来,支吾道:「我家锦娘最是懂事有礼,我是想着她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是与不是,进去?一看便知。」
说完,谢氏让姜姒留在外?面?,自?己第一个进去?。
华氏磨了磨牙,也跟着往里走?。
很?快,屋子?里没了动静。
「啊!」
华锦娘的尖叫声划破天际,接着是歇斯底里的哭声。
「不可能!怎么?可能是我!姜五呢,姜五在哪里!」
「啪!」
应是华氏打了她一把掌,她哭得更大声,「姑母,我…我明明看到姜五就趴在桌上,然后我就被人打晕……」
她的嘴被人捂住,发出呜呜声。
姜姒站在外?面?,看上去?无辜又懵懂。
那?些丫头婆子?们低着头,却不时有人间或地偷瞄她一眼,目光各有各的复杂。
气氛怪异至极,只有一阵阵的寒意随风流窜。
突然有人夺门?而出,在看到她之后目光大恨,扑过来就要和她拼命似的,「姜五,姜五,你到底做了什么??我和你拼了!」
她身?体一闪躲,华锦娘一个不稳跌坐在地。
同时,传来一声厉喝,「住手?!」
林杲面?沉如水,明明走?得很?急,却在看到她没事之后不再走?近,反倒后退两步看着她们。而他的身?后,还跟着沈溯。
这时屋子?里面?的人全部?出来,看到林杲之后神?色不一。当华氏和郭夫人看到林杲身?后的沈溯时,表情变得十分精彩。
华氏艰难地挤出笑模样来,「世?子?,后宅之事,你一个男子?莫要插手?。沈郡王来者是客,你快些去?前院招待客人,别怠慢了贵客。」
沈溯摆着手?,「我和流景不讲这些虚礼。」
这么?大的热闹,他岂能错过。
林杲此时可不管了自?己的好友在想什么?,皱着眉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华锦娘虽然穿好了衣衫,但多少有些零乱,且才经过那?样的事情,神?态脸色上面?多少露了一些欢好之后的行迹,看上去?难免让人生疑。
林杲这一问,所有人都选择避而不答,包括谢氏。
谢氏不在意华锦娘的名声,然而她不得不顾及侯府的颜面?,以及不愿意看到因为华锦娘的胡乱攀咬,而连累到自?己的侄女。
但华锦娘已经崩溃,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也压根不明白所有人的苦心,一心只想着自?己完了,无论如何也要把姜姒拖下水。
「世?子?表哥,是姜五…姜五她算计我……」
她的话,只有华氏相信。
华氏狐疑地看向姜姒,目光跟刀子?似的。
「你住口!」谢氏大急,将姜姒护在自?己身?后,「你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还敢攀咬我家五丫头。既然你不要脸,那?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正好沈郡王也在,那?就让他来断个是非黑白!」
「是姜五,就是姜五害的我!她害我失去?了清白,我不会放过她的!」
姜姒装作一脸的迷煳的样子?,喃喃着:「这怎么?有我的事?我又不认识这个人。大伯娘,这个人是谁啊?」
她指着郭胜文。
郭胜文一早就看到了她,狠狠地惊艷了一把,满心满眼都觉得遗憾。这样娇娇弱弱的美人儿,怎么?就错过了呢。
所有人都看过来时,他连忙收回视线,支支吾吾,「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一进去?就看到锦娘妹妹倒在地上,然后我就被人敲晕了……」
他说的是事实,却没人相信,包括华氏。
华氏惊疑不定,从他的身?上转到郭夫人身?上,不知在想什么?。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肯定是有人算计我们!」华锦娘大喊着,「我就是看到姜五倒在桌子?上,我以为她出了什么?事,谁能想到她竟然害我!」
一个两个都被敲晕了,这怎么?可能?
华氏看向姜姒的眼神?更狐疑,刀子?也更多。
这个楞性子?的小丫头片子?,莫非是个心机深沉的,难道真是自?己看走?眼了?
「夫人,这事肯定不简单。」刘嬷嬷和她咬耳朵。
她当然知道不简单,可事已至此,她还真没有法子?可想。
姜姒看着她们主僕二人的行为举止,再一次觉得世?事如戏剧,一时曲折一时荒诞,直叫人分辨不清。
这时谁也没看到谢氏的动作,等众人回过神?来时,她已到了华锦娘面?前,抡起胳膊左右开弓,直打得华锦娘眼冒金星。
「亲家母,你这是做什么??我家锦娘才出了这样的事……」华氏都傻了,这才回过神?来阻止她。
「她为什么?出这样的事?」她怒道:「自?己不知廉耻,还想着往别人身?上泼脏水。她不要脸,那?就让雍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做了什么??大白天的和自?己的表哥私会,被人捉了奸还说是别人算计他们!我家五丫头连郭家的公子?都不认识,敢问她是怎么?算计你们的?」
她其实已经猜到,今日这局是冲着姜姒来的。后来不知哪里出了岔子?,下套的人把自?己套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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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姜五,就是她!她害了我…呜呜……」华锦娘捂着脸哭。
姜姒像是被吓得不轻,声音又小又弱,还透着几分可怜,「华姑娘,我们都忙着找如姐儿,谁也没看到你,还有你这表哥,他跑到侯府内宅来做什么??」
「一个外?男,私自?闯进别人府上的内宅,谁知道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谢氏冷哼着,「你们一个个都说自?己是被人打晕了,那?我问你们,你们刚才在做什么??」
当着林杲和沈溯的面?,她把今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我就觉得蹊跷,一时说如姐儿不见了,一时又还在萱堂院,闹得我们鸡飞狗跳的,原来是想让有些人浑水摸鱼。如今事情败露了,反倒咬我们一口。侯夫人,今日我把话放在这里,此事若是不说清楚,那?我们就去?衙门?再论!」
一听到去?衙门?,华氏立马怂了。
不管事情的前因是什么?,也不管过程如何,结果是大家有目共睹:那?就是华锦娘和郭胜文确实做了苟且之事。
华锦娘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
她完了!
郭夫人和郭胜文都没了声音,对于他们母子?而言,其实换成华锦娘也不差。
郭夫人虽是华氏的姐姐,但却是庶出。华家本来就是小门?小户,郭夫人一个庶女自?然也攀不上什么?好亲事。
郭家不过一介商贾,也就是近几年借着侯府的势做大了生意。但郭家的生意再大,在权贵如云,富人遍地的雍京城中也不怎么?够看。
「二妹妹,你看这事…家丑不可外?扬,若不然算了吧。」郭夫人小声说道。
华氏咬着牙,瞪着她。
这个庶姐,合着就只想着占便宜!
今天的事,莫非是中了他们母子?的算计?
「那?我再问一次,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杲冷着脸,看着那?郭胜文。
郭胜文被看得心虚不已,额头都冒出了汗,「我…」
「郭公子?,你想好了再说。」沈溯闲闲地开口,「你若是说不清楚的话,我可以送你去?衙门?好好说。」
不管是谁,但凡是进了衙门?,所有的事都是纸包不住火。世?家高门?尤以家风门?楣为重?,如果他们败坏了侯府的名声,那?以后也没想再仗侯府的势。
不仅是郭胜文,华锦娘同样如此。
华锦娘被谢氏那?一通耳光,打得冷静了许多,此时除了哭,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而郭胜文在权衡之后,道:「这事是我煳涂,我与锦娘表妹两情相悦,一时没能把持住……」
比起临时苟合,情难自?禁说出去?总归是要好听一些。
他前头的亡妻是举人之女,这续娶更难与大户人家联姻。所以纵然事出意外?,可是如果最后娶的是华锦娘,那?么?结果也还算满意。
但华氏不满意,华锦娘更不满意。
可她们再不满意,还能如何?
她们以为事情这样就已结束,不想谢氏还有话说。
「你们这样的品行,我深以为不耻,尤其是华家的表姑娘,做出伤风败俗之事还想诬衊别人,可见不仅举止不端,德行也有亏,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留在侯府!」
「亲家母,这是侯府的家事,侯爷答应过的,锦娘未出嫁之前养在我身?边,出嫁也是从侯府走?。」
「是吗?」谢氏寸步不让,「那?我们就让侯爷来评一评理,是你们华家的姑娘重?要,还是林家的姑娘重?要。为了一个品行不端之人,难道要带累我家如姐儿的名声吗?日后侯府所出的姑娘们,还要不要脸了?」
这件事不需要林征做主,林杲此时就能做这个主。
多年来,这根刺终于给拨了。
「岳母,你放心,任何有损侯府名声之人,今日都不能留!」
有了他这句态度强硬的话,纵然华氏是他的继母也不敢硬刚。
华锦娘原本已被人扶起,听到这样的结果后差点又倒下去?。她无比怨毒地看着姜姒,恨不得将姜姒盯出几个窟窿来。
不仅是她,林杲和沈溯也在看姜姒,眼神?或是复杂或是玩味。
姜姒乖巧地跟在谢氏身?后,对他们的目光一概不理会。
谢氏交待厨房给她煮了安神?汤,等她喝完汤之后,又叮嘱她好好休息。她听话地应着,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
等门?被关上,她听到谢氏在交待祝平和祝安好好照顾她。她闭着眼睛静静地养着神?,一刻钟后再次睁开。
披衣趿鞋,然后去?了隔壁。
隔着一道门?,她对里面?的人说起了方才的事。
「四?姐姐,你说那?华姑娘也真够坏的,事情都那?样了,还想着诬衊我。我就知道恶人有恶报,做了恶的人,迟早会报应到自?己身?上,你说是不是?」
屋内,姜姽阴着一张脸。脸上的红疹子?淡了一些,但还没有完全消褪。她磨着牙,牙齿发出难听的声音。
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华锦娘落到这个下场,必定和姜姒脱不了干系。
「五妹妹,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不宜过早下定论。」
「四?姐姐说的是,但有一个道理不会变,那?就是恶不压正。小人之心,终不能长久。恶人之念,也势必会反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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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拭目以待。」
「好。」
姜姒望向天际,一望无垠的蓝天,远远不会局限于四?面?高墙之中,望之令人心胸开阔。
不管是对姜姽,还是对华锦娘,她都没有主动害人,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很?想见到慕容梵。
她学得这么?快,那?个教导自?己的人会高兴吗?
……
夜里。
因着白天睡过,她好久都没再睡着。
等她终于有了困意,迷迷煳煳之间,仿佛她又回到了王府。王府的一切依稀还是上次梦中的情景,有石山,有慕容梵。
她看着许管事送慕容晟离开,听到慕容梵对许管事的交待。等许管事走?了之后,她再一次靠近,想嚮慕容梵道谢。
她意识才近时,慕容梵和上回一样突然朝她看过来。
那?双万花筒般的眼睛不停幻化着,层层的光漩将她吸了进去?。她在其中头晕目眩,如同进入光怪陆离的异时空。
她感觉自?己的身?不由己,甚至惊恐地发现自?己似乎有快要消失的迹象。虚空之中,有人抓住了她的手?,一道声音仿佛似天边传来的梵音,「我找到你了。」
这是慕容梵的声音。
她勐地睁开眼,瞳仁中立马映出一个人。
墨衣披髮,金相玉质,正是慕容梵。
「王爷,我不是在做梦吧,真的是您吗?」
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是她白天闪过那?么?一个想见到这人的念头,所以夜里就梦到了对方。
她想动手?去?试真假,这才感觉自?己的手?已在别人的掌握之中。
慕容梵修长的两指搭在她脉搏之上,语气没什么?起伏,「你又梦到我了?」
她老实点头。
看来这不是做梦。
「我这几日没在京中。」
「哦。」
姜姒心想,他这是在向自?己解释吗?
「气血有所涨,并?无大碍。」他说。
「我本来就没事,是大伯娘以为我吓着了,其实那?样的事怎么?可能吓得到我,毕竟谁也没有我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坐起来,拢了拢零乱的发,然后将锦被拥在胸前,娇声软气地说起白天发生的事。
说完之后,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慕容梵,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慕容梵不仅清楚事情的经过,且知道得更多。当他听到禀报时,谁也不知道他心头的那?一乱,他甚至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后悔。
他看着少女清澈的目光,又记起了幽静山林中的一幕,那?懵懂的小兔子?偎在他脚边,一点也不惧怕他,反而怯生生地看着他。
「我教你顺势而为,但我忘了告诉你,顺势而为的同时,还要量力而行。」
期待的夸奖落了空,姜姒有些失望。
所以这个教导自?己的人,并?不高兴。
「我记下了。」说完之后,她不知为何红了眼眶。「以前从来没有人教我这些人生的道理,我一个人跌跌撞撞,不知栽了多少跟头。王爷,谢谢您,谢谢您愿意毫无保留的教异我。」
她这般模样,说委屈不是委屈,却格外?的惹人怜惜。
慕容梵记得那?小兔子?一直赖着不走?,他一时心生怜爱,蹲下去?抚摸了几下。思及此,他的手?有了动作。
他的动作,完全在姜姒意料之外?。
姜姒小脸怔愣,眼眶里还有泪花。
从记事起,她就没有这样被对待过。如此的温暖,如此的亲近,是她曾经不止一次羡慕和渴望的场景。
她有些羞赧,「王爷,我不是小孩子?。」
只有小孩子?才需要这样哄。
慕容梵平静地看着她,「那?在你心里,我是你什么?人?」
她想了想,道:「您是长辈,亦是良师。」
第38章
……
旭日东升,天气晴好?。
姜姒再见姜嬗时,姜嬗的气色又好?了?许多,尽管脸上的血色还淡,却已然完完全全转换了生机。
她床前的那?扇屏风,挡住所有人,并不包括谢氏和姜姒。
「大姐姐,你看起来好多了。」
「我也?觉得一日比一日好?了?。」她拉着姜姒的手?,态度亲近。「事情我都听说了?,他们做下那?等无耻之事,还想着攀扯你,你你受委屈了?。」
姜姒弯着眉眼,一派单纯,「他们说他们的,我才懒得理呢。」
这?般孩子气的话,惹得谢氏和姜嬗都笑起?来。
昨晚上,华锦娘就?搬离了?侯府,听说走的时候哭哭啼啼,别提有多伤心。半夜里,华氏就?喊着心口疼,又是叫大夫又是煎药喝药的,折腾了?大半宿。
原本以为华氏这?一病,少说也?得清静个?几天,没想到她们正说着话时,那?边就?派了?人过?来添堵。
来人自然是华氏的心腹先锋刘嬷嬷,哪怕人没有进内室,哪怕是隔着帘子,也?能听出刘嬷嬷那?故意膈应人的声音。
「夫人让奴婢来问问世子夫人,大公子的满月宴是不是该着手?准备了??」
这?话明着是来问满月宴,实则是来催命的。言之下意你到底死不死,死的话的就?早点死,不死的话那?就?该干什?么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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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之前华氏打听到的结果是:姜嬗活不过?一个?月。
华锦娘的事,让华氏的心血和谋划化成了?泡影。她知道华锦娘和郭胜文都是遭遇了?算计,若不然也?不会两人前后?被打昏,醒来后?又受药力所控做下那?等事情。
她自认为吃了?大亏,心心念念地要报復回来,第一把刀就?是用来扎姜嬗和谢氏的心。她和侄女分开?,尚且还有再见时。而她以为谢氏和姜嬗快要分离,且永无再见之日。
刘嬷嬷一连问了?几遍都没有人应声,吊着的三角眼都快翻上了?天。
姜姒出来时,看到的就?是她尖酸刻薄的样子。她看到姜姒,翻起?的白眼停了?一下,然后?眼珠子转下来。
「姜五姑娘,你是来传话的?」
「正是。」姜姒心下感慨她好?演技,面上却是不显。「我大姐姐说了?,她身子不济,这?满月宴一事就?交给侯夫人操办吧。」
刘嬷嬷撇了?撇嘴,仿佛那?日帮姜姒的人不是她似的,三角眼都快斜上了?天,「姜五姑娘,这?话真是世子夫人说的?」
「我还能骗嬷嬷不成?」
「我家夫人说了?,世子夫人成天不见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心里没底。若是大办吧,怕被冲撞了?。若是办得简单些,又怕遭别人的嘴。」
这?怕被冲撞的意思,就?是怕满月宴和姜嬗的葬礼撞上。
姜姒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什?么冲撞不冲撞的,我姐姐还在?坐月子,这?满月宴的事就?辛苦侯夫人,她办成什?么样子的都无妨。」
刘嬷嬷三角眼翻了?翻,「那?好?吧,奴婢这?就?去给我家夫人回话。」
她人一走,谢氏就?从内室出来。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这?个?刘嬷嬷和她的主子一样蠢在?了?脸上。」
「……」
姜姒心道,刘嬷嬷可不蠢哪。
但是刘嬷嬷真正的身份,她自是不能告诉任何人的。慕容梵信任她,愿意帮她,这?才把自己的暗线暴露出来。她又不是白眼狼,岂能不知感恩地咬一口。
「大伯娘,满月宴交给侯夫人,真的不会有事吗?」
谢氏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道:「她不仅不会怠慢,反而还会力求做到最好?,以此来扬她的贤惠之名。」
毕竟华氏笃定姜嬗会死,自己大有机会掌侯府的后?宅之权,所以这?个?满月宴不仅不会出乱子,且还会办得十分隆重。
姜嬗正是深谙这?一点,所以才会故意放权。
天气一日比一日凉,春庭院没有再请大夫和太医,这?在?旁人看来,那?就?是姜嬗已经病入膏肓药石罔效了?。
华氏筹备着满月宴,阵势极大。
林征身为祖父,长孙的满月宴自是要回来参加。他有些不满意华氏太过?张扬,毕竟儿媳妇的情况不太好?。
「侯爷,正是因为嬗娘的身体怕是…妾身才想着这?么张罗。妾身就?是想让京城的人都知道,哪怕是日后?没了?亲娘,我们侯府的长孙也?是一等一的受宠。」
这?话虽不好?听,但也?没什?么错。
林征身为男子,当然更看重长孙。
满月宴这?一日,他和华氏一起?来到春庭院,准备亲自抱走安哥儿。
春庭院内,林杲一早就?来了?。
还有姜姽,她也?在?。
谢氏顾及姜家的颜面,先前藉口她出了?风疹禁了?她的足,今日侯府宾客众多,未免被人问起?时遭来非议,自然是要解了?她的禁。
她脸上的印子也?淡了?许多,脂粉一盖也?看不出来什?么,那?淡雅知礼的样子与从前一般无二。她也?站在?外?间?,刚好?就?站在?林杲身后?。
华氏装模作样地嘆着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有些伤感,她隔着帘子对里面的人说:「嬗娘,今日是安哥儿的满月宴,你是他的亲娘,我想着你必是想亲眼看一看他受礼的。若不然你辛苦一些,出去观了?礼就?回来。」
事到如?今,她更加迫不及待想看到姜嬗垂危的样子。
「父亲,我们先过?去吧。」林杲说。
他也?有些日子没见过?自己的妻子,同其他人一样,他以为姜嬗不愿意再见人,必然是因为病重的缘故。
这?时乳母抱着安哥儿过?来,华氏刚要去接,被林杲抢了?先。
华氏的手?还在?半空中,好?不尴尬。
华锦娘的事,她吹过?枕头风之后?,在?林征那?里已经过?关。而面对林杲,她可是半点也?不能投机取巧。
林杲抱着安哥儿,对所有人说:「走吧。」
众人转身,正欲离开?时,听到里面传来姜姒的声音,「大姐夫,等一下。」
所有人停下,转过?身来。
田嬷嬷先出来,然后?打着帘子,接着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姜姒和谢氏一左一右地扶着姜嬗出了?内室。
姜嬗已经装扮过?,正红的锦绣华服,珠翠华美,端庄温婉地看着众人。
「嬗娘,你好?了??」林杲惊唿,明显大喜。
他抱着安哥儿几步上前,离得近了?,更能感觉到姜嬗身体和气色的好?转。
姜嬗温柔地笑着,「世子,我身体已没什?么大事。」
说完,她从林杲手?中接过?孩子,抱在?自己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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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氏的眼珠子都快凸出来,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这?是事实。相?较于林征的欣慰,她差点连面子功夫都没保住。
林杲看着妻儿,难得的喜形于色。
少年夫妻,他对姜嬗当然有感情。何况近日来后?宅出了?那?么多的事,让他深刻意识到姜嬗平日里的能力与不容易。
「嬗娘,我真是太高兴了?。」
姜嬗也?很高兴,不止是因为不用死。还因为生死一场,不管其中差点有什?么变故,丈夫的心始终还是在?自己身上。
她的丈夫在?身边,她的孩子在?怀中,这?些都只有活着才能感受到。若是死了?,那?么这?一切都会属于别人。
一想到险些如?此,她是无比庆幸,看向姜姒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如?果不是五妹妹,她恐怕再也?感受不到这?些。
他们夫妻俩走在?最前面,恩恩爱爱的模样让谢氏红了?眼眶。
她忍下泪意,笑容满面地朝华氏而去,「亲家母,这?些日子你辛苦了?。如?今嬗姐儿出了?月子,你又能享清福了?。」
谁要享这?样的清福!
华氏恨恨着,满腹的怀疑。
不是说活不过?一个?月吗?不是说要死了?吗?怎么还能活蹦乱跳的碍着别人的眼?很快她反应过?来,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一切都是姜嬗的阴谋!
什?么留下娘家的两个?妹妹,什?么面容憔悴不想见人,分明都是为了?引她上套。她确实是信了?,所以才会中了?算计,害得自己的侄女不仅搬离侯府,还嫁给了?她看不上的庶姐之子。
且从今往后?,因为这?件事,她势必在?姜嬗面前抬不起?头。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赔着笑,装作亲热的样子与谢氏一道出去。
姜姒走在?最后?面,看起?来是想等姜姽一起?。
到了?此时,姜姽也?以为自己明白了?一些事,「五妹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她也?以为这?一切都是姜嬗的算计,更以为姜姒早就?看穿了?这?一切,却一直不说,等着看自己的笑话。
「四姐姐是指大姐姐的身体吗?我不是早就?说过?,大姐姐不会有事的,是你自己不信而已。」姜姒在?笑,一如?夜里璀璨的明珠。「四姐姐,大姐姐身体好?了?,你难道不开?心吗?」
姜姽阴郁着,哪里有半点开?心的样子。
「我好?开?心哪。」姜姒还在?笑,「可惜了?,四姐姐,看来我们的悲喜并不相?通。」
……
姜嬗这?一露面,成功击碎那?些明里暗里的谣言。
有人欢喜有人恨,有人看戏没看成。
姜家人自然是最为欢喜的,宴席结束之后?女眷齐齐聚到春庭院。顾氏一直拉着姜姒的手?不放,余氏则笑眯眯地看着姜婵和如?姐儿一起?玩。
「这?回见着如?姐儿,性子竟是活泼了?不少。」余氏感嘆着。
谢氏也?笑着两个?孩子在?玩翻花绳,道:「说起?来这?可多亏了?五丫头。若不是五丫头有耐心,如?姐儿也?不会变得这?么多。」
顾氏闻言,看向姜姒的目光越发怜爱。
她的玉哥儿,自然是最好?的。
姜姒弯着眉眼,享受着长辈们的关爱和称赞。
今日来参加安哥儿满月宴的还有嫁出去的姜婳和姜姪,姜婳是外?向人,瞧着不仅长相?明丽,脾气性格也?开?朗活泛。
她听到谢氏夸姜姒,装作吃味的样子,「母亲,您现在?眼里只有五妹妹了?,怪不得您今天都没怎么看我,这?我可不依!」
谢氏失笑,嗔她是促狭鬼。
而姜姪看上去要内向许多,被人问到或是被人看到时,除了?小声回答几句,就?是腼腆地笑一笑。
她和姜婳都嫁在?京中,但她们的丈夫地位悬殊不小。姜婳所嫁的龚大人已是从四品的朝廷要员,而她的丈夫张仕同还在?从七品的位置上。
自古以来夫家的地位身份决定着出嫁女回娘家时的脸面和底气,从她们的言谈举止便可窥见一斑。所以一屋子的欢声笑语里,顶数姜婳嗓门最大。
「四妹妹近些日子似是又沉稳了?不少,瞧着话也?少了?许多。」
姜姽被点到名,解释说自己刚生了?一场小病,近两日才好?些。
姜婳笑起?来,「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母亲如?今有了?五妹妹,你失了?宠,所以才会郁郁寡欢。」
一句玩笑话,却是一语中的。
有人一笑置之,有人心知肚明。
如?今姜嬗也?出了?月子,谢氏也?不好?再留。毕竟她是姜家的当家主母,一府的事还等着她去主持。
她与妯娌们一起?走,姜姽和她一道。
姜嬗将?姜姒留下,说是想再留两日,劳烦姜姒帮她带两天如?姐儿,她紧赶着用两天时间?来处理侯府堆积多日的大小事宜。
姜姒之前转告过?慕容梵的话,说是那?些药吃完之后?不用再吃,以后?慢慢调养身子即可,不拘是太医院的调养方子还是京里大夫的方子都行。所以她留下姜姒,并非是让姜姒帮她做什?么,更不是帮她带孩子,而是想真正和姜姒相?处两日。
这?样的另眼相?看多少会让有些人眼红,比如?说姜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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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如?今不仅是母亲眼里只有五妹妹,连大姐姐也?只疼五妹妹了?。」
「这?都嫁人了?,还是如?此的喜欢排挤人。」姜嬗笑道:「五妹妹自小没有长在?京中,她回家时我已出嫁,好?不容易有相?处的机会,我自然是要多疼一些。以前我疼你们还少了?,这?也?要计较不成?」
「我与大姐说笑的,五妹妹瞧着就?是个?乖巧的,我心里也?喜欢得紧。」姜婳看了?一眼姜姒,「五妹妹,得了?空记得来找二姐玩。」
姜姒乖巧应下。
姜嬗说留她两日,那?就?是两日。
两日后?,她在?姜嬗和如?姐儿不舍的目光中告辞。
行至快出府时,迎面走来一位锦衣华服的瘦白男子,正是显国公府的方三公子方令能。只见他左右手?各提着一个?笼子,笼子里各装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兔子。
看到姜姒后?,他眼睛顿时一亮,面色也?跟着红了?起?来。
「姜五姑娘,这?么巧啊。」
姜姒停下来,见了?礼。
显国公府是林杲的外?家,眼看着年关将?至,显国公疼爱外?甥,也?不讲究那?些个?娘亲舅大的虚名,主动给外?甥送年礼。
而方令能,则自告奋勇揽了?这?份差事。
眼看着姜姒准备给自己让路,他踌躇起?来,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将?右手?的笼子递给姜姒,「这?是庄子里养的,我瞧着很是招姑娘孩子喜欢,便想着抓一只送给如?姐儿玩。这?另外?一只,若是姜五姑娘不嫌弃的话,便留着玩吧。」
姜姒很是意外?,下意识看向那?笼子里的小兔子,颇有几分心动。
上辈子活得太过?辛苦,也?太过?孤单。那?时候她就?想着,等日后?赚够了?钱,摆脱了?所谓的家人,她就?养一只宠物陪伴自己。
「姜五姑娘,这?兔子很好?养活的。」方令能怕她不收,忙不带喘气地说了?一大堆如?何养护兔子的事宜。
听起?来还挺简单,她更加心动。
「姜五姑娘,要不然你摸摸它,若是喜欢的话就?留下。」方令能又说。
她没能忍住内心的驱使,小心翼翼地伸手?进到笼子里,一碰触到小兔子身上柔软的毛髮,再对上小兔子红红的眼睛,瞬间?被掳获。
方令能兴奋起?来,有些语无伦次,「我从小就?爱养这?些小玩意儿,不论是猫狗还是兔子,我都能养得很好?。你日后?若是有不懂的地方,我可以帮你。」
说完,又觉得自己言语有些不妥当。
「我不是说…要私下见面,我就?是觉得这?小兔子和你挺像的,你肯定能养好?。」
这?一说完,更是觉得自己不会说话。
哪有男子当面将?女子比做小兔子的,若真是胆小懦弱也?就?罢了?。可他明明见过?这?位姜五姑娘沉着冷静的模样,绝非怯弱之人。
「姜五姑娘,我这?人性子跳脱。我祖母常说我毫无半点心机城府,这?辈子无缘仕途,当个?富贵闲人最好?。」
他的生母原是嫡母身边得脸的丫头,他又自小养在?显国公府的老夫人膝下,虽说是个?庶出,但无论是嫡母还是嫡兄都对他关爱有加。
姜姒听过?他的一些事,在?世人看来他最是无所事事没出息的一个?人,然而在?自己看来,不论是爱养小动物也?好?,爱养花花草草也?好?,喜欢广交朋友也?罢,都是一个?人热爱生活的表现。
「有富贵还清闲,最是人间?难得,方三公子不必妄自菲薄。」
「真的吗?姜五姑娘,你真是这?么想的。」
「嗯,我就?是这?么想的。」
他欢喜起?来,同时又有些黯然。
那?次相?看,原本说好?的是姜家的四姑娘,谁知他看中的是姜家的五姑娘。当天夜里母亲就?回了?话,谁知被姜家婉拒。
祖母和母亲说,这?事不怪姜家,毕竟谁家的姑娘也?不是路边的小玩意儿,由着人挑三拣四的选来选去。
上次大妹妹从侯府回去后?,和他说了?一些话。他听完之后?大受大震撼,为自己的狭隘深感惭愧。
他觉得姜五姑娘有意思,竟然只想着娶回家中,却不知世间?男女,亦是可以因为性情相?投而成为朋友。
「姜五姑娘,我觉得我们可以是朋友……你看这?小兔子,它好?像很喜欢你。」
那?只小兔子确实在?看着姜姒。
姜姒听到朋友二字,便知必是方宁玉和他说了?什?么。
方家的兄妹,感情果然很好?。嫡庶能相?处得如?此之融洽,说明显国公府的家风不错。若非客观原因,他应该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既然是朋友,倒是没什?么好?顾虑的。
姜姒看着那?小兔子,越看越心动,但依然还在?犹豫,毕竟世俗礼法摆在?那?里,不会因为他们几个?人的思想改变而改变。
送她出来的田嬷嬷看出她的心思,道:「五姑娘,这?是方家送给侯府的年礼,一般来说,世子夫人会从这?些年礼中挑出一些,然后?再送往姜家。奴婢瞧着你很喜欢这?小兔子,何不当成是提前收了?侯府的年礼?」
这?番话打消了?她所有的顾虑,她欢欢喜喜地接过?了?方令能递过?来的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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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侯府,再上马车。
马车很快驶离,在?寒风中前行。行到上阳街时,热闹的空气中飘杂着各种各样的香味,有菜香有茶香有脂粉香还有点心香。
点心的香味直往人的鼻子里钻,引得姜姒唇齿大动。
说起?来她穿越至今,还没怎么好?好?体验京中的繁华。哪怕是上回在?德品轩卖点心,不仅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且并没有尝过?滋味。
这?般想着,她交待了?祝平两句。
祝平得了?吩咐,让车夫停下来。刚一出马车,便是惊唿一声,「姑娘,下雪了?!」
姜姒闻言,迫不及待掀开?车厢窗口的帘子。一片片的雪花扬扬洒洒,如?精灵一般漫天飞舞着。她下意识伸手?出去,雪花落在?掌心中,很快就?化成了?水。
路对面的茶铺二楼,沈溯正在?喋喋不休。
「小舅,您是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流景的家里那?叫一个?热闹,一场接着一场,一场比一场精彩。我跟您说,先前那?华姑娘和自己的表哥男欢女爱的一齣戏,我就?觉得很是蹊跷。
更蹊跷的是连王太医那?样医术高明的人都断定活不长的人,竟然没事人一样的活过?来了?,您说奇怪不奇怪?」
他说了?半天,口都说干了?,一连喝了?两杯茶,却发现自家小舅一直站在?窗边不知在?看什?么,压根就?没有搭理他。
「小舅,您看什?么呢?」他走过?去,「咦」了?一声,「下雪了?啊!」
突然他视线往下一移,一眼就?看到对面的马车。
藏青色的帘子半掀着,露出一张芙蓉脸。月眉星眼灵动生辉,冰肌玉骨凝脂成霜,正半仰着迎视天空飘扬的雪花,如?同那?凌寒盛开?的雪薇。
原来小舅在?看姜家的五姑娘啊!
「这?姜五姑娘,当真是艷绝……」
忽然之间?,气氛不对。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闭嘴。
第39章
姜府所在的巷子口,姜烜正与人说着话?。
他的一双眼睛,不时地往外看,当他看到有马车往这边而来时,忙对和自己?说话?的人道:「应是我妹妹的马车,你快些走,别被她看到。」
那人也?不迟疑,赶紧退到别人看不见地方。
马车很快驶近,正是姜姒。
离得更近之后,姜姒听到车夫的声音,急忙掀开帘子,浅笑?嫣嫣地看着他。
他惊喜地上?前?,夸张地埋怨,「玉哥儿,这些日子没见,二哥怎么瞧着你好似胖了些,你定然是在侯府玩得忘性,没有想过我们。」
一听到这个胖字,姜姒就把帘子放下了。
「二哥错了,二哥错了。」他拼命地道着歉,面上?却?是带着嘻嘻的笑?意,「玉哥儿,我们从小大到没有分开过这么些天,二哥实在是太想你了。」
这倒是事实。
兄妹二人自小一起?长大,无论?京外还是京中,几乎从未分开过,这确实是他们第一次分开,且一别?就是一个月。
姜姒这才重新掀开帘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往旁边一看,似不经意地问道:「方才我好像看见二哥和谁在说着话?,人呢?」
姜烜挠了挠头,不自然地回道:「一个同僚,他回家去了。」
同僚啊。
那还真是。
姜姒心想,若是她没看错的话?,刚才那人是慕容晟吧。看来她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二哥和慕容晟之间还发生?了一些事。
姜烜跳上?马车,坐在车夫旁。
马车重新驶动,不多时就到了姜家。
等回到家后,姜烜才发现身后几车东西都是姜姒带回来的。初时他以为这是侯府顺道捎给府里的,一问之下才知这些东西全是给姜姒个人的。
不止他以为是弄错了,便?是顾氏也?觉得这不可能。
「玉哥儿,这些东西真的全是你大姐给你的?」
姜姒点头。
「这…这也?太多了吧。」顾氏喃喃着,「真不是让你捎回来给家里的?」
「不是啊。」姜姒一指那堆放着的箱笼,「这全是大姐姐给我的。」
她还没说就这些东西,还是她推了又推,减了又减剩下的。若是按照姜嬗的给法,那侯府大半个库房都能给她搬空。
尽管再三确认没弄错,顾氏还是有些不太踏实。从这些东西里移了两份一出来,一份送去大房,一份送去二房。
母女俩亲自去的大房,见到谢氏之后,顾氏是再三感谢,「嬗姐儿也?太客气?了,玉哥儿不过是帮着看了几天如姐儿,她愣是送了那些好东西……」
她一开口,谢氏就知道她的意思。
「嬗姐儿给的,五丫头收着便?是。三弟妹啊,你可是不知道,这次五丫头可是帮了我和嬗姐儿的大忙。」
「姐妹之间,相?互帮忙都是应该的。」
谢氏心说,这可不是应该的。
那可是救命之恩哪!
她慈爱地看着姜姒,姜姒一脸的乖巧懵懂,仿佛从来就是这般不谙世事的模样?。但她知道,这个孩子有多么的通透和不显山不露水。
几人正说着话?,柳姨娘和姜姽求见。
听到外面下人的通传,谢氏嘆了一口气?。
一回到姜家,她就处置了柳云。为怕旁人议论?,她对姜姽的禁足限于?大房内,打定主意尽快给这个庶女挑门亲事嫁出去,免得再留在家中真成了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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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动作极快,短短两日时间内就有了人选,前?脚才和柳姨娘通过气?,后脚柳姨娘就和姜姽上?门,显然是对于?亲事有话?要说。
柳姨娘还是以往那种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模样?,见着顾氏和姜姒母女也?是卑微与恭敬到了极点。
姜姽跟在柳姨娘身后,看上?去神色阴郁,眼睛红肿着。
「大夫人,四姑娘知道错了,求您再给她一个机会。」柳姨娘跪在地上?,拼命地乞求。
对于?这个妾室,谢氏平日里还是愿意给几分脸面的。毕竟柳姨娘性子懦弱,不争也?不抢,最是识趣和胆小。
可对着姜姽这个庶女,她已是彻底的失望。若非看在柳姨娘多年来懂事的份上?,她倒是不介意做一个严厉苛刻的嫡母。
「你这是干什?么?我几时没给她机会?只要她以后安安分分,我自然会给她体?面。」
「大夫人…妾知道您是个心善的。四姑娘不懂事,一时想岔了惹您生?气?,你该打就打,该骂就骂,万不能不管她啊!」
「我几时不管她了?」
柳姨娘哭起?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见识少,不知道那些个高门大户的盘根错节,但有一点她知道,那就是大夫人提的亲事,四姑娘不愿意。
姜姽自然是不愿意的,因为谢氏给她说的人家不仅门第不高,而且还不在京中。
河东王氏嫡支的庶子,上?有顶门立户的嫡兄,下有崭露头角的嫡弟,一个夹在中间的平庸庶子,怎么可能是她的归宿?
「母亲,女儿错了,女儿愿意多留些日子在家中,听从您的教诲。」
「你大了,心也?大了,我可教不了你了。」
这才刚说要议亲,转眼就闹到了跟前?,这样?的庶女谢氏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多留。她之所以选中河东王氏,一是王氏远在京外,二是高门望族规矩多,且上?头压着厉害的嫡长房,纵然姜姽再有心思也?翻不了天。
柳姨娘只知道哭,不知情的人还当谢氏是多么恶毒的嫡母。
顾氏有些坐立不安,生?怕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她面色讪讪地想起?身,被谢氏一句话?给摁了回去。
「三弟妹,你坐你的。一家人没那些个忌讳,也?让你听听我这个当母亲的有没有为庶出的女儿着想?」
如此一来,顾氏只能再次坐下。
谢氏说起?了自己?的安排,末了,嘆了一口气?,「河东王家都看不上?,我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门亲事,门当户也?对,任是谁也?挑不出错来。
顾氏一开始挺纳闷的,后来一想姜姽之前?心心念念着福王府的富贵,可见是眼光高得吓人,这才看不上?王家。
「母亲,女儿没那个心思。」姜姽委屈不已,「女儿就是想在家中多留些日子,跟在母亲身边多尽孝,多听教诲。」
「若真是如此,先?定下亲事,晚两年再出门不就是了?」
这话?姜姽不接,低头落泪。
「行了!」谢氏到底动了气?,一摆手,「你们退下吧。」
她暗想着是不是自己?平日里太过宽容了,才纵得一个庶女也?敢几次三番地在她眼皮子里耍手段和心机。
柳姨娘和姜姽退下之时,她又说了一句,「若是这样?的亲事都不满意,那我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言之下意,她会撂挑子。
姜姽大恨,然而凭着内心的那股子气?却?也?不惧。但这样?的话?把柳姨娘吓得不轻,出去之后几乎是哀求。
「四姑娘,你就听大夫人的,她不会害你的……」
「姨娘觉得她真的不会害我吗?你看看她,对五妹妹那样?,怕是恨不得让五妹妹踩到我头上?。」
「这有什?么好比的,五姑娘她可是嫡出啊。」
「什?么嫡出!」姜姽压着声,语气?讥讽,「我是姜家嫡长房的女儿,她一个庶子之女,哪里比我强!」
这下柳姨娘不敢再说什?么了。
她唯唯诺诺着,生?气?惹得自己?的女儿不高兴。
姜姽满心都堆起?了恨、怨、妒的复杂情绪,临出院子拐弯之时隐晦地朝屋内看去,哪怕隔着一段距离,她还是一眼就和姜姒的目光对上?。
那清澈如水的目光,仿佛正映衬着她此时的狼狈。
一个庶子之女而已……
她不会认输的!
……
归家后,姜姒的生?活再度回復从前?。
早起?,上?学。
这些日子以来,她落下了许多的课,姜煜自然是自告奋勇给她补课。堂兄妹二人一有空就在一起?,瞧着关系极好。
顾端不时偷偷地看上?好几眼,神情落寞。
对于?他,姜姒也?做了一个表妹该有的样?子。见面就打招唿,客气?有余,亲近不足,但礼数上?挑不出半点错来。
有些人,或许註定不是一路人。
放学后,她和姜煜一起?。
天已冷到刺骨,从学堂到姜府这么短的距离都让人有些受不住。他们刚进姜府没多久,便?被人叫住了。
「四哥哥,五姐姐。」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姜婵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小姑娘着红佩绿,脖子上?戴着一个金项圈,但不知在外面待了多久,脸和鼻子都冻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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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妹妹,你怎么在这里?」姜姒左看右看,没看到有人跟着。
「五姐姐,我要离家出走!」
这话?不止姜姒吓了一跳,姜煜也?被吓着了。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姜姒惊问。
这时一个穿着青色褙子的婆子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在看到姜婵之后拍着心口,直唿「阿弥陀佛。」
「我的小祖宗诶,你可不能再乱跑,老奴都快被你吓死了。」
姜婵躲在姜姒身后,大声喊着,「我不回去,我不想读书,我不要嫁人!」
那婆子看到了姜煜和姜姒,面色讪然,「我的小祖宗啊,这样?的话?你可不能乱说。五姑娘,您行行好,能不能把六姑娘送过来?」
「我不过去!」姜婵大喊着,「五姐姐,我不要读书,我也?不要嫁人!」
「那你告诉五姐姐,你为什?么不要读书,又为什?么不要嫁人?」姜姒蹲下,与她平视。
她嘟着嘴,「我娘说好好读书,长大了就能嫁个好人家。可是我看三姐姐以前?读书最是刻苦,她也?没嫁个人家啊。」
「你怎么知道三姐姐嫁得不好?」
「五姐姐,我悄悄告诉你。」她趴在姜姒耳边,童言童语,「三姐姐每次回来都偷偷哭,这次她回来,我又看到她哭了。」
姜姒一问那婆子,才知姜姪回了姜家。
她变了两次戏法,这才把姜婵哄好。姜婵巴着她,非要让她送自己?回去。她无法,只好和姜煜分开,牵着姜婵的手去二房。
二房的正院,名墨香居。
余氏出身书香人家,在闺中时就颇有才名,这墨香居三个字就是她自己?写的。其字十分灵秀,可见笔力不俗。
姜姒进了屋才知,除了余氏和姜姪母女,谢氏和顾氏也?在。
谢氏一见她,忙招唿她到身边烤火。一时让人给她拿手炉,一时又亲自给她倒热茶,倒把顾氏这个当亲娘的给晾在一边。
顾氏含笑?看着,也?不吃味。
可怜天下父母心,谁不盼着自己?的孩子也?能得到别?人的喜欢。
姜婵许是在和余氏闹别?扭,愣是不肯往自己?母亲那里去,反而是赖在姜姪的身边,冻得通红的小脸明显有几分赌气?。
余氏无奈,由着她去。
她到底年纪小,又不是怎么坐得住的性子,哪怕是在安静的姜姪身边,没坐多久就不安分起?来。
「啊!」
突然姜姪一声痛唿,好似是被她撞到了哪里。
余氏连忙上?前?,「你个皮猴,谁让你闹三姐姐的?」
又询问姜姪,「姪姐儿,你撞到哪了?」
姜姪赶紧否认,「母亲,我没事。」
方才那声痛唿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可不是没事的样?子。余氏见她之前?好像捂着胳膊,不由分说撸起?她的衣袖。
一看之下,余氏大惊失色。只见她的胳膊上?有着大小不一的伤,新旧重叠在一起?,看着像是鞭伤。
「这…这是谁打的?」
她慌乱地掩好袖子,「母亲,您…您别?问了……」
谢氏和顾氏也?过来了,一个个面色凝重。
「是不是张仕同那个混蛋!」余氏这话?不是问,而是肯定,痛心之余更是咬牙切齿。
姜姪虽是庶出,但在姜炜夭折之后,到姜婵出生?之前?的那些年,一直都是养在余氏跟前?。余氏对这个庶女几乎是视如己?出,见此情景岂能不难受。
「母亲,夫君他也?不想的…他不是故意的。他就是时常苦闷,难免借酒消愁,喝多了神智不清,酒醒之后他也?很是自责……」
「他还有脸苦闷!」谢氏也?是看着姜姪长大的,遇到这样?的事自然也?气?。「当初若不是我们姜家,他能进御史台?他进去之后都干了什?么事,险些害得你大伯和赵大人断了同科之谊!」
张仕同是寒门出身,当年姜家挑中他,无非是因为他看上?去老实可靠。想着姜家低嫁女,他事事都要仰仗着姜家,自然会对姜姪千依百顺。
他借着姜家的力进了御史台后,没想到第一件事居然是弹劾自己?的上?司赵大人。赵大人和姜卓是同科,私交也?较好。为了他这个侄女婿,姜卓特地和赵大人打了招唿,希望对方以后多多照顾。
谁也?不知道他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一上?来就使了那么一出,害得赵大人被陛下狠狠训斥了一通。莫说是赵大人生?气?,姜家人自己?何尝不气?。至此以后,姜家人不再给他助力,赵大人那边也?不可能照顾提携他,不打压他都算是看在姜家的面子上?。
「母亲,您别?生?气?,夫君他就是不顺心,心情苦闷……」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姜姪还在为他辩解。
他干出那样?的事情之后,在御史台倒是无人敢招惹了,可也?成了一个边缘人物,更别?提晋升之事,只怕是这辈子都要终老在从七品的位置上?。
所以他不顺心,他苦闷,但这都不是他打自己?妻子的理由。
「混帐东西!」谢氏越想越气?,「他还有脸喝闷酒,他还有脸喝醉了打我们姜家的姑娘!来人哪,赶紧去张家送信,让那混帐快些滚过来赔罪!」
若不是气?得狠了,谢氏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姜姪被余氏扶着,低头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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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氏又气?,又心疼。
「你可是姜家的姑娘啊!」
「母亲,我…我也?没办法啊,谁让我自己?不争气?。」
姜姪说的这个不争气?,是指自己?嫁进张家快两年都没有怀上?。
「这生?孩子有早晚,有些人十多年后才开怀,你这才两年而已。」
「可是大姐和二姐,她们都是嫁人后不到半年就怀上?了……」
「这有什?么可比的,你该做的都做了,又是纳妾又是抬通房,也?没见她们怀上?啊。」
姜姪还在落泪,这是没什?么可比的,但怀不上?就是怀不上?,怀不上?的女子哪怕是出身再高,在夫家也?难抬得起?头。
出了这样?的事,谁都没了心情闲聊。
顾氏和姜姒离开时,天空又飘起?了雪花。
一路上?,顾氏说起?张家的事。
张仕同是寡母养大的,张母是马夫的女儿,又是极要强的性子。当年为了逼儿子读书,不惜像驯马一样?驯儿子。没想到张仕同被鞭子打了那么多年,最后竟然成了使鞭子打人的那一个。
「我方才想着,若你遇到这样?的事,我的心怕是要疼死。」顾氏感慨着,「如今想来,你不嫁人也?挺好。一辈子留在家里,谁也?不敢给你气?受,谁也?不敢欺负你。」
「我也?觉得这样?不错。」姜姒娇憨地回道。
她这个样?子,让顾氏越发怜惜。
顾氏送她回屋后,再离开。
但她则在顾氏走后没多久,又出了三房。她没有去大房二房,也?不是去学堂,而是直奔姜太傅的书房。
守在外面的下仆通传之后,她被请了进去。
一进去,她便?愣住。
原本以为自己?能顺利进来,是因为祖父正好得闲,没想到祖父这里居然有客人,且还正与客人下着棋。
棋局黑白厮杀,令人眼花缭乱。
她乖巧地立在一旁,静等着两位长辈下完棋。
半刻钟后,厮杀结束。
姜太傅抚着鬍鬚,道:「王爷最后这几步,干脆利落,老臣自嘆弗如。」
他实则心中纳闷,因为慕容梵最后那几步太过霸道直接,与以往的棋风大相?迳庭,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棋盘之上?棋子密布,姜姒看得有些眼花。
这时姜太傅朝她看过来,她赶紧上?前?,刚要说些什?么,就听到姜太傅对面的人也?看了过来,平和的目光如月辉般落在她身上?。
「我记得上?回来时,你似乎不会下棋。不知这段日子以来,可有学过?」
「学了一些。」她老实回答,其实也?就是看了些书,自己?试着摆过几局而已。
「那你走几步看看?」
「……」
姜太傅想了想,道:「小五,无妨的,你就走几步给王爷看看。王爷若能指点你一二,你必会受益匪浅。」
说罢,他让了位置。
姜姒有点懵,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坐到了慕容梵的对面。隔着一张棋桌,她有种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错觉,同时又有几分怪异之感浮上?心头。
对面的人飘逸绝尘,湛然若神。尤其是当那修长如玉竹的手指落子时,仿佛有春风从那指尖溢出,瞬间拂过方圆数里一切存在的事物。
包括她。
一句话?:很是赏心悦目。
姜太傅已坐到一旁喝茶,瞥见自己?的孙女似是在发呆,且还是看着男人的脸犯痴,赶紧重重地咳了一声以示提醒。
姜姒回过神来,捏着棋子左看右看,然后落下去。
她完全没有章法,更是毫无技巧可言,但饶是如此,一盘棋下来她居然活到了最后,而慕容梵也?仅胜她一子。
满盘的黑白子错综在一起?,她看不明白,却?觉得自己?好像很厉害。
莫非她在下棋一艺上?天赋异禀?
「王爷,您看我这盘棋下得如何?」
慕容梵看着她,道:「假以时日,必有小成。」
她清澈的眼睛里瞬间波光潋滟,一时之间美不胜收。
看来她真是天赋异禀!
姜太傅最是清楚,慕容梵从头到尾都在让子,不仅让子,还十分有耐心地陪着自己?的孙女下到了最后。哪怕是当年他引导长孙对弈时,也?不曾有过这么好的耐心。
所以什?么假以时日必有小成的话?,他听着都觉得是长辈哄小孩子的鬼话?。以自己?孙女这胡下一通的下法,依他看几十年也?小成不了。
再一看姜姒那张骄傲欢喜的小脸,他老脸一红。
不是茶水太热,而是臊的。
小五这孩子,哪时来的自信哪,竟然会认为自己?的棋艺不错,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涓细溪流不知海之浩瀚。
「小五,你来找祖父,可是有什?么事?」
姜姒立马记起?正事,道:「祖父,三姐姐一直没怀上?孩子,我想请祖父帮着请太医来瞧瞧。」
姜太傅臊红的老脸一怔,他万万没到想是这件事。
其实他之前?请太医给三孙女把过脉,得到的结论?是三孙女的身体?并?无问题,所以他也?就没再放在心上?。如今听五孙女这么一提,应是此事已成困扰。
「这事我知道了,明日我就请太医上?门,给你三姐姐把把脉。」
「明日三姐夫也?会来,能不能让太医一併?给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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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太傅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低头喝茶。
姜姒以为他不同意,干脆挑明。
「祖父,三姐姐一直没怀上?,我听说她给三姐夫抬的那些妾室通房也?没人怀上?过,或许生?不孩子来的人不是三姐姐,而是三姐夫。」
他闻言,一口茶险些喷出来。
第40章
姜姒一看?自?家祖父这反应,立马意识到是自己说的太过直白。她之所以能直言不讳,正是因为仗着和慕容梵的私交,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但?别?人不知道啊。
她低着?头,如同做错了事的孩子。
姜太傅到底老而精明,很快恢復如常,并为自?己的孙女解释。
「王爷莫怪,我?家小五天性单纯,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不过她说的也不无道理,老臣确实?应该找人给我?那不争气的三孙女婿瞧瞧。」
「姜公不必多虑,姜五姑娘是干净简单的性子,也是至纯至善之人。人之性情,诸多不一,她这般最?是难得,我?岂会怪罪。」
听到?慕容梵的夸奖,姜姒的头埋得更低。
她干净简单,至纯至善吗?
别?人不知道她的来歷,慕容梵却?最?是清楚。她一个活了两世,借尸还魂之人,原来也可以称之为干净吗?
「王爷这么说?,老臣就放心了。」姜太?傅神色一松,顺着?嘴跟着?夸,「不是老臣自?夸,我?这孙女瞧着?一团孩子气,天赋却?是不低。」
说?着?,他就把前些日子姜姒做术数的事一说?。
而且他为了显摆自?己的孙女,当场让姜姒做题。
姜姒:「……」
他见?姜姒愣着?,以为是怯场,鼓励道:「小五,你别?怕,上回怎么做的,这回就怎么做。王爷精通此术,若能得他指点一二,那可是你求都求不来的造化?。」
姜姒还能如何,当然是上啊。得亏她活了两辈子,得亏她上辈子数学还行,面对自?家祖父给的三道题,她不费什么劲就全算出?来了。
姜太?傅红光满面,一脸的与?有荣焉。
「王爷,老臣没有吹嘘吧。我?这个孙女,胜过她所有兄弟。可惜了,若是个孙子,我?姜家必出?一良才。」
姜姒被夸得心虚,她就是占了多活一世的便宜啊,哪里比得上那些哥哥们。
为怕再被自?己的祖父不切实?际的乱夸,以及还有题目要做,她赶紧把话题往回扯,「祖父,那给三姐夫请太?医的事…您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姜太?傅正了正神色,「自?然是要请的。」
慕容梵看?了她一眼,道:「若论医术之高,当属贺广白。」
贺广白是慕容梵皇祖父在位时?的太?医院院正,亦是当时?医术最?为高超之人。哪怕是放眼如今的太?医院,也无人能及。
他年近百岁,且早已致仕。莫说?是朝中的臣子,就是当今圣上想请动他都不容易。所以一听到?他的名字,姜太?傅多少有些震惊。
而慕容梵能提起他,那必是能把他请来。
姜太?傅感激不已,再三道谢。
时?辰不早,慕容梵告辞。
他再三婉拒,「姜公,留步。我?们之间,无需这些礼数。」
天空不知何又?飘起了雪花,他行走在纷扬之中,飘逸出?尘似仙人踏雪而去,眼看?着?就要消失在天地之间。
姜姒突然拿着?一把伞,追了上去。
「王爷,雪大了,你拿着?吧。」她把伞递给慕容梵,又?道:「方才的事,谢谢王爷。」
「举手之劳而已。」
「对您而言是举手之劳,或许对别?人而言就是大恩大德。」
她声音压低了些,「我?见?过三姐夫,看?着?最?是一个老实?忠厚的人,没想到?却?是个喝醉酒就打妻子的混帐。他也不想想,后院里的女人没有一个怀上,不是他的问题还能是谁的?地里长不出?东西来是地不行吗?没有播种哪里来的生根发芽,他还有脸打人?真是不要脸!」
当慕容梵半垂着?眸看?她时?,静如湖水的目光将她包围,似是能将她融合其中。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失了分寸,纵然是话糙理不糙,但?这样大胆的言论好像并不妥当。
「王爷,我?是不是太?放肆了?」
「你这样,很好。」
她听到?这话,欢喜起来。
她就知道慕容梵和这世间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也和她两辈子加起来认识的人都不一样,如此的心境无边,如此的包罗万象,容得下她所有的一切。
雪继续下着?,她因为要举着?伞,又?想替慕容梵挡雪,不少得要踮起脚来。
慕容梵见?之,目光中隐有涟漪泛开,伸手将伞接过。
「你把伞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
他们都在风雪中,一人撑伞走了,另一人势必要受风雪。
姜姒闻言,调皮地搓了搓手,然后双手把斗篷上的兜帽戴上,眉眼弯弯,「您看?,这样不就成了?」
滚边的狐毛衬着?她的小脸,面如凝脂,眸如黑玉,极娇又?极美。她笑着?一步步往后退,朝慕容梵挥着?手。
「王爷,您慢走。」
雪花在她周围扬扬洒洒,虚幻如梦。
慕容梵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然后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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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之后,他的身影已经看?不见?,姜姒的视线之中除了风雪还是风雪。
「小五啊,你觉得王爷这人如何?」姜太?傅不知何时?过来,问道。
姜姒回头,对上自?家祖父精明而复杂的目光。
「王爷是个好人。」
「就这样?」
她认真点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干净纯净,无一丝杂质。
姜太?傅看?着?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鬍鬚。
这个小五啊,还真如王爷所说?,确实?是个干净的孩子。
许是他想多了吧。
……
翌日。
姜家几妯娌皆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却?左等右等也不见?张仕同上门,张家仅派了一个下人来回信,说?是张仕同近日公务繁忙,且让姜姪在娘家多住几日,他到?时?候再来接人。
谢氏气得一拍桌子,「好一个公务繁忙!」
这话骗骗不知情的人也就算了,姜家多少人在朝中为官,岂能不知道张仕同在御史台的事。莫说?是忙,便是和其他同僚一样的按部就班就谈不上,他在御史台可谓是清闲至极,因为无人敢与?他共事。
既然请不来,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谢氏的火一上来,当家主母的气势十足,「来人哪,去把几位公子叫来。」
一刻钟后,来的是姜煜和今日在家的姜烜,而最?应该出?现?的姜熠则没来。
举凡是出?嫁女在夫家受了气,最?先出?头的就是小舅子。若小舅子不能成,再轮到?大舅子,大舅子其后才是老丈人出?马。
姜熠是二房的人,他才是张仕同正儿八经的小舅子,没想到?他不仅不来,还说?什么自?己身体不适,今日不宜出?门。
谢氏和顾氏都变了脸,何况是余氏。
余氏原本最?是知书达理之人,此时?竟被气笑了。亏得二爷还想让她把那个庶子记为嫡子,如此遇事就躲的性子,她还能指望对方日后给她的婵姐儿撑腰吗?
无人瞧见?时?,姜烜和姜姒对视一眼。姜姒微不可见?地点头,姜烜立马心领神会,当下一撸袖子,一副要找人干架的模样,「他不来就不来,我?和四哥去!」
姜煜附和,「母亲,二婶三婶,就让我?和六弟去,我?们一定把人带回来。」
他如今口齿不钝,也不怎么结巴,人也开朗了许多。
兄弟俩义愤填膺,情绪高涨,无形之中也给了人许多志气,不管是谢氏也好,顾氏余氏也好,瞬间都像是被人壮了胆。
谢氏拍板,「行,你们去,务必把人带来!」
小舅子要替自?己的姐姐讨个公道,哪管什么礼数规矩,张家没找到?人,他们就去了御史台。御史台没有人,他们就找遍张仕同能去的地方。
姜烜是京武卫的人,不仅对京中地形布局熟悉,对找人拿人这种事更是轻车熟路。经过一番摸排之后,终于在一家酒肆将人找到?。
张仕同明显喝了点酒,但?应该不多。人被带到?姜家的时?候,酒也醒得差不多,脸色却?还红着?,不知是酒气未散还是因为心虚。
他身量中上,体型不胖也不瘦,长相端正颇有几分书卷气,属于那种容貌不出?色,看?上去还算舒服的那种人。
单从表面上看?,无论如何也看?不出?这是一个家暴男。
「夫人,发生了何事?」他问姜姪,不知是装煳涂,还是真煳涂。
姜姪别?过脸,不看?他。
他露出?惭愧之色,「我?近日心情不佳,想着?你在娘家多住几日也好,是以昨日姜家派人传话让我?今日来接你,我?便推拒了,你不会是生气了吧?」
谢氏不想和他绕圈子,直接掀开姜姪的衣袖,怒问:「这是怎么回事?」
一见?事情败露,他神色中有一瞬间的慌乱,人也跟着?跪下。
「怪我?,都怪我?!」说?完他左右开弓,给了自?己两个耳光。「是我?酒后犯煳涂,做了什么事都不记得,害得夫人受苦。
这样的话,姜姒一个字都不信。
什么酒后犯煳涂?真正喝多的人只会瘫得像死猪一样,大多数的酒后施暴都是借酒壮胆,或是借酒装疯。
这个张仕同,不仅是人不可貌相,还是一个伪君子!
伪君子最?是会装,也最?是知道该怎么装,除了扇自?己的耳光,还有悔不当初的痛哭流涕,且一边哭一边自?责忏悔。
「大伯娘,岳母,三婶,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照顾好夫人,她嫁给我?之后,我?是真心想对她好,平日里连大声说?话都不会有。可是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喝酒之后就犯浑,事后却?又?什么都不记得。」
「那你为何不能不喝?」余氏怒问。
她是真的心疼姜姪,这个庶女是自?己亲自?养过的,又?最?是老实?本分的性子。当初给姜姪选夫家时?,她怕姜姪的性子容易吃亏,所以不求高门大户,只求简单的人家,为的就是希望庶女嫁人之后日子顺遂。
姜姪流着?泪,「母亲,您别?生气,莫要气坏了身子。」
「姪儿,是母亲看?走了眼……」
「母亲,您别?自?责,夫君他平日里待我?确实?很好。」
「岳母!」张仕同顺着?往上爬,「夫人最?是知道的,我?待她从来都只有敬重。我?不喝了,我?以后都不喝了!我?若是再喝,便叫我?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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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么一发誓,倒让谢氏等人气消了不少。
自?古以来,劝和不劝分,如今他知道已后悔,还保证不再喝酒,且还发了誓。若是再揪着?不放,反倒显得姜家得理不饶人。
余氏问姜姪,「姪儿,你要记得你是姜家的姑娘,倘若他以后敢再犯,说?到?做不到?,我?姜家必不饶他!」
姜姪流着?泪,喊了一声「母亲。」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似乎是有了结果。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说?话声,说?是有太?医上门给姜太?傅请脉。受姜太?傅所託,特地过来给姜姪看?诊。
姜姪本就在哭,一听自?己被祖父如此惦记着?,更是泪流不止。
等太?医进门,谢氏惊唿一声,连忙上前见?礼。
「贺老大人,怎么会是您老人家?」
只见?来人发须皆白,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从脸上的皱纹来看?年岁应是极大,精气神却?是十足。
他笑呵呵地道:「我?与?姜公早前有些交情,今日是顺道来看?看?他。」
这话在场的人无从分辨,毕竟他以前可从未来过姜家。
唯有姜姒知道,这位已经致仕的贺太?医之所以出?山,全是因为慕容梵。就是不知道他和慕容梵之间,到?底谁的医术更高明。
贺太?医一来,方才的事自?是暂时?搁置一边。
姜姪稳了稳心神,伸手让对方诊脉。
「没什么大碍,就是忧思过多。」贺太?医摸了一会儿脉搏,道:「你祖父说?你出?嫁近两年未有生养,很是为你担心。他却?是不知,这生儿育女之事一半在女子,另一半在男子。你夫婿可在?老夫替他也瞧一瞧?」
张仕同闻言,脸上的血色剎那间褪去。
他神情一乱,连连后退。
「……贺老大人,不必麻烦,我?的身体无碍。」
「有没有碍,不是你说?了算。」贺太?医说?着?,人已到?了跟前。
张仕同想逃,但?被姜烜堵住去路。
关于自?己的想法和打算,姜姒除了姜太?傅外,没有告诉任何一个长辈,而平辈之中,她也只告诉了姜烜。
事实?上姜烜今日根本不是休沐在家,而是告假在家,目的就是这件事。他是习武之人,拦下一个人轻而易举。何况还有一个受人所託的贺太?医,张仕同便是想躲想逃也无济于事。
很快张仕同被姜烜强压着?坐下,「三姐夫,你还是让贺太?医好好看?一看?。
贺太?医还是笑眯眯的模样,伸手搭在了张仕同的脉搏上。
不一会儿,他脸上的笑意敛起,皱着?眉看?了一眼张仕同。张仕同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先是红,后是白,甚至还有些抽搐。
「贺老大人,怎么样?」谢氏急问。
贺太?医抚着?鬍鬚,一脸凝重,「阳虚少精,绝嗣之脉。」
这样的结果,一时?之间震惊所有人。
顾氏和余氏你看?我?,我?看?你,皆是神情复杂至极。便是方才还在流眼泪的姜姪,此时?连哭都忘了。
所有人都齐齐看?向张仕同,张仕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若是换成任何一个人,哪怕也是个太?医,他都敢质疑一二。然而这人是贺广白,贺广白之于太?医界的地位,无异于杏林泰斗。
好半天,他干干地问:「……贺太?医,可有治?」
其实?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是自?己的问题,若不然方才也不会心慌想逃。
贺太?医摇了摇头,「许是老夫医术不精,恐无能为力。」
张仕同呆怔着?,如果贺太?医都无能为力,那他基本上医治无望。这会儿的工夫,他似是经歷了人生中的一次大跌,且还是再也爬不起来的那种。
他身体没有问题啊,行房也无碍,怎么就是绝嗣之脉?
「贺老大人,您要不要再瞧瞧,我?觉得行房之时?并无异样,我?怎么会是绝嗣之脉……」
顾氏脸色一变,刚想说?什么,却?见?自?家女儿一派天真懵懂的模样,应是没听懂这样的话,便将到?嘴边的喝斥声咽了回去。
姜姒怎么可能听不懂?
她不仅听懂了,还猜得到?张仕同真正的病因,应该是少精或是弱精症。这样的人有些一辈子都没有孩子,但?有些也可能生得出?孩子。
不管能不能生,这人的品性有问题,绝非良配。
「真的不能治吗?」张仕同还是不死心。
「老夫说?了,老夫医术不精,你还是另请高明。」
一听这话,张仕同瘫了。
谢氏对余氏和顾氏交待了几句,赶紧去送贺太?医。
没了外人,姜烜便没了顾忌。
「三姐夫,搞了半天,原来生不出?孩子的人是你啊。你还有脸喝闷酒,你还有脸喝醉了就打我?三姐?你这个没用的怂货!」
怂货二字,可见?他对张仕同的厌恶。
张仕同像是想起了什么,一下子来了力气,很快扑到?姜姪面前,「夫人,我?错了,我?错了。我?向你保证,我?以后再也不喝酒,我?对天发誓!你若是不解气,那你打我?,你打我?吧!」
他拉着?姜姪的手,拼命地往自?己脸上唿。
姜姪拼命挣扎,「你…你这是干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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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我?知道你还是在意我?的。你和我?回家去,好不好?」
这样的他,是姜姪熟悉的。
每次他施暴之后,都是这样求自?己。
最?开始姜姪还能安慰自?己,至少清醒的他对自?己敬重有加。但?随着?他喝醉的次数越来越多,这样的安慰已经不起作用。可如果他真的戒了酒,那么他们是不是就能回到?新婚之初?
面对他的乞求,姜姪渐渐心软。
顾氏实?在看?不下去,上前拨开张仕同的手,「我?姜家的姑娘,你想打就打,你想接走就接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对!」余氏正纠结着?,被顾氏点醒,「这几日,姪儿就住在姜家。你想好了日后怎么做,拿出?诚意来,我?们再做定夺!」
张仕同闻言,眼底阴了阴。
他倒是还想赖着?不走,姜烜和姜煜这对兄弟又?出?马。与?请他来时?一样,用相同强硬的手段送他走人。
不到?一个时?辰他又?来,一来就跪地不起。
这次他不是一人前来,还有张母。
张母这个人,姜姒是第一次见?。
较之一般的妇人,张母算得上个子很高。她不仅个子高,整个人看?去也更结实?,背挺得直,头髮也梳得光熘。五官长相都是中等,颧骨略高,脸颊却?呈耷垂之态,应是平日里极为严厉不苟言笑的缘故。
听说?她早年丧夫,一人独自?拉扯两个儿子过日子。举凡是男人能干的活,她都能干得下来,若不然也不会凭着?做苦力供养出?一个读书人。
对于这样的人,姜姒是佩服的。
张母的手中,还有一根鞭子。
她将鞭子递给姜姪,痛心疾首道:「姪娘,你受委屈了。这个混帐竟然敢打你,今日你就狠狠打回来,打到?出?气为止!」
不得不说?,她这态度很正,让姜家人较为满意。
姜姪不敢接鞭子,更不敢打张仕同,一时?之间六神无主。
余氏道:「亲家母,你这是做什么?」
她代姜姪接过鞭子,直视着?张母。
张母嘆了一口气,「亲家母,我?惭愧啊。你们姜家把女儿嫁进我?们张家,我?是打心眼底的感激。我?一直把姪娘当成亲生女儿,生怕她受一星半点的委屈。也是怪我?…我?当年为了逼同儿读书,性子一急时?就用鞭子,这孩子许是被打得心里落了病根,所以喝了酒之后就犯浑。」
这话倒是说?得没错,张仕同酒后用鞭子打人的行为,很大可能是因为心理有些扭曲,而根本的原因一是早年的阴影,二就是如今的不顺。
姜姒如是想着?,继续乖巧地站在顾氏身后。
顾氏和谢氏对视一眼,再看?向余氏。说?到?底余氏才是姜姪的母亲,这件事最?后的定夺也是她们母女。
余氏冷着?脸,这个时?候当然得端架子。
张母又?道:「亲家母,亲家嫂子,亲家弟妹,我?知道这事是同儿做得不对。他是千错万错,他是该死。可他知道自?己错了,念在他和姪娘夫妻一场的份上,你们就给他一个机会。我?向你们保证,日后他若再敢沾一滴酒,再敢动姪娘一根指头,别?说?是你们,我?第一个不饶他!」
说?着?,她从余氏手里夺过鞭子,不由分说?就给了张仕同结结实?实?的几鞭子。
张仕同被打得趴在地上,却?一声不吭。
「母亲,母亲,您别?打了,您别?打了!」姜姪大急,上前阻止。
张母爱怜地看?着?她,「姪娘,你受了这样的委屈,母亲心里难受啊。母亲向你保证,这样的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家里的那些人,你想怎么处置都行,不管是送走还是留着?都听你的。你们将来从之儿那里过继一个孩子,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好不好?」
诚儿是指张仕同的弟弟张仕之。
这样的软话,还有周全的安排,听起来就是此事最?好的解决方案。
所有人都沉默了,全都在等着?姜姪的回答。
姜姪看?了一眼余氏,余氏的表情分明是对这样的结果还算认同。她又?望了望谢氏和顾氏,两人的面上也看?不出?反对之色。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目光落在了姜姒那里,「五妹妹,我?该怎么办?」
不仅是张母,便是谢氏等人也很意外,不知她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为何询问的居然是未出?阁的姜姒。
姜姒也很奇怪,甚至是意外。
「三姐姐,你是不是还没想好?」但?奇怪归奇怪,意外归意外,她还是上了前,从张母手中将姜姪拉开。
姜姪此时?乱得很,她很想就这么认了,但?是她心底又?有个声音在抗拒。她之所以问姜姒,是因为上回在魏其侯府时?,姜嬗跟她说?的一番话。
姜嬗私下和她说?,让她以后遇事若是不好和长辈们商量,大可以找姜姒讨主意。还说?姜姒年纪虽小,却?最?是通透之人。
因着?这番话,才有了刚才的一出?。
「我?…」
「姪娘,同儿已经知道错了。你可能不知道,他昨天晚上因为内疚,险些做了了断。若非发现?及时?,只怕是……」张母说?着?,抹起眼泪。
一听到?张仕同差点自?尽,姜姪心里的那个抗拒的声音立马如崩断的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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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页
「母亲……」
「三姐姐,难道嫁了人就要这么委屈自?己吗?」姜姒问她。
她被问得一愣,「五妹妹,我?…我?……」
「三姐姐,这么瞧着?,吓得我?都不敢嫁人了。」姜姒看?向张家母子,娇软的声音带了几分惧怕,「他们花着?你的嫁妆,却?不曾善待于你,甚至你连自?己的孩子都不会有,你还回去做什么?」
第41章
这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一言道?破局中迷。姜家所有人都似被凉风过了脑子,瞬间清明起来,几乎同时涌现起一个念头,那就是:和离。
当初和张家结亲,一是以为张仕同老实忠厚会对姜姪好,二是想着他只要本分踏实,在姜家的帮衬下仕途不会差。
而今,这两点全都图不上,那这门亲事还有何可取之处?
顾氏和谢氏对视一眼,然后齐齐看向余氏和姜姪。发生这样的事,无论是合还?是离,做主的都是二房母女。
「这位是五姑娘吧。」张母上下将姜姒一打?量,夸奖道?:「一段日子不见,这孩子长得是越发的水灵,看着乖巧又讨喜。亲家婶子,你可真?是好福气。」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如此一来,顾氏更不好说什么?。
她幽幽地嘆了一口气,「我命不好,年?纪轻轻守了寡妇,独自带着两个儿子过活。幸得老天垂怜,让我同儿出人头地,还?娶了姪娘这样的好儿媳。我想着无论如何,我也算是苦尽甘来,恨不得掏心挖肝地疼着姪娘,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说这话时,她怜爱地拉着姜姪的手,「姪娘,母亲知道?你是个懂事善良的好孩子,一夜夫妻百日恩,你能不能原谅同儿?」
姜姪嘴唇嚅嚅,说不出话来。
姜姒扁着嘴,像是快哭出来的样子,「他喝醉了酒就打?我三姐,这也是恩吗?」
「姪娘,我发誓,我再也不会那样了。你是知道?的,我平日里是如何对你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更不愿意相信自己会做下那样的事。」张仕同保证着,后悔着,一脸的自责与诚恳。
这般姿态,很难让人狠下心来。
姜姪犹豫了。
不止是她,便?是谢氏等人也跟着犹豫。
姜姒瞧着还?是害怕的模样,但黑白分明的大眼晴却直直地看着张仕同,清澈一如纤毫毕现的明镜,仿佛能照见所有的阴暗污浊,令人无处可逃。
「不对,你说的不对,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如果你真?的对我三姐姐好,真?的爱重我三姐姐,那么?在你第一次喝醉酒打?了我三姐之后,你就应该把酒给戒了。可是你呢,不仅没有戒酒,反倒一次次的喝醉,一次次的打?我三姐,这难道?不是故意的吗?」
众人闻言,再次受到震惊。
若真?是后悔自责,早在第一次犯错就已回头,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除非是压根不在意,或者?是故意!
姜姪的脸白了白,不敢置信地看着张仕同。
张仕同低头垂眸,生怕被人看见自己脸上和眼底的心虚。
两年?前?,他中了进士,又被姜家选中为婿,那时的他是何等的春风得意,与他同科的人不知多少人羡慕他。
他一时风光无二,走?到哪里都有无数的恭维声,他被人抬举得飘飘然,所以当有个同科告诉他应该做些什么?事,一来让姜家人更加高?看他,二来让他在御史台一鸣惊人时,他不知为何脑子一热就听从了对方的建议。
那时的他以为只要自己弹劾了赵大人,一是定?能彰显他的刚正和胆识,二是能让他在官场中一举扬名。
但事与愿违,他是扬名了,却不是美名。
事后他回过味来,知道?自己是被那个同科设计陷害。所以他寄希望于姜家,话里话外?的怂恿姜姪回娘家替他说好话。
许是他说得太过隐晦,姜姪压根听不出来,反而劝他放宽心,更应该认真?做事。可这些话在他听来,是姜姪也在怪罪他,不愿意帮他。
他压抑着,愤怒着,开始买醉。
当他第一次借着酒劲打?了姜姪时,内心深处是无比的后怕。他怕姜姪和他闹,他怕姜姪说出去,怕姜姪回娘家告状。事后他拼命自责,哭着求姜姪原谅。姜姪的心软和隐忍壮了他的胆,所以才有第二次,第三次……
「姪娘,你是知道?的,我只是心情苦闷,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姜烜已经开始摩拳擦掌,恨不得当场揍他一顿,「你这个混帐东西,一次叫不小心,两次三次无数次,那就是故意!」
他被顶得哑口无言,因?为他就是故意的。
「啪啪啪!」
一连好几声响,张母手里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抽在他身上,「你个混帐东西,谁让你这么?做的。姪娘,你怎么?能由着他胡来,你应该一开始就告诉我的!」
张母痛心疾首着,目光在姜姒和姜烜兄妹二人身上来回打?量了一番。「同儿和姪娘成亲时,那时你们还?没回京。我还?以为你们自小长大京外?,又和大房二房隔了一层,必是关系有些疏远,没想到你们这么?心疼姪娘,事事为她出头,我真?为姪娘开心。」
从字面上来听这番话没有一个字是坏话,但仔细一解读,全都是挑拨离间。什么?他们和大房二房隔了一层,是指他们三房庶出的身份。什么?他们事事为姜姪出头,是指他们越俎代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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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页
这其中的深意不仅谢氏听得懂,余氏也听得懂。
谢氏已然将姜姒当成自己的女儿,岂容外?人说三道?四,当下怼道?:「我家五丫头心思清正,事事都为他人着想。我家六郎是性情中人,更是忠肝义胆的好男儿。他们虽然长在京外?,但和长在姜家一般无二,都是我姜家的好儿女。」
自打?姜姒在魏其侯府替姜婵解过围之后,余氏对姜姒便?多了几分喜欢,也跟着道?:「亲家母说的是,我家姪娘有五丫头和六郎这样的好弟妹,我这个当母亲的比谁都开心。」
张母听到她们的一前?一后的回击,面色变了变,但很快恢復如常。
「姜家门风清正,子孙个个都是好的。姪娘心地善良,我打?第一眼起就喜欢。我这辈子就生了两个儿子,膝下也没个女儿。自从姪嫁进来后,我是真?心实意拿她当女儿看待。」说着,她又过来拉着姜姪的手,「姪娘,母亲不能没有你,你和母亲回去,好不好?」
姜姪是心软的人,最?听不得这样的话。何况自她嫁入张家,张母确实对她不错,事事都以她为重。
「母亲,我知道?您对我好……」
「姪娘,母亲是真?心拿你当女儿看的。出了这样的事,母亲比谁都难过。母亲向你保证,以后有母亲护着你,你在张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不好?」
姜姪被她拉着,目光也被逼迫着,眼看着就要点头。
这时姜姒忽然把她一推,小脸上全是愤怒,「你胡说,你才没有把我三姐姐当女儿看!」
她一时不察,被推得不得不松开了姜姪的手。姜姪被姜姒带着,往后退了好几步,退到了谢氏和顾氏的身后。
「张家就那么?点大,前?屋挨着后屋,他打?了我三姐姐那么?多次,我不信你一次也没听到?」姜姒气愤地质问。
张母叫着屈,「天地良心哪。自从姪娘进门后,我想着儿媳都不愿意听老婆婆唠叨,所以无事尽量不去烦她。再加上我年?纪大了,耳朵也背了不少,我是真?的一次也没有听到。」
「你听不见?那你也看不见吗?我三姐姐被打?之后身体必定?不适,她必定?也哭过。你方才说你把她当女儿看,难道?你粗心到连你女儿身上有没有伤,有没有哭过都不注意吗?」
「我……」张母看着像是说不过她,急得不行,「姪娘,你来说,我对你如何?」
姜姪小声道?:「母亲待我极好,其实她有注意过。有一回她无意看到我手臂上的伤,问我怎么?回事…我告诉她是我自己不小心撞伤的……」
「你们听听,我怎么?可能会没注意,我就是听姪娘说是撞伤的,所以当时也就没有多想。我若是知道?是这个混帐打?的,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
这样的解释,好像很合理。
但姜姒是一个字也不信,不仅不信,反倒更确定?张母是知情的。
「我听说三姐夫从小是在你的鞭子下成的才,鞭子打?在人身上的伤,别?人认不出来,你难道?也认不出来吗?」
「……」
这下姜家人彻底明白了,也彻底愤怒了。
谢氏怒喝,「你们给我滚出姜家!」
张母还?在拼命解释,「亲家大嫂,我年?纪大了,越来越煳涂,我是真?没认出来。」
她把一横,当下又朝张仕同不停地挥着鞭子,「你个混帐东西,害得姪娘和你离了心,害得我被人误会,今天我就打?死你!我告诉你,你若不能让姪娘回心转意,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你就给我一直跪在这里!」
张仕同一声也不吭,任凭鞭子落在自己的身上。
姜姒朝姜烜一使眼色,姜烜几步上前?去夺张母手上的鞭子,并招唿姜煜,「四哥,你还?不恰快过来,我们把姓张的这个畜牲扔出去!」
经过这次的事,他和姜煜这对原本关系极淡的堂兄弟无形之中有了某种?默契。姜煜几乎没有迟疑,上来他一起左右拖着张仕同,头也不回地往府外?走?去。
张母还?想过来拉姜姪,「姪娘,母亲是真?心疼你的,你可不能误会母亲哪。母亲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
「张夫人,这事我们姜家自有决断,你请回吧。」谢氏的这声张夫人,意思不言而喻。
事已至此,张母无法,只好离去。
她一走?,姜姪就捂着脸哭起来。
所有人都是嘆息不已,余氏更是难受又自责。
「和离,必须和离!」谢氏气得不轻,一拍桌子。
姜姪还?在哭。
余氏也跟着哭,「姪儿,你想如何,母亲都听你的。」
听到这话,姜姪擦了擦眼泪,抬头看向姜姒,哽咽道?:「五妹妹…我想听听你怎么?说?」
姜姒再次意外?。
「三姐姐,我还?小……」
该做的她的都做了,但是她没有办法替别?人做决定?,尤其还?是这样的人生大事。
姜姪闻言,摇了摇头,「大姐姐跟我说…你最?是通透,她让我若有什么?想不通的事,可以找你拿主意……」
原来如此。
谢氏怜爱地看着姜姒,「我们五丫头可不就是最?通透的人,也不怪她嬗姐儿会说这样的话,便?是我,也是这么?想的。五丫头,你别?有顾虑,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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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页
顾氏那叫一个惊讶,自从姜姒从侯府回来,她明显感觉姜嬗和谢氏对姜姒的态度,但她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的看重。
「玉哥儿,你有什么?就说什么?,说错了也不怕,有长辈们在呢。」
「是啊,五丫头,都这个时候了,你也别?有顾虑。」余氏也说:「方才若不是你机灵心细,我们还?被那老货给蒙在鼓里呢。」
这老货,指的是张母。
余氏能骂出这两个字来,可见也是气得狠了。
姜姒在所有人的注目中,对姜姪道?:「三姐姐,我听人说,以前?你在家里时就是读书?最?多,也是书?读得最?好的那一个。书?上的圣人语,你知道?的最?多,该懂的道?理你都懂。」
姜姪没有出声,眼泪还?在流。
她读了很多的书?,也懂很多的道?理,可这些又有什么?用?。
「五妹妹,和离终归是下下之策,我害怕……」
「三姐姐,你害怕什么??」
害怕什么?呢?
姜姪说不上来,但就是害怕。
姜姒大概能理解,这个时代的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一旦嫁了人死生都和夫家紧密相连,哪怕是受尽委屈,又有几人敢提出和离。
「三姐姐,别?的我不懂。我只知道?人就一辈子,这辈子是好是坏都是自己的。你若回张家,以后守着那一家子人,贴补着自己的嫁妆,养着他们,以及他们的儿孙,这样值得吗?」
「你五妹妹说的没错,姪姐儿,这个时候你可别?犯傻。」谢氏真?怕闹了这么?一出,最?后的结果还?是姜姪服软。
姜姪泪流得更厉害,已经泣不成声,「我…我……」
「三姐姐,你且再想想,若是你和离后再嫁,无论是谁,应该都不会比张家更糟。」
「是啊。」余氏正自责着,听到这话仿佛抓到了解决之法,「姪儿,你归家来,母亲下次必定?帮你找个称心如意的。」
「母亲!」姜姪喊着,一把抱住她,「我听你们的,我听母亲的……」
很快,这件事就传到了姜太傅那里。
姜太傅得到消息后,将府中所有人召集起来。他精明而锐利的目光将儿孙们扫视一圈,落在姜姪身上。
「三丫头莫怕,我姜家绝非软弱可欺之辈。不管日后旁人说什么?,我姜家都不惧!」
姜姪又哭了。
从小到大,这还?是祖父头一回如此关注她,也是第一次这般维护她。
姜太傅的眼神从她身边移去,在看到姜熠之后冷哼一声,「五郎不是病了吗?我听着应是身子不太好的样子,日后你好好养着,但凡家里有什么?大小事,你也不用?知道?。」
「祖父……」姜熠大急,「孙儿没事,孙儿身体已经好了……」
「我说的话,你是听不懂吗?」姜太傅对这个孙子很失望,原本以为不过是爱耍些小聪明,倒也无伤大雅,却没想到如此的自私怕事。
姜熠脸色都变了,求救般看向姜卓,「父亲!」
他可是父亲唯一的儿子啊!
姜卓皱着眉头,对这个儿子也很失望。姪儿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身为弟弟却不肯出头。正如妻子所说,他们如今尚在,五郎都敢如此遇事就躲,日后他们不在,姪儿和婵儿只怕是根本无人可依。
「你祖父的教悔,你听着便?是。」
「父亲!」
「你若不想听,就给我出去!」
姜熠立马闭了嘴,恨恨地想着自己可是二房唯一的男丁,无论如何父亲都不会不管自己的,他且忍这一时之气,毕竟祖父年?纪大了,应该也没几年?好活。
然而当他听到姜太傅夸奖姜煜和姜烜时,又险些忍不下去。
姜太傅看向姜煜和姜烜的目光满是欣慰,「这次的事,四郎和六郎做得很好,有担当有责任,不愧是我姜家的儿郎。四郎,你有空去我那里挑一块砚台,瞧中哪个直接拿走?。六郎,祖父那里还?有一些孤本兵书?,你得闲去挑一本。」
姜煜和煜烜二人齐齐称是,对视一眼时仿佛有种?并肩作战之后受到嘉奖的自豪感,兄弟间的情意不知不觉根深蒂固。
姜太傅见他们友爱,越发欣慰。
那双精明的眼睛在望向姜姒时,立马化成了慈爱。
「这次的事,小五做得最?好。你曾祖母还?留下了一些东西,以后就归你了。」
「父亲,这万万使不得!」最?先反对的是姜慎。
他是庶子,祖母留下来的东西按理说无论如何也落不到他们三房头上,何况还?全给了玉哥儿,那岂不是招恨吗?
他的反对,最?先反驳的是谢氏。
「三弟,父亲行事一向最?有道?理,他把那些东西给五丫头,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认为五丫头最?为合适。你放心,我们大房的人绝不眼红,若是谁敢多说些什么?,我必定?不轻饶。」
这个是谁,不言而喻。
姜太傅召集的是姜家众人,所以姜姽也在。
她如今最?恨的有两人,一是姜姒,二是谢氏。听到谢氏如此抬举姜姒,她掌心都快掐出了血,心口也像是堵了一口血,上不得上下不得下。
更让她想吐血的是,余氏也表了态。
「三弟,三弟妹,你们放心,我们二房也都听父亲的安排。五丫头性子纯良,那些东西给她再是合适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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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页
大房二房都同意,事情也就此定?下。
姜姒从原主的记忆中找不到关于曾祖母的任何信息,自然是不知道?姜太傅说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但姜慎知道?,顾氏也略知一些。
散去之后,顾氏小声问姜慎,「老爷,那些东西…真?的全给玉哥儿了?」
姜慎脚步还?算稳,唯有背在后面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泄露了他心情的不平静,「父亲亲口说的,大房二房都在场,应该不会有假。」
「我…怎么?觉得跟做梦似的,那些东西当年?没给姑母,嬗姐儿出嫁时也没给,却给了咱们玉哥儿,这…」
「别?多想,父亲这么?做,自有道?理。」
顾氏一想也是。
长辈们在前?,小辈们在后,姜煜和姜烜不知在说些什么?。而姜姽不知何时也到了姜姪身边,正在说着话。
「五妹妹真?是好福气,前?些日子在侯府,也不知怎么?得了大姐姐的另眼相看,回府之后送了几车的好东西。这次她帮了三姐姐,又得了祖父的夸奖,还?得了曾祖母留下的东西,实在是令人羡慕。」
「五妹妹待人以诚,那些东西都是她该得的。」
「三姐姐还?是和以前?一样心善。我听说曾祖母留下的东西中,有一顶凤冠,传自曾祖母的外?祖母,铺翠镶珠金玉累累,乃是价比万金之物。当初我还?以为祖父会传给大姐,哪成想竟被五妹妹得了去,实在是出人意料。」
姜太傅的母亲出身共州薛家,薛氏的外?祖母则是大殷第一位被册封的公主,生前?封号为柔安。
姜姽所说的这顶凤冠,就是柔安公主出嫁时所戴,后随其女带入薛家,再传到了薛氏手中。薛氏有女,但这凤冠却留在了姜家。
姜姪回道?:「四妹妹,我们都是一家子姐妹,不管东西是谁得了,其实都一样,你说是不是?」
怎么?可能一样?
姜姽在笑,却极不自然。
这个三姐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老实,难怪下嫁到张家还?被人欺。
「三姐姐,你怎么?一点也没变?」
「四妹妹,你倒是变了一些。」姜姪说着,朝身后的姜姒看去,「五妹妹。」
姜姒快走?几步,到了跟前?。
三人同行,却没了话。
到了岔路,姜姽停下来。
她看着姜姒,「五妹妹,恭喜你。」
姜姒笑笑。
「可惜了。」她又说:「曾祖母留下的那顶凤冠可是超品,不是谁都能戴的,除非是公主王妃之尊。所以祖父把东西给了你,也不过换个地方落灰而已。」
这倒是事实。
当年?薛氏出嫁时,那顶凤冠只是带入姜家,而非戴入姜家。
姜姒又笑了笑,这样嘲讽对她而言毫无用?处。毕竟她一个不打?算嫁人的人,戴不戴凤冠这样的事压根不在她的计划之中。
她淡淡地看着姜姽,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第42章
姜姽嘲讽不成,仿佛一根针扎进了?土里被化?解于无形,所?有的锋芒和攻击力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朝刺人未成,反而更添几分闷堵。
她也在看姜姒,努力让自己不落下风。她们就这么望着彼此,眼神似在火拼,如同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哪怕姜姪不知道她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见此情形也知她们的?关?系微妙。身为三人中最年长之人,她自然是不能看到两位妹妹起龃龉。
天色渐暗,寒气?越深。
园子里的?景致依然,却又让人看不真切。
「四?妹妹这话说得对,却也不对。东西不仅是在五妹妹手里落灰,便是我们姐妹任何一人得了?,结果都是一样。」
姜姽想反驳,想说不一样。
她脑海中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嚣着,若是她和慕容晟没有生分,那么她很?有可?能嫁进福王府,成为日后的?福王妃。
到?那时,以她的?品阶,自然配得上那顶凤冠。但一切都是如果,事实是因为某个人某些事,慕容晟抛弃了?她!
「三姐姐,你还是这么的?善解人意?。可?惜啊,三姐夫不知道珍惜。」
姜姪脸色黯了?黯,她再是绵软的?性子,也容不得别人往她的?伤口上撒盐。回家?的?这两日,她多少也听了?一些府里的?风言风语。
所?以面对姜姽这样的?刀子,她也有自己的?回击,「人各有命,好在我已决定和离。四?妹妹,听说你在议亲,河东王家?门风清正?,倒是一门不错的?亲事。」
「我的?事就不劳三姐姐操心?了?,三姐姐还是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我瞧着三姐夫并不愿意?和离。」
姜姪到?底还是性子软,闻言红了?眼眶,一是气?的?,二是急的?。
事情闹成这样,如果张家?不肯和离,势力还有一些断不掉的?麻烦。她怕自己给?家?人添麻烦,更怕家?人嫌她麻烦。
姜姒一看她的?模样,便知她绝对不是姜姽的?对手。
「三姐姐的?事,也不劳四?姐姐费心?。四?姐姐有空,还是多了?解一下河东的?风土人情,毕竟是在京外,一些习惯规矩都与京中不同,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失了?礼数,反倒让王家?人笑话我们姜家?的?教养。」
姜姽听到?这话,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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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页
半晌,才意?味深长地?道:「五妹妹,我的?事更不用?你操心?。你记住我说过的?话,你註定不如我。」
一个庶子之女,如何与嫡长房所?出的?姑娘相提并论。哪怕是嫡母不慈,哪怕是处境艰难,她也绝对不会轻易认输。
姜姪望着她走远的?背影,很?是复杂地?嘆了?一口气?,「这次见四?妹妹,我竟是有些不敢认了?,难怪大姐说她变了?许多。」
姜嬗的?原话可?不止是这些,还有警告和提醒。
姜姒抬头看了?看已黑的?天色,哪怕一片灰暗,却还能隐约看到?翻涌的?墨云。如同藏在人心?中的?黑暗,不是突然出现,而是原本就有之。
「或许她从来没有变过,只是你们之前并不了?解她。」
「五妹妹这话,听着颇有些道理。」姜姪又嘆了?一口气?,「大姐姐以前说她心?思重,我还不信,如今看来我确实从来都不曾了?解过她。」
姜姒笑笑,「我也不了?解她,不过我知道,她很?不喜欢我,甚至是十分厌恶。」
姜姪愣了?一下,「五妹妹……」
「四?姐姐,我不难过,毕竟我不金子,如何能让所?有人都喜欢我。我在意?的?人和在意?我的?人喜欢我,便已足矣。」
她如此想得开,令姜姪感慨,「大姐姐说的?没错,五妹妹果真是难得的?通透人。」
……
天色完全黑透时,那些东西就送到?了?三房。
看起?来件数不多,一数也就十一件,但每一件都堪称稀世之物。夜明珠龙凤璧,二尺高的?玉珊瑚树,半人高的?双面金佛,其中最为璀璨耀眼的?,当属那顶铺翠镶珠的?超品凤冠。
思及先前众人的?反应,姜姒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的?珍宝,也难怪有人会嫉妒眼红。
但同时,她有些纳闷。虽说她让姜家?人认清了?张家?母子的?真面目,帮助姜姪下决定与张仕同和离,仔细说来这些都是她身为姜家?人该做的?,如何能当得起?这般重赏?
若换成是她,赏下其中一件便已足矣。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祖父会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儿全给?了?她?
她不解,其他人同样不解。
姜烜眼睛都看直了?,喃喃着:「我早就听说祖父手里有好东西,今日才算是开了?眼。玉哥儿,这些东西以后就是你的?了??」
「东西都摆在这里,当然都是你妹妹的?。」顾氏小心?翼翼地?看着那玉珊瑚树,「这么高的?珊瑚树,我还从未见过。当年在庆国公府的?宋老夫人的?寿宴之上,我有幸见过一株。那一株还不到?这一半,宋老夫人已是宝贝得不行。」
姜慎端看着那玉璧,为其精美罕见赞嘆不已。
「我祖母是公主的?外孙女,这些东西都是那位老祖宗的?。我还以为父亲会把这些东西留给?长房,万没想到?竟是给?了?玉哥儿。」
三人齐齐看着姜姒,又是欢喜又是纳闷。
姜姒点头,「我也没想到?呢。」
她确实没有想到?,更不知道原因。若真的?要解释,想来想去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祖父看她顺眼。
好半天,姜慎说:「你祖父这么做,定有他的?道理。」
除了?这个解释,他也找不出第二个。
不管原因是什么,事实就是这些东西如今都归了?姜姒。姜姒将东西全部收好,仅留下那顶凤冠。
她看着这顶凤冠,仿佛能想像得到?当年那位老祖宗戴上它出嫁时的?风采。公主之尊,凤冠霞帔,该是何等的?雍容华贵。
可?惜了?。
这凤冠落在她手上,恐怕再无见天日的?那一天。
关?上门,祝安小声问:「姑娘,这凤冠您要不要试着戴一戴?」
姜姒听到?这话,一时有些心?动,毕竟谁不爱奇珍异宝,她也不能免俗。虽说有些东西不合规矩不能戴,可?在自己家?中无人能见时,那倒是没有必要古板恪守。
但过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摇了?摇头。
……
斗转星移,一夜过去。
姜家?的?下人一开门,一眼就看到?外面的?张家?母子。
为了?巴着姜家?这棵大树不放,他们倒也豁得出去。滴水成冰的?天,张仕同竟然光着上身跪在姜家?门外负荆请罪。
而张母执鞭在侧,一看到?有人过来,立马毫不留情地?鞭笞着他。他一声也不吭,任凭全身的?旧疤上面再添新伤。
过路人见之,无不为他们的?诚心?所?动。
消息传到?后院,最不安的?就是姜姪。
姜姪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直到?谢氏下令去把人赶走。
人一被赶走,消息也跟着放出去。很?快阖京上下都知道张仕同不仅打老婆,还是生不出孩子的?绝嗣之脉。
如此一来,虽然有人觉得张家?母子心?诚,却也觉得姜家?的?做法并不过份。倘若只是打老婆,那在世人看来不过是小事,可?若是生不出孩子,那便是大事。
张家?母子也是绝,眼见着苦肉计不成,干脆来一个大杀招:寻死?。
张母在姜家?门口哭喊着,求姜姪去见张仕同最后一面。
姜姪心?软,想着到?底夫妻一场,哪怕是闹了?这个地?步也不愿意?看到?张仕同出事,她问姜姒,「五妹妹,你说他会不会真的?有事?若是他出有个什么万一,岂不成了?我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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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页
「他不会死?的?,越是对别人心?狠手辣的?人,越是捨不得死?。」
越是嚷嚷得厉害,越是想吓唬人。
「可?如果……」姜姪还是不安心?,身心?都备受煎熬着。
姜姒暗道那个张母果然是个厉害的?,尤其是会拿捏人心?。这一招接着一招,不就是想让姜姪心?软回头。
但有些人不值得心?软,更不值得回头。
「三姐姐,如果他最后真的?把自己作死?了?,那也是他自作自受,与你无关?,更与我们姜家?无关?。」
「五妹妹,我知道……可?是我还是不放心?。他们其实也不坏,那些事情仔细想想也是人之常情。」
听她这么说,姜姒反倒不劝了?。
人各有命,想死?的?拦不住。
如果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一来占着道理高点,二来又有姜家?撑腰,她还是一头栽进张家?的?泥潭里,那也怨不得任何人。
她见姜姒好半天没再说话,不由得忐忑起?来,「五妹妹,你为什么不劝我了??」
「三姐姐,无论我如何劝你,真正?做主的?还是你自己。何况我也不是你,你的?感受我无法知晓,也不可?能感同身受。你若真觉得他们值得回头,那你就去找他们。因为你的?下辈子是你自己的?,不是我的?。」
姜姒说完,给?她倒了?一杯茶。
她怔怔着,愣愣地?抿了?一口,又将杯子放下。
「五妹妹,你说的?对,我还有下半辈子。」
直到?张母被人撵走,她也没有露面。
张家?母子一连闹了?好些天,张仕同光是上吊就上了?三次,听说次次都被及时救下,而每一次张母都会来求她。
到?了?第三次时,她也看明白了?。
正?如姜姒所?说,张仕同捨不得死?。
既然人不死?,那和离的?事情该谈还是要谈。姜家?是高门大户,又占着理,任凭张家?母子如何使苦肉计,如何苦苦哀求也无济于事。
二房和离的?事一了?,大房那边又起?风波。
为了?不嫁给?王家?庶子,姜姽闹起?了?绝食。
这一招,当年姜婳就用?过。
谢氏气?得不轻,一气?之下遂了?姜姽的?愿,与王家?的?议亲作罢。并放出狠话,说是这个庶女她管不了?,亲事的?事她不会再插手。
听说当天晚上,柳姨娘在清风院外跪了?一夜,也没能让她收回这话。
姜姽的?事,在府里传得沸沸扬扬。
私底下,姜姪和姜姒感慨,「四?妹妹的?这性子,瞧着是越的?左了?。她不满意?王家?的?亲事,必是想着还能嫁更好的?人家?。当年二姐姐就是用?了?这一招,嫁进了?龚家?……」
说到?这,她神情有些不对。
姜姒以为她是想到?了?自己失败的?婚姻,劝道:「三姐姐,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那些事都已过去。」
「是啊,都过去了?。」她隐有怅然之色,「其实当年我也差点…大姐姐也曾经劝过我,可?是我不敢…」
「三姐姐,难道你当年也有想嫁之人?」
「都过去了?,也就没有必要再提了?。」
这样的?回答,那便是有了?。
事后,姜姒问起?顾氏。
顾氏摇了?摇头,说自己不知道。
毕竟那时他们三房都在京外,对于京里发生的?事也只知道个大概,旁的?也无从打听,也没有必要打听。
「我只知道原来有两家?看上了?你二姐,你大伯娘中意?的?是吴家?,而你二姐则看上了?龚家?。为了?嫁给?你二姐夫,她不惜闹绝食反抗。你大伯娘拗不过她,最终同意?她嫁到?龚家?。」
说到?这,顾氏的?神情微妙起?来,「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你二姐夫那时不仅有嫡子嫡女,还有好几个庶子庶女,最大的?那个比她也小不了?多少。她放着小吴大人那样年轻男子不要,非要嫁个能当爹的?老男人……
说起?来那小吴大人真是不错的?,哪怕当年亲事没成,这几年同姜家?依旧有往来。听说他还未娶妻,不知道是不是还想着你二姐?」
母女俩正?说着话,姜慎下值回来。
他进门之后先摘官帽,至始至终眉头紧锁着,应是被什么事情所?困扰,尤其是在看到?姜姒之后,神色越发的?纠结。
一看他这般模样,顾氏心?下一紧,忙给?女儿使眼。
姜姒心?领神会,刚要告辞,反倒被他叫住。
「玉哥儿不用?迴避,这次的?事与她有关?。」
顾氏闻言,大惊,「老爷,可?是外面有什么人非议玉哥儿?」
她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些。
因为姜姪和离的?事,女儿和张家?母子对上过。如今姜张两家?翻了?脸,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背地?底说坏话。
姜慎摇头,「不是。」
他示意?姜姒坐下,然后用?怜爱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女儿,「今日陛下早朝,宣了?一道圣旨。凡六品以上官员之女,十八岁以下未议亲者?,皆要参加选秀。」
「选秀!」
顾氏惊唿出声,这事好些年头没听过了?。早前陛下还正?值壮年,也没有选过秀,怎地?反倒年纪大了?,竟然要选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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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页
夫妻多年,姜慎自是知道她为何变脸。
「莫急,不是陛下要充盈后宫,而是太子殿下和二皇子殿下都到?了?适婚之龄。」
「那…那还好。」顾氏拍着自己的?心?口,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压惊。缓了?缓心?神之后,忽然想起?什么,看了?姜姒一眼。
姜姒倒是心?定,毕竟她的?命格摆在那里,慕容梵又是最为知情之人,就算是她入了?选,应该也就是去走个过场。
她这么想,顾氏也这么想,很?快安了?心?。
但姜慎不知道这样的?内情,犹在那里担心?,「玉哥儿出身是不显,可?这模样…我着实有些担心?,万一被瞧上了?,那该如何是好?」
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一时说若不然赶紧给?姜姒定下人家?,一时又说让姜姒装病,总之都是不愿女儿入那是非场。
「正?妃不要想,侧妃也不要想,保林才人再是有品阶,那也都是妾。」
事到?如今,有些事倒是不必再瞒。
顾氏和姜姒对视一眼,姜姒轻轻点头。
「老爷,有件事我一瞒着你,是怕你知道了?难过。」顾氏斟酌着,把她所?知道的?原原本本说了?个清清楚楚。
好半天,姜慎都没有回过神。
他的?女儿居然是克夫命!
这……
「老爷。」顾氏红了?眼眶,「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信的?,可?这话是芳业王说的?,那便是真的?不能再真。我早就打算好了?,以后玉哥儿就跟着我们,哪儿也不去。王爷知道内情,我想着选秀一事我们什么也不用?做,他自会有法子让玉哥儿落选。」
良久,姜慎说了?一句,「这样也好。」
当今圣上膝下仅有两子,一嫡一庶。
嫡子慕容承乃庄皇后所?出,早早就被封为太子。二皇子慕容启是秦贵妃之子,几年前也被封了?王,封号为贤。
太子有雄韬伟略之才,但幼年时生过一场大病,身体一直不太好。贤王文武兼备,在朝中颇为声望。
坊间有传闻,说太子是不寿之相。是以哪怕储君已立,朝中人心?浮动者?也不在少数,更有不少人在暗中观望。
这次选秀,势必风起?云涌。
如此想着,若自己的?女儿因克夫之命而无缘这样的?争斗,也不失是因祸得福。
「既然这般,那倒是不用?急了?。」他接过顾氏递过来的?茶,心?事重重地?抿了?一口。虽说他安慰自己这样也好,但心?里还是为自己的?女儿有那样的?命格而难过。
为怕妻女看出端倪,他说起?朝中的?一些能说之事。
「听说福王也有意?在此次选秀中为其子定下亲事,依我看这次的?选秀京中的?很?多人家?必是都卯足了?劲。」
「这么说来的?话,那还真是。」顾氏也顺着这话道:「太子也好,二皇子也好,福王世子也好,都是一等一的?好模样。」
既然事不关?己,讨论起?来也了?许多。
「可?不是嘛。」姜慎的?眉头舒展了?些,压了?压声音,「我还听说,陛下还想借着这次选秀,为芳业王赐婚。」
芳业王三字一出,顾氏怔了?一下。
「…王爷也要选妃?」
「看你这话说的?,王爷也是男子,且年纪也不小,长兄为父,陛下岂能不为他操心?。」
「也是。」
顾氏也不知为何,就是听到?慕容梵也要选妃的?事,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仅她如此,姜姒亦是如此。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都抖了?一下,然后就是说不出来的?滋味。说震惊吧,也算。说意?外,也是,但更多的?是怪异。
原来像慕容梵那样的?人,也是要娶妻生子的?。
她低着头,看上去情绪不太高。
姜慎和顾氏都以为她还在为自己的?命格一事而难过,一起?安慰了?她许久,再三保证哪怕是他们不在了?,也会交待姜焕和姜烜兄弟俩照顾她。
这样全心?全意?的?关?心?,让她动容。
「爹,娘,我没事,我还巴不得不嫁人呢。我就想一辈子留在你们身边,你们可?千万别嫌我烦。」
「哪能呢,娘也巴不得你一直留在身边。」顾氏抱着她,又红了?眼眶。
她回到?自己的?屋子后,陪着方令能送的?小白兔玩了?一会儿。
天气?太冷,这兔子便养在屋子里,到?了?夜里更是要搬到?最为暖和的?内室之中,与她同室而眠。
「姑娘,方才六姑娘又来看桂花了?,奴婢瞧着她那样子,怕是想要桂花。」祝安说。
桂花是小兔子的?名字。
自从姜婵知道她养了?一只兔子后,成天往她这里跑。
「二婶不让她养,我也没有办法,若不然我可?以买一只送给?她。」
「奴婢问了?,她说她就喜欢桂花。」
姜姒倒不是捨不得,而是余氏对姜婵寄望较高,一心?希望姜婵当个才女,又怎么可?能让姜婵玩物丧志。
她将桂花从笼子里抱出来,放在膝盖上替它顺着毛。
不过几天的?时间,原本小小的?一团变成了?不大不小的?一团,看上去长大了?不少。
这般日新月异的?变化?,可?能人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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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页
如果日后慕容梵真的?成了?亲,说不定也会变。
唉!
那样的?良师益友,她可?能很?快就要失去了?。
许是有了?心?事,她夜里一直无法睡着。辗转到?了?半夜,还是半点睡意?也无,不经意?瞥见那顶凤冠,她心?念一动。
下床,穿衣,还特意?找了?一件红色的?裙子。
镜子里照出她的?模样,娇花一般的?貌美。她恍惚着,似乎能从这张熟悉而陌生的?脸上,重合自己上辈子的?模样。
两张脸叠在一起?,这才是她。
她将凤冠戴上,然后久久凝望。
屋顶传来细微的?响动,仿佛是枯枝落在瓦片上发出的?声音,风一过便没了?影踪。过了?一会儿,闩着的?门像是被风吹开,昏黄的?灯影摇曳了?一下,瞬间又恢復如常。
静夜中,一切的?动静都会被放大。
她的?心?开始狂跳,却没有回头。
身后似是有人走近,那脚步声极轻,如雪落松叶间。
镜子里慢慢出现另一个人的?身影,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楚,那样的?飘逸出尘,那样的?天人之姿,仿佛是深夜来访的?神。
来人到?了?她身后,俯低着修竹般的?身体。
随后那张俊雅出尘的?脸完全呈现,金相玉质,世无第二,如照进人间的?一抹月辉。
她不自觉弯了?弯眉眼,镜子里的?自己也在笑。凤冠的?金玉流苏在她视线之中流光溢彩,一如她的?心?情。
他们静静地?看着彼此,似如花美眷。
第43章
不知过了多久,姜姒如梦初醒。
她小声解释:「这凤冠是我一位老祖宗所传下来的,我祖父将它给了我。」
说着,她动手将凤冠取下。
哪怕是经歷了数不清的漫长岁月,哪怕不问世多年,哪怕是在这幽黄的灯火之?下,这顶凤冠依旧有着夺目的光华。
「听说我那位老祖宗是大?殷第一位受封的公主?,遥想她当年出嫁时,必定是风光贵气,羡煞世人。」
大?殷建国之?初,慕容氏的开?国皇帝论功行赏。最先赏赐的就是追随自己打下江山的亲兵部?将,但并非所有人都活到了那时候,比如说柔安公主?的父亲。
有些东西可以?父死子继,无子则推女,因而柔安公主?得到了封赏,成为大?殷首位有封号的公主?,也是第一位且是唯一一位异姓公主?。
当然她的荣宠并非完全来自其父亲,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她父亲死后,她一直养在慕容家,极受大?殷开?国帝后的喜爱。
慕容梵的声音响起,又近又低,「此冠由金银局打造,杀翠鸟千只,用宝石九十二颗,珠三千余,仅次于当时的后冠。」
姜姒闻言,忽地?觉得这璀璨的凤冠变得越发的沉重,她小心翼翼地?放下,暗道这样的东西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压得住的。
同时她更加纳闷,如此贵重之?物,祖父为何传给她?
「可惜了,这凤冠落在我手里?,以?后怕是再也见不了天日。」
镜子里?,慕容梵在看她。
她只顾看凤冠,自然是没有看到慕容梵眼?底的波澜。
「你可知,此冠有名?」
「它还有名字?」
姜姒想,或许祖父也不知,姜家人都不知吧,毕竟一般人谁也不会想到一顶凤冠还会有自己的名字。
慕容梵的手越过去,抚上那顶凤冠。若是从后面看,他似是将娇小的少女圈在怀中,极尽亲密缱绻。
但姜姒一无所知,她的心思都在凤冠之?上。
「此冠稀世罕见,名倾城。」
「倾城?」姜姒喃喃,「倒是很合适。」
这样顶极的奢侈之?物,倾城二字再是贴切不过。
她对着凤冠小声嘀咕,「倾城,跟着我,委屈你了。」
「不会。」
凤冠当然不会说话?,回?答她的人是慕容梵。
「王爷,难道老物件也有灵,您能知道它们在想什么?」
「……」
一室的温暖,安静而美好?。
烛火映在她清澈的眸子里?,如水火融合成了一体?,一时之?间半是通透半是焰光,潋滟无双美不胜收。
镜子里?的他们,姿态亲近,彼此凝望。
「咕噜,咕噜。」
有声音从角落里?发出,慕容梵循声望去。
竹条编织的笼子里?,有一团雪白。那团雪白正竖着两只耳朵,瞪着一双泛红的眼?睛巴巴地?看着他们。
「那是方家送的兔子,我怕它冷,夜里?就把它挪到内室。」
姜姒解释着,将兔子来歷如实相告。
或许在她看来,慕容梵知道自己的一切,又有恩于她。她在慕容梵的面前无需任何的隐瞒和保留,哪怕是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东西,她也能坦坦荡荡地?告诉慕容梵。
所以?她提起方令能时,尽情表达自己的想法与看法。
「我看他和方姑娘的关系极好?,庶子和嫡女之?前能处成这样,一方面应是显国公府的家风不错,另一方面也说明?他这人的品行极正。
我听说他住的院子里?养了很多小动物,尤以?猫最多,被戏称为猫儿苑。一个喜欢小动物的人,心眼?肯定不会坏。所以?我觉得他一定是个很有爱心的人,也是个特别?有意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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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页
慕容梵沉默了一会儿,道:「兔为群生?,不宜单养,我明?日再给你送两只。」
她不疑有它,「那就多谢王爷了。」
若说品行和爱心,当属这位王爷吧。
临睡着之?前,她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想着这件事,迷迷煳煳地?猜测着慕容梵会用什么方式给自己送兔子。
天刚微亮时,她被祝安的惊唿声吵醒。
「哪里?来的兔子?」
她听到兔子二字,一下子清醒。
很快视线之?中就出现两团雪白的小身影,它们一时蹦蹦跳跳,一时东看西顾地?,以?无比软萌的姿态进了屋。
「姑娘,这也是奇了!」祝安跟进来,夸张地?比划着名,满脸都是惊奇之?色。「奴婢一开?门,这两只兔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
「万物有灵,许是知道我养了兔子,它们来找伴的。」
「…这也不是林子啊,哪里?来的野兔子。再说野兔子少见有白色的,这两只瞧着跟雪团似的,像是家养的……」
「不管哪里?来的,这天寒地?冻的,总不能把它们扔出去。」姜姒自是不会告诉别?人,这兔子是慕容梵送的。「左不过我也养着兔子,索性?就都养了吧。」
当主?子的都发了话?,祝安岂能不依。何况兔子这样的生?物,最是能轻易掳获人心。一想到把它们扔出去冻死,不说是祝安,便是祝平也不忍心。
她们把这两只和桂花弄到一起,三只兔子没多会就打成一片。
姜婵闻讯而来,欢喜到拍手。
「五姐姐,它们怎么长得一样啊?」
除了桂花体?型大?些,三只兔子的外形几乎分不出来。
「五姐姐,你给它们也取个名字吧。」
桂花都有名字,其它两只也应该有。
几人一起朝姜姒望过来,等?着她给兔子们取名字。
她搅动着碗里?的甜羹,道:「一个叫银耳,一个叫莲子吧。」
「银耳?莲子?」姜婵欢唿起来,又连连拍手,「好?听,好?听。」
祝安喃喃,「银耳莲子,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
祝平看着姜姒面前的那碗银耳莲子羹,暗道可不就是耳熟。「姑娘,您给第一只取名字那么用心,这银耳莲子会不会太随意了些?」
桂花有什么用心的?
姜姒自己都煳涂了,「桂花这个名字很讲究吗?」
祝平也被她问煳涂了,讲不讲究您自己不知道吗?
「民间传说,月宫有玉兔,与桂花树相伴。您给桂花取的这个名字,自然是极好?的,也是极用心的。」
「可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姜姒啼笑皆非,「那天方三公子送我兔子时,旁边刚好?有一棵桂花树,我就顺嘴那么一叫。」
祝平和祝安:「……」
原来是她们想多了。
所以?银耳莲子什么的,和桂花一样。
……
到了午时,选秀的事传开?。
很快,这个消息如飘雪一般进入千家万户。
姜家符合要求的人有两位,一是姜姽,二是姜姒。
姜姪来找姜姒时说起这事,不无感慨,「四妹妹这次拒婚,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赶上了选秀,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天家的富贵,当然不是那么容易够着的。好?比那积在叶尖的雪,看着高高在上,实则风吹就落,天一热就化。
拱桥之?下,池水已经结冰,那水中的船也被冻在中间。
「小时候大?姐姐带着我们几个玩船,四妹妹胆子小,总站在岸边看,谁劝都不上船。有一天大?姐姐应是看不下去,非让她上了船,且只留她一人在船上。她害怕得紧,船又晃得厉害,最后落了水。其实她却?是不知道,大?姐姐一早就让人将那船在水下固定住,只要她自己不慌不乱便不会有事。」
说起这些往事,姜姪满是怀念。
那时候真好?啊!
大?姐姐有风范,二姐姐性?子最开?朗,四妹妹虽然胆小,却?懂事听话?。她们姐妹几个时常在一起,似乎没有什么隔阂。
不像现在,物是人非,嫁人的嫁人,和离的和离,还有人转了性?子。若想一起无忧无虑的玩船,怕是再无可能。
「大?姐姐是嫡出,我们几个都是庶出,但我知道哪怕大?姐姐有时候会训斥我们,却?从来都是为我们好?。她不希望我们胆小怕事,更不愿意我们懦弱无能。」
所以?她信姜嬗。
姜嬗说什么,她都信。
「五妹妹,你……」
她刚想问姜姒什么,远远看到有人朝这边走来。
府里?的管事领着一位身量颇高的青年男子,看样子是要去见姜太傅。等?人走得更近一些,她的表情微微起了变化。
姜姒不认识来人,但听到她行礼之?后称唿对方为「小吴大?人」后,便明?白这人是谁。
是那位差点成为她们二姐夫的吴家嫡子,姓吴名旭。
吴旭和她们见了礼,问:「三姑娘,别?来无恙否?」
他称唿为姜姪为三姑娘,让姜姪少了尴尬与不自在。
姜姒听着他们的寒暄,忽然想到了什么。
风吹过时,叶间松松的积雪「扑簌」地?往下掉,或是落入地?上的积雪之?中,或是与地?面相触直接化成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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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页
手笼的温度渐渐不热,这会儿的工夫,姐妹俩都感觉有些冻脚。等?吴旭的背影远去,她们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往回?走。
姜姪继续之?前的话?题,问:「五妹妹,选秀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我没什么想法,说句不被世人所容的话?,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根本不想嫁人,更不想将自己的一生?託付给别?人。」
「你……可是因为我的事,心生?恐惧?」姜姪自责起来,她是脱离了张家,但若是因为她的事,让别?人害怕成亲,那也是她的罪过。
姜姒摇头,「不是因为三姐姐的事,而我不想离开?我爹娘。三姐姐,皇家的富贵不是人人都能攀得上的,我没有那个心思,也没有那样的野心。」
「但五妹妹你这样的容貌,或许到时候会身不由己……」姜姪警惕地?看向四周,确定没有人会听到她们说话?,小声道:「若你真不想,自有办法。」
姜姒一听,便明?白她的意思。
依照大?殷选秀之?惯例,第一步就是初选。
所谓初选,是将符合选秀要求的秀女们初步筛选一遍。这样的筛选不必人到场,仅用画像即可。而秀女们的画像,则由宫中派出的专门画师所作。
这一步是整个选秀过程中最有操作的部?分,有人慾飞上枝头,势必收买拉拢画师。有人不愿涉足那是非之?地?,也会使出同样的手段。但一般而言,京外比京中更容易作弊。
京外天高皇帝远,如果真有那不愿意进宫的女子,使了银子让画师将自己画得普通至极,落选之?后又生?活在京外,自然是万无一失。
可天子脚下的京城中,纵然有不愿意进宫之?人,也不敢让画师将自己画得面目全非。同样的道理,那些想让自己中选的人,也不敢在画作中换一张脸,大?多都是通过妆容和衣饰来衬托。
这一点,人人都想得到。
所以?当画师来姜家作画时,见到的是姜家待选秀女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姜姽的妆容精緻,与姜姒的素面朝天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个府里?的姑娘,呈现出相反的意图,反倒让画师摸不着头脑。
尤其是谢氏和顾氏妯娌俩没有给他任何暗示,也或者说是没有给他塞好?处提要求,更让他一头的雾水。
这到底是要画得好?看些,还是敷衍些?
思及姜太傅的身份地?位,他决定卖一个好?。
「这位是姜五姑娘吧。」他看姜姒,建议道:「你这身衣裳素淡了些,要不换一身?」
姜姒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说灰不灰,说蓝不蓝的衣服,坚定地?摇头。
开?什么玩笑,这可她精挑细选的。
画师见她压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又见她一团的孩子气,转头望向顾氏。
顾氏笑道:「不用换,就这么画吧,该怎么画怎么画。」
如此一来,画师明?白了,这是不想自己好?看出彩的意思。但一看到盛妆打扮过的姜姽,他又犯了难,下意识用眼?神询问谢氏。
谢氏也笑道:「是什么样子,就画什么样子。」
「那我便开?始作画了。」
画师拿起笔,再次感嘆姜家这两女的容貌之?佳。
长成这般模样的姑娘,哪怕是脂粉未施,也不用特地?打点他们画师画好?些,光是照实了画已经十分惊艷。
画着画着,他以?为自己明?白了姜家的用意:绝色双姝,一浓一淡,一艷一素,总有一个能入了贵人的眼?。
他这么想着,也是这么认定的。
便是姜姽,也与他的一半想法重合,以?为姜姒故意素淡示人,为的是别?出心裁引起贵人的关注。
所以?在画师走之?后,她对姜姒说了一句,「五妹妹今日这一身,还真是花了不少的心思。」
姜姒「嗯」了一声。
因为这话?说的没错,自己真的花了不少心思。
光是给这件原本淡蓝的裙子做旧,又不能让人出来,她就折腾了许久。更别?提她今天这张脸,说是脂粉未施,实则不尽然。
若是贴着她的脸瞧,必能瞧出一些端倪,那便是皮肤略暗沉了些,也略粗糙了些。如果不是京中不好?做假做得太明?显,她真想把自己弄成一个丑女。
她大?大?方方地?承认,反倒让姜姽猝不及防。
更让姜姽无言以?对的是,她也说了类似的话?,「四姐姐今日这般装扮,瞧着也是花了不少的心思。」
「彼此彼此而已。」
「我们不一样。」她走近一些,面上是娇憨单纯的笑,眼?底却?是幽沉的冷意。「我说过,我们所求不同,我们的悲喜也不相通。」
姜姽最讨厌她这个样子,觉得她假得厉害,又比谁都会装。
「时到今日,五妹妹又何必如此遮遮掩掩?」
「我从来没有遮掩过,是你想得太多。以?自己阴暗之?心,去揣度别?人说的真话?,等?事情不如自己所愿之?后,又怨天怨地?怨别?人不公。」
谢氏和顾氏方才忙着送画师,一转头看到她们正聊着,皆是皱了皱眉。
「玉哥儿,你们在说什么?」
姜姽抢在姜姒前头,用最轻的语气,说着最含沙射影的话?,「三婶,我们在说选秀的事,我祝五妹妹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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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四姐姐吉言。」
姜姒几步过去,到了顾氏身边。
谢氏脸色不太好?地?看了姜姽一眼?,这个庶女果然是心大?了。
但她在看向姜姒时,又换了笑模样,看得姜姽那叫一个恨。
更让姜姽心里?生?刺的是,她对姜姒说话?的语气十分慈爱和欢喜,每一个字都透着亲热,「五丫头,你有什么想法?说来给大?伯娘听听,说不定大?伯娘还能帮到你。」
姜姒听出这话?里?的意思,道:「大?伯娘,我没什么想法,我就想留在爹娘身边,哪儿也不去。」
这话?谢氏相信。
但在谢氏看来,这话?就是孩子话?,听一听笑一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
画完像之?后,姜姒觉得事情应该也就是到此为止。
上回?见面时慕容梵提都没提选秀的事,可见是压根不在意。若是自己猜得没错的话?,画像送到宫中之?后,以?皇帝对慕容梵的信任,一定会让慕容梵观画像以?辨人命相,到时候她定然会被刷下来。
不止是她这么想,顾氏和姜慎夫妻俩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们都没把选秀放在心上,认为这件事情已经结束。
谁知宫中公布初选选出的名单时,她赫然在册。
当然,姜姽的名字也在。
姜家两女都入了选,府中上下却?无一丝欢喜之?气,除了姜姽自己。
谢氏什么也没说,只把消息送过去,让姜姽自己好?好?准备进宫待选一事。而顾氏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
姜慎被她转得头晕,「不用担心,想来王爷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有意替玉哥儿遮掩一二,毕竟克夫命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她一想也是,「这么说…玉哥儿便是入宫待选,有可能第一关都过不了?」
姜姒也觉得应该是这样。
谁让她和慕容梵私下有些交情,就凭这一点,慕容梵应该会顾着她一些,所以?才没将她的克夫命说出去。反正不是这一次,就是下一次,慕容梵一定会寻合适的机会和理由把她刷下来。
一家人正商议时,姜太傅那边派人来请。
姜慎和顾氏都以?为姜太傅也是要交待选秀的事,叮嘱了姜姒几句。
姜姒到了姜太傅的书房,只见杂乱如故。而姜太傅同他们第一次相见时那般,从一堆书中抬起头来,眯着那双精明?的眼?睛看着她。
她被看得心里?发毛,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小五,来,陪祖父下一局。」
原来是想考校她棋艺。
她心下一松,坐到了棋盘边。
姜太傅执黑子,她执白子。
因为上回?与慕容梵对弈过,使她自信心爆棚,以?为自己在下棋一事上天赋过人,哪怕是胡下一通都能让慕容梵那样的高手仅赢她一子。
所以?她秉承着上次的棋风,第一步就将把姜太傅惊得是目瞪口?呆。
仅仅是几个回?合,姜太傅就受不了。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这个孙女下得一手如此之?烂的臭棋,到底是怎么样的耐心,才能让人甘之?如饴地?陪着下到最后?
姜姒见他皱眉,还当是自己的棋风震住了他。
「祖父,我一招是不是出人意料?」
「……」
「祖父,您觉得我有天赋吗?」
「……」
姜太傅把玩着手里?的黑子,意味深长地?道:「你这棋风祖父招架不住,想来也只有王爷才能与你一较高下。」
说完,他就把黑子扔进了棋罐中。
「行了,今日就下到这里?。」
再下下去,他怕是老命不保。
这个小五啊,术数天赋惊人,但是下棋嘛…
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姜姒自然也不会强求,她其实心里?本来就没有底。所以?说天赋这东西,有时候可能连自己都捉摸不透。
若是姜太傅知道她是这么想的,恐怕会被惊得两眼?发黑。
姜太傅递给她一物,道:「这是王爷托我转交给你的。」
慕容梵给的?
她将东西接过,是一封信。
信很长,共和好?几页。
「王爷还说,你把这些都记下,然后把信烧了。」
当着姜太傅的面,她把信拆开?。
一看之?下,大?惊失色。这封信的内容居然是介绍宫里?那些贵人们性?格与喜好?的,第一个就是秦太后。
她不是走个过场吗?她进宫不应该是一轮游吗?她为什么要了解这些人的性?格和喜好??
慕容梵到底想做什么!
第44章
……
三房院子外。
顾氏在?门?口等着?,不时朝一个方向张望。揣在袖子里的手炉渐渐变温,她也顾不得让人去换一个。
她来来回回地走着?,不时跺一跺冻得微僵的脚,直到视线中出现一抹桃红色的身影,她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快步迎上前,仔细地打量着?女儿的脸色,问?:「玉哥儿,你祖父都和你说什么了?」
「祖父交待了一些宫里的事,让我进宫之后多多留意。」
「还?是你祖父想?得周到,那皇宫可不是什?么善地,我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慄。你且记住你祖父交待的事,万一真进了宫,万事都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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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姒自?然称是,眼角余光不经?意瞄向不远处,慢慢垂下眼皮遮住满目的讽刺。
等母女二?人进了院子,一个婆子从躲藏的地方出来,缩着?脑袋身体如做贼一样往大房而去。从小门?进了清风院后,拐去了后面的一间屋子。
屋子里的人听?到动静后,忙将门?打开。
柳姨娘慌张的脸一闪而过,随即关门?。
她急问?:「琴姑,打听?得如何了?」
叫琴姑的人回道:「姨娘,四姑娘,奴婢听?得清楚,五姑娘说老?太爷寻她,是为了交待她一些宫里的事。」
姜姽听?到这话,脸色瞬间阴沉。
柳姨娘六神无主,不停地喃喃着?「这可如何是好?」
「还?能?如何!」姜姽冷冷地说:「他们一个个都捧着?她,大姐如此,母亲如此,如今连祖父也偏向了她。明明姜家要进宫有两人,他们却?全都不管我!我倒要看看,进了宫之后,还?会不会有人护着?她!」
「姽姐儿,你…」柳姨娘抹起泪来,「要怪就怪姨娘,谁让你命不好,托生在?姨娘的肚子里…」
「我命不好?」姜姽厌烦起来,「你别哭了!我和大姐和六妹妹相比,确实是命不好。但和其他的姐妹们并论,我又何来的命不好!我与二?姐不相上下,比三姐略强,比她则不知强出多少,她拿什?么和我比!」
这一口一个她,柳姨娘和叫琴姑的婆子都知道,是指姜姒。
她们看着?姜姽,眼神中竟然有一丝害怕。尤其是柳姨娘,她紧紧抓住琴姑的手,不知为何心跳得极快,却?又没着?没落的令人胆战心惊。
「姽姐儿,你…你别这样。等进了宫,你们还?得相互照应才是……」
姜姽闻言,冷冷地看着?她。
半晌,诡异一笑,「姨娘放心,我自?然会照顾她的。」
……
姜姒花了一天一夜的工夫,终于将那几页信上的内容全部记住,然后遵照慕容梵的交待,将所?有的信都化为灰烬。
炭火将那些飘逸字的吞噬干净,一点也不剩。
望着?那些还?是纸张形状的灰,她眼神幽幽。
一只?小兔子不知何时偎在?她脚边,隔着?裙摆蹭着?她。她心下一软,将它抱了起来,慢慢地抚摸着?它的皮毛。
突然两根灰黑的毛闯入她的眼晴里,在?一片雪白的毛髮中如同两根刺。
原来这也不是纯白的兔子啊。
她心情?复杂起来,百般不是滋味。
从穿越至今,包括现在?的家人在?内,她最?信任的人其实是慕容梵。慕容梵悉知她的来歷,毫无条件地帮过她。
然而这次……
慕容梵明知她是克夫命,却?没让她落选,还?给她传递消息。无论她怎么想?,也只?能?想?到一个可能?:那便是对方希望她中选。
太子,二?皇子,这二?者之中必有一人是她的目标。
天家最?是无情?地,果然没错。
哪怕是世外之人一样的慕容梵,或许也有不为人知的谋算。虽然她说过但有所?遣,必千里奔赴的话,可是她却?不想?做任何违背道义之事,更不愿意看到慕容梵的形象在?她内心深处崩塌。
那位天家佛子啊。
不会是真的想?让她剋死一个人吧?
「姑娘,您怎么了?」祝平进来,见她抱着?兔子发呆,关切相问?:「您是不是在?担心选秀的事?」
她轻轻点头,「我不想?被选上。」
这是她的心里话。
小兔子从她怀中跳下去,去找另外两只?玩。
「奴婢也说不上来,如果奴婢说不希望姑娘被选上,旁人必是以为奴婢不安好心。可奴婢知道,姑娘您是真不想?攀高枝。」祝平将那小兔子提起,重新放到姜姒怀中。
姜姒和小兔子对着?眼,面面相觑。
「是啊,谁也不想?被强迫。」她把小兔子放下。
哪怕那个人是慕容梵,她也不愿意。
……
进宫的日子临近,姜家一切照旧。
比起京里很多忙碌准备的人家,姜家上下可谓是平静至极。谢氏对姜姽已经?失望,除了明面上的安排外,不再操一点心。而顾氏认定姜姒是去做个样子,所?以一应准备也只?是做样子给别人看。
姜姒为了不让父母担心,关于慕容梵的信一个字也没说。至于进宫的东西,明面上的那些已经?够用,她觉得也不缺什?么。
一家四口人,只?有姜烜不知内情?。
姜烜不知道命格一事,所?以自?打姜姒入选以来,他便开始担心,一是担心自?己的妹妹被欺负,二?是担心自?己的妹妹被选上。
他神神秘秘地来找姜姒,说是自?己找了一个熟知宫中情?形的人,若姜姒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那人。
姜姒正在?看书,听?到这话头都没抬。
兄妹俩感情?极好,他见姜姒不以为意,急得直接上手,「玉哥儿,别看了,快跟二?哥出去一趟。」
姜姒这才抬头,看着?他,然后又看了一眼窗外。
「二?哥,外面那么冷,我不想?出门?。」
「事关你的终身,你还?管冷不冷?」
姜姒其实也不是怕冷,也并非真的不想?出门?,而是不想?那个所?谓的知情?人。若是她猜得不错,那个人她应该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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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页
她拖着?姜烜的手,娇憨一笑,「二?哥,我真的不用找什?么人打听?宫里的事,反正我也不会被贵人们瞧上。」
「谁说的?」姜烜大急,不是自?己自?夸,就他家玉哥儿这模样,放眼京中也找不出几个来。「玉哥儿,咱们不做妾!」
就算是太子和二?皇子的侧妃,那也是妾。
「二?哥。」姜姒还?在?笑,目光中有一丝无奈之色,「你找的那个人,不会是慕容晟吧?」
姜烜愣了一下,然后不自?在?起来。
「我…我没有和他走得近,是沈大人把他安排和我一起当差的。我还?是烦他烦得不行,可他是皇家子孙哪,对宫里的事又比较熟悉,我想?着?他欠我们的,合该让他出出力,你说是不是?」
「二?哥,我不想?和他再有瓜葛。不管他是真心想?帮我,还?是被你强行带来的,我都不想?麻烦他,更不想?欠他人情?。」
「我不是说了嘛,不是我们欠他的,是他欠我们的……」
姜姒看着?他,眼神无比的认真和坚定,以及固执。
「二?哥,你若真为我好,就让他走吧。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心里有数,你放心好了,我保证很快就会回家。」
哪怕是真留在?宫里,她也不需要慕容晟的帮忙,毕竟慕容梵给的信息太多太全,足够她应付那些人。
姜烜又劝了老?半天,见她确实不为所?动,最?后也只?能?作罢。
……
天家选秀,流程繁琐。
往往要经?过一系列的筛选和调、教之后才能?在?贵人们面前露脸。所?以哪怕是过了画像初选,接下来还?有很多的关卡。
比如说进宫前的第一关,验身。
这一关验的不止是秀女们的贞洁与否,还?有身体是否有疤有缺,任何让贵人们扫兴的因素都会被一一排除在?外。
姜姒站在?队伍中,看到不断有人被筛出来。当她看到有个被刷下来的姑娘捂着?胳膊哭时,她便猜到那姑娘的胳膊上不是有疤就是有胎记。
隔着?好些人,她看到了一个认识的人:方宁玉。
方宁玉也看到了她,顶着?一张厌世的脸朝她点头打招唿。
她也点点头,以示招唿。
她的前面,是姜姽。
姜姽用只?能?她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五妹妹,你可知此次选秀,最?有可能?得偿所?愿的是哪位姑娘?」
姜姒装作没听?到的样子,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月白色的鞋面,绣着?吉祥如意的云纹图,上面还?缝着?米粒珍珠。这鞋子是顾氏亲手做的,一针一线都是慈母之心。
「五妹妹不敢听?吗?」姜姽低低地嘲讽着?。
姜姒依旧不吭声,跟着?队伍往前走。
「谁让我与你是姐妹,谁让我是你堂姐,有些事你不愿意听?不敢听?,我也不得不告诉你。」姜姽的声音压着?,有几分怪异。「这些人中,无论出身名声,当数庆国公?府的宋姑娘与显国公?府的方姑娘,一个被人称之人雍京第一美人,一个则是雍京第一才女。五妹妹,你可记下了?」
姜姒心下冷笑,还?是不搭不理。
这个女主,不会是想?故技重施,让别人当炮灰吧?
她看上去很蠢的样子吗?
不管是庆国公?府的宋玉婉,还?是显国公?府的方宁玉,她们都是雍京城中排得上的贵女,她们成为热门?人选理所?应当。
其他人,要么是出身比不过,要么是相貌比不过,或者是才华比不过,拿什?么和她们争。若真有人不自?量力,最?后必输得极惨。
姜姽白费了一番唇舌,也没换来她的回应,越发言语带刺。
「五妹妹,原来你也不过如此,在?姜家左右逢源,以为踩着?我就能?显出你来。你看看这些姑娘们,哪一个比你差。你想?出人头地,你踩得过来吗?」
她没说话,脚一伸踩中了姜姽的裙摆。
姜姽一个不察,直接朝前扑去。好在?队伍还?算密,她慌乱之中伸手抓住了前面的人,这才免于摔倒在?地。
「五妹妹,你干什?么?」她转头,却?不敢大声喝斥。
姜姒一脸无辜,「四姐姐你一直在?说什?么踩不踩的,我以为你是想?被人踩上一脚。」
「谁喜欢被人踩?你是不是疯了?一旦我出了丑,你以为你能?好吗?」
姜姒看着?她,面上带着?娇憨的笑,眼底却?是没有一丝温度。「四姐姐,你不喜欢被人踩,切记少踩别人,否则大家谁也别想?好。」
她掐着?掌心,表情?变化着?。队伍往前移着?,眼看就要轮到她,她深吸一口气,恨恨地瞪了姜姒一眼后转过身去。
验身的地方是一间屋子,里面有四位宫里的嬷嬷。一人负责问?名记录在?册,一人是主事,另两人负责验身。通过验身的秀女们都会发放牌子,拿到牌子的人会被带进祥秀苑。
所?谓祥秀苑,就是通过初试和面试留下来的秀女们可以住进去的地方,当然这里并不属于皇宫。若想?进宫见到贵人,还?必须经?过一系列的教导礼仪宫规,合格者才能?拥有最?后的资格,在?此期间会有人不断被刷下去。
姜姽验身通过后,轮到姜姒。
姜姒进去之后,先被命令脱了鞋袜,光脚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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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验身的两位嬷嬷上前,手脚麻利地将她扒了一个精光。当她最?后一件衣服被除去时,离她最?近的一个嬷嬷明显皱了皱眉头。
她面上不显,心下期待。
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那个嬷嬷什?么也没说。
直到验完身,一切顺利。
她拿着?通关的牌子,心情?有些沉重。所?以这件事情?根本?就不会按照她的意愿来,绝非她想?什?么时候淘汰就能?心想?事成的,哪怕她有所?准备。
没错,她提前做了准备。
验身除了验贞洁和疤痕之外,还?有体味。
她故意在?衣服上喷了较浓的花露,又在?腋下抹了东西,那东西散发出来的气味类似狐臭。但凡是有经?验的嬷嬷,必会闻出那气味,也会以为她喷花露就是为了掩盖这种臭味,从而断定她有体臭。
可是那嬷嬷分明是闻到了,却?假装不知,由此明显的放水,肯定是因为事先得了什?么人的吩咐。
「五妹妹可是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姜姽见她入选,自?是不意外。
「四姐姐是不是眼神不好,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欢喜了?」
姐妹俩的对话,听?起来就让人觉得不和睦。
其他人有相互认识的,她们交换着?眼神,尽然全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方才排队时,姐妹二?人的容貌令不少人觉得威胁。一打听?她们居然还?是姐妹俩时,更让人介意忌讳。
一旦她们双姝齐心,无论如何也会有一人中选。如今再看她们的关系并不好,不由得让有些人喜出望外。
所?有的秀女们验身结束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分房间。按照规定两人住一间,若是出身不高又没有打点过的,那自?然是被安排住哪里就住哪里。
但世间万千规矩的背后,总有人情?世故在?。姜姒正等着?分配时,方宁玉不知何时到了她身边。分房的嬷嬷见之,宣布她们二?人住一间。
她挺意外的,毕竟她和方宁玉此前只?见过一面。
方宁玉还?是那种不太搭理别人的高冷样,「这些人,我也就看你顺眼一些。」
原来是这样。
她没什?么好反对的,毕竟比起姜姽,或者是其他从没有打过交道的人,方宁玉可谓是最?好的选择。
两人的房间位置较偏,这是方宁玉的选择。对于这个选择,她觉得很好,因为她也不太喜欢热闹。
两人走着?走着?,方宁玉突然停下来。
假山石头的缝隙中,隐约有一团橘色,并传来一声猫叫。
「你先去看房间,我等会再去。」方宁玉对她说。
她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等她在?房间里安顿好后,一个宫女模样的人来传话,说是方宁玉问?她有没有毛皮袖笼,有的话就送一只?过去。
毛皮袖笼她自?然是有的,心想?着?方宁玉应该是想?用毛皮袖笼给那只?猫做个窝。当下也没有细想?,拿了一只?出门?。
她记得来时的路,眼瞅着?快要到地方,突然冒出来一个人。
「姜五!」
这还?真是不想?见的人,躲都躲不掉。
锦衣华服的少年,俊秀的眉宇间难掩皇室子弟的尊贵与骄傲。比之上一回相见,又少了几分锐气。
慕容晟一步步走近,可走近之后又不敢看她。
她自?知躲不掉,直接发问?:「世子,若是被人看到你在?这里,还?与我私下说话,你猜我会不会被人非议?」
「姜五,我…我就是想?着?我们认识一场,看看有没有能?帮到你的地方……」
「不必了,你应该知道,我不会被选上的。」
「这可未必。」
「你能?入初选,那便说明你有可能?被选上。」
慕容晟情?绪有些低落,他虽是天家子孙,但他不是皇子。小皇叔既然让人通过了初选,想?来他的堂兄们命格都能?压得住。
以姜五之貌美,他的两位堂兄又岂会看不见。
他的话,让姜姒若有所?思。
「不管我能?不能?选上,我的事都不需要世子爷操心。」
「姜五,你何必如此?我没想?再纠缠你,我只?是想?帮你而已。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
姜姒到这话,下意识环顾四周。
没有人。
她走近一步,「世子爷真的以为事情?都过去了吗?」
近在?咫尺的花容月貌,令人一眼入痴。哪怕美人儿正生着?气,依然挡不住惊心动魄的绝色。
慕容晟喉结滚了滚,「应该都过去了吧。」
「我告诉你,事情?没有过去。」她目光中一片冰冷,看人时像冬日里的水,明明清澈又通透,却?无端让人觉得刺骨。
「难道你还?恨我?」
「是有恨,但不是我恨你,而是有人恨我。」
这下慕容晟越发煳涂了,「我…我不恨你。」
姜姒觉得好笑,这个男主还?想?恨她!
「世子爷,你可知我经?歷过什?么吗?我险些被人推下水,若不是我还?算机灵,那日在?魏其侯府落水的就是我。如果不是我一直提着?心,我会全身长满风疹见不得人。」
慕容晟闻言,瞳孔巨震。
这些事他好像听?过,「你…你是说,姜姽她…她想?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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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页
「你不用觉得惊讶,她不是想?害我,她是恨不得置我于死地。」姜姒的声音透着?嘲讽,「你招惹了她,将她心里藏着?的毒蛇放了出来。
她不恨你,也不怪你,却?盯上了我。那条毒蛇追着?我,我必须时刻紧着?心,稍不留神就会被它咬上一口。而你呢,事后拂衣去,无事一身轻,居然还?有脸和我说什?么事情?都过去了!」
慕容晟脸色都变了,一时红一时白。
「姜五,我…我真的不知道,她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是不是想?说不关你的事?你是不是想?说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要告诉你的是,你就是个混蛋!」
慕容晟被骂得哑口无言,尤其是对上姜姒那如水底生火的眸子,他莫名觉得愧疚又心虚,甚至还?有一丝心疼。
「姜五,你…你想?让我做什?么?」
「毒蛇是你放出来的,我让你亲自?收了它,你能?做到吗?」
慕容晟看着?她,许久之后摇了摇头。
他做不到!
他也不知为何,以前觉得千好万好的姑娘,如今再见竟然心中再无喜爱之情?,仿佛那些日子的心动都是自?己的一场错觉。
所?以他不想?娶姜姽。
姜姒抬头望天,只?觉得可笑。
这是什?么男女主!
「既然如此,那请你以后远离我,更不要跑到我面前云淡风轻地说什?么事情?都过去了!你若再招惹我,小心我心里的蛇也会被放出来!」
「姜五……」
「慕容晟,你走吧。若是被毒蛇看到了,它恐怕更不会放过我。」
慕容晟下意识环顾四周,隐约看到有个太监模样的人。
他想?再说些什?么,一看到姜姒脸上那似笑非笑,似讥似讽的表情?,他瞬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姜姒望着?他走远,轻轻地嘆了一口气。
忽然她视线一转,此时才发现不远处居然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中年太监,从他的太监服饰来看,应是二?等宫人。哪怕是因为习惯而保持着?卑躬的姿态,依然能?看出他原本?的身量极高。
这距离不远不近的,不知有没有听?到他们说的话,便是没有听?清楚他们说什?么,也必然看到他们在?一起。
姜姒思忖着?,朝他走去。
经?过他身边时,故意扔掉自?己的荷包,却?装作惊讶的样子,「公?公?,这是不是你掉的荷包?」
荷包样式寻常,无任何绣花,是那种很多铺子都可以买到的普通款,也是姜姒专门?为这次进宫准备的。
那太监没说话,捡起后无比自?然地揣进自?己的袖子里。
姜姒刚准备继续往前走,不知为何鬼使神差般多看了一眼。这一眼恰好落在?他的手上。那是一双虽然皮肤粗黑,但是手指十分修长的手。
风一阵,寒一阵。
寒风中送来冷冽的空气,隐有一缕极淡的冷香。
「公?公?,您是不是姓贾?」
那太监闻言,一直低着?的眉眼缓缓抬起。
第45章
这是一张陌生的脸,有着还算周正的五官,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辨识度,是那种让人看过就忘的长相。
当他的眼睛正视自己时,姜姒便知自己?又猜对了。
他的目光看似平静,但其中多了几分幽沉。幽幽的像无尽的深渊,看不清也看不透。沉沉的如无光的海底,不知安寂了千年还是万年。
「那我这次就姓贾。」
「……」
「你?心里的蛇,是何模样?」
果?然,他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姜姒摇头,「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我刚才就?是吓唬他,哪怕是我心里真有一条蛇,应该也没有毒……」
「自然是没有毒的。」
慕容梵看着她,她的模样渐渐幻化成一条小白蛇,有着莹白如?玉的身?体,又细又软惹人怜惜。恰如?她此时的姿态,哪怕身?处混杂之地,亦能悠闲自在。
「应是十分可爱。」
「……」
这是在夸她吗?
她不仅不开心,反而越发心情复杂。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一世,她都没有真正的朋友,更没有像慕容梵这样亦师亦友的朋友。她是真的害怕,害怕失去这唯一的朋友。
但他们是朋友吗?
她忽然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他,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包容着她,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让她有了错觉。
思及此,她情绪莫名低落。
「蛇有什么?可爱的,不管有毒没毒都不招人待见。若是可以,我宁愿自己?不曾有过任何的心里阴影,也不会有阴影化成的蛇,就?像您一样。」
「你?以为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慕容梵问她,声音低而沉。
这个问题……
她下意识紧张起来,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
「您天赋过人,慈悲心肠,最是无欲无求又光明磊落之人。」
「生而为人,谁能真的无欲无求?谁又能真的光明磊落?」
听到?这样的话,她心头髮紧。
慕容梵这是默认了吗?
是她的错,她上辈子活得那么?艰难,连骨肉至亲都吸她的血,她怎么?还能天真的以为世上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对自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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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页
不知为何,她突然很难过。
原来她一切都是她以为,所谓的良师益友,到?头来终于变成了她最不喜欢也觉得最不舒服的关系。
但这人有恩于她,她不能知恩不报。
「我说过,您若有所遣,我必千里奔赴,但我也说过,不能违背良心道义,不能伤及无辜性命。」
「我以为我想让你?做什么??」
这话她可不敢回答,一切还未挑明之前还有转寰的余地。一旦撕开了伪装,那便真正的不能回头。
所以,她只能装煳涂干笑。
「我不知道啊,我听候您的吩咐。」
寒风无孔不入,哪怕是穿得再多,裹得再厚,那些寒气也能直往人的身?体里钻,她不由得拢了拢身?上的斗篷。
银红色的斗篷,雪一样白的毛滚边,衬得她的小脸白如?嫩玉,细如?凝脂,像那枝头的雪团一样惹人喜爱。
她娇憨地笑着看人时,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如?可见底的溪水,清澈而通透,有着不谙世事的纯真,又有着隐于山谷的幽静。
仿佛是一眼沧海,也像是一瞬桑田,慕容梵听到?自己?内心深处传来从未有过的异动?,异动?所到?之处似游走的蛇。
那蛇慢慢从他心底钻出来,如?携烈焰而生,金光耀眼灼热无比!
远处,有人朝这边走来。
姜姒警惕地望去,认出了来人是方宁玉。
等她再转头时,慕容梵已?经走远。
她看着那卑躬的背影,眼神渐渐黯然。就?这么?远远地看着,不由得让她想起了那日大火之后的情形。
吴伯、贾公公、还有慕容梵本人,为什么?会让她觉得都是孤独的人?
不多时,方宁玉走到?跟前,怀里好像抱着什么?东西。
「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这样的问话,姜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所以自她踏入这是非之地起,就?应该一刻也不能放松。哪怕是一件看起来十分寻常的小事,背后都或许隐藏着别人不为人知的算计。好在这一次的算计没有恶意,否则她第一天就?要吃亏。
她将袖笼递过去,「这个东西,你?看用不用得上?」
方宁玉拢起的斗篷松了松,橘色的猫脑袋露了出来,正睁着一双琉璃般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她,并发出哈气声。
「还挺凶。」
她用袖笼将猫套住,居然刚刚好。
两人回到?住处,安顿好小猫后,各自收拾行?李。
秀女们不能带下人,若想用人,只能用宫里安排的人。若不喜欢用那些人,那便事事都要自己?亲歷亲为。
从开始收拾,到?一切安置妥当,她们没再说什么?话。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有宫女送来方宁玉之前要的东西,一枚煮好的白水蛋,还有一块鸡脯处的肉。
一看到?这些东西,姜姒瞭然。纵然她上辈子没养过宠物,却也是知道宠物一般都吃什么?。当方宁玉剥鸡蛋分蛋黄时,她主动?帮忙撒鸡胸肉。
方宁玉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我三哥和你?提过?」
她摇头,「没有,我猜的。」
「那你?猜得挺对。」
方宁玉将蛋黄和鸡肉丝餵给小猫,小猫「喵呜」着一口?等不得一口?。
「石头,慢点吃。」
「它叫石头?」姜姒问。
方宁玉「嗯」了一声,「我在石头缝里捡的它,它就?叫石头。我三哥养的猫都是这么?取名的,草丛里捡的,就?叫绿草。枯井里救出来的,就?叫废井。你?不是也养了兔子,可有取名?」
不用说,姜姒养兔子的事,必是方令能说的。
「养了,我养了三只兔子,一只是你?三哥给的,当时旁边刚好有一棵桂花树,我就?叫它桂花。另外两只是捡的,我正好在喝银耳莲子羹,所以一个叫银耳,一个叫莲子。」
方宁玉闻言,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眼睛发亮。
「怪不得我三哥觉得你?合眼缘,你?们还挺像的。」
从取名随意这一点看,他们确实很像。
原本姜姒以为话说到?这里,她又会旧事重提,没想到?她不仅没再说起方令能,甚至也没问起选秀的事。
餵完猫之后,她们也吃了饭,然后各自洗漱一番后关门安置。
屋子里的炭火很足,用的都是上等的银霜炭。姜姒知道并非是所有秀女都有这样的待遇,自己?不过是沾了方宁玉的光。
方宁玉靠在床头看书,许是看得太过忘我,眼神都没有给姜姒一个,似乎完全将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事彻底忽略。
姜姒倒也自在,早早就?躺进了被子里。
外面寒风唿啸,屋子里暖和安静。她努力摒弃着心里的那些猜疑和纷杂,闭上眼睛慢慢进入梦乡。
……
天还没亮,她们齐齐被叫醒。
一番拾掇后,所有的秀女们聚齐。
有人议论起来,好像是少了一个人。很快又有人说明情况,说那位姑娘的床正对着窗户,昨晚上窗户没关,吹了一夜的寒风后直接起了高热,人已?被送出祥秀苑。
「要说我李姑娘也是心大,这寒冬腊月的,再是贪凉快也不能开着窗睡啊。」
「与她同屋的人是谁,怎么?没发现?」
「我…我和她同屋,我昨晚上睡得太沉,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算是知道我也不敢问,我也不敢不同意……」说这话的是和李姑娘同住一屋的姑娘,看上去像是吓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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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李姑娘身?份更高。
但事实的真相如?何,只有这位姑娘和李姑娘知道。
不管别人说什么?,也不管有什么?样的猜测,竞争的对手少了一个,对很多人而言终归是一件好事。
这件事如?风中?的落叶,很快飘零而去。
若想入贵人的眼,第一印象就?是仪态。
所有的秀女们住进祥秀苑的第一节 课,便是礼仪。
教导礼仪的是一位看上去很严苛的嬷嬷,人称史嬷嬷。史嬷嬷说话不快,但掷地有声,走起路来更是一步不差,仪态板板正正。
她的眼神如?刻尺,目光凌厉,看上去极其的不近人情。
「太后娘娘看得起奴婢,派奴婢来教导各位姑娘的礼仪。奴婢知道你?们都是千金小姐,有人出身?国公府,有人是将门之后。但进了这祥秀苑,你?们就?只是奴婢要教导的人,不管你?们曾经是谁,到?了这里都要听奴婢的,都听清楚了吗?」
秀女们异口?同声,自然是都说听清楚了。
上课之前,史嬷嬷又说了一些规矩。
所有的课程都有考评,成绩分为上中?下三等,每日结束之后会根据秀女们的表现打分。若集齐三次上等,便是获得了进宫面见贵人们的通行?证。若集齐了三次下等,那就?准备打包回府。
姜姒听到?这个规矩,心中?无比雀跃。
集齐三次下等分而已?,这还不容易吗?
别说是礼仪,她相信自己?接下来的所有课程都不行?。区区三次下等分而已?,对她而言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但慕容梵会轻易让她离开吗?
「姜五姑娘,你?听清楚了吗?」
突然被点到?名,姜姒一脸懵。
「五妹妹,你?怎么?发起呆来?」姜姽看似在提醒,实则是坐实她走神。「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她「哦」了一声,道:「我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就?好。」姜姽似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我还以为你?换了地方不习惯,夜里没有睡好。」
「我睡得很好,一夜到?天明。」
这时方宁玉来了一句,「我可以作证,她确实睡得很香。」
「……」
姜姽盯着姜姒气色不错的脸,满心的恼怒。
她没有睡好!
与她一室的钱姑娘不仅醒着的时候说话难听,三句话里就?有两句话夹针带刺,夜里那张嘴也没停过,不是打唿噜就?是磨牙齿,害得她一宿都没睡好。
「五妹妹既然睡好了,那是再好不过,想来应该不会再走神。」她看向?史嬷嬷,「嬷嬷,你?念在她初犯,千万不要生气。」
史嬷嬷皱着眉,眼神有些不悦。
「好了,下不为例。」
毕竟这次选秀同以往不同,入选的全是官家姑娘,哪怕她是太后面前的红人,也不会明面上为难这些秀女,何况姜姒再是庶子之女,那也是姜太傅的亲孙女。
姜太傅是太子和二皇子的老师,就?凭这层关系,在很多人看来,有些事情可不好说。
所谓的礼仪课,最开始是站姿,接下来是走路的姿势,再然后是规范行?礼等等。
站姿听起简单,却是最折磨人。试问谁能保持着优雅的姿态,一动?不动?地站半个时辰?不管别人是如?何做到?的,姜姒表示自己?做不到?。
她一松懈,史嬷嬷的竹尺就?过来了,虽然不会重重责打,但也是哪里不对敲哪里,足够让人痛到?一缩。
「嬷嬷,你?是不知道,我自小体弱,我爹娘都怕我不好养活。我能活着长大都是不容易,这些个苦我真吃不下来。你?能不能通融一二,准我歇一歇?」
有人「嗤」笑出声,「姜姑娘这话说的真有意思,你?活着都不容易,看来确实吃不了这样的苦,那你?还来做什么??」
她也不想来啊。
「这位姑娘说笑了,来与不来,是你?我能决定的吗?」
「……」
史嬷嬷严肃的脸都快皱成一朵花,「你?们俩,都去那边反省。」
「嬷嬷,我又没有出错,我也没说站不住,我凭什么?……」
「女子当淑静,最忌多舌,你?说你?错在哪了?」
那姑娘很是不服气,却也不敢再和史嬷嬷辩解。她狠狠地瞪了姜姒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一边站着。
既然是去一边站着,那就?不在史嬷嬷的眼皮子底下,也不用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倒是可以放松一二。
姜姒得偿所愿,心满意足。
「你?是不是故意的?」那姑娘问她。
她点头,「我就?是故意的啊。我都说我身?体受不住,想歇一歇,你?没听见吗?」
「你?…你?…你?……」那姑娘气得说不出话来,「我真是被你?害惨了,这么?一来,今日的课程我必是要得个下等!」
下等啊。
那可太好了。
姜姒越发满意,弯起眉眼。
那姑娘见她这般表情,有些惊讶,「你?…你?,你?不想进宫?」
她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笑眯眯地看着对方。
「我听说你?父亲是庶子,你?又长成这般模样,难道不想争一争吗?」
「我方才不是说了,我自小体弱,我爹娘只盼我好好活着,长命百岁,其它的再无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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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听到?这话,脸上的怒气渐散,低下头去不知想什么?。
这时,又有一人过来。
来人一袭红衣似火,长相明艷动?人,从走路的姿势来看绝非一般的大家闺秀,看上去很是洒脱恣意。
先前那姑娘小声和姜姒咬耳朵,「她叫叶有梅,是叶大将军的女儿?。」
又道:「我叫左元音。」
原来是户部左侍郎的女儿?。
「我叫姜姒。」
两人说话时,叶有梅已?到?跟前,站在了姜姒的旁边。
如?此一来,被罚站的有三人。
左元音问:「叶姑娘,你?怎么?也来了?」
「我不耐烦学那些东西,所以我就?来了。」叶有梅回答得十分坦荡,看向?姜姒,「方才真是多谢你?。」
「谢我什么??」姜姒莫名其妙。
叶有梅明丽一笑,「谢谢你?开了先例,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找什么?藉口?脱身?。站着那里动?也不能动?,还要屈着身?体保持微笑,还不如?打我一顿来得痛快。」
姜姒也笑起来,「我身?体不好,挨打就?算了,如?果?以后能不让我学这些,我愿意挨骂。」
一个愿意挨打,一个愿挨骂,听得左元音翻白眼。
左元音是嫡女,出身?上也够,她可是卯足了劲要进宫的。如?今和这两个没出息的人一起罚站,莫名觉得着急。
「我可被你?害惨了。」她看着姜姒,轻哼一声。
这样的锅,姜姒可不背。
「左姑娘,我们要讲道理?。我不想学那些东西是我的事,我想偷懒也是我自己?的事,我可没有叫上你?。再说我刚才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如?果?不是你?想笑话我,哪里会被罚站。」
「你?…你?还有理?了?」
「我当然有理?。」姜姒看着她,目光清澈无比,直把她看得越来越心虚。
好半天,她嘀咕一句,「算了,今天算我倒霉,以后我一定离你?远远的。」
那边,众秀女们又换了一个姿势,但继续保持不变。
史嬷嬷的声音不时传来,「抬头」「收腹」「嘴角要压一压」,听得姜姒心有余悸,暗道幸好自己?跑得快。
叶有梅打了一个哈欠,明显是昨晚没怎么?睡好。
其实不止是她,真正睡得好的人也没几个。
可是哪怕是睡得再不好,哪怕是精神再差,大多数的人还是打起精神来学。偶尔有人朝这边望过来,眼神极其的复杂,不知是鄙夷还是羡慕。
课程结束后,被罚站的三人毫无意外地得了下等。
左元音哭丧个脸,要多沮丧有多沮丧,离姜姒和叶有梅远远的,生怕被人将自己?和两个不求上进的人混为一谈。
叶有梅一脸无所谓,甚至还活动?了一下筋骨,耍了一套拳法,看得不少人指指点点,摇头嘆息。
姜姒没什么?表情,一副懵懂的样子。
她这样的态度在很多人看来就?是一团孩子气,压根没有开窍,不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什么?样的机会,更不知道利用自己?的美貌。
有人感慨,有人可惜,还有人庆幸。
方宁玉毫不意外地得了上等,同样得了上等的还有宋玉婉和姜姽。
所有人都不意外宋玉婉,却惊讶于姜姽。姜姽像是冒出来的一匹黑马,一时之间被许多人当成劲敌。
「这位姜四姑娘,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哪,我记得上回在福王府,她可是闹了一场好大的笑话。」
有人这么?一提,自有人起闹。
于是便有人说起福王府发生的事,先说姜姽想出风头,却弹断了琴弦的事。又说到?姜姒为讨福王妃欢心,当众变戏法的事。
总而言之,说这些话的人用意明显,那就?是为了贬低她们。
不管她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在有些人眼中?她们都是姜家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踩起来自然要一起踩。
但有人听不下去,当下喝斥说这些话的人。
「姜四姑娘今日表现,所有人有目共睹。谁若是不服她得了上等,大可以去找史嬷嬷理?论,何必在此阴阳怪气。」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不吭声。
一是这话说的有理?,二是因为说这话的人是宋玉婉。
宋玉婉出身?庆国公府,又有着雍京第一美人的名头,不管是她的衣着打扮气质风采,还是她原本的容貌长相,无不令人自惭形秽。
她替姜姽出头,没人敢再说什么?。
姜姽自是感激万分,不停道谢。
两人站在一起,容貌不相上下。
有人见之,眼神微妙。
姜姽逮着这个机会,顺利和宋玉婉攀谈起来。
隔着人群,姜姒分明感觉到?姜姽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示威。
姜姒装作没看到?,和方宁玉一道回去。
方宁玉得了上等,面色还是冷冷淡淡。
两人默默地走着,谁也没说一句话。哪怕是一句话不说,哪怕是一前一后,姜姒却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的。
这世上或许有一种?人,即便你?和她在一起不怎么?说话,但就?是让你?觉得很放松。
比如?她们。
姜姒不仅放松,还有心情欣赏沿途的景致。
不得不说,这祥秀苑不愧是很多年前的皇家别苑,一应景致都十分雅致,哪怕是冬寒萧条的时节,亦有景色可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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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她视线一凝,看到?不远处那卑躬的人。
是慕容梵!
他所处的位置是她们必经之路的边上,想避都避不开。
姜姒察觉到?自己?想避开他的念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曾经她还感慨过自己?今生何其有幸,能遇到?他这样亦师亦友的人,而今居然见了就?想躲。
当然,躲是躲不掉的。
谁让那人是慕容梵!
她故意走慢了些,没多会儿?就?落了方宁玉好几步。经过那人身?边时,她似是在自言自语,「这次得了一个下等,再有两个下等我就?能回家了。」
说这话时,她眼尾一直勾着看那人。
她在试探慕容梵!
慕容梵半抬着眼皮,目光无波无澜。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深处那条蛇又钻了出来,正腾空着身?体,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的猎物,满目的贪婪与垂涎。
第46章
姜姒的心,不知为何颤了一下。
这样陌生的慕容梵,似乎连眼神也随之发生了变化,仿佛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试探没有结果,反而凭添了莫名的恐惧。
走在前面的方宁玉突然回过头来,冷淡的目光中有一丝惊讶之色。
她心紧了紧,有些心虚,还以为方?宁玉是发现了什么?,尤其是当方宁玉指嚮慕容梵时,她的心险些跳出来。
「石头?」
石头!
她顺着方?宁玉的手看去,极其?震惊地看到一小团橘色偎在慕容梵的脚边。
「石头,过来。」方?宁玉说?。
石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
姜姒深吸一口气,朝慕容梵走去。
「这是方?姑娘养的猫。」她说?着,准备弯腰去抱石头。石头「喵呜」着,躲到了慕容梵的身?后,还朝她兇狠地哈着气。
方?宁玉见了,看样子?打算过来帮忙。
「方?姑娘,你不用过来了,我自己能行。」她连忙阻止。
「你能行吗?」方?宁玉表示怀疑。
「我行的。」
她不行,不是还是慕容梵嘛。
「你能不能帮我把它抓住?」她嚮慕容梵求助。
慕容梵什么?也没说?,弯腰朝石头伸手。说?来也怪,石头立马上?前蹭他的手,顺着就爬到了他的掌心上?。他另一只?手捋了两下猫毛,石头舒服地眯起了眼睛,一副无比享受的模样。
当姜姒凑过去要抱它时,它瞬间炸毛,并?发出哈气声。
看这样子?,它更像是慕容梵养的猫。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以一种十分温柔乖巧的姿态。低着眉眼,长睫如羽扇,莹玉般脂白的小脸,有着吹弹可破的细嫩。
慕容梵压着眸底的波澜,将她的模样完全纳入自己的视线中。
须臾间仿佛天地无垠,辽阔高远唯有他们二人。天边光影变化,周围景致如画。星月与之相伴,花草点缀旷野。世间万物復甦醒来,与他们同在。
忽然他目光一变,朝方?宁玉那边看去。
方?宁玉一直在看着这边,隐约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乍然与他的目光对上?,不知为何吓了一跳。
不过是一剎那,他目光收回。
那普通的外表,卑躬的姿态,完完全全的宫人模样,与别的太监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让方?宁玉以为方?才的心惊肉跳之感都是自己的错觉。
「想不到,您对付小动物也有一套。」姜姒对此一无所知,还在小声嘟哝着。
「宫里除了人,就是野猫,见得多了,自然知道如何与它们相处。」
「宫里有很多野猫吗?」
「富贵盈余,岂能无猫?」
姜姒一想也是,天底下谁家也没有皇宫里的伙食好,像猫这样的食肉动物会聚齐在宫中也不足为奇。
「它不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我最穷?」
这个?穷,当然是相比慕容梵和方?宁玉。
三人之中,她最穷。
「不是。」慕容梵看着她,眼底无风。「你身?上?的气味,它不喜欢。」
她蓦地想起,昨晚上?没有沐浴,她虽然擦拭过,但那种气味应该还有残余。
「都说?狗鼻子?灵,想不到猫鼻子?也灵。」
「你鼻子?也灵。」
「……」
方?宁玉一直在看他们,越发觉得不安。
「姜姑娘,你行不行?」
「快了,你别急,我很快就好。」姜姒回答着,低着嗓子?问慕容梵,「那我现在怎么?办?」
慕容梵抚摸了石头两下,这才把它交到她手上?。说?来更是奇怪,这一次石头不哈她了,乖乖地任由她抱着。
她抱着石头,与方?宁玉汇合。
方?宁玉皱着眉从她手中把石头接过,隐晦地看了慕容梵一眼。两人走远了一些后,她小声道:「那公公着二等宫人服,应是有些体?面的奴才。但是宫里的人心污秽,哪怕是瞧着再面善的人,也不能全然相信。越是手头有些小权利的奴才,越是容易起歪心思?。」
「……」
这是什么?意思??
她回头望去,已不见慕容梵的身?影。
听方?宁玉话里的意思?,难道是看出了什么??
「我还以为你聪慧无比,一点就通。」方?宁玉靠近一些,「那些奴才虽然身?体?残缺,但亦有人心不死。你日日照镜子?,当知自己容貌如何,千万莫招了那些人的眼,引来那些骯脏的觊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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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页
慕容梵觊觎她?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姜姒有些哭笑不得,那个?人可是堂堂芳业王啊,哪怕是改头换面,应该不至于就变成了猥琐之人,更不可能对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方?宁玉一定是误会了!
但是这误会又不能解释,何况方?宁玉也是为她好。
「多谢提醒,我记下了。」
「你记住就好,以后万不能和那些人走近。」
方?宁玉点拨了她,便不再说?什么?。
宫闱之深,龌龊之多,还是少脏了耳朵的好。
一路上?她仔细回想自己和慕容梵刚才的事,怎么?想也想不出是哪一点让方?宁玉觉得慕容梵会觊觎她。但即使慕容梵没有以真面目示人,她也不想让别人误会他是一个?心思?龌龊之人。
「刚才那位公公,我瞧着不像是坏人。」
「……」
方?宁玉冷淡的目光复杂起来,那个?公公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没什么?不对,可是那眼神……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以后离他远一些。」
「……好。」
这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倒是说?到了姜姒的心坎上?。她已经完全不敢去猜慕容梵想让她做什么?,更不敢挑明。
两人回到住处,方?宁玉推门之后却没有立刻进去,而是蹲下仔细地观察着入门处的地板。地板上?有一层极薄的灰,若不是这个?角度根本看不见。
进去之后,姜姒先看了一眼床头的柜子?,只?见柜子?之上?有一根极细小的猫毛,如浮尘一般没有变动位置。
与此同时,方?宁玉朝她看过来。
她弯了弯眉眼,微微一笑。
方?宁玉也笑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有人来访。
当姜姽的声音传来时,姜姒眼底泛起一抹玩味。
这个?女主啊,莫不是来显摆的?
姜姽一进来,那满脸的担忧之色看得姜姒心下直摇头。
已然撕破了脸,何必还要装?
「五妹妹,你今日实在是不该。若是忍忍,再坚持一会,也不至于得一个?下等。一旦有三次下等,你就要归家,你真的愿意吗?」
姜姒「嗯」了一声,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姜姽环顾她们的房间,目光落在那四脚炭盆之上?。
这样的炭盆每个?房间里都有,但是她房间里的炭火此时已熄,所有的用度都要紧着夜里。饶是如此,夜里的炭火也远不如眼前的这个?旺。
她按捺着心里的嫉妒,反而越发苦口婆心。「五妹妹,你莫要再任性?了,且不说?丢脸与否,你真的甘心吗?方?姑娘与你同室而居,她可是上?等,你得个?下等,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方?宁玉正?在看书,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仿佛视她为空气。她又上?前几步,刚好到了圆桌旁,拂了一下自己的袖子?。
「五妹妹,你若是不嫌弃,我教你吧。」
「不必了。」姜姒觉得甚是腻烦,实在不想再配合她表演什么?好姐姐的戏码。
「五妹妹……」
「四姐姐,我乏了。」
姜姽嘆了一口气,看上?去又失望又无奈,「既然如此,那你自己私下练一练。若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向方?姑娘请教。你们一个?房间里住着,可不能再一个?上?等一个?下等了,你无论如何惫懒,也该得个?中等。」
她一走,姜姒就到了桌边。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方?宁玉也过来了。
两人的视线都在一处,那便是圆桌之上?的茶具。茶具一看就是方?宁玉的东西?,白玉般的薄胎茶杯,凑近一看杯沿上?有一星点细小的粉末。
「我原本不愿意掺和任何的是非之中,无奈事事不如人愿,这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我知道你不愿嫁福王世子?,更不愿意嫁人,你是不是想着集齐三次下等,到时候顺利归家?」
「这是我的打算。」
方?宁玉想了想,道:「有些事,或许并?非你我所能掌控。」
姜姒苦笑一声,「我知道。」
过了一会儿,她长吁一口气,问方?宁玉,「你为何也会怀疑?」
她深谙姜姽的本性?,但方?宁玉不应该知道。
方?宁玉淡淡地道:「那日在侯府,我看到你换汤了。后来我听人说?她起了风疹,我便有所怀疑。」
原来是这样。
「那你为什么?不怀疑是我想害她?」
方?宁玉摇了摇头,她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当初我三哥去侯府原本是相看她的,她却落了水,而你也在。若是我猜得不错,其?中必然有隐情。」
「那你更应该怀疑是我害她?」
「不是你。」方?宁玉回答得十分肯定,「你曾当众指责福王世子?轻薄于你,并?在芳业王询问你时亲口说?过不愿嫁福王世子?。你若真是攀附权贵之人,行事便不会如此。所以我猜,她想嫁福王世子?,不愿与我三哥相看,原本想算计你,不想被你识破。你来了一个?将计就计,所以落水的人就成了她。
若是我这次出了事,所有人都会以为是你做的。一来你与我同住一屋,二来你还有合理的理由,那便是我得了上?等,而你是下等,嫉妒二字就是最好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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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她猜到了事情的全部真相。
姜姒沉默了。
这一切都是姜姽的算计。
纵然没有一次成功,但却让人如鲠在喉。
「一笔写不出两个?姜字,这就是最为难的地方?。」
「那你打算怎么?做?」
姜姒望着靠在炭火旁唿唿大睡的那一团橘色,道:「有人跟我说?过,主动害人是罪孽,只?能顺势而为。」
慕容梵说?过的话,她都记得。
她多么?希望对方?之于她,永远都是亦师亦友,不掺杂任何的算计。她只?要想到世上?有这么?一个?人,便觉得温暖。
但是……
或许是她太天真了。
而今她才知道,世间或许根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所有的赠予的后面,或许都早已标清楚了代价,只?不过当时不知而已。
那么?她的代价,会是什么?呢?
……
夜里飘起了雪,雪积一尺有余。
天刚蒙蒙亮,她们被嘈杂之声吵醒。
掀开帘子?往外看,尚不能清楚视物,只?看到几点火把,隐约还能听到什么?「这么?冷的天,难怪会冻死人」的话。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起床。
她们穿好了衣服,一起朝着人声最多的地方?而去。远远看到不少的人围着,有秀女有宫女还有太监嬷嬷。
「怎么?会这样?昨天还好好的人,为什么就这么?死了?」
「那间屋子?是不是风水不好,李姑娘夜里发了癔症,开窗把自己冻病了。这张姑娘居然半夜独自出门,还被冻死在这里……」
听到这些议论声,姜姒终于知道死者?是谁。
同屋而住的两人,一个?冻病了,另一个?冻死了。这样的事情说?出去,难怪会有人觉得是那间屋子?的风水不好。
祥秀苑这样的地方?,以前不知住过多少秀女,繁华之下尸骨累累,自然也不知有多少秀女有来无回。
「你们怕是没听说?吧,那屋子?以前就死过人……我听一个?嬷嬷说?,先帝时选秀四次,那屋子?次次都死人,除了那间屋子?,还有一间屋子?也邪门……」
那人说?这话时,目光看向姜姒和方?宁玉。
所以这另一间邪门的屋子?,就是她们住的那间。
这时又有不少秀女赶到,其?中就有姜姽。姜姽在看到她们之后,眼神明显有一瞬间的变化,一半是不敢置信,一半是失望。
她望过来时,姜姒也看了过去。两人的视线在冷气中相遇,一个?比一个?隐晦,却又一个?比一个?心知肚明。
「这张姑娘是不是中邪了,好端端的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还冻死在外头……」
「肯定是中邪,若不然为何不回屋?为何不喊人?」
众人议论纷纷,直到京武卫的人来办案。
为首的是沈溯,其?后跟着好几个?人,有两人姜姒都熟悉。一个?是她二哥姜烜,另一个?就是慕容晟。两人齐齐看向她,在看到她没事之后,似乎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她朝姜烜轻轻点头,暗示自己一切都好。
姜烜甫一听到祥秀苑出了命案时,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他一路胡思?乱想,此时看到自己的妹妹毫髮无伤,这才彻底放心。
慕容晟一进来,目光就一直在姜姒身?上?。而有一个?人,自他出现后,眼神就没有离开过,从期待到怨恨。
姜姽掐着掌心,执念越发如野草疯长。
当慕容晟不经意接触到她的目光时,骇得不轻。
为了掩盖住自己内心的惊骇,慕容梵没话找话,「姜六郎,你说?死者?真是中了邪吗?」
「你别离我太近。」姜烜往旁边移了两步,「我家玉哥儿可看着呢。」
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姜姒尽收眼底。
她垂下眼眸,装作没看到的样子?。
这里不是荒郊野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人会被活活冻死。此案的疑点也是所有人议论的那两点,一是张姑娘为何半夜出门,二是张姑娘为何直到被冻死都不喊人。
死者?很快被抬走,也很快被验了尸。
验尸的结果证明,此事是人为。
张姑娘生前为何独自出门的原因暂时不知,但她之所以没有喊人的原因却很简单,那就是她死前已被人打晕,她的后脑勺处有明显被人敲击过的痕迹。
姜姒依稀记得她的模样,清清秀秀的姑娘,看上?去像是很怯懦的样子?,说?话的声音也是细声细气。
那样一个?鲜活的人,哪成想一夜过后,竟成了冰冷的尸体?。这锦绣堆之下,到底还会有多少生命被埋葬。
天已亮,却照不亮人心。
出了这样的命案,祥秀苑里人人都有嫌疑。很快所有人被召齐问话,除了秀女们,还有那些宫女太监和嬷嬷。
姜姒朝那些人看去,慕容梵也在其?中。他卑微地躬着身?体?,一如其?他人那般。但哪怕如此,他的身?量依然有种鹤立鸡群之感。
有些人生来不同,哪怕隐入凡尘也能一眼辨之。
沈溯大马金刀地坐着,气势十分吓人,与之前所见判若两人。他开始盘问,问题基本一样,那便是昨晚上?干什么?,可有人为自己作证。
晚上?能干什么?呢?
那当然是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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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姜姒以为大家的回答应该都是这样,没想到竟然是五花八门,有人说?自己看书,有人说?自己练习礼仪,有人说?自己研习琴谱,还有人说?自己抄写佛经。
一屋住两人,大多都能彼此为证。
她大为震惊,暗道这些人大半夜的不睡觉,这么?卷的吗?
须臾,她便明白这些人为何会如此。
不管她们是不是真的读书练习,这么?说?的好处都是为了彰显自己的风雅才情。毕竟无论是沈溯还是慕容晟,皆是她们的目标之一。若不能入太子?和二皇子?的眼,沈溯和慕容晟这两位皇室子?弟也是极好的选择。
轮到她时,她明显感觉沈溯坐正?了一些。
她没什么?可说?的,道:「我早早就睡下了,一宿无梦。」
「我可以为她作证。」方?宁玉说?,「我看书到子?时一刻,她确实睡得极沉。」
有人目露轻蔑之色,小声讽刺,「姜五姑娘得了下等,还睡得着,可真是心大啊。」
这声音很小,但习武之人耳力都好,不仅沈溯听得见,姜烜也听得见。姜烜可不觉得下等不好,他还盼着自己的妹妹多得几个?下等,好早日归家。
而沈溯则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沈大人。」姜姽在一片诡异的安静中上?前,「我等皆是入选秀女,人人都是读过四书五经,通晓道理之人,应是无人会做出谋害他人性?命之事。」
她的话,得到一众秀女的认同。
所有人七嘴八舌起来,一个?比一个?激动。
沈溯眯着眼,问:「那你认为,害死张姑娘的人是谁?」
姜姽看向那些宫人,道:「张姑娘半夜出门,而无人发现,此事必有蹊跷,应是有人诱之。而她被人敲晕,想来是遭了算计。便真是有人想害她,想来也有帮手,或许是有人与人串通,也或许是有人被授意。」
这时有人惊唿一声,「我…我昨天好像看到姜五姑娘和一个?太监说?话……」
所有人朝姜姒看过来,目光各异。
姜姒:「……」
果然是恨她入骨的人,这都能往她身?上?引。
姜烜已露出愤怒之色,但碍于自己的身?份不能发作。他狠狠地瞪着那人,眼刀子?一刀接着一刀。
慕容晟也皱着眉,却是在看姜姽。
姜姽一脸的震惊,问姜姒,「五妹妹,你…你怎么?能和太监私下往来?」
「四姐姐真是聪明,一听有人说?我和太监说?话,便断定我和太监私下往来,你这样的好姐姐,简直是世间难寻。」
众人闻言,不少人眼神微妙。
她又道:「沈大人,昨天我确实和贾公公说?过话。只?因为我们屋子?里养的猫跑了出来,恰好被贾公公捡到,所以才说?了几句话。」
方?宁玉冷着脸,问那人,「你既然看到她和贾公公说?话,那你怎么?没看到我也在?」
「方?姑娘也在啊?」姜姽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道:「我五妹妹昨晚早早就睡了,方?姑娘可以为她作证,那有谁能为方?姑娘作证呢?」
这条毒蛇,如今是逮谁咬谁了吗?
姜姒朝方?宁玉摇头,示意她别再为自己说?话。
方?宁玉也对她摇头,意思?是不用担心。
「对啊。」有人附和,「方?姑娘不是说?她也在,说?不定她和那贾公公……」
「肃静!」沈溯厉目一扫,「贾公公可在?」
他话音一落,慕容梵缓步上?前。
「你就是贾公公,你在哪里当差?」
一连两问,却迟迟没有听到慕容梵的回答。
他眼神凝视着,越看越觉得这人可疑。
宫里的太监无数,他不知见过多少,而眼前这位相貌虽然不显,但却有种说?不出来的从容不迫。便是陛下跟前的常公公,也没有如此的气度。
「还不快说?!」
「奴才是园子?里的杂役管事。」慕容梵说?着,并?没有抬头。
「贾公公,你昨晚在何处?可有人证?」
「奴才一早就睡下了。」
姜姒:「……」
这么?听着,他们怎么?像是串通好的!
果然,有人也发现了这一点,嘲弄出声,「你们听听,姜五姑娘一早就睡下了,他也一早就睡下了,还真是巧得很。」
沈溯:「……」
一个?太监还敢和他小舅抢人!
他刚想说?什么?,只?见慕容梵揣在衣袖里的手轻微地动作着,一串佛珠若隐若现。
第47章
那串佛珠之中?,有一颗极为显眼。哪怕是离得不算近,哪怕仅是一瞥,他也能将那颗天眼石认出来。
那颗天眼石浑然天成,色如霞光碧晕红影,灵似復瞳万象横生?,莫说是雍京城内,便?是放眼整个大殷,也找不出第二颗。
分明是长相迥异之人,但他此时已感觉到熟悉的气场。
他瞬间坐得笔直,意外又?不意外。
谁让姜五姑娘在这?里呢。
看来小舅是真的在乎姜五姑娘,为了姜五姑娘不惜易容成一个下人,也不知姜五姑娘有没有认出小舅,知不知道小舅的心思?
思及此,他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这?样的机会难得,也很新鲜,他不知死活地想着,自?己必须得好?好?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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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怕死地问道:「贾公公,你可有人证?」
「奴才?一宿无梦,并无人证。」
哦豁。
小舅也说一夜无梦。
他们之间肯定有什么!
「大人,他们连说辞都一样,肯定是着不可告人的关系!」先前那位姑娘嚷嚷着,一脸的兴奋,仿佛逮到了别人见不得人的把柄。
沈溯也很兴奋,面上不敢显露半分。
他在心里赞嘆那姑娘眼睛毒,说出来的话却是极其严肃,「入夜之后,世人皆会休息,本官亦是如此,何来巧合一说?」
那位姑娘自?知说错了话,低头不作声。
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除了姜姒。
姜姒明显感觉到沈溯前后态度的转变,下意识朝沈溯看去?。好?巧不巧,沈溯的目光刚好?望了过来。
不用再问,她便?知道自?己这?位郡王已经认出了自?己的舅舅。
既然如此,那慕容梵便?不会被为难。
但在旁人眼中?,慕容梵不过一个小人物,有心之人还想利用这?小人物,将劲敌拉下水,或者是彻底除去?。
先前那位说看到他们说话的姑娘小声道:「大人,这?位公公无人作证,方?姑娘也无人作证,确实是有些可疑。」
沈溯表情玩味,与他小舅有疑之人可不是方?姑娘,而?是方?姑娘旁边的那位。
「方?姑娘,你仔细想想,可什么能证明你昨晚未曾外出?」
方?宁玉抬着下巴,神?情一如既往的高冷,「沈大人这?话问得极其的可笑,看书睡觉,皆是我行我素之事,如何证明?」
沈溯:「……」
他想起他娘说的话,什么阖京上下,也就看方?家这?位姑娘顺眼。看上去?不怎么言语,也不太合群,但心思澄明聪慧至极。
可在他看来,这?位方?姑娘极其不知变通,连他话里的暗示都听不懂,枉费才?女之名,更谈不上聪慧至极。
「方?姑娘,你再好?好?想想!」
「我看书时浑然忘我,不知身外之事。我睡着时,更是入梦境之界,不理世事纷扰。我实在是想不出该如何证明自?己在看书睡觉。沈大人若是因此而?问罪于我,岂不贻笑大方?!」
沈溯:「……」
这?个书呆子!
简直是榆木脑袋,死犟个什么劲,你胡扯个什么理由都行啊!
「既然方?姑娘说不出人证,也不愿为自?己辩驳,那本官……」
「回大人的话,方?姑娘所言不无道理,我可以证明她一旦看起书来,天塌下来或许都听不见。」姜姒隐约明白?了沈溯的意图,忙替方?宁玉辩解。「大人,张姑娘死得蹊跷,当务之急是赶紧查明真相,而?不是纠结一些无谓之事。」
沈溯闻言,对她的反应很满意。
不愧是他小舅看上的姑娘,这?份聪慧机灵劲,便?已胜过许多人。
不像某个书呆子……
他隐晦地睨了方?宁玉一眼,有些怒其不争。
刚想着顺着这?坡下去?,没想到又?有人站出来。那姑娘上到前面来,努力展现着最好?的姿态,盈盈地朝他行礼。
行过礼后,自?我介绍,「我叫左元音,家父姓左,在户部?任侍郎一职。」
介绍完自?己后,她看向姜姒,「姜姒,你少?说两句吧。沈大人心中?自?有数,办案之事岂容你置喙?」
有人下意识看向姜姽,「姜五姑娘的闺名听起来怎么像是在叫你?」
姜姽掐紧掌心。
或许正是因为她们的名字像,所以才?会相冲。
「我五妹妹叫姜姒,我在家中?行四,也有人叫我姜四,说起来我们的名字确实很像,也很容易让人误会,有时会让人分不清。」
若非她们相冲,她又?怎么会事事受制。
「那你挺倒霉的,明明你是先出生?的那一个,姜四姑娘就是你。谁知突然冒出来一个同名的堂妹,着实让人恼火。」说话的人不怕事大,恨不得添柴加薪。
不少?人听到这?里,忽然明白?为何她们堂姐妹之间看上去?并不和睦,想来和这?个原因脱不了干系。
而?姜姽伤感无奈的表情,更是佐证这?一点。
「一家子姐妹,这?也没什么好?计较的。我是无所谓,毕竟我是先出生?的那一个,但我五妹妹应是心有芥蒂。」
「四姐姐自?知我心有芥蒂?」姜姒问她。
她大度一笑,「五妹妹,是我说错话了。你最是懂事乖巧,哪能因为一个名字而?计较。你放心,我会告诉所有人,千万莫要叫错了你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父母所取,源自?前朝名将凤姒。听说凤姒虽为女儿身,却巾帼不让鬚眉,有力拔山河之气,战功赫赫身强体实,享年一百零三岁。我父母盼我身体康健,愿我长命百岁,这?才?以姒字为我名。」
这?是姜姒从原主记忆中?得知的信息。
她的名字饱含父母的期许,哪怕是读音再相同,也不可能和别人的名字一样。
「但是你们的名字听起来就是很像。」左元音好?不容易冒头,生?怕自?己的风头被抢,当下不合时宜地说道:「哪怕意思不一样,也很容易让人弄错,只怕是你们自?己都会弄错。」
姜姒深深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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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心虚,同时又?觉得没什么好?心虚的。
她们这?些秀女,若不是为了自?己前程和富贵,又?为何要争来抢去?。她自?知身份尚可,却也没有到占据枝头的地步。
太子和二皇子的正妃头衔她抢不过,她只能退而?求其次,不管是沈溯还是慕容晟,对她而?言都是极好?的选择。相比慕容晟来说,沈溯更胜一筹。
所以她努力表现在,就是想给沈溯留一个好?印象。
「姜姒,我是为你好?。」
姜姒点头,「多谢提醒。」
她态度诚恳,语气真挚,反倒让左元音不自?在起来。
好?好?的审问现场,画风不知歪去?了哪里,身为主事者的沈溯倒是有心看热闹,但又?不能光看热闹。
他轻咳一声,道:「行了,本官心中?已有数,你们都退下吧。」
然后他一指慕容梵,「你留下来。」
姜姒闻言,下意识朝慕容梵看去?。
慕容梵也在看她,微不可见地朝她点了点头。
沈溯一直密切关注着他们,自?是将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看得清清楚楚。当下心里那叫一个激动,暗道原来姜五姑娘知道小舅的身份。
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内情,挥手让手下的人也全退出去?,包括姜烜和慕容晟。
众人散尽,慕容梵卑躬的身体慢慢挺直。
尽管面容不同,那通身的气势不减。
「小舅?」沈溯小声唤着,人也到了跟前,「您…您怎么扮成这?副模样?那姜五姑娘是不是早就知道是你?」
慕容梵「嗯」了一声。
沈溯越发兴奋起来,「您这?么做,是不是都是为了她?」
这?次慕容梵没有回答他,而?是说起案子一事。「此事与慕容启有关,李宏是他的人。那张姑娘作恶在先,也不算死得冤枉。」
慕容启就是当朝二皇子。
「我知道了。」
沈溯一点就透,这?案子该如何处理已经有数。
他更关心的是自?己小舅的终身大事,「您是不是想等姜五姑娘进?宫之后,再向陛下请旨赐婚?我是不是很快就有小舅母了?」
慕容梵没有回答,目光望向外面。
一片银装素裹之中?,那抹桃色如一缕春意。
积雪处处,压弯了树枝,覆盖着地面,也掩盖了所有的不堪。
姜姒站在姜烜身后,听着姜烜在质问姜姽,「四妹妹,你方?才?为何那样?」
姜姽的目光越过他们,看向他们后面的慕容晟,淡雅脱俗的面庞上既有哀怨之色,亦有几许愤恨。
「六哥,我哪样了?」
「你…你怎么能那般曲解玉哥儿,你可知你的话有多恶毒!」
「我恶毒?」姜姽冷笑起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说我?你怎么不问问她,她都做了什么?」
「那你倒是说说看,我都做了什么?」姜姒凉凉地看着她,目光比这?满目的积雪还要冷上三分。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姜姽的眼神?,又?看嚮慕容晟。
慕容晟离得不远,自?然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楚。
当姜姒也回头看他时,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过来,「姜姽,以前的事是我不对,你要怪就怪我以前心性不定,没能对你有始有终。」
姜姽听到这?话,彻底崩溃。
她要的不是道歉!
「世子爷,你一句心性不定,我就要承受所有的不公平吗?曾经我从未有过奢望,我恪守着自?己的本分,努力做一个懂事听话的庶女。是你!是你来招惹我,让我以为自?己可以离经叛道。我把自?己保守的心一点点打开,准备接受你带来的一切,可是你呢?你反而?转过身去?,抛弃了我!」
「姜姽,对不起。」慕容晟终于明白?姜姒说过的话,真切感受到了姜姽心里的恨。
他后悔了。
如果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招惹姜姽。
姜姽不仅看清楚他眼底的后悔,还看见了他神?情中?的闪躲,越发觉得怨恨。
「你曾说我是全京城最温婉最让人怜惜的姑娘,你告诉我,我值得被人小心呵护,你还说你愿意当那个人。而?今,你跟我说对不起……」
「姜姽……」
姜姽一点点地往后退,神?情也在发生?着变化?,从幽怨哀伤,再到面无表情,如同一条蛇慢慢地褪去?着旧皮,换上全新的皮肤。
既有她姜四,为何要有一个姜姒?
她要的是以后姜家只有她姜四!
当她走?远之后,慕容晟喃喃着:「难道真的过不去?了吗?」
姜姒心说,当然过不去?!
除非你死我活。
姜烜狠狠地瞪着慕容晟,「你这?个害人精,都怪你!若不是你朝三暮四,我四妹妹就不会变成那样,更不可能害我家玉哥儿……」
「我……」慕容晟内疚着,羞愧着,突然看到沈溯和慕容梵出来,下意识开口道:「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我已经知道错了。眼下的事才?最紧要,姜五,那贾公公看着不是什么好?人,一个太监装腔作势,看上去?人五人六的,你以后离他远点。」
这?话姜烜贊同。
反正他说不上来,总得那太监有些不太对劲。
若不是故意,为何和他家玉哥儿说一模一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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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哥儿,你以后别和他说话。」
姜姒:「……」
慕容晟见姜烜贊同自?己,越发来劲,「姜五,这?次的事指不定和那太监脱不了干系,谁知道他存了什么样的心思?说不准是他心怀龌龊害死了张姑娘,若是他对你也有那样的想法,那他……呜呜……」
他话还没说完,已被疾步过来的沈溯捂住了嘴。
沈溯咬着牙,「身为京武卫中?人,岂能无凭无据而?妄断案子,我看你小子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个臭小子,居然敢说小舅有龌龊心思,当真是嫌自?己的命太长。
慕容晟被捂着嘴,只能发出「呜呜」声。
而?慕容梵,正从容不迫地从他们身边经过。
那幽沉的目光,从姜姒脸上掠过,如贪婪的蛇在盯着美味可口的猎物,伸着长长的信子。
姜姒对上他的眼神?,不知为何心尖颤了颤。
……
出了这?样的案子,史嬷嬷宣布停课一天。
姜姒以为既然不用上课,那么今天就是无所事事的一天,然而?她低估了其他人的卷。
当宋玉婉提议趁此时机举办一个雅谈会时,众女无一不是积极响应,还得到了那些嬷嬷们的力挺。
所谓的雅谈会,就是聚在一起弹琴吟诗,极尽风雅之事。
秀女们集聚花厅,花厅内四角都摆着炭盆,炭盆里皆是炭火旺盛,一进?去?顿觉阳春之感,说不出的温暖舒适。
一应瓜果点心果脯茶水,样样精緻。所有人谈笑晏晏,称赞着宋玉婉的用心,对这?次雅谈会充满了期待。
她们三三两两地说着话,往来皆是兴致盎然,没有人再提起之前发生?的事,仿佛张姑娘的死不过是转瞬即逝的风,风一过便?无痕迹。
姜姒听着这?些欢声笑语,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众女的中?心,是宋玉婉。宋玉婉身边的几位姑娘中?,赫然就有姜姽。姜姽大方?得体地应对着其他人,极尽书香之气。
雅谈会以宋玉婉的发言开始,大意是相聚便?是缘,让大家不要拘束,尽情畅所欲言展露自?己的才?华。
姜姽的琴是第?一个表演节目,由宋玉婉力荐。
琴声很快迴荡在花厅之中?,优美而?动听。
琴声停止后,响起阵阵夸奖声。
「姜四姑娘这?琴技,还真是不错。」
「那日在王府定然是失了手,若不然必能艷惊四座。」
姜姽听到这?样的议论声,无比的满意。她朝姜姒这?边看来,那眉宇间的骄傲之色尽现,仿佛在告诉姜姒莫要不自?量力。
姜姒无所谓,一脸的平淡。
以琴开场之后,接下来是斗诗。
这?样的风雅之事她参与不了,但方?宁玉身为雍京第?一才?女,看上去?也没有参加的打算,她不由问道:「你不参加吗?」
方?宁玉摇头,「诗词会知己,我今日没有兴致。」
言之下意,这?里没有她的知己。
她们坐在最角落里,再加上一个凑过来的叶有梅。这?个位置的不远处刚好?有一个炭盆,倒是舒适之地。
炭盆里的炭火暖烘烘的,烘得姜姒好?想睡一觉。
「姜五姑娘昨夜不是早早睡了,怎么还要睡?」不知哪里传来的嘲弄声,伴随着其他人的笑声。
姜姒半垂着眸皮,一副懒散的模样,「这?位姑娘问得极好?,倒叫人不好?回答。这?睡了又?睡的难道不应该吗?正如你昨日吃了,难道今日就不用吃了吗?」
方?宁玉闻言,冷淡的眉眼间隐有一丝笑意。
叶有梅更夸张,直接打了一个哈欠,还伸了一个懒腰。「还别说,这?人哪,不可一日无睡,也不可一日无食,你们作的那些诗啊词,听起来无比动听,直叫人昏昏欲睡。」
她应是不受约束且随意惯了的人。先前许是没找到同伴,只能装模作样。如今与姜姒一起,似是完全放飞。
宋玉婉见之,不悦地皱眉。
「叶姑娘,女子当静娴,你还是应当注意些。」
「这?些静啊娴的,你们做得好?就行了。我反正无心争什么,这?样岂不更好??」
话是这?么说,理也是这?么个理,许多人巴不得她无心相争,但谁也不会说出来,更不会表现出来。
甚至,还得义正言辞地反驳一番。
「叶姑娘,请慎言。我等有幸入选,一是皇恩浩荡,二是代表家族,原也不是来争什么抢什么的。」
叶有梅听到宋玉婉这?话,笑出声来。
「宋姑娘这?话说得在理,你确实是不需要争什么抢什么。」
一众秀女中?,就数宋玉婉和方?宁玉的出身最高。庆国公府和显国公府一样,都是大殷开国之初受封的爵位,一直延续世袭至今。
她们二人一个号称雍京第?一美人,另一个则是第?一才?女,早已被人视为太子妃和二皇子的人选。不少?人暗自?猜测她们俩最后谁为太子妃,谁又?为二皇子妃。
宋玉婉眉心越发皱着,不贊同地道:「叶姑娘不愧是将门之后,言行确实与众不同。」
她身边的一位姑娘应是看不惯叶有梅的态度,语带讥讽地说:「这?叶姑娘确实和别人不一样,我瞧着叶姑娘不喜诗词,反倒喜欢舞枪弄棍,难怪与姜五姑娘投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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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姜五姑娘以前长在京外,常往来市井之中?,学得一手好?戏法。那日在福王府,许多人都见识过。既然叶姑娘不耐烦听我们谈论词诗,何不让姜五姑娘露上一手解解闷。」
这?番话不仅贬低了叶有梅和姜姒,还有挑拨之意。
姜姒一脸懵懂地朝那位姑娘看去?,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我与叶姑娘是有些投缘,叶姑娘若是想看变戏法,我私下变给她看便?是。」
「五妹妹,你误会白?姑娘了。白?姑娘不是非要你耍个戏法,而?是觉得你们都觉得无趣,何不参与一二?」姜姽说道。
「四姐姐最聪慧,什么话到了四姐姐的耳朵里,必然会有不一样的解释。先前好?像也是这?位白?姑娘说看到我和贾公公说话,四姐姐你便?断定我和贾公公私下往来。这?回白?姑娘非要我露一手,分明是见不得我们自?在,你却说她是怕我们无趣。可你根本没有问过我们,又?怎知我们是如何想的?」
叶有梅点头,「正是这?个理,我都说了,听你们谈论诗词很是动听,我半点也不觉得无趣,姜五姑娘,你呢?」
「我也觉得有意思极了。」
姜姽不是想在人前摆出好?姐姐的姿态来噁心她吗?
她还就不想依了。
众人一时都无话,气氛有些尴尬。
宋玉婉是主事人,自?然是不能见自?己的场子冷场,遂道:「姜五姑娘,你四姐姐也是一番好?意。那日福王府设宴,我正在京外陪我祖母礼佛,无缘得见你的戏法。听说十分有趣,不知姜五姑娘可否让我开个眼界?」
所有人都等着看好?戏,神?色不一地看向姜姒。
姜姒还是一副不知事的模样,不加思索地点头,「好?啊。」
众人:「……」
姜姽的脸阴晴不定着,仿佛被人打了一耳光。
姜姒已经站起来,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素色无任何绣花的帕子,前前后后地展示了一遍,还故意在那白?姑娘面前晃了一下。然后她一通故弄玄虚,当她再一次抖开帕子时,只见帕子上赫然有四个字:心想事成。
「雕虫小技而?已,献丑了,在这?里我祝在场所有人都能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心想事成几个字,适用于所有人,在一众秀女听来极其的贴合心意,已有不少?人对姜姒转变了态度。
「这?位姜五姑娘,还挺有意思。」
「她祝我们所有人心想事成,还真是有心了。」
姜姒确实有心,有些事有备无患,迟早都能派上用场,比如说今日。
宋玉婉或许不喜她出了风头,但对她的彩头很满意。「谢姜五姑娘吉言,我也借这?吉言一用,祝各位都能心想事成。」
一时之间,欢唿声更高,气氛到达巅峰。
姜姒极有眼色地坐下,将主场交给了宋玉婉。宋玉婉借着这?股欢乐的气氛,主动给众人弹琴一首,引得无数夸赞之声。
雅谈会在欢乐声中?落下帷幕,所有人都乘兴而?去?,但不包括姜姽。姜姽的目光紧随着姜姒,隐晦不明。哪怕是走?得远了,姜姒还能感觉得到。
「她怕是更恨你了。」方?宁玉小声说。「以后你要更加小心些。」
「我知道。」姜姒抬头望了望阴沉渐黑的天色,「我们之间,迟早会有一个了断。」
第48章
秀女们散去的方向,不时有谈笑声传来,但亦有不和谐的声音。
「说来也?是奇怪,我怎么瞧着姜家两姐妹不太和的样子,可行事却又一般无?二。姜四姑娘攀上了宋姑娘,姜五姑娘和方姑娘走得近,实在是令人羡慕。」
说这话的人是左元音,嗓门之大,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她语气中全是不服气,以及明?显的嫉妒。今日姜姽因着宋玉婉的抬举,而展露了琴技,一开?始就出?了风头?。
原本她进祥秀苑之前就有所准备,还借着斗诗一鸣惊人?,谁成想她准备的诗词还没来得及说出?来,接下来的风头?就被姜姒抢了。
「今日这?雅谈会?,她们姐妹俩出?尽了风头?,还说什么不和。莫不是故意为之,耍着我们玩的吧。」
她大声说着,望着姜姒的方向。
姜姒和方宁玉都没有走远,将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方宁玉低着声音,示意姜姒莫要理会?。「这?明?里暗里的不知多?少眼睛,我们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指不定全被人?记了下来。」
这?一点,姜姒不难猜到。
她没有嫁人?的打算,更不打算进宫,但是方宁玉呢?
方宁玉是国公府的姑娘,不仅出?身足够好,且自己本身的名声也?极佳,又是选秀的热门人?物,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或者是太子妃,或者是二皇子妃。
「方姑娘,你想进宫吗?」
「这?不是我想就能成的,也?不是我不想便能作罢的。」方宁玉冷淡高傲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无?奈的表情。「纵然是我的父母,也?不能决定。」
世家朝堂,京里京外,皆在天家掌控之中。贵人?们为了平衡局势,或者是达到什么关乎江山社稷的目的,往往会?以天下为棋,而所有人?都是棋子。
她的话,姜姒听明?白了。
两人?一路回屋子,期间再没有谈论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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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显然,石头?又熘出?去了。
姜姒问:「要不要找一找?」
方宁玉摇头?,「不用找了。我三哥说野猫关不住,它若是在外头?找不到吃的,自然就会?回来。」
说完,她情绪有些低落。
过?了一会?儿,她恢復如常。
「我三哥真的很好,或许在世人?看?来他无?所事事,又没什么才能,但在我看?来,他不仅心地善良,还十?分的善解人?意。为人?从不计较,心胸宽广待人?以诚。谁要是嫁了他,必定会?过?得很舒心。」
「这?话我信。」姜姒贊同道:「方三公子是我见过?最热爱生活之人?。」
方宁玉闻言,眼睛亮了亮。
……
翌日。
礼仪课照旧。
许是出?了命案的缘故,史嬷嬷的脸色比之前还有严肃,眼睛也?更锐利,看?上?去越发的不近人?情。
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位提着药箱的太医在。
她环顾所有人?,道:「太后娘娘仁慈,为怕有人?身体不适,特意安排了太医随同。这?位王太医医术高超,若是谁身体不舒服尽管说出?来。」
说这?话时,她凌厉的目光落在姜姒身上?。
姜姒心道,这?不会?是针对自己的吧?
果然史嬷嬷接下来的话,破灭了她还想藉口身体不适偷懒的可能性。
「奴婢不管你们有什么理由,所有人?必须认认真真的学。昨日耽搁一天,今日务必补回来,若有一人?不会?,谁也?别想歇着。」
这?真是……
不学都不行啊。
姜姒低着头?,心知今日躲不过?。既然如此,躲不过?就有躲不过?的法?子的。除了认真学,也?不能再做其它的。
虽然很吃力,但她还是坚持了下来。
到了下课之时,她出?乎意料地得了一下中等。事实上?是今日的评比,除了上?等就是中等,一个下等也?没有。
上?等的人?不多?,大部分人?都是中等。
左元音也?是中等,可想而知她有多?不满意。她不满意的不是自己的中等,而是姜姒和她一样是中等。
「你倒是走运。」她哼哼着,不满地看?着姜姒。
姜姒挺不想搭理她的,「嗯」了一声。
她见姜姒这?个态度,越发来气。
宋玉婉和方宁玉她比不过?,也?不会?去比,但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和一个庶子之女平起平坐,甚至还不如。
「姜五,你也?就是一张脸能看?。」
「我也?这?么觉得。」姜姒在等方宁玉。
方宁玉和宋玉婉都被史嬷嬷留下说话,许是看?到姜姒还在等自己,方宁玉朝她摇了摇头?。她心领神会?,准备先走一步。
左元音气得直跺脚,和她一前一后同了一段路后,两人?在岔道处分开?。
没有碍眼的人?跟着,她便放慢了脚步,不徐不缓地欣赏着沿途的残雪。残雪一堆堆,一团团,或是遗留在枝头?假山间,或是在地上?散落斑驳着,尽管洁白如故,若仔细瞧去便会?发现?雪白之间,不知何时沾满了灰尘与枯草落叶。
一如人?心。
她走着走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左元音的声音。
「姜五姑娘,你等一下!」
与左元音一起的,还有好几位姑娘。
左元音气喘吁吁,质问道:「我方才发现?我头?上?的宝石玉钗不知何时掉了,你有没有捡到?」
「没有。」
「不可能!」左元音一脸的气急败坏,「我之前与你同路,分开?之后也?没有碰到别人?。刚才我们一路找来,也?只看?到了你,你说你没有捡到,分明?是在撒谎!」
她问随行的人?之一,「你可以帮我作证,我今日是不是戴了一支镶着红宝石的玉钗?你方才见到我时,玉钗是不是不在我头?上??」
那人?点头?,「我可以作证,早上?我还夸了你的玉钗好看?,很多?人?都听到了。方才不止我一人?看?见了,她们也?都看?到了,那玉钗确实不在你头?上?。」
「你听听,她们都能作证!」左元音咄咄地看?着姜姒,「姜五姑娘,大家相识一场,你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吧?东西?若是你捡了,你承认便是。我也?不是小?气之人?,大不了我把那玉钗送给你。我知道你一个庶子之女,必是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眼皮子浅些也?是情有可原……」
又有几人?闻讯而来,其中就有姜姽。
姜姽急切地问:「五妹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若是捡了左姑娘的东西?,你还回去便是……」
「四姐姐,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姜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一来就认定我捡了别人?的东西?不还,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有人?听出?端倪,眼神微妙。
「姜四姑娘,你事情都没有弄清楚就认定是姜四姑娘的错,这?世上?居然有你这?样的姐姐,当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叶有梅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站到了姜姒身后,其用意不言而喻。
姜姒很感谢,对她笑了笑。
她明?丽的脸上?全是信任,说:「我相信你,你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我的玉钗没找到是事实,这?一路上?就只有她,她说她没有捡到,谁信哪。」左元音嚷嚷着,一双眼睛不停地往姜姒身上?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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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架势,似是想搜身。
姜姽道:「五妹妹,我知道你对我有误会?。但左姑娘丢了玉钗是事实,若真不是你捡了,你何不让她搜一搜?」
「我让她搜?」姜姒都快气笑了,「你怎么知道她丢了玉钗是事实?谁亲眼看?到她丢了?谁知道是不是被她藏在哪里,故意在这?里噁心人?!」
左元音闻言,眼神微闪。
她一脸受辱的表情,但实则心虚不已。
之前她一路上?越想越气,走着走着计上?心来,将自己头?上?的玉钗随手?扔进了一处草丛中,又自导了这?一出?。
「你…你这?是诬衊!」
「你说我捡了你的玉钗,难道不是诬衊吗?」姜姒冷冷地睨向姜姽,「方才左姑娘说我没见过?好东西?,四姐姐,你来告诉她,我手?里有没有好东西??」
姜姽:「……五妹妹,眼下说的是玉钗的事,你扯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四姐姐不愿意说啊。」姜姒下巴一抬,装作得意的样子,「也?难怪,毕竟都是姜家未出?阁的姑娘,祖父却将那些东西?给了我,而不是给你,你自然是不愿意说的。」
「姜五姑娘,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快说出?来听听。」叶有梅的话,等同于给姜姒递了梯子。
姜姒心下感激,道:「我曾祖母出?身共州薛氏,她的外祖母是我朝第一位被册封的公主,封号柔安。那位老祖宗留下了一些东西?,由我曾祖母带入了姜家,而今我祖父将那些东西?给了我。」
这?话一出?,一片倒吸凉气之声。
柔安公主这?个名字,或许有些人?不知道,但当朝第一位被册封的公主这?句话,足以震惊在场所有人?。
当然她们更震惊的是,老祖宗们传下来的好东西?,姜太傅没有留给嫡子长孙,反倒是给了一个庶子之女。
「柔安公主?」叶有梅惊唿道:「我听说过?她!我听我祖母说过?,说她当年?出?嫁时戴了一顶举世无?双的凤冠,那凤冠有名,名为倾城,乃是我朝开?国皇帝所赐。」
「倾城?」有人?喃喃,「这?名字我怎么没听过?,我只知道宫里有一顶凤冠,名叫倾国,如今在皇后娘娘手?中。」
叶有梅好心为这?人?解惑,「当世有二冠,一冠倾一国,一冠倾一城,倾国代代传,倾城难再见。倾国向来由皇后传至太子妃,时有出?现?。但倾城仅是一现?,那便是当年?柔安公主出?嫁之日,此后尘封多?年?,再没有人?见过?。姜五姑娘,不知这?顶凤冠,可在你手?上??」
所有人?齐齐看?向姜姒,在看?到姜姒点头?之时,又是一片吸气声。
一时之间,众人?目光各异,羡慕、嫉妒、复杂,应有尽有。
「姜五姑娘,这?样的东西?,你祖父为何给你?」有人?相问,明?显觉得不可思议。
「我祖父行事,自有他的道理,我哪里知道。」姜姒的目光从姜姽不虞的脸上?划过?,落在左元音身上?,「左姑娘,我手?上?不仅有倾成,还有夜明?珠龙凤璧,以及二尺高的玉珊瑚,你说我有没有见过?好东西??」
「二尺高的玉珊瑚?」又有人?惊唿出?声,「我记得宋姑娘的祖母那里有一株,也?不过?才一尺高,你竟然有一株二尺高的,姜五姑娘,你…你可真…太让人?羡慕了!」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左元音无?不恶意地说:「姜五姑娘这?样的身份,那倾城再是精美华贵,她也?戴不出?来。」
「这?倒是。」姜姒不反驳这?话,「但是左姑娘,我能不能戴有什么打紧的,东西?是我的,它就在我手?上?,就算是不能戴,它也?是我的。」
「姜五姑娘说的没错,不管她有没有资格,东西?都是她的。」叶有梅附和着,「倒是左姑娘你,你应该好好想想,那玉钗是真的丢了,还是被你放在哪了?」
话音一落,便见一个下等太监过?来,手?里拿着一物。
「诸位姑娘,这?是奴才刚才捡到的,不知是哪物姑娘的东西??」
众人?看?去,寻太监手?上?拿着的正是一支玉钗。
「这?就是左姑娘的玉钗!」先前帮左元音作证的人?认了出?来。
左元音自然不会?否认,脸色不好看?地将玉钗接过?,同时隐晦地瞪了那太监一眼,恼对方坏了自己的好事。
她明?明?记得那草丛十?分隐蔽,若不扒开?来瞧根本看?不见,这?下贱的奴才反是眼力极好,居然还给找了出?来。
她又气又恼,更恼的是叶有梅的话。
叶有梅说:「左姑娘,你自己丢三落四的找不着,红口白牙就冤枉别人?,这?个习惯可不好,说得好听是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说得难听就是故意诬陷他人?品性不端。」
「我就是一时着急……」
「左姑娘,你是不是一时着急只有你自己知道。」姜姒走近几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紧盯着左元音,「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比你优秀的人?,你若以为除掉别人?就能显出?自己,那你就是大错特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是除不尽的。」
左元音心下一个「咯噔」,竟不敢与之对视。
「姜五姑娘,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她紧紧握着玉钗,「好了,我东西?也?找到了,我也?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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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形刚一动,就被人?拉住。
「姜五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你刚才那么冤枉我,你不会?以为事情就这?么算了吧?」
「你…你想怎么样?」
「道歉!」
左元音一跺脚,一咬牙,「姜五姑娘,今日之事,真是对不住了。」
姜姒松开?她,看?向姜姽,「四姐姐,刚才那番话也?送给你,望你能共勉。」
姜姽闻言,掐了掐掌心。
这?个五妹妹……
为何如此难对付!
……
姜姒同叶有梅分别后,继续往前走。
她思量着那太监出?现?的那般及时,总觉得或许和慕容梵有关。她走走停停,不时四下张望,当她终于看?到慕容梵时,脚步却有些迟疑。
略一思索后,才朝对方走去。
慕容梵还是青年?太监的模样,身上?的二等宫人?服饰表示他可以不用干杂活。他之前说他是个管事,想来平日应该比较清闲。
姜姒左看?右看?,小?心翼翼地靠近。
「方才那个小?太监,是不是您安排的?」
慕容梵没说话,平和的目光看?着她。
「此番选秀,是太后之意。」
她怔了一下。
这?人?是在解释吗?
秦太后不仅是正嘉帝的嫡母,也?是他的嫡母。
当初正嘉帝登基之后,朝堂上?下并不稳固。一是原本不被看?好,自然支持者极少,二是那时的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势力仍在,处处受到掣肘。
若非秦太后鼎力相助,当年?势必还有一乱。
秦太后出?身英国公府,英国公府是大殷开?国之初的三大国公府之一,也?是之首。有了她和英国公府做靠山,正嘉帝才能最快的速度掌控朝堂,并将其他的皇兄皇弟们赶出?雍京城。
对于这?位嫡母,正嘉帝十?分敬重。所以选秀若是秦太后之意,那么正嘉帝不会?插手?半分。天子都不插手?,何况是慕容梵。
慕容梵的母妃秦太妃也?姓秦,听说正是因为与秦太后同姓,早年?备受秦太后的照顾,基于这?个原因,他也?不可能干预秦太后的决定。
姜姒不由得羞愧起来,为自己恶意揣度了他的心思。
「王爷,对不起。」
她小?声道着歉,惭愧到不敢抬头?看?人?。这?位王爷何等识人?之准,必是看?出?了她的防备与躲避,这?才有今日之解释。
他人?待自己以诚,而自己却用小?防之人?度之,实在是不应该。
「我错了,我不应该误会?您。我以为是您让我过?了初选,我以为您是想将我安排在哪个人?的身边。」她越说声音越小?,「我错了,我不应该这?么想您。」
「你以为我想利用你的命格,达到自己不为人?知的目的?」慕容梵的声音极轻,似乎是在嘆息。
她老实点头?,「我…我错了。」
「姜姒。」
慕容梵叫着她的名字,不由让她的心抖了一抖,她越发将头?低垂着。
「我错了,您骂我吧。」
「你给我听好。」慕容梵这?次是真的在嘆息,「我若想做什么,绝对不会?假他人?之手?,更不会?利用一个姑娘。」
「我知道了。」姜姒已经羞愧到无?地自容,她为自己之前的猜测感到深深的内疚。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
巴掌大的小?脸泛着嫣红,这?不是害羞,而是羞愧到脸红。清澈如水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倒映着自责,因为愧疚而心虚不已。
「我错了,您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她的声音娇娇软软,带着乞求之意。
慕容梵清楚感觉到心底的那条蛇又要冒头?,他心神一敛,那蛇心不甘情不愿地缩了回去,贪婪的目光中全是恋恋不捨。
良久,他说:「我从来都没有生过?你的气。」
姜姒闻言,不知为何心漏跳了一下。
他们所在的地方,前有假山奇松,还有小?亭遮掩,倒是一个避人?耳目的好位置。松枝还残留着雪,风吹过?时「簌簌」地往下掉。
明?明?这?么冷,她的心却是热的。
「王爷,我上?辈子…不,我上?上?辈子必定积了很大的德,所以这?辈子才能遇到您。」
她该是多?么的幸运啊,竟然能认识这?样的良师益友。
「姜姒。」慕容梵又在唤她,她的名字从对方的口中出?来,仿佛有着不一样的感觉,令人?不由得心跳加速。
「万物相生,亦相剋。你命格有异,寻常人?难以压制。但世间之大,命数之奇,哪怕你命格再不同,总有与之相匹配之人?。你若可以,也?能如其他女子一样嫁人?生子。」
「……」
姜姒心下琢磨着,他说的人?是谁。
慕容晟是天家子孙王府世子,这?样的出?身都压不住自己的命格,可见还得是更高的出?身。而他此时提及,倒是不太难猜。
应是太子与二皇子中的其一,也?或者是他们都可以。天家富贵,引天下之人?前赴后继地追逐。但那样的富贵背后,又有多?少的龌龊算计。
「王爷,我不愿意。」
「为何?」
「王爷所说的那种人?,必然是少之又少,也?或许普天之下只有一个。这?对于我而言,几乎是没有选择。换句话说,便是我非他不可。与其将自己的下半辈子寄托在一个非他不可的人?身上?,我何不自己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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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曾经说过?,我可以生子。相比而言,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和自己的亲生骨肉,我更愿意依赖后者。所以我不想嫁人?,我更愿意留在父母身边。若是有机会?的话,我可能会?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她有家人?,还有钱,她要男人?做什么?何况还是一个非他不可的男人?,这?种关系太过?被动,绝对不会?是她的选择。
「您是最了解我的人?,您应该知道我所求的是什么。我这?辈子已经很圆满,若是再贪心太多?,恐怕老天爷都会?看?不下去。」
「我知道了。」慕容梵垂着眸,眸底的情绪无?人?能知。「若是他日你想借人?生子,可以找我。」
「!」
姜姒感觉自己的身体都是僵的,浑身的血液剎那间全部凝固。她…她听到了什么!什么叫她想借人?生子,可以找他?是那个意思吗?
「……王爷,您说什么?我没听清……」
她心狂乱地跳着,震耳欲聋。
「人?心难测,最是无?法?掌控。你若信我,我可以帮你找一个绝对无?后顾之忧的人?。」
「……」
她还以为……
原来是她误会?了。
第49章
……
夜幕低垂,迷雾重重。
姜姒知道自?己在做梦,若不然她也?不会再次出现在芳业王府。她站在石头山上,俯视着整个王府的景致。越是想努力看清楚,越是看不清楚。
一转头,慕容梵就在她身边。
白衣胜雪,披髮如?瀑,是她最喜欢的模样。
那飘逸出尘的身姿,得天独厚的五官,在迷雾中朦胧而美?好。许是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她任由?自?己放肆地看着对方。
「姜姒,你告诉我。」慕容梵的声音很好听,如?梵音从天边而来。「关于你孩子?的生父,你想找个什么样的人?」
她回过神?来,开始去想。
事关孩子?,当然还是要慎重一些,毕竟她的基因占一半,对方的基因占另一半。
半刻钟后?,她开始掰手指,「首先必须身体健康,只有?健康的身体才能孕育健康的孩子?。其次是脑子?要好使,生出来的孩子?才会聪慧,最后?便是长相要过得去,至少个子?要高,容貌要端正。」
「仅这三点,倒是不难找。」慕容梵似乎笑了一下,一时间若神?光乍现?。
她惊艷着,「那就?麻烦王爷了。」
慕容梵靠近了一些,语气带着几分诱惑。「你说的脑子?好使,是何程度?容貌长相,是否有?具体的要求?比如?说像谁一样,以便于我找到更合适的人。」
她眼睛都不眨一下,认真地看着对方。
既然这是梦,那她应该大胆一些啊,出应该更贪心?一些。要么不找,要么就?找一个上等的男人。
「聪明才智嘛,比王爷逊色一些就?行。长相嘛,也?是如?此。」
慕容梵这样的人她不敢想,比慕容梵逊色一些的,那必然也?是极为出色的男人,她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想一想的。
突然她感觉慕容梵又欺近了些,俊美?无双的脸在她瞳仁中放大,令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不知是因为痴迷,还是因为紧张。
「样样都比我逊色一些,何不如?和我一样?」
什么?
她感觉脑子?「嗡嗡」作响,哪怕是在梦里,也?能感觉到狂乱的心?跳声。
这果然是梦啊!
「你跟我来。」
慕容梵拉着她的手,一步步朝迷雾走去。
突然他修长的手指像拉开帘子?一般将迷雾拉开,迷雾之中乍然出现?一个人,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姜姒,你看这个人如?何?」
姜姒看着那个人,渐渐喘不上气来。
蓦地,她睁开眼睛。
与?此同时,她清楚感觉到自?己真的有?些喘不上气。唿吸间有?种说不出来的气味,混着炭火的热气。
她瞬间想到什么,摸出一粒药丸吞服。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到窗边,将窗户推开。冷空气进来的那一瞬间,她闷堵的胸腔顿时得到疏解。
再看方宁玉的状态,唿吸十分急促,人却没有?醒来。
「方姑娘,方姑娘。」
方宁玉被摇醒,茫然地看着她,渐渐的皱起眉头。她什么也?没问,直接给对方的嘴里餵了一粒药丸。
而方宁玉同样也?没多问,将药丸咽了进去。
冷空气不断从大开的窗户灌进,屋子?里的热气和那种奇怪的气味被慢慢驱散。
不知过了多久,方宁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谢谢。」
「不用谢。」姜姒下意识摸着自?己的心?口,此时此刻才有?一丝后?怕。若是她没有?半夜醒来,那她们……
如?果要谢,应该谢那个梦,以及那个梦里的慕容梵。
「应是炭火被人动?了手脚。」方宁玉说,「这是冲着我来的,差点连累了你,对不起。」
「你怎知是冲着你来的?」姜姒虽然这么问,但其实?心?里认同这个推断。因为仇视讨厌她的人,比如?说姜姽,比如?说左元音,应该都没有?这样的能力。
一个能买通祥秀苑採买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一般的秀女。
须臾间,她已经?有?了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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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页
而方宁玉的话,更印证了她的怀疑。
方宁玉说:「白天我被史嬷嬷留下,许是有?人以为太后?娘娘是有?什么话给我。」
莫说是有?人,便是姜姒也?是这么以为。
「史嬷嬷找你,所为何事?」
黑暗中,光线昏灰,但她们已经?适应,故而能看见彼此。
方宁玉看着她,道:「史嬷嬷留我说话,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你。」
「我?」
「对。」方宁玉点头,「是你。史嬷嬷说太后?娘娘曾问起过你,似是对你很有?兴致。她惋惜你不求上进,希望我私下劝劝你,若你能好好表现?,说不定你能藉此有?一番造化。」
姜姒明白了。
秦太后?之所以会问起她,恐怕不止是因为她在祥秀苑的言行,或许还因为之前她在慕容梵面?前状告过慕容晟。
「她为何不直接同我说?」
关于这一点,方宁玉也?有?些想不明白。
方宁玉又说起另一件事,「那人误会太后?娘娘对我另眼相看,必是以为我会坏她的好事,自?然是迫不及待地要除掉我。」
「她属意二皇子?殿下?」
姜姒之所以不猜太子?,而二皇子?,因为在所有?人看来,二皇子?比太子?更有?可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庄皇后?是正嘉帝的髮妻,但正嘉帝还是皇子?时并不被人看好,所娶的皇子?妃出身也?不如?其他几位皇子?妃。
庄家一无爵位,二非世家,在庄皇后?曾祖父时期是仅是商贾。若不是庄皇后?的祖父读书出仕,官至内阁大学?士,庄家也?不可能与?皇家联姻。
太子?是庄皇后?所出,且因幼年大病一场之后?一直身体不佳。宫里早有?传言他活不长,他一旦不在,所有?的一切都会是二皇子?的。二皇子?不仅身体康健,背后?还有?秦太后?和英国公府。
所以不仅是姜姒,其他人也?会以为若是要争,秀女们也?只会争二皇子?,而非太子?。
「不是二皇子?。」方宁玉面?色凝重起来,「你可记得那日张姑娘出事时,沈郡王问起众人夜里都做了什么,她的回答是什么?」
姜姒仔细回忆,记了起来。
「她说她在抄写佛经?。」
「没错,她在抄写佛经?。你有?没有?见过她手上戴着一串佛珠,那佛珠中间还串着一块异形玉石,极似天眼石。所以她属意的那个人不是二皇子?,也?不是太子?。你应该也?听说过,此次选秀,不止是为了太子?和二皇子?,以及捎带的沈郡王和福王世子?,还有?一个人。」
慕容梵!
这个名字一划过姜姒的心?间,她不知为何又想到了那个梦。
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不就?是一个误会嘛,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她为何在潜意识里念念不忘,还做了一个荒唐至极的梦。
难道她觊觎慕容梵?
不,不可能!
她敛起心?神?,摒弃杂念。
「你说的佛珠,我没有?注意过。」
「你与?她认识的日子?尚浅,没有?注意到也?是正常。我与?她相识已久,她的心?思我一早便已看出来。她那个人心?气极高,首选摘月,若摘月不成,才是摘星。但她怕是要失望了,芳业王那样的人,说是天边明月亦不为过,他自?来超脱凡尘之外,又岂是凡尘之人所能企及的?何况他会相面?相命,最是能一眼看穿那些表里不一之人,越是不堪之人,他越是不会多看一眼,又岂能让有?心?之人如?愿?」
慕容梵那样的人,确实?堪比天边明月。
姜姒认同着,为梦里自?己的荒唐感到脸红。那样的天边明月,是她这样的人可以摘得下来的吗?
「你说的对,我也?觉得芳业王不是那么好接近的。」
事实?时,他们常常私下往来。
方宁玉当然不知她心?中所想,又道:「我还有?一个消息,也?是关于那位芳业王殿下的。太后?娘娘曾问他属意哪样的姑娘,他回答『净灵如?玉,洵美?且异』。这话不知怎地传了出去,宫里的人都猜他口中的净灵如?玉之人,在我和那人之中。」
「所以有?人以为他心?悦的人,名字里有?个玉字?」姜姒喃喃问着,心?情有?些复杂。
方宁玉冷哼一声,「那些无知之人,净灵如?玉是指纯净灵秀一如?美?玉,哪里就?是名字中有?个玉字?更可笑的是,这样的话居然有?人相信。焉不知天下名字中有?玉之人何其之多,光是祥秀苑住的就?不止我和那人。什么张清玉、杜玉桐、王妙玉,随便一数都有?好些个。」
「这倒也?是。」
「是吧,我就?觉得很荒谬,那些人竟然还信了!他们也?不想想,芳业王殿下是这么肤浅的人吗?他说净灵如?玉,难道真是因为他属意的人名字里有?个玉字?若照此说来,不少人都有?可能。你的小名里也?有?个玉字,真这么说的话,你也?有?可能。」
「……」
「是不是很可笑?」
姜姒点头,确实?很可笑。
和她之前做的那个梦一样,荒诞不经?。
……
祥秀苑里管事的嬷嬷姓文,文嬷嬷和史嬷嬷性子?完全不同。史嬷嬷为人刻板而严肃,而文嬷嬷则逢人三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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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页
不管是对哪个姑娘,她都是笑脸相迎,哪怕是出身最低,模样也?不算出众的姑娘,她也?是无比的恭敬。
所以当方宁玉和姜姒找上她时,她别提有?多热情。
「奴婢这里是下贱之地,怎能劳两位姑娘亲自?前来。你们若有?事找奴婢,派个人知会一声便是。」
她用袖子?将凳子?擦了又擦,请她们坐下。
方宁玉没坐,姜姒也?站着。
「文嬷嬷,我且问你,我们昨日用的炭火,是从哪里採买的?」
「回方姑娘的话,咱们这里的炭火不是单独从外面?採买的,全是从宫里的採办司匀出来的,皆是上等的银霜炭。」
宫里?
方宁玉和姜姒对视一眼,心?下俱是一沉。
「宫里的炭?」姜姒装作不解的样子?,「我还以为哪里买的下等货,比我们家里用的炭火不不如?。夜里烧起来不仅烟大,气味还不好闻,夜里险些没将我和方姑娘给呛死。」
「这怎么可能?」文嬷嬷看向方宁玉,「方姑娘,你是知道的,奴婢怎么可能把下等货送去你那里。奴婢可是千交待万交待,送到你屋子?里的必是上等的霜炭。也?不知是哪个惫懒的混帐东西,竟然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两位姑娘放心?,这事奴婢一定会查个清楚,给你们一个交待!」
从表面?上看,这事和文嬷嬷不一定有?关系。
但宫里的人,最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也?不能相信。哪怕是真的查出了什么结果,那结果也?不能信。
她们来找文嬷嬷,只是想知道那炭火都经?了哪些人的手。如?今得知东西是从宫里出来的,自?然是不用再白费力气。
宫里的千丝万缕可不是她们能抽丝剥茧的,牵一髮而动?全身。何况那炭已经?烧得一干二净,一点证据也?没有?留下。光凭她们两张嘴,无论如?何也?说不清,这也?是她们没有?说炭有?问题,而是品质较次的原因。
两人一大早来找文嬷嬷,自?然被人看了去。
有?人好奇相问时,她们也?不瞒着。不多时,所有?的秀女都知道她们屋子?里的炭不行,夜里险些出了事。
「我早就?听说了,这祥秀苑有?两间屋子?最邪门,一间是李姑娘和张姑娘住的那间,李姑娘病了,张姑娘死了。另一间就?是方姑娘和姜五姑娘住的那间,她们…她们差点也?出了事……」
「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张姑娘的死可不是邪门,她是被人害死的。」
「说是被人害死的,那兇手呢?」
「急什么,沈大人自?会查个水落石出。」
说曹操曹操到,一群人正谈论着,沈溯带着几位京武卫进苑。那些人中没有?姜烜,也?没有?慕容晟。
姜姒看了一眼,有?些失望。
当然她失望的不是慕容晟没来,而是没看到她二哥。
京武卫办差,向来雷厉风行。众女行过礼后?,齐齐避让到一边,中间留出路来。而沈溯带着自?己的属下,手按在佩刀之上疾步过去。
他朝着姜姒的方向,不等姜姒反应过来,人已被他带离。
与?此同时,原本站在姜姒身后?不远处的一位宫女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嘴角流出混着白沫的黑血。
很显然,这宫女是咬毒自?尽。
这是姜姒第一次亲眼见到有?人从生到死,难免受到冲击。沈溯掀起自?己的大氅,遮挡了她的视线。
「别看。」
她闻言,低下头去。
那宫女的尸体很快被两名京武卫抬走,原本受到了惊吓的秀女们也?回过神?来,目光各异地看着他们。
沈溯一手护着她,一手替她遮挡,完完全全一副保护的姿态。落在所有?人眼里,无不是以为沈溯对她不同。
众人窃窃私语,言语隐晦。
「前日我就?瞧着不太对,沈郡王对姜五姑娘明显不一般。」
「这么看来,他们…或许早就?相识。」
沈溯耳力好,这些话悉数入了他的耳朵。他皱着眉头,目光锐利如?刀地看着那些议论的人,直把那些姑娘看得一个个低下头去。
忽然他鬼使神?差地往一个方向看去,远处站着一个人。哪怕是离得远,哪怕是那个人已经?变成另一个模样,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当下心?头一紧,他对方宁玉说,「方姑娘,你过来一下。」
方宁玉其实?就?在旁边,听到这话两步就?到了跟前。
他示意方宁玉扶住姜姒,「你帮忙照顾好她。」
不用他说,方宁玉也?会如?此。
「不用大人交待,我知道怎么做。」
那你刚才愣着做什么?
沈溯心?想着,这姑娘还真是个书呆子?。
他再次凌厉地扫视一圈众人,落在文嬷嬷身上,「姜五姑娘受了惊吓,劳烦嬷嬷给她煮碗安神?汤。」
这种情形之下,文嬷嬷当然笑不出来,恭恭敬敬地应下。
又是护着,又是关心?,又是安神?汤。如?果说沈溯对姜姒没什么,恐怕在场所有?的人都不会相信。
是以沈溯一走,立马有?人说酸话。
「还是姜五姑娘有?福气,受了惊吓还能得到沈郡王的关心?。」
「姜五姑娘以前应是见过沈郡王吧,毕竟当初福王世子?就?在姜家学?堂上学?,指不定沈郡王去找福王世子?时遇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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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五姑娘,方才真是吓死人了,幸亏有?沈郡王。」
姜姒对这些含沙射影的话充耳不闻,她的目光落在之前那宫女倒下的地方。这一团团的锦绣繁华之下,不知倒下过多少人。
祥秀苑如?此,那深宫之中更是如?此。
「你怎么样?」方宁玉小声问她。
她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文嬷嬷终于敢有?笑模样,一边吩咐人去煮安神?汤,一边上前来扶着她另一只胳膊,「我的姜五姑娘哟,你可真是受了大惊吓了。这么冷的天,你可不能再在外面?站着,赶紧回屋歇着吧。」
「……」
「奴婢早就?看出来了,你模样长得好,必定是个有?福气的。这些个惊啊吓的,你喝了安神?汤之后?万事皆无。」
「文嬷嬷,你自?去忙吧,我照顾她就?好。」方宁玉实?在是听不下去,面?色比以往更冷淡了几分。
文嬷嬷闻言,还是一副笑脸。
「那两位姑娘慢走,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婢。」
有?人实?在看不下去,重重哼了一声,「这些捧高踩低的奴才,也?不怕最后?看走了眼。」
说这话的是左元音,她实?在是气不过,也?忍不住。
文嬷嬷听到她说的话,不仅不恼,反而笑得越发热情,「左姑娘,奴婢瞧着你也?是个有?福气的。」
「……」
不等她心?里转过味来,就?听到文嬷嬷对所有?人道:「奴婢瞧着,诸位姑娘都是有?福之人。」
……
沈溯刚出祥秀苑没多久,远远看到巷子?口停了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
他和马车的车夫对视一眼,暗自?叫苦。转头吩咐了属下几句,等那些京武卫离开后?,他直接上了马车。
马车外表不起眼,内里却是迥然不同。不仅雅致,而且精美?。内壁之上,雕刻无数,或是飞禽走兽,或是花鸟虫鱼。
铺锦之上,坐着一人。
金相玉质,静如?神?子?,正是慕容梵。
「小舅。」他讨好地笑着,「方才是事急从权,我不是有?意唐突姜五姑娘的。」
慕容梵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无波,「有?些事我不宜插手,你帮我去办。宫里的霜炭这些年都是章家供给,章家怕是舒坦日子?过久了,忘了谁才是他们的主子?。」
他神?情立马一肃,「章家与?宋家是姻亲,他们这次确实?是手伸得太长了。小舅放心?,我一定会替姜五姑娘出这口气。」
察觉到气氛不对,他恨不得打扇自?己的嘴。
「我…这不是想着她迟早会是我小舅母……」
「她不是。」
「啊?」
他纳闷起来,难道是他想错了?
「小舅,你对她…没有?那个意思吗?」
慕容梵垂着眸,眼底有?什么在慢慢滋长,很快浮出平静的湖水,将水面?覆盖得严严实?实?。那么的疯狂,那么的恣意,黑压压的一片。
「她不想嫁。」
听到这个回答,沈溯越发煳涂。
「她不想嫁,那……」
「依她。」
「……」
自?小沈溯就?觉得,这个小舅不是一般人。看似世间红尘中人,却俨然超脱世俗之外。哪怕他已经?算是和小舅最亲近之人,此时此刻他还是窥不透对方的心?思。
「小舅,您的意思是,她不想嫁,那你就?依她。那你们……」
这不是无缘吗?
「只是不嫁而已。」
「不嫁而已!」沈溯脑子?都快烧干了,好半天他才想到了一个可能,眼珠子?都快掉出来。「您的意思不会是除了不成亲,你们…该有?的都会有??」
慕容梵还垂着眸,心?里的那条蛇钻出来,转眼间身处山林之中。阳光从树叶缝隙中透进来,洒在那青苔之上。青苔间卧着一条细软的小白蛇,懵懵懂懂而又悠闲自?在。
金蛇见之,目露着贪婪与?垂涎,悄无声息地缠了上去。
半晌,他极其平淡地「嗯」了一声。
应是如?此的。
好半天,沈溯才将自?己快掉出来的眼珠子?收回去,震惊地喃喃着,「姜五姑娘看起来娇娇弱弱的,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却是不知道,提出这个想法的人是慕容梵,让这个想法在姜姒心?里扎根的人是慕容梵,让这个想法长出翅膀的人也?是慕容梵。
「小舅,您不成亲也?好。」
「为何?」
「您这个样子?,便是成了亲,那也?是个…惧内,您不觉得您太依着她了吗?她说什么……」
当慕容梵淡淡地睨着他时,他立马识趣地闭嘴。
第50章
……
姜姒和方宁玉刚回屋不久,叶有梅来了。
叶有梅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们的屋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最后?得到一个结论,「我方才?一路行来,唯有你们这间屋子最是清幽,坐北朝南前有松后?有竹,风水应是?不错。这屋子里的布置简单明了,横樑不压顶,床头不对?门,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方宁玉问:「叶姑娘还懂风水八卦?」
「也不是?懂,就是?略知一二。我大哥最是景仰芳业王殿下,平日里好摆弄这些。」
「原来如此?。」
炭盆里的?炭火已经换了一批,依旧烧得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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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有梅半点也不客气,自己寻了地方坐下,瞧着十分洒脱。
「这连接死了两个人,我瞧着怕是?还?没完。」
谁说不是?呢。
几人都沉默了。
一时间没人说话,叶有梅一拍桌子,「说这些晦气之事做甚,不如我和你们讲讲雁门关外的?景致?」
叶家是?武将世家,家中常年有人镇守边关。她年幼时与兄长们在雁门关长大,两年前才?回的?雍京城。
雁门关在大殷以西,是?极寒之地,也是?寻常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去?的?地方。不说是?方宁玉,便是?活了两辈子的?姜姒都十分感兴趣。
见她们皆是?期待的?模样,叶有梅清了清嗓子,道:「世人都以为雁门关外除了风雪便无其它,但却?不知冰雪一望无垠之美,更不知冰雪融化之后?的?瑰丽。连天的?草原,一眼望去?水草丰美,再过些时日百花竞放绚丽无比。纵马草原之中,累了就在花草丛中打个滚,渴了就喝山上流下来的?雪水,别提有多惬意。」
「那必定是?极美的?。」方宁玉目露嚮往之色,「可惜了,那样的?景致我们註定无缘得见。」
姜姒上辈子倒是?见过,正是?因为见过,才?更能?体会现实与远方的?差距。
「纵情驰骋天地间,踏花归来马蹄香,叶姑娘比我们都要幸运。」
叶有梅闻言,抚掌道:「没错,正是?这般,姜五姑娘这两句诗真是?说到了我心坎上。我以前也与人提及过那样的?美景,但那些人竟然不以为然,还?规劝我应该收心学一学规矩,莫要贻笑?大方。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姜五姑娘你可真是?我的?知己。」
知己二字,让姜姒怔住。
恰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很快听到有人说话。这次来的?人是?宋玉婉,与她一起的?是?姜姽。
宋玉婉是?来看望姜姒的?,先是?关切地询问姜姒有没有好一些,又建议她今日若是?身体不适可以向史嬷嬷告假。
「你此?番受了那样的?惊吓,万事都情有可原。你若是?不便向史嬷嬷告假,我可以替你向她讨个人情。」
「多谢宋姑娘,我歇一会儿就没事了。」
「你真的?受得住?」宋玉婉言语之亲切,好似她们关系有多紧密。「你莫要逞强,若真有什么不适一定要记得告诉我。」
说完,她看了一眼那炭盆。
「新换的?炭应该不会有问题,我和文嬷嬷交待过了,以后?送到你们这里的?份例要一一验过,万不能?再有差池。」
「多谢宋姑娘。」
除了感谢,姜姒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五妹妹,我今日才?知道你和沈郡王相熟,你可真是?瞒得紧。」姜姽说话的?语气很轻,但说出来的?话却?是?极重。
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以为姜姒和沈溯私下有往来,且还?是?不清不楚的?那种。
「四姐姐自然是?不知道的?,因为我与沈郡王上次见面时,四姐姐正被大伯母禁了足,自然是?不知道那日沈郡王来了家中。」
两人四目相对?,暗流涌动?。
姜姒实在是?厌烦了姜姽的?手?段和套路,若不是?顾及姜家的?脸面,她真想让人知道这位女主都做过什么。
一本书?中,男女主为主,她们这些人要么是?配角,要么是?炮灰,更有甚者是?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路人甲。她实在是?想不通,她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要给这样一位女主当配角当炮灰当路人甲。
叶有梅听出端倪,故意发问:「姜四姑娘瞧着知书?达理的?模样,没想到竟然还?会被禁足?也不知是?犯了多大的?错?」
「嫡母管教?庶女,自然是?要严厉一些。」姜姽回答道。
姜姒摇了摇头,「四姐姐,你这么说,我可要替大伯娘叫屈了。我敢说阖京上下也找不出比大伯娘更宽仁的?嫡母,若不然就凭四姐姐做下的?那些事,真换成一个严厉的?嫡母,只怕早就随便把你给打发出门了。」
「姜五姑娘,你可不能?话说一半啊。你倒是?说说看,姜四姑娘到底犯了什么事?」叶有梅急切地问着,一脸八卦相。
姜姒知道她是?在配合自己,道:「家丑不可能?外扬,恕我不能?如实相告。」
虽然没说什么事,但家丑二字足矣。
她装作惋惜的?样子,重重嘆了一口气。
姜姽自知不能?和她再辩,转而博取同情。「五妹妹对?我心存偏见,无论我说什么都不会信。但我真的?没有做错什么,若说是?错,那也错在我好心办坏事吧。」
这是?笃定她不会说出来,所?以才?敢含煳其辞。
宋玉婉皱着眉,道:「人生在世,谁能?无错,何况你们还?是?姐妹。姜五姑娘你听我一句劝,得饶人处且饶人。」
姜姒刚想反驳,被方宁玉截了话,「宋姑娘这话说得没错,人生在世,谁也不能?保证不犯错,但犯错和作恶是?两回事,不能?混淆一谈。」
她们互看着,也有一番眼神碰撞。
气氛一时有些诡异,安静之中唯有那盆炭火发出细微的?声响。
「方姑娘,你这话就严重了。」姜姽红了眼眶,「我知道你和五妹妹交好,你自然是?信她说的?话,我百口莫辩。我是?家中庶女,不如五妹妹受父母疼爱,我人微言轻,也不如五妹妹得长辈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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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宋玉婉,一脸的?感激,「多谢宋姑娘替我说话,我实在是?惭愧。」
说完,又转向姜姒。
「五妹妹,宋姑娘一番好意,你可千万别辜负了。」
「这都是?应该的?。」宋玉婉看姜姒的?目光充满亲近之意,「姜五姑娘不必觉得不自在,我年长一些,理应照顾你。」
姜姒满心的?纳闷,她和这位宋姑娘并无交集,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对?方何来的?理应二字。
当宋玉婉再次表示亲近而拉着她的?手?时,她看到了对?方手?腕上的?那串佛珠。乍一眼看去?,和慕容梵手?上那串还?有点像。
她忽然福至心灵,约摸明白对?方今日这番示好所?为哪般。
宋玉婉这般态度,她能?感觉到不对?,方宁玉和叶有梅做为局外人,自然也能?看出不同寻常之处。
等屋子里又剩她们三?人时,叶有梅毫不避讳地相问:「姜五姑娘,你和宋姑娘此?前有什么交情吗?」
姜姒摇头,「从未有过。」
「这倒是?奇了。」叶有梅若有所?思,「她对?你的?态度,比你那位堂姐还?要体贴。若非我知你们并无关系,我还?以为她是?你的?长辈或是?长姐。」
方宁玉闻言,看了姜姒一眼。
姜姒有些无奈,也有些哭笑?不得。
她和沈溯真的?什么事也没有!
……
那宫女的?事很快传来,结论是?畏罪而服毒。
至于原因,当然是?因为张姑娘之死。
京武卫那边查出来的?结果,是?那宫女怨恨张姑娘曾经骂过自己几句,因而怀恨在心。趁着张姑娘夜里独自外出时,给了张姑娘一记重击。
前因后?果似乎都有,却?又说不出来的?怪异。比如说张姑娘为何外出,又比如说那宫女咬毒自尽的?方式实在不寻常。
但这些没有人解释,所?有的?疑惑如一阵风,吹过去?便也就过去?了,除了飘零几片枯叶,再无其它的?痕迹。
礼仪课照旧,众女再看到姜姒时,一个个眼神微妙。
姜姒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人在揣测着什么,无非是?因为沈溯对?自己的?态度。
史嬷嬷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甚至更严厉了些。她板着脸示意所?有人开始练习,紧紧盯着每一个人的?动?作。
不到一刻钟,姜姒装作支撑不下去?的?样子。
「嬷嬷,我原本就身子不好,今日还?受了惊吓,可否容我歇一歇。你放心,我知道自己不应该,也知道这样不妥当,你尽管给我一个下等分,我绝无怨言。」
史嬷嬷看她的?目光,那叫一个怒其不争。
她生怕史嬷嬷生气般,再三?表示,「嬷嬷,你现在就宣布我今日是?下等吧,也好让其他人心服口服。」
反正她就是?要下等。
慕容梵对?她没有安排,那她哪里还?需要顾忌什么,自然是?怎么容易离开这里怎么来。只要拿到三?个下等,她便能?走人。
如此?一来,摆烂即可。
当事人不在意成绩,一再地要求下等,史嬷嬷不给她下等分都不行。
当她刚刚名正言顺地罚站时,叶有梅也提了同样的?要求。
史嬷嬷严厉的?目光看着叶有梅,眼睛都快喷火,「姜五姑娘自小身体弱,叶姑娘也是?吗?姜五姑娘今日受了惊吓,叶姑娘也是?吗?叶姑娘身为将门之后?,打小应该学了一些拳脚功夫,不论是?耐力还?是?体力,按理说应该更胜常人。你若动?不动?就歇,对?得起自己这身上的?叶氏血脉吗?」
叶有梅无法,只好作罢。
这一堂课下来,史嬷嬷明显存着火气,教?导更加的?严格,要求也越发的?严苛。等到课程结束之后?,除了宋玉婉和方宁玉外,再无上等分,且中等分的?人不多,下等分的?居多。
左元音也得了下等分,离开之时狠狠地瞪了姜姒一眼。
姜姒无所?谓,她如今已有两个下等,再集齐另一个她就能?回家。
所?以第二日,她准备故技重施。
众女保持优雅的?仪态一动?不动?之时,她开始拿捏着时间,以便在最合适的?时机表现出吃力的?样子。
她的?目标是?在今日集齐三?个下等,但有人与她存着相反的?心思。
左元音也得了两个下等,再来一个下等就失去?了选秀的?资格。所?以今日的?她不仅努力认真,且心态十分煎熬。
这样的?煎熬如流沙,一点点地侵蚀她的?支撑。她越是?在意就越是?紧张,越是?紧张就越容易出错。当史嬷嬷严厉的?目光再一次看向她时,她的?支撑轰然倒塌。
变故就在一瞬间,最先感觉到的?人就是?离她最近的?姜姒。姜姒在看到她倒地上不断地抽搐,嘴角还?吐着白沫时,以最快的?速度用袖子挡住了她的?脸。
「你们快散开!」姜姒对?众女喊着。
又对?那坐在一旁的?王太医喊,「太医,左姑娘晕倒了,你快给她瞧一瞧。」
王太医回过神来,提着药箱上前。
因为姜姒挡着,其他人都看不清左元音是?什么情况,除了王太医。
「姜五姑娘,左姑娘怎么了?」有人想过来。
「你们别过来,人多了气息不畅,不利于左姑娘醒来。」姜姒这话一出,几个想过来的?人也止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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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会儿,也不知是?王太医的?针灸起了作用,还?是?左元音自己缓解过来,她慢慢睁开眼睛。
姜姒压着声音,「左姑娘,刚才?你发病了。你放心,其他人都没有看到你发病的?样子,我只说你是?晕倒了。」
她说着,用帕子替左元音擦去?嘴角的?白沫。
左元音的?脸色一时红一时白,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哭起来。
「你别怕,事情还?不是?最糟。若是?身体不适而退出,倒也不会引人注意。」
「我……」左元音眼神茫然而无措,「我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其实她是?知道的?。
只不过是?幼年发过一次病后?,多年来再没有犯过,她以为自己好了而已。这次选秀她抱着极大的?野心,万没想到竟然发了病。
这样的?病一出,她知道自己再无资格。
「太医,左姑娘怎么了?」又有人问。
「太医,求求你。」左元音乞求地看着王太医。
王太医斟酌一二,道:「左姑娘晕倒了,眼下已无大碍。」
这样的?说法可圆可扁,倒也没说说错。
左元音松一口气,看向姜姒的?目光有些恍惚,还?有些复杂,好半天才?喃喃,「……谢谢。」
而因为这件事,姜姒竟然得了一个上等。
按照史嬷嬷的?话说,那就是?仪态虽重要,但临危不乱冷静沉着更重要。
对?于这个意料之外的?上等,姜姒真是?有苦难言。更让她哑巴吃黄连的?是?,还?有人用酸话挤兑她。
她简直是?哭笑?不得,私下和方宁玉感慨,「我真是?有苦说不出。」
「不妨事的?,明日还?有机会。」方宁玉劝她的?同时,也感慨了一句,「我已经三?个上等了。」
两人相视一眼,皆是?一脸无奈。
不远处的?假山后?,一抹浅蓝色一闪而过。
姜姒心念一动?,声音大了几分,「今日之事,必定很快传到太后?娘娘那里。先前我在雅谈会上出了风头,又因为沈郡王的?事被人谈论。你上次不是?说太后?娘娘原本就对?我很有兴致,你说她会不会召见我?」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方宁玉使?眼色。
方宁玉虽不知她的?用意,但知道她必定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当下顺着她的?话,「很有可能?。我记得上一回选秀还?是?陛下初登基之时,那时候便有一位出身不高的?秀女因为下水救人而被太后?召见。你可知那人是?谁?」
这个姜姒还?真不知道。
「说来你可能?不信,那位秀女的?父亲不过是?个七品县令,她在被太后?娘娘召见之后?竟然被赐婚给了亲王,她便是?福王妃。」
「原来福王妃竟是?这样嫁进了福王府的?,当真是?好造化。」
「所?以若是?太后?娘娘真的?召见你,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
「那是?必然的?。」
她们走过去?老远之后?,方宁玉才?小声问她,「刚才?姜姽是?不是?就在附近?」
她点头,「我无害人之心,她若心术不正,便是?咎由自取。」
今日着浅蓝色衣裙者仅有一人,那便是?姜姽。
她们之间,也是?时候该有一个了断了。
她看向远处,视线之中出现一道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昨日未见人,她心里一直记挂着,如今乍一见,顿时心中欢喜。
一路上,她都在想藉口。
回到住处后?,她没发现石头的?踪影,顿时有了主意。
「方姑娘,石头两天没回来,我还?是?出去?找找吧。」
「我三?哥说过,野猫性?子野,很难养熟,除非是?饿了,否则它有可能?不会再回来。」
「我心里放不下,左不过也是?闲着,我就当是?出去?走走。」
话说到这个份上,方宁玉自然不会再劝。
她出了门,直奔之前那人所?在的?位置。等到了地方左右一看,并没有看到人,她满心的?欢喜扑了空,一时之间有些失落。
积雪已经化得差不多,唯有石头缝中还?有一星点的?残余,留着沾了灰的?白,承受着终将消失的?命运。或许人也是?这样,哪怕曾经相逢,哪怕曾经相识,再好的?关系,再紧密的?挚友,终究还?是?会有分开的?一天。
那么她和慕容梵也会如此?。
「你在找我?」
身后?响起慕容梵的?声音,她惊喜回头。
「你昨天去?哪了?」
一开口,她便知这话不妥当。
他们是?什么关系呢,慕容梵有必要和她报备自己的?行踪吗?
「我没有打探的?意思,我就是?昨日没看到您……我又得了一个下等,再多一个的?话,我就能?归家。」
日已半斜,阴遮影长。
光影照在慕容梵平淡寻常的?脸上,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唯有那一双无论如何易容都改变不了的?眼睛,依旧包容万物。
他看着姜姒,目光如潮水涵盖所?有。
「你若能?如愿,便是?很好。」
「我自然是?欢喜的?,我恨不得马上回家。」姜姒娇憨地笑?着,眉眼弯弯。「我这人没什么大志向,那些个富贵权势我攀不上,我也不想攀。我只想陪着我的?父母,哪儿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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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常悔,身自当之,无谁代?承。若有所?愿,若有所?求,尽管去?做。不论常理,不论对?错,或许才?不悔。」
慕容梵走近一些,哪怕仅是?两步,却?让姜姒无端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仿佛是?高山一下子近到了眼前,她触手?可及。
「王爷……」
「姜姒。」慕容梵叫着她的?名字,「你想做什么便去?做,我都会帮你。」
这样的?承诺!
如同高山一下子撞在了她心上,那样的?激烈,那样的?震撼。
慕容梵这是?在纵容她吗?
她何德何能?,这辈子竟然能?结识这样一位亦师亦友的?长辈,在这陌生的?时空中,仿佛是?有了一往无前的?底气,以及无所?畏惧的?倚仗。
她忽然想起方宁玉说的?那些事,慕容梵易容成一个公公出现在这里,自然不会是?一时兴起,必然是?有不为人知的?原因。
「王爷,有没有什么事,是?我能?帮到您的??」
「没有。」
「哦。」
姜姒倒是?不意外,谁让这人是?慕容梵呢。以他的?能?力,既会相面又能?相命,又岂会需要别人的?帮助。
忽然,慕容梵又走近了些,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
她闻到了极淡的?冷香,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
「看来你确实有好好抹药。」
「您说的?话,我都记着呢。您放心,便是?洗干净之后?,也看不到一点印子。」她顺着慕容梵的?手?劲抬着下巴,像是?一个向长辈卖好的?晚辈。
慕容梵俯着眉眼,手?指摩挲着。
这个动?作……
她觉得有些怪异,目光不经意那么一扫,看到了不远处有个人。
方宁玉正望着这边,一脸的?震惊。
第51章
方宁玉看得分明,那位贾公公之前应该已经看到了她。对方那极淡又极平静的目光,莫名让她感到心?惊。
这一定不是一个普通的太?监!
他和姜姒是什么关系?
他为何和姜姒如此亲密?
她疑惑着,震惊着,直到姜姒朝她走来。
姜姒无法解释,只能?说:「我?和贾公公的关系有些复杂,我?不能?说,还请见谅。」
「我?明白。」
大家闺秀和一个太?监相熟,无论怎么说都?是极其复杂的关系。方宁玉知道这确实不能?说,故而没有追问。
慕容梵已?经?远去,许是离得远了,那身形竟然不再卑躬。
方宁玉越看越得不对劲,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她拉着姜姒,语气郑重,「姜姒,你和他的事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还有他对你或许不一般,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你心?里要有数。」
姜姒点头。
心?里想的却是慕容梵对自?己?确实不一般,但看自?己?的眼神应该没什么不对吧。
「他是不是就是你不想嫁人的原因?」方宁玉问。
「……」
如?果是慕恋一个太?监,哪怕再是两情相悦也不可能?有结果。
「…也是,也不是。」
她不能?嫁人,确实是因为慕容梵。是慕容梵告诉她,她的命格有异,但她本人也确实不太?想嫁人。
方宁玉像是明白了什么,有些同情地看着她。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又变得不一样,仿佛恍然大悟一般。
「他是沈郡王的人?」
「…他和沈郡王确实有来往。」
「难怪。那日?我?便觉得沈郡王对他的态度有些奇怪,却原来他们认识。莫非他是受沈郡王之託照顾你?」
「……」
她和沈溯真的没有关系!
……
当天夜里,左元音就因病退出了选秀。
但选秀继续,礼仪课也继续。
史嬷嬷还没来,秀女们三三两两地说着话,谈论的内容大多数都?是左元音的事。姜姒不想掺和,也不想被人问起,故而和方宁玉站得较远。
方宁玉还是冷冷淡淡的模样,高傲的表情中有一些失望。
她看着姜姒,小声道:「你和我?三哥看来是无缘了。」
姜姒哭笑不得,自?己?和方三公子从来就没有缘。
「方三公子那么好的人,一定会找到一个志趣相投的伴侣。」
「我?还是觉得你最合适。」
「……」
众女正说着话,远远有眼生的太?监走来。那太?监执着佛尘,一看就是宫里某位主子跟前的红人。
「那公公看着像是太?后跟前的勤公公?」有人惊唿。
所有人正诧异时,只见姜姽朝那位勤公公走了过去,也不知她和勤公公说了什么,然后跟着对方离开。
有人惊问,「怎么回事?」
方才离姜姽最近的人回过神来,喃喃着,「刚才姜四姑娘问勤公公找谁,勤公公说太?后娘娘召见姜四姑娘,然后姜四姑娘说自?己?就是,接着就跟他走了。」
「太?后要见姜四姑娘!」
这一声惊唿,如?水珠滴进?油锅里,瞬间溅起无数。
但凡是有心?之人,便能?想到在进?宫之前能?被太?后召见,必然会一番造化。因而羡慕者有,嫉妒者有。
有人眼珠子转了转,看向姜姒,「勤公公说太?后要见的是姜四姑娘,也不知是姜四还是姜姒,姜五姑娘,我?怎么觉得太?后娘娘要见的人是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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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姒装作茫然又惶恐的模样,连连摆手,「你…你可别乱说。那勤公公都?说了是姜四姑娘,也确认了我?四姐姐的身份,定然就是来找我?四姐姐的。太?后口谕绝非儿戏,你不要害我?!」
那人也知有些不妥,哼哼两声没了话。
众人神情各异,心?思也各异。
姜姒低头之际,和方宁玉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时史嬷嬷来了,锐利的目光直接朝她们看来,眉头也皱得比以往更深了些,一个川字清晰可见。
尤其是看到姜姒没事人一般,还想继续摆烂时,她凌厉的眼神中夹杂着些许的怒其不争。
姜姒像是看不懂她的眼神,按计划行事,「嬷嬷,我?这身子不争气,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我?知道自?己?不妥当,我?也不求嬷嬷能?宽容我?,你尽管给我?一个下等,我?绝无任何怨言。」
她眉心?越发皱得厉害,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那边站着吧。」
姜姒得偿所愿,乖巧地去罚站。
众女在认真而刻苦地训练时,她在发呆。
这样的时节,地上?还有蚂蚁往来。她盯着那些蚂蚁看,看着它?们来来回回地忙碌着,仿佛不知疲倦般。
课程进?行到一半,宫里又来了人。
这次来的还是那位勤公公,看上?去一脸的不虞之色。
「谁是姜姒,姜家五姑娘?」
这话问得清楚,姜姒不得不站出来。
「太?后娘娘召见。」勤公公看了她一眼,又道:「宋玉婉宋姑娘,方宁玉方姑娘,叶有梅叶姑娘也一起吧。」
这次太?后召见了四位姑娘,倒是分担了其他人对姜姒的羡慕嫉妒恨。
进?宫的路上?姜姒和方宁玉都?没说话,宋玉婉关心?了太?后几句,而叶有梅八卦至极,问勤公公为何她们不是和姜姽一起被召见?
这问话简直是戳了勤公公的肺管子,他身为太?后跟前最得用的人,从来没有行差踏错过,没想到今日?栽了跟头。
原本是极其简单的一件小事,不过是召见一个秀女,居然还能?弄错。他在宫里摸爬打滚多年,哪里还看不出其中的猫腻。
那位姜四姑娘必定是故意的!
若不然怎么着也会多问一句,毕竟一家子姐妹,在听到姜姒二字时必定要确认一番,究竟是自?己?还是自?己?的堂妹。
「先前咱家弄错了,太?后娘娘要见的姜五姑娘。姜五姑娘的名字同姜四姑娘相似,这才闹了一出误会。太?后娘娘细问之后,听说几位姑娘皆是秀女中的翘楚,便想着一併召见。」
叶有梅眼睛亮得吓人,看着姜姒,小声道:「我?就知道是这样,你那个堂姐真是有心?了。」
姜姽有心?,但宫里的都?是人精。
不说是秦太?后,就是勤公公都?不是好煳弄的。哪怕她再是装无辜装煳涂,她的心?眼在上?位者眼里,那都?是不够看的。
此?时她正站在景仁宫的大殿中,忐忑不安。
上?座是秦太?后,雍容而尊贵,看似面目慈祥,却让人不敢直视。秦太?后的右下首,是端庄不失华贵的庄皇后,庄皇后之下是明丽大方的秦贵妃。
秦贵妃同自?己?旁边的富贵美妇说着话,态度十分的亲昵。那富贵美妇体态丰腴,微扬的眼尾不时瞟着姜姽。
姜姽认识这美妇,正是慕容晟的母妃赵氏。
这几人中,她也只认识赵氏。
原因无它?,只因这些年来无论是秦太?后还是庄皇后都?极少召见女眷。若非正经?的宫宴,女眷们几乎没有进?宫的机会。而那种宫宴,姜家除了谢氏余氏和姜嬗外,其他人都?没有资格参加。
所以为了这样的机会,她才敢冒如?此?之大的风险。
当秦太?后听到她说「臣女姜姽,在家中行四」时,自?然是极其的意外。她的底气来源于自?己?确实是姜四姑娘,也不算是冒名顶替,真论起来至多算是个误会。
但是,这仅是她的想法。
天家的这婆媳几人,似乎将她遗忘了一般。哪怕她不断在心?里替自?己?辩解,安慰着自?己?,也无法掩盖内心?深处的惶恐。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的太?监宣告姜姒几人到来。
「你就是姜姒吧?」秦太?后眯着眼,看着她们。这不是问话,而是肯定句,因为除了姜姒以外,其他几人都?曾进?过宫,秦太?后也都?见过她们。
姜姒行礼,请安。
「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女姜姒,在家中行五。」
秦太?后摆了摆手,示意行礼的几人平身。「姜太?傅好福气,这一对孙女瞧着一个比一个水灵。」
然后她看向赵氏,「琳琅,你看可是她?这回没弄错吧?」
琳琅是赵氏的闺名。
赵氏打量了一下姜姒,点头,「回母后的话,正是这位姜五姑娘,当日?她在王府露了一手,着实让儿臣开了眼界。」
姜姒一听这话,便知秦太?后召见自?己?所为哪般。
果然,秦太?后接下来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
「东西都?按照你在王府时要的那些准备好了,姜五姑娘,你看看还缺什么?」勤公公领着她查看那些变魔术所需之物,态度不冷也不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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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翻看了一下,准备得十分齐全。
「你们准备得很齐全,多谢。」
多谢二字,让勤公公愣了一下。
因为今日?弄错了人的事,他知道太?后娘娘虽没有当众训斥他,但他差事办得不好是事实,为此?他的心?气一直不太?顺。
然而当他听到这句多谢,他忽然觉得好像心?里也没那么懊恼了。
说起来,这位姜五姑娘也是无辜。
这般想着,他态度好了许多。
「咕咕」
笼子里的鸽子叫唤着,体型肥硕。
姜姒道:「公公,能?不能?换一只小点的?」
上?次她在福王府表演时,特意叮嘱过要找体型小而温顺的小鸽子。而这一只的体型,明显偏大了许多。
勤公公闻言,立马派人给她换了一只。
「姜五姑娘不必太?过紧张,太?后娘娘性?情随和,便是有些小失误也无伤大雅。若真是事事完美,反而失了乐趣。」
姜姒听到这话,心?念一动。
她将绑住小鸽子翅膀的绳子松了松,道:「多谢公公提醒。」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陛下驾到」的声音。
来的不止是正嘉帝,随行还有几人。几人从她视线之中过去,她低垂的眼睛仅看得到他们的脚和衣摆。
最前面的是明黄色,其后是墨紫色,再然后又是一道明黄色,紧着是朱色,最后一个是藏青色。
「神秀也来了。」秦太?后的声音明显透着几分惊喜。
「儿臣给母后请安。」
听到这个声音,姜姒紧绷的心?弦顿时一松。
慕容梵居然也来了。
秦太?后口中的神秀二字,应该就是他的字。
她不露痕迹地动了动眼尾,快速往那边瞟了一眼。一袭墨紫色的是慕容梵,着藏青色衣服的是沈溯。那一身明黄色且面色有些苍白的少年,应该是太?子慕容承。而另一个朱衣的俊朗少年,想来就是二皇子慕容启。
正嘉帝示意众人平身,道:「母后这里好生热闹,恰好今日?神秀和久安都?进?了宫,朕便带着他们一起来凑一凑热闹。」
「你们瞧瞧皇帝这性?子,还跟早年一样。」秦太?后笑起来,言语间彰显着和正嘉帝之间较好的母子关系。
正嘉帝坐在她旁边,慕容梵和沈溯太?子二皇子等人也有自?己?的位置。
秦贵妃一脸的欢喜,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福王妃说得那般有趣,母后便动了心?思,这才派人去召姜五姑娘入宫。哪成想闹了一出乌龙,姜家的两位姑娘一个名叫姜姒,一个在家中行四,原本是姜姒姑娘,结果来了姜四姑娘。母后又派人去请了一回,索性?多召见几个人,一起热闹热闹。」
她这一番话说得随意,却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
上?位者是是心?思深沉,至少谁的面上?也没有显出什么不对来。
正嘉帝示意姜姒上?前,威严地看了两眼后,道:「这瞧着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姜姒的脸,确实有欺骗性?,哪怕再是娇美,却是一团孩子气。莫说是正嘉帝觉得她是个孩子,秦太?后等人亦是这般以为。
「许是还是个孩子,才会喜欢耍戏法儿。」秦贵妃说着,笑了笑。「看这小脸白的,莫不是被吓着了吧?」
「臣女没有被吓着,就是很紧张,手心?都?出了汗。」姜姒实话实说。
但这样的实话,在所有人听来都?透着几分孩子气。
正嘉帝威严的表情缓和了些,道:「不用怕,你有什么好玩的戏法儿,尽管耍来看看,若是没有耍好,朕也不会怪罪你。」
姜姒要就是这句话。
表演的时候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失误,那鸽子的翅膀没有绑紧,还没变出来时几次三番想从她的袖子里往外沖。
她板着通红的小脸,不时压着自?己?的袖子,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一本正经?的样子。可偏偏她若是如?此?,越是显得孩子气十足,那种稚气和慌乱显而易见。
「原来是藏在袖子里。」秦太?后对正嘉帝道,语气竟然有几分愉悦。
「瞧着年纪小,倒还是个能?沉得住气的。」正嘉帝说。「不愧是姜太?傅的孙女,有几分姜家人的风骨。」
这个评价,显然有几分抬举。
秦太?后若有所思,等到表演结束后,道:「纵然知道这些戏法儿都?是障眼法,但瞧着还是觉得有几分意思。」
她招了招手,示意姜姒上?前。
仔细将姜姒一番打量后,她笑道:「这么一看,模样越发的水灵。听说你胆子不小,都?敢在芳业王面前告福王世子的状,可有此?事?」
大殿中瞬间一片诡异的安静,所有人都?看着姜姒。
姜姒低着头,回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确实有此?事。当时臣女一时脑热,行事有些不管不顾。但后来福王世子也登了臣女的家门告状,臣女与他之间已?经?扯平了。」
这般孩子气的回答,倒是不显得违和。
赵氏帮腔,「母后,这事儿臣也知道,想着就是孩子之间玩闹而你。你告我?的状,我?告你的状,告来告去的可不就是扯平了嘛。」
「哀家可是听说,你告的可不是一般的状。」秦太?后看嚮慕容梵,「神秀,这事你最是清楚,你说说看,她状告了晟儿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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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母后,当日?姜五姑娘向儿臣状告的是晟儿对她无礼,此?事晟儿自?己?也认。确实是晟儿有错在先,儿臣不敢包庇徇私。」
慕容梵的回答,让姜姒松了一口气。
她就知道,慕容梵一定会向着她。
这时又听到沈溯的声音,他说:「皇外祖母,这事儿孙儿也知道。孙儿问过晟小子,他说他就是和姜五姑娘闹着玩,后来他也去姜家告过状,他也觉得两清了。」
秦太?后像是明白了,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哀家还以为晟小子开了窍,没想到空欢喜一场。」
姜姒听到这话,后背的冷汗直冒。
幸好慕容梵在。
「晟小子之前一直在姜家学?堂上?学?,勐不丁不去了,哀家还想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莫非是与这事有关?」
姜姒闻言,后背又开始发凉。
秦太?后的心?思谁也不知道,哪怕她表现得再是慈祥,殿中的任何一个人也不敢真的把她当成寻常人家的老太?太?。
她是先帝的髮妻,无子而地位稳固。当年几位皇子争得头破血流,她稳坐宫中不偏不倚,直到皇三子上?位,她顺理成章成为太?后之尊。
当上?太?后之后,英国公府才有所行动,将嫡女送至宫女。如?今这宫里除了庄皇后所出的太?子,就是秦贵妃生的二皇子,可见秦家姑侄对后宫的掌控能?力。
这样的问话听起来寻常,但谁也不敢等闲待之。
姜姒知道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无论怎么答都?不对,索性?装傻,「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女不知。」
「你不知?」秦太?后的声音不辨喜怒,眉头却是微微蹙着。
上?位都?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姜姒不敢妄猜这位太?后娘娘的用意。她下意识朝慕容梵看去,只看到慕容梵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她心?下一定,道:「太?后娘娘,臣女不敢揣测福王世子的心?思。」
气氛冷凝之时,姜姽忽然上?前,「太?后娘娘,臣女的五妹妹不知事,言语有些无状,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她这一举动,顿时显了出来。
不仅是秦太?后,便是庄皇后秦贵妃等人,也在看她。
「臣女有幸和福王世子同窗几载,最是清楚他的为人。他平日?虽然爱玩闹些,但着实是个热情友爱之人,对臣女也颇为照顾。」
说完,她脸上?浮起一抹红晕。
秦太?后「哦」了一声,对赵氏道:「这姑娘模样水灵,哀家一见就觉得欢喜,没想到她和晟儿还很投缘,不由得让哀家想起当年,她与你倒是有几分相似。」
「母后又打趣儿臣。」赵氏羞赧不已?。「儿臣当年愚笨得很,哪里及得上?这位姜四姑娘机灵大方。」
「你可别妄自?菲薄,哀家看人的眼光哪里有错,若不然当年也不会一眼就相中了你。」秦太?后笑眯眯地看着她,「这一晃都?快二十年了,晟儿都?十八了。你这个当母妃怕是不懂孩子的心?思,还得是哀家这个当祖母的疼他。」
当祖母的疼爱孙子,是怎么个疼法呢?
所有人都?在等,等秦太?后接下来的话。
秦太?后指了指姜姽,「今日?哀家就做个主,将你指给福王……」
「谢母后!」赵氏大声道:「还是母后疼儿臣,知道这些年儿臣照顾王爷渐渐力不从心?,特意给儿臣指了一个妹妹。这姜四姑娘儿臣瞧着极好,王爷必定喜欢,晟儿应该也不会反对,多谢母后体恤!」
第52章
殿内极静,她说的话似绕樑不去。
那么的令人错愕,又是那么的出人意料。
秦太后看着她,眼神无比凌厉。
正嘉帝也?像是被惊到了,好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为了保持帝王的威严,除了以严肃示人外再无其它的表情。
诡异的安静,被沈溯打破。
「皇外祖母,您可真疼八舅啊。」
秦太后气极反笑,语气有些不虞,「哀家是你八舅的母亲,自然是疼他的。他这?些年?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哀家实在是于心不忍。」
这?番话,无异于诛赵氏的心。
当年?赵氏被刚婚给福王,人人都?说赵氏身份低,若非入了秦太后的眼,无论如何也?攀上堂堂亲王。
后来赵氏与福王夫妻恩爱,行事得体颇有贤名,哪怕是这?些年?来福王府没有侧妃妾室,也?没有人说什么,甚至还有人大夸特夸,夸秦太后有眼光,夸赵氏细心体贴。
而今,秦太后的一句于心不忍,等同于抹杀了之前的所有,包括她自己看人的眼光,以及赵氏的名声。
但与此同时,还有人被捲入其中?,那个?人就是姜姽。
赵氏所说的话,姜姽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却仿佛串联不到一起。她耳朵「嗡嗡」作响,身体也?在阵阵发冷。
她不敢置信着,如梦一般。
然后她听到秦太后的话,「既然如此,那就让她跟着老八。姜家的姑娘,可能不委屈了,一个?侧妃的名头也?不算是辱没她。你身为正室,又年?长许多,以后多照应一些。」
赵氏恭敬称是,恭恭敬敬地谢了恩。
「姜四姑娘,你怎么还不谢恩?」提醒姜姽的人是秦贵妃。
姜姽似从噩梦中?醒来,跪伏在地,「太后娘娘,臣女…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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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娘娘抬举你,难道你想抗旨不成?」
秦贵妃的话,成功将?姜姽想说的话堵了回去。
上位者的威严岂容挑衅,哪怕姜姽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也?知道有些话不能说。她倒不在意身后的姜家,但她在乎自己的性?命。
这?样的结果,不是她想要的。心里的恨都?快要溢出?来,她只能死?死?掐住自己的掌心,生生掐出?血来。
「臣女谢太后娘娘恩典。」
秦太后摆了摆手,面有倦色。
她说了一句「哀家乏了」,正嘉帝便十分?孝顺的亲自送她回内殿歇息。
而其他则恭送着,然后告退。
出?宫时,姜姒等人有太监引路,与慕容梵他们并不同行。
叶有梅憋了一路,出?宫之后可算是能开口了,「没想到我们几?人进?宫,只有姜四姑娘得了恩典。姜四姑娘,真是恭喜啊。」
姜姽一直低着头,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木木的。
听到叶有梅的话,她勐地抬头,看的却不是叶有梅,而是姜姒。「五妹妹,我要入福王府了,以后我就是福王侧妃,你是不是也?要恭喜我?」
「这?恩典是四姐姐应得的,自然要恭喜。」
「我应得的?」姜姽重复着这?几?个?字,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五妹妹说的对,这?确实是我应得的。」
说这?话时,她的指甲已掐进?掌心的肉里,传来钻心的痛感。
她要嫁的是福王世?子,不是福王!
福王年?纪大不说,还是个?跛子,这?不是她应得的。她死?死?盯着姜姒,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眼中?恨意大盛。
「是你,是不是你?你故意的,你故意的!」
她想扑向姜姒,被叶有梅一把扯住。
「姜姽,你发什么疯啊!今天的事姜五姑娘还没怪你呢。太后娘娘要召见的人是她,是你想在太后娘娘面前露脸,故意将?错就错冒名顶替,你还有脸在这?里嚷嚷?你应该庆幸太后娘娘仁慈,没有怪罪于你。」
「你知道什么!」她指着姜姒,目光中?全是恨,「是她,是她故意让我听到的,是她故意害我的!」
「你说姜五姑娘故意害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宋玉婉皱着眉问。
方宁玉冷笑一声,「我听着都?觉得好笑,这?贼喊捉贼也?太理直气壮了吗?什么叫姜姒故意让你听到的,你听到什么了?你怎么不说是自己偷听?」
叶有梅虽然没怎么听明白,但也?抓住了重点,她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原来姜四姑娘偷听姜五姑娘说话啊,那你说说看,你偷听到什么了?怎么就是姜五姑娘害了你?」
姜姽不说话了,犹在恨意难消地瞪着姜姒。
姜姒装出?一副认真回想的样子,迟疑道:「四姐姐这?么说我,难道是偷听到我和方姑娘说的话?」
「姜五姑娘,你和方姑娘说什么了?」叶有梅实在是好奇的紧。
她的好奇心,姜姒自然要满足。
「方姑娘告诉我,说史嬷嬷跟她说,说太后娘娘问起过我,让她劝我多上点心,若是有造化的话,指不定能得太后娘娘召见。」
「原来是这?样啊。」叶有梅很快想通了所有的关窍,鄙夷地看着姜姽。「姜四姑娘真是好心机,难怪会冒名顶替。这?么说来,你不应该怪姜五姑娘,而应该感谢她。若不是你占了她的机会,又怎么得到这?么大的恩典!」
恩典两?个?字,她咬得极重。
姜姽已然顾不得再装了,一想到要嫁的人不是慕容晟,而是慕容晟的父亲,她就忍不住想尖叫反对。
她磨着牙,眼神越发诡异。
「姜四姑娘,这?是你的造化。」宋玉婉安慰她,「你想想看,福王可是亲王,又深得陛下看重。你是庶出?,能嫁给亲王当侧妃已经是难得的高?嫁,万不可闹出?什么事来。万一传到太后娘娘的耳朵里,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番话她听进?去了。
她脸色不停变化着,最后深吸一口气,道:「宋姑娘,你说的对。我就是太高?兴了,一时难免有些激动。福王是亲王,我能嫁给他,确实是天大的福气。」
慕容晟不是抛弃了她吗?
那她偏要进?福王府!
一想到今后她以长辈的身份面对慕容晟,一时之间她竟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兴奋与期待,还有报復的快感。
她回望着森严巍峨的宫门,突然笑了。
然后她抬着下巴,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看着姜姒。
「五妹妹,我说过,你始终是不比不过我的。」
亲王侧妃的身份,不是谁都?能压得住的。太后赐了一个?姜家女的亲事,便不会再有第二个?。何况辈分?有差,同辈的姜家女也?不可能再入太子和二皇子的后院。
所以在姜姽看来,姜姒的富贵路已断。
姜姒大概明白她的心态,不欲与她逞这?些口舌之快。
「四姐姐求仁得仁,我自然是比不过。」
……
姜姽得了恩典,被赐了婚,按照规矩不用再留在祥秀苑。当天夜里,得到消息的姜家就使人将?她接走?。
而姜姒是在第二天拿了第三个?下等之后,才依例退出?选秀,自行归家。
临行之前,方宁玉和叶有梅一同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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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有梅倒是乐观,笑嘻嘻地说等自己也?退出?选秀,定要去姜府找她玩。
方宁玉看上去还是冷冷淡淡的样子,眉宇间却有一丝不舍。过多的话不用说,彼此一个?眼神已能明白。
她明白姜姒对她的祝福,姜姒也?能看出?她眼中?的惋惜。
至于惋惜什么,姜姒大胆一猜。猜她应该还在误会自己和沈溯,以为姜姽被指给了福王,那自己和沈溯就没了可能。
几?人朝外走?去,所遇到的秀女无一不是眼神微妙。
「姜五姑娘也?是倒霉,原本是她的机缘,没想到被自己的堂姐抢了去。」
「我早就看出?她们姐妹之间不和,没想到姜四姑娘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
姜姒在这?样的议论声中?,出?了祥秀苑。
一出?去,她就看见了熟悉的人。
「二哥!」
来接她的人是姜烜。
按说秀女们被迫退出?,可没有所谓的提前通知,大多都?是临时走?人,那么姜烜是如何知道的?
姜烜很快说出?答案,原来是沈溯透露的消息。
「沈大人还准了我一天的假,定然是我最近表现不错的缘故。」
「那是当然。」姜姒顺着他的话,「我二哥英武不凡,沈大人是慧眼识人。」
兄妹二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姜烜看着自己的妹妹,不无感慨,「玉哥儿,你瘦了。」
姜姒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也?觉得我瘦了,回去我得好好补一补。」
说完,兄妹俩又是对视一笑。
上了马车后,姜烜才说起姜姽的事。
指婚的消息传到姜家后,姜家上下无一人感到欢喜。再一打听,知道指婚的始末之后,便是上次在她绝食抗婚一事上维护她的姜良都?发了好一通脾气,将?柳姨娘训斥了一番。
柳姨娘吓坏了,跪在清风院的外面一直哭,哭得几?度晕过去。
后来姜姽归来,摆足了威风,不仅把柳姨娘扶起来,还当众质问谢氏为何如此磋磨一个?生养过的的妾室。
谢氏大怒,当即下令禁了她的足。
她不服,闹着要见姜太傅。姜太傅只派人送来一句话,那便后院的事谢氏当家,大房的事也?是谢氏做主。
「大伯娘说了,她一日没有出?门子,那就一日是姜家的姑娘,自己一个?当嫡母的管教庶女,再是应当不过。」
兄妹俩说着话,顺顺利利回到姜家。
顾氏见到女儿平安归来,别提有多欢喜,红着眼眶紧紧拉着姜姒的说,不停地说着同样的话,「瘦了,瘦了。」
一别几?日,恍若隔世?。
姜姒任由她打量着,撒着娇说自己离开父母之后,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回来。
听到这?样的话,她眼睛都?快掉下来。
「玉哥儿,你以后哪都?别去,就留在爹娘身边。」
姜姒乖巧是应着,母女俩那股子亲密劲儿,把姜烜看得都?眼热。
他嘀咕着,「娘,您这?样可不行。日后玉哥儿出?门子,您不会跟着去吧。」
顾氏闻言,怔了一下。
「出?什么门子,你妹妹以后就留在家中?。」
姜烜听到这?样的话很是诧异,却也?只当是母亲捨不得妹妹,心疼妹妹而说的气话,并没有往心里去。
等到姜慎回来,一家人坐在一起说话。
当姜姒说到张姑娘之死?时,姜慎和顾氏都?是无比的紧张,再说到进?宫一事,清清楚楚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夫妻俩的脸色都?不好看。
顾氏啐了一口,「我早就看出?那个?四丫头是个?心术不正的,也?难怪大嫂那样的和气人都?被气着了。」
「她如今被指给了福王,日后就是亲王侧妃,也?不知对我们姜家而言是福还是祸。」姜慎皱着眉,嘆了一口气。
是福还是祸,全都?躲不过。
姜姒不由得想起秦太后的态度和用意,越想越觉得不解。
这?样的疑惑,她不能告诉父母,父母也?不能为她解惑。她唯一能询问的人就是慕容梵,而慕容梵也?一定会给她答案。
天不知何时黑了下来,透着阴沉沉的寒冷。
她望向外面,却是有些期待。
今夜,慕容梵会来吗?
……
夜深人静时,她还在等。
屏气静听,不时有风吹动什么东西发出?的声响。
忽然窗外响起三长一短的轻叩声,她欣喜无比地下了床,隔着窗小声地说了一句「我给您开门。」
她欢欢喜喜地把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果然是自己想见的人。
慕容梵身形一动,人已进?了屋,随即门被他关上。
他视线低垂,落在姜姒的光脚上。
纤细的足,小巧不堪一掬,令人见之心痒意动,恨不得托于掌中?慢慢把玩。
「怎么不穿鞋?」
姜姒下意识缩了缩脚,笑得讨好,「我着急见您嘛。」
「你想见到我?」
「对啊。」姜姒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脚上,压根没有看到慕容梵那一瞬间变得幽沉的眼神。「我有话想问您,您也?应该有话要同我说。」
「姜姒。」
「啊?」她抬起头来,小脸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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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梵看着她,说:「小心着凉,快些躺回去。」
她「哦」了一声,当真极其听话地立马上床。先是无比乖巧地躺进?锦被中?,很快又觉得这?样不太妥当,拥着被子坐起来。
而慕容梵则极其自然地掖了一下她脚边的被子,然后坐到床边。
两?人一个?坐在被子里,一个?挨着床沿坐,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此情此景很不真实。
为了缓解自己的不自在,她赶紧问正事。
「王爷,太后今日的举动,实在是令人不解,她明明能看出?来福王妃的不愿,为何非要给福王妃添堵?」
「对于有些人而言,水至清则无鲁,浑水才好摸鱼,福王府这?些年?过于平静了。」
原来平静安稳在有些人看来,也?是一种错。
当年?秦太后将?出?身不显的赵氏赐婚给福王,是不是也?存着让福王府不得安生的想法??谁料赵氏不仅拢住了福王的心,还将?福王府的后宅打理得十分?妥当,所以秦太后才会想着再给福王府塞人。
「若今日姜姽没出?现,太后的目标是不是我?」
「不管她的打算如何,你都?不用担心。」
这?倒也?是。
毕竟她是克夫命。
这?个?大杀器一出?,不管秦太后多想利用她,她也?能置身事外。
她忽然想到什么,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慕容梵。慕容梵包容着她的眼神,如汪洋将?溪流纳入。
四目相对,如海水与溪水相汇,渐渐融入一体。
「你是不是想问,我既然能相命断天下,他们是否问过我太子与二皇子之中?,将?来谁能主世?间沉浮?」
姜姒弯着眉眼,乖巧点头。
她就是想问这?个?!
「王爷,方便说吗?」
「对你,自然是方便的。」
很寻常的一句话,却听得她心头巨震。
她心头划过一抹怪异,莫名心跳有些快。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如流星在她心间闪现,很快又消失不见。
「他们之中?,谁有帝王之气?」
慕容梵压了压眉眼,越发将?她的模样尽收眼底。
少女满眼的信任,眸色清澈干净而通透,如含着一汪泉水。青丝如瀑散下,巴掌大的小脸更显得精緻可怜。昏黄的烛火中?,冰肌玉骨似蒙上一层暖光,更加的润泽如玉。
「当年?我父皇问过我同样的问题,我的答案是三皇兄。」
「那这?次是你三皇兄问你吗?」
「不是。」
这?次问他的人是太后。
当然,太后的问法?很巧妙,意思却是一样。
他的回答则是:「父皇当年?问儿臣时,儿臣尚是稚儿。灵台无尘,慧心未染凡俗之浊气,故而能偶尔窥探天机。而今儿臣年?岁已长,灵台早已蒙尘,更是浸染俗气多年?,再无机缘得开天眼。母后所问之事,儿臣无法?看破。」
但真实的原因并非如此。
此一时彼一时,先帝是他生父,太后却不是他生母。
他说不是陛下,那姜姒便猜到问他的人是谁。
「太后相问,你必定为难。」
「这?世?间总有为难之事,既然为难,那就不用做选择。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我推说自己不知便是。」
姜姒怔了一下,她万万没想到像慕容梵这?样的人也?会耍赖。
不得不说,这?一招其实最好使。
「王爷,您可真机灵。」
慕容梵有些哭笑不得,他长到这?个?年?纪,世?人皆道他天资无双灵心慧性?,还从未有人用机灵二字夸过他。
「王爷,您笑起来真好看。」姜姒说完这?句,立马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太妥当。「王爷,对不起,我一高?兴,有些失态了。」
「无妨。」
无妨就好。
姜姒随即想到什么,思索一番后,道:「王爷,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您。您可知我们存在这?个?世?间是什么吗?」
「天地方圆,万物之所。」
「也?是,但我所知的则有些不同,我们身处的这?个?世?间是一本书。」
「一本书?」
姜姒点了点头,将?自己知道的有关男女主的事,以及原主的事原原本本地告之。末了,道:「如今他们没在一起,且姜姽还成了福王的侧妃,关系已经错乱。您说主角们的故意分?崩离析,这?个?世?间还会存在吗?」
这?也?是她担心的事。
她此番引姜姽入了套,原本就是想诱着姜姽见到秦太后。她以为姜姽会借着这?个?机会为自己求得富贵,最有可能的就是扯上慕容晟。
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福王。
这?辈子她好不容易拥有梦寐以求的一切,她不想所有人都?消失。
「如你所说,他们是书中?的主角,那本书以他们为主。但这?天地孕育万物,如聚沙成塔,滴水成海,他们不过是其中?的一粒沙一滴水,散了也?好,消失也?罢,于这?天地之间不过是微乎其微的变化,如何能主宰世?间存亡?」
「是这?个?道理,可这?本书就是为他们而存在的……」
「古往今来,书本所载之事何其多,纵然他们的故事能谱写成书,却也?不过是世?间书籍中?的一本。哪怕是佛经,看似以佛祖为主,实则不然。其主是万物,是万法?,是芸芸众生。姜姒,不用怕,就算他们彻底消失,这?个?世?间也?不会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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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姒听着他的声音,只觉心安。
他的话每一个?字都?能安抚人心,让人不由得完全信赖。
「王爷,这?辈子能认识您真好。」她喃喃着。
他终于没能忍住,大掌覆盖在她的青丝之上。
掌心之下是丝滑的发,一丝一缕都?在撩拨着他的心弦,恨不得奏出?一曲天地万物初开的盛放之音。
良久,道:「时辰不早了,睡吧。」
她乖巧地点头,顺从地躺进?锦被中?,慢慢地闭上眼睛。
一阵轻微的动静过后,她再次睁开眼睛,屋子里已经没了慕容梵的身影。她抚着自己的心口,身体往床里侧去,重新合上眼皮。
极寒的夜,冷月高?悬,繁星相伴。
慕容梵就站在门外,迟迟没有离开。他抬头仰望时,那苍穹星空映在他的眼里,星宿组合不停地变幻着。
一片璀璨之中?,金蛇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显然越发的粗长,正用一双贪婪而垂涎的目光俯视着他身后的屋子。
他慢慢垂眸,回望一眼,任由那心里的金蛇在不停撞击着门窗。
「姜姒,我约摸是变态了。」
第53章
……
姜姒回归学?堂,最开心的莫过于姜煜。
因着?她这次又落了?很多课程,姜煜恨不得逮着?空闲就给她补课。堂兄妹二人一个教一个学?,可谓是旁若无?人。
或有人目光复杂,或有人眼神隐晦,他们皆是置之不理。
按世俗的?规矩来看,落选的?秀女大?多会?闭门不出,直至选秀彻底结束。如她这般一归家就来上学?的?人,阖京上下应该再无?一人。
她望向外面的?梧桐树,树上已无?一片叶子,唯有零星的?一些球果挂着?,一时之间竟然让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五妹妹,这篇文章你可明白了??」
「明白了?。」她回过神来,重新专注在课业上。
这时易鹊摇了?扇子进来,直奔他们?的?位置。
他先是收起扇子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目光从姜煜身上移过去,定在了?姜姒的?脸上。
姜姒不用?抬头,也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打量。
他正?看得入神,勐不丁对上姜姒那双如水般清透的?眼眸,心下惊艷的?同时,还有被人抓包的?心虚之感。
「姜五,外面有人找。」
姜姒「嗯」了?一声,继续向姜煜请教功课。
她这般模样,摆明不想出去。
易鹊受人所託,自然是不会?作罢,又说了?一遍,「姜五,你没听见吗?我说外面有人找你,你还不快出去看一看?」
「麻烦你去告诉那人,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
这个人不用?猜,姜姒也知道?是谁。
「姜五,我觉得你还是去见见他吧。」易鹊小声劝着?,脸色有些神秘和担心,「他就要离京了?,临走之前想和你说几句话,你可不能这么绝情?」
慕容晟要离京了??
姜姒心下一琢磨,大?概明白福王妃的?苦心。
她细思一番,决定还是去见一面。
慕容晟没进学?堂,人在学?堂外面。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再时已是颓丧至极,眼睛里一片黯淡,更无?从前的?光彩。
看到她后,他扯了?扯嘴角,看着?像是自嘲,亦像是在苦笑。
「姜五,你说的?对。是我太天?真了?,我怎么能以?为事情过去了?呢?」
「你找我,就是和我说这些?」
他摇了?摇头,目光越发黯然。
那年他甫一进姜家学?堂,一眼看到那个淡雅文静又貌美的?姑娘时,他简直是惊为天?人。他天?真地以?为那样的?姑娘最是需要呵护,也应该得到怜惜。
他以?为自己是那个人,可以?呵护她怜惜她,给她想要的?一切。为此他痴恋着?承诺着?,辗转反侧着?。甚至为了?让她更在意自己,而无?比混蛋地去招惹另一个姑娘。
好?半天?,他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对不起,姜五,一切都是我的?错。」
说完,他靠在围墙上,如同被抽空了?所有的?骄傲和精气神。
「我不应该招惹她,我当初为什么那么的?自以?为是?」他喃喃着?,眼神渐渐空洞起来。「我把你扯了?进来,害你被处处针对,我还害了?我母妃,害得自己家不成家……」
不久之后,王府就会?多一个人,一个令所有人都如鲠在喉的?人。
父王不再属于母妃一人,母妃也不会?和从前一样成天?就围着?他和父王转。而他呢,也不能再留在王府。
好?好?的?一个家,眼看着?就这要散了?。
他已经向父王和母妃说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一向最随和无?争的?父王都嘆着?气说他们?王府再无?清静,母妃则是看着?他,沉重地说了?两个字,「孽缘。」
这就是孽缘。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他!
「我要去军中歷练,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我犯的?错,最终还是报应到自己的?头上。我和我母妃说过了?,让我母妃以?后好?好?看着?她,莫让她再害人……
……你说的?对,她心里的?毒蛇是被我放出来的?,所以?她现在咬上了?我们?,我没有半点?怨言。我只恨我自己当初为何要那样…这是我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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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将他的?声音吹散,那些呜咽,那些自责也一併消失在风中。
姜姒抬头望着?天?空,嘆了?一口气。
当日之因,才有今日之果。
「那你保重。」
「姜五!」
慕容晟在叫她,她没有回头。
身后传来一声清楚的?呜咽,「……一切的?一切,永远都不可能过去了?。」
确实,再也不可能过去了?。
姜姽这条毒蛇,註定会?让福王府不得安宁。如同一根针一根刺,深深扎进福王妃和慕容晟母子的?心里。
凡主家纳妾,出面的?的?都是正?室。哪怕有秦太后的?指婚,王府要娶侧妃这样的?事,还得由正?妃露面。
赵氏表面功夫不能落下,为表示对指婚的?看重,亲自登了?姜家的?门。
她进到姜家之后,姜家所有的?女眷恭敬相迎。
谢氏为首,余氏和顾氏其后。除姜姽这个当事人外,姜姪姜姒姜婵姐妹几个也在,一众人拥簇着?她,她的?表情看上去十分亲和,半点?也看不出不得不给丈夫纳妾的?苦闷和无?奈。
当姜姽上前行礼时,她亲热地相扶。
「论年纪,我年长你许多,但以?后我们?就是姐妹了?。」她笑着?,对谢氏道?:「多谢姜大?夫人养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儿,竟然便宜了?我家王爷。」
这话说得漂亮,姜姽羞涩低头。
她没有抬头,自然看不见赵氏眼底的?冷意。
赵氏一个七品官员的?女儿,能在一众秀女中脱颖而出,当然有几分手段。这些年她将王府打理得妥妥噹噹,更不会?是一个简单的?人。
正?是因为看得明白的?,她才会?在紧要关头权衡利弊。两害相较取其轻,相比亲生儿子的?姻缘,丈夫的?后院里添个把人的?事更容易处理。
「瞧这水灵的?模样,花骨朵似的?招人稀罕,我看着?都觉得心中欢喜。」
这话实在是假得很,莫说是欢喜,便是连一星半点?的?顺眼都谈不上。对于一个和自己儿子有过瓜葛,且费尽心机想嫁给自己儿子,最后又成为自己丈夫妾室的?女子,赵氏再是心大?,再是心胸宽广,也不可能喜欢得起来。
她在笑,心里却只有苦。
谢氏也在笑,「王妃娘娘,您这么说可真折煞我了?。我时常自省自身,觉得自己还是有不少疏忽,没能把这孩子教好?。以?后她进了?王府,还得有劳王妃替我好?好?教她,莫让她失了?分寸。她若是不服管教,王妃打也打得骂也骂得,我姜家决无?二话。」
姜姽闻言,眼底生恨。
母亲好?毒的?心肠!
当嫡母的?有了?这样的?承诺,一个庶女还如何仰仗娘家?以?后福王妃再也不用?顾忌姜家,还不是想怎么整她就怎么整她。
「母亲,您可不能不管女儿啊。这还有些时日,女儿定要日夜聆听母亲的?教诲,万不会?辜负母亲的?一片苦心,更不能让王妃埋怨母亲没把女儿教好?。」
「你这孩子,如今大?了?,主意也大?了?,母亲已经教不了?你了?。」谢氏用?帕子按着?眼角,「王妃心善,又年长你许多,你日后得她教导,才是真正?的?有福气。我丑话可说在前头,若是你不服管教,顶撞了?王妃,千万别哭着?回家告状!」
姜姽听到这样的?话,更是大?恨。母亲分明是在助长福王妃的?威风,怂恿福王妃以?后可以?随意磋磨自己。
天?下的?嫡母啊,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母亲,您这是不管女儿了?吗?」
赵氏是个聪明人,谢氏这一表态,她便明白姜家对姜姽的?态度,当下笑道?:「姜妹妹放心,你以?后进了?王府的?门,那就是王府的?人,我不会?不管你的?。」
「王妃仁慈,那我这女儿,以?后就託付给您了?。」
「谢大?夫人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姜妹妹的?。」
两人眼神交流着?,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侧妃虽是妾,但和一般的?妾不同,不可能一顶小轿悄无?声息地抬进王府。纵然不会?如大?婚一样大?操大?办,该有的?章程也不能少。
长辈们?要流程,小辈们?自是要避嫌,包括姜姽自己。
姐妹几人出了?正?厅,除姜姽外的?三?人又出了?清风院,姜婵被婆子先带走。姜姪和姜姒一边走着?,一边说着?话。
姜姪忧心忡忡,「选秀之后,四?妹妹又变了?许多,我都有些不敢认了?。」
姜姒刚想说什么,忽然心有所感。
一回头,姜姽正?目光阴阴地看着?她们?。
姜姪吓了?一跳,「四?妹妹!…风大?,你就别送了?,赶紧回去吧。」
因着?赵氏上门,谢氏才临时解了?姜姽的?禁,按理说姜姽此时应该已经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继续着?先前的?禁足。
姜姽一步步朝她们?走近,脸上渐渐浮现出诡异的?得意。
「一家子姐妹,我再送送你们?,毕竟过几日之后,我们?便会?不同,到时候你们?万万当不起我如此这般对待。」
「四?妹妹说的?是,我们?现在已经当不起,你赶紧回吧。」
「三?姐姐你怕什么?」姜姽不仅没有止步,反而加快了?脚步,已经到了?她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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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姪心紧了?紧,下意识挡在姜姒身前,「四?妹妹,你还没有出门子,我们?到底还是姐妹。若真有高?低贵贱之分,那也是日后的?事。如今你还是我的?四?妹妹,还是五妹妹的?四?姐姐,实在是没有必要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
「三?姐姐这话错了?。」姜姽话是对姜姪说的?,看的?却是姜姒。「我们?这位五妹妹,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她应该从未把我当过姐姐。」
姜姒道?:「我要如何做,才算是把你当成姐姐?是继续被你和慕容晟当成傻子戏弄,还是在侯府时任由你接近大?姐夫,抑或者是被你差点?推下水时不要反抗,甚至被你在汤里下药也要喝下去?」
姜姪听得是大?惊失色,脸都白了?。
「五妹妹,你…这些事你怎么不说?」
「三?姐姐,我顾着?姜家的?脸面,大?伯娘亦是如些。」
「难怪。」姜姪明白过来,「我就说大?伯娘最是通情达理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原来四?妹妹你做了?这么多的?错事。我看你的?样子,必然是毫无?悔过之心!」
「我没有错!」姜姽抬着?下巴,睨着?她们?。「嫡母无?德,我一个庶女只能为自己争取。时至今日,纵然结果不一样,但我还是成功了?。你们?一个是傻乎乎听嫡母话的?可怜庶女,一个是庶子之女,註定不可能越过我去。我等着?!等着?你们?一个个匍匐在我脚边的?时候!」
姜姪的?脸色更白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好?半天?,才心有余悸地对姜姒道?:「五妹妹,她…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三?姐姐,我说过,她从来就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以?前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那怎么办?」姜姪满眼的?担忧之色,「我看得出来,她已经恨上你了?。过几日之后她就是亲王侧妃,到时候她一定不会?放过你。」
姜姒也想到了?这点?,但担心无?用?。
「家里有祖父还有大?伯大?伯娘,她就算是回娘家也不敢胡来。王府有福王妃,福王妃不会?由着?她作威作福的?。」
「但愿如此吧。」
……
三?日后,姜姽的?花轿入了?福王府。
出门子之前,她还闹过一通。
原因是她觉得谢氏给自己准备的?嫁妆太少,不符合她王府侧妃的?身份。但谢氏说姜家的?规矩就是这样,嫁嫡女和嫁庶女的?嫁妆都有定数。何况她并非是嫁,姜家还能按照嫁庶女的?定数为她备嫁妆,已经是破了?例。
她不服,闹到了?姜太傅和姜良那里。
姜太傅避而不见,却让人送出一副字,写的?是「好?自为之。」而姜良身为她的?父亲,到底是有些心软,用?自己的?私房给她添了?一成。
听说她进王府的?当天?晚上,就生了?病。
赵氏派人来姜家送过消息,说她因为乍然离家不适应,新婚之夜一直哭,连房都没有圆,生生将自己给哭病了?。
对此,谢氏再三?拜託赵氏照顾她,还送了?一些补品去福王府。
这件事很快过去,没人再提起。又过了?几天?后,另一件事却在京中上下掀起高?潮,连街头巷尾都在谈论。
选秀的?结果终于出来了?!
世人奔走相告,口沫横飞。
宋玉婉被赐婚给二皇子,这点?并不让人意外,因为她本来就是大?热门人选。但太子妃的?人选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竟然不是方宁玉。
至于方宁玉的?归宿,也颇为让人意外。
当方宁玉见到姜姒之后,第一句话就是,「姜姒,我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如此。」
姜姒一听,便知她是什么意思。
「方姑娘,我和沈郡王真的?什么事也没有。」
方宁玉被赐婚的?对象,正?是沈溯。
姜姒初闻时,莫名觉得他们?还挺般配。
方宁玉并不信她的?话,以?为她是在宽慰自己。「你不必这般,更不必瞒我,我什么都知道?。但这是赐婚…我断不能拒婚,我…我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还能做什么能帮到你们?。」
姜姒简直是哭笑不得,她拉着?方宁玉的?手,一起坐在锦榻上。
四?脚黄花梨的?炭盆中,炭火烧得极旺。一室的?暖意融融,几只雪白的?兔子不时蹦来蹦去,或是在角落里竖起耳朵,或是不时从她们?的?脚边跑过去。
「方姑娘,我认真的?再说一遍,我对沈郡王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相信沈郡王对我也绝对没有什么想法。」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事情有些复杂,我没有办法和你说清楚,但请你相信,我们?之间就算是有什么联繫,也绝对不可能是男女之情。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安安心心地备嫁,我觉得你们?还挺般配的?。」
她再三?保证之后,方宁玉终于相信。
关于赐婚之事,便是姜家几兄弟也是只知结果,不知内情。
方宁玉是当事人,自然是知道?许多不能外传的?信息。
「……那位韩姑娘,平日里最是不声不响,事事都不出头,为人也极不显眼。谁也不会?想到,她能被指给太子。」
方宁玉说的?韩姑娘,姜姒当然有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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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人,明明长相不俗,但好?像从来不被人注意,礼仪课也没有冒过尖,当然也没有落过后,似乎每次都是中等。先前不觉得,如今再一细思,便能发现此人的?不同寻常之处。
「或许她是最适合的?人选。」
「也许吧。」
方宁玉说完太子妃,接下便是二皇子妃。
「……宋玉婉手上的?佛珠不知为何断了?,那些珠子滚得到处都是。太后娘娘和陛下都看见了?,陛下还差点?认错。当时芳业王殿下也在,太后便问他一众秀女中,可有他所说的?『净灵如玉』之人,他的?回答是没有。
我就说是有些人多心了?,还以?为他中意的?是名字里有玉的?姑娘。太后又说他年纪不小了?,不管如何还是先成亲为好?。但陛下却说不急,将太后给挡了?回去。姜姒,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在想像芳业王那样的?人,也不知道?会?中意什么样的?姑娘?」
这确实是姜姒脑子里刚才冒出来的?问题。
慕容梵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她在想这个问题时,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晚慕容梵为她掖被子的?情景,不知为何心跳得有点?快。
扪心自问,她确实一直将对方视为长辈和老?师。
可是那个梦……
一想到那个梦,她就无?法直视自己的?内心。
「芳业王那样的?人,眼光岂会?如常人。不止是净灵如玉,还要洵美且异。敢问世间有几人能干净通透如玉,还有着?过人的?美貌,且性情还与众不同?」方宁玉说着?,突然「咦」了?一声。
姜姒一脸莫名,「方姑娘,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发现…你好?像就是这样的?人。」
「不,不可能是我!」姜姒拼命摆手,也不知是急的?,还是因为心虚,竟有几分臊热之感。
方宁玉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我想应该也不会?是你。」
「对啊,当然不是会?是我。」
姜姒暗暗吁出一口气,心却是跳得更加厉害。
第54章
……
姜府门前的巷子口,姜烜刚进来?,勐不丁一人一马从自己身边疾行而过。那马蹄打了一个急弯,马上的人缰绳一勒将其剎住。
天子脚下,自然是少不了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他见?怪不怪,打眼看去时却有惊讶之色。但见?那?马背上的可不是什么锦衣华服的世家公子哥儿,而是一位红衣少女。
少女束着发,身手十分矫健,在勒住缰绳之时,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你,我认识你,你是不是姜五姑娘的兄长?」
姜烜莫名,他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位姑娘。
叶有梅一跃下马,牵着马绳,道:「我叫叶有梅,那?日你随沈大?人去祥秀苑办案,我见?你和姜五姑娘说过话,听人说你是他兄长。」
他恍然大?悟,见?了礼。
「原来?是叶姑娘。」
叶有梅等他上前,又道:「正好,我说过等选秀之后来?找姜五姑娘玩。你是她兄长,烦请你为?我带个路。」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实?在是想像不出自己的妹妹会和这样的姑娘有往来?。
许是他眼神?中的疑惑太过明?显,叶有梅一甩高束的马尾,笑得很是明?丽动人,「我和姜五姑娘是朋友。」
朋友二字,道出两人关系的不同寻常。他纵然心中再有猜疑,到底来?者是客,他当然不可能?将人拒之门外。
他们刚进姜府,迎面遇到顾氏。
顾氏先是一怔,尔后一喜,「烜儿,这位姑娘是……」
姜烜赶紧相互介绍。
叶有梅行了礼,得到允许后被?人领着直接去往姜姒的屋子。
姜姒听到祝平的通报声,立马让人进来?。同时紧绷而又繁乱的心一松,暗自庆幸叶有梅来?得及时。
「方姑娘,你要来?找姜五玩,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
方宁玉看上去还是高冷的模样,但眼神?不一样,看上去明?显柔和放松。闻言先是哼了一声,然后道:「我要做什么,为?何要知?会你?」
「好你个方宁玉,我就知?道你不愿意和我玩。」叶有梅一屁股坐到姜姒的另一边,诉苦般告起状来?。「姜五姑娘,你是不知?道,自从你离开之后,方姑娘都对我爱搭不理?的。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懒得看她的臭脸!」
「姜姒,你可别听她的,她成日里没个正形,怨不得我不想理?她。」
「我叫她姜五,你叫她姜姒,这又是姜五又是姜四?的,怎么听着这么乱哪。」叶有梅拉着姜姒的手,「姜五,你可有小名?」
姜姒点头,「有的,我小名叫玉哥儿。」
这个小名一出,她便知?叶有梅必有疑惑,所以也?不等对方问起,接着就把自己这小名的来?歷说了一遍。
叶有梅表示,这小名确实?不太一样。
「你叫玉哥儿,我记着方姑娘的母亲好像唤她玉姐儿,你们这一个玉哥儿一个玉姐儿的,又把我绕煳涂了。」
方宁玉白她一眼,「偏你事多。」
「玉哥儿,你看看她。」叶有梅忿忿着,转眼又换了一个表情,目光灼灼地看着姜姒,「我小名叫阿蛮,你以后可以叫我阿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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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蛮。」姜姒从善如流。
这时方宁玉道:「其实?我还有一个小名,是我三哥给我取的。」
「你快说说,叫什么来?着?」叶有梅迫不及待地相问。
姜姒看方宁玉的面色,似乎那?个小名有些不太好说出口,便道:「无?妨的,你叫玉姐儿,我叫玉哥儿,并不冲突。」
「我其实?更喜欢我三哥给我取的小名,只是旁人未必觉得文雅。」方宁玉顿了一会儿,说:「我三哥见?我极爱读书,玩笑着说我是衣鱼转世。」
「衣鱼?」叶有梅重复了两次,「所以你另一个小名叫衣鱼?」
衣鱼是一种虫子,以食书为?生。
方宁玉默认着,脸色有些许的不自然。
叶有梅笑起来?,「这小名好听,衣鱼,衣鱼,还挺顺耳。」
姜姒也?觉得这小名不错,三人便说定了,以后私下相处时都可以小名称唿对方。一时之间,气氛无?比的松快,几人的关系无?形之中也?亲近了不少。
这一亲近,有些话题也?就没了忌讳。
叶有梅嘆了一口气,「我还以为?选秀一完,这事就算是结束了。但是我娘说,太子和二皇子只选了正妃,挑了几个小妾,那?大?妾的人选还没定,日后必是还有一轮选,这几日正着急着给我相看人家呢。」
她口中大?妾二字,指的是侧妃。
「反正我可不想当什么大?妾。」她明?丽的脸上蒙了一层愁色,「我本人自是没什么可取之处,但我爹是大?将军。」
这个问题现实?而残酷,几人齐齐沉默。
叶家有兵权,势必会成为?太子和二皇子争取的对象。而所有的拉拢之中,以联姻最为?有效和直接。
过了好一会儿,她提醒姜姒,「玉哥儿,你在贵人们面前可是露了脸的,就你这张脸…委实?太打眼了些,难保没被?人盯上,你也?应该早做打算。」
「我暂时没有嫁人的打算。」姜姒说。
方宁玉听到这话,眼神?有些微妙。
那?位贾公公,她后来?再也?没有见?过。因着留了心,她便使?人去打听,打听的结果是因病而出了宫,去向不明?。
「玉哥儿,你…你知?道有些事是註定没有结果的。」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的,但姜姒却听懂了。
姜姒心知?方宁玉误会了什么,有些哭笑不得。
「我…不是因为?别人,我就是单纯的不想嫁人而已。」
「你们在说什么啊?」叶有梅是不够敏锐,却也?能?看出她们之间应该是有什么秘密,正打着自己听不懂的哑谜。
方宁玉道:「玉哥儿和你不一样,姜姽是福王的大?妾,就沖这一点,她和太子二皇子的后院都无?缘。」
她也?用了大?妾这两个字,顿时让叶有梅像找到了知?己一般兴奋。
「这么说来?,姜姽这个大?妾当得还算是有点用处。」
说到姜姽,叶有梅还有话说。
「我听人说福王妃翻了老醋缸子,变着法儿为?难她。她这一病不仅不能?和福王圆房,还被?福王妃给移到一处偏院。不过也?有人说她嫌福王年纪大?,故意装病不肯圆房。你们说,这两种说法哪个更可信?」
方宁玉和姜姒异口同声,「她故意的。」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
叶有梅一拍巴掌,「我也?是这么想的。之前不是有人传,说她中意的福王世子,费尽心机想成为?福王府的世子夫人。后来?她被?指,那?慕容晟立马收拾东西?出了京,应该就是为?了躲她。」
几人猜得不错,姜姽就是自己装的病。
她对福王侧妃的身份还算满意,但她到底还是一个妙龄的女子,福王不仅年纪大?,还是个跛子,她一时之间很难接受。
所以为?了避免和福王圆房,她一进王府就开始装病。
福王妃顺水推舟,名正言顺地让她搬到偏远的院子,美其名曰有助于她养身体。她吃了哑巴亏,险些咬碎了银牙。
正当她苦思?冥想如何反击时,秦太后召见?了她。
她被?召见?的第二日,回了姜家。
侧妃也?是妾,妾室没有三朝回门一说,但她身份不一样。亲王府的侧妃不是一般的妾,所以她此次回姜家阵势不小,将亲王侧妃的排场摆了个十足十。
一应仪仗分外的齐全,轿辇华贵繁复,红罗绣花伞,青罗孔雀扇。银腰带侍卫开道,左右红吾杖各二,配嬷嬷一人,侍女两名。
她自己更是打扮隆重,浅红华服珠翠满头,从妆容到打扮无?一彰显着自己的身份。到了姜家门外,她扶着那?嬷嬷的手款款下了轿辇,微抬着下巴睥睨着。
姜府正门紧闭,只开着旁边的侧门。侧门外迎接她的是姜府的管事与一群下人,不见?主子们的踪影。
「嬷嬷,你看这合规矩吗?」
那?嬷嬷闻言,严肃认真地道:「亲王侧妃从二品,姜家上下理?应出来?恭迎。」
「嬷嬷原是太后娘娘身边得用的人,这些规矩懂的自然比旁人多些,那?就由嬷嬷上前去替我传个话。」
「奴婢这就去。」那?嬷嬷领了命,去向姜府的管事传话。
姜府的管事一听,立马进去禀报主子们。
姜家人聚齐于正厅之中,听到管事来?报后全都不说话。姜良面有愧色,几乎不敢往谢氏那?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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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氏和顾氏面面相觑,齐齐嘆了一口气。
谢氏最先起身,「既然侧妃娘娘要按规矩行事,那?我们也?不能?失了礼数。走?吧,我们都出去迎一迎。」
一行人到了门外,准备恭迎姜姽入府。
姜姽却止步不前,又问那?嬷嬷,「嬷嬷,我年纪小,有些规矩不太懂,他们来?迎我,也?不知?这礼数上有没有差错?」
那?嬷嬷看了一眼姜家众人,皱着眉道:「若有官身诰命,见?侧妃可免礼。但若无?诰命在身,见?侧妃应行大?礼。」
姜家三兄弟,姜良官阶从四?品,姜卓从五品,五品以上官员的夫人能?请封诰命,其下则无?资格。所以姜家三妯娌中,唯有顾氏没有诰命在身。
顾氏上前一步,刚要行大?礼,被?姜姽一把托住。
「一家子骨肉,我又是小辈,岂能?受三婶的大?礼。三婶是我长辈,不行大?礼情有可原,但……」姜姽的眼神?看向姜姪和姜姒姜婵几人,「三姐姐也?是长,若是不行大?礼也?说得过去,可是五妹妹…」
姜姒一听这话,便知?姜姽这般做派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想看自己卑躬屈膝嘛。
上辈子生活不易,低三下四?是常有的事,姜姒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大?礼就是叩首之礼,伏于地而极尽卑微。
她从姜姪身后出来?,双手一拱准备跪下。
不料传来?一声威严的大?喝,「小五,不许跪!」
很快,姜太傅沉着一张脸现身。
那?双精明?的眼睛在看到姜姽之后,越发锐利了几分。
姜姽最憷的人就是他,他是姜家之主,也?是整个姜家最具威信之人。他不仅是太子和二皇子的老师,也?曾教导过当今陛下。
他扫了一眼自己的儿孙们,视线落在姜家兄弟几人身上,「身为?朝廷官员,你们几个不好好当差,难道是想偷懒吗?」
姜良连忙解释,说自己昨晚得了消息,这才告了半天的假在家,当然姜卓和姜慎也?是如此,他们也?告了半天的假。
「又不是什么重要日子,告什么假?」姜太傅一瞪眼,吓得兄弟几人一个接一个地告辞,立马各奔各岗位。
兄弟几人一走?,姜姽的威风被?灭了一半。
「祖父,父亲和两位叔父也?是疼我……」
「他们疼你,你更应该知?道好歹。」姜太傅一指那?些仪仗。「自陛下登基以来?,以俭治国,事事从简。福王妃出门尚且不用这些东西?,你倒好,恨不得一样都不落。若是传出去,世人不仅会说福王宠妾灭妻,还有指责我姜家教养不当!」
「祖父,您再是不喜欢孙女,也?不能?这么说孙女啊。孙女也?是想着头一次回娘家,想给娘家人长点脸面……」
「我姜家的脸面,不是嫁出去的姑娘给的。」
「祖父!」
「你回娘家,若是为?了亲人团聚,那?我们自是欢迎。若你是为?了耍你亲王侧妃的威风,那?还请侧妃娘娘恕我们姜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这话从姜太傅口中说出来?,不可谓不重。
姜姽白了脸,心中那?叫一个恨。
当姜太傅慈声细语地对姜姒说「小五,你跟祖父来?。」时,她再没有办法抑制自己内心的委屈和愤怒。
「祖父,在您心里是不是只有五妹妹一人?您处处维护她,事事向着她,便是曾祖母留下的那?些东西?,您也?越过我们姐妹几人,而给了她!孙女不服,孙女相信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必然也?不服!」
「我服,我服!」姜姪抢着说:「祖父,孙女没有半句怨言。您这么做,定然有您的道理?,孙女绝无?怨怼之心。」
谢氏也?说:「父亲,这事嬗姐儿也?知?道,她觉得父亲您把那?些东西?给五丫头再是合适不过。」
「你们撒谎!」姜姽指着姜姪,「我不信你心服口服,你不就是觉得五妹妹帮过你,你不好意思?与她争而已。那?些东西?每一件都价值千金,皆是常人难见?之物,大?姐姐为?嫡长,我们皆是长,凭什么全给了她!」
她又指着姜姒,「我不知?道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我母亲向你。我也?不知?道你耍了什么手段,讨了祖父的欢心。但你自己问自己,那?些东西?是你应得的吗?」
这次秦太后召见?她,还问起了倾城,言语间似是有些惋惜。说倾国和倾城,原本都应该是皇家之物,理?应在皇家人手中才是。
如今她是亲王侧妃,若东西?在她手上,才算得上是名正言顺。
「四?姐姐不必以自己之心,去揣度别人。我不是四?姐姐,四?姐姐做的那?些事我都做不来?。我不会为?了一己之私推自己的姐妹下水,更不会往自己姐妹的汤里下毒,更不可能?为?了讨好男人而不顾自己姐妹的名节,也?不可能?为?了给自己的姐夫当填房,而盼着自己的姐姐早死!」
众人闻言,无?一不是倒吸凉气。
谢氏急忙问:「五丫头,她…她还想推你下水?」
「母亲,你别听她胡说!」姜姽喊起来?,「落水的人是我,我才是被?推下水的那?一个!」
「四?姐姐,人在做,天在看,你不想和方三公子相看,故意引我到水边,想算计我和方三公子。我反抗之时,你失足落了水。我念着你我是姐妹,哪怕是明?知?你有害我之心,依然努力顾全你的名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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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页
「五丫头,这些事你怎么不早告诉大?伯娘?」谢氏又气又心疼,原本很早的时候,这个庶女的心思?就歪了。
顾氏更是心如刀割,有些事她也?是今天才知?道。
「玉哥儿,你应该告诉娘的。娘哪怕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想害你的人好过!」
余氏则紧紧搂着姜婵,小声地交待着什么。姜婵一脸的似懂非懂,有些惧怕地看着姜姽。
一家人就在府门外对峙着,气氛比天气更冰冷。
这时姜太傅厉喝一声,「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进去!」
他下了命令,所有人全退到了府里。
很快侧门关上,将姜姽和她的仪仗隔绝在外。
人群之后,柳姨娘失魂落魄。
姜姒见?之,心下嘆息。
那?个女主啊,行事只想着自己,也?不想想自己是图了痛快,也?离开了姜家,但生养自己的姨娘还是姜家的妾室,仰仗着姜家的鼻息而活。
「小五,跟我来?。」
听到姜太傅的声音,姜姒连忙跟上。
到了书房,姜太傅在一堆书里翻了又翻,终于翻出一本书来?。
「小五啊,你虽然事事通透,但还是心太软了。」
「祖父……」
「世事如棋,你若不能?掌控手里的每一颗棋子,终有一日会满盘皆输。」
这话姜姒懂,但深意不明?白。
她不过一个普通的姑娘,只求亲人平安,哪里来?的输赢,更不需要如操盘手一样操纵着棋盘,算计着人心。
姜太傅见?她一脸懵懂,将那?本书扔过来?。
「今日天黑之前,把这本书背下来?。」
「……」
书是棋谱,是名家之作。
她才翻了两页,那?些拗口晦涩的用词让人望而却步。
姜太傅离开后,书房里仅剩她一人。她认命地坐在桌前,将棋谱翻开,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但事与愿违,哪怕她全神?贯注,哪怕她用尽心力,该背的没背下来?,反而头昏脑胀。
左右无?人,她也?不顾什么形象,直接趴在桌上。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如踏浮云一般进来?。那?双没什么波澜的眼睛在看到她之后,如春水渐渐化开。
慕容梵解下自己的大?氅,轻轻地盖在她身上。
他半垂的眼中,全是少女的容颜。面若桃李欺雪赛霜,睫如扇,唇如花,一无?所知?地绽放着,全然不知?别人的觊觎。
心里的金蛇再次腾空而已,张着腥红的嘴,伸着长长的信子。那?信子无?比贪婪地延伸着,想去舔舐垂涎已久的美味。
这么强烈的慾念,如冲出牢笼一般,再也?收不回来?。
他转动着手中的佛珠,默念着经文。那?双幽沉无?边的眼睛里,涌现着奇异的瑰色,那?瑰色不停变化着,最后又归于平寂。
不知?过了多久,他停止动作,慢慢地俯低着自己的身体。
第55章
……
梦中。
姜姒正卧在林间的青苔之上,四周一片寂静,草木葳蕤繁茂。叶隙间透出?来的阳光洒在她身上,一片暖意融融。
她惺忪地?睁开眼睛,入目所及的一切都让她欢喜。在这里她是悠闲的,她是安静的,也是自在的。如精灵徜徉在天地?之间,说不出?来的惬意放松。
忽然一道金光闪过,一条巨大的金蛇腾空而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她吓得缩成一团,眼睛也下意识闭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好像闻到熟悉的气息,竟是那冷冽的冷香。不由得大着?胆子动了动眼皮,只?见那金蛇已?近在咫尺。
更可怕的是,金蛇张着?嘴,吐着?腥红的信子。那信子看似欢快无比,极度兴奋地?舔着?她的脸。
「啊!」
她从梦中惊醒,感觉身上有什么东西。扯过来一看,竟然是一件男子的大氅,且这大氅的制式颇为?眼熟。
再?往一旁看去,慕容梵就坐在不远处。一如往常的飘逸而从容,仿佛世间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让他的情绪波动半分,与生俱来的矜贵与得天独厚的俊美,让他给?人的感觉越发的不似凡人。
「做噩梦了?」他的声音极低,唇色瑰丽。
姜姒老实点头,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感觉梦里被那金蛇用信子舔过的地?方,仿佛在现实中被人舔过一般。下意识伸手?一摸,竟然还有一点濡湿。
「确实是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我梦见有一条蛇,一条金光闪闪的蛇,它好像要吃我。」
慕容梵闻言,眼底隐有幽光。
「那蛇必定是喜爱你。」
姜姒愕然。
这位王爷在说什么?
她梦里的蛇,一条想吃她的蛇,怎么可能?会喜爱她?更何况这人又不曾入过她的梦,又怎知那蛇没有恶意,甚至是喜爱她?
果然,天家佛子的心不能?以常人度之。
她垂眸之时,看到了桌上的棋谱,记起了睡着?之前的事。
完了。
棋谱没有背完,她居然睡着?了。
「王爷,我不和?您多说了。我祖父让我背棋谱,还说我今日必须把这棋谱背完。」
「姜公为?何让你背棋谱?」
说到这个,姜姒也是一头的雾水。
「我祖父觉得我太过心软,说是人生如棋,若不能?熟练掌控每一颗棋子,终将会满盘皆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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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冷香靠近,她不由得想到梦里似乎也闻到过类似的气息,心里顿时有种?说不出?来的微妙之感。
面前的棋谱被合上,慕容梵的声音带着?毋庸置疑,「不用背了,这事我同姜公说。」
「……」
姜姒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为?什么。
好半天,她终于反应过来。
这书是祖父让她背的,若真是有人替她求情,那个人也应该是她的父母,而不是一个毫无关系的外人。
「王爷,这…这不太妥当吧?」
慕容梵看着?她,那包容万千的眼神让她一时有些?恍惚。
「人生如棋,有人执子,便有人观棋。」
「…您的意思是我不用做下棋之人,我看棋就能?成?」她说着?,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上回我与您对弈,您仅胜我一子,您不觉得我在下棋一技上极有天赋吗?」
慕容梵没有回答她,看她的目光越发的包容。
须臾,她恍然大悟。
并非是她有天赋,而是有人水平太高?,无限向下地?兼容了她。
「您怎么不明说啊?害我还以为?自己天赋过人,为?此很?是得意,还在祖父面前显摆过。祖父不会是被我误导了,所以才心心念念让我学棋吧?」
如果真是这样,她岂不是自己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你与姜公可对弈过?」
她点点头。
慕容梵的目光更加的一望无际,眼底隐有淡淡的笑意,「姜公见多识广,岂会轻易被人误导。」
所以这么说来,祖父也知道她菜。
那为?什么祖父还想让她学棋?
「姜公思虑甚远,有时候或许思虑太过。」慕容梵将那棋谱拿开,「我会同他说。」
「那就麻烦王爷了。」
两人离得极近,姜姒仰着?小脸,清澈的眼睛里全是信任。那样的依赖而不自知,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慕容梵俯着?眉眼,眼底深处有着?常人难以察觉的贪婪。
「我要离京一段时日,年后才归。」
姜姒「哦」了一声。
这时门口?处传来姜太傅故意发出?来的轻咳声,「王爷来了,怎地?也没提前知会一声,老臣怠慢了。」
「临时起意,是我唐突了。」
姜太傅老而精明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打了一个来回,在看到桌上的棋谱已?经合上时,用眼神询问?自己的孙女。
姜姒刚要回答,慕容梵便开口?了。
「世事无常,棋局亦是如此,与其深谋远虑,不如静观其变。」
「王爷所言极是,是老臣着?相了。」
长辈们?都已?经协商好了,姜姒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待在这里碍事,遂适时地?告退。
没走两步,勐然想起什么,连忙将自己身上的大氅扯下来,不太自然地?还给?慕容梵。因为?无从解释,也不知从何解释,干脆直接不解释。
她低着?头出?去,自然是没看到自家祖父眼底的精光。
……
园子的假山旁,有两人在说话。
一人是姜姪,另一人是吴旭。
也不知吴旭说了什么,姜姪不仅脸是红的,眼眶也是红的。直到吴旭人已?走远,她还痴痴地?站在原地?。
姜姒远远看到他们?,等吴旭走了才慢慢靠近。
「三姐姐,你怎么了?」
姜姪用帕子按着?眼角,「五妹妹,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是小吴大人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
「没有!」她连忙否认,「他没有说不好听的话,他最是一个懂礼之人,又岂会欺负我一个女子。」
姜姒已?经有所猜测,但面上不显。
「那这就奇了,他没说不好听的话,也没有欺负人,那三姐姐你怎么哭了?」
姜姪摇摇头,神情变得有些?奇怪,说是哭,看着?又像是在笑。眼里全是泪,但却无一丝悲伤的情绪。
见她如此,姜姒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三姐姐,你是不是有顾虑?」
「五妹妹,你看出?来了?」她擦着?眼泪,说起自己的烦恼和?纠结。
原来自她和?离归家后不久,吴旭便递了话到姜家,意思是愿意娶她为?妻。她初时是欢喜的,欢喜之后便是犹豫。
她和?离过,而吴旭则是头婚,所以她无比的纠结。
「不瞒五妹妹,我其实很?早之前就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
当年姜吴两家议亲,吴旭也时常出?入姜府。有一回他给?姜太傅送了一口?鱼缸,谁知下人们?不小心将鱼缸给?摔碎了,他不仅没有训责下人,反而重又买了一模一样的补上。这事恰好被姜姪撞见,那时就觉得他为?人宽厚,是一个不错的人。
后来姜婳一心想高?嫁,没有选择他,而是嫁进了龚家。姜姪便生了一些?心思,且被姜嬗看出?来。姜嬗也觉得他是个好归宿,为?此还劝过姜姪。无奈姜姪虽然有心,但顾虑也多,主要就是因为?他和?姜婳议过亲。
这与姐姐议亲,最后娶了妹妹的事,倒也不是没有过,可说出?去终归不怎么好听,所以那时的姜姪比现在更犹豫。
「…五妹妹,他那样好的人,如今前程又不错,我一个和?离过的人,如何能?配得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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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姐姐,他想娶的人是你,说明在他的心里,不管你有没有和?离过,你都是他的属意之人。再?说和?离过怎么了?这又没妨碍别人什么?你们?彼此愿意,这点又算得了什么?」
姜姪闻言,泪眼亮起来。
「五妹妹,你真的觉得这没什么吗?」
「当然。」
姜姪心里是愿意的,她之所以犹豫无非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一旦有人告诉她,这道坎根本就不算什么,她便也就迈了过去。
一时之间,她又哭起来,哭着?哭着?,她又笑了。
她拉着?姜姒的手?,哭哭笑笑,「这一次是我自己的选择,无论是好是坏我都认了。」
一嫁由亲,二嫁由己。
吴旭的速度极快,在得到她的同意之后很?快派人来下聘。虽说她是二嫁之身,但因为?吴旭的重视,婚礼办得很?是风光热闹。
相比上次姜姽出?门子,这一次才是名正?言顺的嫁女儿。
不管是二房,还是大房三房,皆是一脸的喜气。谢氏和?顾氏帮着?余氏,将喜宴办得那叫一个热热闹闹。
娘家的妹妹出?嫁,姜嬗自是要出?席。她和?林杲一起,一个牵着?如姐儿,一个抱着?安哥儿。一家四口?到了姜家后,如姐儿直往姜姒怀里钻。
姨甥俩翻着?红绳玩,别提有多亲近。
谢氏看着?气色大好的女儿,再?抱着?养得不错的安哥儿,怎么看怎么高?兴。高?兴之余,不忘姜姒的恩情。
「五丫头,瞧着?还是一团孩子气。」她对顾氏道:「三弟妹,这五丫头的亲事可得好好寻摸。她身子娇弱,不宜做劳累的宗妇,也不能?嫁庶子,须得是那受宠的嫡次子嫡幼子。嫁过去后不用操持内宅,只?管吃吃喝喝开开心心便是。」
若不是因为?那克夫命,她说的这种?亲事最合顾氏的心意。
可惜……
顾氏嘆了一口?气,「这样的好姻缘哪里去找,我最是不放心玉哥儿,若是找不到合适的,我宁愿一直养着?她。」
「三婶,这样的姻缘也不是没有,只?要是用心去找,总能?寻摸得到。」姜嬗说着?,和?自己的亲娘对视一眼。
谢氏心领神会,当即表示自己一定会尽全力去找。
顾氏不好说出?实话,除了感谢的话也说不出?什么来。她以为?这样的好姻缘难寻,怎么着?也得有些?时日,却不想姜嬗和?谢氏母女俩一起用力,很?快就找着?了一家。
且她们?旁敲侧击探过口?风,那家人也愿意结这门亲。
谢氏生怕错过,立马找顾氏商议。
她到三房时,顾氏正?和?姜姒说着?话。
姜姒刚想迴避,被她留下。
「五丫头莫走,这事还得你自己愿意。」
她如今是真心为?姜姒好,不仅劳心劳力帮姜姒相看人家,还力求事事圆满,最紧要的就是要姜姒自己同意。
「……留恩侯与其夫人向来恩爱,后院连个庶子庶女都没有。那小子五丫头也见过,长相不俗。他上头有三位嫡兄,个个出?色,且都生了儿子。这五丫头嫁过去,不用操持家务,更不用担负开枝散叶的责任。我都打听过了,易家的三位公子房里都没有妾室姨娘,至多一两个通房。」
老实说,这样的好人家,顾氏听着?都觉得很?心动。
她看着?姜姒,目露惋惜。
「大嫂,这门亲事听着?真是不错,但…这样的大事,我还得和?三爷商议一番……」
谢氏笑道:「行?啊,你和?老三好好商量。五丫头,你与易家小子在学堂能?见,你再?好好相看相看。若是不满意,大伯娘再?给?你找。」
如此的真心实意,如此的热情,委实让顾氏和?姜姒母女感到过意不去。
正?如谢氏所说,易鹊是留恩侯府的嫡幼子,确实十分受宠。易家不需要他顶门立户,也不靠他开枝散叶,他备受长辈们?的疼爱,这辈子健健康康欢欢喜喜就行?。
这样的人选,无疑是既图到了富贵,又图到了轻松。
送走谢氏后,顾氏一连嘆了好几口?气。
「你大伯娘一片好心……」
「娘,这事成不了。你且等着?,易家那边必定会反水。」
姜姒以为?易鹊和?慕容晟是好友,因着?慕容晟这层关系,易鹊大概率是不会同意的。但万万没想到易鹊在下学后叫住她,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姜五,世子爷临出?京之前交待我,让我多照应你。」
所以这个照应,是包括娶她吗?
「你家中的长辈应该同你说过,我们?两家有意结亲。我知道你和?世子爷的所有事,我也知道他为?什么不能?娶你。你……」
「你既然知道,便知你我也是不可能?的。」
「你怎知我们?不可能??」易鹊见她要走,急忙拦住她。当与她对视之时,少年郎不知为?何红了脸。「世子爷说他命格轻,压不住你。我父母打小就让人给?我算过了,我的八字重得很?,足有六两八钱,我定能?压得住你。」
她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她的命格压不住,并非是八字的轻与重,而是她的来歷。一个异世之魂,还有原主的枉死,这些?可不是一般人能?压得住的。
「易公子,那些?算法未必准确…兹事体大,你可不能?如此掉以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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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页
「你放心,我昨日特意又找人算过了,还是六两八钱。那算命的说了,我八字这么重,世间少有我压不住的人。姜五,我一受朋友之託,觉得有责任照顾你。二来,我觉你这人也挺不错的。」
说着?,易鹊的脸更红,竟有些?不太敢看姜姒。
年少而慕艾,他从前没往这方面想,一旦有了心思,便如星火燎原。这几日来他辗转反侧,竟是无比的期待。
姜姒只?觉荒唐,她是什么东西吗?何况她和?慕容晟是什么关系,她的终身哪里用得着?那个所谓的男主操心?
简直是可笑至极!
「易公子若是知道我和?世子之间的所有事,当知我对他早已?断了念想。我视他如陌路之人,又岂会听从一个陌路之人的安排?」
「姜五,他是为?你好!他怕你……」
「我不需要!」姜姒冷了脸。
娇花一样貌美的少女,哪怕是冷着?一张脸,依然美得令人心荡神驰。因着?稚气与幼嫩,而分的灵动。
易鹊一时看痴了眼,喃喃着?,「姜五,我不会说话,你别生气。我…我也不是完全因为?世子,我自己也想娶你……」
见他如此,姜姒心里的恼怒散了一些?。
「易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
「姜五,你是不是讨厌我?」易鹊开始反省自己之前做过的事,越想越是心虚。早知有今日,他一定不会那样。
「我们?有同窗之谊,我对你谈不上喜恶,仅止而已?。」
好一个仅止而已?,易鹊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身为?侯府的嫡幼子,自小得家中长辈疼爱,无论想要什么几乎不用费任何心神,因而平日里看上去对什么事都不太在意的样子。
生平第一次在意一个人,原本还想着?两家长辈已?经通过气,这门亲事大差不离,应该是跑不掉。
「姜五,这婚姻之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
「我父母疼我,必不会不顾我的意愿。」姜姒福了福身,道:「易公子,谢谢抬爱,但我们?应该无缘。」
说完,她转身就走。
易鹊少年意气,一时热血上头,不管不顾拉住了她的胳膊。
「姜五,我……我……」
「你小子你什么你!」
随着?这一声,他被人大力扯开。
一看来人是沈溯,他刚冒出?头的怒火就灭了,「沈郡王,我…我不是故意唐突姜五的,我就是一时情急……」
「晟小子不在京中,你是不是打量着?没有能?治你的人了?这才几日不见,居然敢当街对姑娘无礼,当真是胆肥了!」沈溯一边说着?,一边提熘着?他走人。
他觉得这个姿势很?难看,也很?狼狈,尤其还是当着?姜姒的面,让他有种?丢脸的感觉。
「沈郡王,你放开我,我自己走……」
沈溯充耳不闻,拖着?他扬长而去。
不远处,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马车。
很?普通的样式,但却比寻常的马车大了许多。那赶车的车夫目不斜视地?坐着?,模样普通到无论看几眼也让人记不住。
姜姒只?看了一眼,并没有放在心上。因着?一边走路一边想着?事,一时没顾得上看脚下的路,身体刚一歪时,人已?被牢牢地?托住。与此同时,她闻到了熟悉的冷香。
一抬头,对上的是一双幽静而浩瀚如星空的眼睛。
是慕容梵!
她心中似有烟火炸开,瞬间欢喜起来。
「王爷,这还没过年呢,您怎么回来了?」
「有些?急事,先回来处理一下。」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被人托住的同时,手?也被握住。
男人的掌心应该很?热,因为?她有被灼烫的感觉。那热力从他掌心不断溢出?,渗进她所的有毛细孔中,最后汇流至心间。
她的心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如同受到启发一般兴奋不已?。某个荒谬的念头窜起,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王爷,我近日有些?迷茫,您能?不能?为?了指点一二?」
慕容梵还握着?她的手?,气息更近。
「你说。」
她喉咙发着?干,声音也带着?些?许的颤抖。「我大伯娘最近想为?我谋一门好亲事,她的好意我无法拒绝,又不能?接受。我想着?…是不是应该按照您提过的建议,胡诌一门亲事出?来,然后借人生子后再?假装和?离,或是谎称守寡……」
「你想如何,那便如何。」
她想如何,便如何吗?
也就是说,这只?是她的事而已?。
「那我知道了。」
「民间有一组织,名叫集贤会,可代办一切事务。你想找什么样的人陪你做戏,他们?那里都有。市井鱼龙混杂,你若需要,我会派人暗中帮你。」
「多谢王爷。」
姜姒小声道着?谢,有一丝说不出?来的失望。
她还以为?……
原来真是她想多了。
第56章
……
这会儿,巷子前后都没有人。
往前是?姜府的后门,往后是姜家学堂的正门。学堂已经放学,夫子和学子们都已各归各家,姜府的后门紧闭着,好半天无人?进出。
风颳一阵停一阵,不时捲起地上的枯枝残叶。
她低着头,暗骂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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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页
姜姒啊姜姒,你可真够贪心的。还说什?么?这辈子有父母亲人?足矣,没想?到竟然?对一个有恩自己,还处处帮自己的人?起了不应该有的心思。
真是?太?不要脸了!
她骂醒了自己,摆正了自己的心态,也?抽回了自己的手。
「王爷,那个集贤堂真的什?么?都能代办吗?」
「但凡世人?有求,只要银子给足,便无所不能。」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组织,听起来确实不错。」她眉眼?一弯,模样稚气而俏皮,「是?不是?我想?找什?么?样的人?假扮与我成?亲,他们都能找到?」
慕容梵看着她,眼?底隐约也?有淡淡的笑意。
她要什?么?,自己都愿意依着。管他世俗规矩,管他礼数教条,有他在,必能事事都护着她,保她无后顾之忧。
「高矮胖瘦,应有尽有,你提要求,他们自会办到。」
「那行。」
慕容梵这般待她,她居然?还想?那些有的没的,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她为自己的所思所梦感到汗颜,更为自己方才的试探感到羞愧。
这时她听到慕容梵问她,「你想?找个什?么?样的人??」
「……」
她的脑海中立马浮现?梦中的场景,一时有些心虚。
「我…我暂时还没有想?好。」她望了望不远处的马车,赶紧转换话题,问:「王爷,您刚才不是?说有急事要办吗?您去忙吧,不用管我,到时候您让您的人?联繫我们便成?。」
慕容梵道:「事情已经办妥,我等会就走。」
这么?快就办好了?
看他这样子,莫非是?不会停留?
「您还要出京?」
「嗯。」
天家的秘密太?多,姜姒可不会不识趣的问他回京办的急事是?什?么?,更不会问他出京到底要办什?么?事。
她娇憨地笑着,祝他一路顺风,万事顺利。
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如昙花一现?。
当天夜里,姜家三房正屋的灯火通明,一宿未灭。
翌日一大早,顾氏就到了清风院。
谢氏一看她的脸色,当下眉头?一皱,忙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话还未出口,眼?眶已经红了。
见她这般模样,谢氏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
「三弟妹,你这是?怎么?了?」
「大嫂,我…我实在是?说不出口啊。」
「三弟妹,你真是?急死我了,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谢氏给她倒了一杯茶,安慰她有什?么?就说什?么?,不用太?多顾虑。
她嘆了一口气,语气迟疑而纠结,「昨晚三爷回来,我与他提起你说的那门亲事,他好半天不说话,我还以为他是?不满意,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谢氏也?急了,事关姜姒的亲事,她比谁都上心。眼?见着顾氏欲言又?止,把她急得直催。「三弟妹,你可急死我了,没想?到什?么?啊,你倒是?快说啊。」
顾氏摆足了姿态,这才装作痛心疾首的模样,咬着牙恨恨地道:「没想?到三爷居然?早把玉哥儿的终身给许出去了!」
谢氏大惊,忙问许的是?哪户人?家。
这话像是?戳了顾氏的心窝子,她当下哭出了声。等她一时哽咽一时气愤地将事情说完,谢氏都傻眼?了。
好半天,屋子里除了顾氏的哭声,再无其它。
谢氏自己给自己倒茶,一连喝了两杯,这才把心里的惊愕给压了下去。与此同时,又?是?心疼姜姒,又?是?气姜慎。
「老三怎么?如此煳涂啊!」
「谁说不是?呢?」顾氏按着眼?角,也?跟着气愤不已,「可怜我的玉哥儿,自小我是?当眼?珠子一样养大的。三爷倒好,竟然?一点也?不心疼,随口就给许出去了。若是?正儿八经的人?家,我也?不说什?么?…」
说到这,她小心地瞄着谢氏的脸色。
谢氏沉着脸,面色是?无比的难看。
半晌,她一拍桌子,「老三也?太?煳涂了,这万万不行。那些个游侠居无定所的,一个个都没有正经营生,又?十分喜好斗殴滋事,日子穷困潦倒不说,还过得朝不保夕,这样的人?,五丫头?不能嫁!」
原来顾氏姜慎和姜姒商量了一夜,商量出来的方案落在姜慎身上。说是?姜慎几前年在济州府任上时,有一间下到乡间体察民情,不想?途中遇劫。
那劫道之人?一听他是?官身,不仅不害怕,反而还想?将他杀人?灭口。幸亏一游侠经过,救下他的性命。他感念对方的救命之恩,一时报恩心切许下了儿女亲事。
「大嫂,他也?知道自己做错了,这些年很?是?后悔,无奈那游侠居无定所,他遍寻无果,许出去的信物也?要不回来。他不告诉我,是?想?着那游侠一直不找门来,要么?是?忘了,要么?是?遇到了不测……谁想?想?前几日竟然?有了音讯,对方说自己受了伤,想?借着亲事沖一冲喜,口口声声要玉哥儿嫁过去……」
谢氏越听越觉得离谱,来回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他们姜家是?什?么?门第,再是?低嫁那也?是?叫得上名的人?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嫁给一个混日子的无名小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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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页
她最后想?出一个法子,那就是?以钱财弥补。
当然?,这个法子註定不能成?。
很?快姜家上下皆知此事,姜太?傅将全家人?召齐。
姜慎顶着自己父亲锐利如刀的目光,还有谢氏恼怒的眼?神,硬着头?皮说那游侠不同意,执意要娶姜姒。如若姜家不同意,对方便闹到京城来。
谢氏气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老三哪老三,你当年莫不是?遇到了仙人?跳!」
「大嫂,当时情况危急,若不是?那位莫壮士出手相?救,我早已命丧黄泉。我自己许出去的承诺,无论如何也?不能做背信弃义之人?。」
「你许出去的是?五丫头?的终身!」谢氏指着他,第一次对他发火。「我们姜家是?什?么?门第,那个姓莫怎么?敢…敢让我们姜家的姑娘给他沖喜!」
他心虚着,只能一直低着头?。
这个计划哪哪都透着不妥当,真的能行吗?
顾氏心里也?没底,内心极其的忐忑不安。
「老爷,若不然?我们再求求那位莫壮士?」
「那些江湖人?士行事乖张随意,恐怕不吃这一套。」姜慎嘆着气,「这事都怪我,是?我一时煳涂。」
至始至终,姜太?傅都没有说话。
等到众人?沉默时,他忽然?问一直低着头?的姜姒,「小五,这门亲事你若不愿,祖父便是?拼着姜家的名声不顾,也?要替你把亲事给退了。」
姜姒闻言,心下动容。
这辈子有这些亲人?就够了!
可惜她有克夫命,否则她愿意规规矩矩做一个古代姑娘,按部?就班地嫁人?生子,不负亲人?的疼爱。
「祖父,我听爹娘的。」
「你莫管他们,祖父只问你,你是?如何想?的?」
姜姒低着头?,越发愧疚。
她的真实想?法是?,这辈子和上辈子不同。时代的不同,註定了观念的天差地别,所以她不可能仅凭着身子弱这个理?由,而一辈子不嫁人?。
当然?,她完全可以告诉全家人?自己是?克夫命,但是?人?心最是?难测,也?最是?多变,哪怕家人?不会忌讳她,也?会同情她。日日背负着别人?的嫌弃或是?同情,这不是?她想?要的。
一个有克夫命的女子,和一个和离过的女子,她觉得后者更容易被人?接受。而因为和离过而不再嫁,也?更加的顺理?成?章。
这是?她真正的想?法,却?不会说出来。
她的回答是?,「祖父,救命之恩,既然?我爹已经许诺报答,焉有反悔之理?,更不能因我一人?,而坏了我们姜家百年的声名。」
姜慎硬着头?皮,附和道:「父亲,这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但我们姜家向来行事清正,万不能传出什?么?不好的事来,坏了一直以来的清名。」
顾氏掩着面,装难过装哭。
所有人?都没了话,一时之间皆是?无言。
姜太?傅眉头?紧锁,这门亲事他当然?不满意。
若想?让那人?退亲,其实有很?多种法子,不管入流与不入流,最终都会让对方吃下闷亏,日后也?不会波及姜家的名声。
但那个忘年之交临出京之前曾经与他说过,说小五心性通透干净,日后若想?做什?么?便依着去做,莫要有任何的强迫。
如果是?其它的事便也?罢了,可是?这嫁人?……
王爷自来灵慧异于常人?,或许是?他想?错了。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临走之时深深地看了姜姒一眼?。
姜姒看得分明,这一眼?是?疑惑。她心一紧,还当是?自家祖父看出了什?么?端倪。不过当门外传来「你们看着办」这句话时,她长长松了一口气。
一家之主都已默许,亲事很?快操办起来。
出门的日子定在年后,但哪怕如此,这门亲事还是?太?过仓促,且也?不合规矩。仓促是?显而易见的,不合规矩是?成?亲这样的大事,新郎倌都没有露面,而是?让新娘子带着嫁妆出京去三元城完成?婚礼。
如此不同寻常的亲事,在京中传得是?纷纷扬扬。
姜嬗得到消息后,也?没带孩子,独自一人?心急如焚地回了娘家。细问之下,那叫一个越听越吃惊。
「那个莫什?么?,他不来接亲吗?」
「大姐姐,他叫莫须有。」
莫须有这个名字,当然?是?姜姒胡诌的。
姜嬗听到她平常的语气,以及一脸的娇弱,心疼得不行。「这都是?什?么?事啊,我还想?着帮你相?看一个好人?家,让你嫁过去之后过得顺心顺意。没想?到冒出个莫须有来,他竟然?连面都不露!」
「他说他受了伤,不宜奔波。」姜姒小声解释着,看上去十分乖巧。
这也?是?她找的理?由和藉口,一个受了伤的人?,若是?着急用成?亲来沖喜才显得自然?,且也?能名正言顺地不出现?。
她越是?这样,谢氏和姜嬗就越替她难过。
顾氏知道内情,装出来的难过还不如她们。
谢氏嘆了一口气,「罢了,亲事已定,也?只能嫁过去。等他养好了伤,再使人?接他们回京里住。有我们姜家照应着,万事都不用怕。」
这话实在是?说到了姜姒的心坎里,只是?她回京的计划中,并不会包括一个莫须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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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嬗也?觉得这样最好,当下给姜姒支招,让她务必成?亲之后说动那个莫须有,两人?日后在京里生活,他们也?能照顾得到。
谢氏又?说:「这低嫁也?不怕,我早就打算好了,我剩下来的那些嫁妆都给五丫头?……」
「大嫂,这万万使不得!」顾氏连忙拒绝。
他们三房嫁女儿,哪里能要大房的东西,何况那些东西还是?大嫂的嫁妆。
谢氏看了一眼?姜姒,道:「三弟妹,你别急着不要。我是?诚心诚意的给,嬗姐儿也?在,这事她也?是?贊同的。」
「对啊,三婶娘,你可是?不知道,若不是?五妹妹,我月子里必定熬不过来。不光是?我娘会添嫁妆,我也?有所准备。我就不信我们陪着如山一样的嫁妆,那姓莫的还能不把五妹妹供着?」
眼?看着顾氏又?要拒绝,姜嬗直接放狠话,「三婶娘,我和我娘给的东西,你们不要就是?看不起我们,就是?不把我们当一家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顾氏还能说什?么?。
虽说婚事准备仓促,但嫁妆实在是?丰厚,比姜姽嫁人?时不知多出多少。姜姒想?了想?,决定将一大部?分留在姜家,说是?自己日后再回来取,带走的只是?一小部?分。
饶是?如此,还是?引来了一些酸话。
说酸话的不是?别人?,而是?姜婳。姜婳明里暗里的说谢氏心偏到了天上,又?说姜嬗有了新妹妹忘了旧妹妹。
姜嬗可不惯着她,直接告诉她自己就是?偏心。
她讪讪然?,寻找同盟,「四?妹妹,你听听大姐说的话,我听着都觉得心冷。」
大喜之事,哪怕是?姜家人?再不喜欢姜姽,也?不可能把人?拦在外面。
姜姽这次学乖了,没有摆自己王府侧妃的排场,但打扮得十分贵气耀眼?,将姜家所有的姑娘都比了下去。她不是?来贺喜的,而是?来看笑话的。天知道当她听说姜姒要嫁一个江湖游侠时,笑得都快疯癫了。
她听到姜婳的话,下意识掐着掌心。
她的心早就冷了!
「四?姐姐,这人?比人?,比不过,你也?别比了。何况五妹妹也?是?可怜,自小被三叔三婶捧在掌心中养大,人?人?都以为她能找个不错的人?家,谁能想?到她最后竟得了这样一门亲事。」
「这亲事怎么?了?」姜嬗皱着眉,凌厉的目光过去,「五妹妹的亲事再是?不高,她嫁过去也?是?正头?娘子。」
一句话,怼得姜姽说不出话来。
姜姽暗恨,抬了抬下巴。
她身边的嬷嬷心领神会,立马不虞地看向姜嬗,「世子夫人?,我家侧妃娘娘可是?从二品,若是?奴婢记得不错的话,世子夫人?您的诰命是?从五品吧。」
大殷朝除皇族之外,女眷的诰命皆随夫,林杲在内阁当差,领从五品官职,故而姜嬗的诰命也?是?从五品。
一个从二品,一个从五品,自然?是?姜姽的品阶高。
姜嬗闻言,冷笑一声,「四?妹妹,这里是?姜家,你回姜家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姜家女。你若想?摆王府侧妃的架子,那就别回姜家!」
「大姐姐,你何至于如何厌我!我不过是?替五妹妹惋惜而已,三叔三婶何其疼爱她,祖父也?对她另眼?相?看。如今她所嫁非良人?,祖父该是?多么?的失望。」
姜姽说这话时,看的是?姜姒,明明嘴上说着惋惜的话,那眼?神里全都是?幸灾乐祸。
姜姒自是?知道她的心思,道:「四?姐姐,你真的为我惋惜吗?我怎么?觉得你在笑,你别笑了,你再笑下去,眼?角的皱纹都出来了。」
「……」
姜姪扯了扯姜姒的衣服,「五妹妹,你赶紧换上吉服吧。」
姜姒微微一笑,站起身来。
因着亲事仓促,嫁衣也?是?紧赶慢赶出来的。但有谢氏和姜嬗操心,嫁衣的布料和款式都算得上乘。
姜姽也?跟着站起来,故意展现?着自己今日所着的衣裙。
她是?从二品的亲王府侧妃,衣着自然?是?无比的华美,金丝绣花,堆锦叠纱,极尽奢丽张扬。因着容貌本就上等,越发显得光彩照人?。
姐妹几人?,顶数她最为耀眼?。
许是?为了和姜姒较着劲,她今日所穿的乃是?银硃色,不仅与正红接近,其色还十分的鲜亮,俨然?一副艷压群芳的架势。
单论长相?,她与姜姒不分伯仲。一个淡雅些,一个娇美些,若是?姜姒的嫁衣不够出彩,怕是?很?难压得住她。
她已经看到了那身嫁衣,一眼?看出那嫁衣无论如何也?不能与自己的装扮相?提并论。为此她无比期待着,期待着这样的日子里自己能夺走属于姜姒的光彩。
姜姒岂能看不出她的心思,不动声色地准备去换上嫁衣。
这时余氏进来,身后跟着祝平和胡婆子。祝平和胡婆子的手上都捧着东西,几人?都是?一脸的兴奋。
「五丫头?,莫家姑爷派的接亲人?已经到了,莫姑爷还给你准备了嫁衣。」
屋内所有人?都朝祝平和胡婆子的手上看去,好半天没人?说话。
一片诡异的安静中,响起姜嬗无比惊喜的声音,「这嫁衣…竟然?是?浮光流火!」
第5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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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页
浮光流火四字一出,余氏的面上都是与有荣焉。
「嬗姐儿好见识。」她赞嘆着,「我万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等不入世的料子,实在是开了眼界。」
所谓浮光流火,原是前朝皇族最为推崇的衣料。产于一隐世山中之族,传说那隐族人有不传之技,不仅能?以天光染布,还能引凤凰之火淬色。
当?然这些都是传说,但也能?说明这种面料的精美与难得。这浮光是指此衣料之光泽璀璨,如天光润染。而流火则指其艷丽流金,似凤凰涅磐之金火。
祝平捧着嫁衣,在众人跟前晃了一圈。
而胡婆子紧随其后,也捧着一顶凤冠。这凤冠极尽珠光宝气,缀满宝石珍珠,但并没有逾制。
「莫姑爷,真是有心了。」余氏之前也对这门亲事?不贊同,这会儿却是变了想法。暗想着那莫家?姑爷能?如此用心,可见也并非全然无可取之处。
姜嬗睨了姜姽一眼,故意问道:「四妹妹,你看五妹夫送给五妹妹的这凤冠嫁衣如何?」
这嫁衣凤冠一出,姜姽自知落了下风。
她不太甘愿地承认,「这嫁衣凤冠自是极好的,只是五妹夫混迹于?市井之中,也没听说有什么家?产,哪里来的银子置办这样的东西。」
莫说是普通人,便是如今的慕容氏皇族,也拿不出几匹浮光流火。
前朝后期,皇族越发的荒唐无度,为了逼迫隐族多产出浮光流火,无所不用其极地剥削压榨,以至很多隐族人劳累至死。
民间起义?频发时,不少隐族之人趁乱避世,隐姓埋名不再制作浮光流火。后来慕容氏得了江山,本着以俭治国的作风,将浮光流火从进?贡之物中剔除。
这些年除了早年的私藏,几乎难觅这种传奇色彩之物的踪影。皇家?都难拿出几匹来,民间更是难见。一个江湖市井之徒居然拿出这样的好东西来,旁人质疑一二也是正常。
面对她的质疑,姜嬗自有话堵她。
「四妹妹这话有失偏颇,你又不知五妹夫底细,你怎知他无恆产?何况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未必没有结交一些能?人。他既然拿得出这样的好东西,便足见他对五妹妹的看重。」
姜嬗说罢,笑着催促姜姒去换上?新嫁衣。
姜姒从善如流,在祝平祝安和胡婆子几人的侍候下,换上?了嫁衣,且戴上?了凤冠。
嫁衣十分?合身,仿佛是量身为她定制一般。
「这嫁衣尺寸刚好,五妹夫真是有心了。」姜嬗小声感慨着,暗道那个莫妹夫倒是个有心人,必然是暗中打探过五妹妹的身量,若不然准备的嫁衣也不会如此合适。
姜姒则是心有疑惑,主要也是因?为这嫁衣实在是太过合身。
琉璃镜中,映出她此时的模样。玉色天成,娇美动人,其颜之幼,其眸之透,仿佛从未经?歷过世间的风雨。光泽夺目流金淬火的嫁衣,与宝珠交错璀璨生辉的凤冠,将她衬得越发的冰肌玉骨眉目如画,且贵气逼人。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时有些恍惚。
两辈子加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嫁人。然而她所嫁非人,而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骗局。
「五妹妹,你这般模样,真真是叫人移不开眼。」
姜嬗站在她身后,由衷赞嘆着。
她扶着姜嬗的手站起来,面向所有人。
剎那之间,仿佛浮光掠影,流火从天而降,衣艷人美宛如一幅令人见之便觉惊心动魄的极致画卷。
姜姪喃喃着:「五妹妹本就长得好看,如此一装扮,简直是天女下凡。」
姜婳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到底还顾着脸面,也附和了几句。然而面子顾了,心里的酸水也不能?不倒一倒。
「如此看来,那位五妹夫还算是有点门路。只是到底出身太低了些,纵然是有些家?产也配不上?五妹妹。」
「二妹此言差矣。」姜嬗可听不得这样的话,如今在她心里,姜姒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堂妹,而是比她亲妹妹还亲的妹妹。
旁人说姜姒一个不好,她心里就是老大?的不快。不管对方是不是也同为她的妹妹,她俨然已经?区别对待。
「这般瞧着,五妹夫应该是个有本事?的。他有真本事?,再有我们姜家?的举荐,日后未必没有一番作为。」
听到这样的维护,姜姒很是过意不去。
只是时至今日,再没有回头路可走?,唯有顺着自己原本的计划进?行下去,必要之时,或者是时机合适之时,做些顺水推舟之事?。
她小声和姜嬗咬耳朵,「大?姐姐,我应该很快会回来的。那个莫须有若不愿意来京城,我就同他和离!」
姜嬗闻言,含笑点头。
「是这个理。」
转过头,姜嬗问姜姽,「四妹妹,你看五妹妹这般打扮,如何?」
还能?是如何,自然是极好的。
但是这样的话不可能?从姜姽的口中说出来,在看到姜姒打扮好的那一瞬间,她满心都充斥着强烈的情?绪。嫉妒、愤恨、还有浓浓的不甘。
无疑,她被姜姒完全比了下去。
不管是浮光流火的嫁衣,还是那缀满珠玉的凤冠,不仅没有削弱姜姒的容貌,反而是相得益彰。
「五妹妹这一头一身确实是不错,可惜了,这凤冠再好也比不过祖父给的那顶倾城。也不知我们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到五妹妹有戴上?那顶凤冠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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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页
「那四姐姐可要记得活长一些。」
姜姒的话,含冰带雪,立马将气氛降至冰点。
她摸了一把凤冠上?的珠翠,娇美一笑,「这凤冠我很喜欢,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谁的凤冠上?有这么多的宝石。」
这倒是实话。
哪怕没有逾制,这顶凤冠的用料和做工都是极其的难得,放眼雍京城也找不出几顶同样价值的出来。
这时谢氏和顾氏一同进?来,两人在看到她时,齐齐愣在原地。
姜嬗抿着嘴笑,和她交换了一个眼神。
好半天,谢氏回过神来,一脸惊喜地上?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一边看一边忍不住赞嘆出声。
「五丫头这般打扮,还真是仙女下凡哪。」
姜姪笑起来,「大?伯娘,我刚才也是这么说的。」
顾氏也到了跟前,拉着自己女儿的手,一时恍惚一时感慨。恍惚是因?为她惊艷于?女儿的模样,感慨也是因?为这身打扮。
她心下酸涩起来,忍不住红了眼眶。
可怜她的玉哥儿,成个亲都是假的。
若是真的……
那该多好啊。
所有人都不意外她的表现,毕竟母女连心,自小娇宠着长大?的女儿要嫁人,没有哪个当?母亲的不会难过。
谢氏拍着她的背,安慰道:「三弟妹,我们女子都有这一天,这是大?喜事?,你可不兴难过。以后莫家?姑爷身体养好了,便让她和五丫头搬回京中,到时候也能?时常见到。」
她拭着眼泪,只能?点头。
姜姒握着她的手,千言万语不能?明说,「娘,您别这样,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这句话,也只有她们母女二人能?懂。
等到母女俩说私房话时,姜姒悄声问她,「娘,这次我们花了多少银子?」
「三百两。」
姜姒垂着眸,视线之中都是浮光流火之美。
光是这一身,就远远不止三百两。哪怕是做戏,那个聚贤会也做得太真了些。何况这样的好东西明显没有被重复使用过,若不然自有风声走?露。
再说以这身嫁衣的合身程度,日后恐怕也很难再被重新利用。为了一桩买卖下如此的血本,且还是一桩亏本的买卖,为什么?
顾氏比起她来,还有另一个疑惑。
「我们并未让他们送嫁衣,他们为何会有这一出?这嫁衣如此华贵,他们倒是捨得,万一他们以后再用,岂不是很容易被人识破?」
这话又提醒了她,未有所求,怎会多此一举?
这嫁衣……
到底是谁的手笔?
……
吉时一到,她出了门。
这一身的浮光流火,自然引来无数惊艷议论声。
宾客们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原先就在谈论这门亲事?,尤其是对姜家?那位不露面的姑爷谈论得最多。眼下看到姜姒这一身,越发对姜家?那位游侠姑爷感兴趣。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竟然还能?弄来这样的好东西,可见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若无真本事?,怎能?救下姜侍读,还得了这样一桩好姻缘。那些所谓的江湖人士,再是有些本事?,也终究难登大?雅之堂,可惜了姜家?的五姑娘……」
方宁玉和叶有梅也在宾客之中,不时对视一眼。
在此之前,她们自然见过姜姒,也看得出来姜姒对这门亲事?并无抗拒之意。方宁玉以为自己悉知姜姒的秘密,对此很是惋惜。而叶有梅因?为自身习武的原因?,竟然觉得这门亲事?不错。
「这些人知道什么,那位莫公子这般有本事?,一能?护住玉哥儿,二还能?让玉哥儿过得自在随性?。这样的亲事?,不比嫁给什么世家?公子天天窝在后宅里,与一群人斗来斗去强?」
方宁玉嘆了一口气,「如今也只能?这么想。」
姜家?的门外,也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一是大?家?闺秀这么低嫁的,可谓是闻所未闻。二是所有人都好奇,姜家?真的会把姑娘嫁过去吗?
人群之外,有两位少年。一人着锦衣华服,一人是军中士兵的装扮。锦衣华服的是易鹊,士兵装扮的是慕容晟。
慕容晟是入了军营,但并非远赴边关,而是被送去了京郊的驻军大?营。他一脸的风尘僕僕,显然是刚赶回京中。
少年郎握着双拳,眼巴巴地望着姜家?的门。那目光之复杂,无法用言语描述。他是纠结的,也是无奈的,更是难受的。
「她就这样的嫁人了…」他自言自语着,语气沉重。「若真是这样,还不如……」
他忽地看向易鹊,目光越发复杂。
易鹊无比心虚,不敢与他对视,「世子,你可别怪我,当?初议亲是我父母的意思,我可没同意……」
「如果她嫁给你,或许更好些。」
「…我对她并无心思,若不是你出京之前交待我,让我暗中照顾她一二,我必是不会留意她的。世子,她现在都嫁人了,你也该放下了。
其实该放下的不止是慕容晟,还有易鹊自己。
他小心翼翼观察慕容晟的脸色,见对方没什么反应之后,松了一口气。他曾经?存过什么样的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
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他不合时宜地摇着扇子,装模作样地扇着。哪怕是开了春,天气也还冷着,但他的心火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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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因?为慕容晟,二是因?为姜姒。
「世子,你说姜家?人怎么想的?这样的亲事?也敢结?还有姜五,她是怎么想的…那游侠难道命很硬不成?」
「硬什么硬,再硬还能?硬得我吗?」慕容晟脸色阴晴不定,死死盯着姜家?的门口。「那个人,最好是早死早投胎!」
「世子爷,你小点声,若是被人听了去,还当?你咒人家?。」
「我就咒他!」慕容晟咬牙切齿,「他凭什么?一个不着四六的无名小卒,竟然捡了这么大?的便宜,便是死了也值!」
易鹊想捂住他的嘴,「世子爷,我求求你了,你少说两句。」
「我为什么要少说两句,我偏要说,他赶紧死,早点死……嗯嗯……」
他的嘴被人捂住,易鹊看去,吓了一大?跳。
「郡王!」
沈溯面沉如水,对慕容晟道:「我看要死的人是你!」
慕容晟自知理亏,不说话了,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然颓丧。
「溯表哥,我就是实在心里不痛快,说几句混帐话罢了。我……心里难受得紧,你说…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你们无缘,而他们有缘。」
「郡王,你的意思是那个游侠和姜五姑娘八字相合?」
这时一阵喧闹声,然后便看到那些迎亲之人拥簇着新娘子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新娘子身上?,哪怕是隔着盖头的面纱也能?窥得一二那绝佳的容色。但沈溯的注意力却在那些迎亲之人的身上?。
他们一个个看似普通,寻常人见了,也只道他们精神气不错,从而忽略了他们身上?难以察觉的气息。
那是暗卫的气息!
等到姜姒上?了花轿,他看着慕容晟和易鹊,意味深长地道:「那人确实和姜五姑娘八字相合,普天之下,怕是再难找出第二个。」
……
迎亲的人接到了新娘子,启程出京。
送亲的是姜烜,哪怕是在这大?喜的日子,他也是一脸愁容。
他骑在马上?,皱着眉头跟在姜姒的花轿边。等花桥出了京城,一行人停下来休息时,他把姜姒叫到一边说话。
「玉哥儿,你若是不愿意,二哥这就带你回去。」姜烜压着声音,有着显而易见的难过,他的眼神明明白白的表明,他早就存了这样的心思。
「二哥,我愿意。」
「玉哥儿,那…那样的人,和我们根本就不是一样的人。你真的能?和他过到一起吗?他的做派,他的行事?,你能?受得了吗?」
所有的事?,一家?人都瞒着姜烜。
所以如今三房之中,只有姜烜不知道内情?。有些事?情?,或许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为即便是知道了,也不过徒增更多的烦恼而已。
姜姒低着头,道:「二哥,你且换个想法想一想?他做派行事?与那些世家?公子不一样,与他一起过日子,我不必装什么端庄贤惠。你再想想我们以前的日子,那时候多自在啊,若是我嫁人之后还能?那样,又有什么受不了的?」
姜烜闻言,开始沉默。
他们未回京之前,确实过得很自在。兄妹二人不拘是偷出去听戏看杂耍,还是随心所欲地想出门就出门,皆是回京之后不曾有过的经?歷。
良久,他喃喃,「但愿如此吧。」
歇过之后,花轿换成了马车。马车看上?去普通,但比寻常的马车大?了不少。一看到这马车的样式,姜姒莫名想到了那日慕容梵回京时乘坐的马车。
她举目望去,心跳得有些快。
上?了马车之后,祝平惊唿出声,「姑娘,这马车看着不起眼,里面倒是布置精细。」
马车壁上?刻满图纹,精美而厚重。不拘是坐垫靠枕,还是地垫盖帘,无一不是舒服而华丽。暗格之中一应途中用物尽有,每翻出一格都能?听到祝安的惊喜声。
「姑娘,姑爷真是用心了。」祝安一边说,一边将暗格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祝平也道:「姑爷如此用心,日后必定待姑娘极好。」
姜姒暗自嘆息,哪有什么姑爷。
只是这马车……
又是谁的安排呢?
她心里有个答案唿之欲出,那个人的名字不停地在她心间翻滚。
一行人的目的地是三元城,从雍京城到三元城需十日左右。迎亲的人顾念姜姒的娇弱,脚程并不快。
是以当?第三日他们在路边休整时,被后面从京城出来的一群人追上?。那群人打马而过,却又调转头来。
其中一人年纪不小,看上?去约摸三十多岁的样子,一身的锦衣华服,在马上?恣意地打量着正在喝茶的姜姒。
姜姒已取下凤冠,换下了嫁衣,着了一套桃色有衣裙。开了春的天气,仿佛春光都汇聚在她身上?,令人一见之下再也移不开眼睛。
那人满眼的惊艷之色,说出来的话却是极尽轻佻,「你便是姜家?那位下嫁市井的五姑娘吧?果真如他们说的那般花容月貌。」
男子肆意评价一个女子的长相,不可谓不轻浮。
姜烜当?下大?怒,一指那人,「我认得你,你是庆国公府的四爷吧。按年纪你也算是长辈,怎地如此无礼!」
那人身后的人大?笑出声,「无礼?你可知京中有多少姑娘盼着四爷对她们无礼?四爷最是怜香惜玉之人,不过是可怜你妹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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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我最是看不得姑娘家?受苦。」宋四爷的眼睛恨不得粘在姜姒身上?,这等貌美的姑娘,比之他家?那位有着京城第一美人之称的大?侄女也不遑多让。
他语气放柔,带着引诱,「听说你要嫁的是一个游侠,日后颠沛流离的哪能?有好日子过。不如你跟了我,我们国公府与你们姜家?也算是门当?户对,我定会好好疼你。」
这真是越说越不要脸了。
姜烜大?怒,拨出了腰间的剑,指着他。
「有种你就和小爷过几招!」
宋四爷还没说什么,他身后那个与他年纪差不多的男子来了劲,「四爷,一个毛头小子而已,我们还怕了他不成!」
然后他上?前来,不知和宋四爷说了什么,只听得宋四爷眼神都变了。
「你是姜家?六郎吧,你到底还是年纪轻,没怎么出过门,不知你们这一路张扬,难免被有心之人盯上?。以你妹妹之容貌,还有这些真金白银的嫁妆,怕是已经?招了人的眼。不如这样吧,我们正好顺路,便好心送你们一程,你看如何?」
「用不着!」
姜烜断然拒绝。
正在这时,马上?的那些人一齐跳下来,看架势是想围住他们。
「宋四爷,你想做什么?」
「我说了,你还是太年轻。」宋四爷看着那辆马车,色心大?动。
姜烜心下大?急,额头青筋暴起。
那些迎亲的人不知何时全部站起,呈一字排开。
宋四爷身后的人小声嘀咕,「这些人瞧着都有些身手,四爷…怎么办?」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些人应该与那游侠交好,都是一些不入流的无名小卒,不足为惧。」他一挥手,示意自己的人动手。
马车内,姜姒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忽然她听到一声惨叫,然后是一声接一声,期间还听到宋四爷惊问「你是什么人?」她大?着胆子将车帘子掀开一角,只见外面倒了一大?片,全是宋四爷的人。
「滚!」
一人背对着她,有着她熟悉的身高与身形。
「多谢壮士,敢问壮士名讳?」姜烜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赶紧向那人道谢。
「在下莫须有。」
「你就是…莫须有!」
姜姒的心在狂跳着,血液在血管里奔流。
这时那人缓缓转身,目光精准无误地看向了她。
第58章
只一眼,她就怔住了。
因为这个人,竟然和慕容梵有三四分的相似!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都停止了跳动。
慕容梵,是你吗?
但是,她很快发现了不对。
她认识的那个人有着苍穹一般包罗万象的目光,平和又包容。而这个人的眼神像混沌初开?,有着太多的暗涌和不确定。
一种说不出来失望从?心?里漫延,铺天盖地让人想哭。与此?同?时,她的内心?深处涌起无法忽视的羞愧感。
这个人的形象,不正?是她自?己要?求的吗?
犹记得准备进行这个计划时,她便提出了自?己对假扮之人的要?求,不管是她描述出来的身高身形,还?是长相容貌,都?是循着自?己梦中说过的话,即比照着慕容梵,低些档次就成。
如此?看来那个聚贤会倒是有些本事?,竟然能照着她的需求,找了这么一个人来。若非眼神不对,她几乎又要?认为这人是慕容梵假扮而成。
放下车帘,她下了马车。
姜烜已?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无比惊喜而崇拜地看着那个叫莫须有的男子。「莫…莫兄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以他的年纪,显然比莫须有小?,但他又是姜姒的兄长,所以这称唿上便有些为难。叫妹夫吧,太早,叫兄台吧,不合适,思?来想去,兄弟二字倒还?能过得去。
莫须有道:「我不放心?,跟过来看一看。」
「那你的伤?」姜烜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他伤在哪里,可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药味,表明他此?前应该伤得不轻。
「性命无忧。」他说。
「那就好。」
这时姜姒已?经过来,与他见了礼。
风从?他的方向而来,吹来浓郁的药香,除了药香之外,再无其它。
他不是!
姜姒确定的同?时,觉得自?己极其的可笑。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在下来迟,姜五姑娘受惊了。」
「幸亏公子及时赶到,我并没有受到惊吓。」
两人客气地寒暄着,疏离而陌生。
姜烜为了缓和气氛,也确实是心?中好奇,当下问莫须有,「莫兄弟,方才我都?没看清你是如何出的手?,敢问你师从?何人?」
莫须有道:「我学得杂,师从?无从?可考。」
「那你能不能教我几招?」
「乐意之至。」
姜烜兴奋起来,他本就是好武之人,好武之人最是慕强,越是遇见高手?,越是欢喜和崇拜。若能有机会切磋讨教一二,自?然是求之不得。
一行人准备再次启程,姜姒回到马车中。
她听到一声哨声,从?掀开?的车帘一角看去,只见一匹银白色的马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无比温顺地到了莫须有的身边。
那马通身无一杂色,毛色光滑如绸,身姿矫健尽显骏逸之态。哪怕她不懂识马辨马,也知这马必然是一匹好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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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姜烜的惊唿声,也印证了这一点。
「好马!莫兄弟,你这匹马…难道是汗血马中最为稀有的银天马?」
银天马三字一出,姜姒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一看越发看出那马的不同?,马身线条优雅不说,一双马眼晶亮而有神,隐约还?带着几分高傲之色。
而姜烜已?是激动无比,他刚想伸手?去摸那马,那马竟然昂着头走开?,并像赶人似的甩了甩尾巴。
他也不恼,反而越发肯定。
「莫兄弟,你这马当真?不错。」
「你若不嫌弃,金马倒是不难寻,我可以送你一匹。」
「你说真?的吗?」姜烜因为极度的惊喜,脸都?红了。「我不嫌弃,我不嫌弃!」
开?什么玩笑!
金马就是汗马赤马,他怎么可能会嫌弃。
这个莫兄弟,果然有些本事?。他突然觉得这门亲事?竟然比想像中好太多,之前有诸多的不满意,此?时却越想越满意。
他们骑马在前,有说有笑。
当然话多的是姜烜,笑的人也还?是他。他对莫须有十分的感兴趣,从?武学到江湖之事?,但凡他有问,莫须有皆有回应。
一路行至太歷城,准备打尖住店。
趁着莫须有去询问掌柜时,姜烜悄悄和姜姒咬耳朵。
「玉哥儿,我觉得这个莫兄弟不是一般人。他身手?了得,那嫁衣还?有那马,足可证明他颇有几分能力。你看到那些迎亲的人没有?先前那宋四爷也耍横时,他们明显是要?动手?。我仔细观察过了,他们不仅全?是练家?子,且身手?应该都?不差。」
这些姜姒也看出了。
但她知道内情,心?想着聚贤会那样的组织,必是极尽网罗有能力的人,所以派出来的人都?会武也不足为奇。
「他自?然是有些本事?的,若不然当年也不会救下爹。」
「这倒是。」姜烜挠了挠头,声音小?了几分,「玉哥儿,我觉得莫兄弟挺不错的,我方才与他谈了一路,我发现他不仅谈吐不俗,还?见识多广。我敢说,他的身手?绝对不在我们沈大人之下,至于他的能力,也绝非一般人可比。我觉得这门亲事?…或许也不错。」
姜姒很诧异,这才多大会儿的工夫,她二哥的态度就来了这么大的转变?
她下意识朝那边看去,只见那个莫须有不知掌柜在说什么。他正?好背对着这边,那背影越发的像慕容梵。
许是察觉到有人看自?己,他突然回头。
这一回头,难免和姜姒的眼神撞上。
那张与慕容梵有着几分相似的长相,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对方的目光又让她很快清醒过来。
「玉哥儿,你是不是也觉得他不错?」姜烜凑近了些,如同?小?时候发现了什么好东西,极欲和自?己妹妹分享时的模样。「你看他的长相气度,半点也不输京中的那些世家?公子。」
姜姒点点头。
凭心?而论,这个莫须有确实不错。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单从?外表而言,也是上等之姿。一身青衫亦不掩其气质,若是换上锦衣华服必定更添风华。
但他不是莫须有,而是一个不知姓名和来歷的陌生人,更是一个註定与自?己萍水相逢,短暂交集之后再不相见的人。
这时他应该是办好了住店事?宜,朝他们走来。
先是说了住宿的安排,然后又说起了另一件事?,「方才那掌柜说了,今日是太歷城一年一次的祭芒神,晚上会有戏龙灯与焰火。」
「呀,我们这次竟然赶上了?」姜烜来了兴致,开?始滔滔不绝。
他说起一家?人回京之时,也经过了这来歷城,当时就听说此?处的一些风俗,其中就有这祭芒神。
「玉哥儿,你记不记得你那时说了什么?」
姜姒有原主的记忆,她当然知道原主说了什么。
「我说,若有机会,真?想亲眼看一看。」
「这不就有机会了。」
姜姒望向外面,天色已?渐暗,远处似有热闹声不断传来。如今她代替了原主,原主的愿意她自?然要?去实现。
一入夜,城中灯火通明。
百姓们争相涌上街头,跟着长长的龙灯后面。锣鼓声震天,人们的欢笑声也渲染着气氛,到处都?是热闹的景象。
河边人头攒动,不少?人都?在放河灯。姜烜买了三盏,自?己留了一盏,一盏给了姜姒,一盏给了莫须有。
「玉哥儿,你写了什么?」他问姜姒。
姜姒看着夜色,心?念坚定。
「我希望我们一家?人健康平安。」
这是唯一的心?愿。
姜烜咧嘴一笑,「我还?以为……」
他隐晦地朝那边看去,只见莫须有已?经将手?里的河灯下了水。「莫兄弟,你什么也没写吗?」
「心?事?不告天,唯有自?己知。我所求,在心?。」
水色灯光,如幻影霓虹。
姜姒忽然觉得,这样的莫须有,不仅和慕容梵长相有些相似,神态似乎也有些相似。灯火水色在他脸上汇聚,一时竟有种说不出来的超凡脱俗。
「玉哥儿,你有没有觉得莫兄弟像一个人?」姜烜喃喃着,目光一直盯着莫须有看。「之前我就觉得有点像,如今这么看着,是越发的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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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觉得他像芳业王?」
「你也这么觉得?」姜烜眼神渐亮,「我先前都?不敢说,他长得确实是有几分像芳业王殿下,身形也有些像。」
「他不是。」
姜烜伸指一弹自?己妹妹的脑门,笑道:「傻玉哥儿,他当然不可能是。他只是长得有点像王爷而已?,他若是王爷,那可真?是邪了门了。」
是啊。
如果他是慕容梵,确实是有些邪门。
姜姒娇憨一笑,摸了摸自?己被弹过的地方,嗔道:「二哥,我再弹我脑袋,我可就要?变笨了。」
「怎会?我家?玉哥儿是越来越聪慧了。」
兄妹二人相视一眼,齐齐笑起来。
突然半空中炸开?焰火,映在水中。
百姓们涌动起来,欢唿着,追逐着,拥挤着。
姜姒和姜烜被挤开?,她被迫往后退着,又被人撞了一下,身体摇晃不稳之时,一双强有力的手?扶住了她。
她仰头望去,入目所及是那张与慕容梵有几分相似的脸。
焰火再次在空中绽放,灿烂了这春暖之夜。无数火树银花般的绚丽,晃花了她的眼,她仿佛觉得眼前这个人就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人。
光芒消失时,她回过神来。
他不是!
慕容梵那样的人,绝对不会用一个男子世俗的眼神看自?己,有着不加掩饰的锋芒惊艷,以及不容忽视的侵略感。
她轻轻推开?对方,「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请你记住,在我这里你就是莫须有,一个拿了银子替我办事?之人。事?情一成,你我再无瓜葛,所以希望你莫要?有其它的想法。」
不是她自?作?多情,而是她对自?己容貌有着清楚的认知。但凡是食色性的男子,必然会被自?己的脸给迷住。如果这个莫须有真?有什么想法,她还?真?是趁早说清楚,免得到时候买卖不成还?添了一桩烦恼。
而对方的回答,也印证了她的担心?并非多余。
「相逢即是缘,有缘才相逢,姜五姑娘又何必拒人千里之外?」
「你是你,我是我,如果我没钱,我们哪里来的缘。我出了银子,图的是省事?。我相信你也不止一次干这样的买卖,应该懂得道上的规矩。」
焰火再起,重新映照着他们的脸。
姜姒不仅看见了对方眼中的火光,也看到了对方瞳仁中自?己的影子。她仿佛置于火光之中,俨然要?被烈火吞没。
这个莫须有,不会要?见色起意吧?
她心?紧了紧,赶紧去找姜烜。
而这时,姜烜也挤过人群,到了跟前。
「玉哥儿,莫兄弟,人太多了……」
「二哥,我有些乏了,我们回去吧。」
听到自?己妹姝的要?求,姜烜哪里会不同?意。
一路无话,姜姒回到客栈之后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翌日一早,她听到姜烜欢喜的唿声。
下去一看才知道,原来有些人的速度极快,一夜的工夫就履行了自?己的承诺,给姜烜送了一匹汗血赤马。
姜烜转着那汗血赤马,激动到语无伦次。
「莫兄弟,这……这马也太好了。」
牵马来的人是一位十分面善的中年男子,莫须有介绍此?人姓徐,以老徐称之即可。老徐身形胖而爱笑,一看就是和气之人。
莫须有说:「我先回三元城准备,便不同?你们一道,老徐与你们一起。」
姜烜连说不用,还?说有自?己足够。
他想的是这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也不怎么打紧,莫须有要?回三元城准备成亲事?宜,身边多个帮手?更合适。
莫须有没有急着否认他,而是说:「老徐以前在江湖行走多年,经验丰富,若是再遇上次那等宵小?之人,他也能应付。」
这个宵小?,指的是宋四爷等人。
姜烜立马严肃起来,他暗自?埋怨自?己到底年轻,行走在外确实思?虑不周全?。虽然不知道这位老徐有什么本事?,但既然莫兄弟这么说了,此?人必定也是有能耐的。
当下,自?然是再不推辞。
莫须有向他们辞行,最后看向姜姒,「姜五姑娘,我们三元城见。」
……
老徐果然是老江湖,有他护送,一路不管是吃还?是住都?安排得妥妥噹噹。
到了第七天,一行人正?在行进之时,他突然示意所有人停下。然后他趴在地上,贴着地面听了一会儿。
姜烜的心?提了起来,「老徐,可是有什么不对?」
老徐笑道:「姜六公子,不必担心?,这齣门在外总能遇到几个不长眼的。你不如也去马车上坐一坐,等会我们收拾好了你再出来。」
姜烜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果断摇头,「我堂堂男儿岂能遇事?就躲,不管来的是什么人,我必让他们有来无回!」
「姜六公子好胆识!」老徐还?在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从?他的表情来看,像是压根不把来的那些人放在眼里。
受他的感染,姜烜也放松了一些。
他看了一眼后面的马车,然后朝马车走来,隔着车帘子对姜姒道:「姑娘,又有一些不长眼的人,你且在里面坐好,等会无论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姜姒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自?然也听到了他和姜烜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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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又遇到了麻烦,她帮不上忙,也不能添乱,遂认真?道:「你放心?,我就坐在这里不动。」
「好咧。」老徐的语气,听着还?挺轻松。
祝安有些忐忑,「姑娘,不会有事?吧?」
「姑爷是个有本事?的,他说老徐能行,老徐必定也不是一般人。你且放心?吧,定然不会有事?的。」
她们不知内情,更不知姜姒是假结婚。昨晚上两人还?偷偷议论莫须有,话里话外都?是意外,意外这个姑爷比想像的好太多。
对此?,姜姒只能装煳涂。
这时她们听到老徐的声音,老徐轻描淡写地说了两个字,「来了!」
然后所有的迎亲之人齐齐起身,站成一排。
他们之前看上去除了力气大些,精气神好些,似乎与一般人也没什么不同?。但这一站出来,那种气势让姜烜心?惊。哪怕姜烜没什么阅人的经验,也能看出这些人的不寻常。
四周突然静下来,而两边林子里却有惊鸟乱飞。
剎那之间,无数人影冒出,直直朝他们而来。
姜烜是第一次经歷这样的厮杀,刀光剑影之中,他感觉到有人在保护自?己,也深深被这些人的身手?所震撼。
还?有那老徐,明明是一个看上去最是无害的面善之人,杀起人来却如砍瓜一样利落干脆,且身手?极其的灵活。
不过是一刻钟的工夫,一切归于平静。
他的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握着剑的手?也在抖。当战场被打扫干净之后,他才像是回过魂来,呆呆地走到马车边。
「玉哥儿,没事?了。」
姜姒听到这话,提着心?终于放下。
她掀开?帘子下了马车,一眼就看到老徐在路边烧纸。地上还?插着十八支香,而那些纸也不是普通的纸,上面写满了字。
「老徐,这是佛经吗?」
「姑娘好眼力,这是往生咒。这十八个人背负着杀孽,或是生性如此?,或是图财,或是被迫。而我杀了他们,同?样犯了杀孽。」
「所以你这是在给他们超度。」
「也是在度我自?己。」老徐将最后一张纸烧完,回过头时又是那人畜无害的模样。
姜姒突然觉得他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一直如此?吗?」
「也不是。」老徐感慨道:「未跟着公子之前,我做着最见不得光的营生。纵然我杀的都?是该死之人,亦不能掩盖我双手?染血罪孽深重的事?实。我被迫行事?,又良心?难安,每杀一人,我便割自?己一刀。」
姜姒越听,心?跳得越乱。
因为这个故事?她听过!
第59章
林风穿过,混着树木青?与泥土的气息。万物復甦的?季节,仿佛人心深处也有什么东西在开始蠢蠢欲动,大有破土萌芽之势。
这种感觉对她而言,无?比的?陌生。
上辈子,她为了生活拼尽了全力,压抑着内心深处的嚮往。那样的努力和压抑,让她谨小慎微而又自?卑。
这一世,她不?需要努力,亲人的?爱护将她包围,她心满意足。所以两辈子加起来,她似乎都在被动接受,也都忽略了自己想要什么。
她到底想要什么?
这个答案似乎就在那里,她却不?敢去触碰。
因为她害怕!
这时她又听到老徐说:「后来我遇到了公子,是公子点化了我,指了我一条明路。姜五姑娘,恕我多嘴,恕我年纪越大话越多。这看人不?能光用眼睛,你得用心去看。你若是用心去看我家公子,必能发现他的?好。」
她不?由自?主地摸着自?己的?脸,那里原本有一道?极细小的?疤痕。曾经?她以为这一世拥有的?太多而心生惶恐,以为出了破便能保住如今的?所有。
但她隐蔽的?心思被慕容梵看破,她可以什么都不?用做,也能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一切,还与她说过一个故事?,故事?的?内容与老徐说的?一般无?二?。
所以慕容梵认识老徐!
老徐称莫须有为公子,应该已经?视莫须有为主,那么莫须有到底是谁?
「你家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问老徐。
老徐的?目光中尽是尊敬,道?:「我家公子世无?第二?。」
这个回答,倒是个万金油。
毕竟人生在世,谁不?是独立的?个体,谁又不?是独一无?二?。
老徐双手合十,不?知念了什么,然后示意所有人准备开始动身。他笑眯眯地建议姜烜,若是累了可以和姜姒同乘马车。
姜烜年少,他累倒是不?累,但身体有些?发软却是真的?。他想了想,也没?有逞能,毕竟自?己确实是需要平復一下,再者他还有话想同自?己的?妹妹说。
兄妹二?人上了马车,马车内的?宽敞足够容纳好几人,便是多了一个人也不?觉得拥挤。许是好奇,许是为了掩饰什么,他不?停地翻找着那些?暗格。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马车倒是精巧,看起来应是顶级的?能工巧匠所制。莫兄弟果?真是有些?能耐,什么好东西都有。」
这话姜姒不?接,等到他的?情绪似乎恢復得差不?多,才问,「二?哥,你好些?了吗?」
他点头?,又摇头?,眼睛却是亮得出奇。「这两日,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以前?我还当自?己有多能耐,凭着自?己的?本事?进了京武卫,想着自?己的?身手怎么着也算是中上。没?想到这一趟出京,我才知道?自?己有见识浅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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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兄弟那样的?人,我自?是不?敢去比。但玉哥儿,你刚刚没?有看到,那些?人…没?有一个在我之下。还有那个老徐,我真是开了眼了,他们?每一个人,若是放在京武卫,那都是个顶个的?能人。」
「二?哥,你不?要妄自?菲薄,假以时日我相信你必会超越现在的?自?己。」
他「嗯」了一声,「等见到莫兄弟,我必向他多讨教。他那样的?身手,便是教我个一招半式的?,我也能受益匪浅。」
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眼睛更是亮得吓人。
「玉哥儿,他那样的?好本事?,只要他愿意,必能在京中闯出一番天地。旁的?不?说,我们?京武卫进人,一半是世家举荐,一半是能者居之。沈大人是爱才惜才之人,以他的?身手必能得到重用。」
「……有些?人自?由惯了,怕是不?喜欢受到约束。」
「为了你,说不?定?他会愿意。」他越想越觉得可行?,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又睨了一眼祝平祝安,小声道?:」我看得出来,他对你…应是很满意。」
「……」
一瞬间,姜姒的?心情,说不?出来的?复杂。
连二?哥都看出来那个莫须有见色起意,那么……
他更不?可能是慕容梵!
但是……
老徐的?事?,还有一些?连她自?己也说不?出来的?微妙感觉,又让她有些?摇摆。
他真的?不?是慕容梵吗?
哪怕他不?是,那他会不?会和慕容梵有什么联繫?
「二?哥,如果?有个人心甘情愿地帮你,又不?想让你知道?,那是为什么?」
姜烜挠了挠头?,「还能是为什么,肯定?是真心实意地为你着想,不?想你背负太多,更不?图你的?报答。」
姜姒慢慢垂眸,心情越发复杂。
一直以来,慕容梵不?正是如此吗?
无?私的?为她好,从不?图她的?回报。
她活了两辈子,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她曾不?止一次地想自?己是何其的?幸运。而今,她到底在纠结什么?
难道?希望莫须有就是慕容梵吗?
姜姒啊姜姒,你是不?是贪心了?
……
两日半后。
一行?人进到三元城地界。
三元城四通八达,属于四方进京必经?之地。城中铺子林立,往来商贾车队如云,各种口音混杂。
大隐隐于市,这样的?地方,其实最适合意欲隐藏自?己身份的?人居住。所以在这座城池之中,可以接受更多的?不?同。无?论是江湖人士,还是避世之人,或许都能在这座城池中安定?下来。
姜姒换上了嫁衣,戴好了凤冠。
镜子里映出她的?样子,端地是玉肌凝霜雪,娇颜似瑶月。饶是见惯她美貌的?祝平祝安二?人,亦是惊艷了许久。
进了这城中,自?然是要弃了马车,改为花轿。
市井的?喧闹声不?绝于耳,混着锣鼓的?声音。假成亲而已,她原本应该无?比的?平静。然而此时此刻,她居然有一丝紧张。花轿极有规律的?小幅度摇摆着,一晃一晃如同她此时的?心情。
花轿停下时,她的?心都提了起来。
她听到有人说「新郎倌踢轿门了」,整个人都紧绷着。
男人的?花靴踢着轿帘,帘子被掀开的?同时,她又看到了那张与慕容梵有几分相似的?脸。她恍惚了一下,下意识掐着掌心提醒自?己。
这个人应该不?会是慕容梵!
一应婚礼流程都有,礼成之后送入新房。
隔着盖头?的?纱,她将这宅子与布局看了一个大概。不?得不?说,这宅子不?错,尽管外表上看着倒是寻常,内里的?布置却精緻雅观,新房更是如此。
雕窗刻柱自?是不?必说,一室的?暖色并非来自?烛火,而是因为珠台之上的?夜明珠,一眼望去如万千光华入了眼。
此等豪富,让人望而却步。
「姑娘,姑爷看来确实有不?少的?恆产。」祝平低着声,语气却是欢喜。
祝安更外露些?,已然喜形于色,「京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还当姑娘嫁过来会受苦受穷,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咱们?姑爷不?仅有本事?,且还不?缺银子。」
姜姒暗暗心惊,从浮光流火到银天马,再到这鸡子般大的?夜明珠,哪一样都不?可能是寻常人能拿出来的?。
如果?说之前?她还以为是聚贤会的?手笔,如今她已全盘否认,因为没?有人会为了一个三百两的?买卖下如此的?血本。
这时,有一美妇人进来。
乍一眼看去,主僕几人都已惊艷。
美妇人看上去年纪不?小,衣着也极为素净,髮饰也极为简单,眉眼平和肤白?貌美,那辨不?出年纪的?容色,以及淡然的?气质,令人为之倾倒。
她自?报家门,说自?己是隔壁的?邻居,姓柳。今日是应莫须有的?邀请,前?来帮忙的?。她的?手里端着饭菜,问姜姒饿不?饿。
姜姒确实有点饿,但并没?有什么胃口。许是因为路途劳累的?缘故,也或者与她此时的?心情有关。
柳氏摆好饭菜,劝她多少吃一些?。
「莫夫人,你别嫌我话多,我一看到你,就想到了我自?己。当年我也是你这般年纪离开父母,跟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那时我也像你这样忐忑不?安,彷徨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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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话,立马拉进了彼此的?距离。
她问:「柳夫人,你可能不?知道?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柳氏微微一笑,越发气质卓越,又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不?管是被人推着走,还是自?己的?选择,人在紧要关头?时,或多或少都会犹豫。犹豫自?己是不?是做错了,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改变心意?但无?论如何,得活着,得吃饱饭。」
一番话,说到了她心里。
她默默地坐下,听劝地端起了碗。
柳夫人说得没?错,不?管她心里的?纠结的?是什么,都要吃饭。
饭菜看上去清淡,但入口却是微微的?酸辣味。哪怕她之前?没?什么食慾,此时却突然多了几分胃口。
「柳夫人,谢谢您。」
若不?是用了心,又怎么会准备这么合心意的?饭菜。
柳氏看着她,目光温柔而喜欢。
「你满十五了吗?」
「我十七了。」
「瞧着面?嫩,还像个没?长开的?孩子。」柳氏的?目光越发的?爱怜。
等她吃完饭后,柳氏收拾了碗筷,交待了祝平祝安几句,无?非是厨房在哪里,如何烧水之类的?话。
人一走,祝平不?无?感慨地道?:「姑娘,这位柳夫人真和善,但我瞧着她怎么也不?像个寻常的?妇人。」
姜姒深以为然,不?管是言谈还是举止,柳夫人都不?像个民妇。
这三元城啊,果?真是藏龙卧虎。
她示意两人过来帮她卸凤冠换嫁衣,祝安很是不?解,「姑娘,您不?等姑爷吗?」
一般的?婚礼流程,还有最后两项,一是揭盖头?,二?是喝合卺酒。
但他们?是假成亲哪!
「他应是不?拘小节之人,想来也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这凤冠压得我头?疼,你们?快些?帮我取下来。」
一听她头?疼,祝平祝安自?是不?再犹豫。
取下凤冠,换下嫁衣后,她拿着一本书看。
这般状态,半点也不?像是新婚之夜的?新娘子。祝平和祝安对视一眼,你来我往地打着眉眼官司。
「姑娘是不?是不?喜欢姑爷?」祝安小声嘀咕。
祝平摇头?,「不?知,但看上去应该是不?太满意。」
「为什么啊?」祝安不?解,「姑爷长得好,人也有本事?,还有钱,对姑娘也很上心……」
她们?声音很小,可是房间里很静,姜姒想装作没?听到都难。
「他长得再好又如何,有些?银子又如何,到底不?过是个平头?百姓,我为什么会满意?」
这话是违心之言。
若是她满意,日后如何顺理成章地和离。所以从这一刻开始,她就得为以后做打算,首先就是给身边的?人洗脑。
「姑娘,您得往好的?地方想。」祝安劝她,「奴婢觉着,姑爷对您还是很用心的?。」
「送嫁衣就是用心了?」
「这可不?是普通的?嫁衣……」
祝安正说着,莫须有来了。
祝平连忙扯着祝安的?袖子,两人在得到姜姒的?暗示之后退了出去。
如此一来,新房内,只剩下姜姒和莫须有两人。
喜服将莫须有衬得越发的?长身玉立,纵然不?是出尘绝艷的?天人之色,但也是显而易见的?美男子。
某个角度,姜姒以为自?己看到了慕容梵。但一接触到他的?目光,这种念头?就如同冰与火相遇,瞬间消融得无?影无?踪。
他的?眼神?极暗,如黑夜吞噬了星空,危险而看不?透。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慕容梵?
「莫公子,这凤冠嫁衣还请你代为还回去。」
「不?急,先放着吧。」
姜姒想了想,道?:「也好,东西我就留在这房间里,你随时可取。」
她避开对方的?视线,垂下眼皮,「莫公子,今夜我会交待我的?丫头?,让她们?无?事?不?要进来。再过些?时辰,你便可自?行?离去。明日一早,还请你提前?出现,莫要露出马脚。等我二?哥离开三元城,我们?的?买卖就结束了。」
这个自?行?离去,当然不?可能是正大光明,而是偷偷摸摸。当然明日的?提前?出现,也是同样如此。按照约定?,送亲的?人离开之后才算是完成,所以姜烜走的?时候,就是这桩生意完成之时。
莫须有似乎笑了一下,声音极轻。
这人笑什么!
姜姒莫名一恼,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倒让她怔了神?。
此时的?莫须有,眼里不?见先前?的?危险暗芒,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笑意,看她的?目光有着她熟悉的?包容平和。
这是……
慕容梵的?眼神?!
「莫公子,你……」她咬住了唇,语气一变,「莫公子,你我并不?相熟,请你自?重。」
若是眼前?之人真是慕容梵,那么他不?仅变了眼神?气质,还改变了自?己的?行?事?做派,并且用药味完全掩盖了自?己的?冷香,如此大费周章是为什么?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想被她认出来!
他之所以亲自?扮演这么一个人,无?非是想替她省去一些?无?谓的?麻烦。如此的?用心良苦,如此的?为她着想,她居然还不?知羞耻地贪得无?厌,实在是太不?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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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沉默过后,她出去交待了祝平祝安几句。
「再过半个时辰,你就走吧。」她对他说。
他应下,寻了一个位置坐着。
夜幕已经?笼罩大地,房间里也渐渐静下来。两人各坐房间的?一边,中间隔着桌几等物,以及那早已冷却了酒。
姜姒的?位置靠近柜子,她低着头?,看似在看书,实则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琉璃沙漏缓缓流泄着,时辰一到她就小声催促。
「莫公子,时辰到了,你也应该走了。」
她半掀着眼皮,不?用正眼瞧人。这般姿态有拒人之感,也有不?屑之感,但真正的?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在怯。
不?远处的?那个人起了身,却没?向窗边走去,而是朝她走来。
「莫公子,窗户在那边。」
这时,她又听到了对方低低的?笑声。
「姜五姑娘,你在怕什么?」
「谁说我怕了?」姜姒抬起头?来,佯装兇狠地瞪他。
既然他不?愿被自?己认出来,那自?己就装作没?有认出他的?样子。
「你不?怕吗?」他一步步走近,优雅而危险。
这样的?他,与从前?相比太过截然不?同。
姜姒有些?怕,却又不?像是真怕。「我告诉过你,莫要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我花了银子请你演戏,请你认清自?己的?身份。」
「我确实认不?清自?己身份。」他话虽这么说,脚步却未停。「我很想知道?,我应该是什么身份。」
这是什么意思?
姜姒咽了咽口水,眼睁睁看着他走近。
当他长臂一伸时,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预想中的?情景并没?有发生,她听到身后的?柜子传来动静。转头?一看才发现,原来这柜子是一处暗门。
「莫公子好巧的?心思。」她喃喃着。
心里想的?却是,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本应该如此吧。
莫须有看着她,「姜五姑娘,我们?明日见。」
人消失在柜子后,然后柜子重新移回正位。
她盯着柜子看了许久,感受着自?己如鼓一样的?心跳声。
这一夜註定?难以入眠,太多太多的?信息与纷乱充斥在她心里,她抽丝剥茧地想着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一切,越想越觉得自?己煳涂又可笑。
迷迷煳煳中,她又做起了梦。
梦中她独自?坐着,隔着盖头?的?纱,她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她的?身上是浮光流火,但她的?头?上却不?是配套的?凤冠,而是那顶倾城。
她听到有人在恭喜自?己,夸自?己好福气。
然后她被人扶着出了门子,穿过红色的?迷雾,转眼就到了王府。王府上下一片红,红红的?纱带从石头?山上垂下,鲜艷地飘扬着。
有人从石头?山缓步而下,亦是一身的?红。
红雾将他们?包围,她的?视线时而清楚时而模煳。当她的?盖头?被掀开时,她清楚看到了慕容梵的?脸。
慕容梵看着她,用危险灼人的?目光侵略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她心惊着,狂跳着,有什么东西在唿之欲出。
当她睁开眼睛时,一下子就看到桌旁背对着自?己而坐的?男人。
那么的?飘逸从容,有着她最为熟悉的?姿态。
「王爷!」
第60章
这两个字一出?口,她立马意识到不对。
等背对着她的人转过身来,她已用被子包着?自己?坐起,小?脸冷若冰霜,下巴微微地扬起,皱着?好看的眉不满地睨着?对方。
「姜五姑娘口中的王爷,是谁?」
「我的事?,与莫公子无关。」
「怎能无关?」男人?看着?她,虽未过来,却已然具有明显的侵略感,「若我猜得不错的话,我应该是长得很像你口的那个王爷。只是不知你对那王爷是何心思,居然找一个与他相似之人?假成亲?」
她的心一颤,然后开?始剧烈的狂跳。
这人?是什?么意思?
试探,还是质问?
所以自己?已经认出?他的事?实,万万不能被他看出?来,否则他会如何看自己??必然会觉得她是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更是一个得寸进尺的无耻之人?。
「我的事?,你不必知道!」
男人?终于站起身来,那样的修长如竹,随意之中不自觉流露出?原本?的飘逸之感。绝尘的容貌虽减少了好几分,但依然俊逸。
他一步步走近,到了床边。
姜姒的心跳得更加厉害,她感觉自己?的心尖都因为心虚而微微地蜷缩着?,细碎而小?声地哭泣着?。
慕容梵,求求您了。
您别这样!
不就?是换了一副面孔,披了另一个身份的皮,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您这次为何会如此放飞自我?
难道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她惊疑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是瞪得比以往都大,仿佛只要自己?的眼神不躲闪,便能证明自己?的不心虚。
「莫公?子,请自重。」
「姜五姑娘,在世人?眼中,我们如今是夫妻。你既然要做戏,还要瞒过身边的人?,难道真的以为这样就?能矇混过关吗?」
这又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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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慕容梵,超出?了她的认知,实在是太过陌生,太过邪气了。
「你若是敢对我无礼,我……」
「我若想对你无礼,你如何能反抗得了?」
「……」
她满眼的不可置信,小?脸满是震惊,却并没有害怕。
因为这个人?是慕容梵啊。
男人?已坐到床边,暗沉的瞳仁似黑夜中的苍穹,慢慢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铺天盖地地一寸寸收紧,令人?无处可逃。
「我会和他们解释,毕竟你受伤了。」
好半天,姜姒听到男人?的轻笑声。
「倒是一个极好的理由。」
他缓缓起身,双手抱胸,姿态恣意而随性,如同一个真正的江湖游侠。
足有半刻钟,他才转身朝外走去。
他出?去后没多久,祝平和祝安就?进来了。
两人?齐齐上前,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家姑娘。但见姜姒小?脸酡红,正捂着?脸倒在锦被之上打着?滚。
「姑娘,您…您这是怎么了?」
「我……我没事?。」姜姒把头埋在被子里?,闷着?声音道。
她总不能说,方才自己?居然有些期待吧。
这可真是太不要脸了!
哪怕祝平祝安再不通人?事?,有些事?情?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
「姑娘,您和姑爷……」
姜姒拍了拍自己?通红的脸,深吸一口气,「他受伤了。」
受伤这个理由,合理是解释了没有圆房的原因。
祝平和祝安都没有怀疑,也没有再说什?么。
梳洗更衣好,老徐亲自送了早饭过来。
早饭看上去清淡,但并不是真正的清淡,粥是鸡汤人?参粥,佐粥有什?锦丝和玉兰片等,皆是清爽脆嫩又开?胃。
「姑娘,您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吩咐,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水里?游的,公?子都有法子为您寻到。」
他还称姜姒为姑娘,显然是知道姜姒和自家公?子是假成亲。而姜姒,也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有些眼熟了,因为他们之前见过面。当然,他那时并不是这样一张脸。
但祝平和祝安不知道,你看我,我看你,打着?眉眼官司。又见自家姑娘不以为意,不得不将质问给?憋了回去。
人?一走,主僕之间说话自是随意了些。
「姑娘,那老徐怎么不叫您夫人??」祝平问。
「他便是叫了,我也要纠正他。」姜姒露出?一副嫌弃的样子。「你们听听他那口气,什?么叫天上飞的,地上游的,但凡是我想吃的,他家公?子都能为我寻来。一个江湖草莽而已,不过是有几分本?事?,便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奴婢觉着?,他应该是想讨好您。再说了,若您想吃什?么姑爷都能替你寻来,岂不是说明姑爷看重您?」祝安小?声说着?。
「我要他看重!」姜姒装出?气恼的样子,小?脸板着?。「我可是太傅府上的姑娘,下嫁给?他一个无所事?事?的无名小?卒,他看重我那是应当的。」
如此一来,祝平和祝安以为她是无比的嫌弃莫须有,自然是不敢再说什?么。
突然外面传来什?么动静,祝平出?去一会后又回来,白着?一张脸。「姑娘,官差来了,说是咱们家姑爷犯了事?,他们要把人?带走!」
姜姒一听,大急。
院门紧闭着?,一群官差模样的人?在外面叫嚷着?。
因着?这样的动静,惊动了不少附近的人?。百姓们不明就?里?,围了几圈指指点点。
「这家人?怎么了?犯了什?么事??」
「我早就?看出?这家的公?子不一般,我的老天爷啊,他不会是江洋大盗吧!」
而官差之首的话,竟然和这样的猜想一样。
「从去岁以来,城外常有商队被劫,祸首一直逃窜在外,近几日这人?终于露出?行踪,没想到居然敢对国公?府的人?下手,还敢大摇大摆在城中置产成亲,当真是无法无天!」
有人?惊唿,有人?怒骂。
国公?府三个字,对京外的百姓而言那可是一辈子听都听不到几回的顶级世家。人?们议论纷纷着?,说什?么的都有。
莫宅的大门,始终紧闭着?。
官差们却是不敢硬闯,显然是顾忌着?什?么。
人?群之外,有两个人?一直阴恻恻地盯着?,他们一个袖子里?的胳膊吊着?,不知道是断了还是脱了臼。另一个拄着?拐拖着?一条腿,不知道是葳了还是断了。
这二?人?正是宋四爷,和他的跟班。
「老八,这样真的行得通吗?」
「四爷放心,我都打点好了。这等立大功的好机会,岳都尉怕是早就?盼着?了。」
此人?姓常,在家排八,是宋家姻亲,也就?是庆国公?夫人?娘家的人?。
「那个姓莫的,我怎么觉着?有些邪门?」宋四爷阴着?一张脸,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
他的这条胳膊是彻底废了!
六天前,那个姓莫的找到了他们。二?话不说,直接生生折断了他一支胳膊。常八想上前帮忙,被踹断了一条腿。
哪怕是此时想来,亦是惊愕无比。
那样的身手,他们从未见过!
他们找大夫看过,说是内里?的骨头都碎了,大罗神仙也续不起来。也就?是说,至此以后他们都成了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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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之中,兄弟众多,他们好不容易得到重用,如今身体一废,日后必定不再有用,所做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不管他有多邪门,不管他是不是长得有点像那位王爷,他必须死!」常八恨恨着?,他身体才一动,断腿就?钻心的痛。
「可是他结交的那些人?,将我们派出?去的那些人?杀得个干干净净……」
「怕什?么!」常八爷咬牙忍着?痛,「一个无名的江湖游侠而已,再是结交了一些人?,又如何敌过得官衙!三元城的地牢,我定让他有去无回!」
那些官差们还在叫嚷着?开?门,就?是没有人?直接往里?闯,急得他破口大骂。
「官差抓个人?都不敢进门,简直是一群没用的废物?!」
他哪里?知道那些官差肚子里?的官司,他们可不是什?么废物?,而是人?精。
这三元城之首当然是城守孙大人?,但孙大人?任期将满,所有人?都知道接任孙大人?位置的是现?如今的都尉岳大人?。
抓捕人?的命令是岳大人?下的,可此前孙大人?明明交待过他们,说这位莫宅的主人?与自己?是旧识。
一个是还在任的老上司,一个是即将上任的新上司,他们左右为难着?,自然是一个也不想得罪,所以才有这番磨蹭拖延。
他们如此做派,便是普通百姓都看出?了不对。
「那莫家公?子我见过,瞧着?是个读书人?的模样。」
「他娶的那位夫人?,你们可看见了?我听说好像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小?姐……」
「衙门是不是弄错了?」
官差们你看我,我看你,他们也希望是弄错了。
为首那个人?眼珠子转了转,示意后面的人?上前,「你们去,把门给?我砸开?!」
没想到后面的人?不仅没动,反而齐齐往后退。
有人?小?声说:「头儿,还是再等等吧。」
甚至还有人?装肚子疼,忍不了的那种,不由分说捂着?肚子就?跑,直把围观的百姓看得一头的雾水。
当然,宋四爷和常八二?人?的面色更加难看。
「老八,事?情?好像不对,我们走。」
他们刚一动,便有人?从左右前后将他们围住。围住他们的人?看上去都是寻常的百姓打扮,但细看却不一般。
「你们……」
常八的声音被另一道声音打断,有人?高唿:「孙大人?到!」
孙大人?一到,所有人?让路。
他年纪五旬,相貌身高皆是中等,唯一双眼睛精明无比。他环顾众人?一眼后,凌厉地看向那些官差。
「谁让你们乱抓人?的?」
一句乱抓人?,引得百姓们越发议论纷纷。
为道的官差低着?头,道:「是岳大人?下的令。」
孙大人?冷哼一声,大手一挥,即有人?将宋四爷和常八带上来。
宋四爷面色铁青,瞪着?他,「你可知我是谁?」
「自是知道的。」孙大人?抚着?自己?的短须,目光越的凌厉,「你是庆国公?府的四爷,这位若是本?官猜得不错,应是常八爷。」
常八道:「你既然知道我们的身份,焉敢对我们无礼!」
「大殷律法有云,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二?人?所行之事?,本?官已经悉知。勾结路匪,打劫往来商队,证据确凿!」
两人?闻言,齐齐色变。
百姓们的议论声更是不断,指着?他们有的骂,有的吐口水。
而孙大人?接下来的话,越发让所有人?义愤填膺。
「你们打劫莫家的新夫人?送嫁队伍不成,反咬一口诬衊莫公?子是贼首,如此颠倒黑白贼喊捉贼,本?官绝不姑息!」
「孙其成!」宋四爷大怒,「你血口喷人?!我堂堂一品国公?府的四爷,我岂会干这等与匪勾结之事?。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和我们庆国公?府作对,难道你不怕死吗?」
这便是威胁了。
大殷三大国公?府,皆是开?国勋爵。如今宋玉婉已是二?皇子妃,不仅背靠着?天家,还有英国公?府,这等背景之下,若有人?想对上庆国公?府,在所有人?看来都是自不量力。
「本?官依律依法办事?,便是到了陛下跟前,本?官也不惧!任何后果责任,本?官一人?承担!」
宋四爷和常八叫嚣着?,一时骂人?一时唿痛,被一拥而上的官差们押解带走。孙大人?走在官差之后,他恭恭敬敬地朝紧闭的大门拱了拱手,然后再离开?。
紧闭的大门后面,姜烜几次想冲出?去。
他少年热血,实在是气不过,尤其是听到宋四爷的声音之后,他更是明白今日这一出?是因何而来。
「莫兄弟,前几日我们还遭到了围杀,肯定也是他们干的!」
他对莫须有的称唿,并没有改口,因为妹夫这两个字,他对着?一个崇拜而敬畏的人?,实在是叫不出?口。
「今日他们竟然还敢诬衊你,简直是欺人?太甚!好在孙大人?是个好官,明察秋毫识破了他们的计谋,否则……他们还与贼匪勾结,当真是骇人?听闻,庆国公?府的其他人?知情?吗?」
问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
因为哪怕他再天真,也应该能想像得到,一个堂堂国公?府的四爷不可能无缘无故干这种见不得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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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是风云汇聚之地,牵一髮而动全身。很多事?都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不管是朝堂之上的党争,还是天家之中的相斗,都如同锦绸掩盖的狰狞,外人?难以窥见而已。
「莫兄弟,你无官职在身,若是宋家和常家想对付你……你该怎么办?」
「万法无边,终于因果,你不用担心我,更不必担心你妹妹,我会护着?她。」
姜烜闻言,脸臊得厉害。
他刚才相问,听起来是担心莫须有,其实他内心深处当然更担心自己?的妹妹。而今他的心思不仅被看透,且得到了很好的安抚,欣慰之余,自然有几分羞愧。
「莫兄弟,你身手如此厉害,可有想过为自己?谋一个正当的前程?」
「你指的是?」
「我是京武卫当差,我们京武卫的人?,很多都是无根无基之人?,倒是没有过多的讲究和限制。你若是愿意,我可以当你的举荐人?。我们沈大人?为人?公?正,又是惜才之人?……」
「二?哥!」
姜姒已经听了有一会儿,如今是实在不能再听下去。她打断了姜烜之后,将姜烜叫到一边,说是自己?有话要说。
姜烜不明就?里?,同她往旁边而去。
「玉哥儿,怎么了?」
「你同他说那些干什?么,他一个江湖草莽,你让他进京武卫,你就?不怕他能你捅一大堆的篓子吗?」
姜烜听出?了不对,「玉哥儿,你对莫兄弟是不是有些误解?你是没看到他的身手,还有他的言谈举止,他怎么可能会给?我捅篓子!」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才认识他几日,你怎么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不,不是,他已经和你成亲了,他现?在是我的妹夫,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我都应该帮他……」
「谁说他现?在是你妹夫,以后就?一定还是你妹夫?」姜姒装作懊恼嫌弃的样子,孩子气般地跺着?脚。
她的心虚得厉害,有多色厉内荏只有她自己?知道。
为了以后的顺理成章,她不得不提前给?所有人?留下一个她讨厌莫须有的印象,否则到时候她根本?收不了场。
姜烜有些日子没见她这般模样,还以为她这几个月来懂事?了许多,没想到还和从前一般爱耍脾气,当下哭笑不得。
「玉哥儿,我们要讲理。他已是你夫君,那就?是我的妹夫。」
「我不管!」姜姒别过脸去,似是很生气。「我好歹也是姜家的姑娘,若不是父亲的承诺,我如何会嫁给?他那样的人?。他再是有能力,再是有些身手,也改不了他是个莽夫的事?实。你让我同一个莽夫过一辈子,你还是我亲哥吗?」
姜烜:「……」
「我告诉你,你别和他走太近,免得到时候我和他闹矛盾,你不知道该帮谁!」
「玉哥儿,你就?这么不喜欢莫兄弟吗?」
「那是当然!」姜姒几乎是咬着?牙说的,她说这话时心都在抖。不知是心虚,还是心悸,反正心有点乱。
扪心自问,她怎么可能讨厌慕容梵!
慕容梵对她而言,不是亲人?却是可以完全信赖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姜烜都被老徐给?叫走了,她还待在原地。抬头望去,是比京城之中更为碧蓝辽阔的天空,视线里?不时有鸟儿飞过。
这天地之远实在是令人?嚮往,若是不再有改变,她和慕容梵就?这么在一起,又会如何呢?
「姜五姑娘就?这么讨厌莫某吗?」
听到这个声音,她的心又开?始颤抖。
慕容梵,您能不能别这样?
她僵硬地回头,努力装出?高傲睥睨看不起人?的模样,扬着?小?脸抬着?下巴,眼神中不掩轻蔑之色。
「旁人?不知,莫公?子又何必明知故问。你我之间不过是一桩买卖,既然是生意,又哪里?来的真情?。你可别忘了,莫须有这个名字,是我赋予你的。」
「莫某自然知道,我为姜五姑娘而生,也为姜五姑娘而存在。若无姜五姑娘,何来如今的我。」
她闻言,心尖都蜷缩了起来。
第61章
春意初发的季节,空气中?都似乎飘荡着万物不安分的气息。如?同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树,瞧还是枝丫萧条的模样,细看却有芽苞冒出了头。
慕容梵说的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可?是连成了句子?,她竟觉得怎么也听不懂。什么叫为她而?生,什么叫为她而存在?
这人知?不知?道?,这样的话是在撩人!
她蜷缩的心尖阵阵悸动着,似要绽放一般。
好一会儿,她才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强硬地说了一句,「你知?道?就?好。」
如?果不是她自己提的要求,也就?不可?能有?这个?模样长相的莫须有?。而?莫须有?这个?人的存在,也确实是她一手造成。
有?那么一瞬间,她不敢正视自己提这个?要求时到底在想?什么。难道?真的是为了找一个?和慕容梵相似的人?抑或者她要的就?是……
「莫公子?,你是聪明人,你既然什么都知?道?,那请你以后按规矩行事。」
「那姜五姑娘的规矩是什么?」
姜姒都快哭了。
这还有?完没完了?
眼前的人真的是慕容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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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页
她认识的慕容梵超凡脱俗,包容而?仁慈,不似世间凡夫俗子?。但这个?人锋芒毕现,优雅却危险,还有?着?令她胆战心惊的侵略感。
「我的规矩就?是我出了银子?,聚贤会就?得按我的要求办事。莫公子?身为一桩买卖中?的货物,有?什么资格质问我这个?僱主?」
说完,她不敢看慕容梵的脸色,心虚腿软地离开。
「公子?,您为什么不告诉她?」老徐不知?何时过来,无比恭敬地立在一旁。
「她需要的是莫须有?,不是慕容梵。」
慕容梵三个?字一出,男人的身份确认无疑。
「公子?,您明明对她有?意,为何要如?此委屈自己?」
「我说过,她想?如?何,我都依她。我不愿挟恩图报,更不会以权势逼迫于她。我要的是她心甘情愿。倘若不能,那我便急她所需,为她所用。」
「公子?如?此待她,实在是用心良苦,我想?她终会知?道?的。」老徐说着?,一拍自己的脑门?。「瞧我这性子?,祝平说姑娘今早还念叨新春的嫩荠菜,我得赶紧找人去弄些?来。」
他?刚走两?步,被慕容梵叫住。
「她还有?没有?说想?吃什么?」
「姑娘性子?随和,也不怎么挑食,倒是没说有?什么想?吃的。但我问过祝平,祝平说前几日赶路时,姑娘见着?河边一株早发的桃花,念了一句什么『桃花流水鳜鱼肥』,也不知?是不是想?吃鳜鱼?」
慕容梵点了点头,转眼就?出了门?。
姜姒一推开窗,恰好看到他?往外走。
祝安见之,小声问:「姑娘,姑爷这是要去哪啊,瞧着?很着?急的样子??」
「谁管他?去哪!」
话虽这么说,姜姒心下却是不断地嘀咕。这里可?是三元城,慕容梵这么急着?出门?,难道?是要去办什么事?或者是去见什么人?
她原本想?找姜烜探个?口风,一问之下才知?道?姜烜也出了门?。
姜烜倒是留了话,说自己去衙门?打听一下宋四和常八的事,免得又有?什么变故,到时候他?们措手不及。
一个?时辰后,慕容梵回?来了。
一看他?的模样,姜姒都有?些?不敢认。
他?今日穿的是青衫,此时上面不仅有?水渍,还有?泥点子?。袖子?和裤脚都挽着?,手里提熘着?两?条鲜活的鳜鱼。
老徐迎了上去,嗓门?不小,「公子?,您怎么亲自下河去捉鱼了!」
那两?条鳜鱼被他?接过,然后举得老高,目的就?是想?让姜姒看到。
「都怪我多嘴,我也就?说了一句姑娘路上念叨着?『桃花流水鳜鱼肥』的话,您就?不顾自己有?伤在身,还下河去捉鱼。瞧这两?条鳜鱼,可?真够新鲜的!」
他?分明是知?道?姜姒在看,故意又举高了些?。
转头时看到窗户内的姜姒,装作惊讶的样子?,然后堆起满脸的笑。「姑娘,您看这是公子?特意给您捉来的鱼,我这就?去给蒸了。这鳜鱼啊,还是清蒸最为鲜美。」
祝安也欢喜起来,道?:「姑娘,您听到了吗?怪不得之前姑爷着?急出门?,原来是给您捉鱼去了。」
隔着?不近的距离,姜姒看着?院子?里的那个?人。她很难形容自己是什么心情,极尽的复杂,复杂到让人想?哭。
慕容梵啊慕容梵,您为什么这样?
「姑娘,您怎么了?您哭了吗?」祝安看见她眼底的水色,惊讶地问。
她连忙垂眸,命祝安将窗户关上。
然后她用帕子?按着?眼睛,闷闷地道?:「我没有?哭,刚才开着?窗,风吹了沙子?进眼而?已。」
祝安不疑有?它,出去打了一盆水进来给她净脸。她洗了脸,又净了手,擦干之后愣愣地坐在镜前。
镜子?照出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娇嫩而?鲜艷,有?着?含苞待放的羞涩。一双美目中?潋滟着?水光,盈盈而?含情,带着?几分懵懂的春意。
这是她吗?
她凑近一些?,想?要看仔细一些?。当?她清楚看懂自己眼底包含的情愫时,她愣愣地摸上自己的脸。
「姑娘,您在看什么?」祝安纳闷相问。
「我在看我自己,我想?看清楚我自己。」
这话好像很好懂,又好像有?点深奥。
祝安似懂非懂,「那姑娘您还是别看了,否则奴婢怕您看久了,会被自己的美色所迷。」
姜姒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
快午膳时,姜烜赶了回?来。
他?一进门?,就?去找慕容梵。
慕容梵正在餵马,哪怕是餵马这样寻常的动?作,他?做来却是无比的悠闲从容。那举手投足间的矜贵,总在不经意间流露。
姜烜远远看着?,心中?有?些?惊疑。
他?在京中?见过的世家子?弟也不少,比如?贵为郡王的沈大人,但沈大人好似也没有?这位莫兄弟给人的感觉更尊贵。
那银天马十分高傲,见有?生人过来,昂着?头喷气。
「莫兄弟,你这匹马可?真是成了精了,我怎么觉得他?好像看不起我的样子?。」
「此马有?灵性,他?并不看不起你,而?是在和你打招唿。」慕容梵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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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姜烜惊奇起来,试探着?摸了摸银天马的毛皮。这次银天马没有?转开,也没有?朝他?甩尾巴。
慕容梵最后添了一把草料,这才看向他?,「你打听到什么了?」
不过是很寻常的一句问话,他?却是浑身一个?激灵,一时间仿佛是平日里被自家祖父叫住问话一般,不由得恭恭敬敬。
「我刚去衙门?打听了,宋四和常八都被收了监。听说此事还牵扯到了三元城的岳都尉,他?也被下了牢。孙大人已经派快马送摺子?进京,想?来不用多久就?有?结果。」
「官匪勾结之事古来都不鲜见,若需巨财以图大业,铤而?走险也不足为奇。」
「那这么说来,他?们两?家真的…不应该如?此啊,宋家的嫡女刚嫁给了二皇子?,他?们为何要如?此?」姜烜喃喃问着?,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几变。
或许正是因为有?女嫁给了皇家,才有?所谓的大业。
他?脸白了白,「莫兄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他?好歹也是世家子?弟,在京中?时竟然没有?听到一点风声,而?自己这个?妹夫不仅是京外之人,且还是闲散人士,是如?何知?道?这么多的?
「不论是在朝在野,多留心多打听再多细思,便能见一叶而?知?深秋。」
「受教了。」他?贊同,又佩服。
只是这么一来,更添忧虑。
二皇子?和宋家联合一起,想?干什么大业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若是从前,他?们姜家中?立而?无所谓,可?如?今他?们明明白白得罪了宋常两?家,万一对方成了事……
「不必担心,万法无边,自有?因果,蚁穴可?溃千里长堤,但湮于洪水。」
「你的意思是……」
姜烜不知?为何,眼界豁然开朗。
仿佛朝堂与皇权这两?道?坚实的门?,悄无声息地在他?面前打开了一条缝隙。透过这条缝隙,他?隐约看到了什么。
而?这样的觉醒,并非来自家中?的长辈,竟是自己的妹夫。他?越看自己这个?妹夫,越不像是一般人。
「莫兄弟,以你的能力,为何一直甘于市井?」
「此一时,彼一时而?已。」
「你想?不想?进京武卫,我可?以举荐你。我们沈大人公正惜才,你敢保证以你的能力,必定会得到重用。」
慕容梵道?:「我认识沈溯。」
「…你,你认识我们沈大人?」姜烜震惊了,「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这些?事,我以后告诉你。」
姜烜满肚子?的疑惑,没多久自己就?想?通了。他?以为像自家妹夫这么有?能耐的人,能认识沈大人也不足为奇。
他?和慕容梵进屋时,饭菜已经摆好,姜姒已坐在桌边等他?们。
慕容梵坐在姜姒的右边,姜姒以为自己的二哥必定会坐在左边,没想?到他?越了过去,直接坐到慕容梵的旁边。
「莫兄弟,等会吃了饭,我向你讨教几招。」
这件事情,他?早就?心心念念了。
慕容梵应了一声「好。」
姜姒看了他?们一眼,埋头吃饭。
突然,她面前的碗中?多了一筷子?鱼肉。
不用抬头,她也知?道?这是谁夹给自己的。鳜鱼刺少,但并非没有?,而?碗里的鱼肉明显被挑过刺,一入口是满嘴的滑嫩鲜美。
她吃完后,碗里立马又有?。如?此反覆再三,她除了吃鱼外,就?没有?机会吃其它的菜,而?投餵之人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更无奈的是,旁观的姜烜也没注意到,还在那里无比地贊同,「这鱼真鲜美,玉哥儿你确实该多吃一点。」
这两?人……
姜姒看过去,正好撞进慕容梵的目光中?。那样的平和,那样的包容,还有?说不出来的宠溺。一时之间,她恍惚起来,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您别再给我夹了。」
这声音又娇又软,一如?从前。
她很快意识到不同,变了语气,「你不要再给我夹了,我都吃不下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她低头扒饭。
而?她自然没有?看到,慕容梵眼底的波澜。
……
吃过饭后,她让祝平准备了一些?谢礼,准备去拜访隔壁的柳夫人,感谢对方的帮忙。
才敲了一下门?,柳家的门?就?开了。
开门?的不是柳夫人,而?是一个?男子?。男子?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样子?,五官轮廓深邃而?长相俊朗,但气质极其的冰冷。
他?看到姜姒,并不吃惊。
冷着?一张冰块脸,淡淡地将姜姒请了进去。
「柳夫人在家吗?」姜姒小声问。
「在家呢。」
屋内传来柳夫人温柔的声音,很快人就?迎了出来。许是居家的缘故,她穿得很是随意。那宽大简单的衣裙,瞧着?像是居士服。
姜姒看到她,松了一口气,并说明来意。
她笑吟吟地将谢礼接过,随手交给了那男子?。哪怕是没有?只言片语,也能看出她和男子?之间的默契与亲近。
「他?是我男人。」
「原来是柳先生。」
「他?不姓柳,他?姓江。」她请姜姒落座,开始准备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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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姒愣了一下,道?:「那是我弄错了,我应该称您为江夫人。」
「我不是江夫人。」她往茶壶里倒着?水,热水氤氲着?她的容貌,恬淡而?美好。「我这辈子?都没有?嫁过人。」
姜姒又愣了一下,道?:「夫人这般也极好,随心自在。」
柳夫人闻言,抬头看了好一眼,笑意更深。「怪不得我一见你,便觉得与你投缘。我如?今确实自在,也确实极好。」
「夫人看着?福泽深厚之人。」
茶水沏好,香气四溢。
姜姒不怎么懂茶,在姜家时常喝的是碧螺春,或是混一些?梅花瓣,茶香花香如?香雪海,乃是祖父的最爱,因而?在姜家各房很是盛行。
而?这茶看着?不像是什么名品,却茶香十分浓郁,其中?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桅子?花香,闻着?沁人心脾。
「夫人这茶不错。」
这话显然又取悦了柳夫人,她笑得越发的温婉,「这茶是我自己采的,也是我自己炒制的,谈不上是什么好茶。」
「用了心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
「你这孩子?,嘴倒是甜。」她递了一杯茶给姜姒,道?:「可?惜我没有?女儿,若我那儿子?也如?你这般嘴甜,那就?好了。」
「夫人的儿子?也在三元城吗?」
「你倒是有?趣,我方才明明说我没有?成过亲,你竟然不好奇我为何会有?儿子??」
姜姒想?,这有?什么可?好奇的呢。
上辈子?,单亲家庭的孩子?挺多。但哪怕是那些?只跟着?父母一方的孩子?,也曾是她狠狠羡慕的对象。
因为她表面上父母双全,却等同于没有?。
这样的话她不好回?答,只能装天真,「不成亲,不过是没有?丈夫,但也没有?谁说过不能有?儿子?。」
柳夫人又笑,抿了一口茶水。「你这孩子?,说话倒是有?趣。我如?你这般大年纪时,远赴千里给人做妾,后来生了我儿子?。我儿子?年幼时,他?那个?爹就?去世了。」
若是姜姒记得不错,大殷朝的良妾若有?放妾书,是可?以再嫁的。
许是猜到她在想?什么,柳夫人嘆了一口气。
「我前头那个?主家极其显赫,哪怕是夫主死了,我们这些?妾室也不可?能离开。何况我还有?生养,註定死生都是主家的人。」
「夫人,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不管以前如?何,至少你现在应该如?愿了。」
别人的秘密,姜姒不欲知?道?得太多。
何况交浅而?言深,她觉得并不妥当?。柳夫人可?能只是觉得和她投缘,所以一高兴就?话多了些?。但她一个?外人,委实不必要知?道?过多的内情。
但很显然,柳夫人谈兴已至,不吐不快。
「我如?今并未完全如?愿,毕竟我那儿子?还未成家。我若是死遁,眼下还不是时机,总得他?大婚之后才行,那时我才能『死』得瞑目,『死』而?无憾。」
这样的秘密,又是逃家,又是死遁,听得人心惊肉跳。
以柳夫人给人的感觉,绝对不可?能是口无遮拦之人。若真是藏不住事,遇人就?说的性子?,又如?何能避过那夫家的耳目。
那么对方为什么要告诉自己?
真是只是因为一见如?故吗?
「夫人,我年纪小,这些?事我听着?都觉得害怕,您为什么要告诉我?」
柳夫人拍拍她的手,安抚道?:「我说过,我和你有?缘。何况我看人很准的,我相信你一定会替我保密。」
她愕然。
但当?她与对方的目光相汇时,她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费力在记忆中?一搜索,确定自己与对方从未见过。
那么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蓦地,她心念一动?。
「夫人,您刚才还没有?回?答我,您的儿子?也在三元城吗?」
柳夫人看着?她,模稜两?可?地道?:「他?呀,时在时不在的,我如?今也不太确定。」
「……」
这个?回?答,还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姜姒面上还是一团孩子?气,看着?懵懂而?天真。
当?她告辞时,柳夫人送她到门?口,并再三邀请她有?空就?来坐一坐。她乖巧地应下,与对方挥手告别。
她一走,那位江先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柳夫人身后。
柳夫人没有?回?头,微微地笑着?,「这孩子?果然是个?聪明的,只是年纪虽有?十七,瞧着?却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这小姑娘必有?过人之处。」江先生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冷冰冰,但细细听去,却能发现他?的语气很轻。
好半天,柳夫人都没有?说话。
半晌,她抬头望向隔壁,眉目舒缓。
「净灵如?玉,洵美且异,确实与众不同。」
第62章
……
莫宅的门外,有人不停在徘徊。
那是一位年约十几岁的姑娘,看衣着应是三元城的寻常百姓。肤色偏黄,模样生得?有几分清秀,发间别着一朵白布花。
她伸着脖子朝院子里张望着,几次想敲门而犹豫不决。
姜姒打眼看到她,问道?:「这位姑娘,请问你找谁?」
她像是吓了?一跳,惊讶地看过来时,整个人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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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好看的人!
同为女子,年纪应该也相仿,她惊艷过后是浓浓的自卑与自惭形秽,不由得?拘束和不自在起来,头也下意识低下去。
视线之中,是自己皮肤略糙的一双手,而眼前?的这位夫人却有着玉一般吹弹可破的皮肤,比剥了?壳的鸡蛋还白嫩。
她应该转身就走,可是她一路打听过来,听到的都是莫家公子如?何的不一般,家里的下人又是如?何的出手阔绰。
苦日子过久了?,好不容易有机会脱离苦海,她不想错过。哪怕是一根细小的稻草,她也想紧紧抓住。
姜姒见她低头不说话,准备进?门。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低怯的问,「请问你是莫夫人吗?」
「是。」
「莫夫人。」她几步上前?,跪到了?姜姒面前?。
姜姒下意识往后退一步,「起来说话吧。」
「莫夫人,求你可怜可怜我吧。」她自是不肯起来,吞吞吐吐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这是一个被人施恩之后来找寻恩公的姑娘。
据她所说,她叫朱招娣,自小父亲相依为命,前?日她父亲病逝,她无力埋葬,便?自卖自身想让自己的父亲入土为安。
两日来,别有居心的人不少,真心想买她的人没有。眼看着走投无路之时,恰好今日有位公子经过,给了?她十两银子让她安葬自己的父亲。
恩人行色匆匆,连姓名住处都没有留下。她安葬好父亲后,四处找人打听,一边打听一边找,终于找到了?地方。
「你是说,帮助你的人是我夫君?」
「…他们说那公子确实住在这里,想来就是莫公子。莫夫人,莫公子已经出银子买了?我,我这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
姜姒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莫名有些生气。
慕容梵今天确实出过门,说是去给自己下河捉鱼,没想到半路上还有闲情逸緻助人为乐。她还以为只有自己不同,原来那人对所有人都一样!
她小脸一冷,对朱招娣道?:「既然给了?你银子,也不图你回报,你不必如?此。且安心离去,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夫人!」朱招娣拼命摇头,「莫公子已经买下了?我,我就是他的人。这辈子若是不能让我做牛做马报答他,我……」
「他给了?你十两银子,除去安葬你父亲之外,应该还有不少的剩余。你实在良心难安的话,何不用?那些银子做点?小生意。我先前?瞧着,三元城中在外行走的女子不少,铺子里还有女掌柜。待你日后赚了?钱,再还给我们也不迟,如?此一来,便?是两清了?。」
「这怎么?可以!」朱招娣大急,那些抛头露面养家餬口的女子要么?是不顾名声名节的,要么?就是寡妇泼妇,她的父亲读过书,她自己也习得?几个字,怎么?能自甘下贱呢。
这位莫夫人自己貌美无比,想来应该极受莫公子的喜爱,没想到心胸如?此狭窄,连她这样模样的女子都容不下。
「夫人,我手脚勤快,日后绝不给您添麻烦,求你大人大量收下我吧。」
姜姒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道?:「那你且等一会,我去问一问。」
她连磕了?几个头,「多谢夫人,夫人仁慈,我日后一定?好好侍候夫人。」
这样的上赶着,真的只是为了?报恩吗?
姜姒暗自嘆息,心下有些复杂。
毕竟不是她救的人,她还得?问一问当事人。如?果那个当事人愿意……她一个外人也没有理由和资格拦着。
进?门一后一问老徐,才知慕容梵在屋后教姜烜招式。
她小脸板着,面无表情地朝屋后走去。还未走近,就听到姜烜无比兴奋的声音。「莫兄弟,你教的这几招太好使了?,以前?我就觉得?哪里不对,经你一指点?,确实这样更利落更直接。」
一转头,姜烜看到了?自己的妹妹。
「玉哥儿,莫兄弟实在是太厉害了?。」
姜姒哼哼着,芳业王当然厉害。
去河里摸鱼的路上,都不忘救人于水火,还给自己招来一个心甘情愿当牛做马的姑娘,这样的本事也不是谁都有的。
「莫公子,外面有人上叫朱招娣的姑娘找你。」
「朱招娣是谁?」问这话的不是慕容梵,而是姜烜。他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在看到自己妹妹那明?显带着薄怒的小脸,勐地恍然大悟。「莫兄弟,那朱招娣不会是你什么?人吧?」
「我不认识。」
「莫公子怎么?可能不认识?」姜姒的声音听起来淡淡的,但明?显有咬牙切齿的感觉。「人家朱姑娘可是说了?,莫公子的大恩大德,她愿意下半辈子当牛做马报答。」
姜烜看出了?不对,也听出了?不对,靠近慕容梵,小声问:「莫兄弟,这是怎么?一回事?」
慕容梵看着那个气鼓鼓的小姑娘,眼底尽是幽深。
「姜五姑娘,你是生气了?吗?」
「我生什么?气啊,人是莫公子招来的,人家说了?你今日花十两银子买下了?她,她就是你的人,她这辈子跟定?你了?。」
姜烜越听越不对,十两银子?
「等等,玉哥儿,那位朱姑娘是不是刚死了?爹?」
他一开口,姜姒立马就猜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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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难道?是这是你做的好事?」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他挠了?挠头,「我今天去衙门,一路走得?急,路上看到有个姑娘卖身葬父挺可怜的,就给了?她十两银子。我可是说了?这银子是帮她的,不是买她的,她怎么?找上门来了??」
说完,他就往外走。
姜姒心知自己闹了?误会,为自己刚才所表现?出来的醋缸子模样感到汗颜,当下是尴尬不已,看都不敢往慕容梵那边看一眼,低着头去追自己的二?哥。
外面的朱招娣还跪在地上,眼睛不时往门里看。哪怕是看不太清楚,也能看出里面超出自己见识的富贵。
她期待着,憧憬着,越发?坚定?了?决心。
「莫公子。」在看到姜烜出来后,她惊喜地叫出声来。
「我不姓莫。」姜烜到底年少,不仅正值热血,也正是同情心泛滥的年纪。「我不是和你说过,那银子是我给你的,不是买你的。」
「公子。」朱招娣想着,就算他不是莫公子,那从他的衣着气质来看也不是普通人。遂哭泣起来,「你的大恩大德招娣不能不报,我不求别的,只要能侍候在公子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姜烜挠着头,很是为难。「我身边有侍候的人,你赶紧回家去吧。」
「公子,你要是不收下招娣,招娣就长?跪不起。」
姜姒一出来,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她小脸越发?冰冷,面如?寒霜而娇若桃李,看人时一双美目又大又水,清澈通透仿佛能照进?人心。
被她一看,朱招娣下意识低头。
「别人给了?你十两银子,你口口声声要报答,却是死活想留下来。你可知他一个正在议亲的人,若是身边突然多了?你这么?一个人,他还如?何说亲?」
「我…我没想这么?多,何况我就是一个低贱之人,便?是留在公子身边也不过是个丫头,谁会容不下。」
「丫头?」姜姒冷笑,「我们家最不缺的就是丫头,若是因为你,而害得?他丢了?好亲事,你还要执意报恩吗?」
「夫人,你何必强加这么?大的罪名给我。我再是出身低贱,我也是知道?大户人家的一些规矩,好些个公子小姐的院子里,丫头婆子一大堆,多我一个又能如?何?」
姜烜是年轻,但不傻。
他此时也看出朱招娣或许并不只是想报恩,不由得?皱起眉头,「玉哥儿,你回去,这事我自己解决。」
姜姒想了?想,点?头。
她一进?门,姜烜就变了?脸。
「朱姑娘,这样吧,我后悔了?,你把我的十两银子还给我,我不帮你总成了?吧?」
朱招娣还以为他将人支走,自己对上他一个更有成算,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这么?的绝情,当下有些反应不过来。
「公子……」
「我是一时好心,但我不蠢。你说你知道?一些大户人家的规矩,那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这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见多了?一心想攀附的人。」
少年郎气势一换,哪里还有之前?的开朗阳光,竟带着京武卫平日里行事的张狂与狠劲,看人的眼神都锐利了?许多。
朱招娣自以为自己见过一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听着他们不是喜欢在外面沾花惹草,或是动不动就纳妾的事,还当自己也能有幸成为那些被供着吃喝的花草。
「公子,我…」
「废话少说,要么?还钱,要么?滚蛋!」
钱当然是不可能还的,最后朱招娣只能走人。
朱招娣一走,姜烜长?长?松了?一口气。
一进?门,便?看到姜姒和祝平祝安。
祝安往地上啐一口,「什么?报恩?那朱姑娘分明?是想赖上六公子。这哪里是报恩哪,依姑娘看是报仇还差不多。若六公子是脂貌丑年老之人,她还会要死要活的当牛做马吗?恩将仇报,还贪得?无厌,呸!」
这话是在骂那朱招娣,姜姒却莫名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箭。
她心有所感,眼尾的余光瞄到一道?修长?的身影。
若是她对慕容梵……
那是不是说明?她也是恩将仇报,且贪得?无厌之人?
……
姜烜为了?送自己的妹妹出嫁,请了?近一个月的假。如?今已经将妹妹送到,且也完成了?婚礼,他也该返程归京。
姜姒和慕容梵将他送到城门外,再话道?别。
他牵着那匹汗血赤马,不远处还有几个寻常打扮的男子。看他们的样貌,不难认出他们就是迎亲的那些人。
那些人的说法是,他们刚好有事回雍京城,正好与姜烜同行。姜烜不疑有它,但姜姒却是知道?他们的责任应该是保护姜烜。
一时之间,她心里尽是说不出来的滋味。有的人就是这样,总是无缘无故的帮她,却并不希望她知道?。
她看着那个和姜烜说话的人,动容而复杂。
临别在即,姜烜有太多的担心。最后千言万语,也只化成了?一句话。「莫兄弟,我家玉哥儿就崇托你了?。」
「你且放心回京,我会照顾好她。另宋常两家的事,你不必理会。此次之事非同小可,他们自顾不暇,暂时不会找你和姜家的麻烦。」
「那就好。」
姜烜对慕容梵的话是全然相信,因为经过短时日的相处,他对自己这个妹夫的能力十分佩服,也极其的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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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莫兄弟,不管为人处事还是洞察深府皆非一般人。此等才能之人,实在不是应该埋没在民间。
「莫兄弟,哪怕是为了?玉哥儿,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回京的事。」
「我会回京,她也会。」
这个回答只有姜姒能听懂。
她会回京,慕容梵也会,但莫须有会消失。
姜烜当然不可能听懂,还以为这个妹夫认识沈溯,必是有自己的路子,不需要他的举荐。他们既然都会回京,那他就放心了?。
「行,那莫兄弟,就此别过,我们京中再见。」
他看了?看自己的妹妹,依依不捨。
犹豫一会儿,他把姜姒叫到一边,压着声音道?:「玉哥儿,你真的不喜欢莫兄弟吗?」
这个问题……
姜姒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她竟然不敢问自己。
「二?哥,我的事,你就别管了?。」
「你是我妹妹,我怎么?可能不管?玉哥儿,要不你试着了?解一下他,或许你会慢慢发?现?他的好。」
「我……」
「玉哥儿,二?哥不是强迫你。我是真的觉得?他很难得?,若是你试着多与他走近,可能你便?不会觉得?他只是一个莽夫。」
姜姒的心又蜷缩了?起来,她当然知道?慕容梵是什么?人。
若是从前?,她还敢说自己应该比较了?解对方,而今她却是不敢这般大言不惭的。因为这一次的慕容梵,言行举止都超出了?她的认知。
「二?哥,那我…试试吧。」
当然,这话她就是在敷衍姜烜。
但姜烜却当了?真,瞬间高兴起来,「那就好,那就好,我看得?出来,他心里有你,必定?很是心悦于你。你可别仗着他喜欢你,你就动不动对他甩脸子。」
姜姒闻言,怔了?。
她下意识朝那边看去,对上那熟悉而陌生的眼神。
熟悉是因为如?苍穹一般的无际,有着她所习惯依赖的包容。陌生是因为那不是日照之下的苍穹,而是暗夜笼罩的苍穹。
直到姜烜告别,她才回过神来。
一行人骑着骏马远去,扬起尘土。尘土很快被风吹散,春风送来花香草香,处处都是生机盎然。
一如?人心。
活了?两辈子,她第一次体会这种萌动的感觉。如?同有种子在她心里破土而出,长?出翠嫩新?鲜的芽。
那么?的新?奇,那么?的欢喜。
但很快,新?奇和欢喜就被阴霾重重包裹着。
她克夫啊。
哪怕是假丈夫,她也会害怕自己克了?最不该克的人。
所以在姜烜走后,她对慕容梵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莫公子,按照约定?,我二?哥一离开,这桩买卖就算是完成。你是不是也该走了??」
慕容梵回了?一个「好」字,又道?:「莫须有也确实该走了?。」
他说到做到,走得?十分干脆。
那修长?的背影消失时,姜姒仿佛听到自己心灵在哭泣的声音。不管是吴明?还是贾公公,还是这个莫须有,她送他们离开时都会觉得?难过。
他们外表不同,但背影一样的孤寂。
哪怕是看着,都让她想哭。
「姑娘,姑爷走得?这么?急,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祝平小声问她。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
莫须有这个人,应该至此彻底消失了?。
明?明?是一个假身份,明?明?她知道?她和慕容梵会再见,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难过。可能是因为只有莫须有这个人,才是真正能光明?正大和她站在一起的身份,其他的都不是。
从此以后,他们应该回归到正常,她是姜家的五姑娘,而他则是高高在上的芳业王。在世?人眼中,他们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姑娘,您是不是捨不得?姑爷?」祝安又问。
她还是摇头,回答也是一样,「我不知道?。」
慕容梵之于她,好像不再是一个长?辈,或者是良师益友。而到底还是什么?,她却是不敢诉之于口。
这一别,可能要回京之后再见。
她蔫蔫地想着自己的计划,计划着接下来该怎么?办,计划着什么?是回京。这一想便?是辗转反侧,大半夜都没睡着。
好不容易入了?梦,梦里又有扰乱她心绪的人。
依旧是王府的石头山上,她茫然四顾,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你是谁?」
是慕容梵,还是莫须有?
那人缓缓回头,是她最为熟悉的模样。
「王爷,真的是您!」
她欢喜着,朝那人走去。
那人却冷冷地看着她,极其的冷漠,「姜姒,你到底是何居心?」
「王爷,您怎么?了??」她惊愕着,不敢再靠近。
「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我且问你,你是不是对我存了?不该有的心思?」那人的声音也很冷,没有她所熟悉的语气。
她心虚又惭愧。「我……」
「你不要骗我,你也不可能骗得?过我。你是克夫之命,这样的你居然敢觊觎我,你这个恩将仇报之人,你是不是想剋死我?」
「不,我没有,我没有!」她大急,眼泪滚落。
她不会恩将仇报,她也不会剋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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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页
哭着哭着,她哭醒了?。
一睁眼,看到的就是一张熟悉的脸。
如?明?月照世?,恍若天人。
她一时分不清梦里梦外,哭着扑过去将对方抱住。
「王爷,我没有想剋死您,我没有…您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第63章
夜静而安宁,幽染着淡淡的冷香。
这香气熟悉而特别,像是勾动人心的引子,直把人心所有的情绪都勾引出来?,不管不顾地任其漫延。
她?哭得伤心而哽咽,透着让人心疼的委屈,以?及令人怜惜的可怜。如同无依的小兽,紧紧抱住自己可以信赖的支撑。
男人的大掌轻抚着她柔弱的肩头,一下一下似安慰。
「姜姒,我该拿你怎么办?」
这声低喃让她?停止哭泣,她?从男人的怀中抬起头来?。仰着泪痕布满绝色的小脸,如被水洗过的凝脂玉。小巧的鼻头微红着,可怜巴巴地打着嗝。
「王爷,对不起,对不起……」
「你为何要说对不起?」
「王爷您有恩于我,不求我回报,我却事?事?麻烦您。您处处为我着想……而我不仅报答不了半分,反倒贪得无?厌得寸进尺。」
这样的她?,定然很让慕容梵为难,所以?慕容梵才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她?一时内疚,一时羞愧,内疚自己?给别人增添了烦恼,羞愧自己?的不要脸。
慕容梵看着眼前的少女,恍若心底的那条金蛇又腾空而起,正?张着大嘴垂涎着近在咫尺的美味。
那么的贪婪,那么的迫不及待。
「你怎知我不求回报?」
「王爷……您想要我怎么报答?」她?眼巴巴地,水润而晶亮。「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赴汤蹈火。」
腾空的金蛇不耐地吐着信子,在空中来?回地转悠起来?,像是想一口将?美味吞下,又在犹豫该从哪里下嘴。
慕容梵目光幽沉,不答反问?,「你又梦到我了?」
姜姒控制不住地打着哭嗝,无?比乖巧地点?头。这会儿的工夫,她?已经清醒了许多?,清楚的五感告诉她?,她?应该不是在做梦。于是她?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同?样反问?一句。
「王爷,您怎么来?了?」
她?想问?的其实是:您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慕容梵修长的手指拭着她?脸上的泪,「莫须有走了,我如何能不来??」
她?心下一跳,面色一白。
原来?慕容梵早就看出来?了。
亏她?还以?为自己?装得好,孰不知自己?这点?道行在慕容梵的眼里有多?么的不够看。那她?说过的那些贬低又难听的话……
「王爷,您都知道了?您别生气,我不是故意不认您的。我是怕您不希望我认出您来?,所以?才假装那样。我说的那些话…都是胡说八道,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是我的错。」慕容梵似是幽幽一声嘆息。「我这次不应该瞒得太紧,害你不敢与我相认。姜姒,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这是什么意思??
「王爷,您不生我的气?」
「姜姒,我说过,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帮你。」
「王爷…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样的好,她?都快承受不住了。
她?还在打着嗝,愣愣地任由?男人的手指不停地摩挲着自己?的脸,有泪水滑落在她?唇边,她?下意识去舔。
原本犹豫着该从哪里下嘴的金蛇,似是突然看到了破绽,急速地俯身而下,吐着信子品尝着垂涎多?时的美味。
辗转着,反覆着,得寸进尺。
而姜姒,已经彻底晕沉了。
她?被动地随着,娇弱而顺从。内心深处那个不敢去想的答案唿之欲出,冲破压制明明白白地露出了真?面目。
慕容梵喜欢她?!
或者说慕容梵帮她?的目的并不单纯。
那她?呢?
她?一点?也不排斥,甚至悸动而期待,所以?她?对慕容梵的感情也已变了质。
渐渐沉沦之时,她?勐地清醒。
他们这样是不行的!
她?克夫啊,若是继续下去,假戏成了真?,原本的假成亲变成了真?夫妻,那么她?岂不是会害了慕容梵?
「不…不,不要!」她?推拒着身上的男人,用尽所有的力气,「慕容梵,我们不能这样…我,我会剋死你的!」
说这话时,她?竟然一直闭眼睛。
所以?她?没有看到慕容梵眼底的风云,更没有看到那强烈的隐忍。那金蛇的贪慾被打断,不满足地唿啸着,最后?不甘在消失。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你不克我。」
听到这话,她?蓦地睁眼。
好半天,她?终于想到了什么。也就是说在祥秀苑那次他口中所说的那个人,不是太子和二皇子,而是他自己?。
一时之间,她?心情复杂,却不知为何又哭起来?。
「慕容梵,慕容梵…」
她?越哭越厉害,扯着慕容梵的袖子还不够,还由?着自己?的内心紧紧抓住对方的手,强行将?自己?的手与之十指相扣。
这都是真?的吗?
慕容梵喜欢她?,她?也不克他,会有这样的好事?吗?她?枕着男人的手,眼睛都不眨一下。她?怕一眨眼,突然发?现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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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页
一夜是真?是幻,她?不记得自己?何时睡去,醒来?时一片茫然。
左右看去,床上只?有她?一人,屋子里也没有另一个人的身影。埋首在枕头上努力地嗅着,仿佛有丝淡淡的冷香。
她?脑子一个激灵,唤了祝平进来?。
「姑爷回来?了吗?」她?问?祝平。
祝平摇头,「姑娘,姑爷没有回来?,您是不是想姑爷了?」
这一次,她?没有否认。
她?摸着自己?的心口,思?及昨晚那似梦非梦的情景,只?觉得一颗心空得厉害。原来?真?的是梦啊,原来?她?果真?是贪心了。
「姑娘,您手上怎么多?了一串佛珠?」祝平惊讶地问?。
她?一低头,果然看到自己?的手上多?了一串佛珠。每一颗佛珠都不是凡品,其中更有一颗世间罕见的天眼石,碧晕红影中似有復瞳万象横生。
这是慕容梵的佛珠!
所以?昨晚慕容梵真?的来?过,她?也真?的不是做梦。
如果一切都不是梦,那么她?和慕容梵……
「姑娘,姑娘……您怎么了?这佛珠是怎么一回事??」祝平满腹的疑惑,见自家姑娘小脸红红的在笑,越发?觉得古怪、
姜姒用袖子掩好佛珠,强作镇定,「昨晚姑爷回来?过。」
祝平恍然大悟,也不奇怪地佛珠的不凡。毕竟在她?看来?,自家姑爷是个极有本事?的,前有浮光流火,后?又是银天马,所以?哪怕这佛珠再罕见,她?也觉得理所应当。
「那姑娘,您和姑爷……」
「我现在觉得,他其实也挺不错的。」姜姒说着,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厉害。她?双手捂脸,倒在床上翻了一下滚。
这样的欢喜让她?很难控制得住,若非有些喜悦实在无?法与人分享,否则她?真?想拉着祝平的手好好倾诉一番。
祝平看她?这般模样,也跟着高?兴。
……
天气晴好,春光明媚。
祝安挽着菜篮子进门,篮子里地堆得高?高?的野菜。野菜嫩绿水灵,一看就是刚採摘不久的新鲜。
她?一连喝了两碗水,这才神采飞扬地说起自己?今日所做之事?。原来?她?一早出去买野菜,挑来?挑去都觉得不满意,不是嫌不够新鲜,就是嫌卖相不好。存心打听了一圈,干脆自己?去城外?挖野菜。
「姑娘,您看我采的这野菜,是不是特别水嫩新鲜?」
「你是不是找了一处好地方?」姜姒问?完,又夸,「我瞧着这些野菜不仅新鲜,还摘得很干净,确实比买的那些都要好。」
祝安得了夸奖,别提有多?高?兴,滔滔不绝地说自己?找了一处必是没有人採过的好地方,那里的野菜又密又嫩,还兴致勃勃地表示自己?明日还去。
祝平知自家姑娘今日心情好,也跟着在一旁打着趣。主僕仨说说笑笑,院子里充斥着岁月静好的平淡欢喜。
姜姒看着那些野菜,心下微动。
她?让祝安分了一半出来?,准备亲自给柳夫人送去。
开门的人还是那位江先生,依旧冷冰冰的模样,但说话的语气虽冷,却是很轻。他告诉她?柳夫人在屋子里,正?在煮雪水沏茶。
她?把野菜递给他,进屋去找柳夫人。
柳夫人还是居士打扮,看着悠闲而随意。那种无?关岁月的从容貌美,让人见之不由?得心生宁静。
许是知晓了一些内情,她?自然能从对方的五官神态中找到熟悉感。
「莫夫人来?了,快坐下。」柳夫人笑着招唿她?,态度十分的亲近。
她?也不扭捏,更不推辞,直接坐到柳夫人对面。
雪水是去年冬里埋下的,氤氲的水气中瀰漫着松香,应是有人耐心从松叶间收集的冬雪,不仅干净且沾了松树之香。
柳夫人指了指她?面前的一罐干梅花,示意她?递过去。她?伸手之时,不意外?地露出手腕上的那串佛珠。
只?一眼,柳夫人脸上的笑意便深。
有些事?,不需点?破,有些人,更是不会说破。
比如她?,比如柳夫人。
两人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最开始我和我男人也是假扮夫妻,不成想扮着扮着,倒是假戏做成了真?。日后?等我『死』了,便能光明正?大做一对真?夫妻。」
「这世间之事?,从来?都是真?真?假假。假是真?,真?亦是假。宁叫假的成了真?,莫让真?的变了假。我与夫人或许一样幸运,倒是难得的缘分。」
柳夫人笑道:「是这个理,难怪我一见你就喜欢,原来?我们的缘分如此之深。世人无?以?不是规矩教条为重,却不知人活一世,如草木一秋,若不能图自在随心,这一世活着终究是累,也是错付。」
这话姜姒贊同?。
但世间有礼法,人循礼法而活,又岂能完全不在意。
或许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柳夫人又道:「不管我们如何想,也不管我们如何去做,世俗教条就在那里,你若在意,它就是高?山,你若不在意,它就是一张纸。」
「夫人所言甚是,晚辈受教。」
这时江先生在外?面问?,说是有新鲜的野菜,今日是不是要包野菜饺子?
柳夫人似是来?了兴致,交待了他几句,一是要包野菜饺子,二是再弄几个小菜,并留姜姒下来?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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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页
姜姒也没推辞,从善如流。
看得出来?,那位江先生原本应该是照顾柳夫人饮食起居之人,而从柳夫人的口中也印证了这一点?。不仅是饮食起居,更是护卫安保。
这院子里里外?外?,打点?干活的人都是江先生,连饭菜都是江先生自己?做的。不管是饺子也好,几样小菜也好,皆能看出他的厨艺不错。
柳夫人兴致极高?,还让他开了一坛杨梅露。
这杨梅露是去年所酿,一直埋于地下,今日才被挖出来?。深红的酒荡漾在琉璃杯中,酒香与果香同?样的浓郁。
姜姒没喝过酒,但她?觉得这样的果酒应该没有问?题。浅尝一口,酒气不浓,而果香与甜度刚好,很是适口。
外?面春光正?好,屋中小酒小菜,这样的自在随意何其难得,直叫人感慨生活之惬意,恨不得从此地老天荒。
「柳夫人,您打算以?后?都居于此地吗?」
「若无?人打扰,这三元城倒是个不错的地方。」
「闹中取静,这三元城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柳夫人闻言,眉眼间全是笑意,「我与你虽相识时日极短,但我每每与你说话,总觉得你瞧着面嫩显小,实则最是通透,好似经歷过许多?,比常人更为彻悟。」
「人之心性,有时或许并不与年纪相关。我认识一人,慧心灵性生而知事?,虽年轻却如长辈一般宽仁包容。」
「莫夫人说的这样的人,我好像也知道一个。」
四目相汇,皆是笑而不语。
半晌,柳夫人意味深长地道:「这些年,我实在是『活』得不耐烦了,也不知道我那儿子几时能真?正?大婚,好让我『死』而无?憾。」
说这话时,她?一直看着姜姒。
姜姒心头一跳,脸颊瞬间染上红晕。
不知是酒气上了头,还是燥热自她?心里起,她?觉得自己?不仅脸和耳朵在发?烫,身体似乎也在发?热。
这时外?面有脚步声传来?,然后?她?听到柳夫人说:「莫公子来?了。」
莫公子三个字,让她?下意识朝外?面看去。视线之中,是慕容梵飘逸修长的身影,以?及那有着几分陌生的容貌,所以?来?的人是莫须有。
柳夫人也没起身,随意地一指姜姒,对慕容梵道:「你来?得正?好,你夫人应是不胜酒力,你赶紧将?人扶回去吧。」
姜姒想说她?没有不胜酒力,她?之所以?脸这么红,完全是因为臊的。但是当她?想扶着桌子站起来?时,明显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虚浮的。
看来?哪怕是果酒,后?劲依然不容小觑。
她?身体才一晃,便被人扶住。
慕容梵朝柳夫人微微颔首,然后?扶着她?离开。
她?身体使不上劲,几乎半靠在慕容梵身上。明媚的阳光刺了她?的眼,她?刚想抬手,已有男人的大掌挡住了她?的眼睛。
许是被太阳一晒,酒气渐渐上头。她?仰着酡红的小脸,其色之艷如盛放的桃花,灼灼其华而不妖冶。
祝平和祝安看到他们回来?,皆是吃了一惊。一惊自家姑娘竟然喝醉了酒,二惊自家姑爷竟然回来?了。
慕容梵将?人扶上床,淡淡地看向明显想上前帮忙的两人。
「你们出去吧,这里有我就好。」
哪怕是极其寻常的一句话,却听得两人莫名头皮一紧。但她?们到底是姜姒的人,没有姜姒的吩咐不会走人。
姜姒弯着眉眼,抱着慕容梵的胳膊,「听他的,没有我的吩咐,你们别进来?。」
有了自家姑娘这话,两人立马退出去。
酒气越发?的上头,姜姒感觉自己?全身都是烫的,整个人更加的轻飘,好似躺在云朵上一般舒服。
她?伸出自己?的一只?手,故意露出那佛串,皓白的手腕在慕容梵的眼前晃啊晃,「您怎么把这个给我了?」
慕容梵捉住她?乱晃的手,眼底沉沉。
「姜姒……」
「叫什么姜姒?」姜姒不满起来?,嘟着小嘴,「我那个四姐姐也叫姜四,你许叫我姜姒。我爹娘叫我玉哥儿,若不然你叫我玉儿?」
「玉儿。」
这两个字从慕容梵的口中出来?,听得姜姒又是羞耻又是脸红。
果然是酒壮怂人胆哪。
她?干脆一不做十不休,一把捧起慕容梵的脸,「我想看你原来?的样子。」
慕容梵应了一声「好」字,站起身从柜子的隐门出去。不多?时他再回来?,已经是姜姒所熟悉的那张脸。那么的得天独厚,那么的皎月出尘。
姜姒小脸已经着了火,那火像是漫延到了心里。所到之处,尽是火苗跳跃欢唿的绚丽,捲起的心尖也跟着绽放。
「你这样可真?好看。」
她?再次捧起男人的脸,掌心之下还有凉凉的水气。
慕容梵目光逾发?沉得吓人,似被黑暗晕染的苍穹。苍穹之下的山林中,小白蛇无?知无?谓地朝大金蛇靠近,不知死活地好奇着,却不知大金蛇早已垂涎三尺,只?等它送到嘴边。
「玉儿。」
这声唿唤如火上添薪柴,瞬间将?火势烧旺。
「慕容梵,我真?的不克你吧?」
「不克。」
听到这个肯定的回答,她?趁着心里的那把火,拉过慕容梵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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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页
「那我们圆房吧。」
圆房二字,仿佛是大金蛇的开餐咒语,它再也忍耐不住,张着大口扑向了小白蛇。
第64章
……
日头渐西斜,倦鸟尽归巢。
天边慢慢生出晚霞,瑰丽而斑斓。
姜姒醒来时,恰有霞光透过雕花木窗,洒在桌上?的?美人瓶上。瓶上不知何时插了一支桃花,半是花苞半是绽放。
祝平侍候她?更衣梳发,祝安则整理着床铺。床铺间一片零乱,自是留下了?男女欢好?之后的?痕迹。
主僕三人都没说话,一个比一个脸红。镜子里映出她?此时的?模样,容貌与平时无异,但眉宇间眼神?之中透着初经人事?之后的?风情。不知是桃花醉了?春风,还是春风拂了?桃花,说不出的?娇媚动人。
一室的?古怪气氛,被祝安打破。
祝安收拾好?了?床铺,不知何?时站在祝平的?身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家姑娘,目光痴痴地赞嘆,「姑娘,您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祝平赶紧问:「姑娘,您要梳个什?么髮髻?」
姜姒红着脸,说出来的?话更加娇软,「这都快天黑了?,也不必梳什?么复杂的?髮式,随便挽个髻子就成。」
最?后,祝平给她?挽了?一个简单的?髮髻,仅用一根玉簪固定。
外面的?晚霞更盛了?些,霞光越发的?流光溢彩。哪怕是从窗户望过去,亦能感受到天边云彩变化出来的?美景。
「姑娘,今日这晚霞委实太过好?看,您要不要出去看一看?」祝平见她?一直望着窗外,便开口询问她?。
她?心动,但身体不好?动。
腰酸,腿也软,恐怕站不住。
遂摇了?摇头,「我身子不适,恐怕站不住……」
话音一落,视线之中便出现一道修长的?身影。那样的?飘逸,那样的?举世无双,哪怕并不是她?最?为熟悉的?容貌,却让她?顿时心尖都像是被火灼过一般。
思及之前的?种种,不由得面红心跳,下意识半垂着眼皮,羽扇般的?长睫不停是轻颤着,一如她?的?心里的?悸动。
她?和慕容梵已经是真夫妻了?!
慕容梵没有立马进来,而是正在吩咐着老徐什?么。老徐领了?命令,很快离开。
不多会儿,慕容梵进了?屋。
祝平和祝安识趣地退到一边,一个个都低着头。
姜姒也低着头,她?感觉自己的?脸更红了?,也更烫了?。她?的?身体很酸很软,深刻地印记着那些羞于启齿的?亲密。
「晚霞流火,要不要出去看看?」
这声音极轻,如羽毛刷过她?心间。她?的?心瞬间蜷缩起来,如同?受到爱抚的?含羞草,恨不得将其包裹起来。
陌生的?体验之后,是全?然陌生感觉。
她?暗道自己好?歹活了?两辈子,哪能如此羞怯。当下搭上?男人递过来的?手,一手扶着桌子想?站起来。
只是她?可以战胜自己的?心,却驾驭不了?如同?散架的?身体,身体一软的?同?时,人也被慕容梵托住。
「我…我腿软得厉害。」她?小声地说着,红扑扑的?小脸上?尽是娇憨与羞涩。
慕容梵压着眉眼,眼底万象更新,如风云涌聚。
活了?二十三年,他?才?算是真正走入世间红尘之中。比之佛法更让人沉迷,比之星相更令人嚮往。
他?原本平和的?目光中,似有无数星光在闪烁,而那些光芒,又尽汇于一处。他?看着眼前的?女子,满心满眼都是从未有过的?欢喜。
「你?……」姜姒低唿着,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抱着姜姒,从容地出去。
祝平和祝安见之,将头埋得更低。
而此时的?屋子外,不知何?时多了?一张躺椅,躺椅就放在屋檐下,旁边还支着一张小桌,桌子上?一应茶水点心俱全?。
老徐笑眯眯地站在不远处,恭敬地等?待着主子接下来的?吩咐。
慕容梵一个眼神?过去,他?心领神?会地告退。
姜姒被放在躺椅上?,身下是细软的?长毛垫子,身上?被人搭上?软和毯子。她?抬眼望去,正好?对着夕阳西下的?方向。
霞光万丈,美不胜收,越是夕阳将尽,越是瑰丽无比。
「真美啊。」她?由衷地感慨着。
「确实极美。」慕容梵看着她?,仿佛她?就是全?世界。
她?伸出自己的?手,捂住慕容梵的?眼睛,「你?别这样看我……」
这样的?目光,好?像要把?她?吞了?似的?。
慕容梵拿开她?的?手,凝望着。
这人间的?盛景,应该就在自己眼前了?吧。
他?想?着,俯低着身体。
苍穹之下,黑暗褪去,光影重重。大金蛇死死地缠着小白蛇,吐着长长的?信子一寸寸地吞噬着。那么的?贪婪,那么的?索求无度,任凭小白蛇如何?的?挣扎,也挑不过它的?压制,只能顺从地承受着。
唇齿相依,亲密无间。他?们的?身后是漫天的?霞光,如神?之光芒将他?们笼罩着,任是谁见了?也会赞嘆这一对容貌无双的?神?仙眷侣。
……
春日迟迟,可看朝霞可看流云。
青草一日比一日旺盛,枝叶也一天比一天繁盛。百花竞相开放着,空气中处处都充满着不知名的?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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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页
闲暇时,姜姒就爱窝在躺椅上?,晒太阳看晚霞,抑或者就是发呆。这样的?日子悠闲而满足,白天的?花香,晚上?男人身上?的?冷香,没日没夜地在她?身边萦绕着。
偶尔失神?时,她?会有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祝平从外面进来,脸色不太好?看,「姑娘,之前那个叫朱招娣的?又来了?。提了?一些东西,说是来感谢六公子的?。」
「你?同?她?说,六公子不在。再告诉她?,我们不需要她?报恩,让她?回去吧。」
「奴婢说了?,她?说既然六公子不在,那她?谢谢姑娘也是一样的?。」祝平说着,皱起眉来,「她?就跪在外面,说是姑娘不见她?,她?就不起来。」
姜姒也皱起眉来,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那朱招娣的?喊声。
「夫人,我是诚心诚意来谢恩的?,你?若是不见我,我是不会走的?。」
「姑娘,你?听听,这般的?无赖,哪里是来报恩的?,分明是来寻事?的?。若是被旁人瞧见了?,还当我们欺负她?,实在是可恶!」祝平有些气不过,发着狠,「姑娘,要不奴婢去把?她?赶走!」
姜姒想?了?想?,道:「你?让老徐去。」
若朱招娣是真的?来报恩,那还罢了?。若是想?耍什?么心机……
思及此,她?目光微冷。
老徐长得面善,天生一副笑脸。
他?一露面,那朱招娣先是愣了?愣,然后便委委屈屈起来。
「莫夫人为何?不愿见我?我是真心诚意来谢恩的??难道就因为我出身低贱,她?便看不起我,连见我一面也不肯吗?」
「这位姑娘,我家夫人正忙着,没空见客。」
一听老徐口中称着夫人,朱招娣又变了?脸色。方才?她?见老徐长得富态,衣着也不俗,还以为是个主子,没想?到是个下人。
「这位大哥,我不是有意打扰你?家夫人的?。我上?次说错了?话,你?家夫人必是生我的?气。我不敢耽搁她?太久,只求她?出来见我一面,我与她?当面道个歉……」
「你?真的?只是想?和我家夫人当面道个歉?」老徐还是笑模样,不大的?眼睛里一片冰冷,冷冷地看向不远处。
朱招娣以为他?有所松动,心下一喜。
「真的?!我只是想?和你?家夫人当面道个歉,道完歉我就走!」
「你?是一个人来的??」老徐突然问她?。
她?表情一讪,眼神?开始飘忽,「我爹死了?,就剩我一人。」
「你?也是个可怜人。」老徐收起模样,「可惜了?,这世上?总有一些可怜人,尽做一些可恨之事?,实在是不值得同?情。」
朱招娣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了?。
「我…我……」
「你?走吧。」
朱招娣往那边看去,咬了?咬牙,「这位大哥,我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的?。你?家夫人长得好?,名声在外,有人慕名而来也是正常。我……」
「快走!」老徐气势一变,哪里还有之前的?和善模样。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仿佛从善人变成了?恶鬼。
哪怕朱招娣再不知事?,也知道这样的?老徐是万万不可能通融的?,更不可能同?情怜悯自己。她?畏畏缩缩地爬起来,却是不敢离开。
老徐见她?如此,当下冷笑一声,随手不知扔出去什?么东西,只听到「哎哟」一声,有个人抱着头冒了?出来。
那人约摸三十岁的?年纪,身材短胖而富贵,看其身上?的?衣服料子,家境应该不错。
他?怒视着老徐,「你?个奴才?,下手也没个轻重,你?可知道我是谁?」
「藏头露尾,小人而已。」
「一个下人胆敢如此无礼,让你?家夫人出来,我必是要好?好?问问她?,她?是如何?当家理事?的?,竟然纵得你?们这些奴才?无法无天。」
「我家夫人,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
「哟呵!」短胖男子斜了?老徐一眼,「好?大的?口气啊!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哎哟!」
他?这次的?唿痛声,比之前那一声更大。而他?想?抱着的?地方,也不是头,而是自己的?腿弯。但他?太胖,身体弯不下去,一下子往前栽去。
这一扑倒,他?啃了?一个满嘴泥。再抬头时,便看到一道修长飘逸的?身影过去,手里提着两条鳜鱼。
「你?…你?是谁?」
老徐睨着他?,「我家公子的?名讳,你?也配问?」
不是说是个外乡人吗?不是说没什?么来头吗?他?忽然想?起上?次官差抓人一事?,心里惊了?又惊,心知自己可能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三元城鱼龙混杂,他?也有些见识,也还算是机灵的?。不仅自己爬了?起来,且还变了?一副嘴脸,「原来是莫公子,真是失敬失敬。鄙人姓刘,旁人都唤我刘爷,家里做着香料的?营生,与京里的?英国公府有些往来。若是日后莫公子有用得到鄙人的?地方,尽管开口。」
说完,狠狠地瞪了?朱招娣一眼,朱招娣吓得一个哆嗦。
「我方才?听岔了?,还当是有人为难这位姑娘,原来是误会一场。我…我这就走,我这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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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页
他?脚底抹油,先走为上?。
朱招娣人都傻了?,她?再是没怎么见识,也知道慕容梵看上?去不一般。
「我…我就是来谢恩的?……」
她?东西一放,也准备走人。
「等?一下。」
门后传来一道娇冷的?声音,她?身体僵硬地回头。
打一眼,她?再次受到姜姒容貌的?冲击。
「莫,莫夫人。」
「朱姑娘,我实在是烦了?。」姜姒之前在门后面听得分明,对她?再无半点同?情。「这样吧,你?把?十两银子还回来,就当我们从来没有好?心过。」
「这…莫夫人,你?们这么有钱,你?们…银子我都用了?……」
「我们是不缺银子,但我们也不想?餵了?狗。」姜姒冷着小脸,「你?若是花了?一些也无妨,把?剩下的?还回来,花了?的?写个欠条。」
朱招娣拼命摇头,「我…没有银子,我也不会写字……」
这可由不得她?。
祝平祝安上?前,从她?身上?搜出七两多银子,余下的?写好?欠条让她?按了?手印。
祝安冲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不要脸的?东西!先是想?赖上?六公子,后又想?害姑娘,这样的?小人,谁乐意救她?!」
「话本子里不是说了?,年轻的?公子救下落难的?姑娘,多少都是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她?打量着自己长得还有几分姿色,也想?攀一攀富贵。」祝平说。
听着她?们二人的?话,姜姒下意识看嚮慕容梵。
慕容梵看着她?,眉眼柔和,「你?不是。」
……
隔壁的?门不知何?时已开,柳夫人就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自打那日醉酒过后,姜姒便过着足不出户的?日子。倒不是因为不想?出门,而是夜里贪欢太过,白天总是惫懒。
若是从前,有人告诉她?,慕容梵不过是个食色性的?俗世男子,她?必然是不信的?。而今她?深有体会,思之便面红耳赤。
「后日是三元城的?花朝节,城东那边最?是热闹,莫公子和莫夫人若是有空,可得去瞧一瞧。」
「多谢夫人提醒。」姜姒娇声应着,抬眸看了?一眼身后的?慕容梵。
慕容梵低着眼眸,眼底是只有她?才?能看到的?包容和宠溺。如水一般无声无息,又如火一般浓烈灼热。
她?娇憨地笑着,「我还没有过过花朝节呢。」
三元城的?花期比京里的?花期晚一些,花朝节的?日子也略晚一些。因着往来的?商旅极多,各地的?文化融合在一起,是以三元城的?花朝节更为多元一些,除了?赏花、插花、吃花糕,还有花会和花灯。
城东原本最?为繁华,花朝节这一日尤为热闹。街市上?行人如织,两边的?铺子里客人不断进进出出,商贩们和小二跑堂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比之京中的?繁华更多了?几分烟火气。
祝安指了?指不远处一个香料摊位上?的?女子,「姑娘,你?看那人?」
姜姒朝那边看去,认出了?朱招娣。
不过是两天的?工夫,朱招娣像是变了?一个人。原本微黄的?肤色像是没了?水分一般,干巴得厉害。她?双眼无神?地盯着自己面前的?香料,木愣愣的?像个木头人。
「你?不会喊吗?」一个巴掌过来,她?被打得东倒西歪。
打她?的?人是那位刘爷。
同?样的?两天不见,刘爷也像是换了?一个人,衣着没有之前的?讲究,眉宇间全?是憔悴戾气,看上?去瘦了?一圈,神?态也变得凶煞了?许多。
祝平找人打听了?一番,回来后同?姜姒窃窃私语。
原来那刘爷在城东很是有名,并非是因为刘家豪富,而是因为刘爷是个色鬼。所谓色鬼,是指好?色而要人命的?那种人。
他?死过三任妻子,更别提那些妾室通房之类的?女子。这些人或是病死,或是暴毙,对外都有说法,但知情者都知道,那些女子不是被他?玩死,就是被他?打死。也曾有人闹过,但后来都没有下文。
那朱招娣就是他?前天新纳的?妾室,巧的?是前天夜里刘家出了?事?,不仅铺子没了?,大宅子没了?,还欠了?一大堆的?银子。
朱招娣捂着脸,哭都不敢哭出来,
她?卖身葬父时,被刘爷盯上?。刘爷刚想?下手,不想?被姜烜给搅了?局。以刘爷的?为人和手段,岂是善罢甘休之人,便威胁她?做自己的?妾室。她?怕死,又不敢不从,情急之下想?让刘爷改变心意,便说出了?姜姒。想?着以姜姒的?貌美,哪怕是嫁过人,也会勾得刘爷欲罢不能,从而对其他?人视而不见。
刘爷确实动了?心思,这才?有前日那一出。
那日事?败之后,他?回去就强纳了?朱招娣,谁知当天夜里刘家就出了?事?。一家人生计无以为继,只能摆个摊子赚些银子,所以被推出来吆喝卖东西的?人,自然是被刘家视为丧门星的?朱招娣。
朱招娣哭着,惊惧害怕的?目光突然看到了?姜姒,陡地迸发出恨意来。「爷,你?看那边,你?快看那边……」
那刘爷正烦躁着,作势又要打她?,眼睛却是下意识往那边看去,一看之下先是惊艷到说不出话来,尔后立马胆战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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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艷是因为哪怕蒙着面纱,姜姒的?美依然惊心动魄。胆战心惊是因为他?在看姜姒的?同?时,慕容梵那无波无澜的?眼睛也看到了?他?。
那样强大的?压迫感,隔着无数的?行人亦能感觉得到。他?惊愕到差点喊出来,须臾之间明白了?什?么,一个巴掌扑向了?朱招娣。
「你?个丧门星,你?可真是害死我了?!」
行人来来往往,处处花香。
姜姒和慕容梵打扮皆是寻常,但不知为何?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绕着他?们走。
他?们立于人群之中,又卓然在外。
姜姒仰着脸,眼弯如新月,「刘家的?事?,多谢了?。」
她?一听就知道这样的?手笔,除了?她?男人,再没有其他?人。
这时空中炸起了?焰火,火光如流星璀璨,绚烂了?他?们的?容颜。焰火散落时,慕容梵自然而然地用自己的?手遮在她?头顶。
不远处,有个风尘僕僕的?少年震惊地看着他?们。他?入目所及之处是少女娇笑的?脸,有着他?从未见过的?柔媚欢喜,以及背对着他?的?男子,有着令他?心惊而又熟悉的?从容矜贵,。
「……小皇叔?!」
第65章
……
十日后?。
雍京城内已?是处处柳绿花红,上阳街更是热闹至极,歌乐声不断从凤凰池中的画舫内飘出,悠扬而又婉转。
灯火映红了池水,也映照中画舫中客人的脸。锦衣华服的贵公子,眉宇间却全然不见意气风发,有的尽是纠结与烦恼。
慕容晟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声不吭。
他的对面,坐着风流倜傥的易鹊。易鹊摇着扇子,眼神不时往旁边的画舫瞄去,隐约可见那些舞妓们妖娆的身姿。
「我说世子爷,你如今都回了京,又重进了京武卫,你为何还这?般不开怀?」易鹊实在是纳闷,却一直没等到他开口?,终于忍不住主动追问。
他的回答是又仰头干了一杯酒,神情间越发的郁闷。
易鹊无法,只能陪着他喝。
画舫慢慢靠岸,有人在岸边接应他们。一看到接应之人,易鹊立马醒酒,推了推靠在自己?身上的慕容晟。
「世子爷,是郡王。」
一听到郡王二字,慕容晟仿佛清醒了些。
「溯表哥。」
沈溯让人先送易鹊走,自己?亲自上前扶住慕容晟,慕容晟憋在心?里的郁结与难受终于有了可以?倾诉的对象。
「你知不知道…姜五的那个?丈夫是谁?」
尽管只是一个?背影,他敢发誓自己?绝对不可能看错。当时他震惊至极,也吓得不轻,连第二眼都不敢看,慌不择路地逃离。一路疾行回京,他又有家不能归,除了找易鹊出来喝酒,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你都知道了?」沈溯反问他。
他从这?句问话中得到了确切的答案,悬的心?到底死了。
「原来真的是他…」他喃喃着,不知是借着酒劲,还是真的无畏,竟然说出了那个?名字。「慕容神秀!慕容……」
沈溯一把?捂住他的嘴,「臭小子,你是不是想死!」
他呜呜着,那股劲一泄,突然一把?抱住沈溯,不管不顾地哭起来。这?些日子以?来,他是压抑的,也是自责的。
「溯表哥,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是不是一开始就?是故意的……」
「你是第一天认识他吗?你觉得他是这?样的人吗?」
他摇头,被酒气薰染的脸上有一些茫然,「他不是…那他是什么时候看上姜五的?」
「这?个?我也不知,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若不是因为你,他大概不会认识姜五姑娘,更不会与之有牵扯。」
沈溯的话,是事实。
但这?样的事实,对于慕容晟而言,却是另一种残忍。他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极其的难看,充斥着后?悔与自责。
「为什么会这?样?姜姽成?了我父王的侧妃,姜五也成?了我的长辈…」
沈溯挑了挑眉,语气不辨喜怒,「如此说来,你的眼光倒是极好。」
「……」
「行了,少在这?里悲秋悯月的,明?早你还得上差。」
「溯表哥……」
「这?事你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许说。我有个?宅子,你暂时先住着。你父王母妃那里,你记得寻个?空回去去看一看。」
慕容晟低着头,看上去十分的沮丧,「这?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姜姽就?不会成?为我父王的侧妃,我母妃和父王也不会离心?……」
此前他虽不在京中,却也知道京中的事。听说近些日子以?来,父王很?是宠爱姜姽,姜姽在王府里风光无二,连母妃都不放在眼里。
沈溯提熘着他,有些嫌弃,「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还有心?思担心?你父王母妃。你父王行事自有分寸,他的事你少管。当务之急,你赶紧给我打起精神来。陛下要祭皇陵,你随我同行。」
「祭皇陵?」他疑惑着,算起日子来,「不对啊,这?也没什么大日子,皇伯伯为何突然要祭皇陵?」
「或许是老祖宗们託了梦吧。」沈溯说着,遥望着皇宫的方向?。
前几日夜里,正嘉帝做了一个?梦。梦中先祖们龙袍七零八落,一身的破败,说是地宫年久失修长满了虫子,把?他们的龙袍都给咬烂了,一个?个?怒骂后?世子孙不孝,何等失望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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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页
正嘉帝从梦中惊醒后?,突然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要亲自前往皇陵修葺祭祀。
「皇伯伯要祭皇陵,小皇叔知道吗?」慕容晟问。
沈溯深深看了他一眼,暗忖着这?个?时候,小舅应该也收到消息了吧。
夜深人静,三元城外的小院内一片清幽。
正房的窗户半开着,月光如银辉一般洒进来,照着窗边之人出尘如玉的脸上,似晕染着无上的圣光。
床帐内,传来了声娇软的呓语:「慕容梵……」
迷迷煳煳中,姜姒下意识往床外面偎去,却没有落入熟悉的冷香中。她迷茫地睁开眼时,慕容梵已?经?上了床。
他一身整齐的穿戴,看样子是要出门。
「你要去哪里?」她仰了仰小脸,看向?窗外的月色,「这?么晚……」
「陛下要祭皇陵,我要随行。」
原本她已?重新闭上眼睛,听到这?话之后?蓦地又睁开,瞬间清醒过来。陛下突然要祭皇陵,此事非同小可。
上回宋四的常八的事,想来在京中也掀起了一些风雨。庆国公府和常家第一时间与他们断绝关系,庆国公更是跪在极贤殿前两天两夜,才算是保住了宋家上下免于被牵连。
此案还扯出了一些官员,其中最显眼的就?是三元城的岳都尉。他与宋四常八等人皆被判了秋后?问斩。
表面上看,这?案子已?经?完结,但事实未必。朝堂风云莫测,天家子孙谁也不能独善其身,何况慕容梵这?样特殊的身份。
「你要回京?几时走?」
「现在。」
这?么急吗?
「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不用。」慕容梵抚着她的脸,眼神将她的模样完完全全地包容着,「玉儿,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你做任何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老徐留给你,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
她的心?像是泡在温泉中,无比的舒服又温暖。
这?样的承诺啊。
还真是让人动心?,又忍不住贪心?。
良久,她乖巧娇憨地点头。
……
一夜不知多少花开,又有多少花落。
当晨曦的光照进小院时,一切似乎与往日并没有不同。
祝平进来侍候时,看到的就?是自家姑娘坐在床上发呆的模样。那么的娇软乖巧,又那么的茫然怔愣。
「姑娘,您怎么了?」
姜姒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明?明?一切在计划外,又在计划内,比她原本想要的还要再多,她应该满足,也应该知足。但不知为何,她似乎在不甘和贪心?。
「姑爷这?么早又出去了,必是又给姑娘去抓鱼了。」祝安端着水进来,见慕容梵不在,以?为慕容梵如近日所有的清晨一样,又亲自下河去抓鱼了。
姜姒闻言,垂下眼眸。
「他有事,要出去一段日子。」
祝平和祝安面面相?觑,皆是恍然大悟。
「姑娘,您不用担心?,姑爷身手了得,必然是不会有事的。」祝平安慰着。
祝安也附和,「您不是和隔壁的柳夫人合得来,不然您去找她说说话。」
她立马想到什么,收拾好之后?前往隔壁。
一连敲了三回门,里面都没有回应。最后?还是她眼尖,在门下的缝隙中看到一封信,信上没有署名,也没有写清楚是给谁的,仅有一句话:有事外出,后?会有期。
「柳夫人怎么也外出了?」祝安问着,一脸的纳闷。
「许是有什么事吧。」她心?不在焉地回着,心?里却是比谁都知道柳夫人为什么会离开。
院子里的石榴树已?抽出了枝叶,嫩绿而新鲜。
躺椅旁的小桌上,梅瓶中插着的东西又换了模样。从桃花杏花到梨花,再到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到如今的嫩竹。
仰倒在躺椅上,入目是无边无际的天空,晴空万里辽阔高远。天大地大令人向?往,却又不知路在何方。
突然,一只纸鸢闯入她的视线。
很?快,纸鸢的线不知为何断了,落在院子中。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有人在外面问能否进来捡自己?的纸鸢。
祝安将那纸鸢捡起,左看右看来了兴致,「姑娘,这?个?时节最合适放纸鸢,您要不要试一试?」
说着,她准备将那纸鸢送出去。
姜姒的目光不经?意瞄到那纸鸢的线,立马叫住她。并让她去找老徐,让老徐去给外面的人送纸鸢。
老徐得了吩咐,拿着纸鸢看了一眼,「还是姑娘心?细。」
那纸鸢的线不是自然断裂,而是被人整齐割断,切口?十分平整。
祝安看到那切口?,脸色变了变,不知想到什么狠狠地啐了一口?。她跟着老徐一起出去,没多会儿门外传来她骂人的声音。
「你个?不长眼的东西,这?里是放纸鸢的地方吗?好在这?纸鸢没有砸到人,否则你担待得起吗?我看你人模人样也是个?读书人,怎地不知轻重不知所谓?」
那人应是被骂得有点懵,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这?个?丫头,真是有辱斯文。」
祝安对他的回答,是重重地「呸」了一声,然后?「嘭」一声将门关上。
见到姜姒,祝安还气不过,「奴婢瞧着他像个?读书人,谁知道平日里读的都是什么书,莫不都是些话本子,才会使出这?样的下三烂的招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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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页
姜姒笑了笑,莫名有些恍惚。仿佛是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这?段日子以?来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梦一场。
不知过了多久,她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对祝平祝安道:「收拾东西,我们回京。」
祝平和祝安皆是意外。
「姑娘,您不在这?里等姑爷吗?」
「我们留信给他,让他来京中找我。」
回京之后?,世上再无莫须有。
这?场梦也该醒了。
……
百花开尽,桃树杏树李树上都挂满青绿色的小果子时,一行人终于回到雍京城。
进到城内,老徐与她们分开。
祝平祝安不解,问老徐为何不再跟着她们。姜姒解释说老徐还有事要办,等事情办好了就?会来找她们。
她们不疑有他,因着快回姜家而兴奋无比。
一别多日,恍若隔世。
祝安欢喜地去敲门,门房一听五姑奶奶回来了,忙将人请进去,同时已?有人迫不及待地禀报主子们。
顾氏谢氏余氏等人很?快迎出来,全都是又惊又喜的模样。
「玉哥儿,玉哥儿……」顾氏紧紧拉着姜姒的手,仔仔细细地看着,眼眶早已?红得厉害。「我派人给你送了信,还想着你应该要过些天才能回京……」
离京之前,母女二人约好到了日子就?寻个?理由?去信,好让姜姒有藉口?光明?正大的回京。原本想的是以?顾氏生病为由?,没想到却有另一个?现成?的好藉口?,那便是顾端要成?亲。
说到顾端的亲事,顾氏一连嘆了好几口?气,只说是王氏的侄女,旁的也没有多说。
谢氏一个?劲地说,「五丫头瘦了。」
姜姒确实瘦了,这?一次回京,感觉和出京时不一样。出京时觉得尚可,回京时却是觉得胃里时常翻腾,想来她这?次应该是有点晕马车。
她面有倦色,人也略显疲惫,谢氏和余氏也没有多问什么,反正人已?要回了家,有什么事明?日再问也不迟,于是一个?个?都催着顾氏赶紧让她好好睡一觉。
顾氏心?疼女儿,哪有不依之理。
三房的院子似是变得不同,新绿盖满了枝头,俨然换了一副新貌。
她所住的屋子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显然是日日有人清扫整理。檐下的雕漆绢纱的灯笼依旧,推门进去淡香萦绕,黄檀木妆檯上的摆置与她离开时一般无二。
三只雪白的大兔子不知从哪里钻出来,齐齐围绕在她脚边。
沐了浴,绞干了发,她无比乖巧地躺进香软的锦被中,在顾氏的温柔怜爱的目光中慢慢闭上眼睛。
顾氏爱怜地看着她,提了好些天的心?终于落下了。
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拍自己?的脑门,「瞧我这?记性,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娘,您忘什么了?」她睁开眼睛,娇声相?问。
顾氏看她这?般,越发心?头软得厉害。
「你这?孩子,这?一路急着回家,果然连自己?身体?的大事都给忘了。」说着,取来一物递给她,让她用上。
她一看那东西,心?头狂跳。
第66章
那是一个细绵布做的月事垫,另一面还绣着花。
算日子,她的月事确实就是今日。但?这一路奔波,她居然?把这事给忘了。当然这种事并不是想忘就能忘的,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她的月事并没有如期而至。
要么是劳累所到,要么……
她接过东西,还是乖巧娇憨的模样。
顾氏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发,柔声叮咛她好好睡一觉,然?后轻轻掀了珠帘出去,又?交待了祝平祝安一番。
祝平和祝安进来,看到她手上的东西,皆是齐齐惊了一惊。惊讶过后,又?都是微妙而?欢喜的神色。
她小声叮嘱,「这事还做不得?准,许是一路奔波推迟了而?已,你们暂时不要声张。」
两人应下?,依旧难掩喜色。
若真是……
她下?意识抚着自己的腹部,什么也感觉不到。原以为存了这样的心事,必是很难睡得?着,没想到不多会就见周公,且一个梦也无。
天色渐黑,檐下?的灯笼亮起,照出四季平安的图案。
姜慎归家时,一听到女儿已经回家,连官服都顾不上换,急匆匆地就赶了过来。陪同他一起的,自然?是顾氏。
夫妻俩见女儿还未醒,却也不急着离去,而?是在外间等着。屏退所有?的下?人后,姜慎面上的高兴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凝重?。
「这事总算是结束了。」他低声感慨着。
顾氏点头,「是啊,玉哥儿已经回了家,想来事情已了。谢天谢地,一切还算顺利,我这心哪,可算是放下?了。」
夫妻俩正说着话时,姜烜也回来了。
一听到自己的妹妹回了家,他自是迫不及待地要见。进来之后见父母都在,他下?意识就要退出去。
果然?,顾氏一看他的模样,当下?皱眉,「看看你什么样子,还不快去换一衣服再来看你妹妹。都快成亲的人了,还是如?此的不稳重?。」
姜姒迷瞪瞪地醒来,听到的就是这句话,不由得?问道:「娘,二哥要成亲了吗?」
三人见她醒来,一同进到内室。
她拥被坐起,一副娇软软的样子,笑看着自己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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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氏上前,给她背后垫了一个枕头,小声道:「也没那么快,这议亲也得?有?个过程,但?应是差不多了。」
一听这话,她忙问议亲的是哪家的姑娘。
姜烜满脸的不自在,颇有?几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尴尬,假装不在意地粗声粗气道:「就是父亲同僚杨大?人的女儿,你在祥秀苑时应该见过。」
姜姒微微一怔,很快想起了这么一个人。印象中是个模样还不错的姑娘,总与几个姑娘抱团行事,言行举止都透着几分好强,似乎曾经说过她的酸话。
「二哥与她相看过吗?」
姜烜闻言,脸也红了,脖子也红了,挠着头不太自在地道:「看过一眼?,长?相还过得?去,这种事父亲母亲做主便是。」
这就是不反对的意思了。
「你听听,他说的这是什么话,合着我和你爹是那等古板不开明的父母,死?活逼着他成亲一般。」顾氏嗔怪着,又?问姜姒,「玉哥儿,你与那杨家的姑娘可曾有?过交往?」
姜姒摇头,「不曾。」
「那倒是不巧。」顾氏说:「我见过那姑娘,瞧着是个知书达理的,正好能约束一下?你二哥这性子。」
「娘,合着您找儿媳妇,是为了管您儿子的吗?」姜烜假装生气,不满地嘟哝着,一边还和姜姒做着鬼脸,「玉哥儿,你是不是也管着莫兄弟?」
莫兄弟三字一出,气氛有?一瞬间的古怪。
顾氏心下?嘆息,想来那聚贤会确实有?些?人物,若不然?二儿子也不会将那个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你说什么浑话呢。」她剜了姜烜一眼?,「当着你妹妹的面,你说这些?做什么。等日后杨家姑娘进了门,我必让她好好管一管你。」
姜烜不明就里?,故意叫起屈来,「您还是我亲娘吗?那姓杨的还没进门,您就与她站在一边,日后我岂不要活得?左右为难,倒不如?不成亲拉倒!」
他这样的话,自然?又?引得?顾氏好一顿训斥,直到他服了软,说自己说错了话,也收回了不成亲的话,这才作罢。
但?到底,他还是想问莫须有?的事,「玉哥儿,莫兄弟到底有?什么事?为何?没有?陪你一起回京?」
「他有?一些?私事,说是要出门一段日子。我思来想去,自己在三元城也没有?亲朋好友,索性回京住些?日子。我给他留了信,他看到之后必有?决断。」
「原来是这样。」姜烜挤眉弄眼?了一番,「那我就放心了,以他对你的看重?,看到你留的信之后,必然?马不停蹄地上京。」
姜慎和顾氏闻言,皆是一脸震惊。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脸色都有?些?复杂。顾氏嫌弃地看向姜烜,「行了,你快去换身衣服吧,免得?熏着你妹妹。」
姜烜夸张地嗅了嗅自己的衣袖,嬉皮笑脸地告退。
他一走,顾氏就急问姜姒,「玉哥儿,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他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那就好。」顾氏嘴上这么说着,心里?还有?些?放不下?。毕竟女儿长?成这样,那个人若是假戏真做陷了进来也是意料之中。「玉哥儿,不管他是什么人,我们不能害了他。」
姜姒垂着眸,轻轻点头。
不知是睡久了的缘故,还是这一路的劳累,她没什么胃口,勉强用了些?饭菜后,便让祝平将自己从三元城带来的特产土仪等物分了一下?,一份送去大?房,一份送去三房,而?姜太傅那里?,她准备亲自去。
正嘉帝五日前已去往皇陵,随行的官员大?臣不少。姜太傅年事高,被留在了京中,所以随同出京的姜家人是姜家长?子姜良与长?孙姜烨。
关于这次祭皇陵,连顾氏这样的内宅妇人都觉得?有?些?蹊跷。
「说是陛下?做了一个梦,梦到皇陵失修长?满虫蚁,将先帝们的龙袍都咬烂了。这次不光是要祭皇陵,听说陛下?有?意亲自修皇陵。朝中的事务交给了太子,太子临时监国,你祖父是辅佐大?臣之人。」
所以什么年事以高,或许只是藉口,正嘉帝留姜太傅在京,完全是为了辅佐太子。太子留京,那么随同他去皇陵的皇子自然?是二皇子。
「你爹说,陛下?此举用意颇深,必是想昭告天下?人,太子是储君,他的地位不容动摇。」
「陛下?自有?深意,但?有?心之人未必会罢手。」
「谁说不是呢。」顾氏嘆了一口气,「那个皇位啊,什么时候不是被人争来抢去的。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坐上去的会是谁。我们姜家不参与这些?事,倒也不必过多忧心,只尽自己的本分即可。」
一路说着话,顾氏将女儿送到了姜太傅的书房外。
书房内亮着灯,姜太傅还没有?睡。
门外守着的下?仆进去通报之后,很快将姜姒请进去。姜姒一点也不意外书房内的杂乱,随处可见的书堆,这里?一堆那里?一推,书柜上的书也零零散散的。
而?姜太傅正爬在木梯上,不知在顶层的书柜上找什么东西。听到动静后也没有?回头,指挥着姜姒过去帮他扶梯子。
「祖父,您要找什么书?」
「我记得?前几年王爷送过一本书给我,我竟是想不起来放在哪了,怎么找也找不着。」姜太傅说着,终于低头看了自己的孙女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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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页
那双精明的眼?睛里?隐约有?一丝笑意,「京外待不习惯,跑回娘家了?」
这样的打趣,倒让姜姒一愣。
「外面哪有?家里?舒服自在,或许以后我可能就住在娘家,哪里?也不去了。」姜姒说着孩子气的话,实则是在试探自己的祖父。
姜太傅抚关鬍鬚,道:「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必在意那些?个闲话。」
「真的吗?」姜姒娇憨地笑着,「祖父,您这话,孙女可是会当真的。」
「你这丫头,信不过祖父?」
「信!」
姜姒大?声答着,无比的欢快。
有?了祖父这句话,她大?抵是没有?后顾之忧了。
这时姜太傅手里?拿着一本书,大?笑一声,「可算是被我找到了。」
那本书看着像一本棋谱,书页泛着百年岁月积淀的土黄色。翻开之后还可闻见古书特有?的书霉味。
他将书递姜姒,姜姒伸手之时,露出了手腕上的佛珠。
只一眼?,他便认了出来。
下?了梯子,他扶着自己的腰,连连感嘆着,「老了,真是越发的不中用了。」
姜姒上前扶着他,他摆了摆手。
「小五啊,祖父年纪大?了,许多事情看不透,也看不明白了。但祖父知道,你是个心里?干净又?聪明的孩子,你必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要什么。」
「祖父……」
「祖父老了,也顾不上姜家几年。姜家的日后,还得?靠你们这些?后辈。」姜太傅说着,将那本棋谱给了她。
她拿着棋谱,只觉沉重?。
「祖父,我不会下?棋。」
「不打紧的,你就做观棋之人,自有?人替你代劳。」
……
翌日。
姜嬗得?到消息后,立马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姜家。
一家人聚在清风院,还有?跑来跑去的婵姐儿和如?姐儿,以及会「咿呀」叫唤的安哥儿,别提有?多热闹。
等孩子们闹了一阵,被丫头婆子们带出去之后,其他人才谈起正事。
谢氏知道新?嫁娘害羞,有?些?话不好讲,便也不问姜姒,直接问祝平祝安,「你们说说看,那莫姑爷待你家姑娘如?何??」
祝平回道:「姑爷与姑娘,相处得?极好。」
祝安话多些?,说:「姑爷很是看重?姑娘,知道姑娘喜欢吃鳜鱼,便天天一大?早就亲自去河里?抓鱼。」
世家公子讨好女子的招数不少,或是买衣裳首饰,或是买点心小玩意儿,这亲自下?河去抓鱼的事,在场的人都是第一次听说。
谢氏余氏和姜嬗等人诧异过后,倒也能接受。毕竟在她们看来,一个市井江湖的游侠做出下?河抓鱼讨好自己的夫人的行为,也不算是违和和奇怪。
但?顾氏不一样,她知道这桩亲事是假,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女儿。
姜姒假装责怪祝安,「就你话多,抓个鱼而?已,有?什么值得?说道的。他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难不成我没有?鱼吃了?」
「莫姑爷行事,还是这般的我行我素,实在是不像一个成了亲的人。」顾氏皱起眉头,「玉哥儿,你尽管在家里?住着,别再回三元城了。」
谢氏对这个提议很是贊同。「五丫头这一远嫁,我是日夜的不踏实,如?今人回了京中,我昨夜总算是睡了一个好觉。五丫头,你听你娘的,这次回来就别走了。等莫姑爷上京后,让你大?伯父给他寻一个差事。」
「母亲,您对五妹妹可真好。」一道爽利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很快姜婳就进了屋。
姜婳的衣着华丽,满头的珠翠,行走时环佩作响,一眼?看去通身的珠光宝气,别提有?多气派和贵气。
她笑吟吟地向几位长?辈行了礼,请了安,再看向姜姒。这一看之下?,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震惊起来。
「五妹妹,怎地一段时日不见,你憔悴成了这样?」
姜姒清早照过镜子,自己确实脸色不佳。
「五妹妹一路上京,难免劳累了些?,至多不过是气色不佳而?已,哪里?就是憔悴了。」姜嬗就坐在姜姒旁边,拉着姜姒的手,「你别听你二姐姐胡咧咧,依大?姐看,便是你气色不好,京中也难有?人能与你媲美。」
「母亲,您听听,女儿可什么都没说,大?姐就护上了。」姜婳装作伤心的样子,「我就是心疼五妹妹,这么水灵的一个人,嫁个人竟变成这样,我瞧着都难过。前几日我见过四妹妹,那叫一个光彩照人,原本五妹妹的长?相也不差什么,没想到竟然?差了这么多……」
说着,她还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好似真的在为姜姒难过。
谢氏的脸色瞬间不好看起来,冷哼一声,「行了,少说两句。」
「母亲,我是真的心疼五妹妹。」姜婳辩解着,坐到姜姒的另一边,「五妹妹,先前我瞧着你和四妹妹也不差什么,哪成想…她原本与你不对付,你日后在她面前如?何?能抬得?起头来……」
「二姐姐,我是我,四姐姐是四姐姐,我无需与她比。至于她怎么想,那是她的事,我并不觉得?自己过得?有?多差。」
「五妹妹这话说得?好,有?些?人再是表面上光鲜亮丽,内里?的苦楚又?有?谁知。」姜嬗睨了姜婳一眼?,「这个道理,旁人不知,二妹妹应是深有?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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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页
姜婳嫁进龚家时,那些?个继子继女也比她小不了多少。听说那些?个儿女并不喜欢她这个继母,没少起龃龉。
她这几年是如?何?过来的,又?是如?何?与那些?继子女斗智斗勇的,她自己最为清楚,其中的苦楚还真是无人能知。然?而?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哪怕再是如?何?,她也不会让别人看笑话。
「大?姐姐有?所不知,我家老爷最疼的就是我的成哥儿。我呀,也不管那些?个糟心的事,只有?他心里?有?我们娘俩,我便能安安心心地过自己的日子。」
言之下?意,她不仅有?丈夫的疼爱,还有?子傍身。
「二妹妹过得?好,我这个当长?姐也跟着高兴。」姜嬗说。
龚家的那些?事,她多少也听说过一些?。不说是嫡出的那几个,便是庶出的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个二妹妹啊,还是和从前一样要强。
姜婳在她这里?讨不了便宜,便问起姜姒的婚后之事。
姜姒不欲多说,回答得?极其简单。
但?正是因为简单,听得?她不停地摇头嘆息,「五妹妹,之前你刚回京时,我还想着这个妹妹长?得?极好,将来的姻缘必定不差,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且不说四妹妹如?今的风光,便是再嫁的三妹妹,亦是美满得?很。我们姐妹之中,唯有?你低嫁…实在是太可惜了。」
姜姪之所以没来,是因为刚怀上了身子,但?怀相不是很好。
姜姒垂着眸,实在是不太想搭理姜婳。
姜婳以为她是情绪低落,眼?底隐有?一丝满意。
谢氏已命人备好了席面,三房女眷难得?聚了一回。散席之后,姜婳说不放心自己的儿子,急急地告辞离开。而?姜嬗则待到了申时三刻,直到林杲来接。
林杲到的时候,眉宇间明显有?些?纠结。当他的目光第二次在姜姒身上划过时,其他人终于觉出了不对劲。
「世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谢氏问。
「确有?一事。」林杲想了想,道:「今日有?个巡河的抚台从滕城回来,与人说起一事,恰好被我听到。他说他从水路回京,经由三元城地界时,见一艘大?船上有?人斗殴,还有?人落水。他听到有?人喊莫公子。他寻了人一问,才知那落水之后一直没找到的莫公子是其中一行人之首,名唤莫须有?。」
滕城就在三元城下?面,而?那好人恰好比姜姒晚一日回京,更巧的事,那落水的人叫莫须有?。三种信息联繫在一起,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姜姒。
第67章
姜姒的心?突然有一片空白,甚至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但当?它真的如期出现时,她居然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
她木然呆滞的模样,反倒其他人越发同情怜悯。
林杲道:「或许是那人?听岔了,也?或许人?已救起。五妹妹,我已派人?去打听消息,你…你切莫胡思乱想。」
谢氏姜嬗等人也安慰着姜姒,姜姒茫然着,小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顾氏抹起泪来,低着头扶着姜姒,「玉哥儿,你大姐夫说的对,或许事情还有转机,你…别乱想,娘送你回去歇着。」
她面上瞧着悲切难过,实则心?里却是一块巨石落了地。
母女二人?一离了所?有人?的视线,她便压着声音对姜姒道:「玉哥儿,那人?已经使计脱了壳,这事可算是结束了。」
「是啊。」姜姒喃喃着,「结束了。」
莫须有已经彻底消失,从此以后?世上再无这么一个人?。
不会有人?知道,那个虚构出来的人?物,是她真正的丈夫。更不会有人?知道,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註定如梦一场。
而今的她,是丧夫之人?。往后?的她,是寡居之人?。从今往后?,她与慕容梵之间隔着的不止是阶级地位,还有云泥的身份。
「玉哥儿,你怎么了?」顾氏终于看出她的不对,不无担忧地问,「这事都过去了,你可不许再多想。」
「娘,我没事。」
她笑了一下,如往常一般娇憨。
顾氏放下心?来,安顿好她之后?又匆忙离开。
一只雪白的大兔子蹦哒着过来,偎在她脚边。她伸手将其抱起来,置于自己的膝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兔子光滑柔软的毛皮。
「你是银耳还是莲子?」
「姑娘,这是莲子。」祝平小心?翼翼地回着。
「原来你是莲子啊。」她顺着莲子的毛皮,「你看你,长得和银耳那么像,和桂花也?很像,但你就是你,你不是银耳,也?不是桂花,你就是莲子。」
祝安不知所?措,下意识看向祝平,祝平轻轻摇了摇头,两人?皆是一脸的担忧。她们都以为姜姒是在胡言乱语,若非伤心?过度,又怎会如此。
但只有姜姒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莫须有消失了,而慕容梵此时正与陛下在祭皇陵。莫须有是慕容梵,但慕容梵不是莫须有,这世上应该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其实是一个人?。
冷月孤影,月常在,而影不常在。
这样的分别,如同?中与影子的告别,无声又无息,便是想说什么,也?无人?可以诉说。纵然是想怀念,也?不知该怀念谁。
一夜思绪纷杂,睡得也?不算安稳。
祝平祝安服侍她起床更衣时,一个比一个更加的担忧。原因无它,一是这样的事必然会被人?议论,二是她的月信还没有来。先前两人?期待欢喜,眼?下却是不知道该不该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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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页
她看着镜子的自己,也?能看见?镜子里她们的神色。
她的手下意识放在自己的腹部,忽然无比的期待。
如果梦中开的花,在现实中结了果,对于她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安慰。正如慕容梵曾经给她的建议,她假成了亲,又有了孩子,借父生子的计划顺利完成。
只是当?时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父,会是慕容梵。
将将收拾好,顾氏就来了。
一看到姜姒的脸色,顾氏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玉哥儿,你是不是又没睡好?」
姜姒摸了摸自己的脸,方才?在镜子里瞧过,确实还不怎么好看,「娘,我就是先前累着了,还没有缓过来,您别担心?。」
顾氏一想也?是,旁人?不知道内情,她们可是知道的。那什么莫须有出事,原本就在她们的计划之内,自然是没有什么可伤心?的。
她爱怜地摸着女儿的发,叮嘱了几句,无非是好好身子,少出门?之类的话。正说着,胡婆子急匆匆地来报,说是陆夫人?上门?了。
陆夫人?的丈夫也?是姜慎的同?僚,受姜家和杨家所?托,充当?中人?媒人?的角色。
姜姒忙催她去见?陆夫人?,她也?没有耽搁。
还未进自己这一房的正厅,她便挤出一个笑模样来,想了想又觉不妥当?。哪有姑爷刚出了事,当?岳母就能笑脸迎人?的。
她一见?陆夫人?,陆夫人?的面色比她还不好些。
「姜三夫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我怎么听着,你家的姑爷好似没了?」
「确实是出了事。」
「这可如何是好?」陆夫人?纠结着,有些为难。「姜三夫人?,你也?别怪我。我也?是受人?所?托,你也?是有女儿的人?,自是知道嫁女如送女投胎,半点也?不能马虎。杨夫人?心?疼女儿,让我来问一问,若真是你家姑爷没了,你家姑娘又住在娘家,那……到底不太?好听,你说是不是?」
新寡之人?住在娘家,娘家的兄弟嫂子能容自是千好万好。若是不能容,那便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住。
顾氏一听这话,立马明白了杨夫人?的意思。
「陆夫人?,我女儿的事,你们也?是知道的。出了这样的事,她哪里还有地方可去。」
「我自是知道你是个疼爱女儿的,也?知道你的为难。可是杨夫人?也?是个疼女儿,她也?有她的顾虑,儿子和女儿,孰轻孰重,你心?里还是得有个数。」
言之下意,比起儿子来的终身大事,嫁出去的女儿又算得了什么,势必要有一个取捨。
顾氏满心?的不舒服,她想说自己的女儿自小如珠如宝地养着,可比两个儿子还要看重。但她也?知道于世人?而言,女儿终究比不过儿子。
「陆夫人?,还烦你和杨夫人?多说些好话,我们都是疼女儿的人?,将心?比心?,我相信她必然能理解我。」
陆夫人?嘆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姜三夫人?,我看杨夫人?和杨姑娘的样子,恐怕不好转寰。实则也?并非没有法子可想,你女儿这门?亲事原本也?不太?如意,你何不为她好好打算一下,再给她寻个好去处?」
丈夫去世,依规矩当?妻子的要守孝三年,但有一种?例外?,那便是为让逝去的亲人?安心?,热孝内也?可婚嫁。
她的这个提议,若是正常情况之下,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可姜姒的情况不一般,之所?以成这个亲就是为了守寡的结果。
「陆夫人?,这个法子恐怕不成。劳你和杨夫人?和杨姑娘再说说,我瞧着杨姑娘是个知书达理的人?,或许还有得商议。」
「姜三夫人?,咱们也?相熟。有些事我也?就不瞒你了,若是你们执意如此,那这门?亲事恐怕……」
「这门?亲事,我不要了!」门?外?响起姜烜的声音,随后?他一脸阴郁地进来,对陆夫人?道:「麻烦你去转告杨家人?,如果他们容不下我妹妹,那这门?亲事不结也?罢!」
顾氏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面上还是要顾忌些,忙训斥道:「你胡说什么?大人?们议事,哪里有你置喙的份。你还不赶紧去上差,莫要误了时辰。」
姜烜一身京武卫的卫服,显然是正准备去京武卫衙门?,他将手按在腰间的腰刀上,「娘,我话撂在这里了,这门?亲事作罢!」
说完,他大步离开。
陆夫人?一脸凝重,「姜三夫人?,你看这……」
「陆夫人?,让你见?笑了。我这儿子最是疼他的妹妹,他也?是一时情急。劳你再和杨夫人?杨姑娘好好说说,实在不行?的话,那也?是我们两家没有缘分。」
话说到这个份上,陆夫人?只能告辞。
消息传到姜姒的耳朵时,她正在餵兔子。
她慢慢站起来,望向四墙之上的天空。明明是同?一片天,为何京中的天与京外?的天会有所?不同??
突然她视线一转,看到姜烜正在探头探脑。
「二哥,你今日没去上差吗?」
「我抽空回来一趟。」他晃了晃手上的东西,「看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那是御品轩的点心?。
姜姒动容不已,笑着将点心?接过。
「玉哥儿,无论你听到什么都不要信。我和爹娘都不会嫌弃你,你就安安心?心?地在家里住着。若真有人?敢说三道四,我第一个不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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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页
「二哥,你对那位杨姑娘……」
「就见?过一面,也?就是觉得不讨厌而已。若她连你都容不下,哪怕她是天下的仙女,我也?不会娶她。」
姜烜再三保证,他对那杨姑娘真的谈不上喜欢,这门?亲事不成也?就不成了。并不停地叮嘱姜姒,千万别因为这门?亲事而胡思乱想。
姜姒乖巧地应着,到底还是有些愧疚。
她对那杨姑娘没什么印象,原本以为或许可能没什么机会再见?,却没想到对方居然约她在茶楼见?面。
送信来的人?是杨家的下人?,说是杨姑娘指名?道姓要见?她。
那茶楼在上阳街上,与御品轩离得不远。
这事她没有瞒着顾氏,顾氏派了胡婆子跟着她,并祝平祝安一共三人?。几人?到了茶楼,杨家的下人?直接将她带到二楼雅间。
印象中的人?,突然清晰了起来,她看清楚了杨姑娘的样子。长相确实不错,衣着打扮也?很精緻,唯有看人?的眼?神让人?不舒服。
「姜五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杨姑娘。」姜姒淡淡地打着招唿。
杨姑娘抬着下巴,而半垂着眼?皮,以一种?居高而轻蔑的目光看着她,「之前在祥秀苑,姜五姑娘你可谓是出尽了风头,那时不少人?还想着,以你的容貌或许会有些造化。谁也?没有想到,你最后?居然嫁给了一个市井小民,还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姻缘天註定,谁也?难预料。」
「是啊。」杨姑娘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转来转去,「我也?没有想到,我会和你的兄长议亲,更没想到正议亲时,你突然死了丈夫。」
「我丈夫只是失踪而言,谁说他死了?」
「这种?事你也?没有必要嘴硬,那些小民最喜斗殴滋事,不过是迟早的事而已,你节哀顺变。」杨姑娘说这些话时,紧紧地盯着姜姒的脸,但见?姜姒神色不变,心?里莫名?一恼。
姜姒看着她,语气?十分平静,「杨姑娘找我来,就是为了奚落挖苦我?」
「姜五姑娘,你丈夫死了,你一点也?不伤心?吗?」
「我伤不伤心?,难道要让杨姑娘看见?吗?」
「当?然。」杨姑娘的目光中忽地多了几分神采,仿佛是踩住了别人?的裙摆,正准备看人?出丑一般。「我与你兄长正在议亲,你一个新寡的妹妹若是留在家中,这门?亲事如何能成?你先是死了男人?,后?又坏了自己兄长的亲事,你觉得姜家还能容得下你吗?」
「原来杨姑娘是在为我担心??」
「相识一场,我到底是不太?忍心?。我今日找你出来,是给你指一条明路,你如果能近日寻到人?家,我便不与你计较,日后?看在你听话懂事的份上,也?会照应你一二。」
说完,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姜姒。
姜姒突然笑了。
这一笑,简直是动人?心?魄。一室的茶香,氤氲着她极致的美,如同?霞光自内而生,说不出的瑰丽耀眼?。
杨姑娘见?之,掐紧掌心?。
这样的美,实在是碍眼?至极!
「姜五姑娘,你笑什么?」
「我笑杨姑娘脸大!」姜姒慢慢站起来,睥睨着,「若是我记得不错的话,在祥秀苑与杨姑娘交好的那几位姑娘,不是入了东宫为侍妾,便是进了二皇子的后?院,怎地单单落下了杨姑娘?」
杨姑娘闻言,脸色变了变。
这个原因很简单,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哪怕她自诩长得不错,却没得入得了贵人?的眼?,所?以她越发憎恶比自己长得好看的人?。
「落选之人?何其多,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落选之人?确实多,但杨姑娘本不应该的,对吗?」
杨姑娘听到这话,恼羞成怒,「我有什么不应该的?难道不应该的人?不应该是姜五姑娘你吗?你都得了太?后?的召见?,最后?却灰熘熘地被赶出祥秀苑,你有什么资格笑话我?」
「确实。」姜姒点了点头,「我是没有资格笑话你。」
「算你有自知之明,一个寡妇……啊…你干什么!」
一杯热茶从杨姑娘的头上淋下,淋得她一头一脸的茶水,身上也?湿了不少。她身后?的丫头齐齐变脸,有一个还想冲上来。
她早有准备,一把将那丫头推开,与此同?时,胡婆子和祝平祝安等人?也?反应过来,挡在了她身前。
杨姑娘气?得浑身发抖,「姜五,你居然敢拿茶泼我!」
那茶水还在往下滴,茶水花了脸上的妆容,粉白混着茶色,别提有多狼狈。
姜姒语气?极淡,道:「杨姑娘今日早起必定没有漱口,说话时满嘴的臭味,我好心?好意给你洗洗嘴,你不感激我也?就算了,为何发这么大的火?」
杨姑娘的脸都扭曲了,气?极怒极,「好你个姜五,这可是你自找的。我要让世人?都知道,你这个丧门?星不仅剋死了男人?,还坏了自己兄长的亲事。你……你给我等着!有你这么个妹妹,我敢说日后?全京城的姑娘都不会嫁你兄长,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张狂到几时!」
这确实不是狠话,男方有一个寡居的妹妹在家,女方自然会多加掂量。何况人?言可畏,有心?之人?一宣扬,姜姒便成了世人?口中最讨人?厌的那种?小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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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页
不出两三天的工夫,在京中传得是纷纷扬扬。
姜姒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想得有简单,她以为自己能得自在,却不想所?谓的自在根本就不存在。原来她一直逃避的克夫二字,到底还是如标籤一样贴在她身上。
兜兜转转,费尽心?机,却依旧没有摆脱,何等的讽刺!
顾氏愤怒至极,第一次迁怒于姜慎,骂姜慎交友不慎,是人?是鬼都没看清就想与人?结亲,没想到招来这么一个噁心?人?的东西。姜慎也?后?悔不迭,自责自己没有打听清楚就起了结亲的心?思。姜烜更是磨刀霍霍,恨不得杀上杨家的门?,好说歹说才?被人?劝住。
三房气?氛沉重,下人?们都不敢大声说话。
方宁玉和叶有梅一起来看姜姒,皆是同?仇敌忾。
叶有梅气?得不轻,「那个姓杨的,以前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幸亏她没成为你的嫂子,否则你还不被她挤兑死!」
「玉哥儿,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方宁玉性子到底稳重许多,不似叶有梅这般喜怒形于色,又沉不住气?。
姜姒闻言,道:「或许我会离京一段时间。」
叶有梅听到这话,大急。
「你一个人?能去哪啊?」
「天大地大,到处走走或许也?不错。」
「不错什么啊?」叶有梅坐到她身边,双手捧起她的脸,问方宁玉,「衣鱼,你看看咱们玉哥儿这张脸,这是能到处走走的吗?」
方宁玉摇了摇头,「这不妥当?。」
她哭笑不得,「人?是活的,我不会易个容什么的,给自己扮成一个丑女就成了。」
「你说的倒是轻巧,你当?易容是吃饭喝水那么简单,抹个锅底灰就成了?那些个在外?行?走的人?,一个比一个眼?睛毒,必是一眼?就看出了破绽。」叶有梅以一副过来人?的身份说着,然后?说起自己在京外?的一些见?闻,越说越觉得不放心?。
最后?一拍大腿,道:「玉哥儿你千万不能出京,就你这样的小白兔,一出京必定被狼叼了去。」
一时之间,几人?都沉默了。
方宁玉小声道:「我三哥……」
她才?刚起了一个头,姜姒就知道她要说什么,连忙制止,「这事不要再提。」
叶有梅看着她们,眼?珠子来迴转了转。
「其实这事也?不难解决,只要你哥找一个不仅能容得下你,还能护着你的嫂子,不就万事大吉了。」
方宁玉听到这样的话,不由?得扶额。
事情的起因不正是如此吗?
「阿蛮,你坐下吧,晃得我头晕。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若姜六郎的亲事顺遂,何来这些烦恼。」
叶有梅不知为何,突然红了脸。
「谁说没有的?京城这么大,肯定有这样的姑娘。」
「便是有,那也?得慢慢去找。」方宁玉嘆了一口气?,「何况现在外?面传成那样,恐怕越发的不容易了。」
这时叶有梅指了指自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不就是嘛。」
第68章
……
上阳街的?一处茶楼前,姜烜抬头看了看上面的匾额,然?后皱着?眉头迈步进去。
英俊的?少年郎,身着?京武卫的?卫服,朝气而阳光。血气方刚的年纪,加之常年习武的?身段,最容易让姑娘们侧目。
二楼雅间的门外,年轻的?丫头见之,莫名羞红了脸。
「姜六公子,我家姑娘在里面已等候多时。」
说罢,丫头向里面的?主子禀报一声。
姜烜抿着?唇,右手下意识按在腰间的?腰刀之上。他一眼看到那坐在桌前的?人,没有继续再往前走。
「姜六公子,请坐。」杨姑娘浅浅一笑,示意他坐下说话。
他昂着?头,冷冷地道:「不必了。我?还有公务在身,杨姑娘有话直说便是。」
杨姑娘闻言,神色淡了淡,略显委屈和忧伤地垂下眼眸,「我?知道姜六公子必是恼了我?,我?若是说自己?什?么都?没做,你也必是不信的?。可?我?实在是冤得?很,忍不住想?替自己?辩解几句。」
两人到底议过亲,也不算是全无关系之人,姜烜想?了想?,对方到底是个姑娘,或许是自己?错怪了也说不定,当下脸色缓和了些。
但心知纵然?不是杨姑娘自己?做的?,应该也与?之脱不了干系,要么是杨姑娘的?家人,要么是她身边的?人。
「那些风言风语实在是令人气愤,我?身为兄长,听到旁人如此诋毁自己?的?妹妹岂能不气。若事情?不是你做的?,我?自是不会怪你。」
「姑娘家的?名声重要,我?如何能不知。姜六公子爱护自己?的?妹妹,更?是无可?厚非。然?而人言可?畏,姜五姑娘不能倖免,我?亦不能。」
说罢,杨姑娘睫毛颤了颤,似是在哭。
姜烜到底年轻,最是见不得?姑娘家这样,难免有些内疚自责,还有一些束手无策。「你别这样,若是旁人见了,还当是我?欺负了你。」
「你…你难道没有欺负我?吧?」杨姑娘抬头,眼眶已红,「如今阖京上下都?知道你我?在议亲,若是最后亲事没成,旁人还不知如何说我?。」
「你只说我?们八字不相合便是,若是可?以,你尽可?以说我?的?不是,我?绝无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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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页
「姜六公子当我?是什?么人,我?岂会为了自己?的?名声,而去诬衊你的?名声。」杨姑娘咬着?唇,一副又羞又气的?样子。「我?与?你妹妹相识一场,她如今落到这个地步,我?心里也不是滋味。」
听她同情?自己?的?妹妹,姜烜对她的?态度又缓和了些,暗自懊悔自己?先前不分青红皂白就误会对方。
「杨姑娘,那…你说如何?」
「我?…我?能如何?我就是心里委屈。」
这话听着?竟然?像是在撒娇。
姜烜顿时?不自在起来,两人虽然?议过亲,但也是第?二次见面。
他挠了挠自己?的?头,「杨姑娘,我?是个粗人,也不太会说话。若是之前有得?罪和冒犯之处,还请你见谅。」
杨姑娘破涕为笑,脸上泛着?红晕,「我?哪里会怪你,我?就是怪老天爷爱捉弄人。原本我?们都?要定亲,谁知横生这些枝节……」
定亲二字,听得?姜烜心头一跳。
「杨姑娘,亲事的?事…还是莫要提了。」
「怎么?你想?就这么不管我?了?」杨姑娘又气恼起来,一甩帕子,「难不成你真的?会为了你妹妹,连自己?的?亲事都?不要?」
这话让姜烜心头一冷,先前热血沖头的?感觉散了一些。
他看着?杨姑娘,无比认真地点头。
杨姑娘绞着?手中的?帕子,眼底一片冷意,说出来的?话却是透着?几分软。「我?又没让你不管你妹妹。她的?事我?也是知道的?,原本也不是什?么好亲事,说句不好听的?话,那人早早去了,也未必是坏事……」
「你住口!」
「你……」杨姑娘见姜烜变了脸色,还当是自己?这话说得?太过直白,连忙怪罪自己?。「我?是为你妹妹不值,以她的?出身,无论如何也不会嫁给那样的?人。如今那人不在了,你若是真心疼爱她,正好趁机为她再谋一桩好姻缘,我?也会帮你的?……」
姜烜胸口起伏着?,双拳紧握,
所有人都?说莫兄弟必定凶多吉少,但他就是不信。那样厉害的?一个人,不可?能说没就没。大姐夫已经?派人去了滕城,必定会带来好消息。
「杨姑娘,你别说了。」
「姜六公子,你…你别误会。我?是一片好心,你放心,我?已经?求了我?母亲和外祖母,她们都?答应帮你妹妹……「
「不必了!」姜烜看着?她,「我?家的?事不劳杨姑娘费心,杨姑娘说了这么多,到底还是容不下我?妹妹。既然?如此,那我?和杨姑娘也没什?么好说的?。」
「姜六郎!」她见姜烜要走,急得?大喊,「你若是敢走出这个门,你一定会后悔的?!」
姜烜头也没回,「我?的?事,也不劳杨姑娘费心。」
她气得?直跺脚,狠狠地将自己?手边的?茶杯扔了出去。
好你个姜六郎!
简直是给脸不要脸。
这门亲事她原本就觉得?有些委屈,没想?到居然?还要受此羞辱。她倒要看看,有那么一个寡居而名声不佳的?妹妹,雍京城中还有谁愿意与?姜家三房结亲。
那茶杯没有落地,被姜烜反身接住。
隔着?大开的?门,姜烜无比凌厉地看着?她。
「原来这就是杨姑娘的?真面目,什?么知书达理,装得?累不累啊?」
说完,他将茶杯往地上一摔。
一出茶楼,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这些姑娘家,怎么一个比一个可?怕!
前有那什?么朱招娣,后有这位杨姑娘,一个比一个表里不一,看来成亲这种事,搞不好是要倒大霉的?。
「姜六郎!」
忽然?他听到有人叫自己?,望过去时?满眼的?红艷艷,红衣的?少女骄阳似火,明丽而娇俏动人,一时?晃得?人睁不开眼。
恰如一把火,瞬间吸引了他,他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又惧火光太盛,而自己?根本抵御不住,忽然?有些自卑起来。
「叶姑娘?」
叶有梅一步步走近,道:「长话短说,我?有一事要与?你商议。」
姜烜一脸莫名,看着?她。
她抬了抬下巴,望着?那茶楼,「你方才是去见那姓杨的?了?」
「……」
「她是不是还想?劝你不管玉哥儿?」
「这不可?能!」姜烜虽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事关自己?妹妹,他的?原则不会变。「管他什?么亲不亲事的?,哪里有玉哥儿重要。」
听他这么说,叶有梅的?脸色从阴到晴,一片明媚。
「算你还有几分当哥哥的?样。我?与?你商议的?事也与?此有关,你正在议亲,而我?家人也正为我?的?亲事烦恼。我?与?玉哥儿交好,我?是万不能看到她受委屈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
姜烜越发煳涂了,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他一时?说不出话来,愣愣地看着?叶有梅。
叶有梅一甩自己?高高的?髮髻,「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直到人走远,姜烜还一头的?雾水。
叶姑娘和他商议什?么了?
他又默认什?么了?
好半天,他似是明白了什?么,风一样地往家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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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页
姜姒看着?气喘吁吁的?他,还当是出了什?么事,忙问他怎么了?他靠在门框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玉哥儿,那个叶姑娘…她是不是和你说过什?么?」
「她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
「她去找我?,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什?么我?在议亲,她也在议亲,还有什?么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受委屈,她是什?么意思??」
姜姒闻言,哭笑不得?。
她还当叶有梅是说笑的?,没想?到居然?是认真的?。
但婚姻大事,可?由?不得?自己?做主。越是世家嫁女,越是考量多。叶有梅是将军府的?嫡女,而二哥仅是姜家庶房的?嫡子,身份上相差不小。
所以纵然?叶有梅有意,这事大抵也不过是玩笑而已。
她正斟酌着?该如何回答时?,外面传来嚷嚷声。
「我?就说这个丧门星不能留,你们一个个偏偏要护着?!」
这是姜熠的?声音。
姜熠应是十分气愤,大力地拍着?门,「五妹妹,我?知道你在里面。你给我?听好了,你已经?坏了你自己?亲哥的?亲事,难道还要害我?们吗?」
「五弟,你乱说什?么?议亲本来就有不成的?,哪里就是五妹妹的?错。再说五妹妹是三房的?人,你自己?的?亲事成与?不成,与?她又有什?么干系?」这是姜煜的?声音,听着?言语已经?顺畅,几乎没有任何的?吃顿。
两人在门外拉扯着?,一个要推门,一个拼命阻止。
姜熠气得?咬牙切齿,「不怪她,怪谁?她就是丧门星!」
「五弟,你再这样说的?话,就别怪我?说话难听了。这些日子以来,你也不是第?一次议亲,先前那几个都?不成,难道也是因为五妹妹?」
「我?不管!」姜熠耍起横来,「都?是她害的?!」
这时?门开了,姜烜拎着?腰刀杀气腾腾地出来。
「姜熠,你个怂蛋,你有种把话再说一遍!」
姜熠吓了一大跳,躲到姜煜身后,「六郎,我?可?是你兄长,你这是想?做什?么?」
「我?没有想?做什?么,你最好把话说清楚,玉哥儿是怎么害的?你?」
「……她个死了男人的?丧门星,坏了你的?亲事,你难道不生气吗?她你要是识相的?,就赶紧滚出姜家!」
姜家几妯娌一赶来,听到的?就是姜熠这句话。
谢氏气得?浑身发抖,「你祖父和你大伯虽然?不在家,但姜家几时?轮到你做主了?」
长辈们一到,姜熠便不憷姜烜了,从姜煜身后出来。
「大伯娘,我?知道您护着?五妹妹,可?您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她死了男人,坏了六郎的?亲事,你们还要留她在姜家吗?你们难道不怕被人戳嵴梁骨吗?」
「我?们姜家若是连个守寡的?姑娘都?护不住,那才是真的?要被别人戳嵴梁骨!」余氏更?加气愤,因为她只有姜婵一个女儿,而二房又只有姜熠一个男丁。姜熠行事如此令人寒心,不由?得?让她感到心寒。
她眼眶都?红了,「大嫂,日后我?家婵姐儿……」
谢氏立马明白她的?意思?,「二弟妹,你不要多想?。婵姐儿是我?们姜家的?姑娘,不管她以后遇到什?么事,她的?身后都?有姜家。她有七位兄长,少一个也不打紧。」
「大嫂……」
顾氏扶住姜姒,对姜熠失望至极。
「五郎,你前几次议亲都?未成,你难道不曾打听过吗?」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姜熠就来气。
为什?么没成?
还不是因为他不是嫡子。
二房就他一个男丁,他还不是嫡子,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隐晦地看着?余氏,明显有几分恼怒与?恨意。
余氏在这件事情?上十分坚持,任凭姜卓明说暗说,她都?不松口。
「五郎,你如果嫌我?没本事,不能给你谋一门好姻缘,那这事我?就不管了,免得?落不下好,还落了埋怨。」
「母亲,您是不是早就想?如此了?」
余氏不置可?否。
她确实早就不想?管了。
但这样的?话,她不能说。
气氛僵持之时?,有环佩叮噹声由?远及近。
很快,姜婳到了跟前。
「母亲,二婶三婶,这是怎么了?」她环顾着?所有人,视线落在姜姒身上,「五妹妹,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说着?,她过来替下了顾氏。
「三婶,您消消气,我?扶五妹妹进去歇一会儿。」
她扶着?姜姒,进了屋。
「五妹妹,你说你怎么命这么苦啊?」
「我?不觉得?自己?命苦。」
这辈子自己?想?要的?一切都?有,何来命苦一说。
姜姒的?话,出自真心,但姜婳一个字也不信。
「五妹妹,这里只有你我?姐妹二人,你也不必逞强。五妹夫出了事,京里都?传遍了,还有六郎的?亲事。你可?知外面是如何说你的??那些个污糟的?话我?都?听不下去。我?知你不是那样的?性子,可?旁人并不信。
五郎的?亲事本来就不顺,正好又赶上这样的?事,也难怪他迁怒于你。你仔细思?量,你若是他,你如何能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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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页
「二姐姐你方才又没问,你怎么知道是五哥哥在闹事?」
姜婳面色一变,语气有些不好,「这样的?事我?哪里需要问,一看五郎那样子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那样的?性子,最是喜欢怪罪别人,必是自己?迁怒于你。」
姜姒似是信了她的?话,「哦」了一声。
她心下一松,又道:「五妹妹,三叔三婶疼你,事事都?不愿意委屈你。手心手背都?是肉,你是他们的?女儿,六郎也是他们的?儿子,你难道真的?愿意他们为难吗?」
「那依二姐姐看,我?该怎么做?」姜姒低着?头,瞧着?失落而没主意。
这般表现,让姜婳暗喜。
「五妹妹,二姐姐说句难听的?话,福祸相依,五妹夫出事对你而言,未必是坏事。他那样的?身份根本配不上你,以你的?长相,配得?上更?好的?男人。」
「二姐姐,那你告诉我?,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姜婳闻言,更?是欢喜,俨然?预料到自己?此行必成。
但若想?事情?如愿,还得?再加一把火。
「你有些日子没见到四?妹妹,你恐怕不知道她如今是何模样?福王宠她至极,太后也对她另眼相看,她在王府的?吃穿用度不比福王妃差。」
说到这里,她不再往下说,而是无比惋惜地看着?姜姒。
半晌,她没有等来姜姒的?反应。
「五妹妹,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姐妹一场,我?实在是不愿看到你低人一等。先前是没有法子,如今有了转机,你可?得?好好把握机会。」
姜姒抬起头来,问:「什?么机会?」
机会来了!
姜婳大喜,拼命按捺着?,「一嫁从亲,二嫁从己?。如今你的?终身掌握在自己?手中,难道你不想?改命吗?」
「如何改?」
「说来也巧,你的?事传开之后,倒是有人起了怜香惜玉之心,托我?来探一探你的?口风。你我?是姐妹,若是那等不成事的?人,我?必是不会答应的?。实在是觉得?这是一桩好事,所以我?才应了下来。」
说完,她信心满满地等着?姜姒感激而兴奋的?样子。
但是姜姒根本没什?么反应,就用一双清透如镜的?眼睛看着?她。她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脸皮都?有些笑得?发僵。
「五妹妹,二姐姐忍不住要恭喜你。那人可?是四?品大员,比你二姐夫官职还高。虽说比你大了一些,但年纪大些也有大些的?好处,这事我?最是清楚,必不会骗你。」
年纪大的?四?品大员,恐怕不止是年纪大一些吧?
姜姒垂下眸去,不再说话。
姜婳以为她是不好意思?问,或是在害羞,道:「五妹妹,事关自己?的?终身,你可?不能再耍小孩子的?性子。你想?想?三叔三婶,再想?想?六郎,一举两得?的?好事,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这门亲事若是成了,二姐姐会得?到什?么好处?」
「……」
「二姐姐说的?那个人,我?大约猜到是谁。」姜姒再次抬头,脸上已无之前懵懂的?样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淡的?表情?。
这样的?淡,有着?不符年纪的?镇定自若,让姜婳吃惊不小。
「五妹妹,你说什?么?」
「二姐姐,你我?之间真的?有姐妹之情?这样的?东西吗?无利不起早,若是我?记得?不错,二姐夫在现在的?位置上已有好几年了,也是时?候该动一动了。但越是往上,位置越少,盯着?的?人也就越多。姜家不参与?党争,自然?无法助二姐夫成事,所以你们这是找了新的?门路,就差我?这块踏脚石,对吗?」
「五妹妹!」姜婳忽然?感到惊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时?外面传来祝安欢喜的?声音,「姑娘,姑娘,大喜事,大喜事!」
很快,她掀帘进来。
「姑娘,二姑娘,刚刚显国公夫人来了,她是来…来给六公子说媒的?,你们猜,她说的?是哪家的?姑娘?」
姜婳犹在惊愕中,还未回过神来。
姜姒已经?恢復成之前娇憨懵懂的?样子,「二姐姐,你来猜一猜,是哪家的?姑娘?」
「……我?,我?猜不到。」
「那让我?来猜一猜。」她故作若有所思?一番,「显国公夫人做中人,想?来应是与?之相熟的?人家,难道还是我?认识的?人?」
祝安迫不及待想?分享,当即欢喜道:「姑娘猜对了,正是姑娘认识的?人,是叶姑娘!」
还真是叶有梅。
姜姒笑吟吟地问姜婳,「二姐姐,你看,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所以这命的?事,还真是说不准,你说是不是?」
姜婳看着?她,满眼的?惊疑。
第69章
……
未近清风院,便听到传出来的欢声笑语。
姜姒听出显国?公夫人云氏的声音,话?语中似乎还提到了她。她一派天真的模样,与姜婳一同进了?门。
姜婳已按下满心的惊疑,此时面上倒是没有显出什么不对。
两人一进屋,立马上前给云氏请安。
云氏含笑看着姜姒,「玉哥儿?瞧着,像是清瘦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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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页
这一声玉哥儿?,立马彰显出她对姜姒的亲近。
姜姒还没说?什么,她又道:「你夫君的事,我也听说?了?。传言有?不实,耳听也未必是真,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你不必太过忧心。」
她自然是不知道内情的,但?本着尽力安慰人的心思,才会有?这番话?。
顾氏道了?谢,说?:「但?愿老天有?眼。」
其?实这是一句虚话?,在场的也只有?姜姒听得?出来。
云氏示意姜姒上前,然后拉着姜姒的手?。这般举动?越发?让顾氏打心眼里舒服,毕竟身为一个母亲,谁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得?到他人的善待。
「我常听玉姐儿?提起你,我知道你是个心明如?镜,处事通透的孩子。外面的那些闲言碎语你只当听不到,千万莫受影响。」
「多谢夫人。」
姜婳听着云氏的话?,若有?所思。
再看那一脸乖巧娇态的堂妹,越发?觉得?心惊。她忽然想起此前姜嬗对姜姒的态度,约摸是明白了?什么。
姜姒的手?还被云氏拉着,云氏脸上敛下去的笑意又浮现?,「我看你这孩子,就是一个有?福气的。」
说?罢,又对顾氏道:「咱们说?话?,也不必讲那些个虚的,有?什么我就直说?。叶家那孩子你们也见过,与玉哥儿?又要好,这门亲事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论门第,姜家和叶家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叶有?梅是叶家的嫡女,也是叶家这一辈唯一的姑娘,若是与之议亲的是姜家嫡支嫡子,倒是相得?益彰。可三?房只是庶支,姜烜不过是个庶子之子,身份上确实是不般配。
站在姜家三?房的立场,这门亲事自然是千好万好。顾氏一开始也是惊喜无比,这会儿?的工夫却是冷静了?些,终于觉出了?些蹊跷之处。
「方夫人所言极是,这门亲事真是好得?不能再好,是我们高攀了?。」
「若是你情我愿,何?来高攀一说?。」云氏不用问,也知顾氏在想什么。「刚才我说?玉哥儿?是个有?福气的,并非是虚言。若不是她,或许我也不会跑这一趟。叶夫人疼爱女儿?,更是一个开明的人。叶家那孩子自己愿意,这门亲事简直是万里挑一。」
顾氏其?实也猜到了?这点,若非是叶家那孩子自己愿意,大抵不会有?这一出。但?照这么说?来,她反倒觉得?委屈了?叶有?梅。
当下迟疑起来,看了?姜姒一眼。
姜姒心领神会,对云氏道:「夫人,这事既然是阿蛮的意思,我总得?先问一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云氏闻言,不恼反喜,无比欣慰地看着她。
「你这孩子,是个妥帖的。」
姜婳一直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等到谢氏顾氏等人送云氏时,她叫住姜姒,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目光看着姜姒。
「五妹妹,这样的好亲事,明显是六郎高攀,以他的出身能力,恐怕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亲事。何?况先前因为杨家那一出,京里多少人在看笑话?,你们更应该趁机出一口气,用这门亲事来堵那些人的嘴。」
姜姒面对她时,已没有?必要再装天真。
「人往高处走,万般皆为利,这本无可厚非。当初二姐姐你为了?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以绝食抗之,最终如?愿。不管二姐姐你想要的是什么,这样的勇气都令人佩服。」
她万万没想到姜姒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当年她不愿嫁小吴大人,无非因为小吴大人官职低,家世也不显。而现?在的丈夫那时不仅官职高,且家底颇丰。所以她不顾嫡母的劝阻,执意为自己争取,为此没少被人指责。哪怕是时至今日,依然有?人拿这事挤兑她。
而今,她居然听到有?人说?佩服她,且在将将之前,她还被这个人真正的面目所震惊,为此心惊不已。
「五妹妹,你不必含沙射影……」
「二姐姐,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这世家联姻,两情相悦的极少,大多数都是有?所图。或图权势或图富贵,抑或者是图皮相,终归要图一样。」
「你既然什么都懂,那你便知道我说?的那件事,或许有?我自己的利益,但?我并非完全是为自己考虑。除去年纪大些,那位大人无论是官职,还是身份都不会委屈你。」
姜姒看着她,淡淡一笑。
男尊女卑的社会,一个寡妇嫁给高官,必然是世人艷羡的对象。哪怕高官年岁不小,儿?女成群,亦是一门好亲事。
「二姐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五妹妹,你先别急着拒绝,且再仔细思量一下。」
「不必了?。」
这没什么好思量的。
姜姒想,这一辈子自己拥有?的已经够多。
她现?在要做的是,与叶有?梅好好谈一谈。
叶有?梅爽快地赴约,两人约在了?凤凰池边的茶楼见面。毕竟这样的时刻,再约对方来姜家似乎并不妥当。
两人一见面,叶有?梅就拉着她往池边跑。
春风拂面,垂柳如?丝。
白天的凤凰池没了?夜里的灯火辉煌,呈现?出一种别样的宁静。那些画舫或是停靠,或是漂泊,不闻歌舞声。
这样的美景,令人心旷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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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页
她也不绕弯子,直接发?问:「阿蛮,婚姻不是儿?戏,我知道你同情我处境艰难,但?哪怕是再好的友情,也不值得?搭上自己的终身。」
叶有?梅闻言,明丽地笑起来,「玉哥儿?,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你觉得?我是那种愿意委屈自己的人吗?」
「那你……」
「实不相瞒,最近为了?我的亲事,我父母可谓是操碎了?心。你也知我的性子,我最是不喜那等古板迂腐的男子,也不喜太过自以为是的人。那些个世家子,在我眼里一个比一个不讨喜。若是让我嫁人以后束手?束脚,还不如?杀了?我。」
说?到这,叶有?梅脸上的笑意一收,看向姜姒的目光有?些惋惜。
「说?实话?,我之前还很羡慕你的亲事。」
姜姒垂着眸,「我也很庆幸。」
哪怕是曾经拥有?,也已经足够了?。
叶有?梅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蓦地睁大眼睛,「玉哥儿?,你…你是不是已经把心交出去了??」
她的沉默,代表一切。
远处的画舫中,忽然传来悠扬的琴声,那如?泣如?诉的曲子婉转着飘扬着,一丝一缕地往人心里钻。似那池边的垂柳,丝丝缕缕在荡漾着,在人心间盪起不断的涟漪。
叶有?梅看着她,突然双手?合十向天祈祷。
「佛祖,求你保护玉哥儿?的夫君平安。信女愿意……」
她一把捂住叶有?梅的嘴,叶有?梅「呜呜」地叫唤着,很快被她松开。
「玉哥儿?,你怎么不让我说?完?」
「阿蛮,你不要这样。」她心下嘆了?一口气,「我的事,不应该由别人承诺付出什么事。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很高兴,但?我更希望你好。婚姻不是儿?戏,你实在不必要为了?别人,而轻易做出选择。」
叶有?梅闻言,先是认真地看着她,然后笑起来。「玉哥儿?,你干嘛这么严肃。我说?了?,我不是愿意委屈自己的人。不瞒你说?,我这样的性子,实在是受不了?太多的规矩。亲事的事,我有?很郑重的思量过,第一我喜欢你,第二我看你二哥也很顺眼。
你想想看,你若是我,一是有?自己喜欢的小姑子,二是还有?看得?顺眼的夫君,三?来嘛,婆家的长辈们也都是和善的人,这样的亲事有?什么不愿意的。」
「你真的看我二哥顺眼?」姜姒隐晦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粗壮的大柳树,声音也大了?几分。
叶有?梅怕她不信,再三?保证。
「我真的看你二哥顺眼。你看你二哥是习武之人,这一点与我兴趣相投。他的性子不沉闷也不迂腐,肯定不会过多约束我。再说?了?,他长得?也不错,尤其?是穿上京武卫的衣服时,分外的好看。」
「真的?」
「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叶有?梅不知想到什么,明丽的脸红了?红。「世人常说?侄女似姑母,我还想着以后生?一个像你这么好看的女儿?。」
「……」
姜姒放了?心,朝不远处道:「二哥,你听到了?吧?」
叶有?梅顿时跺脚,终于露出小女儿?的娇态来,「玉哥儿?,你怎么把你二哥也叫来了??」
「不瞒你说?,之前那些话?既是我想问你的,也是我二哥想问你的。谁都知道,他是高攀了?你,倘若你真是因为我而嫁给他,那就太委屈你了?。我不愿意这样,他也不愿意。」
姜烜露了?面,有?些不太自在的样子。
刚才姜姒和叶有?梅说?的话?,他都听到了?。那什么他长得?不错,穿京武卫的卫服更好看的话?,已经让他面红耳赤,后面那句什么要和他生?女儿?的话?,简直听得?他热血躁动?。
姜姒适时退到一边,等到他们不再注意自己时,又悄悄地离开。
……
姜叶两家定亲的事一传开,阖京上下一片譁然。
原本姜家三?房并不显眼,先有?姜姒的亲事,后有?姜烜的亲事,两桩儿?女亲事一桩比一桩出人意料,引得?全雍京城的百姓都在议论。
如?果说?姜姒的亲事让人大跌眼镜,那么姜烜的亲事更是让人眼珠子落了?一地,那些议论声中,自有?不中听的话?。
比如?说?有?人嘲讽姜家三?房不讲究,哪有?女儿?刚守寡,女婿尸骨未寒,转头就给自己的儿?子攀了?一门高亲。
街巷如?此,世家内宅之中亦有?这样的声音。
左侍郎府的园子里,有?几位姑娘正在说?着话?。其?中一人便提到了?姜家的事,言语间全是忿忿不屑之声。
「姜家做事真是不地道,可怜杨姑娘,好好的与人议个亲,没想到落得?一个里外不是人的处境,实在是让人同情。」
这人说?话?时,眼睛还看向落在后面的人。
那人正是杨姑娘。
她们几人今日受左元音的邀约,来左府做客。
左元音自打从选秀退出后,还是第一次张罗着请人入府玩耍。不管在祥秀芥苑发?生?过什么,她侍郎之女的身份还是有?人愿意巴结。
这次她请的人出身都不算高,但?却都是参加过选秀的人。
几人都以为,她在祥秀苑时与姜姒不对付,听到这样的话?必定会附和。没想到她却是皱了?皱眉,看向杨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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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页
「杨姑娘,当初是你死活容不下姜五姑娘,亲事这才作罢。人家叶姑娘不嫌弃姜五姑娘,乐意嫁到姜家,你怎么就里外不是人了??」
杨姑娘原本还作伤心状,听到左元音这话?,神色变了?变,「我…我什么都没说?。」
左元音撇了?撇嘴,「你是什么都没说?,净由着别人说?了?。」
那几人见她态度不对,彼此交换着眼神。
「左姑娘,这事外面都传开了?。那姜五姑娘长得?就不像是个有?福气的,也难怪命不好,嫁了?个市井贱民?不说?,还落得?一个守寡的下场。姜家……」
「谁说?姜五姑娘的夫君死了?,你们看见了??」
「不是有?人说?……」
「以讹传讹,未必可信。那抚台当时说?起时,我父亲正好在场。我问过我父亲,人家可没说?姜五姑娘的夫君死了?。她的夫君是落了?水,人没找到而已,哪里就成了?寡妇,你们也别咒人家。」
左元音这话?,让那几人大约是明白了?什么,一个个识趣地不再提起此事,转而谈论起其?它的事来。
那杨姑娘咬了?咬唇,目光不经意地往远处一看,蓦地变了?脸色。
「左姑娘,你…你今日还请了?其?他人?」
左元音闻言,往那边看去,笑道:「我今日还请了?方姑娘叶姑娘和姜五姑娘,想来是她们到了?。」
所有?人听到这话?,皆是震惊。
远处一红一桃一绿,红的张扬明丽,桃的娇美动?人,绿的淡雅文静,渐渐到了?跟前,比之园子里盛开的奇花还要令人赏心悦目。
左元音已经去迎接,看上去与她们相谈甚欢。
所有?人见之,越发?震惊。
那几人齐齐看向杨姑娘,目光隐晦。
杨姑娘掐着掌心,心头大恨。
原本她还笃定没有?人愿意与姜家三?房结亲,只等着看姜家三?房的笑话?,谁知姜烜转头就和叶有?梅定下亲事,如?同重重打了?她一记耳光。
哪怕她不出门,也知道有?不少人在看她的笑话?。若是她知道左元音请了?姜姒等人,她必是不会来的。
这会儿?的工夫,人已到了?跟前。
「杨姑娘,我们又见面了?。」姜姒大大方方地与她打招唿。
那几人躲开了?一些,生?怕被波及。
杨姑娘挤出难看的笑来,「几日不见,姜五姑娘气色好了?不少。」
「那是自然,人逢喜事精神爽。我二哥的亲事一定,我便能安心住在娘家,心情岂能不好。这心气一顺,气色必定会好。说?起来,还得?感谢杨姑娘,若非杨姑娘那一闹,也不会峰迴路转。」
「恭喜你,也恭喜叶姑娘。」
叶有?梅嘴角勾了?勾,越发?明丽张扬。
「杨姑娘这句恭喜,我收下了?。」
她可不是扭捏的性子,且还是颇有?几分习武之人的意气。
这次左府之行,就是她一力促成。按她的话?来说?,受了?气不怼回去,不利于强身健体?,乃是习武之人的大忌。所以她不知怎么说?动?了?左元音,策划了?这一出。
「阿蛮,说?正事。」方宁玉淡淡地提醒。
叶有?梅一拍自己脑门,笑道:「也对,我是来办正事的。」
她办什么正事呢?
之前的几人都诧异地看着她,包括左元音。
杨姑娘见她看着自己,心头隐有?不好的预感。「叶姑娘,你…」
「杨姑娘,你别怕,我不是来打人的。」叶有?梅两手?相握,活动?了?一下。她嘴里说?着不打人的话?,心里却是恨不得?动?手?。「我是来告诉杨姑娘,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以后你若是还在背地底说?姜家的坏话?,休怪我不客气。」
说?完,她示威般挥了?挥拳头。
那几人被她的气势吓到,也知道她肯定言出必行,下意识又远离了?杨姑娘一些。
杨姑娘面色几变,最后泫然欲泣,「叶姑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难道因为我和姜六公子议过亲,你就这么针对我吗?」
「收你起的眼泪,少给我来这套。」叶有?梅一眼看出她的意图,厌烦不已。
「左姑娘,你评评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叶姑娘这么对我?」杨姑娘看向左元音。
左元音皱着眉,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看了?姜姒一眼后,道:「你有?没有?做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们之间一定有?误会。今日既然都说?开了?,那以后各归各路,相安无事便是,你说?是不是?」
杨姑娘听到这番话?,神色越发?的委屈。
叶有?梅还想说?什么,被姜姒用眼神制止。
姜姒凉凉地看着杨姑娘,说?:「杨姑娘,我们之间所有?的事,到此为止。」
说?完,她对方宁玉和叶有?梅道:「我们走吧。」
几人出了?左府,方宁玉回国?公府,而叶有?梅则提出要送姜姒回姜家。姜姒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了?一下时辰,看破不说?破。
这个时辰,恰是京武卫午间休息之时。
果然,马车刚进姜家的巷子,就看到姜烜牵着马在前面。
姜姒是个识相的小姑子,立马打了?一个哈欠,说?自己困了?乏了?,必须赶紧回去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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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哈欠不是假的,困了?乏了?也不是假的。
叶有?梅也不害羞,命车夫停下后,利落地跳下马车。
马车继续前行,姜姒掀开帘子往后看,看到他们被马挡着,应该正在说?话?,不由得?会心一笑,手?却是下意识放在自己的腹部。
叶有?梅说?,想生?一个像她一样的女儿?。
还真是巧啊,她也想生?一个女儿?。
马车停在姜府门前,她下马车时不知为何?心有?所感,往巷子的另一头看去。那里不知何?时停着一辆马车,那马车又大又普通,有?着无比的熟悉感。
阳光正好,她忽然觉得?有?些恍惚起来。过往的一切如?浮光掠影,一桢桢如?梦如?幻,令她感到一阵眩晕。
她眼睛发?着黑,身体?晃了?晃。
旋即,她被人牢牢地托住。
然后她感觉男人的手?指,按在了?她的脉搏上。
第70章
仿佛是一眼万年,姜姒愣愣地看着眼前人。
祝平的声音响起,明明很近,又?似很远。
「……姑爷!」
这声姑爷如惊雷一般,瞬间将姜姒惊醒。
这不是莫须有!
莫须有已经不存在了,只有慕容梵。
慕容梵背着祝平,祝平在看到不远处那辆马车时越发?惊喜,以为自家?姑爷平安归来。但很快她的欢喜凝固在脸上,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王……王爷!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她看到了慕容梵的侧脸,吓得两腿一软跪在地上。
而慕容梵的眼睛里,此时只容得下怀中的人。那一惯平静的目光,已然是风不平浪不静,掀起?巨浪滔天。
他按在姜姒脉搏上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以他的性情与自控力,能让他有此反应可见这事对他而言有多不一般。
从他的表情中,姜姒肯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她真的怀孕了!
这样的时刻,她竟然还能笑出来,娇娇的,怯怯的,还有几分天真。
她的笑,让慕容梵心里的那条大金蛇从巨浪中现?身,高高在上地悬浮着,体型比之以往又?大了许多。
它?咆哮着,翻腾着,不知在寻找什么。
「……王爷,姑娘!」祝平一抬头,发?现?自家?姑娘已被?人抱着,上了那辆马车。
她不敢起?,又?不敢喊。
脑子里很乱,但却一片空白。
幸好她们一下马车,车夫就赶着马车绕去后?门,否则……
哪怕她再?是不敢想,也知道事情不对。方才她真的以为是自家?姑爷回了京,可见王爷和?自家?姑爷的身形有多相似,更何况长相也有几分相似。
那王爷和?姑爷……
她惊愕着,心跳如雷。
而此时的姜姒,其心跳之快,亦不遑多让。
原本觉得十分宽敞的马车,这会儿竟是无?比的逼仄。哪怕她被?轻抱轻放,哪怕慕容梵的动作小心翼翼,她还是觉得压迫感十足。
这种压迫感又?不纯粹,还透着夫妻之间那种说不出来的亲密。是怕又?不是怕,最是令人心肝乱颤。
尤其是当慕容梵的大掌,小心翼翼地轻放在她腹部时,她感觉自己的心尖又?缩了起?来,剧烈地悸动着。
「莫须有已经不在了。」她长睫微颤,声音又?娇又?软。
慕容梵将她圈着,「我一直都?在。」
「我们都?知道,你不是他。」
「他是我,我自然可以是他。」
她听懂了,又?像是没?有听懂。
莫须有是慕容梵,但慕容梵不是莫须有。莫须有在虚构中存在,又?在虚构中消失,而她身为莫须有的遗孀,永远不可能和?高高在上的芳业王有交集。
哪怕在无?人知晓的时候,他们曾是一对夫妻。哪怕他们这对假戏真做的夫妻,还孕育出了孩子,他们依然是世俗中两条平衡线。
「他是我的夫君,你不是。」
「谁说我不是!」
慕容梵气势一变,满是危险的气息。
那侵略感吓到了姜姒,她愣愣地看着他。从相识至今,他似乎一直隔绝在尘世之外,仿佛不是世间之人。而这样的他,情绪太过外露,仿佛变了一个人。
「你…你别这样,这都?不像你了。」
「我应该是什么样子?」
「你是人人景仰的芳业王啊。」
「芳业王?」慕容梵的声音不辨喜怒,好似一声嘆息,又?带着不容质疑的坚决。「玉儿,我不想再?依着你了。」
听到这话,姜姒的心跳得越发?狂乱。
什么叫不想再?依着她?
「慕容梵…世俗礼法如山,纵然我视它?如纸,但它?依然是山。」
「无?论是何等高山,我们越过去便是。」
她震惊着,怔怔地看着慕容梵眼中毫不掩饰的爱意。那么的浓烈,那么的深沉,无?处不在地将她包容着。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哭。
「慕容梵,你可能不知道,你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这辈子我拥有了太多,我欢喜着幸福着,又?惶恐着,唯恐有朝一日?会失去。为此我曾想出破,就是害怕失去这一切。你这么好,长得好,出身高贵,又?对我好,这样的好真的可以属于我吗?」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乐观的人,上辈子的经歷造就了她骨子里的自卑,哪怕这一世的幸运也无?法将其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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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骨子里的自卑会时刻提醒她,她不能贪心。一旦起?了贪念,或许就会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何况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求仁得仁,已然很满足。
慕容梵取出一块帕子,替她擦着泪水。
她认了出来,这是她的帕子。帕子上绣着一只小憨态可掬的小兔子,正?是她的手艺。那是吴明离开侯府时,她送给对方擦脸的。
吴明、贾公公、莫须有。
从她穿越以来,慕容梵好似一直都?在她身边。
如良师益友,又?如明灯。
「慕容梵,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好?如果你不是这么好,或许我还可以自私贪心一下。可是你这么好,若是属于我,老天爷如何能容得下……」
她哭着,越想越觉得难过。
人一旦起?了贪念,便会得寸进尺。她如何能因?为自己的贪念,而将慕容梵这样的人拉下神坛,从受人景仰到被?人质疑与唾弃。
慕容梵继续为她擦着眼泪,听到这番话后?却是揉了一把她的脸。她一时忘了哭,红着鼻头茫然地看着他。
他在笑,虽淡,却有着明显的欢喜。
「你…你笑什么?」姜姒脸上挂着泪,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他没?有回答,而是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良久,如梵音的低语入了她的耳朵。
他说:「天地有容,容纳着世间万物。世人视天为正?,若天都?不正?,何来世间公道,又?何来天地正?气。所以老天爷若真有眼,必定恨不得天下有情人皆能终成眷属。」
这番话如一道光,照进姜姒心里最为自卑阴暗之处。
她抬起?头来,如水洗黑玉的眸子先是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玉色开始润泽,最后?大放异彩。
慕容梵看着她,平和?的目光容纳着她。
半晌,她破涕为笑,「慕容梵,有你真好。」
……
一刻钟后?,普通而宽大的马车驶出了巷子。
马车经过巷子口时,姜烜无?意中往那边看了一眼,下意识皱起?眉头。
叶有梅见他看那马车,问:「这马车好像不是你家?的,你是不是认识?」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这马车样式普通,就是这大小有些眼熟。」
「这马车确实是大许多,但也不算难见。」
「也是。」
但他到底存了一些幻想,朝姜家?的方向望去,正?好看到祝平扶着姜姒进门,当下眉头越发?皱得厉害。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将自己的马给了叶有梅之后?,立马狂奔回家?。
祝平扶着姜姒刚进家?门没?多久,就被?他追上了。
他气喘吁吁,在看到姜姒明显哭过的脸色之后?急切地相问,「玉哥儿,我刚才看到有辆马车,是不是……?」
姜姒想起?慕容梵叮嘱自己的话,点?了点?头。「是他!」
这个答案,震惊的不止是他,还有祝平。
祝平的心又?狂跳起?来,整个人也跟着抖得厉害。
姑娘说那个人是姑爷,也就是说姑爷是…是王爷!
「我就知道他不会有事的!」姜烜狂喜着,一拳捶在身边的一棵树上,树干被?砸动,满树的叶子跟着抖了抖。
他很快「咦」了一声,「那他为什么没?和?你一起?进来?」
「他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好。」
「可是遇到了麻烦?」
「也不是什么麻烦,应该有些棘手,但他说他会处理好,让我等他。」
这确实是慕容梵的原话。
姜姒双手下意识摸着自己的腹部,抑制不住的满心期待。
姜烜心思粗,自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妹妹的小动作,还在那里纠结自家?妹夫遇到了麻烦,却不找姜家?帮忙的事。
「莫兄弟也真是的,他在京中应该也不认识几个人,为什么不找我们帮忙呢?玉哥儿,你方才真应该留他,至少让他见一见祖父。」
「我真的留不住他。」
「罢了。」姜烜嘆了一口气,「他这般行事,自然有他的道理。如今知道他没?有事,我也就放心了。再?有人说什么你克夫守寡之类的话,我必打得他满地找牙!」
姜姒闻言,哭笑不得。
兄妹二人在岔路分开,等到姜烜走远,祝平才犹豫而胆战心惊地开口,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
「姑娘,姑爷真的是……」
「此事暂时不要?声张。」
听到姜姒这话,祝平忙不迭点?头。
主僕二人刚回屋,祝安就气鼓鼓地进来,手里还挽着一个小筐子。筐子里装着一些新鲜的嫩菜,显然是要?餵兔子。
「冬姨娘实在是太过分了!」
她口中的冬姨娘,是姜熠的生母。
「她说什么了?」祝平忙问。
祝安「呸」了一声,「她那张嘴里,还能有什么好话。也就是二夫人和?善,才纵得她一个姨娘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背地里嚼主子们的舌根。」
姜姒不用问,也知道冬姨娘说了什么。
无?非是她是个丧门星,害得姜熠亲事不顺。
祝平也猜到了,气愤不已,「五公子自己不成事,亲事不成怨这个怨那个,简直是胡搅蛮缠……」
话还没?说完,胡搅蛮缠的就来了。
这次来的不是姜熠,而是冬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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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卓的院子里姨娘通房拢共三人,冬姨娘身为二房唯一男丁的生母,在姜府所有的姨娘中都?是头一份。
端看她的衣着打扮,便能瞧出一二。
她是姜家?的家?生子,其母原是姜卓的奶嬷嬷,自小就在姜卓的身边侍候着。但凡不是什么过分的事,姜卓都?会给她一些面子。
这些年来,她仗着自己二房唯一男丁的生母,腰杆挺得更是笔直,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府里的主子。
一进门,她那眼珠子就乱转。
祝平和?祝安都?烦她,一个个都?没?好脸。
「冬姨娘,你是有什么事吗?」
「祝平姑娘这话说的,难道妾没?有事,就不能来五姑娘这里坐一坐吗?」她不请自坐,坐到姜姒的身边。
姜姒看着她,不说话。
她被?看得有些心虚,突然装腔作势起?来,抹起?了眼泪。
这般做派,倒让有人些摸不着头脑。
「五姑娘,你五哥命苦啊。他虽是二房唯一的男丁,可从来不被?重视。他命不好,没?能托生在二夫人的肚子里,偏偏有妾这么个生母,处处都?低其他的兄弟们一头。」
「冬姨娘,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姜姒已猜到她的来意,心下微冷。
她一把拉住姜姒的手,乞求道:「五姑娘,五公子也是你的兄长,你可不能不管他啊。你先前?坏了六公子的亲事,转头就让六公子和?叶家?结了亲。你五哥哥的亲事也被?你坏了,你可不能厚此薄彼,也得给他补偿一门亲事。」
果然是这样。
姜姒都?快气笑了。
祝平和?祝安齐齐变了脸色,皆是气愤不已。
「冬姨娘,你说的是什么浑话,五公子亲事不成,与我家?姑娘何干?」祝安气得跳脚,脸都?憋红了。
「祝安姑娘,你说话也得凭良心哪。这外面传的那些话,你们都?没?听到吗?若不是五姑娘克夫,又?坏了名声,五公子何至于亲事艰难。」
「谁说我家?姑娘克夫的?我家?姑爷活得好好的,你这不是咒人吗?」祝平气不过,姑爷的身份不能声张,但姑爷还活着的事不能不说。
她这一开口,惊呆的不止是冬姨娘,还有闻讯而来的顾氏。
顾氏闻言,也顾不上质问冬姨娘,而是急问祝平,「你刚才说什么?莫姑爷还活着,你是怎么知道的?」
祝平下意识看了姜姒一眼,姜姒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除了慕容梵的身份还不宜公开外,其它?的倒也没?什么顾忌。
她这一点?头,顾氏只觉得心下发?沉。
「玉哥儿,这是怎么回事?」
假死得好好的人,怎么又?活过来了?
姜姒道:「娘,他还活着。」
听到这个回答,顾氏的心沉得越发?厉害。
难道那人存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死缠着她的玉哥儿不放?
冬姨娘眼珠子乱转着,不停在她们之间来回,顾氏的态度和?情绪不对,她哪怕不知道为什么,也能感觉得出一些异样。
当下不知想到什么,冷笑一声,「五姑娘,我们这些人都?没?有见过五姑爷,你说他还活着,莫不是诓着人的?若是你胡乱寻个人来冒充,我们也分辨不出来,你说是不是?」
顾氏听到这话,更是惊疑。
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难道……
姜姒看向冬姨娘,「冬姨娘,我夫君还活着。五哥哥的亲事,自有二伯娘和?家?里的长辈们做主,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你请回吧。」
顾氏一肚子的疑惑要?问,自然也帮着女儿赶人。
「冬姨娘,五郎的事你找错了人,我家?玉哥儿可没?那样的本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冬姨娘一拍大腿,「三夫人,五姑娘,你们不能欺人太甚哪。六公子得了那样天大的好亲事,你们不能不管五公子啊。妾不管,五公子的亲事你们必须要?有个说法,否则妾就不走!」
说完,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是想赖上她们了!
姜姒刚想说什么,突然眼前?一黑。
第71章
当她再次醒来时,看到的就是头顶的香罗帐。
帐子垂泄着,守在床边的祝安听到动?静,连忙掀开帐子侍候。先是将她扶起靠坐着,然后又给她腰间垫上小枕。
她刚想问什么,便听到外面冬姨娘尖利的声音,「大夫人,二夫人,不是妾爱生事,实在是五姑娘留不得。丧夫的寡妇,肚子里还有遗腹子,这是要丧家的啊!」
寡妇不吉,遗腹子更不吉,世人皆忌讳。
顾氏内心?的震惊无?人能知,姜姒晕过去?时,她还只当自己女儿的身子不好?,吓得连忙去?请大夫。当大夫迟疑地告诉她是滑脉时,她第一反应是不信。
她让大夫诊了又?诊,得到的结果都一样。
最?开始她一心?紧张女儿的身体,自然是没心?思管冬姨娘。
冬姨娘是生养过的人,心?眼又?多,在姜姒晕倒时就有所猜测,便一直没走。等得知姜姒真的怀孕后,很快生出一计。
谢氏和余氏就是她派人去?请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将?此事闹开。她倒也不是真的容不下姜姒,毕竟她一个二房的妾室,哪怕是再受宠也管不了三房的事。她只是想藉机生事,若能讨些好?处最?好?,若是没有好?处她也不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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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氏和余氏被她问住,齐齐看向顾氏。
「三弟妹,五丫头真的……」
怀孕不比其它,这种事瞒不住,除非是不想要孩子。
顾氏亦是有千言万语,不知该找谁问。
「大伯娘,二伯娘,你们也不必为?难。」门开了,祝安扶着姜姒出来。
姜姒的气色略显苍白?,整个人看上去?越发的娇弱,让至亲之人一见?便心?生怜惜,再多苛责的话也说?不出来。
顾氏连忙过去?,小?声道:「玉哥儿,你身子不宜,进去?好?好?歇一歇,这事娘会处理?。」
她还就不信了,一个别房的姨娘还能管得了她三房的事!
「娘,这是我的事。」姜姒心?中不无?愧疚,「对不起。」
顾氏有些受不住,眼眶立红。
她有无?数的疑惑,又?心?疼又?懊恼,心?疼自己的女儿的命,懊恼自己当初怎么就答应了,那么荒唐的事也能同意。
「玉哥儿,你……」
「娘,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一点?也不后悔。」
母女二人说?话时,冬姨娘已?经?有些不耐,「三夫人,不是妾多事。妾也是没有法子,五公子的亲事一直不成,眼下是越发的艰难,他好?歹也是妾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妾不能不管啊。」
姜熠的亲事说?艰难,其实也未必。姜府的公子,哪怕是个庶子,也不至于说?不上亲。根本的原因就是高不成,低不就。
他一向心?气高,自以为?比姜煜和姜烜都要优秀,还是二房唯一的男丁。那些门第低些嫡女,他要么是嫌性子木讷,要么是嫌长相不佳。那些门第还行的庶女,有些也不尽如人意。
当然,他挑剔别人,别人更挑剔他。他无?所长,能力也不显,空有一个姜家二房独子的名头。有心?之人一打听,得知他与嫡母不睦,疼爱女儿的人家都会迟疑。
冬姨娘生这一场事,还不就是因为?母子俩都眼红姜烜的亲事。打量着若是不能讨些好?处,那也不能让三房得意。
「五姑娘,你一个已?经?出嫁的姑奶奶,若是万事没有,在娘家住些日子也无?妨。但你丧夫又?怀了遗腹子,这般住在娘家,还惹来那些个闲言碎语的,实在是不太妥当。你若是个懂事的,便知自己有多不应该。」
「冬姨娘不必拿这样的话来挤兑我。」姜姒对谢氏和余氏道:「侄女的事,让两位伯娘为?难了。我这就收拾东西,去?外面住。」
顾氏大急,「玉哥儿……」
「娘。」姜姒越发觉得愧疚,「暂时先这样,我出去?住些时日也无?妨。」
「五姑娘,你看你说?的是哪里话,这事要是传出去?还当是妾挑拨离间。妾真不是这个意思,妾就是心?急五公子的亲事。若是他的亲事定下了,那些个闲言碎语便能不攻自破,你说?是不是?」
冬姨娘这番话,总算是让谢氏和余氏明白?她的意图。
谢氏怒极反笑,「冬姨娘,亏你想得出来!」
一个妾室,居然算计到这个地步,还真是可笑至极。
余氏冷着脸,「冬姨娘,你若是嫌我办事不利,大可以和二爷说?,何必在这里为?难五丫头。」
她是嫡母,姜熠的亲事经?的都是她的手,她比谁都知道姜熠为?何迟迟定不下亲事。但凡是姜熠觉得过得去?的姑娘,无?一不是在打听相看之后便作罢。
说?来说?去?,那个庶子实在是有些上不了台面,外表瞧着还像一回事,一旦开口立马现形,委实是不敢令人恭维。
亲事既便是成了,若有个什么不好?的,这对姨娘庶子必会编排自己的不是,说?自己这个当嫡母的何其用心?险恶。所以这事无?论是是成还是不成,她都里外不是人。
说?实在外,她真不想管。
冬姨娘哪能瞧不出她的心?思,自是恨她不尽心?,「大夫人,二夫人,妾没有为?难五丫头。妾知道五丫头是个能人,结交了不少人。什么国公府的姑娘,将?军府的姑娘,还有侍郎府的姑娘。我听说?那侍郎府的姑娘好?像有什么毛病,五丫头与她交好?,兴许……」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明白?冬姨娘的目的,合着是想攀上左家。
余氏面色更冷,讥笑一声,「我说?怪不得我提的那些亲事,不是这里不成就是那里不成,原来冬姨娘眼光高,看中了人家侍郎府的嫡女。」
「二夫人,妾不是思量着五丫头和那左姑娘交好?。我们也不嫌她有毛病……」
「冬姨娘,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姜姒吩咐祝安祝平,「你们去?收拾东西,我们这就走!」
「谁要赶你走!」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
所有人听到这个声音,脸色各异。
很快姜太傅背着手出现,那双精明的目光从众人的脸上划过,然后落在姜姒身上,「小?五,你安心?在家里住着。若是谁有异议,尽管来找我。」
说?完,他又?背着手离开。
冬姨娘哪里还敢有异议,更不敢去?找他说?道。
她面色讪讪,寻了一个并不高明的藉口开熘。一出去?就碰到了脸色铁青的姜烜,姜烜还朝她挥了一下拳头,吓得她花容失色。
余氏嘲弄着,表情渐渐黯然。
谢氏嘆了一口气,道:「二弟妹,你别想太多,该做的都做了,问心?无?愧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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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我这心?里……」余氏别过脸去?,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眼里的泪光。
她自来是要强的性子,这些年更是把自己绷成了一张弓,一刻也不曾放松开怀过。若是她的炜哥儿还在,她何至于如此。
「二伯娘,都怪我,若不是因为?我的事,也不会扰了你和大伯娘的清静。」
「这你孩子,说?的是什么胡话,一家人哪里来的这些个客气。」余氏按了按眼角,将?眼泪忍了回去?。「你三姐姐这一胎怀相不好?,吐得下不了床。若非如此,她必定是要来看你的。她让我转告你,万事放宽心?,自有否极泰来之时。」
「那二伯娘也替我转告她,这话我记下了。」
姜姒想了想,又?道:「二伯娘,你也一样,万事放宽心?,好?好?调养自己的身体,一切都会好?的。」
她其实想说?的是,余氏刚四十出头,在后世看来还是很轻的年纪,应该还有生养的机会。与其日后受制于一个离心?的庶子,何不自己再努力一把。
但她一个侄女,有些话实在是不能说?太透。
一场闹剧结束,顾氏有很多的话要问。
等谢氏和余氏一走,她就沉了脸,命姜姒回房歇着,将?姜烜和祝平祝安叫到一处。凌厉的目光看着几人,因碍着隐情又?不能直接发问。
「六郎,你先说?,那个莫…莫须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姜烜一听就来了劲,「娘,我不是早就说?过,莫兄弟是个能人。他有本事,手下还有一些可用之人。我听他说?过,他还认识我们沈大人。」
「他还认识你们沈大人?」顾氏惊问,心?中的疑团更大了些。
转念一想,那个什么聚贤会鱼龙混杂,暗底不知做过多少见?不得光的买卖,与世家高门之间或许也有往来,认识沈郡王应该也不足为?奇。
「认识而?已?,哪里值得逢人就说?道。」
「娘,这你可就误会莫兄弟了。是我见?他有本事,提议向沈大人举荐他。他百般推辞,这才说?自己认识沈大人。」
「你的意思是,他不愿在京中谋个差事?」
「…好?像是。」
顾氏的脸色又?难看了些。
这世间若有人有机会却不愿意进衙门当差,那便只有一个可能,要么实在是胸无?大志,要么就是犯过什么事见?不得光。
那个连名字都是假的人,想来应该是后者。
玉哥儿怎地如此煳涂啊!
她满心?的难受,看向祝平祝安,「他对你们姑娘如何?」
祝安回道:「姑爷对姑娘自是极好?的。初时姑娘还不太喜欢他,嫌他是个莽夫,后来才接受他。」
这时姜烜嘿嘿笑出声来,「不枉我劝玉哥儿多了解他,我就知道但凡是玉哥儿了解了他,必定会对他倾心?。」
姜烜才说?完,立马感觉到自己亲娘杀人般的目光。
顾氏咬牙切齿,声音像是从具缝里挤出,「你劝玉哥儿的?」
「娘,您,您这是怎么了?」姜烜自来精惯,意识到不对后躲开了一些。「莫兄弟已?经?回京了,到时候你见?到他,必定也会认同我的看法。」
「他回京了?」顾氏再次震惊,「你看到了?」
姜烜点?点?头,又?摇头,「我没看到人,祝平应该看到了。」
一直低着头的祝平:「……」
几人的目光全在她身上,她如芒在身,又?无?处可躲。
「…奴婢确实见?过姑爷。姑爷说?有事忙,办完事再回来找姑娘。」
这么说?总没错吧?
顾氏对这个答案心?情复杂,喜的事不管那人是谁,确实还活着,愁的事这桩亲事荒唐至极,她打心?眼底不愿意接受,何况她的玉哥儿命格有异。
当她再见?姜姒时,第一句话就是两个字:「跪下!」
姜姒也不反抗,乖乖地跪在她面前。
「娘,我错了。」
她心?疼不已?,又?恼怒难当,「玉哥儿,娘还以为?你懂事了,没想到你竟然还是如此任性。你告诉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知自己是克夫命,费尽心?机假成亲,为?什么要假戏真做?
「娘,我喜欢他。」
姜姒看着她,愧疚而?坚定。
她从姜姒的目光中看到真情流露,那毫不掩饰的情意,看得她的心?都揪了起来。「玉哥儿,娘知道情之一事最?是由不得人。可是你是知道的,不管他是谁,你们都不能在一起。不管他是什么人,你最?终都会害了他的。」
「娘,他说?他命硬。」
「他说?他命硬,你就信?」她的心?都快碎成了渣,心?疼自己的女儿初尝情滋味,却不能如寻常女子那般被允许动?情。「你别忘了芳业王殿下说?过的话,你若是执迷不悟,还和他纠缠不清,那就是在害他!」
她心?疼着,纠结着,死死地按在桌子上。
姜姒仰头看着她,小?声道:「娘,我没忘啊。他是说?我克夫,可他也说?他命硬。」
「那你信他,还是信芳业王殿下,或者你让殿下替他相看一下……」说?到这,她忽然意识到不对。「他说?你克夫,他说?他命硬,他…他是谁?」
「他就是他啊,他就是殿下啊。」姜姒声音越小?,一脸的娇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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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氏倒吸一口凉气,脑子终于转了过来,以一种惊愕到了极点?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女儿。心?里有个声音唿之欲出,却怎么也不敢相信。
她腿一软,坐了下来。
「你是说?……他…他是,他是芳业王!」
「娘,我不是故意骗您的。」姜姒爬了过去?,靠在她膝头,「我开始也不知道是他。」
她下意识伸手,抚摸着女儿的发。
这件事大大超出她承受的范围,她根本不知自己应该是什么反应。说?是惊,那必然是的,说?有喜,也确实有。但更多的,还是难以置信。
怎么会是芳业王呢?
她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又?问自己为?什么不可能呢?
「那王爷他…他是什么意思?」
姜姒小?声道:「娘,您别生气,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过任性,是我太过想当然。他说?我想做什么,他都依我。」
「都依你?」顾氏重复着这句话,「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之前以为?自己命格不好?,便想着图个自在。我哪里知道他会顶替那个莫须有,更不会想到他对我……娘,我是不是太笨了?」
顾氏的心?,再次揪起来。
「那他为?什么不一早告诉你?」
「他说?了,但那时我没听出来。我还跟他说?,就算是能嫁人,我也不想嫁人。娘,他知道我怀孕了,他说?他不想再依我了,他让我等他,他说?他会把一切都处理?好?。」
顾氏的心?起起伏伏,好?容易才平復。
「是不能再依你了,你净胡来!」
很快,她又?担忧起来,「事情闹成这样,万一收不了场……」
「那我就当莫氏的遗孀,带着孩子自己过。」
「净胡说?!」顾氏又?气又?急,「你这孩子,主?意怎么这么大!娘都快被你吓死了,若是换成寻常的男子,哪里能容得下,亏得那人是王爷。」
姜姒娇娇地笑着,对这话很是贊同。若非那人是慕容梵,世间又?有谁能包容得了她两世的经?歷。
顾氏最?是疼爱女儿,但这次的事实在是吓得她不轻,哪怕最?后的结果好?得不能再好?,她觉得还是应该给女儿一些教训。
于是,姜姒被禁足了。
说?是禁足,其实未偿不是一种变相的爱护。
顾氏的护女之心?,从来都不会少。哪怕是再三叮嘱过祝平祝安等人,她还是不放心?,守在门外许久,直到姜慎归家。
姜慎一回府,就听说?了今日发生的事,匆匆赶过来看女儿。夫妻俩打了一个照面,姜慎一迭声的追问,等知道女儿一切都好?时,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父亲发了话,料想没人敢再说?什么。我方才似乎听人说?,说?玉哥儿怀上了,这是哪里来的谣言,简直是胡说?八道!」
他刚想说?此事不能姑息,必须查个清楚时,就看到自家夫人极其复杂的神色。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顾氏压着声音,低低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等她说?完时,姜慎整个人都呆了。
那个莫须有竟然是芳业王!
好?半天,他喃喃着,「怪不得,怪不得。」
先是浮光流火,后又?是二儿子得的那匹金马,一出手就是这样的手笔,又?岂会真的是一个寻常人。
夫妻俩正?说?着话,姜太傅不知何时过来。
他的手里,拿着一封信。
「你们说?你们的,别管我,我就是来给小?五送信。」
「父亲?」姜慎那叫一个吃惊,「谁给玉哥儿写的信,怎能劳您来送?」
姜太傅睨了他们一眼,极平淡地道:「王爷的信。」
「……」
姜慎和顾氏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又?想到一事。那时父亲将?祖母之物给了玉哥儿,是不是早就知道……
「你们不必如此意外,这种送信的活,我很早就做过了。」
「……」
「那…父亲,王爷到底是何意?」姜慎问。
「王爷啊。」姜太傅抚着鬍鬚,望了一眼芳业王府的方向,「他说?由着小?五,小?五想做什么,他都依着。小?五这孩子也不知折腾什么,我都被她绕煳涂了。王爷再这么依着,我看难收场。」
顾氏急忙回道:「父亲,很快就好?了。王爷说?了,不会再依着了,他会把事情处理?好?。」
姜太傅眼底精光一闪,「那就好?。」
他摆了摆手,「既然王爷这么说?了,你们就别操心?了,各去?忙吧。」
接着,他朝姜姒的屋子走去?。
先是看到守在外面的祝平祝安,一问得知姜姒被禁了足,便转到窗户处。不等他伸手敲窗,窗户就被人从里面推开。
姜姒的小?脸露出来,眉眼弯弯。
「祖父。」
「你个小?机灵!」
姜太傅笑道,将?信递了过去?。
第72章
信的内容只有两个字:等我。
姜姒看着这两个字,有些纳闷。
慕容梵亲口明白地告诉过自己,让她等他,为何又要来信专门强调?须臾,她反应过来,这封信不是为了?安抚她,而为了安祖父的心。
祖父应是早就猜到慕容梵的心?思,也知?他们之间的一些事。而今他们的关系扑朔迷离,祖父必是有些云里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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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页
慕容梵故意写了?这么一封信,让祖父代为转交,无非是想让祖父知?道他对自己的看重,以及他们之间还?有着密切的联繫。
此次陛下祭皇陵,绝非如外面所传的那样仅是因为祖先们託梦。天家人行事,尤其是天子,从来不会?没有目的。
果然。
她的猜测是对的。
当陛下的仪仗进了?雍京城,有关二皇子被留在皇陵继续监工皇陵修葺的消息才传开。天子的龙辇一入那座高墙深重的皇宫,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姜良和姜烨回了?家,父子二人皆是满脸倦色,风尘僕僕。
姜姒与家人们一起,迎接他们归来。
姜家这一代人中,姜烨为长。他长相?俊雅清正,无论仪表还?是言行举止,无一不是符合世家大族嫡长孙的规范。
关于他的事,姜姒曾听顾氏提起过。原本他自小有一的未婚妻,正是他的表妹谢世倾。
谢世倾是谢家嫡长女,不仅才貌双全?,性?情也十分大方讨喜。不说是谢氏满意欢喜,便是与她接触极少的顾氏,也对她的印象极好。
按照顾氏的话,像谢世倾那样的姑娘,几乎集齐了?世家大族嫡长女的所有优点,无论嫁去哪家,都是哪家之幸。可?惜这么一个人,却在十七岁那一年,即将嫁进姜家时?突然出了?意外:马车惊了?马,她从马车中摔出来,当场毙命。
她死后,谢家上?下悲痛自是不必说。姜烨也因此变了?一个人,清雅依旧,却冷情了?许多。他这样的人,不仅自己的家族看重,还?被其他的世家大族看中,自谢世倾去世后,上?门说亲的人不少,但都被他拒绝。
这两年谢氏也由着他,不再劝他议亲。
姜姒想着古往今来那些「问世间情为何物」「曾经?沧海难为水」的传诵,抬头望着白云若絮的天。
情深隔着生死,註定是一场镜花水月。
突然,姜烨朝她走来。
「五妹妹,你的事我已悉知?。姜家骨肉一家,绝不会?容不下你,你且放心?在家里住着。」
她连忙道谢,「多谢大哥哥。」
姜良是长辈,过多的话不会?说,但那看向姜姒的目光满是亲和,也说了?一句,「五丫头放宽心?,安心?住着便是。」
说完,皱着眉看了?一眼姜卓身?后的姜熠。
很显然,府里发生的事他们父子二人已经?知?晓。
姜卓面色不太好看,颇有几分讪讪然,在姜良看过来时?立马表态,「大哥放心?,我一定严加管教五郎。」
姜熠躲在他身?后,低头而愤然。
「五郎,当着全?家人的面,你还?不赶紧给你五妹妹赔个不是?」他回头,严厉地命令着。
他一番苦心?,姜熠却不能理解。
「父亲,儿子…儿子没错。」
姜卓气极,语气更是严厉了?些,「为父的话你也不听了??还?不快去!」
姜熠是他唯一的儿子,哪怕这个儿子再不争气,再令人失望,他也不会?放弃。他让姜熠当着全?家人的面向姜姒道歉,看似是让姜熠低头,实?则是在帮姜熠。
但姜熠不明白他的苦心?,更添怨愤。
「她一个死了?男人的女子,还?怀着遗腹子,如此的不吉,你们为何要护着她?父亲,你知?不知?道因为她,我出门都被人笑话……」
「啪!」
这巴掌不是姜卓打的,而是姜烨打的。
姜烨比姜熠高半头,气势更是高出一头不止,他冷冷地看着姜熠,道:「我远在京外,都听说了?五妹夫还?活着的消息。你尚在家中,为何消息如此闭塞?我想你并非不知?,而是执意自以为是,用心?恶毒而已。」
「她是骗人的!」姜熠捂着脸,叫嚷着,「你们都被她骗了?!她的男人明明死了?,她却说没有,分明是仗着我们没人见过那个莫须有,故意编出来的谎话!」
说到这,他慌乱地向姜卓寻求支持,「父亲,您相?信儿子。儿子猜得肯定没有错,她就是骗人的……」
这样的话,让姜卓更加的失望。
世家大族最忌讳家丑外扬,倘若这真是姜姒的谎言,身?为姜家人不仅不能戳穿,还?要百般为其遮掩。
余氏适时?出声,「二爷,五郎思虑太甚,不信五丫头的话,也不信妾身?。妾身?为他说的亲事,他无一满意,还?道是妾身?故意。妾身?实?在是力不从心?,不知?该如何是好?」
所有人都看着姜卓,姜卓已经?是面沉如水。
唯一的儿子不成器,他能怎么办?
「夫人,五郎的事……」
他话还?未说完,冬姨娘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二爷,求求你,你帮帮五公子吧。他可?是您唯一的儿子啊,您可?不能不管他啊。」
「你像什?么样子,还?不快起来!」他意欲甩开冬姨娘抓着他衣摆的手,脸色越发的难看。「五郎的事,我自有计较,你赶紧回去。」
冬姨娘委委屈屈地站起来,矮着身?子,「二爷,妾不是不懂事,五公子更是一个孝顺的孩子。太爷已经?发了?话,不让我们再说五丫头的事。五公子也是一时?情急,怕事情有误会?,更怕你们都被蒙蔽了?…您可?不能生他的气,妾这就走。」
她一步三回头,期间还?不停地给姜熠使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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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熠看懂了?那眼色,低头向姜卓认错。
「父亲,是儿子的错。您让儿子给五妹妹道歉,儿子听话便是。」他转向姜姒,「五妹妹,对不住。」
姜姒没什?么表情,道:「我夫君没有死。」
姜熠自是还?不信,比起姜姒的话,他更信自己姨娘的推测。当下眼珠子一转,神态与冬姨娘一般无二。「五妹妹既然这么说,那六郎大定之日,想来五妹夫应该能露面吧?」
所谓的大定,是指下聘之日。
他故意这么说,用意明显。
姜姒闻言,表情依旧,「五哥哥莫急,不必急于哪一日,他该来的时?候一定会?来。」
这样的话,越发让姜熠肯定自己的猜测,闻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五妹妹,你不急,家里的长辈们也该急了?,你可?不能让我们等太久啊。」
「那是自然。」
姜姒看着他,清澈的目光如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怔了?怔,心?下却是一声冷笑。
……
下聘乃是两姓议亲中最重要的环节,姜家上?下一派热闹。
三房的大事,大房二房一样欢喜,姜嬗更是一大早就携夫携子女前来,一家人齐聚一堂,有商有量,有说有笑。
聘礼全?部堆放在一起,顾氏清点了?好几遍,生怕有所遗漏,看得谢氏频频打趣她,笑她又不是第?一回当婆婆,怎地还?如此紧张。
顾氏确实?不是第?一次当婆婆,但大儿子姜焕议亲时?她并不在京中,大小事宜都是谢氏帮忙料理。
「这次我事事盯着,才知?原来这些事是如此之繁琐操劳。当年三郎议亲事,我帮不上?忙,一应事宜皆是大嫂操心?。也多亏了?大嫂,让我躲了?一回清闲。」
谢氏连说一家人,不必计较这些,然后过来帮着她一起又清点了?一遍。
姜嬗抱着安哥儿,与余氏说着话。而姜姒则陪着如姐儿翻着花绳,那张容色绝佳的小脸上?尽是笑容,娇美而天真。
一大一小玩得浑然忘我,欢声笑语不断。
「五丫头瞧着,还?是个孩子。」余氏望过去,感慨道。
姜嬗所了?解的姜姒,绝对不是一个不知?事的孩子。相?反,她所认识的姜姒,其聪慧通透无人能及。
是以,她与余氏的看法完全?不同。
「五妹妹应是不希望别人为她担心?。」
余氏沉默一会?儿,点了?点头,「难为她了?。」
她再看姜姒,越发觉得可?惜。
有道是出水芙蓉烟波色,冰肌玉骨惹人怜,恰似温房暖室里不知?风雨的幽兰,不知?世间凡尘之扰,亦无岁月无情之伤。
姜姽一进来,看到的就是姜姒不知?忧愁不知?悲伤的模样。那样的美而不自知?,那样的欢乐与烂漫,瞬间让人嫉红了?眼。
气氛一时?不对,所有的欢声笑语仿佛立止。
姜姒抬头望去,正好与姜姽的目光对上?。
姜姽身?为姜家女,在姜家有喜事时?上?门无可?厚非,但三房人心?里都清楚,姜家并没有派人去王府送过信。
换句话说,她今日上?门,完全?是不请自来。
何况她那一身?的装扮,无论是谁见了?都会?下意识皱眉。并非是说她的打扮不得体?,而是太过得体?,可?谓是华丽至极。
金丝线绣诰命服,凌云高髻凤翅摇,额前垂下宝石坠,眉间还?点了?一朵金花钿。如此之隆重华美,不亚于命妇赴宫宴,或是宫妃回家省亲。
她一出现?,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也都没有声音。便是年幼如如姐儿,都下意识往姜姒的身?后躲了?躲。
众人的反应,在她看来很是满意。
「你们见了?我,为何如此反应?」她伸手戴着护甲的手,指了?指姜姒身?后,「如姐儿,到四姨这里来。」
如姐儿摇着头,突然从姜姒身?后探出了?头,「你真是我四姨姨吗?」
「如姐儿,你不认识我了??」
如姐儿点头,抬头问姜姒,「五姨姨,这个人是谁,我怎么不记得自己见过她?」
姜姽冷笑一声,「小孩子就是忘性?大,这才过了?多久,如姐儿居然把我给忘了?。或许不止是小孩子的忘性?大,五妹妹似乎记性?也不太好。方才我瞧着五妹妹笑得开怀,还?以为是自己看岔了?。可?怜五妹夫尸骨……」
「四姐姐一来就咒我夫君,也不知?是何道理。」姜姒收着手里的花绳,语气不轻也不重,让人听不出喜怒。
谢氏和顾氏也已过来,皆是没了?之前的笑模样。
聘礼全?部绑上?红绸,送聘礼的人也全?都整装待命,原本一群人正说说笑笑,此时?也都没了?声音。
姜烜死死握着拳头,沖了?进来。
「我莫兄弟活得好好的,不知?姜侧妃一来就咒他,到底是何居心?!」
「六郎,你和五妹妹都说五妹夫没死,那今日这样的大日子,他为何还?没露面?」姜熠的声响起,明显带着挑事的意味。
姜烜道:「他事情没处理完。」
「这只?是你们的一面之词。」姜熠掩不住心?中的得意,他就知?道三房的人在说谎,包括三叔和三婶。
还?说什?么忙?
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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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页
「一个市井之人,我竟是不知?忙成这样,这样的藉口,你们不觉得好笑吗?」
「五郎。」姜慎实?在是听不下去,他怕自己的女婿被人诅咒,更怕侄子祸从口出。「你五妹夫的事另说,今日是六郎的大事,你身?为兄长,难道是想在今日闹事吗?」
姜卓脸都黑了?,大力将自己的儿子一扯,扯到了?一边。
姜姽抬着下巴,扫了?所有人一眼,那高高在上?的目光彰显着她的尊贵。哪怕是对着谢氏和姜良,也未有丝毫的收敛。
唯有在看到姜太傅时?,微微地垂了?一下。
「祖父,我姨娘呢?」
她不问姜良,而问姜太傅,显然是将自己如今的身?份位置摆在了?和姜太傅一样的高度。
姜良脸色变了?变,「你姨娘最近身?子不适,在屋子里养着。」
「是吗?」她明显不信,一脸的讽刺,「父亲,姨娘生了?我,若没有姨娘,也就没有我。她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我绝对不依。还?望您和母亲多费点心?,替我好生照顾她。」
这哪是拜託啊,分明是威胁。
姜良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谢氏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仿佛看不见众人的神色,施施然地转身?,忽地又像是想到什?么,慢慢地看向姜姒,「五妹妹,我鞋子脏了?,你过来帮我擦一擦?」
这样的要求,说过分吧,有一点。毕竟她身?边有下人,若真是鞋子脏了?何需劳烦姜姒。但姜姒是她的妹妹,妹妹帮姐姐做点什?么事,也不算过分。
「你到底想干什?么?」姜烜实?在是忍无可?忍,朝她吼道。
「六郎火气怎么这么大。我就是鞋子脏了?,让五妹妹帮我擦一擦,一家子姐妹,你帮我,我帮你的何足为奇。难道五妹妹看不起我这个四姐姐,连这样的小事也要推辞?」
她身?边的嬷嬷适时?帮腔,「姜五姑娘,我家侧妃娘娘有意同你亲近,你莫要不识好歹。于私,你是妹妹。于公,我家侧妃的身?份高出你许多。若是你连这点小事也推辞,传扬出去一是你不睦姐妹,二是你不敬侧妃。」
姜太傅上?前,那双精明的眼睛在看向她时?,不仅有失望,还?有一丝说不出来的厌恶。
「四丫头,看来你忘了?我说过的话。」
「祖父,您的教诲,孙女一日也不敢忘。」她睨向姜姒,「您说我若回娘家,只?能是姜家的姑娘。而今我一个当姐姐的,想让自己的妹妹帮自己一个小忙,又有哪里不能呢?」
姜太傅的态度,让她愤怒而心?寒。
自从福王陪同陛下去祭陵,福王妃就日日磋磨她。她吃了?不少的哑巴亏,那时?她才知?道原来一个主母想拿捏妾室,居然有那么多让人有苦不能言的手段。
她听了?嬷嬷的建议,向姜太傅寻求撑腰,没想到姜太傅竟然置之不理。
所以她恨!
哪怕姜太傅是她的祖父,她也没有必要太尊重,而姜太傅对姜姒的维护更让她嫉妒,这样的嫉恨让她恨不得和姜家决裂。
可?是她清楚,她不能。
因为姜家女这个身?份,她还?需要。
「祖父,我也是您的孙女啊。」
「正因为你是我的孙女,所以你还?能站在这里。」
这时?姜姒也过来了?,站在姜太傅身?后。
「四姐姐,我看你的鞋子脏得厉害,恐怕擦是擦不掉了?。不如你把鞋子脱下来,我给你洗干净?」
「不必这么麻烦,你帮我擦一擦便是。」姜姒忍着心?头的嫉恨,下巴抬得更高。
她开始后悔,后悔那日福王妃用这个手段对付自己时?,她为什?么没能像姜姒这样找到藉口,而是被迫屈辱地替对方擦了?鞋子。
姜姒摇了?摇头,一脸的真诚。「四姐姐,有些东西?脏了?,擦是擦不掉的,反而会?擦越脏。」
这说的不是鞋,而是人心?。
「五妹妹,我说了?,你帮我擦一擦就好。」
「那不行,我可?是一个好妹妹,光是擦哪里够。四姐姐你还?是把鞋脱了?,我一定给你洗得干干净净。」
姜姒笑吟吟地看着她,如水的眼眸仿佛映出了?她心?里的狼狈。
为什?么?
为什?么有的人落魄到了?这个地步,还?能看她的笑话?她心?里的嫉恨达至顶点,说出来的话如刀子一般。
「五妹妹,你执意要我的鞋子,莫非是看中这鞋子上?的宝石?也难怪了?,这宝石成色不错,虽说个头不大,但亦中上?等品相?。原本是一大块的,是王爷特地寻来哄我开心?的。我拿它做了?一套头面,些许零散的边角料就镶了?鞋子。你那夫君就算是没死,也不过是个市井之徒,恐怕也给不了?你什?么好东西?……」
这时?她感觉到一股异样与寒气,与此同时?她听到有人高喊:「芳业王驾到!」
她心?下一惊,暗道芳业王怎么会?来,难道是冲着祖父的面子?
姜家人行礼恭迎时?,她也跟着福了?福身?。
然后她愕然看到,那位宛如神明的芳业王居然亲手将姜姒扶起,并且说了?一句平地惊雷般的话。
「玉儿,我来迟了?。」
第73章
姜姒的?手臂被男人的?大掌托扶着,隔着几?层衣料也能感觉到那灼人的温度。她欢喜着,又羞赧着,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如盈盪着一汪春水,说不出的?潋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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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为人,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心花怒放,比之聘礼上那些红绸结成的花团还要盛大鲜艷。
原来这就是得偿所愿的?感觉。
她旁若无人的看着眼前的人,眉梢眼角都透着愉悦,眸子中也慢慢开出一朵花来,泛着隐隐的?水光。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除了姜太傅和姜慎顾氏等知?道内情的?人外,其他人都处在一种极度的?震惊中,一个个身形都像是被定住。
姜太傅的?一声轻咳,让不少人回过?神来。
姜烜胡乱地指着,手指都在抖,一时指着慕容梵,一时指向外面,语无伦次,「王爷…您,您…您……」
他想问,慕容梵为什么叫自己?的?妹妹玉儿,他还想问慕容梵为什么长得像自己?的?那个莫兄弟,他更想问慕容梵和自己?的?妹妹是什么关系,和莫兄弟又是什么关系。
一连串的?问号,如同无数根线,搅在一起?成了一团麻。他似乎知?道头在哪里,又好像无从下手,不知?该从哪里理起?。
最后,他终于鼓足了勇气,问:「王爷,您认不认识一个叫莫须有?的?人?」
这句话如同另一道惊雷,又将所有?人炸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慕容梵朝他看来,轻轻颔首。
他脑子里的?乱麻更是缠绕在一起?,七缠八绕的?反倒越发煳涂:莫兄弟长得像王爷,王爷认识莫兄弟,那王爷难道和莫兄弟是兄弟?
不。
不对啊。
王爷是先帝的?儿子,没听说先帝还有?第十八个儿子啊。
难道……
他唿吸一紧,有?个答案唿之欲出。
「王爷,那您,那您是……」
「我是莫须有?,莫须有?亦是我。」
一句「我就是莫须有?,莫须有?亦是我」,是今日?的?第三?道惊雷,也是最大最炸的?那一个,震得所有?人都像是出现了幻听,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姜太傅又轻咳一声,揣着明白装煳涂,「王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他装煳涂,确实也是装的?,但说他煳涂,却?也是真煳涂。
慕容梵将姜姒扶着坐下,平静如苍穹般的?目光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道:「我与玉儿有?缘,但缘法诡异,乃是两世姻缘在一世。」
姜姒听到这话,下意识抓住他的?衣服。
他低着眉,那包容的?目光瞬间让姜姒心安。
两世姻缘在一世这句话一出,姜太傅便推断出他们这一通折腾是为哪般,「王爷,您的?意思是您与小五的?姻缘,须经由两世才得圆满?」
「正是如此?。」
所有?人似乎都明白过?来,以为慕容梵化名莫须有?娶姜姒,是为第一世姻缘。而今恢復身份,若是再?娶姜姒,则为第二世姻缘。但只有?姜姒知?道,所谓的?两世姻缘在一世,仅仅是因为她两世为人而已。
姜太傅抚着鬍鬚,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那王爷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先前成亲,荒唐而仓促,实属有?些无奈,这一次必不会委屈玉儿。」
慕容梵的?回答,安了所有?人的?心,除了姜姽。
姜姽从开始的?「这怎么可能?」,到后来的?「一定是弄错了」,再?到「便是被芳业王看上,姜姒最多?不过?是低品阶的?妾室而已」,最后听到慕容梵的?这句话,她又回到了一开始的?惊疑,脑子里反反覆覆地咆哮着「这怎么可能!」
但不管她如何的?祈祷,最终的?结果?都没能如她所愿。她听到姜太傅请慕容梵去下一盘棋的?话,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
他们一走,谢氏等人立马围着姜姒,你一言我一语,言语之中全是激动与兴奋。
「五丫头,真真是吓死我了。」谢氏自认为自己?一向稳重,今日?算是破了功,喜形皆露了痕迹,「原来莫姑爷就是王爷,怪不得,怪不得啊。」
一连两句怪不得,说到了其他人的?心坎上。所有?人才恍然想起?,怪不得新郎倌不露面,怪不得一个市井人士随便一出手就是浮光流火。
姜良下意识看向姜烜,问:「真是难为六郎了。」
他的?意思是姜烜一早知?道,却?半点也不能透露,方才还假装不知?情的?样子,委实是难为这孩子。
姜烜仍旧处在恍惚与震惊中,他想解释什么,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但背着人时,他悄悄问自己?的?父母,是否一早知?道?
姜慎和顾氏对视一眼,讳莫如深道:「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至于这个后来是什么时候,自是不能向外人言道。
一大群人议论着惊嘆着,已然忘了正事?,还是谢氏记起?,忙催着送聘礼的?人赶紧出发,莫要误了时辰。
姜良是大伯,也是姜家的?下一代的?当家人,由他打头,领着一众抬着聘礼的?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门子。
人逢喜事?精神爽,何况是双喜临门一喜高?过?一喜。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姜家上下人人走路生?风,那些抬着聘礼的?人脚步轻快,更是健步如飞。
谢氏见之,更是笑容满面。
她对顾氏道:「三?弟妹,你是个有?福气的?。如今六郎和五丫头的?终身都有?了着落,你且等着享福吧。」
顾氏也笑,「我只盼着他们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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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妹妹出嫁时,我心里瞧着百般不是滋味,替她委屈难过?。」姜嬗也是一脸感慨,「那时还想着,若是能早些替她寻个好人家该有?多?好。现在看来,五妹妹是富贵在天。」
生?死难料时,她受了姜姒的?恩惠,因而捡回一条命。独自细思时,她不止一次怀疑过?,那位神医的?来歷及目的?。
而今她算是明白了,暗道必是王爷一早瞧上了五妹妹,特意安排那神医替五妹妹调理身体,她也因此?受了益。
众人有?说有?笑,以姜姒为中心。
这时外面响起?悽厉的?哭声,然后就看到冬姨娘要死要活地沖了进来,「咚」地跪在地上,不停地朝姜姒磕头。
「五姑娘,是妾的?嘴没个把门。妾千不该万不该说那些浑话,求你看在妾也是担心你的?份上,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妾这一回。」
「冬姨娘,你这是做什么?」谢氏喝斥道。
冬姨娘满脸的?泪,不知?是真的?后悔,还是被吓的?。
一刻钟前,她还在自己?的?屋子里吃着厨房的?婆子私下孝敬她的?新鲜点心,摆着自己?二房独子生?母的?架子,幻想着将来的?种种。那些憧憬太过?美?妙,让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勐一听那三?房短命的?姑爷居然是芳业王,她吓得险些从凳子上跌下来。拉着报信的?丫头急切地问了好几?遍,得到的?答案都一样。
那一瞬间,她身子都软了。回过?神后,哪里还有?心情想什么自己?日?后如何在二房作威作福的?美?事?,连滚带爬地赶了过?来。
「五姑娘,都怪妾这张嘴不会说话啊!」她一边说着,一边扇自己?的?耳光。一掌一掌的?扇得实在,很快半边脸都肿了。
哪怕她再?得宠,哪怕她再?是二房唯一子嗣的?生?母,她所有?的?有?的?放矢也只敢在姜府的?内宅之中。
她见姜姒不语,朝前爬去。
「五姑娘……」
不等她爬到,自有?下人受到谢氏家妯娌们的?眼色,七手八脚地将她扶起?。说是扶,实则是死死的?拿捏住,然后将她拖到一边。
「五丫头,她就是个浑人,你看该如何处置?」谢氏小声询问姜姒。
姜姒看着她,没什么情绪。
犹记得三?房刚回京时,原主?和姜烜兄妹俩一个顽劣不肯读书,一个天真傻白甜,还都操着外地口音的?京城话,没少被人明里暗里的?嘲笑,其中笑得最开心就是她。
那时她的?原话是:「歪树种在了园子里,可惜了一块好地。开的?花再?好看有?什么用,闻着什么味儿也没有?,没得让人嫌弃。」
歪树指的?是姜烜,臭花说是原主?。
「冬姨娘,我有?一事?不明,一直想问个清楚。你说开得好看,又没什么味的?花,到底是什么花?」
「五姑娘…妾不知?道。」
「我来告诉你。」姜姒一派天真的?模样,看着她,一字一字,「那是假花。」
「对,对,是假花,是假花。」冬姨娘挤着笑,拼命地附和着。
这个时候无论姜姒说什么,她都会跟着应声,点头如捣蒜,一脸的?讨好和谄媚,与之前的?针对和嫌弃大相迳庭。
人之趋利避害,捧高?踩低,从来都不会缺席。越是高?墙重重的?深宅大院,越是处处尽显人情冷暖。
所有?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那便是一直未曾离去的?姜姽。
姜姽的?目光直勾勾的?,死死地盯着姜姒。
姜姒不经意地抬手,手指拂了一下自己?的?额发,那世间独一无二的?佛珠,便在她细白的?腕间若有?若现。
「冬姨娘,你可知?有?些花好看,但气味难闻,那又是什么花?」
冬姨娘哪里知?道,但她知?道如今的?姜姒不能得罪。见姜姒说这话时,看的?却?是姜姽的?方向,立马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她捂着口鼻,瞄了姜姽一眼后,夸张地道:「这是什么味儿?怎么这么难闻?五姑娘,你好心告诉妾,这好看难闻的?到底是什么花?」
「我曾听闻密林中有?一种花,形大而艷丽,奇臭如腐尸,惯喜诱蝇虫入花蕊以食之,有?人称之为食人花。」
「五姑娘,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噁心的?花?听着就让人作呕。」冬姨娘表情极尽夸张,惊唿不已。
姜姽掐着掌心,心下冷笑。
这个贱婢!
「冬姨娘,你别?听五妹妹唬人,她是逗你玩呢。你以后可得管好自己?这张嘴,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要说,否则不是得罪了这个,就是得罪了那个。这个不好惹,那个也不是善茬,你一个也得罪不起?,你说是不是?」
「是,是,四姑娘说得极是。」冬姨娘自是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暗自叫苦不迭。「五姑娘,你听听,四姑娘说的?在理呢,你说是不是?」
「冬姨娘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何必要问我。」姜姒瞧着懵懂的?样子,似是压根听不出她话里话外那墙头草,看风势而倒的?做派。
谢氏适时开口,对姜姽道:「姽姐儿,你怎么还在这?你快些去看你姨娘,莫让她等急了。」
姜姽动也不动,目光还在姜姒身上。
姜姒道:「四姐姐,你为何站着不动,难道是鞋子脏得走不了路?那你的?鞋子还要不要洗一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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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页
洗这个字,她咬得很重。
姜姽已经失了势,不甘心地回着:「不用了。」
「那还要擦吗?」
「也不用了。」
「四姐姐,你这不洗也不擦,难道是想一直脏下去?」
姜姽抬了抬下巴,「许是我看花了眼,如今瞧着,倒是一点也不脏了。」
便是脏了,那又如何?
难道她还能回到从前吗?
而今她已不能回头,除了委身讨好那个瘸腿的?老男人,顺着太后娘娘的?心意,再?无其他人可以依靠。
「五妹妹,花无百日?红……」
「假花可以。」
姜姒看着她,目光极淡。
她身后的?嬷嬷始终没说话,唯在离开之前若有?所思地看了姜姒一眼。
这人是秦太后给她的?人,姓冯。
冯嬷嬷的?信息,姜姒是从慕容梵那里得到的?。除了冯嬷嬷,还有?宫里各主?子跟前得用的?人,其性情爱好手段等尽在一沓厚厚的?纸上。
姜姒看着这些东西,忽然想起?选秀之前自己?背的?那些信息,一个头两个大。她看着第一次光明正大登堂入室的?男人,试探着问:「这些,不会也是要背的?吧?」
「小鬼难缠,你多?知?道一些,有?备无患。」慕容梵包容的?目光中隐有?笑意,平和而宠溺地看着她。
她原本被长辈们叮嘱要好好歇着,才抱着一只兔子发了会呆,慕容梵就来了。
慕容梵来的?时候,她正和兔子说着话,说的?是:「你是银耳,还是莲子?不说啊,那也没关系,不管你是银耳还是莲子,你都是我的?。」
当时祝平和祝安就在一旁笑,以为她说的?是孩子话。
祝安先看到慕容梵,吓得一个激灵就跪在地上,祝平也跟着下跪。两人皆是不敢置信这位王爷真的?是自家姑爷。直到她们被屏退,守在门外时才拍着心口确定了这个事?实。
「我那时就觉得姑爷像王爷,你还让我别?乱说。」祝安小声嘀咕。
祝平喃喃,「那时我哪里能想得到……」
这时她们听到屋子里传来自家姑娘撒娇的?声音,「这么多?页,我哪里背得下来。人家说一孕傻三?年,我怕是三?年也背不完。」
「那就不背。」慕容梵轻哄着。
姜姒将那沓纸放到一边,朝他伸手,「你帮我看看,我怀的?是男是女?」
他大掌将姜姒细白的?手腕握住,两指压在那脉搏之上。四目相对,仿若是天地包容了万物,万物尽情生?长。
「是个女儿。」
半晌,他说。
姜姒眉眼弯着,眼中却?是有?泪。「上辈子我曾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我有?一个女儿,我一定会倾尽所有?去爱她。免她苦,免她忧,免她颠沛流离,免她无人可依…我会像养我自己?一样把她养大…」
慕容梵将她揽入怀中,轻抚着她的?背。
「好,我们一起?。」
第74章
……
莫须有就是慕容梵的消息一出,阖京上下一片譁然之声。
人们奔走?相告,不论高门大?宅,还是市井小巷,但凡是有人处,皆有人议论此事,口沫横飞唾星四溅。
最后不少人得出一个结论:姜家三?房的?风水必定极好!
若不是极好的?风水,怎能儿子攀上了将军府的?嫡女,女儿飞上了天家的枝头。一个庶支而已,能有此等造化,必然是占了姜家最好的风水之地。
姜家上下对这样的?言论嗤之以鼻,什么?风水论定,那些全是子虚乌有,真正的?是事在人为,个人命数而已。
三?房喜事不断,前脚才派人去叶家下聘,后脚就有人上门下聘。前来下聘的?有两拔人,一拔是礼部的?人,另一拔是慕容梵自己的?人。
亲王成亲,按例皆交由礼部打理,一应流程全是礼部操办。但当年秦太妃离京时,曾向?陛下讨过一个旨意,那便是慕容梵成人后亲事自主。这也是他一直不成亲,秦太后和陛下都没有给他赐婚的?原因。
礼部的?人走?后,慕容梵自己的?人才上门,为首的?是福王,沈溯和慕容晟随其?左右,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聘礼队伍。
福王是慕容梵的?兄长?,婚姻大?事由兄长?出面再是合适不过。姜姽虽是福王的?侧妃,但福王却不是姜家的?女婿,甚至都不能算是正儿八经的?亲戚。
姜太傅出面,与福王详谈大?婚事宜。
沈溯在姜家子侄中一眼看到站在最前面的?林杲,用?眉眼打着招唿。而林杲在看到好友朝自己挤眉弄眼时,背着手端着架子。
两人的?交情,莫说是私下,便是在宫中遇见也是无所顾忌,完全没有任何的?避嫌,连陛下都打趣他们是火烧不离灰,水淹不离泥。
所以林杲这样的?反应,实在是出人意料,不由得让沈溯皱了皱眉。
这个林流晾搞什么?名堂!
小姨子的?大?喜日子而已,一个当大?姐夫的?摆什么?架子,还装什么?矜持,真是阴沟里的?水,拎也拎不清。
这时他听到慕容晟和姜烜在说话,姜烜说:「世子,以后我们就是亲戚了,以前的?那些事休要再提。」
慕容晟心情万般复杂,面上不敢显现?出来。溯表哥曾说他眼光好,当初纠缠的?姜家姐妹一个成了他父王的?侧妃,一个即将嫁给他的?小皇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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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页
他觉得自己的?眼光好不好另说,但心里实在是苦。原本他今日可以不来的?,可他还是来了。原因为无它?,因为来比不来更好。倘若不来,难免会被有心之人利用?以前的?事,揣测他对姜五还有心思。他大?大?方方地来送聘,无非是想向?世人表明,他已放下。
「你?放心,我知道的?。」
「那就好。」姜烜一掌拍在他肩上,语重心长?,「以后你?若有什么?事可以找我,我好歹也算是你?的?长?辈。」
长?辈二字,听在沈溯的?耳中如晴天霹雳一般。他终于明白林杲今日的?表现?是为哪般,原来是端起了长?辈的?架子!
「好你?个林流景!」
他一拳过去,被林杲避开。
林杲优雅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摆足长?辈的?姿态,「沈贤侄,你?这么?大?火气?做什么?。你?一个小辈,动不动就对长?辈无礼,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去你?的?长?辈!
沈溯咬牙切齿,「你?再敢自称长?辈试试?」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十分?相熟,一向?以兄弟相称,不分?大?小。而今兄弟突然变成了长?辈,他想不也想立马从内心深处抗拒。言语威胁不够,他还朝林杲挥了挥拳头。
林杲压根不惧,装模作?样,「这如何是我自称?我五姨妹嫁了你?小舅,便是你?小舅母,论辈分?我确实是你?长?辈,不是你?想不认便不是的??」
「一码归一码,我们是我们,他们是他们。」
这时姜婵和如姐儿打打闹闹地经过,林杲一指跑得满头大?汗的?姜婵,道:「久安,你?就认了吧。不仅是我,连她?都是你?的?长?辈,按辈分?你?得称唿她?一声姨。」
沈溯:「……」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这厢因为小辈的?身份倍受打击,与他同命相怜的?还有他的?未婚妻方宁玉。
方宁玉和叶有梅同为姜姒的?好友,惊闻此等喜事岂有不上门之理。两人一见姜姒,一个看着姜姒不说话,一个则是不停地问。
不说话的?是方宁玉,不停问话的?是叶有梅。
叶有梅既是姜姒的?好友,又是姜姒未来的?嫂子,问起话来自然是没什么?顾忌。「玉哥儿,你?给我说清楚,你?和芳业王是什么?时候勾搭…啊…呸!你?们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姜姒捂着脸,她?就知道会有今天!
幸好她?到底活了两世,别的?不行,但两辈子两张脸,脸皮总应该比别人厚一层吧。所以她?很快放开捂着脸的?手,开始装天真装懵懂。「我见你?与我二哥无话不说,一说就是老?半天,难道这些事我二哥没和你?说吗?」
叶有梅被反问,自己和姜烜确实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一遇上就没完没了,从武学到一些京外之事,天南海北无所不聊。当然这事她?也问过姜烜,而且这一次他们不仅说过话,还牵了手。
初知情滋味,难免面皮薄,更怕被人看出来。她?当下脸一红,声音都小了几分?,「我问了,他说了半天我也没听明白,反而越发的?煳涂。」
不是姜烜说不明白,而是姜烜自己都是云里雾里一知半解。
她?这般模样,引得姜姒的?目光都变得意味深长?。
「你?快说!」她?恼了恼,挨着姜姒,装作?兇狠的?样子。
姜姒眉眼含笑,艷若桃李。
一时之间,叶有梅看呆了,喃喃着,「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芳业王也是男人,栽在你?手上也不算冤枉。」
说着,还寻求别人的?认同,问方宁玉,「衣鱼,你?说是不是?」
方宁玉向?来性子淡,闻言点了点头。
「玉哥儿,你?看吧,衣鱼也是这么?想的?。」叶有梅来了劲,学着那些纨绔子弟的?模样,用?手指勾着姜姒的?上巴,眯着眼睛打量。「这样的?美人儿,换作?我是男子,我也要费尽心机弄到手。怪不得因着那两世姻缘在一世的?话,芳业王那般的?煞费苦心。」
「还真是。」方宁玉又表示贊同。
几人正闹着,叶有梅突然想到了什么?,惊奇地看着方宁玉,「衣鱼,你?若是嫁了沈郡王,岂不是要跟着沈郡王唤玉哥儿一声小舅母?」
方宁玉错愕不已,显然没有想过这一点。
叶有梅为自己的?发现?欢唿,勐地大?笑起来,「我以后是玉哥儿的?二嫂,你?唤玉哥儿小舅母,那你?是不是也应该唤我…唤我什么?呢?叔母还是姨母?」
「……」
「应该是叔母吧。来,衣鱼,你?提前适应适应,唤一声听听?」
方宁玉一向?没什么?大?情绪的?脸上,终于有了明显的?变化。她?恨恨地道:「沈溯那个王八蛋,可算是把我坑苦了!」
连王八蛋这样的?字眼都能出来,可见她?有多恼怒。
叶有梅的?笑声之大?,听着像是要将屋顶给掀了。她?一边笑一边学,学方宁玉恼怒的?样子,学方宁玉以后称唿她?们的?样子,最后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
姜姒也捂着肚子,纯粹是想感受肚里小生命的?存在。
方宁玉何等心细,立马觉出了不对,「玉哥儿,你?…你?是不是……?」
叶有梅也看过来,惊唿出声,「玉哥儿,你?怀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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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姒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点了点头。
……
许是因着姜姒怀有身孕的?事,也许是因为旁的?原因。最后议亲的?结果是,她?和慕容梵的?婚期在姜烜和叶有梅之前。
对于这个结果,无一人有异议,包括将军府。
叶家之前与姜家三?房结亲时,不少?人在背后看笑话,说叶家养个嫡女等于白养。还有那些原本有意与叶家联姻的?人家,更是没少?幸灾乐祸。
而今,不管是看笑话的?也好,幸灾乐祸的?也好,齐齐闭了嘴,一个两个的?在背后说叶家人滑头,必是早就看出了端倪,这才巴巴地和姜家三?房结亲。
姜家三?房也好,叶家也好,对这些话都没怎么?在意。用?叶有梅的?话来说,「世人一张嘴,上下两片唇,黑的?白的?酸的?甜的?,想说什么?话就说什么?话,若是听了全往心里放,那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反正这样的?不痛快叶有梅不会找,叶家人也不会找。
婚期议定后,姜家便忙活着准备嫁妆。
谢氏感慨道:「还是父亲有先见之明,一早就将祖母留的?那些东西给了五丫头……」
话说到这,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难道公爹那时便知王爷的?心思?
她?不由自主朝姜姒看去,只见姜姒正和姜婵在说笑。姜婵人小鬼大?,贴着姜姒的?耳朵说悄悄话。
「五姐姐,我现?在一点也不怕嫁人了。」
姜姒莫名,问她?为何。
她?晃着小脑袋,很是底气?足的?样子,「因为…如果一次嫁得不好,还可以嫁第二次,第二次就好了。三?姐姐是这样,你?也是这样,所以我一点也不怕了。」
余氏离得近,听到她?的?童言稚语,一时哭笑不得。
她?还贴着姜姒,好奇地打量着姜姒的?肚子,「五姐姐,你?是不是和三?姐姐一样,肚子里也有小宝宝?」
姜姒笑着点头。
「六姑娘,那你?说一说,你?五姐姐肚子里怀的?是小外甥,还是小外甥女啊?」这声音来得突兀,是老?实了好几天的?冬姨娘。
冬姨娘这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望过来。
姜婵应是察觉到压力,小脸都变了。
姜姒摸着自己的?肚子,道:「我想应该是个女儿吧。」
「女儿好,女儿好,先开花后结果。」谢氏忙打着圆场,隐晦地看了冬姨娘一眼。
冬姨娘做无辜状,却挺直了背。
……
姜姒此次嫁人,是真。
所以不似上回那般简单敷衍,更不会能不带走?的?都不带走?。相反,但凡是能带走?的?,或许都不会留下。
三?只兔子蹦来蹦去,与她?很是相熟悉,半点也不怕她?。一会儿这只来求抱抱,一会儿那只来蹭她?。
她?恍然想起,当初得知桂花是方令能所送之后,慕容梵为何也跟着送了自己两只。彼时真信了他的?话,如今想来他那时应该已经别有用?心。
思及此,心下微甜。好比是年初吃了一个平平无奇的?桃子,时隔多月后桃子的?余香还在,甚至还回味出无与伦比的?甜。这种迟到的?甜更像是自己无意中挖掘出来的?糖,比当时吃下还要甜上几分?。
这时姜婵提着一篮子青草菜叶,欢欢喜喜地来看兔子。
「五姐姐,五姐姐。桂花银耳它?们是不是跑出去了?」
自从与姜姒相熟之后,她?的?嗓门也大?了许多。人还未到,声音就先到,连兔子们听了都觉得她?的?声音耳熟,哪怕她?再大?声也无一只惊慌失措。
她?应是走?得急,满脸红扑扑。
一看三?只兔子还在,她?孩子气?地拍了拍心口,「我就说它?们这么?乖,怎么?可能会乱跑,定然是我看错了。」
又问姜姒,「五姐姐,你?嫁人后,这些兔子还留在家里吗?」
「…呃,许是要带走?吧。」
她?红扑扑的?小脸一垮,「全带走?吗?」
姜姒听出她?的?意思,心下一动,「二伯娘同意你?养了吗?」
她?拼命点头,「我娘说了,说若是五姐姐你?这次还留下它?们,我可以替你?养着。」
「这样啊。」姜姒指了指唯一一只白中埋了一小撮黑白的?兔子,「要不然,我把桂花留给你?吧。」
对不起了,方令能。
你?送的?兔子,我还是留在姜家比较好。
桂花不知人类的?悲喜,更不知自己即将易主。而姜婵在听到自己能养桂花后,立马切换到主人的?身份。哪怕是同样的?餵食,已然有了偏心,一门心思光追着桂花餵。
孩子就是孩子,有什么?心思都很难藏住,偏心就是偏心,偏爱也偏得明目张胆。
姜姒看着,不知为何想到自己的?上辈子。她?忽然想通了一点,那就是父母对她?的?忽视和不在意,并非是因为她?不够好,而仅仅是因为偏心和偏爱。
她?不是那个被偏心偏爱的?人,所以她?再是乞求,再是奢望,再是努力再是讨好,上辈子的?父母也不曾多看她?一眼。相反因为她?的?努力和讨好,反倒助长?了他们的?索取。
一旁的?银耳和莲子受到冷落,好在祝安也拿来青草菜叶餵了它?们。它?们有了吃的?,也不去抢桂花的?,由着桂花吃新主人带来的?独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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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页
兔子不知是傻,还是贪,但凡是有吃的?,似乎能一直吃。桂花独享着姜婵的?投喂,埋头苦吃不停。
它?吃着吃着,突然倒了下去。
第75章
「啊!」
姜婵尖叫一声,白着脸指着它,「五姐姐,桂花,桂花怎么吐血了?」
姜姒大惊,上前一看,只见桂花不仅吐了血,还在浑身抽搐着。不过没抽搐几下就停了,然后是一动不动。
「五姐姐,桂花,桂花怎么了?」
祝平一摸,摇了摇头,「姑娘,桂花…应是死了。」
「死了?」姜婵吓得将手里的菜叶子扔了出去,「它…它怎么会死的?它这个样子,是不是……是不是中毒了?」
中毒是显而易见的。
姜姒命姜婵不要动,尤其是手。
姜婵吓得不轻,拼命点头,两只手僵硬地伸着,一动也不敢动,直到余氏赶来。余氏赶到后不久,谢氏和顾氏也一前一后地到了。
很快,大夫上门。
一番诊断之后,断定桂花是中毒而亡,且也从那?些没有吃完的青草菜叶中验出了毒。毒是寻常的毒,只要有银子都能买到的那?种。
但下毒之人当?然不可能是姜婵,姜婵被余氏一手一脚地带大,并非那?种全然无知的孩童。她有几分聪慧,也有一些早熟,说起来之前发生的事?还算条理清晰。
青草和菜叶都是下人们给她准备的,她一路提着来找姜姒,期间并未碰到什么人,但遇见了一只兔子。
她让随行的婆子去追兔子,见婆子没追上,急得自己扔下篮子也去追。主?仆二人追了半刻钟左右,一无所获。
那?婆子与她的供述一样。
所以哪怕是她,此刻也大约明白,应是在她们去追兔子时?,有人对?篮子里的青草菜叶动了手脚。
「我就说,园子里哪里会有兔子!我还是以为是桂花银耳它们几个跑出去了……」她跺着脚,双手绞在一起。她的手已经清洗干净,大夫仔细验过,确保她的手上没有残毒。「五姐姐,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死了桂花……呜呜……」
她哭起来,压着声音。
不管她有多早熟多懂事?,眼睁睁看着活蹦乱跳的兔子在自己面前咽了气,这种冲击或许能让她做好几天恶梦。
她还这么小,哪怕是害死了一只兔子,在她幼小的心灵中必定会留下极深的阴影。而那?些阴影,若是处理不当?或许会影响她的性格。
姜姒安慰她,「六妹妹,不是你害你了桂花,是那?些包藏祸心的人害死了它,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
其他人也自是想到了这一点,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因?为暗处的人不止是冲着姜姒的,应该对?余氏和姜婵也怨念颇深,此举一是噁心姜姒,二是挑起二房母女和三房的敌对?。
谢氏怒道?:「这些混帐东西?,竟然使这样的下作?手段。我姜家?世代的清誉,他们都不管不顾了,真是好样的!」
她是当?家?主?母,府里出了这样的事?,分明就是在挑衅她的权威。何况谁不知姜姒如今的重要性,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想针对?算计姜姒,那?就是置姜家?上下不顾。
这如何能忍!
「查!」
当?家?主?母下决心要彻查内宅,那?叫一个掘地三尺。兔子是没找到,但在冬姨娘身边婆子的住处发现了兔子屎。
冬姨娘哭天抢地,直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那?婆子也跟着狡辩,说许是那?兔子窜到了她住处,并非是她弄进?府的。
谢氏压根不听她狡辨,直接将人发卖。
至于冬姨娘,尽管不停地喊着冤,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事?与她脱不了干系。最?后不知余氏和姜卓说了什么,她被连夜送去了庄子。
很快,姜姒和慕容梵的大婚之日到了。
这一日的姜府,群灯罩着红,处处都张贴着大红的喜字,一片喜气洋洋。下人们走路生风,主?子们红光满面,便是不喜应酬的姜太傅,都破例出来迎客。
姜姒的闺房中,也是热热闹闹。方宁玉和叶有梅都在,还有姜家?的几位出嫁女。姜姪应是孕吐好了些,今日也露了面。姜嬗自是不必说,来得最?早。姜婳来得略晚些,最?后来的是姜姽。
姜姽一来,姜嬗就笑道?:「上回?四妹妹还说也不知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五妹妹戴上倾城凤冠的一天。这好事?就怕说,一说就中,今日四妹妹可得睁大眼睛好好看,看看五妹妹戴上倾城凤冠是何等风采!」
「我们也没见过呢,今日可得好好开开眼。」姜婳隐晦地看了姜姽一眼,上前凑着趣。
姜姽今日的打扮倒是没那?么隆重,虽说也是珠光宝气不输人,但并未着那?华贵的诰命服。倘若她穿了,也註定要被姜姒比下去。
姜姒换好了喜服,这喜服象徵着亲王妃的身份地位,且无比华贵。五彩金绣孔雀摆尾,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她坐在镜前,被人侍候着描妆戴冠。
镜子里的美人稍显几分稚嫩,却又有着说不出的风情,似那?初绽的花骨朵,清灵美好又勾人夺魄。
当?她站起来面对?众人时?,不意外听到惊艷的吸气声。
叶有梅最?是夸张,惊唿声不断,「不愧是倾城,玉哥儿,你这般模样,若非倾城,我实在不知用什么词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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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页
倾城之冠配倾城之人,姜姒在倾城之下,又在倾城之上。倾城点缀了她的容颜,给予她另一种倾城。
她一步步走向众人,停在姜姽面前。
姜姽只觉刺眼,凤冠刺眼,凤冠之下的人也刺眼。光芒太盛,一如寒气之剑,实实在在扎在她的心上。她感觉自己满心的难受,不知是被扎得痛,还是因?为心间的扭曲而抽疼。
她迫使自己不回?避,与姜姒的目光相撞。
那?无形之中的刀光剑影火光四溅,只有她们知道?。
姜姒伸出,袖子滑落的同时?,露出那?世间独一无二的佛串。她抚着凤冠上的宝石珠翠,笑得无害而灿烂。
「四姐姐,你看清楚了吗?」
「五妹妹这冠,确实是极好。」
「只是冠好吗?」姜姒还在笑,一脸的天真,「我还以为四姐姐会为我高?兴,原来是我想多了。」
「我自是替五妹妹高?兴的。」
姜姒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睨着她,「四姐姐是怎么为我高?兴的?难不成?是送过一份大礼给我?」
大礼二字,好比是虫子进?了姜姽的耳朵里,挠得她瞳孔一缩。
「五妹妹这是怪我的礼太轻了?」
「怎会?」姜姒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如明镜一般。「四姐姐托人给我送的礼,我已经收到了。可惜了,四姐姐自小长大姜家?,姜家?没能教给四姐姐太多的心计手段,哪怕四姐姐自以为藏得深,我还是能一眼看穿。」
「五妹妹,二妹妹之前还托人给你送了礼,是什么东西??」姜嬗问这话时?,也是笑着的,只是那?笑半点也不到眼底。
「不是个东西?。」姜姒意味深长地道?,「难为四姐姐一片心意,只是心意用错了地方,反倒让送东西?的白忙一场,出了力还没落下好。」
她指的是桂花之死。
原本她还不怎么确定,毕竟冬姨娘一个隔房的妾室,实在是没有必要冒那?么大的险来得罪她,除非是受人指使,或是受人威胁。
刚刚那?一诈,让她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姜姽道?:「五妹妹这话说得煳涂,我听着也煳涂,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托人给你送过礼?」
「四姐姐,你就别装了,我知道?是你送的。」
「五妹妹这话,越发让我煳涂。我是真没给私下给你送过什么礼,你莫不是弄错了?」
「四姐姐,不管你认不认,我知道?是你送的就成?。礼物太重,我得好好想想,该怎么还回?去才?好呢。」
说完,她朝姜姽一笑。
这笑娇憨如旧,却透着森森的冷意。
姜姽还来不及反应和反驳,又听到姜姒说:「在姜家?,你我是姐妹,我唤你一声四姐姐,我叫我五妹妹。但出了姜家?的门,这些称唿便不能再用了。姜侧妃,你说是不是?」
姜侧妃三字,每一个字都是一根针,精准无比地扎在姜姽心上。
一个侧字,将正室与妾室区别开来。
她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地显摆自己的品阶,再也不能仗着自己的品阶压人一头,更可恨的是,从今往后她才?是被压一头的那?个。
身为侧妃,她在王府处处受制。面对?福王妃,哪怕她有福王的宠爱和太后娘娘的靠山,依然被掣肘磋磨而有苦难言,讲出去都是福王妃为了她好。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曾经她以为不堪忍受的嫡母打压,原来与真正的内宅手段相比是那?么的不值得一提。姜家?后院的一些龌龊,更是连别家?的一分一毫都不及。正如姜姒所说,姜家?比其他世家?都要清静的内宅实在是没有教会她太多的心计手段,她的那?些伎俩在福王妃面前不堪一击。
她突然很想逃,逃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这时?余氏和顾氏来了。
顾氏看到装扮好的女儿,一时?感慨万千,喜极而泣。
这次是真的!
她的玉哥儿,真的要嫁人了。
「五丫头这一身,真真是贵气逼人,又好看得紧。」余氏赞嘆着,一脸的与有荣焉。
这门亲事?曲折离奇满是戏剧性,那?些羡慕的嫉妒的猜疑的,明里暗时?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外面宾客如云高?朋满座,府外更是围观者众人,一层叠着一层不肯离去。
接亲的队伍浩浩荡荡,以身骑赤红金马的慕容梵为首,后面跟着沈溯等一众世家?公子,其阵势之壮观,人员规格之高?,乃是雍京城多年来的头一份。
慕容梵亲自接亲,哪里有人敢拦门,为首的林杲连样子都不敢做,立马放人进?府。
沈溯满面春风地拍了拍他的肩,道?:「林流景,算你识相。」
他啐道?:「没大没小。」
这般吐糟换来的是沈溯的变脸以及恶狠狠的警告,「你再敢在我面前充长辈,信不信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他自是不信的,挑衅道?:「来啊,你若是敢打我,我就到处嚷嚷着侄子打表叔。」
沈溯气得磨得,挥了一下拳头,「我今天高?兴,先?放你一马。」
哪怕是咬牙切齿,也不影响沈溯的好心情。他今日实在是高?兴,为慕容梵而高?兴。他的小舅啊,终于也是有家?的人了。
幼年时?,他随母亲进?宫,总能看到皇舅舅身边那?个玉人般比自己大几岁的小舅,那?时?的他老觉得那?个小舅不像个真人。他老得手痒,想上前去摸一摸,看看那?个小舅到底是真人还是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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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渐渐长大,而小舅也在长大。他除了个子长高?以外,对?世间的新鲜认识也越来越多,渐渐对?那?个玉人一样没什么表情的小舅失去了兴趣。
再后来,他少年得意,打遍京中无敌手,便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偶然听说那?假人一样的小舅天资纵横,那?才?是真正不入世的高?手,心中那?叫一个不服气。
于是他重新开始注意那?个还是霜颜少语的小舅,欠欠地窥探着,时?不时?地招惹一下。见假人小舅没什么反应,他胆子越来越大。
当?他为了挑衅假人小舅,而在芳业王府的墙根底下撒了一泡尿时?,假人小舅终于出手了。也就是那?一次,他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也对?假人小舅心服口服。
此后他干脆赖上假人小舅,一次次的试探,一次次的在挨打的边缘反覆横跳,他慢慢摸清了一些规律,最?后成?了那?个敢于站在假人小舅身边的人。
世人都说小舅是天家?佛子,无世人之欢喜悲忧。但他却是知道?,那?偌大的王府之中,小舅一人有多寂寞。那?是一种隔绝在尘世之外的孤单,说不清也道?不明。
他兇狠地瞪了林杲一眼,说出来的话却是感慨万千。「林流景,我今天是真的很高?兴。」
「沈贤侄,我也一样。」
「滚!」
仪仗开道?,礼乐喧天,花轿所到之处,无数百姓追随。
繁复的婚礼流程,姜姒像个傀儡一样,直到「拜高?堂」三字一出,她才?回?了魂。隔着轻薄的红纱,她看到了坐在高?堂椅上的美妇人。
陌生的容貌,却有着熟悉的眉眼与感觉。礼官称美妇人为太妃娘娘,正是慕容梵的生母秦太妃。
一根红绸将姜姒和慕容梵连着,中间结着那?团绸花仿佛是他们的同心花。他们齐齐朝秦太妃行礼,秦太妃含笑看着他们,一脸的柔和欣慰。
礼成?之后,新人送回?新房。
喝过合卺酒,姜姒卸下凤冠,这一天的折腾宣告结束。
四目相对?时?,她莫名恍惚,眼前的新房与眼前的人是如此的虚幻,又是如此的真实。看着看着,她突然打了一个哈欠。
这时?,秦太妃来了。
「你且去忙吧,这里有我照应。」她对?慕容梵说。
慕容梵看了姜姒一眼,姜姒朝他点头。他又叮嘱了几句,无非是「累了就歇着」「吃些东西?再睡」之类的话。
秦太妃笑眯眯地听着,等他一走,就和姜姒吐糟,「我竟然不知,原来他是一个这么话多且啰嗦的人。瞧他那?模样,怕是比你爹还叨唠吧。」
姜姒莞尔。
祝平祝安却是听得一脸的震惊,震惊于秦太妃的态度,更震惊于秦太妃说的话。秦太妃觉察到,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出去。
「这里有我就行了。」
屏退所有人,新房内就剩下她和姜姒。
熟人相见,只消一个眼神?便能心知肚明。
她是柳夫人时?,已是个不可多得的美妇人,这一恢復原本的面目,容貌更胜一筹,与慕容梵有几分相似。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同上回?一样,她也早早为姜姒备了饭菜。微酸带辣的菜,很是符合姜姒如今的口味。姜姒吃饱之后,她才?唤了祝平祝安进?来服侍。
「累了就好好歇着,不必讲那?些个虚礼。」这是她离开之前对?姜姒说的话。
祝平祝安大感惊奇,祝安不无感慨,「姑娘,原来太妃娘娘这么平易近人。」
「你呀你。」祝平提醒她,「不能再叫姑娘了,要叫王妃。」
「我又忘了。」祝安吐着舌头,唤了一声王妃。
王妃二字,听得姜姒心神?一晃。
她望一室的富丽与喜庆,满眼的欢喜。
这一天折腾下来,她确实累了。加之如今因?为怀孕,身体越发容易感到乏倦,早早收拾好躺进?被窝中。
原本是想着等慕容梵的,却不知不觉睡去。睡得迷迷煳煳中,感觉有人上了床,淡淡的冷香混着酒气直往她唿吸里灌,引得她茫茫然睁开了眼。
眼前的男人不再是高?山仰止的存在,他就近在咫尺。刻画般五官染着俗世的红尘气,如神?子坠入凡间后褪去仙胎,终成?有着七情六慾的寻常男子。
这样的男子,才?属于世间,属于她。
「你喝酒了?」姜姒闻着他身上的酒气,很难将饮酒这样的事?和传说中不食人间烟火的芳业王联繫在一起。
慕容梵觉得自己很热,身体热,心也热,从来未有过的热。他将头埋进?姜姒的颈窝着,低而沉地「嗯」了一声,好似撒娇。
姜姒的心弦仿佛被拨动着,盪起无比欢悦的音符。
她摸着慕容梵的头,轻问:「你怎么也会喝酒?」
慕容梵又含煳不清地「嗯」了一声,不知是回?答还是回?应。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皮肤上,有点痒。
一室的安静,喜庆而温馨。
良久。
她听到慕容梵似在呓语。
「凡尘有三喜,洞房花烛夜……」
第76章
……
芳业王府建成至今,从未如此热闹过。
宾客散尽,沈溯扫尾。
他明显也喝了一些酒,俊脸微红神采飞扬,眉宇全?是掩饰不?住的开心。出了王府之?后?,他鬼使神差地?往当年撒了一泡尿的墙根底下一看,瞟到有人靠在那里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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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步上前,将那人拎了出来。
不?用藉助灯火,也不?用质问一二,他已认出了那人,看着看着脸色越来越古怪,不?由得哈哈笑起来,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在飞。
慕容晟正小心地?埋藏着自己年少时的喜欢与爱慕,犹在自怨自艾中,准备和自己过去的一切来个?告别,冷不?丁被人打断不?说,且打断他的人还?没头没脑地?笑成个?疯子。
「溯表哥!」这声溯表哥真?是叫得咬牙切齿,又带着几分羞恼。
他都这么难过了,溯表哥怎么还?笑得出来!
好半天,沈溯才笑够了。
「你小子,我还?当你早走了,没想到你跟个?娘们似的躲在这里哭。」
「谁娘们了?我就是喝多了…有些走不?动道,想着缓上一缓再走。再说我不?想被我父王看见,否则他又要骂我不?孝,让我回王府住。」
这些日子以?来,慕容晟一直就住在沈溯在外面的宅子里,尽量避着福王,死活不?愿搬回王府去住。他不?想看到姜姽,更不?想面对自己的母妃。纵然母妃什?么也没说,但他就是知道因?为自己的招惹,给母妃惹了一个?多么大的麻烦。
「表哥,我真?的很难过……」
他是真?的很难过很后?悔,若不?是他年少轻狂又识人不?清,他怎么会?惹到姜姽那样的女子,生生拆散了自己的家,沦落到有家不?能归的地?步。
沈溯一巴掌拍在他肩上,「胡说什?么呢,今日是我小舅,你小皇叔成亲。我高兴,你也应该高兴。你这小子行啊,真?论起来,你还?是你小皇叔和小皇婶的红娘呢。我说慕容红娘,你怎么不?向你小皇叔讨要红娘的喜钱哪。」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什?么红娘喜娘,他恨不?得绕着自己的小皇叔走。如果说他是小皇叔和姜五的红娘,那么他也是自己的父王和姜姽的红娘。
如是想着,心又扎得厉害。
沈溯可不?惯着他的悲风悯月,拉着他要再喝一场,一路还?嘀咕着:「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为了我小舅,你小皇叔终于下了凡尘,以?后?也过上娘子孩子热炕头的日子,我们不?醉不?归。」
凡尘是什?么?
这两个?字笔画并不?繁复,却包括世间的一切。
于慕容梵言,他虽身在凡尘之?中,但多年来不?曾真?正融入过。生而记事,他註定一出生便以?清明的眼睛看清楚了这个?世间。
他安安静静地?来,安安静静地?接受。父皇见他第一面,便大赞他非同凡响。母妃抱着他,眉宇间并不?见欢喜。
四?岁那年,父皇驾崩,三皇兄继位。母妃将她留给三皇兄,毅然决然地?出宫。他看着母妃离去,没有哭也没有闹,平静得像个?旁观者。
事实上,他确实是个?称职的旁观者。这么多年来,他时常化?身不?同的人,混迹市井之?中,旁观着世人的悲欢离合。然而无论他有着什?么样的感悟,无论他将世俗中的错综复杂看得有多透彻有多包容,他始终还?是一个?旁观者。
所有的变数的都在那一天,当一个?姑娘跑到他面前找他告状时,便註定了与他在这凡尘之?中的纠缠不?清。
「玉儿,我很高兴……」
「就这么高兴吗?」姜姒贴着他问。
凡尘男子所说的「娘子孩子热炕头」,他已经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这种寻常的俗事在佛经星相之?外,却比得见浩瀚星空还?让人满足。
他长?手一伸,将姜姒圈进自己的掌控之?中,「很高兴,再也没有更高兴的了。」
……
一夜缱绻,鸳鸯交颈。
天还?未亮,夫妻俩都起了床。
天家的媳妇,与民间的媳妇一样,成亲第二日得给公婆敬茶。秦太妃是慕容梵的生母,却不?是姜姒名义上的婆婆。
姜姒的婆婆,是宫里的秦太后?。
一番梳洗打扮,夫妻二人并秦太妃一同出门。
昨日见秦太妃,秦太妃面色尚可,今日再见,竟是无比的苍白?,还?透着久病缠绵的那种青灰色。
许是知道姜姒想问什?么,秦太妃小声道:「不?必担心,我若不?积忧成疾,如何能顺理成章地?『死』去。」
姜姒立马心领神会?,什?么都没有再问。
马车停在宫门前,秦太妃最先?下马车。她望着那深墙宫阙,表情不?喜也不?悲,许多之?后?,才轻轻地?说了一句,「快二十年了,我居然又回来了。」
「母妃。」姜姒说:「您可以?不?进去的。」
近二十年远离这深宫,远离这里的是非。她见过秦太妃在宫外的自在,深以?为秦太妃委实不?必要再趟浑水。
秦太妃笑道:「不?打紧的,我一个?将死之?人,也没那些个?忌讳,权当是母妃陪你们走一程。」
这话里的意思,姜姒听得明白?。将死之?人没忌讳,那么有忌讳的就成了别人,秦太妃这是想护她一程。
宫门大开,将他们迎进去。
晨曦之?中,宫门厚重生金辉,那些琉璃翠瓦,飞檐镇兽露出些许的端倪,引得宫墙之?外的人无比的神往。
但姜姒却觉得这不?是一扇门,而一个?巨兽的嘴。一旦进了巨兽口?中的人,要么是被兽化?,变得面目全?非人不?人鬼不?鬼,披着人的皮,行着鬼的事,穿金戴银地?像个?被权利慾望操纵的傀儡,一辈都得不?到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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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么是九死一生,将一颗心在血里染过,刀里滚过,被那些阴谋算计割出一道又一道的血口?子,最终残留着这颗千疮百孔的心,残喘着逃了出来。
未近景仁宫,便听到大殿中传出来的欢笑声。
檀香气,脂粉气,混着其他各种的香味儿,混成令人喘不?上气的浓郁恶臭,让人闻之?却步,更不?得掉走就走。
但走是不?能走的,不?管里面是兽是鬼还?是人,都要硬着头皮进去。小心翼翼地?包裹着自己的心,在这血刀里滚一回。
秦太后?秦贵妃姑侄俩和庄皇后?都在,自然少不?了两位皇家的新媳妇,太子妃韩氏和二皇子妃宋玉婉。还?有两名脸生的女子,年长?些的盛气凌人,瞧着并不?一个?好相与的,年轻些也不?遑多让,从相貌上来看应是一对母女。
他们一进来,秦太后?就招手让秦太妃过去。
「这么多年了,你可算是回来了。」
秦太妃一脸病色,说话也是有气无力。「这些年臣妾一直记挂着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恕罪…恕臣妾这些年没能在您身边侍候……」
她一句话三喘,听得人心里不?舒服。但凡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她的身体很不?好,分明是在勉强支撑。早有看懂秦太妃脸色的宫人,给她搬了凳子,她谢了恩,堪堪地?坐下。
秦太后?有些恻隐和感慨,「当年你离宫时,瞧着还?跟花儿似的。这一转眼近二十年,你竟老了这些,身体也衰败成这样,哀家看着都难过。你这次回来就别走了,搬进宫里来,陪哀家住些时日,哀家让太医给你好好调理身子。」
「太后?娘娘体恤,臣妾感激不?尽。臣妾早已别了红尘,又拖着这样的身子,万万不?敢叨扰太后?娘娘,更不?敢把病气过给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若是怜悯臣妾,还?是让臣妾住在王府。梵儿刚成亲…他这王妃啊,臣妾看着还?是个?孩子,怕是还?得多教几日才能放心离开……」
这个?离开二字,听在其他人的耳朵里自是不?一样的意思。但姜姒和慕容梵知道,离开就是离开,单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
话说到这个?份上,秦太后?自是不?会?再强行让秦太妃搬进宫。唏嘘了几句后?,又叮嘱了几句,将此事揭过。
姜姒离秦太妃最近,她看得分明,秦太妃看秦太后?的目光明显有着不?一样的感情。传言说秦太后?当年对秦太妃颇为照顾,或许确有其事。
韩氏和宋玉婉给她们见礼之?后?,那对母女起身给他们请安,听她们自称,原来是靖平县主和她的女儿周乡君。
说到这位靖平县主,她可不?是慕容氏的血脉,与慕容氏也没有什?么关系。她出身英国公府,是秦贵妃的庶姐。
虽说靖平县主是个?庶女,但却入了秦太后?的眼,深处秦太后?这位姑母的喜爱。秦太后?膝下无子无女,早年时常接她入宫小住。因?着这份荣宠,她被破例封了县主。这份宠爱从未衰败过,一直长?盛,且惠及其女。其女周伊人也沾了光,得了一个?乡君的封号。
提到周乡君此人,姜姒颇有几分印象,原因?无他:这位乡君在整个?雍京城还?是一个?名人。
所谓名人,是此名声远扬,不?管是美名还?是毁誉。而这位周乡君,却不?是美名,而是行事轻浮备受世人诟病。她虽未嫁人,可非清白?之?身。据说她的后?院中养了好些面首,平日里寻欢作乐好不?快活。
对于这样的人,姜姒其实是佩服的。
敢于和封建社会?之?下的男尊女卑作对,还?能我行我素随心所欲,绝非一般人能做到。强大的背景支撑不?说,本人也要经得起世人指责。
「太后?娘娘,先?前臣女还?想着到底是怎么样的天仙人儿,才能让芳业王殿下那般处心积虑。却原来芳业王妃还?真?是仙女下凡,这模样看得臣女都有些眼热,难怪芳业王殿下费了那些心思。」周乡君捂着嘴笑,说出来的话粘腻得让人难受。
姜姒作害羞状,慕容梵神色平淡至极。
秦太后?面上看不?出什?么来,甚至还?有一些慈祥,「上回哀家见这孩子就觉得不?一般,若是一早知道是神秀看中的人,哀家定会?看得更仔细些。」
「母后?恕罪,是儿臣胡闹了。」
「谁胡闹了?」正嘉帝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除了秦太后?外,所有人都起身恭迎。
等正嘉帝在秦太后?的身边落了座,秦太后?才笑道:「是神秀这孩子,他说自己这次胡闹了。」
「胡闹好啊!」正嘉帝满面笑容,平日里的帝王威严在看到慕容梵之?后?明显缓和了许多,连带着看姜姒的目光也多了几分随和。
当他看到秦太妃时,眼底隐有一丝动容。
「太妃回来了。」
秦太妃给他请安,只有恭敬。
他看了秦太妃一眼,目光很快划走。
「神秀娶了妻,太妃也该放心了。」
「陛下说的是,臣妾确实放心了。他日便是走了,也能走得安心。」
一个?走字,配着秦太妃病入膏肓的模样,无端的让人觉出些许不?吉利。但秦太妃仿佛一无所知,依旧病歪歪地?丧着一张脸。
「太妃娘娘说的是什?么话,如今十七皇叔已娶了妻。十七皇婶瞧着就是一个?孝顺的,她还?会?变戏法哄人开心,必能哄得太妃娘娘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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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是宋玉婉说的。
话是好话,但有戴高帽子之?嫌,且听着还?是在给姜姒挖坑。
姜姒装作听懂的样子,老实乖巧地?点头,「母妃,我会?变戏法儿。若是真?如二皇子妃所说,戏法儿能治好您的身体,那我天天给您变着玩。」
「说什?么孩子话,我这身子连太医都束手无策,你变个?戏法儿就能好,那你岂不?成了活神仙?二皇子妃逗你玩的,你可不?能当真?。」
秦太妃的话,定了宋玉婉那番话的性质:逗人玩的。
宋玉婉自嫁给二皇子以?后?,名声没少扬,风头没少出,比起透明人一样的太子妃韩氏,她更引人注目。逗人玩这样的事,实在是不?符合她意欲立起来的人设,她自然是不?能容忍。
她摇了摇头,道:「太妃娘娘此言差矣,常人道笑一笑,十年少,这话并非毫无道理。太妃娘娘您若能时常开怀,想来身体也能更好一些。十七皇婶,不?如你今日让太妃娘娘开个?眼,也让我们开个?眼。」
「她身体不?适。」慕容梵淡淡地?出声。
殿中瞬间静了下来,有几分诡异。
半晌,秦太后?笑着对正嘉帝道:「这成了亲,果然是不?一样,神秀也知道疼人了。」
正嘉帝看着慕容梵,目光欣慰。
而姜姒也在看慕容梵,黑白?分明的眼睛中盈盪着水波,清澈而潋滟。
「你身子怎么了?可有请太医瞧过?」秦太后?关切地?问姜姒。
怀孕这事瞒也瞒不?住,毕竟肚子会?一天比一天大,姜姒刚想回答,就听到秦太妃脸色白?了白?,似是有些撑不?住。」
「母妃,您怎么了?」
她连忙扶住秦太妃。
秦太妃看上去摇摇欲坠,抓住她的手艰难地?道:「没什?么,老毛病了,不?用劳烦太医。」
与此同时,她感觉自己的掌心被划了一下。
第77章
须臾,她明白了秦太妃的用意。
秦太妃虚弱地看着所有人?,在秦太后命令人去请太医时连连摆手,「陈年旧疾,臣妾缓一会儿就好了。太后娘娘,臣妾失礼了,可否容臣妾先行告退?」
人?都这样了,秦太后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太后娘娘,太妃娘娘病成这样,如今恰好在宫中,怎能不让太医看一看?」宋玉婉一脸的忧心,不等其他人?说什么?,已高声吩咐宫人去太医院请人?。
「母妃,你都这样了,何不让太医看一看,兴许还有其它的法子??」慕容梵的话,让姜姒心念一动?。
既然他说能让太医看,那便一定能看。
很快,便有提着医箱,跑得气喘吁吁的太医赶来。那太医顾不上擦汗,当即为秦太妃摸起?脉来。
一番问询诊脉过来,那太医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低声?道?:「太妃娘娘忧思过度,心郁难解,还是得静养调理。
所谓忧思过度心郁难解,全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虚症,静养调理更是万金油一样的套话。众人?也只能从太医的表情上猜测一二,皆是认定秦太妃的身体确实不行。
那太医开了一副温养的方子?,便退了下去。
秦太妃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对秦太后和正嘉帝行礼,「臣妾该死,这身子?实在是不争气,让太后娘娘和陛下忧心了。」
「你说的这是哪里话,看到你这样,哀家心里也不好受。」
姜姒扶着秦太妃,两人?离得最近,当秦太后说最后那句话时,她明?显感觉秦太妃身体似乎僵了一下。
「太后娘娘,臣妾告退了。」
婆媳二人?出宫,慕容梵则被正嘉帝叫走。
一路行去,宫人?见之无人?恭敬行礼。两人?走得很慢,期间秦太妃不时还停一下,将一个病弱之人?的姿态做得十足。
出宫后,不论是她,还是姜姒,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吁出一口气,好比是一声?意味不明?的嘆息声?。
「这个地方,哪怕是时隔近二十年,我还是一样的不喜欢。」她喃喃着,神情呈现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怅然与忧伤。
「母妃,您不喜欢这里,以后我们就少来。」姜姒说。
她摇了摇头?,那神情间的怅然和忧伤变化出另一种?情绪,那是一种?姜姒无法形容的情绪,微妙而复杂。
「有些事是宿命,我很小就知道?,终究有一天我会进到这高墙之中。」
这话让姜姒费解。
据她所知,秦太妃是先帝暮年时各地献上的美人?之一。那些美人?大?多出身不太高,有民间的美人?,也有官家的小姐。她们年幼时,应该谁也不会知道?后事,更不会知道?自己终将有一日会是进宫。
除非是一种?人?,那就是自小就是朝着这个目标培养的棋子?。
难道?秦太妃就是这样的人??
秦太妃却没?有再说了,而是望着身后的皇宫出神。
大?好的阳光铺洒在那些金碧辉煌之上,越发的尊贵耀眼。但那样的耀眼却让人?觉得不寒而慄,白得让人?惊慌。
婆媳俩正欲马车时,有人?叫她们。
「太妃娘娘,芳业王妃。」
从宫门内出来的人?,是靖平县主与其女周乡君。
周乡君一脸的亲热,盛情邀请姜姒有空去找她玩。她说自己一见姜姒就觉得投缘,颇有几分?相见恨晚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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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姒可不信这样的鬼话,什么?投缘,头?圆还差不多。但不管什么?样的虚情假意,别人?这么?来,你也得这么?去。
「近日怕是不得闲,日后若是有空,我必定登门。」
这也是一句空话。
近日不得闲,日后也会不得闲。
周乡君对这样的回答似乎很满意,一个劲地说自己对姜姒是如何的一见如故,临别时还依依不捨。
姜姒以为她之所以如此,是冲着自己芳业王妃的身份。
上了马车之后,秦太妃一改先前病弱的模样,慵懒地靠着,姿态风情而随意,半点也看不出是一个行将就木之人?。
「那个周乡君,还真是有其父之风。」
周乡君的父亲周惟风,曾是赫赫有名的风流才子?。风流韵事不胜枚举,还有不少的风月诗词为世人?津津乐道?。当年靖平县主痴慕周惟风,逃闹出不少的笑话。最后还是秦太后下了旨,全了靖平县主的夙愿。
而周惟风在与靖平县主成亲之后没?两年就出了京,这些年竟然音讯全无。听说靖平县主早前不知进宫哭了多少回,秦太后也不知派了多少人?出京去找,有人?说周惟风早死了,有人?说他已遁入了空门。
总而言之,周惟风再也没?有露过面。好在靖平县主生了周乡君,有女为藉这些年也就过来了。
「那个周惟风这些年都没?回来,也不知是不是如传言所说死了或是遁入了空门?」
秦太妃闻言,神秘一笑。
姜姒立马知道?,必有隐情,「母妃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她一脸八卦的样子?,不由得让秦太妃莞尔。
「去年走水路,远远见过一面,虽改头?换面,但风流依旧。」
那也就是既没?有死,也没?有出家,而是换了一个身份继续过着自己风流才子?的日子?,将靖平县主和周乡君这对妻女忘得一干二净。
姜姒不知该说周惟风是渣男,还是该说靖平县主以势压人?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但她知道?周乡君绝对不是可以交往之人?。
她刚想说什么?,哈欠又?起?。
秦太妃忙让她靠着歇一歇,她也不矫情,乖巧地闭上了眼睛。
马车稳稳噹噹,行驶途中鲜少颠簸。
到了王府外,她还没?有醒来的迹象。秦太妃也不叫醒她,而是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眉眼间全是淡淡的笑意。
不知过了多久,车帘被人?掀开,露出慕容梵那张神子?般的脸。
秦太妃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轻手轻脚地下了马车。随后慕容梵上了马车,车帘随之放下。
一帘幽梦不知何处起?,姜姒恍惚中又?身在王府。
依旧是熟悉的石头?山,笼罩着浓浓的白雾。白雾之中,隐约可见那亭子?与松树,以及静立其中的人?。
那人?背对着她,有着她熟悉的身形。
许管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恭敬地道?:「王爷,照您的吩咐,已给那位姜五姑娘烧了佛经,做了法事。」
慕容梵摆了摆,许管事很快消失不见。
突然他转过身来,又?是那种?如万花筒般的眼睛。
「你又?来了。」
姜姒大?惊。
慕容梵看得见她?
她低着想看清自己,却只看到一团又?一团的白雾。白雾越来越浓,浓雾遮住了她的眼睛,她再抬头?时,已不见慕容梵。
她大?急。
「慕容梵,慕容梵,你别走,你回来……」
「玉儿!玉儿!」
她听到有人?在叫自己,隔着浓浓的白雾,那里仿佛有一扇门。她大?着胆子?上前将门推来,瞬间一道?白光袭来。
醒来时,她不知身在何处。
「玉儿,你怎么?了?做噩梦了?」慕容梵抱着她,轻拍着她的背。
她一脸的茫然,好半天才清明?。
「我做了一个梦,不…我应该是做了几个连贯的梦。我梦见原来的姜姒被姜姽推下了水,然后溺水而亡。后来慕容晟找你诉苦,说姜姽成日疑神疑鬼,说他还惦记着那个姜姒。你告诉慕容晟,他和姜姽没?有缘分?…他离开之后,你好像发现了我,你问『谁在那里?』……刚刚我梦见你让许管事给那个姜姒烧了佛经还做了法事,你又?发现了我,你对我说『你又?来了。』可我却看不见我自己,连你也看不清了,我急得不行,我到处找你……」
「那都是梦,哪怕意味着什么?,也终不是事实。」
「嗯。」
姜姒往他怀里偎了偎,熟悉的冷香令人?安心。
马车在王府门外不知停了多久,下人?们恭候着,以许管事为首。
祝安小声?问:「许管事,这事…是不是应该吩咐下去,让所有人?都不许外传?」
许管事顶着一张弥勒佛般的脸,笑眯眯地道?:「祝安姑娘所言极是,事关王爷和王妃的私事,确实不宜外传。我自会吩咐下去,祝安姑娘不必担心。」
「那就好。」祝安拍了拍心口,明?显有些紧张。
她虽是姜姒身边的贴身丫头?,但她并?不是什么?见过大?场面的人?。毕竟姜家三房的地位不显,以前又?一直在京外。
不说是她,便是稳重些的祝平,进到王府之后也是忐忑小心。一是不想露怯丢了自家姑娘的脸,二是不知道?怎么?做才符合自己现在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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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管事笑眯眯地看着她们,道?:「两位姑娘不必过多忧心,王爷爱重王妃,一应事宜皆会安排妥当。」
听到他这么?说,祝平和祝安安慰了许多。
这时慕容梵抱着姜姒下了马车,惊得她立马低下头?去。
「都散了吧。」慕容梵没?什么?起?伏的声?音一出,许管事连忙朝所有人?挥手。很快下人?们退得一干二净,除了祝平和祝安。
祝平和祝安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只能远远地跟着,不敢靠前。
慕容梵抱着姜姒,神色无波却小心翼翼。
那飘逸从容的姿态,原本应是踏雪饮露的世外之人?,但有美在怀,生生将那天人?之姿染上了红尘之色。好比是松叶间的一捧雪,因慕恋松下的幽兰而自甘坠落,宁愿化做幽兰花蕊中的一汪水。
他将姜姒抱进了屋,又?亲自给姜姒餵了一碗汤羹。等姜姒再次睡去之后,他才出了内室,叮嘱祝平和祝安好生侍候。
祝平祝安齐齐称是,恭敬而欢喜。恭敬是对慕容梵这个人?,欢喜是因为慕容梵对姜姒的态度。她们都以为今日是破例,却不想竟成了日常。
不管是出门晒太阳,还是去哪里,但凡是慕容梵在,姜姒都脚不沾地被抱来抱去。她被迫习惯,身边的人?也被迫习惯。
她和慕容梵所住的院子?,名观南。
观南院雅致自是不用?说,院子?一隅的布置与三元城的那处宅子?一般无二,小桌躺椅,那是姜姒晒太阳的地方。
京里的阳光和京外的不一样,哪怕同一个太阳,所普照出来的光和暖意都淡了几分?。她闭着眼睛,静静地听着风声?。
背着她时,祝安和祝平嘀咕,「姑爷是王爷,我怎么?到现在还跟做梦似的。一想到在三元城时王爷每日一大?早下河去抓鱼,我更像是做梦似的。祝平姐姐,你掐一掐我,我怎么?还不信呢……」
祝平没?有掐祝安,而是嗔道?,「便是做梦,那这梦里也不止你一人?。我们都在梦里,那这梦也就不是梦了。」
祝安一拍自己的脑门,笑起?来。
许管事来相问,问的是午膳要备什么?菜。
姜姒近日胃口不是很好,偏酸偏辣的能吃一些。她报了几个菜名,不是什么?复杂的大?菜,全是爽口的小菜。
得了吩咐,许管事告退。
祝安不知想到何事,低声?问祝平:「那先前在三元城时,院子?里的那些人?应该也是王爷的人?。老徐送我们回京之后就不见了人?,也不知被王爷派去了哪里。若是老徐在王府,我们还有相熟的人?,许多事应该也能更快上手些。」
祝平听到这话,下意识拧起?了眉头?。有那么?一剎那,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但一闪而过又?很快消失。
姜姒闻言,望向许管事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扬起?。
……
三日回门,姜家全家人?出门恭迎。
一番规矩过后,男人?和女眷分?别说话。
姜太傅主陪,姜良姜卓姜慎几兄弟为次,姜家的男丁与慕容梵在正厅喝茶。而姜姒则被顾氏扶着,与谢氏和余氏等人?则一起?说些女人?间的私话。
新嫁的姑娘回府,娘家人?相问的大?抵都是那些事。有女高嫁,娘家人?欢喜自是不用?说,但担心也是油然而生。
还不等说上几句话,姜姒就有些困了,用?帕子?掩着打了好几个哈欠。顾氏心疼女儿,忙亲自扶着女儿去歇息。
姜姒的闺房依旧,桌上的梅瓶中还插着新鲜的花,与她还在时一样。
她躺在锦被中,慢慢闭上眼睛。
等她睡着后,顾氏将祝平祝安叫过来问话。
谢氏和余氏也没?走。
余氏感慨道?:「五丫头?这怀相倒是还好,就是瞧着精神不怎么?好。」
一想到姜姪有怀相,哪怕如今姜姪已坐稳了胎,她还是有些担心。
顾氏问了祝平祝安一些姜姒的饮食情况,得知姜姒虽然胃口不太好,但还能吃下去一些东西,并?没?有孕吐之后放心了许多。
谢氏也问,「王爷待你们王妃如何?」
一听到这个问题,祝平祝安交换了一个眼神。
「王爷待王妃自然是极好的。」祝平回道?。
「怎么?个好法?」谢氏又?问。
祝安想到慕容梵和姜姒相处的场景,莫名红了脸。「王爷心疼王妃,不怎么?让王妃走路,走哪都抱着……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顾氏:「……」
谢氏:「……」
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齐齐臊红了脸。
第78章
对于慕容梵这?个女婿,顾氏自然是极满意的。这种满意除去权势地位,以及过人的容貌外,还有慕容梵的品性。
那么的从容淡然,那么的飘逸出尘,哪怕仅是看?着,便能让人无端的景仰与尊敬。但对于这个女婿,她虽身为?岳母,却是不敢托大的。
所以她见着慕容梵,口中称的是「王爷」二字。
坠入凡尘的神子,沾了世俗红尘的气息,依然不掩其出高山松雪般的气质,望之令人崇敬生畏,又如圭如璋让人赞嘆。
「我字神秀,岳母可以唤我神秀。」
神秀二字,是陛下赐的字。
顾氏做足了心理建设,好半天才艰难而又小声地道:「那我以为?后就叫你神秀。那个神秀…我家玉哥儿年纪小,性子简单,你多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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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母放心,我最是知?道玉儿是什么样的人。不管她想做什么,我总能?保她自在。」
有这?句话,顾氏自然是再?放心不过。
她大着胆子看?向这?位高高在上的亲王,犹如做梦似的不敢相信,如此尊贵的后生居然会是自己的女婿。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暗恼自己近日来欢喜过了头,竟是忘了去信给自己的长子姜焕,告知?家里近日的大事。遂急忙写了信,派人送出京去。
而她不知?道的是,姜焕已?经收到?家里之前去的信,且如今人已?在回京的路上。
长亭渡口,商旅云集。
河水涨了几日,风浪不小,许多旅人商贾都被困在渡口边上。客栈酒肆里人头攒动,汇聚着各地的口音。
一家客栈大堂东边角,围坐着一行人。这?一行人是两?对夫妇,其中?一对年长些,带了一儿一女,儿子七八岁,女儿五六岁。另一对夫妻年少些,唯有一个尚在咿呀学语的稚儿。
这?两?对夫妇皆是从共州来,巧的是原本两?家都是京城人氏,又是同僚。如今一个是任期已?满,另一个是突然接到?调令,自然是一道结伴归京。
年少些的夫妻俩不停地派人去打?听何时可以开渡,显然有些急切。当丈夫的眉头紧锁,神情间全是忧心与焦急。当妻子的哄着怀中?的稚儿,因丈夫的心事重重而面色凝重。
「三郎,你莫急。父亲和?母亲最是疼爱玉哥儿,亲事想来也会多般考虑,不至于稀里煳涂就把玉哥儿嫁过去。」
「父亲母亲疼爱玉哥儿不假,但那人挟恩以报,他们必是迫不得已?。玉哥儿自小体?弱,仔细将养着我都不放心,何况是嫁给那样一个人。」
这?年少的夫妻,正是姜家三房的姜焕与其妻郑氏。郑氏怀里的稚儿,是两?人的长子姜云,唤作云哥儿。
云哥儿口中?咿呀着,郑氏附和?着,母子俩不知?在说些什么。姜焕看?着娘俩,浮躁的心慢慢沉静了一些。
旁边那七八岁的男童坐不住,不停地在客栈内跑来跑去。小姑娘倒是乖一些,偎在自己的母亲身边。
「这?养女不易,如珠如宝地养大,哪个当父母的不是盼着日后能?落个好人家,衣食无忧公婆开明。」年长些的那位夫人摸着自己女儿的发,来了这?么一句。
她见郑氏没搭话,故意问道:「小姜夫人,你说是不是?」
郑氏不置可否,「嗯」了一声。
「可惜了,你那小姑子命不好。再?是父母疼爱又如何,最终还不是嫁了那样的人家。」那夫人摇着头,装作十分惋惜的样子。「若是早些定下人家,也不至于有这?么个下场。」
她说的早些定下人家,别有深意。
郑氏面色已?经有些不虞,她们的丈夫虽然是同僚,且还同是京中?人氏,但在共州时走动其实并不多。
原因无他,只因郑氏不喜这?位钱夫人。
钱夫人是商贾出身,为?人势利而精明,属于无利不起早的那种人。无意中?得知?姜焕还有一个妹妹,且妹妹身体?不太好时,便有意无意地提及自己的娘家以及娘家弟弟。无非是自己的娘家何等的豪富,自己的弟弟又是何等的知?道疼人。
单看?钱夫人的行事秉性,郑氏也不太相信她说的话。她话里话外都是想结亲的意思,郑氏一直打?着哈哈。后来她挑明了说,郑氏敷衍不过去,便说自己一个当嫂子的,如何能?做主?小姑子的亲事。
因为?这?事,钱夫人没少磨人。最后郑氏为?了躲她,什么藉口都用尽了。饶是如此,她仍旧锲而不捨,将目标对准了姜焕。
姜焕是男子,钱夫人推出钱大人,男人和?男人交涉,同僚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同意与不同意都应该有个说法。
他的答案是不同意。
列出来的理由有两?种,一是妹妹的亲事他做不了主?,全凭父母定断。二是自己的妹妹自小体?弱,恐怕不适合人口众多的大户人家。
这?个人口众多,是他打?听的结果。钱夫人的娘家人多,商贾之家没那些个忌讳,什么嫡出的庶出的也不在意。男丁一来元精就抬了姨娘,所以钱夫人的弟弟虽未成亲却有好几个妾室通房,更?甚的是已?经有了庶子。
钱大人一是被自己的夫人逼得没办法,二也是因为?自己的私心。姜家的地位摆在那里,若是能?攀上关系当然是利处多多。
但他诚心想结交姜焕,轻易不可能?得罪。所以姜焕一拒绝,他便不敢再?提,也就歇了攀亲的心思。
按理说,事情至此便就罢了,亲事不成也就不成了,该如何处还得如何处,面子上是万万不能?撕破的。
然而钱夫人太过执着,哪怕是被明着拒绝依然不死心,继续朝郑氏下功夫,话里话外的都是姜姒身子不好,恐怕也不好生养之类的云云,若是嫁去别的人家必会被人挑错,而她的娘家并不介意等等。
这?些话听得郑氏都快气笑了,什么叫不介意,无非就是正室没进门?,庶子已?经出生。她实在没忍住,好生嘲讽了钱夫人一番。
至此,女人之间的龃龉已?生。
「我那妹夫虽是个普通人,但听着也是个有本事的。这?男人天地纵横行事仗义,总好过那些只知?吃喝玩乐之人。」
「富贵人家的子孙,不用操心衣食,再?是没什么建树也比那些朝不保夕的亡命之徒强上数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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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一行人从外面进来,嗓门?不小。看?他们的衣着,应是行商落脚之人,一个个举止随意,嚷嚷着饿死了,让店家赶紧上饭菜。
「此次进京,倒是长了见识,竟然赶上了芳业王的大婚。」一人道。
芳业王三字,听在其他人耳朵里都是一震。
钱大人喃喃,看?向自己的夫人,「芳业王成亲了?这?样的大事此前怎会没有一点风声?」
他不是世家子,而是寒门?子。他娶钱夫人,图的是钱家的财力,以及钱家在京中?的倚靠。钱夫人娘家在京外盘踞,又经商多年,按理说再?是手眼不够,也不至于消息闭塞成这?样。
钱夫人有些讪讪,「怕不是假的吧。芳业王那般人物,陛下何等看?重,他的婚事应当昭告天下才是,哪能?事先?半点风声也无……」
钱大人不等她说完,问姜焕,「小姜大人,你可知?芳业王殿下娶的是哪家的姑娘?」
这?句话问的不是表面上的意思,而是在问姜焕事先?有没有收到?消息。毕竟姜焕是姜家子孙,以姜家的身份地位若京中?有什么动静,理应比他们更?早知?道。
姜焕摇头,回了一声「不知?。」
钱夫人道:「小姜大人都没收到?消息,想来必是假的。」
这?样的大事,哪怕是假的也要多问一嘴。
姜焕是这?么想的,钱大人亦是。
两?人一起朝那行人走去,钱大人问:「你们方?才说芳业王殿下大婚了,不知?娶的是哪家的姑娘?」
那行人见有人打?听,当下都来了劲。
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那叫一个热闹。姜焕越听越不对,连郑氏也听出了端倪,抱着云哥儿过来。
「你们说芳业王妃是姜家女?哪个姜家?」姜焕急问。
「还能?是哪个姜家,自然是一门?清流百年书香的姜家,姜太傅的那个姜家。」
钱大人看?着姜焕,「小姜大人,是你家的姑娘……」
姜焕脑子都打?了结,半天都算不过来。
他们姜家,没出嫁的只有二房的六妹妹姜婵。他茫然地望着郑氏,「蓁娘,咱们家没出嫁的是不是只有婵姐儿?」
郑氏比他还懵,「婵姐儿才六岁……」
那些人一听,约摸是听出了什么,有人问他们,「你们是姜家人?」
「正是。」姜焕道:「我乃姜太傅之孙,在家中?行三。」
「原来是小姜大人。」那些人纷纷行礼,一声接着一声地道着恭喜。「近日你们姜家喜事连连,姜家六郎与叶将军府的嫡女定了亲事,姜家五姑娘又成了芳业王妃,实在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姜家五姑娘!」钱大人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问姜焕,「那不是你的妹妹?」
姜焕唿吸都紧了,忙向那些人确认。那些人已?经知?晓他是姜家子孙,意欲卖他一个好,于是争先?恐后地抢话,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那叫一个神乎其神,玄之又玄。
好半天,他们终于把事情弄清楚。
郑氏喃喃,「三郎,原来五妹夫就是芳业王殿下!」
钱大人面色尚可,一劲地向他们道着恭喜。而钱夫人的脸色都白了,面皮都在抽搐个不停,似乎是想挤笑又挤不出来。
「钱夫人,我早就说过,我公婆最是疼爱我那小姑子,必是千挑万选给她挑个好人家。我也是没想到?,竟然会挑了这?么好的人家。」郑氏一朝吐出胸中?浊气,自是免不了要挤兑钱夫人两?句。
这?哪里是好啊,而是好得不能?再?好。
钱夫人刚想说什么替自己圆辩几句,忽地从外面又进来一行人。这?行人虽是寻常人打?扮,但瞧着绝非一般人。
为?首之人手执画像,径直走向姜焕,「可是从共州来的小姜大人?」
姜焕说自己正是。
「我等奉王爷之命来接应你们,小姜大人请。」
郑氏抱着云哥儿,重重在云哥儿脸上香了一口,「云哥儿,你五姑父来接我们了,我们很快就能?到?家了。」
云哥儿可听不懂自己的娘说什么,「咯咯」地笑着。
一家三口被专程护送回京,还捎带了钱大人一家。
一路上钱氏夫妻如何殷勤自是不必说,钱夫人唯恐姜焕和?郑氏提及自己曾有意为?自己的弟弟求娶姜姒一事,百般地低三下四。
雍京城门?外,进出的人不断。
一辆并不起眼的宽大马车停着,旁边站着一位嬷嬷与一位圆脸的丫头。那圆脸丫头正是祝安,她不停地朝来路上张望着,等看?到?那些护送之人的身影时,忙向车内的人禀报,「王妃,来了,来了!三公子他们来了!」
「王妃娘娘,您要下车吗?」嬷嬷恭声问。
这?嬷嬷姓方?,是秦太妃给姜姒的人。
方?嬷嬷原是秦太妃的人,秦太妃把她给了姜姒,一是为?她找了退路和?出路,二是因为?她能?帮姜姒。
姜姒扶着她的手,下了马车。
而此时,姜焕一行人到?了跟前。
兄妹见面,熟悉而陌生。
原主?和?姜烜早年一直随父母生活在京外,与姜焕这?位兄长总共也没见过几面。但许是血缘亲情使?然,姜姒一见这?位大哥便觉得亲切。
姜焕的长相,偏向姜慎的更?多一些,是那种最为?端正的五官,方?正有余,英俊不足,却很容易让人产生信任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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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笑着,唤了一声「大哥。」
「玉哥儿!」
姜焕看?着眼前的人,几乎不敢认。
纵然姜姒并不是华服一身,珠翠满头,却依旧美得惊人。韶光之下,端地是琼花玉枝露华浓,瑶台明镜恍若仙。
后面的钱氏夫妇震惊着,面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竟是这?样的貌美,怪不得,怪不得……」钱夫人心惊着,后悔不迭。她听郑氏提过自己的小姑子长得好,想着出身好又貌美的姑娘,自己的弟弟必定喜欢,也能?拴得住弟弟的心。
钱大人咬着牙,「你也不打?听清楚,猪油蒙了心似的敢想,你可真是害苦我了!」
他们相互埋怨时,姜家人已?经进了城门?。
郑氏没见过姜姒,也只是听丈夫时常提起,今日一见这?位丈夫口中?乖巧听话的小姑子,心里那叫一个震撼。
她也是万万没有想到?,丈夫说的好看?,居然是如此石破天惊的美貌。若非瞧着还有些孩子气,又娇娇弱弱的,她根本不敢亲近。
姜姒逗着云哥儿,问着一些关于云哥儿的事,姑嫂之间极快地拉近了距离,一路上就着孩子的话题聊得亲热。
到?了姜府,顾氏闻讯出来,又惊又喜。
「三郎,你怎么回来了?」
第79章
姜焕很是诧异,下意识看向了姜姒。
先前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调令是家里长辈们的重新考量,但看母亲这般反应,应是完全不知情的。
若是母亲也不知,而芳业王却提前知晓,那么答案只有一个:这是自己妹夫的意思。
姜姒娇憨地笑着,「大哥,我想着给娘一个惊喜。」
这也是变相的承认是慕容梵做的安排。
不光是姜焕听懂了,顾氏也听懂了。
顾氏嗔道:「你这孩子?,怎地嫁人了还如此任性。你大哥归京,你怎好亲自去接,若是被人冲撞了可如何是好?」
郑氏也点头,「五妹妹如今身份不一般,确实不宜轻便出行。」
她怀里的云哥儿?咿呀着,似是很贊同自己母亲的话。
顾氏眼睛立马被从未见?过面的孙子?吸引,赶紧从儿?媳妇手中将孙子?接过,抱在?怀里怎么也稀罕不够似的,心肝宝贝地唤个不停。
其?他?人闻讯出来,皆是又惊又喜。
姜焕一家三口一路舟车劳顿,安顿休息好后,姜家的男人们也陆续回来。请安的请安,见?礼的见?礼,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他?看到姜烜,目光欣慰。
「六郎长大了。」
姜烜有些羞赧,晒成麦色的皮肤微微泛着红。在?听到自己的兄长询问亲事时,一张脸更是红得厉害。
姜焕见?他?这般,有些感慨。
「以前我总是担心你,不放心玉哥儿?。如今你们一个比一个好,我这个当?兄长的真替你们高兴。」
原主和姜烜长在?京外,一个身娇体弱,一个性子?顽劣,说出去没一个让人省心,事事都让人操心。
姜焕身为兄长,因着有一双需要被照顾的弟妹,从来都不曾轻松过。先前他?独自留在?姜家,跟着堂兄姜烨一起读书,无一日敢懈怠。在?京外歷练时,一旦想到他?们,便觉得肩上的责任无比的重大,越发的兢兢业业。
如今一双弟妹都有了好结果,他?欣慰的同时,又有一丝淡淡的失落。好比是肩上的重任还没有卸下,不知何时竟然空了,所有的努力突然没了方向,这种失重感让他?有些茫然。
郑氏常伴他?左右,最是知道他?揽在?自己肩上的责任是什么,也最是能理?解他?此时的心情。当?下悄悄握了握他?的手,小声道:「三郎,我瞧着六郎和玉哥儿?都懂事了不少?,一个比一个有好。你这个当?兄长的可能不落在?他?们后面,需得更努力些才是。」
一番话如同鸡血,瞬间?让姜焕失落的心重新找到了定?位。
阖家团聚,一室的欢喜。
但这样的热闹,似乎与姜熠无关。他?站在?近门处,阴沉沉地看着所有人,隐晦的目光不时盯着姜家三房的三兄妹,不知在?想什么。
突然,他?感到后背一凉,莫名打了一个寒战。正心惊时,听到下人通传的声音,很快慕容梵已?进?了屋。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慕容梵在?经过他?身边时,似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极淡,像是什么情绪也没有,但他?却无端紧张起来。
慕容梵是来接姜姒的,这也是姜焕第?一次见?自己的五妹夫。
「王爷……」
「你是玉儿?的兄长,可唤我神秀。」
以慕容梵的身份,哪怕是姜家的姑爷,姜家人也不敢以「姑爷」「妹夫」这样的称唿唤他?。若称唿王爷又显得太过生分,称其?字倒是合适。
姜焕深吸一口气,迟疑地唤了一声「神秀。」
神秀二字,从此就?是慕容梵在?姜家的名字。姜家人再说起他?时,无一不是用这两?个字来称唿他?。开始是「神秀如何如何,」到后来是「我家神秀如何如何。」
不光是姜太傅姜良姜卓等长辈,便是姜烜行走在?外,一旦谈论起家中事情,但凡是牵扯到慕容梵,自是无比骄傲地说上一句「我家神秀……」
他?在?京武卫当?值,那些同僚们每每听之,无一不是牙酸羡慕。唯有沈溯和慕容晟面色微妙,一个比一个心气不顺。他?因而常被沈溯派出去,远在?自己的眼皮之外,就?是为了避免听到他?那句「我家神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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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页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且说慕容梵接了姜姒后,夫妻二人打道回府。
慕容梵弃了自己有着王府徽记的马车,改与姜姒同乘那辆样式普通的马车。马车行至上阳街闹市时,忽然后面传来一阵嘈杂。
「让开,让开!」
马蹄声响起,行人的惊唿声不断。
「这是谁家的公子?,怎地如何张狂!」
「……嘘,你赶紧闭嘴吧,前面那人是宋家的管事,我以前见?过。听说他?们家的三公子?今日回府,想来后面那位就?是。」
很快,马蹄声就?近了。
姜姒和慕容梵乘坐的马车样式普通,但较之寻常的马车宽大不少?,哪怕是避让,一时之间?也避让不及,何况压根没有避让。
前面宋家的管事倒还算有眼色,毕竟是下人,张狂恣意也有些分寸和忌惮,在?经过马车时勒了缰绳,嘴里骂了一句后绕开。
马车停了下来,虽未避让,但若是绕开一些必不会撞上。然而后面的宋三公子?宋景志压根无所顾及,见?马车一动一动地堵在?路上,恶意一起直接沖了过来。
所有人都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只见?他?的马还没有碰到马车,马前蹄一跪,他?整个人直直地飞了从去。
一时之间?,惊唿声四起。
前面的管事连忙下马过来,将他?扶起。
他?捂着心口,一张嘴就?吐出一口血来,「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还不快给小爷滚出来!」
坐在?马车前的车夫目不斜视,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而马车更是纹丝不动,好似里面没有人一般。
「好哇,本?公子?在?京中多?年,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硬茬子?。」宋景志一抹嘴边的血,示意那管事扶自己起来。
那管事心中忐忑,小声劝道:「三公子?,你伤得不轻,还是先回府请大夫看一看。至于这碍眼的人,必是跑不掉的。」
「不!」宋景志「呸」了一声,吐出一些血沫子?。「这口气本?公子?忍不了,我倒要看看,是谁敢拦本?公子?的路。」
他?兇狠地上前,欲去掀开那马车帘子?。
这时马车前面的帘子?一开,一张芙蓉面一闪而过。「这位公子?,大路朝天,你怎能如此横行霸道?」
虽是惊鸿一瞥,他?却被惊艷到失了神。听到那又娇又软的声音,无端地酥了骨头,恶意倒是消了下去,但邪念又起。
京里的世?家大户,出行的马车皆有象徵身份的徽记。他?见?这马车虽然大是大了些,可一来样式普通,二来也无徽记,想来至多?不过是家底殷实的人家,或者是商户。且必是外地人。
原因无他?,他?的姐姐宋玉婉有着京中第?一美人的称号。而马车内的美人儿?容貌竟丝毫不输他?的姐姐。若这美人儿?真是京城人氏,不可能无人知晓。
「这位姑娘,你可知我是谁?」
「我不认识公子?,自然不知道公子?是谁。我想着不管公子?是谁,也得依规矩,遵律法而行事。如今日这般纵马在?闹市,显然是不妥当?的。」
宋景志大笑起来,许是扯到了内伤,脸上的皮肉抽动着,看上去有些扭曲。「姑娘与我谈规矩律法,可真是好得很。你不知我身份,我不怪你。我堂堂国公府的公子?,也不是没有气量的人。你若能自罚三杯酒以赔罪,这事就?算是揭过了。」
可巧的是,旁边就?是一家酒楼。
「错在?公子?,公子?怎好意思让我赔罪?」
「错与对,本?公子?说了算。这位姑娘,我怜你一介女子?,不愿与你为难。你若是个识趣的,还是照做的好。」
马车内一时没了声音,他?还当?自己的威胁利诱起了作用。
他?得意地笑着,伸手去掀马车的帘子?。
这时那又娇又软的声音再起,「我不善饮酒,若不然让我夫君陪公子?喝几杯如何?」
夫君二字一出,让他?很是意外。方才那张芙蓉面晃了他?的眼,他?自是没有看清美人儿?的髮式。一想到这样的美人儿?竟然被人捷足先登,他?顿时无比的恼怒。
「你夫君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本?公子?喝酒?」
他?怒极,一把上前准备去掀车帘子?。
谁也没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只听到他?抱着自己的手,痛得缩成了一团。
与此同时,马车的帘子?掀开,露出了一张宛如神子?的脸。
这张脸,宋景志见?过,当?下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身体和手,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芳业王,是芳业王!」
有人也认出了慕容梵,惊唿着,立马跪了一大片。
不少?人反应过来,既然马车里坐着的是芳业王,那么能与芳业王同乘的女子?是谁?答案不言而喻:刚才那位貌美的夫人便是芳业王妃。
宋景至全身抖得如筛糠一样,他?一年前犯了事,为避风头离京。好不容易回京,还想着如何的扬眉吐气,谁成想好死不死撞上了芳业王。
芳业王何许人也!
剎那之间?,他?已?然想到了自己的死状。
上回他?的舅舅常七给他?顶了罪,落在?沈溯手上。沈溯铁面无情,任他?们宋家四方周旋依旧不留情面,常七也因此被判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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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页
听说他?四叔和八舅前段日子?出了事,惹的人就?是这位王爷。那两?人如今还在?牢中,等着秋后问斩。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除了求饶,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当?街纵马,险些伤及无辜,自己去衙门领罚吧。」
「谢王爷,谢王爷!」
他?伏地不起,直到马车远去。
马车内,姜姒把玩着手腕上的佛串,笑得无害而娇憨。哪怕是已?为人妇,哪怕是还怀着身孕,她脸上那种稚嫩与绝色相融合的美,在?一颦一笑间?越发的显现出来。
慕容梵目光包容,暖意生情。
「就?这么高兴吗?」他?问。
姜姒歪着脑袋,娇媚天成,「这都是那宋三自找的,谁让他?不仅行事张狂,还心术不正。你教我的,不可作恶,但可顺势而为。我这么听你的话,你不高兴吗?」
「我教你的何止这些,为何其?他?的话你不听?」
这话一出,姜姒瞬间?热血上涌,冰肌玉骨泛着粉色,恰如霜雪覆上了一层花瓣,因为她想到了床笫之间?男人的那些循循善诱,以及自己偶尔的不配合。
「你…你…你怎么这样!」
「我哪样了?」慕容梵欺近,原本?柔和的目光生变,仿佛是苍穹投下巨网,一点点地收紧着,让人无处可逃。
姜姒确实无路可逃,只能往他?怀里钻。
……
且说那宋景志连家都没回,直接去衙门领了罚。
这样的罚因着没有苦主,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但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是传得到处都是。
宋家人如何商议的无人知,但出面的是宋玉婉。
宋玉婉递了帖子?进?芳业王府,方嬷嬷将帖子?展示给姜姒看。姜姒漫不经心地瞅了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见?就?见?吧。」
她几乎没怎么梳妆打扮,宽大的衣裙如水泄地,说不出的矜贵又随意。松挽着一个脑后髻,髻中仅一根玉簪。
论辈分,她为长。
宋玉婉见?到她,自是要称唿她为十?七皇婶。
「我那弟弟离京一年多?,不认识十?七皇婶,实属无意冒犯。十?七皇叔大人有大量,并未与他?计较,我想着十?七皇婶也不会与他?一般见?识。然而他?确实失了礼数,又碍于自己是个男子?,便托我这个当?姐姐来给十?七皇婶赔个不是。」
「这么说来,我与王爷不与计较是应该,他?事后来赔礼却是当?夸?」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玉婉面色微变,「十?七皇婶,你误会我了。」
姜姒看着她,瞧着有些懵懂。
明明看上去最是一个不怎么知事,除了美貌一无事处的女子?,但她却再也不敢小瞧。她不仅不敢轻视,反倒心神一紧。
「十?七皇婶,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看你是个聪明人。」
「……十?七皇婶,你真爱说笑。」
「我会变戏法,但我不会说笑,我只会逗人笑。」
「……」
她挤出笑模样,「十?七皇婶就?是会说笑。」
「你说我会说笑,我就?权当?你是在?夸我。」说到这,姜姒浅浅一笑,笑靥如花盛放在?极妍的脸上,眼底却是越发的冷淡。「问句不好笑的话,你可得老实回答。」
「你问。若是我知,必会如实相告。」
「你必是知道的。」
但是过了好半天,姜似却是没有问。
这样的她,矛盾而不自知,让人看不透。
宋玉婉没忍住,问:「十?七皇婶,到底是什么事?」
姜姒将手腕上的佛串取下,把玩起来。她一颗佛珠一颗佛珠地捻着,直到捻到那天眼石时才停下,慢慢地睨向宋玉婉。
「那日在?祥秀苑,姜侧妃所用的毒是从哪里来的?」
第80章
宋玉婉盯着那佛珠看,那天眼石的纹路如复眼,流转着绮丽而奇异的色彩,幻化?成数不清的光圈。
她自?己原本也有一串,仿着这串而制。但仿品就是仿品,哪怕佛珠再是润泽饱满,其点晴之处的玉石比之眼前这枚天眼石相差不知多少。
天眼石的光圈将她围住,她恍惚听到姜姒的问话,心神震了一震,下意识回道:「那日原本我是打?算一人去?看望你和方姑娘,碰巧遇到姜侧妃,我想着你们姐妹情深,便不疑有他地与她同行,如何知道她有害你之心。」
「也是。」姜姒依旧把玩着天眼石,语气有些沉重。「我与她姐妹一场,若非事实?摆在那里,我也不相信她会害我。我们进祥秀苑时,自?身以及随身之物?皆检查详细,我实?在是想不出她是哪里弄到那些害人的东西?」
一时无言,宋玉婉不知在想什么。
姜姒幽幽地一声嘆息,「实?不相瞒,她害我不止一次,实?在是防不胜防。我此前一直长在京外,于京中?之事知之甚少,这等姐妹不和的丑事我又?不想让王爷知道。
如今她是福王侧妃,我们始终免不了有往来。如果不知她的手段,日后岂不是更加胆战心惊。你我同为天家妇,你若是知道一些,还望不吝告知。」
这番话既揭了自?己的短,又?示了弱。
宋玉婉原本还有些忌惮于她,觉得她能独得慕容梵的垂爱,必是有过人之处。听到这番话后,又?觉得自?己有些太过谨慎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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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页
身为天家妇,还是皇子妃,她当然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太子多年体弱,朝中?支持二?皇子的人不少,宫中?还有太后与贵妃为靠。他们宋家选择二?皇子,二?皇子及其一派选择她,皆是为了强强联手之故。
未出嫁之前的那些心思,她尽可以去?搏一搏,而今尘埃落定,她不应该再想东想西,唯有助夫君成就大业一道为正途。
芳业王虽不理朝政,但极得陛下看重。如果她能与芳业王妃交好,让对方信任自?己,说不定日后会大有用处。
思及此,她斟酌道:「十七皇婶所询之事,我好像听过一些。有些女子喜用香粉之物?,那香粉盒子里上面是香粉,下面是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原来是这样。」姜姒装作极为震惊的样子,后怕般地松了一口气。「得亏你告诉我这些,否则我想破头也不知道她那些东西是如何带进?去?的。」
她这般不沉稳,看在宋玉婉眼里自?有另一番思量。
宋玉婉越发觉得自?己之前想多了,怎么会认为这样孩子气的人不能小瞧,为此在来之前还思量了许久。
「自?来人心难测,上有规矩,下有路数,总有心机深重之人,处心积虑地行着不为人知的隐晦之事。十七皇婶见?的不多听的也不多,自?是想也想不到。我若不是长在京中?,听得多了,恐怕不知中?了多少算计。」
「这京中?的人,怎地如此多的心眼。」姜姒好看的眉蹙着,似是很?苦恼的样子。「还好有你这么个年纪相当的侄媳妇,否则这偌大的天家,我还真不知道与谁能说上几句话。」
侄媳妇三字,让宋玉婉有些不快。
二?皇子随陛下出京祭皇陵后,便被留下监管修葺皇陵事宜。陛下的这一举动,令朝堂上下动摇了好些天。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陛下让太子监国,又?留二?皇子在京外的意图。所以她在京中?,如今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说拉拢人心。
「十七皇婶若是不嫌弃,我时常过来陪你说说话,可好?」
她看到姜姒有些意动之色,心下一喜。
谁知姜姒面上的动心一闪而过,随后便被担心和犹豫所取代,「不妥当的。太妃娘娘正在府中?静养,我日日都要侍疾,实?在是抽不出空来。不如…日后有了闲,我再邀你过府?」
「……那自?是太妃娘娘的身体要紧。」
太妃娘娘瞧着应该也没几日好活了,自?己也等得起。
宋玉婉如是想着,俨然认为自?己已经?拉拢了姜姒,强压着喜色不显,尽量装作同样担心秦太妃身体的样子,一双眼睛却是不自?觉飘向?了外面。
若是能时常出入芳业王府,便能时常与那人相见?……
姜姒像是完全不知道她的心思,还在那里六神无主般地碎碎念,「难怪别人说媳妇不好当,寻常人家的媳妇都不好做,何况我们是天家妇。这宫里宫外的一堆事,我是一件也理不明白?,这可如何是好啊?」
「十七皇婶莫要忧心,若有什么不明白?的事,不如说给我听,或许我还能替你出出主意?」她说这话时,心中?的期待压都压不住。早知今日之行如此顺利,她之前的那些揣测与考量多少显得有些多余。
「我……」姜姒像是有话要说,左右看了看,仿佛是很?忌惮一旁的方嬷嬷,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没,也没什么事。今日时辰也不早了,我还得去?侍候太妃娘娘用药,就不多留你了。」
这般做派,让宋玉婉以为是方嬷嬷在场,所以姜姒才?会欲言又?止。而姜姒如此直白?的赶客,宋玉婉竟然没有半点生气,反而压抑不住内心的欢喜告辞。
出了王府的大门,宋玉婉停下来回望,眼中?闪过一抹得意。她满心瞒眼的以为自?己这一行拉拢了姜姒,不久之后定会成为芳业王府的常客。
而在她走后不久,那屋子的屏风后面便走出来一个人,正是秦太妃。
秦太妃简衣常服,气色如常,哪里有半点病态,冷哼一声后,对姜姒道:「这位二?皇子妃,心思太多。」
姜姒道:「不管她什么心思,我已知道我想知道的事。」
一是她已知道宋玉婉是知情者,二?是她也知道那东西是如何混进?祥秀苑的。因为她根本没提姜姽是哪一日用的毒,而宋玉婉却精准说出是哪一日。还有她也没有说那毒是粉状,宋玉婉直接点出了香粉藏匿之事。
宋玉婉应该是一早就知道,但并没有提醒她,或许是想借姜姽的手除掉她,也或许根本就是帮凶。
这样的人,她怎么可能会结交。
「你个小机灵鬼。」秦太妃笑起来,「二?皇子这媳妇精明过了头,思量太多,反倒被聪明误。她以为拉拢了你,而你压根没有给她一句准话,还让她吐了个干净。不过以她的心机,很?快便会回过神来。」
事实?正是如此。
宋玉婉回去?的路上已经?反应过来,很?是恼怒。
今日她明明是为了弟弟的事登王府的门,最后她不仅被人牵着鼻子走,完全忘了弟弟的事,还被套了一堆话,且除了一句「日后有了闲,再邀你过府」这样说了等于没说的空话之外一无所获。
她气得心肝肺都疼,还拿不准姜姒是误打?误撞,还是有意为之。左右拉扯着怀疑着,越想越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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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见?了秦太后,将今日之行的事一说,换来了秦太后的一声冷笑。
这声冷笑,让她汗颜。
她为自?己辩解道:「孙媳念她是长辈,有心想替她分?忧……」
「长辈?」秦贵妃睨着她,「论年纪,她还比你小一些。论出身,她不知比你低了多少,你若真拿她当长辈看,权当是我们看走了眼。」
她们选择她,并非是因为她这个人,而是她身后的庆国公?府。这一点她心知肚明,但她以为自?己本身也是极为出色的。
然而秦贵妃这话,竟是半点情面也不给她。
「母妃,儿媳知错了。」
为今之计,除了认错,所有的辩解都是多余。
秦贵妃对她的态度还算满意,但仍有许多挑剔之处,比如说她今日的装扮,委实?是太过华丽,甚至可以说是花枝招展。
「启儿不在京中?,你行事更应该稳重些才?是。」
「是。」
「以后芳业王府那边,你少去?为好。」
她低着头,又?应了一声是。
秦太后和秦贵妃交换了一个眼神,皆是有些不虞。
这对姑侄焉能不知她的心思,因着所图的是宋家,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毕竟万事不如她们的大事重要,等功成之时,有些人有些事再来计较也不迟。
她恭敬地告退,出了大殿后缓口气之时,隐约听到殿内传来两个字「蠢货。」
而此时的芳业王府,秦太妃和姜姒婆媳俩正有说有笑。
秦太妃说着,慢慢隐去?笑容,道:「你今日真真假假地说了一堆,倒是有句话真得不能再真,天家的媳妇确实?不好当。如今京中?风云之相已现,你得更加小心才?是。」
姜姒也敛起笑容,郑重点头。
自?陛下祭皇陵以来,京中?确实?已有风云聚变之相。那些明里暗里的波滔与暗涌,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涨涨落落,席捲着各方的势力。
「也不必过分?紧张,我这个将死之人还有些用处。」秦太妃说着,朝姜姒眨了眨眼睛。
姜姒眉头重新舒展,不禁莞尔。
自?古以来婆媳关系都是一道难题,她很?庆幸自?己有这么一位开明的婆婆。
「母妃,您定能长命百岁。」
「百岁就算了,七八十也就够本了。我这辈子啊,前半辈子因着心中?执念,错过了太多。下半辈子我只想为自?己而活,为在乎我的人而活。」
说到这,秦太妃的面色有些怅然若失。
她似乎是在追忆,也或者是在怀念。
姜姒没敢打?扰她,静静地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自?嘲一笑,「有些人,你以为你很?在意,甚至可以为之抛弃一切。但是到最后,你才?发现原来你所在意的从来都不是那个人,而是你心中?的执念。」
「母妃在意的人,是在宫里吗?」
秦太妃不置可否,似有一声嘆息,「都过去?了,我已经?放下了。」
见?她如此,姜姒便没有再问。
这时下人通报说是王爷回府,很?快慕容梵修长的身影就出现在视线之中?。
金相玉质,卓尔不凡,可谓龙章凤姿。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沈溯。沈溯的手里,扶着一个人。那人一身的京吾卫服,垂着脑袋,看上去?不知是晕了还是伤重。
等走得近了,姜姒才?看清楚,那人竟然是慕容晟。
第81章
慕容晟是中了毒,至于什么?时候中的毒,他一无所知。因为他既没有乱吃东西,也?没有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今日?一切如常,与?往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他确确实实是中了毒。
毒发时他与?沈溯正好在一起,幸好有沈溯在旁边,才能在第一时间内发现他是中毒,且及时给他餵服了百毒解。
百毒解可解很多的寻常毒,但解药起效还得有一会儿。沈溯思?量着找个地?方让他缓一缓时,恰遇慕容梵经过。
慕容梵将两人带回王府,却没让他们进屋。
「醒了就叫人。」
「…你早就醒了?」沈溯听到自家小舅没什么?情绪的话,下意识看向自己扶着的慕容晟。
这小子醒了怎么?不说话,害他扶了一路。
他当?下将慕容晟一松,慕容晟的身体?一时没准备,晃了几下后站稳。看着应该是醒了,但不太?敢抬头。
其实早在进王府没多久,慕容晟就醒了。许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又或许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索性?一直装着。如今被慕容梵点破,他自是再也?装不下去。
「小皇叔。」
这声音低如蚊子叫,半点也?不似从前?那位春风得意的王府世子爷。
沈溯有些看不下去他这副死样子,怒道?:「你好歹也?是慕容家的子孙,怎地?如此无用,好端端的被人下了毒,竟然一无所知,我看你是活到头了!」
天家的子孙如果连基本的警醒都没有,何时被人下毒都不知道?,那确实是命不长的徵兆。今日?若不是沈溯就在身边,事?情怕是要糟。
他被沈溯骂了,但并不生气,而是羞愧。羞愧自己真的不够机警,到了现在都想不出是何时中的毒。
「溯表哥,我也?有…也?有百毒解。」
沈溯轻哼一声,「纵然你有解药,凭你这煳涂的性?子,那也?是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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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页
他的话毫不留情面,说的却是事?实。
百毒解对寻常人而言是难求的良药,可对他们来?说却是出门必备之物。慕容晟身上备有百毒解,但毒发之时却没反应过来?。
慕容晟越发的羞愧,头埋得更低。
他这个样子,沈溯是越看越气。
「叫人哪!」
慕容晟茫然,他不是叫人了吗?
沈溯一脸的怒其不争,光叫小舅有什么?用,太?妃娘娘和小舅妈还?在呢?这臭小子脑子怕不是生满了铁绣,居然连小舅话里的意思?都听不出来?。
「快叫!」
慕容晟快速地?抬眼一看,看到了秦太?妃和姜姒。
「太?妃娘娘安。」
秦太?妃侧着身子,靠在方嬷嬷身上,瞧着有些虚弱的样子,实则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脸色,不愿让沈溯和慕容晟看出什么?端倪。所以?在慕容晟和沈溯都问?了安之后,她掩着面让方嬷嬷扶自己去休息。
她一走,便将姜姒完全显现出来?。
慕容晟很难形容自己此时是什么?心情,无论他私下告诉过自己多少次,曾经的姜五姑娘已经是他的小皇婶,可是他始终无法释怀。
他艰难地?张了张嘴,声音几乎不可闻,「小……小皇婶。」
「叫得这么?小声,谁听得见?」沈溯双手环胸,用脚踢了他一下,「没吃饭哪?我看你胃口好得很,吃毒吃得那么?欢实,差点连小命都丢了。」
「溯表哥。」这声带着几分乞求。
沈溯心下嘆息,这臭小子还?当?自己为难他呢。可怜他的表哥心哪,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这小子着想啊。
「小舅,小舅母,这小子刚中了毒,精神不济,我这就带他下去缓一会。你们不用管我们,等他缓好了我就带他离开。」
「等会直接回王府。」
听到慕容梵这句话,表兄弟俩人皆是一惊。
慕容晟喃喃,「小皇叔……」
他不想回王府!
「既然逃不过,何不去面对?难道?你能一辈子不回去吗?」
「小舅说的没错。」沈溯回过味来?,「你小子总不能一直躲着不面对,若是你不想继承王府的爵位那就另当?别论。」
只要不愿意放弃王府的爵位,迟早都是要回去的。
慕容晟心里也?清楚这一点,可他就是过了不自己心里的那一道?坎,一想到如今的王府多了一个自己最不想见的人,甚至他还?能看到自己的父王与?那人恩爱亲热,他的心就堵得厉害。
「溯表哥,我能不能……」
「不能!」沈溯一口拒绝,「那宅子我要收回了,你赶紧滚回去吧。小舅是为了你好,你不能不知好歹。」
有些人,不逼一逼就永远走不出那一步。
他也?不等慕容晟再考虑,对慕容梵道?:「小舅放心,待会我就送这小子回去。」
说完,仿佛是怕慕容晟再说些什么?,提熘着走人。
姜姒看着背手而立,面无表情的丈夫,莫名?有些想笑。
这男人……
她上前?用自己的两只手包住男人的一只手,勾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看人时,还?用食指挠了挠男人的掌心。
「你让他们进王府,不就是为了让慕容晟叫我一声小皇婶吧?」
慕容梵没有否认,原本包罗万象的目光中一片幽暗,如同夜色中的苍穹,只余无边无际的黑沉。
这样的眼神,姜姒一点也?不陌生。那些香罗帐内的旖旎,从来?都伴随着这样无边的黑暗,将她完完全全的吞噬。
她瞬间松手,抱着自己的肚子,娇娇地?笑着。
……
顾端的婚礼,她没有参加。
当?初回京时,顾氏只说顾端要成亲,对顾端成亲的对象一字未提,那时她便知道?这门亲事?有许多不妥当?之处。
一门亲事?,从议亲到定亲,流程之中必有消息传出。旁人不知,亲戚多少都会有些耳闻。而顾端的亲事?,不说是旁人,就是顾氏也?是在定亲之后才知道?的。
顾端的妻子,乃是王氏娘家嫂子的侄女。
王氏门第本来?就低,与?之结亲的人家自然也?不可能是什么?高门大户,甚至连小门小户都淡不上。
她那嫂子虽说是秀才之女,其父在乡里被人也?被人称为范秀才,可实在是让人看不起。家徒四壁不说,一家子的男丁一个比一个游手好闲,且好高骛远。
这些年若非王家接济,范家人只怕是连明日?下锅的米都没有。男人们不事?生产不思?养家餬口,女人们也?摆着大户人家主母姑娘的做派。
顾端的妻子小范氏,在王氏的口中一是身子骨不行,二是心思?太?深。从王氏隐晦的话语中,这门亲事?听起来?像是范家的故意设计。
小范氏一心想嫁高门,以?范家的眼界和人际关系,他们能攀上的最好人家就是顾端。顾端去王家做客时饮了些酒,不想酒未醒时就被人发现与?同在王家做客的小范氏滚到了一起。家丑不能外扬,出了这样事?,除了娶小范氏,顾端也?没有别的选择。
王氏对顾端期望之高,还?盼着顾端能金榜提名?娶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如今被小范氏截了胡,自是心气不顺。
姜烜大婚之日?,顾家人前?来?贺喜,姜姒见到了王氏口中心机深沉的小范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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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页
小范氏看上去身子骨确实有些弱,并没有病态之感。说话细声细气的,听起来?有些刻意。瞧着像是一朵小白?花,但总觉得哪里别扭,看起来?让人不太?舒服。
她明显想和姜姒说话,无奈近不了姜姒的身。
以?姜姒如今的地?位,那些前?来?赴宴的夫人们皆是要来?请安,且无一不是想与?之攀谈,她便是想挤也?挤不到跟前?。
姜姒嫁了慕容梵,姜家与?天家也?便成了亲戚,是以?福王和赵氏也?来?了。与?他们一道?来?的,还?有慕容晟和姜姽。
这一家人有些怪,不知情的还?当?是一对年长的夫妇带着自己的儿子儿媳。
若是依照那本书的剧情,慕容晟最后肯定会娶姜姽吧。
姜姒如是想着,再看他们时只觉得有些复杂。
姜姽的身份,在这样的场合委实有些尴尬。她是姜家女,按理说今日?是回娘家贺喜,所得的待遇应该与?姜家其他的出嫁女一样。
可她又是与?福王与?赵氏一同前?来?,身份是福王府的侧妃。姜家人与?福王府的往来?,哪怕是妇人们相交,那也?是冲着赵氏,而非她这个侧妃。
一时之间,谢氏都不知该如何称唿她。
赵氏笑道?:「姜侧妃是姜家的姑娘,姜大夫人怎么?招唿都合适。」
谢氏忙道?:「王妃大度。」
转头对姜姽道?:「你姨娘近日?身子越发不太?好,你去看看她吧。」
姜姽面色不怎么?好看,闻言没说什么?。
经过姜姒身边时,她停下来?,唤了一声「五妹妹。」
姜姒微微颔首,算是与?她打过招唿。
她双手交叠,置于腹部,道?:「前?几日?世子回了王府,听说这事?多亏了五妹妹。到底是同窗一场,五妹妹你还?是很关心世子的。」
此言一出,那些夫人们无一不是表情微妙。
姜姒淡淡地?道?:「四姐姐你可能是听岔了,我何德何能,哪里能劝得动晟贤侄。晟贤侄能回王府,一是他自己想通了,二是我家王爷提醒了几句。」
赵氏一把握住姜姒的手,「十七弟妹,这事?多亏了十七皇弟,若非他说通了晟儿,晟儿只怕还?与?我们置着气。他是我和你八皇兄的独子,他若是一直不回王府,我和你八皇兄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府独子若是不回王府,那该怎么?办呢?
姜姒垂着眼皮,落在姜姽双手交叠之处。
这些人争来?斗去,还?真是你来?我往啊。
「八皇嫂客气了,我家王爷是晟贤侄的皇叔,自小看着他长大,岂能容他不顾自己慕容氏子孙的身份,由着性?子来?。如今晟贤侄归家,你们一家团聚,我和我家王爷都替你们开心。」
这件事?情中,会有人开心吧?
她表示怀疑,但话还?是要这么?说。
赵氏似是很欣慰,「这些日?子他不在家,我和你八皇兄都想得紧。王府是他的家,他是王府的世子爷,他若是不回来?成何体?统。眼下他回来?了,我这心也?就放下了。」
这时姜姽忽然身体?晃了一晃,倒在冯嬷嬷身上。
冯嬷嬷惊唿,「侧妃娘娘,侧妃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姜姒心念微动,下意识看向赵氏。
赵氏瞧着一脸担忧,眼底却有隐隐的期待。
第82章
「姜侧妃这是怎么了?快,快请大夫!」
她急忙吩咐着,看上去十分的上心。
如?此做派,瞧着正是一个合格的嫡妻所为。
在场的?夫人多,谁不是眼明心亮的。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皆是一脸的?意味深长,交换着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
有人小?声低语,「姜侧妃这般模样,莫不是怀上了?」
怀上二字,似油锅里的?一滴水,瞬间溅起无数议论声。不少人都看?着赵氏,企图从赵氏的?脸色中看?出些许的?破绽。
赵氏已经命自己身?边的?嬷嬷上前,与冯嬷嬷一起扶着姜姽去?安置。
这里是姜家?,姜姽是姜家?女,不管谢氏对这个庶女多么?的?失望,面?上和规矩上都不可能明着怠慢。
谢氏的?动作极快,不多会她的?心腹廖婆子?就将大夫请了过来。
大夫进了屋,宾客们都拦在屋外。
屋内,有姜家?几妯娌和姜家?的?姑娘们,以?及赵氏。
姜姽靠在锦榻上,那大夫替她诊着脉。
冯嬷嬷焦急地问道:「大夫,我家?侧妃近日胃口不好,时常犯噁心,她这是怎么?了?」
听这症状,应是有喜无疑。
姜家?人皆是这么?以?为,但无人为之欢喜,实在是因为姜姽的?所作所为让姜家?上下失望。
那大夫听到冯嬷嬷的?问话,不仅没有回答,反而重新又替姜姽诊起脉来,且眉头是越皱越紧,俨然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半晌,他才迟疑反问:「你家?侧妃最近有没有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此言一出,冯嬷嬷大惊失色。
「大夫,我家?侧妃到底怎么?了?」
「姜侧妃应是吃坏了肚子?……」
「这怎么?可能!」冯嬷嬷喊道,很快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当,声音又低下去?几分,语气却是无比的?焦急,「大夫,你再仔细看?看?,我家?侧妃肯定不是吃坏了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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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氏也道:「大夫,你再认真瞧瞧,切莫出了岔子?。」
那大夫皱成川字的?眉头中,似是有了一层薄汗,他顶着压力,再次替姜姽把脉。良久之后,他换了一个说法。
「许是我医术不精,实在是看?不出其它?,若不然你们请太医来给?侧妃娘娘瞧瞧?」
言之下意,他没有诊出喜脉,还是觉得姜姽是吃坏了肚子?。
这时姜姽幽幽地睁开了眼睛,似是很茫然地看?着所有人,「我,我这是怎么?了?」
一室的?沉默,没有人回答她。
她望向那大夫,「大夫,我怎么?了?」
可怜那大夫又顶着压力,回道:「侧妃娘娘晕倒了,我医术浅薄,若不然你再请别的?大夫看?看??」
「既然你瞧不出来是什么?问题,那便再另请吧。」姜姽说着,看?向谢氏。「母亲,女儿不孝,劳烦您了。」
谢氏无法,只好让人再去?请大夫。
另一个大夫很快请到,诊断的?结果依旧同样。
姜姽自是不信,她月信推迟了近半个月不说,近些日子?以?来时常噁心犯困,怎么?可能是吃坏了肚子?。
她环顾所有人,一时之间觉得这满屋子?的?人,一个比一个可恶,没有一个是盼着她好的?,或许早就暗中勾结想害她。
突然,她目光凌厉地看?向了姜姒,「五妹妹,你说,我是吃坏了肚子?吗?」
姜姒无所惧,淡淡地道:「四姐姐恐怕是问错了人,我又不是大夫,自是不会看?病。四姐姐若是不信这些大夫的?诊断,可以?多找几个大夫看?看?。」
「说的?好,我就是不信你们!」她看?着新来的?大夫说。
当然这个你们,指的?可不是大夫,而是在场的?所有人。
「我要见王爷!」
这话是对赵氏说的?。
赵氏闻言,当真让人将福王请了过来。
福王跛着腿进了屋,姜姽立马哭起来,「王爷,这些庸医乱说,他们说妾吃坏了肚子?。妾在王府蒙王妃照顾,一应衣食住行?皆是妥妥噹噹,怎么?会吃坏肚子??不知?是哪个黑了心肝的?,这么?处心积虑地挑拨我和王妃的?关系,实在是该死!」
「王爷,是妾身?没有照顾好姜妹妹。既然宫外的?大夫们不成,若不然妾身?这就递牌子?进宫,请太医来给?姜妹妹瞧瞧身?子??」赵氏的?声音,温柔至极。不管是语气还是神态,都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福王看?了看?姜家?众人,有些犹豫。
今日是姜家?办喜事,这么?一来,姜家?的?夫人们都不得闲,外面?的?宾客没了人招唿,到底是不太合适。
谢氏看?出他的?纠结,道:「王爷,我与二弟妹三弟妹去?前面?招唿客人,姽姐儿的?姐姐妹妹留在这里陪她。」
这样的?安排,倒也合理。
他点了点头,颇有几分羞愧地望向赵氏。赵氏倒是落落大方,对谢氏和顾氏表达了叨扰的?歉意后,立马派人去?宫里请太医。
太医来的?也不算慢,毕竟福王的?身?份摆在这里。
姜姽伸出手腕,凭着太医替自己诊脉。
很可惜,太医的?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不可能!」
姜姽自是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对着福王流眼泪,「王爷,妾的?月信迟了半个月,近些日子?常犯噁心,这怎么?可能是吃坏了肚子??妾能感觉到…妾的?肚子?里已经有了您的?骨肉!」
若真是怀上了,这么?短的?日子?能感觉到吗?
姜姽将手放在自己的?腹部,什么?感觉都没有。
福王小?声地哄着,「太医都这么?说了,想来应该不会有错。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得很,不必急于这一时。」
「姜妹妹,王爷说的?没错,你还年轻,实在是不必如?此着急。」赵氏也跟着劝。
若是旁人见了,谁不夸赵氏一声大度。
眼见着自己的?丈夫像哄女儿似的?哄着妾室,她一个当正室的?不仅不能甩脸色,还要跟着丈夫一起闹。
「我不信!」姜姽明显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尤其是在听到赵氏开口之后,更?是恨上心头。「你们都在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姜家?请的?大夫,还有宫里的?太医,他们怎么?可能会骗你?」福王依旧好声好气,「今日是你堂弟的?大喜之日,你折腾了这么?一通已是不妥,如?何还能再胡搅蛮缠?」
「我胡搅蛮缠?」姜姽掐着掌心,「王爷,您是知?道的?,妾有多盼着能给?您生个孩子?。妾都能感觉到孩子?就在妾的?肚子?里,他们却说妾是吃坏了肚子?……」
「姜妹妹,若不然我们先回王府,然后再多请些大夫和太医给?你看?看??」赵氏提议道。
「不行?!」姜姽脸色一变,若真是回了王府,她肚子?里的?孩子?必定保不住。「我头晕得厉害,我起不了身?。」
福王的?脸色变了变,已经有些不快。
过了一会儿,他摆了摆手,吩咐人再去?请大夫。
很快,雍京城的?大夫流水似的?进了姜府,又一个个神色各异地被送出去?。他们得到的结论大同小?异,无非是吃坏了肚子?或是脾胃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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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姽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喃喃着:「你们都骗我,你们都在骗我,你们想害我,你们想害我的?孩子?!」
福王的?面?色已不太好看?,不虞道:「你就是闹肚子?,莫要胡思乱想。」
「王爷,一定有人想害妾!」姜姽说这话时,目光紧盯赵氏,然后移到姜姒身?上。
姜姒视而不见,继续当个木头人。
赵氏则似是想起了什么?般,忧心忡忡,「前几日晟儿才中了毒,王爷,难道真是有人想针对我们王府?」
福王眼神一变,看?了姜姽一眼,「那你说,是谁想害你?」
姜姽闻言,死死掐着掌心。
「妾不知?道。」
「不知?道就别乱说!」
说完,福王袖子?一拂,道了一句「回府!」
赵氏同姜姒等人道别,追随在他身?后。
他们好像将姜姽给?忘了一般,竟是谁也没有叫她。她一张脸红了青,青了白,别提有多难看?。
冯嬷嬷有眼色地去?扶她,她借坡下驴,不甘愿地起身?。
经过姜姒身?边时,她抬了抬下巴,「五妹妹,你也是亲王妃,没想到你竟是如?此无用,由着外人欺负自己的?姐姐。」
「四姐姐,你被人欺负了,我怎么?没有看?到?」姜姒左看?右看?,很是懵懂的?样子?,还问姜嬗,「大姐姐,四姐姐说她被人欺负了,你看?见了吧?」
姜嬗皱着眉,「我也没有看?见,不如?四妹妹你说清楚是谁,我们去?给?你讨个公道。」
姜姽看?着她们,又气又恨。
她咬了咬唇,不甘心地离开。
等她后,姜嬗不无感慨地道:「她不是福王妃的?对手。」
她长在姜家?,姜家?的?门风和内宅的?干净让她没有机会见识到真正的?,自然也没有学?到过人的?心机手段。
而赵氏显然不是一般人,从其能被秦太后看?中指给?福王,到这些年稳坐福王妃的?位置便能得知?。
「她想借姜家?的?势,顺利生下孩子?。却不想孩子?都是别人的?算计,根本就是子?虚乌有。而别人将计就计,让我们见证了她的?疑神疑鬼。」
姜姒说着,和姜嬗相?视一眼。
姜嬗摇了摇头,「若真如?我们所想,那也是她咎由自取。」
……
宴席散后,宾客们离去?也有讲究。
位高者先行?,其他人恭送。所以?慕容梵和姜姒最先离开,所有的?宾客们,包括姜家?人一起恭送他们。
众人景仰的?目光追随着慕容梵,如?仰望高岭之菩提树。而姜姒之于慕容梵,仿若是菩提树下的?一株幽芳兰草。
当慕容梵忽然牵着姜姒的?手时,人群中传来无数的?吸气声。
「姜家?这位五姑娘,生得如?此貌美,怪不得能让王爷为之百般谋划。但这样的?美人,以?前为何不曾听说过?」有人小?声问。
另有人回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芳业王妃自小?长在京外,知?道的?人当然不多。」
「难怪。若是自小?长在京中,只怕是早有美名传出。先前王爷假死时,便有人动了心思,欲娶她为填房……」
这人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闭嘴。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越是想瞒的?事,越是瞒不住。
姜婳与丈夫龚侍郎也在宾客之中,龚侍郎低着头,生怕被慕容梵注意到。若不是因为心虚,他早就上赶着和慕容梵套近乎,哪里会能躲就躲。他隐晦地看?向不远处一位年近五旬的?男人,心情无比的?复杂。
那男人同样低着头,不想被慕容梵注意到。
姜姒被慕容梵牵着,并不觉得脸红害臊。反倒是姜家?人替她脸红,竟是个个都顶着一张大红脸,半是害臊半是高兴。
两人就这样在众人的?注目中,离开姜家?。
一上马车,姜姒就打了一个哈欠。若说怀孕之后唯一的?感觉,那就是犯困。至于其它?的?,她暂时没有任何的?体会。
她靠在慕容梵的?身?上,寻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闭着眼睛问出心中的?疑惑。
「她的?症状都像是怀孕,到底是吃了什么??」
这个她,当然是指姜姽。
姜姽的?假孕,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
「鬼胎草。」
光听这个名字,姜姒也知?道是什么?东西。
「上次慕容晟中毒……」
「是八皇嫂。」
「你知?道?」
「这些手段,并不难猜。」
也是。
他可是慕容梵!
姜姒突然坐直身?体,定定地看?着他。
「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说吗?」
「人各有命,皆是天意。」
「你这分明是双标!」
「何为双标?」
「说别人一套,自己做另一套。你不是说我命格有异,天生克夫寡妇命,那你何不由着我克夫当个寡妇?或是放任我借人生子??你干嘛拦着我,还亲自上阵让我借种?」
「你我有缘。」
姜姒哼哼着,「什么?有缘?若非你强求,我们何来的?缘……」
「你说什么??」
慕容梵的?声音听着没什么?起伏,姜姒却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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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时务者为俊杰,哪怕不想当俊杰,该识时务的?时候就要识时务。她瞬间换了一副面?孔,娇娇地笑着。
「我是说我们确实有缘,刚好我克夫寡妇命,刚好你能压住我的?命格。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慕容梵压着眉眼,幽沉地看?着她。
「正是如?此。」
第83章
……
芳业王府。
六角龙头的?宫灯已经亮起,宫纱上?绣着富寿延年的图纹。灯影与树影一同?绰绰,安静之中又显几分冷清。
秦太妃立在影重之处,玉簪挽发素衣简约。她望着紧闭的?大?门,双手捻着一串佛珠。那佛珠倒是如常,唯色泽油润包浆深厚。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动静。她听到下人们恭敬迎接这一府之主的?声音,眉宇间隐隐带着几分欣慰。
很快慕容梵和姜姒进了门,她淡笑着上?前。
「你们是否要再用些饭菜,或是来些清口的?茶水?」
「不?必了。」慕容梵回道。
她依旧笑着,「你们累了一天,应是乏了,那就早些歇息吧。」
慕容梵颔首,姜姒与她道了别,夫妻俩往自己的?院子而?去。
灯影又重了几分,在夜色中分外?的?张牙舞爪。她立在原地,久久未挪脚步。直到四周再归安静,她才低低地嘆了一口气。
不?远处的?阴暗中,慢慢走?出一人,默默地站在她身后。她没有回头,显然不?仅知道来人是谁,且十分熟悉。
「梵儿事事为我考虑周全,却从不?愿意麻烦我。有儿如此,是我三生之幸。」她低语着,语气越显沉重。「当年我把他扔给?陛下一走?了之,也不?知是错是对?」
「为人父母,计之深远,你那时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他,他亦知道,你又何?必自责。」
重影变化之时,来人俊朗的?五官忽隐忽现。若是姜姒在此,必能认出此人,因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在三元城时陪在秦太妃身边的?江先生。
江先生手中拿着一件披风,温柔地披在秦太妃身上?。
秦太妃拢了拢披风,道:「纵然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可这些年来我并?没有尽到一个娘亲应有的?责任。无亲生父母相伴之苦,我深有体会,却不?想我依然做了同?样的?选择。」
「芝儿,这不?是你的?错。当年那般情形之下,你做的?是最好的?选择。」
先帝生前,极其宠爱幼子。幼子聪慧过人,非常人能比,许是老父爱幼子,也许是老而?犯煳涂,所以先帝曾动过将天下传给?幼子的?念头。
那时风言风雨,人心飘摇,多少人伺机而?动,多少人煽风点火,最终皇位传给?了正?嘉帝。哪怕正?嘉帝是众皇子中心性最为良善的?一个,哪怕他能继承皇位也有慕容梵的?功劳,但人心难测,何?况帝王之心。
帝王心性,最是不?容任何?危及自己君王地位之人。成年的?君王若想对付一个年幼的?皇弟,简直是易如反掌。
秦太妃思前想后,决定?釜底抽薪。她请旨去守皇陵,将幼子扔给?了正?嘉帝。正?嘉帝全权接管养育幼弟的?责任,慕容梵的?命便有了第一层保障。她守皇陵是为慕容氏,这便是第二层保障。
「梵儿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从未怪过我,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加自责。若他不?是天家子孙,那该多好。」
江先生离她更近了些,两人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有时候我想,这一切都是我的?孽。若我当年不?曾执意入宫,或许他就不?会生在皇家……」
「都过去了,你又何?必对自己如此苛责?」
夜色已深,天际都黑透了。
「是啊,都过去了。」她望着皇宫的?方向,喃喃着,「我也不?是一个好娘亲。」
而?那边慕容梵和姜姒已经回房,一番更衣梳洗后,夫妻二人如平常一样屏退所有的?下人,享受着独属他们的?时光。
夜明珠生着暖辉,染着一室的?宝气华光。
姜姒踮着脚,欲取多宝阁中的?一件玉器。她够了几下未能如愿,转头看嚮慕容梵。慕容梵未有言语,长?手一伸将那玉兔子递给?她。
她把玩着玉兔子,笑得娇气,「我正?有所求,你便能如我愿,我很是欢喜,我想你也应该很是欢喜。」
「自是欢喜。」慕容梵看着她,包容的?目光让她无处可逃,不?管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心。「你想说什么?」
「世人都说你芳业王是天家佛子,灵心慧性无人能及,你怎会不?知我想说什么?」
慕容梵闻言,垂眸,「我不?愿麻烦她。」
「她是谁?」姜姒抱着玉兔子,挨着他身边坐。「他是你娘亲,你若能麻烦她,或许才是对她的?孝顺。」
方才她看得分明,秦太妃虽然笑着,但那笑容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母妃应是想为你做些什么。」
「她已经为了做了很多,皇陵十二载,寂寞冷清无人知。若不?是为了我,她何?至于苦守那么多年。好容易可以放下一切,又因为我而?回到这京中。」
秦太妃在慕容梵十六岁之前,日?日?守着那死气沉沉的?皇陵,吃斋念佛清修苦熬,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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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的?母子分离,换来的?是慕容梵与正?嘉帝的?情同?父子,也奠定?了慕容梵在正?嘉帝心中的?分量地位。
「她在等我长?大?,江叔也在等她。若不?是为了我,他们早该逍遥山水。」
「母妃和江叔早就相识?」
慕容梵点点头,「江叔是我外?祖父的?义子,我外?祖父创立了聚贤会。我外?祖父姓柳,我母妃自小跟随养父母长?大?,她的?养父姓秦。」
姜姒很是诧异,她猜到慕容梵和聚贤会关系匪浅,但没想过是这样的?关系。
一时无言,唯明珠依旧。
像慕容梵这样的?人,早已将世间万事万物看得透彻,又何?需旁人多说什么。
半晌,她说:「慕容梵,我给?你变个戏法吧。」
戏法是老套路,玩转着帕子,然后变出一块糖来。
这次的?糖与上?次不?同?,未掺牛乳,却有果香。她将糖递到慕容梵面前,一脸的?娇憨。「这是新口味,你尝尝。」
慕容梵看着她,如看一弯新月。新月美好而?洁净,却长?了两边勾子。勾子不?知何?时伸出了触鬚,牢牢地抓住人心。人心变成了大?金蛇,一口将那块糖吞下,在口中囫囵地品尝着。
「甜不?甜?」她问。
「甜。」
再也没有比更甜的?糖了。
慕容梵记起自己的?幼年,那时他常被先帝带在身边。
有一日?先帝抱着他,突然嘆起气来,「老儿子,你怎么这么晚才和父皇相见?朕陪不?了你几年了,若是你早几年出生那该多好!」
老儿子是民间老父对幼子的?称唿。
那时他看着先帝,已经感觉到围绕在先帝周身的?死气。垂老的?父亲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块糖给?他,慈爱地让他吃。
他吃了。
那味道他记得很清楚,竟是极苦的?。
他吃完糖后,先帝摸着他的?头,又嘆起气来。「老儿子,你要记住,别人给?的?糖不?能吃,因为这些糖啊都是苦的?。」
后来先帝临终之时,再次叮嘱他,「老儿子啊,记住父皇说过的?话,别人给?的?糖不?能吃。你尝过了别人的?甜头,终是要付出代?价的?。」
但是父皇没有料到,他不?仅吃了别人给?的?糖,也尝到了甜头,并?甘之如饴地付出所谓的?代?价,因为这代?价是如此之甜,甜到他上?了瘾,再也放不?开。
……
半夜迷迷煳煳间,姜姒感觉身边的?人起了床。
她惺忪地睁了眼,意识不?怎么清醒地问了一句,然后听?到慕容梵说自己要出去一趟,让她接着睡的?话后,又重新进入梦乡。
清晨醒来时,慕容梵还未回来。
慕容梵留了话给?她,此时早已离了京。
原来昨夜里是京外?传来的?消息,说是二皇子病了。
二皇子被留在皇陵已有些时日?,这些日?子以来太子一直跟着陛下处理朝中事务。那些原本支持二皇子的?人自然有所动摇,私底下没少做些小动作。所以二皇子这次的?病,实在是生得关键。
慕容梵这一去,就是四天。
四天后,他终于回府。
姜姒听?到他回来的?消息,想也未想便准备去门口迎他。刚过一道月洞门,远远看到秦太妃也往那边去,当即停下脚步。
方嬷嬷很是诧异,看着她。
她深深地嗅了嗅树木的?青气,道:「母子连心,母妃必是有许多话要和王爷说,我还是先别往跟前凑的?好。」
秦太妃在皇陵十二载,身边只有一个心腹,那就是方嬷嬷。方嬷嬷比谁都知道秦太妃对儿子的?牵挂,也比谁都知道他们母子的?不?容易。
她眼眶一红,目光却是欣慰,「王妃心善,奴婢有福了。」
「是我有福气。」姜姒声音渐低。「我以前从未想过,我这辈子能如此圆满。」
许是这辈子太好太圆满,她已经很久未曾想起上?辈子的?事。
很快她也会当母亲,关于如何?做一个母亲,她不?知道。但她想,无论她是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好母亲,她都会是一个全心全意为了孩子的?母亲。
比如秦太妃。
秦太妃已经到了前院,打眼就看到慕容梵进府。
她没有表露出太多的?思念,也没有表现得特别的?热情,而?是如平常一样淡然娴静,含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这一路奔波,可是要先用些饭菜?」
问完之后,她也未有期待之色。
慕容梵道:「儿子确实有些饿了,劳烦母妃了。」
秦太妃闻言,先是怔了一下,尔后反应过来,眉眼间全是欢喜。
第84章
……
二皇子病已愈,并未随慕容梵回京。
慕容梵面圣之后,将此行一事禀报,却原来二皇子不过是偶感风寒,服了几碗药下去后便无大碍。
至于这点小病为何先前传得厉害,知?情者无一不是?揣着明白装煳涂,一时之间不少原本摇摆的墙头草又是?小动作不断。
京中风云已现?,各方势力暗流涌动。明面上繁华依旧的雍京城,如同一张绷着弦的弓,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失控。
这样的节骨眼上,福王府又出了一件事:福王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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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王这次生病,整个王府讳莫如深,后来还是?一个婆子说漏了嘴,世人这才知?道原来福王是?难消美人恩。
姜嬗来看姜姒时,说起这件事来脸色很不好看。
「她着急怀孩子,许是?病急乱投医,不知?深浅地?对福王下了虎狼之药。福王那身子骨瞧着还不错,没想到?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两碗药下去就倒了。如今外面都在传她如何不知?事,又如何的不知?羞,质疑我?们姜家的门风。」
这个她,当然是?指姜姽。
外面都传她因为假孕一事,着急怀上孩子,没日没夜地?缠着福王,还给福王服下壮阳之药,直接将福王药倒。
福王这一倒,赵氏立马接手照顾。
如此一来,姜姽不仅孩子没了影,甚至连福王的身都近不了。听?说福王一听?到?她的名?字就头疼,亲口说最近不想见她。
她找太后哭诉,说自己如何的委屈,赵氏又是?如何的不容人。原以为太后会给她做主,没想到?她反而被太后狠狠训斥了一番。
之前?她在王府张扬,以为自己凭着年轻貌美笼络了福王的心,背后又有?太后给自己撑腰,丝毫不把赵氏放在眼里。但?这事一出,赵氏不仅在舆论上占了上风,还博得了不少的同情。
世人皆道赵氏这个王妃不易,前?有?独子差点被害,后又有?丈夫险些被废,出了这样的事,她不仅没有?半句怨言,更是?没有?苛责姜姽一句,而是?默默承担起调养福王身体的责任,还想替姜姽隐瞒,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贤惠之人。
反观姜姽,犯了错还不知?悔改,明知?福王身体已经有?损的情况下,依旧吵着闹着要见福王,没有?一日消停。
时日一久,王府里的人都传她神智出了问题。有?下人说看到?她独自一人对着池水自言自语,还有?人说看到?她对着一棵树破口大骂。
赵氏不仅请了太医,京里的大夫也?没少请,想给她看一看,皆是?被她赶了出来。谢氏身为她的嫡母,被请进王府相劝。她不卖谢氏的面子,口口声声说所有?人都想害她。
姜嬗被赵氏请去看她时,险些不太敢和她相认。
到?过?福王府后,姜嬗转头就登了芳业王府的门。
「瞧着脱了相不说,那双眼睛更是?让人瘆得慌。到?底姐妹一场,看到?她那个样子,我?心里也?不好受。」
说到?这,姜嬗一连嘆了好几口气。
姜姒道:「大姐姐心善,但?她哪怕是?到?了今时今日,也?只认为世人皆错,而她无辜。」
姜嬗闻言,又嘆起气来。
可不正是?如此。
她看到?昔日的姐妹那样,心里不好受的同时,难免真心实意地?劝了好半天?。谁知?姜姽不仅听?不进去,反而指责她用心险恶。
当着赵氏的面,有?些话她又不好说得太明白。弄得自己是?又气又恼,气这个庶妹自己不争气,恼自己多此一举。
「既然她觉得自己没错,那且由着她去吧。」
话里的意思,是?再?也?不会管姜姽了。
这天?夜里,姜姒又做了梦。
梦里的场景好像是?原主溺亡的水边,姜姽和慕容晟面面而立。姜姽扯着慕容晟的袖子,一张脸白得厉害。
「世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姽儿,我?…我?说服不了我?母妃,她不同意我?娶你。为了能娶你,我?还去找过?我?小皇叔。可我?小皇叔说,他说你…他说我?们无缘。」
「你说过?除了我?,你谁也?不要,你说过?你会娶我?的!」姜姽喃喃着,「你说你母妃不同意,你说你小皇叔说我?们无缘,难道就因为这样,你就忘了自己承诺吗?那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姽儿,你,你别?急啊。」慕容晟欲言又止,好半天?才为难道:「我?母妃说,她不会拆散我?们。」
「…不会拆散我?们?」姜姽很快明白这话的意思,一把推开他,「你想让我?做妾!」
姜姒冷冷地?看着他们,忽然画面一转,竟然来到?了一家茶楼。
茶楼的雅间内,面对面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赵氏,另一个是?姜姽。姜姽的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更加苍白。而赵氏丰腴华贵,一如从前?。
「晟儿对你有?情,我?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不开明的母亲。你若想与他在一起,我?不会反对。但?你若觊觎王府下一代主母的位置,恕我?无法同意。」
「王妃娘娘,你的出身也?不高,为何也?会瞧不起人?」
赵氏的表情,因为姜姽这句话而生出了不悦之色。
「并非你出身不高,而是?你心术不正。」
「我?从未害过?人,王妃娘娘为何如此诬衊我??」
赵氏盯着她看,目光古怪,「从未害过?人?你那堂妹是?怎么?死的,你敢说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没有?,没有?!」她一时情急,打翻了茶杯,茶水湿了她的袖子。
「你说没有?,那便没有?吧,为何如此惊慌?」赵氏还在看她,古怪的眼神中隐有?鄙夷与嫌弃。「但?有?或者没有?,你心知?肚明。我?的儿子,不可能娶你,这一点也?希望你能明白。」
说完,赵氏起身,施施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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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茶楼,她身边的嬷嬷问她,「王妃娘娘,您是?怎么?猜到?那姜家五姑娘之死,与姜四姑娘脱不了干系的?」
「我?也?不知?为何,打一见到?她,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好似上辈子就与她就不对付一般。」
姜姒心想,果然女人的直觉最厉害。
赵氏和姜姽,一个妻一个妾,正是?很难对付的关系。
醒来后,她思及这两个梦,深以为同为书中的后续。
两日后,王府的管事匆忙来报,说是?府里出了事,请她过?去一趟。她一问之下才知?,姜姽今日终于失控,拿着剪子寻死觅活,嚷嚷着要见她。
秦太妃闻言,指了指自己后,朝她使了一个眼色。这个意思她明白,是?让她拿侍疾做藉口别?去。
慕容梵却对她说:「世间万事,皆有?因果。她是?因,也?是?果。你是?因,亦是?果,既然互为因果,无可避免,我?陪你去。」
这番话,只有?姜姒明白。
他们到?王府时,远远就看到?王府的园子里围了不少下人。
众人看到?他们,恭敬地?让出路来。
姜姒一眼就看到?水池边的姜姽,比之上回所见,她俨然像换了一个人。许是?瘦得厉害,两颊陷了进去,颧骨突显出来。一双眼睛凹着,目光兇狠而疯狂。
「你们为什么?这么?对我??这是?你们逼我?的,这是?你们逼我?的,这是?你们逼我?的……」她反反覆覆地?重复着这句话,神情至癫。
突然她看到?了姜姒,眼底的恨光大盛。
「姜姒!」她大喊着,「姜家既有?我?姜四姑娘,为何要有?你姜姒!明明是?先有?的我?,为什么?你后来者居上!若是?没有?你,我?根本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什么?叫没有?我??」姜姒看着她,目光无比坚定。「难道你真的以为没有?我?,你就能拥有?自己想要的一切吗?」
「是?!」她声音尖利,神态越发的疯狂。「若是?没有?你,他就不会见异思迁!」
说到?他这个字时,怒视着慕容晟。慕容晟抿着唇,脸上充斥着后悔自责还有?厌恶。
「所有?的错全在我?,你莫要攀扯他人。」
「她都嫁人了!嫁的还是?你的皇叔,你还护着她!」姜姽哭起来,「世子,你告诉她,如果没有?她,你一定会和我?在一起的,对不对?」
这样的话,慕容晟没法回答。
她没听?到?慕容晟的回答,神情又是?一变,「你这个负心汉!你抛弃了我?,你害了我?。我?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们也?不应该是?这样的……你说过?你会娶我?,你说过?会让我?当你的世子夫人,你为什么?食言了?」
「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慕容晟断然否认,哪怕他最为痴迷姜姽时,他也?没有?给过?这样的承诺。
姜姒心下微动,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慕容梵。
慕容梵对她做了一个手势,她立马看懂了。她再?次看向姜姽,道:「姜姽,你是?不是?疯了?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来,莫不是?做梦?」
做梦二字,让姜姽愣了一下。
突然她的手腕吃痛,握着的剪刀脱了手,与此同时,她的身体朝后仰倒,「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救命,救命……」她在水里挣扎着,求救着。
过?了好一会儿,眼看着她开始往下沉,才有?两个婆子跳下水,将她救了上来。她拼命地?抠着自己的嗓子眼,不停地?吐着水,衣裳尽湿狼狈至极。
这般表现?,哪里是?真心寻死之人。
突然她感觉有?人走近,抬起头来。
一看到?姜姒,她瞳孔勐缩,「你…你不要过?来!」
姜姒俯视着她,目光如刀,「你刚才说如果没有?我?,你就会和慕容晟在一起,那么?我?去哪里了?」
她也?看着姜姒,眼神渐渐的诡异,然后用同样诡异的声音恶狠狠地?道:「你死了!」
「你杀了我??」
「…我?没有?,我?没有?!」她开始慌乱起来,「你死了,你死了,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
「那次我?们去侯府做客,你便想将我?推下水。让我?来猜猜,在你的梦里,你是?不是?用了同样的招数?你把我?推下了水,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我?沉入水底,所以是?你杀了我?!」
「…不是?我?,不是?我?!」她狂乱地?喊着,明显更加的癫狂。「是?你自己找死,是?你自己找死!我?的梦…你怎么?知?道?你…你死了,你死了!你是?鬼,你是?鬼!」
所有?人都以为她疯了,她说的话都是?胡言乱语。
她欲爬起来时,被那两个婆子死死按着。她状态越发的不对,神情已变,「…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就要嫁进王府了,我?就快成为世子夫人了……哈哈,等那个贱人死了,我?就是?王妃……」
赵氏好似没听?到?那声贱人,过?来劝姜姒,「十七弟妹,她已经疯了,你别?和她说了。」
姜姒退后一步,看着俨然陷入疯狂的姜姽。
姜姽一时哭一时笑,「如果没有?你,没有?你就好了……」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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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页
「……是?。」
这声迟疑的回答,让姜姒目光更冷。
「姜姽,就算是?没有?我?,你也?不会如愿以偿得到?幸福。」她冷冷地?注视着姜姽,瞭然而笃定。「因为你这样的人不配!」
第85章
这个季节,天气已经缓和。
但姜姽却觉得极冷,仿佛置身冰窟。先前疯狂躁乱的心,忽地静了下来,整个人?似是经?歷了一场大梦醒来。
「我不配?我为什么不配?」她看着姜姒,目光恍惚,「难道你就配吗?」
姜姒被问住了。
她配吗?
如今她所拥有的一切,真的属于她吗?
这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她抬头?望去,撞进熟悉的眼眸中。
「她自然是配的。」
「慕容梵……」
慕容梵看着她,温暖的目光包容着她所?有的不安和怀疑,「这世?间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纵有万般美好,亦不及你之万一。」
她心头?刚冒起的自卑缩了回去,一时间如沐春风,说不出的好受。
「慕容梵,你是山外山,你也是天外天,我何其有幸。」
「我亦是。」
两人?对望着,眼神如水交汇。不知是小溪奔向了大海,还是大海容纳了小溪,他们融合着,再也不分彼此?。
这般如花美眷,又旁若无人?。
姜姽看着,眼底慢慢长出了刺。
「王爷,您不要被她骗了?」她嚷嚷起来,「您一定不知道,她当初口口声声说被世?子?轻薄,实则对世?子?爷已经?倾心……」
「你闭嘴!」慕容晟双手握着拳,牙关咬着,额头?青筋暴起。
他不敢看慕容梵,断然否认。「小皇叔,您别听她瞎说。她疯了…她在胡言乱语,小皇婶厌恶我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倾心与我。」
「慕容晟,你这个孬种!」姜姽大笑起来,如疯如癫。笑着笑着,她又哭起来,「你为什么要见异思迁?你为什么不要我?她有什么好,她有什么好,你们为什么都喜欢她?为什么!」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她。
她哭哭笑笑,神情越发?的癫狂。湿了的衣自然是干不了,湿了的发?还在滴着水,发?间还有一根水草。
赵氏忙对那两个婆子?道:「还不赶紧把姜侧妃带下去。」
那两个婆子?得了令,一左一右地搀起她,她像失了魂一样被拖下去。走了一段路后,她突然大喊,「你们害我,你们害我!王爷,你骗得我好苦啊!我要见太后,我要见太后!」
事已至此?,不管她看出了什么,不管她还想做什么,皆是枉然。
一场闹剧结束,赵氏一脸的心有余悸。
她和福王再三对慕容梵和姜姒夫妇表达歉意,言之下意若非实在无奈,若非无法眼睁睁看着姜姽寻死,是万万不会惊动他们的。
慕容梵没说什么,一如既往的没什么情绪。
姜姒道:「八皇兄和八皇婶夫妻同心一致对外,如今外患已除,你们也能高枕无忧。」
这话并无什么不妥,却听得他们齐齐心头?一跳。
赵氏作忧心状,「姜侧妃变成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十七弟妹放心,我会送她去庄子?上好好养病,望她能早日康復。」
这样的结果,早在姜姒的意料之中。
「八皇嫂心善。」
「相处一场,我也实在不忍心。你放心,我一定会派人?好好照顾她,保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有劳八皇嫂。」
赵氏和福王一起,将他们送到门?外。
王府的威严在门?庭中尽情彰显,高墙红门?琉璃瓦,石狮侍卫银衣甲,铜锁朱漆的大门?一关,将所?有的龌龊隔绝在内。
姜姒上了马车之后,娇美的脸冷下来。
「不知他们以后能否心安理得?」
这个他们,指的是赵氏和福王。
姜姽不值得同情,但赵氏和福王夫妇行事也失了磊落,尤其是福王。
「你那个八皇兄,瞧着老实憨厚,最?是老好人?一个,实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不愿接纳别人?,那就管好自己的嘴。吃了又吐,实在是噁心。」
她来了心气,小脸板着,「但愿八嫂子?一样的好胃口,不嫌弃他的吃相难看。」
末了,她似乎还是气不顺,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睨了慕容梵一眼,眼皮垂下之时,眼尾却是吊着。
慕容梵何等聪慧,立马知道这一眼是警告。
他当即表态,「我绝不会如此?。」
算你识相!
姜姒吊着的眼尾一缓,瞬间又恢復成往日里娇憨的模样。「我就是觉得那样的专情让人?膈应……刚才一直没见冯嬷嬷,难道是被太后收回去了?」
「太后送出去的人?,绝对没有收回的道理,人?还在王府,且以后也会一直在王府。」
这话姜姒听懂了。
那个冯嬷嬷应该已经?成了赵氏的人?,也或者从一开始就是赵氏的人?。若非如此?,姜姽不可能一而再地中招,先是鬼胎草,后又是让人?神智错乱的东西。
王府侧妃不是一般的妾室,姜姽发?疯的事瞒不住,很快传得人?尽皆知。世?人?唏嘘之余,自有不少议论声。
赵氏面子?功夫做得好,一是在太后那里自诉错处,二是徵得了姜家人?的同意,这才将姜姽送出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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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页
姜姽的离开无人?在意,除了柳姨娘。柳姨娘哭着求谢氏,让她跟着去照顾姜姽。但姜姽是王府侧妃,送去的地方?也是王府的庄子?,她一个姜家的姨娘去照顾并不合适。
谢氏很为难,让她去找姜良。姜良一口回绝,命她死了这条心,安生在姜家好好养身体。她大哭一场,当天晚上就病重了。
她这一病,直到去世?不过两月时间。
这两个月间,姜姒已显孕相。
平日里常与秦太妃相处,一起喝茶谈天,从南说到北,从天说到地。她有着前?世?的见识,不管秦太妃说什么都能接得上。
天气渐热,她衣着自是轻薄了许多,哪怕是屋子?里早就置了冰盆,她依旧心火极旺,不时扇着美人?团扇,瞧着随意自在,更是极妍极娇。
「两个人?的火气,自是比一个人?旺盛,清心经?或许管用。」秦太妃见她燥气不减,笑着说道。
她手上的团扇不停,「我也不知为何,总觉得燥得很。」
「这叫有其父必有其女。」
「此?话怎讲?」她来了精神,小脸满是八卦好奇之色。
秦太妃见她这般模样,不禁莞尔。
「我怀梵儿时,也是燥得厉害,便让人?念些清心的佛经?来静静心。」
她不知想到什么,手上的动作都停了。
「不是天上传来的诵经?声吗?」
秦太妃闻言,大笑出声。
「那是我日日佛经?听多了,耳朵出现了幻听,总觉得有人?在我耳边念经?。谁知传来传去,竟然变成了那样。」
「那这天眼石……」她抬起手腕,露出那串佛珠。
秦太妃更是笑出了眼泪,「这天眼石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我生梵儿时握着它?,是希望我父亲在天之灵保佑我。梵儿出生时,我将它?放在了梵儿手中,谁知梵儿紧紧攥着不放,便有了那个传言。」
「原来如此?。」
姜姒恍然大悟。
这些是传言,但慕容梵生而记事的事不是假,这又该如何解释?
「王爷说他记事早,幼年时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一点?随我。」秦太妃说,「我也记事早,两三岁时发?生的事都记得。倘若有可能,我真希望我和寻常人?一样,将那些事都忘了。」
「母妃。」
「都过去了。」秦太妃勉强一笑,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神情重新焕发?出光彩来。「你可知凤凰池三景是哪三景?」
这个姜姒还真知道。
所?谓的凤凰池三景,指的是万柳飞花、霞光照水、以及池心画舫。万柳飞花有时节性,霞光照水也要看天气,唯有池心画舫最?为常见。
两岸的万家灯火映照着池水,一艘艘画舫悠闲在池心中,在阑珊中尽情地徜徉,洒下一水的金辉。
这些画舫瞧着一般无二,内里的招待却是大不相同,迎合着客人?们的喜好。当姜姒随秦太妃上了包下的画舫之后才发?现,她们包下的画舫中全?是男子?。
「世?人?皆好色,男女都一样。家养的牡丹看久了,偶尔出来看看野花野草也不错。」秦太妃说着,朝她眨眼睛。
她心下啧啧,暗道这可不怪自己。
秦太妃落了座,姿态十分从容,看上去并非第一次光顾类似的地方?。毕竟京外比京中更为不受约束,各地都有这样的画舫与馆子?。
往来端茶水送点?心酒水的男子?一个个眉清目秀,但又不显得艷俗。
很快有人?抱了琴上来,看样子?是要抚琴。抚琴的男子?姿色上等,若不是在此?地遇到,必会让人?以为他是哪户人?家出来的优雅贵公子?。
贵公子?的琴技同样不俗,听得人?熏熏然。
姜姒不能饮酒,以茶代酒与秦太妃共饮。江风吹拂着轻纱帘,带来池水独有的气味,清凉之中还有淡淡的腥草味。
这样的惬意,这样的自在,让她无比的放松。
她看着那贵公子?,似乎有几?分像自己认识的一个人?,仔细一想,却又怎么也想不起到底是像谁。不由得在心下感嘆自己也逃不过一孕傻三年的老话。
突然,画舫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上,人?和物都晃了几?晃。桌上的茶水点?心散落一地,侍从们发?出惊叫声。
「有人?撞画舫!」
早在画舫异动时,姜姒已被秦太妃紧紧护住,随她们出门?的人?一个个严阵以待。
外面传来一声娇叱,「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和我抢人??」
第86章
姜姒听到?这声音,和秦太妃相视一眼。
秦太妃唇角勾了勾,表情略带一丝嘲讽。
她们?今日外出没?有声张身份,跟来的人也全是便衣出行。外面的人?自是以为她们?没?什么来歷背景,声音底气十足地登上画舫。
艷丽的妆扮,张扬的气质,正是周乡君。
周乡君在看到?她们?后,明显愣住。
秦太?妃已?经掩了面,作虚弱状。
姜姒一脸的愁苦之色,半点也看不出是来寻欢作乐的人?,「原来是周乡君,还?真是巧啊。我母亲的病一直不好,我想哄她开心,便带她出来散散心。说来也怪,我们?包下?的这艘画舫竟然连个服侍的丫头都没?有,全是些男子。」
她说到?最后时,脸上的懵懂与?不解尽现,那天真单纯的模样让人?丝毫不怀疑她说的话,还?真当她是无知的情况下?包了这艘画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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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页
周乡君见她没?有表明身份,当然也不敢拆穿,讪讪着,「确实是巧。」
「周乡君,你?之前?喊什么,什么人?和你?抢人??」她揣着明白装煳涂,在看到?周乡君身后跟着的两?名男子时眼神微妙。
那两?人?长相都不错,一个衣着干练配着腰刀,一个衣着华贵文质彬彬。他们?的打?扮有些眼熟,长相也有一两?分眼熟。
「你?可能听岔了,我是听琴声而来,想见一见弹琴的人?。」周乡君见她往自己的后面看,当即转身,在看到?那两?人?时低声喝斥,「谁让你?们?跟上来的,快回去!」
那两?人?倒是听话,连忙诺诺地退下?。
画舫内所有的侍从都低着头,一个个像是被吓着了的鹌鹑。很显然他们?应该都认识周乡君,且周乡君必是让他们?害怕与?小心的客人?。
弹琴的公子抱着琴,上前?给周乡君行礼。
周乡君下?意识伸手,虚扶着他。「听到?琴声时,我就猜是水公子。先前?听说水公子身子不适,如今可好些了?」
这声音之温柔,听得姜姒和秦太?妃鸡皮疙瘩掉一地。
那叫水公子的男子语气倒不见任何的受宠若惊,甚至是有些冷淡,「劳乡君惦记,流春的身子并无大碍。」
原来这人?就是京中有名的琴伎水流春。
水流春这个人?,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但他这通身的气质却是后天培养出来的。原因无它,他自小被养大的方式等?同于瘦马。
这样的人?,被养成?之前?无人?识无人?知,一旦养成?之后露了脸,要么被达官贵人?收入囊中,要么成?为烟花之地的宠儿。
周乡君的眼睛似粘在水流春的脸上,很是恋恋不捨放了手。
「姜娘子是我朋友,你?好好招待她们?。」
说着,她向姜姒和秦太?妃再次行礼,「姜娘子,我就不打?扰你?和你?母亲的雅兴了,我这就告退。」
秦太?妃突然咳了起来,姜姒立马心领神会,道:「周乡君且慢,我母亲乏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这画艘已?被我们?包下?,若是你?不嫌弃的话,你?留下?听听曲子吧,这位水公子的琴技委实不错。」
周乡君听到?这话,假意推辞几下?后便应了。
画舫靠边后,姜姒扶着至始至终都掩着面装病的秦太?妃上了岸,与?周乡君告别之时,还?有些不安地询问。
「今日这画舫,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哪有侍候的全是男子的,瞧着怎么这么奇怪。周乡君,你?可知道怪在哪里吗?」
周乡君:「……」
这位芳业王妃到?底是真蠢还?是假蠢?
她打?着哈哈,说侍候人?的不是男人?就是女?人?,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姜姒对她的回答似是很满意,紧皱的眉头也跟着松开,「乡君言之有理,是我想多了。」
背过?身时,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姜姒和秦太?妃又交换了一个眼神。
夜色渐深,这凤凰池之地宛如不夜天,灯火通明歌舞昇平,无疑是整个雍京城中最为繁华之处。
那些酒肆茶楼都没?有打?烊,依然客人?进出。
婆媳二人?正欲登马车之际,对面的酒肆有两?人?同时出来。一人?劲装配腰刀,一人?华服戴玉冠,装扮与?方才周乡君身边的那两?人?有些相似。
「凤凰池有三景,雍京城有三杰,说起这京城三杰,你?可知是哪几人??」秦太?妃问姜姒。
姜姒看着前?面的两?人?,心下?恍然。
怪不得!
她终于想起之前?那水公子像谁了。
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大堂兄姜烨。
京城三杰是坊间的戏称,三人?分别是魏其侯世子林杲,宜安长公主?之子沈溯,以及姜家嫡长孙姜烨。
而前?面的两?人?,就是林杲和沈溯。
姜姒看着他们?,暗道那周乡君倒是胃口大,还?想将京城三杰全部纳入自己的后宫,成?为自己的入幕之宾。可惜这三人?出身地位都不低,真品弄不到?手,仿品倒是快要凑齐了。
他们?一个比一个眼尖,也都看到?了她们?。
这个时辰遇到?,还?是在这样的地方,实在是太?过?意外,几双眼睛你?看我,我看你?,倒让人?为难。
最后还?是林杲一马当先,过?来行礼。
「这个时节爽气足,最是适宜出来散散心。太?妃娘娘还?是多应该出来走走,五妹妹你?也是。」
他给她们?找了藉口,倒是免了一些不自在。
姜姒从善如流,「母妃的病要养,但也不宜一直闷在王府。白天出门多有不便,更易被人?认出,反不如晚上来得方便。」
「是这个理。」林杲说着,看向一旁的沈溯,「你?正好顺路,若不然你?送送太?妃娘娘和你?小舅母?」
小舅母三个字,他加重了语气。
沈溯没?忍住,翻了一个大白眼。
这个林流景,分明就是故意的。
林杲见之,问:「久安,你?眼睛怎么了?」
沈溯:「……」
林流景你?个小人?!
他磨着牙,瞪了林杲一眼。
然后解释,「方才风大,眼睛里进了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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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页
夜风轻拂,且近水边,哪里来的沙子,又如何能进得了眼睛。这样的藉口拙劣而浅显,该懂的都懂。
身为小辈,送送长辈们?是应该的。
他再是心里将林杲骂了一百遍,送秦太?妃和姜姒的事却是义不容辞。他刚准备说什么时,忽然心有所感。
不远处的灯火之中,有人?缓缓而来。
「小舅!」
姜姒下?意识朝那边看去,如见月华。
她脑海中忽然冒出一句话来:世间虽弱水三千,我却愿只取一瓢。
因为她这一瓢,胜过?弱水三千。
慕容梵到?了跟前?,平和的眼神在夜色中莫名幽幽,「玩得可尽兴?」
姜姒忽地心头一跳,下?意识朝秦太?妃看去。秦太?妃以手撑着自己的额头,一副极其虚弱的模样。她感觉自己的掌心被挠了一下?,瞬间瞭然。
「……没?怎么玩,我和母妃事先不知那画舫不太?一样,正好遇到?了周乡君,索性做了一个顺水人?情,将地方让给她了。」
沈溯听出了不对,朝那些画舫看去,然后对林杲使了一个眼色。
林杲心道不会吧,这个五妹妹瞧着一团孩子气,但行事最是稳妥,他家夫人?时常挂在嘴边,夸得那叫一个天上有地下?无的。
周乡君的风评,京中无人?不知,她愿意接手的地方,必是他们?想的那样。就算五妹妹不知事,那太?妃娘娘呢?
秦太?妃无力地道:「你?们?应是有正事要说,我和小五在马车里歇一会儿。」
姜姒也是个精怪的,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
慕容梵睨着林杲和沈溯,「你?们?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尽管这语气很淡,听不出任何的喜怒,但沈溯知道,他小舅这是要赶人?了。他赶紧识趣地道:「我们?没?什么事,就是林世子还?要去给他女?儿买糖人?,今晚非拉着我出来,说他一个大男人?不好意思。小舅,再晚怕是那卖糖人?的要收摊了,我们?这就走。」
林杲:这是什么破藉口。
好吧,买糖人?就买糖人?,也好过?在这里当木头人?。
两?人?告辞后,立马熘之大吉。那大步流星的样子,不知情的人?还?当他们?是急着要去执行什么公务。
马车内,姜姒小声地问秦太?妃:「母妃,您说慕容梵有没?有生气?」
「我看不出来。」秦太?妃嘆了一口气,「他自小不在我身边长大,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都不知道。我也是头一回与?他住在一起,许多事情都在慢慢熟悉。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真怕他嫌弃我。」
「母妃,他怎么可能嫌弃您,您千万别多想。他盼这一天不知盼了多久,无论您做什么,只要您开心,他定然也会跟着开心。」姜姒说着,掀开帘子,一下?子与?慕容梵对上,娇憨一笑。「王爷,你?说是不是?」
婆媳俩一唱一和,这样的伎俩慕容梵岂会看不穿?
慕容梵垂着眸,眼神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娇俏小脸,心底的那丝慌乱慢慢隐退。只有他自己知道,当得到?消息时他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不安。
他怕。
他怕自己不够周全,力有不及,护不住想要护住的人?。他怕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在意的人?会受到?伤害。
他不受控制地抚摸着眼前?的小脸,「下?次想去那些不寻常的地方,换个样子。」
姜姒闻言,笑得越发娇气。
她乖巧地点头,软软地说了一个「好」字。
转头之际,又对着秦太?妃一笑。
秦太?妃朝她眨了眨眼睛,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87章
……
一家三口进王府不久,慕容梵朝暗处看了一下?,那树影绰绰中似有一人,身量高大而身形挺拔。
虽然看得?不太真切,但姜姒凭着那些许似曾相识的感觉,已经猜出那人是谁。她扶着秦太妃,一直将秦太妃送到住处。
府里?就三?位主子,自然不必住太开,是以秦太妃的院子离主院不远。未曾走近,便闻到药香,混着树木花草的香气分外的让人心安。
檐下的灯笼绢纱上写着佛语,一边写着有缘而来,另一边写着无?缘而去?。
入屋后药香反倒淡了许多,唯有淡淡的清幽兰香。屋内布置精巧,处处彰显着主人的巧思妙意。
从外间入内,掀开两层帘子,一层纱一层珠,便是素雅的内室。内室如幽静的空间,有床有桌还有书架衣柜。
进到这空间内,秦太妃恢復如常,自在随意地坐在桌前,替自己?和姜姒都倒了一杯茶水。茶水的温度刚好,显然侍候的人十分用心。
这茶与姜姒在三?元城喝过的一样,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却无?比的清香,也是秦太妃自己?採摘自己?炒制的茶叶。
姜姒喝着茶水,约摸猜到这茶是谁准备的。先前她一直没有问那位江先生?去?哪了,看来人早在王府内,一直未曾露面而已。
桌上除了茶具,还有一本游记。游记恰在她手?边,露出一抹深绿色的流苏,流苏上是一颗通体碧润的玉珠。
世家大户的姑娘或是夫人,但凡是喜欢看书之人,最喜做一些精美雅致的书籤,缀以华美的流苏和玉珠。
「母妃去?过黄州吗?」
这本游记的名?字便是《黄州所见录》,故而姜姒有此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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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页
秦太妃垂了眸,道:「去?过,是个很?美的地方。」
黄州地处江南,是有名?的才子之乡,因着盛产香墨,而十分富庶。
她说着,翻开那本佛经,将书籤取出。
那书籤如姜姒所想,果?然很?是精美。画的是一副标准的江南水乡图,小桥流水,流水从白墙黑瓦的民宅中穿过,水中泛着一叶轻舟,轻舟上摇浆的不是披着蓑笠的老翁,而是一位妙龄的少女。
「这画是母妃所作?」
秦太妃点头,「我有一小友,最爱黄州。我与她偶然相遇,却一见如故。我听她提起过黄州,便心生?嚮往。」
姜姒凑近了些,闻到了墨香。
这是黄州特有的龙香墨,且还不是一般的龙香墨,因为这味道她有些熟悉。
「母妃的那位小友,如今可还有往来?」
秦太妃闻言,沉默不语。
半晌,才道:「她已经不在了。」
她看着姜姒,挤出一抹笑来,「今日你也乏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姜姒起身,告辞离开。
一出门?,便看到等在外面的慕容梵。
慕容梵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件披风,披在她身上。她回望着屋檐下?的那两盏灯笼,拢了拢披风的带子。
有缘而来,无?缘而去?,道尽这世间所有的聚散。
「你的易容术,是谁教你的?」
慕容梵替她系好披风的带子,道:「是江叔。」
江叔,那便是江先生?。
「我外祖父是妓生?子,从小混迹在烟花之地,自学了这门?手?艺。」
所以江先生?的这门?手?艺,传承自慕容梵的外祖父。
「母妃是不是也会?」
「会一些。」
姜姒没再问了,她已经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一切。
夜风微凉,吹在脸上极其的舒适,却吹得?人心翻涌。如同?那无?边天际中的乌沉涌动,让人无?法平静。
她一时没了话,默默地走着路。突然她感觉慕容梵停了下?来,仰着望去?时,对上了一双似头顶天际一般的眼睛。
「怎么了?」她问。
慕容梵似有一声嘆息,握着她的手?。「有时候聪慧未必是好事。」
她听到这话,便知自己?的心思挂了相。若论聪慧,她恐怕远不及他吧。他这般的洞察人心,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怎么办呢,我都猜到了。」
这声音真是又娇又软,听得?人心荡漾。
慕容梵手?下?的力道紧了紧,「玉儿,你要记住,这世间有无?数的因果?,除了你自己?的因果?,其他人的因果?都与你无?关。」
是啊。
那是别人的因果?,她便是知道了那又如何。
「我知道了,我不会做什么的。」
……
黑暗中,风云变幻。
景仁宫内,秦太后听着靖平县主的哭声,无?比的头疼。
这么晚还能入宫的人,除了被召见外,也只?有少数有特权而独宠的人,靖平县主就是其中之一。
她自小被秦太后看重,秦太后对她的宠爱人尽皆知,她进宫如自家的后院,想什么时候进就什么时候进。
「姑母,您可不能不管伊人哪。她可是您看着出生?的,也是您看着长大的。那孩子这些年就一门?心思,却求而不得?。您最是疼她,您难道就忍心看着她越陷越深,被世人嘲笑吗?」
秦太后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哀家如何愿意看到她被人嘲笑,可她实在是…你看看她做的那些事,哪一样拎出来不得?被世人的唾沫星子淹死。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早就没了活路。」
「她也是没有办法啊。」靖平县主哽咽着,「我们母女都是苦命人,天生?长了一副痴情的心肝,半点也由不得?人。姑母,您就可怜可怜她,成全她吧。」
秦太后头疼得?越发厉害,强撑着道:「这事哀家再思量思量,天太晚了,你就别出宫了。」
景仁宫中,有一间属于靖平县主的房间。但凡是见过这间房间的人,无?不一是惊嘆靖平县主的受宠。
靖平县主目的没有达到,一晚上气不顺,哪怕是半夜听到主殿请太医的动静,她也赌着气装没听到。
秦太后夜里?头疼的睡不着,一连宣了好几个太医。这样的消息瞒不住人,不管是宫里?的还是宫外的。
宫外的媳妇女儿得?到消息,自然要进宫探望。
姜姒刚到宫门?时,正巧碰上宜安长公主。
宜安长公主是那种碧玉般的女子,文气而淡雅,她给人的印象不似皇家出身的公主之尊,而更似清贵人家出来的书香女子。
两人一同?进了宫门?,沿路话着家常。
女人们的家常有三?大类,一是老公孩子,二?是衣裳首饰,三?是京中轶事。
宜安长公主仅有沈溯一子,提及自己?唯一的儿子颇为头疼,「方家那丫头多文气稳重,我瞧着阖京上下?再也没有比她更安静的姑娘。偏我家那臭小子是个死脑筋,嫌人家是个书呆子,横看竖看不顺眼,一口?一口?书呆子的叫着,实在是让人操心。」
姜姒听着这样的抱怨,半点也不操心。
所有赐婚的都成了亲,唯剩沈溯和方宁玉。她和方宁玉熟稔,当然知道他们还不成亲的原因不在沈溯,而是在方宁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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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宁玉对嫁人一事没什么兴致,寻了个机会和沈溯挑明,说是他们不过是勉强被凑成对的人,晚些成亲对彼此都好。
沈溯同?意了,并?独自承担了责任。他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在双方长辈面前表明自己?不想过早成亲的意思。
说起这事,方宁玉曾经感慨过,「他有此担当,应是一个不错的人。」
姜姒想,一个男人若有责任和担当,成亲之后哪怕不会日久生?情,应该也能彼此尊重相敬如宾,在这个时代已是不错的姻缘。
反观沈溯戏称方宁玉为书呆子之事,她与宜安长公主的看法不一样。宜安长公主认为这是嫌弃,而她却觉得?未必如此。
「方姑娘喜静,郡王喜闹,两人一静一闹,正好互补,成亲以后说不定会相处极好。」
宜安长公主对她这话大为贊同?,引为知己?,「我也是这么想的。」
几句交谈,很?快拉进她们之间的距离。
进到景仁宫后,但见庄皇后秦贵妃,太子妃韩氏和宋玉婉都在。当然,自然也少不了原本就住在宫中的靖平县主。
靖平县主看到她们,轻哼一声。
姜姒已有了孕相,但面色却更加如桃李一般。
「芳业王府瞧着越发气色好了,这怀的莫不是个小郡主?」
这话从靖平县主口?中说出来,可不是什么好话,而是怀着恶意。男尊女卑的世界里?,女人嫁人后生?了儿子才能挺直腰竿,她以为这样能打击到姜姒。
姜姒一心想要女儿,听到这话也不生?气,反倒满足一笑,「那就多谢县主吉言了。」
靖平县主刺人不成,反添了几分气闷,她自己?心里?不舒坦,看谁都不顺眼,哪能咽下?这口?气,当下?又道:「说起来,你们三?人差不多日子成的亲,怎地芳业王妃的肚子都这么大了,你们竟然还没有消息。」
这个你们,指的是姜姒和宋玉婉,以及韩氏。
韩氏不愧是庄皇后的儿媳妇,性子瞧着都是一脉相承,婆媳二?人像透明人似的,哪怕是被人欺到头上,也会选择息事宁人。
「我如今只?想好好照顾太子,旁的不作想。」
谁不知太子体弱,这怀不上孩子也不能怪韩氏。韩氏这话合情又合理,但换来的却是靖平县主的撇嘴。
按理说,靖平县主虽有县主封号,但却是臣,在她们面前只?有恭敬的份。然而因着多年来被秦太后宠着,她俨然将自己?当成了皇家人,且十分的托大。
她睨向宋玉婉,又撇了撇嘴。
宋玉婉暗气,二?皇子人在京外,自己?若真怀了孩子,那才是见了鬼。
「你们啊,一个个都没有芳业王妃的肚子争气。」
姜姒装作羞赧的样子,小声谦虚,「这有什么争不争气的,县主不必羡慕。若不是县主的丈夫早年离京,县主如今已经儿女成群。」
靖平县主闻言,脸顿时黑了。
第88章
殿中突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姜姒。
姜姒见?众人都看着自己?,神情变了变,有些惶恐不安。她作怯怯状,忐忑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虽无措却一脸的懵懂。
「可是我说错了什么?」
话自然是没有错的,但是扎心。
靖平县主瞪着她,眼珠子都快冒出火星子。
当年周惟风是有名的风流才子,勾得靖平县主成日里?跟丢了魂似的。英国公?府的老?夫人暗中託了人去说亲,没想到被?周惟风一口拒绝。
周惟风坦言自己?还未定性,不宜成家立业。
靖平县主求亲不成,便求到秦太?后面前,扬言非周惟风不嫁。秦太?后疼她,一道懿旨给两人赐了婚。
她得偿所愿,嫁给了周惟风。婚后周惟风对她虽然不怎么?亲热,但还过得去。她以?为生了孩子就能收拢周惟风的心,谁知后来周惟风竟然一去不归。
这些年因着秦太?后宠她的缘故,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提这件事。如今被?姜姒一语道破,她自然是面子挂不住。
「还以?为是个老?实的,没想到是个牙尖嘴利的。」
「我……」姜姒小脸越发的惶恐,不安地望着秦太?后,「母后,儿臣是不是说错话了。儿臣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县主应是一个好生养的,可惜少了机会。」
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秦太?后面有不虞之色,但对上她水灵灵的大眼睛,有火也?发不出来。「有些事你不知道,就不要乱说。」
「儿臣知道了。」
说话时,赵氏到了。
赵氏一进殿,便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她行礼请了安,关心了秦太?后的身体之后,极有眼色地退到自己?的位置上。
靖平县主憋着一口气,说话越发的不好听,「王府里?连个妾室都没有,也?没有庶子庶女要管教,福王妃怎地来得如此之晚?」
「县主有所不知,许是母子连心,王爷昨夜里?一直心悸睡不着。我照料了一夜,今早便起得晚了些。听闻母后昨晚上身子也?不适后,这才着急忙慌地进宫。」
这番话,又扎了靖平县主的心。
全京城谁不知福王夫妇感情好,福王这么?多?年身边连个妾室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个侧妃,却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人人都有丈夫,看似还都挺恩爱,她是越想越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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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那个姜侧妃,瞧着好好的一个人,这才进你们王府多?久,没想到人竟然疯了,实在是让人惋惜。说起来,那姜侧妃还是芳业王府的娘家姐姐。芳业王妃,你说说看,你们姜家的姑娘出了那样的事,娘家人为何不管不问?」
「县主这话实在是诛心。」赵氏明?丽的脸上蒙着一层忧愁,「太?医看了,京里?的大夫也?看了,都说姜妹妹心思太?重?,她的病全是心病。这世间万般病,唯心病难医,姜家人通情达理,自是知道这个道理。」
靖平县主冷哼着,显然对这样的说辞嗤之以?鼻。
这样的事便是有所猜测也?不好明?说,她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她没有办法揪着不放,便从另一个角度来扎别人的心。
「芳业王妃,我瞧你是个懂事的,可千万莫学那些心胸狭窄之人,怀了身子还霸着男人不放,没得坏了自己?的名声,你说是不是?」
姜姒眼底微冷,这个靖平县主真是讨人嫌。
「我的名声坏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
靖平县主气得人仰马翻,眼珠子里?的火星子「噼啪」作响。
秦太?后皱着眉,冷眼看着姜姒。
姜姒装作不知的样子,犹在那里?紧张,「原来嫁人这么?多?事的,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嫁人的好,或者像县主这样府里?没有男人,又省心又自在,也?不必担心名声坏了。」
「……」
宜安长公?主忍俊不禁,早在听说自己?那小皇弟对一个姑娘上了心,费尽心机将人弄到手之后,她就知道这姑娘必定不是一个寻常人。
明?明?瞧着一脸的孩子气,年纪也?不过十几岁,说起话来要么?是滴水不漏,要么?就是用?软刀子戳人。
这样的性子,还真是对她的脾气。
「小弟妹这话真是说到了我心坎里?,若是府里?没有男人,我们女人家不知有多?自在。旁的不说,少侍候一个人总归是轻省不少的。」
她是正嘉帝一母同胞的妹妹,靖平县主可不想与她对上。原本之前大家你不理我,我不理你的倒也?相安无事,一旦有人下了场开撕,势必不太?好看。
秦太?后刚才一直纵容靖平县主,由着靖平县主怼天?怼地,自是因为看出了靖平县主心情不佳,想让她出出气。没想到这么?一来,她不仅没有出气,反倒更添了几分气,还是不好发作的那种。
更让她生气的是,宜安长公?主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还在那里?关切地问她,「县主,这些年周公?子真的半点音讯也?无吗?」
她听到这话,气得两眼发黑。
这些年找不到周惟风,并非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有时得到周惟风在某地露面的消息,等派人赶去时又扑了空。
「这么?多?年都找不到人,难道是遇到了什么?不测?」
没有两个字,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难道她要告诉所有人,周惟风没有死,而是在躲她吗?
「皇姐,我听说若是人死后一直无人知,是要变成孤魂野鬼的。」姜姒小脸更白,一副极其害怕的样子,「若不然立个衣冠冢也?是好的……」
「是这个理。」宜安长公?主无比同情地看着靖平县主,「这么?多?年了,县主你也?该死心了,还是应该早些让周公?子入土为安吧。」
靖平县主:「……」
我真是谢谢你们了!
「姑母。」她气不过,只好找秦太?后搬救兵。
秦太?后怒其不争,又心疼她,凌厉地看向姜姒和宜安长公?主,「你们这一个个的,就不能盼着点人好?靖平也?就这么?点念想了,你们非要逼她吗?」
这话就重?了。
姜姒当下不安地站起来,「母后,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只是心疼县主的痴情,想着与其一直囿于不切实际的期待中,倒不如放下。」
「儿臣也?是这么?想的,县主多?年来一直放不下周公?子,儿臣身为一个外人,有时候瞧着都不忍心。」宜安长公?主跟着道。
庄皇后婆媳俩一直没说话,依旧当透明?人。
宋玉婉倒是不想当透明?人,但最会审时夺势。她不怕得罪姜姒,而是碍于宜安长公?主。一边是有陛下撑腰的宜安长公?主,一边是有太?后做倚靠的靖平县主,她一个也?不想得罪。
这几人的心思都不难猜,唯有秦贵妃的态度耐人寻味。她是靖平县主的嫡妹,却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替靖平县主说半句话。
关于这一点,姜姒从慕容梵早前给她的那些资料中得知了原因:那是因为姐妹俩在闺中就有龃龉。
秦贵妃是嫡女,而秦太?后最为疼爱的却是靖平县主这个秦家庶女。因着秦太?后的宠爱,靖平县主未出嫁时一直压秦贵妃一头?。
若不是秦太?后递了一个用?意明?显的眼神给秦贵妃,秦贵妃今日可能会一直乐得看戏。
「这生与死的,谁也?说不准,再找些时日总不会错。」她把玩着手中的锦帕,漫不经心地看向姜姒,「你这怀了身子,不该操心的事就少操些心,对你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都好。王爷那边,你还是得安排人去侍候,免得冷落了王爷,还招了闲话。」
姜姒装出一副不敢担事的样子,抱着肚子娇怯地看着她,「这些事我不懂的,我娘也?没有教过我。若不然我回?去找母妃和王爷商议,他们必定会有妥当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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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宋玉婉终于不忍了,「先前我瞧着十七皇婶是个能扛事的,没想到一遇事就躲。这给男人张罗的事,哪里?能让男人自己?安排,传出去也?不好听。你若是实在没主意,何不让皇祖母给你指点一二?」
姜姒闻言,似是松了一口气,她期盼地望着秦太?后,「母后若能指点一二,必是极好的。只是王爷会看面相,这安排的人还得他看过面相之后才能定下来。」
宜安长公?主笑起来,「这倒是在理,神秀看人极准,若不能入他的眼,便是再貌美的女子他也?不会要。母后,依儿臣看这事也?别人小弟妹商量,她确实做不了主,还得神秀自己?同意才行。」
慕容梵名声在外,世人皆知他最是精通这些事。哪怕是秦太?后也?不敢真的直接往芳业王府塞人,因为无论塞进去什么?人,只要慕容梵一句话便会被?退回?来,这也?是多?年来她没给慕容梵送人的原因。
所以?这个大坑,姜姒成功避过。
她不无庆幸是想,幸好她男人会看面相,否则这一关还真不好过。
出宫时,她又和宜安长公?主一道。
宜安长公?主不无嫌弃地说起靖平县主,「她呀,自己?的男人跑了,这些年越发的狭窄自私,最是看不惯别人夫妻恩爱,你以?后少理她。」
姜姒笑笑,一副乖巧的模样。
同宜安长公?主分开后,她上了王府的马车。
马车行到上阳街时,她闻到空气中飘来的酸甜香,让车夫停下马车。吩咐祝平去御品轩买些点心后,她便掀着帘子观看街上的热闹。
一辆马车停在对面,下来一位抱着琴的男子。
那男人的气质长相都是上等,难免让人注意。当她看着那男子时,那男子突然回?头?看过来,似是与她的目光对上,又很快别开。
紧接着,男人就进了对面的茶楼。
而那辆马车调了个头?,从她身边驶过,她一眼认出马车上的徽记。正欲放下帘子时,便听到马的嘶鸣声,然后是一阵混乱的骚动。
「惊马了!」
「有人从马车里?摔出来了!」
第89章
祝平听?到动静,从御品轩里沖了出来,等看到王府的马车无恙地停在原地时,腿脚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姜姒一看她这?模样,便知她是误会了什么。
「吓死奴婢了。」她心有余悸,脸色银白。
不远处已围了不少人,一片嘈杂议论声。她得了姜姒的吩咐后,将?点心放下,到前面去?打?听?情况。
不多会儿,她回来禀报。
「王妃,前面是周乡君的马车。」
这?个姜姒知道。
「谁从马车摔下来了?」
「好?像是周乡君。」
这?时人群之中传来尖利的哭声,伴随着更为?悽厉的哭喊,「乡君,乡君!」
听?这?声音,应是周乡君的丫头。
围过去?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就堵得水泄不通,这?条道看样子短时间内恐怕无法通行。姜姒几乎没?怎么?思索,便吩咐车夫改道而?行。
因?为?人太多,马车调头不易,不时有人往前面挤去?,同时也有人退出来。挤过去?的人一边挤一边问退出来的人,退出来的人撞见了这?样的大事,自然?是乐意告之。
「…人肯定?是不行了,流了那么?多的血,大罗神仙也救不了。那个石墩子邪门的很,几年前也有个姑娘从马车摔下来,也撞在那石墩子上,当场就送了命。那姑娘听?说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好?像姓谢……」
「这?么?邪门的石墩子,怎么?不移了啊?」
「谁知道啊,好?像那姓谢的姑娘家人没?有追究,说是丧命之地,最?合适祭祀,年年都有人在那石墩子前烧香烧纸的…」
祝平的脸色还有些白,听?到这?些话?后,道:「原来大夫人的娘家侄女也是这?个地方出的事,那石墩子必是邪门得很,若不然?也不会连接发生这?样的事。」
马车已经调好?头,恰好?到了对面,正是之前周乡君的马车暂停之地。姜姒不知想到什?么?,一把将?马车侧边的帘子掀开。
她抬头望去?,只见旁边茶楼的二层之上,几乎所有的窗户都是大开着,显露出伸着脖子看热闹的客人。
唯有中间的那间窗没?有大开,而?是半开的。半开的窗边,也没?有伸着脖子看热闹的人,在一众挤着人头的窗户中,显得分外的与众不同。
旁人若见之,或许会以为?那雅间恰好?无人。但姜姒却不这?么?以为?,她不仅怀疑那窗户后面有人,且知道那人与所有人一样,正密切关注着周乡君的事。
「奴婢听?说那位谢姑娘原本和大公子有婚约,她出事之后大公子十分伤心,这?些年不愿成亲也是因?为?她。」祝平惋惜着,「大公子可真是个痴情的人。」
姜姒闻言,放下帘子。
「情深才会生执念。」
姜烨如此,周乡君也是如此。
马车缓慢地挪动着,渐渐出了拥堵之地。绕了好?几个巷子之后,这?才回到王府。王府的大门紧闭着,与那些身着铁甲的侍卫一样的冷清。
一侧的偏门从里面打?开,出来一人,正是许管事。
许管事看到外面的马车,忙命人将?大门打?开,顶着一张弥勒佛般的笑脸,恭恭敬敬地迎接着姜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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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姒听?着他禀报着一些府里的事,进了王府。
「…王爷离开之前吩咐过,王妃爱吃鱼,这?新鲜的鱼货一日也不能断。那丙穴鱼长于高山之溪,鲜美无比。一路派人用?冷泉养着,到了京城还是活的,早上送到的,这?会儿已经做了……」
他虽话?多,但说起事来颇有轻松有趣,并不让人听?着厌烦。
祝平和祝安都与他混得较熟,说话?也随意许多。
祝平问他,「听?说那丙穴鱼腹藏宝剑,也不知是真是假?」
他笑眯眯地回着,「是真是假的,祝平姑娘等会就知道了。」
「那等会我?可得好?好?瞧瞧。」祝平说着,多看了他几眼,不知在想什?么?。
姜姒心下瞭然?,却不戳穿。一个人的外貌可以变化,但真实的性格应该变不了多少。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祝平应该是看出了什?么?。
因?为?许管事就是在三元城时的老徐。
进到内院,许管事止了步。
这?时有内院的婆子出来,传达了秦太妃的话?,将?姜姒请到了秦太妃的院子。姜姒鼻子灵,哪怕院子外有檀香,内有兰香,她还是闻到了另一种极淡的纸张烧过之后的气味。
很显然?,有人在之前烧过纸,且还刻意处理了痕迹。
进了门,她一眼看到正在看书的秦太妃。秦太妃听?到动静将?书合上放在一边,笑着招唿她赶紧坐下。
那合上的书中夹着书籤,书籤的流苏露在外面,正是她上回见过的那个书籤。
她也不矫情,直接用?最?舒服自在的姿势坐下,等到秦太妃问完宫中发生的事后,她将?路上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我?也不敢往前凑,听?说是流了不少的血,也不知伤得有多重。想着以她的身份,不管伤成哪样,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出。」
话?音一落,便有人来报,说周乡君已经没?了。
周乡君有乡君的封号,并不是一般的世家姑娘,且她的母亲靖平县主又极得秦太后的宠爱,她的死很快在京中传得纷纷扬扬。
听?说靖平县主在得知爱女摔下马车当场毙命之后,根本不愿意相信。哪怕是周乡君的尸体送了回去?,她依然?不死心地派人去?请太医,且请了一个又一个。
可怜那些太医这?辈子只知道医死人,还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面对像个疯子似的靖平县主,一个个宛如死里逃生了一回。
直到两天后,靖平县主才接受爱女已经去?世的消息,发了疯的她,亲自带人去?到街上,将?那石墩子给移平了,还闹上了谢家。
她在谢家撒着泼,非说是谢家人当年没?有移了那石墩子,才害得她女儿送了命,死活要让谢家人偿命。
谢家上下被她闹得苦不堪言,最?后谢老夫人求见了太后,谢大人面了圣。之后秦太后和陛下一起发了话?,这?才将?她制住。
谢氏说起这?件事来,气得不轻。
「可怜我?那侄女死得无辜,没?想到死后还要被人如此诬衊,靖平县主简直是欺人太甚。好?在太后和陛下开明,没?有助长她的嚣张,否则我?谢家岂不永无宁日?」
她说这?话?时,姜姒正好?回了娘家。
一家子女眷都在清风院说话?,顾氏和余氏闻言,都在劝她消消气。
顾氏道:「世倾那孩子,虽说我?只见过几面,但我?知道那是一个好?孩子。心地最?是良善,哪怕是…也不可能会害人。」
这?番话?针对的是最?近的流言。
因?为?周乡君的死,世人的关注点都不在那受惊发狂的马身上,反而?在那石墩子。有人绘声绘色地传,说谢世倾无辜枉死,化成了厉鬼藏在那石墩子之中。因?着要投胎转世为?人,所以要找一个替死鬼。
而?周乡君,就是谢世倾选中的替死鬼。
说到这?事,谢氏自是更气愤。
「也不知是哪个黑了心肝的乱传,那周乡君出事明显是有人做了手脚,若不然?那好?好?的马怎么?就惊着了?」
「可不是嘛。」余氏也跟着道:「周乡君平日里行事狂悖,从不知收敛。靖平县主也是个张扬的,许是她们母女得罪了什?么?人,或是碍了什?么?人的眼,有人暗中算计她们罢了,如何能扯到旁人身上,更何况谢家侄女人都不在了,简直是太过荒唐。」
民间出故事,大多数是越荒诞离奇越受人欢迎。姜姒知道,这?样的传言不仅短时间不会消散,反而?会随着时间的推衍变成一个吓人的鬼故事。但鬼故事终究是鬼故事,人若是当了真,且用?其生事,那就是人心里也住着鬼。
她如今月份渐大,肚子也显怀了许多,哪怕是穿着宽松的衣服,也掩盖不了怀孕的事实。叶有梅与她坐在一起,不时往她隆起的小腹看。
顾氏见之,眉宇间有些许的喜色,又不能表露出来。
现在的姜家三房之中,顶数三房最?为?美满。姜焕一进京就领了差事,郑氏是个懂事孝顺的,云哥儿又最?是惹人爱的年纪。姜烜在京武卫当着差,叶有梅虽是低嫁却性子随和,姜姒自是不用?说,嫁得好?又受丈夫爱重。
反观其它两房,各有各的不如意之处。比方说大房,姜烨身为?嫡长子嫡长孙,却迟迟未能成家。姜姽又闹成那样,最?后还落得一个送出京的下场。三房更不用?说,余氏早年丧子,唯一的庶子又是个养不熟的,还不如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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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页
所以哪怕顾氏心里再如意,也不能在两位嫂嫂面前得意忘形。
「那些人传得真真的,我?听?着都生气。可话?又说回来,嘴长在他们身上,我?们又能如何。」她嘆了一口气,劝谢氏。「大嫂,你也莫气,免得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我?…我?哪能不气。」谢氏也跟着嘆气,「若是世倾还在,烨儿也不会……」
正说着,打?眼看到姜烨进了院子,她连忙将?没?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姜烨一身官服,应是刚回家。
他进了屋,向自己的母亲和两位婶子行了礼,又和姜姒叶有梅和郑氏等人见了礼,道:「父亲让儿子转告母亲,他今日要晚些回家,母亲不必给他留饭。」
谢氏回了一句自己知道了,等他离开后,表情更加的怅然?。
众人又说了会话?,然?后各归各房。
叶有梅与姜姒交好?,自是有说不完的话?。郑氏看上去?与叶有梅相处的也不错,时不时还打?趣一两句。
顾氏命人精心准备了饭菜,几乎全是姜姒以前爱吃的那些。等到姜慎和姜焕姜烜两兄弟回来,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个团圆饭。
姜姒歇了午,近申时才离开姜家。
快到外院时,她远远看到站在树下的人。
雅致沉稳,气质如松。
正是姜烨。
第90章
姜烨已换上一身素青色的常服,他背手而立,手中握着一个捲轴。哪怕看?不见他的脸,不知他此时的神情,亦能感觉到他背影的忧郁。这种忧郁仿佛是常年笼罩在哀伤之中,随着岁月的变迁不仅没有消散,反而越发的浓郁。
姜姒与这位大堂兄接触极少,自然谈不上亲近。但她莫名有种预感,他此时要等人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果然,等她走近之后,他朝她看过来。
她唤了一声大堂兄,静静地等着对方的反应。
姜家的子孙之中,最?有姜太傅风骨的就是姜烨。姜烨是那种世族大户最?为正宗的嫡长风范,不论才情还是能力,以及长相,都?堪称家族继承人之中的翘楚。
他的儒雅,他的稳重,无一不是令人称赞。当他看?着一个人时,温润之中又显锐气,让人不敢忽视。
「五妹妹近日可好?」
姜姒老实回道:「自然是好的,大哥哥瞧着脸色不太好,可是有什么心事?」
姜烨笑了一下,笑容极淡。
「世人皆长了一颗心,万般种种都?藏在其中,又岂会无事?」他抬了抬头?,不知是在看?树,还是在看?叶子。
这是一棵梧桐树,是姜府中处处可见的树种。这些树应是姜家的先祖们所种,年岁都?不小,树干的粗壮与斑驳显示了它们所经歷过的岁月风雨。
姜姒印象最?深的其实是姜家学堂的那棵梧桐树,仔细瞧去,忽然发现这棵树似乎和学堂里的那棵有点像。
她始终记得那日姜熠想赶自己出姜家时,姜烨对自己说?过的话。这样的长兄,如同这棵树一样让人觉得可以依靠。但是这样一棵能为人遮风挡雨的树,却无人在意它树干的那些斑驳。
「大哥哥所言极是,人心藏事,事情多了,自然就有了烦恼。但烦恼这样的东西,最?是要不得。若是让它们掌控了人心,人心该是多么的难过。」
姜烨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眼?神不避,目光清澈如水。
他们就这么对视着,明明一个温润一个如水,却仿佛交换了无数的言语。
良久,姜烨将手中的捲轴递给?她,「我?一有物,麻烦五妹妹转交给?太妃娘娘。」
她接过捲轴,问:「大哥哥认识我?母妃?」
「有过几面之缘,谈不上认识,更无私交。这是一位故人之物,我?也不过是代为转交而已。」
捲轴应是一幅字画,已经装裱好。
至于姜烨所说?的故人,她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郑重地表示自己必定亲手将东西交到秦太妃手上。
姜烨说?了一句「有劳五妹妹。」
堂兄妹俩至此分开,姜姒继续前行。
路上,她没有打开捲轴。
回到王府之后,直接先去到秦太妃的住处,将捲轴交给?对方,并说?明来?处。
秦太妃当着她的面,将捲轴打开。画卷上所绘的应是某地的风物景致,其上有街巷屋宅,商铺行人,一派热闹景象。有水穿城而过,两边人家最?为繁盛。码头?上的力夫,水边浣衣的妇人,还有水中泛着的乌篷船。
画卷上题着字,写着:黄州一景。
下方也题着字,写着:赠柳夫人。
「当年我?与那小友相识,她听闻我?有游歷山河之意,极力推荐我?去黄州。她说?她曾在黄州的姑姑家住过一段时日,那里的景致与风土人情俱佳。许是怕我?不信,她便说?要画一幅黄州游览图送给?我?。」
秦太妃所说?的小友,姜姒早就猜到了。
姜烨能让她转交画,本身就是一步明棋。
「我?虽未见过她,但从这幅画上能看?得出来?,她必是一个极有才情的人。」
画中无论屋宅还是人物,皆是栩栩如生,可见作画之人的功底不俗。而能画出这样一幅画的人,不仅有着对生活的热爱,还应长着一副玲珑细腻的心肝。
「你?都?知道了?」秦太妃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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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姒点了点头?,到了此时,她没有再装煳涂的必要。
秦太妃所说?的故人,与姜烨说?的故人,应是同一人,那就是谢世倾。
原主的记忆中,没有谢世倾的印象,但姜姒知道,那位谢家表姐必定是一个极其优秀的人,否则也不会让姜烨念念不忘,更不会让秦太妃视为忘年之交。
秦太妃摸着那画卷,「六年了,该放下的人,也应该都?放下了吧。」
姜姒想,也许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放下。
虽然她不是姜烨,但她好像能理解姜烨的执意。因?为若是她被迫于慕容梵分离,或许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放下,更不可能再接受其他人。
见她沉默不语,秦太妃嘆息一声,「你?大堂兄可好?」
「瞧着尚可,但他自来?心事藏得深,便是有什么事也不会显露出来?。」
「难为他了。」秦太妃又是一声嘆息,「我?帮他,也不知是对是错,或许是害了他。」
……
夜幕落下,灯火登场。
姜姒没有等慕容梵,早早上床歇息。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煳煳感觉身边的动静,下意识地朝熟悉气息靠了过去,不怎么清醒嘟哝了一句:「慕容梵,你?不要离开我?。」
「做梦了?」男人的声音低而沉。
「没有。」她将男人的手拉着,贴在自己的脸上,语焉不详地又嘟哝了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
慕容梵俯身过去,道:「别怕,很快就好了。」
什么是很快就好了,她不怎么清醒,自然无法细想。
一夜无梦,醒来?后床边又不见人。
一问祝平,才知慕容梵不仅回来?的晚,起得也十分的早。这样的早出晚归已有几日,连祝安都?不忍不住嘀咕。
「王爷最?近是不是太忙了些?」
慕容梵深得正嘉帝的看?重,却并无官职在身,按说?不应该忙成这样。
姜姒低头?喝着粥,思?量着夜里半睡半醒间?听到的那句话。慕容梵说?快好了,想来?是有些事快有结果了。
这京中的风云,终会化成一场狂风暴雨。只有在狂风暴雨之后,才可拨云见日。但狂风暴雨之前,还有无数的动静。
比如说?周乡君的葬礼。
听说?她生前最?为宠爱的两位面首不堪悲痛,伤心之下以身殉情。所以她的葬礼不仅隆重,还有陪葬者。
又比如说?户部的贪没案,从上到下清理个遍,上至尚书,下至一个库房主事,里里外外地查了个底朝天?。
该抓的抓,该处置的处置。姜婳的丈夫龚侍郎也在清查处置之列,从侍郎之位被撸下,连降六级,从四品被贬为从七品,还被贬到了京外。
这消息未传出之前,姜婳来?找过姜姒。
姜姒一早得到过慕容梵的提醒,对她来?找自己并不意外。
一段时日不见,她憔悴了许多,衣着打扮也尽显素气,半点不见之前的珠光宝气。
姜姒以为她这个时候来?找自己,必是想让慕容梵出手捞龚侍郎一把,没想到两人先是寒暄,后又说?到周乡君的事,再说?到姜家的事,甚至还谈到了姜姽。
直到她起身告辞,她也没有提龚侍郎一句。
这倒是怪了。
姜姒虽说?不是很了解她,但大抵也知她的性子。她生性要强,生平最?为骄傲之事应该就是嫁给?了龚侍郎。眼?见着龚侍郎要落魄,她难道真的一点也不在意吗?
「二姐姐没有别的事要说?吗?」
她闻言,苦笑一声。
「五妹妹也听到风声了?」
「略有耳闻。」
「不瞒五妹妹,我?今日来?王府,确实是受了我?家老爷之託。」说?到这里,她的表情有些古怪,「我?是庶女?,从小我?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凡是我?想要的,我?都?会拼尽全力去争取。当年我?死活要嫁给?他,仅仅是因?为看?中了他的身份地位。说?实话,若是换成几个月前,得知他官位不保,我?必是无论如何也要替他奔走的。」
「那为何现在不想了呢?」
「因?为我?发现自己错了。」
姜婳又是一声苦笑。
她真的错了。
她以为一开始别人是图她的年轻貌美,后来?嫁过去之时,是因?为她治家有方而看?重她。但是几个月前,她突然明白了,别人图的不是她的年轻貌美,也不是她所谓的能力手段,而是她姜家女?的身份。
「这些年来?,他不止一次暗示我?去求祖父,让祖父帮他在陛下面前说?话,我?虽有心,却始终未能帮得上忙。我?以为他能理解我?的难处,也能理解祖父的为人处事,没想到他早就生了怨恨。若非上回的事,我?还不知道原来?我?在他心里是那么的一无是处。」
她说?的上回的事,指的是她曾经想让姜姒给?人当填房的事。因?为这件事,龚侍郎变了脸,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无用?,还说?娶她还不如娶一个妓子,扬言要休了她。
后来?传出莫须有就是慕容梵时,吓得龚侍郎两天?都?不敢出门,在她面前又换了一副面孔,不是夸她贤惠就是夸她大度,成日里夫人长夫人短的,别提有多讨好。
「男人哪,原来?都?是贱骨头?。当年我?图他官职高,这几年侍候他讨好他,我?以为他看?重的会是我?这个人。没想到他看?中的仅是我?身后的姜家,以前姜家的姻亲们。你?可是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他有多讨好我?。我?看?着他讨好我?的样子,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所以他的事我?才不会管,若是他真的出了事被贬,我?便同他和离,反正这天?底下男人多的是。以我?姜家女?的身份,就算是再嫁也不会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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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姒听到这番话,由?衷道:「二姐姐,其实我?挺佩服你?的。」
姜婳闻言,先是一愣,尔后一笑。
第91章
……
户部贪腐一案牵涉甚广,朝中?近半的官员或多或少都有些牵连。正嘉帝极其震怒,但震怒之余却没有?一罚到底,对于有些牵扯不深的人高高拎起,又轻轻放下,最后只能含煳了事。
若不然?,较了真?一併?重罚,只怕是朝堂震盪,势必会动摇根基。毕竟水至清则无鱼,身为帝王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
龚侍郎之上还有?户部尚书,他因为胆小谨慎连从犯都算不上,所以仅是被贬而已。他被贬的消息传出之后,姜婳便火速与他和离。
姜婳从来都知道自己要什么,且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尽全力地去争取,这?样的性格确实让姜姒佩服,然而佩服不代表认同。
对于姜婳这?个人,姜姒不想深交。
姜姒再见她?时,是在魏其侯府。
按理说,京中?的形势诡异,气氛也不太对,举凡是有?点?眼色的重臣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办寿宴。
但偏偏魏其侯就这?么干了。
姜嬗派人给?她?下请帖时,明明说的仅是小办而已,没想到她?一到侯府,看?到的居然?是车水马龙,宾客如云的场面。
而站在门外迎客的人,却是华氏。
只一瞬间?,她?便明白了。
「我?这?个好婆婆可真?是厉害啊,不声不响就给?我?来了这?一出,害得我?是措手不及,这?会儿厨房里的东西?还不齐呢。」姜嬗忙得是脚不沾地,抽空向她?解释了一句。
她?赶紧问姜嬗自己能帮什么忙,姜嬗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将她?按坐着,「行了,你现?在身子金贵着呢。你就好好待着,免得被哪个不长眼的给?冲撞了。这?帮忙的人有?的是,不差你一个。」
姜家人都来了,能帮忙的人不少,谢氏余氏顾氏齐齐上阵,确实不差她?一个。
「王爷不在京中?,你凡事得更仔细些。」顾氏小声叮嘱她?。
她?乖巧应下,坐着不动。
前几日京外有?消息传来,说二皇子被东西?砸到了腿,如今人已回到京城医治。所以慕容梵被临时派去皇陵,接替了二皇子之前的差事。
不多会儿,姜婳和姜姪一前一后地进来。
姜婳看?上去和从前似乎没什么区别,妆容依旧精緻,衣着打扮更是华丽。而姜姪因着这?一胎怀相不太好,瞧着气色有?点?难看?,还有?些许的浮肿之感?。
两人站在一处,一个明艷一个憔悴,委实是差别大了些。
「三妹妹,你气色怎么这?么差,小吴大人可真?不会疼人。」姜婳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她?会走路不久的儿子。
姜姒想,她?之所以能说服龚侍郎和离,许是和这?个孩子有?关,若不然?和离之后孩子也不会跟着她?。
她?没有?搬回姜家,而是住在自己的私宅里。
说实话,姜姒还挺羡慕她?。因为她?现?在的生活,便是姜姒以前想要的那种。有?钱有?财产还有?孩子,简直不要太爽。
姜姪被她?说的脸都红了,小声回道:「二姐姐,你别乱说。他对我?很?好,怪只怪我?肚子里的这?个实在不是一个省心的。」
「你看?看?你,这?么护着他。我?与你玩笑罢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
这?话实在是不妥当,听得姜姪脸更红,不知是臊的还是气的。
姜姒道:「二姐姐,这?样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下次别说了。」
姜婳也没生气,反而看?着好脾气般连说了两个好字。
她?们?是姜嬗的娘家妹妹,自然?是在春庭院躲清静,并?不与侯府的那些宾客们?待在一起,与前院的热闹不一样。
「大姐姐抽不开身,只顾在后宅忙着,倒是让侯夫人露了大脸。」姜婳让身边的婆子将自己的儿子抱出去玩,神神秘秘地对姜姒和姜姪道:「她?必是摆了大姐姐一道,若不然?以大姐姐也不会如此的手忙脚乱。」
「她?怎么能这?样?」姜姪皱着眉,「若是侯府的宴席菜不够,难道她?就有?面子了?」
「她?可不管这?些,反正侯府是大姐姐当家。便是被人说三道四的,说不定正合她?的心意。」
「侯爷竟然?也不管她?,真?是……」
「三妹妹,你也是嫁了人的人了,难道还不知道有?时候枕头风啊,比什么心机手段都好使。」
姜姪听到这?话,脸上刚退下去的红,又漫了上来。
「二姐姐!」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姜婳忽然?看?了姜姒一眼,不知在想什么。
姜姒装作没看?到的样子,与姜姪说起一些孕期的事来。两人同为孕妇,不管是吃啊穿啊,都能说到一处去。
姜婳也是生养过的人,不时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和她?们?分享一些心得,一时之间?几姐妹瞧着很?是和谐。
等到宴席快开始,她?们?才?动身去往前院。
还未出内宅,便看?到远处鬼鬼祟祟的刘嬷嬷。
刘嬷嬷那吊白的三角眼也看?到了她?们?,表情?似是明眼一变,然?后看?向了姜姒。姜姒心下微动,说自己落了东西?在春庭院,从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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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她?离开了姜婳和姜姪的视线之后,刘嬷嬷立马过来找她?。
「出了什么事?」她?问刘嬷嬷。
刘嬷嬷长话短说,快速将事实说了一遍。
姜姒听完,小脸全是冷意。
华氏这?是找死!
……
前院中?,一派热闹景象。
林征红光满面,华氏看?上去亦是如此。但若是瞧得仔细些,便能发现?她?有?些紧张。当然?,纵然?有?人看?了出来,也只当她?是怕寿宴出了岔子而紧张。
林杲笑容勉强地招唿着男宾,偶尔看?向自己的父亲时,明显带着几分无奈。
沈溯见之,打趣他,「你这?个老子真?是堪比十七八的少年郎,越来越有?精神头。」
他没好气地睨着沈溯,「沈贤侄这?么闲的话,不如帮你表叔我?招唿一下客人?」
沈贤侄几个字,如几点?火星子一样燎了尾巴毛,瞬间?炸了起来。
这?时一个下人过来,小声对林杲说姜姒找他。他闻言眉头都快打了结,对上沈溯一脸八卦的脸,越发的没好气。
「我?去去就来,这?里就交给?沈贤侄了。」
「林流景,你给?我?好好说话,再叫我?贤侄,信不信我?和你没完?今日你想走都不走了,我?还就非得拉着你不可!」
「你拉啊!」林杲耍起了无赖,「你小舅母找我?,你若是不让我?去,我?倒要看?看?,是你倒霉还是我?倒霉?」
沈溯闻言,也皱起了眉头,「你一个当姐夫的,她?一个当小姨的,她?这?个时候找你,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不管是什么事,我?都得去。我?那小姨子是小姨子吗?那可是小祖宗!」
林杲这?话倒不是假的,在他心里,姜姒可不是小姨子,而是妥妥的小祖宗。
且不说姜姒的身份之高,便是姜姒在姜嬗心目的地位,那也是无人可以撼动。姜嬗平日里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这?事若是换了我?五妹妹,她?会如何如何……」
他不与沈溯过多废话,沈溯也不敢再拦他。
喧闹声不断,他身为主家忙进忙出也是常理,所以并?没有?在意他的离开。同样,魏其侯被返回的他叫出去时,也没有?人在意。
除了华氏。
华氏红光满面的脸色,隐约有?一丝不安。她?不时朝宾客中?张望着,神情?间?有?种说不出来的焦急与犹豫。
不多时,林征和林杲一前一后地回来。林杲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还抱来了自己的女?儿如姐儿。
如姐儿被他放下后,直接朝随后进来的姜姒跑过去。
「五姨姨,你今天能不能给?我?变个戏法儿?」
姜姒笑眯眯地摸了一把外甥女?的小脸,软着声音回道:「当然?可以啊,如姐儿,你这?次千万要看?好了。」
说完,她?从袖子里取出自己的帕子。
早在她?出现?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看?了过来。一则是因为她?的身份使然?,二则是因为她?过人的美貌。
她?将一块糖包进了帕子里,故弄玄虚了一番后抖开帕子。帕子里空空如也,自然?已没了糖的踪影。
「如姐儿,你猜猜,糖去哪了?」
如姐儿歪着小脑袋,「咦」了一声,上上下下在打量着她?。
她?眉眼弯弯,「不在五姨姨身上哦。」
「那在哪里?」
这?时她?身边的祝平上前将手一伸,掌心中?赫然?是一块相同的糖。
如姐儿没有?接糖,小脸沉思着,突然?童言童语地道:「五姨姨,这?是刚才?的糖吗?」
姜姒笑道:「是啊。如姐儿若是不信的话,你自己可以找个东西?交给?五姨姨,五姨姨照样能给?你变到别人身上去。」
如姐儿听到这?话,还真?的找了起来。她?一时摸摸自己的金锁,一时又看?着自己手里的小布偶,一副为难而捨不得的样子。
姨甥二人的这?番互动,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所有?人都看?着她?们?,一时之间?没什么人说话,热闹声被安静取代。
「如姐儿,祖父给?你一个东西?,保证你五姨姨找不出第二个。」林征突然?出声,朝如姐儿招着手。
如姐儿欢快地跑过去,从林征手里接过那样东西?。
所有?人见之,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林征说的没错,这?东西?确实很?难找出第二个,因为并?非寻常之物,而是一枚虎符。
第92章
不少人都认为,林征是因为愿意宠着自己的孙女?,才会将虎符这等重要的东西当成孩子?的玩意儿。
而如姐儿年纪小,毫不犹豫地从自己祖父手中像拿一块糖果一样?随意地将?虎符拿走更是说得过去。
很?快,众目睽睽之?下,如姐儿将虎符交给了姜姒。
「五姨姨,你这次变慢一些。」
姜姒如水的眼眸已弯成?月牙形,孩子?气地郑重表示自己动作肯定会放慢一些。她说到做到,故弄玄虚之?时,还在人群中走了一圈。尤其是在经过林征和华氏身边时,有意多停留了一会儿。
华氏被她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看,身体忍不住地微微颤抖。她仿佛看不见?似的,眼神和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当?她再次展开帕子?时,帕子?里自然没了虎符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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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姐儿,你猜猜看,这次东西在谁那里?」
华氏原本一片空白的脑子?,在听到这话之?后如同炸开了一道惊雷,那不详的预感落下来,狠狠地击中了她的心。
她发着抖,恨不得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如姐儿装大人般地托着自己的下巴,顺着她刚才走过的地方来回一遍。一时看看众位宾客,一时又看看自己认识的亲人。
忽然,她一指林征和华氏的方向,语出惊人。「我知道了!」
所有人都看向他们,华氏脸白如纸,俨然一副魂不附体之?状。
如姐儿到了跟前,仰着小脸,一脸自信地问林征,「祖父,您能不能告诉如姐儿,东西是在您身上,还是在祖母身上?」
林征哈哈大笑,逗着孙女?儿,「这个祖父不能说,我们如姐儿自己猜。」
祖孙二人互动着,大多数的宾客们都当?热闹来看。
如姐儿小脸皱起来,看看林征,又看看华氏,纠结了半天,迟疑猜测,「我猜东西应该是在祖母身上。」
姜姒也走了过来,笑眯眯地道:「到底在不在侯夫人身上呢?还请侯夫人站起来跳两下。如果东西掉下来,那就证明我们如姐儿猜对了。如果东西没掉下来,侯爷,那就要劳烦您了。」
这话说得有技巧,众人都以为如果东西不在华氏身上,之?所以劳烦林征,是因为林征也要像华氏一样?站出来跳两下以证明东西不在自己身上。
但对于?心里有鬼的人而言,这句话完全是另外一个意思。意思是如果东西没在华氏身上,那么?林征定然会有所行动。
华氏白着脸,艰难地站起身来。她动了动自己的身体,只见?她袖子?里掉出一物来,正是那枚虎符。
如姐儿欢喜无比,立马将?虎符捡了起来,邀功似的举的,「五姨姨,祖父,我猜对了!」
「我们如姐儿可真?聪明。」姜姒摸着她的头,目光怜爱而心疼。
这么?小的孩子?,过早地捲入如此的明争暗斗中,被逼着快速成?长的样?子?,真?的让人觉得好难过。
她将?虎符交林征,「谢谢祖父。」
林征也夸了她几句,然后接过虎符收好。
两场戏法?儿结束,大部分的宾客都只当?是宴席中的一个让人放松的插曲。然而对于?有些人而言,却像是经歷了一场得而復失的歷险。
姜姒因为身份的缘故,自是受到不少夫人们的追捧。好些女?客围着她,无一不是想藉此机会与她亲近。
显赫的身份,无上的美貌,她的年轻与她的幸运一样?令人嫉妒。
「十七皇婶还是这般的会哄人开心,看来在京外的那些年,十七皇婶没少去看人变戏法?儿,这才学了一身哄人开心的好本事?。」
宋玉婉是笑着说的,但那笑意明显不达眼底。
姜姒看着她,像是听不出她话里的机锋。「这算什?么?好本事?,不过是闲来无事?学着玩的。若是能哄得了家里的长辈孩子?开心,我也开心。」
两人都是皇家的媳妇,瞧着年纪差不多,但却差着辈儿。
有人便打趣道:「芳业王妃看着还像个孩子?,可不就是喜欢这些孩子?的玩意儿。」
宋玉婉暗恨,什?么?孩子?!
一个嫁了人,怀了孩子?的女?人,算什?么?孩子??
「戏法?儿都是骗人玩的,先前的那个我倒是看明白了,十七皇婶你是事?先在自己丫头那里也放了同样?的糖,而你手里的那颗则是藏了起来。后来的我没看明白,那东西应该只有一个,到底是如何到侯夫人身上的,还请十七皇婶为我解惑?」
姜姒小脸一变,严肃地摇了摇头。
她一本正经地道:「我不能说,你便是看破了,也请别说出去。毕竟外面还有人以此为生,我们可不能图一时之?快,而砸了那些人养家餬口的营生。」
这话引得不少人附和,你一言我一语地夸着她心地善良。
宋玉婉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面色渐渐挂不住。更让她窝火的是,她听到有好几个人在说如果自小长大京中的话,她那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恐怕就要易主。
论辈分,她为小,论美貌,她还输了,这让她如何能忍!若是最后二皇子?未能成?大事?,她岂不是要永远被压一头?
「二皇子?妃,您怎么?在这里?」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充斥着讨好之?意,「这里风大,小心着了凉。」
来人妆容俗艷,穿金戴银,正是华锦娘。
宋玉婉见?之?,眼底划过一抹鄙夷之?色,「原来是华娘子?。」
她之?所以称唿华锦娘为华娘子?,只因华锦娘已经和离。这和离过的妇人,不再冠以夫姓,而是改回自己的姓氏,或被称为某夫人,或被称为某娘子?。
华锦娘一脸的巴结,「二皇子?妃近日可有进宫,不知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的身体可好?」
「皇祖母和母妃自是身体康健。」
「那就好。」华锦娘作羞涩状,「只要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玉体金安,我就放心了。以后若有机会,我定要亲自向她们请安。」
宋玉婉听到这话,鄙夷之?色又起。
这个华锦娘是个什?么?东西!
真?当?自己是天仙吗?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这般不知所谓的女?子?,还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简直是可笑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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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锦娘可没注意到她的脸色,一个劲地往男宾那边看,当?看到几位在一起说话的年长贵客之?后,目光中的贪婪都快溢出来。
宋玉婉实在是受够了她的蠢样?子?,正欲走人时,忽然想到什?么?,似不经意地问道:「听说以前你住在侯府时,同芳业王府有过节?」
她吓了一跳,结巴起来:「……那,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你慌什?么?,我不过是随口一问。这此一时彼一时,她虽然是王府,但倘若你以后得了机会,未必低她多少。」
这话说到了她心坎里,她的心瞬间火热起来。
「二皇子?妃,您是说…您是说……」
「我只是说,万事?皆有可能。」
她没听出宋玉婉话里的机锋,还以为自己盼着的事?终于?要成?了。一时间底气从脚跟窜起,整个人都像是打了鸡血似的。
宋玉婉暗骂一声蠢货,面上却是不显。
「芳业王妃怀着身子?,最是应该注意。你代侯夫人招唿客人,千万别怠慢了她。」
「是,是,我一定好好照顾她。」
照顾两个字,华锦娘咬得很?重。
原本今日她得了华夫人的吩咐,代为帮着招唿宾客,目的就是为了人前露脸和长脸。眼下得了宋玉婉的暗示,她计上心来。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等她背过人去想安排自己的计划时,立马被人捂着嘴拖走。
姜姒身边的方嬷嬷去了又回,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她小脸始终带着笑,未有一丝波动。
忽然她感受到一道不舒服的视线,她不经意转头看了一眼,很?快将?目光收回。
不舒服的视线来源于?边上的几位年长的男客人,那几人衣着皆是华贵,正是今日齐聚的京中三位国公爷。那不舒服的视线,来自其中一人。
「那华锦娘怎么?回事??」姜婳过来,不屑地道:「今日侯夫人想让她出出风头,没想到她居然晕倒了,真?是个上不台面的东西。」
见?姜姒似乎不怎么?在意华锦娘的事?,她又道:「你可知华锦娘已经和离了?」
姜姒摇了摇头,依旧一副不感兴致的样?子?。
「五妹妹,难道最近没听到什?么?风声吗?」
「二姐姐是指,那华锦娘拿我们姜家女?说事?的传言吗?」
华锦娘同她那表哥和离,口口声声说是学姜家的姑娘。
姜婳没好气道:「她自己当?初做下了丑事?,被迫嫁给了她那表哥,嫁过去后自是百般不如意。她自己看上了高枝,一心想攀一攀,要死要活同她那表哥和离,还说学我和三妹妹,真?是不要脸!
她也不瞅瞅自己的模样?,打量一下自己的斤两。这世上的高枝岂是那么?好攀的,一个不小心摔下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说这话时,看向的是男宾那边,目光恰好对着那三位国公爷。
好半天,没听到姜姒的回应,她疑惑问:「五妹妹,你难道一点也不好奇她想给谁当?填房吗?」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为何要在意。」
姜婳闻言,愣了一下。
「那在五妹妹眼里,我是不是也是无关紧要的人?」
姜姒看着她,通透的目光澄清如镜。
「你姓姜,我也姓姜,同为姜家女?,我们如何会是无关紧要的人。」
「我明白了。」姜婳自嘲一笑,「如果我不姓姜,四妹妹也不姓姜,你必是不会多看我们一眼的,对吗?」
姜姒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如果不是同姓姜,如果不是同为姜家女?,无论是姜姽,还是姜婳,对她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人。
「你说你佩服我,我还以为…原来是我想多了。」
「我佩服你是真?,但仅此而已。」
姜婳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她还以为姜姒说佩服她,从此以后她们的关系会不一样?,没想到姜姒分得如此清楚。
很?快,她就算好了利害。
这个五妹妹身份今非昔比,所以哪怕不可能交好,也万不能得罪。
「我不是四妹妹,我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
「那自是最好,正如二姐姐你自己说的,高枝不好攀,一个不小心就会摔下来,哪怕是真?爬了上去,站不站得稳更不好说。」
「五妹妹,你……」
「二姐姐,你是个聪明人。」
姜婳惊愕着,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两人说话时,沈溯一直看着她们。
小舅母是小舅舅的心头宝,他一个当?外甥的自然要时刻关注着。
这时有下人来报,说是来了一个京武卫找他。他朝那边看去,远远看到一位身形高大穿着京武卫服的人。
哪怕离得较远,他也能肯定自己的下属中没有这么?一个人。
而与此同时,姜姒心有所感,也朝那边看去。
只一眼,她就认出了那个人。
当?下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弯了弯眉眼。
第93章
……
华锦娘醒来时?,一眼就看到跪在地上的华氏。
她?惊唿着,「姑母,您怎么了?」
华氏想开口,但因为抖得太过厉害,而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们……」华锦娘这才看到了屋子里的其他人,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着,「你们…你们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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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页
这个你们,指的是林征林杲父子,还?有姜姒。
姜姒道:「先前我无意中听到宾客中有人提到了虎符,当时?就觉得?不对。我便将此事告知了大姐夫,大姐夫上了心,让侯爷一看,虎符果然不见了。」
「侯爷,妾身…妾身是一时?鬼迷心窍,就是想拿出来看看……」
华氏这样的鬼话,恐怕连三?岁小孩子都骗不到。
虎符这样的贵重的东西,岂会放在别人能拿得?到的地方?。不说是重重暗格机关,且藏匿之地除了林征外,林杲都不知道。所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林征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防得?了别人,防不了自己的枕边人。
「说,是谁指使你的!」
华氏爬过来,抱住他的腿,「侯爷,是妾身鬼迷心窍,妾身再也不敢了。求您看在妾身侍候您这么多年的份上…饶妾身这一回吧。」
他大怒,「你还?知道我们是夫妻!」
倘若虎符今日落到别人手上,等待他们林家的将是灭门之灾。
「妾身…妾身对侯爷的心意,侯爷最是知道的。妾身万不坐做出害侯爷之事,若不是有人多事,妾身等会就将东西还?回去,不会有人知道的……」
林征都快气笑了。
这个继室啊,他愿意宠着依着,无非是觉得?蠢些就蠢些,比那?些有心机深府的女人好掌控。但他错了,因为蠢是无边的,才是最不能掌控的。
「等会就还?回去?那?人是这么和你说的?」
华氏拼命点头。
那?人说了,只是借用一下?,用了就还?回来。
「王妃,你既然知道了,为何不私下?找我要,闹了这么一出,是不是故意挑拨我和侯爷的夫妻感?情?」
姜姒也被气笑了。
到了这个地步,华氏还?如此的天真。她?不会以?为撒个娇,再吹吹耳旁风,林征就会将这事揭过了吧。
如果林征真是这样轻重不分的人,也不会坐到现在的位置上。
而自己之所以?没让林氏父子控制她?,将虎符拿出来的原因,无非是怕东西已经不在她?身上。所以?方?才的戏法儿?还?有下?一步棋,那?就事一旦虎符不在她?身上,自己就会故技重施,再变一个戏法儿?,戏法儿?的目标就会变成宋玉婉。
宋玉婉就是她?要交接的人!
这个信息是刘婆子给的。
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正是因为刘婆子。
姜姒不想暴露刘婆子的身份,哪怕刘婆子是一个暗线,也是一枚棋子,随时?都可能被牺牲掉,但在她?眼里,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棋子。如果有可能,她?希望对方?有朝一日能功成身退,过上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
华锦娘听得?云里雾里,虽然脑子里什?么也不明白,但她?知道这一切都怪姜姒,遂愤怒地指着姜姒,「我就知道是你!你害了我还?不够,还?想害我姑母!虎符不是侯爷给你的吗?你在这里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没有人理会她?,林征还?在凌厉地看着华氏,对华氏可怜讨好的眼神视若无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侯爷,妾身…妾身就是鬼迷心窍……」
「姑父,我姑母都说了,她?这次就是犯了煳涂,您就原谅她?好不好?」华锦娘算是在侯府长大的,印象中林征对她?这个侄女还?算不错。
林征看着这对姑侄,怎么看怎么觉得?一个比一个蠢。
「今天不说,以?后都别想开口说话了。」
华氏姑侄俩齐齐吓傻。
什?么叫以?后都别想开口说话了?
「侯爷!」
「侯夫人,要不要我替你说?」姜姒漫不经心地开口,「你是为了帮自己的侄女达成心愿,以?为自己听了那?些人的话,将虎符偷了出去,你的侄女便能得?偿所愿地嫁入高门,对吗?」
姑侄俩像哑了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尤其是华氏。
她?记得?那?人说过的话,说如果她?做成了此事,将来侯府会更上一层楼,从侯府到国公府,她?便是国公夫人。到时?候她?不仅身份更尊贵,她?的侄女也身份尊贵,再也不会有人看不起她?们,她?们华家也会跟着受益。侯爷也会因为感?激她?,从而更看重她?。
那?些话像一个又一个的大饼,砸得?她?晕头转向。她?晕了头,一门心思想给向别人证明自己,想给侯爷一个惊喜。
如今她?看着林征的表情,这才醒悟。
这哪里什?么惊喜,分明是一个天大的陷阱!
「我…我…侯爷,您相信妾身,妾身是想帮您……」
「你是在害我们!」林杲冷笑,「原来我林家上下?的性命,在你们眼里,不过是用来攀高枝的梯子。」
「我想着以?后都是一家人,相互帮个忙也是应该的……」
「一家人?」林杲再次冷笑,「好一个一家人哪,父亲,这样的一家人您还?要吗?」
父子多年,这是他第一次插手自己父亲的事。
林征老脸又臊又红,沉思一会儿?,道:「自然还?是一家人,华氏入了我林家的门,那?便生是我林家的人,死?是我林家的鬼。」
华氏闻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侯府这次的寿宴在热闹中落幕,后果就是累病了侯夫人华氏和她?的侄女。华锦娘被留在侯府养病,与自己的姑母一起被人专门侍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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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华氏病重且无力回天。她?去世之后华锦娘伤心过度,不到一个月也跟着去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
且说姜姒离开侯府时?,便得?知沈溯派了两名京武卫送她?回府。那?两人一个是她?二?哥姜烜,另一个高大而面生。
离近之时?,她?闻到了熟悉的冷香。
姜烜拼命朝她?挤眼睛,她?装作看不到。急得?姜烜一路上几?度欲言又止,等到了王府时?迫不及待地提议要和那?人一起送她?进王府。
她?板着小脸,严厉道:「二?哥,这不合规矩。」
「我可是你二?哥,我和我这位…兄弟口喝了,想进王府讨一口水喝还?不行吗?」
「你们想喝水,我让人送出来便是,作甚要进去?」她?手一挥,真让人送了水来。
姜烜端着水,目光复杂。
他还?以?为他家玉哥儿?变聪明了,没想到这一怀了孩子,又和从前一样不知事。他都看出来了,这位新来的贾兄弟是他的莫兄弟,没想到玉哥儿?居然没看出来。
这夫妻之间的矛盾,往往是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比如说叶有梅时?常给他一些惊吓惊喜什?么的,他如果没被吓到或者是没有被惊喜到,那?都是要被说的。
莫兄弟故意在玉哥儿?面前晃,不就是想让玉哥儿?认出自己来。若是玉哥儿?一直没认出来,说不定以?后会被念叨。
「玉哥儿?,我这位兄弟姓贾,他是我们新来的。你别看他姓贾,其实他是真的。」说完,他可能觉得?自己说了一个十分不好笑的笑话,无比的尴尬。
「什?么是真的?」姜姒还?在装煳涂,她?看着那?张陌生而普通的脸,抬着下?巴哼了一声,「他姓贾也好,姓真也好,难道有什?么不对吗?二?哥,你今日怎地如此哆嗦?」
姜烜那?叫一个急啊。
这对夫妻俩一个云淡风轻的,一个云里雾里的,倒让他一个外人干着急。
真是愁死?个人了。
「贾兄弟,头儿?不是有话交待你转告玉哥儿?,你快说吧。」
姜姒目光如水,看向那?人。
那?人道:「沈大人让我转告王妃,近日京中或许会不太平,望王妃谨慎出行。」
「我知道了。」
陌生的容貌,熟悉的眼神,这是另一副面孔的慕容梵。
「我家王爷出门在外,也不知是什?么情况。还?请你转告你家大人,若是他有信去给我家王爷,记得?叮嘱我家王爷,一切万事小心。」
「好。」
「还?有他一个闲散王爷,有些事不必要捲入太深。」
「好。」
什?么都答应,也不知能不能做到。
其实那?些事,也不是不想捲入就能不捲入的,身为天家子孙,面对风雨将来江山更迭之时?,总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两人互望着,交换着只有他们自己才明白的眼神。
大事当前,姜姒知道暗中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
无论这个男人变成了什?么样子,以?什?么样的身份回到京中。只要他回来了,自己的心也算是放下?了。以?后就算是有再大的风雨,只要知道他就在附近,自己就不会害怕。
姜烜期盼地看着自己的妹妹,企图从姜姒的表情中看出惊讶与惊喜来。但他很快失望了,姜姒的小脸没有这两种情绪。
「玉哥儿?,你还?有什?么要说?」
姜姒心下?好笑。
「没了。」
她?转身之际,勾了勾嘴角。
姜烜见她?就这么走了,越发的急了。
这个玉哥儿?,到底有没有认出来啊。
如果就这么走了,莫兄弟不会失落吗?
不行,他身为亲哥,无论如何也要替自己的妹妹圆个话。抓耳挠腮想着,还?真被他想到了一个牵强的理由。
「贾兄弟,我家玉哥儿?今日定然是累着了……」
「她?知道。」
「啊?」姜烜闻言,下?意识望着姜姒的背影。
这时?姜姒回过头来,调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第94章
……
虎符的事情,对于有些人而言,无异于是打了草惊了蛇。这打草惊蛇的后?果,就是加速促成了他们?的计划。
太子犯病后?晕迷不醒的消息传出?,仿佛山崖边悬了多年未落的石头终于掉了下?来,不管是朝堂还是民间,似乎都没有人觉得意外。
一时?间,不少人蠢蠢欲动,上奏摺重立储君。听闻正嘉帝在早朝时雷霆震怒,怒斥了那些上折之人。
他大发龙威之后,自己也病倒了。
天子和太子一个晕迷一个病倒,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一个人:那便是二皇子慕容启。
慕容启拖着未好的身体,不顾正嘉帝的劝言没日?没夜地极贤殿侍疾。他对自己父皇的一应侍候都不假手别?人,不管是斟茶倒水还是餵药,十足一个大孝子。
京中风向?渐斜,谁不夸他贤能。
多事之秋,偏偏有人毫无眼?色,跑到秦太后?面前说?什么要给自己的女儿配一桩冥婚。如此任性的人,除了靖平县主再无第二个。
靖平县主说?是周乡君託了梦,口口声声说?那两个陪葬的面首身份太低,死活要给周乡君找个阴间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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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太后?原本就因为陛下?和太子的事而焦头烂额,被她这么一闹也病倒了。
姜姒很快接到了进宫侍疾的旨意,与她一道进宫的是秦太妃。
宫门外,她们?与宜安长公主碰了头,并未见到赵氏。
福王府大门紧闭,下?人们?说?赵氏听到秦太后?病倒之后?一着急,把自己的腿给摔断了。一个骨折了的儿媳,自是没有办法进宫给婆婆侍疾。
而福王前些日?子就说?心悸,已经好些日?子没露过?面。如今赵氏也倒下?了,夫妻俩正好可以关上门,不理会外面的纷纷扰扰。
宜安长公主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道:「老八两口子,每次都病得是时?候。」
当年众皇子争位的最?后?阶段时?,福王也病了。
到了景仁宫,宫里?的几位主子都在。
庄皇后?、秦贵妃、韩氏,还有早她们?先一步到的宋玉婉。
说?是侍疾,但她们?连秦太后?的面都没有见到。隔着珠纱帘,也只能看到里?面秦太后?隐约的身形。
秦太后?说?了几句话,中间咳了好几下?,听声音像是病得不轻。在听到秦太妃的声音后?,她明显有些意外。
「你怎么也来了?」
秦太妃回?道:「臣妾不放心,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来看一看。」
「哀家是老毛病了,没什么大事。你自己身子不好,哀家让人送你回?去。」
这语气听着,似乎有几分真情在。
「太后?娘娘体恤臣妾,臣妾更应该留下?来。再说?玉儿这孩子年轻,又怀着身子,臣妾留下?来,与她也有个照应。」
隔着珠帘,姜姒感觉秦太后?应是在看她,目光并没有善意。
半晌,秦太后?才说?了一句,「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在芳华宫安置吧。」
芳华宫是秦太妃以前的宫殿,这些年居然?一直空着。
庄皇后?说?自己顺路,一直陪她们?到了芳华宫。对于这位皇后?娘娘,姜姒唯一的感觉就是能忍。明明是后?宫之主,却处处被秦贵妃压一头。
她交待了一些事,又仔细叮嘱了姜姒几句,这才准备离开。
姜姒送她出?去,她眉头不太舒展,幽幽地嘆了一口气。
「承儿这次,也不知能不能好?」
「皇嫂不必担心,太子吉人自有天相,定然?能化险为夷的。
「他自小多舛,本宫成日?里?也跟着提心弔胆,这日?子过?得昏天暗地的。有时?候本宫觉得自己的眼?前蒙着一层布,什么也看不见,只能依着心里?的那口气往明走,不知何时?是个头,也不知能不能走到头。」
王权之争,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输赢。隐忍了多年的人,有这样的困惑也不足为奇。奇的是这样的话,她居然?可以说?给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人。
说?完之后?,她看着姜姒明显还有些稚气的脸,不由感慨,「你比承儿还小一岁,本宫也不知怎么了,竟然?把你当个大人。」
姜姒道:「皇嫂说?的那种感觉,其实臣妇也有过?。」
「你也有过??」
庄皇后?纳闷起来,仔细一思,以为她说?的是当初慕容梵隐瞒身份之事,「拨得云开,才能见月明。你和十七皇弟最?后?能在一起,听着都让人替你们?高兴。」
「皇嫂说?的是,云开才能见月明,今晚必是一个月明之夜。」
「那就借十七弟妹的吉言了。」
庄皇后?笑了笑,望向?东宫的方?向?。
……
深宫幽幽,白天全是金碧辉煌,到了夜里?竟然?莫名有些阴森之气。哪怕是宫灯处处,依然?让人感到恐惧。
许是上头的主子都倒下?了,后?宫的嫔妃一个个安静得可怕。诡异的寂静中,似有无数的鬼魅在伺机而动。
芳华宫的灯火,明亮至极。
殿内不时?传来秦太妃的咳嗽声,以及姜姒关切的声音。
月至中天,有太监匆匆而来,说?是秦太后?病情加重,请姜姒过?去。秦太妃撑着虚弱的身体,坚持要陪同。
那太监无法,赶紧快一步去禀报。
婆媳二人到了景仁宫外,秦太妃被拦下?。
拦人的嬷嬷语气有几分诚恳,「太妃娘娘身子抱恙,何必走这一遭?太后?娘娘有话要和芳业王妃交待,许是要说?上一些工夫。不如奴婢派人先送您回?去?」
「不急。」秦太妃摆了摆手,「我陪她一道进去,向?太后?娘娘问个安再出?来。」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嬷嬷只好去通传。
半晌,里?面传来秦太后?的声音,让她们?一起进去。
内殿中,药味重了许多。
那珠纱帘子已经掀开,秦太后?就靠坐在榻上。观其面色,委实不像一个病重之人,相反那眼?神之锐利,一看就是精神气十足。
她看着秦太妃,说?了一句「你这是何苦呢?」
秦太妃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真挚道:「当初在宫中,多亏太后?娘娘照拂,臣妾才能顺利产子。这些多年来,您又看着梵儿长大,等同亲子一般。如今梵儿好不容易成了亲,眼?看着快要当父亲,臣妾知道您心里?必定也很是欣慰。」
「你知道哀家疼神秀就好。你说?的没错,哀家看着神秀长大,待他同亲生的一样。他向?来不理会世间俗事,不太通晓人情世故,难免被什么人给煳弄了。哀家不忍见他泥足深陷,今日?就替他做个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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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页
她话音一落,便有两位粗壮的嬷嬷过?来。她们?的手还没有碰到姜姒时?,姜姒已被秦太妃护在了身后?。
「你敢违抗哀家的命令?」
秦太妃摇头,「臣妾不敢。太后?娘娘,臣妾有一事不明,这孩子到底做错了什么?」
「譁众取宠,居心叵测,有损我皇家的颜面。」
这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姜姒心下?瞭然?,秦太后?是因虎符一事迁怒于自己。
若非虎符一事失败,这些人必是还有很多的准备时?间。如今他们?被迫提前动手,定然?是有些措手不及。
她和秦太妃对视一眼?,对方?给了她一个让她不要说?话的眼?神。
早在进宫之前,她们?便已料到此行肯定兇险。若想避开,大可以学福王夫妇的做法。但福王夫妇和她们?不同,有些事别?人能躲得过?去,她们?躲不掉。
秦太妃告诉她,自己还有一招棋,可保她平安。
此时?此刻,秦太妃让她别?说?话,她约摸是猜到了对方?要用那招棋。
「太后?娘娘息怒,这孩子自小长在京外,很多事情都不懂,正如当年的臣妾。臣妾还记得第一次见太后?娘娘时?的情形,那时?您着凤袍戴凤冠,通身的贵气让人不敢直视。当时?臣妾想的是,原来您长这样啊。」
秦太后?眯了眯眼?,当年的事她许久不曾想起了,忽然?间被人一提,她下?意识有了印象。甫一见面,她就觉得那时?的秦太妃看着有几分顺眼?。
因着这几分顺眼?,后?来她随手帮过?秦太妃几回?。
「你向?来是个懂事,也最?是有分寸,更应该知道哀家身为嫡母,教训一下?自己的儿臣无可厚非。」
「太后?娘娘说?的是,若这孩子真是做错了,您想怎么教训都可以。只是这孩子还怀着身子,臣妾实在是怕有什么闪失。毕竟我们?女人怀个孩子不容易,您说?是不是?」
「你在讽刺哀家?」
「臣妾不敢。臣妾…臣妾只是一时?感慨。臣妾看着这孩子,就想到了臣妾的母亲。臣妾的母亲早年失踪时?,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也不知这些年……」
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很快便有人不经通传而进来。
进来的人衣着庄重,年纪不小,正是秦太后?的侄子英国公秦绩。
秦绩的身体有两重,一重是一品的国公爷,还有一重是朝中的四品大员。
他一进来,放肆的目光就落在姜姒身上,「这么晚了,芳业王妃还怀着孩子,怎能在此处久留?来人哪,还不快送芳业王妃回?去!」
那两位嬷嬷闻言,下?意识要动。
秦太后?掐了掐掌心,「你担心哀家的身体,这么晚还进宫来探望,哀家很是欣慰。你先出?去一下?,哀家还有些话和她们?说?。」
秦绩皱起眉来,脚步迟疑,「姑母,不能等了。您的身子要紧,还是派人选送她们?回?去,有些话以后?再说?。」
「哀家的话,你也不听吗?」
秦绩想了想,令人不舒服的目光仿佛粘在姜姒身上一般。哪怕是素面朝天,哪怕是怀了孩子,她的美貌依旧动人心魄。
灯火之下?,深宫之内,更加让人垂涎。
「那臣就再等一会儿。」
他一出?去,秦太后?就屏退了其他人。
内殿之中顿时?静了下?来,药香也更清晰了些。
「哀家若是记得不错,你当年进宫时?父母尚在。」
「太后?娘娘有所不知,臣妾自小随养父母一起长大。那早年失踪的,是臣妾的生母。她走的那一年,臣妾三岁。可能是臣妾记事早,有些事臣妾还记得。臣妾的父亲是个十分爱笑的人,逢人三分笑,从不与人争执红脸。臣妾的母亲常年戴着面纱,与外人说?是貌丑无颜,实则是个难得的美人。」
听到这,姜姒全明白了。
原来这就是母妃那一招可保她平安的棋,还真是一步大棋。
她朝秦太后?看去,并不意外看到对方?脸上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你父亲姓什么?」
秦太妃望着华美锦榻上的那位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声音有些发涩。「臣妾的父亲姓柳,烟花柳巷的柳。」
第95章
秦太后恍惚记得,很多年?前有个很爱笑的少年对她说:「我姓柳,烟花柳巷的柳。」
那时她还是楼里?的姑娘,正是快要开花的年?纪,过不了?几个月就要开始挂牌接客。她幼年?被卖到烟花之地,见过形形色色的男子,还从未见过笑得那般开朗的少年?。
少年?告诉她,如?果她想离开楼里?,他可以帮她。她半信半疑着,又带着几分嚮往与小心。她承诺少年,如?果他能?带她离开,她愿意这辈子跟着他。
后来,少年?做到了?他说的事,她也履行了?自己的承诺,他们生活在一个小镇子上。少年?不知从哪里?学了?许多的技艺,总能赚到还算多的银子养活她。
她学着寻常女?子的模样,开始操持着家务。为怕自己的容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她成日里?以面纱遮脸。
日子就那么过了?好几年?,她生下?了?一个女?儿,肚子里?又怀上?了?一个。少年?已成了?顶门立户的男子,憧憬着再赚些银子就给她买一个大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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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页
那时她以为自己这辈子会一直那么过下?去,柴米油盐相夫教子。
突然有一天,有人找到她,说她原本是京中?大户人家的姑娘,刚出生没多久就被府里?一个背主?的婆子给抱走,此后音讯全无。
家人千辛万苦找到她,不愿她再在外面受苦,想接她回去。唯一的条件就是,她必须一个人回去。
一边是亲生父母,另一边是丈夫女?儿,她犹豫了?。
最后家人妥协了?,答应她可以要女?儿,但必须先和他们回去。等她先安置好了?,再将她的女?儿接走。
她承认,她被别人口中?的京中?繁华迷了?心,也为家人口中?的世家女?几个字彻底动摇。她不顾丈夫的哀求,毅然决然地离开。
回京的路上?,她意外流产,同时也得知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刚刚过世。为了?掩盖她被拐和在烟花之地长大的事实,家人做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让她取代妹妹的身份回到国公?府。
此后她代替了?自己的妹妹,嫁进了?皇家。有秦家的手眼通天,她的身份无人怀疑,成过亲生过子的事也被掩盖。
从烟花女?到母仪天下?的皇后,她对自己的决定没有后悔过。哪怕进宫之后没有生养,有秦家做倚靠,她的后位也无人撼动。
几年?后,她的女?儿被接到了?国公?府,成了?弟弟的庶女?。
她记得那孩子第?一次进宫时,她看着那张依稀有几分?相似的脸,无比激动地替那孩子规划着名富贵的一生。
偶尔午夜梦回,她也会想起那个爱笑?的少年?。只是往昔的柴米油盐,与近在眼前的荣华富贵相比,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臣妾的母亲失踪后,臣妾与父亲便一直被人追杀。幸亏臣妾的父亲好交朋友,得人帮助逃过了?追杀。为怕不测,他将臣妾託付给自己的一位朋友,此后便没了?音讯。」
怎么会这样?
当年?父亲不是说,为了?要回孩子,他们给了?柳郎一大笔银子,足够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因为这个原因,她虽然对那个爱笑?的男人有些许的愧疚,但并不深。
秦太后死死地掐着掌心,内心如?烈焰翻滚。
深宫多年?,她早已不是多年?前那个不知后宅龌龊的人。几乎是一瞬间,她心中?便有了?完整的怀疑。
她的女?儿聪明过人,小小年?纪就能?记得很多事。但几年?后再次,她发现那孩子聪明是聪明,但全都是小聪明。
那时她还用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来安慰自己,想着有自己相护,还有享不尽的富贵,无论她的女?儿聪明与否,这辈子都能?锦衣玉食。
如?今想来,处处是破绽。
包括她落的那个胎。
这时外面的人显然已经没了?耐心,再次不请自入。
「姑母,您的身体要紧,侄儿实在是放心不下?。」
她看着登堂入室的侄子,眯了?眯眼睛,「谁让你进来的?」
秦绩不料她会质问?,表情错愕之余,有些不悦。「为了?姑母的身体,侄儿管不了?那么多。」
「哀家的身体无事,今晚恰好睡不着,就留她们在这里?说说话,你自去忙吧。」
「姑母?」秦绩的声音充满了?浓浓不耐,面上?已经没了?尊敬之色。「侄儿劝姑母还是以自己的身体为重。」
秦太后闻言,咳了?起来。
秦太妃上?前,拍着她的背。
她突然一把握住秦太妃的手,认认真真地打量着。秦太妃不躲也不避,由着她的目光仔细地看着自己。
秦绩皱着眉,脸色变了?变。
「姑母,父亲曾与侄儿说过一事,让侄儿必要时提醒一下?姑母,当年?……」
「住口!」秦太后大声一喝。
谁知秦绩不仅不怕,反而越发张狂,「姑母,您不会真以为侄儿怕了?您吧。您是什么出身,您不会忘了?吧?若没有我们秦家,您现在……」
「哀家是你姑母!」
「姑母?」秦绩的声音有几分?讽刺,这颗棋子安插多年?,也享了?多年?的荣华富贵,是时候该弃了?。
只要过了?今晚,他再也不用尊一位低贱的妓女?为长。
「行吧,那侄儿就不打扰姑母和秦太妃说话。」他那令人不舒服的目光,看向了?姜姒,「芳业王妃,我正好顺路,不如?送你回去?」
姜姒努力?忽视他的目光,道:「不必了?。」
「芳业王妃何必客气,说起来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总不能?这么怕我。」
这话听得姜姒想作呕。
那时姜婳说的欲娶她当填的人,就是这位英国公?。
真是噁心死了?!
秦绩笑?起来,一步步朝她走近。
说时迟那时快,谁也不知道内殿之中?何时多了?一个太监,更不知道那太监是如?何出的手。他倒在地上?,脖子上?有一道极细的伤口,那伤口好半天才渗出血来。而他只来得及抽搐了?两下?,人已经咽了?气。
秦太后震惊地看着那太监,问?:「你…你是谁?」
那太监不语,默默地退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虽然面容不同,但姜姒还是认了?出来,这人是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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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页
秦太妃替秦太后倒了?一杯水压惊,「太后娘娘莫怕,这是臣妾父亲的义子。」
一听是这话,秦太后长长吁出一口气。
一时间,殿中?有种诡异的安静。
好半晌,秦太后才艰难地发问?:「你义父可有和你说过什么?」
这话是问?江先生的。
江先生道:「义父只交待我要照顾好义妹,旁的从未提过。」
「从未提过?」秦太后喃喃着,忽然笑?起来。「他见人三分?笑?,从不与人红过脸,他那样的人,若是真的恨一个人,想来也只是再不提及吧。」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着秦绩的尸体,对江先生道:「收拾了?吧。」
江先生什么话也没有,十分?利落地处理了?秦绩的尸体。
这一殿的富丽堂皇,晃着她的眼。
她视线渐渐迷茫,仿佛是大梦一场。
到了?此时,她终于明白当年?的一切不过是一场骗局。秦家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位嫡女?,她不过是个替身而已。
秦家为了?荣华富贵,选择了?她。她作为一枚棋子,目的就是保住秦家的地位,再扶持秦家的下?一代。
当她起身时,秦太妃扶住了?她。
「太后娘娘,您要去哪里??」
这声太后娘娘,听得她心中?五味杂陈。
「哀家去看看陛下?。」
正嘉帝那时,如?今守着的人不止是二皇子,还有秦贵妃。
秦家没拿到林征的虎符,无法以军力?逼宫,唯有从宫中?突破。按照他们的计划,今夜太子必亡,而正嘉帝也会不省人事。
她抬了?抬手,瞧着是想摸一摸秦太妃的发。但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去,最后只有一声带着苦涩的嘆息。
殿外传来阵阵令人不安的动静,风云已起。
她看了?看秦太妃,又看了?看姜姒,叮嘱她们不要出去,交待江先生保护好她们。而她自己,则气势威严地离开。
这一夜註定不会平静,也註定漫长。
秦太妃让姜姒睡一会儿,并替她盖好锦被,眼神温柔,「睡吧,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等你醒来时,一切都结束了?,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梵儿。」
她听话地闭上?眼睛,双手放在自己的腹部。
许是太累了?,她竟然真的睡着了?。
迷梦中?,她好像回到了?前世。
医院的走廊,一位中?年?女?人大喊:「你们医院自己处理就好了?,那死丫头的尸体我们不要!」
女?人的身边中?年?男子也附和,「人是你们医院收的,也死在你们医院,我们不找你们麻烦都是好的,还让我们处理后事,信不信我告你们?」
几位医生听到这样的话,纷纷摇头。
他们可不管这些医生怎么想,急急地往外走,边走边商量着赶紧去银行。
「我问?过她的同事了?,他们说她的工资去年?就涨到了?一万六,她却跟我们说只有六千,死丫头还防着我们,猪狗不如?的东西。她还在外面做什么兼职,一个月少说也有好几千,那么多的钱,怎么算也有好几十万。」
「等这些钱取出来,我们就能?给儿子买婚房了?。」
两人满心的欢喜,谁能?想到他们刚死了?一个女?儿。
姜姒看着他们,心中?已无任何波澜。
那些钱,他们註定一分?也拿不到。
梦境一晃,换了?一个地方。
年?轻的僧人从一位西装男子手里?接过捐赠的牌子,牌子的捐赠人处写着两个字:姜姒。
西装男子是一名律师,他完成了?捐赠之后,烧了?一柱香,「姜姒女?士,你的遗愿我们事务所已照你的遗嘱完成,安息吧。」
他走后,年?轻的僧人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也烧了?一柱香。
「姜施主?,佛祖保佑你,下?辈子富贵安康。」
年?轻僧人转身之时,姜姒终于看清楚了?他的长相。
这张脸竟然是莫须有的脸!
有几分?像慕容梵。
勐地一睁眼,她看到了?慕容梵。
「慕容梵,谢谢你!」
她一把将慕容梵抱住,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庆幸与欢喜。
前世的她孤煞劳苦,心灵飘荡无依无靠。她时常会想那样的颠沛流离,到底会承载怎样的结果。而今她终于知道了?,上?辈子的种种,换来的是这一世的圆满。
慕容梵,这辈子有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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