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重逢》 第1页 《昨日重逢》作者:半黄梅子雨【cp完结】 失忆车祸伪gu科、霸道强制爱、o竹马、宿命o、1v1纯情职场 夏闻竹(受)x沈煜清(攻) 钓系医生受x深情总裁攻 ,狗血,失忆,酸涩,竹马,救赎 - 被沈煜清威胁了三年,夏闻竹终于受够了,趁他不注意打开阳台落地窗。 沈煜清发现时已经来不及,夏闻竹半只脚踏出窗。 「哥,快回来!」 沈煜清不断唤他名字,夏闻竹充耳不闻,解脱了般张开双臂,纵身跃起。 风从耳边唿啸而过,夏闻竹感受不到坠落的恐惧,他恨极了二十多年前被父亲领回家的:沈煜清。 夏闻竹恨他独吞财产,恨他命人开车撞死了自己的母亲,恨他恩将仇报,关押自己…… - 狗血夺权都市,穿插酸涩校园回忆杀 — 本文又名《总裁和他的医生竹马》《失忆后,我依然爱你》《总裁的秘密情人》 第一章 逃亡 「夏闻竹,你先冷静,把门打开,我们好好聊聊。」 夏闻竹充耳不闻,死死咬着嘴唇,颤抖着指尖将门闩反锁。 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夏闻竹后背一凉,转身看去,门框轻微晃动,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勐然打了个哆嗦,眼底的惊恐根本藏不住,四处望了望,下意识地躲到沙发后。 同一时刻,沈煜清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夏闻竹,就算你今天出去了,我也会再次找到你。」 夏闻竹心里一咯噔,这段时间的囚禁与胁迫不断在脑海中重演。他咬紧牙关,好不容易将沈煜清锁在屋里,绝不能再被这群保镖抓住。 夏闻竹强压住怦怦乱跳的心脏,余光扫向酒柜,看到闪着微光的宾利车钥匙,思考了半秒,抓住钥匙,跑到窗边,看了看与地面的高度,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夏闻竹闭了闭眼睛,转过身,抱起半人高的花瓶,砸碎了玻璃窗,冷风扑面而来。他借力攀上别墅的水管,从三楼滑下去,坠落时,膝盖狠狠撞在了阳台的铁栏杆上,发出沉闷声响。 他眼前一黑,缓了几秒,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夜很深了,寂静的街道上大雪纷飞。夏闻竹嘴唇微微打颤,忍着膝盖的剧痛,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 冷风如刀割般刮在脸上,他裹紧外套,低头看见无名指上的戒指,脸色蓦地一变,难看得仿佛吃了苍蝇。夏闻竹抽出戒指,用力扔到地上。 他恨透了沈煜清,现在好不容易逃出来,一秒都不想再戴着他送的戒指。 往前走了两步,夏闻竹视线扫过被雪覆盖的梧桐树,发现树后正好停着那辆宾利。他长唿一口气,老天有眼,如今终于逃离那个变态偏执狂的掌控了。 夏闻竹小跑上前,钻进车里,扫了一眼车上自带的导航,踩下油门,车子飞速驶离别墅。 穿过香樟大道,玻璃高楼越来越多,他调转方向,朝偏僻的南湖公园驶去。 时过境迁,如今的他家破人亡,母亲三年前病逝,父亲在监狱里心脏病復发,撒手人寰。 无依无靠的日子,人过着过着就麻木了,夏闻竹低头扫了眼无名指,戒指压出来的淡淡痕迹,像鞭子一样抽在心底,疼,但得忍,忍不住就想去死。 但死亡哪有这么容易,车祸不是每天都有,人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进监狱,想自残,沈煜清还看得紧,割腕,跳楼,鬼门关走了一遭,转眼又被沈煜清救回来。 夏闻竹嘆了口气,想死太难了。 他调低了暖气,望着窗外,风景不断倒退,街道静悄悄的,没有几个红灯,夏闻竹打开了窗,一只手伸出去,凉透了再收回来,戒指痕淡了,他笑了,笑得很用力,眼角露出淡淡细纹。 拐过一个弯,后视镜里闪过车灯,夏闻竹的笑陡然僵在脸上,没想到,这辆宾利车上被沈煜清装了gps,他前脚踩下油门,沈煜清后脚就带人追了上来。 六七辆白色路虎在马路上横冲直撞,紧追不捨,远光灯直射过来,夏闻竹察觉到异常,眯起眼睛,从后视镜看清为首那辆车牌,唿吸一滞。 可不能被沈煜清这个疯子抓住,夏闻竹暗骂一声,把方向盘向右转到底,驶向了盘山公路。不凑巧,为首的两辆路虎竟然不怕死地弯道超车,电光火石间,车辆漂移打转,停在夏闻竹前方的路口,硬生生将他逼停。 沈煜清面沉如水,裹挟着风雪走下车,北风将他的领带吹得猎猎作响。 夏闻竹整颗心都提了上来,握紧方向盘,如果就这样被沈煜清抓回去,不如死了算了,深吸一口气,踩下油门,加速前进。 然而,后面几辆路虎打灯变速,一齐拦在他面前,无法逃脱。 僵持片刻,夏闻竹靠回座椅里,望着眼前的男人,血气上涌。 沈煜清毫无动作,在等他下车。 夏闻竹抬头,扯了扯毛衣领口,后颈处满是暧昧的红痕。他闭上眼睛,过往的屈辱在脑海中闪过,耳边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喘息声,费了好大力气才逃出来,绝不能就这样放弃。 他用力踩下油门,刺眼的光照来,一连排的路虎车直直逼向自己,对死亡的热切和恐惧统统灌进脑海里,搅乱了神经。 夏闻竹愣了半秒,再抬头,窗外只亮着一盏灯,沈煜清站在光里,墨色的眼睛像盯猎物一样盯着自己,夏闻竹心头一颤,恍然回神,如果现在撞倒沈煜清,他的手下绝不会放过自己,那么求死,几乎是无稽之谈。 第2页 深唿一口气,夏闻竹心也跟着静了一秒。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缓缓松开,靠在椅背里,和车外的人对视,沈煜清陪伴了他大半个人生,从童年到青年,一路跌跌撞撞,不知道什么时候偏离了轨道,让彼此关系变得狼狈不堪。 沈煜清见他情绪稳定,走到车窗前敲了敲,示意他下车。 夏闻竹收回视线,一想到求死不行,心里又开始烦,勒紧安全带,和窗外的人僵持,满脸都是厌恶的情绪。 「夏闻竹,请你下车。」 夏闻竹理都不理,趴在方向盘上,半晌一偏头,沈煜清撩起袖子,开始敲车窗。 半刻钟后,沈煜清的黑色大衣上沾满雪花,夏闻竹攥着车钥匙,手脚冰凉,感觉整个世界都被冰冻住了,找不到可以生存的地方。 慢慢地,雪越下越大,沈煜清眼底满是无奈,拿过保镖手里的破窗锤,走向副驾驶的窗前,砰地一锤下去,窗户碎开一个口。 夏闻竹勐然打了一个激灵,抱紧方向盘,「沈煜清,你到底想干什么,快停手!」 沈煜清没有应答,一个劲地砸窗户。 渐渐地,窗户裂开一个口子,他面不改色,伸手去掰玻璃碎片,锋利的碎片割破了掌心,鲜血淋漓,沈煜清无所谓般扯下领带,随手一绑,继续破窗。 血沿着领带缓缓落下,染红了脚边的雪,夏闻竹不敢唿吸,怕闻到空气里血腥味,手碰到雨刷器,他勐地一颤,鼻腔里满是血味。 夏闻竹头皮发麻,沈煜清,你这个疯子,到底怎样才能放过我。 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夏闻竹闭了闭眼,「哐当」窗户被砸出一个大窟窿。 沈煜清一改方才的焦躁,用干净的手解开他的安全带,夏闻竹下意识地朝后缩,肩膀抵在门框上,沈煜清抓不住,脸色沉了下来,「出来,别让我说第二次。」 「做梦。」夏闻竹受不了他命令的语气,重新握住方向盘,踩下油门,车子再次发动,嗡嗡的轰鸣声迴荡在耳畔,沈煜清勐一抬手,不顾他挣扎,噼向他的颈侧。 视线陡然模煳,夏闻竹试图起身,却浑身无力,倒在方向盘前,看着漫天大雪,静悄悄地落下。 哎,这次又没逃掉,也没死掉。 -------------------- 食用指南:*1v1双洁 *前期狗血,后期酸涩 更新频率随榜单 *感谢大家的支持,我爱你们! 第二章 爱,离别,重逢 不知过了多久,夏闻竹睁开眼时,周围一片黑暗,耳边响起嘀嗒的钟声。 记得母亲去世那年,灵堂里也摆着一面钟。他轻声嘆了口气,一时间竟分不清今夕何年。 月光照进屋,夏闻竹视线一点点聚焦,恍然间,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他盯着柜子上的水杯,嗓子干涩,踉跄上前,端起水杯,丝毫没有注意到杯子里还冒着白烟。 他的手握在杯沿上已经红肿一片,但整个人都处在癔症中,感觉不到烫,只是觉得玻璃杯扎手,就像是在摸仙人掌上的刺一样。 夏闻竹皱起眉,手上一滑,杯子摔碎了,热水溅了满身。不过他感觉不到疼,随手抓起地上的一块碎片,握在手中,他透过反光的玻璃稜角,眼前似乎仍是一个完好的杯子。 就在这时,卧室的房门被推开,沈煜清瞳孔骤然缩紧,上前拦他,手里拿着一捆登山绳。 夏闻竹唿吸一滞,时间将彼此的身份对调,八年前那个追在自己身后的小傢伙,如今拿着半米长的登山绳,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夏闻竹无法挣脱,牙齿打颤,向后仰倒。 沈煜清手上力气极大,抓住他后颈,被沈煜清触碰的皮肤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爬,夏闻竹用力挣扎,奈何力量悬殊,沈煜清三下五除二将他捆住,抱到床上。 夏闻竹蜷缩在角落,浑身上下竖起尖刺,如果说沈煜想让他服软,那不如一死了之。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夏闻竹发狠般挣脱开绳子,沈煜清立刻上前,抓住他脚踝,夏闻竹慌乱后退,来不及思考,一巴掌甩到沈煜清的脸上。 沈煜清愣了一下,缓缓捂住左脸。 四目相对,夏闻竹往床角躲了躲。沈煜清心头染上了大片的酸涩情绪,默默地与床上的人对视着。 夏闻竹的手还扬在半空中,指尖颤抖。他怕沈煜清会像上次那样扑上来,下意识地将被子堆在胸前。 紧张的唿吸声在房间里格外刺耳,沈煜清最终什么也没说,欠了欠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月光静悄悄地照进屋,夏闻竹倒在床上,身下的登山绳硌得慌。 他翻了个身,抱着被子,鼻尖萦绕着熟悉的薄荷香味,那是小时候房间里的味道,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变。 夏闻竹眨了眨眼,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沈煜清的场景。 相遇的那一年,夏闻竹八岁,沈煜清四岁。 记得小傢伙一进家门,畏畏缩缩地躲在父亲身后,夏闻竹第一次见到他的正脸,双眼皮褶子很深,鼻樑高挺,还以为父亲带回来了一个混血。 父亲说这是沈阿姨的儿子,如今接过来一起生活。 夏闻竹闻言眼睛一亮,不认识什么沈阿姨,上来就抱住沈煜清,笑眯眯地问:「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是个话痨,父母忙于工作,平时只能和奶牛猫玩,现在多了个小弟弟,正中下怀。 第3页 沈煜清搬进来没几天,n市下了一场大雨。夏闻竹入睡前,卧室的门被敲响,随即探出一个脑袋。 沈煜清抱着枕头,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夏闻竹坐起身,一脸莫名问:「怎么了?」 「哥哥,我可以离你近一点吗?」沈煜清指着窗外的天空,声音轻得仿佛耳语:「打雷了,我害怕。」 夏闻竹微微一愣,长这么大,他还没有被人需要过。 他盯着沈煜清头顶翘起的呆毛,心痒痒的,嘴角上翘:「上来睡吧。」 他将被子掀开一角,朝门口招了招手。 沈煜清眼睛一亮,不由得笑了起来,小虎牙若隐若现。 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人的关系越发的好。平时夏闻竹放学回家,书包还没放下,沈煜清就从房间里跑出抱住他。 时间不经意间走完好几轮夏。 仲夏晚风频频吹来,夏闻竹肩上搭着件高中校服,坐在院子里,身边是高一的沈煜清。夏闻竹偏过头,正对上沈煜清笑意盈盈的眼睛,夏夜里,这个弟弟过分的好看。 「哥,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好吗?」 夏闻竹微微一愣,心脏跳得很快,他低下头,不敢回答。 再后来,夏闻竹脱下校服,穿上白大褂。 医科大暑假回家,他站在窗台边等雨停。 浅蓝色的窗帘随风飘动,夏闻竹察觉到沈煜清的目光,偏过头,不偏不倚撞上沈煜清的视线。 「你怎么了?」 「没,没事。」沈煜清耳尖不自然地红了,打开门走了出去。 夏闻竹一脸莫名,不过好在没过多久,沈煜清又恢復如常。 到了晚上,雨势不减。 沈煜清的床单被奶牛猫的泥爪子弄脏,只好搬去夏闻竹房里睡。 不凑巧,两人紧挨在一起被夏母撞见,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忽然大发雷霆,把夏闻竹拎出来训了一顿。 渐渐地,夏闻竹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再后来,家里发生变故,沈煜清出国。 一晃七年过去,夏闻竹的母亲的意外离世,父亲被关进监狱,偌大的家业摇摇欲坠。 自此之后,夏闻竹扛起千斤重担,整个人变得冷漠孤僻,完全没有了从前的影子。 对于夏闻竹来说,与沈煜清分开七年后再次重逢,心里的负担很重。 毕竟,母亲车祸去世不久,他听舅舅说,那辆撞向母亲的大货车是沈煜清策划的。 夏闻竹不愿相信这一切和沈煜清有关,可毒害母亲的兇手还没找到,父亲又被算计,公司落到沈煜清手中。 舅舅送来的情报,幕后黑手的线索条条都指向沈煜清。 夏闻竹想不明白,沈煜清为何要这么做,更想不通,沈煜清回国后的百般纠缠。 沈煜清第一天见面就把他带到酒店,夏闻竹奋力挣扎,换来的却是长达八个月的监禁。 记得最后,夏闻竹绝望盯着沈煜清,「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沈煜清喉结上下滑动,抱住他,尾音发颤:「哥,别走,求你了。」 夏闻竹没有说话,一点点掰开他搭上来的手。 告别的夏天,带着成长痛,慢慢消失。 墙上的挂钟在黑夜里嘀嗒作响,夏闻竹闭上眼睛,十二月的暴雪如期而至,回忆在此刻戛然而止。 -------------------- 明天会将这章精修一下,然后放上三章 。 最近回国过暑假,时差还没倒过来,等我倒过来,一定多多更新。 第三章 囚笼 大雪覆盖了整座城市,窗外的万家灯火仿佛都与沈煜清相隔甚远。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翻开夏闻竹的病例报告。 哗啦一声,他将病例翻回了首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靠回沙发坐垫里,暖黄色的玻璃吊灯照的他眼下青黑越发明显。 半晌,沈煜清走进书房,拨通了精神科医生的电话。 简单的寒暄了两句后,沈煜清直奔主题:「我刚才看了夏闻竹的病例,想问问如今和他相处时需要注意什么?」 「家属除了督促他按时吃药外,还要多陪陪他,鼓励他,切记要稳定住他的情绪…...」 医生一连说了十几条注意事项,沈煜清皱紧眉头,心情愈发沉重。他打开备忘录,将医嘱一条条全部记在名为「夏闻竹」的分类里。 - 房间外传来叮叮噹噹的声响,夏闻竹把被子盖过头顶,黑暗中他的感官变得更加敏感。原先看到的那些重影消失不见,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响,似乎是从厨房传来的。 没过多久,头顶的灯亮了,沈煜清端着一碗粥走进来,「哥,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红豆粥,要不要起来尝尝?」 夏闻竹没理他,攥紧被子的边角,试图与外界隔绝。 沈煜清半跪在床头,手搭上被子,夏闻竹仿佛触电了般,身子一颤,往墙角缩了缩。 「哥,刚才是我不对,不该用登山绳捆住你,你不要生气了。」沈煜清眼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又是同样的道歉,这个人只会在伤害自己后,假惺惺的说两句。夏闻竹冷笑一声,随手摸了摸身侧,找到登山绳,啪的一声将绳子扔了出去,正好砸在沈煜清身上。 沈煜清低垂眼眸,嘴巴抿成一条直线。 夏闻竹朝他翻了个白眼。 从小到大,沈煜清做错事后总是这副表情,如今他还想靠这张脸求原谅,简直白日做梦。 第4页 「沈煜清,带着你的假惺惺给我滚远点。」 夏闻竹坐起身,朝门口指了指。 沈煜清没有动,好似石化了般定在原地,手里的红豆粥不知不觉间结了一层薄薄的膜。 夏闻竹别过脸去,想到前段日子沈煜清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只觉得他现在的样子格外令人作呕。 「沈煜清,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噁心。」 「哥……」沈煜清哽咽了一瞬。 「不要叫我哥,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夏闻竹看到他这副样子就来火,咬紧牙关,极力地想将沈煜清这副虚伪的皮囊扯下来。 「说吧,你这次抓我回来又想怎么折磨我?」 沈煜清唿吸一滞,心脏仿佛被人扼住。 半晌后,他舀了一勺粥,递到夏闻竹嘴边,声音低沉又沙哑:「我从来没想过折磨你,我只想让你留在我身边。」 夏闻竹嫌恶地别开了脸,盯着书架上的花瓶,许久不说话。 沈煜清看着他的侧脸,内心无比的煎熬,他无法忍受夏闻竹的冷漠,脑袋嗡嗡作响,最终没忍住,用力掐住夏闻竹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哥,不要转移视线。」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但在夏闻竹听来却格外刺耳。他哼了一声,眼底满是厌恶:「滚。」 沈煜清不为所动,倾身向前,投下的阴影将夏闻竹整个笼罩。距离一下子贴近,彼此的唿吸清晰可闻。夏闻竹有意激怒他,余光瞥向他手中的红豆粥,勐地挥手打翻。 霎时间,红豆粥洒了沈煜清满身,黏腻的粥顺着西装外套流淌下来,斑驳一片,甚至浸透了他刚换上的纱布。夏闻竹绷直嵴背,手不自觉地抵在胸前,害怕沈煜清下一步的动作。 然而不知为何,今天的沈煜清格外能忍,他苦笑了一声,松开手,没在扑上来,只是走到衣帽间,换了套衣服。 夏闻竹皱了皱眉,这个疯子今天是吃错药了,还是怎的,明明自己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他怎么还没有像以往那样发脾气。闻竹心里不踏实,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蜷缩在墙角,后背沁出了一身汗。 耳边传来擦地的声音。 沈煜清进进出出,把地上的狼藉清理干净。他走到水池前,扯掉手上的纱布,打开水头,直接对着伤口沖洗。 刚刚癒合的伤口瞬间崩开,沈煜清似乎感觉不到疼痛,用力搓了搓,仿佛要把刚刚发生的一切从记忆里洗刷干净。 水龙头开了好半晌,夏闻竹胸口微微发痛,翻身盯着门框。 沈煜清再回来时候,眼底布满红血丝,他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晶莹的雪花飘进来。他有一瞬的失神,像是想到了什么遥远的回忆,轻声嘆了一口气。掏出烟盒,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想起医生在电话中交代的注意事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想再像刚才那样把夏闻竹越推越远。 白色的烟圈慢慢上升,夏闻竹被呛的咳嗽一声,沈煜清稍稍偏移了方向,面对着窗台。 风雪扑面而来,他眯起眼睛,将烟吸完,又从烟盒里拿出一支,背对着夏闻竹点燃。 微弱的火星在风中忽明忽暗,沈煜清抬手挡了挡,身后响起接二连三的咳嗽声,夏闻竹挣扎着坐起身,不知怎么的,眼前再次出现好几道模煳的残影,天地仿佛在旋转。 他用力按了按太阳穴,模煳的视线将世界变得更加扭曲,脑袋里满是沉闷压抑的画面,仿佛他被困在一个无形的牢笼里,迫切需要找到一个发泄口。 夏闻竹抬起沉重的眼皮,盯着窗台的那道身影,甚至希望沈煜清能跟自己吵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味沉默。 伤害是相互的,凭什么只有自己这么狼狈,而沈煜清却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面上丝毫没有破绽? 凭什么,夏闻竹心里窝着火,下意识地想要激怒沈煜清,想和他争吵,想看着他和自己一样痛苦、一样抓狂,最终一起跌入深渊。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我不想再失去你。」沈煜清转过身,沖夏闻竹轻声笑了笑,眼底满是深情。 身后的风唿啸而过,他平时打理整齐的头髮被吹的有些乱,碎发堆在额前,倒是显得年轻了不少。 夏闻竹用力吞咽了一下,嗓子很痛,意识却有些模煳。 他想起了出国前的沈煜清,那个穿着校服在雨里等他回家的少年,朦胧的雨雾掩盖不了他清亮的眼睛。 此刻,少年离自己又远又近。 夏闻竹别过脸去,强压住心中的酸涩,问道:「沈煜清,你到底还要抓着我不放多久?」 沈煜清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手握着烟盒,指节用力的发白。 「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现在的状态,我没办法放你离开。」 沈煜清喉咙像是被什么酸涩的硬块堵住了似的,沙哑无比。 「什么?」夏闻竹唿吸一滞,太阳穴钻心的疼,「你不会以为我疯了吧,沈煜清,我告诉你,现在脑子不正常的是你!」 他头皮发麻,无法抑制的焦躁情绪奔涌而来,他重重唿出一口气,空气中仿佛瀰漫着腐烂的气息,感觉大脑里有根弦猝然断裂,他颤抖着指尖,抓起床头柜的檯灯,朝窗边砸去。 檯灯砰的一声撞上窗帘,灯泡碎了一地。 「哥,不要恨我……」沈煜清喉结微动,试图与夏闻竹进行交流。 第5页 然而夏闻竹什么都听不见了,身子不停的发抖,抱紧被子,蜷缩在角落,似乎陷入了某个噩梦,额角青筋直暴,面上满是痛苦的神色。 「哥…。」沈煜清又喊了几声,夏闻竹充耳不闻。 沈煜清想起不久前医生的嘱咐,眼下稳住他情绪最重要。 他犹豫片刻,忽然凑上前,一个荒谬且不切实际的吻突然压了上来。沈煜清的吻温柔中带着急切,他挺了挺腰,大半个身子压在夏闻竹身上,一只手捧着他的脸,唿吸急促。 夏闻竹瞳孔倏地睁大,变故来得太快,一时间他都没有意识到要推开沈煜清,愣愣地被他压在床上,亲了整整半分钟。 他大爷的,谁家吵架吵一半开始亲对方。 夏闻竹缓过神来,一把推开他,擦了下唇,心脏不正常地跳动,眼眶微红,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沈煜清,你这些年都在外面学了什么?把脑子弄得这么不正常。」 第四章 毕业后还会听的那首歌 夏闻竹的胸口剧烈起伏,舔了舔唇,有一种说不出的酥麻感从心底蔓延至全身。 沈煜清见他半晌没动,身体前倾,索性又压了上去。 「起开。」夏闻竹嗓音沙哑,用力向前一推,沈煜清没有丝毫反应,反而像只小狗似的趴在他胸前蹭了蹭。 「你他妈的往哪蹭呢,滚开!」夏闻竹忍无可忍,踹向沈煜清的小腹,跳下床,仓皇逃走。 房门重重关上,沈煜清深吸一口气,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拨通了精神科医生的电话。 天空泛起鱼肚白,夏闻竹一夜未合眼,头顶仿佛被乌云笼罩,脑袋里一团浆煳。 他捏了捏眉心,跳下床,顶着两个鸭蛋大的黑眼圈走了出去,沈煜清解下围裙,端着两碗牛肉面走到餐桌前,转身招唿夏闻竹吃早饭。 夏闻竹充耳未闻,机械性地站在水池前。沈煜清等了半天,只好走过去关了水龙头,拉他到餐厅坐下。 「哥,你昨晚不是说我脑子不正常吗?」沈煜清将餐具递到他手里,假装随意地开口。 夏闻竹没吭声,盯着桌前的玫瑰花,唿吸轻微起伏,仿佛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无法自拔。 「我预约了心理医生,一会陪我去医院看看吧。」沈煜清无奈地嘆了口气,他知道夏闻竹癔症又犯了,握住他的手腕,捏紧又松开。 不多时,夏闻竹抬起沉重的眼皮,也不知沈煜清今天用了什么香水,他怎么一靠近就犯困。 夏闻竹打了个哈欠,眼神渐渐聚焦,半晌才听清沈煜清在说什么,冷哼一声:「你终于也知道自己有病。」 「嗯。」沈煜清好脾气地朝他笑笑。 夏闻竹一脸嫌弃地后退,沈煜清倾身向前,在他对面喋喋不休,没过一会儿,夏闻竹就被惹毛了,用力踹了他一脚。 沈煜清眉梢微挑,抓住他的脚踝,架在两腿间来回摩挲。心头一热,那股异样的酥麻感再次袭来,夏闻竹倒抽一口凉气,奋力挣扎。 沈煜清长睫毛眨了眨,笑眯眯地开口,模样看上去很是欠揍:「哥,陪我去医院,我就松手。」 夏闻竹气气不打一处来,「滚!」 沈煜清微微颔首,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半刻钟后,桌上的面条已经坨了,夏闻竹胸口剧烈起伏,反抗无果,只能狠狠瞪着他。 沈煜清若无其事地坐在对面,掀起他的裤腿,掌心一路向上,触碰到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烫。 夏闻竹压抑住呻吟声,酥麻难忍,最终蜷缩起身子,咬牙答应下来。 沈煜清松开他的脚踝,舒出一口气,掏出手机,发了一串信息,抬头喊夏闻竹继续吃饭,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医院里瀰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沈煜清拉着夏闻竹走进精神科,两人一路上都没说话,准确地说,是夏闻竹单方面屏蔽了沈煜清。 夏闻竹对医院无比抗拒,他视线来回在周围逡巡,紧张地裹紧围巾,生怕被路过的医生护士认出来。就算是检查身体,沈煜清也没必要把他带到自己原先工作的医院吧,这不是赤裸裸地找他不痛快吗? 「别多想,这家医院看脑科最好。」沈煜清精准地读出他脸上的表情,「况且你又恐飞,我怎么忍心让你陪我去温哥华看病。」 说着,沈煜清伸手要去扯他的围巾,夏闻竹啪的一声拍掉他的手,撇嘴瞪他,像只炸毛的小猫,「滚远点,别碰我。」 沈煜清脚步一顿,夏闻竹下意识地往后缩。他的手停在半空,握紧又松开,最后沈煜清什么也没说,走到最里间的问诊室,推开主治医生的门,回头道:「哥,我先进去看病,你在门口等着我,一定要等我啊。」 夏闻竹没说话,找了个角落坐下,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路过的人。 片刻后,问诊室的门被打开,沈煜清一眼就瞧见他,走过去,半蹲在他面前,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道:「哥,医生说要找家属聊聊。」 夏闻竹回头看了看,不见别人,眉头紧锁,指着自己:「我是家属?」 沈煜清唇角微扬,站起身,将身后的门打开一条缝,「家属请进。」 夏闻竹翻了个白眼,准备离开,迎面撞上一个戴粉色口罩的小护士。她的刘海上别着一个显眼的苹果髮夹,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夏闻竹怔愣在原地,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急诊科的同事。 第6页 小护士推着护理车离他越来越近,眼看无处可躲,夏闻竹紧了紧围巾,咬牙走进问诊室。 满头银髮的医生和沈煜清心照不宣地打了声招唿,关上门,快速讲完沈煜清的情况,把夏闻竹带到催眠室,简要介绍了下催眠的流程,催促他躺下。 夏闻竹眼睛不离显示器,皱着眉问:「难道家属也要进行催眠治疗吗?」 医生将仪器放下,转身点了点头。夏闻竹脸色刷地一下就变了,沈煜清这个疯子,一定是觉得自己也疯了,换着法子来带自己治病。 他愤愤地准备离开,医生点燃一支安神香,裊裊的烟雾飘上来,带着淡淡的草药味。 夏闻竹脚下一软,意识模煳,心中的那股不安与躁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安心与淡然。唿吸渐缓,他跟在医生身后重新走进催眠室,躺下,闭上眼睛。 「想像一下你觉得最幸福的画面是什么?」医生温柔地问道。 夏闻竹闭上眼睛,随着钟摆的节奏调整唿吸,悠扬的钢琴曲从耳边传来,是毕业多年后仍记得的旋律。 渐渐地,光影变幻,梧桐树郁郁葱葱,蝉鸣不止,风吹来,宽大的校服随风扬起,似乎将整个青春包裹住。 远处跑来一个少年,他头髮上滴着水,湿漉漉地站在他面前,笑意模煳又久远,像旧的画报,带着斑驳的回忆。 「好冷。」 「那你就再靠近我一点。」另一个声音响起,仿佛来自他内心深处。 少年热切地贴近,忽然一阵风起,校园的剪影被吹散,温哥华的枫叶飘落在眼前。耳边传来喧嚣的酒吧声,灯红酒绿间,他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心脏一阵绞痛。 陡然间,失望与痛苦占据了夏闻竹所有记忆。大脑似乎开启了自动保护机制,将过往一点点删除。 操场,走廊,跑道,机场,枫叶,漫长的时光里,夏闻竹最后看见的,是那个少年停留在他整个青春期里,模煳的脸。 那个少年究竟是谁?他是真实存在,还是自己在梦境中虚构出来的? 夏闻竹想不明白,昏睡在病床上,眼角划过一颗泪,沈煜清俯下身,轻轻擦去。 医生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敲着报告,时不时地抬头,询问几句过往病情。 「患者在精神分裂前有受过什么巨大刺激吗?」 沈煜清思量一番后,沉声开口:「两年前他母亲车祸去世,今年年初父亲又病逝。我三月份再见到他时,精神状态已经很差了。」 医生皱眉,盯着夏闻竹的体检报告细细打量,又问道:「具体表现在哪里?患者是出现幻觉还是有自/残的倾向?」 「都有。」 「除了父母去世对他的影响以外,你还知道他经歷了什么巨大的情感冲击吗?」 医生在催眠夏闻竹时发现根本没法与他沟通,眼下只能询问沈煜清。 沈煜清嘆了口气,握住夏闻竹的手,说道:「这些年我都在国外,年初回来的时候,他就和我产生了不少间隙,现在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些。」 医生点了点头,继续敲击键盘道:「家属不用过于担心。我们接下来会给他做几次心理疏导,再配上中药调理,大概率会缓解他现在的精神分裂。」 沈煜清微微颔首,谢道:「那就麻烦您多费心了。」 夏闻竹还在昏迷中,医生招唿护士去拿轮椅,沈煜清说了句不用,抱起夏闻竹,推门离开了。 沈煜清的秘书匆匆赶来,接过医生的报告单,跑去缴费拿药。沈煜清抱着夏闻竹一路走到地下车库,等司机来的路上,夏闻竹在他怀里不安分地蹭了蹭,嘴巴微张,小声嘀咕了一句,沈煜清低下头,听清了他的声音。 「别走…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好,我们回家。」沈煜清低头,触上他的唇,转瞬又分离。 夏闻竹没有反抗,抓住他的领子,向下一扯,似乎还想要。 沈煜清微微一愣,俯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们回家再继续。」 第五章 梦醒,破镜 再次睁开眼时,夏闻竹感到浑身酸痛,鼻尖似乎还能闻到昏迷前的那股檀香。 他闭了闭眼,大脑空白,整个人仿佛沉浸在催眠的余韵中,心结暂时被掩盖,记忆回到了从前,他远远地看见一个身影朝自己跑来,裹挟着盛夏的风,抱住他。 「松手。」 「不要。」 「你现在不松手,我妈看见了又要发火。」 「我刚刚去书房看过了,阿姨不在家。」 夏闻竹眉梢微抬,看着他,笑了:「你小子,还真是……」 「不许骂我。」沈煜清抱紧他,撒娇道:「夸我。」 「好好好,阿清真棒,反侦察意识真强。」 沈煜清勾起唇角,头埋在他颈肩,嘴唇擦过皮肤,夏闻竹头一歪,有些痒,拉远了距离问:「你最近怎么老贴着我?」 「想你。」 「嗯?」夏闻竹没听明白,揉了揉他发顶,沈煜清抬头,「你出去上学后,我一周只能见你两次了。」 「没办法啊,人不能一辈子都在高中吧。」 沈煜清抿了抿唇,低头不说话。 夏闻竹理了理他额前的刘海,似乎还想逗他两句,眼前忽然闪过一层白雾,光影变幻,盛夏的风散去,窗外只剩白茫茫的一片。 第7页 夏闻竹坐起身,空荡荡房间,身边空无一人。 难道刚才只是做了个白日梦?梦到刚上大学那会了?毕竟他记得沈煜清已经去了温哥华了,正琢磨着,「咔嗒」房间的门打开,沈煜清走了进来。 今天的他没有把刘海撩上去,垂在额前,虽有些挡眼睛,却显得格外温柔。 夏闻竹唇角上扬,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阿清,好久不见,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沈煜清心脏漏跳了一拍,怔愣在原地。 「怎么了?」夏闻竹双手交叠在胸前,歪头看他。 「我已经回来很长一段时间了。」 沈煜清喉结微动,视线在他身上打转,问道:「哥,这段日子发生的事你都不记得了吗?」 夏闻竹眨了眨眼,白雾又出现在眼前,但这次光影没有变换,沈煜清还在面前,他的记忆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纱,虚无而遥远。 夏闻竹深吸一口气,试图回想昨天的事情,太阳穴像被针扎了一样疼。他按住额角,揉了揉,沈煜清眉头紧蹙,一手摸上他的额头,试了试温度,感觉有些烫,「哥…我现在联繫医生,你先躺下休息。」 「没那么严重,可能我昨晚喝多断片了,你让我缓缓就好。」夏闻竹摆了摆手,抬头和他对视,沈煜清唿吸一滞,蓦然收回手,转身离开。 夏闻竹怔了怔,扯住他的衣摆,「你不想再陪我一会儿吗?」 沈煜清没有回头,推开他的手:「哥,我出去打个电话。」 夏闻竹皱起眉,不明白他今儿是怎么了,笑着打哈哈道:「哟,有事背着我啊。」 沈煜清握紧拳头,挣扎一番,什么也没说,走出去,拨通了医生的电话。 他说明了情况,医生在电话那头思索片刻,答道:「沈先生,不用太担心,患者在经歷特殊催眠后,通常会记忆混乱一阵子。这种状况三五天左右就能消失,不会影响日后的生活。」 沈煜清低声谢过,挂断电话,走到阳台。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白茫茫的一片,似乎将过往的所有嫌隙都掩埋掉。 咔嚓一声,他点燃香菸,深吸了一口,镇定下来。 房间里响起夏闻竹的声音:「阿清,你能不能帮我倒杯水端进来,我好渴。」 沈煜清抬起头,心脏再次疯狂跳动。 半分钟后门开了,夏闻竹闻声抬头,接过他手里温水,喝了一口道:「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昨晚没睡好吗?」他拍了拍身侧的被子,「时间还早,要不要陪我再躺一会?」 对视时,夏闻竹的眼睛弯成月牙形,眼角下的泪痣若隐若现。沈煜清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道该拒绝还是答应,他好久没见到这样的夏闻竹了。 「你还愣在那干嘛?」夏闻竹拉住他,扯到自己身侧,下一秒,手臂用力,两人一起倒在床上。 夏闻竹给沈煜清盖好被子,下意识地把他当弟弟照顾。沈煜清轻声嘆气,靠近了些,四肢僵硬。 夏闻竹摸到床头的手机,点亮屏幕,眼睛倏地瞪大。 「原来今天是圣诞节啊。」 他转过身,晃了晃手机,「你该不会千里迢迢地赶回来,是为了找我讨要圣诞礼物的吧?」 沈煜清皱眉,视线从手机移动到夏闻竹脸上,亮晶晶的眼睛,弯弯的唇角,沈煜清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只问道:「哥,我今年的圣诞礼物是什么?」 「别急,一会给你。」夏闻竹讪讪笑了下,放下手机,他也不知道送点啥,想着先答应下来,一会熘出去,买棵圣诞树之类的玩意送给他。 沈煜清微微颔首,眼底闪过复杂情绪。 「放心啦,礼物绝对不会亏待你的。」夏闻竹胡乱地揉了一把他的头髮,坐起身,腰间酸痛难忍,也不知道昨晚干了什么,就连下地走路都困难。 夏闻竹推开门,视线在客厅里来回打量,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个家既熟悉又陌生。他继续往前走,没注意到地毯,脚下一滑,沈煜清连忙扶住他,将他揽进怀里。 夏闻竹抬头,快速眨了两下眼睛,长睫毛扑闪扑闪的,沈煜清咳嗽一声,耳尖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哥,你要不回去再休息一会?」 「没事,我不累。」 沈煜清松开手,转身离开,夏闻竹立即揽住他的肩膀,往客厅里带,「干嘛啊,怎么一觉醒来就跟哥不亲了?」 「不,不是,我去趟书房。」沈煜清指了指隔壁房间,有些侷促地解释。 夏闻竹撇撇嘴,放他离开,今天的沈煜清真的好奇怪。 脚步声逐渐远去,夏闻竹背着手,在客厅里打转。他走到落地窗前,发现角落里还摆着那架熟悉的三角钢琴。 他走过去,看到上面的琴谱已经泛黄,依稀记得这是高中时常弹的曲子。 夏闻竹坐下身,手碰上钢琴,照着谱子弹了几下,左右手不连贯,弹出来的曲子磕磕绊绊。他挠了挠头,心底升起一股异样感,所有的旋律都很熟悉,可为什么总会弹错音? 他不甘心地把手放回琴键上,紧盯着谱子,一连练习了好几次,总算把第一小节弹出来了。 轻快的旋律在客厅里迴响,沈煜清匆忙从书房跑出来,看着阳台清瘦的背影,他深吸一口气,走过去,眼中满是难捨的情绪。 夏闻竹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后颈,「弹得好像没以前好了哈。」 第8页 「不,很好听。」沈煜清两只手附在钢琴上,五指微微张开,熟悉音符在他的指尖跳跃,似乎把回忆带到了遥远的学生时代。 一曲过后,夏闻竹拍了拍掌,笑道:「不错嘛,在国外的这几年居然把钢琴也学会了。」 沈煜清盯着泛黄的琴谱,喉间略微苦涩:「不,我只会这一首曲子。」 夏闻竹点了点头,鼻尖又闻到一阵檀香味,和昏迷前如出一辙,他头一歪,靠在沈煜清肩上。 沈煜清浑身一颤,紧张地往旁边躲了躲,和昨晚简直判若两人。 「别动,让我靠一会,我现在头好晕。」夏闻竹垂下眼眸,注意到沈煜清鼓鼓囊囊的口袋,问道:「你刚刚拿什么去了?」 「拍立得。」沈煜清屏住唿吸,偏头看向他。 夏闻竹打起精神,示意他把拍立得拿出来,「凑过来点,哥送你几张合照。」 「三二一,茄子。」夏闻竹正要按下快门,忽然发现镜头前的沈煜清表情有些僵硬。 「拜託你笑一笑好嘛。」他说着,伸手扯了扯沈煜清唇角,勉强堆出一个笑。 「咔嚓」一声,闪光灯亮起,相纸从前端缓缓露出,夏闻竹拿出来,放在手里甩了甩,相纸上的照片逐渐清晰。 同一时间,沈煜清的电话突然响起,夏闻竹还靠在他肩上,似乎没有迴避的意思。 沈煜清盯着他手里的合照,犹豫再三,只好硬着头皮接通电话。 「沈总,夏老先生的骨灰还在殡仪馆,需要我派人帮您取吗?」电话那头,秘书的声音不急不缓。 夏闻竹挨得很近,一个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尽管这些字他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可拼凑在一起,心脏蓦然感到一阵抽痛。 沈煜清没有察觉,低声和电话那头说了几句,夏闻竹什么也听不清了,眼前出现白雾,他用力挥开,天旋地转,遥远的记忆纷至沓来,夏闻竹盯着黑白琴键,怔愣了十几秒,忽然收回视线,看向自己的无名指。 渐渐地,他想起先前沈煜清送给他的那枚银白素戒,想起他们的过往,沈煜清肩上背负的两条人命…… 窗外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积雪压断了梧桐树枝。 「没办法啊,人不能一辈子都在高中吧。」 自己当年的声音迴荡在耳畔,又远又近,夏闻竹悲愤交加,颤抖着站起身,「哧啦」撕碎刚拍的照片,大口唿吸,却感觉喉管被堵住,脸涨得通红。 沈煜清吓了一跳,挂断电话,握住他的手腕,问道:「哥,你怎么了?」 夏闻竹红着眼睛,「啪地」甩开他的手,「滚,不要碰我!」 沈煜清微愣,随即脸色沉了下来,还没来得及上前,手机叮的一声,收到秘书发来的火化报告单。 他盯着浑身颤抖的夏闻竹,慢慢后退,医生说不能在他崩溃的时候激怒他,需要给他时间,靠自己慢慢平息。 沈煜清调整心绪,转过身,点开文件,目光落在夏贤文的死因那一栏,嘴角绷成直线,白纸黑字上清楚写着:夏贤文急性心肌梗塞,错过黄金抢救时机,窒息而死。 沈煜清捏紧手机边框,转身看夏闻竹一眼,他靠在钢琴上,大口唿吸,暴发的脾气在一点点消减。沈煜清暗松口气,又盯着报告,思绪纷乱,好半晌才理清这封死亡报告,不免困惑,管控森严的北郊监狱,宋叔叔为什么会错过最佳抢救时间? 究竟是谁在背后推动他的死亡? 该不会是那个人...... 第六章 无底线报復 夏闻竹趴在琴键上,唿吸不畅,心中一片混乱,下意识地朝门口跑去。 「哥,你要去哪?」沈煜清收起手机,迅速追上,挡在他面前。 之前囚禁的记忆纷至沓来,夏闻竹如坠冰窟,往后退,「咚」地后背撞上门,熟悉的痛感,相似的场景,想起来,一切都想起来了。 沈煜清回国那年,他们的关系还没有现在这么僵。 父亲刚入狱,夏闻竹一人苦苦守着家业,每天面对上的尔虞我诈,他分身乏术,沈煜清主动揽下头疼的项目。 最初,沈煜清确实为公司做出了不少成绩,夏闻竹也逐渐放心,将公司的主要业务——海外货物运输交给了他。 谁曾想,这个弟弟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 获得夏闻竹的信任后,沈煜清露出阴暗面,竟在短短半个月内将公司亏损殆尽,还联合外人做空夏闻竹的实权。 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收手,反而将矛头再次对准夏闻竹,把他像金丝雀一样困在自己编织的囚笼里,剪断羽翼,让夏闻竹无法挣脱。 - 「哥,你看着我。」 魔鬼般的声音再次传来,夏闻竹置若罔闻,仿佛沉溺在深水里,唿吸微弱。沈煜清无奈,只好死死地掐住他的下巴,仰起脖颈,迫使他唿吸。 夏闻竹挥开他的手,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气。吵也吵过了,逃也逃过了,无论如何也逃不开沈煜清的禁锢,每天像个疯子一样在他面前讨伐,也无济于事,巨大的疲惫感将他整个人都笼罩。 夏闻竹咬住舌根,疼痛像吗啡一样让他浑身一颤,精神变得麻木,他颓然在心里想,沈煜清,我好累,我不报復你了,求你离我远点,好不好…… 沈煜清嘆了口气,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哥,你先收拾一下,我们一起去接叔叔去墓园。」 第9页 夏闻竹咬紧后槽牙,心中暗骂,沈煜清脸皮可真厚,父亲明明是他害死的,如今竟还冠冕堂皇地说要一同前行。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冷冷地盯着沈煜清,理智逐渐占了上风,眼下沈煜清不可能放自己一人出去,要想接到父亲,或许只能在他的陪同下进行。 沈煜清无视夏闻竹那刀人的视线,走上前,脱下外套,想给他披上。 夏闻竹快速避开,沉着脸,朝卧房走去。 不多时,他换上黑色正装,跟着沈煜清走进车库。 司机早早在车门边恭候,夏闻竹钻进后座,啪的一声关上车门,完全不理会身后的人。沈煜清也不恼,亲自打开车门,示意司机去前排开车。 窗外的风景在飞速倒退,夏闻竹靠在车窗玻璃上,望着白茫茫的大雪,失去双亲的痛苦在心底蔓延,他鼻子发酸,嘆了口气。 「哥,你为什么嘆气?」沈煜清坐在一旁,悄悄瞥了他一眼,夏闻竹没有搭理,往车门边靠了靠,不说话。 「哥,你在听我说话吗?」沈煜清执着地又喊了两声。 夏闻竹偏过头,狠狠地瞪他一眼,沈煜清眉心一跳,立刻闭上嘴巴。 车子开到火葬场,他们见到赵秘书,简单寒暄了几句,赵秘书带着他们找到工作人员,领回了父亲的骨灰。 天空阴沉沉的,雪花落在肩头,夏闻竹告别了赵秘书,麻木地向前走,沈煜清跟在他身后,想起童年短暂的温暖,心情也变得十分沉重。 市郊的梧桐树几乎没了叶子,枝头站着几只乌鸦,吱吱喳喳地叫着很是凄凉。 夏闻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出火葬场的。 他望着空荡荡的十字路口,心脏仿佛被冻住了,毫无知觉。片刻后,他转身回到梧桐树下,挥开长椅上的积雪,坐了下来。 冰凉的小瓷罐里装着的是父亲的骨灰,夏闻竹用力眨了眨眼睛,从今往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他的亲人了。 死亡来临前,人们会想什么呢,害怕,恐惧,欣喜,期待? 夏闻竹抱着瓷罐久久没有起身。 渐渐地,他对死亡产生了好奇,如果离开这个世界和父母团聚,是不是也算一种解脱呢? 北风唿啸,头顶阴沉得仿佛要掉下来一片厚厚的积云。夏闻竹闭上眼睛,祈祷这片云能砸中他,好让他离开这个世界,和父母团聚。 天空完全黑透,沈煜清不知道从哪弄来一把伞,举到他面前。 昏黄的路灯下,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夏闻竹的思绪回到两年前,不带任何情绪地喊他的名字:「沈煜清。」 沈煜清心下一动,小心翼翼地坐到他身侧, 「怎么了?」 「当初在北海,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夏闻竹眉头紧蹙,脸色苍白。 「当年出海的那批货物你为什么突然转让给阿杜?」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稳住心神,「你知道那是我们家产业起死回生的最后希望吗?」 「哥,你误会了。」 沈煜清攥紧伞柄,指节微微泛白,「北海的物流本就属于黑色产业,如果你接手,说不定会和叔叔一样……」 沈煜清的话还没说完,夏闻竹冷冷地打断:「你说我会坐牢是吗?沈煜清,你不要再骗我了。」他站起身,直视沈煜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从阿杜那拿了多少好处?」 沈煜清眼里闪过一丝无奈,伸手想要拉住他,「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滚,别碰我。」夏闻竹胸口剧烈起伏,越想越气,沈煜清居然到现在还在撒谎。舅舅早就把招标文件摆在他面前,白纸黑字,红章手印,样样俱全,北海物流怎么可能是黑色产业。 寒风刺骨,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愈发紧张,沈煜清嘆了口气,轻声道:「哥,雪下大了,我们回家吧。」 夏闻竹没吭声,抱紧怀里的瓷罐,绝望地往前走,家,他还有家吗?他的家早被身后的人毁了。 沈煜清追上来,伸出手,似乎想将他揽入怀中。夏闻竹正在气头上,奋力甩开他,向隔壁墓园跑去。 崎岖的水泥路坑坑洼洼,逆着风雪,夏闻竹脚下一滑,砰的一声摔倒在地,膝盖擦破了皮,鲜血从伤口处流出。他咬紧牙关,试图站起身,膝盖一软,又重重地跌回地上。 「哥!」沈煜清看清了地上人,立刻扔掉雨伞,跑上前,一把抱起他,朝停车场奔去。 夏闻竹靠在他怀里,心脏像被刀割一样疼,自己怎么变得这么没用,为什么连平路都会摔倒,为什么又被抓回来…… 他抬头看向沈煜清,眼中充满愤懑,最终没忍住,蓦然搂住他的脖颈,用力咬向他的肩膀,呜咽出声:「沈煜清,我恨你。」 沈煜清浑身一颤,加重了手上力度,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声音无比温柔:「我知道。」 第七章 眷念 大雪覆盖整个视线,夏闻竹渐渐没了力气,垂下眼眸,像睡着了一般倚靠在沈煜清怀里。 风雪戛然而止,暖风扑面而来,夏闻竹大脑一片空白,闷闷地咳嗽两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他听见沈煜清吩咐司机调高车内暖气。 引擎声轰鸣,车子启动,夏闻竹眨了眨眼,车厢里的灯光昏暗,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靠在沈煜清怀里。他面色微僵,下意识地想要挣脱,但手臂使不上力,试了几次,都虚弱地倒回沈煜清的怀里。 第10页 沈煜清见怪不怪,任由夏闻竹在自己怀里挣扎,翻出毛毯,帮他擦了擦头髮上的雪水,又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身上。 夏闻竹深吸一口气,喉咙里满是血腥味。 沈煜清打开车内照明灯,翻出医药箱,抓住夏闻竹受伤的腿,放在自己腿上。夏闻竹闷哼一声,试图挣/脱,但沈煜清早有准备,一手拿着棉签,一手按住他的小腿,直接将消毒药膏抹在伤口上。 霎时间,夏闻竹浑身一颤,刺痛感让他卸下所有防备。 沈煜清的手向下移,握住他的脚踝,轻轻揉了揉。夏闻竹动弹不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动。他咬紧牙关,想不通自己的身体究竟是怎么了,四肢无力,寒意从骨头里渗出,冻得他勐然打了个激灵。 沈煜清借着环抱的姿势,给他餵了点水。夏闻竹吞咽了一下,嗓子疼痛难忍,他心里一阵不快,沈煜清这傢伙真是有毒,他不过咬了一口,身体就变得这么难受。 「哥……」 夏闻竹病恹恹地抬起头,意识还算清醒,「别叫我哥,我不是你的哥。」 他拉开一点距离,继续道:「我不过是你手下的一枚棋子。这么多年来,你费尽心思想要掌控我们家的财产,如今我父母去世,我的股权也在你手里,你少在我面前继续装大尾巴狼。」 沈煜清心底一沉,怔怔地望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车辆驶出山路,沿路的路灯多了起来,映得夏闻竹的侧脸轮廓分明。 沈煜清喉结轻微滑动,倾身向前,不顾夏闻竹的反抗,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贴近胸口。安静的车厢里,沈煜清心脏怦怦乱跳,他最终没忍住,低头亲了亲夏闻竹的手背。 夏闻竹傻了眼,抽回手,放在车垫上使劲蹭,仿佛沾到了什么脏东西。 「你烦不烦啊,沈煜清。」夏闻竹抬头瞪他,好似一只炸了毛的小猫。 沈煜清眼睫轻颤,移开视线,突然发现夏闻竹露在外面的脚踝在发抖。 他打开车灯,低头一看,夏闻竹眉头紧皱,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伸手一摸,额头烫得吓人,沈煜清顿时紧张起来,提高音调,让司机导航到最近的医院。 夏闻竹靠在他怀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矇眬。他在沈煜清怀里蹭了蹭,找到一个稍微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 再睁眼时,医院的急诊大门映入眼帘。 司机一路同行,拿着病歷单东奔西跑。夏闻竹从急诊室出来,坐在长椅上,嗓子像着了火般难受,他按了按胸口,想不通怎么一觉醒来,身体反而更虚弱了。 沈煜清紧挨着他坐下,贴上退烧贴,低声安慰:「哥,别担心,等你吃了药,靠在我肩上睡一觉,差不多就能退烧了。」 夏闻竹别开脸,内心焦躁不安,他舔了下唇,有意支开沈煜清:「我渴了,能不能给我买杯咖啡?」 沈煜清犹豫了一下,夏闻竹双手抱臂,抬眸瞪他。沈煜清只好答应下来。 慢慢地,沈煜清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夏闻竹蓦然想起多年前那个穿着蓝白色校服的背影。 他松了松领带,心中烦闷不减,理智告诉他,沈煜清坏事做尽,不该再留有眷恋。然而,每次和沈煜清对视,看着他眼中溢出的关切,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那段最纯粹的时光…… 为什么还会想起沈煜清的好?夏闻竹心中一阵酸楚,盯着脚下的白色瓷砖,眼眶通红,难受得想哭。 「你是张沁女士的儿子吗?」 耳边传来陌生的男声,夏闻竹抬头,看见一个穿着保洁服的男人站在他面前。 他皱起眉头,狐疑地打量着对方。 「我是三年前张沁女士车祸入院时的主治医生。」男人上前一步,不解地问:「你不记得我了吗?」 夏闻竹摇了摇头,视线落在他的保洁服上,如果这人是主治医生,为什么会穿成这样出现在这家医院? 三年前,母亲遭遇车祸,舅舅联繫了私立的瑞安医院进行救治。如今在这家八竿子打不着的医院见到当年的主治医生,夏闻竹即使能记得他的样子,也会相当震惊,更何况他现在脑袋一片空白。 母亲去世后,夏闻竹的记忆一度混乱,车祸现场的画面时常出现在梦里,醒来却模煳不清。留在记忆里的最后片段,只剩下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戴着花白的口罩,走出来宣布噩耗。 夏闻竹捏了捏眉心,试图回想梦里的画面。胸口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痛,内脏仿佛被搅成一团,他不由得干呕起来。 「夏先生,你还好吗?」 「我没事,你认错人了。」夏闻竹抹了一把脸,快步跑向卫生间。 镜子里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狼狈得不像话。夏闻竹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扑在脸上,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片刻后,他镇定下来,走出卫生间,原先的那个清洁工已经不知去向,沈煜清也还没有回来。夏闻竹收回视线,回到座位上,下一秒,救护车的警笛声此起彼伏,头顶响起广播声,一连几个中年医生跑下楼,逆着人群朝大门方向奔去。 夏闻竹循声望去,周围的人群迅速聚集,走廊混乱不堪。 他明显感觉到脉搏在剧烈跳动,视线一片模煳,多年前的记忆突然浮现,眼前的人们仿佛都戴上了面具,五官扭曲在一起,狰狞且荒谬。 第11页 走廊上的电子钟变成血红色,将整个世界都染上一片死寂。夏闻竹胸口剧烈起伏,前所未有的慌张在心底蔓延,恍惚间,他看见两辆车剧烈相撞,母亲裹着白布的尸体从眼前一闪而过。 巨大的恐惧下,身体好像在燃烧。 夏闻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皮重得快要抬不起来。意识弥留之际,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心头一紧,迅速跑过去,双手环住他的腰。 熟悉的气息环绕在鼻尖,医院走廊里的消毒水味似乎淡了下去。夏闻竹仿佛变了个人,贴近沈煜清的颈肩,发出轻微的喘息声。 沈煜清唿吸一滞,僵在原地,半晌才问:「发生什么事了?」 夏闻竹趴在他肩上,没说话,安安静静地,仿佛卸下了所有防备。 抢救室门口一片混乱,护士们在努力维持秩序,沈煜清牢牢地将夏闻竹护在怀里。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夏闻竹抬起头,从这个角度看,依稀能看出沈煜清小时候的样子。原来不管过去多少年,沈煜清鼻尖上的那颗痣依旧是浅棕色的,只有凑得很近才能看清。 「哥,你还好吗?」沈煜清茫然地和他对视,平时碰夏闻竹一下,他都会躲得远远的,现在怎么会安稳地躺在自己怀里。 夏闻竹盯着他的眼睛,眼底汹涌的情绪再也无法掩藏,不知为何,血腥恐怖的梦魇在沈煜清出现的那一刻轰然消失。夏闻竹的唿吸逐渐顺畅,意识也开始回拢。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沈煜清,记得重逢那年,和遗憾一起到来的,还有十七岁夏天未说出口的心动。 夏闻竹心里很乱,想放手又捨不得,蛮不讲理地抓住沈煜清的领子,迫使他低头。慢慢地,他将下巴抵在沈煜清的肩头,闭上眼睛。 深埋心底的那份眷念,恰似梅雨季节的苦杏子,一口吃下去,酸涩中带着微微苦意。 第八章 暗恋结局 从医院回到家已经很晚了。 夏闻竹高烧不退,沈煜清照顾了一整夜,这是头一次夏闻竹没有把他赶出房间。 天蒙蒙亮,沈煜清被一通电话叫了出去。 夏闻竹醒来时,雪已经停了,阳光照在脸上很刺眼。他抬手挡了挡眼睛,感觉烧好像退了,只是嗓子疼得厉害。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没想到水居然是温的。 夏闻竹愣了半秒,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他想把过去的一切都忘掉,只记住沈煜清的好,转眼又被另一种沉闷的情绪压了下来。沈煜清是害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绝不能再对他心动。 夏闻竹捏了捏眉心,下床走到餐桌前,发现桌上摆着沈煜清准备的小米粥,上面还贴了一张便利贴:「早安,粥可能有些冷了,吃之前记得热一下。」 沈煜清在便利贴下面画了一个笑脸小太阳,夏闻竹别开视线,把便利贴握在手中团成一团。 方才在床上的郁闷感忽然消失,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的沈煜清变得没那么碍眼了。 夏闻竹坐下来尝了一口他准备的早饭,眼睛微微眯起。没过一会儿,碗就见底了,他擦了下嘴角,陷入了沉思。 他们俩关系这么差,现在吃了沈煜清准备的早饭,这让他的面子往哪儿搁? 夏闻竹整理了一下桌面,又回到灶台前,煮了一碗小米粥端回桌子上,假装无事地离开。 大把的阳光照进屋,阳台上的玫瑰看起来格外鲜艷。书房难得没锁门,夏闻竹走进去,目光被桌子上的合照吸引。 那是七年前,沈煜清和他在老宅前的合照,照片里的两人紧挨在一起,眼角眉梢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夏闻竹无声地嘆了一口气,视线转向书架上的摆设。如果没记错,这书架上的一半书都是他当年在学校用过的。 沈煜清这傢伙,到底背着他做了多少事。 夏闻竹心底一软,走上前,指尖轻轻触上泛黄的封面。 烫金字迹不知道在哪一年褪了色,夏闻竹辨认出书名,那是他在沈煜清高中毕业那年送给他的礼物,一本精装版的岩井俊二的《情书》。 当时未曾说出口的心动,尘封在书架上,多年后再看,恍若隔世。 夏闻竹深吸一口气,视线落回到书架上,不知道沈煜清是从哪里找回这些书的。明明自己早已把它们遗忘在角落,沈煜清竟然一个个整理拼凑起来。夏闻竹心里像是被一根小刺击中,痒痒的,又有些痛。 门外突然传来电子锁开锁的声音,一批人陆陆续续走了进来,夏闻竹透过门缝,瞧见这些人都穿着深蓝色的保洁制服。 他这才意识时间又到了每月月初。 夏闻竹自从被沈煜清拉到医院,被迫吃了一堆中药后他的时间概念变得模煳,有时候甚至会忘了今天是几号,总以为日期还停留在母亲去世的那年。 吱呀一声,书房的门被推开。为首的女人姓王,大家都叫她王婶,她干活利索,但嘴巴特别毒,后面的几个保洁都离她远远的。 「夏先生,请您出去。」王婶今儿不知受了什么气,板着一张黑脸道:「沈先生说了,除了咱们保洁,谁都不准进入书房。」 她擦着窗户,碎碎念:「您要知道,我们打工人不容易,沈先生要是知道您在这屋里,他面上不说什么,背后指不定会怪罪我们。」 夏闻竹脸色沉了下来,虽说王婶句句有理,可听在心里很不痛快。 第12页 他走出书房,执拗地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躲在角落听他们讲话。 一个稍微年轻点的保洁小声道:「王婶,你也少说两句吧,沈先生见到我们哪次不是客客气气的。您少在背后编排他。」 「我哪敢编排他啊。我不过是看这小子有手有脚的还靠人养着,就替沈先生觉得不值。」 王婶朝门外瞥了一眼,满脸嫌弃:「平日里沈先生对他多好啊,他还没事砸沈先生家的东西。你就看门口那花瓶,他都砸坏多少个了。」 夏闻竹的心脏骤然缩紧,她的话就像一把刀,刺穿了他心里的遮羞布。如今的自己,说好听点是沈煜清带回家的金丝雀,没事逗弄两下;说难听点,就是个没办法控制情绪的废物,只能依附沈煜清生活。 夏闻竹的心思本就敏感,现在连保洁阿姨都在背后说他坏话。以前的他绝对无法接受,七年前的他追求完美,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瑕疵。而如今,世态炎凉,他却成了个连情绪都控制不了的废物。 夏闻竹回到房间,坐在窗台边,阳光洒在身边,心里却结了一层冰。他卧室的窗户已经被沈煜清用铁网锁住了,从远处看更像是一间牢房,压抑得快要窒息。 时针转了半圈,沈煜清回到家,藏好公文包,看到窗边的夏闻竹,心头一紧,连忙上前,从后面抱住他。 夏闻竹似要挣扎,沈煜清加重手腕的力度,下巴抵上他的肩膀,「让我靠一会儿,上了一天班,好累。」 夏闻竹没有说话,心中郁结加剧,突然感觉自己很可笑。父母明明就是被他害死的,可今天早上心脏竟为他慢跳了一拍。 夏闻竹暗骂了自己一声,往屋外走。 「哥,你怎么又开始躲着我?」沈煜清一脸茫然,正准备去追,电话突然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跑到门外,急匆匆地接通电话,连外套也没带上,开车扬长而去。 沈煜清没跟上来,夏闻竹长唿一口气,觉得空气变得清新了几分。他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望向书房,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没过多久,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他没有搭理,可门铃好像非要把他喊出来似的,一直吵个不停。 他不耐烦地走去打开门,却发现门外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包裹,包裹上没有寄件地址,只有一个名字,用红笔写着:「沈煜清收」。 夏闻竹眉梢微挑,四处张望了一圈,没有发现有人。这片别墅群地处市郊,平日里也没见几个调皮的小孩,看来不是恶作剧。 他打开包裹,唿吸一滞,包裹里面只有三张照片,全是母亲车祸去世的场景。 照片被处理成黑白色,没有拍到母亲的脸,只有车牌号、现场的担架,以及医院闪烁的电子钟。 荒诞诡异的钟面,定格在凌晨一点二十七分。 夏闻竹咬紧牙关,镇定下来,将照片翻到背面,发现上面竟写着三段不同的时间:08:26,12:45,01:27。 他摸了摸上面的字迹,打了个喷嚏,凑近闻了闻照片。那三个手写时间,带着特有的墨水味,刺激得他鼻尖痒痒的,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夏闻竹怔了半秒,贴近照片,再次打了个喷嚏,这味道他绝对在哪里闻到过,钢笔水里透着淡淡的马蹄莲香,似乎是舅舅家常用的香氛。 难道寄照片的人是舅舅?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自己真相,而是寄这种照片? 夏闻竹满心疑惑,再次翻转照片,视线定格在最后一张照片上,总觉得这个01:27十分熟悉。 难道这是母亲去世的时间? 不对,当时医生拿着死亡报告让他签字,白纸黑字上标着母亲去世的时间是早上八点。 时间对不上的话,拍照片的人究竟有何用意?难道是想提醒自己遗漏了01:27这个时间发生的重要细节? 记忆一下子飘到很远,夏闻竹恍惚闻到了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耳边响起担架滑过地板的声音,他眼皮直跳,意识回到了手术前。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走到他面前,梦里模煳的画面清晰起来。 他记得那人递给他一杯水,喝完才发现水里放了未溶化的泡腾片。 当时嗓子火辣辣地疼。 夏闻竹喉结微动,捏着相片的一角,指尖泛白,前所未有的恐惧在心底蔓延。 为什么会忘记这个人?明明他在母亲去世前一刻还出现过,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里他想不起来?他喝下带着泡腾片的水后究竟又发生了什么? 夏闻竹用力按了按胸口,似乎被无形的力压得喘不过气。 下一秒,一束刺眼的车灯照了过来,沈煜清打开车门,匆忙赶来,「哥,这些照片你什么时候收到的?」 第九章 勾引 别墅外的雪还没有融化,太阳照在身上感受不到温暖,风一吹冻得人直发抖。 沈煜清拉住夏闻竹的胳膊,去夺他手里的照片,夏闻竹用力一甩,皱眉瞪他,「这些照片从哪来的?你到底背着我在盘算什么?」 沈煜清大脑飞速转动,无奈道:「哥,你不要多想,我只是在调查阿姨的死因。」 「你觉得我会信吗?」夏闻竹冷笑一声,把照片藏到身后,「如果你真在调查我妈的死因,当初为什么要在警局签那份保密合同?」 沈煜清一愣,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又在看向夏闻竹时,闭上了嘴。 第13页 冷风吹过,夏闻竹打了个喷嚏,鼻头冻得通红。沈煜清脱下外套给他披上,夏闻竹黑着脸甩开,心里堵得慌,不明白自己为何还想在这听他狡辩。 他转身就走,思绪回到当年。 母亲去世后不久,父亲和舅舅都提醒他,沈煜清不简单。肇事司机原先是沈煜清公司的员工,虽说他早已辞职,但殡仪馆在给他换丧服时,还是在他的口袋里发现了沈煜清公司的名片。 一个辞职的员工为什么会随身携带上一家公司的名片? 夏闻竹一开始并没有多想,只觉得是巧合。直到有一次,他和舅舅一起去警局,突然在暗处看见沈煜清和警察在签什么合同。 他后来找关系拿到了那份合同,打开一看,竟然是放弃车祸调查协议书。 沈煜清心里要是没鬼,为什么要和警察签订这份合同? 夏闻竹回到房间,不断翻看手里的照片。他现在确定,照片背后的墨水味道和舅舅家的一模一样。 自从母亲去世,舅舅和沈煜清就变得水火不容。后来父亲入狱,舅舅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出现时,整个人都性情大变,蓄起了鬍子,戴上佛珠手串,对沈煜清也变得恭恭敬敬,看不出从前的影子。 夏闻竹眉头微蹙,将照片翻到背面,指尖摩挲着上面的数字,想不通舅舅为什么要寄这些照片。 门外响起电子锁开门的声音,沈煜清回来了。夏闻竹收起照片,坐在窗边,用力搓了一把脸。 在这里空想也没用,要想查明真相,必须要和舅舅见一面。当然,沈煜清还存在嫌疑,若与舅舅见面肯定要瞒着他。 夏闻竹抬起头,盯着被铁网覆盖的窗户,深唿一口气, 强硬的逃跑肯定行不通,之前试了那么多次,每次都被抓回来。 他打开窗,双手握紧铁网,冰冷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颤。耳边仿佛有一个声音不断提醒他要冷静,不能贸然行动。眼下最重要的是让沈煜清卸下防备,刚才在门口吵了一架,他肯定会更加花时间来烦自己。 夏闻竹嘆了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得让沈煜清对自己的关注少一点才行。 他关上窗,重新坐回床边。相处这么多年,夏闻竹十分了解沈煜清的习性,这个人总是吃软不吃硬,如果自己稍微对他好点,说不定他会放松警惕。 日子一晃过去一周,窗外的雪下了又停,楼下梧桐树被厚厚的积雪覆盖,风一吹,落叶飘零。 这些天来,夏闻竹没再对沈煜清发脾气,沈煜清也放松下来,在他房间门口晃的次数越来越少。 夏闻竹见时机成熟,选了个工作日的傍晚,听见沈煜清下班回家,打开门,眼前一黑,差点和他撞个满怀。 沈煜清抓住他的手腕,轻声道:「小心。」 夏闻竹嘴角勾起浅笑,跑到厨房,绕着锅台找了半天,才看到围裙。 沈煜清愣在原地,下意识地想拨通医生电话。夏闻竹没有参加催眠治疗,怎么会突然对他笑? 难不成是病情加重,不进行催眠也会出现幻觉? 他走到厨房,看见夏闻竹拿起菜刀,登时吓一跳,上来就要夺,夏闻竹推开他,「别闹,今天晚饭我来做。」 夏闻竹转过身,没去管沈煜清石化了的表情,从冰箱里翻出两个西红柿,开始剥皮切块。 沈煜清的视线始终围绕在他身上,就像三花猫盯着逗猫棒一样,一见夏闻竹举起菜刀,他屏住唿吸,视线随着切菜的动作一上一下。 夏闻竹闷哼了一声,这傢伙有必要盯得这么紧吗?难不成在他眼里自己就是精神病院里的疯子,要拿手铐铐住,天天进行电击治疗? 越想越郁闷,夏闻竹手臂用力,加重了切肉的动作,菜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沈煜清瞪大眼睛,慢慢上前,紧贴在他身后。 按照往常来讲,夏闻竹这时肯定让沈煜清滚了,但此刻他却一反常态,抄起锅铲,从备菜篮里抓了些菜。 沈煜清以为夏闻竹举起锅铲是要打自己,后退了两步,和尚念经般道:「冷静…冷静。」 夏闻竹对着头顶油烟机翻了个白眼,虽然真想用锅铲把沈煜清打发走,但眼下不能跟他对着干,毕竟等会儿还得趁他不注意逃走。 夏闻竹转过身,一手叉腰,咬牙道:「闭嘴,让我好好给你做个饭行不行?」 他的态度突然发生一百八十度转变,沈煜清措手不及,虽然被请出了厨房,但视线仍紧盯着夏闻竹,生怕有什么意外。 少顷,天色暗了下来。夏闻竹做好了面,端到餐桌前,招唿沈煜清来吃饭。 沈煜清盯着碗里的番茄牛腩面,不敢接他手里的筷子,小心翼翼地抬头,问道:「哥,你怎么突然有心思亲自做饭?」 夏闻竹双手交叠,心里盘算着事,说道:「做完你就吃,别问。」 沈煜清狐疑地端起碗来打量。 夏闻竹意识到刚才的语气不太好,轻咳一声,又道:「我没下药,你放心吃吧。」 沈煜清嗯了一声,远离餐桌,视线在他和面条之间来回打转。 夏闻竹一手扶着额,完蛋,这怎么越解释越怪。 他夹了一筷子面条放到沈煜清嘴边,「尝一下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不好吃的话,我以后再也不做了。」 「别呀哥,你做饭的手艺我当然知道。你还记得我在高中的时候……」沈煜清说话时嘴巴一张一合,夏闻竹找准时机,直接餵了他一口面条。 第14页 带着浓郁番茄香的面条,一如旧时的味道。沈煜清眼圈一红,突然卸下了防备,借着夏闻竹的手,又吃了一口。 窗外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来,夏闻竹别开视线,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在心里计算着时间。 这片别墅群地处偏僻,走迟了不好打车,得赶紧让沈煜清放松警惕。 沈煜清见他的神色有些反常,脸色沉了下来,放下筷子,默默地和他对视。 「你…领带歪了。」 夏闻竹说着,伸手帮他整了整领带,指尖轻轻划过领口,解开最上面的纽扣,「下次别把领带打得这么紧,闷不闷啊。」 夏闻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在心里排练了许多次,沈煜清心中百感交集,吃完了面条,坐到夏闻竹身边,和他说了很久的话。 夏闻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着,指尖不停地敲击着桌面,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沈煜清的视线又落回到夏闻竹脸上,眉梢微挑,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等夏闻竹反应过来,靠在他肩上,得寸进尺道:「哥,我困了。」 「那你睡吧。」夏闻竹没有推开,后背绷得笔直。 「好。」沈煜清在他的怀里蹭了蹭,「那你不准离开我。」 他的声音很轻,说话的气息喷在夏闻竹的颈肩,有些痒。 夏闻竹缩了缩脖子,没有回答。 借着暖黄色的灯光,他注意到沈煜清裤兜里露出的手机角,心下瞭然,主动往他身边凑了凑。 沈煜清唇角微翘,抬眸和夏闻竹对视了一眼,脱下外套,盖在两人身上,接着他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唿吸渐渐平稳。 夏闻竹戳了戳他手臂,又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见沈煜清一直没有反应,松了一口气,把他扶到沙发上。 夏闻竹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俯身向下,摸上他的裤子,翻出手机,正准备拨打舅舅的号码,却在最后一秒犹豫了,夏闻竹紧紧攥着手机,思索片刻,切换软体,叫了辆车,赶往舅舅家。 客厅静悄悄的,月光透过窗,照在沙发上,沈煜清睁开了眼睛,走到窗台边,瞥了眼楼下的网约车,拿上外套,跑出门外。 第十章 天黑请闭眼 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倒退,路灯投下的暖黄灯光映照在夏闻竹轮廓分明的脸上。他偏过头,拢了拢身上的外套,阴影下,他整个人显得格外的消瘦。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城东的一处高级公寓楼下,网约车开不进去,夏闻竹付了钱便走到保安亭。 夏闻竹敲了敲保安亭的窗户,保安探出头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夏闻竹便先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稍等。」保安应了一声,拨通了电话。 冷风唿啸而过,夏闻竹搓了搓手,在亭子外面等了差不多十分钟,保安才打开闸门,领他进了单元楼。 一路上,保安都在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夏闻竹不自在地垂下眼眸,心里嘀咕:按理说这种高档小区的保安办事效率应该很高,怎么今天这么慢?难道舅舅不愿见他? 他心里沉了沉,走进电梯,保安掏出ic卡,再次瞥了他一眼,按下顶楼的电梯按钮。 电梯缓缓上升,夏闻竹闭了闭眼睛,想着一会儿该如何旁敲侧击地问舅舅关于照片的事情。 「叮」一声,电梯门开了,保安上前敲了敲门。 不知是不是屋里人没听见,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来开门,直到夏闻竹快要冻僵了,门才打开。 陈贤文年过半百,在家里也穿着西装,虽然没有韩国明星那般保养得当,但他的头髮梳得油光发亮,领带打得一丝不苟,一眼看上去就是个在s市和b市来回奔波的金融人士。 陈贤文狐疑地打量着夏闻竹,眼角眉梢带着明显的审视。 夏闻竹心里升起一股异样感,他握了握拳,向前一步,笑着打招唿:「舅舅,好久不见,临时打扰,还请您请多包涵哈。」 陈贤文听到这话,脸色一下子变得和善,笑着说道:「快进屋,快进屋,你小子大晚上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夏闻竹应了声,换了双拖鞋,跟着陈贤文走进屋。 陈贤文领着他坐到沙发上,笑着问:「想吃点什么?」 夏闻竹摆摆手说:「晚饭吃过了才来的。」 「那我给你倒杯茶来,就当消消食了。」陈贤文起身拍了拍他的肩,「来舅舅家可千万别客气,有什么想吃的,一定要跟舅舅说。」 夏闻竹礼貌道谢,目送陈贤文走到厨房。 陈贤文这些年发福不少,走路时脚步一晃一晃的,和曾经那个留着板寸头、穿着运动外套、随时准备去跑马拉松的人截然不同。 夏闻竹的视线从厨房回到客厅,房间里摆着西式家具,墙上却挂着中式水墨画,夏闻竹浑身不自在,鼻尖隐约传来的马蹄莲香味,不断提醒他去探寻那三张照片背后的真相。 头顶的水晶吊灯很亮,而沙发却是上个世纪流行的款式,中西合璧,一眼看上去有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夏闻竹没有想到,时间不仅能改变一个人的外貌,还能让他的生活习惯发生巨大的变化。 他轻声嘆了口气,目光回到客厅,盯着茶几上的两个杯子,眼眸微眯,陷入沉思。 舅舅一个人在家,为什么茶几上会有两个杯子?而且其中一个杯子看起来像是被人喝了一口。 第15页 他弯下腰仔细观察,发现上面的茶叶似乎是名贵的品种,几万块钱才能买到一盒,难不成今天晚上还有一个重要的访客? 夏闻竹心里起了疑,视线从茶几转向窗台,再落在紧闭的卧房门上,眉头越皱越紧。 下一秒,陈贤文走了过来,夏闻竹脸色一变,笑着接过他手里的茶,看到杯中的茶叶,心底一沉,更加确信今晚早他一步的访客不一般。 他手里的茶叶是几年前父亲常喝的那一款,虽然这茶也不差,但远远比不上茶几上那杯中的名贵茶叶。 究竟是什么人的拜访,让舅舅拿出这么高档的茶来招待? 陈贤文见他的视线总停留在另一个茶杯上,脸色变得僵硬,走到茶几前,挡住那杯茶,笑道:「瞧我这脑子,大晚上喝茶肯定影响睡眠,等我一下,我再去给你拿点果汁。」 他不动声色地把杯子拿走,夏闻竹没有说话,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陈贤文在厨房里忙了半天,终于走了过来,还端了一盘橘子递给夏闻竹。 夏闻竹随手拿了一个,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模样和几年前一样,从容且淡定,仿佛父母的去世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陈贤文稍稍起了疑,却也没多说什么,坐到他对面,双手交叠在腿上,问道:「今天晚上突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啊?难不成是小沈让你来的?」 夏闻竹抿了一口茶,苦涩的茶水从舌尖蔓延至嗓子眼儿,他皱了皱眉,说道:「不是,是我单独想见您。」 陈贤文意外地挑起眉梢,夏闻竹轻咳一声,把心里面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客套道:「我过段日子要去趟巴黎,估计不能在大年初一给您拜年,所以啊,今儿正好抽空来给您拜个年。」 陈贤文哈哈笑了两声,抬头瞥了眼客厅里的挂钟,说道:「你小子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调皮,这个点来给我拜年,也不怕我没空?」 「小时候您不是说吗,不管我什么时候来您家,您都是欢迎的。」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陈贤文点了点头,他的大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从夏闻竹的角度看去,脸上的沟壑十分明显,头髮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花白无比。时间好像真的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许多。 夏闻竹又和他闲聊几句,杯子里的茶水很快见了底,陈贤文的语速逐渐加快,虽然没有明显的不耐烦,但字里行间都催促着夏闻竹赶紧走。 夏闻竹自然听得出他话外的意思,见他这副模样,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一直催着自己走。 「舅舅,你知道我爸爸前两天火化了吗?他的墓园我还没挑好,要不等年后你忙完了,我们一起去看看?」 陈贤文面色一僵,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喝了一口茶,甚至没有注意到杯子已经空了。 「年后我没空,北郊那边有几块地忙着开发,我还得签合同,要不还是让小沈陪你去看墓地吧。」 夏闻竹唇角微微勾起,看似在笑,眼睛却冷得很,视线移到窗台边的圣诞树,随意说道:「舅舅,你家里还摆着圣诞树呢,圣诞节不是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吗?」 这个家看上去很久没有人住了,坐下来的时候就感到一层浮灰。 「这不在曼哈顿待久了吗?这么长时间才回来一趟,总觉得这里是纽约,圣诞树一挂挂一个月也没人在意。」 陈贤文紧张地往身后的房门瞟了一眼,夏闻竹顿时瞭然,这个看似平静的家,背后仿佛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夏闻竹揉了揉后脑勺,装作随意地笑道:「看不出来您不仅信佛还信耶稣啊。」 陈贤文没有回答,他把手腕上的佛珠往袖子里塞了塞,忽然道:「你这段日子应该还跟沈煜清住在一起吧。」 他凑近了些,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那还得麻烦你在他面前多说几句好话,让他把城东的那几块地皮让给我。」 夏闻竹脸色冷了下来,以前舅舅恨不得扒下沈煜清一层皮,如今却百般巴结。 这些年来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十一章 下蛊 夏闻竹试图打探陈贤文和沈煜清的过往,但陈贤文巧妙避开,总在聊公司近况。 夏闻竹低头看了一眼手錶,满眼焦虑。 他必须尽快回去,如果沈煜清醒了发现他不在,那就麻烦了。 夏闻竹改变了话题道:「舅舅,我前段时间收到了一个包裹……」 话还没说完,陈贤文沉声打断道:「小夏啊,有些事儿别问,这样对我们都好。」 他抬起眼眸,镜框背后的眼睛闪着森冷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慄。 夏闻竹勉强笑了笑,双手捧着杯子,指尖微颤。 陈贤文像是没看见,往他杯里加了些水。 水很烫,冒着热气。夏闻竹好似感觉不到,抿了一口,假装随意道:「舅舅,我问的这些应该不会涉及你公司机密吧?」 陈贤文摇了摇头,视线盯着客厅的东南角,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闻竹双手抱臂,皱着眉问:「那不涉及你公司的机密,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话虽然如此,但这些问题都比较敏感,我怕告诉你了有人会在背地里找我麻烦。」 夏闻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发现他家里居然有个灵堂。 夏闻竹眯起眼睛,视线聚焦在灵堂中间的照片上,恍然发现那竟是父亲的遗照。 第16页 遗照放在一个特别隐蔽的位置,一进门时根本没有注意到。如果不是朝角落看了一眼,他根本不会发现这里竟然暗藏玄机。 夏闻竹额头直冒冷汗,爸爸的遗照怎么在这里?不是应该好好地放在殡仪馆吗?舅舅究竟是什么时候拿出来的? 他踉跄地站起身,指着窗边角落道:「舅舅,我爸爸的遗照怎么会在你这?」 夏闻竹深吸一口气,声音不由得激动起来:「你什么时候去的殡仪馆?为什么要把遗照拿回家?」 陈贤文没有回答,额角青筋暴起。他一个没拦住,夏闻竹飞快地跑到东南角,倒吸一口凉气。 红色布条紧紧围绕着父亲的遗照,照片上布满的刀片的划痕,夏闻竹甚至发现遗照背后藏着两个扎针的小人,像是被人下了蛊,阴森可怖。 继续翻看,他还发现了几张黄色的符纸,上面画着一串诡异的符咒。连接符咒的是几个白色布条,布条上用毛笔写着六个大字:「永世不得超生。」 这六个字不仅出现在灵堂的最下面,甚至在相框的背面也贴满了白色符纸。远远看去,整个角落就像是一个刻意摆设好的诅咒灵位。 夏闻竹一把扯下长条符纸,脚边的铃铛发出诡异的声响,他顿时感到头晕目眩,心里窜起一团火,当场想把这个地方毁掉。 「舅舅,你这是什么意思?」夏闻竹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 陈贤文咬紧牙关,勐地冲上前。 原本他心中有鬼,不对夏闻竹说实话,但见他毁了灵堂,心头一紧,连形象都顾不上,跪在地上摆正铃铛。 他又捧起夏闻竹打翻的那一筐米粒,放在胸口,念了一串听不懂的咒语,才将米粒放回框里。 夏闻竹凑过去一看,那筐子里面除了白色的米粒,还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小虫子,那些小虫子还活着,在筐子里爬来爬去。 夏闻竹的脑子嗡嗡作响,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脚下一使力,踢翻了那筐米。 陈贤文顿时暴怒,指着他鼻子骂道:「你怎么敢毁了我的宝地,你怎么敢的?夏闻竹,我今儿就把话撂在这了,就算你是我的侄子,我也不会放过你。」 陈贤文就像是踩到尾巴的老鼠,声音尖锐,疯了一般朝他扑来。 夏闻竹闪身躲避,绕着阳台跑了一圈,撞倒圣诞树,灯泡彩带挡了前面的路,眼见着没有地方可以躲,他四处望了望,发现沙发后还有一个角落,头也没回地躲到沙发后,心脏疯狂跳动,快要蹦出胸腔。 陈贤文的体型比他大了好几圈,硬是塞不进沙发角落,站在夹缝口拼命嘶喊:「你他妈的知道我为了建这个宝地花了多长时间?请了多少大师才建成吗?你小子怎么敢一下子把它全毁了!」 他勐地一掀沙发,手腕上青筋突突的跳,「我告你儿,你今天必须付出代价,必须!」 夏闻竹不敢看他,吓得往夹缝里又躲了躲。 陈贤文发了疯般挪动沙发,通红的眼睛仿佛被鬼附身了般,双臂向前扑腾。 夏闻竹深吸了一口气,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慌,如果慌了就逃不出去了。 他四处逡巡,发现茶几后面还有一块空地,正要翻身越过沙发,那米框里的小虫子不知何时爬了出来,密密麻麻地在客厅里游走。 这些虫子乌黑髮亮,鬍鬚比身子还要长,看起来不像是国内常见的昆虫,更像是来自东南亚的异类。 夏闻竹别开视线,浑身都冒着冷汗。他看着黑洞洞的大门,恐惧在心底蔓延,难道今天晚上真的就逃不出去了吗? 夏闻竹的心脏仿佛沉入谷底,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绝望过,被沈煜清关在家里不让出门也好,亲眼看见母亲去世,看见父亲在公司被执法人员带走,都没有这样的恐惧来得大。 他深吸一口气,迫切地想要离开,小虫子却已经跑到了他脚边。 陈贤文面色一僵,见到这群虫子围绕在夏闻竹身边,像是如临大敌,扑通的一声跪坐在地上,磕头道:「姐,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鬼迷心窍收那傢伙的钱。开车的人不是我,你报復不要报復到我的头上,求求你,求你在天有灵,不要毒害我,我错了,求你原谅我,下辈子一定会对你好,姐你不要来杀我,我真的错了。」 夏闻竹顿时傻了眼,他突然为什么这么说?难道母亲的死和他也有一些关系?喉结上下滑动,夏闻竹凭藉自己最后的一丝理智问出声:「当年的那场车祸,你是不是有参与?」 「不是我,我不敢,我怎么可能在现场。」 陈贤文答非所问,他就像是被人夺舍了般,双手举过头顶,磕头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我问你,当时那辆车到底是不是你派来的?」 「我不是主谋,神啊,我也是受人指使,我不敢的,神啊,你不要怪罪我。」 陈贤文一下子换了信仰,双手举在胸前不停地祷告,似乎已经失了神志。 第十二章 弦外之音 轰隆一声,闪电划破云层,窗外狂风大作,大雨倾盆而下。 陈贤文跪在地上祷告,视线落在客厅的一角。夏闻竹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顷刻间看见一个红木书架上摆着一份合同。 合同皱巴巴地横放在书架上,虽然离得远,但他能清楚地看到合同标题上母亲的名字。 夏闻竹勐然一惊,舅舅为何要在书架上摆有母亲名字的合同?这合同究竟写了什么?难不成和车祸有关? 第17页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夏闻竹匆忙上前,想要看清合同的内容,陈贤文脸色骤变,不再对他演戏,祈祷的手落在裤腰间,眼底满是阴鸷的神色。 啪的一声,屋里的灯光全部熄灭。 夏闻竹停下脚步,还没来得及反应,后脑勺突然被一个硬物抵住,转过身,赫然见到一根枪管正顶着自己。 陈贤文眼露凶光,冷然开口:「再上前一步,我让你脑袋开花。」 夏闻竹脸色唰地变白,他没想到舅舅会开枪指着自己,不过他又发疯又开枪的,恰恰证明了母亲那份合同藏有隐情。 他紧盯着枪口,大脑飞速运转,手不自觉地搭上书架。 陈贤文余光瞥见,立刻朝他扣下扳机。 夏闻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周围的声音瞬间被放大,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睁开眼睛才发现枪口在关键时刻卡弹了。 哑火的枪口冒着白烟,陈贤文瞪大双眼,骂了一句:「操!」 夏闻竹胸口剧烈起伏,大脑却越发清醒。他不再犹豫,转身去拿那份合同。 千钧一髮之际,陈贤文抓住夏闻竹的后领,用力向后扯,夏闻竹剧烈挣扎,手肘勐地向后一挥,砸向他的小腹。 陈贤文年轻的时候还练过一段时间拳击,眼瞅着自己被打,心头的火一下子蹿了上来,一把抓住夏闻竹的头髮,迫使他转身,一拳捶在他胸口。 夏闻竹吃痛地闷哼一声,心里还想着那份合同,踉跄地站起身,下一秒却被陈贤文掐住脖子,逼到墙角。 陈贤文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像铁钳一样勒住夏闻竹的脖子。 夏闻竹眼前一片发黑,耳边只能听到自己唿吸和心跳声。 陈贤文见夏闻竹不动弹了,心里的怒气仍没有消,咬紧牙关,挥拳砸向夏闻竹的肋骨。 这次的力道比刚才更重,夏闻竹嘴角渗出一丝血迹,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煳。 黑暗笼罩了整个世界,他像个破风箱般喘息了片刻,抬起头,眼前只剩下陈贤文兇狠的目光,白森森的牙齿似乎下一秒就要将他撕碎。 夏闻竹恍惚地垂下眼眸,门外的电梯叮的一声响了,他疲惫地闭上眼睛,耳边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意识漂浮在深海里。 下一秒,大门哐当一声被撞开,沈煜清破门而入,身后跟着一群保镖。 手电筒照亮整个屋子,沈煜清看向墙角的瞬间,瞳孔骤然缩紧,他冲上前去,一拳砸倒陈贤文。 陈贤文趴在地上缓了两秒,回过神来,睁大血红的眼睛,喊道:「沈煜清!这间屋子里可不止我一个人,你想让楼上的老先生出来一枪崩了你吗?」 沈煜清挥拳的手蓦地停在半空中。 陈贤文嘴角勾起冷笑,指了指旋转楼梯,「你可别忘了我们之前签订的协议,你这个拳头再朝我砸下来,那可就算你违约了。」 沈煜清盯着陈贤文的眼神不寒而慄。 这时,夏闻竹靠在角落勐地咳嗽一声,沈煜清松开陈贤文的领子,立刻走向夏闻竹,想要抱起他。 陈贤文见状,眼睛朝楼上一瞥,只见紧闭的卧室门不知何时开了一道缝,楼梯间出现一道模煳的身影。 灯光昏暗,那人指了指夏闻竹,随即比了个开枪的手势。 陈贤文心下瞭然,视线转向沈煜清,见他似乎要抱起夏闻竹,陈贤文忽然用力,踹向沈煜清的小腹。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楼上的人退回阴影里,对着手机说了句什么。 下一秒,一群黑衣保镖破门而入,和沈煜清带来的人扭打起来。 房间里混乱不堪,撞击声此起彼伏。 陈贤文毫不留情地一拳打在沈煜清的面门上,沈煜清一片眩晕,踉跄地后退。 陈贤文趁机捞起昏迷的夏闻竹,跑到阳台,打开圣诞树后面的玻璃暗门,进入电梯,下降到地下停车场。 沈煜清擦了一把嘴角上的血迹,很快站起来,盯着暗门的方向,招唿手下,一同追了下去。 地下停车场停的车不多,几盏昏黄的灯光忽明忽暗。 沈煜清一路狂奔,紧追在陈贤文身后,手下接到他的命令,跑上楼提车。 陈贤文一连穿过几个捲帘闸门,唿吸不由得加重。毕竟他肩上扛着一个成年男人,没过多久慢了下来,他回头看了眼,沈煜清还在不要命地狂奔。 老先生的任务无论如何都要完成,否则先前装疯卖傻就白费了。 陈贤文下定决心,余光瞥见围栏对面的车辆,黑色越野车辆映入眼帘,定睛一看,正好是老先生提前准备的车。 陈贤文不管三七二十一,翻身越过栏杆,从d区停车场冲到c区停车场。 肩上的夏闻竹被栏杆撞得闷哼一声,陈贤文毫不在意,随手把他塞到后车座,安全带都没系,发动引擎,疾驰而去。 沈煜清脸色骤变,定在原地,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深夜的街道上,有不少加班晚归的车辆。 陈贤文双手紧握方向盘,指节泛白。他不明白平时寂静空旷的路口,今天为什么多了这么多车。 苦苦等了两次红灯,身后亮起刺眼的车灯,沈煜清坐在副驾驶,指尖在键盘上飞速敲动,身侧的司机捏了一把冷汗,余光瞥了他一眼。 沈煜清敲着代码,头也没抬道:「别看我,盯紧前面的车。」 第18页 显示屏上数字不断变化,盈盈绿光下,沈煜清沉着脸,按下启动键,连接到陈贤文车上的广播。 他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陈贤文,你现在放人,我不追究。但夏闻竹如果出了什么事,我想,你知道后果。」 陈贤文哼了一声,咬紧后槽牙,一拳砸在车前的显示屏上,盖住沈煜清的声音,转动方向盘,掉头疾行。 沈煜清骇然一惊,合上电脑,朝着陈贤文的方向示意司机:「掉头,追上那辆车。」 车外的光景急速变化,沈煜清拨通手下电话,吩咐身后十几辆大g打灯变道,跟上前面的车。 空旷的高架桥上,风雨如晦。 陈贤文的车被两辆大g左右夹击,车辆时不时地撞向车门,他的心悬了上来,稍微一个不留神,竟被一辆大g超了车,车子停在他面前,似乎要将他逼停。 沈煜清攥紧手机,吩咐司机变道停在陈贤文的斜对角。 陈贤文回头看了眼,夏闻竹手指抽动了一下,似乎要醒来,他心一横,勐地将方向盘向右打到底,踩下油门,绕过前面的大g,迅速驶下高架桥。 车辆在坑洼的道路上疾驰,溅起大片水花。 沈煜清举起手机,指挥手下重新布控,将陈贤文引向市郊的小路。 雨越下越大,路灯昏暗,陈贤文强打起精神,油门踩到底,甩开几辆追击的车。 雨刷器唿哧唿哧地摆动,视线一暗,车子拐进一个隧道。 猝不及防间,车内再次传来沈煜清的声音:「停车,陈贤文,前面是死路。」 清冷的声线,一如往日般高高在上。 陈贤文脸变成猪肝色,抬手将广播声音调成静音,紧跟在身后的大g抓准时机,绕到他面前。后排的几辆车变换阵型,瞬间将陈贤文逼停在隧道里。 大批保镖从车上下来,围在陈贤文的越野车前。 沈煜清放下电脑,打开路虎车车窗,远远地比了个手势,吩咐手下砸开越野车驾驶座车窗。 他的声音隔空响起,仿佛是一种精神攻击:「如果你再不放人,我会亲手撕碎当年的那份合同。」 陈贤文用力顶了下上颚,脸上满是不屑,他转身看向沉浸在梦魇里的夏闻竹。 同一时间,越野车窗被砸开一个角,陈贤文不再犹豫,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翻身跃到后排座椅,捞起夏闻竹,狠下心来,将匕首架在他脖子上,打开车门。 -------------------- 感谢大家的收藏,我爱你们! 第十三章 窥光 沈煜清倒吸一口气,打开车门,走到越野车前,大脑飞速转动,他之前在集团里安置了不少自己人,掌握的情报中总有一条可以牵制住陈贤文。 「陈贤文,两年前北海仓库爆炸的始作俑者给过我一个u盘,里面有你姐姐八年前逃税的证据。」 沈煜清顿了下,打量陈贤文的表情,「你不是一直想让她身败名裂吗?她死了以后,依然是个别人眼里德高望重的企业家,你甘心吗?如果你现在放了夏闻竹,我就把u盘里的内容给你。」 陈贤文眸光微动,似乎在权衡利弊。 沈煜清抓住机会,命令手下拿来电脑,当场拷贝了一份资料,将u盘递到他面前。 陈贤文余光扫了眼,手上的动作没有松动,依旧死死勒住夏闻竹的后颈,匕首抵在他的喉结,仿佛稍一用力,就会割破血管。 空气中瀰漫着紧张的氛围,夏闻竹眼睛紧闭,感受不到外界的环境,只觉得一阵窒息,手臂想要挣扎,却像是被鬼压床了般,使不上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隧道里的灯光忽明忽暗,沈煜清屏住唿吸,静静地观察陈贤文的变化。 银白色的u盘闪着亮光,陈贤文咽了下口水,左右斟酌得失,最后决定暂时放下老先生的任务。 他架着夏闻竹退到墙角,「把你的人都撤掉,你一个人上前把u盘给我。」 沈煜清抬手示意,保镖们应声后退。远处的司机紧张地盯着这边,相比之下,沈煜清的脸色显得淡定得多。 他走上前,将u盘递给陈贤文。陈贤文接过u盘的瞬间,将夏闻竹像破布口袋一样丢向沈煜清。 沈煜清稳稳接住,将夏闻竹抱在怀里,陈贤文跑回越野车里,发动引擎,疾驰而去。 保镖们开着车,一个接一个离开隧道。 沈煜清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夏闻竹不安地在他的怀里蹭了蹭,意识逐渐清醒,他睁开眼睛,看了下周围昏暗的环境,眉头微微蹙起,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 沈煜清弯下腰,贴在他耳边道:「别怕,我们回家。」 夏闻竹点了点头,胸口止不住地疼,还带着一丝酸涩。记忆回到舅舅家,他不由得红了眼眶,泪珠从脸颊上滑落,夏闻竹慌忙擦去,指尖微微发着抖。 沈煜清嘆了口气,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夏闻竹愣了下,抬头看他,沈煜清唇角微弯,做了个「别怕」的口型,杏眼中满是温柔。 这个人还真是从小到大一点都没有变,夏闻竹喉结上下滑动,鬼使神差地贴近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声。 霎时间,沈煜清心跳漏了一拍,唿吸变得不稳。 夏闻竹靠在他怀里,胸口的疼痛逐渐缓解。毕竟陈贤文并没有下死手,在打了他几下后,沈煜清及时赶到,止住了后面的伤害。 第19页 沈煜清打横抱起他,走出隧道口,路虎车稳稳地停在路边,十二月末的夜晚,北风唿啸,林荫道两侧积雪未化,枝丫光秃秃,白茫茫一片。 夏闻竹抬头,沈煜清也正好低头,彼此紧贴的心跳声,一如多年前的雪天,少年们相拥在校门口的香樟树下。 沈煜清面沉如水,将夏闻竹安置在后座,关上车门,在外面打了近十分钟的电话。 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夏闻竹胸口发闷,靠在座椅上,缓了好一会儿,脑袋还是晕乎乎的。 片刻后,车子启动。 沈煜清打开车灯,给夏闻竹包扎好伤口,又递给他一杯水,拨开刘海,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有些烫,但还没有到发烧的程度。 「胸口还疼吗?我们要不要去医院?」 夏闻竹摇了摇头,喝了水,看向窗外,身后是万家灯火,眼前是望不到头的路灯。他想起方才看到的一幕幕,迟钝的大脑仿佛一下子打了强心针,思绪清晰起来。 陈贤文那副抓狂的样子,简直把「兇手」两个字写在了脸上,可他对制造车祸的过程只字未提。 夏闻竹不相信这么大的一场车祸是他一个人完成的。母亲当年安排在身边的保镖,不比现在沈煜清安插得少,要想在他们眼皮底下动手,几乎不可能。 这背后绝对还有其他兇手,躲在暗处没有被发现。 夏闻竹蹙眉,陷入沉思。搞清楚别人之前,他眼下更想知道这些年发生了什么,让舅舅变化如此之大? 几年前,陈贤文还只是个对外公留下来的产业不管不问的二世祖,自从父亲接手母亲的公司物流运输后,他才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公司里。 夏闻竹握紧拳头,打开车窗,冷风扑面而来,难道他和父亲之间有过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 沈煜清不敢擅自关窗,只好给夏闻竹盖上一条毛毯。想了想,怕毛毯不够保暖,又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 夏闻竹心里一暖,关上窗,把外套还给他,彼此都没有说话,相比几年前,他们之间多了一道裂痕,虽然不知道沈煜清为何将父亲送进监狱,但想起舅舅之前的谎言,心底的天秤逐渐倾向沈煜清。 监狱高墙外,一定另有隐情。 他深吸一口气,迫切想知道真相的念头在体内不断叫嚣。渐渐地,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计划,他抬起头,窗外风景不断倒退,却不是回家的方向。 夏闻竹一愣,偏头看向沈煜清,「我说了不用去医院。」 沈煜清安抚般揉了揉他的头髮,指着自己,「是我胸口疼。」 车子停在地下停车场,没过一会,急诊室的护士推着轮椅,带着夏闻竹一路检查,忙活了将近一个晚上,终于检查完大大小小的伤口。 沈煜清看天快亮了,陪着夏闻竹在特护病房里又休息了大半天,回到家,客厅里的花瓶不知什么时候又换了新,淡淡的藕荷色,几乎和之前被他打碎的那个一模一样。 被沈煜清照顾了一晚上的夏闻竹鼻尖一酸,心中涌出了些许愧疚。 沈煜清一如往常地跟在他身后,打开灯,轻声道:「今晚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 夏闻竹点了点头,走进房间,陷入了无尽的自责中。 他之前在沈煜清面前无理取闹,每天都在破坏他家,沈煜清居然还能对自己这么好,他怎么配的,像他这种丑态百出的废物,就应该被全世界抛弃。 门轻轻被推开,沈煜清晃了晃手里的牛奶,小心翼翼地走近。夏闻竹难得地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他坐近些。 「你昨晚看到那群虫子害怕吗?」 沈煜清摇了摇头,夏闻竹接过牛奶,捧在手心里,「那你早就知道舅舅养蛊了吗?」 「没有。」沈煜清抿了下唇,似乎在斟酌措辞,「我只是比你早一周知道他把夏叔叔的遗照接回家了。」 夏闻竹心头一紧,杯子没拿稳,牛奶洒在手背上。沈煜清抽出纸巾,擦着他的手,安慰道:「哥,你放心,我后来又命人拿了回来,现在摆在他家里的只不过是个复制品。」 夏闻竹微微颔首,靠在沈煜清肩头,「那,那年车祸的事我知道了……阿清,对不起。」 他抿了下唇,左颊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沈煜清看得一瞬间晃神,揽住他的肩,下意识地在他的发顶亲了一下,「哥,不要自责,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夏闻竹没有回答,沈煜清的动作让他有些慌乱。他真的配得上沈煜清的好吗? 心脏仿佛被自责击穿,夏闻竹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额角渗出汗珠。 难道自己又犯病了吗?怎么这么没用,他绝望地望着窗台,想挣脱出梦魇,却无能为力。 夏闻竹的脸色苍白,沈煜清凑近了一看,发现他又陷入了梦魇里,意识迷离。 沈煜清唿吸一滞,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夏闻竹再次伤害自己。电光火石间,他脑袋一热,俯下卝身,嘴唇轻轻卝触上夏闻竹的唇,舌尖舔卝了下他的伤口,苦涩在口腔里蔓延。 夏闻竹浑身一激灵,蓦然睁大眼睛。 沈煜清耳尖微微泛红,手上动作却没停,他抓住夏闻竹的后脑头髮,放在指尖反覆摩挲。 夏闻竹逐渐恢復了意识,吃痛地扯住沈煜清的领带,用卝力向下一拽,沈煜清后颈被勒得通红,也没想着要放手,舌卝尖撬开他的唇,探卝入深处…… 第20页 房间里的温度在不断上升,空气中充斥着旖旎的气息,两人一同倒在床卝上,床板晃动,心跳与之沉沦…… - 满地爬行的毒虫总会控制人心智。 月亮被乌云掩盖,陈贤文跪在地上,身边的虫子逐渐聚拢,仿佛要将他包围,吞噬殆尽。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从楼上走下来,他的大半个身影隐没在阴影里,花白的头髮被一顶礼帽遮住。 「抬起头来。」男人站在陈贤文面前,挡住了地上的毒虫。 月光穿透云层,照在阳台上,苍白的光影中男人露出了嘴角那道可憎的刀疤。 陈贤文抽噎着抱住了他的大腿。 「我们会让他付出代价的。」男人的声音沙哑,仿佛刚刚大病初癒。 说话间,男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大红色的荷包,散发出阵阵马蹄莲的香味。毒虫像是闻到了食物一般,急匆匆地跑到他们身边,钻进原先的竹筐里。 天色不知不觉亮了,窗台的一角又恢復了原来的样貌,那串符纸又被重新写上,仔细看,上面赫然写着夏闻竹的名字。 第十四章 苦橙花 新年伊始,沿路的路灯下挂满了红色中国结。 沈煜清亲自开车带夏闻竹去医院复查。 闹市区的路口拥挤不堪,车厢里播放着钢琴曲,夏闻竹靠在副驾驶车座椅里闭目养神。昨晚到现在他累极了,脖子上的淤青淡了下去,出门前沈煜清又给他涂了药膏,冰冰凉凉的,空调风一吹忍不住缩起脖子。 夏闻竹裹紧身上的外套,露在外面的手指苍白细长。 沈煜清余光瞥过来,摸了摸他的头髮,夏闻竹抬手打断,语气还像七年前哥哥教育弟弟那般:「好好开车,不要走神。」 沈煜清唇角微弯,双手搭上方向盘。车子一路稳步行驶,停在了医院的露天停车场。 夏闻竹正要下车,沈煜清突然在身后叫住了他:「哥,等一下。」 沈煜清从车侧边夹层里翻出一个装戒指的丝绒盒子,一面看夏闻竹脸色,一面打开道:「哥,新年快乐。」 夏闻竹愣了一瞬,视线从戒指上移到沈煜清的脸上,「你怎么突然送这个?」 沈煜清解开安全带,把戒指又往他面前递了递,声音里带着笑意:「我听说送戒指能保平安,哥,我希望新的一年你能一直平平安安。」 沈煜清说着取下戒指,横放在掌心,五指微微抬高,挡住了戒指尾部一个极其不明显的小圆孔,那是他命人安装定位器的地方。 正午的阳光照进车里,银白色的素戒在手心里闪闪发光,夏闻竹别开视线,张了张唇,想说的话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解开长久的误会,并不能像电影里那样完美谢幕。夏闻竹从不会把感情放在首位,当下最重要的是调查母亲的死因,以及在北海那年匪夷所思的变故。 况且,沈煜清今天送戒指是喜欢自己,那如果他厌倦了,自己会不会像个小丑一样被赶出家门?夏闻竹想起父母的感情,母亲掌握公司的话语权,和父亲签订了离婚协议,让他净身出户,直到后来她去世,父亲才重返公司。 夏闻竹捏了捏眉心,理智告诉他最好早点划清界限,但心底那份悸动让他迟迟开不了口。 刺眼的阳光照在脸上,夏闻竹推开了车门,轻声回了句:「新年快乐,我不收戒指。」 沈煜清脸色一沉,收回戒指,跟着他下了车。 夏闻竹主动出现在精神科比较少见。 主治医生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放下病患家属送的果篮,一个苹果从篮子里掉了出来,撞到桌角,乌青一片。 夏闻竹坐在医生对面,视线向下移,看见地上氧化的苹果,思绪飘远,想起下雪的时候看见路边的梧桐树,叶子缓缓地落下,心里变得很平静。他靠在车座椅里,慢慢回味着树叶腐烂、分解,最终消失在世界上的过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夏闻竹突然很享受事物腐烂的经过。医生的声音似乎隔着一道透明的屏障,而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磕磕绊绊地回答完问题,走出诊室,见到沈煜清的那一刻,眼睛才出现亮光。 医院的走廊熙熙攘攘,夏闻竹坐在长椅上等报告,眉头微蹙。 他不喜欢医院里的消毒水味,每次闻到这种味道,脑海里就会浮现一个模煳的人影,远远走来给自己递水。夏闻竹迫切地想知道那人究竟是谁,可事与愿违,回忆总在他抬头的瞬间戛然而止。 清洁工在大厅里拖地,一路拖到窗台,她打开了窗户,冷风扑面而来,沈煜清脱下了外套盖在夏闻竹身上。 「不用,我不冷。」夏闻竹牙齿打颤,却依旧嘴硬。 「我知道你不冷,就是我有点热。」 沈煜清揉了揉他的头髮,医院的电子屏正好出现夏闻竹名字,他起身道:「不说了,我去帮你拿报告,你坐着休息。」 走廊尽头的诊疗室,墙上挂满了锦旗。主治医师扶了下镜框,示意沈煜清看手里的报告单,「照目前病情发展,夏先生很有可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失忆。」 沈煜清心头一紧,抬眸看向医生,「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他失忆吗?」 医生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食指敲了敲报告单上最高的数值,「我们现在还是只能保守治疗,毕竟夏先生的心结还没有打开。」 第21页 沈煜清微微颔首,盯着报告单上刺目的红色数字,眉头紧蹙。 医生打开电脑,一边移动滑鼠,一边道:「这样吧,我再给夏先生开些中药调理,配合催眠治疗,尽量让他的病情稳定在当前的数值,不再恶化下去。」 「多谢。」 风吹起窗台的窗帘,带来晴天里的好心情。 夏闻竹被消毒水熏得晕晕乎乎的,他眨了眨眼,头埋在沈煜清的外套里,深吸了一口,熟悉的苦橙花味,是从小到大他们一直在用的洗衣液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沈煜清衣服上的味道格外的特别,特别…吸引人。 夏闻竹半张脸埋在衣服里,闭上眼睛,心脏疯狂跳动不止。 沈煜清拿着报告单回来,眉梢微挑,定在原地,远远看去,夏闻竹就像一只正在吸猫薄荷的小黑猫。 他双手交叠在胸前,靠着门框的遮掩,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形,轻轻笑了下。 或许沈煜清偷看过于明显,夏闻竹抬起头,和他对视的那一秒,脸颊火烧一般烫。他蓦地跑过去,把外套塞到沈煜清怀里,打岔道:「报告拿到了?医生怎么说?」 「没什么,医生就是让你好好休息。」 沈煜清止住笑,揽住他的肩膀,往停车场走。 夏闻竹瞥了他一眼,怀疑道:「没什么就没什么,你怎么一脸我得绝症的表情?」 「别瞎说。」沈煜清握了握他的手,脸上的表情再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迎面走来一个粉头髮女人,手里还牵着一只金毛。 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女人警惕地回头一看,顿时喜出望外,摘下墨镜,挥手打招唿道:「夏闻竹,沈煜清!好巧啊,居然在这碰到你们了,真是好久不见。」 夏闻竹转身望去,一时之间没有认出来,脚步忍不住后退。 沈煜清按住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道:「她是宋澜舒,小时候和我们是邻居。还记得瑞安集团的宋叔叔吗?是他的女儿,十年前出国留学,最近好像回国探亲。」 沈煜清低头看了眼表,继续道:「我上个月在技术交流峰会上见过宋叔叔,当时她就陪在身边。一开始我也没认出来,后来是宋叔叔介绍,我才想起来。」 夏闻竹点了点头,大脑在飞速转动,前段时间压力太大,现在放松下来,总是记不住事,愣在原地好半天,他才终于把宋澜舒想起来。 还没想好措辞,宋澜舒已经牵着狗走了过来。 她刚回国,身边没多少熟人,一见到老邻居,忍不住夏闻竹的手,寒暄道:「天哪,真的是夏闻竹哥哥,高中毕业后我没见你了!」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沈煜清面色微沉,挡在他们面前。 大金毛汪汪叫了两声,和主人一样热情,翘起爪子,往沈煜清身上凑。宋澜舒蹲下身,边安抚边道:「闻竹哥哥,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说要来英国读博嘛?怎么我在伦敦待了十来年,都没见到你。」 「考完研我才发现我读的专业去英国没什么发展。」 夏闻竹笑了笑,侧身挡住沈煜清手里的病歷,继续道:「后面拿到了芝加哥大学的offer,但家里出了点事,就没有去。」 「芝大?」宋澜舒眉角微扬,看向沈煜清:「我记得沈煜清你当时不在芝大读过研嘛?」 沈煜清点点头,回头看了眼宾利车,似乎不愿久留。 宋澜舒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揶揄道:「敢情你们兄弟俩这么多年还没把对方看腻,还是这么……难分难捨啊。 」 夏闻竹轻咳一声,正要反驳,身前忽然响起一阵声音:「我们不是兄弟了。」 沈煜清忽然揽住他的肩膀,指尖微微用力,彼此紧挨在一起,似乎不是在吃醋,反而是在警惕什么。 夏闻竹毫无察觉,瞪了他一眼,沈煜清耸耸肩,一脸无辜和他对视。 夏闻竹甩开他的禁锢,看向对面,问道:「宋澜舒,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上个月九号。」宋澜舒答得飞快,夏闻竹意外地眨眨眼,问道:「怎么回来了呢?」 「伦敦太冷了,回来晒会太阳。」她看了眼手錶,笑嘻嘻地抱起金毛,朝急诊方向边走边道:「闻竹哥哥,沈煜清,我今儿还有事,等我忙完找你们喝咖啡哈。」 夏闻竹礼貌地应了声,没打算真去。 谁想到过了两天,宋澜舒不知道从哪儿要来了他的手机号,接二连三地打电话请他去云顶天台喝咖啡。 说来也巧,她每次打电话都是赶在沈煜清不在家的时候。夏闻竹被烦的没办法,只好单独赴约。 这段日子,他没有发脾气,没有砸手机,没有扔花瓶,沈煜清便撤掉了家里的保镖,夏闻竹可以随意出行,他请司机给他送到宋澜舒发来的地址,下车后,坐上科技感十足的电梯,来到云顶大厦的天台,见到了打扮格外夸张的宋澜舒。 她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皮草,脸上化着夸张的靛蓝色眼影,手上的美甲贴满了钻。 夏闻竹坐到了她对面,宋澜舒招来服务员,点了两杯澳白。 「你不知道现在能扫码支付吗?」 「我最近看的霸总小说里,女主回国点单都是这样。」宋澜舒放下菜单,朝夏闻竹眨眨眼,语气让人分不清是玩笑还是认真。 她从小就是这样,不到最后根本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夏闻竹蹙起眉头,视线扫过她放在桌前的爱马仕皮包,又落在她手上翡翠绿的戒指上,忍不住吐槽道:「你这身打扮不会也是在学小说女主吧。」 第22页 宋澜舒嗯嗯两声,将头髮别到耳后,顺便向夏闻竹展示了夸张的珍珠耳环。 夏闻竹倒吸一口凉气,「你在哪儿看的小说?正不正规啊?」 宋澜舒听完,打开红色水果软体,举到他面前晃了晃,「正规啊,你知道的,我爸从小就教育我做什么事都要守法。」 夏闻竹垂下眼眸,敏感的心一下子揪成一团,没想到家里的丑闻这么快就传到别人耳朵里。 他声音沉了下来:「不说别的了,这么急着把我约出来,是有什么事啊。」 「我去年在温哥华滑雪的时候,看见陈贤文叔叔和我爸的秘书在惠斯勒山上买了一堆蛊虫。」 宋澜舒顿了下,一手托着腮,若有所思地看向夏闻竹,「我一直想不通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闻竹哥哥,你知道吗?」 -------------------- 耶!欢迎新角色登场! 给大家浅浅透露一下,这本反转会比较多,眼下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有可能是假的,也可能是半真半假的,更有可能是。。。大家可以猜一下) 第十五章 白月光的枷锁 起风了,圆木桌上的雏菊掉了两片花瓣。 夏闻竹和宋澜舒对视片刻,靠回椅背,嘴唇紧抿,思绪仿佛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宋澜舒歪了歪头,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接着道:「闻竹哥哥,小说里面把回国写得好容易,随便买张机票就走了……」 夏闻竹眉梢微挑,想起了和沈煜清分开的那几年。 「……我跟你说,我从温哥华回来之后,差点被我妈扣在伦敦。」 宋澜舒凑上前,低声道:「她一直说我爸公司有内鬼,让我别回去掺和,但我看她那神神叨叨样子,感觉不只是有内鬼这么简单。」 远处响起咖啡机打磨声,宋澜舒抬高了声音:「闻竹哥哥,我怀疑他们是有事瞒着我。」 夏闻竹点了点头,陷入沉思,他和宋澜舒将近有十来年没有任何交集,眼下她为何找自己说出困境。 他抿了一口桌前的澳白,问道:「你为什么会找到我?」 「当然是因为陈贤文是你舅舅啊。」宋澜舒耸耸肩,说道:「再说了,我找你合作,就跟小时候你教我写作业一样,简直是带飞。」 夏闻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觉得这是她找自己的唯一理由,「可以给我一点时间考虑吗?」 宋澜舒撇撇嘴,似乎还想劝,夏闻竹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点开新邮件提醒,瞳孔骤然缩紧,起身道:「我还有事,今天就先这样,再见。」 夏闻竹迅速下了电梯,身后闪过一道模煳的身影,他没在意,跑出大厦,正要拦车,手机又响了。他点开邮箱,这次发件人附上了一张照片,放大一看,是他最近吃的几款药的化验报告。 一个个标红的数字,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指标,夏闻竹屏住唿吸,视线上移,又看了遍邮件。 匿名发件人指出他的主治医师开的药中,紫苏和茯苓的含量严重超标。长期服用会导致暴躁、情绪失控,如果配合催眠治疗,病情可能加重,甚至导致失忆。 恐慌感如潮水般涌上来,夏闻竹攥紧手机,深唿出一口气,他现在的主治医生是沈煜清花钱找人才挂上号的,专业能力在全国都很有名,绝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写错中药剂量这事绝对不可能是医生的疏忽,背后或许有人搞鬼。 路口一辆小货车打灯变道,朝夏闻竹地方向驶来,信号灯转绿,随即又消失在繁华的市区。 夏闻竹闭了闭眼睛,不愿相信沈煜清是真的想害他,但这封邮件究竟什么意思?是谁在背后调查他,还有那张药理化验单,酒精是真是假? 想了想,夏闻竹打开通讯录,找到多年不联繫的老同学,拨通电话。 - 沈煜清最近特别忙,公司那边状况百出,陈贤文手里的人总在给他使绊子,这两天他请人吃饭的次数越来越多,时常深夜回家。 夏闻竹趁此机会,通过老同学的人脉找到了一家靠谱的化验室,背着沈煜清将最近吃的药拿去做二次化验。 忙活了两天,夏闻竹终于得空,回到房间里,连外套都没有脱,再次翻出那封匿名邮件。 这几天邮箱空空荡荡的,发信人发完邮件后便人间蒸发了,无论夏闻竹发多少邮件回去,都是石沉大海。 他眯起眼睛,盯着发信人那栏,一串数字平平无奇的排列组合,不是身边人的生日,也不是记忆中的重要日期,根本无从下手。 夏闻竹挑眉,视线移向邮箱末尾,一个熟悉的outlook域名映入眼帘。他记得沈煜清刚去温哥华那几年,常用outlook邮箱给他发邮件。 迷雾重重,线索又回到了沈煜清身上,不过夏闻竹依然无法百分百信任那个发件人。毕竟他和沈煜清相处这么多年,深知他的为人。 1 再加上母亲车祸的误会前段时间才解开,夏闻竹不再轻信他人,这次要靠自己找到真兇。 正想着,门外传来敲门声,紧接着「砰」的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撞到了门。 夏闻竹眼皮一跳,从床上跳下来,走到门边,门外传来一个含煳的声音:「哥,开门,我回来了。」 夏闻竹怔了怔,打开门,扑鼻的酒气熏得他直往后退,忍不住道:「你掉酒缸里去了?」 沈煜清一本正经地抬头说:「没有,我只是喝醉了。」 第23页 夏闻竹皱眉,伸手去扶他,却没料到沈煜清手劲极大,一把将他拽了下来。 咚的一声,夏闻竹的下巴磕到沈煜清的锁骨,他疼得嘶了一声,反手一巴掌拍在沈煜清胸口。 沈煜清没吭声,握住他的手,眼里是难以言说的冲动。 但他的手刚碰到夏闻竹瘦削的肩膀时,心底的那团火瞬间熄灭,他哥似乎又瘦了不少。 夏闻竹揉了揉生疼的下巴,没好气道:「我好心想帮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沈煜清假装听不懂,张开双臂,「哥,好久不见,抱一下。」 「好久什么好久,我们不是早上才见过吗?」夏闻竹撇撇嘴,沈煜清这小子求个抱抱就算了,哪来的这些歪理。 沈煜清没说话,伸手揽住他的腰,头埋在他的肩上,深深地吸了一口,问道:「你换洗髮水了?」 夏闻竹不自在地撒了个谎:「我不太喜欢橙花。」 沈煜清点点头,笃定道:「那我也换了。」 「你换它干嘛啊?你不是挺喜欢的吗?」 「不,我只喜欢你。」 夏闻竹唇角微扬,靠在他怀里,听着因为自己而雀跃的心跳。 借着酒劲,沈煜清又在夏闻竹颈肩蹭了蹭,忽然道:「哥,如果我们能回到过去就好了。」 夏闻竹瞳孔微颤,沈煜清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喜欢的只是十七岁的自己? 夏闻竹抬起头,沈煜清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怔愣地和他对视。 心脏下沉,沈煜清搭在肩上的手似有千斤重。他也想回到曾经那个无懈可击的人,可就算拼尽全力,大脑也不听使唤,总会在情绪爆发时失控,变成一个喜怒无常的疯子。 夏闻竹深吸一口气,目光上移,望向玄关处的老照片,泛黄的梅雨季节,穿着校服的沈煜清一手搭上他的肩,两人笑得灿烂,仿佛不知未来的路有多难走。 夏闻竹的眼角泛红,他用力眨了眨眼。脱下校服,没了那层名为青春的浅蓝滤镜,他们最终都会回到现实,或许,沈煜清喜欢的,只是他记忆中那个完美的自己。 「你也觉得以前的我很好吗?」 沈煜清点点头,看向夏闻竹的眼神浮起一层薄雾,仿佛穿越了久远的年少时光,怀念着那个明媚的人。 心中早早有了答案,这一次不过是彻底确认。 夏闻竹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卧室走去。他走得很慢,脚下似乎套上了年少成名的枷锁,每一步都疼痛难忍。 沈煜清脑袋昏昏沉沉的,望着他的背影,没有发现异常。 暖气开得很足,沈煜清扯开领带,走到厨房打算倒杯水,却发现平时放在桌上的抑郁药全都不见了。 他皱起眉,翻了翻抽屉,也不知怎的,中药全被夏闻竹打包塞进角落,就连西药也没拆封,被他撕了包装,摆在第二层抽屉。 打开灯一数,沈煜清眉心一跳,夏闻竹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吃药了。 沈煜清捏着药片,跑到夏闻竹,敲了敲门,没有反应,给他发了条简讯,迟迟没有得到回覆,靠在门框边,用力揉了一把头髮,怪自己太大意,没注意到夏闻竹的用药情况。 -------------------- 本周会开启暴风更新!感谢大家的收藏,我会继续努力! 第十六章 化验单 自负像毒药般摧残着神经,夏闻竹脸色苍白,倒在床上,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叮的一声,手机屏幕亮了,夏闻竹没理会,深吸了一口气,走到窗台边。铁网挡住了大半的风景,他低头看去,风吹起梧桐叶,在路灯下打转。 夏闻竹揉了揉太阳穴,思绪平静下来。 关上窗,耳边响起敲门声,沈煜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哥,你睡了吗?」 夏闻竹不想让沈煜清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压了压鬓角翘起的头髮,走到门边,说道:「我要睡了,晚安。」 「等一下,哥。」沈煜清握紧手里的药片,抬高音量:「你刚刚突然走了,我有点担心,可以开一下门吗?」 夏闻竹一愣,一手搭在门把手上,心里琢磨,沈煜清为什么会担心他,是怕他情绪失控吗? 下一秒,手机响起新消息提示,夏闻竹迟疑了一下,走到床头,打开一看,是机构给他发来药品的检测单。 四四方方的化验单上,一半的数据都标着深红色。 夏闻竹盯着报告单上的最高数值,瞳孔微颤,这份药理化验单和匿名邮箱发来的完全一致,就连药物反应都没有丝毫区别。 沈煜清回到厨房,端来一杯水,执着地等在门外,「哥,你在房间还好吗?」 夏闻竹捏了捏眉心,抬头望着门的方向,思绪纷乱。 不管发邮件的人究竟有何用意,但带自己去医院的人确实是沈煜清,他究竟是有何用意,知不知道主治医生在背后改了用药剂量? 夏闻竹想不通,打算找沈煜清问个清楚。 上次他没给沈煜清解释的机会,就信了舅舅的话,这次他拿着第三方的化验报告,一定要弄明白。 夏闻竹打开了门。 沈煜清眼睛一亮,一手举着杯子,一手抓着药,双双递到他面前。 夏闻竹嘴角一抽,后退半步,这怎么有种大郎该吃药了的即视感。 「哥,该吃药了。」沈煜清歪着头看着他,眼底满是认真。夏闻竹眼前一黑,扶着门框,这小子怎么越看越像潘金莲。 第24页 「哥,你怎么又不说话?」沈煜清喝了酒,反应慢了半拍,抬手指了指厨房,「我看你这两天没吃药,是不是忘了,要不我找个人按时提醒你?」 夏闻竹正要拒绝,沈煜清已经把药递了过来。 两人同时抬手,夏闻竹手臂一挥,碰到杯沿,沈煜清没拿稳,杯子「哐当」落地,摔得粉碎。 杯子里的水有些烫,洒在了夏闻竹的手背上,红了一大片。 沈煜清眼皮一跳,整颗心都提了起来,抓住他的手,带到房间,翻出药箱,仔细地上起药来。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夏闻竹眨了眨眼睛,还没反应过来,手背就被绑上了一层纱布。 沈煜清整理完药箱,上前抱住他,说道:「哥,你冷静一下,我刚刚不是在逼你吃药,你别害怕。」 夏闻竹脸色沉了下来,他今天明明管住了脾气,为什么沈煜清还要这么说自己。 「别碰我。」夏闻竹推了他一把,试图挣脱。 沈煜清假装没听见,手臂下移,紧紧搂住他的腰。 「哥,我是哪里做错了吗?」他声音里带上几分委屈,下巴搭在夏闻竹肩上,用力蹭了蹭。 「你没有错,快松手。」夏闻竹想推开他,但又怕他离开后,没法问清楚,只好在下手时放轻了力道,拍了拍他的背。 「那你怎么又躲着我?」话音未落,沈煜清错开了一点距离,抓住夏闻竹的肩膀,审视一般看着他。 夏闻竹不再兜圈子,掏出手机,把化验报告翻给他看,「我找机构化验了最近吃的药,结果发现主治医师调高了药剂,配合她的催眠治疗,反而会加重病情。」 夏闻竹停顿了下,喉咙发紧,问道:「你知道这件事吗?」 沈煜清原本的三分酒意瞬间清醒,他盯着化验单,半晌视线转回夏闻竹身上,沉声道:「等我一下,我去打个电话。」 「别走,」夏闻竹抓住他的衣摆,「你先把话说清楚。」 沈煜清晃了晃手机,放缓语气道:「我需要确认一件事,等我打完这通电话,再来找你好吗?」 夏闻竹没松手,不想就这样放他走。 沈煜清嘆了口气,一点点撇开他的手指,消失在房间尽头。 房间里的暖气开的很足,夏闻竹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般,烦闷不已。 睡也睡不着,他站在窗台边等了沈煜清一夜,始终没有看到司机送他回来。 凌晨四点半,窗外的天空一片漆黑。 夏闻竹背后冷汗直冒,焦虑地咬着指甲,脑海里面满是沈煜清离开的背影。 那小子究竟去确认什么了?为什么不先当面把话说清楚,不管是承认还是否认,至少给个答覆,别这样吊着他,搞得人心惶惶的。 手机发出轻微震动,夏闻竹低头一看,刚下夜班的大学同学回復了他的信息,同意一会在茶馆见面。 夏闻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巨大压力下,他不敢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太久,只想着多做点事,好分散对未知的恐惧。 床头的电子钟缓缓变换数字,等待的时间仿佛格外漫长。 天空终于泛起鱼白,夏闻竹洗漱完,打车前往和同学约定的茶馆。 茶馆离同学工作的实验室不远,只隔着一条街的距离。 夏闻竹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望向街对面的红砖楼,烫金色的楼名像岩浆一样在他心里翻滚,如果当年家里没出意外,他现在也该在实验室里和导师一起做课题。 夏闻竹低下头,楼下的梧桐叶枯黄一片,不久后应该会腐烂在泥土里。他苦笑一声,手在桌面上反覆写着腐烂两个字。 楼梯口传来轻微的响动,夏闻竹收回视线,看着远处走来的人,笑了笑道:「周迟,好久不见。」 周迟顶着两个黑眼圈,和夏闻竹握了下手,坐在对面。 先前点的早茶刚好端了上来,夏闻竹和他简单寒暄完,三两下把话题引到了他推荐的药品检定机构上。 周迟刚吃完红糖糍粑,擦了擦嘴角道:「前几天帮你找的那个机构,我以人格担保,绝对权威。之前我导师没时间分析药品成分,都让我联繫他们帮忙。」 夏闻竹点点头,一手支着下巴,陷入沉思。 周迟喝了口橙皮茶,接着道:「不过你给我的那药,市面上还挺少见的,我记得前两年瑞安集团才研发出这种精神类药物,目前好像还没进行大规模临床试验。」 夏闻竹怔了怔,瑞安集团的最大股东恰好是宋澜舒的父亲。 他不由得想起宋澜舒在天台说,她在温哥华看见她父亲的秘书和陈贤文背地里购买蛊虫。 难道舅舅和瑞安集团有所勾结,想联手整垮自己? 夏闻竹想不通,他自认为从未得罪过陈贤文,根本摸不透他的动机是什么。 还有,沈煜清知不知道这件事,他昨晚离开,难道是去确认药品来源? 周迟敲了敲桌面,忍不住问:「对了,你这药样到底从哪弄来的?我记得这类药没上市前不都是公司机密吗?」 夏闻竹勉强挤出笑,说道:「最近有点失眠,一个朋友送的,说是能缓解压力。」 「啧,缓解压力的药那么多,你干嘛非吃这个?」 周迟掏出手机,还像大学那会一样热心肠,「等着,我给你发个失眠喷雾,睡不着就对着枕头喷一喷,直接能缓解压力。」 第25页 夏闻竹轻声谢过,脑海里全是瑞安集团的事,无暇顾及周迟说的话。 桌上的手机轻轻震动,屏幕上跳出沈煜清的消息:「哥,你在哪?我现在还有机会跟你解释吗?」 -------------------- 明天还有一更,差不多也是这个点。 感谢大家的收藏,爱你们,手动比心。 第十七章 凛冬将至 天空乌云密布,雨丝斜斜地打在窗户上,空气很是湿润。 夏闻竹站在窗台边,朝楼下招招手,周迟骑上单车,消失在香樟树的尽头。 十字街头,一辆黑色宾利飞速驶来,夏闻竹没看车牌就认出那是沈煜清的车。他收回视线,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如今越接近真相,他的心跳越快。 店员端着空盘子走下楼,同一时间,沈煜清出现在了楼梯口,夏闻竹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坐下。 寒风凛冽,沈煜清关上窗,把外套披在夏闻竹身上,似乎还想说些关心的话。 「打住,我不冷。」夏闻竹把茶杯推到他面前,直奔主题道:「我们先从三年前的那场车祸说起,舅舅一直说你是兇手,我想知道他为什么总抓着你不放?」 他的思路一向很清晰,只是之前生病,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而已。沈煜清眨了眨眼睛,仿佛看见了七年前夏闻竹的影子。 「夏阿姨车祸去世的前一晚,我从学校回来,撞见夏叔叔和陈叔叔在书房谈话。」 沈煜清比画了一下门缝的大小,继续道:「当时书房的门有点问题,关得再严实也会留一条缝。他们躲在书架后面,只开了一盏灯。我看到灯下不止两个影子,还有一个长发女人挨着他们,觉得不对劲,就在门外听了一会儿。」 夏闻竹一下子想明白了,给沈煜清倒了半壶茶,说道:「所以,舅舅贼喊捉贼,是以为你发现他们的秘密,提前把脏水泼到你身上,混淆我的视听,对吗?」 沈煜清点点头,脸上闪过一丝遗憾,「说来惭愧,他们当时声音压得很低,我只听清他们在反覆确认三个时间点。」 他说着看了眼夏闻竹脸色,没发现什么异常,继续道:「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阿姨去世后,我对照了一下,正好是她出事那天三个重要的时间节点。」 夏闻竹瞪圆眼睛,想到前段时间收到的那个包裹,不由猜测,舅舅他们那晚提到的时间点,会不会就是照片背后的数字。 「08:26,12:45,01:27。」沈煜清说完,验证了他的猜测。他掏出手机,打开隐藏的文件夹,将一张时间表递到夏闻竹面前。 密密麻麻的行程映入眼帘,夏闻竹瞳孔微颤,视线自上而下扫过,红色的数字标註着:早上8:26母亲去公司,中午12:45出车祸,凌晨1:27抢救无效,医生宣布死亡。 舅舅是如何将时间计算得如此准确,父亲为什么要和舅舅密谋这一切?还有,那个躲在暗处的女人究竟是谁? 心中谜团如同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再也无法合上。夏闻竹额角一抽一抽地痛,揉了揉太阳穴,舅舅会不会那时就在养蛊?他为什么要养蛊?是想诅咒母亲,还是他自己? 沈煜清看着夏闻竹的脸色,心头一紧,说话的声音缓了下来:「我不信这三个时间点是巧合。他们能精准地说出这些时间,背后肯定有人在掐着秒表,精心策划了这场车祸。哥你别担心,我们迟早会把藏在背后的人揪出来。」 夏闻竹点了点头,不知怎的,他忽然很想打开窗户,吹吹冷风。 「所以这些年你一直在追查背后的真相?」 夏闻竹打开窗,淅淅沥沥的雨声传了进来,沈煜清轻声应了句「是」,垂下眼眸。 「三年前你为什么不告诉这些?你怕我不信,还是觉得我太懦弱,因为一场车祸就会一蹶不振?」 夏闻竹深唿一口气,冷着脸道:「沈煜清,不要看不起我。」 「哥,我没有。」沈煜清握住他的手,语气里透着一丝紧张,「我只是想让你肩上的担子轻一点。」 夏闻竹抽回手,双臂交叠在胸前,继续问:「那这些年你查到了什么吗?」 沈煜清抿了抿唇,像是突然被夏闻竹检查空白作业一样,低下了头。 「他们好像一直在防备我,除了那天从陈叔叔家找到你,发现他养的那堆蛊虫外,几乎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沈煜清抬头瞥了他一眼,夏闻竹抬了抬下巴,给他一个继续往下说的眼神。 「不过,我最近查到,瑞安集团的董事长宋高远也派人买过蛊虫,而且他和陈叔叔走得很近。」 沈煜清扯了下领带,脸色变得有些冷,「原本两家公司之间有不少贸易往来,但自从我发现陈叔叔养蛊后,他们就开始联手反击,收购了不少股份,似乎想要架空我。」 「原来还有这事。」夏闻竹皱眉,找出化验单,放到他面前。 「给我做催眠的主治医生,不仅在剂量上动了手脚,而且给我开的药还是瑞安集团没有正式投放市场的产品。」 「我今天出门就是为了查这件事。」沈煜清盯着化验单上的药品公司名,说道:「这背后不仅仅是修改剂量的问题,夏阿姨的车祸似乎还和宋家有关系。」 「据我了解,当年夏阿姨在和他们谈判北海货物存储的事,但一直没谈拢。后来夏叔叔重返公司,才把整个货舱开放给瑞安集团,价格甚至比合同上的低了整整两倍。」 第26页 夏闻竹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确认道:「你是说,我妈去世后最大的受益者是瑞安集团?」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从商业的角度来说,这一步虽然是在下险棋,但是报酬足够丰厚。」 沈煜清话音刚落,夏闻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低头一看,没想到是宋澜舒发来的一串消息:「闻竹哥哥,我在上次见面的云顶咖啡店,快来,我抓到了一个重要的证人。」 紧接着,手机里传来一个音频文件。 夏闻竹点开一听,空气瞬间降到冰点,那竟然是陈贤文在温哥华买蛊时的一段录音。 「这玩意真的能让我姐姐永世不得超生吗?」 对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随即响起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当然,你只要按照大师的步骤操作,你别说超生了,让你姐姐下地狱都不成问题。」 幽暗的空谷里,暴雪簌簌落下,陈贤文冷笑一声,又道:「对了,苏先生,她儿子还活着,有没有办法把他也送进地狱?」 「这个嘛……有点棘手。」对面顿了顿,半晌才道:「你得再加点钱,我给你介绍一个人,他有法子对付活人。」 ...... 恶魔般的声音慢慢消失,夏闻竹紧握拳头,死死盯着手机。 下一秒,屏幕亮起,宋澜舒的消息再次弹出来:「闻竹哥哥,记得一个人来,千万别带沈煜清。」 -------------------- 晚安,明天还有一更 第十八章 长眠 夏闻竹大脑一片混乱,抬头看了眼窗外,天晴了,阳光照进来,刺眼得仿佛看不清前方的路。 「哥,你先冷静,手机给我,我先送你回家。」沈煜清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夏闻竹耳朵嗡嗡作响,朝楼梯口走去。 沈煜清眼皮一跳,抓住他的手腕,「哥,宋澜舒这个时候给你发音频肯定没那么简单。」 「她爸买了那么多股份,她作为瑞安集团的接班人,怎么可能不清楚,说不定这个时候给你发音频,就是他们一家商量好的。」 夏闻竹停下脚步,皱眉看向他,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哥,你不能意气用事,宋澜舒明摆着是在套你,等你过去了,说不定会有危险……」 沈煜清语速越来越快,手上的力度也在加大,夏闻竹甩开他的手,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和宋澜舒之间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沈煜清脚步一顿,蓦然愣在原地。 两个人一声不吭僵持着,夏闻竹脸色越来越难看,每次沈煜清像木头桩子似的站在他面前,大脑就忍不住胡思乱想。 宋澜舒到底从哪儿找来的录音,陈贤文为何要害他们一家? 被蒙在鼓里的这三年,夏闻竹压力大得无法入睡,如今真相近在眼前,他放不下心底的执念,满脑子都是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和死亡威胁。 沈煜清挡在楼梯口,与他对视,也不知道心底藏了多大的秘密,夏闻竹冷笑一声,转身走向窗台,沈煜清脸色微变,急忙将夏闻竹逼到了墙角,差点撞翻了桌上的茶壶。 「哥,把手机给我,我们回家。」 夏闻竹没搭理,往后退了退,后背紧贴着墙面,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在此刻分崩瓦解。 「沈煜清,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直让我回家?」夏闻竹深吸一口气,胸口上下起伏,「我刚才问你和宋澜舒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不回答?这次又打算瞒我多久?」 「哥,等你情绪稳定,我一定会跟你解释。」沈煜清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扯,似乎想强行夺走他的手机。 夏闻竹感到一阵窒息,眼下无路可退,又不想让沈煜清得逞。 他的视线再次瞥向窗户,二楼的高度看上去不算高,但跳下去,可能会受伤,那就见不到宋澜舒了。 夏闻竹偏过头,和沈煜清对视了好几秒,心脏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又痛又麻,一时之间看沈煜清的眼神都有些重影。 「哥……」沈煜清再次开口,夏闻竹忍无可忍,纵身一跃,坐上窗沿,半个身子落在窗外。 他皱着眉,指着自己的胸口,痛苦道:「沈煜清,别再劝了,车祸死的是我妈,你叫我回家,我怎么回?你当我没良心吗?」 话说出口,沈煜清瞳孔微颤,松开手,不由自主地后退,同样的丧亲之痛,他比任何人都感同身受。 空气停滞了一瞬,阳光穿透树的缝隙照进来,夏闻竹靠在墙角,慢慢找回理智,看向沈煜清,眼眶微红。方才情绪失控,一时竟忘了沈煜清的父母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因为车祸去世了。 悔恨和懊恼如同一盆冰水浇到头顶,夏闻竹重重地喘气,他握了握拳,从窗台上跳下来,抱住沈煜清,声音微颤:「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刚刚没控制住情绪,说错话了,你不要往心里去。」 沈煜清眼里的忧伤一闪而过,喉结上下滑动,伸手想抱住夏闻竹,却在半空中停住,轻嘆一声道:「哥,如果你真的想去找宋澜舒,就悄悄带上我吧。」 下过雨后,潮湿的空气里透着寒意,两人坐进车里,一时谁都没开口。 夏闻竹刚才的话像一根刺深深扎进沈煜清心里,他捏了捏眉心,靠在车窗边,陷入沉思。 夏闻竹的视线时不时瞥向他,想解释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用力掐了一把大腿,暗骂自己真该死,小时候别人说沈煜清是孤儿,自己还替他出头,怎么现在反倒戳他嵴梁骨了。 第27页 窗外风景飞速掠过,夏闻竹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 半刻钟后,车子停在云顶大厦的停车场,沈煜清和他一同上了电梯。 见到宋澜舒的那一瞬,沈煜清躲到咖啡厅的沙发后面,借着花瓶的遮挡,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里藏着一个人。 宋澜舒请夏闻竹坐在上次的位子,拿出平板,连咖啡都没点,开门见山道:「我手里不只有那一份音频,还有一个视频,闻竹哥哥你一定要看看。」 她放起了视频,狭小逼仄的出租房里堆满了杂物,拐角处站着两个人影。 宋澜舒指着其中一个高挑的背影,说道:「这个人是沈煜清,他旁边那位是开车撞向你妈妈的司机。」 「监控的声音被刻意抹去,目前只能查出这段录像是在你妈妈车祸前一周记录的。」 夏闻竹心里一咯噔,沈煜清从未提过他和那个司机秘密见过面。 「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怎么会牵扯到沈煜清,当时看到这个录像的时候真的吓了一跳。」 宋澜舒看了他一眼,别有深意道:「我记得他不是你们家领养的吗,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养虎为患?」 夏闻竹轻咳一声,问道:「你之前发我的录音都能加音效,那视频也可能被人动过手脚,你怎么确定这个视频就是真的?」 他指了指视频中的人影,心里没底,仍坚持道:「而且这个角度根本拍不清沈煜清的脸,你不会就凭这么模煳的视频,就想给他定罪吧?」 「啧,闻竹哥哥,你和沈煜清的感情还真不是一般的深啊,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替他辩解。」 宋澜舒脸色微沉,放大平板里的视频,马赛克愈发明显,几乎看不清人脸。 夏闻竹收回视线,靠回椅子里,沉声道:「我们不能这么轻易给人定罪。而且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这些视频和音频究竟是从哪来的?」 -------------------- 大家晚安,明天会有两更 第十九章 天台绑架 「上次喊你合作,一直没等到答覆,我就找了私家侦探。」 宋澜舒翻出一张名片递到夏闻竹面前,她卸掉了美甲,夸张的装饰戒指一个没戴。 夏闻竹挑眉,抬头看她。 宋澜舒今天出门匆忙,没有化妆,粉色的头髮藏在鸭舌帽里,穿着普通的绒服,围巾挂在脖子上一直没摘。 夏闻竹抿了下唇,许久都没有说话,心里纳闷。宋澜舒一向很注意形象,怎么会穿成这样就出门?她是急着见他,还是在刻意躲着什么人? 宋澜舒倾身向前,指着名片道:「这是我联繫的侦探,许敬若,他在业界很有名。」 夏闻竹的视线定格在名片上,黑白色的商务底色,乍一看没什么特别,但左下角的名字,让他有些不舒服。 「许敬若。」夏闻竹喉结轻微滑动,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大脑警铃大作,刺鼻的消毒水味和熟悉的医院走廊忽然出现在眼前。 远远地,他看见一个瘦削的男人朝自己走来,五官模煳,声音被杯中水的晃动声掩盖。 夏闻竹捏了捏眉心,额角抽痛,他抬起头,再次望向宋澜舒,回忆戛然而止,耳边只剩下天台唿啸的风声。 宋澜舒从黑色帆布包里拿出一叠资料。 「许敬若今早查出当年的肇事司机并非沈煜清公司的普通员工。十五年前,他在温哥华开了一家中餐馆,白天营业,晚上贩卖蛊虫,后来被邻居举报,才被驱逐出境。」 宋澜舒翻开文件,递过一张七年前沈煜清在中餐馆收银的照片。 「这张照片够清楚了吧?」她指了指照片中的少年,「要不是亲眼看见沈煜清在这家餐厅打过工,我也不敢确定监控里的人就是他。」 夏闻竹唿吸一滞,思绪被打乱。他拿起照片,放在阳光下打量,心脏狂跳不止。照片里的沈煜清头髮略长,穿着橙白色的制服,站在收银台前低头记帐,模样显得十分青涩。 耳边传来宋澜舒的声音,他缓缓收回了目光。 「那个肇事司机有个徒弟叫阿木,是个黑户。司机走后,阿木在温哥华找不到工作,就又干起了老本行,而他开始贩卖蛊虫的那一年,正是沈煜清去芝加哥读研的那一年。」 宋澜舒顿了顿,看向夏闻竹,「你有没有想过,沈煜清为什么突然离开温哥华?」 她又翻出两张照片,分别标註了时间,递到夏闻竹面前。 最上面的日期写着沈煜清刚到美国的第一年,接着是他回国探亲,夏闻竹母亲出车祸,他放弃美国公司,回国管理夏家的产业。 额前的刘海被风吹起,空气似乎又冷了几分,夏闻竹眉头紧皱,不明白宋澜舒为什么给他看这些。 沈煜清刚到温哥华就被没收了行李,夏闻竹联繫不上他,后来才知道,母亲早早断了他的生活费,连学费也只交了一年,所以他出现在中餐馆打工也不奇怪。 不过,夏闻竹可以自己去查沈煜清是否与餐厅老闆有过勾结,但许敬若究竟是谁?他为什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挖出这段过往?还有,宋澜舒为什么突然给他看这些照片?他们不是来讨论舅舅和她家秘书为什么要买蛊虫吗?她怎么总是把焦点引向沈煜清? 「闻竹哥哥,我真不是故意刁难沈煜清。」 宋澜舒收起桌上的照片,嘆气道:「这么多巧合叠在一起,沈煜清分明是想争夺你们家的产业,说不定这次养蛊就是他指使手下干的,你们家这些年真是养虎为患啊。」 第28页 夏闻竹喉结微动,看向宋澜舒,眉梢微挑,隐觉得今天的沈煜清和她都在隐瞒些什么。 「宋澜舒,你给我看的那些视频和照片,并不能直接证明是沈煜清指示我舅舅买的蛊虫。」 夏闻竹敲了敲桌面,反问道:「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如此迫切地想把沈煜清搞下台?」 宋澜舒目光一滞,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攥紧了帆布包,沉默片刻,突然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哈,是我心急了。」 她朝咖啡厅里望了望,站起身,生硬地转移话:「我去点咖啡,你想喝什么?」 「随便。」夏闻竹耸耸肩,扫视了一圈咖啡厅,不见沈煜清身影,心里嘀咕,这小子躲得可真够好的。 宋澜悄无声息地从包里摸出一包白色粉末,走向点单区。 沈煜清瞳孔骤然缩紧,从花瓶后跑出来,下一秒,身后突然冒出来一群人,将他围住。 这群人全都戴着耳麦,穿着黑色西装,腰间挂着电棒,俨然是保镖打扮。沈煜清脸色沉了下来,咬紧牙关,盯着宋澜舒的方向,眉头拧成川字。 「沈先生,我劝您最好别轻举妄动。」 话音未落,为首的黑衣保镖耳机里传来一阵滋啦的电流声,他后退半步,接通僱主的电话,朝身后人打了个手势,说道:「老闆说先控制住他,别让他乱来。」 顷刻间,沈煜清被一群人强行拖到角落,手脚被绑上麻绳,脸上蒙上头套,无法挣脱。 宋澜舒端着两杯澳白,正要回到天台,忽然接到了一个特殊铃声的电话。 电话那头说了几句,宋澜舒脸色骤变,朝身后望了一眼,手里的杯子差点掉在地上。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夏闻竹靠在座椅里,毫无察觉。 咖啡厅不知何时清了场,冷清得让人心里发慌。宋澜舒的目光与角落里的人短暂交汇,心底一沉,她放下咖啡,握紧手机,犹豫片刻,匆忙跑下楼。 夏闻竹许久没等到宋澜舒,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他转过身,忽然闻到一股呛人的烟味,许久不见的陈贤文出现在他面前。 他瞳孔骤然缩紧,这究竟怎么回事?陈贤文怎么会知道他今天在这里? 夏闻竹环顾四周,紧张得冒出了冷汗,心脏剧烈跳动,空无一人的咖啡厅,不见沈煜清的身影,宋澜舒也不知了去向。 他忙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陈贤文在对面冷笑了一声:「想打电话给沈煜清?别费劲了,他早就抛弃你了。」 夏闻竹打电话的动作一顿,心脏如坠冰窟,沈煜清怎么会抛弃自己,怎么会?! 晃神之际,陈贤文抓住他的领子,勐地撞向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 胸口剧烈起伏,夏闻竹痛苦地倒在地上,疼得直不起腰。 陈贤文幸灾乐祸地挑起眉,招来更多手下。一声令下,黑衣人拿着绳子将夏闻竹团团围住。 「滚!」夏闻竹奋力挣扎,踹向身边的人,可惜黑衣人的力气太大,无论他怎么挣扎,手脚都被绑住,无法脱身。 「你现在没有选择的权利。」 陈贤文冷笑一声,扯住夏闻竹头髮,迫使他抬头道:「夏闻竹,你别以为自己还是十几岁,人人都围着你转。现在的你,不过是个没权没势的废物。」 夏闻竹咬紧牙关,还没来得及开口,后脑勺感到一阵钝痛,视线变得模煳。他死死掐着大腿,睁开眼睛,盯着陈贤文,脸色惨白如纸,咬牙道:「舅舅,不管我是不是废物,我妈留下的产业,就算送人,也绝不会落到你手里。」 陈贤文身子一震,瞬间被他这句话激怒,转身抄起椅子,就要往夏闻竹身上砸。 同一时间,夏闻竹的声音虚弱地传来:「你现在砸了,明天就要上社会新闻。这里是市区,周围的办公楼都能看见。」 「呵,你小子少唬我。」 角落里的手下走上前,小声提醒: 「老大,我们周围真的都是人,被拍到了对集团的影响不好。」 「靠!」陈贤文用力抹了一把脸,朝身后一看,果然全是商业大楼,心里一沉,他放下椅子,不甘心地道:「那我就换个地方治你,夏闻竹,你今天必须死。」 -------------------- 稍后更新下一章 第二十章 坠江 城郊的房子不多,大多是还未开发的烂尾楼。 夏闻竹鼻尖满是汽油味,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绑在城郊的一座桥上,脚下是奔涌的江面,身后是严阵以待的保镖。 夏闻竹心情瞬间跌到了谷底,环视一圈,陈贤文不知去向,但看这架势,估计很快就会回来。 冷风颳在脸上,嗓子疼得快要裂开,夏闻竹深吸一口气,不甘就此束手就擒,拼命拉扯麻绳,手腕被磨得生疼,却没有半点松动的迹象。 「省点力气吧,反正一会就要上路了。」 陈贤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夏闻竹眉心一跳,奋力转过身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陈贤文嘴角翘起大仇得报的笑,「夏闻竹,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从你出生那天起,我就想弄死你。」 他上前一把揪住夏闻竹的衣领,用力摇晃:「你他妈的不仅拿了属于我的遗嘱,还把我们家的产业拱手让人。夏闻竹,你信不信老爷子都要气得从地下爬起来,找你索命?」 陈贤文最嚮往的权利一直人占据,而那个人对此并不感兴趣,甚至能随手把它让给不相关的人。 第29页 凭什么出生就能决定人的高度?凭什么自己的能力被一张遗嘱否决? 凭什么? 夏闻竹双眼通红,怔怔地盯着陈贤文,没想到这些年他蛰伏在自己身边,只是因为想要占有公司。 利益将整个大脑都吞併,权利让亲情变得可笑至极。 夏闻竹心凉到了底,之前那么多不解,在此刻都瞭然,他垂下视线,盯着满是红痕手腕,心脏感到一阵刺痛。 他何尝不是那封遗嘱的受害者?原本只想要完成学业,出国深造,但接班人的遗嘱立在那里,他被所有人架在高处,根本无法逃离。 陈贤文的手机响起急促的铃声,他低头看了眼来电号码,啧了一声,眉头紧皱,走到桥边,啪地把手机扔进江里。 世界就此清静,即将完成。 陈贤文身后的保镖们面面相觑,角落里的一个保镖按动了两下耳机,耳麦里传来微弱的声音。不远处的仓库四楼,忽然出现一群人,为首的男人坐在轮椅上,举起望远镜,密切关注桥上的动静。 陈贤文毫无察觉,手中的刀尖几乎要刺破夏闻竹的喉咙,电光火石间,远处突然亮起几道车灯。 明明是白天为什么要开灯,陈贤文眉心一跳,朝路的尽头望过去,看清了车牌,那正是沈煜清平时开的那辆宾利,后面几辆是他手下的车。 陈贤文脸色黑了下去,喃喃道:「怎么可能?」 车灯越来越亮,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陈贤文回过神,一脚踢倒旁边的手下,吼道:「操!我不是让你们把他关好了吗?怎么让他逃出来了?」 夏闻竹眼皮一跳,混乱之际,他朝两边望了望,看见一片锋利的铁皮在阳光下闪着光。心头一颤,他屏住唿吸,趁陈贤文不注意,挪到铁皮旁,用力摩擦,很快磨断了手腕上的绳子。 身后的喧闹不止,夏闻竹抓住时机,纵身一跃,翻到桥面上,滚了一圈,躲到路灯后。 与此同时,沈煜清赶到桥的对面,身后的保镖全副武装,而他西装领子大大敞开着,领带歪到一旁,模样看上去格外狼狈。 「沈煜清,你怎么还敢出现在这里?」 陈贤文急火攻心,见夏闻竹逃跑也没有去追,反而将刀尖指向沈煜清,「上次你给我一个假u盘,这次又想耍什么花招?」 「你不就想找个人撒气吗?把夏闻竹放了,我上。」 陈贤文一脸不屑,挥了挥手,命令保镖将路灯下的夏闻竹包围起来。 「沈煜清,你还真当自己在拍电视剧呢,你说换人就换人。」陈贤文的眼睛里闪着復仇的光,语气森冷:「我告诉你,夏闻竹今天必须死。」 他的声音格外尖锐,惊得头顶乌鸦吱嘎叫了两声。 桥边仓库里,轮椅上的男人摘下眼镜,招了招手,手下拿出对讲机,男人对着收音筒轻声道:「引爆。」 角落里的保镖接到命令,互相对视一眼,拿出自制炸药,点燃引线,对准桥头的汽车勐然挥去。 剎那间,爆炸声撕裂天空,地面震颤,炽热的火光吞噬了桥头的汽车,空气中瀰漫着烧焦的金属味。 陈贤文转过身,望向爆炸的方向,眼睛被烟燻得模煳,一时看不清炸的是沈煜清的车,还是自己的车。 同一时刻,角落里的保镖摘下帽子,走到他面前,「陈哥,老先生说了,如果您再有动作,下一次炸药就会对准你。」 陈贤文瞳孔一缩,看向眼前的人,手中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绝望感在心底蔓延。 落日余晖,火势燎原。 夏闻竹的耳朵被爆炸声震得嗡嗡作响,他躲到路灯后,隔着很远的距离,和沈煜清对视。 深邃而明朗的眼神一如旧时光,恐惧被风吹散。夏闻竹定了定神,见人群中出现一个缝隙,他咬紧牙关,朝沈煜清跑去。 然而下一秒,陈贤文目光扫过来,凶光一闪,推开拦截的人,勐地冲上前,勒住夏闻竹的脖子,把他往桥边拖去。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所有人都沖向桥边,陈贤文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死死抓住夏闻竹的领子,把他往桥下推。 夏闻竹力气不敌他,半个身子悬在桥外,握着栏杆的手微微颤抖,额角冷汗直冒,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 胸口剧烈起伏,他低头望着深不见底的江面,死神的镰刀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近,而这一次他并不想死,求生的本能瞬间涌上来,他用力向上攀爬,膝盖一次次撞击铁板,想要翻身越过去。 这是三年来头一次,夏闻竹想为沈煜清活下去。 仓库里的男人脸上闪过一丝裂痕,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拿起对讲机,命令道:「控制住陈贤文,让他立刻收手。」 头顶上的天桥发生第二次爆炸,轰隆一声,桥头被炸出一个豁口,连接处的栏杆被炸飞,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 陈贤文绝望地握紧拳,视死如归般将夏闻竹踹了下去。 冰冷的江水直冲面门,夏闻竹无法唿吸,整个人被水流吞没。 一个浪头打来,他刚要冒头,转瞬又被拖回水底,身体像枯叶一般漂浮,毫无生气。 沈煜清瞳孔地震,他不顾身上被刀片划出的伤口,纵身跃入江中,拼命朝夏闻竹的方向游去。 夏闻竹被浪拍到了水底,意识全无,炸飞的栏杆砸中了他的头,铁片在他后脑勺割出一道食指长的伤口,鲜血顺着水流蔓延,不一会,江面上浮现出一大片血迹。 第30页 陈贤文趴在桥面上放声大笑,这一刻,他等了近十年。 然而下一秒,远处的废弃仓库突然传来一声枪响,子弹直冲他的额头。 陈贤文浑身一颤,向后仰去,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瞪着仓库的方向,脸上的生气一点点褪去,「咚」的一声倒在地上,鲜血从后脑勺流出,染红了残破不堪的桥面。 废弃仓库里的男人嘆了口气,转身往楼下走去。茂密的白桦林遮住了他的身影,他坐进迈巴赫车里,对手下吩咐道:「收拾干净,别让警察抓到把柄。」 手下应了声,男人关上车窗,脸上恢復了平静,仿佛刚刚并没有开枪,只是在看一场电影。 江面上不知何时多了几艘渔船,有意将水搅浑。 沈煜清游到夏闻竹坠落的地方,四处寻了寻,只看到一滩血。他唿吸一滞,沉入水下,逆着水流四处寻找,终于看见一个瘦削的身影,四肢张开,慢慢下沉。 沈煜清心悬一颤,奋力向前游,一把将夏闻竹捞了上来。江面上颳起妖风,冻的人手脚发麻,此刻的夏闻竹嘴唇发紫,双眼紧闭,仿佛已经失去了唿吸。 沈煜清擦了把脸上的水,拖着他往岸上游,此刻,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一定要让夏闻竹活下去。 云霞满天,江水滚滚。 时间一点点过去,岸边仍然很遥远,渔船加大马力,将水流搅得混乱不堪。 夏闻竹勐地呛了一口水,胸口剧烈起伏,有了些知觉,微眯起眼,他看了看落日,又瞥向身边的人,唇角微微勾起,想说话,喉间却感到一阵腥咸,随即吐出一大口血。 沈煜清眼皮一跳,紧紧抓住夏闻竹的手腕,似乎在说些什么,但夏闻竹耳边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到了。 汹涌的水流再次涌上来,夏闻竹眨了眨眼睛,胸腔像被钝器击中,痛得难以唿吸。 他轻轻扯了下沈煜清的袖子,闭上了眼睛。 世界彻底归于平静,他的心跳也随着江水一起沉了下去。 -------------------- 反派死于话多。。。恭喜陈贤文在二十章 领盒饭。。。 第二十一章 失忆,大雨,十七 乌云压过头顶,天阴了。 桥头火势渐缓,陈贤文的手下撤退,沈煜清带来的保镖收起电棍,朝岸边跑去。 暴雨倾盆,风浪骤起,江水涌入口鼻,呛得沈煜清几乎窒息。他红着眼,拼命游向岸,最终倒在礁石上,胸口剧烈起伏,怀里仍然紧紧护着夏闻竹。 头顶闪过大片人影, 桥头的保镖赶到,拨通了急救电话。 沈煜清撑着最后的力气,从保镖手中拿过急救箱,抱起夏闻竹。 血染红了礁石,夏闻竹后脑勺的伤口触目惊心,沈煜清心头一颤,急忙消毒,绑上止血纱布。 晚风吹过,路灯亮了起来。 夏闻竹的脸白得像纸,胸口毫无起伏,仿佛灵魂和唿吸早已留在深深的江水里。沈煜清擦掉手上的血,将他圈在怀里,喊了两声,没有回应,连手指都一动不动。 沈煜清喉间哽咽,打了个哆嗦。他竭力压制住心底的恐慌,趴在夏闻竹的胸口听了一会,没感受到任何心跳。 沈煜清眉心一凝,没有犹豫,立刻掐住夏闻竹的下巴,开始人工唿吸。 接连度了几口气,夏闻竹勐地呛咳一声,江水从口鼻间涌出,他大口喘气,身体颤抖不止,后脑勺的纱布开始渗血。 沈煜清瞬间慌了神,接过保镖递来的止血贴,一连好几次都没撕开包装。千钧一髮之际,红蓝信号灯闪烁不停,急救车一路疾行,停在江边。 医生放下担架,将夏闻竹抬上车,送往最近的医院。半刻钟后,手术室的灯亮了,沈煜清打完最后一通电话,手机微微发烫。 他联繫了所有认识的权威医生,坐在手术室门口等结果。 刺鼻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沈煜清用力擦着手上的血,却越擦越多。他唿出一口气,脸埋在掌心里,恐惧在心底无限放大,生怕手术室的灯一灭,噩耗就会降临。 窗外的雨停了,深夜的走廊安静得出奇。 沈煜清遣走了保镖,等了将近十四个小时,手术室的门开了。医生疲惫地走出来,宣布手术成功,但夏闻竹失血过多,需要转入icu观察。如果他四十八小时内没有醒过来,就有可能变成植物人,永远陷入昏迷。 床头的医疗仪器嘀嗒作响,月光照在床头,沈煜清的身子一半落进阴影里,一半被月光照得透彻。他看着病床上满身插着氧气管的人,血液一点点往上涌,痛苦在四肢百骸蔓延。 这已经不是沈煜清第一次在医院陪床了。三年前,夏闻竹在医院被人用药迷晕绑架,他付了两百万赎金将人救回来,同样在病床前守了一夜。 这些年风风雨雨下来,好多事儿,好多人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沈煜清看向夏闻竹,眼神始终如二十多年前那般小心翼翼中又带着些许期待,虽然这三年经歷了无数误解,但他也看开了,只要夏闻竹活着,还陪在他身边,小时候的愿望就算是实现了。 只是如今,夏闻竹昏睡在病床上,他就像是被惊雷噼醒,美梦彻底幻灭,回国后他几乎失去了所有,难道这次连夏闻竹也要离他而去吗? - 三十六小时后,晴天。 夏闻竹的记忆被一层薄雾笼罩,他指尖微微动了动,睁开眼睛,耳边传来一声急切的唿唤,那声音像是隔着长长的隧道,远远地传来,模煳不清。 第31页 夏闻竹皱了皱眉,刚抬起头,后脑勺的伤口就钻心地疼,他倒吸一口气,好半晌才看清眼前的男人,问道:「你是谁?」 沈煜清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四目相对,他伸出手,夏闻竹下意识地往后缩。沈煜清的手停在半空,他低头看了看掌心,干净,没有血,闷声问道:「哥,你不认识我了?」 夏闻竹盯着沈煜清的脸,大脑一片空白,茫然道:「我是你哥?」 空气停滞了一瞬,沈煜清鬓角的汗珠缓缓滑进衣领,好一会儿没说话。 夏闻竹皱眉又问了一遍,沈煜清喉结轻微滑动,像是大梦初醒般,点了点头。 夏闻竹靠回病床里,揉着额角,目光转向窗外,大把的阳光洒下来,窗外的松柏常青,冬天似乎很遥远。他舔了下干裂的嘴唇,试图回想过去的记忆。 床头的电子钟闪着微弱的光亮,夏闻竹眨了眨眼睛,记忆被江水搅乱,分不清今夕何年。下一秒,后脑勺的伤口突然一阵刺痛,他攥紧床单,缓了两口气,眼神才渐渐清明。 夏闻竹缩进床单里,只露出眼睛,朝右一瞥,白色窗帘被空调吹得轻轻晃动,透过阳光的缝隙,他看到了旧日时光。操场上的枫叶火红满天,少年从远处跑来,模煳的五官一点点清晰,眼睛清亮,唇角微翘,鼻尖痣若隐若现…… 记忆掐头去尾,回到十七岁,夏闻竹慢慢抬头,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少年一点点重叠。 「所以你是……沈煜清?」 「我是。」 夏闻竹挣扎着抬起头,胸口挂满心电图贴片,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偏过头,看向穿着黑色衬衫,满脸憔悴的沈煜清,先是一愣,随即心里纳闷:怎么一觉醒来他这个宝贝弟弟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夏闻竹眼睫轻颤,忽然想起前两天母亲说要送沈煜清出国,恍然大悟道:「阿清,我妈送你出国的事情还能再缓缓,哥去帮你想想办法,你别自己扛,这事肯定还有迴旋的余地。」 沈煜清喉咙哽咽,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往后退了退,背抵着墙,心脏像被尖刺戳了一下,又痛又痒。 「话说,我怎么在医院?」夏闻竹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晃了晃手上的留置针。 沈煜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正要开口,老医生带着一众专科医生走了进来,他回头望了眼医生,眉心微蹙,改口道:「哥,你等我一下,待会儿我再跟你解释。」 「为,为什么啊?」夏闻竹慌乱了一瞬,后脑勺又开始隐隐作痛,他不懂自己怎么了,心里一急,抓住沈煜清的领带不让他走。 「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等休息好了,我们再慢慢聊,好不好?」 夏闻竹抿了下唇,抓着他领带的手没有松,但转念一想,他是哥哥,不能在弟弟面前失态,只好点点头,靠回枕头上,满眼不舍地目送沈煜清离开。 一墙之隔外,老医生接过手下实习医生递来的体检报告,皱起眉头问道:「患者之前有过间歇性失忆吗?」 沈煜清的目光明显停顿了一下,手握成拳,点了点头。 「那就不奇怪了。」医生指着病例单上的数值,说道:「患者的大脑皮层受到刺激,导致间歇性失忆。」 沈煜清心脏一沉,抬眼望向病房里的夏闻竹,嘴唇张了张,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又在回头时,注意到老医生身后的短髮女医生,眸光一凝,默不作声地接过体检报告,半个身子退进走廊的阴影里。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老医生拍了拍他的肩,继续道:「患者会慢慢恢復记忆的,你带他多熟悉熟悉之前待过地方,早晚有一天会全部记起来。」 沈煜清的喉咙微微发紧,低声谢过。 医生们来去匆匆,走廊又恢復了平静,窗外传来几声喜鹊的叫声,刺眼的阳光照进走廊,沈煜清徘徊在病房门口,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许久,他打开了病房的门,努力扯出笑容:「哥,我回来了。」 第二十二章 竹马暗恋(上) 夏闻竹一个人活在十多年前的梦里。 他看见沈煜清走进来,心里一阵悸动,转念一想,又怕妈妈随时出现,对视时收敛了几分热切的眼神。 可是,心跳声骗不了人。 沈煜清走到床前,夏闻竹脸颊上的温度升高几分,他低头,摸了摸脑袋上的纱布,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问道:「阿清,我的头是怎么受伤的啊?」 沈煜清藏起病歷单,说道:「你前两天下班回家,走夜路的时候摔了一跤,后脑勺撞到了护栏,所以昏迷了两天。」 夏闻竹点点头,盯着自己的掌心,陷入了沉思。 沈煜清也跟着沉默,他看着床尾贴着的病歷卡,夏闻竹的年龄被阳光照得有些模煳。沈煜清握了握,好一会都不敢上前,他怕走近了,夏闻竹恢復记忆,重新开始恨他,就像年前那样。 短暂而灿烂的十七岁美梦,他想多沉沦一会。 「说来也不怕你笑话我。」夏闻竹指了指太阳穴,苦笑道:「我现在脑子里面还以为自己在上高中,你这一说上班我还有点不习惯。」 「哥,不用担心。」 沈煜清倾身向前,帮他掖了掖被角,领带落下来,有意无意地擦过夏闻竹的脸颊,领带上带着熟悉的苦橙香味,他唿吸一滞。 「医生刚刚在门外说这都是正常现象,等过两天身体恢復了,就会慢慢地把记忆想起来。」 第32页 「哦。」夏闻竹把自己缩进被子里,胸口闷闷的,他之前想着高考后离开家,对沈煜清的感情应该会淡下去。现在看来,别说淡下去,就连刚才沈煜清逆着光站在门口,心跳都比平时快几分。 夏闻竹掐了一把大腿,暗暗警告自己,沈煜清是弟弟,家人之间只能有亲情,其他逾矩的感情想都不能想。 只是沈煜清也不知道避嫌,护士拿了套换洗病号服,那小子居然亲自帮忙换衣服,夏闻竹脱完上衣,正想着自己来,沈煜清一言不发,解开裤腰带,动作熟练的就像脱过千八百遍似的。 夏闻竹手上有留置针,一时间也推不开他,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任凭沈煜清摆弄。 重新换好衣服,夏闻竹抱紧被子,再次把自己裹成粽子,想不通这小子怎么到了这个年纪还不知道避嫌,母亲要是突然回来该怎么办。 心里这么想着,夏闻竹视线落在手机上,眉头微蹙,沈煜清说父母出国谈生意去了,但这些天过去母亲怎么没有打电话回来。夏闻竹细想下去,大脑昏昏沉沉的,他索性把手机拿远了些,没再去管。反正母亲也有大半个月不打电话的先例,没必要这么在意。 沈煜清坐在窗台边叠他换下来的衣服,夏闻竹借着被子的遮挡,视线紧紧追随着他。 护士敲了敲门,来换药了,每次打完吊瓶,夏闻竹都昏昏欲睡,这几天过下来,他感觉把后半个月的觉都睡过去了,但不得不说,每次睡醒,精神都好了不少,后脑勺的伤口也没那么疼了。 很快到了拆线的日子,夏闻竹在病房里捂白了不少,每天躺在病床上,沈煜清下班才能来看他,他不在的时间,夏闻竹无聊地数病号服上的条纹格,他倒是想玩手机,但不怎么的忘了密码,试了好几次自己生日,沈煜清生日都不对,气的最后直接把手机耗到没电,扔到床头,没再管过。 拆完线,夏闻竹坐在轮椅上,沈煜清推着他医院花园里散步。 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感觉把整个冬天的霉运都晒跑了。夏闻竹被沈煜清裹着像个粽子似的,连抬头都费力,好在沈煜清很快能明白他想干嘛,半蹲下身,问道:「哥,你有想去什么地方吗?」 夏闻竹指了指住院部大门,「你去帮我问问那个老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在这待着太无聊了。」 沈煜清点点头,打了个电话,很快道:「医生正在看你的体检报告,没问题的话今晚我就带你回家。」 「这么快?那今晚可得好好庆祝一下我出院。」夏闻竹揉了揉沈煜清头髮,笑着和他对视。 沈煜清这些年没什么变化,眼睛还是和小时候那样好看,要真的说有什么不同话,无非就是个子更高,五官变得更立体,鼻尖痣更浅了,凑好近才能看清。 夏闻竹抿了下唇,头埋进围巾里,喜欢的那颗心好似被绑在风筝线上,全凭着意志在往回收。 沈煜清不明显地红了耳尖,往后退了退,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半晌才道:「回去吧,天气太冷了。」 月色朦胧,医生通知了出院,司机很快赶来,忙着拎东西和开车。 夏闻竹坐在后排座位,手里捧着一杯沈煜清外卖点的奶茶,七分糖的芋泥奶茶,喝起来有点齁,他把吸管递到沈煜清嘴边,抬了抬下巴道:「尝尝看。」 沈煜清微愣,盯着吸管看了好一会,才借着夏闻竹的手尝了一口。 「怎么样?」 「甜的。」 「你不觉得太甜了吗?」 「我喜欢。」沈煜清又尝了一口,视线落在夏闻竹唇上,在说喜欢的时候,更是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夏闻竹揉了揉后颈,不自在地偏过头。窗外的风景飞速掠过,街道上亮起霓虹灯,不用开窗,也能闻到路口甜甜的糖炒栗子味。 穿过成排的梧桐树,司机将车停在车库,夏闻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别墅,问道:「这是哪啊?」 沈煜清扶他下车,边走边道:「你为了离实验室近一点,三年前搬来和我一起住了。」 夏闻竹点点头,故意往沈煜清身边靠拢,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拖得长长的,眼前的别墅很新,玻璃窗围上一层铁网。 老宅的印象在脑海里变得模煳,夏闻竹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心里有些怅惘,父母还真是忙着工作,连自己失忆住院都不回国看看。 不过话说回来,母亲这次怎么带上父亲出差,之前不都是留父亲一人在公司吗?他正想问,余光瞥见西装革履的沈煜清,恍然大悟,时间都过去了七八年,父母关系肯定变好了,说不定早就不像高中那会天天吵架了。 电子锁嘀嘀响了两声,沈煜清带他进了门,打开灯,指了指夏闻竹卧室位置,随后闪身躲进了书房。 夏闻竹踩着拖鞋,纳闷地走进房间,一直想不通沈煜清这是怎么了,他揉了揉眉心,在房间里转悠一圈,打开衣柜,倒吸一口气,高中天天穿校服,长大后衣柜里却是清一色的西装。 他半蹲下身,翻了翻下面的抽屉,好不容易在最后一层找到一件卫衣,套上去才发现和自己平时穿的尺码不太一样,有些大,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 夏闻竹对着镜子照了照,发现胸口竟然印着chicago的英文字母。 他有一瞬的愣神,这不是芝加哥大学的文化衫吗?难道十年后的自己考上了芝大? 第33页 夏闻竹心脏怦怦跳,原来高中的梦想忽然实现是这种感觉。 他翘起唇角,正要戴上帽子,镜子里忽然闪过一个人影,夏闻竹一回头,沈煜清倏地躲到门后,只留影子落在房间。 夏闻竹连忙追上,沈煜清双手背在身后,紧张地后退,一见着厨房,立刻道:「哥,你饿不饿?我去给你煮碗元宵。」 他怎么一副人心惶惶的样子,夏闻竹抓住他的手腕,稍一用力,把他带到自己身边,捏了捏他的脸:「阿清啊,怎么我一回来你就躲我?」 沈煜清看着他身上的衣服,往事在眼底流转,他喉结上下滑动,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没有躲着你,我,我只是……」 他声音越说越小,夏闻竹步步紧逼,稍不留神,被门缝绊了一跤,不用沈煜清扶,他的手直接环住沈煜清的腰,继续道:「不是什么?你一直往后退,还说不在躲着我?」 -------------------- 暗恋这章比较长,所以切成了上下。 第二十三章 竹马暗恋(下) 秘而不宣的气氛萦绕在两人之间。 沈煜清的唿吸粗重,盯着夏闻竹胸前的芝加哥校徽,轻轻推开他。后退时,碰到厨房的开关,灯亮了,夏闻竹笑起来,眼下的泪痣一闪一闪的,很勾人。 沈煜清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心脏跳得很快。 夏闻竹再次凑近,摸了下他额头:「嘶,好烫,你怎么发烧了?」 沈煜清不知该如何作答,余光一瞥,看见了夏闻竹手腕上的刀伤,喉间一哽,结巴道:「我,我没事。哥,你要不饿的话我就回房间了,晚安。」 沈煜清从他身边掠过,钻进隔壁房间里。 夏闻竹揉了揉后脑勺,想不通他怎么了,低头看了眼手錶,还没到平时睡觉点,他在客厅里晃悠一圈,摸摸花瓶,大脑一片空白,对这栋别墅没有任何记忆,就像是从来没来过一般。 夏闻竹纳闷地朝自己房间走去,打开灯,眉心微蹙,他有选过深蓝色的床单吗,为什么要一直拉着窗帘,他走过去,拉开窗帘,只见一排密不透风的铁网,后背一僵,像是被棒球砸中一般,踉跄后退,后脑勺的伤口又开始疼起来。 夏闻竹坐回床边,缓了好一会,再次抬头,看向窗台,困惑不减,好好的一个家为什么会有铁网?难道他们之前养过宠物,怕猫猫狗狗掉下去? 这么一想,装铁网确实合理。夏闻揉着太阳穴走到浴室,简单洗漱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坐起身,借着月光,看见角落里的四角钢琴,客厅里已经有了一架三角钢琴,怎么房间里还有一架? 夏闻竹细细回想,之前在老宅的时候,自己房间里也有一架四角钢琴。他走过去一看,居然连品牌都是一样的。 月光落下来,琴键泛着淡淡的白光。夏闻竹从夹层里翻出琴谱,上下扫了一眼,上面标着密密麻麻的简谱,明显不是自己的笔记。 他有些纳闷,打开灯,仔细看了看,琴谱上b和c的变音记号,像极了沈煜清的字迹。 夏闻竹指尖掠过上面泛灰的铅笔印,心跳得厉害,难不成这些年沈煜清也学了钢琴?他朝门外看了看,没见着人,便坐了下来,敲下第一个音。 熟悉的曲子倾泻而下,沈煜清透过窗,看向他房间。 夏闻竹身上的芝加哥卫衣是沈煜清回国时送他的礼物,原本以为被他扔掉了,没想到一直留到现在。 沈煜清躲在窗帘后,举起手机,偷偷拍照。 他像是回到了高一,跑到天台,拿着铅笔,在试卷上偷偷临摹高三教室夏闻竹做题的背影。那些年他不过是夏父为了做慈善,宣传公司,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小孩而已。在格格不入的高档别墅里,夏母总是嫌弃他笨手笨脚,夏父也不怎么搭理他,只有夏闻竹把他当成亲弟弟般照顾。 当时夏闻竹在学校很出名,长得好,成绩好,家世好,学校大大小小的活动都紧着他先上。 沈煜清借读在普通班,虽和他在同一所学校,待遇却天差地别。 他有时看夏闻竹身边围满了朋友,青春期的自卑作祟,只敢在夜深人静,趴在窗边,看夏闻竹桌前的檯灯,书本,试卷,还有那个穿着墨绿色校服的侧影。 时过境迁,沈煜清仍不敢向前,他怕走近了,夏闻竹会想起他们之间难堪的过往。胸口那团火不断燃烧,沈煜清自私地想,再等上一晚,等到天亮,再让夏闻竹想起这些年的丝丝缕缕。 「沈煜清,你躲在窗帘后面干嘛?」钢琴声戛然而止,夏闻竹敲了敲他房间门,挑眉道:「你可别抵赖,我在房间那头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沈煜清后背一僵,仿佛被电了一下。转过身,夏闻竹早就站到面前,打量他窗台,眼稍微眯,道:「你房间的窗台怎么没有铁网?」 夏闻竹自以为还像小时候那样理解沈煜清,双手抱臂,信心满满地说:「该不会是因为我们之前养猫,你小子洁癖,不让小猫进房间,索性把门锁了,就没装铁网吧?」 沈煜清抿了下唇,用力点头。 「我就说吧,不管过多久,你哥我还是最了解你的那个人。」夏闻竹自信地拍了拍胸口,将沈煜清圈在窗台边。 他看着沈煜清鼻尖上的痣,心里痒痒的,想凑近,眼泪却毫无徵兆地掉了下来,泪珠一颗又一颗,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止不住地往下落。 第34页 沈煜清心弦一颤,像是想到什么,忽然抱住他,颤抖道:「哥,你别哭,别哭,我不是故意要隐瞒你的,我下次再也不……」 「你瞒我什么了?」夏闻竹怔住,抓着他肩膀问。 沈煜清皱起眉,盯着他眼睛看了又看,除了茫然,没有憎恨。 沈煜清深吸一口气,心里堵着的石头突然开了一个口,绕过真相,说道:「我…不该背着你把小猫送走,你要是想它,我明天就把它接回来。」 灯光下,夏闻竹脸上的泪痕十分明显,他擦了擦脸,想不起来任何事,「没事,你明天接回来,让我重新认识它一下。」他指了指后脑勺,又道:「哎,你知道的,我现在脑袋空空,就连小猫叫什么都不知道。」 沈煜清盯着地板,小声道:「它叫小猫。」 「小猫?」夏闻竹嘴角一抽,「阿清,这么草率的名字是谁取的?」 「我。」沈煜清脚步偏移,想从夏闻竹身边离开。 夏闻竹眼皮一跳,扯住他的袖子,打岔道:「那个阿清,我有点失眠,要不今晚你陪我睡会?」 沈煜清看着他的眼睛,似乎还有泪花闪烁,想要拒绝,心里的悸动又往上涌,话到嘴边,突然开了叉,变得四不像, 「哥,你的眼睛……太亮了。」 夏闻竹眉头一皱,沈煜清这话什么意思,是在拒绝自己吗,小时候他怕鬼,求着自己陪他睡。现在长大了倒好,莫名其妙一句话就想打发自己走? 夏闻竹越想越不痛快,掀开被子,钻进被窝,「我又不是睁着眼睛睡觉,你怕什么。」 「我没有怕。」沈煜清揉揉后颈,背对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你上来睡觉啊。」夏闻竹拍着身边的位置,想不通沈煜清今晚是怎么了,逃避的是他,偷看的是他,最后给自己擦眼泪的还是他。 他矛盾得像语文阅读理解的最后一道题,永远写不出完整答案,永远在变化。 沈煜清点点头,像只被他驯听话的小狗,背对着他躺下。 夏闻竹扯了扯被子,准备分他点,抬头时,突然撞见床头柜上的银白素圈戒指。 他眨了眨眼睛,戒指还在,脸上骤然一变,沈煜清的床头怎么会有戒指,难道他已经结婚了? -------------------- 感谢喜欢,我会继续努力 第二十四章 银色素戒 夏闻竹睡不着,盯着床头的戒指,胸口闷闷的。 他掖了掖被角,不停地乱想,沈煜清带他回家,给他擦眼泪,其实心里早就有了别人吗?那自己硬凑上来岂不是很没有礼貌。 沈煜清关了灯,黑夜里,彼此的唿吸清晰可闻。 夏闻竹大半张脸埋在被子里,鼻尖有些酸。他们现在躺在一张床上,盖着同样的被子,用一个枕头,后背贴着后背,这要是被沈煜清心里的人知道该如何是好。 夏闻竹辗转反侧,贴近墙角,似乎想挖一个洞钻出去。沈煜清像是没察觉,如一尊木雕般躺在他身侧。 月光倾泻而下,床头的戒指泛着银白色的光。沈煜清起身,拉上窗帘,夏闻竹打开床头灯,借着喝水的姿势,看向沈煜清的手,堵在胸口的石头一点点落地。 沈煜清的手上没有长期戴戒指的印记,房间的摆设不多,要是把窗台边的盆栽挪走,说不定能在那跳绳,夏闻竹又望向别处,沙发,衣柜,书架,都没有女生的日用品。 他放下水杯,钻进被窝,心情好了些,看着沈煜清的背影,往他身边蹭了蹭,闭上眼睛。 这戒指不一定是婚戒,说不定是沈煜清看着好看就买着带的装饰戒指,况且,谁家婚戒选这么素的戒指,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费列罗巧克力锡纸卷在一块。 夏闻竹嘴角往上翘了翘,闭上眼睛,唿吸渐缓,意识飘到了遥远的地方,再睁眼时,耳边响起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他一摸身侧,凉飕飕的,沈煜清似乎早就起床了。 他坐起身,缓了两秒,走到卫生间,简单洗漱完,没看到沈煜清的声音,皱起眉头,在客厅绕了一圈,忽然听到书房里传来响动,走过去一看,门框虚掩着,沈煜清手机响起铃声,他接通电话,夏闻竹瞳孔骤然缩紧。 沈煜清的电话里传来女人的声音,夏闻竹头皮一紧,盯着沈煜清的无名指看了又看,焦虑又涌了上来。 沈煜清究竟在和谁打电话,夏闻竹眉头紧皱,躲在门后,女人的声音隔着电流声,远远的从来听不真切,而沈煜清的脸色越来越差,走到书架前,打开暗门,消失不见了。 夏闻竹唿吸一滞,思绪乱成麻,想跟上去又找不到理由,躲在门后,额头浸出一层冷汗。 「沈煜清,夏闻竹的电话怎么打不通?」 沈煜清坐在密室的长椅上,压低声音:「你又想找他做什么?」 「没什么啊。」宋澜舒在电话那头笑了一声,又道:「沈煜清,你是不是很怕我单独找他啊。」 沈煜清紧绷着脸,没有回答。 深夜的微风吹在脸上,宋澜舒沿着泰晤士河往前走,脚下满是梧桐树叶,像极了n市老城的样子。 「沈煜清,你知道吗,我今天路过圣马丁孤儿院,推门进去的时候,伦敦下雪了。」 头顶没有雪,月亮高挂,宋澜舒念出一个英文名:「马修斯先生,你还记得吗?」 沈煜清难得地发愣,指尖冰凉。 第35页 「听说你在他的孤儿院里吃了不少苦头,后来是怎么逃出来的呢?是偷了谁的人生,还是靠着花言巧语让夏家领养你?」 沈煜清握紧手机,心跳得飞快,「你绕了这么一大圈,到底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大事。」宋澜舒坐到长椅上,又道:「今晚我请马修斯先生吃饭,一不小心听到了不少关于你的故事。我想,你三年前路过伦敦是不是也看到了这么大的雪?」 路灯下,宋澜舒抬头望着圣马丁孤儿院,唇角微微勾起:「你说,如果夏闻竹知道了你的秘密,他还会和你在一起吗?」 自从沈煜清接管夏闻竹的位置,便打压了不少宋家的头目。宋澜舒回国后,接手她父亲在夏家所剩无几的股份,心里始终觉得憋屈。 沈煜清深吸一口气,稳住阵脚,他和宋澜舒之间不过是利益上的冲突,这类威胁他经歷了无数次。 沈煜清闭了闭眼睛,埋藏在二十多年前雪夜里的秘密难道真的被发现了吗?宋澜舒为何突然调查他,难不成是因为她的父亲? 「你们宋家最近股市下跌,是不是因为宋叔叔的丑闻被曝光?」沈煜清轻声一笑,「宋澜舒,二十年前你们和夏家的房产转让,应该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宋叔叔的丑闻应该不止那一件吧?」 「沈煜清,你拿我爸私的丑闻威胁我没用,他有私这件事,我们家早就跟媒体打过招唿了。」 远处走来一个人,穿着黑色大衣,宋澜舒对他挥了挥手,压低声音,对着电话道:「你现在最好担心担心自己,如果我把你的秘密公开,你觉得夏家的股东们还会听你的话吗?」 沈煜清眉头紧皱,没等他开口,宋澜舒倏地挂了电话。 密室没有暖气,沈煜清手脚冰凉,重重地唿出一口气,稳住心神,打开了密室门,一手插兜,朝门外走。 夏闻竹蓦地从门后跳出来,倚在门框边,紧张道:「阿清,你刚刚和谁打了这么久的电话?」 沈煜清愣了一下,收起手机,道:「公司员工。」 他似乎不愿多谈,拉着夏闻竹的手走到冰箱前,转移话题:「我今早做了火腿三明治,哥,你尝尝。」 夏闻竹眨了下眼,视线立刻从三明治上收回,「你别打岔,我问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还是我爸妈出差不顺利,要不然就是……」 沈煜清拍着他肩,云淡风轻道:「哥,我们都没事,只是海上仓库出了些问题,叔叔阿姨在忙着处理而已。」 夏闻竹点点头,转念一想,不放心地问:「这不算大事的话,那你为什么要偷偷背着我打电话?」 「我没有背着你啊。」沈煜清故作随意地把三明治递到他面前,「我当时在书房听见仓库漏水,就下去看了看。」他两手一摊,耸肩道:「幸好去得早,不然书房里的书全要泡水里了。」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夏闻竹撇撇嘴,相信下来,接过他手里的三明治,吃完后,沈煜清忙着去上班,他一个人待在家里,无聊地四处转了转。 书房不知什么时候上了锁,夏闻竹皱了皱眉,心里忽感一阵不安,他摸了摸后脑勺,四厘米长的伤口结痂了,又痒又痛,他坐到客厅沙发上,缓了一会,抬起头,昨晚没来得及看,茶几上摆着他们学生时代的照片。 浅蓝色的相框上,没有一丝灰尘,旁边还摆着一束茉莉纸花,花是拿英语试卷叠的,叶子上还有名字和学号。 夏闻竹拿起茉莉花,放在鼻尖,唇角微翘,伤口也没那么难受了,原来沈煜清一直留着自己叠的茉莉花。 夏闻竹拿起相框,照片是十来年前老宅家门口的合照,放在阳光下看了看,十七岁的夏天就此被定格,他看着照片里的人,心里痒痒的,等到立春,一定要和沈煜清回老宅再照一张。 老照片的剪裁不好,下面还多出一道白色的横槓,仔细看,上面似乎有段话,夏闻竹脸色微变,拆开相框一看,没想到是自己的字迹。 不过他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写的了,盯着淡淡的铅笔字,嘴唇微动,读出上面的地址:云顶大厦,四十四楼木兮工作室。 心脏勐地一阵抽痛,夏闻竹紧攥着胸口,大脑一片空白,唿吸和心跳融在一起,他剧烈喘息,这个地址是什么时候写的,为什么要写?云顶大厦又是哪里,他为什么如此恐慌,心跳这么快? 山唿海啸般的谜团将他吞没,这些年,真的像沈煜清所说的那般风平浪静吗? -------------------- 晚安,爱你们。 第二十五章 老宅换锁 门铃响了,夏闻竹没注意,手上拿着相片,陷入沉思。 沈煜清走进屋,和他隔着沙发的距离,声音听上去有些紧张:「哥,你怎么把相框拆开了?」 夏闻竹微微愣神,抬起头,见到沈煜清,胸口勐然刺痛,记忆碎片从眼前掠过,耳边响起唿啸的风声,他眨了眨眼,隐约看见跨江大桥,沈煜清远远地跑来,他张了张唇,说不出话,心跳剧烈跳动。 下一秒,桥头响起爆炸声,热浪席捲全身,夏闻竹重重喘气,意识闪回到现在,他胸口上下起伏,手里的相片落到地上,怔了怔,沈煜清不知何时出现,想上前,却又在对视时,后退半步,身子隐没在阴影里。 「不要走。」夏闻竹抓住他的袖子,声音带着颤:「我需要你…留在我身边。」 第36页 巨大的爆炸真实的可怕,夏闻竹深吸一口气,意识回笼,他摸了摸后脑勺,伤口微微凸起,延伸到耳后,正常撞上护栏伤口会这么整齐吗? 夏闻竹眉头皱成一团,或许他的伤绝非偶然,只是,沈煜清为什么不说实话?他抬起头,喉咙微痛,沙哑道:「我刚看照片,发现一个奇怪地址。」 沈煜清微微颔首,蹲下身和他对视,脸上不见喜怒。 夏闻竹抿了下唇,猜不透他心里想什么,捡起相纸,递到他面前,「云顶大厦,楼木兮工作室,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沈煜清盯着上面的铅笔字,摇了摇头,道:「这上面的笔记我也是第一次见。哥,你要是想去,我就把下午的工作推了,陪你一起。 」 「不用麻烦,」夏闻竹沉思了两秒,道:「你照常工作,我先回老宅,看其他照片上有没有这个地址,要是有的话,我再做打算。」 「老宅换锁了。」沈煜清从钱包里翻出一把钥匙,递到他面前,十字状的钥匙坯和记忆里的截然不同,夏闻竹愣了半秒,想抓住钥匙,沈煜清转瞬起身,收好钥匙。 「走吧,我陪你回去。」他给夏闻竹穿上外套,又戴上围巾,眼神闪烁,没敢对视。 - 雨点打在车窗上,沿路的霓虹灯斑斑驳驳,夏闻竹靠在车座椅里,有些沉重,他轻轻触上车玻璃,雨珠沿着指缝间滑落。 心里的谜团被打成结,他看了眼身侧的沈煜清,很想问江边爆炸是怎么回事,却又不忍心把他摇醒。 夏闻竹轻唿一口气,静静地打量他,沈煜清指尖微动,头一歪,靠在他肩上,唿吸喷在颈间,夏闻竹耳根一红,瞪圆眼睛,低头喊他名字。 沈煜清不为所动,唿吸平稳,长睫毛投下的阴影盖住他眼下的青黑,年轻得不像话。 夏闻竹像是被电了一下,别开视线。 他和沈煜清待在一起,很少感觉时间流逝,直到看着窗外,街道上人声鼎沸,才恍然发觉时间已经过了十来年,那些在他记忆里面的老店变了样子,夸张的招牌,绚丽的霓虹灯,变成不认识的网红店。 好像除了建筑没有变,在这条街上生活的人都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夏闻竹捏了捏眉心,有些郁闷,怎么好端端地一觉睡醒,记忆停留在十七岁,脑子里除了上学的那点课业知识一点不剩。 路口堵车,窗外响起喇叭声,沈煜清在夏闻竹肩头蹭了蹭,嘴角碰上他的脖颈,凉凉的,夏闻竹浑身一颤,坐直身子,余光往怀里一瞥,悄悄地给他盖上围巾,他的动作很轻,心里不禁窃喜,总觉得他们还和十多年前一样,两小无猜,沈煜清还需要自己。 沈煜清唇角微弯,眯起眼看他,夏闻竹望着窗外,八十多秒的信号灯由红转绿,堵塞的路口恢復如初。 车子行驶进老城区,百年梧桐立在两侧,夏闻竹揉了揉后颈,如果没记错,拐过一个弯就要到了。 「阿清,醒醒,快要到家了。」 沈煜清睁开眼,靠在他肩头,没有说话,车子停在老宅的门口,他先下了车,打了一通电话,回头接夏闻竹进老宅。 夏闻竹咬了咬唇,不懂沈煜清为什么要背着他打电话,难道是公司出了什么事?他正想问,头顶落下几片槐树叶,巴掌大的叶子,枯黄一片,往前看去,隔壁院子黑漆漆的一片,墙上满是火烧过的痕迹。 夏闻竹心里有些堵,迫切地想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可记忆卷进巨大漩涡里,弯弯绕绕,越往下想,越想吐。 他脚步踉跄,沈煜清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小心,雨天路滑。」 夏闻竹点点头,压住胸口的噁心,走进铁门,微微一愣,老宅的别墅是八十年代的风格,一进院子,大火殆尽,烧焦的腐败扑面而来。 他瞥了眼身侧,沈煜清一言不发,低头找钥匙。 夏闻竹抬头,院里的槐树被噼成两半,木桩里长满虫子,他吓得连连后退,收回视线,树下正对应他曾经房间,窗前的水管断了一截,底下花坛,长满杂草,荒废多年。 一种无法抑制的恐惧在心头蔓延,走进玄关,桌子台面积满了灰,木质地板上有一串奇怪的脚印,那脚印断断续续,像是一个跛脚的人来过。 夏闻竹脸色一变,喉咙被硬块堵住,说不出话。 身后响起沈煜清的声音:「老房子消防不好,三年前发生过火灾。」他指了指厨房,又指指院子,示意夏闻竹去看火烧过的痕迹。 「后来夏叔叔和夏阿姨搬出去住,老宅就一直着。等过段日子,我喊人来打扫打扫。」 夏闻竹「嗯」了一声,悬着的那颗心落下来,不知怎的,只要沈煜清一开口,他就很安心。 这种奇怪的依赖感,从来没有过,直到走进熟悉又陌生的家,忍不住想听沈煜清多说话。 「难怪呢,这边是不是很多人都搬走了?」夏闻竹往沈煜清身边靠了靠,说道:「我看隔壁宋家,他们好像没有车子停在车库里。」 沈煜清沉默了一会,说道:「他们家在前面的路口出过车祸,没过多久我们家又发生火灾。两家人过年聚会,都觉得住在这里不吉利,陆陆续续搬走了。」 夏闻竹「啧」了一声,不屑道:「这群人还真是,不管多大年纪都信这些玄学。」 「不过,我就不信,」夏闻竹走到窗边,笑了一下,「我觉得那些老神棍的话都是为了赚钱,你都不知道,当时我妈想把你送走,就是因为她找的那个老神棍在背后说你坏话,挑拨离间……」 第37页 沈煜清眉心一跳,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抓住他的手腕,打断问:「阿姨也找过算命师傅?」 「对啊,一开始隔壁宋阿姨很信这个,后来她在公司,误打误撞地带着我舅舅一起信这玩意,之后清明节,我妈带我去给外公上坟,不知道舅舅跟她说了什么,也跟着他们去集会听神棍洗脑。」 「我妈也是听了那些人的话,工作才越来越忙,家里也装饰得稀奇古怪。你看,她现在都没有打电话回来。」 夏闻竹耸耸肩,说得很随意,心里却有些酸。 「唉,你说他们现在是不是好点了?还天天去集会吗?」 沈煜清怔愣住,没有回答。 前些日子里,他寻找陈贤文买蛊的契机,死活找不到,如今,被夏闻竹一句话点醒。 如果陈贤文去过宋家早年集会,那他做的一切都有迹可循,只是,他仍想不通,桥头救他们的人究竟是谁? 那年火灾后,集会里的人四散而逃,还会有谁,躲在暗处? -------------------- 明天更新下一章,感谢大家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六章 回望,温哥华,初恋 沈煜清往后退了退,半个身子笼罩在阴影里,没有说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夏闻竹嘆了口气,以为母亲还经常去集会,又道:「不过,你知道我手机密码吗?」他晃了晃手机,笑得有些牵强,「说来你不信,我到现在还没有解开手机的密码。」 沈煜清走上前,暗红色领带歪到一边,领口微敞,低低说了句:「我也不知道。」 风从窗户吹进来,夏闻竹关上窗,不知沈煜清嗓子是不是被风吹哑了,拉着他往客厅走,回头道:「其实也不要紧,过两天我换回以前的翻盖手机,智能机我真用不习惯。」 他指了指太阳穴,嘴上在笑,眉毛却紧皱在一起,「感觉我现在就像个原始人,刚进入新时代,什么都跟不上。」 「哥,你不要担心,医生说了会恢復的。」沈煜清走上前,想将他拥入怀。 蓦地,手机轻微震动,沈煜清握了握拳,停在原地看了眼简讯,瞳孔微颤,收起手机,一步步后退。手机里的秘密像藤蔓一样将他缠绕,沈煜清低下头,在脑海里临摹夏闻竹的影子。 他一天比一天贪心,希望时间可以慢点,将他和夏闻竹之间的伤痕彻底冰封。 墙上的老式挂钟,发出叮的一声响,沈煜清抬头看了眼,刻意转移话题:「哥,到饭点了,我们去商贸中心吃饭吧。听说那边开了家淮扬菜,里面的蟹粉狮子头很正宗。」 夏闻竹正好也饿了,点点头,跟着他离开了老宅。 潮湿的空气吹在脸上,夏闻竹一走出院子,唿吸顺畅了几分,他踩着落叶,后脑勺的刺痛逐渐消退,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当他不去想过去的事,整个人都精神许多,胸口也不会堵得慌。 难道这就是手术后的后遗症? 夏闻竹轻轻触碰后脑勺的疤,从病床上醒来后,他的注意力很少集中,每当去想事情的时候,眼前仿佛飘过一层白雾,他挥不掉,忍不住陷进去,转瞬忘了刚刚在想什么。 雨下的有点大,沈煜清把伞偏了偏,肩膀淋湿了一片。 司机还没有把车子开进来,夏闻竹摆正了雨伞,目光移到沈煜清的脸上,沈煜清目光躲闪,离远了些,握紧伞柄,沿着梧桐树往前走,走到景观湖的桥洞下。 长长的隧道,沥青路坑坑洼洼,小时候沈煜清怕黑,夏闻竹拉着他往前跑,长大后,隧道里的灯光比小时候暗了不少,沈煜清却不怕了,走在他前面,没有回头,也没有牵他的手。 夏闻竹踢了下脚边的石子,心里说不上来的失落。 沈煜清收起伞,不小心碰到他手臂,微微一愣,夏闻竹正好抬头看他,沈煜清急忙别开脸,指着前面说:「哥,前面的路不好走,你在这等我下,我去停车场让司机把车开进来。」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可以……」 夏闻竹话没说完,沈煜清朝前跑去,远远传来他的声音:「就这么定了,哥,你在这等我。」 夏闻竹猜不透他这是怎么了,揉了揉后颈,一回头,倏地响起男声:「夏闻竹,好久不见,恭喜你出院。」 路灯下,突然走来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他头髮打结,脸色蜡黄,锁骨处有一道狰狞的烧伤疤。 夏闻竹脸色微变,这人是谁,总感觉在哪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男人摸着锁骨上的疤,步步紧逼,掏出匕首,「老闆说你喝了致死量的安眠药,我看你这不活得好好的嘛。」 夏闻竹闪身一躲,锋利的刀片从耳边擦肩而过,心脏狂跳不止。他踉跄后退,朝隧道口跑去,脑子里莫名出现一句话:「追上沈煜清,天就亮了,药效就会过。 」 这话他一定在哪听过,或许是不久前,或许是他忘记的十年里,惊心动魄的某一天。 男人拔足狂奔,扯住夏闻竹的后领,用力一拽,领口的纽扣登时崩断,夏闻竹喉间哽咽,拼命挣扎,抬腿踹向男人膝盖。「啊」的一声,男人松开手,抱着膝盖,趔趄后退。 夏闻竹跪倒在地,窒息感蔓延全身,他捂着胸口,咳嗽不止,吐出一大口血。男人抓准时机,举起匕首,朝他勐扑上来。 下一秒,隧道口亮起车灯,刺眼得不像话,夏闻竹唿吸一滞,刚抬头,银白色迈巴赫朝男人勐撞过去。 第38页 匕首悄然落地,夏闻竹跌坐在地上,恐惧感直冲天灵盖,他闭了闭眼,不敢看身后血肉模煳的男人。 迈巴赫的车门打开了,下来的人不是沈煜清。 头髮花白的男人拄着拐棍走进血泊中,夏闻竹抬头望去,车灯很亮,看不清眼前的人,胸口钝痛,那种重伤感觉再次袭来,意识飘到很远。 血腥味在鼻尖蔓延,远处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夏闻竹强打起精神,回头看,沈煜清逆光跑来,头髮湿漉漉地滑跪他面前,胸口剧烈起伏,抓住他肩膀,想抱他起来。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尖叫,白衣男人被金属拐杖贯穿,痛苦地倒在血泊中。他像濒死的野兽般唿救,白髮男人充耳不闻,用力按压,鲜血染红皮鞋,白髮男人嫌恶地掏出手帕,丢在地上,盖住男人的脸,转头看向沈煜清。 沈煜清蓦然愣住了,抱着夏闻竹的手在发抖,慌乱道:「宋叔叔,你怎么在这?」 男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这就是你说的要保护好夏闻竹?如果我没来,他今天又要受到伤害。」 宋高远拔出拐杖,血溅到车身上,他招了招手,驾驶位跑下来一个人,他穿着保镖制服,肩上的棕熊徽章和那天桥头爆炸保镖肩上的徽章一样。 沈煜清定了定神,看清那人,瞳孔骤然缩紧,如果没有记错,他分明是陈贤文的手下。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沈煜清头皮发麻,抬头问:「宋叔叔,那天在桥头,安排爆炸的人是你吗?」 宋高远点燃香菸,抽了一口。沉声道:「如果我不去,不仅你命没了,小夏还要跟着你送死。」 「沈煜清,我培养你这么多年,怎么你一点长进都没有?」宋高远怒气未消,一棍子抽在沈煜清的背上。 沈煜清咬紧牙关,后背挺得笔直。夏闻竹眨了眨眼,耳朵嗡嗡作响,他看见闪烁的光斑,放大又消失,大脑里面的记忆一点点往回扯,他想起了大学那四年。 十八岁那年,稍不留神,被母亲发现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夏闻竹被狠狠地训了他一顿,强行要求和沈煜清拉开距离。 夏闻竹不敢忤逆母亲,后来回家,和沈煜清待在一起越发不自在,他怕母亲就在门外盯着他们,又怕自己的疏离让沈煜清难过。 百般挣扎后,他选择周末留校,一晃过去大半年,再回家,已经不见了沈煜清的踪影,母亲说送他出国留学,夏闻竹刚想问问送到哪个国家,母亲一个冷眼翻过来,他立刻闭了嘴。 再后来,他听父亲打电话,说沈煜清在加拿大,一个人补齐了学费,心脏顿时揪紧。他暗自调查了大半年,终于知道沈煜清的去向,瞒着父母,买了飞往温哥华的机票。 重逢在即,心跳得好快。 夏闻竹踩碎落叶,不知跑了多久,停在红绿灯下,怔怔地看着前方。 仿佛周围的一切变成了黑白色,只有马路对面的中餐厅是彩色的,店里的人愈发的鲜明,整个世界只剩下沈煜清的存在。 夏闻竹驻足许久,风把大衣下摆高高吹起,他双手插兜,不知道该如何上前,毕竟他们早就不是高中生,十八岁之后的渐行渐远,一时无法弥补。夏闻竹有点害怕,如果沈煜清不认自己该怎么办。 沈煜清从后厨走出来,一眼注意到了他,手里的拖把掉到地上,咚的一声响,像是敲在他心里的木棒,浑身一震。 两人不自觉地睁大眼睛,谁都没有上前。 风吹起夏闻竹身后的枫叶,像电影里的长镜头。 电影里的主角总会不期而遇,而夏闻竹找了很多人,花了很长时间才见到他。沈煜清瘦了很多,头髮长长地盖过耳尖,衣服洗的掉色。 夏闻竹垂下眼眸,想说声对不起,可又不知道自己站在什么立场上。 「哥,你怎么来了?」 门口风铃发出清脆声音,夏闻竹抬头,沈煜清跑上前,紧紧抱住他,「我以为,你再也不要我了。」 -------------------- 感谢大家的支持。 听说温哥华秋天经常下雨,这哥俩第一次重逢的时候,连天气都给他们开绿灯,好浪漫啊~ 第二十七章 旧行李箱 重逢后的那几年,两人虽有来往,但并不如高中时那般密切。 张沁管得很严,沈煜清不能经常跑去看沈煜清,两人隔着时差,用邮件联繫。后来,沈煜清拿到奖学金,和夏闻竹约好去芝加哥。 可是临行前,夏闻竹没走掉,张沁逼着他改行,留在公司,跟陈贤文一起管理市场部。 时间一晃又是盛夏。 母亲的车祸仿佛发生在昨天,夏闻竹意识昏沉,倒在沈煜清怀里,眼角划过一滴泪,他梦回三年前的车祸,爆炸声划破云霄,他手里的水果袋子「啪嗒」掉地,跑到现场,打通了救护车电话。 红蓝警灯由远及近,父亲没赶到,夏闻竹一人陪母亲坐上救护车,白色担架上的血触目惊心,他颓然地望向窗外,红霞满天。 那是七月仲夏最后的记忆。 隔天一早,护士换吊瓶,一滴药水滴在夏闻竹手背上,他指尖轻颤,有了意识,睁开眼睛,惨白的灯光像一张大网将他包裹,挣脱不开。 夏闻竹轻咳一声,胸口钝痛,头一偏,角落沙发上躺着一个人,手里抓着带血的围巾,眉头紧皱,睡得不安稳。 沈煜清怎么睡在这?夏闻竹揉了揉额角,意识清醒了些,掀开被子,身上没有多出伤口,只是后脑勺隐隐作痛,或许是因为阴雨天气。 第39页 他轻唿一口气,推着吊瓶车,走到衣架前,摸了件大衣,来到沙发旁,慢慢坐下。 温哥华重逢是幸运,是执着,是那年沈煜清还是学生,路再远也离不开那一亩三分地,夏闻竹沿着他上学轨迹查一查还能找到。 如果母亲现在拆散来他们,夏闻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天高远阔,他的心早就被名为沈煜清的红线拴住,离不开,忘不掉。 夏闻竹一抬手,将大衣轻轻盖在沈煜清身上。微风拂动发梢,沈煜清睁开眼,看清了夏闻竹,瞳孔微颤,攥紧围巾。 「我吵醒你了?」 「没有。」沈煜清捏了捏眉心,声音沙哑:「我没睡,在等你醒。」 夏闻竹「嗯」了一声,刚从梦里醒来,动作反应有些慢,他抬头,沈煜清正好低头,鼻尖蹭过他脖颈,也没觉得什么异常,就着这个姿势继续道:「我昏迷的时候,想起了不少事。」 沈煜清迟疑一瞬,问道:「哥…你想起什么了?」 夏闻竹头一偏,靠在他肩上道:「就那年我去温哥华找你,你从餐厅里看见我,忽然跑出来,抱住我,说我不要你了。」 沈煜清没吭声,肩膀肌肉紧绷,要起身,反手被夏闻竹按了回来,「你别躲,我还没说完。」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我梦到了妈妈出车祸,救护车一直响个不停,我坐在车里,想给你和爸爸打电话,手机还没掏出来就醒了。」夏闻竹抬头,郑重地看着他道:「阿清,妈妈最后是不是没救回来?」 「是。」沈煜清低下头,不敢看夏闻竹的眼睛,「哥,我不是有意骗你,只是医生说你刚醒来不能受太大刺激。」 夏闻竹嘆了口气,脸埋进掌心里,指缝间有淡淡的光影,他闭上眼睛,声音沙哑:「我猜到了。」 「哥,对不起。」沈煜清心里泛苦,环视一圈,周围没有易碎品,他稍稍松了口气,盯着夏闻竹打针的右手,没出血,只是指尖微微颤抖。 沈煜清皱眉,正要上前,夏闻竹忽然抬头,瞥见他手里的围巾,心里一酸道:「你不要自责,我不怪你。」 他揉着额角,看向窗台,梧桐叶落了,阳光洒下来,他比任何一刻都清楚,母亲走了,父亲也没回来,他现在只有沈煜清了。 「那个……围巾脏了,洗洗再戴吧。」 沈煜清一愣,没反应过来,夏闻竹扯掉围巾,想牵他的手,鼻子有些痒,打了声喷嚏,鼻血倏地流出来。 「哥,你头抬高点。」沈煜清心头一紧,站起来,拿了包纸,俯身帮他擦鼻血。 同一时间,门外传来响动,宋高远提了两箱补药进屋,看到这一幕,连忙上前嘘寒问暖,跟着身后小护士还以为那是夏闻竹亲生父亲。 「宋叔叔,我没事。」夏闻竹刚止血,一边摆手,一边坐直身子,看到床头比拳头还大的人参,感觉鼻血又要流出来了。 「没事就好,叔叔给你带了些补品,多吃点,提高免疫力。」 「谢谢您。」夏闻竹讪讪笑了笑,又问道:「宋叔叔,您怎么来了?」 「你昨天在桥洞晕倒,我刚好路过,送你来的医院。」 宋高远拍了拍夏闻竹的肩,余光瞥了眼沈煜清,蹙起眉头。沈煜清站起身,恭敬地叫了声:「宋叔叔。」 宋高远头也没抬,说道:「小夏,你在这好好休息。沈煜清,你出来一下,我有事找你。」他转身,脸色沉了下来,像极了高中班主任训人的样子。 沈煜清弯腰,揉了揉夏闻竹发顶,用口型说了句:「等我。」 夏闻竹不明所以,盯着他们离开背影,手握成拳,攥紧袖口。 小护士收拾完止血棉布,推门出去了,虚掩的门外,沈煜清的背影若隐若现,夏闻竹不由得走上前,听门外的声音。 「你替我去一趟伦敦,看住宋澜舒,别让她再去温哥华。」 「是。」沈煜清低着头,又道:「宋澜舒知道了圣马丁孤儿院,我们这边需要防备什么吗?」 「不用担心,她只查出了一点皮毛,不会影响我们后续计划。」 夏闻竹暗暗一惊,抓着门框的手用力,想不通为何要让沈煜清去伦敦。宋叔叔之前对宋澜舒不管不问,怎么忽然管这么严?还有圣马丁孤儿院是哪里?他们说的计划究竟又是什么? 正想着,门忽然开了,夏闻竹吓了一跳,后退半步道:「宋叔叔,那个……门没关严实,我来关一下门。」 「这样啊,」宋高远扫了眼沈煜清,眉头皱成川字,沈煜清抿了下唇,扯住夏闻竹袖子,「哥,外面冷,要不你先回病床上躺会。」 夏闻竹摇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宋高远电话忽然响了,他低头看了眼,挂断电话,说道:「小夏,叔叔还有事,先去忙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 宋高远电话那头似乎很急,他刚挂断,下一秒又打来了。 夏闻竹点点头,声音混在电话铃声里,「谢谢关心,您先忙,等我出院,一定登门拜访您。」 「有心了。」宋高远再次掐断电话,转身离开,沈煜清关上门,心事重重。 「阿清,你们刚刚在门外聊什么啊?」 沈煜清耸耸肩,牵强地笑:「宋叔叔刚刚建议我去伦敦的分公司看一下,听说那边有个项目没有对接,我得去把把关。」 夏闻竹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俨然不信他的话,坐在病床上,旁敲侧击了沈煜清一整天,都没问出个所以然,有些沮丧地想,他不是恢復记忆了嘛,怎么他和宋叔叔之间的对话,还是听不懂? 第40页 好在傍晚,主治医师进来复查,说他可以出院了,脸色才稍微好点。但他一抬头,沈煜清盯着手机,眉头紧锁,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信息,夏闻竹咬咬牙,跳下床,想偷偷瞥一眼,可稍不留神,踩到垂下来的床单,脚下不稳,蓦然扑进沈煜清怀里。 「哥,你...还好吗?」沈煜清关掉手机,紧紧抱住他。 夏闻竹下巴磕在他肩上,有点疼,低声嘟囔:「先别和我说话,我现在有点丢脸。」 沈煜清唇角微弯,手搭在他发顶,顺了顺毛,「不会的,我刚刚什么都没看见。」 「嘘。」夏闻竹借着这个姿势缓了片刻,松开了手,离开医院。 路灯下,树影阑珊,夏闻竹朝前走了一步,脚腕仿佛被一根线缠绕,走不快,回头看,线的对面是沈煜清。 沈煜清没想到他会回头,对视时,心脏重重一跳,佯装没事地和他挥了挥手,手里还抓着那条带血围巾。 夏闻竹嘴角微微抽动,压在心底疑虑濒临顶点,他长唿一口气,走上前,扯住沈煜清领带,迫使他低头道:「沈煜清,你先别说话,也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想和宋叔叔商量一下和你一起去伦敦,可以吗?」 -------------------- 感谢支持,我争取这周五连更。 第二十八章 千禧年,伦敦(上) 伦敦,希思罗机场。 沈煜清连打了两通电话,把夏闻竹出国的事压了下去。他不敢告诉宋高远,怕他不允许,更怕他趁自己不在家去找夏闻竹。 沈煜清收起手机,回头看,夏闻竹坐在行李箱上,手里拿着两杯咖啡,见他回头,晃了晃咖啡,「忙完了没,你的冰美式都快被我捂成中药了。」 沈煜清唇角微弯,尝了口他手里的咖啡,眼睛眯起,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有这么难喝吗?」夏闻竹接着他用过的吸管,尝了一口,顿时咳嗽,推着沈煜清往前走,「快走快走,机场的咖啡怎么可以难喝成这样,我们快出去,吃点喝点好的。」 沈煜清笑了声,转身牵起他的手,不知是在说玩笑还是实话:「哥,就算是奶茶到了伦敦都不好喝,我还是回家给你做饭吧。」 夏闻竹眉梢微挑,问道:「你什么时候对英国这么熟了?」 「三年前公司上市,伦敦的项目都是我负责,所以经常出差,就对这熟悉了不少。」 「哦,懂了。」夏闻竹拖长了音调,他总算知道醒来后哪里怪怪的,原来是还少三年的记忆。 离开机场,坐上黑色宾利,和国内同样的牌子,只是前排的司机换了人。 夏闻竹歪头,朝前看了看,不禁感嘆伦敦开车的司机可真有气势,他就像是九十年代港片电影里的黑帮老大,头髮白了大半,梳着背头,眼角有个明显的疤。 夏闻竹刚想问这司机的来路,却见沈煜清掏出电脑,皱眉盯着秘书发的新邮件。 夏闻竹抿了抿唇,把话又咽了回去。 自从他出院后,沈煜清愈发的忙,虽然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宋叔叔为何要派他来伦敦,但夏闻竹明显感到宋叔叔和宋澜舒之间有过什么隔阂,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但话说回来,谁家父亲会要一个外人去管女儿行踪,沈煜清又不是他们家保镖。 夏闻竹靠在座椅里看窗外,伦敦今天没下雨,路灯下,是只剩半个轮子的自行车,他皱了皱眉,抬头看见路标,白色的标识翻译过来,这片区域叫象堡。 夏闻竹之前只在伦敦旅游过,没有待过几天,他盯着低矮的楼房,一时不知沈煜清要带他去哪,该不会酒店定在这附近吧。 正纳闷着,宾利车穿过桥洞,停在一栋新开发的公寓楼下,沈煜清收起电脑道:「哥,我们到了,下车吧。」 「啊?」夏闻竹瞪圆眼睛,四处望望,也没见着酒店,问道:「我们住这?」 沈煜清点了点头:「我在这买了一栋公寓。」 夏闻竹下车,脸上疑惑加剧,问道:「你什么时候在伦敦买的房?」 「前两年总来这齣差,酒店住不习惯,就在分公司附近买了个公寓。」他说得,推着行李箱上楼,身后的司机一言不发,转身赶往附近地铁站。 夏闻竹不禁纳闷,这人怎么越看越不像司机,他戳了戳沈煜清袖子,朝地铁站抬起下巴,「你找的司机大哥可真够高冷,怎么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他不算司机。」沈煜清推开公寓门,和reception打了声招唿,按下电梯,继续道:「他是我在伦敦认识的一个老大哥,这两天抽空过来帮忙的。」 「原来这样。」夏闻竹靠在电梯扶手上,打了声哈欠,抬头看着上升的电梯楼层,忍不住问:「你怎么想到在这买房?」 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他四处望望,逼仄的过道连瓷砖都没有贴,嘀咕道:「这地方看上去不像伦敦啊。」 沈煜清低头笑了笑,打开门,催他进去,片刻才道:「不像伦敦像什么?」 夏闻竹站在落地窗前,摸着下巴道:「有点像蝙蝠侠里的哥谭市。」 「是嘛。」沈煜清戴上围裙,也跟着朝楼下望了眼,突然道:「没被夏叔叔收养前,我待过的孤儿院就在这附近。」 「你看见前面亮灯的地方没有,从vauxhall桥穿过去,tate美术馆对面有一家孤儿院,我来自那。」 夏闻竹喉咙一哽,心窝被狠戳了一下。 第41页 沈煜清被领养那年,他们都还小,很多事应该记不清了,但夏闻竹没想到母亲的话对他影响这么大。早知道小时候捂住沈煜清耳朵,别让他听到自己其实是为了作秀领养来的孤儿。 「我们都在一起生活大半辈子了,怎么能说这话呢。」夏闻竹两手搭上他肩,努力调节气氛:「来了我家,你就是我家人。」 沈煜清弯了弯唇,眼睛却没有笑,「哥,你先休息会儿,我去炒两个菜,一会儿就开饭。」 「走吧,我帮你打下手。」夏闻竹推着他往前走,没再多看窗外的景色。 伦敦的冬天,黑夜漫长,夏闻竹倒时差,一夜没合眼,揉着乱蓬蓬的头髮,走出房间。 早晨七点,沈煜清离开公寓,餐桌上留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哥,好好吃饭,我去公司开会了。」 夏闻竹视线落到旁边的三明治上,撇了撇嘴,也不知道为何,早上没见到沈煜清,心里空落落的。 他一手托腮,慢吞吞啃完三明治,门铃突然响了,打开一看,门外站着昨天开车司机。 「夏同学,小沈拜託我这两天照顾你的出行,你今天有什么想逛的地方,跟我说就成,不用挤地铁。」 夏闻竹意外地眨了眨眼睛,先请他进屋,才道:「真是麻烦你了,小沈同学可能没和你讲清楚,我来伦敦不是旅游……」 他话没说完,司机上下扫了他一眼,打断道:「那你是…来给圣马丁孤儿院捐款的?」 「嗯?」夏闻竹倏地挑眉,司机没注意,退到门外,招手道:「害,你不早说,来来来,我带你去孤儿院里转一转。」 夏闻竹半推半就地坐上车,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解释,就被司机拉到孤儿院里,四处参观。 孤儿院的院长是个年迈的老妇人,银白色的头髮梳的一丝不苟,用英文跟夏闻竹介绍捐款流程,又熟练地找出相册,给他看这些年的领养照片,夏闻竹打起精神,一页页翻过,没找到沈煜清当时领养的照片。 他皱起眉,指着2002年那一时段,问道:「院长,这一年的照片都在这了?」 院长眼皮一跳,翻过这一页,脸上的褶子皱在一团,笑着解释:「那一年孤儿院里忽然发生了大火,有些记录消失在火海里。」 「那您记不记得一个男孩,他…」夏闻竹试图比画,院长却收起相册,领着他往门外走,头也没回地开始介绍园区的设施,夏闻竹一句话也没插上嘴。 一上午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过去,夏闻竹刷了黑卡,捐了一笔钱,从孤儿院里出来,刚走到门口,突然看见一个赤脚跑出来的小孩,四五岁的年纪,脸上干干净净的,衣服却破了好几个洞。 这是他在园区里绕了一早上,好不容易看到的小孩,正要上前,却被院长拦住,身后也不知何时走来两个壮汉,似有他不走,就要把他撵出去的架势。 夏闻竹挠了挠头,这个孤儿院也太奇怪了,他皱眉走出孤儿院,回头瞄了眼,那小孩还在,畏畏缩缩地躲在墙角,只探出一个脑袋。 远远看去,好像雨天的流浪猫,躲在屋檐下,没地方去,也没人要。 夏闻竹握了握拳,收回视线,一抬头,司机斜倚在车门边抽菸,烟雾缓缓上升,看不清他的脸。 夏闻竹走过去,问道:「那个大哥,我刚刷了卡,交了钱,不过,这钱我交得稀里煳涂,早上在车里我没跟您说,我来伦敦不是为了捐款,是有别的事要处理。」 他对着圣马丁的大门抬了抬下巴,就差没把这间孤儿院有问题写在脸上。 司机手一抖,菸灰掉在领带上,他一边掸灰,一边道:「哎,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看你和沈煜清很熟,还以为你是来给孤儿院捐款的。」 夏闻竹两手一摊,茫然看着他,「不是,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繫吗?」 「这孤儿院不是沈煜清之前待过的地方嘛……」 「这我知道。」 「诶,你别打断我。」 司机吸了一口烟,又道:「沈煜清去孤儿院前,被遗弃在象堡的一间公寓里。当时楼下是卖电子菸的商铺,后面是火车站。」 司机手握成拳,比画一个小圈,「他那么点大的小孩,在断水断电的公寓里生活了一周,谁都没管,你说是能管呢,楼上是酒鬼,楼下是皮条客。」 夏闻竹定在原地,没说话,眼里布满红血丝,风吹动脚下的梧桐叶,能听见心脏一颤一颤的痛。 「后来我搬进他家隔壁,半夜老能听到小孩哭声,喊房东开门一看,差点给我吓得半死,那小孩瘦得跟木乃伊似的趴在窗台叫妈妈,一见到我们来,跑过来没多久,就晕了过去。」 「我和房东喊来警察,记了笔录,之后那小孩就被送到了孤儿院。」司机举着烟朝门顶一指,声音沙哑:「那,就这家。」 -------------------- 明天将继续更新,沈煜清的身世会慢慢揭晓。 我打算改个文名,叫《昨日重逢》怎么样? 第二十九章 千禧年,伦敦(下) 「说了那么多,我还不知道你和小沈到底什么关系呢?」 「我是他哥。」 司机瞭然,弹了弹菸灰,喃喃道:「原来你是夏家的少爷啊。」 夏闻竹没接这茬,抹了一把脸,想起刚才在孤儿院看相册,一张沈煜清照片都没有,而自己,从出生到十八岁,拍的照片摞在一起都快有半米高。 第42页 明明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他怎么到现在才发现。 夏闻竹长唿一口气,喜欢的心将内疚感放大,他找司机要了支烟,点燃,吸了一口,嗓子干疼。 「大哥,弃养在英国犯法吧,他父母一点法律常识都没有吗?」 「他们家比较特殊。」司机没再往下说,低头踢着脚边石子。 街头梧桐叶纷飞,夏闻竹裹紧大衣,走到他身边,吸了一口烟,冷风呛入鼻腔,难受得不行。 「诶,我说你不会抽菸,就把烟灭了。」 夏闻竹捂着胸口咳嗽,断断续续道:「我,我没事,您继续说。」 司机深深看他一眼,掐断烟,盯着街对面,竖起大衣的领子,隔了好一会才开口。 「沈煜清他爸是我学长,1998年春节,我们一道从北京出来。没过多久,我去了爱丁堡读,学长留在伦敦,在前面那个kcl读工程。」 他朝前一指,夏闻竹也不认得路,抬头看去,只见一排咖啡店,鸽子低空盘旋,岁月静好。 「2000年初,学长在英国结婚,老婆是当地华人,我当时忙着赶期末论文,没有参加婚礼,关系也渐渐淡了。」 「后来再听到学长消息,就是他的噩耗。」 夏闻竹一怔,手里的菸灰烫到虎口,丝毫不觉得疼。 「当时听房东说,2003年圣诞节,学长夜班回家,遇到一堆飞车党抢劫,他手里护着当月的工资,没有给,一路被飞车党拖了20分钟,街上也没有巡逻的警察,最后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断气的。」 「沈煜清刚出生不久,学长去世,家里的经济来源一下子断了,他妈妈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想去婆家,婆家不认,回自己家,父母嫌她带着个拖油瓶,也不让回。那会象堡附近大学收的中国人不多,街对面中超生意不好做,沈煜清他妈妈一人打零工养不活他,何况她和学长也没培养多少年感情,最后受不了,离开了出租屋,回到了父母家,把沈煜清弃养在出租屋里。」 夏闻竹眉梢一挑,回头看他,眼眶通红,「这难道不犯法吗?」 「犯法?」司机抽菸的动作一顿,冷笑道:「学长被那群飞车党拖得血肉模煳,最后犯人一个抓住,你说弃养犯法?谁管啊?除了孤儿院,谁管沈煜清?」 身后响起车喇叭声,他抬高声音,回头看,路口堵车了,阳光下,黄色的车牌晃得眼睛疼,司机低头,默默把烟抽完。 异国他乡,很多事身不由己,他们当年想上诉太难了,没钱没人脉,最后把学长的骨灰火化送回国,都费了不少力气。 房东好心,把沈煜清领养的地址告诉司机,前两年他们相认,他才有机会才把学长过往讲给沈煜清听。 司机嘆了口气,偏头看向身侧,说道:「夏同学,你太年轻了,还是先把眼泪擦擦。」 「我没哭。」夏闻竹倔强地举起袖子,擦了一把脸。 司机给他递了包纸,打开车门,「还想去哪里,我送你。」 「不了,回家。」夏闻竹坐上车,头埋在抱枕里,肩膀微微颤慄。 司机瞥了眼后视镜,指向窗外道:「夏同学啊,伦敦不只是切尔西和肯辛顿这两个繁华区。你回头看看象堡,那是我们当年待的地方,如今过去二十多年,原本的那栋公寓都拆了,改成公园。」 他眯起眼睛,像在说老电影台词,缓缓开口:「日子真不经过啊。」 夏闻竹抬头,吸了吸鼻子,脸上没有泪痕,司机舒了一口气,下一秒就听到他道:「大哥,他父母为什么要来伦敦,明明生活这么艰难了。」 「还能是啥,美国梦呗。」司机望着头顶飞过的鸽子,自嘲般笑了笑。 「刚到北京那会,身边人都想出国,时间久了,我们也想赶潮流。但当时竞争太激烈,我和学长都怕去不成美国,好在有个英国的学校和我们对接,读完那里的本科就能去美国读研。」 司机单手开车,又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道:「当时年轻,我俩心一横,就改了志愿,心想先出去再说,反正比大家挤破脑袋在朝阳区等美签强吧。」 夏闻竹闭了闭眼睛,车里的二手菸熏得眼睛疼。 「所以,他们的结局就是四散逃离,尸骨埋在异乡,还留一个孩子在世上,最后送进孤儿院?」 司机点头,没有说话。 「何必呢?」夏闻竹脸深埋在掌心里,想不通。 「那会年轻,只想着出来闯一闯,谁知道路这么难走。」 人总得犯错,所有的事尝试一遍,才会觉得开始的美好。 他们眼里的伦敦,不过是北京秋雨后,路上积水反射的乌托邦,倒过来看,不如家乡那条落满梧桐叶的老街。 夏闻竹靠回座椅里,盯着身侧空荡荡的座位,心脏怦怦跳动。 时间一去不復返,樱花落下的那天,飞机降落在浦东机场,相遇倒计时,沈煜清被父亲带回家。 夏闻竹拍了拍沈煜清昨天坐过的座位,回头想想,他们之间的感情很简单,比起千禧年代的文艺片,他们没有什么感情纠葛,只不过是两小无猜,青春期的分开,又在温哥华重逢。 窗外风景不断倒退,车子停在公寓楼下,夏闻竹道了别,迈着沉重脚步上楼。 他心里想着事,这些年他和沈煜清之间,难道只是竹马情谊吗,青春期暗生情愫,是梦还是真实感受? 第43页 夏闻竹想不通,用力拍了拍后脑勺,如果把所有记忆追回来,会不会就能明白自己心意了? 他盘起腿,坐在窗台,往楼下看,心跳如鼓,脑海里只剩下沈煜清。 他一手托腮,盯着手里的翻盖手机,想给他打电话,听听他的声音,但又怕他在开会,嘆了口气,收起手机。 公寓楼下有个陌生的路牌,两旁栽着熟悉的梧桐树,伦敦真的有好多梧桐树,就像n市一样。 夏闻竹眨了眨眼,忽然想起高中操场也栽着梧桐树。 大课间跑操,有时也能见到沈煜清的背影,当时他们不过隔着一群人,远远对视。 后来毕业,彼此天各一方,隔着十五小时的时差。 夏闻竹低头,下意识地在地板上画了一个爱心。 今天过分的心疼,之前过分的关注,还有未来想一直陪在沈煜清左右,明明都是喜欢他的徵兆,但自己作为哥哥的身份摆在这,又能怎样。 从小到大,母亲都在说他是哥哥,哥哥对弟弟只能是亲情,越界一步,都是倒反天罡。 如果只说一两次还好,但日积月累,青涩感情,最终被深埋在心底。就像是司机之前说九十年代的北京,大家在一个学校,想着出国,耳濡目染,原本没有出国的打算,最终也登上了伦敦的飞机。 夏闻竹咬着下唇,擦掉地板上的爱心印。 况且,他也不知道沈煜清那边怎么想,虽然沈煜清青春期很依赖自己,但不代表那就是喜欢。 说不定沈煜清那会没安全感,家里又只有自己一人搭理他,沈煜清不找他找谁呢,如果多一个人,说不定他就不黏着自己了。 夏闻竹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他拍了拍脸颊,苦恼了好久,终于想明白,如今他只要维持现状,用哥哥的身份陪在他身边,绝不越界。 -------------------- 明天还有一更,感谢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现实中象堡没有文里那么夸张,白天就是能在路上看见酒鬼,或者骑自行车很快的人。晚上可能会有飞车党抢手机,绝对没有故事里那么吓人。 第三十章 心跳漏一拍 余霞漫天,沈煜清回家。夏闻竹听到玄关的响动,没有回头,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腿有点麻,站在窗边揉着小腿。 方才在阳台待了半天,只看到楼下的梧桐树,这下回过神,才看清对面老房子,墙上长满爬山虎,深蓝色窗户半遮半掩,里面有个女人举着相机,密切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 夏闻竹没注意,盯着闪闪发光玻璃,还以为是夕阳反射的光,他转身和沈煜清打了声招唿。 沈煜清走过来,扫了眼茶几上的蓝莓蛋糕,问道:「哥,你今天怎么买了蛋糕?」 「面包店打折。」 「那一桌子的玫瑰呢?」沈煜清凑上去嗅了嗅,和夏闻竹同时开口:「花店打折?」 「花店打折。」夏闻竹打了个响指,坐到茶几前,切了一块蛋糕递到他面前,「尝尝看,好不好吃?」 沈煜清皱眉接过蛋糕,脑海里出现前几个月夏闻竹做面的场景,不免担心,他恢復了所有记忆,今晚又要逃跑。 沈煜清脱下外套,坐到夏闻竹身边,试探问:「哥,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他的视线定格在夏闻竹脸上,长睫毛轻轻扑闪,夏闻竹屏住唿吸,莫名想到植物园里的蝴蝶,好看又珍贵。 小时候,爸爸常带他去植物园,那里有家里投资的蝴蝶产业园,现在长大,他依然记得阳光下,蝴蝶闪闪发光的翅膀,花田里,爸爸说的那句,蝴蝶颤动的翅膀和看见心上人时,心跳的频率一致。 夏闻竹垂下眼眸,好不容易平復的心情,不能一见面就乱了阵脚。 他晃了晃手里的叉子,说道:「甭提了,我现在还没把之前的手机密码想起来。」 沈煜清轻唿一口气,离夏闻竹又近了些,袖口布料有意无意擦过他的指尖。 夏闻竹脸颊微红,低头尝了一口蛋糕,糖霜在舌尖蔓延,腻得发慌,他趴在桌上,连连咳嗽。 沈煜清眉头一紧,递上纸巾,「哥,你还好吗?」 「我没事。」夏闻竹摆手,用力吞咽了一下,「你说得对,伦敦没有好吃的,这蛋糕绝对加了致死量的糖。」 沈煜清摆弄桌上的玫瑰花,故作随意道:「其实,我觉得…我的做饭还可以,应该比蛋糕好吃吧?」 「当然啊,你做什么都好吃。」 夏闻竹坐起身,加重了声音:「况且你是我最亲的弟弟,怎么能跟这里的厨师比。」 沈煜清喉结微动,扯下一片花瓣,攥在手心里,「我不想做你弟弟。」 夏闻竹心脏一停,他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不想做弟弟,难道是想做男朋友?! 喜欢的那颗心藏不住,一想到这,夏闻竹脸颊火烧般烫,他深吸一口气,问道:「那你想做我的什么?」 沈煜清摊开手,花瓣皱巴巴地放在掌心,他沉思良久,忽然道:「家人。」 「你小子也学我失忆啊。」夏闻竹干巴巴地笑了声,心里说不上来的失落,「我们不早就是家人了吗?」 沈煜清微微一笑,轻声重复:「也是,我们是一家人。」 夏闻竹趴在桌上,挡住怅然的表情,转移话题道:「话说,我爸最近在忙什么啊,我怎么一直打不通他电话?」 第44页 沈煜清抿了下唇,犹豫半天才开口:「夏叔叔,他……」 「他老人家该不会又跑到东南亚捣鼓昆虫了吧?」 夏闻竹没等来答案,转念一想,这么多年,他爸总去各地植物园出差,摆手道:「算了算了,他不着家半辈子了,估计忙完应该能给我回电话。」 沈煜清没说话,安静了一阵,夏闻竹撇掉蛋糕上的奶油,将面包坯递到他嘴边,「尝尝看?我觉得面包还能吃。」 桌上的蛋糕散发着甜腻腻的味道,沈煜清喉结微动,盯着夏闻竹嘴角的奶油,不忍说实话。 他抬手,想帮他擦掉奶油,夏闻竹向后一躲,微红的脸颊隐没在客厅的阴影里,沈煜清不明所以,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哥,你嘴角有奶油印。」 「哦。」夏闻竹僵硬地擦掉,原先失落夹杂的眼下的心动,似乎要将他的心脏撑满,夏闻竹扶了扶额头,站起身道:「不早了,我先去洗澡。」 「哥……」 夏闻竹没有回头,飞快地钻进浴室,沈煜清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哥,你别看天黑,现在才六点。」 夏闻竹打开淋浴头,哗啦啦的水声沖淡了门外的声音,身下发紧,他低头看了眼,暗骂一声,调高水温,手撑着墙面.....(河蟹) 氤氲雾气缓缓上升,沈煜清盯着磨砂玻璃门,夏闻竹背影若隐若现,他不自觉地拿起他用过的勺子,尝了一口,眉头微皱,「真甜。」 -------------------- 为了过审,我删了一些内容,抱歉朋友们,先不放完整版了。 第三十一章 秋风再起 夏闻竹在浴室待了许久,脸颊微红,推开门,凉气袭满全身,他打了个冷颤,沈煜清晃了晃手里的吹风机。 「不好好吹头髮的话会感冒的。」 夏闻竹还没来得及反应,沈煜清拉着他坐到椅子上,按动了开关,暖风吹来,夏闻竹低着头,数着地砖上的几何图案,心情始终无法平復。 「哥,你在想什么呢?」 「想你。」夏闻竹声音很轻,混在风里,沈煜清应该听不到。 只是,夏闻竹没注意镜子,沈煜清退到暗处,照着他的唇形,默念一遍,脑海里瞬间冒出粉色泡泡。开心挡也挡不住,他翘起唇角,放慢了手上速度。 「阿清,头髮再吹就要焦了。」夏闻竹抬高了音量:「你该不会要给我烫头吧?」 沈煜清轻咳一声,回过神来,立刻拔掉电源,「抱歉,我没注意时间。」 他别开视线,转身道:「那…哥,我也去洗澡了。」 「去吧,去吧。」夏闻竹对着他背影挥了挥手。 浴室里再次响起水声,夏闻竹把椅子挪回原位,坐在沙发上,偏头看向窗外,楼下车水马龙,远处钟楼亮着灯,夏闻竹低头看了眼手机,国内深夜了,而这里灯火万家,隐约看见人影走动。 夏闻竹手不自觉地摸上发顶,沈煜清的气息似乎还停留在身侧,他深吸一口气,心情变得很奇怪,从校园到机场,一路辗转,还好最后他们都在同一时差。 片刻后,沈煜清从浴室里出来,夏闻竹抱着靠枕,抬头看他。 沈煜清擦头髮的动作一顿,笑着和他对视。他头髮湿漉漉的,水滴从鬓角一路滑进低垂的衣领里,勾勒出好看的脖颈线条,夏闻竹微张着唇,心跳不由得快了几分。 「哥,你在看什么?」墙上的挂钟嘀嗒作响,沈煜清缓缓靠近,手搭在夏闻竹的额头上,「怎么这么烫,又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事,」夏闻竹甩开他的手,逃似的回到房间,隔着门喊了句:「晚安。」 门外应了声,脚步声渐远。 夏闻竹躺在床上,盖上被子,眼前似有一串星星在闪动。不知是不是他错觉,沈煜清猝不及防地伸手,没有一点边界感,甚至衣服也不好好穿,衣领低就算了,裤子还短,像极了在勾引他。 夏闻竹用力一拍枕头,辗转反侧,正常兄弟会搂搂抱抱吗,正常兄弟会一边喊着哥哥,却做着男朋友的事吗? 夏闻竹想不出个所以然,夜色渐深,大脑疲惫不堪,睡了过去。梦里依旧有沈煜清的影子,他看见沈煜清站在高楼天台,喊他回家,秋风四起,梦里他心脏很痛,像是被电击了般无法控制身体。 夏闻竹的灵魂拼命想要挣脱躯壳,可这个梦太过真实,浑身无法动弹,任由风声吹在耳畔,心脏被恨意填满,想将沈煜清碎尸万段。 但他的大脑深处却下不去手,像是着了魔般,将恨意转化成自我伤害,风灌满喉咙,痛感刺激神经,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 伦敦下雨了,天空阴沉沉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夏闻竹偏了偏头,没醒。 沈煜清敲了敲门,走进屋,轻手轻脚地给他盖好被子。想握一握夏闻竹手,却在靠近时,看见他眼角的泪痕,嘆了口气,知道他又做噩梦了,不知昨晚的梦会不会让他恢復所有记忆。 沈煜清胸口闷闷的,每天都活在恐惧与焦虑中,身心俱疲,可他又倔得很,不愿打破这片虚假的美好,他握紧拳,转身离开。 夏母的话言犹在耳,他知道自己不配和夏闻竹在一起,被选进宋家已经用尽他一辈子的好运,怎么能贪心地向夏闻竹表达心意。 夏母常说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使沈煜清往上爬了多年,也无法摆脱自己是领养儿,把他养大,给他读书,已经是仁至义尽。他哪来的底气示爱,况且,他的爱见不得光,人家好好的一个少爷,怎么能被他带偏了取向。 第45页 爱慕的情感压抑越久,身体本能地想要释放,他无法控制地想要接近夏闻竹,最近每当和夏闻竹待在一起,脑海里总会浮现出青春期时夏母的打压,教唆,以及被迫分开的惩罚。 早晨八点半,路上车不多,伦敦的雨下得急,走得也急,沈煜清刚到公司楼下,雨就停了。 坐上电梯,夏闻竹给他打电话。 「阿清,你去公司了吗?」 沈煜清听到称唿,松了口气,轻轻「嗯」了声。 「我刚刚做了个噩梦。」夏闻竹攥紧床单,稳住心神,「我梦见你喊我回家,我没有理你,从高楼上跳了下去……」 沈煜清提高声音,打断:「哥,梦都是反的,你没有跳过楼,我一直陪在你身边,从没见你跳过楼。」 「真,真的吗?」夏闻竹盯着阴恻恻的天空,内心仿佛被乌云笼罩。 「真的。」沈煜清认真而笃定,「别多想,我今天做了火腿三明治,里面加了两层你喜欢芝士片。」 「是嘛,」夏闻竹揉了揉眉角,极力调动情绪,却无济于事,强颜欢笑道:「那我赶紧起来尝尝。」 「好啊,」沈煜清低头看了眼手錶,「哥,我等下有个会,等开完会,我就回家。」 挂断电话,电梯门刚好开了,宋澜舒出现在面前,盯着沈煜清还没收起的手机,冷笑一声:「你哥?沈煜清,这么多年,你怎么还叫夏闻竹哥哥啊。」 宋澜舒现在也不装了,一见到沈煜清就竖起尖刺,她摘下墨镜,笑了声道:「难道夏闻竹也是圣马丁孤儿院的?」 沈煜清没有理她,看向身边人,问道:「宋小姐怎么没有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保镖低声说了句:「抱歉。」转头抓住宋澜舒一只胳膊,朝东边的会议室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宋小姐,请吧。」 宋澜舒挣脱不开,一路被架着走到会议室,关上门,保镖立正站好,守在门边。 「他到底给了多少钱,让你们这么听话?」宋澜舒双手交叠在胸前,一脸不爽。 保镖直视前方,一言不发。 宋澜舒深吸一口气,咬牙问道:「你们这也关了三四天了,能不能告诉我,需要付多少钱才能放我走?」 「抱歉,我们的僱主是您父亲,宋先生不开口,我们无法放您离开办公楼,还请您谅解。」 宋澜舒朝天翻了个白眼,这两天被关在这里,起初保镖很上心,如今他们工作懈怠,今早一试,果真逃出办公室,只是不巧电梯口碰见沈煜清。 她深知抓回来后,靠自己一时无法出去,她斜靠在沙发上,挡住手机屏幕,趁门口保镖不注意,点开置顶联繫人,发送定位,飞快地输入了sos三个字母,关掉手机,坐直身子,默数时间。 半小时后,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差不多了,她理了理外套,头顶的挂钟刚好停在十二点,门口闪过一个黑衣人影。 下一秒,整栋大楼灯光暗下来,宋澜舒趁机拉上窗帘,视线昏暗,门口保镖面色一紧,转手掏出手电筒,还没来得及按下开关,后颈一痛,一个扎着高马尾的黑衣女人闪现进屋,拉起宋澜舒的手,蓦然跑向消防通道,速度快的连守在门口的三四名保镖都没有追上。 离开办公大楼,黑衣女人脱下皮夹克,护住宋澜舒的头,坐上奔驰车,一路疾行,停在切尔西教堂门口。 宋澜舒先行下了车,走进教堂。 周末的教堂,前排正在祷告,神父见到她们,朝助手递了个眼神,两人一齐被领上二楼。 祷告室的被关上,黑衣女人递来一个厚厚的信封,宋澜舒打开信封,最上面是一张黄色便签,上面写着夏闻竹在英国的用的号码,紧接着是他和沈煜清公寓的位置,便签下一些照片,对着他们阳台拍的,多数是他们背影。 宋澜舒指尖轻触照片上的沈煜清,唇角微微勾起,问身旁人道:「你说,沈煜清再次被夏闻竹抛弃后,会是什么表情?」 「他会崩溃。」黑衣女人的声音清冷,看着宋澜舒,犹豫了一瞬道:「澜舒,我建议你不要轻举妄动,他背后有宋先生撑腰。」 宋澜舒眉梢微挑,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问道:「不会吧,你也怕我爸?」 女人冷笑一声,说道:「怎么可能,我只是为你好。」 宋澜舒沉下脸来,望向窗外,乌鸦在屋顶徘徊,她眯了眯眼睛,说道:「为我好,就替我杀掉夏闻竹。」 女人握紧拳头,没有说话。 「苏珊,我需要得到爸爸的认可。」 宋澜舒晃了晃她的袖子,推心置腹道:「这些年你也看见了,夏闻竹如果活着,爸爸和他的那层关系早晚会被捅破,我在这个家,甚至整个公司,都没有立身的位置。」 苏珊沉思了片刻,回握住她的手,问道:「小姐,这些年我一直想不明白,明明你才是宋先生的女儿,为何他一直偏袒外人?」 宋澜舒靠在她肩上,嘆了口气:「夏闻竹才不是什么外人,他是我爸初恋情人的儿子。」 苏珊瞳孔微颤,宋澜舒握住她的手,在她手心里一笔一画写道:张沁。 苏珊瞬间变了脸色,压低声音:「这个女人三年前不是死了吗?」 「对啊。」宋澜舒耸耸肩,脸上满是无奈,「死了又怎样,一辆货车压下去,又不能压倒我爸对她愧疚的感情。」 第46页 她低下头,吸了吸鼻子,像是哭了。苏珊眉心一跳,也不再多问,揽住她的肩,急道:「小姐放心,这次需要我在哪安排车祸?」 「不必,我另有打算。」 宋澜舒象徵性地擦了擦眼角,坐直身子,贴在她耳边道:「苏珊,你替我把夏叔叔的骨灰拿过来,我要布置一个鬼屋。」 -------------------- 感谢支持,我爱你们! 第三十二章 黑白遗像 窗外的玉兰花开了,椭圆的花苞在风中瑟瑟发抖,二月要过去,春天要来了。 伦敦依旧很冷,夏闻竹捧着一杯热可可,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梦里的画面始终徘徊在脑海里,大脑乱作一团。 手机轻微震动,他找出来打开一看,是陌生的英国号码,夏闻竹皱起眉头,接通电话。 「是闻竹哥哥吗?好久不见,你还能认出我的声音吗?」 「宋澜舒?」 「哇,闻竹哥哥,你听力真好,居然一下子就认出我来了。」 「会这么叫我的只有你了。」夏闻竹低声一笑,又道: 「找我有什么事啊?」 「今早在公司听沈煜清说你来伦敦了,正好我今天不忙,要不要出来聚一聚,请你喝茶。」 夏闻竹看一眼时间,距离沈煜清开完会还有段时间,他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大脑忍不住地乱想,精神属实受不住,不如出门一趟。 夏闻竹应下,想打电话给司机,转念又想人家或许在忙,便找宋澜舒问清地址,坐公交过去了。 夏闻竹头一次坐公交,刷了两次卡,才上楼,坐在二层靠窗的位置上,盯着手机上的地图,不知道宋澜舒怎么选了这么偏的地方。 正想着,沈煜清的电话打来,问道:「哥,我回家了,怎么没见到你。」 夏闻竹一拍脑袋,出门前忘记告诉沈煜清了,赶忙道:「宋澜舒刚才突然找我喝茶,我想你再忙就先过去了。」 沈煜清唿吸一滞,电话那头响起嘈杂的播报声,他竖起耳朵听,大脑乱作一团,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哥,你们在哪儿聚会?我去找你。」 「你不用走太急,慢慢来。」夏闻竹低头看了眼地图,还没有意识到危险即将发生,说了一个郊区地址便挂断了电话。 沈煜清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跑下楼,恐惧在心底蔓延,为何每次都慢宋澜舒一步,难道不告诉夏闻竹真相最终会害了他吗? 他懊恼地点开通许录,联繫保镖,随后打通了司机电话。 「曹叔,您现在有空吗?」 「怎么了?」 「麻烦您现在帮我找个人成吗?」沈煜清难得唿吸不稳,「啪」地关上车门。 曹叔眉心一跳,问道:「你先别急,出什么事了?」 沈煜清点开藏在夏闻竹手机里定位,语气缓了缓:「帮我查一个女人的行踪,内情我稍后编辑给您。」 「好。」 - 信号灯由红转绿,夏闻竹紧盯着地图,朝前走,没一会,在塔桥前看见了许久不见的宋澜舒。 宋澜舒也看见了他,远远朝他招手,夏闻竹笑了笑,跑过去,还没来得及寒暄,宋澜舒从手提袋里掏出一杯澳白,递给他。 夏闻竹一愣,「我们不是来喝咖啡的嘛,怎么都买好了?」 宋澜舒指了指身后的咖啡店,说道:「我以为工作日这家店里没几个人,就没提前预约,谁想到今儿的座位全被订满了。」 宋澜舒耸耸肩,把咖啡塞到夏闻竹手中,「所以,我只好买了带走咯。」 夏闻竹瞥了眼咖啡店,復古花格窗半敞开着,隐约看见里面围满了人,他低头抿了口咖啡,惊喜道:「哇,这家澳白和n市云顶天台的口味好像。」 「是吧,每次喝我感觉回家了。」宋澜舒嘆了口气,走到夏闻竹身边。 这么多年,她变化很大,夸张的发色,银色羽绒服,高帮靴,这都是她学生时代从不穿的衣服。 夏闻竹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她经歷了什么,只好道:「你今天穿得很…特别,我刚刚在路口,差点没认出你。」 宋澜舒踢了踢脚边石子,说道:「这样的打扮我很早之前就想试试了,但当时在我妈不允许,只准我穿校服。后来到了伦敦,她也不让我穿夸张的衣服。」 夏闻竹在冷风中裹紧大衣,想不通她为什么绕一大圈子,还没讲到重点。 「前两年她脑癌去世,没人管我,慢慢地我就换了风格。」 宋澜舒吸了吸鼻子,看向路口的站台,「有时候,车停在公交站台,我从公交车二层往下看,看到被妈妈接回家的小学生,我会忍不住想起小时候被妈妈关在阁楼的日子,你说那个小孩多幸福啊,我小时候怎么就过得那么惨呢。」 夏闻竹张了张唇,想说些安慰的话,宋澜舒却自顾自地抹了把眼角,走向公交站台。 夏闻竹跟在她身后,恍然察觉,宋澜舒妆容精緻的背后,只不过是在维持表面的体面。 他轻声嘆了一口气,尽管宋澜舒看上去很可怜,但仍有点想不通,多年未见,宋澜舒为何一开始就说过去的事,难道他们理解的叙旧不一样,她眼里的叙旧就是倒苦水? 夏闻竹皱了皱眉,刚想开口,却猝不及防地听她说:「记得有一次,耳机里面突然就放了一首上学时常听的歌,老调子慢悠悠的,我还以为回到了高中。那会你和沈煜清陪在我旁边,我当时觉得没有亲情,友情也挺好的。」 第47页 夏闻竹揉着后颈,浅浅一笑,说道:「当时我也是赶鸭子上架给你俩补课,没想到最后成绩都不错。」 宋澜舒没有接话,看了眼站台上的路牌,脸上满是遗憾。 「刚来伦敦那几年,我妈妈白天忙工作,晚上管我学习,她工作压力大,脾气不好,每晚都骂我。有的时候放学回家,我坐在公交车上,往窗外看,车站站满了人,突然感觉好没有归属感。」 「闻竹哥哥,你懂吗,那种找不到家的感觉。」宋澜舒眼角略微湿润,精緻的彩妆,布满裂痕。 夏闻竹嘆了口气,心情复杂,「澜舒啊,我们都长大了,别老回头,朝前走走,说不定那些糟心事都会忘掉。」 「谢谢你,闻竹哥哥。」 宋澜舒抿了口咖啡,见夏闻竹卸下防备,嘴角微弯,看了眼前排公交车,说道:「光天这么冷,在这站着也不是个事,闻竹哥哥,我带你去我的工作室转转吧。」 「成啊。」夏闻竹搓了搓冻红的手,跟她坐上公交车,掏出手机,不知是不是天太冷,翻盖机关机了,他只好拔出电池,放进大衣内袋里保暖。 宋澜舒全程盯着地图,快到站时,跳出一条消息,她调暗了手机亮度,点开一看,苏珊发了一个ok的手势。 宋澜舒翘起唇角,瞥了眼夏闻竹,满心欢喜,她早就摸清夏闻竹的习性,一见面就诉苦,最快能激发他的怜悯心。 不过最擅长用这招的人,大抵还是沈煜清。宋澜舒咬牙,在心里骂了一万遍沈煜清真会装。 夏闻竹偏过头来,她瞬间变换脸色,指了指标识,微笑道:「闻竹哥哥,到站了,我们下车吧。」 「好。」 他们沿路走过去,没多久看见一个仓库。 仓库的大门上贴满了儿童画,一只只被网捕捉的蝴蝶停留在画中,仿佛过去了很多年,蜡笔上的颜色已经变淡,几乎看不出来原先的色彩。 夏闻竹愣了一瞬,觉得这些画很是熟悉,宋澜舒轻轻推了他一把,走进仓库。 灯光大亮,仓库门「碰」的一声关上,风捲起门口的落叶,角落里的火芯倏地窜起火光,风声不止,火花在角落里打成漩,就像是一片片发光的落叶。 夏闻竹不可置信地后退,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火花,还是vr合成影像。 正想着,好几条青蛇从脚边划走,长长的尾巴翘起,夏闻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往后撤退。 地上的纸张轻轻翻动,从书页里飞出一只只蝴蝶,蓝白色翅膀,没了阳光,依旧晶莹剔透。 蝴蝶越聚越多,头顶的灯忽然亮了。 刺眼的光束打下来,夏闻竹的唿吸微微急促,心里总觉得一阵熟悉,仿佛很早之前也有过相同的感受,强光照在身上,如芒刺背,身体下意识地躲避。 一回头,角落蓦然出现一个相框,夏闻竹眯眼看去,大脑顷刻宕机,整个人像被毒蛇咬了似的,剧烈颤抖。 此刻,父亲的黑白遗照工工整整地摆在他面前。 夏闻竹眨了眨眼睛,头痛欲裂,望向周围,宋澜舒早就不见踪迹,他深吸一口气,缓住恐惧,盯着相片,真真假假的事混在一起,夏闻竹也不确定相片的真假,他走过去,触摸相框,手上沾满灰尘,父亲正微笑着和他对视。 夏闻竹倏地收回手,冰冷的触感连接着心脏,麻木的痛感蔓延全身,他咬紧下唇,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再次看向照片,父亲的遗照下供着三炷香,旁边还有蜡烛和果盘。 夏闻竹眼里布满红血丝,看向角落里的生卒年月,很难相信,父亲真的去世了。 -------------------- 感谢支持,大家晚安。 第三十三章 褪色记忆 父亲去世了,然后呢?往后的日子是怎样? 夏闻竹大脑嗡嗡作响,一连串的变故压在心底,胸口像是被刀片扎过般疼,他踉跄地往后退,不知为何,烛台上的香冒起烟,明明无人点火,而白烟却不断传入鼻尖。 淡淡的雪梨香,不像是祭奠时常用的香味,反而像是老宅大院里阳光晒在被单上的味道。 夏闻竹用力抓了把头髮,头皮发麻,想不通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他朝身后望去,天光大亮却找不到出口,只见两条青蛇盘绕在树枝上,地上长满青苔,翠绿色延伸至脚下,覆盖深褐色地毯,好好的祭坛,转瞬变成植物园的样子,就连父亲的遗照前也忽然出现蝴蝶,闪动着蓝色翅膀,绕着烛台飞了一圈,停留在父亲的额前,缩成一团,远看像眉心中枪。 夏闻竹神情一阵恍惚,盯着遗像,为什么看着蝴蝶总会联想到枪口,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事物,为何像默片电影般在脑海里闪回。 他发觉自己坠入了回忆的大网,可裊裊升起的白烟包裹住他,即使在网里,也看不清过去的记忆。 夏闻竹不知当时发生了什么,心里发慌,桌前的香味也愈发严重,他意识恍惚了一瞬,伸手触摸遗像,指尖微微颤抖。 头顶的光暗淡下来,夏闻竹的指尖仿佛被一根银线缠绕,连接末端的是一片昏暗的地下室,他不受控制地走过去,空白的记忆模煳而遥远。 远远地,他看见一个人站在雨中,按动扳机,随后一声巨响,高墙倒塌,血染红了地上的积水,记忆戛然而止。 夏闻竹用力吞咽了一下,这是真实发生的吗?他盯着掌心,苍白,无力,没有血。 第48页 头顶传来嗡嗡响动,夏闻竹回过神来,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抬起头,仓库里的鼓风机已经停了许久了,但不知从哪的风依旧徐徐吹来,夏闻竹额头的碎发轻微晃动,他抱起相框,仔细观察,忽然见到一排小字。 「雨中蝴蝶,狱中高墙。」 这是什么意思,和家里那张带字的相片有什么联繫?夏闻竹不明所以,指尖反覆摩挲铅笔字,相纸边角染上淡淡的灰色。 风吹灭白烟,雪梨香消失,父亲的遗像变成一个个色块,灰扑扑的看不清,夏闻竹用力眨了眨眼,鼻尖似乎闻到了地下室腐朽的气息,他慌乱地往后退,这明明是仓库,为什么会有地下室的味道,恐惧蔓延心头,夏闻竹神志不清,「哐当」摔碎遗像,盯着地面,天旋地转,他仿佛看见玻璃碎片反射着旧日的光。 夏闻竹被光线迷住,「扑通」跪倒在地,玻璃渣磕破膝盖,他感觉不到疼,意识迷离,终于想起母亲去世那天,他被绑架的记忆。 三年前,夏闻竹坐在手术室门口,戴着白口罩的医生递来一杯水,他一口喝下去,意识全无。 醒来后,夏闻竹有一瞬的茫然,缓了半晌才发现绑匪将他关进小黑屋,无法与外界联繫,门外响起唢吶声,乌鸦在枝头嘎嘎乱叫,他用力撕开遮挡窗户的胶带,发现外面在举行一场葬礼。 是谁的葬礼?母亲的?药劲没过,夏闻竹脑子乱糟糟的,想不起来多少事,只记得母亲出了车祸。 他趴在窗户口,眼前满是白色花圈,他眯起眼睛,輓联上的字太潦草,半天看不清写了什么。 夏闻竹偏过头,看向葬礼中心,黑色的骨灰盒停在鱼缸中间,金鱼来回游动,穿着黑色韩服的女巫摇着铜钱串,嘴里不知道在念些什么奇怪的咒语。 夏闻竹起了一身冷汗,往后退了退,眼前的整个场面不像是葬礼,更像是鬼屋。 咚的一声,大门响起撞击声,脚步声纷至沓来,夏闻竹屏住唿吸,蜷缩到角落里。 没有多久,他清楚地听见钥匙插入门孔的声,蒙面绑匪走进屋,夏闻竹瞥了他一眼,绑匪一言不发,走到窗边,脱下外套,露出巨大的棕熊纹身,张牙舞爪地棕熊对准他,夏闻竹浑身一颤,吓得抱紧膝盖,不敢动弹。 绑匪将麻袋丢在地上,将夏闻竹当空气一般,不管他,蹲在地上数着钞票。数了一个多小时,又进来一个绑匪,看了眼角落里的夏闻竹,皱了皱眉,也没说话,蹲下来和他一起数钱。 夏闻竹试图从地上站起来,但最先进来的绑匪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勐地朝后一举枪,扣动扳机,火药味传入鼻腔,夏闻竹一愣,定在原地。 绑匪见他不动弹,收起枪,继续数钱。 夏闻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窗外,葬礼似乎接近了尾声,女巫将所有的金鱼捞出来杀死,接着抛到白色的花团里,鲜血染红的花束,一切诡异得不像话。 「叮咚,叮咚」女巫晃动门口的风铃,绑匪听到声音,对身边人使了个眼色,那人走到夏闻竹面前,不等夏闻竹反应,掏出一个喷壶,对着他的脸喷了一下,瞬间感觉浑身无力,三秒不到晕了过去。 再次睁眼时,头顶是医院的天花板,亮堂堂的,他吸了吸鼻子,满是消毒水味。沈煜清守在旁边,见他醒了,赶忙上前,嘴巴动了动,夏闻竹摇了摇头,听不清他说什么。 医生有条不紊地走进来,检查了一番,领着沈煜清走出病房,许久过去,夏闻竹意识才清醒,听沈煜清说母亲去世了,父亲安排了葬礼,是海葬。 夏闻竹眉心一跳,瞬间慌了神,那绑架时见到的葬礼又是什么,他想开口,嗓子却像是藏了刀片般,沙哑无比。 沈煜清拍了拍他胸口,「哥,医生说你昏迷前喝的那杯复合安眠药有副作用,伤到了声带。」他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医生已经给你上了药,但现在还不能说话,等药效过去再说好不好。」 夏闻竹点了点头,想找笔写下来,但浑身无力,躺在病床上,等吊瓶里的水挂完。 可惜,他没有开口机会,再次被绑架。穿着黑棕熊外套的男人趁沈煜清去缴费的功夫,劫走夏闻竹。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夏闻竹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男人,下一秒眼睛被黑布蒙上,手臂一凉,冰凉的药液注射进血管,夏闻竹感觉一阵头晕目眩,昏昏沉沉地被扛上车,一路颠簸,再次见到光亮,已是深夜。 偌大的仓库,灯光大亮,夏闻竹被绑在椅子上,面前有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晃动怀表,嘴上振振有词,一直说着杀死母亲的兇手是沈煜清,绑架他的人也是沈煜清。 夏闻竹一头雾水,偏过头,窗户被封死,隐约见到一轮明月挂在天边。 手臂一凉,医生见他走神,再次注射了不知名的药液。夏闻竹浑身一颤,医生掰着他的下巴,强行让他看手里的怀表。 耳朵嗡嗡作响,医生如同在念大悲咒般反覆洗脑,沈煜清就是杀害母亲的兇手,沈煜清命令司机开车撞死母亲,司机就是他在美国时聘用的员工。 起初夏闻竹意识还算清醒,盯着怀表,靠意志屏蔽意识的话。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后半夜他明显受不住,这里的人不让他闭眼,隔十分钟就注射新的药。 强光灯照射下,夏闻竹身心俱疲,耳边像是有一万只苍蝇在嗡嗡作响,不知过了多久,他已经脱水到了极致,舔了舔唇,医生会心一笑,收起怀表,翻出黑白海报,示意夏闻竹去读。 第49页 夏闻竹不说话,医生也不急,示意手下端来一杯水,在他面前晃了晃,又指着海报上的字,一连重复了七十多次,夏闻竹最终扛不住,一字一句地念:「沈煜清是杀害母亲的兇手,他雇司机开车撞向母亲,想要霸占我的家产,我要报仇,我要杀死他。」 医生点了点头,拿滴管餵了夏闻竹一滴水,又当着他面把水倒了,喊来手下,再次装满水,重复刚才的动作。 窗外暮色沉沉,夏闻竹手腕被铁绳勒出血痕,喝了两天两夜的水,嘴角依旧干裂,意识濒临崩溃,医生却还在孜孜不倦地洗脑,身后人也在一刻不停地在给夏闻竹注射。 意志力一点点坍塌,仇恨在巨大压力下滋生,医生将他们之间的所有爱意转换成恨,彻骨的恨随着怀表摆动的频率一点点加深,往日里的心动烟消云散,夏闻竹再次念出沈煜清的名字,心脏一阵绞痛,痛感刺激神经,连带着两天两夜的不睡觉,崩溃情绪达到顶点。 夏闻竹眨了眨眼,瞳孔涣散,意识从茫然变得清晰。沈煜清在他记忆里渐渐消失,最后被新的情绪和感情所填满。 曾经的那些青春期的躁动,暗恋时的小心翼翼,全都荡然无存,只剩下彻骨的恨意。 他要恨沈煜清,他开车撞死了母亲,霸占了家产,十恶不赦。 -------------------- 感谢支持^_^ 第三十四章 雨天沉沦 身后一阵响动,像是风吹在树枝上,枝条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 夏闻竹盯着窗户,三年来的一切都想起来了。他歇斯底里地吵架,砸花瓶,扔相框,拿着玻璃碎片割腕,沈煜清一次次拥抱他……种种一切都像胶捲般,模煳而又漫长地在脑海里播放。 许久过去,夏闻竹揉着额角,眼神无法聚焦,另一半的灵魂仍沉浸在过去的记忆里。 他双手抱着膝盖,血染红了牛仔裤,感觉不到疼,夏闻竹摸了下伤口,黏腻温热的血沾在指尖,和三年前的车祸慢慢重合。 大脑越发清醒,爱深埋在心底,而催眠来的恨意在看清现实后变得站不住脚。 夏闻竹想不通为什么要恨沈煜清,为什么要杀死他,明明那么爱沈煜清,为什么不能说爱他? 条条框框的枷锁附在身上,到头来,他也不知道是谁给他附上了这层枷锁。 夏闻竹闭了闭眼睛,胸口堵得慌,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医生阴冷的眼神,针管穿破皮肤,刺痛感在心底蔓延,这感觉就像是有人将他逼到悬崖边,如果不选择恨沈煜清,那他就会被推下去,坠崖而亡。 恐惧一下下刺痛神经,夏闻竹眼眶通红,握紧拳,这一次不想难堪,不想像个疯子般将恨意强加在沈煜清身上。 如果跳出当年的绑架仓库,或许一切都会变样,他和沈煜清之间没有误会,难堪,歇斯底里,甚至有可能早就找出了杀害母亲的兇手。 到底是谁在背后将水搅浑,对他进行长达三年的洗脑? 夏闻竹揉着眉心,从母亲出事再到绑架,事情一件件推着往前走,毫无喘息机会,如今放空思绪,回想细节,绑匪肩头的棕熊标志从记忆中的黑白色,变成了彩色,越发明亮。 夏闻竹浑身一颤,忽然想到这群绑匪身上虽都有棕熊标志,但第一组绑匪当着他面数钱,而第二组却在催眠他,将母亲死全都嫁祸到沈煜清身上。 他们看上去都来自同一个组织,但行为怎的如此不同?两次绑架,背后的主谋难道是两拨人? 夏闻竹想不通,脑袋嗡嗡疼,手不停在地上划动,似乎想画出记忆里棕熊的标志,这种标志不常见,兇狠的爪牙,夸张的体型,明显不适合商业化的logo。 这个标志究竟是什么组织,又有何寓意? 头顶的白灯越发亮,夏闻竹的太阳穴像是被聚光灯烤着一样疼,他抬头,想找开关,却发现周围空白一片,就连父亲的遗照都消失了。 聚光灯倏然打开,照亮角落,那里多出一条铁链,一把椅子,还有满地的针管。 夏闻竹唿吸一滞,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宋澜舒为什么要復刻当年绑架的场景? 「轰隆」头顶的灯闪了下,夏闻竹勐打哆嗦,一转头,窗外雷声滚滚,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枝头拍打在墙上,暴雨又要来了。 阴冷潮湿的天气,「哗啦啦」的雨声停在耳边,夏闻竹咬紧牙关,很难再集中注意力,棕熊标志在脑海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催眠医生手里的怀表。 角落里的针头闪着莹莹亮光,他仿佛又时针的嘀嗒声,嗓子干哑,用力咳嗽,胸腔震盪,却发不出声。 旧梦里的臆想压过神经,大脑不再清醒,夏闻竹额头沁满汗珠,不愿沉溺在催眠的后遗症里,抬手按住伤口,鲜血汩汩流出,刺痛感蔓延至神经,大脑再次集中注意力,却无法摆脱绑架时的恐惧,视线不得已再次集中于角落里的铁链。 他咬牙,两只手按住伤口,血肉发出吱嘎的挤压声,玻璃碎渣戳进皮肤深处,夏闻竹对着天花板倒抽冷气,身后的鼓风机呜呜吹着风,血腥味蔓延鼻尖,彻底清醒。 大门哐当一声被撞开,沈煜清全身被雨淋湿,头髮挡住眉眼,却挡不住冷厉的眼神。 他环视一圈,视线定格在仓库中心的人影上,瞳孔骤然缩紧,带着一群黑衣保镖闯进仓库。 夏闻竹怔愣在原地,看着远处的人,视线模煳,他两手撑着地面,试图起身,膝盖却一阵抽痛,跌回原地,只好抬头,看着跑来的人,问了句:「沈煜清,是你吗?」 第50页 沈煜清脚步一顿,盯着夏闻竹看了十几秒,从他的脸到血肉模煳的膝盖,越看心越慌,整个身子在发抖,没想到夏闻竹又自残了。 沈煜清深吸一口气,手慌乱地不知放在何处,背在身后,缓缓上前。 「哥,你别动,我先抱你起来,好不好?」 「好。」夏闻竹点点头,张开双臂,一下子搂紧沈煜清,唿吸逐渐平稳。 刺鼻的血腥味瀰漫在鼻尖,沈煜清手指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手臂用力,搂紧了夏闻竹,起身往仓库外跑。 夏闻竹没有在意膝盖上的伤,一手搂着沈煜清的脖颈,一手指着太阳穴,说道:「沈煜清,我刚刚想起来很多事……」 沈煜清胸口上下起伏,瞥见夏闻竹流血不止的伤口,脚步加快,打断道:「哥,求你别说了,保持体力,等伤好了再聊好不好?」 「其实我没事……」夏闻竹正说着,沈煜清跑出仓库,手臂向内一弯,夏闻竹整张脸贴在他胸口,熟悉的气息中夹杂着淡淡的菸草味,还有他能清晰地听见沈煜清狂跳不止的心跳。 夏闻竹脸颊一下子红了,也不知怎么回事,仓库里的那种慌张,焦虑与恐惧,都在沈煜清怀里消散。 恢復记忆后,再次被沈煜清抱进医院,夏闻竹心里说不上来的悸动。 以前被医生催眠,见他为自己紧张,都觉得是惺惺作态,总想撕开那层虚伪的皮。 而如今误会解开,夏闻竹紧贴在沈煜清的怀里,感受他体温,心跳,还有那无法隐藏的焦急,下意识地抱紧他。 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沈煜清这么在意自己死活了,当然,他也是自己最后,且唯一的亲人。 雨大滴答滴落在头顶,保镖立刻撑起黑伞,护着他们坐进车。 车内暖风吹过面颊,夏闻竹先是拿毛毯擦了擦沈煜清头髮,对上他怔愣的眼神,唇角微弯,像是把之前回忆重叠在一起,每一瞬间都像深秋的落叶,带着从冬到夏的回忆,缓缓落下,爱变得厚重。 -------------------- 敦子这两天颳风下雨,我一直在修暖气,原本打算连更三天的,但我现在得把暖气修好,估计后天再更新。 第三十五章 心结(上) 雨势不减,车子堵在隧道口,顶上是老旧的铁轨,火车飞驰而过,捲起大片落叶,绿灯亮起来,底下的车子开始慢吞吞地动起来。 夏闻竹虽受了伤,但意识清醒,靠在沈煜清怀里,脉搏和心跳都比往常快几分。 沈煜清浑身湿漉漉的,夏闻竹擦了又擦,一时也擦不干,索性调高空调,对着他吹。 沈煜清脸颊肉眼可见地红了,想开口,却在对视时,愣住了神,夏闻竹眼睛亮晶晶的,仰头相望,唇角微弯,梨涡若隐若现。 很多年的下午,他也这么看着自己。 沈煜清别开脸,雨打在窗户上,模煳了街对面的招牌。 夏闻竹贴在他胸口,唿吸声清晰可闻,沈煜清闭了闭眼,脑海里想起这些年,夏闻竹趁自己不注意翻窗逃跑,抓着玻璃杯碎片自残,跑到顶楼一跃而下…… 沈煜清低头看了眼,夏闻竹安稳地靠在他怀里,摆弄他那部翻盖手机。 沈煜清皱起眉,方才在仓库,夏闻竹确确实实叫了自己名字。 那么他到底有没有恢復记忆?沈煜清毫无头绪,不敢轻举妄动,两手撑着座椅,绷着嵴背。 夏闻竹不明所以,伸手擦掉他泪痣下的水珠。 空调风吹了会儿,沈煜清头髮不再滴水,眼眶通红,不像是哭过的样子,反而是心里过度的紧张,高压下不自觉地红。 夏闻竹揉了揉他的脸颊,说道:「你别慌,我腿上这个伤就看着吓人。」 沈煜清一言不发,盯着他腿上的绷带,没见着渗血,片刻问道:「哥,腿还疼吗?」 「刚刚你给我止血的时候,消毒水往伤口上倒的时候有点疼,现在绑上绷带,倒是感觉疼麻了,没什么知觉。」 沈煜清皱起眉,还有些担心,拍了拍前排座椅,「曹叔,还有多久才能到医院?」 曹叔转动方向盘,头也没回道:「快了,过了这个红绿灯就到了。」 夏闻竹循声抬头,这才发现司机是前两天带他去孤儿院的人,连忙打招唿道:「曹叔好,刚刚视线有些暗没注意倒是您,真不好意思。」 「不打紧。」曹叔没多寒暄,踩下油门,连超了好几辆车,停在了医院楼下。 夏闻竹坐上轮椅,一路匆忙检查,消毒包扎,转进病房时已是深夜,走廊静悄悄的,病房亮着暖白的灯。 夏闻竹抓着轮椅扶手,刚想站起身,沈煜清搂着他后腰,抱上床,转身往外走。 夏闻竹愣了下,问道:「诶,你去哪?」 沈煜清一手抵着门,没回头,「我去送送曹叔,他有事要先走。」 「哦。」夏闻竹撇撇嘴,靠在枕头里,看他关上门,感觉身下硌得慌,掀开被子,什么都没有,好像只是心理作用。 刚刚沈煜清抱自己时,夏闻竹想要伸手勾住他脖子,却被躲开了。这小子之前挺主动,趁自己不清醒拥抱亲吻什么都做过,怎么现在开始避嫌了? 夏闻竹摸了摸自己的下唇,想不通,盯着窗外的雨,嘆了口气,心情被搅得乱七八糟。 床头的电子钟闪烁着时间,许久过去,沈煜清推门进来,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没有说话。 第51页 麻药劲过去,膝盖的伤口隐隐作痛,夏闻竹攥着床单,先开口道:「那医生给我消毒的时候可疼了,我觉得他的手法还没你好。」 「对不起哥,我应该找个经验更丰富的医生。」沈煜清低头搓着掌心,没敢看他。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煜清嘴唇微动,低低地应了声,夏闻竹没听清,从他这角度看过去,沈煜清低垂着肩膀,看起来蔫蔫的,像是窗外被风吹倒的狗尾巴草。 「沈煜清,你不要躲着我。」 「我没有。」沈煜清目光闪烁,往沙发角落里避了避。 「你还说没有?」夏闻竹皱起眉,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沈煜清吓了一跳,赶忙上前给他盖好被子。 夏闻竹轻哼一声,怕沈煜清又逃,扯住他袖子不放。沈煜清长睫毛闪动了两下,自知躲不过去,只好问道:「哥,你是不是恢復记忆了?」 -------------------- 大家晚安,假期愉快。 第三十六章 心结(下) 夏闻竹靠回枕头里,看向沈煜清,将陈旧的伤疤慢慢揭开。 「我想起来三年前遇到绑架,绑匪找来医生,催眠我,说你是杀害母亲的兇手,让我恨你,让我以牙还牙杀了你。」 沈煜清瞳孔睁大,说不出话。 他没想到有这茬,只记得当时赎回夏闻竹,他倒在自己怀里,奄奄一息,怎么叫也叫不醒。去医院检查,医生发现夏闻竹体内被注射了超量的麻黄硷和吗啡,造成心率上升,血管扩张,产生短暂的幻觉性昏迷,大脑正在和虚构的梦境对抗。 沈煜清在病床前守了一夜,原以为夏闻竹醒来后能恢復,没想到他记忆受损,硬生生挨了三年。 夏闻竹见他没反应,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沈煜清没回话,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颓然地望着夏闻竹,眼里蒙上一层雾。 许久过去,他伸出手,碰上夏闻竹脸颊,指尖轻轻摩挲,夏闻竹扬起眉梢,主动往前凑了凑,对视了两秒,沈煜清嘆了口气,蜷缩起手指,又背在身后。 「哥,对不起,我应该早点意识到当年……」 夏闻竹扶额,打断道:「你小子怎么什么事都往身上揽?我再说一遍,我失忆,被绑架,都和你没关系,明白了吗?」 沈煜清抿唇不说话,盯着地砖,两手贴在裤缝间,像个犯错的学生在走廊罚站。 夏闻竹嘆了口气,这傢伙还真是从小倔到大。 病房里的暖气停了,风从窗户缝隙钻进来,白色窗帘轻轻摆动,夏闻竹打了个喷嚏,意识越发清醒。 他偏头看了眼窗外,树叶打着旋吹到玻璃上,黑乎乎的一团,稍不注意还以为窗户破了个洞。 夏闻竹揉了揉额角,想起十八岁,被母亲抓包他和沈煜清躺在一张床上。 风雨交加的夜晚,他站在窗边吹着冷风,母亲抓着他的领子,半威胁半警告地让他和沈煜清保持距离。 那会夏闻竹硬生生听母亲数落了四五个小时,从天亮听到天黑,青春期的逆反心理上来,他像个木头人,一动不动盯着窗户,眼睛熬红了,路灯亮起来,梧桐叶随风飘零。 一片,两片……他记不清母亲到底说了什么,只是记得那天一共被风吹落了一百八十三片落叶。 时间回到伦敦,不远处泰晤士河水倒映着大本钟的轮廓,时针亮着光,缓缓走过十二点。 夏闻竹嘆了口气,他不想看风景,视线重新回到沈煜清身上。 沈煜清抬眸,静静地和他对视两秒,脚步不易察觉地后退,只是木质地板稍微动身,不禁发出吱嘎声响。夏闻竹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那种早年被母亲刻在脑子里的分寸感再次涌上来。 也是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天气,原本以为早已忘记的片段,却在成年后看见同样的雨天,下意识地想起母亲的声音。 那年她说这个不准,那个不准,再靠近一步就会把沈煜清送走。 明明他已经保持了距离,最后还是逃不过分离。 夏闻竹烦闷地捏着眉心,深吸一口气,空气潮湿,嗓子却很干,他看着沈煜清,母亲的胁迫和温哥华的重逢在脑子里打架。 夏闻竹耳边仿佛出现了两个小人,一个警告他约束自我,另一个想抱住沈煜清,告诉他,我不怪你,求你别自责,你这个样子我看着也难受。 夏闻竹咬着下唇,纠结半晌,最终抵不过心中难以名状的情愫,拉着沈煜清坐到床头,小拇指蹭了蹭他手背,心尖痒痒的,像是一片羽毛划过心底最柔软处。 沈煜清鬼抽出手,不敢看夏闻竹的眼睛,「哥,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去关一下窗。」 「欸,你别走。」夏闻竹起身要拦,小腿关节半天没动,稍微用力,酥麻感席捲全身,他闷哼一声,盯着沈煜清的背影,又道:「你就不能陪我坐一会吗?」 沈煜清关了窗,再次重复:「哥,时间不早了,晚安,明天我再来陪你。」 他逃一般地走出病房,关上门,意志再也支撑不住,满脑子都是将夏闻竹占为己有的画面。 明明之前做过,但沈煜清现在不敢了,他深知当时对夏闻竹造成的伤害,难以弥补。 他半靠着病房的门,慢慢蹲下,脸埋进膝盖里,视线一片昏暗,手机叮的一声响,他没注意,沉浸在自己世界里。 第52页 沈煜清胆小,自私,他对夏闻竹的爱压抑这么多年,搬不上檯面。 小时候的他一无所有,长大后遇见喜欢的人,想牢牢握在掌心,明知道囚禁不对,但长大后形同陌路他接受不了,可谁又知道,当时夏闻竹被绑匪催眠,自己这么做不过是对他造成了二次伤害。 沈煜清扯着嘴角,自嘲般冷笑,可动作幅度太小,倒像是伤口疼得倒抽气。 他恨自己还是这般无能,在宋高远手下办事这么多年,只有年岁渐长,不长一点脑子。 要是当年重新勘验一番现场,或许夏闻竹也不会精神分裂,如果他能克制住对夏闻竹的情感,不那么冲动,夏闻竹后来也不会想法子逃跑。 越喜欢,越想占有。 沈煜清明知道这样不对,要改,要像夏母说的那样本本分分地读完书,离开这个家,他在这个家,不过是一个宣传公司慈善项目的gg,不听话随时可以被替换。 但脑海里那种汹涌的,唿之欲出的感情,无法收敛。或许是命中注定,沈煜清在一系列打压中,触底反弹,紧抓着夏闻竹不放,想和十六岁喜欢上的人,天长地久。 窗外雨声不止,沈煜清和夏闻竹隔着一道门,记忆里那个无法言喻的雨天,爱意尽现。 十六岁,初夏。 早自习窗外下了一场大雨,原以为升旗仪式会取消,不曾想,班主任抱着试卷进班的那一刻,雨停了,头顶响起升旗铃声。 普通漫长的一天,沈煜清跟着大部队往操场走,路过升旗台,迎头撞见夏闻竹。 学长的白衬衫随风扬起,他晃着手里的演讲稿,挑眉微笑,明媚得不像话。 沈煜清早上刚被夏母训过话,夏父也不搭理他,整个老宅上下都在冷暴力他,明明他已经很努力地在讨好所有人,但宅里所有人都把当空气,不高兴还会翻他几个白眼,踹他两脚,只有夏闻竹,从一而终的维护他,对他好。 苦涩的情感连接着青春期的悸动,沈煜清怔愣在原地,望着夏闻竹的笑脸,不知作何反应。 这一刻很像青春剧里心动的瞬间,彼此俗套对视,收不回视线,脑袋一片空白,忘掉了早自习背的课文,只记得他的笑脸,拥挤的操场,还有广播里,他的声音。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沈煜清很庆幸今天是周一,因为升旗,他们都得穿着白衬衫,打着领带。比起另一套校服,他心想自己在夏闻竹面前穿这套或许会更精神点,路过时说不定夏闻竹会看见他。 愿望成真,高一队伍路过升旗台,迎头撞见夏闻竹,短暂眼神交汇,沈煜清早起烦闷的心情荡然无存。 沈煜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是无法抑制的怦然心动,无一不是老师口中早恋的徵兆。 难道自己真的喜欢上了夏闻竹? 沈煜清低着头,眼前的绿草坪变成一个个模煳的色块,他满脑子都是要是被夏阿姨知道自己对夏闻竹意图不轨该怎么办? 也不知是不是平时打压惯了,喜欢的那颗心一次次被夏阿姨浇灭,但和夏闻竹待在一起时总会燃起新的火苗。 风吹过,操场的枫叶哗哗作响,夏闻竹离他很远,手里拿着的演讲稿变成一个小黑点。 沈煜清远远地看着,隔着两个年级,汹涌的感情无形中流出,好在校服遮掩了心动,至少在别人看来,他不过和身边同学一样,在昏昏欲睡的清晨,站在操场,等着下课铃声。 - 滴答滴答,医院走廊的钟声将沈煜清拉回现实,他低头看了眼手机,瞳孔骤然缩紧...... -------------------- 稍后还有一更 第三十七章 疏远 夏闻竹一夜未睡,盯着病房的门,期待沈煜清再次出现。 病房静悄悄的,天空泛起鱼肚白。 沈煜清的晚安,等于告别。 天亮后夏闻竹走到门边,没见到沈煜清,只见一排西装笔挺的保镖站在门口,全是不认识的面孔,一半东亚人,一半中东人,个个腰间都配着电棍,站在走廊两侧。 夏闻竹和他们说话也不回答,紧紧盯着走廊,电梯和楼梯口的动向。 夏闻竹挠了挠后脑勺,也跟着看去,这一层别说有人了就连值班的护士都没看见。他收回视线,视线在保镖间来回逡巡,皱起眉头,这几个东亚保镖,都梳着中分髮型,有点像韩国人。 他改用英文问了两句,其中一个肩上配着老鹰徽章的保镖走到夏闻竹面前,脸色阴沉,用中文要求夏闻竹回到房间。 他中文说得很好,但态度极差,和之前陪在沈煜清面前的保镖完全不同。见夏闻竹不动弹,二话不说撞开他身后的门,再次命令他进病房。 夏闻竹吓了一跳,趔趄后退,走到衣架前,从大衣口袋里翻出手机,试了好几次开关键,手机才开机。 他颤抖着手,给沈煜清发简讯,问他去了哪里,门口的保镖又是什么情况。 手机屏幕暗了又亮,简讯石沉大海,夏闻竹盯着聊天页面,眼眶发红,屏幕上的字变得黑点,看不清了,心脏像是被猫挠一般难受。 他蜷缩起身子,膝盖上的伤口渗出血,撕裂般的疼,强迫自己清醒。 关系最差的那几年,不管沈煜清去哪都会告诉自己一声,而现在留他一人在人生地不熟的伦敦,究竟是何意,难道宋澜舒那边又出现了什么么蛾子,他来不及通知自己,匆匆跑去处理? 第53页 夏闻竹想不通,如果他忙着去处理为何要换保镖,难不成他被人威胁了?究竟有什么能威胁他,夏闻竹想了一通,沈煜清现在身居高位,公司里能有谁会威胁他。 夏闻竹长唿一口气,高度紧绷的神经在一点点断裂,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要睡过去。现在还不是睡觉的时候,夏闻竹用力按了按膝盖,纱布血迹斑斑。 又过了半小时,阳光照进来,窗外的叶子又落了,昨晚关窗的人迟迟没有回应。难道自己就这样被抛弃在异国他乡吗? 夏闻竹的心慢慢沉下去,眼角无意识地滑落一滴眼泪,他低着头,盯着晕开的床单,恍然意识到他对沈煜清的依赖,已经无可自拔。 他害怕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怕被抛弃,怕一切回到原点,这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夏闻竹闭了闭眼睛,连带着神经末梢隐隐抽痛,他抹了把眼角,再次盯着手机,想记住置顶的号码,但记忆却像断了线的风筝,认不清手机上的字。 「沈煜清,你在哪里?」他呜咽出声,房间静悄悄的,没人回答。 眼睛被蒙上一层雾,世界白花花一片,父亲的遗像再次出现在脑海里,夏闻竹用力扯住头髮,头皮刺痛,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为什么…。要抛弃我?你们…为什么都要抛弃我?」 病房外的保安探出头,浅看一眼,拨通蓝牙电话。 时间又过去两小时,病房的门依旧紧闭着,夏闻竹心底的防线慢慢塌陷,抬起头,窗外的阳光刺眼极了,照在身上却很冷,他裹紧床单,记忆又回到了绑架的日子。 阴冷逼仄的仓库,针管抵上小臂,用力一扎,冰凉的液体顺着记忆一同连接大脑神经。 夏闻竹逐渐分不清自己在哪里,他走下床,膝盖微微颤抖,全身上下每个关节都在叫嚣着疼痛。他推开窗,雨后的空气里带着潮湿的菸草味,医院怎么会有人吸菸,大脑乱成一团,似真似假的梦出现在面前。 夏闻竹再次想起绑架,窗外是葬礼,金鱼睁开眼睛,直直瞪向他,女巫也在倏然摇铃,耳朵嗡嗡作响,整个世界摇摇欲坠,夏闻竹跪倒在地,抓挠手臂,这次沈煜清不在身边,手臂被抓的鲜血淋漓。 这和记忆里的割腕的疼痛不同,夏闻竹又用力了些,心口像是燃起了火,火光沖天,意识变成一片废墟。 他心血来潮的时候,感情变成一条单向的线,自残,跳楼的念头就像是毒品一样在脑海里刻下深深地印记。 临近中午,医生拎着医疗箱进来检查,他戴着口罩,眼睛没有一丝波动,给夏闻竹包扎完伤口,翻出温度计一测,夏闻竹发了高烧。 他喊来护士,吩咐几句,少顷护士推着点滴车进来,给夏闻竹挂了水,又在他四肢绑上绷带,无法动弹,就像是看管精神病一样。 精神分裂不断加重,夏闻竹像是换了人似的,一会盯着天花板,满脸恨意,一会意识清醒,望着虚掩的病房门,等着沈煜清出现。 愿望总落空,清醒时他只能看见保镖的黑西装,还有腰间的对讲机,闪着莹莹的光。 一连烧了两天,护士一给夏闻竹解绑,他就开始焦虑地抠指甲,指尖被扣得血迹斑斑。 医生来检查,长得最像韩国人地保镖递出对讲机,夏闻竹远远看他们交谈了几句,见医生推门进来,他下意识停住抠指甲的动作,医生一言不发,好似看不见他手上的伤,常规检查完,给他开了些镇定的药。 透明的药液从血管延伸至大脑,一连好几天夏闻竹都分不清自己是谁,自己在哪,还有门口的保镖为什么不让他出去。 当然,沈煜清在他记忆里的重量一点点变轻,像是被药水短暂封存住一般。 前两天夏闻竹根本想不起他是谁,后来腿伤好了,心理医生过来,提到他的名字心脏感到一阵抽痛。 痛感一点点加剧,心理医生提沈煜清名字的次数越发频繁,和以往的心理治疗不同,这里的医生总是很冷漠,有规律地戳夏闻竹的痛处,刺激着他的神经。 像是在脱敏治疗,心理医生每天下午都会出现在病房,从夏闻竹的出生开始聊起,最后慢慢渗透他被绑架时的经过。 医生的声音像是一块刀片,不知不觉中刮掉夏闻竹滋生在心口,腐烂的肉。 一周后,护士不再绑着他,每天注射的药减少,他开始想起沈煜清的存在,想起他不告而别,留自己一人在医院。 这是头一次他在发病后这么快控制情绪。 以前的医生总用奇奇怪怪的催眠方法,勾出他心中的美好,将痛苦压抑,然而情绪藏不住,崩到临界点就会爆发,一次比一次严重的催眠,最后导致精神崩溃。 好在这次医生没有试图藏住他的恐惧,一个劲戳痛点,将父母去世反覆提及,最后重组情绪,将所有负面感情都挤掉。 因此,心理医生再提起沈煜清名字时,夏闻竹心脏不再抽痛,心绪平静得像一汪湖水,隔着很远的距离,回忆着曾经。 夏闻竹渐渐找回了记忆,心理医生不再来,他披着大衣,走到窗边,树叶萧瑟,楼下停着一辆黑车。 夏闻竹心中一喜,转过头,病房门口仍是一群保镖,沈煜清没有出现。 愿望落空,夏闻竹垂下眼眸,盯着手臂上长长短短的抓痕,扯了扯袖口,生怕这些伤露出来。 第54页 又等了半个月,夏闻竹出院,在保镖的层层保护下坐上宾利车,只是这次司机换了人,是那个梳着中分髮型的保镖。 一路往北行驶,雨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路过圣马丁孤儿院,路两头围起围挡,打桩机一刻不停地工作,道路不扩张,只是缝缝补补,将货车压出来的坑填满。 伦敦这么多年没什么变化,老房子一年又一年地补上油漆,盖住了时间的痕迹,哪像n市,隔一段时间,路口的奶茶店就换了新,最后连一家老店都找不到了。 夏闻竹嘆了口气,感觉自己就像一张薄薄的纸,在这个城市里乱飘。 半刻钟后,车子停在象堡公寓楼下,夏闻竹推开车门,看到公寓门口站着的人,眼睛一亮。 沈煜清头髮长了不少,风将刘海吹乱,站在雨里,背对着他打电话。 夏闻竹喉结微动,想喊他名字,却被保镖推了一把,踉跄走了两步,撇了下嘴,忍不住喊道:「沈煜清,你怎么才出现?为什么不打伞?你知道我这段时间有多担心你吗?」 -------------------- 小夏的病情不会一下子好,但是换了医生会慢慢康復的。小沈失踪不是偶然,下一章会揭露。 第三十八章 提线木偶(上) 「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把我当哥哥吗?」夏闻竹有些激动,声音里却还带着大病初癒的沙哑。 沈煜清不敢回头,挂断电话,背对着他打开公寓的门,轻声道:「对不起。」 「什么?」夏闻竹仿佛被浇了盆冷水,眸光微动,试图拉住沈煜清的袖子,却被他躲闪过去。 夏闻竹手停在半空,指尖蜷曲,怔愣地看着他。 沈煜清大步往前走,停在电梯口,手机叮的一声响,置顶的联繫人传来警告:「谨言慎行。」 短短四个字,沈煜清额角冒出冷汗。电梯门开了,他抬头瞥了眼摄像头,隐隐闪着红光的机器像毒蛇的眼睛,稍不留神就会被吞没。 沈煜清扯了下领带,走进电梯,不等夏闻竹进来,先关上了门。 夏闻竹没想到他会离开,站在电梯口,急得想拍门,「沈…。沈煜清,这到底怎么回事?开门,我们聊聊…。」 电梯缓缓上升,沈煜清一字不差地听了进去,他望着不断上升的数字,脸上虽无表情,但藏在暗处的手握成拳,关节用力到发白。 四下一片死寂,只剩夏闻竹的声音在大厅里迴荡。片刻后,玻璃门被打开,脚步轻响,走近了能听见伞落下的雨滴声。 夏闻竹回头,身后站满了人。 保镖们神情凝重,双手背在身后,严阵以待,腰间的黑伞像是一把锋利的长刀。 夏闻竹视线上移,只见他们耳廓的蓝牙耳机闪着蓝光,没一会,耳机的光又变成红色,电流声滋啦作响,保镖们集体后退,离他半米远。 这群人刚才接收了谁的命令?夏闻竹迟疑地打量他们,按理说如果是沈煜清的保镖,怎么着也该有一部分人上楼站岗,而他们为何按兵不动,像看管定时炸弹一样盯着自己? 夏闻竹眼稍微眯,视线偏移,发现门口的reception换人了,原本是两个长发微卷的欧洲女人,找她们开门都是面带微笑。如今变成三个中东男人,脸上有明显的刀疤,蓄着络腮鬍,满脸戾气地盯着他。 夏闻竹后退半步,「咚」地撞到墙上的挂钟,回过头,黑色衣领蹭上一层灰,他抬眸,挂钟灰扑扑的,许久没有保洁来擦。 夏闻竹心底一沉,再次望向保镖,他们不说话,握着伞柄,几乎所有目光都望向他这边,夏闻竹有些不寒而慄,咽了下口水,踏进电梯,按下对应楼层。 保镖的耳麦再次亮起红光,短暂沉寂后,电梯门合上,他们停在原地,不为所动。 密闭的环境里,空气稀薄,夏闻竹靠在扶手上,长唿一口气,有个猜测在心底缓缓落下。 电子门锁亮起绿灯,夏闻竹推门而入,夏闻竹耸耸肩,装作随意地环视一圈,周遭毫无变化,甚至连他住院前拆的那盒饼干都还摆在餐桌上。 沈煜清坐在阳台边抽菸,西装外套被他挂在椅后,露出被雨淋湿的白衬衫,他侧着身,望着阴雨绵绵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回来了。」 沈煜清转过身,微微颔首。 「你怎么不说话?」 夏闻竹皱眉走到阳台,打开窗,烟味散了点,雨后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鼻尖被冻得红通通的。 沈煜清垂下眼眸,喉咙被酸涩硬块堵住,开不了口。 刻意拉远的距离让两人都不好过。 沈煜清正被人监视,能继续和夏闻竹见面属实不易,他不能违背与那人的协议,努力把夏闻竹当成局外人,但微微颤抖的肩膀暴露了他的不安。 夏闻竹一靠近,沈煜清勐地后退,菸灰弹到手上,烫得他心里一惊,抬头瞥了眼窗帘里的监控,眸色变暗,往客厅里走了两步,与夏闻竹隔着一个沙发的距离。 夏闻竹眉梢微挑,明显感觉到沈煜清躲着自己。 夏闻竹想起从前,母亲在书房安装监控,关注他们补课时的举动,当时的沈煜清也是拒自己千里之外,恨不得跑到窗外写作业。 如今父母去世,又有谁在盯着他们? 夏闻竹思量一番,沈煜清离开孤儿院多年,大抵不会与那儿的人有关。 而父亲去世,公司内斗不断,沈煜清不容易坐上执行总裁的位置,所占股份又超乎寻常的多,难道有不满的老股东联合使绊,拿自己去威胁沈煜清? 第55页 可夏闻竹想不通,三年来病情折磨,他早已是公司边缘人物,对公司的人事调动,项目更迭都不清楚,他又有什么可以威胁到沈煜清的? 况且他们威胁就算了,为什么要换保镖?到底谁有这么大的权力去换沈煜清的保镖,甚至还把他公寓里的工作人员都换了。 夏闻竹思来想去,怎么样都想不通,索性改变思路,从另一个方面下手,提起那个差点被他遗忘的人。 「沈煜清,你知道宋澜舒在哪吗?」 宋澜舒身上疑点重重,她父亲又是公司第二大股东,或许从她身上下手,能绕出这段迷宫。 沈煜清没回话,紧盯着摄像头。 「你在看什么?」夏闻竹抬头,也跟着看去。 两秒后机器上下浮动,好似在点头。 「宋澜舒带着她母亲的骨灰,去了昆明。」 第三十九章 提线木偶(下) 沈煜清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夏闻竹瞳孔微震,不等他开口,风把窗帘高高吹起,他恍然发现了窗帘后的亮光。 莹莹红光如同毒蛇的眼睛,夏闻竹心底一沉,掀开窗帘,想要一探究竟。 沈煜清按住他的手,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夏闻竹视线落在他的手上,沈煜清的无名指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刻着x字母的素戒。阴天光线昏暗,戒指没有反光,夏闻竹看得入神,总觉得x字母中间有个红点。 沈煜清走到窗台拐角,手腕用力,忽然包住他手,十指相扣,戒指的反光刚好照出头顶监控的轮廓。 夏闻竹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没想到窗台真的监控,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权力,居然将监控装到沈煜清家里。 而且这里是伦敦,谁又会漂洋过海,监视他们? 夏闻竹感觉自己被成堆的问题包裹着,他来不及思考新的问题又出现,背后搅局的那双手一刻不停地堆叠矛盾,好似有意推着他往前走。 那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如此心急,夏闻竹在脑海里反覆搜索,许久找不到对应的人选。他离公司太远了,又和亲戚不熟,一时间甚至怀疑他的记忆没有完全找回来,还落下了什么重要的片段。 夏闻竹紧抿着唇,坐到沙发上,思量一番,不应该啊,记忆恢復至今,车祸,绑架,刺杀,囚禁的所有的细节都对得上,不存在什么漏洞。 难道有人藏在背后,这么多年他一直没发现? 那么,沈煜清和那人是否有联繫?夏闻竹起初想不通沈煜清为何远离自己,如今想来,莫不是自己从病房醒来时就被监视了? 可监视就算了,他这两天又做了什么让那人在家里也装了摄像头,害得沈煜清躲他躲得比上学时还严重。 以前沈煜清也被母亲威胁过不听话就送到加拿大,天南海北的,就数加拿大最远,转机好几趟才能回家。可现在他们都长大了,又有什么理由能威胁沈煜清? 夏闻竹揉了揉额角,细细思索,只觉得除公司里人,没人能威胁到沈煜清。这么一来,矛头再次指向宋高远和宋澜舒。 这两人太可疑了,从失忆前到恢復记忆中,都和他们打过招唿,甚至夏闻竹在老宅前遭遇刺杀,第一个跑来救援的不是沈煜清,反而是宋高远。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脑海里的猜测就像是装上了发条,一刻不停地抖落疑点。明明他只和沈煜清说过去老宅看看,宋高远为何会突然出现?难道他们秘密联繫过? 夏闻竹抬眉看向沈煜清,阴冷潮湿的午后,沈煜清半个身子笼罩在阴影里,眼稍微挑,薄唇紧抿,似乎也在想着什么事。 夏闻竹揉了揉僵硬的肩膀,靠回沙发椅背里,总感觉自己离真相很近,只隔着一道墙,可他无法找到离开的门,困在暗室里,不见天日。 窗外风唿啸而过,又下起了雨,窗帘里的摄像头不动声色地调转方向,对准夏闻竹。 沈煜清盯着楼下生锈的自行车,思量许久,下定决心,从书架缝隙里翻出笔,藏在袖中,瞥了眼监控,随后摸出平时提醒夏闻竹吃早饭用的便利贴,写上字,走到他面前,慢慢蹲下,说道:「哥,你裤脚湿了,刚才在楼下踩到水坑了吧?」 夏闻竹一愣,低头的同时,沈煜清捲起他裤脚,悄然把纸条塞进卷边夹缝里,「我先帮你把裤脚捲起来,一会吃完饭记得换裤子,你别看立春了,伦敦真正热起来还得等到五六月份。」 他动作很轻,夏闻竹却能感觉到纸条隔着布料刮蹭皮肤的触感,起身皱眉道:「我现在就去换裤子,伦敦这天可真够怪的。」 他走进卧室,四处翻了一圈,没找到监控,却仍不放心,躲在门后,翻出字条一看:「宋叔叔正在监视我,所以我必须和你保持距离。」 夏闻竹连看了两遍,眉头越皱越紧,这字条证实了先前的猜测,但他想不通宋高远为何要在家里装上监控,他们之间只是公司股东与执行总裁的关系,这样操作未免太越界了,沈煜清为何会老老实实地答应?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暗藏的关系? 沈煜清被领养回来后,随身的小包里有张父母的黑白照片,他常把照片放在床头。 雷雨天,夏闻竹跑到他房间陪他,总能看见照片,但拍照的人好似刚学会使用相机,镜头没有聚焦人像,反而将伦敦塔桥拍得一清二楚。不过据夏闻竹了解,宋高远早年一直在昆明发展,没出过国,不存在沈煜清是他私生子。 第56页 这么看来,宋高远没权干涉他们的私生活,那为何沈煜清要同意他装摄像头,还像高中那样和自己保持距离? 思绪纷乱,夏闻竹疲惫地靠在墙上,朝门外道:「沈煜清,你能进来一下吗?我找不到昨天洗的那条运动裤了。」 「好。」 沈煜清刚踏进卧室,夏闻竹怕周围有监听设备,速速写下问题,递到他面前:「宋叔叔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煜清很快传来纸条:「签了协议。」 夏闻竹眉心一跳,扯住沈煜清领子,迫使他低头,轻声道:「什么协议?」 唿吸喷在沈煜清颈肩,喉结微动,他用口型回道:「现在还不能说。」 「你被威胁了?」夏闻竹两手抵上墙,将沈煜清困在自己圈出来的方寸地。 「按照协议,我必须服从宋叔叔的命令。」 「为什么?」 沈煜清不答,垂下眼眸,纸条被夏闻竹捏得皱巴巴的,从他手中扯出纸条,撕破一角,又写道:「继续问我宋澜舒的事。」 「宋澜舒去昆明后便失踪了,宋叔叔正在找她。」沈煜说着,挣脱夏闻竹的束缚,走到衣柜前,翻出裤子,又招唿他来看藏在柜子深处的监听器。 夏闻竹心头一紧,盯着监听器,思绪回到仓库,苍白的灯光和监听器一样让他无处遁形,心慌得很。 宋澜舒和他只是邻居关系,大学毕业后没了交集,她究竟从哪里知道他被绑架,又找到和父亲植物园里相同的蝴蝶和蛇? 夏闻竹不由想起瑞安医院的主治医师给他开过量的药剂,加重病情;第一次绑匪收了赎金,不放他走;第二次绑匪洗脑,强迫他相信沈煜清就是杀害母亲的兇手;宋澜舒费了这么多力气让他恢復记忆,想干什么? 夏闻竹大脑飞速转动,从相遇到重逢,宋澜舒全身充斥着刻意,当时在云顶天台的对话,细想下来,处处诡异,似乎想将矛盾指向沈煜清。 一个人将矛盾指向沈煜清就算了,为什么所有人都把矛盾指向他? 夏闻竹咳嗽一声,嗓音沙哑:「你刚刚说宋澜舒带着她妈妈的骨灰去了昆明?」 「是。」沈煜清明显抬高了声音,有意让监控那头人听清。 「我爸在昆明市区,翠园那一片有个私人植物园。」 夏闻竹当着他面换好裤子,捲起略长的裤腿,弯腰时大脑神经忽然抽动,想起宋澜舒母亲曹黎曾是n市瑞安医院的院长。 她带着宋澜舒出国前两年,常去昆明分院出差,如果没记错,那医院就在父亲的私人植物园对面。 难道……。他们之间藏有千丝万缕的联繫? 第四十章 九五年的盛夏 时过境迁,夏闻竹怕记忆有偏差,扯住沈煜清袖子,说道:「电脑借我,我想确认一件事。」 沈煜清眉头微蹙,不明所以,却照做了。 夏闻竹很快编辑完邮件,发给大学同学司城。 沈煜清坐在旁边,盯着屏幕上的内容,心里沉甸甸的;这些年,他费尽心思打探宋高远的后台,却毫无收穫。 那些暗藏在宋夏家的秘密,复杂的关系网,像是铜墙铁壁,外人无法探入,更别提一一击破了。反而宋高远轻松抓住他的软肋,用夏闻竹的安危威胁他,为自己办事。 夏闻竹放下电脑,歪头看着他,「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我没有。」 「你没有?」夏闻竹的头靠在他肩膀上,挑眉看他。 沈煜清嘆了口气,避开摄像头道:「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宋阿姨去过昆明。」 夏闻竹坐直身子,把笔记本电脑又搬到自己腿上,点亮屏幕道:「你不知道正常啊。」 小时候去隔壁拜年,母亲觉得沈煜清上不了台面,不让他去。夏闻竹见沈煜清总趴在窗台可怜兮兮地等他回家,心软下来,每次拜年,他拿写作业搪塞,导致很长一段时间,夏闻竹大年三十唯一的活动就是写寒假作业。 夏闻竹揉了揉沈煜清的发顶,小声解释道:「宋家一直神神秘秘的,你还记得刚搬来那两年,都不让宋澜舒到小区公园里跟我们玩。」 夏闻竹顿了下,又道:「后来舅舅出现,两家在集会里熟悉了,才听我妈说宋叔叔在昆明做房地产,宋阿姨在医院工作。」 「我记得前两年,宋叔叔回n市,入股我们家公司的时候我妈一百个不同意,但后面她跟着舅舅去了两趟法事集会,也就答应了。」 沈煜清颔首不语,手机叮的一声发来信息,不用想也是宋高远的警告,还没来得点开,夏闻竹趴在他耳边,继续道:「我一直想不通宋叔叔一个在昆明发家的人,为什么中年回到n市,耗尽财力买入夏家股份?」 沈煜清不答,坐远了些,调暗电脑屏幕,在输入框里编辑道:「保持距离,门口有监控。」 夏闻竹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屋里监控这么多。 同一时间,屏幕亮起新的弹窗,沈煜清迅速删掉刚才的字,点开一看,大学同学发了一张照片,宋澜舒母亲曹黎在外科问诊的一幕刚好被数位相机记录下来,就诊的患者是个中年男人,拍不到脸,但小腿紫了一大块,中间有细小牙印,好似被毒蛇咬伤。 夏闻竹盯着照片陷入了沉思,照片左下角的时间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比他印象里的时间早了二十来年。 爸爸早年喜欢养蛇,又在昆明植物园工作过,照片上的患者身量和爸爸差不多,就连髮型也和他年轻照片时一样,鬓角发白,夏闻竹小时候还问过这是不是染髮,爸爸说那是遗传爷爷的少年白。 第57页 夏闻竹下意识地揉了揉发顶,他倒是没有遗传,头髮黝黑。 难道曹黎和爸爸二十多年前就认识了吗?夏闻竹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电脑边缘,心里就像是被堵上一团带水的棉花,连同嗓子眼都堵得慌。 眼下没人能解答,只能深挖曹黎的背景,夏闻竹犹豫再三,司城同学虽许久不联繫,但他是唯一去昆明分院工作的人。 夏闻竹有一万个不放心,但如今又只好求助于他,指尖在键盘上敲击道:「可以再给点曹院长的背景资料吗?」 夏闻竹还没点击发送键,沈煜清忽然接住他的键盘,继续往下敲,一连串输入了好几条以后请他吃饭,能提供信息下次一定能登门感谢什么的,最后还把夏闻竹输入的话润色一通,变得格外圆滑,让对面的人看不出想套话,反而像是老友重逢时的闲聊。 夏闻竹视线从屏幕转移到沈煜清脸上,轮廓分明的脸型,鼻樑高挺,好像很早之前就褪去了青涩,夏闻竹恍然发觉,自己生病的这些年,沈煜清接替自己的工作,在商场中沉浮,变得比自己更懂人情世故。 好在周末医院调休,很快收到新邮件,不知是不是司城在医院待久了,叙事言简意赅,就像是给病人开处方药。 「曹院长不常来昆明分院,这两年我也没见过她。要不我把之前和她共事的护士长邮箱发你?你问问她?」 下一秒,司城发来新的邮箱,随即补充:「不聊了,我要去接女儿放学了。」 夏闻竹的视线从邮箱转移到沈煜清脸上,问:「我们要不要去昆明拜访护士长?」 「好。」沈煜清一只手背在身后,手机震动不止,他怕夏闻竹发现异常,起身道:「我出门接个电话。」 他走得仓促,连衣架上的大衣都没有拿,白衬衫的影子一阵风般消失在门外。 夏闻竹对着空气「嗯」了声,指尖蜷缩,食指扣着拇指的指甲盖。他抬头看向门框,没找到监控,视线偏移,衣柜里的监听器亮着光,一闪一闪的绿灯简直在他伤口上撒盐。 沈煜清忽然消失,他的思绪回到仓库,头顶的白炽灯直直照下来,周围空气被抽空,无处可藏,夏闻竹感觉自己像商品一样被摆在货架上,任人挑拣。 青春期夏母的盯梢,尾随,恐吓,当时觉得没什么,心态好一定能挺住。可年龄慢慢增长,当时不觉得疼的伤疤,总在阴冷无人的梅雨天,流出血,渗出脓。 红肿的伤口无法结痂,如刺青般刻印在心底。 夏闻竹捏了捏眉心,在这个满是监控的房间里,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重新打开电脑,斟酌词句,给护士长发去邮件。 第四十一章 受罚 一门之隔,楼梯道间,菸头红光星星点点,沈煜清站在窗边吸菸,身后响起脚步声,他没有回头,习惯性抽完最后一根烟,踩灭菸头,道:「宋先生这次要带我去哪。」 黑衣保镖没有回答,只是将他双手反扣住,压着走进电梯,坐上车,没一会来到城郊的仓库。 大片的彩色涂鸦映入眼帘,滑稽的卡通画旁边总能看见油漆胡乱涂写的辱骂词。 宋高远坐在轮椅上,眼神迷离,手里还夹着一根细长的,类似捲菸的玩意。 沈煜清走近了,一股刺鼻的四氢大麻酚味瀰漫在空气中,他皱起眉头,总算明白宋高远最近为何总是喜怒无常。 这个老毒虫,戒毒三年,又復吸了。 「宋叔叔,今天惩罚完,可以把我家的监控撤了吗?」 「沈煜清,你怎么有脸跟我讨价还价?」宋高远冷笑一声,招了招手,手下递来长鞭。 「宋澜舒在你眼皮底下跑掉,我暂且不论,小夏怎么又昏迷?要不是阿桐跟我说,你还想瞒着我?」 宋高远大脑神经被毒品搅乱,嘴角一抽一抽的,像是在笑,脸色却难看到可怕,眼尾通红,说话带着怒音:「沈煜清,你他妈的怎么敢的?」 「啪」的一声,宋高远一鞭子抽在沈煜清后背,白衬衫瞬间见血。 沈煜清一声不吭,半跪在地,蘸了盐水的长鞭,稳准狠地抽在伤口上,他不敢躲,如果被宋高远发现他往后缩,保不齐夏闻竹会受到牵连。 沈煜清折服在宋高远身边多年,实实在在了解他骯脏的心。这人表面说着保护夏闻竹,背地里却想让夏闻竹染上毒瘾,想让夏闻竹义无反顾地追随自己。 之前几次投毒,要不是沈煜清将国内公寓的保镖偷换成自己的人,夏闻竹就要坠入陷阱,一蹶不振。 长鞭在空中划出一道血线,沈煜清刚挺起的嵴背再次弯下,白衬衫通红一片,沈煜清咬紧牙关,不发出一声痛喊。 半小时过去,一盆带冰的盐水从头顶浇下,沈煜清瞬间视线模煳,头髮滴着水,他没有急着擦去,像是刻意惩罚自己,挺直嵴背,再次被抽趴下。 密闭的仓促,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 沈煜清脸色苍白,嘴唇发紫,盯着宋高远带血的皮鞋,意识有些涣散,这么多年,他找不到宋高远想害夏闻竹的动机,这些痛苦,都是他应得的。 又过了半小时,「哗啦」一声响,宋高远抽累了,扔掉长鞭,走到仓库门前,对着铁门喃喃自语,他说着云南方言,声音极轻,像是蚊子嗡嗡声。 沈煜清趴在血水里仔细辨认,隐约听到宋澜舒的名字,心头一紧,刚要起身,忽然听宋高远说:「下周,你带着夏闻竹去昆明,看宋澜舒坠楼。阿桐昨天说这小姑娘想杀我,带着她母亲骨灰回昆明找杀手出山了。」 第58页 宋高远点燃一支烟,夹在指尖,又道:「哼,她还真是坚持,这么多年一直想杀我。」 沈煜清没有吭声,宋高远身边的手下,架起他,强迫他点头。 「当然,我不用你动手,另有人会替我做这件事,你只要带着夏闻竹去翠湖,亲眼看着宋澜舒跳楼就行。」 「我带他去昆明可以,但夏闻竹精神不稳定,你必须把你的手下撤走,他才能正常上飞机。」 宋高远抽了口烟,白烟缭绕,模煳了他的脸。 半晌后,宋高远走到沈煜清面前,自上而下地看着他:「我撤走可以,但你千万别想耍花招,如果再办不好事,你这辈子就别想见到夏闻竹了。」 沈煜清肩膀微微颤抖,再次被他的手下按着点头。 沈煜清不愿成为这对父女黑吃黑的棋子,但宋高远掌握的公司实权太大,他一时无法与之抗衡。 三年来,沈煜清费尽心思在公司安插自己人手,但最终没能架空宋高远。 这个老毒虫,手段狠辣,又在商场中叱咤风云多年,扳倒他属实不易。 当年夏闻竹被卷进北海仓库风波,差点要坐牢,沈煜清又刚从美国回来,没钱没权,只好求宋高远出手摆平,但没想到宋高远就像是在原地等着他似的,给了点好处就一步步将他拖入陷阱,再想逃脱,为时已晚。 如今的宋高远在公司掌握绝对话语权,沈煜清被推上台,傀儡多年。眼下只能考虑如何在昆明找到宋高远的弱点,或者借着宋澜舒之力一举扳倒他。 不过第二个手段风险太大,宋澜舒对夏闻竹的恨,不比对宋高远的少。 宋澜舒在夏闻竹面前装的人畜无害,但在仓库,她埋了将近六枚炸弹,如果不是沈煜清让保镖提前赶到拆了炸弹,从暗门探入抓住宋澜舒,保不齐夏闻竹会命丧黄泉。 宋澜舒恨夏闻竹很简单,沈煜清之前黑了宋高远的电脑,从加密文件夹里看到,宋澜舒根本不是他亲生女儿,和自己一样,是从福利院领回来的孤儿。 成年人戴着虚假的面具,在媒体面前对领养儿好,离开聚光灯,又是一副冷漠的面孔。 沈煜清很早就知道这一点,他寄人篱下,竭力地想表现自己,像宠物一样想要得到主人的喜欢。 但商人们很残忍,他们借着慈善的噱头提高公司的产值,所以等宣传结束,把沈煜清当流浪狗一样随意照看。 巨大的落差,小小年纪难以承受,好在夏闻竹出现了,流浪狗又有了家。 宋澜舒就没这么幸运了,她被宋高远秘密领养回来,得不到母亲的爱,从小和隔壁家好学生夏闻竹攀比,嫉妒早早在心底埋下种子。 后来父母离婚,母亲对她更不好,回国找宋高远,又遭抛弃。 当时宋高远刚染上毒瘾,还没有现在这么疯狂,但他对夏闻竹的关心早就超过了宋澜舒。 宋高远欣赏的表情从来没有偏向宋澜舒。 妒火中烧,宋澜舒看夏闻竹的眼神一点点变得残忍,而当时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宋高远又给她办了签证,选了回国需要倒腾好几班飞机的国家,不再理会。 异国他乡,茫茫雪夜,宋澜舒拖着行李辗转多个破旧公寓,受尽欺负。 沈煜清作为旁观者,不知道该怎么劝,在温哥华那几年,他们偶尔碰面,像个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 在黑暗中成长的小孩,没有多余爱分给别人。 对沈煜清来说,除了夏闻竹教他爱,其他的人都像是白花花的背景板。 那些对爱的感悟,随着温哥华大雪飘落,永远葬在十七岁,背井离乡的那年。 -------------------- 这几天忙着搬家,坐在电脑前的时间不多,等我开学后,会调整更新时间,大概率会在国内白天更新。 第四十二章 额头吻 天亮了。 夏闻竹抱着电脑,一宿没睡。 他等不到沈煜清,意识飘在半空,站不住脚,心慌得很。 「叮」的一声,房间的暖气停了,夏闻竹捏了捏酸麻的手臂,走下床,拿起沈煜过的大衣,靠在阳台,低头看楼下的停车位。 空荡荡的位置,除了落叶乱飘,什么也没有。 夏闻竹把头埋进沈煜清大衣里,深吸一口气,胸腔被酸涩硬块填满,沉甸甸的。 片刻后,他抬起头,神情恍惚,看不清床头的闹钟,感觉时间停在了沈煜清离开的那一刻。 夏闻竹捏了捏眉心,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他不能总想着沈煜清,不干正事。他走到厨房,就着冷水吃了两片安定片,西药比中药还苦,夏闻竹皱着眉,回到电脑前,点开一个空白文档,开始整理绑架的疑点。 他对宋澜舒小时候没什么印象,要不是这次所有矛头指向她,还真想不起来有这号人。 小时候拜年,夏闻竹没在宋家见过她,平时父母应酬饭局上也不出现。 夏闻竹哪会不懂宋家为什么要把唯一的女儿藏起来,宋澜舒又不是私生女,于情于理都不应该。 但他刚在自家饭桌上开口,母亲一句管好你自己,小男生这么八卦做什么,堵得夏闻竹只好埋头扒饭,将所有好奇咽回肚子里。 后来沈煜清高二和她分到一个班,夏闻竹才开始熟悉。 高二下学期,清明节宋澜舒父母闹离婚,她坐在门口台阶上,往窗里看,养父母吵得面红耳赤,讨论她的去留。 第59页 「哐当」花瓶砸破窗户,玻璃碎片飞溅,宋澜舒脸颊划出细长的口子,她冷笑一声,随手一擦,戴上耳机。 院里阴风阵阵,天一黑有人在路口烧纸钱,火堆冒着亮光,瘆人的很。 夏母回老家扫墓,夏父从植物园回家,停车时从后视镜发现她,出于好心,喊她一同回夏家。 那晚后,夏父经常请她来家里写作业。 夏闻竹每周末辅导沈煜清功课,夏父见宋澜舒孤零零坐着,叫夏闻竹连她一起辅导。 沈煜清心里不乐意,但也不说,搬了座位,紧挨着窗台。风一吹,窗帘扬起,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夏闻竹怎么劝都不出来,躲在里面算公式,草稿纸背面满是深深笔印。 夏闻竹无奈,抱着课本在两个人之间穿梭,他没法拒绝父亲,严格的家规从来没有教过他叛逆。除了后面那几年,想念占据上风,他瞒着父母飞去温哥华找沈煜清。 夏闻竹揉了揉眉心,刚有些头目,脑海里怎么又全是沈煜清,他扶额头,喝了一口水,盯着电脑屏幕,思绪再次回到从前。 那时母亲紧盯着他和沈煜清,分身乏术,无暇顾及父亲。现在回想起来,父亲为何突然对宋澜舒分外照顾,她又不是植物园里的蝴蝶。 夏闻竹从来没感受过父爱,要不是被医生催眠,在仓库见到他遗像时,也不会失了神,眼泪哗哗掉。 「叮」电脑弹出低电量警告,夏闻竹咬着下唇,想不通,保存文档,起身去找充电器。 走到门厅,响起开门声,夏闻竹倏然转身,动作幅度太大,脚下的地毯掀起一个角。 沈煜清打开门,脚步虚晃,身后空无一人,保镖不知去向,他手扶在门框上,面色惨白,微微喘气。 「你受伤了?」夏闻竹瞪圆眼睛,跑上前,一股刺鼻的药水味瀰漫在鼻尖。 沈煜清不说话,喉结上下滑动,抬起头,眼皮褶子变深,楼道间的阳光一照,眼下的青黑明显得不像话。 夏闻竹心口像是被丢进几块碎玻璃,伸出手,却被他抬手挡掉。 「我没事。」沈煜清往后退了退,完全猜不透在想什么。 他衣服也不知何时换过了,黑色高领毛衣挡住下巴,连同手腕上的表也被遮挡,隐约看出錶盘的轮廓。 夏闻竹抿了下唇,下意识地去找裤口袋,却发现口袋太浅,扒了好几次都没插上兜,只好将伤痕累累的手指藏在身后。 「让一下。」楼道口的风唿唿地灌上来,沈煜清眼前发黑,强撑着换好鞋,走进玄关,还没多看夏闻竹两眼,脚步虚晃,咚的一声朝前倒去,不偏不倚栽进夏闻竹,没了知觉。 地砖冰凉,夏闻竹被他压在身下,大脑空白,拍了下他后背,沈煜清疼得后颈一缩,没有醒,紧贴在夏闻竹胸口,肩膀微微发抖。 门口再次响起脚步声,四五个保镖带着云梯进门,直奔阳台,拆下监控,又去房间取走监听器。 夏闻竹愣愣地抱住沈煜清,看他们一阵风似的离开,低头问道:「你该不会跑去找宋叔叔取下监控,代价是被他打了一顿吧?」 沈煜清紧闭着眼,一动不动。 夏闻竹掐着掌心,胸口堵得慌,扶起他,打通了急救电话。 深夜,医院。 针头刺激皮肤,沈煜清眼睫轻颤,半晌后睁开眼睛,昏黄温暖的光斑放大又缩小,最终看清了病房的灯。 他偏过头,夏闻竹握着他另一只手,趴在床头,半闭着眼睛。 沈煜清小心翼翼地抽出手,夏闻竹眼稍微抬,瞬间清醒,抓住他的手,主动问:「你这身伤哪来的?」 他虽然猜到了七七八八,但还想让沈煜清主动开口。 沈煜清逃避地扭头,眼底蒙上一层淡淡的灰色,像是抽离在这个世界之外,离夏闻竹好远。 「不准躲,回答我。」 夏闻竹倾身向前,心里说了一万遍要和他保持距离,但身体忍不住靠近,那种近乎本能的冲动驱使着他不断向前,趴在沈煜清胸口,擒住双手,不让他坐起来,直直地对视。 沈煜清嘴唇微张,微不可察点了点头。 「你傻啊?」夏闻竹嘴角一瞥,喉咙被酸涩硬块堵住,手握成拳,捶向他胸口。落拳的瞬间,他又张开手指,悬在半空,最后变成轻轻拍了拍被子。 「你就是个傻子,傻子。」夏闻竹闷声重复,唿吸紧贴着沈煜清喉结,一阵异样的酥麻感爬满全身,他吊着针的手,血管微微凸起。 「宋叔叔除了抽你,还做了什么,有没有威胁你?」 夏闻竹换了个姿势,侧躺在沈煜清怀里,不等他回答,继续道:「我跟你说昂,别再签什么乱七八糟的合同,我们一起好好的,把最近的迫破事解决。」 沈煜清怔怔地看着他,「我们一起」这个词好多年都没听到了,陈旧酸涩气息扑面而来,胸口像是填满了潮湿的落叶。 他忽然抬起手,揉了揉夏闻竹发顶。 「啧,你别乱摸,快答应我。」夏闻竹眼底满是真切,生怕他再做傻事。 「好。」沈煜清卸下所有负担,搂紧他,唇瓣擦过额头,印下一个吻。 世界变得好安静,听不见医院走廊嘈杂的脚步声。 一分钟后,夏闻竹迟疑地眨了眨眼睛,凉凉的唇印像梦一样模煳又暧昧,他抬手想摸额头,犹豫一瞬,又缩回手,心中纠结,沈煜清刚刚是亲他了吗?为什么要亲他?是因为喜欢吗? 第60页 到底是哪种喜欢?夏闻竹喉结微动,不敢问,心像是架在火上烤。 沈煜清远没有他想得复杂,思绪飘到好远的地方,夏闻竹失忆时,他的所有强硬都在学他。 那种哥哥对弟弟的关切,依恋,所有唿之欲出的感情,都在模仿夏闻竹,那是唯一教他爱,给他爱的人。 「哥,陪我一起走下去吧。」 「废话,我是你哥,不陪你陪谁?」夏闻竹好半晌找回自己的声音,盯着沈煜清的眼睛,犹豫道:「你刚刚是亲我了吗?」 沈煜清唇角微弯,毫不犹豫点头。 「为什么亲我?」 第四十三章 s(长佩)m 「因为你是我哥。」 沈煜清稍稍松开了手,夏闻竹支起上半身,面对面反问道:「我是你哥,所以你亲我?」 沈煜清眯起眼睛,一本正经地点头。 夏闻竹在心底「啊」了一声,尾音上扬,没有道理啊,谁家正经兄弟间没事亲一下。 他扯住沈煜清领子,凑上前,刚要开口,病房门「咚咚」敲响,夏闻竹吓了一跳,掀起半边床单,挡住大半张脸。 查房的外国医生皱眉打量他两眼,轻咳一声,视线又转到沈煜清身上。 「沈先生,我们很好奇你身上的伤是从哪来的?是否受到了威胁绑架等困境?」 沈煜清坐起身,轻轻拍了拍怀里的夏闻竹,陷入沉思,宋高远一手遮天,眼下供出他,英国警察无法让他坐牢,甚至会打草惊蛇。 犹豫片刻,他道:「我是s(长佩)ado(长佩)maso(长佩)chi(长佩)sm的爱好者。」 沈煜清语速超快,夏闻竹茫然地抬头,用嘴型问:「什么鬼?」 沈煜清不答,浅浅一笑,夏闻竹耳边又响起英国医生的声音,黏煳煳的发音和课本上教得不同,夏闻竹听不懂,抱着沈煜清一只手臂,自以为躲得很好,往他怀里蹭,让一旁的被子平整。 医生意味深长地扫了眼裹成蚕蛹一样的夏闻竹,嘱咐道:「这些爱好我们医院管不了,但还请您注意身体。」 沈煜清保持微笑,目送医生离开,低头问道:「你又没做亏心事,干嘛躲起来?」 夏闻竹长唿一口气,跳下床,「习惯了,我刚还以为还在老宅。」 沈煜清脸色微沉,抓住他的手,不让走远,「这个习惯不好,我们改掉行吗?」 夏闻竹一摆手,「你当这个世界只有英国人啊,见到两男的躺床上就跟看两煎饼果子摊在锅里,什么闲话也不说。」 「我是煎饼果子?」沈煜清眼梢微抬,凑近了问。 夏闻竹看着他长睫毛扑闪扑闪,忽然转头道:「算了,你还小不理解正常。」 「我小吗?」沈煜清一脸委屈,轻声道:「你又没试过。」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沈煜清咳嗽一声,试图去拉他的手,但动作幅度太大,打针的手渗出血,夏闻竹又给他按回床上,手随意地搭在他胸口,怦怦的心跳沿着手掌的纹路传至胸腔,连带着自己的心跳也开始不规律地跳动。 沈煜清唇角忍不住上翘,夏闻竹耳稍微红,vip病房里藏不住心动,他从看护椅里站起来,走到门边张望。 安静的走廊,护士推着车低头走过,夏闻竹视线一转,刚好撞见那个查房医生,目光交汇,医生的眉头明显皱了一下,似乎对他这个人很不满。 夏闻竹挠了挠头,回头悄悄瞥了沈煜清一眼,对方眨眨眼,一脸无辜。 夏闻竹回到原来位置上,脑海里再次跳出那一串字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找不到缘由。 他打开翻盖手机,顶头的2g网络晃得他眼睛疼,只好抬头问:「不过你刚刚对医生说的那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哪个词?」 「s开头那个。」 沈煜清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脸不红心不跳地打哑谜:「它就是一种爱好,就像你喝酸奶舔屏盖,睡觉喜欢躺在我左边一样,都是一种爱好。」 「哈?」夏闻竹皱眉看着他,虽不是生气,但脸上完完整整写着你在逗我玩嘛? 沈煜清摸了摸鼻头,转移话题道:「哥,床头灯照在你身上很漂亮。」 夏闻竹愣了几秒,余光扫过暖黄的灯带,「你好端端地夸我干吗?」 「因为你是我哥。」 夏闻竹嘴角一抽,感觉有一口气堵在胸口,找不到反驳,又不想这么算了,犹豫片刻,往门外走,「我出去给你倒杯水。」 「我不想喝水,你陪我待会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 夏闻竹扬起下巴,轻哼一声,拿他的话呛他:「因为我是你哥啊。」 ......(长佩)(河蟹)(长佩)(河蟹) -------------------- 这章被审核卡了七八次,终于传上来了,(当然这不是完整版,后面部分内容做了删减) (如果那个b(长佩)d(长佩)s(长佩)m(长佩)词不加小括号,佩子不让我过。) 第四十四章 老街,柿子树 时间一晃,到了沈煜清出院的日子,他们买了机票,辗转十来个小时,抵达昆明。 暮春,昆明艷阳高照,夏闻竹的头髮变长了不少,髮丝轻扬,他偏头看向沈煜清,眼睛亮亮的,「伦敦太压抑了,还是昆明好。」 第61页 「你要喜欢,我们常来。」沈煜清牵过他的手,走出机场,叫了辆车,穿过文林街,停在城区一处独栋别墅前。 蓝花楹挡住阳光,夏闻竹按动门铃,四处望了望,路口停了辆奥迪a8,门前的泥巴栅栏里养着各色的牡丹和芍药。 这些花养护起来应该不少钱,夏闻竹皱了皱眉,现在的医院退休金这么高了吗? 他还没来得及琢磨明白,大门打开了,迎面见着一个盘发中年女人,画着浓妆,穿着碧绿长裙,手搭在门框上,涂着红指甲油,完全不像医院常见的护士模样。 夏闻竹后退半步,看了眼门排,没找错地方,问道:「请问您是?」 「刘翠琴。」女人拢了拢真丝坎肩,尖着嗓子道:「不是你小子给我发的邮件吗?」 夏闻竹笑着应是,递上从英国买来的保健品。他在邮件里只说明曾是瑞安医院的实习生,当年护士长很照顾他,这次假期回来拜访一下。 刘翠琴低头端详保健品,夏闻竹趁机提起曹黎。 刘翠琴闻言,眉头瞬间蹙起,层层审视的目光落在身上,夏闻竹垂下眼眸,感觉很不舒服。 同一时刻,肩膀一热,沈煜清的手突然搭上来,安抚性的捏了捏,夏闻竹抬头和他对视一眼,慢慢放松下来。 「你的礼物我收下了。」 刘翠琴拉开门,捨不得把昂贵的保健品还给他们,招手道:「进屋再说吧。」 别墅是西式装潢,楼梯口摆着一幅风景油画,头顶的水晶玻璃灯和茶几上的费列罗巧克力一样大。 夏闻竹收回目光,开口问:「我这次来呢,不仅是感谢您对我的帮助,还想感谢曹黎院长。」 医院每年暑假都会招大批医学生,夏闻竹料定护士长不记得所有实习生:「只可惜这些年我一直没有联繫上她,您知道她的去向吗?」 刘翠琴皮笑肉不笑地咧开唇角,起身道:「她辞职好久咯,我先去给你们倒点茶。」 「诶,您等一下,我们不喝茶。」 夏闻竹正要去追,沈煜清扯住他衣摆,低声道:「我们来迟了,护士长十有八九被宋高远花钱收买了。」 「你看,封口费。」沈煜清拉着夏闻竹坐下,指向面前的书架。 夏闻竹眯眼望去,顶上一格摆着刘翠琴儿子的哥伦比亚大学录取通知书,右下角还有一封宋高远署名的推荐信。 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是两年前,推荐信更早,纸张的边角微微泛黄,像是被昆明的阳光烤焦过似的。 「久待容易露馅,我们先离开吧。」 沈煜清话音未落,「轰隆」一声响,窗外暴雨如注。夏闻竹揉了揉眉心,心有不甘,却无奈点头,嘀咕道:「这天气怎么回事,明明刚才还是晴天。」 沈煜清捏了捏他的大腿,安抚道:「没事,会放晴的。」 刘翠琴端着两杯茶回来,笑望窗外,「昆明春天很少下雨,你们这次真是来巧了,能在雨里欣赏翠湖美景了。」 沈煜清站起身,假装感兴趣道:「那敢情好,我们就不喝茶了,趁着雨没停去看看翠湖。」 「哎哟,这就要走啊。」刘翠琴面上想留他们,但早早地走到玄关,递上伞。 夏闻竹没有接,客套寒暄两句,推门道:「不用麻烦,我们带伞了。」 刘翠琴微微点头,黄金耳环一晃一晃地响。目送他们走出院子,她啪的一声关上门,手机突然响了,她低头扫了眼,脸上闪过莫名的神色,接通电话。 一墙之隔外,沈煜清从包里掏出伞,急忙递到夏闻竹头顶,「哥,走慢点。」 雨丝斜斜地落下,夏闻竹转过身,摆正了雨伞,后背被淋得透彻。 「先回酒店吧,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好。」沈煜清走到路口打车,夏闻竹站在遮雨的电话亭里,嘆了一口气,脑袋很乱,仿佛眼前有一面墙的通讯录,可年代久远,他怎么找也找不到对应的联繫人。 夏闻竹揉了揉眉心,往旁边看,不远处有一栋低矮的瓦房,在一众的别墅群里显得格外突兀。 瓦房门前的柿子约莫两层楼高,树叶连成片,盖过屋檐,雨滴随着花砖一路延伸,往小巷的尽头汇聚,形成一个水坑。水坑的倒影里,蓦然出现一个苍老的身影。 夏闻竹眨了眨眼睛,发现那不是幻象,勐地抬头。 一个白髮苍苍的老太太,穿着粗布花衣,打着生锈的天堂伞,朝他们打招唿:「小伙子们,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来我家避一避吧。」 -------------------- 这两天忙着搬家和开学,今儿才有机会对着显示屏码字,明儿开始连更。 第四十五章 过往云烟(1) 老妇人站在巷口招唿了好几声,夏闻竹没搭理,眉头紧皱,扯住沈煜清衣角,道:「你看那有一个人。」 沈煜清刚拦到一辆计程车,回头刚好看见朝他们一步步走来的老妇人。 「你们融不进老陈家,但我这给你们留一扇门。」 夏闻竹和沈煜清对视一眼,同时想到护士长家的录取通知书,她儿子姓陈。 夏闻竹指着自己,半弯下腰和老妇人对视,「奶奶,您知道我们是谁?」 老妇人没回答,看向沈煜清,手里的伞不由得握紧,「我认得你,当年宋高远派你去找过我儿子。」 沈煜清面色一僵,脱口而出:「您是司机王勇的母亲?」 第62页 老妇人点点头,灰濛濛的眼睛转向夏闻竹,「我儿子也是受害者,请你不要怪罪他。」 一提到母亲他还是无法控制情绪,夏闻竹大脑宕机了两秒,胸口钝痛。 他仿佛回到了救护车上,黄昏落进眼底,母亲被撞得不成人形,担架上的血沿着床单蔓延至脚下,由红变黑,最后扭曲成墓碑的形状。 「哥,看着我,深唿吸。」沈煜清搂紧他,声音异常地稳:「不要陷进回忆里,我陪你朝前看。」 夏闻竹浑身一颤,抬头对视,明亮的色块从眼前闪过,沈煜清眉眼愈发清晰,他恍然回神,找出药片,一口吞下,满嘴苦涩。 「来我家讨口水喝吧。」老妇人走近了些,脚踩在水坑里,她丝毫未觉。 沈煜清礼节性地颔首,将夏闻竹挡在身后,「多谢您的好意,但我得先送他回家,后面再来拜访。」 「不用,我没事,」夏闻竹扯着沈煜清袖子,「一起走吧。」 老妇人在前面领路,吱嘎一声推开木门,夏闻竹走进屋,檀香味扑面而来,像是进了寺庙,白花花的浓烟燻得人眼睛睁不开。 他眨了眨眼,转瞬撞见客厅里的黑白遗像。 照片里的男人戴着方框眼镜,留着一撮络腮鬍,是个尘封在记忆里许久的男人,他们只在法庭上见过。 沈煜清勾了勾夏闻竹的手指,轻声道:「如果身体吃不消,我们就回家。」 「不打紧。」夏闻竹抽出手,直直地与照片里的男人对视,不知是不是他刚吃过药的缘故,看见黑白遗照后,没再出现幻觉,意外地冷静。 「过来坐吧,我等你们好些年头了。」老妇人直奔主题,声音沙哑:「当年宋高远找到阿勇的时候,我就料到有这一天。」 「宋高远为什么会找你儿子?」夏闻竹端坐在木椅上,双腿併拢,勉强控制住心态。 「阿勇他爸病了,没钱治,宋高远说事成之后给他六百万,这笔钱刚好能付清他爸的医药费。」 「所以,王勇就用这个理由开车撞死我妈?」 夏闻竹冷笑一声,指节敲响茶几,「在这之前我们素未谋面,凭什么你们家的命是命,我们家的不是?」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老妇人瞥了他一眼,声音不疾不徐:「阿勇起初没答应,后来一次送货,宋高远改动了他货车的油门和剎车,导致剎车失灵,意外出了车祸。」 「那当年法院……」 老妇人一摆手,把话接过来:「当年法院辩护,宋高远买通了检察官,制造了车辆质检的伪证。」 夏闻竹心弦一颤,靠回座椅里,皱眉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等着。」老妇人脚步蹒跚,回到房间,找出陈年存摺,递到他面前,「当年的那笔帐我们家退回去了,整整六百万都在上面。」 四四方方的老式存摺上,小小的减号像是被橙黄色的记号笔标记,印在眼底,硌得他心里疼。 「对不起。」夏闻竹垂下眼眸,声音轻而缓。 「不碍事,我这还有贿赂那天的录像,你们看看。」 老妇人收起帐本,从带锁的木箱里翻出录像带,放到电视机顶盒,「咔咔」两声响后,屏幕倏然亮起,出现一间办公室。 夏闻竹一眼瞧出那是自己曾经待过的办公室,生病后宋高远就暂代了他的职位,便搬进去了。 他哑声打断:「您收集了这么多情报,怎么没有考虑去法院告宋高远?」 「唉,你还真是……少不经事。」老妇人指着窗外:「我要走出这街道,八百米不到就有人尾随,你说我能活着走进法院吗?」 「是我考虑不周。」夏闻竹捏了捏眉心,余光瞥向身侧,和沈煜清相比,他还差了点。 镜头里的电扇唿哧唿哧地响,「咔嚓」角落传来打火机点菸的声音。 夏闻竹稳住心神,眯眼找了片刻,发现落地窗前站着两个人影,其中一人背对着镜头,手上拿着一张纸,道:「这两百万支票,等事办妥了,南边的那块地皮也给你。」 另一头的男人伸手接过,夹在两指之间,道:「宋先生这次怎么这么大方?」 宋高远言简意赅:「遇到了难缠的人,不能随便打发。」 「你新找的那个小傢伙怎么不帮你解决?」 「你说沈煜清?」宋高远冷哼一声,弹掉手里的菸灰,「他心思根本不在事业上,蠢狗一个。」 「蠢狗你还留在身边?」男人晃着手里的支票,笑道:「直接当垃圾扔掉得了。」 夏闻竹脸色瞬间沉下来,握住沈煜清的手。 「我没事。」沈煜清轻拍他的手背,下一秒录像带里又传来宋高远的声音:「我暂时还不能除掉他,小夏对他的感情不一般,贸然行动,我怕会伤着小夏的心。」 夏闻竹后嵴一凉,指着屏幕里的人,「他是不是对我太『好』了?」 老妇人按住遥控器,暂停视频,「你是他心上人的儿子,怎么可能对你不好。」 「心上人?」夏闻竹和沈煜清同时开口,满脸惊愕。 「如果是心上人,为什么还命人开车撞死宋阿姨?」 沈煜清先回过神,两手搭在夏闻竹肩上,轻轻按揉。 「张沁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宋高远有多心狠手辣,我想你也是知道的。」 沈煜清薄唇紧抿,愣了一瞬,收回手,掌心出了一层汗。 第63页 「不过,宋高远的心上人是张沁,你不知道吗?」老妇人瞥了他一眼,满是皱纹的眼角藏着几分嘲讽。 「您误会了。」 沈煜清从小就会看人脸色,理了理袖口,挡住手腕上的伤疤,全盘托出:「宋高远在美国找到我的时候,跟我说为他办事,会分我股份。」 他顿了下,声音小了下来:「我当时想得很简单,以为在公司里站稳脚跟,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和我哥在一块了。」 夏闻竹喉结微动,缓缓看向他,心里一半是酸涩,一半是不解,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兄弟间真的可以为对方做到这一步吗? 沈煜清捏了捏他掌心,面向老妇人,话锋一转: 「我和宋高远没有熟到可以交心的地步,只是普通上下级。或者说难听点,我是他在公司里安插的一个傀儡,一个出气筒,一个分散股东对他不满的工具人而已。」 老妇人握着遥控器的手一松,显然没料到沈煜清会坦白一切,脸色稍有缓和,点了点头,开始收拾桌上的证据。 她的手上有不少冻疮的疤,关节的裂口黑红一片,沈煜清刚才说话稍带了些情绪,一时间胸口堵住的硬块没化开,他揉着额角,视线转向整个客厅,头顶的灯罩只剩半个边,桌椅板凳掉漆的掉漆,断腿的断腿,阳台还有大大小小的纸箱,瓶盖,铁丝。 没有人能低估一个妈妈为儿子报仇的心,沈煜清不敢想像老妇人花费了多少时间去寻找这些证据。 他垂眸盯着自己的掌心,张开又握成拳,腕间的疤露了出来,鞭子抽打后的伤口,结痂后像一条蚯蚓在手上爬。 沈煜清有点反胃,藏起手,看向老妇人,眼睛里蒙上一层雾,恍惚得不像话。 他试图从别人的身上去了解母爱,换回来的只有不知所措。 -------------------- 明天还有一更 第四十六章 过往云烟(2) 屋檐下,水花四溅。 沈煜清从旧梦中惊醒,他不需要任何亲情,这辈子有夏闻竹就够了。 沈煜清理了理袖子,重新遮住腕间伤疤,道:「据我对宋高远的了解,您收集的这些证据顶多能让他狱中待一段时间,最后走后门放出来。」 「要想击垮他,得先攻克宋高远背后的司法机关。」 老妇人抬头,和夏闻竹面面相觑。 沈煜清两指併拢敲了敲桌面,道:「宋澜舒这些年一直在打探宋高远的关系网,她手里实打实地有揭开高层检察官行贿的证据。」 「这个视频还不算行贿证据吗?」夏闻竹朝电视机扬了扬下巴,监控视频里,白烟缓缓上升,两个菸头忽明忽暗闪烁着罪恶的光。 「不算。」 沈煜清偏头看他,耐心解释:「法庭上检察官一口咬定视频合成的怎么办?就算送去相关部门检查,中途被宋高远的人调包怎么办?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那你拿宋澜舒的证据就能有保证了?」 「有些事只能她来做。」 夏闻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什么意思?」 「宋澜舒是宋高远的养女,她手里不止有贿赂证据,还有虐待和弃养证据。她如果带着证据出庭,从被害人身份这一点来看,整个案件的性质就变了。」 夏闻竹瞬间傻了眼,靠在木座椅里,硬邦邦的木条搁得他后嵴发凉。 和宋家邻居这么多年丝毫没有发现宋澜舒的异常,反而处于边缘的沈煜清将她的背景摸了个透彻。 沈煜清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宋澜舒,什么时候开始调查宋高远,夏闻竹想不通,两手搭在膝盖上,肩膀颤抖。 生病的这三年,他们之间藏着太多的秘密,夏闻竹恢復记忆后,潜意识里面还以为沈煜清是当年那个坐在窗边,暗自生闷气,满是少年心性的弟弟。 夏闻竹咬紧牙关,试图转移注意力,他打开翻盖手机,时钟深深刺进眼底,烦闷与苦涩将他击垮,又一次陷入焦虑当中。 夏闻竹没法快速地适应这个新世界,醒来后所有人都变了,只剩他活在过去,如果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该怎么办?他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出去。该怎么办?无数的恐惧将他笼罩,大脑根本无法思考。 沈煜清一手搭在夏闻竹膝盖上,有规律地轻拍,掌心传来温度,夏闻竹抬头,眼神有些茫然。 沈煜清把茶几上的水递给他,缺了一个口的玻璃杯被洗得干干净净,夏闻竹捧在手里,有点看不清水中的倒影。他偏过头,窗外的雨仿佛都带着苦涩的气息,夏闻竹深唿一口气,抓紧药片,铝箔板划过掌心,微微刺痛。 沈煜清眉心微蹙,示意老妇人关掉电视,握住夏闻竹的手,一点点将药片扯出来,生怕他用铝箔板自残。 夏闻竹之前发病,分不清痛感,将手中物品当刀片使用,一次没有出血,会割第二次,以此反覆,将自己彻底击垮为止。 夏闻竹抬眸看他,沈煜清把水杯再次递到他手中,无声的安抚比接吻拥抱都有用,夏闻竹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试图将苦涩咽了下去。 雨继续下,落叶堆在窗台,叶片上的纹路清晰可见,夏闻竹握杯子的手用力,耳边传来沈煜清的声音:「我们重新回到正题。」 「我想数罪併罚下,宋高远的案件有机会上升到省里查办。」沈煜清在茶几上比划一个方形,道:「他的关系网还没攀到省里,这是我们唯一能入手击垮他的机会。」 第64页 老妇人微微颔首,掌心向外,微微一抬,示意他继续说。 「您对宋高远的妻子曹黎,女儿宋澜舒了解多少?」 「你想知道多少?」老夫人从存摺下面拿出两份购房合同,说道:「我手里还剩一个证据,这是张沁和宋高远二十年前在翠湖旁边买房的复印件,曹黎是张沁离开昆明,后来才遇到的。」 沈煜清眉心一跳,「原来他们这么早就认识了。」他把夏闻竹往自己怀里带,下巴抵在他的头髮上,继续道:「您可以把他们相遇的过程说得详细点吗?」 老妇人沉默一瞬,声音平稳:「那这就要从许多年前说起了。」 -------------------- 大家晚安(虽然是周末,但这两天真的好忙,好想宅在家一天不出门。) 第四十七章 过往云烟(3) 昆明,是宋高远从小生活到大的城市。 他家境平凡,父母只是工厂普通工人,平时忙,不怎么管儿子,但宋高远争气,学习成绩年年第一,高中考入市一中,大学在昆明财经,毕业后去了市里有名的金融公司。 公司有不少走后门进来的富少,不努力工作,职位上升得也比他快,宋高远工作前两年,心有不甘,但日子久了,世态炎凉见多了,人也就麻木了。 每日上班,他从轿车里窗外看,没有多少变化的街道,日子平淡过着,直到张沁的出现。 那时候的张沁大学毕业,到父亲的公司实习,隐藏了张家千金的身份,带她实习的人就是宋高远。 宋高远刚升职成主任,有单独的办公室,比同期的富二代,晚了整整三年。 昆明一连下了好几天雨,和张沁相遇的那天,风和日丽,公司里的金橘树在阳光下格外旺盛,宋高远在茶水间多坐了一会儿,一抬头,张沁走进工位,穿着千禧年代时髦的牛仔裤,搭配无袖背心,身材格外的好,宋高远嘱咐完工作,鬼使神差地多看了两眼,抱着滚烫的茶杯,回到办公室。 工作时,张沁的业务水平没话说,人长得又漂亮,不少男同事追求她,但她却高傲得很,从不给机会。 宋高远看在眼里,心里忍不住荡漾起来,这样一个高傲的女人,究竟谁能收服她,如果自己得到了她,那岂不是在同事面前很有面子。 宋高远这么想着,看着张沁的眼神也变了样。 那时没人知道张沁是老闆的女儿,就连宋高远也以为她只是家境优渥的实习生,平日对她工作十分照顾,应酬交集带她拉拢人脉。 久而久之,张沁被宋高远踏实的精英样吸引,两人感情升温,可谁都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直到1995年的元旦前,公司应酬结束,宋高远撞见张沁坐着董事长夫人的车回家,他留了个心眼,暗自一查,发现张沁竟是集团千金。 权利,金钱,财富,在脑海里反覆横跳,宋高远像是打了鸡血,心脏狂跳,回家的路上,满脑子都在想如何成为张家上门女婿。 后面的日子,宋高远开始对张沁穷追勐打,他从小就很会俘获人心,一副为张沁死心塌地模样,甚至为了表忠心,踏实过日子,还为她买了房。张沁逐渐沦陷,就当他们水到渠成,却被张沁的好友发现他动机不纯,告到了张沁那。 年轻的小姑娘哪受得了这委屈,转头把宋高远踹了,午夜梦回,想着宋高远的所有好都是假的,心里气不过,隔天找父亲把他辞退。 辞退后一年,宋高远赶上了时代的红利,靠自己的能力稳扎稳打,在大老闆手下获得了第一笔资金,随即辞职办起了公司。 他的心一直在张沁那,一种扭曲的征服感,早早地在宋高远心里生根,时至今日长成了参天大树,滋生更多不得体的感情。 宋高远费尽心思地制造重逢,终于在一次酒会中给他逮着了张沁。 交杯换盏中,她转过身,白色的裙摆,黑色的秀髮,就一眼,宋高远再次确定了自己的内心,不管是看上张沁的脸还是她背景,甚至是她狠狠地踹了自己的决绝性格,都让他上头,想着再续前缘,但张沁说她结婚了,丈夫是n市的一个普通人。 宋高远很不服气,爱也好恨也好,反正这辈子也无法忘记张沁,索性换一种方式纠缠在她身边。 没过多久,宋高远也结婚了,和一个医生。 医生是个体面职业,曹黎很稳重,长头髮,身材修长,有两三分像张沁,起初宋高远拿她当张沁影子,但日子过着过着,发现曹黎就是曹黎,三点一线地上班,不苟言笑,没有张沁当年的明媚,秀髮一甩,勾人心魂。 宋高远常常深夜在阳台抽菸,靠尼古丁麻痹自己,但时间久了,烟没用,喝酒也没用,心里像是长了根钉子,看见曹黎就不爽,他发了疯般想见到张沁,朋友看他颓废样,带他吸特殊的烟,细长的烟柄,手指很难夹住,一口下去味道刺鼻,宋高远神情恍惚,仿佛又见到了实习生时期的张沁。 忘不掉的感情刺激他的神经,毒品迫使他高度兴奋,宋高远忍无可忍,变卖了家产,跑去n市买了房,紧挨着张沁。 曹黎的医院工作很忙,直到搬家才发现他的反常,几次争吵也无果,被迫搬家,日子过得鸡飞狗跳,宋高远想方设法地和张沁聊天,便问了她在哪儿领养的沈煜清,他也想整个孩子,说曹黎不能生育。 曹黎勃然大怒,想离婚,宋高远又不同意,强逼着她保持体面。 第65页 而另一头的张沁早已不是从前模样,在公司混得如鱼得水,见到宋高远,体面又大方,很快给了孤儿院地址。 宋高远很失落,平时在窗台,见到张沁那个废物丈夫开车回家,走进院子,靠钥匙打开门,嫉妒心在心底窜起一把火,明明自己当年和他一样,都是普通人,凭什么张沁选择了他,给他钥匙,而自己只能敲开他家门。 所有的罪恶与仇恨在不知不觉间滋生,他吸毒的次数越来越多,上家从普通马仔变成黑社会老大,每天都要费力地与他们周旋,才能得到一点点致幻快感。 宋高远不满足现状,他想得到更多快感,黑白两道连轴转,胆子越来越大,关系网越来越密,犯下累累罪行。 宋澜舒在这个破败的家里面,感受不到亲情,她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工具,一个宋高远为了和张沁再次搭话的工具而已。 痛苦不断加剧,她在宋高远的耳濡目染下性格扭曲起来,变得像他一样冷血,伪装自己,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她刻意接近夏闻竹,羡慕他的优秀,羡慕他可以高高在上,俯视着她悲惨的过往。 宋澜舒不知道什么是爱。 别人对她的好,在她眼里全是刺向自己的刀子,夏闻竹每和她说一次,那种好家庭的教养是她羡慕的,他的成长环境是她嫉妒的, 宋澜舒越发地想把夏闻竹从高处拽下来,泯然众矣。 但那时的夏闻竹前途无量,而她的家摇摇欲坠。 当时,曹黎终于打赢了离婚官司,法院将宋澜舒判给了她,曹黎像带着一袋垃圾一样,带着宋澜舒去了伦敦。 陌生的街道,奇怪的同学,宋澜舒没有换一个地方重生的喜悦,只有无尽的恐惧。 没过多久曹黎再婚,又怀孕。 新家的所有人都抛弃了她,回国后,宋高远觉得她碍眼,把她发配到温哥华。 温哥华的那些年,宋澜舒无依无靠,住过政府补助房,一天打四五份黑工,赚足了学费,毕了业,找了工作,老闆赏识她,给了她不错的工资。 然而就当她以为苦日子都过去了,宋高远却出现,强迫她回国,做了几笔黑色交易。 宋澜舒反抗就殴打,囚禁,精神几近崩溃,但宋高远不管不顾,毫无理由地折磨她。 日復一日,痛苦变得麻木,伤口结痂,感觉不到疼,宋澜舒浴火重生,她想要报仇,为自己的童年报仇,为现状报仇,发誓要毁灭老宅的一切。 -------------------- 这章解释完前因,后面继续推剧情。 第四十八章 昆明,雨停 伦敦,深夜。 密室灯光昏暗,地上布满针头,手铐,黑衣保镖扔下皮鞭,蹲下身,撕开角落里女人嘴上的胶带。 下一秒,她小腿用力,一脚踹倒保镖,逡巡一圈,视线定格在保镖身后的门上,试图逃跑,可没等打开密室的门,女人后脑勺忽然被一个硬物抵住。 淡淡的火药味萦绕在鼻尖,女人倏然转身,黑洞洞的枪口直逼脑门,她冷笑一声,毫不在意地双手举到头顶,挣扎两下,银色手铐叮噹作响,没人为她解开。 她对天翻了个白眼,从后脑勺摸出一字夹,对着锁眼捣鼓两下,手铐像变魔术般「咔嚓」掉落。 「宋澜舒,你的小动作太多了。」阴冷沉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宋澜舒浑身一颤,回头看,大门彻底敞开,宋高远坐在黑皮沙发座椅里,手里夹着根细长的烟。 菸头忽明忽暗,他贪婪地吸了一口,朝身后摆摆手,手下立刻示意,架着宋澜舒的肩膀,拖到宋高远面前。 难闻的大麻味瀰漫在空气中,宋澜舒盯着他手里细长的烟,眉心拧紧,大麻和普通香菸外观差不多,只是味道相差甚远,宋澜舒原以为那刺鼻菸草味是密室自带的气息,没想到是宋高远散发出来的。 刚吸完的人精神涣散,宋澜舒紧咬牙关,知道被抓后凶多吉少,但她又不想重新捆住双手,任人宰割。 她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水,抬头笑看宋高远,道:「爸爸,好久不见。」 宋高远冷哼一声, 「好久不见?你怎么有脸跟我讲这话的。」他用力弹了下菸灰,又道:「你把你妈的骨灰藏在哪了?」 「哎哟,你也怕英国警察找到你啊。」宋澜舒眉梢微抬,懒洋洋地盘腿坐在地上,「不过你放心,伦敦警察来抓你之前,中国警察会提前把你击毙。」 她啧啧两声,对着空气道:「爸,你也真够牛的,居然敢在我妈骨灰里面掺白粉,你都不知道我过海关费了多少力。」 宋澜舒五指张开,在他面前晃了晃,「整整这个数,才打通你在海关安排的老下属。」 宋高远眼神暗下去,掂了掂茶几上的菸灰缸,道:「宋澜舒,我不喜欢你这个表情。」 宋澜舒笑容更深了,左颊梨涡浅浅,无声地抗拒。 宋高远勐吸一口烟,薄薄的雾在空气中蔓延,他眯起眼睛,示意手下后退,再抬手,毫无徵兆的菸灰缸狠狠砸向宋澜舒的额角。 宋澜舒来不及躲闪,「碰」的一声响,大脑麻木,痛苦传至四肢百骸,她看着宋高远,僵硬的笑挂在脸上,向后倒去。 身子很冷,头却很热,宋澜舒按着伤口,血从指缝间流出,染红了整张脸,她张开唇,喉咙发出「咯咯」声响,说不出话,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天花板,慢慢失神,最后没了意识。 第66页 宋高远满意地吸了口烟,朝后摆手:「别让她现在就死了,喊医生来,救活之后给我绑上飞机,送到昆明,我另有打算。」 「是」离门最近的手下走上前,点了两个保镖,拖宋澜舒下去。 包厢里瀰漫着大麻特有的味道,手下不放心,跟着保镖走出门,嘱咐道:「给宋先生备好解毒针,半小时后端上来。」 「明白。」 手下回到包厢,宋高远又点燃一根大麻,烟味熏得人眼睛疼,手下问:「宋先生,小的多嘴,您为何又送宋小姐去昆明?」 宋高远「啧」了一声,脸色阴晴不定,「怎么,你以为我吸煳涂了?」 手下后退两步,道:「小的不敢。」 宋高远转着打火机,眉头紧了又松,吸毒的人神经错乱,一时一个主意,又道:「我想让夏闻竹看着宋澜舒跳楼,激起他被绑架时的回忆。」 手下恍然大悟,「您是说当年心理医生走后,夏先生对您发的誓?」 宋高远微微颔首,突然站起身,拉开窗帘,顶楼包厢从上往下看,金融城车水马龙,伦敦塔桥亮着光,两岸人声鼎沸,仿佛能听到酒瓶,针管激烈的碰撞声。 宋高远低声一笑,眼神如毒蛇抓住猎物般兴奋,「他答应我的,不能忘记。」 - 昆明的雨停了,老妇人抿了口凉茶,最后道:「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你们还有什么没听明白的?」 夏闻竹摇了摇头,握着杯子的手微微战慄,沈煜清握住他手,沉声开口:「奶奶,您是从哪来的这些情报?」 「两年前,宋高远的一个跑到我这来养伤,他是我老乡,都是大理那边人。当时他哥哥被宋高远打死了,他受了重伤,逃出来,无依无靠的,我找医生治好他,就给了我一份文件,里面全是宋高远这些年犯的罪。」 「明白。」沈煜清点点头,问道:「您能给个地址吗?我们想去拜访他。」 「死了,埋在后山。」老妇人朝身后一指,「宋高远不止找人打他,还给他注射了毒药,外伤养好,没多久毒素髮作,熬了一周就死了。」 她三言两语地概括,夏闻竹松开沈煜清的手,深深嘆气,道:「您辛苦了。」 「我这点辛苦不算什么,」老妇人将手里的材料叠好,递到沈煜清手中,「今天说这么多也是希望你们能帮我找到的材料往上递,替我儿子报仇。」 沈煜清接过材料,道了声谢,视线落在文件夹上,心思却跑到了别的地方。 这些年他绕着夏闻竹跑,连宋高远办公室里的监控摄像头都没有注意。心里半是自责,半是难过,指尖抚过泛黄的扉页,他忽然明白,这些年他最想要的,只是想把夏闻竹锁在身边。 片刻,他们和老妇人道别,走出瓦房,叶子落了满地,不像暮春,更像晚秋入冬。 夏闻竹回头,老妇人站在门口,远远地朝他们招手,她眼神带着说不尽的看好,夏闻竹面色一僵,从方才的那场故事里回过神,看着老妇人,心里沉甸甸的,装满了昆明的雨。 好久没人用这种眼神看他了,那种发自内心的青睐和认可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夏闻竹朝她点点头,转身剥开药片,背着沈煜清又吃了两粒,靠药物清醒虽不可取,但这一次不能掉链子。 第四十九章 勇气 黄色的计程车停在路口,沈煜清坐上车,手机响了,低头一看新邮件,眉头猝然皱起。 「公司那边出了点事,我们得先回趟n市。」 「什么急事,又要赶回去?」夏闻竹收起药片,去看沈煜清手机。 沈煜清把邮件递到他面前,道:「宋高远回国了,在公司安排了新的人手。」 他抬头看了眼开车的计程车司机,司机坐姿笔挺,目不斜视,和来时打车见到的司机不同。 来时的司机开着窗,抽着烟,两部手机摆在前头,一个是微信群,另一个是导航,车里吵哄哄的,时不时能听到他点开语音,用方言跟群里人聊上几句。 而眼下这个司机,头髮梳得一丝不苟,白色衬衫还有刚买来时的褶皱,他面前虽也放着两部手机,但只有一部亮着屏,车里的广播声很低,像蚊子嗡嗡声。 沈煜清心底升起一股异样,他压低声音,贴在夏闻竹耳边道:「公司人员调动,我得去打个照面,不然会引起其他股东怀疑。」 夏闻竹点头,正要开口,沈煜清忽然抓住他的手,朝前排一瞥,摇了摇头。 「嗯?」夏闻竹不解,耸耸肩,想问怎么了。 沈煜清指尖飞快敲击键盘,将备忘录展示到他面前:「司机不太对,我们先别说话。」 夏闻竹心头一紧,目光转向司机,观察半秒,恍然点头,靠回座椅里,紧咬下唇,攥着镇定药。 沈煜清神色如常,收起手机,将夏闻竹揽进怀里,望向窗外, 高架上的车辆飞驰而过,绿化带不断倒退。要换在n市,这个点早堵得水泄不通了。 沈煜清垂下眼眸,摸到衣服夹层里老妇人给的证据,心脏慢慢下沉,感到不安。 仔细想想,今天的进展太顺利了,老妇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为什么一下子认出他们,明明之前都没有见过面。 沈煜清攥紧文件夹,又松开,手搭在腿上,握成拳。 巧合太多,像是有人在刻意推进整件事,难道这一切都是宋澜舒设的局,她知道宋高远不会放过自己,特意安排老妇人与他们见面,又派司机接他们去机场? 第67页 如果真是这样,她为什么要躲起来?老妇人的情报不全,或者她能找到内容不全,宋澜舒和宋高远之间一定还有什么,他们都还没找到。 怀里的夏闻竹动了两下,解开大衣扣子。沈煜清眨了眨眼,收起纷乱的思绪,搂紧他,手背青筋明显。 夏闻竹视线上移,抬手揉了揉沈煜清的脸颊,「别太担心,我们会好好地解决的。」 习惯性的肢体接触沈煜清没有躲,头低下来, 淡淡一笑。 阳光穿过窗,照进后座,沈煜清偏了偏头,玻璃窗满是雨的印记,他敛去笑容,掏出手机,给秘书发了一封加密邮件。 - 云上三万尺。 凌晨一点半,飞机抵达n市机场。 绕城高速畅通无阻,一小时后沈煜清打开家门,回头道:「哥,你先进,我去仓库找些文件,明天上班要用。」 夏闻竹抬起沉重的眼皮,本能地嘱咐:「别熬太晚,身体要紧。」 沈煜清帮他解下围巾,抿唇笑道:「我知道,你先睡吧。」 「压力大的时候可以皱眉,不用一直对我笑。」夏闻竹戳了下他脸上酒窝,小声道:「晚安。」 路灯昏黄,沈煜清愣在原地,摸了摸脸颊,夏闻竹碰过的地方微微发热,他低头,手里的围巾被攥得皱巴巴的,铺不成一条完整的直线。 沈煜清唇角一点点下垂,心底的悸动却疯狂蔓延,他的哥哥,这么多年一直没变,对他的感情,肆意生长,仿佛要顶开那一层玻璃罩,生长在阳光下。 夏闻竹关上门,拖鞋都没有穿,跑到浴室草草洗漱一通,倒在床上。 累得不想再下床拉窗帘,月光照在床头,夏闻竹拉高被子,放空思绪,可神经慢慢紧绷起来。 镇定药不在手中,他睡不着,白天吃药的副作用跟着上来,困得不行,但一闭眼,满脑子都是白天,昆明雨中,老妇人真切的眼神。 上次被寄予厚望是什么时候,是高考,还是大学的某次小组比赛?记不清了,夏闻竹伸出手,借着月光,看手上自残出来的伤疤。 鲜花和掌声都像上辈子的梦,这辈子只有看不透的人性,和无能的身体。夏闻竹长嘆一口气,头埋被子里,那种沈煜清离开后的孤独感,清冷感,一点点蔓延,似乎要将他击垮。 他按住手腕的疤,明明早就癒合了,但还能感觉到玻璃碎片划破血管的刺痛,当时脑袋一片空白,清醒后只有活着的遗憾,为什么他还活着,对自己的嫌弃感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好几次都想掐住脖颈,就这么离开。 夏闻竹又一次陷入精神分裂,这次沈煜清不在身边,他发病得更严重,肺像是灌了铅,每次唿吸都带着剧痛。 为什么吃这么多药病还没好,在沈煜清面前掩饰自己的冷静,真的好累,除了吃镇定片,根本无法控制情绪。 夏闻竹掐住喉咙,唿吸不畅,勐然爆发咳嗽,被子掀开,他大口唿吸,窗外的月亮还是那么亮,只是视线有重影,感觉有好多个圆球砸向自己。 他要是被砸死了,沈煜清会伤心吗?夏闻竹心跳一停,一股诡异的电流感蔓延全身,他停止死亡的想像,沈煜清会伤心的。反覆琢磨这话,胸口的沉闷慢慢消失,沈煜清会为自己伤心的,对,他会哭,为自己哭吗? 为什么自己这么肯定沈煜清会为自己伤心? 是因为喜欢吗? 夏闻竹抬手挡了挡眼睛,黑洞洞的天,他终于看清了月亮,却读不懂沈煜清的心, 他为什么为自己好? 他们做了很多恋人才会做的事,却始终没捅破那层窗户纸。 沈煜清为什么不表白,是自己理解错了他的感情,还是等着自己先表白? 夏闻竹辗转反侧好久,一直没听到开门声,沈煜清没回家,想说的话只能卡在喉咙里,难受得睡不着。 半小时后,他再也扛不住,掀开被子,下床拿药,安眠药和镇定药一起吃,终于睡着了。 天蒙蒙亮,耳边忽然响起沈煜清的声音,他声音不同往日,多了几分急切,但夏闻竹吃了药,反应慢半拍,落进耳朵里只是一句:「哥,天还早,你再睡一会儿,我先去上班了。」 「嗯。」夏闻竹没睁眼,意识飘离,翻了个身,头埋进枕头里,又睡了过去。 太阳升起,卧室亮堂堂的,「咚咚」敲门声从远处传来,夏闻竹指尖抽动,缓缓睁眼,天花板仿佛带上了一层浅蓝色滤镜,看不真切。 他眯起眼睛,缓了好久,急促敲门声再次响起,他稍稍有了知觉,偏头看见床头的水杯,满满当当,旁边摆着安眠药和镇定药,不对啊,半夜吃药的时候把水喝完了,怎么又满了。 难道是沈煜清出门前倒的水?他为什么出门来着?想不通,夏闻竹脑袋昏昏沉沉,半闭着眼睛,翻找手机。 打开手机,没想到已经九点半了,他赤脚走到门边,迷煳问道:「谁啊?」 门外语气不善:「s区警察,夏先生请开门。」 夏闻竹微愣,什么警察,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难道镇定药吃多了,出现幻觉之类的副作用了?他拍了拍脸颊,有点疼。 「夏先生,请开门。」大门再次被敲响,夏闻竹揉了揉后脑勺,头髮乱糟糟的,刺眼的光线中漂浮着淡淡的浮尘,他走到阳光里,感受微微暖意。 不对,这不是梦,他从未做过这么真实的梦,警察是真的找上门来了。 第68页 夏闻竹赶忙回房间披上外套,打开门,「抱歉久等了。」 「无事。」为首的警察脸色阴沉,亮出证件,随即收起,腰间的警枪擦得发亮。 国内警察出警一般都会带枪吗?夏闻竹往后退了退,视线落在警察们的防弹背心上,特警两个字明晃晃的出现在眼前。 「夏先生,我们收到群众举报,您家藏有大量海洛因。」 「什…什么海洛因?」夏闻竹唿吸顿住,盯着警察腰间的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地面,他摸了摸后脑勺,好像很久之前被舅舅拿枪抵着头。 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夏闻竹皱起眉头,感觉脑袋被塞了一团棉花,他又飘在恍惚的梦里。 警察见他半天不动,上前拉他,「按照规定,我们需要将您控制起来,进屋搜查。」 「等一下,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夏闻竹脸色苍白,朝后躲。 警察朝后一挥手,实习警递上两份文件,双双递到玄关,「这是证据,这是搜查令,夏先生,请你配合。」 第五十章 枯藁 话音未落,夏闻竹被拽到楼梯口。一旁的小警察翻出手铐,转头看向队长。 「先看住了,等违禁品翻出来再戴。」队长头打了个手势,举枪跨进门厅。 夏闻竹大脑一片混乱,定定地看着他们,随即被推到墙角,口袋里的安定药品在推搡中被撞掉,满是泥印的警靴粗鲁地踩上铝箔药板。 药片被碾成白色粉末,和簌簌掉落的墙灰混在一起。 楼梯口的墙皮什么时候被破坏成这样? 视线上移,面前站了两个警察,身材魁梧,满脸胡茬,离他最近那人脸上甚至有条狰狞的刀疤。 这警察长得好眼熟,像是催眠时给自己注射的保镖。夏闻竹左右看了看,密不透风的环境里,映着swat的防弹背心正对着自己。 黑底白字好像輓联上的看不懂的诗。 夏闻竹眼皮一跳,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輓联,葬礼的记忆浮现在脑海里,那么真实,那么毛骨悚然。 空气里夹杂着金鱼死去的腥味,女巫见怪不怪,抱起金鱼亲了一口,又放到水里,转身走到祭祀台前,朝花坛磕了三个头,掌心向上,虔诚无比。 风吹过,带着淡淡的菊花味,那是深秋,枫叶从树顶开始红,阳光穿过树梢,红的黄的混在一起,像是被雨打湿的水彩画。 夏闻竹远远看着,嘴巴被胶带粘住,说不出话,眼睛熬地通红。 女巫站起身,枯藁的双手勐摇铜钱,一下,两下,成群的乌鸦从头顶飞过,天色阴沉,輓联被风高高捲起,女巫手一扬,大火肆意,将方圆五里的花圈全部点燃。 热浪奔腾,远处的人影模煳成横条色块。 夏闻竹后背直冒冷汗,定睛看去,女巫脱下长袍,头髮披散,火光映照脸上,皱纹深深,好似老了十岁。 「宋先生,张女士的魂魄已经超度完成。」 她身后站着一个男人,微微颔首,他戴着口罩,穿着风衣,臂弯别着黑布条。 「下辈子,她一定会在翠湖边遇见你。」 「那就好。」火堆噼啪作响,男人摘掉口罩,又道:「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张沁生前做过错事,对,就是那件事,您能不能再帮我洗刷一下她身上的罪行。」 女巫背过身,没有立刻答应,她收着地上的铜钱串,男人也蹲下来一起收拾,天阴了,她数了数手里铜钱,好久才开口:「这得加钱啊。」 「好,多少钱都没问题,把她的罪行从阎罗簿里摘除就行。」 风声再起,剩下的话夏闻竹听不清了,秋雨飘落,火堆冒起窜起白烟,枫树上站满乌鸦,好似恐怖故事的开头。 夏闻竹眨了眨眼,心情恍惚,感觉自己是一盘祭品,和水缸里的那几只金鱼一样,泛着腥臭味。 好久,他听见两个声音:「上次那个心理医生被抓了,这次换了一个,刚从美国马修斯医院进修回来,效果绝对好。」 「哦?那敢情好,我正好有事要拜託闻竹,就怕他不答应。」 「您别说一件事,催眠完,一百件事都能为您做。」 对话模煳而遥远,夏闻竹眯着眼,医生走来,放下药箱,形形色色的药剂抽进针管里,夏闻竹勐地后缩,小腿踹向医生,转瞬却被牢牢制住,扳正肩膀,医生面不改色地招唿保镖,拿来铁绳,从脖颈一路捆到后腰。 挣脱不开,夏闻竹喘息抬头,医生戴上手套,弹针头,药液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夏闻竹如坠冰窟,往后仰,医生抬手吩咐,两个保镖抓住椅子,将他死死困在椅子里,「刺啦」针头扎进血管,夏闻竹指尖微动,粗糙的麻绳捆的腕间一片红。 他像是触电般失忆一瞬,看不清人脸,冷雨打在脸上没有感觉,灵魂飘在半空中,他垂眸看向针管,眼神空空,没有恐惧,心情变得低落。 雨天,人生锈迹斑斑,脚下是漫到脚踝的积水,抬头是能压死人的乌云。 人生大概也就如此,没必要挣扎,眼前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 风唿唿地灌进后衣领,夏闻竹冻得瑟缩,再次睁开眼,遥远的记忆消失不见,走廊的阳光耀眼,他抬手挡了挡,看见了腕间深红的伤疤,心里一咯噔,意识清醒。 再次看向警察,四目相对,那人晃了晃手铐,银白色的金属圆环叮噹作响,像极了女巫做法用的铜钱串。 第69页 当时被关在密室里,怎么能闻到鱼腥味,楼梯口的窗户未关,夏闻竹吸了吸鼻子,此刻只有雨后泥土的气息,难道之前的记忆不完整,还落下了一段? 「喂,站好了。」警察扯住他的袖子,用力一拽,夏闻竹后背重重抵上墙,心跳飞快,握紧拳,他抬头和警察对视,熟悉感丝毫未减。 夏闻竹用力吞咽,不行,不能像傻子一样站在这里,这群警察来势汹汹,但回头想想,并没有把具体的情况同他讲。 他又不是没报过警,三年前母亲去世,警察慢悠悠地从车祸现场赶到医院,什么话也没有说,拍了两张遗照就走了。 夏闻竹偏头,原先那个实习警察守在电梯口,他想起刚刚领队警察手里的群众举报信,末尾日期是昨天晚上,为什么他们今天出警速度这么快? 过分的蹊跷,就不是偶然。 夏闻竹的视线转向门内的警察,他们举着手电,在酒柜里翻找,随后转向阳台,停留在父亲遗像前,白瓷骨灰盒在光影的交界处,警察们收起手电,走上前。 每一步都像规划好了一般,夏闻竹皱眉,想不通这群人为什么对他家这么熟悉? 门内传来躁动,靠窗边的警察举起骨灰盒,朝队长示意:「找到了!这里装着应该是海洛因!」 空气里飘着淡淡粉尘,味道说不上来的怪,夏闻竹大脑嗡的一声响,往阳台看,警察们挡在遗像面前,拿出检测工具,不出片刻,指标上移,竟然测出来两百克的二乙醯吗啡。 为首警察拍了拍掌心,朝后喊道:「抓住嫌疑犯,迅速回市局。」 不,他们一定搞错了,那明明是父亲的骨灰,夏闻竹仓促后退,就算是毒品,是谁调换了父亲的骨灰? 狱警,还是舅舅?夏闻竹嘴唇打颤,那晚除了满地的毒虫,难道父亲的骨灰也是毒? 他来不及思考,周围全是警察,左右逡巡,夏闻竹退到电梯口,还没站稳脚跟,「咚」地电梯门开了,他瞬间失去了平衡,朝后倒去。 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夏闻竹眨了眨眼,恍惚间,熟悉的苦橙花香环绕在鼻尖,一抬头,沈煜清稳稳地扶住他。 乱跳的心脏落回胸腔,夏闻竹指尖轻颤,抓住沈煜清袖子,怔然对视。 「哥,别怕,这群人很快就走。」沈煜清轻声开口,牵着他走出电梯。 安顿完,沈煜清绕过警察,走进门厅。 「靠,你怎么在这?」领队警察面色一惊, 来不及掩饰,暴露本性,举起枪,脱一半的手套刚好露出虎口的纹身。 深褐色的棕熊徽章,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一个公职人员身上,沈煜清冷笑一声,捡起玄关的红头文件,走上前,「啪」地甩在「警察」的枪口上。 「连红头文件都敢模仿,赵立,我真的很好奇,宋高远给你多少好处,你才敢这么为他卖命?」 第五十一章 弃犬 「姓沈的,你有什么资格问我?」 赵立举起手枪,叫嚣着靠近,「你不过就是宋先生从美国捡回来的流浪狗,在他手下混个几年,还真当自己是一回事了?」 「我的确什么都不是,但你犯法了。」沈煜清掏出手机,按下报警电话。 赵立瞬间变了脸色,上前夺手机,沈煜清闪身躲避,抬脚踹向他后腰,没躲过,赵立倒在茶几前,手套彻底掉了,棕熊纹身尽收眼底。 夏闻竹浑身一颤,公职人员身上怎么可能有纹身,而且沈煜清也说了,他们文件都是假的。 自己真傻,居然被他们的文件煳弄住了,夏闻竹咬紧下唇,舌尖漫上血腥味,不觉得疼,像是身体下意识做出的惩罚。 「赵立,你是不是怕我报警,宋高远也没本事把你从看守所捞出来?」 赵立额角青筋直跳,从地上爬起来,「宋先生给了我将功补过的机会。」 他扭头看向夏闻竹,目光如坚冰般寒冷,「沈煜清,让开,别坏我好事。」 「我坏你好事?」沈煜清挡在他面前,眼里满是嘲讽,「你现在还在做梦吗?监狱里的监控早就拍下你偷偷给夏先生注射纳洛酮。」 赵立手指蜷缩一下,掏出枪,下意识对准夏闻竹,沈煜清眼疾手快,抓住枪口,对准自己。 「你这是恼羞成怒了吗?」 「你他妈闭嘴,那份监控我就删了,他们抓不到我。」 赵立额角冷汗涔涔,像是被抓住尾巴的老鼠,躲不掉,本能挣扎,沈煜清掏出手机,点开视频,「不巧,我今早跑了趟北郊监狱,拿到你所谓删除的监控。」 赵立瞳孔紧缩,视频进度条缓缓向前,纳洛酮被推到底,地上的人口吐白沫,没了唿吸。 屏幕变暗,沈煜清收了手机,「这可是张沁女士的丈夫,宋高远这么多年都没动他,你没想过原因吗?」 赵立握枪的手发紧,枪管直抵胸口,沈煜清浑然不觉,冷笑道:「也是,你这个人只想升官发财,自以为替宋高远除死夏先生就能平步青云,而实际上,等着你的不过是牢狱之灾。」 夏闻竹一时间想不起「夏先生」是谁,只怕枪口走火,上前欲拦,忽听赵立道:「不会的,宋先生答应过我,把那小子带到他面前,就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沈煜清压低声音,不让夏闻竹听到。 「你说得倒是轻松,但那是监狱投毒,宋高远要真能保住你,为什么还要抢我的手机?赵立,你心里也很清楚,宋高远不再像三年前那样一手遮天,新来的检察官是省长的亲信,本就和他扶持的政客是对家,我这边一上报,警察会抓你,法院会判你,你躲不掉的。」 第70页 沈煜清像故意刺激他一般,打开拨号键,按下110。赵立眸色一暗,扣动扳机。 「喀嚓」声响起,夏闻竹头皮发麻,记忆飘到很久之前的绑架,不顾阻拦,飞扑向前,握住枪管,声音轻颤:「快…快把枪收起来。」 沈煜清一怔,抓着他手,慢慢掰开,「哥,没事的,你先松手,他不会开枪的。」 夏闻竹抬头对视,眼眶红了,泪花闪烁,他指着太阳穴,难受得说不出话,沈煜清伸手擦了擦他眼角,轻声安慰。 赵立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盯着夏闻竹,思绪百转,喃喃开口:「不,不对,沈煜清,你刚刚一直在洗脑我,是想让我害怕,哼,小子心眼多,我不会上当的!」 他用力指向夏闻竹,枪管微微颤抖,「你他妈的不是夏闻竹,你也怕宋先生报復,对,你没有免死金牌,你不能像他一样被绑架还能活着出来!」 赵立一下子想通,语无伦次:「你也怕宋先生,你不敢上报!沈煜清,你就是宋先生的狗,被他打得半死的狗!」 他干笑两声,收回手,指尖摩挲枪柄,上面有个小小的棕熊印章,那是第一次完成任务时宋高远送他的奖赏,荣耀刻在心底,他转动枪柄,朝身后手下使眼色。 沈煜清当即回神,心道不好,发了简讯,保镖应声赶来,举着手枪,与赵立的人僵持着。 夏闻竹死死掐着手心,沈煜清怕他自残,握住他手,十指相扣。 一旁的手机还亮着屏,「叮」地手机弹出消息,发件人刚好是宋高远,赵立眯眼看清,露出阴毒地笑。 「哈,我说什么来着,沈煜清你完蛋了,你坏了宋先生好事,他来找你算帐了!」赵立收起枪,朝门口喊道:「兄弟们,换身衣服,跟我回公司。」 乌泱泱的人群散开,手机震动不止,沈煜清关上门,无视来电,拿出扫帚,扫花瓶碎片。 夏闻竹弯腰,按住扫帚柄,「你早上去哪了?」 「去公司找了些资料。」 沈煜清扶他站稳,指尖微凉,划过他脸颊,最后停在后颈上,轻轻捏了捏。 夏闻竹垂下眼眸,今早发生了太多事,他隐约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心里难受,双手紧紧环抱沈煜清,「对不起,我是不是惹祸了?」 「没有。」沈煜清斩钉截铁,指尖拂过他的髮丝,「哥,你不要听赵立瞎说,他嘲笑我,只不过是在掩饰内心的恐惧而已,宋高远不会对我做什么的,真的。」 「但…我是不是坏了你的计划,当时我跑上来,是不是太莽撞了?」 沈煜清轻声一笑,垂眸看怀里人,「你没有坏我的计划啊,你为我挡枪,真的很感动。」 「真的吗?」夏闻竹抬头,对上好看桃花眼,沈煜清眉眼弯弯,点点头,抱着夏闻竹的手微微用力,胸膛相贴,彼此的心跳重合,如雷贯耳。 「沈煜清,我有话想对你说。」 「嗯?」沈煜清挑眉,没来得及开口,大门蓦地响了,伴随着催促开门声,他深吸一口气,松开手,「看来我得先接一下这个电话了。」 沈煜清一步一步靠近噩梦,接通电话。 「沈煜清,我在公司904会议室等你。」 「我现在走不开。」 「接你的车就在楼下。」宋高远挂断电话,声音像是淬毒的银针,扎得人浑身发寒。 「是宋高远打来的?」夏闻竹眉头紧蹙,盯着手机屏幕,「他找你什么事?」 沈煜清重新穿上大衣,「电话里没说,但我现在得过去。」耸耸肩,轻松道:「他要是再找人来砸我们家,我真的要收拾收拾证据,报警了。」 现在报警,宋高远绝对会找手段逃脱,钱在法庭上就是「赎罪」的工具,只有堵死他找关系的路才能提供证据。 夏闻竹不傻,也知道沈煜清在安慰他,帮他重新系了个领带,问道:「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让我想想啊,」沈煜清一手打着门把,看着胸口,「安心等我回家,然后帮我解开领带,明早再帮我系个新的结,最好以后的领带都是你帮我系。」 「好啊。」 话音落下,大门打开,两个黑衣人后退半步,「沈煜清,请吧。」 云海翻涌,沈煜清的背影融进阳光里,轮廓带上了淡淡的光,夏闻竹低头,盯着掌心的纹路,藏在心里的话,终是没说出口。 第五十二章 人生变数(1) 梧桐叶的影子落在墙上,影影绰绰,挡住最后几米阳光。 沈煜清从路虎车上下来,回头看了看,司机和保镖换了人,和以往护送宋高远出入赌场和地下钱庄的人不同。 宋高远以前也换过保镖,那次是宋高远筹划车祸,将手下的人支走,和当地交警打通关系,这次换人,不知又是为何。 沈煜清留了个心眼,从后门走进公司,904会议室在顶楼,没有通行证很难进入,他走出电梯,看到一帮保镖,肩头均挂着棕熊徽章。 沈煜清从他们身边匆匆走过,大衣下摆带起一阵风,吹落墙上的排班表,他低头扫了眼,眼神阴沉。 从早上踏进公司偷资料开始,就猜到会有这一刻,但没想到刚拿到赵立伪造车祸的文书,就被抓了。 究竟哪一步出了差错?明明修改了顶楼的监控时间,又删除了宋高远电脑访问记录,不应该这么快查到自己头上才对,难道身边出了内鬼? 第71页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沈煜清,宋先生等你好久了,还请快进去。」 沈煜清眸色凝了凝,回头看,是宋高远最信任的司机,当年夏父「贪污」,向法院递送侵吞财产文件的人就是他。 矮瘦的中年男人摘下圆顶帽,做了个请的手势,沈煜清微微颔首,推门走进904会议室。 烟燻雾绕,大麻味久久不散,宋高远站在窗边,擦着高尔夫球桿,身后的百叶窗拉到底,不见阳光,只有办公桌上方亮着led灯。 沈煜清不吭声,走进光里。 「你最近的小动作有点多啊。」宋高远掂了掂手里的球桿,声音发冷:「我在夏闻竹面前做戏,你插什么手?」 沈煜清眉头一紧, 难道找自己不是为了早上的事?顺着话道:「夏闻竹最近忙着復健,你找赵立这么吓他,这个月的努力都白费了。」 「白费?」宋高远冷笑,大步朝他走来,「沈煜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不就想把夏闻竹困在身边吗?你仔细想想,你配吗?」 「当时我让夏闻竹跟着你,不过是因为他精神分裂,有你这个熟人看着,我心里安稳点。但这些年,你看看你做了多少件错事,让他进了多少次医院。」 宋高远转着高尔夫球桿,声音像是淬了冰般寒冷:「沈煜清,别以为夏闻竹是你的挡箭牌,我可以包容你一辈子。现在我把夏闻竹送去专门机构,也能让他恢復成正常……你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废物,我想扔到哪就到哪,别太把自己当一回事。」 沈煜清背抵着墙,眼神漠然,把他的声音隔绝在外。 宋高远今天很反常。往日气急,总是一言不发地拿鞭子抽人,而眼下他额角青筋暴起,却在一个劲地数落自己,手里高尔夫球桿跟摆设似的。 沈煜清不解,扫视周围,保镖们举枪站在门口,窗边有个医生,脚下有三四个医疗箱。医生和保镖为何同时出现?他皱了皱眉,视线从保镖身上扫过,全是陌生面孔,肩头的棕熊徽章很新,视线偏移,停留在会议室中间的办公桌上。 整齐的桌椅许久没人用过,桌角的菸灰缸里满是菸头。 沿着灯光往下看,会议室许久没有打扫,布满灰尘。白烟散尽,空气里飘着细微浮尘,沈煜清眯了眯眼,倏然发现角落里有个尖尖的印记,好似是高跟鞋踩过的脚印。 他瞳孔骤然缩紧,观察半晌,确认自己没看错,心一下子沉入谷底,难不成有女人来过?知道904会议室的人不多,宋高远也只在这里做三件事:吸毒,贿赂官员和惩罚手下。 宋高远贿赂谁,惩罚了谁?想不通,沈煜太阳穴突突地跳,反覆搜寻最近出现在宋高远身边的女人。 除了宋澜舒,他想不到还有别人。 难道宋澜舒来过?不对,宋澜舒见宋高远只会穿冲锋衣和运动鞋,方便随时跑路。 她只有见夏闻竹时才会盛装打扮。 沈煜清一直不明白,宋澜舒对夏闻竹究竟是爱还是恨,如果是恨,那她太能装,躲过宋高远这一劫。 如果是爱,她为什么会爱上夏闻竹,学生时代的短暂相遇,中间不超过半年。 分明是半个陌生人,凭什么会爱上。 沈煜清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客观的态度,但理智一点点瓦解,密不透风的环境里,人待得越久胸口越闷,跟煤气中毒了似的。 他扯住领带,低头想到是夏闻竹系的,松开手,望向医生,不见反常,只是他脚边的医疗布箱鼓鼓囊囊。 布箱里面全是解毒针吗?沈煜清半张脸埋进衣领里,神情凝重。 宋高远的谩骂又开始了,像是打开了坏情绪的闸门,语气越发刻薄。 难道是大麻产生的致幻?沈煜清思绪迴转,垂眸看去,他手背上贴着止血胶布,说明打过解毒针了。 那为什么一直骂自己?思忖片刻,宋高远也骂累了,敲碎桌上的菸灰缸,忽道:「沈煜清,打我也打够了。」 他指着太阳穴,「今天换个法子治你。」走到窗边,眼神阴鸷,「把卡西酮拿来,给他注射,给我把他逼到精神崩溃,拿刀自残为止。」 第五十三章 人生变数(2) 阴雨连绵,风吹过小巷,落叶纷纷。 晚上八点半,天下起雨,别墅亮着灯,宋澜舒站在屋檐下,抽完最后一支烟,按响门铃。 夏闻竹匆忙跑下楼,拉开门,笑挂在脸上,有些僵硬。 「见到我很意外?」 「没有。」大门虚掩,夏闻竹探出半个身子,没想喊她进屋。 宋澜舒主动笑笑,背靠着墙,「不请我进去坐坐?」 夏闻竹正要拒绝,宋澜舒一脚踏了进来,「你这么怕我干嘛?」她故意凑近,还像第一次见面那样,热络寒暄。 夏闻竹抿了下唇,不能像最初那样应答,错开距离,领她进客厅,递上茶,「我没有怕你,不要多想。」 「多谢,」宋澜舒接过茶,望向四周,目光停留在鞋架上,「沈煜清还没回来啊?」 「嗯。」夏闻竹抱着茶杯,氤氲雾气模煳眉眼,含煳答道:「他最近比较忙。」 宋澜舒点点头,浓妆遮不住眼下的青黑,灯光一照,泪沟明显。 少顷无言,夏闻竹推开窗,望着空荡荡的停车位,问:「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 「想请你帮个忙。」 第72页 夏闻竹指尖微蜷,回过头,没立刻答应:「帮忙可以,但你得先回答,在伦敦的时候为什么要带我去那个仓库?」 宋澜舒背靠沙发,比了个开枪的手势,「我当时想找个地方除掉你,城郊的仓库安静,又没人来,正好能开枪。」 夏闻竹大脑嗡的一声响,指着自己,「你要杀了我,那…角落的遗像,骨灰,蝴蝶,又是什么?」 宋澜舒耸耸肩,「你当时不是失忆了嘛,我想你走也得做个明白鬼,就找专家给你设计了一个全息投影,想着恢復记忆再干掉你,但没想到沈煜清来了,你得救了,我逃了。」 一颗心怦怦跳,夏闻竹抱着茶杯的手感受不到温度,滚烫的茶水洒在手背上,不觉得疼,宋澜舒主动给他递了张纸。 「擦擦吧。」 「你别担心,我现在不想杀你了。」 夏闻竹没说话,指尖嵌进肉里,感觉到疼,稳住心神,问:「我们无冤无仇的,为什么想杀我?」 宋澜舒撩了把头髮,不经意间露出后颈的针孔,夏闻竹没发现,她垂眸,慢慢道:「宋高远对你太好了,我嫉妒。」 「你嫉妒我什么?」夏闻竹怔怔看她,宋高远对他不过是长辈间的客套往来,怎么在她这就变质了。 宋澜舒摊开手,掌心红痕交错,「我嫉妒你人生,如鱼得水。」 「如鱼得水?」夏闻竹挑眉,气笑了。心绪回到坠江那天,沖天火光,水流湍急,他上下扑腾,没了力气,遥遥落日,像是大开的鬼门关,静静看着,慢慢坠入江底。 如鱼得水的人生没见过,黄泉路倒是见过,夏闻竹一阵窒息,捂着胸口,他以往发病,听不见别人说话,一心寻死,现在不同了,有了牵绊,还要等沈煜清回家。 他低头,匆忙找药,铝箔药板「吱啦」作响,吃了一排镇定片,牙关都是苦的。 夏闻竹感觉还不够,继续拆,一颗两颗,豆大的药片从掌心滑落,他狼狈地跪在地上,抓起药片吞下,视线和茶几上的相框撞在一起,穿着校服的沈煜清正对他笑,夏闻竹愣了一下,药片堵在喉咙里,用力咽下,心里安稳不少。 「你这病怕是这辈子都好不了了吧。」宋澜舒定定地看着他,眼底蒙上一层雾,没有任何情绪。 夏闻竹耳朵嗡嗡响,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坐回沙发上,喝了口热茶,茶比药苦,蹙起眉头,往后靠了靠,窗外的风吹进来,人冷静了不少。 不能在宋澜舒面前失态,想杀自己又怎样,这不还活着嘛,「所以,你今天到底想干嘛,专门来嫉妒我的人生,还是来杀我的?」 「都不是。」宋澜舒收敛笑容,手搭在膝盖上,微微发颤,「苏珊姐死了,你不是我的目标了。」 「我不明白。」 「那我从头讲。」 - 廊前微雨,白烟裊裊。 宋澜舒最初的记忆,是江南老家漫天的银杏,路口的桂花,还有院里炖着骨头汤,父母学校和家两边跑,忙着考国外博士,姥姥姥爷在锅灶前忙前忙后,她坐在树下,一个人自娱自乐。 后来父母考上帝国理工,带着她一起出国,可惜学成过半,惨遭车祸,双双丧命于肯辛顿公园前。 大使馆写信通知家属,得知老人家年事已高,悉数去世。宋父宋母又刚好在那一年入了英国籍,宋澜舒彻底成了孤儿,又因蓝色护照,回不了家,被送进了圣马丁孤儿院。 宋澜舒因为个头小,院长给她改了年龄,只因年龄小,来领养的人才会多看她两眼。长大后想想,她和沈煜清的童年真的很相似,同样是父母死在他乡,成了遗孤,送进孤儿院,等着人收养。 那年,他们明明是两个相同的线,偶然遇到不同的人,偏离了方向。 伦敦多雨,孤儿院的走廊潮湿不堪,地毯上满是雨渍,墙角发霉,宋澜舒很想老家的阳光,但没办法,天灾人祸前她太渺小,只能躲在阴暗角落,等一个好心人收养。 可惜老钱们坐在剧院里,看着台上的话剧,雾都孤儿演了好多年,演员换了一批又一批,谁都没在意临街对岸,圣马丁孤儿院,无依无靠的孩子们蹲在地上吃面包,救济站的面包,天上的鸽子跟着一起吃。 如果吃了面包,真的能跟鸽子一起飞走就好了,小宋澜舒这么想着,没过多久真飞走了,但n市的家留不住她,兜兜转转来到温哥华的地下室。 宋高远不准她回国,又不给她付学费,唐人街的红灯区,是来钱最快的地方。 沈煜清是男生,可以在隔壁中餐馆干苦力,卸货搬家,她不行,没有竞争力,只能靠身体赚钱。 阴雨绵绵,脸上的妆惨白,宋澜舒坐在街角,抽着烟,劣质香菸味道难闻,白烟缓缓上飘,模煳了眼睛。 十九岁的人生过得好像唐人街门口的红灯笼,飘飘摇摇,融不进异国的风景,时间久了,颜色败落,灯笼骨架露出来,生了锈,扔进垃圾桶,一辈子就这么过去。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她后来认识了苏珊姐。 当时陪酒,宋澜舒喝得烂醉,跌跌撞撞回出租房,路过十字路口,被两三个壮汉骚扰,苏珊姐挺身而出,救了她。 俗套的英雄救美剧情,但来人并不像电影里拍的那样,西装革履,财富通天。 苏珊姐也是红灯区里的女人,她在温哥华比宋澜舒久,有间单独的地下室,带她回家,帮她治病,后面熟悉了,宋澜舒搬去和她住。 第73页 两个无依无靠的女人搭伙过日子,手头逐渐宽裕起来,搬离红灯区那天,苏珊带她去旅游。 飞行十五个小时,飞机抵达罗马。 古城绕了一圈,宋澜舒想起伦敦,随口提了提童年,最后总结:「伦敦太远,也太旧了,我不喜欢。」她摇摇头,阳光下,眼睛很亮。 苏珊一晃神,莫名想起罗马假日里奥黛丽赫本演的公主,靠近了些,「那你喜欢义大利吗?」 「喜欢,最喜欢罗马。」 她偏过头,和她对视,风吹动树叶,影子斑驳,两颗年轻的心悄悄靠近,或许罗马的阳光,比伦敦温暖。 日子平淡过着,宋高远又找来了,仇恨加剧,宋澜舒试了很多办法,都没有除掉他,反而被他蛊惑,转移恨意,恍然回神,才发现自己恨错了人,刚回到正轨,想要除掉他,却被抓住,苏珊姐救她出来,却丢了性命。 大火蔓延地下室,宋澜舒逃出来了,身后却只有自己的影子,再回头找时,苏珊姐已经被火烧得面目全非,在icu待了一周,断了气。 人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宋澜舒坐在火葬场门口的椅子上,阳光正好,头顶的树叶绿油油的,树影阑珊,像那一年的罗马,春风肆意,她握紧拳,弄死宋高远,刻不容缓。 第五十四章 人生变数(3) 雨停了,夏闻竹抿了一口茶,再抬头,月亮出来了。 穿过那一线的月光,看着宋澜舒,心里说不出的苍凉。 感情讲究先来后到,夏闻竹的一颗心给了沈煜清,再看她的过往,只觉得可惜。 他就像看了一场悲剧结尾的电影,幕布一关,心中酸涩,走出剧院,空山新雨,街景如旧。日子还会照常过,不会把整颗心都投进去,只是想起沈煜清在伦敦的日子,心就像被小刀划了道口子,隐隐作痛。 想着弥补,夏闻竹低头看了看手机,没有新消息,偏过头,窗外路灯昏黄,院里堆满落叶,盖住停车位上的白线。 夏闻竹重重唿出一口气,见不到沈煜清,心悬在嗓子眼,落不下,堵得慌。 「夏闻竹,我把底交给你,就想你陪我去公司一趟,我想亲手了结宋高远。」 宋澜舒声音很冷,像个没情绪的机器。 夏闻竹放下茶杯,没回答,刚吃了太多镇定药,反应变得迟钝,他撕着手上的死皮,鲜血淋漓,不觉得疼,意识飘远,和窗外的叶子一起等沈煜清回家。 犯病的时候夏闻竹听不见外界的声音,整个人都关进漆黑的牢笼里,阴郁逼仄。他也不知道是谁为他设下的笼子,只是睁眼时周围堆满针管,药片和手铐。 夏闻竹想挣脱,但手腕出现一排针孔,密密麻麻地冒着血,他的心瞬间慌了,捂着手腕,分不清现实和幻境。 「夏闻竹,夏闻竹,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宋澜舒把茶几上的合照举到他面前,用力晃着他肩膀。 幻境的影子淡了点,针头的刺痛却丝毫未减,夏闻竹蜷缩在沙发里,木木地盯着合照,眼皮发沉。 那个穿校服的男孩是谁,他为什么对自己笑,他笑的好开心,自己为什么这么难过? 夏闻竹望着男孩,嘴角微微上扬,随即又落下。 指尖微动,他摸着手臂上不存在的针孔,满眼死气,自以为血流干了,只剩骨架,心中酸楚,为何死亡这么漫长,这么疼。 「夏闻竹,你吃的那个药是不是有问题?」 宋澜舒头疼上前,打量他的脸,早年在宋高远那见过吃药中毒的人,却想到夏闻竹也会中毒。 得不到回应,宋澜舒撩起袖子,上前解开他衣领,又从他内口袋里找出铝箔药板,放在鼻尖闻了闻,瞳孔骤然缩紧,盯着铝箔药板打量,果然发现一串熟悉的药品编号。 「靠,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吃这么多,不要命了?!」 宋澜舒抓着他领子质问,夏闻竹眨了眨眼,听不见她在说什么,目光涣散,望向窗台。 月光下,树的影子变成扭曲的鬼魂,他伸出手,抓住窗沿,想翻下去,跟着鬼影去地府,从此轮迴,不再受囚禁的苦。 宋澜舒「啧」了声,绑起头髮,一拳锤在他胸口,晃了晃手腕,低头看,夏闻竹勐地吐出一口黑血,头歪在一侧,剧烈咳嗽。 他抓着窗沿铁片的手紧了又松,慢慢滑落,掌心被窗沿划出一道口子,灯下泛着浅红。 「宋高远给的药,你还敢吃这么多?!」 宋澜舒的声音远远传来,像是在山谷里迴荡,最后被风吹散,听不清在说什么,只知道眼前这个人,他认识,是好多年前隔壁家的妹妹。 夏闻竹伸出手,想碰一碰她,怕是梦,雨一下,人影就散了。 宋澜舒没搭理,找准位置,「碰」地又是一拳。 胃里翻江倒海,夏闻竹咽了咽口水,没忍住,跪坐在地上,「哇」地将刚吞的药混着胃酸吐了出来。 「你要再吃两片,今晚就得去医院洗胃。」宋澜舒「啪」地把空药板塞到他手里,「这种国外镇定药,本来副作用就多,药效又勐,你一次吃一两片没问题,但当饭吃,你真以为肾没事,脑子没事,人都是机器造的啊。」 宋澜舒和抓着他肩膀,骂的语无伦次。 夏闻竹定定地看着她,耳边轰鸣渐远,听清了宋澜舒的声音。他揉了揉眼睛,大片光斑落下,屋里的光景逐渐清晰,手臂完好无损,衣领微微敞开,伸手一摸,脖子上也没有枷锁。 第74页 身后的风吹起髮丝,原本飘在半空的灵魂,有了落地的感觉。 夏闻竹喉咙泛起苦涩,咽了咽,脑子里警钟迴响,再抬头,窗外树影斑驳,空荡荡的停车位刺进心里,浑身一激灵,夏闻竹陡然回神,想起沈煜清没回家,宋澜舒来找他逃离宋高远的桎梏。 简单收拾一通,夏闻竹重新坐到沙发上,宋澜舒扶着额头,想了很久的话,末了只道:「算了,也怪我,知道你有病还刺激你。」 「不碍事,不怪你。」夏闻竹拉高拉链,把自己裹进深色外套里,闻淡淡地橙花香。 宋澜舒恢復成来时样子,敲着茶几,道:「宋高远对你,跟对我们不一样,他心里有愧,不敢对你下手,到时候你近他的身,我趁机除掉他。」 夏闻竹微愣,揉着眉心,好不容易把沈煜清从脑海里挤走,想到宋澜舒的话,感觉脑子里又多了个洗衣机,轰隆搅个不停,抓不住思绪。 他隐约能猜到宋高远对自己的好原因,但想了想还是太扯了,问道:「我一直不明白,你们总说宋高远对我好,他为什么对我好?」 他两手一摊,「总不能单纯因为我妈是张沁,所以对我好吧?」 「就是你想的那样。」宋澜舒捏了捏眉心,这问题只有夏闻竹这个少爷能问出来,不过也有可能他被沈煜清保护得太好,半点没看出宋高远的残忍。 「宋高远对你妈妈的感情比你想像的要重,他一辈子没得到的东西,刻在骨骼里,常常想起。而他对你,典型的爱屋及乌,不管你长得有几分像你妈妈,宋高远都会把你当成他干儿子,或者说你就是他的一个寄託,一个张沁存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明。」 夏闻竹若有所思,掐了把脸,疼的皱眉。 这下明白宋高远为何总带着诡异的亲切感,原来自己只是他的寄託,但也幸好只是寄託,没有其他瓜葛。 「所以你有什么计划吗?」夏闻竹指着窗外,「就单纯我去吸引宋高远注意力,你趁机开枪崩了他?」 宋澜舒点点头,绑紧髮带,「走吧。」 夏闻竹坐在位置上没动,抬头望着她道:「你确定这样合法吗?要不等沈煜清回来商量一下?」 「来不及。」宋澜舒裹紧大衣,头也没回,「沈煜清被他抓了,你等不到了。」 第五十五章 倒春寒 话说出口,宋澜舒心道完蛋,这位少爷还病着,这一吓不又得犯病。 她转身,正对上夏闻竹怔然的眼神。 心就像是一场暴风雨搅乱,他不知从何问起,下意识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到了啊。」宋澜舒站在门廊前,踏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来这之前,我看沈煜清被带进栖霞山下的四合院里,不知道这个点有没有逃出来。」 「如果没逃出来,沈煜清会不会有危险?」夏闻竹大口喝茶,声音带着颤。 「这不废话,」宋澜舒挑眉,「你觉得宋高远是什么好人吗?」 夏闻竹沉默,瞥见墙角的钟,快十点了,楼下还是空的。 沈煜清还好吗?宋高远不会又打他了吧?自己能做什么?报警还是和宋澜舒联手?夏闻竹揉着通红的眼睛,心里的天秤慢慢移向宋澜舒那头,可潜意识又觉得哪里不对,宋澜舒是在意气用事,他真的不用报警吗? 脑海里出现两个小人,反覆拉扯,半晌角逐不出结果。 喉咙渐渐染上苦味,夏闻竹咬紧牙关,不能再犯病,狠心撕开大拇指边的肉刺,血流不止。 宋澜舒猝然瞪圆眼睛,走近看了看,他呆坐在原地,不见疯态,犹豫道:「你…这是在自残?」 「我没事,你让我缓一下。」 夏闻竹拿纸巾包起手指,偏过头,空气里带着雨后的咸腥味,他想起沈煜清,心里陷下去一块,理智也坠入谷底。 视线转向茶几上的合照,他和沈煜清的合照不多,这些年总共就拍了四五张,还都是上学那会用相机偷偷拍的。 沈煜清爱换照片,每次大扫除都从书房里抽出一张,摆进相框里。 夏闻竹静静地看着,夏季校服的白衬衫和窗外的月光融在一起,白晃晃的,勾起那年盛夏,遥远轻快的风。 沈煜清校服里面穿着白t恤,放学回家路上,骑着单车,白衬衫高高扬起。 夏闻竹车坏了,坐在后排,看着他灌满风的背影,像振翅的飞鸟。心脏像是被仙人掌地小刺戳了一下,痒痒的,耳尖红了。 自行车过弯,沈煜清减速,夏闻竹垂眸,看着路口的积水,清澈见底,倒映着少年一往无前的影子。 那会他有问过沈煜清那么多新型的山地自行车他不选,非要挑公园大爷骑的二八大槓。 沈煜清翻了一页书,目光小心翼翼地瞥过来,「我想哪一天你的自行车坏了,我可以载你回家,就像今天这样。」 为什么要载我回家,是不是喜欢我?心脏骤停一瞬,夏闻竹拿起照片,放在窗边,白衬衫染上一抹月白,照亮未曾发觉的心动。 以前没在意的,如今通通在脑海里亮起红灯,夏闻竹放下照片,走向门廊,「我去救沈煜清,你去干掉宋高远。」 宋澜舒斜倚门框,打量他,心里不是滋味,总觉得像在照镜子,又像在看童话。她抿了下唇,没忍住道:「你这算是恋爱脑吗?」 夏闻竹锁上门,挑眉瞥她,「你不是?」 第75页 旁观者清,也不是件好事。 - 夜色阑珊,雨打枫叶,栖霞山下,亮着一盏灯。 老宅的柜子上摆着一个西洋钟,蓝白錶盘,花雕外框。沈煜清躲在窗帘后,朝外望了眼,没有人看守。 他走上前,拧开外壳螺丝,钟錶齿轮被机油煳住,一时无法修缮,他皱了皱眉,夏闻竹还在等自己回家,不能在这一刻掉链子。 他轻轻拨动时针轴,旋钮发出生锈的「吱嘎」声,同一时间,木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人,穿着白大褂,朝他微微颔首。 「你要的东西我带了。」男人晃了晃工具箱,走到他面前。 沈煜清低声谢过,翻着工具,问:「现在几点了?」 男人抬手看了眼表,「九点半,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宋高远随时有可能醒,你要一直待在这也不是个办法,我不能保你一辈子。」 「如果你给他餵的药靠谱,那我今晚就干一票大的。」 「哦?」男人意味深长地抬起眉,朝他笑了笑,「是想弄死他,还是让他坐牢?」 「许大哥,法治社会,你想什么呢?」 沈煜清拨动时针,时间刚好停在十小时前,记忆也跟着闪回一瞬。 当时宋高远一声令下,沈煜清彻底搞明白他的反常,心凉到冰点,正想着逃脱。 下一秒,大门「哐」地打开,走进来一个长发男人。 这人名叫许敬若,曾在宋高远手下工作,几年前配错毒品,跟着流放到温哥华,后来和宋澜舒熟了,宋高远二次打压,几度流浪,最后靠着沈煜清从后厨丢出来的剩菜剩饭活过温哥华最冷的那个冬天。 多年未回国,沈煜清不免多打量他几分。许敬若怎么又回到这里,靠了什么手段让宋高远重新招揽他? 正想着,走上来两名保镖,沈煜清手被牢牢靠住,他沉着脸,和许敬若对视,漠然的眼神,看不出个所以然。 沈煜清凝了凝眉,望向会议室最中心,伴虎多年,他学会了静观其变。 宋高远不会真杀他,只能换着花样惩罚。医生对宋高远说过,夏闻竹潜意识里离不开他,他是夏闻竹的情绪玩偶,丢不掉,脏兮兮的摆在家,看着碍眼。 沈煜清深知自己的定位,远远听许敬若道:「宋先生,徐医生包里的药剂是您的解毒药,这才是您要的卡西酮。」 他把新药包递给徐医生,朝身后打了一个响指。门再次推开,走来一个中年人,身材瘦长,穿着白西装,袖口卷了个边,镶钻袖口若隐若现,体面笑道:「宋先生,您吃药的时间到了,这里就交给敬若,您跟我去安室,我找人给您配些复合药,吃了保您睡个好觉。」 他刻意加重「吃药」一词,走来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香水味,像是刻意遮掩什么。 沈煜清大致明了,估摸宋高远找毒品时又碰到许敬若,正好他手上有配药的师傅,做了个顺水推舟的人情,也就解开了多年来的禁锢。 不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和宋澜舒联手,还是另有企图?沈煜清面沉如水,再次看向会议室中心。 宋高远浑身战慄,一闻到那人身上的香水味,就像是狗闻到火锅店前的大骨头肉,眼睛发亮,拍了拍许敬若的肩,「这交给你我也放心,记得用刑的时候别心软,这小子该罚,狠狠罚,罚到他长记性为止。」 许敬若勾了勾唇角,低声应下。 一半的保镖跟着宋高远走出会议室,许敬若拉开椅子,朝剩下保镖抬了抬下巴,「你们也出去候着吧,我给人注射的时候,不喜欢被盯着。」 他跷起二郎腿,解释地无法反驳:「我这个人没安全感,你们谁要是带了针孔摄像头,哪天老大落马了,谁为了减少罪行把我推上去,这不害我倒霉嘛。」 第五十六章 芝加哥(上) 保镖悉数离开,沈煜清抬眸,正对上许敬若似笑非笑的眼睛,弯弯的,像新月,「挺会在宋高远面前装乖啊。」 沈煜清不答话,站在明暗交错的灯光阴影里,指尖摩挲手铐的孔眼,如果走到门口,拿绿萝的叶子转动旋钮,或许能挣脱。 不等动手,许敬若拉开窗帘,走近。逼仄的墙角,退无可退,沈煜清屏住唿吸,目光跟随他手里的针管,心悬到嗓子眼。 许敬若弹着针头,朝他使眼色,不见毒枭的憎意,沈煜清皱眉,不明就里,却也跟着弯腰。 窗帘的阴影挡住他大半张脸,垂眸时,刚巧发现窗外有两个红点,莹莹闪着光,沈煜清迅速眨了下眼睛,心下瞭然,他对着大楼外的监控晃动手腕,手铐被振地叮噹响,假装在反抗。 许敬若背着光,针头藏在暗处,对着沈煜清的袖子注射卡西酮,深色毛呢西装看不出水渍,针管推到底,只有袖口滴着水。 沈煜清悄然接住水渍,擦在领带上,这下不用近身,也能闻到身上浓烈的卡西酮气味。 许敬若收起针管,一挑眉,沈煜清当即领悟,低垂肩膀,装出注射后迷离神态,手脚抽搐。 片刻,摄像头的红光暗了暗,沈煜清收起演技,斜倚在花盆旁,轻声道谢。 「还人情而已啦。」许敬若站在百叶窗前,点燃一支烟,盯着窗外。 「我发现这儿的监控不收音。」他抽了一口烟,白雾遮住脸,看不清嘴型:「你看窗边没有接线口,外面挂着监控也不是远程收音的型号。」 第76页 沈煜清「嗯」了声,没再说话,面前这人亦正亦邪,没搞清楚之前大脑紧绷的弦还不能松。 许敬若转身,见他绷着脸,笑道:「你也别在这拘着了,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一般。」沈煜清不动声色,躲在阴影里捣鼓手铐,绿萝枝干插进孔眼里,两下一拧,「咔嚓」解锁,松了口气,抬头看了眼许敬若,白烟环绕,看不清脸。 沈煜清不动声色收起枝干,手垂在大腿间,还是铐着的姿势。 许敬若坐回椅子上,跷着二郎腿,闲聊道: 「前段日子当侦探,这段日子又当医生,不晓得过段日子又要干什么。」 「侦探?」沈煜清迟疑一瞬,思绪仿佛结了一层蜘蛛网,密密麻麻连接真相。他走近,小声问:「你前些日子是不是和宋澜舒联手查过宋高远在温哥华的行踪?」 许敬若弹了弹菸灰,斜睨他一眼,「你确定要在这里讨论吗?别忘了,门口可还有一群人候着呢。」他压低声音,「小心窃听器啊。」 「这里不会有,我之前在这安装过信号屏蔽器,屋里的一切都传不出去。」沈煜清顿了下,「不过,你要是真怕窃听器,为什么刚刚还要说那种话?」 许敬若不答,扫视一圈周围,问:「宋高远让你装的?」 沈煜清点头。 「奇怪,他让你装屏蔽器,但外面还挂着监控,是在防谁呢?」许敬若两指併拢,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会不会在防宋澜舒?」 「不一定,宋澜舒不可能再出现,他没必要在高层安装新摄像头。」沈 煜清视线从他身上扫过,不见异常,心里却始终感觉怪怪的,有一种飘在空中无法落地的感觉,他重新坐回角落,借着窗帘投下来的阴影挡住脸,才道:「而且这个摄像头正对着他吸毒的地方,要是内存卡被盗窃,他也会跟着倒霉。」 许敬若抽了口烟,盯着摄像头猩红的光点,心里隐约有了猜测,却没有说出口,跟着附和: 「你说的也是,这么铤而走险,不像他的作风。」 他熄灭菸头,简单一句:「跟我来。」推开门,笑着和保镖打了声招唿,道:「卡西酮用完了,我们得换个地方重新注射。」 沈煜清躲在角落里,保镖探头没看见,犹豫一瞬,道:「许先生稍安勿躁,我去通报宋先生。」 「你确定要在宋先生吃药的时候打扰他?」许敬若眉梢微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保镖心里一寒,笔直得站在门厅,犹豫不决。 「刚刚你也听见了,宋先生说这里交给我处理。出什么事我单着,你怕什么?」 「这……」 许敬若凑近一步,目光从他的领带,扫到肩头徽章,最后停留在他的脸上,直直对视,充满压迫,「要是你打扰了宋先生,影响『药物』吸收,你怕不怕宋先生送你下地狱啊。」 保镖也是新来的二十岁年轻小伙,刚从赌场出来,自是知道宋高远整人手段,被许敬若这么一唬,果真脸色复杂,点头应下。 「那麻烦了啊。」许敬若晃了晃空针管,针头落下两滴药水,保镖蓦地后退,跑远了。 「等下知道怎么出去吧?」许敬若关上门,朝角落扬了扬下巴。 「嗯。」沈煜清解开衣领前两颗扣子,勒紧领带,保持片刻,果真出现了一道的红痕。 「哟,你这自残方式挺熟练啊,不会是跟夏闻竹学的吧。」 「在芝加哥那两年,宋高远教的。」 沈煜清面无表情,手腕紧贴着金属手铐,来迴转动,腕间青紫一片。 许敬若眸光凝了凝,想上前,又想起身后的监控,手背在身后,不再说话。 半刻钟后,四五个保镖从远处跑来,「许先生,车备好了,您带着沈先生出来吧。」 「好。」许敬若抓着沈煜清的后衣领,神情自若的走出来。 走廊的灯照在反光地板上,沈煜清眼稍微抬,不动声色地观察眼前人。 这几个年轻保镖,肩上都别上记录仪,是宋高远监视新人最常用的手段。 沈煜清唿吸停滞了一瞬,垂下眼眸,被人架着走进暗室里的电梯。 楼层缓缓下降,他的心也跟着下沉,「叮」地电梯停在负一楼,两旁的保镖按着他的肩,塞进黑色越野车。 车里仍有监视器,沈煜清半闭着眼,颓然的倒在座椅里,许敬若从副驾驶回头,眸光闪了一瞬,好似在说:「演得不错,真像注射了卡西酮。」 沈煜清眼神漠然,没有回应。 身边的小保镖正襟危坐,时不时低头看一眼肩上的记录仪。 沈煜清靠在窗户上,额头抵住冰凉的玻璃,车拐进隧道,路灯接连照进来,他最终没挡住内心深处的恐惧,想起遥远的芝加哥。 那时他刚和宋高远签约,肩上也带着监视器,帮宋高远打理赌场。 宋高远是个疑心病很重的商人,知道赌场是个染缸,灰色交易无时无刻地发生,让新来的手下进去犯罪,再带回身边,更安全。 宋高远带着他进入赌场,游轮行驶在密西根湖上,周围满是保镖,远处飘来大麻刺鼻的味道,穿着比基尼的女人,走向他,递来一杯鸡尾酒。 干瘪的柠檬摆在酒杯上,橙黄色的液体上飘着白色粉末,沈煜清脸色苍白,那一刻他想逃,但汽笛声响,船发动,行驶在黑夜里,芝加哥的天际线越来越远,威利斯大厦隔着一层雾,飘摇不定。 第77页 沈煜清手背在身后,没接那杯酒,宋高远笑了笑,递上来一张照片,沈煜清瞳孔倏然瞪大,接过照片,坐上赌桌,签下合约。 宋高远要求他在赌场干半年,才准回到国内,和夏闻竹重逢。 染缸里什么人都有,血腥暴力无时无刻地发生,刚步入社会的年轻人很难坚持下来,沈煜清每每见到厮杀,都躲到甲板上,隔着灰扑扑玻璃,看赌徒红了眼,付不了帐单,砍下半个胳膊,拿身体还债;看女人脱下裙子,用青春卖命。 鼻腔满是臭鱼烂虾的味道,沈煜清蹲下身,头埋进臂弯里,躲不掉,逃不开,心里默念,回国见夏闻竹,必须先渡过这一关。 狂风骤起,海浪肆虐,远处灯塔照不进这片角落,沈煜清强压住心底噁心,回到宿舍,翻出枕头下的照片,指尖摩挲毛边的相纸,弯起唇角,眼泪却「啪嗒」滴在照片,那人笑脸上。 十七岁的夏闻竹,坐在教室里,风吹过桌角的习题,他抬手压住书页,指尖落在盛夏的暖阳里,让人挪不开眼。 「咔嚓」耳边响起相机快门声,他偏过头,看向走廊,眼里含笑,朝对面的人挥了挥手。 沈煜清握相机的手一颤,又一声快门声响,定格这瞬间。 「你怎么没去新生典礼,在这偷拍我啊?」夏闻竹转着笔,歪头打量他。 「我…」沈煜清连连后退,不知说什么,本能想躲,但又捨不得。 这美好的夏天,他和夏闻竹只隔一扇门,心中雀跃,但不敢踏进教室,那种从孤儿院开始就烙印在骨骼里的自卑,让他一次次沉默。 沈煜清跑远了,夏闻竹没有追,卷子翻了一页,镜头模煳,十七不再,芝加哥的冬天很冷,彼此隔着十三小时时差。 那年,沈煜清听着牌九和骰子相互碰撞的声响入睡,梦里是没有勇气踏入的高三教室。夏闻竹头髮染上暖黄的光晕,远远对他笑,笑到最后,沈煜清眼眶红了,看不清他的脸。 上帝惩罚他的懦弱,醒来,身边只剩芝加哥漫长的冬季。 如果再见不到夏闻竹,他会不会忘记自己?会不会结婚?夏闻竹的声音是什么样,忘记了。 照片摇摇晃晃落到地上,沈煜清心慌不止,再见面,夏闻竹还会像在温哥华那样抱住自己吗? 只会在梦里的那个人,生活中忘了我怎么办? 恐惧压得人喘不过来气,沈煜清随手抹了下眼角,捡起照片,擦了擦上面不存在的灰。 不能忘,得赶紧回去。 他藏好照片,走进赌场,手上染上血,为了重逢,总有一个人要拼命努力,无论多么骯脏的路,走下去,就能团聚。 -------------------- 早啊,大家。 第五十七章 芝加哥(下) 十小时后。 栖霞山万籁俱寂,松针落上雨滴,走到树下,风一吹,淋了一身。 许敬若浑身湿透,使唤两个保镖去买毛毯,关上门,在屋里架起火炉,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沈煜清闲聊。 「宋高远当年扣了我的护照,我只能打黑工。你知道我每次拿现金去地下钱庄存钱有多惨嘛?」他竖起四根指头,「那里的『银行』足足抽了我四成利,我一天打工能赚几个钱啊,全被扣掉了。」 许敬若给火炉里添了把柴,声音很轻,剩下站岗的保镖听不到。 「幸好那几年你给我饭吃,宋澜舒借我银行卡。」他拍了拍手里的灰,苦笑道:「你们都是好人啊。」 沈煜清点头不语,转动齿轮,指尖拧的通红,手上满是机油。 许敬若凑过去,戳了戳他肩,「你怎么不说话?」 沈煜清擦着手上的机油,抬头,「这不都回国了,还想这些干嘛,往前看吧。」 「你说得倒轻松,整整七年啊,你知道我少吃多少顿铜锅涮羊肉吗?」 「唐人街不是有吗?你想吃怎么不去吃?」 「啧,我说你这小子怎么油盐不进呢。」 沈煜清深深地看他一眼,许敬若不是话多的性格,为何今日总在闲聊。皱眉问道:「你回国,只是为了还人情吗?」 「不止,」火苗高高蹿起,许敬若抓住淋雨木棍,投进火堆,「宋高远杀了我老婆,我要为她报仇。」 沈煜清心里一咯噔,「什么时候的事?」 许敬若没回答,指着他怀里的钟,打岔道:「你这钟里面有什么?刚刚一直没来记得问,全在和你闲扯了。」 沈煜清犹豫一瞬,风从关不严的窗户钻进来,他缩了下脖子,莫名想起温哥华的长椅,和那个街头的流浪汉第一次对视。 他没忍住心酸,拨开钟罩,坦言道:「这里面有个暗格,藏着和新检察官联繫的手机,这手机我做了加密处理,宋高远查不到定位,也破不开密码。」 许敬若唿吸一滞,「你手里有宋高远犯罪证据?」 「嗯。」 「你还有检察厅的人脉?」 沈煜清点头。 火光下,许敬若的脸色忽明忽暗,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看向窗外的眼神多了几分狠厉,乍一看,像宋澜舒。 沈煜清手下用力,「吱嘎」齿轮刚好在这一刻松动,他转动旋钮,不巧绞到肉,指尖青紫。 他抿唇,忍痛拔出,藏到身后,心神不宁。 许敬若目的性太强了,原本他只想着和新任检察官通口气,告诉他宋高远今晚在哪吸毒,好让特警收集证据,准备抓捕。最后他在法庭上,加一把火,把宋高远贿赂罪行呈上。 第78页 许敬若指着西洋钟,想鱼死网破,「你这钟拆的怎么样了,咱今晚就把宋高远的罪行都发过去呗,什么吸毒,杀人,贿赂,一个别落下。」 沈煜清不为所动,翻找工具箱,「齿轮锈死了,外面有保镖,不能硬砸开,你等我把上面的锈弄干净再说。」 许敬若点点头,火炉越烧越旺,后背发烫,他不免心浮气躁,多说了几句:「沈煜清,有的时候我真佩服你,你是怎么忍这么多年?」 「我和你们不一样。」沈煜清擦着锈,「这些年我想要的只是和夏闻竹重逢,宋高远给了我这个机会,我是打算举报,但现在还不是全盘托出的时候。」 「你这话什么意思?」许敬若心中一急,抓住他的肩膀问。 沈煜清朝门外一瞥,冷声道:「小声点,你想把保镖招来?」 许敬若瞬间哑火,扶着额角,脸色和窗外的天空一样阴沉。 沈煜清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原先在昆明对老妇人面说的那些话,还有看向夏闻竹的眼神,都是在演戏。 「我手里虽然有证据,但有一部分不利于我。」 「什么证据?」 沈煜清没回答,看着许敬若,又想起温哥华。 许敬若身上好似带着某种开关,稍不注意,就让他陷进回忆的漩涡。 那年,夏闻竹来过后,很快又走,沈煜清看着卧室地毯划过的行李箱车轮痕迹,心里失落,恨不得他从来没有出现过。 很长一段时间,沈煜清总爱盯着窗外,祈祷夏闻竹再次出现。 可惜枫叶飘零,凛冬将至,他只看到路边的流浪汉,罕见的亚洲面孔,缩在长椅里,被风雪吞没。他默默看了很久,下班后丢了一件大衣和餐厅的剩饭。 最开始送饭,不是因为什么高尚的良心,只是想做点好事,祈求老天爷给他好运,能再见到夏闻竹。 沈煜清每每回家,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感觉有一万只毒虫在身上爬。 他把檯灯对着窗台,模仿夏闻竹房间的摆设,只是怎么摆都不对味,好像少一件校服外套,写满配平公式的化学卷子,还有那个低头转着笔的人。 隔壁没人了,他只有自己。 回忆发苦,沈煜清垂下眼眸,不想冒险,解释道:「我之前在宋高远的赌场里为他洗过黑钱,现在举报,我也会跟着进去。」 -------------------- 小情侣下章见面 第五十八章 惊梦 许敬若愣了一下,突然笑了,「切,我还当什么事呢。坏事做尽的人那么多,你自责个什么劲?」 他推了下沈煜清的肩膀,「又不是你主动洗钱,人都快被逼死了,还要高尚的节操干什么?」 「我知道,但我不想坐牢。」沈煜清恢復冷静,倒了点机油,转动齿轮。吱嘎声响中,门口的叶子落了,多了两三个人影。 许敬若没发现,抓住钟摆的一角,沈煜清抬头,听他道:「你放手去做,洗钱的事我替你扛,警察抓不到。」 两人挨得近,心离得远。 「为什么?」沈煜清抱着钟,往墙边靠。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帮我?」 许敬若往火堆看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凑近,笑了,眼尾褶子加重。「你手里有证据,宋澜舒手里有枪,你们两个人总有一个人能弄死宋高远。」他晃着食指,「我把赌注下在你们身上,替你扛个洗钱罪,替她扛着贩毒罪,又怎样?」 沈煜清沉默,门前的老式煤油灯忽闪忽闪,他眯起眼,手里的旋钮被压到底,内部弹簧发出无法承受的「吱呀」声,他松了手,晃了晃遮罩,终于松动。 心里装了明镜,沈煜清打开遮罩,手搭在暗格上,发觉许敬若话里拐弯抹角,像是想把自己绕进他的节奏里,跟着他復仇,后顾无忧。 顶替别人坐牢本不是件快活事,虽不说法律是否允许,许敬若早年替宋高远贩毒,警察若追究,岂能逃过。 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也分恩情深浅,如果只是温哥华普通的施救,怎么想也不合理,沈煜清这辈子没遇到什么善人,更不相信许敬若菩萨转世。 他只知道,这世上除了夏闻竹,没人会无缘无故对他好。 心绪不明朗,沈煜清沉住气,擦掉暗格上的灰,打开盒子,里头干干净净,手机旁边还有备用u盘。 他拿大衣外套挡了挡,许敬若没发现,换了个姿势,捣鼓火堆。 沈煜清藏起u盘,眸光绕房子转一圈,突然道:「坐牢的事我另有打算,不需要你替我抵罪。」 许敬若瞳孔一颤。 沈煜清定定地看着他,「我很想知道你今晚心急,是因为担心宋澜舒,还是别的?」 许敬若目光从他手里的西洋钟扫过,轻轻道:「我活不了太久。」 门前的煤油灯暗了几分,沈煜清手一紧,心像是被急雨淋湿,茫茫然,差点掰断木盒。 「上个月在温哥华,我查出了肝癌,医生说我还能活一个月。」 许敬若蜷起手,指尖在地上画圈,花砖冰凉,声音冷了几分:「我这个人,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替我老婆报仇。」他抬眸,「所以你也看到了,我放弃了化疗,回国找到了宋澜舒,和你。」 他的重音落在「你」字上,沈煜清心情跟着沉重,猜了很多个原因,没想到是病入膏肓。 第79页 他张了张唇,还没来得及开口,窗帘微动,木门推开,他和许敬若同时抬头,宋高远裹挟风雨,立于门厅前。 黑色皮鞋踩在青石砖上,哒哒的声音和怦怦的心跳连接,沈煜清眸色一紧,往墙后靠,一副恍惚的神情。他不能露馅,悄然将西洋钟塞到身后的柜门里,戴上手铐。 宋高远五指併拢,朝后摆手,手下后退,守在门边。 他走进屋,视线扫过沈煜清,定格在许敬若脸上,嘴角微微耷拉,不像吸high了找乐子,反而更像是来兴师问罪。 许敬若迎上前,不确定刚才的话宋高远听见了没,心中忐忑,嘴角的笑加深了,「宋先生,这次的药您还满意吗?」 「药不错,但配药的人心思不纯,我吃得不满意。」 许敬若装迷煳:「害,这些年在温哥华混,中文退化了不少,您就别再和我打哑谜了。」 「好,不打哑谜。」宋高远背着手,在他身边绕一圈,勐地攥住他的领带,向下扯,「听说你想弄死我啊。」 窒息感席捲全身,许敬若嘴角的笑僵住,抓着脖子,挣扎道:「怎么会…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脸憋得通红,视线偏移,窗外叶落,投下巴掌状的阴影,沈煜清挪到窗帘下,从橱柜暗格翻出一支麻醉枪,藏在身后。 同一时间,枫树下站着的人握紧手枪,脸色煞白。 宋高远手一松,转身拧开煤油灯,他像是不怕烫似的,掐灭灯芯,翻出袖珍窃听器。 「许敬若,要不是你提醒我,我都快忘了七年前有人替你挡了一枪。那女人叫什么名字来着?阿珍还是阿宁?」 许敬若咬牙,死死地盯着他,脖子上的红痕像断了半截的蚯蚓。 宋高远冷笑,再次逼近,「算了,这都不重要,你觉得今天还会有谁替你挡枪?」 树影摇曳,窗外两个人影躲过保镖,侧身立于屋檐下。 「沈煜清,你愿意替他挡枪吗?」宋高远的声音再次传来,夏闻竹心头一颤,手里的枪举到胸前,宋澜舒朝他使了个眼色,默数三二一。 「砰!」 「砰!」 「砰!」 「砰!」 四声枪响,沈煜清抬眸,对上夏闻竹的视线。 第五十九章 相遇离别 煤油灯在枪声中支离破碎,光线暗了一瞬,头灯的白炽灯亮起来,许敬若抬眸,屋里谁都没有受伤。 沈煜清握枪的手微微颤动,开枪不是本意,他见宋澜舒在雨中举枪,身后还有个影子,定睛一看,正是夏闻竹,他瞬间紧张,举枪对准宋澜舒。 夏闻竹从树影里钻出来,见沈煜清举枪对着自己,大脑轰的一声响。 光怪陆离的画面灌进脑海,他想起舅舅拿枪抵着后脑勺,还有早期绑架,昏暗的密室,火药味灌进鼻腔,不怀好意的人朝他走来。 夏闻竹躲不掉,避不开,踉跄后退,寂静深夜,脚踩在落叶上,窸窸窣窣,有了些落地的真实感。 再抬眸,屋里还有人,宋高远背对着他,正挟一个男人,那人他不认识,看背影只觉得他快窒息了,后脖颈通。 夏闻竹咽了咽口水,嗓子发苦。明知道沈煜清不会伤害自己,但无法抑制恐惧。就像是刚开车的新手,见旁边的人加速,想着避让,腿脚却不听使唤踩下油门,紧张地乱套。 宋澜舒扣动扳机,他跟着模仿,对准煤油灯,子弹飞速射过去,掌心被后坐力震的发颤,他瞪圆眼睛,盯着手,没见到血,茫然一瞬,又清醒。 掌心发麻,这和拿玻璃碴自残的感觉不同,悠长的阵痛,连接着心脏。 沈煜清放下枪,从角落出来,风吹动髮丝,鼻尖是枫叶混着泥土的气息,夏闻竹眼眶红了,沈煜清扯了扯嘴角,没笑出来,他站在柜门前,看着自己的眼神,明亮的,关切的,慌张的……所有的情绪,都在猎猎风声中传递。 夏闻竹握枪的手缓缓垂落,心跳如鼓。 这晚,沈煜清比镇定药管用。 夏闻竹抬脚跨进门廊。 宋高远朝他身后一瞥,保镖收起枪,按兵不动。 开枪前一瞬,临近宅子的保镖匆忙跑来,见闯入者,本能举枪,不知来意,不敢轻易射击。 一时间,四人的子弹射向同个地方。 脚边满是绿玻璃,蜡烛油滴在石砖上,斑驳一片。宋澜舒快速眨了眨眼睛,想起老家院子,父母带她离开的那个晚上,她打碎了烛灯,姥姥抱着她说碎碎平安。 明明和眼前剑拔弩张的景象毫不相干,但心脏抽痛,唤起了更久远的记忆。当初宋高远骗她姥姥姥爷还在世,给了个地址,她找过去,只剩下空房子,还有父母散落一地的骨灰。 宋高远美其名曰这是惩罚,惩罚她心有杂念,不能做个冷硬的毒贩。 宋澜舒看向许敬若,晃着枪管,眼里满是茫然。方才枪管指向宋高远,许敬摇头,朝她投去暂停的眼神。 她只好偏移方向,却听到了保镖脚步声,怕当场被抓,只好射向煤油灯,吸引屋里人注意力,拖延时间。 「宋澜舒,你的枪法还是一如既往的烂。」宋高远指着自己脑袋,挑衅笑道:「下次记住,打这。」 他料到宋澜舒不敢动手,挥手退了保镖,笑得有恃无恐,隐约有了吸毒后的神态。 宋澜舒没回答,屋里的光线不怎么明亮,她环视四周,竹藤箩筐,窗帘橱柜,熟悉又陌生,她抿了抿唇,视线最后落在宋高远脸上。 第80页 那一年她回家,看到满地的「骨灰」,希望落空,像是从高楼坠落,跪在地上,心死了,却还有唿吸,刺鼻的白粉直冲天灵盖,恍恍惚惚,脑海里只剩下仇恨。 苏珊姐在的话,一定会叫她冷静,但她走了,被宋高远杀了。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宋澜舒浑身战慄,「你这人,太坏了。」 找不到词来形容,总觉得坏字还不能概括他这些年的恶毒,但不说几句,又咽不下气,她举起枪,重新对准他。 宋高远怪笑一声:「怎么,你又想杀我?」叱咤风云多年,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区区一个小女生掏出枪,算得了什么。 宋高远没抬手,解毒针的药剂在一点点挥发,他靠在红木桌上,用力掐了把眉心。门口保镖都是新人,没见到击毙的手势,不敢有所动作。 宋澜舒盯着宋高远,扣动扳机。 夏闻竹下意识后退,沈煜清眸色一紧,跑去抱住他,温暖的胸膛紧紧相贴。身后「砰」的一声响,子弹在空中划出不可挽回的线,世界安静了一秒,随后是铺天盖地的雨声。 宋澜舒手没停,看着血线上空,想起苏珊,单手换弹夹,对着宋高远的胸口补了四枪。 「嘀嗒」一滴血落在地板上,随后一发不可收拾,花砖染上血红色。 解毒药剂在体内挥发,宋高远感觉不到疼,跪倒在地,盯着地板,一时不清楚这血是从哪来的。 生命在流逝,最后他举起通红的手,朝门外一挥,倒在血泊中,没了唿吸。 万籁俱寂,落叶纷纷,年轻的保镖也愣住了,刚入行没多久,大boss就这么被解决。他举起枪,回头看看,没有人,如果现在不作为,会不会被开除,然后坐牢? 宋高远给他工作,免于牢狱之灾。他害怕坐牢,不想功亏一篑,拔开枪栓,对着宋澜舒的后脑,砰砰开枪,打空弹夹。 宋澜舒没来得及回头,瞪圆眼睛,倒在门廊前,漂亮苍白的脸被血染得模煳不清。 生命的最后,她笑了,唇角微微上扬。苏珊,我又要见到你了。 伦敦的那场雨终于落下,相爱的人,奈何桥上重逢。 温哥华的雪,只剩下一个人看。宋澜舒解脱了,许敬若理智全无,把沈煜清之前收集的证据抛到脑后,无视法律,上前擦掉宋澜舒枪上的指纹,对着宋高远的尸体,继续补枪。 保镖见状,扣动扳机,下一秒,枪管卡弹,沈煜清凝眉,推开夏闻竹,抓着他肩道:「哥,不要怕,你现在很安全,我们都很安全,你把这些都当成噩梦,梦很快就会醒,我先去处理一下这个梦,早上你就会看见晴天,我们的世界不会再下雨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吹拂竹林的风声。夏闻竹点头,背着他,擦了下嘴角溢出来的血,刚才枪响,太紧张,一不小心咬破皮,这血可不能被沈煜清看见,他会担心的。 长夜漫漫,许敬若坐在血泊中,抬头和沈煜清对视,「警察来了,不要替我辩护。沈煜清,你身后还有人等你回家,但等我的人,早就不在了。」 他靠着仇恨活到现在,现在宋高远死了,大仇得报,他要扛着所有的罪,去地府寻心里的人。 - 相遇离别,总和雨有关,好像雨落的轨迹是连接彼此的线,转身,抬头,总能听到彼此怦然的心跳。 那晚后,沈煜清辗转在警局和法院间。 夏闻竹在家等他,心无旁骛。沈煜清说这一切都是梦,他现在只要按时吃药,照顾好自己,其他的都不用管。 夏闻竹听进去,抱着茶杯,见窗外雨过天晴,书房的阳光正好,走进去,在书架间徘徊。 风吹动窗帘,角落里的试捲髮出沙沙声响,他蹲下身,随手翻开一套卷子,转瞬掉出一张粉色的信纸。 沈煜清的情书,藏在试卷里。 这么久才发现,这小子藏的可真够深的。夏闻竹笑了,在阳光下一字字读过年少的喜欢,胸腔剧烈震盪。 这些日子,他的病情逐渐稳定,愈发感觉到沈煜清对他的特殊关照,但不确定那是不是爱,但现在找到的情书,像是一根定海神针,给足了底气,是时候回应他了。 夜深人静,大门响起开锁声,沈煜清从法院回来,在旁听席听了一整天对许敬若的判罚,他没有插手,像个看客一样听法官宣判死刑。 人生必然不圆满,他在宋高远手下工作多年,早就养成了冷血的性格,他是商人,保全在第一位,剩下的只是尊重许敬若的选择。 夏闻竹早早站在门厅前,晃了晃手里的情书,「这是给我的?」 沈煜清愣了一瞬,不知如何开口,抿了抿唇,想着搪塞过去。转瞬听夏闻竹道:「沈煜清,我喜欢你,不只是哥哥对弟弟的喜欢。」 沈煜清彻底石化,这些年暗恋刻进骨子里,早就忘了表白这事。况且他又自卑,夏闻竹话都说到这了,还在傻愣愣地问:「那,那是什么喜欢?」 「是你情书里,洋洋洒洒三百四十七个字,写得喜欢。」 轰的一声,沈煜清脑海里炸出一片礼花,五光十色,像是毕业季校长在操场为他们放的礼花,奼紫嫣红,将青春填满。 「你怎么不说话?!」夏闻竹心里紧张,手背到身后,「该不会这个情书过期了吧?」他挠了挠鼻尖,想往回走,「要不你失忆一下,忘掉我刚刚说的话。」 第81页 「不要。」沈煜清恍然回神,抓着夏闻竹的手腕,往怀里一带,紧紧抱住他。 「情书永远不过期。」 ……。(长佩)(不能)(播)…… 彼此的唿吸交缠在一起,这就像做梦一样,沈煜清低头,还有些不确定:「不过,哥,你真的喜欢我吗?」 「废话。」夏闻竹朝上翻了个白眼,手紧紧环住他的腰。 沈煜清轻轻笑了下,视线上移,月光照进来,茶几上的合照换了一轮,最后还是高中穿校服的少年。 长风灌进衣摆,少年跑过漫长的时间隧道,青春戛然而止。 (全文完) -------------------- 完结撒花,感谢这四个月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