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 第一美人是朵花》 第1页 [bg同人] 《（综武侠同人）[综武侠]第一美人是朵花》作者：安念阳【完结】 文案： 她是一只郁金香，天生清雅美丽，倾国倾城。 她对此接受良好，她本就是一朵花，人类天生就应该爱她，她天生就该是万人迷。 武林第一杀手愿在她面前献上他的剑；天生冷酷无情的神捕在她面前却温柔多情；红粉知己无数的小凤凰，却偏偏在她面前红了脸…… 可当她靠在某个踏月留香的盗帅怀中，她却秀眉微颦，挑着那俊美公子的下巴，不满道：「为何只有你不看我？」 盗帅夜留香，不知销魂在何方。 但是他身上弥留的郁金香气，又究竟来自于谁呢？ ——— 食用指南： 封面为约稿！漂亮芝芝！ cp是香帅。非，所有宇宙杂糅在一起。 女主万人迷属性，会出现角色单箭头女主。 内容标籤： 武侠 江湖天作之合app 搜索关键词：主角：花芝芝 ┃ 配角：楚香帅 ┃ 其它：江湖中的很多很多人 一句话简介：当郁金香遇到郁金香 立意：努力敬业的工作 第1章 花族任务 今天对于花芝芝而言，是一个大日子。 她刚刚修炼满一千三百年，终于可以化成人形了。 她从昨天开始便兴奋到一宿未眠，心中又是期待，又是紧张，还有几分说不出的焦虑。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现在，甚至于，她连像往常一样骂这只乌鸦的心情都没有了。 对于花芝芝而言，这只乌鸦是一只屡教不改的坏鸟。 但是对于乌鸦而言，她却当花芝芝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最喜欢逗花芝芝生气，然后看花芝芝气唿唿的威胁她的样子。 可是她现在几次三番做势要用自己尖锐的鸟喙去啄郁金香的叶子，花芝芝都没有半点反应，她便知道，这件事情太严重了。 「你还好吗？」乌鸦问她。 「什么？哦我吃过了。「花芝芝晃了晃自己的叶子，道：「我喝了满满的露水。」 乌鸦：「……」 乌鸦担心的看着她，安慰道：「你不必这么紧张的，虽然化成人形的机会一百年才有一次，但是对我们修仙之人也不过转瞬之间，就算这次化不成人形，下次再化就是了。」 她当真担心花芝芝形还没化完，先把自己紧张出个什么问题来。 花芝芝却道：「但是我有非化形不可的理由。」 乌鸦好奇道：「什么理由？」 花芝芝嘆息道：「虽然我才一千三百岁，但是我们郁金香族的哥哥姐姐们都是在我这个年纪化成人形的！倘若我不能成功化形，其他花朵们一定会嘲笑我的。」 她从小身子就很弱，无论是雨水太多，又或者太阳太大，三天两头就会让她生病。 她从小到大听过最多的话就是：「这么弱的身子，真不知道几时才能化成人形。」 并且似乎当真应了他们的话。 她从小到大，做什么都比别的花朵要慢一些。就连此前化成动物，她也比别的郁金香迟了两百年。 然后她化成了一只矫健的猎豹，跟一只真正的猎豹打了一架，还打输了，险些把花瓣打掉，变成一枝秃秃的郁金香。 就因为这件事，她又被哥哥姐姐们嘲笑了两百年。 想到这里，花芝芝便幽幽的嘆了口气。 乌鸦好奇道：「只是因为不想被嘲笑吗？」 她才不相信花芝芝的话，虽然花芝芝单纯善良没错，但是她认识的花芝芝，是一个从来不畏惧他人目光的人。 就好像自己此前来啄花枝上的叶子，只有最弱小的花芝芝站出来阻止她。 也好像花芝芝明明是身体最弱的郁金香，化形的时候却选择了最矫健的猎豹。 她当然不相信，这样坚持做自己的花芝芝，会因为别人的嘲笑而焦虑成这样。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花芝芝动听的笑声，郁金香粉嫩的花瓣在微风中微微颤动着，她笑吟吟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小乌。」 「我说过很多次不要叫我小乌，要叫我大乌。」乌鸦道：「好吧，所以是为什么？」 花芝芝道：「因为我被郁金香花族长老委任了一项重大的任务！去查一个郁金香花族的叛徒！」 「叛徒？」乌鸦惊叫道：「莫非是和蛇虫鼠蚁一族互通情报？」 花芝芝嘆息道：「比这更严重，和那个叛徒私密往来的，是一个少林寺的和尚！」 「和尚！「乌鸦惊叫道：「这，这，这可是灭顶之灾啊！「 虽然郁金香族修的是仙道，仔细推敲的话，与那和尚的佛教也算殊途同归。但是成仙之前，总是要先成妖的，就好像花芝芝今天的化形，便是一个成妖的过程。 而成千上万的小花妖中，恐怕也只有几个能在日后得道成仙，变成花仙子。 所以大部分的花，终其一生，也只能是花妖。 而和尚和道士，向来是妖的天敌。 故而那个郁金香花妖与和尚的私交，花族长老将其列为当前一百年里的第一风险点，很有可能会给花族带来灭顶之灾。 于是花芝芝便得到了去侦查这件事情的任务。 至于为什么选择花芝芝……或许因为她是最年轻最单纯的小花妖，也或许因为她曾经从乌鸦口中保护过郁金香的叶片，所以花族长老们认为她是一只正义的郁金香。 第2页 花芝芝当然不希望自己辜负长老们的嘱託，并且她深知此事意义重大，当真想要为花族做些什么。 所以她必须要化成人形，这样才能方便她的任务。 乌鸦好奇道：「那个叛徒是谁，有头绪吗？」 花芝芝摇摇头，苦恼道：「这就是最严重的问题，就连郁金香长老，在过去的几千年里都没有见过他！他似乎是凭空出现的，他一出现，就已经化作人形了。」 乌鸦摇了摇脑袋，道：「既然你们不认识他，怎么知道他是花妖呢？说不定，他就是一个人类，当然不需要化形。「 花芝芝道：「但是无论他去到哪里，都会留下一阵浓郁的郁金香的香气，一个身上总是带着郁金香气息的人，怎么会不是郁金香花妖？」 花芝芝继续道：「并且我听说过他的轻功，比秋雁凌空还要厉害，这早已超越了人类的极限，所以长老们认为他不只是一只郁金香花妖，还是一个法术高强的郁金香花妖！「 听到花芝芝的话，乌鸦不禁也为她而感到紧张，乌鸦道：「既然这个花妖这么危险，你还是不要离他太近为好。」 「没关系的。「花芝芝颤了颤自己的花瓣，笑吟吟道：「我很聪明，你放心吧小乌。」 乌鸦无奈一笑。 她当然知道花芝芝很聪明。虽然她是身体最弱的郁金香，但她也是整个花族最聪明的郁金香。 花芝芝轻嘆道：「但是我先要成功化成人形，才可以开始我的任务。」 乌鸦道：「一定没问题的，我在这里陪你！」 花芝芝感激道：「谢谢你，小乌！」 / 可惜谚语中有云的乌鸦嘴，竟然莫名一语成谶。乌鸦说花芝芝可以化形成功，花芝芝便偏偏没有化形成功。 她经歷了三道天雷。 雷声将她脆弱的花枝几乎震断，闪电将她娇嫩的花瓣几乎噼碎，她每一次都咬着花蕊撑了过来，可是三道惊雷之后，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遍体凌伤的倒在地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花枝，呢喃道：「这是为什么？「 明明哥哥姐姐们都告诉她，只要熬过三道天雷，就可以化成人形。 为什么她明明做到了，却依旧是一朵花？ 似乎为了回应她的话，她忽而听到一个声音道：「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帮助你化形，但是这个办法是有条件的，要看你愿不愿意。」 「谁？谁在说话！」花芝芝不解道。 「是我。「那声音继续道：「你的面前。」 花芝芝顺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但见一个发光的长方形物体被放置在地上，她仔细回忆，只记得这里之前明明空无一物，莫非，是凭空出现的？ 花芝芝好奇的凑上前去，看到那发光的屏幕上，有一个图标闪动着。 她读着那图标下的字道：「花花外卖？」 第2章 闹市初遇 很快，花芝芝便从对方的话以及屏幕上的新手教程中，明白了一切。 原来此时此刻在她面前的东西叫做手机，而上面的外卖图标被叫做app。手机说它可以帮助花芝芝化形，但是前提条件是花芝芝必须要为它工作，直到跑完一百单外卖且收穫五星好评才可以重获自由。 花芝芝思考片刻，果断道：「成交！」 乌鸦道：「你不思考一下吗？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显然不想自己的乌鸦嘴再一次一语成谶。 花芝芝疑惑的看着它，不解道：「这是一台手机，不是黄鼠狼，我是一朵郁金香，我也不是鸡啊。」 乌鸦道：「……你是不是还要说它没有给你拜年？」 花芝芝点头道：「它确实没有给我拜年。」 手机：「新年快乐。」 花芝芝：「……」 乌鸦：「……」 手机：「别理我，我不该去试探一棵植物和一只鸟的幽默感。」 花芝芝道：「只是一百单外卖而已，倘若我一天送三单，三个月就完成啦！并且送外卖可以快速的建立人际关系，也可以让我快速了解江湖，是我的任务也有帮助。那我何乐而不为呢？」 乌鸦一时语塞。 花芝芝所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她总觉得天上不会掉虫子，自然也不会掉手机。这个外卖app，当真会这么好心吗？ 手机似乎唯恐她反悔，立刻道：「现在点击app，然后点击註册骑手，并且支付押金，就可以达成协议了。」 「押金？」花芝芝疑惑道。 「因为平台要给你提供电瓶车，当然需要支付押金。「手机道：「不过没关系，等日后任务结束，归还电瓶车后，押金是会返还的。」 花芝芝道：「好！」 她依着那app的提示，用自己的叶子去触碰手机屏幕，填写了自己的基本信息，又取下自己的一片花瓣，交付押金之后，她只觉得自己突然头很晕，她下意识的闭了一下眼睛，待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 原本她需要仰头才能看到的东西，此时此刻竟然就出现在她眼前。 她心中一动，突然意识到一点。这并不是世界改变了，真正改变的，是她！ 乌鸦惊叫道：「芝芝！你真的变成人了！」 花芝芝站起身。 虽然她此前只化作过动物，但是那些经验极大程度上的教会了她如何适应不同的身体，故而她不过走了几步，便已经熟悉了人类双腿的感受。 第3页 她跑去一旁的泉水边，凝视着泉水中倒映的自己。 或许因为她的本体是一株郁金香的关系，即使化成人形，她依然保留了郁金香的一些特质。 除了她身上浓郁的郁金香气息之外，她的头髮也是耀眼的粉色，一如她花瓣的颜色。 她的皮肤白到几乎透明，粉色的瞳眸倒映在盈盈流水之中，闪着动人的光芒。 她如此美丽。 就连花芝芝自己，一时之间竟然都看呆了。 花芝芝欣赏了自己许久，才回过神来，犹豫道：「这样看起来……会不会有些太显眼了？」 她可是要侦查那个郁金香族的叛徒，这样一眼看上去就和寻常人类不同，怎么包装她的身份？ 乌鸦道：「但是芝芝，你现在好漂亮！」 花芝芝莞尔一笑，拍手道：「漂亮就够了！」 每一朵花都是爱美的。 这是刻在小花妖基因中的本能。 花芝芝换上了她此前早就为自己准备好的，化成人形之后要穿的衣服。这是她此前化成小猫，趁着深夜时分去人类的布匹店里「买」来的。 不错，她可不会做小偷的事。她抓了很多鱼，放在了收银台上呢。 这本就是一件很美丽的裙子，层层叠叠的雪纺，更加衬的女孩甜美而又清丽。裙摆上有郁金香形的立体刺绣，和她的粉发相得益彰，极其动人。 「谢谢你！」花芝芝甜蜜道：「谢谢你帮助我变成人！」 她的声音如此快乐，如此单纯。她的感激如此真挚。 手机里内置的人工智慧一时间都不禁被她感染，当真以为自己帮助了她什么。但是它很快便记起来这只是一场交易，于是电子音冷冰冰道：「既然我已经履行了我的义务，那么芝芝，接下来你该旅行你的义务了。「 「没问题！「花芝芝道：「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手机道：「你需要先学会骑电瓶车。」 花芝芝看向面前凭空出现的金属车子。这看起来怎么都不太像这个时代的东西。 她眨了眨眼睛，商量道：「我不可以骑马吗？」 她此前看到过的人类都是骑马的。她的发色已经足够引人注目了，她属实不希望在其他方面更加引人注目。 然而手机似乎对此有着特殊的执着。 它义正严辞道：「不行！」 花芝芝道：「好吧。「 眼看着花芝芝好奇的坐在了电瓶车上，手机正欲为她讲解应该如何操作，花芝芝却已经无师自通的发动了车子，下一秒，那车子便向着前方直直的沖了出去！ / 楚留香今天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正在追查天一神水的下落。听闻此事与硃砂帮有关，故而他便欲去城中，由硃砂帮坐庄的赌场来探听一下线索。 可谁知他才刚刚进城，便看到前方很多人正在往城外跑。 他心中一动，拉住其中一人好奇道：「前面出了什么事？」 那人道：「前面有车失了控！」 他说完之后，便也跟着那些人群一起向外跑去。 楚留香微微一愣。 他通常听到的都是马失了控，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车失控。 车是被马拉着的物品，如何能单独作为失控的主体呢？ 楚留香不禁对此事，又多了几分兴趣。 他身形飞掠，穿过那些奔跑的人群，然后便看到了一个粉色的倩丽身影，那身影正骑着一辆从未见过的车子，没有马，并且只有两个轮子，却能够自行移动的车子。 那女孩显然很惊慌，一直都在喊着：「麻烦让一让！抱歉！」 花芝芝简直要哭出来了。 她明明按下了剎车，可是这车子，半点要停下的趋势都没有。她只能一路这样开过来，眼看着这车子的速度越来越快。 她只能听到风掠过耳边的声音。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停下来，也不知道自己停下来的时候会不会摔死。 她可是最年轻的小花妖，她才一千三百岁，她今天才刚刚化成人形！ 她这样杂乱无章的乱想着，却忽而感到有人用力拉了一下她，她惊唿出声，本能的松开双手，被那力度带着，摔进了一个温暖而又莫名令人安心的怀抱之中。 她唿吸一滞。 下一秒，心脏忽而开始快速跳动。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她根本没有看清楚救她这位公子的样貌，委屈的小花妖便已经依赖感十足的把头埋进了他怀里。 楚留香知她受了惊吓，温柔的回抱住她，看向她的视线里，却带了几分探究。 不只是因为她罕见的瞳眸和发色，也不只因为她奇奇怪怪的坐骑，当然也不是因为她似乎全无半点矜持。 而是因为方才，就在女孩扑进他怀里的一瞬间，他便闻到了一阵极其浓郁的郁金香的气息。 他甚至都以为，自己抱住的不是一个少女，而是一株巨大的郁金香。 至于那台失控的电瓶车，则被楚留香一把按倒在地上，于是纵然失控，它一时之间也只能在地上空转。 花芝芝惊魂未定的趴在楚留香怀里，大口唿吸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幸运感让她非但没有松开对方，反而抱着对方越来越紧。 然后她听到对方含笑的声音：「姑娘还想要抱着在下多久？」 第3章 讨价还价 第4页 花芝芝仰头看向楚留香。 她这才发现原来救下她的这位公子这般英俊。她见过很多好看的人，她的哥哥姐姐们化成人形的时候都很好看。 但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她此前见过的所有人，都没有眼前这位公子好看。 他简直好看的……就像一株郁金香！ 花芝芝在心里想。 楚留香见她失神的盯着自己看，只以为她吓坏了，于是温柔道：「没事了，别怕。」 花芝芝回过神来。 她后知后觉的记起来楚留香之前带着笑意的话语。 她眨了眨眼睛。 她当然也想要收回手，可是她又怎么都不捨得。似乎只要抱着面前这个人，就能够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 于是她试探着商量道：「我还需要抱两个时辰，如何？」 楚留香：「……」 他一瞬间以为这女孩是在与他开玩笑，可是对上对方那双满含期待的粉色眼眸，他才意识到，对方是当真在与他商量，要抱多久。 他哭笑不得道：「若在下没记错，我与姑娘才第一次见面，对吗？」 花芝芝紧紧的搂着楚留香的腰，把自己贴在楚留香怀里。听闻楚留香的话，她点了点头，贊同道：「不错，我们第一次见面！」 她今天才第一次化成人形，当然是第一次见面。 「所以，你当真要抱我两个时辰？」楚留香哭笑不得道。 花芝芝歪了歪脑袋。她不理解，他们此前有没有见过，和他们商量拥抱多久要什么关系？这分明是两件毫不相干的事情不是吗？ 她疑惑的看着楚留香。 她并没有陌生人之间不能拥抱的意识，或许因为她对人类了解的属实太少，她只以为人类之间的拥抱，就如同她身为郁金香时，拥抱阳光，拥抱雨水，拥抱蝴蝶，甚至拥抱蜜蜂一般。 她与那些阳光与蝴蝶都是初次见面，但是她喜欢他们，他们也喜欢她，所以他们自然可以亲密的拥抱。 同样的，她喜欢抱着面前这个人，抱着他会让她开心。所以她当然可以提出拥抱两个时辰的合理要求。 若不是她惦记着自己还有寻找花族叛徒的任务要做，不能抱太长时间，她大概会和他商量看能不能抱半个月。 她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她若依然是一株鲜花的形态，莫说半个月，纵然是抱一整年，也自无不可。 毕竟对于植物而言，生命在于静止。 可是她已经是一个人类了，人类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半个月的。 可惜这些花芝芝的郁金香思维，根本想不到。她思来想去，得出了唯一的一个，她认为会让楚留香拒绝拥抱两个时辰的理由。 花芝芝好奇道：「所以，你不喜欢抱着我？」 楚留香失笑。 这是他喜不喜欢的问题吗？ 他第一次在一个女孩子面前有些无措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 于是他摸了摸鼻子，微笑道：「我可没这么说。」 花芝芝不解道：「那你为什么不答应跟我抱半个时辰？」 楚留香含笑道：「因为我也没有说，我喜欢抱着你啊。」 花芝芝歪了歪脑袋，不解道：「你真奇怪。」 楚留香无奈道：「我哪里奇怪？」 他们两个人里，若当真有一个人需要用奇怪这个词来形容的话，这个人怎么看，都不应该是他吧。 花芝芝理所当然道：「因为你不喜欢拥抱我，我认识的人都喜欢拥抱我。」 楚留香：「……」 他无奈道：「你总是喜欢让别人抱着你吗？」 他对怀里的女孩子，又多了几分好奇。 虽然她似乎有些……热情的过分，但是并不会令人厌烦，因为她是如此坦诚，如此真挚。当她拥抱着你的时候，那便是全世界最单纯，最美好的拥抱。 故而他只是觉得她很奇怪，仅此而已。 当然，他也觉得她很美。 因为她的确很美，很特别……很奇怪。 他微笑的凝视着她。 花芝芝点点头，继续讨价还价道：「我喜欢你！你不想抱两个时辰的话，半个时辰如何？」 楚留香哭笑不得，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忽而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不可以。再多一分一秒也不行。」那声音冷冷道：「因为你现在要跟我回县衙。」 这声音自花芝芝身后响起，花芝芝松开楚留香的腰，却依然腻在他身边，转过身好奇的打量着来人。 只见这个人穿着一身官差的衣服，模样看起来很是刚正严肃，原本是耳朵的地方，却闪着两道亮白色的银光。 花芝芝好奇道：「县衙？我为什么要去那里？」 那人眉头一皱，显然以为花芝芝是在故意挑战官府的威严，冷冷道：「装傻充愣是无法躲避的。你闹市纵车，危害秩序，必须跟我回县衙。」 花芝芝大概明白过来，这个县衙想来就和她们花族的吟雪谷一样，是做错事情的花要去承受严寒的地方。 虽说是因为那外卖app的关系，她也不是有意为之，但是自己做错事情毕竟是事实，所以花芝芝很坦诚的接受了这一切。 她点了点头，对那官差一笑，轻快道：「好，我和你走！」 那人一愣，显然没想到怎么上一秒还在装傻充愣的女孩，下一秒就这么配合。 第5页 花芝芝已经快步跑到了他面前，好奇道：「现在我应该怎么做？你需要把我铐起来吗？」 做错事的人如此坦然而又热情，倒显得那官差平添了几分尴尬。 楚留香不禁一笑。 那官差沉默几秒，道：「不必。你跟着他们走就是。」 他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两个属下。 花芝芝点头道：「明白！」 然后她忽而又转过身来，那双漂亮的眼眸笑吟吟的看向楚留香，轻快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楚留香微微一笑，正欲开口，却忽而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已然围了很多旁观的人。他此行乃是为了向硃砂帮打探天一神水一事，还是莫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打草惊蛇为好。 他忽而想起了自己身上装着的□□，苏蓉蓉说这个面具的身份乃是一个东北富商，名叫…… 于是他微笑道：「我叫张啸林。」 「张啸林？「花芝芝重复道：「我记住你了！我叫花芝芝。玉树芝兰的芝！」 楚留香笑道：「人如其名。」 花芝芝不禁莞尔一笑，笑吟吟道：「你嘴巴真甜！比蜜蜂还甜！」 楚留香失笑。 他只以为这又是一个奇怪的比喻，一如这女孩此前讲出的很多奇奇怪怪的话语一般。可花芝芝却是认真的，她当真觉得，楚留香的话，比蜜蜂的话还好听。 那些蜜蜂夸她，是为了采郁金香的花蜜，可是楚留香夸她，却什么都不图。 那官差道：「带她回去。」 「是，大人。「 那几个下属带着花芝芝离开，那官差下令周围围观的人都散去，然后才走去了楚留香面前。 楚留香晃了晃手中的摺扇，微笑道：「白衣神耳英万里，六扇门的人，什么时候也穿地方官服了？」 英万里冷笑道：「堂堂盗帅，什么时候也开始隐姓埋名了？」 楚留香玩笑道：「自然是因为我不愿抢了英捕头的风头。「 英万里却道：「不，因为你在查天一神水，你在找硃砂帮。」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哑然道：「原来这事，英捕头也知道了。」 「何止我；整个江湖都知道。盗帅楚留香若一个月内查不出此事，便要把自己的头交给神水宫。」英万里微笑道。 楚留香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苦笑道：「不错，确有此约。只可惜，我还有点不捨得我的头，我更希望它长在我的脖子上。」 「既然不捨得，为何要答应这个约定呢？」英万里道。 「因为神水宫的女孩子，也没有给我不答应的机会。」楚留香悠然道。 他忽而又想起了花芝芝。 花芝芝和神水宫的女孩子截然不同，神水宫只会通知他，花芝芝却在认真的与他商量。如果忽视她商量的事情属实太过于奇怪这一点的话。 楚留香看向英万里，道：「英捕头这次到来，恐怕不只是为了证实江湖传闻的真假吧？」 英万里道：「不错，我在追一个人，追到此地，那个人失去了踪迹……」 他微微一笑，意有所指的看着楚留香，继续道：「却遇到了，楚香帅。」 楚留香哑然道：「这么说，英捕头是怀疑你在找的人，是我假扮的了？」 「就算楚香帅千变万化，你也绝不会假扮这个人。」英万里肯定道。 楚留香好奇道：「这个人是谁？」 英万里缓缓道：「中原一点红。」 第4章 知己之交 楚留香自然是听说过这个名字。 此前他与无花弹琴之时，无花也曾谈过此人名字，然后无花仅仅因为这名字所沾染的杀气，便将那世间少有的珍惜古琴丢进了大海之中。 又难怪英万里会说，楚留香可以易容成这世间任何人，也绝不会易容成中原一点红。 英万里道：「一点红此前在京城犯下数案，我奉六扇门之命，前来缉捕他归案。若楚香帅见到他，还请务必告知在下。」 楚留香笑了笑，道：「原是官令，难怪阁下穿了官服。我方才见到阁下，还以为阁下是为了那白玉美人而来。」 英万里朗声笑道：「抓人讲究的是人赃并获，我那晚既然任由香帅在我面前将那白玉如意盗走，便已是失了抓捕香帅的理由。「 他凝视着楚留香，沉默几秒，才道：「不过来日方长，或许下次我就抓到了阁下，也说不定。「 一招调虎离山，楚留香用了第一次，他便绝不会给楚留香机会用第二次。 至于楚留香究竟还有多少技巧，他有的是时间，自然可以一一奉陪。 他能够做到当今的地位，除了敏锐的观察力之外，便是咬死不放的执着。 楚留香淡淡一笑，道：「阁下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在下若要去六扇门，自会自行前往，不必烦劳阁下相送。」 英万里只是直勾勾的凝视着他。 楚留香合上了手中的摺扇，拱手道：「在下还要去查天一神水一事，先行告辞。还望英捕头，代在下向神侯府问好。」 说起来，他与无情，也很久未见了。楚留香想。 不知无情近况如何？京城的案子，又是否还像以前繁多？ 他记得上一次与无情见面之时，他刚从王府中盗来一价值连城的珍宝，正欲乘着月色出城，便见那空无一人的街道尽头，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正安静的等待着他。 第6页 于是楚留香放慢了脚步，一步步走到那人面前，停了下来。 借着月色，他看到了那人的脸。 那人很年轻，看起来也就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他的身体似乎不太好，不只因为他乘着轮椅，还因为他看起来有些苍白的皮肤。 但是那少年人，一双冰冷的眼眸，却闪着细碎的光芒。 「想来阁下便是四大名捕之首，无情大捕头了。「楚留香微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被人拦下。」 无情平静道：「是香帅愿意停下脚步，我才能拦下香帅。「 楚留香笑而不语。 他早已听说江湖传闻中，面前这少年人不止极其聪慧，善用暗器，轻功也极为高强，但是今日所见，对方却全无半分傲气，反而谦和有礼。 楚留香轻声道：「不知大捕头在此等候，所谓何事？」 无情开口道：「帮助人的方法有很多，香帅为何要去做这偷窃之事？」 楚留香微微一笑，悠然道：「帮助人的方法有很多，阁下又为何要入六扇门为兵呢？」 无情凝视着他，微笑道：「或许阁下，也可以选择做兵呢？「 楚留香笑了笑，悠然道：「我不适应神侯府这样森明的纪律，我身在江湖，行的也是江湖之事。更何况……」 他看着无情，认真道：「六扇门人才辈出。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总有人要在其他领域，做着六扇门不便出手的事情，不是吗？」 无情默然许久，忽而轻轻按动了一下轮椅扶手，轮椅向侧面滑行开来，让出一条道路。 那坐在轮椅上的翩翩公子，微笑道：「香帅请。「 楚留香挑眉道：「你不拦我？」 无情道：「既是同路之人，为何相拦？」 他说完之后，沉默几秒，忽而道：「真因为有楚香帅这样的人身在江湖，我才能够安心留在神侯府。「 漆黑的夜空之上，星辰闪耀，夜空下坐在轮椅之上的年轻男子，一双漆黑的眼眸，同样闪烁。 楚留香轻声道：「正因为有大捕头这样的人身在官府，我才能够安心留在江湖。「 后来的一个晚上，无情像往常一样在神侯府中阅读卷宗，却忽而感到蜡烛的烛光一闪，与此同时，鼻尖似乎划过一丝清雅的郁金香的气息。 他抬起头，便见窗台上凭空出现了一个包裹。 他推动轮椅，将那包裹拿在手中，展开，只见那里包着的，是一包晒干的芡实。 无情微微一笑。 他是江苏淮阴人，虽然自幼便被诸葛神侯收养，但是对于家乡还是有着一些一直深藏于他心中的记忆。 而这洪泽芡实，便是江苏淮阴的特产之一。 若有似无的郁金香气息，泄露了留下这礼物的人的身份。他想起此前楚留香有提过近期有事要去一次江苏，想来这便是他专程为自己送来的。 那包芡实，第二日被他让人送去了神侯府的厨房，当天便打磨成粉，做成了美味的芡实糕。 铁手见了，一连吃了半盘才停下来。 自这之后，无情与楚留香又见过两面。但是两人每每见面，总是各有要事，打了招唿便各奔东西，至今都少有联络。 英万里在六扇门当差，地位仅次于四大名捕。他自然也听闻过无情与楚留香的私交，于是他微笑道：「我自会带到。」 与英万里告别之后，楚留香却依然在想着方才英万里所说的话。 英万里说，他追踪中原一点红而来…… 楚留香听李红袖讲过，这人是当今江湖上，要价第一的杀手。据传，任何人都会在三招之内死在他的剑下。 搜魂剑无影，中原一点红。 他一点红的名字来歷便是因为于此。 更有人说，若问杀人事，但寻一点红。 这样的人，似乎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杀人。那么他现在来到这里，自然也是为了杀人。 他要杀谁？ 他所要做的事，是否和天一神水的失窃有关系？ 他面前有太多谜底要解开。 天色还早，楚留香找了一间客栈，要了一壶西湖井，一条清蒸鲈鱼，一碗阳春面。他坐在角落里悠闲地吃着面，一杯一杯的喝着茶。 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他回到房间，取出了自己的易容工具，熟练的带上了面具，换了一套衣服，便离开客栈，向着硃砂帮的赌场去了。 只留下那小二站在门边有些疑惑的摸着脑袋。 他们客栈里有方才出去的这个人吗？ 此前那个英俊的，满身香气的贵公子，又到了哪里去呢？ / 花芝芝在县衙被审讯了大半天。 因为她证明这一切只是意外，并且她也已经尽量的规避市民，只是撞了两个水果摊而已。 故而官府的人决定，不需要她被关押，只要对她进行安全行驶的说服教育，以及要她偿还受到损失的水果摊的价钱就可以了。 花芝芝对此很认可，点头道：「不错！我撞坏了东西，当然应该赔钱！」 县令对此很是满意，只觉得当今世界已经很难见到这般配合的犯人了。 可谁知花芝芝这么说着，便取出了两片郁金香花瓣。 县令：「……」 县令瞪着她道：「这就是你给的赔偿？」 他怒气沖沖的一拍惊堂木，厉声质问道：「法堂森严！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在这里胡闹！」 第7页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县令会这么生气。 莫非，她的赔偿不够吗？ 但是那些水果本也不算太过于昂贵。她这两片郁金香花瓣，在她们花族里都可以买一片最肥沃的土地了！ 就连此前她给外卖app交押金，也只交了一朵花瓣而已。 恰在这时，乌鸦终于追了上来。它大声道：「芝芝！这里的货币不一样！」 它嘴巴里原本叼着一枚铜板，此时此刻因为开口讲话，它嘴巴里的铜板便掉在了地上，正掉在花芝芝面前。 虽然乌鸦在大声与花芝芝交流，但是从人类的视角来听，只能听到乌鸦在无意义的鸣叫。 于是县令立刻道：「哪里来的乌鸦！快点把它赶出去！」 花芝芝蹲下身，将乌鸦带回来的那个铜板捡起来，认真观察了一下，心下瞭然，原来这里的货币长这样。 于是她眨了眨眼睛，手中悄悄施了一个法术，原本握在手中的两片花瓣，顷刻之间便变成了无数的铜板，数量多到她两只手都握不住。 铜板哗啦啦的落在地上。 花芝芝询问道：「现在足够了吗？「 她原本是想把这两个花瓣都兑换成铜板的，谁知才换了半个花瓣的价值，就出现这么多铜板，于是她决定先问一问。 县令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愣愣的点了点头，道：「够了。」 「那就好！「花芝芝松了口气，莞尔一笑，轻快道：「谢谢你！」 她直接称唿县令为「你」，甚至都不喊一句「大人」，可是现在县令却根本没有意识到，因为他满心都在思考着另一件事。 他好奇道：「你此前，这些铜板都放在哪里？」 这么多铜板，就算放在包里，也得满满一包。可是面前的女孩子方才上堂时根本没有带包，她身上无论如何，也不该藏得下这么多铜板才是。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她知道自己不能轻易泄露自己会法术的事情，以免遭来更多的事端。 于是她只是嫣然道：「这是秘密。」 县令：「……」 公堂之上，何来秘密？ 他命令属下去查验了一下那些铜板，确实是货真价实的钱币。 而无论花芝芝将这些铜板此前放在哪里，终究与此案无关，并且坦白说，和面前这个美丽的少女沟通，似乎有些莫名的费力……于是他也不想过多浪费时间，便拍了拍惊堂木，命令道：「下堂！」 花芝芝却忽而道：「等一下！」 那县令一愣。 他升了这么多堂，这还是第一次见，犯人不让官下堂的。 他耐着性子道：「你还有何事？」 花芝芝道：「你可听说过楚留香？」 第5章 初次接单 这便是花芝芝对这个自己要侦查的花族叛徒唯一的了解了。 花族长老只告诉她，那个人名为楚留香。并且那个人所到之处，总会留下浓郁的郁金香气息。 或许正是命运的巧合，她方才遇到楚留香的时候，楚留香因为已然计划以张啸林的身份夜探硃砂帮，故而此前特意泡了几个时辰的温泉，洗掉了身上的郁金香气，花芝芝方才才会抱着他那般久，都没有意识到那个人就是楚留香。 她想，面前的这个县令既然是人类中的官，想必和他们花族的长老一样，对每个人都会有所了解。 毕竟花族的长老可是可以精确的报出每一朵郁金香的名字呢。 县令自然听说过楚留香的名字，事实上，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没听说过楚香帅。 他点了点头。 花芝芝面色一喜，立刻道：「那你可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 那县令哪里知道楚留香竟然不声不响的来到了这座城镇？ 故而他只是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花芝芝沮丧的嘆了口气。 她在心里想，或许这个县令并不了解楚留香，是因为那县令是官府人，而楚留香却是江湖人。 她也曾经听化成人形出外游歷回来的哥哥姐姐们提起过江湖。 哥哥姐姐们说，江湖是一个快意恩仇，自由自在的地方。 花芝芝不知道什么才算快意恩仇，自由自在。她觉得自己现在已经自由自在了。她有腿，她还有一辆……爱失控的车。 总而言之，她可以到达这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难道这还不叫做自由自在吗？ 她曾经做郁金香的时候，无论颳风下雨，都只能待在那方寸之间的土地，一动不动。 可是哥哥姐姐们听了她的话，却都不禁被她逗笑，告诉她：「等你以后化成人形，亲身经歷江湖，你便知道什么是自由了。」 另一只郁金香花妖却道：「芝芝法力这么弱，只怕再过五百年，她也变不成人。」 花芝芝反驳道：「我一定会变成人的！等我刚满一千三百岁的时候，我就可以成功变成人！」 她现在已经化成人形了。 可是江湖，究竟在哪里呢？ 她离开了县衙，忽而想起哥哥姐姐们讲的故事之中，那些江湖侠客身上总是背着一把剑。 花芝芝眼睛一亮。 是不是只要她找到一个背着剑的人，就等同于找到了江湖？ 而只要她找到了江湖，就可以找到楚留香！ 到那时，她将揭穿楚留香与那少林和尚的阴谋，保护整个郁金香种族。然后将这个郁金香花族的叛徒带回去，交由长老们处置。 第8页 而她将变成郁金香族的大英雄，让她的哥哥姐姐们再也不会看不起她。 既然有了方向，花芝芝不禁面色一喜，开心道：「小乌，我们现在就去找背着剑的人！「 乌鸦还没有回答她，手机却先发出了提示音。 花芝芝将手机取出来，见到那外卖app上推送了一条信息。 配送商品：一百个汉堡。 收货地址：天星帮。 联繫人：中原一点红。 联繫电话：4444-4444。 剩余配送时长…… 花芝芝忽而瞪大了眼睛，惊叫道：「两个时辰？」 对于她植物的永恆静止的概念而言，两个时辰，大约就相当于人类的两分钟。 这简直就是……转瞬即逝，弹指之间。 她如何能在「两分钟」之内做这么多事情？ 而且中原一点红是谁？怎么会有人叫这么奇怪的名字？ 花芝芝心中忽而一动，皱眉道：「这个中原一点红，该不会是朱顶红花妖吧？」 她们郁金香族与朱顶红族向来水火不容，花芝芝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此前听郁金香长老说，他们两族之间的仇恨，已经有几万年的歷史了。 所以虽然大家早已经淡忘了为何而战，却都秉持着祖训，两方花妖只要一见面，必须要打到两败俱伤才算完。 坦白说，花芝芝一点都不想遇到朱顶红。 可是中原一点红这个名字，听起来太像一只朱顶红花妖了。 手机冷冷道：「你要继续浪费多少时间？超时配送是会扣信誉度的。别忘记你需要有一百单好评才可以保持人形。」 花芝芝立刻回过神来，道：「明白，长官！「 就算对方是宿敌朱顶红，她也只能主动送上门去，谁让对方下了外送单呢？ 花花外送，服务至上！ 只是可惜，她寻找江湖剑客的计划，又要暂时搁置了…… 花芝芝点了屏幕上的接单，熟练的跨上刚从县衙里领出来的电瓶车，然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件事。 「汉堡是什么？！」 半个时辰之后，花芝芝瞪着面前的鸡，惊叫道：「你一定不是认真的。「 手机里人工智慧的声音再次响起：「不，我是认真的。按照我搜索到的菜谱，你需要把这些鸡炸熟。」 花芝芝：「……小乌别听，是恐怖片。」 虽然乌鸦和鸡并不是同一个物种，但是毕竟同为禽类。乌鸦当然不会允许自己的同类被人伤害…… 今天这个外卖app要用小鸡做汉堡，明天是不是就要用乌鸦做肉夹馍？ 手机：「……你想多了。」 不过花芝芝本也不想伤害这些动物。 虽然这些鸡甚至都还没有开智，更加不会像她和小乌这样，已经踏上了修仙之路。它们不过是最寻常的动物，但是花芝芝还是下不了手。 不过…… 花芝芝忽而心中一动。 她拍手道：「既然我不知道汉堡是什么，想必这位一点红客人也不知道汉堡是什么。那么岂不是我说什么是汉堡，什么就是汉堡？」 她听郁金香族的长老，讲过赵高指鹿为马的故事。 虽然这并不是一个褒义词，但是此时此刻，为了能顺利完成她的第一单任务，她当然也可以指任何事物为汉堡。 事实上，就算她当真愿意从杀鸡开始做汉堡，她也根本不可能在剩下的一个半时辰之内，做好一百个送去一点红手中的。 她只是一只郁金香，她又不是闪电侠！ 所以无论从何种角度而言，她似乎只能选择……投机取巧。 手机却道：「点餐时候是有图片的，图片与实物不符，要谨防差评哦。」 花芝芝莞尔道：「没问题！」 看文作画很难，看图还原岂不是很简单？ 正坐在天星帮大堂的中原一点红，忽而莫名有了一种诡异的预感。 第6章 神秘客人 一点红并不在意吃什么。 事实上，他不在意这个世界上除了杀人之外的任何事情。 所以当他原本想要去寻一些食物，却莫名其妙拥有一个手机，并且那手机告诉他，他可以叫外送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的诧异便接受了这一切。 就好像，这一切都发生的理所当然。 这反倒让准备了一肚子理由要解释的人工智慧，一时之间语塞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一点红当然也不知道何为汉堡，他只不过想随便吃点什么，他向来也不会在意吃这件事，而恰巧第一栏便是名为汉堡的食物。 他只在意杀人。 这就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天星帮。 因为天星帮，雇他杀人。 / 花芝芝在集市里买了一百个肉夹馍。她原本想要多买一个，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勇气去尝试露水之外的东西，并且她觉得她不可以再挥霍更多的花瓣了。 于是她跨上电瓶车，打开了天星帮的导航。 待她到了天星帮的时候，她拨通了对方的电话，却无人接听。 她微微皱眉，只得跑去天星帮门前，想要询问自己客人的去向。 「你好！我想找一下中原一点红……」 花芝芝话音未落，忽而一阵刀剑出鞘的声音，天星帮中的人顷刻间将她团团围住，厉声道：「你是什么人！」 第9页 花芝芝道：「和你无关。你又不是一点红。」 没有谁被人用剑指着的时候，还能有好的脾气。 就算是向来友善的郁金香也不可以。 为首那人又道：「你怎么知道一点红在这里？」 花芝芝心下有些惊奇，莫非一点红并不是天星帮的人？天星帮是要利用他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否则的话，又怎么会这么畏惧于被人知晓呢？ 花芝芝忽而对此有些好奇。 倘若她能够知道朱顶红的秘密，或许此后在江湖中就不需要再畏惧于和朱顶红的世仇，这样也会更加方便于她的任务。 于是她眨了眨眼睛，试探道：「你为什么找一点红，我当然也是同样的理由。「 天星帮的人面色一惊。 其中一人恨恨道：「该死的！一点红收了我们那么多钱，居然还同时接别人的单子！」 接单……？ 花芝芝微微一笑，继续道：「那没办法，我给的钱更多，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他当然可以接我的单子。」 「你给他多少钱？」那人道。 「你们的两倍。「花芝芝道。 对方一惊，道：「你竟然肯付这么多钱，你要他杀谁？」 花芝芝不禁一笑。 答案这不就被她试探出来了吗？ 杀谁？原来那中原一点红，竟然是一个杀手？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忽而听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鬼魅一般自身后响起：「我也想问，姑娘要让我杀谁？」 天星帮的人见他来了，放下刀剑，拱手道：「红兄。」 花芝芝回过头，向着说话那人看去。 但见那人一身黑衣，头上戴着一个黑色的斗笠。他抱着胳膊安静的站在那里，稜角分明的下巴，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肌肤，继续往上看去，是一双灰色的没有半分感情的冰冷眼眸。 花芝芝用力吸了吸鼻子。 她没有闻到半点朱顶红的香气，想来对方并不是朱顶红花妖，而是一个……真正的人类。 这个人真有趣。 花芝芝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一个人类，居然起了一朵花的名字。 她的目光忽而落在了他的腰上。 她几乎立刻便面色一喜。她要寻找的就是一个带着剑的人，来帮她找到楚留香。而面前的人，正是带着剑的人。 一点红并不言语，只是安静的与花芝芝对视着。对于像他这样杀人如麻的人而言，很少有人会这般毫无任何畏惧的，单纯以这样好奇的目光看着他。 但是很意外的，这种感觉并不会让他觉得厌恶。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好奇道：「你接杀人的单子？」 「不错。「一点红道。 花芝芝咬唇道：「若我不想你杀他，只是想拜託你找人呢？」 一点红冷冷道：「我只会杀人，从不找人。「 花芝芝在心中嘆了口气。 她看了一眼身边依然在一脸防备的盯着自己，唯恐自己抢走一点红档期的天星帮的人，觉得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也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她方才说了那么多瞎话，她才不会在这些她不喜欢的人面前自己承认。 于是她快步跑到一点红身旁，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是不是下单了外卖？我是来送外卖的。」 就在女孩跑来的一瞬间，他便闻到了一种浓郁却又很清雅的……花香。 一点红不了解花，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花。 他只知道，这很好闻。 他很喜欢。 于是他一时之间在这醉人的香气中有些晃神，直到女孩说完自己的来意之后，退后半步，站在他面前笑眼盈盈的看着他，他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花芝芝牵起他的手，轻快道：「跟我来！」 「红兄！「 天星帮的人立刻紧张的出声道。 一点红道：「我既收了你们的钱，便会做你们要我做的事。今晚我会准时出现在硃砂帮。」 那些人听他这么说，终是松了口气。 花芝芝见他们已经说完了话，便拉着一点红带着他向自己的电瓶车跑去。 「一共一百个。「花芝芝笑吟吟道：「客人请签收。」 一点红默然。 花芝芝仰头看着他，好奇道：「你一个人，为什么要点这么多吃的？」 一点红冷冷道：「要吃东西，才有力气杀更多人。」 花芝芝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虽然如此，她却并没有远离一点红，相反的，她甚至更加靠近了一点红一点。 似乎离他近一些，是很有安全感的一件事。 一点红低头看她。 花芝芝的电瓶车停在距离天星帮并不远的一片草地中。现在已经入夜，草地上已然有些些许露水。花芝芝和一点红肩并肩坐在草坪上，一点红沉默的吃着晚餐。 花芝芝忽而道：「你今天晚上，要杀很多人吗？」 一点红道：「嗯。「 花芝芝道：「他们和你有仇吗？「 一点红道：「我不认识他们。」 花芝芝道：「那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一点红道：「赚钱。「 花芝芝眨着眼睛看他，认真道：「你喜欢杀人吗？」 一点红吃东西的动作一顿。 第10页 他喜欢杀人吗？ 似乎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从他很小的时候，他便被当作一个杀手来培养。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知道，他就是为了杀人而活着的。 但是他喜欢吗？ 他不知道。 他也不会知道。 花芝芝道：「如果……如果你不喜欢，其实你只是想赚钱的话，有很多其他的办法的。那样你既可以赚钱，也可以快乐。」 一点红道：「你觉得我不快乐？」 花芝芝点头道：「是啊。我见到你之后，这么久，你从来都没有笑过。「 这自然界中，所有的生物，快乐的时候都会笑的。 她听过春风的笑声，听过雨水的笑声，也听过太阳的笑声。 可是她没有见过一点红笑。 一点红默然半晌，忽而有些僵硬的勾了勾唇角，露出森森白牙，冷冷道：「是这样吗？」 花芝芝不禁笑出声，她笑吟吟道：「红兄，你真可爱。」 一点红道：「你叫我什么？「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解释道：「方才那些人，他们叫你红兄，所以……」 她忽而又想起了自己此前的惊讶，不禁好奇道：「你既然是一个人类，为什么起了一朵花的名字？」 「花？」一点红不解道。 「一点红。我印象里只有朱顶红才会叫这个名字。」花芝芝道。 「朱顶红是什么？「一点红道。 「朱顶红是，一种花。」花芝芝微愣，道：「你没见过朱顶红吗？它有一根较粗的花茎，然后在最顶端，会盛开一朵大红花。」 一点红道：「我不了解花。」 花芝芝咬唇道：「那你也不了解郁金香？」 一点红道：「嗯。「 花芝芝惋惜的轻嘆道：「你当真应该看看郁金香的。郁金香是一种很美，很芬芳的花。」 一点红道：「我记住了。「 花芝芝笑吟吟道：「谢谢你。「 一直盘旋在花芝芝身边的乌鸦却道：「他明明已经见到了！「 花芝芝瞪了她一眼，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一点红忽而道：「我吃好了。告辞。」 他站起身，沉默的将剩余的食物装进背包里。 花芝芝好奇道：「既然你不需要这么多食物，为何要一次点这么多呢？」 一点红道：「节约以后买食物的时间。」 花芝芝道：「你很缺时间吗？」 一点红道：「杀人，总是需要花费时间的。」 花芝芝咬唇道：「你说你杀人，是为了赚钱，你很缺钱吗？「 一点红没有讲话。 他起身走了几步，忽而停住脚步，并没有回过头，而是道：「你说你在找人，你要找谁？「 花芝芝认真道：「楚留香。我在找楚留香。」 一点红再没有讲话，忽而身形飞掠，眨眼间便已经消失在数丈之外。 花芝芝眼睛一亮，拍手道：「这就是哥哥姐姐们说过的，江湖中人的轻功吗？」 可是下一秒，手机却忽而传来尚未完成评价的提示音。 花芝芝回过神来。 「等等我！红兄！「她跨上她的电瓶车，立刻向着方才一点红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惊叫道：「好评！红兄！我忘记要好评！」 第7章 穿起 花芝芝不知道自己追了多久，她只是依着本能找寻着方向，直到她听到了一阵打斗声。 她从电瓶车上跳下来，轻轻靠近那声音的来源，好奇的张望着。 其中一个拿着剑的，正是中原一点红！ 好快的剑！ 花芝芝从来不知道，原来剑也能这么快，甚至于，比花族长老的法术还要快！ 她愣愣的看着一点红的剑，他的剑快到几乎只留下残影，而他对面那男子，手中也有一把剑，他的剑或许没有一点红这般快，可是偏偏一点红的每一剑，他都能完完全全的接住。 一点红道：「果然是你。「 那人饶有兴趣道：「红兄这是何意？「 一点红道：「我们已交手数招，你不仅没有死在我的剑下，甚至没有让我占据任何优势。能做到这点的，江湖之中除你之外，再无他人。「 那人微微一笑，道：「红兄谬赞了。「 一点红道：「我不会停下。」 那人轻轻嘆了口气，道：「可我不想和你打。」 一点红冷冷道：「但你必须和我打。「 那人无奈道：「为什么？「 一点红道：「因为是我说的！「 他话音刚落，手中的剑再次向着那人袭来。花芝芝看的出神，目不暇接，就在对方一个凌空翻转避开一点红的三剑连发之后，花芝芝不禁惊唿出声：「好厉害的轻功！」 那个人向她看来，不知是不是花芝芝的错觉，那个人似乎对她笑了一下。 原本正在认真打斗的两个人忽而之间停下动作，把注意力都移到自己身上，这可不是花芝芝想看到的。 她只想看他们两个人继续打架。 打得越久越好！ 于是花芝芝立刻道：「你们继续！不要理我。」 一点红看了一眼花芝芝，又看了一眼楚留香，然后勾了勾唇角，冷声道：「你要的人，我带给你了。「 花芝芝和楚留香俱是一愣。 一点红道：「今天我们还没打完，下次再战。「 第11页 他知道花芝芝在找楚留香，故而虽然他很希望和楚留香一直打下去，但是此时此刻他还是把留给了花芝芝，让她去解决她的事情。 并且他也有他需要解决的事。 他要把银子退回给天星帮。 他可以收钱杀任何人，楚留香除外。 「红兄。」楚留香道：「你的剑。」 他手中的剑自然不是他的，而是中原一点红的。 楚留香从来不会携带武器。 可中原一点红，从来不会打手中没有武器的人。 他说完之后，将手中的剑向一点红抛去。一点红一把接住剑，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身形飞掠，再次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等等！「花芝芝立刻道：「红兄！好评！「 她又忘记问他要好评了。 「什么好评？「楚留香好奇道。 花芝芝转过头看他，冷冷道：「跟你没关系！」 楚留香挑眉。 花芝芝撑着下巴，怎么想也不明白为什么一点红要把她丢在这里。 一点红方才离开的时候，说：「你要的人，我带给你了。「 他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虽说她是有拜託他帮忙找楚留香不错，但是面前这个人显然不是楚留香。花芝芝用力吸了吸鼻子，确定了空气中只有她一株郁金香的气息。 这么说，是这个人在找她？ 花芝芝立刻道：「你是谁？你找我做什么？「 都是因为这个陌生人，才害她跟丢了一点红！ 她越想越生气，冷冷的瞪了他一眼。 楚留香莫名被人安了一个罪名，对方还兇巴巴。 他不禁一笑，被瞪了也不生气，只觉得若不是他此前见过宫南燕，恐怕只会以为花芝芝也是神水宫的弟子。 她这副不讲道理的样子，和神水宫简直一模一样。 楚留香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含笑道：「我可没有找你。「 花芝芝仰头道：「不可能！红兄方才既然这么说，你一定有拜託他帮你找我。」 「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找你呢？」楚留香笑道。 「因为你喜欢我？「花芝芝想了想，认真道：「毕竟我长得这么漂亮，你喜欢我也不奇怪！但是我不喜欢你。」 她知道那些人类很容易爱上妖精，至少从小到大她读的话本都是这么写的。那话本叫什么来着……《聊斋志异》？ 楚留香哑然。 他摸了摸鼻子，点头道：「你确实很漂亮。「 没有小花妖不喜欢听人夸自己漂亮，花芝芝眼睛一亮。 可是楚留香却悠然道：「但倘若只是漂亮我就要喜欢，那月亮也很漂亮，莫非我也要把它占为己有吗？」 花芝芝一时语塞，索性转移话题，嘟起嘴巴道：「但是你也在找人？是不是？那为什么不是我？「 对方的声音如此认真，楚留香不禁一笑，手中的扇子再次敲了一下花芝芝的脑袋，笑道：「我要找的人是秋灵素，可你是花芝芝。所以我当然没有找你。「 花芝芝心中一惊，立刻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花芝芝？「 这个名字，她甚至都没有告诉一点红。 楚留香装作失落的嘆了口气，摇着头道：「姑娘真令在下伤心，不过短短几个时辰而已，姑娘便将救命之恩忘得干干净净？「 救命之恩？ 花芝芝一愣，惊叫道：「你是……张啸林？「 楚留香笑而不语。 花芝芝看着他这张完全陌生的脸，好奇道：「你的脸，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楚留香道：「你可以碰一下。「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听话的抬起手，冰凉的指尖轻柔的落在楚留香侧脸上，触手所及的却不是皮肤的触感，而是一种光滑如同面具的感觉。 「欸？「花芝芝不禁发出一声惊唿。 她顺着那面具一点点触碰过去，直到找到面具的边缘，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楚留香，咬唇道：「可以吗？「 楚留香笑道：「若不可以，我就不会站在这里给你摸这么久了。「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嫣然道：「张啸林，你真是个好人！「 楚留香微微一笑。 花芝芝小心的将面具揭下来，露出了楚留香真正的脸，也是她今天在闹市被他救下之后，仰起头便看到的那张脸。 花芝芝拍手道：「还是这样的你才好看！你明明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要用一张不如你的面具把自己包起来？「 楚留香笑道：「因为有的时候，长得太好看，会很引人注意。「 他故意逗她道：「你这么漂亮，应该深有同感，对不对？」 花芝芝思考几秒，认真的贊同道：「的确！」 就好像，她今天刚一进入天星帮大门，就立刻被围起来一样。或许换一套装扮，会不那么引人注目？ 但是……爱美的郁金香，无论如何也不会甘心把自己装扮的不如现在好看的。 这么想着，她不禁对眼前这位「张啸林」公子，又多了几分敬仰。 敢于抛却自己的皮肉之相，这是怎样的境界！ 她眼睛亮晶晶的，一脸崇拜的看着楚留香。 楚留香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女孩直勾勾的眼神竟然反倒让他有些不自然。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摸着鼻子道：「既然红兄说的不是我，就是你咯。你在找谁？」 第12页 「我在找楚留香。「花芝芝皱眉道：「但是你又不是楚留香。为什么红兄要说那句话呢？」 「或许因为，他知道你想见我。「楚留香含笑道：「他知道你喜欢我。」 「不错。「花芝芝撑着下巴道：「我喜欢你，也喜欢一点红，也喜欢小乌。但是你不喜欢我，一点红也不喜欢我，他都不给我好评，也不帮我找楚留香……只有小乌喜欢我。」 她难过的垂下了头。 楚留香好奇道：「你为什么要找楚留香？」 「我要把他抓回去。「花芝芝义正严辞道：「他犯了很严重的错误，我不能告诉你具体的原因，因为这涉及到了我的家族秘密。但是总而言之，他是坏人。「 坏花。 她在心里默默纠正道。 莫非自己才做了一天人，就已经开始习惯做人的感觉了？ 不然怎么会脱口而出搞错主体呢？ 楚留香失笑。 他认真的回忆了一下自己此前的经歷，并不觉得自己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并且也不记得自己和面前这个女孩有过什么纠葛。 她怎么会这么讨厌自己？ 楚留香原本没想要当真以假身份骗她。他今天白天之所以告诉她自己叫张啸林，也只是因为周围围观的人太多，他方才让她亲手揭掉自己的面具，本就是想要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的。 可是现在，他似乎有点无从开口了。 楚留香沉默几秒，忽而道：「或许，我就是楚留香呢？「 「不可能！「花芝芝立刻认真道：「张公子，你是好人！楚留香是坏人！「 楚留香不禁笑出了声。 他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下他是无论如何，都得背着张啸林的名字继续和她相处了。 说来奇怪，他似乎总是会被女孩子误解。 先是神水宫的女孩子，莫名其妙就说他是偷盗天一神水的兇手，又出来一个不知来歷的神秘少女，张口就说自己是坏人，并且与她的家族有关。 她可真像神水宫的做派。 不过，这就是桃花太多的副作用吗？ 若是小胡在这里，只怕要嘲笑他整整三天三夜了。 花芝芝忽而道：「张公子，你来自哪里啊？「 楚留香回忆起苏蓉蓉对自己讲过的关于张啸林这个身份的背景资料，然后背出来道：「我来自东北，我是一个卖人参的商人。「 「人参？」花芝芝道：「我知道他！他很有天赋！我们都羡慕人参，还有灵芝！「 对于她们小花妖而言，需要一千三百年才能修炼成人形，但是对于人参而言，只需要七百年就可以修炼成人形。 整整少了一半的时间。 放眼整个自然界，人参都是最有修仙天赋的物种。 楚留香不解道：「羡慕？「 一个人类，为什么要羡慕人参，羡慕灵芝？ 花芝芝惊觉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她眨了眨眼睛，含煳道：「你听错了，我说的是喜欢人参。它那么值钱，我当然喜欢它！」 楚留香笑而不语。 花芝芝好奇道：「既然你卖人参，那你是不是有很多钱啊？」 「一个时辰之前，我还是有一些钱的。」楚留香摸着鼻子道：「可惜，你问我这个问题，问的太迟了。「 他方才才用三十万两白银，问硃砂帮的冷秋魂，买来了自己想要的线索。 秋灵素。 这个画中的神秘女子，究竟是怎样的人？ 花芝芝并不知道楚留香在思索什么，她只是跟随着自己的好奇心，问道：「你这一个时辰里，去了哪里？」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赌场。」 花芝芝瞭然，点头道：「我家族长老经常告诫我们，一定也不可以碰赌。因为十赌九输。」 她好奇道：「张公子，你输了多少钱？」 楚留香悠然道：「三十万两白银。」 「哦，三十万两……」花芝芝用自己此前在官府时候拿花瓣兑换人类货币的汇率计算了一下，然后她忽而发现，三十万两白银所价值的花瓣，任凭她把自己未来三百年的花瓣都薅光也凑不出来。 她几乎是立刻就跳起来，惊叫道：「张啸林！你真是个败家子！」 楚留香当即便笑出了声。 第8章 分道扬镳 「你笑什么？「花芝芝瞪着他道：「那可是三十万两银子！你去赌？」 她越想越心痛，只觉得面前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不良嗜好，简直浪费了这样好的样貌。 最爱美的小花妖，最喜欢的就是长得美丽的人。 最讨厌的，就是浪费自己的美丽的人。 她气唿唿道：「就算你卖人参很赚钱，但是那可是三十万两！你得卖多少人参才能赚回来啊！」 楚留香悠然道：「若我这三十万，不是我卖人参赚来的呢？」 花芝芝一愣。 她愣愣的瞪着他，猜测道：「你抢劫呀？」 楚留香：「……」 他在她眼里，就是这样一个无恶不作的人吗？ 他悠悠的嘆了口气，微笑道：「若我当真做了什么抢劫之事，怎的今天那捕快只抓你不抓我呢？」 花芝芝一时语塞。 这的确是事实，今天大庭广众之下捕快抓走了她，却没有抓楚留香。若他们两个人之中当真有一个是抢劫犯，这个人也更像是她才对。 第13页 花芝芝道：「既不是卖人参，又不是抢劫，那你如何赚的到三十万两？」 他挑眉道：「我这三十万两，是我在赌场里赚来的。我把它交回给赌场，本就是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若不是他把赌场的钱赢了大半，又怎能引得庄主冷秋魂现身，从而才能够用三十万两银子买他一个问题呢？ 花芝芝好奇道：「那可是三十万两！你用了多久？」 楚留香道：「一个晚上。「 「一个晚上？」花芝芝惊叫道：「一个晚上，赢了三十万两！」 楚留香笑而不语。 花芝芝咬了咬嘴唇。 那可是她努力三百年也长不出的花瓣，对方却一个晚上就可以赚来……她轻嘆道：「你可真是个好人。「 楚留香不解道：「此话何意？」 上一秒在她心里，自己还是一个抢劫犯，败家子，怎么这一秒，又突然变成好人了呢？」 花芝芝认真道：「因为你可以在赌场里赢这么多钱，这证明你一定是一个好人，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在她们郁金香家族中，长老经常会告诉她们，好花有好报。 想来人类，也差不多吧？ 楚留香笑道：「若你学会一些技巧，你也可以有好运。」 「你出老千？「花芝芝道。 楚留香坦诚道：「若不是出老千，谁能保证自己一直赢呢？」 「可是，你不怕被人发现，然后被打吗？」花芝芝道。 楚留香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她的话，却忽而道：「别动，你头髮上有东西。」 「头髮？」花芝芝一愣。 她立刻自己伸手快速抓了几下，然而什么都没有。她不解道：「哪里有东西？」 「不是就在这里吗？」楚留香温柔道。 他这么说着，伸出手轻轻的拨动了一下她的头髮，待他收回手的时候，他却忽而手腕一转，原本空无一物的手中，突然出现了几颗洁白剔透的珍珠。 看起来，就好像当真是从她头髮上摘下来的一般。 花芝芝惊讶道：「你怎么做到的？」 她接过那几颗珍珠，那珍珠是如此璀璨，如此美丽。在如水的月光的映照下，更加显得它们如此洁白，如此清冷。 楚留香笑而不语。 他可以悄无声息的从任何人，任何地方偷走任何宝物，自然也可以悄无声息的将任何物品放在任何地方，又或者任何人身上。 否则，盗帅之名，又如何能够名满江湖呢？ 而对于这样的他而言…… 花芝芝眼睛一亮，轻快道：「我明白了！你可以这样理所当然的出千，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根本不会有人能够看穿你如何出千！」 楚留香淡淡一笑。 花芝芝继续道：「而且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有人看穿你出千，也没有任何关系。因为以你的轻功，这世间根本没有人能追得到你！」 「也不一定。」楚留香摇了摇扇子，微笑道：「你不就追上我了吗？「 「我可没有追你。」花芝芝道：「我是在追一点红。「 她忽而心中一动，眨了眨眼睛，嫣然道：「不过我现在，当真想要追你了。」 「追我做什么？」楚留香道。 花芝芝眼睛亮晶晶的，她默然半晌，终究是忍不住自己内心的蠢蠢欲动，咬唇道：「你教我出千好不好？那我也可以……」 「可以去赌场里赌钱？「楚留香微笑道。 花芝芝用力点头。 下一秒，楚留香手中的扇子就敲在了花芝芝的脑袋上。他淡淡道：「你方才还说，你们家族的长老怎么说的来着？」 花芝芝咬唇道：「十赌九输，不可以碰赌。」 「所以？「楚留香悠然道。 花芝芝：「……」 两个人对视几秒，花芝芝认输道：「好啦。我承认我方才一时之间被金钱所诱惑，谢谢你的扇子，我现在已经清醒过来了。」 楚留香笑道：「不客气。」 楚留香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他方才先是和一点红交手，后来又陪这个小姑娘玩了这么久，已然消耗了不少时间，他还是尽快去找秋灵素才是。 于是他便微笑道：「告辞。」 「等等！」花芝芝追上他，不解道：「你为什么要一个人走？」 「当然因为我有事情要做。」楚留香道：「我必须得走。」 「不，我是问，你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花芝芝道。 楚留香失笑。 他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带你一起走？」 「因为我很漂亮。」花芝芝理所当然道：「你既然愿意随身带着珍珠，你为什么不能带着我？「 珍珠很美，但是郁金香也很美啊。 楚留香：「……」 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 他淡淡一笑，道：「你满口谎话，还想要我带着你。我又不是什么慈善家，我只是一个卖人参的商人。」 「我什么时候满口谎话？」花芝芝瞪着他道。 楚留香笑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是因为一点红，对不对？」 花芝芝被戳穿了心思，下意识红了脸。 这的确是她的计划。 一方面，她在寻找江湖中的人帮她找楚留香，而一点红就是她见过最符合哥哥姐姐们讲的故事中的江湖人的形象。另一方面，她需要告诉他，让他给自己点一个好评。 第14页 而她方才和「张啸林」玩了这么久，早已不知道一点红去了哪里，凭藉她自己去找一点红，根本一头雾水。 于是她对一点红唯一的线索，就变成了一点红临走前对「张啸林」说的那句话。 「改日再战。」 所以只要她跟着「张啸林」，她就可以找到一点红，就可以找到楚留香。 并且她还可以看完方才的打斗！ 那可是她看过的最棒的打斗！比她们郁金香此前组团和朱顶红帮战的时候，还要更加精彩！ 所以总而言之，她认为现在跟着「张啸林」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坦诚道：「不错，我确实是为了一点红才跟着你的。」 说完之后，她便把自己为何这样做的理由和心路歷程全部给楚留香讲了一遍。 「就是这样。「花芝芝道。 楚留香笑而不语。 花芝芝一连说了这么多，对方却只是笑着看着她，这让她不禁有一种莫名的尴尬，于是立刻转移话题道：「反正只要跟着你就好了。张啸林，你要去哪里？」 楚留香微笑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花芝芝不解道：「我们不是要一起走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瞪着楚留香道：「我已经很诚实了！」 楚留香悠然道：「我是说过你不诚实没错，但是我可没说，如果你诚实，我就带你走呀？」 似乎还嫌花芝芝不够生气，他又笑着补充道：「我也从来没有要你告诉我什么。是你自己讲给我的啊。」 「你！「花芝芝不敢置信的瞪着他。 楚留香看女孩生气的样子很是可爱，他不禁又是一笑，道：「在下告辞了。」 「张啸林！」花芝芝生气道：「我不喜欢你了！」 可是对方似乎根本不在意她喜不喜欢他，眨眼间，他便已经不见了踪迹。 他的轻功极高。 花芝芝甚至连他究竟消失在哪里都没有看清楚。 一点红把她丢在这里，张啸林又把她丢在这里。 她不就是动了一点点，利用他找一点红的心思，而没有告诉他吗？ 他有必要对她这么凶吗？ 他有必要一定不肯带着她吗？ 这个世界上不诚实的人那么多！并且那些不诚实的人还都不如她好看，为什么唯独对一只郁金香要求这么严格呢？ 花芝芝生气道：「讨厌的张啸林！我再也不喜欢你了！你是坏人！」 似乎觉得坏人这两个字没什么力度，花芝芝又纠正道：「大坏人！」 已经飞出数丈的楚留香忽而打了个喷嚏。 想也知道一定是那个粉色头髮的女孩子在骂他，楚留香无奈的摸了摸鼻子。 他当然不能带着她。 他的前路是一片谜团，他如何能够把不相干的人搅进这样的谜团和危险之中呢？ 他当然不奢求那个蛮不讲理的女孩子能够想通这一点，他只不过…… 楚留香又打了一个喷嚏。 他停下脚步。 他又接连打了三个喷嚏。 楚留香：「……」 他只不过希望她不要再骂他了，他真的不想再打喷嚏了！ 第9章 打狗棒法 花芝芝正在思考自己未来该去哪里的时候，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欸？」 她疑惑道：「深夜也会有人叫外送吗？」 她拿出手机，打开外卖app，只见上面写着： 订单编号：002 配送商品：还容丹 收货地址：丐帮总部 联繫人：秋灵素 联繫电话：无 剩余配送时长：两天 …… 「秋灵素……」花芝芝重复着这个名字，忽而眼睛一亮，惊喜道：「秋灵素！」 乌鸦好奇道：「你认识她吗？」 「当然，难道你已经忘记了吗？「花芝芝道：「张啸林！」 她不久前才从他口中听过秋灵素这个名字。 「张啸林」说：他在找秋灵素。 花芝芝心中一动，开心道：「我要比张啸林先找到秋灵素，给他一个惊吓，看他以后还会不会把我当作包袱一样甩掉。「 她要让他知道，他没有和她同行，对他而言是一个多么令人心痛的损失！ 乌鸦道：「但是她需要还容丹，这个要去哪里才能得到？」 此前花芝芝用肉夹馍代替汉堡，但是至少两者都是一种食物，只有满足食慾和填饱肚子的作用，故而花芝芝就算寻求替代品，也很简单。 但是现在这个外卖单却要还容丹，乌鸦对此闻所未闻。 还容丹…… 从字面意思上，似乎是要还原起昔日的容颜？ 花芝芝却微微一笑，神秘道：「这个东西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天方夜谭一般的难度，但是对我而言却不是这样！」 乌鸦一愣，然后立刻道：「郁金香！」 「不错！」花芝芝拍手道：「我可是花妖啊！我唯一会的就是美丽，我唯一能操纵的，也是美丽！」 这个单子找她，简直是易如反掌，再合适不过了！ 接下来她只需要去找到秋灵素就可以了。 反正这些人类的寿命就如同朝露一样短暂，就算秋灵素想要变回几十年前的容颜也没关系，她只要从自己的一千三百年花期里分同样的年数给她就是了。 第15页 虽然这还容丹需要把自己的修行分出去，但是花芝芝一点都不会觉得难过，甚至于很开心。 因为对于爱美的小花妖而言，她不只喜欢自己美丽，她喜欢每一个人都美丽。 倘若只是损失几十年修行，就可以使一个人变得美丽，何乐而不为呢？ 更何况，秋灵素还不是陌生人。 是她的客人，是她的上帝！ 还是她可以气「张啸林」最有效的办法！ 这么想着，花芝芝只觉得自己简直开心极了。 但是无论如何，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现在，她只想好好睡一觉，然后像过去一千三百年的每一天一样，去拥抱清晨的第一滴露水。 她这么想着，放松身体，重新化作了一株郁金香，盛开在这片安静的土壤之上，月光温柔的投在她身上，流动的泉水在用动听的声音对她说晚安。 「晚安。」花芝芝温柔道。 「晚安，芝芝。」乌鸦落在她身旁，用翅膀的羽毛把自己全身都笼罩起来，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挨着郁金香的花茎躺了下来。 花芝芝已然入睡。 乌鸦用自己毛绒绒的脑袋蹭了蹭郁金香的花茎，再次轻声道：「晚安。」 郁金香在熟睡。 月光在拥抱她，清泉在陪伴她，乌鸦在保护她。 如此静谧。 如此美好。 / 花芝芝原本以为自己既然已经知道秋灵素在丐帮，那么自然很轻而易举就找到秋灵素。然而事实证明，这一切并不如她以为的这般简单。 丐帮顾名思义，自然是乞丐的帮会。 可是乞丐是什么？ 花芝芝此前听哥哥姐姐们说过，丐帮的打狗棒法闻名天下，并且可以说是天下第一大帮。所以想来，丐帮一定是一个人见人爱，所有人都推崇和热爱的存在。 毕竟，谁会不希望自己变强，成为天下第一大帮的弟子呢？ 并且哥哥姐姐们还说，丐帮分为污衣派和净衣派。 污衣派就是穿着脏衣服的人，净衣派就是穿着干净衣服的人。 花芝芝喜欢美，也喜欢干净。故而她最初把自己的目标聚焦在了净衣派身上。 「你好！请问你是乞丐吗？」花芝芝面带微笑，声音友好，用词礼貌。 然后这个被她搭话的衣着干净整齐的富家公子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骂道：「有病！」 花芝芝疑惑的看着他。 她不理解那个人为什么要骂她，她想，或许因为这个人今天的心情不太好吧。 但是很快，她发现似乎今天的每个人，心情都不好。 因为每一个人，在听到她询问对方是不是乞丐时，无一例外的对她很兇。 「丐帮不是天下第一大帮吗？」花芝芝困惑道：「为什么大家都不想要成为天下第一大帮的弟子呢？」 「说得好！」身后一个声音道。 花芝芝转过头，但见一个有一头乱糟糟的白髮和白鬍子，但是样貌来看却并不算年老，穿着一身破烂衣服，手上拿着一根棒子的人正在看着她。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好奇道：「前辈，你是乞丐吗？「 那人挑眉道：「你为什么要找乞丐呢？」 「因为我要找一个人。」花芝芝道：「这个人在丐帮总部，但是我不认识丐帮总部在哪里，所以我需要找人问路。」 花芝芝说完之后，再次满怀期待道：「所以前辈，你是乞丐吗？」 那人点了点头，道：「不错。我的确是乞丐。」 「太好了！」花芝芝拍手道：「晚辈花芝芝！不知前辈怎么称唿？」 那人好奇道：「既然你找乞丐，只是为了问路，你直接问路不就是了，为何要管我是谁呢？」 花芝芝理所当然的回答道：「因为我既然要你为我指路，那便是寻求你的帮助。你帮助了我，我当然要记得你的名字，这才是给你的尊敬。「 那人朗声笑道：「你这小丫头我喜欢！」 花芝芝笑吟吟道：「谢谢前辈。」 那人继续道：「我姓洪，人家都叫我洪七公。「 「洪七公？「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好奇道：「那七公可以告诉我丐帮总部在哪里吗？」 「我当然可以告诉你。」洪七公微笑道：「只是……」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 她当然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你既然要接受别人的帮助，自然也要付出足够的交换才是。 于是花芝芝立刻拱手道：「听凭前辈吩咐！」 洪七公哈哈一笑，道：「吩咐倒是说不上，不过你方才那句话，可是真心的？」 「哪句？「花芝芝好奇道。 「你说，你不理解为何这些人都不愿意做天下第一帮的弟子。「 「不错。「花芝芝点头道：「我听说丐帮很厉害！这么厉害的帮会，本该人人心生嚮往才是！」 洪七公悠悠道：「既然如此，你可愿意入我丐帮，来做我丐帮弟子？」 「我？」花芝芝一惊，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敢置信道：「前辈，你在问我？」 「不错。」洪七公点点头。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期待道：「那倘若我加入丐帮，是不是可以学打狗棒法？」 洪七公看着她，微笑道：「你可知道打狗棒法意味着什么？」 第16页 「我知道！「花芝芝道：「我哥哥姐姐说，打狗棒法很厉害！我如果会打狗棒法，我就可以变成了一个不仅漂亮，还很厉害的人！「 洪七公忍不住一笑，随手将手中的打狗棒丢给花芝芝，道：「你若能把它拿起来，我就教你。」 洪七公大半生没收过徒弟，也没动过收徒弟的心思。 今天见了花芝芝，他忽而有了一种想要教她几招的冲动，当然也不过几招丐帮弟子的通常招数而已。 可谁知花芝芝竟然张口就要学只有丐帮帮主才能学的打狗棒法，他便有意想要逗逗她。 花芝芝立刻道：「一言为定！「 不过一根棒子而已，这有什么拿不起来的？ 花芝芝这么想着，便伸手接住了那根打狗棒。说来奇怪，那打狗棒入手的时候并不沉，怎么说都是可以轻而易举拿起来的程度，可谁知，她正想要将它举起来，那打狗棒竟忽然后端一沉，花芝芝不仅没有成功把它拿起来，反而被压的后退了两步。 这是怎么回事？ 她诧异的转过头，便看到那打狗棒上，竟然突然出现了两个沉重的铁块，她方才就是被这铁块压住的。 对于花芝芝而言，只需要随意施展一些小小的法术，两个铁块根本如同羽毛一般轻盈。 但是花芝芝并不想暴露自己不是人类的事实，于是她装作被这铁块压倒的样子，转头对洪七公道：「七公！你这打狗棒怎么还会自己长铁啊！」 「打狗棒当然不会长铁。」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忽而响起：「铁块是我放上去的！」 花芝芝循着声音看去，但见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身形娇小，声音灵动，一双大眼睛闪闪发光的女孩子向他们走来。 「七公！「那女孩质问洪七公道：「你答应要把打狗棒法教给靖哥哥的！你不能教给别人！」 洪七公立刻后退几步，摸着鬍子道：「蓉儿你别给我乱扣帽子，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教郭靖那个笨小子了？」 虽说郭靖人品端正，是个很正派的孩子，但是……他着实有些太笨了。 洪七公想，若是自己一定要收一个徒弟，也该是黄蓉才是。 不过想把黄老邪的女儿骗来给自己做徒弟，可属实有些难。 他在心里想。 黄蓉一时语塞，她眼波流转，忽而一笑，眉眼弯弯道：「七公，你今天还想不想吃叫花鸡啊？「 吃了她那么多叫花鸡，这打狗棒法，他岂能传给别人？ 黄蓉挑眉。 洪七公哑然。 他这下算是明白什么是吃人家嘴短了。可是他偏偏还就馋黄蓉做的叫花鸡，给她狠狠的拿捏住，一时之间什么也讲不出来。 花芝芝已然明白了一切，她立刻把打狗棒还给洪七公道：「七公，我不会夺人所爱。这打狗棒法我不学了！您收回去吧！」 洪七公好奇道：「你不是说，你要做一个厉害的人吗？」 花芝芝纠正道：「是又漂亮，又厉害的人！「 爱美的小花妖，无论何时，总是要把漂亮两个字放在第一位的。 洪七公失笑，只得道：「你不是说，你要做又漂亮，又厉害的人吗？「 花芝芝道：「想变厉害可以有很多种办法，我一定能找到第二种的！」 毕竟她还这么年轻，她才刚刚一千三百岁。 黄蓉听她这么说，有些尴尬自己方才给她往打狗棍上丢铁块。 于是她立刻道：「你要不要一起来吃叫花鸡？我做的叫花鸡很好吃的！七公最喜欢吃！」 叫花……鸡？！ 花芝芝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谢谢你。「 她若吃了禽类的肉，只怕她和小乌的友情，就要岌岌可危了。 洪七公道：「你方才说你要去丐帮找人，你要找谁？「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 她虽然从来没有听说过北丐洪七公的名号，更加不知道此时此刻在她面前的，就是当今丐帮的帮主。 但是她知道，洪七公对她很好，他还想要教她武功。 会教她武功的，当然不是坏人。 于是花芝芝认为，自己可以相信他。 她回答道：「我在找秋灵素。」 「灵素？「洪七公一愣，他再次看向花芝芝，这一次的目光中带着一些探究，道：「你为何要找灵素？「 自从秋灵素被石观音毁了容貌，秋灵素嫁给了丐帮的九袋长老，也是丐帮副帮主，洪七公的师弟，在此之后，她便再也没有离开过丐帮，没有出入过江湖。 怎的忽然有一个如此年轻的小姑娘要去找她？ 花芝芝道：「因为我要给她送东西。是她拜託我的，她要我给她送还容丹。」 「还容丹？「洪七公道：「这世上竟还有这种灵丹妙药？「 「不错。「花芝芝道：「我家族世代行医，这是我家的秘方，只有我家才可以做得出这还容丹。「 洪七公沉思几秒。 秋灵素这些年从来没有提过自己的样貌，此时此刻却突然要还容丹，倘若是她偶然得知有此物，故而想要一试，尚且能够理解。但是倘若是因为丐帮出了什么事…… 洪七公在江湖之中闲云野鹤已久，丐帮事物都交给秋灵素的丈夫，和他们的养子南宫灵打理。 或许是时候，回丐帮看看了。 洪七公摸着鬍子想。 第17页 第10章 恩将仇报 「跟我来。」洪七公道：「我带你去找灵素弟妹。」 弟妹？ 花芝芝心中一喜，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随便在街上遇到的人，居然还是秋灵素的亲戚。 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花芝芝立刻道：「好！」 有了洪七公带路，想要去丐帮总部甚至比找一家茶馆喝茶还要容易。 黄蓉原本想要同去，奈何她忽而记起来过几日是郭靖的师父，江南七怪之首的柯镇恶的生日，于是她只得和洪七公告了别，只道洪七公一定要把打狗棒法和降龙十八掌留给她的靖哥哥。 洪七公嘆息道：「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做的叫花鸡呢？「 黄蓉笑吟吟道：「只要七公想吃，多少叫花鸡都有！「 待黄蓉离开之后，花芝芝眨着眼睛轻快道：「七公，其实你是想收黄姑娘为徒的，对不对？」 洪七公道：「有这么明显吗？「 花芝芝笑吟吟道：「是再明显不过了。」 她好奇道：「那个郭靖，是很厉害的人吗？「 「他品行端正，虽然有点笨，但是勤能补拙。以后会是一个很厉害的人。「洪七公道：「不过现在……」 洪七公沉默几秒，道：「现在他品行端正。」 要品行，有品行。 要武功，依然有品行。 洪七公道：「江南七怪很会教做人，但是着实不会教功夫。「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好奇道：「七公，你对江湖上的事，是不是知道的很多？」 洪七公道：「说吧，你想问谁？「 花芝芝道：「张啸林！」 洪七公一愣，他快速的回忆了一下，却一无所获。 他摇头道：「我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花芝芝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她所见到的张啸林，是一个轻功好到可以落地无声的人，他从不携带武器，却可以和有着能称为第一快剑的，全江湖最贵的杀手，中原一点红打得有来有回，甚至于完全不给一点红任何占据上风的机会。 一个这般厉害的人，怎么可能会在江湖中从来没有出现过他的名字？ 花芝芝有些困惑。 她还没来得及追问太多，洪七公已经带她来到了丐帮总部。 「就在这里。「洪七公道：「停下。」 花芝芝停下脚步，一些不明所以。这里是一片深山，为何忽然停下呢？ 洪七公拿起他的打狗棒。 砰砰砰。 三声。 是打狗棒敲击在地面的声音。 洪七公功力深厚，花芝芝只觉得整个地面似乎都因为打狗棒的敲击而震动。她不禁想，幸好她现在是人类，而不是一株长在这片土壤上的郁金香。 倘若震断了她的根茎，她身子又本来就弱，只怕当真要如同哥哥姐姐们嘲笑她时所讲的那样，要两千年才能修炼成形了。 洪七公的打狗棒似乎是某种信号，他这三声打狗棒刚刚敲完，下一秒，便不知从什么地方，瞬间冲出四个人。 那四个人单膝跪地，大声道：「参见帮主！」 洪七公道：「我不在的时间，帮里可有出什么事？」 那四人对视一眼，并未言语。 洪七公厉声道：「听不到我的问题吗？」 「帮主不必责怪他们，是我让他们保守秘密的。」这个时候，又走出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一边走向他们，一边微笑道。 花芝芝看向那个年轻人。 不同于洪七公穿的破破烂烂，现在走出来的这个年轻人穿的几乎能称得上是锦衣华服，腰间还有一个一看就价格不菲的玉佩。 整个人怎么看，都好像是一副纨绔子弟的装束。 想来这个人，就是哥哥姐姐们说的净衣派了？ 花芝芝想。 她好奇的拉了拉洪七公的衣袖，问道：「七公，他是谁？」 「南宫灵。」洪七公道：「他就是秋灵素的养子。」 花芝芝瞭然。 南宫灵走到洪七公面前，先是低头行礼，然后才道：「帮主，其实这段时间帮里确实出了事。我的父亲病危了。」 洪七公道：「多久？」 南宫灵道：「到现在，三个月。」 洪七公冷笑道：「你的保密功夫倒是做的不错。我在外半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就连到了家门口，你们还准备继续瞒着我。「 南宫灵道：「那是因为我特意嘱咐过他们，不要将此事外传。以免让人知道我们丐帮有事，从而趁虚而入……」 洪七公道：「不要外传，看来我也是外人了？「 洪七公冷笑道：「看来这打狗棒，现在应该拿在你的手里了，是不是？」 南宫灵面色一变，连忙道：「侄儿不敢。」 洪七公没再理他，经过他径直往丐帮大堂走去。 花芝芝连忙跟上去。 在他们身后，南宫灵脸上的笑意隐去，一双眼睛冰冷彻骨。 / 洪七公先去探望了他师弟，之后他和秋灵素交谈了几句，便离开了这里，召集丐帮诸位长老开会去了。 待洪七公走后，秋灵素才命人唤花芝芝进来。 花芝芝终于见到了秋灵素。 秋灵素脸上蒙着面纱，花芝芝看不到她的脸，只看到秋灵素那双满是忧愁的眼睛。 第18页 「你就是秋姑娘？」花芝芝道：「是你点的还容丹吗？我确认一下……」 秋灵素道：「是我。「 花芝芝眼睛一亮。既然这样就好办了！ 她根本不在意丐帮的矛盾，也不在意副帮主的病，她只在意，她的顾客，她的上帝。 这就是身为一个外卖员的自我修养。 花芝芝这次长了记性，把评价的事放在了最开始，她轻快道：「无论你想要变回多久之前的容貌都可以。等你确认收货之后会有一个评价系统，如果对我及时送达，并且态度良好，周到细緻的完美服务觉得满意，请为我点亮五星好评哦。」 「只是容貌吗？「秋灵素打断她道。 花芝芝一愣，道：「什么？」 秋灵素道：「能恢復的只是容貌吗？身体的其他器官，是不是也可以一起恢復成规定时间之前的样子？「 花芝芝已然明白过来。 她轻声道：「这颗还容丹，你不是为自己定的，而是为你的丈夫定的。「 「不错。「秋灵素道：「我要救他。」 花芝芝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丐帮副帮主。 「他已经油尽灯枯。」秋灵素道：「大夫说，他很可能熬不过今晚了。」 秋灵素再次道：「你可以救他吗？」 花芝芝默然。 她当然是可以救的，只是……倘若同样是变回一年前，若是只还原容貌，她只需要折损一年的修为就是了。 可若是要还原身体的每一个器官，她至少要折损十年的修为。 而且她的爱好只是让人变得漂亮，她又不喜欢救人，救人关她什么事？ 倘若秋灵素在配送物品那一栏写明是要还原身体，而不是还原容貌，她就不接这个单子了！ 等等，她的接单系统有拒绝键吗？ 但总而言之，她现在已经站在了这里。那么她倘若见死不救，她身为一朵又美丽又善良的鲜花，难免会觉得难以开口。 罢了，救一次就救一次吧。 花芝芝想。 反正他应该也不会要求恢復到太久以前，折损不了太多修为的。总不至于，他要变回小婴儿吧？ 于是花芝芝点头道：「可以，你想要他的身体恢復到多久之前？「 秋灵素道：「三个月。」 花芝芝松了口气，道：「没问题。「 她走到床边，看着奄奄一息的副帮主，伸出手，轻轻的覆在他的眼睛上，轻声道：「放松自己，什么都不要想，跟随我。」 她说完之后，她的指尖便将自己体内的真气源源不断的输送给他。 只见病床上的男人原本面色憔悴，形容枯藁，竟然一点点恢復了血色，整个人都变得精神了很多。 待倒退三个月达成，他已经彻底康復了。 花芝芝收回手，笑吟吟道：「我治好他了，你……」 她边说边转过头，可是就在她转过头的一瞬间，只见秋灵素忽而五指张开，直直的向着她的眼睛戳来，似乎要挖出她的眼睛！ 花芝芝吃了一惊，当即闪身避开。 可是秋灵素也随之而转动身体，那双阴森森的修长手指，再一次向着她的眼睛刺来！ 下一秒，她忽而感到有一个人搂住了她的腰。 那人把她抱在怀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含笑道：「我又救了你一次，姑娘要如何报答我？」 花芝芝惊叫道：「张啸林！」 第11章 母子同心 花芝芝只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 她原本想要先「张啸林」一步找到秋灵素，这样便可以气一气「张啸林」，证明给他看，他此前丢下自己是多么错误的一件事！ 然而现在她不仅没有证明这一点，甚至于还又被他救了一次。 花芝芝：「……」 为什么她每一次遇到他的时候都这么狼狈呢？ 不，现在的重点是：为什么秋灵素要杀她呢？ 秋灵素停下动作。 「你是谁？「她冷冷的瞪着楚留香，道。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夫人在写下那三封信的时候，便应该预料到我会来这里。」 她写下那三封信，引那三个人入关，从而先后死在天一神水之下。 神水宫要楚留香一个月内交出兇手的事，江湖之中人尽皆知，就连六扇门的英万里都已知晓，秋灵素身为天下第一大帮的副帮主夫人，理应是消息最灵通的才是。 她当然早就预料到，楚留香一定会找到这里。 秋灵素瞭然，她凝视着楚留香，轻声道：「你比我以为的，到的要早。」 坏了她的好事。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来见夫人这样芳华绝代的美人，总是要早到一些，才有礼貌。」 美人？！ 花芝芝眼睛一亮，甚至于都没有来得及收回自己环抱着楚留香腰的手臂，便立刻看向秋灵素。 花芝芝最善于发现美，也最善于欣赏美。她方才与秋灵素对话之时，便已经发现秋灵素的眼睛极美，如同碧波粼粼，令人心神荡漾。 只可惜，秋灵素一直用面纱蒙着脸，她看不到秋灵素的容颜。 此时此刻听楚留香也这样讲，她更加对那面纱之下的容颜产生兴趣。 为何长得好看的人类，总是要把自己遮起来呢？ 「张啸林」此前的面具是这样，秋灵素的面纱也是这样。 第19页 花芝芝想，人类真是奇怪。 她们郁金香，一定要把自己的美丽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完全展示出来的。 不，等等……现在好像有一件事，和秋灵素的美丽同样重要。 楚留香将趴在自己怀里的花芝芝放下来，又把女孩环抱着自己腰的手拉开，花芝芝立刻抱起胳膊，瞪着秋灵素，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秋灵素冷冷道：「我没有想杀你，我只不过想挖出你的眼睛而已。「 花芝芝：「……」 楚留香微笑道：「就像你挖出孙学圃的眼睛一样吗？」 秋灵素道：「他为我画像，见到了我的容貌，所以我当然要挖出他的眼睛。「 花芝芝反驳道：「可是我又没有看到你的容貌，你带着面纱不是吗？你挖我的眼睛做什么？」 秋灵素道：「正因为你没有见过我的容貌，所以我必须要挖掉你的眼睛，然后带走你。」 「带走我？」花芝芝一愣，好奇道：「你带我去哪里？」 「我是为了你好。」秋灵素道：「就算我不挖掉你的眼睛，她也会挖掉你的眼睛的。」 提起这个人，秋灵素的眼底忽而迸发出仇恨的烈焰，烈焰之余，却还夹杂着一丝说不出的恐惧。 她轻嘆道：「那是整个江湖最恐怖的女人。」 花芝芝好奇道：「既然这个人这么恐怖，你还找她做什么？」 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虽然对于她们郁金香而言，身为植物，无论流落什么境地，都会一直坚守自己，永远不会逃跑。 但是动物和植物的想法总是大相迳庭的。 小乌就曾经对她说过，对于动物而言，因为他们具有行动能力，所以向来都是信奉「惹不起，躲得起」，「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 人类也是动物，所以花芝芝认为人类没理由害怕一个人，还非要逼自己迎难而上的。 秋灵素却道：「她夺去了我很多东西，我要把我失去的都找回来。」 方才被花芝芝救好的副帮主，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秋灵素，道：「灵素，你说过你已经放下了过去……」 「人只能轻易放下别人的过去。」秋灵素道：「没有人能够轻易放下自己的过去。」 「但是我们这些年生活的很好，不是吗？」 秋灵素默然半晌，缓缓道：「若我从最初嫁给你，就是为了报仇呢？」 「什么？」那人一愣。 「前辈！」楚留香失声道。 那丐帮副帮主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他的所有话却再也没有办法讲出来。因为自他身后，一把剑忽而刺穿了他的心口。 花芝芝发出一声尖叫，惊叫道：「你做什么！」 她的修为！ 她刚刚才治好的人啊！ 虽然对于她一千三百年的生命而言，三年的修为实在微不足道，但是三年也是三年啊！时间就是金钱啊！ 花芝芝质问道：「既然你要杀他，你为什么要我救他！你直接杀不行吗！」 她的修为是什么很廉价的东西吗？ 楚留香有些诧异的低头看她。他方才见到她惊唿，以为是杀人吓到了她，却没想到，原来她在意的是她自己，而不是对方的生命。 他忽而觉得，他似乎当真应该让这个女孩跟着自己。 她看待生命的价值观，似乎错乱到有一些离谱的程度。 那丐帮副帮主缓缓倒下，自他身后，走出来一个人。 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人。 「南宫灵。」楚留香凝视着他，沉声道。 「你来的太早了。」南宫灵冷冷道。 然后南宫灵看向秋灵素，低头道：「母亲。」 秋灵素道：「带她走。」 花芝芝咬了咬嘴唇，深唿吸了几下，然后立刻大喊道：「七公！七公！有人欺负你未来的徒弟啊！」 虽然洪七公没有答应收她为徒，但是他动了教她武功的心思不是吗？既然这样的话，她假借一下他老人家的威名也并无不可？ 大不了，她去拜黄蓉为师，学做叫花鸡，跟七公道歉就是了。 她只是来送个外卖而已，她再也不想送外卖了！ 楚留香把大喊大叫的女孩拉进怀里，含笑道：「别怕，没有人能带走你。」 他看向南宫灵，再次道：「没有人能带走她。」 南宫灵当真，没有再走上前一步。 花芝芝安静下来，她眨着眼睛看了看南宫灵，又看了看楚留香。 她惊奇地想，张啸林居然有这么大的面子？天下第一大帮的公子，都听他的话？ 第12章 一同入狱 「放我们出去！」花芝芝大声喊道：「来人啊！放我们出去！」 他们被关在丐帮的大牢里。 南宫灵和秋灵素一口咬定是花芝芝杀死了副帮主，花芝芝大声说自己从未做过，楚留香却反而在沉默。 于是，他们就被关在了这里。 花芝芝喊了很久，却根本没有人理她。她疲惫的转过头，看到楚留香就气不打一处来，立刻道：「张啸林！你为什么不为我作证！」 「做什么证？「楚留香悠然道。 花芝芝用一种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似乎楚留香问了什么很显然易见的问题。 她理所当然道：「当然是作证我没有杀死副帮主啊！」 第20页 楚留香微微一笑，摸着鼻子道：「我说你没杀，他们就相信吗？」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 楚留香微笑道：「这里是丐帮，这里的人都是南宫灵的人。我们在南宫灵的地盘上，你说这里的人是听我的话，还是听南宫灵的话？」 花芝芝一时语塞。 她咬了咬唇，瞪着楚留香道：「那难道我们就这样被关在这里吗？」 「被关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楚留香笑道。 他甚至换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在墙上，修长的双腿左腿伸展，右腿弯曲竖起膝盖，一双漂亮的眼睛饶有兴趣的看着花芝芝。 「这地牢位置极深，空气凉爽，是个避暑胜地。」他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随手丢掷着扇子，笑道：「更何况，还有美人可以看，为什么要走呢？」 花芝芝瞪着他，立刻道：「你！」 楚留香道：「我什么？」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忽而走到楚留香身边，紧紧的挨着他坐下，毫不犹豫便躺进了他怀里，冷冷道：「你不走，那我也不走。」 楚留香失笑。 怀里突然靠进来一个温软美人，浓郁的郁金香气息瞬间瀰漫开来，楚留香挑眉道：「你一见到我就要抱着我吗？」 「我不抱着你，你走掉怎么办。」花芝芝道理所当然道：「你轻功那么好，我又追不上你。」 「我不会再一个人走了。」楚留香道：「无论我去哪里，我都会把你带着的。」 她身上有太多谜团。 而恰恰，他又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 虽说神水宫的闲事还没管完，但是闲事总是不嫌多，不是吗？ 花芝芝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伸出手碰了碰他的额头，不解道：「没发烧啊。「 楚留香：「……」 楚留香失笑道：「所以你也认同，只有脑子坏掉的人才会带着你，是不是？」 花芝芝瞪着他道：「我可没这么说！我这么漂亮，脑子正常的人当然都要带着我。」 楚留香笑而不语。 「不过我可不能一直跟着你。」花芝芝道：「我还有很多外卖要送。我就跟到你，找到一点红，然后我们就分道扬镳。「 「好。」楚留香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花芝芝轻快道。 花芝芝抱着楚留香的腰，仰头欣赏着他的脸，欣赏了很久，只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背上杀人罪的难过都因为楚留香的脸而消散了不少，才后知后觉的记起来一件事。 花芝芝趴在他怀里，仰头道：「张啸林，为什么南宫灵那么听你的话呢？」 南宫灵那时候明明要来抓她，可是「张啸林」开口了，他便当真停住了脚步。 楚留香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你什么时候成了七公未来的徒弟？」 花芝芝严肃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是我先问的！」 她才不会傻乎乎的先去回答楚留香，那样的话楚留香一定不会再回答她了。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可能因为我有钱吧，毕竟我是一个卖人参的商人。」 花芝芝狐疑道：「卖人参，也可以有这么好的武功吗？「 楚留香笑道：「若没有好的武功，我如何能够护送人参从东北到江南呢？一路上只怕早就被山贼抢劫的干干净净了。」 花芝芝点点头。 她此前见过山贼，那些山贼最喜欢抢劫，还喜欢放火烧山，伤害了很多植物，她讨厌他们。 花芝芝道：「原来做商人也这么不容易啊。」 她此前还以为商人只需要躺在家里就可以日进斗金呢。 楚留香挑眉道：「现在你该回答我了。」 花芝芝便把自己此前遇到洪七公和黄蓉的事情讲给了楚留香，然后道：「我也不知道七公为什么想教我武功，可能因为我很漂亮吧。」 这是她唯一可以想到的理由。 楚留香失笑道：「在你心里，这世间的一切事情，都可以用漂亮来解释吗？」 「难道不是吗？」花芝芝不解道。 对于郁金香而言，漂亮就是最重要的事。她们从出生开始就是为了漂亮。 楚留香又道：「那个还容丹是什么？你是如何治好他的？「 花芝芝道：「是不是我回答了你，你也会回答我？」 楚留香道：「不错，你要问什么？」 花芝芝道：「你究竟知道多少事？你为什么要找秋灵素？秋灵素和南宫灵去了哪里？你为什么不追？七公呢？我们这里这么大动静，为什么七公他老人家不出来？」 楚留香笑道：「我只不过问了你两个问题，你却要问我这么多问题，这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她觉得楚留香似乎言之有理，于是点头道：「我当然不会占你便宜，既然如此，我们可以算一下我欠你几个问题，日后你再问我，我也不会不认的。「 楚留香淡淡一笑，道：「我找秋灵素，是因为她写信引三个人入关，而那三个人都先后死在神水宫失窃的天一神水之下。「 他将天一神水和自己此前一路找来的线索，简单讲给了花芝芝。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道：「原来有这么多人爱秋灵素。那她为什么要嫁给丐帮副帮主呢？」 「你觉得为什么？」楚留香道。 花芝芝想了想，猜测道：「因为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 第21页 楚留香道：「若她当真是求副帮主夫人这样的名号，又为何这二十年来隐姓埋名呢？」 花芝芝道：「那难道她和副帮主是真爱？」 她眼睛亮晶晶的，补充道：「就像聊斋志异里写的那样！」 楚留香失笑道：「若如你所说，她方才又为何要杀掉他呢？」 花芝芝再次语塞。 她这次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其他理由了，索性冷声道：「你想说什么，直接说不就好了！干嘛一直追问我！「 楚留香挑眉道：「你的耐心总是这么少吗？」 花芝芝靠在他怀里，咬唇道：「我只是更加好奇。」 楚留香道：「我此前也一直都想不明白这件事，直到方才，我看到七公离开，我才明白，她嫁给副帮主，是因为南宫灵。」 「七公离开？」花芝芝惊讶道：「七公为什么要离开？」 难怪她方才用七公的名字吓南宫灵，对方都不在意她，而且七公也没有出来帮她。 「自然是调虎离山。「楚留香道：「用一件重要的秘密，转移七公的注意力，掩盖更加重要的秘密。」 「重要的秘密？「花芝芝好奇道：「还有什么秘密，能比任慈副帮主更加重要？」 楚留香微笑道：「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花芝芝道：「什么意思？」 「因为这个秘密中心的人，此刻就在我们隔壁。」楚留香微微一笑，忽而道：「我说的没错吧，乔副帮主？」 第13章 证实猜想 楚留香话音刚落，花芝芝便听到一个男人爽朗的笑声，道：「楚香帅不愧是楚香帅！」 没有任何事能够瞒得过楚留香。 花芝芝一愣，道：「楚香帅？你为什么要叫他楚香帅？」 乔峰这才记起，方才这女孩叫楚留香为「张啸林」，想来并不知道楚留香的真实身份，可是他方才回答的时候却把这件事忘了个干干净净。 虽然不知楚留香为何会隐姓埋名，但是自己这样一眼戳破对方身份，倒让乔峰一时之间有些不知如何作答。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想来乔帮主是闻到这郁金香气息，所以认为我是楚留香。」 乔峰点头道：「不错，正因如此。「 花芝芝狐疑的眨了眨眼睛，然而楚留香所说的解释似乎没有任何问题。人人都知道，楚留香身上有着浓郁的郁金香气息，想来，乔峰把花芝芝身上的郁金香气当作是楚留香，也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 于是花芝芝眨了眨眼睛，问道：「乔帮主，你既然是丐帮副帮主，为何会和我们一样被关在这里？」 「我们被关在这里的理由也是一样的。」乔峰道：「你们是因为被诬陷杀害任副帮主，我则是因为被诬陷给任副帮主下毒。」 花芝芝道：「一定也是南宫灵和秋灵素做的了？」 乔峰嘆息道：「我只知南宫灵狼子野心，却没想到任夫人她也……」 「可你既然是丐帮副帮主，你怎能任由他们诬陷你呢？」花芝芝不解道。 她和「张啸林」被关在这里，是因为他们是丐帮的外人，可乔峰呢？ 乔峰道：「这就是南宫灵告诉七公的事，关于我的身世。」 「七公一直没有徒弟，故而一直没有确定继承人，但是在丐帮之中，七公最看好的并不是他的师弟，而是乔副帮主。」楚留香道：「所以丐帮之中一直有传言，未来的帮主职位，一定是乔帮主的。」 「七公待我的确厚爱，只是……」乔峰苦笑道：「白长老拿出了一封信。」 「一封信？」花芝芝道：「什么信？」 「前任帮主写下的信。」乔峰道：「那信中说，我并不是汉人，而是契丹人。他们便以我的身份来诬陷我，说我潜入丐帮是暗忖贼心，并且将任副帮主病重的原因也说成是我为了帮主之位，刻意陷害。」 花芝芝道：「所以方才七公他们离开，是去查证你的身世？」 乔峰道：「不错。能引来七公的，只有这件事。」 花芝芝不明白什么是契丹人和汉人，但是想来，就好像是郁金香和朱顶红这样，是势不两立的两个部落。 她眨了眨眼睛，好奇道：「那香帅方才说，秋灵素嫁给任副帮主是为了南宫灵，这是什么意思？」 楚留香斟酌道：「我也只是猜测，想来向乔副帮主确认一下。」 在这个到处都是南宫灵耳目的丐帮之中，只有乔峰能够解答他的话。 乔峰道：「香帅所言不错。南宫灵并不是秋灵素所生，她嫁给任副帮主时，南宫灵已经在了，他是任副帮主从外面抱回来的孩子。」 「那个时候，是否正是天枫十四郎死在丐帮任慈副帮主之手的时间？」楚留香道。 「不错。」乔峰道。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好奇道：「所以南宫灵并不是任副帮主的亲生孩子？」 「不错。」楚留香道：「这就是我所想的。」 「那秋灵素嫁给任副帮主是为了他的身世，就是你说的枫叶什么的……」 「天枫十四郎。」楚留香道：「他是一位东瀛武士。」 东瀛又是什么？ 又是一个新的种族吗？ 「我还有一个问题。」楚留香道：「任夫人，是否从来都没有解开过面纱？」 乔峰道：「不错。」 第22页 面纱？这又和面纱有什么关系？ 花芝芝觉得人类真是麻烦，比她们花族的关系还要复杂。她一句话都不想再听了。 她烦躁道：「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出去？你什么时候才带我去见中原一点红？」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失笑道：「你又没有耐心了，是不是？」 花芝芝抱着手臂道：「丐帮的事又不干我的事，我现在只想找到一点红和楚留香。「 楚留香道：「七公待你好不好？」 花芝芝道：「七公待我当然很好！」 楚留香道：「那你不想帮他剷除丐帮的内奸吗？」 花芝芝一时语塞。 她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但是洪七公确实待她很好，还带她来找了秋灵素。 楚留香温柔道：「你想走，我们现在就走。」 花芝芝一愣，道：「可我们不是被关起来了吗？」 楚留香手中的扇子打了一下她的脑袋，微笑道：「你觉得有什么地方，可以关的住我吗？」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诚实道：「确实没有。」 他留在这里，便是为了要向乔峰去应证自己的几个猜测，现在已经得到了证实，自然便不需要在此浪费更多时间了。 花芝芝道：「乔副帮主，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乔峰摇了摇头，道：「我若现在走，岂不是畏罪潜逃？」 花芝芝道：「但是你留在这里，岂不是任由他们诬陷你？」 乔峰却道：「我有留在这里的理由。」 他还有一些事情没有调查清楚。 花芝芝皱眉，她正欲继续说些什么，楚留香却制止她道：「乔帮主想走的时候，自然也没有任何地方，关的住乔帮主。」 乔峰朗声笑道：「楚……张公子过奖了。」 花芝芝瞪着楚留香，不解道：「既然这牢房谁也关不住，修它做什么？」 「也不是谁也关不住。」楚留香忽而一笑，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道：「这不是能关的住你吗？」 「你！」花芝芝一时语塞，她若是使出法术，这里也关不住她的好不好？可是她偏偏又不能展示自己的法术，于是她只能冷冷的瞪了楚留香一眼。 楚留香悠然道：「乖一点，抱紧我，不要松手。」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忽而心生一计，想要狠狠的捉弄一下楚留香，当即拍手道：「我一定不会松手的！」 第14章 出水芙蓉 他们在夜色中飞掠。 花芝芝紧紧的抱着楚留香，正如楚留香此前对她讲过的那样。 不过她搂着楚留香腰的双手，却在楚留香身后悄悄的掐了一个小小的法术，直把自己的体重顷刻间加大数倍。 她迫不及待想看楚留香从空中掉下来的样子了。 任凭他轻功有多好，总是抵不住负重前行的。 就连天生就有翅膀的小乌，都做不到这一点，更何况，「张啸林」不过是一个人类呢？ 花芝芝早就因为楚留香总是这样气定神闲的取笑她的样子而赌气，所以现在她想要看「张啸林」出糗的心情简直期待到了极致。 一。 二。 三。 什么都没有发生。 花芝芝愣愣的看着楚留香，见对方不仅身形和步伐没有任何影响，踏着夜色自由的飞掠，就连他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都没有半点淡泊。 花芝芝已然把自己的体重加到了人类的极限，她不敢再继续加重太多，以免对方察觉到自己与人类的不同，故而她现在只能愣愣的瞪着楚留香，什么都做不了。 待已经离开丐帮很远，楚留香将她放下来，地面都为之一震，花芝芝此前盯着楚留香出神，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还紧紧的搂着楚留香的腰，半点都没有松手…… 于是她施加给自己的无限重力，不仅害她自己摔倒在了地上，她还一把把楚留香拽到在了她的身上。 楚留香：「……」 他曾抱过很多女孩子，踏着月夜飞行，而他从来没有一次，摔在女孩子身上。 任何人都不会相信，轻功闻名整个江湖，几乎已经超出人类极限，身形鬼魅堪比凌空秋燕的楚留香，有一天也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他忽而觉得，花芝芝就是专门来折磨他的。 不过…… 他低头俯视着正躺在他身下的花芝芝，换了一个视角来看，才发觉她当真很美，甚至于，比他此前以为的还要美。 花芝芝也在看着楚留香。 虽然自己此前想要让「张啸林」从空中摔下去的阴谋没有成功，但是现在让「张啸林」摔倒也不错。 总算出了她心中的烦闷。 这么想着，女孩不禁一笑，一双弯弯如同月牙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楚留香。 可是她还没看够，楚留香便已然站直了身子。 「你还要躺在这里多久？」楚留香抱着手臂，笑着问她。 花芝芝不满道：「张啸林，你有没有一点君子风范，你这个时候应该伸手把我拉起来。」 「那很抱歉了。「楚留香摸着鼻子笑道：「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君子。」 花芝芝冷冷道：「我当然知道！」 她说完之后，便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楚留香凝视着她，含笑道：「难怪七公要教你功夫。「 花芝芝已然收回法术，重新恢復回自己轻盈的身体。听闻楚留香的话，她眨了眨眼睛，不解道：「为什么？「 第23页 楚留香摸着鼻子笑道：「我此前竟没有看出，姑娘原来是天生的相扑手，天赋异禀。」 花芝芝冷哼一声，道：「你看不出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楚留香挑眉道：「姑娘看不出的事情，也有很多。」 「我有什么看不出的？「花芝芝理所当然道：「我对你了如指掌欸！我知道你的名字，知道你的职业。你在我面前根本没有秘密。」 楚留香笑而不语。 花芝芝忽而停顿了几秒，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道：「张啸林，你怎么做到的？」 楚留香道：「什么？「 花芝芝道：「我那么沉，你居然没有摔下去，你怎么做到的？」 楚留香笑了笑，随口道：「比你更沉的人参，我都背过。」 事实上，或许是比她更沉的宝物，他都偷过才是。 花芝芝愕然道：「原来如此。」 她现在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小乌此前告诉她说，人类社会有一句话，叫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她原本一直以为天命正统，唯有修仙才是正路。 现在看来，原来各行各业，都可以练就非凡的本领。 楚留香忽而道：「我也想问，你如何做到的？「 花芝芝道：「什么？」 楚留香道：「我抱过你很多次，之前抱你的时候，你可没有现在这么沉。」 花芝芝一时语塞，索性道：「我根本没有任何不同！想来是你张大公子搬过太多人参，自己身体都累的虚弱了吧。」 楚留香点头道：「原来如此。」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不敢置信道：「你怎么不继续追问我了？」 楚留香悠然道：「我为何要追问你呢？「 花芝芝观察着他的表情，狐疑道：「你真的相信是因为你身体虚弱了？」 「你长得这么漂亮，你说什么我都信。「楚留香笑道。 他这样一讲，反倒让花芝芝觉得愧疚了。她觉得对方这么信任自己的美丽，自己却施法捉弄他，这样的做法与朱顶红有什么不同…… 她在心中暗自思考着应该如何道歉，还没来得及想出办法，却忽而被一旁的泉水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花芝芝方才摔在地上，只觉得身上沾染了不少浮尘，向来爱美又有洁癖的郁金香，自然现在迫不及待想要把这些浮尘洗掉。 这么想着，花芝芝便三两步来到了泉水边，随手就要解身上的衣服。 她初次做人类，根本不知道人类和花是不一样的。 她只以为人类穿衣服是为了漂亮，殊不知，人类是不可以随意脱掉自己的衣服的，尤其是在异性面前。 于是楚留香不过是眨了个眼睛的功夫，下一秒，眼前的春光令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出现幻觉了。 他再次眨了一下眼睛。 这一次，眼前的春光更盛。 一片漆黑的夜色里，她的身体简直白到透明。 楚留香：「……」 他现在确定了，花芝芝就是来折磨他的。 他虽然说自己不是君子，但楚香帅若不是君子，这世上恐怕便再也无人能自称君子了。 可是他既已经看了，现在再偏过视线，岂不反而欲盖弥彰？ 倒不如，去看的更清楚一点。 楚留香索性走去岸边，看着水里美丽动人，没有丝毫掩饰之意的少女，挑眉道：「花芝芝，你又在做什么？」 第15章 情书订单 花芝芝正沉浸在温泉的美好中。 她最喜欢水。 对于鲜花而言，最需要的就是充足的水分和光照，所以阳光和雨水，是这世间最让她喜欢的存在。 此时此刻，泡在温泉之中，她只觉得自己周身都放松下来，仿佛又变回了一株郁金香，被雨水包裹着，那般，那般欣喜。 听到楚留香问她在做什么的话，她歪了歪脑袋，不解道：「你看不到吗？」 这有什么可问的？ 楚留香：「……」 他本来是想看花芝芝害羞，谁知对方比他还要坦然，这反倒让尴尬的人，变成他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当真不知道我该不该看下去了。」 他认输了。 楚留香转移开视线，不想再和花芝芝进行无效沟通。 花芝芝却追问道：「为什么不看我？是我不够好看吗？」 「是你太好看了。「楚留香悠然道。 花芝芝不解的眨着眼睛，道：「你可真奇怪。」 楚留香：「……」 究竟是谁奇怪？ 见楚留香似乎铁了心不想理她，花芝芝索性一把拉住楚留香的手臂，借着力度便从温泉里爬出来，她身上湿漉漉的，脚下一滑，便扑进了楚留香怀里。 楚留香不想她摔倒，下意识的搂住她的腰。 花芝芝跨坐在楚留香身上，勾着楚留香的脖子，笑眼盈盈道：「这样你就不能不看我了吧？「 楚留香不看她？她便要让他看！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忽而道：「你总是这样……把你的美丽展示给别人看吗？」 花芝芝回忆了一下，答案似乎是否定的。 坦白说，她来到这个世界也没有太久，除了楚留香之外，她也几乎没来得及见到其他人，自然也尚未有机会展示自己的美丽。 想到这一点，她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惋惜。 第24页 这个世界上最令小花妖难过的一件事，莫过于无法让所有人看到自己的美丽。 她才不想承认自己的难过，于是她扬声道：「见过我美丽的人，多到可以从这里排去汴京！」 她听小乌说过汴京是很远，很繁华的地方。 她借来吹嘘一下自己，也不为过吧。 楚留香：「……」 他忽而发现，他似乎也有了某种天赋。就好像他此前遇到的一个叫阿飞的少年，他说他天生就能够分辨人的善恶，而楚留香忽而发现自己，似乎天生就能分辨花芝芝是不是又在说谎话。 楚留香悠然道：「说谎会变成长鼻子的。」 花芝芝立刻捂住了鼻子，摸了摸，发现长度没有变，才放下心来。 然而一抬头，便又看到楚留香正在笑着看她，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检查鼻子的动作就是在承认自己说谎了，于是花芝芝立刻收回手，重新变回搂着楚留香脖子的动作。 楚留香斟酌了一下措辞，微笑道：「既然你见过那么多人，那你知道，你现在这样脱掉衣服，又主动坐在我怀里，意味着什么吗？」 花芝芝歪着脑袋看他，不解道：「意味着什么？」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意味着你喜欢我，想要和我……」 他忽而用手中的扇子敲了一下女孩的脑袋，换了一个更加正式的说法，道：「想要与我成婚。」 「成婚？「花芝芝好奇道。 「只有夫妻，才会有这般亲密的接触。「楚留香道。 花芝芝却不以为意，扬起下巴道：「难道你此前没有见过其他女孩子的身体吗？你娶她们了吗？」 楚留香哑然。 他忽而发现自己居然完全无法反驳这句话。 花芝芝见楚留香沉默，觉得自己占了上风，轻快道：「既然看她们可以，为什么看我不行？」 凭什么那些人类可以随意的展示自己，却对她一只郁金香这么多限制？规定她要展示自己就得嫁给他？ 她才不！ 这是歧视！种族歧视！ 花芝芝只因为自己被限制自由而气愤，却完全忘记了，在楚留香眼里，她也是人类。大家都是人类，又哪里会有什么种族歧视？ 楚留香无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花芝芝道：「那是什么意思？」 楚留香无奈的嘆了口气，一手揽住怀里的女孩，另一手捡起一旁的衣服，帮花芝芝披在了身上，轻声道：「女孩子还是要好好穿衣服的。」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疑问道：「男人就不需要好好穿衣服吗？」 楚留香：「……」 楚留香挑眉道：「你觉得你这句话有什么说服力吗？」 毕竟现在楚留香衣衫完整，倒是花芝芝，只披了一个披风，还是楚留香帮她披上去的。 花芝芝追问道：「重要的不是现在，也不是你和我，而是你方才话里的意思。同样的传粉，你觉得女孩天生就吃亏，是不是？」 楚留香默然半晌，缓缓道：「……传粉？」 「就是，怎么说来着，那个词……」花芝芝想了想，眼睛一亮，拍手道：「交//合！」 楚留香：「……」 虽然依然是很诡异的用词，但是至少，不是植物的专有动词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女孩子确实需要更保护自己一些。」 他轻声道：「不要把人想得太好，坏人很多的。」 「我可不这么觉得。「花芝芝道：「谁规定女孩只能被伤害？如果现在我们传粉，不是，交//合，我倒觉得，是我赚到了呢！」 她笑吟吟的看着楚留香，抬手勾起他的下巴，嫣然道：「我才不会和你结婚，你死心吧。」 她是要修仙的小花妖，她的未来有千年万年，怎么可能会在生命短暂如朝露的人类身上浪费感情？ 但是玩一玩，还是可以的。 花芝芝想，反正大家都是朋友嘛。 楚留香失笑，无奈道：「我也没说我要娶你啊。」 他死什么心？ 他觉得自己头更痛了。 花芝芝正欲说些什么，忽而手机传来了新订单的提示音，她立刻从楚留香身上站起来，跑去自己此前扔在岸边的衣服里找到了手机。 在看到取件地点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少林寺」三个字的时候，花芝芝当即便打了个寒颤。 这，这…… 她一只花妖进少林寺，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花芝芝转过头，一言不发的盯着楚留香。 虽然爱小偷小摸，但是热心又见义勇为，总体来说算个正派的人参商人，想来佛祖应该不会讨厌他…… 楚留香被她盯的全身不舒服，只得道：「你又怎么了？」 花芝芝瞬间红了眼睛，可怜兮兮道：「张啸林，既然你都救了我两次了，你能不能再救我一次？」 楚留香：「……」 他挑眉道：「你要我怎么救你？」 「帮我去少林寺找一个人拿东西，然后我需要把这些东西送去给不同的人手中。」花芝芝搂着楚留香的胳膊，兴奋道：「张啸林，你答应我啦？你真好！你简直是再世女娲！」 郁金香族的长老告诉过她，是女娲塑造万物，给了她们生命。 那现在「张啸林」三番五次救她性命，岂不就是再世女娲？ 第25页 楚留香失笑道：「这个名头太大了，我可担不起。」 然后他又道：「你要去少林寺取什么东西？」 「我要去取一百封情书。」花芝芝看着手机道：「然后送到一百个不同的地址，交给一百个不同的女孩。取件人留的名字是……无花。」 她读出这个名字的一瞬间便觉得气不打一出来，气唿唿道：「这什么怪名字！」 天下间那么多的奇花异草，怎么会有人偏偏要叫无花？明明该叫万花亿花才是！ 楚留香也愣住了，他惊声道：「一百封……情书？无花？！」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花芝芝疯了。 现在他明白，这个世界疯的不是花芝芝。 而是他。 楚留香轻嘆道：「我想念红袖了。」 花芝芝不知道李红袖是谁，但是想来「张啸林」是突然想念朋友，她不想显得自己没有朋友，于是她也嘆了口气，道：「我想念一点红了。」 楚留香摸着鼻子苦笑。 他现在迫切的需要一个人，把少林寺，无花和尚，一百封情书，一百个不同的女孩，这几个关键词联繫在一起。 即使他知道，纵然是无所不知的李红袖，也做不到这一点。 他必须去一趟少林寺。 第16章 神秘鬼城 他们现在金陵，距离福建少林寺说近不近，说远……也很远。 但是有楚留香。 有楚留香在的地方，无论哪里都不会远的。 他可以前一天还在新疆摘葡萄，酿葡萄酒，第二天便出现在秦淮河畔弹琴作诗，第三天又出现在广东吃最新鲜的荔枝。 甚至于，只要他想，他身边的人都不会知道他是楚留香。 因为楚留香千变万化。 让他不想被人认出来的时候，他随时都可以变成另一个人，就好像他此前去硃砂帮赌钱的时候，便把自己变成了张啸林。 可是一点红依然认出了他。 说来很奇怪，当他不想做楚留香的时候，总是会有人咬定他就是楚留香。可现在他没有任何易容，完全是自己最真实的脸，花芝芝却一口一个「张啸林」。 楚留香摸着鼻子苦笑。 不过不论自己是谁都好，楚留香现在想的是另一件事。 「为什么你说，我帮你去少林寺取信，是救你的命？」楚留香好奇道：「你和无花有什么过节吗？」 花芝芝轻嘆道：「我何止和无花有过节，我和所有的和尚，不对！是所有的和尚和我，都有过节。」 她可从来没有主动招惹过这些和尚，道士之类的人。 明明是这些人招惹她的。 并且他们郁金香家族还出了跟和尚交往的叛徒！ 花芝芝恨铁不成钢的嘆了口气，做妖做到要跟和尚厮混，这简直太不配为妖了！ 楚留香忽而放慢了脚步。 花芝芝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一时不察，直接便撞到了楚留香身上。 花芝芝捂着自己吃痛的鼻子，仰头道：「怎么啦？」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我饿了。」 「饿？」花芝芝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道：「今天太阳这么好，为什么你还会饿？」 她已经充分利用自己的叶绿素进行光合作用，把自己餵的饱饱的。 下一秒，楚留香手中的扇子就敲在了花芝芝头上。 楚留香无奈道：「我为什么不会饿？」 天知道，他根本不是一个人在赶路！他甚至于还背着花芝芝的电瓶车！ 他这样负重赶了一整天的路，可是在花芝芝眼里，他连饿的资格都没有。 花芝芝忽而想起此前一点红下的订单，人类是不能进行光合作用，只能通过外界食物的摄入来补充能量的。 花芝芝怜悯的看着楚留香，道：「你真可怜。」 然后她忽而挽起了楚留香的胳膊，笑吟吟道：「我们现在就去吃饭！我有钱，我请你！」 楚留香挑眉道：「这么大方？」 「当然！「花芝芝道：「我最大方了，所以我的朋友们都喜欢我！」 说到朋友，她忽而记起来，小乌哪里去了？ 楚留香的确饿了。 他原本想要随便找一家街边的面馆填饱肚子就好，但是花芝芝坚定一定要带他去城镇里最豪华的酒楼。 「什么贵就上什么！」花芝芝拍着胸口道：「包在我身上！我什么都买得起！」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你讲这么大声，不怕招小偷吗？」 财不外露，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似乎完全不懂。 花芝芝不解道：「哪里有小偷？」 「就在你面前啊。」楚留香晃了晃手中的扇子，微微一笑。 花芝芝笑吟吟道：「你哪里需要偷我的钱？我的钱本来就是给你花的！」 楚留香笑而不语。 可当他们走进杭州城的时候，才发现，无论是街边的面馆，还是最繁华的酒楼，都大门紧闭。 并且不止如此，整个街道，都空无一人。 原本热闹非凡的杭州城，此时此刻，明明正是傍晚时分，理应是晚市最热闹的时间，却如此静谧，如同鬼城一般。 花芝芝把她的电瓶车停在城门边上，和楚留香步行进城。 走了一段路，见到这安静如同鬼市一般的杭州城，花芝芝下意识的搂住了楚留香的手臂，把自己整个身体都紧紧的贴在楚留香的手臂上。 第26页 她着实贴的有些……太紧了。 楚留香甚至能够感受到，那无法言说的柔软和姣好的形状。 他下意识的动了动手臂，似是想要换一个位置。 可奈何花芝芝却以为楚留香要甩掉她，她立刻把楚留香的手臂抱的更紧了。 于是这一次，楚留香的手臂彻底被夹在了她胸前那两团柔软的小白兔之间，仅仅隔了两层轻薄的衣物。 他想忽视都不行。 花芝芝急切道：「张啸林，你不要丢下我。」 楚留香挑眉道：「害怕啊？「 花芝芝抱的更紧，却依然嘴硬道：「我才不害怕！这里又没有和尚，也没有道士，我害怕什么？」 「不害怕，为什么要抱我这么紧呢？」楚留香悠然道。 花芝芝一本正经道：「那是因为我担心你会害怕。」 毕竟他是一个脆弱的人类，他甚至于都没有内丹。 所以作为一个法力高强的小花妖，她当然要保护他。 花芝芝这样告诉自己。 可就在这时，忽而身后响起了一个奇异的声音，有些嘶哑，又有些刺耳，就如同恶魔的脚步在逼近一般。 花芝芝当即便全身一僵。 若不是她刚刚放出大话，她现在已经扑进楚留香怀里了。 「是一只小猫踩到落叶的声音。「楚留香道。 他轻轻的拍了几下女孩的背，然后自然的拉起她的手，和她十指紧扣，温柔道：「不错，我很害怕，所以你要保护我。」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回握住了楚留香。 楚留香却松了口气，终于把自己的胳膊从方才的尴尬里解脱出来。 他揉了揉鼻子。 桃花运太多，也是一种烦恼。不过花芝芝一个人，就已经足够他烦恼了。他完全无法想像无花那一百封送给不同人的情书。 楚留香拉着花芝芝的手，继续走在杭州街头。 不知为何，「张啸林」拉着她的手，花芝芝便当真觉得，自己似乎不再害怕了。 但是她的不害怕，也只维持了不到十分钟。 街道尽头出现一个人。 这是他们来到杭州这么久，见到的第一个人。 花芝芝瞪大了眼睛，惊叫道：「张啸林！前面有……和尚！」 第17章 巧遇妙僧 不知是不是花芝芝的错觉，就在那和尚出现的瞬间，忽而黄沙漫天。 花芝芝想起此前听过的白蛇传的故事，只觉得那和尚下一秒便要拿出法海同款的收妖利器，又或者，现在他便已经拿出收妖法器了？ 否则的话，自己又为何能看到黄沙漫天呢？ 花芝芝迟疑道：「张啸林，你能看到黄沙吗？」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又不是瞎子，我为何看不到？「 他只不过鼻子不好而已。 谁会用鼻子看东西？ 花芝芝见楚留香也能看到这黄沙，不禁松了口气，看来这并不是什么专门针对妖怪，只有妖怪才能看到的场景。 那个和尚从黄沙的另一面缓步走来。 花芝士下意识的就要往反方向跑，可是她刚退了半步，忽而又觉得，相比孤立无援，或许和张啸林站在一起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毕竟张啸林是一个正义人士。 花芝芝这么想着，不仅没有后退，还握紧了楚留香的手。 待那和尚走近，已经可以看到对方五官之时，楚留香不禁一笑，轻声道：「芝芝，我们不必去少林寺了。」 花芝芝紧张到快要把楚留香的手抓骨折，闻言一愣，惊叫道：「他就是无花？」 无花双手合十，微微低头行礼，然后才微笑道：「这位女施主，可是有事情要找贫僧？」 花芝芝道：「你是不是在找人帮你送情书？我就是那个要去帮你送情书的……人。」 她把「人」这个字，说得很用力。 不过相比说给无花，她更倾向于说给楚留香。 毕竟只要自己足够理直气壮，一口咬定自己是人，就算不能迷惑这个和尚，至少也能骗张啸林保护她，是不是？ 虽然骗人是不好的，但是和自己的安危相比，骗个人这种事简直无足轻重。 花芝芝想。 无花淡淡一笑，道：「那就烦劳这位女施主了。」 花芝芝狐疑的眨了眨眼睛。 从对方的态度来看，对方似乎并没有看出自己的身份？ 这个名为无花的和尚，看起来很是年轻，也就二十几岁的样子，一袭白色僧服不染纤尘，胸前挂着一串佛珠，那材质是只有少林德高望重的弟子才可以佩戴的，一个这般年轻便有此地位的僧人，想来该气质沉稳才是，可他看起来却半点都没有少年老成的样子。 他身形不胖不瘦，一切似乎都完美的刚刚好，他的脸也是如此，不胖不瘦，并没有什么尖锐的稜角，却偏偏有一个精緻的尖下巴，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上挑，给他整个人平添了几分，说不出的妖气。 但是却不是会让人讨厌的妖气。 相反，倒是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吸引力。 花芝芝又想起了那一百封情书。 既然这个和尚如此年轻，不过二十几岁的道行，又沉溺于女色之中，想来必然荒废了修行，这种不入流的和尚，看不出自己是妖怪也是理所当然。 这么想着，花芝芝放下了心，也放松了要把楚留香的手抓骨折的力度，笑道：「不劳烦，只要你给我好评就行！」 第27页 无花却道：「可现在贫僧要送的，已经不只是一百封情书了。」 花芝芝笑容一滞，失声道：「你知道我一百封要送多久吗！你居然还要再加！」 无花笑道：「不可以吗？」 花芝芝刚想说不可以，忽而想到自己还想要对方的好评，还是不要轻易推掉比较好。 于是花芝芝目光流转，冷冷道：「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要加钱！」 无花微笑道：「自然是要加钱的。并且姑娘可以放心，我要送的这封新的情书，一定不会劳烦姑娘很久的。」 「为什么？」花芝芝好奇道：「这个人距离我很近吗？」 无花凝视着她，温柔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花芝芝一愣，惊叫道：「你要给张啸林送情书呀！」 张啸林是她的！ 这可是她精挑细选的正义保护伞，她来到人间遇到的第一个人类朋友！她怎么能把自己的人类朋友，交给一个和尚？ 笑话，就算面前这个和尚不学无术，他也是个和尚。 只要是和尚，就是她天生的死敌！ 花芝芝如临大敌的立刻熊抱住楚留香，占有欲十足道：「我不会帮你送的！他是我的！」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而不语。 无花默然几秒，双手合十道：「这位女施主可真幽默。」 花芝芝冷冷道：「你别以为你夸我，我就会答应你！不行就是不行！」 无花却道：「若我要送情书的对象，是女施主你呢？」 「我？」花芝芝一愣，依然维持着熊抱着楚留香的动作，眨着眼睛好奇的看着无花。 无花微微一笑，从衣袖中取出一封信。 那信封上还贴着一颗粉色的桃心。 花芝芝瞪着那颗心。 这颗心莫非有什么寓意？这个和尚是不是在用这个方式来暗示自己，他已经看穿了她妖精的身份？ 可是她又不是动物化成的精怪，她知道有一些精怪需要吃人心来保持自己的美貌，但是她并不是这样的，她是花妖，她天生就美貌。 她才不吃人心那种一看就很腥的食物，她只喝露水。 所以她一时之间，有些摸不准这颗心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试探？还是威胁？ 他究竟知道多少？ 楚留香却淡淡一笑，道：「在下自以为自己与大师虽只见过数面，却也可称为知己之交，今日相见，才知，原来在下并不了解大师。」 无花笑道：「何出此言？」 楚留香淡淡道：「在下只知大师弹琴作画，说禅论道，堪称当世一绝，做起诗来，也是妙笔生花，却未曾想，大师竟然也如此风流。」 无花笑道：「莫不是我抢了阁下的风头，阁下何必这般字字珠玑？」 楚留香却道：「大师此言差矣，在下凡夫俗子，本就不必遵守戒律。」 无花道：「贫僧戒律自在心中，身体髮肤，不过俗世之物，又奈戒律如何呢？」 花芝芝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她只在意，无花究竟知不知道她是妖怪。 无花道：「当世之中，能称之为我的知己的，只有楚留香楚香帅一人。张公子，是也不是？」 他有意喊他张公子，显然是因为方才听到了花芝芝那句张啸林。 楚留香还没有讲话，花芝芝脑中却警铃大作，立刻道：「你认识楚留香？」 莫非，他就是长老口中，那个和他们郁金香花族叛徒有交往的和尚？ 第18章 奇特瘟疫 无花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微笑道：「江湖之中，恐怕没有人会不认识楚香帅。」 花芝芝咬了咬嘴唇。 没有人不认识楚香帅，那岂不是说她不是人？ 她觉得这个和尚真是真假难辨。 但是到手的生意，总是没有不要的道理。于是花芝芝便伸手将那封情书接了过来，轻快道：「我收下了！你记得给我好评！」 无花道：「女施主的每一句话，贫僧都会记在心里的。「 花芝芝只是笑了笑。 但是当美丽的小花妖笑起来，似乎满城颜色都会为之黯然失色。 无花看向她的眼神越发深邃。 楚留香一手牵着花芝芝，无声的把女孩往自己的方向拉近了一些，然后道：「不知大师为何出现在这里？这城里又发生了什么？为何会一个人都看不到？」 无花道：「贫僧受师门所託，自福建赶往嵩山少林寺为嵩山少林寺的方丈送上生辰贺礼。谁知途径这里的时候，得之这里的百姓正在遭遇瘟疫。」 「瘟疫？」花芝芝道：「什么瘟疫？」 她的种族只闹过虫灾，想来瘟疫大概是人类的虫灾？ 无花道：「接二连三的人失踪，再次出现之时，都疯疯癫癫，并且整个人容貌尽毁，形容枯藁。」 楚留香道：「既然是失踪，为何这么笃定是瘟疫呢？「 无花道：「张公子见过之后，便会明白了。」 楚留香道：「他们现在哪里？」 无花道：「随我来。「 无花走在最前方，花芝芝跟在楚留香身边，她拉了拉他的手臂，不满道：「我们为什么要管这些事？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她只在意她自己的事情。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不错，这的确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第28页 花芝芝道：「既然没有关系，为什么要管呢？「 楚留香悠然道：「那么此前你在闹市区驾车失控，又或者秋灵素想要挖掉你的眼睛，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咯？「 「这……」花芝芝一时语塞。 楚留香摸着鼻子道：「很遗憾，我这个人最大的爱好，就是爱管闲事。否则的话，我又怎么会帮你找到无花？还要帮你找一点红？」 花芝芝彻底说不出话了。 她不是一个乐于助人的郁金香，但是她的确得了乐于助人者的帮助，那么她又如何能说这种做法是错误的呢？ 更何况，这本就不是错误的。 花芝芝不再讲话，拉着楚留香的手沉默的跟在他身边。 无花带着他们东拐西拐，绕过几条街之后来到了官府的侧门。 「这里有一座地窖，原本是官府的仓库，现在临时被改为了隔离区。」无花道：「所有感染瘟疫的人，都被留在这里。」 他微微一笑，对楚留香道：「请。」 楚留香走进去。 这里大概聚集了几十个人，这些人全部都被用绳子绑在床上，他们的皮肤看起来满是皱纹，并且极其干瘪，就如同古树树皮一般，可是他们的骨架却都硬朗而舒展，完全是年轻人才会有的骨形。 这样属于两个不同年纪的特徵，竟然同时出现在同样的人身上，这场景看起来，怎么看都透露着诡异。 花芝芝好奇的看着他们。 无花道：「这些人，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女。」 花芝芝道：「那为什么，他们看起来好像被晒干了水一样？」 无花道：「这些人都先后失踪过，再出现的时候便是这副模样。所以我认为他们应该都去过同样的地方，并且在那里感染了某种瘟疫，才会导致这样的皮肤干瘪，快速老去，并且精神失常，疯疯癫癫。「 楚留香道：「既然大师认为是瘟疫，可有找过医者诊治？」 无花道：「贫僧不才，对医理还算精通。只可惜，我看不出这究竟是什么疾病。」 楚留香微笑道：「既然大师看不出，又为何一口咬定是瘟疫呢？」 无花淡淡道：「莫非施主有其他看法？」 「大师方才也说，这些人都是年轻力壮之人，并且发病前都曾经失过踪。」楚留香道：「或许，年轻，便是他们被选中的原因。」 「还有美丽。」花芝芝忽而道。 楚留香一愣，道：「什么？」 花芝芝认真道：「你别看这些人现在看起来如同肉干一样，他们的五官都很好看！」 她最喜欢的，就是美丽。 她最擅长的，就是发现身边的美丽。 即使这些美丽的生命已经被毁掉，或许可以瞒得过人类的眼睛，却绝对瞒不过一朵花。 楚留香微笑道：「不错，或许这，就是他们被选中的原因。」 「被选中？」无花道：「被谁选中？」 「自然是兇手。」楚留香道：「一座繁荣的城市，不可能只有这么少的年轻人，其余的年轻人在哪里？」 无花道：「其余的人，都各自藏在家中，谁都不敢出来。这是官府的命令。」 楚留香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官府命令大家闭门不出的？」 无花道：「我途径这里之前，便已经颁布了这道命令，想来也有三四日了。」 楚留香道：「那不知这几日，是否依然有新的人失踪和发病？」 无花道：「自然是有的。每天都有从城外，疯疯癫癫跑回的病人。」 花芝芝皱眉道：「都闭门不出了，为什么还会去城外？」 楚留香微笑道：「这就是矛盾点。一个闭门不出的人，是不可能主动失踪的，一定有人故意将他们带走，所以一定存在一个所谓的兇手，而不是大师口中的瘟疫之说。」 「阿弥陀佛。」无花双手合十，痛惜道：「这世间，怎会有如此歹毒之人。」 楚留香淡淡道：「大师佛门弟子，慈悲心肠，不愿以小人之心度人，在下佩服。」 「那按照施主的想法，接下来该如何？」无花道。 楚留香道：「既然存在兇手，接下来自然应当抓住兇手。」 无花道：「可这城中百姓无数，香……张公子，又怎知这兇手下一个下手的对象是谁呢？」 花芝芝立刻道：「这有什么难的，我都知道是谁！」 无花看向她。 花芝芝笑吟吟道：「张啸林方才都说了，这兇手专挑年轻美丽的人下手。那么此时此刻，最美丽的人，当然是我啦！」 她仰头看向楚留香，轻快道：「张啸林，我帮你抓兇手！」 第19章 疑点浮现 花芝芝话音刚落，却听无花道：「此行很危险，不如让小僧陪施主同行吧。」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 若是放在此前，他听无花这样讲，只会觉得佛门中人慈悲为怀，但是在知道了那一百封情书的存在，以及又听闻无花此前对花芝芝言语中的暧昧，现在再听这样的话，倒觉得似乎多了几层不同寻常的意味。 花芝芝也听出了不同的意味。 花芝芝立刻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生病的，你的情书我会给你送的。」 楚留香忍不住一笑。 花芝芝不解道：「张啸林，你笑什么？」 第29页 楚留香摸着鼻子道：「没事。」 花芝芝狐疑的眨了眨眼睛，但是就在她方才说完之后，才忽然记起来，相比这些与她无关的人类虫灾，她的情书才是正事。 于是花芝芝立刻道：「情书呢？地址呢？我要送去哪里？」 无花道：「就在小僧房里，不如施主随我一同……」 「还是麻烦大师送来吧。」楚留香打断道：「佛门弟子禅修之处，我们不便过多打扰。」 花芝芝连连点头。 她才不要去这个和尚的房间里，万一一进门，这个和尚直接一个金钟罩，大喝一声：「妖怪！我叫你名字你敢答应吗？」，然后便丢出他脖子上的那串佛珠来震她，她可如何是好？到时候她喊张啸林，张啸林都来不及救她！ 她这么想着，脑中已经出现了无花一手拿着降妖除魔的金钟罩，嘴巴里还在喋喋不休的念咒的模样。 这幻想如此真实，因为她从小到大，听的话本里那些和尚都是这样收妖的。 她才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于是她紧紧的抱着楚留香的手臂，一脸防备的看着无花。 她却没注意到，她又自然而然的把楚留香的手臂夹在了自己的两团饱满的玉兔之间，仅仅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 楚留香：「……」 他再次抽了一下手臂，未果。 无花微笑道：「既然如此，也好。贫僧稍后便送来给施主。」 他说完之后，门外忽然走进几个身穿官兵衣服的人，原来是到了饭点，他们送了一些米粥来给病人吃。 见到这里有陌生人，他们先是一愣，然后道：「大师？」 「阿弥陀佛。」无花道：「这二位是小僧的朋友，特来此帮助小僧解决这场瘟疫。」 「原是如此。在下这就去禀报大人。」那官兵道。 没多久，一个身穿官员衣服的男人就来到了这里，他看上去下眼睑一片青黑，显然已有数日没有睡好。 「阁下可是医者？可能看出这些病人的病因？」那知县一见他们，立刻期待道。 「在下不是医者。」楚留香道：「但请大人放心，在下自有其他办法解决此事。」 那知县听到他们不是医生，眼神暗了暗，看向他们的视线中似乎夹杂了几分防备，却还是道：「原来如此，多谢二位。二位远道而来，不知可有落脚的地方？在下这就去帮二位安排。」 楚留香还没有讲话，花芝芝便道：「好呀！麻烦给我安排一间有土壤的房间！」 「有……土壤？」那知县思考片刻，然后瞭然道：「姑娘是说，希望房间里多放几盆花，是吗？「 「啊对……」花芝芝道：「多放几盆花。」 她原本要土壤，是想要用来自己睡觉的。 若她房间里摆着的都是种着花的土壤，那些花睡在各自的土壤里，她睡在哪里？ 但是她现在是一个人类，对于人类而言，要一盆土似乎有些太奇怪了。 花盆就花盆吧！只要不是朱顶红，其他花都很好说话的。她可以和她们挤一挤，一起睡。 花芝芝这样想着，不禁一笑，嫣然道：「谢谢你！」 知县道：「姑娘愿意来帮下官查明瘟疫真相，下官感激不尽，就算说谢谢，也该下官多谢姑娘才是。」 花芝芝连连点头，道：「你的确应该谢谢我！别怕，我罩着你！」 她都准备以自己为饵料了，换一声谢谢，总是理所当然的吧。 知县：「……」 楚留香却轻声道：「不劳烦大人了。我和芝芝出去住就好。」 花芝芝刚刚才商量好自己的房间要求，楚留香却忽而说不住了，她当即便不解的瞪向楚留香。 楚留香迎上她的眼神，却只是淡淡一笑。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 她想，张啸林不住在这里，想来一定有张啸林的理由。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信任张啸林。 或许因为张啸林救过她的命，还不止一次。 也或许因为，她天生就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于是花芝芝立刻道：「好吧，张啸林不住，那我也不住了。」 半个时辰之后，花芝芝用自己的左肩扛着满满一麻袋的情书，和手中空无一物只拿着一把摺扇的楚留香一起离开了官府。 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花芝芝才道：「张啸林，为什么我们不住在那里啊？」 楚留香道：「那知县有问题。」 「问题？「花芝芝回忆了一下，不解道：「有什么问题？」 楚留香道：「无花说官府命令大家闭门不出，已经有三四日的时间。三四日，只要快马加鞭，此事传去京城都绰绰有余。而我们一路而来，竟然没有听闻任何关于此事的消息。唯一的原因，便是官府刻意隐瞒不报。」 花芝芝道：「或许他认为他可以解决，没有必要汇报呢？」 「只怕他并不想解决。」楚留香道。 花芝芝道：「此话何意？」 楚留香道：「他方才一见我们，便问我们是不是医者。证明他也认同无花的瘟疫之说。既然认同，自然应当早日寻医问药，一个城中医者无数，我们方才见那些病人身边，却根本没有任何医生。」 花芝芝道：「那和尚也说这病来的蹊跷，或许因为医生们也看不出这些病人的病因，自然不会留在这里？」 第30页 楚留香轻嘆道：「医者仁心。若所有医生遇到难题甚至于连尝试都没有，就直接放弃，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医术博大精深，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所以很多做了一辈子医生的人，也不知不觉的学习了一辈子。遇到疑难杂症，只怕你就算不让他管，他也一定要钻研个所以然来。 更何况，还事关人命。 或许有人会知难而退，但是怎么可能所有的医生都知难而退？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道：「所以你是说，官府故意不给他们找医生？」 楚留香默然。 他的确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 在他找到最后的兇手之前，他对每一个客观可能都会始终保持怀疑。 花芝芝后知后觉道：「那他方才留我们住在那里，岂不是要监视我们？」 「后悔管这件事了吗？」楚留香笑道：「现在还有反悔的时间。」 「我才不后悔。」花芝芝扛着情书道：「你以为我像你们一样脆弱吗？我很厉害的！」 「你如果害怕，你就一个人去躲着。」花芝芝道：「我会把真兇抓回来的。」 「那我可当真去躲着了？」楚留香玩笑道。 花芝芝点点头，认真道：「你们很脆弱，是应该躲一躲。这种事放着我来就好。」 楚留香摸着鼻子，忽而道：「我们不住在官府，也依然有人监视我们。」 花芝芝一愣，道：「什么？」 「你听不到吗？「楚留香悠然道。 花芝芝竖起耳朵。 她这才听到，就在他们四周，似乎有一种很细微的声音，有些像风声，但是又有些像脚步声。 楚留香忽而轻声道：「左边衣袋。别怕。」 「什么？」花芝芝一愣，立刻道：「张啸林！」 没有人回答她。 她回过头，才发现自己身边的位置竟然已经空无一人。 他就好像……凭空消失一般。 左边衣袋？别怕？ 什么意思？她要怕什么？ 她循着他的话，伸手摸了一下左边的衣袋，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里竟然凭空出现了一张叠的方方正正的纸。 这是张啸林放进去的吗？ 他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她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这张纸上写了什么，不知道张啸林现在在哪里。 不过见他这么听她的话，知道遇到危险要躲起来，花芝芝觉得很欣慰。 那些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是兇手来了吗？ 花芝芝眼睛一亮。 第20章 神秘女人 雨夜。 好大的雨。 花芝芝喜欢雨，但也害怕雨。因为暴雨会折断她脆弱的花茎，会打落她娇嫩的花瓣。 但是她现在不再害怕雨了。 因为她已经化成了人形。 她感到一片漆黑，她似乎身在某个马车上，马车一晃一晃，就好像微风做成的摇篮，若不是刚刚醒来，她几乎都要再睡过去了。 说到这个，她只觉得小曼当真很厉害。 此前她也有一个玩的很好的曼陀罗朋友，那是一朵很漂亮的花，她很喜欢她。她却从来不知，原来对方这么简单就可以迷晕自己。 却不知人类折了多少支曼陀罗，才做成麻醉力这般强的迷药？ 花芝芝嘆了口气。 楚留香此前觉得花芝芝对待生命太过于轻视，但其实这并不是花芝芝的原因，对于每一个植物而言，都是这样的。 人类可以尊重生命，是因为人类拥有着掌控其他物种生命的能力。 就算是森林之王的勐虎，也可以被人类驯服。 可植物不是这样。 自出生以来，在初次结丹成形之前，他们都没有办法移动，对于外界所赋予他们的危险，除了成熟，别无选择。 于是为了能够增强自己对抗风险的能力，有些植物便进化出了毒素，但是依然逃不开死亡的命运。 从花芝芝的视角来看，生命就是这样不值一提的。随便一个动物，都可以轻易的折断一只郁金香，倘若她为每一支郁金香伤心难过，只怕把眼泪流干也哭不完。 她不喜欢伤害别人的性命，仅仅因为她觉得浪费时间，并且她会在意自己朋友的情绪，比如她为了小乌，所以没有伤害那些鸡。 而不是因为她觉得那些鸡的生命有什么意义。 死，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不需要有任何情绪，也不需要难过，所以她看到任慈死掉的时候，第一反应想起的只有自己的修为。 没有什么对错，你怎样看待生命，取决于你是怎样的生命。 她躺在马车里，枕着自己此前背着的那一袋情书，想着自己的曼陀罗朋友。 忽而她听到车外有熟悉的声音，那声音道：「芝芝，芝芝，我来了！」 是乌鸦！ 花芝芝心中一喜。 她此前在被曼陀罗毒素迷晕之前，悄悄地吹了一声口哨，那是她和小乌的暗号，只要听到她的哨音，小乌就会知道她在这里。 「哪里来的乌鸦在叫？」赶车的人道：「真晦气！」 花芝芝悄悄的把马车打开了一个缝隙。 乌鸦身边围着不少闪闪发亮的萤火虫，见花芝芝打开了一个小缝，乌鸦立刻让这些萤火虫飞进去。 第31页 这正是花芝芝现在所需要的。 她需要光，来照亮这漆黑的马车车厢。 花芝芝感激的对乌鸦眨了眨眼睛。 乌鸦轻快道：「不必客气！」 花芝芝又指了指自己身下那个装满了情书的麻袋。 每封情书的封面上都写着不同的地址，不过花芝芝却施了一点小小的法术，将那些地址悄悄做了随机的交换。 她才不信这些女孩子知道那和尚同时交往着这么多女孩，还会给他骗。 她当然要告诉她们真相。 她是答应了要帮无花送情书没有错，她却没有承认，她的情书一定会送对啊？一百封情书，送错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是吗？ 花芝芝悄悄的解开麻袋。 小乌心领神会。 那赶车的人道：「该死的乌鸦！怎么一直追着车跑！驾！」 随着他用力一拉縴绳，马瞬间加快了速度。 乌鸦怕引起那车夫注意，逐渐放慢了飞行的速度。 马车在前方疾驰着，可自身后的车厢缝隙之中，无数情书纷纷扬扬的飞出，散落在沿途的地上。 待马车已经行远，乌鸦才发出一声鸣叫，很快，很多乌鸦都纷纷飞来这里，每一只乌鸦都叼起了其中的一封信，看过信封上被花芝芝施法过的地址之后，便纷纷带着信，向其上的地址飞去。 当很久之后，花芝芝讲起这件事的时候，胡铁花很惊讶的问她道：「乌鸦也可以看懂文字吗？「 花芝芝无语道：「连笨拙的人类都能看懂文字，最聪明的乌鸦为什么不行？」 胡铁花一时语塞，许久才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化成人，不化成乌鸦？」 花芝芝轻嘆道：「当然因为楚留香是人。」 楚留香是什么，她就是什么。 楚留香摸着鼻子，笑而不语。 当然，这会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此时此刻，花芝芝借着萤火虫的光，展开了张啸林此前所说的，放在自己左边衣袋的摺纸。 这摺纸上并没有写字，而是画了一个示意图。 花芝芝将这个图翻来覆去看了很久，也没有看懂这究竟是什么，似乎是一个囚具，但是设计很复杂，哪怕有这张示意图，也依然不能减弱它的复杂。 张啸林为什么要给她这个？ 花芝芝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认真的把这张纸上面的图记在了脑子里，然后才把这张纸重新放回衣袋。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 花芝芝立刻开始装做继续晕倒，然后很快，她感到车门被人打开。 「真奇怪，怎么飞进来这么多萤火虫？」是那个车夫的声音。 另一个人声音冷淡，只命令道：「带她下来。」 花芝芝感到一盆冷水被泼在了脸上。 这是在叫醒她吗？现在是不是应该睁开眼？ 她配合的睁开眼睛，装做刚刚醒来的样子，又刻意摆出了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 面前是两个带着面具的人。 方才那个命令叫醒她的人，看了她几秒，满意道：「主人会很满意今天的猎物的。」 花芝芝警惕的观察着他，道：「你们是谁？」 「别急。」那人道：「跟我来。」 花芝芝走出两步，然后忽而瞪大了眼睛。 她看到了一个女人。 一个她来到人间之后，见过的最美的女人。 一个或许已经不再年轻，却依然美丽到极致的女人。 那女人抬起头。 四目相对。 她看到花芝芝的时候也是脸色一变，然后她仔细的打量了花芝芝很久，微微一笑，殷红的双唇间，温柔的吐出三个字：「杀了她。」 第21章 白马和尚 花芝芝很迷茫，她将手臂交叠抱在胸前，不解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那女人道：「因为你很漂亮。」 花芝芝扬起下巴道：「漂亮的人就要被杀吗？我倒觉得，漂亮的人活得越久越好！」 这个世界上的任何生物，都会因为能够看到美人而变得心情愉悦。为什么要抹杀这份美丽呢？ 那女人笑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活多久？」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 对方只不过是一个生命短如朝露的人类，人类正常寿命是多久来着？她飞速的把自己此前听过的关于人类的传闻在脑子里回忆了一遍，忽而想到一个词。 她眼睛一亮，轻快道：「长命百岁！」 那女人不禁一笑。 她很美，当她笑起来的时候，更加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妩媚。 她嫣然道：「可是我却不这么想，在我看来，所有的美丽都应该被毁掉，这世间，只要留我一个美人就足够了。」 花芝芝质问道：「莫非你杀了很多美人？城里的那些生病的年轻人，是不是都是你做的！」 她只觉得自己很生气。 她非常生气。 她最喜欢的，是美丽的人。最讨厌的，是毁掉美丽的人。即使面前的女人很美丽，但是若对方毁掉过很多美丽，那么相比她的罪行，她的美丽在花芝芝看来，也不再是什么值得尊崇的威严了。 那女人却道：「不错，都是我做的。但我也不是都会杀死她们。我通常会用毒药来毁掉她的脸。」 花芝芝忽而想起了秋灵素。 第32页 秋灵素总是蒙着一层面纱。 秋灵素说，就算我不挖掉你的眼睛，她也会这么做的。 秋灵素说，那个人与她有血海深仇。 她所说的女人是谁？ 花芝芝试探道：「就像你对秋灵素做的那样，对吗？」 那女人一愣，饶有兴趣道：「你见过秋灵素？」 她既这么说，想来就是默认了。 花芝芝还在记仇秋灵素此前挖她眼睛的事，见此，她目光流转，索性挑拨道：「我何止见过秋灵素，我还知道，她正要来杀你。「 她们打得越厉害，她就越开心。 那女人冷笑道：「就凭她，也杀的了我？」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莞尔道：「别以为装做云淡风轻，我就看不出你现在很害怕。我建议你还是诚实一点，快点藏进山洞里，就好像一只小老鼠一样。」 她这么说着，学了一下小老鼠「吱吱吱」的叫声，然后似乎自己逗笑了自己，一双漂亮的眼睛笑眼弯弯，很是甜蜜动人。 那女人冷冷道：「我看要躲起来的，应该是你。」 花芝芝扬起下巴道：「我才不会躲起来。你根本不会杀我。」 那女人正欲说些什么，忽而面色一冷，道：「为什么有萤火虫？」 花芝芝这才看到自己身上原来还落着几只萤火虫，随着她方才学小老鼠的动作，惊扰了它们，绕着她转着圈飞舞着。 方才帮她赶车的那个人道：「主人，属下将她放入车中时没有任何萤火虫，但是停下车之后，车厢里突然有了很多。」 那女人沉默着。 花芝芝扬起下巴道：「它们喜欢我，所以和我玩，有什么不对？它们不和我玩，难道和小老鼠玩吗？」 那女人并不理会花芝芝的嘲讽，她只是在心里暗自思考着。 有萤火虫，就有光。 有光，就有需要用到光的东西。 她冷冷道：「搜身！」 花芝芝心中一惊，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看完那张示意图之后没有把它毁掉。但是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她也没有办法施展法术。 若张啸林在这里就好了…… 张啸林既然能悄无声息的把这张纸放进来，自然也能悄无声息的将这张纸拿出去。 花芝芝想，等她打败坏人，凯旋归来之后，一定要学到张啸林这手本事，这样等未来遇到自己最大的敌人楚留香，她又多了几分胜算。 至于此时此刻，反正也逃不掉……花芝芝索性道：「用不着你们搜，我自己给你们就是了。」 那女人笑道：「很乖，这才是聪明女孩。」 花芝芝将手伸进自己的右边衣袋，取出了一个贴着一颗大桃心的信封。正是此前无花给她的那一封。 她认真道：「我方才就是在看这个！」 那女人打了个手势，其中一个下属走来接过来，然后递到了那女人手里。 那女人拆信的时候，花芝芝注意到她下意识的屏住了唿吸，显然是担心这信件有毒的本能反应。 坦白说，花芝芝也不知道那信里有没有毒。 她也不知道那信里究竟写了什么东西，会不会揭露她是妖怪的身份？不过揭露也好，那蠢和尚既然以为她是什么需要靠人心保持美貌的精怪，说不定能吓到面前这个蛇蝎心肠的美人。 花芝芝这样想。 那女人展开信。 入目所及，便是她所熟悉的字体。她微微一愣，然后转而先去看了落款。 无花。 她淡淡的嘆了口气。 她当然对无花的字体很熟悉，因为她与他，本就是这世间最亲近的人。她便是无花的生母，石观音。 人人都说，石观音是大漠里，最恐怖的存在。 却没有人知道，她已然离开了大漠。 她要向中原武林。 就好像也没有人知道，无花是她和天枫十四郎的儿子。 看完了落款，她又重新回去看信。信上洋洋洒洒尽是倾慕之语，直将对方夸的仿若天上的仙子，更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一封彻头彻尾的情书。 充满了男人骗人的话语。 这女孩躲在马车上，借着萤火虫，就在看这种东西？是不是还在做梦着，她的白马和尚，来英雄救美？ 真是可惜了，长得这么漂亮，却这般愚蠢。 她再次看向花芝芝，这一次的视线带着似笑非笑的复杂，和一种微妙的轻蔑。 花芝芝：「……」 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 她原本以为这女人知道了自己是个吃人心的精怪，会害怕她，谁知对方竟反而开始轻视她。 那讨厌的和尚究竟在信里写了什么！ 下一秒，却听石观音道：「把她关起来就是了，过几日再杀。」 虽说她和无花本也没什么母子情谊，但是她还需要无花为她办事，中原武林最大的两个帮派，丐帮和少林，南宫灵和无花，她缺一不可。 所以，为何不卖个顺水人情给无花呢？ 但是她总是会杀她的，她绝不会允许有比自己美丽的人存在，只不过推迟几天，先哄无花高兴而已。 石观音凝视着她，含笑道：「我的女孩，你将会是一个很美的新娘。」 第22章 闻香识人 新娘？ 新娘是什么？ 娘还分新旧吗？ 第33页 花芝芝皱起眉头。她还这么年轻，她才一千三百岁，她可没有做娘的打算。更何况，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比如缉拿楚留香！ 她才不会浪费时间在做娘上。 但是她没有和石观音争辩，反正对方说了不杀她，那么她自当有了时间名正言顺的做自己的事，又何必纠结于对方为何不杀她呢？ 她蹦蹦跳跳的跟着带路的人来到了牢房，轻车熟路的闪身进去，莞尔道：「不用管我！这里我很熟！」 她又不是第一次坐牢了。 虽说官府和私牢总是不一样的，但是想来也大同小异。 押送她的人：「……」 他们只当她是个疯子，要么就是个傻子。没再理她，直接往门上落了锁，便转身离开了。 花芝芝一直到那些人都走掉很远，才回过头。 这里关了不少人。 都是年轻又美丽的男女，花芝芝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因为看到这么多好看的人聚集在一起，而瞬间好转。 虽然他们很狼狈，并且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充满畏惧。 花芝芝轻快道：「你们开心一点！我是来救你们的！」 这些人抬头看向她。 花芝芝逆着光站着，走廊上摇曳的火光映照着她粉色的头髮，美丽到耀眼。 她简直是天上的仙子。 那些人看着她，眼睛从畏惧，警惕变成了激动，他们立刻道：「你当真能救我们？」 「我当然能。」花芝芝道：「你们先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被抓来这里的？」 「我们也不知道，似乎有什么迷药。」其中一人道：「我们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 花芝芝点点头，想来和她此前遇到的迷药完全一致。 花芝芝又道：「你们就是被关在这里的全部人了吗？」 那些人点头道：「不错。其他人，都……」 他面露痛苦之色，似乎不忍再说。 花芝芝追问道：「都什么？」 另一人接话道：「石观音有一种很可怕的武功，她可以轻易的毁掉一个人的脸，并且摧毁一个人的精神，仅仅是为了她开心。」 她的尾音还在微微颤抖，显然害怕到了极致。 石观音？ 真是奇怪的名字。 花芝芝看着这些脆弱而美丽的生物，只觉得他们如此可爱，她心中一软，立刻道：「别怕，我现在就带你们出去。」 「我们没有办法站起来。」一个人道。 花芝芝道：「为什么？」 她回忆了一下此前在官府里见到的那些病人，他们是被毁了容貌并且变得疯疯癫癫没错，但是她不记得那些人的腿有什么问题。 那人轻轻往前挪动了一点，露出了一个绑在腰上的，设计极其复杂的囚具。 花芝芝一愣。 这囚具，分明和张啸林此前在纸上画给她的一模一样！ 张啸林怎么知道的？ 她简直有太多问题想要问张啸林。当然那是等她凯旋而归之后的事情了，就现在而言，她只想要张啸林乖乖的躲着。 毕竟她很喜欢抱着他，她还没抱够呢。 花芝芝在脑中快速的回忆着那张纸上的图案，然后看向其中一个美丽的女孩，莞尔道：「姑娘，可以借我用一下你的髮钗吗？」 那女孩将髮钗递给她。 花芝芝按照张啸林画给她的那张图上的机关设计，很快便找到了藏匿在十余个迷惑假机关中真正的要点，然后她手腕一转，咔哒一声，囚具便被打开了。 众人立刻瞪大了眼睛，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欢唿。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本能的露出了一丝由衷的笑容。 花芝芝快速的把这里的十余个人的囚具全部打开，然后走到门边，伸手去抽出了那门锁上的一根粉发。 不错，方才在押送她的人关门之前，她似乎倚靠在门边，实际上则悄悄的把自己的一根头髮压在了门锁收缩的锁芯之处。 如今她抽出这根髮丝，那锁芯也随之而受力，应声而开。 花芝芝轻声道：「你们跟在我身后，不要讲话。」 那些人立刻捂住嘴巴，疯狂点头。 花芝芝探出了脑袋，才忽而发现，她只认识一条路，就是她方才来的路，但是石观音就在那条路上，并且到处都是她的弟子…… 自己带着这么多人，从这条路上走无异于自投罗网。 还是要寻一个后门为好。 花芝芝这样想着，忽而闻到鼻尖传来一阵郁金香的香气。 她的鼻尖当然总是萦绕着郁金香的香气，因为她自己就是一株如假包换的郁金香。 可是此时此刻，萦绕在她鼻尖的郁金香气息却与她自己的香气并不甚相同。 没有她这般浓郁，甜腻。但是却很清雅，令人心旷神怡。 她登时便瞪大了眼睛。 楚留香！ 她的哥哥姐姐们的香气，她都很熟悉。但是此时此刻，鼻尖的香气却很是陌生。 一株全然陌生的郁金香，并且是游走在人间的郁金香，这岂不就是楚留香！ 那香气一闪而逝，她甚至都没有看到那个人究竟是谁。那当真是一个人吗？那简直是一只鸟！ 她下意识的想要追上去。 可她又想起自己身后还带着很多刚刚就出来的人类，她登时又停住了脚步。 第34页 说来奇怪，就在她停住脚步的瞬间，那人竟也停了下来。 停在不远处的一个转角。 他在等她。 他在等她追上去。 他在挑衅她。 花芝芝对那些人类道：「不要乱动，我很快回来。」 她不能放过追上楚留香的机会，并且她自信她可以同时处理好这两件事。 这么想着，她径直便追了上去。 就在她迈步的一瞬间，楚留香也忽而身形闪动，眨眼之间，便已经到达了另一个路口。 他似乎有意给她引路一般。 他要带她去哪里？花芝芝不明白。但是无论他要带她去哪里，她都没有选择，她必须去。 因为他是楚留香。 楚留香在前方引路，花芝芝在身后追着他，没多久，她忽而看到前方有一个门，门边原本有两个守卫，现在却都倒在地上。 楚留香已经不知所踪。 她跑到门边，这个门直通后山，不远处有小溪，他们可以走水路悄然离开这里，而不会惊动石观音和她的弟子。 甚至于，就连这里唯一的两个石观音的人，楚留香也已经帮她解决了。 她蹲下身，探了一下她们的鼻息。 两人都是晕倒在地上。 这个在她心中十恶不赦的楚留香，居然没有伤害任何人。更甚至，他还在……帮她？ 花芝芝不明白楚留香为何会这样，但是她也来不及细想。她立刻跑回了地牢，找到了那些人类，然后带着他们，沿着楚留香方才带她走过一遍的路，一起从后门出去。 「多谢姑娘。「不知是谁，勐然跪在了她面前，感激的泣不成声。 花芝芝一愣，本能道：「不用感谢我，你们应该感谢……」 感谢张啸林，还是楚留香？ 她轻声道：「不是我带你们走出来的。」 鼻尖萦绕的清雅的郁金香气息，已经变淡了不少。 楚留香，你在哪里？ 你又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第23章 雷小寒神 楚留香并不是故意不见花芝芝的。 好吧，他就是故意的。 因为他有很多事情要做，他没有办法陪着花芝芝去送这些人回去，而一旦他让花芝芝看到他，他便再也没有办法轻易哄她离开了。 他的确需要花芝芝离开这里。 因为总要有人去救这些人，去带这些人离开。而花芝芝一定能够做好这件事，毋庸置疑。 他相信花芝芝，他需要花芝芝。 他本不是专门为她引路，只是恰巧看到她面露愁容，神情踌躇，便知她一定迷了路。 他不禁一笑。 他很少见到花芝芝这副表情，自从他认识她以来，她似乎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就连坐牢也开开心心的。 于是他好心帮忙指了路。 楚留香听说过石观音，从姬冰雁口中。他说，这是比沙漠之王还要恐怖万分的存在。 石观音，天枫十四郎，秋灵素，南宫灵，无花，失踪的市民，有所隐瞒的县令…… 一切的线索，似乎都在不断汇聚，汇聚出一个，即将浮出水面的真相。 他的心中已有猜测。 而现在，他要做的便是去验证他的猜测。 / 花芝芝不认识路，她本就没怎么来过人间。但是这些被绑架的人，他们却都是本地人，自然知道该如何从后山回到城镇。 于是原本是花芝芝带着大家逃亡，现在却变成了市民们在前面跑，花芝芝在身后跟着。 今晚的星星很美。 她一边走着，一边仰头看向夜空中的满天星辰。 忽而前方发出一声尖叫，花芝芝心中一惊，立刻快跑几步，只见其中一个女孩腹部中刀，已经倒在了地上。 花芝芝立刻抬起头。 出剑的，是另外一个一起被救出来的女孩。 花芝芝冷冷道：「你是谁？「 那女孩手持短刀，淡淡道：「曲无容。我是石观音的弟子。」 石观音虽然自负，但是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向来思虑周全，严密。 如何能看守住自己的囚犯？无论给牢门前安排多少人，都抵不过在囚犯之中，安插一个人。 曲无容冷冷道：「师父有令，所有人不得离开这里。」 花芝芝道：「你们有多少人？这里是不是还有其他石观音的人？」 曲无容淡淡道：「有，或者没有。莫非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花芝芝咬唇，她一边盯着这女孩的动向，一边对身后的其他人道：「你们之间，有没有彼此认识的人？」 这些人纷纷表示他们互不相识。 这很正常，一座城市这么多人，若当真能绑架到相熟的人，才是不正常。 花芝芝冷声道：「互相盯着彼此，要让每一个人，都暴露在目光之中。」 这是她在不知其中究竟潜藏着多少石观音安插的卧底之时，所能想到的最稳妥的办法。 她自己，也在直勾勾的盯着那个已经自曝身份的女孩，不放过对方的任何动作。 曲无容冷冷道：「反正你们都会死在我的刀下，看与不看，有什么区别呢？」 「还是说……「她目光冰冷的看着花芝芝，继续道：「看着我的刀刺进你的肚子里，会不那么疼？」 花芝芝还没有回答，忽而听到一旁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第35页 那声音淡淡道：「我也很好奇这个问题，不如你告诉我？」 花芝芝循着声音望去，但见那里站着一个男人，一个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男人。 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他似乎很怕冷，他整个人都裹在一个黑色的裘毯之中，即使裹的严严实实，依然能看出他身材很瘦，他的脸也是如此，不同于无花的圆润，这个男人骨相极其分明，一双灰色的死鱼眼，没有半点生气。 就好像一个尸体。 花芝芝好奇的看着他。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雷卷的目光划过花芝芝的脸，仅仅一瞬，便再也没有投来过。似乎她根本不值得他分出注意力一般。 曲无容也转头看向他，打量了他几秒之后道：「阁下可是江南霹雳堂，雷卷？」 雷卷有些嘲讽的勾起唇角，冷冷道：「你们不远万里自沙漠而来，在我江南地界屡屡作案，伤害百姓，大行瘟疫。为的不就是见我一面吗？」 花芝芝心中一动。 雷卷的话，瞬间让她有一种如梦初醒一般的感觉。她此前便不理解石观音为何要跑来杭州毁别人的容貌，现在听雷卷这么说，她才明白，原来是因为权力斗争。 「你们沿途一路都在吞併武林势力。」雷卷似乎很怕冷，他又紧了紧身上的毯子，然后道：「你们走到哪里，总有人向你们大开门户，俯首称臣。」 曲无容道：「既然雷门主知道，又为何要做无谓的抵抗？」 「无谓？」雷卷淡淡道：「我会把你们赶出江南。你们在哪里作乱，都和我无关。」 他那双灰色的死鱼眼，闪着晦朔难辨的光芒，冷冷道：「但在江南，不行。」 好凌厉的目光！ 即使面前的人这般清瘦，又面色苍白，仿佛身体极差，又只是裹着毛毯，而没有拿着任何武器。 但是当他讲出这句话的时候，却好像有一把全世界最锋利的闪着寒光的剑刃直勾勾的抵在你的喉头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又难怪雷卷，在江湖之中有另一个名字——小寒神。 即使是专心看戏的花芝芝，都被这凌厉的剑气感到一惊。 可曲无容却神色如常，不卑不亢，道：「我只不过追随我的师父，我师父若退出江南，我便退出江南。」 她沉默几秒，继续道：「所以雷门主找错人了。你不该找我，你应该去找我师父。」 雷卷淡淡道：「我不需要找你师父。我没兴趣和她上床。」 和石观音的美丽与危险齐名的，便是她的风流。她这一路上有过多少个男人？恐怕她自己都记不清。 她一般喜欢的，便会睡完之后随手丢掉。 她若是很喜欢，便会给对方带上面具，让对方放弃自己原本的姓名，原本的一切，只成为，她的附属。 无论是哪种，雷卷都没有兴趣。 曲无容道：「那雷门主为何来找我？你有兴趣和我上床吗？」 她声音很是清冷，就如同冬天之时结冰的湖水一般。 她忽而一笑，道：「若我褪去易容材料，雷门主想必不会有兴趣的。」 没有人会在见到她的脸之后，还爱她。 雷卷道：「我是来救人的。」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就如同午夜梦回之时，你朦朦胧胧中，会听到的声音一般。 可他讲出的话语，却如此温和，如此可靠。 「我来救我江南的人。」 第24章 重返地狱 雷卷话音刚落，便听到一个女孩子拍手的声音。 花芝芝兴奋的拍手道：「好！」 她原本只觉得这个人虽然容貌俊美，但可惜是个病秧子，整个人都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羸弱的气质。而此时此刻，她听到雷卷的话，忽而觉得很是感动。 人间自有真情在。 身残志坚如何能不令人动容？ 雷卷没有看她。 就好像根本没有花芝芝这个人。 他只是一直盯着曲无容。 下一秒，花芝芝只见寒光一闪，曲无容手中的刀已经向着雷卷攻去。曲无容平日里惯于用剑，但是刀剑本是同源，她的刀，使得和她的剑，一样好。 石观音的武功，是融合多家之长。 她自己出身中原武林，之后又远渡重洋，自东瀛习得忍者之术，武士之剑。曲无容是她最「宠爱」的弟子之一。 如果不提她毁去曲无容容颜这件事，算得上是最宠爱的。 曲无容悟性极高，石观音的武学招式她学了七七八八，是以石观音才安心只安插她一人，在这些被绑架来的市民之中。 她要吞併江南霹雳堂。 可是她根本见不到江南霹雳堂。江南霹雳堂对她，大门紧闭。 所以她便想出了这种办法，以在杭州犯下官府无法查明的奇案，来吸引霹雳堂的人自己找上门来。 江南霹雳堂不可能对杭州所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 所以，一定会有人去救这些被囚禁的市民。 无论来的是谁。 有了人质，便有了敲门的筹码。只要能敲开江南霹雳堂的门，接下来她自然有信心如何把江南霹雳堂收入囊中。 所以她给曲无容的任务是生擒。 可谁知，来的人居然是江南霹雳堂分堂主雷卷。 小寒神，也可以被生擒吗？ 第36页 下一刻，曲无容手中原本直直的向着雷卷刺出的刀忽而仿佛遇到千斤顶一般。那是一种让人根本无法忽视的力度，她只觉得她的剑顷刻间便被硬生生的拨开，而她根本没有办法做任何反抗，除了听命于这样的力度。 雷卷用的，不过是两根手指。 他从黑色毛裘下伸出的一对手指，修长，苍白，纤瘦，甚至能看到其上凸起的经脉。他的手指就好像拨动一颗小草一般，轻轻一拨，便拨走了曲无容的刀。 曲无容心中一惊。 下一秒，原本在她对面的黑色身影，竟忽而出现在了她身后，那双苍白如同鬼魅一般的手指点在了她的背心之上，曲无容身形颤了一颤，然后倒在了雷卷怀里。 雷卷的病体似乎因为接住怀里女孩的力度而微微一颤，他一手扶着被点了睡穴的曲无容，另一手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又紧了紧身上的毛裘。 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人追上来。 雷卷的人。 他们原本和雷卷一起来救援这些杭州市民，奈何轻功属实差雷卷不少，这才赶到。 那几个人来到雷卷面前，为首的一个大汉对雷卷拱手道：「卷哥！」 他语气极其恭敬。 就好像对面站着的人，不止是他的堂主，而是他的神明一般。 这个大汉名为沈边儿，雷卷对他有救命之恩，又有栽培之义。这些年来在江南霹雳堂，雷卷对他颇多照顾，他又深深的被雷卷的人格魅力所吸引，恨不得为雷卷肝脑涂地。 雷卷淡淡道：「你送乡亲们回家。」 沈边儿一愣，道：「卷哥，你不走吗？」 雷卷看向怀里昏睡的曲无容，道：「我要把她送回她师父那里。」 沈边儿当即道：「我和你一起去！」 石观音的恐怖，江湖上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更何况她本次就是为江南霹雳堂雷家而来，这分明就是一场鸿门宴。 雷卷冷冷道：「你要我说第二次吗？」 沈边儿吃了瘪，垂下头道：「是，卷哥。」 他说完之后，便和其他几位下属一起护送着这些刚刚被救出来的市民们离开。 花芝芝却没有走。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雷卷才转过头，看向花芝芝，淡淡道：「你怎么不走？」 「我可以留下来帮你。」花芝芝指着自己，自信道：「你需要我！」 这个说法很新奇。 雷卷看向她的视线里夹杂了几分兴趣，他好奇道：「我为什么需要你？」 「你看起来病的很严重。」花芝芝指了指曲无容，道：「你一定抱不动她，但是我可以。」 雷卷道：「你可以帮我抱她？」 「不错。「花芝芝用力点头，道：「我力气很大的！你放心！」 她可是有一千三百年的修为！怎么会抱不起一个二十年的人类？ 她当然不会就这样跟着那些市民一起回杭州，她刚刚才在石观音那里闻到过楚留香身上的香气，还见到了楚留香的身影，她一定要回去找楚留香的。 反正大家都是同路，倒不如一起走。 正好她还能帮雷卷羸弱的身体分担一些重量。 这个想法一出来，花芝芝忽而觉得自己是不是和张啸林待的太久，以至于被他感染了。 否则，她怎么也变得乐于助人呢？ 「此前那些人，是你救出来的。」雷卷忽而道。 他用的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一个陈述句。 不等花芝芝回答，他便道：「多谢。「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莞尔道：「不客气。」 雷卷将怀里的女孩抱到花芝芝面前，花芝芝伸手接住她，将曲无容打横抱在怀里，跟上了雷卷的脚步。 雷卷又在咳嗽了。 花芝芝好奇道：「你的病……病了多久？」 她倒是可以帮帮他。 雷卷道：「二十年。」 花芝芝：「……」 她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她要復原雷卷二十年前的身体，就需要耗费自己两百年的修为，这着实令她不舍。 不如就让他继续病着吧。花芝芝想。 就当她什么都没问。 雷卷见她沉默，以为她是在怜悯自己，于是它微微一笑，道：「没关系的。这二十年里它折磨不死我，我也治不好它。我们相安无事。」 花芝芝安慰道：「至少你很会打人！而且你还很善良。「 雷卷没有再讲话。 花芝芝抱着曲无容跟在雷卷身边，她沉默着走了一段路，还是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道：「你似乎知道那个神秘的女人，她是谁？」 楚留香出现在这里，绝不是巧合。 她要找到楚留香，便不能放过身边的每一条线索。 雷卷道：「她是石观音。」 然后再次陷入了沉默。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她原本在等待着雷卷接下来的话，谁知却没有接下来的话了。 花芝芝只得追问道：「石观音是谁？」 雷卷一愣，道：「你没听过石观音？」 花芝芝笑眼弯弯道：「你告诉我她是谁，我不是就听过了吗？」 雷卷并没有回头看她，所以看不到她那双动人而璀璨的眼眸。 但是仅仅听到她带着笑意的声音，雷卷也也不禁一笑。 说来奇怪，不知是不是她身上迷人的香气的原因，待在她身边，会让他觉得说不出的愉悦。 第37页 所以他才一直不看她。 当他越是在意一个人的时候，便越是不会看这个人。 「石观音是沙漠里的女王。」雷卷道：「没有人知道她是谁，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她师承何处。她似乎就是二十年前凭空出现一般。她的手段残酷，她经常四处绑女人回去收作弟子，又或者绑男人回去收作奴隶。」 绑男人回去收作奴隶？ 花芝芝心中一动，她在这里见到了楚留香，楚留香也是男人。莫非…… 她忽而道：「楚留香会不会也被她绑回来？」 雷卷一愣，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次问了一句：「谁？」 花芝芝道：「楚留香。」 「绝不可能。」雷卷道：「没有人能伤到楚留香。」 花芝芝狐疑道：「为什么？如果大家都是人类，石观音又这般厉害，为何不会伤害到楚留香？」 雷卷一字一字道：「没有人能伤到楚留香。」 花芝芝心下瞭然。 能够不输给任何人类，她越发的确认，楚留香一定是长老们口中的郁金香叛徒了。 想到小乌此前还说会不会楚留香是人类，是他们误会他了。花芝芝嘆了口气，小乌还是太过于善良了。 不过既然楚留香是花族的罪犯，石观音又是人类的罪犯……他们会不会狼狈为奸？ 花芝芝暗自思索着。 可是她又想起来，若不是有楚留香的帮助，自己根本没有办法这般顺利的把这些人救出来。 楚留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郁金香？ 他如果是坏郁金香，又为什么要救人呢？ 花芝芝还没有思考出结果，她忽而又闻到了一丝与众不同的气息。一种既不算熟悉，也不算陌生的熟悉。 一种富贵人家女孩常用的香粉气息。 花芝芝一手抱着曲无容，另一手伸手拉了一把雷卷身上的毛裘，和他一起藏在了树后。 花芝芝做了一个」嘘」的手势，道：「有人。」 而她所指的方向，很快便出现了两个人。 两个她很熟悉的人。 那分明是秋灵素，和南宫灵。 第25章 四大名捕 可是花芝芝忽视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她能闻到秋灵素身上的脂粉味，她自己身上的郁金香气息却比秋灵素香粉还要浓上百倍。 秋灵素当然也闻到了她。 然而秋灵素怎么也不会想到，好不容易逃出丐帮的花芝芝会自己回到这里，她只以为，这个香气一定是楚留香。 南宫灵也是这样以为。 他们二人在这迷人而浓郁的香气之中，都是面色一变，警惕的环视着周围。 花芝芝也意识到了自己身上的香气暴露自己存在的这个事实。 花芝芝有些受宠若惊，满意的自言自语道：「想不到他们这么怕我。」 雷卷：「……」 雷卷那一瞬间想说的话有很多。 雷卷什么都不想说。 可是真正的楚留香，又在哪里呢？ / 楚留香正站在一个女人面前。 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无奈道：「在下还是更喜欢，别人穿着衣服与我讲话。」 石观音微微一笑，道：「你与传闻中并不相同。」 楚留香笑道：「什么传闻？」 「盗帅夜留香，不知销魂在何方。」石观音目光流转，道：「传闻中，你是一个风流浪子。现在看来，却不禁如是。」 她长腿交叠，那是她最惯用的姿态。 楚留香道：「传闻并没有错，只是……」 「只是什么？」石观音好奇道。 楚留香轻嘆道：「只是你与她们着实不同。」 「我比她们都要更加美丽，是吗？」石观音道。 楚留香道：「你比她们，都要年长。」 他似乎生怕自己气不死石观音，礼貌的低了低头，悠悠道：「前辈，请自重。」 他着实没有什么兴趣，和一个年龄几乎能做自己母亲的女人以这样的姿态对话。 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他「朋友」的母亲。 石观音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便面色一冷，她披起衣服，怒目瞪着楚留香，冷声道：「你知道多少事情？」 她看起来，远远要比她的真实年龄年轻。 可是楚留香却这般笃定的说出她一直隐瞒的事实。 「在下不过只追踪了此事半个月而已。」楚留香摸着鼻子，悠然道：「幸运的是，我想知道的，已经全部知道了。」 石观音不怒反笑，道：「那你说说看。」 「二十年前，天枫十四郎前来中原寻妻，便是为了寻前辈你。而他那时携带的两个孩子，便是你的亲生孩子。」 「你原本师出黄山，却因武林争端而惨遭灭门之祸。你一直想要向中原武林復仇，所以从二十年前，你便已经在布置棋盘了。」 「你设计让南宫灵被丐帮收养，让无花被少林寺收养。」楚留香道：「这便是你安插在中原两大门派之中的卧底。」 「你以为此事天衣无缝，无人知晓。但是你错了。」楚留香微笑道。 「我算错了秋灵素。」石观音冷冷道。 「不错。」楚留香道：「任夫人一直铭记着你们之间的仇恨，所以她嫁给了任慈，因为她知道南宫灵是你的儿子，而你总有一天，会使用这枚棋子。」 第38页 石观音微笑道：「但南宫灵既是我的儿子，又怎么可能会帮着她报復我呢？」 楚留香似乎站的有些累，他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打量了一下石观音，微笑道：「看来你的确是一个很自大的人。」 石观音皱眉道：「此话何意？「 楚留香悠然道：「对南宫灵而言，你不过是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可是秋灵素却是养育了他二十年的母亲，你觉得他听谁的话？」 「若他当真听你的话……」楚留香道：「为何你没有联繫南宫灵之前，秋灵素一直很安静。你刚一联繫南宫灵，秋灵素便立刻开始了復仇呢？」 石观音看了他几秒，忽而道：「楚留香，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很想告诉你，我在这里是因为我喜欢多管闲事。」楚留香摸着鼻子苦笑道：「但这一次却不是。」 「我在这里，是因为秋灵素想要我在这里。」楚留香微笑道。 石观音含情脉脉的看着他，挑眉道：「你不听我的话，倒是很听她的话。」 楚留香晃了晃扇子，笑道：「可惜，我谁的话都不想听。」 「秋灵素用天一神水杀了三个武林领袖，引得神水宫向我寻仇，她就是为了让我被捲入这件事情之中。她知道我一定会一路追查，她就是要利用我找到你。」楚留香悠然道：「若我没猜错，她现在已经在这附近了。」 他此前和花芝芝分别的时候，告诉花芝芝，就算他们没有住在官府，也依然有人盯着他们。 不过他没有告诉花芝芝，盯着他们的却不止石观音的人，还有南宫灵。 楚留香可以悄无声息的跟踪任何人。 这世间却没有任何人能悄无声息的跟踪楚留香。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石观音忽而一笑，道：「你是在提醒我，要我防范她吗？你不捨得我受伤，是不是？」 楚留香悠悠道：「你没有必要再防范了，因为我知道，你已经中毒了。」 「什么？」石观音面色一变。 她下意识想要运气，却发现自己当真经脉淤堵，全身的功力竟无论如何都使不出来。 楚留香道：「你不该选这个山洞的。这山洞之中，只有一处活水流入，只要在上游处提前下点药，轻而易举。」 「不错。」另一个声音忽而道。 这声音是秋灵素。 她和南宫灵在门外循着香气张望许久，也见不到楚留香的踪迹，便按照原计划继续向山洞里走来。 说来奇怪，明明山洞外的郁金香香气如此浓郁，她往里边走，这股香气却反而变淡了不少。 而当她靠近这里的时候，这股香气又再次浓郁起来。 若此时此刻正在和石观音对话的人才是楚留香，那她方才闻到的那股香气又是谁呢？ 她忽而想起了那个粉头髮的女孩。 那女孩不过是她的备用计划。她知道石观音对于年龄的在意。无论她如何去保护自己的容貌，不断流逝的年龄都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而她偏偏是一个不能和年龄和解的人。 她原本绑架花芝芝，便是想若跟踪楚留香找到石观音这条路行不通，她就用花芝芝逆转时间的能力来换取和石观音见面的机会，从而开始她的復仇。 可是楚留香却比她以为的到的要更早，还带走了她的备用计划。 不过还好，她依然找到了石观音，并且成功的下了毒。 她对楚留香微笑道：「多谢香帅。」 「不客气。」楚留香悠然道：「因为我并没有在帮你。」 「什么意思？」秋灵素一愣。 「你下在泉水上游的，并不是你以为的天一神水。你没发现她到现在都没有毒发吗？」楚留香道：「我把你的毒药更换了，我换成了一种会封闭中毒者心脉的药物，只会封锁她的功力，而不会毒害她的身体。」 「你！」秋灵素冷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不是你的朋友。」楚留香苦笑道：「我只是你找来的替罪羊。」 秋灵素冷冷道：「既然你不是我的朋友，那你就去死吧。「 她话音刚落，身后的南宫灵便已然对着楚留香攻来。 可是楚留香完全没有动。 他只是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摇晃着扇子，微笑着看着南宫灵。 就在南宫灵向他攻来的一瞬间，不知哪里竟然凭空飞出了三把泛着寒光的小刀，三把小刀分别刺进了南宫灵的双膝，以及拿剑那只手的手肘，他发出一声痛唿，手中的剑掉落在了地上。 自那三把飞刀飞来的方向，黑暗中，一个人走出来。 不，不应该用走。 因为他坐在一把轮椅上。 他的手转动着轮椅的滚轮，缓缓而来。他穿着一袭白衣，看起来很年轻，精雕细刻的五官没有半分情绪，似乎这世间任何事情，都无法激起他的情绪一般。 他开口道：「追命。」 他的声音就好像寒冰。清冽，冷酷。 随着他话音刚落，一个速度快到甚至于都看不到他身影的人忽而出现在几人之间，眨眼间，便已经将石观音，秋灵素，以及南宫灵绑了起来。 可怜这些人直到自己被绑起来，才看清楚追命的面容。 他看起来比无情年纪要大一些，三十出头的样子，高马尾，半披髮，他脸上的表情比无情要丰富很多，很是活泼。 第39页 他把那些人绑起来之后，上下拍了拍手，笑道：「从沙漠到杭州，你们跑的可真快。还好我追命这双腿，比你们跑的更快！」 若说方才无情一出现，大家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那么此时此刻，追命讲出自己的名字，被绑起来的三个人立刻确认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南宫灵微笑道：「原来是四大名捕驾临。」 他看了看无情，又看了看楚留香，忽而一笑，森森道：「我怎么不知，铁面无私神侯府，什么时候竟然和江湖中的小偷勾结在一起了？」 第26章 各有所长 楚留香凝视着南宫灵，轻嘆道：「武林第一大帮的丐帮，也曾经与我这小偷有所交往。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他记得他和南宫灵与无花一起喝酒，对诗，还要比赛谁能捞起湖里的月亮。 楚留香朋友很多。 所以他总是不免要因为自己的朋友而难过。 但是被朋友背叛的经歷，却屈指可数。 他在为他们的友情而难过。 南宫灵忽而沉默下来，许久才道：「我真不该让我的母亲把你拉进这件事。」 他继续道：「我应该早点杀了你。」 楚留香轻嘆道：「可惜我还不想死。」 南宫灵发出一声冷笑，没再讲话。 楚留香无意于去区分谁对谁错，又或者二十年前的仇恨究竟应该如何报復。这些是六扇门要去考虑的事情。 无论动机为何，此时此刻被绑在这里的人都犯了错，杀过人。六扇门要把他们捉拿归案，本就是理所应当。 他那日与花芝芝分别之后，便遇到了同样追查这件事的追命。 然后他得知，原来诸葛神侯早在石观音刚刚离开沙漠的时候，便让追命调查她的行踪，但是石观音前期一路畅通无阻，毫无线索，故而直至她来到了江南，才终于露出一些踪迹。 这时，只见两个可爱的小剑童走了进来。他们肤色白皙，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脸上还带着稚气未脱的圆润，头上扎着一个粗粗的小辫子，很是可爱。 他们是金剑和银剑。 金剑和银剑走到无情面前，金剑拱手道：「公子，这里其他的人已都被我们制服了。「 银剑活泼道：「铁剑和铜剑正在外面看着他们呢。」 他们的声音也稚气未脱，带着小孩子特殊的轻轻上挑的尾音，很是可爱。 但是他们说出的话，属实令人心惊。 不过四个小孩子，竟能够制服外面那么多人？ 若是寻常的小孩子，自然不可以。但他们是四大名捕之首无情身边的剑童，故而无论他们做成什么事，似乎都并不令人惊讶。 「公子，我们要现在返程吗？」金剑问道。 无情点了点头。 追命抱着手臂，俯视着南宫灵，悠然道：「你倒不如省点口舌，有什么话到了神侯府再说。」 石观音冷笑道：「是吗？」 追命道：「难道你还觉得你能逃得掉？」 石观音微笑道：「这不是我觉得，我知道我一定逃的掉。」 她的目光淡淡的扫过众人，声音带着笑意：「你们没有发现，你们的神智在逐渐涣散吗？」 她此次离开沙漠，不仅带了她的众多弟子和奴隶，还带了她此前种植的那些满满的罂/粟。 金剑他们或许治住了外面所有的弟子不错，但是他们却没有办法治住她带来的那些致幻剂。 而现在，随着空气中这种奇异的气息，她知道，这些致幻剂该起作用了。 无情道：「空气有毒。大家快点捂住口鼻！」 石观音冷冷道：「太迟了。」 花芝芝抱着曲无容，和雷卷一起赶来的时候，便正好是这个时间。 花芝芝原本见到这些坏人都被绑起来，很是开心，可随之她又发现坏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反倒是好人一脸严肃。 花芝芝吸了吸鼻子。 她生气道：「你们在做什么！谁允许你们把空气搞成这样的！」 地球迄今为止有四十六亿年，而它的空气品质，大气层之中各种成分都依然稳定，便是多亏了从古至今的各位植物的辛苦劳作。 植物们不仅会吸收二氧化碳，释放氧气，并且还会吸收甲醛，二氧化硫，过氧化氮，甚至尼古丁。 若不是有她们植物的辛苦工作，地球上的空气早就被这些笨拙的人类毁的干干净净了。 花芝芝一想起这一点就生气。 而且她身为一株植物的强迫症让她根本没有办法忍受这样污浊的空气。花芝芝当即便将曲无容塞回到雷卷的怀里，然后一边抱怨着一边不动声色的捏了一个法术。 术业有专攻。 人类无论如何都解决不来的空气难题，对于花芝芝而言，简直轻而易举。 她快速的把空气里所有的有毒有害物质都代谢掉，直至空气再次变得清新而又干净。花芝芝满意的吸了吸鼻子，拍手道：「这还差不多！」 石观音用一种无法言说的眼神盯着花芝芝。 花芝芝生气道：「你瞪着我做什么！我还没有怪你污染空气呢！」 要瞪也应该是她瞪着石观音才是。 她说完之后，忽而看到了不远处正在微笑着看着她的楚留香。 花芝芝眼睛瞬间变得惊喜，她立刻跑到楚留香面前，伸手抱住他，惊讶道：「张啸林，你怎么在这里？」 第40页 「我来找你啊。」楚留香含笑道。 花芝芝皱眉道：「这里很危险的！我不是让你躲起来吗！」 她拉着楚留香反覆查看，见对方没有缺胳膊少腿才放心。 「哎算了。」花芝芝拉着楚留香道：「你待在我身后，我会保护你的！」 楚留香笑道：「那就多谢你了。」 花芝芝道：「介绍一下，这位是雷卷。他怀里抱着的是石观音的弟子。」 雷卷微微点了点头。 「原是江南霹雳堂雷门主。」楚留香看向他，微笑道：「幸会。」 「幸会。」雷卷道。 他没有见过楚留香。但是他一眼就认出了楚留香。 他和传闻中一模一样。 他有一双仿佛蕴含着这世间万千星辰的眼眸，他从来不会携带任何武器，仅仅拿着一把扇子而已。他总是很在意自己的形象，他桔红色的衣服和黑色的外套干净整齐，黑髮上点缀着一排珍珠，搭配着高高扎起的半马尾，他的脖子上也佩戴着同色系的项鍊，整个人看上去俊美非凡。 和挡在他身前要好好保护他的漂亮女孩站在一起，郎才女貌，极其登对。 不知怎的，雷卷心中忽而有些失落。 若放在此前，他能够得以见到盗帅楚留香，并且还有他一直心存敬意的无情和追命两位名捕，一定惊喜万分。 此时此刻，惊喜是惊喜的。 可是那抹动人的粉发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既然这位是石观音的徒弟，雷堂主交给我们就好。「无情道：「她可能会是很重要的人证。」 雷卷点点头，将曲无容交到了走上前来的金剑银剑手中。 追命看着花芝芝，惊讶道：「小妹妹，你是怎么做到的？你一进来，空气都跟着清新了。」 他上一秒还当真以为自己会中了石观音毒呢！ 花芝芝笑眼弯弯道：「只是变得清新吗？难道你没有觉得空气变得很香吗？」 她可是郁金香！ 若是这个人离她这么近都闻不到，他可以和「张啸林」一起去治鼻子了。 不知道组团的话，诊费会不会便宜一点？ 追命却笑道：「原来空气当真变得很香！我还以为是因为我看到了你，你这么漂亮，所以我才会产生空气很香的错觉呢。」 花芝芝听他这么说，只觉得心中一喜，立刻道：「你真会说话！能不能再多说几句？」 她笑起来的时候很是迷人，就好像第一缕春风拂过结冰的湖面一般令人心神荡漾。 她身上迷人的香气也如此令人心神荡漾。 追命笑道：「不如你和我同行回汴京，我一路上都讲给你听，好不好？」 无情冷冷道：「追命。我们是来工作的。」 追命无奈道：「开个玩笑而已，无情你要不要这么严肃？」 然后他又看向花芝芝，含笑道：「不过我真的在邀请你，小妹妹。要不要和我们结伴同行？」 「你别叫我小妹妹了。」花芝芝纠正道。 这些人类的寿命在她面前简直短如朝露，怎么能做她的哥哥呢？ 追命笑道：「那你要我叫你什么？」 花芝芝拍手道：「不如你叫我，芝芝姐姐吧！」 追命失笑道：「你看上去可比我要小得多！」 四大名捕之中，追命最年长，铁手次之。之后是无情，最年轻的则是他们的小师弟冷血。 花芝芝拍着他的肩膀道：「我不能告诉你为什么，但是你放心，叫我姐姐，你不会吃亏的！」 她都可以当他婆婆了！ 只是想听一声姐姐又怎么了？ 追命只得道：「好好好，你就是我的好姐姐。」 花芝芝笑眼弯弯道：「你真乖！但是我还是不能和你一起回汴京。」 追命笑着追问道：「为什么不可以？因为我不如你身后这个公子帅吗？」 他本意是想逗逗花芝芝。 毕竟花芝芝一进来就扑进了楚留香怀里，而楚留香此前也提过今晚他的朋友会带他们找到石观音的藏身处，还会帮忙把被绑架的市民救出来。 于是花芝芝一抱住楚留香的时候，他便确信了这就是楚留香所说的那位朋友。 或者说，不止于朋友。 怎么看都该像情人才是。 故而追命才开了一下花芝芝的玩笑，想看这个漂亮女孩害羞的样子。 谁知花芝芝闻言却是一愣，然后转头看了一眼楚留香，又回过头，不解道：「我去不去汴京，关他什么事？」 楚留香摸着鼻子苦笑。 追命一愣，好奇道：「那你为何不和我去汴京？」 花芝芝理所当然道：「因为我太好看了！我怕我和你一路同行，这一路上你都只会看我，而忽略沿途的美景了！」 景色也是需要人看的！ 这世间所有的美丽，都需要人去关注和热爱！ 花芝芝坚信不疑。 倘若追命长了两双眼睛，她就跟他走了。这样追命可以一双眼睛看她，另一双眼睛看风景。 可是追命只有一双眼睛。 所以她不能和追命一起走。 追命失笑，张了张口，许久才道：「你说的的确有理。但是为何你却可以和他同行呢？难道他不看你吗？」 追命口中的「他」，自然就是楚留香。 花芝芝点了点头，诚实道：「他的确不看我！我此前脱掉……」 第41页 她还没有讲完，就忽而被楚留香捂住了嘴巴。 楚留香无奈道：「拜託你，换个话题。」 第27章 谁是小狗 花芝芝被捂住嘴巴，刚准备不开心，却忽而感到一丝奇异的香气溢入鼻尖，就好像她此前闻到过的，楚留香身上的郁金香气一样！ 花芝芝心中警铃大作。 她当即便明白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张啸林接触过楚留香！ 这似乎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楚留香在这里，张啸林也在这里，他们接触过也不奇怪。 不，不止是接触过！ 花芝芝用力吸了吸鼻子，忽而发现，这里的郁金香气息，比楚留香此前指路帮她带着那些市民逃跑时，还要浓郁！ 所以楚留香，就在这个房间里！ 她这么想着，忽而用力咬了楚留香的手一下，把自己解放出来。 楚留香吃痛道：「你是属小狗的吗？」 他的手都能看到牙印了。 花芝芝不满道：「谁让你捂我的嘴巴！」 她原本想要质问谁是楚留香，但是又担心这样会打草惊蛇。毕竟她不知道楚留香有多少年的修为，相比硬碰硬，还是靠自己辨别比较好。 她方才一直和雷卷在一起，她知道雷卷身上绝对没有郁金香的味道，所以雷卷一定不是楚留香。至于张啸林，她此前和他遇到这么多次，都从来没有闻到过，所以张啸林也一定不是楚留香。 张啸林身上现在的香气，一定是被沾染的。 南宫灵，她已经听张啸林讲过他的身世了，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类。 既然这样，这房间里就只剩下两个人有嫌疑。 无情和追命。 花芝芝立刻跑到追命面前，追命逗她道：「怎么？是不是突然发现了我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所以后悔刚刚的话，又决定和我一起走了？」 「不过我也不是什么很随便的人。」追命摸着下巴道：「若是别人说什么，我都立刻答应，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但是看在你这么好看的份上，我也不是不能再答应你一次。」 无情已经听不下去了，道：「金剑，银剑，我们走。」 花芝芝才不理追命，只是趴在他身上，用力的吸着鼻子，但是她除了长途跋涉沾染的风沙，什么都闻不到。 那些沙砾被她吸入唿吸道，呛得她连忙捂住嘴巴打了三个喷嚏。 花芝芝瞪着他道：「你身上为什么有这么多沙子？」 追命笑道：「自然是为了防你这样到处闻的小狗。」 花芝芝道：「我才不是小狗！我是在找人！」 「找什么人需要用鼻子找？」追命好奇道。 花芝芝把追命方才那句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笑吟吟道：「若是你问我什么，我就答什么，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所以她才不要理追命。 但是不管怎样，她都排除了追命是楚留香的嫌疑。她一转头，便看到金剑和银剑跟在无情身后，正要离开。 她飞身落在无情面前，冷声道：「不能走！」 金剑道：「不得无礼！」 银剑的手中已然出现了一把精巧的银制小剑，闪着骇人的寒光。 无情道：「这位姑娘是我们的朋友，金剑银剑，不得无礼。」 银剑收回了他手中的精緻小剑，和金剑齐声道：「是，公子。「 花芝芝见无情虽面色冷酷，说话的语气也有如寒冷的冰块一般，可是他讲话的内容却是在维护自己，不禁让她眨了眨眼睛，对这个冰块一样的公子多了几分改观。 她下意识放软了语气，道：「我不会伤害你，你别怕。你让我闻一闻，我就放你走！」 无情淡淡道：「好。」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便向无情走去。 就在她刚走到无情身边的时候，铁剑从外面走来，他见公子他们许久不出来，故而来请示一下公子是不是另有安排。 谁知刚一进来，便见有陌生人要近身他们公子。 无情几乎不会和任何陌生人有这般近的距离，他跟随无情这几年，更加从来没有见过无情会和哪个女孩子有这样近的距离。 于是铁剑一瞬间便立刻扔出了手中的一个剑穗，想要让花芝芝后退，以免引起公子不悦。 但谁知，花芝芝毫无防备，被这突如其来的剑穗一绊，竟反而一时间失去平衡，向前倒去。 无情立刻接住她。 花芝芝摔在了无情腿上，她的手用力撑了一下无情的腿来帮助自己恢復平衡，然后才意识到无情既然坐轮椅，只怕腿上有伤，当即道：「抱歉……」 「无妨。」无情淡淡道：「我的腿没有知觉。」 铁剑见公子非但不反感这女孩的靠近，甚至于还这般温和的纵容对方坐在自己腿上，他脸上浮现出了几丝诧异，求助的看向他的金哥哥和银哥哥。 金剑和银剑对他吐吐舌头。 铁剑挠了挠头。 虽然无情这样讲，花芝芝也没有心安理得的继续把自己的重量都压在无情腿上。她从无情腿上爬起来，吸了吸鼻子，道：「谢谢你，你不是我要找的人。」 她后退两步，道：「你可以走了。」 怀里的温度忽而消失，竟莫名让他生出一丝怅然若失感。 这种感觉很陌生。 而一切陌生的感觉，无情都将它统称为错觉。 第42页 无情没有再与花芝芝讲话，而是对他的三个小剑童道：「叫铜剑一起，带上所有人犯，回神侯府。」 「是，公子。」三个小剑童道。 花芝芝闻了一圈，也找不到楚留香，她只得一脸难过的回到「张啸林」身边，拉着张啸林的手，把自己半个人都靠在张啸林手臂上。 楚留香摸着鼻子道：「你在找楚留香吗？」 花芝芝气馁道：「是啊。明明他应该就在这里，但是我却怎么都找不到。」 她这么说着，又吸了吸鼻子。 说来奇怪，明明这种香气就萦绕在她身边，可是她去找的时候，却怎么都找不到。她不去找的时候，这气息又偏偏一直折磨她。 花芝芝道：「你在哪里遇到楚留香的？」 楚留香悠然道：「说不定，我就是楚留香呢？」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生气道：「你就算不想告诉我，也不应该编这种毫无理由的话来骗我呀。」 张啸林是一个好人，是她的朋友，楚留香是一朵坏花，是她的敌人，这分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生物！ 楚留香无奈苦笑。 他似乎遇到了一个无法解答的悖论。 一个人，应该如何证明自己是自己呢？ 花芝芝忽而换了个话题，拍手道：「既然现在所有的坏人都绳之以法了，是不是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楚留香笑道：「你是不是还漏了一个？」 花芝芝想了想，眼睛一亮，道：「知府！」 「不错。」楚留香道。 可是当他们回到杭州府衙的时候，却发现，知府已然死在了大堂之中。 无情道：「金儿，银儿，去找铁手。」 他早就安排了铁手盯紧无花，一方面是不想发生如同现在杀害人证的事情，另一方面是看无花有什么反应，寻求证据定无花的罪。 「是，公子。「金剑银剑道。 很快，铁手便来了。 铁手力大无穷，一双大眼睛很是有神，当他盯着一个人的时候，仿佛能透过身体，盯着那人的灵魂。 可地上这人已然没有灵魂。 他看到知府的尸体，也是一惊。 「昨晚无花有什么动静？」无情问道。 铁手摇摇头，道：「他一直待在房间里，闭门不出。一直到方才金剑银剑去接我的班，他依然在房间里。」 无情皱眉。 无花明明整晚都在房间里，为何知府还是死于非命？ 追命去查看了一下尸身，然后道：「致命伤是插在腹中的匕首，死因是失血过多而死。而匕首就握在尸体的右手中。」 他耸耸肩膀，道：「看起来是畏罪自杀。」 无情喊来官府的衙役，冷冷道：「你们晚上不巡逻吗？知府死在大堂之中，竟然无人发现？」 那衙役额头上满是冷汗，连忙回答道：「我们平日里是要巡逻的。只是昨晚……」 「昨晚如何？」无情道。 那衙役道：「昨晚子时的时候，大人特意吩咐我们，说现在城内失踪案频发，要我们都去城中巡逻守卫，不必管府衙里的事。」 「这么说，你们大人遇害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在府衙里？」无情道。 那衙役想了想，道：「府衙里还有一个人。」 「谁？」无情道。 「他的师爷。」那衙役回答道。 此话一出，追命脸色一变，嘆息道：「这么看，倒不像是主动自杀了。「 无情道：「那个师爷，现在何处？」 「这，我们也不知道。」那衙役道：「我们早上回来的时候，便看到大人一个人躺在这里，身体都已经凉透了。至于师爷，已然不知所踪。」 「这个师爷叫什么名字？」无情追问道。 那衙役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师爷的名字。他是这两个月才出现的。我只叫他师爷。」 「他刚来的时候，我倒是听大人和他对话时，喊过他顾公子。」另一个衙役道：「他好像还叫过他的名字，叫……」 又一个衙役接话道：「顾惜朝！不错，就是顾惜朝！」 第28章 调停矛盾 待那些衙役离开, 花芝芝才道：「顾惜朝是谁？」 铁手道：「我听说过这个名字。连云寨大寨主戚少商，此前广开大门，招贤纳士。顾惜朝就是其中之一。他很有才华，屡次帮连云寨抗击官兵, 戚少商很信任他, 安排他做了连云寨的大当家。」 「这个人都做到大当家了, 和戚少商平起平坐，在连云寨岂不是地位显赫？」追命抱着手臂，挑眉道：「放着好好的大当家不做, 来趟这趟浑水做什么。」 花芝芝听他们一直提起连云寨, 好奇道：「连云寨在哪里？」 铁手道：「沧州一带。」 楚留香道：「沧州距离此地很远，方才那衙役说这师爷是近两个月出现的, 再加上路程时间，若当真是这个顾惜朝, 现在的连云寨一定查无此人才是。」 追命立刻道：「不如让我去连云寨一趟, 看看顾惜朝现在在不在寨子里。」 「好。」无情道：「昨夜顾惜朝还在这里，就算他星夜兼程赶回连云寨，也一定快不过追命的。」 追命一愣，惊奇道：「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来！无情公子居然也开始夸我了？」 金剑和银剑笑嘻嘻道：「我们公子今天心情好！」 第43页 无情咳嗽了一声，然后道：「难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你的速度不快？」 「这倒是。「追命笑道：「你从来都不会说我速度不快，你通常会说我除了速度一无是处。」 铁手闻声也跟着笑了。 无情再次咳嗽了两声。 花芝芝好奇道：「真的吗？你心情好啊？有什么开心事, 你讲出来让我也开心开心！」 追命道：「是啊, 小妹……姐姐都这么讲了，无情你就大方一点说出来吧。」 无情淡淡道：「今天抓到了石观音, 解决了杭州的瘟疫之灾, 难道不值得开心吗？」 花芝芝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怎么会有人上班也上的这么开心？她每次去送外卖的时候一点都不开心。 追命嘆息道：「又不说实话，真没意思。」 他说完之后, 忽而凑近花芝芝，几乎要把脸都贴在花芝芝脸上。 花芝芝吓了一跳，本能的后退半步，正撞进楚留香怀里，楚留香下意识撑住她的腰。 花芝芝索性倚在楚留香手臂上，瞪着追命道：「你突然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追命笑道：「芝芝姐姐，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连云寨？一路上那么远那么无聊，若有一个美丽的女孩子相伴，可就一点都不无聊了！」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道：「可你这么快，我如果追不上你怎么办？」 追命挑眉道：「我抱着你就是了。「 花芝芝笑吟吟道：「你可抱不动我！不信你问张啸林！」 追命不服输道：「那不如现在试试，我若是抱得起你，你就和我一起走？」 无情冷冷道：「你再不出发，顾惜朝都已经坐在连云寨大帐里运筹帷幄了。」 追命不禁一笑，起闹道：「铁手，快抓住机会多看几眼！大师兄吃醋的样子可不多见！」 无情：「……」 他吃什么醋？笑话。他才不会吃醋。 追命说完之后，便赶在无情开口呛他前，一熘烟就跑没了影子，星夜兼程赶路去连云寨了。 只留下铁手站在原地看着无情，笑得很憨厚很灿烂。 无情忽而有些头痛。 花芝芝看着追命眨眼间便消失无踪的方向，惊嘆道：「他居然当真这么快！」 她此前还以为追命这种满嘴跑火车的人，一定是在吹嘘自己呢。 铁手道：「不错。追命是我们之中最快的。就算整个江湖之中，也少有人能比追命还要快。」 花芝芝好奇道：「少有人，就是依然有人的意思咯？谁会比追命速度还快？」 铁手微笑道：「自然是楚香帅。」 花芝芝笑容一滞。又是楚留香。一个花妖战胜人类，那还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于是她发出一声冷哼，似是对这个答案不屑一顾。 铁手诧异的看向楚留香。 楚留香苦笑着摸了摸鼻子。 无情道：「我们还是先回神侯府。这些人犯需要一一审问，待追命探完连云寨，自会回神侯府与我们会合的。」 铁手扼腕道：「只可惜，我们没有抓到无花犯案的证据。」 无花似乎什么都没有做。 又似乎什么都做了。 无情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会有下一次机会的。」 花芝芝却道：「你们不用担心！虽然你们不能对付无花，但是自然有人对付他！」 「谁？」铁手道。 花芝芝扬起下巴，骄傲道：「你们等消息就好了！不出一个月，我保他一定再也做不成和尚！」 她才不信，一百个女孩子上门讨情债，福建少林还能不把无花逐出师门。 无情道：「我拭目以待。「 楚留香却忽而道：「我还有一件事……」 无情道：「但请直说无妨。」 他和楚留香虽然只见过几面，但是他们心中，早已经把彼此当做了自己最为珍重的好朋友。 楚留香道：「我此前遇到了英万里英捕头。他说他在寻中原一点红。」 花芝芝听到了一点红的名字，而且还是被捕快追缉，立刻安静下来，认真的等待着楚留香接下来的话。 无情点头道：「我听说过这个名字。他是江湖上要价最高的杀手，死在他手中的江湖人士数不胜数。」 楚留香道：「的确如此。」 无情又道：「他是你的朋友？」 楚留香摸着鼻子道：「不错。」 无情默然几秒，缓缓道：「这个案子一直都是英捕头在管。」 虽说神侯府也属于六扇门，但是也有所不同。大家一直以来都是各司其职，互不干扰。 无情这样讲，便是委婉告知，自己插手此事，不甚方便。 楚留香道：「我没有想要为他求情，我知道他的确杀了很多人，英捕头追缉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这并不符合逻辑。」 无情道：「此话何意？」 楚留香微笑道：「若一个人用剑杀了另一个人，那么应该被问责的，究竟是他手中的剑，还是这个人呢？」 铁手插话道：「自然是这个人！」 楚留香轻嘆道：「可惜英捕头现在追缉的，却是一把剑。」 花芝芝惊叫道：「你是说，有人控制着一点红？」 楚留香挑眉道：「你怎么突然变聪明了？「 第44页 花芝芝：「……」 她怎么这么想打他呢？ 无情微微皱眉，道：「这是你的猜测，还是你已有真凭实据？「 他话一出口，便已经后悔了。 因为他着实问了一句太过于显而易见的话语。 楚留香永远不会仅仅凭藉猜测就做出结论。 楚留香若做出了结论，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这个结论即是事实。 楚留香道：「在遇到一点红之前，我也曾接触过几次其他杀手。他们所用的剑都是薄剑，宽窄，长短都几乎一样，并且剑法也很明显师出同门。」 无情道：「你是说，有一个杀手组织？」 楚留香道：「不错。」 无情道：「这样的人，有几个？「 楚留香道：「我认为是十三个。因为我此前与红兄交手的时候，曾经看到过他脖子上挂着的一个吊坠。那是一个手，手上牵着十三根丝线。」 花芝芝惊嘆道：「你们那时候明明在交手，他的剑那么快，你居然还能数得清吊坠上刻着几根线？」 她只觉得张啸林真是在一而再再而三的刷新她的认知。 她不禁再次疑惑，一个这般厉害的人，怎么会在江湖上籍籍无名呢？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可能因为我的鼻子不好，所以上天给了我一双好眼睛。」 花芝芝嘆息道：「上天给你的东西可太多了。」 俊美的容貌，绝顶的轻功，动听的声音，甜蜜的笑容，现在又加了一双好眼睛。 无情道：「所以你要找出，背后的那只手？」 楚留香道：「不错。他们一定有一个共同的师父，并且这个师父也是他们杀手组织的首领。要负责的，从来都不应该是剑，而应该是持剑的人。「 他倒不是担心一点红被抓到，毕竟他也不觉得英万里当真能追的到一点红。 他担心的，反倒是英万里的安危。 一旦那背后大手知道英万里在追查这件事，他一定是逃不开一路追杀的。 而一点红身为那幕后之手最为锋利的剑，这桩买卖一定会落在他身上。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向来信奉的是与官府井水不犯河水，所以楚留香想要尽力为一点红调停这件事。 江湖的事，理应用江湖的方式解决。 至于官府，只要在楚留香把人打包捆起来，扔在六扇门门口的时候，打开门把人搬进去就是了。 无情道：「我会转告给英捕头的。」 他这么说，便是已然将说服英万里这件事揽在了自己身上。 楚留香轻嘆道：「多谢。我欠你一个人情。」 无情不禁一笑，道：「既然如此，现在还我就是。我正好饿了。」 于是楚留香也笑了，道：「四个小朋友，你们想要吃什么？」 铜剑嘴巴最馋，当即便点餐道：「我要吃金陵烤鸭，冰糖甲鱼，地瓜球，还有东坡肉！」 金剑道：「闭嘴，让公子点。」 铜剑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嘟了嘟嘴巴。 无情微笑道：「那就听铜剑的，只是要香帅破费了。「 花芝芝此前听乔峰因为自己的郁金香气错认「张啸林」是楚留香，只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 但是此时此刻，这天下间声名最盛的名捕，居然也把「张啸林」认作楚留香，倒让她觉得有些无语。 这样的观察力也能做名捕，看来四大名捕也不外如是嘛。 花芝芝自信的想着。 还没有她的观察力强呢！ 若无情知道她此时此刻在想什么，只怕这个向来如同冰块一般的公子，也会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第29章 花花跑腿 可惜铜剑还是没有如愿吃到他想吃的东西。 因为诸葛正我寄来飞鸽传书, 说皇上亲自下旨，安排给神侯府几桩经年陈案，让无情和铁手处理完杭州事务之后，尽早回神侯府。 于是金剑和银剑伴在无情左右, 铁剑和铜剑则配合铁手一起押送人犯回京。 铜剑吃不到, 心中难免委屈, 又觉得自己不该表露出来。 沉默着赶了一段路，金剑和银剑忽而跑来，递给了铜剑和铁剑一人三包纸包的点心, 铜剑打开一看, 正是铜剑此前点的地瓜球，还有一包雪花酥, 和一人半只烧鸭。 铜剑惊喜道：「这是？」 银剑笑嘻嘻道：「这是公子特意吩咐我们买的。公子早就知道你嘴巴馋，又嘴硬不肯说。」 铜剑吐了吐舌头。 金剑道：「我们换一下位置, 你们去前面吃吧。我和银剑在这里盯着就好。」 铜剑和铁剑看向铁手, 铁手点头道：「快去吧。」 于是两个孩子异口同声道：「谢谢二爷！谢谢金哥哥，银哥哥！」 他们说完之后，便捧着点心跑去了无情身边。 无情早已听到了他们之间的打闹和对话，他脸上不禁带上了几丝微笑。 原本应该枯燥无味的押送犯人之路，似乎也因为这几个孩子，而变得轻松愉快了起来。 无情喜欢这样的感觉。 / 铜剑吃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美食, 楚留香当然也不会饿着肚子。 因为花芝芝不仅心地善良, 不忍心别人饿肚子，而且言而有信。 她拍着胸脯道：「我此前答应要请你吃饭的！现在依然作数！你想吃什么, 包在我身上！」 第45页 然后她又急忙补充道：「不过先说好, 我不吃的啊。我一点都不饿。你吃你的就好了。」 楚留香微微一笑。 他们牵着手走在杭州街头，杭州已然恢復了曾经的繁荣, 虽然新来的知府还未到任，但是浙江总督亲自兼任，尽心尽力打理善后事务，故而市民们很快便恢復了曾经的秩序。 路过一家面馆时，楚留香忽而停下了脚步。 花芝芝跟着他坐下来，看了看菜单，不解道：「你就吃这个？这里只有面！」 她这话说的太过于直白，面店老闆抬起头瞪了她一眼。 花芝芝却并没有半点其他意思，她只是单纯的不解。 美食难道不都出现在最高级，最豪华的大酒楼里吗？ 而他们现在甚至都不在房间里，这里仅仅是一个棚子，他们就在街边坐着。 楚留香笑道：「只有在这样的店里，才能找到美食。」 花芝芝道：「此话何意？」 楚留香要了一碗面和一壶茶，帮自己和花芝芝各倒了一杯茶，然后道：「请问这座城市最美味的食物在哪里？」 「那自然是城南赵记的小笼包和粉丝汤，城北李记的叫花鸡，城东梅花楼的油爆虾，城西张嫂的粉蒸肉。」掌柜热情道。 花芝芝瞭然，拍手道：「原来最美味的食物，都不在同一处。」 正是因为这里只卖面，所以才能够问的到散落各处的美食。 倘若在菜单丰富的酒楼里，店家一定不会让你出了酒楼门的。 楚留香含笑道：「听到了吗？」 花芝芝点头道：「听到了！」 楚留香笑道：「那你计划什么时候去？」 「去哪里？」花芝芝道：「你还没说你想吃哪家呢。「 楚留香摸着鼻子道：「我都想吃。」 花芝芝：「……」 她差点脱口而出一句「撑不死你」，但是她想起自己的承诺，于是把这句话吞回肚子里，举起桌子上的茶一饮而尽，然后惊奇道：「这是什么！好好喝！」 「姑娘真是好品味。」面馆老闆道：「这是今年刚摘的西湖龙井。」 他说话的语气算不上太好，还带了几分故意展现的骄傲感，显然还在生气花芝芝此前对他的面摊的轻视。 花芝芝似是没听出来，她认真的点点头。 她没有见过龙井，但是听说他们道德高尚，生性清雅，一直想要认识一下。 现在看来，的确清雅，连叶子都这般清香，她自己的叶子什么味道都没有。 花芝芝又喝了一杯茶，然后一拍桌子站起来，道：「我现在就去买！」 这下就连那原本不喜欢花芝芝的面摊老闆，也是一愣，惊奇道：「姑娘你真的要去买？」 杭州城这般大，她如何能够一天之内走遍城南，城北，城东，城西？ 花芝芝嫣然道：「没关系，我有车！」 即使她没有张啸林和追命这样出众的轻功也没关系，至少她有车。 花芝芝走出几步，又走回来再喝了一杯茶，才向着方才面馆老闆所说的那几个地方跑去。 楚留香安静的吃完了面。 他当然不是喜欢使唤别人来愉悦自己的人，他之所以支走花芝芝，是因为他知道有人跟了他一路。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微笑着走出来。她有一双很大很有神的眼睛，现在那双眼睛在盯着楚留香，她脸上在笑，眼睛里却没有笑。 这便是在半个月前，不请自来，给了他一月之期的神水宫大弟子宫南燕。 楚留香微笑道：「既不敢见我，又为什么要跟着我？」 宫南燕冷哼道：「谁不敢见你？」 楚留香道：「既然想见我，为何一直不露面？「 宫南燕道：「自然是怕你新交的小情人吃醋。」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这话听着，倒是酸味十足。只怕吃醋的，是你而不是她。」 宫南燕一双美目当即生气的瞪向他，冷冷道：「你还不值得我吃醋。」 楚留香靠在椅背上，挑眉道：「既然你一直跟着我，那么天一神水失窃的始末你已经清楚了？这算不算，我已经给了神水宫交代？」 宫南燕冷笑道：「可是神水宫，不准备接受你的交代。」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无奈道：「你们认准了我就是贼，是不是？」 「你不该把人交给无情！」宫南燕厉声道：「神水宫要夺回自己在江湖上的面子，必须要亲自缉拿一个兇手。和你为敌，总好过和神侯府为敌。」 楚留香嘆息道：「所以我最头疼和神水宫的女孩子打交道。」 神水宫总是这般不讲道理。 她们只需要一个人犯，而这个人犯做过什么，却根本不重要。 宫南燕道：「这个是宫主让我交给你的。」 那是一张战书。 宫南燕笑道：「一个月后，若是你不来，就是心虚不敢见我们。到时候，楚香帅在江湖上就颜面扫地了。」 她说完之后，将那战书丢在桌子上，微微一笑，似是报了方才楚留香惹她生气的仇。然后又甩了甩身上的斗篷，才转身离开。 楚留香又喝了一杯茶。 他将银子放在桌子上，然后站起身。 那面馆老闆道：「客官，你的东西忘记拿了！」 他所说的，自然就是神水宫的那封战书。 第46页 楚留香微笑道：「我本来也没必要拿。」 谁规定了，别人给他，他就一定要接呢？ 他现在只想去吃城南的小笼包和粉丝汤，城北的叫花鸡，城东的油爆虾，城北的粉蒸肉。 却不知，花芝芝买到哪里了？ 也不知，他想念的究竟是美食，还是那个女孩子呢？ / 花芝芝已经跑完了城南和城西。 她骑着电瓶车，正准备往城北跑，却忽而见前面有不少人都围在那里，还有很多人在拍手叫好。 花芝芝对这样的热闹没有半点兴趣。 但是就在她骑着车子准备从人群后掠过的时候，却忽而看到了一个美丽的女孩子，正站在二楼，她那双温柔的眼睛，正含笑注视着楼下人群中央。 花芝芝似乎有美丽雷达一般。 人群之中，谁长得最好看，她总是一眼就能找到。哪怕现在这个女孩都不在她眼前，而是在她上方，况且她的眼睛根本没有长在头上。 但是花芝芝依然看到了她。 花芝芝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故而她一看到她，便立刻喜欢上了她。 花芝芝下意识的停住了车子。 她这一次，倒是有点好奇人群中究竟在看什么了，竟然让这么漂亮的女孩，也会含笑观望。 想来张啸林既吃了面，应该也不会饿的太快，自己赶起路来又风驰电掣，再买两个点心岂不是手到擒来？ 这么想着，花芝芝更加觉得，她稍稍浪费一点时间，也没什么关系。 于是花芝芝把车子停在一边，好奇的钻进了人群里。 只见人群中央，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裸着胸膛，满身肌肉，虎背熊腰。另一个人则很是年轻，身材纤瘦，一袭黑色的粗布麻衣紧紧的裹着他瘦削的身体，头髮扎成一个马尾，脸上带着好看的笑意，却又透着点痞气。 花芝芝好奇道：「这两个人在做什么啊？」 旁边的人一边嗑瓜子，一边回答她道：「听说那个年轻人是北京首富的家僕，摔跤很厉害。打遍北京无敌手。」 「那这个大块头，一定是本地的摔跤手了？」花芝芝道。 「不错。」那人回答道：「你猜谁会赢？」 花芝芝道：「我猜是瘦的那个！因为他长得好看！」 那人冷哼一声，道：「我倒觉得，那人一点肌肉都没有，一定三招之内就会输。」 虽然他与花芝芝观点相左，但是他还是把自己手中的瓜子递到花芝芝面前，道：「要不要来点？」 花芝芝低头看了一眼，感激道：「谢谢你，好心人！我不吃向日葵的果实。」 那人：「……」 他瞪了花芝芝一眼，小声嘀咕道：「装什么装。」 瓜子就瓜子，还什么向日葵的果实？ 第30章 幸运之神 事实证明, 花芝芝是对的。 那个全身肌肉的膀大腰圆的壮汉，眨眼之间，便被对面瘦削的年轻人一个轻松的过肩摔，就摔倒在地。 花芝芝不禁拍手道：「好！」 那年轻人转头看向她, 然后对她一笑。 他的笑有些痞气, 却又十分天真烂漫。这样两种截然不同的特点, 却能够在他身上完美的交融在一起。 那个大汉从地上站起来，然后将一旁的银子给了那个年轻人，道：「我言而有信！我既然说了谁能赢我, 就能拿走所有的挑战金, 那么这些银子现在都是你的了！」 那年轻人笑道：「多谢阁下了。「 这些金子，都是这个大汉在这里摆摊, 五百文银钱可以向他挑战一次，若是输了, 自然要把这五百文留下, 若是赢了，则可以把此前那些失败者留下的钱全部带走。 只不过，从来都没有人能带走这些钱。 直到今天。 那年轻人笑着接过了那个钱袋，他走到花芝芝面前，从其中取出一些碎银递给花芝芝，含笑道：「不知我能否送你一朵鲜花呢？」 花芝芝以为他不认识, 解释道：「这个是银子, 不是花！」 那年轻人不禁一笑，道：「我自然知道。我是说, 你可以拿它们去买花, 就当作是我送给你的花。」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接过了那些银子, 莞尔道：「谢谢你！」 虽然她不明白花为什么要被买卖，但是多些银子傍身，总是好的。 花芝芝觉得这些人似乎也很善良的，并不都像石观音和秋灵素那样蛇蝎心肠。 否则的话，又怎么会，既有人送向日葵的果实给她，又有人送银子给她呢？ 他见花芝芝笑吟吟的收下了银子，也不禁一笑，正欲说些什么，却眨眼间，就有一群年轻又漂亮的女孩子忽而涌上来，团团围住了他。 「小乙哥！你说过这钱是给我们买绣缎做裙子的！」 「是啊，杭绣这般精美，我们今日可不能空手而归！」 「对啊小乙哥，我们的绣缎呢？」 燕青微微一笑，温柔道：「好姐姐们，我说了是买给你们做裙子，自然就是你们的了！」 他说完之后，便将那钱袋交给了其中一个女孩子，道：「小兰，你帮大家分一下。」 「哇，谢谢小乙哥！」 「小乙哥真好！」 女孩子们欢唿的声音总是会让人心情瞬间变好，花芝芝见燕青这么会哄女孩子开心，忍不住更加喜欢了他几分。 第47页 花芝芝好奇道：「你名字叫小乙？」 燕青笑道：「我本名叫燕青，大家都叫我燕小乙。」 「他就是最会讨女孩子欢心的浪子燕青！」其中一个女孩子忽而回过头，笑道：「人家说，燕青身上的一身花绣，比那宫中最厉害的画师绘制的名画还要好看呢！」 燕青无奈笑道：「姐姐你这么说，可真是高看小乙了。」 「高不高看的，重点是一个看字。我们总得有机会亲眼看看才能知道不是？」又一个女孩子嘆息道：「只可惜，就连师师姑娘都没看过小乙哥身上的花绣呢。」 「是啊，小乙哥最宝贵他的花绣了，也不知道未来谁能有这个眼福得以一观。」 燕青在这些女孩子们的纷纷夸奖中，不禁有点脸红，他一转头，便看到花芝芝正在盯着他。 于是他的脸更红了。 花芝芝关心道：「你没事吧，你怎么忽然变红了？是不是色素不均？」 她知道植物没有充分关照，又或者光照角度有所偏颇的话，就会导致色素分布不均，从而就会出现现在燕青的样子。 她一直以为这是她们植物特有的，她现在才知道，原来人类也会有同样的情形。 甚至于，人类比植物还要更加敏感。 植物的色素不均，是需要长期日积月累才能形成的。这才不过几句话的时间，燕青的脸就已经色素分布不均了。 一个女孩子笑道：「小乙哥害羞了！」 花芝芝歪着脑袋道：「什么是害羞？」 那女孩子道：「就是见到自己喜欢的人，就会脸红，心跳，唿吸加快。这就是害羞！」 「这么说，小乙哥喜欢这位姑娘了！」 「这也不一定，小乙哥本来就容易害羞。平时姐姐们们开他几句玩笑，他都会脸红。」 花芝芝认真的听着，懵懂的点点头。原来见到自己喜欢的人，会有脸红，心跳，唿吸加快的症状出现。 人类的身体真有趣。 不过她忽而发现了一个问题。 花芝芝不解道：「但他不是有名号叫浪子燕青吗？怎么还会脸红呢？」 听这些女孩子的说法，脸红应该是比较青涩的反应，不应该出现在浪子身上才是。 那几个女孩子捂着嘴巴笑着，其中一个女孩道：「喂，小乙哥，人家问你为什么脸红呢！」 燕青挑眉道：「你们再不去买绣缎，好看的图案都要卖空了！」 那些女孩子们发出一声惊唿，和他们二人道了别之后，便结伴一起前往了城里的胭脂店。 花芝芝看着那些女孩子们打闹的背影，对燕青道：「她们是你的朋友吗？」 「不错。」燕青坦诚道。 燕青名为浪子，其实根本不是他有多么……经验丰富，若他当真经验丰富，又怎会从来都无人能见到他那一身花绣呢？ 他被叫做浪子，只是因为他有很多女性朋友。 他酷爱和美丽的女孩子们做朋友。 此次他跟随自己的主人卢俊义来到杭州，这些女孩子们有的是他来了杭州之后认识的，还有的，则是他在北京的朋友。 他在北京的时候，每天下了班，便会去当地最大的倚。因为他最好的朋友李师师，是名满整个北京城的花魁，并且那楼中其他的女孩子，也都是他的朋友。 那些女孩子们卖艺不卖身，各个都有一首绝技，无论是琵琶，还是舞蹈，无不精通。 燕青喜欢吹笛子，常常与她们一起琴瑟和鸣，好不快哉。 但是再动听的音乐，再动人的舞姿，再高雅的艺术，也难免会有凡夫俗子不懂欣赏，更有一些登徒子，出言或者举止难免冒犯。 然后他们就会被燕青打跑。 大家都说，只要在小乙哥身边，什么都不用怕。 这样一来，那些女孩子们更加喜欢和燕青一起玩了。 燕青的摔跤很厉害，他的沾衣十八跌和四两拨千斤更是名满江湖，只要一被他触碰到，你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已经被摔在了地上。 燕青时而便会靠着摔跤在街头换些银子，让他的朋友们拿去买花买胭脂。 不过在北京之中，已然没有人敢挑战他。 因为几乎每一个会摔跤的人，都输在他的手中过。 为什么是几乎，因为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一些生性软弱的人，他们害怕输，所以从最开始，便没有挑战的勇气。 这些人可以忽略不计。 总而言之，燕青的摔跤功夫，若他认第二，只怕这世间便没有人敢认第一了。 此次他跟着卢俊义来办事，李师师又恰巧早他两个月来了杭州探亲，身边的侍女们自然也跟她同行，于是他和他的这些老朋友，便在这千里之外，再次重逢了。 花芝芝道：「她们真可爱！燕小乙，你真是一个幸运的人。」 燕青道：「你喜欢她们？」 在这个时代，从艺者地位最为地下，其次是从商者。虽然他向来不理会这些繁复的规矩，但是他却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歧视链正是这个社会的客观现实。 他见过一些故作风雅的文人墨客，写下柔肠百转的情书，又转而负心薄倖。 那些人口口声声的爱慕和尊重，可他们的眼睛里却依然带着轻视。 但是花芝芝不是这样。 她有一双如此干净，如此澄澈的眼睛。燕青甚至能在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第48页 燕青不禁一笑。 他当真有点喜欢她了。 「当然。「花芝芝毫不犹豫道：「谁会不喜欢她们？」 她最喜欢美丽又可爱的女孩子了。 说到美丽，她忽而想起了自己方才看到的那个身在二楼的女孩，她就是因为那女孩投向人群中的视线，才停下车来看燕青的。 花芝芝立刻抬起头，这才发现，原本那女孩所在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了。 她难过的嘟了嘟嘴巴。 燕青注意到她的视线，开口道：「你想见李师师？」 花芝芝道：「我想见方才站在那里的那个姑娘，原来她叫李师师吗？」 真好听的名字！ 就像她自己的一样好听！花芝芝想。 燕青微笑道：「我可以带你去找她。她是我姐姐。」 「你姐姐？」花芝芝惊讶道。 燕青道：「不错，她是我义结金兰的姐姐。」 花芝芝在脑子里飞速搜索了一下话本中义结金兰这个词，很快便想起了桃园三结义的故事。她认真的点了点头，拍手道：「那真是太好了！我们现在就去吧！」 这一趟又有摔跤看，又有银子拿，现在还能见到自己一见钟情的大美人，花芝芝觉得这一趟跑的真是太对了！ 她由衷的感激张啸林。 张啸林一定是她的幸运之神！花芝芝毫不犹豫地想。 第31章 人类bug 花芝芝正欲跟着燕青一起上楼, 忽而远处有一个家丁打扮的人一边喊着「小乙哥」，一边向他们跑来。 燕青立刻停下脚步，道：「可是主人有什么吩咐？」 那家丁跑的很急，弯腰扶着腿大口唿吸着, 道：「老爷让我来找你, 有人给老爷送了一封信。」 他说完之后, 将手中的信封递给了燕青。 燕青看完之后面色一变，转头看向花芝芝，目光中带着一些歉意, 道：「主人有事, 姑娘还请恕小乙先行告辞了。」 「没关系！」花芝芝立刻道：「你去忙就好！」 本来燕青也没有义务一直陪着她，花芝芝想。 燕青和花芝芝道别之后, 便立刻跟着那家丁一同回了卢俊义现在所在的客栈。 花芝芝虽然想见李师师，但是现在燕青不在, 她觉得自己素不相识跑去敲人家门, 似乎有点不太好。 这倒不是因为她学习了什么人类的礼仪，在人类礼仪这方面，花芝芝完全一知半解。 只不过在面对好看的人的时候，她总是会很在意自己给对方的印象。 而李师师着实太好看了。 她当然不希望对方给自己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 于是花芝芝便重新骑上她的电瓶车，去给张啸林买下一个美食了。 反正江湖这么小，总会见面的, 她想。 / 江湖当真很小。 花芝芝下一站是叫花鸡, 她喊了老闆打包一只叫花鸡，又用燕青方才送给她的银子付了帐。 老闆道：「这鸡很快就能出炉！姑娘先坐下喝杯茶, 稍等片刻。」 「好的！「花芝芝一听有茶, 立刻道：「没关系我不急！」 她坐下之后立刻倒了一杯茶，沁人心脾的绿茶香气只让她觉得似乎身上所有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她不禁在心里感嘆, 杭州当真是一个好地方，每一家店都有如此清香的茶。 她就这样一杯一杯的喝着，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自她一旁掠过。 花芝芝端着茶杯的动作一顿。 她在脑中飞速把那个身影重新播放了一遍，然后立刻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子上，便跨上电瓶车向着那个飞掠而过的身影追去。 那老闆在身后喊她：「姑娘，你的叫花鸡还没有拿！」 那黑色的身影在前方一路跑，花芝芝在身后一路追。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出了杭州城，四周无人，她也丢失了那个身影的踪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便看不到他了。 她现在面前只有一片看不到尽头在哪里的树林，她能听到的，也只有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花芝芝将车子停在一边，试探的往前走了几步。 忽而一个身影自树上而下，泛着寒光的剑刃划破空气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眨眼间，那道寒光已经直勾勾的抵着她的喉头。 这天下间，这般年轻，便能够有中原第一快剑，当然有且只有一个人。 搜魂剑无影，中原一点红。 花芝芝惊喜道：「一点红！我终于找到你啦！」 她早就说，张啸林就是她的幸运神。 现在看来，这话一点不错！ 一点红此时此刻也看清了这个一直对自己紧追不捨的女孩的样貌。他那张苍白而有冰冷的脸上似乎有一丝动容，然后他收回剑，冷冷道：「原来是你。」 花芝芝点头道：「当然是我！除了我谁还会这么好看，又这么香？」 一点红没有讲话。 花芝芝好奇的看着一点红，问道：「一点红，你为什么在这里？」 她原本还以为，要等她和张啸林回到汴京之后，才能找到一点红呢。 一点红开口道：「我来这里杀人。」 他的声音很冷，又有些沙哑，就如同一个拿着镰刀的死神一般。 并且他似乎本来就是这般。 花芝芝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理由。一个杀手，自然是来杀人的。 第49页 花芝芝关心道：「看来你的工作很忙，是不是？」 一点红道：「嗯。」 花芝芝又道：「你最近还是少接点工作比较好，我听说有一个叫英捕头的人在抓你！」 一点红道：「没事，他抓不到。」 花芝芝道：「哦。」 她想了想，还是问道：「这不是我要多管闲事的！只是张啸林他多管闲事，我帮他问一下而已。你是不是有一个师父，还有十二个师弟师妹，你的师父控制你们，训练你们做杀手？」 一点红一愣。 花芝芝正要继续说下去，一点红却打断她道：「我的事，与你无关。」 花芝芝不满道：「我都说了我不是给自己问的！」 一点红冷冷道：「我的事，和任何人都无关。」 花芝芝点了点头，嫣然道：「明白了。」 一点红看着女孩灿烂的笑容，那柔顺的粉发，似乎比初春的第一朵鲜花还要更加鲜艷。 他轻声道：「你方才说你一直在找我，你找我做什么？」 花芝芝道：「我需要你给我好评，你上一次的订单，没有给我评价！」 一点红：「……」 花芝芝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似乎觉得，一点红在听到她的回答的时候，眼睛里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 一点红道：「我给了。」 「什么？」花芝芝一愣，她立刻拿出手机点开外卖app去查询，然后果然发现，一点红的那笔订单的确给了好评，并且评价时间，就在订单成交的第二日。 花芝芝：「……」 所以她这段时间一直在找一点红，究竟为什么要找一点红啊！ 一点红道：「既然你没有事情找我，我先走了。」 他晚上还要杀人。 他不会浪费太多时间在这里，也不会浪费太多时间在一个和自己毫无瓜葛的人身上。 可就在一点红转过身的一瞬间，花芝芝却忽而道：「等等！」 一点红停下脚步。 其实花芝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住一点红，或许因为不管方才是不是错觉，她都觉得一点红应该开心一点才是。 即使一点红笑起来的时候，露出森森白牙的样子属实有些诡异，但是花芝芝却很爱看，她喜欢看别人开心，喜欢看别人笑。 花芝芝道：「我，我当然还有别的事找你。」 一点红道：「什么？」 他甚至都没有回过头。 花芝芝道：「我要你帮我找楚留香！」 一点红一愣。 他这一次倒是回过了头。 一点红看向花芝芝，不解道：「我不是已经给你找到过他了吗？」 于是花芝芝也愣住了。 花芝芝比一点红还要不解，她惊讶道：「你什么时候帮我找到过他？」 一点红道：「就在我们分别那晚，距离硃砂帮不远处的树林。我把你丢给楚留香，我就离开了。」 花芝芝明白过来，立刻道：「你认错人了！那个人是张啸林，根本不是楚留香！」 一点红：「……」 花芝芝道：「你干嘛这么瞪着我？」 就好像，她说了什么很好笑的话一般。可是她无论怎么思考，也记不起来自己说了什么好笑的话。 一点红冷冷道：「笨蛋。」 花芝芝不满道：「你为什么骂我？」 一点红冷冷道：「你回去问张啸林。」 他没有为别人的事情解释的习惯。说完之后，他便转过身，身形飞掠，眨眼间就已经飞出数丈。 花芝芝在他身后热情的喊道：「如果你杀完人，需要喝庆功酒，记得找我下单！」 回头客还是要多拉一些比较好。 特别是像一点红这样，下单爽快，收货快，还给五星好评的神仙客人！ 至于秋灵素，无花这样的客人，还是少一点比较好。 花芝芝在心里想。 / 待花芝芝回去取她已经付过钱的叫花鸡时，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经坐在了摊位上，正在微笑着等她回来。 花芝芝惊喜道：「张啸林！」 楚留香摸着鼻子，笑道：「若不是你此前买的东西还放在这里，我都找不到你了。」 花芝芝挑眉道：「你当然找不到我！我刚刚都出城了。」 「出城做什么？」楚留香一边帮花芝芝倒了一杯茶，放在自己身边的空椅子前的桌面上，一边好奇道。 花芝芝却没有坐在楚留香留给她的座位上。 她径直走到楚留香身边，推了他一下，让楚留香靠在椅背上，然后长腿一跨，便坐在了楚留香腿上。 楚留香：「……」 他无奈道：「你这又在做什么？」 有空位不坐，一定要坐在他身上？ 花芝芝自言自语道：「奇怪。」 楚留香道：「奇怪什么？」 花芝芝道：「有人告诉我，当面对喜欢的人的时候，就会脸变红，心跳和唿吸也会变快，为什么我什么都感受不到？」 莫非是自己的人类身体出了bug？ 看来外卖app给的身子，确实质量不好，不如自己货真价实修炼出来的身体。 花芝芝想。 楚留香失笑道：「或许因为你不喜欢我，当然就不会有这些反应了。」 花芝芝立刻反驳道：「谁说我不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 第50页 他可是她最好的人类朋友！ 花芝芝越想这幅人类身体的bug越生气，索性打开外卖app开始投诉，手机却回復她道：或许因为你们植物天生对感情迟钝。 花芝芝：「……」 很好，已经上升到花身攻击了是吧！ 于是她再一次按了投诉键。 这次手机只得道：或许因为，你和他的距离还不够近。 换而言之，还是在说花芝芝迟钝。寻常人类能感受到的距离，对于花芝芝而言，总是需要再缩短几倍的。 花芝芝一愣。 难道当真是因为还不够近？ 她有些狐疑的眨了眨眼睛，忽而勾出楚留香的脖子，身子前倾，毫不犹豫便吻上了他的双唇。 楚留香：？ 第32章 深夜访客 这种感觉很奇怪。 软软的, 似乎有些凉，花芝芝不得章法的摩挲着，只觉得一种干净又清凉的感觉自唇瓣袭来，坦白说, 这种感觉很舒服。 她再次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心跳和唿吸, 还是没有变快。 ……果然是bug。 花芝芝这么想着, 正欲生气的结束这个亲吻，去继续投诉，忽而被人搂住了腰, 她有些诧异的抬起眼睛, 正好对上楚留香含笑的双眸。 花芝芝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的眼睛能这么好看。 似乎比她过去一千三百年里见过的所有星辰都要更加闪烁和耀眼。 而此时此刻, 这双明亮的眼眸正带着笑意，专注的凝视着她。 那一瞬间, 花芝芝忽而屏住了唿吸, 甚至都忘记了结束这个亲吻，又或者转移开视线。 下一秒，她忽然觉得她的脸有些发烫，她的唿吸和心跳，似乎也瞬间加快。 这不正是此前别人告诉她的，人类会有的反应吗？ 原来app没有骗自己, 自己的身体当真是正常的！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 花芝芝不禁喜笑颜开，立刻结束了这个亲吻, 坐在楚留香腿上拍手道：「果然是真的！」 她生怕自己的感受有问题, 又追问楚留香道：「你快帮我看看，我现在脸红了没有？」 似乎她只是为了脸红而亲吻。 而根本不是因为亲吻才脸红。 楚留香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花芝芝更加开心, 在心里感嘆道：人类的身体果然很有趣。 她的亲吻来的猝不及防，这个吻结束的也可以称得上是突如其来。 毕竟对于花芝芝而言，既然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没有必要继续测试下去了。 虽然说这种感觉是很让她喜欢没错。 但是…… 花芝芝忽而发现了一件事，她瞪着楚留香，质问道：「为什么你没有脸红！」 人都会脸红的，除非…… 花芝芝道：「你不喜欢我！是不是？」 楚留香故意逗她道：「我也从来没有说过喜欢你啊。」 花芝芝：「……」 她生气的把自己的重量再次加大，完完全全压在楚留香腿上来报復他。 花芝芝怜悯的看着他，嘆息道：「你眼光真差！」 她终于发现了张啸林的缺点。 他的缺点就是居然连自己都不喜欢。 她是不会有任何错的。如果有人不喜欢她，只可能是因为这个人自己没有眼光。 花芝芝坚信不疑。 一朵美丽的郁金香，怎么可能不被喜欢呢？ 楚留香失笑，道：「你若能从我腿上下来，我就喜欢你了。」 他的腿都快被她压麻了。 花芝芝扬起下巴道：「我才不要。」 她说完之后，忽而想起此前一点红对她讲的话，于是便把方才遇到一点红的事情尽数讲给了楚留香，末了，她问道：「他说让我问你，他为什么这么说？」 楚留香悠然道：「当然是因为我就是楚留香。」 他早就告诉过她了。 花芝芝：「……」 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这个玩笑又不好笑，为什么张啸林总是要一直开这个玩笑来骗她呢？ 她翻身从楚留香腿上下来，无意识的随手撑了一下楚留香已经麻木的双腿作为借力。 楚留香脸上露出一瞬痛苦的神情，然后认命的嘆了一口气。 天色已经渐晚，楚留香尝到了花芝芝跨越全城帮他买来的美味食物，花芝芝则一杯接一杯的喝了个水饱，之后二人便来到了一家客栈，想要明天再赶路。 花芝芝和自己房间里的那盆牡丹交流了很久，牡丹也不同意和她一起分享花盆里的土壤，于是花芝芝只得睡在床上。 可是她却怎么都睡不着。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往哪里。 她不知道楚留香在哪。 而现在既然已经找到了一点红，她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继续和张啸林同行，她当然可以拜託张啸林和她一起找楚留香，但是每次她说起这件事，张啸林都总会用那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含煳过去。 花芝芝难过的嘆了口气。 她翻了个身，正对着墙，咬了咬嘴唇，伸出手敲了敲那面墙。 过了几秒，墙另一边传来楚留香的声音，只听他温柔道：「怎么啦？」 「我睡不着。」花芝芝柔声道：「我可以去和你一起睡吗？」 虽然牡丹不同意和她一起睡，但是张啸林身为她的好朋友，一定会同意的，不是吗？ 第51页 楚留香：「……」 他只觉得有些头痛。 他默然半晌，缓缓道：「我们不能一起睡。」 花芝芝不解道：「为什么不行？」 楚留香无奈道：「因为你对我不是那种喜欢，我对你……」 花芝芝追问道：「你对我如何？」 楚留香摸着鼻子苦笑。 他无论如何都不能以张啸林的身份去欺骗花芝芝感情，但是无论他怎么说他是楚留香，花芝芝却都不相信这件事。 楚留香只得道：「因为你是女孩子。」 花芝芝皱眉道：「这和性别有什么关系？」 楚留香：「……」 他真的很怀疑，花芝芝究竟有没有一点人类的常识。 花芝芝的确没有任何人类常识。 毕竟对于很多种植物而言，雌蕊和雄蕊本就是开放在同一朵花里，住在一起的。所以她从来都不会对性别有任何认知。 但是花芝芝没有再与楚留香争辩这件事。 她沉默了很久，忽而道：「张啸林，天亮之后，你会离开我吗？」 楚留香一愣，道：「你想要我离开你吗？」 花芝芝道：「我不知道。」 楚留香道：「为什么不知道？」 花芝芝道：「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的感觉，所以我不想你离开我。但是我又觉得你留在我身边，你也没有什么用处。所以我好像也不想和你在一起。」 楚留香无奈苦笑。 这大概是第一次，有人用「没什么用处」这样的语言来评价他。 楚留香轻声道：「你对每一段感情，都必须要利用吗？」 花芝芝道：「我不知道，你是第一段。「 他是她认识的第一个人类，也是她第一个人类朋友。 楚留香一愣。 她停顿几秒，委屈道：「但是你不喜欢我。」 她似乎还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因为她是一朵花，每一朵花都希望自己能被全世界喜欢。 楚留香心中一软。他默然半晌，轻声道：「芝芝，其实我……」 花芝芝却忽而打断他，道：「等一下！「 因为就在这一刻，她突然听到什么声音，似乎是从窗户那里传来的声音。 花芝芝勐然坐起身，她走到窗户旁，见窗户居然自己打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有风在吹的关系吗？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她没有多想，便将窗户再次关上。 等她关好窗户，转过身的一瞬间，忽然看到一双灰色的眼眸，在漆黑的夜色里，就站在她房间角落冷冷的盯着她。 倘若换作旁人，只怕已经尖叫出声了。 花芝芝却并没有半点惊吓，反而惊喜道：「你杀完人啦！」 来人正是一点红。 一点红点点头。 花芝芝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一点红道：「我循着花香来的。」 花芝芝笑道：「你鼻子真好！你来找我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单子要我去送？」 一点红却没有讲话。 许久，他才道：「我来带你走。「 他的声音很沙哑。 「带我走？」花芝芝不解道：「你带我去哪里？」 一点红道：「我下一站要去长沙杀人，我本来应该现在就启程的，但是……」 他继续道：「但是我一直在想你。「 花芝芝歪了歪脑袋，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一点红沉声道：「我不想见不到你，所以我来带你走。」 她身上的香气，她脸上的笑容，她那动人的粉发，总是在他心里挥之不去。 他那双灰色的眼眸直直的盯着花芝芝。 他一袭黑衣，手臂环抱在胸前，他的剑也抱在怀里。 他那张年轻而又英俊的脸，此时此刻严肃的有些吓人。 他总是很严肃，但是他此时此刻，尤其严肃。 就好像，他正握着剑的那只手，因为用力，手臂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 他的黑衣和黑髮融入这漆黑的夜色之中，他的眼睛却亮的吓人。 他在看着花芝芝。 他在等着花芝芝。 他第一次想要和一个人同行。 他灰暗的生活，第一次有了一束光，而他想要带走这束光。 这家客栈的隔音属实不算好，他们之间的对话自然也落在了楚留香耳中。 楚留香在安静的等待着花芝芝的回答。 坦白说，他不想花芝芝和一点红一起走。因为他的职业，一点红周围总是充满流血和死亡……他不希望花芝芝也经歷这样的生活。 但是他没有资格去干涉花芝芝的选择。 所以他也在等待着。 他忽而发现，他似乎也很紧张。似乎，他和一墙之隔的那个年轻剑客，同样紧张。 他忽而想起了今晚的那个吻。 想起了她柔软的腰肢，被他环在了手臂中的感觉，想起了她那双粉色的眼睛，惊喜而又懵懂的看着他，想起她唇瓣吻起来的触感。 他却没有回吻她。 因为他知道，这些属于张啸林，而不属于楚留香。 但是此刻，他忽而有些后悔。 他将手指落在自己唇上，似是在回忆那份触感。 他为什么没有回吻她？ 第33章 突发命案 第52页 夜在疾驰。 疾驰的不是夜, 而是人。 一个黑衣人，他的剑握在手里，他的人立于夜中。 他另一只手拉着一个粉头髮的女孩。 她本就不知自己该去往何处，既然一点红邀她同行, 不如跟着一起去玩玩也好。花芝芝想, 她正好可以在沿路上打探关于楚留香的消息。 于是她留了一张和张啸林告别的字条, 便和一点红离开了客栈。 可就在他们即将出城的时候，花芝芝却似乎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忽而道：「等一下！」 一点红停下来。 花芝芝吹了声哨子, 唤来了几十只萤火虫, 借着萤火虫的光和天边的月亮，她看到一个瘦削的年轻人正躺在地上。 这分明就是她今天下午在闹市遇到的那个人。 一点红来到她身边, 看到那躺在地上的年轻人，也是一愣, 道：「燕青？」 花芝芝道：「你也认识他？」 一点红点点头。 他这次来杭州杀人, 就是有人雇他去杀卢俊义。他知道相扑高手浪子燕青是卢俊义的家僕，与卢俊义形影不离，此次卢俊义来杭州，燕青自然也是伴随左右的。 他原本以为自己既然去杀卢俊义，自然会与燕青交手。 谁知一直到卢俊义死在他剑下，他也没有见到燕青的身影。 原来燕青竟然一直躺在杭州城外的草地上。 他将今晚他杀人的事情三言两语便简明扼要的讲给了花芝芝。 花芝芝瞭然道：「原来你是来杀他主人啊, 这也太巧了！」 一点红道：「江湖本就不算大。」 花芝芝不解道：「可是为什么他要跑来这里睡觉呢？」 燕青是个人类, 又不是植物，怎么也没有跑来土里睡觉的道理, 还跑的这么远。 花芝芝拍了拍燕青的脸, 喊道：「燕小乙，醒醒！燕小乙！」 没有任何回音。 花芝芝心中忽而浮现出一个猜测, 扬起头看着一点红，猜测道：「一点红，你说他会不会死掉了？」 一点红蹲下身，伸手探了一下燕青的鼻息。 然后他摇摇头，道：「他还活着。」 花芝芝道：「那他为什么不理我呢？」 一点红探了一下燕青的脉搏，然后道：「他被人下了药，不到天亮是醒不过来的。」 花芝芝好奇道：「你怎么做到的？你就这样一摸，就知道他发生了什么？」 一点红道：「医理。」 武者自医。 习武之人，多多少少都是懂一点医理的。 花芝芝只觉得这真神奇，她正欲伸出手去让一点红也把把自己的脉，却又有些担心被对方发现自己不是人类的事实，于是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既然燕青没有死，那么她便不需要为他收尸了。 既然不需要收尸，花芝芝觉得再待在这里，除了看着燕青睡觉，也没什么意义，便起身道：「我们走吧。」 一点红默然半晌，忽而道：「你们是朋友吗？」 花芝芝想了想，道：「我不知道，但是他很好。」 他给她银子，又喜欢女孩子，所以他一定是一个好人。 一点红道：「他被下药，又被丢在这里，是有人要用今晚之事诬陷他。」 「诬陷他？」花芝芝道：「诬陷是他杀了他的主人吗？」 一点红道：「不错。」 他见惯了江湖上的人心险恶。 故而花芝芝只觉得燕青在这里睡觉很奇怪，他却一瞬间便明白过来那幕后之人的用心。 他看向杭州城的方向，道：「明天天一亮，就会有官兵追来，他们会说燕青杀完人之后畏罪潜逃，把罪名强加给他。」 花芝芝吓了一跳，她懵懂的眨了眨眼睛，忽而一笑，拍手道：「这个好说！我们把燕小乙搬走，让那些官兵找不到他，不就好了吗？」 一点红凝视着她。 花芝芝没有讲话，只是安静的回望着他，一双温柔的粉色眼眸如此澄澈而又宁静。 一点红轻声道：「你会不会觉得……我杀了很多人，我做错很多事。」 有多少人直接因他而死，又有过多少人间接因他而死？ 他不知道。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他一直不愿意去想。 不去想，就可以麻痹自己，当作这一切的矛盾都不存在。 他缓缓道：「你会不会讨厌我？」 花芝芝歪着头道：「我为什么要讨厌你？」 她忽而一笑，伸出手指戳了戳一点红苍白而冰冷的侧脸，然后道：「张啸林之前说，应该负责的是持剑的人，而不是那把剑。」 一点红默然几秒，忽而道：「那边有个山洞。」 花芝芝道：「什么？」 一点红道：「我们可以把他搬过去。」 / 就在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官兵便追来了。 「他一定就在这附近！」那些官兵道：「大家四处去找一找！」 燕青刚一睁开眼睛，便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山洞之中，外面有很多官兵在喊着自己的名字，他正想开口，却发现自己被点了哑穴，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转过头，不解的看向花芝芝。 花芝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乖一点，别讲话，他们就不会抓走你啦。「 一点红就是不希望燕青醒过来时，因为毫不知情而发出什么声音，才点了他的哑穴的。 第53页 燕青看向那山洞洞口。 洞口处杂草丛生，这些杂草给了他们天然的遮挡，故而那些官兵才会追查这么久，却依然不能发现他们的所在。 一个身穿黑衣的剑客，孤身立于山洞前。 燕青没有见过中原一点红，但是他却在那一瞬间便认出了他。 因为他身上的剑气。 那是一种，只有杀过很多人，甚至于把自己都化作一把剑的人，才会有的剑气。 他此时此刻，沉默的，一动不动的站在山洞口，似乎就好像一个雕塑，似乎，他永远都会这样站着，永远不会动一般。 但是燕青知道，一旦有任何官兵，走入这山洞半步，那闯入者，便会顷刻之间，变成一具死尸。 他毫不怀疑。 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一点红和花芝芝会在这里。他也不明白，他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更加不明白，这些官兵为什么要通缉他。 那些官兵找了许久，依然一无所获。 直到有人道：「那小子八成已经跑了！现在说不定都已经到苏州了，我们在这里怎么都找不到的。」 另一官兵道：「可是他明明中了药，怎么可能这么快醒？」 「对啊。顾公子明明让我们这个时间来这里抓他的，顾公子的计划一定万无一失。」 …… 顾公子？ 花芝芝一愣。 她忽而想起此前那个神秘失踪的师爷，也姓顾。追命还为此去了连云寨，莫非，这位顾公子一直都在杭州？ 那几个官兵又找了一圈，便收工离开了。 一点红走过来，解开了燕青身上的哑穴。 燕青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的记忆中，昨天主人的马夫来通知他主人找他，他回去之后却又没看到主人，只是让他先等着。他等待期间，喝了几杯桌子上的水，之后就没有了任何记忆。 一点红冷冷道：「这需要问你自己。」 燕青换了一个问题，道：「官府的人为什么在找我？」 「他们说你杀了卢俊义。」一点红道：「是来抓捕你归案的。」 「什么？」燕青登时便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主人，主人死了？」 「嗯。」一点红点点头。 燕青道：「不可能！主人和旁人无冤无仇，怎么会……」 他下意识的想要用手去碰自己的脸，可是他刚刚抬起手，便看到了他衣袖上的血迹。 那血迹已然有些暗沉，显然已经沾染了几个时辰。 燕青一愣。 他的大脑里对昨晚发生的事情全无半点记忆，对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也全无半点记忆。 这种情况，此前从来没有发生过。 但是他却听说过这样的故事。 他听说得了失魂症的人，会在睡着的时候，无意识的梦游，行为举止都不受自己控制，就连做出杀人的勾当，也是有可能的。 难道他做完…… 燕青不敢再想下去，他当即用力摇了摇头，重复道：「我不会杀主人的！主人对小乙恩重如山，小乙愿为主人肝脑涂地，怎么可能伤害主人！」 「你的确没有伤他。」一点红淡淡道：「是我杀的。「 「什么？」燕青抬起头，看向他。 一点红沉声道：「是我杀了卢俊义。」 燕青道：「你是中原一点红？」 一点红点点头。 燕青又道：「主人从来不参与江湖上的事情，你为何要杀他？」 一点红道：「有人雇我杀他。」 燕青道：「是谁？「 一点红默然几秒，道：「我不能说出他的名字。「 这是身为一个杀手的职业守则，不能出卖你的僱主。 燕青冷笑道：「好，那他给了你多少钱，你可以告诉我吧？「 一点红道：「五万两白银。」 「五万两白银？」燕青冷冷的质问道：「我主人的人头，就值五万两白银？」 卢俊义是大名府首富。 但是卢俊义本人的家产，不说富可敌国，至少也远远多于五万两白银。 一点红没有讲话。 他并不是总有接单的自由，就好像卢俊义这一单，是他的师父安排给他的。 无论对方出多少银子，也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这些银钱，从来都不会进入他的口袋。 燕青道：「你告诉我这件事，就是让我报仇，对吗？」 他的脸上满是泪水。他后退几步，挽起了自己的衣袖，伸手胡乱的抹了一把眼泪，冷冷道：「我现在就杀了你，为小乙的主人报仇！」 第34章 第一杀手 一点红道：「你杀不死我的。」 燕青沉声道：「至少小乙可以为主人而死。」 「你这样平白无故的死掉, 才是对不起你主人。「花芝芝接话道：「你若当真想为你主人报仇，就应该去追查这件事的幕后真相，找到真正的兇手。「 燕青一愣。 花芝芝继续道：「就像我一样！」 她的目标一直很明确，她要找楚留香, 所以她不会在任何非楚留香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这就叫做打蛇打七寸, 擒贼先擒王。 这句话还是小乌告诉她的。 她拍着燕青的肩膀道：「年轻人, 不要太急躁。」 一点红：「……」 第54页 如果燕青不是正沉浸在主人被杀的悲伤之中，他现在一定也会觉得无语，但是他依然沉浸在这莫大的痛苦之中, 只觉得花芝芝的话, 如雷贯耳，当即便令他瞬间清醒过来。 燕青点头道：「不错！小乙只有活着, 追查出幕后真兇，才能够帮主人报仇！」 花芝芝欣慰道：「没错, 就是这样！所以你应该和我们一起离开……」 她话还没讲完, 便听燕青认真道：「所以我应该回到杭州！」 花芝芝愕然。 燕青道：「我要回到意外发生的地方，这样或许我就能找到线索来调查这件事。」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道：「但是你一旦回去，立刻就会被那些官兵抓住的！」 燕青究竟知不知道，他到底是有多幸运，才能遇到他们, 才能在方才不被那些官兵抓回去？ 他居然还要自己跑回去？ 花芝芝在心里轻轻嘆了一口气。人类果然是她难以理解的笨蛋生物。 燕青道：「就算被抓住, 小乙也绝不会独自离开，苟且偷生。」 他看向花芝芝, 拱手道：「姑娘救命之恩, 在下铭记心中，日后必当回报。在下告辞。」 在路过一点红的时候, 他冷冷道：「我总有一天，会杀了你。」 一点红依然抱着剑，默然不语。 花芝芝眨着眼睛道：「但是一点红也救了你啊！一命抵一命，你们两清了，谁也不欠谁，是不是？」 燕青走出几步，才轻声道：「小乙这条命，怎可与主人相比。」 花芝芝：「……」 大家都是人类，大家的命都很短暂，为什么会有差别？ 她完全不理解。 看着燕青离开的身影，花芝芝对一点红道：「他说要杀你，你怎么都没有反应？」 一点红道：「很多人都想杀我。」 方才那句话，他不知听多少人对他讲过。 一点红的剑很贵。 所以他从来不会杀多余的人。 收一份钱，便只杀一个人。他会尽量选择一个只有他和死者两个人的地方，但有的时候他不可避免会当着死者的亲人或者朋友面前杀人。 然后，他便会听到这些话。 他能够看到他们愤怒的眼神，他能够感受到他们的仇恨，而他会一言不发，照单全收。 他不讨厌这样的眼神。 他从那些人的眼中，感受到一种无法形容的生命力，仇恨的种子就好像扎根在地下，破土而出，茁壮成长。 他对自己做的事情，不觉得愧疚。 但是他对他人对他的仇恨，也觉得合理。 他见过一个孩子，当他杀死某个曾经在武林中声名显赫的帮主之时，他收回剑，缓步离开。 他以为那时只有他一个人，却忽而有一个小女孩跑出来，用一把小木剑去捅他的肚子。 他低头看着那个小女孩。 一动不动，任由她捅。 许久，他才轻声道：「记住我的样子。」 那个小女孩仰头看他。 一点红蹲下身子，让那个小女孩看他看的更清楚一点，他那双灰色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他轻声道：「记住我的样子，你才能找我报仇。」 他想，若有一天这样死掉，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杀死太多人的手，当然也会死在别人手里。 江湖就是这样的。 或者说，做他们这行的，就是这样的。 江湖之中从来都不会缺少杀手和刺客，只要有人存在，就会有恩怨。只要有恩怨，就会有像他这样，出卖自己的剑来赚钱的杀手。 若问杀人事，但寻一点红。 他是江湖上公认的第一杀手，他的剑被称为中原第一快剑。 但是他出道也不过短短几年。 在他之前呢？在他出道之前，第一杀手是谁？ 已经没有人记得。 甚至于就连一点红自己，都不再记得那个人的名字。他只记得那个人的眼睛，记得自己的剑刺进那人咽喉的那一刻，那昔日的第一杀手看向他的眼睛。 充满了不敢置信，愤怒，不甘……到了最后，似乎有一丝潜意识里的认命，还有一丝终于解脱的放松。 他死在一点红剑下的时候，年纪很轻。 杀手的年纪都很轻。因为他们通常还来不及变老，就会死在另一个人的手中。 他已然不记得上一个江湖第一杀手的名字。 比上一个更久远的杀手，又还有谁会记得呢？ 他们都将死在别人剑下。 或许是今天，或许是明天。 他们都将被人遗忘。 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一年。 他们的生命就是这样短暂，朝生暮死，如此仓促。 而不论过了多少年，只要有江湖，总会有杀手。 花芝芝懵懂的点了点头，瞭然道：「我懂了！你们和韭菜一样！」 她不了解杀手，但是她了解韭菜。 她知道韭菜就是这样一茬又一茬的。 一点红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后道：「差不多。」 花芝芝道：「可是我不想你死。你死了，就没有人带我玩了。」 一点红默然半晌，缓缓道：「短时间内，我还不会死的。「 他还没有遇到过，能杀死他的人。 不，他或许已经遇到了。 他们那天晚上交手虽然不多，但是他已经知道，倘若对方想，对方一定有办法杀死自己。 第55页 即使对方的剑没有他快。 但并不是每个人，杀人都用剑的。 并且那个人从来不会杀人。他和他完全相反，一点红用生命赚钱，而楚留香，却在无条件帮助生命。 楚留香永远不会杀人。 而一点红也再没有遇到过第二个，能赢了他手中之剑的人。 但说不定，未来会出现这样的人呢？ 一个能杀死他的人，然后那个人会取代他，成为新的第一杀手。 花芝芝拍着胸脯道：「没关系，有我保护你！」 一点红不禁一笑。 花芝芝笑道：「你进步很快！你这一次笑起来比之前已经自然很多了！」 听到她这么说，一点红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笑了。 而就在他意识到自己在笑的一瞬间，他的笑便瞬间变得不自然起来。 他只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都僵硬了几分，他不需要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笑容有多么僵硬和诡异。 可就在他想要收回笑容好的一瞬间，却忽而听花芝芝不解道：「你笑起来很好看！为什么要停下呢？」 一点红凝视着她。 花芝芝道：「你不相信我？」 她似乎意识到什么令她极度震惊的事实一样，她跳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不相信我？」 拜託，她可是一朵花！ 她天生就是美丽的象徵！ 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比她更擅长寻找美丽，发现美丽吗？ 而现在，竟然有人质疑她找到的美丽！她当然不会允许，即使那个人就是当事人本人也不行！ 一点红道：「下次再笑。」 「真的？」花芝芝歪了歪脑袋，嫣然道：「你不准骗我！」 「我不会骗你。「一点红轻声道。 他何止不会骗花芝芝？他根本不会骗任何人。 但凡他会骗人，他方才也不会直接在燕青面前坦白是自己杀死卢俊义的事情了。 而他既然都不会欺骗任何人，当然更不可能会骗花芝芝。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忽而道：「你说你要去长沙杀人，大概什么时间杀？你的日程会不会很紧张？「 一点红面色一冷，轻声道：「你不想和我去长沙了，是不是？」 花芝芝道：「我不是不想去长沙，只是我必须得回杭州一趟。我有很多事情要对张啸林说。」 她这句话一出口，花芝芝自己都愣住了。 对于她而言，明明应该只在意楚留香一件事，其他事情都与她无关才是。 但是她在方才听到那些官兵提起「顾公子」这三个字的时候，第一反应便是要回去告诉张啸林。 可是这一切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又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 但是大家对她都很好。张啸林一而再再而三的救她的命，无情对她总是那般温柔，和他的名字截然不同的温柔，追命虽然爱开玩笑，嘴巴里从来没有一句正经话，但是他很喜欢夸她漂亮，又爱捧她的场，和追命聊天总是让她喜笑颜开，燕青对她也很好，又送银子给她，还主动想要介绍大美女给她认识…… 这些都是真真切切发生在她身边的，她怎么能视而不见？ 若她把这些官兵的话告诉张啸林，张啸林那么聪明，一定能发现什么背后的秘密。说不定能帮到无情查案子，也能让追命少走点冤枉路，就算轻功再好，跑到沧州也是很累的。 而且，也能够帮燕小乙洗清他杀害主人的冤屈。 她抬头看向一点红。 可是一点红对她也很好。他给她打五星好评，还要带她去长沙玩…… 「好。」一点红轻声道。 花芝芝一愣，道：「什么？」 一点红依然抱着剑，手臂交叠在胸前。那双灰色的眼眸凝视着花芝芝，回答道：「我不赶时间。你想回去，我们就回去。」 这从来，都不是一个选择题。 第35章 西瓜大侠 但出城容易, 进城却一点都不容易。 特别是现在城内出了命案，官府认定的兇手又在畏罪潜逃，故而他们立刻加强了对进城人员的排查，若没有通关文牒, 一律被押入大牢。 花芝芝看着那已经排成长队, 都拿着通关文牒等着进城的人, 惊讶道：「居然每天都有这么多人要进城！」 「这里很繁华。」一点红道：「所以住在附近城镇的市民也都会来这里做生意，或者买自己需要的生活用品。」 花芝芝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确实如同一点红所说, 这正等着进城的很多人, 都是周边城镇的生意人。他们赶着马车，马车上拉着满满的货物, 车辙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还有的人，只靠自己的肩膀, 背着装满蔬菜或者新鲜鲤鱼的扁担。 然而显然, 因为今天查人尤其严格，导致大家进城的速度变得很慢，很多人脸上都浮现出了不耐烦的神情，却又不敢表露出来。 花芝芝道：「可以给我看看吗？」 一点红道：「看什么？」 花芝芝理所当然道：「你的通关文牒啊！我还没见过呢。」 此前她和张啸林赶路的时候，说来奇怪，似乎张啸林只要刷脸, 就可以无论哪里都来去自如。 想来是因为张啸林是做人参生意的大户！他的人参卖到了全国各地, 自然也便不再需要通关文牒了。 第56页 于是她满怀期待的希望一点红能拿给她看看。 然而一点红却道：「我没有。」 「没有？」花芝芝惊讶道：「既然你没有，那你是怎么全国巡迴杀人的？」 一点红道：「靠这个。」 花芝芝看向他的手中, 那分明是一锭白银。 一点红淡淡道：「这就是最好的通关文牒。「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 现在不过是贿赂几个看门人而已，再简单不过了。 花芝芝忍不住一笑, 拍手道：「一点红，你可真聪明！你可以教教我吗？「 一点红道：「教你什么？「 花芝芝理所当然道：「教我怎么花钱！」 她怎么就想不到用银子来做通关文牒？花芝芝觉得，这一定是因为她对花钱这件事情上还比较生疏。 她到现在为止一共也就花过三次钱，一次是给app付押金，一次是赔偿自己骑车撞坏的水果摊，还有一次就是给张啸林满城买美食。 她的花钱经歷这么贫瘠，她想不到用银子过关也是情理之中的一件事。 一点红：「……」 一点红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 他不是不想答应她，只是……他着实不知道这个应该怎么教。 他默然半晌，僵硬道：「我只接杀人的单子。」 花芝芝理解的点了点头，认真道：「如果以后我要杀人，我一定找你！」 一点红淡淡一笑，道：「好。」 于是一点红和花芝芝便也来到了队伍里，跟随着队伍等待着排队进城。 花芝芝站在队伍末尾，踮起脚尖往前看去，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不禁松了口气。 这里的守卫这么森严，想来是还没有抓到燕青。 而燕青此前已经离开了有一会儿了，他既没有出现在这里，想来一定另寻了其他路进城。 只要他没有被抓住，她就开心。 花芝芝想。 / 燕青的确另外寻了进城的路。 他此时此刻就躲在一个马车的车底。 他来到城门口的时候，发现这里正在严查通关文牒，并且对每一个进城的人，都和手中的画像比对，而那画像，分明画的就是他自己。 平日里只有两个人把守的城门，今天却有足足一队人马，就连城墙上守卫的士兵，也是以往的三倍人数。 想来要靠自己从这扇门走进去，根本是天方夜谭。 于是燕青便转身离开了。 他来到了另一条路上。 这是一条，从邻近城镇赶往杭州的必经之路。燕青知道，很多人都会走这条路来做生意，于是他便提前守在这里，直到有人赶着马车经过，燕青悄无声息的跟在马车后，忽而跪地，借着身体的力度勐冲向前，眨眼间便已经钻进了车底。 燕青用手握住马车的车架，手臂用力，那藏在紧紧裹在身上的黑衣之下的肌肉都瞬间绷紧。他虽然身材瘦削，但是他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极其有力，否则，他又怎么会是相扑天下第一的浪子燕青呢？ 他的腰徐徐离地，他的双腿也迅速绷直。 他整个人，就这样直挺挺的贴在马车底座上，而只依靠着一对手臂。 他的动作很敏捷，很迅速。 故而仅仅是一瞬。 不过是马车晃了一晃，燕青就已然趴在了车底。 那车夫只以为是这路面不好走，所以马车才会忽而显得沉重了一些。他也没有多想，只是加快了赶车的频率，让马车的速度不会慢下来。 此时此刻，燕青所搭的马车正驶到城门外。 那商人将他来往杭州做生意的通关文牒交给官兵，官兵检查之后又派人打开马车车门，检查货物。 那商人从未见过这城门守卫这般严格的样子，好奇道：「官爷，可是城内发生了什么大案？「 燕青当即竖起了耳朵。 那官兵不耐烦道：「闭嘴！有没有什么大案，我需要向你交代吗？」 「官爷说的是！」那商人连忙道：「是我多嘴，是我多嘴。」 那几个官兵打开马车车门，见马车里的确载的是堆的满满的西瓜之后，才放心的关上门，道：「放行！」 燕青松了一口气。 那商人重新回到马车上，他刚刚勒紧拉扯马匹的缰绳，却忽而听另一个官兵道：「等等！」 燕青已然再次绷紧身体，随时做好一跃而出，殊死抵抗的准备。 那商人道：「还有什么吩咐？」 那官兵道：「天气太热了，我们问你买几个西瓜。」 他把「买」这个字，有意读的很重。 那商人连忙道：「我怎么能要您的钱呢！我孝敬您都来不及。爷你们需要多少，我这就给你们搬下来。」 那官兵冷哼道：「算你识相。」 「不过不必了。」那官兵继续道：「我们自己去取就是。」 他说着，打了个响指，喊道：「兄弟们，休息一下，来吃西瓜了！」 花芝芝仰着脖子眺望着前方的情况，见状，气唿唿道：「这些官兵真不是好人！简直贪得无厌，又吃又拿！搬走人家这么多西瓜，连钱都不给。」 「嘘，小姑娘。」排在花芝芝前面的人回过头，连忙道：「你莫要这么大声音，若让他们听到，一定会来找你麻烦的。」 「他们既然敢做，还怕被说吗？」花芝芝扬起下巴道：「找就找，他们能拿我怎么办？」 第57页 「姑娘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那人嘆息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斗不过他们的。」 花芝芝却眨了眨眼睛。 脆弱的人类可能对此毫无办法，可是她又不是脆弱的人类，她可是无所不能的小花妖。 这么想着，花芝芝忍不住一笑，嫣然道：「我倒觉得，善恶有报！坏事做多了，总会遭报应的。」 她这么说着，悄悄的掐了一个法术。 只见那正带头搬西瓜的人，忽而之间脚底一滑，手中的西瓜径直脱手而出，向空中飞去。 说来奇怪，那西瓜似乎有自己的想法一般，并没有直直的掉下来，而是在空中转了一个圈，忽而砸到了一个背对着它的官兵脑袋上。 西瓜瓜皮应声破裂，裂了一道口子，正好严丝合缝的套在了这个官兵的脖子上。 这个官兵现在看起来很是滑稽，旁人的脖子上都顶着脑袋，他的脖子上却顶着一个大西瓜。 他的头被西瓜盖住，自然根本无法看清眼前的一切。 而人类对未知都是带着本能的恐惧的。这个官兵眼前忽而一片漆黑，自然再不敢往前半步，当即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可是他身后，正好有一个官兵跑来想要帮他把脑袋上的西瓜拔掉，他这一退，正好踩在了这来帮他的人脚上。 被踩的人痛唿一声，那被西瓜罩住脑袋的人察觉到不对，连忙转过身想要查看，可是他一转身，另一只脚也重重的踩在了那人脚上。 那被踩的人发出一声如同鸣鸟的悲啼一般的惊叫。 他们脚上的靴子都是朝廷特制的官靴，极硬，极厚重。 这下，那个来救他的人，简直如同被钉子钉在路上一样。 又跑来几个人，扶着西瓜人后退。那被钉在地上的人终于获得自由，可是因为吃痛他的脚根本没有办法动弹，他走了两步路便一下没掌握好平衡就摔向了前方。 然后他摔倒在了一个人身上。 然后他摔倒在了一串人身上。 就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连串的人，眨眼之间，都跌的乱七八糟的摔倒在地上，不是你的胳膊在他的腿上，就是他的脑袋在他的屁股上。 这当然是花芝芝又悄悄掐了几个法术的结果。 反正场面一团乱，也不怕更乱一点。 这简直是一出令人捧腹大笑的滑稽戏。 排队的人们看得很是入神，早在那西瓜空中转体二百七十度然后飞去一个人脑袋上时，大家就在努力憋笑了，此时此刻，纵然再有自制力的人，也无法继续忍耐。 于是不知是谁发出了第一声笑声，很快便笑声四起，连连不断。 燕青一直在车底，并没有看清楚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更不理解为何一个西瓜，就让一组官兵都乱作一团。 虽然心中不解，但是这的确给了他很好的机会。 趁着大家注意力都不在城门，燕青一个翻身从马车底钻出来，然后立刻飞快的跑进了城门。 只有一个人看到了他的身影，这个人自然就是花芝芝。 不过花芝芝本意就只是看不顺眼这些官兵吃瓜不给钱，谁知却意外帮了燕青大忙。 花芝芝忍不住在心里想，相比自己的服务，燕青给自己的银子简直太物有所值了！ 自己简直就是服务业的楷模！ 不知是不是回应她心中所想，她手机忽而发出了接到新订单的提示音。 第36章 真假参半 在看完订单之后, 花芝芝就陷入了闷闷不乐。 她只觉得今天的阳光也不明媚了，微风也不温柔了，就连口袋里还没有花完的银子也不可爱了。 哦不，银子还是可爱的。 那些官兵出了丑之后, 便立刻换了班, 重新换了一队官兵, 无论是这些来换班的同事，还是一直在排队的市民，看了一出滑稽戏之后, 都不禁心情大好, 大家的耐心都不自觉多了起来，工作效率也提高了不少。 轮到一点红的时候, 花芝芝跟在他身边，好奇的探出脑袋看。 「通关文牒！」那官兵道。 一点红没有讲话, 只是自然的拿出那锭银子。 那官兵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近乎于熟练的将那银子藏在袖间，然后拿起那张燕青的画像，和一点红仔细比对之后，便放一点红和花芝芝一起通过了。 花芝芝惊喜道：「果然很好用！」 一点红淡淡一笑。 他现在似乎很经常笑。而每每都是待他笑完，才会意识到这一点。 他有些僵硬的收回笑容。 花芝芝道：「不知道张啸林现在醒了没有，我们可以先试着去客栈找他……」 她话还没讲完, 忽而听身后有人含笑道：「姑娘方才那招好厉害, 不知姑娘如何做到的？」 花芝芝循着声音转过头，但见一个一袭青衣, 脸上稜角分明, 五官深邃的男子一边鼓掌一边向她走来。 这个人气质很是文雅，在这满街喧嚣之中, 甚至有几分格格不入的意蕴。 花芝芝装傻道：「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方才那西瓜，是姑娘操纵的，不是吗？」那公子笑道：「你是如何做到的？让在下猜猜，可是透明鱼线？」 花芝芝根本没有办法解释自己的法术，既然对方主动给了她一个理由，她当然没有不顺着这个台阶下的道理。 第58页 于是花芝芝并没有否认他的猜测，而是警惕道：「你是谁？」 那公子道：「是在下唐突，被姑娘的才华所惊艷，竟然一直忘记自我介绍。在下连云寨大当家，顾惜朝。」 花芝芝一愣。 这就是那一直存在于各路传言中的顾惜朝？ 顾惜朝继续道：「连云寨一直都驻扎边界，帮助百姓。边疆连年战乱，金国，辽国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驻守边疆的军队也毫无纪律，对附近村庄掠夺收税，我们连云寨一面对抗外敌，一面对内对抗官兵，只为给边疆百姓一份安宁。「 花芝芝对顾惜朝的话才不相信，她又不是笨蛋，不是每一个人对她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的。 她最相信张啸林。 当然张啸林也时常骗她，就好像他明明不是楚留香，却非说自己是楚留香。 花芝芝转过头，好奇的看向一点红，道：「一点红，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一点红只道：「我不是连云寨的人。」 潜台词是，他哪里会知道。 他不明白花芝芝为什么要来问他这个问题。 花芝芝追问道：「但是你是江湖中的人啊！」 怎么看，一点红知道的，也应该比她要多才是。 一点红点头道：「的确听说过不少连云寨的仗义之举。连云寨中英雄辈出，自从九现神龙戚少商接任寨主之后，连云寨声名更盛。「 顾惜朝笑道：「不错。这位戚大寨主，正是我的结义大哥。」 花芝芝道：「好吧，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一个人莫名其妙跑来她面前，夸自己公司有多好多好，怎么看都是资本家的阴谋。 就好像她手机里的外卖app一样。 花芝芝在心里想。 果然，顾惜朝道：「坦白说，在下这次离开连云寨，週游全国，便是要遍寻正义人士，来发展壮大连云寨。方才那些官兵欺压百姓，姑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与我们连云寨的行事风格和处事准则完全一致。姑娘的才华又令在下心存仰慕，故而……」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忽而一笑，嫣然道：「你说你想要我随你去连云寨？」 一点红看向她。 顾惜朝点头道：「莫非姑娘已经同意……」 花芝芝扬起下巴道：「我可没说我同意，我只是想问一个问题，你若回答的令我满意呢，我就考虑考虑。」 顾惜朝笑道：「姑娘请问。」 花芝芝道：「前任知府，是不是你杀的？」 这话题转的太过于生硬，顾惜朝一时都愣住了。 许久，他才一笑，道：「姑娘莫听信小人传言。我连云寨与官府素来不合，官府屡次派人围剿，但是我们的反击也只为自保和保护百姓，从来不曾主动挑起和官府的战争。我又怎会不远万里，跑来这里杀一个知府呢？」 花芝芝抱着手臂道：「这么说，我错怪你了？「 「我虽不知姑娘为何要问我这个问题……」顾惜朝轻嘆道：「但倘若姑娘是从旁人口中听到了我的名字，可莫要中了旁人挑拨离间之计。」 「挑拨离间？」花芝芝重复道。 「不错。」顾惜朝嘆息道：「连云寨在江湖和民间的威望一直很高，官府为了要瓦解市民对连云寨的信任，来栽赃诬陷连云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一点红忽而道：「连云寨的威望，都在沧州。杭州市民，也买连云寨的帐吗？」 他们也就是在茶馆说书人口中，听过几段连云寨的故事而已，何至于要不惜设这么大一个局栽赃顾惜朝呢？ 顾惜朝苦笑道：「说来惭愧，在下也曾想要入朝为官，只是因一些私人问题……故而和之人，闹的不甚愉快。」 一点红没有再讲话。 他只是从江湖的层面上提起自己的怀疑，既然顾惜朝说这是私人恩怨，那么他无话可说。 不，他还有话要说。 一点红道：「她不会和你走，她不会去连云寨。」 顾惜朝道：「阁下何出此言？」 「因为她已经答应和我走。」一点红冷冷道：「而我不会去连云寨。」 顾惜朝微微一笑，道：「我倒觉得，阁下以后总会到连云寨去的。阁下这样的中原第一快剑，若能加入，我连云寨一定会如虎添翼。」 「听起来，你的确是一个事事为连云寨的好当家。」花芝芝歪着脑袋道。 顾惜朝由衷道：「我大哥对我恩重如山，又信任我如手足，我自当尽心尽力才是。不知姑娘……」 「一点红说的没错。」花芝芝侧了侧身子，靠在一点红手臂上，笑吟吟道：「我不会和你回连云寨。」 「可你方才说，我回答上你的问题，你就……」 顾惜朝话还没讲完，花芝芝就立刻打断了他。 花芝芝道：「我可没说只要你回答，我就和你走。我说的是，若你的回答能让我满意，我就和你走。」 她嫣然一笑，挑眉道：「你的回答，我不满意！「 顾惜朝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想来姑娘和连云寨之间，缘分还未到。待缘分到来之时，姑娘自会来的。「 花芝芝：「……」 什么缘啊分的，她根本听不懂顾惜朝说什么。花芝芝无语道：「其实也没这么困难，你下一单外卖，我就去了。」 第59页 她就是这么可怜。 天可怜见的社畜打工花。 「下一单什么？」顾惜朝听的一头雾水。 「没什么。」花芝芝道：「总而言之，我们现在要走了。」 她说完之后，忽而想到什么，扬起下巴道：「不过呢，我也不是没有改变主意的可能。所以你最好把你的住址留给我，这样我想改变主意和你去连云寨的时候，就可以去找你了。」 顾惜朝却摇头道：「缘分既不到，纵然留下地址，也是枉然。在下告辞。」 花芝芝：「……」 怎么又扯缘啊分的，她最讨厌和尚，也最讨厌这些类似和尚的说辞。她甚至于想要拽一下顾惜朝的头髮，看看他的头髮是不是真的。 顾惜朝说完之后，便独自离开了。 花芝芝正欲继续赶路回昨天的客栈，一点红却停下了脚步。 花芝芝不解道：「为什么要停下来？」 一点红道：「你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花芝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但见楚留香正站在不远处的一个转角，向他们走来。 花芝芝眼睛一亮，开心的喊道：「张啸林！」 下一秒，她便已经快跑几步，便冲进了楚留香怀里。 一点红正欲跟上去的步子一顿。 花芝芝习惯性搂着楚留香的腰，仰头看着楚留香，兴奋的邀功道：「张啸林，我刚刚遇到了顾惜朝，我本来想要套他说出地址，然后转告给你的！可是他却不肯说……」 她甚至都没有问一句，楚留香为什么在这里。 楚留香微笑道：「我知道，我方才听到了你们的对话。」 「你听到了？」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好奇道：「你觉得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楚留香悠然道：「真假参半。」 哪句是真，哪句是假。顾惜朝或许能迷惑的了这世间所有人，但他绝对无法迷惑楚留香。 没有人能欺骗楚留香。 第37章 蚯蚓订单 花芝芝道：「哪句是真的？」 楚留香道：「他说他来拉拢人去连云寨, 虽然不知这么做的用意为何，但这是卢俊义这件事唯一的解释。」 花芝芝道：「你也听说卢俊义的事情了？」 楚留香摸着鼻子道：「今天大街小巷都在讲这件事，大名府首富被他最忠心的家僕所杀，我想不知道也不行啊。」 花芝芝立刻道：「燕小乙是无辜的！」 楚留香道：「燕青自然是无辜的。顾公子先是派人把燕青用药迷倒, 然后把他带到城外, 之后再僱佣杀手, 杀死卢俊义，以此来设计让燕青成为通缉犯。」 花芝芝震惊的看着楚留香。 楚留香不解道：「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花芝芝转头问一点红道：「一点红，你对我讲的那些事, 你也对他讲过？」 一点红摇摇头, 道：「只有你。」 花芝芝震惊道：「那他怎么会知道！」 而且还说的分毫不差！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或许因为我是楚留香。」 花芝芝：「……」 花芝芝依然维持着抱着楚留香的姿势, 不满道：「你不能总开这个玩笑！我找楚留香，是因为楚留香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不是你可以随便拿来开玩笑逗我玩的！」 楚留香失笑。 花芝芝瞪着他道：「所以, 不要再说你是楚留香！」 楚留香好奇道：「你究竟和楚留香有什么仇？」 花芝芝道：「我本来不想说的, 但是我觉得你是个好人，告诉你也无妨。」 一点红忽然道：「我也需要听吗？」 花芝芝道：「当然要听！但是前提是，你们不可以把我说的这件事告诉给楚留香。」 楚留香摸着鼻子苦笑道：「这么说，我倒是听不得了。」 花芝芝无语道：「不要再开这个不好笑的玩笑！其实我是楚留香的家人！」 一点红：？ 楚留香：？ 花芝芝继续道：「楚留香背叛了他的家族，联合我们的宿敌，密谋危害我们。我是受家族长老任命, 专门来把这个叛徒抓回去的！」 一点红：「……」 楚留香：「……」 花芝芝道：「你们为什么不说话？」 楚留香苦笑道：「因为我着实不知道, 我什么时候多了一位你这样漂亮的家人。」 花芝芝瞪着他道：「你一定要故意惹我生气吗？」 都告诉他，不要再开这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为什么张啸林就是不听呢？ 即使美色可以做免罪金牌, 但是也不能这么滥用啊！ 花芝芝不想和他过多废话, 以免自己因为心情太不爽所以施个法术关起他的嘴巴，到那时, 就不是透明鱼线所能解释的了。 一点红那双灰色眼眸看了花芝芝几秒，从沙哑的嗓子里吐出两个字：「笨蛋。」 花芝芝：「……」 算了，她可是一朵花。一朵花当然不能和人类一般见识。 于是花芝芝索性转换话题道：「好吧，我们说回顾惜朝。他让燕小乙变成杀人犯，和他给连云寨招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楚留香道：「连云寨和官府向来势不两立，于是对于诸如燕青这般，被官府通缉，走投无路，甚至身陷大牢，但自己又无愧于心，自然不能束手就擒的人而言，加入连云寨，便是唯一的出路。」 第60页 「不错。」一点红道：「他方才说我以后也会入连云寨，想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会的！」花芝芝立刻道：「你不会被官府通缉走投无路的！无情已经答应六扇门不会再通缉你了！」 一点红道：「可我不会背叛我师父。」 他这句话是看着楚留香讲的。 他很感激楚留香为他做的一切……他没有朋友，楚留香第一次让他明白了朋友的意义。 但是那是他师父。 是养他长大，教他武功的师父。 若一定要有一个人为他和他师弟师妹剑下的这些亡魂负责，他宁愿那个人是自己。 楚留香微微一笑，轻声道：「我明白的。」 花芝芝正欲说些什么，却忽而听一个官差一边跑一边大声道：「燕青抓到了！燕青抓到了！」 花芝芝面色一变，恨铁不成钢道：「这个笨蛋！」 亏的她这么费力从官兵手里把他救出来，结果转头他就又被官兵给抓起来了。 早知道她就不管他啦！ 若是她不理燕小乙，现在都已经和一点红在长沙吃米粉了也说不定。 楚留香却道：「不必担心，是他自己主动被官兵抓到的。」 于是花芝芝更加诧异了。 楚留香微笑道：「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花芝芝惊讶道：「大牢里有老虎吗？他偷老虎的儿子做什么？」 她此前也住过大牢，但是她不记得大牢里有老虎。 楚留香无奈道：「这只是一个比喻。他想要查明这背后的真相，便必须要装作不知，主动跳进这个陷阱之中，将计就计，直到查清一切。」 花芝芝抱着手臂，狐疑道：「这办法不会是你出给燕小乙的吧？」 楚留香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这的确是他教给燕青的。 花芝芝道：「因为燕小乙没有你这么聪明，以他的脑子是想不到的。他满脑子都是要杀死一点红呢！」 楚留香轻嘆道：「你说话总是这么直接吗？」 还好燕青现在在大牢里，不在他们身边。 花芝芝点头道：「不错！所以我的朋友很少！」 楚留香哑然。 一点红安慰花芝芝道：「没关系，你的朋友比我多。」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忽而道：「张啸林，你危险了！」 楚留香好奇道：「我哪里危险？」 花芝芝拍手道：「顾惜朝想要招揽燕小乙，所以让一点红杀了卢俊义！那么顾惜朝也想招揽我，这么看，他一定会让一点红杀了你，然后嫁祸给我！」 女孩脸上的表情很是神气，言笑晏晏，眉眼弯弯，粉色的眼眸亮晶晶的，让人一旦对视，便再也移不开视线。 「不会。」一点红忽而道：「我杀不了他。」 花芝芝哑然。 楚留香笑着摸了摸鼻子。 花芝芝道：「好吧，既然燕小乙去坐牢了，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等。」楚留香微笑道：「用不了多久，顾惜朝就会去劫狱了。」 一点红道：「我要继续去长沙，有人正等着被我杀。」 花芝芝道：「所以小乙去蹲大牢，张啸林坐在这里等着，一点红去杀人。至于我……」 花芝芝的脸迅速沮丧起来，难过道：「我去挖蚯蚓。「 「你为什么又要去挖蚯蚓？」楚留香不解道。 花芝芝道：「当然因为有一位上帝下了单，他要我挖八百六十七条蚯蚓给他送过去！」 当她还在杭州城外排队的时候，一低头看到这单子就只觉得两眼一黑。 究竟是什么奇怪的人，会下这样奇怪的单子？ 那个人留的联络姓名也很奇怪，叫四条眉毛。怎么可能会有一个人，长着四条眉毛呢？ 而且还要八百六十七只蚯蚓！他要把蚯蚓当饭吃吗！ 楚留香不禁一笑。 一点红道：「八百只蚯蚓，不是短时间能挖完的。我先去杀人，我杀完人，就回来帮你一起挖。」 花芝芝却摇头道：「不必了，你慢慢杀。我不想分酬金给你，所以我自己做就好了。」 毕竟坦白说，她很缺钱。 而她也不想再继续浪费自己的花瓣了。 一点红：「……」 他把她当好朋友，她把他当来应聘的员工。 花芝芝叉腰道：「只是一些蚯蚓而已！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 事实证明，这一点都不轻而易举。 花芝芝和蚯蚓一族是老朋友了，蚯蚓在土壤里钻来钻去，从而使土壤变得肥沃和通透，还会把无机盐等营养物质也带入土壤之中，供植物们生长使用。 每一个植物都喜欢蚯蚓，花芝芝也不例外。 花芝芝骑着她的电瓶车，来到西湖附近的一处长满了绿植的土地，只见女孩粉色的身形一闪，眨眼间，便已经消失在了那树林之中。 「蚯蚓奶奶，蚯蚓奶奶！」花芝芝喊道：「我来看你啦！」 她带了很多植物自然掉落的叶片，她知道蚯蚓最喜欢吃叶子。 这还是她从一点红拿银子做通关文牒这件事情里得到启发，想出来的办法呢。 很快，便有蚯蚓围了上来。 这里的蚯蚓，曾经听自己居住在其他城市的同族蚯蚓讲过花芝芝的名字，于是几乎一眼便认出了她。 第61页 郁金香家族年纪最小的女儿，今年才刚刚化成人形，就独自闯荡江湖。 江湖这么好玩，她却还能够不忘本心，还记得带着叶子来看望蚯蚓一族……如今这般年轻又有礼貌的花朵可不多了。 蚯蚓奶奶欣慰的看着花芝芝，只觉得越看越喜欢。 花芝芝见蚯蚓奶奶收下了自己带来的叶子，才咬唇道：「蚯蚓奶奶，我可不可以拜託你一件事情？」 蚯蚓道：「当然可以！是哪里的土壤，需要我们去松土吗？」 花芝芝摇了摇头，道：「我想问您要八百六十七条蚯蚓。您别误会，我只要未开智的，再寻常不过的小蚯蚓就好。我会保证它们的安全的！」 未开智的蚯蚓，相比于生命，更像是某种会独自活动的物体。 花芝芝一直认为生命诞生于意志。 有了思想，才有了生命。 故而她要几只本身就寿命短暂的未开智蚯蚓，似乎也无可厚非？ 但蚯蚓奶奶面色一冷，苍老的声音厉声道：「就算是没有开智的蚯蚓，也是我们一族的子民。难道你觉得，我是会为了一些叶子，就出卖我的子民吗？」 花芝芝见蚯蚓奶奶生气，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蚯蚓奶奶冷冷道：「你真是我见过最没有礼貌的郁金香！带着你的树叶离开这里！永远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蚯蚓奶奶话音刚落，原本在搬树叶的其他蚯蚓，纷纷一个甩尾，便把树叶丢在了花芝芝脸上，身上。 花芝芝没有躲。 直到所有的树叶都砸在自己身上，她才将这些树叶聚拢，抱在怀里，起身离开。 「是，蚯蚓奶奶。」花芝芝道：「是晚辈冒犯了。」 她抱着那些树叶，走出树林。 正好有夕阳落下，花芝芝忽而有些迷茫。 究竟什么，才是生命呢？ 以及……若她现在后悔了，愿意分钱给一点红，一点红还能回来帮她吗？ 与此同时，正在长沙准备去杀人的一点红，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一点红大侠，你感冒了吗？」他的僱主紧张兮兮的关切道。 一点红冷冷道：「无妨。」 僱主似是为了活跃气氛，道：「一想二骂，看来是有人想念一点红大侠了。」 一点红想起那个自然而然投入进楚留香怀里的粉色身影，默然几秒，缓缓道：「不会有人想念我。」 他毫不怀疑。 第38章 大军压境 若是没有来找蚯蚓奶奶, 直接自己去挖蚯蚓，虽然会又累又脏，但是至少，她总能挖够八百六十七只蚯蚓的。 可是现在, 她既然已经被拒绝了, 便不能再私自挖蚯蚓了, 否则的话，那就是公然与蚯蚓一族为敌。 万一因此，蚯蚓一族开始讨厌郁金香, 不再去帮郁金香松土怎么办？ 花芝芝越想越难过, 只觉得若是自己没有想要偷懒就好了。 恰在这时，忽然有一只银鸥落在了她面前。 花芝芝不认识除了小乌之外的鸟, 所以她只是坐在地上安静的看着那只银鸥，并没有与对方讲话。 那只银鸥也在观察着花芝芝, 见对方对自己没有敌意, 只是坐在一旁发呆，便放下心来，高昂着脖子不再理她了。 这只银鸥在心里想，植物果然是植物，就算化成人类，也总是保留着植物一动不动的生活习惯。 不像她们动物, 总是这般精力十足。 那只银鸥来回踱步。 花芝芝原本以为她只是在散步, 但很快她便发现不是这样的，这只银鸥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过了几分钟, 这只银鸥终于定位了她需要的地点。 只见她忽然用她又直又细的腿, 开始以一种很奇怪的频率跺着地面，整个土壤似乎都在随之颤抖。 花芝芝很好奇这只银鸥究竟在做什么, 她伸出手去触碰土壤，但是这具人类的身子总是不免有些迟钝。 眼看四下无人，花芝芝索性直接变回了郁金香。 她生长在土壤中的根系，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土壤的震动。这震动从那只银鸥的腿上传来，从地面开始，逐渐往下传递。 这是很规律的频率，这只银鸥一直在重复同一个频率。 花芝芝用自己的根系感受着，然后将这段频率记在了她心里。 但是她依然不知道银鸥为什么要这么做。 直到没几分钟，她忽而感觉到很多蚯蚓似乎循着声音，自土壤中穿行而上，它们纷纷从土壤中探出脑袋。 花芝芝当即便惊讶的发出了一声惊唿。 那只银鸥此举本就是为了觅食，既然已经引这些蚯蚓出来，只见她用自己尖利的鸟喙挑选了几只最肥美的蚯蚓，衔在自己嘴巴里，便飞走了。 而那只银鸥离开之后，那些自己爬出来的蚯蚓，也纷纷重新回到了土壤里。 花芝芝变回人形，只觉得自己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令她很是惊讶。 这些蚯蚓，怎么会主动跑出来给银鸥吃呢？ 可是她又没有办法询问这些蚯蚓，因为跑出来的这些蚯蚓都是未开智的普通蚯蚓，没有办法与她沟通。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花芝芝却忽而心中一动。 她虽然不可以自己挖蚯蚓，却没有说那些蚯蚓不能主动跟她走啊？ 于是花芝芝便从地上捡了两块石头，一块石头放在地面上，另一块石头模拟着方才那只银鸥踏步的频率，让两块石头互相敲击。 第62页 很快，两块石头撞击造成的频率便透过地面传到了地下，那些蚯蚓们又一次纷纷探出了脑袋。 花芝芝便转换着自己敲击石头的位置，以此来驱使这些蚯蚓往她安排的地方跑去。 她要去的，自然就是那四条眉毛，和她约好的交货地点。 这位上帝留下的地址，是附近的一座山头。 这更加方便了花芝芝驱动这些蚯蚓，因为一路都是土路，不需要有任何人造路面。 花芝芝这一路上，一边走一边震击着地面，于是不止她此前已经震出来的那些蚯蚓，沿途上越来越多的蚯蚓都加入了她们。 于是当陆小凤挖蚯蚓挖到狼狈不堪，眼看着距离赌约还有一大半，却已经找不到蚯蚓的时候，一回头就看到有成千上万条蚯蚓大军，向着他浩浩荡荡的爬来。 陆小凤差点两眼一黑直接晕过去。 若说他此前还在担心，自己不能如期挖到八百六十七条蚯蚓，导致自己被司空摘星嘲笑。 那么现在他看到一万只蚯蚓向着自己热情奔赴，他只觉得，自己还不如被司空摘星嘲笑。 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陆小凤想。 蚯蚓不是都在土里吗？蚯蚓怎么会在地面上跑呢？ 陆小凤用力的闭了一下眼睛，只希望自己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这一万条蚯蚓能消失无踪。 可是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这些蚯蚓非但没有消失，甚至于离他更加近了。 密密麻麻，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向他爬来，甚至于，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地面都在因为这些蚯蚓而震动。 陆小凤登时惊起一身鸡皮疙瘩，转头就跑。 陆小凤从来没有逃跑过。 无论面对多么危险的敌人，他似乎都没有逃跑过，他总是会微微一笑，一手摸着自己的小鬍子，另一手则使出灵犀一指，夹住对方的刀剑。 多么骇人的刀剑，碰上他的两根指头，都仿佛蛇被拿捏住了七寸一样，再也没有了任何挣扎的空间。 可是现在，他却在跑。 一想到身后的蚯蚓大军，他就头皮发麻。 他的两根手指，如何能够夹的住一万条蚯蚓？ 他简直做梦都想不到，他有一天会被蚯蚓追杀。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在翻跟头比赛里输给了司空摘星！ 想到这里，陆小凤只觉得鼻子一酸，一股怅然之感由内而外，简直让他潸然泪下。 若不是他疏于练习翻跟头的技巧，他就不会在翻跟头比赛里输给司空摘星，若不是在输跟头比赛里输给了司空摘星，他就不会被要求挖八百六十七条蚯蚓，若不是他在这里彻夜不眠的挖蚯蚓，就不会犯了众怒，导致被蚯蚓大军追杀…… 若能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一定日夜苦练如何翻跟头能翻的更快！ 这样的话，现在被蚯蚓大军追杀的，就是司空摘星，而不是他陆小凤了。 陆小凤跑的很快。 可是蚯蚓们追的更快。 陆小凤再快也不过两条腿，如何快的过这些身为环肢动物的蚯蚓全身都是环节？ 只是苦了花芝芝。 花芝芝既没有轻功，又没有环节，还得一直保持一成不变的频率用石头敲击地面。 她每每弯腰敲击一下地面，就要直起腰来继续跟在蚯蚓身后追陆小凤，来调整蚯蚓的方向，然后再次弯腰敲地面，再次直起腰…… 但凡花芝芝是一个真正的人，她的腰已经断了。 还好她到底是一朵郁金香。 纵然化成人形，也依然保留了一部分植物最本质的特点。就好像她不需要吃饭，只需要喝水和光照，又好像她粉色的头髮和眼眸，而她的腰，也是如此。 她的花茎主要的支撑结构是韧皮部，而这便使得花芝芝的腰，天生就比人类要柔软千万倍。 但即便如此，她依然只觉得自己，简直追这位上帝追到疯掉。 花芝芝只能气喘吁吁的大声喊道：「你别跑啊！你跑什么啊！」 陆小凤：？ 他是不是听到有人说话了？ 陆小凤下意识回过头，可是就在他回头的这一刻，恰好赶上花芝芝弯下身子去敲击地面。 于是陆小凤放眼望去，方圆十里哪里有人？ 有的只有层层叠叠的蚯蚓！ 既然这里只有蚯蚓，那么他方才听到的声音，又来自于哪里呢？ 陆小凤当即便汗毛直立，他只觉得自己简直是见了鬼，居然听到了蚯蚓在跟他讲话，让他不要跑！ 虽然蚯蚓的声音很是动听，和它们的外表很是不符…… 等等，蚯蚓的声音会这么动听，似乎更加可怕了！ 眼看着那些蚯蚓就要追上来，陆小凤连忙转头继续跑，一边跑一边自言自语着：「冤有头债有主，不是我要挖你们的！你们要报仇去找司空摘星，不要找我陆小凤！」 于是当花芝芝敲击完地面，再次直起腰，便看到陆小凤非但没有听她的话停下来，甚至于还头也不回的跑的更快了。 花芝芝：「……」 她暴躁的再次喊道：「停下！我让你停下！」 她喊完之后，不得不再次弯下自己刚刚才直起来的腰，去继续用石头敲击地面。 于是陆小凤再次循声回头，看到的依然只有蚯蚓。 于是花芝芝再次敲击完地面抬起头，看到的依然是陆小凤的背影。 第63页 而且他还把她越甩越远。 她当真要追不上他啦。 花芝芝：「……」 是聋子吗？这个人一定是个聋子吧。 花芝芝虽然尽力规避用法术，以免暴露自己的身份，但是遇到这位上帝这样把她气到跳脚的人，花芝芝只觉得，现在已经不是暴露不暴露身份的问题了，她再不用法术，她得先把自己气死。 于是花芝芝在陆小凤身后飞速捏了个法术，然后笔直的丢过去。 陆小凤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自他背心而入，下一秒，他便被定在了原地。 这，莫非是隔空打穴？ 但是他很明显感到，那东西并没有攻击他的穴位，他只是全身一凉，下一秒，便再也不能动弹了。 若不是现在天还大亮着，他当真以为自己遇了鬼。 花芝芝定住了陆小凤，终于能够越过万千蚯蚓，跑到他面前。 她疲惫的捂着肚子，用力的唿吸着，冷冷的瞪了陆小凤一眼，生气道：「你跑什么啊！你知道我追了你多久吗！」 这般如同微风拂过清泉一样动听的声音。 这般如同鲜花一般美丽的女孩。 纵然是生气瞪着自己，却也让陆小凤不禁心神荡漾，简直呆在原地，根本移不开视线。 他好像本来也只能呆在原地。 与此同时，还有随之而来的扑鼻花香……陆小凤呆若木鸡的看着花芝芝，迷茫道：「你是蚯蚓精吗？」 花芝芝：「……」 花芝芝生气道：「你才是蚯蚓精！」 第39章 天仙下凡 花芝芝用了几分钟时间才和陆小凤解释清楚自己的来意。 解释完之后, 她好奇道：「既然你已经下了单，为什么你还要自己挖呢？」 陆小凤无奈道：「坦白说，我对一个陌生人送八百六十七只蚯蚓给我这件事，并不十分确信。」 花芝芝：「……」 身为一个杰出的服务业从业者, 陆小凤的话简直让她炸毛。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 满意的看着自己带来的蚯蚓山, 骄傲的对陆小凤道：「现在你相信了吗？」 陆小凤苦笑道：「自然相信了。」 就算说他下一秒就会被蚯蚓吃掉，他都相信。 不管怎样，在明白了这些蚯蚓并不是来追杀自己的, 总归让陆小凤把心放回到了肚子里。 他开始用他随身携带的麻袋来装蚯蚓, 很快便装满了满满的一麻袋，想来一定够他所需要的数目了, 他心满意足的给麻袋封了口。 至于剩下的那些蚯蚓，因为花芝芝不再敲击地面, 于是它们很快便重新钻回了土里, 消失无踪了。 陆小凤笑道：「多谢姑娘！」 「空口无凭。」花芝芝道：「谢谢不是嘴巴讲一下这么简单的。」 陆小凤一愣，然后随即按照花芝芝所说，给她点了五星好评。 花芝芝心满意足的收到评价，又坐在这里休息了很久，只觉得方才用来追陆小凤消耗的力气都已经尽数恢復，才很好心情的开始打量陆小凤。 她忽而伸手扯了一下陆小凤的鬍子。 陆小凤道：「你这是做什么？」 花芝芝道：「看看是不是真的。因为它实在太像……你的眉毛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有意思的鬍子。 陆小凤摸着鬍子笑道：「要不然, 我怎么能叫四条眉毛呢？」 花芝芝正欲再次研究一下这两道另类的眉毛, 然而一靠近陆小凤，她就本能的退后几步, 还伸出手扇动着面前的空气。 花芝芝嫌弃道：「你几天没有洗澡了？」 陆小凤惊叫道：「我每天都洗澡的！」 花芝芝又道：「那你几天没有换衣服了？」 陆小凤再次惊叫道：「我每天都换衣服的！」 花芝芝道：「那你为什么闻起来这么糟糕？」 陆小凤这才后知后觉道：「不对, 我好像确实有三天没有洗澡了。」 他一直忙着挖蚯蚓，哪里来得及洗澡？ 花芝芝立刻捏住鼻子飞身退后数步, 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道：「既然我们已经货款两清，我先走了！」 陆小凤本能的喊住她，道：「等等！」 花芝芝道：「还有什么事？」 陆小凤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是什么。」 花芝芝挑眉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名字？」 陆小凤悠然道：「若我遇到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不问出她的姓名，将会是我的终生遗憾。」 花芝芝忍不住笑出声，她的笑声如同春风一样动听，她笑吟吟道：「是你的遗憾，又不是我的遗憾，关我什么事？」 「更何况……」花芝芝似乎生怕自己气不死陆小凤，继续道：「生活本来就应该有遗憾的。」 陆小凤摸着鬍子苦笑。 花芝芝转头要走，走出几步却又回过头看了一眼陆小凤，然后似乎有些失望的嘆了口气。 陆小凤嘆息道：「你再对着我嘆气，我心都要碎掉了。」 他有这么……令人失望吗？ 花芝芝道：「你为什么不带剑？」 陆小凤道：「因为我根本不需要剑。」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又道：「那你是江湖里的人吗？」 她原本是想要向陆小凤询问关于楚留香的事情，但是她回过头看见陆小凤身上并没有佩剑，便以为对方不是江湖中人，这才失望嘆气。 第64页 但不管这样，多问一句，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陆小凤无奈道：「你这是最典型的刻板印象。谁规定江湖里的人一定要带着剑呢？」 「这么说，你真的是江湖中人！」花芝芝眼睛一亮。 陆小凤悠然道：「不错。」 花芝芝追问道：「那你认识楚留香吗？」 陆小凤摸着鬍子道：「自然认识。」 花芝芝当即喜笑颜开，立刻向着陆小凤跑了几步，然后在闻到他身上三天没洗澡，又和蚯蚓融合在一起的味道时，她又捏着鼻子后退了半步。 陆小凤：「……」 很好，他再一次被伤害了。 花芝芝捏着鼻子道：「那你知道，我要去哪里才能找到楚留香吗？」 陆小凤摸着鬍子道：「我当然知道。」 花芝芝命令道：「那你快告诉我！」 陆小凤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花芝芝道：「因为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如果我找不到楚留香，这将会是我终生遗憾！」 陆小凤不禁一笑，学着方才花芝芝的语气，对她道：「这是你的遗憾，又不是我的遗憾，关我什么事呢？」 花芝芝：「……」 陆小凤也生怕自己气不死花芝芝，把花芝芝后半句话也原封不动学给了她，道：「更何况，生活本来就有遗憾的。」 花芝芝：「……「 花芝芝努力按耐住自己想要打人的冲动，微笑道：「花芝芝，我的名字。「 陆小凤拍手道：「芝兰玉树，果然是个动听的好名字。」 花芝芝道：「现在你没有遗憾了，你该来解决我的遗憾了。」 陆小凤道：「此前神水宫天一神水失窃，神水宫给了一个月之期，让楚留香交出天一神水的下落。但是他一直没有回神水宫去。于是神水宫要召开审判大会，就在一个月之后，邀请了江湖之中很多名门正派。若楚留香不去，便是将这桩案子默认了下来，所以他一定会去的。你若想要见楚留香，一个月后去神水宫就好了。」 花芝芝道：「天一神水的案子，是楚留香在查？」 陆小凤道：「不错。」 花芝芝道：「奇怪。」 陆小凤道：「什么奇怪？」 花芝芝道：「我朋友此前也在查天一神水的案子，我碰巧和他同行。可是这个案子都已经水落石出了，我也未曾遇到过楚留香。」 既然大家都是一路人，又怎么会完全错过呢？ 不过花芝芝很快明白了过来。 陆小凤方才也说，神水宫给了一月之期让楚留香给她们交代，可是楚留香并没有赴约。 这么想来，一定是楚留香并没有查出任何线索，自然无颜赴约。 他真是一朵笨花！ 花芝芝在心里想，还没有张啸林这个人类聪明，连这都查不出来。 既然楚留香这么笨，想来也不会如同自己以为的那么难对付。 花芝芝不禁心情大好。 今天不仅收到了五星好评，还得到了楚留香的下落，并且还知道楚留香是个笨花。 三喜临门，花芝芝当即便想要立刻跑去找张啸林好好庆祝一番！ 于是花芝芝喜笑颜开道：「多谢你了！我的大恩人！」 陆小凤摸着鬍子笑道：「不客气。你只要记住，你的大恩人名字叫陆小凤，并且找机会报答他就好了。」 花芝芝：「……」 花芝芝挑眉道：「我这朵……我这个人呢，最不喜欢的就是欠人情，所以我现在就可以偿还给你。」 反正她现在心情好。 花芝芝对陆小凤道：「把你的眼睛闭起来。」 陆小凤不解道：「为什么要我闭上眼睛？」 花芝芝不耐烦道：「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我让你闭起来，你就闭起来！」 陆小凤无奈苦笑。 眼前的女孩子容貌有多么绝美，脾气就有多差。 可是他偏偏从来不能拒绝美丽的女孩子，特别是，像花芝芝一样美丽的女孩子。 不，他根本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美丽的女孩子。 她是他见过最美丽的女孩。 既然这样，他又怎么可能会拒绝她呢？ 于是陆小凤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他只觉得一阵清凉感再次环绕住了自己，但是和此前那种将他定住的清凉感又不太相同，方才那种能量直接冲进他的身体里，现在这种能量却温柔的包裹住他。 如此轻柔，如此芳香。 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都在这样醉人的花香之中，感觉放松了不少，就好像轻飘飘的踩在云端一般。 此前挖了三天三夜蚯蚓的疲惫，也一扫而空。 不知过了多久，却依然没有任何声音。 陆小凤道：「芝芝，我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 陆小凤又问了一遍，回答他的，依然只有环绕着他的花香。 陆小凤睁开了眼睛。 放眼望去，四周早已空无一人，想来花芝芝已经走了很久了。陆小凤低下头去，看到自己身上原本沾满泥土的衣服，居然变得整洁如新，他的身体，头髮，也都变得干净而又清爽，还环绕着淡淡的香气。 她是怎么做到的？ 陆小凤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再次睁开，才终于确定了这个事实。 第65页 这一切都是真的。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鬍子。他想，那个女孩，一定是仙子。 只有天上的仙子才能这么漂亮，这么神通广大，这么……没有耐心。 不过，只要一想起女孩那抹靓丽的粉发，似乎就连没有耐心，都变成了优点。 只要属于她，都是优点。 可是天上的仙子，为什么要找楚留香呢？ 第40章 不能拒绝 花芝芝已经傻笑了一整个晚上。 楚留香好奇道：「你究竟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怎的有人上班也能这么开心？ 花芝芝神秘道：「我不告诉你。」 她眨着眼睛好奇的看着楚留香面前的那壶酒, 用力的吸了吸鼻子，惊喜道：「怎么有桃花的香气？」 楚留香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的鼻子，是不是？」 花芝芝嫣然道：「你一定很嫉妒我，因为我有一个好鼻子！」 楚留香摸着鼻子苦笑道：「若是每一个有好鼻子的人, 我都要去嫉妒他, 那恐怕我再也没有时间做其他任何事情了。」 花芝芝忍不住一笑, 然后道：「你还没有告诉我，桃花味是哪里来的。」 楚留香帮她斟了一杯酒，道：「今年新酿的桃花酿, 要不要尝一尝？」 桃花酿？ 花芝芝看着杯子里清澈的液体, 只觉得人类真是神奇。 她此前只知道露水很好喝，却根本不知, 原来水可以做成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她昨天才喝了龙井叶子泡的水，今天又看到了桃花花瓣酿的酒。 花芝芝好奇道：「既然有桃花酿, 有没有郁金香酿？」 她的花瓣那么美, 那么香，若摘下两枚来泡酒，一定是天下间绝无仅有的美味。 楚留香却道：「我未曾听说过。」 花芝芝嘟嘟嘴巴，只觉得人类的创意也仅限于此了。不酿也好，她的花瓣那么值钱，她还是拿来换钱才是最值当的。 花芝芝低下头, 先是把杯子放在鼻尖感受着桃花的香气, 然后才小心的把杯子放在唇边，好奇的抿了一口。 下一秒, 她便立刻瞪大了眼睛。 花芝芝惊喜道：「这桃花酿也太好喝了！」 她这么说着, 立刻把杯子推到了楚留香面前。 楚留香微微一笑，又给她倒了一杯。 花芝芝从未喝过酒, 今日第一次知道原来水也能变得这般美味。 她一杯又一杯的喝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只感觉自己的脑袋似乎有些晕晕乎乎的，或许是因为烛光摇曳的关系，她只觉得眼前的光线忽然变得很柔和，张啸林那张本来就好看的脸，似乎也变得更加好看了。 她专注的撑着下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楚留香看。 楚留香无奈道：「你再看下去，我都要怀疑我是不是脸上有什么东西了。」 花芝芝却忽而皱起眉头，疑惑道：「张啸林，你为什么要管燕小乙的事？」 她知道张啸林爱管闲事，但是她并不理解，燕青被人陷害，与张啸林有什么关系。 她这个话题转的很奇怪。 但是楚留香还是回答她道：「无情现在分身乏术，我自然应该帮他盯着这个案子。更何况他答应了六扇门撤销对一点红的通缉，我欠了他的情，自然要还的。」 花芝芝歪着脑袋，不解道：「你不是要帮他抓杀手组织的幕后真兇吗？和燕小乙又没有关系。」 楚留香轻嘆道：「今日红兄的话，你也有听到。他不愿松口，我们总不能强行插手他的事。」 花芝芝道：「所以你就放弃这个案子了？」 楚留香道：「自然不会。待到时机来临时，我便会追查出那幕后真兇。」 并且，是一点红不反对这件事的前提下。 花芝芝撑着下巴道：「那倘若一点红一辈子不松口呢？你知道的，你们的寿命很短暂，一闪而逝。」 她经常花费三四百年，才会改变对一件事情的想法，他们人类一共也只有不到一百年的生命，来不及改变也是理所当然的。 楚留香却道：「他会改变的。」 花芝芝道：「为什么？」 楚留香道：「因为他不喜欢杀人。」 花芝芝道：「他当然不喜欢杀人，谁会喜欢自己的工作？大家只会喜欢自己的爱好。」 楚留香悠然道：「我倒觉得，你很喜欢你的工作。」 花芝芝忍不住一笑。 她脸上带着酒醉后的红晕，她现在的反应似乎也迟钝了不少，就好像她方才听完楚留香的话，先是慢吞吞的眨了眨眼睛，然后才甜甜的笑起来。 这向来迷人又耀眼的笑容，也因为酒醉而多了几分娇憨。 楚留香的视线不禁暗了几分。 花芝芝什么都没有察觉出来，她只是习惯性的投入楚留香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坐在他腿上，莞尔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问你燕小乙的事情吗？」 楚留香好奇道：「为什么？」 花芝芝道：「因为我不想你去管他的事。」 她那双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委屈的嘟起嘴巴，宣布道：「我想要你和我一起走，一直陪着我！」 楚留香不禁一笑。 他轻声道：「陪你去哪里？」 花芝芝得意道：「陪我去找楚留香。我知道他的下落了！一个月以后，神水宫要召开评理大会，我只要去那里，就能找到他了！」 第66页 楚留香失笑。 那所谓评理大会的请帖，他都不知丢到何处了，又怎么会去这样毫无意义的场合？ 但是他此时此刻，只想问另一个问题。 他轻声道：「为什么要我陪着你？」 花芝芝愣愣的瞪着楚留香，似乎楚留香问了一个很难的问题，也或许对于一只初次喝酒的醉醺醺的小花妖而言，现在不管什么问题都很难。 花芝芝想了很久，才回答道：「你脑子聪明，对我有用。」 楚留香失笑道：「你终于发现我的用处了。」 明明此前还因为觉得他没用，所以不想和他一起走。 花芝芝没有听出楚留香的话外之意，又思考了几秒，补充道：「而且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楚留香一愣。 因为酒精的关系，花芝芝只觉得自己身上很热，她下意识的想要解开自己身上的衣服，然而楚留香却一把按住了她的手。 花芝芝不解道：「你做什么？」 楚留香苦笑道：「应该是我来问你。」 花芝芝盯着楚留香的脸，然后目光逐渐下移，落在他微微抿起的薄唇上，忽而想起了那天晚上测试身体是否有bug时候的亲吻，坦白说，那种感觉很舒服。 于是被酒精迷醉了神志的小花妖，什么都记不起来，只是下意识的想要去重温那样的舒服。 能让她觉得舒服的事情，为什么不做？ 可是就在她迷迷煳煳的撞上来的一瞬间，楚留香却偏过脸，于是她的亲吻落在了楚留香的侧脸上。 他的脸很凉。 虽然这种感觉也很让她舒服，但是对方无言的拒绝还是把本来脾气就算不上好的小花妖惹毛了。 她生气道：「你为什么拒绝我？」 楚留香嘆了口气，依然没有看她。 花芝芝只觉得自己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委屈感，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被忽视的委屈？她可是一朵花，她本来就应该是被万众瞩目的，没有人可以轻易移开视线。 就好像追命那样，那才该是正常的反应。 又好像今天的陆小凤，他一见到她，便看痴了。 可是张啸林，不仅不看她，还不让她亲他。 她忽而安静下来。 楚留香终于斟酌好用词，回过头，便看到喝醉酒的小花妖，早已经哭红了眼睛，眼泪无声的淌下来，他本能的伸手去擦，可是越擦，花芝芝就哭的越凶，怎么都停不下来。 坦白说，她现在的样子很美。 当然，她本就很美，她本就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孩。 而此时此刻，哭红的眼睛，无法言说的委屈，泫然欲泣的样子，却分外惹人心动。 楚留香无奈的嘆了口气，轻声道：「芝芝，我该怎么哄你？」 他的声音有些莫名的低沉。 花芝芝毫不犹豫道：「我要你不准躲！」 楚留香苦笑道：「我当然不想躲……」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拒绝花芝芝。 楚留香刚刚好，也是一个正常的人。 他继续道：「我只是不能不躲。」 「为什么？」花芝芝不解道。 楚留香轻声道：「此前红兄说要带你走，你便跟他走。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当然。」花芝芝道：「意味着他是好人，他想带我出去玩。」 说完之后，似乎又想到张啸林的罪状，花芝芝气唿唿道：「不像你，总是想甩掉我！」 楚留香：「……」 他什么时候想要甩掉她？ 说他没用，不想和他在一起的人是她。一言不发，只留了一封书信就和一点红跑掉的也是她。 现在被冠上想要甩掉对方这个罪名的人却是他。 楚留香轻声道：「那如果现在你面前不是我，而是红兄，你会想要和他做这些事吗？」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 她思考了好几秒才想清楚楚留香的话，然后她想像了一下一点红，对方那张稜角分明，冷酷而又坚毅的脸，那双深邃的灰色眼睛，高挺的鼻樑…… 花芝芝得出结论：一点红也很好看。 既然好看，有何不可？ 于是花芝芝嫣然一笑，拍手道：「我当然想和他做这些事！」 楚留香微微一愣。 他说不出自己现在的心情，似乎有些莫名的酸涩和失落。 他继续道：「那如果是无情呢？你也可以和他做这些事吗？」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似乎变得干燥了几分。 花芝芝回忆了一下无情的脸，也很好看。于是她理所当然道：「当然可以！」 她不明白这种问题有什么问的必要。他们长得好看，她也喜欢和他们一起玩，为什么不可以？ 楚留香没有再问下去。 他已经没有任何问下去的必要。 他摸了摸鼻子，苦笑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能和你做这些事。」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似有若无的失落。 第41章 练习亲吻 这种感觉很奇怪, 也很陌生。 楚留香很少会有这样的经歷，会这样被作为平行选择的经歷。不，这根本都不是平行选择，因为这根本不是一个选择。 花芝芝完全不认为, 这几件事是不能同时发生的。 此时此刻, 她正在用困惑的目光看着楚留香, 不解道：「为什么不行？」 第67页 她和别人是否会亲密，关楚留香什么事？ 她又没有要求他们同时和她亲密！虽然好像……花芝芝慢吞吞的幻想着。 若楚留香知道她现在脑子里在想什么，大概会吐血。 还好再神通广大的楚香帅, 也终究是一个人。 而一个人, 自然是不会读心术的。 所以他并不知道花芝芝此时此刻脑子里在想什么，便免除了要吐血的风险。 楚留香摸着鼻子无奈道：「如果我告诉你, 你只能选一个人和你做这些事……」 花芝芝打断他，不解道：「凭什么？」 楚留香：「……」 他只想解释道：「因为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的。难道你没有听过, 一生一世一双人？」 花芝芝后知后觉的思考了几秒, 忽而拍手道：「我听过！我在话本里听过！」 她听过许仙和白娘子的故事，说起来，她现在就在这个故事的发生地呢。 可是话本是话本，生活是生活，不是吗？ 她原本也以为人间当真和话本里描述的一样，但是自己亲自来走一趟, 才发现根本不同。 那话本里, 似乎全世界就只有许仙一个男人，但是她才来人间不过短短半个月而已, 已经遇到了很多好看的人。 那话本里, 法海和尚神通广大，降妖除魔, 无所不能。 可是她遇到的和尚，却道行短浅，还六根未尽，贪恋美色，根本就是一个假和尚。 所以那话本只是话本而已。 她怎么能因为话本里的妖怪只遇到一个人，就觉得自己也只能遇到一个人呢？ 更何况她本就遇到很多好看的人呀，这根本是客观发生的事实，又不是张啸林说不行，她就能不遇到的。 张啸林…… 花芝芝忽而想起了什么，她扬起下巴道：「你说这些事只能对一个人做，那你呢？你亲过多少女孩？」 楚留香失笑。 花芝芝理所当然道：「既然你可以亲那么多人，为什么我只能亲你一个人？这一点都不公平！」 楚留香无奈道：「我可从来没有，同时维持着不同人的浪漫关系。」 他是爱过很多人没错，但是当他爱着一个女孩的时候，无论时间长短，他身边一定只有那个女孩。 花芝芝认真道：「我也没有同时亲很多人啊，我现在眼前只有你，不是吗？」 她觉得张啸林不止鼻子不好，现在眼睛也变得不好了。 难道他看不到这个房间里没有别人吗？ 楚留香：「……」 他竟然没有办法反驳她。 他该怎么解释，他所说的是一个时间段，而不是一个时间点。 他也不需要解释。 因为花芝芝不想再听任何解释，她便再次亲了上来。 因为不想楚留香避开，于是花芝芝先是假装没坐稳，在他腿上一滑，重心后移，似乎马上就要失去平衡往后摔去。 楚留香自然立刻身体微微前倾，便想要去搂住她的腰帮她找回平衡。 而就在他身体刚刚探出的一瞬间，花芝芝立刻坐直了身子，直直的亲了上去。 这是一个重重的吻。 甚至于她的鼻子都和楚留香的鼻子撞到一起，花芝芝吃痛的捂住鼻子，却依然在甜甜的笑着。 这哪里有半点失去平衡的样子？ 分明是要骗楚留香主动靠近她。 花芝芝伸手勾起楚留香的下巴，满意的看着他，莞尔道：「这样多乖，你如果早点这么主动多好！」 省的她和他争论半天，究竟这件事情可以和几个人做。 楚留香挑眉看她。 他轻声道：「就这么想亲我？」 花芝芝用力点头。 楚留香悠然道：「我倒是觉得，你是在怨我刚刚拒绝你，所以才故意撞我。」 小花妖被强行冠上了不属于她的罪名，她立刻委屈的红了眼睛，反驳道：「我不是！我只是不擅长而已……」 她拿到这具身体，才刚过半个月。怎么可能会和这些已经把身体使用了二三十年的人类一样熟练和擅长？ 她能够控制身体到这样的程度，已经很好了！ 楚留香淡淡一笑，道：「不擅长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真的吗？」花芝芝惊喜的抬起头，却又狐疑道：「你有这么好心？」 楚留香摸着鼻子道：「我什么时候不好心？更何况……」 他的目光忽而变得有些冷淡，上下打量了跨坐在自己腿上的女孩一眼，含笑道：「你有那么多人要亲，我若不教会你，你还怎么亲他们呢？」 他的声音虽然带着笑，但落入耳中，却很是冷淡，还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危险。 可惜喝醉酒的小花妖不知道什么是冷淡。 小花妖只能听懂字面意思，听不懂语气。于是她惊喜的拍手道：「张啸林，你对我真好！」 下一秒，她便感觉楚留香主动亲吻了她。楚留香的唇很柔软，有些微凉。他的吻很细緻，很缠绵，他温柔而又不容置疑的撬开她的牙关，肆意的逗弄着她的舌尖，她无从躲藏，只能够跟随着他的动作，女孩唇齿间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难耐的喘息。 若她没有喝醉酒，或许会注意到，此时此刻在两人亲呢交换的气息之中，那一缕若有似无的郁金香香气。 可她偏偏喝醉了。 第68页 于是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能跟随着本能，追求着舒服的感觉，几乎要把自己整个人都贴在楚留香身上。 楚留香亲吻了她很久，这个吻越发的缠绵，越发的磨人。 他当然不可能对她无动于衷。 更何况，她又总是主动投入他怀里，对他百般挑逗。 这个吻越来越深入。 直到一直沉迷其中的花芝芝已经快要窒息，不得不主动结束这个亲吻，楚留香才含笑放过了她。 花芝芝大口地唿吸着。 她才刚刚把唿吸平缓过来，便勾起楚留香的脖子，笑吟吟道：「我还没学会，你再教我一次！」 ……这么急着学会然后亲别人吗？ 花芝芝却又立刻改口道：「你再教我千次万次！」 她兴奋道：「我喜欢你亲我，这种感觉很舒服！」 就好像……喝下一整坛桃花酿一样，让她开心。 这么想着，小花妖又眉眼弯弯的笑起来，似是想要重新找回方才那般舒服的亲吻，她热情而专注的学着楚留香方才的动作，亲吻着楚留香。 就好像一只撒娇的小猫。 她勾着楚留香的脖子，一双粉色的眼眸比这世间最美的色彩还要璀璨。她的声音就好像一根羽毛拂过心口一般令人心神荡漾。 女孩柔声道：「我想要更多，你给我好不好？求求你啦。」 第42章 高低地位 楚留香失笑道：「真不该给你喝那壶酒。」 到现在, 被折磨的是他自己。 花芝芝不解道：「为什么？这和酒有什么关系？」 楚留香含笑道：「等你醒过来，你或许就会后悔自己刚刚说的话了。」 「我才不会后悔。」花芝芝皱眉道：「我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后悔的事。」 「真的吗？」楚留香顺着她的话道：「你这么厉害？」 「当然！」花芝芝骄傲点头。 事实上她也并没有机会做什么可以让她后悔的事，毕竟她过去一千三百年几乎都扎根土壤，一动不动的修炼, 她能做的最后悔的事, 也就是少照了几天太阳。 花芝芝道：「你呢？你有没有后悔的事？」 楚留香道：「有。」 花芝芝好奇道：「是什么？」 楚留香摸着鼻子道：「后悔我没有一遇到某人, 就立刻把我的名字告诉她。」 否则，他也不用陷入此时此刻这样艰难的自证了。 一个人该怎么证明自己是自己呢？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思考了几秒, 但是她喝醉酒的脑袋根本听不懂楚留香在说什么, 事实上，她就算清醒着, 也是想不通楚留香为什么要这么说的。 既然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 花芝芝靠在楚留香怀里, 柔软的双唇胡乱的在楚留香的下巴和脖颈上亲吻着, 迷迷煳煳道：「好热。你身上好凉……好舒服。」 「芝芝。」楚留香本能的想要制止她。 他方才是想吓吓她，让女孩不要再缠着他索要亲吻，谁知对方非但没有被吓到，反而食髓知味，一定要讨来更多。 花芝芝懵懂的眨了眨眼睛，似乎不理解楚留香为什么又要拒绝自己。 她有些生气的咬了一口楚留香的脖子, 她咬的极用力, 楚留香毫无防备，身形都颤了一颤。 花芝芝看着对方脖子上迅速红起来的牙印, 又忽而有些愧疚, 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事，于是讨好的探出柔软而又湿润的舌尖, 轻柔的舔舐着对方脖子上被自己留下的伤口。 女孩的舌尖灵巧的将那皮肤上渗出的两滴鲜红捲入唇舌之间，这种感觉和接吻并不相同，但是却同样令她着迷。 花芝芝好奇的又舔舐了一下。 楚留香方才洗过澡，他的皮肤温度有些凉，刚好可以缓解花芝芝身上的燥热，吻上去干净而又光滑，就好像……清晨的露水一样。 花芝芝喜欢露水。 花芝芝喜欢楚留香。 小花妖找到了新玩具，立刻放弃了和楚留香接吻这件事，她专注的一边亲吻一边探出舌尖轻舔着楚留香修长的脖颈，就好像一只骄傲的小猫。 她听她认识的一只猫咪说过，在猫咪的世界里，地位高的猫咪会经常帮地位低的猫咪舔毛，这是在表达对地位低的猫咪的照顾和友好。 大家都是动物，想来猫咪和人类的习性应该差不多吧？ 花芝芝想。 身为一只无所不能的小花妖，对面是需要被她保护的脆弱人类，她当然毫无疑问是高地位猫咪的角色。 她舔的很开心，但落在楚留香身上却几乎要让他疯掉。 花芝芝的动作太过于轻柔。 湿润，诱人的舌尖毫无章法毫无逻辑，仅仅随着她的心意，就好像一根最柔软不过的羽毛一般，挑逗着他身体里最本能的欲望。 对方的唿吸落在他的脖颈上，温热，湿润，带着早以跨越应有距离的暧昧。 楚留香是一个很正常的男人。 一个很正常的男人，是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保持六大皆空的。 他若能做到这一点，他早就已经是得道高僧了，又何苦在这江湖之中，日夜流浪？ 于是他不得不去阻止花芝芝，以免自己当真做错什么事情。 他一手搂着花芝芝的腰，将正跨坐在他腿上的女孩拦腰抱起。他本是想要把她抱到床上，哄她睡觉就好了。 第69页 可谁知花芝芝却悄悄地拉住了他的衣服，他刚把她放在床上，花芝芝忽而用力一拽，便把楚留香拽到了她身上。 花芝芝忍不住一笑，宣布道：「别想偷偷跑掉。」 楚留香无奈苦笑。 花芝芝本来就是喜欢抱着楚留香的感觉，喜欢他身上淡淡的香气和微凉的体温。既然喜欢，那么她当然想要拥有更多，想要把自己紧紧的贴在他身上。 于是花芝芝懵懂的盯着楚留香，忽而皱了皱眉头，便伸手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我很热。」花芝芝红着眼睛央求道：「你抱抱我，你抱抱我我就舒服了。」 她的声音很柔软，就像一只可爱的小绵羊。 楚留香凝视着她。 他忽而觉得，他也有点醉了。 江湖上一直传言，说楚留香千杯不醉，但又有传言，说楚留香醉的越深，武功就越高。 这两个传言自然是假的。 他当然也会醉的。但虽然没到千杯不醉的程度，可是他也绝对不会仅仅因为几杯桃花酿，就醉掉。 可此时此刻，看着身下美丽的女孩，看着她那双迷离而又专注的粉色瞳眸，看着自己在她眼睛中的倒影……他竟当真有些醉了。 他的手指抚过女孩的脸，一点点下滑着，感受着女孩微微颤抖的睫毛，高挺的鼻樑，他的手指落在了她唇上，轻轻的摩挲着。 她分明没有擦任何口脂，可她的双唇却这般殷红，这种颜色并不常见，他似乎也只见过一次。 在他曾见过的那一片漫山遍野的郁金香。 郁金香。 他微微一愣。 花芝芝懵懂的看着他，虽然不明白楚留香为何要这般摩挲着她的双唇，但她喜欢楚留香的触碰，所以她本能的想要回应他。 她探出舌尖，温柔的舔舐着楚留香的指尖，将他的手指含入口中，细緻而又主动。 楚留香唿吸一滞。 他的眼前往下看是一片明媚的春光，往上看则是女孩湿润而又专注的眼眸……他的眸色暗了一暗，原本只是享受女孩亲呢的指尖却反过来夹住女孩的舌尖，肆意的欺负她。 作为「高地位猫咪」的花芝芝不喜欢失去主动权的感觉，她本能的被楚留香牵引着险些把主动权完全上交，然后她立刻反应过来，没好气的又咬了楚留香一下。 楚留香挑眉看她。 虽然花芝芝一如既往没有耐心，但或许是吸收了上次把楚留香脖子咬出血的教训，这一次她咬的很轻。 相比咬他，似乎更像是调情。 又或者，她本来就在调情。 她不得章法的在楚留香身下扭动着身体，甚至于直接拉起他的手，便按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 「我不好看吗？」花芝芝委屈道：「你为什么不碰我？」 楚留香轻嘆道：「因为我是楚留香。」 第43章 不是好人 花芝芝似乎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也或许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对方还要讲这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 她只是眨着眼睛不解的看着楚留香。 楚留香轻声道：「如果现在在你面前的是楚留香，你还会想要和他做这些事吗？」 「当然不想！」花芝芝毫不犹豫道：「我会立刻把他抓起来！带回去受审！」 楚留香不禁一笑。 花芝芝不满道：「你笑什么？你觉得我做不到是不是？」 她当然可以做到！ 她已经问到了楚留香的下落，只要她如约去到一个月后的评理大会，一定能找到楚留香的。 说起这个, 花芝芝忽而放软声音, 撒娇道：「你陪我一起去, 好不好？」 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命令楚留香，如今忽然放软了态度，楚留香反倒有些不太习惯。 楚留香逗她道：「怎么忽然学会撒娇了？」 花芝芝歪了歪脑袋, 不解道：「什么是撒娇？」 楚留香道：「就像你现在这样……让人无法拒绝你。」 花芝芝瞪着他道：「本来就没有人能拒绝我！除非你是个瞎子！」 楚留香摸着鼻子道：「听起来你好像在骂我。」 花芝芝点头道：「不错！所以现在你要证明给我你不是, 对不对？」 她扬起头亲吻着楚留香的下巴，就像一只闹人的小猫, 她亲了一会儿，然后痴痴的笑了起来, 开心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就想和你做这些事。我想抱着你，抱十年，二十年……」 她当真是醉了。 往日里灵动聪颖的笑，此时此刻也染上了憨态可掬的可爱。 但无论怎样，她总是美的。 她总是最美的。 楚留香失笑道：「你一生才有几个十年？」 花芝芝忽而用手指抵住楚留香的双唇，神秘道：「我和你不一样！我的一生中有无数个十年！我的生命就好像天空一样永恆！」 虽然她现在只是刚刚凝成内丹的小花妖, 修仙之路还遥遥无期, 但是仅仅如此，她也已经比人类的寿命长太多了。 二十年也不过一瞬。 楚留香只当她喝醉了在胡言乱语, 而他过往的经验告诉他, 永远不要试图和醉酒的人讲道理。 于是他只是顺着花芝芝的话道：「可是我没有你这么厉害，我的生命很短暂, 我怎么能拿出二十年给你抱？」 他本是在开玩笑。 第70页 谁知花芝芝却忽而陷入了沉默。 似乎在认真思考这句话。 这些人类的寿命的确太短暂了……花芝芝想。他们真的很可怜。 她懵懂的看了楚留香一会儿，似乎终于狠下心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她忽而伸出手勾起楚留香的脖子，眼睛亮晶晶的，期望道：「张啸林，我教你修仙吧！」 于是这次换楚留香愣住了。 楚留香学过很多东西。 他学过轻功，学过剑法，学过琴棋书画，学过诗词歌赋……但是独独没有学过修仙。 也从来没有人邀请过他去修仙。 楚留香知道一些修道之人，会日日夜夜勤修苦练，直至灵魂脱离身体，结成元婴。但这些也不过是古书中所记载的故事。 他见过很多德高望重的道长，但他们最终也依然是凡胎之身。 这世间要有几个人，能得道成仙呢？ 花芝芝见楚留香沉默，以为楚留香不相信她的话，立刻瞪着他道：「你不相信我？」 楚留香：「……」 他当然不相信她。 他的过往经验不只告诉他，不要和喝醉的人争执，也告诉他，不要相信喝醉的人的胡言乱语。 楚留香悠然道：「我当然相信你，只是……我对修仙没什么兴趣。」 「对修仙没兴趣？」花芝芝仿佛听到了什么让她不敢置信的话一般，她瞪着楚留香，不解道：「你可以长生不死！这难道没有吸引力吗？」 楚留香微微一笑，摸着鼻子道：「若一个人永远不会死，他的生命又有什么趣味？」 花芝芝愣愣的看着他。 她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的话要去反驳楚留香，可是她偏偏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忽而觉得，虽然面前的人只是一个人类，他的阅歷甚至于还没有她睡一觉的时间久，但是他对这个世界，对生命的认知，竟比她还要更加透彻。 花芝芝道：「张啸林，你不是人。」 楚留香：「……」 他挑眉道：「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花芝芝点头道：「我当然是在夸你，这么明显，难道会听不出来吗？」 楚留香苦笑道：「你夸人的方式当真很独特。」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忽而一笑，莞尔道：「虽然你说的没错，但是修仙也是有好处的！」 楚留香道：「什么？」 花芝芝道：「若你有很多时间，你就可以花费二十年抱着我了！」 这才是她为什么动了帮楚留香修仙的心思。 她当然只是为了自己。 楚留香忍不住一笑，淡淡道：「可是我为什么要抱着你呢？」 喝醉酒的小花妖竟当真顺着他的话，开始思考起自己的优点来。 花芝芝自荐道：「因为我抱起来很香？」 楚留香道：「我的鼻子是坏掉的，你抱起来香不香，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 花芝芝道：「我看起来很漂亮？」 楚留香悠然道：「漂亮只需要用眼睛看就好，又为什么一定要抱着你呢？」 花芝芝又思考了几秒，眼睛一亮道：「我摸起来很舒服！」 楚留香：「……」 他这一次倒是没有办法反驳她了。 花芝芝拉着楚留香的手在自己身上游移着，她并不知道哪里可以摸，哪里不能摸。她只是想证明给楚留香自己摸起来很舒服，于是能给他碰的，不能给他碰的，她都拉着他的手摸了个遍。 小花妖的眼睛亮晶晶的，一副希望楚留香夸她的表情。 并且楚留香毫不怀疑，一旦自己没有夸她，自己一定又要挨她咬了。 她一定是属小狗的。 第一次是脖子，第二次是手指，第三次又该咬哪里呢？ 没有第三次了。 楚留香含笑道：「不错，你很好。」 花芝芝眼睛一亮，骄傲道：「你终于发现我很好啦！」 她吃吃的笑起来，软着声音道：「张啸林，你夸我了。你是个好人。」 可明明楚留香服了软，花芝芝却还不愿意松开楚留香的手，这美好的触感让楚留香不禁唿吸一滞。 「我不是好人。」楚留香摸着鼻子苦笑道。 花芝芝不解道：「为什么不是？」 楚留香道：「若你知道我现在想要对你做什么，一定就不会觉得我是好人了。」 他简直要被她的勾引逼疯了。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兴奋道：「我知道你想要对我做什么！我在话本里见过！鸳鸯被里成双叶，一树梨花压海棠……」 她一边念着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诗词，一边悄悄的解开了楚留香身上的衣服。 「你想对我做这些，是不是？」花芝芝满含期待道。 她一个翻身把楚留香压在了身下，低下头头缠绵的亲吻着楚留香的脖颈，在他的皮肤上印下一个又一个暧昧痕迹。 楚留香并没有制止她的动作，甚至于还温柔的抚摸着她柔软的粉发。 这对于花芝芝而言，无疑是一种鼓励。 于是他怀里的小猫，吻的更卖力了。 她似乎对勾引到他这件事，势在必得。 并且她当真已经要成功了……若不是听到她讲关于楚留香的那些话，帮他找回了理智。 「春宵一刻值千金，张公子。」花芝芝轻声道：「你还在等什么？」 第71页 她的尾音微微上挑，很是诱人。 就像她一样诱人。 楚留香淡淡一笑，忽而道：「你说的事情的确很好，但可惜，我想做的却不是这件事。」 花芝芝从缠绵的亲吻里抬起头，不解道：「还能有什么事？」 楚留香笑道：「比如这样。」 他话音刚落，原本温柔抚摸着花芝芝头髮的手指忽而一转，毫不犹豫便点了花芝芝的睡穴。 花芝芝不敢置信的瞪着他，然后软绵绵的倒在了他怀里。 楚留香搂住她，帮她搭好身上的衣服，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现在状况很不好。 但是没关系，至少他没有做错任何事。 没有做任何，张啸林可以做，楚留香绝不能做的事情。 将女孩放回床上，看着她熟睡的美好容颜，楚留香心中一软，低头亲了亲她，温柔道：「晚安，芝芝。」 第44章 约法三章 花芝芝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 只觉得头很痛。 就好像此前做郁金香的时候，下了一整夜的大雨，把整个花都淹在水里时候的感觉一样，晕晕沉沉。 她难过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试图把这种奇怪的眩晕感丢出去。 她刚敲了两下, 忽而被人自身后拉住手腕。 「再敲下去, 会变笨的。」楚留香含笑道。 花芝芝才不信，反驳道：「我不会变笨的！而且就算变笨也无所谓，反正我足够聪明。」 随便她怎么变笨, 在人群中也总是最聪明的那个。 楚留香失笑。 花芝芝不解道：「为什么我的头这么痛？你是不是趁我睡着用水淹我的头了？」 她现在在房间里, 房间里又没有漏水，并且昨晚也没有下雨, 所以若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她怎么会有这种被水泡了一整夜的感觉呢。 楚留香：「……」 对方的话过于离谱, 他都没有任何反驳的想法了。 然后花芝芝又意识到了一件事, 惊喜道：「我为什么睡在这里？你答应和我一起睡了是不是？」 楚留香试探道：「昨天晚上的事，你一点都记不起来吗？」 花芝芝歪了歪脑袋，回忆了几秒，然后道：「什么事？我记得我们在喝桃花酿，之后，之后……」 她的头又在痛了。 花芝芝咬唇道：「之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楚留香手中的扇子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笑道：「这就是为什么你会觉得你的头被水淹过, 淹你的水不在你脑袋外面，而在你脑袋里面。」 花芝芝疑惑道：「我的脑袋里当然有很多水, 你的脑袋里也有很多水呀。」 如果没有水, 她不是早就变成一具干尸了吗？ 她不明白楚留香为什么要说这样显而易见的事情。 楚留香失笑。 他像变魔术一样，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杯子, 他将杯子递给花芝芝，道：「喝掉这个，你会好过一些。」 「这是什么？」花芝芝好奇道：「是什么新的酒吗？」 楚留香悠然道：「这是醒酒汤。」 他可当真不敢再让她喝昨晚那么多的酒了。 花芝芝将醒酒汤一饮而尽，果然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变得清爽了不少，她惊嘆道：「张啸林！你怎么这么多好东西！」 楚留香微微一笑。 花芝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拍手道：「我现在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你了！你不仅好看，还细緻又体贴！你是个好人。」 楚留香笑道：「那你喜欢我吗？」 「我当然喜欢你。」花芝芝毫不犹豫道：「我一直喜欢你。」 她眨了眨眼睛，目光流转，忽而一笑道：「张啸林，你想不想让我更喜欢你？」 「你要我陪你一起去找楚留香，对吗？」楚留香道：「你昨晚已经讲过了。」 「我讲过了吗？」花芝芝一愣，试图回忆但是一无所获，她便放弃了回忆，紧张兮兮的追问道：「那你答应了吗？」 她似乎怕楚留香突然走掉，本能的伸出手来，拉住了楚留香的手腕。 楚留香低头看去。 她的手臂白皙而又纤细，这样满是挽留的拉着他，带着惹人怜惜的不想被拒绝的期冀。 楚留香微微一笑，温柔道：「当然答应你了。」 花芝芝眼睛一亮。 楚留香轻嘆道：「若我不在那里，你是一定找不到楚留香的。」 花芝芝只以为张啸林是自恋症发作，但是她现在心情好，而且对方又答应帮自己，所以她才不会傻到泼对方冷水。 于是她毫不犹豫的扑进楚留香怀里，搂着对方的脖子便垫起脚亲了对方一下，喜笑颜开道：「张啸林，你真好！」 她的亲吻来的太过于自然，就好像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甚至于未经过大脑，身体便先一步行动一般。 亲完之后，两个人俱是一愣。 楚留香凝视她几秒，轻声道：「我答应陪你去，是有条件的。」 花芝芝拍着胸脯道：「什么条件？我全部都答应你！」 楚留香摸着鼻子道：「这一路上，你都不可以抱我，不可以亲我。」 花芝芝一愣。 那双漂亮的粉眸瞬间满是不可置信，还带着强烈的控诉。 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无理的要求！ 一个这么漂亮的人日日夜夜在她身边，却又不给她抱，又不给她亲，那么除了折磨她之外，简直毫无用处！ 第72页 这是多么严厉的酷刑。 花芝芝不满道：「那我还是自己走吧！」 这样至少，她不会被折磨。 楚留香失笑。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除了「以色侍人」之外，竟然毫无用处。一说不给亲，上一秒还喜笑颜开甜甜蜜蜜的女孩就要赶他走。 楚留香摸着鼻子道：「不过也有另一种选择……」 花芝芝狐疑道：「你可以给我亲？」 「不错。」楚留香笑道。 花芝芝眼睛一亮，立刻道：「我答应你！」 楚留香敲了一下花芝芝的脑袋，无奈道：「我还没有说我的要求。」 花芝芝拍手道：「不管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 她可是无所不能的小花妖。 张啸林只是一个人类，他所提的要求不外乎也就是家财万贯？又或者权势滔天？ 只要她施一些法术，还不是轻而易举？ 就算多要她几片花瓣也没关系，他这么漂亮，给他花钱本就是应该的。 花芝芝想。 楚留香摸着鼻子道：「我要你答应，这一路上只能抱我一个人，也只能亲我一个人。」 花芝芝：「……」 小花妖热情的笑容瞬间变得为难，她皱眉道：「你们人类真奇怪，为什么总要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为难我？」 楚留香挑眉道：「什么叫你们人类，难道你不是人类？」 花芝芝一时语塞。 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强调道：「我不是说我哦，我真的不是在说我！我是说我见过的很多植物，他们都不会一夫一妻的。」 雌雄异株的植物，多数藉助风和昆虫传粉，花粉飘散的四处都是，同一株雌蕊也会接触很多不同的花粉，谁还能分得清哪朵花和哪朵花是一对？ 反正只要大家一样漂亮就好了嘛。 所以花芝芝完全不理解，为什么楚留香总是要在这种问题上为难她。 「但是我们不是植物。」楚留香凝视着她，忽而道：「还是说，其实你是植物？」 「什么？「花芝芝讪讪道：「我当然不是植物！我长得这么像人，我怎么会是植物呢！我是觉得植物的这些特点还蛮奇怪，我才会跟你讲。」 楚留香忍住笑，追问道：「这么说，你也很认同，亲密的事必须要专一了？」 花芝芝：「……」 她不认同！ 她一点都不认同！ 可是楚留香似乎给她挖了一个坑，一旦她说自己不认同，就等同于承认自己是植物，而她绝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于是花芝芝强颜欢笑道：「是啊，我很认同。」 楚留香挑眉道：「所以，你选第几个？」 「第二个。」花芝芝心如死灰道：「我当然选第二个。」 第一个，是让她什么都得不到。 第二个，是让她除了张啸林之外，什么都得不到。 她又不是傻子！ 花芝芝仰头看向楚留香，却见对方正在含笑看着她。他唇边的笑容是那般甜蜜，那般动人，花芝芝一时之间竟然看得有些痴了。 她的心跳忽而变快了几分。 花芝芝后知后觉的想，如果为了此时此刻，自己面前这样的一朵花，放弃整个花园，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选择。 第45章 莫名在意 既然达成了协议, 为了自己的牺牲不白费，花芝芝当即便又踮起脚尖亲了楚留香一下，才笑眼弯弯道：「我们现在启程去评理大会吗？」 只亲他一个人虽然没关系，毕竟他这般好看…… 但是总要多亲几次, 最好亲千次万次才不算亏！ 楚留香道：「不急, 我们要先去见一个人。」 评理大会还在一个月之后, 花芝芝见识过楚留香的轻功，知道若楚留香带她同行，就算到了临期再启程也是一定赶得及的。 故而她也并没有很急于赶路, 既然楚留香说要等等, 那便等等就是了。 「谁？」花芝芝好奇道。 「一个你救过的人。」楚留香含笑道。 花芝芝：「……」 她抱着手臂道：「我救过那么多人！你不说名字，我怎么知道是哪个？」 楚留香不禁一笑。 花芝芝道：「我说的是真的！」 「嗯。」楚留香含笑道：「自然是真的。」 此前被石观音所绑架的那些市民, 都是花芝芝救出来的。之后无情等人中毒，也是花芝芝及时净化了毒气, 没有让事情更加恶化下去。 她当然救了很多人。 他看着花芝芝, 忽而道：「救人的感觉……如何？」 花芝芝想了想，回答道：「还挺有趣的。」 反正她当时也没事做，多救救人也很好玩，她忽而有些理解张啸林为什么这么爱管闲事了。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我说的是燕青。」 「燕小乙！」花芝芝眼睛一亮，好奇道：「他现在怎么样？」 楚留香道：「被关押在大牢里, 被判处了两天后问斩。」 「哦。」花芝芝点点头, 道：「问斩……问斩？！」 她惊讶道：「可你不是说，顾惜朝要拉拢他, 所以一定会救他吗？怎么这么快都要问斩了？」 「正因为这么快就要问斩, 所以才更加可以断定顾惜朝一定会救他。」楚留香道：「为了要施恩于燕青，他才会以这般快的速度逼他走投无路。」 第73页 「并且拉拢之事, 绝非突然起意就可以做到。」楚留香道：「这几日燕青被关在大牢里，想来顾惜朝已经去游说过他了。」 心理上的拉拢，和外界的施压，必须同时进行，才能够成功。 楚留香总是很了解人心。 有些时候，他都希望自己不要这么了解人心。 花芝芝道：「这么说，顾惜朝就在这两日里会动手？」 「不错。」楚留香点头道：「所以我们要见燕青，就要赶在顾惜朝之前。」 花芝芝道：「可是燕小乙被关在大牢里，我们要怎么进去呢？」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你报官抓我就是了。」 「抓你？」花芝芝瞪着他道：「抓你做什么？」 张啸林明明是一个好人！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这不重要，反正我们需要的，也只是一套衣服而已。」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拍手道：「我知道了！你要随便编造一个罪名来吸引官兵，偷他们的衣服。」 楚留香笑道：「不错。」 花芝芝拍着胸脯道：「交给我！你放心！」 / 「有人偷我钱包！」 眼看着有两个巡逻的官兵走过来，花芝芝立刻跑到他们面前，大喊起来：「你们快去帮我把钱包找回来啊！」 眼前的女孩子这般美丽，两个官兵只觉得眼前一花，竟好像看到了漫山遍野的鲜花一般。 他们立刻道：「姑娘，你的钱包在哪里丢的？长什么样子？」 花芝芝却只是急切的看向前方，道：「哎呀，你们快点去追啊！围着我问东问西做什么！小偷都要跑掉啦！」 她指着前方一个僻静无人的胡同，急切道：「我亲眼看到小偷往哪里跑的。」 没有人能拒绝花芝芝。 即使是这些官兵也不能。 小偷偷完东西哪里有往僻静之处跑的道理？通常都是哪里热闹去哪里，才能够更好的藏匿行踪。 但是眼前的女孩子如此美丽，就算他们怀疑自己做捕快的常识，也绝不会怀疑花芝芝的话。 这两个年轻官兵对视一眼，然后立刻向着花芝芝所说的那个胡同跑去。 而他们身后的女孩子脸上哪里还有半点急切？她笑吟吟的看着他们，蹦蹦跳跳的跟在他们不远处，随着他们一起走进那个胡同。 不过前后脚的时间，当她拐进胡同里时，那两个官兵已经昏睡在地上了。 楚留香笑道：「原来你演戏这么厉害。」 花芝芝骄傲道：「那当然！我做什么不厉害？」 她很好心情的拍了拍楚留香的肩膀，认真道：「张啸林，你放心，我说我答应只亲你的事，不是在做戏！」 楚留香忍不住一笑，悠然道：「那真是多谢你了。」 「不客气。」花芝芝认真道：「只要你别再拒绝我，每天给我亲就好了！「 楚留香失笑。 他蹲下身，把地上那两个官差身上的官服外套拿下来，和花芝芝一人一件。 爱干净的小花妖有些为难的拿着那官服，趁着楚留香回头，悄悄的掐了一个法术，便把那官服变得干干净净，又芳香扑鼻。 她满意的穿在了身上。 当然善良的小花妖，是最喜欢分享的。于是她帮楚留香也施了一个清洁法术。 她以为楚留香根本无法发现，却没注意到楚留香忽而勾起的唇角。 「虽然我们有了衣服和令牌，但是他们难道只认衣服不认脸吗？」花芝芝道：「这要怎么混过去？」 「他们当然认脸。」楚留香悠然道：「这很简单，只要化成这两个人的样子就好了。」 花芝芝忽而想起了一点红带她见张啸林那晚，张啸林那张和此时此刻完全不同的脸。 她拍手道：「这个好！一听就好玩！」 楚留香很快便把自己化成了其中一个官差的样子，又把花芝芝化成了另一个官差的样子。 他将女孩动人的粉发盘在头顶，然后用官帽完全罩住。美艷的五官，被他用易容材料改造的平平无奇。 但花芝芝又何止这张脸，她的骨相也是极美的。 纵然把她的容颜盖住，把她的长髮遮住，她依然是最夺目的那个。 楚留香含笑凝视着那双漂亮的粉眸，忽而抬手往下压了压花芝芝的帽子，轻声道：「乖乖的，跟在我身后，尽量别抬头。」 再怎么易容，始终都无法改变一个人的眼睛。 而她的眼睛，属实太过于美丽。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乖乖的点了点头。 她当然会跟在楚留香身后，但其实她早已经决定，到时悄悄施个法术改变一下自己的眼睛颜色就好了。 她只是不捨得改变自己的美丽，又不是做不到。 但是她不会让楚留香看到自己变化的样子。 她只希望，她在他面前，永远都是这样最漂亮，最真实的模样。 让他喜欢的模样。 爱美的小花妖，总是很在意自己的形象。 总是很在意……楚留香。 第46章 干爹干娘 混进大牢的方法很简单。 花芝芝拎着一个食盒, 跟在楚留香身后，楚留香只道是来送饭的，然后出示了令牌，那守牢门的官差就放他们进去了。 不过楚留香说的的确是事实。 他们当真是来送饭的。 第74页 花芝芝提着的食盒里, 当真放了很多美食, 还有美酒。 美食是送给燕小乙的见面礼, 美酒是她给自己准备的。 花芝芝喜滋滋的跟着楚留香进了大牢，才忽而意识到一件事：「等等，我们并不知道燕小乙在哪里。」 这牢房这么大, 关押着这么多人, 要去哪里找燕青？ 楚留香含笑道：「跟我来。」 花芝芝就这样看着楚留香轻车熟路的东拐西拐，便带着她走进一条秘道里, 又轻车熟路的东拐西拐。 花芝芝什么都看不到，她紧紧的跟在楚留香身后, 拉着楚留香的手, 楚留香却忽而停了下来。 花芝芝从他身后探出脑袋，好奇道：「我们到了吗？」 可是她放眼望去，面前分明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漆黑。 但是张啸林既然停下来，一定有张啸林的理由。花芝芝想。 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 已经这么信任张啸林。 楚留香轻声道：「这里有机关。」 「机关？」花芝芝好奇道：「什么机关？」 楚留香摸着鼻子道：「这些地砖分为黑灰两色, 我想，我们只能够踩其中一个颜色的地砖, 才能安全通过, 一旦踩到另一个颜色……」 花芝芝打断他道：「你是猫头鹰吗？」 她怎么什么都看不到？楚留香还能看得出这些地砖有两个颜色，她连这些地砖在哪里都不知道。 楚留香一愣, 然后忍不住一笑。 他含笑道：「难怪你是粉色的。」 花芝芝歪着脑袋看他，不解道：「什么意思？」 楚留香摸着鼻子笑道：「没什么。」 正如同花青素可以帮助改善动物的视力，过于植物而言也是如此。 粉色的郁金香，所含的花青素自然比很多其他颜色的要低，这便导致了花芝芝现在什么都看不到。 花芝芝早就知道自己视力不好，她还知道她有一个紫红色花朵的表姐，那个表姐天生视力就很好。 但是花芝芝并不知道这是因为紫红色郁金香所含的花青素是她粉色郁金香的二倍还要多的关系。 所以她也没有明白过来，楚留香方才那句话意味着什么。 她自以为的秘密，当真还是秘密吗？ 这世间本就没有任何事情，能够瞒得过楚留香。 过去没有，未来也不会有。 楚留香松开了一直牵着花芝芝的手，花芝芝正欲说什么，忽而看到楚留香从头髮上取下一颗硕大的珍珠，他随手一转，竟然将那珍珠的外壳剥掉，瞬间便有一种明亮而又温柔的光芒照亮了面前的一切。 好美丽的明珠！ 花芝芝惊喜的瞪大了眼睛。 她早就听闻过南海夜明珠，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天下间能有机会一睹其美丽风采的人屈指可数。 向来热爱美丽事物的小花妖，原本想要把楚留香抓回去，完成自己的任务之后，便启程去南海找夜明珠的。 却没想到，此时此刻，她竟这般幸运，简直是突如其来，猝不及防，就见到了这美艷绝伦的夜明珠！ 她更加没想到，价值连城的南海明珠，居然一直被楚留香罩了一层外壳，戴在头髮上。 她不敢置信的瞪着楚留香，惊讶道：「你为什么连夜明珠都有？」 楚留香微笑道：「大概因为挖人参，很赚钱吧。」 花芝芝目瞪口呆道：「这，这也太赚钱了……」 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那颗珠子，立刻道：「你招人吗？我可以为你挖人参，赚到钱我们五五分……」 这样的话，岂不是她也很快就能买得起属于自己的夜明珠了？ 女孩直勾勾的视线过于可爱，楚留香忍住笑，隔着帽子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道：「你若想看，等你出去之后，随便怎么看都好。至于现在……」 他无奈道：「我们是不是应该看看机关？」 花芝芝恋恋不捨的又看了一眼那颗夜明珠，然后道：「好吧，看机关！」 她转过头，果然看到面前的地砖如同楚留香所说，分为黑灰两色。夜明珠柔美的光晕将这地牢映照的如同白昼，两侧的墙壁也照的一清二楚。 花芝芝注意到两侧的墙壁上有很多莫名的孔状凹陷，她不解道：「这些是什么？」 「出箭的地方。」楚留香道：「如果触发机关，这些孔里就会射出箭，把我们变成刺猬。」 刺猬？ 花芝芝嘟了嘟嘴巴。她不喜欢刺猬，刺猬身上的刺总是扎伤她的花茎。 可是她喜欢张啸林。 所以张啸林不能变成刺猬。 倘若张啸林变成刺猬，她就不知道还应不应该继续喜欢张啸林了。 花芝芝思考几秒，严肃道：「既然这里这么危险，我们还是换一下位置，你跟在我身后吧！」 楚留香含笑道：「你保护我吗？」 花芝芝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楚留香摸着鼻子道：「听起来你已经有计划了。」 「我当然有计划。」花芝芝道：「但是你要闭上眼睛，没有我的允许，不能睁开！」 楚留香微笑道：「好。」 楚留香便听话的闭上了眼睛，花芝芝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楚留香没有反应，她脸上当即洋溢起动人的笑意。 这些机关对于人类而言，自然很危险不错。 第75页 但是这些机关对于她而言，简直不值一提。 因为这些机关是做在墙上的。 而墙，是用土砌成的。 而土，是孕育她长大的地方，她从土壤里汲取养料和水分，她茁长成长，整整一千三百年，土壤一直温柔的包容着她，抚育着她。 换言之，这整面墙都是她干爹干娘！ 她回自己家，难不成她的爹地娘亲，还要拿箭射她不成？ 于是花芝芝悄悄的施了个法术，暂时封住了楚留香的耳朵，让楚留香以为这一切都很安静，她则飞速的跟这些被用来砌墙的土壤交流了一下自己的来意。 虽然这些土壤不是养育她的那片土壤，但是似乎全世界的土壤都是这般温柔，这般包容。 它们得知花芝芝是来救人之后，便立刻答应下来，很快，这面墙上的土壤开始徐徐移动，将那些用来出箭的小孔尽数封了个严严实实。 花芝芝眉开眼笑的道了谢。 然后她才又施展了一个法术，打开了楚留香的耳朵，开心道：「张啸林，你可以睁开眼睛啦！」 楚留香睁开眼睛，便看到那些机关居然瞬间被封了个严严实实，简直就好像，这面墙壁会移动一般。 他心下已有了几分猜测，却还是好奇道：「芝芝，你是怎么做到的？」 花芝芝笑吟吟的看着他，扬起下巴道：「这是秘密！」 第47章 又遇故人 穿过机关, 又在夜明珠的映照下走了一段路，眼圈忽而豁然开朗，他们已经到达了这大牢的最里层。 花芝芝惊讶道：「原来这里这么大！」 此前她被关在牢里的时候，或许因为闹市纵马并没有导致严重的结果, 所以只是把她关在最靠近大门的牢房里待了几个时辰。 她还以为那就是大牢的全部呢, 现在才知道, 原来这里还别有洞天。 花芝芝兴奋的跑向燕青。 燕青只以为这是来送饭的狱卒，只是抬头瞥了一眼便低下了头。 然后被紧闭的大门关在了外面。 花芝芝：「……」 这坚固的锁是铁做成的，不是土, 她便没有办法再復现之前的解决方案了。 然后她忽而感到自己的帽子被摘了下来。 那柔美的粉发纷然落下, 就好像落英缤纷一般，空气中甜蜜而迷人的花香…… 燕青惊喜道：「芝芝！」 花芝芝看向楚留香, 便听楚留香含笑道：「借我用一下。」 他这么说着，伸手取下了花芝芝头髮上的一支髮钗。 花芝芝只见他随手一转, 那锁便应声而开。 他将那髮钗重新插回到花芝芝头髮上, 却见女孩正欲言又止的瞪着他。 楚留香摸着鼻子道：「怎么了？」 花芝芝狐疑道：「我早就想问了……其实你不是一个真正的人参商人，对不对？」 楚留香唿吸一滞。 他那一瞬间竟忽而有些紧张，虽然他知道花芝芝总会想通这一点，但是这一刻真的发生的时候……他还是忽而感到紧张。 她会有什么反应？ 下一秒，便见女孩严肃道：「你卖的那些人参，其实不是你挖来的, 是你偷别人挖的人参来卖, 对不对？」 她早就怀疑这一点了！ 若当真都是自己来挖，手挖断掉也买不起南海夜明珠吧！想来一定是无本万利的生意！再加上方才张啸林展示出来的熘门撬锁的功夫…… 楚留香：「……」 是他想太多。 他无语道：「这就是你要说的？偷人参？」 花芝芝点点头, 惊奇道：「不过你和话本里那些贼一点也不一样, 你没有穿黑色夜行衣，没有上挑的八字鬍, 没有一双老鼠眼睛，走起路来也没有偷偷摸摸……」 所以才会把她这么聪明的花都骗过去！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画本里的小偷都很丑，张啸林却很好看。 楚留香微微一笑，打趣道：「若我当真偷了很多人参，你还这么喜欢我吗？」 花芝芝毫不犹豫的点点头，道：「当然！我为什么要讨厌你？我又不是人参。」 如果他偷郁金香，那就另当别论了。 楚留香失笑。 他转过身去推牢房门，悠然道：「我没有偷人参。」 花芝芝道：「真的没有？」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真的没有。」 他的确没有偷过人参。 只不过，他偷过的宝贝，可比人参还要名贵太多。 花芝芝对楚留香的话半信半疑，她走进牢房，却忽而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冷道：「笨蛋。」 花芝芝脚步一顿。 她伸手拉住楚留香的衣服，紧张兮兮道：「你有没有听到一点红的声音？」 一点红明明应该在长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根本不可能！ 除非…… 她撞鬼了？ 但是如果她撞了鬼，那么就证明一点红是鬼，若一点红是鬼，就证明对方已经死掉了…… 花芝芝忽而感觉鼻子一酸，眼眶迅速湿润起来。 之前一点红对她讲过，江湖之中的杀手就如同韭菜一样，一茬一茬的。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韭菜长的这么快…… 她忽而很后悔自己忙于去挖蚯蚓，没有和一点红一起去长沙，否则她就可以保护一点红了。 第76页 楚留香并不知道花芝芝现在的思维已经发散到哪里了。 他只是惊奇道：「红兄，你怎么在这里？」 嗯？ 花芝芝疑惑的眨了眨已然泫然欲泣的眼睛。张啸林也能听到一点红？甚至不止能听到，他还能见到。 这么说，不是她一个人撞鬼？ 花芝芝自楚留香身后探出头，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黑暗的角落里徐徐走来。 一袭黑衣，黑色腰带，黑色斗笠，惨白的皮肤，灰色的眼睛，胸前抱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剑。 这不是中原一点红，还能是谁？ 花芝芝立刻跑上前去，先摸了摸一点红的额头确认了一下对方的体温，然后才惊喜道：「你还活着啊！」 「嗯。」一点红点头道：「活着。」 花芝芝立刻收回自己的泪水，喜笑颜开。下一秒，她忽而记起了什么，生气道：「无情怎么说话不算话啊！他答应过六扇门不会抓你的！我要去找他！」 她最讨厌说话不算话的人了！ 一点红伸手拉住她，解释道：「我不是被抓来这里的，我是自己来这里的。」 「自己来？」花芝芝不解道：「你不是在长沙吗？你为什么要跑来这里坐牢？」 一点红道：「长沙的事我已经办完了，我来这里是因为……有新的人要我杀。」 花芝芝看向燕青，欲言又止。 一点红摇头道：「不是他。」 燕青冷着脸靠在墙上，看都不看一点红一眼。 即使他知道他面前的只是一把剑，即使他知道他真正要报仇的，是去找到那个持剑的人。 但是他只要看到一点红，看到他的剑，还是会忍不住想起，自己的主人是如何死在这把剑下。 他如何能不恨他？ 他如何能放下？ 楚留香斟酌道：「红兄，不知你这次要杀的人是谁？」 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当真觉得一点红一定会回答他。 毕竟这是一点红的私事。 但是一点红却凝视他半晌，轻声道：「雷卷。」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瞭然道：「雷门主一定不会对燕青的事坐视不理，你知道他一定会来救他，所以在这里守株待兔。」 一点红默认。 花芝芝愣愣的看着他，忽而道：「你不可以杀雷卷！」 一点红道：「为什么？」 花芝芝一时语塞。 她想她大概真的和张啸林一起待太久，所以才会仅仅因为一个人是好人就不杀他。但是杀人是一点红的工作，对于一点红而言，自然收了谁的钱，便要为谁杀人，好人，坏人，对他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就好像自己一样。 她要抓楚留香，就一定要抓楚留香。 无论楚留香是好花，还是坏花，她都要把楚留香带回去才算完成任务。 花芝芝乱七八糟的思考着，忽而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摇了摇脑袋，把这个奇奇怪怪的想法甩出脑袋。 她怎么会有楚留香可能是好花的想法？ 楚留香是郁金香的叛徒！楚留香根本不配做郁金香！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可是这一路上，那些把张啸林认成楚留香的人，对他的态度却总是很尊敬，就连四大名捕也是这般…… 香帅高义，名满天下。 花芝芝咬了咬唇。 她不能相信这些道听途说的楚香帅，她只能够相信自己的任务！毕竟这些人类这么年轻，说不定被楚留香这个修炼多年的花妖给骗了也说不定呢。 而她就要做整个江湖的英雄，揭露楚留香的真面目。 想通了这一点，花芝芝不禁觉得心情豁然开朗。 楚留香开口道：「红兄，不知雇你杀雷卷的人是谁？」 一点红道：「坦白说，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只是我昨晚刚回到这里，入住客栈之后出去吃饭，回来之后便在房里看到了一封信，和一箱定金。」 花芝芝好奇道：「有多少定金？」 一点红道：「黄金百两。」 花芝芝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在心里默默的计算把自己的花瓣薅秃能不能比得过一点红的定金。 燕青冷笑道：「芝芝，你不必和他多讲。对于他这种出卖自己的剑的人，根本没有是非观的，只要给他足够多的钱，他连朋友都可以杀。」 一点红冷冷道：「我也有绝不会杀的人。」 燕青嘲讽道：「是你自己吗？」 花芝芝忍不住一笑，嫣然道：「燕小乙你真幽默！」 她说完之后发现自己笑的有点不合时宜，讨好的往一点红身边躲了躲，拉了拉他的袖子，懊悔道：「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笑完全没有半点嘲讽的意思，她也根本听不出燕青话里的嘲讽。 因为她根本不觉得一点红是错的。 这是一点红的工作，一个爱上班的人，能有什么错？至于可以杀任何人，她也只以为是在夸一点红敬业。 正因为她不觉得这有错，所以她才能单纯把这当作是一个幽默。 然后她才后知后觉自己错的彻底。 「无妨。」一点红回答道：「楚留香。这世间我绝不会杀的人，就是楚留香。」 他抬头看向立于一旁楚留香，露出森森白牙，嗓音略微沙哑，认真道：「香帅对我的不杀之恩，我一直铭记在心。」 第77页 他继续道：「若香帅不让我杀雷卷，我便不杀。」 他可以为楚留香做任何事。 除了，出卖他的师父。 第48章 热闹非凡 花芝芝瞪着一点红, 委屈道：「为什么你不听我的，却要听他的？」 她说让他不要杀雷卷，一点红要反问她为什么。 但是倘若张啸林让他不要杀雷卷，他便会毫不犹豫去做这件事, 没有半句多余的问题。 花芝芝忽而有些委屈。 她还以为她是一点红最好的朋友呢！ 一点红再次道：「因为香帅对我有不杀之恩。」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 他分明是个局外人, 只是喜欢多管闲事顺便还无情人情而已, 怎么忽而他又变成了事件的中心？ 楚留香无奈苦笑。 他当然可以让一点红停止这桩生意，但是然后呢？他从来不是一个会以自己的恩情来要挟别人的人，他也完全不觉得一点红欠他什么。 楚留香轻嘆道：「我希望你决定要不要杀一个人, 是听从你自己的心。」 而不是让他来替他决定什么。 他本也没有任何权利, 帮一点红决定任何事。 并且……他知道，一点红总有一天, 会做出这个改变。 只听凭于他的内心的改变。 一点红默然。 花芝芝歪了歪脑袋，她听不懂楚留香话中的意思, 索性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道：「你不需要去杀雷卷，因为他本来也活不了多久了。」 一点红一愣，道：「此话何意？」 花芝芝抱着手臂道：「我见过他，他病的很严重。他的肝脏上有一颗肿瘤。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杀他，他本来就活不了多久的。」 她说的这么理所当然，似乎完全不知道她说出的话语有多么令人心惊。 人人都知道雷卷一副病躯, 但是没有人知道他得的究竟是什么病。 而花芝芝就这么笃定的讲了出来, 似乎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一样。 楚留香好奇道：「是雷卷告诉你的？」 他记得那天雷卷有帮花芝芝一起去救那些被囚禁的市民。 花芝芝道：「当然是我看出来的。」 她说完之后，才意识到了什么, 好奇的看着楚留香道：「你看不出来吗？」 她还以为楚留香无所不能呢。 楚留香摸着鼻子道：「我的确看不出来。」 花芝芝：「……」 按理来说, 看到楚留香展露出他的不足，花芝芝本来应该安慰他, 告诉他不是每个人都像她这么聪明的，看不出这么简单的东西不必气馁，他在做人类这方面已经很优秀了…… 但是她现在没有办法开心。 因为倘若连张啸林都看不出来，那么就证明这件事，的确是人类这个种族不能，至少不应该看出来的。 她会不会暴露身份？ 花芝芝正在思考着该说点什么来解释一下自己的天赋，便听到一个人咳嗽的声音，那人边咳嗽边道：「她说的不错。」 花芝芝抬头看去。 只见一个皮肤苍白到没有半点血色的男人，身上裹着一条厚厚的黑色毛裘，向他们走来。 花芝芝惊奇道：「雷卷，你真的来了！」 楚留香轻嘆道：「今天的大牢，当真很热闹。」 这牢房深处地下，很是潮湿。雷卷似乎有些不太习惯这样的湿度，他又紧了紧身上厚重的毛裘，才看向燕青道：「你就是燕青？」 燕青道：「是我。」 雷卷点点头，淡淡道：「我来带你走。」 「慢着！」一点红冷声道。 随着他声音响起，一道寒光闪过，那把原本被他抱在怀里的剑，竟不知何时已经出了鞘，泛着寒光的剑刃就如同一道闪电一般划破这牢房中的黑暗，直直的指向雷卷的喉头。 雷卷依然没有动。 一点红冷冷道：「有人雇我杀你。」 雷卷道：「但我是来带走燕青的。」 一点红道：「正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带走燕青，我才会在这里等你。」 雷卷轻声道：「以中原一点红的剑法，你若想要闯入霹雳堂，只怕也没有人能拦住你。既然如此，为何要在这里等我？」 一点红道：「因为我只收了你一个人头的钱。」 他从来不免费杀人。 换言之，他虽然以杀人为生，但是他却在尽量将死在自己剑下的人数控制在最少。 他不愿意伤害别人的生命。 即使他每天都在这样做。 雷卷瞭然，凝视着他，淡淡道：「燕青被陷害入狱，是你杀了卢俊义。你欠他一次。如今我要救他出去，你若在这个时候对我动手，阻碍我救他，便是欠他两次。」 他说完之后，忽而低下头咳嗽了几声，然后才继续微笑道：「人家说，中原一点红是江湖中最不喜欢欠人情的人，莫非你当真要欠燕青两次？」 一点红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他的确是一个最不喜欢欠别人人情的人，否则的话，他也不会方才就抛出杀人抉择丢给楚留香，便是因为他急于还的恩情。 但是这江湖中的事就是这么奇怪。 当你急于想要还清一段情时，却会在不经意之中，越欠越多。 一点红缓缓收回剑。 「你带他走。」一点红露出森森白牙，冷冷道：「等燕青安全之后，我会再去杀你。」 第78页 他要杀谁，便一定会杀谁。 他并没有看正在冷冷的瞪着他的燕青，只是轻声道：「你走吧。」 燕青却道：「我不会走的。」 雷卷道：「为何？」 燕青认真道：「雷门主的仗义相救，在下感恩戴德。只是，昨日顾惜朝来游说我时，我已经假意答应了他。所以我不能走。小乙必须要留在这里，才能查到我主人究竟是为何而死！」 他是最忠心的家僕。 卢俊义死后，查出真相，似乎就成为了他生命唯一的意义。 楚留香道：「你们可是要一起前往连云寨？」 燕青却摇摇头，道：「这正是我想要告诉香帅的。他说我们去连云寨之前，需要先绕一下路。」 「绕路？」楚留香道：「绕路去哪里？」 燕青道：「我听他说，似乎是一个评理大会，在神……」 他怎么也想不起那个名字，话音戛然而止。 「神水宫。」雷卷接话道。 「不错。」燕青眼睛一亮，立刻道：「我们在去连云寨之前，要先去神水宫的评理大会。」 楚留香摸着鼻子道：「看来这评理大会已经人尽皆知了。」 「神水宫广发请帖，邀请各路英雄前去……」雷卷停顿几秒，似笑非笑的看了楚留香一眼，道：「定楚香帅的罪。」 楚留香无奈苦笑。 一点红忽而道：「不错，我也收到了神水宫的请帖。」 花芝芝惊喜道：「你也要去吗？」 一点红诚实道：「我本来没打算去的，因为我的工作只有杀人，没有评理。而那里没有人给我杀。」 「但是现在有了。」雷卷淡淡道。 「不错。」一点红道：「一个月后的评理大会，我依然会杀你的。」 「我等你。」雷卷轻声道。 他说完之后，再次看了燕青一眼。这个瘦削的年轻人眼睛里藏着的执着如此热烈，让雷卷久病的内心似乎都为之一颤。 他有多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年轻和热血了？ 他心中忽而有些可惜。 倘若不是燕青必须要去连云寨，他一定会说服他加入江南霹雳堂的。 那厚重的黑色毛裘下伸出一个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手，拍了拍燕青的肩膀，沉声道：「好好保重。」 然后他又转头看向楚留香，低头道：「后会有期。」 楚留香微笑道：「后会有期。」 眼看着雷卷径直就要走，花芝芝不满道：「喂，你还没有看我！」 雷卷脚步一顿，却依然没有回头，他只是在原地站了几秒，便继续离开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看她。 因为他是这般在意她。 他越是在意一个人的时候，便越会故意忽视对方，或许因为他的潜意识里知道，他没有办法在那女孩眼中，找到自己所期待的反馈。 或许因为，他的自尊心，强到了近乎于偏执的程度。 但是既然对方不会在意自己，又如何再有对视的必要呢？ 他的肝脏又在痛了。 这颗肿瘤陪了他二十年，它杀不死他，他也治不好它。但是现在它发作的越来越经常，他当真不知道……他与它之间，究竟谁输谁赢了。 不过，那不重要。 他想。 这不重要。 第49章 投餵游戏 花芝芝被雷卷气到, 冷哼了一声。 楚留香笑道：「看来不止我一个人不看你。」 花芝芝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们不一样！」 楚留香好奇道：「哪里不一样？」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嫣然道：「他虽然不看我，但是他的眼睛里有我。可你就连看着我, 你的眼睛里也没有我。」 她越想越委屈, 看向楚留香的眼神也越来越控诉。 楚留香一愣, 苦笑道：「你这当真是欲加之罪了……」 他的眼睛里怎么会没有她？ 明明是她分不清楚，她面前的究竟是谁的眼睛。 燕青道：「香帅是惜花之人，怎会对姑娘视而不见呢？」 花芝芝道：「惜花？什么意思？」 燕青一愣, 有些尴尬的解释道：「就是字面意思, 爱惜鲜花……」 花芝芝不解道：「这也算是优点吗？这难道不是每个人类必备的品德吗？」 鲜花那么美丽。 谁能不喜欢鲜花？ 这简直是有违天理！ 而且……鲜花什么时候需要这些人类怜惜了？花芝芝思索着这个词，总觉得怪怪的。听起来有一种人类高高在上的自豪感, 可是明明花朵比人类要坚强太多，这些人类说自己怜惜植物, 分明是他们一直被植物呵护着长大, 他们还对此毫不知情。 花芝芝不想和这些人类争论这种问题。 就好像，你永远没有办法去告诉一只井底的青蛙，外面的世界有多么宏大。 在花芝芝看来，这些人类就和井底的青蛙一样。 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觉得自己是世界的主宰。 但事实绝不是如此。 所以花芝芝半点都不想争论这件事，她眨了眨眼睛, 好奇道：「评理大会究竟有什么好？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要去？」 楚留香微微一笑, 道：「这恐怕要我们去了之后才知道了。」 / 于是他们便踏上了前往神水宫的路途。 第79页 燕青并不与他们同行，他要留在大牢里等着顾惜朝带着连云寨的人来劫狱, 然后他和顾当家一起去神水宫。 花芝芝带来给燕青的美食自然留在了牢里, 让他慢慢享用。她原本想把那瓶桃花酿自己带走，可是一看到燕青那喜悦的神情, 她便说不出「这酒不是给你的」这样的话了。 于是她只得把她最爱的桃花酿，也留在了牢里。 此时此刻，便只剩下了花芝芝，楚留香，和一点红三人同行，去参加神水宫讨伐楚留香的评理大会。 神水宫距离遥远，坐落于一座山谷之中，有人说，那个地方是人间仙境，也有人说，那个地方是人间烈狱。 花芝芝则毫不犹豫道：「我才不信什么烈狱，神水宫一定是人间仙境！」 楚留香好奇道：「为什么？」 花芝芝笑眼弯弯道：「因为我可以在神水宫见到楚留香！能见到楚留香，还不算人间仙境吗？」 到时候她就能完成任务，把楚留香押回郁金香花族了。 楚留香看着女孩动人的笑容，忍不住一笑。 女孩那清脆又甜蜜的声音，念起「楚留香」这三个字的时候，那比春风还要温柔的笑容，哪里像在喊敌人的名字？ 倒像极了在喊情郎。 花芝芝不解道：「你在笑什么？」 楚留香合上手中的扇子，心情很好道：「没什么。」 花芝芝狐疑的看着他。 对于花芝芝而言，她是一只甜蜜的郁金香，她生来就是这样漂亮迷人的，无论爱人仇人，她都是同样动听的声音。 他们一路往码头走，花芝芝忽而被一旁的糕点铺吸引了注意力。 那点心铺名为合芳斋。 花芝芝是被橱窗里的桃花酥吸引的，那桃花酥做的很是精緻，形状姣好，完美还原出了桃花的艷丽，还用了粉色的食用色素将酥酥的表皮染出了渐变的色彩，一看就让人食慾大开。 当然花芝芝不是人，所以她没有食慾大开。 她只是被这些桃花酥的美丽所吸引。 花芝芝兴奋道：「张啸林，一点红，你们吃这个！」 说完之后，她便不听二人回答，就掏出钱来买下了两块桃花酥，然后喜滋滋的对他们道：「这一定很好吃！来吃！」 虽然花芝芝很穷，但是这一路上她都理所当然的把买饭的工作全部包在了自己身上。 因为她觉得，张啸林是为了陪着自己，才去评理大会的，既然如此，她身为老闆，自然应该对张啸林好一些，包下他的衣食住行…… 好吧，她只包得起食。 但总而言之，给张啸林花钱是理所应当的一件事。 花芝芝早就这样想，他长得这么好看，当然应该给他花钱。 而一点红虽然属于顺路与他们同行，他要去评理大会上杀雷卷，但是一点红是她的朋友，她当然应该给她的朋友花点钱。 于是花芝芝就这样理所当然的包下了一路的美食。 花芝芝笑吟吟的撑着下巴，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一人捧着一个桃花酥的样子。 坦白说，她很喜欢投餵他们的感觉。 她喜欢投餵长得好看的人。 碰巧，他们两个人长得都很好看。 这种感觉，就好像人类养小猫小狗一样，充满好奇。 「芝芝？」身后忽而想起一个声音。 花芝芝转过头，但见一个有些眼熟的人正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不过，令她眼熟的并不是对方的容貌，而是对方的两条和眉毛一模一样的鬍子。 花芝芝道：「四条眉毛！」 「不错。」陆小凤道。 他看向跟在花芝芝身边的楚留香，眼睛一亮，惊喜道：「你这么快就找到楚香帅啦！」 嗯？ 花芝芝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张啸林，心下明白又是因为自己身上的香气，导致张啸林被人认成楚留香了。 她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了。 所以她连反驳陆小凤的想法都没有，反正她很快就会去到评理大会，到时，她就遇到真正的楚留香了！ 楚留香道：「陆公子怎么在这里？」 陆小凤笑道：「因为这家糕点铺，是我的一个老朋友开的。」 「哦？」楚留香好奇道：「不知这位朋友是谁？」 陆小凤笑道：「我若说出他的名字，香帅一定会觉得惊奇。坦白说，他会来开这家糕点铺，我都难以相信。」 他看了一眼抱着剑站在一旁的一点红，然后才继续道：「他是一个，所有剑客都想要与之一战的人。」 一点红抬起头，灰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瞪着陆小凤。 陆小凤道：「西门吹雪。」 第50章 化敌为友 楚留香的确很惊奇。 花芝芝道：「西门吹雪, 就是做这个桃花酥的师傅吗？」 她对剑客的兴趣，远没有她对这些桃花酥的兴趣大。 陆小凤道：「不错。」 花芝芝欣喜道：「太好了！那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他，他能不能做别的花形的酥饼给我？」 楚留香好奇道：「郁金香吗？」 花芝芝惊讶道：「你怎么知道？你不是鼻子不好吗？」 楚留香笑而不语。 陆小凤道：「你不如自己去问他就是了，他就在后厨。」 花芝芝得了许可, 便兴高采烈的跑去了后厨。 第80页 只见一个一袭白衣的人, 身上也披着一件纯白的披风, 在脖颈处打了一个一丝不苟的结。腰间却是一条鲜红色的缎带，更加衬的他的衣服洁白如雪。 他正在认真的雕琢面前的桃花酥。 花芝芝笑吟吟道：「你一定就是西门老闆了！」 西门吹雪抬头看她。 即使隐姓埋名来开了这家糕点铺，他也基本只是在后厨做点心, 从来不亲自接待客人, 所以他依然维持着在万梅山庄之时的孤高与冷漠，只是淡淡的看了花芝芝一眼, 便低下头去。 「既然没有否认，那就是承认了？」花芝芝道：「我可不可以找你定制一枚郁金香酥？」 等她抓到楚留香, 押送他回花族时, 便可以将这郁金香酥也一起带回去，作为纪念品给她的哥哥姐姐们看。 西门吹雪没有讲话。 花芝芝歪了歪脑袋，天真道：「是需要加钱吗？我可以加钱的……」 「我不需要钱。」西门吹雪淡淡道。 花芝芝道：「那你需要什么？」 西门吹雪道：「我需要的东西，你给不了我。」 花芝芝扬起下巴道：「你都没有告诉我你需要什么，你怎么知道我给不了你？」 西门吹雪道：「我需要你让外面那个剑客离开这里。」 外面的剑客？ 花芝芝想了几秒，才后知后觉道：「你是说一点红？」 西门吹雪道：「不错。」 花芝芝道：「可是我买了桃花酥给他！我买了桃花酥, 他便是你的客人, 你既然开门迎客，又怎么能把你的客人赶出门去？」 西门吹雪道：「剑不是给他这样的人用的。」 花芝芝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西门吹雪道：「杀人, 是一种艺术。而不是被出卖的筹码。」 他爱剑成痴, 将剑当作自己终生的灵魂伴侣。 在西门吹雪心中，剑绝不是一个工具。 剑是神圣的。 是他的朋友。 是他的爱人。 就好像杀人。 他喜欢当剑刺穿对方咽喉的感觉, 每每这时，他都会觉得，他在成就一项艺术。 让该死之人死于剑下。 以最美的方式。 宛若万梅山庄的万里红梅。 有人说，这叫替天行道。但是西门吹雪知道，他替的不是天，而是剑。 但是此时此刻，就在他的糕点铺里，在他和他的新婚妻子甜蜜的新生活之中，一个背弃剑道的人却站在他的店里，吃着他做的点心。 背信弃义者，毫无荣誉之人。 仅仅一墙之隔。 西门吹雪所讲的话，自然也落入了一点红的耳朵里。 一点红那张素来惨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就好像，西门吹雪所说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 许久，他开口道：「既然西门庄主不欢迎，在下告辞。」 他转身往外走，却忽而听到西门吹雪的声音道：「慢着！」 一点红停住脚步。 西门吹雪从厨房里缓步走出，他身上白衣如雪，一点红黑衣如墨，一黑一白，就如同天生的两个极端。 西门吹雪先是看向楚留香，微微点头道：「楚香帅。」 楚留香回礼道：「西门庄主。」 然后西门吹雪才再次看向一点红，冷声道：「你为什么不拔剑？」 一点红并没有回过头，只是道：「我为何要拔剑？既然西门庄主下了逐客令，我离开就是。」 反正，像他这种人，无论在哪里都会被赶出去的。 像他这种，来自地狱的人。 或许也不是所有人都会立刻赶他走，比如他的僱主们，通常会在交易完成之后，才赶他走。 一点红近乎于自嘲的想。 他的脸上不自觉挂上了一丝凉凉的笑容。 西门吹雪冷笑道：「你的剑呢？你难道不想拔出剑，来证明你的尊严？还是说，被人这般羞辱，你都不会觉得生气？」 一点红惨笑道：「西门庄主说的是事实，我又如何生气？」 他转过头，看向西门吹雪，缓缓道：「我的剑，是很贵的。西门庄主要先出钱，我才会出剑。」 西门吹雪道：「若是买我的命，多少钱？」 一点红上下打量了他几秒，道：「五十两银子。」 这价格……未免有些过于低了。 对于一点红所接的其他单子而言，想要让他出剑，最少也得上万两白银。 西门吹雪凝视着他，开口道：「为何是五十两银子？」 一点红道：「因为五十两，正好够给西门庄主，买一副最好的棺材。」 他继续道：「我若要价低于五十两，买不起配得上西门庄主的棺材。但我若要价高于五十两……」 一点红默然半晌，缓缓道：「能和西门吹雪一战，一直是我的夙愿。这一战，本不该被以金钱来度量，故而无论我开价再高，都只是折辱了西门庄主，和庄主手中的剑。」 五十两，是棺材的钱。 至于这一战，他分文不收。 棺材有价，剑法无价。 西门吹雪轻声道：「你与传闻中不一样。」 他听说的一点红，是一个只要给他钱，他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为你杀任何人，将他手中的剑拱手献上的人。 他听说的一点红，是一个只要你给的钱足够多，连朋友都可以杀的人。 第81页 他听说的一点红，是一个违背剑道，背信弃义之人。 可是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真正的剑客。 一个有尊严的剑客。 一点红惨笑道：「又有谁，会和传闻中完全一样呢？」 就连楚留香，都和传闻不完全一致的。 就好像……只有楚留香自己知道，他除轻功之外其他的武功，其实远没有传闻中那么高。 他只不过，比旁人都要更聪明一点。 / 江湖中的事，就是这么奇怪。 上一秒还针锋相对的两个人，下一秒却忽而便成为了朋友。 西门吹雪笑了。 这素来冷清如寒梅的脸，竟然也会笑。他笑起来时，脸上的稜角便随之被磨平了几分，反而平添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烂漫之感。 「我去摆酒。」西门吹雪微笑道：「还请几位留下，多尽一杯。」 花芝芝见气氛已经缓和，她眨了眨眼睛，咬唇道：「那我的郁金香酥……还有商量呢？」 楚留香失笑。 她倒是对自己的事，记得很牢的。 西门吹雪笑道：「姑娘可明日此刻来取，一言为定。」 花芝芝眼睛一亮，眉开眼笑道：「一言为定！」 第51章 奔赴月亮 花芝芝不会忘记那天的美酒, 和美丽的郁金香酥。 还有，楚留香身上的香气。 她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再加上疲于赶路舟车劳顿，很快便喝醉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这一次的酒不是桃花酿那样, 不知不觉间醉人, 这一次一入口就是辛辣的感觉, 让花芝芝登时被辣到连连咳嗽了很久。 然后她又不信邪的又尝试了一次。 又一次被辣到咳嗽了很久。 还没来得及尝试第三次，小花妖便醉倒在桌子上了。 她睡得很熟，或许因为喝了酒的关系, 她现在原本白皙到近乎于透明的皮肤, 看起来也透着动人的粉色，她趴在桌子上, 时不时会无意识蹭一蹭自己枕在脸下的手臂，就好像一只贪欢的小猫。 楚留香见状, 便提出先行告辞, 带她回去休息。 一点红又倒了一杯酒。 他没有跟上去。 虽然花芝芝睡得很熟，但是当楚留香抱着她，在夜色中飞掠之时，清凉的冷风还是让喝醉酒的小花妖瞬间清醒了一些。 不多，也不少。 刚刚够她重新拥有她敏锐的鼻子。 一种熟悉的香气在鼻尖蔓延，是一种陌生又熟悉的郁金香气, 陌生是因为她很确定这不是她认识的郁金香, 熟悉是因为她知道她闻到过这样的气息。 她觉得醉酒的脑袋晕晕沉沉的，本能的搂紧正抱着自己的人的脖子, 呢喃道：「楚留香？」 楚留香心中一颤。 她的声音很轻, 带着满是睡意的惺忪，一如小花妖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的眼睛。 他忍不住道：「你认出我了？」 花芝芝没有讲话。 她正在费力的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楚留香的容貌, 可是眼前一片朦胧，她只隐约看到楚留香长得很好看，却看不清楚他的五官。 而且，似乎不只一个楚留香。 花芝芝感觉眼前似乎同时出现了四五个楚留香，都在围着她，在她身边旋转着，飘来飘去。 哪个才是真的楚留香？ 花芝芝慢吞吞地想，这莫非就是高级妖术，她只听说过有高级的花妖，会有分身，可是她连自己一个身都修不好，根本不可能修出这么多分身。 对方法术的强大让她短暂的清醒了一下精神。 花芝芝慢吞吞的想着，自己之前听长老说过，遇到分身的时候，只要找出谁是本体，然后加以攻破就好了。 不要中了对方迷惑自己的幻觉。 花芝芝想，既然是幻觉，那么一定是不可以被触碰的。只要她摸不到，就证明对方是幻觉了。 于是花芝芝便忽而抬起手，向着自己正前方的「楚留香」扑去。 可是从真正的楚留香的视角来看，就是上一秒女孩还在好端端的趴在他怀里让他抱着赶路，下一秒就忽而转身往外跳去奔赴月亮。 楚留香：「……」 为了花芝芝不会摔死，他不得不加重了搂着花芝芝的力度，把对方禁锢在自己怀里。 花芝芝这才清醒过来，看到自己面前的万丈深渊，有些惊恐的再次抱紧了楚留香。 楚留香含笑道：「现在知道怕了？」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她把自己的下巴枕在楚留香肩膀上，看不到楚留香的脸，只能看到他们身后正在飞速后退的夜色。 她不解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楚留香笑道：「那你觉得我应该任由你被摔死吗？」 因为花芝芝的下巴搭在楚留香肩膀上，所以她此时此刻听到的声音，并不是如「张啸林」平日里跟她讲话那般，透过空气传播，而是通过骨头的振动，将音波传入至她的耳膜。 这样的传播方式，自然使得他的声音听起来与往常不同，平添了几分低沉和磁性。 于是此时此刻，脑子也比平日慢半拍的花芝芝，只觉得声音有些熟悉，却怎么也记不起因何而熟悉。 花芝芝的思维又开始变得涣散了，她靠在楚留香肩膀上，呢喃道：「我会把你抓回去的。」 「嗯。」楚留香轻声道：「你当然可以带我去任何地方，只要你……认出我。」 第82页 花芝芝吸了吸鼻子。 她忽而发现，她并不讨厌楚留香身上的气息，虽然这样陌生的香气理应让她戒备才是，但不知是不是醉酒的关系，她总是不自觉的依赖于这样的香气，似乎潜意识里，这淡雅的清香竟会让她觉得安心。 她总是突然从这样的安心里清醒，然后又不自觉的再次沉溺。 直到她忽而想起了什么，急切道：「张啸林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楚留香失笑道：「你觉得我会伤害他？」 花芝芝道：「像你这样的花，做出什么坏事都不意外！」 楚留香含笑道：「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坏？」 花芝芝道：「当然！」 楚留香悠然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这么紧的抱着我呢？」 花芝芝一愣，她咬唇道：「当然是因为我松开你的话，我就会摔下去的。」 有且只有这个原因！ 可是为什么，她却莫名有些心虚呢？ 楚留香逗她道：「你答应过张啸林只和他亲密，现在却在我怀里，算不算食言？」 花芝芝一愣，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那天她答应张啸林的时候，分明只有他们两个人。 楚留香轻笑道：「或许因为我是楚留香。」 花芝芝冷冷道：「原来你一直跟踪我们！所以张啸林在哪里？你把张啸林还给我！」 楚留香笑道：「你这么关心他？」 花芝芝道：「我喜欢他！所以我当然关心他！我不关心他，难道关心你吗？」 楚留香笑而不语。 临近客栈，楚留香的速度慢了下来，那冰凉的夜风也随之慢了下来。 没有了冷风的刺激，楚留香怀里又如此温暖，如此让她有安全感，花芝芝无法控制的，眼皮又沉重了起来。 楚留香自然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拥住她，温柔道：「睡吧。等你醒过来的时候，张啸林就会在你眼前了。」 花芝芝呢喃道：「你保证。」 楚留香轻声道：「嗯，我保证。」 花芝芝在这清雅而又迷人的香气里，跟随自己的本能，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她不必奔赴月亮。 因为她此刻正抱着月亮。 第52章 一起登船 花芝芝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 第一反应便是喊道：「楚留香！」 她几乎是立刻从床上坐起来，四下打量着，自己现在是在一个房间里。一个很狭窄的房间，狭窄到只能容得下一张单人床, 一个桌子, 和一个柜子。 并且, 这个房间还在一晃一晃的，就好像，春天的时候, 第一缕春风拂过她, 带着她一起舞动的感觉一样。 坦白说，这种感觉很惬意。 但是现在越惬意, 便越危险。 花芝芝来不及过多思考，她立刻跳下床, 想要去寻找楚留香。 然后她一打开门, 便再次道：「楚……」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了张啸林。 穿着一套浅红色的衣服，外面搭着一件黑色的无袖外套，腰间插着一把扇子，坠着几条金色的珠链。他的脖子上也带着同样的珠链，听到花芝芝的声音, 他回过头, 高高扎起的半马尾，耳边用金属做成的髮饰分出两缕长发, 乖乖的垂在肩膀上。 花芝芝愣愣的看着他。 原封不动的张啸林。 她不禁松了口气。 既然张啸林还有心情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想来楚留香一定没有伤害他。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你方才喊我什么？」 花芝芝正欲开口, 话音却忽而戛然而止。 因为她想起了昨晚楚留香怀抱的温度，想起了他身上的香气，想起他抱着自己时候的触感，想起他那句含笑在她耳边的话：「你答应过张啸林只和他亲密，现在却在我怀里，算不算食言？」 这分明是那只坏花故意取笑她的话！ 可是现在却不知怎么的，一直在花芝芝的耳边迴荡。 花芝芝看着张啸林带着笑意的温柔眼神，忽而觉得一阵心虚，还有一种折磨她的负罪感和内疚感。 花芝芝小声道：「没什么，我认错人了。」 楚留香笑而不语。 花芝芝不想自己被这样奇怪的情绪所支配，她也不应该被这样的情绪支配。 她当然没有违背自己的誓言！ 虽然她昨天确实是抱楚留香了没错，但是那是为了自己不会摔下去！谁让楚留香带她飞的那么高呢？ 紧急避险，不属于违背誓言！ 这么一想，花芝芝不禁觉得安心多了。 她跑到楚留香面前，踮起脚尖亲了亲楚留香，然后便彻底安了心。 因为张啸林亲起来还是这么舒服。 她一直喜欢亲他。 她亲昵的挽住他的手，笑吟吟道：「我们现在在哪里？」 她话音刚落，只觉得这个房间又剧烈的摇晃了一下，她下意识的扑进楚留香怀里，惊奇的看着他，好奇道：「这个房子为什么会移动？」 楚留香微笑道：「因为这是船，我们现在在船上。」 船？ 花芝芝歪着脑袋思考了几秒，忽而眼睛一亮，她想起了自己此前在话本里看到过船，惊喜道：「我知道这个！一般情况下，当我们行驶到水中央的时候，就会有水鬼从水里钻传来，把我们拉下去淹死，让我们做水鬼的替身！」 第83页 小花妖的心情不禁有些欢唿雀跃，这是她第一次坐船！ 原来坐船这么有趣，就好像在春风的摇篮之中一样！ 而且她很久没见水鬼了，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一面，小聚一番。 楚留香：「……「 他不明白她是如何用惊喜的表情讲出这些话的。 楚留香无奈道：「你说的并不是一般情况下，这是最少见不过的情况。」 「是吗？」花芝芝半信半疑的看着他。 精灵鬼怪，这四个生物似乎一直被连在一起的，所以身为一只小花妖，她和鬼之间的交往，比和人类要深刻一些。 难道鬼界改了规则？现在水鬼不需要找替身了？ 还是说，现在的水鬼工作这么不勤奋？天天偷看不拖人下水？ 见花芝芝不相信，陆小凤开口道：「香帅说的自然没错，没有人比香帅更懂船了。」 懂船？ 花芝芝道：「为什么？他不是在东北挖人参吗？人参又不长在海里。」 陆小凤一时语塞，他戳了戳一点红，不解道：「她在说什么？」 一点红开口道：「她说楚留香在东北挖人参。「 陆小凤：「……」 谢谢一点红的解释，他更加不解了。 花芝芝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不解道：「陆小凤，你怎么也在这里？」 陆小凤微微一笑，摸着鬍子道：「自然因为我也要去神水宫的评理大会。」 花芝芝眼睛一亮，道：「这是一条……」 「这是一条通往神水宫的船。」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花芝芝循着声音往后看去，便见一个衣着极其华贵的年轻公子正微笑走来。这公子有一双很大的眼睛，硕大，漆黑，却双目无神。 他穿着一套银白色的衣服，其上缀满了璀璨绣线，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根价值连城的孔雀羽毛编织而成的项鍊，他的头髮上缀着一颗通体透亮的碧绿翡翠，他的腰间也有一块翡翠，就镶嵌在他的腰带最中央。 他整个人，都过于雍容华贵。 就如同，他胸前的孔雀尾羽吊坠一般，这位年轻的目盲公子，看起来又如何不是一只正在开屏的孔雀呢？ 花芝芝好奇道：「你是谁？」 「在下是这艘船的主人。无争山庄，原随云。」那公子微笑道：「在下正欲去神水宫，恰好遇到几位也同去，便邀请各位同行。」 「不错！」一个人摇着扇子从那公子身后走出，边走边到：「我家主人就是这么热情好客，乐善好施，助人为乐，落落大方！积德行善，他日必得好报！」 花芝芝瞪着这个人。 虽然这个人脸上粘了两根鬍子，换了一套江湖神算子的装扮，身后还背着叫卖算命的大旗，但是这个人的五官，却不是他粘个鬍子就能不被认出来的。 花芝芝本能道：「追……」 她刚说完第一个字，便见追命对她疯狂眨眼睛，于是花芝芝后知后觉的话锋一转，嫣然道：「追求财富，是我的毕生夙愿。能否请这位……大师，来帮我看看我什么时候发财啊？」 追命不禁一笑，绕着花芝芝左三圈右三圈，连转了六圈之后，才摸着鬍子道：「姑娘生的倾国倾城，明眸皓齿，容光焕发。此乃大富大贵之相！不出三年，姑娘必当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花芝芝忍不住一笑，拍手道：「真好听！再多说一点！」 追命笑嘻嘻的伸出手，道：「再多说一点没问题，姑娘先把之前这几句话的银子付了。」 花芝芝：「……」 原随云微微一笑，道：「这艘船上的人，都是我的客人。这位姑娘的钱，记在在下帐上就好。」 花芝芝喜笑颜开道：「谢谢原公子！」 原随云微笑道：「船上已经备了晚餐，还请各位来用膳吧。」 第53章 选继承人 花芝芝虽然不吃饭, 但是她喜欢喝茶。无争山庄地属山西太原，所以原随云的船上自然带了晋南特产的六堡茶。 这是花芝芝第一次喝发酵茶，她惊奇的看着那红亮的茶汤，好奇的抿唇浅尝了一口, 随即那双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 就好像她此前第一次喝烈酒时候一般。 她吐了吐舌头, 她还是更喜欢清淡一些的，没有经过发酵的茶。 但是小花妖的好奇心自然不是仅仅尝一口就可以打消的，就好像她此前喝那烧刀子, 也是一定要把自己喝到醉倒才停杯。 于是花芝芝又尝了一口。 再尝一口。 继续尝一口。 她只觉得这茶汤的味道似乎不復此前刚入口时候那般难以接受, 这醇厚的口感和厚重的香气似乎也在舌尖蔓延开来，于是花芝芝将杯里剩下的茶汤一饮而尽。 然后她又给自己再续了一杯。 原随云微微一笑, 道：「姑娘既然喜欢，在下船里还有很多茶叶, 之后会让人包好送去姑娘房里, 算作在下的见面礼。」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 她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然后才惊奇道：「你眼睛既然看不到，你怎么知道这茶是我在喝？」 原随云笑道：「或许因为对于被剥夺了眼睛的人而言，耳朵总是要更敏感一点的。」 花芝芝点头道：「原来如此。」 就好像张啸林虽然鼻子不好，眼睛却很好一样。 第84页 原随云继续道：「我不仅能听出姑娘坐在我对面, 我还知道姑娘左侧是名扬江湖的楚香帅, 姑娘右侧是中原一点红大侠，右二是有四条眉毛之称的陆小凤陆公子。」 楚留香与一点红对视一眼。 陆小凤好奇道：「这又是如何听出来的？」 他们方才, 可谁都没有讲话。 原随云微笑道：「在下碰巧鼻子也不差, 楚香帅的郁金香气，清雅高洁, 如同香帅本人一般。这香气于在下右侧更为浓郁，自然是香帅落座右侧。更何况，楚香帅的轻功，落地无声，这天下间，绝无二人。」 「至于一点红大侠，人不离剑，剑不离人。」原随云微笑道：「在下只要听到方才落座时，哪里有金属碰触的声音，便知一点红大侠落座于何了。」 「至于陆公子……」 陆小凤摸着鬍子笑道：「至于我，原公子必然是用了排除法，剩下的最后一个位置，就是我的位置了。」 原随云低头道：「惭愧，惭愧。」 花芝芝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已经又灌了自己三杯茶，她一边喝着茶，一边心情很好道：「原公子也要去评理大会，莫非也是为了审判楚留香？」 原随云一愣，然后笑道：「香帅高义，名满天下。原某不过江湖中一个纨绔子弟，如何能有资格审判香帅？」 花芝芝：「……」 看来楚留香的粉丝比她以为的还要多。 花芝芝道：「那你为什么要去神水宫？」 原随云苦笑道：「先父于一个月前仙逝的消息，不知各位可有耳闻？」 楚留香惊讶道：「原老前辈仙逝了？」 他这一个月里，一直都和花芝芝待在一起，还没来得及回过自己的船。 若他回过船上，必然会知道这件事。 就算他不知道，李红袖也会强行要他知道的。 不只楚留香，此时此刻在座的，都从未有所耳闻。 原老前辈乃是昔日的江湖第一高手，但是他无心于江湖斗争，一直深居简出，故而才会有无争山庄这个名字。 这么多年过去，无争山庄一直都是中原武林的第一世家。 原随云道：「不错，家父仙逝的消息，无争山庄并未让江湖中人知晓，因为无争山庄还没有确定下一位继承人，一直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若被人知晓，恐有心之人趁虚而入，意图吞併无争山庄。」 陆小凤道：「为何继承人迟迟没有确立呢？」 原随云道：「因为各位一定知道，原家有两个孩子。」 他停顿几秒，苦笑道：「我哥哥是一个健全的人，不像我……」 陆小凤道：「原公子眼盲心不盲，已比我见过的人都要清明太多。」 「多谢陆公子。」原随云继续道：「我出生之后，就没有见过家母，只知道家父曾与家母爆发过激烈的争执，之后家母便留下一封书信，再没有回过中原。家父这么多年，也并未再娶，只想能见家母一面，却到最后都……而这一直都是家父的遗憾。」 「家母和家父曾经有一个定情信物，是一枚会发光的深海珊瑚，家父临终前留下遗言，我和哥哥谁能够找到深海珊瑚，谁就是无争山庄的继承人。」原随云道。 深海珊瑚？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道：「所以你是去神水宫找深海珊瑚的？」 「不错。」原随云道：「我经过多方打探，才知这深海珊瑚正是神水宫的镇宫之宝，所以我便借着香帅评理大会的名义，想要去……」 他话音戛然而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一般。 花芝芝接话道：「想要去把它偷出来？」 原随云苦笑道：「姑娘见笑了。」 「这没什么见笑的。」花芝芝毫不在意道：「你偷的又不是我的东西，关我什么事？」 她又喝了一杯茶，看在这杯茶的份上，她还很好心情的祝福道：「祝你可以顺利偷到会发光的深海珊瑚。」 原随云一愣，不敢置信道：「你……难道你不觉得我是痴心妄想？我一个瞎子，却还想要竞争做无争山庄的继承人……」 花芝芝毫不在意道：「你继承的又不是我的山庄，我为什么要觉得你痴心妄想？」 楚留香不禁一笑。 花芝芝不解的看向楚留香，她着实不明白人类怎么这么奇怪。这个原公子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可是张口闭口，非要关心她怎么想。 她怎么想？ 她根本什么都没有想！ 可小花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讲错话，又或者自己的话究竟触碰到这位年轻公子哪根神经，她正准备再倒一杯茶，忽而之间，她的手就被原随云重重的握住了。 花芝芝迷茫的抬起头。 但见原随云满脸动容，那双漆黑而又无神的眸子，此时此刻溢满泪水，他的泪水夺眶而出，他哽咽着对着花芝芝，仿佛花芝芝是他的救命恩人一般。 然后只见他将身上那纯白色的绸缎披风潇洒一扬，严肃道：「在下请求姑娘，助在下一臂之力！」 花芝芝：「……」 她抽出手，迷茫道：「我不要你打包的茶叶了，你放过我，行吗？」 第54章 真假亲吻 花芝芝话音未落, 便见追命端着一盘清蒸鲈鱼走进船舱，他一面把这盘鱼放在桌子上，一面道：「我早就说姑娘乃大富大贵面相！不出三年必然恭喜发财，大吉大利！这不是发财的机会已经到了吗？」 第85页 花芝芝反驳道：「你说的是三年, 又不是三个时辰！我还有其他发财的机会！」 她大可以等抓到楚留香之后再来发财。 追命却伸出一根手指, 在花芝芝眼前连连摆手, 道：「机缘这种东西，是稍纵即逝的！或许姑娘错过这次机缘，日后就……」 他重重的嘆了口气。 花芝芝：「……」 她只是不想管原随云的闲事而已！不必说她日后发不了财吧！这是多么严重的攻击！ 追命将那盘清蒸鲈鱼放好在桌子中央之后, 转身便来到了原随云身后, 一边帮原随云整理着身上的披风，一边道：「我们公子最大的优点就是出手阔绰！若姑娘愿意帮忙, 就算我们公子脖子上这嵌满宝石，价值连城的孔雀尾羽吊坠, 也可以拱手相让, 是不是？」 花芝芝眼睛一亮。 原随云：「……」 少有人知，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那蝙蝠岛上的蝙蝠公子。蝙蝠岛上每年都会在春季和秋季两季召开拍卖会，任何你所能想到的东西，和你所想不到的东西，都可以出现在这里。 这几年，他凭藉蝙蝠岛的拍卖会敛财无数, 就算说他是天下间最富有的人, 也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再有钱的人，自然也有钱以外的心头爱。 他脖子上的尾羽便是其中之一。 但是自己雇来的这位「算命先生」显而易见把话架在了这里, 原随云就算想要拒绝也不好开口。 更何况, 和深海珊瑚比起来，其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他勉强笑了一下, 道：「不错。姑娘若喜欢，在下必当割爱。」 花芝芝立刻道：「我当然……」 她正欲说自己当然喜欢，却见追命对她眨了眨眼睛，在原随云身后无声的指了指原随云头髮上的翡翠。 花芝芝心领神会，当即道：「这雀尾项鍊的确很好！但是还缺一个搭配的翡翠……」 原随云一愣，然后道：「自然也是姑娘的。」 花芝芝见好就好，拍手道：「原公子你放心吧！发光珊瑚一定是你的！」 原随云微笑道：「那就多谢姑娘了。」 花芝芝道：「拿来吧！」 原随云一愣，道：「什么？」 花芝芝扬起下巴道：「你不把报酬先给我，万一我把珊瑚带来之后，你毁约怎么办？」 原随云无奈一笑，只得摘下了自己脖子上镶嵌了满满宝石的尾羽，将它交到了花芝芝手里。 追命摸着自己粘在人中上的鬍子，夸赞道：「我家公子就是这么一言九鼎！信及豚鱼！」 花芝芝瞪了他一眼。 他说谁是豚？谁是鱼？ / 吃完了晚餐，花芝芝回到房间里，待天色已然一片漆黑，船外也彻底安静下来之后，她悄悄的打开门，转身敲了敲对面的房门。 一点红打开门。 花芝芝惊奇道：「你怎么都不问我是谁？」 一点红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小花妖立刻明白过来，喜笑颜开道：「你真好！」 她拉着一点红，把一点红推进自己的房间里，然后又挨个敲下去，陆小凤打着哈欠推开门，以为是船员来送夜宵，看到花芝芝的时候当即露出惊喜的神情，道：「芝芝，怎么是你？」 花芝芝：「……」 她不满道：「你的鼻子不需要可以捐给张啸林。」 陆小凤：「……」 他无奈的嘆了口气，喃喃道：「那香帅可当真是全世界最完美的人了。」 花芝芝不理陆小凤，转头去敲楚留香的门，可是她敲了很久都没有人开，她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不想引起原随云的警觉。 她忽而想起了那天在大牢里，张啸林不过拿着自己的髮钗轻轻一转，那锁就打开了。 花芝芝眼睛一亮。 于是她也学着记忆里楚留香那天的样子，开始认真捣鼓自己面前的锁。 然而任凭她怎么转，差点把自己的髮钗断在里面，锁也纹丝不动。 花芝芝正在头痛，忽而身后响起楚留香含笑的声音：「我可没有深海珊瑚，你偷我是白费力气。」 花芝芝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弹了起来。 楚留香忍不住一笑，抬手揉了揉花芝芝的头髮，就好像在揉这只小兔子那并不存在的耳朵一样。 花芝芝惊奇道：「你怎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身后？」 楚留香笑道：「原公子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因为楚留香的轻功，落地无声。」 花芝芝：「……」 她对这陈旧的笑话没有兴趣，热情的拉着楚留香的手，嫣然道：「跟我来！」 楚留香打趣道：「不过半个时辰不见，你就这么想我吗？」 花芝芝毫不犹豫道：「当然！你答应过要陪我的，每分每秒都得陪着我！少一秒都不行！」 她可是付出了不亲除他之外的人，这样惨重的代价！她当然要为自己的合理权益而抗争。 楚留香失笑。 任由面前的女孩子拉着他进了她的房间。 然后楚留香愕然。 他属实没想到，她的房间里有这么多人。 花芝芝已然把所有人都聚集在了她的房子里，她合上房门，然后道：「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你该出来了！」 只见那贴着八字鬍的算命先生从衣柜后缓缓走出，转手便像变魔术一样的往花芝芝手里放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 第86页 陆小凤惊讶道：「她只不过帮你传个话，就给这么多钱？」 追命笑嘻嘻道：「反正也不是我的钱！」 都是原随云的钱，原随云愿意给，他自然有很多种方法花出去！ 「为美丽的女孩子花掉这些银子，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事！」追命轻快道：「这才能让这些银子花的有意义！」 「说得好！」花芝芝疯狂点头，纠正道：「不过不止女孩子，美丽的事物都值得花银子！」 就好像她每天都买食物给张啸林吃！ 因为张啸林长得很好看！ 追命见花芝芝高兴，他也高兴道：「只要我们好好合作，赚原随云一点银子，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花芝芝连连点头。 陆小凤无奈道：「原公子遇到你们，当真是可怜极了。」 一点红冷冷道：「吃公家饭的，也允许赚这样的银子？」 追命瞬间吃了瘪，脸上原本讨好花芝芝的笑容荡然无存，他嘆了口气，抱着手臂不满道：「就靠神侯府给的那些俸禄，我从北跑到南，从东跑到西，早就饿死了！沿路赚点饭钱，总不为过吧！」 他这话说得倒是真的。 谁让他有两条快到天理难容的腿，自然要比别人多跑跑路，多出出差，多吃些东西的！ 可是却不见他比别人多领点工资！ 追命越想越觉得理直气壮，但是不过壮了十几秒，他便小声道：「你们可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诸葛神侯，也别告诉无情！」 若是告诉了诸葛正我，他好不容易骗来，不对，他好不容易赚来的银子，就要被拿去充公了！ 若是告诉了他的大师哥！他的银子倒不会被拿去，只恐怕日后又不知听多少让他耳朵发烧的话，无情那张嘴属实不饶人。 想到这里，追命就不禁愁眉苦脸起来。 「我们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请放心。」楚留香失笑道：「不过我很好奇，你是如何让原公子对你这般……言听计从的？」 追命捏着自己的假鬍子，摇头晃脑道：「我不过演了一出小小的戏。我此前去郊外的乱葬岗收集了一些磷，趁着夜色放在原随云的船上，他的船便会在晚上亮起盈盈鬼火，然后我便隆重登场，帮他捉鬼除妖。再加上我此前就调查过他一些事，是不是透露几句，他便当真以为我是一个神算子。」 花芝芝在听到那句捉鬼除妖的时候，本能的瑟缩了一下，然后她又立刻告诉自己，追命根本不懂除妖，他不过是在伪装身份而已，自己不需要害怕。 虽然如此，但她还是悄悄的往楚留香身边靠了靠。 楚留香自然注意到了小花妖无意识的可爱举动，他只是微微一笑。 追命继续道：「不过会驱鬼的道士有很多！他却偏偏要找我这个假道士……芝芝，你可知道为什么？」 花芝芝摇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 追命伸出一只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笑嘻嘻道：「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嫣然道：「没问题，你闭上眼睛！」 楚留香看向她。 追命一愣，显然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答应。 但是看到面前女孩子那双弯弯的粉色眼眸，言笑晏晏的甜美模样，追命若能说得出拒绝的话，他就不是在女人堆里打滚长大的追命！ 于是追命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花芝芝拿起方才追命给她的那锭银子，却悄悄的施了个法术，改变了银子的质地，让原本坚硬的银子变得柔软，就如同皮肤的触感一般。 然后她用这枚银子敲了一下追命的脸。 像极了一个稍纵即逝的亲吻。 追命只觉得一种甜蜜和愉悦的感觉在脑子里迅速炸开，然后蔓延全身。 花芝芝笑吟吟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 「不错！」追命睁开眼睛，含笑道：「我当然可以告诉你！」 陆小凤惊叫道：「你真的觉得她有亲你吗？」 追命理所当然的点头道：「她的确有！」 陆小凤：「……」 这就是四大名捕吗？看来触觉迟钝也可以做名捕啊。 他不敢置信的拿起那银子，往自己脸上也戳了一下。 花芝芝还没来得及收回法术。 于是陆小凤当即以为自己见了鬼！银子怎么可能会是软的呢？他不死心的再试一次。花芝芝这时候才收回法术，于是第二次，坚硬的银子直勾勾的撞到陆小凤的脸上，痛的他倒吸几口凉气。 他是不是见了鬼？ 他一定是见了鬼！ 他连忙把这离奇的银子还给花芝芝，可方才那仿若亲吻的甜蜜触感却还在脸部久久不散。 陆小凤：「……」 如果以后有人问陆小凤，你的人生建议是什么。陆小凤一定会告诉他认识的每一个人：亲吻的时候，不要闭眼睛！ 否则，你根本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在亲你。 第55章 交换信息 花芝芝追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 为什么他要选择你？」 追命神秘道：「因为我收费高！」 对于很多人而言，始终认为价格高的才是最好的！碰巧，原随云也是其中一个。 花芝芝：「……」 她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提高一下配送费单价。 楚留香好奇道：「崔捕头会假扮身份跟着原公子，一定不只是为了赚酒钱这么简单吧？」 第87页 追命闻言, 立刻收起了原本逗花芝芝玩时嬉皮笑脸的表情, 正色道：「不错。坦白说, 我正是追踪此前杭州的那起案子来到这艘船上的。」 楚留香与花芝芝对视一眼。 追命继续道：「那日告别香帅之后，我便依着无情的话，去了连云寨。而顾惜朝, 的确不在连云寨中。我见到了连云寨大寨主戚少商, 他说顾惜朝已经离寨数月有余，週游全国, 为了给连云寨广招人才。」 楚留香点头道：「这的确与我们在杭州遇到的顾公子所作所为完全一致。」 只不过，他招募人才的手段, 属实有些诡异。 花芝芝道：「这么说, 此前和石观音合作的人，也是这个顾惜朝了？」 她不解道：「可是他逼迫那知府帮石观音做事，和招揽人才有什么关系？」 追命道：「招揽人才只是一个理由，在这个理由之下，一定还有其他的用意，而这就是我想要查清楚的。」 陆小凤道：「那这和无争山庄又有什么关系呢？」 追命继续道：「我从连云寨出来, 便回了神侯府, 把这些事情告诉师父。可我回到神侯府之后才知，石观音已经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楚留香惊讶道：「在神侯府, 也有人可以越狱？」 追命嘆息道：「在神侯府自然无人可以越狱, 但无情刚把石观音等人押送回京城，甚至于都还没有来得及带人回神侯府, 就被人拦下了。」 「是谁？」花芝芝好奇道。 追命缓缓道：「当今丞相，傅宗书傅相爷。」 楚留香惊讶道：「是他……」 追命道：「不错。在本案里死掉的那位杭州知府，他是傅宗书的学生，曾经是傅宗书扶持他到了知府这个位置的，傅宗书便以此为由，要亲自接管这个案子，说要查清他学生被害的真相。」 花芝芝皱眉道：「他说要人，你们就给他人啊？」 她喜欢的人很多，她讨厌的人很少。 但是石观音刚刚好算一个她讨厌的人。 因为石观音最喜欢毁掉别人的美丽，而别人的美丽是小花妖最想要守护的东西，所以她天生就和石观音势不两立。 她原本以为无情把石观音带走，就可以万事大吉，用不了多久石观音的脑袋就挂在京城菜市口了。 可谁知半途又杀出一只傅宗书。 小花妖简直要气到吐血。 追命道：「傅宗书手里拿着圣旨，纵然是诸葛神侯，也不得不交人。」 楚留香道：「既然有圣旨在手，傅丞相再私放人犯，岂不是违背圣旨？这样的重罪，他不怕被人知晓？」 追命道：「他是偷梁换柱，找了体型相近的死刑犯代替了石观音，根本无人知晓。若不是我深夜潜进大牢查验，也难以发现这件事。」 「而就算我知道了这件事，也没有办法。」追命苦笑道：「就算禀告圣上，傅宗书大可放一把火，到时候谁能分得清这烧焦的尸体，是不是那沙漠妖姬石观音呢？」 花芝芝道：「但是你来了这里！你一定是追着石观音来的，对不对？」 「不错。」追命点头道：「我察觉到石观音越狱之后，便一路追查她的蛛丝马迹，直到我追踪到原随云的船上时，线索彻底消失。」 追命认真道：「我认为，石观音现在就在这艘船上。」 花芝芝冷哼道：「她最好永远藏着别露面，她一旦露面，我就把她打包好再捆起来！」 小花妖的话语率真可爱，追命忍不住一笑，道：「那就多谢芝芝姐姐了。」 花芝芝眨着眼睛道：「所以你让我接原随云的单子，不只是为了让我发财，是不是？」 追命摸着自己的假鬍子道：「但是你也发财了，一举两得，不是吗？」 花芝芝扬起下巴道：「我赚原随云的钱，仅仅是找深海珊瑚的钱。但是你利用我，让我帮原公子做事，来便利你自己查案，你还得再付我一份查案的钱！」 追命：「……」 追命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反驳。 他嘆了口气，不得不把自己今天围着原随云夸了一遍又一遍，吉祥话说了一堆又一堆才得来的银子，又分了一半给花芝芝。 「无奸不商！」追命道。 花芝芝喜笑颜开道：「谢谢夸奖！」 她忽而觉得，追命算命真的还蛮准的！他说她会发财，她今天就真的赚到很多钱！ 这些钱，足够她再养张啸林几个月了！ 大家交换了彼此所知道的信息，便如同他们悄悄的聚集起来一般，又悄悄的重新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楚留香正准备离开，花芝芝却忽而拉住了他。 「你不可以走！」花芝芝毫不犹豫道。 楚留香失笑道：「为什么？」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回答道：「你要陪我！你答应过你要陪着我的！」 「而且……」小花妖皱了皱眉，不开心道：「那个石观音也在船上！她最喜欢毁掉长得好看的人，你长得这么好看，一定会是她下手的目标！所以你不能走，你要和我在一起，让我保护你！」 如果谁毁了张啸林的脸，她一定要去跟对方拼命！ 这可是她当时在闹市第一眼见到，就爱上的一张脸。 这可是她见过最好看的脸！ 楚留香不禁一笑。 「虽然一点红也很好看。」花芝芝道：「但是一点红有剑，他可以保护自己！可是你什么都没有，你只有一把扇子！所以你必须留在这里，让我保护你！」 第88页 楚留香笑道：「谁说扇子就没用了？」 花芝芝不以为意道：「扇子有什么用？」 难道在石观音划花他的脸时，靠扇扇子的风把石观音扇走吗？他以为他是铁扇公主吗？ 可是下一秒，花芝芝忽而感到楚留香手中的扇子如同有了生命一般，从她腰间擦过，她本能的一颤，伸手想要去挡，可那扇子总是比她要快半拍。 不仅如此，那扇子忽而自她手肘处绕过，于是花芝芝原本想要夺扇子的力气却反被借来落在了她自己身上。 借力打力。 花芝芝一愣，本能的想要悄悄施个法术，却忽而被那扇子连敲身子三处，她当即觉得全身一软，法术一时竟没有施展出来，无意识的后退几步，便倒在了床上。 虽然床铺上铺着柔软的棉被，但楚留香还是本能的伸手护了一下女孩的后脑。 于是他便跟着花芝芝一起倒下去。 花芝芝躺在床上，枕着楚留香的手，楚留香覆在她身上。 楚留香轻笑道：「现在你知道，扇子也不是一无是处了吧？」 花芝芝目光流转，忽而一笑，伸手揽住楚留香的脖子，仰头便吻了上去。 如此缠绵，如此甜蜜。 「张啸林，你输了。」女孩嫣然道：「我是故意倒在床上的！」 第56章 螳螂捕蝉 石观音的确在船上。 确切一点来说, 她就在原随云的房间里。 原随云推开房门的时候，他原本带着假意微笑的脸迅速的放松下来，但是很快，他吸了吸鼻子, 方才那一瞬间的放松顷刻间荡然无存。 他轻车熟路的走到桌边坐下, 冷冷道：「你怎么来这里？你不怕他们看到你？」 石观音坐在他的床上, 闻言，她微微一笑，饶有兴趣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原随云道：「因为你身上的脂粉味, 太过于浓郁。」 石观音含笑道：「那你喜欢吗？」 她走到他身边, 伸出手，修长的指尖缓缓的划过原随云乌黑的髮丝, 然后又划过他挺翘的鼻子。 原随云握住了她的手。 原随云道：「他们说你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没有人能见到你之后, 还不爱上你。」 石观音笑道：「不错。那你呢, 你有没有爱上我？」 原随云淡淡道：「只可惜，我是一个瞎子。无论你多美，在我的眼睛里，都和一块石头，没有任何区别。」 「更何况……」原随云道：「我听说，所有爱上你的男人, 都变成了你的奴才。可是我恰巧, 对当奴才这件事，没什么兴趣。」 石观音笑起来, 她饶有兴趣道：「你连枯梅大师都可以放下身段去勾引, 你怎么会对我视而不见？」 原随云道：「我可以勾引她，因为她没有你的美貌, 她相信一个瞎子会爱上她，她自己都认为，这世界上只有瞎子才会爱上她。」 他停顿几秒，继续道：「但你不一样。这世界上唯一不会爱上你的人，就是瞎子。」 石观音得了恭维，脸上不禁带了几分笑意。 原随云却忽而道：「以及楚留香。」 石观音的笑僵在了脸上。 她兴致缺缺的收回原本放在原随云脸上的手，冷冷道：「你真的很会惹我生气，是不是？」 原随云淡淡道：「当你有求于别人的时候，受一些气也是应该的。」 似乎担心石观音没有被他气死，原随云又补充道：「现在，楚香帅应该正在那姓花的女孩房间里，他们……形影不离。」 石观音幽幽道：「但他们很快就是死人了，形影不离的时间，也不过屈指可数。」 原随云道：「但是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总是有变数的。」 他冷冷道：「我知道你想要男人，而这艘船上有很多男人。但是你最好不要招惹他们，在杀死楚留香之前。」 石观音冷笑道：「蝙蝠公子的胆子，竟变得这么小。」 原随云道：「爱管闲事的楚留香，中原第一快剑的一点红，灵犀一指夹住世间一切利器的陆小凤，还有四大名捕的追命……你觉得追命是为谁而来？」 追命以为自己伪装的天衣无缝，但是原随云早就查清楚了他的底细。 因为这是他的船。 这是蝙蝠公子的船。 有的时候，猎物反而是猎手，猎手才是猎物。 江湖中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 石观音微微一笑，道：「当然是为我而来。」 她的笑容越发娇媚，即使原随云看不到。 「男人都是为我而来。」石观音笑道：「各式各样的男人。」 她的手指再次挑起了原随云的下巴暧昧道：「包括……瞎子。」 / 花芝芝趴在楚留香身上睡了一夜。 因为船舱很小的关系，这里只能容纳得下一张窄窄的单人床，所以为了节约空间，她便趴在了楚留香身上。 为了楚留香的安全，楚留香是必须要和她一起睡的。 当然，为了不把张啸林压死，以至于没有人陪她去神水宫，她小小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重量。 她就像一片羽毛。 又或者，一朵花瓣。 楚留香拥住她。 那双亮晶晶的粉色瞳眸此时此刻安静的闭起，让平日里灵动可爱的女孩，看起来又多了几分温柔。 第89页 楚留香时常觉得，花芝芝的伪装简直近乎于拙劣的程度。 就好像他们认识这么久，他从来没有见她吃过东西。 又好像，她现在这样体贴的把自己变得这般轻柔，他甚至都感觉不到她丝毫的重量。 但是她却还天真的认为，自己什么都看不出来。 楚留香失笑。 不该看出来的，他都看的清清楚楚。该她看出来的，她却怎么都看不出来。 有的时候，楚留香当真想要敲她的脑袋，看看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有的时候，却又觉得她这样也很可爱。 楚留香是他，张啸林也是他。 不管她喜欢谁，讨厌谁，她心里始终想着念着的，还是他。 他心下不自觉变得柔软，低头轻轻亲吻了一下女孩的额头，轻声道：「晚安，芝芝。」 他拥住她，缓缓闭上眼睛。 他当然不是第一次和美丽的女孩子一同入眠，但是在遇到花芝芝之前，他当真没有这样几次三番和一个美丽的女孩相拥而眠，却什么都不做。 楚留香无奈苦笑。 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君子，但是遇到花芝芝之后，他倒当真觉得，他越来越像一个坐怀不乱的君子，却也越来越像一个不解风情的木头。 但是仅仅拥着他，却也如此令他觉得欣喜和愉悦。 他忽而感到，自己总是像木头一样的鼻子，忽而清醒了几分。 沁人心脾的郁金香香气溢入鼻尖，如此清雅，如此甜蜜，如此浓郁。 他吸了吸鼻子，在这样迷人的香气之中，缓缓进入了梦乡。 / 他们是被船撞击到礁石发出的震颤惊醒的。 船发出了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强烈的震动让桌子上的东西尽数滚落在地，就连睡在床上的人也险些掉在地上。 楚留香本能的伸手护住花芝芝的脑袋。 花芝芝以为地震了，下意识的就想往土里躲，可是她立刻发现，这里根本没有土，而且她也不是郁金香的形态，她根本没有办法躲进土里。 她慌乱的眨着眼睛，本能的搂住了楚留香。 就好像，土壤是郁金香的港湾。 楚留香，就是她在人间的港湾。 她潜意识里的避风港。 她永远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 「没事的。」楚留香拍了拍女孩的背，搂住她的腰，轻声安慰道：「别怕。」 第57章 乌鸦拍档 花芝芝和楚留香刚打开门, 便看到陆小凤捧着一根蜡烛站在门外。 还是一根白蜡烛。 蜡烛幽幽的光自他的下巴上往上打，若不是他身上很干燥，并没有淌水，花芝芝还以为水鬼上违规操作, 上船来索命了。 但花芝芝还是被吓了一跳, 本能的往楚留香怀里缩了缩, 然后才瞪着陆小凤道：「你好端端的，扮鬼做什么！」 陆小凤无语道：「我哪里在扮鬼，我分明是在帮你照亮你眼前的路！」 花芝芝道：「那你为什么要捧着白蜡烛呢？」 陆小凤叫道：「当然是因为我的房间里只有白蜡烛！」 他说完之后, 忽然想到了什么, 摸了摸鬍子，故意逗花芝芝道：「你若想点红蜡烛, 很简单。只要你嫁给我，洞房花烛夜的时候自然就有红烛可以点了。」 花芝芝弯了弯嘴角, 莞尔道：「做梦！」 陆小凤悠悠的嘆了口气。 他们刚说完话, 船头另一侧忽而出现了亮光。花芝芝看过去，是一点红和追命拿着火摺子走了过来。 「我们已经检查过了。」追命道：「这艘船上，除了我们几个之外，空无一人。」 「空无一人？」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忍不住一笑道：「看来你的老闆也没有很喜欢你嘛，走的时候都忘记带你。」 追命冷哼一声, 刚欲扬起下巴, 却忽而一笑，笑嘻嘻的对花芝芝道：「谁需要老闆喜欢我？只要芝芝你喜欢我就够了。」 「真的啊？」花芝芝笑吟吟道。 追命连连点头, 笑嘻嘻道：「当然是真的。」 花芝芝故作为难道：「但是我喜欢你的话, 有人会吃醋！我不捨得看他吃醋。」 楚留香笑而不语。 她说的这个人自然是张啸林。 除了张啸林，又还会有谁呢？ 可是追命却轻嘆道：「你应该说, 可有谁不会吃醋。」 花芝芝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楚留香道：「方才我们听到撞击的声音，莫非船碰到了礁石？」 追命道：「不错。负责这艘船航行的人，显然已经离开许久，我们的船一直在顺流而行，想来已经偏航，并且撞到了礁石。」 花芝芝不解道：「撞到礁石，为什么我们的船没有进水呢？」 一点红将自己手中的火摺子向着船头的方向照了照，对花芝芝道：「你看，水正在进来。」 花芝芝顺着光照的方向看去，果然见有水流自船头涌来。 花芝芝再次不解道：「既然我们的船已经进了水，为什么它还没有翻呢？」 一点红淡淡道：「别急，它很快就要翻了。」 他话音刚落，只见原本从船头涌来的水流突然加大，疯狂涌入船舱之中，他们的腿已经泡在了水里，而随着水浪的力度，以及在船舱内分布的不均，他们的船已经开始向其中一侧倾斜，马上就要彻底翻转。 第90页 花芝芝再次不解道：「既然……」 她才刚说了两个字，就被陆小凤捂住了嘴巴。 陆小凤无奈道：「拜託你！花芝芝，不要再乌鸦嘴了！」 原本船还没有进水。 花芝芝一开口，水就来了。 原本水流还不算大，船一个时辰内总是安全的。 花芝芝再开口，船就要翻了。 现在花芝芝又要开口，陆小凤只希望她立刻闭嘴，他毫不怀疑，任由她说下去，等下就该洪水了。 一点红道：「因为……」 陆小凤把手中的蜡烛往追命手里一塞，另一只手便想要去捂一点红的嘴。 毕竟他也分不清，方才花芝芝和一点红，究竟是谁在乌鸦嘴。反正他们两个就这样一唱一和，一唱一和，事情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糟，越来越糟。 可是陆小凤的手刚刚伸到距离一点红不到半米的距离，他便忽而不敢再向前了。 因为一点红正在盯着他。 用他那双，苍灰色的眸子。 他一袭黑衣融在黑暗之中，可是那惨白的皮肤，说话时候露出的森森白牙，还有这双苍白银灰的瞳孔，就好像一只伺机而动的狼。 特别是追命现在就站在一点红身边，手里捧着自己刚刚塞给他的白蜡烛。 这简直是一条龙服务。 从被杀到送葬，都安排好了。 陆小凤汗颜。 他收回了手，但还是再次道：「你也闭嘴！」 一点红：「……」 一点红其实不是故意想要吓陆小凤。只不过他的朋友少之又少，所以他的眼睛大部分时间，只需要看两类人。 一类是他的客人。 一类是他的猎物。 所以他早以习惯了这样阴冷的，仿佛在注视一个死人的眼神，即使他自己根本察觉不到。 但是现在看到陆小凤的反应，一点红忽而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展示一下友好。 他记得花芝芝对他说过：「你笑起来很好看。」 他看向花芝芝。 女孩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鼓励。 于是一点红回忆了一下微笑时候的肌肉是如何提拉的。他看着陆小凤，忽而露出了一个惨白的笑容。 陆小凤打了个寒颤。 花芝芝一把把陆小凤的手拽下来，笑吟吟的对一点红道：「就是这样！你要多笑笑，你笑起来多好看！」 她转头看向陆小凤，扬起下巴道：「是不是？四条眉毛？」 陆小凤笑道：「不错。」 虽然一点红身上的气质，总是能够激发人内心最本能的恐惧。这是一种刻在人类dna里的，属于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 这种恐惧，是无数死在一点红剑下的亡魂，带给人的。 但即便如此，他在本能的害怕之后，便一瞬间就明白过来，对方是在试图展示友好。 陆小凤只觉得心中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是一种让他想要和面前的人痛饮一天一夜的愉悦。 他忽而想起那天西门吹雪说，一点红与传闻中不同。 他现在倒是当真理解了这句话。 他果然与传闻中，大不相同。 而花芝芝……他看向那个笑容甜蜜的女孩，他忽而觉得，她是人吗？ 对一点红的恐惧，是刻在人类dna里趋利避害的本能。 但是花芝芝，似乎完全没有这种本能。 不过，他又看向楚留香。 已知楚留香也没有这种本能，并且楚留香是人。经过等价代换，得出结论：花芝芝是人。 花芝芝不知道陆小凤在头脑风暴些什么东西，她不满的瞪着他，道：「你捂我的嘴巴做什么！我是想说，既然船都要翻了，为什么我们不跑！」 一点红接话道：「因为我们跑不掉。」 随着他话音刚落，一个巨浪狠狠扑来，水位线瞬间到了他们胸口的位置。 陆小凤：「……」 陆小凤仰天长嘆。 他就应该继续捂着她的嘴！绝不给他们再一次乌鸦嘴，和一唱一和的机会！ 楚留香微微一笑，摸着鼻子道：「想走，也是有办法的。」 第58章 水下秘密 花芝芝好奇道：「都看不到岸, 往哪里走？」 一点红说的自然是事实，他们现在已经漂到不知何方，身在一片汪洋中央，若是离开了这艘船, 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低温而死。但若是留在这艘船上, 他们至少还有个棺材。 这个船, 就是他们的棺材。 楚留香道：「虽然没有岸，但是没有人规定我们只能往岸上走。既然他们把我们丢在水里，我们为什么不听他们的话, 去水里呢？」 花芝芝立刻瞪大了眼睛, 防备道：「你是不是被水鬼附身了？」 她早就说，等下他们会见到水鬼！ 那时候张啸林还不相信她的话, 她认识的水鬼都是很勤劳，很认真寻找替身的！ 这不是现在, 就附身在张啸林身上, 想要引诱他们淹死自己，从而找替身吗？ 楚留香：「……」 花芝芝道：「别怕！我帮你把水鬼驱走，你就正常了！」 虽然妖术和鬼术同属阴术，并不像那些道士和和尚，天生就有斩妖除魔的绝对克制。 但是即使大家都是同一种属性，总也能分出个高低的。 花芝芝是一千三百岁的年轻小花妖, 但是就算再年迈的水鬼, 也总不会超过一千三百年找不到替身的。 第91页 ……这么笨的鬼，早就被罚魂飞魄散了。 花芝芝以前见到的那些水鬼, 不外乎也就一两百年的道行, 所以对于花芝芝而言，驱个水鬼轻而易举。 她一把从追命手里把那白蜡烛夺过来, 对着楚留香煞有其事的转了一圈，当然这只不过是欺骗这些人类的欲盖弥彰。 她实际上，悄悄掐了个法术，丢进了楚留香身体里。 花芝芝做好了张啸林体内有另外一种力量与她抗衡的准备，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张啸林体内什么都没有。 张啸林还是那个张啸林。 张啸林一直都是那个张啸林。 楚留香微微一笑。 他只感到一种带着很干净，又略带清凉的气息进入自己的身体里，气势汹汹又很好奇的在他经脉里四处乱撞的找寻着那个莫须有的敌人。 花芝芝惊讶道：「原来你没有被水鬼附身！」 追命惊讶道：「原来你真的会驱鬼！」 花芝芝不解道：「什么意思？」 追命道：「我还以为你也和我一样，是在假冒大师呢……」 花芝芝：「……」 她低头看了看已经到自己胸口的水位线，又抬头看了看追命。 不错，她就是这么有闲情逸緻，最喜欢在自己朋友们即将被淹死的时候，骗人玩。 花芝芝歪了歪脑袋，不解道：「那你为什么现在又相信我真的会驱鬼了呢？」 追命认真道：「因为你说他体内没有鬼！这是只有真的会驱鬼的人才会说出的话，我从来不会说我的老闆身体里没有鬼！」 毕竟若说老闆身体里没有鬼，还怎么赚钱呢？ 花芝芝弯了弯嘴角，扬起下巴道：「但是你也不算骗人，因为你的老闆们的确身体里有鬼。」 追命吓了一跳，道：「什么意思？」 花芝芝嫣然道：「因为他们除非撞了鬼，才会被你骗！」 追命自讨没趣，撇了撇嘴巴，冷哼道：「我的老闆们对我可是好评十足！」 这个的确是真的。 除了原随云之外，其他的老闆都被他骗的团团转，属于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的程度。 想到原随云居然识破了自己的身份，追命心中一惊。 他当真只是一个普通的世家公子吗？ 花芝芝看向楚留香，抱着胳膊道：「所以你是真的建议我们跳下去？」 楚留香点了点头，笑道：「我一直都这么说啊。」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转身就要往外走，确切来说应该是往外游。 花芝芝毫不犹豫道：「你自己跳吧，我就不跳了……」 作为一只长在土壤里的小花妖，花芝芝对土壤的依恋感是很强的。 她喜欢水，水可以带给她生命，但是水也会淹没她的根茎，甚至于剥夺掉她所需要的氧气，若长此以往的淹在水里，她的根茎都会因为无氧唿吸而日渐枯萎。 她经歷过这样的感觉，在她两百岁那年，她差一点死在那一场，下了整整一个月没有停歇过的大雨里。 现在想到那一刻，她的心里依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助和恐惧感。 就好像，一个一直温柔对待她的好朋友，突然要举刀杀死她一样。 她只喜欢被土壤包围的感觉。 她只喜欢待在土里。 落叶归根。 植物对土壤的依恋，是人类远远不能理解的。 所以花芝芝才不要跳进水里淹死自己。 但是她刚走两步，就被楚留香拉住了手腕。 楚留香含笑道：「别怕，水里并不是只有水。」 花芝芝心中一惊。 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楚留香，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张啸林却好像总是能立刻读懂她的想法一般。 被人看穿的滋味，并不算好受。 但是当她回过头，看到楚留香那双带着笑意的温柔眼眸的一瞬间，她忽而觉得，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有些温暖。 就好像，阳光一样。 这样温柔的阳光，在楚留香的眼睛里。而他正在温柔的看着她，于是她原本因为被湿漉漉的淹在水里导致的烦躁，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忽然消失。 阳光会驱散潮湿。 阳光会照亮阴霾。 花芝芝收回心神，咬了咬唇，不解道：「难道水里也有陆地吗？」 楚留香摸着鼻子道：「我见过神水宫的弟子，她们也是人，是人，就生活在陆地上的。」 「神水宫？」陆小凤道：「难道我们已经到了神水宫？」 「不错。」楚留香道：「这是一艘去神水宫的船。能让一艘有方向的船停下来，唯一的可能就是它已经到了目的地。」 他轻轻一跃，然后伸手把花芝芝拉上甲板，让她看下面的海浪，道：「我一直生活在海上，所以我对海水的流向很熟悉。而海水是绝对不会产生这样不均匀的折射的。」 花芝芝举起夜明珠，依着楚留香的话看过去。 果然，这海浪的波动很不寻常，中间的一个地方，光线折射和其他的水域完全不同。 这便证明了，那一处的水面之下，并不是水。 花芝芝惊喜道：「水下居然真的会有路！」 第59章 人皮灯笼 水下果然有路。 花芝芝把楚留香给她的夜明珠穿了根绳子挂在脖子上, 解放了自己的双手，悄悄掐了个法术，把自己身上变得再次洁净而又干燥。 第92页 当然，她也不忘记偏爱一下楚留香。 相比其他人湿漉漉的狼狈样子, 花芝芝和楚留香看起来就好像新科状元一样喜气洋洋。 特别是花芝芝。 脖子上挂着一颗夜璀璨的夜明珠, 把这朵原本就清雅美丽的小花妖, 衬托得更加光彩照人。 她就好像一颗闪闪发光的星星。 她本来就是一颗闪闪发光的星星。 陆小凤惊叫道：「为什么你身上一点都没有湿？」 他想这一定是面前这位仙女妹妹的魔法，毕竟他也曾经亲身经歷过花芝芝的法术。 可是花芝芝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夜明珠，认真道：「因为我有夜明珠, 而你没有。」 陆小凤又道：「那为什么香帅身上也一点都没有湿？」 花芝芝理所当然道：「因为这颗夜明珠是他的。」 陆小凤：「……」 无法反驳。 走在最前面的追命忽然道：「这两个灯笼, 看起来好奇怪。」 花芝芝循着追命的话语看去，只见前方有一个矮矮的石门, 石门上用红色硃砂书着「神水宫」三字，而那石门两侧, 则分别高高挂着一个灯笼。 这灯笼看上去很是美丽, 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的，灯笼表面薄薄一层，色泽温润，透光性不是很好，却平添了几分朦胧和柔和。 但是低沉的朦胧，并不会给人以一种的感觉, 相反, 似乎只是注视着这两个灯笼，就会让人心中一颤。 花芝芝跑上前去。 她踮起脚, 伸手触碰了一下那灯笼的表面, 然后忽而瞪大了眼睛。 追命就在她身边，于是花芝芝便一把抓起追命的胳膊, 细细的摩挲着。 虽然追命喜欢与花芝芝亲近，但绝不是在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情况下。 而且花芝芝一言不发，反覆摸索自己皮肤的动作属实有点……吓人。 追命惊起一身鸡皮疙瘩，他立刻抽回手，不解道：「你做什么？」 花芝芝没有理他。 她又踮起脚，去触碰了一下那些灯笼，然后惊讶道：「这个灯笼是人皮做的！」 「什么？」追命一愣，惊叫道。 所以她方才摸自己，是在判断自己的皮能不能做成头顶上方的这两扇灯笼？ 花芝芝退后两步，抱着手臂，不解道：「我都说了，是人皮做的。你为什么一定要我说第二遍？」 人类真奇怪。 楚留香笑道：「他不是要你说第二遍，这只是一个感嘆词。」 「感嘆？」花芝芝不解道：「感嘆什么？」 楚留香摸着鼻子道：「难道把人做成灯笼，不值得感嘆吗？」 花芝芝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这值得感嘆吗？ 他们人类还把植物拿去烧火嘞！她们植物早就已经习惯了，现在只是做个灯笼而已，这些人类有什么值得感嘆的？ 人类更奇怪了。 追命已然飞身上了那石门，伸手去摘那两个灯笼。 陆小凤叫道：「你为什么要把它们摘下来？」 比自己面前点着两个人皮灯笼更恐怖的，是他们之中有人一定要把这两个灯笼摘下来。 追命沉声道：「暂未确认死者身份和案件事实的情况下，这两个灯笼是重要证据，我必须摘下来。」 他话音刚落，便听身后传来拍手的声音。 花芝芝转过头，只见一个甜美美人，一边拍手，一边向着他们走来。 那女孩边笑边道：「四大名捕果然名不虚传，哪怕没有穿六扇门的衣服，也这般恪尽职守。」 追命已然把那两个灯笼摘下来。 那灯笼的材质摸起来很细软，柔光之中透着几分惨白，倒是有些像羊皮。 但是花芝芝既这般肯定这是人皮，追命自然不会随意排除这个可能。 更何况人和羊，本就有些相似。 他将这两个人皮灯笼折起来，随手从自己衣服下摆上扯下一块布料，将这两个灯笼捆起来，背在背上。 然后他才跳下石门，看着那向他款款而来的甜美美人，道：「你是谁？」 那女孩微微一笑，道：「我的母亲让我来接应几位的，我是神水宫的弟子，司徒静。」 「你是司徒静？」楚留香惊讶道：「你不是已经……」 司徒静看着他笑，声音清脆的追问道：「我已经怎么了？你怎么不继续说？」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你不是已经……死掉了吗？」 他在去追查天一神水的下落之时，便已经听苏蓉蓉讲过了司徒静的事。 她说，神水宫近日有一位叫司徒静的女孩子，上吊自尽。 而后来，他也查出，神水宫失窃的天一神水，就是司徒静监守自盗。 可是若司徒静当真已死，现在款款立于他们面前的人又是谁呢？ 司徒静笑道：「我的确自杀过，但是我的母亲把我救了回来。所以我现在才能站在这里。」 她说完之后，忽而含情脉脉的看向楚留香，幽幽道：「你对我很关心……」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 她忽而发现，她不喜欢司徒静这样看着楚留香的含情脉脉的眼神。 她心中一动，忽而有些惊喜。 莫非这就是话本里的吃醋吗？她听说这是人类才有的情感，这么看来，她这具身体越来越好用了！ 花芝芝喜上心头，顷刻间忘记了方才一闪而过的不开心，沉浸在对探索人类情感的新奇之中。 第93页 陆小凤诧异的看着花芝芝。 她究竟在开心什么？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我自然关心你，毕竟，若有你在，就可以洗脱我盗窃天一神水的嫌疑了。」 司徒静一笑，温柔道：「你既这么说，你一定就是楚留香楚香帅了？」 楚留香道：「不错。」 司徒静笑道：「可你这么说，我就听不懂了。天一神水是不是楚香帅所盗，评理大会自然会给出说法。又关我什么事呢？」 楚留香悠然道：「难道天一神水，不是司徒姑娘监守自盗？」 司徒静笑吟吟道：「香帅这么说，可有什么证据？」 楚留香哑然。 他的证据就是秋灵素，可是秋灵素偏偏在汴京的大牢里。 司徒静笑道：「那就是没有了？既然没有证据，此事自然与我无关。」 她说完之后，又看了一眼众人，道：「我的母亲正在里面等诸位，还请随我来。」 陆小凤好奇道：「你一直说你的母亲，可否知道你的母亲是谁？」 司徒静温柔道：「我的母亲，就是神水宫宫主，水母阴姬。」 第60章 入神水宫 花芝芝没有听说过水母阴姬这个名字, 她也不明白，为何大家一听到这个名字，脸上的表情都严肃了几分。 她只是兴高采烈的跟在司徒静身后。 追命道：「在下可否问姑娘一个问题？」 司徒静笑道：「追命神捕有问，我自当回答。」 追命道：「我身上这两个灯笼, 是什么材质做的？」 司徒静捂着嘴巴笑起来, 幽幽道：「这位姑娘方才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自然是用人皮。」 花芝芝：「……」 她方才已经觉得人类很奇怪了, 同样的事情要问两遍。 现在她发现人类更加奇怪，同样的事情要问三遍。 人类的本质大概是复读机。 追命追问道：「那不知这是谁的人皮呢？」 司徒静莞尔道：「我若什么都告诉你，就该是我当神捕了。」 追命严肃道：「若包庇罪犯, 对案情隐瞒不报, 我有义务把你带回神侯府。」 司徒静又笑起来，似乎追命说了什么很好笑的话。 她笑了很久才停下来, 冷哼道：「你现在在神水宫的地盘，你怎么把我带回神侯府？倒不如多想想你自己的安危才是。」 追命没有讲话。 司徒静又道：「你真该庆幸你这些话是对我说的, 若是让我母亲听到, 你现在已经……」 她对追命眨了眨眼睛，用手掌在脖子前做了一个杀人灭口的动作。 追命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莫非这神水宫，不归当今圣上所管？」 司徒静莞尔道：「这神水宫还真不归任何人，我们只听一个人的话，那个人就是我们宫主。至于什么皇帝……他管的是陆地上的人, 关我们神水宫什么事？」 「所以我要是你, 我就把这两个灯笼放下。」司徒静道：「这里又没有你的师兄弟，你这么辛苦查案, 又有谁能看到呢？更何况, 你本就是带艺投师，又不像无情和诸葛正我那般关系密切, 只是一份工作而已，你何必为神侯府费那么多心呢？」 追命悠然道：「你对我，倒是很了解？」 司徒静道：「我对你们每一个人都很了解。因为你们的朋友已经先一步来这里，把你们的事告诉了我。」 「我们的朋友？」陆小凤好奇道。 「他就在前面。」司徒静道。 她领着几个人东转西转，这神水宫虽然吊着人皮灯笼的石门很是恐怖诡异，但进了神水宫宫内，才发现这里当真是人间仙境。 花芝芝最喜欢美丽的事物，自然也很喜欢这美丽的神水宫。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兴奋的东转西转，那些缤纷的贝壳，美丽的海螺，晶莹的珍珠，叮咚作响的风铃，无一不在吸引着她的视线。 她简直太目不暇接了。 又走了一段时间的路，他们似是来到了神水宫的中心。花芝芝抬起头，只见神水宫上方高高挂着一个横幅，横幅上书着「楚留香盗窃天一神水评理大会」一行大字。 花芝芝忍不住噗嗤一笑。 距离评理大会时间已经很近，很多收到请帖的武林中人都已经到了神水宫，神水宫避世已久，很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到处都是人声鼎沸，觥筹交错，美味的海螺肉和醇香的海藻酒，摆在桌子上任人品鑑，芳香扑鼻。 花芝芝路过的时候，没忘记顺手取了一杯海藻酒。 她低头尝了尝，然后下意识的抿了抿嘴唇。 ……很健康的味道。 而说来奇怪，随着他们走进来，这些原本互相寒暄的武林英雄们，竟然瞬间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们。 就好像，他们便是这盛宴的主角。 楚留香当然是盛宴的主角。 但是花芝芝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毕竟漂亮的小花妖早就已经习惯了走在众人视线中央的感觉，若是哪天没有人看她，她才会觉得诧异。 路过其中一个人的时候，司徒静道：「喏，这就是先你们而来的那位朋友。」 花芝芝循着她的话看去，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正端坐在桌子旁。 那人穿着一套昂贵的锦衣华服，纯白的丝绸，金色的刺绣，美中不足的是，胸前少了一个价值连城的孔雀尾羽吊坠。 第94页 因为这吊坠，现在在花芝芝这里。 花芝芝冷冷道：「原公子，我还以为你要把我们丢在海上，让我们自生自灭呢！」 原随云微笑道：「在下只不过先行为各位探路而已，更何况，我既付了姑娘那么多报酬，又怎么会让姑娘丧命呢？」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 她心下知道，原随云是在提醒她，让她别忘记去偷会发光的深海珊瑚。可是她这一路走来，贝壳海螺见了不少，珊瑚当真一点未见。 不过想到原随云此前说，深海珊瑚乃是神水宫的镇宫之宝，似乎她见不到才合情合理。 毕竟谁会把自己的镇宫之宝摆在大门外呢？ 司徒静道：「既然你们朋友相聚，不如留下叙叙旧。楚香帅，请随我来。」 她说完之后，便转身继续往前走。 楚留香正欲跟上去，花芝芝忽而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不解道：「你真的要跟她走？」 她不明白张啸林为什么非要淌楚留香这淌浑水。 楚留香微微一笑，温柔道：「乖，等我。」 他说完之后，随手戳了一下花芝芝软软的脸，然后才转身跟上司徒静的步伐。 花芝芝愣愣的看着楚留香的背影。 一点红忽而道：「你是不是想问，他为什么一定要去？」 「我知道为什么。」花芝芝道。 一点红一愣，道：「你真的知道？」 花芝芝点点头，转身看向追命，冷哼道：「一定是你骗他帮你查案！就像你之前骗我一样！」 「我？」追命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思议的瞪着花芝芝。 花芝芝扬起下巴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这是张啸林唯一会假冒楚留香的理由了。 追命忍不住一笑，摊手道：「你说的很对！」 谁让他的确骗过她呢？ 她有这样的猜测，自然是举一反三，合情合理。 花芝芝神气的对一点红眨了眨眼睛，一副让一点红夸她的神情。 一点红抱着剑，许久，从嗓子里挤出两个字：「笨蛋。」 第61章 证物之争 花芝芝和原随云没什么好聊的, 追命和原随云更没有什么好聊的。 毕竟他此前用假身份骗原随云，虽说是为了查案，但是的确骗走了对方不少钱。 于是追命随便找了个理由，便背着灯笼跑掉了。 花芝芝见状, 立刻跟上了追命。 她还没有忘记把一点红拉走。 于是一时之间, 只剩下陆小凤被丢在这里。陆小凤看了看他们远去的背影, 想了想，并没有跟上去，而是坐在了原随云旁边的椅子上。 原随云微笑道：「陆公子怎么不和他们一起？」 陆小凤悠然道：「因为这里的海螺肉很好吃, 我还没有吃够。」 他这么说着, 已经自顾自的往嘴巴里塞了两块桌子上的海螺肉。 神水宫的海螺肉，都是当天早上採摘, 味道极其鲜美。 原随云微微一笑，意有所指道：「陆公子难道不是留在这里监视我吗？」 陆小凤摸着鬍子道：「你这可就错怪我了！」 他说完之后, 却忽而话锋一转, 又道：「不过就算我当真要监视你，我也来迟了，不是吗？」 原随云听出他话中之意，微笑道：「我说过了，我只是来帮你们探路，所以才没有叫你们一起下船。」 陆小凤悠悠道：「多谢原公子了。」 / 追命把自己身上背着的那两个灯笼摘下来。 他们远离了人群中心, 找了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 他仔细的观察着这灯笼的构造, 然后小心翼翼的把灯笼上的人皮一点点从灯笼骨架上完完整整的拨下来。 花芝芝蹲在旁边帮他。 将人皮拨下来，再沿着粘合的地方轻轻撕开, 很快, 这张人皮便恢復了它原本的形状。 人身体的形状。 这几乎是一张完整的人皮，除了没有头之外。将它展开, 它的脖子，身体，手臂，双腿……全都一应俱全。 甚至于，连这人皮上的胎记，都一清二楚。 一点红低头凝视着这张人皮。 纵然追命见过无数兇残的犯案现场，一时之间见到这样被完完整整拨下来的一张皮，也觉得一阵心惊，忽而有一种强烈的不适感。 花芝芝不是人，所以她没有这种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 她认认真真的观察着这张人皮，道：「这是一个女生的人皮……」 她话音刚落，便听一人道：「不错。」 追命抬起头，微微一愣，道：「师父，你怎么在这里？」 师父？ 花芝芝疑惑的抬起头，循着追命的视线看过去，但见一个年约五十岁，外表看上去气宇轩昂的男人向他们走来。 她忽而想起，此前似乎听张啸林说过，四大名捕有一个共同的师父，那个人叫诸葛正我。 方才司徒静也提起过这一点。 诸葛正我走到他们身边，温和道：「这张人皮是重要证物，把它交给我吧。」 「是，师父。」追命点头道。 他立刻将地上的人皮对摺叠起来，然后捧起交到了诸葛正我手上。 花芝芝忽而道：「追命，你的腿是不是真的很快？」 追命一愣，不明白为什么花芝芝会问他这个问题，但他还是道：「当然。」 第95页 花芝芝厉声道：「不能给他！」 她话音刚落，一点红勐然抬起头，顷刻间，一双闪着寒光的剑刃直直的向着诸葛正我刺来。 追命心下一惊，当即拔剑抵挡。 追命出生时，身上就带着内伤，很难习武，所以虽然他的轻功很出众，但是他的剑法，却很是平庸。 这样的剑法，对上中原第一快剑的一点红，自然不是一点红的对手。 若是此时此刻这个人不是追命，一点红只要三招之内，便能把剑刺进他的咽喉。 但是这个人是追命。 一点红不可能杀追命。 一点红只会杀人的剑法，如何出剑却不杀人，他当真不太熟练。 于是他的出剑难免带了几分顾虑，就是这一剎那的顾虑，追命的双腿已经占了上风，一点红很难捕捉到他的身影。 这两个人一时之间陷入缠斗，眼看着诸葛正我抱着那张人皮就要走，花芝芝毫不犹豫便追了上去。 「芝芝！」追命一边在脚下快速的变换着步伐，躲避着一点红的剑，一边急切道：「不得对我师父无礼！」 可是花芝芝已然跑出十余米。 诸葛正我轻功虽然比不上楚留香和追命这般，但要甩开不懂轻功的花芝芝，还是轻而易举的。 花芝芝一边费力的追着前方的身影，一边伸出手，掐了一个法术，便毫不犹豫的扔向诸葛正我。 诸葛正我早就对花芝芝有所提防，他虽然看不到这没有任何形状和颜色的法术，却能够看到这股力量向他袭来之时，周边水流被影响的波澜。 于是他勐然一个侧身，堪堪躲过了花芝芝的法术。 这法术径直飞向前方，落在一个端着满满一盘刚出炉的海螺肉的神水宫弟子身上。 那弟子只觉得一阵清凉之感瞬间流遍全身，瞬间就难以动弹。 她惊恐的四下张望着。 这四周明明什么都没有，她为何会突然……她是撞鬼了吗？ 花芝芝依然穷追不捨。 诸葛正我似乎意识到这女孩很难轻易甩掉，他身形一转，反落在花芝芝身后，左手抱着人皮，右手手掌忽而立起，向着花芝芝的后腰噼去。 掌风极其犀利。 若是任何一个内力不足的人，只怕，这掌还未落在身上，便已先被这掌风斩折了骨头。 但花芝芝有坚韧而柔软的花茎。 诸葛正我只感到自己的掌风似乎被什么所阻碍，一时之间竟然僵在空中，无法噼下。听到身后追命和一点红的声音逐渐逼近，他心下不免有些急躁，立刻调动自己的全部内力，全部向着花芝芝噼去。 花芝芝就在等这一刻。 坚韧的花茎忽而重新矗立起来，就如同她曾无数次在狂风中，在暴雨中，在渡劫的天雷中那般。 大自然折不掉她的花茎。 面前这个人类又凭什么可以？ 那股原本压在她身上的掌风，也在这一刻瞬间反折回去，直直的击中了诸葛正我自己。 他方才那掌风有多有力，现在便伤他有多深。 在他受伤的一瞬间，花芝芝便将那人皮从他手上抢了过来。 他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趁着花芝芝去抱人皮的剎那，他飞速后退，眨眼间，身影便已彻底消失。 「师父！」追命惊叫道。 他看着花芝芝，不敢置信道：「芝芝，你为什么要伤我师父？」 花芝芝抱着人皮，还没来得及讲话，一点红已经冷声道：「你师父方才用的是杀招！你不让她回击，难道要她站在这里被人打死吗？」 他的声音很冷。 如同寒冰。 如同地狱。 追命一愣，迷茫道：「我，我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不明白，诸葛正我为什么要伤害花芝芝。 他也不明白，他们究竟为什么会突然打起来。 花芝芝认真道：「追命，那个人不是你师父。」 第62章 神水宫主 花芝芝道：「你此前对我们说过, 你去完连云寨之后回了汴京，发现石观音越狱之后，便立刻追来神水宫。既然你的腿是最快的，那你师父怎么可能会比你更早到达神水宫呢？」 追命一愣。 花芝芝又道：「而且他连什么案子都不问, 就说那灯笼是证物, 显然他知道其中的内情。」 「不错。」一点红道：「这神水宫构造很是复杂, 但方才那人却能轻车熟路的瞬间消失，一定是一个对神水宫极为熟悉的人。」 诸葛正我从来没有来过神水宫。 怎么可能会对神水宫的构造如此熟悉？ 追命此前也觉得这个诸葛正我似乎有些奇怪，印象里, 诸葛正我从来没有这般急切的问他们讨要证物。 但是花芝芝和一点红都没有见过诸葛正我。 所以他们可以看到这些显而易见的细节。 可诸葛正我是追命的师父。所以追命对诸葛正我这张脸, 再熟悉不过。方才那个人，分明长得, 和带他一起追踪过无数案件的诸葛正我，一模一样！ 甚至于, 就连声音, 都一模一样。 无论这个人身上有多少显而易见的疑点，当他顶着一张和你记忆中完全一致的脸时，所有的疑点都不是疑点了。 毕竟这天下间，又有谁认人，不是靠脸来认呢？ 一想到这个顶着和师父完全一样的脸和声音，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甚至于是他们的敌人, 追命就不禁打了个寒战。 第96页 无论这个人是谁，他都一定是一个十足十的易容高手。 「这么说, 他一定和这宗兇案有直接的关系。」追命道：「所以他才会这么急切的, 想要把证物骗走。」 花芝芝将自己怀里的人皮递迴给追命。 追命道：「所以我们现在必须要尽快确认这个死者的身份，只有查出她的身份, 才能找到突破口。」 花芝芝点点头，拍了拍追命的肩膀，道：「你好好查！」 术业有专攻。 她又不是捕快，她才不会像张啸林那样爱管闲事呢！ 她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追命默然几秒，忽而道：「芝芝，谢谢你。」 方才若不是花芝芝，这证物一定已经被那假的诸葛正我抢走毁尸灭迹了。花芝芝出手帮他，他方才却还责怪她冒犯自己的师父…… 他忽而想起了一点红的剑。 就在花芝芝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不，甚至于是同时，一点红的剑便已出鞘，那是中原第一快剑。 快如闪电。 他转过头，看向一点红。 一点红依然维持着他一贯的动作，他的手臂抱在胸前，抱着他的剑。 追命忽而想，方才他出剑的那一刻，他在想什么？ 他也意识到了「诸葛正我」的可疑吗？还是说，仅仅因为花芝芝这样讲，所以他出剑了。 他的剑很贵。 这是一把，整个中原武林，最贵的剑。 但是这江湖中，也不是所有的一切，都需要用钱才能得到的。 / 楚留香跟着司徒静来到了一个房间。他们一直顺水而行，水母阴姬的住处也在水边，一个白色的玉石构筑而成的美丽宫殿。 司徒静把楚留香领到一个贝壳造型的椅子旁，道：「香帅请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请母亲出来。」 楚留香道：「劳烦姑娘了。」 他坐在贝壳上等了没多久，便见一个带着一层半透明白色面纱蒙着脸的女人，从屏风后走来。 那女人穿着一袭白衣，身材和司徒静看起来差不多，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这和司徒静倒是不同，司徒静的眼睛，是偏圆的。 司徒静跟在她身后，对楚留香眨了眨眼睛。 那女人道：「你就是楚留香？」 楚留香起身道：「不错。我应邀而来。」 虽然蒙着脸，但那女人却似是微微一笑，她抬了抬手，让身边的所有弟子都离开。 一时之间，这里只剩下水母阴姬，司徒静，和楚留香三人。 水母阴姬那双狭长的凤眼饶有兴趣的看向楚留香，含笑道：「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你明明没有盗取天一神水，我却一定要说这天一神水就是你偷的。」 楚留香坦诚道：「我的确很奇怪。」 神水宫久避尘世，但在江湖之中，神水宫的名声一直很好。 因为二十年前，神水宫宫主水母阴姬，杀了江湖上恶名昭着的採花大盗雄娘子，这一义举一直到今日都在江湖上声名远扬。 而这些年来，神水宫虽然久居海底，但是也时常需要上岸获取一些生活物资，而神水宫的弟子们，每每出宫，都会在附近帮助维护治安，行侠仗义。 故而虽然神水宫的女孩子很神秘，见过她们的人少之又少，但是神水宫这么多年却能一直在江湖上，美名远扬。 楚留香怎么也想不通，这样一个名门正派，为何一定要陷害他呢？ 水母阴姬微笑道：「是我冒犯了，若不是这个理由，我恐怕也没有办法把楚香帅请来。」 楚留香失笑道：「你广招天下英雄，来定我的罪，就是为了逼我来神水宫？」 水母阴姬道：「不错，为了见你一面。」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倒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竟有这般面子。」 只是为了见他一面，就要布置这么大的一局棋。 司徒静笑起来，莞尔道：「你的面子，在江湖上，可大的很呢！若不是借着你的面子，神水宫如何能聚集这么多武林中人？」 「都是江湖朋友抬爱罢了。」楚留香道：「既然如此，不知宫主要见我，究竟所为何事？」 「为了能跟香帅，谈一笔生意。」水母阴姬道。 「生意？」楚留香道：「那怕是要让宫主失望了，我从来不做生意。」 「那是因为你没有遇到过，让你动心的筹码罢了。」水母阴姬道：「你没有遇到我。」 楚留香好奇道：「你这么确信，你说的生意，一定能让我动心？」 「当然。」水母阴姬道：「没有人能拒绝这笔生意，即使是你也不能。」 她又是一笑，那双狭长的眼睛细细打量着楚留香，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司徒静。 「没有人会拒绝我开出的条件。」水母阴姬道：「因为我要给你的，是整个武林，和我的女儿。」 司徒静又笑起来。 她似乎知道自己笑起来很漂亮，她凝视着楚留香，幽幽道：「人家都说，楚香帅是个多情种子。一个这么多情的人，一定不会真的要拒绝一个我这样美丽的女孩，是不是？」 第63章 背后阴谋 楚留香失笑。 他现在越来越觉得, 桃花运太多这件事，属实算不上一件好事。 楚留香忽而道：「宫南燕呢？为什么我来到这里这么久，还没有见到宫南燕？」 第97页 宫南燕是神水宫第一弟子，也是水母阴姬身边最亲近的人。楚留香领教过几次宫南燕的不讲道理, 属实令他头痛。 但是神水宫之中, 却见不到神水宫的第一弟子, 的确有些奇怪。 司徒静脸上的笑容一滞，眼神忽而变得冰冷，道：「你不要我, 却要宫南燕？」 楚留香苦笑道：「姑娘误会了, 我对结婚没有任何兴趣。无论是谁。」 若是只要有女孩子说要嫁给他，他就必须娶对方, 只怕他早就要和小胡一样四处逃跑了。 司徒静听他并不是对宫南燕有意，脸上的神情放松下来, 淡淡道：「宫南燕有事外出了, 这些天你都不会见到她。」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没有讲话。 他越来越觉得，面前的两个人一定有一个很重要的秘密在隐瞒他，又或者欺骗他。 他看向司徒静。 对方容颜的年龄看起来很轻，比宫南燕要年轻七八岁的样子，而他此前听宫南燕说过, 宫南燕很小的时候, 就被水母阴姬带回了神水宫。 无论怎么看，司徒静似乎都应该称唿一句宫师姐, 而不是直接说宫南燕这个名字。 宫南燕, 究竟在哪里？ 水母阴姬道：「这么说，你对我的第二个条件不感兴趣。那第一个呢？难道第一个你也要拒绝吗？」 她方才说, 她会给他整个武林。 武林又不是一个物品，她要如何给他呢？ 楚留香对执掌武林没有兴趣，但是他对水母阴姬究竟要做什么，很有兴趣。 毕竟若他不爱管闲事，他就不是楚留香了。 更何况，严格来讲，这也不算闲事，毕竟神水宫千方百计把他纠缠于这个事件之中，他似乎也早已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就好像方才司徒静所说，若不是楚留香的名声，神水宫如何能把几乎整个武林都聚集在这里呢？ 于是楚留香顺着她的话道：「我的确很好奇，什么叫给我整个武林？」 司徒静又笑起来，嫣然道：「我就说，没有人能够拒绝我们开出的条件的。」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而不语。 水母阴姬道：「你方才进来的时候，一定有注意到，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武林中人。我既然邀请你与我详谈，便不会再隐瞒你什么。」 「评理大会只是噱头。」水母阴姬道：「我真正要做的，是要把整个武林都控制在手中。这里的这些武林领袖，几乎囊括了武林之中的各门各派。既然他们来到了神水宫，便是任人鱼肉，只要我暗中下毒，再用解药逼迫他们拱手称臣，各门各派，自然便都是我的囊中之物。」 「至于那些不听话的……」水母阴姬继续道：「直接毒死了便是。」 她的声音很平静，就好像她现在在讲的，并不是要设计一场武林浩劫，而是真的在举办一次寻常的宴会一般。 楚留香一惊。 他惊叫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又道：「神水宫为什么要这么做？」 司徒静眨着眼睛道：「你一定也觉得，神水宫是名门正派，不会做任何不光明磊落的事，是不是？」 楚留香点了点头。 司徒静好奇道：「就算我们此前百般诬陷你，你也依旧这么认为，是不是？」 楚留香苦笑道：「不错。」 司徒静笑起来，道：「原来楚香帅也会被我们骗过去，又难怪外面会有这么多人，都自投罗网来神水宫了。」 楚留香轻声道：「因为他们信任你们。」 司徒静冷哼道：「信任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楚留香无奈苦笑。 伪君子和真小人，究竟谁更加令人厌恶？楚留香原本很难说清这一点，但是现在，他倒真觉得，伪君子似乎更加可恶一些。 每一个人都会防备真小人。 却没有一个人，会防备伪君子。 这美丽如同人间仙境的神水宫，暗地里究竟隐藏着多少秘密？表面上是正人君子的水母阴姬，私下里又是怎样的人？ 他忽而想起在原随云的船上，原随云重金求花芝芝帮他偷深海珊瑚。 可整条船上，最会偷东西的人明明是他。 为何原随云要找花芝芝呢？ 有太多谜团摆在他面前。 楚留香冷冷道：「既然宫主已经决定了如何做，又为何要把这一切告诉我呢？」 水母阴姬道：「自然因为我的女儿喜欢你。」 楚留香微笑道：「她喜欢的只是男人，不是我。」 前不久，她还和无花在一起。 司徒静忍不住一笑，似是楚留香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她眨着眼睛道：「我的确喜欢男人。但是你不也是男人吗？所以我当然喜欢你。」 水母阴姬道：「这就取决于香帅怎么想了。若你愿意接受，你就是我们的朋友，若你不愿接受……」 楚留香冷笑道：「所以你们在监守自盗天一神水时，就已经在设局了。你们想诬陷我的，何止于杀死沙漠之王等人的三瓶天一神水，你们要诬陷我的，是这一次下毒陷害所有宾客的罪名。」 「不错。」水母阴姬冷冷道：「我既然敢开评理大会，我就能制造足够的证据，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在你身上。」 她凝视着楚留香，缓缓道：「听起来，你似乎没有什么选择的自由。」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一条路是虽然背了罪名，但是获得了权力和地位。另一条路是，不止背了罪名，还什么都得不到。」 第98页 楚留香悠然道：「只有傻瓜才会选择第二条路。」 司徒静笑道：「人家都说楚香帅很聪明，所以一定不会做傻瓜的，对不对？」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微笑道：「可是一直做聪明的人，也是会厌烦的。就好像我今天，就很想做一次傻瓜。」 司徒静面色一冷，道：「你以为选第二条路，我还能让你活着走出神水宫？」 楚留香笑道：「为什么不能呢？」 司徒静冷冷道：「你的确是个傻瓜！」 第64章 美丽水牢 花芝芝等了很久楚留香, 也不见他出来，她着实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便不再等他，自己去寻找会发光的深海珊瑚了。 反正张啸林出来之后一定会来找她的。 毕竟他答应了要陪着她。 花芝芝是一朵言而有信的花, 所以她认为所有人都应该是言而有信的人。 并且说来很幸运, 她遇到的大多数人都很言而有信。 既然要去找镇宫之宝, 首先要明白，镇宫之宝放在哪里。 花芝芝记得他们花族的宝藏，都放在一个巨大的宝库里, 长老院里有专门负责宝藏的长老, 他会安排年轻的花妖轮番看守。 想来，人类社会应该也差不多吧。 于是花芝芝拦下一个神水宫的年轻弟子, 礼貌的询问道：「你好，请问宝库怎么走？」 那女孩子有些惊恐的瞪了她一眼, 一言不发就跑掉了。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 她当然知道人家根本不会告诉她, 她是一朵花没错，但是花是很聪明的生物，她又不是傻子。 她悄悄的跟着那年轻的女孩，东转西转，四周越来越安静。 那女孩的步调很快，显然她此刻很急切。 很快, 她便停了下来。花芝芝身形一闪, 悄悄藏在一个雕着贝壳纹路的玉柱后，只听那女孩对一个看起来是她师姐的人道：「方才有人向我打探, 宝库在哪里。」 那师姐道：「是原随云吗？」 那女孩摇了摇头, 道：「是一个女孩子，粉色头髮。」 师姐道：「你现在就去宝库, 告诉她们加派人手，加强看守，让师妹们都集中精神，多加注意。」 「是，师姐。」那女孩道。 花芝芝差一点笑出来。 这似乎比她以为的还要顺利，看来人类当真比花要笨很多。花芝芝想。 可是为什么，张啸林就那么聪明吗？ 花芝芝怎么也想不通。 她又悄悄的跟上那女孩，只见那女孩按了一处机关，然后有一个刚刚好容纳一人的贝壳缓缓升起，她站在那贝壳上，又按动了机关，贝壳又缓缓下移。 花芝芝第一次见到这样奇妙的机关。 她觉得神水宫当真是一个又美丽，又有趣的好地方。 只可惜那贝壳只能容纳一个人，并且花芝芝四处搜寻了一下，也只有那一个贝壳，于是她不得不一直躲在旁边，直到过了半晌，那女孩又从贝壳上升起来，快步离开。 「抱歉！」花芝芝忽而道。 那女孩似是没想到这里还有人，她差一点失声叫出来，转过头惊恐的瞪着花芝芝。 花芝芝道：「我没有想要伤害你，你别怕。」 她指了指那女孩身上的裙子，道：「我只是想向你借一件衣服。」 那女孩正欲拒绝她，却发现自己竟忽然动弹不得，她想要开口，也发不出声音。下一秒，只觉得一阵花香飘过，自己和面前这粉发女孩身上的衣服，竟然已经交换了。 她惊恐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只是一个瞬间，她们是如何把衣服换过来的？ 花芝芝喜笑颜开道：「谢谢你，你真好！」 但是为了自己不会立刻被抓住，她还是给那个弟子施了一个小小的法术，确保她一个时辰之内不会离开这里。 然后她学着方才这个弟子触动机关的样子，很快，机关应声而动，贝壳电梯缓缓升了上来。 花芝芝搭着贝壳，逐渐下移。 没多久，贝壳就停了下来，面前却并不如她以为的这样，是宝库的入口，反倒是一条幽深的海底隧道。 四周都是蔚蓝的海水，美丽的海鱼在成群结队的自由游动着，却又似乎有一道无形的东西将海水隔绝在外，她可以欣赏到海洋的美丽，而又不需要被海水变得湿漉漉。 花芝芝沿着隧道向前走去。 她似乎走了很久很久，即使她很喜欢海洋的美丽，却也因为走得太久而有些疲惫，然后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岔路口。 她此前明明没有听那位神水宫的弟子提过这里有岔路口啊。 但是现在若要让她原路返回，去问那弟子该往哪个岔路口转，然后再重新走回来……她已经提前感到累了。 于是花芝芝索性直接选了一个方向。 大不了，之后再回到这个路口换一个方向就是了。 可是接下来，这里的路口却变得错综复杂起来，几乎每走几步路，便有数个分叉口。而且还有不少死路，花芝芝很快便觉得晕头转向起来。 这分明是一个硕大的迷宫。 花芝芝正准备和一旁路过的小丑鱼问问路，忽而听到有人喊她道：「芝芝？」 花芝芝吓了一跳，有些庆幸还好自己还没来得及开口，若是当真被人类看到她和小丑鱼交谈，她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如何解释。 第99页 她转过头，在看清楚来人之后，眼睛一亮，惊喜道：「张啸林！」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含笑道：「你怎么在这里？又为什么穿成这样？」 花芝芝回答道：「我来偷发光珊瑚！你呢？你为什么在这里？」 他不是去见神水宫主了吗？ 楚留香道：「因为我惹她们不开心了，所以她们把我丢到这里来，让我自生自灭。」 花芝芝惊讶道：「为什么要把人丢在宝库里自生自灭？」 楚留香失笑道：「你为什么这么笃定这里是宝库？这里是神水宫的水牢。」 「水牢？」花芝芝一愣，辩解道：「可是我明明是跟着……」 她话音戛然而止。 她抱起手臂生气道：「我说怎么这么顺利呢！原来是神水宫故意演戏捉弄我！」 她们一定早就知道，花芝芝在身后跟着。所以才故意说这里是宝库，实际上是骗她自投罗网，骗她自己主动跑进这个水牢里自生自灭。 楚留香笑道：「你要偷人家的镇宫之宝，还不准人家捉弄一下你？」 花芝芝一时语塞。 她觉得楚留香说的很有道理，顿时便不再生气了，笑吟吟道：「这倒是！」 然后女孩那秀气的眉头又微微皱起，难过道：「可是我还是很生气，我如果真的偷到了，被关起来也很正常。但是我连发光珊瑚都还没有见到！」 楚留香忍不住一笑。 他正欲说些什么，花芝芝却忽而又笑出来。 楚留香失笑道：「你的情绪变化总是这么快吗？」 看来她根本不需要他哄，她自己就能把自己哄好。 花芝芝扑进他怀里搂住他，喜笑颜开道：「可是我遇到你了啊！遇到你，让我被关多少次我都开心！」 毕竟张啸林这么好看。 毕竟这里的鱼也这么好看。 她有什么理由不开心呢？ 第65章 人类情感 楚留香心中一软, 温柔道：「这么喜欢我吗？」 花芝芝：「……」 人类的本质果然是复读机。 她不最喜欢他还能最喜欢谁？她甚至都连只亲他一个人这样的无理合约都答应了。 花芝芝冷哼道：「不是，我最讨厌你。」 楚留香不禁一笑，顺势搂住扑进自己怀里的女孩子，低头亲了她一下。 花芝芝心中忽而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甜蜜。 她几乎没有思考便沉浸和回应在这个亲吻里, 她踮起脚尖, 双手勾着楚留香的脖子, 循着本能更加紧密的贴近他，胸前的两簇柔软无意识的贴着楚留香磨蹭着。 他们在一个美丽的海底隧道里，四周是蔚蓝的海水, 色彩缤纷的美丽的鱼儿成群结队的围绕着他们游动。 花芝芝盯着楚留香。 他们现在的距离很近, 她甚至可以看到他微微捲起的修长睫毛，但是她却很难数清楚, 因为他的睫毛太浓密了。 她正在看着楚留香愣神，楚留香忽而伸出手温柔的覆在她的眼睛上。 「乖, 闭上眼睛。」楚留香的唇抵在花芝芝唇上, 温柔道。 花芝芝并不理解为什么要闭起眼睛，在她看来，任何时候眼前放着一个大美人，自己却不去看，都是对对方美丽的不尊重。 她当然不会不尊重美丽的人！ 但是她也不太擅长拒绝美丽的人。 或许她也没有拒绝的机会，因为她正欲开口询问, 楚留香已经再次亲吻了她, 把她还没来得及出口的疑问，也堵回到了唇边。 花芝芝闭上眼睛。 黑暗似乎放大了其他的感官, 她能够更加清晰而又敏感的感受到楚留香的亲吻, 他们之间缠绵的动作，交互融合在一起的迷人香气, 他的吻是这般温柔，就好像温柔的水流将她团团包围，可是向来害怕溺水的小花妖却一点都不想逃离，只想更深更彻底的陷入进这个亲吻之中。 如果这个亲吻可以永远不要结束该多好。 她忽而听到楚留香轻笑的声音，她后知后觉的问道：「我是把我的心里话说出来了吗？」 楚留香含笑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恆的。」 「当然有！」花芝芝道：「美丽就是永恆的。」 她们郁金香长老会的大殿上，现在还雕刻着一株郁金香的塑像。 她听礼仪长老说过，那是她们郁金香族最美丽的一朵郁金香。 所以他们把她雕刻下来，为了让她的美丽可以永世相传。 「那她现在在哪里？」年幼的花芝芝期待道：「最美的郁金香！」 她迫不及待想要亲眼见到那朵郁金香的美丽。 礼仪长老道：「她已经得道成仙了。」 那时的花芝芝不理解什么是得道成仙，事实上，她现在也不理解得道成仙究竟是什么。 但是她想，或许这就是永恆。 毕竟若她没有开智，没有修炼成妖，恐怕早就泯灭于时间的长河之中，就好像这些生命短如朝露的人类一般，又如何能够活到现在呢？ 想到人类短暂的生命，她忽而有些难过。 她究竟在为什么难过？ 因为人类，还是因为……她不想离开楚留香？ 花芝芝想不出答案。 她隐约觉得，面前的人对她而言，似乎有某种说不出的意义。 他是特别的存在。 花芝芝忽然发现，楚留香的亲吻似乎比她此前领教过的，石观音从曼陀罗花里提取出来的迷药还要厉害。 第100页 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都随着楚留香的动作而变得柔软，她的唿吸越来越急促，一种很怪异的感觉涌现在胸口，似乎是某种酸涩，又潜藏着说不出的期待和急切。 她只觉得她在渴望对方，她想要亲吻，又不止于亲吻。 她在渴望楚留香。 她在渴望什么？ 小花妖不理解。人类的身体对于她而言，还是太过于陌生了。 她只知道遵循着自己的本能，勾着楚留香的脖颈，在楚留香的身上反覆磨蹭着。 似乎只要贴近他，就可以缓解她胸前怪异的感受。 她身上的香气，越来越浓郁，越来越甜蜜。 即使楚留香什么都闻不到，他依然能够想像出，现在自己怀里的女孩该有多香。 他的手掌覆在小花妖柔软的腰肢上，温柔的摩挲着。 他手掌的温热温度，透过花芝芝身上薄薄的一层衬裙，传入她的身体中，她本能的发出一声惊唿。 楚留香含笑道：「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花芝芝迷茫道。 她只觉得，就在楚留香触碰她的那一瞬间，原本凝聚在自己胸前的奇怪感受，似乎突然就传到了腰间，她几乎下意识想要躲避，可是心中的某个地方，却依然不知满足的索要着更多。 可是楚留香却忽而停了下来。 他含笑再次亲了亲花芝芝，轻声道：「不能再继续了。」 他的声音似乎有些沙哑。 花芝芝生气道：「为什么不能继续？」 她还没亲够呢！ 楚留香道：「因为不是现在。」 花芝芝歪了歪脑袋，道：「那什么时候可以继续？」 楚留香轻声道：「等你认出我的时候。」 若此刻就继续下去，他当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并且这也不是一个，合适的地点。 他最初只是想亲一亲她。 他发誓。 但是女孩柔软的双唇实在太过于甜蜜，以至于后来他才会情不自禁的索要更多。 楚留香摸着鼻子苦笑。 花芝芝只觉得自己身体里那种无法释放的悸动就如同绵绵春雨一般，润物细无声的在她心中，久久无法散去。 可是楚留香就这样中断了这个亲吻，还用这么没有逻辑的理由拒绝她。 他总是这么不解风情么？ 花芝芝生气道：「难怪你会惹神水宫不开心，被扔来这里！」 楚留香忍不住一笑，道：「听起来，你似乎很希望我让神水宫开心。」 花芝芝不解的瞪着楚留香。 神水宫开不开心，关她什么事？她只是关心张啸林，她不希望张啸林遇到任何危险！ 可是他却被扔进了水牢里，幸好她出来找发光珊瑚，遇到他，才能在他身边保护他，若是他一个人在这里，他知不知道这样的境况有多危险？ 可是他现在的语气，就好像她是在帮着神水宫责怪他一样。 真是不识好花心！ 花芝芝冷哼一声，偏过头去不再理楚留香。 可是小花妖沉默下来，楚留香竟然也当真沉默下来，不再主动继续这个话题。 几秒的安静之后，小花妖还是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开口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惹到宫主生气？」 楚留香轻声道：「因为宫主想要我留在神水宫，和司徒静结婚。」 花芝芝勐然回过头，她全身一颤，险些把手上拿来照亮道路的夜明珠都掉在地上。 「你没有答应，对不对？」花芝芝急切道。 「我若答应了，我现在已经是神水宫的驸马了。」楚留香笑道：「又怎么会变成囚犯，和你一起被关在这里？」 花芝芝闻言一笑，飞速在楚留香唇上亲了一下，莞尔道：「我发誓，这一定是你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她似乎没有注意到，她方才那一瞬间的慌张。 她若当真不在意一生一世一双人，当真觉得他们都可以拥有很多不同的伴侣，又为何会因为神水宫的要求而慌张呢？ 她或许已经比她以为的，更加贴近一个人类。 第66章 别有洞天 花芝芝把追命之前遇到假诸葛正我来骗走灯笼的事情讲给了楚留香。 「我一直以为你是全世界最会易容的人！」花芝芝道：「但是他的易容技术, 甚至于比你还要好！」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轻声道：「但这世间，原本不应该再有这样的人才是。」 花芝芝道：「什么意思？」 楚留香道：「据我所知，能够有你方才所描述的这般出神入化的易容功夫的人, 天下间只有三个, 但是这三个人都已经在多年前, 就去世了。」 花芝芝道：「说不定是诈尸呢？我们现在在水底，遇到水鬼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但是他们都是为人所杀, 并没有溺水而亡的。」 花芝芝笃定道：「那就不可能是水鬼了！」 毕竟水鬼是所有鬼中, 最累的一个职业，他们需要日日夜夜守在水底, 把活人拉下来当替身。 所以大家能不做水鬼就不做水鬼。 被人杀死的鬼，除非自己想不开, 才会跑来当水鬼。 楚留香忽而道：「那三个人之中, 有一个人，是神水宫杀死的。」 「神水宫？」花芝芝惊讶道。 第101页 楚留香道：「不错。十几年前，有一个叫雄娘子的人。他是江湖上臭名昭着的採花贼，残忍伤害了无数女孩，江湖中人人得以将其就地正法。那时江湖中几大名门正派，少林, 武当, 峨眉，华山, 都联合起来, 要追杀他。」 花芝芝也听说过这几个名字，他们在江湖中威望极深。 花芝芝临来人间之前, 向来待她最好的一位长老还特别叮嘱她，一旦遇上少林，武当，茅山的弟子，一定要转头就跑！ 所以她此前才会那么害怕无花。 「既然有这么多厉害的人要杀死这个坏人，那为什么最后会是神水宫呢？」花芝芝问道。 楚留香道：「正是因为雄娘子极其善于易容，他的易容神鬼莫辨，男女老少，任何人，他都信手拈来。所以这一路上，追踪难度大大增加，即使他的武功比不上这些追杀他的武林豪杰，但是还是数次得以脱身。」 「那个时候神水宫还是一个新成立的门派，众人追踪雄娘子自神水宫附近时，雄娘子失去了下落。」楚留香道：「几日之后，神水宫宫主水母阴姬，将雄娘子的尸身公之于众。神水宫也因此而在江湖之中奠定武林地位，迅速壮大。」 花芝芝点点头，道：「那我知道了！」 楚留香好奇道：「什么？」 花芝芝道：「水母阴姬一定没有真的杀死雄娘子，而是将他藏了起来！至于那个公之于众的尸身，不过是一个掩人耳目的替代品。真正的雄娘子一直都藏在神水宫里，追命方才见到的那个人就是他。」 既然这里不会有水鬼，那么便只有活人。 楚留香心中也是这般猜测的，所以他方才才会特别提及，其中有一人死于神水宫手中。 若在几天之前，楚留香恐怕也会觉得这个猜测匪夷所思。 但是他方才才和水母阴姬和司徒静交谈过，得知了对方的狼子野心之后，似乎现在无论神水宫做出什么，都不再令人意外了。 楚留香并没有对花芝芝的话表示认同或者否定。 因为他向来是一个细緻的人，任何事情除非掌握十足的证据，否则他不会轻易下结论。 花芝芝也并不在意楚留香的答覆，因为她坚定自己就是对的。 他们手牵着手，在这美丽的海底隧道中漫步着，花芝芝跟在他身边走了一段，才忽而记起什么，道：「你知道这里的路应该怎么走吗？」 楚留香忍不住一笑，摸着鼻子道：「你跟着我走了这么久，现在才问我这个问题，是不是太迟了？」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 似乎的确有些迟……但谁让方才楚留香给她讲故事，让她听入迷了呢？ 说来奇怪，她本来一个人在这里寻找发光珊瑚，觉得这水牢路途很是遥远，她疲惫到连原路返回都不想。 可是遇到楚留香之后，牵着楚留香的手，似乎所有的疲惫都被一扫而空。 她不知不觉之间，竟然走了比之前还要多的路。 楚留香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轻笑道：「别担心，我不会让你真的被困在这里自生自灭的。」 花芝芝揉着鼻子道：「我才不会真的被困在这里自生自灭。」 楚留香悠然道：「的确，你可以和海龟问路，是不是？」 花芝芝吓了一跳，警惕的看了一眼楚留香。 见对方眼睛里那般温柔的笑意，没有任何试探或者敌意，她又在这样温和的视线中放松下来哦，只当楚留香在开玩笑逗她玩。 「海龟怎么可能会和我讲话呢？」花芝芝嘟起嘴巴道：「你说的话也太没道理了。」 楚留香微微一笑。 花芝芝说的也是事实。 虽然不远处趴着的一只海龟，已经年纪很大了，但是这只海龟并没有认真修炼，甚至于连开智都没有，向它问路无异于是鸡同鸭讲。 倒是方才有一只小丑鱼，已经修炼成了内丹。 花芝芝在遇到楚留香之前，原本想要问问那只小丑鱼，想找发光珊瑚应该往哪里走的。 但是现在她遇到了楚留香。 于是她唯一的方向，便是牵着楚留香的手，和他一起走。 他们会去哪里？ 她不知道。 但是她不会放开他的手。 她深信不疑。 楚留香带着她又转了几个弯，然后忽而停下了脚步。 「前面有声音。」楚留香轻声道。 花芝芝一愣，随即惊喜道：「真的吗？我们出来啦！」 楚留香的手指微微抵在她的唇上，轻声道：「安静一点，乖。」 毕竟他们要悄悄出去，惊扰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发出的声音也越小越好。 花芝芝目光流转，忽而将楚留香抵在她嘴唇上的手指含在了嘴里，湿润而灵巧的舌尖亲呢的舔舐着楚留香微凉的指尖。 楚留香眸色忽而变暗了几分，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 花芝芝踮起脚尖，趴在他耳边，莞尔道：「你要堵住我的嘴巴，应该这样。」 她说完之后，便温柔的吻上了楚留香的双唇。 一闪而过的亲吻。 楚留香正欲回吻对方，对方却已然后退半步，浅笑嫣然的看着他。 楚留香用指尖摩挲着她的唇瓣，轻声道：「怎么都学会欲擒故纵了？」 花芝芝抱着手臂道：「你拒绝我那么多次！我拒绝一次也是合情合理？」 第102页 楚留香笑而不语。 花芝芝循着前方的亮光往外走去，刚走到出口，她却忽而停住了脚步，下意识想要尖叫，又捂住了嘴巴，专注的看着前方。 楚留香跟在她身后，正欲开口，忽而听到前方传来司徒静的声音。 「你是不是很怨恨，我把你关起来？」 楚留香一时之间甚至以为这句话是对自己讲的，但是很快，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会怨恨你。」 是宫南燕。 但是若只是对话，花芝芝为何会露出这样惊奇的表情？ 第67章 心中猜测 待楚留香看清楚眼前的场景时, 他下意识想要迴避，可是他又不知道该往哪里迴避，毕竟他们总不能因为非礼勿视就回到方才的水牢里。 更何况，花芝芝可一点想要迴避的样子都没有。 确切的说, 她现在看的很是兴奋, 那双亮晶晶的漂亮眼睛, 眨也不眨的专注的盯着前方。 毕竟亲眼观看，的确比看那些画本，要有趣的多。 司徒静坐在床上, 向着宫南燕的方向伸出手。 她的脸上带着勾人的笑意。 宫南燕缓缓走近她, 司徒静将她拉过来，翻身压在身下, 她们显然没有想到这里会有别人，所以根本都没有半点要放下纱帐的意识。 床榻上, 两个身影交叠着, 翻滚着。 有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自那方向传来。 花芝芝似乎唯恐自己看的不够清楚，还踮起脚尖想要细看，被楚留香一把拉了下来。 「嘘。」楚留香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 身边上演的教科书一样的限制级戏码，显然给了小花妖新的灵感，她看了看一旁正在缠绵的二人, 又看了看楚留香, 跃跃欲试想要把自己新的灵感在楚留香身上试一试。 小花妖这般毫不遮掩的心思自然逃不开楚留香的眼睛。 于是他在花芝芝刚亲上来的时候，便连点三下封了花芝芝的穴道, 省的她乱做一些不合时宜的事。 花芝芝不得不停止了这个亲吻, 她瞪了他一眼，索性收回视线, 继续专注的看着司徒静和宫南燕。 不知过了多久，这两个人的动作逐渐停下来。司徒静先坐起身子，将那洁白的披风披回在身上。 「你真的要嫁给他？」宫南燕忽而道：「若他知道了真正的你，还会答应和你结婚？」 花芝芝立刻竖起了耳朵。 司徒静微微一笑，挑起宫南燕的下巴，莞尔道：「哪怕是这个我，他也没有答应要和我结婚。」 「所以你可以放心，我是你的。」她又凑上去，亲了亲宫南燕殷红的双唇。 宫南燕似是松了口气，然后又道：「那，楚留香呢？」 司徒静冷笑道：「你倒是很关心他。」 宫南燕立刻道：「我关心的是你。」 她的声音很温柔，温柔的甚至不像她。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 他和宫南燕只不过见过几面而已，他印象中的宫南燕，是个标准的冷美人。却原来，再冷的美人在遇到自己的心上人的时候，都会变得温柔。 只不过，他怎么都想不到，宫南燕的心上人居然是司徒静。 而宫南燕方才说，「若他知道了真正的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她说的真正的她，是那个蛇蝎心肠的司徒静，那么他已经见到了。 但是他隐约觉得，宫南燕话中的意思，绝不止如此。 司徒静究竟还隐藏着什么？ 司徒静道：「我已经把他扔去了水牢，他这辈子都逃不出来，只能死在水下了。」 宫南燕由衷道：「但愿如此。」 花芝芝听她们这样诅咒张啸林，不免有些生气，她差一点就想要冲出去，再不济也可以掐个法术吓吓她们，让她们以为自己被水鬼缠身。 可她刚想动手，发现自己脖子以下都无法动弹，这才记起方才楚留香点了她的穴位的事。 于是花芝芝转过头，又冷冷的瞪了楚留香一眼。 花芝芝很美。 她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孩。 她有着一双这世上最美丽的眼眸。 一双这般美丽的粉色眸子，就连生气瞪人的时候，都是极美的。 楚留香苦笑着摸了摸鼻子，虽然他属实不明白自己又哪里惹到了花芝芝。 司徒静忽而放缓了语气，轻声道：「我也不想把你关在这里，只是……我知道你对我此前想要用结婚拉拢楚留香一事很是生气，我才不得不这么做……」 楚留香在心里微微嘆了一口气。 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宫南燕对他的态度总是这般差，原来他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时候，就已经当了宫南燕的情敌。 宫南燕搂住司徒静，仰头看着她，忽而道：「既然他已经被关进了水牢，现在是不是可以放我出去了？」 「当然。」司徒静微微一笑，道：「毕竟，我想要收服整个武林，还需要你来帮我。」 宫南燕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司徒静微微一笑。 宫南燕忽而道：「我见过那女孩，那个粉头髮的女孩，听说她也来了。」 司徒静道：「哦？」 宫南燕道：「她很好看。」 司徒静含笑道：「她被原随云收买，觊觎我们的镇宫之宝，现下也已经被扔进了水牢里，你可以放心了？」 第103页 宫南燕一愣，然后忍不住一笑。 司徒静和宫南燕道别之后，便忽而起身向着花芝芝和楚留香的方向走来，花芝芝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下一秒，楚留香将花芝芝拉到怀里，带着她一起躲在门的后侧。 花芝芝下意识屏住唿吸。 果然，司徒静根本没有想到这里会有人，也完全没有回头看，便轻车熟路的离开了。 宫南燕依然坐在房间里，一动不动。 她微微低着头，目光晦涩难明，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 楚留香解开了花芝芝的穴道。 花芝芝小声道：「我们现在出去吗？」 楚留香摇了摇头，指了指面前的水牢，轻声道：「我们要回去。」 花芝芝不解道：「为什么？」 楚留香轻声道：「因为这水牢里，还有一些需要我们查清楚的事情。」 他的心下已然有了一些猜测。 而他必须要去验证自己的猜测。 「可是……」花芝芝眨了眨眼睛，为难道：「评理大会已经快要开始了。」 他们已经在神水宫待了一整天的时间，若她没记错，再有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就是评理大会召开的日子了。 她可不想再空跑一次。 楚留香微微一笑，温柔道：「不会误了你见到楚留香的。」 他伸手揉了揉女孩柔软的粉发，含笑道：「相信我，乖乖的。」 花芝芝咬了咬唇，忽而拉起楚留香的手，贴在自己心口的位置，嫣然道：「好！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第68章 水牢秘密 而事实证明, 这一切果然与楚留香所猜测的完全一致。 他们在水牢之中又四处转了片刻，花芝芝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转懵掉了。但是楚留香一直牵着她的手，所以她索性直接放弃了记路。 「我们之前是不是来过这里？」花芝芝忽而道。 她感觉这里似乎和他们方才离开的地方很相似，但是却又和记忆中有些不太一样。 楚留香摇了摇头, 道：「我们没有来过这里。」 花芝芝不解道：「但是这不是出口……」 她忽而停顿了几秒, 道：「所以这里不只是一个出口！」 「不错。」楚留香道：「就好像你下来的那个贝壳梯子, 也和我下来的入口是不一样的。」 「你是从哪里下来的？」花芝芝好奇道。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悠然道：「被从水母阴姬的房间里扔下来的。」 花芝芝忍不住一笑。 得知这里她之前没有来过，花芝芝便好奇的向外界看去, 只见这里的确不是宫南燕的房间, 但也是神水宫弟子的寝室。 他们又接连找了四五个出口，每一个出口, 都通往不同的神水宫弟子的寝室。 而这些神水宫弟子，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那就是她们都是明艷动人的大美人。 而这些错综复杂的不同通道, 若是相连起来, 它的中点上方，便是水母阴姬的寝宫。 楚留香轻嘆道：「果然如此。」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不解道：「什么果然如此？」 她怎么越来越听不懂楚留香的话了。 楚留香轻轻咳嗽了两声，然后才道：「你知道为什么，原随云要让你去偷发光珊瑚，而没有要我去偷吗？」 花芝芝扬起下巴道：「当然是因为他慧眼识珠！知道我是所有人里唯一能偷到珊瑚的人！」 楚留香忍不住一笑, 温柔道：「那你知道为什么你最有机会偷到珊瑚吗？」 花芝芝疑惑的歪了歪脑袋。 她的确对这个问题很不解。 虽然她知道自己有法术, 想要从这些人类手中偷个珊瑚而已，易如反掌。但是原随云又不知道她是花妖, 他如何一定要自己替他去偷珊瑚呢？ 楚留香道：「水母阴姬修建这些通道, 为的就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入她各位弟子的房间里。」 花芝芝道：「可是她要见自己的徒弟，直接去见不就好了。有什么偷偷摸摸的必要吗？」 楚留香道：「因为她要做的事, 本就是见不得人的。」 结合宫南燕此前提起过的，她说花芝芝很漂亮，她那个时候的语气充满敌意，显然把花芝芝当作一个潜藏的情敌。 那么便证明，她们之间的感情，或许本就有过很多与其他人的纠葛，才会让宫南燕敏感到几乎要怀疑每一个人。 而这些错综复杂的通道，正应证了这一点。 见花芝芝一脸迷茫，楚留香只得措辞道：「就好像……我们方才看到的那样。」 花芝芝这才明白过来。 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道：「所以她修建这些通道，是为了能够去和她的弟子……但是，但是我们方才看到的那个人，是司徒静，并不是水母阴姬啊。」 楚留香轻声道：「但是我们谁也没有在此前见过司徒静，又或者水母阴姬，不是吗？」 他摸着鼻子道：「为什么她说她是司徒静，她就一定是司徒静呢？」 他回忆着此前和司徒静以及水母阴姬的对话，似乎司徒静一直占主导，很多时候，她讲话的语气，比水母阴姬还要笃定。 若他知道真正的你……真正的你。 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此前苏蓉蓉告诉过他，司徒静在天一神水失窃之后，便已经自尽身亡。 第104页 一个人如何能够死而復生？ 花芝芝不解道：「可是，司徒静看起来很年轻，按你们的年龄来看，最多也不超过二十岁。但是水母阴姬二十年前就已经创立神水宫，她们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楚留香轻声道：「可我们方才已经知道，神水宫里，有一位易容高手。」 「雄娘子！」花芝芝眼睛一亮，立刻道。 楚留香点了点头。 花芝芝这才明白过来原随云的心思，她生气道：「所以他让我帮他偷珊瑚，是因为我是这里唯一的女孩子。所以他想要让我□□水母阴姬！」 楚留香忍不住一笑，道：「你猜的不错。」 花芝芝生气道：「这简直是对我的质疑！我偷东西的能力，一个珊瑚而已，还不是信手拈来？哪里用得到去□□！更何况……」 更何况她哪里需要□□任何人？ 她这么漂亮，她只要站在这里，所有人都会爱上她！ ……张啸林除外。 他似乎是唯一一个可以拒绝她的人。 他不止鼻子不好，眼睛也不好，花芝芝生气的想。可是偏偏他又长得这么好看，让她想生他的气，都生不起来。 花芝芝话锋一转，原本生气瞪起的明眸忽而变得温和，拍手道：「不过原随云眼睛有残缺，竟也能知道我很美。他倒当真很聪明！」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他的确比很多人的眼睛，要看的更清楚。」 花芝芝用力点头，不忘补刀道：「比如你。」 楚留香：「……」 楚留香挑眉道：「明天的这个时候，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花芝芝歪了歪脑袋，不解道：「为什么？」 楚留香道：「因为明天评理大会就要召开了不是吗？你会见到楚留香……」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忍不住一笑，踮起脚亲了亲他，温柔道：「你一定是吃醋了对不对？你为什么要吃醋？我答应了只会和你亲密的。」 她扬起下巴，冷冷道：「楚留香我讨厌他都来不及，他有什么值得你吃醋的？」 一个是她最讨厌的人。一个是她最喜欢的人。 楚留香笑而不语，却伸手拧了一下她的鼻子。 他们没有再继续留在水牢里，而是简单易容了一下，确保没有人能认出他们，便重新回到了神水宫里。 他要去找追命。 他要搞清楚，那灯笼上的人皮，究竟属于谁。 第69章 死而復生 花芝芝忽而道：「这个人好奇怪。」 楚留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只见一个神水宫的女孩子正端着海螺肉站在原地。 她现在看起来很是疲惫和恐惧，简直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样子。 花芝芝最不能接受的，就是看美丽的女孩子哭。虽然美丽的人，哭起来的时候也会很美丽, 但是花芝芝一想到这一点就会觉得根本无法忍心。 于是她连忙跑上去, 好奇道：「你为什么要一个人站在这里？」 现在夜色已深, 宾客们也都纷纷散去。花芝芝带着楚留香往与追命等人分别的地方走去，越走越偏辟，四周空空荡荡, 只有神水宫契合整体色调的白色宫灯散发着幽幽的亮光。 那女孩见到花芝芝本能的尖叫出声, 然后在看到对方那双充满好奇没有任何敌意的漂亮眼睛之后，才稍稍安了心。 「不是我要站在这里的。」那女孩惊恐道：「我是撞了鬼！」 「撞鬼？」花芝芝四下看了看, 周围一只鬼都没有，她又认真观察了一下面前的女孩子, 对方怎么看都是一个干干净净的人, 没有沾染半分鬼气。 花芝芝不解道：「你为什么说你撞了鬼？」 那女孩惊恐道：「我几个时辰前，路过这里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鬼气森森，一股阴风闯入我体内，然后我就好像被点了穴一样，再也动弹不得。」 「这么奇怪？」花芝芝道：「别怕, 我来帮你。」 她这么说着, 便立刻捏了个法术，去探查这个女孩子身体里的真气。 毕竟, 她当真很好奇, 居然有道行如此高深的鬼，就连她都完全看不出来任何线索。 那女孩全然没有拒绝花芝芝。 虽然说她也并不存在可以拒绝花芝芝的客观条件, 毕竟她现在一动都不能动。但是即使是从主观意义上而言，她也没有半点想要拒绝花芝芝的意思。 她愣愣的凝视着花芝芝脸上的笑容。 花芝芝脸上涂了一些易容材料，她现在看上去，远没有自己原本的那张脸，那般美艷动人。 但这世间，美丽的从来都不止皮相，还有骨相。 无论把这张人皮画成什么样子，总也挡不住小花妖天生的清雅美丽，总也遮不住她身上甜蜜而又迷人的浓郁花香。 特别是当她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眼睛也会变得笑意盈盈，宛若每年到来的第一缕春风一般。 那女孩愣愣的看着花芝芝。 她没有办法不去相信花芝芝。 她没有办法不去相信一个这么甜蜜的女孩，这么动人的微笑。 可是下一秒，花芝芝脸上的笑容一僵。 因为她已经明白过来，害这个女孩子被控在原地一动不动几个时辰的罪魁祸首，就是花芝芝自己。 对方方才所说的，闯入她身体里的一阵阴风，森森鬼气，便是花芝芝自己的妖气。 第105页 这也是她常用的法术。 花芝芝回忆了一下白天的见闻，立刻想起自己在追击雄娘子的时候，曾经掐了一个法术丢出去，却被对方闪身避开了。 这附近少有人烟，她只以为自己的法术落空了而已，谁知两百米之外，竟然正巧经过一个神水宫弟子，又正巧完完全全的中了那道被雄娘子躲过的法术。 而因为这里距离宴会大厅很是遥远，少有人来，故而她在这里站了这么久，都没有人发现她。 花芝芝明白过来之后，心中立刻涌起一种愧疚的情绪。 她正欲说点什么来缓解一下自己此时此刻的尴尬，对面的女孩却误解了她笑容的停顿。 她只以为一定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太过于邪门，才会让花芝芝变得这般严肃。 那女孩紧张道：「果然是鬼，是不是？」 花芝芝还没来得及讲话，那女孩便急切道：「我知道！一定是她！她不会放过我们！一定是她！」 花芝芝好奇道：「是谁？」 那女孩咬了咬唇，似是有些犹豫。 楚留香轻声道：「只有你告诉我们她是谁，我们才能帮你把这个鬼驱走。」 他这么说着，伸手接过了那女孩一直端在手里端了整整几个时辰的那盘海螺肉。 那女孩终于不用再经受海螺肉的重量，她思考了几秒，虽然说信任陌生人很危险，但是神水宫这一次召开评理大会，广邀天下武林英雄，想来这两位也一定是在武林之中很有名望的英雄人物才是。 更何况……她现在被鬼缠身，动弹不得。 她现在的情况已经足够糟糕了，就算信任一下面前的两个人也没什么不可，毕竟，再怎样也不会比被鬼缠身更糟糕。 于是女孩终于开口道：「是司徒静！」 「司徒静？」楚留香道：「你是说这个此时此刻正在纠缠你的鬼魂，是司徒静？」 那女孩点头道：「不错。你有所不知，司徒静是我们宫主的女儿，但是她前些日子，突然悬樑自尽了，就在神水宫的正门。」 花芝芝和楚留香对视一眼。 楚留香道：「那之后呢？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那女孩道：「原本最初的几天，一切都很正常。神水宫的弟子，去世之后是要水葬的。我们把司徒静放在一个摆满了鲜花的竹筏上，让她飘向大海，为她祈祷灵魂的安宁。但是三天之后……」 她的眼睛忽而浮现出惊恐，颤声道：「她回来了！」 花芝芝道：「这是什么意思？」 那女孩道：「神水宫每天晚上需要安排弟子守夜，以免有任何突发状况。每晚都是两个人守夜，我那天晚上，和我的师妹一起。我师妹只比我入宫迟三个月，我们的关系非常好。」 「那天到后半夜的时候，师妹说她饿了，要去找一些吃的。」那女孩道：「她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我忽而听到就在宫主房外的花园里，传来她的声音。她似乎看到了什么人，因为我听到她在厉声大喊『站住！『」 花芝芝听的很入神。 那女孩继续道：「我想一定是神水宫来了外敌，我就追了出去。我果然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消失在宫主屋外，而师妹她已经……」 她现在还记得，师妹倒在地上的样子。她的腹部满是鲜血，那是很深的剑伤，她的眼睛却大睁着，直直的瞪着那黑衣人失踪的方向。 死不瞑目。 那女孩停顿几秒，继续道：「我便立刻去禀告宫主这件事。但是开门的……」 她颤声道：「开门的人，是司徒静！」 楚留香道：「那之后呢？你有没有见到水母阴姬？」 那女孩摇摇头，道：「我当时吓破了胆，我看着司徒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司徒静告诉我，院子里发生的事宫主都知道，还说宫主已经睡下了，不会出来见我。让我叫些其他弟子，把师妹的尸体带走就是。」 「我一直听她讲完，才问她：你不是死了吗？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女孩咬唇道：「她告诉我她没有死，她在那艘送葬的船上醒了过来，划船回了神水宫。」 「而第二天，所有人都接受了这样的说辞，所有人都接受了司徒静的归来。」那女孩惊恐道：「但是我知道不是这样的！我知道她当时一定死掉了！因为是我和师妹亲手把她从悬樑上抱下来的！她那时身体已经僵硬，没有丝毫唿吸，我绝不相信这样的人可以活过来。」 「所以她一定是鬼！」那女孩笃定道：「师妹一定也是被她杀的，她和那黑衣人一定是同谋！他们都是从水底爬上来的鬼……而现在，她开始缠着我。」 她再次道：「她开始缠着我！」 第70章 天然冰窖 楚留香道：「那这些天, 她除了伤害了你的师妹，还有没有伤害过其他人？」 那女孩道：「其他人倒是没有。这倒是很奇怪，一般鬼魂回来都是来復仇的，但是她除了伤害了师妹和上我的身之外, 好像没有做其他特别的事。」 她不解道：「我师妹和她向来无冤无仇……她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留香道：「你说她是司徒静, 是因为她和司徒静有同样的脸和声音吗？司徒静有没有什么其他特别的地方？」 那女孩思考了几秒, 摇了摇头，道：「我不记得还有什么其他特徵。」 然后她信誓旦旦道：「但是我知道那个回来的人一定是司徒静！若不是司徒静，怎么会和她这般相像呢？」 第106页 楚留香微微一笑。 他现在可以断定, 那个人一定是雄娘子。因为天下间, 活着的人里除了大概率诈死的雄娘子之外，再也不会有人能够有如此高深的易容技术。 易容通常都会选择一个完全不存在的人, 这样是最不会被拆穿的伪装。 可是他的易容技术，却可以把每一个原本认识这个人的人都骗过去。 他假扮诸葛正我骗过了追命, 又把水母阴姬假扮成司徒静, 骗过了神水宫的弟子。 「那你师妹的尸体，已经水葬了吗？」楚留香道。 他曾经听说过雄娘子惯用的招式，若能找到师妹的尸体，便可以从师妹的致命伤上入口，来找到揭露这一切的证据。 那女孩摇摇头，道：「还没有。原本是应该尽早水葬的, 但是宫主说, 这几日神水宫在开评理大会，来往客人很多, 不适宜办白事, 所以让我们把师妹放在冰棺里，停在落花亭, 等评理大会结束之后再水葬。」 「落花亭？」花芝芝歪了歪脑袋，好奇道：「这个名字真好听！」 那女孩一笑，莞尔道：「何止名字好听？我保证，那个地方还很美丽呢！」 然后她又立刻严肃道：「不过那里也是神水宫最悲伤的地方，神水宫建宫以来，所有逝者的灵位都供奉在那里，非神水宫弟子，万万不可靠近！」 她这话自然是在担心面前这些宾客，因为不知道神水宫的规矩，又听到她说那地方如何美丽，而跑去参观…… 若是宫主追究下来，一定会罚她的！ 楚留香微笑道：「姑娘不必担心，我们自然不会打扰先人灵位。神水宫所有去世的人都会在落花亭停尸吗？」 那女孩点点头，道：「不错。落花亭地处深海海域，那里温度极低，是一个天然的停尸房。将去世之人的尸体停放在那里，几个月过去都不会腐烂。」 楚留香道：「那不知，那个地方现在停着多少尸体？」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奇怪，那女孩有些狐疑的看着楚留香，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楚留香微笑道：「因为我要知道神水宫中究竟有多少尚未安息的逝者，才能够判断现在正缠着你的鬼魂属于谁呀。」 这个理由倒是合情合理。 于是那女孩立刻打消了顾虑，回答道：「这段时间神水宫去世的人除了司徒静，就只有我师妹。而司徒静已经水葬……不管她为什么会回来，总之现在落花亭里的人，只有我师妹。」 「说起来……」那女孩忽而停顿了几秒，道：「我师妹去世的时候，的确有一件怪事。」 「什么事？」花芝芝好奇道。 「地上的血太多了。」那女孩道：「我师妹当时受了剑伤。受到剑伤时会有鲜血喷洒出来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是那天地上的血尤其多……」 一片血红。 那些原本碧绿的藤蔓，洁白的贝壳，都被浸泡在鲜红色的鲜血之中。 想到那日的惨状，她微微垂下眼睛，嘆了一口气，难过道：「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身体里可以流出这么多的血。」 然后她忽而抬起头，郑重的坚定道：「但是我师妹绝对不会伤害我的！所以缠着我的鬼一定是司徒静！」 楚留香微微一笑，温柔道：「谢谢你愿意告诉我们这些。」 「不客气。」那女孩紧张兮兮道：「所以我们可以开始驱鬼了吗？你们方才说你们会驱鬼，是真的假的？」 花芝芝笑吟吟道：「当然是真的！」 她最不喜欢别人质疑她，更何况她本来就不应该被任何人质疑，因为她本就会驱鬼。 更何况，这里根本没有鬼。 花芝芝立刻解除了自己今天下午时候的法术，然后拍手道：「已经可以啦！你自己动一下！」 那女孩因为保持现在的姿势站了几个时辰，所以方才花芝芝解开了她的法术，她也一时之间忘记动弹。 直到听花芝芝这样讲，她才试图移动了一下步子，果然已经可以动了。 那女孩心中一喜，立刻道：「谢谢姑娘！」 「不客气。」花芝芝开心道。 她现在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个神水宫弟子会承受几个时辰这样的无妄之灾，完全是因为她……她只沉浸在漂亮女孩对她的感谢里，觉得自己的心情也瞬间变得很好。 那女孩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正欲离开，却又不放心的转过头，急切道：「你们一定不可以去落花亭，也不能告诉任何人，我告诉了你们关于落花亭的事！」 「放心！」花芝芝拍着胸脯道：「我一言九鼎！我说不会去，就一定不会去的。」 那女孩莞尔一笑，然后快步消失在了夜色里。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真的吗？你一定不会去？」 「我当然不会去。」花芝芝理所当然道：「落花亭又没有楚留香，我为什么要去？」 楚留香笑道：「那若是楚留香当真在落花亭呢？」 花芝芝瞪了楚留香一眼，抱起手臂道：「你别想骗我！漂亮妹妹刚刚都说了，落花亭里只有一个人，就是她师妹。哪里有什么楚留香？」 楚留香笑而不语。 不过他们的确是一对言而有信，一言九鼎的人。 就好像花芝芝所讲的这样，他们说他们不会去，便当真没有去。 因为他们已经不需要去了。 第107页 / 花芝芝找到追命的时候，追命正把自己裹在两层厚重的棉被里，依然面色苍白，瑟瑟发抖。 一点红坐在一个锅前，认真的熬着一锅香气扑鼻的海螺汤。 他依然一袭黑衣，黑色的斗笠摘了下来，放在了一旁。头髮扎成高高的半马尾，披散在肩膀上，那把泛着寒光的剑，依然被他抱在怀里。 他的神色极其冷峻，那双苍灰色的眼睛冷冷的注视着面前的锅，一手抱剑，另一手拿着一个汤勺，不断的搅拌着锅中的热汤。 他专注的姿态，冷峻的眼神，就好像他此时此刻并不是在熬汤，而是在铸剑一样。 花芝芝吸了吸鼻子，快跑几步到一点红面前，兴奋道：「好香啊！」 一点红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沉默的拿起一只碗，盛了满满一碗海螺汤，递给了花芝芝。 花芝芝笑吟吟道：「谢谢一点红大侠！」 追命原本正躲在被子里冻到打哆嗦，他一直全心全意的渴望着一碗热汤，但是现在汤好不容易熬好了，却给了别人。 追命可怜兮兮的抬起头，见到是花芝芝，又可怜兮兮的低下了头。 如果是花芝芝……先给她似乎也合情合理。 即使追命现在快要冻死了，他依然这么想。 楚留香好奇道：「崔捕头，你这是……」 他忽而想到了什么，立刻道：「你去落花亭了，对吗？」 他记得方才遇到那女孩对他讲过，落花亭地处深海，是一个天然冰窖，也是整个神水宫最冷的地方。 如今看追命被冻的这般狼狈的样子，想来能让他变成这样的，有且只有落花亭了。 追命很想回答他。 但是他现在真的很难讲出话。 毕竟他现在冻到嘴巴都在颤抖，即使方才一点红已经用内力帮他驱过寒都无济于事。 所以他只能颤抖的点了点头。 楚留香走到他身边，探了一下他的脉搏，确定了追命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因为太冷所以筋脉暂时麻痹。 这应证了他内心的猜测。 虽然追命现在的样子很是骇人，但是楚留香方才见到追命冷到裹着被子烤着火，其实他并没有太过于担心追命。 因为会觉得冷，至少证明追命对温度的感知是正常的，那么便至少没什么太严重的大碍。 楚留香曾经去过一座雪山，在那里，他见到了一些被活生生冻死的尸体。 而那些尸体，无一例外都把自己身上原本该用来御寒的衣物反而丢在一旁。 后来楚留香才知道，这是因为持续的温度过低，导致这些人对温度的感知失衡，所以他们临死之前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自己身上很热，很烫。 死在幻觉之中，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但总而言之，追命虽然现在看起来很狼狈，但是他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寒冷，实际上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 楚留香安慰道：「很快就会恢復的。」 追命颤抖着声音道：「很快是多快？」 他已经捂着被子这么久了，还是毫无进展，依然接连打着寒战，就好像下一秒就会冻晕过去一样。 「现在。」楚留香微笑道。 现在？ 追命虽然冻到末梢神经僵硬，但还是努力想在自己的眼睛里表现出诧异。只是不知道这样的讯号究竟有没有传到肌肉上，他的眼睛有究竟帮他表达出了几分。 但总而言之，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楚留香本来应该是天下间最聪明的人，怎么去了一趟神水宫，就好像变傻了一样？ 怎么可能会现在就好起来！ 追命宁愿相信自己是皇室后裔，也不会相信自己冷到这种程度也可以瞬间恢復。 花芝芝已经喝了满满一大碗海螺汤。 她笑吟吟道：「一点红，你煮的汤真好喝！就像桃花酿一样好喝！」 桃花酿是她认为这世间最好喝的存在！ 所以她几乎给了一点红她所能想到的最高评价！ 一点红微微一笑。 花芝芝好奇道：「你为什么突然想到自己熬汤啊？」 难道神水宫不管饭吗？可是她分明看到神水宫准备了很多海螺肉和海藻酒啊。 一点红淡淡道：「为了有人不要冻死。」 「冻死？」花芝芝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四下张望，这才看到不远处裹着棉被全缩成一团坐在火堆旁边的追命。 花芝芝忍不住一笑。 追命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其实追命坐的并不远，否则的话，楚留香又怎么会一进来就看到他。只不过花芝芝的视线全都被熬汤的一点红吸引，所以才对追命视而不见。 一点红又拿了一个碗，开始给追命盛汤。 花芝芝接过那满满的一碗海螺汤，笑吟吟道：「我去给他送吧。」 「好。」一点红点了点头，然后关了火， 花芝芝端着碗往追命的方向走去，悄悄地用法术在那碗汤里加了一点小小的特效。 然后她将那装着热汤的碗递到追命面前。 追命可怜兮兮的缩在被子里，示意自己没有办法自己喝汤。于是花芝芝便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餵到了追命嘴边。 刚一入口，便是海螺肉的鲜美，虽然一点红除了用海盐调味之外，为了能够更快的帮追命驱寒，放了整整两大碗的辣椒，但是这浓郁的辣椒并没有遮盖住这份鲜美，反而更加激发出了独特的美味。 第108页 而比美味更加重要的，还有这碗热汤的神奇功效。 说来奇怪，但是就在这汤汁刚刚入口的那一秒，就在他舌尖刚刚触碰到汤汁的那一秒，他原本僵硬的舌尖，竟然瞬间就恢復了知觉！ 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这般清晰的感受到这螺肉的鲜美滋味。 而就在他将这口热汤咽下的那一秒，他只觉得一股暖流，从这口热汤流过的位置开始，食道，胃部……然后这温暖的感觉四散开来，就如同温暖却并不灼热的阳光一般，温和的将他团团围住。 他原本被冻到僵硬的身体，就在这样温暖的包围之下，彻底恢復过来。 仅仅一瞬！ 他忽而明白了楚留香方才那句「现在」。 竟然当真是现在！ 楚留香依然是整个江湖上最聪明的楚留香，可是他却属实有些不懂，这些辣椒，竟然有这般厉害的功效？ 他抬起头，便看到花芝芝正笑眼弯弯的看着他。见他看过来，花芝芝便又想要将手中的汤碗递给他。 追命却一点都不想接。 难得能有花芝芝亲手餵汤给他喝的机会……他被冻僵的鼻子也已经恢復了知觉，鼻尖瀰漫着小花妖身上那迷人的郁金香气。 于是追命装作自己并没有恢復的样子，想要骗花芝芝继续餵他喝汤。 他可怜兮兮的看着花芝芝，一双大眼睛满是无辜。 花芝芝微笑道：「我知道你已经恢復了，自己喝！」 她这么说着，便把那汤碗一把塞进了追命手里。 追命向来很会骗人，这还是第一次他刚刚开始骗，就被人家直接拆穿。 追命捧着那碗汤，摸了摸自己已经恢復温度的脸，问楚留香道：「我恢復的这么明显吗？」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如果你说的明显是指从面色惨白变得面色红润，那么非常明显。」 追命从被子里钻出来，不禁一笑。 难怪他骗不到花芝芝。 他感激的对一点红道：「谢谢你，红兄！」 若不是一点红这般神奇的汤，他只怕现在还缩在被子里打寒颤呢。 一点红淡淡道：「不必谢我，你应该谢谢芝芝。」 追命点点头，对花芝芝道：「谢谢你餵我！」 花芝芝笑了笑，莞尔道：「不客气！不过你是怎么被冻成这样的？」 「我去了落花亭。」追命一边喝汤一边道：「我还在那里发现了两具尸体。」 「什么？」花芝芝惊奇道：「为什么是两具？」 第71章 尸体线索 追命道：「我也很奇怪为什么是两具。一具男性的, 一具女性的。按理来说，除了这几日要开评理大会，平时神水宫应该不会出现男性才对。」 花芝芝道：「那你能认出他是谁吗？」 追命摇了摇头，道：「不能。」 花芝芝惊嘆道：「连你都不能？」 她以为像追命这样每天千里追兇的专业名捕, 自然对人脸极其敏感才是。 追命正欲开口解释, 忽而想起花芝芝此前一眼便看出悬挂在神水宫大门外的灯笼是人皮做的, 于是他不禁想，或许花芝芝可以从这两具尸体里看出什么线索？ 于是追命指了指一旁被白布盖住的两个人，神秘道：「不如你自己去看？」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 她不理解追命为什么要让她去看, 她又不是江湖里的人她怎么会认识, 但是追命既然邀请了她当然没有不看的道理。 于是花芝芝立刻好奇的跑过去，掀开盖布的一瞬间, 花芝芝就呆在了原地。 然后她默默的嘆了口气。 这当然认不出。 不说是身为四大名捕的追命，即使诸葛神侯在这里, 只怕也认不出。 毕竟谁能够认出两具, 脸部被毁的彻彻底底，只露出森森白骨的尸体呢？ 而那具女尸被毁的更加彻底，身上的皮肤也被整齐切割。 这画面属实令人心惊。 楚留香认真观察了一下那光滑头骨，道：「皮肤断口很平整，没有任何组织粘连，看起来是用某种利器将脸部皮肤完完整整剥离下来的。」 花芝芝道：「看来兇手和这两个人一定有深仇大恨！」 她说完之后, 又心惊道：「人类真残忍！」 对于她而言, 即使和她有不共戴天之仇诸如楚留香，又或者朱顶红, 她也绝对不会把别花的花瓣全部切下来, 这简直残忍到骇花听闻。 但是人类却这么做了。 花芝芝只觉得人类真是一种残忍的生物。 可是楚留香却摇了摇头，道：「并不是因为仇恨。」 花芝芝道：「不是仇恨, 还能是因为什么？」 她原本觉得仇杀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令人心惊，却没想到居然还能不是为仇，那岂不是更加残忍万分？ 楚留香道：「因为他们的脸，对于杀他们的人有用。」 「脸能有什么用？」追命道。 楚留香道：「一般易容，都是易容陌生人。因为这样才能不被拆穿。但是我曾经听说过一种残忍的手法，他的面具不是用易容材料所做，而是真正的人皮。」 追命惊叫道：「所以这两个人被剥下脸皮，是被做成面具？」 楚留香点点头，道：「并且我们已经见过他了。」 花芝芝道：「司徒静和诸葛正我！」 第109页 楚留香微笑道：「诸葛正我是这两具尸体所易容不错，但司徒静……」 他微微嘆了口气。 根据那神水宫弟子所言，师妹刚刚遇害，她便看到了司徒静还魂。所以司徒静的面具一定是在这之前就已经做好的。 而除这二人之外，近期唯一去世的就只有…… 追命道：「等等，你们是说，司徒静也是易容的？」 于是花芝芝便将她和楚留香之前遇到的事情讲给了追命。 追命道：「我也曾听说过这个恶贯满盈的採花贼，原来雄娘子并没有死……如果是他，的确能够做得出这些惨绝人寰之事。」 「而且他既然能够把我师父扮演的这般像；证明他一定是见过我师父的人。」追命道：「我师父以前的确追踪过雄娘子！」 所有的线索都对上了。 追命忽而停顿了几秒，紧张道：「但他的易容技术这般出神入化，那岂不是就算他画成我们所认识的人潜伏在我们身边，我们也很难及时发现？」 「不错。」一点红淡淡道：「或许我就是他假扮的。」 花芝芝忍不住一笑。 追命笑嘻嘻道：「谢谢你的幽默，一点红。」 楚留香道：「不过这里只有两具尸体，所以他现在手里应该只有两个面具。」 花芝芝道：「他不能擦掉重画吗？」 楚留香笑道：「做面具和直接在人脸上作画是不同的。面具一旦绘制完全，是不会轻易改动的。」 「只是……」楚留香轻嘆道：「在这两个人之前，还有没有遇害，就不可知了。」 追命道：「但是神水宫很潮湿，若寻常尸体存放在这里，很快就会腐烂。只有存放在落花亭，才可以延缓腐烂速度。所以我想，至少短期内，是没有更多死者的。」 花芝芝好奇道：「你是怎么知道落花亭的？」 她可是靠驱鬼才换来这个情报，追命又不会驱鬼，他为什么也能知道？ 追命笑嘻嘻道：「自然是用我的特长！」 花芝芝惊道：「你对神水宫弟子严刑逼供啊！」 追命笑容一滞，不开心道：「什么严刑逼供！我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我的特长当然是……」 他潇洒的挑了一下自己的头髮，扬起下巴道：「我独特的人格魅力。」 花芝芝点点头，拍手道：「我明白了！主要靠骗人！」 楚留香不禁一笑。 追命：「……」 追命看了看花芝芝，又看了看一点红，轻嘆道：「你们两个的幽默真是一脉相承。」 「不过，就算他剥下他们的脸是为了做面具，那他为什么要把这女孩身体的皮肤也剥下呢？」追命道。 花芝芝道：「当然是为了做灯笼。」 追命道：「灯笼？」 花芝芝点头道：「就是你怀里正抱着的这两个人皮灯笼。不信的话，你可以把那两张人皮拿来，看看能不能拼回尸体上。」 她方才在观察这具尸体的时候，便已经看出了这一点。 就好像她此前一眼就看穿那灯笼的材质。 追命将那两张已经从灯笼上剥下来，并且展开的人皮，重新拼回到尸体上，果然严丝合缝。 「怎么会……」 即使他此前已经知道这是人皮，但是亲眼看到这样年轻的尸体，还是让他仿若被雷击中一般。 楚留香轻嘆道：「若非如此，二十年前，又怎会有整个武林联合起来，千里追兇呢？」 追命道：「二十年前，他也在做这些事情？」 楚留香轻声道：「被他所伤的少女，不计其数。」 追命怒道：「而神水宫！名门正派的神水宫！为武林除害的神水宫！就在包庇他，包庇这样一个禽兽！」 追命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花芝芝担忧道：「追命……」 追命沉声道：「我会把他抓回来。我会把他带回神侯府，我会让他付出他应付的代价！」 他说的很慢，一字一字，很认真，很专注。 花芝芝凝视着他。 这个一直以来在她面前总是嬉皮笑脸，花言巧语逗她开心的男人……此时此刻，她才突然有了一种实感。 站在她面前的，是名扬天下的四大名捕。是匡扶正义的四大名捕，是为民除害的四大名捕！ 追命崔略商。 第72章 无味之毒 陆小凤闻着香气走进来, 一推门便道：「好靓的汤……」 下一秒，陆小凤原地跳起来，惊叫道：「你做什么！」 追命把陆小凤的脸揉了又揉，然后才安心道：「你是真的脸。」 「我当然是真的脸！」陆小凤捂着自己疼痛的脸, 摸了摸鬍子, 玩笑道：「天下间除了我陆小凤, 还有谁能有我这样一张英俊非凡的脸？」 花芝芝笑道：「的确！天下间除了你陆小凤，再没有人能这样自恋。」 陆小凤笑而不语。 一点红点头道：「不错，即使雄娘子能模仿你的脸, 也模仿不出这样的自恋。」 陆小凤道：「雄娘子？」 花芝芝张了张口, 然后小花妖忽而皱了皱眉，迅速退回去, 对追命道：「我累了！我不想再说第三遍了，你解释给他听吧！」 于是追命便将他们现在所掌握的全部线索, 尽数讲给了陆小凤。 陆小凤叫道：「既然神水宫要下毒, 那我们为什么还在这里？难道我们不去提醒这些客人吗？」 第110页 楚留香苦笑道：「第一，我们不能判断这些来客谁是朋友，谁是敌人，一切都要等明天的评理大会，才能看出来。第二，现在提醒也没有用了, 因为神水宫已经下了毒。」 「什么？」陆小凤道：「她们什么时候下了毒？」 楚留香道：「就在今天宴会上的那些海螺肉里。」 他刚一来到神水宫便被司徒静带走了, 故而他并没有认真观察那些海螺肉。直到方才，和花芝芝一起与那名神水宫弟子对话的时候, 他帮她端走已经被她捧了几个时辰的海螺肉时, 才看出这螺肉有毒。 「海螺肉？」陆小凤道：「可是我已经吃过了怎么办？」 他下意识的试图运气，果然感觉经脉受阻, 内力仿佛被彻底隔绝一般，无法释放。 他今天和原随云坐在一起，吃了不少海螺肉。 他当时还觉得这海螺肉极其鲜美，真是世间难得的美味。 他认真回忆了一下，原随云似乎一枚海螺肉都没有吃。 这么说来，原随云是神水宫的朋友，是他的敌人？ 可是原随云不是来偷珊瑚吗？他若是神水宫的朋友，又怎会偷神水宫的东西呢？ 花芝芝嘆了口气，道：「过来！我给你解毒。」 陆小凤惊讶道：「你连解毒都会？」 他此前还以为，她只会驱鬼呢！ 花芝芝抱着手臂道：「那当然。我可是花……」 小花妖的话音戛然而止，然后她记起自己此前看过的话本，于是话锋一转，道：「我可是花……华佗的后人！我当然是全世界最会解毒的人！」 「你是华佗的后人？」陆小凤惊讶道：「所以原来你是姓华，而不是姓花？」 他一直以为花芝芝姓花呢。 花芝芝：「……」 她随口乱编道：「我当然姓花。早在很多年前，因为有人追杀我们华佗后人一族，我们为了自保，早就把华改成花啦。」 陆小凤点头道：「原来如此。」 原来花姓竟然有这样的渊源……他下一次遇到花满楼，一定要跟他讲讲这件事。 花芝芝这么说着，先用自己的妖气去探了一下陆小凤所中的毒，然后从锅里舀了一碗螺肉汤，施加了一些对应的法术，将螺肉汤递给陆小凤，道：「你喝了它，就好了。」 陆小凤道：「可是这里也有海螺肉！」 他从不知道神水宫的毒竟然如此出神入化，无色无味，即使他精通百种毒药，也从未见过哪种毒药，能隐藏的这般好。 一点红道：「安心。这个海螺肉是我去采来的活海螺，再亲手加工处理。」 陆小凤惊讶道：「所以你也知道神水宫提供的海螺肉有毒？」 怎么全世界，好像就他看不出神水宫的海螺肉有毒呢？ 一点红摇摇头，淡淡道：「我不知道神水宫的海螺肉有毒，我只知道，出门在外，话可以乱说，东西不能乱吃。」 陆小凤：「……」 追命嘆息道：「你的确说的不少！」 他从未见过一点红这样……独特幽默的人。 花芝芝忍不住一笑，拍手道：「话可以乱说！说的太好了！」 陆小凤看向追命，道：「你又是怎么知道海螺肉有毒的？」 追命摇摇头，理所当然道：「我也不知道海螺肉有毒，只是我一直抱着人皮，没有多余的手吃东西。」 陆小凤：「……」 他现在明白了，他之所以是所有人里唯一中毒的人，不是因为只有他看不穿神水宫的毒药，还因为他是最闲并且又最爱吃的那个。 爱吃的人，总是应该比别人多中一点毒的。 不过好在他身边有他的仙女姐姐，他的仙女姐姐还是华佗的后人！所以中再多毒，他也完全不需要担心。 陆小凤捧起那碗被花芝芝施了法术的螺肉汤，一饮而尽，果然顿觉自己身体里原本淤堵的经脉瞬间被打通，不止内力的运行再没有任何阻碍，甚至于比之前没有中毒的时候还要更加顺畅。 陆小凤夸赞道：「芝芝你不愧是华佗后人！果然是妙手回春，药到病除！仁心仁术，百治百效！」 花芝芝忍不住一笑，却忽而指了指楚留香，不解的问陆小凤道：「你为什么不问他？」 他问了一点红，问了追命，却独独不问楚留香怎么知道海螺肉有毒的。 陆小凤道：「因为他是楚留香，所以他无论看穿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 因为他是楚留香。 这便是最令人信服的理由。这便是可以解释一切的理由，这便是武林中每一个人都无法反驳的理由。 花芝芝不解道：「你们人类很喜欢搞个人崇拜吗？」 在他们华族，纵然是美丽到被塑成雕像的那朵郁金香，又或者长老会成员，也没有到这般被花无条件信任的程度。 陆小凤笑道：「对别人没有，对楚留香有。」 花芝芝：「……」 这更是个人崇拜了。 她幽幽的嘆了口气，只觉得这些可怜的人类一定是中了楚留香的妖术。可是为什么，她方才才探查过陆小凤的身体，却根本没找到任何妖术的存在呢？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真的有妖，可以修炼到半分妖气都没有吗？ 这究竟要多少年的道行？ 陆小凤忽而想起了什么，正色道：「虽然我今天狂吃海螺肉吃到中毒，但是我这个毒不是白中的。我听到了一个秘密！」 第111页 追命立刻道：「什么秘密？」 陆小凤道：「你们还记得，原随云的船上，除了我们之外，还有石观音等人。我方才听到原随云的下属对他说，已经在流水坞安顿好了。我想，那一定就是石观音的藏身之处。」 追命立刻起身道：「我现在就去把她抓回来！」 第73章 大会前夜 追命原本以为越狱的只有石观音。 但是他并没有在陆小凤所说的地方找到石观音, 却反而找到了另外两个人。 他把流水坞外守夜的神水宫弟子点了穴之后，便立刻和陆小凤，楚留香，花芝芝, 一点红闪身进了流水坞。然后他看到流水坞里停着两口棺材。 追命和楚留香对视了一眼。 流水坞空气潮湿, 并不像落花亭那里适合存放尸体, 若尸体停放在流水坞，一定会很快腐烂。 楚留香轻声道：「也并不是只有死人，才能住棺材啊。」 一点红抱着剑道：「不错, 我也住过棺材。」 追命：「……」 追命扶额道：「红兄, 你究竟有什么事情没有做过。」 他走到棺材旁边，发现这棺材的确不是密封的, 还专门留了一道缝隙，供其中的人唿吸外界空气。 追命和陆小凤将两个棺材盖打开, 只见里面的确有两个人：秋灵素和南宫灵！ 这两个人都被五花大绑在棺材里, 两个人的嘴巴里都塞着厚厚的布料，让他们两个人发不出任何声音。 并且两个人都中了迷药，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 神水宫的迷药，远非常人所能解。 花芝芝轻嘆道：「如果没有我这个华佗后人，你们该怎么办呢？」 她似乎已经对自己给自己新封的这个身份得心应手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而不语。 待花芝芝让这两个人醒来之后, 两个人睁开眼睛, 在看到追命的一瞬间，两个人的眼睛里都迸发出了强烈的情感, 那是一种, 如此剧烈，如此恳切的情感。 他们似乎有什么话, 急切的一定要说出口，看着追命，疯狂挣扎着，不断的发出呜呜的声音。 追命把他们嘴巴里塞着的布料取出来。 秋灵素对他说：「救救我。」 南宫灵对他说：「抓我走。」 追命一愣。 楚留香轻轻的嘆了口气。他曾经在姬冰雁那里见过被石观音所折磨的人，他知道她会用多么残酷的手法，去折磨背叛过她的人。 南宫灵究竟经歷了什么，才会对追命说的第一句话，是「抓我走」。 坐牢，已经是天堂。 楚留香想起了曾经的一个夜晚。 想起了他和南宫灵，无花三个人一起在船上喝酒。 可是他们的友谊早已经走到尽头。 追命道：「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是石观音把我们绑来的。」秋灵素道：「石观音要我们，在明天的评理大会上，说出假的供词，陷害楚留香。」 南宫灵一言不发，他的双眼有些说不出的麻木，他不去看楚留香，或许他亦知道，他根本无颜去看楚留香。 「她要你说，你下毒杀害沙漠之王札木合等三人的天一神水，是楚香帅给你的？」陆小凤追问道。 「不错。」秋灵素道。 陆小凤道：「那你明天，当真准备这么讲吗？」 秋灵素目光闪动，缓缓道：「坦白说，我之前是想要这么讲的。只有这样，我才能少受一些折磨。」 「但是现在？」陆小凤道。 秋灵素道：「但是现在，我不会再因为畏惧于石观音，而帮她说谎了。更何况，我本就意图对她復仇，无论如何，她都根本不会放过我的。」 她看着楚留香，一字字道：「如果我明天说出真相，你可否保我，相安无事？」 她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一旁仿佛得了失魂症的南宫灵，这个软弱的人已经不再是她的利刃，她总是要为自己去寻一把更锋利的利刃。 楚留香轻声道：「我可以保证你活着离开神水宫，但是在这之后的事，我就不会再插手。」 换而言之，他只会保证她活着，不会保证她不被追命带走，不对自己曾经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秋灵素沉默几秒，缓缓道：「一言为定。」 她现在又有什么选择的权利呢？ 一个人，若是连活着都没有办法做到，又如何能够去奢求逃避刑罚呢？ 她现在只想活着。 陆小凤道：「好，我们带你走。」 他解开了秋灵素身上的束缚，把她从棺材里抱出来。他抱她的时候发现，秋灵素的双腿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力度。 秋灵素苦笑道：「她挑断了我腿上的经脉，我现在已经与废人无异。」 然后她看向追命，缓缓道：「所以我不会拒捕的，还请追命捕头放心。」 追命没有讲话。 陆小凤把秋灵素放在一旁，又去解南宫灵身上的束缚。南宫灵并没有被挑断腿上的经脉，或许因为他到底是石观音的儿子。 南宫灵刚一被解开束缚，他似乎突然精神错乱一般，大吼大叫的推开陆小凤，就疯狂往外跑去。 他一边跑一边喊：「放过我！放过我！」 「南宫灵！」楚留香惊叫道。 他立刻飞掠而起，想要去追南宫灵。楚留香的轻功，堪称武林第一。他身形快如秋雁，眨眼间，便已经冲到了南宫灵身边。 第112页 可就在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南宫灵的那一瞬间，南宫灵忽而狠狠的用自己的头，撞上了神水宫的一根白玉柱。 他这一撞，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的额头瞬间破裂，无数的鲜血喷涌而出，楚留香连忙想要帮他去点穴止血，他却一把抓住了楚留香的手。 「香帅。」南宫灵看着他，又咳嗽了几声，有鲜红的血液自他嘴巴里喷涌而出：「别救我。」 他乞求道：「别救我。」 楚留香一愣，可是南宫灵抓他抓的这般紧，他求死的意志，几乎已经达到了巅峰。 他看着楚留香，轻声道：「我真后悔，我没有听你的话……」 他话音未落，原本用尽身体里一切力量抓着楚留香的手，已经顷刻间失去了力度，软软的垂落下来。 他终于不用再承受石观音的折磨。 秋灵素看着南宫灵的尸体，轻声道：「男人总是这么软弱。」 花芝芝转过头看她。 秋灵素冷冷道：「永远不要去信任一个男人。」 她处心积虑，养了这么久的养子，就这样毫无作为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只能依靠自己。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落在了白玉柱上鲜红的血迹之上，衬得那血迹更加刺眼，更加鲜红。 天亮了。 评理大会要召开了。 第74章 评理大会 天色刚亮没多久, 花芝芝便听到了一声响亮的螺号声，然后客人们便纷纷在神水宫弟子的引领下，前往神水宫中心大厅，参加评理大会。 花芝芝和楚留香自然不能出去, 毕竟在神水宫看来, 他们现在还应该在水牢里自生自灭才是。 于是花芝芝和楚留香便藏在角落里。 至于秋灵素, 她坚定要留在流水坞，以便评理大会时，出来为楚留香作证。 追命, 一点红和陆小凤, 则跟随着神水宫弟子的指引，一起前往了评理大会。 追命身上还背着那张人皮。 花芝芝喜欢看到人类不同的样子, 就好像她喜欢看一点红这样的冷血杀手微笑时候的样子，她也喜欢看追命这样满口花言巧语的人认真追查案件的样子。 她更想看到的, 是楚留香。 虽然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入睡, 但是花芝芝只要一想到自己即将看到楚留香，她就觉得她没有丝毫的困意，甚至于还能再醒半个月。 楚留香看出了小花妖眼睛里的欣喜，含笑道：「不累吗？」 花芝芝毫不犹豫道：「当然不累！可以看到楚留香，为什么会累呢？」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缓缓道：「如果他和你想像中的人, 不一样呢？」 花芝芝道：「什么意思？」 楚留香道：「如果他不是坏人呢？如果你可能, 并不讨厌他呢？」 他的声音很轻。 花芝芝的内心勐然一跳。 她忽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她第一次没有本能的想要反驳楚留香, 而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楚留香的话。 ……似乎, 这样的假设，也拥有可能性。 然后她张了张口, 还没有讲话，忽而听到原本在寒暄的大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立刻低下头，认真观察着大厅里众人的动向。 只见司徒静和一个带着面纱的女人缓缓走来。 花芝芝小声道：「这个带着面纱的人，就是你见过的那个水母阴姬吗？」 楚留香道：「不错。」 那水母阴姬落座于神水宫正中央，沉声道：「多谢各位武林英雄莅临神水宫评理大会，一起声讨楚留香这个为非作恶之徒，为神水宫找回公道。」 只见下方有一个白鬍子道士开口道：「我们并不是为神水宫的公道而来，我们来这里，是为给楚香帅讨回公道！」 一个身穿袈裟的和尚也附声道：「正是！」 楚留香心中一动。 这白鬍子道士，是当今武当一派的副掌门，而这身披袈裟的和尚，是少林寺的护法大师。 楚留香轻轻的嘆了口气，他的心中涌现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感激，他与这两位武林前辈只不过一面之缘，可是对方却能够在他被人诬陷之时，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 花芝芝最讨厌的人就是和尚和道士，听到他们维护楚留香，她原本对楚留香残存的一点觉得对方可能是好人的想法瞬间消失无踪，冷冷道：「狼狈为奸！」 楚留香忍不住一笑。 而紧接着，在座的其他各路武林英雄，也都纷纷表示自己并不是来讨伐楚留香，而是为了找出事件的真相，来为楚香帅洗脱被诬陷的罪名。 燕青也在里面，附和着为楚留香讨回公道。 雷卷站在人群最外侧，他一言不发，纤瘦的身子上依然紧紧的裹着那层黑色毛裘。 但是花芝芝却没有看到顾惜朝。 水母阴姬冷笑道：「这么说，你们已经笃定是我神水宫不仁不义了？」 那道士道：「神水宫乃名门正派，自然不会做不仁不义之事，这件事情之中一定有误会。我们便是要来解开误会。」 「误会？」水母阴姬冷笑道：「楚留香并没有如约出现在神水宫，这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此话一出，众人一时之间都陷入了沉默。 花芝芝立刻瞪大了眼睛，惊恐道：「楚留香没有来？」 第113页 她千里迢迢跑来这里，就是为了见到楚留香。 可是现在她身在此地，楚留香却不在。 水母阴姬继续道：「若不是他盗窃天一神水，又为何不敢来神水宫与我对峙？这分明就是畏罪潜逃，心里有鬼！」 其中一个身高八尺的大汉冷哼一声，道：「楚香帅高风亮节，清者自清，自然没必要来你这劳什子评理大会！」 这大汉是虎威镖局的头号镖头。曾经有一次他押镖遇到人数还胜他十倍的山贼之时，恰逢楚留香路过，出手相助，于是他便一直对楚留香心生感激。 他平日里说话粗鲁惯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方才措辞的失礼。 水母阴姬冷冷道：「把他带走！」 她话音刚落，几个神水宫弟子便应声而上。可水母阴姬却又道：「对付这样的人，一个就够了。」 「是，宫主。」那几位弟子道。 那镖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自知神水宫在侮辱他，便想要暗自发动内力震慑对方，谁知他才刚刚运功，顿觉自己全身经脉收阻，一时之间他来不及收回自己的内力，也无法冲破屏障，当即便受了内伤，重重的吐出一口鲜血。 楚留香面色一变。 大家见这镖头伤来的怪异，一时之间都愣在了原地。 水母阴姬继续道：「你们一定很奇怪，他为什么会受伤。不过，你们很快就知道了。」 她轻轻抬起手，拍了拍掌。 只见一个坐在贝壳上，脸上带着面纱，穿着一身孝服的女人，被缓缓推了出来。 秋灵素。 秋灵素扫视了一圈众人，缓缓道：「我是丐帮任副帮主之妻，秋灵素。」 台下众人互相对视一眼，显然没想到，天下第一大帮的副帮主夫人竟会在此。 那白鬍子道士问道：「不知任夫人到此，所谓何事？」 秋灵素脸上的泪水缓缓流出，她颤声道：「我今日来此，便是为了说出楚留香的罪行！楚留香盗窃天一神水，逼迫我向沙漠之王札木合等三人下毒，还残忍杀死了我的丈夫任慈，我的儿子南宫灵。不仅如此，他还强迫我要我将毒药下进神水宫的海螺肉里……」 花芝芝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可以像秋灵素这样，满嘴谎话。 她毫不犹豫飞身而下。 纵然楚留香没有来，纵然楚留香是她的敌人，那也不代表，她会任由别人这样诬陷楚留香。 楚留香是一朵坏郁金香，这一点不错。但是她们花族追究的，也是楚留香和和尚私交，背叛花族的事实。 任何花，都只应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 可是这些人类，却试图给楚留香背上不属于他的罪名。 花芝芝不会允许这些人类这样诬陷一朵郁金香。 她飞身而下，稳稳的落在台中央，冷冷道：「秋灵素，你不要含血喷人！」 司徒静和水母阴姬看到她时，俱是面色一变，显然没想到她居然能从水牢里出来。 「我们在谈论楚留香。」司徒静冷声道：「你是谁！」 花芝芝理所当然道：「我是他的家人！」 至少在她把楚留香带回去，然后长老院宣布将楚留香逐出花族之前，楚留香都是她的家人。 司徒静道：「家人？李红袖，宋甜儿，苏蓉蓉。你是哪个？」 花芝芝从来没听说过这些名字，她抱着手臂道：「你管我是哪个？总而言之！你们不能诬陷楚留香！」 秋灵素微笑道：「你如何证明，我是在诬陷他？」 第75章 熟悉香气 「因为我亲眼所见, 任副帮主，是被南宫灵所杀的！」花芝芝道。 「你亲眼所见，便证明你当时也在现场了？」 「不错。」花芝芝道：「我可以作证，此事和楚留香一点关系都没有！」 司徒静微笑道：「可是为什么我们要相信你呢？」 花芝芝一愣, 她立刻道：「当然因为我说的是事实！」 秋灵素的视线越过她, 看向她身后的众位武林人士, 流泪道：「诸位，她方才说她是楚留香的家人，这便证明她立场偏袒, 证词自然也不足为信。并且她不过是江湖上一个无名之辈, 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讲，难道诸位要相信这样一个无中生有的无名妖女, 也不相信我天下第一大帮的副教主夫人的证词吗！」 她这番话说的声泪俱下，更是把自己和丐帮的声誉连成一气, 仿佛任何人如果不信任她, 便是与整个丐帮为敌。 丐帮天下第一大帮的声誉向来深入人心，秋灵素和任慈这些年来夫妻伉俪情深也是江湖上广为流传的美名。 一时之间，信任谁，不信任谁，似乎已经板上钉钉了。 花芝芝见那些武林中人沉默，冷笑道：「我以为你们有多信任楚留香, 口口声声说要为楚留香讨回公道, 现在怎么一个说话都没有？」 「真相我已经说出来了。」花芝芝道：「你们真是连相信我都不敢！」 她话音未落，那些人脸上似乎又有了些许动容。 秋灵素含泪道：「诸位, 我自从嫁给任副帮主之后, 便一直隐居江湖，此番若不是为亡夫讨回公道, 又怎会在此将家仇公之于众。」 「各位来到神水宫已经数日，神水宫之错综复杂，防范严明，各位想必已经有所领略。试问在这样的环境下，普天之下，除了有盗帅之名的楚留香，又有谁人能将天一神水盗走？」司徒静沉声道。 第114页 「任夫人不顾自身安危，向神水宫说出真相，楚留香曾威逼她让她向诸位下毒。这样一统中原武林的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诸位难道要维护一个，意图谋害你们的人吗？」 这话关乎到了自身利益，一时之间，台下众人又偏向了另一个方向。 花芝芝忍不住笑出声来，拍手道：「楚留香，你真应该来看看！这就是你交往的人类！」 在她们花族，可从来没有这样两面三刀的花！ 就算她的哥哥姐姐们总是嘲笑她修炼进度很慢，但是他们也从来没有像这些人类这般自私。 「住嘴！」台下有人怒道：「你这个妖女，有什么脸面这么说话！」 花芝芝原本有些怕那武当道士和少林和尚，她随时做好了逃跑的准备，但见自己在这里这么久，这两个人似乎都没有发现她的身份，小花妖胆子不禁也大了几分。 花芝芝扬起下巴道：「你说我是妖女？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妖女！」 楚留香失笑。 他一直在观察着评理大会的形式，对于这些人们逐渐转变立场他并不奇怪，毕竟这些人都中了毒，当触及到自身安危和利益的时候，所有的情谊都不值一提。 他也一直都知道花芝芝缺乏耐心，脾气着实算不上好。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不过往来几句话，花芝芝便要动手。 花芝芝可不是临时起意。 她就是要把神水宫闹个天翻地覆。 她相信楚留香一定就在这里，因为张啸林这样告诉她，这说起来很没有逻辑，但是她就是相信张啸林，没有理由的。 她不信，待她把这里闹的天翻地覆，难不成楚留香还能不出来？ 不过她倒是希望张啸林乖乖躲着，毕竟她现在也没有什么闲暇去保护他。 秋灵素道：「这么说，你承认自己是妖女了？」 花芝芝道：「我当然承认！我为什么不承认？我和你们可不一样。」 她又看了一眼台下众人，忽而一笑，淡淡道：「既然只要无人认领这个案子，你们就要把脏水泼给楚留香。那我现在认了。」 她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同族被这样欺负。 花芝芝挑眉道：「任慈是我杀的！天一神水是我偷的！你们身上的毒是我下的！」 楚留香哑然。 他简直越来越猜不透花芝芝了。 ……她明明应该很讨厌他，她曾经说过，她最讨厌的就是楚留香。可是现在，站在人群中央不顾一起维护他，不让神水宫诬陷他的，也是她。 这就是郁金香吗？ 楚留香心中微动。 燕青急切道：「芝芝，你没有做过的事情不要乱认啊！」 他此前在牢房里，受尽折磨，刑讯逼供，他也始终坚持，卢俊义不是他杀的。 可是花芝芝现在却这样轻飘飘的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花芝芝耸了耸肩膀，轻快道：「反正他们只不过需要一个人来背负这些事，我现在背了，这件事就和楚留香无关了。」 她的目光机敏的划过面前的每一个人，紧密的观察着每一个人脸上的微表情，试图发现关于楚留香的蛛丝马迹。 但是从这些人类脸上，除了震惊，看不到任何其他的表情。 花芝芝：「……」 人类当真比她以为的还要无趣。 「既然你已经承认了，那么你今天就要为任副帮主血债血偿！」人群中有人怒道。 花芝芝看向这个人。 这个人有一个圆滚滚的脑袋，脑袋上没有头髮，但是他却并不是和尚。他脑袋上没有头髮，仅仅因为他在练习的是一种外家功夫，把自己的头变得坚硬无比的外家功夫。 对于外家功夫来说，内力不过是锦上添花。就算他现在中了毒无法释放内力，也无伤大雅。 那个人瞪着花芝芝，怒吼一声，周遭的水流都跟着一颤，然后他便向着花芝芝直冲而来。 花芝芝微微一笑，缓缓地眨了眨眼睛。 那个人只觉得花芝芝的身形忽而变换了位置，他只以为这是因为花芝芝出众的轻功，于是脚下步子一拐，向着花芝芝新出现的位置便扑了上去。 可是落在众人的眼中，只看到他原本向着花芝芝冲去，却莫名其妙就转变了方向，铁头结结实实的的撞在了神水宫的白玉柱上。 花芝芝忍不住一笑，道：「你的头果然很硬！」 这么一来，更多人看不惯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这般得意，于是一时之间，很多使用外家功夫的人都一拥而上，然而却都仿佛被什么蒙住了双眼一般，瞬间失去了方向感，不是你的铁锤打在我的肩膀上，就是我的拳头打在他的脸上。 花芝芝倒是笑吟吟的置身事外。 那一直合掌，沉默念经的少林和尚，已然用少林寺的易筋经沖开了自己受阻的穴道，重新恢復了内力，虽然只是暂时逼退了毒性，但仅仅是暂时，也足够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大和尚话音刚落，手中的佛珠忽而飞起，直勾勾的向着花芝芝击去！ 下一秒，花芝芝但觉自己忽而自身后落入了一个温暖而芬芳的怀抱之中，那人一手拥着她的腰，另一手则接住了那串向着花芝芝攻来的佛珠。 那人含笑道：「芝芝，别玩了。」 这香气这般浓郁，这般熟悉。 第115页 她曾在石观音的地牢里闻到过这样的香气！这是…… 花芝芝一愣，惊喜道：「楚留香！」 第76章 两位一体 楚留香将手中的佛珠还给那位方丈, 微笑道：「我可以作证，这位姑娘从来未曾伤人性命，还请大师切莫伤害无辜。」 那方丈又看了一眼花芝芝，对楚留香合掌道：「香帅, 贫僧无意伤她, 只是这位施主……」 那和尚停顿几秒, 缓缓道：「她不该出现在这里。」 那个和尚睁开眼睛，直直的向着花芝芝瞪来。 那是一双，苍老却锐利的眼睛。 仿佛能够洞穿她的灵魂。 花芝芝心中瞬间一惊。 对方这句话, 显然是在暗示他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是她方才法术的关系吗？花芝芝心乱如麻, 看着那串佛珠，只感觉毛骨悚然, 就如同刚刚与死神擦肩一般，让她有一种难以掩饰的后怕。 她的心里乱糟糟的。 方才如果不是张啸林伸手接住那串佛珠, 那串佛珠当真会打在她身上。 如果不是张啸林……张啸林…… 他真的是张啸林吗？ 花芝芝不觉得一个一眼能看穿自己是妖的得道高僧, 会不知道谁是楚留香。可是就连他……就连这个少林大师，都称张啸林为香帅。 陆小凤告诉过她：「楚留香在查天一神水的案子。」 而她的确是在秋灵素那里，遇到了张啸林。 在石观音的地牢里救人时，楚留香曾经为她引路，带她找到出口。待楚留香消失之后，她遇到了张啸林。 张啸林和楚留香, 似乎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 乔峰喊过香帅。 无情喊过香帅。 燕青喊过香帅。 陆小凤喊过香帅。 西门吹雪喊过香帅。 原随云喊过香帅。 一点红……一点红话她是笨蛋。 「你要的人, 我带给你了。」 那天晚上，一点红就是这样讲的。 曾经在她心里完全不值得在意的种种细节, 一瞬间都涌现在她的脑海里。最后, 是张啸林带着苦笑的声音：「如果我就是楚留香呢？」 她从来没有相信过这一点。 即使她遇到的人类都管张啸林喊楚留香，她亦从来没有相信过这一点。 因为张啸林是人。 她抱过他, 她亲过他，她趴在他的胸口上睡觉，她比任何证据都要更加的确认这一点：张啸林一定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类。 但是楚留香不是啊。 长老明明告诉过她，楚留香是郁金香家族的叛徒，他是一朵坏郁金香。不管他多么深不可测，毋庸置疑的一点，他一定是一只花妖。 她亦闻到过楚留香身上的郁金香香气。 所以她从未将这一个人，一朵花，划上等号。任凭很多人都这样说，她也从未曾有过这样的想法。 这太奇怪了。 就好像……她明明是郁金香，却有人硬要说她是一只企鹅一样。 但是此时此刻，她甚至当真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企鹅了。 少林寺的护法大师能够一眼看出她是妖，那么自然没理由会看不出楚留香。 她可以不相信任何人。 却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刻，依然否认这件事。 她愣愣的看着楚留香。 方才那佛珠重重的向她击来之时，她身后来自楚留香怀抱的温度，是那般熟悉，那般温暖。 她想起了他们闹市初遇之时，她也是这样被他揽在怀里。 秋灵素要毁掉她的容颜之时，他也是这般温柔却可靠的拥住她，护住她。 他一直是他。 不管是张啸林，还是……楚留香。 他始终都是他。 楚留香轻声道：「我知道。但万物皆有灵，还请大师莫要伤害无辜。」 那少林高僧，依然在盯着花芝芝。 花芝芝有些畏惧，下意识的往楚留香的身后躲了躲。 她的潜意识里依然这般相信他，即使她现在根本没有办法想通他究竟是谁。 楚留香微微一笑，自然而然的小花妖护在自己身后，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花芝芝的手很凉。 她的手总是很凉，就如同清晨的第一滴露珠的温度。但是此时此刻，她的手尤其凉。 楚留香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那少林僧人自然看到了两人的互动，他终是收回视线，嘆了口气，轻声道：「香帅，人妖殊途。你和她在一起，总有一天会被她害死的。」 花芝芝非常不满自己被这样讲，她反驳道：「我才不会害张……」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花芝芝停顿几秒，然后扬起下巴道：「不管他是谁，我都不会害他！」 就算是楚留香，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他。她只是想要把他带回去，交给长老会审讯和处置而已。 否则的话，她又怎么会在这么多人，甚至还有和尚和道士面前挺身而出，只为了帮楚留香争辩清白。 楚留香忍不住一笑。 小花妖迫不及待要为自己争辩的样子属实很可爱，但显然，是方才楚留香握着她手的温度给了她这样的勇气。 只见小花妖刚刚反驳完，一接触到那和尚的视线，忽而又像受了惊的小兔子，往楚留香身边蹭了蹭，就差没有趴在楚留香身上了。 第116页 楚留香微微一笑，轻声道：「纵然身死，总是无愧。」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 那白鬍子武当道士的视线在楚留香与花芝芝两人身上来迴转了几圈，忽而明白了什么一般，他嘆了一口气，轻声道：「原来如此。」 那和尚点了点头，抬手收回楚留香递给他的佛珠，轻声道：「阿弥陀佛。」 花芝芝立刻问道：「你不杀我了？」 那少林和尚道：「阿弥陀佛。万物自有命数，前世因，今世果，贫僧自不该随意干预。」 花芝芝皱了皱眉，不解道：「什么前世今世的？我怎么听不懂你说什么？」 那大师只是嘆息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善哉善哉。」 花芝芝听不懂这和尚究竟在说什么，本能的又往楚留香身边躲了躲。 楚留香微笑道：「多谢大师。」 就在此时，忽而子四周同时涌出不少神水宫子弟，她们手中都拿着贝壳做成的飞刀，一时之间，贝壳齐发，自四面八方向着中央方向打来。 陆小凤飞身而出，灵犀一指眨眼间便已连接九个贝壳。 但是陆小凤的灵犀一指再强，这里也只有一个陆小凤。 一个陆小凤，自然是不能接住所有的灵犀一指的。 于是楚留香也在那一瞬间便飞身而起，手中平平无奇的摺扇竟比这世间最锋利的刀剑还要厉害，眨眼间，便打落了无数贝壳。 花芝芝愣愣的看着他。 她的脑子里在想另一件事。 人人都说，楚留香轻功出神入化，楚香帅的轻功，就好像一只鸟！ 她记得那个夜晚，楚留香抱着她的那个夜晚，他抱她回客栈，他们在月色下飞掠着，就如同凌空秋雁。 虽然那时的她喝醉了，但她依稀记得，他是那般快。 就好像方才，她身边的人忽而飞掠而起去抵挡那些贝壳飞刀的身形一般快。 两个曾经在她心里完全不同的身影在重合，重合…… 她记得那夜，楚留香含笑的声音：「睡吧，等你醒过来，张啸林就在你面前了。我保证。」 他们从来没有一起出现过。 张啸林。楚留香。 他们从来没有一起出现过。 …… 花芝芝忽而感到自己被人勐然一拽，下一秒，是一点红的声音：「跟紧我，不要走神！」 而就在一点红拽她的那一瞬间，一个尖锐的贝壳擦着她的髮丝闪过，一段亮粉色的髮丝被割落在地。 花芝芝这才回过神来。 楚留香分身乏术，只觉得自己那一瞬间心跳都停了一下，此时此刻，他才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对一点红由衷道：「红兄，多谢！」 一点红拉着花芝芝手腕的动作一滞。 他僵硬道：「不谢。」 他并不是为了楚留香而救花芝芝。 他是欠楚留香的情不错，但他绝不是因为楚留香而救花芝芝。 他是因为……因为……他自己。 就在方才那一瞬间，这个年轻而孤傲的剑客，杀人无数的冷血杀手，从来不知恐惧为何物的中原第一快剑，相传只要为了钱连朋友都可以杀的杀人机器…… 他忽而害怕了。 他感到了害怕。 很陌生，很真实。 他害怕花芝芝受伤。 「芝芝。」他淡淡道：「跟紧我。」 第77章 真相大白 司徒静和水母阴姬见楚留香竟然从水牢里离开, 便立刻明白，她们的阴谋已经再无任何隐瞒和做戏的必要了。 她原本是想要用贝壳飞刀杀死这些人，谁知这些贝壳尽然尽数被楚留香，陆小凤和一点红拦了下来。 莫说杀死这些人, 就连哪怕是轻微的受伤都没有。 司徒静忽而道：「说起来, 诸位远道而来, 神水宫其实为诸位准备了礼物，还没有呈上给诸位。」 那武当道士冷声道：「你们神水宫的礼物，我们可不敢收。」 方才那些贝壳飞刀, 存了什么杀人灭口的心思, 似乎已经昭然若揭了。 司徒静却微微一笑，道：「神水宫的礼物, 由不得你们接不接。」 她说完之后，便拍了拍手, 只见几个神水宫弟子端着托盘过来, 而在场的那些武林中人，看到托盘上的东西时，都是一惊，面色瞬间一变。 那托盘上的东西倒也没什么稀奇的，无外乎是一些小孩子的玩具罢了。 但是这些在外人眼里平平无奇的玩具，落入它们的家人眼中, 自然不会再平平无奇。 青城山的掌门怒道：「祸不及家人！你们神水宫也算是名门正派, 竟然做出用稚子来威胁我的事！」 水母阴姬微笑道：「我们可从来没有说我们是名门正派，一直以来, 都是你们这么说的。」 水母阴姬微微一笑, 用一种近乎于在宣布的语气陈述道：「楚留香意图称霸武林，才会盗取我神水宫的天一神水。又在评理大会上向诸位下毒。诸位身中奇毒, 内力难以运行，一人之力恐难脱难，故而成立了中原武林联盟，以我神水宫为盟主，齐心协力，当场诛杀楚留香这虚情假意之徒。」 司徒静笑吟吟的接话道：「这听起来，怎么不算是一段武林佳话呢？」 楚留香微笑道：「的确是一段武林佳话！就如同，你二十年前，帮助你的老情人雄娘子诈死脱逃一样。」 第117页 楚留香这话看似是对水母阴姬而说，他的眼睛却看着司徒静。 司徒静心下瞭然。 她淡淡一笑。 她并不意外楚留香说出这些，事实上，从她看到楚留香竟然从那错综复杂的水牢之中逃出生天之时，她便对楚留香知道任何事，都不会感到意外了。 可是楚留香的话，却如同一道惊雷，在人群中炸出了惊涛骇浪。 那少林大师立刻道：「香帅此话何意？」 楚留香道：「二十年前，雄娘子并没有死在水母阴姬手中。相反，水母阴姬帮助他做了一个诈死陷阱，欺骗了整个武林，实际上，这二十年里，雄娘子一直都潜藏在神水宫。」 「诸位进神水宫之前，可有看到宫门之上悬挂着的两个精美绝伦的灯笼？」楚留香道。 峨眉山的掌门人点点头，道：「的确有两个很美丽的灯笼，那灯笼的质地，也很是独特。」 楚留香轻声道：「那灯笼是用人皮做成的。」 此话一出，众人俱是面色一变。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想起了二十年前，雄娘子残忍伤害无数少女，又将她们做成灯笼的残酷暴行。 追命将自己身上一直背着的人皮，与他形影不离的人皮取下来，展开给众人，道：「在下神侯府，追命。这人皮，便是我从那两盏灯笼之上剥下来的。」 这便是最有力的证据。 雄娘子还存在于世！并且就藏匿于神水宫的，最有力的证据。 「水母阴姬会这么做，是因为她和雄娘子产生了感情。」楚留香道：「司徒静，就是水母阴姬和雄娘子的女儿。」 「两个月前，秋灵素遇到了外出办事的司徒静，她请求司徒静助她向石观音报毁容之仇。在水母阴姬的指示下，司徒静给了秋灵素三支天一神水。」 「但是在这之后，或许是伤害了三条人命的残忍事迹让这个年仅十几岁的女孩子保受折磨，所以她选择了自杀，离开这个世界。」 楚留香继续道：「但是女儿的自杀，并没有让水母阴姬和雄娘子就此收手。甚至于，雄娘子用司徒静的人皮做了面具，来得以让水母阴姬以司徒静的身份继续行动。」 「而就在雄娘子给水母阴姬试面具的那天，恰好被一个值夜班的神水宫弟子撞破，这名神水宫弟子，便惨遭不测。诸位所看到的这两盏灯笼，便是这名弟子的。」 「而当晚被杀害的，除了这位神水宫弟子，还有一个附近的男性村民。所以当晚事发之后的目击者，才会称地上的血液极多。因为那根本不是一个人流出的血。」 「雄娘子杀害这个村民，是为了将他的脸切下来做成面具，冒充诸葛神侯。因为他早已知道，四大名捕的追命，正在追查此事。」 追命道：「不错。他的确曾冒充我师父来骗我，若不是芝芝……我恐怕已经被他所骗。」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 楚留香继续道：「至于这之后的事，大家已经都清楚了。神水宫想要一统武林，还以武林盟主这一身份来掩饰她的狼子野心，不仅给诸位下毒，还以诸位家人性命来威胁。并且想要把这一切罪责，都推在我身上。」 真相大白。 司徒静微笑道：「按照香帅所说，应该一共有三个面具才是。诸葛正我，司徒静，还有一张面具呢？」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真正的秋灵素，跟我在一起，你身边的这位任夫人，又是什么人呢？」 他话音刚落，只见秋灵素坐着一个轮椅从人群中缓缓而来。 她停在人群中央，伸出手，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面纱。 那是一张多么恐怖的脸！ 那张脸，几乎已经看不到任何五官的形状，更加没有任何皮肤组织，就好像烧伤溃烂一般，那是任何易容，都难以做到的一张脸！ 那是令人触目惊心的一张脸。 秋灵素轻声道：「我才是真正的任夫人，我可以作证，香帅所言，句句为真。」 司徒静不再解释，她伸出手，缓缓地摘掉自己脸上的面具。 面具之下的那张脸，是一张四十岁的脸。这张脸长得极其中性，男女莫辨。 而那「秋灵素」也摘掉了自己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二十年前，人人得以杀之而后快的脸！ 一张，恶名昭彰的採花贼的脸！ 雄娘子。 司徒静，不，现在应该叫水母阴姬，她将女儿的面皮温柔的叠起来，小心的用柔软的布料包好，收在一旁。 她的动作越轻柔，落在别人的眼睛里，却越觉得恐怖。 那是她亲生女儿的脸！ 她居然允许别人，剥下本属于她女儿的这张脸。 或许在她心里，这样才是另一种陪伴，另一种永生。 没有人知道，她那一刻究竟在想什么。 待她将司徒静的面皮收好之后，她似乎一瞬间便变回了那个冰冷威严的神水宫主。 而那原本的「水母阴姬」则立刻站起身，将位子让给她，毕恭毕敬道：「宫主。」 水母阴姬坐下，目光淡淡的打量了一圈众人，微笑道：「真相就是楚香帅所言这般，但那又如何？」 她悠然道：「你们不要忘了，神水宫给你们的礼物。」 「杀了楚留香！向神水宫俯首称臣，我就把你们的孩子还给你们。」水母阴姬微笑道：「青城掌门，你老年得子，很是不易。难道当真，要为一个和你不过一面之缘的楚留香，而赔上你稚子的性命吗？」 第118页 楚留香轻轻嘆了口气。 她此话一出，那青城山掌门脸上顿时一阵惨白。 许久，他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缓缓拔出剑，对楚留香道：「香帅，得罪了！」 第78章 见好就收 楚留香无奈苦笑。 他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 他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或许在江湖之中有几分虚名，但那又如何呢？ 人们当然会选择保护自己最亲的人。 人类是这样，花也是这样。 花芝芝几乎本能的就想要挡在楚留香面前不让别人欺负他。但是她刚刚冲出去, 又忽而记起来, 她身边的已经不再是张啸林了。 楚留香, 会需要她保护吗？ 她不知道。 她现在连，他究竟是人，还是花, 都不知道。 就在花芝芝失神的时候, 那位青城掌门的剑已经刺出！ 可花芝芝怎么都想不到，楚留香也想不到, 甚至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想不到, 那位青城掌门拔出的剑, 却并不是刺向楚留香，而是……刺向他自己。 他一个反手，那把剑毫不犹豫的插进了自己的琵琶骨里。 楚留香惊声道：「前辈！「 那青城掌门捂着自己不断渗血的伤口，解释道：「我若伤香帅，则无颜再做青城掌门。我若不救自己的孩子，则无颜再为人父。」 「所以我只能, 刺穿自己拿剑的这只手臂。这样, 我便是想伤香帅，或者想救稚子, 都非我所能做到了。」那青城掌门痛心道。 一时之间, 一片譁然。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 情义不能两全，所以索性都不全。这是什么逻辑？ 他觉得自己现在这么做很聪明吗？他但凡二选一, 总能保全一样。可他既不想失去情，又不想违背义，到头来却两样都保不住，又岂不是徒增牺牲呢？ 人类真是奇怪的动物。 不过这不关花芝芝的事情。 她只在意楚留香，见对方不再欺负楚留香，她便放下心来，一双漂亮的粉眸好奇的转来转去，等着看接下来的戏。 那少林和尚嘆了口气，忽而向她走来。 花芝芝吓了一跳。 她不明白方才这和尚明明已经答应了楚留香要放过她，怎么又阴魂不散的缠上来。 她本能的躲在了一点红身后，可怜兮兮的拽着一点红的衣袖。 一点红虽然心中不解，但是下意识的把手放在了剑柄之上。 他手中的剑随时可以出鞘！ 对于一点红而言，他从来不在意何为树敌。若是一个杀手会害怕树敌，只怕这个杀手连一单都无法开张。 他中原一点红的敌人，恐怕已经多到数不清了。 但即使是树敌，也从来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会愿意做少林寺的敌人。 天下第一大寺。 少林功夫，更是闻名江湖。 从未有人，敢正面与少林寺交锋。 但是对于一点红而言，少林寺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在他看来，整个江湖之中，只有三个人是不同的。 楚留香。花芝芝。还有他师父。 除了这三人，其余的人任凭他来自何门何派，他都不会有任何畏惧，又或者任何过多思虑。 他只知道，芝芝害怕这个人。 所以这个人就是他的敌人。 不论他是谁。 他要保护芝芝。 他会保护芝芝。 那高僧停在了距离他们三步之遥的位置。 那少林高僧却并没有出手，而是合掌道：「阿弥陀佛！贫僧请求这位女施主，出手相助。」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从一点红身后探出脑袋，但是依然保持着拽着一点红衣袖的动作，她看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点红身后就是她的兔子洞，她随时都可以缩回兔子洞里。 她好奇道：「你要我助什么？」 那高僧道：「请女施主，为众生解毒。」 此话一出，众人俱是一愣。那正在被帮忙包扎伤口的青城掌门抬起头，惊讶道：「你会解毒？」 花芝芝看起来，实在太过于年轻了。 花芝芝点了点头，道：「不错，我的确会。」 那青城掌门怒道：「那你方才怎么不说！」 若不是他深知自己身中奇毒，无法与神水宫一博，只能听从于神水宫的威胁。又如何会不惜自残以摆脱情义不能两全的境地？ 花芝芝被他凶了，一时之间有些委屈，冷冷道：「你们又没有问我！而且你们……」 她嘟了嘟嘴巴，不开心道：「你们方才都要打我，一口一个妖女。还要欺负张……楚留香！你们差一点就要诬陷他了！」 花芝芝冷哼道：「你们这样对我们，凭什么要我们帮你们解毒？」 「这……」众人面面相觑。 楚留香不禁一笑。 小花妖的话总是这般任性，他早已经习惯了她的这般任性，任何事情，都要哄她开心才肯做，她才不会管什么人情世故，语言艺术。 不过这些武林中人，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任性又骄纵的小姑娘，一时之间都有些头痛。 不过楚留香毫不怀疑，花芝芝一定会帮忙的。 他知道，他的小花妖内心有多善良。 不过……方才令他动容的，则是花芝芝那句「我们」。 所以，即使她在知道了他究竟是谁之后，依然愿意将他们称为「我们」吗？ 第119页 楚留香只觉得自己内心里似乎有一个地方，也因为这个词，而变得越来越柔软。 花芝芝当然注意到了楚留香投来的温柔视线，她下意识的想要闪躲，不敢与他对视。 她到现在依然没有做好，张啸林就是楚留香的准备，她想……等这一切结束，等他们离开神水宫的时候，她一定要和他认真谈一谈。 但是现在，每当接触到楚留香含笑的眼眸之时，她却只觉得自己心跳加速，脸颊也下意识的发烫…… 这些反应曾经令她欣喜若狂，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人类。 但是此时此刻，却让她莫名慌张……她不懂为什么自己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 这分明是她的身体！ 可是它……它却似乎，更听楚留香的话一般。楚留香的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一句话，都会让她产生不同的反应。 花芝芝不敢再细想这个问题，好在那高僧开口道：「贫僧方才冒犯了施主，在此向施主道歉，还请施主施以援手。」 花芝芝一愣。 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和尚也会道歉。 话本里的和尚道士，总是不讲道理的斩妖除魔，不管好妖坏妖，只要撞到他们，他们就会咬死了不松口，一定要妖灰飞烟灭。 方才这个和尚会因为楚留香的话而放过她，已经令她觉得奇怪了，现在，他却在向她道歉。 一个和尚，在向一只妖道歉。 小花妖眨了眨眼睛，见好就收，顺着台阶就下，莞尔一笑，眼睛弯弯道：「好吧，我原谅你们了！」 她话音刚落，众人只感到一股浓郁的郁金香的气息迅速环绕住他们，空气中，似乎有耀眼的粉色流光，如此梦幻，如此美丽，他们伸出手想要触碰，那流光却忽而之间消失无踪，就好像从来未曾出现过一样。 方才是在做梦吗？ 应该是吧，只有在梦中，才有这么美丽的流光，才有那女孩那般动人的笑容。 而就在这流光消失的一瞬间，他们只觉得自己身上原本封闭的内力，似乎瞬间被打开，变得畅通无阻。 他们身上的毒，真的解了。 第79章 爱情纷争 水母阴姬怎么都想不到, 居然有人能解得开神水宫的毒。 她们的一切计划都建立在众人身中奇毒，无法驱动内力，只能任人摆布的前提之下。而现在众人内力已经迅速恢復，前来这次评理大会的, 又都是各门各派里数一数二的高手, 一时之间, 神水宫原本占据的上风荡然无存。 好在她们手上还有人质！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手中有人质，便一定会拥有最后一张王牌。 先下手为强。 水母阴姬一声令下, 几个年幼的孩子被押了过来, 他们眼睛里噙着泪，却又不敢大声哭。 负责擒拿这些孩子的, 为首的那个神水宫弟子，很是熟悉。 楚留香轻声道：「宫南燕, 我终于见到你了。」 宫南燕冷冷道：「可我并不想见到你。你为什么不死在水牢里？」 楚留香笑了笑, 道：「很遗憾，因为我还不想死。」 宫南燕冷冷道：「你们任何人，只要有任何动作，这些孩子就会给你们陪葬。」 她微微一笑，那双大到极致的眼睛流转着看向众人，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楚留香轻嘆道：「如果我是你, 我就不会继续为她做事。」 宫南燕道：「那是因为, 你不知道我有多爱她。」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那你为什么, 一直都没有看过她？」 宫南燕自从出现以来, 似乎一直都在看着其他人。她的目光可以看着在场的任何人，而独独不看水母阴姬。 宫南燕面色一冷, 冷声道：「要你管！」 水母阴姬道：「宫南燕，不要再和他们废话。先杀一个孩子。如果他们还不对楚留香动手，就每半个小时杀一个孩子。」 「是，宫主。」宫南燕道。 她话音刚落，手中的长剑便抵在了其中一个孩子的脖颈上。 「住手！」人群中有人大声喊道，数个人不约而同想要分身出去制止她。 可是宫南燕却带着那孩子飞速后退，神水宫地形很复杂，她轻车熟路，其他人却屡屡碰壁。 眼看着距离已经被拉开到越来越远，宫南燕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她刚欲动手，却忽而感到自己胳膊上的麻穴被人自身后扣住，她的手臂剎那间便失去了行动能力，那把剑，也被人轻而易举的便自她手中夺走。 鼻尖萦绕着迷人的郁金香气息。 宫南燕回过头，惊恐道：「楚留香！」 楚留香一手把那孩子拉过来护在身后，一手则拿着方才从她手中夺走的长剑。 见宫南燕瞪他，他微微一笑，道：「很抱歉你的剑我不能还给你。」 宫南燕不敢置信道：「你如何做到的？」 只有她最熟悉神水宫的地形！方才那些追上来的人，分明都被她轻而易举甩掉。可是为什么楚留香却反而会出现在她身后？ 她甚至连他的身影都完全没有看到！ 或许因为，在楚香帅的轻功面前，任何所谓的负责地形等客观附加条件，都脆弱的不堪一击。 没有人，能够比楚留香更快！ 就算是天上的鸟，恐怕都没有办法比他更快。 而就在楚留香引走宫南燕的时候，其余的人们则一拥而上，眨眼间便将其他的孩子救了回来。 第120页 水母阴姬见自己手中已经没有了人质，便不再恋战，对雄娘子道：「走！」 水母阴姬的无上内力，在整个江湖之中堪称第一，哪怕是少林寺的护法大师，只怕都不是水母阴姬的对手。 水母阴姬用自己的内力开路，一时之间，竟然无人能拦。 可是宫南燕却依旧站在原地。 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宫南燕，断后。」水母阴姬路过她的时候，冷声命令道：「掩护我们先走。」 她所说的我们，自然是她和雄娘子。 宫南燕依然低着头。 她到现在，都没有去看水母阴姬一眼。 她的脑子里，不可控制的一直重复着楚留香方才的问话：「那你为什么，一直都没有看过她？」 因为，因为……她恨他！ 她嫉妒他，她憎恨他，她今天才知道，原来他一直潜藏在神水宫里，原来…… 原来宫主依然爱着他。 否则的话，她又为什么，会让自己为他们断后？ 水母阴姬见宫南燕失神，不再浪费时间，与她擦肩而过，雄娘子紧随其后。 他们都当宫南燕是自己人，谁也没有对她有任何防备。 而就在雄娘子路过她的一瞬，宫南燕忽而从袖间取出了一把贝壳做成的尖利匕首，下一秒，那把匕首毫不犹豫就扎进了雄娘子的腹中。 雄娘子勐然一痛，不敢置信的看着宫南燕，一把按住宫南燕的手。 宫南燕不仅没有抽回手，还依然在缓缓用力，那把匕首越来越深的刺进雄娘子的腹部，鲜血疯狂涌出，看着这个她恨了这么多年的男人生命一点点流逝，她的眼睛越来越炽热，她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宫南燕！」水母阴姬惊唿道。 下一秒，水母阴姬一掌便拍在了宫南燕的背心上，她的内力至高无上，这一掌又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内力，宫南燕当即便身受重伤，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但是她依然维持着疯狂按压着手中匕首的动作。 她可以死。 雄娘子绝不能活！ 下一秒，她忽而被水母阴姬一把推开。她摔倒在地上，她看着水母阴姬把雄娘子抱在怀里。 她看着雄娘子那张雌雄莫辨的脸，已经没有了任何血色。 她知道她已经赢了。 她知道无论如何，雄娘子都已经必死无疑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水母阴姬怒道。 「杀了你的老情人，你很生气，是不是？」宫南燕笑起来。 她依然在咳血，她的牙齿上都是血，这让她的笑容看起来很是诡异，但是她依然在笑，她从来没有笑的如同今天这般开心过。 可是下一秒，她的眼睛却忽而变得难过。 那是一种很深邃的难过。 「既然你把他藏在神水宫，你又为什么要对我……对我做那些事？」宫南燕轻声道。 她的声音已经断断续续。 「你不该让我爱上你。」宫南燕道：「是你害死了他！是你！」 「够了！」水母阴姬冷声道。 她掌风如电，内力如同惊涛骇浪一般向着宫南燕打来，宫南燕没有再挣扎，而是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她为她做错过很多事。 但她独独不后悔今天这件事。 眨眼之间，雄娘子，宫南燕。一个是她最爱的人，一个是最爱她的人，都死于非命。 水母阴姬自知自己大势已去，她调动内力，正欲以自己的无上内力硬杀出一条血路，却忽而闻到了一阵郁金香的香气。 如此浓郁，如此迷人。 这香气将她团团围绕，温柔却不容置疑的沁入她的身体里。下一秒，她忽而感到头晕目眩，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般，重重的瘫倒在地上。 这是……这是为什么？ 她惊诧的抬起头，看到那个粉色头髮的绝美女孩，正笑吟吟的站在人群之外。 郁金香是有毒的。 她可以解毒，自然也可以下毒。 水母阴姬忽而感到全身发冷，她凝视着那女孩，缓缓道：「你究竟是谁？」 第80章 言而有信 对于水母阴姬而言, 当她令人闻风丧胆的无上内力被限制之时，她便已经没有了任何反抗的权利。 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追命还是封了她的穴道，然后才为她戴上枷锁。 被绑起来的那一刻, 水母阴姬依然在想着方才花芝芝所说的话。 「你究竟是谁？」 「我是一个, 没有被你杀死的人。」 那女孩言笑晏晏, 她的笑容就如同她身上的花香一样甜蜜。 她的回答没有任何问题。 她是一个，没有被她杀死的人。 但除此之外呢？她究竟是谁？或许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个答案。 人们只会说，有一个漂亮的女孩, 轻而易举便解开了神水宫无色无味的奇毒。 她会变成一个故事。 一个江湖上的传说。 至于倒在地上的雄娘子, 即使他已经彻底身亡，他腹部的伤口甚至已经不再继续渗血, 不是因为他的伤口在癒合，而是因为, 他的血已经流干了。 即使这样, 追命依然把他从血泊里拉起来，用绳子捆好，摆在一旁。 接触到花芝芝疑惑的目光，追命解释道：「雄娘子此前所犯下的罪行，一直都收录在神侯府的悬案册中。能把雄娘子抓回归案，一直是我师父的心愿。」 第121页 他认真道：「不管雄娘子是生是死, 他都必须要为自己所犯下的罪行负责。」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 莞尔道：「你现在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像铁手！」 虽然她和铁手只有一面之缘, 但是在她的印象中, 铁手就是这样一个一丝不苟到极致的人。 追命笑了笑，逗她道：「铁手才不会像我一样, 讲这么多动听的情话给你。」 花芝芝扬起下巴道：「谁要听你讲情话？」 追命笑道：「你要不要听是你的事，我要不要讲，是我的事。若是遇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却连情话都不讲，那岂不是对不起你的美丽？」 花芝芝忍不住一笑，莞尔道：「这倒是！」 她下意识的想要cue一下张啸林，希望张啸林也能多对她讲一些情话，可是她刚刚抬起头的一瞬间便想起了他是楚留香，于是仅仅一瞬，小花妖就立刻把脑袋又偏了过去。 楚留香摸着鼻子苦笑。 他想过很多次，花芝芝得知真相时候的反应。或许会讨厌他，或许依然喜欢他，或许会骂他一通，又或者要绑他回去赴命…… 但是他怎么都没想到，花芝芝会不理他。 不跟他讲话，也不看他。 若非方才她因为害怕那少林高僧，所以短暂的躲在他身后，只怕连那最后一点牵连都会被斩断。 楚留香轻轻的嘆了一口气。 继续投入进绑犯人的工作中的追命也嘆了一口气，懊悔道：「我真应该多带几个人来帮我！」 莫说他只有一双手，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一个人也很难背这么多具活人和死人回神侯府。 花芝芝莞尔道：「就算你想要多带几个人，只怕人家也赶不上你的速度。」 追命不禁一笑，开心道：「这话我喜欢听！你再多讲几句！」 花芝芝扬起下巴道：「想多听要给钱的！」 追命嘆息道：「我可从来没有收过你的钱。」 这件事情既已告一段落，大家自然没有留下的必要。众人向花芝芝和楚留香道谢之后，便立刻去找自己被挟持的家人了。 花芝芝依然不看楚留香。 因为她实在不知道，和他的第一句话应该说些什么。 她站在一点红身边，安静的等着追命终于把在场的尸体全部捆完，开口道：「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追命和原随云异口同声道：「不能！」 花芝芝：「……」 花芝芝瞪着原随云，道：「你从哪里出来的？」 原随云微微一笑，道：「姑娘莫不是忘记了，你说好要帮我偷深海珊瑚的。」 花芝芝撇了撇嘴巴，她原本答应下来一方面是为了让原随云给自己引路去神水宫，好让她找到楚留香，另一方面是为了帮追命查案，顺便骗原随云一些钱…… 此时此刻，第一个目的已经达成了，至于第二个…… 花芝芝道：「要不我退你钱，你不要缠着我！」 她现在当真没什么力气去帮他找那珊瑚，就算他给再多的钱，她也没兴趣。 她的脑子里都是楚留香。 哪怕乱七八糟，但是千思万绪，却全都交汇在楚留香一人身上。 原随云微微一笑，道：「不可以。」 花芝芝不解的等着他，正欲说些什么，手机里突然传来了提示音，她打开外卖app，看到原随云下了一个发光珊瑚的订单。 花芝芝：「……」 这么玩是吧？ 但是谁让她是一只可怜的社畜，一只明明熬过了三道天雷，却还是不知为什么无法修炼成人身，只能从资本家手中借人身的无辜小花妖呢？ 于是花芝芝嘆了口气，看着高额配送费上那一串温暖的数字，道：「好吧，我知道了。」 然后她又看向追命，道：「你呢？你为什么也不走？」 追命道：「因为我还没有抓到石观音。」 他本就是为了抓石观音，才追来这里的。虽然意外破了一起神水宫称霸武林的阴谋，又抓到了这个恶贯满盈的採花贼雄娘子，但是他也不会忘记自己最初的任务。 一点红道：「说起来，我也有事情没有做完。」 花芝芝道：「什么事？」 一点红道：「我还没有杀死雷卷。」 这里的人属实有些太多了，他到了神水宫之后一直在帮追命和花芝芝的忙，一时之间还没顾得上自己的单子。 花芝芝终于看向楚留香。 她想不到楚留香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 她咬了咬嘴唇，那双粉色的眼眸带着几分迷茫的朦胧，轻声道：「你……可以不走吗？」 她的声音很轻，甚至于越来越轻。 似乎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会被拒绝，毕竟她曾经无数次在他面前指责楚留香是两面三刀的坏人，还说自己和楚留香有不共戴天之仇…… 越是想起自己以前的话，小花妖的脑袋就垂的越低。 她似乎忘记了一点，她是奉长老的命令来抓楚留香的，她当然没有必要因为自己的任务而愧疚。 可是她现在……她疑惑的捂住自己的心口。 她的心脏为什么这么痛呢？ 她为什么这么畏惧于去看楚留香呢？ 莫非，在她的内心里，他依然是……那个救了她数次，会温柔抱着她，亲吻她的张啸林吗？ 她不知道。 第122页 看到小花妖脸上的迷茫和不安，楚留香心中一软，向往常一样伸手拉起了她的手。 花芝芝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把手缩回来，往一点红身边靠了靠，可怜兮兮的拉住一点红的衣袖。 楚留香心中一痛。 他摸了摸鼻子，无奈苦笑，却依然道：「别担心，我不会走的。」 小花妖一愣，似乎不明白对方明明知道自己是敌人，为什么还不甩掉自己。 那双漂亮的粉眸瞬间亮了起来，她脸上露出了一丝无法掩盖的惊喜，歪着脑袋，半信半疑道：「真的？」 她现在看起来着实很可爱。 楚留香忍不住一笑。 「我答应过会陪着你的。」楚留香笑道：「我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并且……」他沉默几秒，继续道：「我始终都是我。」 花芝芝心中一颤。 第81章 三位一体 楚留香在等待花芝芝的反应。 但是小花妖什么都没有讲, 只是偏过了脑袋，又不看他，也不理他了。但是女孩微微泛着红晕的双颊，却无声的透露出了她内心的悸动。 楚留香不禁一笑。 于是接下来, 大家便兵分几路。追命去抓石观音, 一点红去杀雷卷, 花芝芝去找发光珊瑚。 楚留香自然陪着花芝芝。 原随云则稳稳的坐在一旁，等待着花芝芝把珊瑚给他送过来。 花芝芝嘆了口气。 不过找珊瑚的过程很顺利，花芝芝在小丑鱼的帮助下, 很快便找到了深海珊瑚。深海珊瑚的确就藏在水牢的最深处, 这珊瑚如此美丽，从不同的角度, 能够看到不同颜色的璀璨光芒。 花芝芝立刻瞪大了眼睛，惊嘆道：「这真好看！」 难怪, 会是无争山庄两位前辈的定情信物。 看起来, 就好像张啸林送给她的南海夜明珠一样好看！ 这个想法刚刚出来，花芝芝忽而有一种想咬自己舌头的冲动。 定情信物……她为什么会在提到这个词的时候，想起那颗楚留香送给她的夜明珠？ 于是从楚留香的视角里，就是花芝芝忽然僵在了原地，然后她忽而从脖子上取下来那颗夜明珠，递到他手里, 冷冷道：「还给你。」 楚留香摸着鼻子苦笑道：「你一定要这么不留余地吗？」 花芝芝默然半晌, 缓缓道：「现在只有我们两个花，我们也不必再演戏了, 有些事情……」 那珊瑚的璀璨光芒在水流间折射, 闪烁着。然后这耀眼的光芒映照在花芝芝脸上，如同宝石一般蔚蓝, 波光粼粼，分外美丽。 楚留香温柔的凝视着她，只觉得心中一动，一种莫名的冲动让他嗓子有些紧张。 花芝芝正在斟酌着用词，忽而听到对面人低沉的轻笑声。 她下意识抬起头，不解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楚留香轻声道：「你说的不错，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花芝芝愣愣的看着他。 珊瑚折射出的蔚蓝光芒也同样映照在楚留香脸上，他的笑容依然如她记忆中一般迷人，他的声音依然如她记忆中一般甜蜜。 她几乎……又看他看到失神。 就好像她曾经无数次的沉迷于他的美丽之中一样。 虽然小花妖几乎立刻就找回了理智，但就在她失神的那一秒，楚留香忽而拉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接着，一个温柔而缠绵的亲吻，落在了她的唇上。 花芝芝惊叫道：「楚留香，你做什么？」 楚留香并没有回答她，他只是温柔的抱着怀里的女孩，肆意的亲吻着，就如同他们之间曾经的每一次亲吻那般，如同春雨一般温柔和缠绵。 向来贪欢又总是对楚留香的小花妖几乎要在这个甜蜜的亲吻里迷失了方向，她只觉得原本纷乱的大脑忽而变得安静而清晰，因为她的所有感受，都轻而易举的被拿捏在这个亲吻之上。 熟悉又陌生的郁金香气息环绕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水底太久，又或者空气太过于潮湿……这原本该令她警铃大作的香气，此时此刻，竟然让她感到安心。 他在她身边。 他在她面前。 花芝芝无意识的回应着这个亲吻，就像她曾经很多次在他怀里主动勾引他的时候那样……她的舌尖追逐着楚留香的动作，青涩却又热情。 楚留香不禁一笑。 对方抵在她唇上的低沉笑声让花芝芝瞬间红了脸，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回应，连忙停下了动作，想要把舌尖收回来，却还是慢了一步，被楚留香灵巧的捲入口中，被迫与他缠绕在一起。 花芝芝嘴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眨着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楚留香。 她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有多诱人。 直到小花妖快要缺氧，软着身体趴在他怀里，楚留香才终于松开了她。 花芝芝依然维持着趴在他怀里的姿态，扬起头，咬唇道：「你为什么要亲我？」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因为你说的不错，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当然要做一些，只有两个人才可以做的事情。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花芝芝的唇瓣，挑眉道：「我是在履行我们的约定。」 花芝芝的脸简直比她的花瓣还要红，小花妖冷哼道：「这个约定已经失效了！我是和张啸林约定的，不是楚留香！」 第123页 楚留香又笑了起来，他有些低沉的笑声传入花芝芝的耳朵里，花芝芝只觉得自己的内心似乎都被攥了一下一般…… 如此奇怪的感觉，偏偏又如此甜蜜。 楚留香轻声道：「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 花芝芝却垂下脑袋，轻嘆道：「我只希望你是张啸林。」 她已经发现，她没有办法克制自己对张啸林的依赖与爱意。 可是张啸林，却偏偏是楚留香。 为什么命运总是要和她开玩笑？先是挨了三道天雷，却不能修成人形。现在，她又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爱上了一个，原本应该被她憎恨的人。 她修炼了一千三百年！ 一千三百年，她却连如何控制自己的感情都学不会。 难怪她的每一个修炼阶段都比哥哥姐姐们慢一步，难怪她修炼不出人形……小花妖越想越难过，脑袋也越垂越低。 她由衷的再次自言自语道：「我只希望你是张啸林。」 楚留香心中一软。 他温柔道：「你还喜欢他，对吗？」 花芝芝咬着嘴唇，没有回答。不摇头，是因为她是一只很少说谎的小花妖，不点头，是因为她不愿意在楚留香面前承认自己的脆弱。 她只是抬起头，安静的凝视着他，那双漂亮的粉眸带着令人怜惜的不舍。 她拉了拉他的食指，请求道：「张啸林，你变回张啸林，好不好？」 楚留香的目光从女孩拉着他的手指，缓缓移动到她那双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粉眸上，他几乎有一种想要嘆气的冲动。 他摸了摸鼻子，苦笑道：「你这样，我当真要嫉妒我自己了。」 他的目光再次下移，落在了女孩映红湿润的唇瓣上，如此柔软，方才那甜蜜的触感，是这般吸引着他…… 他一手搂着花芝芝的腰，另一手摩挲着她的唇瓣，动作越发暧昧…… 花芝芝立刻道：「你……」 楚留香挑眉道：「张啸林是我，楚留香也是我。张啸林可以亲你，所以楚留香也可以亲你。」 花芝芝张了张口，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反驳。 她的脸已经红透了。 可是楚留香却似乎还嫌她的脸不够红一般，忽而低下头，贴近她耳边，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唿吸。 她听到楚留香温柔道：「乖，芝芝。」 花芝芝心中一颤。 她眨着眼睛看着楚留香，看着楚留香弯起的唇角，带着笑意的眼睛，让他再一次亲吻她时，她竟然……当真没有躲。 楚留香忍不住一笑，缠绵的亲吻着她，轻声道：「叫我的名字。」 花芝芝毫不犹豫道：「我不要！」 楚留香在心下嘆了口气，但是他并没有继续逼花芝芝，毕竟他知道，要让她接受这个事实，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他的小花妖现在依然喜欢他，还乖乖的给他亲，坦白说，已经让他很惊喜了。 于是他只是温柔道：「为什么不要？」 花芝芝轻声道：「因为楚留香是敌花，我要把楚留香抓回去……」 所以她不会在亲吻的时候喊他的名字。 这太奇怪了。 楚留香忍不住一笑，哄她道：「好，和你回去。」 花芝芝立刻露出惊喜的表情，兴奋道：「真的啊？」 「当然。」楚留香微微用力，咬了一下小花妖柔软的唇瓣，看怀里的女孩吃痛躲避，他才又安抚性的温柔的吻了吻女孩唇上的伤口。 「你亲起来很舒服，我很喜欢……」楚留香逗她道：「若我不和你回去，又怎么能经常亲到你呢？」 小花妖完全没有察觉到楚留香在故意逗她，她只觉得心下很是欢喜，因为楚留香在夸她亲起来舒服。 她眼睛亮晶晶的，却还是冷哼道：「我一直以为张啸林是一个木头！」 楚留香挑眉道：「现在呢？」 花芝芝扬起下巴道：「现在……我觉得他还挺有品味的！」 楚留香不禁一笑。 花芝芝却忽而道：「但是，但是……」 她咬了咬唇，继续道：「你要帮我保密。」 「保密什么？」楚留香道。 花芝芝红着脸道：「你不可以让我们家族的花知道，是因为……我给你亲，你才跟我回去的。」 若这被她的哥哥姐姐们知道，她一定会被嘲笑的！ 楚留香失笑，摸着鼻子道：「好，我答应你。」 「不过……」他又忍不住逗她道：「只是给我亲吗？」 花芝芝愣愣的看着他，思考了几秒，才记起来自己曾经总是逼迫张啸林与她春风一度的事情…… 她的脸几乎烫到要把自己的花瓣都烫掉，连忙道：「只是亲吻！」 楚留香笑了笑，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温柔道：「好，只是亲吻。」 他的亲吻一闪而逝。 花芝芝微愣。 她现在越来越不懂，楚留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当他是张啸林的时候，他纯情的几乎让她想要打他的脑袋，看看他是不是情丝根本没开窍。 当他是浪子的时候，他用让她无法反驳的奇怪理由，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就亲吻了她一次又一次，她却偏偏还对他毫无办法。 当他是君子的时候，他又是这般温柔，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他的眼神，他的动作……都是这般温和有礼。 第124页 他究竟是谁？ 花芝芝不知道。 她只知道，无论是哪个样子的他，都总是能轻而易举的调动她的情绪，总是让她答应下来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条约，总是把她的内心，搅动的一团乱麻。 他总是如此。 第82章 珊瑚真相 花芝芝把珊瑚装在盒子里, 抱着盒子准备离开这里，想要把珊瑚交给原随云，越早结束这一单，她就可以越早带楚留香回家。 可是他们方才走了几步, 楚留香忽而拉住她, 道：「停下。」 下一秒, 花芝芝只感到前方有什么东西突然砸下，整个地面都为之一颤。 她连忙把盒子打开，在发光珊瑚的映照下, 只见前方不远处, 他们原本进来的入口，自上方落下了一颗巨石, 将这入口堵的严丝合缝，再也无法挪动半分。 花芝芝把盒子塞回到楚留香手中, 然后立刻捏了个法术, 试图把这个石头移位。 她现在倒是一点都不躲着楚留香了。 毕竟大家都是花，她在他面前当然不需要装人。 但不知是这个石头太沉，还是机关太过于严密的关系，她的法术把水流都搅到一团乱，那石头还是纹丝不动。 小花妖不开心的嘟起嘴巴，转过头把楚留香手中的珊瑚盒子又抱回自己怀里, 指着那个石头对楚留香道：「该你了！」 她的语气是如此理所当然, 就好像她不过是让楚留香去取一个触手可及的东西，而根本不是一面就连妖术都无法打碎的石头。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 苦笑道：「我觉得, 我们应该换条路。」 花芝芝不解道：「为什么？」 她是打不开这个石头不错，但是楚留香这样演人演的没有半分疏漏, 妖气也隐藏的完美无暇，一看就一定做了很多年人，只怕几千年前就化作人形，才能够做到这样的专业素养。 这么厉害的花妖，能做到她做不到的事情，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她好奇道：「你究竟修炼了多少年？」 楚留香忍不住一笑，摸着鼻子道：「我不是花，我是人。」 花芝芝一愣，本能道：「这不可能！」 虽说她是半分妖气都看不出来不错，但是，长老们怎么可能会错呢？ 长老们怎么会让她费这么大力气，只为了去找一个人呢？ 一个人，能对一群妖，有什么威胁？ 花芝芝不理解。 楚留香挑眉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花芝芝一时语塞。 她完全无法反驳他，因为他的确没有骗过她。他从来没有隐瞒过他是楚留香这件事，所有的错都是她的错。 但是，但是…… 花芝芝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很厉害。 她现在才明白自己在知道楚留香就是张啸林时候，心中的烦躁和不安来自于哪里。她不愿意与他为敌，她不想她最喜欢的张啸林，变成那个出卖花族的叛徒。 她不想站在他的对立面。 而此时此刻，让她听到楚留香是人类的时候，她忽而之间……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瞬间放松下来，下一秒，一种无法言说的欣喜，如同雨后春芽一般，在她的内心里悄悄探出头。 她想要唱歌！ 她也想要跳舞！ 花芝芝不擅长唱歌，也不擅长跳舞。因为植物总是安静的，静止的。她或许不应该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做自己不擅长的事……但是现在花芝芝才记不起这么多。 她只知道，她想要唱歌，也想要跳舞！ 只有这样，才能够表达出自己内心的喜悦。 花芝芝欣喜道：「你想跳舞吗？」 楚留香一愣，挑眉道：「现在吗？」 「当然！」花芝芝笑眼弯弯的看着他，女孩脸上的笑容，比这世间最美丽的鲜花还要甜蜜，她轻快道：「大家都说，我是我们家族最会跳舞的……人。」 楚留香忍不住一笑。 方才张口闭口都是「我们花」，现在又开始继续扮演人，他聪明的小花妖，有时候也会傻得可爱。 他牵着她的手，看着女孩垫着脚尖，轻巧的旋转着，在这幽蓝的水底，她就如同一颗璀璨的珍珠一般，洁白，纯粹，夺目。 她生性自由。 纵然是一千三百年，深扎土壤，无法移动的植物，却有着楚留香所见过的，最自由的灵魂。 让他也情不自禁，想要跟上她的步子。 花芝芝不过是随着心情乱跳一气，但这样杂乱的舞步，在楚留香加入之后，瞬间变变得艺术了很多。 原本是楚留香在适应她的节奏，但是跳着跳着，似乎又变成了她在适应楚留香的节奏。 花芝芝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一点。 但是她并不在意这件事。 重要的是，她很开心，楚留香并不是坏花，不是出卖花族的叛徒，他们……他们可以在一起。 花芝芝忽而扑进了他的怀里，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亲他。 楚留香含笑道：「看来你已经相信了我的话了，是不是？」 花芝芝一惊，紧张道：「你说过，你没有骗我的！」 「嗯。」楚留香凝视着她，温柔道：「我不会骗你。」 花芝芝接触到他温柔的眼神，忽而莫名有些紧张，她下意识转移话题，咬唇道：「好吧，那我们换一条路离开，可是路在哪里？」 第125页 楚留香牵起她的手，温柔道：「跟我来。」 花芝芝跟着楚留香的脚步，忍不住又回过头看了一眼那从天而降的巨石，嘆息道：「我们运气真差，明明可以原路返回的，偏偏来了石头。」 楚留香笑道：「你觉得这石头的出现，只是因为我们运气差？」 花芝芝眨着眼睛道：「难道不是吗？」 现在的一切事情都已经告一段落了不是吗？雄娘子已死，水母阴姬已经伏法。她此时来水下为原随云寻找发光珊瑚的事情，也只有几个朋友和原随云本人知道，原随云总没有必要害她不是吗？ 原随云还没拿到珊瑚呢！ 楚留香微微一笑，轻声道：「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花芝芝眼睛一亮，立刻道：「好消息！」 有好消息可以听，谁会先听坏消息？花芝芝觉得这根本不是一个选择题。 楚留香笑道：「这个发光珊瑚很漂亮，对不对？」 花芝芝点头道：「是漂亮极了！不愧是神水宫的镇宫之宝。」 楚留香继续笑道：「好消息就是，它是你的了。」 「什么？」花芝芝一愣，道：「我的？」 不是要给原随云吗？ 「不错。」楚留香道：「从来没有什么，以珊瑚定继承人的事情。他这么做，是为了把我们骗来这里。」 确切地说，是把他骗来这里。 不过，有一点却是真的。 虽然原随云是瞎子，但是他比很多有眼睛的人，看的还要更加清楚。他知道，若是花芝芝来到这水底，楚留香一定也会陪在她身边。 楚留香淡淡一笑，仰头看了看上方，摸着鼻子道：「我倒是比较好奇，我的人头究竟值多少钱？」 / 神水宫。 昨天还觥筹交错的宴会厅，今日已经寂寥无人，如同荒芜之地一般。 一个少年孤身而立，他神色孤傲，双眼紧闭。这是每一个目盲之人最常用的动作，因为他们不希望别人看到他们的眼睛。 一个女人来到他身后，那是一个很美丽的的女人。 那是一个，来自沙漠的女人。 她提着一个箱子，很重，很大的一个箱子。她将那箱子放在桌子上，缓缓打开，里面满满的，都是黄金。 「黄金一万两。」石观音笑道：「我们此前拍卖会上说好的价格，买楚留香的人头。」 她由衷道：「蝙蝠公子出手，果然不同！」 原随云微微一笑，温和道：「我蝙蝠岛向来都是这般。做生意嘛，讲的就是一个信字。多谢惠顾。」 追命知道石观音跑来了这艘无争山庄的船。 他却不知，这艘船上拉着的，都是前往蝙蝠岛的宾客。 而早在石观音刚刚到来之时，他便知道，追命一定会跟来。于是他便临时取消了蝙蝠岛的航线，所有客人就在那艘船上，完成了蝙蝠岛的春季拍卖，之后又立刻走水路，悄无声息的把客人撤离出去。 甚至于就在追命伪装成算命先生接近他的一个时辰前，这场拍卖会，才刚刚敲下最后一个定音锤。 「拍品：楚留香的人头。成交价：一万两黄金。出价人：石观音。」 咚的一声，锤子落在桌面的声音。 「成交！」 第83章 身后刀刃 花芝芝不解道：「既然你早就知道, 为什么你还会和我一起来到这里呢？」 这岂不是，正中对方下怀？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抓人讲究的是证据，所以总要给他们动手的机会, 才能治他们的罪。」 他轻嘆道：「希望追命现在已经抓到他们了。」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 正欲指责楚留香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不告诉她, 忽而听楚留香含笑道：「而且……我答应过会陪着你的，不是吗？」 花芝芝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忽而一滞，她愣愣的瞪着楚留香。 楚留香悠然道：「所以你方才想要说什么？」 花芝芝思索了几秒, 但是一无所获, 只得回答道：「我忘记了。」 楚留香忍不住一笑。 花芝芝以为楚留香嘲笑他，立刻理直气壮道：「你不能在你讲了这些话之后, 还要求我记得我最初想要说什么！」 楚留香挑眉道：「什么话？」 花芝芝拍手道：「我喜欢听的话！」 她最喜欢听别人讲情话给她，所以她喜欢做追命的好朋友。但是她现在忽然觉得, 张……楚留香的情话, 似乎比追命讲的还要好听。 如果能讲的和追命一样多，就更好了。 花芝芝忍不住想。 就在这个时候，空气里忽而飘过一阵奇异的香气。 楚留香的鼻子自然闻不到任何香气，花芝芝却对这样的香气很敏感，她立刻道：「石观音！」 她曾经在杭州救人的时候，也闻到过这些, 被石观音带来的, 能够强烈使人产生幻觉的气体。 不过此时此刻，这里的气息比她在杭州的时候所遇到的要浓郁数倍, 纵然是勤劳的小花妖, 一时间也很难将这么浓郁的迷幻气体净化干净。 楚留香抬手封了两个人的几处穴位，以避免这些气息对他们产生影响。 花芝芝嘆息道：「看来追命还没有抓到石观音。」 不过这也很正常。 花芝芝想。 她都数不清追命现在已经抓了几个人了。就算是天下闻名的神捕, 他到底只是一个人，天下间这么多贼，追命一个人如何抓得过来？ 第126页 楚留香道：「我们出去帮他。」 花芝芝点头道：「好！」 楚留香拉着她的手，带着她在错综复杂的水牢里飞速穿梭，忽而花芝芝听到前方响起有人闯入的声音。 她立刻举起珊瑚，道：「是谁！」 珊瑚映照在对方的脸上，花芝芝只见那个人面色惨白，身上裹着黑色的毛裘，毛裘之下，却有鲜血在缓缓渗出。 花芝芝一愣，道：「雷卷？」 雷卷看到她的时候，身形似乎一颤。 然后他并没有讲话，他甚至都没有去按压伤口，而是任凭伤口流着血，只是匆匆看了花芝芝一眼，便继续向前跑去。 花芝芝立刻道：「我刚从前面过来，前面没有路！」 她不明白雷卷为什么总是故意不看她，不理她。她又没有欠他什么！ 雷卷听到前方是死路，他的脚步一顿。 而与此同时，一个沙哑的，仿佛来自地狱一般的声音，冷冷道：「他的后方，也没有路。」 花芝芝再次举起珊瑚，珊瑚的光芒映照出那死神的苍白皮肤，森森白牙。 她惊喜道：「一点红！」 下一秒，她才看到，一点红也受了伤。 他的胳膊上有被刀割伤的伤口，伤口很深，鲜血汩汩流出，触目惊心。 花芝芝看了看一点红，又看了看雷卷，瞬间明白过来现在的情形。 「我不管你们谁要杀谁。」花芝芝抱起手臂道：「但是必须要出去之后才可以杀！」 一点红道：「为什么？」 花芝芝道：「因为这些香气已经让我很烦躁了！我不希望闻到你们两个更多的血腥味！」 可是一点红和雷卷却俱是一愣。 方才花芝芝说……你们两个？ 一点红低下头，这才看到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而雷卷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了自己腹部已经把毛裘都浸湿的鲜血。 楚留香道：「你们此前，完全不知道自己受伤？」 一点红一边包扎，一边道：「完全不知道。」 雷卷也道：「这个伤很奇怪，我尽然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他倒是觉得有点头晕。 但是也完全没想到，这是自己一直在失血的关系。若不是遇到了花芝芝，只怕他还不知要过多久，才会发现自己身上的伤。 楚留香道：「奇怪的不是伤，是你们身边的香气。」 花芝芝道：「不错。这种罂粟花，有强烈的麻醉作用，正是因为你们吸入了很多这种气体，所以才感觉不到疼。」 一点红轻声道：「多谢。」 花芝芝道：「你若真想谢谢我，你们两个就别再继续打，跟我一起出去帮追命把石观音抓回来。」 雷卷冷笑道：「这正是我来这里的意义。但是有一个人，却一定要给我添乱。」 花芝芝立刻转过头瞪了他一眼，眼睛里带着让他闭嘴的意味。 她好不容易才把矛盾化解个大概，雷卷张口就又要惹一点红生气。 一点红不理他。 他只是淡淡的抬起头，一双苍灰色的眼眸安静凝视着花芝芝，许久，轻声道：「好。」 花芝芝莞尔一笑，拍手道：「太好啦！」 于是他们从两个人，变成了四个人。 楚留香拿着珊瑚走在最前方，雷卷跟在楚留香之后，花芝芝举着夜明珠跟在雷卷身后，一点红走在最末。 花芝芝原本想要继续牵着楚留香的手，走在楚留香身边。 但是偏偏一点红和雷卷，又有着不可化解的矛盾，于是花芝芝不得不忍痛放弃了牵着楚留香的手这件事，转而将自己隔在了雷卷和一点红之间，以免两个人又一言不合打起来。 毕竟她当真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人受伤。 以及她的确很讨厌血腥味。 一点红方才封了自己的穴道，随着时间的流动，他的知觉逐渐恢復过来，开始察觉到疼痛，也开始对周围的环境有了更加清晰的感知。 「原来我们在水底吗？」一点红不解道：「我一直以为我们……」 他以为他们在高处。 有风，有云。 花芝芝转过头，对他笑道：「很正常！因为罂粟花有致幻作用，会影响你对现实世界的感……」 她话音未落，忽而面色一变，惊叫道：「小心！」 她一把拉过一点红。 一点红从来不知道，这个年轻美丽的女孩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气，大到，他根本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那只是一瞬！ 一点红身后突然落下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刃，那刀是那么冷，是那么快！ 它太快了。 它快到，花芝芝只来得及把一点红拉走，却来不及自己离开。 咚地一声。 一段莲藕一般的手臂落在地上，皮肤白皙，手指修长，随着那手臂一起落地的，还有一颗，被她一直捧在手中的夜明珠。 那颗，楚留香送给她的夜明珠。 夜明珠沾染了鲜血。 原本皎白的光芒，染上了几分幽深的红色，触目惊心。 楚留香惊声道：「芝芝！」 第84章 绝对信任 一点红立刻伸手接住花芝芝。 花芝芝感觉很疼。 不过她曾经经歷过比这还要再强烈几倍的疼痛, 比如她渡劫时候的天雷。按理来说，作为一只一千三百年的妖精，不应该对这些寻常的疼痛而畏惧。 第127页 但是花芝芝实在太怕疼了。 委屈的小花妖，那双美丽的眼睛瞬间变得湿润。一点红连忙帮她点穴止血, 雷卷已经飞身追了出去。 花芝芝虽然讨厌疼痛, 但是她并不后悔她方才做的事, 若是重来一次，她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把一点红拉开的。 毕竟植物有再生能力，这些天性脆弱, 需要她保护的人类可没有。 只是可惜了夜明珠…… 那么美丽的夜明珠, 就这样掉在了地上。 她感到一点红正在焦急的抱着她，她能够感受到一点红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隔着纳黑色的衣服，他的心跳的很快。 花芝芝本能的推了推一点红, 迷茫道：「楚留香, 我要找楚留香。」 一点红那双苍灰色的，满是懊悔和急切的眼眸，先是一愣，然后闪过一丝痛苦。 花芝芝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并且她推开一点红，也绝不是一点红的原因。 只是, 她没有力气了。 她必须要找到一个知道她身份的人, 一个她可以无条件信任和依靠的人……她此前听到楚留香说他是人类的时候，想起自己曾经自曝身份, 张口闭口都是「我们花」, 又在他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法术，只觉得懊悔万分, 脸颊都在发烫。 但是现在，她倒有些安心。 他知道她的身份。 她可以信任他。 「楚留香……」她再次在一点红怀里挣扎着，坚持道：「我要楚留香。」 一点红退开半步。 「芝芝。」楚留香轻轻拉过她，将她拦腰抱在怀里。 鼻尖是那熟悉而又令她安心的香气……花芝芝几乎是瞬间不安放下了挣扎，她靠在楚留香怀里，本能的想要伸出手勾他的脖子，却忽而发现，她已经少了一条手臂。 为什么她每一次在他怀里的时候，总是这么狼狈？ 小花妖的眼睛先是茫然，然后变得委屈。 楚留香心中一痛，低头亲了亲她，温柔道：「没事的，我会抱紧你。」 他的声音这般轻柔，却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说服力。 花芝芝安心的闭上了眼睛，轻声呢喃道：「楚留香，带我走。」 「好。」楚留香温柔道：「带你走。」 花芝芝已经睡着了。 「带她走。」一点红凝视着他，认真道：「这里交给我。」 楚留香轻声道：「多谢。」 说完之后，他便抱着花芝芝，身形飞掠，如同凌空秋雁一般。 他要带她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一个真正安全的地方。 一点红目送他们离开之后，他蹲下身，捡起了地上的那枚沾染了鲜血和尘土的夜明珠。 他的神情很温和，却又很痛苦。 他杀过很多人。 数不清的人。 对于他而言，人命只不过是一串不属于自己的数字，他是一把利刃，一个傀儡。 直到遇到花芝芝，他第一次知道，有一个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是怎样的感受。 可这是命运的玩笑吗？ 为何他想要保护的，却偏偏因为他而受伤……他宁愿受伤的那个人是自己！ 他宁愿受伤的那个人是自己。 他将那夜明珠轻柔的擦拭干净，然后将它收好。他对待这颗夜明珠是如此温柔，就好像这并不是夜明珠，而是他深爱的爱人。 但是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那双眼睛却迅速变得冰冷。 那是一双，属于死神的眼睛。 冰冷，坚定，残忍。 他要找到那个人，他要杀了他，为花芝芝报仇。 / 「这里是哪里？」 就在楚留香将花芝芝放在床上的时候，花芝芝醒过来，朦胧道。 她察觉到自己的伤口处已经被做了简单的处理，疼痛感也降低了很多 「一个安全的地方。」楚留香轻声道：「你可以安心养伤。」 花芝芝眨着眼睛道：「是你家吗？」 「不是。」楚留香回答道：「是蓉儿的家。在我遇到蓉儿之前，她就和她哥哥一起住在这里。」 蓉儿……？ 花芝芝忽而想起了，之前她说她是楚留香的家人，有人问她，你是苏蓉蓉，宋甜儿，李红袖里哪一个。 她们都是他的家人吗？ 蓉儿……听到楚留香的措辞如此亲密，小花妖不知怎的，忽而感到内心一阵酸楚，一种莫名的委屈突然袭上心头。 于是花芝芝的眼睛又湿了。 楚留香以为是因为疼痛，他一边研磨要跟，一边连忙轻声安抚道：「别怕，这个药很有用，很快就不会疼了。」 花芝芝道：「你骗我！」 楚留香无奈道：「你还没有尝试这个药，怎么就觉得我是在骗你呢？」 花芝芝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 「什么？」楚留香不解道。 花芝芝轻声道：「你说过，在你们人类的世界，一个人同时只会有一个爱人，那你为什么……」 她明明在很认真的履行约定！ 她只亲过他，只抱过他……可是他呢？那些名字她听都没听过，居然还有一串！ 小花妖越想越委屈。 楚留香失笑，伸手拧了一下她的鼻子，轻嘆道：「这就是你要说的？你刚刚为了救人，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现在心里只有吃醋？」 花芝芝嘟起嘴巴道：「谁规定受了伤就不能吃醋？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第128页 「这两者当然没关系。」楚留香含笑道：「但是我没有骗你，她们是我的妹妹。」 「妹妹？」花芝芝后知后觉道：「我怎么把兄弟姐妹忘记了！」 她懊悔的嘆了口气，不明白自己怎么一遇到楚留香的事，就好像大脑宕机了一般。 明明她自己也是有兄弟姐妹的！ 可是她一听到楚留香和其他人的名字，脑子里就只有吃醋和委屈…… 楚留香含笑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吗？」 花芝芝不解道：「为什么？」 楚留香道：「因为你爱我。」 花芝芝：「……」 她冷哼道：「你怎么比我还自恋。」 但是她偏偏，没有办法反驳他。 楚留香笑而不语。 他温柔的帮她敷上药粉，然后发现自己缺少一味很重要的止血药，他记得自己方才来这里的时候似乎在路上见过。 于是他亲了亲花芝芝的额头，起身道：「我出去採药，很快回来。」 花芝芝忽而道：「等等！」 楚留香看着她。 花芝芝咬唇道：「你……我可能会吓到你。无论发生什么事，在我好起来之前，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虽然她已经在楚留香面前暴露了身份，但是这些人类毕竟从未见过真正的妖，她属实害怕会……吓到他。 她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楚留香心中一软，柔声道：「好。」 花芝芝仰头道：「楚留香，帮我找一些土，湿润的，肥沃的土壤，谢谢你。」 她需要生长。 她需要癒合。 她需要楚留香。 第85章 见花如人 待楚留香把她需要的东西带回来时, 那个美丽的少女已然不见踪影，床上只有一株开得正好的郁金香。 但是这郁金香有一侧的叶子，却被斩断，露出碧绿的断口。 楚留香停顿了一秒。 他将土壤放在花盆之中, 反覆翻动以保证松软, 又浇了一些水, 然后才轻轻的托起床上的那朵清雅美丽，开得正好的郁金香。 「芝芝。」他轻声呢喃。 他将郁金香的花茎埋入土壤中，小心的用土壤一点点包裹住她。 郁金香没有任何反应, 她安静, 温柔，坚韧。 楚留香凝视着她, 他的指尖轻柔的去抚过郁金香的花瓣，温和的触感让他不禁一笑, 那双星辰一般的漆黑眼眸瞬间变得柔软。 他的动作这般温柔, 似乎对面根本不是一朵花，而是他心尖上的爱人。 又或者，他的爱人，本就是一朵花。 很多人都问过这个问题，楚香帅为什么会选郁金香做他的香粉。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就算是胡铁花和姬冰雁，也不能。 「芝芝,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楚留香道。 虽然花芝芝并没有回答他, 坦白说，楚留香并不知道花芝芝能不能听到他所说的话, 但他还是自言自语一般的, 继续说下去。 他想，她会听到的。 「我做过一个梦, 很多次。」楚留香轻声道：「在梦里，我似乎被关在一个地方，我面前有一堵墙，一堵无论如何都打不破的墙……我想要离开那里，但是我怎么都做不到。」 「那里只有我一个人。」楚留香道：「我找不到出口，也找不到任何生命。」 他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孤独。 「后来，我看到了一朵郁金香。」楚留香停顿几秒，他的声音似乎因为提到那朵郁金香，而变得更加温柔，他继续道：「那是我第一次在那里，看到除我之外的生命。」 「但是她在墙的另一侧，我没有办法触碰她，可她的香气一直陪伴着我，就好像温暖的拥抱一般。」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是不是很有趣？原来我的鼻子在梦里的时候，也是可以闻到味道的。」 他面前的郁金香花茎上轻薄的叶片微微颤了颤，不知是有风拂过，还是在回应他的话。 楚留香继续道：「我很喜欢那朵花，我总是看着她，然后继续寻找着打破那面墙的办法。似乎……知道墙的另一侧有一朵花在等我，就会让我觉得很温暖。」 「其实我那个时候根本不知道，那朵花是郁金香。」楚留香温柔的爱抚着她的花瓣：「直到后来我在现实的世界里遇到了和我的梦境之中完全一样的鲜花，我才知道，原来我梦到的是郁金香。」 「是不是很奇怪？」他笑了笑，道：「原来在我还没有见过郁金香的时候，我就已经梦到郁金香了。」 天下间，还有比这更加浪漫的事情吗？ 「后来，我便用郁金香来做香粉。虽然我的鼻子大部分时间都闻不到，但是我始终记得我梦中的那抹清雅。」楚留香道：「我一直都知道，郁金香的气息，即使我闻不到。」 他面前的郁金香连连颤动着叶片，似乎想要追问什么。 「你想知道我有没有遇到那朵郁金香，对吗？」楚留香忍不住一笑，问道。 于是他面前的郁金香瞬间安静下来，好奇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后来，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走出去，有没有碰到那朵花。」楚留香道：「因为每当我打破那道墙壁的那一刻，我都会突然醒过来。」 他面前的郁金香微微垂了垂花瓣，似乎在因为这个故事没有一个圆满的结局而难过。 第129页 楚留香只觉得面前的小花妖当真可爱，他忍不住一笑，轻声道：「不过现在，我倒是觉得，我已经遇到了她。」 郁金香疑惑的抖了抖花瓣，似乎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遇到了那朵郁金香。 但是当她接触到楚留香温柔的眼神之时，就算是对人类感情还很青涩的小花妖，也瞬间明白了楚留香所说的遇到的那个「她」，就是她自己。 于是楚留香只见，自己面前的郁金香的花瓣瞬间便变红了不少。 楚留香忍不住一笑，逗她道：「原来鲜花害羞的时候，也会变红。」 花芝芝觉得楚留香在嘲笑她，但是她偏偏又不能出言反驳楚留香，毕竟她现在是一株植物。可是她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花瓣不要更加变红。 楚留香温柔的凝视着她，含笑道：「芝芝，我可以亲一亲你吗？」 花芝芝瞪着他。 他究竟为什么要问她，难道他觉得她现在可以回答他吗？ 虽然就算她可以回答他，她也完全不会拒绝他，她只会因为这个亲吻都没有亲够半个月就结束而感到可惜。 花芝芝欢快的抖了抖自己的叶子。 小花妖索吻的可爱模样让楚留香忍不住一笑，低头亲了亲她。 一个温柔的吻落在花瓣上。 郁金香花瓣微微颤抖。 这个时候，他们的房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一个人风一样的冲进来，然后目瞪口呆的瞪着他。 追命不敢置信道：「虽然人家都说，爱花如爱人，但是会亲花的，我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楚留香：「……」 他摸了摸鼻子，无奈道：「你怎么找来这里的？」 追命骄傲的抱起手臂，扬起下巴道：「当然是追着香气寻来的！」 「虽说论腿，我快不过你。但是我的鼻子很灵啊。」追命这么说着，吸了吸鼻子，骄傲道：「我闻着郁金香的香气，就一路追来了！」 他好奇的看着楚留香放在桌上的那株郁金香，问道：「这就是你身上香气的来源吗？应该怎么做？是不是要把花瓣剥下来碾碎？」 花芝芝气到差一点要变回人形来揍追命。 虽然她的手臂还没有长出新的，但是就算她只有一条手臂，她也可以揍他！ 可是她不能暴露自己是妖精的事实，所以她气得要死还只能忍气吞声。 追命奇怪道：「这里又没有风，为什么叶子一直在颤动呢？」 他这么说着，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些叶子。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碰到，那盆郁金香便已经被楚留香先一步抱在了怀里，楚留香笑道：「只有这盆花，我是万万不能给人碰的。」 追命道：「为什么？」 楚留香悠然道：「因为她不喜欢。」 确切来说，是他不喜欢。 追命狐疑的看着他，又想起他方才对这株花如同情人一般的眼神和温柔爱抚，看向楚留香的眼神带着几分复杂，然后做了一个封住嘴巴的动作，对楚留香道：「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他素来与罪犯打交道，不少罪犯都有或多或少的心理问题，出现特殊癖好的人他也见过不少。 所以他报以极其理解的表情。 楚留香：「……」 他从来没有什么时候这样无力过。 但是这件事情就算要解释也是越描越黑，索性不再解释了。 楚留香道：「你心情这么好，想来石观音已经抓到了？」 追命笑嘻嘻道：「不错！我抓到的不止石观音，还有原随云。原来原随云就是我们追踪已久的蝙蝠公子！但是他一直都以面具示人，又神出鬼没，终日隐于那神秘的蝙蝠岛，所以我们一直不知道他的身份。」 「谁知这次追踪石观音，竟然盯到了他们的交易现场！」追命拍手道：「这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楚留香道：「抓了这么多人，你如何把他们带回去？」 追命道：「那就要多谢你了！」 楚留香道：「多谢我？」 追命道：「因为你的名字，神水宫来了很多客人，其中镖局也不少！恰好有一个镖局，平日里常接六扇门的生意，所以我把他们放进箱子里，打乱了顺序，交给他们押送回神侯府。」 「不过石观音我要带在身边。」追命嘆息道：「我可不能再让她跑掉。」 楚留香道：「你在外面，可有注意到有什么奇怪的人？」 追命道：「什么叫奇怪的人？」 楚留香道：「芝芝受伤了，我没有看清兇手，他持刀，目标原本是一点红。」 追命惊讶道：「受伤？严重吗？」 楚留香道：「严重。」 追命立刻跳起来，大声道：「芝芝在哪里？我要见她！」 「她休息了。」楚留香道：「别担心，她现在很安全。」 她现在就在他身边。 所以她很安全。 因为楚留香身边，就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追命摇头道：「当时我在的地方，只有原随云和石观音，我没有看到什么持刀的人。」 楚留香没有讲话。 他想要立刻回去，去查清这一切的真相。但是他不能离开芝芝，他不放心把芝芝交给任何人，他必须要确保她一直在他身边。 好在兇手的身份很快便被揭穿了。 第130页 一点红和雷捲走进来。 他的脚步很沉重。 一点红的轻功虽然不比楚留香，但也是数一数二的，他虽然有脚步声，但也极其轻快。此时此刻，他的脚步却很是沉重。 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心情很痛苦。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拖着一个人。 确切地说，他拖着一具尸体。 那具尸体全身上下，只有一个伤口，亦是致命伤，就在他的脖颈中央，一点深红，甚至于连血都没有流出一滴。 杀人不流血，剑下一点红。 一点红拖着那具尸体，一步一步走进来，然后道：「这就是伤害……」 他的喉头哽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伤痛。 他默然几秒，才继续道：「这就是伤害芝芝的人。」 追命看过去，惊讶道：「是他！」 第86章 改变人生 一点红道：「你认识他？」 追命道：「一面之缘。我追石观音的路上, 曾经有一次买酒的时候遇到过他，他还请我喝了一壶酒！」 一点红道：「所以你不知道他是谁？」 追命道：「我记得他对我说过他的名字，好像叫……铁牛！对，就是铁牛！」 楚留香忽而道：「他不是铁牛。他也不是一个和你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他这么说着, 蹲下身, 轻轻的掀开了地上那人的面具, 只见那面具之下，露出一张众人都很熟悉的脸。 无花。 追命惊叫道：「竟然是他！」 楚留香没有讲话。 他早该想到，这个人是无花的。无花是石观音和天枫十四郎的孩子……现在想来, 方才他那神出鬼没的功夫, 的确有几分像东瀛忍术。 追命道：「我一直苦于找不到无花犯罪的证据，却没想到, 他直接被就地正法了。」 然后他又嘆息道：「可惜我又多了一个，要带回去的尸体。」 追命把无花绑起来, 先暂时放在这里, 他回去找镖局要箱子，再来把无花装进去。 一点红没有动，他看着楚留香，问道：「芝芝呢？」 「她在休息。」楚留香道：「别担心，红兄，她没事。」 「我要见她。」一点红道。 楚留香轻声道：「或许你可以先等等, 她需要安静……」 「我不会打扰到她的。」一点红急切道。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 一双眼睛闪着细碎的光芒，直直的盯着楚留香。 「我不会打扰她的。」一点红再次道：「你让我见见她……远远的, 看她一眼。」 楚留香默然。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理由。 下一秒, 一把闪着寒光的剑忽而直直的抵在了他的喉头正前方。 「我说，我要见她！」一点红冷冷道：「你没有理由拦着我。」 为什么他要见花芝芝, 一定要经过楚留香的允许？ 他只是想见她一面。 想要亲眼看看她，只有这样，她才能够安心。 每时每刻，她受伤的那一幕，那掉在地上的半截手臂，沾着鲜血的夜明珠……这些画面无时无刻不在他的大脑里反覆的循环。 他的心很痛。 就好像，灵魂都在被凌迟的感觉。 他多么希望她没有救他，他多么希望，现在失去手臂的人，是他自己。 他必须要见她！ 没有人可以阻止他见她。 他手中的剑直直的抵着楚留香的喉头，冷声道：「你如果再不让开，我真的会刺进去！」 可是楚留香没有动。 他只是站在那里，安静的看着一点红。 一点红再次道：「我要见她！」 「她在休息。」楚留香轻声道：「她现在不在这里，我让苏蓉蓉接走了她。」 他不愿意骗一点红。 但现在他没有办法不骗一点红。他必须要让一点红有足够的时间冷静下来。 从痛苦和愤怒中冷静，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但是一点红必须这样做。 一点红并不相信，冷冷道：「她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你怎么可能就把她一个人丢在苏蓉蓉！」 楚留香在这里，所以花芝芝一定也在这里。 楚留香道：「我没有跟过去，是因为我方才还不知道伤害她的人已经伏法，我担心他会继续伤害她，所以我不能跟着芝芝，有我在她身边，目标会太明显。她和苏蓉蓉一起，才能悄无声息的离开这里。」 这个理由听起来似乎有几分道理。 一点红的神情开始动摇。 楚留香继续道：「红兄，你不必担心。蓉儿很聪明，她会照顾好芝芝的。」 一点红道：「她们在哪里？」 楚留香道：「红兄……」 一点红道：「我要去找她们。」 楚留香轻声道：「我不能告诉你。」 一点红冷冷的瞪着他，冷声道：「为什么？」 楚留香轻嘆道：「你现在的样子，会吓到她的。」 一点红有些动容，但是他依然没有移开剑，冷冷道：「够了！你是不是以为，我一定不会刺进去？」 那原本在楚留香喉口正前方的泛着寒光的剑尖，忽而又向他靠近了一些。 那锐利的剑尖，已经贴在了他的皮肤。 花芝芝吓坏了，疯狂的抖动着自己的叶片和花瓣。楚留香心下一暖，轻声安慰花芝芝道：「别担心，没事的。」 第131页 于是，他身边的那株郁金香便安静了下来。 楚留香说没事，便一定没事。 一点红道：「你在和谁讲话？」 楚留香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你问我是不是觉得这把剑不会刺进来……我的确这样认为。」 一点红彻底愣住了。 楚留香轻声道：「红兄，我相信你。」 他知道一点红是一个多情而又正直的剑客。即使他现在被痛苦和愤怒所驱使，或许会做出一些夸张的举动，但那也不过是虚张声势，他绝对不会，真的伤害他的朋友。 若他那么做了，那他就不是一点红。 而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的确是一点红，所以他一定不会这样做。 一点红愣愣的看着楚留香。 他曾经根本没有朋友。 后来，他有了两个朋友。一个是楚留香，另一个是花芝芝。 虽然是朋友，但是他知道，他们之间的相识并不久，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个月，还聚少离多。 但是就是这样的两个初识的朋友，一个愿意为救他而身负重伤，另一个，则哪怕赌上自己的生命，也在无条件相信他。 他究竟如何值得这些。 他想，他或许本就不该有朋友。师父说的是对的。师父说，像他这样的人，就算有朋友，也只会给朋友带来伤害。 衣袋里的那颗被他细心擦拭干净的南海夜明珠，明明应该冰凉入骨，此时此刻，却如同一把火焰一般，在剧烈的灼烧着他的皮肤。 他本不应该有任何朋友。 没有朋友，就不会给他想要珍惜，想要爱的人带来伤害。 像他这样的人，像他这样的人…… 他缓缓地收回剑。 一点红眼睛里的光芒逐渐暗淡，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她不愿意见我，是我害了她。」 花芝芝看到一点红这样的痛苦，只恨自己的再生细胞工作的这般慢，不能立刻让自己痊癒。 可是她又岂非不能立刻痊癒？ 这样严重的伤，她少说也需要养伤半个月，才能够重新长回那受损的叶片。 所以她看着一点红痛苦，却只能干着急。 楚留香立刻道：「不是的！」 一点红抬头看他。 楚留香轻声道：「红兄，如果她当真觉得你害了她，她又怎么会救你呢？」 「如果芝芝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也不会开心的。」楚留香道：「她救你，不是为了让你亏欠她，或者让你感激她。她只是……」 他停顿几秒，轻声道：「她只是想这样做。」 他如此了解她。 他知道他善良单纯的小花妖，从来不会也不屑于玩弄人心的小花妖，做什么事情都随心而动，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小花妖，她会救一点红，仅仅因为，她想要这么做。 她想要做的事，任何人都没有办法阻止她。 同样的，她不想要做的事，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强迫她。 她只是想要这样做。 她不需要一点红感激她，她也从来不愿意一点红痛苦或者内疚，她只希望一点红安心的接收这一切，仅此而已。 楚留香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他身边的郁金香又颤动了几下叶片，似乎在附和他的话。 一点红微愣。 可他眼睛里的痛苦并没有丝毫的减轻，甚至于一想到花芝芝的单纯，他只觉得自己的内心……更加疼痛了。 他惨笑道：「可是我欠她的。」 他欠她的太多了。 直到现在，他连想要见她一面，都做不到。 「我欠她一条手臂。」一点红沙哑道。 楚留香默然。 他知道一点红现在不需要任何话语，也没有任何话语可以帮助他，他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 花芝芝轻轻的嘆了一口气。 她想，人类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明明是她对一点红好，明明受伤的是她，而不是一点红。为什么现在，一点红却比她还要痛苦呢？ 她觉得人类当真奇怪！ 但是又有一点可爱。 敏感，脆弱。 花芝芝是在一个很庞大的家族里长大的。她有很多哥哥姐姐，虽然他们经常会笑她修炼比别花慢半拍，但是他们也会讲很有趣的人间故事给花芝芝听，会夸赞她的花瓣开的很好看。 虽然长老们也总是兇巴巴的，花芝芝一直都很害怕他们。 但是她也确信，长老会的长老们的确一直为发展郁金香家族的事业而殚精竭虑，认真工作。 所以花芝芝并不算一个敏感的花，甚至于有些迟钝。如果别人对她好，她只会兴高采烈的接受这份好，而绝不会因此而陷入自责，陷入痛苦。 她突然想抱抱一点红。 一点红忽而一愣。 他只觉得一种熟悉的香气逐渐包围了他，如此清雅，如此迷人，让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夜里，她说他笑起来很好看，要他一定要多笑一笑。 说来奇怪，就在这样清雅的香气之中，他似乎便莫名放松下来。 这香气仿佛有什么魔法一般。 这香气的确有魔法。 只可惜，花芝芝并没有办法驱动太久的妖力来安抚一点红，因为她必须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自己的创口上，她现在的妖术所剩无几，否则也不会无法保持人形，只能变回真身。 第132页 小花妖尽力给了他最多的安慰，终于支撑不能，微微垂下她的叶片，又再次睡了过去。 但仅仅是这些短暂的安抚，却也足以让一点红终于平静下来。 他的内心依然痛苦。 痛苦是很正常的，每一个人都会痛苦，只有活着，便一定会痛苦。 但是他不再冲动，不再用这份痛苦折磨自己，而是带着它，清醒地活下去。 楚留香松了口气。 他注意到花芝芝又睡着了。 说起来很奇妙，他似乎和她有什么特殊的感应一般。明明她只是一朵花，明明她如此安静，只是孤单的盛开在一旁，他却似乎……总是能够感受到她。 她的急切，她的雀跃，她的清醒，她的沉睡。 楚留香轻轻的把花盆抱起来，温柔的为她寻了一个安静的角落，以免打扰到她休息。 在这之后，他才开口道：「红兄，关于无花为什么要杀你的事情，你可有什么想法？」 一点红摇摇头，道：「我与他素无任何交情，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向我下手。」 雷卷道：「我知道。」 一点红抬起头，看向他。 雷卷道：「你接到的要杀我的单子，就是无花僱佣了你，定金和那封信，都是他给你的。」 他依然把自己裹在那厚厚的黑色毛裘之中，面色苍白。 他身上的伤还没有痊癒。 雷卷继续道：「我来神水宫迟了几日，就是因为调查这件事情，在路上有少许耽误。我追查到，杭州一事之后，石观音对我心生恨意，故而让无花对我下手。」 「然后无花选择了我。」一点红道。 楚留香轻嘆道：「借刀杀人，倒的确是无花惯用的手法。」 若不是总是假借别人的利刃，他又如何能够做了那么多坏事之后，还落一个妙僧无花的美名呢？ 无花的确才华横溢。 只可惜他要才华有才华，要人品……依然有才华。 楚留香苦笑。 雷卷道：「妙僧的美名，也已经被江湖揭穿。你们身居神水宫，远离俗世，恐怕不知。」 「说来奇怪，就在一周前，突然有很多姑娘追去福建少林寺，都是妙龄少女，声称无花身为佛门弟子，尘根未净……少林司百年大寺，何时出过这样的丑闻。无花又是少林方丈的得意弟子，方丈自然不愿相信，可是这些少女手中都有无花的亲笔证据，所以方丈为了维护少林寺的声名，当天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无花逐出了寺庙。」 楚留香失笑。 他已然明白，这一定是花芝芝那些四处乱飞的情书带来的结果。 花芝芝答应了会帮他把情书送到收件人手中，却没有答应过送出去的一定是正确的。 不过这能够让那些被欺骗的少女，先一步认出无花的真实面目，以免被更加的利用，怎么看，都是一件美事。 他温柔的看向角落里那株沉睡的郁金香。 他似乎能够看到，若花芝芝此刻醒着站在这里，听到这些话一定会露出甜蜜的笑容。 「我追查这件事的时候，原本是秘密行事的。」雷卷停顿几秒，苦笑道：「但可惜我江南霹雳堂，也有贪慕权贵之徒。」 「他们把你追查到线索的事，告诉了无花？」一点红道。 「不错。」雷卷道：「无花知道我有线索，他想要置身事外，让追命依然无法有抓捕他的证据，我必须死。」 「可是你又迟迟不动手，他自然等不及。」雷卷道。 楚留香道：「这么说，他的目标是你，不是一点红？」 雷卷道：「不错。那水牢里漆黑一片，他没有分清我们具体的位置，也是合情合理。」 一点红默然。 雷卷也没有再讲话。 他只是看着一点红，看着他眼睛里的痛苦。他想，如果无花当时没有认错人，如果无花那把刀是对着自己攻来，芝芝会不会救他？ 他想，她一定不会吧。 他突然很羡慕一点红。 一点红沉默的从衣袋里取出一张银票，上面写着黄金百两，正是此前，和那封让他杀雷卷的委託信一起送来的定金。 他蹲下身，将那张银票放在地上已经被捆好的无花尸体的衣袋之中。 雷卷淡淡道：「死人是不会花钱的。」 一点红道：「我已经不接这单生意了，所以我不会收他的定金。」 雷卷一愣，道：「你不杀我了？」 一点红缓缓道：「我不想再杀任何人。」 楚留香动容道：「红兄……」 一点红回过头，轻声道：「香帅，你是对的。」 他总会遇到一个，让他愿意为之改变的人。 他的声音很低，却很坚定。 「我不希望她救下的这只手臂，再犯下任何罪行。」 第87章 妙手回春 楚留香看到, 在郁金香被切断的叶片根部，竟然冒出了一点小小的绿芽。 碧绿，柔软，却又坚韧, 极具生命力。 楚留香心中欣喜。 他没有长久的恋人, 自然也不会有孩子。但是当他看到这样的嫩芽之时, 他忽而有了一种感觉。 就好像，接触到新生命一样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植物的意义。 植物总是可以拥有，宛若新生儿一般, 蓬勃的生命力。 楚留香的指尖轻柔的触碰着那碧绿的嫩芽, 轻声道：「芝芝……」 第133页 他的声音很温柔，就好像在唿唤自己心尖上的爱人。 他们已经离开神水宫的第三天。 他们依旧在船上。 因为神水宫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 所以众人也都已经启程离开神水宫。 在这场满盘皆输的事件之中，除了追命快乐的抓住了逃犯大满贯, 甚至于还包括二十年前潜逃的雄娘子之外, 还有一个既得利益者，便是顾惜朝。 燕青说顾惜朝自从来到神水宫，一直都在忙于与各个门派的负责人周旋，并且成功以连云寨的名号，为自己寻到不少盟友。 这倒是的确符合顾惜朝此行的目的。 他本就是为了要壮大连云寨，为连云寨寻找人才才会来到这里的。 虽说燕青总觉得顾惜朝一定另有所图, 但是顾惜朝最近的招揽却都光明磊落, 燕青也说不出究竟有哪里不对。 但是只要有一天没有找到卢俊义被害的真相，燕青就绝不会放弃。 人人都知道, 燕青的摔跤天下第一。却没有人知道, 燕小乙对主人的忠心，也是天下第一。 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都可能杀卢俊义。 但是燕青绝对不可能。 燕青和顾惜朝一起启程回俩云寨, 追命美滋滋的带着石观音先一步赶回京城，其他的罪犯和尸体则都由镖局负责押送回京。 被押送的自然也包括秋灵素。 但是追命始终铭记着楚留香的承诺。楚留香说，他会保证让她安全离开神水宫。 所以追命就在神水宫大门外抓捕了她。 刚刚离开神水宫一步。 于是，既不违背楚留香的诺言，也能够满足他的工作，真是一件两全其美之事。 至于雷卷，他就那样消失了。 和他的黑色毛裘一起。 纵然是现在，他依然没有办法学会，如何不去故意忽视自己在意的人。 他只要留在这里，他的脑子里便总是萦绕着那个美丽的少女。 即使他知道，她绝对不会需要他的担心。 她身边有楚留香。 一个在楚留香身边的人，便是全天下最安全，最幸福的地方。又怎么会需要他的担心呢？ 而且…… 一点红说他心中有愧。 雷卷从来没有这样讲过，但是他始终认为，真正应该心中有愧的人，不是一点红，而是自己。 若不是他错信他人，若不是他暴露了自己掌握无花犯罪证据的事实，又如何会引来杀身之祸，又阴差阳错，落在了花芝芝身上。 他不敢见她。 所以他离开了这里，从她面前消失，就好像他过去很多次做过的那样，刻意的去忽视，去逃避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而一点红，他依然留在船上。 他很少讲话，依然像从前一样，总是把剑抱在怀里，会在每天晚上，都坐在甲板上看月亮，看星星。 他在看离开神水宫的路。 他在看他们走了多远。 他在看……他还有多久才能见到芝芝。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留在这艘船上的原因，因为这里有楚留香。 而他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若他想要见到芝芝，最快捷的办法，便是跟在楚留香身边。 他到底想要见她一面。 / 花芝芝睡了一个很久的觉。 不知是不是临睡前听楚留香给她讲过的那个故事的关系，她也梦到了楚留香所说的场景。 她梦到一面墙。 一面无法被打破的墙。 楚留香在墙的另一侧，他在寻找办法想要打破这面墙，他尝试了很多方法，却依然一无所获。 然后他抬起头，看到她。 他眼睛里的欣喜，爱惜，感激令她心中一颤，她下意识的想要冲上去拥抱他，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她是一株郁金香。 原来她就是那株郁金香！ 那株他梦中的郁金香，那株可以被他爱上的郁金香，那株将清雅迷人的郁金香香粉带去他今后的每一天，与他的生命融合在一起的那株郁金香！ 花芝芝勐然睁开眼睛。 她几乎想要立刻去告诉楚留香这一点！ 小花妖的脸上洋溢出甜蜜的笑容，她先是伸手摸了摸，见自己的胳膊已经恢復如初，便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想要去寻楚留香。 她没有找到楚留香，而是迎面撞上了正欲进船舱的一点红。 一点红一愣，惊讶道：「芝芝，你真的在这里！你的胳膊……」 他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又或者在做梦。 毕竟，他亲眼见到她的胳膊被无花斩断，掉落在地上，他还取下了那枚血泊中的夜明珠。 花芝芝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解释。 那天她用尽自己最后一点力气拥抱了一点红之后，便彻底陷入了沉睡，自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一点红已经为她而改变。 她只记得，他很痛苦。 她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心翼翼道：「一点红，你还在难过吗？」 一点红垂下眼睛。 于是她轻轻的拉起他的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臂上，轻快道：「你看，我没事的！所以你不需要痛苦，不需要难过。」 这份触感如此真实，一点红微愣，不解道：「怎么会……」 花芝芝道：「你知道的，我是华佗后人嘛。」 第134页 她还没来得及编造更多的理由，却忽而听一点红轻声道：「……疼吗？」 花芝芝一愣。 一点红轻声道：「那一刀，一定会很疼。」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莞尔一笑，道：「如果我告诉你，一点都不疼呢？」 一点红道：「不可能。」 他记得他扶住她，她在他怀里，疼痛到颤抖。 她很坚强，但那并不代表她不怕疼。 她怕黑，怕疼，怕高……她害怕很多很多东西。 越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他的愧疚与痛苦也越发深刻。 他眼睛里的痛苦，令她的内心无比疼痛。 「如果有一个办法可以忘记痛苦，你会愿意尝试吗？」花芝芝忽而道。 第88章 消除记忆 一点红甚至于没有思考, 便道：「我不需要。」 他需要痛苦。 他需要痛苦来告诉他，他想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他需要痛苦来告诉他，他想要为自己而活。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 不满道：「你还没有问我是什么办法！」 一点红：「……」 他勾了勾唇角, 轻声道：「是什么办法？」 花芝芝神秘道：「当然是让你忘记这件事！」 这简直是一劳永逸！ 不仅可以解决她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手臂痊癒这件事, 还可以从根源上消除一点红的痛苦和愧疚。 她不需要他愧疚。 因为他本就不欠她任何事情。 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毋庸置疑的好办法，于是花芝芝忍不住继续游说道：「不会疼痛的！并且很快，我保证！」 一点红默然半晌, 缓缓道：「你很希望我忘记你吗？」 花芝芝一愣。 一点红道：「如果你不想我记得, 我就不记得。」 就好像他从来不会问她任何事情。 她的身份，她来自哪里, 她的医术……无论她所说的那些话有多么漏洞百出，只要她说了, 他便会信。 但是现在, 她想要他忘记这一切。 他想说你没有权利这么做，这是他的记忆，她没有资格去剥夺他的记忆，他的经歷。 但是他到底没有这样讲。 或许因为，他是一个不习惯拒绝别人的人。 他从来没有拒绝过师父的要求，没有拒绝过那些找上门来的订单, 没有拒绝过任何一个试图挑战他的剑的人, 同样的，他也没有拒绝过她。 花芝芝咬了咬嘴唇。 她虽然有些迟钝, 但是她从一点红略带自嘲的语气之中,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于是小花妖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的安静下来。 可就在这时, 她忽而听到小乌的声音，她对她说：「芝芝，你在等什么？你还不施法，你忘记你必须要隐藏你的身份吗？」 花芝芝吓了一跳，仰头看到上空盘旋的乌鸦，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她已经很久没见到它了。 一点红道：「你在和谁讲话？」 花芝芝下意识捂住嘴巴，她眨了眨小鹿一样明亮又湿润的眼睛，转移话题道：「楚留香呢？楚留香在哪里？」 好在在一点红耳中，小乌所说的话无非是寻常的鸟鸣。 所以只要花芝芝不要再开口，只是听乌鸦传话，便不会再引人注意。 小乌落在她面前道：「我是帮你们长老传话的！此前我刚帮你送了信，就被你十七哥给强行请了回去，因为你的家人要我传话给你。」 她已经找了花芝芝好一阵子了。 毕竟乌鸦不能下水，可是花芝芝此前一直在水底。 乌鸦道：「你找到楚留香了吗？」 花芝芝捂着嘴巴点点头。 乌鸦立刻道：「太好了！你们长老要我告诉你，让你立刻消除掉所有见过你的人类的记忆，把楚留香带回去。」 花芝芝立刻瞪大了眼睛。 所有见过她的……人类的记忆？ 她下意识的看向一点红，看向他苍白的皮肤，灰色的眼睛，怀里抱着的那把闪着寒光的剑。 她记得他的剑，记得他有些生疏的笑，记得他看向她时候，那双死神一般的眼眸总会闪过一瞬的温柔。 她想起了雷卷，虽然他总是不看她，但是她知道在他心里，她是最重要的人。她就是知道。 她想起追命，虽然他嘴巴总是没个正经，甜言蜜语仿佛多到讲不完一般，但是每每都能哄的她心情一片大好，她喜欢和他待在一起，也喜欢听他讲情话。 她想起陆小凤，这个第一次见到她就好似看痴了一样的笨蛋。她想起西门吹雪，人家都说他杀人无数，但是他却会在厨房里为她认真的捏一只精緻的郁金香酥…… 她想起了燕青。燕小乙的仇还没有报，杀卢俊义的兇手还没有找到…… 她甚至还想起了七公。 七公答应要传武功给她，她还没来得及学…… 她化成人形，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对于她一千三百年的生命而言，两个月不过一闪而逝，她睡一觉都可以睡半年，这根本比一夜之间还要短暂。 可是为什么，这不过「一个夜晚」，却能够发生这么多事…… 小花妖的内心忽而涌现出一种强烈的不舍。 她不能够割捨掉这一切，她不想让他们忘记她，她想要他们永远记得她，那是属于他们的记忆！ 第135页 她忽而发现，自己方才为了圆自己的谎，而试图想要消除一点红记忆的方法，有多么自私。 小花妖心中羞愧，脸颊也不禁有些泛红。 乌鸦不明白花芝芝为什么突然脸红，她急切道：「你有没有听到我讲话！你的长老要你立刻把楚留香带回去！他说这十万火急！并且要你消除掉所有人类的记忆。」 所有人类……楚留香…… 花芝芝忽而想起了什么，她立刻对乌鸦摇了摇头，驱动法术用只有她和乌鸦能听到的声音道：「我不会带楚留香回去的！因为楚留香根本不是花妖，他是人！」 他是货真价实的人。 她原本以为乌鸦会惊讶，但是乌鸦却面色如常，只是道：「长老会说了，无论楚留香是人是妖，你都必须把他带回去。」 花芝芝不解道：「为什么？」 自古人妖殊途，人类的生命短暂而又脆弱，对植物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为什么长老会的老妖们独独要和一个年轻的人类过不去？ 乌鸦道：「我怎么会知道，我只是被你的家人绑架，然后逼迫，来传话的！」 「而且你为什么还不动手？」乌鸦不解道：「芝芝，你是妖，你不会留在这里生活，你当然不能让这些人类记得你的事情！而且，你们郁金香的家规，不是要对长老会的命令百分百听从吗？」 花芝芝毫不犹豫道：「我不会消除任何人的记忆！这些经歷……这些经歷是属于我的，我不会丢掉它们，没有花有权利这么做。」 乌鸦瞪了她几秒，惊讶道：「芝芝，你是认真的吗？」 她不敢置信道：「你在为了这些生命短暂如同朝露的人类，去违抗长老会？」 花芝芝咬唇。 她当然知道乌鸦说的不错，这些人类的寿命在植物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但是即使是一闪而过的泡沫，也是属于她的。 她想起了楚留香。 楚留香也是人类。 她如何能消除楚留香的记忆，她如何能让楚留香忘记她？ 她只要想到楚留香忘记她，就会觉得自己的心脏痛到无法唿吸。 她绝对不会这样做。 乌鸦正欲继续劝说花芝芝，忽而发现自己的鸟喙被施了法术，上下似乎被一条无形的绳子捆在了一起。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无法再次开口讲话。 花芝芝轻轻嘆了口气。 她要守护自己的记忆。 没有花可以夺走属于她和人类朋友们的记忆，没有花有资格这么做，她也不会给任何花这样做的权利。 乌鸦说的不错，郁金香家族家规第一条，便是无论何时都不能违背长老会。 可是她没有办法解决长老会对她的要求，所以她只能先解决传达要求的鸟！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笑眼弯弯的看着一句话都讲不出来的小乌鸦。 她那双漂亮的粉眸明亮而又狡黠，很是可爱。 最听话的小花妖，也会有为爱叛逆的一天。 第89章 心之所归 一点红并没有留在这里太久。 他本就是为了能够见到花芝芝, 才与楚留香同行。所以当花芝芝醒过来的时候，他便已经完成了他的心愿。 当楚留香抱着桃花酿回来时，一点红便开口道别。 「你要去哪里？」花芝芝好奇道。 一点红道：「去做我必须要做的事情。」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好奇道：「你又接到新单子了, 是不是？你这次要去哪里杀人？」 提到杀人, 她又忽而想起了什么, 关切道：「雷卷呢？你有没有杀雷卷？」 「我没有杀雷卷。」一点红道：「我也不会再杀任何人。」 花芝芝惊喜道：「真的吗？那你是不是就不会再有任何危险了？」 一点红微愣，道：「你在意的是我的安全？」 「当然。」花芝芝点头道：「我一直记得你对我讲过的话！」 一点红说，像他们这样的人, 总会死在别人的剑下。 不断有杀手死去, 不断有新的杀手出现。 他们留给江湖的，不过短短一个瞬间。 就好像韭菜一样。 花芝芝不在意一点红的工作内容。她不想他杀雷卷, 仅仅因为她和雷卷曾经一起救人，她知道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所以才想要他活着。 至于其他那些, 对她而言根本完全陌生的任务目标，她为什么要在意？ 她在意的只有一点红。 小花妖懵懂的看着他。 在她看来，按照一点红所说，每一个杀手都会死在另一个杀手手下，便等同于，一点红所面对的所有危险, 都是他的职业带给他的。 如果他不再做杀手, 就不会有新的杀手杀他。 花芝芝理所当然地想。 她关心自己的朋友。 她也只关心自己的朋友。 一点红明白花芝芝心中所想，他不禁一笑。 花芝芝笑眼弯弯的拍手道：「一点红, 你现在笑起来越来越自然了！」 也越来越经常了。 一点红看到花芝芝眼底的雀跃, 于是他又笑了一笑。 一点红轻声道：「你说的不错，我的所有危险, 都是我的职业带给我的。」 他垂下眼睛。 但是花芝芝不知道的是，对于他而言，放弃这个职业，远比从事这个职业要危险的多。 第136页 继续从事下去，他要面对的无非是其他杀手。 但是若他放弃这份职业，放弃杀人，他将要面对的……是他的师父。 他凝视着花芝芝那双温柔而明媚的粉眸，她微微弯起的唇角，唇边动人的微笑。 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柔软。 他想，无论如何，都是值得的。他必须要放弃他的职业，无论面对什么。 因为他不会让这条被她救下的手臂，犯下更多的罪行。 因为他不会让这个被她带入光明的灵魂，再次跌落地狱。 即使，他本就属于地狱。 「你不会再有任何危险了，对不对，一点红？」花芝芝期待道。 「嗯。」一点红认真道：「我不会再有任何危险。」 于是，小花妖甜甜一笑。 一点红起身告辞，楚留香却关切道：「红兄，一切小心。」 他自然明白一点红现在的处境。 因为他是楚留香。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能瞒得过楚留香。 花芝芝有些疑惑的歪了歪脑袋，看着楚留香。 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对一个已经安全的人，说一切小心。 但是一点红只是微微一笑，轻声道：「我会的。」 他身形飞掠，眨眼间便自甲板上一跃而下，踏着水面向着岸边行去。 他的背影依然如同花芝芝第一次见到他时一般，一袭黑衣，黑色兜里，一把泛着寒光的剑。 他不会退缩。 他不会后悔。 / 「你为什么会去买桃花酿？」花芝芝惊喜的抱着楚留香带回来的酒罈，却又有些吃醋的问道：「你要和谁一起喝？」 一点红不喜欢喝桃花酿。 莫非这船上还有别人？ 楚留香挑眉道：「自然是和你一起喝。」 「你骗我！」花芝芝立刻道：「我此前分明是……我分明是一朵花，怎么和你一起喝酒？你这么会养花的人，当然不会做出用酒浇花的蠢事！」 所以这桃花酿一定不是买给她的。 一想到自己抱着属于别人的桃花酿，小花妖就难过的垂下了脑袋。 只不过，她的难过，是因为桃花酿，还是因为楚留香呢？ 「是女孩子吗？」小花妖忽而没头没脑的丢出一个问题。 楚留香无奈道：「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容易移情别恋吗？」 花芝芝认真的点了点头，道：「你们人类就是这样的！我读过很多你们的画本，你们的心变得极快！明明你们的生命那么短暂，却还能爱上那么多不同的人！」 对于她而言，不过睡一觉的功夫，短短几十年而已，人类就能够换很多个伴侣。 这简直太可怕了！ 花芝芝瞪着楚留香，不满道：「我们花可从来不会这么随意的移情别恋！」 楚留香失笑，他摸了摸鼻子，无奈道：「当然。毕竟你们都没有稳定的伴侣，又何来移情别恋一说呢？」 对于花而言，只要她想，所有花都是她的男朋友。 根本就没有一对一的关系，自然就没有移情别恋了。 花芝芝面色一红，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和人类半斤八两，似乎没什么指责对方的权利。 小花妖眨了眨她亮晶晶的眼睛，却还是不肯先行服软。 楚留香拉起花芝芝的手，带她来到船舱的一个储藏室里，打开门。 花芝芝刚一看清楚眼前的景象，便立刻发出了一声惊唿。 只见这储藏室之中，有整整二十七坛桃花酿！ 若不是已经知道他是楚留香，花芝芝只会以为张啸林放弃了人参市场，要来做倒买倒卖桃花酿的生意了。 「我知道你喜欢喝桃花酿。」楚留香低下头，看着小花妖一面惊喜的可爱表情，温柔道：「所以从你变回花的那一天起，我每天都会去买一坛你最爱的桃花酿。为了等你醒过来，和你一起品尝这些美酒。」 花芝芝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莫名变得很快。 她忍不住踮起脚尖，勾住楚留香的脖子，便送上了自己柔软甜美的双唇，惊喜道：「楚留香，你真好！」 楚留香搂着她的腰回抱住她，一边享受着女孩的亲吻，一边取笑她道：「现在相信我是买给你的了？」 花芝芝想起自己方才的无理取闹，面色一红，又懊恼楚留香取笑她，索性毫不犹豫的咬了一下楚留香的下唇，然后在被咬回来之前立刻向后跳开，笑吟吟的跑进了那一堆清香扑鼻的桃花酿之中。 仅仅闻着美酒的香气，贪杯的小花妖都觉得自己已经要醉了。 「既然这些桃花酿都是我的！」花芝芝笑眼弯弯，宣布道：「今晚我们就把它们全部喝光！」 不醉不归。 不，她本来也不需要归。 因为她在楚留香身边。 所以，这里便是全世界最安全，最美好的地方。 是她的心之所归。 第90章 履行承诺 楚留香失笑。 他可不希望他好不容易才甦醒过来的小花妖, 再次醉倒回去。 不过看到花芝芝开心的样子，他又觉得，醉倒过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他的小花妖是快乐的。 花芝芝已经打开了一坛桃花酿，倒了满满的两杯酒, 一杯飞速的一饮而尽, 一杯递给了楚留香。 楚留香不过接过这杯酒的功夫, 花芝芝已经又灌了自己两杯。 第137页 楚留香忍不住一笑，道：「喝这么快很容易醉的。」 花芝芝抱着美酒眨了眨眼睛，不满道：「我才不信！除非你告诉我, 应该用怎样的速度来喝。」 这么芳香扑鼻的美酒就在她面前, 却要让她慢慢喝，这简直不亚于对她的折磨。 她这样一千三百年的小花妖都难以抵挡的诱惑, 这些生命短如朝露的人类怎么可能会做得到？ 她才不信！ 楚留香微微一笑，又低头饮了一口酒, 忽而伸手, 将花芝芝拉到他面前。 花芝芝没有任何防备，下意识的跟随着楚留香的动作，便闯进了他的怀里，坐在了他腿上。 楚留香一手搂住她的腰，一边低头，一个温柔的亲吻便落在了花芝芝的唇上。 花芝芝虽然不解楚留香为何突然亲她, 但她总是很喜欢来自他的亲密, 所以贪欢的小花妖毫不犹豫便把所有的不解都抛之脑后，跃跃欲试的要用同样的热情来回应楚留香, 试图把这个亲吻的主动权夺回到自己手上。 可是下一秒, 忽而有一丝清甜香醇的美酒缓缓落入她的唇齿之间。 还夹杂着一丝，郁金香的香气。 他的动作很慢。显然他的确是在回答, 她方才的 花芝芝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自己应该继续和楚留香争夺这个亲吻的主导权，还是因为沉浸在桃花酿的清甜之中…… 似乎不管哪个选择，都令她心动不已。 就在这愣神之际，小花妖已经下意识的放软了身体，趴在楚留香怀里，贪杯的渴求着更多的美酒。 女孩红着脸呢喃道：「我似乎有些醉了……」 说来奇怪，明明楚留香餵给她的桃花酿，更少也更慢，可是却似乎，比她此前一饮而尽的那些，还要更加醉人…… 也更加美味。 小花妖热情的回应着他的亲吻，舌尖灵巧的追逐挑逗着楚留香，试图收穫更多美味的美酒。 楚留香不禁一笑。 对方唇边的笑意让花芝芝的脸更加红了，她心满意足的把桃花酿咽下去，勾着楚留香的脖子撒娇道：「我还想要！」 楚留香倒了一杯酒递到她唇边。 小花妖皱了皱眉，不满道：「可是我喜欢你餵我！」 女孩那双粉色的眼眸亮晶晶的，补充道：「就像方才那样！」 楚留香忍不住一笑，一个温柔而缠绵的亲吻再次落在了花芝芝唇上。 小花妖沉浸在这缠绵的亲吻之中，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柔软，仿佛她的力气都在被一点点从身体里抽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心动与燥热。 而此时此刻落在她唇上的亲吻，温柔，清凉…… 她本能的在楚留香身上蹭来蹭去，想要获得更多，呢喃道：「我还没学会，再餵我一些酒。」 楚留香失笑道：「我没有餵你任何东西。」 花芝芝一愣，她转过头看了看桌边，方才楚留香倒的那杯酒当真完完整整的在桌子上放着。 小花妖发出一声疑惑的惊唿，不解道：「为什么你没有餵我酒，我却醉的更厉害了呢？」 楚留香笑了笑，覆在她纤细而又柔软的腰肢之上的手熟练的挑逗着小花妖的敏感点，直让小花妖的唿吸越来越急促，紧张的抓着他的衣服，才好心放过她。 「或许因为，你喜欢我。」楚留香含笑道。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 她忽而发现，她没有办法反驳楚留香的话，因为这本就是事实。 真正令她沉醉的，从来都不是美酒，而是他的拥抱，他的亲吻，他的体温，他的笑意，和他温柔的眼眸。 他身上的郁金香香气。 花芝芝凝视着楚留香，忽而拉起楚留香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衣带上。 然后她微微用力。 她身上的衣物便随之而彻底散落开来。 因为此前一直以郁金香的姿态在养伤，化成人形之后她又第一时间便想要跑出去找楚留香，所以她只披了一件单薄的外衣。 只需要一个动作，这单薄的布料顺着女孩光滑的肩头缓缓滑落，露出她优雅的锁骨，白皙到近乎于透明的肌肤…… 楚留香唿吸一滞。 小花妖很满意楚留香此时此刻的反应，这让好胜的她觉得自己又拿回了一点主动权。 她忽而跨坐在楚留香腿两侧，塌下腰，嵴背却依然笔直，身体前倾，半贴在楚留香身上，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 「你说过，如果我能认出你是谁，你就会和我……」 小花妖的话音戛然而止，不知是不是忽而感到害羞，但她的确红了脸。 她的脸颊红扑扑的，像煮熟的虾子，一双明亮的粉眸好奇又懵懂，带着几分对偷吃禁果的渴望和叛逆。 害羞与热情，两个截然不同的词语，却在她身上融合的刚刚好。 她简直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诱人。 楚留香忍住想要覆身把女孩压在身下的冲动，低头凝视着她，含笑道：「我就会和你做什么？」 花芝芝的脸更红了，含羞带怒的瞪了楚留香一眼。 楚留香却只是笑着看她，似乎还嫌花芝芝的脸不够红一般，一定要她继续讲这些令她面红耳赤的话。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小花妖先败下阵来，她又仰头亲了亲楚留香，从他的唇边一路亲吻过去，吻过他的脸颊，吻过他的耳垂…… 第138页 小花妖一边认真的亲吻着他的耳垂，一边撒娇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似乎担心语言效力不够，她本能的在楚留香身上蹭来蹭去，青涩的勾引着心爱的人。 坦白说，现在的情形似乎有些不公平……楚留香衣冠整齐，她却衣不蔽体，还主动贴在楚留香身上，千方百计的意图勾引对方。 但是花芝芝才不会在意什么公不公平。 她只知道，她喜欢他！ 追求自己喜欢的人，难道是什么错误的事情吗？ 无论他是张啸林，还是楚留香……她始终都喜欢他。 楚留香微微一笑。 他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花芝芝的唇瓣，动作如此轻柔，如此暧昧。他含笑道：「既然你说你知道我是谁……我想听你叫我。」 小花妖懵懂的看着他，忽而探出舌尖，乖巧的舔舐着这正在欺负她唇瓣的手指。 楚留香并没有收回手，只是淡淡的凝视着她。 花芝芝心中一颤。 「香帅……」花芝芝轻声道：「香帅。」 第91章 心意相通 花芝芝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去念楚留香的名字。 通常情况下, 当她提起楚留香的时候，总是会带着生气和烦躁的。 但是此时此刻，她的声音却极其轻柔，甚至带着某种, 仿佛能沁出水一般的柔情蜜意。 对于生来就代表着甜蜜与浪漫的鲜花而言, 即使她生气的时候, 所表现出来的往往也是甜蜜的。 但当她有意换上甜蜜的情感之时，这世间恐怕再没有人能够不被这样的甜蜜所触动。 楚留香是一个正常的人。 并且此时此刻，在他怀里的, 是他心爱的女孩。 花芝芝还在细细的呢喃着他的名字, 她喜欢这样的感觉，当她唤楚留香的时候, 似乎她的内心也会随之一颤，一种小心翼翼的甜蜜将她的内心团团包围, 就如同雨后柔软的土壤一般。 她记得在话本里读过, 人们说，这样的情感叫做悸动。 小花妖还在认真钻研着自己这具身体所产生的人类感情，忽而感到自己被人拦腰抱起，她下意识的惊唿出声，下一秒，便感觉两人位置一换, 自己陷入了那柔软的床铺之中。 花芝芝凝视着楚留香正带着笑意看向她的眼眸, 那双眼眸漆黑，温柔, 像流星一样璀璨, 而眼眸深处，似乎又带着某种无法掩饰的欲望。 花芝芝心中一喜, 脸上不禁露出了计划成功之后的得意笑容。 她立刻伸手勾住楚留香的脖子，嘴巴里还没有结束的惊唿，语调一转，便带了几分求欢的撒娇意味。 她根本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有多勾人。 因为这是身为一株鲜花的天赋！ 她天生就是浪漫的。 她天生就应该被爱意围绕的。 楚留香低头亲了亲她，轻声道：「芝芝，谢谢你。」 「谢谢我？」花芝芝歪了歪脑袋，不解道：「你为什么要感谢我？」 明明要感谢，也应该是她感谢他才是。 即使她这么多天一睡不醒，但是她也知道，若没有楚留香的悉心照料，她断掉的枝叶绝不会这么快就復原。 若她不在楚留香身边，又彻底昏睡过去，只怕一不小心就会被兔子吃掉。 她诬陷楚留香是妖精，还把莫须有的罪名安在楚留香身上，楚留香非但没有责怪她，还照顾她，保护她的安全，还帮她保守她不是人类的秘密…… 怎么看，都应该是自己感谢楚留香才是。 楚留香微微一笑，伸手帮她理了理方才跌在床上时乱掉的头髮。 明明他的动作如此礼貌，只是细緻的帮她打理头髮而已，呆呆地看着他的小花妖却又莫名红了脸，心跳越来越快，只觉得楚留香的手指如此滚烫，明明没有触碰到她的皮肤，却好像要烫伤她一般。 楚留香温柔道：「芝芝，谢谢你喜欢我。」 他想过很多次，花芝芝知道他是楚留香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他想，她可能会讨厌他，可能会把他抓回去赴命，甚至于一言不发离开他……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依然这么深深喜欢着他。 花芝芝莞尔一笑，勾着楚留香的脖子，轻快道：「是你说的嘛！无论是张啸林，还是楚留香，你始终都是你。」 她也始终都是她。 她始终都会爱上他。 楚留香心中一动，忍不住再次低头去亲吻他身下的女孩。只不过，这一次吻上来，却迟迟没有结束，甚至于发生了更多。 花芝芝很快便发现，原来话本真的没有骗她。 和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真的会让人快乐。 她热情的回应着楚留香的亲吻，轻快道：「香帅，我们一直做下去好不好？先做……三十年的！」 三十年对她而言不过短短一瞬，她原本想要说五十年，为了照顾人类短暂的寿命才含泪改成三十年。 楚留香失笑。 三十年……不如直接要他的命。 他惩罚性的咬了一下花芝芝的鼻子，挑眉道：「我怎么不知道，原来你依然把我当做你的敌人。」 「什么？我没有！」花芝芝当然不能忍受这样的诬陷，立刻解释道：「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才会想……」 小花妖声音越来越轻，显然又害羞了。 「才会想要我死在你身上？」楚留香故意逗她。 第139页 花芝芝慌乱的转移开视线不敢看他，一双纤细白皙的手臂却下意识收紧，唯恐楚留香会离开她一样。 楚留香微微一笑，欺负她的动作却半点没停，悠然道：「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过我还想多活几年。」 「凭什么是牡丹？」花芝芝瞪着他道。 楚留香失笑道：「这就是你的重点？凭什么是牡丹？」 「为什么不是郁金香？」小花妖的眼睛迅速红了起来，委屈道：「你不可以想着其他的花！」 究竟哪里有牡丹？ 什么时候多了一株牡丹？ 郁金香心里警铃大作。 楚留香微微一笑，低头亲了亲她，温柔道：「好，只会想你。」 花芝芝的脸瞬间红透了，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要求的无理，咬唇道：「好吧，那就不要三十年。你说多久，就是多久……」 小花妖越说越委屈，漂亮的眼睛也下意识的垂下来。 楚留香心中一软，再次俯身亲了亲她，轻声道：「真的我说多久，就是多久？」 「当然！」花芝芝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认真道：「一言九鼎，天地可鑑！」 她本意是想让楚留香感受她的心跳，可是她似乎忘记了她此刻……胸前的敏感被楚留香的指腹无意中擦过，小花妖下意识一颤。 楚留香自然没有错过她可爱的反应，于是原本的无意变成了有意，他的指尖如此灵巧的欺负着她，带着笑意的眼眸打量着女孩不自禁的颤抖。 花芝芝下意识的想要求饶，她张了张口，正欲求饶，却忽而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楚留香温柔的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道：「芝芝，我爱你。」 花芝芝愣愣的看着他。 她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都因此而停了一秒。 她讲过很多次爱。 她第一次听楚留香讲爱。 第92章 花族任务 花芝芝不知道这一夜究竟有多久, 她只知道，她从来没有度过过这样开心的夜晚。 她也不知道，她究竟喊了多少次楚留香的名字。 待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被抱到了一个舒适的温泉之中, 贪欢的小花妖发出一声满足的嘤咛, 无意识的往楚留香身上又蹭了蹭, 嘴巴里小猫一样的抱怨道：「好累……」 楚留香笑道：「你再不停下来，会更累。」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却一反常态的没有反驳楚留香的话, 只是乖乖的靠在他怀里, 反倒是忽而抬起头，专注的看着他, 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好奇道：「怎么了？」 花芝芝轻声道：「香帅……」 她微微垂下眼睛, 似乎即将说的话让她很是难以启齿。 她默然几秒, 轻声道：「我真的很开心，你不是我的敌人。」 楚留香是一个人类。 一个如假包换，货真价实的人类。 而不是郁金香的叛徒。 所以他们可以自由的在一起。 楚留香失笑道：「你现在的表情，可一点都不像开心的样子。」 花芝芝咬唇。 楚留香轻声道：「你在愧疚，对不对？你在愧疚什么？」 花芝芝一愣，惊讶的瞪着他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明明她比他多活了一千余年, 可是为什么在他面前, 她似乎总是能被他一眼看穿一般…… 她的心意，她的情感, 她的灵魂……似乎所有的一切, 在楚留香面前都无所遁形。 因为他是楚留香。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是我先问的, 你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 花芝芝又咬了咬唇，她纤细的手臂勾着楚留香的脖颈，晶莹剔透的水滴顺着她的脸颊和锁骨缓缓流下…… 今晚月色皎白无瑕。 他怀里的女孩，比今晚的月亮，还要动人。 花芝芝轻声道：「我收到了命令，长老们要我必须把你带回去。即使你是人类，我也必须要带你回去。」 「好。」楚留香道：「我和你走。」 花芝芝一愣，惊喜道：「真的吗？」 楚留香笑道：「我早就答应过你了，不是吗？」 花芝芝认真道：「我那时是因为以为你是郁金香，才会要求你和我回去的。我如果知道你是人类，我那时断不会提这些要求……」 这未免太无理了一些。 把一个明知无辜的人类捲入其中。 可是她现在却不得不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因为这是长老会的命令。 她可以不去消除朋友们的记忆，毕竟人妖殊途，她的朋友们和其他妖精本就不会有什么接触。 但是她没有办法不把楚留香带回去。 除非她自己永远不想再回家了。 楚留香看着愧疚的小花妖，忍不住一笑，温柔道：「你不知道我是人类，但我一直都知道啊。」 花芝芝一愣，下意识抬起头。 楚留香轻声道：「所以我一直是以一个人类的身份在答应你。我们的约定始终有效，也始终未曾改变。你不需要为此而感到愧疚。」 花芝芝心中一软，柔声道：「楚留香……」 楚留香搂着怀里女孩的腰，再次亲了亲她，笑道：「更何况，你开出的条件太过于诱惑，我没有办法拒绝。」 条件？ 花芝芝歪着脑袋想了几秒，才记起来楚留香那时答应和她一起回去的承诺，是她用自己沿路的亲吻换来的。 第140页 花芝芝脸颊迅速红了起来，一双漂亮的眼睛却亮晶晶的，笑吟吟道：「我倒觉得那条件算不得什么，因为我还能提供更诱惑的条件！」 楚留香挑眉道：「不错，我已经尝试过了。」 花芝芝这时候倒是一点不害羞了，兴奋道：「那你喜欢吗？我非常喜欢！」 她忽而觉得，相比人类的缠绵，植物的传粉简直太平淡无奇了。 初次用人类的身体体会情慾的小花妖兴高采烈的想要和楚留香分享自己的感受，一点点復盘着方才两人的动作……后续便是，在这一方温暖的泉水之中，又把那些令她沉醉的缠绵再次重现。 贪欢的小花妖勾着楚留香的脖子，一次又一次的撒娇索要着。 和自己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永远都不会疲惫。 直到天空浮现出鱼肚白，花芝芝才感到一丝倦意，心满意足的靠在楚留香怀里沉沉睡去。 楚留香温柔的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轻声道：「芝芝，晚安。」 「晚安……」小花妖迷迷煳煳的呢喃道。 他们在天光初绽的凌晨，互道晚安。 / 待花芝芝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又变成夜晚了。 想到昨晚的餍足，花芝芝顿时摩拳擦掌，有一种想要再战一晚的冲动。 小花妖只会追随自己的心，她喜欢什么，便想要一直做什么。 就好像她爱喝桃花酿，又或者她爱楚留香。 她总是这么专一，甚至于专一到了一成不变的程度。 但是她正欲蹦蹦跳跳的去找楚留香，忽而看到了一路上跟随着他们的船只，如影随心的小乌。 花芝芝：「……」 她无奈的嘆了口气，在心下提醒自己不能耽于美色，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完成自己的任务，带楚留香回长老会才是。 「香帅！」 花芝芝轻快的跑上甲板，飞扑进楚留香怀抱里，楚留香只感到一股浓郁的郁金香的香气扑面而来，就如同他曾经的梦境中一般，清雅，甜蜜，温柔……将他团团包围。 他伸手摸了摸鼻子。 花芝芝踮起脚尖，亲了亲楚留香的鼻尖，莞尔道：「是我做的！虽然只是暂时效果，但我想要你闻到郁金香的香气！」 她想要把自己的每一处美好，都完完整整的展示给她喜欢的人。 她要让楚留香知道，她有多么值得他喜欢。 楚留香不禁一笑，道：「谢谢你。」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看向不远处的岸边……他们的船，快要靠岸了。 「香帅。」花芝芝仰头看他，轻声道：「通往妖界的道路，是只能同族人知道的秘密。你是人类，所以……」 「只是睡一觉而已。」小花妖小心翼翼的解释着：「不会有任何危险，我保证！」 虽然她不知道长老们为什么一定要见楚留香，但是楚留香是一个这么好的人类，每一个人都会喜欢楚留香。 花芝芝毫不怀疑。 楚留香微微一笑，轻声道：「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你会在我身边吗？」 花芝芝一愣，然后眼睛亮晶晶的，拍手道：「当然！」 她踮起脚尖，亲了亲楚留香，认真道：「我会保护你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她早就把要保护他这件事当做了自己的责任，从他还是张啸林时，便是如此。 楚留香淡淡一笑，温柔道：「好。」 第93章 婚礼葬礼 楚留香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久很久的梦。 这是一个充满了郁金香香气的梦, 柔软，温暖，而又令人心动。 甚至于，当楚留香醒过来的时候, 他甚至一瞬间以为自己依然在梦里。 他摸了摸鼻子。 他虽然并不能真的闻到这些花香, 但是仅仅看到身边一眼望去根本没有尽头的郁金香, 亦可以想像出，此时此刻围绕着他的花香，该是多么浓郁。 花芝芝的法术已经失效了, 以此他大概能判断出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可是花芝芝并没有在他身边。 楚留香面色一凝。 花芝芝不是一个会失信的人, 她如果答应了什么事，便一定会做到。 她答应她会在他身边。 所以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一定发生了一些，让花芝芝没有办法反抗的事情。 不过毕竟这里是她的家。 所以楚留香至少可以确定, 芝芝并不会有任何危险。 想到这, 他稍稍安心了一些。 若花芝芝知道楚留香此时此刻在想什么，她一定会跳起来说人类果然都是笨蛋！ 作为一个外来者，作为一个异乡人，孤身一人在这样一个全然未知的领域，甚至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究竟是甜蜜还是危险，难道他不应该先担心他自己吗？ 但是他全然不会担心他自己。 他只担心花芝芝。 或许因为他是楚留香。楚留香当然永远不需要担心自己, 因为无论遇到多么危险的境地, 无论前方有多么危险的敌人，哪怕这个敌人比他强大数倍, 他依然能够迎刃而解。 他总是有办法。 他去过大海的最深处, 去过荒无人烟的孤岛，去过隐藏着万千罪恶的地下交易场, 甚至于坐在紫禁城的最高处，仰头看过月亮。 他属实不需要担心。 又或许是因为……他比他以为的，还要更爱那个女孩一点。 第141页 他感到他的内心在跳动。 人们总是会为自己的爱人担心。 想到这里，他不禁微微一笑。 楚留香从花群里站起身，轻轻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和花粉。 他四下看去，放眼每个方向都是一望无际的郁金香，没有任何区别。 于是他抬起了头。 他看到了太阳。 夕阳西下，美丽的落日余晖笼罩着这些开得正好的鲜艷的郁金香，她们是如此的美丽，如此的夺目，如此动人的生命力。 楚留香循着太阳的方向，向前走着。 他的嘴角噙着微笑，随口哼唱着一首歌。这是他曾经躺在他那美丽而又狭长的白船甲板上之时，同样看着天空之上美丽的晚霞，哼出的音调。 他走了很久。 那天边的夕阳逐渐落下，天色越来越暗，就在最后一缕光芒消失在地平线时，世界瞬间沉入了黑暗。 楚留香停下脚步。 他的歌声自然也停了下来。 但是原本安静的空气之中，却响起了另一种歌声，很空灵，很怪异。 楚留香循着歌声走去。 从夜色吞没这片土地开始，身边原本安静生长的郁金香们似乎都开始躁动不安，她们兴奋又好奇的打量着楚留香，开的正好的花朵互相交头接耳。 「他就是芝芝带回来的那个人类？」 「人类原来长这个样子！他们没有叶片吗？那他们怎么光合作用？」 「人类不需要光合作用，他们从外界摄入营养。」 「外界？」 「我听说，人类会把植物切段，然后放进高温的油锅里折磨植物的尸体，再吃下去！」 「好可怕！芝芝为什么要把这样的生物带回来？」 「……」 楚留香无奈苦笑。 这些植物都是刚刚修出内丹的低级小妖，只有太阳消失才能出来活动。郁金香族的地盘从来没有来过外人，他们自然不知道原来他们之间的交流，全部落入了楚留香的耳朵里。 楚留香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办法回答这些问题。 毕竟某种程度而言，人类和植物的确是对立的。 这不是错，这是大自然的规律，仅此而已。 当他距离歌声越来越近，他身边的郁金香也越来越少，并不是因为这里不再有郁金香，而是因为，这里都是比较高级的郁金香花妖。 就好像芝芝一样，能够修炼成各种形态的小花妖。 他看到了很多萤火虫。 萤火虫亮晶晶的，宛若一盏精緻的小灯笼一样。它们好奇的围着楚留香飞舞着，楚留香不禁伸出手，其中一只萤火虫落在了他的指尖。 下一秒，那只萤火虫忽而变成了一只长着血盆大口，尖利鲨鱼牙的地狱恶犬，勐然向着楚留香便扑了上去。 可是它并没有如愿咬到楚留香，又或者吓到楚留香。反倒被楚留香拎着脖子放在地上。 他微微一笑，还顺手摸了一把地狱犬的脑袋，笑道：「温和一点，小狗。」 那只地狱犬愣愣的瞪着他。 楚留香继续往深处走去。 他现在已经可以清楚的区分出，他所听到的乐曲是两个曲调交杂在一起，所以方才他才会觉得这曲子很怪异。 其中一个乐曲很欢快，另一个乐曲却很悲伤。 随着他穿过一扇彩绘着郁金香图腾的门洞，他面前的视野豁然开朗，他看到了一座雕塑，一座巨大的，郁金香的雕塑。 他心下明白，他已经来到了这里的中央。 花芝芝此前对他讲过，在长老会门前，有一座巨大的郁金香雕塑，那是为了纪念，她们种族曾经诞生过的，最美丽的一株郁金香。 的确很美。 只不过，他心中总是在想着另一株郁金香。 一株只属于他的郁金香。 他绕过那座雕塑，继续走了几步，便看到有不少人，又或者应该说，有不少化作人形的花，正在头也不抬的忙碌着。 在大厅左边，很多人在忙着打理一场婚礼。 红色的双喜，郁金香剪影的窗花，鲜红的嫁衣，堆积在一旁的红烛，金樽……还有忙碌的花们脸上甜蜜的笑容，她们口中欢快的曲调。 一切的一切，都在证明这是一场，盛大的婚礼。 而大厅的另一侧，在准备一场葬礼。 雪白的灯笼，高高矗立的祭台，大大的奠字，穿着白色衣服，面色凝重的忙碌的鲜花，还有她们口中空灵而又悲伤的哀乐。 楚留香拦下其中一个端着白色蜡烛的花，好奇道：「请问是谁死了？」 那朵鲜花缓缓抬起头，冷冷道：「楚留香。」 楚留香苦笑着摸了摸鼻子。 坦白说，他一点都不觉得意外，甚至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又拦下一个端着红色蜡烛的花，好奇道：「请问是谁要结婚？」 那朵鲜花笑吟吟道：「花芝芝！」 楚留香面色一变。 恰在这时，前方的大殿里忽而传来声音：「来人可是楚香帅？」 楚留香道：「正是。」 那声音道：「香帅，请进来吧。」 第94章 任务真相 花芝芝已经要疯掉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刚把楚留香带回来, 就被迫与他分开，莫名其妙要送她去和朱顶红联姻，还义正严辞的告诉她是为她好。 第142页 对于植物而言，她们根本都没有稳定的伴侣, 本身联姻这件事情已经很离谱了。 更离谱的是对象还是她最讨厌的朱顶红。 不, 确切来说, 对象无论是谁，只要是除楚留香之外的人，她都觉得这很离谱！ 楚留香之外的人…… 想到楚留香还被丢在郁金香花丛里不知道有没有醒过来, 花芝芝就想立刻偷跑出去。可是偏偏平日里总是笑她修炼太慢, 不喜欢带她一起玩的哥哥姐姐们，都守在她身边盯着她, 不给她半点逃出去的机会。 不仅如此，他们还一直围着她问东问西, 张口闭口都是关于她对楚留香的感情。 如果换一个场景, 花芝芝一定会兴高采烈的想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讲给她的家花们。 但是面对现在发生的一切，她一句话都不想说。 于是小花妖索性变回了郁金香，任凭他们问东问西，她都是一言不发。 她听到有花嘆了一口气。 耳边终于安静了下来，花芝芝心情也好转了不少，开始思考着自己应该怎么逃出去。 / 楚留香走进了大厅。 在他面前的, 是三个上了年纪的人, 确切来说，是三个化作人形的花。 或许这是他们表达尊重的一种方式, 以与他相同的物种的身份来与他交流。 楚留香轻声道：「阁下想来就是诸位长老了？」 其中一花瞭然道：「芝芝告诉你的事, 着实不少。」 楚留香微微一笑。 另一朵花嘆息道：「这都是命运。」 楚留香好奇道：「不知诸位请在下前来，由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所为何事？」 「为了芝芝。」坐在最中央的，年龄最大的花，沉声道。 楚留香道：「此话何意？」 「其实我们一直都知道，你根本不是什么郁金香家族的叛徒，你是一个人类，并且是一个很好的人类。」 「但是你们骗了芝芝，并且让芝芝来抓我。」 「不错。因为这是芝芝的宿命。」 楚留香微微一愣。 那朵花继续道：「她对你讲了很多事，她有没有告诉过你，她的身体并不是她修炼而成，而是借来的？」 楚留香点了点头。 花芝芝的确对他讲过，她分明挨了三道天雷，理应渡劫成功，却不知怎么，就是无法化作人形。 另一朵花接话道：「这是因为，芝芝真正要渡的劫并不只有天雷，还有一段情。」 「而你，楚留香。」她凝视着他，冷冷道：「你就是芝芝必须要渡的劫。」 楚留香一愣。 「芝芝天资聪颖，天生就是修仙的花。这一批年轻的花里，没有谁的根茎能比芝芝更加适合修仙，所以我们一直都很关注芝芝的修炼进度。」 「但是不知为何，她从小修炼就总是慢常花一拍，所以在化作人形的关键阶段，我精通占星之术，便提前预测了她的劫难。」那长老道：「我从星象之中，看到了你。」 她註定会遇到他。 她註定会爱上他。 楚留香忽而想起，此前在神水宫时，遇到的那位武当道长，在见到他们的时候，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 「你说我是她要渡的劫……」楚留香轻声道：「这个劫，如何渡？」 「她必须要与你有所接触，但是她绝不能爱上你，她必须要足够理性，抽身而退，彻底斩断与你的任何关系。」 这是她的劫。 她必须要亲自来渡。 楚留香微微一笑，瞭然道：「所以，你们编造了一个背弃郁金香家族的叛徒的故事，为了让芝芝讨厌我。」 「不错。」那长老默然几秒，轻嘆道：「只可惜，她终究没有逃过她的宿命……」 「这不是宿命。」楚留香轻声道：「这是属于她的感情，只属于她。」 是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孕育出了这份纯粹的爱意，是他的小花妖决定喜欢他，决定爱他。 或许命中注定听起来很浪漫…… 但是这又何尝不是对他们过往的一切，对芝芝的感情的忽视呢？ 他们会爱上彼此，仅仅因为他们自主的想要爱上彼此。 来自内心深处的，只属于他们的感情。 「属于她的感情……」那长老冷笑道：「她和你不同。你只不过是一个脆弱的人类，你的生命转瞬即逝。可是她的未来还有很久，她不该止于一个连人形都无法化成的花妖！」 「她现在的一切困境，都是因为你，楚留香。」 「只要你死掉，斩断她的情根，渡了她的情劫，她才能够化成人形，才能够继续修炼，直至成仙。」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所以我非死不可了？」 「不错。」那长老冷冷道：「这也是你的命！」 楚留香轻嘆道：「你们为我准备了祭台，准备了葬礼，还刻了墓碑，的确很体贴入微。」 「不客气。」另一个长老微笑道：「这是我们的待客之道。」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可惜，我的确想客气一下。」 他的目光忽而变冷，道：「你们急于把芝芝嫁给别人，急于杀死我，为的就是用你们的手来渡你们口中的情劫。你们让她伤心痛苦，却还要打着冠冕堂皇的为她好的旗号……」 楚留香冷笑道：「多么可笑的关心。」 第143页 「住口！」坐在中间的长老怒道：「我们是芝芝的家人，难不成我们会害她吗！」 「你们若真是为她好。」楚留香淡淡道：「为何不敢告诉她这一切，为何不去听听，她会怎么说？」 长老会没有讲话。 楚留香瞭然道：「因为你们不敢。」 「够了！」三朵花异口同声的怒道：「我们不会被你这个人类挑拨离间，你也没有权利指责我们！」 楚留香微微一笑。 一方面，他说的的确是事实，另一方面，他也在故意激怒这三位长老。 因为一个人一旦情绪激动，一定会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一个角度，而降低对周围环境的感知。 就好比，正在地下悄悄钻洞的小鼹鼠。 他早就注意到了那只小鼹鼠，因为她时不时就会把脑袋探出来，眨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来确定一下方向。而此时此刻，就在这三位长老彻底生气的瞬间，楚留香身形飞掠，眨眼间便到了那来接应他的小鼹鼠打洞的地方，身形瞬间消失在了那潜藏的洞口。 于是待那三个长老从气愤中回过神来，便见大厅已经空无一人。 以楚留香的轻功，自然不会发出任何声音。所以当他落到洞底的时候，勤劳的小鼹鼠还在头也不回，任劳任怨的往前打着洞。 她打的洞，简直太大了。 相比一只小鼹鼠需要的洞而言，她的洞打的已经是可以容纳一个人类的大小，显然，她想要招待的客人是一个人类。 楚留香忍不住一笑，目光变得柔软，轻轻伸出手指，戳了一下那只毛茸茸的可爱小鼹鼠。 小鼹鼠被吓了一跳，差点跳起来，然后转过头，看到楚留香的眼神瞬间惊喜，又闪过一丝狡黠，然后带着几分故作疏离的掩饰。 楚留香失笑道：「芝芝，你还要继续演不认识我吗？」 小鼹鼠一愣，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下一秒，小鼹鼠变回了一个美丽的少女，她那双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惊喜又不解道：「香帅，你怎么这都认得出我！」 第95章 瞬间永恆 「他去了哪里？」 「楚留香去了哪里？」 「楚留香失踪了！」 「都是你的错！你为什么不看着他！」 「还不快去找！」 「芝芝呢？芝芝在不在房间里？」 …… 花芝芝已然悄悄地把方才自己挖出来的露在地面上的洞重新恢復了原状, 虽然听不真切，但是上方吵吵闹闹的嘈杂声音还是一直落入她的耳朵里，不由得让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笑了几声，又担心会被还在地面上的花听到, 于是她立刻捂住了嘴巴。 虽然捂住了嘴巴, 但是那双露在外面的漂亮眼眸转啊转的, 紧张又惊喜的打量着楚留香，似乎要判断他有没有遇到危险。 「你怎么知道那只鼹鼠是我？」花芝芝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再次好奇问道。 楚留香微微一笑，轻声道：「我什么时候会认不出你？」 花芝芝面色一红, 咬唇道：「原来你讲话比追命还好听。」 楚留香失笑道：「你现在才这么觉得吗？」 花芝芝冷哼道：「谁让你此前非要装木头！」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 笑道：「既然我现在不装木头了，是不是应该……」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 忽而像一只轻快的小鸟一般扑进他怀里，仰起头飞快的亲了他一下。 一个一闪而过的亲吻。 虽然很短暂, 却很是甜蜜。 而就在他的小花妖扑进他怀里的一瞬间, 楚留香忽而又闻到了那浓郁甜蜜的郁金香的香气。 楚留香惊讶道：「欸？」 花芝芝道：「怎么了吗？」 楚留香摸着鼻子道：「你有对我的鼻子做什么吗？」 花芝芝无辜道：「我什么都没有做。」 她担心的伸手戳了戳楚留香的鼻子，紧张道：「怎么回事？难道是我上一次的法术有什么副作用吗？不应该啊……」 她急切道：「你怎么样？是会很痛吗？」 「不是。」楚留香忍不住一笑，将焦急的小花妖揽进怀里，温柔道：「我只是突然闻到了你的香气……」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轻声道：「芝芝，你好香。」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 带着笑意, 在距离她很近很近的地方传来…… 花芝芝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瞬间加快。 她的脸也迅速的红了起来，一种难以言说的甜蜜迅速自心头涌现, 让她忍不住只想停留在这一刻, 就这样千年万年…… 虽然下一秒，小花妖就连忙把自己从这令花沉醉的美好之中回过神来。 「我们不能在这里待太久。」花芝芝道：「他们如果要去找我, 一定会发现我把小乌变成了郁金香代替我站在那里，然后就会顺着找到我们，所以我们必须要快些离开。」 她这么说着，拉起楚留香的手，便带着他沿着她方才挖好的另一条出口跑去。 她跑的很快，虽然这里很黑，但是她那粉色的长髮却依然如此耀眼，如此夺目，随着她跑动的姿态，那美丽的长髮也不断晃动，就如同一道绚烂的彩虹，又好像一只正在飞舞的美丽蝴蝶。 楚留香一时之间有些晃神。 花芝芝带着他轻车熟路的跑了很久，才终于停下来，道：「我们可以暂时藏在这里。」 第144页 她转过头，看到楚留香正在凝视着她，忍不住一笑，轻快道：「一直都是你在救我，突然换做我来救你，是不是有些不太习惯？」 楚留香救过她多少次？ 花芝芝歪了歪脑袋，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数不清。 不过现在她也救了楚留香！虽说，楚留香的麻烦完全是她带给他的……想到这里，原本得意洋洋的小花妖又难过的垂下了脑袋，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也带了几分委屈。 「芝芝……」楚留香轻声道：「方才那些话，你有听到吗？」 花芝芝一愣，不解道：「什么话？」 她方才一直在认真的打洞，把自己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打洞的速度上，唯恐迟了一秒就会被哥哥姐姐们发现她逃跑的事情，所以她根本什么都没有听到。 说到哥哥姐姐，小花妖又立刻皱起了眉头，不解道：「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突然变得这么不可理喻！」 她明明已经告诉了长老会，楚留香不是郁金香的叛徒，他是一个人类，一个很好的人类！ 可是长老会还是决定要处死楚留香。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她原本善良友好的家花们就要把她关起来，还要逼迫她去嫁给她最讨厌的朱顶红！ 这一切都太匪夷所思了。 她简直要怀疑，她的家花们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生物附体了。 楚留香轻声道：「他们不是毫无理由。」 花芝芝好奇道：「那是因为什么？」 楚留香默然半晌，将方才那些长老们所说的话尽数讲给了花芝芝。 花芝芝似乎呆住了，直到楚留香讲完很久，她才自言自语道：「难怪我总是没有办法修炼成人形。」 她分明挨了三道天雷！ 但原来，她真正要渡的，远比那三道天雷还要困难太多。 楚留香轻声道：「你相信他们的话？」 花芝芝点点头，道：「你所说的这位占星长老，是我们家族最博学的长老。他的确能够知晓天命，作出预言，并且这些预言，每一次都会成真。」 楚留香没有讲话。 他只是凝视着花芝芝，看到她微微垂着脑袋，似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想，对于花芝芝而言，或许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比修炼成人形更加重要。就如同她的长老所说的那样，她的未来还有很久……她是最有天赋的小花妖，也是年轻花妖里，唯一一个可能可以得到成仙的花妖。 对于所有的妖而言，能够位列仙班，都是他们的夙愿。 楚留香是一个浪漫的人。 他因为爱而生，也可以因为爱而死。 或许在整个世界上，都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他这般浪漫的人。 但是他并不会要求别人也与他同样浪漫……他只知道，他很爱她，无论她做出怎样的选择，他始终都会支持她。 花芝芝依然垂着脑袋。 楚留香轻声道：「修炼，是不是很累？」 「是啊，很累。」花芝芝道。她似乎依然在思考着自己的事情，回答楚留香的语气有些神不在焉。 过了几秒，花芝芝才忽而明白了楚留香方才那句话，她立刻抬起头，不敢置信道：「你觉得我会为了变成人形而离开你？」 对方这样直勾勾的瞪着他，毫不掩饰的质问，反倒让楚留香有些尴尬，似乎是他说错了话一般。 他摸了摸鼻子，轻声道：「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会尊重你。」 「无论我做出什么选择？」花芝芝瞪着他的眼神变得更加不可置信，她立刻快步走到楚留香面前，逼近楚留香，冷冷道：「你这不就是在说我会离开你！」 被那双向来亮晶晶的漂亮眼眸质问，楚留香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半步，却忽而发现他身后是墙壁。 他只得迎上对方的视线，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当然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 听到他这么说，花芝芝似乎消了一些气。 她嘟起嘴巴道：「你甚至都没有那些和我横跨几千个代沟的长老们了解我！如果我知道这一切之后会离开你，那他们直接把这一切告诉我不就是了？为什么还要千方百计置你于死地？」 当然是因为，长老会非常确定，花芝芝一定不会离开楚留香。 她是在他们的视线里长大的小花妖。 她的坚韧，她的感性，她丰沛的情感，浪漫的个性……倘若她会离开楚留香，她就不是花芝芝。 这世界上，是存在与楚留香同样浪漫的人。 确切来说，浪漫的花。 他们因为爱而出生，也可以因为爱而死去。 她的话语很有道理。事实上，这样浅显的逻辑，楚留香早应该想到的。他可是楚留香！ 但是他没有想到。 或许即使是楚留香，在面对自己所爱之人或许会分离的可能时，也会有一瞬间的慌张。 这种感觉很陌生。 此时此刻，看着女孩认真的神情，想到自己方才的患得患失……他轻声道：「芝芝，对不起。」 花芝芝却不准备放过他，她抱着手臂，扬起下巴道：「我不是要听你道歉，我想知道，你方才为什么要这么说？」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因为你一直在思考，我以为……」 花芝芝一愣，随即小花妖立刻委屈的解释道：「我不是在思考我要如何离开你，我是在思考，我要如何保护你。」 第145页 楚留香心中一软，含笑道：「这么说，你已经决定要和我在一起？」 「当然！」花芝芝点点头，理所当然道：「我若不想和你在一起，又为什么要亲你抱你？」 她可是第一次见到他，就爱上拥抱他的感觉。 她的话语如此坦诚，楚留香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语塞。 他凝视着面前的女孩，微微一笑，轻声道：「即使不能修炼成人，也没关系吗？」 小花妖眨了眨眼睛，轻快道：「谁说只有这一个办法能够修炼成人形？我现在不就是人形吗？只要我认真打工，我就能把这具身体赢回来！」 她的语气如此欢快，可是尾音却似乎依然带着一丝委屈。 楚留香心中一软，将女孩拉进怀里，柔声：「芝芝，你可以难过。」 他的声音如此温柔。 花芝芝原本在忍耐着自己心中的难过，她觉得自己几乎已经要成功了，可是在听到楚留香温柔的声音时，似乎心中的委屈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 小花妖伸手回抱住他，像一只树袋熊一样趴在楚留香怀里，委屈道：「为什么命运对我这么不公平……」 希望被摧毁的感受，并不好受。 她只是喜欢楚留香而已。 这有什么错？ 楚留香那么好，他是她见到的最好的人，当然也是最好看的人……所有人都会喜欢楚留香，所有人都可以喜欢楚留香，为什么独独她不可以？ 她明明一直在很辛苦的修炼。 她用了两百年的时间开智，又日夜修炼了整整一千一百年，即使出现了进度缓慢，又或者哥哥姐姐们嘲笑她，她也从来没有对自己的修炼失去信心。 大不了就是迟几千年嘛！ 只要她一直修炼下去，总会修成正果的。花芝芝一直坚信这一点。 可是此时此刻，她曾经坚信的一切，却似乎在这一个瞬间，彻底崩塌。 原来，她的修炼之路，早已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便已经被判了死刑。 她註定没有办法变成人。 她註定没有办法继续修炼，直至成仙。 她当然知道这要如何破解，只要她愿意斩断这份情缘，愿意从此之后再也不见楚留香，忘记楚留香……又或者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她只要旁观着，等待着，等待着长老们杀死他，她便可以完成她命中注定的劫。 然后呢？ 带着愧疚，带着思念，带着痛苦，带着后悔，活下去吗？ 她才不要！ 如果她连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的自由都没有，就算修成人形，又有什么意义？ 而且她喜欢楚留香，她爱楚留香。 无关任何人，任何事，仅仅因为她想要这么做，哪怕她曾经当真以为楚留香是她的敌人，是郁金香家族的叛徒时，这份爱都没有消失，甚至于愈演愈烈。 她不会离开楚留香。 因为她是最自由的小花妖，她总是听从自己的心。 无关任何人，仅仅关于她自己。 那么，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承担的，也只有她自己。 楚留香拥着她，正欲开口安慰她，忽而听到前方传来了什么声音。 花芝芝自然也听到了，她身体一颤，下意识的挡在了楚留香身前，冷声道：「谁？」 转角之中，走出来一个「人」。 那正是楚留香此前在大厅里见过的，三位长老之中的一员。 花芝芝的目光瞬间变得更加警惕，她的身体一颤，从小到大，她都知道长老会是最应该信任的人，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始终以盯着敌人一般警惕的视线，盯着面前的人。 「芝芝，你太让我失望了。」那长老的视线扫过楚留香，再次看向花芝芝，冷冷道：「你甚至欺骗你的种族，仅仅为了来见这样一个人类！」 花芝芝咬唇，许久，她轻声道：「我必须如此。」 「而且。」她抬起头，认真道：「他不是什么这个人类。他有名字，他叫楚留香。」 「人类的名字还不配我来记住。」长老冷冷道：「他们天生就是虚伪而又自私的生命。」 「你不可以这么讲！」花芝芝立刻道：「你要向楚留香道歉！」 「道歉？」那长老似乎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话，再次道：「你要我道歉？」 「不错。」花芝芝认真道：「你恶意诋毁他，当然要向他道歉。」 她的世界非黑即白。 在她看来，楚留香是一个好人，她的朋友也都是好人，人类虽然时不时会变笨，但是一定没有长老所说的这么不堪。 而任何一朵花，做错事情都要道歉，无论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 她的世界就是这样，简单而纯粹。 也只有这样纯粹的内心，才会产生那样炽热的爱意。 楚留香见两人僵持不下，不希望自己再次加剧现在的矛盾，便轻声道：「没事的，芝芝。」 花芝芝面色稍缓，没有讲话。 长老嘆了一口气，忽而道：「芝芝，我还记得你三百岁的时候，刚刚开智，学会讲话。你告诉我，你想要成为一个花仙子。我告诉你郁金香家族已经几万年没有出现过新的花仙子，你对我说，没关系，你可以做第一个。」 那些记忆并不遥远。 长老的声音很温和，娓娓道来，于是那些记忆似乎也如同一个画卷一般，在花芝芝眼前徐徐摊开。 第146页 她轻声道：「那又如何？这已经是无法实现的事情了。」 她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花。她既然决定了，便绝不会轻易改变。 而就在刚刚，她决定她会爱楚留香，毫不迟疑。 长老凝视着她，缓缓道：「你不会后悔？」 花芝芝摇摇头，坚定道：「我不会。」 她拉着楚留香的手，他们十指相扣，感受着彼此掌心的温度，似乎是一种无声的安抚。 花芝芝唇边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微笑。 「人类的寿命很短暂，人类的内心很善变。即使是这短短几十年，他都没有办法保证他会一直爱着你。」长老停顿几秒，再次道：「真的值得吗？」 楚留香一愣。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辈子，对他这样居无定所，自由到宛若没有脚的鸟而言，的确太遥远了。 他最长的一次，爱过一个女孩多久？ 他不知道。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此时此刻，正在爱着她。 「当然值得。」花芝芝回答道：「我不需要几十年，哪怕只是短短一瞬，便已经值得。」 她因他而心动的每一瞬。 每一次，当他从身后抱住她。 每一次，当他带着她在天空中飞掠，就如同凌空秋雁一般。 每一次，当他亲吻她，他身上的郁金香气息，他柔软而又微凉的双唇。 每一次，当他凝视着她时，那双漆黑的眼眸，却比夜空之中的万千星辰还要耀眼。 她曾经很执着于永恆。 因为对于她静止的生命而言，时间着实算不上什么奢侈的东西。 但是此时此刻，她却忽而不再执着于永恆，不再执着于漫长。 她只需要那一刻的绚烂。 那一瞬间，两颗心的碰触，两个灵魂的交融……她只需要这一瞬。 就如同烟火。 即使转瞬即逝，这样的美丽和浪漫，却能够在人们心中永远留存。 或许对于自然界中的每一个生物，都是这样的。 无论是短暂如人类，还是漫长如植物，谁又能够否认，自己的生命不是由这样一个又一个的瞬间所组成的呢？ 她只在意那一个瞬间。 「我知道我辜负了你们的心意。」花芝芝轻声道：「对不起。但是我真的必须这样做。」 那长老又是一阵沉默，冷冷道：「好，你可以这么做。」 花芝芝眼睛里迅速浮现出惊喜，开心道：「真的吗？谢谢……」 她话还没有讲完，便被对方打断了，她轻声道：「过来，孩子。我带你们出去。」 她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特殊的蛊惑力。 花芝芝到底是年轻的小花妖，又如何抵得过上万年道行的老妖？这声音落入她耳朵里的一剎那，她似乎瞬间迷失了心智一般。她甚至没有办法去分析这句话的含义，但是她的大脑，她的身体，无一不在告诉她：芝芝，你要听从她的话。 你要听从她的话。 你要听从她的话。 …… 花芝芝魂不守舍的往前走了几步。 楚留香下意识拉住她的手，阻止道：「芝芝，你清醒一点。她是在骗你。」 可是花芝芝却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她只是继续往前走着，嘴巴里自言自语一样的呢喃着：「我要听她的话，我要听她的话。」 那长老依然在微笑的循循善诱着：「过来吧，孩子。快过来。」 「芝芝！」楚留香来不及过多思考，就在花芝芝即将走到那长老面前的时候，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趁她来不及反抗就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与此同时，修长的手指飞快的在她身体上连点了三处穴位，正是花芝芝的睡穴。 花芝芝身体微微一晃，下一秒，竟站在原地沉沉睡去。她的身体无意识的往楚留香的方向倚靠过来，楚留香一手揽住她的腰，扶住怀里的女孩。 看着女孩在他怀里安静沉睡的样子，他终于松了口气。 长老面色一变，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她从未见过这样可以让花瞬间睡着的法术，更何况，楚留香是一个人类，人类如何能够会法术呢？ 楚留香淡淡道：「或许因为，我比你更加了解人类。」 那长老微微一愣，似是自言自语一般轻声道：「她的确变得很像一个人类。」 像人类一样感性，像人类一样愚蠢。 「把她给我。」她冷冷道：「我们需要一个新娘。」 和朱顶红谈好的联姻，自然不能无故取消。 楚留香笑了笑，淡淡道：「但此时此刻，她是我的新娘。」 「你以为你们能离开吗？」长老厉声道：「这是我们的世界，你不过是一个外来者，一个闯入者，一个陌生人，你甚至不会法术！」 楚留香微笑道：「我也很好奇，我能不能离开这里。」 他话音刚落，便将花芝芝拦腰抱起，一手揽着她的腿，将他的小花妖抱在怀里，一手搂着女孩的腰，自然而然的保护她的姿态。 他的身形飞掠，就如同一只鸟！ 眨眼间，便已经消失在了那长老眼前，她甚至都没有看到，他究竟从哪个方向消失。 这真的是人类吗？ 这真的是她记忆里，脆弱而又虚伪的人类吗？ / 楚留香没有停下脚步。 第147页 他似乎陷入了某种循环，他身边的景色周而復始，不断重复。若是换做这世间任何一个人，只怕都会以为自己遇到了鬼打墙，早已吓得六神无主。 但是楚留香不会。 他只是继续向前走着。他的脚步很快，他的身影很快，他的内心却很平静。 平静而又温暖。 他总是这样。 因为他知道，自己并没有遇到所谓的鬼打墙，自己也从来没有走过回头路，所谓的不断循环的景色，不过是某种用来欺骗他的视觉诡计而已。 因为指引着他方向的，从来都不是他身边的景色，而是他头顶的月亮。 他抬起头，看向月亮。 今晚是圆月。 今晚的月亮很亮，就如同他曾经送给花芝芝的那颗夜明珠一般。 他还记得，他的小花妖很喜欢那颗夜明珠，每每打开它的时候，她脸上的神情总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她对美丽的事物向来没有任何抵抗力。 或许正因如此，他们的故事才有了开始。 想到这里，楚留香不禁一笑。他忽而第一次，有些庆幸自己有一张好看的脸。 倘若让小胡知道了他此时此刻的庆幸，一定会笑他像一只开屏的孔雀，为了吸引他那沉迷于一切美丽的小花妖。 楚留香没有做过孔雀。 因为他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总是比孔雀还要更加夺目的那个。 但是若为了此时此刻正躺在他怀里的女孩……他的视线变得更加温柔了几分，他忽而觉得，做做孔雀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他或许应该重新准备一个新的礼物。 像夜明珠一样美丽的礼物。 他这样天马行空的想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所谓的天马行空，却始终都围绕着同一个中心。 一个美丽的女孩。 花芝芝忽而动了一下，楚留香下意识收紧了搂着女孩腰肢的手，以防她掉下去。但是女孩却是向着他怀抱的方向蹭了蹭，脸颊上白皙的皮肤被摩擦的有些微红，却无意识的露出小猫咪一样贪欢的神情，不知做了什么美好的梦境，身上的甜蜜花香也越来越浓郁。 看着女孩全然信任的姿态，楚留香心中一软。 「芝芝……」他轻声道：「谢谢你。」 / 花芝芝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发现自己正躺在楚留香怀里，她能够闻到楚留香身上的香气，能够感受到楚留香身上熟悉的温度。 她喜欢这样的感觉。 她喜欢在他怀抱里醒来，每每这时，她的心跳都会跳的很快。她如此欣喜，如此甜蜜，又如此安心。 她此前说，她需要的从来都不是永恆，而不过是无数个瞬间。 这又何尝不是其中一个甜蜜的瞬间呢？ 但是身为植物的天性，依然让她本能的想要把这个瞬间变得长一点，再长一点。 于是花芝芝装作自己依然在沉睡，趴在楚留香身上一动不动。 可下一秒，她却听到了楚留香的笑声，紧接着，她感到楚留香搂着她的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低头咬了一下她的鼻子，含笑道：「芝芝，你还想要装睡到什么时候？」 花芝芝不得不睁开眼睛，那双漂亮的眼眸温柔而又甜蜜的看着楚留香，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装睡？」 天地可鑑，她根本一动未动！ 楚留香挑眉道：「因为你的心跳变快了。」 花芝芝面色一红，似乎有些生气自己每每和楚留香亲近时都难以自持的身体反应，嘟起嘴巴道：「人类的身体真麻烦！」 还是她们鲜花的身体比较好！装睡永远不会被发现。 楚留香忍不住一笑，悠然道：「你不是很喜欢探索人类的身体反应吗？」 他还记得，她第一次因为自己而心跳加速的时候，满眼都是惊喜。 然后紧接着，就把他丢在一边，专心探索她的新身体的各项反应，就好像一个小孩子得到了新玩具一样兴高采烈。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道：「那倒是！不过人类的身体当真好复杂……我还有很多的东西要探索。」 人类的身体当真很奇妙。 她至今也无法理解，这样年轻到仿佛刚刚出生一样的人类，如何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练出绝顶轻功，高深剑法，又或者学会讲不完的甜言蜜语…… 她当初可是花费了两百年，才学会讲话。 她忽而觉得，人类或许比她以为的还要聪明，大概只比乌鸦和章鱼笨一些。 楚留香闻言，微微一笑道：「这么说，你也比乌鸦和章鱼笨一些。」 花芝芝好奇道：「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是为什么这么说？」 楚留香轻声道：「方才那位长老，她说你越来越像一个人类了。」 「长老？」花芝芝疑惑的眨了眨眼睛，似乎这才想起什么，立刻发出一声惊唿，便勐然坐起，若不是楚留香后退的很快，她差点撞到楚留香的鼻子。 楚留香看着莽莽撞撞的小花妖，失笑道：「莫非你现在才想起来我们的处境？」 被揭穿了事实，花芝芝面色一红，咬唇道：「我以为……我们还在船上。属于我们的船上。」 她方才脑袋晕晕的，就如同每一次喝桃花酿到醉倒时候的感受一样。 而楚留香温暖的怀抱，也如同她每一次醉倒之后醒来的感受一样。 第148页 所以她才能够这么自然的赖在楚留香身上不想醒来，习惯性的和楚留香撒娇…… 楚留香微微一笑，抬手帮女孩整理了一下她鬓边有些凌乱的头髮。他的手指不小心触碰到花芝芝的耳朵，惹得女孩身形一颤，耳垂迅速红了起来。 楚留香故意逗她道：「明明之前什么都敢做，怎么我们发生的事情越多，你反而越容易容易害羞？」 花芝芝控诉的瞪着他，责怪他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故意问她。 可是楚留香却似乎并不想放过她。他帮她整理完头髮，却并没有收回手，反倒当真捏住了她精緻的耳朵，夹在手指间肆意的撩拨着。 小花妖的耳朵向来很敏感，楚留香不过摩挲了几下，她红的便已经不只是耳垂了，整个耳朵都一片通红，看起来尤其可爱。 面对着小花妖瞪着他的漂亮眼睛，楚留香并没有讲话，也并没有收手，只是含笑看着她。 显然她不回答这个问题，他便不会放过她。 花芝芝只得诚实道：「当然是因为我现在很喜欢你！」 楚留香忍不住一笑，继续逗她道：「这么说，你此前不喜欢我？」 「怎么会！」花芝芝立刻道：「我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你！」 「只不过……」女孩笑吟吟的补充道：「我现在更喜欢你！每一天，我都比前一天更喜欢你。」 她忽而凑上前去，亲了亲楚留香，轻快道：「所以香帅要喜欢我久一点，这样我对你的喜欢就会越来越多！否则，就只能停留到现在了。」 楚留香忍不住一笑，搂着她的腰回吻着她，由衷道：「你已经足够喜欢我了，芝芝。」 她如此坚定的选择爱他。 每每想到这一点，他的内心都会变得温暖而柔软。 「我们现在在哪里？」花芝芝好奇道：「没有人追上来吗？」 楚留香道：「这正是我要问你的问题。」 他抱着她赶了很久很久的路，直到天上的一朵黑云遮住了那皎白的月亮，他便不得不停了下来，等待着月亮再次自乌云后出现，才能继续赶路。 他需要月亮给他方向。 而此时此刻，他失去了一个月亮，却也得到了另一个月亮。 他温柔的凝视着花芝芝。 一个只属于他的月亮。 花芝芝打量着四周，惊喜道：「这已经是妖界的边境，我们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她看向楚留香，惊奇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莫说对妖毫无了解的人类，纵然是其他的妖，倘若误入她们郁金香的地盘，都一定会迷路的。 楚留香微微一笑，温柔道：「因为你。」 因为月亮。 而她就是他的月亮。 花芝芝虽然听的一知半解，但是心中却莫名有些甜蜜和欣喜，她忍不住又亲了亲楚留香，笑吟吟道：「香帅，你真好！」 「我们什么时候启程？」楚留香道。 花芝芝道：「要等天亮，这里和外界的通道，只有白天的时候才会打开。」 她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楚留香怀里，小猫咪一样贪欢而又慵懒的姿态。 他们在仰头看着天空。 即使今晚的夜空一片漆黑，但是因为他们在一起，所以这便是最绚烂的夜空，就如同他们曾经躺在船舱甲板上时，所见过的一样。 「楚留香，谢谢你。」花芝芝忽而道。 楚留香一愣，好奇道：「谢谢我什么？」 「你又救了我一次。」小花妖认真道：「是你把我从被控制神志的状态里解救出来，是你带我走，是你让我不需要被送去和讨厌的朱顶红联姻。」 她本就数不清楚留香究竟救过她多少次，可是现在楚留香又救了她这么多次。 她更加算不清了。 小花妖难过的嘆了一口气。 明明她才是更强大的那个，明明保护楚留香是她的责任，可是楚留香却似乎根本不需要她保护，甚至于反过来保护她…… 一想到这里，小花妖的内心就又甜蜜又难过。 但是现在回忆起方才被控制神智的状态，她都一阵心惊，内心对楚留香的感激不禁又多了几分。 楚留香不禁一笑，挑眉道：「我当然不会让你被送去和朱顶红联姻。」 他低下头，亲吻着女孩柔软而又清香的长髮，轻声道：「芝芝，你是我的。」 花芝芝心中一颤。 此时此刻，她是他的新娘。 这个夜晚，她是他的新娘。 第96章 描述爱情 「楚留香, 你会如何描述爱情？」 躺在他怀里的女孩，忽而问道。 她的声音很轻柔，又带着几分慵懒，很是动听, 让人听到耳朵里, 便忍不住想要微笑。 他会如何描述爱情？ 是奇蹟, 是偶然，是故事，是缘分……他还没有来得及想到最贴切的答案, 花芝芝忽而惊喜道：「你看, 天亮了！」 天色已然亮了起来。 那离开这里的出口也终于展露，花芝芝站起身, 却并没有往前走，而是缓缓回过了头, 再次看向她曾经生活了一千三百年的地方。 这里有她的朋友, 有她的家人，有她的兄弟姐妹…… 但是她必须要离开这里。 她捨弃了成为一个花仙子的未来，捨弃了她与生俱来的天赋，捨弃了她所拥有的安稳的一切，仅仅因为一个，与她认识才不到两个月的人类。 第149页 因为爱情。 这听起来很疯狂, 却很浪漫。 可是随着天亮一起到来的, 还有沉默的站在门前的守门花。 「这是……」楚留香道。 花芝芝解释道：「这是看管郁金香结界的花，这里的通道每天的打开和关闭, 都由他们负责。」 楚留香看向那两朵花, 他们面色冷峻，没有任何表情, 一双眼睛与其说是冰冷，不如说是麻木。 「他们都是郁金香家族的罪花。」花芝芝道：「被罚永远守在这里，直到下一个罪人出现。」 「他们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了？」楚留香好奇道。 「一万五千年。」花芝芝轻声道。 楚留香愕然。 花芝芝回头看他，想要活跃一下现在的气氛，笑道：「坦白说，我以前还以为，你会接替他们站在那里呢！」 「不过后来呢，我又想……」女孩嫣然道：「楚留香这么坏的花，恐怕都不会被派来这里守门，就直接处死了。」 楚留香无奈的摸了摸鼻子，轻嘆道：「还好我不是你以为的那朵花。」 「你当然不会是！」花芝芝毫不犹豫道。 楚留香是一个好人。 一个好人，怎么可能会做坏事呢？ 花芝芝宁愿相信郁金香家族和朱顶红家族握手言和，也不相信楚留香会做坏事。 她的世界似乎总是这么简单，她总是这样，坚定的去相信一个人。 有些天真，又有些可爱。 就好像她曾经相信楚留香是一朵坏花一样。 楚留香温柔的看着她，忍住想要低头亲亲她的冲动，拉起她的手，道：「他们会放我们出去吗？」 女孩脸上的笑容淡下来，轻声道：「我觉得不会。」 「那你有办法吗？」楚留香道。 「当然有！」花芝芝得意的眨了眨眼睛，回答道：「我的办法就是，我们过去试试！」 「过去试试？」 「不错。」花芝芝笑吟吟道：「说不定他们看到我这样美丽的小花妖，就会愿意放我们走呢？」 并且，他们也完全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想要回到人间，有且只有这一个通道。这是联通人间和妖界的，唯一一个入口。 花芝芝拉着楚留香的手，蹦蹦跳跳的来到门边，和两位已经连续工作了一万五千年的守门人笑吟吟的打了招唿，便想要拉着楚留香一起走，可是下一秒，她正欲往前走，却便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墙壁，让她根本没有办法离开。 事实上，她差一点就把她的鼻子完全撞上了这面看不到的墙。 楚留香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面色一变。 他记得这面墙。 他见过这面墙。 他曾经梦到过自己被隔绝在一片虚无之中，唯一的出口，便是一堵摸不到的墙。可无论他怎么做，无论他费多少力，那面墙始终都纹丝不动。 后来，他在墙壁的另一侧，看到了一朵花。 一朵郁金香。 从那之后，他便会随身携带郁金香的香粉。 这也是江湖传言，盗帅夜留香的由来。 楚留香微微一愣。 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一场梦，可此时此刻看来，这似乎不是一场梦，而更像是……一段预言，又或者是他已然忘记的过去。 「这是你的宿命。」 「都是命运。」 …… 过往听到的种种话语，适时再次迴响在他的耳边。 他的面前有一个谜团。 这是一个，比他曾经解答过的无数谜团，还要更加神秘莫测，更加兇险异常，又更加……美好浪漫的谜团。 他伸出手，缓缓地去触碰这面墙。 如此熟悉的触感。 和梦境之中，完全相同。 他如同触电一般缩回了手。 花芝芝揉着自己吃痛的鼻子，许久才缓过来。或许因为此前出门的时候从来都没被拦过，她今天才知道，原来守门人守着的，真的是门！ 她曾经还以为，守门人守的是一个门洞。 「你们为什么不让我出去？」花芝芝委屈道。 那两个守门人，一动不动，甚至他们的视线，始终一直注视着前方。 「是不是因为长老们告诉你们，不可以放我出去？」花芝芝再次追问道。 那两个守门人，依然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你不需要为难他们。」身后忽而有一个声音响起。 花芝芝回过头，便看到原来是三位长老，带着其他的很多郁金香一起追了过来。 「他们是不会回答你的。」其中一位长老道：「他们是罪花。罪花是无法讲话的。」 花芝芝咬了咬唇，道：「你们是来抓我回去的吗？」 这似乎显而易见。 花芝芝下意识的往前走了半步，本能的挡在楚留香身前，保护的意味不言而喻。 楚留香心中一暖。 「我不会让你们带我走的。」花芝芝认真道：「我很笨，我从小到大，修炼都比别花慢一拍。所以我有很多时间看书，我看过郁金香家族的全部歷史，我熟记郁金香家族的所有家规……」 听到她的话语，年轻的小花妖们都满脸困惑，完全不知道花芝芝在说什么，而上了年纪见多识广的花妖们，尤其是站在最中央的三位长老，却不约而同的面色一变。 第150页 「花芝芝！」年纪最大的长老厉声道：「我们不是为了伤害你！」 「我知道。」花芝芝轻声道。 她的眼睛里不知什么时候溢出了泪水，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的照射下，她那双漂亮的粉眸，就如同粉色水晶一般，耀眼夺目，熠熠生辉。 却又……蕴含着几分难以形容的破碎。 她轻声道：「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是我不会一辈子活在你们为我准备的花生之中，我有自己要做的事，我想过我想要的生活。」 「我一直很感激你们，从未改变。但是在最后一刻，我可不可以，问你们一个问题？」花芝芝轻声道。 「可以。」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小花妖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的面前是她的亲人，她的身后是她的恋人。 她的亲人爱她。 她的恋人也爱她。 可是她却因此而痛苦。 她为爱出生，却因爱痛苦。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许久，长老缓缓道：「因为你任性幼稚，感情用事，你背叛了你的家族，伤害了爱你的花的内心，你如此自私，却还把这当作自由。别忘了，是谁照顾你长大，此时此刻，你所拥有的一切，又是谁给你的！」 「够了！」楚留香立刻道。 他正欲反驳他们的花，并且制止他们继续用这样自私刻薄的言论伤害花芝芝。 可是花芝芝却轻轻拉住他，无声的阻止他。 他回过头。 他的小花妖眼睛里满是痛苦，却又带着几分自嘲的解脱。 这些来自她所爱之人的罪状，终是让她下了最后的决心。 「郁金香家族家规第十二条。」花芝芝看着那三位长老，轻声道：「背出家族者，需自毁修为，甘做凡花，以自己的内丹，回报家族恩情。」 楚留香一愣，失声道：「芝芝……」 花芝芝依然抬起了手，她的掌心重重的拍在了自己的胸前，剧烈的疼痛让她下意识的后退几步，楚留香连忙扶住她。 她的嘴角沁出鲜血。 紧接着，一颗亮粉色的内丹，美丽如同粉色宝石的内丹，自她唇齿之间缓缓吐出，与此同时，花芝芝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她伸出手，修长纤细的指尖轻轻触碰着那颗美丽的内丹。 那是她修习了一千三百年的结果。 她的目光温柔而又充满眷恋，就好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样。 然后她缓缓收回视线，轻轻吹了一口气，那颗美丽的粉宝石内丹，终是离开了她，轻盈的飞去了其中一位长老手中。 那长老接住那颗内丹。 她微微一愣。 她从未见过这样纯粹的灵力，这颗内丹虽然只有一千三百年的道行，但它的价值，却比修行时间胜它数倍的内丹还有珍贵。 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 此时此刻，自然界中最纯粹的灵气，宛若天边第一缕阳光，花瓣上第一颗露水的灵力，都凝聚在这颗最耀眼，最美丽，又最温柔的内丹之上。 她从未见过这般纯粹，这般珍贵的内丹。 亦如，她从未见过花芝芝这样，这般坚韧，这般浪漫的鲜花。 她抬起头，看向花芝芝。 「你会死的。」她缓缓道：「失去了内丹，你将失去一切法力，你将会与一个普通人类无异！」 甚至于，还不如一个人类。 人类有自己的身体。 她的身体，却还是借来的。 花芝芝微微一笑，轻声道：「有一个认识的人，他曾经说，若一个人永远不会死，他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 她曾经热情的邀请楚留香与她一起修仙，因为修仙可以长生不老。 那时楚留香是这样回答她。 小花妖歪了歪脑袋，拉着楚留香的手，莞尔道：「我一直不理解这句话，但是我想，我现在可以去尝试，探寻这句话了。」 她的脸色依然苍白，她的笑容却依然甜蜜而又动人，又带着几分天真烂漫。 如同她曾经日夜泡在郁金香家族的藏书阁，撒娇要他们给她读话本时候的笑容一模一样。 长老低下头，凝视着那颗内丹。 她得到了这般珍贵的内丹，为何她的内心，依然这么痛苦？ 「我们可以走了吗？」花芝芝道。 「可以。」她依然没有抬头，只是冷声回答道。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轻快道：「我会想你们的！我会经常回来……「 她似乎忽而意识到自己讲错了什么话，咬了咬唇，补充道：「如果你们允许我回来的话。」 她看向楚留香，莞尔一笑，道：「香帅，我们走吧。「 她拉着他的手。 他们穿过了那道门。 那道看不到的门。 他们始终手牵着手。 「芝芝……」楚留香忽而道：「你此前问我的问题，我还没有回答你。」 你会如何描述爱情？ 他那时还没来得及找到合适的词语，但是他现在找到了。 你会如何描述爱情？ 爱情就是郁金香。 第97章 新的朋友 重新回到人间的感觉很奇怪。 有些兴奋, 又有些怅然。 身后那扇通往妖界的门，正在徐徐关闭。即使他们看不到这扇门的存在，但是他们能够听到，越来越遥远的歌声。 第151页 这是自他们离开时, 忽而想起的歌声。 很空灵。 明明并没有悲伤, 但是听到耳朵里, 却让人不禁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花芝芝在听到这个歌声的时候，微微一愣。 楚留香道：「这是什么歌？」 花芝芝轻声道：「葬礼时会唱的歌。每当有郁金香死亡，我们就会唱这首歌为她送别。」 她抬起头, 勉强笑了一下, 道：「是我的葬礼。」 楚留香心中一颤。 他轻声道：「芝芝……」 「停！」花芝芝道：「不要怜悯我，即使我现在没有法术, 我也不是一朵可怜的花。并且，即使我是在保护你, 这也是我自己选的路, 和你没有关系。」 她本就是为自己而活。 日夜修炼也好，追求自由也罢，她始终听从自己的心。 楚留香淡淡一笑。 他的小花妖总是这样，明明为别人做了很多事，却从来不需要别人的回报。就好像，她曾经为了救一点红失去了手臂, 却还为了不让一点红愧疚而想要一点红忘记这件事。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 无奈道：「至少，你现在不能强迫我忘记了。」 花芝芝挑眉道：「这可不一定！我能做的事, 远比你以为的要多！」 「我知道。」楚留香微笑道：「你总是出乎我的意料。」 「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 你会见到我这样好看的花？」花芝芝道。 楚留香笑道：「不错。」 她的确是他见过最美丽的女孩。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轻快道：「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 我会和你走？」 楚留香诚实道：「的确。」 他没有想过花芝芝会毫不犹豫的和他走。 花芝芝道：「坦白说，我也没想到我会就这样和你跑掉。也许，你比我以为的，长得还要好看。」 所以，她才会比她以为的，还要更加喜欢他。 小花妖很专一。 她专一的喜欢着长得好看的人。 楚留香失笑，无奈道：「只是因为长得好看吗？」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不解道：「难道你不是喜欢我长得好看吗？」 「如果你想听……」楚留香低头亲了亲她，轻嘆道：「我可以讲三天三夜，为什么喜欢你。」 他按着女孩的腰，把女孩禁锢在自己怀抱里，温柔而又缠绵的亲吻着她。 这是一个如此甜蜜的亲吻。 带着郁金香的芬芳，一个人，与一朵花，他们身上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如此浪漫，如此和谐，就好像他们本该在一起。 他们当然本该在一起。 花芝芝本能的伸手搂住楚留香的脖颈，热情的回吻着他。在爱里长大的小花妖，从来不会畏惧于去表露自己的爱，她只会觉得自己的爱表述的还不够多。 就好像，楚留香的爱表述的也不够多。 花芝芝想。 于是在这个缠绵而又悠长的亲吻终将结束的时候，花芝芝认真道：「你可以开始讲了！」 「什么？」楚留香一愣。 「三天三夜！你为什么喜欢我！」花芝芝轻快道：「你可以开始讲给我了！我已经做好倾听的准备了！」 楚留香失笑，抬起手摸了摸鼻子。 他该如何解释……这是人类语言中的一个修辞手法，而不是真的三天三夜？ 花芝芝歪了歪脑袋，似乎从他的笑容里看出了并没有什么三天三夜，小花妖立刻皱起眉头，冷冷道：「所以你骗我！」 她气鼓鼓道：「话本里说的果然没错！」 「话本里说什么？」楚留香好奇道。 「话本里说，浪子的话，是最不可相信的话！」花芝芝理所当然道。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好奇道：「你觉得我是浪子？」 「你……」花芝芝忽而有些宕机。 她最初见到的楚留香，绝对是一个实打实的君子，任凭她在他怀里如何勾引，都像个木头一样，至于之后…… 花芝芝终于得出结论，拍手道：「张啸林不是，但是楚留香是！」 楚留香不禁一笑，逗她道：「那你更喜欢谁？」 花芝芝抱起手臂道：「我喜欢的当然是你这张脸！谁长着这张脸，我就喜欢谁！」 然后小花妖又补充道：「当然我还是更喜欢楚留香一点，因为楚留香会讲情话给我听！」 她还在惦记着，楚留香此前说，喜欢她的理由可以对她讲三天三夜这件事。 楚留香微微一笑，轻声道：「好，我讲给你听。」 「真的有啊！」花芝芝眼睛一亮。 她最喜欢听别人夸她，最喜欢听别人对她讲情话，所以她最喜欢和追命一起玩。 知道她听到楚留香说喜欢她。 那一刻，她才忽而发现，原来来自所爱之人的情话，比她以为的还要好听千倍万倍。 小花妖仰起头，一脸认真的看着楚留香，满怀期待的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可惜她没有等到任何情话，而是等来了一个落在她唇上的亲吻。 相比此前那个缠绵而温情的亲吻，此时此刻的这个亲吻，虽然动作依然温柔，却似乎平添了几分说不出的暧昧，花芝芝只觉得自己的舌尖似乎都不再属于她，而是被楚留香引导着，只听他的话。 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她喜欢自己来主导这段关系，喜欢楚留香跟随着她的动作。 第152页 可是偏偏楚留香此时此刻的亲吻又是这般令她沉迷……她只觉得自己大脑的思维都时而会因为这个亲吻而变得混乱，这一刻，谁是引导者没有任何区别。 她只想要和他一直吻下去，直至生命的尽头。 生命的尽头。 这个念头一出来的时候，花芝芝心中一颤。 她忽而记起，自己已经没有了内丹，过去一千三百年的修为，都尽数散去。她现在的寿命再也不像曾经那般漫长，她可以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和楚留香同步的，时间的流逝。 时间对她而言，不再是那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她忽而开始感受到，时间的珍贵。 于是小花妖更加坚定了，她要和楚留香一直这样亲吻下去，直至生命尽头的想法！ 这么珍贵的时间，自然要做最珍贵的事！ 体验了花妖和人类两种身份的花芝芝，无论用哪一颗脑袋思考，都总是会得出她要一直做同一件事这样一成不变的结论。 又或许，因为此时此刻，正在与她热吻的人是楚留香。 如果对方是楚留香，无论用哪个脑袋思考，得出这样的结论似乎都合情合理。 花芝芝呆呆的凝视楚留香放大的脸。 她甚至可以数清楚他眼睛上的睫毛，看到他漆黑眼眸之上，自己清晰的倒影。 自己真好看。 她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应该去看楚留香，还是去看楚留香眼睛里的自己。 就在犹豫的一瞬间，她忽而记起了某件，早就被她抛之脑后的事情。 花芝芝一边沉浸在这个亲吻里不愿结束，一边呢喃的质问道：「你说要给我讲你为什么喜欢我的……你又骗我！」 楚留香不禁一笑。 他又亲了亲她，才含笑道：「我哪里骗你？我不是正在讲给你听吗？」 正在……讲给她听？ 花芝芝困惑的看着楚留香，然后小花妖忽而明白过来，他当然在讲给她听。 用亲吻讲给她。 用拥抱讲给她。 用体温讲给她。 用唿吸讲给她。 来自他的爱意。 楚留香只看到自己怀里的小花妖迅速红了脸，就在他以为花芝芝会因为害羞而跑掉的时候，却忽而被花用力一推，径直躺倒在柔软的草坪之上。 而花芝芝，则长腿一迈，跨坐在他身上。 她的脸已经红透了，但是一双漂亮的眼睛却期待而又明亮，如同天边初升的太阳一般。 花芝芝扬起下巴道：「你说的，你会『讲』你有多喜欢我，三天三夜。」 楚留香忽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小花妖便宣布道：「说了三天三夜，就必须要是三天三夜！少一个时辰都不行！」 楚留香：「……」 他似乎自己挖了一个坑，然后把自己埋了。 可是他已经来不及解释，下一秒，热情的小花妖已经註定吻了上来，用自己柔软的双唇，灵巧的舌尖，学着他方才的样子，青涩生疏却又极其认真的引导着他。 楚留香只觉得他的小花妖如此可爱。 他当然会很配合她。 他如果不配合，他就真的变成张啸林那个木头了。 / 花芝芝不知道他们究竟亲吻了多久。 她只知道，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两个人身上的衣服已经满是草屑，正肩并肩躺在一起。 他们身上的草屑，自然是因为不久之前，他们还在这片草地里翻滚。 以及亲吻。 花芝芝不喜欢衣服上沾满其他植物碎片的感觉，她下意识的想要捏一个清洁法术，却忽而想起来，她已经没有法术了。 小花妖低着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漂亮的眼睛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楚留香几乎是立刻便发现了他的女孩的情绪变化。 于是他拉起花芝芝曾经惯常用来释放法术的那只手，温柔道：「走，我们一起去洗干净。」 花芝芝立刻抬起头。 她那双悲伤的眼睛里带着几分雀跃，楚留香不禁心中一软。 他拉着她的手的动作不自觉多了几分力度，他们十指相扣。 她不会没有法术。 因为他就是她的法术。 他们手牵着手，向着泉水边走去，花芝芝却忽而被不远处的一个铁笼吸引了视线，她惊讶道：「那是什么？」 「那是猎人放置的捕猎工具。」楚留香道：「用来抓大型动物。」 「这么说，那里有动物？」花芝芝欣喜道：「我们去看看！」 「好。「楚留香微笑道。 可是当他们走到那位于土壤深处的铁笼前之时，一人一花脸色却都是一变。 这哪里是什么大型动物！ 这里面，分明是一个年轻的，身上受了很多伤，正在昏迷的少年！ 楚留香一愣，惊讶道：「阿飞？」 第98章 学做人类 花芝芝看向这个陷阱之中的少年。 她好奇道：「你认识他吗？」 「见过几次。」楚留香回答道。 他和阿飞的确只有几面之缘, 但是他很喜欢这个年轻的朋友，喜欢他的真挚，也为对方与生俱来的天赋而感到诧异。 他绕过面前这个陷阱的启动机关，找到安全的位置跳下去。这个笼子的锁不过是这世间最普通的锁之一, 于是楚留香只是看了一眼, 便立刻毫不费力的把锁打了开来。 第153页 阿飞依然在昏迷着。 他紧紧的闭着眼睛, 面色凝重而又苍白。 楚留香将他抱起来，然后身形一跃，便飞出了这个陷阱。 他带着他来到安全的地方, 然后将熟睡的少年放在了地上。 楚留香忽而自言自语道：「这不应该。」 花芝芝跟在他身边好奇的看着这个新认识的人, 听到楚留香这样讲，她立刻好奇道：「哪里不应该？」 楚留香道：「他绝不该掉进那样的陷阱之中。」 花芝芝道：「为什么？」 「因为这是最简单不过的陷阱, 也是最寻常的锁扣。」楚留香道：「阿飞有一种很神奇的能力，他能够感知到危险。并且, 他从小便一个人在山里长大, 这样的陷阱，他自然应该比任何人都熟悉。」 但是他还是掉了下去。 这天下间任何人都有可能掉下去，却独独不应该是他。 可偏偏就是他。 一个人要如何，才能掉进自己最熟悉的陷阱之中？ 花芝芝对此倒是习以为常，她觉得人类本身就是苯的有些可爱的动物，确切而言, 在植物的视角之中, 这世界上的一切动物，都可以用笨的可爱来形容。 乌鸦和章鱼除外。 因为他们属实太过于聪明。 花芝芝这么想着, 蹲下身想要去探查一下这个少年的身体情况, 她的手指已经搭在了阿飞的脉搏之上，正欲调动内力去探查对方的身体, 却忽而感到自己的身体里空空荡荡，根本没有任何可供她调度的真气。 花芝芝脸上的笑容一滞，她咬了咬嘴唇，下意识想要收回手指，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我总是忘记……」 总是忘记，她已经失去了她过往的一切修为。 她已经失去了她习以为常的一切。 原来习惯是一件这般难以改变的事情，她曾经总是用探查别人的脉搏来掩饰自己会法术的事实，如今没有了法术，却依然本能地记得这些用来欺骗他人的动作。 只不过，曾经骗的是别人，现在骗的却是自己。 她忽而觉得很难过。 她并不后悔，她永远不会后悔，但是她依然会为此而难过。 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花芝芝轻轻的嘆了一口气，可是她才刚刚收回手指，却忽而被楚留香拉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将她的手指重新搭在了阿飞的脉搏之上。 花芝芝诧异的抬起头。 楚留香温柔道：「你是对的，芝芝。脉搏可以告诉你他现在的身体情况，你只是暂时听不懂它所讲的话而已。但是没关系，我会和你一起听它的话。」 脉搏会告诉她。 花芝芝想起自己曾经见过人类诊脉，这的确很神奇！只是把手指搭在脉搏上而已，便能够知道对方身体的一切情况。 她一直对此跃跃欲试，又不敢让任何人触碰她的脉搏，唯恐被人知道，她不是人类，而是一朵鲜花。 这些话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讲过。 但是楚留香似乎总能看到她的所思所想。 他能够看到她的难过，她的好奇，她的期待，她的勇气…… 花芝芝心中一暖，眨了眨眼睛，由衷道：「香帅，你真好！」 她第一次尝试，去做一个人类。 他在尽力帮助她，如何去做一个人类。 楚留香微微一笑，轻声道：「我的荣幸。」 他先是自己探了一下阿飞的脉搏，发现阿飞的脉搏跳动速度极慢，则是典型的中毒现象。 果然如他所想。 这并不是一场简单的意外，阿飞也绝不可能毫无理由的被这山野之中最寻常的陷阱所伤。 不过好在他的脉象在逐渐恢復，显然他中毒已经有一阵子了，毒性正在慢慢被他的身体做代谢掉，他很快就可以醒来。 楚留香让花芝芝先去倾听了一下阿飞的脉搏，然后又让她搭上自己的脉搏来观察。 花芝芝惊讶道：「居然真的不一样！好神奇！」 此时此刻在她面前的两个人分明都是人类，可是他们的脉搏却截然不同！ 花芝芝忽而意识到，关于人类这件事看，她还有太多的位置需要探索。 「你感到有什么区别？」楚留香闻言，微笑道。 花芝芝道：「你的脉搏跳动规律而又有力，但是这个叫阿飞的人，他的脉搏跳动很缓慢，又很沉重，就好像……」 小花妖无意识的皱起了眉头，似乎烦恼于没有办法找到准确的形容词。 几秒之后，花芝芝忽而眼睛一亮，拍手道：「就好像，他是一个没有风的风车一样！」 缺乏最基本的动能。 她说完之后，似乎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比喻太过于贴切，一双漂亮的粉色眼睛不自觉带了几分骄傲，眨啊眨的看着楚留香，期待着来自楚留香的夸奖。 楚留香忍不住一笑。 他低头亲了亲花芝芝的眼睛，他能够感觉到花芝芝的眼皮正在微微颤动。 花芝芝轻声道：「你为什么要亲我的眼睛？」 「因为它们很漂亮。」楚留香笑道。 花芝芝歪了歪脑袋，眨着眼睛道：「这么说……是不是只要长得漂亮，就可以亲吻你？」 小花妖雀跃的指了指自己，一脸期待的乖巧的看着楚留香。 楚留香失笑。 他的小花妖索吻的姿态如此可爱，他不禁低下头，再一次亲吻了花芝芝的双唇。 第154页 甜蜜的郁金香气息，在他们的唇齿之间缠绵的交叠着。 楚留香心中一动。 他忽而意识到，自从上一次花芝芝用法术短暂的治好过他的鼻子之后，他的鼻子便似乎特异性的对花芝芝身上的香气产生了独特反应，只对花芝芝。 他能够闻到她身上的花香。 这是他的木头鼻子，唯一能够闻到的气息。 楚留香不禁微微一笑，再次亲了亲他的女孩。 他如此满足。 即使他的鼻子只能够闻得到花芝芝身上的气息，他依然如此满足，因为花芝芝身上的香气，本就是他在这世间唯一想要闻到的香气。 他如此爱她。 小花妖得到了亲吻，心满意足的露出了一个甜蜜的笑容，这才有了心情继续去探究脉搏的秘密，她好奇道：「你们之间的脉搏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区别？」 「因为他中毒了。」楚留香回答道：「是一种迷药。中毒可以使得人的身体反应，神经传递都变得缓慢，所以他的脉象才会表现出这般样子。」 「迷药……」花芝芝皱眉道：「这么说，是有人给他下了毒，然后把他丢在捕猎动物的陷阱之中……」 紧接着，花芝芝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抬起头问道：「香帅，我们方才捡到他的那个陷阱，是人类用来捕猎什么动物的工具？」 楚留香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但他还是回答道：「捕猎大型动物的工具，通常来看，捕熊最多。」 花芝芝拍手道：「我知道是谁做的了！」 楚留香好奇道：「是谁？」 花芝芝道：「棕熊精！」 楚留香愕然。 花芝芝瞪着楚留香，似是不懂自己所说的话又没有任何难以理解的事情，为什么这个最聪明的人类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但善良的小花妖还是解释道：「你也说了他在山里长大，这么说，他一定猎杀过很多动物！」 楚留香点点头，道：「不错。」 花芝芝道：「其中有熊！」 楚留香再次点点头，道：「不错。」 他第一次见到阿飞的时候，这个少年身上满是伤口，怀里却抱着一只硕大的熊掌。 那是他从狼群口中，抢来的午餐。 花芝芝瞭然道：「这就是真相！因为熊妖与他有不可化解的矛盾，所以就把他迷晕了丢进捕熊陷阱里。」 小花妖眼睛亮晶晶的，笑吟吟道：「这就叫做，以其人知道，还至其人之身！」 楚留香不禁一笑。 花芝芝瞪着他道：「你不相信我的话？」 楚留香含笑道：「我当然愿意相信你。事实上……」 他由衷的轻嘆道：「若当真是熊，反倒更好。「 有些人心，比熊……还要可怖。 花芝芝不解的看着他，正欲开口说什么，忽而被人一把拉住了自己的手腕，她下意识的尖叫一声，当即便想要跳开，可是阿飞拉着她的动作是那般用力，花芝芝一时之间，竟然无法挣脱。 她看向阿飞。 他那双眼睛还带着朦胧，专注的凝视着她，很纯粹，很孤独，又极具依赖性的眼神。 他拉着她的双手那般用力，似乎她是什么能够令他全然信任的人。 他的嘴唇微微颤动着，像在说着什么。 花芝芝好奇的靠近他，想要听清楚他在讲什么。 然后，她听到阿飞呢喃的声音：「娘……娘。」 花芝芝：「……」 她才一千三百多而已！她这么年轻，怎么可能会是这个人类的娘。 她忽而想起此前楚留香点别人睡穴时候的动作，于是她学着记忆之中的位置，手指一抬便连点了阿飞三处睡穴。 阿飞再次沉沉睡去。 「晚安。」花芝芝认真道：「你还没有睡醒，你才会喊我娘，但我不是你娘！所以你必须再睡一会儿！」 楚留香失笑。 第99章 失忆少年 阿飞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 他似乎遇到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她是那般好看，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看，她的身上带着一种奇特的香气, 清雅, 迷人…… 说来很奇怪, 明明他根本不认识她，却似乎……对她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来自潜意识里的信任和依赖。 他向来有一种奇特的能力。 他可以一眼就分清楚生物的好坏, 这是他独自一人在深山之中长大所带给他的能力。 他想, 她一定是一个很好的人。 他如此信赖她，就好像信赖他的母亲……他似乎朦胧间, 听到了自己的声音，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阿飞睁开眼睛。 接下来的事情, 就好像断片一样, 没有任何记忆。他坐起身子，感到自己的几处穴位有点莫名的疼痛。 阿飞并不懂得点穴，所以他不明白自己的穴位为何会疼痛，也不知道自己方才的断片和被点穴有任何关系。 「香帅，他醒啦！」 身边突然传来一个女孩子甜美的声音。 阿飞抬起头，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他方才梦中的那个女孩子正跪坐在地上, 认真的打理着面前的鲜花。 在阿飞被点了穴位昏睡的期间，下了一场足足三个时辰的大雨, 而这里的土壤之中长着很多清雅的君子兰, 君子兰是无法过多淋雨的，她们的叶芯会很容易积水和腐烂。 第155页 虽说这些花并没有开智, 只是再寻常不过的花朵，似乎死于一场雨中，本就是这些花朵理所当然的命运。 但是她们遇到了花芝芝。 她们遇到了另一株，美丽的鲜花，一株郁金香。 若是花芝芝还有法力，想要帮助这些鲜花自然轻而易举，但是她偏偏没有了任何法力…… 好在这附近不远处就有城镇，以楚留香的轻功，往返一趟不过是顷刻之间，于是几次三番之后，他几乎买来了半个城镇的雨伞。 花芝芝便将这些伞撑开摆放在地上，和楚留香一起为这些君子兰挡住风雨。 小花妖自己身上也被雨淋湿了，但是她急于想要帮助这些君子兰，一时之间根本没有意识到。 直到她心满意足的给最后一朵君子兰遮好了雨伞之后，她心满意足的松了口气，正欲笑吟吟的抬起头感谢楚留香，忽而感到自己头顶上方冰凉的雨猝然停了下来。 可是耳边分明还有雨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花芝芝诧异的抬起头，就看到一把伞遮在了自己头顶，撑着伞的人，正带着微笑，温柔的看着她。 他半个身子在雨里，因为他不捨得她淋雨。 很大的雨，偏向她的方向的伞。 站在她对面的恋人。 那一瞬间，花芝芝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勐然一跳。 楚留香拉起她的手，帮她撑着伞，带她回到一旁可以避雨的山洞之中，然后像变魔术一般变出一个郁金香香气的手帕，温柔的帮她擦拭着头髮，轻声道：「小心一点，不要感冒。」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追问道：「你是在关心我吗？」 楚留香失笑道：「我还不够关心你吗？」 花芝芝抱着手臂，理所当然道：「关心我这件事，当然是多多益善啦！」 爱花本就该是所有物种的天性！ 她这么美丽，楚留香怎么关心她都不为过。 花芝芝认真想。 楚留香忍不住一笑，哄她道：「你想要多少都可以。」 花芝芝看着他的笑容，忽而有些晃神，那是一种莫名的心动，她忽然有了一种想要亲吻楚留香，亲吻她的恋人的冲动。 于是向来会把想法立刻付诸于行动的花芝芝，当即便撑着身子靠近楚留香，仰起头来想要亲吻他。 她认真的亲吻着他的下巴，她的动作如此轻柔，甚至于过于轻柔……楚留香只觉得好像有一根羽毛，轻柔的扫过他的下巴，又好像，他的心尖都被这根羽毛微微抚过…… 他心中一动，当即便揽住他的小花妖的腰肢，想要更加贴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就在他刚欲亲吻怀里的女孩时，外面的雨终于停了下来了。 花芝芝立刻从他怀里跳了起来，抬起头看了看外面的太阳，兴奋道：「现在的阳光刚刚好！」 怀抱里上一秒还温香软玉，下一秒就变得空空荡荡，楚留香无奈一笑。 他跟出来，也抬头看了看太阳。 现在的阳光刚刚好，很温暖，却一点都不会直射下来，而是有一层厚厚的云层分散了这明媚的阳光，散射在各处，如此温和。 这正是君子兰生长所需要的阳光。 君子兰害怕淋雨，也害怕强光的照射，她们需要很久的散射光，才能更好的生长。 花芝芝一边帮助着她的同伴们，一边心情很好的哼着歌。 楚留香看着忙碌的花芝芝，眼神越来越温柔，便帮着她一起去移动开那些雨伞，帮助这些君子兰获得更多的阳光。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阿飞醒了过来。 所以阿飞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他梦里的女孩，正跪坐在地上，忙着照料她面前的鲜花。 「香帅，他醒啦！」花芝芝惊喜的喊道。 她此前被阿飞突然拉着她喊她「娘」吓到，再加上又没有系统学过点穴，下手没有轻重，害阿飞睡了很久，花芝芝心中其实是有一些焦急和羞愧的。 此时此刻，见阿飞终于醒过来，小花妖不禁长长的松了口气。 阿飞却疑惑的看着她，道：「香帅是谁？」 花芝芝一愣，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阿飞道：「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花芝芝不敢置信道：「你不认识楚香帅？」 阿飞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花芝芝用一种见了鬼的表情瞪着阿飞。 倘若有人说自己没见过楚留香，花芝芝自然相信，毕竟江湖这么大，楚留香又不是神仙，他怎么可能会能见到每一个人？ 但是若有人说自己没听说过楚留香，花芝芝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的。 楚留香也是一愣，显然他也不明白阿飞为何会表现的似乎完全不认识他。 他走到阿飞身边，想要探一下阿飞的脉搏，对方却很是警惕的盯着他，立刻缩回了自己的手臂。 于是楚留香只是道：「阿飞，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阿飞？」阿飞疑惑的看着他，不解道：「阿飞是谁？」 楚留香和花芝芝对视一眼。 莫非这个人根本不是阿飞？可他分明与阿飞长得一模一样，并且他能够确定，面前这个少年绝对不是易容。 甚至于他身上的虎皮披风左下方的一个缺口，都和记忆之中丝毫不差。 那是他曾经和一只豺狼搏斗时，被对方咬破了身上的虎皮披风留下的痕迹。 第156页 楚留香凝视着阿飞，观察着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缓缓道：「你就是阿飞。」 「我？」那少年皱起眉头，本能的反驳道：「我不是阿飞，我是……」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花芝芝追问道：「你是谁？」 那少年的表情变得困惑和迷茫，他缓缓道：「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我是谁。」 他的记忆一片空白。 他不记得自己，不记得他的朋友，不记得他从哪里来，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们在一个捕熊笼子里发现了你。」楚留香道：「你是如何进入那笼子的，你还记得吗？」 「笼子？」阿飞迷茫道：「我不知道。」 花芝芝见阿飞似乎突然失忆，她当即吓了一跳，唯恐是自己昨天乱点穴带来的后果，于是她急切的追问道：「那你现在还记得什么？任何事情，任何人，你记得什么？」 阿飞看向她。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信任而又依赖，这个本就清澈如同山泉水一般的少年，他的视线如此真挚，让本就心虚的花芝芝下意识的往楚留香身后躲了躲。 阿飞轻声道：「我记得你。」 花芝芝愕然，从楚留香身后探出脑袋，惊讶道：「什么？」 阿飞认真道：「我记得你。我见过你。」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但是他记得花芝芝。 他梦里的女孩。 她那么善良，她身上的香气，她双手的温度……就像，他的母亲。 「你说你记得我。」花芝芝道：「那你说我是谁？」 「我不知道。」阿飞道：「我以为你是我……母亲，但是你看起来很年轻。」 「感谢花神。」花芝芝松了一口气，捂着心口道：「你终于知道我不是你的母亲了。」 阿飞道：「你是好人。你是我相信的人。」 花芝芝有些心虚的眨了眨眼睛，道：「多谢，多谢。」 楚留香失笑。 他再次看向阿飞，开口道：「阿飞，除了芝芝，你还记得什么？你忘记了你如何来到这里，那你还记得你要到什么地方去吗？」 「我要到什么地方去？「阿飞自言自语的重复着，然后他的眼睛忽而一亮，道：「我要到连云寨去。」 又是连云寨。 楚留香和花芝芝对视一眼。 楚留香继续道：「你为什么要到连云寨去，你还记得吗？」 「我……」阿飞忽而痛苦的抱住头，他急切道：「我不记得！我什么都不记得！我只知道，我要去连云寨。」 在他的大脑里，有一个声音。 这个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他必须要去连云寨。 连云寨。 连云寨。 无穷无尽的在他大脑之中反覆循环着。 他要到连云寨去。 楚留香凝视着他，神情逐渐严肃。 第100章 去连云寨 连云寨？ 花芝芝觉得这个地名很熟悉, 她想了几秒，才记起来此前听追命说过这个地名。 追命告诉过她，顾惜朝是连云寨的大当家，顾惜朝自己也说他此次出行是为了替连云寨招揽人才。 也不知燕青现在是否已经到了连云寨。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 心中忽而有一个猜测, 莫非这个少年的失忆, 也与顾惜朝有关？ 于是小花妖忽而蹲下身来，伸出指尖在柔软的土地之上快速滑动着，转瞬间, 一张熟悉的脸便已经出现在了地面之上。 那分明是顾惜朝的脸。 楚留香有些惊讶,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花芝芝竟然有这般出神入化的绘画技巧。 不过这似乎也是情理之中，因为他的小花妖热爱一切美丽的事物, 又怎会不热爱绘画这样将美丽永远镌刻和留存的艺术呢？ 花芝芝道：「阿飞，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阿飞低下头, 认真的观察着地上的画像, 然后他摇了摇头。 花芝芝嘆了口气，摇着头道：「那我就帮不了你了，你自己保重！」 「你不和我一起去吗？」阿飞几乎是立刻，便这样道。 话刚一出口，他忽而感觉到自己的失礼。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讲。 他是在梦里见过花芝芝没错，但除此之外, 他对她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的身份, 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为什么要要求花芝芝陪他一起去？ 花芝芝显然也愣住了，她似乎从来没有处理过来自人类的这般莫名其妙的要求。 因为通常都是她来要求别人, 尤其是楚留香。 小花妖当即宕机在了原地。 好在阿飞迅速收回手，低头道：「抱歉。」 他站起身，缓缓道：「多谢二位，在下告辞。」 「你要去连云寨？」楚留香道。 「不错。」阿飞点点头，沉声道：「只有在那里，我才能知道我究竟是谁。」 楚留香默然几秒，开口道：「芝芝，你想不想去一趟连云寨？」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莞尔道：「你既然这样问，就证明你已经决定要去了，是不是？」 她早就该想到，她有一个爱好多管闲事的男朋友。 楚留香笑而不语。 花芝芝笑吟吟的拍手道：「既然你要去，那么我当然会和你一起去！」 第157页 她才不会和楚留香分开。 反正她现在也没什么事情要做，去连云寨玩一玩，也并无不可！ 想到这里，花芝芝轻轻嘆了口气，只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楚留香感染了，才会也变得这么多管闲事。 楚留香不禁一笑，伸手揉了一下女孩柔软的粉发，轻声道：「芝芝，谢谢你。」 在他们身后，很远的地方，有一座孤单的二层小楼。那小楼上站着一个极其漂亮的女孩子，她的手中拿着一个望远镜。 她一直用望远镜观察着这三个人，此时此刻，见他们结伴而行，她不禁松了口气。 她将望远镜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露出了一张美到倾国倾城，却带着说不出的惆怅与哀伤的容颜。 「小姐，当真不去见他们吗？」站在她身后的侍女，关切的问道。 那女孩摇了摇头，轻声道：「若我去见他们，只怕会适得其反。」 毕竟她做了不该做的事。 即使她是为了自己所爱的人。 / 顾惜朝已经回了连云寨。 他这一次出行，可以称得上是成果显着。他一共带了十个人一起回到连云寨，除了名闻天下的浪子燕青，还有各门各派的青年才俊，其中有一半，都是他从神水宫之中游说来的。 燕青并不知道花芝芝受伤的事情，他只知道楚留香等人自神水宫中走得匆忙，他有很多事情没来得及告诉楚留香。 比如，他们的新名字。 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做了梁山泊，本就是和官府势不两立的灰色职业，自然不能再用自己原先的名字。 但是取新名字是一回事，这新名字叫什么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十位英雄豪杰，都是听闻我连云寨的威名，特来投奔戚大寨主的。」顾惜朝笑道：「他们已经为自己取好了新名字，向寨主一表忠心。」 「哦？」戚少商一愣，好奇道：「不知各位英雄如何称唿？」 「在下顾忠。」 「在下顾财。」 「在下顾权。」 「在下顾利。」 「在下顾名。」 「在下……」 就这样一路报下来，燕青站在最后一个，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摆出一个笑容，拱手道：「在下顾义。」 顾惜朝笑道：「大寨主可感受到诸位英雄想要效忠我连云寨的决心？」 燕青在心里嘀咕，究竟效忠的是连云寨，还是顾惜朝？ 顾惜朝之心，只怕已经路人皆知了。 可偏偏戚少商这个人，是出了名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既然已经把顾惜朝当作他八拜之交的兄弟，便再也不分你我，并没有听出任何不是，而是拱手道：「多谢各位英雄的抬爱！诸位英雄一路远行，很是辛苦，在下敬诸位一杯！」 没有人去取那斟满酒的杯子。 顾惜朝朗声道：「寨主请！「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拿起杯子，道：「寨主请！」 戚少商微微一愣，他心下有一种莫名的很怪异的感觉，但是他并没有多想，连云寨的发展欣欣向荣，如今又流入这么多新鲜血液，他八拜之交的好兄弟为连云寨的发展鞠躬尽瘁，他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有任何负面的情绪。 于是他压抑住那份怪异的感觉，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各位舟车劳顿，很是疲惫。「顾惜朝道：「若寨主不在意，我便先去安顿他们休息。」 「请。」戚少商由衷道：「多谢。」 顾惜朝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他自然担不起这句多谢，因为他为的从来都不是连云寨，而是他自己。 名，利，权，财，他全都要。 他将这十个人安置在了不同的帐篷之中。 连云寨一共有十位当家，包括顾惜朝自己。他此行也恰好带回了十个人，于是他很反常的并没有将这些人安排在不同的帐篷里，而是将他们每一个人，都安排在其中一位当家的帐篷隔壁。 一个人监视一位当家。 一个人负责一位当家。 这是一场，随时可以一触即发的兵变！ 而留在他身边的那个，他的杀手锏……顾惜朝微笑道：「燕公子，你就住在我隔壁的帐篷就好。」 燕青微笑道：「多谢顾当家厚爱。」 第101章 投诚之举 花芝芝很难习惯身为人类的生活。 每每当她习惯性想要使用法术, 却发现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之时，她都会觉得很难过，一双漂亮的眼睛迅速的暗淡下来…… 好在每每这个时候，楚留香都会拉着她的手, 温柔的告诉她, 他会帮助她。 就好像她此时此刻, 正抱着的那个人体的穴位图。 小花妖本就觉得人类世界里的医学很有趣，如今她更是整日泡在这些书籍之中，每每这时, 好学的小花妖似乎都能够忘记自己原本的一切烦恼。 她认真钻研了很久穴位之后, 发现自己无论那日点阿飞穴位时如何出手，都没有办法造成阿飞的失忆。 莫非, 阿飞的失忆并不是因为她？ 想到这里，花芝芝立刻问了楚留香。 楚留香闻言, 失笑道：「原来你一直以为是因为你自己？」 花芝芝点点头, 认真道：「我一直这么以为！」 楚留香笑道：「不必担心，当然不是你。」 花芝芝好奇道：「可是不是我，又会是谁呢？无论是谁让他变成这样，既然现在已经成功，那个人又为何迟迟不露面呢？」 第158页 楚留香轻声道：「也许因为那个人已经不需要露面。」 「不需要露面？」花芝芝不解道：「什么意思？」 楚留香道：「自然是因为那个人已经达成了她的目的。」 他轻声道：「她想要阿飞去连云寨。她想要我们去连云寨。」 「我们？」花芝芝惊讶道：「为何还有我们？」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这个世间本就没有那么多碰巧的事, 或许从我们遇到落入陷阱里的阿飞开始,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既然是安排好的，为何我们还要顺应她的安排, 去连云寨？」花芝芝道。 楚留香笑道：「如果你遇到了一个陷阱, 你会怎么做？」 花芝芝道：「当然是避开！」 楚留香摸着鼻子道：「为什么不跳进去？」 花芝芝道：「因为我没有你那么爱管闲事！」 楚留香笑道：「那你现在为什么在这里？」 小花妖的脸迅速红了起来，笑吟吟道：「当然因为你在这里。」 她想, 跳进去也没什么不好。 只要和楚留香一起，她愿意把这世界上所有的陷阱都跳一遍，这也蛮有趣的不是吗？做一个探险家。 植物不喜欢探险。 但是花芝芝喜欢探险。 她觉得自己当真是被楚留香感染，越来越不像一株植物。 可是她偏偏喜欢这样的感觉。 她拉着楚留香的手，走在他身边，很好心情的哼着歌，忽而道：「会是顾惜朝吗？」 楚留香摇摇头，道：「不会。」 花芝芝道：「为什么？」 楚留香道：「因为这个人的行事风格和顾惜朝截然不同。顾惜朝喜欢施恩于别人，从而来让对方为自己所用，绝不会隐姓埋名。」 「并且……」他摸了摸鼻子，道：「我不觉得顾惜朝能够做到这一点。」 他见过阿飞的剑。 虽然他的剑只不过是一个自制的薄薄的铁片，在很多人眼中都不能被称之为剑，而不过是小孩子的玩具而已，但是那的确是一把剑！ 那是一把如此快的剑！ 那是一把，可以瞬间贯穿别人的咽喉的剑！ 那是一把，顾惜朝无法得到的剑。 虽然阿飞的年纪很小，他又一直久居深山，所以才在江湖之中籍籍无名，但是楚留香知道，这天下间能够胜阿飞那把剑的人，本就少之又少。 花芝芝道：「既然如此，那个人岂不是很容易被猜到？他是谁？」 楚留香道：「一个美丽的姑娘。」 他补充道：「一个想要我们去连云寨的姑娘。」 / 动听的琴音如同流水一般悠扬。 这是一艘船。 这艘船的主人，有着一舞动京城的美名，无数名门望族的公子哥一掷千金，只为能见她一面，听听她天下无双的琵琶，又或者足够幸运，能够一赏她美丽的舞姿。 相传，就连当今的皇帝，都是她的裙下之臣。 她便是来自京城的名妓，李师师。 此时此刻，她的船上，却有一位客人。 一位，她并不欢迎的客人。 那人很年轻，一袭白衣如雪，白色的披风，脸上带着一以贯之的温和笑意，他长相很俊美，一双眼睛漆黑而又深沉。 他属实是一个很好看的人。 他的腰间带着一把扇子，头髮也扎成了典型的文人墨客造型，他看起来就如同一个贵公子。 显然他即使身在连云寨之中，依然不愿让自己看起来，与那些习武之人，有任何相似之处。 一曲琵琶结束，他鼓掌道：「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果然是闻名天下的李师师姑娘。」 李师师微微一笑，道：「顾公子谬赞了。」 她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动着琴弦，缓缓道：「顾公子此次前来，只怕并不是想要听琵琶这般简单吧。」 顾惜朝道：「师师姑娘果真是个聪明的人！天下间没有任何事情瞒得过师师姑娘。」 李师师道：「你想见皇帝。」 顾惜朝道：「你怎么知道？」 李师师微微一笑，道：「因为很多像公子这样的人，来到我这里，都是想要见皇帝。」 「当今圣上和姑娘以琴会友，传为一段佳话。」顾惜朝道：「在下十分羡慕，姑娘和圣上之间的知己之情。」 李师师微微一笑，道：「想见皇帝的很多，能真正见到皇帝的却很少。」 顾惜朝道：「连云寨中，收容了不少江湖逃犯，这些年来，屡屡和官府做对，一直都是官府的心腹大患，相信姑娘也有所耳闻。」 李师师道：「哦？这么说，你可以为朝廷解决这样的心腹大患？」 「不错。」顾惜朝微笑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等姑娘愿意引荐……」 「更何况，一直深得姑娘宠爱的浪子燕青也在连云寨之中……」顾惜朝缓缓道：「投诚机会千载难逢，莫非姑娘当真想要他做一辈子逃犯？」 李师师拨动琴弦的动作一滞。 第102章 投诚真相 顾惜朝早已不想做官。 他也曾经有过鸿鹄之志, 渴望在官场之上平步青云。他文武双全，武能从军战场杀敌，文能出口成章，泼墨成画。 他以为自己可以被重用。 但他很快便知道, 原来这个世界天生就是不公平的, 原来朝廷的大门, 从来就不是对他这样出身低微的人敞开的。 第159页 当他的文章被人丢在地上，当无数的门在他面前毫不留情的关上…… 他想，他再也不会做官了。 或许是命运的安排, 就在他心灰意冷之时, 他遇到了戚少商，戚少商被他的才华所吸引, 为他的经歷而痛惜，二人一见如故, 毫不犹豫便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于是，顾惜朝来到了连云寨。 他再也做不了官了。 一个不会做官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千方百计想要搭线当今圣上，来投诚呢？ 他当然不会投诚。 所谓的投诚，只不过是一场戏。 一场，激化官府与连云寨之间矛盾的戏。 一个人的野心, 本就是会日趋膨胀的, 这是人性的本能，是刻在人类骨子的选择。 而顾惜朝, 恰恰是一个不会压抑自己本能的人。 又或者, 是因为他已经被这个不公平的社会压抑的太久了。 他最初来到连云寨的时候，的确想要在这里成就一番事业, 否则他又怎会运筹帷幄，指导连云寨的弟兄们屡次大败官府，短短半年，便成为了戚少商最信任的人，成为了连云寨的大当家。 当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不过开心了一周，他的野心便已经再次膨胀起来。 为什么一定要有戚少商？ 为什么他始终都要在一人之下？ 他想要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但是他又不想脱离连云寨，不想离开这现成的力量。于是他便想出了一个计划。 他借着要为连云寨招兵买马，拉拢各路人才为由，实则是在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或许他的手段属实有些卑鄙，设计陷害再施恩相助，又或者好似现在利用燕青来胁迫李师师这般……但这很有用，不是吗？ 他已经培育了很多，只属于自己的势力。 他的身边有燕青这样，相扑堪称天下第一的绝世高手。有监守自盗偷取易筋经之后叛逃出少林寺的藏经和尚，有因暗自修炼邪魔外道被逐出武当的武当弃徒，有所犯杀人案无数，被官府通缉不得不投靠于他的江南水匪…… 当然，他也有遗憾。 比如他想要收买人称江湖第一快剑的中原一点红，偏偏不知怎的，素来铁面无私的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竟然出面要求六扇门取消了对一点红的通缉，是以他一时之间找不到突破口，再加上神水宫事件之后，一点红又杳无音信，踪迹难寻。 比如他想要收买二十年前，让整个江湖人人想要杀之而后快的採花大盗雄娘子。他便是为此，才前往神水宫，却偏偏慢了一步，亲眼目睹雄娘子死在了神水宫大殿之上。 再比如，他想要收买一个女孩。 一个这世间最漂亮，也是最奇异的女孩。她有一头美丽的粉发，当她笑起来，竟比春天的第一缕微风还要温暖和甜蜜。 可惜她身边总是有一个人。 一个他绝对不想，和对方有任何纠葛的人。 楚留香。 这世间没有任何事情瞒得过楚留香，也没有任何人，能杀死楚留香。 他曾经也不相信这个传言，但是亲眼目睹雄娘子惨死，水母阴姬，石观音被擒之后，他便不得不相信这个传言了。 所以他宁愿放弃招揽花芝芝，也不愿意自己引起楚留香的任何注意。 他毫不怀疑，那将对他已经安排好的一切，带来不可想像的打击。 他绝对不会，给他已经板上钉钉的计划上增添任何不稳定因素。 好在就像一点红不知所踪一样，楚留香和那个女孩，似乎也在江湖上失去了踪迹。 一想到这里，他便不自觉的想要微笑。 这简直是天在助他，不是吗？ 所以虽然这趟旅程依然存在遗憾，但是他已经心满意足。毕竟纵然没有一点红，雄娘子和花芝芝，他现在身边依然人才济济。 并且最关键的，没有楚留香这个爱管闲事的不稳定因素。 这样的情形下，他想不成功都很难。 顾惜朝唇边的笑意更盛。 所以他才来到这里，提出想要面圣投诚的请求。他当然不是为了做官，他是为了挑拨官府与连云寨之间向来紧张的关系，只要双方拔剑相向，必将两败俱伤。 到那时，便是他渔翁得利的时候了。 / 楚留香打了一个喷嚏。 说来很奇怪，短短的几分钟，他已经打了三个喷嚏。 花芝芝却很兴奋。 她最近学医学的很入迷，但无奈阿飞的失忆症实在太过于深奥，就算花芝芝这般聪明的花妖，也没有办法这么快就学懂弄通。 但是她手边又没有别的病人，所以她只能读理论，却不能实践，就好像，她抱着一壶桃花酿，却只能看不能喝一样难过。 此时此刻听到楚留香打喷嚏，花芝芝瞬间便喜笑颜开，拍手道：「你生病了吗？太好啦！」 楚留香：「……」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花芝芝。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生病不是一件好事，自己似乎不应该用这么欢快的语气讲这件事。 于是她努力隐藏起自己的喜悦，强忍着笑意道：「你没事吧？」 楚留香失笑道：「你想要听到什么答案？」 「我……」花芝芝抱着手臂道：「我当然想要听到你没事！我怎么会希望你生病呢？你把我当作什么花！」 第160页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可你方才的反应，似乎指向另一个答案。」 小花妖面色一红，辩解道：「我方才是很高兴没有错，但是我不是因为你生病了所以觉得开心，我是因为……」 她思考几秒，眼睛一亮，立刻道：「我是因为我可以治好你，让你不再生病而开心！」 楚留香笑道：「真的吗？」 「当然！」花芝芝道：「我从不骗人！」 她这么说着，便学着医书上的样子，将自己的手指搭在了楚留香的手腕上，感受着他的脉搏。 小花妖脸上的笑容逐渐凝滞。 小花妖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 小花妖漂亮的五官变得严肃。 任何一个被把脉的病人，看到自己的医生露出这样的表情，都难免会觉得紧张。 楚留香好奇道：「你看出了什么问题吗？」 花芝芝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收回手指，气鼓鼓道：「你根本就没有生病！」 他的脉象如此平稳，如此有力，简直是教科书一样的健康，哪里有半点生病的样子？ 亏她还以为他感染了风寒才会反覆打喷嚏，白浪费她的开心。 楚留香笑道：「不是说你想要听到我没事吗？怎么现在听到了，又不开心？」 花芝芝面色一红，下意识的想要辩解，又想不到辩解的理由，索性钻进楚留香怀里，勾起他的脖颈便主动去亲他。 楚留香享受着女孩送来的甜蜜唇舌，有郁金香的迷人香气在他的鼻尖萦绕着，他本应该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香气，但是每每闻到，都依然令他心动不已。 他揽住花芝芝的腰肢，温柔的回吻着这株只属于他的鲜花，直到小花妖趴在他怀里无意识的蹭来蹭去，他才忍不住一笑，结束了这个缠绵的亲吻，还不忘记惩罚性的咬了一下花芝芝的下唇。 花芝芝吃痛跳开，她捂住嘴巴瞪着楚留香道：「你为什么欺负我！」 楚留香伸手敲了一下女孩的脑袋，挑眉道：「是你先欺负我的。」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她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否认楚留香的话。 毕竟是她先盼着楚留香风寒感冒，又在被戳穿之后亲吻对方想要将这件事含煳其辞的。 「你原谅我吧。」花芝芝再次扑进他怀里，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笑吟吟道：「我长得这么好看，你怎么忍心责怪我？」 楚留香失笑道：「你的确很了解我。」 他当然不忍心责怪她。 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他都不可能会忍心责怪她的。 但那并不是因为她长得这般漂亮……而是因为，他爱她。 楚留香温柔的看着在他怀里撒娇的女孩。 花芝芝见楚留香同意，心中一喜，不禁又亲了亲他，这才好奇道：「但是你既然没有生病，为什么会打喷嚏呢？」 「或许有人在骂我。」楚留香无奈道：「有一种说法，如果有人骂你，你就会打喷嚏。」 花芝芝看了他几秒，忍不住笑弯了腰。 楚留香好奇道：「你在笑什么？」 花芝芝道：「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到，说不定石观音现在正在监狱里咒骂你，就觉得很好笑。」 她笑了一会儿，却忽而意识到什么，不解道：「但是为什么我不打喷嚏？她为什么不骂我？」 楚留香失笑道：「被骂是什么很好的事情吗？不如你下次见到她，自己问问她？」 花芝芝毫不犹豫道：「我才不要！我再也不想见她！」 她话音刚落，忽而看到阿飞回来的身影。 方才她和楚留香留在这里准备晚餐，向来对山野最为熟悉的阿飞，则去探路。 「你找到我们应该往哪个方向走了吗？」花芝芝好奇道。 「嗯！」阿飞点点头，道：「只要再翻过一座山，我们就到连云寨了。」 第103章 阿拉伯人 阿飞时常会看着花芝芝走神。 倒不是因为他又把她认成了他的母亲, 他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总还是能分得清，梦境和现实的。 而是因为她总是让他想起什么。 在他失去记忆之前的事情，他似乎也曾经遇到过一个女孩子, 他记得那女孩身上的香气, 他不记得对方的脸, 却知道，那个女孩一定很美。 他记得她温柔的声音，记得她温暖的怀抱, 他在她摇篮曲一般的声音之中缓缓闭上眼睛, 沉沉睡去。 他记得那动听的声音，在一遍遍的叮嘱他：「你要到连云寨去。」 你要到连云寨去。 你要到连云寨去。 他忘记了自己的姓名, 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但是他始终记得, 他是一个要去连云寨的人。 他要去做什么？ 他不知道。 就好像在那之后，他遇到了什么，便再也记不起来了。 「这么说，她就是让你失忆的人？」花芝芝道。 「我想是的。」阿飞回答道。 他走在最前方，他的脚步每一步都很坚定。 无论他忘记了什么，连云寨中一定有答案。阿飞想, 他可以在那里找到自己。 又或者, 找到那个让他失忆的神秘女孩。 可是他却忽而停下了脚步。 他那双漆黑而又明亮的眸子安静的打量着不远处的连云寨，声音平稳而又疑惑：「连云寨, 是这个样子的吗？」 第161页 楚留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他从未到过连云寨, 但是他很确信，至少, 连云寨不应该是这样的。 此时此刻的连云寨，简直安静的可怕。 花芝芝探出脑袋，好奇道：「这里的人流行白天睡觉吗？」 她倒是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之处，毕竟她本就对人类生物充满探索精神，在她看来，无论发生任何未知的事情，就算有一群人类生活习性完全相反，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楚留香微微一笑，拉起她的手道：「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 刚一靠近连云寨，便觉得一股酒气扑面而来，似乎只有足足喝了三天三夜的酒，才能够有这般浓烈的酒气。 连云寨地处塞外，这里黄沙漫天，几乎没有任何植物，更别提娇艷美丽的桃花。 所以这里的人们喝的也不是桃花酿，而是烧刀子。 烧刀子的酒气本就沖鼻，此时此刻，因为瀰漫了三天三夜，香气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烦躁的难闻气息。 向来喜欢香气的小花妖立刻捏着鼻子皱起了眉头。 可是她偏偏没有了法术，否则的话，她顷刻间就能把这里变得香气扑鼻！又如何会像现在这样只得忍受？ 虽说如此，但经过这些日子，花芝芝已然逐渐接受了自己没有法术这件事。 虽然难过，但她绝不后悔。 现在，这份难过似乎也因为身边牵着她的手的人的存在，而逐渐变弱。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的往楚留香身边缩了缩，心满意足的吸了吸鼻子。 楚留香的身上很香。 是她熟悉的香气，清雅，迷人，甜蜜。 楚留香就是她的解药。 只要靠近楚留香身边，便可以不被这连云寨中污浊的空气所打扰。 花芝芝几乎把自己整朵花，都要挂在楚留香身上了。 楚留香自然看出了小花妖在把他当作行走的空气净化剂，他不禁一笑，有意的放缓了步调，保持和花芝芝一样的频率，方便自己更加尽心尽职的做一个行走的空气净化剂。 他们这一路上，遇到了很多连云寨的士兵，可是却没有一个人，与他们对话。 因为这些人根本没有办法和他们对话，他们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楚留香等人的到来。 他们已经彻底醉死过去。 躺倒在地上抱着酒罈沉睡着，唿噜打的震天响。 楚留香道：「看来这里刚刚结束了一场，睁大的庆功宴。」 「庆功宴？」花芝芝道：「他们有什么功要庆？」 她问的这般理所当然。 她当然可以问的理所当然，因为她在问楚留香，而众所周知，楚留香是无所不知的。 楚留香摸着鼻子道：「坦白说，我没有听到任何风声。」 他毕竟有一阵子，没见到李红袖了。 花芝芝道：「我记得听人说过，连云寨素来与官府不和，他们会不会刚刚大败官府，所以才会摆庆功宴？」 「不会。」楚留香道：「连云寨只要一日不投诚，他们与官府之间的争斗便永不停息。永不停息的争斗，绝不会半场庆功。」 更何况，他此前听闻连云寨的大寨主，九现神龙戚少商，是一个有勇有谋，处事周到沉稳的人。 这样的人，更加不会做出半场庆功的事情来。 花芝芝想了几秒，忽而心中一动，拍手道：「或许这里刚刚举办了一场婚礼！所以他们才会醉成这样！」 楚留香不禁一笑。 浪漫的小花妖，总是有着远胜于常人的浪漫想法。 花芝芝眼睛亮晶晶的，认真道：「一场盛大的婚礼！就好像……」 小花妖的面色一红，笑吟吟的对楚留香道：「就好像我们一样！」 她还记得他们的婚礼。 或许姑且可以称之为婚礼。 逃婚的新娘化作鼹鼠跑去救自己的心上人，他带着她一起逃跑，他们一路跑到了妖界的尽头，在那里相拥着等待长夜的流逝。 她记得他怀抱的温度，亦记得他动人的情话。 他说，今夜，她是他的新娘。 那不是他们第一次亲密，但是她却那般心动，那般甜蜜，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的身体里，那颗属于人类的心脏，在快速跳动。 她喜欢他！ 所以她喜欢那一夜！ 女孩亮晶晶的眼睛让楚留香心中一软，他几乎有一种想要亲吻她的冲动，可惜现在并不是一个适合亲吻的地点，于是他只是微微一笑，正欲开口说什么，忽而听到不远处有人惊唿出声：「你们怎么结婚了！」 楚留香抬起头，就看到一个打扮的仿佛来自阿拉伯的人，怀里抱着烤肉架，正一脸痛苦的看着他们。 这个阿拉伯人，简直要哭出来了！ 花芝芝瞪着他，抱着手臂道：「你是谁？我们结不结婚关你什么事？」 楚留香看了看那个阿拉伯人，又看了看他怀里的烤肉架，笑道：「两个月不见，崔捕头又发展了新生意。」 花芝芝眼睛一亮，惊喜道：「追命！」 第104章 扮演人类 追命很难过。 他不明白自己只是勤勤恳恳的来连云寨卖一下阿拉伯烤肉, 顺便调查一下杭州之后一直悬而未决的案子，为什么就突然失恋了。 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第162页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现在的天空。 这里黄沙漫天，寸草不生, 更别提枝繁叶茂的大树。今天晴空万里, 连一片云彩都没有, 炽热的阳光毫无任何阻碍的直照在他脸上，他下意识的眯了一下眼睛。 就连天空都如此应景。 这果然是晴天霹雳。 追命这默默的嘆了口气。 他其实并没有喜欢花芝芝到一定要和她在一起，只是他向来一看到漂亮女孩就想去逗对方笑, 若能一亲芳泽, 更是再好不过…… 而偏偏，花芝芝长得太漂亮了。 所以他每次一看到她, 就贴在她身边，甜言蜜语多到说不完, 直把花芝芝哄的心花怒放, 他也跟着开心。 可是现在，花芝芝居然和楚留香…… 追命虽然喜欢和漂亮女孩讲情话，但是他没有习惯和别人的女孩讲情话。 追命一想到自己再也不能肆无忌惮的对花芝芝讲情话，就感到心中说不出的难过和失落。 天知道他最近新想了很多甜言蜜语，就等着下一次见到花芝芝，拿来哄她开心。 可谁知现在见是见到了, 自己的那些情话再没有了说出口的机会…… 追命越想越觉得可惜, 看向花芝芝的眼神难过而又幽怨。 花芝芝被这样的眼神盯着，只觉得自己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往前走了几步, 生气的瞪着他, 抱着手臂道：「你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遇到我让你很不爽吗？」 明明她看到他的时候很开心！ 可是追命见到她，居然用这样悽苦的表情。 花芝芝越想越生气, 冷冷道：「我究竟哪里惹到你了？」 追命幽幽道：「你没有惹到我。」 花芝芝质问道：「那你为什么见到我这么不开心？」 追命轻嘆道：「我没有因为见到你而不开心。」 花芝芝道：「既然没有不开心，那你为什么不笑？」 小花妖扬起下巴，命令道：「现在，笑！」 追命：「……」 他不知道的是，他或许应该感激花芝芝现在并没有法术，否则的话，她就会用另一种更加不容置疑的方法来「命令」他笑了。 虽说她现在也非常不容置疑。 追命看着面前女孩子可爱的表情，终于忍不住一笑，轻快道：「要不要来吃一点烤肉？」 「我才不要！」花芝芝毫不犹豫道。 她只要光合作用就好了，她才不会吃东西给自己增加负担。 她看着那硕大的仿佛有半个人那么粗的烤肉，好奇道：「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卖烤肉？」 「因为我从六扇门辞职了。」追命严肃道。 花芝芝惊讶的看着他。 追命继续道：「这些年，我早已经厌倦了做捕快的生活。有一天，我梦到了一位先知，那位先知对我说，去探险吧，少年！所以我决定去成为一个探险家。我坐着一艘船，顺着水流，一路飘向了阿拉伯，在那里，我遇到了阿拉伯烤肉。在闻到那扑鼻的肉香的那一刻，我便知道，我这一生，就是因烤肉而存在……」 花芝芝打断他道：「差不多行了。你骗骗顾惜朝就好了，你别把自己也骗过去。」 追命笑嘻嘻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那当然！」花芝芝骄傲道：「我可是最聪明的……人。所以你查到了什么？」 追命道：「你可知这些人为什么醉倒成这样？」 花芝芝用看笨蛋的眼神看着追命，道：「我如果知道，我就不会问你啦。」 追命微微一笑，道：「他们在庆功。庆祝……一场叛乱。」 「叛乱？」楚留香好奇道。 「不错。」追命道：「我来到连云寨之前，在附近城镇官府之中留宿了半宿，然后我在那里见到了几位……声名显赫的将军。他们都是奉了密令，带着亲卫兵而来。」 「莫非，是来围剿连云寨？」楚留香道。 追命点点头，道：「连云寨诞生之初，的确和官府势不两立。但其实自从戚少商接任寨主之位之后，和官府的关系便有所缓和。与其说是敌对，倒不如说是一种另类的合作。」 「这些年，边疆这般安宁，连云寨也出了不少力。」楚留香道。 「不错。」追命道：「驻扎在这里的军队纪律散漫，外敌屡屡入侵，都是连云寨英勇抗敌，至于功劳，自然还是记在官军身上。」 「这么说，这些官兵应该感激连云寨咯？」花芝芝道。 「感激倒谈不上。他们当然也有矛盾。」追命笑了笑，继续道：「边疆之地，物资匮乏。很多中原之中常见的淡水和食物，到了这个地方，都成了稀缺之物。」 「所以很多官兵，便会从周遭的百姓手中抢夺所需要的资源。而戚少商向来护着这些百姓，于是便有了矛盾。」追命道：「但是因为一起携手抵抗外敌，所以官兵便自退一步，不再打扰周年居民的生活，这样一来，也便形成了一种很怪异的平衡。」 「那为什么，又要派将军带着亲卫兵来打破这样的平衡呢？」花芝芝不解道：「一直这样下去，他们有战功可以立，百姓能安居乐业，外敌无法入侵，连云寨也能守得一方净土，不被朝廷打扰，这样难道不好吗？」 她脸上的表情也很疑惑，歪着脑袋看着追命。 她现在的样子属实很可爱。 第163页 追命下意识的想要逗一逗她，却忽而记起她和楚留香……于是他不得不收起自己那些即将脱口而出的甜言蜜语，转而去专心回答她的问题。 他嘆了一口气，轻声道：「因为匪，终究是匪。」 而兵，也终究是兵。 古往今来，兵抓贼，本就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若是顾惜朝游说的是当地的官兵，只怕还没有这么顺利。因为这些官兵有求于连云寨，依仗于这样的平衡。 但是他游说的，是万里之遥的北京。 是权利的最中心。 他熟读诗书，文采飞扬。只看他此番外出游歷为自己带回这般多的人才，无论手段如何，至少能够证明，他的确是一个口若悬河，并且深知谈判技巧的人。 一个这样的人，无论谈成怎样的合作，似乎都不足为奇。 而另一方面，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天高皇帝远，发生在这塞北边疆之地的事情，身处北京的皇帝，如何能知道这其中的隐情？ 更何况，每一次抵抗外敌的军功，都记在了驻扎这里的官兵身上，皇上自然对此深信不疑，又哪里会知道，这军功，都能分出个阴阳。 所以在皇上心中，连云寨就是匪，纯粹的匪。是贼，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贼！ 是官兵围剿数次，却始终无法成功的一颗顽石。 对于这样的一颗顽石，此时此刻的有了突破口，他如何能够不心动呢？ 又或者，皇帝什么都知道。 他心如明镜，他知道连云寨的义举，知道自从戚少商当上寨主之后，连云寨在江湖之中的威望和盛名每日剧增。 顾惜朝能够这般轻易的游说这么多人来连云寨，又是否和这些威望和盛名有关呢？ 或许在一些人心中，这已经逐渐成为一个嚮往之地。 自古以来，得明心者得天下。 身为皇帝，他又如何能够看到连云寨继续这般发展下去？或许连云寨今日依然是匪，但是明日呢？ 他不会任由这样一个心腹大患，这样发展下去。 所以他假意被顾惜朝游说，他不在意顾惜朝的投诚是真是假，他只在意，那个人不能是戚少商。 只有一个人知道，那一天，在那游船之上，紧闭的舱门，顾惜朝和皇帝，究竟谈了些什么。 那是在房间里的第三个人。 有且只有的，唯一的第三个人。 李师师。 但是那晚之后，那泛舟湖上的美丽画舫，也彻底消失，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所以没有人知道，顾惜朝和皇帝，究竟谈了些什么。 无论他们谈了什么，无论皇帝究竟出于哪一种原因，但总而言之，他出兵了。 三位他最重用的将军，悄无声息的带兵，包围了连云寨。 「然后呢？」花芝芝听故事听的入神，催促道：「这些亲兵是怎么被打走的？」 追命好奇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已经被打走了？」 花芝芝无语道：「若是大敌当前，这些人怎么可能喝成这般醉？你又哪里有机会来这里卖烤肉？」 她可是花！ 这些人类为什么总以为她和人类一样笨？ 不过……花芝芝眨了眨眼睛，这是不是证明，她现在扮演人类越来越逼真了？ 她原本是为了接近楚留香，而扮演人类。 她现在是为了站在楚留香身边，而扮演人类。 她有的时候也会想，为什么总要她来扮人类，为什么不是楚留香变成一朵花？ 这一点都不公平！ 但是每当楚留香低头亲她的时候，她趴在楚留香怀里，闻着楚留香身上的香气，感受着那来自心爱之人，缠绵而又甜蜜的亲吻……都会觉得，她可以一辈子扮演人类。 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 追命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定是被连云寨之中驱之不散的酒味给搞煳涂了，所以方才听到花芝芝的话才会觉得诧异。 这的确很显而易见，正如花芝芝所说。 他抱着烤肉解释着，却发现面前的女孩子h突然没有了回答，他抬头看她，便看到花芝芝正在失神的思考着什么。 追命心中一喜。 虽然他和花芝芝相处的时间并不久，但是花芝芝经常能够一句道破最关键的线索，还总是像变魔术一样，能够带来各种奇蹟。 于是他好奇道：「你在想什么？」 花芝芝正在思考为什么不能让楚留香变成花，又想到了楚留香的亲吻，又想到了自己愿意为他而一辈子扮演人类…… 于是在听到追命的问题时，她没有思考便回答道：「我在想楚留香。」 楚留香失笑。 追命：「……」 他几乎想要跳起来质问她，为什么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他这个残酷的事实！ 他觉得他的内心在一遍遍的破碎，重组，再破碎。 不，他更应该质问她，为什么要在和他讲话的时候，去想楚留香！ 追命很难过。 他嘆了口气，拿起一把刀切了一大块烤肉，一口吃掉然后将烤肉狠狠的吞进了肚子，才继续道：「这场仗已经打完了。如你们所见，两败俱伤。」 现在回忆起那一天的战场，追命都觉得内心一阵难过。 「两败俱伤？」花芝芝又被他的话吸引回了注意力，好奇道：「现在的情形看起来可不像两败俱伤！」 第164页 两败俱伤的人，会开庆功宴吗？ 追命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神秘道：「我说的两败俱伤，是官兵和戚少商。」 他淡淡的扫视了一圈周围烂醉如泥的人们，道：「至于这些人，他们是顾惜朝的人。」 花芝芝瞬间明白过来，难怪此前追命说，这里发生了一场叛乱。 她原本以为，这所谓的叛乱，指的是连云寨与官府。她现在才明白，原来指的是，连云寨与戚少商。 楚留香道：「戚少商现在在哪里？」 追命摇摇头，道：「我以为一直在找他。可是我在这里卖了三天三夜的烤肉，依然没有查到他的具体位置。但我确信，他一定还在连云寨之中。」 「是不是顾惜朝把他藏起来了？」花芝芝猜测道。 追命摇摇头，缓缓道：「坦白说，我认为顾惜朝也不知道戚少商现在的位置。」 花芝芝正欲继续说些什么，忽而旁边一个沉睡的酒鬼睁开了眼睛。 他朦朦胧胧中看到眼前竟然出现了一个仙女一样美丽的女孩，只以为自己依然在做梦，迷迷煳煳的伸手就想要抱花芝芝。 「芝芝！」 楚留香立刻把他的小花妖拉到身后，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三枚石子，他正欲点那人的睡穴，但是却动作一顿。 他已经不需要再出手了。 因为那个人，已经没有了唿吸。 他死在一把剑下，一把……甚至让人，不知该称唿它为剑，还是玩具的武器下。 贯穿咽喉。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莞尔一笑，道：「你在保护我，是不是？」 阿飞收回剑，沉默的点点头。 花芝芝摸了摸他的头髮，笑吟吟道：「乖！」 追命看看阿飞腰间的剑，又看看地上这人咽喉的伤口。 他抬起头看向楚留香，不解道：「这小子是谁？一点红的弟弟吗？他为什么要来连云寨？」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也想知道。」 阿飞自己也想知道。 他是一个要来连云寨的人。 可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连云寨。 第105章 直入中心 追命说的不错。 即使是顾惜朝本人, 也不知道戚少商现在究竟在哪里。 但是有一个人知道。 燕青。 人类是一种很脆弱的动物，不同于植物可以晒太阳，人类只要活着，就必须要吃东西。戚少商也是人, 他自然也不例外。 一个需要物资才能活下去的人类, 是无法凭空消失的。 他一定有一个帮手。 一定有一个人, 知道他的下落。 他现在藏身在连云寨的地下通道里。 连云寨原本不会有地下通道，戚少商宁愿自己死在战场之上也绝不会想要像一只栖居下水道的老鼠一样躲在这里。 但是一个人活着，并不能只做自己。 就算是自由如楚留香, 他也有他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对于戚少商而言, 这件事就是报仇。 却不是报自己的仇，而是报那些为他而死的连云寨的兄弟们的仇。 而向来有一句古话,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躲在这里。 可他究竟是为了谁躲在这里？ / 顾惜朝并不知道这条地道的存在。 因为在他来到连云寨之前, 这条地道便已经修建好很久, 久到戚少商都要忘记了这条地道的存在。 所以除非顾惜朝能把连云寨掘地而起，否则他一定是找不到戚少商的。 他如何也不会想到，戚少商此时此刻，就在他的大帐，正下方的位置。 而距离他大帐最近的人，是燕青。 燕青那天目睹了叛乱的全过程, 而戚少商逃入密道之中, 恰好也被燕青看到。 事实上，戚少商能够成功逃入密道, 燕青帮了他很多。 是他那时立刻转移了顾惜朝的注意力, 从而为戚少商赢得了行动时间。 而在这之后，承担起给戚少商送水和食物的工作的, 也是燕青。 好在最近这些跟随顾惜朝的人们都在忙着彻夜喝酒庆功，所以即使燕青时不时的消失，也从来没有人注意到。 但是有的人视而不见，有的人，不视也能见。 就好像楚留香。 江湖上总是说，这天下间没有任何一件事，能够瞒得过楚香帅。 楚留香又不会认识全天下的人，他也没有一双能够同时看到全天下人的眼睛，又或者听到全天下所有声音的耳朵。 他只不过是一个人类。 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类。 那又为什么说，天下间的任何事情都瞒不过楚香帅呢？ 或许因为，他总是比其他人，多想那么一点。 而花芝芝身为一朵天生就比人类要聪明的花，自然也会比其他人，多想那么一点。 所以花芝芝立刻道：「我知道戚少商在哪里！」 追命惊讶道：「在哪里？」 他又追问道：「你怎么知道？」 他在这里烤了这么久的阿拉伯烤肉，都快把自己也变成烤肉了，也没有找到戚少商，花芝芝不过才刚来，她如何能够知道戚少商在哪里？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纠正道：「我不应该说我知道戚少商在哪里，我应该说，我知道这个问题该问谁！」 第165页 追命道：「是谁？」 花芝芝道：「燕青！」 她话音刚落，便听一人缓缓开口，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燕青……燕青。」 不过，这个人却不是追命。 而是阿飞。 楚留香立刻道：「阿飞，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他们一路赶来连云寨，阿飞的记忆始终没有任何恢復，并且一路上所见的一切事物，也没有任何一点，能够让阿飞有任何恢復记忆的可能。 这还是阿飞第一次，对一个词产生反应。 阿飞点点头，道：「我听过这个名字。」 「在哪里听过？」花芝芝好奇道：「是不是那个让你失忆的人，告诉你的？」 「让我失忆的人……」 阿飞轻声呢喃着，他缓缓闭上眼睛，他只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曾经，回到了他失忆的那一天，那是一艘船，一艘很漂亮的船，船舱上画着这天下间最好看的画，船中央坐着一个女孩，一个很美丽的女孩。 她的声音很轻，很温柔。 她告诉他，她想要他做一件事。 做一件事，一件事……燕青，燕青…… 阿飞忽而睁开眼睛，道：「我知道了！这就是我来到连云寨的原因！我要把燕青带出去！」 「你认识燕青吗？」追命道。 阿飞摇摇头，道：「我从未听说过他。」 追命哑然。 要想不听说过燕青，似乎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楚留香替他解释道：「他此前一直住在山里。」 追命点点头，看向阿飞的视线之中不免多了几分尊敬。 追命是在市井之中出生的，他几乎从小到大，都在街头巷尾奔跑打闹，整条街上的人们都认识他，也多多少少也都受过他的骗，但这并不妨碍大家依然喜欢他。 若不是从小在女孩子堆里长大，追命也不会练出这甜言蜜语张口就来的本领，又怎么能把花芝芝每天都哄的开开心心？ 只不过…… 他忽而又想起了自己失恋的事实，不禁再次难过的嘆了一口气。 但是方才听楚留香说阿飞是在山里长大的，山里自然不会有城镇里那么多漂亮女孩，不能逗女孩的生活该有多无聊？ 这让在女孩堆里长大的追命，简直无法想像。 所以他看向阿飞的视线，更加崇敬了几分。 楚留香：「……」 他当然知道追命在想什么，只不过他并没有想要搭话的意思。 花芝芝却有想要搭话的意思，可惜她不明白追命在想什么。 她不解道：「你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就好像他是一个巨人！」 追命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因为他在山里长大！」 花芝芝道：「在山里长大很厉害吗？我也在山里长大！」 她在山里长了一千三百年呢！ 阿飞才不过长了十几年。 花芝芝生气道：「你为什么不用这样崇拜的眼神看着我！」 追命依稀记得花芝芝此前说她是华佗后人，为了躲避追杀和整个家族的人一起隐居在山里，于是他回答道：「但是阿飞不同！他身边没有女孩子！」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回忆了一下好像的确不同，她身边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的鲜花！ 她还有乌鸦和她一起玩。 于是花芝芝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楚留香失笑。 他不明白这两个人分明在各说各的，又是如何能够毫无障碍的聊到了一起去。 但总而言之，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汇聚到了燕青身上。 此时此刻正在密道之中的燕青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你说你不认识燕青，那你是如何知道这个名字的？」楚留香将话题拉回来道。 阿飞回答道：「是一个女孩告诉我的。」 追命惊讶道：「山里也有女孩？」 阿飞摇摇头，道：「不是在山里，是在船上。一个……」 他停顿几秒，补充道：「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楚留香轻声道：「我想，我知道她是谁了。」 「是谁？」花芝芝好奇道。 楚留香道：「燕青身边的漂亮女孩很多，最漂亮的，却只有一个。」 花芝芝跳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可没有让阿飞失忆！你不要诬陷我！」 最漂亮的女孩，那不就是她花芝芝吗？ 她气鼓鼓的瞪着楚留香。 楚留香忍不住一笑，伸手捏了一下花芝芝的鼻子，笑道：「是除你之外的另一个。」 「除我之外？」花芝芝歪着脑袋看着楚留香，陷入了回忆，然后她忽而记起了她第一次遇到燕青的那一天，她原本在赶时间去给楚留香满城买美食，却忽而被一个漂亮女孩站在二楼阳台之上的倩影吸引了注意力。 也正是为此，她才停下了脚步，才遇到了燕青。 那时燕青本是要带她去见这个女孩子的，可惜突然收到了卢俊义要他回去的传话，虽说现在看来，那更像是顾惜朝的陷阱。 但总而言之，她没有见到那个女孩。 但是那女孩的漂亮身影，却始终都在她的记忆之中。 她记得燕青对她说过那个女孩的名字…… 花芝芝眼睛一亮，道：「是李师师！」 「不错。」楚留香微笑道。 第166页 李师师是燕青的干姐姐，他们之间的姐弟情，远比这天下间任何事物都要更加坚固，更加纯粹。 花芝芝不解道：「但是她为什么不直接拜託阿飞去救燕青，却要故意让他失忆，再引导他呢？」 楚留香轻声道：「或许因为，她想要保护阿飞。」 一个人知道的越少，他反而就越安全。 追命却道：「也或许，她是为了要引你一起。毕竟，我觉得这个小弟弟……不是个会主动寻求帮助的性格。」 楚留香默然。 若不是为了吸引他和花芝芝的注意，又何故要把阿飞摆布成仿佛踩中陷阱一般的样子呢？ 他摸了摸鼻子，无奈苦笑。 或许这是第一次，他明知道自己被利用，却还只能无奈苦笑的。 毕竟李师师是为了救自己的弟弟。 一个人，为了救自己的家人，无论她做出什么，都是可以理解，可以原谅的。 / 「所以我们只要找到燕青就可以找到戚少商了！」追命轻快道。 然后下一秒，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道：「但是我在这里这么久，我还没有见过燕青。」 「你没有见过燕青？」花芝芝惊讶道：「你这几天究竟在这里做什么！」 追命无辜道：「他从来没有来买过我的烤肉！」 每一个来找他买烤肉的人，他都会在笑着招唿的同时，细细的打量对方的五官，辨认对方的身份。 可他从来没有见过燕青。 若不是花芝芝他们这样讲，他根本不知道燕青也在连云寨。 花芝芝却忍不住一笑，道：「燕小乙看起来，的确不像会来买烤肉的人。」 燕青的身材精瘦，个子也不算高。一袭黑衣裹在身上，更是将他的纤瘦衬托出来。 所以那时花芝芝见到一个这样瘦小的人，竟被人说他的相扑天下第一，只觉得惊诧。 直到她亲眼目睹了燕小乙三招之内便将一个身形数倍于他的大胖子给丢在地上，她才相信，燕青的相扑的确是天下第一！ 她笑眼弯弯道：「若是小乙能够多吃一些肉，便不会这般瘦了！」 追命嘆息道：「早知这样，我就不该卖烤肉了。我应该卖蔬菜！」 楚留香笑道：「那你就会失去除了燕青之外的全部客人。」 追命重重的嘆了口气，哭丧着脸道：「那我该去哪里找燕青呢？」 花芝芝道：「你确定戚少商一定在连云寨？」 追命用力点头。 花芝芝抬起头，思索道：「你们人类有没有可能藏在天上？」 追命：「……」 他的嘴巴抽出了几下。 一时之间，纵然是向来花芝芝说一句话，他能捧十句话的追命，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不过花芝芝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她自己便否定了自己的话，摇摇头道：「天上不适合躲藏，没有可以做掩体的地方。」 然后小花妖轻快道：「这么说，不在天上，不在地上，那便只能在地下咯？」 她的语气越来越欢快。 追命不解道：「就算知道在地下，连云寨地方这么大，又该如何找呢？」 莫非当真要掘地三尺吗？ 若掘地三尺真的这么容易，又哪里轮得到他们？顾惜朝早就命人来掘地三尺了！ 花芝芝笑吟吟道：「这就和你无关了！」 「和我无关？」追命更加不解了。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神秘道：「一旦到了地下，就是我的地盘了！」 虽说她已经不再有妖术，但她到底是一个植物，是一朵温柔可爱清雅美丽的郁金香。 没有人不喜欢郁金香。 没有任何生物，就不喜欢郁金香。 所以拜託她的鼹鼠朋友们帮忙钻钻洞，四处找找看看密道在哪里，自然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 花芝芝对追命道：「你若想要快些找到密道在哪里，就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追命好奇道。 「关掉你的耳朵！」花芝芝认真道。 追命目瞪口呆道：「这要怎么关掉！」 他又不是什么鲁班大师做的木头人，怎么可能说关就关？他的耳朵难不成有自己的单独开关？ 花芝芝道：「你真笨！算了。我自己就会！」 她可是认真的和楚留香学了很久的穴位图呢！ 于是只见小花妖抬起手指，快速而准确的连点了三下追命的穴位，追命瞬间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花芝芝。 虽说士别三日，刮目相待。但是花芝芝的进步速度却让他觉得刮目相待这个词，已经完全无法形容了。 他与花芝芝分别也不过两个月。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花芝芝如何能够从对点穴一窍不通，变成现在这般精通？ 若他知道，花芝芝学习点穴根本不是两个月，只不过最近两周才开始，只怕会惊掉他的下巴。 花芝芝倒不觉得自己学的很快，事实上，这离她给自己规定的要求，还差很多呢。 毕竟她是一朵花。 一朵花，总是要更加聪明，更加优秀的。 确保阿飞和追命无法听到她的声音，花芝芝便和她的鼹鼠朋友们来了一场短暂却温柔的谈心。 这些小傢伙们非常开心自己能够帮到漂亮郁金香的忙，于是它们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立刻四散开来去探查密道的位置了。 第167页 楚留香忍不住一笑。 花芝芝回过头来，便看到了楚留香脸上温柔的笑意。 那一瞬间，她几乎看呆了。 过了十几秒，花芝芝才回过神来。她并不觉得自己看着楚留香的脸发呆是什么值得害羞的事情，反倒觉得这很让她骄傲。 因为只有楚留香足够好看，她才能够看呆。 她有一个这么好看的恋人，她为什么不骄傲？ 楚留香的脸，就是她的荣耀！ 花芝芝越来越觉得楚留香真是好看，于是她情不自禁的踮起脚来，甜蜜的亲了一下楚留香。 他是她的。 这么好看的人，是她的！ 只要一想到这件事，爱美的小花妖心中就会有说不出的满足。 花芝芝亲完楚留香，才好奇道：「你为什么要笑？」 楚留香温柔道：「因为我想起了你。」 「想起我？」花芝芝思考几秒，然后明白过来。 此前楚留香被长老会的人带走，她化身成鼹鼠来救他，想来楚留香一定是看到方才那些可爱的小傢伙们，便想起了花芝芝那时候探头探脑的用小爪子一路刨土来救他的事。 花芝芝面色一红，亮晶晶的眼睛温柔的看着楚留香。 只可惜她现在已经没有妖术了。 她没有办法化作除郁金香和人类的样子，甚至于，这人类的身体，还是她借来的。 否则，她当真要化成千物万物，只求给楚留香最精彩的回忆。 她想要化作大鹏，带着楚留香一起在天空之上翱翔。 她想要化作鲸鱼，载着楚留香一起在海浪间徜徉。 她想要化作猎豹，看看自己的速度，和楚留香的轻功，究竟谁更快。 她想要化作食人花，半夜守在楚留香床边，只为了给他醒来的第一时间送上惊喜。 她想要化作天鹅，为楚留香在冰上舞蹈，高昂起洁白而纤细的脖颈，跳出最优美的舞步。 她想要化作北极星，在夜晚的时候，为楚留香的那艘白帆照亮前方的道路，无声的指引方向。 她想要化作月光，清冷而温柔的守护着楚留香的睡眠。 然后，她会变回郁金香。 用她最珍贵的花瓣，抚过心爱之人的髮丝，在他的身上留下郁金香那清雅而又迷人的花香。 她想要化作很多存在…… 但是她已然无法再化作任何，她能够做的，只有她自己。 但是楚留香呢？ 楚留香需要什么？ 或许从始至终，楚留香所需要的，也只是她自己…… 即使小花妖尽力不想展示出来，但是她只是一只对人类情绪一窍不通的郁金香，即使她以为自己在很努力的掩饰自己的感情，却依然被楚留香看出了她那一瞬间的失落。 楚留香心中一软，忍不住伸手揽住女孩的腰，低头亲了亲她。 是安抚，也是陪伴。 还有珍惜。 花芝芝说不出这些情感是什么，她只知道她很喜欢，她喜欢这样温柔的来自楚留香的亲吻，她也喜欢这亲吻之中传达出来的情意。 于是在这个亲吻即将结束的时候，贪欢的小花妖毫不犹豫便伸手搂出了楚留香的脖颈，撒娇道：「香帅，我还要。」 她的声音软软的，尾音又微微上挑，就像小猫一样挠人。 楚留香忍不住一笑，伸手拧了一下花芝芝的鼻子，无奈道：「你只是封了他们的耳朵，又不是封了他们的眼睛。」 她莫非是忘记了，这里还有另外两个人呢？ 花芝芝的确是忘记了。 不过花芝芝觉得这并不能怪她。 这当然不是她的错，毕竟任何人在面对楚留香的时候，都很难分出心神去思考别的事情，所以她忘记了也是理所当然的！ 就算错，也是楚留香的错！ 谁让他长得这般好看？ 谁让他笑容这般甜蜜？ 谁让他的吻这般温柔？ 都是楚留香的错！ 花芝芝理直气壮地想。 但是她还是探出脑袋，看向了追命和阿飞所在的方向，然后惊讶道：「楚留香，他们居然把眼睛闭起来了欸！」 楚留香失笑。 如果追命方才并没有被花芝芝封住耳朵，而是听到了花芝芝此时此刻的惊讶的话，他一定会崩溃的跳起来大喊：「不然呢？不然呢？」 他可没有什么喜欢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和其他男人亲密的特殊癖好！ 一想到这里，追命就想嘆气。 他简直都数不清他今天究竟嘆了多少次气了！ 偏偏花芝芝还总是会在恰当时候补刀给他，就好像生怕他的心碎的还不够彻底一般。 明明花芝芝也很容易害羞的，有时候楚留香看她一眼，都会让她红了脸。 怎么自己那么多情话全都倒出来，她也面不改色心不跳，还会笑吟吟的问他：」有没有了？再来点！」 追命很难过。 好在不管怎样，花芝芝封了他的耳朵，所以他只要闭上眼睛，便能够不再心碎，而不需要再去听那些让他痛彻心扉的情话。 反正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眼睛不能看，耳朵不能听，鼻子里又是花香又是烤肉的，让他莫名有点想打喷嚏。 于是追命索性自己编故事玩来转移注意力。 正好现在他面前就有现成的男女主。 第168页 他们会讲什么情话？追命在心中构思着。 她会喊他小香香吗？ 他会喊她小花花吗？ 正当追命一个人演苦情戏演到上瘾的时候，忽而之间，他身上的穴位被快速解开。 他还来不及收回自己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情绪，就睁开了眼睛，于是一时之间，那眼睛里的苦情把花芝芝吓了一跳，本能的往后跳开了半步。 花芝芝道：「你干嘛这副表情！你在想什么？」 追命来不及思考便脱口而出道：「我在想小香香。」 花芝芝好奇道：「谁是小香香？」 追命抬手指了指楚留香。 楚留香：「……」 花芝芝一愣，毫不犹豫的瞪了追命一眼，指着楚留香道：「他是我的！你不准抢！」 追命忍不住一笑，无奈道：「我就算要抢，我也是抢你啊，芝芝宝贝。」 这话花芝芝爱听，她笑吟吟道：「这还差不多！」 楚留香失笑。 有没有人考虑一下他的想法？ 追命好奇道：「你为什么突然揭开了我的穴位？」 花芝芝骄傲道：「当然是因为，我们已经找到了密道所在！」 她所说的我们，是她和鼹鼠。 追命和阿飞理解的我们，是她和楚留香。 于是追命点头道：「辛苦你和香帅了。」 花芝芝：？ 楚留香辛苦什么？ 他分明只是亲了亲她！难道亲吻她，是很辛苦的一件事吗？ 不过现在花芝芝心情好，所以暂时不想和追命争辩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 花芝芝指着远处的大帐道：「密道就在那个帐篷下面！」 追命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惊讶道：「你确定吗？」 「当然确定！」花芝芝道。 那些可爱的小傢伙们是不可能会骗她的。 追命道：「但是那是，顾惜朝的帐篷！」 「顾惜朝的帐篷，是说曾经是戚少商的帐篷，后来权力转移之后，顾惜朝搬来了这里吗？」楚留香好奇道。 追命摇了摇头，道：「不是的。这个帐篷就是顾惜朝的，从顾惜朝来到连云寨开始，他就住在这里！至于戚少商的帐篷，早已经一把火烧干净了！」 「这么说，顾惜朝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都不知道自己的帐篷下面有密道？」花芝芝惊讶道：「人类当真比我以为的还要笨！」 「或许那密道很隐秘呢？」阿飞道。 花芝芝嘟起嘴巴道：「燕小乙能找到的密道，一定不会有多隐秘的。」 她不了解密道，但是她了解燕青。 楚留香不禁一笑，无奈道：「燕青可不会想要听到你这么说。」 花芝芝道：「那也得他先听得到再说！」 她这么说着，便抬腿就要向着顾惜朝的帐篷里走去。 她才刚走出两步，就被追命拉住了手腕，惊讶道：「你就计划这样直接走进去？」 「不然呢？」花芝芝不解道。 难不成还要飞进去吗？ 她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追命拉着她手腕的手指上，然后小花妖几乎称得上是瞳孔地震，她生气道：「把你的手松开！」 追命一愣，连忙松开手，原本以为是自己的动作冒犯了花芝芝，以为花芝芝会说一些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话，却没想到花芝芝生气道：「你的手上都是油！」 追命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道：「啊？」 花芝芝跳起来崩溃喊道：「烤肉的油！」 对于明明很爱干净，却又因为失去了法术而只能依靠洗澡来清洗自己，无法轻松自洁的小花妖而言，在不能立刻洗澡，并且四周也没有水的时候被蹭一手腕的油，简直是灭顶之灾！ 她能够忍住不跳起来去打追命，已经很有素质了！ 下一秒，她忽而听到一个人的笑声。 这笑声自那帐篷处传来，紧接着，一个穿着一袭白衣的翩翩公子自那帐篷里走来，他边笑边道：「若不是在下听到姑娘与人争执，还不知我连云寨竟有贵客。姑娘什么时候到访？怎的也不告知在下一声？」 这走来的人，便是顾惜朝。 花芝芝依稀记得，上一次和顾惜朝在杭州见面时，他也是这样，明明还有很远的距离，便开始笑。 然后随着他的笑声，他的人才慢慢登场。 花芝芝好奇道：「你总是这样吗？」 顾惜朝道：「什么？」 花芝芝习惯性想要抱起手臂，又忽而想起自己胳膊上的油，只得把手臂重新放下，道：「我是说，你总是喜欢插入别人的对话之中，而且总是莫名其妙的笑吗？」 顾惜朝对花芝芝的无理心生不满，脸上却完全没有任何流露，甚至于，哪怕是一闪而过的流露都没有。 他当真是一个，极其会隐藏自己情绪的人。 和花芝芝完全相反的人。 花芝芝有多么不会隐藏人类情绪，顾惜朝便有多么会隐藏人类情绪。 似乎，他这张英俊脸庞之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完全供他的大脑直接控制，他想要让它们摆出怎样的表情，它们便会摆出怎样的表情。 也或许，正是因为他这般神奇的能力，才能够让他成为一位天生的，谈判专家。 只可惜，再专业的谈判专家，遇上花芝芝这样对人类完全一知半解又讲话不饶人的小花妖，都无济于事。 第169页 就好像顾惜朝，他现在便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花芝芝的问题。 他沉默几秒，然后笑道：「姑娘真会开玩笑。想来姑娘来到连云寨，却不差人通传在下，便是为了与在下开这个玩笑了。」 花芝芝摇摇头，道：「那倒不是！只不过……」 她的目光淡淡的打量了一下四周。 除了方才被阿飞一剑杀死的那个人的尸体之外，其余的人，全都不约而同的醉倒在地上，睡的仿佛昏迷一般沉重。 花芝芝道：「你看，我根本找不到人来帮我通传！」 顾惜朝在看到这些人毫无纪律倒做一团的样子，心中越发的生气。 明明还没有找到戚少商，还没有把戚少商当真变成尸体放在自己眼前，他也三令五申要让各位兄弟们继续保持警惕。 可是不过是几天时间杳无音信而已，这些兄弟们便已经一天比一天放松，甚至于还说什么，都是他想的太多，就算戚少商当真活着，这么多天不吃不喝，也早就该饿死了。 于是，这些连云寨的下属们越来越放松，直到此时此刻，整个寨子的人，都喝的烂醉如泥。 顾惜朝又何尝不知道，这些人们说的也不无道理。 一个人活着，便一定是需要吃东西，需要喝水的。 不吃不喝这么多天，除非戚少商是神仙，又或者是铁人！否则的话，他当然早就死掉了。 无论他藏在哪里，他都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这些天，他一直派人警惕的盯着连云寨中可能得到食物的地方，无论是煮饭的伙房，还是这个游走恰好来到这边卖烤肉的阿拉伯人。 他很确定，戚少商从来没有从这些他严防死守的地方得到过食物。 但是为什么，他的心就是无法安心呢？ 他总觉得戚少商没有死！ 他总觉得，戚少商就藏身在某个地方，随时准备突然出现，给他致命一击！ 顾惜朝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 任何事情，他只要去做，便必须要做到完美。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明明掌握着招安的条件，可以入朝为官，就好像他曾经的梦想那样，但是他依然选择了放弃，选择了留在连云寨，将连云寨转变为自己的势力，继续去做梁山泊。 因为入朝为官这件事，在他的心中，已经不完美了。 他只要想到做官，就会想起曾经那些被毫不留情丢出门外的拜帖，想起那些达官贵人们甚至于连打开都不会，可自己却花费了无数个昼夜，洋洋洒洒写下的治国之论。 这些伤痛，或许已经癒合，但是癒合之后呢？ 它们会结痂。 这些血痂就好像烙印，它们将会永远留在他的身体之上，他的内心之中。 这件事已经不完美了。 所以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去做这件事。 同样的，他的叛乱……又或者，应该称之为革命，也必须要完美。 只有戚少商死掉，这件事情才能变得完美。 顾惜朝几欲发火，却到底不想在花芝芝面前……又或者说，楚留香面前，流露出任何的缺点。 他的心情，并不像他脸上的笑容这般灿烂。 他也并不欢迎，这三位突如其来的客人。 尤其是楚留香。 石观音，水母阴姬，雄娘子……这些曾经发生在他眼皮下的每一个故事，都告诉他，无论你要做任何事情，请务必，远离楚留香！ 这天下间，没有任何事情能够瞒得过楚留香。 他就是为了不引起楚留香的注意，才没有再次招揽花芝芝，又或者一点红…… 只可惜，或许这就是命运，楚留香还是找来了。 顾惜朝的眼神越发的冷淡。 他必须要尽快送走楚留香，他绝不会留他在这里搞砸自己的计划。 他还要找到戚少商。然后，杀了他。 顾惜朝重新整理了一下情绪，微微一笑，温和道：「我方才听到姑娘在与这阿拉伯人争执，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花芝芝还没有讲话，追命便开口道：「马哈还笨咖啡海鹿可……」 花芝芝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顾惜朝只得道：「这位先生是阿拉伯人，并不会讲中文，还请姑娘多多包涵。」 花芝芝沉浸在顾惜朝居然当真相信追命是阿拉伯人这件事情的震惊之中，许久才回过神来，开口道：「没事没事，只是蹭到了油，洗干净就好了。」 「我帐篷里有干净的水。」顾惜朝微笑道：「还请诸位随我来。」 追命又自言自语的不知道说些什么道：「安娜比黑屋娃安踏？」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指花芝芝，然后又倒退几步。 聪明的小花妖当即便理解了追命的肢体语言，她立刻便很配合的对追命道：「闭嘴！你跟我一起来！如果洗不掉，你得赔我钱！」 追命装作大惊失色，连忙看向顾惜朝，却见顾惜朝微笑道：「请！」 于是追命假装被强迫，实则开开心心的跟上了花芝芝等人的步伐。 他们就这样，光明正大的走进了顾惜朝的帐篷之中。 走进了，那密道的入口之中。 第106章 找到密道 这帐篷并不算很大。 因为这是顾惜朝刚来到连云寨时候便居住的帐篷, 他那时也只不过是一个对官场失去了任何机会，壮志难酬的年轻人而已，自然也不会分到太大的帐篷。 第170页 他的帐篷时候戚少商帐篷的一半大。 不过虽说这帐篷不敌戚少商的帐篷那般大，但其实比起连云寨其他弟兄, 只怕面积也已经是旁人帐篷的二倍了。 但是顾惜朝看不到那些其他的帐篷。 他只能看得到戚少商的帐篷。 所以他看不到自己的帐篷比旁人的帐篷大, 他只能看到自己的帐篷比戚少商的帐篷小。 或许有些人天生就是这样的。 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到什么, 看不到什么，从他刚出生的时候，便已经註定了。 他顾惜朝只不过, 刚好是一个极具野心的人。 至于后来, 他一年之内，运筹帷幄指挥连云寨连续几次大破官府, 被戚少商封为连云寨大当家，已经是后话了。 但即使做了大当家, 他也没有换一个和戚少商一样大的帐篷, 而是一直住在自己曾经的帐篷之中。 甚至于，就连戚少商主动提出给他换帐篷，顾惜朝也毫不迟疑的拒绝了这件事。 因为，他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 他从来都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 他要的不是一个和戚少商一样大的帐篷，他的目标从来都清晰而又明确，他想要的, 就是戚少商本人的帐篷！ 就如同他是一个极具野心的人, 刚好，他也是一个极其擅长隐藏野心的人, 又刚好, 戚少商是一个信任朋友如同信任自己的人。 天时，地利, 人和。 构成了今天的一切。 想到这里，顾惜朝唇边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丝微笑。 他最近很经常微笑。 他曾经有整整三年，一次都没有笑过。就是他怀才不遇的那三年，就是他一次又一次被京城权贵们拒之门外的那三年，他一次都没有微笑过。 后来来了连云寨，他也没有微笑过。 直到他做了大当家。 那是他那几年以来，第一次微笑。 但那时他的笑，也并不经常，甚至于很多时候，都如同方才对着花芝芝与楚留香，又或者像他此前四处去招揽人时候一般，是应酬和客套的笑容。 不过这几天，他倒是常常微笑。 在他短暂的，记不起来戚少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个让人烦躁的现实的时候，他便会微笑。 这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微笑，从他的心底开始，逐渐绽放。 顾惜朝想，或许这就是权利的意义。 当一个人有了权力，便会开始变得微笑，变得平和，变得快乐。 就好像这一切发生的那一天，他站在自己的帐篷之中，看着不远处，火光滔天。 那是戚少商的帐篷。 他曾经一直想要得到戚少商的帐篷，甚至于就在不久之前，在戚少商伤痕累累，拿着一把沾满血的剑站在他面前，问他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时，他也是这样回答的。 他说：「因为我想要你的帐篷。」 他说的很慢，一字一字，似乎生怕戚少商听不清。 他说的很认真。 即使他讲出的话语或许很奇怪，但是任何一个人，只要听到他讲这句话时的语气，都会知道，他在说真话。 这一切的流血，牺牲，阴谋，诡计……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他想要戚少商的帐篷。 一个，比他两倍大的帐篷。 可是这个帐篷，真的就只是帐篷吗？ 戚少商微愣。 哪怕是顾惜朝自己，他也说不清，这个帐篷，究竟是什么。 或许，这是他过往二十余年人生之中，所求而不得的一切。 他的童年生在一艘船上，一艘唱戏的船。 他也是在这个戏班里，在师父的打骂之中，做了武生，也学会了功夫。 他从来不敢奢望师父的夸奖。 他每天睁开眼睛，就开始害怕，自己今天究竟要挨多少打。 很多人说：唱戏很苦。 更多人说：熬出来就好了。 还有人说：苦着苦着，就习惯了。 可是他没有办法习惯。 无论他挨过多少打，他依然害怕打，害怕责罚。他努力的练功，将那十八般兵器，练的炉火纯青。 或许这个小男孩，他的内心是渴望师父的夸奖的。他渴望师父能够摸摸他的头，笑着告诉他：「做得好！」 但是他说出的话，却只是小声祈求着：「师父，今天能不能不打我？」 然后，便是逃不开的责打。 他甚至记不清，师父究竟有没有那一天，没有打过他。 而此时此刻，当戚少商的帐篷在燃烧的这一刻，在那滔天的火光之中，他似乎看到了他的师父。 还有童年的自己。 他看到很多东西。 包括那些紧闭的房门，被丢出门外的拜帖，贱卖的字画…… 再后来，火光之中的那些场景，竟忽而改变了。 他看到童年的自己被师父夸赞，他看到自己被热情的迎进门内，看到自己的文章被广为流传，口耳相颂，看到自己的字画成为了千金难求的墨宝，看到自己高坐在镜台之上，身着官服，好不威武！ 他曾经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讲：我要戚少商的帐篷。 直到帐篷燃烧殆尽的那一刻，他才明白。 帐篷早已经不是帐篷。 帐篷是他从小到大，求而不得的一切。 而那帐篷已然燃烧殆尽，只剩下一地灰尘。就如同，他的过往，那些卑屈，不堪，屈居人下的过往，也随之而尽数消失。 第171页 他依然没有得到戚少商的帐篷。 物理意义上。 因为戚少商的帐篷，已经消失在了那一片大火之中。 但是他得到了戚少商的帐篷。 当原本的」戚少商的帐篷」被彻底焚烧，那么第二大的帐篷，也就是他顾惜朝的帐篷，便会成为新的「戚少商的帐篷」。 戚少商的帐篷，从来都不是某一个特定的帐篷。 而是一个概念。 一个独属于顾惜朝的概念。 此时此刻，他站在新的「戚少商的帐篷」之中，欣赏着「戚少商的帐篷」的燃烧。一个人的一生之中，莫非还能找到比这更令人快乐的事情吗？ 再也没有了。 他已经度过了，一个人所能度过的，最快乐的一天。 所以在此之后，每每想到那一天，想到那耀眼的火光，他都会情不自禁想要微笑。 花芝芝好奇的四处打量着。 虽然顾惜朝将自己的帐篷定义为新的「戚少商的帐篷」，但是这毕竟是他自己的帐篷，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只属于他的帐篷。 比如帐篷最中心的那个书案。 那个书案之上摆了很多书本，有博古通今的治国安邦理论，孔子孟子韩非子等人的思想着作，还有孙子兵法这些军事书籍，以及诗词歌赋的整理，甚至于还有江湖上难得一见的广陵散的残卷…… 花芝芝好奇的翻来翻去，心中越发觉得可惜，只觉得，若是顾惜朝没有走上这一步，他一定还会有更好的出路。 但他真的会有更好的出路吗？ 他不会有。 因为他是顾惜朝。 他是那个骄傲，偏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同时又追求完美到极致的顾惜朝。 有的时候，人的未来不只写在他的才华之中，还写在他的性格之中。 因为他是顾惜朝，所以他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或许他的人生可以有改变，如果他的师父曾经夸奖过他一句，如果曾经有过一位大人，愿意打开家门，见见这位文采卓然的年轻人，哪怕只是打开看一看他的文章…… 但是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过去的事情，现在再提，又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任何意义。 顾惜朝命人搬来了白水，微笑道：「姑娘请。」 花芝芝笑吟吟道：「谢谢顾大当家！」 她虽然不喜欢顾惜朝，但是她向来是最懂礼貌的小花妖。顾惜朝雪中送炭在这黄沙飞扬之地为她送来了清水让她洗手，她当然会感激。 花芝芝很快便把自己手腕上的烤肉油给洗的干干净净，她又换了一次水，然后把追命也拉过来洗了个干干净净。 毕竟解铃还须繫铃人，解决问题必须要找到根源！ 否则的话，她好不容易才把自己洗干净，追命又把她弄脏了可怎么办？ 追命嘴巴里「阿巴阿巴」的叫着，花芝芝烦躁道：「闭嘴！没有人能听懂你讲话！」 待两个人都洗干净，顾惜朝微笑道：「不知姑娘此次前来我连云寨，所谓何事？」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道：「我们找人。」 顾惜朝微笑道：「姑娘可是要找燕青？」 花芝芝和燕青有私交这件事，顾惜朝也是多少知道一点的。毕竟那时候，他也在杭州，恰好这两位又都是他的重点关注对象。 谁知花芝芝却摇了摇脑袋，扬起下巴道：「我找戚少商！」 「找戚少……」顾惜朝的话音戛然而止，就真道：「不知姑娘找大寨主，所谓何事？」 花芝芝哑然。 她方才本来是想探一下顾惜朝的话，才提起戚少商的名字，谁知顾惜朝却反过来把问题抛给了她。 小花妖眼睛一转，轻快道：「别人找戚少商什么事，我就找他什么事！」 顾惜朝却是一笑。 花芝芝瞪着他道：「你笑什么？」 顾惜朝道：「你可知一般女孩子来找大寨主，所谓何事？」 花芝芝理直气壮道：「我当然知道！因为我也是为了这件事！」 「你也是为了让他负责？」顾惜朝道：「我怎么不知，你什么时候和大寨主，做了一夜夫妻？」 花芝芝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顾惜朝话中的意思。 小花妖立刻道：「我才没有！你不能诬陷我！」 顾惜朝正欲说什么，就听到花芝芝继续道：「我只与楚……」 她原本想说，她只与楚留香做过一夜夫妻。 不对，也不止是一夜，似乎已经很少夜。 但是穿着嫁衣做的话，确实只有那一次…… 一夜夫妻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要穿着嫁衣，还是只要做那些甜蜜的事情就算呢？ 她和楚留香究竟算几夜？ 花芝芝还没有思考出这个词语的含义，就被楚留香打断道：「芝芝，这些没有必要讲。」 他的声音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无奈。 有一个对人类世界一窍不通的小女友，有时候很甜蜜，有时候，也很令人头痛。 虽说哪怕是头痛，也是甜蜜的负担。 花芝芝虽然不解为什么不可以说，但是乖巧的小花妖听话的闭起了嘴巴。 虽说她不过才闭起嘴巴几秒钟，就开口追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戚少商在哪里！」 她这一次变聪明了！ 第172页 花芝芝想。 无论顾惜朝说什么，她都不会像刚才那样傻傻的顺着他的话去说了。凭什么他问原因，她就要给他提供原因？ 他又不是戚少商！ 倘若顾惜朝再问她原因的话，她就斩钉截铁的告诉他：这是她和戚少商之间的事情，他无权过问！ 但是顾惜朝没有再问她这个问题。 顾惜朝只是轻轻嘆了一口气，他的眼睛里瞬间浮现出满满的担心和难过，开口道：「几位有所不知，我们大寨主最近，失踪了。」 花芝芝装作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的样子，惊讶道：「为什么会失踪呢？」 顾惜朝道：「连云寨与官府之间的关系向来都是水火不容。就在一周前，官府密谋想要剿灭连云寨，大寨主也是在那时……失了踪。」 楚留香轻声道：「但是你方才说，外面那些兄弟们醉成这样，是因为打了胜仗，在庆功？」 「不错。」顾惜朝脸上的表情闪过一丝不自然，但他还是继续道：「这是大寨主用生命为我们带来的胜利。」 「听起来，你倒是很想他死。」阿飞忽而道。 顾惜朝一愣，立刻道：「怎么会？我只恨自己那时指挥不够完美，害大寨主负伤。我与大寨主情如手足，我怎么会想要他死呢？」 「但是戚少商既然已经失踪，现在的连云寨，就是你在管理了。」花芝芝道：「戚寨主生死未卜，就算成功抗击官兵，总也不是庆功的时候吧？」 顾惜朝道：「姑娘有所不知，其实大寨主他……」 他默然几秒，缓缓道：「他和这些下属的关系，并算不上好。」 花芝芝对听八卦没有任何兴趣，她正准备跳过这个问题进入下一个话题，却忽而被身后站着的阿拉伯人给戳了一下。 追命最喜欢的事就是听八卦。 而且他和这里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阿飞只是为了完成他梦中的漂亮姐姐对他的託付，来把燕青带走，其他的一切事物都与他无关。 花芝芝和楚留香本就与这件事情无关，他们完全是因为喜欢多管闲事，才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他不同。 他是一个捕头！而且还不是普通捕头，他是四大名捕。即使他现在是个卖烤肉的阿拉伯人，他也依然是四大名捕。 而身为一个捕头，是不能够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的。 至于是真是假，可以全部收集之后再综合分析，但是在最初的收集工作，必须要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才可以。 这也是为什么，追命明明亲眼目睹了事情的全过程，明明知道是顾惜朝一手策划了这一切，却还这里耐心的听着顾惜朝编瞎话。 因为他是一个捕头。 仅此而已。 只可惜他现在嘴巴只能讲无人听懂的阿拉伯语，所以花芝芝就成了他的传声器。 于是花芝芝只得追问道：「为什么不好？」 她一张嘴要负责两个人的话，这很累的！花芝芝想，等结束之后，一定要罚追命讲一个时辰情话给她听！ 顾惜朝道：「几位方才已经知道，我们大寨主，是一个生性风流之人。这些下属的家眷们也在连云寨之中，自然就……」 这些矛盾自然是有的。 正所谓人无完人，戚少商九现神龙的威名，发展壮大连云寨的豪情，这些年来屡次抗击外敌守护百姓的义举，自然是江湖闻名。 但同时江湖闻名的，还有他的风流。 这些矛盾究竟有多少，又有多深，便只有当事人知晓了。 「这么说，想要戚少商死的人不是你，而是那些下属咯？」花芝芝眨着眼睛道：「可是你又是这些下属的大当家。我记得你们人类有一句话，叫做得民心者得天下。若是他们都想戚少商死，你却不想，你不怕他们不服你管教？所以你为了巩固民心，你也想要戚少商死，对不对？」 顾惜朝一愣。 花芝芝的话初听之下似乎无法反驳，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道：「大寨主对我恩重如山，我绝不会背叛大寨主的！」 其实顾惜朝事情已成，权利的更替向来都是歷史的客观规律，每一个政权，每一个组织，都是如此。 他们连云寨又如何能逃脱？ 但是他还是隐瞒了这件事，一方面是因为，他始终没有见到戚少商的尸体，所以他的内心始终无法真正的放心。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楚留香。 他在畏惧楚留香。 这种感觉很奇怪。 或许是因为石观音水母阴姬等人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情……但总而言之，他本能的想要规避这件事，他不希望楚留香知道关于这件事的任何线索。 只有远离楚留香，才是真正的安全。 花芝芝却点点头，笑吟吟道：「顾公子，我相信你的话！你还专门在这个帐篷里修了一个密道，一定是为了将戚少商藏起来，好让他安心养伤，对不对？」 她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摆弄着顾惜朝放在书案上的棋子。 晶莹剔透的白棋在她的指尖流淌，就如同玉石一般清雅冷艷。 顾惜朝一愣，惊叫道：「什么密道？」 他的帐篷里有密道？ 他为什么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花芝芝指着他左后方的一个柜子，道：「喏，入口不就在那里！」 顾惜朝立刻转身，向着花芝芝手指的方向看去。 第173页 可就在他转头的一瞬间，他忽而感到三个东西几乎是同时直直的向他飞来，当即便打中了他的睡穴。 那分明是花芝芝此前一直在手里把玩的棋子。 顾惜朝直直的倒了下去。 追命惊叫道：「你居然连隔空点穴都学会了！你究竟还会什么！」 花芝芝也跳起来道：「我还想要问你！你什么时候竟然学会了阿拉伯语！」 追命一愣，摸着下巴道：「其实我不会阿拉伯语，我都是乱讲的！反正也没有人能听得懂！」 只要他身边的人都不懂阿拉伯语，那么他说的就是阿拉伯语。 花芝芝：「……」 她点了点头，然后道：「我和你不一样，我是真的会隔空点穴。」 追命：「……」 他无奈的点了点头，道：「我当然知道。」 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的心，似乎又碎了一次？ 他循着方才花芝芝指的方向的那个柜子跑去，上下找了几次也看不出究竟哪里是入口，于是开口问道：「芝芝，入口在这个柜子的哪里啊？」 花芝芝道：「入口在床下！那个柜子是我骗他的，为了让他转个身给我点穴。」 追命：「……」 他简直想要抬手打自己的脑袋几下，他一定是烤肉烤傻掉了！这么简单的事情，他方才居然没想到！ 「好啦！」花芝芝轻快道：「入口打开了！」 追命转过身，但看到那床下原本完整无缺没有任何痕迹的地板，居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入口。 追命惊讶道：「你怎么看出，入口在这里的？」 他简直要怀疑人生了！ 连云寨简直就是他神捕生涯的一段阴影！ 谁知花芝芝比他更激动，花芝芝惊叫道：「那是因为我去过水母阴姬的水牢！再也没有比那水牢更加错综复杂的密道了，如果你也进过水牢，你也能一眼就看出密道在哪里！」 然后她又再次补充道：「我还进去了三次！三次！」 第一次，是因为中了神水宫的计，自己跳进去。 第二次，是因为楚留香说还要线索要调查，所以拉着她主动走回去。 第三次，是为了要去偷深海珊瑚，还在那水牢之中，被无花斩断了自己的手臂，为此养了整整一个月的伤！ 追命只觉得自己很是心疼花芝芝，温柔道：「辛苦你了，在那水牢里，一定很难过……」 花芝芝一愣。 那一瞬间，她的脑子里闪过了楚留香的笑容，十指相扣时掌心的温度，来自楚留香的承诺，他说无论他是谁，他始终都是他，还有……他们的亲吻。 小花妖面色一红，咬唇道：「并不难过！因为有楚留香亲我，我就一点都不难过了……」 只剩下甜蜜与心动。 即使是现在，想起那甜蜜的亲吻，她依然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追命：「……」 这个突如其来的转折差点让他摔进密道里，他在心里暗自发誓，以后和恋爱中的小情侣讲话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谁知道自己会不会突然就被迫承受失恋暴击。 但是这也没办法。 追命看着花芝芝，温柔一笑。 谁让他就是喜欢她呢？ 他们正欲进入密道，忽而听密道之中传来一个人警惕的喊声：「是谁？」 这个声音很熟悉。 花芝芝惊喜道：「燕小乙！」 第107章 真假神捕 燕青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也是一愣, 他有些不敢置信道：「芝芝？」 花芝芝道：「我们是来救你的！」 然后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和戚寨主！」 燕青道：「下面很安全，你们可以放心下来。」 这个密室修建之时，为了能够更加安全, 在发生突发事件时, 能够彻底甩掉身后的追兵, 故而并没有修楼梯，只能够轻功前往。 花芝芝正欲跳下去，忽而又记起自己现在没有了法力, 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她可不想摔成一张郁金香鲜花饼。 追命见她后退, 担忧道：「怎么了？」 他原本以为莫非花芝芝从那漆黑的密室入口里看到了什么情况，然而花芝芝却只道：「没什么, 你下去吧。」 「那你呢？」追命不解道。 只见花芝芝跑到楚留香身边，亲昵的勾起楚留香的脖子, 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下巴, 撒娇道：「我要香帅抱我下去。」 追命：「……」 此前在神水宫的时候，雄娘子易容成他的师父，来骗取他手中的证物，是花芝芝追上去夺回证物。他那时见过花芝芝的轻功，虽不及他和楚留香，但也极为优异, 想来总不至于连这样一个密室都跳不下去。 所以他只把花芝芝此时此刻反常的举动当作是恋爱后遗症。他不禁觉得全身一冷, 忽而有些庆幸还好自己虽然在女人堆里长大，却从来没有谈过一次正经的恋爱。 他可不想像花芝芝一样得这样莫名其妙的恋爱后遗症。 但是, 为什么他的内心又隐约有些失落呢？ 追命嘆了一口气, 纵身一跳，便进入了密室之中。 阿飞紧随其后。 楚留香自然知道花芝芝是因为失去法力的事情, 他伸手将花芝芝打横抱在怀里，也跳入了密室之中。 密室的大门，在他们身后徐徐关上，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第174页 只可惜，下面的情形却并不太友好。 至少，楚留香和花芝芝落地的时候，便看到燕青正在警惕的瞪着这个满身烤肉味道的「阿拉伯人」。 「我是追命！追命！」追命跳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们在神水宫的时候见过的！」 燕青坚定道：「但是追命是个汉人。」 追命道：「我就是汉人！你见过哪个阿拉伯人能把汉语讲这么好的？」 燕青道：「或许你是一个在中原长大的阿拉伯人。」 追命：「……」 但是他这身易容说不定接下来还有用途，他总不能现在脱下这层皮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他忽而想起了什么，从腰间取出了神侯府的令牌，道：「令牌在这里，你总不再怀疑了吧！」 燕青抱着手臂道：「我哪知道这令牌是不是你偷来的？」 追命：「……」 花芝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追命转过头，欲哭无泪的对她道：「芝芝，你别笑了，快来证明我就是我！」 他怎么也想不到，原来证明自己是自己，竟然这么难。 花芝芝从楚留香怀里跳下来，却还是不捨得松开他的手，十指相扣拉着他的手，半个身子倚在楚留香手臂上，笑吟吟道：「你叫我一声好姐姐，我就帮你证明。」 追命道：「我不叫。」 花芝芝道：「不叫算了，那你就一直当阿拉伯人吧！」 追命：「……「 他的脸竟莫名有些发烫。 花芝芝催促道：「快点叫啦，不要浪费我们救人的时间！」 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目光流转，含笑凝视着他，饶有兴趣道：「之前又不是没叫过，你现在怎么害羞啦？」 她觉得人类当真是个有趣的生物。 她此前只知道，人类的身体在面对喜欢的人时，会心跳加速和害羞，就好像她每次面对楚留香时一样。 但是追命又不喜欢她，追命为什么也会害羞呢？ 花芝芝怎么也想不通。 难道面对朋友的时候，人类的身体也会害羞吗？ 好在她也不用想太久，因为追命已经举旗投降道：「我的好姐姐，你就帮帮我吧！」 花芝芝满意道：「你真乖！」 然后她看向燕青，道：「燕小乙，我作证，他就是追命！」 燕青点点头，道：「好。」 追命一愣，道：「这样就结束了？」 他拿出神侯府令牌都解决不了的事，花芝芝一句话就解决了？ 燕青忍住笑，道：「芝芝不会骗我。」 他方才听他们之间的对话，便已知道，他面前这位一定是如假包换的追命神捕，但是他见花芝芝无论如何都想要听一句「好姐姐」，自然配合她不会拂了她的兴致。 似乎想要逗她开心，是她身边每一个朋友的本能。 燕青正色道：「连云寨的情形，诸位也看到了。我是为了戚寨主的安全，不得不怀疑阁下的身份，还请追命神捕莫要介意。」 「没事没事。」追命道：「戚少商呢？」 「戚寨主就在里面。」燕青道。 于是他们一行四人，便开始穿过这漆黑幽长的密道。 燕青许久没见花芝芝，故而便放慢了脚步，等待正牵着楚留香手的花芝芝走到他身边时，与她同行。 「我完全没想到，你们居然会来到这里。」燕青惊喜道。 花芝芝由衷道：「因为你有一个好姐姐。」 虽说他们本就计划来这里。 燕青一愣，道：「诗诗？」 「不错。」花芝芝道：「你看到那个带着剑的孩子了吗？他是你姐姐请来救你的人。」 燕青心中一暖，却又有些内疚，轻声道：「这些天，她一定很担心。」 「但你还是要来这里，是不是？」 燕青默然几秒，道：「有些事情，是小乙必须去做的。」 「那你要查的事，你查的如何了？」花芝芝道。 「基本已经水落石出。」燕青道。 「太好啦！」花芝芝拍手道：「那你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和诗诗姑娘团聚了！」 她脸上的笑容如此耀眼，燕青也不自觉的随之一笑。 随之一笑，再笑，继续笑…… 燕青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快笑僵了，不解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奇怪。「花芝芝道：「为什么我面对朋友的时候，就不会害羞呢？」 走在最前方的追命脚步一顿。 原本走在花芝芝身边的燕青也是脚步一顿，下意识的慢了几步，落在了花芝芝和楚留香身后。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很烫。 他不禁在心中嘆了口气。 花芝芝为什么没有害羞，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再让她盯着看下去，他就要开始害羞了。 第108章 戚大寨主 戚少商并不习惯待在这里。 即使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周。 这里一片漆黑, 唯一的光源是两支燃烧的蜡烛。 它们昏暗，摇曳，萧瑟。 就如同他的心境。 在建造这间密室的时候，专门做了通风, 以便栖身在这里的人可以获得足以生存的氧气。 而现在, 他不得不与这两支蜡烛一起分享这屈指可数的氧气。 第175页 他身边的人, 或者背叛他，或者死在了他面前。 为了救他而死。 他究竟为什么要活着？失去那么多人的生命，仅仅为了他能够活着。他戚少商何德何能, 他如何能够在这么多人因他而死之后, 还能心安理得的活着？ 像一个孤魂野鬼。 他当然是孤魂野鬼。 只有孤魂野鬼才会住在地下。 这里阴暗，潮湿, 像极了棺材。他没有办法出去，只要他一出现, 顾惜朝一定会倾尽全力, 只为了杀死他。 顾惜朝。 事到如今，他依然不明白顾惜朝究竟为何会背叛他。 但无论原因为何，都不再重要。 他认错了人，那么他理应承担代价。这是他应得的。 他不在意自己所遭遇的一切，他只是……他不想他身边的人因他而死。 每当他闭上眼睛，甚至都不需要闭上眼睛。他的大脑里无时无刻不再回放着那些兄弟是如何惨死在他面前…… 无时无刻。 他几乎已经不记得, 自己上一次这样安静的一人独处是什么时候。 他喜欢朋友, 喜欢热闹。记忆里，自从来到连云寨, 他身边总是围绕着很多兄弟, 又或者漂亮的女人……他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安静的坐着, 这么久。 他早已经忘记了，孤独是怎样的感觉。 他听到了脚步声。 「戚寨主，有人来帮我们了！」燕青轻快道。 戚少商并没有抬起头，他依然坐在那里，靠着墙，坐在角落之中，沉声道：「没有人能帮我。」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来的人是谁！」燕青开心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楚留香楚香帅！以及……四大神捕之一的追命神捕！」 追命：「……」 为什么到他这里就变成了以及？而他却对此……丝毫不意外？ 戚少商在听到燕青的话之后一愣，然后立刻抬起了头。 「六扇门的神捕，你也是来抓我的？」他沉声道。 他甚至在期盼追命回答「是」。 这样，他便不用再继续栖居在这里，却什么都做不了。 可是追命摇了摇头。 「神侯府若是想抓你，早就下手了。」追命道：「可我们没有抓你，所以你不是我们要抓的人。」 「也可能是你们抓不住他呢？」花芝芝好奇道。 追命摇摇头，轻声道：「这天下间，绝没有神侯府抓不住的人。」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 燕青继续介绍道：「这位是芝芝少侠，她是我的好朋友，戚寨主你一定可以信任她！这位是阿飞少侠，他是我姐姐的朋友，我想，你也可以信任他。」 「你，就是楚香帅？」戚少商忽而道。 在这漆黑的地下室里，他的眼睛亮的吓人。 楚留香目光微动，轻声道：「是我。」 戚少商凝视着他，许久，终于一笑，却是自嘲的笑。 「久闻香帅高义，一直都想能有幸与香帅一见。只可惜寨中事务繁忙，一直都没能找到机会去江南。今日终于一见，谁知……」他又笑了起来，却好像在哭一样悲伤。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 戚少商现在的状况看起来一定不算好，任何人若是看到现在的戚少商，只怕就连「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样安慰的话都讲不出来，只能看着他，久久的看着他，直至发出一声嘆息。 九现神龙戚少商，他的剑法之威武天下闻名，可这样的剑法，只怕再难现于世中了。 他少了一条手臂。 他的伤口虽然做了清理和包扎，但是显然此时此刻的环境并没有办法让他安心养伤，伤口已然有些感染，久久无法癒合，甚至越来越糟，那包扎的白布，也早已被鲜血染的触目惊心。 而他身上的伤，绝不止于此。 他几乎每一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都有令人触目惊心的伤痕。 但是真正让人甚至连安慰的话语都讲不出口的，是他的眼神。 如此萧瑟。 如此沧桑。 如此悲痛。 一个人身体上的伤，尚可以痊癒。可一个人的心呢？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好在小花妖不懂人心，她不知道一个人的内心受伤有多痛苦，她只知道，一个人身体受伤，一定很疼。 就好像她中了无花的一刀斩时一样疼。 所以只有小花妖最在意戚少商身体上的伤，甚至于比戚少商本人还在意。 花芝芝此前跟着楚留香学了很多医术，而身为一个医生，最见不得有人在她面前生病。 于是花芝芝立刻跑上前去，笑吟吟道：「我是医者，让我帮你！」 女孩甜蜜的笑容让戚少商有一瞬间的晃神。 自从连云寨变故发生，他栖身于此之后，终日心情沉闷悲痛愤怒，他甚至都已经忘记了，什么是笑容。 而此时此刻，面前女孩的笑容，就如同刺破黑暗的阳光一般，如此夺目，让他几乎要本能的闭上眼睛。 他这样黑暗的世界，如何能遇到这样美丽的阳光？ 戚少商稳了稳心神，轻声道：「多谢少侠。」 「不客气。」花芝芝拍手道：「你既然是小乙的朋友，就不要见外喊什么少侠了，你就叫我姐姐吧！」 戚少商：「……」 他欲言又止的凝视着面前看上去至少比他年轻十几岁的女孩，可是对方那双漂亮的粉色眼眸如此单纯又认真，足以证明对方并不是在开玩笑。 第176页 戚少商缓缓道：「我还是叫少侠吧。」 「好吧，随便你。」花芝芝嘟起嘴巴道。 女孩脸上似是有些不满的小表情让戚少商一愣，他差一点就想要脱口而出当真喊她一声姐姐来逗她开心，然而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好在花芝芝也不过只不满了一秒。 她的注意力已经被他身上的这些伤口吸引了，在他的身上几乎有着她此前在医书里见过的每一种伤。 有刀伤，剑伤，毒伤……小花妖的眼睛越来越亮，她已经迫不及待要跃跃欲试了。 就在小花妖忙着把理论变成实践的过程里，追命已经把他们一行人的来意，以及外面的一些情况，尽数讲给了顾惜朝。 「总之，戚寨主你不能一直待在这里。」追命道：「顾惜朝一日找不到你，就一日不会停下。他一定会将连云寨掘地三尺的。你每多留在这里一日，就会多一份危险。」 「追命神捕所说，我又岂会不知。」戚少商苦笑道：「但是此刻的情景，追命神捕也看到了。我纵然想离开，又该如何离开？」 「我可以找个理由把顾惜朝骗走。」燕青道：「你们趁机离开。」 「顾惜朝那么聪明的人，一定已经知道有内鬼。」楚留香道：「你若这样做，不仅会暴露自己，还会被将计就计，反而暴露了戚寨主。」 燕青嘆了口气。 楚留香所说自然有道理，最初的时候，虽然顾惜朝的戒备之心还并不严格，但是戚少商伤势过于严重，外加连云寨搜查森严，根本无法离开。 现在终于等到连云寨守卫松懈，戚少商的伤势也好了一些，但奈何顾惜朝的戒备之心日益加重，他甚至于早就意识到了，此时此刻的连云寨，这些他亲自挑选，又或者拉拢的属下之中，依然有偏向戚少商的人。 可是他没有动作，是不是在等那个背叛之人，主动暴露？ 那喝的烂醉的连云寨守卫，是当真违背军纪，私自饮酒，还是说这是一个引蛇出洞的陷阱？ 燕青不知道。 花芝芝原本在认真处理伤口，但是这些人类的对话依然会一字不漏的进入她耳朵里，于是聪明又善良的小花妖决定帮人类一次。 虽说她似乎已经帮了人类无数次了。 花芝芝抬起头道：「想出去还不简单？顾惜朝想要什么，给他什么就是了。」 燕青道：「什么意思？」 花芝芝道：「只要戚少商一日活着，顾惜朝就一日不会放松警惕。那么想要他放松警惕，只要把戚少商的尸体带给他看就好……」 她话音未落，忽而面前一道白光闪过，下一秒，她感到自己的手臂被人自身后勐然一拉，她跌跌撞撞的后退几步，摔进了楚留香怀里。 楚留香自身后拥住她，看向戚少商，轻声道：「戚寨主为何这般着急？听她说完，再做决定也不迟。」 花芝芝不解的看过去，才发现方才那一道白光，竟然是戚少商手中的剑。 若不是楚留香拉她过来，现在那剑只怕已经抵在她脖子上了。 花芝芝生气的瞪了戚少商一眼，她好心帮他医伤，他却这样对待她。 然后小花妖转过身，委屈的把自己埋进了楚留香怀里。 楚留香心下一软，抬手抚了抚她的长髮，轻声道：「乖。」 「我没有想杀她，我只是有话要问她。」戚少商道：「有些话，必须要用剑，才能问出来。」 他坚定道：「她是顾惜朝的人。」 花芝芝几乎想要跳起来反驳，她才不是顾惜朝的人！ 她早在杭州的时候，就已经拒绝他了。 可是她又不想理戚少商，所以只是搂着楚留香的腰，又往他怀里的方向蹭了蹭。 「她不是顾惜朝的人。」楚留香无奈道：「她方才所说的话，也绝没有要害你的意思。若她当真要害你，就不会告诉你了。」 戚少商一愣。 他不解道：「那是何意？」 第109章 暗度陈仓 花芝芝当然不会想要伤害戚少商。 她都不认识他, 又为什么要杀死他呢？ 她才没有这个兴趣。 她只不过恰好是一朵美丽的郁金香，又恰好，郁金香里含有一些毒素，可以提炼出来, 作为假死的工具, 骗过这些观察力薄弱的人类。 这就是花芝芝的计划。 既然活人走不出去, 为什么不以「尸体」的身份离开这呢？ 就算顾惜朝当真发现了什么，也根本无所谓。因为戚少商是「尸体」的身份。 一个人在面对死人的时候，难免会变得放松。 尤其是这个死人, 恰好还是你的敌人。 「但是好端端的有一具尸体, 怎么能不被人发现呢？」燕青不解道。 花芝芝几乎想要跳起来砸他的脑袋，但转念一下, 他只是一个人类，那么她多解释几句似乎也合情合理。 「都是一具尸体了, 当然要住在棺材里！」花芝芝抱着手臂道：「难不成, 还要人背出去吗？」 燕青立刻明白过来，道：「你是要混进那些……」 「不错！」花芝芝笑吟吟道：「你终于明白啦！」 「这场兵变，顾惜朝的人损失也不少。我们来的时候，看到大门的西边堆着很多尸体，据追命观察，每天都会有士兵们依次送出去这些尸体出去安葬。我们大可扮成运送尸体的士兵, 戚寨主就扮成尸体。这样离开连云寨岂不是轻而易举？」花芝芝道。 第177页 戚少商轻声道：「原来如此, 是我误会姑娘了。」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些不太熟练的歉意。 他几乎不会和别人道歉, 因为他自认从来未曾做过任何对不起他人的事情。 但是此时此刻, 他需要道的歉，太多了。 多到他甚至于都数不清楚。 每一个因他而死的人……他日日夜夜被这些记忆和罪恶感所折磨, 甚至于，还拔剑误会威胁一个正在帮助他的女孩。 他究竟在做什么？ 他不知道。 花芝芝说：尸体当然会住在棺材里！ 她说的自然不错。 但有时候，住在棺材里的，却不只是尸体，还有可能是活死人。 有些人活着，却与尸体无异。 就好像他…… 他手臂处的断口，又在痛了。 这样一副连完整都做不到的身体，又该如何才能报仇。 他活着，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活着，就是为了报仇！ 他必须要报仇！ 他的眼睛里忽而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如此炽热，如此震慑，那不是活死人会有的眼神，又或许，只有活死人，才能有这样的眼神。 有雨水的声音，透过这密室里微笑的通气孔传来，滴滴答答。 这雨滴并不算大，却络绎不绝，就好像永远不会停下。 但是这世间当然没有永远不会停下的雨。 那么又是否会有，永远一蹶不振的人呢？ 离开这里，他又能到哪里去？ 他要如何才能够把连云寨夺回来？他不想再给任何一个人带来麻烦，可是只凭他自己仅剩下的这一条手臂，他又该如何去做？ 他不知道。 但是他忽而想起了花芝芝方才说的话，她说：顾惜朝想看什么，便给他什么。 她的想法似乎总是与他大相迳庭。 他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他总是在想自己要如何去做，可是花芝芝，总是会思考顾惜朝会怎么想。 顾惜朝会怎么想…… 他心中一动，仅剩的那只手忽而握住了那把一直跟随着他，从无数战场之中厮杀过来的寒剑。 他忽而有了一个想法。 这是他和顾惜朝两个人之间的事，自然也应该由他们两个人来结束。 / 顾惜朝醒过来。 秋风瑟瑟，帐篷外的雨，还没有停。 这或许当真是一场不会停下的雨。 他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伸手去触碰自己的左袖，摸到了那熟悉的物品之后，他面色瞬间变得安定，这才从地上坐起来，皱着眉头掸了掸身上的衣服。 他袖间藏着的，是一把精緻的小斧。 顾惜朝的武功不弱。虽说比起戚少商仍有不足，但是相比寻常习武之人，他已是十分出众。 可他还是中了对方的招式，不仅没有找到密室的入口，反倒被对方将了一军。 天色已暗，他睡了多久？ 这些时间，是否足够那些人，把戚少商偷走呢？ 他指尖微微弯起，轻扣着上好红木雕刻制成的桌面。 他不明白楚留香为什么这么爱管闲事，这分明是他连云寨的事情！偏偏要遇上一个爱管闲事的楚香帅。 其他的人他都不在意，他只在意楚留香。 他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做什么。但是他必须确保，无论他们要把戚少商带到哪里去，都一定不能离开连云寨。 人人都知道，楚香帅千变万化。 所以除了燕青这样他亲自拉拢来，又彼此熟悉的亲信，其他那些他并不能记得每一个人人脸的连云寨的下属们，他都给他们做了一张身份证明。 这是独一无二的身份证明。 认证，不认人。 这些证明，早在他发动这场兵变前，便已经做好了。他从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时，便已经在担心楚留香会多管闲事了。 而事实证明，一个人担心什么，便一定会发生什么。 若楚留香知道顾惜朝为他做了这么多事，他大概会苦笑着摸摸鼻子。 而这些身份证明的事情，就连燕青他们都不知道。 戚少商为人正直，他从不背叛别人，便觉得别人也不会背叛他。 而顾惜朝不一样。 因为他了解自己，所以他必须要时刻提防，身边会不会有……像他自己这样的人。 他刻意营造出不同的信息差。 这样，无论哪一句信息泄露，他都可以迅速的定位到叛徒所在的范围。 他早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秋雨绵绵，天空阴沉，一片漆黑，莫说月亮，就连星星都没有一颗。 可是整个连云寨，灯火通明。 这註定了，会是一个多事的夜晚。 「大当家，已经准备好了！」有人走上前来，对他禀报。 顾惜朝点点头。 他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帐篷。 他的目光之中到底带了几分不舍，毕竟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是他亲自打理的。 但是这不舍，不过一瞬。 他走出帐篷，微微一笑，喝令道：「动手。」 无数的火把被扔在这帐篷之上，一时之间，火光沖天！ 顾惜朝站在五十米之外的地方，安静的看着自己的帐篷，在剧烈的燃烧。 那火舌，犹如魔鬼一般，似要将一切都吞吃入腹。 第178页 一周之前，他也是这样，站在五十米之外的地方，看着戚少商的帐篷，化成灰烬。 花芝芝用假的密室位置骗他。 但是无所谓，他根本不需要知道真正的密室位置。他只要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任凭那密室藏在哪里，都避无可避。 燕青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他们已经离开了那个密室。 他们当然离开了那个密室。 否则的话，他又如何能够站在这里，和顾惜朝一起欣赏这帐篷的燃烧呢？ 事实上，他们何止离开了这个密室，他们已经离开了连云寨。 有楚留香和追命的绝顶轻功在，他们就算连夜跑到京城，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们现在，究竟到了哪里？ 「报告大当家，连云寨里里外外已搜查完毕。没有任何陌生人。」那下属道：「就连此前卖烤肉的那个阿拉伯人，也已消失不见。「 顾惜朝面色一沉，冷冷道：「继续找！周边的城镇，所有能找的地方，都要找！」 爱管闲事的楚香帅，查起案来定会水落石出的追命，会这么容易就抛开一切，远走高飞？ 就算他们真的一走了之，戚少商也绝对不会。顾惜朝深信不疑。 他如果不留下来报仇，他就不是戚少商。 第110章 朋友相聚 一个时辰前。 他们的确没有走远。 他们只不过来到了三十里之外的一家客栈。这是这边塞之地唯一的客栈。任何想要离开这里的人, 都不可能不经过这间客栈。 所以，任何一个需要逃命的人，都不可能会来到这个客栈。 这简直是自投罗网。 偏偏就是有人自投罗网。 这家客栈是一对已经不再年轻的夫妻开的，他们看到戚少商的一瞬间, 便立刻将戚少商等人迎进来, 同时关了店门, 还准备了一桌好酒好菜。 花芝芝好奇道：「他们也是你的下属吗？」 这样的热情，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虽说这一桌菜跟她也没有任何关系。 戚少商却摇了摇头，道：「他们只是这周边的百姓。」 「是啊。」那对夫妻点头道：「我们这里本来战乱连连, 那些驻边将士们也总是苛捐杂税, 生活简直难以为继。直到戚寨主……」 戚少商苦笑道：「现在哪里还有什么戚寨主。 他们看向戚少商，又看向他手臂处的伤痕, 眼睛里浮现出一丝不忍，不禁长长的嘆了一口气。 「我吃完东西就离开。」戚少商忽而道。 那对夫妻自然以为戚少商是要急于逃命, 毕竟现在所有人都知道, 顾惜朝在追杀戚少商。 一个身负重伤，且被人追杀的人，除了逃，又能做什么呢？ 只有傻子才会不逃命！ 可是偏偏，戚少商当真是个傻子。 「我知道一条水路。」老闆急切道：「那条路嫌少有人走，通常都是一些从商, 贩卖鱼虾的人。不过这条路不太好走……」 「你费心了。」戚少商道：「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那夫妻俱是一愣。 就连追命也愣住了, 惊讶道：「你要留下？」 「不错。「戚少商用他仅存的一条手臂，给自己倒了一碗辛辣的烧刀子, 然后他端起碗, 看向众人，动容道：「戚少商多谢诸位今日相救, 但在下还有不得不做的事情，我们就此别过，这一餐饭就作为践行。诸位的恩情，我会一直铭记，只愿天涯海角，还有机会再次相遇。」 花芝芝歪了歪脑袋，一双漂亮的眼睛满满都是不解，疑惑道：「你要留下送死？」 她的话语似乎有些过于直白了。 小花妖并不懂什么是委婉。 戚少商苦笑道：「若能选择，我希望死的那个不是我。」 燕青道：「我留下来帮你。」 与此同时，一直沉默着的少年忽而开口，冷声道：「不行！」 燕青回头看他。 阿飞认真道：「我答应了一个女孩，要把你带走，我就必须带走你。」 他并不在意戚少商的事情，那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当然知道戚少商是一个好人。 他是一个来自山里的少年，他天生拥有分辨是非的能力。他甚至都不需要开口，他只需要观察，便知道戚少商是一个好人。 但那并不代表任何事情。 弱肉强食，这本就是自然界中的规律。他也曾见过心地善良的野兔惨死于残忍的豺狼之手。 这本就是自然界中的规律。 或许他会成为一个匡扶正义的侠客，他当然会成为一个匡扶正义的侠客，那便是他一直以来想要做的事情。 但不是现在。 现在的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又如何知道，自己想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呢？ 正如戚少商有他要做的事情，他亦有他要做的事情。 他要把燕青带走，他要把他交给自己仅有的记忆里，那个模煳不清的身影，那个漂亮的女孩。 然后，他会找回自己的记忆，他也会找回自己。 到那时，他就会知道自己是谁，也会知道自己想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燕青道：「我不会和你走的。」 他来到连云寨，就是为了要找出顾惜朝雇一点红杀死他的主人的真相。他要知道顾惜朝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第179页 而现在，他找到了，却是在连云寨一事已经彻底发生之后。 他没有办法阻止之前的事。 但是他至少，可以阻止之后的事。 他要组织顾惜朝杀死戚少商。 只要戚少商活着，顾惜朝的行动便算不上真正意义的成功。也只有这样，他和他的主人，才没有不明不白的给顾惜朝利用。 所以他绝不会把戚少商一个人留在这里。 可是阿飞也绝不会把燕青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要带你走。」阿飞认真道：「我不会让步。」 燕青冷冷道：「我也不会让步。」 阿飞的手已经握上了剑柄。 阿飞的剑极快。 即使很少人会觉得他手中的铁片不是孩童的玩具，而是一把真正的，可以顷刻间取人性命的剑。 他杀人，从拔剑到结束，只不过一瞬。 所以他拔剑是很快的，比一瞬还要快！ 这么快的距离，没有任何人能看清他的动作，除了花芝芝。 植物的感官天生就要更加灵敏一点的。 因为她们没有办法移动，于是她们观察世界的方式，便不像动物那般依靠自己的行动能力，而仅仅依靠自己的感官。 她们倾听日升月落，倾听冬去春来。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她们的感官很是敏锐。 所以阿飞握剑的动作自然没有逃开花芝芝的眼睛。 花芝芝道：「阿飞！」 阿飞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花芝芝。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她自然知道卢俊义对燕青的重要性，也知道燕青为了查清楚卢俊义的事情究竟经歷了多少艰难。 所以她当然选择站在燕青这一边。 「阿飞，你真的不留下吗？」花芝芝拍手道：「和我们一起。」 她眼睛亮晶晶的，那双漂亮的粉色眼眸，似乎整个春天都在她的眼睛里，如此甜蜜，如此诱人。 就连空气中，那清雅迷人的郁金香气，似乎都更加浓郁了几分。 花芝芝笑吟吟的看着他。 她这么说并没有其他意思，只不过她想，她和阿飞是朋友。 小花妖喜欢朋友。 她是一个可以随时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小花妖。 所以她认为，她的好朋友们也一定是一个可以随时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 至少，阿飞是这样的。 他曾经为她杀人。 如果他们不是朋友，如果他不是一个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又怎么会为她杀人呢？ 阿飞一愣，轻声道：「和你们一起？」 「不错。」花芝芝笑吟吟道：「我也要留下来！」 她还没看够戏呢。 反正她也无处可去，干嘛不留下来看热闹？ 她觉得自己当真是被楚留香传染了。 她曾经可没有这么多管闲事的！ 她甜蜜的倚在楚留香身上，骄傲道：「香帅听我的！」 楚留香不禁一笑，温柔道：「好。」 然后花芝芝指了指追命，理所当然道：「崔捕头也听我的！」 追命立刻跳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道：「谁说我要听你的！」 「那你留不留下？」花芝芝道。 「我当然要留下！」追命理所当然道。 他还没有把顾惜朝抓捕归案，他怎么会离开这里？ 他可是有公务在身的！ 神侯府和六扇门的威严，神圣而不可侵犯！ 花芝芝笑道：「我不让你走，然后你当真不走，这不就是听我的话吗？」 她笑起来的时候，依然那般甜蜜。 任何人看到这样的笑容，都会忍不住醉倒在对方脸上深邃可爱的两个小酒窝里。 追命自然也不例外。 事实上，早在第一次见到花芝芝的时候，他就已经醉倒在她的笑容里了。 于是追命认命的嘆了口气，悠然道：「我当然最听你的话了，你可是我的好姐姐啊。」 小花妖最喜欢听这句话，立刻喜笑颜开，开心道：「你今天怎么这么乖？」 追命笑嘻嘻的看着花芝芝，正想像往常一样讨点好处，比如让花芝芝抱抱他或者揉揉对方的脸，忽而想起花芝芝现在已经不再是单身，于是他的心又碎了一次。 阿飞忽而道：「好。」 花芝芝抬头看他。 阿飞亦看着她，认真道：「我留下。」 等这一切彻底结束之后，再带燕青回去，找回自己的记忆，也不迟？ 花芝芝嫣然一笑，拍手道：「阿飞，你果然是我的好朋友！」 小花妖对事物的感官很敏锐，对人类情感，却有些过于迟钝了。 追命看着那身上披着虎皮的少年，那少年的目光是如此澄澈，如此干净，明亮，专注。 专注的看着面前宛若精灵一般的粉发少女。 追命轻轻的嘆了口气。 是好朋友不错，但是他又多了一个情敌，也是肯定的。 并且，这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一件事。 他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读过一本书，名叫山海经。 那本书里，记录了各种奇异的精灵鬼怪，如此梦幻，如此壮丽，如此光怪陆离，让那时才刚刚学会认字的他，每每拿起那本书，都手不释卷，欲罢不能。 连去街市上偷馒头都能忘记，待记起来时，卖馒头的已经收摊，他也只能饿肚子了。 第180页 但即使是在山海经的那些精灵鬼怪里，他也没有见过漂亮的如同他眼前的女孩子一般的存在。 谁又能不喜欢她呢？ 就连向来冷的像冰块一样的无情，对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孩，都有一些超出常理的温柔。 可是偏偏，花芝芝什么都意识不到。 追命忍不住一笑。 他忽而觉得，迟钝对花芝芝而言，似乎是一种保护，这样她便不需要陷入任何难以处理的情感之中，因为她把所有的一切都归结为朋友。 只有楚留香是特别的。 她只需要在意楚留香一个人。 她的思绪，情感，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的所有感情，都只会被一个人而影响。 只有楚留香。 至于其他人……她说他们是好朋友。 他们当然是好朋友。 谁会不是呢？ 戚少商动容道：「诸位的好意，在下心领。只是，我的确不想连累诸位……」 他话音未落，忽而听到一个声音响起。 「这倒是。你最擅长的，就是单打独斗。」 语气很平淡，没有任何情感。 这个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花芝芝疑惑道：「欸？」 而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戚少商表情却猝然动容，他站起身，看向门外，不敢置信道：「卷哥……」 那裹着一身黑色裘毯，不是雷卷又是哪位？ 第111章 制定计划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 好奇道：「你们有仇吗？」 雷卷那句话，显然意有所指。他说戚少商最擅长单打独斗，想来他们一定早就认识，并且发生了一件让两个人都印象深刻的事情。 小花妖虽然在自己的感情上很迟钝, 在别人的感情上却出奇的敏感。 雷卷一愣, 下意识看了她一眼。 花芝芝却没想到雷卷会看她, 她早就喜欢雷卷故意避开的视线了。不过她也从来不会生气，因为她一直都知道，无论雷卷看不看她, 他的眼睛里始终都有她。 甚至于, 就是因为她在他眼睛里，他才不看她。 不过虽然如此, 但是每一朵花都喜欢别人看着自己，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看着自己。 身为一株美丽的小花妖, 花芝芝自然也不例外。 花芝芝脸上一喜, 正欲说什么，待她看清楚雷卷的神情时，脸上的笑容却忽而一顿。 雷卷并没有注意到花芝芝表情的变化，因为他已经移开了视线。 花芝芝歪着脑袋看他。 明明不过隔了两个月而已，他似乎比她上一次见到他时，更加羸弱, 更加消瘦, 皮肤也更加苍白，几乎没有半分血色。 她忽而很难过。 她本可以救他的, 如果不是她捨不得自己的三百年修为……但是现在她身上一点修为都没有, 空空如也就像一个罐子。 早知道会这样，她应该先救下雷卷的命, 再把自己的修为还给长老。 「没关系，我还不会死。」雷卷忽而道。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花芝芝一愣，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雷卷勾了勾唇角，淡淡道：「因为你看向我的表情，让我觉得你下一秒就要给我念輓联。」 他从来不在意死后的事情。 一个人都死掉了，那么这个世界无论再发生任何事，和他都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了。 入土为安，又或是弃尸荒野，又有什么区别呢？ 但是他此时此刻却忽而想，若是死掉之后，有一个心爱的女孩在他的葬礼上为他念輓联，为他哀伤……似乎突然变成了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戚少商却错愕道：「卷哥，你生病了吗？」 雷卷苦笑道：「难道我有哪点看起来不像生病的人吗？」 戚少商道：「只是，我印象里你似乎一直如此。」 雷卷点了点头，道：「的确。」 他身上这颗肿瘤，已经和他一起共存了很久，久到，他自己都记不清究竟有多少年了。若不是这几日频繁的吐血，他甚至都已经忘记了它的存在。 花芝芝道：「这么说，你们早就认识？」 戚少商回答道：「不错。在我来到连云寨之前，我本是江南霹雳堂的一员，是卷哥一路栽培我……」 虽说他们年纪相仿，但是雷卷对他的恩情，他这一生都还不完。 花芝芝想起了雷卷此前说的「单打独斗「四个字，明白过来，拍手道：「然后你就抛下霹雳门，跑来连云寨做寨主？」 戚少商苦笑道：「不错。」 每一个人总有年少气盛的时候，也总有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 他不后悔离开江南，也不后悔来到连云寨。 看到连云寨这些年发展的越来越壮大，边关也越来越平静，他的内心也越发的骄傲和自豪。 江湖上流传着九现神龙戚少商的威名，却也流传着另一种言论。 他们说他是江南霹雳堂的叛徒，垃圾，背信弃义者，忘恩负义之人。 他为什么没有反驳过这一点？ 他为什么再没有回过江南？ 是不是每个人，这一生之中，都一定会有自己对不起的人。对于他而言，这个人会是雷卷吗？ 戚少商不知道。 甚至于此时此刻，他都不知道雷卷的来意究竟为何。 他确信一件事，雷卷并不是来杀他的。 第181页 他了解雷卷的为人，若江南霹雳堂当真要将他赶尽杀绝，一定早就会堂堂正正的动手，绝不会在此时此刻，趁人之危。 雷卷从来不是这样的人，雷卷也不屑去做这样的人。 但是他不是来杀他的，又是来做什么的呢？ 莫非……是来救他的吗？ 可是他一个早已离开霹雳堂的人，背弃了雷卷对他的恩情，又如何能让自己相信，雷卷还会来救他呢？ 花芝芝笑吟吟的拍手道：「这也太有趣了！以你们的过去，人人都会以为你们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可偏偏，你们却是最好的朋友！」 戚少商一愣，呢喃道：「朋友？」 「不错。」花芝芝道：「江南距离此地，路途遥远，纵然雷卷轻功再好，也要长途跋涉。对于一个将……」 小花妖话锋一转，改口道：「对于一个病重之人，愿意为你拿出这么多时间和精力，你若还觉得你们不是朋友，而是敌人……」 小花妖威胁的举起拳头，严肃道：「我可要替雷卷打你的脑袋了！」 雷卷淡淡一笑。 花芝芝方才差点脱口而出「将死之人」，还好她只说了第一个字便感觉到不对，于是换了一种更加委婉的说法。 虽说在她眼里，雷卷无论是活四十岁，还是活八十岁，都没有任何区别。 反正人类本就是寿命短如朝露的生物，多活四十年，少活四十年，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白驹过隙，沧海一粟。 但方才在她差一点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她却忽而感到一种下意识的慌张，就好像她看到不过两个月没见，雷卷的病情竟然加重了这么多时，她那无法掩饰的后悔和悲伤一样。 她曾经觉得，那些短暂的一瞬，谁会在乎？ 可是她现在忽而明白，人类会在乎。 无论他们的生命有多么短暂，只要今天依然活着，这一天便依然很重要。 他们可以做很多事，为自己，为朋友，为情人，为敌人。 人类在乎。 而花芝芝……她缓缓伸出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在那里，有一颗心脏，一颗属于人类身体的心脏，正在规律而又有力的缓缓跳动。 而花芝芝，也在乎。 楚留香不禁一笑。 他的小花妖，似乎越来越懂得照顾人类的内心了。 戚少商感激道：「你们的恩情，我无以为报。卷哥，当年的事，我一直想和你说一句抱歉……」 「没什么好说的。」雷卷昂起下巴，淡淡道：「你从来都不是霹雳门的叛徒，也不是霹雳门的垃圾。你的所作所为，侠义壮举，都对得起你曾经身为霹雳门中的一员的身份。」 若戚少商当真做出什么好似顾惜朝这般背信弃义的事情，雷卷早就来清理门户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偏偏那些江湖之中传言他们是宿敌的人，竟完全想不明白。 正所谓人逢知己，琴遇知音。 或许有些事情，本就是只有知己之人，才能这样轻而易举的想明白。 就好像花芝芝一语道破雷卷是为救戚少商而来，更在听明白此前恩怨之后，依然笑吟吟的直言二位是好朋友。 可是这个道理顾惜朝永远都无法明白，他甚至于还给霹雳门连下了几道拜帖，想要游说霹雳门与他一起对付戚少商。 当然，石观音敲不开霹雳堂的门，顾惜朝自然也没有敲开。 说来奇怪，霹雳堂的门分明常年大开，偏偏有些人，似乎怎么，都进不去。 戚少商眼中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他颤声道：「卷哥……」 「你一日为霹雳门的人，便终身都是我霹雳门的人。」雷卷目光忽而变得锐利，直勾勾的盯着戚少商，冷冷道：「我霹雳门的人，可以战死沙场！但绝不能白白送命！」 戚少商身形一颤，他痛苦的闭上眼睛，苦笑道：「你都知道了。」 他似乎永远没有办法瞒过雷卷。 曾经在霹雳门时，便是这样。 想来，他离开霹雳门的事，雷卷也一定并非毫不知情。只不过雷卷本就不会阻拦他，因为霹雳门，从来不会强行留下任何人，但在别人需要的时候，它亦总会敞开一道门。 一如往昔。 花芝芝忽而觉得，难怪此前石观音一路上吞併武林之中各门各派，却偏偏在江南霹雳堂失了手。 一个遮掩的帮派，本就不会为任何人所用。 他只是自己。 雷卷道：「你以为把所有人都支走，就不会再有人为你而死。但是你自己呢？」 戚少商苦笑道：「我本来也没想过要活着。」 雷卷道：「可是你现在死掉，对得起那些，拼尽全力救下你性命的人吗？」 戚少商没有回答。 他依然禁闭着眼睛，他的眼泪却又流下来。 花芝芝歪着脑袋，好奇的打量着戚少商。 对于植物来说，死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随时随地一道雷，一场雨，一只奔跑的野兽，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都可以让一朵花，一棵草，剎那间失去生命。 这固然被动而无奈，似乎是自然的选择，但是无论是生是死，她们都是自由的。 她们从不执念于生，也从不畏惧于死。 然而此时此刻，看到戚少商脸上的痛苦，看到他沧桑落魄的身影，还有那断掉的手臂……她忽而感受到了他此时此刻的挣扎。 第182页 那是一种，想死，却不能死的痛苦。 一个人，连死亡的自由都没有，他该有多痛苦？ 花芝芝不知道。 她只是安静的观察着，就像一株植物。 她本就是一株植物。 许久，戚少商睁开眼睛，那双褐色的眼眸之中的痛苦并未淡去，却不再挣扎，而是变成一种明亮和坚韧。 他沉声道：「卷哥，我听你的。」 纵然十余年未见，雷卷始终都是他最信任，亦是最崇敬之人。 雷卷没有讲话。 他依然站在那里。他的身形纤瘦，脸色苍白。他身上裹着一件黑色的毛裘，如此厚重，如此温暖，他的身体站的很直，那双灰色的眼眸安静的凝视着一旁的空气。 然后他忽而抬起手，捂住嘴巴咳嗽起来。他的手也很苍白，很纤细，从那黑色毛裘之中探出来，强烈对比的色彩，竟如同一般。 下一秒，那惨白的手上，忽而染上了一丝鲜红。 戚少商惊声道：「卷哥！」 他眼看着就要冲上去。 雷卷身子晃了晃，并没有倒下，于是戚少商也没有再往前，而是停留在了距离雷卷一步之遥的地方，紧张的看着他。 雷卷深唿吸了几次，他惨白的脸色才慢慢恢復了血色。 他拿起一个手帕，将手指上沾染的，方才咳出的鲜血一点一滴，仔仔细细的擦拭干净。 他擦的很认真。 似乎生怕这些血迹在自己手指之上有丝毫沾染，又似乎，只要将这些血迹擦拭的干干净净，便可以骗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安静的凝视着他。 他究竟是如何与自己的肿瘤共处整整二十年的？ 她想起来那日，他淡淡一笑，声音平静：「它杀不死我，我也杀不死它。」 她那个时候对这话并没有什么真切的体会，此时此刻，看着雷卷熟练的擦拭血迹的动作，她却忽而有了实感。 关于病痛，关于生命，关于……共处。 花芝芝在心里反覆的咀嚼着这两个字：共处。 她从来没有和痛苦共处过，因为她向来都是这般随心而动，她想要做什么，便一定会做到。 她想要成妖，便日日夜夜的努力修炼。 她想要爱情，便把楚留香推倒在地上，跨坐在他身上，主动搂着他的脖子亲吻他，质问他为什么不看自己。 她想要自由，便抛弃了她过往的一切，甚至于甘愿捨弃一身修为，只为了能拉着楚留香的手，只为了能和他一起走。 她当然不是没有痛苦过，只是她的痛苦总是很短暂，她很快便能够解决掉它们，然后将它们抛之脑后。 对于天真烂漫的小花妖而言，快乐才是永恆的。 可雷卷却和她截然相反，他终日和痛苦为伴，整整二十年。 花芝芝忽而感到一种敬畏。 只见雷卷终于擦干净了手指上沾染的每一丝血迹，他转过身，看向楚留香，轻声道：「不知香帅对此事如何解决，有何高见。」 花芝芝忍不住一笑。 然后小花妖又感到现在的情形似乎不太适合笑，于是她下意识的慌乱的捂住嘴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却幸灾乐祸的看着楚留香。 她早就知道，所有的事情最后都会落在楚留香身上。 这很奇怪。 因为这些事情可能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关系，却偏偏和楚留香绝对没有半点关系。 但是最后解决这些事情的，总是楚留香。 因为他是楚留香。 因为他是楚香帅。 只要有这一个理由，便已经足够。 楚留香自然看到了花芝芝眼睛里的笑意，他无奈的一手拉住他的女孩的手，另一手摸了摸鼻子，轻声道：「如果要把无关人士的牵扯下降到最少，那么或许这里便是最好的解决地方。」 戚少商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本就是想在这里与顾惜朝同归于尽的。」 花芝芝好奇道：「怎么同归于尽？」 戚少商道：「我还有一条胳膊。」 雷卷道：「顾惜朝藏在袖中的小斧，绝不是可以被随意看轻的。」 花芝芝想起她曾经和顾惜朝在帐篷之中交手的时候，似乎见过顾惜朝的那把小斧。 她立刻道：「我知道那个小斧！那斧头很精緻小巧，还绘着七彩的颜色，很是好看！」 小花妖向来最擅长发现美丽的事物。 就算是和敌人交手的时候，她也不会错过每一个美丽的事物。 雷卷点点头，道：「我没有亲眼见过，但是我听说过那把小斧。在江湖之中，似乎很少有人使用这样的武器。」 戚少商道：「不错。我此前问过顾惜朝，但他一直不肯透露自己武功的来歷。」 一直坐在桌边，一边听故事，一边独自喝酒的追命闻言，开口道：「我知道那把斧头的来歷！」 花芝芝眼睛一亮，好奇道：「真的吗？那斧头有什么来歷？」 追命笑嘻嘻道：「叫我一声好哥哥，我就告诉你。」 花芝芝：「……」 拜託她的年龄都有追命的几十倍了，她才不会叫他哥哥！ 可是她偏偏又想听斧头的故事……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忽而双手环抱住楚留香的手臂，把自己的身体也亲昵的贴在楚留香的手臂上，笑吟吟道：「我是香帅的！我只听香帅的话，香帅要我叫你好哥哥，我才会叫。」 第183页 楚留香无奈的摸了摸鼻子。 他怎么可能会要他的女孩这样暧昧的称唿别的男人？ 想来花芝芝也知道这绝不可能，才会这样笑意盈盈，理所当然的拿自己的男朋友……又或者，在小花妖心里，他早已经是她的夫君。 她唯一的爱人。 她唯一的夫君。 她曾经穿着火红好的嫁衣和他一起奔跑在妖界和人间的分隔线上，她也曾穿着火红的嫁衣躺在他怀里，热情而又专注的送上自己的亲吻，自己的心。 总而言之，她理所当然的拿楚留香当作自己的挡箭牌。 追命：「……」 他简直想要咬自己的舌头，让这个舌头不长记性，总是习惯性的想占花芝芝便宜。 最后受伤的只有他自己。 追命嘆了口气，挑眉道：「算了，本神捕今天心情好，就免费告诉你！你们在江湖中没见过这样的斧头，因为这样的斧头本就不是来自江湖之中的，而是来自戏班。」 「戏班？」花芝芝眼睛一亮，拍手道：「就是唱七月七日长生殿的戏班？」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她以前在妖界看人类话本的时候，最喜欢看这样的爱情故事。后来她来到人间，也第一时间去听了这只戏。 再后来，她还唱过这个片段给楚留香听，虽说她根本都没有来得及唱完，就已经衣衫不整的躺在楚留香怀里，被亲的迷迷煳煳了。 想到这里，小花妖不由得面色一红。 本就是人间绝色的郁金香，忽而脸红起来，目露羞涩的模样，更加是清雅美丽，甜蜜迷人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办法移开眼睛，只恨这个让她脸红的情郎不是自己。 追命忍不住一笑，轻声道：「爱情故事当然很重要，但是戏班不会只唱爱情。我此前追查顾惜朝的身世，得知他的父亲是一个商人，也正是因为他是商人之子，所以他的拜帖和他的文章，几乎被所有的达官贵人拒之门外。而他的母亲，是岭南戏班里的一个武生。」 「这么说，这把斧头是他母亲传给他的？」花芝芝猜测道。 「不错。」追命点点头，道：「顾惜朝是私，原本一直跟着母亲生活。但是他十岁那年，他所在的地方爆发瘟疫，戏班因为要走街串巷，又总是很多人住在一起，所以几乎是在瘟疫爆发之初，便无一倖免的感染了。」 「顾惜朝很快好了起来，但是他的母亲……」追命轻轻嘆了一口气，无声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在这之后，他便被他的商人父亲接了回去。再之后的事情，我想我们都知道了。」追命继续道：「他的母亲是一位很厉害的武生，女孩子唱戏本就很少，唱的是武生更是少中至少。但他的母亲却是当时远近闻名的角儿，不少人跨越城市来听戏，便是为了那独一无二的七彩小斧。」 花芝芝道：「原来如此。」 追命是一个很会讲故事的人。 或许因为他娓娓道来的声调，抑扬顿挫的语气，又或是因为故事里那个精彩而又传奇的女子…… 但总而言之，随着追命讲述的话语，花芝芝只觉得自己眼前当真浮现出了这样一个女子。 她温柔，坚韧，英姿飒爽，腰间总是别着一只七彩小斧……她坐在镜前，认真的梳洗化妆，然后快步登台，她身段如此干脆而又优雅，她的神情如此自信而又骄傲，她的台步熟练而又精准，她的唱腔坚定而又动听，当她舞起那把七彩小斧之时，她整个人都在戏台之上闪闪发光。 你站在台下，仰头看着她。 那一瞬间，你竟然无法分辨出来，在发光的究竟是她手中的七色小斧，还是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又或者是她自信而神奇的笑容…… 在发光的是她。 短暂的安静之后，紧接着，台下的观众们似乎回过神一般，忽而爆发出激烈的掌声！ 这是多么热烈的掌声！ 这是多么洪亮而又此起彼伏的喝彩声！ 而在这人群之外，在舞台后方，一个孩子正悄悄地从幕布侧面探出头，他的眼睛同样专注，同样憧憬而又尊敬的看着台上那手持小斧的女子，看着他的母亲。 花芝芝沉浸在过去之中，连追命已经讲完这个故事都没有意识到，直到追命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才把花芝芝的思绪拉回来。 追命好奇道：「芝芝宝贝，你在想什么？」 花芝芝眼睛一转，笑吟吟道：「关你什么事！」 追命一时语塞。 他装作难过的嘆了口气，摇着脑袋道：「你是如何用这样甜蜜的神情，讲出这样绝情的话语的。」 花芝芝不解道：「你不喜欢吗？」 追命道：「当然不喜欢！」 他更喜欢花芝芝用甜蜜的神情，讲出甜蜜的话语。比如「追命哥哥你讲的故事真好听，我都听入迷啦」…… 花芝芝点点头，道：「好吧，那下次我会记得换上绝情的表情再开口的。」 虽然她不明白追命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要求，但是善良的小花妖当然愿意满足他。 正因为讲故事讲到口渴，所以倒了一杯酒往嘴巴里灌的追命被这句话呛的连连咳嗽。 一致是一致了，但是花芝芝难道不觉得一致的方向错了吗！ 戚少商道：「我从未去过岭南，原来顾惜朝有一位这样优秀的母亲。」 第184页 雷卷道：「我很小的时候随父亲去过岭南，对于这个传奇女子，我有些印象。她在戏班谋生，但是民间亦流传着很多关于她的其他传说。很多人说她白天在戏班里唱戏，晚上便会劫富济贫，整顿治安，是当地人人爱戴的侠女。那把七色斧头的威名，附近的市民们人尽皆知。」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自己也是一个小孩子。 对于瞬息万变的江湖，他也只当是听故事一样，早就把这件发生在一次旅途之中的见闻忘了个干净。 方才追命提起岭南，戏班，唱武生的侠女，七色小斧这些关键词，他才忽而再次记了起来。 燕青道：「想不到顾惜朝竟然有一位这般高义的母亲。若是他母亲的在天之灵知道如今发生的一切……」 他没有再讲下去，而是轻轻的嘆了口气。 燕青没有母亲。 他是一个。从他记事开始，他便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是卢俊义收留了他，所以从那时开始，他便将自己的命都给了自己的主人。 就好像他一直讲的那样。 「小乙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小乙必须为主人报仇。」 他的世界里只有主僕之情。 他没有经歷过这段故事里的母子之情，但是他却能够清楚的感知到那份情谊。他如此羡慕顾惜朝，亦如此为他惋惜。 而同样没有这样记忆的，还有一个人。 阿飞。 楚留香有注意到，当追命提到「母亲」这样的字眼时，阿飞的神情有些迷茫，又有一些若有所思。 他想起了什么？ 又或者，他什么都没有想起。 但是偏偏，最不被想起的，才最让人难以忘怀。 远方忽而传来了一阵号角的声音。 燕青面色一变，道：「想来是顾惜朝醒来了，他正在诏令连云寨之中所有的人都回去。我也必须要回去，这样他才能不起疑。」 没到最后一步，他的卧底行动都不会取消。 因为他必须要报卢俊义的仇。 因为燕小乙，有非做不可的事。 楚留香道：「顾惜朝一定已经知道戚少商出逃一事，无论是连云寨中，还是四处的城镇，他都一定会动员所有人去找。」 燕青点点头，道：「不错。自然包括我在内。我会带着他们往反方向跑的。」 「不。」戚少商道：「你带他们来这里。」 燕青一愣。 戚少商继续道：「香帅说的不错，想要把无辜的伤亡下降到最少，就应该让一切的事情在这里画上句号。」 楚留香点点头，轻声道：「我们会在这里的做好准备。待天黑之后，你可以带他们来。」 燕青下意识的想要问，你们要做什么准备？又或者，你们能做什么准备？ 整个连云寨的实力，几乎称得上是一个军队！ 而这里，才几个人？ 甚至于，有人失去自己的手臂，有人疾病缠身，还有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但是燕青什么都没有问。 因为这里有花芝芝和楚留香，这里是他的朋友们，是他无论何时何地，都可以信任的人。 盗帅楚留香，四大名捕追命，霹雳门门主雷卷，九现神龙戚少商，出剑快如闪电的阿飞少侠……还有芝芝。 永远那般聪明，那般甜蜜的花芝芝。 有这样的人们聚集在这里，这天下间，又怎会有任何事情，是他们所做不到的呢？ 所以燕青什么都没有问。 他只是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他转过身，正欲离开，阿飞忽而跟上来，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可以。」燕青道：「你方才是和芝芝他们一起的，顾惜朝自然知道戚寨主的消失与你有关。你与我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阿飞再次道：「我和你一起去。」 那少年看着燕青。他漆黑的眼睛如此明亮，如此坚定，他沉声道：「我答应过那个女孩，我要保护你，我要带你回去，所以我必须要做到。」 燕青一愣。 阿飞继续道：「我不会和你同行，但我必须要跟着你。至于你方才所说……」 他指了指自己腰间的剑，即使那根本不应该被称之为剑，而只应该称之为铁片，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一把剑。 那是一把，杀过人的剑。 「至于你方才所说。」阿飞道：「你不必担心，凭那些人，还伤不了我。」 燕青自然知道阿飞的剑很快。 但是一个人的剑再快，也只是一个人，一把剑。 连云寨却是千军万马。 眼前的这个少年，他只知道遵守自己的诺言，却不知道这样的选择意味着什么，亦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燕青微微皱眉，正欲说什么，却忽而听到雷卷的声音。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些久病的羸弱。却又很有说服力，似乎任何人听到他的声音，都会下意识的想要继续听下去。 雷卷轻声道：「让他一起去吧。」 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要做的事情。 就好像戚少商必须要报仇。 就好像雷卷必须要来营救这个昔日里霹雳门的「叛徒」。 就好像燕青必须要查出卢俊义被害的真相，必须要为他的主人报仇。 第185页 也好像，阿飞必须要保护燕青。 因为这是李师师的嘱託。 而阿飞接受了这份嘱託。 他或许什么都不记得，但是他始终都记得，他是一个要到连云寨中去的人，他要找到燕青，他要把燕青完好的带出来，带给他梦里的那个女孩。 他既然接受了这份嘱託，便无论如何都要做到。 就如同没有人可以动摇戚少商，没有人可以动摇雷卷，没有人可以动摇燕青一般。 亦没有人可以动摇阿飞。 就是在这一刻，在听到雷卷这么说的这一刻，燕青忽而明白了这一点。 于是他点点头，轻声道：「好，我们走。」 阿飞走了几步，在路过雷卷的时候，他忽而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雷卷，认真道：「谢谢。」 雷卷勾了勾唇角，道：「不客气。」 阿飞没有再说话，而是继续向门外走去。 雷卷遇到过很多人。 凡是曾经承蒙过他的恩惠的人，无论年纪大小，都会感激的喊他一句「卷哥」，而他的敌人，纵然心中恨到想要杀死他，嘴上却也不得不喊他一句「雷门主」。 这还是第一次，一个人向他道谢，却没有喊他「卷哥」。 或许在那少年心中，江湖和山野并无不同，人类与动物也并无不同。 动物是平等的。 人类当然也是平等的。 不，他不是第一个。 第一个打破这个称唿规律的人，是一个女孩子，是一个全世界最美丽的女孩子，是一个他第一次遇到，便不受控制的爱上她的女孩子，是一个他此生唯一爱过的女孩子。 那女孩子有一头粉色的长髮，一双明亮而温柔的粉色眼眸，那双眼睛里总是带着甜蜜的笑意，那般耀眼，让他下意识的想要逃避视线，不去看她。 然后，那女孩便会生气的质问他：「雷卷，你为什么不看我？」 她喊他雷卷。 他们在杭州城外，石观音的地盘外相遇。去救人的他，遇到了同样去救人的她。 那一夜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一直铭记于心，从未如此清晰。 他的一生中有过太多个瞬间，太多值得铭记的瞬间，偏偏再没有哪个瞬间，比那一晚和那女孩一起度过的记忆更加清晰。 他似乎再也不看她。 他总是不看她。 因为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内心，而这份爱越是深刻，他便越是不会再看她。 可是有些人，却不是你不想去看，便能够不看的。 就好像此时此刻，萦绕在他鼻尖的香气。 如此清雅，如此迷人，如此甜蜜的郁金香的香气。 或许上天是公平的。 上天给了他一颗肿瘤，一颗永远在他身体里，与他相互依伴，纠缠致死的肿瘤，便也给了他一个灵敏的鼻子。 他可以清楚的分清，这满屋的郁金香香气之中，那一缕香气，是属于那个女孩。 那个他深爱的女孩。 那个他不敢去看的女孩。 「香帅，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做？」戚少商道。 楚留香轻声道：「我们和对方人数差距悬殊，绝不能硬搏，只能智取。」 花芝芝道：「如何智取？」 楚留香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燕青会在入夜之后，带顾惜朝他们来到这里。所以我们还有两个时辰的时间，这便足够我们提前布置好机关了。」 花芝芝好奇道：「你连机关都会！」 这天下间，还有任何事情，是她的男朋友……哦不，是她的夫君不会的吗？ 夫君。每每想起这两个字，都会让花芝芝心中产生一种说不出的甜蜜。 楚留香微微一笑，挑眉道：「我以为你早就知道。」 花芝芝想了想，道：「我的确知道！但我只知道你会解开机关，我可不知道你会布置机关。」 「会解，自然便会布。」楚留香回答道。 花芝芝却抱着手臂反驳道：「这可不一定！就好像我会喝美味的桃花酿，却不知该如何制作桃花酿一样！」 女孩可爱的话语让在场的人唇边都不禁带上了一抹微笑。 楚留香亦是一笑，手中的扇子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花芝芝的脑袋，笑道：「你若想学，我下次教你。」 「我才不要学。」花芝芝拉着楚留香的手，十指相扣，撒娇道：「有香帅酿酒给我喝，我为什么要自己学？」 贪图享乐的小花妖，只喜欢喝酒，不喜欢酿酒。 楚留香不禁一笑，无奈道：「看来我只能一直酿酒给你喝了。」 花芝芝踮起脚尖亲了亲楚留香的下巴，笑吟吟道：「不错！你逃不开的！」 小花妖的世界很大，她有很多随时可以两肋插刀的好朋友。 小花妖的世界很小，小到她的心里只能容得下楚留香一个人。 是楚留香告诉她，爱情要专一。 所以她才会只喜欢楚留香。 她的心里眼里都是楚留香，甚至于抛下一切只为和他私奔，她才不会轻易放开自己的手。 楚留香是她的！ 只能是她的！ 楚留香伸手揉了揉女孩的头髮，然后转过身，对经营这客栈的夫妻道：「不知可否，借二位的客栈一用？」 「当然可以！」两夫妻立刻道：「我们能有今天的生活，都是戚寨主的恩情。如今我们这客栈能帮上忙，这是我们夫妻两人的荣幸。」 第186页 戚少商动容道：「多谢二位。」 楚留香道：「留我们在这里就好。二位可以先行离开，还请走的尽量远一些，为了两位的安全。」 那两夫妻对视一眼，他们自然是不愿意离开的。 虽说他们只是普通民众，并不是快意恩仇的江湖中人。但是边关连年战乱，厮杀的场面他们见的并不算少，更何况就如同他们一直以来所说的这样，戚少商对他们恩重如山，此时此刻有机会报恩，他们自然不愿意轻易离去的。 但是他们也自知自己就算留在这里，想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怕还要给戚寨主添乱，让戚寨主不得不分心考虑他们的安全。 于是他们连忙点头，道：「我们这就离开！」 他们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李，走了几步却又忽而回过头，对戚少商道：「戚寨主，你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够逢凶化吉，重获胜利的。」 戚少商由衷道：「多谢二位。」 雷卷始终没有开口，但是他的目光亦变得温柔。 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即使戚少商已经离开了霹雳门，但是他的所作所为从来都没有抹黑过霹雳门的名誉，他始终都是，他们江南霹雳堂的骄傲。 楚留香找了几张纸，很快，精巧绝伦的机关设计便跃然纸上。 因为他们的时间并不十分充足，所以他便将这些纸分给众人，每个人都负责搭建这机关的其中一部分。 然后他又开始设计新的机关。 花芝芝搭建的自然是最快的。 倒不是因为她搭建的部分最简单，事实上，每一个人搭建的部分几乎都是同样的难度和工作量。 花芝芝之所以能够搭建的这么快，只是因为她是最聪明的，仅此而已。 植物当然要比人类聪明的多。 于是花芝芝搭完之后，便跑去雷卷身边看着雷卷工作。 雷卷原本正在低头搭建机关，忽而之间，眼前闯入了一抹靓丽的身影，那般甜蜜，那般绚烂…… 就如同，他漆黑一片的生命里，忽而闯入了整个春天。 雷卷微微一愣。 花芝芝撑着下巴仰头看他，忍不住一笑，得意道：「这样，你就不能再不看我了吧！」 谁让雷卷总是不看她？ 她就不信，她闯进他眼睛里，他还能不看她。 雷卷回过神，轻声道：「你说的对。」 花芝芝惊喜道：「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这个世界真的很小，是不是？」 雷卷道：「嗯。」 花芝芝不满道：「你怎么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说话更少了？」 雷卷道：「嗯。」 「你嗯什么啊！」花芝芝道：「你这么久没见我，就没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有。」雷卷道。 花芝芝原本以为雷卷又要说「嗯」，却没想到对方忽而换了个回答，她好奇道：「你要问我什么？」 「你和楚香帅……」雷卷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但他还是问了下去：「你们……在一起了吗？」 「我们结婚啦！」花芝芝笑吟吟道：「是不是很突然？我也觉得很突然，但是我很开心。」 在看到雷卷那双落寞的眼睛时，她原本欢快的话语忽而一顿，轻声道：「雷卷，你没事吧？」 「没什么。」雷卷淡淡道：「这很好。」 这当然很好。 作为一个命不久矣的将死之人，他除了这么讲，又能做什么呢？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这么痛呢？ 原来，将死之人，也是会痛的吗？ 他又咳嗽了。 黑色毛裘之下，惨白的皮肤，鲜红的血迹。 花芝芝安静的看着他，在他咳完之后，将一旁的手帕递给了他。 雷卷一愣，轻声道：「谢谢。」 「雷卷。」花芝芝认真道：「我会治好你的。」 雷卷凝视着她。 「我此前以为你们生命的长短毫无意义，不值得我……」小花妖垂下脑袋，咬唇道：「是我的错，对不起。」 哪怕只是一天，只要是生命，便是有意义的。 花芝芝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粉眸温柔而坚定，再次认真道：「我会找到办法，治好你的。你相信我。」 第112章 最终之战 待顾惜朝来到这间客栈时, 只有一盏灯，一个人。 那人坐在客栈正中央。 他安静的凝视着顾惜朝。 顾惜朝挥了挥手，让周围跟着自己的人停下脚步。他身后是无数高举着火把的下属，火光沖天, 他面前, 是一盏孤灯, 一个残缺不全之人。 顾惜朝脸上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他喜欢看别人痛苦，特别是，当这样的痛苦, 是被他赋予的。 这种感觉很矛盾。 他厌恶痛苦, 他曾经亲身经歷过的痛苦，只怕是在场每一个人都无法想像和理解的。 他曾被整个京城嘲笑。 在这些江湖中人快意恩仇, 生死与共之时，他的身边没有朋友, 没有亲人, 有的只是那些嘲弄的嘴脸，和他永远逃不开的出身。 或许每一个人都曾经感受过爱。 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只可惜，他离开母亲的时候年纪太过于小，他所拥有的爱意, 也总是比旁人少了太多。 一个婊子和商人的儿子, 竟然妄想做官，妄想建功立业, 妄想万人之上。 第187页 或许每一个听到他的故事的人, 都会为他嘆息。 但是那其中的痛苦究竟有多深刻，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正如被至亲之人背叛的痛苦, 也只有戚少商一个人知道。 顾惜朝缓缓走入了客栈。 客栈之中只有戚少商一个人。 「是我低估了你的朋友。」顾惜朝微笑道：「我以为只要我杀干净连云寨的人，你便孤立无援。」 他如此云淡风轻，甚至于带着笑意讲出这句话。 正如他身上，那一尘不染的青衫。 读书人到底是读书人。 无论什么时候，总是要穿的干干净净。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当然可以云淡风轻的讲出那些曾一夜之间，尽数被残忍杀害的兄弟们。 戚少商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我最不该，就是把你带来连云寨。」戚少商缓缓道：「我是连云寨的罪人。」 他没有指责顾惜朝。 他在指责自己。 说到底，他最恨的也只有自己。 是他的错，都是他，把连云寨害成这样的。 顾惜朝微笑道：「权利的更迭本就理所应当，有些死亡是不能避免的。戚寨主想来也听说过，一将功成万骨枯吧。」 戚少商冷笑道：「你说的倒好听！」 顾惜朝微笑道：「我讲话向来很好听。」 他看了看四周，好奇道：「你的朋友们呢？那些来救你的朋友……六扇门的四大神捕，还有爱管闲事的楚香帅，他们身在哪里？」 「他们走了。」戚少商缓缓道：「我没有必要再给你的功业，增添更多的尸骨。」 顾惜朝一愣，笑道：「这么说，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是在等死？」 戚少商冷冷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你的确没有。」顾惜朝道：「因为你已经不再能使剑。」 他的目光，落在戚少商的断臂上。 戚少商没有讲话。 他们就这样沉默着。 一个人站着，一个人坐着。 昔日的上位者与下位者，同样的人，截然不同的情形。 戚少商默然许久，轻声道：「你还在等什么？」 「是啊，我在等什么。」顾惜朝微微一笑，却没有再走近半步，而是挥了挥手，示意燕青走进来。 他到底是信任燕青的。 更何况，是燕青带他找来了这里。 「你进去。「顾惜朝道：「给戚寨主倒一杯茶。」 燕青一愣，重复道：「倒茶？」 「没看到戚寨主少了一条手臂，倒茶很不方便吗？」顾惜朝微笑道：「你去帮帮他。」 无论是他的言语，还是他的微笑，都是如此绅士。 一如他每天那样。 而此时此刻，正趴在房顶上透过一个砖瓦的缝隙观察里面情况的花芝芝却忽然紧张起来。 戚少商当然不是当真在催促顾惜朝快点来杀死他，即使戚少商并不想活着，他也不得不活着。 他之所以这样讲，是为了引顾惜朝走入机关之中。 不错，机关的发动就在戚少商面前。 从外观上看不出任何区别，但是在靠近地板的地方，有着极其纤细的透明鱼线，一旦接触到这根鱼线，便会有一个铁笼从天而降。 铁笼。 这听起来有一点原始，但这的确是最好用的办法。 正如同李师师邀请阿飞时那样。 能够困住勐兽的铁笼，又如何困不住一个顾惜朝呢？ 但是此时此刻，即将走入机关之中的人，却变成了燕青。 花芝芝不明白顾惜朝是不是已经看出了什么，又或者，他只是生性多疑，敏感，也可能，是因为顾惜朝他……太过于聪明。 无论哪个原因，似乎都合情合理。 因为顾惜朝本就是一个极致聪明的人，而任何一个像他这般聪明和经歷的人，都一定会变得多疑和敏感。 总而言之，他不会往前走。 所以他让燕青来。 而偏偏，他们设计这个机关的时候，燕青已经响应连云寨的命令，回连云寨復命了。也就是说，他对这个机关一无所知。 这可把小花妖急坏了。 偏偏她又不能跳下去，只能趴在房顶上干着急。 燕青拱手道：「是，大当家。」 他转过身，正欲向戚少商的方向走去，却见戚少商站起身，冷冷道：「我虽然少了一条手臂，但总不至于连茶都不能自己倒的。」 小花妖紧张的盯着下面的一举一动。 燕青脚步一顿。 他知道这段时间他们在这间客栈里布置了机关，而此时此刻戚少商这番话，无疑是不让他继续前进，想来继续前进的话，恐会触发机关。 于是燕青停住了脚步。 戚少商用仅存的一条手臂拿起桌上的茶壶，冷笑道：「只可惜，我不喝茶，我只喝酒。」 他话音刚落，只见手中的茶壶瞬间飞出，直接砸向了一旁挨着墙的货柜上摆着的酒罈。 咚的一声。 茶壶和酒罈全都应声破裂。 浓烈而又醇厚的酒香，瞬间瀰漫了整个客栈。 戚少商手中的长剑刺出，径直将那酒罈刺入了剑上，他手臂一挑，那酒罈也随之而起，辛辣的美酒顺着他的剑柄缓缓滑落。 戚少商用仅存的一条手臂高举宝剑，那边关独有的，辛辣的烧刀子也顺着剑刃滑入了他的口中。 第188页 如此滚烫，仿佛要把他的喉结彻底烧灼。 仿佛要把他的整个身体，整颗心，都彻底烧灼。 「好酒！」戚少商大声道。 自从连云寨事变之后，自从他被迫藏身于那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之后，他再也没有这么畅快的喝过酒，再也没有如同此时此刻这般，这么贴近他自己。 他甚至快找不到自己了。 顾惜朝安静的看着他。 许久，顾惜朝微微一笑，缓缓抬起手，一边鼓掌一边道：「大寨主的剑法果然神勇！只可惜，这曾经名震江湖的九现神龙，如今却只能够用来畅饮美酒。」 戚少商手腕一转，那把泛着寒光的剑，直勾勾的指向顾惜朝。 他冷声道：「你说的却并不准确。我这把剑，除了可以用来畅饮之外，还可以用来杀人！」 那双漆黑的眼眸，就在这一瞬间，迸发出了强烈的仇恨，他沉声道：「杀死背叛我的人。」 戚少商的内力很强。 即使身负重伤，此时此刻，却也气如虹中，让趴在房顶上的花芝芝只觉得自己身下的瓦片似乎都随之一颤。 她有些惊讶的看着戚少商。 当一个人被仇恨支配时，他的身体究竟能爆发出多大的能量？ 顾惜朝凝视着他，忽而道：「戚寨主，其实……你是唯一一个，愿意读我的文章，我的书画的人。」 他的声音很轻，很温柔，似乎依然是众人印象里，那个风度翩翩的顾当家，坐在军帐之中，运筹帷幄，带着连云寨奔赴一次又一次的胜利。 过往种种，皆如云烟。 戚少商道：「你现在说这些，做什么？」 顾惜朝摇摇头，轻声道：「只是突然想起来了。」 他是一个偏执的人。 但是再偏执的罪犯，也会抬头看月亮。 顾惜朝很快重新整理了自己的情绪，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戚少商，道：「你为什么不出来？」 戚少商只是直直的瞪着他。 顾惜朝又道：「你既然要杀我，为何不出来？又为何不让燕青……」 他话音一顿，笑道：「应该喊他顾青才是。你不出来，也不准他进去。想来，一定有什么猫腻，就在此时此刻，你我之间。」 他笑的更加灿烂：「大寨主，我说的对不对？」 花芝芝心下一沉。 她原本见戚少商拔剑刺酒为燕青解围，以为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谁知，顾惜朝从头到尾只是翩翩然的站在那里，便微笑着把戚少商的一切想法都轻而易举的道破。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房顶上的关系，花芝芝忽而感觉全身一冷。 小花妖无意识的颤抖了一下。 下一秒，她便感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她转过头，便看到楚留香正含笑看着她，对她做了一个安心的手势。 花芝芝眨着眼睛看他。 说来奇怪，她原本觉得楼下的情形那般剑拔弩张和不容乐观，可是此时此刻，看到楚留香，她便当真瞬间安心下来，再也不觉得紧张了。 这好神奇！ 花芝芝歪着脑袋想。 而她发现，她似乎也没有什么想要研究为什么会这样，坦白说，这个答案实在是太显而易见了。 因为他是楚留香。 因为楚留香是楚留香，这可以解答一切问题。 而只要楚留香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需要担心。 花芝芝深信不疑。 / 楼下的三个人，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僵持。 戚少商不出来，顾惜朝也不进去，他们只是看着彼此，顾惜朝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戚少商此刻的沉默，似乎已经是对顾惜朝方才的猜测，最好的证明。 「你还记不记得，连云寨的那场大火？」顾惜朝忽然道。 戚少商道：「你想烧了这间客栈？」 顾惜朝道：「你不出来，我为何不能烧？这是最简单不过的一件事。」 他的目光又变得哀伤，轻声道：「我也不愿意如此的。」 戚少商冷冷道：「我看不出你有什么不愿。」 顾惜朝苦笑。 他不奢求别人可以理解他，因为他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不会有任何人，能够理解他。 无论他和戚少商此前，有着怎样的情谊，现在都已经荡然无存了。 是他顾惜朝背信弃义。 是他先不要这份情义的。 顾惜朝最后看了一眼戚少商，然后转过身，走出这间客栈之前，对燕青道：「带人把这间客栈烧了。」 连云寨的人都等在十米之外，此时此刻，他所讲的话，只有燕青一个人能够听到。 他从未怀疑过燕青。 他淡淡的吩咐之后，便抬腿想要离开这间客栈，可就在这一瞬间，燕青却忽而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燕青抓住他的那条手臂，正是他袖间藏着那把七彩小斧的手臂！ 顾惜朝一愣，下意识想要挣脱。 但是他忘记了一件事。 此时此刻，正拉住他手臂的人，是燕青。 是整个中原堪称相扑第一的燕青！谁人不知道燕小乙的相扑有多么出众，又有谁人不知道，燕青的沾衣十八跌，只要他想要缠住一个人，任何人都没有办法脱身！ 顾惜朝知道这一点吗？ 顾惜朝当然知道这一点。 第189页 事实上，若不是因为燕小乙的相扑天下第一，他又为何要设计让一点红杀死卢俊义，又栽赃给燕青，只为了能够把燕青收入麾下呢？ 他当然知道这一点！ 但是任何人，哪怕是聪明到顾惜朝这样程度的人，在被人一把拉住的第一反应都一定是想要尽力挣脱。 他当然无法挣脱。 顾惜朝很快便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看着燕青，冷笑道：「原来你也是一个会背叛别人的人。」 「你错了。」燕青道：「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是一个会背叛别人的人。」 燕青认真道：「我是一个，从不会背叛的人。」 顾惜朝冷冷道：「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现在在做的事情，就是在忠于我的主人！」燕青的眼中含泪，认真道：「小乙这一生，都只有唯一一个主人！」 顾惜朝瞭然道：「卢俊义？」 「不错。」燕青认真道：「我知道是你僱佣一点红杀死了我的主人，还嫁祸给我！我一直留在你身边，就是为了查清楚我主人死亡的真相，就是为了……能够让小乙，亲手为主人报仇！」 顾惜朝微微一笑，缓缓道：「你当真觉得，卢俊义是因我而死？」 「是你做了这一切！」燕青大声道：「不是因为你，又是因为谁！」 顾惜朝轻声道：「若不是因为你是他的家僕，而你又偏偏像个花孔雀一样，四处展示自己的相扑技艺，只为了换了彩钱给那些妓子买胭脂。」 他继续道：「若不是因为你燕青这一身江湖闻名的相扑，我又为何要杀死卢俊义呢？」 燕青面色惨白。 顾惜朝微笑道：「燕青，真正害死卢俊义，害死你的主人的，不是我，而是你。」 「是仿佛一只四处开屏的花孔雀的你自己。」 「够了！」燕青怒声道：「你不要颠倒黑白！」 他话音刚落，整个人欺身而上，沾衣十八跌瞬间缠上了顾惜朝的身体，想要把他往戚少商的方向推动。 他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机关，但是方才通过戚少商和顾惜朝的对话，也依稀知道，顾惜朝在畏惧于靠近戚少商。 正因为没有人能看得到那透明的鱼线，这样的机关才更加的恐怖。 因为未知，便是最令人恐惧的。 然而即使燕青的沾衣十八跌出神入化，他也只能够缠着顾惜朝，使得顾惜朝无法脱身。顾惜朝打小就在戏班里练习武生技艺，戏班的苦岂是常人能轻易忍受，所以顾惜朝的下盘甚至于比那些从小就练武的人还要稳。 故而燕青一时之间并没有办法占据上风。 顾惜朝大声道：「来人！杀了燕青！烧了这间客栈！」 他的声音极大！ 颇有此前在战场之上运筹帷幄的气势。 只可惜，这一次他面对的却不是外敌，而是昔日的兄弟。 他背叛了戚少商，燕青背叛了他。 他从来都不是戚少商的人，他只忠于他自己。 燕青从来都不是他顾惜朝的人，燕青只忠于卢俊义。 多么相像的两个人啊。 这算不算是一种报应？ 顾惜朝忽而很想笑。 但是他毫不怀疑，无论如何，走出这间客栈的人，一定是他。 他做了那么多事！ 他早就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他能够做的只有向前走，一直，一直向前走。 杀死每一个敌人。 杀死每一个朋友。 「来人！杀了燕青！烧了这间客栈！」 他的眼睛里在闪着火焰！ 那是一周之前，属于连云寨的火焰。足足烧了一整夜，滔天的火焰。 而此时此刻，他迫不及待想要把这样的火焰再次復现。 烧掉他们！ 烧掉他们！ 所有妨碍他的人和事……烧掉他们！ 花芝芝本能的往楚留香怀里缩了缩。他的小花妖寻求安全感的潜意识撒娇动作让楚留香心中一软，他伸出手拥住她，轻声道：「乖，没事。」 花芝芝小声急切道：「他们要烧掉这间客栈！」 楚留香微微一笑，在她耳边温柔道：「没事的，相信我。」 花芝芝正欲说什么，忽而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躁动，她抬起头，便看到连云寨那些下属，正高举着火把，浩浩荡荡的冲过来。 而下一秒，滔天的火焰瞬间燃起！ 花芝芝惊讶道：「欸？」 这火焰虽然火势滔天，但却并不是被这些连云寨的下属点燃的。事实上，这场大火反倒把那些连云寨的下属给阻隔在了外面。 并且这火焰也并不会伤害到他们，因为这火焰沿着客栈围了一整圈，却又间隔了一定的安全距离，燃烧的通道和位置被精心设计和隔离，绝不会侵犯到这客栈任何边缘。但是却也同时完完整整的将那些连云寨的下属阻隔在外，绝不留下任何可以进来的入口。 花芝芝从未见过，这般无懈可击的防御！她本能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转过头，惊喜的看着楚留香，好奇道：「你什么时候准备了这个通道？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她明明在很努力的工作！和大家一起搭建机关。 可是她却完全不知道，他们有一道这般完美的火舌屏障！ 楚留香什么时候准备了这些？ 第190页 接触到小花妖充满好奇和惊喜的漂亮眼眸，楚留香微微一笑，摸了摸鼻子道：「大概在你和雷门主叙旧的时候。」 他早就猜到了顾惜朝一定会放火。 所以早就准备了这道防御屏障，并且将点燃这道屏障的工作拜託给了他的好朋友追命。 「雷卷？」花芝芝眨了眨眼睛，这才记起来她那个时候确实去找雷卷玩了一会，但是想来都不过半个时辰，楚留香居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设计和建造这么厉害的火舌屏障！ 也许郁金香长老院的百科全书应该改一下了。 她记得那本百科全书说，自然界中最聪明的生物是乌鸦和章鱼，然后是郁金香……人类似乎已经排在了几千名的位置。 或许应该把人类往前…… 不对！应该把楚留香排在前面，她虽然不认识章鱼，不知道楚留香和章鱼究竟谁更聪明，但是对于乌鸦和郁金香而言，她想，楚留香绝对不会输给他们。 甚至于，可能还更加聪明一点点…… 至少，也应该排成平级才是！ 花芝芝思考智慧排名思考的有些出神，楚留香好奇道：「芝芝，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的排名。」花芝芝本能道。 「排名？」楚留香不解道：「什么排名？」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凝视着她最聪明的新婚丈夫，只觉得心下一阵甜蜜，忍不住探头亲了一下楚留香的脸颊，甜蜜道：「在想你在我心里的排名。」 楚留香失笑道：「这需要想吗？」 「为什么不需要？」花芝芝眨着眼睛道。 楚留香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以为，我一定排在第二位。」 在她有多爱他这件事上，他当然比谁都清楚。 因为他的小花妖是那般单纯，每天都被这般炽热而纯粹的爱意包围，他如何能不知道她有多爱自己？ 他的声音很轻，却又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落在花芝芝耳朵里，让本就贪欢的小花妖差一点软了腰。 她好奇道：「为什么是第二位？第一位是谁？」 「当然是你自己。」楚留香手中的扇子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花芝芝的脑袋。 花芝芝面色一红，她发现她没有办法反驳楚留香的话，因为楚留香说的不错，在她心里，最重要的当然是她自己！ 至于第二重要的……当然是他。 若他不够重要，她又怎么会为他捨弃自己的所有修为，抛下她的身份，责任，宁愿做整个郁金香家族的叛徒，也要与他私奔。 他当然很重要。 对她而言，他是最重要的人类。 燕青和顾惜朝依然在纠缠，因为这突然烧起的大火，自己的援兵根本无法入内，顾惜朝显然有一瞬间的慌神，他挣脱的动作也不自觉的更加激烈了几分。 而这沾衣十八跌，恰恰不能够用强力挣脱的。 因为这门功夫，你弱，他便弱。你强，他便强。 无论你用多么大的力气想要去挣脱，都会被同样的力度反馈在自己身上。而无论你如何努力，一旦被对方触碰到，便绝无法摆脱。 故而顾惜朝挣脱的力气变大之后，他感受到的禁锢也更加的强烈。 花芝芝被他们纠缠打斗的声响吸引回来，这才意识到……下面的三个人还在紧张的对峙，她却在晕晕乎乎的想着楚留香的甜蜜…… 小花妖面色一红，下意识的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楚留香轻笑出声。 于是小花妖的脸更红了。 她有些嗔怪的瞪了楚留香一眼，但是漂亮的郁金香，就连责怪都是漂亮的。 她想，她方才的走神才不是她的错！ 谁让楚留香在她耳边讲话，谁让楚留香的声音那么温柔，谁让楚留香的笑声那么动听……她才会走神的。 所以都是楚留香的错！ 这么一想，花芝芝便觉得自己的内心轻松多了。 于是更加心安理得的靠在楚留香怀里，专心的观察着楼下三个人的动态。 「香帅。」花芝芝担心道：「他们两个人分不出胜负怎么办？」 戚少商没有办法出去，可是燕青也没有办法把顾惜朝拉进来。 花芝芝看着那根透明鱼线，心情越来越急切。 「他不进来，机关出去就好了。」楚留香道。 「机关出去？」花芝芝不解道：「机关又不是活物，如何能出去？」 「机关自然不是活物。」楚留香点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但设计机关的人是活的啊。」 花芝芝好奇的看着他。 「你有没有听说过，八卦阵？」楚留香道。 花芝芝思考了几秒，摇摇头，道：「没有。我们郁金香不按照阵法生长。」 她们更讲究随心所欲。 是春天的微风，是那漂亮的小鸟，是勤劳的昆虫……她们的花粉被带去哪里，便在哪里落地生根。 哪里便是她们的家。 至于是落在了一个日月精华纯粹和厚重，适合修炼的风水宝地，还是落在了一个常年潮湿又或者干燥的艰难之地，便都取决于那最初的自由。 郁金香是自由的种族。 郁金香才没有什么阵法。 楚留香闻言一笑，轻声道：「这就是八卦阵。」 传说中，诸葛亮设计了这样的阵法。在八道门之中层层穿梭，瞬息万变，只有找到正确的道路，方能走出。而大多数人，若不慎进入这八卦阵之中，只怕终其一生，都走不出来。 第191页 瞬息万变的阵法。 阵法又不是活物，如何能够自由变换呢？ 刚刚好，楚留香也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又刚刚好，他想通了这个问题。还是刚刚好，他把这个阵法之中的独门原理，运用在了今天的机关设计之中。 花芝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几根鱼线竟然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忽而自主变换起来。 它们的速度极快，但并不是杂乱无章，显然每一个角度都被精心设计。 眨眼之间，这些鱼线已然将燕青和顾惜朝团团围了起来。 而恰在这时，燕青忽而后退了几步，他的腿蹭到了其中一根透明鱼线，花芝芝差点惊唿出声。 还好什么都没有发生。 花芝芝松了口气，好奇的眨着眼睛，思考着这鱼线之中的原理。 她已然看出，这鱼线分为阴阳两线，这两种线缺一不可，必须相互配合才能够发动机关。而其中，阳线主动，阴线被动，故而其中阴线被单独触碰之后并不会触发机关，方才燕青所碰到的自然就是阴线。 戚少商也注意到了这些鱼线的位移，他面前多了不少安全区域，于是他提剑追上，那把闪着寒光的宝剑，毫不犹豫的刺向顾惜朝！ 顾惜朝一个人要同时应对两个人，本就分身乏术，而燕青又死死的缠着他的手臂，不给他任何拿出他的七彩小斧的机会。 于是一时半会儿，他非但无法反击，反而因为戚少商的加入，而落了下风。 恰在此刻，燕青忽而一掌按在他胸前大约第三根肋骨的位置，另一手则抓着他的手臂一转，下一秒，便将顾惜朝直勾勾的向地上摔去。 就在这一刻，一根透明的鱼线微微一颤。 下一秒，只见一个厚重的铁笼顷刻间从天而降！ 咚的一声巨响。 顾惜朝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已经身处铁笼之中了。 客栈周围依然是灼热的火焰，他们出不去，亦没有任何连云寨的人能够进来。 隔着一道铁笼，他的面前站着两个熟悉的人。 他的面前站着戚少商，他的面前站着燕青。 他们本应该是兄弟，是朋友，现在却是敌人。 他孤立无援。 不！ 他不是孤立无援，他还有母亲……母亲留给他的那把，七色小斧。 他下意识的去摸那把斧头，想要取出那把斧头，来逃离这个铁笼。 燕青的相扑再厉害，只要他不给燕青触碰自己的机会，便不足为惧。 至于戚少商……任他是什么九现神龙，他现在已然失去了一条手臂，就算是龙，也不过是一条废物龙！ 一条废了的龙，有什么值得在意？ 七彩光芒一闪，一把精緻漂亮的小斧，出现在了顾惜朝手中。 花芝芝眼睛一亮。 小花妖最喜欢美丽的事物，她早在第一次见到顾惜朝的小斧时，便很是喜欢，如今再看到，更是目不转睛。 「戚寨主。」顾惜朝微笑道：「你觉得现在，你还困得住我吗？」 花芝芝目不转睛的打量着他。 明明此时此刻，被关在铁笼里的是顾惜朝。 明明此时此刻，被那滔天的火焰囚困于客栈，孤立无援的，也是顾惜朝。 但是他此时此刻的气定神闲，就好像，被关在铁笼，被囚困于火焰之中的根本不是他！而是戚少商和燕青一样。 他当真是一个极其冷静，又极其有自信的人。 只可惜，自信和自大，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而顾惜朝一直以来的谨慎，在面对着他的手下败将，面对着失去了一条手臂的戚少商时，未免有些不足…… 金属交错，刺耳的碰撞声！ 好快的斧！ 好快的剑！ 纹丝不动的铁笼！ 每一次顾惜朝想要砍向铁笼，都会被戚少商的剑所阻碍。 顾惜朝面色微变，本能的后退几步。 「我似乎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戚少商扬起下巴，冷冷道：「我两只手臂，都会用剑。」 只不过，当你总是用其中一个手臂持剑时，便会忘记告诉别人这件事。 顾惜朝冷笑道：「再来！」 纵然戚少商有两条手臂又如何？他受伤了！并且是很严重的伤，这终归是不争的事实！ 这一次，顾惜朝的攻势骤改，他不再试图击落戚少商的剑，反而出其不意，手腕连连翻转，用锋利的斧刃纠缠着戚少商持剑的手。 他力求要夺去戚少商的另一条手臂！ 他绝不会让这个世界上，再次出现，九现神龙戚少商的名字！ 无论是一手持剑，还是两手都会用剑……对他而言都无关紧要。 只不过，多砍一条手臂而已。 这太理所当然了不是吗？ 那把七色小斧就如同一条吐着殷红信子的毒蛇一般纠缠着戚少商！ 戚少商的剑很长。 一把这般长的剑，被一把短斧缠上来，一时之间难以脱身。 眨眼间，他那毒蛇一样绚丽又狠辣的七色小斧，便已给戚少商的手臂上增添了几处皮肉之伤。 顾惜朝目光闪动，正欲趁胜追击，眼前却忽而闪过一个身影。 一个极快！极瘦的身影！ 那个人如同幽灵一般闪过，眨眼间，不止将原本被顾惜朝纠缠的戚少商救下，还一刀刺穿了顾惜朝持斧的手掌，眨眼间，那把漂亮的七色小斧，已然到了那黑衣人的手中。 第192页 顾惜朝的小斧很短。 所以他才能够纠缠缠绕住戚少商手中的剑。 而那个黑衣人手中的刀，比顾惜朝的小斧更加短。 顾惜朝看向那个黑衣人。 只见那人皮肤苍白如同鬼魅一般，他的身形是如此瘦削，似乎只是一阵风，都可以轻而易举将他吹走。 他的目光淡然，深邃，漆黑如墨。 「江南霹雳堂，小雷门雷卷。」顾惜朝震惊道：「雷门主，你竟也会出现在这里？」 「顾当家几次书信相请，我若不来，岂不是不给顾当家面子？」雷卷淡淡道。 顾惜朝冷笑出声，凝视着他，缓缓道：「我邀请雷门主前来，是想要邀请雷门主，来一起处置这昔日霹雳门的叛徒。却不是要雷门主出手救他的！」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 他以为燕青对他很忠诚，可是燕青背叛了他。 他以为雷卷和戚少商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可是雷卷偏偏亲身歷险，来救戚少商。 江湖中的事情，就是这样的。 你以为的敌人，不是真正的敌人。 你以为的朋友，也不会是真正的朋友。 无论放在谁身上，都如此适用。 顾惜朝继续道：「雷卷，我以为我们才是盟友。」 「我没有顾公子这样的盟友。」雷卷淡淡道：「戚少商也不是我霹雳门的叛徒。」 「我现在倒宁愿我没写过那些信。」顾惜朝自嘲道：「被关在笼子里，被夺走武器，这就是雷门主给我的面子。我顾惜朝的面子也真够大的。」 雷卷没有讲话。 外面是熊熊火焰，将他与他的天下隔绝。屋里是无法逃脱的笼子，他不仅失去了那把七色小斧，还被刺穿了手掌。 他一无所有。 正如他在京城之时。 他似乎终于意识到，这就是最后的结局。他忍不住笑出声，有点像苦笑，又有点像自嘲。 许久，他才停下来。 「可以自行移动的机关……」顾惜朝轻声道：「好厉害的机关！若我没猜错，一定出自盗帅楚留香。」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惊讶道：「他猜对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无奈一笑。 他抱着他的女孩，自房顶一跃而下，先是把花芝芝放在地上，自然而然的伸手牵住她的手，然后才看向顾惜朝，微笑道：「顾公子。」 「我们在杭州见面的时候，我便已经想到今天了。」顾惜朝苦笑道：「我早就知道，一旦你插手，必然会是现在的结果。」 他明明已经在尽力避免楚留香的介入。 他明明差一点就成功了！至少，在连云寨事变那一夜，楚留香根本不在这里。 可是楚留香还是来了。 于是他费劲心机才拥有的一切，都在今晚，化为乌有。 他冷冷的看着楚留香，开口道：「楚留香，你为什么要来连云寨？」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也许因为，我的确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 顾惜朝默然。 戚少商忽而道：「你今天说的话，已经够多了。」 那个夜晚，如同炼狱一般的夜晚，到处都是鲜血和火焰！他的兄弟们死去之时，连一句话都来不及留下。 顾惜朝微微一笑，瞭然道：「你想要杀了我，对吗？」 戚少商冷冷道：「杀人偿命！你杀了连云寨中那么多人，我当然要杀了你！」 从那一晚开始，从那些兄弟们葬身在他面前之时，他便已经彻底改变了。 他是戚少商。 他又不是戚少商。 他是一个復仇者。 他的心中燃烧着復仇的烈焰！那是多么炽热的烈焰啊！仿佛第十八层地狱一样的烈焰！ 这样的烈焰每日每夜，每时每刻都在灼烧着他，折磨着他！ 这样的烈焰，每时每刻，都在对他大声的吶喊着两个字：復仇！復仇！復仇！ 他是戚少商。 他又不是戚少商。 他为復仇而活。 他为兄弟们的鬼魂而活。 他现在看起来糟透了，因为方才的打斗，他原本包扎好的断臂处又沁出了鲜血，看上去极为可怖。 而他另一条原本完好的手臂，此时此刻也因为方才被顾惜朝的小斧纠缠而伤痕累累，触目惊心。 他用仅存的胳膊握着剑，紧紧的握着剑！ 你甚至可以看到，他的手臂上，凸起的青筋。 他一步步走近顾惜朝。 他的眼睛亮的吓人。那是一种即将梦想成真的明亮！ 他即将復仇！ 顾惜朝一动不动，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凝视着向他提剑走来的戚少商。 就在戚少商举起剑的一瞬间，却有一个人忽而提剑挡在了关押顾惜朝的铁笼面前。 「你不可以杀他！」 那个人严肃道。 第113章 达成协议 戚少商一愣, 他不敢置信的瞪着此时此刻，挡在自己面前的人。 追命换了一套衣服。 他没有再穿着那满身烤肉味的阿拉伯人衣服，也没有再穿着翩翩公子的中原服饰，甚至于连这边关人最常穿的兽皮都不是。 他穿了一套官服。 一套六扇门的官服。 当一个几乎从来不穿官服的人, 突然穿上了官服, 这是什么用意, 似乎已经是再明显不过。 第193页 他在执行公务。 六扇门四大名捕之一，追命崔略商。 「你不可以杀他。」追命再次道：「我必须要把他压送回京，带回神侯府, 录口供。」 戚少商缓缓道：「他杀死了我的兄弟们！」 「我知道。」追命沉声道：「但是你不能杀他！」 花芝芝下意识的拉紧了楚留香的手。 「你是官府的人, 便不应该管我们江湖的事。」戚少商冷冷道：「杀人偿命，血债血偿。这才是江湖的规矩！」 他一字一字道：「顾惜朝杀了我的兄弟, 我今天也必须要杀他！」 追命坚持道：「你不能杀他，我要带他回神侯府。」 戚少商说的不错。 江湖事, 理应江湖了。 只可惜, 顾惜朝所做下的，绝不止于江湖之事。 早从杭州知府「畏罪自杀」，天降的神秘师爷不知所踪开始，顾惜朝的所作所为便早已经不是纯粹的江湖之事了，而是和官府，和朝廷, 和军队, 更甚至于和当今圣上，都产生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也正因为如此, 他才会一直追着顾惜朝, 一路查探到连云寨。 他是公职人员。 他吃官府这碗饭，便必须要做到无愧于自己, 无愧于六扇门，更无愧于神侯府。 他原本是市井街头长大的小混混，若不是他的恩师神侯，他又如何能成为如今名满天下的四大名捕？ 他必须要带顾惜朝回神侯府。 戚少商没有讲话。 追命继续道：「戚寨主，我可以向你保证，神侯定会公正处理顾惜朝一案，一定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应有的惩罚。」戚少商好像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话，他冷笑道：「追命神捕，你可知，顾惜朝杀了我连云寨多少人？」 「……我知道。」追命轻声道。 他当然是知道的。 虽说他追踪至此时，连云寨事变已经发生。但是他这些天一直乔装打扮，留在这里卖阿拉伯烤肉，当然不是单纯的卖烤肉。 他这些天一边在搜寻戚少商藏身之处，一方面则在收集证据，调查顾惜朝的一切所作所为。 他知道，那一夜顾惜朝杀了很多人。 很多很多人。 他什么都知道。 戚少商又道：「这位燕青兄弟，他的主人卢俊义也是被顾惜朝所杀，你可知道？」 「…我知道。」追命再次回答。 燕青没有讲话，他只是安静的看着追命，看着他眼睛里的痛苦与坚定。 这似乎是完全不应该同时出现的两种情绪。 但是此时此刻，它们的确同时出现了。 追命本身也是一个江湖中人。 不同于无情自幼就跟着神侯长大，也不同于铁手本就是一个出色的捕快，又或者冷血，从小跟着狼一起长大……追命是四大名捕之中年纪最大的，也是在江湖之中游歷最久的。 四大名捕的做事风格和寻常六扇门中人截然不同。 四大名捕相比官府中人，更像是江湖中人。 很多时候，他们解决问题，也并不会按照官府的逻辑，而是按照江湖的规矩。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四大名捕在江湖上的威望极高，名声更是极好。 正因为追命有一颗江湖人的心，所以他的眼神之中才会流露出痛苦。 而同时存在于他眼神之中的坚定，也无声的告诉所有人，他绝对不会让步！ 他一定会把顾惜朝带回神侯府。 因为这件事情关乎朝廷，关乎圣上，他绝对马虎不得。 他绝对不能也不会让步。 戚少商道：「既然顾惜朝所做的一切你都知道，那你是否觉得，他理应一死呢？」 一个杀了那么多人，伤害了那么多人，利用了那么多人的人，是否理应一死呢？ 答案几乎是肯定的。 倘若追命此时此刻没有穿着这套官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点头。 但是他此时此刻穿着官服。 一个正在执行公务的人，自然是不应该越权的。 他是一个捕头。 捕头的任务，自然是查案，抓人，压送回京。 他现在已经查清了一切，也已经抓到了顾惜朝。而接下来，他必然会把顾惜朝押送回神侯府，至于如何判案……便不再是捕头的职责范围了。 所以追命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再次道：「神侯会查明一切，做出最公正的裁判。」 戚少商没有讲话，追命亦没有再讲话。 两个人安静的对视着。 许久，追命忽而道：「戚寨主，把剑放下吧。」 戚少商终于开口了。 他摇了摇头，手中的剑非但没有放下，反而再次举起，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手中的剑刃对着的不是顾惜朝，而是追命。 追命一动不动，沉声道：「你要做什么？」 「我要杀他。」戚少商道：「你让开！如果不让，我的剑可不认人。」 追命摇摇头，道：「你身负重伤，你现在是打不过我的。」 「但我绝不会让你带走顾惜朝。」戚少商道：「我一个人的确打不过你，但若是三个人呢？」 「三个？」追命的声音有些不解。 戚少商道：「燕青兄弟要为他的主人报仇，而阿飞少侠，受人之託要保护燕青兄弟。」 追命苦笑道：「这么说，我的确带不走他了？」 第194页 戚少商正欲说什么，忽而听到外面传来一些嘈杂的声响。 他熄灭了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向外看去，只见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这马车如此熟悉。 追命眼睛一亮。 连云寨的其他人并没有见过这辆马车，事实上这马车看上去并不豪华，甚至于有些过于简约。 简约的只不过是风格，没有像那些富贵人家一般，喜欢用一些宝石，琉璃来点缀……这辆马车明明通体红棕，但只消看一眼，便知制作这马车的木材是多么名贵。 而比这漂亮的马车更加夺目的，是坐在车前赶车的两个小童。 那两个小童年纪很轻，头髮在脑后扎成了一个小辫子，还繫着红绳子，白里透红的脸颊还带着婴儿肥，一双眼睛葡萄一样又大又圆，却如此明亮，甚至于比夜空中的星星还要明亮。 这两个小孩熟练的架着马车，他们将马车驾驶的很平稳，就连行进速度都丝毫不变。 待这两个孩子将马车赶到客栈门前时，平稳的停好车，轻巧一跃，便落在地上。 他们的身形很轻！ 围在客栈外的连云寨的下属们一时之间都面露惊讶的神情。 孩子的身形自然是要比成人轻很多的，但是他们此时此刻的轻巧却不全因如此，更多的原因，是他们的绝顶轻功。 不错，两个这般年轻的孩子，却已经能够拥有这般优秀的轻功。 这自然是因为，这两个孩子从小就跟着一个人练习轻功。 追命。 追命脸上已经带上了微笑。他当然认识这两个孩子。 这两个孩子正是他的大师兄无情身边的两个剑童，铁剑和铜剑。 铁剑走上前，行礼道：「对面可是连云寨寨主戚少商？我家公子特来拜访。」 戚少商一愣，他不解道：「你家公子是？」 只见那小童嘻嘻一笑，活泼道：「我家公子便是六扇门四大名捕之首，无情公子！」 「无情？」花芝芝眼睛一亮。 她与无情虽只有在杭州城之时的一面之缘，但是她依稀记得那位公子容貌俊美，性格温柔……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人类的爱情要专一，看到谁都想喜欢一下，还因此惹了楚留香吃醋。 一想到楚留香也会为自己吃醋，小花妖就感到自己的内心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甜蜜。 她现在的心里眼里都只有楚留香一个人，但是这个昔日的名字还是让她有一种朋友重聚的快乐。 戚少商一愣，道：「请进。」 铜剑跑去打开了后面车厢的车门，铁剑则笑嘻嘻的跑来追命身边，仰头看他道：「三叔，我好少见你穿官府的样子！原来你穿官府这么帅！」 追命伸手捏了一下铁剑的小脸，笑道：「就你嘴巴甜。你们公子怎么突然来了这里？」 铁剑退后两步，一边揉着自己吃痛的脸颊，一边道：「当然是因为神侯的命令！这一路可太远了！我们一路上顺手抓了三个江洋大盗，两个採花贼，还有一个杀人魔！所以才来迟了几天。」 说到这一路上的成就时，铁剑的眼睛都要闪闪发光了。 追命看着这孩子闪闪发光的眼睛，好奇道：「神侯命令你们来做什么？」 铁剑吐了吐舌头，道：「这还是等我们公子来说吧！」 连云寨中的众人，在听到这马车上的人便是大名鼎鼎的无情公子时，纷纷屏住了唿吸，好奇的张望着。 铜剑打开了车门。 下来的却不是无情公子，而是另外两个小童。 这两个小童也扎着繫着红绳的小辫，眼睛也是葡萄一样又大又圆，漆黑明亮。 这两个小童同样轻功好得出奇，还随身佩戴着各自的剑。 这两个孩子，便是金剑和银剑。 这马车是特别改装过的，只见金剑不知触碰了哪里，那马车微微一转，竟直接分离出一个椅子。 一位俊美清冷的白衣公子，便端坐在那椅子之上。 好冷的人！ 似乎只是看到他，看到他那一尘不染的白衣，看到他那清冷的如同寒冰一样的气质，便感到似乎就连自己周边的温度，都不受控制的下降了几分。 这位一定就是，传闻中无情公子了！ 金剑和铜剑在身后推着无情，银剑则蹦蹦跳跳的先行跑入客栈中，在看到花芝芝的时候，这小童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了惊喜：「姐姐！」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笑吟吟道：「你是银剑，对不对？」 银剑嘻嘻一笑，道：「姐姐果然厉害！这么久没见银儿，还能认出来。」 花芝芝还没来得及讲话，就听银剑认真道：「姐姐，银儿好想你呀！我们四个都很想你！」 铁剑用力点头，接话道：「是啊是啊！铁儿也很想姐姐！」 他们的神情如此真挚，怎么看都是真情实感。 花芝芝一愣。 她与这四个小童属实几乎没有任何交情，为何这四个小孩会这般想念她呢？ 于是花芝芝便好奇道：「你们说你们很想我，你们为什么想我呀？」 「因为在杭州和姐姐在一起的时候，是我们公子最温柔的时候！」银剑笑吟吟道：「就连后来和姐姐分开之后很久，我们公子都还保持着那种温柔呢！」 铁剑补充道：「足足两个月呢！」 花芝芝忍不住一笑，嫣然道：「那是因为你们公子，本就是一个温柔的人呀。」 第195页 银剑点点头，道：「不错。我们公子一直都很温柔！但总之，见过姐姐之后的公子就是不一样，那是一种……春天一样的温柔。」 追命：「……」 他有些紧张的看了一眼楚留香，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想捂住银剑和铁剑的嘴巴！ 但是不知者不罪，更何况，孩子们也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追命又认真观察了一会儿，见楚留香神色如常，便安下了心。 楚留香当然神色如常。 他知道花芝芝有多么爱他，他每天都被来自他的小花妖的纯粹的爱意包围着，在这样的幸福之中，他又何须在意其他莫须有的事情呢？ 银剑正说他们公子的八卦说到兴头上，正欲和花芝芝讲很多，却忽而听到了无情轻轻咳嗽的声音。 金剑和铁剑推着无情进来，无情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才道：「银儿，今天这么爱说话吗？」 他的声音也如同寒冰一般。 泠泠。 但是却又如此动听，如此温柔。 银剑吐了吐舌头，然后捂住嘴巴跑回了他们公子身边，却与铁剑，金剑，铜剑分别对视了一眼，四个小童眼睛里都是笑意。 银剑方才说的一点都不错！ 这四个小童想。 这不是，他们公子一见到这个粉色头髮粉色眼睛的漂亮姐姐，立刻就变得温柔了！ 无情自然知道这些孩子们在笑什么，他有些无奈，却又有一些期待，缓缓抬起头，看向那个虽然只见过一面，却总是萦绕在他心头的倩丽身影。 「芝芝。」无情微微一笑。 他的声音如此动听。 他的笑容如此温柔。 一个名字叫无情的人，一个总是如同一块寒冰的人，此时此刻却温柔的好像一缕春风。 花芝芝笑吟吟道：「好久不见！」 她习以为常的倚靠在楚留香手臂上，和楚留香十指相扣，全然不在意在其他人面前和自己的爱人表现出任何亲密姿态。 毕竟她是郁金香呀！ 天生就如此甜蜜的郁金香，又怎么会畏惧于展露自己的甜蜜呢？ 无情自然也看到了花芝芝对楚留香全然依偎的亲密姿态，他的目光自上而下，落在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指上，然后垂下眼眸，眼睛里闪过一丝失落，唇边却依然带着微笑。 待他再次抬起头时，方才那抹失落，已然荡然无存。 「楚香帅。」他微笑着颔首道。 「成捕头。」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微笑道。 无情看向戚少商，他的目光划过戚少商的断臂，然后轻声道：「这位想来，就是连云寨寨主，戚少商戚寨主吧。」 戚少商苦笑道：「曾经是的，至于现在……」 他的目光淡淡的扫向外面的人。 那些都是连云寨的叛徒。 而没有背叛他，没有背叛连云寨的兄弟们，都已经死在了那个夜晚，死在了他的眼前。 那些叛徒自知理亏，又见顾惜朝被关在铁笼里，还汇集了四大名捕中的两位，明白顾惜朝大势已去。 于是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戚寨主！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寨主！」 这句喊话一出，其余的人们纷纷应和着大声喊道：「戚寨主！戚寨主！戚寨主！」 戚少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些人越喊越心虚，终于再次安静下来。 无情这才继续道：「我这次来，是为顾惜朝一案而来。顾惜朝在连云寨中所作之事，神侯已然知晓。如此背信弃义，按江湖规矩，自该交由戚寨主处置……」 「只是。」无情继续道：「想来戚寨主也已经知道，顾惜朝是我朝廷要犯。我们六扇门亦有不少疑案需要审讯顾惜朝。」 「所以，你也是来带走顾惜朝的？」戚少商缓缓道。 无情摇了摇头，淡淡道：「神侯命我来此审讯，待我审讯出我需要的信息之后，便将人交还给戚寨主。」 戚少商一愣。 无情看向追命，微笑道：「江湖事，江湖了。对吗？」 追命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由衷道：「说的太对了！」 他心中的江湖小人和官府小人终于不用再打架了！ 他可以两全其美了！ 而且无情的审讯手法，是神侯亲自教导的，他曾经见识过一次，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无情既亲自来了这里，怎么会有任何信息审不出来？ 怎么看，这都是最好的处理结果！ 天知道他现在简直想要冲上去拥抱无情！ 但是他还是忍住了，毕竟他可没有信心自己不会被这个冰块给推开。 不是谁都能像花芝芝一样，哪怕摔到无情腿上，都能被温柔抱住询问是否受伤？ 不过总而言之，追命笑嘻嘻的拱手道：「多谢大师兄！」 戚少商终于放松了下来。 他认真道：「多谢无情公子，多谢追命公子，方才……抱歉。」 追命摆摆手，笑道：「我不会介意的！我当然能理解！」 戚少商终是一笑，由衷道：「多谢诸位。」 他的声音如此郑重：「多谢！」 第114章 个人崇拜 事情既然已经告一段落, 花芝芝自然是迫不及待想要回到她温暖的家里，泡一个舒适的温泉，然后趴在楚留香怀里美美的睡一晚。 第196页 如果睡前能再做一点其他的事情就更好了…… 食髓知味的小花妖在心里认真的思考着，抱着楚留香的手臂靠在他身上撒娇道：「我好累, 香帅, 带我回去好不好？」 她总是想要回家, 她总是习惯性的把回家挂在嘴边，可是此时此刻，她才忽而记起来一件事, 她似乎并没有家。 她已经离开了她的家族。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拉住楚留香的手, 哪里有楚留香，哪里就有郁金香的家。 楚留香微微一笑, 轻声道：「好，我们回去。」 追命此前一直和他的烤肉车一起住在连云寨里, 现在事情既然已经告一段落, 他终于不用再每天和烤肉车待在一起了，于是追命立刻道：「无情，你要把顾惜朝带去哪里，我帮你？」 金剑闻言一乐，只见那小童笑嘻嘻道：「三爷你放心，不会没有你的住处的。」 追命被戳破了心事, 也跟着笑了起来。 无情此行是私人行程, 并没有告诉给沿途的任何官府，金剑和银剑早已经在几十公里之外的客栈订好了几间上房, 其中自然包括追命的房间。 想到自己终于可以洗掉身上的烤肉味, 追命只觉得已经迫不及待了，恨不得下一秒就直接飞去他温暖舒适的房间。 「那不知戚寨主……」无情道。 戚少商摇了摇头, 道：「连云寨已经不復存在，这世上再也没有戚寨主了。」 无情目光闪动，轻声道：「你不准备重建连云寨？」 戚少商苦笑道：「什么才是连云寨？」 连云寨就在那边。 那火光沖天的方向。 那里的每一棵树，都是他和兄弟们亲手栽起来，每一个帐篷，每一寸土地，都曾承载了他们的欢声笑语，都曾见证了他们无数次保家卫国的流血牺牲，见证了义结金兰和豪情壮志，也见证了这一切的终结…… 那些昔日连云寨的兄弟，后来顾惜朝的下属，依然站在外面，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有地，有人。 为什么不重建连云寨？ 只因为地依然是那块地，人却已经不再是那些人。 连云寨的存在，从来都不是一块地，天下之大，哪里不能让他们栖身立命？ 连云寨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情，因为义，因为兄弟们。 因为这些，已经不復存在的人。 「一次不忠，百次不容。」戚少商冷声道：「天下间已经不再有连云寨了。这些人此后所作所为，皆与连云寨，与在下，没有任何关系。」 无情默然。 没有人可以反驳戚少商的话，就连那些站在帐篷外的连云寨的下属，也不能。 他们只能沉默着，安静的听着，对方对自己的宣判。 楚留香道：「既然戚大侠已决心不再留在此地，不如随我一同前往江南，我此前有幸识得一位名医，或许对阁下的伤势能有帮助。」 戚少商动容道：「多谢香帅，只是……」 只是他已经欠了楚留香太多人情。 他属实不想再欠楚留香更多人情了。 戚少商并不是一个害怕欠别人人情的人，即使通常都是别人欠他的人情，但是他也并不会畏惧于欠别人人情。因为对于他而言，还人情本就是一件相当容易的事情。 或许应该说，对于曾经的他而言。 戚少商苦笑。 对于现在的他，失去了一条手臂，又满身是伤的他，又如何还能再欠别人人情呢？ 楚留香轻轻嘆了一口气。 他帮助别人，从来都不会在意别人会不会还他的情。事实上，他根本都记不清自己帮助了什么人，因为接受过他帮助的人，属实有些太多了。 但是他知道此时此刻，若自己再三坚持，反倒会更加伤害戚少商的自尊。 雷卷忽而道：「我说过，你没有给江南霹雳堂丢脸。」 戚少商一愣，抬起头看他。 雷卷继续道：「你始终都是霹雳堂的人。」 花芝芝见状，不给戚少商反驳的时间，便立刻笑眼弯弯的拍手道：「和雷门主一起回江南真是再好不过了！霹雳堂的神医一定也不比香帅你那位朋友差的，是不是？」 楚留香含笑道：「自然。」 燕青正想出声道别，才刚刚张口，便被一旁一直安静的少年打断。 阿飞认真道：「你，和我走。」 燕青微微一笑，道：「好。」 他的确很想念自己的姐姐，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李师师了。 阿飞似乎没有想到燕青竟然答应的这般快，少年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诧异，但他很快回过神来，点点头，道：「我们走。」 「等等！」 阿飞原本发现有人阻止他带走燕青，正欲皱眉，但是当这动听的声音进入他的耳朵之时，他原本皱起的眉头，便忽然松开了。 他当然不会对花芝芝生气。 这个世界上本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对花芝芝生气。 郁金香天生就是讨人喜欢的。 所以阿飞只是停下脚步，回过头，沉默的看着她。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对燕青道：「燕小乙，有一件事情我想拜託你很久了，但是……之前你一直忙着为卢俊义报仇，所以我一直没有提……」 燕青一愣。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花芝芝会有什么事情需要拜託自己。 第197页 毕竟花芝芝身边有楚留香，而这天下间，没有任何事情，是楚留香做不到的。 但是能有机会帮花芝芝，总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 于是燕青笑道：「什么事情？」 花芝芝兴奋道：「听说你身上的花绣很是漂亮！但是你总是把衣服穿的严严实实的，我什么都看不到。你能不能现在把衣服脱掉，给我看一看你身上的花绣？」 天高水远，这次分别，还不知道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她可不想给自己留下任何遗憾。 如果看不到燕青身上的花绣，以后每每听到江湖上关于这些花绣有多漂亮的传闻，她都会很难过的！ 她可是最喜欢漂亮的事物！ 这天下第一漂亮的花绣，她怎么能不亲眼见一见？ 燕青怎么也想不到，花芝芝会这样理所当然的要他在此时此刻，众目睽睽之下，脱衣服给她看。 他面色一红，本能道：「你当真要看？」 「当然。」花芝芝点点头，道：「我很认真的！」 浪子燕青身上的花绣，谁能不好奇？ 追命也接话道：「我也想看！」 然后他又补充道：「无情想不想看我不知道，但是我保证我这四个小侄儿也都想看！」 铁剑和铜剑脑袋点的飞快。 金剑和银剑倒是内连一点，却也没有反驳，两双葡萄一样亮晶晶圆滚滚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燕青，脸上满满的都是期待。 燕青感觉自己的脸颊滚烫，他无奈道：「我很少会把这身花绣示人的。」 「没关系，我不是……」 花芝芝差一点脱口而出「我不是人」，但是楚留香手中的扇子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于是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差一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花芝芝吐了吐舌头，话锋一转，道：「我也不是非看不可，不方便就算啦，当我没说过。「 这本就是一个请求而已，她可不想当真逼燕青做什么事。 见燕青似乎并不想脱衣服，她虽然心中有遗憾，但也绝不会再逼迫下去。 燕青闻言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道：「会有机会的。」 他当然不是不想给花芝芝看，只是这里实在太多人，他当真没什么……喜欢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身体的爱好。 事实上，他很不喜欢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身体。 他身形纤瘦，几乎每一个此前没有见到他的人，在见到他的第一句话都是质疑的语气：「他就是燕青？」 毕竟，谁也不相信一个身材精瘦的人，居然会相扑天下第一。 当然，这些对于他的质疑，在他把对面身形几倍于他的对手摔在地上时，便会尽数消失。 不过他总是紧紧的穿着衣服，从来不把自己的身体露出来的原因，并不是他不爱自己的身体。 相反，他很爱自己的身体。 若不是对自己身体的喜欢，他又怎么会给自己纹上一身天下第一漂亮的花绣？ 他只是单纯不喜欢被人围观的感觉。 就连李师师，都没有看过他身上这身花绣。 而对花芝芝……燕青的面色又是一红。 他的心脏跳得很快，从她方才脱口而出这个请求开始，他的心脏就跳得很快，他的脸也变得很烫。 浪子燕青，害羞了。 花芝芝笑吟吟道：「当然有机会！」 反正燕青答应了她，以后可以给她看的，她当然不会急于一时。 / 待楚留香和花芝芝回到他们的白船之时，夜晚都快要结束了，天边甚至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花芝芝趴在楚留香怀里，睏倦的嘆了口气，抱怨道：「我们走了好久，怎么这么远！」 楚留香微微一笑，无奈道：「我们可是跨越了两个城市，当然很远。」 他把花芝芝抱在怀里赶了一夜路。 他还没有说累，一直被抱着的小花妖反倒没了耐心。 他们这一路上，经过了不少客栈，其中也不乏豪华酒楼，想来也能住的十分舒适。但是他怀里的小花妖却搂着他的脖子不松手，坚持一定要回船上住，无论如何都不答应住在沿路的酒楼里。 「我过去一千三百年都生活在陆地上！」小花妖嘟着嘴巴反驳：「我才不要继续住在陆地上，我要回船上！」 她喜欢睡在船上的感觉。 她第一次坐船的时候，是原随云开往神水宫的船，那个时候她并不喜欢坐船，离开土地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毕竟她是一朵花啊！ 哪里有鲜花会离开扎根的土壤呢？ 但是说来奇怪，自从她第一次登上楚留香的船，她就爱上了坐船！ 她喜欢海鸥的歌声，喜欢海风的清新气息，喜欢海浪的翻涌，喜欢温暖干燥的船舱，更喜欢那可以对眼前美景一览无遗的甲板。 还有更重要的，她喜欢楚留香。 这是她和楚留香的船！ 她如何能不喜欢坐船？ 她简直想要永远留在船上！ 可是在路上趴在楚留香怀里抱怨路程太远，睏倦的睁不开眼睛的花芝芝，一回到船上，反倒精神了起来。 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之后，一双漂亮的眼睛转啊转，满含期待的四处寻找着什么。 楚留香笑道：「在左边那个柜子下层。」 花芝芝歪了歪脑袋，怀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什么？」 第198页 她早就已经知道，楚留香是一个人类！ 一个千真万确，如假包换的人类！ 而据她所致，人类是不会读心术的。就连她们已经修炼成妖精的郁金香，都学不会读心术这么高级的法术。 可是她明明什么都没说，楚留香却好像知道她在找什么一样。 楚留香神秘道：「你去看看。」 花芝芝循着楚留香方才说的位置，刚一打开柜门，便开心道：「你居然真的知道！」 那柜子里摆着的，正是她心心念念的桃花酿！ 花芝芝抱了一小坦酒出来，把塞子拔掉，一时之间，桃花酿甜美香醇的气息瞬间瀰漫了整个船舱，和空气中的郁金香交叠在一起，尤其醉人。 小花妖只是闻着这桃花酿的芳香，就觉得自己已经醉了大半。 她吸了吸鼻子，嘆息道：「桃花酿太香了，郁金香的香气都要被这桃花酿盖过去了！」 楚留香闻言，也吸了吸鼻子，然后他无奈道：「我只闻得到你身上的香气。」 他说的是事实。 自从那次花芝芝不满意他的鼻子什么都闻不到，用法术强行让他可以闻到她身上的郁金香香气之后，他便一直都能闻到她身上的郁金香香气，也只能闻得到她身上的郁金香香气。 这是不是算作法术的后遗症？ 就算后来花芝芝失去了所有的法力，他的鼻子却依然能闻得到那一抹动人的幽香。 他说的明明是事实，落在小花妖耳朵里，却让小花妖面色一红，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似乎有一只小兔子在四处乱撞一般。 她眨着那双漂亮的粉色眼眸看着楚留香，咬唇道：「香帅，你又哄我。」 他当真很懂得怎么哄一朵花开心，是不是？ 身为一朵漂亮又清香的郁金香，她最喜欢的，便是有人夸她美丽，又或者，有人夸她芬芳。 明明其他人夸她的时候，她总是笑眼弯弯的开心接受。 而此时此刻，当这个夸她的人变成楚留香，怎么就连这些平时最喜欢的话语，也变成哄她了呢？ 楚留香失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呢？」 花芝芝心脏勐然一跳，她的脸却更红了，明明还没有喝她怀里抱着的那坦桃花酿，她现在却好像已经醉了一般。 小花妖眼睛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喜，笑吟吟道：「你既然说你说的是事实，那你怎么证明呢？」 楚留香微笑道：「是你在质疑我，难道不应该你来举证吗？」 花芝芝咬了咬唇，却发现她没有办法反驳楚留香的话，索性扑进楚留香怀里，勾住楚留香的怀抱撒娇道：「你不知道怎么证明的话，我教你！」 楚留香好奇道：「那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证明？」 花芝芝目光流转，嫣然道：「你说你喜欢我，爱我，我就相信你！」 楚留香心中一动。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他怀里的女孩身上，女孩的容颜如此美丽，如此动人，刚洗完还半湿的髮丝落在他的手臂上，冰凉而又柔软的触感。 他的鼻尖萦绕着，满是她身上的清雅香气。 如此芬芳。 如此迷人。 他看着他怀抱里的女孩，目光越来越温柔，脸上也不禁带上了一丝笑意。 花芝芝见他沉默，以为他不想讲。 于是小花妖当即从他怀里钻出来，生气道：「不愿意讲就不讲！我才不喜欢听你说爱我！」 话本上明明说，人类，特别是被称为浪子的人类，理应很会说甜言蜜语才对！ 怎么她遇到的浪子，都和话本上完全不一样呢？ 要么就是像燕青一样把衣服裹的紧紧的，一身天下第一漂亮的花绣，居然都能忍住不露出来给人看。 她若有那么漂亮的花绣，她天天给人看！ 要么就是像楚留香一样，衣服穿的倒是不算紧，嘴巴却闭的紧紧的！ 不说就不说！她才不想听呢！ 小花妖气鼓鼓的想。 自己方才因为她的美丽而一瞬间的晃神，却被对方误解成这样，楚留香忍不住一笑，伸手拉住女孩纤细的手腕，微微一用力，便把女孩再次拉入了怀里。 花芝芝正欲说什么，便感到楚留香在她额头上温柔的印上一吻。 然后是楚留香含笑的声音：「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想讲？」 「那你为什么不讲？」花芝芝瞪着他。 别想轻易煳弄过去！花芝芝想。 楚留香轻声道：「因为你很漂亮，我一时……」 他摸了摸鼻子，无奈道：「有些失神。」 花芝芝一愣，下一秒，小花妖的脸迅速红了起来，咬唇道：「你……你又哄我。」 为什么，她的心跳这么快？ 楚留香微微一笑，温柔道：「我不是在哄你。我喜欢你，我爱你，芝芝。」 下一秒，他的亲吻便落在了她唇上。 如此甜蜜，如此缠绵。 花芝芝本能的伸出手臂，搂住楚留香的脖子，配合着楚留香的动作，把自己完完全全的沉浸在这样的亲吻之中。 她的耳边一直迴响着楚留香方才温柔的声音……我喜欢你……我爱你…… 花芝芝只觉得自己被亲的晕晕乎乎的，却怎么也不捨得放手，每一次在这个亲吻即将结束的时候，她都会主动再次吻上去，缠着楚留香撒娇：「香帅，我还要……」 第199页 楚留香微微一笑。 这略微低沉的笑声落在小花妖耳朵里，让小花妖本就害羞到发烫的脸，都不免变得更加烫了。 但是再害羞，她也不想放手。 「香帅，香帅……」 她一边主动亲吻着他，一边一遍又一遍的喊着他。 每喊一声，她都会感觉一种无法形容的甜蜜，比这世间最甜腻的花香还要诱人的甜蜜，自她的心头涌出，将她团团包围。 她喜欢这样的感觉。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无论亲多久都是不够的。 她闻着楚留香身上的香气，感受着怀抱里，他温暖的体温…… 「如果能一直停在这一刻，就好了。」小花妖呢喃道。 就这样让她在他怀里，千年万年。 楚留香闻言，不禁一笑，打趣道：「若一直停在这一刻，你可就永远喝不到桃花酿了。」 这的确算得上是很严重的一件事！ 小花妖脸上的笑容一滞，似乎开始认真思考这两者孰轻孰重。 但是这并不是一个困难的问题，所以花芝芝几乎是立刻就给出了答案。 她紧紧的抱着楚留香，把脸贴在他的胸口，轻声道：「那我就再也不喝桃花酿了！我要和你在一起，一直和你在一起！」 楚留香心中一动，不禁低下头，又亲了亲他怀里的小花妖。 花芝芝咬了咬唇，忽而道：「香帅，你还是对修仙，没有任何兴趣吗？」 楚留香道：「嗯。」 他的确对永生……没什么兴趣。 就好像他此前对花芝芝说过的那样：如果一个人永远都不会死，那这个人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我想永远不离开你。」花芝芝仰起头，一双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咬唇道：「如果我求你，你愿意试一试吗？」 楚留香没有讲话。 花芝芝微微垂下眼睛，更紧的抱住了楚留香，撒娇道：「我想喝桃花酿，我好累，香帅餵我喝好不好？」 小花妖所说的餵给她，自然是用亲吻的方式。 毕竟她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想粘在楚留香身边，无论如何亲呢，都觉得不够。 于是餵到最后，那半坦还没有喝完的桃花酿早被放在了一边，两个人也早已不再坐在桌边，而不知何时，已然抱拥着转移到了船舱里那狭窄的床上。 或许也早就分不清楚，究竟是谁在餵谁了。 待天色彻底亮起来，酒足「饭饱」的小花妖，反倒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楚留香凝视着熟睡的花芝芝，唇边不禁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他低头亲吻了一下花芝芝的额头，柔声道：「晚安，芝芝。」 / 待花芝芝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入夜了。 花芝芝惊讶道：「欸？」 楚留香道：「怎么了？」 花芝芝道：「怎么我都睡了一觉了，还是黑夜？」 她明明感觉自己睡了很久。 楚留香失笑道：「当然因为你把整个白天都睡过去了。」 花芝芝面色一红，忽而发现身边的景色很是陌生，好奇道：「我们在哪里？」 「在海上。」楚留香温柔道：「你不是喜欢船和大海吗？我们去看海，好不好？」 花芝芝闻言，眼睛一亮。 她此前坐原随云的船去神水宫的时候，便很是喜欢在海上的感觉。 于是听到楚留香说要带她去看海，一直生活在陆地上的小花妖当即喜笑颜开，扑进楚留香怀里，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开心道：「香帅，你对我真好！「 然后小花妖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目光一转，嫣然道：「不过我还有一件，很想要去做的事情。」 楚留香好奇道：「什么事？」 花芝芝笑吟吟道：「我想要去东北挖人参！」 楚留香失笑，伸手拧了一下花芝芝的鼻子，挑眉道：「现在换你来取笑我了，是不是？」 花芝芝笑眼弯弯的看着他，一边揉着自己吃痛的鼻子，一边道：「其实你根本没有挖过人参，是不是？」 楚留香还没有回答，小花妖又自顾自的继续道：「不过就算你从来没有做过，也不代表你不会。因为楚留香是无所不能的。」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一点了。 楚留香忍不住一笑，打趣道：「你此前说人类喜欢搞个人崇拜，你现在在做什么？嗯？」 花芝芝勾着楚留香的脖子，甜蜜的亲了亲他，得意道：「我现在是你的头号粉丝！没有人类比我更擅长个人崇拜！」 楚留香搂住花芝芝纤细柔软的腰，熟练的揉捏着她腰间的地带，直到小花妖不得不求饶，软着身子趴在他怀里。 于是，他们躺在甲板上，一起吹着海风看星星。 今晚的星星，如此璀璨，如此美丽。 似乎比她曾经扎根土壤的一千三百年的每一个夜晚的星星，都要更加的美丽。 又或许，每一个和楚留香一起的夜晚，星星都是美丽的。 只要和楚留香一起…… 只要和楚留香一起…… 「幸好无情来了！」花芝芝忽而道：「追命和戚少商燕小乙，两方谁都不肯让步。若不是无情来了，我们现在或许还在连云寨呢，哪里能躺在这里看星星。」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他当然会来。」 花芝芝一愣，道：「你早就知道他会来了吗？」 第200页 她现在回忆一下，难怪那个时候，楚留香似乎一点都不急，连劝架都没有。 反倒是她，简直急坏了。 「嗯。」楚留香轻声道：「无情要在这里审讯顾惜朝，然后把顾惜朝交给戚少商，并不是为了戚少商，或者说，不是完全因为戚少商。」 「那是因为什么？」花芝芝好奇道。 「因为顾惜朝不能回京城。」楚留香道：「他们此前在杭州把石观音等人抓回了京城，那件事之后，结果如何？」 花芝芝想了想，那日在原随云的船上，追命告诉他们，无情等人刚将石观音他们抓回了京城，甚至于都没有来得及回神侯府，就被当今丞相傅宗书傅相爷拦了下来。 傅宗书手中有圣旨，要求无情等人把石观音一众钦犯交到自己手中，无情等人自然不能不从。 而在这之后，便是偷梁换柱，石观音越狱，追命一路追踪，再后来，又掀起了神水宫的事变。 「那个死去的杭州知府，他是傅宗书的学生。而那个失踪的师爷，就是顾惜朝……」楚留香道。 花芝芝眼睛一亮，立刻道：「难怪顾惜朝不能回京！因为傅宗书，就是顾惜朝背后的靠山！只要顾惜朝一回到京城，便会和石观音等人一样，连神侯府的大门都进不去，就会被傅宗书截走！」 「不错。」楚留香点头道：「傅宗书权倾朝野，纵然是诸葛神侯，也无法轻易与他对抗。」 花芝芝道：「既然如此，此前追命为何要坚持把顾惜朝带回去呢？」 楚留香道：「追命为追踪此案，离开京城已有一些时日。他当时的任务的确是把人犯追回，他也说过他要把石观音缉拿归案。但是朝堂局势瞬息万变，傅宗书既是顾惜朝背后的靠山，那么连云寨事变之后，傅宗书在朝堂内的地位自然更加大增，此时此刻，无论如何，诸葛正我都绝不该再让顾惜朝踏入京城了。」 花芝芝点点头，拍手道：「这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放虎归山，是不是？」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不错。」 花芝芝道：「朝堂的事情真复杂，到处都是权力争斗，还是在江湖上才过得开心。」 楚留香含笑道：「江湖上的事情也很复杂。」 他的小花妖似乎总是只能记得快乐的事情，这么快就把此前神水宫的道貌岸然和称霸武林忘了个干干净净。 但是这也很可爱，不是吗？ 花芝芝躺在楚留香怀里，看着天上的星辰，笑吟吟道：「在香帅身边，最开心！」 楚留香温柔一笑。 花芝芝忽而道：「但是顾惜朝……我不是在怀疑无情审讯的能力，只是顾惜朝那样骄傲的人，我不觉得无情能从他嘴巴里问出什么。」 楚留香轻声道：「他的确问不出什么。只是……」 「只是？」花芝芝疑惑道。 楚留香道：「只是，即使无情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在傅宗书眼中，他都已经是一个知道了秘密的人。」 也就是，一个敌人。 花芝芝道：「人类都是这么敏感和多疑的吗？」 楚留香道：「嗯。越是上位的人，越是如此。」 花芝芝道：「既然如此，无情为何还要来问呢？」 楚留香道：「朝堂之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的。有些事，你知道你什么都问不出来，但是你却不得不问。」 「更何况……」楚留香话锋一转，微笑道：「被人认为自己知道秘密，也不是什么坏事。」 花芝芝疑惑的眨了眨眼睛，道：「这是为什么？我听不懂。」 怎么被人误解，被人敌对，还能变成好事呢？ 楚留香解释道：「因为主动权始终掌握在诸葛正我手中。诸葛正我自然不能主动出击，因为他根本没有问出任何秘密。但是对于傅宗书而言，他已经认定诸葛正我一定知道自己的秘密的前提下，诸葛正我越是按兵不动，傅宗书便越是急切和不安。而急切和不安的人，往往已经把自己放在不利地位了。」 花芝芝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嘟起嘴巴道：「我不想听了！你们人类的世界真复杂！」 她们郁金香才没有这么多麻烦事！ 她们郁金香的家族长老，已经活了几万年。 长老们永远不会死亡，便永远不会退休，永远不会退休，便永远不会有权力争斗。 所以郁金香家族一直都很和睦。 唯一的不和睦，就是和朱顶红打架！ 不过现在，她也不明白郁金香和朱顶红究竟是什么关系了。因为那些长老居然想把她嫁给朱顶红，她们明明是世仇不是吗？ 还好她当机立断！勇敢的逃婚，和楚留香一起私奔！ 就算失去内丹，失去所有的法力，所有的修为又如何？ 她只听从自己的内心。 她有自由，有楚留香……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了不是吗？ 楚留香就是她的自由。 楚留香是她所有勇敢的理由。 她仰头看着楚留香，那双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似有漫天星辰，都倒映在她美丽的眼眸之中。 而她这双美丽的眼眸，却比这漫天星辰，还要更加璀璨。 楚留香低下头，温柔的吻了吻花芝芝的眼睛。 花芝芝心中一颤，轻声道：「香帅，我爱你。」 小花妖不懂什么是爱。 第201页 直到她遇到了楚留香。 / 花芝芝说的不错。 顾惜朝什么都没有说。 他是一个这般骄傲的人，他曾经低着头颅敲响了无数达官贵人的大门，却被一次又一次的拒之门外。 自那之后，他便决心，他再也不会低头。 一个再也不会低头的人，又如何会让自己沦为阶下囚？ 「公子！」金剑焦急的跑到无情面前，因为跑的太急切，他停下来之后，都还在大口地唿吸着。 无情睁开眼睛。 他原本坐在轮椅上看书，但是今天见到花芝芝却始终让他觉得心不在焉。于是他索性闭目养神，却在脑中一遍遍回忆着那女孩的音容笑貌。 所有的心动，都在她甜蜜的牵起楚留香的手时，失去了一切意义。 又或许，所有的心动，本就是一厢情愿。 他咽下心头的千思万绪，睁开眼睛，看到金剑脸上急切的神色，轻声道：「顾惜朝自尽了，对吗？」 金剑一愣，惊讶道：「公子你知道？」 无情轻声道：「一个骄傲的人，自然不会再次受辱。」 金剑道：「的确。顾公子在路上已经自断经脉……自尽了。」 无情道：「既然此事已了，我们便回京吧。」 金剑道：「但这次回去，傅丞相……」 他虽然年纪很小，还是个孩子，但是因为从小跟在无情身边，长在神侯府的关系，对朝堂之事，远比很多生活在民间的成年人还要了解的多。 无情微微一笑，轻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看向屋外的星辰，缓缓道：「只要心中无愧，便足够了。」 朝堂的纷争，永远都是处理不完的。 也永远都无法区分对错，区分善恶。 但是无论如何，只要心中无愧，纵然风云变幻，又有何惧？ 「金儿。」他轻声道：「我们是一个捕快。」 捕快天生就是抓坏人的。 哪怕因此树敌，莫说只不过是一个傅宗书，就算树敌千个万个，只要是为了破案，又有何惧？ 金剑面色一红，心下已然明白，恭敬道：「金儿明白，多谢公子指点。」 「天色已晚。」银剑道：「公子，不如我们先去休息，明天再赶路吧。」 无情缓缓道：「你们先去睡吧，我再坐一会儿。」 金剑和银剑对视一眼，都不明白这里空无一人，无情为何偏偏要坐在这里。 倒是铁剑把金剑和银剑两个哥哥拉过来，笑嘻嘻道：「我们不要打扰了，公子在看星星呢！」 看星星？ 铜剑道：「星星有什么好看的？」 他更喜欢看街市上的冰糖葫芦！红彤彤的，还或者说晶莹剔透的糖衣，这不比星星好看！ 铁剑故作成熟道：「星星当然好看！等你们长大就懂了！」 他似乎忘记了，他的年纪比金剑和银剑还小呢！ 铜剑朝他吐了吐舌头，但还是跟着自己的三个哥哥一起离开了。 只剩下无情一个人，坐在窗边。 他仰起头，看向天上的星星。如此璀璨，如此耀眼，如此夺目……像极了，那个女孩那双漂亮的眼睛。 却不知那双漂亮的眼睛，现在是否，也在看星星呢？ 无情微微一笑。 他想，喜欢上一个眼睛里有星星的女孩，无疑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因为从今往后，不管他在哪里，只要他抬起头看向天空，便能够看到她的眼睛。 如同璀璨星辰一般的眼眸。 如同明亮眼眸一般的星辰。 第115章 家族真相 「香帅, 我喜欢现在的感觉。」 花芝芝软绵绵的趴在床上，眨着眼睛看着楚留香，她的神情如此甜蜜，当一个这般美丽的女孩, 用这般甜蜜的神情凝视着你时, 这天下间所有的美好, 都比不过这一刻。 楚留香凝视着她。 他的小花妖现在看起来尤其诱人，无论是这瀰漫整个船舱的甜蜜芳香，还是她那娇嫩欲滴的殷红双唇, 又或者……是她脖颈上新鲜的暧昧痕迹, 无声的讲述着他们度过了一个多么甜蜜的夜晚。 自然是一个极其甜蜜的夜晚。 否则的话，花芝芝又怎么会全身没有力气, 只能趴在柔软的床榻上呢？ 楚留香微微一笑，来到她身边, 轻柔的帮她按摩着腰间紧绷的肌肉。 酸痛的肌肉触不及防被人触碰, 花芝芝本能的一缩，下一秒，舒适的感觉让小花妖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然后贪欢的小花妖本能的往楚留香身边靠了靠，指挥道：「就是这里！用力一点！」 楚留香失笑。 他一边帮花芝芝按摩着她疲惫的肌肉，一边打趣道：「我以为你喜欢肌肉酸痛的感觉。」 「什么？」花芝芝无语道：「我又不是苔藓，我怎么会喜欢这样的感觉？」 苔藓一直是她最不能理解的植物。 有明媚的阳光不去享用, 偏偏要长在阴暗潮湿的地方。花芝芝连忙甩了甩脑袋, 只不过想一想，就让她觉得自己的花茎仿佛也陷入了那种潮湿的泥沼之中, 让她一阵畏惧。 楚留香含笑道：「是你这么说的。」 「我……」花芝芝面色一红, 道：「我说的又不是指这个。」 她舒展的伸了个懒腰，指挥楚留香换一侧继续按摩, 嘆息道：「原来在上面这么累，我下次一定不会在上面了！」 第202页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我以为你会喜欢在上面。」 花芝芝道：「为什么？」 楚留香笑道：「因为我们刚认识没多久的时候，你就主动坐在我身上了。」 小花妖的脸迅速红起来，她气鼓鼓道：「还不是因为你不看我！你若是看我……」 楚留香追问道：「我若是看你，怎么样？」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笑吟吟的拍手道：「你若是看我，说不定我们那时候就可以做这么快乐的事情了！」 他们浪费了多少时间！ 人类的生命本就极其短暂，楚留香又不肯修仙……对于花芝芝而言，人类的生命就是朝生暮死，弹指之间。 她只希望每一分每一秒都和楚留香在一起，再也不要浪费任何一点时间。 楚留香含笑道：「你那时候那么恨我，我哪里会和你……」 花芝芝瞪着他道：「你也没少骗我亲你！」 楚留香笑道：「明明是你自己要亲我的，是你自己主动答应和所有除我之外的男人都保持距离，我才允许你亲我。怎么能是我骗你呢？」 花芝芝瞪着楚留香，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反驳他的话。 谁让她第一次见到楚留香，就爱上了他的脸，只想一直抱着他，亲吻他呢？ 于是花芝芝只得嘆息道：「好吧，谁让我爱你呢？」 「你有多爱我？」楚留香好奇道。 「我也不知道。」花芝芝想了想，莞尔道：「也许，只比我爱自己稍微少一点点。」 楚留香微微一笑。 楚留香的话，让花芝芝又记起了他们之间那些甜蜜的亲吻。这么看来，他们似乎也没有浪费什么时间。 于是小花妖又开心了起来。 「我说我喜欢现在的时刻……」花芝芝甜蜜道：「是喜欢和你在一起。只有我们两个，没有任何人。」 在一片没有边际的汪洋之中，一艘如同冰雪一般洁白的白船。 这一刻，似乎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 天地之间，只有他们。 只有彼此。 「我爱你。」花芝芝甜蜜道：「香帅，我爱你。」 她拉起楚留香的手，放在自己脸侧，用自己的脸颊亲呢的摸索着楚留香的掌心，那双漂亮的粉眸温柔的看着楚留香，一遍又一遍认真而庄重的对他讲：「我爱你。」 楚留香凝视着她。 「芝芝……」他动容道。 他只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心动，他从未这般爱过一个女孩子，爱到无论此时此刻花芝芝对他说什么，他大概都会同意她的要求。 若花芝芝知道楚留香此时此刻有多爱她，她大概会再次试图要他尝试修仙。 但是她不会读心术，她不知道楚留香此时此刻在想什么。 所以她只是拉着他的手，凝视着他，一次又一次用那甜蜜的声音告诉他：她有多爱他。 楚留香低头亲了亲她，轻嘆道：「你若再这样讲下去，我们大概又不能睡觉了。」 「那就不睡。」花芝芝不解道：「你很困吗？」 楚留香不禁一笑，一边摩挲着她殷红柔软的双唇一边道：「有你在我怀里，我若现在犯困，就当真是一个木头了。」 她根本不知道，她的身体有多诱人。 无论他把她吞吃入腹多少次，都始终觉得吃不够。 总是忍不住，想要多欺负她一点。 花芝芝笑起来，伸出纤细修长的手指戳着楚留香的脸道：「你若对我没反应，就当真变成张啸林了！」 楚留香挑眉道：「现在还记得他，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是不是？」 花芝芝忍不住一笑，那双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楚留香，忍俊不禁道：「不会吧！香帅连自己的醋都吃！」 楚留香嘆息道：「我为你吃的醋，可当真不少。」 花芝芝只以为楚留香是在说张啸林，于是她笑吟吟道：「你可以放心！虽然你们长着同样一张脸，有一颗同样美好的心，但我还是更喜欢你一点！」 「为什么？」楚留香好奇道。 「因为张啸林那个木头，总是需要我坐在他身上勾引他，还勾引不到！」小花妖嘟起嘴巴道：「不过勾引香帅，就很简单啦！」 她只需要亲一亲他，楚留香就会给她很多她想要的。 楚留香失笑道：「这听起来可不算是一个夸奖。」 「怎么不算？」花芝芝道：「能够自由表达自己的爱，是一件很勇敢的事情！我觉得，楚留香比张啸林好很多！」 「所以，香帅……」她亲了亲他，温柔道：「说爱我，好不好？」 楚留香亲了亲她，含笑道：「我爱你。」 小花妖撒娇道：「不够，我想听更多！」 楚留香微微一笑，再次吻了吻花芝芝的唇，覆身将她压在身下，紧接着，便是更加细密而又缠绵的亲吻。 郁金香气息的亲吻。 他温柔的亲吻着身下的女孩，手中的动作也越发的温柔。 他的小花妖不喜欢在上面，那就不在上面。 他向来是一个很合格的情人，最擅长让自己的女孩开心。 而且，他是如此深爱着此时此刻，躺在他身下的女孩。 / 花芝芝以为他们会一直在大海上漂泊下去。 但是意外总是这般突如其来。 第203页 这很正常。 意外当然总是突如其来的，若不是突如其来，又如何能称得上是意外呢？ 楚留香来到甲板上的时候，就看到花芝芝正站在甲板一侧，她面前停着一只海鸥，那只海鸥正在对她喊着什么。 他当然听不懂海鸥的话。 但是他懂花芝芝。 这种懂并不是言语意义上的懂，很多时候，花芝芝甚至于不需要说话，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表情，他便能够明白她的一切。 而此时此刻，花芝芝看起来，表情很是严肃。 那只海鸥说了一会儿之后，便展开翅膀飞走了。 花芝芝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楚留香来到她身边，轻声道：「芝芝，怎么了？」 花芝芝似乎没有听到他讲话。 楚留香轻轻揽住她的腰，花芝芝因为惊吓而本能的瑟缩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 她转头看向楚留香，轻声道：「香帅……」 楚留香道：「怎么了？你现在看起来……很不好。」 「我……」花芝芝咬唇道：「我需要回一趟妖界。你……」 她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楚留香轻声道：「你想要我陪你回去，是吗？」 花芝芝一愣，抬起头道：「香帅，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的眼睛已经告诉我了。」楚留香温柔道：「发生了什么事？」 花芝芝道：「方才那只海鸥告诉我，郁金香和朱顶红又打仗了。但是这一次，郁金香伤亡惨重，我必须要回去看看……」 她到底是一朵郁金香。 她可以为了追求自由和爱情而离开家族，和楚留香私奔。但那并不意味着，她可以从此当真对自己长大的地方，对自己的兄弟姐妹，对自己的朋友，对那些一直照顾她的郁金香长老们不管不顾。 她一直都是一只善良的小花妖。 即使她献出了内丹，即使她被剥夺了所有的修为和法力，她依然没有办法当真对郁金香一族不管不顾。 她看着楚留香，轻声道：「香帅，你不想回去的话，没关系的。我会很快回来你身边，我保证。」 她当然希望楚留香陪着她。 否则的话，她刚刚又怎么会欲言又止，几次想要开口。 她没有办法和楚留香分开。 她没有办法去过没有楚留香在她身边的生活。 但是上一次她带楚留香回去时，郁金香家族是如何对待他的，依然歷歷在目。他愿意原谅这一切已经很是大度，她怎么能开口让他再次回到那个地方…… 楚留香拉起她的手，温柔道：「我说过了。我和你一起走。」 花芝芝抬头看他。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轻声道：「我说过，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我当然会践行承诺。」 她陪他去过那么多危险的地方。 他怎么会丢下她，让她一个人回妖界？ 小花妖疑惑的歪了歪脑袋，仔仔细细的把大脑里关于楚留香的回忆全部查询了一遍，依然一无所获。 她不解道：「你什么时候说过？」 这般重要的承诺，她怎么完全不记得？ 楚留香笑道：「现在说的。」 花芝芝一愣，然后小花妖忍不住一笑，扑进楚留香怀里，紧紧的抱着他，认真道：「谢谢你，香帅。」 / 这一次回来，虽然与上一次间隔的时间很近，但是这里的景色却和上一次截然不同。 原本沉默站在妖界入口处的守门者，已经不见了踪影。 郁金香妖界的大门敞开着。 那是属于郁金香家族的第一道防线，也是最重要的一道防线，而此时此刻，竟然彻底消失。 任何人，任何妖，任何鬼，都可以自由的穿梭这道门，直达郁金香一族的核心。 这意味着什么？ 郁金香一族是否已经彻底失守？ 花芝芝心中一沉。 楚留香见状，微微加重了正牵着花芝芝手的力度。 花芝芝和楚留香来到门前。 门前一片泥泞。 花芝芝脚步一顿。 楚留香不解道：「是下雨了吗？」 花芝芝摇摇头，轻声道：「不是下雨。你还记得这道门的守门者吗？」 楚留香点点头。 他当然记得。 那是两朵沉默的郁金香。他们一直站在这里，每天按时打开郁金香结界的入口，又按时将结界入口关闭。 他们永远不会讲话。因为他们是罪花，而罪花，是不会讲话的。 他们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万五千年。 他们守着这道门，整整一万五千年，沉默着，等待着下一个来接替他们的郁金香。 而他们还没有等到来接替他们的郁金香，便已经消失了。 这不可能！ 一朵守门花，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离开这扇门。 他们去了哪里？ 「这不是下雨。」花芝芝道：「这是他们的身体。」 楚留香一愣。 他再次看向地上的那摊泥泞。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花芝芝轻声道：「香帅应该也见过植物的尸体？」 植物便是这样的。 当他们死去，便会化作肥料，无声无息的滋养着曾经让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 第204页 楚留香默然半晌，缓缓道：「我以为，修炼成妖会不一样。」 「妖也是花。」花芝芝道：「只要是花，死掉之后，都是这样的。」 「这是我们的回报。」她轻声道：「对土地的回报。」 植物就是这样的无私而又纯粹。 楚留香道：「这么说，他们已经去世了？」 「不错。」花芝芝道：「但去世的，远不止他们……」 她看向门内。 几乎每一片土地，都布满了这样的泥泞。而每一处泥泞，都曾经是一朵美丽的郁金香。 多么残忍！ 花芝芝记得这里，这里曾是一片郁金香花海，这里成长着的都是年轻的郁金香。甚至于，比她还要年轻。 这些郁金香原本应该有美好的未来。 可是此时此刻，她们却都化作了一片泥泞。 楚留香与她十指相扣，轻声道：「没关系，我在。」 他拉着花芝芝的手，一起走入了郁金香家族的结界之中。 走入了，这遍地尸体的烈狱。 / 「一定会有倖存的郁金香的！」花芝芝道：「一定会有的！」 越往内部走，她的情绪便越发的焦躁不安。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走了多远。 她走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她明明没有法术，也不会轻功。但是她现在走路的速度却快到楚留香都需要去追她才可以。 「芝芝。」楚留香拥住她，柔声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 花芝芝的眼泪夺眶而出，在女孩美丽的脸颊上缓缓滑落。 「香帅，我找不到郁金香了。」她的声音哽咽，她的眼泪滴落在他肩膀上，沾湿了他肩膀上的衣物。 她把头埋在他肩上，再次哭泣道：「我找不到郁金香了。」 她像极了一个迷路的孩子。 还好，还好楚留香在她身边。 她简直无法想像，若此时此刻只有自己一朵花在这里，她会不会疯掉。 看着自己长大的家庭毁于一旦。 每一朵花，都一定会疯掉的吧？更何况，是如此单纯而又善良的花芝芝。 楚留香抱着花芝芝，温柔的安慰着趴在他肩头哭泣的女孩的情绪。 「一定有郁金香的。」楚留香道：「我们一起找，一定可以找到的。」 他的声音温柔，坚定，却又极具说服力。 似乎无论他说的是什么，只要楚留香这样说了，你便一定会相信他。 楚留香当然有这样的魔力。 楚留香总是有这样的魔力。 而此时此刻，楚留香说他们一定会找到郁金香，那么他们就一定会找到郁金香！ 花芝芝深信不疑。 她感到自己原本焦躁的情绪，似乎也在楚留香的话语和陪伴之中，逐渐平静了下来。 小花妖伸出手胡乱的擦了一把眼泪，对楚留香道：「那我们继续找！」 「嗯。」楚留香用柔软的指腹细緻的擦掉花芝芝眼角的泪水，温柔道：「我们继续找。」 花芝芝拉着楚留香的手，继续往深处走去。 直到他们走到郁金香家族此前长老院的位置时，花芝芝忽而停住了脚步。 小花妖站在原地，用力的吸了吸鼻子。 下一秒，她又换了个角度，用力的吸了吸鼻子。 小花妖的眼睛里当即便浮现出了惊喜。 楚留香立刻道：「你发现了郁金香吗？」 花芝芝用力点头，道：「我闻到了郁金香的香气！是只有活着的郁金香，才能够散发出来的香气！我还闻出长老的香气！长老还活着！」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再次迸发出了光芒。 楚留香微笑道：「那我们去找他们。」 花芝芝拍手道：「好！」 她甚至都没有问，他们究竟应该去哪里找他们。因为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 任何人，任何妖，只要生活在这世界中，能去的地方便无非只有三个。 这些郁金香现在不在天上，不在地上，自然便只能在地下了。 虽说早已经知道这些郁金香藏在地下，但是当花芝芝发现他们居然藏在她当初为了救楚留香而变成鼹鼠挖的那条地道里时，她还是有一些意外。 那些郁金香听到有闯入者的响动，立刻正襟危坐，随时做好了备战的准备。 然后，他们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这般芬芳，这般美丽。 「芝芝？」他们不可思议道。 郁金香们在地下点了灯，所以花芝芝可以清晰的看到这些郁金香们的脸。 几乎整个郁金香家族，法力高深的和才华横溢，又或者德高望重的郁金香都聚集在了这里。 他们看起来很不好，每一朵郁金香都身负重伤。 「是我！」花芝芝急切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外面会死掉那么多郁金香？还有其他郁金香活着吗？」 「没有了。」同样藏身于此的一位郁金香长老轻轻嘆了一口气，回答道：「我们就是倖存的全部郁金香了。」 这里，就是全部的郁金香了？ 可是放眼所及，这里也不过是一百朵郁金香而已！ 她们郁金香家族，曾经可有着数以万计的郁金香！ 只要靠近这里，便能够闻到那清雅而又迷人的香气。 如此浓郁，如此甜蜜。 第205页 她喜欢郁金香的香气，也喜欢郁金香开花的声音。当温暖的微风吹过时，郁金香会舒展自己的花瓣，几万朵郁金香此起彼伏，那么悦耳，那么动听！ 而此时此刻，这一切都不復存在。 数以万计的郁金香，都成了滋润土壤的一地淤泥。 她们那般美丽，那般梦幻，那般璀璨的郁金香家族……竟然只剩下了，此时此刻藏身于地道之中的，这一百朵郁金香。 花芝芝一愣，她再次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有花回答。 花芝芝再次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的声音变得更加急切，她的情绪也变得更加焦躁。 她本就不是什么很有耐心的小花妖。就连楚留香也总是取笑她没有耐心。 此时此刻，没有一朵花回答她，简直要让她疯掉。 「芝芝。」楚留香拉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花芝芝用力地唿吸着。 不知过了多久，那名郁金香长老终于开口道：「芝芝，我一直告诉你们这些年轻的郁金香，郁金香家族和朱顶红家族势均力敌。其实，早就不是如此了。」 花芝芝一愣，道：「什么？」 长老道：「你记忆中，郁金香和朱顶红可曾爆发过战争？」 花芝芝回忆了一下。 郁金香和朱顶红向来都水火不容，因为家族世仇，虽说那已经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无论是年轻的郁金香，还是年轻的朱顶红，就连两个家族为什么结怨，都记不清了。 但总而言之，郁金香和朱顶红向来都水火不容。 即使大家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一见面总是要打一架的，不扯下来对方的花瓣不算完。 就这样打着打着，两方的仇怨便越来越深。 可能原本还素不相识的两朵花，就这样结了仇，越来越看对方不顺眼。 不过虽然如此，花芝芝印象中，两个家族的确没有爆发过巨大的战争，都是双方花朵的私人打闹。 于是她诚实的摇了摇头。 长老道：「不错。上一次郁金香和朱顶红爆发战争，已经是一万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郁金香和朱顶红两大家族，共同生活在这片山谷，将这山谷一分为二，的确是旗鼓相当，互不相让，势均力敌。」 「可是在这一万年之中，几次天灾都降临在郁金香这一侧的山谷之中，我们郁金香一侧山谷中可供修炼的灵力大幅度减少。从而导致了我们郁金香家族后继无花，莫说修炼成仙，就连成妖的郁金香，都越来越少。」 长老继续道：「可那朱顶红家族，却一片欣欣向荣。不仅地杰花灵，还诞生了两位朱顶红花仙子，修炼成花妖的朱顶红，更是数不胜数。」 「正因为此，所以我加强了郁金香结界的守护。」长老道：「原本郁金香结界开放时间远多于关闭时间，而我不得不一点点不断的延长关闭时间，缩短开放时间，以此来保护郁金香家族，不让其他妖族知道郁金香家族势力衰退的真相。」 「但是他们还是知道了。」花芝芝轻声道。 「不错。」长老嘆了口气，继续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朱顶红本就是与我们最近的家族，和我们一起分享这片山谷。我们的一举一动，很难逃过朱顶红的眼睛。这一万年里，随着朱顶红的不断壮大，他们的野心也在不断发展，随时都准备要吞併我们郁金香家族，独占这座山谷。」 「你什么时候知道，朱顶红一族要动手的？」花芝芝道。 「就在我要你下山去执行任务，抓楚留香的时候。」长老轻声道。 花芝芝道：「那后来，你要把我嫁给朱顶红，是因为……」 她没有再讲下去。 因为这事实已然显而易见。 长老缓缓道：「你是我们最年轻，最漂亮的小花妖。用你去求和，最能够显示我们的诚意。」 「而且，我本来没有想要牺牲你的。」长老看向站在花芝芝身边，和她十指相扣的楚留香，继续道：「芝芝，我此前没有骗你。你的确是年轻一代小花妖里最能够修炼成花仙子的，但是楚留香就是你的情劫。你若渡不过这个劫，便永远无法修成正果。所以我才会谎称这个任务给你，便是为了让你自己渡劫。」 「若你能够成功渡劫，修炼成花仙子。我们郁金香家族在对抗朱顶红家族的一战之中，便又多了几分胜算。」 「但是我让你失望了。」花芝芝轻声道：「我无法自拔的爱上了楚留香，就好像我的宿命所写的那样。」 「你让我失望，不止一次！」长老厉声道：「你本可以嫁给朱顶红，你却要和他私奔！」 长老锐利的目光直直的刺向站在花芝芝身旁的楚留香，厉声道：「都是因为你这个人类！」 一时之间，所有的郁金香，都用那般愤怒和憎恨的眼神，直直的瞪着楚留香。 杀意。 这是彻骨的杀意。 甚至于比楚留香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所面临的杀意还要强烈和恶毒。 他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这些郁金香想要杀死他是有原因的。只要杀死他，便能让花芝芝渡过她命中注定的情劫，然后修炼成花仙子，从而来拯救整个郁金香家族，亦是拯救此时此刻……藏身在这里的这一百朵郁金香自己。 他们是整个郁金香家族，最法力强大，最德高望重，最才华横溢的郁金香。 第206页 却也是整个郁金香家族，最自私自利的郁金香。 他们用谎言构建了整个家族，甚至毫不犹豫的欺骗和牺牲花芝芝，将她作为求和的联姻牺牲品。 这样自私的郁金香，楚留香毫不怀疑，他们口中说的是为花芝芝好，为了花芝芝能顺利修炼成小花仙，实则，他们只是在培养一个自己的筹码。 他们随时都会推花芝芝出去，替他们自己牺牲。 总而言之，在他第一次来到这里时，这些郁金香想要杀死他，是合情合理。 而现在呢？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他们已经沦为阶下之囚，只能藏身于昔日鼹鼠花芝芝挖的这条地道之中，却依然想要杀他！ 这一次，他们为的是泄愤！ 他们不再掩饰自己的自私自利，不再掩饰自己的冷酷无情，不再掩饰自己的恶毒与虚伪，没有人或者花，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扮演着自己的剧本。 所以他们的愤怒，他们的恶毒，都是如此显而易见。 他们不再掩饰。 他们恨他。他们憎恨楚留香。恨他究竟有什么魔力能够让花芝芝不顾一切的爱上他，恨他为什么活到现在，为什么没有如他们所愿去死！ 他们想要杀死楚留香。 这些楚留香生平所见过的，最强烈而又恶毒的杀意，竟然来自于郁金香。 是不是很讽刺？ 这世间最美丽的种族，竟也能爆发出如此剧烈和恶毒的杀意。 或许花和人本就没什么区别。 人性是复杂的，花性也是复杂的。 人性是自私的，花性也是自私的。 除了……他的女孩。 他的郁金香。 花芝芝。 她是最美丽的郁金香，也是最单纯，最善良，最勇敢的郁金香。 这是刻在她的dna里最本质的东西，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花芝芝毫不犹豫的挡在了楚留香面前，冷冷道：「我爱他！只要有我在，没有任何花可以伤害他一根头髮！」 她似乎说了什么很好笑的话，短暂的沉默之后，面前的郁金香们纷纷笑出了声。 花芝芝冷冷道：「你们笑什么？」 那些郁金香道：「你方才说，你要保护他。你拿什么保护他？你没有了内丹，没有了修为，没有了法术，你现在和一朵新生的郁金香没有任何区别，我们随便一抬手，便能够杀死你。」 花芝芝道：「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动手呢？」 那些郁金香没有讲话。 花芝芝道：「你们不动手，是因为你们贪生怕死！我是你们手中唯一的筹码，你们依然想着，把我送去联姻换来和朱顶红一族的和平，是不是？」 方才长老在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她便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 因为长老看向她的视线。 那根本不是看一朵花的视线，甚至于不是看一个生物的视线，那分明是……看一个货物的视线。 这样的视线令她觉得噁心。 长老用那样高亢的声音表达对她的失望，一次又一次的强调只要她曾经听话嫁给朱顶红，便能够挽救那些数以万计美丽的郁金香，便是要让她愧疚，让她答应他们接下来的要求。 坦白说，那位长老有一瞬间，几乎要成功了。 单纯的小花妖哪里敌得过这活了几万年，老谋深算的郁金香长老？ 但是下一秒，来自自己掌心的温度，那属于楚留香的温度，那一直陪伴着她的温度，便让她立刻回过神来。 她是一朵花。 她生而自由。 她不是货物，更不是可以被用做筹码送来送去的东西！ 她有感情，有爱。 她爱那数以万计的美丽的郁金香，她也深爱着楚留香。她可以为了自己的家族牺牲，但是是另一种牺牲，不是联姻，而是和她的同伴们一起在战场上并肩作战。 她不会背叛自己的爱情。 她不会背叛楚留香。 若是那数以万计的郁金香此时此刻依然存在，她或许会犹豫。但是现在她面前的，是一百朵自私自利的郁金香。 这些郁金香，根本不值得她犹豫。 花芝芝的眼神越发冰冷。 她现在才明白，她活在一个充满着谎言的家族，她过往的一千三百年，她当作珍宝的一千三百年，都是由谎言构成。 她不想再留在这里了。 楚留香总是最懂她的那个人。 即使花芝芝什么都没有讲，他依然能够明白，她想要离开这里。 她当然想要离开这里。 她为了保护自己的家族回来，即使她没有内丹，即使她失去了法力，但是她依然第一时间便勇敢的跑回来，想要保护自己的家族。 可等待着她的，是遍地尸体，和一直以来欺瞒，背叛，利用的真相。 她又想起了那数以万计，优雅美丽的郁金香。 她们那么年轻。 可她们与她一样，她们生命的每一分钟，都伴随着谎言与欺骗。 而罪魁祸首，便是此时此刻，藏身于此，依然妄想逼迫她为他们牺牲的，这些德高望重的郁金香们。 郁金香长老。 多么可笑的长老啊。 她的眼泪缓缓流下，她似乎又听到了歌声……那是数以万计的郁金香，开花的声音。 那是这天下间，最美妙的声音。 第207页 经歷了这样的一切，她当然想要离开这里，她如何能够不离开这里？ 「芝芝！」那郁金香长老厉声道。 显然，他们依然没有放弃，拿花芝芝与朱顶红交换自己的性命的想法。 毕竟花芝芝这么年轻，又毫无法力，这样一个漂亮的小花妖，不管不顾的跑回来，怎么不是狼入户口呢？ 就算花芝芝想要拒绝，她有拒绝的能力吗？ 这些虎视眈眈的盯着花芝芝的郁金香，已然觉得胜卷在握。 但是他们忽视了一件事。 花芝芝有楚留香。 而楚留香有着天下间最绝顶的轻功。 早已经超出人类极限的轻功！任何一个见过楚留香轻功的人，都会发出同样的一句感嘆：楚留香简直是一只鸟！ 只有天空中自由翱翔的鸟儿，才能够有这般绝顶的轻功！ 这是任何人，任何妖，都无法达到的轻功！ 「够了。」楚留香打断那位郁金香长老，淡淡道：「芝芝说她要走，你们没听到吗？」 什么？ 这些郁金香一愣，互相对视一眼，谁都不明白，花芝芝什么时候说过她要走了？ 那郁金香长老面色一冷，手中凝结了万年修为的妖术已然毫不犹豫的向着楚留香扔出去。 如此强烈的杀机！ 人类的寿命不过几十年，没有人类能够抵挡住万年修为！ 就算是楚留香也不行！ 但是楚留香，根本就不需要抵挡。 就在那郁金香长老抬手的一瞬间，楚留香已然抱起了花芝芝，身形飞起，脚下轻功如凌空秋雁一般，眨眼间，便已经不知所踪。 那长老本能的想要追出去，又畏惧于离开这地道可能会遇到朱顶红。 于是那长老，愤愤不平的重新坐了回去。 更何况，他心中明白。 就算他追出去又怎样？他根本追不上楚留香！因为楚留香根本不像一个人类，他简直是一种鸟！ 没有花能追得上鸟。 这沉默的地道，再次陷入了沉默。 / 楚留香抱着花芝芝飞了一阵，见没有郁金香追上来，便停下了步子，将花芝芝放下来。 方才花芝芝一直乖巧的靠在他怀里，他并没有感到什么，如今突然离开，胸前一阵凉意，他才发现，是花芝芝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衣服。 「芝芝……」他温柔的唿唤她。 他向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口才很好的人，但他从未有哪刻，像此时此刻一般词穷。 看着花芝芝的眼泪，他只觉得心痛的无法唿吸，却不知该如何安慰自己的女孩。 他只能温柔的拥住她，细緻的吻着她脸上的泪水，一遍遍的告诉她：「没事的，我在。」 他会一直在她身边。 无论天涯海角，任凭海枯石烂。 花芝芝一言不发的靠在他怀里，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蜷缩在自己的避风港，充满依恋的姿态。 楚留香一直柔声安慰着她，直到他忽而自那满地淤泥之中，看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楚留香惊喜道：「芝芝，你看！」 花芝芝顺着楚留香所指的方向转过头，然后小花妖眼睛一亮，立刻跑上前，连忙将地上那些散落的物体一一捡起来。 「是种子！」花芝芝惊喜道：「香帅！是种子！」 她的脸上还带着泪水，却又如此真挚的笑容。 她简直喜极而泣了。 带着泪水的笑容。 「嗯。」楚留香含笑道：「是种子。」 楚留香来到她身边，半蹲在地上，陪她一起在那一地泥泞之中，寻找着散落在各处的，郁金香的种子。 有种子，就有希望。 最美好的，希望。 第116章 因果循环 有种子, 就有希望。 花芝芝没有再留在这片山谷，即使她曾经在这里生活了整整一千三百年。 这里承载了很多美好的记忆，也承载了……很多的谎言和痛苦。 她和楚留香一起找遍了每一片土地。他们找了整整三天三夜，将所有能找到的郁金香种子全部收集起来, 然后抱着它们一起离开了这座山谷。 「其实, 我也不知道我要到什么地方去。」花芝芝忽而道。 她过去一千三百年都只生活在这个山谷。虽说这几个月来到了人间, 去了很多不同的地方，但不是在城市，就是在水里。 她总不能把郁金香种在城市或者水里。 这样不是被人类拔掉, 就是被鱼吃掉。 花芝芝忽而感觉自己对未来一片迷茫。 她当然会迷茫。 她才这么年轻, 却要肩负起一个家族的责任，一个生命和文明的守护者。 楚留香淡淡一笑, 道：「但是我们总会找到这样的地方的。」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忍不住一笑, 莞尔道：「既然香帅这么说了, 那我一定可以找到的！」 楚留香道：「这么相信我的话？」 小花妖点点头，道：「嗯！」 楚留香道：「待我们找到了这样的地方，接下来要怎么做？」 「把这些种子种下去。」花芝芝停顿几秒，嘆息道：「可惜我没有了内丹和法力……」 要想让这些郁金香们安心修炼，结界是必不可少的。这也是为什么此前的郁金香家族总是会安排守门花的原因。 第208页 事实上不止郁金香，每一个修炼的物种, 都有自己的结界, 来保护这些年轻的生灵。 可是花芝芝没有了法力，她虽然能将这些种子种在土里, 却没有办法给她们一个修炼的环境…… 恰在这时, 她忽而听到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她。 「芝芝！」 花芝芝回过头，眼睛一亮, 欣喜道：「小乌？好久不见！」 喊住她的，正是她最好的乌鸦朋友。 乌鸦落在她手臂上，从自己的羽毛里衔出了一颗一直认真保存的散发着耀眼光芒的明珠，小心翼翼的放在了花芝芝手上。 花芝芝一愣，惊讶道：「这是……」 乌鸦拍拍翅膀，回答道：「不错！这就是你的内丹！」 她看着花芝芝，骄傲道：「此前你刚把内丹偿还给他们，就被我偷走了！你的长老到处找也找不到，生气了很多天呢！」 然后乌鸦停顿几秒，轻声道：「但是我知道，就算我那时追上你，把这颗内丹交给你，你也一定不会收下的。」 她是花芝芝的朋友，她当然了解花芝芝。 她知道芝芝是一个多么坚强和真挚的小花妖。她当时既然主动献出内丹，便绝不会再收回去。 「但是现在……」乌鸦又拍了拍翅膀，开心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真相，那么你当然应该收下本就属于你的东西！对不对？」 这可是整整一千三百年的修为！ 她现在都不理解花芝芝当时究竟是如何那般平静的将这一切尽数献出，只为了和楚留香一起离开。 不过她又觉得，因为那是花芝芝，所以这一切都如此合情合理。 花芝芝眨着眼睛看她。 只见小花妖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亮晶晶的，越来越湿润，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她边哭边道：「小乌，谢谢你！」 乌鸦吓了一跳，连忙伸出翅膀想要帮花芝芝擦眼泪，又想起自己今天飞了一天还没有洗羽毛，担心会弄脏花芝芝的脸…… 于是乌鸦边急切的拍着翅膀，一边瞪着楚留香，没好气道：「你的情花哭了！你怎么不动啊！」 楚留香失笑，他只是不想打扰她们朋友相聚，谁知反而成了自己的错了。 他温柔的擦干女孩脸上的泪水，可是他越擦，花芝芝便哭的越凶，直到最后女孩索性扑进他怀里，搂着他大声的哭了起来。 她早就应该哭了。 这一路上的委屈与信息，希望与绝望。 楚留香只觉得自己的内心都因为女孩的眼泪而变得如此柔软……他温柔的回抱着她，低头亲吻着女孩柔软的粉发，轻声安抚着她。 过了很久，花芝芝终于停止了哭泣。 那颗内丹当然知道谁才是它的主人，早在刚见到花芝芝的时候，便很是快乐的围着她转啊转。如今花芝芝才刚刚张开嘴巴，那颗内丹便立刻钻进了她的身体里。 一阵绚丽的粉色光晕将女孩团团包围，迷人的郁金香气息瞬间变得如此浓郁，几乎让人头晕目眩的浓郁。 那团光芒如此耀眼……宛若天上的仙子一般！ 他的女孩，本就是天上的仙子。 楚留香深信不疑。 即使她现在还不是，但她总有一天会是的。 待那光芒终于散去之时，重新恢復了法力的小花妖正在兴高采烈的检查着自己的身体，她随手掐了一个法术，然后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楚留香，捂着嘴巴笑了起来。 楚留香看着笑眼弯弯的女孩，直觉自己一定发生了什么变化。 他顺着她的视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果不其然，他摸到了一对毛茸茸的猫耳朵。 楚留香笑道：「看来你的法力完全恢復了，是不是？」 「不错！」花芝芝踮起脚尖，也伸手摸了摸楚留香的猫耳朵，笑吟吟道：「香帅，你现在看起来真可爱！」 「大概只有你会这么讲。」楚留香又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笑道：「别人只会把我当作妖怪的。」 这似乎是千真万确一定会发生的一件事。 花芝芝嘟起嘴巴道：「你们人类真笨。明明我是妖，你们谁都看不出来。你明明是人，却会被当成妖。」 「因为人是不会有猫耳朵的。」楚留香笑道。 「那香帅为什么还长着猫耳朵？」花芝芝笑吟吟道：「虽然这是我的法术，但是我可没有规定时间！若你不想要，法术就会消失的。但是它们现在依然在你头上……」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无奈道：「因为你说……这样很可爱。」 花芝芝歪了歪脑袋，思考几秒，惊喜道：「你是在讨我欢心？」 楚留香道：「嗯！」 小花妖面色一红，忍不住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甜蜜道：「香帅，你真好！」 一旁的乌鸦：「……」 她是不是应该现在飞走？ 有了法力，种下这些郁金香便变成了轻而易举的一件事。而有一只乌鸦在天空盘旋，找适合修炼的位置也简单了不少。 他们一人一花一鸟，很快便找到了一片灵气十足的空旷山谷，幽深，静谧，美丽，花芝芝用法术将那些郁金香种子尽数播种下去，让她们布满了整个山谷。 这里很快便会开满漫山遍野的郁金香…… 当春风吹过的时候，你可以听到满山的郁金香在歌唱。 第209页 这里将是她的家。 她全新的家。 花芝芝在忙着播种，楚留香只是一个人类，不会法术，自然帮不上什么忙。 于是他去买了一坛花芝芝最喜欢的桃花酿，想要等花芝芝忙完之后，与她一起分享这坛酒。 可是当他回来的时候，却看到乌鸦似乎欲言又止的在等他。 楚留香道：「你有事要和我说？」 乌鸦道：「妖界都需要结界的，你知道吗？」 楚留香点点头，道：「我听芝芝说过。」 乌鸦道：「有结界，就必须要有守门者。守门者不止开关结界的门，他们需要守护着这片结界，不被任何家族入侵，直到，这些郁金香修炼成妖……」 「必须要有深厚的修为，才能够成为妖界的守门者。」乌鸦道：「而这里，她是唯一一朵，有修为，可以担任守门者的郁金香。」 楚留香轻声道：「她知道这件事，对吗？」 「她当然知道。」乌鸦道：「但是显然，她不想告诉你。但是我……」 乌鸦没有再讲下去。 就当是她多嘴，但是她真的不希望楚留香对花芝芝要面对的事情，一无所知。 「她爱你。」乌鸦道：「这很显然。但是，她不可能放下这些郁金香，再次和你走。」 楚留香默然半晌，轻声道：「你说要一直守护到这些郁金香修炼成妖，那需要多久？」 「最快，也要八百年。」乌鸦缓缓道：「并且是足够幸运的情况下。」 「幸运？」 「不错。」乌鸦道：「妖界和人界没什么不同。你们人类喜欢战争，妖也是。你方才也已经见过了，不是吗？这八百年里，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妖入侵这里，又或者有别的什么意外……而她，是唯一守护这里的花。」 这便意味着，无论有任何危险，都将是花芝芝一朵花独自面对。 楚留香道：「守门者，是不是很危险？」 乌鸦缓缓道：「我只能说，他们的平均工作年限，不会超过五百年。」 真正的高危职业。 楚留香默然。 他忽而想起了花芝芝，想起了她此前几次三番紧紧的抱着他，温声软语的说想要和他永远在一起，说要教他修仙。 而每一次，他都拒绝了她。 但是此时此刻，他忽而有些后悔。他忽而觉得，如果自己的生命长一点，他是不是可以陪在她身边，和她一起面对这些？ 但是现在，他又能做什么呢？ 这道门需要八百年的守护，而他的余生，也不过短短几十年。 花芝芝已然播下了所有郁金香的种子。 她蹦蹦跳跳的回到楚留香身边，自然的搂住他的腰，吸了吸鼻子，撒娇道：「香帅，我早就闻到桃花酿的味道了！」 楚留香凝视着女孩那双漂亮的眼睛。 花芝芝最喜欢与楚留香对视，她喜欢楚留香的脸，喜欢楚留香的眼睛，也喜欢楚留香眼睛里的自己。 每次与楚留香对视时，她都总是很忙。 因为她又要忙着看楚留香眼睛里的自己，又要忙着看楚留香那张好看的脸。 而此时此刻，她却有些躲闪。 即使她慌乱的低下头，楚留香还是准确的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彻骨的悲伤和痛苦。 花芝芝移开视线，倒了三杯桃花酿，然后端起其中一杯递到楚留香面前，柔声道：「香帅，这杯给你。」 楚留香却没有接她手中的酒杯。 他目光有些冰冷，淡淡的看了一眼那杯桃花酿，然后淡漠的视线，重新落在花芝芝身上。 花芝芝有一种被看穿灵魂的感觉，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 「追命被冻成冰块，还有陆小凤中海螺肉的毒时，你都是这样帮助他们的，将法术融进汤里。」楚留香淡淡道：「现在呢？这杯酒里有什么？」 花芝芝面色一变，她的手勐然颤抖了一下，那杯桃花酿也落在了地上，渗入了土壤之中。 「遗忘术，对吗？」楚留香缓缓道。 花芝芝曾经告诉一点红，有一个方法可以结束痛苦，那便是忘记。 早在方才乌鸦告诉他这一切的时候，他便已然明白了花芝芝想要做什么。 花芝芝咬了咬唇，轻声道：「什么都瞒不过楚香帅。」 「为什么？」楚留香道。 小花妖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沿着脸颊缓缓流下，她轻声道：「我必须要留在这里，只有我看守着这里，这些郁金香才能够安心修炼。」 「我没有办法和你走。」小花妖哭的泣不成声，她再次道：「香帅，我没有办法和你走。」 她的眼泪，仿佛锋利的匕首一般，楚留香只觉得自己的内心一阵疼痛。 他强忍住想要把哭泣的女孩拥进怀里的冲动，安静的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花芝芝道：「我们分开，你一定会很痛苦。我不想你痛苦，所以我……如果你能完全忘记我，你就不会痛苦了。」 她抬起头，那双湿润的眼睛满含爱慕的看着楚留香，轻声道：「香帅，你这么好，会有很多女孩喜欢你的。就好像……你遇到我之前那样……」 她努力笑了一下，即使她知道自己现在笑起来一定不算好看。 「你的人生本就不该是这样的。」花芝芝道：「是我强行把你捲入了这些事情里，现在我应该放你回到正轨了……」 第210页 「你又怎么知道，不是我心甘情愿被你卷进来呢？」楚留香忽而道。 花芝芝一愣，下意识抬起头：「欸？」 女孩脸上还带着泪水，那双漂亮的眼睛满是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楚留香轻柔的抚摸着女孩柔软的髮丝，轻声道：「你没有改变任何事，芝芝。所有的选择，都是我做的。」 是他要喜欢上这朵全世界最美丽的郁金香。 是他要陪她回到这里。 也是他，要拒绝那杯可以忘记她的桃花酿。 「和我分开，你会痛苦吗？」楚留香忽而道。 花芝芝立刻点头，毫不犹豫道：「当然会！」 哪怕是现在，是还没有分开的前夕，她的心也已经痛到，几乎要碎掉一般。 楚留香勾了勾唇角，道：「那你会选择忘记我吗？忘记我，就不会痛苦了。」 「我当然不会！」花芝芝立刻道：「我不会忘记任何关于你的事！」 只要是和楚留香在一起，每一个瞬间，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她都会铭记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永远都不会忘记。 他是她的珍藏。 小花妖眼睛里满是戒备，似乎生怕有人要抢走这些她珍藏的记忆。 楚留香闻言，微微一笑，轻轻将女孩拉进怀里，道：「芝芝，所以你也应该明白，我也不会忘记你。」 花芝芝一愣。 「你爱我。」楚留香亲了亲她的额头，温柔道：「我也爱你。」 「可是，带着记忆分开，香帅会很痛苦的。」女孩看向他的目光，满是不舍和担心。 楚留香忍不住又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睛，然后笑道：「谁说我们会分开？」 「欸？」花芝芝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我会和你一起守门。」楚留香轻声道：「即使我只能陪你很短的时间。」 他怎么可能会留她一个人，去面对那些未知的危险？ 她是他的。 他绝不会丢下她。 花芝芝微愣，她连忙道：「但是守门的生活会很无聊的……因为我会变回一朵花，这样的话，我没有办法和你讲话，也不能给你亲，或者和你睡觉……」 楚留香失笑，打断她道：「谁说我留在你身边是为了做这些事？」 小花妖歪了歪脑袋，道：「你不是因为我长得好看，才喜欢我的吗？」 楚留香无奈的摸了摸鼻子。 他喜欢她的全部，而长得好看，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但是爱美的郁金香永远没有办法理解这一点，毕竟在小花妖心里，什么都没有漂亮更重要。 于是楚留香放弃了和她解释，而是顺着她的话道：「但是身为郁金香的你，本就很漂亮不是吗？我当然喜欢看着你。」 「只是看着我，几十年很难熬的……」花芝芝咬唇道。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不会的。能看到你，就足够了。」 他的视线如此温柔，他的声音如此动听…… 小花妖的脸立刻红了起来，她痴痴地看着楚留香，许久，轻声道：「香帅，你真的太会讲情话了……」 可是，她相信他的每一句话。 她毫不怀疑。 乌鸦忽而道：「这么说，你们已经决定要一起走进这扇门了？」 花芝芝拉着楚留香的手，十指相扣，她张了张口，却没有回答，而是再次看向楚留香。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不错。我们会一起走进去。」 乌鸦欢快道：「其实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不被你短暂的生命所困。」 只不过她此前并不知道楚留香愿不愿进这扇门，才没有讲出来。 楚留香和花芝芝俱是一愣，同时道：「什么？」 乌鸦道：「你们别忘记我是一只鸟！一只真正的鸟！一只鸟最擅长的就是筑巢！」 这是只属于她们鸟类的法术。 她可以筑一个特殊的巢，一个凝结时间的墙，使得结界里的时间自然行走，而人间的时间便永远停在这一秒。 楚留香是人间的人。 楚留香无疑是清醒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能清楚的感受，唯一不变的，只有他的身体状况。 直至八百年之后，当他们结束了守门者的职责，离开这扇门，离开这面墙，这个世界的时间才会重新流动，重新开始过自己剩余的几十年。 「不可以！」花芝芝毫不犹豫道：「八百年，太痛苦了！」 那可是八百年！ 不眠不休，只是被禁锢在一面墙后，只是看着一朵郁金香……这会是怎样的孤独与痛苦？ 这足以令人疯掉！ 小花妖立刻转过头，急切道：「香帅，你还是忘记我……」 她的话还没有讲完，便被楚留香的亲吻打断了。 楚留香温柔却坚定的吻着她，直至女孩把剩余的话语全部吞回到肚子里。 楚留香抵在她的唇上，含笑道：「我说过，我的每一个选择，都是我自己做的。」 他再次亲了亲花芝芝，温柔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足够了。」 花芝芝心中一颤。 / 在他们刚刚认识时，他曾经对她讲过一个故事，关于他身上香气的来源…… 「芝芝，我曾经做过一个梦。」 「我做过一个梦，很多次。在梦里，我似乎被关在一个地方，我面前有一堵墙，一堵无论如何都打不破的墙……我想要离开那里，但是我怎么都做不到。」 第211页 「那里只有我一个人。」楚留香道：「我找不到出口，也找不到任何生命。」 「后来，我看到了一朵郁金香。那是我第一次在那里，看到除我之外的生命。」 「但是她在墙的另一侧，我没有办法触碰她，可她的香气一直陪伴着我，就好像温暖的拥抱一般。是不是很有趣？原来我的鼻子在梦里的时候，也是可以闻到味道的。」 「我很喜欢那朵花，我总是看着她，然后继续寻找着打破那面墙的办法。似乎……知道墙的另一侧有一朵花在等我，就会让我觉得很温暖。」 「其实我那个时候根本不知道，那朵花是郁金香。直到后来我在现实的世界里遇到了和我的梦境之中完全一样的鲜花，我才知道，原来我梦到的是郁金香。」 「是不是很奇怪？原来在我还没有见过郁金香的时候，我就已经梦到郁金香了。」 …… 楚留香现在才明白，这个梦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梦，也不是他的过去或者前世……这是未来。 他在梦里能够闻到那朵郁金香的香气，是因为那朵郁金香是花芝芝。 他的鼻子，总是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气。 他的鼻子，只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气。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这一刻，变成了闭环……他因为梦里的那朵郁金香，而爱上郁金香。但其实正是因为他爱上了一朵郁金香，才会心甘情愿走入这扇门，不眠不休的守着他的鲜花，整整八百年，才会有……梦里的那朵郁金香。 什么是因？什么是果？ 或许因果本就是分不开的。 他只要知道一件事就足够了……他爱她。 芝芝，他的芝芝。 / 八百年后。 他们并不总是幸运的，在这八百年里，的确如同乌鸦所说，很多妖族试图来入侵这道结界之门。 而他们又总是幸运的，因为他们始终都在一起。 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这世间又怎会有任何事，能打败他们呢？ 他们将这扇门，守得很好。 郁金香们在这扇门背后安心成长，认真修炼……楚留香在这八百年的静谧之中听到了很多声音，很多花芝芝曾经向他形容过的声音。 他听到了雨水落下的声音，听到了微风拂过的声音，听到了……郁金香开花的声音。 他听到了这个自然界中的一切。 他听到了植物耳中的一切。 而他的芝芝，始终陪伴着他，安静的盛开在与他一墙之隔的地方，那么美丽，那么芬芳。 八百年终于过完，郁金香们已然有不少出色的小花妖，花芝芝终于可以把这扇门交给下一个接任者。 他们和那些郁金香道别，他们牵着手，十指相扣，走出了这道门，就如同他们曾经走进这扇门时一样。 「这么久没有送外卖，他们居然还没有把我的身体收回去。」花芝芝惊奇道。 楚留香不禁一笑，道：「你莫非忘记了，这里的时间可是静止的。」 花芝芝愣了愣，然后立刻打开手机，果然看到自己的订单列表还在不断增加新订单。 她难过道：「我以为八百年足够这个app倒闭，然后我就可以白得一个人类身体呢！」 手机震了震，然后屏幕上显示了两个字：做梦！ 花芝芝：「……」 她将手机丢在一边，立刻扑进了楚留香怀里，仰起头亲了亲楚留香，紧紧的抱着他，流泪道：「香帅，我好想你。」 她做梦都想要抱一抱他。 久违的温柔触感让楚留香也感到鼻子有些发酸，他低头亲了亲女孩，温柔道：「我们不会再分开了，芝芝。」 「当然！」小花妖认真道：「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所以……」花芝芝话锋一转，笑吟吟道：「我的订单就是香帅的订单，香帅要陪我送外卖了，是不是？」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含笑道：「听起来我似乎没有理由拒绝？」 花芝芝笑吟吟道：「当然！而且我也有一个礼物要送给香帅！」 「什么礼物？」楚留香好奇道。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咬唇道：「我已经决定要做一个人类了！」 「做一个人类？」楚留香不解道。 「不错。」花芝芝拉着他的手，甜蜜的看着他，温柔道：「既然香帅对修仙没兴趣，那么我也不要永生了。我要陪着香帅，一起变老。」 她只想和他在一起。 楚留香可以为了她，忍受真正八百年的煎熬和寂寞。她为什么不能为了楚留香，捨弃她那漫长的生命？ 楚留香心中一动，道：「芝芝……」 她踮起脚尖，又亲了亲他，有些紧张道：「如果我没有现在这么漂亮，香帅会不会不再喜欢我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含笑道：「你永远都是最美丽的。」 他说过很多情话。 但他发誓，这绝不是一句情话。 这是一句，再显而易见不过的事实。 楚留香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的小花妖，竟然愿意为了他，连永恆的生命都捨弃，只为陪伴他这短短几十年。 他动容道：「芝芝……」 「香帅说过，如果一个人永远不会死亡，他的生命还有什么趣味。」小花妖轻声道：「我现在依然不理解香帅的话，但是我有了我的想法！」 第212页 她眼睛亮晶晶的，甜蜜道：「如果一个人不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这个人的生命还有什么趣味？」 「我想要和香帅在一起，永远在一起。我们要一起走过天涯海角，一起走过这江湖的每一寸土地，一起看星星看月亮，去山的顶峰海的中心……」 小花妖踮起脚尖亲了亲他，撒娇道：「香帅答应我，好不好？」 「我当然会答应你。」楚留香轻嘆道：「这又何尝不是我的心愿。」 他总是一个人浪迹江湖。 人人都说，盗帅夜留香，不知销魂在何方。 可是自从爱上了他面前的女孩，这朵独属于他的郁金香……他忽而发现，原来两个人的江湖，也是这般美丽。 只属于他们的江湖。 「所以，第一站，想去哪里？」楚留香含笑道。 「江南霹雳堂！」花芝芝笑吟吟道：「别忘记我可是华佗后人！我要去治病！」 此前没有法力的时候，她一直后悔自己没有帮雷卷治病，当然现在又加了个戚少商的胳膊…… 但总而言之，她找回了自己的内丹，当然要去完成自己一直以来的挂念。 楚留香微微一笑，牵起她的手，道：「我们走。」 他们漫步在这片郁金香的花海之中。 所有的郁金香都在用自己的花瓣轻声歌唱，似在为他们送别。 送别这对，彼此深爱的恋人，自由的走入只属于他们的江湖。 最美的江湖。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