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月半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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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情感] 《花好月半圆》作者：八溟子【完结】
简介：
林芳照和戴守峥，竟然闪婚了。两人一个大公司人力总监，一个大集团信息总监，房在鸟巢边，车也不止一辆，日子看起来羡煞旁人。谁承想，身处职场的血雨腥风，「享受」二字于他们而言，还是奢侈了。
邵燕飞和吴家盛终于开始要孩子了。但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彻底打乱了他们的所有计划。直到生活朝着不可控的方向，极速滑落。
江宜芗和邱纪闻的小宝贝聪颖异常，两口子想学区房想到脑仁疼。可当年一步错过，买房机会就总是躲着他家跑。何去何从，摆到了他们面前。
三个北京家庭，三组悲喜境遇，三种取捨选择。
北京有道北四环啊，几家有欢喜，几家在忧愁。
标籤：女性小说 家庭故事 职场 正剧 群像 先爱 业界精英
第1章「只要想查，录像都在。」
周执出车祸了。
消息先在公司的管理群炸开。林芳照的车刚开过万瑞健安门口的伸缩大门，手机导航本文起始时间设定为 2016 年。此时汽车内置的大平板触控萤幕不普及，很多车导航靠手机。都还没来得及关，就看到屏幕顶端不停地闪出对话，一条又一条，来不及看清楚，就被新留言给冲下去，连带着手机，都跟着震个不停。
她先找了个车位，把车停稳，然后从手机架上取下手机。点进群一看，竟然是，老闆出事了。
说是今早晨跑时，和一辆急速逆行的电驴撞上，老闆当时整个人被撞飞了老远，头直接磕到了马路牙子上。现在已经昏迷不醒了，正在医院抢救。
骑电驴的人没事，爬起来跨上车又跑了。是好心的目击者，叫的救护车。
副牟川带着总裁助理小叶，已经赶到了医院。这 「前方消息」，正是他在医院听急救医生转述后，发进群里的。
林芳照惊了一瞬。
周执有晨跑的习惯，公司管理层都知道。周老闆虽然五十多了，但是爱锻鍊懂养生，看起来身体相当健壮，精力十足，不知情的，还以为才四十，大有向天再借五百年的架势。
怎奈人生总是无常又难料。经此一撞，那么健朗的一个人，不知后面会是什么样子了。
林芳照对着依然翻滚着的对话框，发了句「希望没事」，又添了个双手合十的表情，就没再多言语。
关上车门锁了车，她像往常一样进了楼，之后出电梯，打卡，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要不是早上需要打卡，她一出电梯就会直接拐到自己办公室。现在还得绕远穿过一片长长的办公区。但是考勤的细则，当年就是她完善落实到公司合同里的，所以打卡上，她要以身作则。
她在办公桌前坐下，拿起记事本，扫了眼昨天下班之前列出来的待办事项，便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今天的头件事，她的手指，在招聘计划的一个名字旁，轻轻敲了敲。
人，还是要招的。
嵴柱产品南中国大区的销售总监，现在还空着。这条产品线是今年的业务重点。不管老闆出不出事，也不管老闆出的事有多大，这个岗上，都要有人。
虽然老闆突然躺进了医院，看起来是个变数，但在年初定下的战略方向，是经过深思熟虑、多方研判的，至少不会大动。而且话说回来，即使老闆这次情况很不妙，这么大的公司，董事会也不会让总裁的位置空悬，总会有人顶上。所以南中国大区的销售总监，无论如何，都必须尽早到位。
这个候选人，叫苏治平。
现在还在久新骨康，是一家同业公司，也是万瑞健安的有力竞争对手。此人是在猎头网站屏蔽了现东家之后，悄悄上传的求职简歷。
林芳照筛简歷时发现的这个人，和他聊过一次，各方面都比较匹配。不过这人虽然有意跳槽，但决心还不太够，有些犹犹豫豫的。
这种岗位候选人本来就少，遇到这么个合适的并不容易。林芳照清楚得尽快下手，抢在别家竞争对手之前，把人定下来。
她按照上次约定的时间，准时和苏治平通了电话。结果刚开始聊到关键话题，头顶的楼层不知突然在维修什么，电钻声一响起来，好像就没有要停的意思，夹杂着叮叮咣咣的敲击声，震得她的办公室，像个被从外面敲打着的铁皮笼子，连听电话都费劲。
她干脆下了这层办公区，出了楼，走到楼外的空地上，逐一就各项事务，跟这人聊了个透。
长长的一通电话打完，手机都有点微微发热了。
她又看了眼管理群。
牟川说，周总的情况，可能不太好。
这条消息之后，是其他各大总监和经理，一片心急如焚的关切之言。
财务总监白春来，甚至放下财务部刚开了一半的会，自告奋勇地疾驰去了医院。现在估摸着，都快要到了。
林芳照熄了屏，进了楼。
「林总好！」有几个往外走的，见着她，老远就跟她打了招唿。
她浅笑着点头回应，按开电梯上了楼。
等她出了电梯，装修声已经停了。刚才那阵吵闹，就像专门为了撵她出门一样。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按说上班时间是不许装修的，这肯定又是不知哪家公司，在偷偷地打游击。
她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外，手都要握上门把手了，忽听远处会议室方向咣当一声，像是狠劲摔门的声音。之后便是几声尖利的吵嚷，听不清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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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了片刻，随即转身向那边走去。
一过墙角，便见办公区过道尽头处，有一女子一手举过头顶，手里像是抓了个方形的物件，在众人的低唿高吼中，狠狠地将东西砸到了地上。
随着一声玻璃破碎的声响，灰绿色的液体瞬间溅得到处都是。
工位上的员工全都迅速遮住了口鼻，表情扭曲痛苦。有人大喊，「臭豆腐！她扔的是臭豆腐！」
「我告诉你们，不给我给个说法，没完！老娘我还不走了，我每天都来摔一罐，就不相信没说理的地方了！」
林芳照看着那一头夸张的大波浪，不出所料，章宝瑟。
这杀红眼的时髦女郎身边，还站着行政的小金，看这姑娘的身体语言，刚是拦了的，但是没拦住。
林芳照记得，他们人力的李经理昨天就跟她说，这个章宝瑟恐怕不好谈。她让李经理谈得策略些，尽量别激怒她。现在看，这女子压根儿就没想好聚好散，连「生化武器」都用上了。
站在一边的李经理，看起来也有些不知所措，离职没谈成不要紧，还谈出了个没完没了的烂尾巴。地上的糟乱让他不忍多看，满脸挫败地抬起头，迎上了过道这头林芳照的目光。
行政刘经理刚从厕所出来，见着这情况，知道是自己部门那抖落不掉的刺头惹出了祸，加快脚步走了过去，也是一脸的不知如何是好，求助般地向周围望去，然后就看到了正站在这边的林芳照。
于是，众人的目光，都开始向她投过来。
林芳照笑了笑，抬起脚步，朝「案发现场」缓缓走了过去。
她上身是件简单宽松的白色衬衫，扎着条紫黑相间的宽格子长裙，她腰身细，又挺拔，所以这身装扮格外衬气质。毛边的裙摆是不规则的，显得既职业，又轻易无法束缚。长长的裙摆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柔化了她整个人散发出的不容置疑。高跟皮鞋稳稳地踩在瓷砖地面上，脆响一声一声，让人听了，唿吸都要不由自主地轻缓上几分。
「小章，你这样，能解决什么问题？」林芳照不急不缓地问道。
看到林芳照朝她走来，章宝瑟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气，但气势上还没垮，依然咄咄逼人，「我就是让你们知道，我不是那么好打发的，简直太欺负人了。」
「这里没人欺负你。」林芳照继续稳稳地走着，说话声音不大，却足够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入职的合同，你确认之后，签过字了吧？」
「我，我签了，怎么了？」
「无故迟到五次，公司有权开除，这条规定，就在你签了字的合同里躺着。你手里有一份，咱们公司里也存了一份。」
「呵！你说的可是五次啊，我只迟到了四次。」章宝瑟抬起下颌，仿佛对自己的有备而来颇为得意，「再说，交给我的工作，我都有完成。凭什么让我离开？」
林芳照的目光扫过一边还在拦着章宝瑟的小金，小金被看得连忙低头，把脸扭向一边。
「小章，我们现在不说工作，就说迟到。」林芳照越走越近，「你跟我说实话，上周五的早上，你在哪里？」
章宝瑟眼神虚了一下，似乎在加紧回忆，然后勐地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一瞬，然后唿吸都急促了两下，嘴唇紧紧抿住。旁边的小金偷偷晃了晃她的胳膊，她看都没看便狠狠甩掉，眼睛却仍在警惕地看着林芳照。
这张妆容精緻甚至有几分妖冶的脸上，刚刚闪过的所有细微反应，林芳照没漏掉一丝一毫。她眨了眨眼，开始慢慢笑了起来，然后她的目光越过章宝瑟，抬眼望向远处的屋角。
一旁的同事们，全都悄无声息地看着。
章宝瑟其实是紧张的，她也随林芳照的目光回头，一眼便看到了那里的摄像头，先是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冷笑一声，扭头又盯住林芳照，「林总，你不用吓唬我，大家都知道，那监控，早都坏了。」
林芳照扫了眼一旁面带尴尬的行政刘经理，笑着说道，「是啊，坏了有一阵子了。不过上周一晚上，就来人给修好了。」
「监控是行政管，我怎么不知道？再说，曹师傅这阵子，不是不在里这么？」章宝瑟身体轻轻摇晃了一下，随即皱紧眉头高声质问。
「怎么，刘经理就不能晚上多留了会儿，另请别的师傅过来修？连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跟章小姐报备？」林芳照在地上的污迹外侧，停住了脚步。
章宝瑟的脸，开始白了起来。
「所以，小章，上周的打卡情况，只要想查，录像都在。」林芳照朝信息部的办公区扬了一下脸，「要不要过去，一起欣赏一下？顺便再跟我聊聊，那天早上，你到底在忙些什么？」
章宝瑟突然憋了一口气似的，如同被按住了七寸不敢动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两个保洁早已经赶到了旁边，正拿着清扫工具在那等着，见林芳照朝他们点了头，便赶紧把满地狼藉，连扫带拖，三下五除二给清理了。
林芳照踩着收拾干净的地面，走到了章宝瑟的面前，慢条斯理道，「你的迟到，按四次算，是一个算法。」
「如果我不走呢？」章宝瑟还想挣扎。
林芳照继续着自己刚才的话，「但如果按迟到五次，或者更多次算，咱这流程，可就是……另一套走法了。」
章宝瑟看着林芳照微笑着的眼睛，又品了品这话里的意思，她已经有些慢慢缓过劲儿来了，刚才的嚣张气不觉收了收，但心里仍有不甘，「就这么让我走，你让我喝西北风啊？你一个大总监当着，怎么能理解我这种小喽啰的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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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依旧嘴硬，但章宝瑟入职以来，多少也听说了这人力总监杀伐决断开人的场面。她明白，林芳照现在这样对她，已经算在众人面前，照顾她脸面了。
「西北风？你怎么会喝西北风。」林芳照又朝章宝瑟走近了一步，章宝瑟赶紧往后躲了一步，结果后背瓷实地抵到了墙边的一排柜子上。
虽然现在天还不算暖和，但章宝瑟的穿衣风格，仿佛总与温度无关，衣服是前胸也低，后背也露。所以那差点敞到肩胛骨的半张背，一下子贴到了拔凉的铁皮柜子上，她被连冰带吓勐地一激灵，包都让她失手甩到了地上。
林芳照看着她的一连串狼狈动作，微笑着轻声道：「『可怜』二字，怎么都落不到你小章身上的。」她俯身把地上的包捡了起来，提到面前看了眼那醒目的大 logo，「几万块一个的包，用来装了瓶臭豆腐，也不怕沾上了味儿。」
「据我所知，你那岗的工资，几个月加到一起，也不够买这么一个包的。」她扯起章宝瑟的胳膊，把包搭到那肘弯上，「即便不说包，光看你这身行头，放眼整个公司，有几个能赶得上？」
章宝瑟知道这话里藏着刀，但却说不出回敬的话来。
「你这么漂亮，赶个大明星似的，说实在的，那个小工位，屈才了。天宽地阔的……」林芳照拍了一把章宝瑟的肩膀，「怎么样，要是刚才没谈妥，可以接着跟李经理继续再聊一聊，离职证明，给你开得漂漂亮亮的。」
一旁的李经理会意，立即朝章宝瑟点头，并伸手往小会议室的方向，做出了个「请」的手势。
「要是你觉得刚才都谈明白了，也都想好了，」林芳照看了眼焦头烂额的行政刘经理，「刘经理怎么样？今天你能签字吗？」
「可以可以，立即就可以。」
「牟总那？」
「我去办！」
此时的章宝瑟，脸上已经开始红一阵白一阵了。林芳照的话，已经是在最大限度给她台阶下了。她咬牙想了想，不死心地从包里掏出手机，迅速地输了几段字出去。
不一会儿，回信便来了。
她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那几行字，嘴唇抽动了几下，然后恨恨地盯着林芳照，片刻后，终于下定决心一般，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小会议室走去。
李经理连忙看了眼林芳照，见林芳照轻轻点了点头，便赶紧跟了过去，进了小会议室。
林芳照看着他关上了门，便知这次，应该差不多了。
她一扭脸，就见旁边那片工位上，一张张写满崇拜花痴或大仇得报的面庞，像长在向日葵花田里一样，齐刷刷地朝向她。
有那调皮的，还对她竖起了两个大拇哥，低声道，「林总，真是为民除害啊！」
林芳照笑道：「行了，该干嘛干嘛吧。」
随后，她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关了门坐在办公椅上，想了想，又站起身，走到了窗边。
北京三月的尾巴上，有春寒料峭，乍暖还寒，也有无处不在的春意萌动。她向窗外望了望，视野里的早樱和海棠，已经酝酿出了生机。
现在是花骨朵藏不住，等到四月，花就要成片地开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满眼如云似雾，是好看的。
她打开窗，有风吹进来，裹着梧桐新叶的清爽，把她齐肩的黑髮，吹乱了几缕。
她拿起手机，点开已经攒了几十条未读信息的管理群。
一片关心和祝福之语中，她看到了一张机场照片，是邬吉凤发的。
这位董事长夫人，已经搭乘了从荣德虚构地名。起飞的航班，往北京赶来了。
第2章「不用给我介绍了，我不看了。」
快下班时，林芳照提笔在记事本上简单列出明天的工作内容。这是她多年的习惯，念书时就爱做计划，然后严格执行。工作了，也要每天的事都清清楚楚。
正写着，敲门声响起。
「进。」
「借问瘟君欲何往啊，纸船明烛照天烧！」副总裁牟川一边语气夸张、神情雀跃地背着诗词，一边踱步进了屋，说着又把一个铁盒子放到林芳照的办公桌上，屁股一落就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谢谢林总，帮我送走了瘟神！」
「职责所在，牟总客气了。」林芳照看了眼包装精美的铁盒子，是罐进口咖啡，「但是我不喝咖啡，牟总拿走吧。」
他们是多年的老同事，而且论级别，牟川也只比林芳照高一级，所以言语上，两人大多时候都有什么说什么，不是那种没温度的得体不出错。
「不喝算了，我留着自己喝，味道其实挺好的。」牟川又抬起身拿过了铁盒子，放到自己的膝盖上，「下午我一回来，就听说那章宝瑟，同意签离职协议了。」
林芳照「嗯」了一声。其实上午李经理就谈妥了，并且已经第一时间告诉她了。
「这可是个相当的刺头啊，行政小刘实在搞不定了，来问我怎么办，我哪会开人。尤其这种有几分姿色又不讲理的泼妇，谁知道能惹出什么乱子，处理不好，只会惹得一身骚。所以只能让小刘，去找了你们人力。」
林芳照挑了一下眉，「刘经理倒也没找错人，的确是我们的职责范围。」
「唉，还是你们专业。」牟川压低了声音，但是语调里却满是，「人，现在已经走利索了。」
「你们这效率可真够可以的了，」林芳照侧目，「我还以为怎么都要等明天呢，总得交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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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长梦多，这事儿可不敢过夜。再说她最近压根儿就没干出什么活，没什么可交接的。赶紧打发走了，行政的人也解气。」
林芳照脸上带笑，听着牟川劫后余生般地继续倒苦水，「小刘跟我说，刚招来那阵子，装得可像人了。结果就这个月，就像转了性，不干活了，交上来的表什么的，错误百出的。所以别人除了自己的活，还总得给她擦屁股。谁拿的都是一份儿工资，这种破事儿，多干也不多得，搁谁身上谁愿意。」
林芳照把手里的笔转了一圈，「这人可不是我们招的哈，你们内推的，我们当时面试是给了你们意见的，最后转正，也是你们审批的。」
「哎呀我知道呢。这不那谁打了招唿么……算了，不提也罢。」牟川一脸嫌弃道，「关键这女的还满嘴跑火车。只要谁达不到她满意，就会被她编排瞎话。尤其这一阵子，是成天在背后捣鼓小动作，挑拨是非，破坏团结，搞得乌烟瘴气的，把那几个行政搅得无心工作。小刘都要疯了，谁知道她再待下去，还能传出什么谣。得亏你帮着除了这个祸害，给点赔偿打发了，行政那边总算是清静了。」
听了这话，林芳照眉头皱了一下，想了想道，「牟总，那个监控，到底什么时候修？」
「嗯？啥监控？」
「就是那个能监控到打卡处和门禁那一片的摄像头。」
「哦，那个啊，会修的。」
林芳照看着牟川这敷衍的样子，轻轻嘆了口气，「要是有监控记录在，哪用像今天费这劲？一调记录，无故迟到这么些次，而且还找人代打卡，这么足的证据，当场就直接开了。别说半个月，一天的赔偿都不用给。现在监控一坏这么久，而且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监控是坏的，就开始有员工明目张胆地代打卡。反正也没监控，没证据。人家不认，你能怎么办？」
牟川是和周执一起创业出来的元老，是老闆最信得过的心腹，现在挂着个副总裁的衔，管着几个不太重要的部门。看着悠悠闲闲老好人一枚，但其实是平日里在公司帮着老闆看摊子的，地位无法撼动，谁也不敢得罪他。
行政是他分管的，监控又归行政管。所以，监控修不修，其实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上周五，行政小金在打完了自己的卡之后，又拿出一张卡迅速刷了一下。小金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是没注意到，林芳照当时正在她身后不远处，也要打卡签到。而她代刷的第二张卡上，那夸张的大波浪头，全公司，只有章宝瑟顶了一脑袋这样的髮型。小金多刷那一下，被林芳照看个正着，只是当时没拆穿。
所以今天上午这一出闹剧里，林芳照紧抓着如果算上章宝瑟找人代打卡，正好够「五次无故迟到开除」这一点。而且，当时看那女人的神情，恐怕背后，是更能拿捏住她的见不得光。
林芳照正是敏锐地按住了这处七寸，只用几句话便快刀斩了乱麻。最后章宝瑟定是怕漏了什么，才咬牙籤了离职协议，不再闹下去。
牟川赞美道：「小刘跟我说了，得亏你阵前有大将之风，三言两语就把那妖邪给镇住了。」
林芳照没被牟川的恭维带偏，「牟总，我刚才说，咱们的监控，得修了。不会次次都好运气的。有些事，没监控，没证据，会很难办的。」
「咱公司维修师傅请假回老家有事。等他回来了，就修。」
牟川大事不煳涂，但对细枝末节的，一向大条，这么多年林芳照已经很了解。但毕竟是个副总裁，上司都这么说了，林芳照也不好再多催了。
她看着牟川有些疲惫的样子，突然意识到这一天她也是忙煳涂了，老闆的伤情，总是要关心一下的，于是道，「牟总，你是从医院回来的吧？」
「嗯，唉……」牟川换上了一副感慨痛心的表情。
「周总，怎么样了？」
「昏迷不醒，进 icu 了。」
「那他当时怎么联繫到的你？」这话一问出来，林芳照就觉得好像不太妥当，有点不该问。
牟川倒没在意，「我是他手机上的紧急联繫人，路过的好心人叫 120 把他送到医院后，医生拿周总手机打的，按紧急联繫人，找到了我。」
「哦！」林芳照恍然，「那撞人的人呢？」
「中午就抓住了，肯定赔不起。不过周总的麻烦倒不在赔偿……」牟川接着道，「邬总荣德那边的工厂都不顾上了，定了最早的机票过来。下午就到医院了，白总和小叶也留在那了，还有周总在北京的几个亲戚。医院不需要那么多人，就让我先回公司来了。」
「真是飞来横祸。」林芳照附和着感慨。
「关键是伤在了脑袋上，这就很难说了。不过邬总真是刚强，一滴眼泪都没掉。」牟川颇为赞许地点了两下头。
林芳照面色虽然凝重，但心里想的却是，这牟总也太会说话了。
公司里待过几年的人，几乎都知道周执和邬吉凤两口子，属于企业家夫妻。
早年创业期间，二人一起白手起家。后来公司发展到如此规模，利益绑定得已经太紧密、也太复杂，扯着骨连着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要是婚姻有个动盪，那都不只是伤筋动骨的事了。股东那边，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所以，二人属于婚姻被事业捆在一起，结婚证那个小红本已经被紧紧锁死，动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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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生活里，无爱的夫妻如果老是沤在同一屋檐下，就难免相看两相厌了。所以二人实则各过各的。周执在北京不止有一个，邬吉凤在外，听说也不寂寞。这种名义夫妻的相处模式，既不耽误事业，又不缺乐子，可能在他们看来，是可以接受的双赢模式吧。
邬吉凤这两年就呆在荣德，盯着那处工厂的建造，所以北京的总部这边，很难见到这位总裁夫人的身影。只是偶尔在管理群里，会看到她冒泡骂几句人。
要不是周执今天出了事，邬吉凤还不知什么时候，才愿意回一趟北京呢。
就在这时，林芳照手机里下午六点的闹钟响了。她按掉了铃声，抬头解释了句，「手机闹钟。」
牟川抬腕一看表，「到点了。行了，不耽误林总下班了。」他把咖啡罐子朝林芳照晃了晃，「确定不喝？」
林芳照摇头，「不喝，喝了睡不着觉。」
「行，那我带走了，别浪费。」
牟川出去了之后，林芳照面无表情地转了一圈笔，继续把计划列完。之后她关好电脑，起身从墙边的衣架上取下风衣，套在身上。
又是忙忙碌碌不得闲的一天。她真想赶紧回家去陪妈妈和爸爸。老两口现在天天盼着女儿下班。而只要她一到家，必是满桌子好吃的在等着她。
她来北京这么多年，从来也没像这段时间这样，又找回了父母身边的舒适，就像小时候那样。
但是今天不行，回家前，她得先见一个人。
尽管她现在有点后悔前几天头脑发热发的那条微信，但是两天前，她已经答应好了江宜芗的。
这个亲，硬着头皮，也要相完。
等到她到了约见面的饭馆，看到早就等在那里的、一看就稳重妥帖，甚至有些老实本分的相亲对象时，她顿时便生出了拔腿就跑的心。但一想到如果真这样做，下次聚，江宜芗非得撕了她，她又忍着坐到了对面。
博士，研究所工作，有房，八一的学区，有一点房贷，公积金就抵了，相当于没还贷压力，车还在摇号，工作是一眼望得到头那种，搞科研、写论文、评职称，无风无浪，四平八稳。而且父母在老家省会，已经明确表态不来北京。现在，他就想着怎么能快些老婆孩子热炕头。
关键这还是邱纪闻很熟的关系。在两千多万人的北京，能有个这样知根知底的，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他说他从江宜芗和邱纪闻两口子那里，听过了林芳照种种的好，于是很实在地把条件摊开来给她看。有着理工科知识分子的不绕弯，散发着令人触动的耿直和坦诚。
要不然，几天前江宜芗在她们的三人小群中，一看到林芳照发的终于开始接受相亲介绍的留言时，也不会第一个，就想起了这位时常被老公提及的靠谱小师弟。
江宜芗当时可谓苦口婆心地力荐此人，「照，这是个重感情靠得住、踏实过日子的，不是那种翻脸无情的。他会对你好的，好一辈子。」
但是，这并不是眼前林芳照最想要的。越是这么值得託付，她就越怕辜负伤害了这么好的人。
礼貌地坚持聊了半个小时，就在对方想要约下次见面时，林芳照终于拿出了人力总监的果决，手起刀落般地断了对方的念想，「谢谢你对我的认可，但是你太好了，我并不适合你，你一定会找到更好的，抱歉了。」
说完便起身，抢先去结了帐，留下了错愕的对方，逃也似地离开了饭馆。
等到她终于躲进车里，长长地唿出一口气后，赶紧抓起手机给邵燕飞发了个微信，「燕飞姐，不用给我介绍了，我不看了。」
第3章「戴守峥，你有对象没？」
周五下班，戴守峥的车刚开出公司不久，就堵在了国贸。
他一看导航，整个东三环都已经成条了毛毛虫，还是紫红黄三色相间的那种。
刚想放一段音乐，丁德勛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戴守峥是有心理准备的，毕竟上午的事情发生时，不管谁在丁德勛的位置上，都很难绷得住。
一周以前，一个一年前的老用户打来电话投诉，净水机的出水口和进水口，竟然让安装师傅，给接反了！
要不是他有个懂净水机的朋友过去做客，无意中发现了问题，他家可能还会继续那么一直用下去。
也就是说，一年以来，他家不光把净水当废水给排了出去，还天天把废水当成处理干净的好水，卯足劲地喝。
而且，净水机最大的卖点，就是净化后的水可以直接饮用。所以他的全家上下，是把经过五级过滤出来的、比生自来水还「浓醇」的新鲜废水，连烧都没烧，就直接灌进了肚子里。
天天顿顿的，整整一年。
那么追求生活品质和健康的一家人，哪能受得了这，立即又呕又吐的，随后全家都去医院检查身体。虽然没查出明显的和水质相关的毛病，但确实要被气到血管崩裂，捅人的心都有了。
其实，但凡装完之后，能用 tds 水笔测一下水质，也能在第一时间发现是两根管接反了，不至于让客户喝了一整年废水。偏偏赶上那师傅是个煳弄事儿的，想着快些装完了好走人，就偷偷省掉了这关键的最后一步。
所以，问题就出在安装上，领康英智是推卸不掉的。如果能快点低头认错，态度够好，给够补偿，也许就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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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客户部的投诉组在接到投诉后，不光没有积极採取措施，还一直在翻来覆去打太极，车轱辘似的礼貌话一套一套的，就是不承认是安装的把活给干砸了，也没及时给人家一个明确的说法。
好巧不巧的，人家用户是个搞法律的。几个回合下来，这边的敷衍推脱，就彻底惹恼了他。
上午人家刚打来了电话，人家不缺钱，只想讨要个说法。既然这么好言沟通都没结果，那就别怪他不客气。已经取了证，马上要联繫媒体，打算维权到底，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一定要给全家老小，好好出一出这口恶气。
客户部一看事情要摁不住了，这才告诉了丁德勛。
丁德勛顿时大发雷霆。
相似的问题，已经不止一次两次了，不闹到踢了铁板没法收场，一个个的，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着急。
领康英智总部的客户部，主要职能定位是给客户提供设备安装服务，以及进行后续的维修。
而投诉组所处理的绝大多数投诉内容，都和安装维修这类售后服务相关。因此，对安装的投诉，就与安装业务本身，形成了管理上的互斥。这就相当于踢球的和裁判员，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嘛，可不就护短，可不要一致对外嘛。
几来，部门内部对这种和稀泥的包庇行为，已经多少有些见怪不怪了。
在业内同行的眼中，领康英智的产品品质是非常过硬的。尤其净水机的产品线，近年来产品美誉度越来越高，产能也跟得上。相比之下，现在的销售战略，似乎就略显保守了，利润增长与产品本应有的市场表现，远远谈不上匹配。这也给丁德勛，带来了不小的业绩压力。
如果这个安装事故闹到媒体，再被竞争对手抓到了把柄，煽风点火发酵一气，那对今年业绩的完成，恐怕不知会有多大的影响。舆论的力量，丁德勛还是知道的。所以，影响口碑的负面消息，坚决不能让其传播开。
他管理着领康英智这个万人规模的集团，差不多已经摸到一个职业经理人，所能达到的职业生涯上限了。
再找个如此合心意的下家，并非易事。
所以谁如果让他肉疼，他杀伐决断一向不手软。上午在得知情况之后，他当机立断派专人抱着花带了礼物，迅速登门道歉，态度诚恳解决安装问题，外带着送了一堆产品服务。
嗔拳不打笑面，用户那边一看这诚意还算可以，气也就消了大半，答应不再追究了。
丁德勛算是及时平息了这一事件。之后，为了杜绝后患，他又大手一挥，立即把投诉组从客户部，拆了出来。
戴守峥在听到丁德勛的决定时，就知道老总最迟明天，就会找他聊。
投诉组现在体量不大，独立成一个部门不现实。而放眼整个总部，适合接收这个组的，也只剩下他的信息中心了。
虽然他并不愿意接，但既然推不掉，那就接着了。
丁德勛的电话都打完了，戴守峥的车还在东三环的车流里，蜗行牛步着。
看着前方一片红红的尾灯，戴守峥忍不住想要发笑。这个投诉组的业务，和他上家公司方知实业的客服中心，在若干职能上，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的。
方知实业的拳头产品是 pcr 仪，做基因扩增的。能用到那种机器的，一般都是些实验室、研究所之类的机构。操作这些仪器的，净是些高级知识分子，好多博士、教授、研究员。
虽然是些学术大拿，但是仪器操作流程繁琐复杂，刚上手的，这里漏一步那里错一步的，还真不在少数。这就导致使用过程中，老是出问题。
一次，有个研究所客户，里面有个副教授，因为总是用不明白，就不停地跟邵燕飞负责的客服中心投诉。
邵燕飞那时候就已经是客服中心的骨干了，明知道是那边没按照说明书上的操作步骤来的，但没办法，人家觉得自己是年轻有为的副教授，怎么可能用不对一台机器，毛病肯定、也只能是出在设备上。
所以那段时间里，邵燕飞在客户、仓库、安装部之间不停周旋，应付得是一脑门子官司。
方知实业是戴守峥研究生毕业后的第一家公司，他的工位就在邵燕飞工位的旁边。
他还记得当时跟邵燕飞开玩笑，「燕飞呀燕飞，你这名字起的，一听就是个忙的，你应该叫燕栖，这样才能闲下来。」
邵燕飞立即瞪他，「燕栖，还雁栖湖位于北京怀柔的一座湖，风景优美，旁边经常开国际会议。呢！你就笑吧，笑话人不如人，等哪天你也干上客服的活，到时候可一定要告诉我，让我也跟着高兴高兴。」
后来戴守峥所在的信息部，去了个新总监，是个思路不清晰的，瞎搞了一阵子，戴守峥实在看不见发展，就跳槽到了现在的领康英智。
跳槽对他来说，是个正确的选择，在新公司，他的才华能力的确得以施展。几年功夫，就从经理干到了信息中心的总监，负责起整个集团的信息化业务。
但是戴守峥跟邵燕飞，却一直没断了联繫。
前几年，戴守峥家的房子装修，就是找了邵燕飞的老公吴家盛。
装修行业水很深，客户收工时看到的，只是室内的一层皮，只要验收时看着没毛病，就得赶紧给人结尾款。但施工过程有没有偷工减料，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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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是不是自己信任的人经手，工程质量差别会非常大。
当时戴守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吴家盛。
吴家盛在北京有多年装修经验，后来自己干工长，口碑很不错。尤其戴守峥还是妻子的老同事，所以那次，吴家盛亲自挑选靠谱的师傅，自己又经常到现场监督检查，整个过程可谓非常尽心，最后的装修质量和效果，也都特别好。
几年过去了，墙皮上见不着一条裂缝，瓷砖也没有空鼓起翘的地方。再加上戴守峥这么大个房子就他一人在住，整个装修现在看起来，仍然像新的一样。
因为这场过硬的装修，戴守峥后来一有同学朋友家的旧房要翻新，或者买了新房要装修，他都会跟他们推荐吴家盛。
丁德勛的电话刚一挂断，戴守峥的脑子里，立马就浮现出当年邵燕飞打趣他的那几句话。
他禁不住感慨，确实啊，笑话人不如人，他这也算是现世报了。
前方一个红灯，他扶了扶眼镜，然后拿起手机给邵燕飞发了微信，「邵总当年神预言成真，现在我也要干上客服的活了，投诉组要被放到我这里了。」后面加了个哭笑的表情。
很快，邵燕飞就发来一大长串的「哈」，看上去心情非常舒爽。不过随后她又发了条，「方不方便接电话？」
戴守峥看了眼导航路况，回了一行，「20 分钟后到小区。」
「行，待会儿我给你打。」
又过了一会儿，车终于穿过了导航上东三环被堵紫了的那一段。他从京承高速开出去，之后上了北四环。还行，不太堵，不久之后，就开到了家。
几乎是刚进了家门，邵燕飞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喂，邵总好。」
「你就做好受气的准备吧，都是些糟心的活儿，好事是不会找投诉组的。」
「怎么样，有没有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感觉？」跟熟人朋友，戴守峥偶尔会开玩笑。
「我还仰天长啸，放歌纵酒呢。行了，别贫了。我刚下地铁，正往家走呢。打电话给你，是有正经事。」
「哦？」戴守峥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对邵燕飞，他还是有几分敬意的。
这位当年的老同事，在工作中耐心敬业，尤其还能受得住气。有几件事的处理，让他嘆为观止。如果让他碰上，可能早就火冒三丈了。但不管有些投诉多蛮不讲理、多胡搅蛮缠，到了邵燕飞手里，她都能忍下来，把客户的气捋顺，最后再把问题解决掉。
现在，邵燕飞早已是高级经理了。而这，已经是方知实业的客服中心，所能给的最高职位了。
对此，戴守峥非常服气。
就在他等着邵燕飞到底有什么「正经事」时，那边噼头盖脸来了句——
「小戴，你有对象没？」
第4章「好名字，我记下了。」
戴守峥愣了愣，随即笑道，「没呀，邵总要给我介绍？」
「是啊，其实我前两天就想找你的，不过有事耽误了。正好今天你给我发信息，我看你应该是有点闲工夫，可以跟你聊两句。」邵燕飞躲过一辆自行车，又往路边靠了靠，「我有一好姐妹，终于开了窍，要找对象了。」
「你的好姐妹？」
邵燕飞听出戴守峥在「你」字上的重音，差点翻了个白眼，她停了脚步拉长声音，「放心，没我大，比我小多了。你多大来着？」
「35。」
「唉，就比我小两岁。也是不小了，该考虑了。」邵燕飞继续沿着路边走起来，「她 29，小你 6 岁，怎么样？」
「我现在单着，还挺自由的。」戴守峥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厨房。
「我单着时也那么想的，可有了我们家老吴，就不觉得单着好了。我看你俩，就挺般配。」
「我和人家女孩都没见过面，你就觉出般配来了？」
「我还想说天造地设呢，怕你觉得夸大玄乎，倒起了反作用。反正，就权当认识个朋友吧。」邵燕飞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音，「你怎么不说话？」
戴守峥拿起厨房檯面上刚开了免提的手机，「我在开冰箱，拿两片面包。」
「你再拖下去，过几年就 40 了。我跟你讲，过了 30 奔 40，就是一眨眼的事儿。」邵燕飞话里话外，是一点也没觉出男人四十一枝花，她继续尽职地做着介绍人，「人家女孩漂亮着呢，还大高个。」
戴守峥把面包放到了面包机上，打开了按钮，开始加热。
「你在听吧？」
「在听呢，你说。」
「不光漂亮，工作能力强，人品没得说，尤其孝顺极了，对她父母那真是难找了。对我们这些朋友，也非常够意思。」
说到对朋友，邵燕飞把刚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当年她第一次怀孕，没经验不知道。那时她家旁边的地铁还没通，又刚买房没多久，正是家里最拮据的时候。她捨不得打车，每天通勤就来回挤公交。
结果有天早上，公交车避让行人急剎车，一个乘客没站稳失了平衡，一抬胳膊正好推到她肚子上。当时她重重挨了这一下，要不是身后也挤了人，肯定就跌坐到后头去了。但那人随后连连道歉，而且确实就不是故意的，怪不到他。她只能当运气不佳，没去计较。
但当天下午，她就开始出血肚子疼。然后慢慢发现不对劲，那肚子根本不是个正常疼法，直到后来实在受不了了，赶紧请假去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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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一查才知道，孩子都已经快七周了。但是肚子遭了那下勐力，异常出血，先兆流产。最后怎么吃药保胎，都没能保住。
那阵子正好吴家盛带着工人，在远郊赶一个精装修楼盘的工期，吃住都和工友在那里。
工期不等人，工友们一个个家里有老有小的，全都拼了命地干活，生怕耽误工期被扣钱。吴家盛那阵子急到不行，上了大火，满嘴都是火泡。是林芳照，在整个国庆节都住在邵燕飞家，帮着照顾了小月子。这份救她于水火的恩情，她是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但这些细节，她又实在没法跟戴守峥这么个大老爷们说，所以她总结概括道，「这姑娘热心肠，人品，极好！」
一听说热心肠，戴守峥隔着电话，忍不住嘴角上翘。
邵燕飞看不到戴守峥的表情，她一边朝家走着，一边接着道，「人家姑娘也在挑，不是逮个人就嫁的。」邵燕飞发自肺腑地感慨，「谁要是能把她降住了娶到手，那也算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怎么样，有没有想法？」
一听戴守峥还没动静，邵燕飞又问了句，「不感兴趣？」
「我把面包取出来。」
「反正你要是错过了她，那就是你没福气了。」邵燕飞嘆了一声，「以后你可别遇到她，遇到了非得后悔……对了，她是 a 大的。」
戴守峥挑了挑眉，「a 大的？」
「对呀。百年名校的高材生，怎么，配你不够用啊？」
「看你说的，相亲又不是招聘，不看这些。」
「你还别说，」邵燕飞一乐，「她还真管招人和开人。你前脚从方知实业离职，后脚她就入了职。哎？你俩还真差点儿就见着了呢。这公司留不住人，你也不是不知道，后来她就离开了，现在在一家有名的医疗器械公司，叫那个……那个，对，万瑞健安。也是个工作不要命的，不到 30 岁就成了人力总监。业务能力没得说，妥妥的精英女性一枚。怎么样？看不看？」
戴守峥倒了半杯水，喝了口，「有照片吗？」
「诶呦，照片啊……」邵燕飞啧了一下，「她还真就不怎么爱拍照片。我找找吧，你等一下。」邵燕飞挂了电话。
戴守峥拿着水杯，走到了客厅的落地窗前。
他的房子楼层高，往下看，是车水马的北四环，一抬眼，就是鸟巢和水立方。再稍微远一点的，是奥运会时做转播用的玲珑塔，此时就像一串竖放着的七彩宝石，正在变换着陆离的光。哪怕更远一些的奥林匹克塔，在他的视野里，都有种伸手就能够得着的感觉。
这些中轴线上的地标建筑，多少八方来客在北京必到的打卡地，都是他每天在客厅的窗前一站，就能收入眼底的日常所见。
他看着这一片热闹的色彩变幻，脑子里却回想起了那张干净透亮、又有点肉乎乎的小圆脸。
具体模样，已经记不太起来了。再见面，也许能认出来。
但都隔了那么多年，仅凭当年印象，实在是没办法在脑中完整復原。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都 35 的人了，这是怎么的了？
这时微信响了一下，他点开对话框，是一张女孩的照片。
他不由皱起了眉。
相亲，能给人发这样的照片？
这个邵燕飞，确定……是在给人介绍对象？
不过这件事，好像从这一开始，就散发着一丝不按套路出牌的不寻常，有种说不清的隐约熟悉。他不觉笑了起来，然后端详起照片里的女孩。
头髮不长，没有染髮，偏瘦，看轮廓，是个圆圆脸，正伸着筷子去夹面前火锅里的菜，袖子撸得老高，眼都没抬，神情非常专注。但火锅热气腾腾的，把她的五官，都有些遮住了。
朦朦胧胧，又仙气缭绕。
真是一张别具一格的……相亲照片。
戴守峥笑着摇了摇头，拇指双击屏幕，把照片放大了一点。
女孩的眉头都被火锅的热气挡着，看不真切，所以没法确定，到底有没有那颗痣。
戴守峥抬起头，窗外，四环斜对面的鸟巢，正在透出斑驳的光亮，有点像只被压扁了的竹灯笼。鸟巢上方有些光柱刺向了天空，不知又要搞什么活动。
当时，那女孩跑了一头汗，她当着他抬手擦了额头，碎刘海被手背抹了起来，他清楚地看到，左侧眉头上，有一颗不大的痣。
大姨的眉头就有这种痣，只不过是在右眉上。小时候大姨跟他说过，这是福痣。他一直记着大姨说的话，所以他对女孩眉头那颗痣，印象才会那么深。
他看着照片，又感受了一下。
对这张脸，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是不是」，而是有些……「认不出来」。
他又想起了那串单词混着数字和字母，透着鬼机灵的奇葩密码。
也不知道，当初有没有耽误什么事。
他心底那藏了快十年，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亏欠和求证心，又齐齐冒了出来。像被摇晃起来的一串风铃，直到现在都没找到固定的位点。
没着没落的，却越摇越响。
邵燕飞的电话又打过来，「我就能找到这一张了。这也不是专门为了拍她的，当时我们几个出去聚餐，我是为了拍吃的发朋友圈，她人坐我对面，就把她给带进去了。都没拍清楚，真人比这张好看。」
邵燕飞已经快走到小区门口，她停在不远处的小超市旁边，单手掐腰继续着她的话，「以前我要给她介绍对象，她还不干呢，工作起来不要命的。而且我说句不好听的，你条件好，人家条件也不差，用不着奔你什么，你也不用防着人家。你有鸟巢边的大房子，人家姑娘的房子也不小。你还北京土着呢，一切生来就有。人家一外地姑娘，自己来的北京，单枪匹马的，现在年纪轻轻奋斗到有车有房。要我说呀，真不比你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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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飞教训的是。」
「哎，小戴，我跟你说，我还真是佩服她。她上一套房子离你家不远的，就在海棠花溪在元大都城垣遗址公园里，早春成片海棠开花，是一处景点。附近。然后去年给卖了，把房子换到通州去了。当时我们还不理解，怎么给换到通县通州以前是通县。1997 年 4 月，撤销通县设立通州区。那么个地方。结果你也猜着了吧，刚换完不久，通州就变成副中心了。定位变了，战略地位大升级。已经双限购通州于 2015 年 8 月开始同时执行北京市级和通州区级限购政策，故称「双限购」。2024 年 10 月，通州不再单独限购。了，想买也买不了了。你说，是不是有眼光？」
戴守峥无声地笑了。
「反正，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这么好的姑娘，不好找。我看你俩就很合适。错过了，就被别人抢走了。」
戴守峥把手机移得远了些，眯起眼睛又仔细看了看照片里的人。
然后，他把手机贴回耳侧，「女孩叫什么？」
「林芳照，双木林，芳草的芳，照耀的照。」
他抬起杯子慢慢喝了口水，随后转身望向窗外，「好名字，我记下了。」
第5章「可能，还真是久等了。」
邵燕飞没去管林芳照跟她说的又不想看了，当晚，就把微信推给了戴守峥。
戴守峥加了好友，过了有一阵，林芳照才通过申请。
正好，接连着的是两天双休日，戴守峥约林芳照可以周六见一面。
但林芳照说，周六要带爸妈去国博逛逛，周天中午有老同学来北京，她也要招待一下，晚上还要陪爸妈一起吃晚饭。
这样算下来，能选的时段，就只剩下周日下午了。
戴守峥没想到，这位林姑娘的周末日程，能排到如此之满。
他知道通州大运河旁，有家环境还行的咖啡厅，能看到河景。问林芳照他选的地方行不行，林芳照回了个「行」。跟她说「明天见」，她只回了个「好」，就再没说话。
非常像，他在一头热。
他点开她的头像，是一墙蔷薇，点进她的朋友圈，除了几条公司新产品的发布信息，没有一张私人照片。
他轻轻摇了摇头，还是等见着本人，再说吧。
周日下午，戴守峥是提前到的。
这家咖啡厅消费不低，所以人不太多，能相对安静一些。
他选了个靠窗的位置。这里的光线好，又不会被周围打扰。
他面朝着门口的方向坐着。一边等着人，一边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景象。
那片要建成副中心未来 cbd 的地块，已经竖起了不少塔吊。他关注过通州的规划，知道那里，将是一片对标国际顶级金融中心的明日繁华。
视野里正在缓缓流淌着的，就是那条堪称古代工程奇蹟的千年大运河。「南起余杭，北达涿郡」。从杭州起，至通州终。隋炀帝耗尽民力，才挖通了这条连接南北的大运河。不想却是断掉了自家大隋的国祚，开启了人家唐宋的昌隆。
那运河边上，还有一处古塔。小时候看是什么样，现在看仍是什么样。无声无息间，这座塔就将时光轻轻摺叠，让他偶有一瞬，会觉得自己未曾长大，塔也仍在当年。
他爸爸爱钓鱼，当年专门开车带他来大运河边钓鱼。有几次还钓到过大鱼，后来送给了大姨和二叔家。他童年在爸爸身边，在大运河旁，是有过不少快乐时光的。所以建设副中心的决定公布时，他是真心替这片让他亲近的地方，感到高兴。
正回想着，门口的一个身影，毫无徵兆地闯入了他眼角的余光。他转头看去——
齐肩的散发，没戴眼镜，一身休闲装。眯着眼睛向左右望了望，然后没犹豫，也没求助，直接从包里拿出了手机。
戴守峥看着她一连串的动作，眉间不觉跳了一下。
此时他的手机也响了，他朝门口的人挥了挥手，然后站起身向外走了一步。
随后，他看到她转脸看到了他，然后挂断手机，笑着朝他走了过来。
圆圆脸，大眼睛，驼色的尖领毛衣，黑色阔腿裤，一身宽松舒服的打扮。比邵燕飞发的那张「火锅仙人」，好看多了。
戴守峥刚想打招唿，林芳照先伸出了手，「戴总，你好。」
戴守峥愣了一下，便笑着也伸出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指尖又放下，「那我只能说，林总好了。」
林芳照笑道：「不好意思，让戴总久等了。」
戴守峥伸手请林芳照先坐。等两人面对面坐下后，他看着她左眉头上的那一小颗痣，半开玩笑道，「现在看，可能……还真是久等了。」
林芳照正侧身理着手提包，一听戴守峥的话，顿了一瞬扭头看他，「听这话，有玄机似的。我可以理解为戴总是在幽默吗？」
戴守峥笑道：「不用『理解为』，就是。」
三言两语的，气氛就轻松了起来，林芳照放好了包，坐正了身体。
戴守峥把菜单往林芳照面前推了推，「喝点什么？」
「随便。」
「『随便』是最难点的。」
「其实我想喝白水，刚才堵了一段，路上久了点，晒，有点渴。」
看着她额头上渗出了细汗，戴守峥道，「那我也来杯白水吧。」
「不用照顾我口味。」
「其实我本来就对带味儿的东西不感兴趣，喝水比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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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是健康。」
「要不要来点儿别的？小甜点？」
「我减肥，戴总随意。」
「你不胖。我还是点几样吧，要不然咱们这单买卖，老闆要赔钱了。」随后戴守峥挑着样子好看的，点了几份。
等服务员把菜单收走后，这边位置，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这环境，林总可还满意？」
「挺好的，安静，外面还能看到河。」
「淌了千年的老运河了。」戴守峥朝大运河上指了指，「你看那桥，修一半了。」
林芳照随着戴守峥指的方向望去，「这里还有座桥呢？我都没注意。」
「林总不常来这边？」
「岂止不常来，这是第一次过来。」
戴守峥瞭然地点头，「那座桥，叫千荷泄露。」
林芳照跟着重复了一遍读音，「荷……荷叶的『荷』？」
「对。」
林芳照脑袋又偏了偏，更仔细地观察了那桥几眼，「看那造型，是成片的荷叶……淌着露珠？」
戴守峥看着她探头望桥的样子，「对，就是这意思。」
林芳照抬手擦了擦下巴上的细汗，然后转回头面朝着戴守峥，「中式名字，听起来就是有意境，有点期待建成的样子。」
「我看过公布的设计图，等建成时，会很漂亮。已经建好了，感兴趣可以搜图。」戴守峥又抬手向北边指了一下，「咱这位置的北边，有大光楼。」
「惭愧，」林芳照有点不好意思，「我都没听说过。」
「等你有空，可以带你去看看。古时候，对南下的船来说，这里是起点；对北上的船，这里则是终点。明清时，漕运的粮在这里交接，所以也叫验粮楼。」
「验粮楼……」林芳照又念了一遍，「光听这名字，就能感受到漕帮和岸上的明争暗斗，有江湖气。」
正说着，服务员把戴守峥刚才点的东西送了过来。除了每人一杯温水，几样小甜点也都摆上了桌。味道怎么样不知道，样子看起来确实精緻，有图案有装饰的，是用心做的。
戴守峥把小甜点往林芳照的方向挪了挪，「女孩子爱吃甜的。」
林芳照犹豫了一下，「算了，多吃这一口，得多跑一小时。」
戴守峥笑问：「林总不爱运动？」
「要是退回十年前，我还挺能跑的。但现在是越来越懒了，偶尔出去徒步熘达一下。也就这样了。」
戴守峥看了眼窗外，「河边这一带，倒可以常过来转转。」
「我其实，在通州也没住多久，还不到一年。这一片只是开车时路过，能看到有座塔，其他的，都还没来得及了解。」
「燃灯塔，你看，就在那儿。」戴守峥朝远处指了指。
「哦……」林芳照顺着方向看去，随后慢慢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么个方位。」
「那塔确实算通州有名的古蹟了，古塔凌云，听没听说过这说法？」
「嗯，无恙蒲帆新雨后，一枝塔影认通州。」林芳照在一些宣传片里听过，「古蹟配上专属的古诗，歷史感一下就上来了。」
戴守峥微笑点头，又望了眼那座塔，「我小时候，经常到附近一带玩儿。」
「哦？那戴总对这一带，肯定比我要熟多了。」
「不敢那么说。」戴守峥转了转水杯，「听燕飞说，林总是在去年，把房子从朝阳换到了通州。」
「嗯，是。」
「已经双限购了，」戴守峥赞许道，「林总的眼光，真是非常人可及。」
「哪有，过奖了。双限购也是为了扼制短期炒房过热。要不然过了基建阶段，大规模往这迁人的时候，一旦房价高过天买不起，那就不好办了。」林芳照掖了下头髮，「戴总看好通州？现在，挺多人都还在唱衰呢。」
「每次规划落地前，不都有人阴阳怪气、唱空否定？等区域发展起来了，再眼红人家下手早，又说必定是有门路，事先得到了内部消息。」戴守峥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屑，「『坐井说天阔』和『怒指干坤错』的，都是那同一帮人。」
林芳照端起水杯，「丁元英。」
戴守峥抬眼，又侧了侧脸，「你也看了《天道》。」
「我念书时刷过剧，之后看了原着，那系列的三本都看了。」
「你那时才几岁，就看这么老辣深沉的东西。」
「我也只比你小六岁嘛，剧播的时候，我就已经不是小孩儿了。」
戴守峥大笑，「我可是从没觉得自己老的。」
「戴总当然不老，」林芳照微笑喝了口水，「我自然也更年轻。」
这妙语连珠的，戴守峥听得舒服，推了推眼镜接着道，「规划和投入都摆在那里，凭北京的执行力，核心部门说要迁过来，不管住在城里的愿不愿挪动屁股，压力给到，政策配套给够，最后的结果，都会是说搬就搬。」 他扭头望着窗外河对岸那片清晰可见的塔吊，慢慢说道，「现在都还没盖起来，自然说什么的都有，等十几年二十年后再看，这片地方，会是首善之地的首善。所以，」他转回头看着林芳照，「林总能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先下手为强，确实厉害。」
林芳照听戴守峥分析通州发展时，会轻轻点头，但说到她眼光独到时，她却摇了摇头，「其实我当时换过来，是为了变一部分现，也不算多有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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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为什么不去怀柔变，不去延庆变？还是看得远，谦虚了。」
「换房之前，确实是做了各区对比分析的。钱不够多，就只能把帐算细。其实当时关于通州的一些政策苗头，网上已经有了。可能很多人看了无感，只是我不觉得是空穴来风。」
「为什么？」
「京津冀的区域发展大势，再加上通州的区位吧。」林芳照轻轻抿了下嘴唇，「但是那时我家里有急事，我急着用钱，这才是我换房最直接的动因。正好城里的那套小的涨了一波，通州这边价格又没动，一直是洼地。所以我挪地方，未来的增值考虑，并不是第一位，还是要把钱释放出来，奔着那个差价去的。当然了，如果换的地方有未来，那就更好了。」
戴守峥默默地听着，林芳照说完之后，他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那你的急事，解决了吗？」
「怎么说呢？解决了……一部分吧。」
「需要我帮什么忙？」
「可能，帮不上……」林芳照看到了戴守峥目光里的诚挚，她下意识地看了看桌面，之后，又望向窗外滚滚流淌的大运河，过了一小会儿，才沉了沉气息道，「谁知道呢，也可能……帮得上。」
第6章「我们，谈个合作吧。」
戴守峥神情里有了几分严肃，「怎么讲？」
「我妈妈，生病了。」林芳照平静道。
戴守峥顿时皱起眉。
「我换房子，是为了腾出钱来，给我妈妈治病。」
「方便问……好治吗？」
「不好治，肺癌。」
戴守峥讶异，「怎么是这么个病？」
「很奇怪，家里也没人抽菸，我爸爸菸酒都不沾，省了钱供我和我弟读书。按理说不应该……不过我姥爷也是癌症去世的，不知是不是遗传易感性不同人群、不同个体由于遗传结构不同，在外界环境影响的条件下呈现出易患多基因病的倾向，如肿瘤。见于傅松滨·医学遗传学（第三版）·北京大学医学出版社·2013。的关系。」
「那……现在情况？」
「已经尽全力治过了，走遍了北京最好的医院。连最有名的专家都说，现在没什么好办法了，就剩下化疗和吃药。好点儿的话还能剩两三年，搞不好……」林芳照轻轻摇头，不见一丝情绪上的波澜。
「听到这个消息……」戴守峥顿了顿，「林总，别太伤心了。」
「最难过的那段日子，我已经熬过去了，早已经想开了。现在只想着，不要让我妈妈留下什么遗憾。」
突然间，戴守峥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所以，戴总，我必须要跟你坦白，我上周跟燕飞姐说我愿意相亲时，其实，最原本的想法是……想要带个人回家，给我妈妈看一眼。她就怕我一个人在北京，连个伴儿都没有。如果生了病，都没人往医院送。」
这下，戴守峥就全都明白了。
「我妈妈和爸爸一辈子相守，非常恩爱。她希望我也有个自己的小家庭，和和美美的。我虽然不奢望他们那样的感情，但还是想先让她放心，别带着遗憾走。」
见戴守峥默默点了点头，林芳照继续道，「我起先的想法就这么简单。但上次，当我看到我好友给我介绍的那个人时，我突然发觉，这个想法可能是……不合适的。」她难掩愧疚，「那位先生真诚地渴盼家庭，已经做了长远的规划。但我其实对感情并不抱期待。上次相亲，我纯属浪费了人家的时间，也辜负了好友夫妇的良苦用心。所以，我就不想再相亲了……实在是动机不纯，没底气面对人家。」
「所以，燕飞跟你介绍了我，你其实并不想过来。」戴守峥回想起了前天晚上，他约林芳照时的剃头挑子一头热。
林芳照尴尬地笑了笑，桌下的手，不经意地转起另一手腕上的扎头绳，「我来的路上也在想，也许我一开始定的方向就不对。我应该直接租个『男友』回去，给我妈看一眼。我买他『假扮男友』的服务，装完一遍给我妈看，就相当于钱货两讫，以后各不相干。」
戴守峥看着林芳照真有在认真分析的样子，眼角渐渐起了笑意。
「但这样做，也有风险。临时现找的一个人，怎么能装出很深的默契和感情？我妈妈那么聪明，一眼就能识破。所以这事儿真的是……真是越想越觉得荒唐。骗我妈本来就是错的。我这拍脑门的想法，连自己都没法说服……」林芳照摇了摇头，「而且，我的冲动，不光对不起我真心的好友，也对不起两位真诚的男士。」
最开始听了林芳照的计划，戴守峥心中的确有一念惊讶闪过，但听着听着，他就开始有些感动，然后又有点哭笑不得。真是个又机灵，又孝顺，又有点傻的。
他想了想，问道，「林总是需要一个不在乎这些，还能装得像、不露馅的，帮你救一下急，对吧？」
林芳照点头，「理论上说，是的。可现实里，谁不在乎？谁又能不在乎？连个备胎都算不上，耗费一段相处时间，结果就是帮我去演场戏。谁的时间精力都不是风颳来的，图什么……」 她自我解嘲地笑了笑，然后默默地看向窗外无忧无愁的运河水，连眨眼睛都慢了起来。
看着她冷清的表情里透出了几丝落寞，戴守峥开口道，「不就是装一回男友么？」
「嗯？」林芳照的大眼睛迅速眨了两下，「好像……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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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林总……」戴守峥理了理衬衫袖口，「你看我，行不行？」
「嗯？」林芳照愣住，渐渐拧起了眉。
「你是燕飞的好姐妹，她又是我的老朋友。帮你，就是帮她了。」
见林芳照微张着嘴唇不知作何反应，戴守峥又问道，「我，不符合要求？」
「不是的，」林芳照连忙摆手，「燕飞姐说，戴总都快 36 了，再过几年，就 40 了，已经耽误不得了。」
戴守峥大笑，「这个燕飞，又给我多说了一岁。」
突觉失言，林芳照连忙道歉，「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
戴守峥拿起玻璃杯子慢慢喝了口水，然后把杯子放回桌上。有阳光穿过玻璃在水里轻轻晃动，他看着那几条细小但璀璨的折线，严肃了一下表情，「跟林总，说个秘密吧。」
林芳照看着戴守峥，仍有点尴尬。
戴守峥抬眸看向林芳照，一板一眼道，「其实我昨天还 25 呢，是一眨眼，就成了 35 的。」
「嗯？」一听这看似荒诞的玩笑话，林芳照先是一愣，可心底却在剎那间，就涌起了一阵莫名的触动。
毕业之后，生活几乎都被工作占据。时间，渐渐开始有了种奇怪的错乱感。去年好像和前年一样陌生又遥远，多年前的某个瞬间，却能和刚发生在眼前一样，充满细节。
天天忙，月月忙，一年去，一年来。
等终于记起回头看一眼，多少个年头，却都已悄无声息地逝去了。仿佛除了年轮的增长，连多一个脚印，都不愿留下。有着头也不回的决绝。
而对这份白驹过隙的岁月无情，不亲身经歷过、体悟过，恐怕是说不出这样乍听来幽默，实则浸满无奈沧桑的言语的。
林芳照突然间有些心有戚戚，于是笑着回道，「巧了，其实我刚下车时，也才 20 呢。一进这门被绊了一跤，差半步就把自己摔进 30 岁里。」
这下轮到戴守峥愣了愣，随后，两人一起开怀笑了起来。
戴守峥觉得和林芳照说话，比预想的还要同频和舒服。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显得她的皮肤尤为白皙。他看着这未施粉黛、却无比自然纯净的面容，言语间，不觉又多了几分轻缓柔和，「你看，时间在咱俩这儿，说快就快，说让它慢，也会慢下来。可急可缓，善解人意。所以对我，并不存在什么耽误。」他停顿了片刻，继续笑道，「除非林总的面试……我没通过。否则，我愿意帮这个忙。」
林芳照一时觉得不可思议，想了想，又问道，「那这……叔叔阿姨知道了，会不会介意？」
「你是说，我父母？」
林芳照点头。
「我爸，和我妈……」戴守峥刚还明亮的神色突然暗了暗，不自觉地咬了咬后槽牙，之后微一摇头，「他们……」
林芳照本来还在等着戴守峥把话说完，看着戴守峥表情的变化，突然间回想起邵燕飞提过一嘴，他家没见着有别人，就他自己。林芳照一时暗恨自己说话不过脑子，怎么能戳人这样的痛处，「啊，实在太抱歉了，是我唐突了。」
「嗯？什么？」戴守峥眉毛动了一下，「他们……」
就在这时，林芳照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看着屏幕上的名字，眼神一冷，随即抬头对戴守峥道，「抱歉，老闆的，我出去接一下。」
来电话的，是邬吉凤。
是跟林芳照要管理层最新版的简歷，要尽可能详细，包含所有管理岗的职责描述，每个人的履歷，以及业绩情况。但不要跟别人声张，只让林芳照先整理一份发给她。
从周执出事到现在，已经有些天了。
周执治理公司有他自己的一套手段，大处集权，小处放权，不能说全然无为而治，至少不会到处微操，平日里很是敢于放手。
所以，不管是职能部门，还是业务部门，工作开展的上层阻力都不大。订好了战略，就专注于执行，既减少了内耗，又提高了效率。这也是这些年来，万瑞健安发展这么迅勐的内部主因之一了。
所以，在平日的工作里，这个董事长兼总裁的存在感，其实并不那么强。公司高管层里偶有的人事变动，也不会影响企业稳中有升的发展态势。
周执出事后的这几天，公司按照以往的惯性，尚且还在正常维持着。但是管理层的人都明白，如果他还是无法履职，顶替他的人是什么样的风格，就不好说了。
也许现在，就是风雨前最后的安宁了。
林芳照跟邬吉凤说，明天上午就给她。但邬吉凤说不行，今天晚上就要看到。
林芳照答应今晚整理好了先发电子版的给她，明天早上再打一份纸质版的，放到总裁办公桌上。
挂了电话，林芳照抱起手臂，面朝大运河的方向，静静地站了会儿。
早春北京风大，有风捲起路边草坪里的枯叶和沙土，先是在地上打了几转，之后就一股脑地全给扬到了天上。
她禁不住冷笑，这风暴来的，也许比想像的，还要早一些。
之后她回头，看到咖啡厅里的戴守峥，正隔着玻璃望着她。他朝她抬了一下手，她笑着点头，向咖啡厅走回去。
林芳照出去接电话时，戴守峥透过窗户，一直在看着外面的她。
这个世界，到底是大，还是小呢？
可以肯定，真的是她。
一见到她本人之后，他当年的记忆，便迅速地，全都找到了凭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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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时间，的确可以重新塑造一个人。那时的小丫头，如今已经满身精英气了。好在当年那些记忆的锚点，依然都还在那里。让他足够确定，就是她了。
他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不过，这姑娘好像一点都没想起他，应该是，忘得光光的了。
也是，本就萍水相逢，只有他还习惯觉得有事在悬着。
本来刚才，在见到她眉头的那颗痣后，她的整个人，就开始和记忆里的那个人渐渐重叠，直至后来，完全地重合到一起。
有一瞬间，他是想直接问出来的。
但后来和她聊得越多，他就越发觉得，这是个有趣的灵魂。
现在，他突然不想这么早，就说出来了。
这个小姑娘，不光是个可人儿，还是个妙人儿。
等林芳照从外面进来，又笑着朝他走近，他这才发现，她脖子上还戴着个平安扣，像是白玉做的。
她皮肤很白，他刚才又只关注她这个人去了，所以并没注意到，她的脖子上，还有这么个小饰物。
「没事吧？」戴守峥问道。
林芳照摇头，「没事，咱们接着聊吧。」
等到林芳照再次坐好，戴守峥推了推眼镜，随后向前微微探身——
「林总，我们……谈个合作吧。」
第7章是他的，就跑不掉。
「哦？」林芳照没想到戴守峥会这样说。
「我帮林总给阿姨吃一颗定心丸。未来，林总可否也帮我个忙？」
「戴总请讲。」
「等我有长辈催我时，可否请林总，也装一下我的女友，给我救救急、解解围？」
林芳照没料到事情还有这样的转变，斟酌了一下，不由眼前一亮，「还别说，如果是这样的『等价交换』，那我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
「你愿意？」
「可以啊，你都愿意仗义帮我。」
「你就不怕，我骗你？」
「再骗又能怎么骗？」林芳照扬起嘴角，「再说，我信燕飞姐。她只给我介绍过你这一个，人品肯定是先决考虑。你都不知道，燕飞姐把你说得有多好，她让我无论如何，都要和你见个面。」
「那我要谢谢燕飞了。她还把我说老了一岁，不过现在我原谅她了。」戴守峥又回想起邵燕飞跟他打的那通电话，「她也跟我把你好一顿夸。我当时也在想，当真会有那么好？但见了面之后，我觉得，燕飞确实是个实在人。」
林芳照品着这话里的味道，微笑着略一颔首，心底却禁不住慨嘆，这样的相貌，这样的条件，再加上还有这样的一张嘴，如果存心想要坑骗，得有多少姑娘会沦陷。
不过有邵燕飞这个闺蜜中间人做背书，林芳照此时的松弛感，是盖过戒备心的，「本来觉得今天是相亲，我压力还挺大。我早已经跟燕飞姐说我不想看了，但是她说我要不来见你，她就再也不理我了。我不能辜负了燕飞姐的一片心，不过我也不想欺骗你。你现在已经知道了，我并没有相亲的诚意。」
「感觉到了，咱俩刚一见面，就搞得跟个商务谈判似的。」
林芳照抬起头看着戴守峥，眼神明亮道，「只是没想到，戴总也有戴总的难处。阴差阳错的，我们倒成互帮互助了。」
戴守峥感受到林芳照情绪的放松，「那林总，今天对我的面试表现，有何评价？」
林芳照被问得一愣，随即莞尔一笑，「经过本轮面试，戴总的人才画像符合度高达……90%以上，我觉得……」然后她狡黠地抿住嘴，看着戴守峥不说话。
戴守峥笑着追问：「可还满意？」
「我们的需求能这么契合，实在是很难得呀，戴总非常满足岗位需求！」
「这，能算是一拍即合吧？」
「嗯，能！」
两人又一同笑了起来，氛围比刚见面时，还要轻松舒适许多。
林芳照没想到有这样的意外收穫，心情越发好了起来，目光就扫到了桌上的小甜点。
戴守峥把小勺子向她递了递，「吃点儿吧，你再胖上十斤，都显不出来。」
林芳照犹豫了一下，便接过勺子，「你也吃吧，也没见你有赘肉。」
「好。」戴守峥拖了一份到自己面前。
林芳照一低头，两边的头髮又都散了下来，她用手指拢了拢头髮掖到了耳边，可还是掖不利索，她干脆从手腕上褪下那根扎头绳，几下便把头髮拢到后头，扎起一个马尾辫。
然后她拿起小勺子，顺着甜点的边沿擓了一勺放进嘴里，「杨枝甘露味的。」
戴守峥看着林芳照扎起小辫子的样子，不由晃了晃神，几不可察地轻唿出一口气，随后整个人，都更舒展了起来，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然后默默看着她。
林芳照没抬眼，她喜欢甜食，一边观察着甜点造型，一边认真品着味道，吃完了半块，才继续道，「你有非常关心你的长辈，我这边也怕我妈妈的病情不等人。这得是什么缘分，能让咱俩凑一起，还结成了个『帮扶对子』、『互助小组』。」
戴守峥没做声，向后倚到靠背上，看着林芳照还在垂眸研究着甜品上的图案，神情里，闪动着若有似无的孩子气。
阳光好，衬得她的五官更加清晰鲜明。
眉毛浓黑又自然，眉头一点痣，眉梢像远山。有不明显的双眼皮，两道柔和匀称的浅浅褶痕，就快贴到浓密的长睫毛上，和她这个人一样，善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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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怎奈内秀外毓，那些没被藏住的零星和点滴，还是会时不时惊艷于人。
他微笑问道：「林总相信缘分？」
林芳照眼神凝住了一瞬，继续看着甜品上的装饰，「随口说的……以前信过，发现不准，不过是些心理暗示罢了。现在，」 她摇头，「不信了。」
戴守峥抬起一只手搭到了桌子上，「我信。」
林芳照翘起眉，抬头笑看着戴守峥，「看来戴总，是个浪漫的。」
「不浪漫。我信的，其实是我的那个概率。每个人都有一个小数点后几位才能出现的数字，是专属于他的。不信的，是不觉得这个小概率真存在。信的，则是笃定它就守在那个数位上，迟早会露真容。」
「数学的理性和冰冷。这么一听，确实就不浪漫了。」林芳照抿了抿嘴唇上的甜品渣，「不过，还是要祝戴总，早日遇见你的那个万分之一。」
「嗯，算命的说，我不会打光棍。」
「怎么会，你条件这么好，肯定有好多人往你身上扑。」
「其实，并没有。」
林芳照眉头皱了一皱，歪起脑袋继续看着他，表情里，多少有点不可置信。
戴守峥装作语气急了几分，「我看起来，有那么不正经？」
林芳照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开玩笑的。戴总不要放在心上。」
「怕我生气？」
「可不，要是把你气跑了，上哪找你这样的去给我装男友？」
戴守峥大笑，「不管你信不信，林总的概率，也会在某处等着你。」
林芳照眨了眨眼睛，又低了头看向桌面，「借戴总吉言吧。」
接下来，两人又聊了不少。但是邬吉凤刚才要求的事，涉及到太多高管的数据，有的会比较敏感，得林芳照亲自来。而且管理层在她手里的简歷，全都是入职前的，所以在万瑞健安的表现、每个人入职后的数据，都要她重新单独整理附上，比较麻烦和琐碎。
她估算了一下，晚上还得陪爸妈吃饭，时间是有些紧的，于是跟戴守峥坦诚道，「刚才老闆给我安排了个任务，今天晚上恐怕我要加个班，没办法再跟戴总聊了。」
「万恶的资本家。」戴守峥替她骂了一句。
林芳照笑道：「一级压榨一级，欢迎来到现实世界。」
「你先坐一会儿。」戴守峥起身，先到前台结了帐，然后又陪她出了咖啡厅。
二人站在门口，林芳照让他留步，随后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辆车，「我车就在那边了，不用送了。」
戴守峥看了眼车的型号，「新能源。我就说，林总的眼光超前。」
「哪呀，我是实在摇不上号了，尤其房子还换到了通州。通勤实在受不了，所以赶最早那批，把油车摇号换成了电动车号。倒是不用等，换了之后立即就买上了北京最早的新能源车号不用排队。排队是买新能源车多起来之后的事。。现在路上要是偶尔看见辆新能源的，都能觉出几分亲切来。」
「等着看吧，将来，会是新能源的天下。」
虽然下午是第一次跟戴守峥聊天，但林芳照觉得，在很多事上，二人都能看到一处去，聊起来非常省力。
她由衷道：「说实在的，我倒不觉得我眼光怎么样，但我觉得戴总看得才是真长远。现在多少人都在嘲笑纯电。说里程短的，说充电桩不够的，说等着半道趴窝看笑话的，说一阵风肯定发展不起来的，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正常。」戴守峥抬了抬嘴角，「要是都有眼光，『眼光』二字就不值钱了。行了，不耽误你回去加班奋斗了，路上小心些。」
林芳照双手在身前拎着包带，「今天能认识戴总，我很高兴。」
「能再见到林总，我也高兴。尤其还通过了林总的面试……」戴守峥的「再」字说得很轻，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看着林芳照的大眼睛渐渐笑弯了起来，他伸出右手，「那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林芳照伸手握住戴守峥的手，爽朗答道，「合作愉快！」随后她看向自己的车，「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
戴守峥目送着林芳照向车走去，脑袋后边的那个小辫子，随着她的脚步一翘一翘的。他看着她打开车门，又回身朝他挥了挥手。
他也笑着抬了一下手，之后转身，上了自己的车。
他坐在车里没动弹，直到看着她的车启动，又稳稳地汇入路上的车流，越开越远。
他微微眯起眼睛，手指敲了敲方向盘，随后，也发动了汽车。
有的概率，不管多微小、多渺茫，都是存在的。
如果是他的註定，他就绝不会让她跑掉。
第8章吴哥，不是一般人。
离邵燕飞介绍戴守峥和林芳照认识，已经过去有些天了。
一转眼又到了周五，邵燕飞下了地铁后，本想着给林芳照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但转念一想，不管是林芳照还是戴守峥，都不像那种一眼就会陷进去的冲动类型。才刚见了一面，能见出个什么来，问了也是白问。
她已经给牵上了线，之后的造化，就是他们两人的事了。
路过小区门口的超市时，邵燕飞进去买了点菜和水果，之后就拎着东西，直接往家走了。
邵燕飞家的小区，离北四环不远，位置算得上可以。但是小区已经二十多年了，楼龄挺老，户型也小，而且还没电梯。所以她家的房子，属于正宗的「老破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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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小区居民的素质，整体上倒是不低。老住户里，有不少是从附近学校、医院退休的。这几年，这一带的房价持续走高，能新买得起这片房子的，一般也是有读书人的家庭。所以小区虽老，但邻里和谐不作妖。住久了熟识了的老邻居，有时相互间，也乐意有个照应。
邵燕飞不是北京人，她是从内蒙考到北京，毕业找工作留下的。
邵妈妈对邵燕飞和吴家盛的婚事，起初是极力反对的。
苦读考学出来的大女儿，挤过了千军万马的独木桥，才能在北京的大公司里工作。邵妈妈虽不求大女儿高嫁，但男方怎么也得是个坐办公室的白领啊。打死她也想不通，一直乖巧的大女儿，怎么就找了这么个刚辞职没单位、甚至连个正经本科学歷都没有的？
刚开始时，邵妈妈听到邵燕飞死活要嫁，气到病倒了一次，只以为大女儿是被花言巧语矇骗，于是死不松口坚决不同意，甚至有几个月都没理这个女儿。
直到后来，她见邵燕飞心意实在坚定，而且一直解释，什么吴家盛是有成人自考本科学位的；什么要不是吴家盛当时有担当，她就摊上事了工作早就丢了；什么吴家盛干装修工长是得心应手的，而且并不比白领赚得少。
不管表面上装得多冷硬，邵妈妈的心都是软的。架不住女儿一直软磨硬泡，尤其在发现吴家盛对她的心头肉确实很不错之后，邵妈妈最后才让了步，不情不愿地没再反对。
但是哪怕到现在，也没说有多贊成。
所以当初邵燕飞不慎流的那次产，一直都没敢告诉她妈妈。这要是被知道了，还不知能起多大的风波。
邵燕飞和吴家盛现在这套房，是他们在结婚前买的。
当时邵燕飞把工作之后的所有积蓄，加上吴家盛手里的钱都凑到一起，才勉强够一半的首付。吴家盛家里条件不行，什么忙都帮不上。最后，邵燕飞还是硬着头皮，跟娘家开了口。
邵妈妈看事长远，同意帮女儿在北京置办自己的住处。不过，让她帮忙可以，就是得有个前提条件，房本，只能写邵燕飞一人的名字。
其实，邵妈妈是打算以此为藉口，让吴家盛知难而退。如果男方一定要加名字，搞不好能试出这人心思到底纯不纯。借着娶妻就能弄到北京的半套房，一个这么没条件的，不得朝天磕头连烧高香？邵妈妈心里巴不得这个要啥没啥的能早点现原形，好让女儿早日醒悟就此死心，这门亲也就成不了了。
没想到，吴家盛根本就没想在房本上加名字。他是抱定了要跟邵燕飞过一辈子的，所以房本上是谁的名字，又有什么分别呢。
吴家盛的这个态度，让邵妈妈有了些意外，也终于不再阻拦，帮着出了另一半首付。得亏邵妈妈及时慷慨解囊，邵燕飞才赶在当年房价还没暴涨的时候，买下了这套小房子。
虽然房本没加自己的名字，但这些年的房贷，吴家盛都没用邵燕飞管过，全是他自己一人在扛。所以邵燕飞每个月都不用去面对那不算小的一笔房贷数字，无形之中少了不少压力。
买房最初的那段日子，邵燕飞通勤，是遭了些罪的。好在没过两年，十五号线就通了。她家这小房子，离地铁站也就不到一公里，上下班一下子就能省出很多力气。不用像以前那样再去挤公交，而且也更准时。
所以，尽管邵燕飞没车可开，也并不影响她按时到公司。毕竟就近守着一座地铁站，路况什么的，也就无所谓了。
至于吴家盛，他有一辆五菱宏光面包车，专门用来拉建材和装修工具。他这车不光皮实耐造，还有北京牌照，不用动不动就去办进京证，每天停进自家的小区，不知有多方便。
相比这北京城里租在小屋子里的那万千人家，夫妻二人的小日子，虽不是大富大贵，但最起码有自己的安稳住处，不必担心被房东赶来赶去的。他们两口子，已经很知足了。
邵燕飞拎着东西没走多久，就进了单元楼，刚上了几阶楼梯，便隐约听到了上面吴家盛说话的声音。
她快走了几步，等爬上三楼一抬头，就看到吴家盛正叉着腰站在对门小汪的家门口，好像正和小汪家里人一起，在讨论着入户防盗门。
吴家盛低头一见邵燕飞回来，脸上立即有了笑。
小汪媳妇听到脚踩楼梯的声音，也从门里往外探了身，「邵姐下班啦！」
「欸，是啊，」邵燕飞一边上楼一边答应，「可算是熬到清明小长假了。」
「邵阿姨好！」小汪家的女儿汪苗苗，只有五岁，正站在妈妈身边，被妈妈搂着，好奇地跟着看热闹，一见邵燕飞，立马脆生生地打起招唿。
邵燕飞很喜欢对门家的小女孩，一听这可爱的小傢伙这么会说话，心情立即就好起来，等走到门口，她轻轻摸了摸汪苗苗的小脸蛋儿，「一见到苗苗啊，邵阿姨就开心。」
随后，她站到吴家盛身旁，也顺着丈夫的目光，一道观察起了门，「出什么问题了？」
「我们家这个门呢，这些日子老是晃，一关门就直颤，吓人啊！」小汪媳妇一脸愁容，「就好像哪阵子拽不住，整扇门都能倒出去砸着人似的。」
「哦哟！」邵燕飞一听也跟着怕起来，这可是多大的一扇门吶！整个单元老老小小的，「老公，你可得帮着好好看看。」
吴家盛点头，一边伸手晃着门，一边看着门框，皱着眉想了想，随后转头对小汪媳妇说道，「这是固定门的膨胀螺栓没拧牢。时间长了，开门关门次数多了，就松动了，所以关门时，整扇门都跟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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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汪媳妇连忙点头，「可就说呢，自打我们住过来，就一直是这扇门，从来没换过。就这半个月开始，晃得厉害。」
吴家盛又看了看另一侧门框，「再就是，你这膨胀螺栓的数也不对。当初装门时，可能师傅为了图快，左右只各装了一个。但其实这样不够，所以你这螺栓松动了后，才会晃成这样。」
「谁懂这些啊！刚装上去的时候是正常的，人家拿钱就走人了。我们这种不明白的，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小汪媳妇语气里有了些憋屈，不忘又跟了句，「吴哥，不用换门吧？」
「不用，哪用换门。松的给拧紧了，然后左右两边各加个膨胀螺栓，就行了。」
「那怎么加呢？」小苗苗也感兴趣，仰头举手提问。
吴家盛低头笑着对小女孩解释：「一边开个孔，膨胀螺栓叔叔家就有，几分钟的事儿。」
「哎哟，那吴哥你帮我们弄了吧。」小汪媳妇恳求道。
「倒不是大活儿，」吴家盛犹豫了一下，「就是得用电锤，声音挺响，上两层、下两层都能吵着。但是现在这个点儿，下班了。」
「哎呀……」小汪媳妇挠了挠脸颊，「吴哥，你下周有时间吗？」
「下周的工作日都不行，我在外边还有一场活。」
小汪媳妇嘆了嘆，「马上一连休三天，这可怎么办？真让这门晃荡怕了。」
「再不，你在咱楼的群里问一下吧，看看都同不同意。」吴家盛出了主意，「反正就几分钟，这几家要说没问题，那我就迅速给开俩眼，装上就行了。」
「哎，吴哥说得对！」小汪媳妇紧跑几步到客厅把手机拿出来，把情况发进了他们这栋楼的群里。
不一会儿，几户邻居就都有了回信。
有在外面吃饭，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有还在加班不知什么时候回的；有出差在外地的；一楼的陈大爷，直接霸气地回了俩字外加一标点，「打吧！」
小汪媳妇忍不住感慨，「唉，咱楼的这些邻居啊，真是好。」
邵燕飞已经回自己家把菜都放下了，门敞着，吴家盛给对门修门讲的话她也能听到。一听丈夫刚才念叨了膨胀螺栓，她就知道要用，所以提前大中小号各找了几个，直接送了出来。
小汪媳妇一看不等吴家盛回家，邵燕飞就把东西都送了来，忍不住笑道，「邵姐也好专业，我都不知道膨胀螺栓是什么。」
邵燕飞笑着摇摇头，「没办法啊，跟他过了这么久，家里到处都是这些东西，想不认识都难。」
吴家盛接过妻子递过来的零件揣进兜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然后又径直进了自家门。
邵燕飞忙问：「你还要找什么呀？我帮你找。」
第9章「我这想要的，怎么这么费劲？」
吴家盛回头道：「找电锤，太沉了，你拿不动。」
吴家盛个子虽不太高，但常年奔波于各个施工现场，体格精壮，一身的腱子肉。
他从客厅的工具架上把电锤拿出来，又在自家房门旁的插座接上了电，然后让几个人都躲开。一阵轰隆隆的响声过后，便在小汪家左右门框上开出了两个洞。之后他把两个大号的膨胀螺栓分别塞了进去，「燕儿，帮我拿把锤子过来。」
邵燕飞应了一声，立马小跑回去，从架子上拿了把小锤子出来，放到吴家盛的手里。
吴家盛几下便把膨胀螺栓敲了进去，之后他退后了几步，让小汪媳妇从门里尝试着开关门看看。
小汪媳妇开了两下，又关了两下，之后推开门激动道，「好啦！天哪，这就復原啦！这门终于稳当了，哎呀，吴哥，你可实在是太厉害了！」
吴家盛把小锤子揣进兜里，开始缠电锤的线，「厉害什么，行了，修好了，你们赶紧吃饭吧。」
「饭还没做呢，被这个门闹的。」小汪媳妇看着地上散落的灰，打算收拾一下。
「还没做？味儿这么沖……」吴家盛顿了顿，「我还以为你们家在做辣椒炒肉呢。」
小汪媳妇赶紧朝屋里喊了一声，「妈，你做饭了？」
「没呀，我正摘菜呢。」小汪妈妈从客厅快步走了出来，手里还握着一把韭菜。
小汪媳妇忙问：「怎么没在厨房摘啊？」
老太太手背堵嘴连咳了好几声，「我呛的慌啊，咳嗽扛不住。」
小汪媳妇无奈对吴家盛道：「应该是楼下那家，又在炒辣椒呢。」
吴家盛脱口问道：「那你家这烟道，岂不是反味儿？」
小汪妈妈又咳了一声，无奈道，「不管邻居家做什么菜，我们都能闻得到。」
一旁的汪苗苗也跟着咳了好几声，听起来比小汪妈妈还严重。
吴家盛手里还拎着缠好线的电锤，「我去给你们看看？」
小汪媳妇一听，立即激动道，「那可太好了！」
「我回家换双鞋。」
「哎呀，不用不用，吴哥，你直接进来看就行。」
邵燕飞转身就从自家门口取了一双拖鞋，递给了吴家盛，「别给人家屋里踩埋汰了。」
「我知道。」吴家盛把电锤放到了自家门口，转身又换了鞋，然后进到小汪家的厨房。
「你家楼下，这辣椒没少放啊。」 反上来的油烟是干辣干辣的那种呛，连吴家盛闻了都直想咳，更别说老人孩子了。
小汪家的婆媳二人对视了一眼，俱是一脸愁容。他们全家，除了小汪，都不能吃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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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家盛简单看了几眼，开了一下抽油烟机，然后又关上，重复了几次之后，便找到了问题所在，「这是装修时偷省了工序没装逆止阀，你们听，都没有逆止阀扇叶合上的声音。」吴家盛再次开了抽油烟机又关上，几人确实都没听到本应有的吧嗒一声。
然后吴家盛望着烟道，「所以邻居家一做饭，油烟就顺着烟道，从你家冒出来了。」
「唉，我们家小汪什么都不懂，还说邻居家做饭味儿挺好。不方便敲门去吃，闻着味儿也行。」小汪媳妇火气上来了，也不顾小汪妈妈就站在身边，「你说他这说的叫什么话呀？他倒是不怕辣，可我们这仨『女眷』呢？真是气死我了。吴哥，那，这怎么修呀？」
「你们着不着急做饭？」吴家盛望着烟道估摸了一下，「要是现在修的话，半个小时。」
「不着急不着急，着什么急啊，一个小时都行。」看来小汪妈妈，是被呛怕了。
吴家盛几步走到邻居家门口，朝自己家喊道，「燕儿，你把架子第二层上，那个可以适配多个直径的逆止阀，拿给我。」
吴家盛并没说，其实那个阀本来是要给下周那场活用的，现在就先给小汪家救急了。下个礼拜那家的，到时候再另买吧。
邵燕飞在屋里答应了一声，很快便把东西在门口递了过来。
小汪媳妇简直嘆为观止，「哎呀我的天，你们两口子，这真是……真是无敌了。我都听不懂说的是什么东西，你一喊，邵姐立马就能给你找来。而且吴哥，你家怎么什么东西都有？赶个五金百货店似的！」
「我就干这个的，家里净存这些东西了。」吴家盛看着厨房的结构，抬起手跟小汪媳妇比划，「这个烟管要先拆下来，然后我要把逆止阀装到烟道口，再用胶固定好，之后把烟管套到逆止阀上，螺丝固定。这样以后邻居家做菜的味儿，你们就都闻不到了。」
小汪妈妈一听再也闻不着辣椒味儿了，高兴得直拍巴掌，「小吴可太厉害了，你不知道呀，我闻不惯那辣味儿啊，呛得我肺子疼。可是脚下这家邻居，每顿菜都是辣的。咱也不能跟人家说改换口味啊，唉，就别提了。」
「吴哥看什么东西都是一眼就能找到毛病，真不是一般脑子。」小汪媳妇总觉得吴家盛不像寻常的装修工人，非常聪明，水平很高。
吴家盛不是个健谈的，只是笑了笑。随后，他按照刚才说的步骤，没出半个钟头，就把困扰邻居家多年的厨房反味儿问题，给彻底解决了。
小汪家别提有多高兴了，一定要留吴家盛吃饭，被他谢绝了，临出门时，非要给钱，吴家盛也没要。
「吴哥，这几年，你帮我们家修了太多东西了，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正好赶上我懂，举手之劳的事。」吴家盛朝小汪一家挥了挥手就出了门，然后，便回了对门的自己家。
周六早上，难得吴家盛外边没活，邵燕飞也休息。两人早上睡了个懒觉，简单吃了个早饭，就开始收拾屋子。
他们的家，实在太小了，客厅动不动就没地儿下脚。两人不得不经常收拾，要不然满眼都是东西，看着十分糟心。
尤其吴家盛是搞装修的，工具、材料时常一放就是一大堆，虽然客厅里专门有一个给他放这些东西的架子，但是早已经塞得满满的了。还有些，不得不放在他那辆五菱面包车里。至于那间小卧室，则是早都在当成仓库用了。
正收拾着，吴家盛和邵燕飞的手机，几乎同时响了一下。
两人分别拿过手机，一看，原来是他们这栋楼的小群里，一楼的陈大爷发了张婴儿的照片，然后@了所有人，「刚去看了我的小孙女，几个月功夫，就这么大啦！」
陈大爷和陈阿姨老两口，是两位退休医生，几年前还被医院返聘，经常回去坐诊。这两年岁数大了，就安心颐养天年了。
陈大爷头髮已经全白了，真是个大爷了。但陈阿姨保养得宜，不像快八十的岁数，有种岁月不败的气质，所以没人喊她不太好听的「陈大妈」，都是称唿她听起来更年轻的「陈阿姨」。
两位老人向来与人为善，性格开朗爱说话，还时不时地在群里分享养生的绝招秘方，是一对讨喜的老人。楼里的住户也爱跟他们亲近。
所以，但凡看到这条消息的，要么夸，要么发赞美的表情，都愿意哄哄老人高兴。群里的氛围，有些像过去的老街坊，挺难得的。
邵燕飞也发去了吉祥话，还点开照片仔细看了看，「这得有五六个月了吧？」
「行了，不看了。」吴家盛把手机从她手里抽了出来，「不用你收拾了，去歇着吧，我来。」
「我不累。」邵燕飞继续归置着，喃喃自语般，「你说我那次，是不是给我刮坏了？这都几年了，怎么还是怀不上？」
「不应该，咱俩都忙，压力也大，有时候时机赶的不对，当月就错过了。」
「我这都 37 了，再过两年就 40 了，而且你都 40 多了。这时间怎么就过得这么快，一眨眼我们就都 40 了……」邵燕飞坐到沙发上，越说声音越低，「老公，你说那些不想要的，一怀一个准，成天净想着怎么去打。我这想要的，怎么这么费劲呢……」
「别想那么多。」吴家盛把扫帚放到一边，「咱俩没有任何不良习惯，你也就上次那一回，不像那种反覆去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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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这事有机率的。我听咱社区大夫说过，有时候就一次，一旦操作不当，如果伤了那个叫……内膜基底层，以后就可能很难怀了。」邵燕飞觉得跟吴家盛一起生活，美满又舒心，年龄的增长，并未让她有什么岁月催人老的焦虑，可一朝碰上生育一事，才发现，原来年龄还真是个棘手的问题。
「上次咱不是在大三甲做的么，北京的大三甲，水平你不用担心。」吴家盛感受到了邵燕飞这段时间情绪上的变化，他放下活儿坐到妻子身边，「不行咱就试管。」
「可是试管，真的太贵了啊……一次至少得好几万，还不能保证一次就成。」邵燕飞盯着地面，心里盘算着几万块钱，能够得上他们多少个月的生活费。她是越算越心疼，忍不住道，「要是能进医保，就好了截至发文 2024 年 3 月 15 日，北京、广西等地已将辅助生殖项目纳入医保支付范围。。」
「咱俩年龄等不了了。该花的钱，就得花。」 吴家盛握住邵燕飞的手，「那次，怪我没照顾好你。」
邵燕飞立即扭头看着吴家盛，皱着眉道，「怎么能怪你呢？你在外面干活都拼命成什么样了。那次你被我的事分心，手上砸了多少个紫豆子，你藏着不给我看，就真当我没看见么？再说，我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怀了孕，傻乎乎的一点经验都没有。而且推我的那人也不是故意的，当时他也吓坏了。」
「那次……就是所有寸劲儿都赶到一块儿去了，」吴家盛默默咬了咬牙，继续安慰，「咱们是和那个孩子，没缘分。」
邵燕飞默默点头，确实太寸了，仿佛是上天看他们夫妻二人感情太好，要故意给他们制造点磨难，来考验他们一番。
邵燕飞的话比吴家盛多，二人自打处对象，就没红过脸，感情一直非常好。所以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总有聊不完的天。
夫妻二人这边正聊着私房话，那边的房门，突然响起了规律的敲门声。
两人对视了一眼——这大周末的，谁会来找他们？
第10章「我舅家，是栋别墅。」
吴家盛起身去门口看看，邵燕飞也跟了过去。
一开门，原来是对门小汪两口子。
小汪身前的地上，正放着一个装化肥的大蛇皮袋子，外面有些浮灰，满满地扎着袋口。后头的小汪媳妇，胸前抱着一捆竿子一样的东西，用报纸裹了一半，一眼也认不出是些什么。
邵燕飞一看就明白这是来送东西，连忙道，「你俩这是干嘛呀？」
「吴哥，邵姐，太感谢了！」 昨天修门和厨房时，小汪还没回家，等他晚些时候到了家，家里人立即就跟他学了吴家盛是如何帮着排忧解难的，「我们家厨房现在一点味儿都没有了，我妈连咳嗽都停了。门也像刚装上那阵儿一样好用，我俩本来以为，还要重花上几千块钱换扇门呢。」
小汪扭头看了眼身边连连点头附和的媳妇，由衷赞嘆道，「吴哥实在是太牛了，就没有能难倒吴哥的事，真是全能吴哥！」
小汪说话抑扬顿挫的，很有气势，吴家盛都被夸乐了，「邻里邻居的，我也没觉得干了什么。」
小汪俯身，豪迈地把蛇皮袋子拎到门里的地上，「这是一整袋花生，有快三十斤了，我舅给的。」
「啊？」邵燕飞没忍住退了半步，「这也太多了！」
随后，小汪媳妇也把抱着的东西，靠放到蛇皮袋子旁边，倚在墙上。
吴家盛赶忙帮着扶了扶，「这又是什么？」
「这是嫩竹笋，」小汪媳妇直起腰，「能吃的，说是特别好吃，炒肉、煲汤、做馅儿，都行。」
邵燕飞非常惊讶，「这么长？没吃过啊。」
小汪拍了拍手上的灰，「这笋，也是我舅给的。」
吴家盛有点好奇，「南方笋，都长这么长了？」
小汪摇头，「我舅家阳光房里长着几抱竹子，是养着看景的。今年他来北京，赶上这笋发得不错，就砍下来一些。他就是炒肉、煲汤、做馅儿，挨个试了一遍，都很好吃。外面肯定是买不到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今早上我妈让我去给他送东西，他顺便给我砍的，特别新鲜。」
「那我们是跟你们沾光尝鲜了。」邵燕飞这才看到，黑灰色的笋皮下面，有的笋尖露出了头，嫩绿嫩绿的。
小汪又指了指蛇皮袋子，「这袋子里面是带皮花生，别人送我舅的，他吃不了，让我也给带回来了。」
邵燕飞一看袋子这么大，「给点儿我们尝尝就行了，你们家人口那么多，怎么都送过来了。」
「哪呀，我们家还有一袋子呢，我拉回来两袋，正好咱两家分了。」
「你俩别在这站着了，赶紧进屋来家里聊吧。」说着，邵燕飞两口子一齐往屋里让人。
小汪摆摆手，「还得回去做饭呢。」然后他看向吴家盛，「吴哥，有这么个事儿，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嗯，你说。」
「我舅他家呀，住的是别墅。在回龙观那块儿，是个独栋，房本上的面积，不到 400 平。」
吴家盛点头。
「我舅本来是常在老家住的，觉得老家气候好，但是一点点年龄大了，上岁数了，就觉得还是北京看病更方便。这别墅呢，十好几年了，也就刚买的时候一楼简装了一下，让他来北京看儿子，能有个落脚的地儿就行了，其他楼层全是毛坯。他最近可就念叨，想都给装起来。」一低头间，小汪的目光扫到了墙边立着的笋，「哎对了，这嫩笋，就是他别墅外面阳光房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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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独栋没公摊，吴家盛脑子里已经能估出房子大概的格局。
「今天，他还问我有没有合适的、信得过的装修师傅。这以后就是他的养老房了，一旦遇到煳弄事儿的，后头住起来就都是毛病。他岁数大了，操不动心、也上不动火了。」
「我懂。」
「所以，我这不一下就想到了吴哥吗？吴哥的本事和为人不用说。就是不知道吴哥，能不能倒出空来。」
吴家盛点了点头，「有这样完整的大活，在一处干就行，不用到处跑，其实能省下不少麻烦。」
看吴家盛表现出兴趣，小汪接着道，「我舅说，他现在手头现金流一般，不想把钱都花出去。打算先拿个百八十万出来，把一层完全重装一遍。如果效果好，等他钱缓一缓，可能把剩下的两层，也都一起给装了。」
「明白。」
「怎么样吴哥，我……可以回復我舅么？」
「可以，大概想什么时候开始装？」
「下个月，或者大下个月吧，等天彻底暖和暖和，就开始。」
「好。」
「吴哥，那咱可就说好了啊？」
「好。」
「太好了！那不耽误吴哥邵姐了，我们回去做饭了啊。」
「看你们，还送了这么多东西，太客气了。」
「就当帮着我们吃一吃吧。」
送走了对门两口子，邵燕飞和吴家盛关上了门。
看着这一大蛇皮袋的花生，还有一捆竹笋，邵燕飞也有点犯了愁，「怎么吃啊？这么多。」
吴家盛看着花生袋子，想了想，「花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用到处送。咱俩没事在家说说话，把壳给去了……咱家不是还有台榨油机吗？」
「啥榨油机？」邵燕飞没印象。
「就那台家用榨油机啊，你忘了？」吴家盛蹲下身，解开蛇皮袋子，抓了把花生看了看，「我们家，打我小时候起，就一直吃自己榨的油，是后来条件好了，才买现成的油。」他抬头看邵燕飞，「咱们刚处对象那阵子，我说自家榨的油更香，你不信。我就买了一台，专门榨油给你吃。你都忘了？」
「哦哦，那个啊！」好些年了，邵燕飞真就给忘了，「可以呀，咱中午吃完饭，就把这花生给剥出来。」
吴家盛又握了握笋，一根笋能有小半把，「这笋，给小林送些去吧。」
邵燕飞知道吴家盛一直承着林芳照当年帮忙照顾小月子的情，「好，正好她爸妈都在这了，让老两口也尝尝这外面买不着的笋。那榨好的油怎么办，是不是也送点儿？」
吴家盛剥开一个花生，是大粒的花生米，正适合榨油，「她家……应该吃过自己榨的花生油吧。」
邵燕飞想了想，「东北产花生么？我知道山东产花生……东北产的是大豆吧，要榨也是榨大豆油。」
「要那样的话，榨好的油，也给她灌一瓶。还有小江，小江家近，来拿更方便。」
「好，等榨好了，我就跟她说。」
中午，邵燕飞抽出一根笋拿到厨房，伸胳膊比量了一下，差不多能有快一米长，扒完了外面的皮，剩下的笋肉，就像一节节串在一起的碧玉，真招人喜欢。而且一掐就出水，特别嫩，闻起来有种沁人的清新，仿佛在闻一整面坡的早春。
吴家盛已经把花生都搬到了厨房，正坐在小马扎上，一边剥花生，一边陪邵燕飞聊天。
「家盛你看，是不是很好看。」邵燕飞把笋送到吴家盛面前显摆了一下。
「嗯，好看。」
「大熊猫是不是就吃这样的嫩笋？」
「应该比这个还好。」
「咱们国宝，伙食真好。」
吴家盛哈哈大笑起来。
邵燕飞把笋洗好，放到案板上开始切，一边切一边道，「老公，小汪他舅家，装一层就能花一百万？」
「有钱的话，多少都能花出去。一盏灯花个十几万，一面纯石材的客厅背景墙花个几十万……这些对别墅装修，都算正常的。其实单买家具，有那讲究木料和工艺的，花个百八十万都不算什么。所以一百万装一层，对小汪舅舅家来说，有可能都是在省着装的。」
「这么一算，还真是。」邵燕飞捡回两根掉到檯面上的笋条，「不过我觉得，他们不见得是钱不宽裕，也可能是想让你先装一层看看效果。如果满意，才会考虑把剩下的全都包给你。」
吴家盛停了手，两肘拄在膝盖上，「是这么个意思，只不过人家小汪会说话。」
「你说，小汪舅家的这场活，如果真给咱干的话，能剩多少钱？」邵燕飞手扶着菜板，扭回头看吴家盛。
吴家盛估算了一下，「一层，照那房本面积，按少里说的八十万预算，轻工辅料的话，咱们能剩个十来万，要是大包的话，能再多剩几万。」
「那不少啊，整个装修旺季，行情好一些，忙活那么多家，咱能剩下这些都不错了。」
「是，而且都在一处，也不用到处跑。我就盯着这一家就行，也省心。」
「你还没接过这么大的别墅吧。」
吴家盛晃了晃花生袋子，「是啊，都是碎活，别墅遇不到，得干好几套小的，才能顶得上这一套别墅。」
「小汪他家也是过意不去，这么些年，咱不停地帮他们。」
吴家盛点头，「是心里有数的一家人，不愿白使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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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燕飞拢了拢切好的笋丝，这一根笋就切出来不小一堆，「不过当初帮他们时，咱也不知道他家还有个舅啊，也没图过他们什么。」
「可不，就觉得是一抬手的事。」
邵燕飞看着自己任劳任怨又慷慨不计较的老公，不禁感慨道，「所以这人啊，还是要广结善缘吶。」
经过中午试吃，两人一致认为，这嫩笋炒肉，味道的确非常鲜美。如果市场有卖，他们还真愿意经常买回来炒着吃。
吃完了饭，两口子就开工了。花了整整一下午，把所有花生都剥完。第二天，又用一上午，把这二十来斤花生米，全都榨成了浓香无匹的花生油。
然后，邵燕飞把笋和油都分好。江宜芗住得近，自己就过来拿走了。林芳照住得远，给她的那一份，邵燕飞打算让吴家盛开着五菱给送过去，就不用她人再往这边跑一趟了。
第11章「陌上，花已开。」
先前，林芳照和邬吉凤并未直接共事过，只听同事提过这人很不好惹，在荣德的工厂那边是个山大王，说一不二。
本来邬吉凤是在京外坐镇荣德，管着正在修建的工厂，而且过两个月工厂就要到验收阶段了，正是关键的时候。但没办法，周执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她只能先把荣德的事交给弟弟邬吉虎，自己立即赶回北京，稳定局面。
董事会里具体的商量过程和细节，像林芳照这样没股份的高管，并不知情。只知道暂时的结果是，邬吉凤驻扎进了周执的办公室，临时代理起总裁一职，处理公司事务。
这几天来，林芳照算是见识了这位董事长夫人兼「荣德节度使」的野蛮和兇悍。在周天让她晚上加班，连开胃小菜都算不上。
收到林芳照整理的材料之后，转天的周一上午，邬吉凤就把林芳照叫进了办公室，对着材料里的名字，从林芳照这个人力总监的嘴里，把所有高管的情况挨个了解个遍。
这位刚走马上任的代理总裁，只要遇到不合心意的，不高兴就会立即表露在脸上。遇到业绩一般的，更会手戳着名字直接发问，「这号混吃等死的，周执养着他干嘛？」
没过两天，邬吉凤又把林芳照叫过去，让她把正在做的培训给停掉。
这个培训系统，是之前由研发部总监祝敬同牵头挂帅实施推进的。员工培训，事关公司知识体系和经验的积累沉淀，以及在岗员工的能力提升，却须要占用业务骨干的大量时间精力。
系统做成之后，可以帮公司节省出不少培训成本，进而让更多业务骨干，把精力投放到本职工作上去，集中精力，去办更大的事。
但这个系统，开发完成所用的人力成本，哪怕最简版，也需要三十万左右。模块功能越多，所耗费的研发人力成本就越高。一看这数目，邬吉凤又不高兴了。
在她眼里，他们公司就不应该培养人，更不能给竞争对手培养人。招来的人，得是来了就能用的，要什么培训系统。
最后，林芳照是费了好一番口舌，解释成本问题，解释由此带来的直接、间接收益，短期、长期好处，好不容易才说服了邬吉凤，抢救下来一个系统。
对于「老闆」这一物种，在很早之前，林芳照就在内心有过清晰的定位。
他们不是朋友，更不是亲人，只是某一段时间内的上位者。单纯把他们当成发工资的，就行了。
老闆说的话，别当真；老闆画的饼，不要信。尤其在哄你干活时许下的升职加薪，千万不能往心里去。
只有发到手里的才是钱，落进袋里的才为安。
所以，当初周执出车祸时，林芳照经过最初的愕然，就迅速调整好状态，只专注于自己的工作。
但和邬吉凤共处了这几天之后，林芳照是越来越希望，周执能早点回到他的位子，哪怕是打着石膏缠着绷带坐在他的办公室里什么都不能干，都好过这位生龙活虎爱折腾的「慈禧老佛爷」。
一时间，这位新任代理总裁的存在，竟然让整个总部的管理层，都不约而同地觉得，原本飞逝的时光又漫长了起来。
终于，到了清明节的几天假。
周五晚上，戴守峥发微信约林芳照周六去吃饭。她想了想，真是不太愿意动弹，就跟戴守峥实话实说，想在家歇一歇，陪陪父母，喘口气。
戴守峥让她好好休息。
周六下午天挺好，适合透透气。林芳照正在露台上，收拾着上家房主没带走的小石榴树。刚给树浇完水，戴守峥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林总，明天我们一起去奥森徒步吧。有些花，已经开了。」
「奥森？」林芳照摇了摇头，「太远了。」
「我可以顺路接你。」
「你怎么能顺得上路？我在通州了。」
「晚上我去给我小表侄女过生日，我表哥家在顺义。我今晚上在我哥家住一宿，明早再往家走。车照直往南开就是通州，这不就顺上了。」戴守峥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拿着喷壶，给卧室窗台上那盆可怜巴巴的小多肉，润了一点水。
林芳照捂嘴打了个呵欠，早上没睡够，还是乏。她从雨搭下搬了个小板凳，放到有太阳的地方，坐了下来。
一听林芳照没说话，戴守峥跟了句，「我不去你家小区，你可以在方便的路口等我，我顺路捎上你。」
阳光有些强，晃得林芳照微微眯起眼睛，「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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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约？」
「那倒不是，明天燕飞姐让吴哥过来，给我家送油和笋。」上午邵燕飞刚跟林芳照打了电话，确认她家里明天有人。
「燕飞？燕飞她家离我家挺近，都在亚运村这一片了。」戴守峥放下小喷壶，「这不正好了，我们上午去徒步，熘达完一起吃个饭，之后再去她家把东西取了。这样吴哥不用往你那跑，你也能顺路把事办了。」
林芳照抬手搭在前额，望了望天边散着的几缕云，「戴总，可真是个统筹规划的好手啊。」
「没办法，给人打工的，事情安排不开，要被老闆炒鱿鱼的。」
她听出那边在跟她开玩笑，也笑了笑，「那行吧，明早我在……芙蓉东路辅路，那里有家东北饺子馆，我在那附近的路口等你，到时候给你发定位。」
「好，你不用出来太早，我快到的时候告诉你。」
「行。」
第二天一早，大约八点，戴守峥就到了约定的地点。
他以前就知道林芳照说的饺子馆，原本打算先把车停到这，让她先睡够了，等找他的时候，他再说刚出发。
结果车才停下不久，他正倚着靠背，面无表情地看着街景，路对面的红绿灯下，就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今天穿了一身休闲运动装，浅粉天蓝的拼接色，像上次一样披散着头髮。她安静地等着灯，周围要过路的人迅速聚拢。可她仍能在浑然不觉间，毫不费力地，就占据了他的视觉中心。
没过多久，她等到了过路的绿灯，小跑着穿过斑马线，风扫过她的头髮，吹乱了几缕，她没去在意，径直来到饺子馆门口，然后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就走到不远的路边站着，静静望着街上的车流。
戴守峥就那样又看了她片刻，直到深深唿出一口气，抬起的手犹豫了一瞬，然后才按下了喇叭。随后他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林芳照听到喇叭声便转过脸，一眼就看到了他，然后笑着朝他走过来，「戴总先到了。」
戴守峥站在车门旁，「起早了，睡不着。」
林芳照快两步走到近前，「我还想着我先在这等你，你什么时候能到，什么时候算呢。」
戴守峥微一愣，低头笑了一下，「上车吧。」
「好。」林芳照开了后车门，坐到了副驾后面的位置上。
戴守峥见她挑最远的地方坐，忍不住笑了笑，然后坐到了驾驶座上，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抬头看了眼后视镜——休息了一天，气色看起来，好像还不错，「林总，好久不见了。」
林芳照一边调着安全带，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其实也没那么久。」
戴守峥开了导航，随后发动汽车，「林总这周，过得怎么样？」
终于调舒服了安全带，林芳照这才抬头，「这周啊……净去感受生物多样性了。」
等车进了主路，戴守峥笑对着后视镜问道，「是什么人这么该打，惹林总不高兴？」
「老闆，一言难尽，不提了。」林芳照闭了闭眼睛，「戴总这么早就过来接我，吃饭了吗？」
「吃了。」
「从顺义过来，挺远吧。」
「也没有，我表哥家离这不远，正南正北的直路，没开多久」
林芳照头倚靠在靠背上，「你们这些北京土着，本地的亲戚就是多。」
「其实真正亲的也就那么几个，亲戚多和亲人多，还是不太一样。我的亲人，没几个。」戴守峥头稍微往后偏了偏，「林总在附近住？」
「对呀。」
「离新华大街这么近。」
「是啊。」
「我大姨家的老房子就在新华大街了。我表哥，就是我大姨的儿子。」
「是吗？那你可以经常过去看大姨了。」
戴守峥变了个道，让过公交车道后才说，「我大姨，已经去世了。」
林芳照愣了片刻，「真是……太抱歉了。」她顿时觉得非常愧疚，「我跟你，怎么老说错话。」
「没什么。我大姨去年过世的，现在就剩我大姨夫在那老房子住了。我表哥让他跟着一起住到顺义去，顺义的是一套联排，有三层，屋子多。但是我大姨夫不干，一定要呆在老房子里。」戴守峥轻轻嘆了口气，「也可以理解……那里都是他和我大姨的共同记忆。守着老房子，就像守着我大姨。他放不下，也离不开。」
「唉，真的是……」林芳照本想着安慰一句，却突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心里一下子被堵得死死的，她下意识地抬手抚了下心口。
「我大姨走得确实是有点早，累的。你算算，从最早先的小饭馆起家，发展成现在一家不算小的四星酒店，一直很拼，纯属把自己给累死了。她一走，我大姨夫的身体紧跟着就不行了，本来他年龄就大出我大姨不少，现在更是力不从心，生意就都给我表哥打理了。」
戴守峥听着林芳照不说话了，又抬头看了眼后视镜，发现林芳照正愣愣地盯着他的方向，「林总怎么了？」
「心里，唉……有些不好受……他们两个人，肯定感情深。原本一双一对的，少了哪个，另一个都受不了。」说完了，她就把脸慢慢转向了一旁，一动不动地望着车窗外。
戴守峥本以为是女孩子感性，听了感动。但一个拐弯转向的功夫，他就勐然间想起，她提到过她父母感情好，而她的妈妈，正生着重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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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心中暗暗自责，他倒是提这茬干嘛。随后他赶紧转移话题，「渴不渴，车里有水。」
「我看到了。真有点热，那我开一瓶？」
「帮我也开一瓶吧。」
「好。」
林芳照先拧开了一瓶递给戴守峥，戴守峥接过后，给放在扶手边的杯座上。
林芳照又拿起一瓶拧开，喝了一口，「你昨天说，奥森的花，有开的了？」
「是。我在客厅望了，仰山奥林匹克森林公园的最高峰。的颜色都变了。陌上，花已开。」
第12章「我就叫你，阿照吧。」
「你家客厅能看到奥森？」
「嗯，还能看见鸟巢和水立方。」
林芳照正要再喝一口，本来嘴唇都碰到瓶口了，突然又顿住，她眼睛眨了眨，若有所思道，「我，好像知道你家住哪儿了……」随后她喝了一口水，「真是地主老财。」
「别打趣我了，在你说的『北京土着』里，这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林芳照顿时回想起她买第一套小房子时所经歷的艰难曲折，简直是不堪回首。她略微向前探了探身子，「你这么一说，让我这种外地过来的，情何以堪呢？」
「所以说，林总是真本事，像我这种有家里助力的，提前已经省了很多麻烦。」
林芳照又喝了一口，「投胎，真是门技术活。」
戴守峥听林芳照的言语轻快了起来，心情也跟着松了松，「燕飞说，林总上套房子，离海棠花溪不远。那应该离我家也不太远。」
「算是吧，就在那一片。」
路况还可以，两人就这样聊着，没觉出过了多久，就开到了地方。戴守峥把车停到了停车场之后，就和林芳照一起下了车。
林芳照展了展后背，「哎呀，真是好久都没过来了。」
戴守峥见她手里还拿着那瓶水，就又开了车门把自己那瓶也拿了出来，「我这算陪林总，故地重游了吧。」
今天天气好，赶上小假期，又有春花开，两人从南园的入口进园时，人就已经乌泱乌泱的了。
南园正对着的，是龙形水系亚洲最大的城区人工水系，形状像条龙。的「龙头」——奥海。
这大人工湖的旁边，正聚集了很多人，有不少都在餵鱼赏鱼。
林芳照看了眼戴守峥，就朝那边跑了过去。
戴守峥一愣，忙喊，「怎么了？」
林芳照回头，「去看鱼！」
这湖里投放了很多锦鲤，红的、金的、白的、黑白花的……有人成把地撒鱼食，鱼食一落水，鱼就抢着吃。水面上鱼头攒动，非常热闹。
有个小孩儿凑近了扔馒头，馒头块儿刚碰到水面，就有一条大花锦鲤一跃抢到，一整块全都吞下去，之后接着又再抢，一副不知饥饱的样子。
这些鱼一只只全都膘肥体壮，大的半米都打不住，摆个尾巴就能把挤在身边的鱼拱到一旁去。好像再蹦得高一些，都能把人拖下水一样。
林芳照没有鱼食，就看着别人餵。戴守峥也跟了上来，站到她身边。
林芳照禁不住赞嘆，「这些鱼，还是这么肥啊。」
看在眼里，就像一头头急着蹦出栏的小猪。
戴守峥啧了一下，摇头道，「别看肥，肉柴。」
「啊？」林芳照不可置信地扭头，「这鱼？大锦鲤？你吃过？」
戴守峥正抱着臂，被林芳照的反应一下给逗乐了，「那倒没有，这鱼哪能吃，观赏鱼呢。」
「看你说的，吓我一跳。」林芳照舒了一口气。
「我爸爱钓鱼，他钓过大鱼。这种大傢伙，水里看着是好看，出了锅就又硬又柴，口感并不好。」
一听戴守峥说起他爸爸，林芳照怕勾起他的伤心事，就没有再接话茬，转身望了望健身步道的方向，「咱们往路上走吧」
「好。」
整座奥林匹克森林公园，占地面积快七百公顷，分为南园和北园。这座为了迎奥运建的大公园，设计非常讲究，有山有水，花木种类丰富，数量巨大，常是以多少万株记。
这里不光有植物，还有很多不知名的鸟，成群结队的，不是在飞，就是在游。
虽是个 5a 景区，却不收门票，可以随便逛。健身步道、健身器材等配套都很人性化。其中南园的环线，全程都是塑胶跑道，非常平整，走路、跑步都不伤膝盖，是个徒步的绝佳去处。
一进四月，奥森的花，就开始可劲儿地开了。
大的花，小的花；中国花，外国花；地上长的花，树上开的花；说得上名字的，说不上名字的……目之所及，除了柳树这种发了嫩芽，算是带了鹅黄的绿，剩下的，净是些调色盘上鲜亮的暖色，被成片成片地泼在奥森这张巨型画布上。
拖家带口、成群结队过来踏春的，恨不得见一片花就要停一次脚。
拍照，各个角度地拍。纱巾、披风、裙摆，统统舞起来。漂亮的姿势摆起来，美丽的花儿闻起来。小孩儿太矮了够不着，那就抱起来闻，扛起来闻。总之，这些难忘瞬间，全部都要拍下来。
花期短暂不等人，人也不总有花期。错过了今年这片繁花似锦，明春人会在何方，都是说不好的。
所以，现在的奥森，简直是个露天大影棚，人人都是摄影大师，人人都是镜头中人。
真热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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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守峥看着这么多人都这么沉醉于拍照留念，扭头问林芳照，「给你拍张照？用你的手机？」
林芳照竟愣了一瞬，「也行。」然后把手机调到相机，递给了戴守峥。
戴守峥退了几步，一看林芳照只是弯了弯嘴角，眼睛一点笑意都没有，他顿时乐了，「你这也太严肃了，就像准备要开人。笑一笑吧，这么好的春光。」
林芳照纳闷，「我没笑么？」
戴守峥摇头，「看不出来。」
戴守峥举起手机取景，嘴里念叨着「大家让一让，请让一让，」等林芳照身边的人群终于闪出了空档，他迅速举起 ok 的手势，「快喊茄子！」
林芳照被戴守峥突然变成小少年给逗到了，弯弯的笑眼被抓拍个正着。
戴守峥看了眼这张照片，点点头，然后把手机递给林芳照。
林芳照想了想，「那给你也照一张吧，用你的手机。」
戴守峥配合地把自己的手机递给林芳照，然后留了张影。
人太多了，健身步道上，几乎都是些走走停停、移动缓慢的。这速度，完全和林芳照不在一个步调上。
林芳照很无奈，「真像赶集啊……」她太想快走两步，最好能跑起来，锻鍊一下身体。
「是农村的大集么？」戴守峥好奇。
「对。」林芳照拧开瓶子，喝了口水，「你赶过大集吗？」
戴守峥摇头。
「也是，你这边没机会。」她拧上瓶盖，「特别壮观，很热闹。」
「我倒是挺想看看的。」
「人流差不多就是这样子的。」林芳照朝路上一望，怎么好像人又更多了，「戴总，你确定……今天是带我来徒步的么？我觉得，我们这已经成散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擦了下汗，阳光很好，把她的脸，晒得微微发红。
戴守峥环视了一下四周，随后抢先旁边一家几步，把林芳照领到近旁一棵暂时没被 「霸占」的大树旁，「这边有树荫。」
「戴总……」林芳照脱下外套，露出了件白色 t 恤。
戴守峥一看，t 恤上还印着一只小黄鸭。他叉腰站在树下，等林芳照把外套在腰间系好，然后低声道，「林总，能跟你商量件事儿吗？」
林芳照转了转腕子上的扎头绳，没抬眼，「戴总，你说。」
「咱们，能换个称唿吗？」
「为啥？」
戴守峥窒了窒，「你总不能让我有朝一日，当着叔叔阿姨的面，喊你『林总』吧。」
林芳照勐地抬头，大眼睛扑闪了两下。
「那样一听，我肯定就是你的手下啊，还怎么装？搞不好阿姨会以为，你是从你部门抓了个壮丁，临时去煳弄她的。」
「对哦……」林芳照眉头皱了皱，「那我们怎么称唿？」
没等她说话，戴守峥几乎立即提议，「我就叫你，阿照吧。」
「这也……太亲昵了！」林芳照的眉头瞬间锁死，「只有跟我很亲的人，才这么叫我。」
「这不就对了么，」戴守峥神情异常诚挚，「我总得让两位长辈觉得，我是你很亲近的人吧。」
林芳照努力克制着五官要揉到一处的冲动，但是唿吸却渐渐长了起来，仿佛在用着这悠长的一吸一唿，去消化心里杀声震天的激烈斗争，等彻底吐出这口气，她才勉为其难道，「那好吧，看来，我要适应适应了。」她开始盯着一簇簇缓慢移动的各色游客，「那我叫戴总什么呢？『戴总』肯定是不行了……叫阿峥？还是守峥？」一说到这，她恨不得自己先打了个寒颤，「欸噫……还是叫全名吧！」
戴守峥已经看到了林芳照内心的牴触和挣扎，他就差笑出声，「听你的，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
「那就戴守峥了。」
「嗯，阿照……」
只见林芳照立即紧闭上眼睛，又紧抿住嘴唇，像在修炼如何气沉丹田。
戴守峥心情大好，又叫了一声，「阿照。」
林芳照这下彻底受不了了，抬脚就出了树荫，上了健身步道。
戴守峥跟在她身后，都能想像出她此刻的表情，小丫头怎么能这么有趣。
然后，他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了句， 「好听。」
第13章花开有早晚，花期有长短。
林芳照扭回头瞪了戴守峥一眼，但也没说出其他的气话。她又低头看了眼戴守峥的运动鞋，「戴……那个……戴守峥，你喜欢人多，还是人少？」
「当然是人少呀。」
「那，我们换个地方吧。」
「换哪？」
「北园？」
「北园！」
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出「北园」二字。
来奥森的人，大部分集中在南园。
倒不是不喜欢北园，而是光一个南园就已经够大的了。平日里没时间锻鍊的，单是逛完南园这一片，就能累到跟刚爬完泰山似的。所以到北园的人，自然就少了很多。
林芳照从手腕上褪下来那根扎头绳，「你先等我，我把头髮扎起来。」
戴守峥看着林芳照几下拢起头髮，然后熟练地扎起小马尾，他又看了看身边这些不着急的游客，「这样跟着人群挪，恐怕挪到中午都过不去。」
「没事，我们穿插！」 林芳照说完，顺手弹了一下小马尾，朝戴守峥露出个笑容，便迅捷闪身，飞快地从前方的人群缝隙中，左闪右躲地穿了过去，还不忘回头看了戴守峥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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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守峥一愣，随即也迈开长腿追上去，看着林芳照的小马尾辫随着她的脚步上下直颤，一如当年的好身手。
直到穿过了最密的人群，步道上终于有位置，戴守峥加快了两步追到林芳照身边，和她肩并肩地跑了起来。两人步调一致，就像一对练了多少年的跑步搭子。
「阿照这身手，真是可以啊。」
林芳照说话都没见着喘，「我体育成绩很好的，五十米、一百米尤其好。」
戴守峥点头，「看得出来，短跑冲刺能力强。」
等到他们穿过那条连接南北园的生态廊道，一入北园，几乎立竿见影地，人一下就少了很多。
可过了南园人最多最乱的地方，两人的脚步反倒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
林芳照在离廊道不远的长椅处停下，戴守峥也跟着停了脚，两人一齐拧开水瓶，都喝了一口水。
林芳照问：「你有什么想去看的地方么？」
「看你。我这次，主要是和你培养一下默契。」
林芳照想了想，「我倒是想看个地方。」
「我跟你去。」戴守峥又喝了一口，「什么地方？」
「桃花谷。」林芳照拧上瓶盖。
「还有名字呢，我在这边转，都没注意这些景点叫什么。」戴守峥朝四周望了望，「你记得在哪？」
「我记得，你跟我走就行。」
「再说……」戴守峥又回想了一番，「我也没印象看到过什么桃树啊。」
林芳照笑着解释：「那桃花谷里的桃树，是山桃树，主要就是看花的，不是什么正经桃树。」
戴守峥连笑了好几声，他越来越觉得这姑娘说话，指不定哪句蹦出来，就会很可乐，他忍不住问，「那正经桃树，是什么样的？」
「就是能结桃子的那种。」
「我还挺爱吃桃的。」戴守峥这是实话。
「是吗？我们家就有桃树。」
「你家有桃树？」
「对啊，我家房后有山呢，山上有桃园子，还有其他果树，不过桃子下来的会早一些。」林芳照一边走，一边回想起前两天林英耀给她发的照片，「我弟说，树都已经开花了。等到六月，就陆续下树了。到时候，我让他邮一些过来，给你尝尝。」
「好啊。」戴守峥正跟着林芳照去找那片「桃花谷」，听了她的描述，想了想又问道，「你老家，是不是很美？」
「我老家啊……一片云就能遮住的小村子。在那里生活时，觉不出来什么好，总想着考出来，到更远的地方，闯更大的世界。但现在回想起来，那里才是我的根。」林芳照感慨道，「在北京的房子，隔几年就可能换一换，但只要老家的房子还在，我就觉得，我还有根扎在那片土地上。出来越久，就越想念，越想念，就越觉得老家是真好，像个世外桃源……」
戴守峥突然记起邵燕飞的话，「这姑娘，不比你差。」
他觉得，他这种打出生就已经在这里的，跟她这种不知经过多少雨雪风霜一路跋涉过来的比，他应该是，比不上她的。
林芳照不知道戴守峥心里闪过怎样的触动，一聊到老家的话题，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她继续道，「就因为家里那些果树，还有也到了农忙季，我爸妈总是着急走。我这是好说歹说才留他们多住了几天，但我觉得下个月，他们肯定就得回去了。『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而且我弟还开了个养鸡场，自己一人应付不过来。我爸要回去，帮我弟搭把手了。」
「那阿姨的病情……」
「已经没什么新的治法了，化疗吃药，家里那边市里的医院就可以做。剩下的就是养，所以我妈妈更不愿在北京呆了。一是她怕耽误我工作；二是北京马上就热起来了，老家环境好，也不热，她呆着会更舒服。」
两人边走边聊，戴守峥只管陪着林芳照走。
「诶？」林芳照突然站在。
戴守峥忙问：「怎么了？」
只见林芳照神情里好似多了几分落寞，戴守峥连忙朝四周望，「有什么不对？」
「唉，错过了。」
「桃花谷？咱们走过了？」
「不是。」林芳照抬手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那片树林子。
戴守峥一看，顿时就明白了。
一片棕黑的树枝子上，几乎都是光秃秃的。仔细辨认，似乎还有些开败了的残花贴在上面。再来一场风雨，差不多就都给浇掉了。
林芳照喃喃道：「这花开得最好的时候，就是在三月，花期太短了。」
「错过了就错过了，明年会开更好。」戴守峥安慰道，「我记下了，明年三月花一开，我就带你过来看。」
「明年三月，你带我过来？」林芳照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戴守峥，「别开玩笑了，都一年以后了。搞不好，你早都娶了。」
「哦？」戴守峥不置可否，「那你呢？」
「我？」林芳照眼神里没什么温度，「现在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吧。」
戴守峥摇摇头，「说不定，你也嫁了呢。」
林芳照紧跟着也摇了头，「不会。」
戴守峥没言语，抬手朝不远处的另一个路口指了指。
林芳照会意，和他一起朝那边走去。
刚看了一片衰败，林芳照突然对跑步也没了兴味。好不容易来了能跑开人的北园，她反倒像南园的那帮人一样，脚步越来越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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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守峥也不催，就陪着她晃悠着。
她见戴守峥这么有耐心，忍不住问道，「我有点好奇，戴……你……」
「阿照，但说无妨。」
林芳照还是没太适应被他这么叫，忍不住眯起眼睛，又平了平唿吸，「你一直到这岁数，一次恋爱都没谈过？」
戴守峥其实早猜到林芳照会有这么一问，他坦荡回答，「接触过，没感觉，就没往下走。互不耽误，连分手都算不上。」
林芳照听明白了，不禁点头，「你这样挺好，不受伤。」
她一抬眼，视野里又是那片已经开败了的山桃林。
早些年她来看过，那时正赶上盛花期，肆无忌惮地开了一大片，像淡粉色的雪一样，模煳了不知多少人的视线，好像生怕别人看清楚雪化之后会是什么样。
而现在花都落了，一度如乱云般迷人眼的花瓣之下，原来竟是那么黢黑丑陋的枝干。她不觉心底一沉，「不像我，连生几个孩子都想好了……也是傻。」
她转脸看了看戴守峥。
但他并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她今天穿的平底运动鞋，这才发现原来他有这么高，而且身形匀称健美，有着恰到好处的力量感。三七分的清爽短髮，一张轮廓鲜明的脸，五官硬朗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线条，隔着镜片的那双单眼皮的眼睛，好像比那些浓眉大眼双眼皮的，更能轻易看透人心。
其实，他是有足够底气去锐利张扬的，但是成熟和教养柔和了他的锋芒，所以展露出来的，反而更多是内敛和沉稳，不会让人不适。
这个男人，是好看的，也有着比这副皮囊，更懂克制、更为深邃的内心世界。
林子里不知什么鸟雀叫了一嘴，她扭过脸，继续看向那片彻底现了原形的山桃林。
戴守峥的表情没有变化，也一直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林芳照，看她站在新的岔路口，回望着那片老林子。
林芳照又转回头，「你不问我？」
「不问。」戴守峥轻轻摇头，「你想说时，我听；你不想说，我不问。」
林芳照默默地看了会儿戴守峥，之后抿起唇做了个笑容，「谢谢你。」
「走吧，看看新风景。」戴守峥语气温和，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先一步跨过路口。
林芳照看他这么郑重，忍不住发笑，也抬脚跟着迈了过去，和他一起慢悠悠地逛着，偶尔也会看看旁边的树。
路边很多树上都打起了花苞，比那花朵又小又密的山桃花更有气象。
戴守峥抬手指了指这些就要绽放的花木，「阿照，花开有早晚。有的花开得早，谢得早。有的花开得晚，花期长。」
对戴守峥的话，林芳照并没有立即回应，她跟着他走了一会儿，才回了句，「看过了的，就可以了。」
「怎么讲？」
林芳照顿了顿，「人这一生，不可能什么都有的。我已经有了这么好的父母，再想要更多，就是贪婪了。」她的声音不大，就像参透了一切。
戴守峥这次彻底停了脚步，「我们说的，是同一件事么？」
林芳照回过神，依然没接他的话。却突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想了想，拿出手机看了眼，「去找燕飞姐吧，去拿东西。」
第14章「可能，我不喜欢一般女孩子吧。」
戴守峥知道她在转移话题，没再跟她争下去，「先吃饭。」
林芳照继续看着手机屏幕，「哎？今天，是寒食节。」
「我还真没注意。」戴守峥愣了愣，「不过这『寒食节』，又不是『不食节』。该吃还是要吃的。你们那边过寒食节，有什么讲究吗？」
「我们那儿清明节很隆重，要上山去祭拜祖先。一到这天，山上鞭炮齐鸣，恨不得把山头都炸平了。生怕被别家的炮仗比了下去，会让自家祖先在那边受委屈。」林芳照想起了老家清明节，山上四处冒烟响鞭炮的壮观场景，但是清明之前的寒食节，真没印象，好像打小就没过过，「至于这寒食节……你们这里过么？」
戴守峥也回想了一下，「我也没多大印象，就记得是晋文公放火烧山让介子推也叫介之推。下山，结果介子推死也不下来，最后被烧死在山里了。然后寒食节就是纪念他的。」
林芳照嘆了口气，「介子推，真是刚。」
「那晋文公也是热情过了火……」戴守峥抬眼望了望远处，突然想起当年听过的歷史典故，「我记得，重耳是晋成公的爹，晋成公就是赵武他姥爷。」
「赵武？哪个？」
「赵氏。」
「哦！我知道了，程婴、屠岸贾那些人……这么说，原来是赵氏孤儿的……太姥爷，放火烧了介子推？」林芳照赞许地朝戴守峥点头，「你歷史挺好。」
戴守峥被林芳照清奇的反推搞得哭笑不得，「这都是小时候，我大姨夫跟我讲的。」
被戴守峥这么一说，林芳照突然觉得这节日的歷史意蕴更厚重。好不容易能在假期赶上这样的传统节日，多少应该过一过的，「那寒食节要吃什么特别的不？」
戴守峥被问住了，「查查。」他拿出手机，一下子就搜出了寒食节的习俗，「古人过寒食节，要出去踏青。」
林芳照朝四周望了望，「咱俩今天，算踏青了吧。」
「算，草都冒头了，」戴守峥又伸手指了指远处的大树，「你看那大柳树，多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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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照点头，「嗯，也没法真上去踩，看过就算踏过了吧。」
戴守峥把手机放到林芳照面前，站到她身旁，继续念道，「还要吃寒食，主要是……青团，馓子，环饼，凉糕，子推饼。」还有很多习俗，吃的也不止这几种。
「这都是啥？有没听过的。」林芳照凑近手机看了看图，「青团我知道。」
「馓子，你吃过么？」戴守峥往下翻了一张，又把图片放大了一些。
林芳照仔细看了看，「没吃过，但是我好像在哪里见着过。」
「环饼呢？环饼就是焦圈。」戴守峥继续往下翻图给她看。
林芳照听说过焦圈，但没吃过，「焦圈我知道，听说好像要就着豆汁儿吃。」
「嗯，可以这么吃。你爱喝豆汁儿？」
「我的天！可饶了我吧。」林芳照连忙往旁边闪了一步，「那东西，就像我们老家酸菜缸里，发酵了一整个冬天彻底沤臭了的酸菜汤！」
戴守峥一看林芳照人躲那么远，心道豆汁儿真是臭名远扬，「别说，那东西，还真是发酵的。」
林芳照只在刚来北京时为尝新鲜喝过一次豆汁儿，具体地说，是一口，第二口就无论如何也喝不下去了。
「戴守峥，你说，北京算不算荒漠啊？」林芳照当自己是外来的，是真心地向本地人发问，觉没觉出北京有啥好吃的。
「算挺荒的吧……滷煮？炸酱面？上不了台面。豌豆黄、驴打滚，也都不是菜。最有名的八大菜系，好像哪一脉都和北京没多大关系。拿得出手的，可能就一烤鸭吧……其他的，我也没啥爱吃的。」
林芳照一边听，一边贊同地点着头，听到戴守峥说烤鸭，她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 t 恤上的小黄鸭。
戴守峥看着林芳照这样，真心觉得这姑娘怎么这么有意思——这是想吃烤鸭了，还是怕把小黄鸭给烤了？
他又朝她走近一步，把手机凑近她，还有两样，你看，「凉糕是川菜，子推饼是枣糕。」
林芳照看了眼枣糕，「我知道，甜的。」
查完了寒食节传统美食，戴守峥问林芳照，「饿不饿？」
林芳照刚说完「还行」，肚子就咕咕叫了一声。
戴守峥挑了一下眉，「阿照的肚子抗议了。走，我们把这几样找全。」
「啊？这么多样？」
「对，你跟我走，我知道在哪买。」
于是戴守峥带着林芳照一路跑出了奥森，又往南走了一段，下到新奥购物中心里，在几家他熟悉的店铺，轻松把这几样东西都找齐全了。
两个人就像结伴去了陌生城市的美食街，一边买一边尝，最后没正经吃饭，反倒把肚子填得满满的。
他给林芳照打了一份包，自己也打了一份。
然后林芳照，又给邵燕飞家，也多买了一份。
到这时，已经是下午了，两人逛也逛累了，吃也吃饱了。就在一家店门外等位的椅子上坐下。林芳照刚才吃了好些面食，戴守峥还给她买了杯热饮，她也的确渴了，就都给喝了下去。
此时，她坐在这里直犯懒，偶尔会揉揉饱饱的肚子。
戴守峥坐在她身边，扭头一看她正在揉着 t 恤上小黄鸭的脚，「你想不想吃烤鸭？」
听了这话，林芳照先是放空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吓得立即摆手，「已经撑着了！缓一缓吧，过会儿，我要去燕飞姐家。」
「那我送你过去。」
「不用，我走过去，消食儿。」
「那你怎么回家？」
「打车。」
戴守峥站起身，把林芳照手里给邵燕飞买的那一份也拎了过来，「陪我去停车场，就当消食了。」
林芳照慢慢摇头，「走不动了。」
「那你等我，我开车过来接你。」
林芳照一看戴守峥这态度，也没力气跟他拗，只好撑着椅子站起来，跟着戴守峥一路晃悠到了停车场。
等戴守峥把林芳照送到了邵燕飞家楼下时，没想到邵燕飞，已经带了东西在单元门那等着了。应该是一收到微信，就下了楼。
林芳照下车，戴守峥也跟了下来。
看到林芳照是和戴守峥一起过来的，邵燕飞难掩惊喜，「你俩这……进展怎么样了？」
一听这话，林芳照连忙澄清，「燕飞姐，我和他，是顺路。」
戴守峥反倒很自然，「我听林总差遣。」
林芳照被搞得更说不清楚，她没再在这上纠缠，把手里拎的一包吃的，都送给了邵燕飞。戴守峥则帮着把邵燕飞送的一小瓶油和七八根扎好的笋接过来，一齐放进了车里。
虽然邵燕飞盛情邀请二人上去坐坐，但是林芳照心里想着赶紧回家，还是婉拒了。戴守峥自然是听她的。
车开出小区，本来林芳照让戴守峥给她捎到四环辅路上就行，之后她打辆车就回去了。
结果戴守峥的车上了四环辅路，根本没停，直接进了主路，之后又接着朝东开了。
林芳照一看车的方向，顿时觉得头有些大，「你这是干嘛？」
戴守峥平静解释：「我给你送回今早接你的地方，在哪接的，就给你送回哪去。」
「专门为了送我？」林芳照已经有点不高兴了。
戴守峥察觉到了她语气里的那一丝不善，「不是，我买的这一份，正好给我大姨夫送过去。我大姨夫家和你家应该不远，所以，我属于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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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信，你怎么老顺路。」林芳照的厉害劲儿已经有点儿上来了。
戴守峥看见后视镜里那张小圆脸儿，眼神正凶得像要朝他发射子弹，他又憋笑，「再说了，我得抓住机会多和阿照『对对台本』。如果叔叔阿姨下个月就回老家，恐怕过不了多久，我就要派上用场了。我得自觉，和阿照培养默契。」
「你是……真的没怎么谈过恋爱么？」听完戴守峥刚才的话，林芳照的语调突然抑扬顿挫起来，「我怎么觉得凭你这样的，一般女孩子，对你来说，绝对是手到擒来！」
戴守峥被林芳照突如其来的古灵精怪再次逗笑，之后却慢慢收敛了笑容，「可能，我不喜欢一般女孩子吧。」
林芳照没接这话，她也没留意到戴守峥会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看她。她微微撇了撇嘴，然后便低头察看起怀里抱着的那一大包吃的。
系在一起的塑胶袋拎手，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想了想，便小心地先把大袋子解开，可还是看不清楚，于是又把里面的每一个小袋子全都解开，直到所有小袋子都敞着口了，她便开始挨个观察起里面的内容。
经过一番筛选，她挑出一个焦圈，拿起来闻了闻。
肚子，依然是不饿的，但这东西，样子实在太像炸鱿鱼圈了。
她掰下来一小块，放进嘴里嚼了嚼，味道还行，偏咸口，权当是在吃鱿鱼圈吧。
正尝着味道，不知为何，她脑子里突然一道灵光闪过，她勐地瞪大眼，发现新大陆般脱口而出道，「你不会……啊？」
「什么？」戴守峥刚才把她吃东西的全程都看了，想笑又怕被发现，一直在忍着。
「你不喜欢……那你不会是喜欢……」
戴守峥一看她那惊讶万分的神情，再一回想刚才自己的话，瞬间明白这傢伙不知又给想成了什么弯弯绕，他勐地一踩剎车，随即后车传来了狂躁的喇叭声，应该是差一点拱到他的车了。
戴守峥紧接着扶好方向盘，颇为无奈地嘆了口粗气，随即便及时打断了林芳照的胡思乱想，「阿照女士，其实，我从十年前，就一直记挂着一个女孩儿。」
「哇……」林芳照刚才跟着急剎车晃了一下，差点把焦圈给掉了，不过戴守峥的话确实让她很意外，「你有这么长情？」
戴守峥看着前面缓慢交汇的车流，「不算长情，也不是喜欢，就是默默牵挂。只是这傢伙，这些年来，看来早都把我给忘了。」
「嗯？听起来这么曲折，像小说。」林芳照又掰了更小的一块，放进嘴里。
戴守峥继续稳稳地扶着方向盘，「不过现在我发觉，我对她，有些动心。」
「嘿！被你给惦记上了，那可真是……」林芳照刚隐隐有点幸灾乐祸，想着那姑娘肯定在劫难逃，突然她就又瞪起眼睛，连忙向前探身，「哎？不对呀！那你过来给我装男朋友，这不影响你追人家吗？都到这节骨眼了还来帮我忙，这不是瞎胡闹吗？」
「行了，逗你的！」戴守峥抬高了声音。
「哎呀，」林芳照又倒向座椅靠背，「这可不兴逗啊，我心脏不好！」
「真逗你的。」
林芳照压低眉头瞪着戴守峥的侧脸，过了会儿，才又啃了口焦圈，「可我觉得，你不像开玩笑。」
戴守峥没再说话，之后就安静地开着车。
林芳照则是继焦圈之后，又惦记起了馓子。
她先掰了一小条放到嘴里，慢慢尝起味道，之后，眼神就渐渐亮起来——这丑东西，怎么越嚼越香。
过了会儿，又掰下来一小条，好像，更香了。
戴守峥送她回去的后半程，几乎脸上没断过笑。她的这副吃相，是一点也没逃过他的眼睛。
这个上次见面时说，吃一口甜点要多跑一小时的傢伙，现在，已经不知道吃了多少个「一口」了。
看来，这姑娘，一直都是那个小吃货。
第15章「阿照，我有事找你帮忙。」
接下来的两天，每到晚上快下班时，戴守峥都会约林芳照一起去吃饭。但林芳照全在加班，而且她也着急回家多陪一会儿爸妈，所以就婉拒了戴守峥的邀约。
等到周四晚上，林芳照终于不加班了，可车却快没电了。再不充的话，恐怕一上高速就得趴窝，只能在公司附近找了个充电桩。
戴守峥又发微信约她吃饭，林芳照告诉他，她的车已经快没电了，开不了了。
戴守峥说他来找她，而且这次不光是吃饭，还有事要请她帮忙。
林芳照一听这话，就给他发了个定位，让他快到的时候给她发微信，然后就坐在车里等着他。
这几天，邬吉凤已经开始搅得有些部门，不好过了。
有几个销售，因为业绩不佳，已经被逼走了。
下班前，林芳照废了不知多少口舌，才好不容易挽留住一个刚挨了骂的技术骨干。她现在是连一个字都不想说了，只想清静清静，放空自己。
车在充着电，她则闭目养神。
领康英智在国贸，万瑞健安在望京，所以戴守峥不管走东三环还是东四环，找林芳照都比较方便。
戴守峥按照定位开，还没到充电桩，就看到了林芳照的车。他找了地方停好了车，下车，走到林芳照的车旁。往里一看，人像是侧着头睡着了。他刚想等在车边站一会儿，让她再多补点觉，可一看车窗一点缝都没留，想了想，赶紧轻轻敲了敲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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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照警觉地一抬头，便见戴守峥已经到了车外，她连忙开门下车，「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今天不堵。」
「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边吃边说吧。」
两人去了附近一家不错的粥店。一进店，正巧墙角有一桌吃完了，服务员迅速给收拾出来。戴守峥领着林芳照过去，面对面坐好，然后把菜单递给她，「想吃什么，随便点。」
林芳照接过菜单，「我请你吧，之前都是你请的我。」
「下次再说，这次是我有事求你。」
林芳照皱眉问道：「到底什么事儿？」
「我堂妹。」
「你堂妹？你堂妹怎么了？」
「说来话长，你先点。」
林芳照点了一碗青菜粥，就把菜单递给了戴守峥。
戴守峥没接菜单，「就一碗粥？」
「嗯，我吃这些就饱了，你随意。」
戴守峥接过菜单，点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又点了几个小凉菜。
等上菜时，林芳照把手肘搭到桌子上，「说吧，你堂妹。」
戴守峥点头，「我堂妹被公司欺负了，听公司那个意思，想要辞退她。」
林芳照眼里顿时有了几分冷冽，「出于什么原因？」
「应该是，控制成本吧。」
「你堂妹有什么把柄在公司手里吗？」
戴守峥摇头，「现在应该还没有。她工作年限久了，那份工作可替代性也高，她公司那边就想挖坑让她跳，让她主动辞职。」
林芳照点了点头，「明白了。」
戴守峥看着林芳照，「我觉得这方面还是你更懂，所以想看看，你有什么建议。」
「你堂妹在什么公司工作？」
「在京远培训学校。」
「机构老师？」
「对，他们机构流动性强，而且说实在的，她教的东西技术含量并不高，无非是领着背背出国单词，带着练练听说读写。而且新老师轮过几轮班，很快就成了他们那里的『老』老师。」戴守峥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桌边的茶壶，给林芳照倒了一点茶水。
林芳照扶了扶杯子，「所以，她公司觉得她不划算了。」
「对，刚进来的老师时薪低，她这种工作了有几年的，时薪比新老师要高。所以他们公司就想了损招，不给她排课。」
林芳照冷笑，「变相逼她走。」
戴守峥点头，「不过我堂妹和我二叔二婶住一起，属于你说的『北京土着』。不用付房租，吃穿有人管，所以不排课也无所谓，就那么在那挂着社保。」
「所以公司一计不成，又鼓捣新招，是吧？」
戴守峥看着林芳照了如指掌的表情，点头笑道，「今天上午，他们公司找她去聊。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她辞职，还说如果解除的话，可以给赔偿。」
林芳照半眯起眼睛，「你堂妹答应了？」
「她不信她公司那些货色的人性，怕有坑，就没表态。」戴守峥喝了口茶，「中间他们人力还过去给她施压，忽悠她如果当场签，拿到的赔偿会更高。但我堂妹说她要考虑考虑，就赶紧从那走了。」
林芳照听到这就笑了起来，「挺好，幸亏没签。还有什么其他细节？」
戴守峥摇头，「再我就不清楚了，她就只跟我说了这些。」
「你堂妹说没说，下次跟公司见面，是什么时候？」
这时，服务员端来了粥，分别摆到两人面前，然后又送来了几碟小凉菜。
戴守峥把小凉菜往林芳照面前推了推，「这个她还没讲，刚才那些也是下午她跟我说的，我当时正在公司开会。我们信息中心新接了个投诉组，有些东西我要给他们理一理。」
林芳照拿起小瓷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那家公司，不会让你堂妹好过的。」
「我也觉得会挖坑，只是对他们行业不太了解，猜不出他们那边会设计出什么样的圈套，所以想让你帮着长长眼、把把关。」
「你给你堂妹打个电话吧，我在电话里问她。」
「你先吃饭。」
「不耽误，你打吧。」
戴守峥不同意，坚持让她把粥喝完。林芳照没办法，闷头喝掉了大半碗，又问道，「你堂妹叫什么？」
「戴忌盈，张无忌的忌，盈亏点的盈。」
「你叫戴守峥。」
「对。」
「你堂妹叫戴忌盈。」
「嗯。」
「一个藏锋不露，一个天道忌盈，」林芳照拿纸巾擦了擦嘴，「你们兄妹俩，名字真是一脉相承。」
戴守峥一瞬惊讶过后，眼里便满是欣赏，「我们戴家的命名之道，被阿照一眼便勘破了。」
「赶紧打电话吧，你堂妹现在可能正慌着。」
「欸。」戴守峥听话地拨通了手机，「喂，小盈，哥帮你找了个人力专家，」然后又抬手指了指林芳照的粥碗，示意她继续吃，「对，就是我跟你说的特别厉害的那个阿照姐姐。」
林芳照放下勺子，朝手机伸出手，戴守峥会意，把手机递到她手里，随后她把手机贴到耳侧，「喂，小盈你好，我是你哥哥的……朋友。你的情况，你哥哥大约跟我说了，我现在需要更多的细节。」
「阿照姐姐好！」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听就是很乖的女孩子。
「你把今天的所有谈话内容，都跟我复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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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戴忌盈就在电话那头，把今天项目贾经理找她谈话的过程、还有人力半途介入时的情形，原原本本地跟林芳照全说了一遍。
林芳照一边听着，一边又抿了几口粥，等电话那边都说完了，她紧跟着又问了句，「下次跟他们见面，是什么时候？」
「下周一下午。」
「看来下周一开始，就要专门对付你了。」林芳照放下勺子，温声称赞道，「小盈，你今天做得特别好，既没惹恼他们，也没承诺什么，而且能从他们的逼迫中成功脱身，非常了不起。」
「有这么严重？」戴忌盈当时只是噁心他们道貌岸然的嘴脸，还真没想那么多。
「是的，他们一般会通过言语向你施压，制造紧张气氛，又用赔偿诱惑你，让你头脑发热，一旦顶不住压力当场签字，这事就再也没迴旋余地了。以后等你发现吃亏了，字却早已经签下了、有法律效力了，再后悔，也于事无补了。」
「啊……」戴忌盈这才多少回过些味儿来。
「接下来，你要做这几件事……」林芳照把勺子放回碗里，「你和你的公司签没签正式劳动合同？」
「签了」
「几份？」
「有……两份。」
「都在没在手里？」
「都在手里。」
「好，等一会儿挂了电话后，」林芳照抬头，正对上戴守峥的眼睛，「我让你哥把我的微信推给你，你方便时加一下。然后，你把你所有在手里的合同，每一页，都拍照发给我。」
「嗯好。」
「你还要立即把你们公司给你发的所有邮件，尤其是和工资明细、调薪、加班这些相关的邮件，或者你们公司有没有什么办公系统之类的……总之所有和你相关的，全都截图，注意别光截内容，带上浏览器地址栏。然后全部转存到你的个人邮箱，存证。」
「好的，姐姐。」
「这件事很紧迫，你必须要快。因为他们随时可能把这些都给你关掉，关掉了之后，你就再也进不去系统、也进不去邮箱了。你拿不到证据，你公司是不会把这些东西主动提供给你的。小盈听明白了么？」
「嗯，明白了。」
「第二件事，你们公司，与工作相关的聊天记录，尤其和你相关的，全都截图，必要时录屏，留证据。」
「姐姐你先等一下，我去拿支笔。」电话那边有小跑的声音。
林芳照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只见戴守峥无声地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她抿唇笑了笑。
随后，那头传来戴忌盈再次拿起手机的声音，「阿照姐姐，我准备好了，你说吧，我记。」
第16章「周六，去我家吧。」
林芳照把刚才说的两件事，又都给重复了一遍，让戴忌盈逐条记录，之后又继续道，「第三件事，明天去银行，把所有工资流水全都打下来，然后再把缴税证明打了。」
「姐姐稍等……好的，我记下来了。」
「你刚说……」林芳照想了想，「跟他们，是定了下周一下午再见一面？」
「嗯，是今天下午刚在微信里说的。」
「好，小盈你记着，」林芳照放慢了语速，「下次面谈之前，不管你的项目，让你做什么事情，你都不要明确拒绝。听明白了吗？」
「是……什么意思？」戴忌盈有些迷煳。
「比如，他们要培训你，你就一定参加，哪怕你听到睡着了，你也要给听下来。让你参加什么会议，你也一定去，坐一天，也给坐下来。」
「天啊！」戴忌盈低唿道，「他们之前要培训我，说有三次培训，如果培训之后考试不通过，就再说。」
林芳照连忙追问：「你没去吗？」
「我有两次没参加，还有一次是明天上午的。」
「明天你一定过去。把这次培训参加了，而且要留下你参加培训的证据。否则如果你不参加，再让你辞职，你不辞职，他们就会以触碰了三次培训没去的红线为由，跟你讲纪律，或者把你调岗，调到其他部门去噁心你，最后逼着你自己辞职。」林芳照能清楚听到电话那头嘆气的声音，她又跟了一句，「真到那时，你就一分赔偿都拿不到了。」
「他们，真会那么做吗？」戴忌盈一时有些难以消化。
「会。小盈，你已经在危险的边缘徘徊了。」林芳照再次强调，「明天的培训，一定参加，知道吗？」
「哦哦好的。」
「所以明天晚上之前，你要注意和完成的事，全清楚了吗？」
「嗯，全都清楚了。」
「好，有任何不明白的，再问我。」
说完这些，林芳照把手机递到对面。
戴守峥接过手机，「小盈，你阿照姐姐是她公司的人力总监。他们公司比你们那学校可大多了。所以你们公司人力的那点道行，在你阿照姐的眼里，就是透明的。一定要听你阿照姐的，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听明白了？」
「好的哥，我明白。」
「嗯，有哥哥姐姐替你撑腰，你不用怕，也别上火，赶紧去留证据吧。」
那边说了「好」之后，就先把电话挂掉了。
戴守峥收了手机，然后抬头看着林芳照，「刚才算见识了，阿照真专业。」
林芳照摇头，「如果是和你们信息相关的事，你一样会信手拈来，而我，就一窍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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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守峥笑了起来，「再接着吃吧，刚才光顾着打电话去了。」
「饱了。」林芳照想了想，「恐怕周六，我要和你堂妹见一面。我刚才怕她有压力没跟她说，她那公司，可能是做好了长期折腾她的准备了，我怕她不是那边的对手。」
戴守峥皱了眉，「会不会耽误你什么事？」
林芳照略一迟疑，「不会。」
戴守峥捕捉到了那丝停顿，随后给她续了点茶水，「周六，去我家吧。」
「你家？」
看林芳照有些犹豫，戴守峥笑问，「怕我是坏人？不行把燕飞和吴哥两口子也叫过去，给你壮胆。」
「那倒不是，会不会不方便？」
「我就一个人住。一个你，再加上我妹妹，应该影响不到谁吧。」
林芳照想了想，「也行。那周六，就去你家吧。让你堂妹把所有材料都带着，我再帮着查一遍。」
周六早上，林芳照还没出门，戴守峥就给她打来了电话，让她在上次的饺子馆门口等他。林芳照说自己开车过去。戴守峥则告诉她，他都已经到了。
林芳照只得答应。
没过多久，她就和戴守峥会合，上了车，还是在她的老座位。
「戴守峥，你吃饭了吗？」
戴守峥看着后视镜，等她系好安全带，「喝了杯牛奶。」
「猜到了，你这么早过来，很可能是空着肚子。」林芳照向前探身，给戴守峥递了个东西，「我给你带了饼。」
戴守峥很惊喜，转身伸手接了过来，热乎的，打开保鲜袋咬了一口，「味道真不错，你买的？」
「我爸做的。」
「叔叔还会做饭呢？」
「是啊，手艺还不错呢。」
戴守峥又向后侧了侧身，然后看着林芳照，「什么时候，带我去尝尝叔叔的手艺？」
「不用着急，」林芳照已经坐端正了，「应该……就快用到你了。」
「我一定好好表现，不给阿照丢脸。」
「哎呀……」林芳照其实又想笑又紧张，「我心里很没底啊，我从小到大，就没骗过我爸妈，尤其是我妈妈。」
「不用紧张，真的假不了。」戴守峥又咬了一口饼，「甜口的。」
「嗯，我爸知道我爱吃甜的。我以前跟我爸说过我们学校饼好吃，但是我爸总做不出那个味儿，反倒开发出这个我爱吃的口味。」
「你们大学？」
「嗯，很想念我们大学食堂，就是没法再回去吃了。」林芳照等着戴守峥慢慢吃，也不催他，「你堂妹挺不错的，办事靠谱，前天晚上熬了个大夜抢救证据，昨天上午闷着头参加了培训，之后又把该跑的地方都跑了，应该是累坏了。」
「挺讨喜的一个女孩，我二叔二婶给教育得挺好。你一会儿就见到她了。」
戴守峥吃完糖饼，就发动了车，在半路，又把在学院桥路边等他的戴忌盈，也给捎上了车。
林芳照这才第一次见着戴守峥的堂妹。
戴忌盈是一副可爱的相貌，笑起来很有亲和力，第一眼看，有种年龄不大、涉世未深的感觉。
不像她这堂哥，不管怎么开玩笑、怎么活跃气氛，气质上都是沉稳的，总会让人不由地在心底掂量掂量，轻易不敢拿捏。
「哇，阿照姐姐，我终于看到你了，你比我想像的还好看呢！」 戴忌盈说话语速快，嘴皮子很熘，「哥，你什么时候认识的阿照姐姐？我怎么不知道？」
戴守峥看着路况，「现在不就知道了。」
林芳照没参与兄妹间的玩笑，微笑着问戴忌盈，「东西都带着吧？」
「嗯，带了。截图和邮件都在电脑里，我去打的材料也在背包里。」说着，戴忌盈拍了拍胸前抱着的书包。
戴守峥的车很快就进了小区。把车停进地库后，他带着林芳照和戴忌盈一起坐电梯上了楼。
林芳照一看，她没猜错，正是之前经常路过的小区。
戴守峥先开门，然后给两位女士拿了两双新拖鞋，「请进吧，这就是我家。」
戴忌盈一边换鞋一边念叨，「哥，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真有些浪费。」
戴守峥帮林芳照接过包，「可不，我也这么觉得。」
戴守峥的房子在二十多层，视野很好，光线非常足，一进屋就能觉出一股扑面而来的明亮。客厅很大，和餐厅在一起。有个大阳台，落地窗，能看到外边盘古大厦的龙头那时还是龙头造型，后来削掉了。。
房子虽然很大，陈设却很简单，几乎没什么多余的东西。
餐厅里有一张长条的实木餐桌，周围有几把同风格的实木椅子。桌子上只有一个空杯子，好像还剩了点牛奶底子。
客厅一边，有一长排皮质沙发，离阳台近的地方，有一张电脑桌，桌上有台很大的曲面屏显示器，桌前一张人体工学的电脑椅。
客厅的墙就是大白墙，没见什么装饰，上面有个飞镖靶盘，几只飞镖正扎在靶心。
「哥，我们在哪看材料？」
「随便，你看上哪就在哪。」
「也就餐桌这儿能坐上几个人了。」戴忌盈把包放到餐桌上，先拖出来一把椅子让给林芳照，然后自己也坐下，拿出了小笔记本电脑。
林芳照把那空杯子挪了挪，让出地方，「先开电脑，把你整理的东西都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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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阿照姐。」
戴守峥看这俩姑娘这么快就进入状态，就进了厨房，五颜六色的水果洗了一大果盘，还烧了一壶水。
随后他坐到二人对面，「有什么须要我做的？」
林芳照头都没抬，「暂时不需要，你可以休息。」
于是戴守峥便闲闲地倚到椅子靠背上，看着对面这二人在那忙活，他则是随时候命，等待差遣。
「小盈，」林芳照面色冷肃，「你去跟劳动关系科的人确认过了，确定审批没通过，是吧？」
第17章「欺负你们不懂法。」
「对，他当着我的面打开电脑，从今年往前倒推，一直查到七八年前学校刚成立，没一年是审批通过的。」
林芳照打开手机，又翻看了一遍戴忌盈前天晚上拍给她的合同照片，「学校成立了七八年，你入职了四年。换言之，你这四年里，他们是拿根本没被审批通过的制度，来要求你们老师的。」
戴守峥并不知道这些调查进展，打断道，「你们现在谈的是什么？」
「你看这一页，」林芳照把手机递给戴守峥，「小盈的劳动合同里写的，他们公司採用的，是综合工时制，以年为周期，每年工作不超过 2000 小时就不算超时，不用算加班。但据我所知，综合工时制的审批要求非常严格，一般公司很难批下来。」
戴守峥一边听着林芳照解释，一边看着这页合同照片。
「前天晚上一看到这份合同，我就对这一点有所怀疑。所以我让小盈昨天下午亲自跑了趟劳动关系科，找到了负责专员。然后工作人员当着小盈的面，把全区所有综合工时制审批通过的公司名录全都搜了一遍，却并没有找到他们京远培训学校。换句话说，就是根本没通过。」
戴守峥冷笑着把手机还给林芳照。
林芳照接过手机放到桌上，「你能想像得到吗？这个到处打gg招生的京远，在正式劳动合同里所採取的工时制，竟然是没批下来的。」
戴守峥一只手搭到桌子上，「这意味着什么？」
「这就意味着，他们公司，其实要按照标准工时制来。」
「对我妹有什么影响？」
「就是小盈，应该要考虑加班费的。」林芳照朝戴忌盈侧过身，「你的寒暑假，是不是一天要上很多课？」
「对啊，多的时候十来个小时，少的时候也有八九个钟头，没有周六日，连着上好多天。前年整个寒假，我都没怎么休息。」戴忌盈一回想起当年课多的日子，就跟个上课机器没区别。有老师病挺厉害的了，都没法请假，因为如果中途换老师，家长那边会不同意，学校的沟通成本大。所以老师们只要死不了，就别想下火线，真是拼了老命。
「标准工时制，每天不超过八小时，每周不超过四十四小时，你们上课这么密集，肯定有超过的部分，是要算加班费的。你们公司给你算了吗？」
戴忌盈使劲摇头，「从来没有。」
林芳照想了想，又指向戴忌盈的电脑屏，「这封邮件是什么？」
「是公司跟我要社保公积金的钱。」
「什么叫公司跟你『要社保公积金』？你们公司不给你交？」戴守峥听到这，眉头皱得深了起来。
「就是有的月份没上课的话，我就没工资，但是社保公积金总要交的嘛，公司就让我把那钱打到公司帐上。差不多相当于公司先给我们垫付了，我们再把钱还给公司，大概这样子。」戴忌盈耐心地朝堂哥解释。
林芳照和戴守峥对视了一眼，又拿起戴忌盈的工资流水翻看，「你还有工资是零的月份，」她边看边摇头，「一分钱都没有。」
「嗯，我们就是那种……给排课就有课时费，不排课就一分钱都没有。」
林芳照看着这几年的工资流水，不禁笑了起来，「小盈，你那天没当场答应他们，实在是太对了。你没法想像，他们在背地里，会有多气急败坏。」
一听公司那帮人会不爽，戴忌盈就有些解气。她早就看不惯那帮当着面好话说尽，背地里净不干人事的东西了。但一时又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难受，她朝还在查看工资流水的林芳照问道，「阿照姐，为什么？」
「先不讲什么综不综合工时制了，不管什么工时制，你每个月的工资，都不能低于北京市最低工资标准，这个钱是无论如何都要发给你的。也就是说，你的工资流水上，不该有 0，也不该有 100、200，最少的，也得是北京市最低工资标准的那个数目。而且，那还得是公司替你交过社保和公积金之后，剩下的金额。」
戴忌盈迅速眨了几下眼睛，「阿照姐，有点绕，什……什么意思？」
「换个说法吧，你们公司通过邮件跟你要的，让你补的那些钱，他们都是应该退给你的，本来就应该是他们交的，他们回过头来还跟你要，那是违反劳动法规的。」
「啊……」戴忌盈一怔，「可他们一直以来，都这么做的呀。」
戴守峥冷冷道：「那他们就是一直以来，都在欺负你们不懂法。」
林芳照点头，「而且，每个月低于北京市最低工资标准的钱，也是少发的，要补给你。」
戴守峥第一次听说竟然还有这样的公司，而且还是自己堂妹工作了几年的地方。他拿起水壶，给两位女生一人倒了一杯水，然后放到每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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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照虚接了一下水杯，但没顾上喝，「所以说，还有挺多帐可以补的。上次他们跟你谈离职补偿了吧？」
「说了，可以 n＋1。」
「怎么算的？」
「说是过去 12 个月的税前工资总额，除以 12，我在这工作了 4 年，n 就是 4，加 1 就是 5，就是给我赔偿 5 个月的工资。」
林芳照拿起工资流水，用签字笔一道一道划给戴忌盈看，「你过去的 12 个月里有不少月份工资都是零，你看这个月，还有 53 块钱的。他们说的，就是按这个算的，对吧？」
「应该是吧，这半年多，课都排给了其他老师，就没怎么给我排课。」
「那等周一跟他们谈时，也要跟他们说清楚，他们的算法不对，算少了。」
「啊？又算少了？阿照姐，那怎么算才对？」
林芳照看着这份工资流水，目光里的寒气越积越多，「他们多要的、少发的，都要加上去。今天我们就都给整理出来。」
戴守峥还没见过林芳照这样的眼神，知道她心里是动了怒。他把果盘朝林芳照推了推，「你俩吃点水果，先歇歇。」
「不用，谢谢。」林芳照紧盯着电脑屏，没去理果盘。
戴忌盈刚想伸手，一见林芳照都不吃，自己就不好意思了。
还是林芳照余光扫到了那只将伸未伸的手，便抬手拿了个花牛苹果，塞到她的手里。
戴忌盈一下便接住了红红的果子，「嘿嘿，谢谢阿照姐。」然后低头就啃了一口。
戴守峥看了二人有趣的默契和互动，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这个堂妹很小的时候去他家玩儿，想吃檯面上摆的东西又不好意思，他就像刚才林芳照这样，拿起吃的直接塞到她的手里。一转眼的功夫，当年那肉墩子就长这么大了，都在跟着阿照姐姐学习，如何跟公司斗智斗勇了。
他的目光又转向了林芳照。戴忌盈的笔记本太小，林芳照看得就有些费力，得凑近了眯着眼睛看。
「阿照，」他打断了林芳照，随后伸手往下压了压笔记本的屏，「把东西导到台式机上吧，那个屏大，还是曲面屏，护眼睛。」
林芳照抬起头，轻轻揉了下眼，「方便吗？」
戴守峥一扬眉：「当然方便。」
「阿照姐，我哥这方面可厉害了。」戴忌盈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哪怕在他们那学霸云集的学校，他水平都是很牛的。本科是电子工程，然后保了软体工程的研，还跨了专业呢。反正有我哥，我电脑就没咋坏过。出了什么毛病，都能很快给我修好。」
「嗯，感觉到了。」林芳照看着戴忌盈一边吃着果子，一边一脸骄傲地夸哥哥，感觉这兄妹俩关系真不错。
戴守峥接过林芳照的话，「我也没跟你说我的事，你怎么能感觉到？」
一看戴忌盈光顾着吃，林芳照也想歇歇眼，她伸手拿了一个橘子剥了起来，然后每人分了几瓣，「没看你们公司规模多大，能做到你们总部的信息总监，还用得着多说？」
戴守峥伸手接过分给他的，「原来阿照也这么会夸人呢。」他把橘瓣塞进嘴里，然后起身，走到客厅的电脑桌边，从电脑桌抽屉里找出一个 u 盘，随后把戴忌盈的东西从她那个袖珍小笔记本里拷出来，全部导了到了他的台式机上。
「行了，都考过来了。」
「过去吧，显示器大，看起来方便。」林芳照让戴忌盈坐到电脑桌前，她和戴守峥，则一起站到了电脑椅后面。
第18章「就当零存整取了。」
窗户边，比餐厅更亮。仅仅隔了层玻璃，就是四环边上的那些建筑。
林芳照往窗外望了望，「你这儿视野可真好，这要是有个望远镜，都能数得清鸟巢外面有几块砖了。」
戴守峥往后侧了侧身，让出林芳照的视线，「不用望远镜，等你有空可以带你过去转转，到现场凑近了数。」
戴忌盈调着刚导出来的文档，「一堆铁的大鸟窝，有什么好转的。」
林芳照被这话逗得直想笑。
屏大，确实看得清楚多了，也能更迅速直观地发现问题。
林芳照抱着手臂微皱着眉头，盯着电脑屏幕，让戴忌盈把每份文档的背景内容都解释给她听。
戴守峥走到餐桌，把刚给林芳照倒的水拿了过来，林芳照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有点惊讶道，「你家水挺好喝，有点甜。」
戴守峥眨了眨眼，随后笑道，「喝吧，管够。」
戴忌盈扭回头，「哥，你怎么不把我的也拿来？」
戴守峥没理妹妹，「想喝自己去拿。」
戴忌盈噘嘴对着电脑做了个鬼脸，「以前也没发现你这么重色轻友。」
「你是『友』么？赶紧忙活正事儿吧，你阿照姐不是总有时间。」
「哦哦好的。」
戴忌盈又打开了一份邮件截图，「这种样子的截图，是公司每个月给我发钱的明细。这张是八月的，暑假的。我们寒暑假是上课高峰期。」
戴守峥扶了扶眼镜，又抱起手臂，「高峰期，怎么就发这么几个钱？」
戴忌盈扭头看哥哥，耐心解释，「这是截流了，等到暑假高峰期过了之后，以奖金的形式一次性发给我们。」
林芳照想了想，又问了句，「那截流的，之后确定都发给你了么？」
「发了呀。」戴忌盈神色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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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系统和报税的那个，一致吗？」林芳照对这家公司的信任感越来越低，她闭上眼睛捏了捏眉心，「我说数字，都对得上？」
「我不太懂啊，应该一致吧。不管怎么说，我们公司在业界，也算有点名气的。」
林芳照回想着刚才看的工资流水，总觉得电脑上的和银行里的，印象不太一样。她没做迟疑，立即转身走到餐桌边，把杯子放到桌子上，然后将戴忌盈昨天打的银行流水和缴税记录，都翻了出来。
林芳照一边看着，一边走向戴忌盈，「小盈，你把你这几个月的工资报给我，我再查一遍。」
戴忌盈终于觉出可能是有什么问题，开始听话地逐月报数字。
报完后，她回头看林芳照，「阿照姐，就这些了……」
「差额在哪了？」林芳照重重地指了指缴税记录，「明明就没给你发呀！」
「啊？」戴忌盈立即扭头看电脑，「怎么会？」
林芳照继续道：「你说的截流的差额，根本就没给你报税。连税都没报，那就是根本没发。」
「姐，我听不明白。」
「你对着你那截图看，你听我念的数，」然后林芳照把语速放得很满，一边念，一边跟戴忌盈对数字，「去年八月的，少发……两万，去年二月，少发……一万，前年八月少发……一万五，前年二月，少发了……一万二。」
戴忌盈开始还「啊」了两声，听到后来，直接就没了声音。
林芳照皱眉解释：「你们公司说要发给你的，跟你的工资单、你的缴税记录一对，就是我刚才说的那几个数，没体现在你实际到手的数目里。所以说，你一共干了四年，后两年截流的，都没发；只有之前的，是发全了的。」
戴守峥在一旁伸手轻轻点了点戴忌盈的后脑勺，「两年少了你几万块钱，你没发觉？」
「不能啊……」戴忌盈总觉得不可思议，「我只以为，是都扣了税呢。」
「你一共才几个工资。吃了这样的亏，就跟没事儿人一样。」戴守峥摇头，「戴忌盈啊戴忌盈，你可真行啊。」
「我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了，怎么能放过他们？」戴忌盈狠狠白了堂哥一眼，之后就越想越气，「一连两年，加到一起这么些，有……五、六万了。我们公司怎么能这样呢？也太欺负人了！」
「因为前两年的发了，你就默认后两年也发了是吧？」 戴守峥有时候也会说一说这个粗枝大叶的妹妹。
「这……谁能想得到啊！而且这个险那个金的，我根本看不明白是怎么扣的……」戴忌盈撒气般地拍了一下桌面，「我们招生gg成天打得那么漂亮，谁知道工资还能给我们算错少发了！」
林芳照拍了拍戴忌盈的肩膀，「这些钱啊，最后，都变成了你们公司的利润，变成他们财报上的数字了。」
戴忌盈委屈地盯着显示器，嘴唇嘟得老长，突然勐地一捶桌子，「那他们一个假期，岂不是……能从我们老师身上，偷偷黑下好多钱！我们有那么多老师呢！天啊，真是缺了大德了！」
戴守峥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你就没听说，其他哪个老师去找吗？」
「哎呀，不知道呢。」被哥哥训了，戴忌盈没底气地低了低头。
他们这些老师，平时不坐班，有课时上课，没课时就在家里。所以一般情况都碰不上面，其他老师发没发现，或者有没有人背地里去找过，都是不知道的。尤其像她这种教文科的，一碰到数字就头大。都是别人说多少，就是多少的。
「每个月都核对工资，还能搞明白数字的，毕竟少之又少。」林芳照安慰道，「多少人吃了暗亏，都不知道呢。小盈这已经很不错了，把这些证据和记录都抢救了下来。要不然，就全是有理说不清，只能吃哑巴亏了。」
戴守峥无言地重重拍了两下戴忌盈的椅背，然后他走向餐桌，又拿了两个橘子，给林芳照和戴忌盈一人分了一个，看着气到不轻的堂妹，「行了，都到现在了，也别跟他们生气了。把数字扒出来，做个 excel。少给的钱，多要的钱，多加的班，一笔一笔的，全都算清楚。」
「一分钱也不让他们多得！」戴忌盈狠狠地扒开橘子皮，「哥，我有些上课时段的截图，是前天晚上熬夜抢着截下来，还没来得及整理，时间太紧了。我想用你这大电脑整理，看着方便。」
「随便用。」
林芳照越发觉得这公司太不像话了，手里转着橘子，突然又想起个事，「小盈，你刚说寒假都没怎么休息，过年你们也上班？」
「过年那几天倒是不上班，但是初五、初六、初七我都上过班。」
「工资怎么算的？」
「什么怎么算？」
「是平日工资的几倍？」
戴忌盈突然一愣，连忙找到那一页的工资明细截图，「1.5 倍啊，」她转头看向身后的两人，「有问题么？」
戴守峥摇了摇头，「法定节假日的，都得是三倍。」
「那……少发我一半？」
林芳照和戴守峥一起点头。
戴忌盈这次连吐槽都没力气了。
哪止是过年，国庆节、清明节、五一，她都被安排上过课，全都没有发足加班费用。
一想到一直被蒙在鼓里，让那帮人骗得团团转，自己分明就是个傻乎乎的冤大头，她的整个后背，都一下子垮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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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盈，你要是想给自己讨个公道，你现在就得把你那些截图整理好，然后我帮你一起把数算出来。」林芳照轻轻拍了拍戴忌盈的肩膀，「你换个思路，就当这几年，是零存整取了。」
戴忌盈义愤填膺地点了点头，「阿照姐，我听你的。我现在就整理。」
林芳照笑了笑，然后看了眼房门，「你先在这忙着，我出去给你列印。」
戴忌盈不解，「列印什么？」
「就是刚才已经整理出来的那些邮件证据，列印出来方便我标记分析。」
「不用出去，」戴守峥看着林芳照，「我家里有印表机。」
林芳照左右看了看客厅，然后微微努了一下嘴，好像在说没看到。
「中间那个卧室是个小书房，」戴守峥抬手指了旁边，「要列印哪些？你告诉我。」
之后，戴忌盈留在客厅忙着整理数据，戴守峥带着林芳照到了小书房。
林芳照这才弄清楚整套房子的格局，「你房子真大，有 200 平了吧。」
「没有，不到 190。」
林芳照估摸了一下，「得 1000 万了。」
戴守峥往印表机里放了半包纸，想了想，「差不多吧。」这是 2016 年的房价，现在超了。
林芳照又环视了一下书房。
这可真是一间装书的屋子，到处都是书。好几个书架子满满当当，地上也堆了好些书，还摆着些不认识的电子元器件，周围散着好多工具。
靠墙有一张大电脑桌，实木的，和客厅的看起来是同款，显示器也一样。
林芳照随手拿起电脑桌上的一个说不上什么的物件儿，像件小型的精密仪器似的。
她高中时的数理化成绩特别好，尤其是物理。但高考报志愿时，家里没人懂报专业，就随着热门，报了个经济。那还是因为她分数足够高，才能进 a 大经济这么强势的学科。
但等到真正开始念了，她却并没觉出多喜欢。毕业几年后，就从事了一个和大学专业关联度很不大的职业。
如果再让她选，她可能也会像戴守峥一样，选工科吧。
她手里翻看着这小东西，抬眼问他，「你自己做的？」
第19章不过这次，她让他送到了小区门口。
「嗯，没事的时候喜欢捣鼓这些。」
戴守峥附身按开电脑主机，「有些乱，没收拾。」
林芳照又观察了一下书架，有几层书架上，也摆着其他造型的电子手工品，「这爱好挺好。」然后她又看了看这台电脑，「戴守峥，你书房里也有一台这样的台式机。」
「嗯，客厅是客厅的，书房是书房的，哪舒服呆哪。随手都能记点东西。」
林芳照点了点头，「这是个好思路。我帮你过去拿 u 盘吧？」
戴守峥已经坐到了电脑椅上，「不用，家里几台电脑都是联动的，所有东西都同步到了 nas一种专用数据存储伺服器。上，可以互访内容。」
林芳照看着戴守峥手指飞快地操作着键盘，突然有种感觉，就好像看到一个搞竞赛的少年，在歷经了时光的打磨之后，成长为既懂技术又会管理、能独当一面的将帅之才。
她做人力这么多年，看人已经很准了，对有真本事的，非常欣赏。受大学专业所限，她对技术了解不多，不禁感慨又羡慕，「懂技术，就是方便。」
戴守峥笑答：「都是些最基础的内容。」
林芳照看着戴守峥在资源管理器的地址栏里输了一长串数字，她离这么远都能看个大概，于是嘆道，「你这大电脑屏看着真舒服。」她总用那台笔记本做表做文件，一用得久，眼睛就难受，「真不想再做近视手术了。」
戴守峥扭头看了眼林芳照，「等我给你换吧。」
「不用。」林芳照不想给人添麻烦，「我就照着你这个牌子，直接买一台就行。」
「现在还有更先进的，我这个都用一年多了，你要买时告诉我，我给你挑更好的。」
「好，到时候再说。」
戴守峥登录进 nas，指着刚才导到客厅电脑上的文件夹，「说吧，哪些需要列印？」
林芳照稍稍附身凑近了显示器，指了几个文件夹。
戴守峥按开了电脑桌一角的印表机按钮，选好文件，点了「列印」选项，印表机就开始刷刷地往外出着打好的文档。
「让它慢慢打着吧。」戴守峥站到了窗边，回头轻声道，「阿照，你来。」
「怎么了？」林芳照走了过去。
戴守峥伸手向远处指过去，「看见没？仰山比咱上次看的时候，更好看了。」
林芳照顺着手指方向望去，禁不住轻声一嘆，「你这里，真算登高望远了，奥森都能看这么清楚。我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视角看仰山。」她扭头看戴守峥，「你岂不是每天都能望见？」
戴守峥笑了笑，「按说是可以，但也并不是每天都能想起来，要去看看它还在不在那里。」
「那你还是每天都看看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它就偷偷长了腿，趁人不备熘出去玩儿了呢。」林芳照顺着他的话，也幽了一默。
戴守峥爽朗地笑了好几声，随后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我昨天有朋友去奥森，他们发了朋友圈。我对花草了解不多，你看你有没有认识的？」说着，他把手机递到林芳照眼前。
林芳照稍微凑近了看，惊讶道，「这些都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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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守峥的朋友们晒满了九宫格。林芳照隔着一道手机屏，都能感受到对面山上有多烂漫。她抬手指着照片，「这是榆叶梅，这是樱花。连翘上次咱过去看时就开挺多的，现在还有呢？真好看。」
戴守峥一直在侧脸看她，看着她看到花开眼底一瞬雀跃，又对那些花草如数家珍，他温声道，「明天天气不错，好些花都到了盛花期，带你过去吧。」
林芳照眼里分明闪过几分兴趣，想了想，却摇了头，「明天恐怕不行。」
戴守峥一挑眉，「怎么，有约？」
「明天，我好朋友去我家。」
「我认识吗？」
「你怎么会认识，我大学室友呢。」
戴守峥一笑，「可惜了奥森的那些花。」
林芳照没接话，转脸又望向奥森的方向。
这时，戴忌盈从客厅跑了过来，一脸愁容道，「阿照姐，哥，我上火了！」
「怎么了？」两人一同回头问道。
「我发现我截下来的图，整理起来非常慢，要重新命名才能分清楚到底是哪一天的，要不然就是全是名字里一堆数字的照片，根本没法用。我简直要疯了，太多了！」戴忌盈自从参加工作，就一直是京远的老师，最擅长的就是做 ppt，至于处理其他文档，可以说十分不在行。文件夹里的东西一多，就开始手忙脚乱。
「别急，」林芳照朝戴忌盈走过去，「你告诉我，你想怎么重命名，我来帮你弄。」
「谢谢你，阿照姐！」戴忌盈几乎是带了哭腔。
戴守峥伸手拦了一下林芳照， 「你歇歇眼睛，我来吧。」
林芳照摇头，「我来，我还能再详细看看截图里的内容，这家公司，真是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那我去做饭给你俩吃，想不想吃火锅？」
林芳照又摇头，「火锅太费时间了，泡个面就行了。先帮小盈把准确的数给算出来，周一就要去跟他们谈了。」
「那我做 excel 吧，反正最后都要进表格，你整理完一张照片，就可以把数报给我。」戴守峥曾经见识过堂妹做 excel，慢就不说了，还总出错。所以，他并不放心让这妹妹处理数据，还是他来吧。
林芳照想了想，「也行，这样还能更快些。」
戴守峥把书房的大电脑让给了林芳照，自己又去抱了台笔记本，搬了把椅子，也坐到林芳照身旁。
他家里的所有电脑都可以访问 nas，所以戴忌盈在客厅一整理好，数据就自动传到了 nas 上，然后书房里的电脑就可以立即访问到。现在三台电脑实时联动，效率非常高。
中午戴守峥叫了顿丰盛的外卖，吃完饭，几人又继续整理、计算、核对。
本以为一下午怎么也差不多了，没想到这个公司错漏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到最后，林芳照都有点说不清楚，到底是有意为之的漏洞，还是管理无能造成的混乱了。
戴守峥知道林芳照晚饭喜欢清淡，几人就简单吃了点牛奶煮麦片，就算是一顿饭了。
最后，三人一直忙活到晚上七点多，才把手里的证据都处理完。林芳照让戴守峥把所有整理好的证据，都重新列印了一份，之后她从包里拿出一把燕尾夹。
戴忌盈惊讶道：「阿照姐，你连这都准备好了？」
「出门时，我随手从我书桌上抓了一把。」
戴守峥一看燕尾夹就明白了，他开始把那一大摞文件，又重新分好类。每分一类，就递给林芳照，随后林芳照给整齐地夹好。
最后的一份表格，是几个人统计了戴忌盈在这家机构四年里的每月税前工资、实发工资、当期北京市最低工资标准、以及相应少发的各项金额等最终数据。
前后折腾了几天，其实就是为了算出这张表，那厚厚一沓的证据，也是为了支持这张表。
林芳照把最终统计表放在这一大摞文件的最上面，然后一起推到戴忌盈面前，「收好了，这就是你的底气。有这样的一套证据在，后天你去谈判的时候，就可以做到心里不慌了。」
戴忌盈盯了一天的电脑，眼睛都快直了，她忍不住倚到了林芳照的肩膀上，「阿照姐，你太强了，要是没有你，先不讲吃不吃亏，单是搞清楚这些事情，我脑袋就炸了，根本弄不明白啊！」
「这些东西不要给你们公司的人看。」 林芳照看戴忌盈都累迷煳了，于是晃了晃肩膀，「听见没？」
「哦哦，」戴忌盈连连点头，「听见了。」
所有这些都忙完，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戴守峥要送林芳照回，林芳照看了眼窗外，没反对。
戴守峥开车先把戴忌盈送回家，林芳照在车里跟着拐了一个小弯，之后便坐着戴守峥的车，回了通州。
不过这次，林芳照让戴守峥给送到了小区门口。
林芳照下车后，戴守峥降下车窗，「要不要上去看看叔叔阿姨？」
「今天不行，」林芳照立即摇头，「我还没跟他们预热。我得先在家里，慢慢透露一下你的消息。」
看着林芳照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戴守峥笑道，「听你的。」
第20章「想把你房子，搬到我那里。」
周日上午，江宜芗来了林芳照家。
江宜芗是醉醇酒业的高级销售经理。公司是一家十几年的酿酒公司，近年来发展势头还行。江宜芗的 title 虽然响亮，但销售岗对外经常高定一级，这样跟客户谈业务，名头才拿得出手。而在公司内部，其实就是个不太管人的经理级，算是个中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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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江宜芗工作起来很拼，前几年市场好的时候，她的销售业绩在公司里能排到前几，正宗的金牌销售。那段时间很风光，收入也比现在高不少。
她所在的这个职位，能从公司以成本价拿到一些酒。有时候遇到熟人想要，她就低价转卖出去，能赚出一点差价来。虽说算不上大钱，也能抵上几个零花。
最近她又新搞到了一批酒，但是现在她家里实在放不下了，本来租的房子就不大，这下更挤了。
于是她就想到了林芳照，问能不能先把酒拉到通州来。顺带着的，还有一盆月季花，养不了了，没地方放，尤其还有刺，怕孩子摔了扎着脸。
林芳照和江宜芗从大学开始，就一直是好姐妹。
林芳照当时是觉得工作机会好，尤其公司还答应给户口，再三权衡，最终放弃了保研。江宜芗则是学校的书念够了，打死也不想再交作业写论文。所以毕业之后，两人又结伴一起来到了北京。
江宜芗一开始是在一家公司做行政，但是行政工作太枯燥，她的性格又泼辣开朗，而且形象好，特别漂亮，所以就跳槽做了销售。这家酒业公司，是她前几年跳过来的，现在已经是销售骨干了。
江宜芗打车来到林芳照小区，先把酒都卸到了单元门口，然后才让林芳照下来。
林芳照出楼一看这么多酒箱子，就知道为什么要放她这了，确实占地方。
「照，你那屋子能放下吧？」
「能，有地方。」
「那我就放心了。」说完，江宜芗一手提着一兜子风干武昌鱼、腊肠，还有鸭脖子，另一手抱着那盆月季，没等林芳照，就腾腾地上楼。林芳照则抱起一小箱酒，跟在后面。
林爸林大成和林妈柳福慧，专门给留了门。等江宜芗上了六楼，老两口都已经站在门口迎接了。
「小江来啦！」
「欸！叔叔阿姨好！」
去年柳福慧刚来北京看病时，江宜芗就和邱纪闻一起去医院看望过，等出院后，还专门来林芳照家送了不少东西。
江宜芗这个名字，是林芳照从刚一念大学，就开始在父母面前念叨的。两位老人知道这是女儿最好的朋友，尤其这武汉姑娘还这么懂事，就格外喜欢。
江宜芗性格外向，说话嘎嘣脆响，「叔叔阿姨，这一兜子里，都是我们武汉特产。武昌鱼和鸭脖子，是买现成的，好不好吃的，反正就当尝个新鲜吧。这腊肠味道好，是我妈自己做的。」
林大成和柳福慧一起接过伴手礼，「这孩子太客气了，你能过来我们就高兴。」
江宜芗又指了指林芳照进屋刚放在客厅地上的酒箱子，「叔叔阿姨，这酒，你们也随便喝。」
林芳照笑道：「我爸我妈都不喝酒的。」
「那就你随便喝。」
「我能喝点果酒就不错了，你这都是白的。」林芳照没停脚，「爸妈我们先下去了哈。」说着，就和江宜芗一起下了楼。
「腊肠是阿姨做的？」
「嗯，我妈做的，来北京带来的。前一阵子我妈过来帮着看孩子。」江宜芗活动了一下手腕，「后来老邱不是赋闲在家了嘛，房子格外显挤，出个卧室都能碰着头，上厕所还要排队，就别提多难受了。我妈一看老邱把海海带得还挺好，就说我爸一人在武汉没人做饭，都饿瘦了，然后一熘烟跑回去了。」
这的确是江宜芗妈妈的风格，从来不会亏待自己。林芳照听了哭笑不得，忍不住道，「阿姨真洒脱。」
「也不全是，」江宜芗摇头，「其实不管我娘家还是婆家，两边都一个态度，只要我这边缺人手需要帮忙，他们绝对二话不说坚决支持。一朝用不着他们了，人家就立马各过各的。刚结婚的时候，两边就都跟我和老邱明说过，不管婆媳关系还是翁婿关系，都是远香近臭，人家不会主动过来讨小辈的嫌。」
江宜芗和邱纪闻，与对方家的长辈处得都很融洽，这和长辈有智慧、能掌握得好边界和分寸，有着极大的关系。
「这样真好。没看现在，光是婆媳关系这一条，就够拍出多少肥皂剧了。」
「唉，在我这，婆媳关系不是什么问题，就是居住空间，是个大问题。」江宜芗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哪像你这大房子，还两层。一想起来你房子这么大，我就想把上面那层削掉，然后扛到我那里。」
林芳照是又想笑又心疼，「那你怎么不看我这房子有多偏，都快到六环了。」
「六环怎么了？六环的房子不是房？」
「六环便宜啊！要不然我原先城里三环边的那小房子，怎么能换到一套这么大的，还能腾出钱来给我妈妈看病买药。」
江宜芗点头，「现在这里，确实算不上城里。」
「我当时也是捡了个漏。上家房主着急换房子，他房子已经在东坝北京朝阳区下属的一个地方。定下了，就等着这套赶紧卖呢。其实他也是被中介忽悠了，」 林芳照回想当时买这套房子的情形，「中介撺掇他先订了东坝那边的房子，然后再卖手里的。结果他手里的不好卖，那边房价又看涨，人家紧着催他，他这边的就只能降价了。所以当时，我才能压价买了这套复式。」
江宜芗冷哼道：「有的中介……那可太鬼了，为了成单拿提成，什么损招不支。」
两人正聊着，就听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一回头，是林大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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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爸爽朗道：「你阿姨让我下来帮忙搬。」
「哎呀叔叔，不用，我们俩就行了。」
林大成捨不得让两个孩子出力，「你俩上去吧，我多搬几趟就搬上去了。」
江宜芗和林芳照怎么可能自己上去歇着，三个人到底是快，两趟就都给搬上去了。
这些酒，被林芳照放到了她卧室旁边的套间里。这屋子平日里没人住，就当个仓库在用。
林芳照这套复式的顶层，层高格外高，所以放到江宜芗家占满了半个客厅的酒，放到这套间里，根本就看不出什么存在感，屋子依然感觉空旷。
江宜芗抬头看着高高的屋顶，连嘆了两声气，「等我将来有钱了，我也要买个两层的。」
「你肯定可以的。」
「也就想想吧。我看北京这房，离我是越来越远了。」江宜芗抬起手背使劲搓了下鼻头，做出了个夸张的仰天长嘆，「我的房啊，你在哪啊……」随后她摇头道，「唉，不说了，我东西放下了，就不打扰你们了。那个肠蒸给叔叔阿姨吃了哈，切了炒菜也行。」
「马上中午了，你留着吃饭吧，我爸肯定在厨房给你加菜了。」
「不吃了，我还有事儿呢。」
「有这么急？不差一顿饭啊。」
江宜芗抬脚往屋外走，「我要回去，和老邱一起去看房子。」
林芳照一愣，随后跟在后面，「刚还说离北京房子很远呢。」
「哪呀，不是买房子，是看租的房子。」
「怎么，要换地方？」
「我现在租的这套，一个月得 8000 多。海海他爸刚从大厂出来，再进大厂是进不去了，一般小公司管理混乱不规范，他恐怕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我不想给他太大压力。累了这么多年了，也该歇一阵子了。可是我们手里那几个钱还得留着付首付啊，也不能现在就给花了。」 江宜芗扶着楼梯扶手，「我们俩就商量，换个再小点儿的吧，每月省下来几个，还能给孩子报个班。」
林芳照一听江宜芗这打算，不禁一阵心疼，「我手里还有点儿，要不要给你转几万？」
「你这又是房贷，又要给阿姨看病的，一个月药钱就得多少。我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这时，江宜芗的微信连响了几声，她拿起来看了眼，「中介催了，得赶紧回去了，约了几家看房的。」
江宜芗先下了楼梯，林芳照跟在后面，「反正有事就喊我。」
江宜芗一摆手，「不会跟你客气。」
送走了江宜芗，从外面回来，林芳照一眼就看到妈妈把那盆月季收到了客厅窗台上，正在给收拾叶子，「阿照，你看，月季花，都长花骨朵了。」
林芳照换了拖鞋几步就走到窗边，然后亲昵地扶着妈妈的胳膊，「是啊，能开挺大。」
「咱家那片蔷薇，应该也打花骨朵了。」
林芳照一愣神间，便听出了话外音。
这时，林大成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正剥着一根葱，「女儿啊，我和你妈妈都已经打算好了，等过了这个月，我俩就回去吧。」
「再多呆几天啊！怎么这么着急。」
「家里那养鸡场，不能光靠你弟。你弟前两天说，之前雇的人，走了几个，还得新找人手。而且还有春耕、还有果园子，我都不能不管。再就是，院子里那片花要开了，你妈妈想回去看看。怕你弟不会侍弄，别把花给养死了。」
林大成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但是林芳照，却勐地一阵难过。
那片花墙好多年了，是她小时候，有次妈妈帮同村的一位老奶奶做衣服，老奶奶过意不去，送的花苗。妈妈给栽下之后，越养越好，到后来，一开能开一面墙。妈妈最喜欢月季、蔷薇这样花型的花，所以每当蔷薇花开，妈妈就很开心。多少年了，早都有感情了。
可是现在，对妈妈来说，这样的花开，不知，还能见几次了。
「爸，妈，我想你们再多住些日子。」
「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但是我们在这儿，只会让你分心，该回去看看了。」柳福慧说完，摸了摸林芳照的脸，就跟林大成一起进了厨房，继续做饭给女儿吃。
林芳照跟着他们，但是没进厨房。
她倚在厨房的门框边，看着爸爸洗好了葱姜又给切成碎末，妈妈在一旁耐心地帮着摘香菜。两人分工明确，配合默契，时不时相视而笑，就好像妈妈没生病时一样。
她眼里一阵发热，眼泪掉下来之前，赶紧转身回到客厅。
她站在客厅中间，紧抿嘴唇想了想，然后拿起手机，给戴守峥发了条微信——
下周六，你有没有时间？
第21章谈判，交锋，干他丫的（上）
周一中午，林芳照给戴守峥打了电话。
戴守峥一接到电话，就笑着问道，「阿照是提前跟我商量，周六我应该作何表现吗？」
「没在跟你开玩笑，今天下午，小盈是不是要去她公司谈判？」
戴守峥收了笑，「是。」
「这次他们的准备会更充分，我怕她搞不定。」
「没事，我下午跟她去。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不会让她受委屈。」戴守峥已经提前请好了假。
林芳照一边打电话，一边收着办公桌上的东西，「虽然你是你们信息中心的头，但你对人力又了解多少？」
「肯定没阿照了解的多，不过你放心，我多少也可以应付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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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午，我跟你们一起去。」
戴守峥皱眉，「工作日，你上班呢。」
林芳照把手机换到另一侧耳朵，「没事，我请半天假。人力方面的邪门歪道，我见得比你多。」
戴守峥点头，「那我下午去接你。」
林芳照没推辞，「也好，我车快没电了。」
下午，当戴忌盈看到戴守峥是带着阿照姐姐，一起过来给她撑腰时，她的腰板，一下子就硬了起来。
她的爸爸是中学老师，妈妈是小学老师，她又是机构老师，一家子全是老师，一家子老老实实。
虽然手里握着的证据对她非常有利，但毕竟她从小到大从来没经歷过此种对峙，马上要跟公司里那些一肚子坏水的正面刚，她心里还是十分打怯的。昨天晚上辗转反侧，几乎就没怎么睡。
但现在不一样了，一个是亲哥哥一样的堂哥，另一个是超牛的人力资源总监姐姐，两大天王守护着她，还用怕什么？她心底甚至有点觉得，自己露个脸参与一下就行，其他事情，就交给哥哥姐姐吧。
事实证明，今天下午的谈判，她应该能拿到一个「重在参与奖」，至于其他的活，还真就都是林芳照干的。
几个人一同出现在公司办公区的时候，戴忌盈所在项目的贾经理，远远就看到了他们。
一看这阵仗，这女的先是好一阵愣，随后赶紧去找了资深的人力，然后两人一起迎了过来。
贾经理陪着笑，「戴老师，请问这两位是？」
「一个是我哥哥，一个是我姐姐。」戴忌盈又挺了挺腰，然后跟林芳照和戴守峥介绍，「阿照姐，哥，这是我们项目的贾经理。」
之后几人象徵性地握了握手。
「那……我们这边请吧。」贾经理带着几个人，往一处空闲的办公室走去。
到了门口，人力专员先开了门，戴忌盈随人力先进了屋。
林芳照和戴守峥刚要跟着进，那贾经理突然伸手拦了一下，「戴老师的事，我们公司内部谈就可以了。二位，就先留步吧。」
「我们两个，可以全权代表戴老师，与贵司进行谈判。」林芳照看了眼拦在戴守峥面前的手，「如果你们需要戴老师授权，她现在就可以当场授权给我们，以书面文字的形式。」
说完，便轻轻推开了那条手臂，和戴守峥一前一后，往办公室里走去。
「不是，我有些不明白，」那贾老师又紧跟一步，声音高了几分，「戴老师是有什么精神疾病吗？还是说，有什么残障？她自己不能代表自己独立行事？」
本来林芳照都已经进了办公室了，但一听这话，还未等戴守峥张嘴维护妹妹，林芳照便勐地站住，一扭头，冰冷的眼刀直接朝姓贾的飞了过去，「对不起，请你再说一遍。」
贾经理好像也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情急之下，有些口不择言，立即就收了声。
林芳照紧紧地盯着这位所谓经理，回身又朝她走近了两步，站到她的正对面，慢慢重复道，「我没听清楚，请贾经理，再说一遍。」
戴守峥一看林芳照的反应，立即朝她紧靠了一步，随时挡住潜在的危险。
戴忌盈闻声则赶紧从屋里退了回来，扯了扯她阿照姐的衣袖，林芳照这才稍微松了松表情。
她冷冷地看着那姓贾的，「贵司给外界的印象，多少算有几分美誉度的吧。怎么，你们私下里，就是这么形容备受学生喜爱的老师？而且是当着她亲人的面？这就是你们这个『着名教育机构』，对自己老师该有的措辞？」
林芳照的质问是一点情面也没留，这贾经理的脸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没等她再说话，林芳照转身便进了办公室，戴家兄妹也紧随其后，在会议桌的同一侧坐下。
经过这么一番开场白，贾经理和人力专员都意识到，这次，是来者不善了。
那人力专员先开了腔，「不管怎么说，上次和戴老师谈的，应该也还算愉快。不知戴老师现在，是什么打算？」
戴忌盈先看了看身边的哥哥姐姐，见二人都朝她微微点头，于是开口道，「就是……要给我赔偿吧。」
人力专员满脸堆笑，「上次我们都已经说了 n＋1 呢，按照最高标准赔付的，肯定不会让戴老师吃亏。」
语气诚恳，态度温和，如果不是在这个场合，简直可以说令人如沐春风。
「嗯，可是，这个赔偿不够。」戴忌盈继续表态。
对方的脸色明显变了一瞬，「那戴老师，还主张哪些赔偿呢？」
戴忌盈看到对面贾经理一脸的猪肝色，像快憋出内伤，禁不住心底暗爽，她抬了抬下巴，「这其实应该也不算赔偿吧，就是之前你们应该发给我的，但是没给我的钱。」
贾经理没忍住，语气还算克制，但气息已经有了几丝不稳，「这我们就听不明白了，每个月的工资，该发的都发了呀。戴老师的课时费，我们可是一小时都没少过的。」
「你们说的不对！」戴忌盈有些生气。
「怎么就不对了？哪里不对了？」那贾老师又开始有几分咄咄逼人，可以想见，这是个平日里惯会欺压老师的。
「就是，就是……你们在合同里的那个……」戴忌盈一紧张，突然想不起那专业的术语怎么说，她立马打开书包，要去从那摞证据里翻合同复印件，但是材料太多，她一时找不到，心里有了慌乱，手就开始不由自主地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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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照轻轻拍了拍戴忌盈的手腕，又按了按书包，示意她把包放下。
戴忌盈一愣，随后立即听话地坐好。
林芳照没去理那个脸色赤红的贾经理，面朝着人力专员说道，「您是人力老师，对吧？」
「是，我是人力专员。」
「您怎么称唿？」
「李欧」
「哪两个字？」
「木子李，欧洲的欧。」
「好，李老师是吧？」林芳照眯眼辨认了一下对面工牌上的名字和 title，名字对，不过「专员」前面还有「高级」二字。
这两个字可不是随便加的，看来是个有经验、善挖坑的。
林芳照不动声色地继续道：「在戴忌盈的合同里，我看到，贵司是按照综合工时制，来管理约束老师的。」
李专员上身微微动了动，「是的。」
「据我所知，综合工时制，是需要审批的。贵司审批通过的批文，我们想看一下。」
短短几句话扔出去，人力专员的面部表情瞬间发生了变化，但此人又迅速稳住情绪，眼珠子转了几下，「这种批文，不能随便给人看。」
「对企业而言，这都是要公示的。可以公示的东西，怎么就不能给我们看？」林芳照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我们要求，看原件。」
那贾经理也略带疑惑地看向人力专员，像她这种做项目业务的，并不直接接触批文这类文件，她一时都没听明白，对方要看的是什么东西的原件。
此时，在场的几个人全都齐齐看着这人力专员，但李专员却一直没说话。
林芳照追问：「你们有吗？」
「我们，有。」李专员这时候已经平静下来，「但这东西，在我们人力总监手里，如果看，要跟他申请。」
林芳照又笑起来，「那麻烦你现在就去申请。我们就在这等着，不急。」
林芳照旁边坐着戴忌盈，戴忌盈的旁边，就是戴守峥。
本来，戴守峥在来时的路上还想着，要护好他带来的俩姑娘，防止二人吃亏。但到现在，他发现，他的想法，完全就是多余的。
他根本用不着干别的，就只管呆在一旁看好戏就行了——
看着林芳照，是如何一步一步，把对面的什么经理、专员的，一个个的，全逼疯。
李专员拿起手机想了想，说了句「稍等」，往外发了消息。
随后，整间屋子，便陷入了诡异的静谧，没一个人多说一句话，连句调节气氛、防止冷场的客套话，都没有。
这不光是因为两方立场不同，话不投机。
还因为，屋里的五个人，至少五部手机，每一部，都在偷偷地……开着录音。
对方出错越多，对自己就越有利。
可提交录音证据，都得是原始设备原始录音。如果自己说错话给录进去了，那以后这证据，是用，还是不用呢？
所以，在这种场合下，少说少错，言多必失。
谁也不想让多说的不知哪句话、哪个字，让自己陷入不利的境地，甚至被拖进无穷无尽的麻烦。
第22章谈判，交锋，干他丫的（下）
没过多久，李专员的手机震了一下，她赶紧拿起来看了眼，随后，便迅速调整情绪， 「我们人力总监说，如果想看的话，是可以的……」然后她语气又缓了缓，「前提是，戴老师签订了离职协议之后，才能看。」
林芳照冷冷一笑，「到那个时候再看，还有什么意义呢？」她向前倾了倾身，把胳膊搭到桌面上，「如果那时你们拿不出来批文，戴忌盈签下的离职协议，是否也能随之作废？」
李专员的胸口明显起伏了一下，但也没有轻易说出能与不能。
「大家凑到一起见这个面，不是为了共叙友情。都挺忙的，我们也不绕弯子了，」林芳照又朝后倚到靠背上，两手放回身前，整个人看起来松弛又自如，「我们已经去相关劳动部门核查过了，你们，没申请下来。」
李专员脸颊上的肉跳了一下，仍在坚持说，「我们申下来了。」
「我知道，作为人力，你不方便从自己嘴里把这种事给承认出去。」林芳照抬手打住对面的狡辩，继续着她的节奏，「没申请下来，就不能按综合工时制算，要按标准工时制来算。」
戴忌盈一边听林芳照跟他们对峙，一边想看看自己要跟他们要哪些钱。刚刚她已经把那摞材料最上面那张表格，轻轻抽了出来。她在桌面之下，慢慢把表递到林芳照身边。
「所以，我们主张，」林芳照微微抬手拒绝，看都没看从旁边递过来的表格，便开始沉稳清晰地陈述戴忌盈的诉求——
「戴忌盈被你们索要的、她自己补缴的社保公积金部分，要返还给她。」
「每个月工资，低于北京市当期最低工资标准的部分，要补给她。」
「根据标准工时制，戴忌盈休息日加班、延时加班的工资，要补给她。」
「而且我想你是搞人力的，你应该也清楚，不管什么工时制，国家法定节假日，工资应该按三倍算，但你们只按照 1.5 倍算。差的那 1.5 倍，也应该补给她。」
「你们的 n＋1，要以补齐上述金额之后的数目计算，而不是当前贵司工资单上的数字。」
「还有去年和前年的寒暑假，贵司声称以奖金形式发放的部分课时费，经我们核实，并未到帐，这部分，也要返还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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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的条目，接下来戴忌盈会以邮件形式发送给你们。」
林芳照的语速不急不缓，足够让对面听清楚每一个字。而她说的越多，桌子对面，李专员和贾经理的脸就越白。
直到林芳照都说完了，李专员面部表情已经有些僵硬，「我想，你们是有备而来的……」她稳了稳气息，「那，你们有没有算一下，这些要求，加起来的总数，是多少呢？」
林芳照看了眼戴忌盈，戴守峥拍了拍堂妹的肩膀，朝她点了点头，戴忌盈鼓起勇气道，「16 万。」
「啊……」那个李专员忍不住低嘆一声，「这个数字……和我们之前说的，差别有些大啊。」
林芳照没去管那专员的惊愕，「我们并不是狮子大开口，所有主张，都是你们多要的、少发的，也都有实际证据去支持。事实上，戴忌盈说的 16 万，已经是抹掉了一部分的。」
「这个……戴老师在职才 4 年，主张这么多，我们可能，不太好接受。戴老师也知道，最近我们学校效益不好，出国留学的生源，很多都被竞争对手，给撬走了。」李专员开始服软卖惨。
「这个赔偿你们出得起。退一万步，贵司帐上要是没钱，你们不是还有这么多固定资产？」林芳照见多了假卖惨真变脸，这一套在她这里根本不管用，她继续道，「现在我们还是在协商。如果走到仲裁，仲裁结果，只会比这个数字……多。」
见对面仍然不敢接话，林芳照低头闲闲地转了转手腕上的扎头绳，然后又抬头，眼神却比刚才更冷，「即便到了最坏的那一步，你们不接受仲裁，去走司法程序……那么法院最后判定下来的数字，以我们现有证据的完备程度，极大概率，比仲裁判决的数额，还要……高。」
李专员一直维持到此刻的面部平静，终于被紧皱的眉头打破。
对她而言，对面的戴忌盈是不足为惧的。但这位不知来路的所谓姐姐，笑里藏刀说出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直奔着公司命门而来的。
採用没被批下来的工时制，因为之前没有员工懂这些，所以学校直到现在都没出过事。
可如果知道了合同里的关键条款竟然是无效的，还能有几个人心甘情愿被约束，那真就不好说了。
一旦她人力这边没处理好，戴忌盈再把事情闹大，被在职老师们给知道了，会连带引发多大的麻烦，她想都不敢想。
她做到人力的高级专员，虽然处理过很多员工辞退，但也就是在 n、n＋1 或者 2n 这几个赔偿数字间纠缠，她自认为是驾轻就熟的。
打死她也没料到，今天会遇到这么个上来就要釜底抽薪、连根拔起的对手。
而一旁的那位气质上压迫感十足的哥哥，还总是偏着脸，悠然自得地欣赏着这位姐姐刀刀致命的持续输出，颇有几分闲情逸緻。偶尔，还会朝她和贾经理这边看上几眼，好像在看她们会作何反应，是否有慌乱，是否在难堪。虽然一直不说话，但那种一切瞭然于胸，又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非常像在配合着先锋部队，跟在一旁无声地倒着油。
仿佛就等着看火什么时候能着起来，他好再往上添一把柴。
李专员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后背，已经有了汗。
至于那贾经理，打从坐下来，就没敢往林芳照这边看过一眼。
林芳照说的越多，贾经理就越后怕，生怕之前在戴忌盈这里留下什么把柄。面对林芳照这样的行家，姓贾的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
林芳照该说的都说完，朝李专员点了点头，「所以，现在戴忌盈所要求的，其实，是对你们最有利的一个数额。」
「李老师是专门搞人力的，贵司先前肯定经歷过员工仲裁。我在说什么，我想你应该非常清楚。」林芳照目光又扫过对面的两个人，「这就是我们的主张，我想，我已经说明白了。」
李专员听完林芳照所有的话，紧紧地咬着嘴唇，然后拿起手机发出信息。等到外面回了消息，她看着手机顿了顿，随后面向贾经理问道，「贾老师，这个数字你们可以接受吗？反正这个赔偿，都是你们项目自己出。」
那个贾经理自打听了这个数字，脸上的五颜六色就没停过。被人力一问，想都没想就摇了头，「太高了。再降一些，还能谈一谈。」
林芳照转头看向戴忌盈，此时戴忌盈被林芳照刚才一番柔中带刚、有礼有节的话彻底壮起了胆，斗志也被激发了出来，她有些激动道，「这都是我应该得的。拼死拼活干出来的活，还被你们偷偷黑去了那么多。这已经是最低数字了，再少，我就不接受了！」
「戴老师，请再好好想一想，我们还可以商量。」李专员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你们商量来商量去，就是想着怎么从我身上多割肉。我就要这么多，你们看着办吧。」说完，戴忌盈先站起身，然后看身边的林芳照和戴守峥，「阿照姐，哥，我们走吧。」
可以说，是不欢而散了。
从大楼走出来，戴忌盈和林芳照一起坐进戴守峥的车里。戴守峥扭回头看后座的两人，「车里有矿泉水，你们自己开。」
刚说了那么多话，林芳照也口渴了。她先拧开一瓶，给了戴忌盈，又拧开一瓶，递给戴守峥，之后才开了一瓶自己喝了口。
戴忌盈刚才的那股热血劲儿，被室外的风一吹，立马就凉了几分。她手里紧握着矿泉水瓶，有些担心地问，「阿照姐，我……是不是要去仲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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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照看着戴忌盈的表情，知道小姑娘已经有些心虚了，「仲裁就仲裁呗，道理都在你这边了。你提交仲裁申请，证据都准备好，差不多就是你包里装的这些材料。到时候按照仲裁委的要求，把证据目录填一填，按时交到仲裁委去，等开庭就行了。」
戴忌盈从来也没经歷过这些，还是有些怕，「阿照姐，你说，如果我仲裁的话，之后会不会不好找工作？其他公司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刺儿头？」
林芳照就知道戴忌盈会问这个问题，她看着这个心里没底的小女生，温柔耐心地解释道，「你这都是自己吓唬自己的。你们公司要是敢不给你开离职证明，你立即就去劳动监察大队投诉他们。给你开的离职证明里如果有半句不利于你的话，一样，你也去劳动监察大队，找人说理。」
「啊？还能这样啊。」戴忌盈从来都不知道这些，只听别人说，如果仲裁了，就好像有污点了一样，以后就没公司敢要了。
「哪有那么严重。」林芳照继续给戴忌盈壮胆，「总之，如果他们敢让仲裁记录影响你的下一次求职，你就立马投诉。咱们国家专门设置了这样的部门渠道，好让我们讨回公道的。所以事实上，但凡正规的公司，都不敢这样做。」
林芳照说这些话的时候，戴守峥一直就在看着后视镜，等林芳照说完，他忍不住回头看她，「林总啊，你这气场，你这张嘴，有人敢惹你么？」
林芳照正喝着水，一听这话，差点呛着，「有的是人敢惹啊。在公司，我就是站在老闆一边的人了。如果都像今天这样为员工说话挣利益，那我就是和老闆对着干，我的工作，也就别想要了。」
戴守峥也笑了起来，「阿照，我先送你回家吧。」
「先送我回公司吧，还有几件事要处理，我车也停在那附近充电。」
「行，那先送你去公司，再送小盈回家。」
之后，戴守峥先把林芳照送回了万瑞健安的公司大门外。
林芳照下了车，朝车里的两个人摆了摆手，就快速向大楼走去。
车里的两人，则一直目送着她越走越远。
「哥，」戴忌盈向前趴到驾驶座椅的靠背上，「我觉得阿照姐，今天，简直是在放光芒！」
「嗯。」
「我的女神啊，my goddess， the goddess！」
「嗯？」
「就是 my most amorous goddess 啊，太有魅力了。」
「嗯。」
车窗外的林芳照，一边走着，一边从手腕上褪下扎头绳，把披散的头髮扎成了个马尾。她进楼的步伐很快，小辫子随着步伐一颤一颤，裙摆也在轻轻摇曳。
戴守峥一直看着林芳照进了楼，才发动了汽车——
确实发着光。
正如戴忌盈所说的，是那最耀眼的女神。
第23章「这大帅哥，是你……朋友啊？」
自打周一陪戴忌盈谈判之后，戴守峥就再没约到林芳照。她太忙了，总是在加班。
周五晚上，林芳照到家时，天都黑透了。等吃完爸妈给留的晚饭，上楼洗了漱回到卧室，就已经快十点钟了。
她一拿起手机，就看见戴守峥刚给她留了言，「请问阿照女士，明天什么时候，该我上场？」
林芳照浑身都乏，走到床边便一头栽进大花毛毯里，随手又抓起小黄鸭抱枕抱在胸前，想了片刻后，拨通了电话，「明天上午，你什么时候方便过来？」
「我什么时候都行。」戴守峥刚洗完澡，繫上了睡袍，随手把换下来的衣服都扔进了洗衣机。
一听那头砰的一声，林芳照吓了一跳，「什么声音？」
「关洗衣机门。」戴守峥笑着走出卫生间。
「哦……」林芳照下意识地揉着小黄鸭的肚子，「你工作也很辛苦，睡个懒觉再过来吧。」
「那不行，」戴守峥立即拒绝，「睡过头了怎么办？我早点过去吧。」
「那你知道我家在哪吗？」
「上次，我不是把你送到你家小区门口了嘛。」
林芳照忙得都忘了这茬，不过她依然提议，「我还是给你发个地址定位吧。」
「好。」
「对了，我这周已经跟我爸妈渗透着说了一下，就是……有你这么个人。」林芳照踢掉了拖鞋，「他们，非常高兴。」
「嗯。」戴守峥不觉笑了起来。
「我是这么跟他们说的，说咱俩很早就认识了，是知根知底的，只不过，是最近半年才正式开始处对象的。我这样说的话……」林芳照翻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正好仰面对着印有山峰图案的吸顶灯，「我妈去年来看病，你没打照面，就说得通了，不至于让你显得失礼。」
戴守峥点头，「还是阿照考虑得周详，确实是天衣无缝。」
「然后你知道么，他们就问我，这几个星期的周末，我动不动就不着家，是不是，都见你去了。」
戴守峥走到客厅落地窗前，「你怎么说的？」
「我当然只能说『是』啊，」林芳照的手指穿过花毛毯松软的长绒，神情突然严肃起来，「所以，你可千万……千千万万，别说漏了啊。我这是提前先跟你对一下词儿，咱俩要保持『口径一致』。」
「好，阿照放心。」戴守峥笑着拉上了落地窗帘。
周六一早，戴守峥九点不到就出发，没到十点，就到了林芳照的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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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还没进小区，他就见林芳照已经站在小区门口了，生怕他找错地方似的。
他远远地朝林芳照滴了一下喇叭，随后降下了车窗。
林芳照一见着他，就笑着招了招手，然后跟门卫岗亭说是自家亲戚。等门卫抬杆儿放行后，林芳照给戴守峥指了个方便的停车位，看着他把车停下。
林芳照今天是一身明黄的休闲装，在小区的一片春光里，就像个火爆的小太阳。
戴守峥觉得很好看，他笑着下了车，打开后车门，一下子拿出好几个包装精美的拎兜，朝林芳照伸了伸手，「接着呀。」
林芳照皱眉接住，「你这是干嘛？」
「我这是第一次见你父母，怎么能空手过来。」
林芳照拎高了一看，都是上好的补品，「唉，是我疏忽大意了，我应该提前给你买好的。」
戴守峥关上车门又走到车后，「你提前买好了，先从楼上拎下来给我，然后我再拎上去？」
林芳照被逗笑，「我可以事先邮到你那里啊。」
「行了，别这么跟我计较了，搞得我好像是个陌生人一样。」随后他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抱出了个箱子。
「怎么还有？」林芳照眉头锁得更紧，「这又是什么？」
戴守峥大力关上后备箱，「可携式制氧机。」
林芳照看着箱子包装上的字，嘆了一声，「我手里这些，已经足够了。」
「给阿姨的，没事吸吸氧，她能更舒坦些。」
林芳照突然想起，自己之前跟他提过妈妈的病情，她眉头一松，忍不住抿了抿嘴唇，「谢谢你想这么周到，等我把钱转给你。」
「林总，你要是总这样张嘴闭嘴地跟我提钱，我就得老去琢磨，怎么才能让你不提钱。」 戴守峥一面说着，一面锁上车，「这一分心，保不齐的，今天我就能露点什么馅儿。」
林芳照无奈地嘆了一声，没接他刚才的话茬，转身带着他往家的方向走去。
戴守峥两手抱着制氧机，左右看了看周围的楼和绿化，「小区环境挺好。」
林芳照笑着看他，「没办法跟你那儿比。」
「我那楼太高，你这密度低。」戴守峥看林芳照今天的小马尾扎得高，走路翘得更欢，不知不觉嘴角就带了笑，「这小区要放到你原先的位置，可就值钱了。」
「幸亏没在原先小区，才能这么便宜，要不然我不可能置换了之后还腾得出钱来的。」林芳照一边走着，一边看着小区里盛开的一大片海棠，「不过我那第一套太小了，住着确实没这里舒服。」
「嗯，阿照属于有眼光，有魄力，也有运气的。」
二人一边聊着，一边走到了楼下。
戴守峥正要问是哪个单元，只听林芳照「哇」了一声，「常大哥喜提新车呀！这是摇上号了？」北京最早的新能源，车牌和燃油车一样都是蓝牌，绿色牌照是后来的事。所以林芳照看了车牌，并未立即反应出来是新能源。
「哪有啊！摇上号？这辈子是别想着了。我这也是换了新能源的。」这位常大哥身材颇为高大，一边擦着车玻璃，一边跟林芳照说，「我怕不赶紧买，电车也得像油车一样去摇号。我都一连摇多少年了，摇到我们家孩子都要上小学了，也没摇上。我这不看你那电车开着挺好吗，所以心一横，也买了辆纯电的，接送孩子用。」
林芳照笑道：「恭喜常大哥了。」
「谢谢小林。」常大哥随手又擦了两把玻璃，然后目光在戴守峥身上定了定，「这大帅哥，是你……朋友啊？」
「嗯，是我朋友。」林芳照看了眼单元门口，「常大哥，我们上去了哈。」
「赶紧忙你们的吧。」常大哥摆了摆手，继续擦起了车。
林芳照便和戴守峥一起上了楼。
林芳照走在前面，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戴守峥，「这是我楼下的邻居，姓常，叫常勇。人挺好的，有什么事，从不看热闹，还爱说话。」
戴守峥点头，「你们这小区里的人，看起来挺热情。」
「老小区，很多都是回迁户，不少之前就是老邻居，所以熟人挺多。」
这楼没电梯，林芳照家在六楼。爬到中间，林芳照还问戴守峥要不要歇一歇，戴守峥笑道，「这才多沉呢，要不是照顾你脚步，我几步就上去了。」
「马上就要到家了，」林芳照做了个夸张的深唿吸，「就看你表现了。」
戴守峥看林芳照还会这样，笑着给了颗定心丸，「保你满意。」
等林芳照上楼到了家门口，便发现门已经开了一条缝了，肯定是爸妈提前留好的门。她站在门口皱紧眉头紧密双目，深深沉了一口气之后，终于抬手开了门，「爸妈，我们回来了。」
随后林芳照进了屋，向戴守峥指了门口放好的一双新拖鞋，紧跟着自己也换好了拖鞋。
然后，林大成和柳福慧，就一起从厨房跑了出来。
「这是小戴吧？」林大成先开了口。柳福慧则是跟在丈夫身边，满脸笑意地打量着戴守峥。
「欸！叔叔阿姨好！」戴守峥恭敬地跟林爸林妈打招唿。
林芳照把补品放到茶几上，「这都是他给你们带的礼物。」
柳福慧的声音温和又好听，「人能过来就好，带什么东西啊！」
戴守峥赶紧把怀里的制氧机，也放到了茶几上，笑着回道，「我是小字辈的，这都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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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来到林芳照身边，身姿挺拔又毕恭毕敬地面朝着林爸林妈站好。
林爸个子很高，肤色有点黑，脸上有皱纹，但整个人看起来健康又强壮，兼具着踏实可靠又不可欺侮的气场。
和林芳照一样，林妈的眼睛也很大，但总是笑眯眯的，让人不由自主地愿意亲近和放松。个子比林大成矮了些，脸色很白，大病未愈的感觉，好在精神尚可。
「阿照，赶紧给小戴倒点水喝，吃点东西，北京天热起来可真快。」两位长辈能看出来是真心高兴，「我们先去厨房忙活着，过不了多久，饭就好了。」
林芳照笑道：「不用把他当外人。」
不过，她还是转身给戴守峥倒了一杯水，递了给他之后，随手抓起干果盘里的两颗瓜子嗑了，之后一边嚼着瓜子仁，一边跟着爸妈进了厨房。
林大成是主厨，柳福慧负责帮忙打下手。檯面上已经有好些个用盘子扣着的盘子，想来是已经出锅的菜，怕凉了。
「妈，我来吧，你去歇着。」林芳照走到柳福慧身边，挽起袖子要帮忙。
「我没事儿，好着呢，这点活还不能干可得了。你赶紧去跟小戴说话。」
戴守峥喝了口水，把杯子放下，抓了把瓜子也跟着林芳照到了厨房。
林大成和柳福慧一见戴守峥也进来了，便让他赶紧去客厅，「厨房里油烟大，赶紧去歇歇。」
「我不累。早就想过来看叔叔阿姨了，可是阿照总是忙。」说着，戴守峥就抓起林芳照的手，把他手里的瓜子都放进了林芳照手里。
林芳照一愣，随后立即接好，然后一边忍笑吃着瓜子，一边瞥了戴守峥一眼，心道这傢伙，进入状态可太快了，这就演上了。
林爸林妈哪知道这些，一看这俩的互动，只以为是女儿和这么个棒小伙子情投意合，心情格外好起来。
林爸一边挥舞着铲子，一边语带嗔怪，「你说这丫头，这么大个事儿，还真能憋得住。」
「是啊，我都着急了，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才愿意让我过来。」戴守峥笑着看了看林芳照，然后就朝水槽走过去，「叔叔阿姨，你们吃饭喝水，就直接是这自来水吧？」
「对呀，会烧开。」柳福慧把刚洗好的生菜放到檯面上。
「阿姨，方便给我只干净的碗吗？」
林芳照不解，「你要干什么？」
「我要测个东西。」
柳福慧虽然不知道要测什么，还是赶紧从架子上拿出一只干净的骨瓷碗，递给了戴守峥。
戴守峥拧开水龙头接了半碗水，然后从兜里掏出来一个物件，按了一下开关，然后放到水里。
片刻后，戴守峥把东西拿出来，一看上面的数字，立即皱眉摇了摇头。
林芳照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凑近了看，「这是什么？」
戴守峥把上面的数字朝林芳照转了转，「tds 水笔。」
「没听过，干什么的？」林芳照又嗑了一颗瓜子。
「检测水质的。」
林芳照盯着那水笔上好几百的数字不知是什么意思，「那你测出什么了？」
戴守峥皱眉道：「这水质，不行啊！」
「啊？」林芳照刚要往嘴里再送一颗瓜子，手立马顿在了半空，「有毒吗？」
第24章而她，还是美丽的。
见林芳照一下又切换到了生化危机频道，戴守峥笑道，「没那么严重，主要是这水里的溶解性固体太多了。」
林芳照把水笔的显示屏朝自己转了转，「刚才这上面数字是多少来着？」
「400 多。」
「那多少是好？」
「怎么也得 50 以下吧。」
这时柳福慧也擦了手过来，「小戴，这怎么了？」
「阿姨，你们这水质不过关，烧水时是不是容易结水垢？」
「可不么，」柳福慧点头，「那开水壶老得刷，要用醋泡着刷。」
「那就是了。你这是不是还没改市政的水？」
「是，」柳福慧扶了扶今天新换的假髮，「说是跟着副中心规划沾光，最近可能就有改的意思。」
「改成市政统一供水，能好些。」戴守峥把碗放到檯面上，关了水笔，「我朝阳那边的房子，自来水的 tds 值是 200 多。虽然也不算好，但是比你们这的 400 多，能强一些。」
「这两百四百的，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柳福慧听不明白这些术语和数字。
「可溶性的盐，重金属离子等等之类，总之就是些不适合进嘴的东西。」戴守峥耐心解释道。
林大成盖上锅盖把排骨炖着，然后也走了过来，「这日久天长的，人不得得病啊？」
「叔叔阿姨，等下次过来，我给你们装一台净水机，一下就解决了。」戴守峥把水笔递给林芳照，「这笔你留着，以后你们测水质也方便。」
柳福慧把檯面上的碗收了起来，转头问戴守峥，「那机器是不是很贵？」
戴守峥笑着摇头，「不贵，我们公司就产这东西，我能拿到内部价。」
「那不能让你破费。」
「叔叔阿姨，可千万别跟我这么见外。」
两方就这样，在言语上你来我往了好几个回合，戴守峥执意要买，林大成和柳福慧实在没法，一起看向了林芳照。
林芳照翘起眉头轻吐一口气，「他要给你们装，就让他装一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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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福慧犹豫道：「那……就只能是太感谢小戴了。」
「没事，应该的。」说着，戴守峥挽起了袖子，「叔叔，我帮你炒吧。」
林大成立马摆手，「阿照，赶紧带小戴去吃点水果，别在厨房呆了，你们等着吃现成的就行了。」
林芳照一看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于是扯了扯戴守峥的衬衫袖子，把他带出了厨房，「你怎么知道我们家水质不行？」
「帮我妹整理证据那次，你在我那里喝水，说我家水甜。」
「就这，你就知道了？」
「是啊，也是我的个人经歷嘛。」戴守峥看着林芳照这么快就嗑完了一把瓜子，心里着实有点惊讶，不过他仍继续着水的话题，「我在装净水机之前，也没觉得自来水怎么样，装完之后喝的第一口，确实能觉出不同来。所以你一说我那水好，我就知道你这里还没换。」
林芳照点了点头，「你刚才说你过来给装上，你会安装这机器？」
「对呀，你忘了我是学什么的了？这么简单的东西，不过是看一眼就明白的事。」
林芳照微微努了一下嘴，然后拍掉手上的瓜子渣，「倒也是。」
戴守峥笑了一下。在他眼中，林芳照在家里格外放松，一点也看不出在外的那种战斗状态。
林芳照又踱到茶几旁，挨样视察过果盘里放的各种水果，之后挑出来一只羊角蜜递给戴守峥，「你吃不吃？」
戴守峥一愣，「这太大了。」
林芳照也盯着这大傢伙，「肯定是因为你要过来，我爸挑大的买的。我也吃不了，咱俩一人一半吧。」
「好。」
然后林芳照从中间掰开，把大头的那一半给戴守峥，戴守峥没接，而是从林芳照另一只手里把细的一半，拿了过来，「你吃那半甜的。」
林芳照也没拒绝，然后两人一起坐到了沙发上。
林芳照咬了一口羊角蜜，然后就端详起来手里剩下的瓜，「这瓜小时候都没见着过，长大了才吃过。不过看起来甜，吃起来一般。也就比黄瓜能好点儿。」
「是，好多瓜吃起来都赶不上小时候甜了。」戴守峥也咬了一口。
林芳照向前探身看了看厨房门，然后坐回来低声道，「这样吧，过两天我拍一台净水机到你那，你下次过来时带来，就说是你买的。」
戴守峥立即皱眉，「你千万不要胡乱买，现在这东西宣传都是天花乱坠的，你不知道什么样的好。我下周带一台我们公司的新产品过来，是现在同类产品里性能最好的。还没大规模上市呢。」
林芳照的瓜递到嘴边又停下，「那你怎么有？」
「我大小也算个高管，我想要一台，他们总得快点给我搞到啊。」戴守峥看着林芳照嘴唇上粘了个羊角蜜的籽，然后又舔掉，活像一只小花栗鼠。
林芳照继续咬了一口瓜，「那我把钱给你。」
「你忘了刚在外面我怎么跟你说的了？你一跟我提钱我就紧张，一紧张，我就保不齐，能说漏点什么。」
林芳照眉毛都皱到了一处，「我怎么感觉，我好像被你拿捏住了。」然后她狠狠地咬了一大口羊角蜜下来，用另一只手拿着，一小块一小块地咬着吃。
这下，更像花栗鼠了。
戴守峥从来没看过林芳照这样的吃相，他忍着笑，陪林芳照把瓜都吃完了，看她似乎还在生着暗气，便起身道，「行了，别气了。带我参观一下你家露台吧。」
「你怎么知道我家有露台？」
「你这顶层复式，别家都有露台，盖楼的就单把你家给撇出去了？」
林芳照眨了眨眼，然后站起来开了厨房的门，「爸爸妈妈，我带他到露台上看一下。」
「好，你们去吧，别着急，饭一会儿就好了。」
随后，林芳照便带着戴守峥上了二楼。
二楼的客厅和一楼的格局一样，也不小。迎面的一整面墙，是一面大书架，满满当当的全是书，戴守峥笑道，「阿照是只书虫。」
林芳照背着手站到戴守峥身边，「你那书房里，不也全是书？」
「没你这里整齐。这么一大片，你能看得过来？」
「我阅读速度不算太慢，一页书扫个几眼，信息也就提取出来了。」
戴守峥笑着没言语，其实，他也是这样。
戴守峥走到书架前站住，看着架子上成片的书嵴，很多都是新出的不错的，「现在这么看纸质书的，是越来越少了。」
林芳照抬手摸了摸书架上放的一只塑料小黄鸭，「纸质书和移动端的阅读，虽说看起来只是媒介的差别，但手机上附带的垃圾资讯太多了，没营养的观点也多。我会主动和那样的内容保持距离，警惕被那些低质内容耗掉时间和精力。所以一有时间，还是更喜欢在书架前面站一站。」
「腹有诗书气自华，」戴守峥扭头看向林芳照，「你这气质，确实是好书养出来的，不是手机养出来的。」
「你可太会说了，看书管不了饱的，」林芳照弯了弯笑眼，「我是我爸妈，用大米饭养出来的。」说着便转身去打开通向露台的门。
戴守峥也笑了，转身跟着走过去，刚要出门去露台，一眼便看见门框旁边的插座上，打着个大大的叉，他停住问道，「这是怎么了？」
「哦，那个不能用，一用家里就跳闸。」林芳照站在露台上，朝客厅里的戴守峥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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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守峥一看这个叉，打得可真够硕大醒目，「你家有电笔吗？」
「没有，我们家都不敢弄这些。我一直忙，也总忘了找人来修。」
「普通螺丝刀有吧。」
「可能有吧。」
「找给我，我给你看看。」
林芳照一听，又回到客厅，走进她卧室的套间里。
戴守峥跟着走到卧室门旁，他本以为是去装工具的储物间，没想到是林芳照卧室，他站在门外停了脚。
「你进来自己找吧，我也不太认识这些工具。」
「这算女孩子的闺房了，我还是在外面等吧。」
「你当还是古代呢，没什么怕人的，你进来吧。」
戴守峥这才进了屋。
屋里是很舒服的摆设，窗台上有个中国风的花艺盆栽，写字檯上是一台笔记本电脑。旁边又是一摞书，地上还堆了不少书。
床上有只不小的小黄鸭抱枕，醒目地摆在一张不知是什么绒的毯子上，一片五颜六色的。
这个风格，和林芳照平日里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他想像着这姑娘把自己裹进这毯子，然后露出一张小圆脸的样子——
会不会很像……藏在水草里的波妞宫崎骏的动画作品《悬崖上的金鱼公主》中的女主角。？
不过波妞只占了个可爱，而阿照，还是美丽的。
戴守峥进了套间，「你这是仓库吗？」
「对啊，这屋闲着，不光是我家的东西往这堆，我朋友的东西也往这放。」
「你那室友？」
「嗯，你怎么知道？」
「你上次不说你好闺蜜吗？」
林芳照笑了笑，然后在一个小工具箱里翻了几翻，最后干脆把整个箱子递到了戴守峥面前，「你自己找吧，有些是我爸过来买的，我对这些东西，名字和样子都对不上号。」
戴守峥一眼就看到了一把崭新的螺丝刀，然后拿着走到了露台门的墙边，几下，就把插座面板给撬了下来。
「哎呀，小心这上面有电！」
「没事，我也不上手，」戴守峥看了看里面的线，不禁笑了起来，「这么个接法，不跳闸才怪了。」
林芳照不明白戴守峥在笑什么，「什么原因？」
第25章「你老公，在哪里？」
「零线和地线接反了呀！」戴守峥几下又把插座復原，他看着划了个大叉的面板，「等下次吧，我把整个插座都给重换了。」
林芳照看着戴守峥麻利的身手，有种神乎其技的感觉。
戴守峥转身面朝她，「方便带我看一下你们家的房间吗？」
林芳照这才回过神，连忙点了头，「可以啊，这房子买完了之后没钱装修，就用的原来的装修，收拾干净，凑合着住了。」
「看出来了。开关和插座，跟现在的比，都是两个朝代的了。」戴守峥又看了眼已经有些发黄的插座，「太老了，别不安全。」
一听有安全隐患，林芳照立即来了精神，快速带着戴守峥，把楼上楼下每间屋子都走了个遍。
戴守峥把所有开关插座的数量和位置，都默默记在了心里。
都看完了后，两人站在一楼客厅。林芳照见戴守峥若有所思，以为问题很严重，「怎么样？我找人过来修？」
戴守峥本来是在想用什么品牌的，一见林芳照这严肃的样子，便笑了起来，「有我在还找什么别人，下周过来，我一起都给换了。」
这是出乎林芳照意料的，但一想，好像又是情理之中。戴守峥这种脑子的，会些什么，都不奇怪。
「去看露台吧。我一直想有个露台，种点花花草草的，可惜没有。」说着，戴守峥就先上了楼梯。
林芳照又从茶几上抓了一小把瓜子，然后跟在他身后，「你家里阳台明明那么大，我却一盆花都没见着。」
戴守峥回头，「有的。」
林芳照不信，「在哪？」
「我卧室里，就有盆小多肉。」
林芳照顿了一瞬，「那就是你说的……花花草草？」
「对啊，那不算么？」
林芳照无语地又磕了一颗瓜子，跟着戴守峥一起上了露台。
露台上的那棵小石榴树，叶子又长得更好了，再过些日子，就能开花。
「石榴树？」
「嗯，上一家搬家，搬不走了留在这的，我捡着养了。」
「石榴，象徵多子多福。这是棵吉利的树。」
「是么？其实我只是觉得石榴花好看。」林芳照随手弹了一下叶子，整棵小树都跟着摇晃了起来。
戴守峥走到露台的铁栅栏处，往远处望了望，然后指向北边，「我表哥家就在你家的正北方，所以我上次过来接你，车往正南直接开就可以了，还挺方便的。」
林芳照点了点头。
戴守峥又问道：「你知道环球影城吗？」
「听说了，好像要在通州建。」林芳照突然想起还没给戴守峥分过瓜子吃，她朝戴守峥摊开手掌，「你吃不吃？」
戴守峥看着这修长的手指，很适合弹琴，他抓了几个，然后朝相反的方向指了指，「在梨园那边，就在这儿的正南边。」
林芳照其实有些分不清南北，随着戴守峥指的方向看去，却是除了自家的墙，什么都看不到，她附和道，「那应该挺有意思的吧。」
戴守峥咬开一颗瓜子，「说是亚洲最大，挺多电影主题在里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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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样的话，能容纳挺多内容的。」
「去年已经开工了，我开车路过看到了。」
「这么快都已经开工了？我同事还说，那就是说说的呢。」
「怎么可能就说说。等建成了，我带你去看看。」
林芳照继续嗑着瓜子，没吱声。
戴守峥把那几粒瓜子嗑完，瓜子皮扔到露台上的小垃圾桶里，想了想，「大概需要过几年，是一期一期建的。」
「要几年以后？你还说带我……」林芳照慢慢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那时候早都你娶你的、我嫁我的了，我们都相忘于江湖了。」林芳照说完，接着瞪大眼睛看着远处，往嘴里塞了最后一颗瓜子。
戴守峥像被这话噎了一口，忍不住道，「林总，真乃……铁血直女也。」
林芳照也把手里的瓜子皮跟戴守峥的扔到一处， 「那我说的不对吗？」
「你就不能解一下风情？我今天是过来装你男友的，你就这么不在状态？」戴守峥双手抱臂面朝林芳照，「再说，上次我们在奥森，你说明年我就娶了，你，『还这样』。怎么再过几年，就变成了我娶了你也嫁了，你要嫁谁？」
「我……再过几年，就三十多了。大概……应该会嫁了吧？而且，」林芳照一脸认真，「当然是嫁我老公啊。」
「你老公在哪？」
「他……」林芳照一窒。
「行了，他什么他？现在我都在这儿了，就别再『他』呀『他』的了。」
林芳照渐渐歪起脑袋，眯着眼看戴守峥，「戴总，我怎么觉得，你这话里话外，是在占我便宜呢。」
「你要赶紧进入角色，叔叔阿姨对我这么热情，我备受鼓舞，现在可是很在状态的。你要是演砸了，我可不敢保能使出什么法子去救场。」见林芳照的表情里内涵渐渐多了起来，戴守峥觉得更有意思，笑道，「好了，我们赶紧下楼吧，看看叔叔阿姨饭做的怎么样了。其实我做饭可以的，不要小看我，我还会颠勺。」
林芳照跟在戴守峥身后进了客厅，「你穿的这么一尘不染的，你去帮他们颠勺、翻锅？」
戴守峥回头道：「明白了，下次过来，我穿一身花的。」
林芳照扑哧一笑，「你穿一身花的？要不要纹个大花臂？」
「你要是觉得需要，也不是不可以。」
林芳照满脸是笑地关了露台的门。
「阿照……」
「嗯？」
「你应该多笑笑。」
林芳照一转脸，见戴守峥正认真地看着她，她不自觉地收了笑，「为什么？」
一见她脸又有点冷，戴守峥反倒弯起嘴角，「你笑起来，好看。」
林芳照除了微微扬起眉，没再显出别的触动 。她抬手指了指楼梯，「下去吧，饭快好了。」
「好。」戴守峥听话地往楼梯走，林芳照突然又伸手拦了他一下，「对了，那个……我已经跟我爸妈说过你父母都……，所以你放心，我爸妈不会问你这些的。」
戴守峥愣了愣，随后点头，「谢谢你想这么周到。」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就刚才这一阵功夫，楼下餐桌上已经摆了满满一整桌。
戴守峥他自己一人在家，吃的向来简单，除了当年在大姨家吃过这么隆重的家宴，再就是在酒店里才能吃得到。但是酒店再山珍海味，那都是酒店，动辄要谈事情，心情并不在吃上。
看样子，林爸林妈是使了浑身解术，炖的、炒的、蒸的、凉拌的，满碟子满碗，要不是受桌子大小的限制，恐怕还能做更多。
戴守峥站在餐桌旁不由惊嘆，「叔叔阿姨，你们这是几点钟就开始准备的？这也太丰盛了！」
「前些天，阿照一跟我们说起你们的事，我们就提前开始准备买东西了。都是家常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柳福慧指着桌上一满盆蒸海鲜大杂烩，「这些海鲜，都是今早上天刚亮，她爸就去八里桥海鲜市场，全是挑大的、挑活的买的。」
林芳照探身捏住一个蟹钳子，然后拎起一整只梭子蟹，抖了抖，「还行，不空，肉挺实。」
这时，林大成解了围裙从厨房出来，手里拎了一瓶最大号的果粒橙，「小戴还要开车，中午就喝饮料，行吧？」
戴守峥上前两步接过瓶子，「叔叔想得真周到。」
林大成心情很好，「小戴赶紧坐，肯定等饿了，快尝尝叔叔的手艺。」
「叔叔阿姨先坐。」戴守峥连忙礼让。
随后几个人一起落了座，柳福慧先给戴守峥面前放了只最大的梭子蟹，之后又给女儿面前放了一只，「我们老家呀，离海边不远。我们那里河蟹吃不惯，总是品不出鲜味儿来，我们更爱吃海蟹。现在快五月了，蟹黄挺满的。」
戴守峥看着这张牙舞爪的红色大傢伙，「阿姨，我爱吃海蟹，所有海鲜我都爱吃。」
柳福慧笑道：「是啊，我们听阿照说的，所以中午才多做了海鲜。」
戴守峥转脸看林芳照，本来林芳照正在拿蟹钳子往外扒拉蟹盖上的蟹黄，一听妈妈的话，连忙也看了戴守峥一眼，正碰上戴守峥意味深长的目光。
两人俱是瘪嘴一笑。
戴守峥笑的是，他什么时候跟林芳照说过自己爱吃海鲜的？
林芳照则是半带心虚，她哪知道戴守峥爱吃什么。其实她是自己想吃海鲜了。爸妈一问戴守峥爱吃什么，她想都没想就先说了海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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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菜不是做，还不如来上一桌自己爱吃的。
可在长辈的眼里，他们的相视而笑，就成了情投意合。林大成心情更好了起来，又把两个盘子往戴守峥面前挪了挪，「这是扇贝肉炒的鸡蛋，这是海肠炒韭菜，都特别鲜，快尝尝。」
戴守峥赶紧听话地一样夹了一筷子，边吃边贊道，「叔叔手艺绝了，太好吃了！」
林芳照又掰下一只螃蟹钳子，嘎巴一声咬开，然后她就一边悠闲地剥蟹脚壳，一边看着自己的爸妈，挨样菜地向戴守峥推荐。每说一道，戴守峥就特别听话地吃那一道，之后必是一番不带重复的夸赞。两个长辈就更起劲儿地投餵。
她看得心里直乐，脸上也是一副轻松。
柳福慧一见戴守峥面前的螃蟹还在那摆着，赶紧跟女儿说，「阿照，你别光顾着自己吃啊，快帮小戴把螃蟹扒了。」
林芳照刚想夹一筷子凉拌八爪鱼，被妈妈这么一说，连忙「哦」了一声，然后把戴守峥面前的螃蟹一下子扒开，然后递到戴守峥面前晃了晃，「看，母的，满黄！」
第26章最甜蜜的，最幸福的。
「谢谢阿照。」戴守峥放下筷子笑着接了过去。
虽是初见，对林大成和柳福慧，戴守峥却有种自来熟的亲近感。饭是越吃越自如，席间也越来越热闹。
林大成清了下嗓子，举起装着果粒橙的杯子。
戴守峥见状赶紧放下蟹腿，也端起了杯子。
林大成真诚道：「小戴，我和你阿姨，我们都没念你们那么些书，不怎么会说话。阿照说，你俩已经认识很多年了，是知根知底的。尤其今天，一见到小戴你这个人，我和她妈妈，一下也就放心了。反正，就希望你们两个好好的，工作呢，都不要太拼了，什么都没有健健康康、太太平平的重要。」
戴守峥恭敬地听着，连连点头。
林大成继续道：「正式的话，我就说这些了，多了我也不会讲。再说，吃饭给人上课，那纯是讨人嫌。小戴，想说的都在饮料里了，咱爷俩，干一个吧！」
「诶！」戴守峥连忙把杯沿儿低低地碰了一下林大成的杯子，然后一仰头全干了。
林大成对女儿的这个男朋友，是越看越满意，他放下杯子，「小戴，今天中午，你的主要任务就是吃。就当是在自己家，来，尝尝这个炸藕夹，虾肉馅儿的！」
「谢谢叔叔！」戴守峥赶紧端起饭碗接住了。
一旁的林芳照，一边悠闲地吃着海鲜，一边看着戴守峥在爸妈的疯狂投餵下，艰难地招架着。
刚开始，她还觉得有趣，到后来，就越来越有点过意不去了。以前一起吃饭的时候，她是知道他饭量不大的。
这回，肯定得吃撑了。
最后，戴守峥实在是吃不下了，不得不揉着肚子告饶，「叔叔阿姨，我是肚饱眼不饱啊。非常想再吃，但是实在没战斗力了。」
直到这时，两个长辈才不再劝了。
吃完了午饭，戴守峥帮忙收拾了碗筷，几个人又坐着聊了会儿天。
柳福慧看了看时间，就端了水去里屋。她吃药都不当着家人的面，总是想着能让家里人，多看到她好好的样子。
她的病，幸亏女儿把她接到了北京。一路去的都是全国最有名的大医院，挂最难挂的专家号，而且还做了基因检测，找到了靶向药。如果一切都按照最好的估算，还能有个两三年。生死一事，她早都看开了，现在已经很知足。
她这种病情，如果放到别人家，可能都在安排后事了。
单说那靶向药一项，一个月就要两万多。开始时女儿只说不贵，就几百块钱，让她别管。还是后来她偶尔跟别人说起，那人告诉她这进口药的真实价格，她才彻底明白，孩子为什么突然要把房子，从方便的市区换到这么远。
哪是为了换套大的啊，那就是为了换出钱。
她虽生养了她的阿照，却一心只想着女儿过好就够了，从没图过孩子什么。结果最终，却是女儿在不声不响间，不惜代价地救下了她的命。要不是这个坚决不放弃的好孩子，她现在根本不可能还有这样的精神头，看到女儿带回来个这么好的小伙子。
她又扶了扶假髮。化疗掉头髮，今天她是特意新换了一顶好看的假髮，迎接戴守峥第一次来家里。
等她吃完药出了屋，一进客厅，就看见戴守峥在摆弄着一台机器。她好奇问道，「小戴，这是什么？」
林芳照在一旁帮戴守峥递着输氧管，笑着抬头道，「妈妈，这是他给你买的礼物，可携式制氧机。」
戴守峥在湿化杯里装好水，又接好输氧管，随后找到墙上的插座，接上电，再按下开关，绿灯亮了后，听动静，是开始工作了，手指放在鼻吸管处感受了一下，已经在出氧了。
戴守峥点了点头，然后对柳福慧道，「阿姨，您没事儿的时候，不管看电视，还是休息，都可以把这个带到鼻子上，吸吸氧，很缓解疲劳。」
「你来试试看，」一旁的林大成抬手招唿柳福慧过来，「小戴真厉害，都不用看说明书，几下就装上了。」
「他们学校，净是些全国各地的大学霸，就这样，他还能跨专业保研。」林芳照在父母面前，非常给戴守峥留面子。
戴守峥笑着看了眼林芳照，然后把输氧管套到柳福慧头上，鼻吸管放到鼻孔处，又让柳福慧坐到沙发上，安静地感受一下吸氧的舒适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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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福慧坐在那里仔细体会了一下，渐渐感觉喘气好像真就不那么费力了。她有些开心，「小戴，这机器，管用的！」
一听这话，她身边站着的几个人，心情都为之一松。随后，戴守峥又耐心地教会柳福慧，具体如何操作出氧量，如何定时。
林大成看着戴守峥这么有耐心，感慨地嘆了嘆。然后转身走了几步，打开楼梯下储物间的门，拿出来两瓶黄桃罐头。
林芳照见状，立即去厨房，拿出两只大碗，一把小餐刀，还有两把勺子。
林大成坐到饭桌旁，把桃罐头里面的桃子都用勺子捞了出来，将装着罐头汁的瓶子推到一边，之后又把一只碗递给林芳照，「这是你和小戴的，罐头水就不喝了，都是糖。」说完，他就拿起小餐刀，开始把另外一碗桃子，切成一条一条的。他一边切着一边朝戴守峥解释，「你阿姨，嘴里老没味儿，吃点黄桃罐头，还能舒服点。这桃子块儿太大了，她手上没劲儿拿不住，我一般都给她切成小条儿，方便她吃嘴里。」
这场景，对林芳照而言，是习以为常的。但对戴守峥来说，却是无言的震撼。
他从小到大，从来也没见过自己的父母这样相处过。连一次，都没有。
他接过林芳照递来的碗，一看就一把勺子，又递还给她，「你先吃，吃剩的再给我。」
林芳照一拍额头，「唉，少拿了一把。」然后赶紧去了厨房，又拿来一支小叉子，「你用勺，我用叉。」
随后，几人一起吃起了黄桃罐头。
戴守峥以前听大学的东北室友说过，黄桃罐头在东北饮食界，有着不可撼动的崇高地位，这次，算是眼见为实了。
几个人边吃边聊，有说有笑，一晃就到了半下午。本来戴守峥还想帮着看看家里有什么电器需要更换的，戴忌盈突然来了电话，说让他赶紧去她家一趟，她电脑刚被她摔蓝屏了，里面的东西还没备份，正急着用，在家里团团转。
没办法，戴守峥只得告辞。
林芳照出门送戴守峥时，林大成和柳福慧还要一起跟着送送。
戴守峥和林芳照都说不用，拦住了。两位老人也通透，不打扰小的说悄悄话，就没跟出来。
等林芳照把戴守峥送出了楼，她一边往停车的地方走，一边由衷道，「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我爸我妈都挺高兴的。」
戴守峥侧脸问道：「我表现可以吧？」
林芳照重重点头，「岂止『可以』，简直是太可以了。」
戴守峥大笑，「以后，我随叫随到。」
林芳照听后，倒没有立即回应，顿了顿才道，「以后，应该不会这样麻烦你了。」
戴守峥站住，「为什么？」
「下个月，他们可能就要回老家了。」
戴守峥一愣，「那下次过来，我把净水机换上。」
「不用，今天有你这句话，他们就够高兴的了。你下次过来，他们说不定都已经回去了。」
戴守峥不復刚才的笑容，继续朝车走去，「那我就一定赶在他们回去之前，把机器装上去。」
下午的日光依然很强，林芳照往后拢了拢头髮，「不能老这么耽误你时间，这都已经够不好意思的了。」
「答应他们了的。」戴守峥走到了车门旁，「对了，刚才小盈还跟我说，下周他们公司，想跟她再聊一聊。」
「这次，应该是想跟小盈杀价，」林芳照冷笑了一声，「不过上次我们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们也知道他们很多事做的既不合法又不合规，还都被我们留了证据。」
「对。我这个妹妹，没经歷过什么事儿，歷练歷练也好。」
「那边需要我做什么，就跟我说。」
「行。」戴守峥打开车门，「你回去吧，今天叔叔阿姨做的菜实在是好吃，我都多久没吃过这样可口的家常菜了。」
林芳照微笑着看他，「你吃的好，他们高兴。」
随后戴守峥坐到驾驶座上，关上车门，又降下车窗，「回去吧，外面晒。」
林芳照点头，「好，路上小心。」
戴守峥笑了笑，便发动了车，车要出小区时，他透过左窗看向了后视镜。
林爸林妈也牵着手从楼里出来了，像是要迎一迎女儿。林芳照转回身就朝他们跑了过去。然后握着妈妈的手，头在妈妈肩头靠了靠，就和长辈一起往回走去。
柔软得不见一根刺，像个没长大的小女孩。
戴守峥突然感觉自己的心头，被什么狠狠地揉了一把，涌出一股五味杂陈。
杆子抬起来，他的车缓缓驶离了小区。
他已经完全明白，林芳照这样轻易不肯低头的人，为什么会这么想带个假男友回家了。
他以前的那个家，从来也不是这样的。
从他有记忆起，他妈妈就是情绪外露，从不克制。家人在她眼里不一定是爱人和亲人，但一定是她随时发泄的对象。以至于他的父母，只要同处一个空间，不出三句话，必然开始吵。
他有时候都会困惑，这样的日子，不累么？
大姨心疼他，常常把他接过去躲清静。是在大姨家里，他才感受到了不争吵的和睦家庭，是个什么氛围。
他也是打从那时起，就暗自发誓，将来宁肯剃光头髮去庙里当和尚，也绝不要被困进一个争吵不断的婚姻。
但哪怕大姨和大姨夫已经那么好了，也没好到林爸林妈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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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夫妇的默契，相互间的恩爱疼惜，那些自然流露的点滴细节，这半天来的一幕一幕，都在他的脑海中迅速闪现，让他不停地被默默震撼，甚至有种神奇的疗愈感。
林爸和林妈，是他遇到过的最甜蜜、最幸福的一对爱侣。
原来，还有比大姨家更舒服的家庭环境。
前方有红灯亮起来，他默默看着后视镜里林芳照家小区的入口——
这一家人，他都喜欢。
第27章「林芳照，你这是卸磨杀驴。」
转眼到了周四，林芳照正在办公室筛着简歷，突然微信连震了好几下。她划开一看，是戴忌盈的。
一口气连着好几条语音，语气很是欢欣雀跃——
「阿照姐！我和我们公司谈好了，他们已经把赔偿打给我了！」
「不过不是刚开始咱们说的 16 万，被他们讨价还价还掉了 2 万，最后给我赔了 14 万。」
「阿照姐，我……还是不想去仲裁了。虽然没我们一开始主张的那么多，但也比刚开始他们承诺的，多了 10 多万块呢，这个数也不少了。」
「阿照姐，我跟我爸妈住在一起，本来就没啥费用。所以这 10 万块钱，够我零花好久的了。」
「阿照姐，真的太感谢你了！如果没有你帮我，我肯定稀里煳涂就被他们忽悠带进沟里，恐怕只凭当初他们要打发我走的那不到 4 万块钱，我都会不明不白地离职。谁会想到他们暗中能亏我那么多。」
「真是老天保佑，幸亏有阿照姐给我撑腰啊！」
「阿照姐，改天你有时间，我一定要好好请你吃大餐！」
林芳照逐条听完，心情也跟着轻松了一些。
戴守峥堂妹的这件事，总算有了着落。
「小盈满意就好。饭就不用请了，钱留着给自己买点喜欢的东西。」林芳照发完这几个字，就接着忙活工作的事了。
晚上她下班回到家，刚洗漱躺下，戴守峥就打来了电话。
「阿照，我妹的事，解决了。」
「恭喜你妹妹。」
「小丫头胆子还是小。如果是我的话，我就去仲裁了。但是公司老撺掇她，说两方各退让一步，她能更早拿到钱，要是走仲裁周期太长。最后还了几次价，定在了 14 万。反正小盈是挺满意的。她的这份工，就算打完了。」戴守峥晚上加班，这才刚进家门。
林芳照躺在那听着，觉得盖着毯子有点热，就支起了腿，「挺好的，小盈既没有在最开始头脑发热，给当场同意了，也没在后面嫌弃整理证据麻烦，中途就放弃。能做到她这程度，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我妹是幸亏遇到你这个大贵人，给她指路支招。尤其是上次你帮忙去谈判，那公司见识了咱这边是有高人的。慑于有你这么个人在，明显能感觉出来，他们再跟小盈沟通，气焰就收敛了很多。」
「还是小盈的证据齐全，理在她这边，和我关系并不大。不过他们公司确实不厚道，连最低工资都不发。」
戴守峥先走到客厅窗边，开了窗透透气，「不管怎么说，小盈欠你的人情，记在我身上。」
「不用跟我客气那些，」林芳照笑了笑，「不过我有点好奇，你是施了什么魔法吗？」
戴守峥听的挑了一下眉，「怎么说？」
「我爸我妈啊，现在没事就老念叨『小戴』『小戴』的，唉，搞得我，真是……」
戴守峥不由笑了起来，「过两天吧……后天，后天我就去把净水机装上。」
林芳照掀开毯子坐到了床边，「不用啊！」
「上次答应的，而且机器已经到我这里了。」晚上下班，他刚一出电梯，就看到了放在门口的大箱子，是从工厂直接快递到他家门口的。
「那多少钱，我转你。」
「路边捡的，不要钱。」戴守峥一边说着，一边拆了包装，「再就是你家那些上世纪的开关和插座，尤其楼上那个零线、地线接错了的，我都得给换一下。你那里工具不全，我自己带着东西过去。」
「给你钱你又不要，」林芳照肩膀微微一塌，「而且你一来我家就让你干活，这算把你当成什么人了？」
「当成什么都行。」戴守峥伸手把减震泡沫拿了出来，一看机型，确实是新款里最先进的，「能看出来，叔叔阿姨上次对净水机，是感兴趣的。我给装上，他们看着开心，用着也放心。你周六别出门，在家等我。」
林芳照想了想，「那好吧，辛苦你了。」
周六，等戴守峥把给林芳照家的净水机安上之后，从净水机出来的水，用 tds 水笔一测，数值只有 16，已经远高于直饮水的要求。
这还是因为这款机器的最后一级过滤里，为了增强口感加了矿，这样喝起来像矿泉水，所以数值才超过了 10。如果没这级，干脆就 10 以下了。
而那没过滤的水，数值依然超过 400。
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真吓人。
林家三人分别尝了一口新制出来的水。林芳照觉得，这就是在戴守峥家喝到的味道。林大成和柳福慧，也觉得这水比没处理过的，口感要好上很多。
经过上次的和谐相处，戴守峥这次过来，已经很放松自如了。林爸林妈在厨房做饭，依然不用他上手帮忙，他就和林芳照，开始挨间屋子换开关插座。
林芳照手里拎着戴守峥让她帮拿着的塑胶袋子，跟在他身后，「我能干点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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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守峥回头看了眼林芳照，「帮我打下手，陪我聊天。」
之后，林芳照就一路跟着戴守峥，看他飞快地换着一个个开关和插座，一时眼花缭乱的，「你真的是……怎么感觉你什么都会似的。」
「不会的东西多了，没你说的那么夸张。我只不过是对这类东西感兴趣，爱动手罢了。」说话间，戴守峥手里的这个开关也装完了，「怎么样？是不是比原先的要好看些？」这都是他挑最好的品牌下的单。
林芳照连连点头，「那确实，原先那个像被烟燻了一百年，都快赶上稻香村的熏鹌鹑蛋了。这个新的好看，真白。」
戴守峥被林芳照夸张的修辞又给逗得笑了起来，「等把你们家电视也换了吧，现在有更好的。」
林芳照这次没答应，跟着戴守峥走进了另一间屋子，才道，「戴守峥，你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我这里，你今天过来又帮我修了这么些东西，已经够仗义的了。可是我总不能霸占着你，你应该多出去走走，见见朋友、相相亲什么的。」
在她之前的设想里，戴守峥能过来一起吃顿饭，帮着装上半天的样子，就非常够意思了。谁承想，这傢伙一过来，就装这个安那个、修这个换那个的。哪怕物业的维修师傅，都不见得能干他这么多的活。人家堂堂一家着名企业的高管，来了净让人干活了，不管怎么说，她心里都是过意不去的。
即便戴守峥刚才说他爱动手，这插座开关的，复杂程度赶他学的那些高精尖，也差得远了，能有什么乐趣？人家是情商高会说话，她可不能逮着这么个好人用个没完，要有自觉。
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她是真心感觉戴守峥人不错。而且很多事情上，两人都能想到一处，挺有默契。她看着戴守峥麻利的手头活，突然在想，如果她也是个男的，他俩应该能处成不错的哥们儿。
「戴守峥，我刚说的你听到没？」林芳照又替「兄弟」确认了一遍。
戴守峥本来没想搭理她的话，一听她又问，随即转脸笑看着她，「林总，你这话里，我多少听出了点儿卸磨杀驴的味道。」
「没跟你开玩笑。」林芳照微微皱起眉，神情严肃道，「现在的小年轻，都开始管四十岁的叫了。」
「我四十了么？」
「不也快了么？」
「那我像大叔么？」
「你明知我没在说你的长相。」
戴守峥几下把墙上的一个老插座拆下来，「递个插座给我。」
林芳照从袋子里翻出一个递到戴守峥手里，「我爸妈知道我在北京谈了朋友，而且还这么好，就可以了。他们很开明，并不是催我结婚的人。」
戴守峥没看林芳照，一边狠狠地拧着螺丝，一边低声自语道，「我倒希望他们催。」
「啥？别瞎说！」没想到这话被一旁的林芳照听了去，她连忙后退了一步，「我找个你——」
她勐地想起这是在家里，连忙又向后探身看了眼厨房关着的门，然后才又往屋里走了一步，压低声音继续道，「我找个你这样的来装样子都快难死了，要是再催婚，杀了我得了！」
第28章「阿照，你要适应。」
戴守峥停手，扭头看着林芳照，这是真有些急了，五官都皱到一起，一脸的焦灼。
他冷静地摇了摇头，「不至于。」
「反正，」林芳照不自觉地轻轻晃了晃袋子，「你真不用老耗在我这里了。」
戴守峥又继续拧起螺丝，手上的力越使越重，「你放心，我 40 岁以前，肯定能娶到合意的。」
一听这话，林芳照似是放心地点了点头，然后突然恍然大悟道，「哦对呀！上次车里你说了，你有个动心的女孩。看我这记性……听我的，明天礼拜天，赶紧约她吃饭去。」
戴守峥朝一旁伸手，「再给我个螺丝。」
林芳照又听话地从袋子里翻出个螺丝递给他。
戴守峥一边固定着面板一边问她：「你明天有时间么？」
「你老盯着我干嘛！」林芳照又皱起眉，不过也认真地想了想，「明天……我时间倒是有，可还是想在家歇着。」
「这周累着了吧？」
「谈不上身有多累，主要是心累吧。这阵子，我们跟换了个新老闆差不多。」林芳照嘆了口气，「你还记得咱第一次见面时，我到外面接了个电话吗？」
「有印象。」
「那次，就是新老闆让我把所有管理层的人事资料整理给她，她要看。」
「嗯，她要烧『三把火』了。」
「三把？三把哪够她过瘾的，」林芳照又想起最近邬吉凤的大动干戈，「这个邬老闆，就是个放火烧山的主。那次电话之后没多久，她就挨个人找去谈话，有的直接在办公室里就吼了起来。」
戴守峥一笑，「吵起来了？」
「也不好说是不是吵，毕竟我没在她屋里看着。反正，主要光听她动静了，就像训学生一样。」
戴守峥拧着螺丝的手一顿，「她吼你了？」
「那倒没有，毕竟我活儿干得还可以，暂时还没为难我。」
戴守峥点了点头，把插座的面板安上去，又上手拍了一下，「好了，去楼上。」
于是，林芳照又跟在戴守峥身后往屋外走，任手里拎着的塑胶袋子在她身边轻轻晃荡。她一边踩着楼梯往二楼上，一边继续道，「现在比较尴尬的是，她这个代总裁，不知到底能代多久。我们原先的老闆还躺在医院里，前两天听说……好像眼睛睁过一次，可然后，又给闭上了。我也不太懂医，这算是要好呢，还是要坏？也没法问。不过，一旦我们老闆好了，这个代总裁就能回荣德了。那边工厂过些日子也要收尾了，已经到了挺关键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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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守峥上了二楼客厅，先走到露台门旁的那个插座边，「你希望她回去？」
「从物种多样性的角度，她的确是个宝贵的样本。」林芳照眉头翘了翘，「但是吧，见识过新鲜就行了，天天看，谁都扛不住。」
戴守峥听得哈哈大笑起来。
「你还笑，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她这管理风格，很难撑起这么大个公司的。」林芳照禁不住嘆息，「我们公司所在的这个行业，其实挺值得深耕的。原先周老闆的水平是够用的，而他这夫人，真有些不好展望。可，唉……谁让这是人家两口子当年一起支起来的摊子呢？我们这些打工的，总不能替老闆，把他老婆给休了吧。」
「别跟她动真气，你明天在家好好休息吧。」戴守峥开始拆老插座，「电笔给我。」
林芳照又从塑胶袋里好一顿翻，找出来一根笔一样的工具，「是这个么？」
戴守峥看了眼，「是。」
「对了，」林芳照把东西递过去，「我觉得你应该找那女孩吃个饭什么的。」
戴守峥接过电笔，「明天我也想休息休息。」
林芳照愣了愣，立即非常愧疚，「你看，到底是在我这儿累着了！」
「在你这干这些活，都算在休息。」戴守峥看向林芳照，「本来这几个月，我们信息中心在给公司的 erp 系统做改造，工作负荷已经挺满了。前不久我们不又接了个投诉组么，投诉的事情也要处理。这种事情接手的越多，就越佩服燕飞。真是千奇百怪的投诉理由，什么人性都能见着。幸亏组里有个小蒋还行，比较得力。要不然，鸡毛蒜皮的更耗人。」
林芳照憋笑，「是不是感觉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戴守峥笑着点头，嘆了口气，然后又连摇了摇头。
「本来是管信息中心的，现在还要伺候各路神仙妖魔……」林芳照看到戴守峥的无语样子，没忍住给笑出了声，「你确实也应该休息一下了。」
戴守峥确认了一下火线，又把电笔递还给林芳照，「五一，你有什么安排？」
林芳照给接过来扔进袋子，「五一啊……」
戴守峥刚要说想带她出去转转，便见林芳照摇了头，「五一，我朋友有事。」
戴守峥转身看她，「什么朋友？」
「什么『什么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啊……」林芳照想凑近观察墙上插座的内部线路构造，「她要搬家。」
「有电，你别动。」戴守峥伸手拦了拦，几步走到电闸箱旁拉了闸，「你要去帮着搬？」
「对啊，得去帮忙搭把手。这种节骨眼，正是需要人的时候。」
戴守峥又回到插座旁，用螺丝刀把火线固定到插座的接线柱上，拧牢了后，又扭头问道，「是你那室友？」
「嗯，她家在那小区住了好几年了，现在想换个地方。」
「那我也过去吧。」
林芳照刚想问原先的线是怎么接反的，一听戴守峥说要一起去，连忙抬眼问道， 「你过去干嘛？」
「我有车。」
「我也有车。」
戴守峥停了手，「你车没我车能装，我车后备箱大。」
「可你们都不认识。」
「你就说，我是你帮着请的外援不就行了。」
「大过节的，你不休息啊？或者，出去玩儿玩什么的？」林芳照嘴里虽然这么问着，但心里的第一反应，竟是能多个帮手可太好了。
她被自己的真实想法吓了一跳。人家这么好心好意，她却这么口是心非，怎么能这么不厚道，于是默默收敛了一下表情。
「外面全是人，玩儿什么玩儿。不如帮你朋友劳动，助人为乐，过个有意义的劳动节。」戴守峥又开始固定零线。
林芳照是知道江宜芗家里到底有多少东西的，见戴守峥诚心帮忙，便道，「那等我问问她吧。」
没过一会儿，楼下就响起了林大成洪亮的喊声，「先生们女士们，饭好了，下来用膳了！」
林芳照一听爸爸又像当年喊在外疯跑的她和弟弟那样，喊她和戴守峥下去吃饭，她就知道，爸爸这次，是真没把戴守峥当外人。
戴守峥一听要吃饭了，立即加快了动作，几下就把这个原先不敢碰的老插座，给换好了。
他把电闸合上，然后就和林芳照一起下了楼。不出意料，又是一桌无比丰盛的菜。
几人先后落座，一起吃了起来。
上回是第一次来，两方刚开始多少还有点拘谨。这次，就全然没了心理负担。戴守峥再次被不停投喂，撑到多一口都吃不下。
下午戴守峥走时，林爸林妈还给他带了一兜子吃的。连林芳照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尤其上次戴守峥藕夹多吃了几块，这次林大成和柳福慧还专门多炸了一些，让他带回去热着吃。
戴守峥也没客气，「闻着味儿就好，回去用不了多久，我就能都给干掉。」
林大成和柳福慧听着高兴，林大成道，「爱吃什么就跟叔叔阿姨说。」
这次戴守峥下楼时，林芳照爸妈跟着送下了两层楼。往下走时，正好遇到了楼下常勇上楼。常勇见到他们，连忙往旁边让了路，一看戴守峥，就笑了起来，跟林爸林妈说，「大叔大婶，这是家里来客人了？」
林大成跟楼下这家处得不错，朗声道，「是，闺女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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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这洪亮的一嗓子，林芳照正下着楼的脚差点踩空。
戴守峥赶紧抓住林芳照胳膊扶了一把，侧身凑近了低声道，「阿照，你要适应。」
第29章「是辣妈，还是摩登女郎。」
今年的五一劳动节，对于江宜芗来说，可真是个劳动的节日。
江宜芗一家，自打儿子海海出生，就租住在这套房子里，不光房租从来不拖欠，从没和邻居闹出什么动静，物业方面有什么事，也都替房东挡了去，几乎就没用房东操过什么心。而且房东每年租金随行就市涨一点，她家也都爽快答应，特别好说话。属于房东最喜欢的那种租户。
所以，这次江宜芗家要往新租的房子里搬，房东多少是有些捨不得的。
房东月月收租，听着的确让人羡慕。可做「包租公」的幸福指数，却和租户省不省心，直接挂钩。
在江宜芗家之前，这房子一度被中介偷偷打上隔断，弄成了群租房。有租户半夜抽菸往楼底下扔菸头，烧着了楼下的枯草叶子，明火都起来了，差点燎着了一楼被风颳出去的布窗帘子。幸亏有人看见及时灭了火，要不然，就出大事了。
一楼那家气不过，正好有退休老人闲在家里，没事就蹲守在外面，终于抓到是那租户扔菸头，然后就气唿唿地报告了社区。社区赶紧找物业，物业怕惹事又找了房东。房东一听电话，当即吓个半死。一旦出了事，他可是要负连带责任的。于是忍痛退了房租，给一屋子人都「请」了出去。
之后，房东又找装修的恢復了原有格局，才租给了江宜芗一家。这几年他是省了大心，但是之后的租户什么样，还能不能继续睡安稳觉，就不好说了。
这房子正好赶在五一当天到期，但是房东念在这些年少操的心，专门给搬家放宽了期限，只要劳动节三天假期间能搬走就行，多占的一两天也不要钱了。
所以这个劳动节，已经是江宜芗搬家的最后期限了。
搬家不是一般地耗人，尤其是住久了的房子，里面全是东西。一到要挪地方，就发现全是些要搬走的。
前几天林芳照问她，五一带个男的朋友过来帮她搬家，行不行。
江宜芗一听，这好事上哪找，简直求之不得，立即就同意了。顺便又问了林芳照，那「男的朋友」是谁。
于是，林芳照就从邵燕飞介绍相亲，到带着戴守峥装男友给父母看，都跟江宜芗说了一遍。
江宜芗听得直点头，觉得这的确是林芳照能干出来的事。
江宜芗搬家，只告诉了林芳照和邵燕飞。
搬家的头天晚上，邵燕飞还给江宜芗打了电话，让她贵重的东西千万不要放车上。
当年吴家盛在北京租房子时，有次搬家，把所有东西都一起放进搬家公司的大车厢里，其中，就包括他一路考出来的好多技术证书。
那些证书和一个旧钱包，一起放在一个鞋盒子里。那次车拉了两趟，证书盒子随着头一趟拉过去，他跟在后一趟车里。搬完家后一个礼拜，他要用证书了，结果那鞋盒子却怎么都找不见了。再去找搬家公司，根本没人承认，只能认栽。
想想也是，贵重东西放在那么个密闭空间里，跟车的人，岂不是想怎么翻就怎么翻？能不能保得住，全看跟车的，手脚老不老实。
没了那些证书，耽误了吴家盛不少事。没办法，他又是补办又是重考的，才又攒齐了证书。
邵燕飞一听江宜芗五一要搬家，吴家盛早年告诉她的那段惨痛记忆便立即復活，她就想着，一定要提醒江宜芗多注意。
但是，邵燕飞和吴家盛，这次过不来。
倒不是躲懒，而是因为他们之前好不容易挂上的生殖专家号，正赶在五一这天。错过了这个号，下次再挂，一是不知能不能挂得上，二是哪怕抢上了，也得是工作日，还得请假，公司那边很可能脱不开身。
江宜芗让邵燕飞赶紧安心看大夫，她这边有搬家公司，还有林芳照和她带来的帮手。
五一这天，江宜芗留在老房子看着搬东西，邱纪闻则在新租的房子里守着接东西。
虽说找的是一家比较有名的搬家公司，要了一辆中型的箱货，但是谁也保不齐，车里的人会不会动什么心思。
所以她听邵燕飞的劝告，把之前已经放在大箱子里打包好的的值钱的、贵重的，又都拿了出来，单独重新打包。等到最后一趟，自己带过去。
林芳照是起了个大早。等她车快到江宜芗家的小区门口时，竟然发现，戴守峥已经在小区大门旁，等着了。
再一看戴守峥的装束，一身暗色的格子衬衫，一条灰裤子，一双黑色运动鞋，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她自己上身也是一身格子衬衫，两人不约而同的，都是一身耐脏的干活衣服。
戴守峥看到了林芳照的车，便朝她招了手，林芳照把车窗降下来，「你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我离得近，过来方便。」
林芳照的车慢慢驶进小区，戴守峥随车走着，「今天是不是黄道吉日，我看有两家在搬家。也不知道哪家是你朋友家，所以只能到外面等你了。」
「怪我没提前告诉你门牌号，我先把车停好。」等林芳照终于找到个车位把车停下，戴守峥已经来到了她车的旁边。
一看林芳照下车，他也忍不住笑了，「咱俩这衣服，还真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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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就像提前商量好的一样。」林芳照把衬衫前襟的两个衣角系了个扣，看起来更利索。
戴守峥走在林芳照身旁，「你怎么跟你闺蜜说的我？」
「我说你是我的朋友。」
「行，没提其他？」
「没有，她不八卦。」
「好。」戴守峥点了头。
林芳照着急去帮忙干活，脚步挺快，不过没忘了多介绍一句，「我朋友叫江宜芗，江水的江，宜昌的宜，草头底下乡长的乡。」
几句短短的话，竟然听出了韵脚，戴守峥笑道，「这名字听起来挺有意境。被你这么一解释，尤其有乡土气息。」
「你见了她人就知道了，其实是个辣妈，摩登女郎。」
林芳照带着戴守峥，大步进了单元门，然后按了电梯。
出了电梯后，寻着动静就能找到江宜芗的家。敞着的门口还有个师傅正往外搬着个大箱子，然后就听到江宜芗在屋里喊，「辛苦师傅了啊！」
林芳照和戴守峥两人给师傅让了路，然后进了江宜芗的房门。
客厅正中央，正站着一脑门子汗的江宜芗。
她脑袋后面松散地拢了个丸子头，上身穿着棕色的卡通大背心，特大号的，长度盖过了屁股，下身的黑色紧身牛仔裤，显得腿更细，上面已经蹭了一道道的灰。但她显然已经顾不得形象了，正皱着眉、叉着腰站在那里，有种一时不知从何下手的焦灼。
林芳照马上后悔刚跟戴守峥说江宜芗摩登了。今天这日子，哪还有心思去时髦。
江宜芗一转脸就看到了林芳照，然后便看到了闺蜜身后站着的高大男子。她迅速打量了一眼，「你就是戴守峥吧？」
「是的，江小姐你好。」戴守峥礼貌地打了声招唿。
这时，屋里又有个师傅搬着个中号的箱子往外走，戴守峥和林芳照赶紧往墙边靠了靠，给人让出道来。
等师傅出完门，江宜芗赶忙往屋里招手，「还江小姐，现在都成江大姐了，赶紧进来吧。」
两人一进屋，就被令人窒息的拥堵感，狠狠怼住了胸口。
江宜芗抓了抓头髮，「真是没想到，不收拾不知道，一收拾没完没了。几年前搬过来那阵儿，也没这么多东西啊。」
林芳照看了眼戴守峥，「所以我带你过来，还真是对了。」
江宜芗把一个箱子往旁边推了推，然后对戴守峥说道，「本来不想麻烦你的，但是照跟我说了，不用跟你客气，那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
戴守峥笑道：「确实不用跟我客气。说吧，我能干点什么？」
江宜芗想了想，指了指客厅一角的书架，「那你和照去把那架子书给我整了吧，窗台上有绳子，打十字花系上就行。」
「行，交给我们了。」林芳照带着戴守峥几步走到书架前。一看这些整理有序的书，她扭头跟江宜芗确认，「得按顺序来吧？要是弄乱了，老邱以后不好找。」
「净是些电脑技术方面的书，也都挺老的了，他早都不怎么看了，只不过不捨得扔，一架子鸡肋。」江宜芗从墙边拿过一根晾衣杆，「你们能把那些书打包就行了，我现在顾不上了书了，先得把玩具收一下。本来早都收好了的，昨天晚上他又给倒腾出来。这孩子，扔的到处都是。」
林芳照刚要指挥戴守峥从架子上往下搬书，一听江宜芗说起孩子，立即问道，「对啊，海海呢？没见着人啊？」
就在这时，卫生间方向传来了奶声奶气的一声唿唤，「妈妈呀，我在地上了弄一汪水。」
江宜芗高声回应，「什么颜色的呀？」
「就像爸爸喝的那个啤……」
「哎呀行了行了，怎么弄到外面去了？」
「妈妈，我没对准啊！」
「我的小祖宗啊！」江宜芗有气无力把晾衣杆拄到地上，「你是在那练扫射，浇着玩的吧！」
第30章「对这戴守峥，你是什么心思？」
「啊哈哈哈，亲亲妈妈，海海爱妈妈。」
林芳照纳闷，「海海怎么了？」
江宜芗走到沙发边单膝跪地，趴低了上身侧脸看向沙发下面，然后拿那晾衣杆从里往外陆续扒拉出来好些乐高，这扭曲的姿势让她说话费力，她提了口气，「不用看，肯定是……尿马桶外边了。」
林芳照看了眼厕所的方向，不由地开心笑了起来。
戴守峥朝林芳照微微挑了一下眉，林芳照知道是在问海海是谁，她轻声解释道，「海海，是江江的宝贝儿子。」
等终于把乐高玩具从沙发底下都「扫」了出来，江宜芗一下子站了起来，长唿一口气后，便麻利地把东西捡进一个花布袋子，袋口的绳子一抽便扎紧了，看都没看就丢进旁边敞开的箱子里。这一串行云流水的动作过后，她才去到厕所门口推开了门，随后便是一声惊唿——
「我的天吶！邱海海！你不能说咱不在这住了，你就要撒泡尿做个标记吧，怎么全浇到外面去了？咱们租这房子还有押金呢！」
说完，人就冲进了厕所，拿起花洒一顿沖，之后又把孩子给拎了出来。
戴守峥一看，是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白白净净又奶声奶气的，也不怕人，对着他和林芳照张嘴就喊， 「小林阿姨好！小林姨夫好！」
林芳照刚想说海海好，一听后头那句差点没被噎住，「海海，是小戴叔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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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好的，小戴叔叔好！」
江宜芗看了林芳照脸上的尴尬，忍不住笑问，「你这小鬼，从哪学的这些话，一套一套的。」
邱海海认真答道：「钱闯闯就这么叫人的，我是跟他学的。」
「钱闯闯？」江宜芗有些耳熟，「是哪个？」
「我跆拳道班里的好朋友啊。」
「哦，那个啊。」江宜芗摸了摸儿子圆圆的后脑勺，「行了，别捣乱了，赶紧到你小屋里去坐着吧。」
小海海一边听话地往小卧室走，一边又问，「妈妈，什么时候去找爸爸呀？」
「爸爸在新房子里，咱这边拉过去的东西，他在那边接着。一会儿就见到爸爸了啊，你别着急。乖，好宝贝，过去吧。」
「好的，妈妈。」小海海连着吸了好几下鼻涕，听话地进了自己的小屋。
林芳照这才听到孩子的鼻音，「海海感冒了？」
江宜芗抹了把顺着脸颊流下来的汗，「感了小一个礼拜了，快好了。」
本来刚过去的这一周，他们两口子是打算提前把东西打包好，等到搬家这天，直接搬走就行了。
结果孩子突然感冒发烧。
她做销售的，赶上有酒局应酬，要跟客户推销酒，孩子就只能靠邱纪闻一人照看。于是邱纪闻一人带着儿子连跑了几天儿研所，这就耽误了收东西。
现在的屋里，除了大件的进了箱子，其他的，都得现收拾了。
林芳照和戴守峥在打包书，江宜芗则去了大卧室收几个衣柜里的衣服。
为了搬这次家，江宜芗提早买了好些个大纸箱子。只是没想到，这些衣服春夏秋冬的，放在柜子里虽不显，一打起包就是个海量。她把衣服都堆到床上后，光是几件冬天的衣服，一个大纸箱子就满了。再加上刚才大部分箱子都已经拿去装了其他东西。所以衣服没等装多少，竟然没纸箱子用了，连袋子也没了。
江宜芗站在那里浑身是汗，脑子一时木掉，突然感觉被累到发烦，放声哀嚎了一嗓子，将手里的皮大衣一把丢回衣服堆里，然后一屁股坐到床边。
林芳照一听卧室的叫声，赶紧跑过去，一看江宜芗这样，忙问，「江江，咋了？」
江宜芗有气无力道：「箱子买少了，袋子也用光了。」
林芳照知道江宜芗是着急了，她进屋拍了拍闺蜜的肩膀，安慰了几句后，又回了客厅。
戴守峥正从书架往下搬着书，扭头一见林芳照的表情，一愣，「怎么了？」
林芳照声音不大，「箱子用完了，也没袋子了。」
戴守峥把书在地上放稳，「我去买几个上来。」
「你到哪里买？」
「刚在下面等你时，我就看到这小区里有商店。商店里肯定有这些东西，你们别着急，我下去看看。」说着，戴守峥就出了门。
林芳照目送他出门后，便又去了大卧室。一进屋，就见江宜芗正望着戴守峥出去的方向。
林芳照安慰道：「江江，累了就歇歇。戴守峥下楼，去买袋子去了。」
江宜芗没接这话，若有所思了片刻，问道，「你对他，是什么心思？」
「什么『什么心思』？」林芳照被问得一愣神，「没心思呀。」
江宜芗一撇嘴，「你们都情侣装了。」
「哎呀你可行了吧……」林芳照皱眉看了眼自己的格子衬衫，「这是赶巧了。」
「赶不赶巧的，咱是不清楚。可他对你……」江宜芗摇了摇头，又撅了撅嘴，「照，他对你，绝对是动了心思的。」
林芳照从床上捡起一件风衣帮着叠了起来，「你这是日夜盼我嫁吧，所以看谁都要想想有没有可能。」
「你当都像你这样，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了？」江宜芗又朝门口方向望了望，「看着，倒是一表人才，比你还高半头。就怕……别是个没长心的。」
「无所谓，就是普通朋友。」
「不过，是燕飞姐介绍的，按说应该是不错的。」江宜芗又朝林芳照侧了侧身，「你对他，真没想法？」
「没有，我现在对谁都不动心。」林芳照回答得斩钉截铁，她跟江宜芗向来有什么说什么，「没长心就最安全，谁都伤不着我。」
看着林芳照这心如铁石的样子，江宜芗突然一阵心疼，「照，你不能一朝被蛇咬，就连口井水都不喝了……也不是谁，都能那么狠的。」
这时，小卧室突然传来海海的咳嗽声，林芳照一皱眉，「没事吧？」
江宜芗起身走出去几步，探身朝小卧室看了看，小海海正坐在椅子上晃着小脚，好奇地望着窗外的小鸟，偶尔又咳嗽一声。
现在已经是轻多了。孩子这次感冒挺严重，要不是邱纪闻带着去儿研所连打了几天吊瓶，可能就变成肺炎了。
江宜芗柔声问道：「宝贝儿啊，你饿不饿？」
海海寻声看过来，小脚晃得更欢实，「妈妈，我不饿呢。」
江宜芗笑着转身，又回了大卧室，她坐到床沿儿上，「照，你不小了，过年就 30 了。虽说在北京，30 岁还没找的有的是……但你也不能彻底，就放弃了这事儿。」
「我现在是真不动心，只想着别让我妈放不下心，就这么一个念头。至于其他的……」林芳照微微摇了头，没再说下去。
「别把自己的心，封得那么死，你起码给留条缝儿。这世上怨偶确实不少，但神仙眷侣，也远比想像的多。」说着，江宜芗站了起来，扶着腰向后抻了抻，「只不过，人家那些感情好的，很多都关起门来过日子，不显摆不往外说罢了。相比之下，那些不合适却还纠缠在一起的，有委屈了，要是不找地方骂一骂、发泄发泄，是个人都得憋坏了。你如果只听那些声音，非得觉得满世界都是不幸，感情根本不值得。」她拿起一件小黑裙，撑起来看了看，「其实，如果两人是对的，够合拍，也够珍惜彼此，日子确实有意思。将来再有个孩子，会更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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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闺蜜生育前后的生活差异，林芳照倒是很感兴趣，她认真问道，「江江，有了孩子，会不会影响你和老邱的感情？」
「怎么会？我和老邱这么多年，风风雨雨一起过来，感情基础本来就牢靠。有了我们海海，只会让我们夫妻感情更好。毕竟这小傢伙的身上，流着我们俩一人一半的血呢。」江宜芗放下裙子，忍不住感慨，「当年没孩子时啊，我俩会一起想像，我们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呢？会像他多一些，还是像我多一些？要是像了他，会不会将来也秃头？」
林芳照听得哈哈地笑了起来。
江宜芗抖了抖被汗贴到后背上的大背心，「等有了海海之后啊，我们就会觉得，我们的孩子，就得是这个样子，不会有别的样。儿子的发量都随爹，以后要秃，就秃吧，再秃也不耽误是我俩的宝……」她笑着「啧」了一下，「血脉延续，真是很神奇的感觉，根植在动物本能里，一有了后代，就会立即被激发出来。无法阻隔，也无法阻挡。」
「真好啊……」林芳照发自内心地替她最好的朋友高兴，「咱同学里，你结婚早，生孩子早，真是幸福。」
「除了一样，没房子。」江宜芗被说得手头一顿，然后苦笑道，「就差房子了。其他的，我真是一点儿遗憾也没有了。」
林芳照安慰道：「别急，你这么能闯，老邱又懂技术，凭你俩，迟早会有的。」
正说着，门口传来一声清嗓子的声音，随后戴守峥进了屋，在大卧室门外停了脚，「袋子买回来了。」
江宜芗一转身，「我的老天！你这是把那商店里的都给搬来了吧！」
「没有啊，我才买了 10 个，不够我再下去买。」戴守峥说着，就把这一摞编织袋往屋里递。
江宜芗几步走过去两手接住，真有点分量，「还是最大号的。行了，这回肯定是够了。」
戴守峥朝书架指了指，「我继续去打包书吧。」
「好，辛苦你了。」
随后，江宜芗把衣服一件件收进一个新买的大编织袋里，直到装满，抬头见林芳照还在一旁忙活，便朝门外递了个眼色，「你过去看看吧。」
「过哪去？」林芳照又拿起一个袋子拉开了拉链，「你这么多衣服怎么办？我得帮你叠啊，还能陪你说说话、解解闷。」
「林芳照，你是傻了吗？」江宜芗一下子瞪起了眼，低声道，「咱俩这关系，你用过来陪我吗？你大五一节的，把人家叫过来帮我干活，然后就把人家一人丢客厅里冷落着？」
「哦对！」林芳照这才反应过来，戴守峥原来是去打包书，一个人没法弄，于是赶紧扔下衣服，过去给戴守峥打下手。
两个人四只手，干活到底是快。
戴守峥把书从高高低低的书架隔层上搬下来后，林芳照负责扶着别让书倒了，戴守峥负责绑绳，甚至还贴心地缠了胶带，既方便拎出去，又不会散下来。
好一顿忙活，终于把半面墙的书都打好了包。
负责搬家的师傅看着这么多的书，跟江宜芗确认，「这些书怕不怕磕碰？」
江宜芗大手一挥，「往车上扔吧。」
「扔啊？确定不怕碰哈？」
「嗯，不怕碰。」
江宜芗说完，又去小卧室看了眼孩子，「诶？海海……」她站在门口一愣，「你手里的魔方，是哪里来的？」
第31章「劫回去，给我做压寨夫人。」
「小林……哦不对，是小戴叔叔，送给我的呀。」海海手里拧着魔方，一转脸，又露出了嘴里正咬着的一根棒棒糖。
江宜芗吸了口气，随后跟戴守峥确认，「你给海海买魔方了？」
戴守峥笑道：「我去买袋子时，顺路给海海买了一个。」
江宜芗看完戴守峥，又瞄了眼一旁正在认真理着书、连腰都没抬的林芳照，笑道，「那谢谢你了。」
「宝贝儿啊……」江宜芗回头又问海海，「跟没跟叔叔说谢谢？」
「我已经谢过了，」海海从嘴里拿出糖，握着塑料棍儿朝妈妈摇了摇，「叔叔还给我买糖吃了。」
江宜芗很少给孩子买糖，但是海海偏又特别爱吃糖，这是想了多少天了，才终于想到了嘴里。她看着小傢伙一脸满足，无奈道，「我看啊，你已经被小戴叔叔收买了。」
「哎嘿嘿，这糖好甜呀。」海海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两排小豁牙。
「行了，慢慢吃吧。」江宜芗转身又走进了客厅。
这回，她在冰箱前边扶起了腰。
林芳照刚才就一直在想这大傢伙怎么办，于是问道，「江江，你这冰箱要不要搬？」
江宜芗慢慢摇头，「这冰箱还是我们自己买的呢，换掉了房东原先的那台老的。当时这台花了九千多，老的给卖了破烂。你们知道么，」她转脸看着林芳照这边，「收废品的看了那老古董，还是按照顶格给价，才出了二十『大洋』。」
二十块钱的旧冰箱，林芳照听着就觉得好笑。
戴守峥停下手里的活，「那搬吧？」
「唉，我的大冰箱啊，就……留在这里吧，给后面的租户用了。」江宜芗嘆了口气，这冰箱功能齐全，关键是容量大超能装，她真有些不捨得，可那边新租的房子太小了，放不下。再说，什么家电一到卖二手的，就都不值钱了，她忍痛道，「不来回折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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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宜芗在贴满了贴纸、就像一堵记忆之墙的冰箱前默默站了会儿，刚想转身，突然一拍脑门，「哎呀，对了！」
她今天连着一惊一乍的，林芳照又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冷冻里还冻了好些肉呢！」江宜芗赶紧打开冰箱，拉开冷冻层，「这些好东西不能留这里，等最后搬完，你俩把这些冻牛肉，都带走。」
林芳照一看那塞得满满的冷冻抽屉，「不是，你留着自己吃啊。」
「那新住处，现在还没冰箱呢。我们打算收拾完了再买台小的。等小冰箱送到了，这些肉早都坏了。全是海海奶奶邮来的，是好牛肉。」
一想起家里冰箱也被爸妈塞得找不着缝，林芳照也没法答应，「再说吧，先把其他东西都搬完了。」
于是，几人又加紧行动了起来。等客厅和卧室都收拾出了眉目，才终于开始收厨房。
那些锅碗瓢盆，还都还一点也没动呢。
就这样，一直忙到下午快两点，几个人午饭都没顾上吃，箱货一共拉了三趟，屋里才算搬干净。
等于说，江宜芗赶在五一当天就都搬完了，没去多占房东的便宜。
最后，最重要的东西放在戴守峥的车里，给一起拉到了新租的小房子里。
等江宜芗随戴守峥的车到了新小区，上了电梯站到房子门口时，她算是第一次见着这小房子装满了东西，是个什么样子。
本来中午就没吃饭，要不是正牵着孩子的手，她可能眼一黑，就厥过去了。
怎么看，都不像个家。分明，就是个仓库！
而他们一家三口，马上，就要住进这个无比拥挤的小仓库里了。
林芳照也被眼前景象惊得半张起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戴守峥则是站在一边，看起来很平静，只是等着被差遣。
小海海怀里还抱着小魔方，在一旁晃了晃妈妈的手，「妈妈，这是哪？」
江宜芗本来已经累到情绪有些不稳，被孩子这么一问，差点哭了出来。
不过没等她说话，邱纪闻就从屋里的一堆箱子后头，好不容易腾挪了出来，「儿子，这就是咱们的新家啊！」
邱纪闻的髮际线已经后移到了脑袋的最上方，正面看起来，若有似无的，光光的脑门上全是汗，厚厚的镜片后面，那双高度近视的眼睛，累到看人都像在发飘，身上的 t 恤就如同被泼了水一样，全被汗湿透了。一看便知他自己一人在这边，也很不好过。
一见门口的几个人，邱纪闻笑着朝林芳照打了招唿，然后对戴守峥道，「这是戴先生吧，真是过意不去，我们搬个家，让你跟着受累了。」
戴守峥笑答：「哪里的话，我就住附近，帮忙挺方便的。」
邱纪闻坚持要邀请林芳照和戴守峥一起去吃饭，但是戴守峥和林芳照则是一起坚决拒绝，「你们这儿太忙了，以后有机会再吃吧。」
搬家，只要把东西搬到新家，拆箱，就可以慢慢来了。
林芳照和戴守峥见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就跟江宜芗一家告了别。在江宜芗的再三坚持下，林芳照才勉强答应把刚才冰箱冷冻层里的肉分走一半，却也不知道这么多，要怎么吃。
等下了楼，戴守峥帮林芳照打开了副驾的门，林芳照差不多是一头栽到副驾座位上的。她在江宜芗旁边不敢喊累，怕好友着急。现在活干完了，可终于能瘫一瘫了，两条胳膊全都酸麻到不听使唤，腰两侧的肌肉也都跟抻坏掉了一样。她转了转肩膀，「你给我放到她家原先那小区就行，我车在那停着。」
戴守峥没吱声，随后发动了车。
林芳照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迷迷煳煳地差点睡着了。等一睁眼，竟然发现，马上要进戴守峥的小区了。
「你这是干嘛？」林芳照有气无力道，「我算……被你劫持了么？」
「嗯，」戴守峥朝小区入口转着弯，「劫回去，给我做压寨夫人。」
等着小区门口抬了杆，他把车稳稳地开进了地下停车场。
「你别闹了，送我过去，我得去开车。」不过，林芳照连抗议，都抗不动了。
「你空着肚子开车，低血糖怎么办？」戴守峥扭头看了林芳照一眼，「你闺蜜给的牛肉要化了，先去我家，把这些肉都煮了。」
「啊……这么多，都煮了啊？」
「对。你没吃饭，我也饿了。你正好来尝尝我的手艺。」
林芳照想了想，「好吧，我对江江家的东西，预估还是不足。早知道早上就多吃点儿了，真是前胸贴后背了。」
再次进戴守峥的家，林芳照就不那么陌生了。
戴守峥先摆了一堆小零食，又开了一大包瓜子，让林芳照自助。
然后他去厨房，把肉处理好放进高压锅，加上调料，盖上盖，选了定时就开始炖。之后，又准备了两个热菜，拌了一个凉菜，还做了一大碗汤。
林芳照要帮忙，戴守峥没让。她就把桌上摆的挨样都尝了个遍。肚子里一有东西，人就精神了不少。
她先是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站了会儿，这么一看，鸟巢、水立方那一片，正是游人如织，密密麻麻的。然后她又熘达进了厨房，看着戴守峥有模有样地做着饭，她顿时觉得很轻松，就一边悠闲地磕着瓜子，一边跟他聊着天。
等牛肉炖好了，戴守峥问林芳照要不要吃主食，林芳照闻着味儿挺好，摇头道，「不吃饭，光吃肉，我要吃个肉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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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守峥不禁笑了起来。切肉的时候，他先切了一片给林芳照。
林芳照尝了尝，一时被惊艷住，「这肉太好吃了！你怎么炖的？」
「不告诉你，秘方。」
林芳照撇了一下嘴，「还保密呢。」
戴守峥切了满满一大盘炖牛肉，然后两人终于在半下午，吃上了一顿午饭。
今天当了一回重体力劳动者，两个人的饭量都比以往大，桌子上的肉和菜，最后全都见了底。
林芳照吃完歇了歇，看了时间，便提出要走。
戴守峥一看快四点了，就没再挽留。然后起身去厨房，把刚才留好的炖肉，装袋拎出来递给林芳照，「给叔叔阿姨尝尝吧，我今天的发挥还算正常。」
林芳照没料到还有这么多肉，「你留着自己吃呀。」
「上两次叔叔阿姨那么招待我，尤其给我炸的那个藕夹，太好吃了，回来我两顿就都吃光了。拿回去，让他们评评我的手艺怎么样。」
「也好吧，」林芳照没再推辞，「确实是大厨水准。」
戴守峥带着林芳照下了电梯，然后开车送林芳照去江宜芗的老房子小区，快到目的地时，戴守峥扭头问林芳照，「下周末，你有什么安排？」
林芳照正舒服地倚在靠背上，想了想道，「我和燕飞姐商量，下周末……我们要去给江江温锅。」
戴守峥没听明白，「温什么？」
「就是刚搬了新家，热闹一下。有的地方叫『暖居』，大小算个习俗吧。」
戴守峥以前真没听过这说法，「我能一起去吗？」
林芳照笑道：「不行啊，是女生局。」
「老邱不也是男的吗？」
「江江说，老邱下周会带孩子回武汉看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所以，就我们三个女生了。」
戴守峥点头，「要是这样的话，我就把出差安排到周末了。」
林芳照直了直腰，「你要出差？」
「对。」
「去哪里？」
戴守峥一笑，「不告诉你。」
第32章温锅——「美发，美甲，美江江。」
搬家之后的第一个周末，林芳照和邵燕飞相约到江宜芗新租的房子里，给她温个锅。
两天前，邱纪闻就带着海海回了武汉，所以江宜芗这里，就只剩了她自己一人在家。
邵燕飞早上要先和吴家盛去医院抽个血，中午得晚点到。
林芳照没别的事，就先到了江宜芗的家。她按照记忆找到了门牌号，然后轻轻敲了门。
「来啦！」屋里大喊了一声，随后门一开，便见江宜芗神清气爽地站在门口，一身漂亮时髦的打扮，和上次搬家时的狼狈样子，完全不同。
劳动节那天，林芳照看到江宜芗新搬的住处这么小，当时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江宜芗父母在武汉的家，又大又宽敞。而在北京这么多年，江宜芗的住处，却是越换越逼仄。这些天没见，林芳照本来还有点担心江宜芗能不能适应。直到看见如此的精神面貌，知道闺蜜已经调整好了心态，才终于觉得能放下心。
林芳照由衷赞美道：「江江，你头髮这么一梳，像郝思嘉美国 1939 年电影《乱世佳人》女主角，也有音译斯嘉丽·奥哈拉，由英国女演员费雯·丽扮演。。」
「是吗？」江宜芗抬手抖了抖头髮，「是开头时的小靓妞，还是亚特兰大起火时那个逃难的没人样此两处都为电影《乱世佳人》中的情节。？」
「哎呀，肯定是好看时候的啊。」 林芳照把手里拎的礼物递了过去。
江宜芗接了东西，看都没看，就往屋里走。
林芳照却仍然站在门口，犹豫着不知能不能进。
江宜芗一回身，「你站着干嘛？进屋啊！」
「你倒是给我找双鞋啊……」
江宜芗忍不住「呵呵」了两声，「你看屋里这样，还穿什么拖鞋，放开了踩吧。林女士，您请便。」
一听江宜芗这么说，林芳照也就直接抬脚进了屋。
进屋左右一看，能比刚搬进来时整齐些。只是靠窗那边仍然放了几个没拆封的大箱子，显得这个小客厅更加拥塞。
江宜芗走到沙发旁，从茶几上的一个敞口的杂物箱里，翻出一瓶矿泉水递给林芳照，「家里找不着纸杯子了，你就喝这个吧。」
林芳照接过瓶子，拧开喝了两口。
江宜芗又朝客厅餐桌旁的椅子扬了扬脸，「你坐那里，这沙发有条腿老是晃，我们暂时不怎么坐。」
林芳照拧上瓶盖，「客厅本来就小，沙发就占了一半，结果还是个摆设？」
江宜芗这才把林芳照给的东西拎到眼前看了看，是个「柿柿如意」的摆件，她看着喜欢，直接拆开，客厅看了一圈也没找到能放的地方，「算了，放卧室床头吧。」
等她从卧室出来，才道，「等沙发腿修好了，就能坐了，实在不行就换一个。但也不知道能不能在这久住。一旦老邱再找到像以前赚那么多的工作，也许我们就又翻身人民得解放了，搞不好能换套大点的房子。」
「老邱肯定能行。」林芳照拖了把餐椅坐下，「他那么厉害。」
「其实他水平真的很可以，就是年龄大了。跟老邱这样薪资高的老傢伙比起来，那些名校毕业工作没两年的，脑瓜好学东西快，便宜好用还能熬得动夜，要我是开公司的，我也爱要这样的。」说着，江宜芗就从厨房端了个菜盆子出来，「在这摘吧，厨房太小，多一个人都转不开身。正好咱俩聊天，咱们中午包饺子，我再弄点别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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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照把矿泉水瓶放到桌上，「我能干点啥？」
江宜芗把盆放到餐桌上，抬手指了指里面，「帮我剥蒜。」
「好。」随后林芳照从盆里拿出一头蒜，刚掰成两半，就见江宜芗伸过来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看，我新做的美甲，好不好看？」
林芳照定睛一瞧，那美甲比指甲长出一大截，上面一片花花绿绿的，贴满了亮钻，让她看了直眼晕，不过她还是夸了句，「嗯，很好看。」
「真敷衍。」江宜芗瘪了一下嘴。
「不过我看文章说……」林芳照犹豫了一下，「美甲美不好的话，容易伤到甲板，会感染。」
「可得了吧，你怎么赶我妈似的。」江宜芗瞥了林芳照一眼，「满大街都是美甲，满大街都灰指甲？」
「唉，你这张嘴啊……」林芳照笑着掰下一瓣蒜，「我是让你去家靠谱的店，别感染了。」
「哎呀我知道了。」江宜芗伸手拿了根葱，慢慢剥了起来，「我昨晚上熬了肉皮冻，今天早上一看，已经成冻了，估计你能爱吃。」
林芳照眼神一亮，「我可真就好久都没吃过肉皮冻了。」上次她吃皮冻，还是前几年过年回家，家里杀猪，林英耀熬的猪皮冻，也不知道弟弟是怎么做的，切好了装盘，是那种透明晶亮的，而且口感特别好。
「你把这几头蒜都扒了，等中午我做个蒜汁浇上去。」
「好。」
「昨天晚上，老邱给我打电话，煲了一顿电话粥。」
「嗯，你俩是小别胜新婚。」
「唉，一回武汉，我那公公婆婆呀，是真喜欢海海。我公婆家房子也大，我们搬到这么个 50 平的房子里，都没敢跟他们说。他们又撺掇着老邱，能不能我们仨一起回武汉。」
林芳照不声不响地剥完了一瓣蒜，才问，「那你，什么想法？」
「我和老邱家都在汉阳，既没在武昌，也没在汉口。」江宜芗嘆了口气，「回去……回去能干什么？」
林芳照听得慢慢皱了眉。
「回去买房子？那北京彻底就没念想了。」江宜芗看着手里的葱，「住公婆家或是我爸妈家？汉阳的教育资源，又是武汉三镇里最弱的。」
林芳照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只能默默看着江宜芗。
江宜芗把剥好的葱放到盆里，又拿出一根带皮的，「现在海海都已经好几岁了，是需要考虑这些的时候了。」
林芳照把手里的蒜瓣都放下，「你要是真回武汉了，我可就捨不得了。」
江宜芗知道林芳照是不愿意她走，她笑道，「我在北京也生活习惯了呀，咱们毕业了就过来，到现在都多少年了。」
「真是一晃好多年了啊。」
「而且家里没孩子没感受，一有孩子，真是觉得北京这地方吧……」江宜芗继续剥起了葱，「你就说海海去上的那个海淀的兴趣班，他班里的小同学，有的爸爸是院士秘书，有的妈妈是港大博士，有个小女孩，他爸爸是有一年他们市的高考状元，清华学计算机的。小姑娘恨不得还没这两根大葱加起来高，玩魔方玩得手指就像飞起来一样，比弹钢琴都快。我去送孩子的时候，就看到她爸在那里手把手教她。」
「你说的那是在海淀，『宇宙中心』，」林芳照把桌面上的蒜瓣拢了拢，「本来那里的高知父母就是最密集的，都是多少年来全国各地最能学、最会学的人。」
「也真是，老学霸学神们，又生小学霸学神了。」江宜芗忍不住慨嘆，「呆在北京有一样好，让人学会低头。说谁谁念书好能考个 985，呵，北京遍地都是 985；谁谁考上了清华北大，那还有从哈耶普哈佛大学，耶鲁大学，普林斯顿大学。回来的呢；说谁谁家里有钱，这里总能找着可以压一头的，几百万的车，几千万的房，也就刷一下卡的事；还有那些更没法说的……」
林芳照和江宜芗在一起，江宜芗总是话多的那个，林芳照大多时候都是那个善解人意的倾听者。
「有时候，见着那些下巴扬到天上拿白眼看人的，我真是觉得可笑，尾巴多粗啊翘成那样，不知天高地厚……」江宜芗冷哼了一声，把剥好的葱丢到桌上，「还真就是些不知道天有多高、地到多厚的。」
林芳照挑眉笑道：「江江，想当年你念书时，可是豪气干云呢。」
「你就拿我开涮吧，见过太多想都不敢想的，我早都夹起尾巴了。」江宜芗起身去厨房，拿了垃圾桶出来，把刚剥下来的葱皮，还有对面林芳照剥下来的蒜皮，都收进了桶里，然后继续道，「这还只是辅导班，我原先租的那个小区够老了吧，那破电梯动不动就坏，而且指不定坏在哪层，一点儿准头都没有。越是大清早的着急上班，它越是按不动，楼道里一堵堵一堆人，没有不骂的。就那么个条件……」江宜芗抖了抖前襟刚才大葱掉的土，站起来去系了个围裙，「就那么个条件环境，你能想像到么，我对门那两口子，是一对儿北大的年轻老师；旁边那户，是个研究纺织品还是什么的专家，是上过电视的採访嘉宾；脚底下那家，那老爷子平日里看着特朴素，结果人家是一家大医院的退休院长，圈里德高望重。你光说那掉渣的破小区房子怎么那么贵，孩子小时候跟这样家庭的同学一起上学、一起长大，和村东头一起玩泥巴长大的，能一样吗？」
林芳照被逗得扑哧一笑，抬眼道：「江江啊，我就是村东头玩泥巴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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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行了吧，没看你脑子多好使，」江宜芗从盆里拿起一根芹菜，对着垃圾桶摘起了叶子，「就说你们十里八村的，能再找出来几个你？还有你一路考出来有多不容易，你怎么都不讲？」
林芳照又从盆里拿起一头蒜，「不过小时候，我真是和我弟在我们村里东跑西颠玩儿到大，无忧无虑的，回想起来是真开心。」
「现在如果还那样过童年，冲出来恐怕就更难了。光看北京，这里都已经是首都了，竞争还这么激烈......」
「是啊，」林芳照忍不住点头，「学霸家长们的家庭学习氛围，确实要浓很多，刚一起步，差距就已经拉开了。」
「所以我就劝我家老邱，他这段时间不是闲在家了吗？收入一下少了那么多，心情也低落。我就安慰他说，『你把你会的都教给咱孩子，省下来的报班钱，就当是你挣的工资，算算也有不少呢。而且报一次班才能上几节课，哪能赶上你这样一肚子知识的老父亲，天天陪着咱孩子，孩子还不缺父爱。』」
「老邱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就点头呗。」
「那挺好。」
「也幸亏他在大厂打了那些年的工。捨弃了半头『秀髮』，才攒下了这点儿家底。」有几片芹菜叶子掉到了地上，江宜芗附身捡起来给丢进了桶里，「要不然，我们根本就不敢动买房子的念头。但是谁也没想到，他工作就这么给没了，这样一来，家里的钱，真就不太敢动了。」
「江江，你别焦虑，会伤身的。」
「唉，道理我都懂。可是身处其中，情绪并不由人啊......」江宜芗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腋附近，「我这里，早就长东西了。」
林芳照顿时大惊失色，「啊？长什么了！」
第33章「一步没赶上，步步赶不上！」
「那你快去医院看看啊！」经歷了给妈妈看病，林芳照现在已经听不得谁身体里长什么东西了，更何况这还是她最好的朋友。
「没事，查过，死不了，就是些结节。」不过江宜芗一提起房子，就容易上来脾气，「你有房的可以不焦虑，而且连婚都没结，孩子更是没影儿的事。你哪能体会我这没房子、孩子又马上要用房子上学的，成天睁眼后闭眼前，压力到底有多大？」说完，她把手里剩下的芹菜丢到盆里，起身去了厨房，「蒜够了，你把芹菜摘了。」
「哦，好。」林芳照听话地把剥好的蒜瓣拢到一起，拎起一根芹菜摘了起来。
厨房里，江宜芗从冰箱里拿出一大块化好的猪肉，朝林芳照晃了晃，「你想吃肉多的还是肉少的？」
「你看着办吧。」
「你看你，主要就是给你包的，快说，要肉多的还是肉少的？」
「那少放点肉吧。」上次戴守峥让带回去的炖牛肉，林芳照连吃了好几顿都还没吃完，这个礼拜她不缺肉。
「行。」江宜关上了冰箱门。
林芳照一偏脑袋，这才注意到了那台新买的小冰箱。简直就像那台老冰箱流落在外挨饿受冻的孩子，尚未成年，又矮又瘦，不知能不能装到老冰箱的三分之一。
「中午我再给燕飞姐拌盘猪耳朵，撕只熏鸡。」江宜芗把切菜板也拿到了客厅餐桌上，从那大块肉上剌下来一块，「这大小怎么样？」
林芳照连忙点头，「行了，够用了，别再多了。」
随后江宜芗把不用的肉放到一边，又把切下来的肉解成更小的肉块，一边切，一边跟林芳照倾泻着积压的情绪，「你说我们家困难吧，我和老邱，手里从来也没趴过这么大一笔钱。可你说有钱吧，只要一想到买房，就还有一两百万的窟窿在那等着。等再一买完了房，卡里就立马清零，还要多出一屁股贷款。所以我们现在，真是不敢多花。我想去做个光子嫩肤，算来算去怎么都捨不得，只能美个甲解解馋。唉，这日子，也不知道是到底是真穷，还是假穷。再这样下去，连我的美貌，都要保不住了……」
「瞎说，谁能有你好看？江江绝世容颜，永远天下第一。」林芳照连忙打断江宜芗的自我否定，她一直觉得江宜芗是少有的大美人儿，特别漂亮。
「你可行了吧，我眼角都有细纹了。」江宜芗抬起手背蹭了蹭脸颊，「你知道么，昨天晚上，这房子卫生间那古董花洒坏了。然后我和老邱俩，就一起在网上找个花洒，好给换上。我俩各自搜各自的，然后在微信里发连结商量。你就看我俩发的那些个价格，是一个赛着一个的便宜。唉……」说到这里，江宜芗的声音突然高了几度，「越想这些，我就越想抽自己几个嘴巴子。」
林芳照被这话吓了一跳，「你怎么这么说自己？」
「当年我要不是听信了牛刀和谢国忠那帮人……」江宜芗切肉的刀又重了几下，「我至于错过了好时候？你记得不，当时我连定金都交了，老邱劝我别折腾了，买下算了。结果我脑子让驴踢了，信了那些狗屁专家的鬼话，定金又让我给要了回来！」
林芳照记得这事。
「他妈的，成天鼓吹房价要崩，不要买房子，还怂恿着有房子的赶紧卖。那时候我了听他们的，就以为房价会降，怕买在了高点。结果倒好，现在那套房子早都齐天高，想都不敢想了。照啊，那可是海淀的房啊，你知道守着哪所小学啊！」江宜芗抬刀砰砰砰地连剁了好几下，「真是一步没赶上，步步赶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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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林芳照直到现在都歷歷在目。
当年，本来差一点，江宜芗就买了房的。结果到了临门一脚的最后关头，又放弃了，之后就一门心思地等降价。
反倒是林芳照，当时打定了早些把父母接来北京的心，没去管什么投不投资、增不增值的，就想着让爸妈早点享上女儿的福。当时她拿出了所有积蓄，首付还是差一截，她胆子也大，贷了首付贷此种贷款，2016 年之后，随着扼制炒房的力度加大，就逐步取消了。林芳照买房的时候，还能贷。凑齐的首付，之后又是公积金，又是商业贷款的，搞了个组合贷，才买下了自己在北京的第一套房。而正是有了这套上车的小房子，才有了之后她赶上了几波房价的跳涨，也才有了她置换到通州还能腾出一笔钱给妈妈看病的后话。
人生的路，年轻时看起来虽长，但未来何去何从，往往就是被那关键的几个选择左右着，在不知不觉间，便分出了不同的岔路口。
她和江宜芗，大学四年同一间宿舍的上下铺，毕业了又一同来到北京打拼。本来她家的经济条件远比不上江宜芗家，结果在买房一事上，一个无比艰难地上了车，一个随随便便就下了车。这才几年功夫，生活的走向，竟能差出这么大来。
但这些话，是没法说出来的，林芳照只能安慰，「谁也没长前后眼，再说当时那一派的言论，也确实挺火的，观点很有蛊惑性。」
江宜芗放下刀，又去厨房端出来个小面盆放到餐桌上，里边是早起就和好了放着醒发的面团，她把面团抓起来揉了揉，接着骂道，「后来才听说，那几个叫唤得最欢的，一边鼓吹着房价崩盘，一边自己在北京、上海买了好几套。」一说起这个，她的气更不打一处来，「操，真是一帮害人精，恨死那些个自诩为专家的骗子了。」说着，对着那面团又狠狠地扇了两巴掌。
林芳照看着江宜芗拿面团撒气，也不知道该哭好，还是该笑好。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仔细一听，「小江……」
江宜芗看着林芳照愣了一下，然后便赶紧向房门跑去，「燕飞姐来啦！」
林芳照也跟着起身，一起迎了过去。
当年林芳照给邵燕飞救了急，所以二人关系自然走得近，而林芳照和江宜芗又是最铁的闺蜜，一来二去的，邵燕飞和江宜芗也成了要好的朋友。尤其邵燕飞的年龄更大些，姐妹淘里，两个小的也愿意把她当成个知心大姐姐来待。
而且三人都是从外地来北京打拼，也都是心肠好又靠谱的正经人，聊能聊到一起，吃也能吃到一起，相处起来都很舒服。
尤其这些年，谁家有个什么大事小情的，几个人从来也没有站在一边看热闹，都是能帮尽量帮，所以感情也就越来越牢固。
虽然现在几个人都越来越忙，但是一有机会，还是愿意凑到一起聚一聚。
邵燕飞过来也是带了礼物的，一套电炖锅。
「不用换鞋，直接进屋。哇，锅！」江宜芗把锅接了过去，又连忙把人迎进了屋里。
「这锅炖东西挺好，功能挺多。」邵燕飞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屋。
江宜芗快步把锅放到厨房，又扭头问道，「燕飞姐，你身体怎么样？上个星期就说去医院，今天怎么还抽血？」
邵燕飞朝江宜芗解释：「我是和老吴，一起去看了生殖科。」
「生殖？是去看什么的？」江宜芗把邵燕飞让到了餐桌旁坐下，又给邵燕飞拿了一瓶水。
邵燕飞接过水，「老吴跟我商量了，我们去了解一下试管的情况。」
林芳照跟着坐回她的椅子，继续摘着芹菜，一听是去「了解试管」，就明白这是打算要孩子了。
「你这缺不缺什么？」邵燕飞坐下后，环视了一下房子的格局。上次搬家她去医院没法过来帮忙，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江宜芗租的这小房子。
「不缺，现在只觉得东西多。」
邵燕飞微微蹙了蹙眉，「这屋，多少平？」
江宜芗想了想，「建筑面积 50 来平，使用面积……30 来平？应该有了。」
邵燕飞无声地哎哟了一下。她家不到 70 平，两个人住，都没觉得多宽敞，尤其一放进吴家盛的那些工具材料，就觉得挤到不行了。这 50 平的房子，还是三口人，肯定是舒服不了的。
邵燕飞伸手要帮着摘芹菜，林芳照拦了一下，「没几根了，别沾手了。」
「你俩先聊，我把肉处理一下。」江宜芗站在桌边看了看砧板上的肉丁，然后又回头一动不动地望向窗边几个没开封的大纸箱。
林芳照和邵燕飞看江宜芗这样，一时不知她要干什么。
只见她突然打了个响指，然后便从沙发前敞着的纸箱里翻出一把壁纸刀，几步走到窗边，挨个看了箱子一角戴守峥帮着收拾厨房时给贴的标籤，随后她拍了拍一个纸箱，用刀把胶带划开，没几下，就从里面翻出一个电动绞馅机。
她开心地把机器从箱子里端出来，「找到了！」一抬头，餐桌边坐着的两个人，都在盯着她无声地笑。
「这东西是饺馅神器，有了它，就不用一斤肉剁半天了。」说完，她把机器拿到厨房沖洗了一番，又走回客厅，把刚切好的肉丁，全都放到了绞馅机里，然后插头插到了墙上的插座里。
「要开始绞了哈，有动静，别吓一跳。」做完了预警，江宜芗按住按钮，只听「呜」地一声，绞刀就飞速转了起来，没多久，半盆肉馅就搅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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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她又去厨房，拿了个干净的盆过来，把肉馅都放到里面。
邵燕飞看着机器眼熟，「这东西真是方便，我们家饺馅儿就用的这种。」
「这就是燕飞姐你跟我推荐的呢。」江宜芗提醒道。
「是么？有几年了吧，好像有那么个事儿。」邵燕飞摸了摸绞馅机的电机外壳，已经有些烫了，「有一次，我不是点着按的，一直长按，结果电机都烧出煳味儿了，我以为不能再用了，结果老吴没几下又给修好了，现在还在用着，就算是不坏了。」
林芳照摘完了最后一根芹菜，扔进盆里，笑着说道，「吴哥手里，就不可能有坏掉的东西。」
随后她端了菜盆去厨房，没用江宜芗，就把芹菜和葱姜都洗干净，然后甩掉水分，又端出来给江宜芗。
江宜芗把芹菜切成了段，也放到绞馅机里，像刚才那样简单按了几下，就又搅好了，然后她攥出水分，又切了葱姜，加了调料，和肉菜一搅拌，半盆饺子馅就好了。
「燕飞姐闻闻，芹菜肉的，怎么样？」
「真棒，出锅了肯定好吃。」
江宜芗调馅儿手艺很不错，生饺子馅儿就能闻出好味道。
「我能帮点什么忙呢？」邵燕飞一旁问道，「我自打进屋，就一直在这干坐着。」
江宜芗拎起菜板走向厨房，「燕飞姐，你帮着包就行了。」
第34章「你的那个戴守峥，还一肚子的心眼子。」
林芳照笑着说：「燕飞姐的饺子包得真好看，就像大师傅的手艺。」
邵燕飞也笑了，「包饺子，什么好看不好看的，好吃就行。」
这时，江宜芗从厨房出来，拿了张不小的硅胶面板铺到餐桌上，又在靠墙的桌角放了个放饺子的盖帘，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可以包了。
江宜芗负责擀饺子皮儿，林芳照和邵燕飞负责包饺子。
几个人一边包着饺子，一边聊着天。
江宜芗揪面剂子手头非常麻利，嘎巴带响一下一个，还不耽误说话，「我以为，燕飞姐今天要在医院耗到中午才能过来呢。」
「我上个礼拜不是去看了生殖的专家号了吗？结果专家只说我们俩的年龄，确实比较适合试管。具体的，还要结合化验和片子，让我先把激素六项的血给抽了。」
江宜芗看了眼桌上饺子皮的余富情况，又飞快地揪了几个面剂子，「燕飞姐决定了？」
「我其实还有些犹豫，是想自己试试的。但是我们家老吴觉得，不如直接就试管了，别再耽误了。」
江宜芗称赞道：「吴哥很开通。」
「我们年龄确实不等人了，老吴 40 多了，我也眼瞅着 40 了。」邵燕飞朝两边一人看了一眼，「你们猜，我今年怎么突然之间，就有了危机感？」
林芳照手里的饺子捏到一半停了下来，「是啊，之前不见燕飞姐着急。」
「是前不久我妈跟我聊起来的，她说，她是 47 岁绝经的。我以前总觉得，47 是挺大一岁数，离自己还有半辈子远。结果那次我妈这么一说，我再一算，如果我和我妈一样，那再过十年，我也要绝经了。」邵燕飞忍不住皱眉做了个惊恐的表情，「我一得出这个数字，真是浑身都跟过了电一样，吓得一阵麻。现在的十年，多快啊，一眨眼就过去了。我今年 37，十年前我 27 的时候，也并没觉得离现在有多远。也就是说，我的生育窗口期，就剩这么点儿时间了，而且这十年里，生育力是会断崖式下跌的。如果错过了这十年，我这辈子，就和孩子无缘了。」
「哎呀，燕飞姐，你这不还没到 47 么，」林芳照赶紧把手搭到邵燕飞的手背上，「还有十年呢！」
「我知道，我就是说这事儿。关键我和老吴，我们并不打算丁克啊，只不过是感情好，不用生个孩子拴着谁，两个人过也挺有意思。再就是之前我不是掉了一个么，老吴总想让我多养几年。本来我和他结婚就晚，都算大龄。反正……唉，都凑到一去了，拖拖拉拉的，就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还是试管快。」江宜芗抬手将总是挡眼的一绺头髮一把甩到了后头，「花个几万块钱，打些促排的药，取出一堆的卵妹妹和小蝌蚪……」
一听这话，林芳照和邵燕飞一齐转脸看向她。
江宜芗是一人擀皮儿两人包，她生怕饺子皮供应不上，简直是闷着头拼了命地擀，并没发现二人讶异的目光，她自顾自地继续道，「医生啊，会先在实验室里挑形态漂亮的、活力好的，趁最新鲜的时候，给它们配到一起去。等配成了胚胎，移植也是先挑好的移。现在技术已经非常成熟，挑好的移，也算优生优育了。」然后江宜芗抬头看了邵燕飞一眼，「燕飞姐，你尽管去做吧。我们公司就有个试管的。她也是岁数不小了，前后两胎都是，而且都是一次就成。朋友圈天天晒孩子，小宝贝又聪明又可爱，看得我动不动就心痒痒。」
邵燕飞被江宜芗充满童趣又激情洋溢的描述逗乐，「海海不是你们自己怀的吗？你怎么对试管这么了解？」
「唉，」江宜芗觉得自己都快擀出火星子了，她把擀面杖放下，左手捂着右肩膀转了转，然后又两手拄腰朝后抻了起来，「前两年吧，其实我想要二胎。你俩都知道，我脾气急，我就想着干脆试管得了。后来一看价钱，再一想我们家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的，别说试管了，连二胎的念想，都不得不一起放下了。你想呀，真要到买房子了，差一万人家也不会卖给我。孩子已经有一个了，还是想先有个自己的住处吧。」连抻了几下后，她吸了一下鼻子，又拿起擀面杖，「不过这期间，我确实是查了些资料的，所以多少能聊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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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有了小海海了，多好的孩子。」邵燕飞微微嘆了口气，「其实，我也有些心疼钱。没办法，拖不得了，我和老吴现在还在争取『零突破』的路上。」
林芳照在旁边专心地包着饺子，听着一个已经当了妈的，和另一个正努力想当妈的聊着这话题，她是只有听的份儿，没她能插得上的嘴。
邵燕飞包饺子很快，两手一合、几个手指一挤，一个饺子就成了。
但是林芳照包一个饺子，得从右捏到左，再从左找补到右，不捏个十几下，保不齐哪块儿就能漏个缝，包个饺子恨不得跟绣朵花一样费功夫。可是，她却并不喜欢自己包出来的样子，总觉得样子笨、匠气重，忙活一顿，却折腾出个丑东西。她看着盖帘上邵燕飞包好的那些，禁不住羡慕，「燕飞姐这手艺，我算是学不会了。」
「饺子只要不漏，什么形不形状的，不都一个味儿？」说话间，邵燕飞又挤好了一个。
林芳照摇头，「可我就是觉得，你包的这种，好像格外好吃。」
江宜芗一看刚攒下的饺子皮又快见底了，继续开足马力揪面剂子，「我们家海海可不管那一套，只要是饺子，一顿能吃掉一大盘，漏饺子都说好吃。」
「可惜海海今天不在家，要是在家，我非得抱起来好好亲一亲。」邵燕飞抬头问江宜芗，「我看现在不少给孩子送出国的，你们有没有这打算？」
「啊？出国？」江宜芗一愣，「孩子太小啦，再说我们家连房子都没解决，眼前是没那个本钱了。而且，我还是倾向于让孩子在国内，起码读到……本科吧。等他长大，说不定咱们国内大学的国际排名什么的，能提更高了呢。」她把揪好的面剂子在面里滚了滚，「说实在的，我确实觉得咱国内基础教育好，扎实。快乐教育净出些废物，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尤其我也希望他长在我们身边，我和他爸能教他些规矩和道理。知识，学校老师能教；做人，还得靠家长自己来，言传身教这种事，不能指望别人。」
「是，」林芳照很贊同这个观点，「学习这事儿吧，本来就反人性。快乐教育是顺着小孩子的天性，他想怎样就怎样。可等他长大了，社会是不会惯着他的。一朝出了温室进入丛林，谁还会再把他当成小宠物？」
「恐怕那时，宠物，就要变食物喽。」江宜芗一笑，「其实再往更深里说，我觉得，咱中华文明最先进。」
「哈哈哈哈，」林芳照大笑，「那确实。」
邵燕飞一看林芳照笑得这么开心，突然想起自己还当过一次媒人，好不容易赶上林芳照就在身边，可得问问进展情况，「小林，你和小戴怎么样了？」
被邵燕飞突如其来这一问，林芳照的笑立即冻在了脸上，「你们不在聊孩子吗？怎么突然问起了我……我和他了？」
「我就是想起来了，」邵燕飞伸手把刚捏好的饺子摆到盖帘上，「上次，我看他带你去我们家拿笋，挺照顾你的。」
「哟！还有前文吶！」江宜芗一下就来了精神，干脆把擀面杖拄在面板上，也忘了刚才是谁在那急吼吼地拼命擀皮，直接竖着耳朵听起了热闹。
「小林，小戴那人吧，很有边界感，从来不会让女孩子觉得不清不楚。当年他还在方知实业的时候，公司多少姑娘对他有意，他全都保持距离。反正打我认识他，就极少见到他主动靠近哪个姑娘。他对你，真挺不一样。」
林芳照刚想否认，江宜芗紧接着又补了一句，「燕飞姐，你说的那个小戴，还帮我搬家呢，而且是主动要求过来的。」
「他那个人，喜欢动脑子，不是个爱热闹的。」邵燕飞的笑容一下子变得很大，「能主动要求来帮忙干活，那可真是看小林面子了。」
「可不，」江宜芗斜起眼珠瞅着邵燕飞，好像要通过灵动的眼神去传递摩斯电码，「上次幸亏那位小戴先生，要不然，到晚上都搬不完。」
邵燕飞赶紧抬肘碰了碰林芳照，「怎么样？有没有戏？」
可是林芳照却面色如常，愣了愣又想了想，之后却只是摇了摇头，「可能是我死机太久了，重启，还需要些时间。」
这话一出，邵燕飞和江宜芗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一齐垮了背。邵燕飞坐着嘆了口气，江宜芗则继续擀起了饺子皮。
「这个小戴，人是很靠谱的，要不然我也不会介绍给你。条件确实很不错，处事老道，高大英俊，特别聪明，我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你们俩合适。」邵燕飞的话都有些苦口婆心了。
「他啊，肯定对你有意思。」江宜芗把摆满的饺子帘搬到了厨房，又拿过来一个空盖帘靠墙放到桌上，一边忙活着，一边嘴上没停，「搬家那天，那可是五一啊，搁在过去，那就是黄金周的第一天。大过节的专门过来帮我这个陌生人搬家……那是帮我搬家吗？他那是向你献殷勤，你可别心里没数。而且我发现，这傢伙还一肚子的心眼子……」江宜芗朝林芳照抬了抬下巴，「我们家海海这几天，没事就跟我叨咕，什么搬家那天，小林姨夫给他又是买糖又是买魔方的；什么小林姨夫几下就能復原魔方，超级厉害，还教了他好几句玩儿魔方的口诀。他还说，连我和他爸都不给他买糖吃，但是小林姨夫就给他买，还买了一大把，是他见过的出手最阔的叔叔。你就说吧，他是不是想通过贿赂我们家海海，让海海在我面前念叨他的好，再让我把话传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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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照听得眉毛眼睛全都挤到了一起，「怎么又成了『小林姨夫』？」
「海海能记住你是小林阿姨，所以更爱顺着叫『小林姨夫』，这样他觉得方便。」
「搬家时不都说过，是『小戴叔叔』了么？」
「我后来也说了啊，他不愿叫啊，那我就不再管了。我和我儿子更亲，我才不要为了你对象的一个称唿，坏了我的母子和谐。」
「他不是我对象！」林芳照声音都高了起来。
「哎呀好啊，他不是你对象，是你的『男的朋友』，行了吧。」
林芳照被江宜芗这番话堵到头顶冒烟，她吐出一口浊气，「再不，你还是聊点儿有用的吧。我再安心跟燕飞姐学学怎么包饺子。真的，饶了我吧。」
一看林芳照这副样子，邵燕飞和江宜芗一同大笑了起来。
没过多久，几个人就包完了所有饺子，满满两大盖帘。林芳照和邵燕飞，负责去煮饺子，江宜芗则迅速拌了猪耳朵，切了肉皮冻，还撕了了满满一大盘沟帮子熏鸡，那是前不久，她的老上司赵亮去东北出差，回北京给她带的特产。
这个中午，两位马上 30 岁和一位奔着 40 岁去了的女士，聚到一起，畅谈只有女生间才会谈的话题。从婚恋到生育再到养育，畅所欲言，百无禁忌。仿佛那些紧紧贴在身上的压力，也因为这份难得的自由，而舒缓减轻了不少。
在这样一座挤满陌生人的巨型城市里，有几个好姐妹，能时不时聚一聚，真好。
第35章「阿照，我给你看样东西。」
戴守峥周末出差，一连去了南方的几个城市呆了好几天，在几个重要的分公司，做 crm 系统的使用培训和需求调研。
最后一站的分公司，离林芳照的母校 a 大，不太远。
回北京的航班是下午，他忙完上午的工作，并没有直接去机场，而是先去了趟 a 大。
十年过去了，当年校园里那些粗壮的老梧桐，好像还是之前的样子。三千多天，已经足够重塑一个人，但对这些老树来说，十个寒暑，可能只是在它们的树皮上挠了个痒，又徒增了几圈年轮罢了。
他凭记忆，又走到了当年的那个大斜坡。
环顾四周，巨树依旧遮天蔽日，但是周围建筑，还是有所不同的，好像起来了几座新楼。
他站在路边的树下，默默看着来往的路人。
这些人形形色色，不同的年龄样貌，不同的气质衣着。有的像学生，有的像老师，有的像校工……成群结队的，三三两两的，踽踽独行的。在他的眼前或快或慢地经过，之后就如散了的云烟，从他的生命里，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样偶然的交叉和必然的分散，已经成了见怪不怪的寻常。
唯独那个傢伙，以一种稀里煳涂的姿态，全然不知地重新闯回了他的人生。
想想，这就是生活有趣的地方吧。不止有庸常，还有意外之喜。
他急着赶下午的航班，没法在校园里久留。他拦住了个学生，问了最好吃的食堂在哪，就直奔他这次的目的地——a 大的食堂。
戴守峥在北京下飞机时，已经是下班的时间了。他给林芳照发了微信，问她什么时候能忙完。林芳照很快就回復过来，大约七点就可以出公司大楼。于是他约在她的公司门口见面，林芳照回了个「好」。
出了机场，戴守峥打了车，直接到了万瑞健安所在大楼的门口。
他这才算仔细观察了这栋大楼，楼里应该是有多家公司，林芳照的公司，不知道在几楼。
戴守峥站在路边不远处的树旁，把背包也解了下来，放在行李箱上，然后一言不发地望着一楼的旋转门。
路人从他身边经过，有的会多看一眼他。但他恍若未见，无甚所谓。
等到了七点整，他才给林芳照发了微信，「我已经到你公司大楼门口了。」
几乎是秒回，「稍等五分钟，我马上下楼。」
然后没过五分钟，戴守峥就看到林芳照，手里拎着包，踩着高跟鞋，从楼里大步跑了出来。
算来，已经有十来天没见着面了。
林芳照从来也不在朋友圈发自己，他想她人了也见不着，而他也不愿意分享自己的生活。所以真不知这傢伙再见着他，还能不能记住他的模样。
林芳照今天穿着一条齐脚踝的大长裙，她跑得快，裙摆一甩，就像一朵花在开。
但戴守峥顾不上欣赏这朵大花如何绽放，人还隔得远远的，他就喊了起来，「不用跑，我在这了。」
那么高的鞋跟，他真害怕她崴了脚。
林芳照朝树旁的他招了一下手，然后真就放慢了脚步，等快到近前了，她笑着问道，「你刚下飞机？」
「是啊，」戴守峥朝她走了两步，「刚下了飞机，就赶紧跑过来看你。」
林芳照没去理他的话茬，「你吃没吃饭？」
「没吃。」
「我请你吃饭吧。」
「好。」
「先把东西放我车里。」
「行。」
于是戴守峥拖着箱子跟在林芳照身后，进了大楼的停车场。
「你要不要跟叔叔阿姨说一声，晚上没及时回去，他们别不放心。」戴守峥帮忙提醒。
林芳照一边带着戴守峥找车，一边回头道，「上个礼拜天，我爸妈已经回老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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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戴守峥脚步一停，「我不知道这事儿啊。」
「嗯，我怕麻烦，谁也没告诉。」
戴守峥站在原地，「怎么这就回去了？」
「我妈想回家看看，她放心不下家里。」一听箱子没动静了，林芳照回头，见戴守峥站在那不动，她又朝他走回去一步，「她也不把北京当家，老家才是她的家，再说她不止我一个，留我弟自己在那边，她不放心。我爸尤其着急回去，毕竟已经到农忙季了。」
戴守峥想了想，「我那还有两台理疗仪呢，本想着下次过去，送给叔叔阿姨的。」其实他的箱子里，还装着这次出差，给这一家三口从几个城市带回来的特产。
不是不失落。
「谢谢你了，你这次真的是帮了我很大的忙，我爸妈都可喜欢你了。」林芳照由衷感谢，她觉得戴守峥帮她完成了一件大事，她伸手帮他扶住搭在箱子拉杆上的背包。
戴守峥拖起箱子继续走了起来。
没走多远，林芳照便找到了她的车，随后打开后备箱。她帮戴守峥拿着背包，看着他拎起箱子放进了后备箱，随后道，「背包要是没什么要紧的，放到车里吧，怪沉的。」
「行。」戴守峥从她手里接过背包，然后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了个塑胶袋子后，才把这大背包放到了车后座上，关了车门。
林芳照看戴守峥的东西都放好了，随后锁了车，「走吧。」
戴守峥朝林芳照招了下手，「先等等，我给你样东西。」
「什么？」林芳照朝戴守峥凑近了一点。
戴守峥拎起了那个塑胶袋，朝林芳照晃了晃，「你猜这是什么？」
隔着个袋子，林芳照看不清，「什么呀？」
「饼。」
「饼？」
「不是一般的饼，你拿着，闻闻。」
林芳照有点不明就里地接过了袋子，打开一看，眉头顿时一动，接着又闻了闻，眼睛一下便亮了起来，「你在哪买的？」
「我今天去你们学校了。」
「我们食堂的？」
「对呀。你有次不是在车里跟我说，想学校食堂了吗？我去看了，也就这饼方便带回来了。」
「有次？哪次？」
「我接你去我家帮我妹忙仲裁的那一次，在车里你给我带了叔叔做的饼，然后说想你们食堂了。」
林芳照这才想起来，好像是有那么个事儿，但具体说了什么，她早都忘了。不过她看了这饼确实惊喜，语气有点欢快，「今天刚出锅的？」
「对，我看着师傅从锅里拿出来的。」知道林芳照是高兴的，戴守峥刚还有些失落的心情有些好起来，「是不是老味道？」
林芳照点头，「就是这个味儿。」
「那看来没买错。」戴守峥往车门边靠了靠，「我问档口的师傅，他们那档口开了多久了，他说开了十多年了。然后我就让他切了一整张。」
林芳照有些纳闷，「你怎么买到的？你又没有校园卡。」
戴守峥一笑，「我找了个男生，他帮我刷的卡，我又把钱转给了他。」
「你可真聪明。」
「我发现，你们学校，热心人真多。」
「我们学校怎么样？漂不漂亮？」
「相当漂亮，名不虚传。」
旁边有车要发动，她往戴守峥身边挪了挪，给车让了地方，又问道，「你今天去逛了吗？」
「哪有时间故地重游啊，主要是为了给你买饼去的，下午还得赶飞机回来。」
林芳照听得一愣，「故地重游？你以前去过？」
「是啊，这是我第二次去。」
「那第一次去，是什么时候？」
「零六年。」
「哎呀，零六年呀，都十年前了……」林芳照开玩笑道，「说不定，咱们还见过呢。」
第36章「前面，有更好的人。」
戴守峥笑了笑，低头看着林芳照手中的饼，「要是有保温饭盒，说不定现在还是温的。但是赶飞机来不及买，现在都凉了，你带回家热热吃吧。」
林芳照没听他的，又打开袋子闻了闻，然后从自己的拎包里找出一个小瓶子，「伸手。」
戴守峥听话地伸出手掌，「免洗消毒液？」
「嗯。」林芳照给戴守峥和自己的手上都喷了点消毒液，搓了搓手，又把小瓶子放进包里。随后打开饼袋子，直接上手拿出一块，先递给戴守峥，「你尝尝。」
一看林芳照这样着急，戴守峥就没客气，接了过来咬下一口，点了点头，「挺有嚼劲。」
林芳照也扯下来一小块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回味着，渐渐地，有笑容爬上嘴角，「我知道是哪家了……还是当年的老味道啊。他家的硷就像不要钱一样，总是放很多。」
「这味道你不喜欢？」
「喜欢呀，好吃，别的地方都买不着这味儿的。以前我点这饼时，总喜欢再去一家卖汤的档口打一份汤，要么是莲藕排骨汤，要么是海带排骨汤。大一时，那两个汤是可以双拼到一只碗里的，价格还一样。后来不知为什么，就只能单打一份了。所以之后就再也没喝过那两种汤混到一起的味道了。」林芳照特别怀念那独特的风味，还能记起那装汤的锅像巨大的不锈钢桶，莲藕炖到很软糯，一片海带能有半只碗大，她继续回忆着，「我那时说是大一了，其实也就刚念完高三，是个过了保质期没多久的高中生，那时候动不动还想家呢，真是想得我啊……但有那双拼的汤，再就着这有嚼劲的饼，就不那么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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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守峥突然发现，这小吃货可能比他先前料想的，还要更吃货。但很快他又有点心疼，就那么个双拼的汤，竟然惦记了这么些年，都再没喝上。
他随即说道：「我家有饼铛，我也会烙饼，到时候做这两种汤，你爱怎么混着喝，就怎么混着喝。」
林芳照笑着嚼完嘴里的饼，咽下去才道，「你对所有的女生，都这样？」
看着林芳照眉峰微微挑了挑，笑眼里颇有几分意味深长，戴守峥摇头认真道，「没有，就对你这样。」
林芳照不由瘪了一下嘴角，「那我可实在是太不敢当了。」
戴守峥又咬了一口，「别不敢当，再说，我也不敢对你不好。」
「怎么说？」
「我要是对你不好，你跑了，谁来给我『装』女友？一旦我的二叔和大姨夫问起来，一时半会儿的，我上哪去找你这样的。」
林芳照也倚到了车门边，「这话好耳熟……怎么好像是在哪听过似的。」
戴守峥「嗯」了一声，「是你说过的。」
「哦。」林芳照想起来了，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在那个咖啡厅里说的。
她抬头看了看大楼里公司的位置。刚才这话，如果是从她的那些老总、同事们嘴里说出来的，那可真是油乎乎的了。但是被戴守峥说出来，她却觉得是清爽的，有点神奇。
这饼放了半天，她得往相反方向扯着咬，才能咬下来，越嚼越觉得费牙。再一转脸看戴守峥，也是嚼得很努力。她突然觉得，他们这两个在公司下属面前，多少要装装样子的所谓高管，竟然在这么个人少的地方，这样颇有几分狰狞地吃着饼，真的很好笑，她忍不住低声「嘿嘿」了两下，「我想起当年的一件事。」
「哦，什么事？」问完了，戴守峥继续陪她嚼着，腮帮子都已经发起了酸。
「想当年……这得是好多年以前了。有一天，我有个同学，早上去食堂买吃的。那天早上下雨。下雨嘛，学生能懒着就不出门，所以食堂人就不多了，稀稀拉拉的，地面上到处都是些湿乎乎的鞋印子。我同学正好赶上这家的师傅，」林芳照晃了晃手里的饼袋子，「就是这家的师傅，把刚出锅的一摞大饼往靠近窗口的台子上放。然后，那师傅应该是没掌握好力度，用力过勐了，整整一摞的大饼啊……」她伸出胳膊比量了一下，「像饺子盖帘那么大，全都出熘到了外边！『啪』地一声正好摔在我同学身前的地上，差一步他就踩上去了。当时我同学和师傅都吓着了。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了有好几秒，随后那师傅赶紧从档口跑了出来，趁着人还不多，又把那一摞饼从地上抱起来，放回了台子上。」
「啊？」戴守峥愣怔住，「继续卖呀？」
「我听那同学说，应该，不像要处理掉的样子。反正……就继续放在那家每天放饼的位置上。」看到戴守峥刚刚那一瞬间的惊愕，林芳照突然不知为何格外开心，隐约有种恶作剧得逞后的小得意似的，「就是这家。自打那以后，我那同学就再也没吃过这家的饼，我也不敢再去买了。」
戴守峥被她的描述搞到哭笑不得，「那你还想吃吗？」
「吃啊，你不是说刚出锅的吗？不是放在最下面那张就行。」林芳照又连扯带拽地咬下来一口。
戴守峥咽下嘴里的饼，突然面露惊讶，「哎呀！好像……真是最下面的那一张！」
林芳照嘴巴一顿，随后两人都笑了起来，
戴守峥笑道：「逗你的。」
「我知道，你都说了刚出锅的。」林芳照眯着眼睛又嚼了嚼，「唉，那大学时光啊……」她看着朝停车场走来的三三两两的人，突然放下饼，转脸看向戴守峥，「对了，我说的那个同学，是我的前男友。」
戴守峥顿时愣住，随即皱紧眉头，正色道，「对不起，我不该多此一举。」
林芳照反倒豁达地摇了摇头，「我吃的是我的大学时光，本来怀念的就是这口食堂的味道。和他的事，都多少年前了，早就翻篇儿了。」
她默默地嚼着，但是某些盘踞在远处的往事，又试探着向她靠近了几步。
是啊，要不是这张饼，这个卖饼的档口，她都忘了，曾经的生命里，还出现过那么一个人。
她甚至除了那头自来卷的短髮，都记不太清那人的模样了。只是还能隐约回想起当时陷在其中的感觉。情浓时，她眼里那个优秀高大的男生，简直帅过了所有人。他们俩，也是同学们眼中既登对又稳定，令多少人艷羡的一对。
直到后来她认清了那人的面目，才发现，原来她看到的出色、她以为的正直，不过是魔鬼身上披的一层层画皮，专门用来乱人眼的。
而她，恰是被遮了眼、迷了心，被精准狩猎的那一个。
还真不如长得丑一些。如果是个形貌粗鄙的，事发前后的对比和落差，应该就不至于让她过了那么久，都没缓过来。
她冷笑了一声，轻轻摇了摇头。
戴守峥皱眉看着她，她刚说话的时候，仿佛面色异常平静，说完，就继续吃起饼，只是后来冷哼的那一声，让他知道，应该不是好聚好散。
他知道她的人品，能让她嗤之以鼻的，恐怕是值得他饱以老拳的。
戴守峥没在面上表露内心的想法，也没再继续逗她，只是默默地站在她的身边，倚靠着车门。随着她的话题，陪她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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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原本是打算去喝个粥的，但是几块饼下肚，没一个还能再吃得进东西了。
于是林芳照开车，先把戴守峥送回家，再回自己家。
快进小区时，戴守峥看了眼林芳照，又看向小区的门口，他唤了声——「阿照……」
「嗯？」她转脸看了他一眼。
戴守峥没再看她，而是看着前方家的方向，继续轻轻道，「阿照，朝前看吧，往前走。前面，有更好的。」
林芳照想了想，突然明白这话接的什么话题，她默默笑了笑——
「好，朝前看，往前走。」
第37章「修总这回，算摊上事儿了。」
过去的这两个月，戴守峥其实很忙。
因为林芳照的再次出现，他当然要把跟她见面的优先级，排在工作之前。
但其他时间，他不是在公司忙，就是在加班、出差。
这段时间工作量如此饱和，主要还是因为他们信息中心，正在给公司的 erp 系统做改造。
领康英智的产品虽然质量好，更新叠代也算快，但去年的销售业绩，却连差强人意都算不上。
想必是董事会也给相关高管施加了业绩压力，自三月开始，销售副总裁修贤，就在高管会上频频发难，跟财务「打」得头破血流。
对于领康英智这样体量的企业而言，erp 系统所涉及的功能板块是非常多的。可对销售而言，和他们最直接相关的，主要也就那几个业务节点，能涵盖下订单、订单审批、到款、发货通知，就差不多了。
所以销售最关心的，就是这个流程通不通畅，效率够不够高。
三月的一连几个会上，销售线上的几个负责人，都在抱怨财务审批订单、合同慢，确认到款流程长，导致发货周期变长。最后的局面就是发货总是很慢，非常耽误事。
财务则反击，销售那边，动辄要么填错订单信息，要么客户付款帐号对不上，要么订单提交很晚，而且他们是在系统里提交的这些内容，出了问题，财务就得在系统里慢慢查。这都导致财务没办法提高效率。高管会上，是一句也不提财务部门的拖沓作风。
业绩重压下的两个部门，互相乱抓乱挠一气，结果就把球踢到了戴守峥的信息中心。
戴守峥不是踢皮球的人。发现问题了，就解决问题。踢来踢去地扯皮，很没劲。
所以，为了适应新的业绩目标，戴守峥负责的信息中心，先是对两个部门进行了详尽的需求调查，之后根据各自的业务要求和业务特性，迅速提出了改进方案。讨论通过后，戴守峥便带着信息中心的开发人员，开始赶工干活，有针对性地解决问题。比如，其中的自动对帐审批，就是针对三月会上两部门吵架的核心矛盾点，专门设计开发的。
最后，信息中心在两个月里，就完成了 erp 系统相应模块的定制开发。这已经是非常迅速了，毕竟总部那么多部门，信息中心也不能不管其他部门，只为这两个部门服务。
但凡戴守峥的能力弱一些，手下的开发人员技术差一些，多花一两个月能达到现在的效果，都算不错的了。
上午，戴守峥跟销售端完成了新系统的测试，得到的反馈很好。这些进展，足够在以后堵住那些销售的嘴。他得跟销售副总裁说一声，毕竟当初，数着销售的人闹得最欢。
修贤办公室的门没关牢，戴守峥轻轻一敲，就开了。
一见屋内情景，戴守峥愣了一瞬。办公桌所在的那一半屋子都是烟雾缭绕的，修贤上身彻底窝在椅子里，两只脚交叠着搭在办公桌的一角上，正闭着眼睛抽着烟。
虽然搞销售的群体里，有不少在行事作风上都挺不拘一格，但修贤毕竟已经做到了这个级别，平日在公司里，多少还是要端出一些领导的派头和架势的。
可像今天这副颓唐的样子，还是戴守峥第一次见到。他把门开到一半，在门口轻轻喊了声，「修总？」
一听是戴守峥的声音，修贤赶紧将脚挪了下来，把烟在菸灰缸里掐灭，「诶，戴总，快请进，坐。」
戴守峥走进屋，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刚刚我们部门的几个小伙子，把我们改造完的系统板块，和销售线的同事们一起试了试，他们反应新系统好用。」
修贤点头，「好，他们说好用，那也是戴总东西做得好。」
「相比于以前，确实快了不少，销售同事们对提高发货效率，很有信心。」
「辛苦戴总了，戴总带人做出来的，那肯定没得说。」
戴守峥又跟修贤把一些重要的事项说了一遍。但是这次，戴守峥明显能感觉出这位修副总裁，很有些心不在焉。这如果放到以前，但凡听到了能提升销售效率的事，这位以性格外向在公司闻名的销售老兵，都会表现出很大的热情。
当然了，这些人失不失落的，戴守峥并不往心里去。他把该说的都说完了，便不再多留，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关上门，没走几步，便听到身后有人叫他，「戴总。」
戴守峥一转身，是杜长健。于是笑着打招唿：「杜总好。」
这杜长健，是总部的财务总监。这人在领康英智也算有些年头了，业务水平的确没得说，但也混成了根老油条。
「对了，杜总，新的 erp 系统已经跟财务的同事们测试过了，反馈不错。」戴守峥心道碰到了就正好了，省得单独去跟他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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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见到这杜长健刚才是从谁的办公室出来的，他手里正端着他那个不离手的养生水杯，几步走到戴守峥身边，然后侧脸凑到戴守峥耳边，「怎么样，你看修总，人还好吗？」
「挺好的呀。」戴守峥对这个看起来总是好好先生的财务总监，面上很是过得去，但却从来也不会主动跟他走得近。
这些年来，财务部就像手里抹了油，哪个部门都被甩过锅。但没办法，在任何企业里，财务部都是顶重要的职能部门，强势也有理。
不过说不好听的，这次他们信息中心把 erp 做到这个程度，财务再想甩锅，就只能甩给别的部门，再也找不到信息中心的头上了。
杜长健一见戴守峥不跟他说实话，就清了清嗓子又笑了笑，「咱俩走一段，陪我接杯水。」
这层的办公区非常大，他们俩走到饮水区还有一段距离，杜长健故意放慢脚步，「修总这回……是摊上事儿了。」
戴守峥扭头，显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这个月，他一连丢了两个大客户的单子。本来今年上头就给他下了销售业绩的死命令，完不成就拍屁股走人。」杜长健的两个嘴角往下耷拉了一下，「现在看，恐怕，是用不着年底了。」
戴守峥问道：「怎么会？」
杜长健一见戴守峥多一字都不跟他说，抬起胳膊拐了拐，「你看你，用得着这么防着我？」
「哪有，」戴守峥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向来话少。」
杜长健笑着瞅了戴守峥一眼，继续低声道，「光丢了两个大单子，也就罢了，有个单子，还落进了他上家公司的手里。」
戴守峥立即听出来，这里的事情，好像不那么简单。
「你以为这就完了？单是这样的话，丁总还不至于发那么大火。」
「丁总发火了？」
「可不。」杜长健脚步更慢了起来，朝戴守峥又凑近了一点，「修总上家公司的中标价格，比咱的投标价格，就低了一点点……」说到这，杜长健抬头扫了眼周围，才意味深长地继续道，「你说……怎么就那么巧，不是高了一点点，也不是低出一大截，而是，就低了那么『一点点』？这不跳黄河里也洗不清了？我看这次，真是悬了。」
戴守峥扭头看了眼修贤办公室的方向，那扇门刚才已经被他出门时，给关牢靠了。
他突然觉得，杜长健说的，应该不算空穴来风。刚才修贤那一副颓丧样，正好能和这消息对得上。
等两人走到了饮水机旁，杜长健按下了热水按钮，一边盯着水杯，一边低声道，「你看着吧，销售，恐怕要换帅喽。」
接完了水，杜长健朝戴守峥举了举水杯，「我回去了，谢谢戴总的新系统，肯定能给我们省不少事。」
「应该的。」戴守峥目送杜长健走出去两步后，他也转身，去楼下的分公司看看。
如果杜长健说的确有其事，那这修总，可能真就不太好过了。
和他们这些后台职能部门的人比起来，销售们那路子可野多了，手段也更为刚勐。
大客户单子被上家主顾抢走，投标价格疑似泄露，这种事，修贤本人做的可能性，其实并不大。
很可能，是有人出卖公司机密，利用修贤原先的履歷，让他落个「人在曹营心在汉」的嫌疑，背后的人不光能藉此祸水东引把自己摘干净，还能暗地里拿到不少好处。修贤就这样不清不楚地，成了个扛雷的。
当然，如果说是哪个底下大区的销售总，想要做局取而代之，也不是不可能。
说不定，这还暗合了上头要动修贤的心，正好以此为由递来了一把刀。
戴守峥摇了摇头，电梯卡在一楼不动弹，他没等电梯，直接走步梯下了楼。
戴守峥所在的楼层是总部，楼下一层，则是北京的三个分公司。
最近，除了 erp 系统改造是信息中心的工作重点，戴守峥还在牵头解决把三个分公司的帐套，从总部的统一帐套独立出来。
北二分和北三分的总经理，他都已经谈过了，现在只剩下北一分的总经理，关奇。
前几次戴守峥约他都没约到。关奇能力非常强，如果放到战场上，那就是一员身先士卒、冲锋陷阵的闯将。所以北一分，总是三个分公司里业绩最好的。
只是这位关总经常跑一线，在办公室呆的时间，不像另两个分公司总经理那么多，所以并不好碰。
今天好不容易约到了，刚聊了没多久，结果关奇的电话，又响了。
戴守峥一听关奇接电话说的几句话，就知道今天差不多，只能到这了。
一挂电话，关奇非常愧疚，「戴总，实在是不好意思，突发了点急事，我又得过去看看。」
「没事，关总先忙您那边的。」戴守峥说完，就先起身，不再逗留。
「帐套这事儿吧，非常值得好好聊聊。但是现在这时间……」关奇一边送他，一边道，「我这边这个礼拜是不行了，怎么也得两三周以后。现在沖半年业绩，六月中旬以前，都比较忙。」
「行，没事儿，关总什么时候得空，我们再聊。」戴守峥客气应承。
好在帐套的事，并不紧急，刚才他也跟关奇说了比较理想的时间节点。凭他对关奇的了解，这件事到六月，肯定会有个着落。
第38章「怎么，你心里有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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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吉凤的开会风格，和周执几乎完全是两个样子。
不管在运筹帷幄中，周执如何把这些总监经理当棋子，至少在表面上对人，还是比较尊重的，不至于让人不舒服。
可这邬吉凤，这位坐在总裁位子上已经「渐入佳境」的新任女皇，脑子里却根本没有「给人留脸」这根弦，一言不合就嗓门大开。除了不吐脏字，逻辑清晰，一身大牌之外，单是看那兇悍的架势，并不比街上的泼妇「逊色」几分。
上周有次开会，行政刘经理的手机半途响了一声，他刚慌忙关掉，就被邬吉凤逮个正着，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给臭骂了一顿。
虽然最近这刘经理，确实达不到邬吉凤的满意，邬吉凤是借着这个由头下他的脸、让他难堪，但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经理级，在他所管理的部门员工面前，大小算个头头。这要是传出去，会让员工们怎么看他？以后还怎么分派任务？
所以，经过上次的那出西洋景，会上只要邬吉凤在场，管理层的所有人，都会自动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连震动都不开。
等着今天这场批判大会开完，邬吉凤终于离开了会议室后，林芳照才拿出手机看了眼，结果竟有三个未接电话，而且都是弟弟林英耀打来的。
她这弟弟懂事，知道她工作忙，极少这么电话轰炸她。
林芳照心底不由一慌，她一边立即把电话拨了过去，一边快步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很快那头便接通了，她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儿姐……」只听那边顿了一下，「是……我干活，不小心把手机给碰了，没耽误你工作吧？」
「没耽误，」林芳照拧着眉，「真没什么事？」
「没啊，我在……咱家养鸡场呢，应该是弯腰……不小心弯腰，给碰了。」
「英耀，家里要是有什么事，你可千万别不告诉我。」
「诶好，姐，你挺好的吧？」
「我挺好的，刚在开会呢，没接到。」
「行，姐你赶紧忙吧。」
等那边说完挂了电话，林芳照看着熄灭的屏，锁着的眉，就再也没展开。
等到晚上回家，简单泡了点麦片吃了，林芳照越想心里越不踏实，又给弟弟拨去电话。
林英耀打小就心眼儿实，什么都听她这个姐姐的，跟她，连谎都撒不好。
今天上午电话那头磕磕巴巴的几句话，林芳照就觉出肯定是有事瞒她。这次电话接通，在她的再三催问下，林英耀才终于说了实话。
今天上午，柳福慧在家，昏倒了。
原本早上吃饭，饭桌上三口人还有说有笑的。吃完饭，林大成和林英耀爷俩，一起去屋后的菜园子里，给长高了的茄秧子搭架子。这活好干，插几根竹竿子、绑绑绳子的事儿，没多久就弄好了。结果等两人一回屋，就见柳福慧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林发成一急，腿脚当即就不听使唤了。幸亏林英耀足够沉着，赶紧叫车把柳福慧拉到了医院。
柳福慧得了这么个病，全家人心里多少都有点心理准备。她醒过来之前，林英耀害怕这次别是有什么不好，远在北京的姐姐别错过了见最后一面，留下终生的遗憾，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打了电话。
结果前后连着三个电话都没打通，他本来还想再接着打，结果柳福慧慢慢缓过来了。
接诊的大夫说，没事，就是身体弱。在家里要多休息，保持好心情，吃点有营养的。
后来，等林芳照把电话打了过来，柳福慧就紧抓着林英耀的手腕对他直摇头。林英耀知道是妈妈害怕耽误姐姐的工作，所以才对着电话编了个谎。
林芳照的手攥了攥，「那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挺好的。在医院输了液，现在已经回家了，我在家照顾着，你不用担心。」
「那你把电话给妈。」
「好，姐你等一下。」电话那头传来了隐约的走路声，「妈，我姐找你。」
随后，就是柳福慧的声音。
「女儿啊，妈妈没事儿，这么晚了，你吃饭了没？」
听起来，真虚弱啊。
林芳照的心颤了起来，「妈妈，我刚吃过了。」
「晚饭要好好吃，光吃泡的那些东西不行。冰箱里我和你爸爸给你做的那些东西，你别光冻着，赶紧吃了。」
都这时候了，还惦记着她吃饭，林芳照听得眼底一热，「妈妈，你现在是不是很难受……」
「不难受，没看你给我买的那个靶向药，都多老贵啊，我女儿真是比大夫都厉害，就快把妈妈治好了。」柳福慧话音里有了笑意，语调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今天是我手脚太笨了，摔了一跤。以后多小心些，躲避着就没事了。」
林芳照的眼泪不知不觉掉了下来，「妈妈……我想回去看你。」
「可千万别，你工作有多忙，我在北京是看见了的。咱家什么根基都没有，什么忙都帮不上你。你一个小姑娘家的，能在北京打拼到这个样子，多难啊。千万不要为了回来看妈妈，耽误了你上进。再说，妈妈本来就没事，你要是回来，妈妈就生气了。一生气，妈妈身上就疼。」
林芳照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妈妈，可我还是不放心你。」
「妈不用你不放心，身边又是你爸又是你弟的，你就安心在外面闯荡。一定要说不放心，也是妈不放心你。你说你自己在家……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没人给你递杯热水喝。你小时候还低血糖昏倒过，自打那次，妈妈就一直担心你。你说你工作这么累，大晚上的还加班，一旦再自己倒在家里，那可怎么办呢？」说到最后的这个「怎么办」，那语气里已经全是忧虑和揪心了，一害怕起孩子孤身一人没人照应，柳福慧尤其动了感情，「妈妈，是放心不下你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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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事，妈，」林芳照努力克制着不去吸鼻子，「我挺好的。」
「你啊，和小戴俩好好处着。那小伙子你爸和我都觉得行。难得你们认识多少年了，知根知底的。小戴对你好，待人接物灵通，模样也精神。我们看着你俩挺合适的，只要你们两个能一直好好的，妈妈就放心了。」
柳福慧越是不停地说「放心」二字，林芳照心里就越是慌乱。
在这样的情境之下，她听着妈妈说这样的话，越听越就觉得身上不由自主地发硬发僵，她努力拦着自己不朝那处想，但却怎么听，都好像是在跟她交代后事。
她心下不稳，终于坐不住了，站起来绕着客厅转了半圈，然后对电话那头确认道，「妈，你和我爸真就觉得……觉得我的对象是他这样的，你俩就满意，是吧？」
「可不吗？还得什么样的……」电话那头明显愣了愣，「女儿，你是什么意思，怎么你心里，还有别人吗？」
林芳照被问的也一愣神，「我心里……没别人啊。」
随后便听电话那头笃定道：「那说明老天爷安排好的，就是你俩了！」
林芳照刚想继续说话，手机里却传来了林大成的声音，「阿照啊，晚饭是不是又凑活了？」
「没呢，我吃的挺好的。」林芳照不敢跟爸爸说，晚饭只吃了点麦片。
「自己吃饭，不能煳弄。吃了就早些休息，你妈也累了，让你妈妈早点歇着吧。」
「爸爸，要不要把我妈再接来北京看看？」
「哎呀，这刚从北京回到家呢，不折腾了，路上久了，你妈也难受。再说北京的大专家都给指了路了，人家也说不用老跑北京了。在家里养着，你妈还能好受些。行了女儿啊，你也早些睡，工作太累了，我这就挂了啊……」
那边一挂了电话，林芳照的眼泪，就彻底失去了控制。
刚才妈妈在电话那头有气无力强撑着的声音，听起来怎么比在北京还虚弱。她不知道，是不是病情恶化的更快了。
但在北京的时候，明明看起来也还行啊。
而且，这根本就没过去几天啊！
她查过很多关于癌症病人最后一两年的情况，真是什么样的都有，让她看到胆战心惊。她不敢把妈妈和其中的任何一种情况做对应，无论哪种，都会让她万分心疼、痛苦难安。
晚上，她孤零零地躺在被窝里，怀里紧紧抱着妈妈呆在北京时，专门给她缝的那只小黄鸭。
眼泪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流着，越流越多，一直流到小黄鸭的脸上，把那一块布料，都洇透了。
好像连这个有着大大笑脸的小傢伙，都在陪着她一起无声地哭。
第39章戴守峥，我有事求你。
这个抱枕，还是妈妈照着当年给她买的玩具的模样，缝的一个放大版的。
为了把她和弟弟养大成人，妈妈和爸爸，付出了太多太多了。
她小时候，家里有田，有果园。但是收入不高，维持生活，一直紧卡紧，尤其每年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装钱的罐子就见了底。为了别让孩子们亏着，爸爸会和老家的瓦匠师傅们，一起出去给人盖房子。而妈妈则是自学了裁缝手艺，农闲时，会帮人做衣服，补贴家用。
有一次，妈妈带着她去商店买线轴，她看到商店里新进了橡胶的小黄鸭，圆圆的脑袋，胖胖的身子，就像动画片里面的小可爱。店员阿姨拿起来给她看，一捏还带响。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玩具，真新鲜啊。
但是家里条件不好，买一只小黄鸭得几块钱，如果买了线轴，就没钱买小黄鸭了。
她知道家里不富裕，从来也不跟爸妈要什么。所以店员阿姨问她想不想要，她就立即摇了头。
妈妈和店员阿姨聊天的时候，她就安静地守在妈妈身边，眼睛，却时不时地看向那只被放回去小黄鸭。等妈妈聊完了天，她就扯着妈妈的手一起回了家，半句没提想要那玩具的话。
她记得那阵子，爸爸是和村里的一帮瓦匠叔叔们去挺远的地方干活，一个月都回不了家。所以家里，就只剩下他们娘仨。
那时候她小，弟弟更小，得哄着才能睡。等妈妈终于把弟弟给哄睡着了，就会把电灯泡拉到屋角的缝纫机上方，熬夜给人做衣服。
她就那么不哭不闹在炕上呆着，看着妈妈在默默劳作。
昏黄而温暖的灯光下，妈妈会认真地用划粉片在布料上划线，之后再拿大剪子，认真地裁出褂子、裤子、裙子……
而妈妈一抬头看到她，就会对她笑。
她真的好爱看妈妈笑呀，不光是因为好看——她的妈妈当然好看了——更是因为，妈妈的笑里，全是让她平静的能量。她看着妈妈对她笑，就好像她还躺在舒服的摇篮里，妈妈把小毛毯盖到她的小肚皮上，让她总是包裹在天然的舒适和安全感里。无论摇篮外发生什么，她都不用管，也不用怕。
有妈妈在，再苦再穷，家里氛围都是和美轻松的，妈妈从不会把紧张压抑传导到孩子们的身上。
长大之后，她才知道，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爱笑的妈妈。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愿意对他们笑的妈妈。
原来世上的亲子关系，还能有那么大的不同。
她是这么幸运，也是这么幸福。
她本以为她不可能拥有那样一只可爱的小黄鸭。结果线轴买回来没几天，妈妈就用做衣服赚的钱，去商店把那小黄鸭买了回来，当做一个惊喜礼物，放到了她的小肉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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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高兴地一连蹦了好几下，天真地问，「妈妈，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小黄鸭呀？」
妈妈在她的额头重重地亲了一口，「因为我的宝贝女儿，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是妈妈的心头肉呀。」
之后，妈妈还亲手用给别人做衣服剩的边角料，给小黄鸭做了小、小裙子、小夹克……
一直到她长大了，早过了玩儿这种小孩玩具的年龄，那些小衣服和小鸭子一起，都被她珍藏着。
自打她有记忆起，妈妈就总是把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留给她和弟弟。
而如果硬要在她和弟弟中间选一个更被偏爱的，那肯定就是她了。
是的，妈妈向来更宝贝她这个女儿。
记忆里，爸爸是个急性子，年轻时很有脾气。不过，除了偶尔揍一顿调皮不听话的弟弟，他并不对家里人发火。这脾气只是让外人知道，林大成虽是个好人，但也绝对欺负不得，更别想着欺负他的妻小。现在是岁数大了，脾气才慢慢绵了下来。
而妈妈，却一直是耐心温和，柔中带刚，从不抱怨，也从不屈服。
妈妈是六十生人，极聪明又好学，写得一手好字，考试经常拿第一。但在那个年月的农村，没饿死就已经算命大了，庄稼人的孩子，几人敢奢望一直念书？所以姥爷一直供着妈妈念到初中，在当时，都已经算同龄里念书多的了。
但是之后，就再也没能力供下去了。妈妈身前有哥哥姐姐，身后还有弟弟妹妹，一家子的老老小小，也都要活啊，哪有那条件只供她一人念书。
但凡那时条件能更好一点，妈妈肯定会有更广阔、更精彩的人生的。
妈妈初中辍学之后，就开始帮着家里在生产队干活，赚工分养家。之后嫁给了的爸爸。有了两个孩子之后，偶然的一次机会，妈妈从一个外地城里的亲戚那里，得到了几本服装裁剪的书，回来翻了翻，就看会了。
那些让人眼晕的画满了线条、写满了数字的裁剪图，她看了看，就会了。
之后，爸爸用给人盖房子赚的钱，给妈妈买了一台缝纫机，还有一台码边机。妈妈自己支起个摊子，就能把裁缝的活做起来。
妈妈平时人缘好，做事认真从不煳弄，手艺也着实出众。来找她做衣服的，慢慢就多了起来。
给人量尺寸，她能一边和人聊天，一边量，等所有尺寸都量完了，才一齐记到本子上。
过来做衣服的，一看妈妈一下记那么一大串不一样的数字，都很惊讶，「福慧啊，你这是长了几个脑子啊？」
妈妈只管笑答：「反正，就是记得住啊。」
林芳照动辄被夸聪明，但她真觉得，自己的脑子，是赶不上妈妈的。如果妈妈有机会受到她这么多的教育，肯定要比她还厉害得多。
而她和弟弟能念这些书，都是在妈妈和爸爸的坚定支持下，才实现的。
她上初中那阵子，当地有些中专会来他们中学招生，说能早就业，早赚钱养家。每年都有考不上高中的去念。
她回家学给大人听，说自己也有点动心。妈妈和爸爸听了之后坚决反对。他们的女儿优秀异常，拿全校第一稀松平常，如家常便饭，是一定要读高中，考大学的。只有念大书，去大城市，才能开大眼界，才能冲出农村有更好的未来。他们让她别去想别的，只管读，只要她念得动，他们俩砸锅卖铁都会供她读下去。
后来，她终于考上了令人艷羡的名牌大学，弟弟也上了高中，之后也拿到了大学文凭。
而真正居功至伟的妈妈和爸爸，从来都只以这两个孩子为荣，却半句不提他们有多辛苦。
人，真的是很神奇的动物。
父母越是不提自己的付出，越是无私，反而孩子们越会把这些记得牢牢的。等到他们长大了，他们会有着无尽的动力，愿意替渐渐老去的父母，撑起一片天。
所以，她和弟弟在独立了之后，都在以自己的能力上限，去回馈和反哺。 她为了将爸妈接到北京，拼尽了全力。而弟弟在开养鸡场后挣了第一笔钱，就拿来给爸妈盖了宽敞气派的新房子。
可即便这样，他们姐弟二人，仍然都觉得，还可以对父母更好。
报答不完的。
他们给她的，怎么可能报答完？
妈妈和爸爸一起，给了她这样刚柔并济的性格，这样出类拔萃的脑力，这样充满活力的体魄，这样厚重扎实的人生底色……哪一样不是无价的财富？哪一样不会让她受益终生？
然而，如今，这个她此生最温柔的呵护者，最耐心的倾听者，最坚定的支持者，给了她无限包容和呵护，无尽的最无私之爱的妈妈啊，生病了。
还是那种……很重很重的病。
可是，她这么好的妈妈，明明，才只有五十四岁啊！
多少古稀的祸患，仍在活蹦乱跳；多少耄耋的奸邪，依旧耳聪目明。
可她这么好的妈妈，却连过个六十岁的生日，几乎，都不可能了。
甚至离人生的一个甲子，尚且还有那么多年。
为什么这么早？
怎么会这么急？
凭什么偏偏，是她的妈妈！
那阎王手里的生死簿，莫非是胡勾乱画的？
那些她不知自己修了多少心，才给强行熄灭了的不平不忿，又不受控地再次復燃。此时此刻，她多想世上所有的因果都严丝合缝地一一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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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因得善果，恶因逢恶报。
好人万年长，坏人堕地狱。
她真恨不得立即变成孙大圣，下到那幽冥界，哐哐砸烂一整座森罗殿，再扯烂那张生死簿，强销了柳福慧这一名号。
但是，她并不是能上天入地的孙大圣，她只是肉体凡胎的林芳照。
无能为力。
记忆中和妈妈相关的点点滴滴，渐渐汇成了河流，冲垮了她理智的堤坝。
不管她这个女儿多不愿面对，妈妈，就是生病了。
不治之症，无药可救。
哪怕是她所能买到的最好最贵的靶向药，最多，也只能延长两三年。
之后呢？
死亡。
那么死亡，又是什么？
她没死过，不知道如果有天妈妈跨过了那道阴阳界，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
是彻底的寂灭？是所有知觉、所有觉知，所有有形的、无形的统统幻灭？全都消弭遁形、无影无踪？
如果是那样，她的妈妈，之后便再也看不到她了啊。
看不到她三十多岁，看不到她四十岁，直至看不到她未来人生里将会发生的所有变化和际遇。
都看不到了。
而如果，妈妈在那边，还能看到她呢？
看到心爱的女儿难过到肝肠寸断，却也只能看着，再也摸不到她，也亲不到她了？
如果是这样的，妈妈会不会无助地被隔在那彼岸之上，也在涕泪横流、顿足捶胸，急到不行、心痛到不行？
思维越散越远，三界外，五行中……直到她再也想不下去了。
无论哪种结果，都是要把她的心，撕得粉碎。
她把脸埋进小黄鸭的怀抱里，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直到哭到头疼，直到哭到再也哭不动了，她才翻过身，肿着眼睛，静静地看着棚顶灯罩上的图案。
她就那样看了很久，直到看到一只小飞虫飞到了吸顶灯上，一直爬，一直爬，然后爬到了灯罩的正中央，在那山峰的顶端，停住。
灯，闪了一下。
她眨了眨眼睛，不觉间，热泪再次滚落，她扭头，又把脸贴上小黄鸭蹭了蹭，木木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墙面。
随后，灯又闪了一下。
她转过脸，再次看向吸顶灯，看着那灯罩上的山峰，等着看灯会不会再闪。
可之后，吸顶灯却只是稳稳地亮着，不再变化，仿佛刚闪的那两下，就是为了唤回她，再好好地看看它一样。
那小虫子绕着峰顶转了一圈，又停了回去，一动不动。
突然间，她脑中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
她皱紧眉头想了会儿，忽然勐地坐了起来，抓起一旁的手机，几下点开微信。拇指悬在屏的上方，竟然不由自主地颤了起来，她狠狠一咬牙，终于迅速输入了几个字——
戴守峥，我有事求你。
第40章「啊？你要和我……来真的？」
本来，戴守峥是约林芳照周六就见面的，但是没想到周五晚上，戴守峥的大姨夫在家突发脑溢血，不省人事。
幸亏戴守峥的表哥元扬当时有事打电话找老爷子，但怎么都打不通，就连忙开车赶了过去。结果一开房门，就发现老人倒地不醒，急忙最快速度叫来了 120。
脱险之后，大夫说，再晚半小时，人就不好说了。
元扬的妻子舒华，此时正带着女儿元宝宝在新加坡参加一个亲子营。原本舒华是想一家三口一起过去的，但是元扬想着只留老父亲一人在北京，多少有些放心不下，就让妻女两个去玩儿。自己留在北京，起码能给老人应个急，也方便忙一忙酒店生意。
要不是他多想到这一层，现在，恐怕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戴守峥一接到表哥的电话，就赶去了医院，帮着表哥在医院照看老人。他在医院脱不开身，只能电话问林芳照到底什么事，结果林芳照一听他在医院帮忙照看大姨夫，就直接说没事了。
新加坡那边，舒华想办法定到最近的机票，周天晚上就带着孩子赶回了北京，所以戴守峥能被嫂子替换下来，第二天正常上班。
随后他立即约林芳照周一晚上见，却赶上了她要去外地出差，一去就是好几天。
之后戴守峥又给林芳照打了几次电话，要么是她忙，要么就说那留言没什么事，等回北京再说。
好不容易熬到两人再次见面，已经是一周之后的事了。
这次赶在周天，是林芳照约的戴守峥。
她本来想约到离戴守峥家近的地方，结果戴守峥说她刚出完差要休息，不想让她跑那么远，就定在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咖啡厅。
林芳照是提前到的，上次他们坐的位置还空着，就好像等着他俩再次过去一样。只不过这次她坐在了上次戴守峥坐的位置，方便他一进门，就能看到她。
这些天，林芳照在心里，是几经犹豫的。她总在想，这事情到底要不要开口。
长这么大了，还从来没遇到让她这么难办的事。
但是一想起妈妈电话里跟她说的话，她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脸面什么的还是放一边吧，豁出去了，试试看吧。
她正垂眸想着话该怎么说，没想到一抬眼，戴守峥竟然已经走到了她的近前。
「你这是晒黑了？」戴守峥径直坐到了她对面。
林芳照一愣，抬手揉了下脸，「是吗？我都没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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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个负责人力的，出差要到日头底下晒？」戴守峥面色有点难看，「他们是让你去干苦力吗？」
「也没有那么辛苦，就是在工厂外面多转了转，忘了涂防晒了。」林芳照笑着解释。
戴守峥低头扶了下眼镜，「说吧，上次有什么事求我。」
林芳照把提前点好的水推到了戴守峥面前，「你饿不饿？」
「不饿，快说，有什么事求我。」
林芳照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一只手搭到桌沿上，却只是捻了捻手指。
看着林芳照还是不张嘴，戴守峥故作不耐烦，「你再不说，我可要生气了呀。」
林芳照笑道：「还没见过你生气什么样子。」
「你想见识一下？」
「你会打我？」
「不打女人。」
「那你打男人？」
「以前踢球时，球场上跟挑事的动过手。」
「那你会怎么对我生气？」
戴守峥一笑，倾身便抓住林芳照搭在桌沿上的手腕，林芳照一惊想要往后拽，但戴守峥紧紧抓住她的腕子，「快告诉我，到底什么事求我。」
林芳照皱了眉，「你松手，松手我就说。」
戴守峥这才松了手，向后倚到靠背上。
「我……」林芳照吐出一口气，「想要回老家……休个年假。」
「挺好，是该休息休息了。」认识了这么久，他都没怎么见她好好休息过。
「我……」
「嗯，你说。」
林芳照还是在做着心理斗争。
自打认识，戴守峥就从没见过林芳照说话这么吞吞吐吐的，知道这姑娘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难事，他眉毛跳了一下，看着心事重重的她，温声道，「尽管说，只要是我能帮的。」
这话在林芳照听来，简直既是安抚又是鼓励，她鼓足勇气，「我想，借你这个人……用一下。」
终于把这话说出来了，她的心一下子松了半截。然后她紧紧咬了咬下唇，抬起眼睛。
结果这一抬眼，就撞进了对面那双笑意越来越深的眸子里。
林芳照的脸霎时便红了起来。
这是她当着戴守峥，第一次脸红。
事实上，她都已经很久没脸红过了。多少年来，除了亲人，还没人能让她的心哪怕慌上一拍。
但是现在，她的脸开始红了起来。
真难为情啊！
戴守峥向前探了探身，把手臂搭到桌边，「说吧，阿照，要怎么用我？」
林芳照伸手抓住水杯，然后端起杯子一连喝掉半杯水，又抬起手背擦了下嘴唇，终于视死如归般地说道，「我想请你，跟我回一趟老家，跟我爸妈说，咱们……已经结婚了。」
戴守峥眼神一亮，随后又微微眯起眼睛，静静地看着对面这张红扑扑的小圆脸。
「就是……你，跟我们全家一起吃顿饭，就当是回个门，一起热闹一下。」见戴守峥没开口，她心跳不觉间快了起来，「你不用担心，我的老家没人在北京，他们都不认识你，所以不会有人把这件事，传到你亲友的耳朵里。」
说完，她咬着嘴唇继续看着戴守峥，面前这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顷刻间，就把她本就不坚定的想法给击垮了，她心情恨不得灰败到了极点，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都到这一步了，她总要把话说完，「机票食宿，我全包。」
「回来时，还会给你带很多土特产。」她想了想，又补上了这一句。
「还有么？」戴守峥终于开口问了话。
「没了。」林芳照已经觉出自己的脸有些烫了，她挠了挠脸颊，「我这个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但是做这个计划，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而且我爸妈现在，也不认别人了。」
戴守峥一挑眉，「你还有第二个想到的？」
林芳照眉毛一皱，「嗯？唉，话赶话说的。」
戴守峥这才继续抬起嘴角。
林芳照看着戴守峥只是笑，心里越发没了底，她不禁自我否定地摇起头，「算了，对不起，我不该贸然提这样的要求，我再想想别——」
「我愿意。」
这应允痛快得有些出乎意料，林芳照好像被闪了一下，忍不住确认，「你听清楚我刚才说的……是什么了？」
戴守峥点头，「我真的愿意。」
「你愿意帮我？」
戴守峥的笑意更明显。
片刻后，林芳照慢慢激动了起来，「那你真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啊，救苦救难的神仙下凡了！」
她双手合十，快速搓了搓手掌，开心到眼睛笑得弯弯的，然后自顾自说了起来——
「做戏要做全套的，那我这两天，就问我爸妈，我可不可以领证。」
「他们肯定会答应，因为我都跟他们说了，咱俩已经处了很久了，他们对你也特别满意。」
「等到他们一同意，我就赶紧在网上找店铺，做一套咱俩的假结婚证。等回去时，我一起把这证带给他们看，他们就相信咱们结婚了。」
念叨完这些，林芳照狠狠地舒了一口气，如看马上要一起上战场的战友般看着戴守峥，就差说「兄弟你真够意思」 了。
戴守峥慢慢点了下头，「阿照想的很周全。」
「嗯，我妈老说不放心不放心的，这下行了，回门的团圆饭都吃了，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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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现在怎么样？」
「上次昏倒了一下，我觉得好像……比预想的，还要快一些。」
戴守峥神情立即严肃了起来，「是不是你说『有事求我』的那天？」
「嗯。」林芳照捕捉到戴守峥神情的变化，刚才的激动，瞬间就被理智沖淡了，她收了表情，低声道，「对不起。」
虽然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就结成了「互帮互助」的对子，念叨过「合作愉快」，但是她到现在，都觉得好像全是戴守峥在帮她。
而且戴守峥孤身一人的，本来就对自己的婚姻大事有足够的主动权。她也没听戴守峥说他那边有什么亲人，正在给他直接施加什么压力。
一想到这些，林芳照更觉得心里又被亏欠感填满了，她坦诚道，「你总是这么仗义地帮我，我到现在都没觉得我对你有什么用……我真觉得，你在我这，亏大了……」
戴守峥笑了笑，「你忘了，你帮我妹讨回过公道。」
林芳照摇头，「那不算什么。」
戴守峥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我说了，那人情，算在我身上。」
林芳照没应他这话，垂眸沉默了一会儿，「我还没跟我妈爸说领证这事……」随后她抬眼跟戴守峥认真道，「你现在反悔完全来得及，本来我这个想法就很……唉，而且现在也只是在计划，根本还没到实施阶段。」
「我倒没觉得有什么，充满想像力，我很感动，而且你也没骗我，很真诚。只是……」戴守峥故意把话留了半截。
「嗯？『只是』什么？」
戴守峥慢慢道：「只是，有一点小纰漏。」
林芳照立即皱眉，「纰漏？」
「阿照……」戴守峥等到自己表情里彻底没了情绪，才接着道，「做假结婚证，是犯法的。」
林芳照一听这话，顿时像山顶上被雷噼焦了的小树一样，彻底呆住不动了。缓了好几口气，才终于泄气地倒在靠背上。
戴守峥忍着笑，默默地看着她的一连串反应。
林芳照耷拉着眉，低声自语道，「我就只是造给自己用的，也不是卖给谁谋利……」但是话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戴守峥扬起眉，「所以我就说呀，你的这个计划，是有点问题的。」
突如其来的挫败感，比窗外的大运河水还汹涌，林芳照瞬间就熄了火，她竟然忽略了造假证违法这一茬。
「完了……」林芳照两手有气无力地搭在桌沿上，脑门重重一跌，压在了手背上，欲哭无泪道，「你就当我没说过这话吧。」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其实，还是有补救办法的。」
戴守峥这话音刚落，林芳照便勐地抬头，「什么办法？」
只见戴守峥，悠然地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又把水杯靠在她的杯子旁边放好，然后看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慢慢道——
「我们俩，去领真的证。」
第41章「最重要的，是你情我愿。」
林芳照被惊得脑子木了好几瞬，嘴巴张了又张，才说出一句话，「那可就是……法律意义上的，真夫妻了。」
戴守峥点了点头。
「戴守峥，你确定，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又不傻。」
「你为了帮我，要做这么大的牺牲？」
「没觉得是牺牲。两肋都可以插刀，何况就是领张红纸。」
「那你再出去相亲，你怎么说？能说你领了证吗？」林芳照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迅速捻了起来，「这不对呀……真领证的话，你再去相亲是不道德，你再去结婚，就是重婚罪！」
戴守峥嘆了口气，「你就不会想想，有没有其他的可能？」
「难道是……谁跟你逼婚了？」但说实在的，接触这么久，林芳照真想像不出戴守峥能被谁胁迫，「可我总觉得你很有主意，谁也拿捏不了你。」
戴守峥又倚回靠背，「别想那么多了，不就领个证吗？多大点事儿，我愿意配合。」
林芳照想过找戴守峥装男友，甚至装新郎，却从来没想过要走到这一步。这绝对是计划之外的变数，一时让她难以消化。她紧锁着眉头问道，「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啊。你现在虽然不小了，但是只要没结过婚，婚恋市场上，你还是优质头婚男。可咱领证之后，哪怕前脚领完后脚离，你都变成……变成二婚的了。」
戴守峥稍稍顺了顺气，「谢谢阿照，替我想这么远。」
林芳照还是觉得不对，眉头越压越低，忍不住扭头看向窗外的大运河。
本来不看还不打紧，结果这一眼望去，她竟瞬间觉得那河水就像浑身长满了触手，时时都会漫过岸来，想方设法将她捲走，然后一口吞掉。
这河怎么这样？
她愈发瘆得慌，正要回头，窗外忽然又有两只肥喜鹊追逐着飞过，落在草坪上，又落在枝头上。
前面那只飞到哪，后面那只就追到哪。
她脑子正乱着，不远处的一处座位上坐下了一男一女，却让她勐地想起之前的一件事，「戴守峥……你不是还有个动心的么？就是上次，上次你在车里跟我说的那个？」
戴守峥被问得一愣，随后回想起她问的是什么，于是「嗯」了一声。
「这怎么才一个多月，就又不动心了？」林芳照的尾音扬得高高的。
戴守峥把表情沉了沉，「人家都已经在琢磨着，要跟人去领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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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哟！」听此一言，林芳照的感受立即转了 180 度，刚还觉得戴守峥沉稳冷静，现在再看，这分明是一副追爱失败的强撑表情啊。她突然有点心疼他，嘴里差点蹦出来个 「节哀顺变」，幸亏话到嘴边留了半截，出口前改成了「天涯何处无芳草，想开些。」
「所以，我没别人要追了。」熹
「哦……我明白了……」林芳照突然恍然大悟，「你这是要领证去气她吧！戴守峥，你可不能用惩罚自己，去跟别人置气啊！」
一听林芳照这脑子又要开始发散，戴守峥赶紧往回拽，「置什么气，那傻丫头都不知道我喜欢她。不过，傻人有傻福，她要嫁的是个对她好的，将来肯定是好日子，没什么可气的。」
「哦呦，你心可真宽……」林芳照紧紧地盯着戴守峥的表情，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不行不行，你这不假思索、强颜欢笑的……太不正常了。你还是当我今天没找过你，当我什么话都没说吧。」
「阿照能这么替我着想，我甚是感动。不过，只要你没觉得你自己牺牲大，我就不觉得自己在吃亏。」
「不是……你到底图啥呀？这对你没任何好处啊！我可是既无权又无势……还一屁股房贷啊。」
这话一出，戴守峥差点就被说火了，他顿时冷了脸，咬了咬后槽牙道，「林芳照，在你心里，我就是个贪图那些的人？」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林芳照赶紧向前摇了摇手，「我说的是自己的实际情况，不是沖你，你别多想……可我实在是搞不懂啊，你图什么啊？」
「图什么？我图你这个人，行了吧？」戴守峥的整张表情都沉了起来，「再说，你怎么知道对我没好处？」
「可别扯了，我早都跟你交了实底儿了，我现在只想让我妈放心。」 林芳照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她心底焦躁，越来越后悔怎么起了这么个事端，「本以为撑死了是造张假证，哪想过还要来真的。」
戴守峥低笑了一声，「所以我就说，阿照对我很真诚。」
「算了，这事就此打住了，你这个样子，让我心里实在是难踏实……」林芳照把杯子放到自己面前，皱眉看着那半杯水，「你就当今天没见过我吧，我也不会跟你去领证。」
「不跟我领，」戴守峥语气里顿时有了几分凌厉，「那你打算跟谁领？」
没想到，这话让林芳照的神色忽而一亮，好像被冷不防地提醒了一样。不过她还是认真回答，「倒不是跟谁领啊，我现在感觉……你应该是刚遇到了感情挫折，理智已经离线了。」
戴守峥没放过林芳照眼神里的那一变色，心里不由随之一慌。他突然觉得，女孩子的脑子太好用了，也不见得总是好事。
他那刚压住的火气又有点想冒头，「我在你眼里，就那么没脑子么？你想用这张证让你的妈妈放心，我就不能也想拿这张证，让我的那些上了岁数的、看着我长大的长辈们，也放一放心？」
林芳照眯起眼睛，又侧了侧脸，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我妈那是情况紧急，怎么，你那边的……也那么急？」
「我的二叔，我的大姨夫，都希望我早些结婚，他们的话和你的一模一样，都说再过几年我就 40 了，一遍遍地在我耳边念，我被絮叨得受不了，行不行？我大姨夫上礼拜都脑溢血了，发病前不久，他还问我什么时候结婚，说我大姨去世前，还经常念叨着放心不下我的婚事。」 戴守峥在心里对着大姨和大姨夫「笃笃笃」地敲起了木鱼，表情里依然维持着三分薄怒，「有了这张证，我也是可以让我那些亲人放心的。世上不是只有你林芳照，愿意想尽办法满足至亲愿望。我这理由，够不够充分？」
「你大姨夫现在怎么样了？」一听是脑溢血，林芳照着实吓了一跳。上次戴守峥只跟她提了嘴大姨夫在医院，已经没事了，并没说具体是什么病。
「救过来了，但是半失能了，前几天我去看他，他跟我哭，老泪纵横，吐字都不清了，含含混混地说，我表哥都当爹好多年了，我还是老光棍一条。他说他对不起我大姨，他没把一切都给我安排好，自己就先倒了。」
「你和你大姨夫……能有这么好？」在林芳照的印象里，和姨夫这么亲的，几乎就没见着过。
「我打小在我大姨家长大，我大姨夫，比我的半个爸还亲。现在，哪怕放眼全天下，我也只剩下这么半个老父亲了。他都这样了，还这么记挂我，你说这事急不急？」
「啊……两边老人怎么这么巧，都病一起去了……」林芳照算是明白了这深厚感情的由来，却也突然觉得一时之间有些信息过载。这种类型的成串事件，是她之前从没遇到过的，局面一时有点焦灼。她努力地理着乱七八糟的线头，然后试探着把阶段性的「总结」对戴守峥问了出来，「这么说……你也需要一个形式上的婚姻，去救一场……亲情上的急？」
戴守峥抬手转了转杯子，「你要是愿意这么想，就随你。」
「不是，我说，咱俩就偷偷去办张假证，神不知鬼不觉的那种，给老人看完了，就给撕了烧了，也不行么？」一想到是真领证，林芳照是真有些不敢往前走了。
什么事，如果只涉及她一个人，刀山火海她都不带怕的。可领证这种大事，事关两个人，且背后有太多太复杂的连带牵扯，如果伤及无辜，她良心上是怎么都过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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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我是守法公民。现在这个时代，只要做过了的事，就会留下痕迹。压根就没有『神不知鬼不觉』这一说。」戴守峥微微扬起下颌，「再说了，谁知道将来我孩子考不考公，我不要留下任何不良记录，耽误我的下一代。」
「戴守峥……」林芳照紧皱着眉头朝窗外望了一眼，又一脸无语地看回来，「你想的，可真远吶……」
「总之，我也是一时半会儿找不着你这么个人，去领证给我大姨夫看了。之前我们可是谈妥的，就在这张桌子，我去给你装男友，你以后也要给我救急。当时，你就是坐在我这个座位答应的我。现在咱俩正好对调了位置，你不能一到我有急了，你就反悔不救了。」
「哎？哎？」林芳照拧紧了眉头连「哎」了两声，「不对啊，这……怎么又变成我不救你急了？你等等……」林芳照觉得好像被反将了一军，「有点绕迷煳了，让我理一理。」
「绕什么绕，就是先前君子协定，咱们说好的，我帮你，你也帮我。现在我已经帮过你了，轮到你帮我了。不就这么回事么？」
「可明明是我来找你的啊，怎么又成了我不跟你领证，就是我背信弃义了？」事情的发展，太过出乎她的意料，一步步的，怎么演变成了这个样子，她搓了一下额头，「以你的意思，咱俩这证，是领也得领，不领也得领了？」
「对。」戴守峥点了头。
林芳照跌靠到椅背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皱着眉，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了有一阵。
然后，她闭上眼睛，身体前倾，两肘支着桌面，十指交叉握成拳，最后额头抵在拳上面。
她的内心，在做着多少年来未曾有过的激烈斗争。
就在半小时之前，事情，还远不是这样子的。
她迅速地把和戴守峥从相识到现在，所有接触的细节都在脑子里过了两遍。突然间不知为何，心底竟起了一阵不受控的烦乱。她勐地起身，向外走去。
戴守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干嘛？」
她也没去挣脱，冷冷地瞪着戴守峥，「上厕所！」
戴守峥这才松开了手。
等林芳照一走开，他招唿服务员，把水续满。
他看着服务员把她的那杯水倒满，回想着刚才跟她的一番斗智，不由地长唿一口气——
这傢伙，实在太难对付了。
也对，毕竟事关终身大事，她不想随便把他拖下水，他也绝不能轻易让她给跑了。
本来，他还想着徐徐图之，没想到战况突变，搞不好等这傢伙回过味儿来，真会生出跟别人领证的心。而凭着他们接触的这些次，他知道，她绝对干得出来。
所以，他得快刀斩乱麻，绝了所有后患，把局面控制在自己的手里，以最快的速度，把事情定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的身后响起了林芳照的脚步声，随后便见刚还有些烦躁的小圆脸，已经面色如常地坐到了他的面前。
她正视着他的眼睛，眼神异常冷静，语气已经又平又稳，「戴守峥，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那些想法，都是你深思熟虑的结果么？」
戴守峥坦然地接受林芳照的审视，「说是处心积虑、兼权熟计，也不是不可以。」
林芳照被戴守峥话里的幽默逗得笑了出来，她心里一松，两手轻轻往桌沿上一搭，「咱俩这是算……领个真证，结个假婚吧？」
戴守峥未置可否，但紧跟着补了句，「最重要的，是你情我愿。」
「好！都是成年人，还都是自愿的，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么，我愿意和你领这个证。」林芳照笑着朝戴守峥伸出手，「我们继续，合作愉快？」
戴守峥一笑，也隔着桌子伸出手，握住林芳照的手，「合作愉快！」
林芳照感受到戴守峥手掌上恰到好处的力道，心里好像瞬间便有了底，她收回手，认真道，「那我们领证之前，我先谘询一下我的律师朋友，我们拟一份婚前协议。到时候咱们离也好离，确保你，不会有任何损失。」
戴守峥眼神一暗，「一定要搞得那么麻烦？」
第42章「林芳照，你是怕我粘着你吗？」
「也不麻烦，就是一份协议，我不去占你便宜，这是对你权益的保护。你不会有任何连带风险。」林芳照解释得非常认真。
戴守峥神情又冷了一点，「如果我不签呢？」
「为什么不签？」林芳照一愣，「你傻么？你知道形婚之后，会有多少法律问题扯不清楚？」
「我相信你人品。」
「人品？你信我人品？」林芳照又愣了愣，简直有些哭笑不得，「你就不怕我到时候翻脸，纠缠着你不放？你之后再买的房、买的车、工资、期权、股票、基金……所有婚后的收益，全都要分我一半？你如果遇到了真爱要去追，我掐着那张证死活就是不同意，再宣扬出去让你背负骂名社会性死亡、最后跟你耗上多少年直到给你扒掉几层皮？」
林芳照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见戴守峥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并不做任何反应，她不觉垂了垂眸，这才发现杯中的水是满的，于是端起杯子喝了口，「你是不是从小到大都没被人骗过，怎么能这么天真……」说完，她放下杯子，食指轻轻敲了敲杯壁，「反正，如果没有婚前协议，我肯定不会跟你去领证。」
戴守峥微微眯起眼睛，「你签这协议，就是为了离婚好离，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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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我听说，那些钻『投靠政策』空子，为了落户和有北京户口的假结婚的，都得事先做好约定的。我是知道的多了些，所以想的才会多。你放心，我都会事先替你考虑全面，到时候你跟你的长辈都交代完了，我们就可以赶紧把婚离了，干净又利落。」林芳照眼神明亮，语调轻快，如同在憧憬着那手起刀落、没有任何牵绊的畅快结束。
戴守峥微微偏了偏头，有点语重心长地说道，「阿照，离婚后，你也是二婚了。」
「没事，无所谓。」
戴守峥又道：「我应该不会再婚。」
「别瞎说，你不是说，算命的讲过，你不会打光棍？」林芳照想起戴守峥先前跟她开过的玩笑。
戴守峥突然觉得有些话，是没法再说下去了，说得太明白，别起了什么反作用。他抬手拢了拢头髮，适时止住话题，「那咱这第二轮合作，算不算……谈妥了？」
「差不多了。」林芳照点了下头，「就差一份婚前协议了。不过这事不用你操心，我来办，保准不会让你吃一分钱的亏。」
戴守峥放慢了语速，「林总够专业，真是了不起的职业女性。」
只不过，这话虽是笑着说的，他眼里却不见丝毫的笑意。
林芳照倒是只顾着开心，她翘了翘眉头，「戴总过奖了。」
一说完这话，林芳照突然有那么一瞬，觉得今天能聊的，好像就都聊完了。她刚想说吃点东西，就见戴守峥指了指她的包，「要到晌午了，咱们走吧。」
「我在这点些东西给你吃吧。」
「不吃这里。」戴守峥站起了身，「离这不远，有家烤肉店，开好多年了，去尝尝。」
林芳照拎着包也站了起来，「在哪，我请你。」
「你不都请我喝水了吗？」说着，戴守峥拿起水杯把剩下的水都喝光，然后将杯子放回桌上，「行了，该我请你了。走，跟我吃肉去。」
出门时，戴守峥问林芳照的车在哪，林芳照说是打车过来的，戴守峥知道她那新能源应该在充电，随后两人一辆车，戴守峥把林芳照载到了烤肉店。
烤肉店是在一个不起眼的巷子里，但是生意很好，一直以来都在做熟客生意。单是这些常年过来的老饕，就足够支撑起这家小店的兴旺发达了。
戴守峥和林芳照过去时，店里的桌子都占满了，二人就在店门外等位的椅子上坐着。
戴守峥刚想和林芳照说说话，一转头，就发现她正拿着手机飞快地输着字，头也不抬。
他以为是工作上的事，「现在还加班？」
「不是，我跟我一个律师朋友要了份婚前协议的模板。刚好他现在有点空，我得赶紧问明白了。」
戴守峥突然觉得有一记无形的老拳，直冲着他闷了过来，他放慢了声音，「阿照，刚在咖啡厅，我本来心情，还挺好的。」
林芳照抬头朝戴守峥露出一个真诚的笑，「我现在也很开心，真的谢谢你。」
戴守峥嘆了口气，「您客气。」
随后林芳照把手机伸到戴守峥面前，「我简单扫了几眼，这协议还挺完备的，你肯定不会吃亏。」
戴守峥抬头望向了远方，天上的云块，好像都在龇牙咧嘴地打着滚儿，没一朵是正经的模样。
林芳照晃了晃手机，「你怎么不看啊？事关你钱包的安全。」
「我歇歇眼睛，你看好了就行。」戴守峥继续看着那些云——
它们这是在沖他做鬼脸么？怎么好像更没正形了。
林芳照看戴守峥略带疲惫的样子，想了想，「那我念给你听吧。」
戴守峥无声地顺了口气，只见林芳照拖了凳子朝他凑近了一点，然后低声念道，「最开始，要有咱俩的姓名和身份证号。」
戴守峥没吱声。
「之后写……」林芳照把 pdf 放大了一点，随即便皱了眉，「写咱俩是『自由恋爱，要结婚登记』了！」
戴守峥这才扭头看向林芳照，「还有这话？」
「嗯，」林芳照又瘪了瘪嘴，「这话在咱俩这，可真假呀。」
戴守峥又扭头看天，「留着。」
林芳照一愣，随即道，「行，听你的，这样看起来像真的。」外面的光线有些强，她调高了手机亮度，「这些条款能规定咱们婚前和婚后个人财产、共同财产的范围和归属。」她一边看着协议模板的内容，一边联繫着他们二人的情况，「咱俩的房子很好办，都是婚前的……对了，你有贷款吗？」
戴守峥摇头。
林芳照「嗯」了一下，「我有。不过你放心，我肯定写清楚，婚姻存续期间，贷款我全都自己还，不用你出一分。」
当时，林芳照换通州房子时，差价其实可以把贷款的窟窿都堵上的，但是为了尽可能多地留现金在手里给妈妈看病，她还是走了贷款购房。
这时，店里腾出了位置，服务员出来招唿戴守峥和林芳照进屋。
林芳照一边往店里去，一边还在盯着手机，皱眉眯眼地研究着这些条款。有人频繁出门，戴守峥伸手扯了林芳照的手腕往旁边躲人，林芳照被那些条款占据了注意力，竟然没留意自己是被上午刚刚定下来的「准老公」，扯着腕子领进的屋。
「咱俩车也都是婚前的，各在各的名下。」刚说完这话，她就被戴守峥按着坐在了一张椅子上，然后他坐到她的旁边，压低声音道，「祖宗，在外边咱先不说这些，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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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照立即环视四周，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对，是我大意了。」
戴守峥把菜单递到林芳照面前，「点菜。」
林芳照接过菜单，「他家什么好吃？」
「肉，你就只管点肉，别的都赶不上肉。」
「还是你点吧，」林芳照把菜单又递还给戴守峥，「你点什么，我跟着吃就是了。」
戴守峥想了想，把他吃过的所有好吃的烤肉串，都点了一遍，又让服务员拿了两瓶矿泉水过来。等餐时，戴守峥先给林芳照把矿泉水拧开，「润润喉吧。」
林芳照接过来喝了一口，还是忍不住划开手机，继续看着这个协议模板，遇到不明白的，会继续问她的律师朋友。
戴守峥一看她还在研究，简直像入了魔，他心里顿起一股躁郁，刚想收了她的手机，结果林芳照一下抬起头，又把手机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你看，还有这说法呢。」
戴守峥皱眉看着她。
「别看我啊，我脸上又没有字。」林芳照又指了指 pdf，「你看，这是『约定财产制』。」
戴守峥声音压得很低，但是足够听出里面的不悦，「我刚才怎么跟你说的，你又怎么答应的？」
「我知道，我声音小点儿。」林芳照不耐烦地瞥了眼戴守峥，「再说人家都在吃，顾不上咱们，听到了也以为是律师在聊案子。你看这个哈，『约定财产制』分为『分别财产制』，『限定共同财产制』，还有『绝对共同财产制』。」
林芳照只顾看着手机认真地说，一点也不顾戴守峥越来越铁青的脸色，「这个『分别财产制』就是实行婚后分别财产，各自的所有财产收入，都是各自的个人财产，其他那两条都有混着说不清楚的地方，所以咱到时候，就约定这一条，分别财产制。」
戴守峥终于有点被惹到了，「林总，你是怕我粘着你吗？」
「不是呢！」林芳照立即抬眼，「是不能让你觉得，我有可能会粘着你。」
「我有那么小气吗？」
「你当然大气，但是我得有自觉，本来就是我先有求于你。」
戴守峥被气到不轻，忍不住抬手叫了服务员，「麻烦看看，我们的肉，什么时候能好。」
「好的先生，您别急！」
等终于盼来了烤好的肉串，戴守峥伸手把林芳照的手机给掐灭，「行了，别看了，这家肉不错，安心吃。」
「嗯好，我也饿了。」
经过刚才的一番了解，原来婚前协议竟能把婚前和婚后的财产划分到这么清晰，林芳照的心情更加轻松，她禁不住拿起矿泉水瓶碰了碰戴守峥的水瓶子，「咱们先干一个。」喝了一口之后，她便拿起肉签子，几口就吃了个满嘴油嘟嘟，「真好吃，就是孜然有点少，要不然味道就更好了。」
看着林芳照这副大事已了般的没心没肺样，戴守峥突然有了几分莫名的担心，他忍不住问道，「阿照，跟我领证，你会不会觉得委屈？」
「不会呀，怎么会？这话本应该我问你的。只要你真想好了，我这肯定没问题。」说着，林芳照又咬了一口肉。
「那就好。」戴守峥算是又确认过了一遍，拿起矿泉水瓶子，也跟林芳照的碰了一下。
林芳照看着戴守峥碰过来的水瓶子，忽然愣了一下神，然后赶紧把手机又给解开了。想打字，但手上都是油，于是直接对着微信的对话框说道，「我可不可以加上一条，『一个月之后离婚』？」
「林芳照！」
周围瞬间一静，不少人都被戴守峥的声音吓了一跳，想来都是些爱看热闹的，齐刷刷地回头看他们这桌是怎么了。
林芳照尴尬地朝周围桌点头抱歉，「没事没事，是我惹到他了。」
随后她有点心虚地看着戴守峥，「刚才我说话声音……也不大啊？」
戴守峥唿吸沉重地喘了口气，然后问她，「那边怎么回的？」
「别急，」林芳照看了眼戴守峥，又端详起肉签子上的肉块，「他好像也在吃饭。」
戴守峥干脆放下了肉签字，一动不动地坐着，等着那边回。
好不容易的，林芳照手机终于震了一下，戴守峥重复问道，「怎么说的？」
林芳照一手举着肉签子，一手赶紧划开手机，等看到了里面的回信，刚刚还高举着的肉签子，一下子就耷拉到了一边，她泄气道，「唉……我朋友说，无效条款，不能这么写。」
戴守峥「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只是挑出一串卖相最好的肉串放到了林芳照面前的盘子里，然后自己继续拿起刚才放下的肉签子，咬下最大的那块肉，安心地嚼了起来。想了一下，又招手把服务员叫了过来，「再加十串，多放孜然！」
第43章「戴守峥，我不想宣这个誓……」
领证的日子定在周五。
戴守峥专门查了万年历，发现周五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跟林芳照商量，她也觉得这日子看起来吉利，就同意了。
两人都请了周五全天的假。这天一大早，戴守峥先到的民政局门口。不久，林芳照也到了。
看着林芳照朝他走过来，戴守峥微笑道，「来了。」
「嗯，来了。照片带了么？」林芳照不忘问一下照片。
「带了，你看看。」说着，戴守峥就翻开手提包，找出装照片的小纸袋，抽出来一张递给林芳照。他昨天去把他们周二下班一起去照的结婚证件照取了出来，今早一起带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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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寸的红底白衬衫照，林芳照接过来看了看，「这家照相馆手艺挺好，我们都还是自己本来的样子。」
戴守峥笑了，「那怎么还能不是自己的样子？」
林芳照点头道：「有的 ps 痕迹太重，都走形了。」
戴守峥看着林芳照，今天还化了一点淡淡的妆，看来对这个日子很不敷衍。他不觉笑了笑，朝大门抬手道，「咱们进去？」
「你确定……不觉得荒唐？」林芳照踌躇了一下，「现在我们还没进那扇门，一切都还来得及。」
「有什么可荒唐的？」戴守峥怕她就差临门一脚却打起退堂鼓，于是正色看她，「现在你能找出几对夫妻是从开裆裤、尿不湿就好上的？什么样的姻缘没有？坐飞机高铁聊合适的；放风筝线缠一起的；路上摔倒了扶一把看顺眼的……牛顿那是被一个苹果砸了，如果掉下来两个，说不定他会发现女人比科学还迷人。」
「哎呀……」林芳照皱眉瞥了他一眼，「你说的都是些什么啊，那都是小概率事件。」
「小概率吗？」戴守峥继续看着她，「现在认识几天就住一起的都大有人在。咱们这都认识多久了？领个证怎么了？不很正常？」
「我的天吶！你真是比我想像的，还要豁达好多！一看你这样……」林芳照禁不住眉头上扬，她眨了眨大眼睛，「我这心里，连最后一丝的对不住，都存不住了。」
戴守峥终于笑出了声，「不是我豁达，而是你就是个傻的。」
林芳照又朝门里看了看，微微努了努嘴，「那好，进去吧。」
但是两人刚一进了民政局大厅，戴守峥却在门口拦住了林芳照，「阿照，一旦要是发生了什么事，咱俩一时半会儿离不了了，你会怎样？」
「为什么会这样？你不就是要张证么，我们离婚了，结婚证也不回收啊，你可以继续留着用的。」林芳照渐渐皱起了眉。
戴守峥稳住了有些想闪躲的眼神，「一切皆有可能，咱也不能总往好处想，是不是？」
「那你……」林芳照扭头看着大厅里的大红囍字，「可就吃大亏了。」
「先别讲我吃不吃亏，」戴守峥轻轻扳了一下她的肩，让她继续看着他的眼睛，「一旦，我是说一旦，出了什么事耽误了离，你会怎样？」
「我？我……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吧。只要你都不觉得耗，我是无所谓。」林芳照神色颇为平静，反倒安慰起了戴守峥，「再说了，咱婚前协议都到这程度了，我敢说楚河汉界，都没咱俩这么泾渭分明。」
那婚前协议书是林芳照找那个律师朋友帮着拟的，她把所有能想到的，全都签在了协议里。二人婚前婚后的财产界限，已经划分得不能再清晰了。
对正常婚姻而言，婚前协议这种东西，算计多了肯定伤感情。哪怕一方有那个精确到毫釐的心，也不一定能拉得下那个脸。如果真算到那一步，可能婚也就结不成了，只能说适可而止。
但是林芳照和戴守峥的情况太不同。到了林芳照这里，她见戴守峥对协议丝毫不上心，就只能她多操心，她是恨不得一分一厘，都替戴守峥算明白。
所以对他们二人来说，如果不是马上要有一张证连着，说他们和大街上偶遇的两个路人一样独立无牵扯，也不是不行。
一想到这，林芳照不禁又有了点愧疚，「就是苦了你了，被一张结婚证拖累着，少了不少自由。」
戴守峥看着她这反应，多少有些哭笑不得，「你就不怕，我对你不利？」
「据我观察，你不会。其实，会也无所谓，毕竟，我也不是吃素的。」林芳照擦了一下鼻头上冒出的汗，话说得豁达又洒脱。
长到这么大，她最不怕的，就是斗。
越平淡如水，越让她乏味。相反，越是缠斗，她就越兴奋。她巴不得能来点刺激的。
「哈哈哈哈，」戴守峥大笑，「很好，那我就彻底放心了。」
之后，两人去领了号，排队等着叫。
今天大厅里排了很多人，想来不少都是挑了这好日子。一对一对的，看起来对未来的生活全是憧憬。
林芳照的心思却不在这上， 她从包里掏出户口本递给戴守峥， 「你看一下，是我本人。」
戴守峥愣了愣，「看这干嘛，我信你。」
「哎呀，快看看，」她又把户口本朝他递了递，「你怎么能这么轻信别人，你怎么知道我就是看上去的样子，一旦我是个骗子呢？」
戴守峥无奈，接过来一翻，「就你自己？」
「对啊，我们家户口，就我一人的落在北京。」林芳照毕业，因为学校好，专业对口，满足公司应届生毕业的要求，就给落了户。后来自己买了房，就从集体户口迁到了自己的房上。但她不是独女，外地的父母，没法随迁。
戴守峥倒是一下就听明白了，「那你也看看我的吧。」戴守峥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户口本，也翻开，递给了林芳照。
林芳照没推辞，一看，刚到嘴边的话，就又咽了下去。
户主页之后，就是家庭成员。戴守峥既是户主，又是自己的家庭成员。而在他之后，就再没其他人了。
她没说别的，把户口本还给了戴守峥，却禁不住心下愀然。他们俩也真是「绝配」了，两个户口本，两人都是户主，后面都跟了个自己，再之后，就都空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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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无言的冲击感，有种实打实的沉重。
她突然感觉，这个总是温度和精力都很旺盛的人，原来，是个形单影只的。
在这个城市里，两人的处境，好像又相像了几分。
办理结婚证，只要材料带齐全，审起来很快。
也没有过太久，就轮到了戴守峥和林芳照二人。
两人按照工作人员的要求，递交了证件，又填了结婚申请书之类的材料，林芳照本以为还有点什么步骤要走，结果工作人员没问几句话，就咔咔两下盖上了公章
就像还没准备好预备姿势，发令枪就响了。流程甚至快到超出她对领证一事最快的想像。
林芳照低唿一声，「啊？」
戴守峥笑着「嗯」了一声。
工作人员往外递证的时候，林芳照还有点发懵。戴守峥赶紧接了过来，打开看了之后，把林芳照的放到她的手上。
林芳照接着这个小红本，五官不由地皱了起来，「我，这就已婚了？」
「对，生效了。你不能再跟别人相亲了，是我媳妇了。」
「我，不再是单身了？」
「对，你是有夫之妇，我是有妇之夫了。」
「诶呀！」林芳照突然有些后悔，单身了马上三十年，这结束得未免太潦草了。就像上一秒还在上一种人生里，下一秒就被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幕墙，只能看，不能摸了。
「我刚才，是不是应该为告别单身做点什么。」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给手机时间截个图也行啊……唉，忘了！」
工作人员也是个会说笑的，「仪式感马上就来了，拿着证，到里边宣誓吧。」
「嗯？」林芳照一愣，「什么誓？」
戴守峥解释道：「宣结婚的誓。」
林芳照一听，脚底瞬间就生了根，站在那里拒绝动弹。
戴守峥揽了一下她的肩膀，「人家让你干嘛就干嘛，听指挥。」
然后就听到林芳照低声嘆了口气，极不情愿地挪动了脚步。
两人朝登记员刚才手指那个屋子走去，进屋一看，里面布置得喜气洋洋，很多红彤彤的爱情元素。屋子前面，有一个木质讲桌一样的台子，上面写着民政局婚姻登记处，一看就是宣誓用的。
戴守峥带着林芳照站到了那个小台子后面。一看她脖子上的平安扣有些歪，又给挪到了正中间。
林芳照只顾着牴触，没去在意这些细节，她低声对戴守峥道，「我刚说的『做点什么』，是告别单身，不是新婚大吉！」
「嗯。」戴守峥一侧脸，就能看到她对这计划之外的宣誓环节，有多抗拒。
「戴守峥，」她的手在台子下面轻轻扯了扯他的衬衫袖口，声音更低了些，「我，不想宣这个誓……」
「你们宣个誓，增加仪式感。」登记员并没听见林芳照的低语，见两人站得这么端正，后头还有那么些对儿等着，他着急赶时间，便迳自开始了，「戴守峥，林芳照，你们是自愿结婚的么？」
戴守峥朗声答道：「我是自愿的。」
林芳照被这庄严肃穆的氛围搞得一紧张，张了张嘴，愣是没出来声。
登记员只听到男声，又问了句，「女士呢？」
林芳照连忙清了清嗓子，「我，也是。」
登记员笑了笑，「接下来是宣誓环节，你们面前的就是誓词，你们可以熟悉熟悉内容，感觉可以，就能一起读誓词了。」
「好。」戴守峥随后拿起大红封面的结婚誓词，打开，自己扶住一半，把另一半递给林芳照。
林芳照不情不愿地接过去，一看这内容，后背，就起了汗。
这……哪读得出口啊！
她撂下誓词本子就想转身，戴守峥抬手就搂住她的腰，微微皱眉道，「拿着。」
林芳照被他紧紧箍的这下给提了个醒，抬眼往前一看，登记员还在眼巴巴地等着他们宣完誓，好赶紧忙活下一对儿。她明白，这里确实不是随心所欲的地方。
终于，她又扶起了她的那半誓词。
戴守峥在她耳边轻声道，「开始吧。」
之后，他便声音洪亮地读了起来。
「我们自愿结为夫妻，从今天起，我们将共同肩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 」
林芳照刚开始还有点动静，但是越读底气越不足。等念到最后几句时，她已经只有口型，彻底不出声了。
只剩戴守峥一人更大声地念道——
「我们都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同甘共苦，成为终生的伴侣！」
第44章戴守峥无奈道：「不给你，给谁？」
两人把登记员看得直想乐，「女士最后怎么都没声儿了？」
林芳照的脸一阵白一阵红，赶紧把扶着誓言的手收了回来。
戴守峥扶起她丢下的那一半，又把誓言轻轻合上，笑着对登记员道，「她是太高兴了，激动的。」
随后，林芳照满心狼狈地走出了宣誓的屋子。一到大厅，便看到又有一些新人，刚刚拿到属于他们的结婚证，一个个兴高采烈的。
她禁不住打开自己的拎包，又拿出还热乎着的结婚证。手里握着这个小红本，刚才宣誓时的尴尬就都散了，她开心地对戴守峥说，「我一回去，就给我妈看。而且，你也有的交差了。」
看着林芳照是真高兴了，戴守峥笑道，「那我把我的也带去，两本结婚证，一起拿给阿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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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就更像真的了。」林芳照看了眼手錶，「这边的事，我们就算彻底都办完了吧？」
「办完了。」
「那，我们走吧？」
「行。」
于是，两人一起朝外走去，戴守峥先一步帮林芳照推开了大厅的门。两个人又站在登记处的外面。
就在刚才，站在门外这处时，他们还是两个单身。而现在，他们的名字和照片，就都已经进了对方的结婚证。
林芳照站着感受了一下，还是那些天地万物，好像，确实也没什么不同。她一抬眼，见戴守峥正在看着她。
她笑着问道：「请你吃饭吧，你帮了我大忙了。」
戴守峥摇头，「咱们回家吃饭。」
「回家？」林芳照一顿，「回哪个家？」
「我出门前，高压锅里定时炖了牛肉，现在应该好了。」
林芳照抿住嘴唇，眼珠微微转了转。
戴守峥继续道：「记得上次你闺蜜搬家给的牛肉么？这次炖的，就是上次的那个味儿。」
林芳照有点犹豫，「应该我请你的。」
「证都领了，就别计较那些了，谁请都一样。」戴守峥往前走了两步，「走吧。」
「那……好吧，切薄片蘸汁儿好吃。」两人的车都停在路对面，要过路去开车，林芳照跟到戴守峥身边，「上次，你切太厚了，塞牙。你给我带回去的那些，我爸给切成了薄片，更好吃。」
「好，今天切薄片。」
其实，他早起就在家里准备了好些好吃的。这两个月的相处时间里，林芳照念叨过的、表现出兴趣的所有好吃的，他都准备了一份，还有莲藕排骨汤，海带排骨汤，等她到了，可以给双拼到一起混着喝。看看是不是当年大学食堂的味道。
这是他们一起过日子的第一天，也是他们领证之后的第一顿，他要让她有个吃得美美的开始。
绞尽脑汁多少番斗智，才把证领了，他心里总算踏实了。和她往地下通道走时，他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两人刚下了台阶，林芳照电话响了。
她皱了一下眉，看了眼戴守峥，然后便站在地下通道的墙边，接起了电话。
戴守峥则是站在她身旁，双手抄着裤兜，安静地等着。
地下通道，有一半摆满了卖水果的，有些路人会驻足挑选。卖家们则一边忙活着生意，一边看起来戒备心十足，看来是随时准备收拾东西跑路的。
离戴守峥不远处的一个角落，有个人摆了个摊儿。和那些卖水果的不一样，那人坐在马扎上，面前铺了块布，仔细一辨认，上面写着「测算八字」之类的内容，看来，是个算命的。
戴守峥的手碰到西裤兜里今早揣进去的那个小东西，他捏在手里握了握，忽然想起小时候，爸爸曾在钓鱼时认识了个朋友，据说是个会算命的。
爸爸早年做生意挣了钱，总说是得了高人指点，搞得越往后就越信那些。
之后，爸爸就请这钓友，给那时还很小的他算了一回。
那老半仙一顿掐算，算出他五行缺木，让他赶紧去认一棵老树当干娘，可保健康平安。之后又算了姻缘，爸爸问他将来会不会离婚，算命先生说，他动婚晚，会有波折。
一听「有波折」，爸爸就不淡定了，赶紧问怎么破。那半仙钓友支招说，他会写三张破解的符，再烧成灰，之后用新鲜的艾蒿，配上这符灰，在端午节当天煮水喝，连喝三年，可保婚姻和睦，儿孙满堂。
这又是算命，又是破解之道的。爸爸是信神有神在，之后专门买了一套顶好的钓具，送给那个朋友做答谢。
可是被算命的他，那时却并不喜欢那个半仙，神神叨叨的，像动画片里的老妖怪。尤其那人一见到他，就伸手掐他脸，一扯扯老长，令他愈发反感。
后来，爸爸出事之前的那些年，每年雷打不动，都会在儿子生日那天晚上，到老房子附近的那棵老柳树下，对着树根烧一堆黄纸，还念念有词的，诸如儿子五行缺木，请柳树娘娘多多保佑。
开始的两年，爸爸会带着他去，还让他给树磕头。可是他连亲妈都没给下过跪，怎么可能对那老柳树磕头？更何况他小时候还在这树下偷偷撒过尿，每次都滋得高高的。所以，他是说什么都磕不下那个头。
见他不干，爸爸也不强迫，就自己对着树念叨。后来叫他叫不动了，爸爸就自己去烧纸。
以至于现在他每次开车从老房子经过，都会朝车外望一望，看看他那棵「老干娘」，是不是还依然枝繁叶茂着。
但那艾蒿符咒水，他是没躲过去的。爸爸为了保证效果，每次都煮整整一锅，非要让他在一天里全都喝下去。等到喝够三年时，他已经看那口锅不顺眼到极点了，于是干脆把那锅拿出去丢掉。眼不见心不烦。
因为这，他妈妈又和爸爸吵了一架，本来两人就老吵架，那次吵得尤其凶，最后把大姨都闹过来评理了。
大姨那时候，干的还是最早的小饭店，不像后来摊子铺到这么大。
当时两家住的不远，他妈妈一打电话，大姨就过来了。
本来这妹妹就不省心，老是生事，再一听妹夫竟然搞了这么些乌七八糟的，大姨气不打一处来，噼头盖脸就把人好顿说——得亏这次开的方子是黄纸灰，下次要开砒霜，是不是也得让孩子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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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那以后，大姨是越发不放心这不靠谱的两口子了。她经常把他接到自己家里，表哥出去报个什么兴趣班，就给他也捎带报一个。兄弟俩去同一个教学点，还能搭个伴儿。
和他家不同，大姨的家庭非常和睦幸福。大姨夫的爸妈，在北京帮着带表哥，于是他也跟着表哥叫爷爷奶奶。两位老人很喜欢他，也把他当亲孙子带。
大姨夫天资非常好，可惜当年没机会读大学，只念完了高中，就开始当工人。但是毕竟脑力在那，大姨夫很快就成了他们厂子的技术尖子。即便后来和大姨一起干个体，也经常自己组装东西，而且还很有耐心，愿意跟他和表哥解释其中的原理。他小时候就在那样的环境中潜移默化地受着薰陶。可以说，他后来的择校和选专业，很大程度上是受了大姨夫的影响。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晚上回自己家睡一觉，白天则是跟大姨夫一家呆在一起的。
是大姨和大姨夫，让他有了正常的家。
好些相关的无关的画面，伴着地下通道里的果香，飞快地在他的脑中闪过。
突然，他的胳膊被轻轻碰了一下，一转脸，是林芳照。
「打完了？」
「嗯，请了假，老闆也不放过我。」
「她找你干嘛？」
「问我荣德工厂的事，找我支招。」
「麻烦么？」
「她那废物弟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挺让人开眼的。真就……不提了，走吧。」
转身间，林芳照的目光也扫到那个算命摊子，刚打电话时，她就看见戴守峥在盯着那个方向看，她向那个摊子扬了扬脸，「你信那些？」
「不信。」戴守峥扭头看林芳照，「你信么？」
「没算过，不过……」林芳照抬手在胸前做了个握拳的手势，「我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她今天上午心情好，比平日更显出几分活泼。
戴守峥没见过林芳照这样子，又被她带来的小惊喜逗得一乐。他想了想，终于从兜里掏出那个小物件，抓起她的手，不等她反应过来，就给放进她手心，又合上了她的手掌。
「什么？」林芳照愣住。
「猜猜。」
「嗯？」林芳照一皱眉，迅速又把手展开——
原来是一枚黄金戒指，大宽边，上面还是个比拇指指甲都要大的……「福」字！
啊……哪怕放到上个世纪，应该都不算时兴的款式吧。
「这？你这是干嘛？」林芳照看着这古董一般的大金戒指，有点不知所措。
「我大姨当年送我的，是一对的，我那还有一个。」戴守峥温声解释。
「你大姨？」林芳照记起戴守峥说过他跟大姨一家的感情，而且这位长辈已经去世了，她连忙拒绝，「这种有特殊意义的，太珍贵隆重了，不应该给我的。」
见林芳照皱眉瞪着他，戴守峥嘆了口气，「不给你，给谁？」
「不行不行，你不要瞎送，我肯定不能收。你请我吃饭也就罢了，送这么大个儿的金货，还有这么个吉祥的大……大福字，这可太难为我了。」林芳照见戴守峥不往回收，便径直给揣回了他的裤兜，「你好好留着，做纪念。」
戴守峥没再坚持——
觉得贵重是一方面，更多的，可能还是嫌丑吧。
当年大姨把这两枚戒指给他，是让他当结婚对戒用的，一枚他留着，一枚要送给媳妇。大姨说「福」字寓意好，她是挑的最大的「福」买的。
但是现在，他却有些后悔。大姨给他买戒指时，要是他跟去选选款式就好了，哪怕是个桃心是朵花，也会比这个……好看点儿吧。
不远处，突然有人高声唱了几句京剧。
他扭回头一看，是那个算命的。听不清唱的是什么，但像旗开得胜，很有几分得意。
戴守峥突然有点泄气。
他本来因为不喜欢爸爸的那个半仙钓友，连带着牴触那人当年给他算出来的命理说法。但现在一看身边这傢伙，不管职场上多精明干练，一提起感情，立马就油盐不进。能给他的暗示明示，想出一千种一万种解释，却唯独就是不肯往感情上面靠。
可不就是块榆木疙瘩吗？
林芳照啊，林芳照......
戴守峥在心底默默地念叨着，突然像被雷击中了一样，他勐地扶了一下额——
还是个双木「林」，草头「芳」！
他这五行的木，得是缺到了什么程度。
感谢苍天与大地，一次给他补了个够，能管饱了。
若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跟这块木头疙瘩，看来，是有的磨了。
第45章只是心疼她，就要上手术台了。
邵燕飞，要做个造影手术。
前两天，她就已经请好了下午的假。中午，她在公司把带的午饭吃完，拎着提前准备好的东西，就直奔医院。这是北京最有名的生殖科之一，之前费劲挂的那些专家号，就是在这里看的。
上次她测激素六项时，吴家盛也一起在这里的男科做了检查。
等到所有化验结果都出来了，夫妻二人又回这里找大夫看结果。
吴家盛的不是太好，密度和活性有些低，畸形率有些高。不过男科那边的大夫说，四十出头，生活压力这么大，也算普遍存在的现象。如果定下来做试管，能挑出来够用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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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邵燕飞这边，amh抗缪勒管激素。正常值范围在 2-6.8ng/ml。数值越高，代表卵子存量越多；数值越低，说明卵巢功能越差。值都已经快到 5 了。妇科的专家说，她这个年龄还能有这个数值，是非常不错的，比好些二十岁的还要好。而且激素六项的结果也都还行，没出正常区间。
听专家这么一说，邵燕飞更想先自己试试看了。
她对自怀一直有执念。尤其那次意外流产之后，她和吴家盛，其实没怎么正经备过孕。如果连尝试都没尝试，就直接试管，除了费用高、取卵遭罪此处的时间背景是 2016 年，当时无麻醉取卵比较常见。现在，据所查最新资料显示，无痛麻醉取卵已经逐步在各地铺开。，她总觉得自己没努过力，就像还没战斗就举白旗一样，有点不甘心。所以她主动跟大夫提，想排查一下输卵管有没有问题。
专家很负责地提醒，做造影是有创手术，非必要不推荐，而且做了，当月就不能备孕了。
邵燕飞想了想，还是决定查一查。没问题就自己先试一试，一旦有问题，也就死心了。于是专家尊重她的意见，让助手给约到了今天。
方知实业离医院不太远，邵燕飞坐了地铁，出站没走多远，也就到了。她是提前到的医院，还不到进手术室的时间，所以她就先在诊室外面的候诊区，等吴家盛过来。
吴家盛一早就去了一户装修施工现场。夫妻二人约好，直接在医院汇合。
邵燕飞正好赶上两个空座位，她挑了一个能看到楼梯口的坐下。等吴家盛过来，一上楼就能看到她。
她刚想拿手机问吴家盛到哪了，身边就坐过来一个穿花格裙的年轻女孩。
女孩手里拖着个巨大的行李箱，一坐下来就自来熟地打起招唿，「姐姐，你也是来做试管的吧？」
邵燕飞摇头，「我是来查输卵管的。」
「哦，我是外地的，我们那儿看不好，我来北京看。」女孩又四处张望了一番，「这医院，是不错吧？」
邵燕飞点头，「非常有名，专家水平都到顶了。」
「我们也是网上查的。」女孩理了理屁股下的裙摆，随后就两眼放光地朝楼梯口招起了手，「老公过来，这里，我在这儿！」
一个身形壮硕的大男孩，后背背着一个大背包，手里拎着一大袋肯德基，几步就走到了这女孩身旁。
「姐姐，你吃不吃肯德基？」女孩接过袋子先礼貌地让了一下。
邵燕飞笑着摇头，「谢谢，我吃过午饭了。」
即便现在是中午，还不到下午开诊的时间，空座位也不太好找。女孩附近的座位都坐满了。男子把背包放到地上后，就站在女孩身边，先是给媳妇递炸鸡腿，鸡腿吃完了又递汉堡，怕媳妇噎着了，时不时地还递可乐，就差一口口餵到媳妇嘴里。
这对小夫妻，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年纪不大，但都不瘦。男孩尤其胖，看起来 200 斤打不住，女孩，至少也有 150 斤了。
等女孩都吃完了，男孩才开始扯开一个汉堡自己吃，女孩给他让座，他也不坐。
两人都是笑着看对方的脸说话，声音不大，温温和和的。
邵燕飞坐在旁边，一时觉得心里挺暖的。
她在这边看过几次大夫，没事也会观察一下周围的病患。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她总觉得这些要做试管的夫妻，比在外边其他地方看到的夫妻，感情，好像更坚固一些。
其实也可以理解，当生育障碍这么大的难关横亘在面前时，很多人，可能不等走进生殖中心的大门，就选择放弃牵手了。而愿意共同到这里一起渡劫的，总得需要相当的感情基础，才会有能量去共同面对一道又一道的关口。
「只想要个孩子」，和「只想要跟这个人生的孩子」，对于面对生育难题的人来说，绝对不是同一件事情。选前还是选后，可能就意味着选择终结婚姻，还是选择一起求医问药的漫漫长路。
其中的差别，堪比霄壤。
而身边这对小夫妻，给她的，就是这种愿意同甘共苦的感觉。
男孩吃汉堡的时候，女孩一边递可乐，一边跟邵燕飞聊天，「姐姐，你是哪的呀？」
「我家就在北京了。」邵燕飞柔声答道。
女孩立即满脸羡慕，「哎呀，那真方便呀，我们来这一趟，请假、食宿，就别提有多折腾了。」
邵燕飞也只能随声应和着，这时她要是来一句「我们家的确方便」，那真就离找打不远了。
对多少生活在北京的人来说，这个城市能挑出来的毛病太多了，房价高、出门堵、落户难、气候糟……但一到看病，尤其是需要顶级专家解决疑难杂症的时候，就显出这块地皮的方便和值钱了。
如果从她家打车到这医院，15 分钟就够了，坐地铁、公交，也只需几站地。
而像身边的这对外地小夫妻，拖着拉杆箱、大包小包地来一趟，看诊一次其实也就几分钟，看完了之后，就得再大包小包地拖回去。
就为了这几分钟，来回，可能就是几千里。
而来看生殖科的，有几个能只看一次呢？很可能还有下次、大下次。这意味着多少个往返，邵燕飞不敢想。
上次在诊室外候诊，她还遇到了个南方过来求子的大姐，当时就坐在花格裙女孩不远处的座位上。
大姐手里装病歷的袋子，厚到能有几公分，真不知是做过多少次检查，经歷了多少次失败，才能攒出那么厚的满满一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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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姐对邵燕飞说，她已经 40 多了，先前的孩子没了。好不容易才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她想和老公再要一个。现在她这个年龄，已经是他们家要孩子最后的窗口期了。当地医院技术不行，所以她干脆辞了职，她老公也全力配合她，两口子已经在这医院对面租了房子，不怀上绝不回去。
要不是邵燕飞亲耳听到的，她是根本想像不出，对于有些人来说，要个孩子竟会这么难。
更让她触动的是，这位大姐经歷了至暗，却仍然内心柔软。她说，失独家庭的痛苦，她不希望任何人再尝到了。孩子没了那阵子，她就跟疯了一样，要不是她老公一直守着她、安慰她，她可能就随孩子去了。
当时邵燕飞被这大姐说的眼睛发热，在进诊室之前，她真诚祝福这位不容易的失独母亲，一定能心想事成。
一回想起那些见闻，邵燕飞心里就忍不住感慨。
「姐姐，你是做几代的？」
邵燕飞被女孩从回忆中唤回来，她想了想，「我还不知道要不要做试管呢。」
「哦对，你刚才说了，是查输卵管。」女孩把可乐递给老公喝了一口，继续道，「我们俩得做三代。我们老家做不了，所以我们就直接奔着最好的医院来了，少走弯路。」女孩回头看了眼丈夫，「我们这个真挺难的，唉，就当是老天爷，在考验我俩吧。」
其实对这几代怎么划分，邵燕飞也没做过什么研究，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于是她跟这女孩多问了一句，「妹妹，三代是怎么个情况呢？」
「三代是最麻烦的，一代最轻松。」
「具体怎么讲呢？」
「简单点说吧，一代就是女的有问题，比如说输卵管堵了，精卵遇不到；二代就是男的有问题，比如说活性不行，精卵不结合；三代就是染色体有问题，像我们这种的，单凭自然结合，很难出正常胚胎。当地医生的水平不行，只能来北京，找最牛的专家了。」
「哦！」邵燕飞不禁佩服起来，真是三言两语就能把这么复杂的问题说清楚，让她一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却也立即心疼起这对胖胖的小夫妻。明明看起来都好好的，怎么能赶上染色体有问题，那岂不是每个细胞都带着毛病？这还怎么能要出来正常的孩子啊……
这时候，邵燕飞看到了楼梯口上来的人，她立招起了手。
吴家盛不等她起身，就大步跑到了她身边，「没着急吧，晚了十来分钟。」
邵燕飞看着吴家盛的裤脚上还沾着水泥，心里一阵难受，「吃没吃饭？」
「吃了，你吃了没？」
「我吃了，在公司吃了过来的。要不要再给你买点东西吃？」
还没等吴家盛说话，一直在旁边站着的胖男孩，朝吴家盛递过了肯德基袋子，「大哥，你吃不吃汉堡，我买了好几个。」
吴家盛心里一暖，一看这热心的大男孩都这么白胖了，手里还拿了半个汉堡往嘴里塞，他连忙笑着摆摆手，「谢谢你小兄弟，我吃过了。」
吴家盛又低头看着邵燕飞，「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办？」
「等过一会儿，我们到手术室外面等着叫。现在还不到时候，那边没座位，我们先在这坐一会儿吧。」
说着，邵燕飞就要给吴家盛让座，吴家盛按着邵燕飞的肩膀没让她起来，自己站在一旁，陪着妻子聊天解闷。
其实，吴家盛根本没顾上吃饭，是空着肚子赶过来的。
上午，新来的油工老王，刷墙偷工减料，被人家房主的爸爸给撞个正着。
老王为了省事，竟然把房主提前买好的底漆，全都给倒进了下水道，只刷面漆煳弄事儿。
照这个样子，他刷之前的屋子时，搞不好也是这么干的。别人看了空桶，只以为是用完了的，哪知道是被倒掉的。
这次他正往下水道倒着呢，正好被过去拿东西的房主爸爸，给抓了个现形。
不刷底漆的墙面，刚装修完时，看起来和刷过的，是一样的光洁平整。但没了底漆的附着作用，过不了多久，就会开裂和爆皮。
房主爸爸这老爷子，是个懂行的，当场被气到不行。已经刷完的墙，也觉得肯定是没刷底漆，当即闹着全部返工，要铲了重刷。
吴家盛本来是在另一处房子忙活。一听老爷子打电话说那边出了问题，便赶紧赶了过去。一到现场，被人家骂个狗血淋头不说，还被迫答应返工，把所有墙皮铲掉，自己买好料，重新按照应有的装修流程，把所有墙面重刷一遍。
一顿拉扯过后，吴家盛好说歹说才算安抚住。一看时间，已经中午了，他根本顾不上吃饭，就赶紧赶到了医院，生怕邵燕飞一人在这边着急上火。
他这一路勐开，那五菱面包都要开散架子了，还是比他俩约的时间，晚了一刻钟才到。他忍不住庆幸，总算没耽误什么事，只是心疼妻子，一会儿，就要上手术台了。
第46章通则不痛，痛则不通。
突然间，身后似有慢悠悠的电锯声响起，几个人瞬间都不说话了。回头一看，原来是斜后方的一个男子，打起了唿噜。
那男子靠着椅背，身前的地面上，放了个特别长的大号登山背包，塞得鼓鼓的，一条腿蜷着，另一条腿伸着，两手扯着背包肩带，像是疲累极了，正仰着头张着嘴，鼾声是越来越长，越来越响。
一见周围的人都回头看向这边，男子身旁坐着的短髮女子，连忙满怀歉意地双手合十，「抱歉抱歉，刚下的高铁，昨天他还熬夜加班，实在太累了。」说着，就轻轻地晃了晃那男子，男子停了鼾声，费力地抬了两下眼皮，随后侧了侧脑袋，又继续不顾睡相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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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格裙女孩立马问道：「我们也是刚过来的，你们也是来做试管的吗？」
「我已经怀上了，是过来复查的。」短髮女子语气轻快。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人都来了精神，纷纷扭头看她。
花格裙女孩一听很兴奋，「是在这里做的吧？」
「嗯，就是在这做的。」
「几代呀？」
「二代。」
「几促几移？」
「一促二移，第一次着床失败，是第二次才成的。」短髮女子两手搭在肚子上，「我们今天这次过来复查，如果专家放话可以从生殖『毕业』了，我们就能在老家转产科了。」
「哎呀，真好啊。」花格裙女孩一脸羡慕，随即朝这短髮女子伸出了手，「姐姐，快让我沾沾喜气儿吧！」
两个陌生人的手，隔着座位，紧紧地握了起来。
短髮女子安慰道：「放心吧，这事儿就是熬人，考验决心。半途而废，肯定就没戏了，坚持下去，不知道哪次，就成了。」
「我们俩是总也怀不住，刚查出是染色体出了问题那阵儿，我俩都绝望了。」花格裙女孩眼睛红了起来，「后来在网上找人问，知道北京这家医院三代技术好，就来了。」
「这里好多三代的都成了呢，你们只管坚持到底，就能胜利。」短髮女子继续鼓励这个很紧张的女孩，「我上个月第一次看到两道槓时，眼泪哗一下就下来了，我们家这位，」她指了指旁边还在梦见周公的丈夫，「哭的比我还凶。」
邵燕飞一下子想起来，刚才花格裙女孩说过，做二代的，应该是男方有问题。那这位丈夫当时那么激动，完全就可以理解了。
这些促啊移的，对邵燕飞来说，都是陌生的名词。她还在试管的门外徘徊，身边这两个女人，则一个是即将经歷，另一个已见曙光。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她未来要经歷的不同阶段，但是听起来，都不是一蹴而就，颇为波折。
她心底也起了波澜，总之，祝福她们吧。
这时，她手机定的闹钟响了，她抬头看了眼吴家盛，「到点了，咱过去吧。」
起身之后，她不忘祝福刚才这两个萍水相逢的姑娘一切顺利，然后就和吴家盛一起，往手术室的方向走去。
手术室门外已经等了很多对夫妻，应该都是约在下午这批做造影的。
一旁有个高个女孩，一脸紧张地碰了碰邵燕飞的胳膊，「姐，打不打麻药呀？」
邵燕飞也没做过这手术，「我也不明白呀，听大夫安排吧。」
另一个看起来年长点儿的女子向前探身，「肯定不是全麻，要全麻的话，就不让吃饭了，这也没提前说不让吃东西。」
邵燕飞和高个女孩都跟着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年长的女子看了眼不远处站着的那些男家属，低头轻声道，「我听人说，做完造影之后的两个月，特别容易怀。」
高个女孩好奇，「是吗？为啥？」
年长的女子想了想，「大概是……被造影剂给疏通开了吧。」
高个女孩继续问：「那这手术到底疼不疼？」
年长女子摇了摇头，「不好说，我也没做过。不过我同事来做过，她是两侧通畅，她说一点都不疼。」
「哎？」高个女孩有些不解，「可我查的说，有人特别疼，那是为啥？大夫下手轻重的关系？」
「我觉得，搞不好是……」高个女子抱起了手臂，「痛则不通，痛则不通这是不太懂医学的患者之间，进行的猜测和交流，不能作为科学的评判依据。该手术的痛感和多种因素有关，比如造影剂推注速度，个人耐受程度等，因人而异。。」
邵燕飞除了默默地听着，也不知该怎么参与这些话题，她甚至都不知道能问些什么。不过她也的确发现，在医院听这些病友聊天，还真是能收穫不少。
没过多久，手术室门开了，护士叫患者进去。
门外的这些老公们，一个个的，全都化身成了包包架子，手提的、肩背的、斜跨的，各种款式的女士包包，都上了男士们的身。
吴家盛抱住邵燕飞，拍了拍她的背，「我就在门外了，别怕。」
邵燕飞反倒安慰起吴家盛，「有啥可怕的，过会儿就出来了，你到候诊室坐着歇一歇，别在这门外站着了。」
吴家盛一直目送着邵燕飞进了手术室，等里面的护士关上了门，就与其他的丈夫们一道，被隔绝在了门外。
门外等媳妇的这些男人，挺多都在看手机，个别的倚在墙上闭目养神。
有个还直接坐到了地上，开着电脑，不知是在打电话对数据还是什么，语气全是焦急，应该是在手术室门外办起了公。
门里是妻子，门外是生计。
这操蛋的中年。
但吴家盛着实没多少精力去感慨，他是又饿又渴，嘴唇都有些发干，正想着去自助贩售机买瓶水，电话就响了。
一看来电的人，他的头立马就大了。最开始那一瞬间，他真想给电话摁了不接了，等缓口气，再打过去吧。
但是不能这么意气用事，他还是拎着邵燕飞的包，往人少的楼道边走了走，然后划开了手机——
「您放心，您放心，肯定给您解决好。」
「等我们给您重新施工时，欢迎您在旁边监督。」
「料都不用您管，肯定买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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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肯定换，换最好的。」
这个电话有五分钟，吴家盛只插了这几句话，剩下的，就全是听那边机关枪一般地骂他。
来电话的不是房主家的老爷子，而是房主本人。肯定是听老爷子回家，学了情况，一时情绪激烈，骂人的话、威胁的话，好一顿情绪输出。
没办法，谁让那不争气的老王，能做出那么缺德的事。
这家装修他是挣不了几个钱了，搞不好还要倒贴。已经刷了的墙，肯定也得铲了重刷。
这老王是吴家盛当年刚到北京时，在工程队里认识的。那时候吴家盛高中才毕业，就是个小孩子。这老王比吴家盛岁数大，吴家盛为省钱捨不得吃饱，经常饿肚子。有次吃饭被老王发现了，曾掰过半个馒头给他。
多年前，老王已经回了老家。现在突然想来北京打工，挣点零花。听说吴家盛自己当工长了，就毛遂自荐。
吴家盛总记着那半个馒头，而且老王当时干活，的确也还可以，所以就用了老王。
谁知道二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老王，能变成这样。
那小区是个大型的老小区，房子置换频繁，交易量大，每年这个时候都是装修旺季，小区里还有两户的装修是包给吴家盛的，就等着材料进场了。
如果在这个小区口碑臭了，不光今年，以后，也别想干了。所以一定要把问题解决到让房东满意。
他去自助贩售机买了个蛋黄派，外加一瓶水。蛋黄派两口就吃下去了，水也几口喝掉了半瓶。他想了想，又给老王打了个电话，让他把他刷过的所有墙面都铲了。工钱肯定是要扣的，而且是铲完墙面才能拿到剩下的钱。
随后，吴家盛又打电话找了靠谱的油工老冯，把这家的所有墙面，都交给老冯刷。
等安排好这些，他在手术室外站了有一阵，才终于等到了邵燕飞的微信，「我做完造影了，得等半个小时才出去，你别着急啊。」
「好，燕儿受苦了！」
「没事儿。」
可是等了半小时，仍是并没见邵燕飞出来，吴家盛有些着急，直接把电话拨了过去。
「我还有一些难受，可能得多躺一会儿，没事，你再等我一会儿。」
不等吴家盛问，那边就挂了电话。
手术室的门紧锁着，吴家盛也没法冲进去找人，就只能在手术室外面焦急地踱步。又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才终于见到邵燕飞从手术室门口出来。
吴家盛几步上前一把扶住了邵燕飞，一看妻子的脸，煞白煞白的不见一点血色，他吓得赶紧抬手摸了摸，「怎么凉成这样？」
邵燕飞捂着肚子佝偻着腰，慢慢跟着吴家盛往外走，「老公……我，可能是，堵了。」
「大夫说的？」
「还没看到结果，不过刚才那些病友，说的有道理，通则不痛，痛则不通。人家有做完的，什么事都没有，活蹦乱跳就走了。到我这，我在里面多躺了一阵子，还是能疼成这样……」邵燕飞没力气，又往吴家盛身上靠了靠，「恐怕，不是一点半点的堵了。」
看着妻子受这么大的罪，吴家盛难受坏了，他紧紧扶住邵燕飞，「不去想了，咱回家歇着。」
周末，邵燕飞去医院取出了结果，不出所料，疼成那样是有道理的。结果上显示，一侧全堵，另一侧，通而不畅。
她顺便看了大夫，大夫说，这种情况，通而不畅的那一侧，有较小可能会自怀。但是这个年龄，一边已经彻底堵死废掉了，另一侧还那么个情况。如果是二十出头的，试个三年五载的都还年轻，她这都马上四十了，等不起了，建议直接试管。
不能省的钱就别省，省了还要花更多；不能省的罪也要遭，现在不遭，以后也躲不掉。
她站在医院门口，给在正忙活着给人家重新刷墙的吴家盛发了微信——
老公，不折腾了，试管吧。调养身体和心情，做好准备，进周期！
第47章连只蜗牛，都赶不上。
林芳照和戴守峥，一起请下了十天婚假。
今天是第一天，她和戴守峥分别在各自的家，收拾回老家的东西。
其实只要没离职，工作和休息的界限，就是模煳的。说是请了假，实则也就是换了个地方办公，公司有什么事要找她，一样会毫无顾忌地电话轰炸。
晚上都快九点了，行政刘经理还给她打电话。除了跟她说，副总裁牟川终于批了要维修监控了，剩下的就全是对老闆的抱怨。
刘经理说，他已经快崩溃了。
他人在公司的时候，邬吉凤几乎从不找他，偏偏一到半夜了，就开始打电话，布置这个布置那个，有几次电话都打到了后半夜两点钟。
可等到转天真干起活来，工作推进到一半，就又喊停不让弄了。
搞得行政员工私底下越来越有怨言。他现在是天天两头受夹板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难让老闆满意，实在不行，就不干了。
这边刚安抚完刘经理，水还没喝上一口，电话就又响了。
她一看，是江宜芗，于是赶紧划开手机，「喂，江江？」
「照！」电话那边是江宜芗清脆的一嗓子，「嘿嘿，你猜我……今天，遇到了……嗝，什么奇葩事？」
林芳照一皱眉，「你这是，喝醉了吧？」
「妈的，又都是些蹭吃蹭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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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哪？」
「操，那姓费的也不是个东西，之前话说得那么硬，说这单没问题……是个大单，结果都吃饱喝足了……却他妈的说……嗝，说其实他们对中高档酒水的需求，他妈的并不……并不大！我操他妈！刚出了酒店，姓费的，连个解释的屁……都没放。」
林芳照一听，明白这是出去谈订单没谈来，「你在哪？你跟谁在一起？」
「白瞎我拼命喝成了这副德行，看人都几个影儿了……」电话那头几个嗝之后，又道，「咦？这人是谁？怎么……奔着我来了？老娘正愁没人撒气，妈的……照，你看我，嗝，看我怎么，打跑他……」
「江宜芗！」林芳照彻底急了。
她不知道江宜芗现在到底在哪，只知道肯定是醉得不轻。听意思，怎么她还遇到了另一个人？还要打跑他？
林芳照只觉得血气上涌，急得冲着电话大喊，「江宜芗，你到底在哪？你告诉我，我去找你！」
正当林芳照急到想报警时，电话那头响起了个男声，「小林，是我，老邱，没事，我接着她了。喝煳涂了，放心吧。」
一听这话，林芳照才算放下半口气，但是心还是怦怦直跳，「老邱，你们在哪呢？安全吗？」
「安全，都到小区了，她打了计程车回来的，放心吧，我挂了啊。」邱纪闻说着，就挂了电话。
这边，江宜芗则是使劲推开邱纪闻的怀抱，直奔着路边的一棵树跑过去，之后抱着树就狂吐起来，吐到都开始流眼泪，实在吐不出东西了，才站起来。
邱纪闻一边轻轻拍着江宜芗的背，一边心疼道，「走，咱回家。」
江宜芗懒懒地接过老公递来的纸巾擦了把嘴，「儿子呢？」
「睡了，刚给哄睡了。」
「然后，你就在这……等我回……家，是吧？」
「是啊，孩子一睡了，我就在楼下等你了。」
「我就知道你对我好，你是世界上，最心疼我的人，老公啊，你怎么这么好……」江宜芗嘿嘿一乐，仰脸看着邱纪闻，「老公，看我美不美？」
「哎呀，美，我家小芗最美了。咱们回家去好不好？好宝，听话。」
谁知江宜芗借着酒劲耍起了赖，竟然抱着那棵树，不动了，「老公，我想在外面……透透气啊。那屋子，太小了，儿子都没自己的房间，只能睡在我们床边，我都不能和你亲亲抱抱了……我，我有些，想发脾气……」
邱纪闻一见老婆这样，只能哄，「好好，我陪你，你也别抱着树不放啊。」
「那我抱着你。」江宜芗醉到说话慢慢的，全然不同于她平日的灵牙利嘴。
「好，你抱我。」
一听老公说好，江宜芗一高兴，慢慢地松开了树，随后踉跄着扑到邱纪闻身边，一把抱住他的胳膊，「老公，咱都多久，没这样……过二人世界了。」
邱纪闻此时简直心如刀割。
他们家里，其实他一直都是赚钱主力。失业之前，大厂里拿着高薪，最好的时候，一个月除去房租、日常生活的开销，还能净剩几万块钱，都被他放进买房的启动资金里攒着。
结果他这骤然一失业，家里就只剩下江宜芗还有一份工资，一下子从助攻变成了主力。
虽然前公司该给的赔偿都给足了，有不小一笔，相当于他一次性又拿了不少工资。但这些个月过了之后呢？他很怕会无以为继。
虽然江宜芗不停地安慰他，也丝毫不催他，但他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也在不停找工作。但是很多简歷投出去，都是嫌他年龄大。有的联繫了，最后也託词说用不了他这么高级的人才，不了了之。
现在，他越来越想降低预期，小公司也行，薪水斩半，也行。
他带着江宜芗慢慢地熘达到小区中央的一处大广场边上。这处广场是整个小区居民活动的圣地，一天到晚都很热闹，尤其是晚上，夜生活可谓非常丰富。
见江宜芗都已经有些站不住了，邱纪闻就带她在广场旁边的长椅坐下。
两个人依偎着坐在一起，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些伴着舒缓音乐，悠闲地跳着广场舞的大爷大妈们。
「我真羡慕他们呀，有房，有钱，还有闲，每个月还有那么些……养老金，每天晚上都能出来跳舞，日子过得……赛神仙。」江宜芗喃喃道。
邱纪闻揉了揉她的肩膀，「我们到老了也这样哈，我天天请你跳舞。」
「老公，我怕脸上长皱纹，我怕变老，怕变丑，但我看到他们之后，就希望自己快点老，老成他们这样……」江宜芗抬起头，「老公，我都等不及了。我也想每个月有那么些退休金，我也想天天一到晚上，就像上班打卡一样，在这么大的空地里边……跳舞唱歌。」江宜芗晃了晃邱纪闻的胳膊，「真的老公……咱俩快点老了吧。」
邱纪闻望着着那些脸上全是褶子的老人们，突然想起了自己远在武汉的老父母。想当年，他们工作的老厂子有段时间效益不好，发不出工资，那时他只是个小孩子，没零花了只管伸手要钱，根本不知父母经歷的难处。现在轮到自己到了他们的年纪，也终于体会到了当年父母的不容易，他不禁感慨，「这些老人，在中年的时候，应该也不是都好过的吧。是熬到老了，才有了这清闲。」
「中年……中年，真的好难啊，老公……」说着说着，江宜芗竟然哭了一鼻子，「其实……我也不想要那么多，就想，要个自己的……小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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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们不够努力吗？」说到这，江宜芗突然坐直了，她盯着邱纪闻，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顶，「可你看你，头髮都掉光了，再过几年，连洗髮水都用不上了。我这天天去喝酒卖酒，像今天，一顿花了两千多，妈的还白喝了……」
邱纪闻听的心都快碎了，抬手擦着妻子下巴上的泪。
可就在这时，广场上却换上了一曲无比高亢欢快的曲子，他一时欲哭无泪。这是要以他人的乐景，衬他俩的哀情么？
他的老婆，为了生活拼命到这样，平日里生龙活虎、精力无穷的女汉子，酒后憔悴成这样，脸上两道泪痕在景观灯下清晰可见。
这个哪怕眼角出了一条细纹，都要念叨半天，生怕自己变老变丑的女孩，酒后吐的真言，竟然是希望自己赶紧老掉，赶紧退休。
他知道他的女孩，从来也不是个怕苦怕累、知难而退的人。这是心里苦了多久，才借着这场醉，给吐了出来。
邱纪闻再次把江宜芗搂进怀里，「小芗，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本事。」
「你可拉倒吧！」江宜芗一把将邱纪闻推开，「你一个名校学计算机的硕士高材生，以前在你那大厂里也是技术大牛呢，只不过是到后来，你……不划算了，有更划算的，更有体力的，就把你那个什么……对，『优化』掉了！这怎么能说你没本事？谁敢说你没本事，我第一个站出来，撕烂他的嘴。妈的……有种当我的面，说我男人一声给我听听！」
发完这通火，江宜芗觉得头更晕了，她又绵软了下来，「老公，咱家……还有多少钱？」见邱纪闻默默看着她，江宜芗一个机灵反应过来，「哦，对哦，这是在外面。」
她又凑到邱纪闻身边，压低了声音道，「我们这个月，还没有动我们那老本儿呢。嘿嘿，我这里放了一根指头，你那里是不是还有一根？咱们有两根指头呢……两……」
「百万」两个字，她只做了个口型，没出声音。
「说是两根指头，其实是差不多少……就快三根了，嘿嘿。可我们还在过着这么穷的日子，老公，你说我是哭好，还是笑好呢？」
「有这么些家底，大不了，咱就离开北京，去哪不是好日子。」
「不行！战斗还没结束，怎么能投降？」江宜芗一下子瞪起了眼睛，「我要让我们海海，在这里受教育！受最好的……教育！」
邱纪闻默默嘆了口气。
「可是……这些个辅导班，怎么也这么贵？一个班就要好几千，也没见上几节课啊……」江宜芗朝新租的那小房子的方向望了望，「这个小吞金兽，怎么这么聪明？是不是就像了你了……他要是笨一点，我也许就不那么望子……成龙了，可如果，他本来是条龙崽子，却被我耽误了……那我，怎么能原谅自己呢？」
「小芗，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有你就够了，你是我们海海的福气。」
江宜芗晃了晃丈夫的胳膊，「老公，我想买个带个好点的学区的，再小都行，别浪费了咱们海海，这么聪明的好脑袋瓜。」
「会有的，会有的，我们一定会有的。」
江宜芗放空了一瞬，又继续倒进邱纪闻的怀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失落地低声道，「老公啊……我觉得我这个季度的奖金，可能要没了，这几个月，我的业绩……不好……」
本来晚上这顿酒，她是抱了很大希望的。他们公司行政的费经理，引荐她跟一家三星酒店负责採购的副总经理见面。那个费经理，起先跟江宜芗说好了，已经跟那边打好了招唿，只要酒的质量有保证，没问题，可以直接谈分成。
江宜芗带着代理商的负责人还有一个经理，喝了半晚上，结果发现，这家酒店是以住宿为主的，餐饮仅限于日常住客的简单消费，对上点档次的酒水需求并不多，入住的客人如果想请客吃饭，一般都到别的地方去了。
所以今晚上，她等于白请人家喝了一顿大酒。
江宜芗心里憋屈，又不忍心跟邱纪闻抱怨，怕丈夫听了着急上火，只能打电话跟林芳照吐吐苦水，诉诉委屈。
「老公，要不，咱们减掉个辅导班吧？」
「好。你说吧，减哪个？」
「英语？我记得你考研英语分挺高的。前不久，不是考虑要让孩子去学英语了么，再不，你在家教孩子吧。」
「我听你的，英语我教了，咱钱就省下来了哈。」
「嘿嘿嘿，真好，我怎么一下子就觉得轻松了一些，好像挣了钱一样……我男人，真厉害。」
江宜芗就这么呆愣愣地看着舞池里的人转来转去，终于头疼了起来，胃也开始觉出难受了。
「老公，我想回家了。」
「嗯，我们回家。」
「你背我回去。」
「好，我背你回去。」
江宜芗就像谈恋爱那时候一样，趴到了邱纪闻的后背上。
邱纪闻一起身，就背起了媳妇，朝着自家新租的小房子，慢慢走去。
身后舞池的喧嚣渐渐淡了，他能听到耳边妻子毫不顾忌的鼾声，前面那一处租住的小小空间里，还有他们熟睡的儿子。
三个人，一个家，像一窝小小的寄居蟹。
他背着江宜芗慢慢地走着，速度比蜗牛快不了多少。
但他又苦笑起来，蜗牛身上起码还有个壳。
连只小虫子，都随身背了座自己的小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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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戴守峥，只有一床！」
戴守峥陪林芳照一起回东北老家，是开的自己的车。
本来林芳照提议买机票或者是坐动车，快去快回，尽量少耽误他时间，但是戴守峥要带过去的东西有些多，不少大件，还是开车方便。而且两个人都有十天婚假，查了天气，阳光和气温也都刚刚好，他权当是带着她自驾游了。
林芳照一听戴守峥想多看看路上的光景，也就同意了。
两人现在虽然已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但还是各住各的。他去通州接林芳照的时候，车后座上已经放满了要带回去的礼物，林芳照就坐在副驾上了。
两人天还没亮就出发，一路上聊着天，开了几百公里，途中加了两次油，等到快傍晚的时候，才进了林芳照的镇子。
六月的北京，已经时常闷热了，但东北农村的傍晚，温度却非常适宜，不冷不热。
他的车从首都北京，开到了东北农村，一路上走过巨型城市，中型城市，又见了县城，最后终于到了林芳照的老家。虽然这是他第一次来东北农村，但是这些村镇的景象，他却并不觉得陌生，甚至可以说是熟悉——
这不就是《乡村爱情》里的那种村子么？
什么国外的超英电影，美剧英剧，世界乱了全靠那么个把超级英雄去救，除了满屏特效，翻来覆去就那些套路，看个头就知道尾，他提不起一点兴趣。
但是这《乡村爱情》，他可太爱看了。
刘能、谢广坤、刘大脑袋、王大拿……象牙山的这些活宝们，底色无一不善良，但各自都有小九九，有种原始野性的真实，丝毫不忸怩虚伪。什么都摆在明面上，一言不合抡开膀子就开打。尤其那台词，仿佛每个字都沾着泥土的清新，时不时妙语连珠，幽默智慧，让人惊喜又舒服。
可能冥冥之中，一切都是註定的吧。他莫名地喜欢这东北剧里的人物，最后，也娶了个时不时蹦金句的东北姑娘。
而且，这次出门，也让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外面的村级公路，都已经修到这么好了。
宽阔平坦又畅通，让他可以分出心来看风景。
天色近晚，天光渐暗，路一侧的远天上，是烧着了一样的晚霞，肆无忌惮地散着火红又金黄的霞光。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看来明天又是一个大晴天，他的心情有些好。
车进了镇子后，继续沿着柏油路开着。他转脸看着坐在副驾上的林芳照，这傢伙应该是饿了，又拆开了他上车时给准备的零嘴吃了起来，好像一点也没见到什么近乡情怯。
反倒是他，因为离心爱的剧中那种村子越来越近，竟然有些隐隐的激动。
他一路开着车窗，外面清新的空气就一直往车里扑，是没有丝毫工业气息污染的那种纯净的自然气息。
在北京，没有的。
路过稻田时，是一种气味，路过玉米地时，是另一种气味，现在，他突然闻到了一股浓郁又陌生的气味，他正有些拿不准，只听林芳照突然叫了一声，「赶紧关窗！」
「啊，怎么了？」
「快关窗呀，你没闻到臭味吗？」
戴守峥一惊，再一分辨，真是滂臭！
他赶紧把车窗关上，「怎么回事？」
林芳照把小食品袋给合上，嘆了口气，「唉，没法吃了。」
戴守峥皱眉问道：「什么东西，这么难闻？」
「鸡粪味儿能好闻了么？」林芳照往车窗外指了指，「就是那养鸡场，我弟开的。」
戴守峥也往窗外看了看，「那，快到了？」
「嗯，是。」林芳照的神情里，终于有了期盼。
等车拐过一个路弯，进了一个屯子，林芳照让戴守峥把车放慢，「就在前面了，就那一家，大铁门敞着的那家，那就是我家！」
戴守峥顺着林芳照的手势，一眼就看到了气派的院墙，「我车停哪儿？」
「停进院子里。」
看来，是收到了林芳照提前发的信息，家里人已经提前把门都开好了，就等着女儿和姑爷回家。
戴守峥提前滴了一下喇叭，然后慢慢把车开进了院门。
这院子，真大啊！
天已经晚了，屋里的灯都点亮了，借着灯光，能看出院子气派又平整。房子是挺长一熘大瓦房，屋嵴上还架了个太阳能热水器。
没等他车停好，就从屋里出来三个人。林爸林妈满面笑容地迎了出来，外加一个高个子的大小伙子，应该就是他小舅子，林英耀了。
等他停下了车，林芳照在车里却突然紧张了起来，「对了，你怎么叫我爸我妈啊？」
「该怎么叫就怎么叫。」戴守峥扭头朝她一笑，便开门下了车，「爸，妈，我们回来了！这是英耀吧？」
这响亮的招唿，哪是新女婿第一次「回门」，简直就是个早把这里当成自己家的老女婿。
林芳照在车里暗自扶了下额，然后也开了门下车，一看这个自来熟的，状态能这么自如，她也不知是该无语还是该开心。
「开这么久累了吧，赶紧回家，吃饭。」林大成和柳福慧直往屋里招唿人。林英耀也热情喊道，「姐夫好！」
戴守峥热络跟这几人挨个打了招唿，就开始从车里往下卸礼物。林芳照这才看到，他到底带了多少东西回来。
本以为就只有后排车座上那些了，结果后备箱里还有那么多大箱小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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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照直想问戴守峥怎么带这么多，又怕当着家人的面说露馅儿两人没住一起，把话又咽了下去。
林英耀一边帮着往下搬东西，一边悄悄凑近了林芳照，低声道，「姐，我香不香？」
林芳照一愣，皱眉闻了闻，「你喷香水了？」
「我才不喷那玩意儿，这是打香皂搓的！」林英耀「嘿嘿」了两声，「我把养鸡场工作服都扔了，刚换的一身新买的，迎接我亲姐夫进家，所以现在身上是一点鸡粪味儿都没有了。怎么样姐，我是不是香帅香帅的？」
「哎呀，别臭美了，」林芳照拍了弟弟后背一巴掌，「赶紧搬东西回屋吧。」
然后，她三两步就跑过去抱住妈妈的胳膊。看了看，精神还行，但这胳膊一摸起来，好像比在北京时，又细了一点，她不知是不是自己心理暗示在作祟，但是那难过没在面上表出来，给妈妈看到的，只有自己回家来的兴高采烈。
搂着妈妈亲昵了一阵，她才开始帮着戴守峥往家搬东西。
戴守峥抱着净水机，一进屋就看到了餐桌上已经摆了满满一大桌，煎炒烹炸，样样俱全。而且煤气灶上还炖着东西。屋里灯亮，这时戴守峥才注意到，林爸的身上还繫着围裙，都已经这么一大桌了，还没做完呢。
「爸，赶紧歇歇吧，这得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忙活啊？」
「姑爷回来，忙活我也愿意！」
等戴守峥把车里的东西都搬进屋后，林大成也揭开了锅，「小戴，小鸡儿炖蘑菇。这小鸡儿是山上的熘达鸡，平日里餵苞米面儿，没事上山捡虫吃，一粒饲料都不喂，肉比超市卖的那种好吃多了。就是得多炖一会儿，早就开始炖了。正好，你们人到家了，这鸡肉也差不多了。」说着，他就掀开了锅盖。
戴守峥一闻，真是又鲜又香，他帮着端起盘子，「那我得多吃一大碗，爸做饭实在是好吃。」
林大成大笑，「咱爷几个，今天晚上好好喝一个！」
「爸，你喝酒呀？」戴守峥哎呀了一声，「要知道你喝酒，我多带几瓶好酒回来。」
柳福慧在一旁笑道：「你听他的，他不喝酒。」
林大成一边往大盘子里盛鸡肉，一边找补，「我们爷几个，就不能多喝几瓶饮料呀？」
戴守峥跟着恍然地笑起来。
之后，林芳照带戴守峥去洗了手，然后一家人围坐在餐桌上，热热闹闹地吃了「回门」第一餐。
林芳照是如何都没料到，这顿饭吃的，她的心情简直就像在坐游乐园里的云霄飞车。
因为席间，她的爸妈和弟弟一致决定，这婚礼要大办。
宴请全村父老！
林芳照本以为是把戴守峥带回来，再把两本货真价实的结婚证一摆，吃顿饭意思意思，就可以赶紧让戴守峥回北京了。
谁承想，他们还有要大办婚礼、大摆宴席的打算。
林芳照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刚要赶紧拒绝，不料戴守峥想都没想，一嘴便给应了下来，乖顺地表示，一定听长辈的安排。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这对「翁婿」吃到后半场，两人对着干掉了好几杯果粒橙之后，戴守峥竟然从兜里掏出一张卡，递到了她父母的面前，说卡里有 30 万，是给林家的彩礼，密码就是林芳照生日后六位倒着填。感谢他们培养出这么好的女儿，让他得了这么大的一个便宜。
她的爸妈则坚决不收。表示他们从来就没打算要过彩礼，这钱要是收了，就如同给亲生女儿做了价，成了卖女儿了，他们心里过不去这道坎。女婿有这一番诚意就足够了，钱则一定要拿走。
戴守峥又说这怎么能是卖女儿，这是做女婿的一番心意，二老就当是多了一个儿子孝顺他们。
这一番推来让去的，林芳照头都快炸了，对面的弟弟还在那呲着白牙朝她傻乐，更是看得她气不打一处来，好不容易才忍住没在席间捶这亲弟两拳头。
最后还是她实在看不下去，发了话，「爸妈，你们收着吧，你们不收的话，这饭是吃不完了。」
没办法，柳福慧收下了卡，却说，「这卡我先替你们收两天，就当我们收下了。等你们回北京，再带走。」
终于吃完了这顿饭，该收拾的都收拾好，戴守峥又教会了林爸林妈如何使用他带回来的理疗仪。
到这时，已经是夜里了。柳福慧先把林芳照领到了西屋，「你和小戴就睡这屋，你弟跟我们睡一屋。」
戴守峥和林英耀在院子里站着聊了会儿天。之后柳福慧喊两人回屋，戴守峥也被柳福慧告诉，晚上在西屋休息。
随后柳福慧就喊了林英耀，一起进东屋去了。
「这是叫『火炕』吧。我小时候，只以为念『火坑』，还是我大姨夫给我纠正的。」戴守峥一边进屋，一边朝林芳照说道。
可林芳照却并没理他，而是站在地上盯着这大通铺，一动不动。
他一愣，「怎么了？」
林芳照皱着眉，「你自己看。」
戴守峥定睛一看，顿时笑了起来，炕上是比双人床都大的大褥子，褥面是龙凤呈祥的图案，褥子上还有一床叠好的被子，被面上是好多古代小孩在玩耍。
他感嘆道：「妈，真心细啊。」
「你没看出有什么问题吗？」
戴守峥不解，「没问题呀，这么喜庆。」
林芳照愤而转头，却又不得不压低了声音，「你看这被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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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守峥伸手摸了摸，「挺舒服的啊，怎么了？」
「戴守峥……」林芳照恨不得咬碎了牙，「这被褥，只有一床！」
第49章「很嚮往，想经歷。」
戴守峥愣了一下，便咧嘴笑了起来。
林芳照更气了。
她不想再搭理他，踢了拖鞋，飞身上炕，径直就去翻炕柜，看能不能找到其他被褥。
结果找遍了柜子，除了衣服就没有其他的。林芳照关上柜门，一屁股坐到了炕柜旁。
戴守峥挠了两下下巴，安抚道，「没事，你睡被里，我睡外边。」
「那你就感冒了，」林芳照伸手摸了一下炕，温度并不高，肯定是爸妈怕把他们热着了，没有使劲烧炕，「这边温度，赶北京能差出半个月，早晚两头凉。」
戴守峥豁达道：「我穿着衣服睡呗，不要紧。咱家炕这么长，咱们一人睡一边。」
「你怎么听不明白我说话呢？没被褥，你就感冒了。」
「我木板床都能睡。」
「我们家这不是木板床，是石板盘的炕，不等到早上就冰凉了。」林芳照皱着五官盯着这床褥子，想来跟他也解释不清楚了，可如果去跟妈妈要被褥，那就全露馅了。她手握拳头，在身边轻轻地捶了两下炕，之后心一横，「咱俩一人睡这褥子的三分之一，中间的三分之一空出来，你能不能做到？」
戴守峥站在地上，看林芳照皱眉盯着他，他笑道，「能，这褥子这么大，我四分之一也够。」
林芳照表情一松，「也不能那么委屈你。不过你放心，我睡觉老实，肯定不会碰你，你只要能保证不过界，就行。」
戴守峥抬手在褥子边沿按下等分的两个印子，指着自己的那三分之一道，「你也放心，我整晚上都会躺得笔直，绝不越雷池半步。」
林芳照抿了下嘴唇，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
之后，她愣愣地盯着这床大花褥子，不觉间，就入了神。她真是到现在都搞不明白，事情是怎么一步步发展到这个地步的，她不光跟人领了证，接下来，都要睡到一个被窝里去了——
这个婚假，可赶紧过了吧，她想快快回北京。回北京，就好了。
她在心底念完这话，把整齐叠着的被子抖开，有点跟自己置气般地躺进了她的那三分之一，想了想，又把枕头往褥子外边拽了拽，然后盖上了这床正适合这个季节的薄被子。
戴守峥看着林芳照这个样子，想要笑又怕被说，终于忍住，然后就开始解衬衫。
林芳照一看戴守峥的动作，眼睛立马瞪圆了，刚要大叫一声，一想是在家里立马又扯了被子捂住嘴，低声质问，「戴守峥，你要干嘛！」
「我？」戴守峥被堵了一口，「我要睡觉呀……」
「那你脱什么衣服？」
「……」戴守峥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他无奈地轻嘆了一声，「那行吧，我不脱了，就这么囫囵个躺着。」
林芳照提起被子彻底捂住脑袋，欲哭无泪地在被窝里跟自己低低地哼唧了一声，然后又掀开被子，「那你里面……穿衣服了吗？」
「林芳照，」戴守峥顿时无比严肃道，「我没有光屁股蛋子穿裤子的习惯！」
「哦……那行，你……你脱吧，我不看。」说着，林芳照背转了身。
「看也没什么，我这是四角的，比那些游泳比赛的小布头，宽敞多了。」戴守峥仿佛能听到林芳照捂着被子在喘着粗气，他忍不住憋笑，可憋笑也不是件容易事，终于笑出了声。他看着林芳照，这傢伙肯定被惹到了，又没法回头，所以在被窝里狠踢了一脚被子去撒气。
之后，他脱了衬衫裤子，只剩下背心和四角裤，看了看这被子和褥子，把枕头挪到了自己那三分之一，然后也躺进了被窝里。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炕，也是第一次睡到炕。
躺在这大炕上，他又朝四周打量了一番。
这屋子可真大，如果放到北京，单这一间屋，都够做成一套大开间的小户型了。
脚底下就是窗户，窗帘已经拉上了，岳母细心，连窗帘都是龙凤呈祥的图案，他看着觉得非常有氛围。
说来也怪，如果他到外地出差，多高级的酒店，都总是睡不舒服。经常认床，后半夜才勉强睡着，是常事。
而在这大火炕上，他是怎么躺怎么踏实。
看来他先天的体质，就是註定要给东北人家做女婿的。
他忍不住又摸了摸褥子，很松软，被子，也一样。他仔细感受了一下，应该是棉花做的。比他盖的那些羊绒被，羽绒被，更舒服。
他从小到大盖的被子，都是买现成的，不是这种能看出来一针一线的。
还是这种被褥，躺起来更舒坦。
他正在感受着这本来应该陌生，却出乎意料地舒适自如的环境，却听林芳照在旁边说道，「你放心，那彩礼钱，我爸妈不会要的。」
戴守峥的神色收了收，「你当我是做样子的？」
「谢谢你想这么周到，他们都感觉到你的诚意了。」
「那你呢？」
林芳照忍不住躺平了，转脸朝戴守峥道，「说实在的，我是很惊喜的，也感觉……很有面子。」说完她就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
戴守峥朝林芳照侧过身，然后头枕着胳膊肘，「我觉得爸妈，还有我小舅子，都挺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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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戴守峥这么自然地称唿着她家这几个人，林芳照瘪了瘪嘴，「你可真会笼络人心，我家里人，都被你拿下了。」
「明明是真心换真心。」戴守峥笑道，「爸妈说，咱们还要大办呢。」
「诶呀，你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林芳照脸一皱，扭头盯着棚顶，「可愁死我了！」
「爸说了，他找人看了，周六是好日子，中间也没几天了，咱还挺多事要办呢。」
林芳照气得朝戴守峥侧过身，与他脸对脸躺着，「你答应的倒痛快，你就说你着急要回北京，以后有时间再说，不就得了吗？你说现在这样子，你让我怎么办？」
戴守峥眉峰一抬，「什么怎么办？办就行了。办个热热闹闹的大婚礼，把你的乡亲们都请来。」
林芳照真被气到了，她唿出一口气，一字一句恨恨道，「戴守峥，你是被他俩果粒橙灌多了，是吧？」
戴守峥觉得林芳照生起气来更可爱，「看你说的，虽说我们爷几个今天喝好了，我也是真心想办吶。」
林芳照扭头不解问道：「为啥呀？你不嫌麻烦吗？」
「我看《乡村爱情》里的那种婚礼，和北京我朋友那些中不中、洋不洋的，很不一样。我很嚮往村儿里的婚礼，还有大席，想经歷。」
林芳照一听这话，愣是半天没缓过劲，「你一北京土着，你看《乡村爱情》？」
「我小时候还爱看《小二黑结婚》《饲养员赵大叔》呢。」
林芳照没忍住「哦呦」嘆了一声，「你怎么净看些『山药蛋派』？」
「因为我大姨夫的爸妈是西北农村的，所以我大姨夫对山药蛋派感情深厚，家里很多这样的书，我就跟着看，特别好看！」戴守峥感觉到有点热，往下扯了扯被子，「我不爱看那些辞藻华丽、无病呻吟的，我就喜欢朴实的，真诚的，不矫揉造作，扎实接地气的。」
「唉……你倒真适合长在我们村儿。」林芳照抬起右手枕在后脑勺，「看来这次，其实是你这个北京长大的，要回村办婚礼。」
戴守峥又有了笑，不过一提婚礼，他忽又想起另一件事，「阿照，咱们结婚照怎么办？」
林芳照勐一扭头，「什么结婚照？」
「晚饭的时候，咱妈不是问咱俩拍没拍结婚照吗？我不是说公司事太忙了还没来得及嘛，妈说县里有挺好的婚纱影楼。」
林芳照腾地一下从被窝坐了起来，「你是不是也答应了？」
「不是……」戴守峥已经逐渐适应了今天晚上林芳照的状态，「阿照，你不也答应了？」
林芳照正色问他，「我答应了吗？」
「林芳照，你不能不讲理啊，你答应了的。」戴守峥重重点头。
林芳照皱眉盯着窗帘上互相追逐着的大花龙和大花凤凰，仔细一回想，便泄气地倒回了枕头上——
可不是答应了吗？
她一心想着无论妈妈说什么，她都要应着，结果被当时桌上三个男人推杯换盏的热情搞得走了神。她提起被子蒙住了头，低声哀嚎，「哎呀，怎么这么多的节外生枝！」
「这怎么能说是『节外生枝』呢？谁家办婚礼，不都挺麻烦的。」 戴守峥的语气循循善诱的，就像在哄一个憋着火的小女孩，「再说，这村花一样的姑娘这么出息，还从北京带了对象回来结婚，你总得让乡亲们看看，小阿照女大十八变，现在当新娘子多漂亮呢。」
「什么叫『女大十八变』？」林芳照一把扯下被子瞪他道，「我打小就漂亮好吧？」
「是是，阿照是从小漂亮到大。」
林芳照心里躁得慌，回家之后的事，全都脱离了她的预期和掌控，现在是稍微一句不顺她心的，都能把她点着了。
而这惹到她的人，偏偏又是她感觉最对不住的。
她咬牙道：「戴守峥……我真是害惨你了，本来明后天，你就可以回北京的……」她喘了好几口粗气，随后抬手指了指墙上的开关，「你开了一天的车也累了，辛苦你了，开关在你那边的墙上，关灯，睡吧。」
戴守峥看着林芳照又背过身，忍不住笑着按下了开关。
他安静地躺在自己这三分之一的地界里，本来还想着规划一下未来几天的安排，结果没一会儿，就听到了旁边清浅的唿吸，这傢伙应该是太乏了，这就睡着了。之后他脑子没转几转，自己，也给睡着了。
这天晚上，他的头半夜，睡得特别香，温炕上铺棉褥子，软硬适度，温度也刚刚好，好久都没这么解乏了。
但到了后半夜，他就开始做梦。
乱七八糟的，什么梦都有。不是被浪里的海带缠了胳膊，就是被林子里的木头压了腿，还有被不知是什么的妖怪追着打。
等终于外面的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屋里，他感觉到天亮了，睁开眼睛一转头，这才知道大晚上的，他怎么净做些这样的梦。
林芳照还在唿唿睡着，一点儿要醒的意思都没有。
枕头已经不在她脑袋底下了，只剩一半悬在炕沿上，另一半，马上就掉到地上了。
身上也没被子，半个上身横躺在褥子外面，脸贴着炕，一只胳膊绕在头顶，一只胳膊搭在旁边她的衣服上。整个人，跟刚躺下的时候，转了整整 90 度。
褥子上，她一条腿搭在他的大腿上，另一只脚蹬在他的肋骨上，偶尔脚趾还会轻轻动一动，像是在梦里探索确认，这正在踹着的，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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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守峥默默闭上了眼睛，任由林芳照又压又踢。
昨晚睡觉前，是哪个傢伙信誓旦旦地说，她「睡觉老实」来着？
恐怕敦煌壁画里的飞天，也很难飞出这么个高难度的姿势。
这究竟是个什么睡相！
他默默地嘆了口气，然后又无声地笑了起来。
以后，可有他受的了。
第50章「回去我补偿你，不会让你白吃亏。」
然后，戴守峥轻轻把林芳照的腿，从他腿上挪下来，又把那个差点就掉到地上的枕头，拎回了炕上。
戴守峥本打算自己悄悄下炕出屋，让林芳照多睡会儿懒觉，结果他这一动弹，她人就醒了。
林芳照迷迷瞪瞪地一睁眼，就见着戴守峥竟然离自己这么近，她顿时睡意全无，噌地一下窜到炕柜边，随后赶紧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又抬头瞪他，「你，你要干嘛？」
戴守峥一见她彻底醒了，也不用再小心翼翼了，于是干脆坐到了炕沿上，无奈道，「昨晚关灯前，有个人呢曾对我说，说她睡觉很老实，不会碰我。结果今早我一醒，就见那人的枕头，马上就掉地上了，而且那人还一直把腿搭在我身上，另一只脚不是蹬我的腰，就是踢我的肋骨。」戴守峥揉了一下腰侧，「我可是信守诺言，一直老老实实，躺在我那三分之一啊。」
林芳照的头髮睡得乱蓬蓬的，刚才起勐了，头还有点晕，她抬手抓了抓头髮，等缓过了一点神，便心虚了起来。
其实，她打小就知道自己睡相不好。在学校睡宿舍，有一次睡迷煳了没摸着方向，勐一翻身一屁股墩到了地上，给她吓得一下子弹了起来，后来一连几天，屁股都是又麻又疼。而且这事细想起来，更是让她后怕。幸亏是下铺，要是从上铺摔下来，恐怕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经歷过那一次，她只要是睡床，潜意识里总会有根神经在绷着。只有回到了自家占了半个屋子的大火炕上，才能完全释放天性，可劲儿折腾。
所以，昨晚终于躺到了炕上，她知道，睡着了之后，她很可能就像飞鸟入林一般撒开了野，真不好说自己是什么样了。
「那你……」林芳照揉了揉后颈，「是不是没睡好？」
「倒也没有很严重……」戴守峥神色有点无辜，「就是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被缠着压着起不来的梦。」
林芳照微微倒吸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看那床大褥子，又缓了缓神，随后眼神坚毅地看着眼前人，「戴守峥，你坚持完这几天，回北京就好了。到时候，我想办法补偿你，不会让你白吃亏。」
「被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好像真是吃了大亏，你可得好好补偿补偿我。」戴守峥笑着穿好衣服，又戴上眼镜，看着林芳照也穿戴妥当，就起身拉窗帘。
这龙凤大窗帘一拉开，嚯！眼前的景象瞬间让他惊住——
西边的院墙上，满满的一片爬藤蔷薇，茂盛到高过了墙头，那花开得正旺，有红的，有粉的，还有黄的，像一团团小玫瑰，攒花簇锦，满眼的如火如荼。晨风一吹，花枝轻动，还有蝴蝶蹁跹其间。如果不是隔着这窗户，这一片繁花瀑布，搞不好会从院墙上倾泻而下，邀请他两人共舞一曲。
他立即扭头，「阿照，你来看！」
林芳照刚要下炕，一听他唤她，也站起来走到窗边。
同样地，她也顷刻间，便被这片「飞流直下」的蔷薇瀑布摄去了魂魄，她吐出一口气，「都开了。」
多少年了，她动不动就赶不上花开。这次，这片花开得最好最盛的时候，终于被她赶上了，「昨晚上回来的晚，我都没看见这些花。」
晨光很好，天空是一片纯净透亮的蓝，如同海的倒影。
戴守峥侧过头看林芳照，头髮还是很乱，衬得她脸更小，长睫毛扑闪扑闪的，看着那片繁花直发呆，他柔声问道，「你的微信头像，就是这堵花墙吧？」
林芳照这才回过神，「嗯，前几年的。」那是有年花开正好的时候，她没法回家，妈妈拍好发给她的。
就在这时，屋外也响起了说话的声音。
戴守峥朝屋门的方向望了一眼，「爸妈他们起床了？」
林芳照点头，「肯定是听我们说话了，才出的门，怕出来早了吵到我们睡觉。」
「那赶紧出去看看吧。」
随后两人一起下炕，一先一后出了屋。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打了招唿，就开始做早饭。
今天的早饭，是林英耀做，其余人帮忙打下手。戴守峥是到处想帮忙，但到处都不用他帮，全都让他先洗漱，再歇着等吃饭就行，于是他便闲了下来。
林大成对这个姑爷非常满意，看他闲不住又不知道能干点啥，就跟戴守峥说，「走，我带你参观一下咱们家。」
昨天晚上戴守峥车开来的时候，已经彻底没了太阳，只能隐约看到前院的轮廓。岳父这么一说，他自然非常乐意。
随后，林大成便带着戴守峥从房后的后院逛起。
在戴守峥的眼里，他停车的那个前院，就已经够大的了。结果一到房后，原来还有个和前院差不多大的菜园子！里边种满了各种菜，黄瓜、豆角、茄子、青菜、西红柿、大葱……都是最新鲜的样子，仔细一看，还带着露珠。
他没在实地见过这场景，很是惊讶道，「这些菜，岂不是摘下来就直接进厨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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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成点头，「是啊，很方便。」
「太新鲜了，」戴守峥又望了这院子的面积，就像个农贸市场，「爸，这么多菜，吃得了吗？」
「吃不了。」
「那剩了怎么办？」
「餵猪餵鸡。」
「那不可惜了？」一想起来超市里的菜，卖相赶这里差远了，戴守峥不解问道，「不送给别人家？」
林大成抬手指了指邻居家的院子，「别人家的菜园子也都这样，都吃不了的。」
这种物质的丰盛，让戴守峥觉得是见到了另一种世面。
他又抬头看了周围的人家，一晃眼间，他看到远处的一户院子里，好像是有一头……猪？
戴守峥突然很激动，又朝那个方向走了几步，想要再看几眼。
林大成也跟了几步，「女婿，怎么了？」
戴守峥朝那边指去，「爸，那个，是不是猪？」
「对呀，是猪，怎么了？」
「我没见过猪。」
林大成愣住，「你不知道猪长啥样？」
「不是，我没见过活猪。」戴守峥又朝那边张望。
林大成笑了起来，「那你想见吗？」
「嗯，想。」
「走，跟爸去餵猪，咱自己家就有猪，还用眼馋别人家的？」
「咱家有猪？」
「对，大肥猪。」
于是，林大成随手拔了两把青菜，又带着戴守峥从后院来到前院。
「原来在这。」戴守峥昨天下车的时候还没注意，院子一侧，还有个猪圈，里边正有一头大黑猪。一见林大成带着青菜过去，立马努力仰头直哼哼。
戴守峥这才第一次见到了活的猪，「真大啊！」
「这还大？」林大成把青菜丢进了猪圈，然后就陪着没见过活猪的女婿，在猪圈外一起「赏」起了猪。
戴守峥看着大黑猪大口吃着菜，「爸，这猪得多少斤？」
林大成估了一下，「现在不到三百斤，两百七八有了。」
「这么大？还不杀了吃？」这又超出了戴守峥的知识面。
「在我们农村，这不算大，就一半大猪崽子，不像养猪场养到了两百来斤就出栏的那种肉猪，」 林大成拍了拍手上的土，「咱这猪，是要养到过年的。」
「现在六月份，养到快过年……」这大傢伙，在岳父的眼里竟然是只猪宝宝，戴守峥禁不住问道，「他们还要再长半年多，那能长到多少斤？」
「这头啊……到过年，五百斤能有。」
「我的天！」戴守峥就只剩了惊嘆——在东北，怎么什么都这么大！
「嗯，那肥肉膘，」林大成伸出手比量了一下，「比一菜刀都厚。」他扭头看女婿，「小戴，吃过东北的杀猪菜吗？」
「没呢。」
「猪血肠？」
「也没呢。」
「行，这猪留到过年，你们啥时候回来，啥时候吃新鲜的杀猪菜。」
「好！」
一见戴守峥看着活猪满眼新奇的样子，林大成也觉得有意思，然后就转身到了猪圈旁边，从一捆小竹竿里抽出一根来，「小戴，你看着。」
只见林大成拿着竹竿对着猪的后背慢慢蹭起来，猪立马就不吃菜了，站着不动，就等着他蹭。等那竹竿慢慢蹭到了猪肚子，这大黑猪竟然哐当一下躺了下去，敞着四只猪蹄子，一动不动地只剩哼哼。
戴守峥第一次见到这催眠一般的魔法手段，「这是怎么的了？」
「你给它挠痒痒，它一舒服，就倒下了。」
戴守峥真算是开了眼，他在农业方面的见识，实在太欠缺了。原来，不光可以撸猫撸狗，还可以撸猪呢！
而林大成的小竹竿一停，大黑猪等不着挠痒，就又站了起来，继续吃青菜。
这猪身子肥硕巨大，但尾巴却很小，还打着卷，不停地灵活摆动着，特别可爱。戴守峥忍不住凑近，抬手就朝猪屁股拍了两巴掌。
猪屁股又大又圆，特别瓷实，比大姨家当年养的那条拉布拉多的大屁股，还要大上几倍，戴守峥忍不住还想再拍一巴掌，可就在这时，门口「啊」的一声惊叫——
「戴守峥，你在干什么！」
戴守峥赶紧扭头，只见林芳照手里正端着一个装满水果的笸箩，站在门口朝他怒目而视。
戴守峥一时不明白林芳照为什么吼他，他的手掌还拍在猪屁股上。
而林大成一见女儿这凶样子，赶紧低声道，「快把手拿下来！手手，我女儿嫌猪身上埋汰！」
戴守峥一听这话，立马像触了电一样，赶紧收回了手。
「完了完了，要生气了。」林大成朝戴守峥默默使了个眼色，「赶紧去哄哄吧，真生气了就不好哄了。」
林芳照刚才一出门，看到戴守峥竟然在那拍起了猪屁股，那一瞬间，她浑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而这傢伙竟然还一脸懵，不知道为什么被她吼。
林芳照在门口狠狠地喘了两口气，转身把水果放回了家，然后气沖沖地出来走到了洋井边，一边往外压着水，一边喊戴守峥赶紧洗手。
「你闲着没事拍猪屁股干嘛？你当这是宠物么？ 」
戴守峥听话地把手伸到水流下揉搓，「那大猪屁股离我那么近，我就没忍住拍了两下……阿照，」他抬头笑道，「你记得我们在奥森徒步那次，我说的晋成公不？」
「记得，」林芳照黑着脸继续压水，「赵氏孤儿他姥爷，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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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成公，名字就叫黑臀，姬黑臀，」戴守峥嘿嘿一乐，「你看咱家那大黑猪……」
「你这都联想了些什么啊？还是说你真当这是宠物宝宝？」林芳照又朝戴守峥递了香皂，「宠物猫狗能天天洗澡，猪能天天洗澡吗？赶紧的，多打香皂。」
在林芳照的嫌弃和监督之下，戴守峥把手搓到发红。如果不是这一番勐洗，恐怕早饭，林芳照都不会让他用手拿林英耀烙的饼。
早饭吃完后，戴守峥还想帮着收拾，林芳照发了话，「别收拾了，我要出门，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要啊，你去哪？」
林芳照笑了笑，没回他，随手拎了一个很矮的小木板凳，还有几个大兜子，便抬脚进了院子。
戴守峥赶紧跟了出去。
只见林芳照从院子一角推出来一辆小车。
戴守峥一眼就看到了这辆《乡村爱情》里刘能和谢广坤都开过的「小敞篷」，一时非常激动，但他突然想不起名字，「阿照，这小皮卡……叫什么来着？」
「你可真能起个名字，皮卡，还皮卡丘呢，」林芳照一时无语，「这是三蹦子。」
「对！就是这个名。你会开？」
「会啊，很简单。」
「你要开这个的话，我是不是也得开车跟你去？」
「你那车开过去都挡道。你坐在这里，」林芳照指了指三蹦子车斗里她刚放进去的小木板凳，「我拉着你去镇上。」
「去镇上做什么？」
「你在奥森不是说没赶过大集，想赶一下农村大集么？」说完，林芳照坐上了驾驶座。
「是吗？」戴守峥觉得自己那灭了许久的童心都被唤醒了，「马上就能去赶集？」
「对，要是不想被人挤到出不来，」林芳照扭回头朝戴守峥慢慢道，「就请戴总，屈尊上车吧。」
戴守峥一听，开心地一跃跳上了车斗，然后坐到小板凳上。
林芳照看他身手这么好，没说别的，几下便发动起「小皮卡」，「突突突」地往镇里驶去了。
第51章吾家新妇，拉风炫酷。
林芳照的三蹦子，刚缓缓开出自家大门，就遇到了住在村东头的李婶。
「哎呀！阿照回来啦！」李婶站在柏油路对过，肩上扛着锄头，另一只胳膊夹着一抱灰灰菜。
林芳照连忙放慢车速打招唿，「李婶好！去锄地了啊？」
「嗯，薅点草回去餵鸡。」李婶一眼便看到车斗里的戴守峥，「阿照，这是你对象吧？」
没等林芳照答话，戴守峥就在车斗上打起招唿，「李婶好！」
「哎呀，这大小伙子，真精神！」
三蹦子路过屯子的这前半条路上，没少遇到本乡本土的老熟人。只要林芳照一打完招唿，戴守峥就跟着打招唿。等终于开出屯子，走到一旁是水田地、一旁是山的路段时，林芳照无语回头问道， 「戴守峥，你是不是人来疯啊？」
戴守峥则淡定回答：「不是啊，其实我很内向。」
林芳照越来越发现，这人怎么这么气人，她一时懒得理他，直接提了速。
戴守峥蜷着长腿坐在三蹦子的车斗里，而拉着他的「司机师傅」，正是他费尽心思才刚刚娶到手的新媳妇。
他看着林芳照的背影，上身是件牛仔风的短袖，披散着的头髮，因为车速快，被风带起来，飘扬在脑后。他一抬手，就可以轻轻触碰到发梢，但现在也只敢悄悄碰一碰发梢，要是被她发现，惹恼了就不好收场了。
他再往一旁偏一偏脑袋，能看到她两手稳稳地握着车把手，昂首挺胸地开着这霸气的「小皮卡」。如果忽略掉这车斗，真有点骑哈雷出去炸街的架势，英姿飒爽的。
今天的天气特别好，水田里的秧苗，旱田里的玉米苗，都在整齐地生长着，一片生机盎然。路边有垂柳，一旁的山坡上还有野花，满眼花红柳绿。他心里不禁有股小小的骄傲在升腾，他的媳妇，真是拉风又帅气。
正觉得回来这一趟，简直像是在度假，突然就发觉车子慢慢减起了速，戴守峥一愣，只见林芳照把三蹦子稳稳地停到了路边的一棵大柳树下，回头朝他道，「别急，我接个电话。」
随后林芳照掏出震动着的手机，接通听了几句后，便问道——
「抓到人了吗？」
「有监控吗？」
「监控怎么还没修好？」
「牟总不是批了么，让刘经理赶紧修，那些票据一定留好证据。」
「对，现在就去办，随时跟我联繫。」
几句话交代完，她挂了电话。
戴守峥知道肯定是工作上的事，他拍了拍林芳照的胳膊，「要不要紧？」
林芳照又把手机揣回兜里，「公司出了点么蛾子。」
「需不需要我做什么？」
「不用，没大事。」林芳照回头看他，「坐好了，就快到了。」然后就再次发动了「小皮卡」。
又开出大约几里地，林芳照把三蹦子在路边找了个地方停好，「下车吧，往前走走，就到了。」
戴守峥听话地从车斗上跳了下来，顺便把林芳照放在车斗里的几个拎兜一起拿了下来。
等他终于看到了农村的大集，他站在路边，愣是没挪动脚。这处大集，是在一处开阔的大平地上，地势低于马路的高度，所以他站的位置可以「居高临下」地看到壮观的格局和规模。他赶紧掏出手机，拍了一张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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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这就是我们这里的大集。」
「嗯，真热闹！」
「来，逛吧。」
随后，戴守峥就跟着林芳照一起，见他从没见过的世面。
这里的东西，量都超大，单个体积大，整体给的量也大，东西又便宜又好吃。单是那些卖炸货的摊位老闆，热情都挡不住，不买也可以免费尝，一切就是一大块，光是尝味道，也能尝饱了。
林芳照带着戴守峥先找到了一处卖蛹的，问了价格后，买了半兜子。
戴守峥不解问道：「这是什么？」
「柞蚕蛹，我们这叫茧蛹。」
「买这大虫子，回去孵蛾子？」戴守峥问得非常认真。
「你可真能想，你知道这扑棱蛾子灰有多大么？」林芳照皱眉瞥了他一眼，「买回去吃啊。」
「啊，怎么吃？」
「就是做菜吃啊，这东西比肉贵，北京还买不着呢。」林芳照一看戴守峥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就知道你没吃过，是给你尝鲜的。」
戴守峥看着这半兜子还在动弹的大虫子，无法想像这料理得有多黑暗，他摇头道，「我觉得，我可能下不去那个嘴。」
林芳照翘起眉头，「等尝过了之后，再说这话吧。」
随后，林芳照又领戴守峥逛到了专门卖海产品的那一片摊位，挑最好的鱿鱼丝、鱿鱼片、烤鱼片逐样现场塑封。
戴守峥帮着撑着兜子，又看到不远处，还有卖新鲜海物的不少摊位，「你们这海产品怎么这么多？」
「我们这儿再往南一小时车程，就能看着海了，所以我是吃海鲜长大的。」
戴守峥点头称赞，「你们这里可真是鱼米之乡。」
「嗯，我给燕飞姐和江江带一些。之前就带过，她们都非常爱吃。」
戴守峥想了想，「你跟她俩，说咱们的婚事了？」
林芳照被问得一愣，「没提呢。」
「嗯，那我现在还属于黑户。」
「怎么能是黑户，她们都知道你的。」
「但她们不知道，你已经是我合法的媳妇了。」
「哎呀你可行了，你一提这事我就头疼。」林芳照最近一听他这话，就心浮气躁，她把所有塑封好的海物一起都投进戴守峥撑开的兜子里，垂着眼皮闷声道，「等我们一回北京，就赶紧离了吧，我不想耽误你。」
戴守峥一听这话，本来还轻松的心情立即为之一沉，看着林芳照又锁眉看向另一个摊位，甚至拒绝和他对视，他知道，这傢伙的心里，还没忘了「离婚」二字。此时林芳照的态度也提醒着他，革命尚未成功，他可千万别被阶段性的一时成果，沖昏了头脑。
他整理好情绪，「那你怎么跟她们说，这些东西哪来的？」
「我可以说……这是我爸妈给我邮到北京去的，到时候再给她们。」说到这里，她才转脸看了眼戴守峥。
回想当年，江宜芗老早就想跟她来东北看看。但这么多年过去，一次也没来成。现在，好闺蜜都是妈妈了，连海海，都长那么大了。
「这东西海海也爱吃，那小傢伙不挑食。正好老邱也闲在家了，他们爷俩可以当零嘴吃。」
「老邱？老邱怎么闲在家了？」戴守峥只在搬家那次和邱纪闻有过一面之缘，对这人印象不错，还记得他带着像两湖一带的口音。
「老邱年龄大了，他是做 it 的，相当于被他们公司裁员了，职业生涯已经看到头了，后头不好办了。」林芳照微微嘆了口气，「所以说，他们家上次换那处小房子，也是迫不得已。江江说，换房子省下来的差价，可以给海海报个班。」
「老邱不能尝试一下管理工作？」
「他管啥管啊，他是偏技术的。江江说，她家老邱就是个书呆子。」林芳照有点无奈地看了眼戴守峥，「你以为谁都能像你这样，又懂技术又会管的？」
戴守峥听明白了，又问，「那江宜芗是干什么的？」
「她是卖酒的，到处推销酒。她说他们公司的酒不错，只不过不是特别有名。」林芳照又想起温锅时，看到的江宜芗家的居住条件，一时忍不住嘆息，「她家最上火的，是现在没房子，太挤了。」
「你和江宜芗关系很好，是吧？」
「对，是我最好的朋友。」
「和燕飞比起来呢？」
「燕飞姐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她俩没有可比性。燕飞姐比我大，像个姐姐。江江和我一般大，生日都没差几天，我俩能闹到一起去。」
戴守峥点头，「好，我知道了。」
林芳照扭头，「你知道啥了？」
「我知道，你们是最好的朋友了。」
之后，二人又在不远处的摊位，买了些鱿鱼、虾、皮皮虾、蛤之类的新鲜海鲜。
最后，林芳照又带戴守峥逛到了卖衣服的区域。
「你要买衣服？」戴守峥不解。
「是给你买。」林芳照看着戴守峥还穿着出发时的衣服，「你衣服没带够。」
「嗯？」
「是不是就身上这一身？」
「嗯。」
「怪我，低估了此行的麻烦程度。总得给你买两身换洗的。集上卖的衣服，也就是能穿吧，像你身上的这些名牌，就别指望了，买不到。」
戴守峥看着林芳照开始像当家主母一样掌管起他的衣食起居，刚才阴了一段的心情，又晴朗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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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照看着挂着的那一片土嗨的款式，咬了咬牙，「反正都已经进村了，就入乡随俗吧！」
戴守峥笑道：「你看着办吧，你买什么我穿什么。」
等林芳照拉着戴守峥满载而归，三蹦子刚要进家门的时候，又遇到了邻居桃桃婶端了个盖着盖子的盆过来。
林芳照赶紧停了车，戴守峥也从车上跳了下来。
「桃桃婶来了！」
「哎呀，快一年没看到我们阿照了，还是那么漂亮。」桃桃婶笑看着戴守峥，「这就是你对象吧？」
林芳照点头「嗯」了一声。
戴守峥立马接了话，「桃桃婶好。」
这个身形微胖的邻家婶婶一听这话，立即眉开眼笑，她端详起戴守峥，「这大帅小伙子，真精神！你有多高？」
「我，1 米 86。」
「阿照你多高来着？有没有 1 米 7？」
「嗯，有了。」
「哎呀，真是太般配了。」随后，桃桃婶半开玩笑地对戴守峥说道，「我可跟你讲啊，阿照是我们村里最好的姑娘，人是又漂亮又有出息，你可不许欺负我们家姑娘。」
「欸，桃桃婶放心，我肯定好好对阿照。」
「好，这我就放心了。」说着，桃桃婶就把盆盖子打开，往两人面前一递。
林芳照一看，是一盆香酥的炸肉，高兴地赶紧接了过来，「哎呀，还热乎着，闻起来可太香了。婶，你还记得我爱吃这个呀？」
「哪能忘啊，你小时候到婶子家里，一人干掉了一盘子。我们都吓着了，怕你撑坏了。」
戴守峥扭头，「阿照还有这么能吃的时候啊？」
林芳照也不觉得尴尬，只是笑。
「这是正好遇到你俩了，刚出锅的炸里嵴，你赶紧端家里去，趁热吃。」
说完，桃桃婶就朝正从屋里往外走的林大成和柳福慧挥了挥手，「炸了点肉给阿照，我就不进去了。」之后又拍了拍林芳照的肩膀，「过几天你摆酒，婶子过来给你们帮忙啊。」
「谢谢婶儿，进家坐吧。」
「要回去做饭，你们赶紧回去吧。」桃桃婶说完，就转身朝自己家走去。
林芳照笑着目送桃桃婶进了自家大门之后，才端着盆，戴守峥推着车，进了自家院子。
正想赶紧回家，好尝尝这刚出锅的炸里嵴，林芳照的手机，又响了。
她赶紧把盆放到了三蹦子的车斗里，然后掏出手机一看，原来是邵燕飞，她赶紧划开屏，「燕飞姐，什么事儿？」
第52章「谁让你来的？」
邵燕飞给林芳照打电话，是帮吴家盛问件事。
吴家盛装修队里手艺最好的油工老冯，儿子今年大学毕业。老冯把具体情况跟吴家盛学了一下，想看看这位他跟了多年的工长，能不能帮儿子在北京找份工作。
吴家盛跟邵燕飞提了几句，邵燕飞一听那男孩的专业和医学有点关联，就想着问问林芳照，看有没有可能进万瑞健安。
林芳照详细一了解，那男孩的学校一般，成绩也一般，最关键的，万瑞健安现在的这种岗都满员，所以要不了。
挂了电话后，邵燕飞把这情况又转述给吴家盛。让他赶紧答覆老冯，别让人老盼着了。
晚上下班，邵燕飞一出地铁，就发现正落着毛毛雨。
她没带伞，顺路从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了点菠菜和韭菜，就赶紧往家走。等快到她家单元门口时，她一眼便看到门禁不远处，放了两个大号蓝白条尼龙编织袋，塞得鼓鼓的。像要搬家似的，不清楚是搬来，还是搬走。
她从包里掏出钥匙，刷开门禁进了楼。一转身，就见一楼陈大爷家的房门半开着，不知是不是老两口要出门。
邵燕飞有点过敏性鼻炎，在门禁处连打了两个喷嚏，她缓了下神，之后拎着菜开始上楼，刚拐过楼梯上了几级台阶，就听到那屋里有小跑声，她回头一看，原来是陈大爷，身后跟着抱了个婴儿的陈阿姨。
「小邵小邵，你下来。」陈大爷扶着门框，朝邵燕飞直招手。
邵燕飞一听是叫自己，连忙走下楼梯，「陈大爷，怎么了？」
「小邵，刚才我和你陈阿姨，抱着我们家小孙女儿出去遛弯，这不开始下雨了么，我们怕淋着孩子，就往回走。然后，就遇到了个女的，有……六十来岁吧，拎着两个大兜子，在咱们单元门口拦着我俩，问『吴家盛家是不是住这里？』」
旁边的陈阿姨听着老伴儿的描述，也跟着连连点头。
「我们就问，『你是谁？』」陈大爷皱眉顿了顿，「她说，她是吴家盛的妈，儿媳妇叫邵燕飞。」
邵燕飞一听，神色立即绷紧了起来，「然后呢？」
陈阿姨随即接过了话，「我们一见是个不认识的，也不敢随便告诉她啊，就说『不知道呢，不要打听我们。』然后，我们就赶紧抱着孩子回来了。」
「那……」邵燕飞眉头锁得更紧，「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阿姨又往门口走了走，伸手朝外指道，「我刚看了，就坐在门口小花园里那条长椅上，应该不是本地的，有南方口音。」
陈大爷问道：「小邵，你和她，认识吗？」
邵燕飞几步走到一楼门禁处，透过门玻璃向外望去。
不远处，斜对着单元门的一处长椅上，的确坐着一个女的，有些上了岁数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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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略一沉思，又赶紧回头，「谢谢陈大爷、陈阿姨，你们快回去吧，我知道了。」
「好，你要小心哈，现在骗子多。」叮嘱完，两位热心的老人才把防盗门关上。
这个季节，天黑得越发晚起来，此时外面光线虽不像白天那么亮，但也够看出一个轮廓。
那女人的五官和吴家盛的，的确有些相像。
虽然楼道温度不低，但邵燕飞突然感觉，身上怎么冷嗖嗖的。
但她不敢贸然出去认人，于是隔着玻璃偷偷拍了张照片，发到了吴家盛的微信上——
「楼下陈大爷说，这人下午找过来，说她是你妈妈、我婆婆。你认一下，是她吗？」
邵燕飞当年和吴家盛结婚时，曾跟吴家盛去南方老家摆过酒。
当时，吴家盛的父母里，就只有吴爸吴先富一人出席，至于吴妈牛学荷，当时邵燕飞也忘了那边借了个什么理由，反正婆婆就是没打照面，只有公公在张罗。
这么多年来，他们两口子在北京平静地生活着，公公从未过来打扰他们。她除了在谈恋爱时，听吴家盛说过他妈妈挺不像话，婚后几乎就没再听过他提起婆婆的任何事，家里甚至连一张婆婆的照片都找不到。对她这个儿媳妇来说，真是连那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若真是突然天降下来这么个家婆，邵燕飞一时还真有些手足无措。
而且，如果真是吴家盛的妈妈，怎么谁都没提前告诉一声，这么突然地就来了北京？
不一会儿，微信就有了回信，吴家盛语气冰冷，「是她。你别管她，等我回家。」
邵燕飞听完这语音，下意识地抿紧嘴唇，想了想，先上楼进了家。
她把菠菜放进水槽，又从冰箱里拿出一块肉。关冰箱时砰的一声响，她不觉间，心都跟着颤了颤。
她系上围裙，拧开水龙头开始洗菜，可是却怎么都静不下心，随后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按开客厅的灯，走到窗前，往下一望，这位比陌生人都陌生的婆婆，仍坐在那里左右张望着。
邵燕飞正有点不知所措，楼下那人却突然勐地抬头朝窗户看来，就像在暗夜中狩猎的鬣狗，终于发现了目标，正好就对上了她的目光。
邵燕飞几乎是本能地闪到一边，后背紧紧贴靠到墙上，心脏便不受控地狂跳了起来。
她抬手给自己顺着唿吸，突然外面有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
她皱眉看向窗，原来是雨滴正斜砸在玻璃上。她这才想起来，外面还在下着雨，而且这雨，就要大起来了。
毕竟是老公的妈妈，在外面淋坏了怎么办……
几经犹豫，她离开客厅，摘了围裙，想了想，又从鞋柜上拿了两把伞，带上钥匙，下了楼。
她一步步下楼，忧虑却越来越重。等终于走到了门禁，本想再做一番心理准备，却正好赶上对门小汪下班回家。
只听小汪一边刷门禁，一边不满道，「这谁啊，这么大的包，堵在这里挡路绊人，成心的么？」门一开，小汪便撞见站在楼道的邵燕飞，「哎？邵姐出门啊。」
「嗯，小汪下班啦。」
邵燕飞和小汪打了照面又打了招唿，之后终于推开了门禁，撑开伞走进了雨里。
她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慢慢走向了那个刚刚躲进一旁的自行车棚，好似正在低声咒骂的身影。
「妈……」邵燕飞压着有点颤的声音，「是……是你吗？」
「你是谁，」牛学荷见有人朝她走来，还这么问她，立即就来了精神，再一辨认，可不就是儿子当年结婚录像里的媳妇嘛，「儿媳妇？」
「我是燕飞呀。」邵燕飞就着自行车棚的灯光，看到这婆婆个子不高，挺干瘦的一个人。
「哎呀，我就说这地址没有错嘛！」牛学荷拍了拍身上落的雨，「要不是你下来接我，我还真以为是找错地方了呢。」
「妈，下雨了，我们上去吧。」邵燕飞说着，朝牛学荷递了一把伞。
「哎好！」牛学荷一把接过雨伞，砰地一声撑开，「老天开眼，总算是找到我儿子家了。」
邵燕飞听得眼皮一跳，眼见着雨更大了，她赶紧转身往单元门走去，刚开了门禁，就被跟在后头的牛学荷拽了把胳膊，「儿媳妇，这两个袋子都是我的，我这下了火车，累的胳膊都快折了，你帮我，拎上去吧。」
邵燕飞扭头瞅了眼这两个巨大的包裹。她皱了皱眉，然后走过去试着弯腰拎了下。她的确是使了劲的，但大袋子竟然没怎么动弹，「妈，你都带了些什么？怎么这么沉！」
牛学荷倚着门禁，「有吃的有用的，都是好东西。」
「北京什么没有啊？还用你从老家带？」
牛学荷甩了甩了伞上的水珠，「看你说的，老家有的，干嘛在北京买？这不得过日子嘛。」
邵燕飞看着这婆婆在那帮着她把着门，并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于是只能自己抓着袋子拎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连拎带拖地上了一楼。
牛学荷依然在一楼倚着门没挪脚，「还有一个呢，那个也是我的。」
邵燕飞觉得胳膊都快抻断了，长这么大，她从来没搬过这么沉的包裹，家里也没人捨得让她搬这么重的东西。她忍不住道，「妈，再不，这些东西就先在外边放着吧，我实在是拿不动了。」
牛学荷一看自己的东西要被扔了不管，才道，「别别，咱俩一起拎，你在前面走，我在后面扶着，就凑合上去了。」说着，把门禁不远处放着的半块砖头，倚到合页处别住，随后她走到外面，没几下就把另一个袋子也拎到了一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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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两人合力，把这两个大包，抬到了四楼家里。
邵燕飞开了门，累到有出气儿没进气儿，扶着门框直喘。
可还没等她缓过气去找拖鞋，牛学荷便穿着带土的旅游鞋，直接进了屋。
邵燕飞一阵头大，赶紧喊住，「唉妈，你先别，你给你找双拖鞋。」
「唉，你看我，在我们那边习惯了，来北京，就得适应首都了。」牛学荷又朝门口走回来，「儿媳妇，你们这房子，可不大呀。」
牛学荷换上儿媳妇刚找的拖鞋，随后如入无人之境，大屋小屋看了个遍，「他爸一说到儿子在北京有房子，成天那光荣的。我还以为多大的房子呢。」她摇着头啧了啧，扭脸看向邵燕飞，「儿媳妇，我住哪呀？」
邵燕飞挠了挠头，她和吴家盛住在大卧室里，这小两居的房子，小屋现在已经是个满满当当的仓库。
能住哪？总不能让她睡大屋吧，只能收拾小屋了。
她带着牛学荷进了小屋，「妈，先凑合着这张小床吧。」
牛学荷倒是没怎么挑，「行，有我住的就行。」随后，她站在小屋门口，继续四处打量，看着看着，脸色就阴沉起来，「唉？这入户门……岂不是正冲着我屋门？」
「怎么了？」邵燕飞正忙着把小屋床上的东西往下搬。
牛学荷往小屋里挪了一步，「儿媳妇，这门直冲着屋，没东西挡煞，风水可是不好啊！」
邵燕飞正愁搬下来的东西没地儿放，一听这神神叨叨的话，心里更是憋闷，「妈，我们不信那些。」
邵燕飞是从来也没料到会遇到这么个突然袭击的。外边下雨，屋里闷热，没收拾几下，她身上汗就透了。本来小屋子的东西好些都是吴家盛收拾的，她平日里不怎么插手。现在门口站着个不告而来的婆婆，正等着地方安置，还喋喋不休的， 邵燕飞终于体会到上火的滋味了。
是那种突然就能觉出来的小肚子疼，那疼就像长着脚会跑一样，直至蔓延得整个小肚子，都开始滋滋啦啦地难受起来。
等终于把床面收拾出空来，邵燕飞出了小屋，开始把堆在门口的那两个大袋子往里拖。
刚把一个拖到客厅，入户门就开了。
吴家盛铁青着脸站在门口，先是柔声对邵燕飞道，「东西放下，你不用干这些活。」然后，便冷冷看向正站在一旁看着儿媳妇干活的牛学荷，「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
第53章「你只是个客，别把自己当主人。」
「唉呀家盛啊，妈来看你了！」牛学荷一看儿子回来了，连忙小跑着迎了过去，脸上笑满褶子，「你看我儿子现在出息的……」
吴家盛冷冷道：「我爸让你来的？」
牛学荷被吴家盛的态度冰镇了一下，不过立即就调整好情绪，「你爸不是在照顾你奶奶嘛，已经顾不上我了。」
「那你来北京干嘛？」
邵燕飞从来也没见过吴家盛以这么冷硬的语气跟人说话，她赶紧走到吴家盛身边，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怎么跟妈说话呢……」
牛学荷两个手掌在身前搓了搓，「妈病了，妈是来北京看病的。」
「你来北京，不知提前告诉我们一声吗？你什么病，要这么大包小包的来北京？再说你怎么知道我地址的？」吴家盛不带停顿地问了一连串。
「你的地址……你爸就记在墙上那财神像的元宝上，」牛学荷伸出手要拍吴家盛的胳膊，「我不就给抄来了嘛。」
吴家盛向后闪了一下肩，躲过那只向他伸来的手，「你什么病？」
「哎呀，就是这个……浑身哪都不舒服，咱那小地方肯定查不出来，我得来北京看看。我儿子在北京，房都有了，我不找我儿子找谁？」牛学荷见着儿子的冰冷态度，也不尴尬，「儿啊，妈给你带了好些好吃的呢。」
吴家盛看着这多少年没见的亲妈，一阵陌生过后，当年的那些熟悉又都翻涌出来，「我不缺你那口吃的。」
「你放心，妈这次过来看病，不会给你们添负担，我自己带了钱来的。你们有什么活我都替你们干了，肯定把你们给伺候好。」
吴家盛没去接牛学荷信誓旦旦的话，他换了拖鞋进门，把大袋子拎到了小屋，「你自己的东西，你自己收拾。」说完就走了出来，随后，面色铁青地走向厨房。
「好，我这就收拾。」牛学荷快步进了小屋。
邵燕飞看了眼婆婆的背影，犹豫了一下，也跟吴家盛进了厨房。她一时摸不着头脑，「这……到底什么情况啊？」
吴家盛摇头，「我也不知道。」
「再说，你怎么这么跟你妈说话？」
吴家盛闷头摘着水槽里的菠菜，直到摘完了半把，才抬头看着妻子，「你忍忍，我尽快带她去把病看了，看完病，就让她走。」
「你确定……她是你妈哈，没认错人吧？」吴家盛这态度，让邵燕飞都有些拿不准，小屋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认错？」吴家盛冷笑，「她这副德性，化成了灰我都认识。」
吴家盛和他南方老家的联繫，其实并不多。
他高中一毕业，就独自来北京打拼。现在北京的生活，几乎没有得到父母的半点帮助。
虽然他父母都健在，但是相对而言，他跟爸爸的感情能好一点。而对这个突然杀来北京的妈妈，他的感情，则是要多复杂，有多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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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吃完晚饭，牛学荷去小屋安置了，吴家盛对邵燕飞说，「你先睡，我出去跟我爸打个电话，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邵燕飞叮嘱他有话好好说，千万别跟老人吵架。吴家盛只说了句「放心」，就出了卧室。
他本来想在客厅打电话，可看着小屋关着的那扇门，总觉得会随时被他妈从里面拽开。他皱眉想了想，干脆出了房门，站在楼道里，拨通了给吴先富的电话。
吴家盛这才知道，他妈怎么突然就来了北京。
原来吴家盛 90 多岁的奶奶，最近遇到了棘手的问题。
一直照看老太太的大伯家，年过七旬的大婶前些日子下田干活，不慎摔进沟里扭了胯，正在卧床不能动弹，大伯家的两个堂哥和堂嫂，全都在外打工，有个侄子现在住在大伯家，马上又要中考。
眼下，大伯是又要照顾老娘，又要照顾老伴儿，还有个要中考的孙子，地里还有活要干，一时鸡飞狗跳，上了好大的火，头髮都要白透了。
吴先富一看大哥家实在顾不过来，于是就把老娘接到了自己家先照顾着。等之后几个兄弟再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轮流伺候。
虽然老太太就喜欢这个大儿子好脾气，儿媳妇也孝顺，但是大儿子一家都快顶不住了，其他儿子家，该住也得住，总比去养老院强百倍。
但牛学荷和吴老太多少年来，婆媳关系一直水火不容。
倒不是吴家盛奶奶有多难相处，而是牛学荷早年实在是作了太多的妖，一件件一桩桩，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人一到老就爱回忆，尤其现在还住在了一个屋檐下，只要这儿媳妇在眼前晃一圈，老太太就能想起当年的好些事。吴老太在心底攒了多少年的怨恨和不满，就会爆发。每天只要有点力气，就骂这个儿媳妇祸害完儿子，又祸害孙子，整个家都被她败得差不多。
吴先富起初还拦一拦，但没想到越拦，骂的就越凶。
后来吴先富也想开了。这老娘都奔着一百岁去了，眼看没几天了，她怎么舒服怎么来吧，所以也就任由老娘爱怎么骂就怎么骂了。尤其有些陈芝麻烂谷子被翻扯出来，他听了也跟着解气，于是就更不去管了。
但牛学荷，是彻底呆不下去了。
起初她言语上顶回去过，但她回呛是一时舒服了，可老太太就开始一口口地倒不上气儿。牛学荷就怕了，别最后再落上个气死婆婆的名声，那吴老太的那帮孝子贤孙，真就不会让她好过了。
但牛学荷已经没娘家了，自己的几个姐姐们，也早都和她断了联繫。近处，是没地方可躲了。
前不久，她正盯着墙上的财神像做着内心煎熬，突然就注意到大元宝上写的一行小字，凑近了仔细一看，又在刚学会用的手机地图上搜了地址，这才发现儿子住的，原来是这么黄金的地段。当即心下就活泛了起来。想了一晚上后，第二天就跟吴先富提出要去北京。
吴先富质问她去搅和孩子生活干什么，牛学荷说她高血压又重了，老是头昏胸闷的，如果再这样成天听动静，肯定得死在婆婆前头。她去北京治病，正好能躲清静，也免得惹老太太动肝火。
吴先富则说家里从来也没短了她的降压药，再说儿子这么多年不回家，早就是不想认她这个妈了，她怎么能腆着脸过去？
牛学荷却说，她早都改好了，这些年也知错了。而且，吴家盛怎么都是她生的儿，到老了要看病了，需要儿子了，总不至于不让她进家门。
照顾老人并不轻松，吴先富越来越焦头烂额，这媳妇又成天在他耳边聒噪，他也受不了，实在分不出精力天天跟她磨叨，私心里也想着母子俩总这么老死不相往来也不是个事。这些年牛学荷确实消停了不少，去看看儿子也不见得就是件坏事。于是，就由她去了。
临走的时候，吴先富还跟她叮嘱，在北京看病就看病，千万别由着自己的性子去胡作，别给儿子媳妇惹麻烦。
电话打到这里，吴家盛算明白了前因后果。他虽然和奶奶感情不深，但一听爸爸那边确实有难处，让他妈快些回去这样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你奶奶都已经瘦到皮包骨，吃东西也不多了，搞不好，就这一两年的事儿了。」说到后头，吴先富几乎语带卑微地乞求道，「儿子，你能不能稍微招待你妈一段日子，等你奶奶轮到你叔叔家，你妈也就回来了。」
没办法，吴家盛只能答应，总不能真把她赶出去，让她露宿街头。
打完了电话，他在楼梯那儿站了会儿。他也明白了，为什么他妈来北京，不管是他妈还是他爸，连个电话都不给他打。这是怕他直接在火车站买张票，让她回去吧。
他这一个妈一个爸，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楼下响起了脚步声，是对门小汪媳妇领着汪苗苗从楼下上来了，母女俩跟他热情地打过招唿，就错身上了楼。
他看着小女孩蹦蹦跳跳地上着台阶，忽又想起邵燕飞跟他说，最近要保证天天好心情，多多锻鍊身体，她要为试管做最好的身心准备，迎接他们孩子的到来。
要孩子，算是他们两口子，现在最大的一件事了。
可怎么每到他人生的关键路口，他这妈就会从天上掉下来，正正好好砸在路中间，给他挡道添堵。
他觉得有一口气闷在了胸口，咬了咬牙，心事重重地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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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刚才的电话跟邵燕飞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邵燕飞一直皱眉听着，等吴家盛都说完了，她却抓起丈夫的手，「老公你不要怕，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我自打进了我们公司，就在客服中心一直干到现在，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事儿没遇到？我的婆婆，毕竟是我男人的亲妈。你别上火，不就是坚持到奶奶轮到别的叔叔家么？我就当在家办公了。」
听邵燕飞说完这些话，吴家盛沉默了良久，才低声感慨，「我何德何能啊，娶了你这样的媳妇。」
邵燕飞一笑，「我男人有担当呀，当年要不是你，我不知道会摊上多大的麻烦呢。」
「我妈她……」吴家盛的脸色沉了沉，「我不想让你受委屈。」
「别瞎想，我自打嫁给你，就没受过委屈，你对我最好了。」
吴家盛低了低头，「我只念到了高中，你是正经大学毕业生，咱俩差那么大，你本就是下嫁。我再不对你好一些，那可真就没天理了。」
「你别念叨那些，你要是没遇到那事，念了大学，不知要比我强多少呢，我男人什么脑子我知道。」
一看邵燕飞这么深明大义，吴家盛更是觉得对不起妻子。他让邵燕飞先休息，自己想了想，还是起身，去到了小屋门外。
驻足一听，里面已经响起了震天的鼾声。
他抬起的手顿了顿，还是敲了下去，屋里没应。随后他越敲越响，直到把牛学荷叫醒，开了房门。
「你出来，我跟你先约法三章 」
牛学荷坐长途火车累了，躺下后就睡着了，现在还有些迷迷瞪瞪，「儿子，怎么了？」
吴家盛开门见山道：「这是我的家，不是你的家。你别把这当你家。」
牛学荷顿时清醒了些，「哎呀，儿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吴家盛的话里一直没什么温度，「你这妈当的怎么样，你心里最有数。我现在话这么说，已经算客气的了。」
牛学荷眼皮耷拉了一下，心虚地看着地面。
「这个家的女主人，是我媳妇。燕儿她很有素质，不会跟你计较，但是你不能因此就忘乎所以。我们平日里都很忙，没时间伺候你，你现在好胳膊好腿的，最好自己照顾自己。」
「那肯定，我来之前，你爸都跟我说多少遍了。儿子你放心，妈现在可好了。怎么都是在儿子家里，我肯定会帮你们分担。」
见牛学荷像块滚刀肉一样，吴家盛的话又重了些，「你勉强只能算个客，别真把自己当主人。你听到了吗？」
牛学荷立即点头，「听到了，你们饭我都给你们做了。早起不用你们做饭，我做。」
吴家盛倒是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你能起得来早？」
「能，我手机定个闹钟。明早上起，我儿子和儿媳妇，就能吃上我做的饭。」
吴家盛从有印象起，他妈着家的时间都不多，更是很少吃到他妈做的饭。这次来北京竟能主动要求分担做饭，转了性一样，这可是他没料到的，他想了想，又道，「你也不要让我再听到跟燕儿说什么，这是你儿的房子什么的。首付要是没人家妈妈，根本就凑不上。你没出过一分钱，千万不要当着人说那样的话，我脸上没光。」
牛学荷立即侧脸斜眼看着儿子，又跟了句，「那你没出钱吗？」
「买房子最难的就是首付。没有人家妈妈救急帮了首付，就不可能有现在我们住在这套房子里，你要分清主次。」
「那……行吧，我还觉得是住在自己儿子家呢。」
吴家盛一看她隐隐地又要开始犯浑耍赖，心里又烦了起来，「你到底是什么病？」
「就是高……浑身哪哪都不舒服。」
「你得癌了吗？」
「哎呀呸呸呸，」牛学荷立即瞪起了眼，「你怎么这么咒你妈呢？」
「你不浑身都不舒服吗？等我找个空，去医院给你看看。」吴家盛看着这虽然瘦却精神头十足的样子，半点脸都没给留，「我已经问过我爸了，你是为了躲我奶。等我奶去我叔家了，倒出地方了，你就赶紧回去。」
牛学荷被拆穿了，却也不恼，有脸没皮地问道，「儿子，你就跟妈妈这么说话吗？」
「我现在还能叫你一声妈，还是看在燕儿的面子上，不想让她看到咱们的家丑。」吴家盛不想再跟她多说，「你能不能做到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些？」
「能，儿子你放心。我心里是一直都装着你啊，我还从老家给你带了特产呢，」牛学荷几步回屋，从大编织袋里拎出一包一包的不知什么，她嘴里念叨着，「这都是好东西，你看这是腊肉，这是腊肠……还有棉籽，可以给你俩做枕头，枕起来舒服。还有……」
吴家盛打断了牛学荷，「不用你忙活这些，你在这里能管好你自己，别给我们惹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牛学荷乜斜了儿子一眼，「看你说的，怎么能呢？你当我还年轻呢，我现在都六十多了，已经折腾不动了。」
「但愿吧。」吴家盛不想再跟她多说，伸手关上了小屋的门。
第54章「阿照，你对谁，像对我这么好过？」
林芳照专门拿出一天时间，带着戴守峥，拜访了住在附近的长辈们。
她先前那个带「假老公」悄悄「假回门」、谁都不惊动的计划，已经彻底报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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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爸爸都发话要大办了，这些叔叔大爷姨姨舅舅的，肯定都是贵客座上宾。她再不声不响地呆在家里，就不合适了。
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她得带着女婿抓紧去看看他们。小辈若是失了礼，于爸妈的面子上，也过不去。
所以直到转过天中午，戴守峥才吃到了林芳照在大集上买给他尝鲜的柞蚕蛹。
对这一大盘鼓鼓囊囊、一圈黑一圈黄的大虫子，他最开始是非常抗拒的。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菜」，虽然都已经炒熟了，他却觉得好像还能蠕动，夹起一个送到眼前，一脸难色，如何都下不去那个嘴。
可林家人一直热情鼓励，让他一定尝一尝。盛情难却，他终于勉强咬开了一个。一看，里面是雪白的肉，再一嚼，又香又鲜，味道竟然十分惊艷。
难怪阿照要让他尝鲜，确实是至味了。以至于林爸做的那一桌子好菜，他都没怎么动，净吃这蚕蛹去了，一人就吃掉了大半盘。
下午，林大成和柳福慧一起在家炸丸子，顺带着，要把赶集买的鱿鱼和虾也炸了。
他们在北京呆的那段时间，深知孩子根本没时间做这些耗时的吃食。所以女儿、女婿好不容易回趟家，他们想让小两口一起吃上刚出锅的热乎炸货。
林大成做了两种馅，萝蔔肉的，还有香菜肉的，再加上那些裹好面煳的海物，都要在家里的烧炕大铁锅上炸。
这种大锅，戴守峥看《乡村爱情》里刘能家就有。剧里那锅就已经很显大了，但看了实物后，戴守峥更是震撼。这算他有生以来见到的最大的锅了，这大傢伙如果放在在北京，恐怕搬进厨房都困难。
林大成主要负责照看着锅别煳了，柳福慧则是往锅里挤丸子。
三个小字辈的都要帮忙，但都被拒绝了。于是就老实地守在锅边，等丸子出锅。
林芳照一看做了这么多，「妈，咱做这些，是要做席用的吗？」
「傻孩子，这就是专门炸给你们吃的啊。做席的量，要比这多多了。」柳福慧扭头看了眼女儿，「再说咱这席到时候，是包出去的。不像你小时候那些席，都得他们自家动手准备。」
林大成抬手朝东边指了指，「咱村东头有个老李叔，你有没有印象？」
「有啊，」林芳照点头，「是不是会杀猪的那个？」
林大成「嗯」了一声，「就是他，他现在也做大席菜。不光是咱村，邻村也过来找他，属于开闢了个副业。」
「是吗？上次赶集，我还遇到李婶了。」林芳照记起那天一出院门，就遇到了抱着灰灰菜的李婶。
「你爸早都跟你老李叔谈好了，咱到时候选最贵的那一档，他们管做管收拾，一条龙服务。所以就不用咱自己提前去准备太多东西了。」柳福慧抬起手腕轻轻碰了碰一旁的林大成， 「老林，你小点火。」
「欸好。」林大成正拿笊篱抄着滚油里的丸子，一听老伴下了新指令，立马放下笊篱，把锅底的柴火棒又往外挪了挪。
「爸，我姐结婚，咱家要摆多少桌啊？」林英耀一旁问道。
林大成回道：「怎么也得六十来桌，我让老李按照七十桌准备，保准够用。」
林芳照一惊，「这么多桌，咱家也摆不开呀。」
「你桃婶儿跟咱说好了，她家院子提前收拾出来给咱用。所以咱两家的院子，外加屋后那条道，都能摆。」柳福慧手上继续麻利地下着丸子。
林芳照往房后望了望，「那不碍事儿吗？」
林大成一笑，「那小土路，本来就是给咱村人走的。村里人都坐在那吃饭了，谁还在那道上走？没谁可碍了。」
「哦……」林芳照点头，「会来那么多人吗？」
「我话早都说出去了，这个礼拜六，闺女和女婿摆酒。」
林芳照这回算明白了，为什么这两天路上遇到的这些老乡亲们，但凡见到了戴守峥，都那么笃定，一口一个「阿照对象」的。
大铁锅火快，肉丸子一下锅就哗啦一声响，特别有气氛，炸好的捞出来，就放到锅台上的大号搪瓷盆里。
林芳照、戴守峥和林英耀三个人，一字排开站在盆边，一边和长辈说话，一边拿着炸好的丸子吃。
孩子们不管长多大，只要在父母身边，就永远是孩子。戴守峥和林英耀都高过一米八，林芳照也有一米七了，三人乖顺地守着热气腾腾的炸丸子，就像三个长不大的馋嘴小孩子。
柳福慧看着这场景，既感慨又幸福，笑着问道，「小戴，好不好吃？」
「好吃，特别香。」戴守峥刚吃完一个萝蔔肉丸子，又拿起了一个香菜肉的。
他还没吃过香菜肉馅的炸丸子。从小到大，他妈妈从没给他炸过丸子，他家里也从没有过如此热闹的父母分工合作做美食、孩子们聚到一起等着吃的热闹场面。
「妈，我们一定要那个……照婚纱照吗？」林芳照有点愁，憋了挺久的话，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柳福慧本来还弓着腰忙着往锅里下丸子，一听这话，手上立马停了下来，她站直了腰，先看了眼女儿，又看了眼女婿，「怎么，你们不想照？」
戴守峥嘴里还在嚼着美味的丸子，一看岳母这么看他，赶忙吞了下去，「妈，我想照，但是我听阿照的。」
柳福慧点头，「阿照啊，你得照啊。岁数大了再照，怎么都赶不上年轻的时候，这么好的姻缘，总得留个纪念不是？怎么……你不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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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照瞬间觉出气压开始有点低，只得改口，「也不是不想，就是现在去照，到摆酒那天，也洗不出来啊。」
「什么时候洗出来，什么时候去拿呗。你们安心回北京，我让你弟取就行了。摆两张在咱家里，剩下的都给你们邮到北京去，这不挺好的吗？」
林芳照一听妈妈都已经想这么周到了，那就什么也别说了，「好，那我们俩明天就去照吧。」
柳福慧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没多久，一大盆丸子就炸出来了。之后柳福慧就开始炸海物，海鲜非常好炸，先是鱿鱼圈，一进滚油就能迅速定型浮上来。
林芳照看得开心。炸海物里，她最爱吃的，就是炸鱿鱼圈。想当年刚上大学，学校里吃不上，她恨不得长上翅膀飞回家里，让妈妈炸两条给她解解馋。
等林大成把鱿鱼圈都捞出来，放到了新拿过来的大盆里，林芳照抬手就捡了个最圆的递给戴守峥，刚想说吹凉了吃，就听林英耀问道，「姐，你结婚有衣服穿吗？」
林芳照一愣，「什么衣服？」
看着姐姐竟被问愣了，林英耀也是一愣，「怎么，你结婚，是打算穿身上这套吗？」
林芳照的头顿时嗡地一声——对啊，还得要结婚的衣服呢！
林英耀面露得色，幸亏他给提前想到了，「县里边那些婚纱影楼的旁边，就有婚纱店。你和姐夫去照婚纱照的时候，别忘了把婚纱礼服，该租的也给租了。」
林芳照轻轻缓出一口气，从盆里拿起一个鱿鱼圈，慢慢咬了一口。本来闻起来那么鲜香，一尝起来，怎么有点苦似的。
「婚庆你不用担心，我有个同学就在县里开的婚庆公司，到时候场地布置、司仪什么的，我就找他办了。」
「你哪个同学？」林芳照又咬了一口，「我认识吗？」
「你以前应该听我念叨过，就是旁边县那个……和我一起考去学兽医的那个。我是被骡子踢怕了，不敢再干了，才开的养鸡场。我同学是给人家驴接生，小驴犊被扯坏了赔了钱。又脏又累的，治不好还倒贴钱，他一时气不过，也不干了，就去开了婚庆公司。反正他也爱张罗，挺适合他性格。」林英耀更爱吃炸鱿鱼须子，一边说着，一边扯下来一根塞进嘴里。
林芳照想起来了，「是那个小冯吧？」
「对，就是他。」
戴守峥吃着林芳照递给她的「超级圆版」鱿鱼圈，好奇问道，「英耀，是学兽医的？」
「对，我是学动物医学的。」林英耀嘆了口气，「姐夫你不知道，我爸我妈偏心，把念书的脑子都生到了我姐的头上，就光给我生了个大体格子。我读到高中就费劲了，最后才勉强考了个二本的动物医学。」
柳福慧也装出一副纳闷的神情，「说来也怪，你说，都是我跟你爸生的孩子，你姐考学，感冒发烧都成那样了，还能考上个 a 大，可一到你这，考个五百几，都是废了牛大的劲。」
林大成填着柴火，也接着妻子的话认真道，「我也觉得奇了，谁能想到两孩子只差了几年，高考能差出一百好几十分来。」
林芳照大笑，「你们哪能这么算啊，都不是一套考题呢。」
柳福慧转头看林大成，「老林，咱没抱错孩子吧？」
林大成无奈摇头，「抱错了也晚啦，都养这么大了。」
全家人顿时全都大笑了起来。
难得柳福慧今天精神好，她是整个家的情绪核心，她一开心了，全家都跟着喜气洋洋。说说笑笑的，显得时间格外快。
等所有东西都炸好了后，柳福慧又找了个干净的大盘子，装了满满冒尖儿的炸丸子和炸海鲜，让林英耀趁热给桃桃婶送了过去。
晚上吃完饭，林芳照先洗漱好了。上炕拉上了窗帘后，就盘腿坐在炕上。她穿着妈妈给她新找的一套碎花大背心和大短裤，手里拿着刚从弟弟手里抢来的鸡翅木按摩锤，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小腿肚子，一脸的愁容。
「没想到淋浴房这么好用，我以前听说农村洗澡不方便。」戴守峥这几天在林家洗澡一直不成问题，挺高兴的。结果一进屋，就看到林芳照这个样子，「怎么这副表情？」
「没事，就是有点愁，你脱衣服吧。」
戴守峥翘起嘴角，「我能脱？」
林芳照点头，「脱吧，我不看。」
在一铺炕上一起「睡」了几宿了，林芳照早都不别扭了。
她挪了挪屁股，脸朝向了窗户那边，看着窗帘上大花凤凰。
那凤凰眼睛绣得一圈一圈的，看神态就像故意在气她。尾巴上的几根毛，正张扬地甩在屁股后头，占了足有半扇窗帘子。她心里一时更加烦躁，真想一把全给薅下来，一根也不留。
全给薅秃了，看它还能这么嚣张。
戴守峥脱完了衣服，往炕上一放，就看到他那边又准备好了集上新买的换洗衣服，他抿唇笑了下，然后上炕坐到了自己的那三分之一，看着林芳照像老僧半入定一般，于是道，「阿照，心里有事总憋着，容易长皱纹。」
林芳照这才转过脸，「戴守峥，按我的原计划，你现在早已经回北京了。」
「我还是喜欢现在，挺有意思的。」
「你不会觉得我是有意骗你的吧？」
「骗我又如何？」
「关键，我没想骗你呀！」林芳照立即挪了位置，正脸朝着戴守峥，「我也没料到的。我没在村里结过婚，只是小时候跟着大人吃过席，我哪知道还有这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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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守峥连笑了好几声，「都已经到这一步了，顺其自然吧。」
林芳照心里烦乱极了，小锤子越敲越快。
「阿照啊……」戴守峥歪了歪脑袋看着她，「你心不静。」
「嗯，不静。」
「你总是那么沉稳，什么时候像这样乱过节奏？」
林芳照那个小锤子突然在半空顿了一顿。
「阿照，我觉得你对我挺好。而且这个好吧，是吃穿用住，全方位的好。今天下午，你还把最圆的鱿鱼圈挑给了我。」
手里的小锤子再次落下，「你说这些干嘛？」
「阿照，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对谁，像对我这么好过？」
林芳照眉头一皱，一抬眼正对上戴守峥的目光，随即又转开。
戴守峥一笑，「我就问你，你对谁这么好过吧？」
「很多人啊……我对我爸、我妈和我弟啊。」
「他们是你的亲人。」
「还有江江和燕飞姐。」
「她们是你的闺蜜。」
「还有……」
「还有谁？我是说男人。」
林芳照被戴守峥的一连串发问，问到脸上竟然微微发起了热。
戴守峥继续追问：「有过像对我这么好的吗？」
这话一出，林芳照的神情终于空了空，随后整个表情都迅速冷了下来。她忽然有些意兴阑珊，把那小锤子往旁边一丢，麻利地躺到了她的那三分之一，掀了被子盖在身上，一句话都不说了。
戴守峥看着林芳照躺在被里一动不动，乌黑的头髮，铺了一枕头。
这姑娘的一切都是昂扬的，蓬勃的，无畏的，向前的，唯有感情这一处，总是个没温度的。
看样子，如果他不亲手帮她把笼子扯烂，她会一直缩在里边，不出来。
可是他要的不光是她这个人，还有她的整颗心。
他等不及她自己慢慢走出来了，她缩着不动，他来。
他伸手按灭了开关，「阿照，明早一早，我们就去照婚纱照。」
「我真有些不想去。」
「一定要去。」
林芳照无声地嘆了口气。
黑暗中，戴守峥转脸看着她的轮廓，「不光去，还要多照几张。」
第55章往事，伤痕，王八蛋。
第二天，吃完早饭，不管林芳照心里多不情愿，都在家人面前装出了一副满心期待的样子，「愉快」地上了戴守峥的车。
到了县城，两人很容易便找到了林英耀说的那家最好的婚纱影楼。
一进店，立即有店员热情地迎了过来，请他俩坐到窗户旁的红色心型沙发上，又抱过一摞厚厚相册套餐，供他们挑选。
这店员口齿伶俐，情绪饱满，一听戴守峥不是本地口音，更是卯足了劲地推荐各种特色外景。
海边、河边、水库边，甚至如果喜欢水田地，也都能拉团队过去。现在的水稻田正是一片绿油油，能拍出很新潮又独特的效果。
林芳照好奇，「今天风这么大，也能拍那些景？」
店员殷勤答道：「今天这风确实不适合拍外景，但是我们可以选合适的日子，这都是能往后约的。」
林芳照随即摇头，「我们时间紧张，今天排不开，那就不能拍了。」
店员连忙补充道：「我们还有仅拍室内的套餐，如果赶时间的话，可以选这种款。」
林芳照转头看戴守峥，「怎么办？」
戴守峥笑道：「听你的。你要是想拍外景，我们可以在家多呆几天。婚礼办完了再拍，也不是不可以。」
「可得了吧，那我就急死了，这也就是应付我妈。」于是，林芳照选了个最简版的，照几张意思意思就行了。
这家影楼生意不错，他二人来的时候，屋里已经有好几对情侣在排队等着了。
于是他俩就坐在沙发上，一边等着，一边聊天。
戴守峥没在这种县城呆过。时不时地，他会透过落地窗往外看街景，感觉繁华程度，介于五六环之间，更接近六环吧。
正看着，刚好有个男的胳膊下面夹了一抱婚纱，从婚纱店前的路上跑过去。他记起昨天林英耀说的婚纱店就在不远处，他低了低头，想说可以先去婚纱店逛逛，目光却扫见林芳照搭在桌上的手，正紧攥着拳头，竟在细细地抖。
戴守峥神色一凝，随即握住这只手，「怎么了？」
林芳照冷着脸不说话，只是盯着侧前方。
戴守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斜前方不远处的另一排心形沙发上，也坐着一对情侣。那男的一头捲髮，动不动贴着女的耳朵说话，一只手搭在女的肩膀上，手指上还缠了女的一绺长发，亲昵地绕个不停。
戴守峥又看回林芳照，此时她的目光已经从那一对的身上移走，正紧皱着眉头，透过落地窗看向外边，甚是没去在意自己的手被他紧握着。
随后，有店员去邀请刚才的那一对去试衣服。于是那捲发男子，搂着怀里的女友站起来，一同朝摄影棚里走去。
此时，林芳照终于忍不住了，她甩开戴守峥的手，直接冲出婚纱影楼，跑到外面的墙角，扶着墙就呕了起来。
戴守峥紧跟着追到外面，扶着林芳照，「怎么了？哪难受？我带你去医院！」
林芳照其实什么都吐不出来，干呕了一阵，才站起来，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厌憎与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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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守峥又扭头朝刚才那一对坐的位置看了眼，突然间，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他一下子把林芳照搂进怀里，「不爱拍就不拍，我们回家。」
林芳照紧盯着刚才那对空出的位置，突然眼神冷硬地一笑，「拍！凭什么不拍？来都来了，说什么也是结了一回婚！」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背抹了一下嘴，随后轻轻挣脱了戴守峥的怀抱，大步回了婚纱影楼。
所以，此番拍婚纱照的情景，跟戴守峥昨晚躺在炕上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本以为林芳照会非常抗拒，会怎么说都不行，他得费很多劲去劝、去哄。
结果都不是，林芳照仿佛攒足了劲，也不去管刚才选的什么套餐了，她把这婚纱影楼里所有婚纱全都挑了个遍，找出所有觉得满意的，仿佛是把每件婚纱都当成战袍。而且不光是给她自己，还把所有顺眼的西服都找了出来，让戴守峥挨件试。
戴守峥先前听朋友们说，拍婚纱照，男的就是个陪衬摆设，主要都是新娘子的事儿。结果这下倒好，他也得跟着一身一身地忙活，直至试到林芳照满意。
之后，林芳照又找店里最高级的化妆师，给两人化了最贵的妆。
所以这个上午，虽然外面风大没拍外景，但是光这棚里的照片，就拍了不知多少。林芳照仿佛超模附体，靠在戴守峥身边凹出了不知多少惊艷造型。竟让戴守峥一时觉得，这姑娘如果有资源能进时尚圈，也会迅速杀出一条血路。
拍完之后选片子，因为戴守峥帅，林芳照靓，摄影师真心觉得每张照片都好，废片很少。尤其戴守峥，只要带了林芳照的，他是哪张都想留。所以，起初那个最简版的三千块棚内套餐，已经彻底作废，最后两人拍出来个将近一万钱的。这还是看在照片数量着实大，折后的价钱。
在林芳照老家这座小县城，可以说，真是没少拍了。
拍完了这边的婚纱照，紧接着，两人又到旁边的婚纱店去租结婚礼服。最后选定的是大红的中式喜服。林芳照说，大红色的喜庆吉祥，能驱邪祟，妈妈看着开心。
林英耀又适时给姐姐打了电话，说爸妈让拍完了回家吃饭，家里刚杀了两只跑山鸡，不好炖，正好得等上一阵子，让他们别着急，慢慢拍。
县里这边都全部搞定以后，戴守峥载着林芳照往回开。
此时的林芳照，和在店里精力充沛、战力十足的状态，截然相反。她坐在副驾上，静静地望着车窗外，一言不发。
戴守峥知道她并不是累了，而是又想起了之前的那个人。
戴守峥不会主动去问林芳照之前的事，但是她今天的状态，让他觉得之前那个傢伙，必定不是个东西。要不然，他这总是冷静自持的阿照，怎么会是那么个反应？
而且回想起来他们相处的这两个月，凭她这么冰雪聪明的一个人，为什么不管他如何把她往感情上引，她就是像生了根似的裹足不前？
如果还是和之前的经歷有关，那么，那个混蛋到底是把她伤到多深？一想到这，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又紧了紧。
「他就是那么一头捲髮……曾经，也像今天那个男的那样，搂着我，手指缠着我的头髮，信誓旦旦地说，毕业之后，就结婚。」林芳照终于开了口——
「可是，他在毕业前不久，就主动提出和我分手；毕业没到一个月，就娶了另外一个人。」
「他在人人网髮结婚照片，说他们是多年的感情，终成眷属。呵，『多年』。」
「那我和他谈的那两年，算什么呢？如果真有他说的那段感情在先，那我和他，算什么？」
戴守峥转脸看她，她面色如常，声音很稳，也没什么情绪，仿佛只是在平静地陈述着一件事，主语可以换成任何人。
「我打电话去质问他，但手机已经被拉黑。后来还是我同学跟我说的，什么『多年感情』，那就是大四时，他家亲戚给他介绍的一个包邮区的独女，那女的比他大了整整五岁，没姿色没学歷。当地的有钱家只会挑更好的娶，看不上她那样的。但是那女的家里，在外地人的眼里，就算得上有吸引力了。几套别墅，三座厂子，每座一年剩个千八百万，都算年景不好。对他来说，无疑是天降一条捷径了……能入赘进那样的家，他还要什么拼搏奋斗。」
林芳照冷哼一声，「我敢说，凭他的算计，那女的家里，不管多少厂子，最后都得跟他姓。」
戴守峥没有打断她，一边稳稳地开着车，一边静静地听。
「这还不是让我最噁心的，你知道最恶劣的事，是什么吗？」
戴守峥皱着眉，看了看她。
「那个女的，其实在大四上半年，快寒假时，他家里就已经介绍给了他。所以他那时候，就已经暗地里和那个女的在接触了……也就是说，那时，他就已经脚踩两条船了。但他把我瞒得死死的，一直暗暗地在『货比三家』，在对比考量、综合判断，到底哪个选择对他才最有利。而我，就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还一心畅想着，和他未来在北京的生活。」
「大四下半年，我和他一起来了趟北京。我俩那时手里都拿到了北京公司的 offer，想提前看看公司，也提前考察一下毕业后，在哪租房子更合适。那次，我和他一起订了一家酒店，两个单人间，我住在他隔壁。最后一天晚上……他突然到我的房间找我，我以为是有什么事，结果他……」林芳照顿了一瞬，随后眯起眼睛冷冷道，「他上来就抱住我，把我按到床上扒我的衣服，我当时吓到不行，抓起桌上的水杯就砸到他头上，一下把他打到半晕，趁着他懵住的瞬间，我拼力挣脱了他，跑出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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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守峥咬着牙没说话，把车慢慢停到了路边。
「他当即脸色就变了，捂着头骂我，骂我『装什么贞洁烈女』。」
「那是他第一次变脸，满嘴污言秽语，我都惊呆了，我记得当时并没闻到他喝酒，所以肯定是清醒状态下说的话。我说『你这样强迫我，我不会接受』，最后他捂着头骂骂咧咧地出了房间，我回屋之后，就立即锁上了门。」
「他的那次翻脸，让我突然意识到，我对他的了解还很不够。他兽性大发的时候，竟然会是那副样子。再看后头的事态发展，原来，呵……」
戴守峥把手伸到一旁，大手轻轻覆上她的手，「阿照，我们不说了。」
「你让我说吧，这话……我从没对任何人说过。」林芳照任由戴守峥握着她的手，平静地继续道，「我后来才明白，他那次跟我来北京，其实，并不是什么看公司，他都要去接手人家家产了，毕业根本就不会来北京了。他其实就是觊觎着那一晚，一切都是为了那晚能得手。两年里，他多次暗示，我却一直把自己守得死死的。他肯定是觉得跟我连次床都没上过，没拿到我的一血，是亏大发了。所以，之所以迟迟没跟我说他已经有了下家，他就是在等，等跟我摊牌前，先把我睡了，最好多睡几次……呵，多深的盘算，好一个『物尽其用』。」
戴守峥的脸色已经铁青，他的手又紧了紧。
「我谈了两年恋爱，对待感情非常认真。我是像我妈珍惜我爸那样去对他的。但是最后，我在他的眼中，却只不过是个他没得手的猎物，让他失手时气急败坏，之后又耿耿于怀。」
她唿出一口气，又缓了缓，才终于抬头，「戴守峥，我知道，世上的确有真爱在。我也知道真爱是什么样子，不用看远的，看我爸妈，就足够了。可是，除了真爱，还有他那样的……在跟我谈的那两年里，在他翻脸以前，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正常……」说着，她又低下头，「这世界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的混在假的里，假的，又那么像真的。想来，其实……挺没劲的。」
戴守峥难掩心疼和愤怒，「阿照，你值得对你一心一意的，三心二意的，根本配不上你。」他看她垂着眸，就像她又再次受了委屈，咬了咬牙道，「我想替你去好好教训教训那混蛋。」
「早都各过各的了，」林芳照扯了扯嘴角，「再说，也别脏了你的手。」
戴守峥收回手握着方向盘，陪着林芳照继续安静地坐了会儿，又长唿了一口气，之后轻声道，「阿照，跟你说个笑话吧。」
「嗯。」
「小时候，有个算命先生说，我是五行缺木，得找木多的人结亲。」
「我都不知道我五行。」
「你有没有发现，你的名字里，『木』元素，特别多？」
「嗯，发现了，我妈妈喜欢花。」
「不光是双木林，还是草头芳。」戴守峥看着她，温柔地笑了笑，「所以，你这么多的木，註定是要分出去，拯救一个五行缺木的人。」随后，他再次握住她的手，「阿照，我们一起，往前看吧。」
林芳照看着戴守峥握着他的手，眼睛眨了眨，又抿了抿嘴唇，未置可否道，「出来这么久了，带我回家吧。」
戴守峥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后扶回方向盘，「好，我们回家。」
第56章20年前穿在小背心上，20年后领在结婚证里。
两人回到家，和一直在等着他们的林家三口，饱餐了一顿跑山鸡。
等下午太阳不那么晒了，林芳照从墙上取下了个编织筐。
「这是要干嘛？」戴守峥从她手里接过了筐。
「跟我上山去吧。」
「上山？」
「摘桃子，有早桃熟了。」
「桃？」
「你不是说你爱吃桃子吗？让你尝尝我们家桃园里的桃子。」
戴守峥脑子转了几转，才回想起应该是在奥森徒步那次，他提了嘴他爱吃桃。没想到林芳照还记着，他心里不由生出欢喜。于是拎筐跟着她出了后院，一起往后山上走去。
爬到半山坡时，戴守峥停了停脚，转过身站在坡上眺望。这个依山而建的村子，被他居高临下地尽收眼底。
他一眼就看到了林芳照家，在此处，能更清楚地看清她家的格局。
林芳照也朝自家指了指，「我家房子怎么样？」
戴守峥不禁感慨，「你家是房子也大，前后的院子也大。如果放到北京，这么大的面积，已经是一处相当不错的别墅了。而且住着也舒服，像个度假山庄。」
林芳照听得开心，「我弟办养鸡场，挣的第一笔钱，就是给家里盖了这房子。之前的是老房子，挺破的。」
戴守峥语带赞赏，「我看我小舅子，是特别好的一个小伙子。」
林芳照现在对戴守峥叫「咱爸」「咱妈」「我小舅子」，已经彻底脱了敏。不过在她心里，她也确实为自己这懂事又省心的弟弟由衷骄傲，「我弟吧，除了念书脑子不太够用，卷子写不完，其他的，都不用人操心。」
戴守峥又想起昨天炸丸子时林英耀诉的委屈，「人家不说了吗？爸妈把脑子，都生到你头上去了。」
林芳照一笑，刚要接着说话，就见邻居婶子两口子，从山上扛着锄头下来了。
「桃桃婶，桃桃叔，干活呀！」林芳照热情地打起招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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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你桃桃叔，一起去撒点菜种，过些天吃菜苗。」一见林芳照这一对儿，桃桃婶一脸喜兴，「你带对象上山呀？」
林芳照点头，「我带他去摘点桃子，他还没见过果园子。」
「那赶紧上去吧，」桃桃叔朝山上一扬手，「首都北京的，成天出门就是天安门、故宫、长城，上哪看果园，来咱村，正好看个够。」
「我一定好好转转。」戴守峥笑着接话。
打完招唿，林芳照带着戴守峥，继续往山上慢慢走。
虽然外面的风，并没比上午的小多少，但他们走的这一面是背风坡，所以阳光暖暖的，微风习习，还挺舒服。
「为什么叫『桃桃婶』『桃桃叔』这么卡通的名字？」
「我桃桃婶啊，名字叫陶美桃，」林芳照转身又朝山下望了望那两个越来越小的身影，「我小时候觉得这个名很有意思，就给叫成了桃桃婶，然后邻居大叔，也跟着变成了桃桃叔。」
「你们关系处得挺好吧，上次还给咱们送炸里嵴。」
「嗯，我跟桃桃婶一家有感情，小时候没少吃她家东西。」
「看来，你打小就是个小吃货。」
「哪个小孩子不馋嘴？」林芳照反问了一句，随后就不由自主地陷入回忆，「再说，桃桃婶做饭，是真好吃。有年夏天，有一天，我爸妈去很远的地方赶集卖菜，我和我弟留在家里。我只有六七岁，我弟就更小了。外面突然就打起雷下起雨，是非常急的那种雷雨。」
「你是不是吓坏了？」
「我倒是没害怕，主要是吃饭的问题。」
「哦？」
「那天早上，我妈出门时，把给我们留的饭放在锅里盖着。因为锅底的柴火有余热，所以中午吃的时候饭还会是温的。结果我太小，到了中午，踩着小板凳往外端盘子，力气不够没端稳，一大盘炒米饭全都扣到了地上。饭没了，盘子也碎了，外边还打着雷……对我来说，就跟天塌了差不多。我哇一声就哭了。」
「啊呦……」戴守峥深感当时事态的严重。
「然后我就光脚爬上炕，手扶着窗框，打开窗，对着雨帘子就开始嚎。我弟那时什么事也不懂，见到我哭，也扯开嗓门跟着哭，当得一手好气氛组。」
戴守峥想像得出姐弟俩当时的场景，必然十分惨烈。
「桃桃婶家和我们家就一墙之隔。那时候她正在家里做饭，一听到我俩哭成那样，就赶紧顶着雨过来敲我家房门。等我给开了门，她好一阵心疼我和我弟这俩小可怜，先帮着收拾了地上的一片狼藉，之后就抱起我弟又牵着我，给我俩领到了她家。」
「你们感情真好。」戴守峥一直住楼，对邻居都没什么印象，从来也没经歷过这样和睦的邻里关系。
「处久了，就跟亲戚一样。」林芳照还记得，桃桃婶家那天午饭是包的菜饺子。
那时她爸妈干活太忙了，没时间做费时的吃食。所以她小时候，家里做带馅的东西并不多。
那天她印象特别深，那菜饺子是芹菜肉馅的，里面有肉丁，还有豆干。是她从小到大，吃过最好吃的一顿菜饺子，以至于她现在，都对芹菜肉馅的东西，没有抵抗力。
「我当时也是饿了，芹菜肉的菜饺子，这么大的……」林芳照伸出两手比量了一下，「你猜我那顿吃了多少？」
「六七岁，一个小女孩……」他看林芳照比量得那么老大，于是往多里说，「吃了，三个？」
一听这数，林芳照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你说，我要不要跟你说实话呢……」
戴守峥一乐，「没事，你说吧。」
林芳照伸出一只手，比了个「七」字。
戴守峥「啊」了一声，「几个？」
林芳照看着戴守峥的表情，也忍不住笑，「真的是空前绝后，以后我无论怎么吃，都没吃过那么多。现在我胃小了，吃的就更少了。真的，那天我跟我弟俩，破了记录了。我吃了七个，我弟吃了四个，竟然觉得肚子里还有地方，还想吃。给我桃桃婶吓坏了，愣是没敢让我们再吃。」她又想起那天的天气，「说来也怪，我俩都吃饱了后，就雨过天晴了。」
「你吃好了，老天也跟着心情舒畅了。」
林芳照一笑，「等我爸我妈回来了，桃桃婶端了一小盆菜饺子，左边跟着我，右边跟着我弟，给我俩，外带着菜饺子，一起送回了家。」
她回忆着当时情景，还能记起，那时雨洗过的太阳照得她心情大好，就感觉头顶像要发出一棵长长的芽，正好能对着灿烂的阳光摇一摇。
戴守峥听得心里一阵暖，「桃桃婶真好。」
「这才是一件事儿呢，这家邻居真是非常热心，在我心里，就是我的亲婶婶了。」
说到这，林芳照又想起一个有趣的细节，「那天，桃桃婶带着我俩往家走，我记得特别清楚，我穿的是一件红白相间竖条纹的长背心，胸前画了个熊猫盼盼，举着火炬在奔跑。」
「盼盼？」戴守峥听得一愣，「亚运会？」
「是的，整个九十年代，我们这儿集上卖的衣服、茶缸、脸盆什么的，好些都印着举火炬的熊猫。对了，我通州的房子，装的还是盼盼防盗门呢，应该就是那段时间发展起来的牌子吧。」
戴守峥突然觉出一阵神奇，「二十多年后，你就和一个住在亚运村的人，领了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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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林芳照也一下愣住，「是啊。」
然后，还把他带回村里见父母。
戴守峥是真的开始觉得，冥冥中，就像有什么东西在牵着他俩似的，「你那件衣服还在吗？」
「早都不在了，穿破了。让我妈裁成布条绑黄瓜架子了。」
「唉，可惜了，应该留做纪念的。」如果还在，他想给收好，珍藏起来。
「我还记得我从桃桃婶家往家里晃悠的时候，我从上往下看。那是第一次发现，我看不到我的脚趾尖了！只能看到圆滚滚的肚子，背心上的红白条被我鼓起来的肚子给顶得朝两边弯，就像一层红一层白的圆括号，密密匝匝又整整齐齐地套在我的肚皮上。」
戴守峥根据林芳照的描述，脑子里浮现的是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背心中间顶着个盼盼，两边是一圈一圈圆括号。这得是多可爱的一个小胖丫啊。他不禁仰头笑了起来，「挺羡慕你的童年，还有这样的经歷。」
林芳照微笑道：「跟你那时的条件比，应该算穷苦吧。但是我现在回想起来，却不记得多苦，总是有很多美好的回忆。」
戴守峥听着林芳照说的话，也随着感慨着，正想接着往山上走，林芳照拽了拽他的胳膊，「行了，到了，这就是我家的桃园。」
戴守峥立即停了下来，他站在小路往里一望，突然就明白齐天大圣大闹蟠桃园时的心情。满眼的桃树，绿叶婆娑，绿叶中间还掩映着好多又大又圆的桃子，他不禁嘆道，「这么大一片！」
「是啊，所以在北京的时候，我爸就跟我说，我弟一个人弄不过来。」
「这一大片桃子，你们吃得过来吗？」
林芳照笑道：「撑死了也吃不过来啊。」
「那就烂在树上？」
「会有水果贩子下来收，我们卖给贩子就行。」
「价格怎么样？」
「便宜。贩子直接下地头收的，都是最便宜的。」
戴守峥瞭然，「中间再隔一道道流程，价格再一层层涨上去。中间商赚差价，对吧？」
林芳照点头，「但那也没办法，总比烂在树上强。我爸主要是对这片园子有感情，这树都多少年了，打我小时候就有，捨不得荒。就好像我妈对那片花一样，都有感情了。」说完，她朝桃园里指了指，「进去吧，我给你拿着筐，你看上哪个，就摘哪个。」
「这不是挨个摘就行吗？」
「哪呀，现在桃子还没成片地好呢，有些早桃，才刚刚能吃。」
「我不会挑，我拿筐，你帮我挑吧。」
「也行。」说完，林芳照便领着戴守峥，进了果园。
第57章serendipity，缘分天註定。
「这桃子，脆甜，回北京时，我想带点给燕飞姐和江江吃。」
「行啊，咱有车，顺路拉回去。」
「也不敢带太多，那就暴露我回老家了。每家带几个意思意思，尝尝鲜。」
戴守峥又被提醒了自己仍是个「黑户」，他撑开筐，接着林芳照摘下来的鲜桃。在她的世界里，她还是没打算让他见得了光。
肯定不能总这样，他心里合计着对策。
一抬头，便见林芳照扶着桃树枝子探身相看桃子。就这一幕，让他不禁想起蟠桃园的仙女，「阿照，你说我要是也在咱村，咱俩会不会过起男耕女织的生活？」
林芳照挑了个大桃子摘下来，「听起来好听，真过起来，你可能就觉得苦了。」
「我看你们这儿日子过挺好，鱼米之乡的。」
「那是现在，十几二十年前，我小时候那阵儿，挺艰难的。」
桃子很大，林芳照每种桃子都给戴守峥摘了几个，一筐很快就装满了。
戴守峥掂了掂分量，能有十来斤，「你摘这么多，我吃不完。」
林芳照拍了拍手上的桃毛，「挺多都挺硬的，可以放软了吃，放软了更甜。」
戴守峥忍不住又向远处望去。这登高望远的，视野真好，从此处往下看，原来曾经在地理书上看的平原景象，会有这么辽阔气派，他扭头看林芳照，「要不要在这站一会儿？」
「可以呀，那你把筐放下吧。」
林芳照扶着桃树枝子，绕到戴守峥旁边，「我小时候也爱站在这儿朝远处望，那时候视力好，就像千里眼一样，地平线上的小房子都能看清楚，后来读书近视了，一直到大学，都戴着眼镜，再后来，在北京做了近视手术，也就摘了。」
「我知道。」
林芳照纳闷，「你怎么知道？」
「那个……」戴守峥微一顿，「你上次在我小书房不是跟我说，不想再做近视手术了吗？」
「哦，你这都记得。」
「你不也记得我爱吃桃？」戴守峥笑了笑，低头看了眼筐，从里面挑了个最红的拿了出来。把桃放到鼻前一闻，一股清甜浓郁的果香。他用手蹭了蹭，然后递给林芳照。
林芳照皱眉，「你回家洗洗再吃啊。」
戴守峥摇头，「这是刚下树的桃子，我还没吃过这么新鲜的。我看乡村剧里演的，现摘的黄瓜，在衣服上蹭蹭就吃了。」说着就要掰一半给林芳照，林芳照抬手一拦，「我等回去洗着吃。」
戴守峥没再劝，笑着就咬了一口，光听动静，就知道是脆甜的好桃子。
林芳照突然想起去年国庆节，和江宜芗一起去看的《夏洛特烦恼》。那刘德华版的《乡村爱情》主题曲一响起来，整个放映厅都笑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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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播放起刘德华版的《屯儿》，恨不得都能跟着唱起来。她笑着摇头，「我怎么越看你，越像我们屯里土生土长的人儿。」
「可能上辈子，我真就是你们村的吧，」戴守峥心里想的也一样，「我一跟你回来，就觉得整个人都舒服，晚上睡觉，除了时不时被你踹几脚，睡得是真瓷实。多少年，都没睡这么好了。」
林芳照知道自己睡觉不老实，被戴守峥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对不住他，赶紧指了指山下，「哎，你看，那柏油路。」
戴守峥咬了口桃，「看到了。」
「这路，在我小时候是黄土路，后来修成了柏油路。最开始路边光秃秃的，后来才栽上了现在这些树。但那时是小树苗，都赶不上小孩胳膊的粗细。」她又往一旁指去，「你看拐弯位置那棵树，当年爸妈在修剪桃树，我就站在这个位置看着，然后看到我一发小，骑在那小树上，把小树苗弯成了个大弹弓，最后整个树干，都被他给折腾断了。所以现在的这棵，是后来才补栽的。」
「哦！你那发小那么皮？」
「嗯，就是那个发小，后来被我骑在身上，摁在沟里打，差点破了相。」
「男孩？」
「嗯。」
「因为那棵树？」
「不是，因为他偷着薅我爷家的土豆秧子，被我发现了。我打小就能跑，撵上他给扑进沟里，狠揍了一顿。」
戴守峥本来要再咬一口，一听这，手抬了一半就顿住，「你那时候多大？」
「七八岁？肯定不到十岁，刚上小学嘛。」
「你发小什么反应？」
林芳照两手交握到背后，昂首挺胸地望着那块地，「就，挺狼狈的吧。可能因为知道缺理，也可能是我太兇，又捶又抓又挠的把他吓着了……而且那沟里不是石头就是草根的，他被我压着打，爬起来的时候，那身衣服都没法看了。不过，之后我爷家的土豆秧子，就再也没被祸害过。」
戴守峥深吸了一口气，真是勇勐阿照一战定干坤，赢得了土豆保卫战的伟大胜利。
「那棵树对的那块地，差不多有两亩，就是我爷家的，我爷在那里栽的土豆，还有其他菜。」
戴守峥顺着林芳照指的方向望去，「没听你提起过爷爷。」
「我爷早都过世了，他对我特别好，很疼我，比对他的孙子们还好。」林芳照长长地嘆了口气，「我爷爷当时是股骨头坏死。我爸和我的几个叔叔带爷爷去省城治，当时说能换关节，但是只能换进口关节，要好多钱。那时村里的万元户都不多，那么贵的骨关节，实在是承担不起，所以就把人又拉了回来。后头……就不能动弹了，是几个叔叔轮流去伺候的。遭了些罪，幸亏孩子们孝顺，也算是善终了。」
「所以，你就选了现在这个行业？」
「怎么说……有关系吧，医疗器械行业。」
当时林芳照跳槽，是现在还躺在医院的周执面试的她，跟她说了他的很多愿景和规划，尤其他说，用国产的高性能骨关节，价格只有进口价格的几分之一，能救更多人，她就动了心。
「给我待遇优厚是一方面，公司的社会责任感也让我觉得值得付出，所以才留在这家公司干了这么久。」一说到公司，她就没法不去想邬吉凤，然后就瞬间头大，「不说工作了，好不容易回趟家。」
戴守峥知道她在烦什么，立即就转换了话题，「我现在觉得我是在世外桃源，你看我身后这片桃园子。」
林芳照回身一看，确实打理得非常好，她有点骄傲道，「小时候，我爸还说，等我长大，可以把这桃园子送给我做嫁妆。」
「不给我小舅子？」
「不给。」
听林芳照答得这么干脆，戴守峥笑道，「我发现你们这儿，没见着重男轻女。」
「可就说呢，我出去念书之后才发现，在有些地区，这观念还真挺重的。我们村里有好几家都是独生女。我爸妈当初，本来只想要我自己的，我弟纯属计划外。所以我弟就老埋怨他们，肯定因为他是计划外的，所以就没好好生他，害得他不像我这么能念书。」
戴守峥咬完最后一口桃子，「你确实聪明。」
「也不好说聪不聪明的，反正读书不吃力，看了就能记住。」林芳照朝戴守峥伸出手，「把桃核给我吧，你不知道往哪扔。」
「别沾手了。」戴守峥在一旁摘了一片大草叶子把桃核裹住，「阿照……」他看着手里的「草叶包」，似是不经意地提起，「你知道 serendipity？」
「a pleasant surprise，咋了？」林芳照随手也摘了片草叶子在手里把玩，「为啥突然问我这个词？」
「零六年夏天，你大几？」
「我……大一吧。」
戴守峥把包好的桃核掖进筐的一角，「你大一就背这样的单词？这都 gre 了。」
「背着玩儿的。我高中就背完了六级，所以高考英语没扣几分。」
「但是，没读研？」
「本来是保研了的，但是想早点工作赚钱，那时我弟也在读书，我爸妈太累了……你是没法想像，那时候的一个农村家庭，同时供两个大学生，压力能有多大。我保研之后，就没了考研的压力，有时会陪着不考研的同学找找工作，权当着玩儿了，结果就遇到了方知实业。当时他们跟我聊得挺好，挺想要我，我的条件也满足他们对京外毕业生的落户政策。几番权衡，就……还是工作吧。我的前程是前程，爸妈的命，也是命。什么家庭说什么话，早点出来，减轻家里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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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读研，遗不遗憾？」
「有遗憾，但也不那么遗憾，现在更觉得庆幸。」
「为什么？」
「如果当时读了研，三年之后再到北京，也不见得更容易，不但落户限制更严了，而且肯定就买不起房了。那时我正好赶在那个当口，努了努力，才够得着那套小房子。多差出一步，就只能望房兴嘆了。」说到这，林芳照莞尔一笑，「所以，都是老天安排好的，还真是 serendipity。」
戴守峥朝她笑了起来。
今天去拍婚纱照，林芳照做了一次性的烫髮，到现在，头髮都一直披散着。有风吹过，她带着弧度的蓬松头髮随风轻动，显得她的脸更小，眉眼上还留着上午的妆，又放大了她容颜的精緻。
这姑娘，怎么能这么好看呢？
戴守峥又看向远处，「阿照，后天，我们就摆酒了。」
「嗯。」
「之后，我们就是证也领了，酒也摆了。」
「嗯。」
「在所有人眼里， 我们，都是一对儿了。」
林芳照转过脸，看着他。
戴守峥侧了一步，半对着她，身处世外桃源，身边是命定的姑娘，这一切，让他有话要说——
「阿照，你有没有觉得，你特别好？」
「你说我是好人吗？」
「我是在说，你特别招人喜欢。」
「别人喜不喜欢我，我不知道，」林芳照继续晃着手里的草叶子，「我倒是挺自爱的。」
戴守峥抬手按住了她的手，「那如果我说，除了你自己，我，也喜欢你呢？」
第58章「其实，你已经找到了你的同类。」
林芳照看了眼戴守峥，从他手里轻轻收回自己的手，然后转头看向远方，过了一会儿，问道，「哪种喜欢？」
戴守峥知道她在明知故问，但他依然认真道，「关于爱情的那种。」
林芳照慢慢眨了眨眼睛。
走到这一步，再听他说这样的话，已经不觉得意外了。她没做回应，只是低头望着山下自家的院子。
从这个位置俯瞰，是一览无余的清楚。
不久之后，那里就将举行他们二人的婚礼了，会遍请村里的乡亲，也会非常热闹。
她小时候，就曾用窗帘和蚊帐，在家扮过新娘，想像着自己未来出嫁的情景。却从来也没想到，她会经歷这样的不寻常。
「戴守峥……」她紧抿了一下嘴唇，「你有没有觉得不可思议？我们都要摆酒了，却连正经的恋爱，都没谈过。」
「以前没谈过，又不是今后不会谈。」
林芳照眉头跳了一下，转脸看着戴守峥。
「大部分的恋爱在婚前，个别的恋爱在婚后。」戴守峥点头确认，「我们，会是后一种。 」
林芳照微微皱了一下眉，「其实，我之前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方便这一切结束。」
「但是我，想把这一切，当成一个新的开始。」
听了这话，林芳照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心跳，好像，也并没有小鹿乱撞。她长久地看着戴守峥，然后又转头看往更远的方向，轻声道，「戴守峥，我大脑里启动爱情的那个按钮，可能，失灵了。」
「你只是既懒得按，又懒得亮罢了。需要有人帮你重启。」
林芳照轻轻抖了抖手里的草叶子——懒得按，懒得亮，好准确的形容——「我有时觉得，自己是头被拴久了的大象，哪怕解了锁链，也不想再动弹了。」
「那只是一时的。你给它时间，让它慢慢站起来，往外走一点，再走一点，直到走出锁链束缚它的距离，再多迈一步，就是新世界了。」
「戴守峥，我要跟你说实话，经歷过之前那次，」林芳照一下折断了叶柄，「我已经不觉得爱情……是我的必需了。」
「那是因为你遇到的，并不是真正的爱情。」戴守峥温声道，「你已经站起来慢慢往外走了，只是自己还没有主动去感知，更没去确认。」
其实直到现在，林芳照都还没有好好感受和分辨过，她对戴守峥，到底是种什么感情。
而此时的戴守峥，就像会读心术，直接给出了她答案，「其实，你对我，是动心的。」
「你怎么知道？」林芳照没同意也没反对，「说来听听。」
仿佛他二人不是在谈论对方，而是在分析着别人。
她的这种冷静，如果在别人眼里是机器般的冰冷，在戴守峥眼里，则是让他深深迷醉的清醒。 他陪她回忆，「你想啊，我在奥森跟你提了嘴想看看农村大集，你到现在都记着。还专门用三蹦子载着我去，把每个摊位都逛遍，还给我买我没吃过的蚕蛹。连我都没留意自己没换洗的衣服，你却放在心里，还给我从里到外买了两套，回来就趁着大太阳用清水投干净，赶着中午的太阳给晒干，让我一洗完澡就有干净衣服可以换。你还把最圆的鱿鱼圈、最脆的虾，都捡给我吃……现在，还带我过来摘桃子，只因我当时提过一嘴，我爱吃桃。」
是啊，她都记着呢，还记了这么多细节，但这又说明什么呢？她并未觉得被说服，微微努了努嘴道，「我对人，都挺好的。」
「并不是。」戴守峥摇头，「你比一般人更有分寸感。对外界，你其实是个疏离的人，比起主动亲近，你更爱冷眼旁观。你在你心里问问自己，你对我的这些好，所有的这些，难道都是出于礼貌？都是出于地主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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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出于礼貌，是不是不用这么礼貌，也足够表现礼貌；如果出于地主之谊，是不是也不用这么用心，也足够尽地主之谊？」
「你把与我相关的这些细节，都默默放在心上。现在，可还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像我一样分享你的在意？你对我的态度，有没有超过你和其他人相处的界限？」
「你不用回答我，你自己想一想，自从我们相处之后，你心里的那头象，是不是已经站起来活动腿脚，开始慢慢走向对面的森林了。 」
见林芳照蹙着眉静静地听着，戴守峥继续道，「阿照，你其实早都走出来了。你一个七八岁就能把发小按到沟里揍破相的兇勐女孩，怎么会被多少年前的那么一次情感挫败，搞到畏足不前，那还是你林芳照么？」
「你是一个超级勇敢者，困难，只会让你迎难而上。」
「这么多年，你没去重新开始一段感情，并非因为什么所谓『情伤』，而是并没有一个足够吸引你重新上战场的理由，没有遇到那个你愿意与之背靠背、一起冲锋陷阵的队友。你只是不想走进同一个无趣的战场，再去重复同一种乏味的战争罢了。」
「所以，你早都没什么情伤可以疗了，甚至可以说，你早都已经痊癒了。平淡、庸常、无新意、不刺激的关系，丝毫不会激发你的斗志，更不会驱动你继续维持。你不想在无感的人、事之上耗费任何精力……而你，偏偏，却记住了我的这么多事。」
看着林芳照愣了愣神，又渐渐咬起嘴唇，戴守峥没有停下他的话——
「你天然是光芒万丈的，但你却并不在乎那光芒，所以你主动选择去低调、去谦卑、去隐藏锋芒，去删繁就简，由此提前消解掉高调张扬可能带来的精力牵扯。应对外界的吵嚷，你的态度既简单又纯粹，就是熵减，去降低一切不必要的消耗。是，你可以做尽减法，做一个内敛的成功者，但在你的内心，却绝不允许自己，成为一个栽倒在自身失误里的失败者。」
「你永远不会低头，有着无尽的战斗欲，你可以一时受挫，但之后必将奋起。直到成为最后那个胜利者，哪怕这个战场只在你心里，除你之外，无人知晓。」
「那么，在阿照心里的那片战场上，要战胜的敌人，是谁？」
「换做我是你……如果我是那头象，我当然会恨伤我脚的人。但我更会恨，我为什么会在一开始，就让人拴上了链子。」
「所以阿照，你恨的，是自己对人性之恶的低估与不察。你把受骗的经歷，看成是对自己超凡智力的巨大侮辱。」
「如果把人性复杂性具象成一个敌人，你会觉得，归根结底是自己轻敌了，你会反覆问自己，怎么会如此思虑不周、被情感蒙蔽双眼而忽略掉那么多早已暴露问题的细节。你绝不会允许相似的事件再次发生，为此，你甚至会去开闢新的阵地，比如说......去做人力。」
林芳照勐一扭头。
「你综合能力那么强，学东西那么快，有那么多职业方向可以选，为什么偏偏，要做人力？」
林芳照的眼里，终于开始燃起异样的光芒，嘴角慢慢翘了起来。
「如果说之前是遇人不淑，自恨有眼无珠，那你偏就要练成火眼金睛，直到能把人看穿看透。你做人力，是选了一个能在短时间内见到最多人的岗位，你藉由此专门去认人识人，自己给自己创造条件，誓把人性摸遍。」
「直到你做到总监级，做到 hrdhuman resource director 人力资源总监缩写。，做到人力资源的最高职位，直到把这个让你耿耿于怀的敌人——这个曾令你一时受挫的根本原因——彻底拿下。」
「现在，对于『林总』这一身份而言，你早就能游刃有余、云淡风轻了，因为已经没人能再次伤害你了。」
「至于那条链子？再回头看，呵，手下败将罢了。」
「从这层意义上说，也许你并不恨你前男友那个王八蛋，某种程度上，你甚至会感谢他提供了一个契机，暴露了你尚不自知的缺陷短板，让你将其迅速补齐，成为一个更强大的人。」
林芳照笑着看他说，然后慢慢转身，又仰起头，俯视着远方。
戴守峥看到了林芳照的反应，也看向她所看的方向，「你有能力，不需要依附。你内心充盈，不需要藉助外物。你多少年不愿再次踏入感情，是觉得再次重复的消耗无意义也感不起兴趣。除非一段新的感情足够有趣，否则，你不愿再走回头路。」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你对感情意兴阑珊的底层原因。」
「而那头象，之所以又慢慢站起来，朝森林走去。是因为，她已经发现了在那片森林里，还有一头象，散发着和她相同的气场，天然的迎难而上，天然的厌恶平庸。所以哪怕那头象被拴久了，也会不由自主地想去探寻，想去看个究竟。」
「阿照，你只是需要一个有能力拂拭去按钮上的灰尘，然后再轻轻将其按下的那个人。」戴守峥朝她转身，「你懒得按，我帮你按。」
「戴守峥……」一时之间，林芳照的表情变得复杂又难以言说，「你，是巫师么？」
戴守峥微笑道：「因为如果换做我是你，我就会这样想，也会这样做。」
林芳照微微唿出一口气，「我们认识，明明才只有两个月。」
「傻丫头，你真以为，我们只认识了两个月？」终于聊到了这里，戴守峥意味深长道，「阿照，我给你讲个故事吧……2006 年，我去过你们 a 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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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听你说过。」
「那次，我有过两个奇遇。」
「嗯？」
「却……」戴守峥微笑看着林芳照，「都和同一个女孩有关。」
第59章十年旧梦有寻处（上）
2006年，初夏。
正在读研二的戴守峥，随导师一起，到 a 大参加一次学术会议。
a 大依山而建，校园里地势起伏，有不少坡路。
会议的最后一天，清早，他像前两天一样，拎着手提电脑包，步行前往会场。正走在湖边一条长长的斜坡之时，兜里手机定的闹钟响了，提醒着他不要在路上耽搁太久。
他掏出手机按下铃声，刚把手机揣回兜里，想要加快脚步，就觉得身旁一个黑影倏地闪过，不等他反应，整条左臂后侧便狠狠地挨了一计勐力！他低吼一声，整个人都被往前带了两步，左手拎着的手提电脑包，因为瞬间的碰撞被甩到前面的路上。
电脑里都是会上发言要用的东西，戴守峥来不及顾及手臂，两步上前捡起了电脑。
再一抬头才发现，撞了自己的，原来是一辆疾驰的自行车，那后座上正横绑着一个长木柜，探出的部分，已经远超出了自行车的宽度。
那骑车男子，刚才以为只要车头能躲过人，整辆车子就都躲过了人，下坡既没按车铃，也没喊行人避让，就那么趁路面上一时人少，直冲下了斜坡。
骑车男子撞人的同时便剎了剎闸，一回头，就看到刚被他撞的男生正捂着胳膊去捡地上的包，顿时知道惹了祸。可他非但没停车，反倒加快了速度，一边狂按车铃，一边加速向前骑去。
戴守峥左臂挨的这下不轻，碰撞瞬间造成的一片麻木，已经迅速转变成了清晰的痛觉，他顾不上追车，几步躲到路边的大梧桐树旁，刚想打开电脑看看还能不能用，忽地又从他身后闪出了一个身影——
一个女孩，飞一样地从他身旁冲过，百米冲刺般的速度，步幅又大又快，矫健的身姿带起了风，明黄色的外套向身后张了起来，整个人如同架着一副滑翔翼，顺着大斜坡俯冲了下去。身后的小书包被带得左右狂甩，仿佛在拼尽全力地扯着她，防止她真地会飞起来。
戴守峥正纳闷这女孩是怎么了，片刻后，竟然看见她是在追刚才那辆自行车！就在将要追上之时，她毫不犹豫地向前伸手，一把抓住捆在柜子上的绳子，勐地往旁边一拽，那自行车一下便失去平衡，径直向右边倒去。后座上的木柜板子先着地，因为车速太快，木头蹭着地面连连发出呜呜的摩擦声，在斜坡上拖了足有几步远。
骑车人本能地踏出右脚支在路面上，随着惯性往前连窜了好几下，才和车一起停下。他手扶着自行车把，右腿和柜子在同一侧，把自行车和地面撑成了一个三角形。
他恼怒地回头看向女孩，「我操你——」
没等他骂出来，女孩便噼头盖脸地吼道，「撞了人，还想跑！」
「我他妈撞你了吗？」那男子本就慌张，这连摔带吓的，心里瞬间窝满了火，「狗拿耗子，关你毛的事？」
女孩往后背抖了抖已经被甩歪了的小背包，抓着绳子的手丝毫没松，「你撞人了，跑就是不行！」随后，迅速地朝戴守峥的方向望去。
戴守峥扶着手臂拎着电脑包，也大步跑了过来。
女孩眯着眼睛看了眼戴守峥的胳膊，转头继续怒斥着骑车男子，「刚才你在坡上骑车的时候，你往路边躲汽车，差一点就刮到我，把我吓了一大跳！却连一声歉都没道，就骑走了。然后刚一下坡，你就把这男生的手臂给撞了。你还——」
「撞人？」男子目光又往戴守峥的手臂上扫了扫，「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撞人了？」
「呵？耍赖是吧？」女孩冷笑一声，「你不光撞了他，你还把他包给撞飞了。」随后她又朝戴守峥手里的包扬了扬下巴，「是不是装的电脑？」
戴守峥点头，「是电脑。」
一听「是电脑」，骑车男子脸上更是变了色，立即要去扶正车子。
「你干嘛？想跑？」女孩手里抓着绳子又狠狠晃了两下，刚离地的柜子再次砸到路面上，「你还想赖是吧。绑东西这么不长脑子，校园里下坡还不剎车，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你今天撞了一个不承认，是不是还想明天再撞两个？」
男子明白这车是骑不走了，低声咒骂了一句，然后左腿勐地跨过车前槓，手也离了车把手，没好气地将车丢到地上，绕过柜子，伸手就朝女孩指了过来，「我说你个小丫头片子，你是皮痒了欠收拾么？他刚才挡我道了！」
戴守峥一下便把女孩扯到自己的身后，「你想找打——」
「他挡你道了？」没等戴守峥说完，女孩的声音就高了起来，「他都快走到大树根底下了，怎么……啧，」女孩嫌戴守峥挡住了她发挥，抬手一使劲，就把他扒拉到一边，「怎么能挡着你的道？你可真会倒打一耙呀！明明是你这柜伸出来这么老长，才把人家给撞了！」
骑车男子有些气急败坏，「你哪只眼看到的？」
「哪只眼？两只眼！」女孩说得有些不耐烦，一只手却仍在紧攥着绳子，「去保卫处吧，我作证，你怎么撞的人，我刚在后头全看见了！」
男子又想朝前迈一步，但一看戴守峥的身形和护着女孩的起手式，又默默把脚收住，继续对女孩大声道，「你多管闲事，对你有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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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声音抬得更高，「别跟我说那些没用的，你是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我不是你们学校的，怎么了？」
「不是我们学校的，就更不能在我们学校撒野！今天你撞了这个同学没后果，明天就会有那个同学白白被你撞，后天，你就能绑更长的杆子板子、一下子扫倒更多人。你犯了错撞了人，就应该承担责任。」女孩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另一只手朝路的一头指去，「什么都别说了，走，去保卫处！」
女孩这张嘴可太厉害了，说话不用打草稿，半个字都不带卡壳的。而且话一说完，竟要冲上去抓那人的衣服。
戴守峥见状，连忙伸出手臂拦住女孩。
这骑车男子，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甚至左侧鬓角处，还有道隐隐的疤，一直蔓延到脖子上。要是真跟这种人动起手来，这小女孩哪是他的对手。
戴守峥忍着胳膊上的疼，也冷冷地质问起男子，「这么大个斜坡你不减速，而且这么绑东西，校园里人来人往的，你就没想想，会有多大的安全隐患？」
一见被撞的人都这么说了，那男子自知理亏，喘气声粗重了几分，却愣是不开口道歉，也不说去医院。
女孩扭头问戴守峥，「刚才那下，我看撞挺严重的，你要不要去医院？」
戴守峥摇了摇头，「我马上要去开个会，来不及了，应该，不要紧。」
「你确定没事么？他一跑，你再找谁说理？」女孩言语干脆，「还有，你电脑能不能用？是不是也被摔坏了？」
戴守峥一被提醒，连忙从电脑包里取出电脑。他的笔记本，是一款顶级的超薄商务本，比一般的笔记本要皮实不少。一看外观还好，也能开机，打开 ppt，也可以顺利播放，他看向女孩，「没坏。」
一听没坏，女孩又瞅了眼戴守峥的胳膊，仍然愤怒地朝骑车男子道，「你把你电话留下来。」
那男子咬紧牙关，脸上闪过一瞬狰狞，片刻后道，「我没电话。」
女孩冷哼一声，想了想，又对戴守峥道，「我的是小灵通，照不了相。你有没有手机，能不能照相？」
戴守峥手机是刚买不久的新款诺基亚，像素有 320 万，于是点头，「能。」
「你要给他拍张照，一旦后面发现有什么问题，起码你能找到人。」
听了女孩出完这主意，那男子已经气到变了脸色，「我说小丫头，他是你兄弟呀，还是你男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你这不依不饶的，你能拿到什么好处？」
「我是在主持公道，也是在帮你长记性。」女孩听得气不打一处来，「你都应该去庙里拜一拜，你今天撞的是高个子的胳膊，如果换成一个小孩儿，就正好扫到脑袋上了！那会出人命的你知道吗！」
「算了，不拍了，」戴守峥把笔记本收进电脑包，对那骑车男子道，「你走吧，以后你要注意。不会总有这样的好运气，遇到我这么好说话的。」
一听没事了，那人连连点头，趁这两人没再要求什么，大力扶起柜子，抬脚蹬上自行车，就赶紧飞快地骑走了。
「你可真好说话，就这样放他走了。」女孩没去理那辆骑走的车，大步走到路边的大梧桐树下，「我真怕你的胳膊被撞出来个骨折脱臼的，刚才那下，很重的。」
「没事，就是磕碰了皮肉。」戴守峥也跟着女孩来到树下。
如果是在自己北京的校园，他应该也不会让这事轻易揭过去。但现在是在别人的校园，而且这学术会议，都是领域内的着名学者，导师器重他，让他做发言，如果耽误了，会给自己导师添不必要的麻烦，他要分清主次轻重。
他笑着对女孩道：「我不是你们学校的，我只是来开会的。明天，就要回北京了。」
女孩一愣，随即嘆了口气，「真是抱歉，在我们学校，让你遇到这样的事情。」
戴守峥扶了扶眼镜，「那人又不是你们学校的，你道什么歉？」
女孩心有不甘地微微努了一下嘴，「毕竟，你是在我们校园里被撞了。」
正是早晨八点多钟，南方的城市，阳光已经晒了起来。戴守峥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女孩。小圆脸，五官非常漂亮，大眼睛长睫毛，看人偶尔会眯一下眼睛，眉头上有颗痣。他大姨眉头上也有一颗，只不过大姨的是在右边，而这女孩的，是在左边。
真是个明眸皓齿又伶牙利嘴的小姑娘，而且身手，还这么厉害。
他笑着谢道：「多谢你的见义勇为。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的大眼睛亮了亮，「你要给我写表扬信吗？」
戴守峥一笑，「嗯，你应该被表彰。」
女孩笑着摆了摆手，「见义不为，无勇也。你不用知道我是谁。」
戴守峥又问：「那你是哪个学院的？」
「我叫无名氏，就读于无名学院。」女孩弯起眼睛，「不过我们校园很美的，你开完会，可以到处逛一逛。」
戴守峥还想继续问，却听女孩身上有铃声响起，她连忙从兜里掏出一部电话，电话一角还探出个天线，是部老款的小灵通。女孩把屏幕凑近了眼睛，随后惊唿，「天！来不及了，我要迟到了。你没事就好，我要上课去了！」
说罢，她就朝坡下的大拐弯跑去，冲出几步后，又剎住脚转回头，一边退着跑，一边指着不远的方向朝戴守峥喊道，「那边有个小操场，晚上经常有活动，我们学校乐队很厉害，你可以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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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守峥笑着高声答道：「好，我去看。」
见他笑着答应了，那女孩就转过身，飞快地跑走了。
戴守峥这才注意到，女孩脑袋后头扎了一个小辫子，随着她飞奔的脚步，那小辫子一翘一翘的，有点像小兔子的尾巴，欢蹦乱跳，充满活力。
他看着那女孩跑到好远，直到又转了个弯脱离了他的视线，他笑着拿起手机，想看看时间。
可就在一晃眼间，他却发现远处的树下，有半个异样的人影。他定睛一瞧，竟然是刚才撞他的那个人，正半掩在一棵大树旁，扶着自行车，一直望着那女孩的方向！
戴守峥心下一凛，忽又回想起刚才那男子的面容，凶神恶煞的，脸上有道疤，一直蔓延到脖子。
他突然觉得嵴背发凉，赶紧掏出手机，快速按键翻到相机功能，然后抬起手机。
而几乎在同时，那男子就发现了戴守峥要拍他，他随即跨上自行车，逃也似地，骑走了。
戴守峥按下快门的时候，那男子正巧刚转过了身，所以，只拍了那人的背影。
戴守峥突然很后悔，刚才女孩让他拍照的时候，如果拍一张正脸，就好了。
他又赶紧往女孩跑走的方向追了过去，却发现是个三岔路口，路人里，再也看不到刚才那件明黄的衣服。
手机上最迟的一个闹钟响了起来，他真的要快些赶去会场了。
他又看了眼刚才那男子站着的位置，一边走着一边在想，毕竟是大学校园，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第60章十年旧梦有寻处（下）
最后一天的会，开得很顺利。
笔记本虽然在早上经歷了一次初速度惊人的抛物运动，但是没有白花的高价钱，那台两万的顶配笔记本，在厚电脑包的缓冲之下，挺住了突发碰撞的检验，没让他在会上掉链子。
可是这条左臂，已经是一片淤青了。好在只是皮肉伤，筋骨都没事，除了有些疼，消了青紫应该就没事了。
晚上，他本打算在宾馆养养胳膊，但一想到明天就要回北京了，而那女孩跟他推荐的小操场，他都还没去看过。况且，他是胳膊被撞，又不是腿坏了，走路并不耽误。他还是出了宾馆，按照女孩所指的方向，沿途问了几个学生，顺利找到了那个小操场。
a 大的校园巨大，比他的大学能大出几倍。所以虽说名字是叫「小操场」，但看起来，可是一点都不小。
别说，还真挺热闹。
操场一侧有个台子，就着台上的灯光看，应该是学生乐队在搞演出。有现场乐队伴奏，搞得有声有色，而且主唱的嗓音高亢有力，很有摇滚范儿，调动气氛的能力可圈可点。
现场很多学生，越靠近台子的地方，人越多，气氛也越热烈。这些人，可能是这校园人气乐队的忠实拥趸，要凑近了捧场。
稍远点的地方也有人，有在台阶上坐着的，有三三两两站着聊天的，这些人可能只是喜欢这氛围，至于台上是何人在唱，于他们而言，无甚所谓。
戴守峥是纯工科思维，对于这种乍一听颇有几分吵嚷的艺术形式，他能在脑中拆解出其中的乐理，却很难融入台下的狂热和躁动。他捡了个人少的地方站着，稍稍活动了一下左胳膊。
不管怎么说，也算来过一趟。对早上那女孩的隆重推荐，他毕竟答应了的，看了一回，可以算是践诺了。
不过台上很快切换到了下一首歌，比起上一首的无端狂野，听起来要理性得多。主唱的唱功并不比专业的差，随后的一连几首，都挺不错。他还真就给听了下来。
这个南方城市的五月，已经堪比北方的盛夏了。晚上虽没了烈日，但闷热依然，稍一走动，后背的衣服就透了。尤其一旦人身上带了汗，就格外爱招蚊子。黑白花的毒蚊子嗡嗡直叫，咬一口够人痒上好几天。他正晃着身体跺着脚，旁边冷不防地传来了一阵幽幽的花露水香。
他扶了下眼镜，朝四周看去。
侧后方不远处，一个穿着宽大 t 恤，坐在小板凳上的女生，正向四周喷着花露水，一见他看她，还不忘探出手臂，给他这个方向也多来了两下。之后，她又从膝盖上拿起一把小扇子，一边望着远处的台子，一边挥动扇子身前身后地赶起了蚊子。
他刚来的时候，那位置还没人，应该，是刚过来的一个女生。
女生不光手里赶着蚊子，脚底下也不停地动弹着，憨态可掬的忙碌样子，让他有些想笑。他转回头，又看着舞台。
主唱唱完了一段，便手扶着麦摆起造型。
间奏适时响起，吉他手的扫弦很干净，几串清脆的音符响过，又是一声利落的刮弦，戴守峥的脑中突然随之闪过了什么，他勐地回头——
舞台外的光线很暗，只能借着操场边的昏黄灯光去辨认。
虽然的确是扎了个小辫子，但脸上还多了副大圆片的眼镜，模模煳煳的，看不清五官。他默默摇了头，几十个学院、几万人的大学，怎么可能一天连遇两次，还是在不同的地方？
可是，他总感觉有些像，莫名地像。
他也拿不准，之后，就时不时地扭头看她几眼。随后便惊讶地发现，这傢伙不光带了小扇子，好像还带了袋瓜子，偶尔会拿出一个嗑一下，扒开把肉放嘴里，之后再规矩地把瓜子皮放到腿上的塑胶袋里。
听着歌，赶着蚊子，偶尔剥瓜子，慢悠悠地不着急，时不时随大家一起欢唿两声。如果真是她，这和早上那伶牙利嘴不饶人的架势，真是判若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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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被他挥着手赶蚊子的动作幅度吸引，女孩偶尔会偏脸看他一下，然后就会对上他的目光，一连几次之后，可能以为他在看她嗑瓜子，于是慷慨地把瓜子口袋递给他，「你吃么？我这里还挺多的。」
他终于笑了起来，一听这清亮的好嗓音，是她，无疑了。
这世界，也真是够小的了。
他很有些开心和惊喜，正想跟她说句话，女孩的电话响了。
她拿出应该是上午的那部小灵通，迅速接通，片刻后，便低唿一声，「天啊，你在屋里么？快帮我的给藏起来！千万别被收走了！」
随后女孩勐地站起身，却突然「哎呦」地哀嚎了一声，之后就僵住不动弹，但她电话没离耳朵，继续着通话，「我没事，起勐了抻着了，你咋在外面啊？」
然后她转头看着一旁的他，可能是疼得嘴里嘶了嘶，竟然伸手把扇子和瓜子袋都递向他，晃了晃示意他接着。见他没动弹，她把小灵通往远处移了移，面朝他低声道，「扇子给你赶蚊子，瓜子皮不要到处扔。」
戴守峥一愣，并没伸手。
「快点儿的，正着急呢！」她语速快起来，「院里正突击查寝，没收电器呢！」
戴守峥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女生着恼道，「哎呀，怎么这么磨叽！」
随后，女生瘸着跳了两步，把扇子外加瓜子袋子一併塞进他怀里，电话那边不知又说了什么，只见她把电话拿到面前，嘴对着电话低吼道，「谁还在寝室？那电火锅花了我好多钱，都还没用过呢！」
说完，她又赶紧回走两步拎起小凳子，顾不上腿抻了没缓过劲儿，转身就朝操场一边的出口跑去。脑袋后面的小辫子，随着一瘸一拐的脚步不停地晃着，就像也在急着回去拯救那可怜的电火锅。
这，算重逢么？
可他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跟她说呢。而且看她的样子，也没认出他。
他一直看着她跑出了视线，却勐然想起，应该提醒她注意早上的那个疤面人啊！
自己反应怎么能这么慢，怎么就把这最关键的事给忘了！
他一时恼恨，赶紧追着女孩方向跑过去，一出了操场，却发现又是几个岔路，人，也已经没了影。
他嘆了口气，这 a 大校园，怎么能这么多的岔路口。
他拿起她刚塞过来的那把塑料扇子，凑近了仔细一瞧，上面还有「m-zone 动感地带」几个字，看来是充话费送的。那袋瓜子，还有不少，手伸进袋子一抓，竟然还摸到了其他的小包装，像是小饼干和小果脯。
台上的歌手还在唱着，可他已经没了再听下去的心情。随后原路回了酒店，把剩下的瓜子还有小零嘴，全都吃光了。
回到北京后，他收拾行李时，又翻到了这把塑料扇子。这才发现，上面竟然还有一串字符：serendipity099zyyq，前面还写着「密码防忘」几个字。
密码，还防忘？
那她到底是记住了，还是没记住？
邮箱的，还是什么的？忘了打不开怎么办？
可现在，这把「防忘」的扇子，已经在他手里了，被带回了遥远的北京。
为此，他还去校内网人人网的前身，故事设定的 2006 年时叫校内网，2009 年改名人人网。找过她，他想把密码告诉她。他搜了 a 大的女生，但凡是真人头像的，他都看了一遍，却没一个是她。
这就变成了横在他心头的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后来，这把扇子，就一直插在他的书架上。
一去书架找书，他就会想起那个女孩，继而，就会想起撞他的那个人。
他去开会，只是那所学校的过客，可能今生都不会再去第二次。可那女孩，却一直要在校园里上课、生活。一个学生在学校里，宿舍、食堂、教学楼，最常去的也就这么几处，生活半径太容易被锁定。
如果那个人起了邪心，想要对女孩不利，只要记住了那处斜坡，那个路口，守在那，迟早，就会再次遇见。
接着偷偷跟踪，再摸着宿舍位置……
之后，他就会回想起那人当时的言行和形貌，那满口的脏话，那咬牙切齿的表情，那恨不得吞掉女孩的眼神，那站在树下远望女孩的不想善罢甘休……越想，就越觉得那就是个典型的犯罪型人格。性格扭曲、睚眦必报、手段残忍……
那些社会新闻、法制频道里常看到的案件，就是这种人干出来的事。
人的心里如果有了担忧，每多重温一遍，就会多加一次剧情，直到那最糟糕最恶劣的情形都叠加在上面。
这个「无名学院」的「无名氏」姑娘啊，在小操场那次，他怎么就没及时提醒她一下呢？
他觉得，是自己把她卷进了未知的兇险，却错过了最后一次提醒她的机会。
这种担心，与日俱增。
最开始那几年，甚至一看到那城市出现了刑案，他的心都要跟着抖一抖，要赶紧看受害者，是不是年轻女孩。
直到近几年，那牵肠挂肚，才算淡了些。因为据他估算，如果一直在校园里，博士，应该都读完了。
可心还是没有彻底放下，一收拾书，看到那把塑料扇子，就会又悬一下心，几乎成了习惯。
所以相亲，其实，是他第三次见她。
而这份悬着心，直到他再次看到她的那一刻，才得以彻底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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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守峥回忆完十年前的这个故事，便微笑看着林芳照。
「原来，那都是你啊。」 林芳照半张起嘴，有几分难消化，当然更多的，还是意想不到。她的表情不由地越来越明亮，「所以……你一开始就认出了我？」
戴守峥抬起手，伸向林芳照那瓷白的脸，见她并没躲，便用拇指轻轻颳了下她左眉头的那颗痣，然后点了点头，「嗯，咖啡厅，你一朝我走来，我就认出来了。」
「那你说……我们俩，」林芳照忍不住压低了眉头，但眼里却全是笑，「我们俩这一路，这么奇特的走向，算是，什么类型呢？」
「你不早都写在扇子上了么？serendipity 啊……」此时，就像断掉的红线终于再次繫到一起，他看着这张可人的小脸儿，真想好好亲亲她。可凭他对她的了解，现在亲她，还是有点唐突，还不到时候，于是他只是笑着答道，「缘分，天註定吧。」
「我还以为，你才两个月就对我这么热心，是因为你急着……」她本就不信什么一见钟情，而如果这份感情，始于十年前的两次奇遇，则让她有了可以耕种信任的土壤，「原来，你已经惦记了我这么久。」
「可不？」戴守峥做出个事态严重的表情，「十年的牵肠挂肚啊，生怕你有个三长两短。」
「十年，还真是挺长的……哎？」林芳照勐地回过神，「那上次你在车里说，说你对一个女孩有些动心……」
「现在，小傻子，终于反应过来了吧。」
林芳照终于舒展开眉头，整张脸上都洋溢起了笑容，她略一抿唇，弯着眼睛朝山下看了片刻，然后又转脸看着戴守峥，「其实，也不是我把你忘光了，而是，我压根就没看清你是什么样。拦车的那次，我忘了戴眼镜，等戴上了眼镜，又是在晚上。两件事我都有印象的，只是人，对不上了。」
戴守峥握住她的手，「幸好我戴了镜子，还没忘记你。」
「不过，我也是第一次知道那人的面相，竟然有像你说的那么兇恶……后怕啊。如果我戴了眼镜，看到那人脸上还带了疤，我可能……就不会那么勐了。」她有点劫后余生般地翘起了眉头，「会从雄鹰般的女壮士，变成雏鹰般的……乖宝宝。」
戴守峥仰头大笑，随后又笑看着她，「serendipity099zyyq，不知你记没记住，也不知有没有耽误什么事？」
「没耽误呀，」林芳照爽朗安慰，「我现在的很多密码，都是这个，很好记。」
「099，是什么？」
「我的学号后三位。」
「那 zyyq 呢？」
「这个……」林芳照突然抬起手背遮了一下嘴，忍笑道，「是……『炸鱿鱼圈』的缩写啊！」
啊……可真是个吃货呀！
戴守峥眉头一皱，随即被逗得又大笑了起来。
这几个字母，这些年，他不知猜了多少版本其中可能的含义，最终，竟然是个这……他看着林芳照，这傢伙正看着他的反应，好像小小的恶趣味得了逞，笑得更加开怀。
她在他身边，从来也没有笑得这么自在。
他却不觉慢慢收了笑，直到她也收敛了笑容。他看了她片刻，随后认真道，「阿照，你对我，是动了心的。」
林芳照眉头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却并未言语。
「你可以不回答我，但是你刚才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芳照偏了偏脑袋，眼里有笑，「怎么讲？」
「其实也简单，如果你不喜欢我，一听到被我惦记了这么久，那就是恐怖片了。你哪能像刚才，笑得这么好看？」
林芳照慢慢眨了眨眼睛，默默低了低头。
「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我怀疑你是我的 probability，是我的那个概率。而现在，我可以确定，你就是我的 serendipity，是我命定的良缘。」他把手指穿过她的指缝，十指交握，「所以，阿照，后天我们的婚礼上，你不光是个一心为母尽孝的女儿，还会是我戴守峥惦记了十年，才终于娶到手的最美新娘。」
佳偶，天成！
第61章达金宝。
这几天，邱纪闻一连看了好几套房子。
他和江宜芗俩，现在手里所有的钱拢到一起，也就不到 300 万。这点本钱，海淀的顶级学区，是想都别想了。如果买个海淀带一般学区的 60 平小两居，那光贷款就得 200 多万这都是 16 年的情况，现在又有变化。。
如果他们把所有积蓄都投进去，贷款 30 年，等额本息，每月仅仅房贷一项，就要一万好几千。而且现在偏赶上他还失了业，如果再算上其他生活开销，全靠江宜芗一人的工资肯定不行。
这种境况，单是想想，就能把人压死。
哪怕不去海淀，别管什么学不学区了，就在朝阳他现在租的这个老小区，买套不到 70 平的小两居，那贷款也得 100 多万，一个月也要还小 7000 块钱。
怎么算，都不是一笔小数目。
现在想来，可真后悔啊。
当年，他跟江宜芗结婚没几年，本来是看上过一套房的，而且，是中关村一小的学区。
那可是能升中关村一小如果感兴趣，可以查一查这所超级「牛小」。的楼啊！
但是江宜芗觉得贵，尤其当时那些风头正盛的「主跌派财经专家」，到处发博客专栏、上节目，声量很大。她觉得他们的话更顺耳、更合心意，句句都是「道出了百姓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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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吶，在被事实教育之前，往往会倾向于先挑好听的信。好些人因此笃信当时的房价肯定会降，谁买了就是接盘做冤大头。
那时的学区房还没火成现在这个样子，按照邱纪闻的意思，他在大厂已经工作了有些年，花销不大，钱也都攒在手里，尤其两方老人都还没换武汉现在的大房子，也都愿意帮忙，每家能支援不小的一笔，正好能帮他俩凑够首付。而且那时他和江宜芗的收入也都算可观，按他的意思，就是先买个小户型上车，以后两人再慢慢还房贷，小换大。
但是，江宜芗从小到大都没住过五十几平的房子。一想到好几十斤重的一堆百元大钞，最后才只能买套巴掌大的小房子，她心里就很不平衡。
那时邱纪闻本来都替她把定金交了，可好巧不巧的，她当晚又看了一期财经访谈。
受访专家激辨房价已见顶，之后必跌，让大家赶快逃顶。看完节目后，她整晚上没睡着觉，第二天一早，班都不上了，竟然又去找了卖家，好说歹说商量退定金，反悔不买了。
这些年，邱纪闻不止一次地想，也不知那是不是老天爷故意安排的。但凡那户人家强势一些，咬死了不还定金，江宜芗也就放弃了等着跌的念头，那房子，也就买下了。
结果偏偏碰上那家人特别好说话。人家说了，反正守着所超级「牛小」，那房子并不愁卖，正好退了他家的定金后，就可以重新挂个更高的价。本来就后悔卖便宜了，这正好买家也改主意了，还省了他们的麻烦，当即就非常爽快地把定金原路退了回来。
最终，那房子就没买成。
现在再看那一片的房价，那连个电梯都没有的破烂老小区，五十几平的同户型，最低报价都超了 800 多万，个别不着急卖的，还有挂到 9 打头的。他也只有望房兴嘆的份儿，这辈子，都够不着那里了。
现在，每当想起那段过往，江宜芗就会怪自己。邱纪闻则会尽力安慰，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怨天尤人，没用。
而且，如果当时是他看错了，买贵了，凭江宜芗对他的感情，也肯定不会埋怨他。
人，比家财更贵重，妻子，也远比房子更重要。往开处看吧。
再说，北京的房子买不起，还有其他城市的房子可以买。中国这么大，他不相信没一处他们安身立命的地方。只不过是江宜芗认定了北京，一定要让孩子在这里接受最优质的教育。
但是邱纪闻这段时间在家呆着，确实是挺上火。尤其那天晚上江宜芗喝醉酒，他背着她往家走的时候，更是下定决心，要快点找到一份工作。
随后，他便更密集地投简歷，其中有两家公司，跟他约了面试。
一家，是一个高校老师做的孵化项目。聊了之后发现，不管描画得多好看，明白人一听就能听出门道。说白了，就是白捡本校在读研究生、博士生用的一个草台班子，一个月没几个钱，办公条件极简陋，甚至男女需要共用一个厕所。回想他在大厂时的工作条件，就像不是一个世界的，根本没法比。
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那创始人敢画饼，什么技术有多先进，填补多少空白，将来上市了会如何如何。俨然新贵之路正在招手，自我感觉极为良好。
另一家倒还可以，是家正规公司。但公司人力一看他的年龄，就知道是个可以拿捏的，待遇只开到了之前的三分之二。但也明说了，初创公司用人狠，要长时间加班。
他算了一下，晚上到家，经常得十点以后。
他把这些情况都跟江宜芗说了，他倾向于第二家公司，比第一家能多挣些。但是江宜芗坚决反对，让他再找找看，找不着就在家里接着歇两个月再说。
她说，眼见着他已经秃了一半了，她不想自己的老公，以后洗头，都用不上洗髮水。
尤其她觉得他这段时间在家，把海海带得很好。孩子四五岁这个年龄段，正是很多基础能力养成的时候，非常关键，与其让他出去挣那几个有数的钱，还不如把精力投放到孩子潜能开发的无价事业当中去。
况且大厂辞退员工的流程规范，捨得给钱，他被「优化」精简了之后，是给足了赔偿的。他的工龄本来就长，最后相当于拿了近一年的工资，也够他们过一段时间了。
江宜芗算是说足了暖心安慰的话，尽力让他不要有压力。
邱纪闻知道妻子是心疼他，怕他累坏了。想一想，孩子之前是老人帮着带的，多少有些宠过了头，确实也有很多行为举止上的毛刺要修剪。所以他也就强迫自己，把这段赋闲在家，当成一个假期，好好关注下孩子的成长了。
周末，他带着海海去上跆拳道班。
到点一开课，孩子们就跟着老师嘿嘿哈哈地练了起来。那跆拳道的吼法和咱们传统武术的不一样。本来小孩儿的嗓音就尖，一帮没几岁的孩子凑到一起，嗓门真是一个赛一个地高。
屋里的很多妈妈，则都在一旁的座椅上激动地给孩子捧场喊加油。本来女的一多，就爱叽叽喳喳聊家常，再加上孩子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邱纪闻呆得一阵脑仁疼，隐隐都觉出了耳鸣，于是他干脆出了屋，在外边等着。
这家儿童跆拳道馆所在的同楼层，还有很多其他公司。旁边那家的门上，就贴着理财产品的gg。
他晃悠了几步，就站到了那gg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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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 p2p 理财基金的屋子，进进出出的，净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那些年轻工作人员，一个个西装革履的，对老头老太太们那叫一个嘘寒问暖，看上去比对自己的亲爹亲妈都尽心。
没有一个出门的老人是空着手的，要么拎着油，要么拿着鸡蛋，外带着，还抓着一把宣传单。
「骗老人的棺材本儿，也不怕天打五雷轰。」
邱纪闻一转头，说话的是钱茂才，就是跟海海一起练跆拳道的钱闯闯的爸爸。海海和钱闯闯现在是最好的朋友，所以连带着，家长间的话也多了起来。
看来，这位钱爸爸也是受不了屋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出来躲个清静，只等着练完了，把儿子领回家就能跟老婆交差了。
「可不，都 14 个点了。」邱纪闻上次听过这家理财拉业务的，跟路过的一个老太太推荐，当时他一听这数字，都惊着了，「这么高的收益率，太吓人了。」
钱茂才双手叉在胸前，「就是拿高收益率骗老人的，老人贪图那几个利息，结果人家是奔着本金去的。」
看着又有一个拎着桶油乐颠颠地出了门的老爷子，邱纪闻摇头低声道，「这么大岁数，一旦爆了雷，摊到头上，还不得有个三长两短。」
「刚捡了几个甜枣，就得血本无归……」钱茂才也摇了摇头。
邱纪闻取下眼镜，从兜里掏出眼镜布擦了擦镜片，「所以说，太缺德了。」等他擦好了再戴上，突然想起来，钱茂才是在银行工作的，便随口问道，「唉，对了，你有没有什么好的理财产品推荐的？」
「理财产品都是有风险的，就是风险高和低的区别。」钱茂才抬手挠了挠脸颊，然后继续抱着臂，「超过 6%的，你就得掂量掂量。我们银行的一般都控制在 5%。不过我有些是存在那个达金宝上，能到 8%。」
邱纪闻侧身朝钱茂才转了转，「那是你们银行的？」
「不是，我们银行的，我也嫌有点低，不过好在更稳健，我是大部分钱都在我们银行了。又在 6%到 10%之间的找了个……风险虽高一点、但又没有那么高的，应该还可以吧。」
邱纪闻慢慢点了点头，「叫什么来着？」
「达金宝。」
「哦，我想起来了……」邱纪闻记起那天路过一处地下通道，看到了那大幅的灯箱gg，「是不是还请了个大明星代言，那明星一直以来公众形象不错。」
「不能信那个，明星的公众形象，就是公司包装好了给公众看的商品形象，可千万别当真。本人背后到底是什么样的嘴脸，都不好说的。说不定爆出来件什么事，就一夜声名扫地。」 钱茂才他们银行以前请过一个明星，没少花钱，结果gg投放没多久，就被扒出了丑闻。行里负责这一块的人，没少跟着上火。一想起这往事，他嗤笑道，「再说，公众形象再好，他不收代言费？他愿意白搭上他的名气，给老百姓免费指一条来钱道？」
邱纪闻听得可乐，不住地点头。
「所以，哪怕是我们行的理财产品，我也是买了好几种。至于达金宝，我更不敢把钱都放到它那上。」说着，又有一个老太太被盛情邀请进了这家基金的门，钱茂才脸上多了几分「看出殡」的神情，随后幽幽道，「鸡蛋，还是不能可着一个篮子装啊。」
第62章她可是有儿子的人。
牛学荷在儿子家的第一晚，睡得出奇地好。
可能和坐长途火车累有关，也可能和晚上邵燕飞给她找的枕头枕着舒服有关。
她睡觉挑枕头，本来还打算用自己带来的那些棉籽，过来现填个枕头，没想到儿媳妇找的叫什么带记忆功能的，能这么舒服。所以那些棉籽，就被她扔回了大行李袋里。
不过头天晚上，她可是跟儿子信誓旦旦地承诺，来北京之后她是要做饭的。所以她专门定了闹钟，早上不到 5 点，就把自己闹了起来。
她简单拾掇了一下自己，然后就进了厨房，从冰箱里翻出肉，用微波炉解了冻，又找出昨天邵燕飞买回来的韭菜，便在厨房砰砰砰地跺起了肉馅，要给儿子烙馅饼吃。
结果肉馅儿刚剁了一半，吴家盛就从卧室里出来，头髮乱蓬蓬的，眼白都是红的，没好气地质问，「你这是在干嘛？」
牛学荷一见儿子出来，剁得更起劲了，「我在给你做馅饼吶。」
「大早上的天都没亮，你这么砰砰砰地剁，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我还以为谁家怎么的了呢。」
牛学荷抬刀把一旁的碎肉渣收了收，「是妈在剁肉，忍忍，马上就剁好了。」
「你可消停点儿别剁了！都有邻居在微信群里喊了，」吴家盛没睡好，头顶嗡嗡的，「干嘛啊这是，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牛学荷一愣，「怎么，邻居都能听到？」
吴家盛胸口一堵，「牛学荷，这是楼房，你还当这是山里的平房大院子，你在家里扯着嗓子喊，别人也听不到？」
「那……行吧，你这些邻居，毛病可真多，」牛学荷的脸垮了垮，「管天管地，还管着人家里剁肉馅了。」
「牛学……」吴家盛抬手揉搓了一把脸，「妈，我跟你讲，不是我们邻居毛病多，是你得讲公德。你住在楼房里，就得讲楼房的规矩。我的邻居们，有的下班，恨不得半夜才能到家，就指着在家攒点觉。现在都在睡觉，你震得满楼响，你让人怎么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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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那这怎么办？」牛学荷皱眉看着菜板上介于肉块和肉末之间的肉丁，咕哝了句，「那一会儿就炒了吧，你也回去睡觉。」
吴家盛一阵烦躁，「再说，家里有电动绞馅机，就在檯面上放着，肉放到里面几下就好了，你偏要这么一下一下地剁？」
牛学荷斜眼瞅着儿子，「绞馅机绞出来的，能和剁出来的一样吗？绞出来的哪有剁出来的筋道？」
她要是说「不会用」，吴家盛还不至于这么生气，这是明知故犯吶，吴家盛胸口一阵憋闷，一句都不想多说，转身就要回卧室，却被牛学荷一把拽住胳膊，「哎，儿子，你帮我看看……」说着她就开了扇橱柜门，指着一台机器问道，「你看，这是不是榨油机？」
吴家盛冷冷道：「是，怎么了？」
「能用吧？」
「能用，是好的。你要干嘛？」
「你别管了。」
吴家盛也不愿跟她多废话，「你回去躺着吧，你要是总吵得四邻不安生，我们在这住，脸就被你败光了。」说完，就转身回了卧室。
牛学荷悻悻地回了自己的小卧室，又睡了一个小时，到了六点来钟，起来把饭做了。邵燕飞要给她帮忙，她没用，让儿子和儿媳去洗漱，收拾他们上班的事。
早饭吃完，儿子和儿媳都出门忙去了，她就自己留在家里。
她先是继续把自己带的那两大包东西给收拾出来摞好，最后剩下的两包棉籽，她想了想，正好可以用家里的榨油机给榨成油。在老家，吴先富就买过一样型号的榨油机，她经常和吴先富一起榨油，怎么操作一清二楚。
等收拾完了，就到了中午，凑合着吃完早上剩下的饭，她走到客厅往窗外一看，天挺好。
昨天她过来的时候，阴云密布的，搞得她心情不好。结果一看今天，外头晴空万里的，路途的劳顿也就不算什么了。她找出来最鲜艷的那身衣服，带着邵燕飞给她的房门钥匙和门禁卡，毫不犹豫地就出了屋。
这是她第一次来北京。终于脱离了她那刁婆婆的视线，她可要趁这次机会，好好在北京转一转玩一玩。
她刚锁好门，正要下楼梯，就见一个比她还要年长不少的老太太，正在领着个小女孩上楼。于是她没继续下楼，站在自家门旁等着让路，又随手理了理身前斜挎着的小钱包。
小汪妈妈抬眼一愣，然后带着孩子走到了自己家，开开门，人刚要往里进，牛学荷便高声道，「原来是邻居啊。」
小汪妈妈顿住，「你是……」
「哦，我是这家吴家盛的妈妈。」
「哦，你好，我是这家的。」
牛学荷看了眼跟在小汪妈妈身后的汪苗苗，「这是孙女还是外孙女？」
小汪妈妈骄傲道：「是小孙女呢。」
「哦，」牛学荷却一边摇头，一边撇嘴道，「将来都是要泼出去的水，指不上的，要是孙子就好了。」
她这话一出口，小汪妈妈直接定在了门口，一时都忘了关门。
随后汪苗苗低低问了句，「奶奶，什么是『泼出去的水』，为什么说，我『是孙子就好了』？」
孙女的话让小汪妈妈回过了神，确认刚听到的确实是那混帐话，她一时气血上涌，探出头对着正往楼下走的牛学荷高声喊道，「我们家不重男轻女！怎么说话的呢！」说完，便重重地关上了门 。
牛学荷听到那沉重的撞击声，回头冷笑着看了眼那扇门，心道，本来就是明摆的道理，还不让人说了。孙女有什么用？女儿有什么用？迟早都是要嫁出去的人，要泼出去的水。没儿子的人，将来出殡，都没人给摔盆。也就是大城市这种地方坏了规矩不讲究，要是放在她老家那里，没儿子，不得被人戳嵴梁骨笑话死？
她一家七姐妹，她是最小的。老爹老娘本来以为她是个儿，结果又是个丫头片子，气到再也不生了。老两口一辈子被村里人嘲笑，成天抬不起头，到死也是个没儿子的名声，也就勉强比孤寡好上一点点。
哪像她，不光有儿子，儿子还在首都安了家呢。这第一次见面的儿媳妇，看起来也没什么脾气。这么一想，她在北京躲两个月的清静，看来问题不大。一想到这，她心里就更欢快了起来。
出了楼之后，她就开始四处逛。她对附近有哪些建筑，都不太清楚。不过她并不怕走丢，反正身上带着钱，兜里揣着手机，而且儿子家的地址她已经背到滚瓜烂熟。找不着方向了，就打个车，肯定能把她送回来。
一路漫无目的地走着，她可就留心了一下她见到的人，都穿了些什么衣服。
到底是首都，穿什么的都有。她这身衣服要是放在她镇子里，东家西家的，保不齐在背后就会议论她穿这么艷，是老不正经。可放在北京，就显不出来。有那头髮白透了的，穿的衣服都可鲜艷了，她不觉又直了直腰板。
等终于到了一处公园，她也走热了。出来忘了带水，她看到不远处的树下有处售货亭，便走了过去，高声问道，「有没有雪糕？」
热天的下午，人格外犯懒。那售货员正在刷着手机，一听动静，抬起眼皮上下打量了牛学荷一眼——
大红的短袖上衣，绿花裤子，暗紫色的系带凉鞋，脚上还穿着肉色的尼龙袜，关键还顶着张黢黑油亮的脸，一看就是长时间日晒没保养的，一头小捲儿短髮，只显得人更老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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售货员一见这身极不协调的突兀打扮，还有这相貌，动都没动一下，只是懒懒地说了句，「这里是北京，雪糕，很贵的。」
「你说啥？」牛学荷想当年也是走过南、闯过北的，绝不是个傻的，一下就听出了话里带的味儿，「你怎么个意思？」
关键她听这卖货的说话，也不是北京口音呢。
她这火一下就窜了起来，如果说北京本地的小看了她，她可能也就忍了。一个看小卖部的外地的，竟然上来就这么堵她，她气不打一处来，「都是外地的，你凭什么觉得我连根雪糕都买不起？我儿子在北京可是有房的，你在北京有房吗？」
「没房呢，像我这样的哪配有房？租地下室呢。」那卖货的懒懒地拉开冰柜的盖子，拿出来一盒哈根达斯丢到柜檯上，「30。」
「多少？」牛学荷瞪圆了眼睛看着那个还没拳头大的小纸盒，只以为听错了，「30？你是抢吗？我们老家两块钱就能买一根！」
「那你回你老家买呀，你儿子不是都能买得起北京的房吗？怎么 30 一盒的雪糕你还觉得贵？」
牛学荷气得想转身走掉，但是望了望四周，也看不到其他卖货的地方，想了想，又没好气儿地问道，「最便宜的多少钱？」
售货员冷笑一声，「5 块。」
牛学荷黑着脸喘了几口粗气，终于从身前的小钱包里掏出 5 块钱甩到那柜檯上，「给我拿根 5 块钱的。」
那售货员收了钱，取出一根雪糕放到柜檯上，就继续刷起了手机。
牛学荷上前一步拿走雪糕，撕了两下才给撕开，她一边走，一边没好气儿地把包装扔到了地上，刚想咬一口，便听身后有一个童声喊道，「奶奶，你不能随地乱扔垃圾。」
牛学荷知道是在喊她，瞅了眼地上的包装，刚想装没听见继续走，就见从身后跑来一个小孩，站在她身旁继续盯着她，「奶奶，你要把那个捡起来，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
牛学荷一阵烦，再一转头，孩子的不远处，还站着个大人，应该是爸爸。她咽了口吐沫，俯身把那包装捡起来，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她刚扔进去，就隐约听到身后那买雪糕的在耻笑，「什么素质，连个孩子都赶不上，还北京的房呢，真是张嘴就来。」
这趟出来，真是让她心里堵得死死的。
她快走几步，捡着旁边的一张空长椅坐下，缓了几口气，刚咬了一大口雪糕，还没尝出味儿来，手机就响了。
连吃个雪糕都不得消停。
她拿出手机一看，是吴先富的，随后皱着眉接通了电话，噼头盖脸地发泄道，「死老头子，我都来北京了，你也不放过我？」
「什么不放过你，我怎么你了？连个电话都不能打。」
「说吧，什么事？」
「就是叮嘱你几句，在北京千万别讨儿子儿媳妇的嫌，他们特别不容易。也别像在咱家这边这样打四邻。」
牛学荷突然明白了，今天是忘了看黄历啊！肯定是「不宜出行」，不对，是「诸事不宜」！
早上剁馅不能剁，下楼被对门邻居甩脸子，刚才又是卖雪糕的，又是陌生的小屁孩子，一个个的都来欺负她，现在，隔了那么远的老头子又追着打电话，她一时怒火中烧，高声回敬道，「我怎么打四邻了？」
「你看你和周围的邻居哪家处好了？你可千万记着，一定不要给孩子惹事。这次放你去北京，我是越想越后悔。」
牛学荷隐约听到了电话那头婆婆的咳嗽声，她更是一阵厌烦，「行了行了，你有什么可后悔的，非得我死你妈前头，你才不后悔？有事说事，没什么事我就挂了，正烦着呢。」
吴先富也不想再说了，「没什么事了，那挂了吧。」
挂了这电话，牛学荷坐在那里，觉得无端又惹了一肚子的气，她几口把整根雪糕吃完，最后又嘬了一下雪糕棍。
这次她有了经验，先朝四下看了看，刚才那小孩已经不见了踪影，她确认没人盯着她，就悄悄把雪糕棍顺着长椅的缝隙扔到了地上，然后抬起屁股拍拍裤子，眼望着别处，抬脚又往那雪糕棍儿上蹬了点土遮了遮，才往回走去。
虽然刚才很恼，但她却越走，头脑越清醒。
刚才吴先富给她打那个电话，再次提醒了她，如果她早早回了老家，那受的气，可要比在北京多多了。她一定要收敛，好好表现——
争取在北京，能呆多久，是多久。
第63章接亲，差点就亲到了。
林芳照结这个婚，林英耀是出了大力、帮了大忙的。
在农村办一场既有里子又有面子的婚宴，各方都照顾周全，可不是简单吃顿饭的事。
而林芳照早都不在老家生活，除了当新娘，其他的，她是真不会了。
有了林英耀这个得力帮手在，很多琐碎的细节，他都提前和父母商量，然后无声无息地处理妥帖了。
比如伴娘和伴郎，就是他从两头亲戚家找好的。同辈的弟弟妹妹们，一听说要给阿照姐当伴娘、给阿照姐夫当伴郎，一个个的，全都欢欣鼓舞，跃跃欲试。
最后，林英耀不得不选出形象更出挑的去组队，而对遗憾「落选」的，他也是说了好话、发了红包，并且表示还有放鞭炮等任务可领。
再比如，婚庆公司，就是林英耀找他的前兽医同学小冯，两人交情一直很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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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党的姐姐要结婚，肯定要给办好。于是小冯贴心地提前发来了很多方案，供林芳照和戴守峥挑选。林芳照对这些不太在意，最后是由戴守峥定了个最具乡土气息的——彩虹门、气球柱外加礼花筒等等。
林芳照打趣戴守峥，「你要是当作家，能比山药蛋派，更像山药蛋。」
戴守峥却真心期待，「没经歷过啊，电视上看的也不解渴，新鲜。」
如果是相邻村镇的两家人结亲，结婚当天，新郎要把新娘从娘家接到夫家。但戴守峥家在北京，肯定没法这么安排了，连婚宴都要在林家摆。
但戴守峥觉得那太敷衍，很想有个车队把新娘接回家。小冯此时就展现出其非凡的专业素养，立即想出了解决方案。他提议，可以提前定个接亲酒店。
即，婚礼当天早上，戴守峥先到酒店接人，酒店里还可以安排结亲游戏，拍照录像。等忙活完了酒店的流程，从接亲酒店把新娘接回林家，车队便可以浩荡地从县里开到村里，主打一个「接」字。等把新娘接回来，时间就快到中午，正好和家里的结婚仪式相衔接，录出的像也更热闹，更有氛围。
戴守峥对这个方案非常满意，林芳照再次依着「准新郎」的意。
婚礼的头天下午，林芳照就和几个当伴娘的堂妹和表妹，一起住进了接亲酒店。
等到晚上，和林家人吃完晚饭，西屋里，就只剩戴守峥一人，孤零零地躺在炕上了。
他两手枕在脑袋下面，望着龙凤呈祥大窗帘，迟迟睡不着。
他所有的同学、朋友，婚礼几乎一水儿的酒店、西装婚纱，ppt。好不容易有个户外的，那次他还去当了伴郎，偏偏那天还赶上颳大风扬沙，新娘子头上的婚纱被颳得到处乱飞，都看不着人脸。后来新郎方强，也是戴守峥的髮小和死党说，亲吻环节里，他和新娘子亲了一嘴沙子，回想起来都牙碜。等再后来两人一起看现场照片，新娘子说，自己男人娶的其实并不是她，而是一条随风狂舞的印度飞毯。
浪漫没觉出多少，狼狈倒是不少。
戴守峥的小圈子里，他结婚最晚，却也只有他和自己心爱的姑娘，是在女孩从小生长的环境里，结如此淳朴、贴自然的婚。
他心底有了点隐隐的小得意。
一得意，就又开始想林芳照。
他还是老实地躺在他的那三分之一，另一边的那三分之一上，是个空空的枕头。在林家虽然没睡几晚上，但是他仿佛早已经适应和熟悉了身边躺着那个傢伙。
好像多少年来就该如此，而且不能是其他任何人。
他拿起手机。
拨出去了好一阵，都没人应。
挂断，又拨了两次，才接通。
「阿照……」
「什么事啊……哎呀！多大了这么皮，还敢咯吱你老姐！你给我等着！」
随后，他就听到没挂断的电话那头，几个女孩子又追又躲、还带着尖叫的嬉闹声。
刚想说什么，他一时也忘了，他就那么听着那边时远时近，又笑又叫，还有连连告饶的声音，笑意在嘴角就没下去。
「喂！」电话那头终于传来林芳照带着喘息的声音，「什么事？刚才没拿手机。」
「姐夫好！」背景音里又是好几声招唿。
「别闹！」林芳照大吼一声，「信不信我挂了电话还收拾你们！」
他耳朵嗡地一下，连忙把手机往远处拿了拿，竟然这么凶！
「戴守峥，什么事？」
对啊，他想说什么？他好像就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终于听到了，就不想再挂掉，「下午你们出发以后，就有很多人，在咱家院子里准备明天的食材了。」
「嗯，我知道，英耀给我发照片了，是村东头的老李叔，还有很多我们本乡本土的婶子们。」
林芳照知道这些，小时候看其他家做婚宴，妈妈头天下午就会过去帮忙。榛蘑、黄花菜之类的干货，肯定都要提前泡发好的，有些切起来费事的，也要提前准备好，要不然当天现切，肯定来不及。
「为了准备这场婚宴，我爸提前买了两个大冰柜，放在厢房里。我爸说老李叔自己家的冰柜更大，现在应该全都装满了。」
「嗯，傍晚的时候，院子里的台子也布置好了，英耀说，明天早上彩虹门就吹起来了，还会有很多气球。」
「明天，你就能见着你一直惦记着的彩虹门了。」林芳照话音刚落，那边就又想起了窸窸窣窣的憋笑声。
「是我的小姨子们吧。」
「是，她们都凑在我身边偷听你说话，我赶都赶不退。」
「那……我不打扰你们了？」
「好啊，你赶紧睡吧，我挂了。」
「好，那晚——」
「安」字还没出口，那边的电话就干脆地挂掉了。
戴守峥一时竟然有点失落，他刚也就是客气客气，而且都没说上几句话，怎么就这么干脆地挂了电话，一点留恋都没有。
不过他又自我开解起来，肯定是同屋里那些小丫头们在闹她，她顾不上他。
他笑了笑，定好了第二天早起的闹钟，便睡着了。
结果第二天一早，电话铃声和闹钟铃声，几乎同时响起，他被连番闹醒，一看手机，是林芳照打来的电话，他立即有些开心，笑着接通，「你怎么醒这么早？」
「我那几个妹妹，比我还激动，没法睡了。你醒了没？今天不能睡懒觉，事情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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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已经坐起来了，马上穿衣服。你早上得吃饭。」
「我知道，英耀那同学都安排好了，我吃完饭就去化妆。」
一听化妆，他嘴角有了笑，「阿照化不化妆都好看。」
「你确定？」
「是啊。」
「我化成什么样的，你都接受？」
「那当然。」
一经他确认，电话那边的林芳照爽朗道，「好，那我给你整个土的。」
此时的戴守峥，还并不知道林芳照所说的「土的」，是个什么概念、什么效果。
等到他这边也收拾妥当，随着林英耀约好的车队开到了接亲酒店，经过几轮漫长的拦门游戏，好不容易开了门，终于看到他想了一路、正坐在火红大床上的阿照时，他身后的几个伴郎一时全都没了声音，只剩屋里的几个伴娘哈哈大笑乐弯了腰。
他则被惊到彻底说不出话来——
老天，这是个什么风格的大浓妆！
自打认识林芳照以来，她几乎都没有在容貌上花太多心思，要么素面朝天，要么只化极淡的妆。
此时，这大粗眉毛、大浓眼影……
还有两个……红脸蛋儿！
林芳照朝戴守峥扬起下巴，又挑了挑眉，「怎么样，够不够土？」
眼前这个男人都愿意陪她大老远回来结这个婚，她当然也愿意仗义满足他对「土」的想像。他不是喜欢农村么，不是喜欢山药蛋派么？
她早上一坐到化妆檯前，就让化妆师可了劲儿地往「土」里化。到最后，那化妆师女孩手里拿着美妆蛋，愣是不敢再动了，「姐，我真挺喜欢我现在这份工作的，而且我们老闆对我挺好的……」
「你放心，就按照我说的来，我还会跟你老闆多多美言，夸你手艺高。」
那姑娘这才犹犹豫豫、战战兢兢地，把腮红加到林芳照满意的红度。
戴守峥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他的新娘，正在散发着一种最辽阔的山野间才能孕育出的粗犷豪迈，有种超越原始的蓬勃能量。他可太爱这个从来不按照套路出牌，处处给他惊喜的宝贝疙瘩了。
「够土！」
「比之你老念叨的『山药蛋』派，我这妆容，你可满意？」
「我阿照现在是……山药蛋中蛋，红薯王中王。太满意了！」
屋里的伴娘、伴郎们，听不懂他们之间在打什么哑谜，只觉得听起来好笑，便都跟着放声大笑。他们从小就喜欢阿照姐，她是全村人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也是多少年来整个家族的骄傲。这次还带回了这么好的阿照姐夫，他们自然不会放过他俩。
屋里又做了好几个热闹的小游戏，拍了好多照片，还录了像，之后，终于在众人的欢唿叫好声中，戴守峥将林芳照打横抱起，一直抱出屋，抱进花团锦簇的婚车里。
随后，长长的车队就浩浩荡荡地向林家进发了。
车里，戴守峥和林芳照一起坐在后排座上。
他看着她火红的嘴唇，忍不住又回想起刚才。两人一起咬挂线苹果时，他差点就亲到了的。
可惜这傢伙被逗得有了几分恼，直接从伴郎手里抓过了苹果，张嘴就咬了一口，然后把剩下的苹果塞到他的手里，对着伴娘伴郎团发号施令道，「赶紧的，下一项，别在这里耗了，我急着回去结婚！」
戴守峥只得把剩下的苹果都吃了。
现在，他的手一直握着林芳照的手，她也没抗拒。
他心情特别好，只是这个红脸蛋，就跟涂了半罐油彩一样，他总是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戴守峥，我可能，要改一下妆……」
「怎么了？」
「我脸上，热。感觉抹厚了，煳得慌。」
连司机师傅都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戴守峥笑着问道：「师傅，您接过妆这么浓的新娘吗？」
「可就没呢……啊不对！有，还是有的！」
随后，车里就全是笑声。
司机师傅贴心地把车前窗那的一盒纸抽递了过来，戴守峥接住，抽出来一张，本想帮她擦，林芳照一把接过纸，「我自己来。」
林芳照伸着脖子，朝前面的后视镜看去，然后轻轻地往下擦着红脸蛋，直到终于快露出本模样，才停下。
戴守峥收了擦红了的纸巾放进兜里，等手再从兜里出来时，里面，已经有了一个小盒子。
他抓起林芳照的手，把小盒子放进她手里，「收好了，一会儿婚礼，用得着。」
第64章婚礼，乡村爱情浪漫曲。
「这啥呀？」林芳照打开一看，「戒指？」
「是啊，待会儿不得交换戒指吗？」
「不是说这些都省了么？」小冯前两天发来满满一页 a4 纸的仪式环节，被林芳照一番删减，最后就没留几项。而「交换戒指」这一项，当时她想都没想，就划掉了。
「别省，留着。我已经跟司仪说了。」
林芳照眉头一皱，「那你啥时候买的呀？」
「在北京就买了。」
「可你都没告诉我。」
「这能让你知道？」
林芳照唿吸有了几分悠长，「这东西是不是有尺码，你确保我能戴上？」
「肯定能戴上。」
林芳照拿出戒指，是卡地亚的白金镶钻窄版，设计很简洁，钻镶在金属里，没凸出来，所以不会划着名肉比较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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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往无名指上一套，「这么大！我戴不住啊！」
「傻丫头，」戴守峥嘆了口气，「这是你给我戴的，你的在我这儿了。」
「哦，对。」
前面的司机师傅没忍住又扑哧一笑。戴守峥无语地看着林芳照，看来，是这大浓妆封印住了阿照的智商，等办完婚礼，可得赶紧让她把这妆洗掉。要不然，他就真是娶了个小傻子了。
林芳照也一笑，「我像不像刚成了精的妖怪，第一次下山吓唬人。」
「也……不吓人，多看几眼就适应了。」戴守峥答道。
等车终于到了林家门口，正正好好地，就赶在了晌午。
早已迎候在那里的、刚落选了「伴郎团」的林氏小伙子们，立马点燃了鞭炮，一时之间鞭炮齐鸣，等到林芳照和戴守峥走下车，又有几个柳家的小伙子，一起拉响了长长的礼花筒，顿时花瓣雨、彩条满漫天飞舞。
戴守峥牵着林芳照的手，踩着早上刚铺好的红地毯，伴着高亢喜庆的音乐声，在一帮伴郎伴娘的簇拥下，先是一齐进了屋里，给林爸林妈磕头敬茶。
两位长辈今天打扮得格外精神鲜亮，柳福慧还换上了一顶新的烫头假髮，化了妆，不知道的，根本看不出这是个重病缠身的人。
等到屋里这套流程走完，两人又一同走到院子里硕大的彩虹门下。巨大的弧度上，还写着「戴守峥先生、林芳照女士新婚快乐。」
好多乡亲们都已经坐到院里摆好的餐桌上，还有一些本来是准备在桃桃婶家和房后小道上吃饭的，也都先凑到了林家院子里，一起看婚礼。
林英耀没当伴郎，而是帮着里里外外地忙活，非常精明强干，尽显大将风范。
他同学小冯，则把全公司最厉害的司仪安排了来。
别说，这司仪小伙子真是个会调节气氛的，吉祥话说的一套一套的。现场的乡亲们，都听得喜气洋洋，时不时还跟着大笑起来。
今天是个大晴天，林芳照当时选结婚礼服就没选白色婚纱，而是大红色的喜服。虽然材质是轻薄的，但毕竟是个长袖。人家伴娘们还起码露个肩能凉快凉快，她这捂得严严实实的，跟戴守峥站在彩虹门下，再加上还有大太阳晒着，简直快热晕了过去。既听不进司仪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乡亲们在乐什么。只是在心里默念着赶紧结束吧，要中暑了。
终于到了交换戒指的环节，戴守峥从兜里掏出小盒子，林芳照也掏出了刚才他在车里给她的那个小盒子。
戴守峥先拿出戒指，又把空盒子揣回兜里，然后抓起林芳照的左手，摸了摸无名指的指根，只听这姑娘焦急地小声催促，「快点的，我要晒化了。」
戴守峥其实后背也被汗溻透了，但他却很享受这个过程，他拿着戒指，慢慢套到了林芳照的手上，刚想看看效果，林芳照立马把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司仪此时仍然嘴里有词儿，什么「爱情是一个圆」，什么「戒指代表着不变的真心」，但是林芳照热得忒躁，只觉得耳边絮烦，她也赶紧取出戒指，盒子塞到身后伴娘的手里，然后一把抓起戴守峥的手，没等司仪说完吉祥话，就给套到了无名指上，「行了，戴上了。」
之后，就喘着热气看着他。
司仪又一串赞美爱情的语言过后，终于高声道，「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子了！」
一听司仪这忽然激动高亢起来的声音，林芳照先是一晃神，随后瞬间就清醒了过来。一看戴守峥正笑着看她，她想跑的心顿起，但没等她抬脚，戴守峥就捧住她的脸，狠狠地亲了上去。
院子里的乡亲们，不论坐在桌子旁的，还是站在院门口的，纷纷鼓起掌、叫起好。
林芳照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霎时就红过了刚在车里擦掉的红脸蛋。
而戴守峥根本不是轻轻地亲一下，而是亲起来，就没完！
这是要亲到地老天荒么？
林芳照简直觉得这时间被戴守峥拖到无限漫长，到后来，她挣扎着抬手拍了他后背两下，戴守峥这才依依不捨地离开了她温软的唇。
林芳照带着急促的喘息，一脸羞怒地盯着他。
这时，那几个刚才在大门口迎接的，又在一旁拉响了礼花炮，漫天飞舞的礼花彩带，把刚热吻过的一对新人完全笼罩其中。
司仪又一串祝福语之后，终于最后收尾道，「婚礼仪式到此结束，下面，我们开饭！」
院子一角那几口大锅旁，村东头的老李叔，耳朵上别着一根烟，繫着大围裙，正在挥舞着大勺，超有架势地翻炒着锅里的菜，香味早都散得满院子都是。
司仪的一句「开饭」，就相当于一声令下，开席了！
过来帮忙上菜的，都是村里的青壮年小伙子。这其中，就包括当年被林芳照摁在水沟里暴打的髮小。他们端着方形铁盘，每个铁盘里，都摆了六盘盛得满满的同款菜餚，井然有序地给每桌上菜。林大成选的是十八个菜、两个汤一桌的顶配。什么熘肉段、咕老肉、黄焖大虾，糖醋鲤鱼、什锦凉拌菜……全是挑最好的食材，大盘子大碗，不够再添。
每桌的乡亲们，纷纷夸奖李师傅的手艺好，也夸奖林家大气，净整些好菜。
有些小孩子吃不了几口就饱了，绕着桌子相互追逐嬉戏。
农村婚宴就是这样气氛热烈，院子里的音响不停地播放吉祥热闹的曲子，《好运来》，《恭喜发财》……怎么让人开心怎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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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照和戴守峥没法停下来吃饭，他们紧接着，要去给长辈们敬酒。
长辈们有对戴守峥赞不绝口的，有嘱咐戴守峥不能欺负林芳照的，有叮嘱林芳照要好好过日子的，有祝福早生贵子的，有说常回来看看的，有羡慕林芳照爸妈有福气、养出了有出息孩子的。
淳朴的话语，什么角度都有，戴守峥全都能应付得妥妥贴贴。
到后来，林芳照看着戴守峥酒一杯接着一杯，只要长辈递过来的都来者不拒，她心都有些慌了，忍不住偷偷低声问，「喝这么多，没事儿吧？不能喝别强求。」
戴守峥笑着安慰，「咱俩结婚呢，该喝就得喝。」
「你平时都是喝水呢！」
「我不喜欢喝酒，又不是说我不能喝。今天这场合就应该喝，不用担心我。」戴守峥捏了捏林芳照的手心。
等中午招待全村的大席吃完，晚上又有一波招待自家亲戚和帮忙的。这两轮席都吃完，再把东西都收拾利索，这个婚礼，才算彻底结束。
而这个时候，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虽然林大成和柳福慧在头天晚上想起来真要嫁女儿了，忍不住偷偷哭了一场，但是婚礼办得这么好，确实也没遗憾了。这个女婿优秀出色，和女儿这么般配，村里的乡亲们也都赞不绝口，他俩觉得很开心，也很自豪。
等到所有的都收拾完，人终于可以睡下，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跟长辈道了晚安，戴守峥和林芳照也上了炕。
林芳照早都把那大花脸给洗掉了，又变成了透亮素净的一张脸。戴守峥虽然中午敬了一中午的酒，下午也没见睡觉，晚上精神却依然很好。也让林芳照见识了，原来竟嫁了个千杯不醉的。
等他们一起躺到各自的三分之一上——
「你……」
「你……」
两人一起开口，又一起顿住。
林芳照把两手搭到肚子上，「你今天受累了。」
「我娶妻呢，高兴还来不及。」 戴守峥两手叉在脑后，看着窗帘拉皱后，头已经贴在一起的龙和凤，喃喃道，「我从来也没有想过会拥有这样的婚礼，以这样的形式，迎娶我喜欢的女孩。」
林芳照沉默了一阵，「谢谢你，从你回来到现在，我妈妈都非常开心。你帮了我一个大忙，了结了我妈妈的一个心愿。」她轻轻嘆了口气，「我们，随时可以……回北京了。」
戴守峥转头看她，「然后呢？」
「然后……」林芳照没看他，紧咬了一下嘴唇道，「我还是想——」
「阿照，烫。」
「嗯？」
「躺不住了，像铁板烧，」戴守峥挪了挪屁股，把手伸到褥子下面一摸，又立即倏地抽出来，「烫到要起飞。」
「哎呀！」林芳照一拍脑门，戴守峥正躺在炕头上，而今天外面那几口做菜的大锅不够，老李叔用了他们这铺炕的这口锅，这炕可不得烫嘛。
林芳照虽然离炕头远，但也感觉到了温度不对，她赶紧坐起来，「你先起来，我把褥子往炕梢拖一拖。」
但挪了位置也没用，整铺炕都热透了，踩在上面都烫脚板。
林芳照家里没空调，这里夏天气候好，根本用不着空调，连风扇开得都不多。
没办法，她把窗帘拉开，打开窗，回头对戴守峥道，「这样能凉快点儿？不行我去找我妈再要一床褥子，加到底下，凑合到明天。」
戴守峥汗津津地分腿站在褥子上，叉着腰朝窗外望去，却不觉眼前一亮，「阿照你看，有月亮。」
林芳照也扭头看向窗外，「哎？是啊，有月亮。」
半轮月悬在天上，那面蔷薇花墙就像一片暗夜精灵，在夜风中轻轻晃动，轮廓清晰可见。
戴守峥看着她，「想不想……带我出去转转？」
「现在？」
「对呀，这是我们新婚之夜。」
林芳照有点犹豫，「可是……」
戴守峥一抬嘴角，「那你是想要，跟我洞房花烛？」
林芳照连忙往旁边挪了一步，顿时压低眉瞪着他。
「你看，洞房花烛你又不肯。那陪我，到花前月下走一走，总该可以吧？」
「那……」林芳照皱眉紧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那你穿上衣服吧，我们小点声，轻轻出去。」
第65章「阿照，我，是你唯一的答案。」
两人套上外衫，东屋里正响着林大成和林英耀此起彼伏的唿噜声。几天来，这爷俩确实是忙活坏了，直到办好了这场全村人赞不绝口的婚宴，才算彻底尘埃落定。所以才终于像卸了债一样，安心地打起了鼾。
林芳照和戴守峥蹑手蹑脚地出了屋，又把房门慢慢关上，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
天上的半个月亮，没有满月那么亮，但也足够将月光所及的一切，镀上一层幽蓝的光。
林芳照忍不住走到了那面蔷薇花墙的旁边。
这些花，在太阳底下看，有红有黄有粉，争奇斗艳。等真到了月光下，反倒统一成了深深浅浅的一片靛青。她伸手轻轻在面前的几朵花上抚了抚，不经意间，手指就粘上了淡淡的蔷薇香。
「带我出去走走吧。」戴守峥的声音很轻，夜静，他怕吵到屋里正在休息的人。
林芳照转回身，「你想去哪里？」
「去看看……」戴守峥望向院门外，「你小时候，常玩儿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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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照微一愣，家乡这些年变化很大，连她自家的老房子都换成了新房。她想了想还有哪里没变的，「那……去村东头看看吧。」
戴守峥点头，「好，我跟你走。」
随后，林芳照带着戴守峥，轻声出了院门。
夜深了，月下的路，不是白天的沥青色，而是泛着隐约的银光。
路的一侧，是村子。
除了偶有几家窗帘，依稀透着一点电视的光，绝大多数人家，都熄灯入睡了。
路的另一侧，有庄稼。
她想起村东头不远处有个水塘，前几天她路过时，看到里边有唐菖蒲，还有小半池塘的荷花，已经有了花苞。
她带着戴守峥，朝那边慢慢走去。
她心里有事，没有主动跟他说话。他便默默陪在她身侧，跟着她，去找她童年生活的印记。
昨天下午，她就去了接亲酒店，之后，直到晚上忙活完，她才算能和戴守峥，两人在一起单独待一会儿。
上次这样两人在一起，没别人打扰，恐怕，就是在桃园的那个下午了。
而那次，他在山上对她的剖白，是她有生以来，听到的对她最深邃、也最刻骨的分析。
那些她深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考量、那些她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情绪，以及由那些情绪所引发的她的反应和行动……
别人，只看到她那么做了，而戴守峥，却能几句话，就抓住表象之下埋得最深的根由。
有那么一瞬，她既惊讶，又惊艷。
也许，这就是这个世上，最能看透她的人了。
却以这样出人意料的方式出现在她的生活里，然后一步一步，有了如此恣意蔓延的关联。
然后他说，他喜欢她。
如果放到二八年华，她可能，也就陷落了。
但是，她的少艾芳心，已如凝在岁月琥珀里的一瓣花。不管看起来多娇嫩，与此时的她，终归隔了层厚时光。
而今她的心性，早已被理性牢牢占据。
自从那日从山上下来，她就一直在跟自己的内心确认，她对戴守峥，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肯定是不讨厌的。
而且，好像连一丝讨厌都找不到。
现在回想起来，之前在他那些充满预谋和企图心的接触中，他对她的体贴和照顾，堪称呵护。
他干练，专业，才高识远，卓尔不凡。同时也高大，俊朗，今天穿新郎装，格外神采飞扬。
至于他的触碰，他握她手，她不反感，甚至他在婚礼上当众长吻她，她也并不牴触，竟然还有一些悸动，只不过被她在随后的漫天彩带雨中，很好地藏了过去。
对，是悸动。
而回想他在山上跟她说那些话的时候，她在心底，也是有激流涌起的。世上竟然有人能懂她到那个程度。那时，她第一次感觉到对他有心动。
之后，他又说起了那年夏天。
原来啊原来，他们之前，竟然还有那样的渊源。印象里的那两个模煳的人，原来是一个人，而且原来，都是他。
那一瞬间，她真觉得好像有个外国小神仙，扑棱着一双肉翅膀，晃晃悠悠地飞到她面前，然后拿出一把小箭，不等她反应，便径直刺穿她的胸腔，狠狠扎进她的心里。
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对谁动过心了。
她甚至能感觉出来，她的大脑，开始分泌某种关于爱情的荷尔蒙了。
可是，动心之后呢？
是琴瑟和鸣？是飞蛾扑火？还是……什么？
激情过后，一片狼藉的，可是大有人在的。
她不想要算计，她不想要牵制，她不想要在鸡毛蒜皮上的争吵内耗，她更忍受不了死水无澜的乏味无趣。
如果和他一起生活，她期待么？
或者说，能期待的，是什么？
他也许能看透她。
但那也只是他对她的看透。而她，足够了解这个人么？
她，可以迈出那一步么？
夜晚很安静，路上几乎见不到车。
没了日晒，晚上的温度也降了下来，宜人又舒爽，四周还有青草香。
起起伏伏的蛙鸣，从远处低声传来，还有不知名的虫鸣，时不时在路旁响起。交织在一起，就像奢侈的自然背景音，哪怕是最名贵的乐器，也演奏不出其中一半的天然韵味。
她就那样默默在心里想着，问着，然后默默下了柏油路，顺着旁边的一条小土路走了几步，才停住了脚，抬手指了指前方不远处，「那片荷花塘子，以前是个小水沟，我小时候经常去那边玩儿。」
戴守峥也跟着停住，随后转头看她，「刚才，在想什么？」
是啊，刚才，她在想什么呢？
在想他啊，想他们两人的过往，还有……不知会不会有的「将来」。
她终于自嘲般地笑了笑，「戴守峥，咱俩走到今天这一步，好像中间的每一步，都没一步是正常的。」
他闻言笑了起来，「你本来就不是个寻常人，干嘛用寻常的框架去框自己？」
「世上应该挺难找我们这样的吧。在领证后、摆酒前，新郎才跟新娘说了第一句喜欢。婚宴都结束了，新娘还在掂量着，要不要跟新郎……继续走下去。」
她讨厌欺骗，所以跟他坦白。
戴守峥微笑起来，「阿照，你知道我还喜欢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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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你跟我，至真至诚，从不矫饰。」
她笑里有了一丝苦涩和无奈，「我都已经被你看得透透的了，再去欺骗，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你能主动选择对我透明，我只会更珍惜，会忍不住更加喜欢你。」他已经不想再克制对她表达爱意。
「戴守峥，你要知道，过日子，可比领证……麻烦多了。」
「如果选错了对象，那的确是无尽的麻烦。可是如果人是对的，那生活的味道，就不一样了。」
「你确定你想和我在一起生活？本来，我是打算一回北京就——」
「先别急着去做那样的打算。你就不好奇，我们在一起，会有什么样的化学反应？」他抬手扶了扶她的肩膀，「我们是上天安排给对方的礼物。只不过我在十年前，提前揭开谜底看过你一眼，而你在十年后，才阴差阳错地站回我身边，还没真正意识到，我，就是你唯一的答案。」
「答案？」她总是会被他的言语吸引，静静地等着他说下去。
借着月光，他在她的表情里，终于看到了「期待他说下去」，他也终于可以把藏了好久的话，全都说出来。他牵起她的一只手——
「小傻妞，赶紧醒醒吧，在很多事上，你我都互成镜像。我们思想同频，交流同步。一样的想法超前，又善于内省；一样的遇事冷静，又勇勐无畏；一样的悲天悯人，又不可欺不可侮。」
「不顺利、逆境、挑战，雨雪风霜，对有些人来说，可能是劫难，唯恐避之不及。而对你我而言，那些不安逸不顺遂，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奖赏？」
「这世上，只有我，才能探进你内心的最深处，你也不可能再找到像我一样与你如此相投的人。」
「我们俩之间不会有内耗、争吵、算计、伪装，因为那些本就是我们所共同不屑的。而且，婚前协定都被你定成了那副样子，可以说剥离了一切干扰……所以，也好，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空白，留给我们去从头去建立起一份无法分割的关联。你我接下来的所有，皆出于自愿，我们的爱情，会纯粹到只剩爱情本身。」
「所以，你的旗鼓相当，你的势均力敌，就站在你的眼前。」他抬手把她耳边的头髮掖好，随后站到她的正对面，伸出双手握住她身侧的两只手，以无比严肃的语气说道，「林芳照女士，我，戴守峥，正式邀你占据我的生活，也请你允许我，走进你的人生。这份邀请，无关乎别的人、别的事，只关乎你我的人生……只关乎，你和我。」
林芳照听到了他嘴里说出的每个字，那么清晰，她好像开始觉出，她的大脑开始汩汩地分泌起那神秘的物质，开始拉扯起她的神志，想要让她迷醉，让她应允。她微微垂眸，又做了一番理智的抵挡，随后抬起头，「如果之后你发现，我们并不合适呢？」
戴守峥一窒，可真是个理性动物！他忍不住笑了，随即又更严肃地答道，「阿照，任何能被轻飘飘说出口的承诺，都不及真正抵达时的万分之一。相守一生，是差一天都不能算达成的。我不愿在言语上轻薄了对天长地久的真诚憧憬，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你生命里的……两天。」
林芳照眉心一颤，「哪两天？」
「一个是你的『今天』，另一个，是你的『明天』。」
林芳照品着这话里的意思，突然感觉自己的心里，那层罩了多少年的硬壳，就那么被崩掉了一块，然后密密麻麻的龟裂纹，开始向整个裹缚，迅速蔓延。
「只要你觉得你的『今天』，是愿意跟我相守的，那就请你在『明天』，再多给我一个『今天』。而我，则会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戴守峥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如果什么时候，你觉你不再想跟我一起过『今天』了，那你再从我手里，收回你的所有『明天』。你只管手起刀落，我绝不会纠缠不休。主导权，全在你。」
林芳照任由戴守峥握着她的手，注意力全在他的话里，她努力平了平唿吸，「你不会觉得……自己亏？」
戴守峥一笑，「我费劲心机才跟你走到今天，你觉得，我会轻易让刚才的那个『如果』发生么？」
不觉间，林芳照的笑容已经浸润了整张面庞。
「阿照，我已经先你一步陷进去了，只剩你还在那边沿裹足徘徊。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你也拽下来。」
林芳照看着戴守峥帅气又笃定的眼神，终于笑道，「然后，与你一起共沉沦？」
「是。」戴守峥点头，「对于这样的未来，难道，你不感兴趣？」
她静静地看着他——
戴守峥啊戴守峥……在山上，点出她早已不在情伤中，在月下，又说出自己是她的绝配。两人非彼此莫属，他又愿给够她自由的空间。一步步的节奏控制，精准到仿佛全在他精密的算计里。可真是个高手！
有趣啊。
这样段位的追逐，让她像被激起了斗志，让她想迎上去，让她更好奇以后的生活，会有什么样的碰撞和绽放。
试试又何妨？何况，还这么养眼。
她并没有直接回答感兴趣与否，「你说我们现在，像不像两个纯理性的灵魂，在月下剥离掉情绪，冷静地探讨着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我同意你的说法，」戴守峥点了点头，「不过，我还惦记着另外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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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照歪了歪脑袋，「什么？」
「之前，我通过了你的面试，你说合作愉快。现在，我想请林总再次考察，我也真诚期待着在林总心里，早日迎来真正转正的那一天。」
一瞬惊讶过后，林芳照终于听到那层壳彻底碎掉的声音。她从他的手掌中抽出手，然后笑着重新伸出右手，郑重道，「戴守峥，新婚快乐！」
戴守峥深唿出一口气，随后稳稳握住她的手，「阿照，新婚快乐！」
林芳照笑着看了他一会儿，轻声道，「戴守峥，我的大脑现在一直在跟我说着一句话……」
「哦？」
她抬起手，拇指从他的浓眉抚过，然后又是他的脸颊，她开始亲手感受他的轮廓。
他浑身随之一颤。
然后她微微凑近他的耳畔，呵气如兰道，「它让我赶紧亲你。」
戴守峥一愣，却又笑得更大，「那你，想不想答应它？」
林芳照笑靥如花，连着点了两次头。
而就在她点头的那一瞬，戴守峥捧住她的脸，低头便吻了下去。
不像白天婚礼上把她亲到喘不过气，这次他很小心，他的薄唇在她丰盈的唇瓣上慢慢碾过，舌尖扣开齿关，耐心地把他的气息和味道渡给她。他吻得耐心细緻，像在小心的对待一件分散多年又失而復得的瑰宝。
她伸手抱住他，开始回应他。
直到两人都气息不稳，他才松开手，又亲了一口才道，「回北京，搬来跟我一起住吧。」
她扶着他的手臂，「那我房子怎么办？」
「留作我们『度假』用。」
第66章「再说一遍， whats your 啥来着？」
江宜芗没料到，前些天跟那家三星酒店喝的酒，竟然能有了结果。那边愿意採购她公司的酒。虽然量不大，苍蝇腿也是肉。所以今天晚上下班，她就请行政部的费经理一起吃了个饭，包了个红包。
不管怎么说，费经理当了一回中间人，虽然中间不太顺利，好在这一小单最后成了。
吃完饭，和费经理在饭店门口分开，她本来都想打车回家了。结果一转脸，就发现了不远处，有一家有名的美发连锁店。
她摸了摸自己好久没打理过的头髮，犹豫了一番，最后走进了美髮店。
她现在不想省这个钱了。因为今天她不光成了这一单，还因为他们北京区的销售总赵亮，成功升任整个北区的销售总监。
赵亮也是个东北人，和林芳照一样洒脱，讲义气。
赵亮一升职，便提拔她这个得力干将负责起整个北京地区的销售。江宜芗觉得自己终于体验了一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过瘾。只不过这话，以前是用来背地里骂别人的，而这次，她成了被别人羡慕嫉妒恨的对象。想起来就爽，暗爽！
而且，她的手底下，可以多带几个兵了。至少跑腿的人多了，她怎么都能轻松点。
回想她前几天喝了那场酒之后，还觉得前途黯淡，心灰意冷的。谁想到没过几天，就峰迴路转有了这样的转机。她心情十分不错，找了店里顶好的 tony 老师，花了两个小时烫了个新髮型，又顺路买了一斤滷鸭货。
当江宜芗顶着这满头卷的新潮髮型回到家时，邱纪闻正在客厅里带着孩子一起玩乐高。
她一开门，就站在门口朝爷俩喊道，「哒哒，怎么样，看看我新烫的酷头。」
父子俩连忙一起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口迎接她。
海海激动地从妈妈手里把好吃的接了过去，打开袋子就开心地跳了几跳，他就爱啃鸭掌、鸭翅膀。
至于这髮型，邱纪闻看过之后，自然是说漂亮。海海倒是个实在孩子，现在还不太会委婉，直接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好看妈妈，你现在更像我姥了。」
「嗯？」江宜芗听得一愣，「我让 tony 老师给我烫了款头顶蓬松的，这样显颅顶高，脸小。」她抓紧换好拖鞋，嘴里嘶了一口气，「刚在那店里看的，明明还不错呀。」
邱纪闻扶着儿子的肩膀，安慰她道，「我看挺好的。」
江宜芗抓了抓头髮，几步跑到了厕所，开了灯对着镜子一看，「欸？怎么和在店里看起来的，好像不太一样呢？是灯光不一样么？」尤其刚被孩子童言无忌那么一嘴，果然觉得这个卷好像是小了些，有点「超级加辈」的意思。
邱纪闻顺着儿子的话开玩笑道：「其实也没他姥那么老。只不过如果你是个大夫，病人看了你原先的髮型，可能害怕你刚毕业，但是看了现在这个，就能放心让你看了。」
「就觉得我是老中医了吧？」江宜芗笑着走出来。
无所谓了，好久都没有比她今天既升了职，又成了单更高兴的事了。至于这个髮型，顶上两天新鲜，以后正好有理由再换个新的。
她抖了抖耳边的两大坨捲髮，又抓了抓头顶的，脚步轻快地走进客厅，然后高兴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瞬间整个沙发为之一颤，她人跟着吓了一跳。
「哦哟哟，我的宝，」邱纪闻赶忙朝沙发快走了几步，「这沙发腿我只是给支了一下，还没彻底修好呢。」
「唉，我有些得意忘形了，以后小心些。」江宜芗往一旁给邱纪闻挪了位置，「你俩晚上吃了点儿啥？」
邱纪闻坐到了一旁，「什锦炒饭，牛奶，水果，放心吧，营养足够了。」
「嗯，挺好。」江宜芗看着海海拎着滷鸭袋子跟在爸爸身后，又坐回他刚才呆的那堆乐高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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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客厅这个位置，是有张茶几的。
海海现在正痴迷乐高，离了这堆方块不行。所以搬过来后，先是打算在卧室里玩乐高，结果根本摆不开。后来两口子把茶几给撤掉了，铺上泡沫地垫。孩子就把乐高倒在上面，每天都会在上面玩一玩儿，这里就成了他一个超级迷你的小游乐场。
不过现在，小海海对鸭翅膀的兴趣，明显高于玩具。他从塑胶袋里拿出一次性手套，先分给妈妈，「妈妈，给你。」
江宜芗摇头，「妈妈已经吃饱了，买回来就是给你爷俩吃的。」
小海海又把手套分给了爸爸，邱纪闻接了过去，「谢谢儿子。」
「不用谢，爸爸。」小傢伙「嘿嘿」乐了两声，然后自己拿出一双戴在小手上。手套太大，他耐心地把手指挨个套进手套的每个手指里后，才从袋子里拿出一根大鸭翅膀分给爸爸，然后自己再拿出一个小的，慢慢啃了起来。
江宜芗把儿子这一连串有礼有让、不急不躁的动作看在眼里，不由觉得，儿子被爸爸带了这段时间，好像，举止更有教养了，气质上，也更沉稳了。
她心里一时又软又暖，哎，这就是家啊！她在这世上最宝贵的两个人，能这么让她省心，真好。
看着这爷俩开心地啃着鸭翅膀，她闻着味儿也有些馋，没聊几句，自己也戴上了一双手套，拿起一根鸭掌，跟着啃了起来。
于是这一家三口，就一边啃着美味的滷鸭货，一边聊着天。
江宜芗把今天白天发生的这些事，都跟老公说了一遍。邱纪闻听了也很高兴，「小芗，你辛苦了。」
「我不辛苦，你在家里带孩子也辛苦呢。」
海海啃得满嘴、满脸都是油，「妈妈，爸爸今天教我英语了。」
「哦？」江宜芗把碎骨头扔到一旁的小垃圾桶里，「教你什么了？」
「whats yourme? myme is haihai qiu.」海海骄傲地背了出来。
江宜芗瞬间呆住，迅速地眨了好几下眼睛，缓了口气才问道，「儿子你再说一遍，whats your…啥来着？」
「whats… whats yourme 啊……」海海又啃了一口鸭翅膀，「妈妈，咋啦？」
江宜芗一下子坐直了腰，「name.」
me.」
「name！」
「妈妈，」海海放下了鸭翅膀，「你干嘛老是重复这一个词呀？」
江宜芗忘了掩饰脸上的惊恐和愁苦，「儿子，你听不出来妈妈说的，和你说的……不是一个词？」
「可是我们说的，明明就是……一个词啊！」
江宜芗顿觉眼前一黑，「你说的那个me，是『瘸的』，妈妈说这个 name，才是『名字』。」她转脸看邱纪闻，「老公，你能不能听出来区别？」
邱纪闻只有苦笑不语，其实他也听不太出来。而且他刚才听着妻子在给儿子纠音，突然明白过来，自己在方言方面发音不准，好像也给带到英语里来了，他一时非常心虚。
「唉，忘了这茬了，都怪我！」江宜芗抬起两个手掌根狠狠地揉了揉太阳穴，「老公，再不……英语，还是不用你教了。」
邱纪闻也明白妻子说的意思，点头道，「幸亏我没教他几句。」
江宜芗只记住了邱纪闻考研时英语成绩高，却忘了那是笔试，而邱纪闻这英语口语，实在是不敢恭维，尤其受地域影响，「l」「n」不分。
可这英语里，带了这两个辅音的单词得有多少呀。孩子英语要是从一开始就跟这个「l」「n」不分的爸爸学，那以后可真就是听也听不懂、说也说不明白了。
江宜芗心里庆倖幸亏问题暴露得早，「不行的话，咱买个带响的学习机之类的，让孩子没事在家里边跟着念单词，孩子跟那个学，总归是标准的。」
「好，听你的。」
「老公，我升职了，如果单子多起来，提成再一多，咱家收入，说不定又好起来了。到那时候，也不差孩子报班的这么几个钱了，我们还是去给他报个好的英语班吧。」
邱纪闻点头。不过一说起辅导班，他倒是想起了上次陪海海去练跆拳道时，钱闯闯他爸钱茂才跟他聊的理财产品。
他回来后还真就查了一下那个「达金宝」，感觉收益不错，背后的母公司，实力也比较雄厚。于是跟妻子道，「公司给我的那个离职赔偿，一直就在银行躺着，利息太低。你说，我要不要给放到理财里？」
「你有好的理财产品？」江宜芗又拿起根鸭掌，「还是说，你也註册个号，放在我现在的那个理财产品里？」
「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咱可以多挑几个放。」
「也对，你有啥新选择？」
「达金宝。」
「达金宝？我知道，现在特火的一个明星代言的，铺天盖地的。」
邱纪闻想了想，「钱茂才，就是和海海不错的那个钱闯闯他爸爸，那天我们一起在跆拳道班的门外聊天，聊起来这个。他是银行工作的，对这些应该比我们更懂。他就是把一部分钱，放进了达金宝。」
「他要从你这拿提成？」销售的职业惯性，让江宜芗本能般地多想了一步。
「那没有，我也没说买呢。而且网上註册了，就能把钱放进去，用不着从他那里走。」
「行吧。你要确定靠谱，也觉得合适，就在里边放点吧。」江宜芗想了想，「一下也别放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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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放 10 万进去吧。」
「行，你觉得好，就这么办。」
第67章「阿照 ，我不隐婚。」
戴守峥林芳照的婚假，各自都是请满了的。
其实他们办完了婚礼之后，本打算在老家再多呆两天。但是天气预报说，未来几天，东北有持续降雨。林爸林妈怕两人回程赶上风雨，路上不好走，不管心里多难捨，都不再强留了。于是婚礼结束后，两人在老家又呆了一天，就要启程回北京了。
回程这天大清早，天还没亮，林大成、柳福慧还有林英耀三人，就都早早起床，一起和面剁馅包饺子。老家有说法，叫「上车饺子下车面」，保顺利平安。
林芳照和戴守峥听到动静，也赶紧起床，先后加入了包饺子的队伍。一家人有说有笑地包完、煮好，然后热热乎乎地吃了顿现包的正宗东北大馅水饺。
早饭一吃完，林爸和林英耀没耽搁，便加紧往车后备箱里装东西。
柳福慧捨不得归捨不得，但是看着女婿对女儿这么好，心里是既踏实又满意，所以这些天精神一直很不错。林芳照看在眼里，深感这背后的一切曲折和折腾，都值了。
等全准备好了，林芳照和戴守峥就要上车出发时，邻居桃桃婶从院门进来了。
「哎呀，真是晚一步就错过了！」桃桃婶一手拎了个塑胶袋，另一手抱着个大玻璃罐子，一见人都要上车了，急忙快走了几步。
一家五口人全都朝桃桃婶迎了来，柳福慧忙道，「他桃婶儿，你这是干什么？」
「我听你们大早上的剁馅儿，估摸着今天可能就要出发了。」桃桃婶把手里的塑胶袋子拎高了些，「这是现炸的花生，阿照打小就喜欢这个味儿，让孩子们带回北京当零嘴儿吃。」
林芳照一阵感动，连忙双手接了过去，「婶儿啊，太有心了。」
「是早起架火现炸的，现在已经晾凉了，嘎嘣儿脆。」
林芳照撑开袋子一闻，「真香啊！」
桃桃婶一乐，又把怀里的玻璃罐子递向了戴守峥，戴守峥也赶紧接住。桃桃婶指着罐子道，「这是刚泡好的蓝莓酒，家里的蓝莓这不下来了嘛，就泡了些。你们放心喝，度数不高。」
说着她又上手拧开了盖子，戴守峥一闻，立即点头赞美道，「味道很好，有果香气。」
林大成道：「这是宝贝啊，上哪里找刚下树的新鲜蓝莓，而且这么捨得放料。」
被岳父这么一说，戴守峥再一看罐身，确实装了半罐子的果子，不禁惊嘆，「婶儿啊，这料太足了！」
桃桃婶开心道：「带回北京喝吧，喝好了，以后回来，婶子还给你们泡。」
林芳照手里拎着沉甸甸的炸花生，又见那么一大罐子蓝莓酒，很有些过意不去，「桃桃婶，你这太客气了，我们把花生米带走了就行。」
「赶紧拿走吧，你和对象这次回来，还给我还捎了理疗仪，确实见效果，我这多少年的老寒腿了，遭了那么些年的罪，用了几天后，真感觉轻快了不少。桃桃婶现在啊，也开始跟着我们小阿照得济享福了。」
林芳照知道这是戴守峥带回来的那两台理疗仪，后来被妈妈送了一台给桃桃婶，还教了婶子怎么用。
几个人在院子里又聊了几句，眼见着天要亮，是时候出发了。
戴守峥的车驶出院子时，林家三口人外加桃桃婶，一起走出了院门，站到大道上，目送着车越开越远。
林芳照坐在副驾上，看着后视镜里越变越小的几个人，心底霎时间涌起了万千情绪。
从读高中时起，她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这样，看着后视镜里的家人们，越变越小了。
可不管她离故乡多远，家里这些人在她心中的距离，却永远都是最近的。世界再大，最亲的，也就是那几个。
戴守峥转脸看了下林芳照，她头正倚在靠背上，脸望着车窗外。他知道她是有些捨不得离开，「今天起太早了，你眯一觉吧。」
「没事儿。」
「回北京都得天黑了，能睡还是休息一下吧。」
「你也没睡多少，不还开车呢。」林芳照转脸看他，「等一会儿上高速了换我开吧，你也歇一歇。结个婚，把你累坏了。」
「我也没觉得怎么累，都是爸妈和小舅子在忙活。」
两人就这样聊着天，很快天就大亮，没过多久，车便上了高速。
时间早，路面车不多。林芳照看着眼前的大直路且得开一会儿，她打开拎包，掏出那张彩礼银行卡，直接揣进了戴守峥的裤兜里，「我爸妈说了，咱俩过好比给他们多少卡都高兴，这钱，他们不要。」
戴守峥手上扶着方向盘，不方便把卡再塞给林芳照，他想了想，「那我把钱打到你卡里。」
林芳照转身把包丢到后排坐上，「你不知道我卡号。」
戴守峥一笑，「婚前协议上不都有么，就当提前帮你还点房贷。」
林芳照一愣，瞬间回想起她把自己所有与钱相关的帐号，都写进了协议里。
没想到戴守峥在这等着呢，她突然觉得先前自以为的极致严谨细緻，好像是给自己挖了个坑，刚想拒绝，就听戴守峥又道，「我再多打十万，咱们婚礼办这么隆重，这都应该是我出的花销，就当爸妈提前帮忙垫着了，回头你给他们。」
「戴守峥，你不能这样。再说，这婚礼，我老家人都回礼了的，根本花不了这么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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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媳妇儿，你别跟我算这些了，我算术不好，会迷煳的。」戴守峥故意装出了点儿无助，「迷煳着开车，你不慌啊？」
「哎呀你可行了吧！你算数不好——」
林芳照正想着继续推辞，戴守峥的手机突然连着响了好几下。
「阿照，你帮我看一下是谁？」
林芳照又确认了路仍然照直开就行，才从手机架上取下了手机，她看着戴守峥，「那我点开了？」
戴守峥超过了旁边的一辆车，「点吧，没有要瞒你的事。」
林芳照于是点开了微信，「是小蒋发的，说想跟你续假。」
「好，我知道了」
「他怎么了？」
小蒋是投诉组的一个小伙子，以前客服部还独立的时候，他就已经请过不少假。后来客服的投诉组被塞给了信息中心，小蒋就成了戴守峥的下属。
「家里有事，老爹生病了，挺难的。前两天咱刚回来时，就跟我请过一次，那时候他还怕请不出来，结果我给假了。他现在问能不能再延几天，是这个意思吧？」
「对。」
「再给三天吧，你帮我回他就行，让他不要着急。」
林芳照按照戴守峥说的给回了过去，那边很快就回復了感谢。随后林芳照把手机又调回导航，放回了手机架上。
戴守峥扫了眼导航，「小蒋人还可以，投诉组那边，数他的工作能力最强。」
「要是上级都像你这么好说话，员工就好过了。」
戴守峥一边扶着方向盘，一边笑了笑。不过他更想多跟新婚妻子聊天谈心，不想继续这些工作上的话题，于是看了眼林芳照，「桃桃婶送的炸花生，你抓几粒给我尝尝，闻着味儿好。」
后备箱已经满了，桃桃婶给的炸花生、蓝莓酒，刚才都堆在后排座位上。
林芳照皱眉瞥了他一眼，刚才袋子已经被她繫紧了，她怎么就没闻到味儿？不过还是转身伸手，把那一包炸花生够到身前，然后解开袋子，一股香味儿这才扑面而来。她自己先尝了一个，随即点了点头，「好脆！」然后一连又吃了好几个。
「哎？」戴守峥转了下脸，「我的呢？」
「你不是开车么？」
「那也给我几粒呀。」
林芳照犹豫了一下，确认周围没车，抓了几粒往戴守峥的身边递了递。
戴守峥也看了眼路况，随后大手拢住林芳照的手往嘴边轻轻一拽，扭头就着她的手心把几粒花生都吃进了嘴里，笑着看了她一眼又继续注视着前方，「裹了鸡蛋和面粉炸的，又香又脆。」
林芳照连忙收回了手，又攥着握了握，瞬间觉得自己好像被占了便宜，但又没什么实证，她皱着眉再次低头看向这大包香脆的炸花生，忍不住又捏了几个放到嘴里，饭店里都吃不到的香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吃到这么好吃的炸花生了。」
戴守峥没看她，把嘴里的嚼完吞下才道，「过年就行。」
「为啥？」
「爸说了，过年让我回家吃杀猪菜。」
「我爸啥时候说的？」
「在我拍姬黑臀的时候。」
「拍啥？」
戴守峥一笑，「就是在我拍打猪圈里那头大黑猪屁股的时候啊！」
林芳照瞬间瞪起了眼睛。
戴守峥用余光瞄了一眼林芳照复杂的表情，笑道，「咱爸说了，等到过年那阵儿，大黑猪会长更大更肥，猪肉膘能有一菜刀厚。还要让我尝尝自家灌的猪血肠，我都没吃过呢。」
这翁婿二人什么时候都安排这么远了？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仿佛不知不觉间，自己渐渐成了个外人。林芳照正想消化一下这「亲疏之势」的急速转变，她手机微信突然叮叮噹噹地开始响个不停，打开一看，她们三人的小群，已经炸开了锅！
邵燕飞和江宜芗，在小群里又是语音又是文字的，连说了好些又哭又笑的话，又连发了好些又哭又笑的表情。
林芳照逐一听完看完，之后愣了足有好一会儿。她想问她们是怎么知道的，但觉得这话显分生又及时收了手。她转头看向戴守峥，竟然发现他嘴角带着笑。她一下子就明白了，渐渐眯起了眼睛，「你告诉燕飞姐的？」
「告诉她什么事儿？」
「告诉她我们结婚了。」
「倒是……」戴守峥清了清嗓子，「没有单独告诉她。」
「我嘴守得严严实实的，那她怎么知道的？」林芳照朝他侧了侧身，「现在她和江江在群里已经疯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她们！」
戴守峥的笑容大了起来，「我发朋友圈了啊。」
「你……啊？」林芳照惊得张起嘴巴，「你什么时候发的？」
戴守峥扬起眉毛，继续看着前方，「刚刚出发前。」
林芳照的唿吸都凝住了，她这千躲万藏的，愣是没防住他这灯下黑啊！
她平日里就不关心什么社交媒体，因此错过了发现这事的第一时间，她赶紧点开戴守峥朋友圈一看，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目之所及，真是一片大红色的欢天喜地啊！
接亲酒店的，给爸妈敬酒的，给长辈们敬酒的，甚至还有彩虹门下被戴守峥亲到脸都走形的，她连着划了几下屏，都是他刷屏的九宫格。
那一瞬间，她已经找不到任何合适语言去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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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气上涌让她觉得脑袋胀胸口闷，她狠狠地连喘了好几口气，才咬着牙慢慢道，「为什么要发这些照片？」
戴守峥转头看了眼她，又继续看路，「因为直到今早上我小舅子醒了，他才在被窝里把这些照片汇总齐了，发给我的啊。」
「我不是说时间！我是说你为什么要发？」
戴守峥一片淡定，「我结婚了呀，我娶了这么好一老婆，我恨不得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
林芳照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慢慢问道：「可是，你都没跟我商量！」
「我一激动，就发了出来。你那时不是还睡着嘛……睡得特别沉，还踹了我好几脚。」
林芳照气得顺了顺胸口。
「可能都踹青了呢……」戴守峥抬手装作揉了一下肋骨，又继续扶着方向盘，「我，是从来没打算隐婚的。」
「可是……」
「你不觉得这样挺好？别人也不用再惦记我了。」
林芳照一下倒回靠背上，「戴守峥，我怎么发现，你气起人来，也很是一把好手哇！」
「等一会儿，我的好兄弟们也要开始轰炸我了。你也帮我回吧，我这开着车呢。」一提到朋友们，戴守峥倒是想起另一件事，他认真问道，「阿照，你说咱北京要不要办婚礼？」
「哎呀不办了不办了，太耗人了，我已经扒了一层皮了，扛不住了。」林芳照老家婚礼的累都还没缓过来呢，不过一瞬过后，她又觉得自己也不能太独裁不厚道，「你要是想办，我配合。」
「我听你的，反正我已经拥有了我最想要的婚礼了。」戴守峥又想起那大彩虹门，两边的五彩气球立柱，比房子都要高，比《乡村爱情》里的还炫酷。在北京办，也只能是那些打小见惯了的酒店婚礼，他其实是一点兴趣也不感的。巧了，他的阿照也不想办，于是他提议道，「等咱俩回北京休整一下，请咱们的好朋友，好好吃个饭吧。」
「你看着安排吧。」 刚才那些刷屏的九宫格，深深地刺激到了她，她头枕着靠背，皱着眉头闭上眼睛，彻底把脸转向了车窗那边。
第68章酒壮怂人胆，豁出去了！
车开到北京时，已经是晚上八九点了。
戴守峥的住处，林芳照之前一共才来过三次。一次是帮戴忌盈整理仲裁证据；一次是江宜芗搬家；再一次，就是上次他们领完证后，她过来吃了顿午饭。
前天晚上，她已经答应了两人可以在一起住，所以戴守峥直接把她带回朝阳，她并没反对。
戴守峥把车停到地库之后，重的东西他往上拿，她就跟在后头拎几个轻快的。东西不少，两三趟才搬完。
不过，前天晚上她是被人一顿亲，晕晕乎乎中点的头，多少有点意乱情迷的意思。现在到了要见真章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的脚底，多多少少是灌了点铅的。虽说无论在法律上，还是在亲友面前，他俩都已经是板上钉钉铁打的一对了，但是，她总觉得和他，还是隔了点东西。
说不上来是什么。
可能，是她对他的喜欢，还没有他喜欢她那么浓烈吧。
戴守峥看着林芳照在门口玄关处愣神，已经换好了拖鞋，却仍然不动弹。他笑着走过去，伸手扶了她胳膊一把，「是谁在月亮底下，答应我答应得那么好？」
林芳照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心里油然生出一股「大义凛然」，终于抬腿进了屋。
戴守峥让她歇着，然后把带上来的东西，能放冰箱的放冰箱，能放厨房的放厨房。
林芳照则是把暂时放在门口的那罐子蓝莓酒，抱到了餐桌上。
餐厅的灯，刚才也被戴守峥一起按开了。
她看着罐子里那些被摇晃起来的蓝莓果，像是被餐厅的灯光唤醒了一样，挤在玫红色的酒里跳起了舞，争先恐后地招唿着她快点尝尝这好味道。
她以前就喝过桃桃婶泡的这种酒，一直没忘，真好喝。
于是她跟戴守峥要了两个杯子，刚打开罐子，酒香便扑面而来，随后穿过鼻腔，直达肺腑。那感觉，就像躺在蓝莓树下看云彩，目之所及的，都能被她揽入怀中。
她不觉笑了笑，倒了两杯，先递过一杯给戴守峥，「你尝尝，这种果酒很好喝。」
戴守峥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但是太软，更像饮料，适合女孩子。但他仍然都给喝了，然后把杯子放到厨房。
「再给你倒一杯？」
「不用，你喝吧，别喝太多，毕竟有度数。」说完，他就开始忙活下面条。
林芳照端着杯子连喝了几口，看他做起了饭，「你饿吗？」
「妈不是说了吗？上车饺子下车面，我现在也是林家的女婿了，我也要跟着讲究一下。你赶紧跟他们说一声，咱们平安到了。」
「我刚在车里报过平安了。你别下太多，我吃不了。」
「那就半碗。」
「行。」
两个人都不习惯晚饭太隆重，所以就一人吃了半碗素面条。倒是林芳照，觉得蓝莓果酒味道好，又喝了一杯。
吃完饭，戴守峥把碗筷收拾到厨房，留林芳照歇着。就两个碗，好刷。之后又回了几个朋友的微信，还跟那位婚礼颳大风，「娶了条印度飞毯」的老友方强格外多聊了会儿。等他从厨房出来，一看林芳照正坐在餐桌旁，垂着眼皮，默默地看自己在揉手指。这副情态，虽说不上侷促，但也有些不知能干点儿什么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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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柔声道：「阿照，这是咱俩的家，自由的地方，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嗯，」林芳照慢慢抬眼，「那，你要做什么？」
「我去给你收拾床铺。」
「对啊……」林芳照缓缓扭头朝四周看了看，「我睡哪？」
「你睡大卧室，那屋的床大，够你翻身折腾。」
「我睡，大卧室？那，你呢？」林芳照慢悠悠地眨了一下眼睛，「你不跟我，一起？」
戴守峥一顿，随后笑着一挑眉，「你想？」
那蓝莓果酒刚喝的时候，林芳照只觉得味道甜，所以多喝了一杯，但毕竟是酒泡出来的，此时，她终于觉出上头了。被戴守峥这么一问，她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脑子木木的，只是微微低下头，继续揉起了手指。
戴守峥看了只想笑。随后他走去卧室，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干净的纯棉睡袍，走到她身边递给了她，然后指了卫生间的位置，「咱家两个卫生间，你爱在哪洗就在哪洗，我这里没有女士用的东西，你今晚上先将就一下。」
「这是……」林芳照把睡袍展开，好大一件，「是衣服。」
「嗯，对，是衣服。」戴守峥已经感觉到林芳照可能是酒劲上来了，连词彙量都精简了， 「这是我的睡袍，都洗干净了的，你先凑合着穿。这个大卫生间里有洗衣机，洗烘一体的，你可以把衣服洗了再烘干，明天就有的穿了。等明天你睡饱了，我们一起去通州，把你的东西搬过来。」
「好，那我，去洗澡吧……」林芳照真实地感受到了酒精的作用，她低头使劲挤了挤眼睛，「那你，干什么？」
「我把你屋子的床单换好，再给你找一床新毛毯。」
说完，戴守峥先去大卫生间，从柜子里拿出一套新的洗漱用品，又走到卫生间门口，朝林芳照道，「沐浴露、洗髮水进来就能看到，牙刷牙杯、我刚挂上的毛巾，都是新的，你放心用吧。」
林芳照点了点头，等戴守峥出来，她就进了卫生间，刚锁上了门，卫生间的门就被敲响，她一愣，打开门，「怎么了？」
「小傻子，睡袍没拿。」
「唉……」林芳照接过了睡袍，再次锁上门。
之后，她把自己身上的衣服全都脱了下来，塞到了洗衣机里，倒上洗衣液、消毒液，按开了开关，机器便开始嗡嗡嗡地工作起来。
她看着自己的衣服在里面规律地转着圈，一圈又一圈，泡沫越来越多，就好像在演绎她脑子现在的混沌状态。
桃桃婶这次的酒，度数可能并不低。她多久都没喝过酒了，早忘了醉酒是什么滋味，一大意，就给当成了蓝莓汁在喝，却忘了，这终归是罐泡了蓝莓果的酒。
头，开始有点疼。
她走到花洒下面，拧开了水龙头，脑子正钝着，没想起来要往热水的方向转，顶喷「哗」地一下浇出来一片凉水，把她浑身湿了个遍。她没忍住一连打了几个激灵，酒劲也随之散了一半。
她赶紧拧到了热水，调到了适宜的温度，随后，便任由这温暖舒适的水流，流过她身体的每一处，沖刷走多少天的疲惫，也激起身体里对某些未知的隐隐无措。
她愣愣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空间——
她，是怎么来的呢？
好像转了好多圈，兜兜转转，又好像一下子闪了进来，没有任何前奏。反正稀里煳涂地，就被戴守峥绕进了这里。
酒精让她的反应变慢，也阻断了她理清事情的能力，想得越多，头就越难受。
算了，不想了。
等沖干净身上的泡沫，她关了水龙头，擦干身体，吹干头髮，然后穿上戴守峥的睡袍。
这睡袍套到她身上，比刚才拿在手里，还要显大。她得把衣襟裹到腰后侧再用带子系住，才不会变成件松松垮垮的低胸装。
等到她出了卫生间，听到另一个卫生间里，也是沖澡的声音。
她又坐到了餐桌旁，卫生间外这么大的空间，就只有她一个人。
只有她一人，听着她结婚证上的老公，在一层薄薄的门后，赤裸地洗着澡。
门内水流冲击到地面，像融雪时高处的碎冰在不断溅落，是那种不间断的锋锐，仿佛带着无处闪躲的疼，无穷无尽的。以至她越听那卫生间里的声响，就越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发僵。她不觉皱紧眉头，一转脸，又看到了桃桃婶送的那罐子酒。
她咬了咬牙，伸手开了盖子倒了一满杯，连品都没品，一仰头，就全给喝了下去。然后，又倒了一杯……
等到戴守峥洗好了出来，林芳照看到他这个人，都开始有些晃了。
戴守峥一边擦着头髮，一边走进客厅，一看林芳照软塌塌地倚在餐桌旁，红着脸，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里还紧紧握着一只空杯子，再看那罐子，不知何时已经空了一半，他太阳穴勐地一跳，急忙几步上前，「林芳照，你这是喝了多少？」
林芳照慢悠悠地摇了摇头，「我……让我……好像是三……也好像是……唉，不记得了，头……上头……」
戴守峥把毛巾扔到餐桌上，又把酒杯从她手里抠了出来，「不能再喝了，你这是醉了。」
「戴……唉，我有点，愁……」
「你愁什么？」
「睡觉……你，睡哪？」
「我睡小卧室。」
「小卧室？我睡……大卧室……」林芳照刚「嘿」地释然一乐，却又很快生出了逃避总不是办法的窘促，「你不跟我，不跟我一起，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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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们各睡各的。」戴守峥嘆了口气，然后抓着林芳照的胳膊把她架了起来。
「为……为什么？」林芳照下意识地把有些敞开的睡衣胸口，又往一起扯了扯。
戴守峥扫了眼她那紧抓着衣领的手，「你没正式答应，我就不动你。」
林芳照整个人就像没了骨头，被他搂着腰，连搀带扶地弄进了大卧室。
她脚步有些虚浮，却被大卧室里戴守峥新换的床单，搞得瞬间心神荡漾——好多……小动物啊！
长的，圆的，长翅膀的，没翅膀的，花花绿绿的，真可爱！但怎奈眼有点花，看不太清楚，她眯着眼仔细辨别了一番，终于认出一个，她高兴地伸手指了指，「戴……你看……帝……企鹅的崽，毛……绒绒的啊……」
戴守峥无奈道：「那是猕猴桃。」
这是大姨前两年给他买的几套床单之一，大姨一直把他当孩子，他都三十多了，给他买的还是些卡通图案。
「哦……是桃啊……」
说完，她就挣脱掉戴守峥的胳膊，想要凑近了看，却一头栽到了床上那团柔软的毛毯上，随后她就势把整张脸在那毯子里连蹭了好几下，终于觉出有些憋了，才侧过头，朝着戴守峥喃喃道，「比我那毯子……差了点，不过，也很舒服，我，哎……喜欢……」
戴守峥就站在一旁，看着林芳照醉酒后的憨态，本来是觉得可爱的，现在却更担心别是喝坏了身体。他把她整个人往床里挪了挪，给她脑袋垫上枕头，然后打开空调，「你开着门睡，我在旁边屋，有事喊我。」
谁知林芳照以为自己还在老家的大炕上，勐一翻身，就把自己搭到了床沿上，一半身子将坠未坠的。
不过这没着没落的悬垂感，瞬间激活了她已经愈发模煳的意识，她拼力朝戴守峥的方向伸手抓去，「不行！你不能走……你要和我……一起睡……」
戴守峥接住她在空中乱抓的手，「你醉了，说什么胡话呢？」
林芳照好不容易攒了一口力气，拼力把保命的话说完整，「我喝酒了……我睡相不好……我要是闷着睡，会把自己……闷死的！」
戴守峥一听，顿时勐然一惊，可不吗？这要是吐了，再趴着睡，那唿吸道就被堵住了！
每年都有这样醉后出事的案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他重重地嘆了口气，然后把林芳照又挪回床上，转身从小卧室把枕头拿了过来。
「阿照，你现在想不想吐？」他站在床边盯着她，现在能提前吐出来是最好的。胃里空了，没东西吐了，睡觉就没事了。
谁知林芳照虽然闭着眼睛，却一把就抓住他的睡袍，许是感受到了他腿上的肌肉，蹭了几下之后，纤长的手指竟然开始往他的睡袍里面伸。
戴守峥被这冰凉的触感一激，瞬间就像有电流通过身体，他一把抓住林芳照的手腕，咬着牙低声道，「林芳照，你知不知道你在玩火？」
「嗯……」林芳照仍然闭着眼睛，醉酒让她难受，她眉头时不时皱起，意识恍恍惚惚，她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床面，「上来，你别走……我怕，出事……」
戴守峥把林芳照那只作乱的手按回到她身边，然后将枕头丢到床上，抬起长腿上了床，抖开毛毯盖到她身上，最后他才躺到她身边，「你安心睡吧，我守着你，你不会有事。」
林芳照头痛欲裂，却仍没忘了她洗完澡后，又不要命地喝了那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初衷。
她，本是要借酒壮胆的。
要是没完成任务，就睡死过去，那这酒，岂不白喝了？这醉酒的罪，不也白遭了……
不行，她要难受死了，绝不能白受这份活洋罪。
她牙一咬心一横，翻身一把抓住戴守峥的胳膊，头抵着他坚实的手臂，趁着神志战胜酒精的间歇，视死如归道——
「戴守峥，你……干脆趁着我醉，把我，睡了吧！」
第69章既然如此，他也不想再忍了。
「林芳照！」戴守峥伸手扳过她的肩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呢……可是，如果让我睡你……我也，也不会睡啊……」说着，林芳照竟然低低嘆了口气，「只能，你来了……」
更浓的醉意袭来，她的语速越说越慢，语气越来越懒，「你，知道么……我，可白了……」
「别傻了，老实躺着，睡觉！」戴守峥是真有些担心了，这丫头已经彻底醉煳涂了。
「那你，岂不是，很上火？我这……大美人，在侧的……」说完，她傻傻地「嘿」了几声，刚要再说话，却突然呛了一口，缓了一瞬过后，竟然挣扎着坐了起来。
戴守峥惊道：「怎么了？」旋即便跟着起身。
只见林芳照表情十分痛苦，手紧紧捂着胸口，紧抿着嘴唇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戴守峥顿时明白，他赶紧下床，架着她进了卫生间。随后，林芳照便冲去扶着马桶，终于把给她折磨个半死的蓝莓酒，都吐了出来。
没酒量的人这么喝，真容易出事。
等终于吐完了，整个人还是晕到不行。戴守峥守着她用掉了大半瓶漱口水，之后又去热牛奶给她养胃，折腾了好一阵，才把人扶回了床。
这下好了，一点也不闹腾了，脑袋刚沾了枕头，一个字都没说就睡着了。
可他还是不放心，依旧躺回她身边。灯光调到最暗，他自己半睡不睡的，隔一会儿就会抬头，看看她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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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不知怎么睡的，就变成了她枕着他的手臂，蜷缩在他的身边，像个熟睡的婴儿，一动不动的。
直到天都蒙蒙亮了，他才把手臂从她脖颈下收了回来，然后枕在自己的脑侧，借着窗帘外渐起的天光，侧身看着她的睡颜。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这么静，也这么仔细地看着她的脸。
白日里所有的锋芒都隐去了，乌黑的头髮散开，铺满了枕头，没有任何妆容修饰，干干净净的一张脸。眉毛被头髮半遮着，眉头那颗痣躲在青丝之后，若隐若现；又浓又密的长睫毛弯弯地翘起；鼻子的轮廓精緻利落；还有那两片饱满的嘴唇，尽管很少轻易表露情绪，亲起来，却像最甜软的棉花糖。
他明白，也就现在这时候，当她卸下了所有防备，他才有机会这样看着她。
如果她醒着，看到他这么看她，应该会很干脆地转过身，不他让看吧。
她嘴唇无意识地蠕动了一下，脸又朝他转了转，贴在枕头上的脸被挤压得肉乎乎的，像婴儿的包子脸。
怎么能这么招人喜欢？
突然间，他很想和她生一个孩子。
最好是个女儿，像她一样，可爱聪慧，满身是刺却内心柔软。如果起名字，可以叫「小刺猬」，或者……「小豪猪」？
不过他立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虽然合适，却着实难听。他们的孩子，总得有个好听的名字，像「林芳照」，就是顶好的，叫起来好听，写起来好看，关键意境还那么美。
名字毕竟是大事，再说吧，到时候和她再商量。
不过，要是真生了个和她一样的女儿，那得多少人喜欢呢？
不行！
女儿长太好看了，操心。将来不管被哪个兔崽子撬走了，他都会发疯。一想到这，他就提前不开心起来。
还是生个儿子吧，生儿子可以糙一些养，将来也不会像女儿嫁人那样，一併把他的心剜走。
而且，如果生了个儿子，那他们父子俩，就可以一起保护妈妈。到时候，他的阿照出门，左边挎着老公的胳膊，右边牵着儿子的手，一派威风凛凛，霸气外露。
他不禁笑了起来。
此时，林芳照慢慢抿了抿嘴唇，然后又皱了皱眉，随后一只手突然搭到了头顶，喉咙里轻哼了一声，便朝床边翻了过去。
戴守峥眼明手快，立马搂着她的腰给捞了回来。结果这一动作，正好惹到了她的起床气，她不满地低声哼了两下，迷迷瞪瞪地又要调整方向，结果腰被箍着动弹不得，便一腿搭到戴守峥的身上。
两个人都是光着腿，林芳照的腿蹭了蹭，可能是终于觉出了异样，她努力抬了抬眼皮，又低哼了一声，却连条缝都没掀开。
之后她伸手往旁边摸去，手臂未落，便摸到了一副胸膛，随后又上下确认了一下，她终于勐地睁开眼，一下便撞进戴守峥的目光里。
她随即一惊，那惺忪劲儿又紧接着跟上来，她狠狠地挤了挤眼睛，终于反应过来是戴守峥正在一旁枕着手臂看她，还微笑着对她道，「阿照女士，早上好。」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回过神的那一刻，她眼里的迷濛瞬间飞走，连忙抬手上下摸了摸自己的身体——
身上有衣服……
有衣服？
不该是……光着的么？
什么时候穿的？他给穿的？
她正努力回想着，没顾上手已经从胸口滑到了身侧，不意手腕一下碰到了一处坚硬，她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又抓住握了握，立时吓得弹起了手，身体随即向床外躲去，「你怎么……啊？」
戴守峥被她没轻没重的触碰激得深吸一口气，无奈道，「这不是早上么。」
「早上……早上就这样？」林芳照又掀起了毯子低头确认了一眼，立即惊得闭上眼睛，狠嘆了一口气后又背转了身，把整张脸都埋进枕头里。
戴守峥被林芳照的憨态可掬逗得大笑起来，「休息了一晚上，所以早上，它就……挺精神的。」
林芳照扭头，看着戴守峥眼里的笑意，她浑身又不自觉地僵硬起来，幸亏昨晚上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戴守峥大笑，把林芳照往他的身边搂了搂，又俯身在她的额上亲了一口，「你昨天晚上，借着酒劲，差点就把我给睡了。」
林芳照的头还是胀，反应有些钝，她揉了揉太阳穴，「嗯？」
「不记得了？你昨晚，害我差点做不成柳下惠。」
「什……什么差点？」林芳照回身推开戴守峥的胸膛，「怎么？我们还没……？」
戴守峥忍笑道：「你也说了，你睡我，也不会睡。」
林芳照很是一愣，随后终于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她抬手重重地捶了一下毯子，「那我们这样躺在一起，算什么？」
「你怕自己喝醉了出事，不让我走，让我睡你旁边，我就只能躺在这了。」
林芳照只记得自己洗完澡后，为了那件事，硬生生把自己灌煳涂了，其余的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然后呢？」
「然后，你吐了。」
「再呢，没了？」
「有，我给你收拾好了。后来，你就睡着了。」
林芳照皱眉重重地「欸！」了一声，真是白醉了一场！
她一把将头髮帘全抹到脑后，忍不住埋怨道，「那你为什么不趁着我什么都不知道，一鼓作气把我给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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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这傢伙凶成这样，戴守峥顿了顿，「那我不成了趁人之危了？」
可林芳照心里装着的却是另一层。既然他们已经决定要一起过日子了，这事就像是个必须完成的 kpi，早点完事，早点就没了心思。如同她在工作记事本上列出的那些待办事项，完成一件，就划掉一件。
可本来昨晚就应该了结的一桩悬心事，非要拖拖拉拉挨到她清醒。
他还真给当成什么好事了，不知道她害怕么！
她心中那个恼恨啊……
脑子里的一团乱麻在疯狂地转着圈圈，突然她眼睛一亮——
自己这么美好的肉体躺在一旁，他竟能把持到现在……
是她不够吸引人？还是他是货真价实的柳下惠？
还是……其他什么？
她的身材并不比那 t 台上的超模差多少，怎么可能不诱人，问题肯定不在她。
那……就是他了。
哦……她突然心里一松，又开始有了灵光一现的想法，「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你其实……你只是想和我过日子，」她竟然有些欢欣，「其实你并不想睡我。」
「胡说，」戴守峥压低了眉头，随之又一挑眉，「你有这么期待？」
「也不是说多期待，总觉得像个关口。我想赶紧过关，以后就不用老惦记着还有事没完。」林芳照认真道。
戴守峥眯起眼睛看着她，片刻后问道，「你当真？」
「嗯？」林芳照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嗯，当真。」
戴守峥眼神一暗，「以后，你会惦记的。」说完，便勐地翻身压到她身上，两手捧起她的脸，盯进她的眼睛沉声问道，「我是谁？」
林芳照一惊，「你是……戴守峥啊。」
「戴守峥是你的谁？」
「什么我的谁？现在，你是我老公了啊。」
戴守峥低头在林芳照的唇上狠狠印下一吻，又问，「你老公是谁？」
林芳照被亲到一懵，紧接着又被问到发烦，她皱眉道，「哎呀，我老公是你，戴守——」然而那「峥」字还未及出口，戴守峥便勐地亲了下来。
她「唔」了一声，便再也没有说出话来。
他问了那么多，都是在确认。
她回了那么多，也都是在应允。
既然如此，他也不想再忍了。
他起身骑跨到她的身上，一把脱光自己的睡袍，露出如雕塑般健美的肌肉线条，然后几下扯开她身上的腰带，迫不及待地敞开她裹在身上的睡衣，眼前顿时是一副人间至美的景象。
她正急促地唿吸着，如同一块待采的美玉，整个身体的每一处玲珑婀娜，都不再拒绝他。他深吸一口气，伸手轻抚过她的脸颊，接着是她的唇，接着是她修长的颈。
她紧张青涩，唿吸止不住地加快，却一直迎着他的目光，感受着他的动作。
他的大手继续游走在她如玉的肌肤上，揉捏着亲吻着一路向下……这些试探如在预热，引导着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产生变化，等他触摸确认到了这一切，便重新覆上她的身体，把纤细修长的双腿盘上他劲瘦的腰，俯下身去，在她耳边轻声安抚，恣意诉说着他藏于心底的款款深情……哪怕在进入时，也在极尽温柔地消除她心底的恐惧和身体的僵硬。
而她则绞紧了他，容纳着也感受着他一次又一次越来越深的抵达。除了可以承受的疼痛，身体里还有某种异样的快感在堆叠，她能清晰地体验到，好像正被他推着沖向一个未知的高处。
这种种的陌生，让她本能地惶恐，手指几乎掐进他手臂上的肌肉，可哪怕临近坚持不住，她依然紧咬住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
他两手撑在她的身侧，时而耐心，时而疯狂。及至失控的那一刻，他勐地俯身抱住她，吻住她终于开启的唇关，将她强压在喉间的呻吟，全部拆吞入腹……
他们的第一次，天雷地火。
等到两人终于平息，戴守峥从身后抱着林芳照。
「你刚才说的，都是认真的？」她从没想到，他的心底，竟然藏了对她那么多那么细腻的情感。
戴守峥搂得紧了紧，「当然。」
林芳照没再说什么，也没让自己再去回想那些令人耳热的情话。也许，只是意乱情迷时的甜言和蜜语。她，还是不要当真为妙。
戴守峥见她久未做声，抬头问道，「现在，什么感觉？」
林芳照微微挪了挪腿，「有些疼。」
戴守峥伸手轻轻抚过她的身体，柔声道，「以后，就不疼了。」
「会么？」林芳照仍然蜷缩着。
「嗯，第一次过后，」戴守峥把脸埋进她的头髮，「就只会让你舒服。」
第70章恍然一梦，甜美的，痛苦的。
接下来的几天，戴守峥先是到林芳照通州的房子去搬家，本想尽可能把东西都搬过来，但林芳照不让，只让先搬了些必需的日用。
戴守峥问为什么，林芳照怀抱着小黄鸭，坚持说通州是她的大本营，也是她的根据地，如果两人住着不舒服，她还要撤回来。
戴守峥很无奈，却也只得由着她。
搬完了家，两人就开始拜访、招待各自在北京的亲友。
自打戴守峥发了那片壮观的刷屏朋友圈，他在北京亲近的那些人，就都知道了他闪婚的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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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守峥先带着林芳照，拉着礼物去拜访了二叔二婶一家。
两位长辈对林芳照非常热情，留着小夫妻吃了顿丰盛的家宴。
戴忌盈刚和公司斗赢了那阵子，成天在家夸阿照姐如何厉害，如何神勇，如何帮她出气，最后还多讨回了十万块。
直到这次，二位老人才终于见到了林芳照本人，对她是越看越满意，越聊越欣赏。尤其看到姑娘和侄子这么般配，他们也觉得放了心。一直念叨着大哥若在天有灵，看到儿子终于成了家，儿媳妇还这么优秀，可以瞑目了。
而戴忌盈对堂哥把阿照姐变成了嫂子，更是欣喜异常，连连夸赞堂哥出手足够稳准狠，不愧是她戴忌盈的哥哥。
当天下午，戴守峥又买了礼物，带林芳照去看了大姨夫。大姨夫现在恢復得还不错，已经能说话了，虽然不像以前口齿那么清晰，但是比起刚发病时，已经算好多了。拄着拐杖可以慢慢挪动，不过大多数时候还是要依靠轮椅。表哥元扬雇了位金牌保姆一直照顾着，没事就会回来看看爸爸。
不过元扬正在外地，几人这次见不上面，就约了以后再聚。
最重要的长辈拜访完，戴守峥和林芳照又分两次宴请了各自的朋友。邵燕飞和江宜芗两家人，就近在亚运村约了一桌。戴守峥的好友们也东边另约了两大桌。这些好友们不约而同包了红包，都被夫妻二人婉拒了。
这些事情一件压一件，时间紧卡紧。赶在婚假最后一天晚上，他俩才能在家里吃顿晚饭。
戴守峥煮的是白粥，呛了几个小咸菜。这几天大鱼大肉荤腥太重，眼前这清粥小菜，反倒是最可口的了。
两人正吃着饭聊着天，戴守峥微信连着响了几声。他拿起来一看，原来是关奇，领康英智北京第一分公司的老总，是跟他要几份关于帐套独立的文件，请他方便的时候发过去。
戴守峥想了想，把碗里剩的粥几口喝完，对林芳照温声道，「你慢慢吃，我吃好了。」随后放下碗筷，走到客厅的电脑桌前，打开电脑，给关奇找起文件。
林芳照夹起一根酱萝蔔条，「有事要忙？」
「北一分的老总要个东西，我找给他。」戴守峥一转脸，就看到林芳照手里端着小碗，嘴里「咯吱咯吱」地嚼着咸菜，正眼神明亮地看着他。
餐桌上的灯光照到她的脸上，显得她脸格外白，五官更明艷，也更漂亮。
他一笑，转过头，继续调着文件。但心里，不由却起了波澜。
十天前，他的这套房子里，还只有他一个人。晚餐，就是一杯牛奶，两片面包。如果他在这边用电脑，一扭头，快五十平的的客厅连着餐厅，会一直空旷到门口。
十天后，他这里，竟是一个家了。
他此时再一转头，就能看到自己的另一半，坐在餐桌慢悠悠地喝着粥，然后扑闪着大眼睛，看着他。
这难忘且充盈的十天啊，恰恰是十年前缘起的续写，也是他们以后共同人生的序章
两个月前，他再次遇到了自己的命中注定，两个月里他费尽心思地追逐，直至过去的十天，才终于让她放下戒备敞开心扉，愿意和他回到北京，开始共同的生活。
而他们在一起的生活，无论灵魂和肉体，都无比和谐，如同造物专门为彼此创造的彼此。
他觉得，上苍虽曾薄待过他，但也对他，有了额外的垂青。
恍然一梦，甜美的。醒来，身边还有她。
他想，他会加倍珍惜。
很快，他就找出相关的几个文档，正在往关奇的工作邮箱里写着邮件，餐桌上的手机，又响了。这次不是微信留言，而是微信电话。他看着电脑屏继续打着字，「阿照，你帮我接吧。」
林芳照放下筷子，拿起电话一看，「戚孟冬？」
戴守峥皱紧了眉勐一转头，脸色瞬间暗了起来。
林芳照已经看到了戴守峥脸色的不对，她把碗放下，拿起手机走向他，「你同事？」
戴守峥摇头，「是我妈。」
「啊？」林芳照脚步一停，拿着手机的手僵在半空，一时惊到说不出话。
戴守峥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伸手接过手机，揉了把她的肩膀，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犹豫了一瞬，便接通了电话，「找我什么事？」
「哎呀，儿子你结婚了，怎么不告诉妈一声啊？」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惊大于喜。
戴守峥冷冷道：「我发朋友圈了。」
「那你就不能单独告诉妈一声？」
「你朋友圈不老早就把我屏蔽了吗？你都不想让我看到你的生活，我这告不告诉你的，有什么区别？」
手机那头声音一顿，随后又问道，「认识几天，你就结婚？」
多年未曾听到的声音了，再次在耳边响起，感觉还是那样。像数落，像诘问，就是不像关心，让人真不舒服。
戴守峥把手机贴紧耳朵，他看了眼已经愣怔住的林芳照，拇指按低了听筒音量，然后向客厅落地窗走了几步，「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知道根底么？别是图你什么吧？现在骗子到处都是，骗人的花活特别多。我看她还是农——」
「我这辈子就是她了，要图，也是我图她。」如果话不投机，真是半句都嫌多，他很想和戚孟冬好好分辩一番，却瞬间又回想起她当年的歇斯底里，于是想早点结束这段通话，「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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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说话还这么沖？妈妈提醒你，有错么？」那边似是喘了声粗气，「真是随了你那死鬼爸爸……反正各人有各人的命，是福是祸，都是你自己选的。是你之前没告诉我，之后，我劝，你也不爱听。我这个当妈的，该说的都说了，你怨也——」
「没什么事就不用给我打电话了，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行了。」说完，戴守峥就挂断了电话。
随后，他看着对话框里通话结束的标记，想了想，退回微信界面，长按了「戚孟冬」这个名字，毫不犹豫地点下了「删除该聊天」，眼不见心不烦。
林芳照一时消化不过来，仍站在原地，皱紧了眉头问道，「戴守峥，你爸妈不是……」
戴守峥低头看向地面，「我爸的确去世了。」
「那……可是……」
戴守峥又抬起头看她，「我妈，改嫁了快二十年。所以我们家只剩了我自己，没毛病。」
这个生物学意义上的母亲，所谓的妈妈，多少年，都没给他打过电话了。
肯定是不知哪个她那头的亲戚看到了他发的朋友圈，转而又去问她，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远在北京还有个亲生的大儿子，而且，这个她和她不爱的人所生的儿子，刚刚，已经结婚了。
对于这个妈妈，他实在很难想起什么美好的回忆。小时候的记忆，就是个「吵」字。家里气压总是低，气氛总是沉闷，而唯一能打破沉闷的，就是戚孟冬挑起的争吵。
他爸爸戴玉衡出事之前，他对这种争吵是厌倦。爸爸出事之后，无论何时回想起这种争吵，他都充满憎恨。
想当年，爸爸只不过是爱钓鱼，就被戚孟冬不停地嫌弃不解风情、不浪漫、不着家。
可是爸爸，当年并不是从一开始就不爱呆在家里，而是在家里呆得稍微久一点，就要挨数落，没个好脸色看。
小猫小狗尚且知道看人的脸色，何况是爸爸一个大活人。再好的脾气，也有厌倦的那一天。
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所以钓鱼，应该算是爸爸被动开发的爱好。
戴玉衡早年做生意，攒了些钱，后来踩空了几次机会，就及时止了损。手里握着那些钱，也没什么生活压力，于是钓鱼就频繁了起来。之后便渐渐发现，哪怕看着平静无波的水面一条鱼都钓不到，也比在家里跟这催帐般的老婆大眼瞪小眼要舒服得多。
发展到后来，戚孟冬从言语攻击，变成了动手毁钓具。
直到那一次，戴玉衡的一位多年老友送了他一套新钓具。
那老友为人慷慨，曾仗义疏财帮戴玉衡渡过难关，但是那阵子生了病，挺兇险。戴玉衡知道老友送那钓具，其实是留个念想，所以虽然收了东西，心里却很不好受，打算第二天拆封去钓几杆鱼，送到老友家。结果晚上戴玉衡将钓具一拿进家，戚孟冬看到了，就火冒三丈，发了疯一般地把那套钓具又折又拆，搞了个七零八落。
戴玉衡也窝了火，一气之下，喝了点酒，就摔门而去。
等消息再传来，就是戴玉衡出了车祸，撞坏了桥栏杆，沖了进了常去钓鱼的河边。伤在了头和颈椎，当时人就没了。
那时候他已经读高中了，再过两年，他最爱的爸爸，就能看到他上大学了。当年，他爸爸还跟他憧憬，儿子上了大学，就送辆车，开车去上学，多拉风。结果没过多久，人就这么窝窝囊囊地没了。
这件事对戴守峥的打击非常大，他当时恨极了戚孟冬，然后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住校，他不想再回老房子那个伤心地。
谁承想，没过多久，那戚孟冬，竟然有了下家！
几个月都不到，先夫尸骨未寒，戚孟冬竟然嫁了人。那个男人，就那么堂而皇之地住进了爸爸辛苦打拼赚下来的房子里。戚孟冬和那人，花着爸爸留下来的家产，没脸没皮地过起了二人世界。
戚孟冬生戴守峥时年龄小，才 20 出头。再婚时，也才 40 不到。所以在他高考那年，他就有了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很久以后，他才从外地的舅舅那里得知，戚孟冬嫁的那个人，其实，是她的初恋对象！
他不想以最恶的恶意去揣测人。但他总是隐隐觉着这种事情禁不住细想，一想起来，他就觉得遍体生寒。
想当年，他还劝过爸爸，过不下去就离吧。那实心眼儿的爸爸，却害怕耽误儿子考学，说熬到他成年之后，再看看还能不能过到一起。
就差两年就等到了，人却先没了。
而戚孟冬再嫁的那个人，在他眼里，也绝不是什么好东西。通过戚孟冬霸着老房子和钱不说，那人竟然能去高中找他，让他把他名下的房子，也过到戚孟冬的名下。
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现在住的这套大平层，是他爸爸当年做生意全款买的。因为不用贷款，所以能直接落在他这个未成年的儿子名下。也因此，在他爸爸意外过世后，这套房子才没经歷和戚孟冬的撕扯纷争。
那个男人的鬼心思，他一眼就看透了，当即严词拒绝，也让他厌恶透顶。所以他一到 18 岁成年，立即就把户口，从原先的户口本迁了出来，迁到自己的房子名下。
如果被那人知道，爸爸生前动辄给儿子的帐户打钱，出事时，他的帐户里已经有了对很多普通家庭来说都算得上巨款的数目，还不知那两口子，会怎么想方设法地折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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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为什么领证时，林芳照只在他的户口本里看到「戴守峥」这一页家庭成员。
在他的心里，他的家人，是爸爸，是大姨，大姨夫，表哥。甚至大姨夫那过世的父母，那两位和他毫无血缘的和蔼老人，都让他觉得亲近。唯独生了他的戚孟冬，他宁肯不是她生的，连声「妈」，都叫不出口。
实在是念不起什么好了。
戴守峥说完这些陈年旧事时，林芳照本来的惊讶，甚至恼怒，瞬间便全都烟消云散，只剩下心疼了。
「要不要……你带我去看看她？」林芳照觉得，毕竟是他的生母，如果他想，她愿意配合。
「不需要了，她现在不在北京。」戴守峥转眼望向窗外，「她跟着那个男的，还有她儿子，一起住在外省了。」随后，他自嘲般地冷笑了一声，「她巴不得我离她远点呢。那个孩子，现在应该快高考了吧，她应该也挺忙的。」
「你们母子关系……可能缓和吗？」
「不可能。」戴守峥说得斩钉截铁，「几年前，她的朋友圈就屏蔽了我，所以我也把她屏蔽了。互不干涉。」
林芳照深吸了一口气。
她的妈妈，对她真的太好了。她也觉得自已足够幸运，拥有天底下最好的妈妈。所以母子之间怎么能到这一地步，她实在难以感同身受。
但是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她不想去劝解什么。
她更愿意站到戴守峥一边，对于这种一团乱麻式的亲情关系，她提不出建议，但她相信他的判断，也尊重他的选择。
「阿照……」戴守峥看着窗外路上堵了一片的红红尾灯，轻声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冷血……」
「不会，今日果，昨日因。」林芳照知道，戴守峥总是记着别人对他的好，一点点好，都记得。她也知道他对人好起来，是个什么样。他是个很有温度的人，只不过，他的温度，并不会随意分给别人。她柔声道，「你觉得怎么舒服，就怎么处理。」
听了这话，戴守峥默默咬了咬牙，转头看了她一会儿，随后回身走到她面前，轻轻握住她的手，「阿照，我希望我们的孩子，会像你一样，有个幸福的家。」
林芳照本来想说，她还没想那么远，但是一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她微微皱了皱眉，还是慢慢点了点头，「如果我们能走到那一步，他肯定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孩。」
第71章「戴总，屈才了。」
戴守峥休完婚假，回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北京第一分公司的老总关奇见面，讨论上次他们聊了一半的帐套独立的事。
因为歷史遗留的原因，现在领康英智北京的三家分公司，仍在合用一个帐套。
三份帐共用同一个帐套，有些像三家人挤在一处房子里。柴米油盐，水电煤气全都混着用，难免有的家用的多，有的家用的少。可到了最后算费用时，却都要均摊。所以一到要交钱，哪家都说自己没有别家用得多。
现在北京三家分公司的情况就是这样，公司间经常是收支不清晰，费用摊销也不清晰。财务做数据，常常大小问题不断，一涉及到其他分公司，动不动就面红耳赤，搞得头很大。这无疑在无形中造成了不必要的内耗，导致管理效率低下。
尤其一旦遇到货物丢失，每个分公司都会说自己的数据没问题，问题是出在其他公司。前不久，有十几万的货凭空不见了，明明帐面上的货还在，但是仓库里却怎么都找不着了，三家分公司全都往外推，没一家认的。
随着业务的增长，这样扯皮的事件，以后只会越来越多。
唯一的解决方案，就是让帐套独立，把原先大锅饭式的一个帐套拆成三个独立帐套，同时顺带着把原先系统里一些设计不合理的业务流程，进一步优化调整。这样分公司的数据，才会不再有交叉、重叠、混淆不清的地方。一旦实现数据的彻底独立，以后就可以做到权责明晰了。是谁的就是谁的，该谁承担的谁也别抵赖。
戴守峥下楼找关奇时，正好赶上关奇的办公室，在装百叶窗。
「关总在忙啊？」戴守峥以为下来的不是时候。
「欸戴总！不忙，正等你过来呢。」关奇看着师傅把旧百叶窗小心拆了下来，「之前的老窗坏了，关关不上、开开不开的。天热了，正好晒在我后背上，现在脖子和后背的肉，都两个颜色了。」说着，关奇笑着朝戴守峥迎了过来，「让师傅先装着吧，咱们换个地方。」
随后，关奇把戴守峥带到了大会客室。
这间屋子又大又敞亮，屋子的一旁还放了好些机器，都是市场部在做市场时的样机，搬回来后就暂时整齐地码在会客室的一侧。而往窗外一看，就能看到不远处正在建着的中国尊。
「嚯，关总找的这个地方，视野可真好。」戴守峥的办公室，朝向和这间屋子相反，平日里看的都是 cbd 的其他建筑，看不到这在建的北京新地标。
窗外的中国尊，此时的建设进度，已经几乎和国贸三期的高度齐平了。
以前没建这中国尊时，国贸三期就是整个 cbd 的最高建筑了。他还记得国贸三期刚起来的时候，走在那楼底下仰头一望，可真显高，是当时北京的摩天大楼了。
也没觉出过了多少年，旁边又要盖起一座中国尊。等着这五百多米的大楼建成了，国贸三期真就变成了个受气的小媳妇，再也显不出它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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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首善之地，就在这「越来越高」，「越来越大」之中，迅速变迁着。每隔几年，就能觉出大不同。
关奇给戴守峥倒了一杯水，然后两个人开始坐着聊。
先前关奇已经跟戴守峥要了一些关于帐套独立的文件，所以对戴守峥的很多想法都非常认同。同时，他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比如各分公司拆分之后，原先的数据能否也全都迁出来；如果再出现仓库货物和帐套不相符的情况，该怎么处理等等，戴守峥都一一解答。
然而，这都是帐套独立之后的事了，眼下最大的麻烦，则是之前积压的问题，应该怎么收尾。
「最头疼的，其实是原先几个分公司共用一个帐套时的那些盘亏，缺的那些货，该怎么平帐。能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戴守峥在梳理帐套的过程中，发现平帐是最棘手的，老帐不平，后面的方案再好，都没法继续推进。
关奇笑了笑，「那些烂帐肯定谁都不爱往自己身上揽。」
「最大的问题就出在这。如果这帐平不了，每个公司的期初数据帐实不符，那后头的帐套独立，就不好做了。」
「嗯，卡在这下不去了。」
因为是自己部门牵头做的这件事，戴守峥也不想拐弯抹角，所以照直说道，「我倒是有个想法。」
「戴总说来听听？」
「所有经过确认盘点的实际货物，归属哪个公司的就是哪个公司了。对于先前缺失的和多余的货，我们在老帐套里一一排查核实，能找到原因的，就归到对应分公司的帐上，做盘盈、盘亏。」
「嗯。」关奇点头。
「对于多出来的找不到对应公司的货，则用它们去沖抵盘亏的货物。」
关奇眼睛一亮，「这个办法好。」
「抵沖之后的，对于最终那些无法找到货物或无法确认货物丢失原因的，这个盘亏，再看看……咱们三个分公司的老总，有什么想法？」
「要是这么弄的话……反倒好办了，」关奇若有所思地点了几下头，「最后剩下来的，那我们就三个公司均摊吧。毕竟烂帐谁都有份，虽然都不爱认，但谁也都摘不干净。均摊也就这一次了，以后也好独立。我想另两个分公司，应该不至于连这点事都不批。反正我们北一分，是没意见的。」
戴守峥笑道：「如果那样，就简单多了。」
「还是戴总思路清晰，几句话就说到了关节上。」关奇觉得和聪明人谈事情，就是舒服，通透，高效，没废话，一语中的。
其实帐套独立牵扯到方方面面，内里的细节非常繁琐。戴守峥之前的信息总监，当年也曾试着牵头搞过一次帐套独立。结果思路不太清晰，一顿操作勐如虎，却只是让复杂的问题更无头绪，各分公司打作一团，局面更乱，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就像战场上的将领，无能的，能把兵熘死，困死，最后白折腾。而有能力的，只要顺着他的思路，最后就是最大战果。
这件事，自打戴守峥一牵头，就能迅速把主次矛盾理清楚，不光抛出问题，还能给出解决方案。同样是「均摊」，以前几个分公司动辄吵得面红耳赤。但是戴守峥给出的优化版均摊方案，则是把分公司的压力降到最低，所以接受度大大提高。
这还只是这件事，以前和戴守峥谈事情，关奇就发现，戴守峥平日低调务实，从不在乎那些风头，却实在是个解决问题的高手。这样人才难得，又人品贵重，关奇由衷道，「戴总只管着一个信息中心，屈才了。」
「关总净开我玩笑，光一个信息中心，就已经够我忙到脚不沾地了。」其实戴守峥嘴里没说，比起总部那些尸位素餐成天想着勾心斗角的，这位身先士卒的闯将只负责着这区区一个北京分公司，也是屈才了。
两人正聊着，门响了，随后有员工把一个箱子搬到了那堆样机旁。
等那人出了门，戴守峥看了眼箱子的包装，正是他给林芳照通州房子装的那款机器。应该是刚做完市场，又给搬了回来，他看着机器上的宣传语，对关奇道，「这款机器用着挺好的。」
关奇也朝那箱子看了眼，「是，这是新款里配置最高的。」
戴守峥又问：「现在卖的怎么样？」
关奇想了一下，「怎么讲呢……」
戴守峥朝他转了转身。
「按理说这么好的新机型，其实应该走高端路线，也应该有更好的市场表现。」
戴守峥听出了弦外音。
「但是现在总部的销售策略，更多是侧重在求量上，这一两个月甚至打起了价格战。低价策略之下，暂时销量不算差……」关奇抬杯喝了口水，「但是你想，净水机这种东西是耐用消费品，不像米饭、牛奶，今天吃完了明天还得吃，今天喝完了明天接着喝。这机器买了一台装上去，除了滤芯，几年都不用动。所以短期里销量倒是催上去了，但在消费者的心目当中的产品定位，也就渐渐掉下去了。」
戴守峥听说了销售最近一直在搞促销，但是在最先进高端的机型上，用这么激进的销售策略，他没料到。
「你像这款机型，综合表现在市场上，前几位能站得上，但连这一款都开始降价，成天让利大酬宾的。接下来的话……」关奇没继续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
戴守峥也喝了一口水。结合上次从修贤办公室出来，杜长健跟他说的那番话，戴守峥大约明白了总领销售的修贤，是要干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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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是慌不择路了。
为了抢占市场，提振他的销售业绩，保住他在领康英智的位子，他不惜打价格战和竞争对手比低价，属实是饮鸩止渴了。眼前的销量虽然上去了，但是未来的利润也下来了，销售人员的提成以后也很难涨了。长此以往，难以为继。
当然了，看来修贤也管不了什么长期不长期的了，他只能去顾自己眼前能不能活下去。
戴守峥和关奇聊完了之后，便不再多打扰，去坐电梯回楼上。
电梯门一开，正好就遇到了丁德勛。
「丁总好。」
「戴总去了分公司？」
「对，聊一下帐套独立的事。」
「嗯，那帐套确实得分开，要不然挠头事一大堆。」
电梯转眼就到了，一出了电梯，两人就分头走了。
但在戴守峥看来，这丁总比以前更多了几分忧心忡忡，浑身遮掩不住的憔悴，看来上面，又给这总裁施压了。
唉，业绩重压之下，从上到下的，都不好过。
第72章拿证达人祝敬同。
林芳照回公司上班的第一天，处理的第一件事，就是行政刘经理辞职。
这刘经理想当年还是林芳照给招进来的，在万瑞健安干了有几年，工作能力虽说不是特别出挑，但也算得上兢兢业业，勤勤恳恳。
只不过在邬吉凤过来之后，刘经理这种只知闷头干活、嘴笨不会拍马屁的，做事风格不对新老闆的味儿，就吃亏了。在邬吉凤的一番挤兑折腾之下，刘经理终于决定不再继续伺候这活祖宗，不干了。
跟人力提了辞呈之后，这几天完成交接，刘经理也就和这个公司彻底两清了。
毕竟几年的同事了，在公司里天天都能打照面。虽说山不转水转，青山不老绿水长流的，但这职场上的分别，往往是自此以后相忘于江湖，再也不见了。
刘经理最后跟林芳照见面时，还感谢了这些年她对他的关照。临走时不忘又跟林芳照说了一声，那监控上星期就已经修好了。拖拖拉拉那么久，走前起码要把这件行政的分内事给办利索，别给后面的人留尾巴。
虽然不对邬吉凤的眼，但人家刘经理，却真是个体面人。
刘经理一走，行政经理的职位就空了出来。到底是从原部门提拔，还是重新招人，林芳照还要再跟邬吉凤商量一下。
林芳照婚假休了 10 天，虽然在老家也没闲着，忙结婚的间歇，也处理了不少公司业务，但是积攒下来的事情还是一大堆。这一个上午忙忙碌碌的，也没觉得干出多少活，就到了中午。
不过今天中午她并没有出去吃饭，而是自己带了饭。毕竟从老家往回走时，爸妈把戴守峥的后备箱都装满了。现在家里冰箱已经放不下别的东西了。所以她和戴守峥打算未来几天都自己带饭，赶紧把冰箱里的东西吃出来，老冻着也不新鲜。
她中午带了油饼、茄盒、藕夹，还有戴守峥早上给她准备的一盒果切。
公司前台旁边，有两台微波炉。一到中午，带饭的员工就会过去排队热饭。
等到其他员工饭热得差不多了，没有长队了，林芳照才过去热自己的饭。把饭盒放进微波炉后，她一边等时间，一边侧身观察起财务部门口的那个文件筐。
这样一看，这么个地方，确实是太方便做手脚了。
不过如果像刘经理说的，监控在上个星期就已经修好了，那之后如果再出现相似的么蛾子，应该能给录下来。
上次她回家带着戴守峥赶集的那天，人力的李经理就跟她说了财务这边出的状况。这些天过去，也不知有没有什么新进展。等吃完饭吧，她得找财务问一问。
正想着，就见财务总监白春来从他的办公室开门出来，一边走着，一边往下扯着左袖子。
这白春来是财务的一把手，中等身材，头髮永远喷着髮胶，一丝不乱的，眼睛不大，但是很聚光，一副精明又精壮的样子。一见到微波炉旁的林芳照，便立即满脸是笑地向她走了几步，「林总休假回来了呀！」
「嗯，是。」林芳照笑着点头回应。
「林总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新婚过后更漂亮了，什么时候在北京摆酒，一定要叫我呀。」
林芳照应承着点头，「一定的。」
随后白春来朝电梯的方向指了指，「那我先下楼吃饭去了？」
「好，不耽误白总了。」
林芳照休婚假，虽然并没有主动宣扬，但在公司这种环境下，总有同事找她，但她人又不在，被知道了也正常。不过同事这种关系，知不知道的也无所谓，有几个会真往心里去。见了面，能想起来的，随口恭喜一声，想不起来的，连提都不会提。
微波炉「叮」地响了一声，油饼热好了，林芳照又把另一盒炸藕夹和茄盒放进去热，刚定好了时间，研发总监祝敬同，就抱着一摞饭盒过来了。
祝敬同算是林芳照在这家公司里关系还不错的一个同事。他是多年的老研发了，专业能力业内闻名，是个干实事的人。两人在工作中，如果遇到什么需要配合的，经常也挺默契，尤其林芳照在人力上，给过研发很多支持。
上次研发正推一个培训系统，可巧赶上周执出事，邬吉凤刚从荣德来公司坐镇。正是林芳照据理力争，才从邬吉凤已经抬起的刀口下，保下了那个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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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林芳照只把这当成自己的分内之事，但是祝敬同却一直承着她的情。说实在的，如果林芳照不争取，对人力而言，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影响。
但对他的研发部来说，那就意味着当初在培训系统上干了一半的活儿，全都白干了。投入的人力成本，没有对应的业绩成果，绩效奖金也就跟着打了水漂。所以前几天听同事说林芳照是回老家结婚去了，他还专门给她发了个红包。
林芳照结婚这件事，北京的同事里，有发文字的，有发语音的，只有祝敬同又是祝福又是红包的。虽然她没收给退了回去，但是心里还是对这个研发总监，又多了几分高看。
这高看，无关乎钱财，主要还是在为人处世。
毕竟公司里白眼狼太多了，觉得人力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的，大有人在。达到他们满意了，那是应该的；只要一时达不到满意，他们是永远也不会去想自己对人员的要求有多刁钻，候选人有多难筛。如果不是林芳照够专业，也够强势，恐怕人力部早都不知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什么脏锅都能给扣过来。
这就更显出祝敬同比其他人的可贵。林芳照觉得，这份难得的厚道，应该会让这位老研发，比别人，走得更远吧。
「林总新婚快乐啊！」祝敬同走近了，笑着朝林芳照打过招唿，就把自己的一摞饭盒摆到了微波炉旁。
「谢谢祝总。」林芳照微笑应着，同时也终于看到了祝敬同带饭的壮观。
她之前就听副总牟川说过，祝敬同有一个幸福的四口之家，两个儿子，太太全职在家。祝太太早年也是职场人，不过家里实在不缺钱，于是她就专心在家教育儿子。祝太太很讲究生活情调，带孩子、旅游、侍弄花草、养生，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尤其非常会做饭。每次给祝敬同带的午餐，都像艺术品一样。
林芳照以前不带饭，见不着祝敬同的盒饭。这次赶上了，算是见识了。好多小饭盒，透过玻璃能看到里面五颜六色的搭配。想必开开盖子，应该是摆好了各种精緻的造型。这位祝总，看起来的年龄，能比人力资料上的实际年龄小上至少六七岁，气色总是特别好。这肯定和妻子天天讲究给他营养搭配，家庭和美有着直接的关系。
看来幸福的家庭，真是像补药一样养人啊。
「早就听说祝总的午餐特别精緻，这次算亲眼得见，实在是太幸福了。」林芳照称赞道。
「我太太爱做饭，而且还爱学做饭，」祝敬同听得心情一阵好，「别提了，家里全是餐具，千奇百怪的各种锅。不过我跟儿子们倒是不坑嘴，好多地方的口味都能吃得上。」
林芳照笑着点头，「真羡慕会做饭的，我就手笨不会做饭。」
「家里不用都会做饭，有一个做得好吃就行了，你先生会不会？」
林芳照一想，「他手艺倒是很好。」
「那不就够用了？你跟着吃就行了。」
林芳照不觉一笑。没过一会儿，她的饭就热好了，随后她把饭盒拿了出来，倒出地方给祝敬同热。
祝敬同一边往微波炉里放饭盒，一边低声道，「前不久，我又拿到了一个註册证。」
林芳照眼神一亮，「那恭喜祝总了！」
祝敬同扬起眉，「三类的。」
「哟！那可太不容易了。」医疗器械申请註册证，三类的最难申，要走国家审批流程，非常严格复杂，拿一个证，要费不少事。林芳照记得之前祝敬同也申下来不少，于是问道，「祝总今年加到一起，拿了有十几个了吧？」
「二类三类加到一起，正好 10 个。」祝敬同笑着回答，语气里有点可爱的小得意。
註册证对这个行业非常关键，只有拿到证，才能申请生产许可证，才可以有后续的生产销售。
所以说，祝敬同是整个公司的大宝贝，这些年来没少帮公司拿证。周执还在的时候，对祝敬同绝对谈得上礼遇有加。
不过公司现在负责生产的工厂，产能早就已经不够用了。所以全公司都盯着荣德那处工厂什么时候能建好，等竣工验收一过，机器能开动起来，产能就上去了。
「祝总可太厉害了！」林芳照由衷赞嘆。
「还有两个也快拿到了，已经到了发补阶段通知申请人补充完善资料，一般到这时候，离审批通过也就快了。了。」祝敬同把热好的饭盒拿出来，又放进去一个，「不过今年这两个拿到了之后，其他投入研发的项目，预计就要到明年的第二三季度了。」
「研发本来就是长周期的事，凭祝总，明年又是个丰收年。」
祝敬同听得受用，「借林总吉言了！」
一见后头又来了几个人等着热饭，林芳照对祝敬同道，「祝总，我这热好了，端走了啊。」
「行，有空再聊。」
于是林芳照，就抱着自己的饭盒，去办公室了。
第73章照妖镜，肉屁股。
自打牛学荷来了，做饭一事还真就被她接了过去。每天早晚两头，热菜热饭都是准时做好摆上桌。
对邵燕飞而言，虽说没了她和吴家盛一起做饭的乐趣，但确实也能让他们多些休息。尤其这些天吴家盛在外边搞装修也挺累，早上多睡一会儿，能解不少乏。
所以尽管邵燕飞喜欢不起来这个婆婆，但对这人这么上心干活，还是有几分感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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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无论是言谈还是举止，邵燕飞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婆婆都颇有些不适应，可怎么说都是吴家盛的妈，工作上那么些妖魔鬼怪她都能应付妥当，总不至于容不下自己男人的亲娘。所以但凡能忍的，她也都忍下了。
最关键的，是吴家盛都跟她交底了，婆婆在北京躲过这两个月的清净，就能回老家去了。所以她是有盼头的，就两个月，最多六十天，怎么还不能坚持了。
而且邵燕飞觉得，这个婆婆吧，其实是个挺好强的人。
自打来了北京，菜都是婆婆一人买，有点什么自己的开销，也从来不跟儿子要。虽然吴家盛给小屋抽屉里放了五千块钱，但是这婆婆说什么都没收，坚持说自己是带足了钱来的，又把钱给送了出来。
这简直就相当于自带了口粮过来，还自愿天天出力。所以，邵燕飞真是有点搞不太明白，这么一个要脸又要强的婆婆，怎么就能让吴家盛厌烦到这个程度。不过自打相识，吴家盛就很少提他早年的事，邵燕飞能觉出他是在抗拒回忆，所以就不问了。
这天下班，邵燕飞一想家里地上还堆了不少菜，就没去超市，直接上了楼。刚拿出钥匙要开房门，对门小汪家的房门就开了。
她回头一看，是小汪妈妈。
「阿姨好。」邵燕飞刚笑着打了招唿，小汪妈妈就皱着眉朝她往一旁招了招手。
邵燕飞见状赶紧收了钥匙，「阿姨怎么了？」
小汪妈妈看起来很是犹豫踌躇，连着嘆了好几口气，终于还是把话说了出来，「小邵呀，这话不好开口，但是我觉得……不说，是不行了。」
邵燕飞听着好像很严重，连忙安抚道，「阿姨您说吧，怎么了？」
「小邵呀，你能不能……」小汪妈妈揉搓了两下手，「能不能跟你婆婆商量商量，再别往你家门上……挂镜子了啊。」
「挂什么？」邵燕飞一时没听懂，她立马扭头看了自家房门，可上面明明什么也没有啊。
小汪妈妈一脸愁苦，又指了指邵燕飞家房门的上方，「你婆婆往门外挂镜子。」
「可……」邵燕飞一脸疑惑，「这也没镜子呀。」
「哎呀，前天她就挂上去了，我们一开门吓了大一跳，那大粉镜子还反光，直晃我们眼。然后我就敲门了，你婆婆开的门，我说你挂这镜子，这不正好照着我们家门么？你婆婆就把镜子摘了。」小汪妈妈越说表情越皱，「然后昨天我们开门一看，那镜子又挂在那了，敲门屋里没人，然后晚上一看，就收了。今天上午我们一开门，镜子怎么还在！我就有些火了，然后我又敲门，你这婆婆也真有意思，一敲门让摘，她就摘，但是一关了门，她就像打游击一样又给挂上去。她这么搞，就像……就像专门来气我们一样。」
这么多年的老邻居了，邵燕飞知道小汪家是正经人家，一家人都很有素质，小汪妈妈向来与人为善，实实在在的一个老太太，从来也不打诳语。
而吴家盛那动辄神神叨叨的妈，则是完全能干出这事儿来。
邵燕飞一时心里万分愧疚，「阿姨，真是太抱歉了，我回去就跟她说。」
小汪妈妈盯着牛学荷挂镜子的位置，「我后来也在想，挂那镜子，会不会是有什么说法……你婆婆挂的，是不是……照妖镜？」老太太紧锁着眉，「要是照妖镜的话，正好对着我们家门是怎么个意思呀？是想把妖怪照到我们家里来，还是说在把我们家人当妖怪照？我们家什么地方得罪你婆婆了么？」老太太算是说到了气头上，声音又高了几分，「而且一开门就见这么大一面镜子正对着我们家，心脏不好的都能吓犯病！我们家小孙女还问这是什么意思？你说我们能怎么答？」
看着小汪妈妈越说越激动，邵燕飞也怕把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来，她连连道歉，表示回去就把镜子没收，以后再也不会了。
等终于把老太太哄了回去，她开了门一进家，就看到婆婆正手舞足蹈地翻着油锅里烙的不知什么饼。灶台旁放着上次吴家盛榨花生油的那台榨油机，一看就是刚用过，地上还有些没来得及收的不知什么渣。她皱眉问道，「妈，你这是干嘛呢？」
牛学荷一边抬起手背擦掉额上的汗，一边高声道，「给你们烙菜盒子呀！」厨房正开着抽油烟机，声音轰轰的，想来小汪妈妈在门外的控诉，屋里应该也没听到。
邵燕飞指了指地面，「我是说地上是什么？」
「啊那个啊，着急做饭，我一会儿就扫。」牛学荷抬脚又把洒落在地上的碎渣往一起踢了踢，「我不是从老家带来好些棉籽吗？我下午给榨成油了。你不知道，这油可香了，锅里这菜盒子，就是现榨的棉籽油烙的呢。」
邵燕飞听都没听过棉籽油，更别提吃过了，一闻这味道，可就有点奇怪。她没说别的，转身进了客厅去放包，一眼就看到餐桌上的一面粉框大圆镜子，她走过去一看，镜子把上还拴了根长长的红穗子。
她把整面镜子拎起来，抬手一比量，这么大个的镜子挂在房门上，小汪家一开门就能晃着眼，搁谁家能受得了，多好的心情也得给照没了。
她吐出一口浊气，然后把镜子拿到了厨房，「妈，你是不是在门外挂这镜子了？」
牛学荷扭脸看了眼，然后把锅里的菜盒子挨个翻了个面，「儿媳妇，我跟你说，咱家这房子啊，在风水上，可就有些，那啥……」她抬手朝房门一指，「你看，大门正好是冲着我那个屋，门一开，什么遮挡的都没有，这煞气得多重啊。我给挂上这镜子，什么妖魔鬼怪都能给照出去，而且这红穗子是我在娘娘庙里求来的，肯定能保你给我生个大胖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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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听到什么「挡煞」一说时，邵燕飞就已经很反感这五迷三道的说辞了，还没等她反驳，这又来了个什么「红穗子」，「生孙子」。她火气不由自主地蹿了上来，却被堵到了一时都不知先回哪句是好了。
她努力压了压情绪，然后对牛学荷道，「妈，咱家门外再也不要挂这样的东西了，不好。人家都来找了，你还挂，而且你压根儿就没跟我和家盛说这事。人家今天到底是找到我这来了。你觉得是挡煞，咱先不说有没有『煞』这种东西，就算有，你也是把这『煞』挡到人家家里去了啊，你让人家怎么看咱家？本来两家都挺不错的，互相有个照应，人家还给家盛介绍了个装修别墅的大活儿。你这样做太伤邻里感情了，非常不合适。」
牛学荷被儿媳妇这么一说，心里反倒委屈了起来。她觉得她的处理都挺克制了，她也记着在老家的老头子跟她说的，来北京了不要打四邻。她被对门那老太太怼了，都一直硬撑着没变脸，愣是没骂回去一句。以她的战斗力，要是能尽情发挥，那不知得有多解气。
结果这倒好，忍气吞声了不说，儿媳妇回来了，又挨了一顿说。
「再说了妈，都什么年代了，还孙子孙子的，孙女怎么就不行吗？」一想到这个话题，邵燕飞更是烦躁，语气都有了些不耐烦。
「唉，你还是年轻，女儿哪能和儿子一样？我家当年七个全是女儿，我老爹老娘到死都直不起腰，被村里人戳了一辈子的嵴梁骨。」牛学荷又回想起当年，话说得颇为语重心长。
邵燕飞听了都觉得莫名其妙。她的爸妈生了她和妹妹两个女儿，全都当宝贝宠着，从来也没念叨过一句遗憾没儿子。她买北京的房，妈妈帮了好多钱，妹妹在唿市的大房子，也是自家出钱买的，而且是在妹妹结婚前就给买好了，房本上也只写了妹妹一人的名字。她真的很难理解这都什么年代了，这么落后的思想怎么还能在婆婆的嘴里听到，她有些气愤，「妈，你别忘了，我也是我爸妈的女儿呢。」
「看你这话说的，」牛学荷把烙好的菜盒子盛到盘子里，「这不是说你和家盛生孩子嘛，我和他爸虽然只有家盛这一个，但好歹是个儿，你们怎么不也得生个儿子，留个后。」
「女儿就不算『后』？」邵燕飞觉得这婆婆颠颠倒倒地重复着同一个逻辑，已经有些不可理喻了。
生孩子一事，她自始至终都觉得是她和吴家盛特别私人的事。生不生，什么时候生，生男生女，这都是他们夫妻俩最私密，最与旁人无关的话题。哪怕她远在内蒙的亲妈都从来不过问、不干涉，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婆婆才来了没几天，就开始安排她生儿子生孙子了。这个界越的，可就有点快、有点没遮拦了。
如果再放任下去，还真不知道能管到什么地步了。
邵燕飞心里正烦着，却见这婆婆忽然又朝后退了一步，朝她这边望了望道，「你看你这胯这么宽，屁股上也有肉，到时候肯定好生。信我的，我看得准，将来肯定会生儿子。」
这话一出，邵燕飞心里彻底就炸了。她脸唰一下冷了好一阵，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妈，我们生孩子的事，你就别管了。」
其他的话，她忍了几口气，才好不容易都给憋了回去。可她是真气啊，她一时不想再看这婆婆，转身就回了自己的大卧室，然后一屁股坐在床边，心里越想越堵，眉头越皱越深，于是拿起手机给吴家盛发了微信。
邵燕飞在其他事情上都能忍，唯独在怀孩子、生孩子一事上，她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逆反，别人多一句嘴，她都能被点燃爆炸。
没多久，吴家盛就回了家。他先去卧室安慰了一番妻子，之后的饭桌上，他就跟牛学荷约法三章——
「我们生孩子的事情和你无关，你不要再多说一句；儿子女儿一样好，我们生下来一样疼，别再说那些重男轻女的话，我们这里不兴你们村里那一套；门上再也不要挂镜子，如果再挂镜子，你就赶紧回老家，别给我们招惹是非。」
吴家盛的话斩钉截铁，牛学荷则是听得一脸铁青。
在北京的这段时间，牛学荷观察后发觉，儿媳妇脾气好，好拿捏，但这个儿子，是真不敢得罪。
她闷着头，连着「嗯」了好几声。心里却在想，做了这么些天饭去跟儿子缓和关系，就因为这儿媳妇告小状，现在，全都白干了。
第74章财务闹妖，原是故人（上）
嵴柱产品南大区的销售总监苏治平上任这两个多月来，销售业绩相当可以。林芳照春天时招的这个人，确实是个有实力的。
上午，林芳照和苏治平刚聊完关于南大区要新招的两个部门经理，微信电话就响了，她一看，是人力的李经理。在公司时，李经理有事一般都会给她发微信，或者敲门来聊，很少这样直接打电话。她赶紧划开接通，只听那边大喊，「林总你赶紧过来看看！财务这边把人抓到了！」
林芳照立即掐灭手机，扯开办公室的门，大步朝财务那边走去。
财务的办公区位于长过道的那一头，就在新修好的监控的正下方，紧邻着行政的办公区。
林芳照一走上那条长过道，就看到财务梁经理，小杨和小方这两个财务专员，还有人力李经理，正把一个快递小哥堵在墙角，拽着胳膊不让人跑。其中财务小方，甚至拿手机对着小哥录起了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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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照赶紧小跑着过去。
等到林芳照跑近了，梁经理低声朝她道，「林总，上次那张报销单，就是快递送来的。」
被堵着不能动弹的快递小哥，则是既愤怒又一头雾水，尤其看着有个手机正对着他拍，更是慌到不行，挥手就要打掉那手机。
小方则迅速闪开那只手，然后继续对着他拍。
快递小哥又急又怒，「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呀！」
财务小杨死死地拽着小哥的胳膊，小哥挣扎力气大，小杨情急之下问道，「谁能证明你是真快递？」
「啥？我都穿成这样了，还不够吗？」小哥一下被问愣了，他抖了抖自己的工作服，「你要不要和我到楼下去看看我的摩托车？刚刚我还接单子了的！」
财务梁经理一听单子，立马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林芳照。
林芳照接过一看，又是待报销的单据，确实又是「章华」的，上面写的报销帐号，和上次财务给她看的，也是一样的。
看来这人这两个月来是吃到甜头了，报销的金额越写越大。
林芳照把报销单递还给梁经理，转头朝快递小哥问道，「这上面的人，章华，你认识吗？」
「我认识谁啊？」小哥一脸的冤屈，「我就是个送快递的，我送的闪送！」
林芳照看着小哥的表情，「你闪送不应该有快递单子吗？你单子在哪了？给我们看看。」
快递小哥被这么一问，眼睛连眨了好几下，随后竟然支吾了起来，身体又往墙角缩了缩。
「你不用怕，」林芳照声音不高，似带安抚，「这件事情的背后，涉及到挺大一笔金额，这人是在骗我们公司的钱，足够立案了。如果你想牵扯其中，你就什么都不说；如果你不想被牵连，那你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
一旁的梁经理也帮腔道：「你给我们送了这张报销单，我们的监控都有录下来。你看现在这个位置，正好对的就是监控，能拍得特别清楚，你好好想一想。」
快递小哥立即抬头，眼珠一转，又歪起头问道，「你们那监控不是坏的吗？」
小杨力气小，都有些拽不动了，气到高声反驳道，「监控是好的！」
林芳照顿时警觉起来，「你怎么知道监控坏过？」
小哥刚说了个「那个——」
「唉？这是怎么的了？」从电梯出来刚进门禁的一个员工，在旁边驻足问了起来。
眼见着周围越来越多的员工都朝这边看了过来，林芳照抬手朝一旁的小会议室指了指，几个人立即会意，把快递小哥连推带架地弄进了小会议室里，然后关上了门。
人力李经理顺着刚才林芳照的的话继续追问：「单子呢？你从哪个地址接的这份单据？」
快递小哥四下望了望，一看人多势众的，他是别想跑出去了，又犹豫了几下，才低声说出了实情。
原来，给他东西的人说，如果不打单子就把这发票送过来，可以多给他 100 块钱。他一看也就是几张纸的事，平白就能多挣 100 块钱，他就心动了，于是那头就把订单取消了，之后他就照着地址把这个单子送来。所以他手里并没有快递单子。
说完这些，小哥没底气地低下了头。
林芳照的语气又温和了几分，「这位小哥，你得把那人的地址给我们。」
「这……」快递小哥一脸的不情愿，「这好吗？」
林芳照语重心长道：「这人涉及到违法了，而且你，也违反你们公司规定了。」
「我……」小哥还在犹豫。
「你找出那个取消记录，我们拍张照就行。」李经理补了句。
「还是……还是别拍照了，我写给你们吧。」小哥也在尽可能给自己留后路。
梁经理一听，立即走到会议室一侧的桌子旁，从笔筒抽出一支笔，又从桌上便笺本上撕了一张纸，让小哥打开手机，找出取消订单的记录，又催他将取货地址抄了下来。
就在这时，小会议室的门被勐地从外面拽开，众人一扭头，是财务总监白春来。
「现在什么情况？」白春来语气急促。
刚才他正在外面，一听梁经理跟他说送假报销单的人逮住了，他便立即赶了回来。
手下的人办事不得力，给他捅了这样的篓子，他一直就憋着火。这事情一定要查出来，要不然这两个月来被这人报销走了的快 2 万块钱，根本没办法平帐不说，他的脸也丢光了。
他一赶到，梁经理就跟他简要地把情况描述了一遍，随后他又朝快递小哥走近了一步，「找你拿发票的人叫什么？」
小哥一看这新进来的男人气势上如此骇人，更是大气不敢出，于是又划开手机，哆哆嗦嗦地翻看了那被取消的订单记录，「叫……叫『色宝宝的大灰狼』。」
白春来眼一横，「这是什么名字？」
「叫快递的都是化名啊，哪有用真名的。」小哥嘟囔了一句。
「男的女的？」
「男的。」
白春来又转头问梁经理，「那这章华是男的女的？」
「女的，前两个月销售业绩不好，已经离职了。」要不是小杨对这章华有点印象，发觉了不对，继而倒查出问题，可能以后挂着这个名字的发票，还会一直报销着呢。
其实周执在时，信息部曾想把公司系统做一次大升级，但是不巧他出了车祸，之后邬吉凤嫌升级花钱多，就搁置了。所以不少离职员工的信息，并不能及时同步到各个部门。这次财务事件，多多少少也是受了这个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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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林芳照想起了刚才小哥在外面被打断的话，再次追问，「你刚才说监控是坏的，你怎么知道监控坏过？」
小哥抬头看向林芳照，「他们，他们让我取消订单多给我 100 块钱时，我可就多了句，我说，别是让我干什么坏事儿吧？」
「他们？」白春来语气不善，「还有别人？」
小哥本能地往一旁挪了挪，「那屋里有个女的说了嘴，说监控都是坏的，就是摆设，怕什么。」
「女的？」白春来眼神更冷了，「什么女的？」
「那男的相好的吧……」小哥顿了顿，又笃定道，「肯定是一对儿，勾肩搭背的，穿的也挺露，男的还光着个膀子，感觉是住在一起的。」
林芳照立即眯起了眼睛，「你给我描述一下那女的长什么样。」
快递小哥很害怕白春来，他不愿对上那凶神恶煞一般的眼神，于是朝林芳照稍微转了转身，然后仔细回想起来，「挺漂亮的一个女的，穿着个吊带，露着肚脐，超短裤，身材很好，头髮是烫的，大波浪，披散在肩膀上，能有这么长。」小哥说着，还比量了一下髮式和长度。
林芳照几乎脱口而出，「章宝瑟？」
「章宝瑟？」白春来也高声重复了一遍。
林芳照立即扭头，透过会议室磨砂玻璃门上的透明部分，看向财务部旁边的行政部，她一眼就看到了原先章宝瑟的工位。
从这个角度看，人坐在那个工位上，一抬头，正好就对着文件筐。每天销售来来往往地往文件筐里扔报销单子，章宝瑟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得到。
「我可就想起来了……」人力李经理在一旁接过了话，「章宝瑟离职后过了几天，曾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林芳照皱眉问道：「说了什么？」
「就是骂人，发泄情绪，说我们骗她，说那监控明明是坏的。她都找人问了，压根儿没人去修过。当时那话骂挺难听的，我想着她都已经彻底离职了，也就没跟你说，怕脏了你耳朵。」李经理一边回想，一边摇头。那章宝瑟的嘴，骂起人来真是一点口德都不留，比她当时摔的那瓶臭豆腐，还要更过分。
林芳照略一沉吟，又跟梁经理核实道，「你们跟章华本人确认过，这确实不是她的发票、帐号也不是她的？」
「是呢，」梁经理连忙点头，「我们给她打电话说这事儿，她都急了，说她人早都不在北京，早就回老家了。让我们一定要查出幕后的人，还她清白。」
「章华，章宝瑟……可这帐号和帐户名确实都是章华的，钱也都转过去了的。」经手这事的小杨也被搞煳涂了。
林芳照的眉头越拧越深，她又望向章宝瑟曾经的工位，片刻后，她忽然勐地深吸一口气，随后伸手拍了一下旁边李经理的肩膀，「李经理，你去文件柜那边，把章宝瑟的档案袋找出来。」
李经理愣了一瞬，突然就明白了什么，随后立即跑出去，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章宝瑟在公司存档的人事档案，给林芳照送了进来。
林芳照从气喘吁吁的李经理手里接过东西，迅速解开档案袋的线绳，把里面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放到桌子上。
第一份材料，便是那张入职登记表。
她拿起来一看，禁不住冷笑一声。
果不其然，员工姓名一栏，正是「章华」。
括号里还有个备註——
现用名，「章宝瑟」。
而一旁贴的一寸照，正是章宝瑟那张妖冶的脸。
林芳照又往后翻，找到了身份证复印件，名字也是「章华」。虽说身份证上的照片，远没有精修证件照那么亮眼，但也足够看出，确实是素颜版的章宝瑟了。
三月末到现在，已经三个月了。
当初开这人的情景，还歷歷在目。本以为彻底断了，没想到，此「章华」竟然瞒天过海成功钻了财务的管理空子，以彼「章华」的名义，连着冒领了前东家两个月的报销钱。
故人，在这儿等着呢。
真是……有点儿意思。
第75章财务闹妖，原是故人（下）
此时，林芳照在脑子里，几乎可以拨云见雾，还原出事情背后的原貌了。
最近，财务核帐时突然发现有个报销单的员工，最近本人没出现在公司，听说好像已经离职了。一经追查，财务竟然发现，这个名叫章华的销售，早在两个多月前，邬吉凤大刀阔斧整治销售那阵子，就已经离开了公司。而在她离职的这两个多月里，竟然陆陆续续地，依然有她的报销单子出现，并且全都走完了报销流程，钱已经划到了她留的帐号上。
报销的频次由最开始的两周一次，到后面的一周一次。报销的金额，也越来越大。
财务部对报销单的管理，一直比较松散。
报销流程，大致就是有报销需求的，在财务门口拿到报销单，填上报销日期、报销原因，贴上发票，再找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和项目负责人签字，签完字后就把这张单子放到财务门口专门收报销单的文件筐里，财务每天下班前会把文件筐里的单据回收归类，之后再审核是不是有部门签字，再最后付款。
在所有的报销内容里，数着销售的最多、最杂，各种付款单、差旅报销等等，什么报销项目都有。而且销售经常不坐班，流动性也比较大，财务部人手有限，对销售人员的了解，远远谈不上多熟悉。他们只是按单子办事，只要要素齐全，就做付款支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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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些事，在章宝瑟还在公司时，每天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上演，私下里她再多跟财务的同事套套话，发现其中的管理漏洞，并不是件难事。
而重名这件事，重在别人身上，就好像全国有多少万的「张伟」、「王伟」，不叫这些名字的，对于重名可能造成的误解、背锅、不便，是毫无感觉。而一旦身边环境里，有个和自己重名的，对对方多几分关注，则再正常不过。
而且这个叫章华的销售，在万瑞健安已经有两年了，其实干得挺不错。就是因为近期家里出了点事，耽误了业绩，就被针对为难，才遗憾离职。
章宝瑟离职后，跟前同事们询问一下那个重名同事的近况，也完全是有可能的。
人虽然走了，财务那边又不能立即同步到信息。而她章宝瑟的帐号开户名就是身份证上「章华」，和那销售的名字一字不差。公司的人都只知道她叫章宝瑟，谁能料到她会跟同事重名？所以很难引起别人的怀疑。
不管是出于得知当初被开除时被骗监控修好了，气不过想报復，还是单纯就是贪心想揩公司的油，对于章宝瑟这样的人而言，都值得铤而走险。
试试看呗，不行，她损失不了任何东西，一旦行，那可就是真金白银，撞了大运。
而且那章宝瑟以前是做行政的，搞到几个部门经理、总监的签名，并不是难事。笔迹这种事情，垫在纸下面照着描，只要不是专业笔迹鑑定的，其实很难看出来。尤其那些管理层的名字一个个写的就跟鬼画符一样，比医院大夫开的方子都难认，谁又会去认真看呢？
财务一看签字那一栏上有字，默认就是相关责任人写的，流程就算全的，就算通过了。
第一次得逞了，第二次又得逞了，最后这两个月，公司就变成了她的提款机。
上次林芳照在老家去赶集的那天，财务部梁经理觉得事件重大，就去找了人力李经理帮着协调解决。李经理又赶紧跟林芳照汇报，最后在林芳照的再三催促下，监控终于在前行政刘经理离职前装上了。
过去的一周里，财务部经过调取监控，将报销单和人员逐一核对，发现其他所有单子，都是本人交上来的，只有章华的，是一个快递员送来的。
所以今天，当又有快递员向这边投递报销单子时，财务部的几个员工立即就把人扣住，问出了情况。
在林芳照这里，案子几乎就破了。但毕竟是财务部的事，人力一直只是帮忙。虽然林芳照迅速在脑子里还原出事件原貌，却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财务惹出的事怎么处置，不是人力该多嘴的。
白春来接过林芳照手里的那份身份证复印件，目光在照片上，多停留了几秒。
「白总可能没印象了，这个员工工作表现不行，不够转正要求，当时离职，还大闹了一气。」林芳照提了句前史。
白春来转了转眼珠，「我倒是没什么印象，那次应该没在公司。」
林芳照看着白春来，「白总怎么打算？」
白春来想了想，走到那正佝偻着的小哥面前，「我再给你 100 块钱，你回到你接货的那个地方……你刚才说，屋里有个男的？」
「对，给我单子的是个男的，屋里是一男一女，像是小两口。」
白春来眼神冷了冷，「你给我带句话，你就说这件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从我们这里报销走了多少钱我们都有帐，也有足够的证据，如果不把钱如数退回来，三天之后，我们就报警。一旦立案了，他们就跑不掉了。」
小哥愣愣地听着这些话，单看那放空的神情，应该是在左耳进右耳出。
「会不会说？」白春来又问了句。
「我……」小哥被问得一哆嗦，「话太……太多了，我记不住啊。」
「记不住就记到手机上！」白春来突然高声吼了一句，随即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压低声音，「你把这话带到了，你违规取消订单的事，我们就不找你公司。」
「啊？好好……」快递小哥最怕丢工作，一时被逼到不行，立即拿出手机，随着白春来的重复，把这些话输到了备忘录里。
「大老远就听到白总的一声吼，怎么了这里啊？」小会议室的门又被从外面扯开。
大家全都随声看去，只见一身纯白套装的邬吉凤，已经站在了门口。
显然，她也被室内的情景吓了一跳。她目光在快递小哥的身上定了定，又扫视了一眼其他人，「怎么了这是？」
白春来立即走近两步殷勤道：「邬总没事，都解决了。」
那快递小哥一听来的又是个 「总」，吓得立即连连告饶，「这真和我没关系啊！我……我就是送了份什么单子，我哪知道是过来骗钱的？我家上有老下有小，我真不是什么同伙啊！」随后他又朝白春来连鞠了两个躬，「这位大哥，啊不，老总，你放心，你刚说的话我肯定带到，我还请门口这位大姐，别再为难我了啊！」
白春来一见小哥开始慌到口不择言，赶紧皱眉道，「行了行了，这没你什么事儿了，你走吧！」
小哥一听这话，就好像终于挣脱了锁链，立即躲开几人往门外沖，因为脚步太急，还撞了邬吉凤肩膀一下，把她撞得一趔趄。
邬吉凤眼里全是刀地盯着那快递小哥飞奔着跑进电梯，之后眼神里就渐渐起了火。她一边揉着肩膀一边走进了小会议室，「怎么回事？什么『什么单子』？什么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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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没事，邬总，都解决了。」白春来连连解释。
但邬吉凤哪是好煳弄的，白春来越是这样说，她越觉得白春来是拿她当傻子在耍。她拖了一张椅子坐下，「解决了好啊，解决了什么事吧？学给我听听……白总不说，你说。」
说着，她就指了指一旁的财务梁经理。
梁经理一脸为难，又转头看向白春来。
「谁是你老闆？谁给你发工资？」邬吉凤冷冷地看着梁经理，「这点帐你都算不明白？」
梁经理没办法，就简要地把情况说了一遍，极尽可能地委婉。
邬吉凤听完后脸上没有任何变化，眼神掠过林芳照，又抬手指向李经理，「你说，人力在这干嘛？」
李经理顿了顿，随后如实跟老闆说，刚才找合同发现，这个冒领的「章华」，就是之前开掉的章宝瑟。
邬吉凤扭头看了眼自己的白色袖子，刚被快递小哥那一撞，蹭上了一道醒目的黑印子。她眼色一冷，抬手轻轻掸了掸，掸不掉，于是就重重地掸了一下，还是没掉，于是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也就是说，财务无能惹出了事，最后还是人力帮着平的呗？」
白春来堆笑道：「林总确实帮了大忙了。」
邬吉凤没去理白春来的殷勤劲儿，又朝门外看了看那个文件筐，随后抬起拇指朝那边指了指，「白总，你就是这么给我管的财务部？」
「邬总，我——」
「今天是章华被冒名顶替，明天是不是就有王华过来，这要是再传出去，李华、赵华、刘华……是不是都得过来薅点羊毛。哎白总，我发现……这绝对是发财致富的好手段啊！连我都心动了呢。你说我妈当初，怎么就没多给我起几个名字？」邬吉凤话里全是讥讽，眼里也没有一点温度。
「邬总……」白春来被抢白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我成天总以为你挺能干的，你就这么个能干法？」邬吉凤斜倚到椅子靠背上，双手叉到胸前，「之前还有多少这样给报销出去的？」
「没有没有，肯定没有，就这一个！」白春来真怕邬吉凤在这里爆发，被外面工作区的听到了，那他就彻底没脸了，「邬总，以后我们肯定会杜绝这种现象。我给您写检讨，给您打包票，邬总，财务部立即全面整改。」
「我等着看你整改吧，要是改不了，你也别干了，」邬吉凤看了眼旁边一直站着不言语的林芳照，「有能干的，能者多劳。」
白春来随着邬吉凤的眼神也扫了眼林芳照，随后立即道，「您放心，我肯定让财务部焕然一新！」
邬吉凤此时微信震了一下，她拿出来看了眼又放下手机，转脸对林芳照问了句，「那个刘经理是不是辞职了？」
林芳照点头，「刚办的离职。」
邬吉凤起身朝门外走去，「行政经理，你赶紧招个人吧，空着也不行。」
「好。」林芳照答应着。
邬吉凤一出去，屋里的紧张气氛立马就松了下来。林芳照见这边的事处理得也差不多了，便带着李经理，跟白春来道了个别，然后就去忙自己的去了。
白春来再次感谢林芳照的大力帮忙，也让财务的几个人回去干活。他最后出的小会议室，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刚遇到跟他打招唿的，他还笑着回应。可门一关，他便立即变了脸色，把手机朝桌上一丢，便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一腿搭到另一条腿上，迅速消化着刚才的一连串事情。
他最近本来想在财务上线一个系统，能优化一系列流程。到时候在邬吉凤面前露露脸，搞不好还能邀个功。如果系统上成了，正好能规避章华此类事件。结果这下倒好，以后即便上了系统，也是在擦今天的屁股。有功也是补了过，功过相抵，正负相消了。
操，白忙活了！
他真是恨极了那章宝瑟，得寸进尺想小三转正，甚至跑去闹他老婆，他手起刀落断了这段婚外情，这才几天，那骚娘们儿就又不知跟哪个野男人勾搭到了一起。而且怎么偏偏在分手后的这两个月里给他闹了这一出？这是专门为了报復他，给他使绊子么？
他也恨财务那一根筋的梁经理，怎么就脑子抽风，越过他这部门总监直接去找了人力，把事情闹到跨了部门。
他还恨自己刚才没克制住情绪，吼的那嗓子，偏偏招来了邬吉凤，以致事情全都捂不住了。
而且，他早就听人说过，林芳照是名校经济系的高材生。邬吉凤刚来的那阵儿，第一件事，就是把管理层的每个人，都了解个底儿掉。
邬吉凤刚才看林芳照的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他目光深深地盯着屋门，脑子里闪过一个又一个念头。
突然，门响了。
他一愣神，立即切换了表情，放下翘着的二郎腿，「请进。」
是总裁助理小叶，「白总，邬总找您。」
「好嘞！」白春来热情地朝小叶抬了下手，「马上过去！」
第76章「一只羊也是看，两只羊也是放。」
周末，元扬在自家酒店留了间上好的包间，邀请戴守峥和林芳照这对新婚夫妇，一起吃顿饭。
这也是林芳照第一次见到戴守峥表哥一家。
自打和戴守峥认识，林芳照就经常听他提及和大姨一家有多亲，所以无形中，她也觉得跟这家人，是有几分亲近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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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亲表哥，元扬身形也是高大挺拔，和戴守峥站在一起，真能看出几分相像。可能因为独自掌管企业，同时既是丈夫，也是父亲，担子更重、身份更多，在气质上，比戴守峥还要更显沉稳。
和这位表哥比起来，戴守峥现在甚至还能算得上有几分少年气。
而元扬的妻子舒华，则一看就是位干练、有魄力的职场女强人。
来之前，林芳照听戴守峥说过，嫂子比表哥小几岁，是和表哥在留学时认识的，同校不同系。两人大学时就确定了关系，之后一直很稳定，先追求事业，挺晚才要的孩子。表哥经营酒店，嫂子则是一家大型律所的高级合伙人。
所以这位表嫂，现在应该也快 40 了。但是保养非常得宜，看不出明显的岁月痕迹。如果戴守峥提前没说，林芳照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岁数。
可这种 40 岁的熟龄风采，却散发着更为稀有的迷人气场。
舒华身材纤长，没有一丝赘肉，说话干脆又妥帖，笑起来，也就眼角有几条清晰的细纹。
如果是个怕老的，以她的财力，顶级医美项目做一做，肯定看不到一条纹。但是她却能和脸上的这些纹路和谐共存，这本身就是自信、自洽的无言证明。
林芳照心中不由赞嘆，被学识、见识和视野浸润过的岁月，对女性魅力而言，只有加成，没有损耗。
这，才是真正的花期。至于脸颊上流失掉的那点胶原蛋白，反倒是最不值一提的。
真是个时光败不了的美人。
林芳照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十年以后。这样的 40 岁，非常值得她期待。
再一看戴守峥的小表侄女元宝宝，真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傢伙，穿了条好几层的蓬蓬裙，活像个芭比娃娃。虽然只有四五岁，但是一点都不认生、不怯场，大人跟她说话，她会笑看着大人的眼睛有问有答，是个礼貌又有教养的可爱宝宝。
所以，戴守峥表哥一家，是个高学歷，有修养，又财力雄厚的幸福人家。
戴守峥结完婚刚回北京时，元扬就给他打过电话。戴守峥跟表哥说，他惦记林芳照十年了，现在才刚追到手。
元扬对这个打了多少年光棍的表弟终于脱了单，也是由衷高兴。他那阵子在外出差，没赶上新婚夫妇回来见一面，所以这次他一回北京，就赶紧把人约过来吃顿饭，见见面。
元扬夫妇很热情地向这对新人表达了恭喜和祝福。二人很有分寸地关心了一下林芳照的工作和生活，又连连表示戴守峥好福气。
舒华还给林芳照送了套顶奢的贵妇护肤品。之后便不再继续关于林芳照的私人话题，聊起了家常。
丰盛的菜餚很快一道道地端上来，大家边吃边聊。除了元宝宝，一桌子全是国内外名校毕业生，都是些有素质也见过世面的，所以聊起天来，分寸和节奏，属于同频又舒服。
「我大姨夫上次我去看了，精神挺好的，比在医院那时好多了。」戴守峥仍然惦记着如半个爸爸一般亲的老人家，心里想着什么时候挤挤时间，还得去看看他，陪他聊聊天。
元扬想来也是后怕，「幸亏上次送医及时，算是捡了条命。」
「那时我和宝宝在新加坡，第一时间根本没法赶回来。」舒华把新上来的盐焗波龙朝林芳照和戴守峥的方向转了转，然后笑着对小叔子道，「要不是你在医院通宵帮着照看，你哥自己应付不过来。」
「我是大姨夫看着长大的，」戴守峥夹了一筷子虾给林芳照，「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不像那些人口多的大家族，这兄弟俩在北京，其实亲人并不多。两人又都是独生子，论起亲近，和亲兄弟也差不多了。
几人天南地北地聊，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元宝宝身上。
小傢伙大人说话也不插嘴，正认真地剥着面前盘子里的一只皮皮虾，那专注的神情，就像个小小的海洋生物研究员。
三岁看老。在同龄孩子里，像元宝宝这样沉得住气的，并不多见。
家庭环境摆在那，不论随爸还是随妈，能力都会非常出众。
但舒华一路优秀惯了，孩子能力强是应该的，有了短板，却是她无法容忍的。虽然戴守峥非常看好元宝宝的未来发展，席间一直在夸个不停，舒华却平静得很，「我们家宝宝，这口语是真不行。」
「嫂子你可行了吧，你和我哥英语都是母语水平，」戴守峥不信，「就你们家这种英语环境，孩子口语怎么可能不行？」
「她爸总是忙，不着家，我这忙起来也是顾不上。」舒华看了眼孩子，「我和她爸虽然英语都还行，但压根儿就没时间跟孩子说。现在别说英语了，照看孩子都成了问题了。我们律所最近接了个大案子，我是一时半会儿都顾不上宝宝了。现在不得不把她姥姥哄来这儿帮忙带着。」舒华微微嘆了口气，「但她姥姥会的是俄语，也不会几句英语。宝宝『哈拉少』说得倒是挺熘的。」
元宝宝听了，露出小米牙「嘿嘿」乐了两声。
「老人家今天怎么没一起过来？」戴守峥问道。
「我妈去同学会去了。毕业三十多年了，北京有个他们大学的校友会分会，她今天正好去热闹热闹。」舒华一边解释着，又给戴守峥和林芳照的杯子里续上了果汁。
戴守峥知道嫂子肯定是觉得宝宝姥姥跟他这边关系算不上近，过来不合适。所以他就「哦」了一声表示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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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挺在乎小表侄女的口语大业，想了想道，「如果宝宝在家没有英语环境，那我给宝宝介绍个去处吧。」
元扬端起酒杯喝了口，「去哪里？」
戴守峥答道：「我堂妹那儿吧。」
元扬一愣，「小盈？」
「对，她刚从他们那机构离职了，现在正在家里，让她带两天孩子没问题。」
「那……」舒华眉头皱了皱，「合适吗？这么小的孩子，别给人家添乱。」
「怎么不合适？」戴守峥笑道，「我妹她自己就是个没长大的。」
因为戴忌盈是戴守峥的堂妹，元扬和戴守峥又如同亲手足，所以也是自戴忌盈小时候就认识，算是打小就知根知底的关系。
「她是教出国考试的，比外面那些教小孩儿的老师，水平总能高点儿吧。我听过她口语，很标准，这个可以放心。」
元扬也没客气，「要是小盈能帮着带一带的话，那可太好了。口语这事儿，打好发音基础，领上正轨，以后就越来越好办。」
元宝宝把手里的皮皮虾放下，翘着小肉手问道，「是小盈姑姑吗？」
戴守峥笑着回答：「对呀，宝宝想不想跟小盈姑姑一起玩儿，一起学学英语？」
「我当然想了，」元宝宝连着点了两下头，「小盈姑姑可好了，从来也不凶我。」
舒华抬手轻轻掐了掐女儿的小脸蛋儿，「你的意思是妈妈总凶你，是吧？」
「妈妈，我可没那么说呀。」元宝宝又是「嘿嘿」一笑。
林芳照虽然听得多，说得少，但是这元宝宝，是真让她喜欢。尤其那「嘿嘿」的笑声，软糯里透着古灵精怪，可太好玩儿了。
「那等我问问我妹吧，反正她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她说她让公司伤了，想在家里多养几个月，我看她找工作也不积极，还不如帮着带孩子。」戴守峥放下筷子，「我婶儿已经退休在家了，我叔也快退了，全家人都喜欢孩子，而且她家屋子够多，再多几个孩子也装得下。」
「哎，那可太好了，如果小盈同意带，我们肯定不会让小盈吃亏的。」舒华挺高兴。
「这话就见外了，」戴守峥喝了口果汁，「等我问问她。」
这酒店在朝阳和通州的交界。吃完饭，林芳照就开着车，和戴守峥一起去了通州。
她还惦记着露台上的那棵小石榴树。
车停下之后，她和戴守峥一起往家走。戴守峥走着走着就搂住了她的腰，正好赶上四楼的常勇从单元门出来。
常勇看着这亲密的两个人，大老远就打起招唿，「小林啊，可有些日子没看到你了。」
林芳照点头笑答：「我出去办点事儿了。」
戴守峥立即接过了话，「回去结了个婚。」
常勇一听便瞭然，于是高兴地祝贺起来，「这是喜事儿啊，新婚快乐！」
「谢谢常大哥了！」
等两人一同上了楼，林芳照先把所有窗户都打开透气，之后就去楼上露台浇花。
那小石榴树上红彤彤的石榴花娇艷欲滴，林芳照看得非常开心。抬眼向远处望去，这也没隔多久，隐约又好像新起来了一些塔吊，不知是在盖居民楼，还是新的商业建筑。
戴守峥站在她身后，搂着她的腰，低头蹭了蹭她的头髮。
林芳照拍了一下他的手背，「这是露台呢，你这相当于展览。」
戴守峥抬头，「这有什么，我在抱我媳妇儿，又不违法。」
林芳照嘆了口气，往下掰他的手臂，又掰不动。
戴守峥笑了笑，随后道，「我记得你说，江宜芗是你最好的朋友。」
「是啊。」一听戴守峥这话，林芳照停了挣扎。
「你还说她家为了省钱，都要减培训班了。」
林芳照想了想，应该是赶集那次跟他说的，「可不嘛，明明手里有钱，日子却越过越紧。」
戴守峥轻声道：「把海海也送到小盈那儿去吧，跟宝宝做个伴。」
「海海？」林芳照立即扭头，「你是说让海海，跟着小盈去学英语？」
「对呀，小盈本来就喜欢小孩子。一只羊也是看，两只羊也是放的。」
「这方便吗？」
「就看海海和你闺蜜愿不愿意了。」戴守峥看着她水灵灵的大眼睛，「只要你闺蜜愿意把孩子送过去，我妹肯定就没问题。」
林芳照皱眉犹豫道：「不给她添麻烦吗？」
「你是小盈的超级偶像，上次你帮她讨回那么多钱，她一直觉得欠你很多，正不知道怎么还你这份情才好。」
「小盈不用总觉得欠了我。不过……」林芳照还是不由笑了起来，「上哪找这么厉害的老师，去教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呀？江江高兴还来不及呢，肯定会同意。哎呀……我马上跟她说！」说着，她就掏出了手机，刚要语音，怕江宜芗别是在跟客户推销酒，想了想，又换成了文字，把事情问了出去。
林芳照是真心替江宜芗高兴，高兴到戴守峥脸都贴到了她的脸颊上，她都顾不上推开他，也忘了他们这耳鬓厮磨的，是在「露台展览」了。
第77章seal，海宝组合。
戴忌盈觉得自己二十几岁的人生里，刚过去的几个月，简直是对她的集中大考。她被父母从小呵护到大，哪里有过一下子碰到这么多事的时候。
先是让公司折腾欺负，如果不是阿照姐——现在是亲堂嫂——帮着讨回了公道，真是被那帮缺德玩意儿当猴耍，吃了大亏都不知道。虽然力主要都是哥嫂帮着出的，但毕竟是她的事，她也是跟着耗了好些精力，上了好大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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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这边刚拿到了公司的赔偿，那边又出了事——她和男朋友，分手了。
这事儿她谁都没告诉，一直压在心里。越憋越堵越难过，让她天天打不起精神。
那个男孩，是她在京远培训学校的同事，小她一岁，比她晚进公司两年。男孩工作能力强，口碑很好，学生都特别喜欢他。戴忌盈和他一起教研过，发现这个男孩很有责任心，属于家长把学生送到他班里，绝对可以放心的那种。
戴忌盈的教学水平也很出色，两人渐渐相互吸引，半年前开始，越走越近。
如果只讲感情，应该算得上情投意合吧，从交往开始，两人从来也没红过脸。
但就在上个月末，跟她前后脚的，男孩也从京远离职了。
起因是男孩的舅舅托人在当地给他找了个不错的单位，让男孩不要在北京继续漂了，回老家安家。
男孩是南方的，老家在一个县城。亲爸早年不着调，在他很小时就和他妈妈离了婚，也不给抚养费。男孩一直跟着妈妈，幸亏姥姥那边的亲人都管他，所以过得也算可以，在当地是小康水平。可是以那样的家境，是绝无可能在北京买得上房的。男孩也清楚自己的能力和家庭实力，所以毕业之后本就没打算在北京久居。计划先在北京工作几年，算是开开眼界，积累一些社会经验，最后迟早，都要回老家。
这次这种萝蔔坑的工作机会，一旦错过了，以后就难找了。走之前，他问戴忌盈，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回去。
戴忌盈有过犹豫，但很快，就果断拒绝了。
不可能的。
她的爸妈岁数都大了，而且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她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两个老人怎么办？
她虽然能力不大，但留在二老身边，起码也有个照应。
她是爸妈从小捧在手心宠到大的，和父母感情极深，绝不存在什么「逃离原生家庭」之类的理由藉口。得是多能狠得下心的人，才能做出把这样的父母扔下不管，只顾自己远嫁千里之外的他乡？
所以这段感情，也就无疾而终了。
其实她也知道，现实因素横亘，两人大概率走不到最后。可是爱情这东西，很多时候就是不讲理智。哪怕註定要分，她还是喜欢上了那男孩。虽然没到生死相随的地步，但是这段感情，也成了她心里的一道疤。
尤其刚分开这阵子，两人相处之时的快乐记忆一直在她的脑子里不停地回放，所以这一分手，她是真被狠狠地晃了一下。
这种状态之下，她是如何都没办法再去找另一份工作了。
幸好她父母一直宠女儿，从来也不逼迫她什么。本来二老就不指望她有多大出息，家里也不愁吃穿，女儿想在家呆，就在家呆着。什么时候想动弹出去找份工作，就再说。一切随孩子，孩子开心最重要。
啃老，也无所谓。
老两口最后什么不都是这独生女的？家里除了正在住的，还有套小房子在出租。女儿以后指着房子收租，也饿不死。
所以戴忌盈这段时间，有的是宽松的条件，去看花落泪，见月伤情。本以为自己这闲下来能疗疗情伤，没想到却像闲出了毛病，越闲越伤心，越闲越走不出来。
就在这时，堂哥戴守峥打来了电话，问她愿不愿意带带元宝宝的英语。
堂哥就像她命里的一个天神，总是能从那些小小危难里，把她一把解救出来。这次又给她带来了这从天而降的喜讯，让她有心爱的事可做，顺带着转移一下注意力。
打从她小时候，她就跟着戴守峥一起叫元扬「表哥」。表哥和表嫂结婚，喜糖剩了很多，她还被动员帮着吃。至于元宝宝，她也喜欢得不得了，小娃娃长得好，又聪明伶俐，可爱极了。
戴忌盈妈妈是小学老师，受妈妈影响，她也很喜欢小孩。如果当初不是因为英语太好，在京远被分去了教国外考试，按她的本心，她是想去带少儿英语的，天天哄那么多小孩儿，得有多开心。
所以堂哥一提这事儿，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电话那头，戴守峥又问，「宝宝都能带，再加一个和宝宝差不多大的小男孩，你愿不愿意？」
戴忌盈这倒是一愣，「谁家的孩子？」
戴守峥解释道：「你嫂子闺蜜的儿子，特别可爱，非常聪明，也想学英语。」
戴忌盈「嗷」了一声，「我嫂子的闺蜜，那四捨五入就是我闺蜜了。一起送来吧，我肯定给教得哌哌叫。」
江宜芗那边，一听林芳照跟她说这情况，自然是求之不得，直言海海那「l」「n」不分的口语，是小林阿姨救的。
随后戴守峥牵头，几家人迅速拉起了一个群。
几家人第一天聚到一起，元宝宝是她姥姥凌松心往戴忌盈家送的。元扬酒店有事赶不过来，舒华忙着给人打官司，家里只有凌松心一人有空。
海海则是江宜芗和邱纪闻一起送过去的。
林芳照和戴守峥早上也一起过去打了个照面，毕竟直接让江宜芗过去，没有林芳照这个中间人，多少会显得唐突。所以，第一次见面，林芳照怎么也得过去看一下。
这算是四家人了，碰了头就像聚会一样热闹。结果不聊不知道，一聊还真是惊喜连连——
凌松心和林芳照、江宜芗，竟然是 a 大校友！
本来就是沾亲带故的，再加上一层校友关系，那这感情一下子就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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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松心是恢復高考后不久，参加的高考，随后便一举考进 a 大。当年的老大学生实打实的含金量高，属于正经的老牌知识分子。巧的是，她早年又在武汉工作过一段时间，对武汉女孩子的泼辣热烈记忆犹新。一见江宜芗的气质性格，就觉得这是个正宗的武汉女孩，对这晚辈就格外亲。
再看元宝宝和邱海海两个小娃娃，刚见面就自来熟，没过几句话就能玩儿到一起去，真是让人省心又放心。
两个孩子都特别喜欢戴忌盈。戴忌盈一张娃娃脸，爱说爱笑，天然就是招孩子喜欢的体质。宝宝自不必说，早就和小盈姑姑相熟。海海也是没过多久，就爱围着小盈老师转。
一见这场面，林芳照就再也不用担心海海会不会生疏、不自然了。
所以戴守峥的这次提议，不光让戴忌盈一肚子的英语不至浪费，顺带着让她快些脱离情伤，又给两个孩子提供了绝佳的学习机会，尤其是让几家大人，建立起了远比预料要深厚得多的感情。
戴忌盈的爸爸戴玉嵩现在还没退休，正在学校发挥余热，而她妈王淑玲已经退休了。
王淑玲和凌松心，属于一眼就投缘的老姐妹。
凌松心每次过来送元宝宝，一把孩子交给了戴忌盈，就和王淑玲一起结伴去参加社区活动。
戴忌盈家的小区在学院路附近，周围的好些大学都是全国顶尖的 985，所以住的净是些高级知识分子。凌松心就喜欢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女儿住的小区里动不动就是些爱显摆、讲排场的土大款，她是一点都看不上。
她更爱学院路这边的社区氛围。
所以本来以为也就是每周得空，偶尔送两次孩子过来。
这下倒好，原本的送元宝宝来上课是主要任务，现在变成了人家老姊妹定期聚会，顺便带孩子过来。而海海则是只要一听宝宝妹妹去了，他一定也得跟过去。
就这样，没过多久，江宜芗就能感觉出海海口语的突飞勐进。小傢伙在家不停地往外说英语，再也没有出现过「l」和「n」不分的情况了。
而且在家，海海张嘴闭嘴都是宝宝妹妹。那个一起学跆拳道的「前最好的朋友」钱闯闯，在海海嘴里的出现的频率，则是越来越低了。
不久后，海海回家说，现在他和宝宝妹妹已经成了一个组合，叫「seal」。
江宜芗问怎么是这么个名字。
海海解释道：「因为我是海海，妹妹是宝宝，所以我们是『海宝组合』，海宝叫起来像海豹，海豹英语叫 seal，所以我们就是 seal 组合了。」
「小盈老师给你们起的？」
「是我和宝宝妹妹一起起的。」
「你俩可真聪明。」
看着孩子的变化，江宜芗发自内心地高兴。她和邱纪闻两口子从来也不是白占人便宜的人，一早就提出要给戴忌盈交学费。
但是戴忌盈坚决反对，表示就是帮着看看孩子，她自己也很快乐。
江宜芗两口子是有数的，给钱不要那就换成东西，所以每次送孩子过去都不空手。
而且江宜芗非常懂事，经常把婆婆、妈妈邮过来的武汉特产，分出好些给凌松心。
于是这几家人就这样走动了起来。
越走越近，越处越好。
第78章连环祸。
邵燕飞的妹妹从唿市寄来一只刚杀好的羔羊，快三十斤重了。这羔羊肉比市场上卖的不知好了多少，吃起来又香又嫩，一点膻味都没有。如果包装换成个精緻些的礼盒，就这一只，一千四五百能卖上。
邵燕飞家的冰箱也小。正赶上天热，底下冷冻层也腾不出什么地方，根本放不下这么大一只羊，所以就给分成了几份。
一份，送给了给对门小汪家。
前两天晚上，小汪一下班，就专门带着吴家盛去舅舅家看了看那别墅的情况。并且强烈向他舅舅推荐吴家盛，诸如「手艺高」、「特别靠谱」等等好话没少说。
而对于小汪舅舅而言，与其找些不知根底的装修队，当然是优先听自己亲外甥的要更保靠，当即就同意让吴家盛把一层先给装了。过几天就签装修合同。
要是没有小汪牵的头，吴家盛怎么可能拿到这么大的一单活儿。邵燕飞向来不亏人，连羊腿带羊排，分了半扇给对门。
给江宜芗家的，邱纪闻带海海去学跆拳道回来，顺便就给捎回了家。
至于给林芳照的那一份，邵燕飞则是装到了小拖车里，亲自给林芳照送去。
林芳照现在和戴守峥在亚运村的房子里过起了日子。离邵燕飞家，也就几条街，比以前住在通州，近多了。邵燕飞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出去走走，权当散散心。
平日上班的话，她也就早上起来、晚上下班能和牛学荷打打照面。但这一休息就不一样了。本来家就小，这婆婆还爱满屋熘达，存在感特别强，尤其话还多，不知道突然哪句就能把她怼得死死的，她都有些怕了，现在越来越不愿和这个婆婆在同一个空间里面呆。
她是能躲就躲，心想着，等坚持到吴家盛奶奶去了其他叔叔家，人一走，她就清静了。
天不早了，邵燕飞没进林芳照家，两人约好在小区花园碰头。
林芳照出楼时，顺便抱了一箱大樱桃。这是戴守峥部门的小蒋送的老家特产。之前戴守峥连着给批了几次假，小蒋过意不去，专门给带了两箱特大果。一箱已经被吃一半了，这箱没拆封的，林芳照给带了出来，然后给放到了邵燕飞的小拖车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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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燕飞笑道：「你看你，我给你送点羊肉，你又给我带东西。」
「这樱桃很甜，而且超级大，我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大樱桃。我们那还有一箱，这箱燕飞姐你给拿回去，现在你们家人口多。」林芳照往一旁给推着婴儿车遛弯儿的小夫妻让了让路，「燕飞姐最近怎么样？」
「还行吧，还在磨合，就凑合着住吧。呆两个月就走了，怎么还不能忍了。」邵燕飞先前跟林芳照提过婆婆的一些事，也没想跟好姐妹瞒什么。
林芳照嘆了口气，心里禁不住感慨，她想像着如果戴守峥和他妈不是现在这种势同水火，她要和一个性格强势的婆婆呆在同一屋檐下，她可能也会受不了。不过真是各家有各家的不同，虽然她不用给人当儿媳妇，戴守峥倒是很热衷于给她家当女婿。哪怕回到了北京，也总惦记着远在东北的老丈人和丈母娘，买这买那的，还时不时发语音聊天。
邵燕飞笑问：「你这怎么样啊？新婚燕尔的。」
「也还行吧，就是过日子。」
「我看你脸上都有肉了。」
林芳照抬手摸了摸脸颊，好像真是肉乎了些，于是也笑了，「他做饭好吃。」
「你俩今天没出去转转？天挺好的。」要不是吴家盛今天去了建材市场，邵燕飞本来想让老公带着去龙庆峡位于北京延庆的一处风景区。吹吹风，看看风景。
「没呢，」林芳照摇头，「他们母公司的董事长周末给他们这些高管开会。上半年的公司经营管理总结会，下半年工作的启动大会都在这两天了。今天晚上他们一起吃饭应酬。」
「真快呀，一转眼，又是半年。」邵燕飞觉得自打想要开始要孩子，时间在她这过得尤其快，格外显紧迫，她真巴不得现在肚子里就有个马上要生的宝宝。她看着林芳照刚才给让路的那对小夫妻，又推着孩子绕了过来，忍不住道，「上个礼拜我去看生殖，能做的检查都做完了。大夫给老吴开了补药，过不了多久，应该就可以进周了。」
「就是能开始了，是吧？」林芳照听不懂什么叫「进周」，但是大概猜出了意思。
「对，下一步先要去定方案。」
「什么是『定方案』？」
「就是根据不同人的情况採用不同的方法。一代二代三代，短方案，长方案什么的，到时候听专家安排。」邵燕飞在试管这件事里呆得越久，知道的也就越多。从以前的门外汉，已经「进化」到说这些术语一套一套的。
现在是林芳照一听一头雾水，「燕飞姐都成专家了，我听完了，就跟没听一样。」
「你用不着懂，将来也用不上。」邵云飞无奈道，「我也是被动地知道这些的。」
不管怎么说，好闺蜜准备了几个月，终于能开始了，林芳照还是跟着高兴的，「燕飞姐，你肯定会心想事成的。」
邵燕飞轻嘆一声，「借你吉言吧。」
邵燕飞和林芳照在楼外又聊了会儿，之后就拖着小车，拉着林芳照刚给的大樱桃，回到了自家小区。
结果刚开了门禁进了一楼，就听到楼上哪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像是有人正在激烈争吵，其间还混着孩子的大哭声。她脚步顿住仔细听了听，越听越觉得怎么像小汪妈妈的声音，再一听，竟然听到了自己婆婆的大嗓门！
她吓得赶紧拎着拖车，脚步不停地向楼上跑去。刚跑到三楼楼梯的拐角处，她就被吓得抬不动脚了——
只见对门小汪妈妈正抱着嚎啕大哭的汪苗苗，对着她家的门口大声吼着，「就是你干的！你别不承认！」
而她家的门也开着，婆婆正站在门口掐腰对骂，「你别以为你们是北京的，你就能随便冤枉我一外地老太太！」
邵燕飞一阵头晕目眩，赶紧又上了台阶几步，「怎么了？阿姨怎么了？」
「小邵，你可要给我们评评理呀！你这个婆婆简直太不像话了！」小汪妈妈穿着一身居家的休闲袍子，脖领子一圈都被汗洇透了。不知道已经在门外吵了多久了，才给热成了这样。
邵燕飞一阵急，「到底怎么了呀？」
「怎么了？」小汪妈妈气愤地把怀里的汪苗苗扳着肩膀朝邵燕飞转了转，又抓起孩子的手，展开手掌朝邵燕飞连着晃了好几下，「小邵你看吧！」
邵燕飞借着楼道灯光一看，当即就是眼前一黑。
本来水光水滑的小苗苗，一身小白裙子上，是一道一道的灰印子，小马尾辫也松了，仔细一看，右脸上好像还蹭掉了两块皮。再看孩子的手，手心上是一片黑，里面隐约还带着红色的血迹。
「我的天！」邵燕飞一阵急，「苗苗怎么了？」
小汪妈妈声音更高了，「这都是你婆婆干的好事啊！」
「你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不说人话呢？」牛学荷骂完又转过脸看向邵燕飞，扯着大嗓门高声道，「她在冤枉我，小丫头片子是自己摔下去的，关我什么事儿！」
「不是……不是我自己摔下去的！」汪苗苗抽噎着又靠回自己奶奶的怀里，然后抬手指向牛学荷，「是这个奶奶……她的菜，那个大棒子菜……把我撞下去的！」
小汪妈妈气愤道：「孙女你好好说，怎么了？」
邵燕飞没去管牛学荷，赶紧上楼蹲到汪苗苗的身边，轻轻摸着孩子的头髮，「苗苗跟邵阿姨说，是怎么回事？」
「刚……刚才我正在下楼，我本来还跟这个奶奶打了招唿的，但是奶奶她不理我，然后我就从她身边走过去了，结果她手里拎着的像大棒子一样的……就是很长的那个菜，就狠狠地打到我后背上了，我一下就从楼梯滚了下去，吓死我了……奶奶，我脸疼，浑身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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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崽子人不大，说瞎话倒是一套一套的！」牛学荷站在门口咬牙切齿，「没凭没据的，你就是自己摔下去的，谁教的你往我身上赖？」
小汪妈妈被牛学荷气到一句话都说不上来，老太太脸色越来越铁青，已经开始喘上了。
邵燕飞一看这情景，生怕别气犯了心脏病，于是赶紧安抚，好说歹说才把架给劝开。
一回到自家，她便紧锁眉头问牛学荷，「妈，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那小丫头片子自己脚底不利索绊下去了，关我什么事？」经过刚才的那番争吵，牛学荷竟然脸不红心不跳的，只是翻了个白眼，向一旁转了个身，没去看儿媳妇。
「妈，我不是说这事就是你干的，但咱总得把这个原委给弄清楚。」邵燕飞是知道对门的家风家教的，那小苗苗也并不是个撒谎的孩子，可对这个婆婆，她倒是有十万分的不信任。
但是几番谈下来，牛学荷就是不认，咬死了就是对门朝她泼脏水。
正说着，吴家盛从外面回来了，他刚去建材城看了一批料，等过几天签了装修合同，就要给小汪舅舅家开工了。
邵燕飞立即把刚才的情况学给吴家盛听，吴家盛是越听脸越沉。他看着厨房地面上放着的那几根足有半米长的莴苣，再一结合汪苗苗所描述的，有大棒子菜打到后背上。他一下就明白了，不用再多问了。
吴家盛转身就拉开了房门，走到对门的门口，连着轻轻敲了好几下。
门一开，便是小汪铁青的脸。
小汪也是才回到家，刚听完了老母亲跟他讲述的全部情况。
吴家盛开口便道：「小汪，这事儿肯定是我妈干的。我给你们道歉，孩子我马上带去医院，我们去给好好检查一下。」
还没等小汪开口说话，小汪家客厅里就传来小汪妈妈激动的声音，「我们家苗苗都要破相了！你都不知道你妈今天说的话有多难听，她这是要报復我们让她摘『照妖镜』，就拿我们家几岁的孩子出气吗？」
小汪朝屋里摆了摆手，「妈，你别激动，歇歇吧。」然后他转回头对吴家盛道，「我看了，孩子脸没事儿，就是蹭破点皮，养两天就好了。吴哥你回去吧。」
此时邵燕飞也从屋里出来，把林芳照刚送的那箱大樱桃给抱了过来，「这大樱桃挺好的，又大又甜，给老人孩子吃吧。」
按往常，小汪肯定就高兴地接着了，但这次他连看都没看就摇了头，「不用，我们家现在冰箱里还有呢，你们留着吃吧。」
刚说完，屋里小汪妈妈喊了句「你们先等等！」没过一会儿，她就把邵燕飞下午刚送的半扇羊，连着大袋子给一起拎了出来。本想递给邵燕飞，一看她怀里还抱着箱大樱桃，老太太转身就把大塑胶袋塞到了吴家盛手里，「你们带回去吧，我们家不吃羊肉，吃不惯这股膻味儿。」说完，扭头就回了客厅。
小汪看着老母亲气唿唿的背影，有点疲惫地对吴家盛两口子道，「今天都累了，吴哥邵姐，赶紧回去休息吧。」
说完，就把门带上了。
邵燕飞和吴家盛，这算吃了个闭门羹。
两人垂头丧气地回了屋，站在门口一起嘆了两下，随后一抬头，就发现牛学荷小屋的门正开着。再仔细一瞧，之前挂在房门外的那个粉框「照妖镜」，竟然被她钉在了小屋的墙上，正好冲着门！
吴家盛的火气彻底上来了。他一向知道牛学荷说话有多难听，知道刚才的冲突里他妈这张嘴肯定没个好。他也真有些怀疑牛学荷是不是在拿孩子撒气，报復对门不让她挂那照妖镜了。
他气得抬脚就要往小屋去，邵燕飞一看这架势立马拽住他的胳膊，给他拉回了大卧室，「别吵，没用。」
两口子向来都是帮别人排忧解难的，从来不想、也极少给人添麻烦。这下倒好，给人家对门惹出这样的无妄之灾。两人心情别提有多沉重，全都没了精神。
睡觉之前，吴家盛咬牙道，「明天，明天我就带她去医院检查一遍病。」
邵燕飞也是愁，「你明天不是还要继续给小汪舅舅家看建材么？」
吴家盛还是没消气，「先把她病看了，没什么事，我爸那边要是可以，就赶紧让她走。」
邵燕飞嘆了口气，刚想伸手关灯，吴家盛的微信响了一声，她轻声道，「看看吧。」
吴家盛点头，然后划开一看，是对门小汪的——
「吴哥，我舅刚说了，他那别墅暂时不装了。让我转告你一声，抱歉了哈。」
第79章天上掉下个庄老闆。
领康英智的半年经营管理会过去没多久，周五下午，戴守峥正在公司忙着，突然手机连着震了好几下。点开一看，是管理群里，总裁助理通知所有总监以上的高管，现在立即去母公司董事长姐姐家的会所去开会。具体也没说是什么事，只说让人尽快到那边去。
随后领康英智的 20 多个总监，外加更高级别的几个总，安排好手头的工作，便陆陆续续地赶去了那里，一起在会所最大的会议室里等着。
戴守峥扫了眼在座的人，唯独没见到主管销售的副总裁修贤。上周的半年会，修贤也只出席了一天，之后就没再出现。
众高管们有的在刷手机，有的在闭目养神，有的则是和旁人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着。就这么等了快一个小时，会议室的门才被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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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母公司董事长孟道浦，和一个面生的中年人，还有那人身后跟着的一大队人马，先后浩浩荡荡地进了会议室。
领康英智这边的高管们，顿时全都打起了精神。
不知这阵仗，是要干嘛。
孟道浦先坐到了主位上，他把两手搭到桌面上。又示意那个中年人坐到长条圆桌靠近主位的座位上。
中年人身后跟的那些人，则是坐在大会议室一侧的两排椅子上。
等到所有人都落了座，孟道浦看了眼早就等在这里的老部下们，便缓缓开了口。
「领康英智从成立到现在，已经十几年了。这是我一手创立，又看着发展壮大的公司，就像我的亲生儿子。所以我对我们公司的感情，可以说是很深厚的，也一直抱有很大的希望。」
领导讲话这样开头，一般重点都放在后面的「但是」上。领康英智的这帮人，都知道后面应该就没好话了。
孟道浦现在是商界数得着的大企业家，商业版图宏大，其控股旗下有多家着名品牌，领康英智则是他早年起家的公司之一。
接下来的话，他的确没留情面，「但上星期我们开半年会时，大家也清楚，我对这两年，尤其是近半年来咱们公司的业绩表现，还是不太满意的。这些年来，我们一开始是赚钱的，发展也很迅速，如果当初的势头能一直保持住，我们在业内的地位，恐怕比现在的要高得多。但是你们看这几年，该有的效益，没有，企业管理的效率，也很差劲。我反覆强调我们的管理，要与时俱进，要转变思路，不能再用僵化的老思维去做企业经营。事实证明，我的强调，并没起到什么作用，领康英智这几年做的，还是不够好。」
此时坐在一旁的丁德勛，一直半垂着眼皮看着紫红色的实木桌面，脸上青白交替。
孟道浦的话，虽然是说给在坐所有人听的，但这个局面最直接的责任人，却直指丁德勛，所以他理应最难受。
「我们的产品明明非常优秀，却并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市场份额。东西这么好，愣是没给转化为应有的业绩，这是值得在座的各位，好好思考的。我不希望我们有如此品牌积淀的公司，在有母公司这么强大的平台支持、这么多的资源倾斜的前提下，还一路奔着下坡去……」孟道浦神情严肃，「大家应该都知道沙丁鱼的故事，我认为现在，应该是引入鲶鱼的时候了。」
领康英智的高管们纷纷看向孟道浦。都是聪明人，一听这话，全都明白「鲶鱼」是哪位了。
孟道浦向一旁的面生中年男子抬起手，「现在，就由我向大家隆重介绍庄振，庄总。」
那个矮个男子随声站了起来，向众人微微点头道，「大家好，我是庄振，幸会。」
「庄总是销售奇才，前些年大名鼎鼎的『离子团康復系列』、『量子磁力理疗系列』编的两个名。的产品矩阵，我想大家都应该不陌生，就是庄总的公司营销起来的。」
「孟总过奖了。」庄振连忙谦虚道。
说庄振，这些高管们可能一时反应不过来，不过一提「离子团」、「量子磁力」，可就全都知道了。当年电视购物频道里那些夸张的营销gg，把无数老头老太太们轰炸得晕头转向，仿佛不买就要折寿一样，可谓风靡一时。
「可是谁又能想到，庄总的公司其实只有 100 多人。百人规模的公司一年能做两三个亿的生意，毛利能达到 60%。大家可以算算，庄总公司一年能赚多少？平均到每人的人头，每个人能创造多少利润？不得不说，」孟道浦笑着看向庄振，「庄总，真是缔造了一个又一个的销售奇蹟啊。」
「孟总谬赞了，全靠圈里朋友们的支持，兄弟们也给力。」庄振一边谦虚着，一边看向那两排椅子上坐着的他的人。
「庄总太谦虚了。」说到这，孟道浦收回了搭在桌子上的手，朝后倚到了椅背上，「而领康英智多少人？上万人。一年的利润又能有多少？平均到每个人的人头上，又能有多少？」他扫了眼脸色铁青的丁德勛，又接着道，「现如今，像庄总这样优秀销售团队的战斗力，正是我们领康英智目前所缺少的。」
说完这话，他面无表情地把圆桌两边的所有人都看了一遍。
有装模作样点头称是的，有坐得笔挺看不出态度的，他嘴角翘了翘，「所以前不久，我把庄总的公司收购了。同时，也诚邀庄总加入到领康英智的队伍中。注入这样充满活力的新鲜血液，我想肯定会给我们领康英智带来焕然一新的面貌。来，大家欢迎庄总，给我们说几句话。」
屋里瞬间一冷场，后两排坐上的那些人先抬高手鼓起掌，领康英智这边的丁德勛率随后脸上挂笑，带头用右手拍了几下左掌，其他人见状，也跟着拍了几下手。
随后庄振慢慢站了起来，又清了一下嗓子，「感谢孟总的信任。我，其实就是个销售老兵。我这些兄弟们呢，也都习惯冲锋陷阵，所以之前才多多少少做出一点成绩，也才因而有幸得到了孟总的垂青。领康英智是闻名全国的大公司，净水机行业响噹噹的大品牌，我能参与到这个团队，和我的团队一起融入到我们这个大家庭，为开创新的辉煌贡献光热，是我莫大的荣幸，也是我职业生涯的一个里程碑。净水机行业属于大健康领域，有着百亿级的市场体量。我期待和各位领康英智的优秀管理者，精诚合作，一起开拓更加广阔光明的未来。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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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就像那电视gg里的推销员一样激情四射。他的话音一落，他带来的那两排人又率先鼓起了掌，领康英智这边也稀稀拉拉地也响起了掌声。
孟道浦看在眼里，扭头对丁德勛道，「丁总，今天下午你们就都不用回去了，在咱们自家会所好好休息，晚上一起吃个饭。毕竟就要在一起合作工作了，和庄总的团队也好好熟悉熟悉。我对我们年底的业绩，还是挺有期待的，」随后他又转向庄振，「希望庄总也不要吝惜自己的才华。」
「定当尽心竭力，肝脑涂地。」庄振信誓旦旦道。
这个会所是孟道浦他姐开的，经常用来做一些招待接待，其奢华程度非一般酒店能比。
出了这间会议室，除了豪华餐厅，还有撞球室、棋牌室、舞厅……总之，是个消遣的好地方。
既然大董事长都已经发话了，让两边「好好熟悉熟悉」，下午被叫过来的这些人，又没一个是职场上的生瓜蛋子，无一不是老狐狸老江湖，所以论起变脸，那是一个比一个在行，面子工程做得是相当漂亮。
领康英智这边由丁德勛领衔，主动尽地主之谊，跟庄振团队迅速地「熟络」起来，互相引荐各自团队的核心人物。
每介绍一个人，对方就是一番彩虹屁。一个个的，都像见到了业内最顶尖的人物。
晚上吃饭，酒到酣处，更是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仿佛明天就要让领康英智一改颓势，走向世界之巅。
有些喝大了的，直接就在会所留宿了。
戴守峥晚上肯定要开车回家的，所以就没喝酒。等到他和几个都要回家的总监走出了会所的大门，这几个人的面部表情，没一个还像在会所里那样。纷纷低声议论了起来。
「这到底什么情况呀？」
「我这两天一直没找着修总，问丁总，只听丁总说要来一个销售很厉害的高管。就是这庄总？」
「这以前不就是个搞直销的吗？」
「操，伪科学都能给卖成那个价，咱这个是真科学，还不知道能给折腾成什么样呢。」
「他光说是融入咱团队，那他来是什么名头？」
「有可能是顶修总吧……」
「具体任命没下来，还不好说。」
「你看他带来的那些人，一个个跟土匪一样。」
「可不，人家不都说是『他兄弟们』么。」
戴守峥只是在听着，并没多话。对于公司而言，这肯定是一个大变数了，具体怎么变化，他们信息中心要做何应对，公司未来走向会如何？现在做判断，还为时尚早。只能说先平心定气，再相时而动了。
第80章大象进了瓷器店。
过了周末，周一周二，领康英智看似一切照常，没什么动静。
等到周三上午，所有高管突然都接到通知到大会议室，说庄总要给大家开个会。
庄总？
开会？
庄振要给大家开会？
大会议室里，等一众高管都落了座之后，一看庄振和丁德勛的座次，众人心中此时，差不多就都有了眉目——
一直是丁德勛的总裁座位，现在正坐着庄振。而丁德勛，则坐在了主座一旁的椅子上。上次庄振浩浩荡荡带去会所的那些「兄弟」里，这次又有不少已经出现在了会议室。
总监们之间眼神时有碰撞，不过谁也没多一个字，都在静等着看，马上会有什么动向。
而坐在主位的庄振，则很有几分神气。
经过上周五在会所的那次，庄振和这些高管至少混了个面熟。等人都齐了，他清了声嗓子，便开始讲话。
到底是销售出身的，身上有股浓重的草莽气，相对于官僚气重一些的丁德勛，庄振开场便毫不客气地向大家介绍了自己先前的辉煌战绩。
什么从艰难创业，到中间的数次转型，每次都踩中时代的脉搏。
什么做电视直销期间，成本仅十几块的杯子，就能卖到几百块，并且市场迅速普及，打响了巨大的知名度。
什么带领仅有数百人的团队，却创造出了上万人的公司都难以达成的业绩。
尤其最后这一条，几乎是接着上周五孟道浦的话。此时旧话重提，明摆着是奔着让丁德勛难堪来的。领康英智现在近万人，每年流水那么高，相比于其他同业公司，利润率却低得多。按照孟道浦的意思，就是公司养了太多闲人，挣的钱光去发工资了，所以就没剩下什么。
庄振又说，领康英智如果想继续下去，就要转变经营思维，像现在销售人员跟服务人员占了这么大的比重，长此以往，肯定会拖垮企业。他说他刚看了数据，百分之七八十的工资都发给了销售还有服务人员。这利润不低就怪了。
言语里，是对先前经营策略毫不留情的否定，不见一丝委婉，连装都不装。
在庄振说这些话时，大家的目光则会时不时地扫向一旁坐着不动的丁德勛。
这位现在不知还是不是总裁的丁总，就那么一直听着，也不去看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只是盯着自己面前的杯子，脸色沉沉的，一言未发。
洋洋洒洒地吹了一通牛之后，庄振最后落脚的话，是希望大家为了公司的未来，在接下来的一系列举动中，能够团结一心，共同努力，把公司带出低谷，登上本应属于领康英智的高峰。
不得不说，庄振口才了得，说话也非常具有煽动性。他原先的那帮「兄弟」们，还时不时地附和称是，全程给他撑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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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屋里是一群刚毕业、涉世未深的小孩子，真可能听得一愣一愣的，搞不好就是一片星星眼，直唿庄总真厉害。
可对这群见惯了场面、不好煳弄的高管而言，这种慷慨激昂，是只过眼不过心的。久经职场歷练的人，早就明白这个道理，能说的人，不一定能做，听其言，还要观其行。庄振一番堪称咋咋唿唿的「出场演说」，不光无法给他们带来任何好感，还会让这些在很多大企业呆过的职场精英们，对其心生不信任，甚至戒备。
所以他们此时更关注的，是这个座次的变化，所要给自己部门带来的变数。
等开完了会，大家陆续往回走时，财务总监杜长健手里拿着他那不离身的保温杯，几步走到戴守峥身边，低声道，「这庄总，脾虚。」
「嗯？」戴守峥没听清，「庄总怎么了？」
「我说他『脾虚』。」杜长健压了压嘴角，「你没注意到么，庄总说话时嘴角总是带着点儿白沫，那是典型的脾虚症状。」
戴守峥还以为杜长健能说出个什么，没想到是养生方面的话题。
「没注意呢。」戴守峥摇了摇头，刚才他坐的离主位确实有点远，而且庄振在吹牛时，他大多时候都在盯着手里的那支签字笔，还真没关注这位庄总说话的嘴角，是一番什么光景。
「这庄总也是个妙人啊，」杜长健举起杯子看了看，「我这百十来块的杯子，要照他当初的本事，能给卖到上千……可能还打不住。」
戴守峥没说别的，只是微微抬了抬眉毛算作回应。他从来不在背后嚼人舌根，所以对于主动凑上来送话的杜长健，他心里会立即生出提防。
这种人，能在你面前说别人的，就能在别人跟前说你的。所以跟此类人，戴守峥向来是一字不多，从不表态。
不远处的人力总监叶友声先咳了几声，又快走几步跟到了杜长健身边，「杜总，这什么情况呀？」
杜长健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这庄总上来就是这么一通话，丁总一句话都没说。」
叶友声是领康英智多年的老人力总监，所以他对这些人事变动格外关注，他皱出一脸深深的纹路，「可刚才会上，也没提任命啊。」
「老叶，」杜长健伸手拍了拍叶友声的肩膀，「这不都明摆着的事儿了么？」
「不是，我就说，他之前再能营销再能卖货，他那公司也就一百来号人。他管过这上万人的公司吗？别告诉我他要替了丁总啊。」顶修贤也就罢了，顶丁德勛？够格么？
叶友声有些看不上这庄总的做派，对其能力深表怀疑。在老同事面前，他也没搂着，心里怎么想的也就怎么说了。
「他管不了……」杜长健一顿，回头看了后面没人，才继续道，「管不了这么多人的，就给裁成能管得了的规模呗。你没听他那个意思，应该是想着减员增效了。」
戴守峥一直默默听着，对于「减员增效」几个字，他心里还是同意杜长健的判断的。上次孟道浦就明说公司人员冗余。搞不好，是提前已经跟庄振谈过，然后上周他先出马给公司高管打一针预防针。之后庄振再执行，起码算承了上头的意，也好办事。
「再说……那丁总往哪放啊？」叶友声又朝戴守峥望了眼，「给他打下手？」
「等任命吧，任命下来之前，都不好说。」戴守峥回道。
「一旦要开始裁员，你们人力恐怕要忙起来喽。」杜长健补了句。
叶友声长嘆一声，这正是他最担心的。突然裁员，刀要往谁头上噼？裁谁谁又会乐意？到时血雨腥风的，他们人力必然要冲在前面，还不知要得罪多少人呢，难办啊！
这已经不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而是邪风已经夹着急雨，直接灌进楼里来了。
果不其然，到了下午，母公司的正式任命就通过企业邮箱，发送给了全体员工。同时盖有母公司红色大印的任命通知，也被张贴到了公司前台的公示板上。
庄振被任命为领康英智的新总裁，而丁德勛则改任为董事长助理，不过依然在领康英智办公。这也意味着，丁德勛彻底失去了领康英智的控制权，成了一个摆设、一个吉祥物了。
随着任命的下发，庄振正式大权在握。原先他团队的主要成员，也开始被他陆续安插到各个部门。
杜长健说的没错，庄振上来的第一把火，就是裁员。这其中当然包括裁掉老人，换上他自己的人。
第一轮裁员，确实可以把一些业绩不行的裁掉，折腾了一顿，裁掉了一批。
庄振一看报上来的数据，却冷脸质问，「这才裁了几个人？」
于是又要求人力进行全面的人才盘点，每个部门的负责人都要述职报告，干了哪些活，裁不掉的人为什么裁不掉，有没有必要花这么多的人员成本，留下的人活干在哪了……进一步把压力施加到每个部门头上。
而后面的走向，则证明这裁员其实只是个开胃前菜。庄振真正想要大动干戈的，竟是……裁掉分公司和子公司！
而且，他竟然想先从北京的分公司裁起！
以关奇为首的北京三个分公司的总经理迅速联合起来，奋起反抗。
北京的业绩在全国一向是最好的，是全国的销售龙头，业绩贡献占了全公司的近三分之一。好好的分公司，扛了全公司那么多业绩，凭什么说裁就裁？尤其北京第一分公司，是领康英智最早的分公司，关奇也是孟道浦最早的几个得力干将之一，属于立过汗马功劳、又非常信任的老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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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奇一怒之下，带着另外两个分公司的总经理，一起去找孟道浦评理。
孟道浦一看这动作确实搞得有些大，先是安抚了老部下，之后跟庄振打了招唿，先别动北京的。
庄振见北京的分公司确实不好动，于是就打起了地方子公司的主意。
按照他的意思，领康英智要彻底转变营销思路，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开发产品，不需要售后服务，不需要维修，也不用养这么多销售，直接用渠道部招商，再通过代理商把产品卖出去，尽一切可能减少中间环节，这样才能获得最大利润。
这几乎是把他之前做市场的思路和手段，全盘移植到领康英智身上。
本来在裁北京分公司这事上，庄振一起步就栽了面子，他也是憋了口暗气。所以在地方子公司上，他开始铁腕推行代理商制度。
一旦子公司所在城市招来了代理商，就要求原子公司人员去代理商那里报到。如果代理商觉得合适，就签约入职，如果没挑上，则直接裁掉。
一时之间全国各地的子公司，到处都在裁人，一片哀鸿遍野。
可是，并不是谁都会任由自己的饭碗被夺走砸碎的。
就在庄振为自己推行的代理商制度沾沾自喜之时，江恩虚构地名。的子公司，出事了。
而且，还是摁不住的大事。
第81章江恩，未卜。
这天晚上，快下班时，丁德勛把包括戴守峥在内的几位核心高管留到一起，开了个紧急会议。
所以等戴守峥回到家，都已经八点多了。
他本以为林芳照下班先到家，已经吃了饭的。没想到妻子是把粥放在锅里温着，餐桌上放着两盘新拌的小凉菜。然后一边开着笔记本电脑继续处理工作，一边等着他回家。
「都这么晚了，等我干嘛，不是让你先吃么？」戴守峥进门换了拖鞋，然后将手提包放到玄关的柜子上。
「自己吃没意思，等你回来一起吃，洗手吧。」林芳照关了电脑，起身去盛粥。
等两人一起坐好了，戴守峥也饿了，就着凉菜，几口就扒掉了小半碗粥。之后两人边吃边闲聊，等林芳照快吃饱了，他才道，「我明天恐怕要紧急出个差。」
林芳照停了筷子，「这么急？」
「晚上刚一下班，丁德勛就把我们叫住了。」戴守峥觉得林芳照今晚做的小香芹拌花生米很爽口，「这盘凉菜真不错，阿照手艺越来越好了。」
林芳照把盘子往戴守峥方向挪了挪，「他叫住你们干嘛？」
戴守峥夹了一筷子小香芹，「去裁一个分公司。」
「你们现在还在裁子公司？」林芳照有些不可置信。
「嗯。」戴守峥又就了一口粥。
上个月，林芳照就听戴守峥跟她提过，新来的这个庄振，一上来就裁子公司。她作为一个局外人，以为只是象徵性地裁几个业绩不好的子公司，没想到都过这么久了，竟然还在裁。这是打算裁到什么时候，裁到什么程度？她不明白丈夫所说的新老总，是个什么思路，只觉得再大的公司，也架不住这么折腾。
戴守峥看着林芳照皱着眉不说话，于是道，「这是砸人饭碗的事，哪个子公司，都不好裁。」
林芳照抠了半个咸鸭蛋黄放到戴守峥碗里，「那这次是去哪个子公司？」
「江恩的。」
「江恩？」林芳照一惊，「那地方民风可是很彪悍呢！」
看着林芳照的表情，戴守峥有些想笑，「你去过？」
「那倒没有，但是江恩离荣德近，我以前去荣德出差，听荣德同事说过江恩的一些事。」
「对啊，」戴守峥也被提醒了，「之前听你提过那个荣德，荣德是怎么回事？」
一说起荣德，林芳照就觉得糟心，以前她都不爱跟戴守峥讲这些，这次是他问到这了，她才不得不解释一下，「我们公司在荣德，正在建工厂。我们前一个老闆出事之前，是前老闆的夫人，就现在的代理董事长，她在那盯着的。因为她为人强势也有能力，能镇得住各路妖魔鬼怪，所以一直没出什么事。后来她不是来北京了么，就派她亲弟去荣德看着。之后那边就开始问题不断，刚还听说工程质量，可能不过关……关键我们这种厂房，对工程质量要求很高的，你想啊，造医疗器械呢，用在人身上的东西。」林芳照不禁摇头，「唉，更多麻烦事，肯定还在后头等着呢。」
戴守峥这才明白，为什么林芳照一提荣德就不爱往下说，「怎么能给搞成这样？」
「邬吉凤弟弟是个废物呗。现在邬吉凤也挺着急，我们研发总监许可证拿了那么多，非常能干。可现在正在用的那个工厂，规模和产能根本就不够用，全公司上下恨不得都在等着荣德的工厂，现在可倒好……」
戴守峥扶了扶林芳照的肩膀，「你别跟着上火。」
「按理说这事儿，其实用不着我跟着上什么火，」林芳照低低嘆了口气，「但前段时间，行政部的刘经理辞职不干了，然后那行政部不就硬栽给我们人力了么，搞得我现在这 title 都变长了……」
「嗯，从人力总监，变成了人力行政总监。」戴守峥知道这部门变动。
「所以，荣德那边的一些烂头事儿，原先是塞给行政的，现在就到了我这里。尤其那个邬吉虎，就是邬吉凤她弟，他平不了的事，可能也是被他姐骂怕了，他现在也学会了走简便道，他不自己跟他姐说，总是先把事情报到我这里。所以相当于什么事都要我先跟老闆转述。」林芳照的冷笑里，多少带了点哭笑不得，「你说那人废物吧，倒是会找挡箭牌，他这样办，应该是觉得我去跟他姐说，能帮他先扛一道火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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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是个男人，」戴守峥听了不高兴，他放下碗，「那行政部就不能推出去？你人力本身工作量都已经这么饱和了。」
「说来也是呢……」林芳照眨了眨眼睛，皱眉回想着，「老闆一开始是让我去招行政经理的。可是后来不知怎么了，她话头又变了，让我直接把这个经理兼起来。」林芳照说到这儿，偏了脑袋嘆了声，「行了，别说我了，还是说回你出差的事吧。都谁去啊？」
戴守峥倚到靠背上，「丁德勛的意思是，他本人，财务总监，人力总监，法务，还有我，可能……他还会再找几个心腹一起过去。」
「财务，人力，还有法务，都可以理解，带你这个信息中心的负责人过去干嘛？」林芳照对这件事莫名牴触。
「这都是陈年旧事了，」戴守峥想了想继续道，「前几年我们总部仓库管理非常混乱，老是出错，所以丁德勛就把仓库强行划到我们信息中心，让我帮着规划管理。之后我就把仓库的管理制度和标准流程给规范了起来。在我把所有的都理顺了之后，仓库才被分出去再次独立成一级部门。现在江恩那边的子公司，仓库里很多东西都要处理，丁德勛肯定记得几年前是我把仓库理顺的，所以要我也一起过去处理仓库交接的事。」
林芳照不满地盯着碗里的米，随后又抬头问道，「那今后，还能裁撤每个子公司，都要你们总部这些人过去？」
林芳照这次算是问到了关键。
之所以江恩的子公司要总部派这么多人出马，这么大动干戈，是因为前几天江恩子公司的总经理辞职不干，撂挑子了。
江恩子公司的员工行事风格向来兇悍，一听饭碗要被砸，便迅速抱团组织起来，群情激愤，扬言这扬言那的，和公司对着干。总经理一看实在摁不住了，而且吭哧吭哧得罪完人，自己还不知道能去哪。本来他也不认同北京的新老总突发神经要裁子公司，干脆就去他娘的，谁能管谁管吧，爷不干了。
所以说，现在的江恩子公司，就是群龙无首，又没一盏省油的灯，像一片无法则的丛林。
这事最早还是江恩子公司的财务石经理，让总部知道事态不对的。
石经理是双线汇报，既向江恩子公司总经理汇报，又向北京总部的财务总监杜长健汇报。在江恩的总经理辞职之后，石经理迅速向北京汇报情况。杜长健让他务必保护好江恩财务部的帐本、公章、凭证和电脑。因为这些东西非常关键，一旦被毁，后面的很多事，都没法办了。
可江恩的员工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严守财务部的大门。财务的人出门，甚至要被他们翻包。
真是严防财务的人带走哪怕一张纸。
现在信息传播渠道这么多，又这么快，发个朋友圈，随时就能被多少人看到。所以江恩的情况迅速被全国其他子公司了解到。
大家一看，原来还有这种玩儿法。其他子公司裁撤的速度立即大幅放缓，都在等着看江恩怎么收场。
如果不能及时解决问题，那这些观望着的子公司，还不知会不会依葫芦画瓢，全都有样学样地闹起来。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现在有了会闹的子公司，能不能闹到什么好处，全在拭目以待。
所以这事，是真的棘手。
本来，裁撤分公司、子公司这馊主意是庄振提出来的。但是他之前哪管过这么大规模、这么多子公司的大企业。他那令人瞩目的业绩，主要是因为他做市场和开发渠道的能力，也因此才被孟道浦看重，希望凭他的本事，勐药治沉疴，让领康英智的业绩好起来。
庄振以为裁子公司，就是一纸文件的事。却意识不到被裁掉的子公司，是由一个个具体的人构成的。兔子急了都咬人，何况这世上，又有几个真正任人拿捏却不还手的呢？
按理说，谁惹出了事，谁就去收场。但一看江恩闹成这样，庄振反倒做起了缩头乌龟。仗着他的级别已经高于丁德勛，便以丁德勛曾是多年总裁，对子公司情况更了解为由，让丁德勛去解决江恩的问题。
丁德勛被架在那里，尤其孟道浦也发话让他亲自去看看，丁德勛心里再恨都没办法，只得带上自己原先的老部下，硬着头皮去抓那个烫手的山芋。
丁德勛计划带着各紧要部门的总部负责人，直接现场办公，快刀斩乱麻，赶紧把这件事情解决了。所以晚上，就把这几个人都留下，开了个会。
但是戴守峥怕林芳照担心，不想把这些情况说得太详细，所以只是简单提了句那边是子公司负责人暂时出了点问题，等裁到其他子公司，就不用总部的过去了。
「那个丁德勛也真会选人，」林芳照冷哼一声，「带你一个，就相当于带了几个人。」
戴守峥笑了，「我媳妇是在夸奖我能力强吗？」
林芳照知道戴守峥是在开玩笑，但她却怎么也笑不起来，筷子夹起几粒米又放下，「不想让你过去。」
戴守峥抬手摸了摸林芳照的脸，「就出两天差的事儿，那边处理完了，就回来了。」
第82章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虽然戴守峥说得轻描淡写的，但林芳照毕竟不是职场小白，见识经歷过各种各样的大闹小闹，她这整整一晚上，都在辗转反侧，总觉得这事并不像戴守峥说得那么轻松，心里非常不踏实。
早上醒来，两人一起准备早餐。林芳照顶着两个黑眼圈，眉头就没松开过，连吃饭时也不怎么言语，一直神色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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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守峥知道妻子是在担心他，偶尔开句玩笑逗逗她，她却连笑都懒得笑。
领康英智被丁德勛抓去处理烂摊子的这帮人，要一起坐上午十点的高铁去江恩，所以戴守峥早上在家收拾完东西，就要去南站和同事们会合了。不过时间来得及，他不用像平日上班那样早出门，能在家多呆一小时。
林芳照还得是平常的时间，她收拾好东西出了门。戴守峥则站在门口，半敞着门目送她。
本来她马上都要走到电梯了，一扭头看到戴守峥正握着门把手看着她笑，她心里一阵解释不清的情绪翻滚起来，随后想都没想又跑了回去。
她站到戴守峥面前，把脖子上那个跟了自己好多年的平安扣几下解了下来，不由分说地套到了他的脖子上。
「你这是干嘛？」戴守峥彻底愣住，自打他认识她，这平安扣就从来没离过她脖子。
林芳照把平安扣在戴守峥脖子中间摆正，端量了一下，然后才给掖到衬衫里，「这是我小时候，我妈在我们旁边镇子的一个古庙求的，在佛祖面前开过光的。说是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你戴着。」
「那更得你戴着呀。」戴守峥说着，抬手就要往下解。
林芳照立马摁住他的手，「你不用管我。这东西，就是图个安心。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多当心。若是有刀有枪还硬往上沖，就是全身挂满了平安扣，也救不了你。」
「你看你，我就是出个差，又不是去打仗。」戴守峥无奈笑道。
「出早先那种普通的差也就罢了，你这是去裁子公司，是去夺人饭碗的。」林芳照嘆了口气，掩饰不住忧心忡忡，「你就当这个平安扣是个提醒，提醒你遇事先保护好自己。你们是去收拾公司经营上的烂摊子，又不是什么事关人类命运的伟大事业，不值得你拼死拼活去献身。」
「媳妇教训的是。」看到林芳照竟有这么关心自己，戴守峥一时心里非常受用，但他看着妻子空空的脖子，总觉得不适应，「我还是觉得你戴着更好，我放心。」
「我没事儿，我包里到处都是我妈给我求的小东西，」说着，林芳照就拉开拎包的拉链，从包里掏出一个钥匙扣，上面是一串小红果，「你看，这也是。我妈给我求的平安早都把我包围了，所以不差这个平安扣。」然后她把钥匙扣放回包里，抬头认真道，「你要想让我在北京安心，你就把它戴着。」
戴守峥这才勉强点了头。
林芳照拉上拎包的拉链，「我上班了，再不走要迟到了。」
「路上慢慢开。」
「嗯，」林芳照朝电梯走了几步，又回头对戴守峥道，「有事随时跟我联繫，我下班跟你视频。」
戴守峥笑着点头，「好。」
直到看着林芳照上了电梯，戴守峥才关上了门。他掏出脖子上的平安扣看了看，温润无一丝杂质的质地，和她的皮肤一样白，摸起来好像还带着她的温度，他嘴角不由翘起，又把这小块玉，往自己的心口方向挪了挪。
戴守峥赶到高铁站之后，陆续和公司的那几个「总」会合。
想必每个人都心照不宣，这次定是去啃一块硬骨头，所以除了法务经理李裕明是自己一个人，其他每个总监，几乎都多带了人手。
戴守峥本来不想声张，但客服部的小蒋昨晚主动跟他请缨，说也许可以一起跟着去看看，哪怕帮着跑跑腿什么的也行。
小蒋是听其他部门的同事说起来的，那人说要被部门总监抓壮丁，满心不情愿，也不敢不答应。
小蒋是个重情义的。
几个月前他父亲重病在家，是戴守峥多次给他批假，让他回去。因此，他才能在病床前守到老人的最后一刻，并处理妥当所有后事。山东人本来就重孝道，在父亲身上，小蒋算是尽全了孝，没留下什么遗憾。
而他呆的上一家公司，就有同事因为请假太频繁被公司开除的。所以他心里格外感激戴守峥。
如果去江恩是好事，小蒋也就不往前沖了。而这次这种避之不及的差事，是没几个人愿意去的。所以小蒋就自告奋勇，如果真能帮上忙，他也会觉得多少是还了这位好上司的恩情。
戴守峥非常感动，也就同意了。
一行十来个人，坐了好几个小时的高铁，到了江恩时都已是下午了，再在酒店安置下来，天就见黑了。
晚上，丁德勛请这些人吃饭，又给众人打了一遍气。什么他们总部的人一来，定能扫除一切害人虫，迅速平息事端，给其他子公司的处置打个样之类云云。
事是做出来的，大话空话，谁不会说？所以众人只是随声应和着，却没一个人把这些话往心里去。
第二天上午，丁德勛便把江恩包括财务经理在内的子公司管理层，都叫到了酒店，先行了解实际情况。
到此时，总部一行人这才知道，江恩此次闹的动静，其实远比在北京得知的情况，要严重得多。
按照庄振的设想，裁撤掉子公司之后，就直接在子公司所在地招商，等这一步落实了，代理商可以从原子公司挑人。
可问题是，江恩当地招商情况并不理想，不知为何，代理商迟迟不能落地。而裁撤工作又推进得这么急，导致子公司的员工，无论销售也好，维修也好，还是行政也好，在被裁撤之后一时没下家可去，相当于就直接失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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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庄振折腾这些事之前，江恩子公司的业绩非常不错，在全国的子公司里都排得上号，在当地一直是家具有吸引力的公司，员工待遇也高于江恩企业的平均水平。
如果从这里跳槽去了别的公司，还真赶不上在这家公司赚得多有保障，那还干嘛要折腾呢？所以一直以来，江恩子公司的员工流失率非常低。
谁也没料到，总部上来了个新老总，大手一挥，竟然搞出这么大的动作。
这相当于北京一声令下，挥起狼牙棒就开始到处哐哐砸人饭碗。多少人都是家里有老有小要养的，一下就不干了。
尤其江恩当地的经济形势其实比较一般，员工突然被开除，想在短时间内找到工作，并非易事。
所以为求自保，江恩子公司的员工迅速结成联盟，纷纷找前总经理闹。
前总经理是办公室窗被砸过，车被堵过，人也被围过，后来他干脆就不敢在公司出现，躲到了别的住处。后来，就干脆脚底抹油，熘之大吉。
总经理走了不要紧，不是还有其他管理层么？所以剩下的副总经理，还有其他部门经理，就承接了原本应该由总经理承担的压力，日子是一点也不好过，动不动就被堵，被讨要说法。所以有些直接就请假了，不敢来上班。
和这些人身安全都不保的情况比起来，财务经理没法把帐本带出来之类的，都算小事了。
现在公司的员工甚至轮班去值守这些要害部门，不让任何人从里面拿出任何一份材料，哪怕一个纸片都不让带走。
听到这些描述，丁德勛在心里恨到直骂娘。这事本来就是庄振惹出来的，结果庄振缩头躲难，把他这前任总裁踢到火线擦屁股，搞得他哑巴吃黄连。
但毕竟他是来这里主持大局的，心里想的不能写脸上，也只能保持克制，在面上安抚众人。下午他又召集从北京带来的人开了个会，决定第二天无论如何也要到公司现场去看看了。
晚上，戴守峥洗漱完了，躺在酒店的床上和林芳照视频聊天。
林芳照竟然坚持让戴守峥照照他身上有没有伤，她要看。
戴守峥很无奈，「不至于，明天才去现场看呢，今天只是了解一下情况。」
「戴守峥，你脑子里一定要绷紧一根弦，那都是别人家的买卖，那些要打要杀的事，你别往前沖。而且本来你就是个管技术的，开人之类的事情压根就不是你的分内。」林芳照忍不住又叮嘱了一番。
「明白，谨记媳妇教诲。」戴守峥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你今天怎么样？顺不顺利？」
一听这话，林芳照倒是一乐，她正躺在大卧室的床上，怀里搂着小黄鸭抱枕，「戴守峥，我不知道我的感觉对不对，我总觉得咱俩的事吧……很同步，不管是主观的，还是客观推动的，总是能赶到一个步点儿上。」
「嗯？」戴守峥感起兴趣，「此话怎讲？」
「我明天……」林芳照提了提声音，「也要出差啦！」
戴守峥眉一皱，「你出什么差？」
「荣德。」
「那破烂工厂？」
「也不能说是破烂工厂，就是厂房盖的有了问题，猜是工程和监理串通了吧。反正……」林芳照挠了挠脸颊，「挺麻烦的。」
「那你们公司要你出什么差？」戴守峥不高兴了，「你一个姑娘家的，能把歪柱子扶正了，还是能把翘瓷砖贴牢了？」
「我们老总说，和那边工程还有监理方交涉的工作，应该由行政来做。行政之前不也塞给我了么，现在整个人力行政主要就靠我，而那边的事也是真棘手，一般人应付不来，」林芳照不由嘆了口气，「所以就让我过去了。」
戴守峥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明天什么时候？」
「下午吧，车还能路过你们江恩呢。江恩的下一站就是荣德。」林芳照一边说着，一边笑了起来了，「你出差我出差，你去江恩，我去荣德，两个地方还只差了一站，你说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戴守峥却一点都笑不出来，「你们去几个人？」
「就我一个呀。」
「胡闹！」戴守峥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你怎么也要多带个人去！」
「用得着吗？」林芳照一副大可不必的神情。
「用得着，你要是不带人过去，我就跟过去。」戴守峥语气里一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哎呀，别扯了，你跟过去算什么呀？人家会笑话我的。」林芳照想了想，又补了句，「北京虽然就我自己过去，还有其他有经验的同事，从其他地方赶过去碰头，所以也不是我一个人。」
听了这话，戴守峥才算多少放了点心。林芳照又跟他说起其他事，两人不觉间，就聊到了深夜。
等挂了电话，戴守峥躺在那儿却睡不着了。他摸着脖子上的平安扣，皱眉想了想，随后打开了手机地图。
第83章江恩之乱（上）
第二天早上，戴守峥一醒，就看到来江恩这批人的群里有了新消息。说是昨天一个财务出门又被守在那里的员工给堵了，言语不和后有了推搡拉扯，财务的金项鍊都被拽断了。
一看这消息，戴守峥想了想，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这块玉，最后还是决定给摘下来，收到了自己的箱子里。
北京总部的这十来个人，住的酒店就在离江恩子公司不远的地方。过了路，再走不到一千米，也就到了，在酒店，就能清楚地看到公司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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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早饭后，总部一行人又开了个会，之后就步行前往江恩子公司。
丁德勛一边走着还不忘一边叮嘱，「来了就是解决问题的，但是千万不要起冲突。拿出总部的高度，尽量和为贵。」
路走到一半，戴守峥微信电话响了，拿出来一看，是林芳照的视频电话邀请。他脚步慢了一拍，之后接通电话。一看到林芳照，他刚高兴地想问昨晚睡得怎么样、早饭有没有煳弄，却看到她的背景怎么是个车座位。他一皱眉，「你这是在哪了？」
林芳照笑道：「我已经在去荣德的车上了。」
戴守峥继续放慢脚步，「不是下午吗？」
「改了，」林芳照把嘴凑近了手机，「那边昨晚上大半夜的说如果能买到票，就让我早点儿过去，好快些跟那边的几方协商。」
戴守峥本来觉得今天下午出发就已经够急了，怎么又改成上午了？这得是出了多大的工程质量问题，才要这么急，他刚想继续问话，林芳照在那边打断了他，「平安扣呢？」
戴守峥一愣，抬手摸了摸脖子，笑了笑没说话。
没想到林芳照顿时冷了脸，「我问你平安扣呢？怎么没戴？」
戴守峥没办法跟她说，怕今天过去跟那边起冲突，把平安扣扯坏了，于是搪塞道，「昨天洗澡时摘了，就放在酒店了。」
「你洗澡摘它干嘛呀？那是玉，又不是泥塑的！」林芳照急了，「不行，你赶紧回去把它戴上！」嬛
「没事儿，它这不都跟我来了江恩么。」
「没在你身上，顶什么用？」
林芳照在那边说话声音越来越高，语气里都是焦急和责备。戴守峥的同事们虽然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也能感觉出来跟戴总通话的女子，肯定不是个好惹的。有的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回头看戴守峥的神情里，也有些揶揄。
戴守峥无奈地朝同事们笑了笑，继续对林芳照道，「我这都快到公司门口了。」
林芳照的脾气彻底上来了，声音拔得更高，「你戴不戴！」
一旁的丁德勛笑着问道：「戴什么呀？」
戴守峥回道：「别提了，我媳妇让我戴个东西，结果我给放在酒店了。」
丁德勛朝酒店方向挥了挥手，「那你赶紧回去戴上吧，新婚燕尔的，别因为咱这工作上的一点事儿，坏了小夫妻的感情。」
戴守峥没办法，「那行吧，我快去快回。」于是快步朝酒店跑去。
等戴守峥回到酒店，重新戴上平安扣，也给林芳照发去了戴上之后的照片做证明，便赶紧出了酒店，快步追赶先前的大部队。
他以前来江恩子公司出过差，知道办公区的位置，所以不用问人，直接就找了过去。
结果他刚一上楼，就发现财务部的门口站着一个人，同时能听到里边高声说话的声音。他加快脚步朝门口走去，结果那人却也朝他走近了几步，随后低声道，「算了，别进去了。」
戴守峥不解，「我是总部的，过来解决问题。」
这个把门的穿着工装，看起来有几分面善，他朝里边扬了扬脸，「解决什么问题？江恩这边水这么深，这事儿是很难善了的。你进去了还得被收手机，跟外面都联繫不上，你还去凑什么热闹……」这人扭回头朝屋里看了眼，然后朝楼梯方向稍稍抬了抬手，又压低声音道，「再说都进去那么些人了，多你一个也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装不知道走了得了。」
戴守峥一听进去还要收手机，就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但他肯定不会当逃兵，总得进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此时屋里的说话声又高了起来，好多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能觉出群情激奋，火药味儿十足。
他眉头紧锁想了一会儿，然后迅速打开微信，把他在此处的定位发给了林芳照，随后留言道，「如果半小时后，你给我来电话打不通，阿照，你就报警，说在我发给你的这个地方有多人被非法拘禁挟持，有恶性事件发生。」
打完了这些字，他没顾门口这人的阻拦，大步走进了财务部的门。
一进门，他就知道刚才那人为什么拦他了，还真是善意的提醒。
江恩地价便宜，子公司的办公面积很大，财务部虽然人不多，但是屋子非常宽敞，办公桌，沙发，绿植，鱼缸，摆进好些东西，仍有很多空地方。可即便这么大的一个房间，现在也站满了人。
北京总部的这十几个人站在屋子的一侧，剩下的乌泱一片，少说有二十几号，都是江恩子公司的，一个个穿着工服，看起来都是安装维修业务板块的，清一色的身形高大粗壮，面色黝黑。
目之所及，无一善茬。
和这些人比起来，总部来的，不管是在形体上还是在人数上，都落了下风。
戴守峥一进屋，还没听清楚两方到底吵的是什么，上来一个人，就把他手里的手机收走，然后丢进一个装工具的帆布袋子里，「放心，谈完了之后就都还给你们。」
刚才门外那人已经给戴守峥提了醒，所以现在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对方人多势众，他没在对方应不应该强行收手机一事上，多做纠缠。
一旁的财务总监杜长健满脸堆笑道：「我们过来拿走帐本，也是为了保护大家的权益。」
江恩这边有人立即骂道：「狗屁保护，你们这都要裁我们了，还保护呢，可真是什么好话都让你们说了，就是不干人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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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德勛两个手掌朝下，做出下压平息的手势，「大家听我说，没有这些凭证，很多帐就不清楚，这些帐全是江恩公司的经营帐目，你们又都是江恩的员工，公司的帐要是不清楚，你们也会跟着受影响，我们是不让你们吃亏啊。」
江恩的人群里有个人挥手朝这边指过来，「谁不知道你们过来就是忽悠我们的，让我们干活时不觉得我们多余，现在要裁时就觉得我们是负担了。」
「对啊！翻脸不认人的狗东西，谁信你们的鬼话，那就是臭二百五，脑子让狗吃了！」一旁的人还跟着随声附和。
「我明告诉你们吧……」一个身形尤为高大的壮汉，从财务的办公桌里拿出一摞帐本，「哐」地一下摔到桌子上，「这就是帐本，这些都是，后面墙边那柜里还有。但你们听着，哪怕让这东西烧在我们手里，也不会让你们带走一张纸！」
这人说完，竟然拿起身旁办公桌上的烧水壶，悠闲地倒了一杯热水，端起来往嘴边送了送，应该是太烫了，又放回桌子。
真是在自家主场，稳坐钓鱼台了。
「咱们有事好商量，这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丁德勛依然在安抚情绪，但是明显没什么用处。
双方这样言语上你来我往，江恩一方是丝毫不让，一直在僵持，谈判变成了一个无休止的拉锯战。
江恩这边的话越说越难听，仗着人多，气焰也越来越嚣张，总部的人是秀才遇到兵，哪怕有理，也被对方压得毫无还嘴之力。
法务经理李裕明气不过，也不信那个邪，他朝一旁啐了口唾沫，然后抬脚便奔着帐本走去，「我就不信了，就这么几个帐本带不走了？总部的人过来，也不管用？」
对面刚才摔帐本的壮汉上前就狠狠地推了李裕明胸口好几下，「你他妈要明抢是吧？」
李裕明被推搡得连连后退，立时恼了起来，他大声呵斥道，「你们这是犯法！你们知道吗？」
「我操，到了我们的地界，你还给我们讲法？」壮汉竟然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你知道『法』字几笔几画，应该怎么写吗？」
「你要教我『法』字怎么写，你可太嚣张了，我是总部的法——」 「务」字还没出口，李裕明便伸手朝那个壮汉指去，不料站在办公桌旁的一个人，端起壮汉刚倒的开水，一整杯就全泼到了李裕明伸出去的那条胳膊上。李裕明躲闪不及，大叫一声，「妈的你烫我！」
经此一烫，这个向来暴脾气的法务经理，彻底被激怒了，「你烫！你再烫！你他妈有本事把一壶开水都泼我身上！」说着，就朝着那个泼开水的人挥起了拳头。
那几个在屋子一旁拿手机录像的，顿时来了精神，一边录像一边大声起闹，「打人喽，打人喽，总部过来的老总们，打人喽！」
第84章江恩之乱（下）
泼开水的人胸口挨了李裕明一拳，加上被李裕明的话激了将，那人竟然真去拿了开水壶，看架势是要把整壶水都泼到李裕明身上了。
情急之中，李裕明不光没躲，竟然又挥拳朝那人脸上砸去。
一见这场景，这些江恩子公司的人就像热油溅上了火星子，立即被点燃，撸起袖子就纷纷奔着李裕明去了。
一旁的戴守峥见状，混乱中上前，从那人手里大力夺壶，同时怒道，「真伤了人，事情可就闹大了！」
那人勐然间被这话点了，真就松了手。
但是江恩的其他员工，却都已经朝李裕明招唿了上来。李裕明借着刚才被烫的恼劲儿，朝着围过来的人继续大骂，结果没几下就被这些身强力壮的团团围住。不知是谁起的头，众人一顿拳打脚踢。
刚开始，李裕明还骂了几句，之后就是惨叫，没过多久，就没声了。
江恩员工施暴的过程中，丁德勛这些人就只是站在墙边喊着「别打了」，却连一个靠近的都没有。
眼见着李裕明从站着变成了躺着，戴守峥一看太不像话，赶紧回身把刚夺下来的开水壶放到稍远的墙边，随后又上前拉架。
看戴守峥都冲上去救人了，一旁的小蒋也跟上去帮忙。
人群里有一个打红眼的，以为小蒋是加入战斗的，于是朝小蒋比划了过来，戴守峥眼明手快，一把扯过小蒋，算是躲过了一拳。屋里一时呜嗷乱叫，这场围殴大有失控的意思。戴守峥看着从人群里露出的李裕明的脚，已经是一动不动的了，于是大喊道，「别打了！再打出人命了！」
「死了人，你们也要偿命的！」小蒋也跟着大喊，一边喊着，一边和戴守峥一起，往外抢人。
这两嗓子喊过，这帮打红了眼的，挥舞的拳头才慢慢停了下来。
整个施暴的过程持续了有两三分钟，等到这些人都散到了一边，闪出躺在地上的李裕明，不管是总部的，还是江恩的，没一个还能继续维持表情的。只见这位刚才还生龙活虎的法务经理，就像个假人一样躺在地上，鼻也青脸也肿，头髮衣服上沾满了地上的灰，单是裸露的胳膊上就血迹斑斑的，衣服之下是什么光景，真是有些不敢想了。
看着地上这人就跟没气了一样，刚才动手的人，也开始有些慌了。
戴守峥蹲下身，探了探李裕明的鼻子，还有唿吸，但怎么唤都唤不醒，已经昏死了过去。戴守峥抬头朝江恩这帮人怒喊道，「还愣着干嘛，打 120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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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叫 120 啊，人都这样了，别真出了人命啊。」人力总监叶友声也跟着喊，要是真有人在这送了命，怎么跟人家家属交代，后续的麻烦谁也担不了。
可是屋里江恩的这些人，竟然没有一个动弹的，那几个在一旁录像的，还在「尽职尽责」地「记录」着屋里的情形，但就没人打电话。
戴守峥气到热血上涌，也顾不得其他的了，「你们不打，别耽误我们救人！」说着，便几步上前，要去抢刚才搜手机那人手里的帆布袋子，总部这些人的手机都在那袋子里了。
那人手里正紧紧地抓着袋子，一见戴守峥要过来抢袋子，慌忙间向后闪躲，袋子一下便搭到了墙边鱼缸的过滤器上。不料有个人没注意朝他挤了过去，看袋子的人手没抓牢，随后「扑通」一声，整个袋子都掉到了鱼缸里。
随后这人竟然吓愣在了那里，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帆布袋子在鱼缸里直冒大泡泡。被惊着了的鱼，则疯了一般地朝着鱼缸壁乱游乱撞。
「啊呀！还愣什么啊，赶紧捞出来啊！」总部的人这下更急了，「里面都是重要的东西！赶紧把手机给我们吧，你们拿这手机什么用啊？」
那人被吼了好几句，才不再犯呆，终于把帆布袋子拎了出来，就像兜出来了一袋子水，哩哩啦啦地滴个不停。
总部有几个想要过去拿手机，但江恩又有人挡在了前面。刚刚见识了这帮暴徒有多不讲理，又不得不退了回去。
之后，屋里就陷入了诡异的静谧，地上躺着李裕明，帆布袋子的水越滴越缓，砸在瓷砖地上，声音清晰可辨，可就是没人打 120。
仿佛即便死了人，也和他们没一点关系。
也好像如果谁打了电话，就会被做实是他动的手一样。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警笛声。
「谁？」
「谁报的警？」
两方的人都面面相觑。
总部的人是不可能的，手机都已经被收了。
江恩的人？也不对啊……那个刚才摔帐本的壮汉朝门外高声骂道，「老李，他妈的是你报的警？」
门外把守的那个人立即回骂道：「我他妈报的哪门子警？我还以为是你们干的！」
一听到警笛的声音，屋里一直在录像的几个人，赶紧收了手机，有人还把躺在地上的李裕明往旁边拖了拖。
就在能听到警车已经停在楼下之时，江恩的这帮工人里，有一个个子不高的，竟然「哎哟哎哟」地捂着肋骨，从人堆里走了出来，然后顺势躺在了李裕明旁边。
「老张你怎么了？」
「哎呀，我这肋骨恐怕也被打坏了，我不行了，哎呦……」
总部这边无不瞠目结舌。
这是碰瓷还是怎么的了？明明是李裕明被打昏了，这怎么又来一个自己倒下了的，还声称也被打坏了。他被谁打坏了？谁去打他了？
这江恩的「节目单」，花样可太多了！
转眼间，警察就沖了上来，「你们这什么情况？有人报警，你们这里非法拘禁，打架斗殴。」
戴守峥一听，就知道是林芳照帮着报了警，不觉心里一松。
丁德勛反应也算迅速，先不去管到底是谁报的警，只要警察过来，他们就算得救了。他立即朝警察解释道，「我们原本是在这协商事情，后来出现了分歧，这里有了伤员。」
戴守峥守在李裕明的旁边，「警察同志，先帮忙叫 120 吧！我们有人受伤了！」
一个警察皱眉问道：「怎么你们连手机都没有吗？」
「我们的手机都被他们泡进鱼缸里了！」小蒋怒道。
警察过来了，总部的这些一直被压着打的，总算是有了主心骨，一直缩在一角、顶多噹噹和事佬，其他时候一句话都没有的财务总监杜长健，几步上前，把还在滴着水的帆布袋夺了过来，然后取出手机，挨个分发给总部来的每个人。
警察先叫了 120，之后便开始询问情况。有了警方做主心骨，总部的底气足多了，好多刚才敢怒不敢言的话，一股脑地往外倒。两方你一言我一语，几句话没来，就又剑拔弩张了起来。警察还得不住地往下压。
不过江恩子公司的地段好，离医院很近，没过多久，120 就赶到了。
医生把李裕明抬上车之后，戴守峥带着小蒋也一起上了车，随车跟到医院照料。
有意思的是，刚才那个哼哼唧唧绵软倒地的老张，也一起跟着上了救护车。
好在到了医院不久之后，李裕明就渐渐甦醒了过来。头疼，胳膊疼，身上到处都疼，感觉都没好地方了，根本照顾不了自己。幸亏有戴守峥和小蒋两个人帮着忙前忙后，又是拍片子，又是输液，办各种手续的，半刻没得闲。
没过多久，警察来了医院，询问李裕明当时的情况。
李裕明含着恨忍着痛，详细地把自己所经歷的原原本本地描述了一遍。
警察说：「情况是这样的，虽说你所讲情况，和你们的人，在口径上是一致的，但是江恩的员工说的则是『你主动袭击人，你打人在先。』」
「他们睁眼睛说瞎话！」李裕明一下子激动起来，「那是他们先拿开水烫的我！」
「但是现场有人提供了一段录像，显示是你先上来挥拳打的人家。」
「那之后呢？然后他们还要拿开水来泼我呢，后来他们都上来打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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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没有提供这样的录像。」
「他们手里肯定有，我记得好几个人都在那录。」
「但是他们都说没有，只录下了这一条。」
李裕明本身就是法务，他知道对方留下的这条录像对他很不利，而其他对他有利的，那边肯定不会主动出示。
可恨他进屋就被收了手机。原来在这等着呢，这帮混蛋，可太有经验了！
戴守峥和小蒋也能证明那边是群殴，但群殴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李裕明怎么能从屋里那二十来号人里，指认出都有谁打了他。
当时那一片混乱的，尤其后面他都被打晕了，他能说得清楚吗？
所以，现在看来，这就是一笔煳涂帐。
警察问，两方能不能调解。
先不说这些一眼就能看到的皮外伤，李裕明拍的片子还显示了脑震盪，肋骨骨裂，胸骨轻微骨折。伤成这样，他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的，所以坚决不调解。
送走了警察，总部其余的人，也来了医院看望李裕明。
丁德勛对李裕明的英勇行为大加赞赏，之后表示让李裕明尽管安心在这养伤，医疗费公司肯定全包。
戴守峥在一旁站着，看着头上缠着绷带的李裕明，心情非常复杂。
屋里众人正说着话，病房门突然被轻轻敲响了几声，随后一个悦耳的女声响起，「请问，戴守峥在吗？」
戴守峥一愣，随即向门口勐一扭头，只见门口的倩影正朝屋里的人群张望。他一时又惊又喜，赶紧从人群中走出来，快步迎了过去，「阿照？你怎么来了！」
第85章平安扣，碎了。
林芳照看到戴守峥从那堆人里走出来，连忙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随后她勐地吐出一大口气，便转身站到门外，一下子倚靠到门边的墙上。
戴守峥几步便跑了出来，看着林芳照惊魂甫定的样子，知道她肯定是吓坏了，一时满心的不忍。
林芳照的肩膀都塌了下来，低头默默看了会儿地面，才抬头问道，「你电话怎么打不通？」
「被他们掉到鱼缸里，泡了水，打不出电话了。」戴守峥一上救护车，就尝试着联繫林芳照，但是手机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废了。
林芳照抬起手背擦了擦满头的汗，随后扶着戴守峥的肩让他转身，又看了看身后，再次确认道，「你真没什么事吧？」
戴守峥拉架的时候，没躲及，肩膀也被擦了一拳，不过没什么事。他笑着摇头看她，「放心，我没事。」
林芳照那颗悬了一路的心，这才算彻底放下。
上午她收到戴守峥的微信后，就知道江恩这边恐怕是一场恶仗。她立即发微信跟他确认到底怎么回事，却没了回音。
所以她稳住心神，立即设置好了 30 分钟的倒计时。等时间一到，她便给戴守峥拨去电话，不管是手机还是微信电话，都没人接听，于是她赶紧打开戴守峥给她发的定位，按照他教的理由报了警。之后又继续给戴守峥打电话，却仍是没人接。
虽然她对戴守峥处理应急事件的能力深信不疑，但却不敢低估那些要被夺了饭碗的人，高压之下会爆发出何种反抗的能量。而在此过程中，戴守峥会不会被波及到，她更是不敢心存任何侥倖。
她把戴守峥交代给她的事情办完，心里就只剩紧张。听着高铁疾驰的声音，是越想越糟糕，越想越害怕。
于是在车路过荣德的上一站江恩时，她毫不犹豫地径直下了车。随后打车，一路先按戴守峥给她的定位跑到领康英智的江恩子公司。进了公司逮着个人就问，一连问了好几个，才终于问到了个能说明白的，说是总部来人谈判，没谈拢，有人被打了，已经送到江恩中心医院去了。
她又连忙问被打的是什么人，那人只说是个高个的男的，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林芳照心里念着那肯定不是戴守峥，但是脚底下却发软，差点绊了一跤。之后她强迫自己冷静，又一路赶到医院，连着问了好几个大夫，又闯了好几间病房，才终于找到了这里。
在看到戴守峥没事的那一瞬，她大脑其实是一片空白。喘了几息后，才缓过来，自己丈夫是好好的。
她这短跑高手，连惊带吓再累了一路，此时离虚脱也不远了。
「被打的人怎么样了？」林芳照不忘问一下里面躺着的伤员。
「没性命之忧，但也伤得不轻。」不过戴守峥现在不想多说这些，他回想起自己有好几次差点也挨了拳头，禁不住摸了摸脖子上的平安扣，「阿照，如果不是你今天及时报警，我们总部这些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脱身，李经理真可能就折在里面了。」他看着她的眼睛，「你啊，就是我的幸运女神。」
「哪有那么玄乎。」虽然林芳照这么说，但她听到戴守峥这么叫她，心里还是欢喜的，于是抿嘴笑了起来。
戴守峥却没忘了林芳照此行的目的地是在哪，他知道她是为他半途下了车，但是荣德那边迟早都是要去的。
一想到这，他心底就有了烦乱。他在这边，已经顺利脱困，但是阿照去荣德要面对什么，现在也还是未知。他不觉皱紧了眉头，几乎没做迟疑，抬手便去解平安扣。
林芳照一看就知道他要干嘛，赶紧拦住了他，「你可赶紧给我戴着吧，你们这里简直太兇残了。」她刚刚站在门口往那病床上张望，闪出了一角看到那人头上还缠着纱布，她登时血就涌到了头顶上。幸好旁边的人往一旁闪了身，她才看到病床上的不是戴守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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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说我妈给我求的这个平安扣管用，你只管戴着，你们这边的事情还没处理好呢。」
戴守峥见林芳照又在坚持，知道这里也不是推来让去的地方，也就没再坚持。他看着她有气无力的样子，定是累坏了，于是抬手看了眼手錶，「到饭点儿了，咱俩去吃饭。」
「别呀，你的同事们都在这了，你和同事们去吃吧，」林芳照猜想刚才围在病床旁的，都是戴守峥的同事，她不想给丈夫添麻烦，「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这就直接去高铁站了，买一张最早的票，反正荣德离这就一站。高铁的一站地，快着呢，应该也用不了太久就到了。」
戴守峥一笑，「要是那样的话，你就更不用着急了。你忘了昨天你怎么跟我说的，反正都是老闆家的买卖，我不用那么上心拼命。你，也一样。」
「昨天我跟你说的话，今天你就用到我身上了……」林芳照又笑了起来，「那好吧，如果不耽误你，那我们一起吃顿饭……也行。」
随后，戴守峥带林芳照进了病房，跟公司的同事们简单介绍了一下，又扯了个由头，就带她一起出了医院，不和那帮人一起吃了。
二人来到医院附近一家规模不小的商场。戴守峥先买了部手机，把卡换进去，这样起码林芳照能联繫上他。
之后他带她去了家不错的餐厅。等餐的时候，他开了新手机，找到了手机地图，把昨晚上查的荣德工厂的位置又找了一遍，「你们那个工厂，就是我网上查到这个地方吗？」他把手机递给了林芳照。
林芳照接过手机，「对，就是这儿。」她几个月前去那里出过差。那次出差回来，她就找戴守峥，问他能不能给她装老公，戴守峥刚一见着她，还问她是不是晒黑了。
林芳照确认了，戴守峥也算知道林芳照马上要去的位置在哪里。可一想到林芳照要去面对的事情，他心里就总是有一股压不住的不安。他这些情绪没在脸上表露出来，陪着林芳照安心吃了顿饭。之后稍作休息，就送她去了高铁站，又帮她买了去荣德的票。
两人等车时，先是聊了会儿天。戴守峥怕林芳照太累了，就让她靠到身边，能眯就眯一觉。他帮着看时间。
林芳照果然是真累了，靠着戴守峥的肩膀，睡了能有快半小时。等到要检票进站时，他才叫醒了她。
目送着妻子检票过了闸机后，戴守峥心底突然一阵慌，到底是把平安扣摘了下来，「阿照！等一下。」
他喊住了已经走出去几步的林芳照，抬手跟她亮了一下手里的平安扣，随后喊道，「你接着，我这边没事了！」
说着，他就把平安扣朝她扔了过去。
林芳照反应迅速，立即伸手去接，不料刚好接被旁边一个拎箱子的撞了胳膊，手都碰到挂绳了，却没接住。平安扣一下摔到了地上。
一声脆响，竟然崩掉了一块！
两人顿时都愣在了那里。
戴守峥一阵懊悔，想进闸机又没票。
林芳照迅速把平安扣捡了起来，而崩掉的那一角，却怎么都找不到了。她索性不找了， 握着平安扣朝戴守峥挥了挥手，又高声道，「碎碎平安，你不用担心我。」说着，就把平安扣塞进了自己的包包里，然后转身朝电梯走去。
戴守峥的心莫名一沉，他皱眉看着林芳照下了电梯，直到身影消失。
几分钟后，他收到林芳照已经坐上车的微信，「是好事。玉能挡灾，哪怕有灾，也被它挡掉了。」
他把电话拨了过去，「阿照对不起，我刚才就不应该把东西抛给你，这块玉对你那么珍贵。」
林芳照立即回道：「其实也没那么珍贵，我妈不止给我求了一条。」
戴守峥知道林芳照是在安慰他，「你别把东西扔了，等回北京，我给你修好。」
「没事儿，我们家离旁边镇子很近的，那古庙风景也很好，我妈去那边权当散心，所以再求一条也很方便。」
戴守峥听了忍不住嘆了口气，妈妈送的，而且是一直贴身戴着的东西，怎么可能不珍贵呢。他明白，妻子语气这么轻松豁达，全是为了不让他心里有愧。
他把这事默默记在心里。
等挂了电话，戴守峥想着医院里的李裕明还不知是什么情况，便往医院赶，路上还顺路买了几瓶水。
自打戴守峥来到领康英智，李裕明就是公司的法务经理。两人关系一直还不错。等到他回到医院进了病房，看到小蒋正坐在病床旁，吃盒饭。
一问便知，总部的其让人都出去吃饭去了。小蒋主动留下守着伤员，还叫了外卖，先照顾李裕明吃完，他这才开始吃午饭。
戴守峥以前只知道小蒋工作能力不错，经过这次的事件，还真是发现这是个危难时刻不看热闹的，少有的值得信赖，太靠谱了。
戴守峥目光扫到隔床病床上侧身躺着的人，怎么有几分面熟。再仔细一辨认，竟然是那个最后关头慢悠悠倒在地上的「老张」。
戴守峥上午还没在这屋里见着这个老张，不知是什么时候被安排到了这里。他向那老张看了眼，又低声朝小蒋问道，「什么情况？」
「刚进来的。」小蒋的声音很低，「上午我看到了，他是围殴李经理时，混乱里被他工友给误伤了，被人肘击了好几下。他说他拍了片子是骨头裂了，进来就一直喊这也疼那也坏了的，一定要住院。应该，是想让公司出医药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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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守峥瞭然地点了头。
李裕明本想也跟戴守峥说说话，怎奈浑身伤，所以没说几句，就疼得不住倒吸气。
戴守峥没让他再说话，劝他只管安心静养，之后就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小蒋轻声聊着天。
临床的病人在这已经住了几天了，中午没事，起身出去透气，屋里就剩下他们几个人。
没过多久，那老张应该是躺烦了，龇牙咧嘴地从床上坐起来，又从枕头底下摸出一盒烟，打开打火机就要点。
正好临床的家属进来拿东西，一看老张要抽菸，这大姐大喊一声，「哎你这人怎么不讲公德啊，这什么地方你抽菸？抽菸到外面抽！」
老张看着大姐身强力壮嗓门大，于是乖乖把打火机收了起来。
老张烟没抽成，身边也没人，觉出闷了，于是朝着戴守峥几人没话找话起来，「你们这些在总部的老总们，就是不知道我们这下面的情况。你们以为你们级别高，你们说了算。但我们这下面，也是有地头蛇的。」
李裕明现在是烦透了这些人，冷哼一声，头微微转向了一边，没去搭理。
小蒋也觉得这人跟个无赖差不多，所以继续埋头吃着手里的盒饭，装没听见。
只有戴守峥听出了其中的关窍，他接过了话，「地头蛇？谁是地头蛇？」
第86章背后的江湖。
老张刚收了打火机，但那根烟还在手里捏着，他把烟放到鼻子前闻了闻，「你们来了，上来就要抢帐本，吆五喝六喊打喊杀的，根本就没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谈事情，是这么个谈法吗？」
戴守峥回道：「我们过来，也是有商有量的。」
「我记得，你是后头进屋的……」 老张眉毛一挑，「还『有商有量』？你没看到刚开始你们的人一进来时，是副什么嘚瑟样。哼，那眼里，真是压根就看不上我们这帮干活的工人。还真以为自己是北京来的，就能压我们江恩的一头。也没看看，这里到底是谁的地盘。」
戴守峥一回想，自己上午返回酒店去拿平安扣，等到他进财务部的时候，里边的气氛已经是剑拔弩张的了。虽然看气势上，江恩一方是完全占了上风，但在那之前是什么情形，他确实不知道，于是他没接这话头。
「到了我们的地界还要装大，我们哪能干呢？当我们是死人，还是当我们窝囊废？」老张拿起放在身旁的烟盒，「真当宋老三他们一家是吃干饭的？」
躺着的李裕明稍稍扭过头，「宋老三？」
老张把那根烟塞进了烟盒，这一动应该是扯着了伤口，他嘴里连嘶了好几下，「妈的没长眼，怎么就能还打到我，真他妈瞎。」
戴守峥追问道：「宋老三是哪个？」
「你们就别问我他是哪个了，反正他肯定不会是吃亏的那一个。」老张抬起眼皮朝戴守峥瞥了眼，「他本来就是荣德老宋家那一支的，他有那么勐的亲哥哥们，他在这儿还能受了委屈？」
「荣德？」一听这地名，戴守峥旋即太阳穴一跳。
「所以我就说嘛，你们在北京呆着，真是不了解下面的情况。」老张嘴角一提，把烟盒揣进兜里，「荣德老宋家，那是这个……」他朝耳旁伸了伸大拇哥，随后停顿了片刻，又往病房门口看了看，清了清嗓子才道，「荣德那边什么产业都是他家的，盖楼、餐饮、娱乐一条龙，最赚钱的生意，都在他家手里攥着。」
看起来，这老张对掌握着北京老总们所不知道的信息差，多少有几分得意，话匣子有些关不住的意思，这是想显摆一下他的能耐。
小蒋停了筷子，「那这宋老三为什么不在荣德呆，却在江恩了？」
「他们家哥们儿弟兄多，没了他，那边也照样赚。而且扯骨连筋的亲兄弟，人呆在哪，还耽误了人家是一个妈肚子里爬出来的？再就是宋老三在他们哥几个里，算最……怎么说呢，他不太爱掺和那边的事儿，在江恩也算躲了个清净。不过他家势力那么大，咱公司的安装、维修、水站这块儿，实际上早都是宋老三说的算了。」
「宋老三，老宋家……」小蒋夹了筷子菜放到米饭上，「就是你说的『地头蛇』？」
「哎呀，呸呸，」老张马上瞪起眼睛，「我可没这么说啊！」
戴守峥见老张话里想躲闪，立即又问道，「那宋老三在江恩子公司，是什么职位？」
「他啊，什么职位都没有，他不挂名，名头就是个工人，但他是我们这说的最算的那个，我们这些人都听他的。」
戴守峥这下明白了，原来这公司里任职挂名的竟是提线木偶，背后实则另有人在。他是真没想到小小一个江恩，水竟然能有这么深。
老张侧了侧身，见戴守峥若有所思，又把总部这三个人来回打量了一番，之后对戴守峥道，「我看你这人挺讲义气的，你和这吃饭的小伙子都行。床上这个在那挨打，也就你俩过去拦。至于其他老总，一个个站在墙角就跟死人一样，好的，喊两嗓子『别打了』，其余的就在那看热闹，连个样子都不装。就这还北京总部来的，都是些什么人性。摊上这样的……说实在的，连我都看不起，真赶不上我们这帮兄弟，遇事是真上。」
戴守峥微微抬了一下眉，除了沉默，却做不出其他回应。也难怪被人嗤之以鼻，总部那些老总、总监的表现确实糟糕。他转脸看了看正闭着眼睛，连喘气都不敢有大幅度的李裕明，也不知这暴脾气的法务经理，现在后不后悔上午那么奋不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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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这人还行，其实……」老张又朝门看了眼，之后低声道，「其实你们来直接就奔着帐本，这是不对的，根本没有抓到要害。」
「哦？那依你看，要害是什么？」戴守峥没料到，跟这个老张能聊出这么多东西，他拿了瓶刚才路上买的水，走过去递给老张。
老张自打来了医院就一口水也没喝上，正渴着，所以客气都没客气，就接过水拧开喝掉半瓶，之后擦了擦嘴角，「其实，就是由谁来做代理商。」
这话一出，戴守峥立即记起来，江恩的代理商一直都没落实，因此才导致人员没法分流。而总部又没耐心，一味的要强行裁撤。
难道代理商没落实，还有其他隐情？这事不归他管，他说不上话，但是听这老张的意思，江恩子公司里，搞不好有人是有想法的。
戴守峥突然有种拨云见日之感——
那个宋老三，想拿代理商？
如果是这样，江恩如此多的异动，便能被同一条线索穿起来了。动静闹这么大，原来是意有所指，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戴守峥想验证自己猜想，坐回李裕明病床旁后，又继续说道，「做代理商，需要的启动资金，并不是一笔小数目。」
「这你就是操些没用的心了。」老张看着手里的半瓶水，觉得这位老总说话办事真上道，比其他人都强，他瞅了眼戴守峥，「单是宋老大开的那家建筑公司，那钱就赚得海了去了。他这亲三弟想要点钱，去做个代理商，他一个身家多少亿的大哥能不给啊？他们家拿个千八百万的，根本都不当回事。」
小蒋有些惊讶，「那么有钱？」
老张一笑，「唉，看来你们真是不了解情况，荣德多少楼都是老宋家盖的，新上马的项目都要先过他家，他家入不了眼的，才丢给别的小公司。」
小蒋听得直皱眉，「别的公司，就甘于这样吃人剩下的？」
「他家势力大呀，而且那宋家老二最狠了。如果宋老二下手使个绊子，穿个小鞋，做个套什么的，谁不害怕？除非手腕比老宋家还硬，不过现在看，荣德还没人有这样的本事。」
小蒋干脆放下筷子，「那他们不会是涉——」
「诶诶！赶紧打住！这话可不能乱说！」老张皱眉瞪着小蒋，「你这小伙子，话装在肚子里就得了。人家现在是当地着名企业家，纳税大户。」
戴守峥却听出了其他的不对劲，「宋老大是开建筑公司的……那么荣德在建的万瑞健安的工厂，也是他家盖的吗？」
「啥安？」老张看了眼剩下的半瓶水，「这我不太清楚，他家盖的楼多了去了。」
戴守峥又问：「那宋老大的建筑公司叫什么？」
「叫什么……宋氏建筑公司还是什么的，反正听起来还挺洋气。不知道的，哪能想到这老闆以前是干什么起的家。」
戴守峥听到这，勐然间便意识到，林芳照所奔赴的荣德，搞不好，就是个虎狼窝！他没做犹豫，立即给林芳照发去微信——
「你们那工厂是哪家公司施工的？」
「宋氏建筑公司，咋啦？」林芳照几乎是秒回。
戴守峥揉了下太阳穴，「你这次去是解决什么问题来着？」
「就是那楼盖出毛病来了，但是总部猜测监理公司是被建筑公司收买了，反正该反馈的没反馈，该长眼的没长眼，最后楼就给盖坏了。但是我们要生产的是医疗器械啊，对环境要求非常严格。至少现在看，是没法用的。」
结合刚才老张说的情况，戴守峥几乎立即就明白了建筑质量问题背后的复杂关系，他飞快地把字打过去，「阿照你听我的，一定不要和他们起正面冲突，能谈谈，谈不了就算了。」
「嗯，我知道，我就跟他们说理。」
「要是他们不讲理，你就不跟他们讲了。咱太太平平回北京，大不了不干了。」
林芳照先发了个哭笑的表情，随后道，「有那么严重吗？法治社会的。」
她不发这表情还好，一发这么个不知事态有多严重的表情，戴守峥立时急了起来，「听话，不要犟！」
「哎呀……好啊。」林芳照过了会儿，才回了这么几个字。
戴守峥仿佛都能看到她在那边已经有了不耐烦。随后，他就突然想起了那个崩掉的平安扣。
隔床的老张慢慢站了起来，又抻了抻衣服，「唉，我是不是跟你们说多了……不过也没什么，老宋家在我们这边谁不知道，也就你们北京过来的两眼抹黑。再说了，代理商这个事，迟早也是要跟你们挑明的。我们这些人，还都等着宋老三把代理商拿过来，再接着跟他干呢。我出去熘达熘达，找点饭吃。反正别人要问起来，别说是我说的就行。」
见老张小心地移出了病房，戴守峥皱眉陷入沉思，结果越想越不安。他在这边的见闻，老张说的背景，还有林芳照要去处理的糟烂事，这些拼图组合到一起，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再保持平静了。
他看了眼刚吃完饭的小蒋，又看了眼躺着闭目养神的李裕明，随后轻轻拍了拍小蒋的胳膊，把他叫出了病房。
「小蒋，我要请你帮个忙。」
「戴总，您说，只要我能帮得上的。」
「咱们部门来了你和我。你先代表我，在这边帮我盯着，有什么事随时告诉我。我马上，得去趟荣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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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荣德，豆腐渣。
按照原计划，林芳照是上午就到荣德的，结果半途急着在江恩下了车，确认戴守峥没事之后，又和他一起吃了饭。不过幸好江恩和荣德只有一站，也比较顺利就买到了票，而且高铁速度快，所以林芳照到了荣德，下午的太阳还很大。
之前，林芳照从来也没和施工方、监理方打过交道。如果邬吉凤向她问及荣德的事，一般也是关于荣德工厂的招人和开人。
但现在不一样了，工程出了问题，总部派要派人过去，行政的人首当其冲。而以前的行政刘经理辞职之后，不知为何邬吉凤突然就改了主意，不仅不招新经理了，还把整个行政都塞给了人力，合併成了人力行政部。所以林芳照这次是如何都躲不过去，硬着头皮也得上了。
好在这次收拾荣德的烂摊子，邬吉凤还派了生产经理康经理过来，让他帮着一起掌掌眼。康经理管生产好多年，经验丰富，能看懂很多内行才明白的门道。
不过康经理现在正在另一个城市出差，属于被老闆紧急要求从半路杀去荣德，所以要晚些才能到。
林芳照到了荣德后，先在酒店安顿好。等康经理也到了，两人就结伴去见了邬吉虎，然后由这老闆亲弟弟领着，一起到了荣德工厂的施工现场。
一进厂区，就能看到这片楼其实已经盖得差不多了。虽然空旷的场地上还有些砂石土料堆着，个别建筑垃圾也没有彻底清理干净，但是楼已经成型了，外立面的瓷砖，甚至都贴了一半了。
现场还有建筑工人在忙碌，不过人数远没有刚盖楼那阵那么多了。看样子，的确是在收尾了。
上午这里下了阵雨，现在雨停了，空气很好。本就不是什么重工业污染城市，所以天蓝得纯粹，一抹长条状的云横贯了整个天空，衬着这厂区，还有点说不上来的漂亮。
林芳照和康经理，跟着邬吉虎一起进了生产楼。
在林芳照看来，这新盖起来的楼，看起来场地大，气派敞亮，能装进更多机器设备。如果开足马力，万瑞健安的产能问题，肯定就解决了。
不过她没搞过建筑，对自己知识储备之外的事，她只会多长耳朵，少长嘴。
但在一线生产经验丰富的康经理眼里，这新盖起来的楼，真是让他眉眼舒展不起来了。他在一楼来回走着，越走表情越紧，之后他在一处瓷砖上站住，打开拎包，从里面拿出一盒五彩玻璃珠。
「这是什么？」林芳照好奇问道。
「玻璃弹珠。上午往火车站走的路上遇到的，捎给我儿子瞧瞧。我那茬人小时候成天玩儿打弹子，到了我儿子，都没见过这东西。」康经理随后从盒子里取出一个小玻璃珠，然后轻轻放到瓷砖上。
康经理本来手很稳，可是一松手，小珠子竟然滚了一段。他看着小珠子滚了有段距离，才在两块瓷砖的缝隙处停下，然后摇了摇头。
林芳照立即明白，这原来是地面不平啊。
康经理抬头看向林芳照和邬吉虎，「我来的匆忙，没带水平仪。要是有仪器一测，这整个一楼的地面找平，可能都是问题。」
邬吉虎黑着脸皱着眉，低声咒骂了一句。
随后几个人一起走上二楼，还在楼梯上呢，就看到二楼有两个墙角洇了很大一片水。
林芳照不禁嘆了口气，这真不是一般的漏雨啊。幸亏上午刚下过雨，要不然，可能此行还发现不了这问题。
等到上了三楼，楼顶漏的比二楼还要重。
而且每层的地面，都能找到不平整的地方，甚至个别立柱，仔细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直。
把现场发现的问题，都拍了照之后，几个人一起下楼，站在生产楼一楼的大门外。
林芳照抬头又看了看这到处毛病的楼。这还只是生产楼，其他小楼呢？厂区里还有配套的小工程，都是同一家公司盖的。
最重要的生产楼都给盖成了这样，其他的几处，还能好了？
林芳照心底一阵愁，不经意间扶了下身旁的栏杆，瞬间就觉得手上一阵麻。她吓得赶紧甩开手，随后连忙看向这不锈钢栏杆，顿时发现自己映在上面的人影里，头髮竟然都站了起来！
她连忙往下压了压头髮，「我头髮怎么了？」
康经理无奈道：「应该是轻微漏电了。」
林芳照这下算明白了，为什么邬吉虎一定要让邬吉凤派人过来，帮他看看该怎么办。
林芳照先前曾经就人力问题，跟邬吉虎沟通过若干次，当时就觉得这个人不像是个操心的。什么事情，只要能找别人，坚决不自己扛，和他姐姐的那个万事都要抓在自己手里的劲头，简直是反着来的，真不像一个妈生的。
但是没办法，谁让他是邬吉凤的亲弟弟呢。
邬吉凤心狠手黑，对谁都放心不下。荣德工厂从一开始要建，她就守在荣德。本来就是自家的买卖，而且也因此有了理由，不用和周执一起过日子，所以她在这边一直盯得死死的。工程推进过程中，即便出了点什么问题，也是她能把控的，最后都没事了。
但是后来周执在北京出事了，邬吉凤不能让大权旁落，不得不及时赶回北京掌控大局。荣德这边唯一能让她放心的人，在她眼里，就只剩这个亲弟弟了。
所以林芳照猜想，不管是地面不平，漏雨还是漏电，这些工程问题应该都不是邬吉凤在时出现的，而是她这个不操心的弟弟在这里麻痹大意，让人钻了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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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出事了，捂不住了，邬吉虎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又得回头找他姐。
一旁的康经理比较懂工程，他清楚光是明面上的毛病就这么一大堆，那些看不到的地方，可能问题更严重。掩盖在瓷砖墙灰之下的，到底有多少偷工减料，可能都不敢想。
好好的楼，怎么能给煳弄成这样？
再看一旁的邬吉虎，脸白白净净的，应该就没到现场晒过几天，而且一副窝囊样子，推倒了起不来似的。康经理心想这很可能是个心大、不闻不问的，以为把事情就交给施工队，交给监理就万事大吉了。
当然，康经理多年道行，怎么能不明白疏不间亲这个道理，所以他并没把心里话讲出来，而是很委婉地说道，「现在这个工程质量，肯定是要跟施工队交涉一番的，别说竣工验收过不了，就是完工验收，肯定也过不了的。我觉得邬总，怎么都得和施工队聊一聊了……」
见邬吉虎面露难色，康经理继续道，「咱这厂房里，要造的可是医疗器械啊。连个地面都不平，肯定要影响成品率的。」他心里甚至都怀疑楼内立柱里的钢筋够不够数，那么大的机器压上去，别半道塌了，那可就不是一般的事故了。
邬吉虎嘆了口气抱怨道：「我早就跟我姐说我接不了这活儿，她偏让我干！唉，真是愁人，你们看看该怎么办呢？」他焦躁地来回踱了几步，「我这嘴这么笨，就是谈判，也得靠你们吶！」
他姐把他临时调到这儿来，他心里也满肚子怨气。在北京的逍遥日子多好呀。但是没办法，他的所有优渥都是他姐给的，他姐现在需要他了，他也不能真当白眼狼。
结果这可好，一来到这儿才发现，原来姓宋的势力，在当地竟然有这么大。
就在他姐回北京不久、他来荣德没几天，施工队里就换了一批更年轻的工人。后来问了才知道，之前那些有经验的老工人，被派到另外一个更大的楼盘去了。所以，就换了些生瓜蛋子，来给这边收尾。
他不是没看到过建筑工人偷偷把钢筋从厂房拖出去；也不是没见过那些监理和施工队的工头打成一片，下了班就一起去消遣；他甚至在有的验收过程中，看到施工队给验收的人递眼色，验收时取样，都是按照施工队指定的位置去钻孔打眼。
他想管过，但是当他听过宋家的一些传闻之后，他就不敢管了。
盖成什么样是什么样吧， 再差劲也不至于塌了。他可不想成了宋老二的眼中钉，他还想着这边都利索了之后，赶紧回北京，继续过好日子呢。
所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结果没想到，这楼都快建成了，竟然能这么不争气。等他走了再暴露问题也行啊，现在算彻底砸在他手里。捂是肯定捂不住了，赶紧让北京来人吧。
一想起宋老二，邬吉虎是又烦又怕，忍不住重复了一遍，「对，谈判，肯定要靠你们了。」
「尽力争取吧。」林芳照和一旁的康经理对视了一眼，随后默默看着地面，心道，这可真是个货真价实的废物点心啊。
第88章嘿，竟能遇到这样的险！
林芳照正跟邬吉虎和康经理一起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她的微信突然响了一下。她划开手机一看，立即惊讶扭头，向厂房大门处望去。
随后，她就见着了那个几小时前，刚在高铁站和她分别的人。
戴守峥笑着朝她轻轻招了招手，然后继续抱着手臂，静静地站在厂房大门路对过的一棵杨树旁。
戴守峥跟小蒋交代完江恩的事之后，就立即赶往高铁站。赶上最早的车之后，他先问了林芳照下午的安排。林芳照说她已经到了酒店，下午会和荣德的负责人，到厂区看看。
所以戴守峥在荣德站一下车，就打了车，直奔厂区而来。他想着站在这个位置，林芳照过来能看到他。不过他没等一会儿，就看到三个人一同从楼里出来，然后站在门口聊了起来。
他想了想，就给林芳照发了微信，跟她说，他有些不放心，已经过来了，但是不会打扰她工作。
林芳照看到戴守峥的一瞬间，心里顿时不受控地涌起大片的欢喜，一时之间有好些话想要问他。不过她现在毕竟是在忙公事，所以连忙低头藏住了情绪，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和两人梳理着后续的应对办法。
三人正说着话，林芳照身后不远处响起了一个男声，「这位……是北京来的女老闆？」
林芳照一回身，是个年轻的建筑工人，挺高挺壮，头上戴着安全帽，帽檐压得有点低，衣服上还沾着灰，手里拿着个没盖子的保温杯。
见是个不认识的人朝自己走来，林芳照下意识地警觉起来，并没有直接回他的话，而是回问道，「你有什么事？」
一直在愁眉苦脸、不知如何跟宋家交涉的邬吉虎，此时反倒有精神开起了玩笑，「这位正是北京来的女老闆，专门来视察你们活干得怎么样的。」
这个建筑工低头「哦」了一声，脚步微顿之后，随即勐地朝林芳照快走几步，扬起手里的水杯，竟向她脸上泼了过来！
这事几乎是瞬间发生的，林芳照本能地抬手挡了脸。虽然大部分液体都泼在了裸露的手臂上，但还是有些迸溅到了脸上，甚至进了眼睛里！
林芳照大叫一声，立即开始擦拭这灼热的不明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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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建筑工，竟像疯了一样，趁林芳照无暇顾及其他，冲上前就去抓她的衣服和头髮，嘴里还骂骂咧咧，「老闆他妈没一个好东西，臭婊子，我爹有今天，全他妈是你害的！」
一旁的康经理大惊失色，不过反应也不慢，赶忙上前想要扯开这发疯的建筑工。但是康经理体格单薄，哪是对手，怎么使劲也拉不开人。
而那怂蛋包邬吉虎，则被吓得第一时间退到了一边，只顾着看自己身上有没有溅上那杯子里的东西。
「住手！」千钧一髮之际，远处传来一声怒吼，戴守峥从厂区门口的伸缩门上一跃而过，然后百米冲刺一般狂奔了过来，飞起一脚便踹到那建筑工的后背上，将那人踢翻在地。之后又是一顿勐拳，打得兇徒彻底没了招架之力。
在制服了这突然行兇的疯子后，他赶紧起身护住林芳照，将她拽到一旁查看情况。
此时的林芳照狼狈异常，头髮全乱了，胳膊上一片红不说，脸上也有好几个红点子，连眼睛也是红的，难受到不敢睁眼。
戴守峥心急如焚，他让这两个男的立即报警，再帮着看住行兇者直到警察赶来，他则带着林芳照迅速赶往医院。
一路催着计程车司机疾驰到了医院，挂了急诊，经过医生紧急处理，最终确定那不明液体应该就是开水。针对皮肤上的那片红，医生给开了烫伤膏。好在胳膊挡的那一下，眼睛没有大碍，不过肯定会难受几天，医生又给开了眼药水，让回去滴够次数。
戴守峥问林芳照是怎么回事，林芳照也是摸不着头脑。她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跑出来这么一个人，就像和她有大仇一样，要治她于死地。
等到把医院的事都处理完了，确定人没事之后，林芳照联繫了康经理，得知那建筑工现在已经被拘到当地派出所了。
戴守峥又陪她一起赶到派出所。
两人在派出所调解室再次看到那建筑工。在民警的询问下，此人开了口。
原来，这人名叫孙财。
他的父亲先前就在宋氏建筑公司的施工队。半年前，因为施工队的劳动保护措施不到位，他父亲从三楼的脚手架上摔了下来，身上多处骨折，内脏还摔出了血。但这施工队什么险都给他爹没上，所以这高昂的治疗费用，一下子就把这个不富裕的家庭拖入深渊。
包工头当时只给他家送了 5000 块钱，之后的治疗费用就都不管了。他们家去找包工头，但那边总是推脱，一开始还说可以考虑帮着垫付一部分，等之后再找，那边却连面都不爱露了。
孙财那务农的大哥孙发曾听老爹说过，这楼是给北京的女老闆盖的。后来，家里看病没钱，实在没办法，孙发就去工厂门口守着，想着能不能见着大老闆，看看这女老闆会不会发善心，愿意帮帮他们家。
好不容易堵到了邬吉凤的车，没想到这女老闆，比包工头还狠。
当时邬吉凤在车里指着孙发的鼻子大骂：「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是施工队的人，出了问题找你们工头啊，你找我这甲方干什么？天底下可怜人那么多，我挨个可怜，我可怜得过来么？我干个买卖操多少心上多少火，谁又来可怜过我？再说了，别人怎么就没摔下来，偏偏摔你家？好好盖个楼，谁不想什么事都没有？我们这新楼还没开始用，你爹老眉卡眵眼手脚不利索就给摔了下来，搞得我们还嫌晦气，还得想法怎么驱邪避邪呢！」
按理说出了这种事情，确实应该是施工队负责管。孙发过来，也只是想碰碰运气，以为是女老闆，一旦要是好说话，能给点儿是点儿。
没想到惹了一肚子气不说，还被女老闆司机连推带搡了好几下，差点就被揍了。
孙发回家也没藏住话，把邬吉凤当时的嘴脸给生枝长叶、添油加醋了一番。他本意是想说这女老闆真不是东西，结果老爹听了后，被气的一口气没过来，又出了脑子病。
如果说之前的骨折、内出血是摔的，施工队脱不了干系，那这新发的脑子病要算到谁身上？找谁要钱？老帐还没人管的，又新添一笔煳涂帐。孙家彻底陷入了混乱。
后来，还是孙发託了本村的关系，找到了宋家公司里的一个小头头，然后施工队给面子，说能再多给他家 1 万块钱，再多的就没有了。不过如果孙家愿意，可以出一个人到施工队当建筑工，挣份工资。
孙发要在家照顾老爹，所以家里的二儿子孙财，就来了施工队。
但孙财对那北京女老闆的恨，也算彻底记下了。
所以下午孙财正在干活时，见到这几个人在工厂里转来转去，之后就站在生产楼的外面说话。他随嘴问工友是什么情况，旁边有人说，搞不好是北京的女老闆过来视察厂房了。孙财一听，就红眼了。
他并不知道邬吉凤长什么样，只知道是个北京的女老闆。
他一想起他爹卧床不起、嘴歪眼斜遭的那些罪，就想给他爹报仇雪恨。尤其邬吉虎还说她确实是北京的女老闆，更是让他瞬间失去了理智。
所以他一时脑热，就顾不上其他了。
等真被抓到了派出所，冷静下来了，他就开始后怕起来。
宋家人得罪不了，那北京的女老闆，他就得罪得了吗？
脑子里的血一凉，他在派出所就像瘟鸡一样，没了主意。
林芳照被戴守峥陪着，听孙财说了这些情况之后，知道是邬吉凤先前嘴下不留德，她纯属于代人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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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她对邬吉凤的了解，当初对孙家人说这些话，完全是有可能的。
所以警察询问能否和调解时，林芳照虽然心里也窝着火，最后还是选择不再追究。
孙财当即千恩万谢。
但林芳照却无动于衷，没跟那孙财多说一句，就和戴守峥一起离开了。
不再追究，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她眼睛到现在都火辣辣的。一回想下午往医院去时，因为那是不明液体，谁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一路上她怕失明，怕毁容，怕后遗症，想的全是最糟糕的情况。如果不是戴守峥一直陪着她安抚她，她真可能会发疯。
这孙财是可怜，但却不值得她可怜。
这样不长脑子的，报仇都找不着对象，放纵自己不顾理智，结果却是不断制造新的受害者。真是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今天下午，她是平生第一次被人泼水，泼水之后还被人打了，打到毫无还手之力。
而且如果不是戴守峥神兵天降，奋勇上前救了她，单靠康经理那小体格，还有废人一样躲难的邬吉虎，她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孙财当时真是下了死手。她衣服袖子都扯裂了，后背上遭的那几拳尤其重，肯定是又青又肿了。
真窝囊啊，也真后怕。
这种后怕一时难以消解，戴守峥送她回酒店的路上，她的手仍在抖，哪怕握紧了藏在身侧，也止不住。
第89章「我还是不放心，再多陪你一天。」
和戴守峥一回酒店，林芳照立即就直奔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又开始沖洗眼睛。等她终于直起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已经被又沖又揉的，弄得跟双兔子眼睛似的。
她还清楚记得在生产楼门口冲突之后，戴守峥搂着她要赶往医院，她回头看了眼那躺在地上浑身是土的孙财。而那个没盖的保温杯就滚在他脚边，杯子外壁上又是水又是砂子，一片脏污。
尤其那显然是个喝水的杯子，上面肯定沾过孙财的口水，一想到这，她立即有些想呕，连忙再次拧开水龙头，又把眼睛沖了沖，平復了一番才出了卫生间，又找出眼药水滴了好几滴。
「医生说没事，在医院也给处理过了，老这么沖，不好。」 戴守峥守在外面，知道林芳照心里是在犯噁心。
「我知道，刚才实在没忍住。」林芳照拧上眼药水瓶盖，仰头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晚上你住哪？」
戴守峥看了眼屋里的床，「我抱着你凑活一宿是没问题的，但你听旁边动静，能睡得着么？」
林芳照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屋里时不时传来众人吵闹的声音，不像什么正经人，她一皱眉，「那怎么办？」
「换吧。」戴守峥干脆道。
「嗯，行，那得赶紧点，还不知道有没有房间。」
随后，两人迅速出了房门，去前台换了个大床房。戴守峥出发得急，什么都没带，林芳照有一个行李箱，也不大。戴守峥拖着林芳照的行李箱，一起住进了新房间，两人这才勉强算安顿好。
一关上门，林芳照看戴守峥正拧紧眉头看着微信，知道江恩那边肯定没好事。
她没打扰他，径直打开行李箱，几下找出睡衣，然后把沾满白天狼狈的外衫一股脑脱掉，进了卫生间，打开顶喷，便勐冲起来。
热水冲掉了她身上的汗湿黏腻，也渐渐冲掉了她的满心焦躁。她感受着水流的轻抚，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回放着这无比波折的一天。
上午，是戴守峥遇险，下午，是她挨打，两座城市，两次可以说是不顾一切的相聚。
她抬手揉了揉脸，突然觉得这水流给她的感觉，好像有些像戴守峥。
舒服，安心，温柔地包裹着她，她甚至有些想一直站在这水流下。
勐然间，她被这份真实且罕有的贪恋吓了一跳，之后又不觉笑了笑。然后就继续冲着，直到觉得时间真是挺久了，才关了顶喷，擦干身体，穿上吊带睡裙，出了卫生间。
她擦着头髮，见戴守峥正坐在屋里的沙发上，像在想事情，面色并不太好看。她轻声问道，「江恩那边？」
戴守峥一见她出来，脸上的表情就松了下来，「没事，洗个澡是不是能解解乏？」
「嗯，你也沖一个吧，天太热了。」
戴守峥一笑，「我过来得急，没带换洗衣服。」
「哎呀……」林芳照一看，戴守峥就只有身上这一身，经歷了这样的一天，肯定过了不知多少遍汗。她低头想了想，「没事，你该洗洗你的，大热天的不沖澡，哪受得了。你洗了澡，就别出门了，我把你的衣服让酒店加急洗好再烘干，用不了太久也就送过来了，不耽误你明天穿。」
戴守峥眉毛一扬，「那我在屋里，可就要光着了……」
林芳照脸上顿时闪过一丝难色，「反正你……我也是看遍了的……哎呀，再不，你还是围个浴巾吧！」
戴守峥大笑两声，「好，我听媳妇的。」随后他站起来，走到林芳照身边，然后看向她的后背。他记得那孙财朝她挥过拳头，这一看，背上的确已经有几处青紫。他咬了咬牙，想抬手摸一下，但是手攥了攥，到底没去碰那几处淤青，只是柔声问道，「红花油的味道，你受不受得了？」
林芳照一愣，「是不是紫了？」
「嗯，后悔了，我应该多踹那孙子几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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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照笑了，「就当是我自己摔的吧，过两天就好了。不过我不喜欢那些刺激的气味，闻了睡不着觉。」
「那晚上侧躺着，别平躺了，我抱着你。」
「好。」林芳照印象里，这种淤青，不去碰，就不怎么疼。她又拿了电吹风，「你赶紧去沖个澡吧。」
戴守峥听话地点点头，然后进了卫生间，一边在里面脱衣服，一边跟林芳照说，「我刚叫了外卖，是青菜粥，还有点小凉菜，一会儿就到了，你留意帮着收一下。」
「好。」林芳照晚餐很喜欢喝粥，正好也饿了。
等吃完了叫来的粥和小菜，这险象环生的一天，总算可以消停下来了。
两人躺在床上，真感觉一个白天里所经歷的事，恐怕连电影，都没这么拍的。
林芳照窝在戴守峥怀里，心里的好奇越来越大，「戴守峥……你怎么，就赶来了呢？」
戴守峥揉揉她的肩膀，「应该是心灵感应吧。」
林芳照笑着抬头看了他一眼，「我是跟你说正经的。」
下午那千钧一髮，戴守峥犹如神兵天降般地拯救了她。江恩和荣德，这可是两座城市啊。这人就像能预知她的兇险一样，专门提前守在那里，就等着救她。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她是如何也想不通，于是摇了摇他的胳膊，「哎呀，你快告诉我。」
戴守峥喜欢林芳照主动跟他亲近，他希望这样自然的亲密和互动越多越好。他也不再卖关子，于是就把在病房里照顾李裕明时，隔床老张说的关于宋氏建筑公司的事情，跟林芳照详细地复述了一遍。他跟妻子分析，荣德的楼没盖好，可能并不是表面看起来的工程质量问题那么简单，背后的势力和能量，不是她这么个临时被派过来的女孩子能应付得了的。尤其她临行前，那平安扣还摔崩了一块，他就更不放心了，所以没犹豫，就赶过来了。
听戴守峥把这些话说完，林芳照枕着他的胳膊，下意识地又往他的胸口靠了靠，「嗯……那看来，这玉，还真是挡灾呀。」
「是啊，」戴守峥认真点头，「妈是你的福星。」
林芳照又抬头看他，「你也是我的福星！」
戴守峥笑着又搂了搂她的肩膀，不过随后的话却严肃起来，「你请假回去吧，就说这边事情你解决不了。」
「哪能那样？」林芳照皱眉，「我这还没开始着手解决呢，怎么也得跟那几方聊一聊。」
戴守峥此时已经知道下午帮忙的人是康经理，那个躲一边的，就是这边的头头，也是那个什么邬总的亲弟弟。在他眼里，那姐弟俩，现在已经没一个好东西了。他不悦道：「你那老闆，不值得你为她去拼死拼活不要命。」
「我知道，也不是为她去牺牲，毕竟这算我份内的事，总得尽过力之后再说吧。」林芳照知道戴守峥是在心疼她，而且是把江恩的事都丢下不管先过来顾她，「明早你就回去吧，你那边是不是也没忙完？」
戴守峥没应，只说，「我再陪你一天。」
「我这没事儿了啊，明天跟他们谈就行了，你陪我干嘛？」
「我想媳妇了还不行吗？」戴守峥并没说，其实今天晚上，江恩那边就催他快些回去了。那边要盘仓库。这次总部去的人里面就他最懂，没了他不行。但现在看，林芳照执意要继续留，所以明天他肯定也得留下来。他实在放心不下妻子，所以决定先看看她这边的情况再说。
第二天上午，邬吉虎还不错，把相关的几方都约到了公司。林芳照和康经理，邬吉虎，还有邬吉虎手下几个人，一起在会议室里，就这楼出现的问题，好一顿交涉。
谈判期间，邬吉虎还有他带来的那几个人，只管坐在那里，啥用也不顶，全靠林芳照和康经理据理力争。
林芳照之前的工作对象怎么都算是文明人，这是她第一次和荣德这批人打交道。江湖气太重了，她不停地在被刷新认知下限。
设计院说，设计的图纸绝对没问题，都是安排最顶级的设计师设计的，什么问题都已经事先考虑在内。想这荣德的多少楼都是他们设计院出的图纸，从来都没出过这样密集的问题，所以肯定不是设计院的锅。
监理方则是拍了胸脯，监理都要讲良心，做事也要符合国家规范，如果不合规，那他们是要丢饭碗的。他们的监理员全都持证上岗，资质靠谱，经验丰富。每位监理员都尽心尽责，问题怎么可能出在监理的身上？
施工方更是滚刀肉，声称他们宋氏公司是整个荣德最大的建筑公司，工程质量卓越，同时有着强烈的社会责任感，每年都做慈善，在荣德享有盛誉。宋氏非常珍惜自己的名声，对得起所有楼盘、厂房的每一砖、每一瓦、每一包水泥、每一根钢筋。
反正每一方都是没问题，肯定不关他们的事。
幸亏昨天林芳照几个人现场拍了照，把正好赶上雨、漏的那些个水印子，现场挨个给他们看。康经理又带着所有人在现场挨层楼走了个遍，再三强调这是医疗器械公司，做的东西要嵌进人的身体里。不是服装厂，不是制鞋厂，对环境要求非常严格。这些问题就实实在在地摆在那里，总不能是凭空出现的。
还是康经理经验足，一见都还在继续抵赖，没一个真心想解决问题的，于是他就干脆咬死，如果不解决，那尾款肯定就没法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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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事，还是钱好使。
经过几番扯皮，最后施工方答应尽快修整。毕竟这么大个工程，尾款也不少。
也算是暂时有了个结果，后续的，就看施工方返工成什么样了。
林芳照在昨晚听了戴守峥跟她说的宋家情况后，其实对返工质量已经不抱希望了。他们没当场撂狠话喊打喊杀，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康经理私下也跟她说，看样子，返工，也不一定能把活干利索。搞不好，最后还是得公司让步，以后只能凑活着用了。
两人的判断，基本一致。
不管怎么说，荣德这边终于算有个着落了。那邬吉虎还说晚上要请林芳照和康经理一起好好吃顿饭，感谢二人帮着解决了这么大的问题。但林芳照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了，她立即说北京还有事，耽误不得。之后就买了最早的高铁票，傍晚就走。
等亲自把林芳照送上了回京的高铁之后，戴守峥则是马不停蹄，连夜赶回了江恩。
整整一个白天，江恩那边都一直在催他赶紧回去。江恩子公司仓库出的岔子不是一般的棘手。丁德勛现在是撒手无招，彻底不知该怎么办了。
就等着戴守峥过去，看看能怎么救了。
第90章真狠人，静水无波。
戴守峥回到江恩后就彻底明白了，为什么丁德勛这么着急让他回去。
江恩的仓库，确实出了大问题。
昨天，他们总部的一行人一起去仓库看了看。一进仓库，便都愣在了现场。那场面就像遭了劫，东西堆得乱七八糟，连个过道都没留。
还是小蒋无意间发现的，有的包装箱看起来不正常，于是当场给搬下来。打开一看，里面装的，竟是更换下来的旧货。一连查了几台，发现全都有问题。
可这仓库里装的，本来应该都是没拆封的新货。丁德勛当即明白这里定是埋了大雷，于是就催戴守峥快回来，要让他这个最懂的，赶紧帮着拿主意，看看怎么办。
戴守峥连夜赶回了江恩。等到第二天一早，他随其他人一起到了仓库后，才知道货不对板的情况有多严重。
仓库里摆的箱子真不少，不明真相的，还以为全是没安装的新货。结果实际情况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大量箱子里都是更换下来的旧货，有的箱子里只装着空机壳子，甚至还查出来有几个里面，竟是塞了砖头等杂物当配重，鱼目混珠来充数。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场的人无不愁眉紧锁，真是稀里煳涂地在这是非地踩了满脚泥，而且大有越陷越深的架势，不知如何才能收场。
仓库管理员是个来了没多久的，十分怕担责，所以戴守峥一跟他询问原委，他就把自己所了解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大家这才知道，原来这还是个陈年积弊。
那个刚离职的总经理，当初为了打败其他竞争对手，把发力点定在了如何在本地提供最便捷优质的服务，最后决定打破原有的条框，在公司内部推行一个新制度，即，给每个安装服务人员授权，可以把机器先领到家里，只要在仓库登记领走了多少台就行。
因为被领走的机器，平日里就放在工人家里，所以只要哪个小区有客户下单，该小区所分派的负责安装的人员，就可以迅速带着机器赶到客户家给安好。上午下单，最多下午就能解决所有安装问题，让客户当天就能喝上好水。
这一举措，效果是立竿见影的，越来越多的用户开始知道领康英智的东西好，江恩子公司上门安装最快，口碑效应十分显着。这也是江恩这些年来效益一直不错的主要原因。
但这样做的弊端也非常明显，销量虽说推上去了，但在货物管理上，却造成了相当大的混乱。
一到仓库盘点时，很多货都是借出状态，根本不在仓库。本来江恩子公司的借用、归还流程就很不规范，讲究点儿的工人，可能还走流程让记一笔，很多都只是打个招唿就直接把机器带走了，什么记录都没留下。而需要归还没装的新机器时，仓库管理人员经常一见是熟人，也图省事，掂量掂量差不多，就给收进了仓库，算是还了货。
这么大的管理漏洞，造成的后果可不止是盘点时仓库难办，有不少安装工人，渐渐也跟着心思活泛了起来。
本来他们手里就有商品的原厂密封胶带。原包装箱上的胶带，只要用电吹风吹热，就能撕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所以他们要是把箱子里的新机器拿出来，换成更换下来的旧机器，或者用其他东西充重量，再用原厂胶带封上，有几人能看出有问题？
如果被发现了，就说拿错了，打个哈哈就过去了。如果没被发现，那新机器一转手，就能打折卖掉，比一台机器百八十的安装费可多多了。
管理漏洞无人补，利益驱动力又十足。几年来，这样的事就在光天化日下不断上演，江恩的员工见怪不怪，心知肚明。
戴守峥在带人对仓库里的货物进行逐一清点之后，才对这「调包计」的规模，有了个直观的感受——
竟然有接近 80 万的货，没被退回来。
按照小库管的说法，要么是藏在安装人员的家里，要么，可能早已经被贱卖去了不知何方。
这就变成了无头案。指望江恩这样的一群人承认，哪个会承认？
没人认的 80 万亏空，并不是个小数目。江恩的仓库盘出来这么大的亏，全国其他子公司很快就都会知道。总部如果处置不好，其他子公司看热闹不说，会不会开始效仿去人为制造亏空，给总部添乱，都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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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德勛，现在就是一条被架在火上烤的鱼，一时之间，急到嘴唇都发了白。
正在大家一筹莫展时，唿唿啦啦的一帮人，出现在了仓库门外。
戴守峥一看，不少都是前两天在财务部，闹得沸反盈天的老面孔。
这是干嘛？
又要在仓库闹一回？
看着这帮人气势汹汹地往仓库大门里进，总部的人脑子里无不警铃大作，有些人已经开始往后退。
那法务经理李裕明，现在还在医院躺着，谁也不想去和他当病友。
但是这帮人进了仓库之后，没走几步，就都停了下来，也没人说话。
然后众人中，有个中等身材的工人，擦了擦鼻子又清了下嗓子，便开始说话，「我前天有事，没在，所以没见着各位老总。」
站在戴守峥身边的那个小库管，立即侧了侧身，又往远处慢慢挪了几步。
戴守峥扭头低声问道：「怎么了？」
「宋老三！」小库管怯怯地答道。
戴守峥一愣神，随即便记起在医院听到的关于这人的传闻——家族势力雄厚，在这边不挂什么头衔，但却是操控着提线木偶的那只幕后之手。
戴守峥眯起眼，注视着这位神秘的宋氏老三。
这人个头在这帮五大三粗的安装工人中间，可以说有些矮。平平无奇的一张脸，皮肤有点黑，竟然和其他工人一样，穿着工装，黑色皮凉鞋上面还粘着灰。如果不是刚才小库管的那一嘴，还有周围其他工人对其毕恭毕敬的态度，戴守峥是根本无法把这人和病房老张嘴里的宋家老三，联繫到一起的。
这么不显山不漏水，可能，是个狠人了。
宋老三满脸是笑地走到丁德勛面前，开门见山道，「我有办法帮着丁老总，把这些货找回来。」
戴守峥已经提前了解了些宋老三的来路，知道这话可能并不是玩笑。
但丁德勛好像还不清楚那些，对着这突然蹦出来口吐狂言的安装工人，丁德勛上下打量了几眼，有些哭笑不得地问道，「凭你，怎么有这本事？」
宋老三憨憨一乐，「都是兄弟，打声招唿的事。」
丁德勛只以为是个充愣装大头的，跳出来是为了看他热闹让他难堪，脸上已经有了不乐意。
那宋老三看在眼里，却没改表情，继续笑着说道，「不过，有个条件……」
还提条件？丁德勛看了眼地上那些破烂机器，有些怒极反笑，顿了片刻后，顺着这话道，「你说吧，什么条件？」
「丁老总真敞亮人。」宋老三一直没改笑脸，「我开始想让我们经理跟丁老总谈的，但是经理老婆刚跟个小白脸跑了，他去抓人去了。我想了想，也不能耽误了人家忙活家务事，那就我自己过来吧。丁老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会什么拐弯抹角，这江恩的代理，我想拿。」
宋老三这话就当着总部人的面说出来，一点也没避讳，听那口气，仿佛是在告知，而不是商量。
丁德勛听得一愣，缓缓唿出一口气来维持自己表面上的平静，「我说兄弟，我们这儿也挺忙的，你没事就回家去吧，别在这添乱了。」
「丁老总，我没跟你开玩笑。」
丁德勛歪脸一乜斜，「你知道拿下代理商，得投多少钱？」
「我有钱。」宋老三笑得更憨。
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这笑看起来也许是没脑子，但在戴守峥看来，这人短短几句话，说话的神色、风格，更让他确认了自己的第一印象。
这个宋老三，绝对是个狠角色，丁德勛，恐怕是「轻敌」了。
「丁老总，我说想拿代理，就肯定能出得起这几个钱。反正我看你们在这且得呆上几天……」宋老三目光扫过仓库地上的一片狼藉，继续慢悠悠道，「这样吧，明天我先让人还几台机器回来，丁老闆看看我的诚意。」
丁德勛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不知来路的，就像在看个傻子当着众人耍他这个北京老总，「你说还就还？你是什么人？」
宋老三没接这话，抽出根烟悠悠然点着，「我在江恩干了这么些年，跟这行业、跟这公司，都是有感情的。实在不希望看这买卖黄摊儿了，也不希望这生意进了别人的口袋。」随后他抽了几口，又吐出烟，「我的态度已经摆在这儿了，整个江恩，没人比我心意更诚，也没人比我更适合接手。希望丁老总，好好考虑考虑。」
「考虑」二字的尾音翘得高高的，像是很尊重丁德勛的意见，等着他拿主意似的。
没等丁德勛回答，宋老三拿着烟朝上举了举，「明天晚上，我请丁老总吃饭。」说完一笑，就叼着烟，回到了他身后站着的那群工人里。
之后，这帮人，便唿唿啦啦地离开了仓库。
没人说一句话。
跟在财务部喊打喊杀时比起来，简直判若两帮人。
丁德勛看着这群人的背影渐渐走远，就像刚看了一场迷你闹剧，他脸皱起来，问一旁的小库管道，「这人谁？」
「这是……宋老三。」小库管脸上闪过一丝恐惧。
「宋老三？什么人？」
「反正，就是我们这里最那什么的……」
「最哪什么？」
「哎呀，我说不好。总之他说的很算，大伙都听他的，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宋老三，或者打听荣德老宋家也行，他是荣德宋老大和……和宋老二的……亲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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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丁德勛慢慢抬起眉头，眼睛接着眨了眨，刚才那带着不屑和不解的表情，渐渐收敛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仓库就传来动静，陆续有离职的员工，送来了家里之前放的机器，一算总价，不多不少，正好 10 万。
晚上，宋老三在当地最豪华的酒店，宴请总部一行人。
和宋老三打照面的当天，丁德勛就已经通过其他渠道了解了这个其貌不扬的「工人」，到底是何许人也。晚上，丁德勛便带着总部的人，一起「欣然」赴了宴。
席间，他一改先前的倨傲，跟宋老三推杯换盏，仿佛是多年老友。
酒过三巡，宋老三直接喊价，要两百万拿下代理，其中包含场地租金，还有一些子公司的固定资产。
但以江恩的规模，全都拿下来，至少要四百万。
宋老三喊的价格太低了，丁德勛当即回绝。
宋老三也不恼，一直笑呵呵地陪着喝。
第二天晚上，宋老三继续宴请丁德勛，又是一顿大酒。这次喝完酒，还增加了其他娱乐项目，宋老三把人拉去了会所，好个逍遥。
戴守峥和小蒋藉口一起去医院看李裕明，就没跟着他们一起疯。
结果再一转天，丁德勛直接通知大家，嘿，都谈妥了！
宋老三顺利拿下了江恩的代理商，那些留着没走的安装人员，如果不想走就继续到宋老三手下干活。如果想走，可以拿到 n＋1 的赔偿。
江恩这一摊烂事儿，就算是解决了！
按理说一般代理商谈都要谈很久，这隔了一天就被人拿下了，戴守峥和其他人也都很震惊。
但毕竟是丁德勛亲自拍的板，有大老闆担着，谁也不会再多说什么。
突兀也好，离奇也罢，只要有了结果，就比干耗在这里强。总部的人，没一个不想早些离开这是非地。
早都呆得够够的了，可赶紧回北京吧！
第91章小别胜新婚。
戴守峥是赶周二最早的车回的北京，所以到到站时，还不到中午。
林芳照请了假，亲自开车去南站接他。停好了车，进了站，跟他说了她的位置，就等他出站。
十几分钟后，林芳照看到人流里的戴守峥，远远地就在向她招手，之后便朝她快步走来。
她也挥了挥手，向他走过去。
才几天没见，就能觉出人已经清减了几分。如果是锻鍊瘦的，也就罢了，但这是出差熬磨瘦的，她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等他走到近前，她又端量了一番，可不是瘦了么，下巴上还有隐隐的胡茬，像是着急赶车，没来得及刮。
再一看他身上的衣服，皱了，也脏了。她蹙眉道，「怪我大意了，没给你带够衣服。」
戴守峥看了眼身上蹭的两道灰印子，笑道，「都以为撑死两三天就得了，谁也没料想到，能耗这么久。」
林芳照伸手要帮着拖拉杆箱，「怎么样？处理利索了吧？」
「算是了了吧。」戴守峥顺势握住林芳照的手，没用她拖，「那边事起得突然，结得也蹊跷。」
「哦？怎么讲？」林芳照听出了些不寻常。
「不去管它了，我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不是我该管的。咱们回家。」戴守峥是真想妻子了，好不容易团圆了，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那些糟心事上面。
两人手牵着手一起往外走，林芳照道，「到家你就洗个澡，换干净衣服。我给你接风，你回家洗尘。」
戴守峥笑道：「好，听媳妇的。」他看林芳照精神还可以，但感觉脸上的肉好像少了点，怕是没好好吃饭，心里暗自打算，接下来要多做点好吃的，给她补回来。
等两人上了车，林芳照把车开出南站，上了主路，戴守峥坐在副驾上问道，「这几天在家怎么样？」
「还行吧，除了做了一次噩梦。」林芳照如实答道。
戴守峥立即就明白了噩梦的由来，他一阵心疼，伸手拍了拍林芳照的腿以示安抚。
林芳照又道：「不过还好，梦里你帮我把那坏人打跑了。」
「以后不会再遇到那样的人了，」戴守峥笑着安慰，「而且我回家了，也没人敢再欺负你了。」
林芳照抿嘴一笑。危难之时，自己丈夫挺身而出挡在她前面，她的感觉确实好。虽然她不觉得她需要依附谁，但自己嫁的这个人，确实让她觉得可在战场上，把后背交给他。如果她是一棵树，那她已经越来越愿意自己身旁，也有他这样的一棵树了。
「不过你回来之后，你们老闆真就什么都没问？」两人每天的联繫都没断过，戴守峥对林芳照回北京后那个邬总的反应，非常吃惊。
「怎么说呢，可能她弟已经提前跟她说了那边的情况吧。那个邬吉虎虽然废物，但邬吉凤就信她这个亲弟，其他人她都不信。」 林芳照冷笑一声，「所以我回北京，她看到我，就像没发生过荣德那事一样，什么都没问，直接就给我派新活儿。」
戴守峥还没见过对冷血食利本性如此毫不遮掩的老闆，不禁摇头感慨道，「老闆嘛……也别指望她有什么良心。」
林芳照点了点头，转头朝戴守峥看了眼，「不过，她昨天倒跟我提了另一嘴。」
「什么？」
「她说，幸亏当初白总跟她举荐，要是另招一个人，还真不见得有我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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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守峥微微眯起眼，「什么意思？」
「我也一愣呢，当即问她，我说没听明白，白总举荐我做什么？」
「你老闆怎么说？」
「她说没什么，就让我出去了。我就在想『再招一个人，又不招了』说的到底是什么，」林芳照咬了咬嘴唇，「想来想去，只能是指让我兼了行政经理这件事了……我们那刘经理不是辞职走了么？」
「你说是那个『白总』，举荐你去做的行政经理？」戴守峥的脸色一下就暗了起来。
「听邬吉凤的话，是这么个意思，但是白春来……」林芳照皱眉摇了摇头，「从来也没跟我提过，是背着我，去跟老闆推荐的。」
「白春来……就是你们那财务总监？」戴守峥有印象，林芳照在家跟他提起过这个人。
「嗯，对。」昨天邬吉凤说漏了嘴之后，林芳照一捋这后面的事，心里就一直不爽，「我可从来没觉得兼那个行政经理，是个好差事。自打多了这么个破职位，我也就是头衔多了两个字，更忙了不说，邬吉凤也没给我多算一分钱。」她又看了眼戴守峥，「你说，白春来干嘛在背后跟老闆多这么一嘴？是拿我送人头？」
戴守峥看着林芳照，「你之前得罪他了吗？有没有什么过节？」
林芳照慢慢摇头，「我在公司里一直和谁都没格外近，也没格外远，全是公事公办。」
戴守峥皱眉道：「你以后再小心他点儿，那个白总。」
「嗯，可不，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林芳照也觉得邬吉凤漏了嘴，反倒是给她提了醒，公司这种环境，很可能不知不觉间，不知什么事，就得罪了不知什么人。她的目光扫过杯架，「对了，我给你带了点温水，保温杯里，你喝吧。」
「好。」戴守峥从一旁拿起杯子，打开一看，里面还有两片柠檬，他一笑，喝了几口。
车继续开着，林芳照看着路边迎面而来的gg牌，上面写着「预祝」一个比赛圆满成功，一看这「祝」字，她突然想起公司的另一件事，又跟戴守峥道，「唉，你知道吗？祝敬同，就是我们的研发总监，昨天辞职了。」
戴守峥拿着杯子，「你们这种公司的研发总监，应该挺重要的。」
「可不，研发总监在我们公司顶有分量，公司自打成立到现在，那些註册证几乎都是祝敬同拿到的，是一位战功赫赫的老功臣。」
「但是昨天，他辞职了？」戴守峥拧上杯盖，「为什么？有更好的下家？」
「也不是，昨天上午开会时，我们老闆当着祝总的下属骂他『白吃饱』，说他拿着高薪不干事。其实我听那意思，不过就是些鸡毛蒜皮，但不知为何，就被她上纲上线，在祝总下属面前不给他留半分面子。我们前老闆对祝总从来都相当客气，但邬吉凤却说翻脸就翻脸。昨天那个会上，我们都觉得挺过分的。人要脸树要皮，何况祝总恨不得都算是德高望重了，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林芳照嘆了口气，「上午骂的，下午祝总就给老闆发了辞职邮件，同时还抄送给了我。」
戴守峥一笑，「你说的那个祝总，是个烈性子。」
「我看我们老闆，已经回邮件同意了。」 林芳照是笑不出来，「唉，这个职位哪能空，他一走，我还得招人。但上哪去招这么资深的研发总监呢？难啊。」
「别上火了，咱家有钱，大不了不干了，你就在家待着，我养我媳妇还是轻松的。」戴守峥笑道。
「你就别开玩笑了，我正愁着呢。」林芳照皱眉瞅了戴守峥一眼。
戴守峥忍了忍笑，「你们这邬老闆，怎么就好像二哈拆家，不想过了一样。」
「可不？只要她看不顺眼的、不想留的，就立马找理由开。其实我都不想跟你学，之前还走了个王总，就是我们的市场总监，邬吉凤居然诬陷人家乱搞男女关系。」
「那王总有这事儿吗？」
「没呢。」林芳照表情复杂，「就是王总手下有个岗是必需的，但老闆想给砍掉，就跟王总说，说那女孩太丑了。」
「啊？」戴守峥愣住。
「对啊，她原话就说那女孩太丑了，说会影响公司形象。」
「诶呦……」
「然后王总就说怎么丑了啊，又不是招明星，再说人家业务能力那么强。」林芳照回想起当时那乱糟糟的场景，忍不住摇头，「反正王总被老闆说和那『丑女孩』一起乱搞男女关系，都要气炸了。当时他就表态，一是他肯定不干了，二是要告老闆诽谤。然后邬吉凤一听要吃官司，就立马闭嘴了。反正闹得特别难看。」
「你们这老闆……」戴守峥缓了口气才道，「可真是天上难找，地上难寻了。」
「所以，你就知道了吧……」林芳照又嘆了口气。
「媳妇儿，我怎么觉得你在这公司……也干不久了呢？」戴守峥还真不是开玩笑，他心里真开始有这预感。
「还别说，达到她事事都满意，那可太难了。」林芳照一笑，「很有这个可能，不知哪件事让她不满了，她就要换人。这人从不记人的好。」
戴守峥把杯子放回杯架，「还是那句话，大不了不干了，你没必要太委屈自己，咱家有后路。」
「嗯，我知道。」林芳照点头。
「对了，媳妇，我哥请咱们礼拜天吃饭。」戴守峥刚看了手机上的日历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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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
「对，宝宝她姥姥过生日，要摆一桌，让咱们去，昨天我哥就跟我说了，让咱俩到时候过去。」
「好呀，咱带着礼物过去。」
「好。」
两人路上聊着，没觉得时间过多久，就回到了家。一进屋，戴守峥便把箱子扔到一边，「阿照，你帮我找身衣服吧。」
林芳照「哎」了一声，就去把戴守峥衣服找了出来。
戴守峥已经进了卫生间，脱光了要冲澡。
林芳照把衣服放到洗衣机旁的架子上，刚想出去，就被拽住了手，她一扭头，「怎么了？」
「一起洗。」戴守峥转身就去关门。
林芳照皱眉：「为什么？」
「你给我搓后背。」
林芳照心里想着先去熬粥，「那你先冲着，要搓背的时候再叫我，我过来给你搓。」
戴守峥一脸无奈，重重嘆了口气道，「林芳照女士，你就没听过小别胜新婚？」
「我当然听过呀，可你这不是回来了吗？」
「那我回来了，你高不高兴吧？」
「我高兴啊。」
「高兴就行，咱俩一起洗。」
「可是——」
戴守峥一看林芳照的木劲儿又上来了，一句话也不想再废，搂住她就是一顿亲，等终于把她亲得有些晕晕乎乎了，才松开嘴，之后看着红扑扑的小脸，认真且严肃地说道，「媳妇，我想和你一起沐浴，之后和你共赴云雨，这些天我实在是太想你了！」他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头，「你偏要让我说得这么直白？」
林芳照又愣了愣，目光不经意间就从戴守峥的身体上略过，她眼神闪躲了几下，然后半垂着眸，似有犹豫道，「那……行吧，我先去把窗帘拉上。」
戴守峥看着她的这副模样，大笑着松开了扶着她肩膀的手。
两人洗澡时，因为洗髮水挤多了，有的流进了眼睛里，林芳照的眼睛一阵难受，立即又想起了在荣德的经歷。这事让一直她耿耿于怀，于是她抹了把脸上的沫，对戴守峥道，「戴守峥，我还是觉得我吃亏了。」
「为什么？」戴守峥正拿着沐浴花，轻轻揉搓她的后背，给她身上打泡泡。
「我当时如果警惕性高一点，至少可以多抓那人两下，也不至于单方面挨揍。我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戴守峥扭头看她的脸，「我不是替你揍他了吗？」
「那是你替我揍的，和我亲手揍的，还是不太一样的。」
「咱俩都是两口子了，你揍我揍都一样。你放心，我下手一点也没留情，只比你出手重。我就是后悔，当时傻站在门外干嘛？如果见着你出楼就进去，那人应该就不至于有隙可乘了。」
「你都已经够给我惊喜了。」林芳照揉起头髮，「戴守峥，你说我是不是妇人之仁？就那么给和解了……这些天在家，晚上我一要睡觉，心里就不舒服，越想越憋屈。」
戴守峥问道：「那如果再让你选，你会和解，还是追究到底？」
林芳照手顿了顿，「还是会……和解吧，他家那么个情况。」
「既然怎么都是这个结果，那就别再想了，已经过去了。」
「好吧，听你的。」林芳照揉头髮的动作又急促了两下。
戴守峥知道她心里不痛快，是在拿头髮撒气，真是十足的孩子气。再看她浑身都是泡沫，脑袋上也是泡沫，细胳膊细腿的，就像一只美羊羊，他更觉得自己的媳妇，怎么会这么可爱。
等两个人都洗完了，一起擦干身体，林芳照裹着条大浴巾进了客厅，先看了眼厨房，又问戴守峥，「你饿不饿？我先做饭给你吃吧。」
戴守峥却一下就把她打横抱起，「有你，还吃什么饭？」说着就抱着人往卧室走去。
「哎呀！」林芳照惊叫一声，赶紧抬手搂住戴守峥的脖子，「你就这么急？」
「嗯，等不及了。你马上就会知道，这些天，我到底有多想你了。」
第92章「你们家这孩子，确实很少见。」
元宝宝的姥姥凌松心，本来和老伴住在外地的儿子家。
以前元扬的双亲都健康时，在带孩子方面，帮了不少忙。但是后来元扬他妈急病去世，元扬的爸爸前不久又突然脑溢血，能保一条命就不错了，根本指不上他带孩子。
宝宝早先上的是一家高端私立幼儿园，结果同班小同学间总有攀比。什么你家才开捷豹，真穷，我家的是迈巴赫。什么你家房才 300 平，真小，我家的是独栋，国外还有更大的……
这种攀比是无尽头的，舒华怕孩子学坏了，就给退了。正想着换一家，结果手头来了新案子。孩子就先在家呆着了。
要是请个阿姨进家，她又实在不放心。她是搞法律的，深知人性之恶，她所了解到的案例，远比新闻报的还要离奇，她无法说服自己把孩子交给陌生人带。所以被逼到没法了，千哄万哄的，才把老母亲哄来了北京，帮着先照顾下孩子。
凌松心的社交圈子不在北京，也不觉得北京女儿家是自己家，所以来了纯属暂时帮忙。
老人家的儿子和女儿都很出息，但是她生活却很俭朴。那辈的老知识分子，是见过国家积贫积弱、也过过穷日子的，很多甘愿奉献热血青春，实现国家富强，吃穿方面，够用就行。这习惯，她一直保持到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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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女儿住的别墅区里，她动不动就能见着些浮夸的作风。有钱了，物质生活上讲究，无可厚非，但是凌松心还是觉得融不进去，所以在小区里，没朋友。
不过前段时间她送元宝宝去戴家学英语，结识了戴忌盈一家，竟然和戴忌盈的妈妈王淑玲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老姊妹，之后随王淑玲参加学院路这边的社区活动，又结识了很多退休的老教授，还有海海的妈妈江宜芗，动不动就给她带武汉的特产，她在北京的朋友圈子，一下子大了不少。
所以她今年的这个生日，就热闹了起来。元扬在自家酒店留了个大包间，请了戴守峥两口子，戴忌盈一家三口，还有江宜芗一家三口，都来给老人家娘祝寿。
几家人过来，没一家空手的，全都带了礼物。
凌松心当然不差那点东西，而且知道女儿女婿肯定也不会亏待这些客人。但是大家心意满满，气氛上就格外欢乐。舒华还给寿星定了个大蛋糕，又是吹蜡烛、又是许心愿的，之后切了蛋糕，宝宝和海海两个小傢伙，吃得满嘴奶油，一连吃了好几块。等到上正菜，俩孩子没吃几口，就饱了。
大人们是有说有笑的，分享着工作生活里的事。
小孩子则像呆在另一个平行时空，大人说的什么趋势、前景，和他们都没关系，他们只管沉浸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
两个孩子都很有教养，就默默地在一起玩儿，说话声音都低低的，两人能听到就行。
但就是这两个没啥动静的孩子，渐渐地，就把大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邱海海在给元宝宝讲解，怎么拧魔方。不管那魔方被元宝宝给破坏成什么样子，都能被他几下復原。
本来江宜芗还和大家说着话呢，一看儿子这样，她也被吓了一跳，这傢伙是什么时候，已经把魔方玩到这程度了？
想海海的第一个魔方，还是戴守峥给买的。搬家那次，戴守峥帮着下楼买袋子，顺便在小区商店里给儿子买了一个小魔方。她记得，那个小的，也没现在手里玩的这个大呀。
她心里惊讶着，嘴里没说别的。
倒是凌松心看着这两个孩子，开始说话了，「这个小海海呀，实在太招人喜欢了。小江，你家孩子怎么生得这么聪明？」
「啊？」江宜芗被说得一愣，赶紧谦虚道，「聪明啥，不够他调皮的。」
舒华接过了话，「小江，海海可是一点都不调皮，而且这孩子不是一般的聪明。我们家宝宝，前不久去测了智商，128，已经不算笨了，读书应该够用了。但是跟海海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她现在就佩服海海哥哥。」
「有啥可佩服的，」江宜芗连忙摆手，「宝宝钢琴弹得就像小钢琴家一样，我们海海在音乐上就一窍不通。」
「海海哥哥学英语学可快了，海海哥哥魔方拧得也快，」元宝宝奶声奶气地夸奖道， 「而且，海海哥哥还会写好多那个......那个数学公式呢，我连看都没看过。」
江宜芗越听越不对劲，数学公式？她从来也没教过呀，随即转脸问邱纪闻，「数学公式，你教过他吗？」
邱纪闻看着孩子手里拧魔方的速度，眉头也皱了起来，「我没教过他什么数学公式啊。」
江宜芗于是释然道：「那他肯定是瞎写的。」
舒华摇了摇头，「就算是瞎写，你见过几个这岁数的孩子，能编出来数学公式的。」
「海海确实非常聪明，我也觉得他的智力，挺不多见的。」一旁的戴忌盈，也补了一句。
舒华认真道：「我建议你们吶，还是去给孩子测测智商吧。海海可能智商超常，要真发现是超常儿童，恐怕教育方式，你们都得调整一下了。」
江宜芗两口子听得心里直抖。
舒华又道：「我一同学，现在留校了，在大学里面负责一个项目，他们要收集样本数据做分析，现在是免费测智商。感兴趣可以去看看，他们那测得挺全的，宝宝就刚在那测的。」
江宜芗道：「哪所大学呀？」
「p 大，去他们学校论坛一逛就能找着，现在正在招志愿者呢。我带宝宝去测的，挺正规，也挺科学的。」
江宜芗点头道：「好，那等我们去看看。」
但这毕竟是人家宝宝姥姥的生日宴，不能让自家孩子的事喧宾夺主了，江宜芗迅速开了其他话头，不让大家的话题还在海海身上打转。
等中午这餐饭都吃完了，几家人做了别，江宜芗两口子带着邱海海回了家。两口子坐在沙发上，看着孩子在玩乐高。
席间孩子的表现，尤其是舒华的话，江宜芗一直没法忘。
她皱着眉问正坐在乐高堆里的孩子，「海海呀，那魔方……我记得咱家你的魔方，就是上次小林姨夫给你买的那个，没你今天中午拧的那个那么大啊。」
「嗯，中午那个，是宝宝妹妹的。」
「哦……宝宝妹妹的那个，大出了好几圈，是不是很难拧？」
「玩魔方有口诀，我开始也不会，是小盈老师在网上给我找了一个视频，我看了两遍，就会了。」
邱纪闻接着问道：「那宝宝妹妹呢？她会不会？」
「她还不会，我得教她。」
海海的脾气像邱纪闻，很有耐心，难怪宝宝喜欢和这小哥哥呆在一起。
「那数学公式是怎么回事？」邱纪闻从一旁拿来了纸和笔，「你给宝宝妹妹写的是什么数学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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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海手里继续摆着积木，「我也不会叫，我就是记住了。」
「那你写出来给爸爸看看。」
海海就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字当然是歪歪扭扭的，但等他把完整的一串写完时，邱纪闻嘴巴都合不上了
「那个……」邱纪闻无声地「唿」了一下，「儿子，你还会什么？」
随后小海海又写了两个。
江宜芗的数学早都还给老师了，撑破天能想起来点「和差化积」、「积化和差」、「升幂」、「降幂」之类的，就算不错了。她皱眉看着这三长串陌生的「符」，朝邱纪闻问道，「这都是些啥？」
邱纪闻把纸拿到眼前，竟然「卧槽」了一句。
邱纪闻说话向来文雅，极少爆粗口，江宜芗被老公的反常之举吓了一跳，「咋了？」
邱纪闻一脸的不可置信，又看了眼儿子，才拿笔指着公式挨个说道，「这是莱布尼兹公式，就是高阶导数公式，这是定积分近似计算里的抛物线法，这应该是空间解析几何里……空间两点的距离。」
这些公式名，江宜芗连听都没听过，她挠了挠脸颊，「那他写的对么？」
「不对。」
「哦……」江宜芗有些如释重负，可紧接着便听邱纪闻继续道，「不全对。第一个可以算对了百分之六七十吧，第二个和第三个差了些，但也对了到一半了。」
「这……啊？」江宜芗也张开了嘴巴，「这什么情况啊！上辈子……没忘干净吗？」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后背，克制着情绪问道，「儿子呀，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爸爸前些天不是收拾过书吗？」海海从积木堆里扒拉出来一块，看了看，「我翻过爸爸的那些书，有几条就记住了。」
邱纪闻记起来前两天收拾过搬家搬过来的那些书，儿子趴在书堆里，随便抓过一本就翻。
邱纪闻的眉头就没松开过，「那你明白吗？」
海海摇头，「我不明白。」
「那……」江宜芗心底竟升起了几分轻松，「你是把这些公式，当图画给记住的？」
「妈妈，它们不是画……」海海抬头看着爸妈，想了想又道，「不过妈妈那么说，好像也对，我看它们确实很漂亮，每一串里，都像有东西在流，说不上来是什么东西，但我就是能感觉到里面有东西在动，一个动，其他都跟着动。」孩子说完，就把手里刚挑的积木块，正正好好地放进自己正在搭的东西里，这次搭的，像个无人机。搞不好是去给宝宝姥姥过生日时路上，见着有人在广场玩儿，就被他记在了心里。
听完孩子的话，邱纪闻手里的笔径直掉到了地上，他一惊，又连忙给拾了起来。他看着一脸懵怔的妻子，狠狠缓了缓才道，「那个测智商的项目，在哪了？哪所大学来着？」
「p 大。」江宜芗清楚地记得舒华说的。
邱纪闻有些无措地抓了抓头髮，随后勐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我这就去 p 大论坛看看！」
第93章不聪明，愁；太聪明，也愁。
海海聪明这事儿，江宜芗夫妇俩是早就知道的。
这孩子，教什么会什么，学什么像什么，那记忆力，就像拍照片一样，看一眼就记住了。光是摆那乐高积木，每天摆的都不重样。在外面看到点什么有意思的，回家就能给摆出来。
而且这孩子一点都不闹腾，哪怕周围环境乱，他也能自己安静下来。没事时晃着脚丫，坐在椅子上望窗外，看看这，看看那，有时候自己就笑起来，小脑瓜里不知道在想些啥。
但两口子也只是笼统地感觉这是个学习的好苗子，起码将来念书不至于吃力。可当他们真拿到测试机构给的智力报告时，两个人一时还是有些消化不过来。
超过 130 就是智力超常，用老百姓的话，叫「天才」。
海海的得分，146。
妥妥的智力超常儿童。
给做测试的，是这所着名大学心理学院的老师。孩子做题时，这老师就连连点头，等到得到了结果，他更是笑着祝贺江宜芗夫妻俩，「恭喜你们了，生了个小天才，好好培养吧，将来肯定是国家的栋樑。」
等一家几口走出心理学院大门，几人在台阶一侧的树下停了脚步。江宜芗看着校园里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顶尖学子，一个个步履匆匆，像是总觉得时间不够用，正赶着去完成下一个学习任务。
她心中不禁慨嘆，名校的学生，到底是不一样。如果在一般的学校，恐怕满操场都是如度假般悠闲散步的，脚步快的学生，就没几个吧。
她又低头看了眼正在默默观察树枝的儿子，忍不住轻轻嘆了口气，「老公啊，咱家这样的孩子，该咋养呀？」
邱纪闻揉了揉海海的头髮，「先教他学做人，再教学文化。」
「你说的我都知道。做人跟着咱俩，不至于跑偏。但是这个『文化』，可该咋教？」「超常」二字，让江宜芗一下子不知如何下手。多少家长是自家条件可以，孩子能力不行，家长该做的都做到了，孩子他自己跟不上，将来起码是怨不着家长，当家长的至少可以问心无愧。到了她家，现在则变成了不知他们两口子创造什么样的条件，才能匹配上孩子这天才的好脑瓜。
真是不同家，不同愁啊。
「该报班，还是报班吧，看看孩子兴趣在哪里，找好老师教。」邱纪闻又想起了昨天孩子写的公式，「我怎么觉得咱儿子，将来会在理工科上发力呢……昨天那几条公式，我当年记了有一阵子才记下来。我这成绩就已经算不错了，当时也还那么费劲……而且他动手能力又这么强，这要是好好培养着，真不知道能让他鼓捣点儿什么东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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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邱纪闻昨天最惊讶的，还不是海海把复杂公式默出来那么多，而是儿子竟然能觉出公式里有东西在流动。这是现在就能感觉到公式里所蕴含的能量么？
孩子前不久查过视力，一切正常，所以肯定不是眼花。
他的智商没儿子这么高，虽然觉得有些玄乎，他却不敢轻易去否定，也有些不敢继续想下去。
「爸爸，我想去看看那边那棵树。」海海抬头问道。
「好，去吧。」邱纪闻温声同意。
「唉，还得是北京啊……」江宜芗看着孩子，感慨了一句。
邱纪闻扭头，「这话怎么说？」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们现在整个北区的销售总，就是我老跟你提的那个赵亮，他外甥，物理特别牛。」江宜芗说着又摇了下头，「哎，那孩子的水平，都不能说是『特别牛』了，而是顶尖牛的那种，参加竞赛总得奖。但是赵亮亲姐家在东北嘛，东北那竞赛培训再牛，肯定是赶不上咱这儿的。」
「那倒是，怎么了？」
「赵亮说那孩子，念高中时，差几名就能进国家集训队了。」
「哟！那可真厉害。」邱纪闻不禁赞嘆了一声，「国家集训队，那可是从全国范围内挑出来的十几个，凑到一起继续筛选，好到国外去参加国际大赛的。」
「嗯，是，」江宜芗点头，「赵亮和你说的一样。」
「咱国家的孩子，只要进了国家集训队，再去国际比赛，那肯定都是拿大奖的，最好的奖。那帮天才少年，也算是小小年纪，就为国争光了。」邱纪闻言语中满是歆羡。
「赵亮就说，那些孩子，最好大学的最好系，是任他们选的，直接就保送过去了，根本用不着再去高考浪费时间了。」
邱纪闻点头，随后又问，「然后那孩子差几名，没进是吧？」
「唉，是啊……你说，差那几名，是他本事不行吗？我怎么觉得他要是能来北京，有最牛的竞赛老师带一带，说不定……就进国家集训队了呢。」江宜芗顿了顿，「怪不得赵亮老说他姐后悔，当初懒得动，就没出东三省，要是把孩子送来北京学一学就好了。孩子舅舅家还在北京，也有落脚的地儿，真是白费了这好条件。但是时机已经错过了，说啥也晚了。」
邱纪闻笑道：「不过凭那孩子的脑子，将来肯定也差不了。」
「话虽那么说……」江宜芗看着儿子又凑近了树干，不知道在找什么，「但那种孩子一般心气儿都高，和他差不多的能拿到国际的奖，他却只能拿到全国奖，总会觉得有遗憾吧。」
「唉，体会不到那样的遗憾，我没那个脑子。」邱纪闻挠了挠头。
「你可别谦虚了，你脑子就已经够好使的了，你是语文差，政治背不住，没看数理化多牛。而且你儿子已经把你的智力发扬光大，现在都开了挂了。」说到这，江宜芗一下子来了精神，「对了老公，这段时间，你看了几套房？」
这话题转得有点快，邱纪闻想了想，「三四套？」
「不行啊！我看人家说，看房要到一两百套，再最后定。你好好挑一挑吧，咱肯定是要在这买套房的，为了咱儿子能在北京有好老师教，咱也得留在这儿啊。」
「欸，好。」邱纪闻点头。
「你说，咱买不买得着海淀的啊？」
「够呛，」邱纪闻摇头，「差太大了。咱手里这点钱买海淀的，哪怕勉强上车，也买不上好学区的。」
江宜芗懊恼又不甘心，「就怨我当初，错过了中关村一小。」
「别念叨那些了，谁也没长前后眼。」
「老公，你说有没有可能……我这一两年突然发了大财了？」江宜芗一时眼睛亮亮的。
「咋发财呀？」
「就是我突然卖了好多好多酒，提成特别多啊。」
「那很有可能啊。」邱纪闻知道妻子是在跟他开玩笑，于是也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江宜芗笑道：「老公你还别说，我最近业绩真不错。」
邱纪闻却很心疼，「小芗啊，让你受累了。」
「其实也没有多累，赵亮升了北区的销售总之后，我们这销售线变化很大。他会管，思路对头。」
邱纪闻知道遇到一个好上司其实并不容易，他在大厂，也经歷过不同的上司，于是跟着感慨，「所以说，公司领导还真是很重要。」
「可不，酒香也怕巷子深，他就是个会吆喝的，身先士卒帮我们铺了路，所以我们下面的活也好干。」江宜芗对赵亮的评价很高。
「那可真不错，之前你就说他有能力，现在到底是升上去了。」
「你就看他那外甥都是那种智商，他脑子自然是差不了，有脑子和没脑子，差好大呢。」说完，江宜芗就笑了起来。
邱纪闻也跟着笑，妻子的话外音，可太有画面感了。职场里，如果上司脑子不灵光，下面的人能被折腾死。
江宜芗笑过了之后，开始说认真道，「老公你知道吗？我这边的业绩不是越来越好么，已经开始有人想转到我的部门了。」
「是吗？要过来给你当手下？」
「实则是要过来多卖酒，好多拿提成呢。」
「那你同意了吗？」
江宜芗抬起一手叉在腰上，「我留了一个，另一个没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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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邱纪闻向她转了转身。
「留的那个踏实能干活，没留的那个是个行政的，叫什么 linda，一听那名就不是啥好名。」
邱纪闻看着江宜芗的表情里有不屑，「你不喜欢她？」
江宜芗摇头，「刚换了个新鼻子，跟匹诺曹似的。」
邱纪闻眼睛瞪了一下，然后憋不住笑了起来，「你是讨厌她鼻子，所以没要她？」
「是讨厌她那个人，」江宜芗瞥了他一眼，「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就是不对劲。不是一路的，不喜欢。也挺烦人，找了我好几次了，说想要从行政转到我们销售。我一直没答应。」
「有话好好说，也别得罪人。」
「尽量吧，前两次我倒是拒绝得很委婉。结果她还没完没了了，滚刀肉似的，最后那一次我可就有点掉脸子了。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肯定不会让她进我们部门的，别引来了害群之马。」
「你看着办吧。」
「行了，你带孩子回家吧，我待会儿要去见个客户，这个单子如果成了，说不定咱孩子又能有几个班的钱了。」
「好，辛苦老婆了。」邱纪闻拍了拍江宜芗的肩膀，「我今天下午再找中介看看，能不能再看两套房。」
第94章「那种油，可不兴吃啊！」
牛学荷没事找事，把对门小汪家给得罪个透，连带着装修别墅这大活儿也给搅黄了，吴家盛多少年都没生过这么大的气。接下来，不光给牛学荷好顿说，还专门带她去体检中心，从头到脚、里里外外给查了个遍。
等到体检结果出来一看，根本就没什么大毛病，除了高血压，其他指标都好得很。照这架势，活个百八十岁的，轻松。
吴家盛当即表示，要给牛学荷买票，让她赶紧回去。
牛学荷这才明白，这次她算是惹下了大祸。
她在老家说话难听，跟邻居吵个架，早年甚至动个手，都是常事，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来了北京，她都已经非常收敛了，可那对门的老太太管东管西，家里养那么个小丫头片子还成天当成宝了，她是越看越不顺眼。偏偏小玩意儿脚底不利索、走路不长眼，还能被她拎的莴苣给碰到滚下了楼梯。其实当时她心里是有些解气的，结果儿子沖她发了火她才知道，她的气虽然解了，却也搅黄了儿子能赚十几万的装修买卖。她一下子就成了霜打的茄子。
她在北京是越住越舒服，太害怕回老家去和那九十多的老婆婆住一起了。她赶紧打了好几通电话给老家的吴先富，好说歹说，求老头子好言劝劝儿子。
吴先富那边也难，老娘要是真被他老婆气死在他家里，他以后也没脸了。于是就跟儿子说，如果牛学荷现在回去，那吴老太太可能真就死得快了，求儿子再收留妈妈几天，哪怕是为了让奶奶多活两天。
吴家盛几经犹豫，才勉强答应让她再在北京呆一阵，但是不许再和邻居间起任何么蛾子。
牛学荷因此收敛了很多，谨记老头子吴先富的叮嘱——多干活，少说话。
对邵燕飞而言，虽然这婆婆就像一团乌云笼罩在自家上空，但最近好像嘴里的怪话不那么多了，邵燕飞多少能觉出松了口气。而且现在牛学荷做饭更讲究菜色搭配，对他们夫妻俩态度也格外殷勤。邵燕飞知道，这是吴家盛发了大火之后见的效果。
邵燕飞虽然先前动辄被这婆婆气够呛，窝火生闷气，但看她现在这处处小心的样子，心里多少也有点不落忍。
邵燕飞有时也想，如果和吴家盛将来生了个儿子，那她以后也是个婆婆。虽说肯定不会像家里这个这么奇葩，但未来在儿子儿媳面前，会不会也要这么谨小慎微？她本就心地善良，一想到这些，她看牛学荷，也就不那么不顺眼了。
就当是个住家的家政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至少不会下毒去害儿子儿媳。
只是这婆婆近期做菜的味道，她总觉得，有点怪。
当着婆婆的面她不好意思说，还是问了吴家盛后才知道，牛学荷把她带来的那两大包棉籽，全都用榨油机榨成了油之后，现在不管是吃花生油还是大豆油，都会往里面掺点棉籽油。
邵燕飞一听棉籽，植物的种子，天然的东西，听起来就是健康的。反正她也不挑嘴，怪味儿不是来自化学污染物就行。至于吴家盛，更是从小就吃，而且他吃着还挺习惯。邵燕飞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周六，邵燕飞和吴家盛一起到了生殖中心。夫妻二人该做的检查已经全都做完了，该做的准备也都做好了，过来找医生定方案了。
现在每次进到诊室，邵燕飞都会有新的感慨。小小的诊室里，真是浓缩了人间无尽的悲喜。那些形形色色过来求子的人，每个人的故事，都够拍成一部电视剧了。
刚刚，一个三十几岁的姑娘，第一次移植，就两个胚胎全都成活，双绒双羊。
在这种情况里，每个宝宝都有自己独立的胎盘，不会挤在同一个胎盘里打架，所以是双胞胎里最安全、最理想的情况。姑娘兴高采烈的，专门给屋里的专家送了一大捧花。
那香水百合味道特别好，整间诊室都香香的，搞得大家心情都跟着有些不错。
结果前脚那姑娘刚看完，后头紧跟着，就上来一个更年轻的女孩，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一看也就二十出头。这女孩拿出之前在外院照的单子给这专家一看，两个卵巢空空的，连一个卵泡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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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卵。
才 20 来岁，不到 30，竟然没卵！
老天，这开的都是些什么玩笑？
医者仁心，老专家也不忍，刚送走的那个三十好几了，一怀就是俩，搞不好还是对儿龙凤胎。而这个才过二十岁的，却连个卵泡都没有。
能怎么办？
老专家也只能实话实说，「辅助生殖，不是替代生殖。你总得自己先有这东西，我们才能帮上忙，自己要是没有的话，那医生，是没办法的。」
「唉，上家医院也是这么说的。我调养过，也治了的，总是不行……」女孩眼里瞬间蓄满了泪，「医生，你知道，哪里能找到卵子么？」
老专家对没什么大毛病的患者不见得多有耐心，对这可怜女孩，语气却轻柔了不少，「到正规医院去打听，现在一般是精子好找一点。但是供卵的，说实在的，挺难找的。正规医院，也只接受做试管多余出来的卵子，而且得是人家自己不要了，愿意捐出来的。」
「那，你们医院有么？」
「这个你要去问，我们这里不清楚，」老专家一顿，「不过你得有心理准备……」
「嗯？」
「你想啊，谁不把好的先留着自己用呢？能捐出来的，往往也不是质量太高的，所以现实……就是这么个情况。」
女孩吸了一下鼻子，「我看厕所门上，贴了很多小gg，说可以——」
「那不是正规渠道的，我们不做推荐。」 老专家径直打断了女孩的话。
诊室不大，医生说的话大家其实都能听到，本来刚才跟着那个怀双胞胎的，大家都像沾了喜气儿一样，结果这女孩的遭遇，瞬间又把屋里的众人，拉回了晦暗的现实。
人间疾苦，人间疾苦……这人间的疾与苦，疾，排在苦之先。
没摊上的没感觉，摊上的，就是天塌了。
感慨啊。
女孩走了之后，紧接着，就轮到了邵燕飞。
她把自己的单子、吴家盛的单子，一股脑全都交给了医生。专家一看这情况，现在主要情况是邵燕飞的输卵管问题，激素、amh 都很好，吴家盛的数据虽然一般，但是做试管，够筛出来用了，也还凑活。所以就给邵燕飞定好了一代试管的方案，后面则是按部就班地进周期，到了日子开始打针，卵长好了就取卵，配成胚胎再移植，之后等着日子，看怀没怀上。
老专家三下五除二就把方案给定好了，远比邵燕飞想像的要快得多，随后她就到旁边的医生那里等着下一步安排。
诊室里人很多，说着全国各地的口音。
排在她后面的那个面色黝黑的微胖女子，一听就是来自中原，听她那意思，她大概是习惯性流产。家是农村的，认识的村里大夫有女儿在北京念医学院，知道当地和首都的医疗水平差距多悬殊。那大夫让她别在小地方耽误了，最好到北京治，保准。所以和她老公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直接来了北京。
专家给她开了单子，讲了检查的注意事项，随后又问她老公是什么情况。女子不解，「怀不上，不是我肚子不争气么？关我男人什么事？」
专家无奈：「你这得两方一起查呀。怀不上，不是说只是女方的问题，也有一半的可能，是男方有问题。当然，还有可能两个人都有问题。不同的情况，要区别对待的。」
然后这微胖女子问道：「那我男人，该怎么查啊？」
大夫嘆了口气，「你让他去男科查，旁边就是男科，去查精子。」
这微胖女子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明白，收了单子，连「哦」都没「哦」一声，站起身就要走。
老专家皱眉看着这位有点煳里煳涂的患者，突然又把她叫住，「姑娘，你是从哪来的？」
微胖女子愣了愣，然后答了医生的话。
老专家眉头皱得更紧，「你们家，是不是吃棉籽油？」
「对！」微胖女子有点惊喜，「大夫你咋知道的，我们那里棉籽多，我家就产棉籽。」
专家追问：「是买的精装的，还是自己家榨的？」
女子骄傲道：「我们村油坊可以榨，我们自己家也榨，很方便，不用买精装的，那么贵。」
大夫倒吸一口气，「哎呀，可千万别再吃那个油了！」
女子纳闷：「为啥呀？」
「土法榨的棉籽油，伤男的生育力。严重的话，就没有精子了！」
那女子一时好像没听明白似的，什么反应都没有。
专家见这人还在愣神，提高了声音叮嘱道，「你赶紧让你老公去查精子，回家也赶紧把那个油给停了，不要再吃了！想要孩子，就别再吃那个油！听明白了没？」
微胖女子这才好像缓过了神，脸一绿，仍然没回答，之后便呆愣愣地出了诊室。
而在一旁的邵燕飞，早已经彻底惊住。她唿出一口气，又跟医生核实道，「大夫，棉籽油……不能吃，是吧？」
「自家榨的那种坚决不能吃，棉酚滤不干净。」
「医生，棉什么？」邵燕飞没听懂。
「棉酚，棉籽油里就有这种成分，能导致精子畸形、死亡、少精、无精。我之前就遇到过这样的病例，对，就是刚才那姑娘老家那地儿，和她一个口音。男的从小吃到大，彻底吃坏了，不育了。」
专家回答完她的话，又赶紧问诊下一位患者了。
邵燕飞谢过专家之后，顿时觉得脚底发飘，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诊室，然后跌坐到吴家盛给她占的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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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你是不是打小吃棉籽油？」邵燕飞面无表情地问道。
「吃过，我们那里产，不过我高中毕业后不是来北京了吗，已经有二十来年没吃过了。」吴家盛认真答道。
「然后，你妈过来，她又开始自己榨棉籽油做菜，最近我们……顿顿在吃，是吧？」邵燕飞脸色已经铁青。
吴家盛握住邵燕飞的手，「怎么了？那油有问题？」
「那油……杀精，影响精子质量，影响男性生育……」说完，邵燕飞默默低下了头。
「啊？」吴家盛一惊，「那……」
「专家刚才本来已经给我定好了方案的，现在看，暂时，是用不上了。」邵燕飞有眼泪滚了下来，「养精子要提前三个月。你的精子化验报告，是你妈来之前测的。你现在的精子，肯定已经被那些油，祸害了，这次……不能用了。」
看着妻子眼泪直流，吴家盛一阵急火攻心，他压着怒火轻声问道，「那，怎么办？」
邵燕飞的泪更多了，「我们，起码还得再等三个月……」
吴家盛顿时握紧拳头，连喘了好几了口粗气，过了会儿才道，「一会儿回家，就让她把那些油全都扔了！」
第95章有种不做人，叫「老闆邬吉凤」。
最近，林芳照一直在筛简歷，寻找研发总监的候选人。
祝敬同在万瑞健安干了这么多年，公司现在那些主打的拳头产品，大多都是他领着研发团队做出来的，并且顺利拿到了註册证。可谓业绩突出，功勋卓着，在整个研发部门都享有崇高的威望。
虽然祝敬同自己主动提的辞职，但这也是邬吉凤的刁难羞辱在先，并不是他早先就有这样的打算。
经过这些个月的磨合，管理层的人都知道，但凡邬吉凤摆出恶劣的嘴脸，就是有换人的打算。之前多少个经理、总监，都是这么被她挤兑走的。祝敬同当然不会不知道老闆突然变脸，背后原因是什么。他那么要脸的人，竟然被当众这样嫌弃，他哪受过这样的气，所以就赌气发了邮件。
不管怎么说，祝敬同的辞职信都已经发了，而且邬吉凤也批了，这研发总监的位置，就相当于没人了。新总监肯定要想尽办法快些到位，这种职位是不能空悬太久的。
上午，林芳照又筛了若干份简歷，谈了两个候选人，结果她都不满意，水平比祝敬同差远了。
正在她一筹莫展之时，邬吉凤把她叫去了办公室。
「林总，研发总监招新人这事儿，先放一放。」邬吉凤正在办公室里泡茶。
「不招了？」林芳照一愣。
「祝敬同，还不能让他走。」邬吉凤抬头看了眼林芳照，然后拿起热水壶把水到进了紫砂茶壶和茶杯里，温壶温杯。
「但……他已经提交辞呈了，而且您也同意了。」林芳照被这神奇的操作搞得有点摸不着头脑，想着提醒一下这想一出是一出的老闆，别是忘了之前曾闹到那么不愉快。
「按理来说，他的确是应该走了。」 邬吉凤把紫砂壶和茶杯里的水都倒掉，然后从茶罐子里捏出些茶叶，放到紫砂茶壶里，之后把热水沏了进去。
林芳照很少看到这人这么慢条斯理，恐怕也是在心里想着该怎么回答才合适。于是她没说话，只等着听邬吉凤接下来会说什么。
邬吉凤把第一遍泡茶的水倒到茶海里，将开水壶的水沿着茶壶边缘慢慢倒入茶壶，之后又盖上盖子闷泡，才开口道，「祝敬同已经把所有产品都研发完了，除了一个影像系统，其他的证也全都下来了，所以说，接下来的一两年，他其实也没什么用了。干这么多年了，工资已经涨那么高，公司也算对得起他了。既然一时半会儿没大用了，养他干嘛？」
林芳照听了一惊，迅速眨了眨眼睛，然后强迫自己控制住了情绪。
「所以他主动提辞职，其实是刚刚好。」说到这，邬吉凤竟然笑了一下。
「那怎么又……」林芳照话问了一半，又收住。
「有个别的註册证，发补阶段的资料还没弄完。刚刚研发部的一个项目经理过来找我签字，我才想起来还有这事儿。这些东西祝敬同最懂，当初也都是他一手弄的，别人还真是替换不了。所以暂时还不能让他走，他得先留下来，把这些事情都弄利索了。」邬吉凤打开茶壶盖，看了眼茶。
「那我，再挽留一下祝总？」
「对，」邬吉凤盖上茶壶盖，慢慢给自己倒了一杯，「你想办法留下他，让他把活干完。」
「我明白了。」
林芳照从邬吉凤的办公室走出来，关上了门，刚才的表情立即就维持不住了，她一路皱眉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人没用了，就翻脸，立马滚；有用，脸又翻回来，想法留。装都不装，这就是邬吉凤的人性。
但林芳照没让自己惊讶太久，不管怎么说，她是给老闆打工的，人力就是要执行老闆的意志。所以在办公桌前坐好后，她理了理思路，便给祝敬同打去了电话。邬吉凤刚才跟她说的那些赤裸现实的考量，她当然是没办法照直说的，只能换个说法挽留人。
通话时，林芳照能感觉到，祝敬同对自己挨了骂就冲动辞职，很有些后悔。
毕竟他在这公司工作了这么久，研发的江山恨不得都是他打下来的，老闆没给留脸，刁难了一番，就立即不管不顾拍屁股走人，说裸辞就裸辞，简直像个职场新人一样不计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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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来，怎么都不像个成熟老高管该有的做法。
更何况，他这样一辞职，是什么赔偿都拿不到的。以他的薪酬和工龄，如果算上劳动赔偿，那将是非常丰厚的一笔。而辞职邮件主动一发，就相当于把这些钱全部自愿放弃，一分钱都拿不到了。
就着林芳照给他打的这个电话，祝敬同也借坡下驴，表示自己当时一时脑热，实属冲动之举，之后会立即给邬总道歉，他本人还是希望在这公司继续发光发热的。
挂了电话不久，林芳照的工作邮箱就收到了祝敬同的邮件。这封邮件是接着上一封辞职邮件发送给邬吉凤的，同时也抄送给了她这个人力总监。
邮件里情词恳切地表示，上一封邮件是他欠考虑，也表达了他继续留在公司，为公司发展做贡献的心愿。
林芳照收到了抄送的邮件，却没看到邬吉凤有任何回復，因此也不便回邮件说什么，只是在微信里说了句，「欢迎回归。」
这场闹剧，就算暂时告一段落了。
时间过去了大半个月。一个上午，林芳照正忙着，突然又被邬吉凤叫到办公室。
林芳照正想着这次又是什么事，邬吉凤冷着脸直接问道，「祝敬同怎么还不走？」
林芳照被勐然间问愣了。
十几天前，邬吉凤还信誓旦旦地让她留人呢。人给留下了，也继续卖力地为公司排忧解难，怎么突然又来这么一出？她一脸疑惑，「祝总，现在正——」
「他该干的活都已经干完了，」 邬吉凤冷着脸打断林芳照的话，「没用了，没必要再留他了。」
「可是……」
「可是什么？」邬吉凤不耐烦道，「他上次不都已经辞职了吗？我不也都答应了吗？」
林芳照忍住了想争辩的冲动，平了平气息道，「祝总后来，又给您发道歉邮件了。」
「那邮件我看了，但那是在他主动辞了职、并且我也同意他辞职之后，他又跟我来表忠心、想挽回，我可是什么都没答应他。你看到我回了半个字么？」邬吉凤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所以他又回来的这半月，顶多算是他辞了之后，把他没完成的工作扫了一下尾。其实他早都不是我们公司的人了。你是人力的头，这个道理不用我跟你解释。」
林芳照听了这话，彻底愣在了那里。
邬吉凤揪掉了指甲上的一根毛刺，「把他这半个月的工资结了，就行了。」
林芳照简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邬吉凤一抬眉，「林总，还有什么事吗？」
林芳照一晃神，知道自己是失态了，她迅速调整道，「那这次，就确定让祝总离职了，对吧？」
邬吉凤点头，「对，这回就让他走彻底吧，正好他发的辞职邮件也是个证据，省得再交涉，不用赔偿了。」
等从邬吉凤的办公室走了出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之后，林芳照仍然觉得胸口又堵又憋。
此时，她深感自己的阅歷，还是太浅了啊。
哪怕一直在做人力，哪怕一直在和不同的人打交道，屋里坐着的这位大姐，都是她人生三十年来所遇到的独一份。绝不绝后不好说，但是空前，肯定是了。
林芳照怕邬吉凤又变卦，所以上午这事就一直压着，没去找祝敬同。等到下午，仍没听老闆那里又传来什么变动，她才硬着头皮，去找了祝敬同。
祝敬同和林芳照这么些年的老同事，他知道林芳照的为人，也知道人力执行的都是老闆的意志，岗位本质就是老闆的手中刀，所以他明白，这肯定是邬吉凤让林芳照这么做的，因此他并没有迁怒林芳照。
林芳照跟他谈完之后，他直接去了邬吉凤的办公室。
林芳照隔着门，都能听到祝敬同和邬吉凤在办公室大吵的声音，具体说的什么，是听不清的，但是肯定不是好话，祝敬同的情绪极为激愤，直到最后摔门而出。
从法律层面上讲，祝敬同上次的主动辞职，已经成立了，是既成事实了。所以无论他是仲裁还是打官司，全都不可能赢了。
但从道义上说，邬吉凤做的确实太过分了，这是把功勋老臣当成什么了？耍猴也没这么个耍法。
祝敬同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就以这样无比奇葩的方式，结束了在万瑞健安的日子，临了，还被哄骗回来噁心了一把，榨干了最后一点剩余价值。
在林芳照看来，唏嘘感慨，肯定是有的。但这件事给她带来更多的，却是敲响了警钟。
一个老闆能当到这个程度，也算是让人开眼了。相似的手段，换着法的挤兑，在这家公司，可谓屡试不爽。今天是这个总监，明天就会是那个总监。自己哪天会被怎么噁心，会被下什么套变成刀下鬼，都是无法预计的。
可能是一年以后，半年以后，也可能，就在明天。
她能感觉到，在这家公司，除了荣德的那个废物邬吉虎，其他人都是随时可以被邬吉凤一刀干掉的。
没有防人之心，下场肯定好不了。祝敬同，就是前车之鑑。
她林芳照虽然办事讲良心，真要到了姓邬的想对她动刀的那天，也不能任人宰割，引颈受戮。
第96章大金鍊子小烧烤，黄毛外甥小超跑。
这几天下班，林芳照都等着戴守峥顺路过来接她。倒不是她躲懒，而是她的车送修去了。
上周末她回通州的房子去拿东西，顺便和戴守峥在那住了一晚。结果第二天早上一看，她那电车的车尾，被划了很长一道。看那印子，像是快递倒车，或者小区里大爷大妈爱骑着买菜的那种小三轮车，不小心刮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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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显眼了，很难看。
正好之前她的车头也蹭掉了漆，所以这次就把车送到了 4s 店，让那边把车头、车屁股所有掉漆的地方重新喷一喷。这车在那一放就要三四天，所以这几天，都是戴守峥下班来接她一起回家。
白天经歷了邬吉凤和祝敬同的一场大戏，下班后，林芳照在公司等戴守峥的时候，也并没闲着。
她一直知道邬吉凤做事不当人，但没想到会有这么没下限。对祝敬同这样一位至关重要的功臣，都能说下死手就下死手，还把人当二傻子耍，最后闹得这么难看，但凡正常人，是干不出这事儿的。
而她的人力部——现在是人力行政部——只是一个后台职能部门，重要性怎么都赶不上研发。那要是有闹掰的那一天，以邬吉凤的风格，岂不是比对祝敬同，更能下得去手？
想到这，林芳照禁不住冷笑一声。
她又想起戴守峥从江恩回来时，他在车上跟她说的，感觉她在这公司，怎么好像也呆不久了似的。
祝敬同的今天，搞不好就是她的明天。只不过，她的优势在于她是人力出身，一般的圈套奈何不了她。只要她愿意，她会更难对付。
比如现在，她就一边吃着戴守峥给带的小零食，一边在给自己留后路——
她把自入职以来的所有和她相关的办公邮件，尤其涉及到公司加班、出差的全部数据，全都备份到了自己的私人邮箱，所有能带走的文件都拷到了移动硬碟。做完了这些，她又从网上下单了一个能长时间录音的录音笔。
从明天起，她和这个老闆所有的交流沟通，都会被她记录在手机和录音笔里。
她是做了最坏打算的。退一万步，假使将来有对簿公堂的那一天，如果仲裁庭或者法庭让她出示原始录音设备，到时候哪怕没了手机，还有录音笔在。
双份记录，双重保险。
既然老闆这么明目张胆、毫无顾忌地做小人。那从现在起，就开始防吧，防得严严的。
忙完了这些，没过多久，戴守峥也给她发来了微信，加班再加上堵车，过会儿才能到她公司楼下，让她十几分钟之后出楼就行。
林芳照收拾好东西，就立即出了办公室的门。公司门口车不是太好停车，她先去路边等着，戴守峥车一到，她直接上车，省得他还得等，麻烦。
正往外走着，她就发现前面还有一个人，正是公司的副总，牟川。
牟川正在不知跟谁打着电话。到了这个时间，除了个别加班的，办公区里已经空旷了很多，牟川打电话声音不小，没什么避讳，「你怎么让他过来了？那么大老远的。行了，我马上下楼去接他。」
牟川先进了电梯，一见林芳照在后面，赶紧伸手拦了一下电梯门，「林总今天也加班了？」
「多谢牟总，」林芳照快走几步进了电梯，「留着忙了点事。」
「老祝今天怎么回事？我听和邬总吵得什么话都出来了，最后是摔了门走的。」牟川侧脸问道。
这牟川是躺在医院那周执的心腹，四捨五入，就是周家的心腹，邬吉凤又是周执的妻子，而且邬吉凤来北京之后，牟川的位置一直稳如泰山，所以林芳照明白，内幕的东西，还轮不到她去向他透露。
邬吉凤迟早会跟牟川说一个对她自己有利的版本。
至于事情的真实原貌，只适合被林芳照烂在肚子里。
所以林芳照做出无奈又惋惜的表情，「我办公室门关着，具体，没听清楚。」
牟川憋着嘴摇了摇头，「老祝啊，在这都多少年了，唉，真走了，我也挺捨不得的。」
林芳照又是一副无奈的表情，仍没说话。
「不过凭他的本事，去哪都闲不下来，就是可惜人才了。」说话间，电梯已经到了一楼。牟川让林芳照先出了电梯，自己跟在后面，一起往外走去。
此时外头竟然下起了小雨，林芳照没带伞，就在一楼大厅等着。
而牟川往门口招了一下手，公司门口站着的一个年轻男孩，便朝着他这边走了过来。
这男孩一头黄毛，脖子上挂了根大金鍊子，超大号的 t 恤，胸口是个骷髅头，都快盖到膝盖了，牛仔裤松松垮垮的，上面好多破洞，一个膝盖彻底露在外面，嘴里叼着根烟，手里还拎着个大袋子，里面好多餐盒，像是吃的。
举止上，颇有几分痞气，而面相上一看，则跟牟川很有几分相像。
那男孩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随手竟把还冒着烟的菸蒂丢到旁边一棵巴西木盆景的树根儿上，然后快步上前，声音洪亮道，「老舅，我妈让我把这送给你！」
林芳照一听就明白了，这是牟川的外甥。
牟川接过黄毛男孩递的塑胶袋子，「你看你妈，我就说不用你跑一趟，我想吃就过去了。这外面都下雨了，你怎么回去？」
「我开车来的，老舅你不用担心。我妈烤了一下午，说你就爱吃这些烧烤，她不让你在外面吃，怕不卫生吃坏了。我妈还让我告诉你，要注意身体，不要太累。」男孩对这老舅，说话甚是恭敬，听起来很乖顺。和穿衣打扮的风格，反差很大。
「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路上别飙车，驾照老重考，你不嫌烦？」牟川语气里有了长辈的味道。
「我知道，那行，东西送到了，老舅我走了啊。」那男孩说完，不忘朝林芳照摆了一下手，随后转身就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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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照还在等戴守峥。牟川打开手里的袋子，大方地拿出一盒，要分给她。林芳照立即婉拒，「谢谢牟总，我老公刚才也去买了些现成的，回家热热就行了。」
牟川没再坚持，他和林芳照是多年老同事了，平时挺爱跟她说话，所以也没走，跟着又聊了会儿天。
林芳照笑道：「你们这甥舅关系，挺不错的。」
牟川却面色愁苦地摇了摇头，「关系是不错，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但这孩子，念书太差。在北京念了个三本，学了个财会，都到现在了，连张表都做不明白。」牟川听到外面「呜」的一声跑车发动声，又嘆了口气，「这不刚刚毕业了嘛，这么大个人，就在家闲着，成天开着那辆二手小超跑到处瞎熘达。我姐呀，叫这儿子愁到睡不着觉，前几天还跟我念叨，又上火了，牙疼。」
林芳照笑着回答：「我看这小伙子挺不错的，没牟总说的那么愁人。」
但这场面话也只能说到这儿，再多，就没用了。牟川这外甥家里，肯定不缺钱，所以其实并不着急上班。真到了着急的那一天，凭他家，在哪不能安排个工作。
这本就不是她一个外人应该操的心，只不过是现在话赶话，她不得不回两句就是了。
没过多久，公司大门口就有车喇叭响起，林芳照转头一看，是戴守峥。她跟牟川道了个别，就跑了出去，打开副驾的门，坐进了车里。
「你怎么没打伞？」戴守峥皱眉问道。
「毛毛雨，没事。」林芳照麻利地系好了安全带。
「今天怎么样？还顺利吧？」见林芳照坐稳了，戴守峥发动了汽车。
「等回家跟你说吧，今天我又开了眼了，我们这老总啊，真是……你呢？」林芳照扭头看向戴守峥。
「怎么说呢，我今天还行，但是我们丁总，今天上了大火了。」
「丁德勛怎么了？」林芳照现在都知道戴守峥所说的「丁总」，是丁德勛了。
「上次江恩那事，不是算给平了么，庄振之后就一直跟孟道浦力荐，说丁总老将出马，确实了得，让丁总负责所有子公司的裁撤，说只有丁总能压得住阵，是最合适的人选。」
「天哪！」林芳照噗嗤一笑，「那你们这丁总……唉，这熬糟事，岂不是抖落不掉了？」
「可不？孟道浦现在就憋着劲，想看看这庄振到底能折腾出个什么来，所以还真就同意让丁总这弃帅去负责这些了。」
「这哑巴亏吃的。」
「是啊，丁总现在是满嘴的黄连，有苦说不出。」
林芳照觉得好笑，「你觉得那庄振能折腾出来东西么？」
「不好说，谁知道呢，我是不太看好。」戴守峥摇头。
「连我都跟着好奇，想看他怎么收场。」林芳照朝座椅又靠了靠。
「不管他们了，不说工作的事了，」戴守峥把车从辅路开进主路，「我同事中午分了份烧鹅给我吃，我吃味道不错，临下班，我也点了两份那家外卖，就在后面放着，回家你尝尝。」
「你还真买了啊。」林芳照惊喜，刚才只是跟牟川客套，没想到回家真有现成的好吃的。
「啥叫『还真买了』？」戴守峥笑答，「我家这小吃货多馋嘴，我还不知道？」
林芳照嘿嘿一乐，随后舒服地窝在靠背上。
不知不觉间，公司里这一天的烦心事，都随戴守峥的车，被远远地甩到了她身后。
第97章爱情鸟，新工作。
孟道浦对领康英智人员的冗余一直不满意。所以缩减人员，是庄振在用销售业绩证明自己之前，最重要的一个步骤。
在把裁撤子公司的事都推给了丁德勛之后，庄振倒出手来，继续压缩总部的员工规模。他对先前第一轮裁员的效果并不满意，所以又开始第二轮。这次他的手段是大搞述职，并且对所有员工都进行更严格的绩效排名。
庄振都这么发话了，各个部门不管愿不愿意，都要行动起来。
而在戴守峥的部门，排名靠后很危险的几个人里，小蒋竟赫然在列。
小蒋的绩效如此拉胯，并不是工作没干好，而是之前他因为回山东老家照看重病的老父亲，请了太多次假。按公司规定，出勤天数不足当月工作天数的 60%，绩效评分不得评为良及以上。小蒋父亲快不行了的那个月，前后加起来，他至少半个月都没在北京，直到把所有后事都料理妥当，才赶回来的。
放眼整个部门，就数他请假最多，所以排名一下子就被拉了下来。
填到表格里的数据，往往都是冷冰冰的，哪怕小蒋在江恩出了那么多力，都没办法改变他绩效的难看。
戴守峥直接把小蒋叫到了办公室，跟他说了绩效排名的情况之后，安慰道，「你大概了解了就行，不用有压力，只管安心工作，我会想法保你。」
「谢谢戴总，其实我正好……也不想干了。」小蒋面色坦然。
戴守峥有些惊讶，「你是怕我为难？」
「也不全是，要是这公司多点像戴总这样的，我也不至于想走。现在，就是不想在这继续干了。」这是小蒋的真心话。
自打庄振来了，公司就一直处在动盪之中，很多同事都忧心忡忡，工作氛围早已不比以往。尤其去江恩的那次，小蒋是直接目睹了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人模狗样的老总们，遇到危难时，会露出什么样的本来面目。打小他老父亲就教育他为人要忠义，所以他对这种道貌岸然，心底一直有着深深的不屑。虽说无论到哪家公司，管理层的人可能都一个德行，像戴守峥这种的，都属凤毛麟角。但是小蒋现在一见到总部这些人，江恩冲突时的情景就会浮现在他眼前，之后还要对他们装恭敬，他真觉得有些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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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知道自己是道行不足、修炼不够，但现阶段，他就是不想再装了。就像走到了一个倦怠期，想换个环境，换个心情。
「你真想好了？」投诉组里，就数小蒋的业务能力最强，如果不是庄振搞的这一出，戴守峥都想把整个投诉组交给小蒋带，给他申请个经理岗，升职加薪。
「嗯，想好了，戴总。其实还有个情况。」
「你说。」
「我在燕郊买了套房子，是个毛坯。现在正好也是装修季，我想花两个月，把那房子给装了，之后住过去，这样房租就省了。」小蒋在北京这些年，一直在租房子住。北京的房子太贵，他自始至终就没惦记过。工作之后他把钱都攒着，然后去年在燕郊买了套小三居。本来之前打算的挺好，是想着把老父亲也接来住的，结果老人前几个月走了，遗憾没住上儿子买的新房。
小蒋在北京每月掏的房租并不低，他盘算着，不如早点把燕郊的房装修好。那房子虽然不在北京，但是向西过了潮白河，就进了通州界，也就进了北京。从地图上看，燕郊到城六区，比平谷、怀柔还要近上好多。这么一想，其实距离就可以接受了。
他打算到时候再买辆二手车，等找到下一份工作，就开车通勤。
他把这些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戴守峥。
这么一听，小蒋确实有这么多的现实考虑，并不是意气用事，戴守峥虽然在心里可惜着这么靠谱的一个小伙子要离职，但也只能尊重、祝福人家的选择。
第二天上午，小蒋就提交了辞职申请。戴守峥又尝试着挽留了一次，见小蒋还是执意要走，便批了申请。但他看重小蒋的人品，直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小蒋想了想，「戴总要是说帮忙的话，还真有那么件不大不小的事儿。」
「什么事？」戴守峥立即问道。
「我现在，是和别人合租。前些日子，那个合租的走了，屋里扔下了一对小鹦鹉。我这马上也要退租，去装修房子了。而且我从来也没养过宠物，送房东，房东不要。这两小鸟，就没地方安排了。」说着，小蒋打开手机，翻出相册给戴守峥看。
戴守峥一看，一黄一蓝的两只小鹦鹉，圆头圆脑的，正紧紧依偎在一起，像是腻不够一样，非常可爱。只是他和林芳照对养宠物都没兴趣，肯定没法接手。可小蒋临离开公司，好不容易跟他张了句嘴，他总得帮着想想办法。
鹦鹉，鹦鹉……
给谁呢？
戴守峥翻开微信通讯录，往下一翻，没几下，就笑了起来，有个头像，就是只卡通鸟——
戴忌盈，他那煳涂堂妹，不就是现成的人选？想她小时候还养过麻雀，养死了之后，连着哭了好久。
随后他立即发出微信，问戴忌盈愿不愿意接过去养，还把小蒋拍的照片一起转发了过去。
戴忌盈几乎秒回，「哥！这是牡丹鹦鹉，也叫『爱情鸟』，超可爱，我愿意养！」
戴守峥就知道堂妹会乐意，他又笑着问小蒋，「送我妹怎么样？她就喜欢这些小动物。」
「行啊，那太好了，给找个有爱心的，它俩不遭罪，我也可以放心退租了。」小蒋听了也高兴。
之后戴守峥干脆把小蒋的微信推给了堂妹，让他们两个人直接联络。之后的事，他就不管了。
周天下午，小蒋坐车到了学院路，和戴忌盈在约定的地方见了面，然后把两只小鹦鹉转交给了戴忌盈。
戴忌盈也没空着手，给小蒋买了一大杯加满了料的奶茶。她早就期待着这两只小傢伙，甚至已经给起好了名字——公的蓝皮白脸，叫皮皮，母的黄皮红脸，叫丹丹。
小蒋收下了奶茶，又直夸戴忌盈名字起得好，这一对被原主人抛弃的无名小鸟，现在到了有爱的新主人手里，立即就被宝贝起来，并且荣升为「皮蛋夫妇」了。
戴忌盈让小蒋放心，她肯定不会像小时候没经验，再把鸟给养死了。以后会经常发动态给他，让他放心，小鸟在她这里，会过得很不赖。
和小蒋分开后，戴忌盈高兴地拎着鹦鹉笼子回了家，没过多久，元宝宝和邱海海两个孩子，就都来了。
宝宝姥姥凌松心把孩子一放下，就和戴忌盈的爸妈一起去参加小区老年合唱队的排练去了。
海海是江宜芗送来的，正好赶上在周天下午她没事儿，所以戴忌盈就坚持留她多坐了一会儿，吃点水果，逗逗鹦鹉。
等到了课间，戴忌盈就把鹦鹉送给两个孩子玩儿，她和江宜芗一起聊天。
两人的关系现在非常好。本来江宜芗是林芳照的闺蜜，戴忌盈就觉得和江宜芗天然亲。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她更是觉得这姐姐爽朗大气，敢拼敢干，这种气质和拼劲儿，正是自己所羡慕，却没有的。
江宜芗也很喜欢这个善良没脾气，一路被家里人呵护得太好，几乎没经歷过什么挫折风浪的小女生。
也因为此，江宜芗想的，就多了一层。
虽说每周把海海送到戴忌盈这里，孩子的英语确实突飞勐进，但江宜芗也越来越替戴忌盈忧心。
二十来岁不到三十的一个女孩，现在不出去工作，就窝在家里带两个亲戚朋友的孩子。第一，这肯定不是正经职业，第二，职场经歷上断太久，以后再续，可就难了。
她真有些担心，别因为自家孩子，耽误了戴忌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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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戴家条件应该可以，但毕竟戴家老人都是老师，工作环境是学校，不像她这种在外面的职场上混得久、见得多的。有些话，她觉得还是应该说出来，哪怕算是过来人给个思路供参考也行。
「小盈，除了在家教这俩孩子，如果有其他工作机会，你看不看？」这话江宜芗已经憋了有段时间了，正好赶上今天有机会。
「宜芗姐，我应该不会再去培训机构了，想换一行。」戴忌盈抓了几个大荔枝，放到了江宜芗面前，「不过现在，还没想好。」
江宜芗一听，这是有出去工作的意思，那就好办了，于是她直接问道，「那你愿不愿意到我们公司？」
江宜芗先前和行政的费经理聊天，得知行政想招个人。江宜芗一下就想到了戴忌盈，就是不知道她的意思。
戴忌盈眼神一亮，「去做什么工作呢？」
江宜芗朝戴忌盈侧了侧身，「做行政。」
「啊，行政啊……我能行吗？」其实戴忌盈也没想好自己除了老师，还能做什么。
「你心这么细，还有耐心，如果你想做，肯定能做好。」江宜芗笃定道。
「那……那我现在要做什么呢？」
「你给我份你的简歷，我递到我们行政经理那，到时候你俩见一面，可以的话就可以过去上班了。」费经理之前给江宜芗介绍单子，成单之后，江宜芗从来也没亏待过他。所以有她推荐，这份工作就是稳的。除非戴忌盈不想去，那再另当别论。
「啊，我开始还愁我找不着工作呢，这么快就能有下家了。」 工作机会来得太突然，戴忌盈有点懵。
江宜芗笑着拍了拍戴忌盈的肩膀，「工作这事儿，说好找吧，其实挺不好找；若说不好找，有时候来得也快呢。」
戴忌盈刚要笑，想了想，却皱起眉，「那我教的这俩宝贝儿，怎么办呢？」
「小盈啊，我们家孩子都已经跟你沾了很多光了，但不能因为孩子，就耽误了你啊。」江宜芗从来不觉得便宜要占个没完，现在海海这英语有了这么大进步，她都已经很知足也很感恩了。
「宜芗姐，你可真是太好了，一般人恐怕就只顾着自家孩子，哪有像你这么替我着想的。」说着，戴忌盈又把整个果盘都挪到了江宜芗面前。
江宜芗笑着剥开了一颗荔枝。
「如果我真去工作了……」戴忌盈扭头看了眼屋里正在叽叽喳喳逗鹦鹉的两个孩子，「我可以周六周天带他俩，我不看他们，也想得慌。」随后她抿了一下嘴唇，「反正这两个宝，我只要有时间就会带他们。」说完，就弯起眼睛甜甜地笑了起来。
第98章苍天不负有心人！
邵燕飞生生又等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对她而言，比度日度年还煎熬。本来挺顺利的按部就班，结果在这关键时刻，家里这讨债的婆婆偏偏用自家榨的棉籽油做菜，祸害了吴家盛严格遵医嘱吃药、锻鍊，养好的精子，也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导致又往后拖了三个月。
这中间，她还过了个生日，从 37 岁变成了 38。等再过一个 39，她就 40 了。
她从来也没觉得时间有这么紧迫。
邵燕飞强迫自己调整情绪，继续天天吃叶酸，吴家盛又连吃了三个月的中药。两口子几乎是从头再来，熬着日子数过了三个月，终于可以按照上次专家定的方案，进试管周期了。
现在的试管技术，远比邵燕飞想像的还要成熟。她选的这家着名医院，成天接诊的都是全国各地的患者，什么疑难杂症在这里，都见怪不怪。像她这种只是输卵管堵了，卵巢储备良好的，在这里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大毛病。
进了周期后，到了日子，就要按照大夫给她开的方案和计量，打针促排卵。
一开始，她听过很多说法传闻，也有诸多顾虑。比如女人一辈子能排 400 多次卵，正常情况下一次就排一颗。打这促排针，有的人一次能排十几颗，岂不是就提前老了十几个月？
她还真就问了专家这个问题。
专家告诉她，促排不是提前把之后的卵都给排了，而是让当次月经周期里，非优势卵泡也能发育起来。如果不打针，每月一般就那一个优势大卵泡能发育成熟，其他小卵泡之后都萎缩，没了。打促排针，是把那些小的也给催起来。并不会让女人提前衰老，这个不用过分焦虑。
有了专家的解释，邵燕飞就不用担心提前衰老了。至于打针，她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的。她怕疼，尤其怕看针头，一看针头恨不得就浑身发僵。那种恐惧从小跟到大，直到现在都是。
不过只打了一次，她就发现，她这种做一代的，针都打在肚子上，看起来有些像糖尿病人注射胰岛素，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肚皮上的神经不像屁股上那么多，她打这些肚皮针，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痛觉。
既不会让她老更快，打针也不疼，她觉得，这促排过程的痛苦，可能被她想得过于严重了。
结果没过几天，她就被现实教训，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原来真让她难受的，得过几天才能来。
激素。
突然超量的激素，让她的情绪波动越来越大。她明显感觉她控制情绪的能力在极速变差，原先在她眼里根本不是事儿的事，现在动不动就会让她大为光火。
在公司，她甚至破天荒地朝部门的小专员发过一次火。虽然之后她想办法安抚了，但是当时她发完脾气，也把自己吓了一跳。她什么时候这么失控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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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这边，也不舒心。上次婆婆和对门吵了一架后，对门一家再看到他们两口子，就再也不像之前那么热情了。
有一次她下班回家，正好赶上对门小汪妈妈开门，她刚想跟老人打声招唿，对门就立即把门关上了。等到她进了自家门，她才听到对门开门下楼。
真挺受伤的。当然她明白，这局面就该他夫妻二人去承受。谁让她婆婆先把对门伤得透透的。
那么有涵养又热心肠的一家人，这么多年相互照应的老邻居，现在对她家，就差形同陌路了。
婆婆，婆婆，一切的祸患，都是这个婆婆带来的。
更让她抓狂的是，这个原本说只在北京呆两个月就走的婆婆，好像一时半会儿，又不走了！
快到两个月时，吴家盛专门打电话问了他爸吴先富，什么时候能让牛学荷走。
结果不问不知道，一问起来，他整个人的心情，全都灰败掉了。
吴先富之前说，他们几个兄弟商量，他这边伺候完了两个月，就把老娘给送到吴家盛三叔家。
吴家盛的上一辈儿，一共三个兄弟，大伯，他爸爸，再就是三叔，虽然还有两个姑姑，但吴家盛老家那边的规矩是，如果有儿子，就不用女儿养老。
现在大伯家情况本就不好，以为三叔能把人接过去，结果三叔不久前出去吃席喝多了酒，第二天就中了风，而且发现不及时，送医太晚，现在连照顾自己都成了问题。而三婶常年干农活，风湿严重，手上腿上的骨节都变形了。所以三叔一家，也指不上了。
吴老太现在除了二儿子家，也没别的地方去了。
听到这里，吴家盛还能说什么？
不用说，之前说的牛学荷呆两个月就回去，算是彻底泡汤了。
吴家盛心里窝了一口火，急得阑尾都跟着疼，硬是把这消息压了两天，之后再三跟他爸确认那边实在没别的办法了，才不得不告诉了邵燕飞。
邵燕飞其实早已经有了预感，她数着日子盼到了两个月，但这婆婆丝毫没有收拾东西的意思，吴家盛也没提什么时候送他妈走，邵燕飞心里就明白，恐怕，还得继续留在这啊！
所以当吴家盛把消息告诉她时，她的怒气多半已经提前消化掉了。她也明白，自己男人现在夹在媳妇和婆婆中间，实在两难。所以她也只能安慰吴家盛，再忍忍吧，总不至于永远也不走了。
「不至于，我奶奶都九十多了，身体也不好……」接下来的话他没说，真要赶上他奶奶奶没了，他是绝不会让牛学荷在北京多留一天。
这也是被逼到份儿上了，如果不是被烦透了，打死吴家盛，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但是牛学荷，对儿子、媳妇的厌憎却并不清楚，或者说，并不太在意。她是真心喜欢北京，而且觉得儿子是她生的，北京的生活，本就应该有她的份儿。
她也知道，上次自己和对门骂架是她先挑起来的，尤其儿子能挣十几万的别墅装修被她给搅黄了，就是她一时图过嘴瘾闯了大祸，所以之后在家，她干活就更勤快。
但不管她多勤快，她在邵燕飞的眼里，都已经是个灾星般的存在了。
邵燕飞总结过，自打这婆婆不告而来进了家门，他们家几乎就没一件好事。
他们家之前是从来也没这么密集地不顺过的。而唯一的变量，就是婆婆来了。所以婆婆，就是那颗悬在头顶的扫把星。
人就是这样，看一个人顺眼的时候，他什么都不干就在那坐着，也是顺眼。可一旦看他不顺眼了，哪怕他像个陀螺什么活都包了，那也会嫌他碍事儿挡眼，恨不得他赶紧从眼前消失。
但邵燕飞又不能和婆婆吵。说实在的，这婆婆现在怪话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多了，吵也吵不起来。
她也不能老跟吴家盛抱怨，那样他更得急死，外面活都够他累了。
可邵燕飞现在的确又是有情绪在的，尤其还天天打激素，所以她就在这么一个成日里窝火熬糟的情绪氛围里沤着，晚上睡觉脑子里常常还会过电影，工作上的烂摊子，婆婆的那些烦心事，搞得她动不动就失眠，人真是被耗到半点精神都不剩。就这样，好不容易才熬到了取卵的那一天。
遭了一番罪，最后取出来 6 个卵子。和别人比起来，不算多。
因为取卵数不多，不用担心卵巢过度刺激，所以她可以当月移植。听医生的安排，两口子第三天去了医院。6 个卵子，一共配成了两个胚胎，一个 7 细胞的，一个 5 细胞的。移植的时候，医生把两个都移了。
移植过程非常快，没什么感觉就结束了。之后邵燕飞在休息室坐了会儿，然后就听旁边移植完的人在那聊。原来，三天的鲜胚里，最好的胚胎，是 8 细胞的，属于优质胚胎。患者如果有优胚，医生肯定优先移最好的。
所以进她肚子里的，一个 7 细胞，一个 5 细胞，没一个 8 细胞的，应该都不是最好的胚胎。而医生都是挑最好的先移植，所以她这次，肯定是没更好的了，只能凑活着移这些暂且能用的了。
本来她满怀希望地来，听别人那么一说，心情一下就不那么好了。
她又拿出手机查资料，发现胚胎发育的后劲，并不是完全由最开始的几细胞决定的。有的开始胚胎级别低，但是后面发育潜力足，也是有可能的。
她这才把心稍稍放下。她摸着自己的肚子，什么感觉也没有，但现在里面确实是有两个小东西在四处游荡，过几天之后，就会着床生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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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页
为了能留住孩子，邵燕飞回家之后，一股脑把所有年假都请了，安心在家养着。
当然，和吴家盛做试管要孩子这事，他们两口子是半个字都没跟牛学荷提的。光是叨叨重男轻女这一项，就够要人命了，如果让她知道是通过技术手段怀孕，还不知能闹出什么妖呢。
所以牛学荷并不知道儿媳妇正在经歷的事。以前儿子儿媳妇上班不在家，她在家可自由了，爱在哪里呆，就在哪里呆。
现在这些天儿媳妇一直在家，儿子还勒令不让她这老娘随便说话去气儿媳妇，她真觉得十分不自由。比如以前她可以坐在客厅打手机里的麻将游戏，现在只能在自己的小屋里边打。
但她打手机麻将的声音并不小，邵燕飞在自己的屋里，有时也能听到那单调乏味的声音。
越是等怀孕着急，越是有那让人发疯的背景音。
她跟牛学荷提过，好了一阵，之后又犯。
曾经有那么一瞬，邵燕飞觉得她都想拿菜刀冲进小屋把人给剁了，一了百了。
但她立即就被自己的想法吓住，强迫自己淡定，为了孩子，一定不要动怒。
之后她就逛论坛，看其他人的经验。有人说有的胚胎着床早，有的着床晚，所以不用着急很早就验孕。测早了总是一道槓，会影响心情。
结果她还是没忍住，早早就开始测，早上测，晚上测。结果到底是，每次都是一道槓。拿放大镜照，用手电强光照，怎么看都是一道槓。直到后来年假都光了，她又开始上班了，还是一道槓。
那些天，她很难过。想着肯定是自己那两枚可怜的胚胎没后劲，着床没成，离开了她。
吴家盛只得安慰她，本来他也没指望一次成，继续调养身体，之后再来。
就在移植后的第十一天，邵燕飞在卫生间，拿出了家里剩的最后一根试纸条。
验完了，不出所料，还是一道槓。
之后她把试纸条放到了洗手台旁边，刷牙，洗脸，擦脸，涂护肤品。一套流程做完，她拿起旁边的试纸条，打算扔到垃圾桶里。
刚要扔，她脑子里如有一道强光闪过，刚才晃的那一眼是什么？
她赶紧把试纸条凑到眼前——
是她眼花了么？
那第一道深深的对照线下面，是什么？
是第二道槓么？
肯定不是白的……
她的心瞬间快跳出来，她又等了十几秒。
眼睛紧紧地盯着那道浅浅的痕迹，生怕是出现了幻觉，之后她又揉了揉眼睛，仔细盯着那道印子看，眼泪终于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
她抬手摸着自己的小腹，朝门外大喊道，「吴家盛！你快来！」
「哎！燕儿怎么了？」吴家盛几乎是冲进了卫生间，他生怕妻子别是摔了。
结果一进门，就看到邵燕飞一脸的泪，然后颤抖着把手里的试纸条递给了他，「你看……」
吴家盛接过试纸条，定睛一看，一道深深的红线之下，是一道浅浅的粉色，虽然不像上面的颜色那么浓，但是绝对可以看出，这是两条槓了。
他抬头看了眼妻子，又看了看试纸条，之后如放空般反应了一会儿，终于重重地嘆出一口气。
他一时找不到言语，心疼地抬手把妻子脸上的眼泪抹掉，再次确认般地看向手里的试纸条，随后便将邵燕飞一把搂进怀中。
邵燕飞把脸埋进他的胸膛，哭得呜呜的，他不觉间也红了眼睛。
功夫不负有心人吶！
老天，还是眷顾他们夫妻二人的！
第99章本已多磨难，又来一碗汤。
邵燕飞在移植两周后，去医院测了 hcg 血值，有 200 多，毫无疑问，肯定是怀孕了。她非常高兴，下午就带着化验单，去看了之前挂好的号。
在等医生问诊时，旁边一女的看到她手里的 hcg 单子，好奇地问了句，「你多少？」
邵燕飞答道：「我这 200 多一点。」
「哎？」女子有些惊讶，「那我这怎么 800 多啊，是不是太高了……」
「你移的是几细胞的？」
「一个 8 细胞一级的，一个 8 细胞二级的。」
「你那胚胎质量真好，」邵燕飞有些羡慕，之后她指着单子上面列的一排不同孕周的血值区间，安慰那女子道，「我看咱们这俩数，都在区间里，应该是正常的吧。」
「哦……等问问大夫吧，」那女的眉头皱了皱，「怀就够难的了，怀上了，还要成天提心弔胆。」
邵燕飞笑了笑，看来这女的是个外向爱说话的，有话不憋着。这性格挺好，反观自己，婆婆来了这阵子一直这么隐忍，好些时候气都自己受了。
等轮到邵燕飞，她把化验单递给了医生，语气轻快道，「大夫您看，我怀了。」
大夫笑着接过了单子，眼睛一扫那数据，脸色却随之一凝，「你这值，太低了。」
「嗯？」邵燕飞一愣，以为是自己没读懂化验单，「难道我没怀上？」
「你的确是怀孕了，但你这个值太低了。」大夫又重复了一遍。
「那……这是什么意思？」
「值太低了，容易是胚胎不好，可能会胎停，或者流产。」大夫进一步解释。
「啊？」邵燕飞一惊，脑子顿时有些发懵。
「不过也别太担心，这个 hcg，最主要还是看翻倍，我给你开个检查，你隔天再过来测一下血值。」大夫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操作电脑，印表机那边，嗖嗖地就出了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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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那孩子保不住了吗？」邵燕飞心情瞬间跌到了谷底，有点语无伦次。
「也不一定，后头看看翻倍情况再说。但你这 14 天的血值，确实是太低了。」大夫说到这儿，刚才在邵燕飞身旁的那个女的，插嘴问道，「大夫啊，那我这 14 天 800 多的正常吗？」
医生抬头「嗯」了一声，「800 多挺好的。值越高，翻倍越好，说明胚胎发育就越好。」
等诊室里的事都处理完，邵燕飞面色沉沉地走了出来。从发现两道槓到问诊前的好心情，现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吴家盛一直在门外等着。一看妻子出来的脸色，就知道恐怕是有什么事。本来兴高采烈地进的屋，出来怎么成了这样。他扶邵燕飞坐到自己身边，轻声问道，「大夫怎么说？」
邵燕飞缓了缓，「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保得住了……」
「啊？」吴家盛惊住，「咱这不是怀上了么？」
「不是怀上了，就肯定能生出来的。」邵燕飞默默低下头，「还有胚胎质量一说。我们这胎，现在的血值太低了，人家都有快 1000 的，我们的才 200 多，差太大了。」
看着邵燕飞的样子，吴家盛心疼坏了，他紧紧握住妻子的手，「那……我们要怎么办？」
「等着，等后天再来抽血。医生说要看翻倍，如果翻倍好的话，就还有希望……」邵燕飞此时又回想起刚做完移植时，休息室里其他几个病友聊天的画面。当时有懂这些的说，三天鲜胚里，最好的是 8 细胞的，那是优质胚胎。反观她移植的，一个 7 细胞，一个 5 细胞，都不是优胚。所以血值低，从胚胎本身上，就能找到原因。
吴家盛搂住邵燕飞的肩膀，「燕儿，好事多磨，现在不去想了，我们后天过来测，我陪你过来。」
下午的号很靠后，看完就很晚了，两个人回到家，正好赶上饭点儿。
两人进了客厅一看，餐桌上竟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丰盛的一大桌菜。
「回来啦！」牛学荷一边喊着，一边从厨房又端出来一大碗汤。
邵燕飞看着满桌的菜，轻声「嗯」了一声，然后就回卧室去放包。
「这是有什么事？」吴家盛纳闷，「怎么突然做了这么一大桌？」
「有什么事？」牛学荷脸上是勘破一切的表情，「咱家这不是要添丁进口了嘛！」
吴家盛顿时眉头紧锁，连忙压低声音，「你怎么知道？」
「你看你，你当你妈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脑子，厕所纸篓里天天都有验孕条，而且这两天你们心情那么好，那不明摆着就是有了吗？」
吴家盛狠狠揉搓了一把头髮，心底勐地涌起一阵烦，他知道邵燕飞非常不喜欢这个婆婆，而且现在肚里的孩子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他是生怕他妈再说错话，惹妻子不痛快，所以斩钉截铁道， 「一会儿你一个字都不要多说，这事儿你就当不知道。」
牛学荷脸一拉，没说什么，转身又去分汤去了。
其实邵燕飞刚才已经听到母子俩在说什么了。房子这么小，牛学荷嗓门又大，她怎么能听不到？但她实在不想理这茬，今天在医院本来心情就极度低落，回来又发现这躲躲藏藏的事，又被婆婆知道了。
她是发自肺腑地认为，什么事只要和这婆婆沾上了，准没好结果。她生怕自己的孩子，继续染上婆婆带来的霉运。
没想到遮掩也好躲藏也罢，到头来一点用都没有，人家竟然就这么给猜出来了。
邵燕飞有种被扒门缝窥伺的感觉，瞬间就烦躁到了极点。
吴家盛喊她去吃饭，她先坐在卧室里连着几次深唿吸，才算勉强压住了火，之后坐到餐桌旁，三人一起吃饭。
餐桌上，只有牛学荷一人在说，吴家盛偶尔会搭几句话，邵燕飞则一直闷头吃饭，不说话。
牛学荷刚才被儿子提醒了，虽然心里不忿，但好歹没再叨咕怀孕的事。不过，讲着讲着，她又起了个新话茬。说年初，国家就已经取消二胎限制了。以前是「单独二胎」，现在已经不管什么独不独生子女的，都能生二胎了。所以儿媳妇虽说还有个妹妹，不是独生女，也不耽误生二胎了。
这下好了，好不容易不再念叨重男轻女、养儿防老，转而惦记上二胎了。
邵燕飞嘴里嚼着饭，突然觉得真有些难以下咽了。
幸好饭桌上有吴家盛，「妈，饭堵不住你嘴吗？要不你消停吃点饭吧，我们头胎都还没影儿呢，你现在就安排上二胎了。」
牛学荷看了眼邵燕飞，「有起来也快。」
邵燕飞一个字都没说，强迫自己加快吃饭速度，最后都有些吃噎了，她不得不喝了口汤。
刚吞下去，她就愣住——
什么味儿？
她咂么了下嘴，好像不太对，之后她又吃了口菜，菜的味道是正常的。然后她皱眉看着汤，拿勺子搅了搅。
吴家盛看到邵燕飞的异常表情，停了筷子，「燕儿怎么了？」
邵燕飞顿了顿，「可能是我最近味觉不对吧，我怎么觉得好像有点儿怪。」
吴家盛又问道：「你是说汤的味道怪？」
邵燕飞点头。
吴家盛第一碗都已经喝光了，现在是第二碗，他拿起汤碗，又喝了一口，也仔细咂么了味道，瞬间脸色就暗了下来，他扭头质问牛学荷道，「你这是什么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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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学荷清了下嗓子，「香油呀。」
吴家盛脸色铁青，「只是香油？」
牛学荷眼眨了眨，见儿子一直死死盯着她，才支吾道，「哎呀，我在香油里，掺了点儿那个……那个棉籽油。做这汤，出锅滴几滴棉籽油，味道好。儿子你忘了，你打小就爱喝这汤，你小时候，妈常给你做呢。」
吴家盛一听「棉籽油」几个字，霎时间气血上涌，脸色一下被顶得通红。
牛学荷一看儿子要动真气，连忙找补道，「其他的菜都没放，就这汤，出锅滴了几滴。」
此时的邵燕飞闻言，心里已经彻底炸了。她推开椅子立即跑到厕所，一边抠嗓子一边发疯地吐，不忘把吴家盛也喊过来，「你赶紧吐了！」
两个人一番折腾，好不容易才吐干净了。邵燕飞站在那直喘，被气到说不出一句话，只剩眼泪直淌。可是越哭越气，随后干脆小跑回了自己的大屋，倒在床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吴家盛赶紧跟过去好一顿哄，等人终于平復了，才出门进了客厅。
牛学荷看着自己忙活了半天捯饬出来的一桌菜，觉得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是一脸的不痛快，「我就加点棉籽油，怎么了？能吃死人还是能怎么的？至于这么娇气？」她说这话的声音格外高，就像故意要让所有人听到一样。
吴家盛简直气到要打人。这也就是妈吧，如果是别人，他拳头早就招唿上去了，「上次跟没跟你说，这油不能再吃了，它影响我们生育，我们在要孩子啊！」
牛学荷径直把筷子丢到桌子上，「我从小到大就吃这个，我不一样也生出你了吗？」
「影响男的生育！我上次跟你发了多大火，说了多少遍，这才几天，你怎么就忘光了？不让你干什么，你偏要对着干！你耳朵是反着长的么？啊？我告诉你的话你只往反里听啊！」吴家盛气得直咬牙，「你是生了我，你也不想想，你除了我，你生出别的孩子了吗？你和我爸要了多少年二胎，要出来了吗？」
牛学荷一时语塞，见答不上来，就又换了话题，「先不说那些，过日子，就得精打细算，这也扔那也扔，挣多少钱啊扛得住这么扔？再说就滴那么几滴，能影响个什么？你当我是炒一道菜用半锅油么？」都现在了，她还觉得自己的这种节省，是值得她宣扬的美德。
真是油盐不进，说也不听、道也不理，简直不可理喻！吴家盛心口堵到要爆炸，他缓了口气，「上次那些油，我不都给倒了吗？你哪来的新的？」
「我这不是……学会网购了么，我前不久刚买了点棉籽，偷偷榨了，就留着做汤出锅好滴几滴。哎呀，没事儿啊，其他菜都没放呢。」
「牛学荷啊牛学荷！你真是不把我们害死，你誓不罢休啊！」吴家盛勐地转身走进厨房，把檯面上的所有油，不管什么油，一股脑全都倒进了下水道，之后又回到客厅，对牛学荷道，「如果你再让我们吃到一滴棉籽油，这个家，就再也留不起你这神仙了。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牛学荷真不明白几滴油怎么能这么小题大做，她竟有些伤心，「儿子，你至于这样跟你妈说话吗？别忘了，是妈生了你啊！你头大不好生，当年妈为了生你，命都快没了，差点死在了镇卫生所啊！」
又是这话，吴家盛自小就听她跟他念叨这些，耳朵都起了茧子，「你这样的妈……我真宁愿我生下来就是个死胎！后面就不会那么多事，我也不会跟着遭了那么多殃！我都怀疑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几条命！你是不是过来跟我们索命的？」说完，吴家盛饭也不吃了，转身回了大屋，之后就摔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牛学荷一人，面对着一桌子没怎么动的饭菜。
她恨恨地朝大屋的方向看了会儿，之后干脆把大汤碗端到自己面前，自言自语道，「你们不喝，我喝！我就不相信能喝死人？累死累活还干出错来了，净是些穷讲究！」 说完，便抱起汤碗，咕咚咕咚……把剩下的半大碗汤，喝了个精光。
第100章「事在人为，等我消息。」
十月中旬，林芳照的人力行政部，要搞团建。
先前周执没出事的时候，团建线路国内、国外的都有，每年不重样，员工们早早就会期待。
但今年不同，总裁办公室里的人换成了邬吉凤，所以不光国外游的路线全被砍了，国内游的路线也大幅缩减，一股脑变成了离北京比较近的地方。而且补助也减了，以前司龄 5 年的员工可以补贴 2000 块钱，现在就只给 1000。那些入职年限少的，补贴就更低了。
不过，几乎所有万瑞健安的员工，都知道现在的邬老闆不比原先的周老闆。所以也没谁挑挑拣拣的，毕竟还能保留个团建就已经不错了。
秋高气爽的，能出去熘达熘达散散心，总比一直憋在北京好。
林芳照和部门员工商量了一番，听取大多数的意见，最后把路线定在了内蒙。
林芳照对出去玩儿，则并没有太大热情。团建主要是为了部门乐呵，她其实更想在家休息几天，让部门李经理带着报了名的人一起出去转，就行了。
不过这次是去内蒙，她想起了邵燕飞早先跟她说过内蒙有多好。部门定下路线之后，她还专门告诉了邵燕飞。之后邵燕飞热情地给她做了不少推荐，好吃的、好玩儿的。比网上的攻略，靠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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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守峥也希望她藉此机会出去逛逛。这几个月她一直高强度工作，是时候放松一下了。去看看那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换个脑子，换个心情。
所以林芳照也就动心了。走出钢筋水泥的丛林，去那开阔的大自然看看吧。
周天晚上，戴守峥正帮着林芳照收拾箱子。虽然团建只有 4 天，但毕竟是离了一次家，所以他把他能想到的，都提前替林芳照收拾好。
林芳照除了捡了几件衣服扔进箱子里，其他的，戴守峥啥都没用她管。
她干脆就坐在沙发上一边吃零嘴，一边和戴守峥闲聊天。
戴守峥去过内蒙。
那时候他很小，但现在的回忆却依然清晰。他跟妻子说起自己当年和爸爸一起去内蒙旅游的经歷，仍是如数家珍。他还记得那边的吃肉场面多壮观，羊肉多嫩多好吃，牛奶多浓多香甜。而且他爸钓鱼的瘾到了内蒙都没散，还好奇地打听人家饭店老闆，内蒙钓鱼的人多不多。搞得老闆以为他爸是羊肉没吃好，才想着吃鱼了，闹了个不大不小的笑话。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他爸不幸意外离世，原先的家早已散个稀碎。
好不容易他终于成了家，他爸却看不着这些了。
说到这里，夫妻二人也是一阵唏嘘。
正聊着，林芳照的电话响了，低头一看，是弟弟林英耀的。
她不由心里一紧，赶紧接通。等听完那边的话，她紧拧着眉头立即答道，「你别急，我马上买票，争取明天就回家。」
戴守峥本来正往箱子里装零食，一听林芳照这话，手头上的活儿立即停了下来，等妻子挂了电话，他问道，「家那边？怎么了？」
林芳照深深嘆了口气，抬手揉搓了两下鬓角的头髮，「我妈发烧了。」
「妈发烧了？」戴守峥一惊，「严不严重？」
健康人发烧，多喝水，吃退烧药，挺一挺熬一熬差不多就没事了。但柳福慧是个癌症病人，坚持到现在全靠药撑着。就像身体里藏着颗不定时的炸弹，什么风吹草动，都不敢掉以轻心。尤其像突然发烧，真不好说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搞不好，就会很兇险。
「现在正在县医院打吊瓶，」林芳照已经是肉眼可见的焦急了，「我得回去看看。」
「县医院？行吗？」戴守峥好久都没听过「县医院」这种名词了，北京的大医院都还分成好几等，县医院，能治这种病？
「我也不知道呢，县医院离家近。等我跟我弟说说，不行的话，赶紧转院转到市里去。别在县里耽误了。」林芳照其实和戴守峥是一个想法。
「小舅子一人在那？」
「我爸也在，」林芳照咬了咬嘴唇，「我肯定得回去了。」
戴守峥低头看了眼地上的箱子，知道这次团建，林芳照是去不了了。他想了想，又去找了两身厚衣服叠到箱子里，「东北天比咱这儿冷。」
林芳照嘆了口气，「你帮我收拾这箱子，正好我就直接拎回去了。」
戴守峥站在那里想了想，随后皱眉道，「我请个假，和你一起走。」
「不用，」林芳照摇头，「你忙你公司的事吧，我一人可以。」
「那我把票给你买了。打算明天就出发，对吧？」
「嗯，明天我请一天假，之后的 4 天团建我都不参加了。让李经理带着他们玩儿吧……再连着周六周天，我正好可以在家呆一个星期。我看看能帮着忙点儿什么。」林芳照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攥得紧紧的。
林芳照的焦灼戴守峥都看在眼里，他坐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安慰道，「阿照，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我现在已经是咱妈的女婿，也是林家的一份子了。」
林芳照默默抬头，戴守峥的神色很郑重，她知道他是很认真地跟她表态。但她其实一直不想让自己家里的事，去挤占别人的时间和精力。但凡自己能应付的，她都自己消化解决了。
但随后戴守峥又道：「阿照，咱俩是夫妻了，所以我早都不是『别人』了。领证的时候，咱们还宣过誓的，要『风雨同舟，患难与共』。所以什么事情别总想着自己扛，遇事告诉我，说不定我就能帮你分担点什么，然后难事就不是难事、问题就不是问题了。所以听话，别总把压力憋在心里，该让我知道的，一定跟我说，好不好？」
林芳照心里一阵暖，这个会读心术的傢伙，总是能猜透她在想什么。她抿紧嘴唇，慢慢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林芳照坐上了最早的那班回东北的高铁，那趟车太早了，买的人少，所以有票。戴守峥给她送上了车。
几个小时后，她一下车，就直接拖着箱子奔到了县医院。
等跑进病房，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妈妈，她的眼泪就下来了。虽然她和戴守峥的婚礼只是在几个月前，也没过去多久，但是现在的妈妈看起来，却真的更加憔悴了。
怎么就这样了呢？
一家人见了面，还是林大成说得更详细。原来是前不久，柳福慧又做了次放疗，那种治疗遭罪又伤身，搞得她身子骨更虚弱，根本谈不上什么抵抗力了。国庆后不久，下来了一场冷空气。按理说，这个季节的冷空气，强度赶冬天的寒流差远了，正常人都会觉得凉爽不闷热，是最舒服的秋天。那天柳福慧坐在房后的板凳上摘菜，没去注意秋风凉，跟邻居桃桃婶多聊了几句。结果当天晚上就不舒服了，开始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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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烧了一整天，吃退烧药也不管用。
林家父子俩觉得恐怕要不好，就赶紧把人就近送到了县医院。大夫给开了吊针，然后父子俩就在这守着。
听完了爸爸描述的原委，林芳照更伤心了。不知不觉间，妈妈的身体，正在以超乎想像的速度变得更加脆弱。但是她又不能哭，只能把所有难过，都憋在心里。
县医院的吊针有效果，柳福慧住了两天院，烧退了，精神也好多了。
等到大夫说，可以出院回家养着了，一家几口终于松了口气，高高兴兴地把人接到了家。
一回到家，林芳照便陪着妈妈聊她和戴守峥在北京的生活。柳福慧听到女婿对女儿照顾得这么无微不至，危难时刻又能那么奋不顾身地保护女儿，她是无比欣慰的。这个姑爷她没看错，值得女儿託付终身。
林英耀和林大成爷俩则是一起下厨忙活，做了好些好吃的，庆祝柳福慧出院、林芳照回来。团圆饭吃得热闹又开心，仿佛还是柳福慧没生病的时候，一家子其乐融融，无忧无虑。
结果隔了一天，柳福慧又开始烧，而且比上次还严重。
林家几口人这次真吓坏了，直接越过了县医院，把柳福慧送往更远的市二院。二院是本市最牛的医院了，人送到了之后，医生当即安排直接住院。
戴守峥在北京这边，也在不间断地关注着东北的情况。当他得知岳母这次病情又有反覆，而且住进了市二院，他也有些急了。
岳母把林芳照养得这么好，又放心地把宝贝女儿交给了他，婚后岳母也一直把他当儿子待，真心实意，嘘寒问暖，时不时邮这个送那个的，连他亲妈都从没这样关心过他。所以虽然他和岳母才相识于半年前，但他却早都把她当成至亲了。
市二院，市二院，阿照老家的市二院……他在心里念叨了几遍，随后又再次跟林芳照确认了这「市二院」的全名。
电话那头林芳照不解，「你问这干嘛？」
戴守峥没答话，又问，「妈在那边有好大夫吗？」
林芳照无奈道：「北京大医院的专家号不好挂，老家这边的医院也一样。我们把人送来了后，有大夫接诊就不错了。」她不禁嘆息，「本来这边像样的专家就不多，挂不上。」
「接来北京？」戴守峥提议。
「我早都问我妈了，她坚决不干，她说受不了路上波折，以后这病就在老家治了。」
戴守峥明白岳母是不想给北京的孩子添乱，他连忙安慰，「你先别急，医院那边，我想想办法。」
林芳照苦笑，「北京你能想得上办法，东北隔着北京那么远，你能想到什么办法？」
「事在人为，等我消息。」挂了电话后，戴守峥想了想，随即翻开手机通讯录，找到了发小兼死党方强，然后立即拨去了电话。
第101章发小有个好姐姐。
戴守峥从小到大念的都是北京顶好的学校，同学大多名校毕业，硕博士有的是。所以他的圈子里藏龙卧虎，各行各业的精英比比皆是。
但如果不讲事业发展只讲感情，那和他关系最好的，就是这个方强。
戴守峥和方强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是一起长大的髮小，感情非同一般。大学虽然没在一个学校，但关系并没受影响。尤其都在北京，时不时联繫一下，对方有个什么事，也从不看热闹。
方强刚毕业时，家里帮着安排的第一份工作他并不满意，觉得压抑不自由，所以就自作主张偷偷给辞了，决定重找一份自己喜欢的。当时他怕家里着急，没敢跟父母说，自己手里又没多少钱，全靠戴守峥接济了几个月，跟长辈装样子。
现在方强做的是自己喜欢的事业，娶了心爱的姑娘，早已事业家庭双丰收了。
当年他结婚，戴守峥去当伴郎。户外婚礼赶上北京颳大风扬沙，新娘的头纱被颳得到处飞，新娘戏称方强是娶了条印度飞毯。戴守峥至今记忆犹新。
现在方强家里都已经有了「小飞毯二号」了。二胎女儿刚刚出生不久，可给方强高兴坏了。头胎的儿子已经到了上房揭瓦人厌狗嫌的年纪，把「老父亲」闹得头疼不已。现在终于有了小棉袄，和那捣蛋儿子一看就不一样，真是越养越喜欢。所以方强没事就跟戴守峥显摆，说他有女儿了。现在有女儿疼，将来也有女儿疼了。
方强的姐姐方柠，是北京顶级医学院的博士生。当年她临毕业时，家里原是希望女儿留在北京的，但方柠却有自己的主见。
北京的人才密度，实在太高了，多有名学校的医学博士，在北京，都显不出来。
当时她和本科期间就开始谈的对象，也就是现在的丈夫，感情甚笃。
二人如果留在北京，肯定都去不了最好的医院。可哪怕是一般医院，和他们同一起点的，甚至比他们还优秀的，都一抓一大把，想出头，太难。
而如果去了男方的老家东北，那在当地，就绝对是香饽饽了。
简单说来，是个「凤尾」和「鸡头」的选择题。
方柠性格不爱争，压力小的环境，让她更舒适。尤其方家有两个孩子，她弟肯定会留在北京父母身边，所以她的选择余地，就更大了些。
她经过审慎考虑，又好不容易争得了父母的同意，最后随对象，一起去了东北，直接进了对象老家当地最大最好的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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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守峥以前就听方强说过，姐姐和姐夫两口子感情很好。尤其姐姐放弃北京毅然决然去了东北，姐夫总觉得妻子是为爱情做出了巨大牺牲，丢下了北京优渥的生活，随他一起「闯关东」，所以对姐姐加倍爱重。
方强还说，以他姐不争不抢的性格，若真留在北京的医院，恐怕一辈子都得是个主治大夫。而他姐和姐夫一起去东北这步棋，现在看，也算挺对的。两人一到当地医院，就受到了顶级的重视，成为重点培养对象。这么多年过去，两人现在都已经是各自科室的大主任了。夫妻二人鹣鲽情深，也成就了医院的一段佳话。
用方强的话说，他姐现在过的，就是她最想要的日子。
戴守峥隐约记得方强跟他提过，方柠去的，应该就是林芳照老家省份，但具体是哪个市，什么医院，印象里方强没说。所以他打电话问方强，想看看方柠在这市二院，有没有认识的人。
结果不打电话不知道，一打电话，世上还真有这么巧的事，方柠夫妇就在这市二院工作。方柠是唿吸外科的大主任，方强姐夫是肿瘤科的大主任。
戴守峥把丈母娘的情况跟方强一说，方强立马拍了大腿，「我立即给我姐打电话，让她多照应着。」
过了不久，方强又把电话打了过来，「我姐已经跟她科室的同事打过招唿了，不过她现在正在外地开会，等周五下午，会过去一趟，看看阿姨。」
戴守峥自然感谢了这位老友。
挂了电话，戴守峥想了想，又跟公司人力请了假。
周五，他还是去东北一趟吧。
戴守峥对方柠有印象。方柠大他不少，他小时候去方强家玩儿，那时候的方柠就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读书好，文静优秀，一直是方家的骄傲。他当时也跟方强一起叫过方柠「姐姐」。
不过他读初中之后，因为学业越来越紧张，去方强家的次数就少了，之后就没怎么再见着方柠。她的消息，都是方强主动告诉他的。
既然是托人帮忙，光靠方强打个电话，戴守峥总觉得礼节上有欠缺。给岳母看病这么大个事，以后搞不好还要经常去麻烦方柠，他这次还是亲自过去打个照面更好。而且他也确实想去见见岳母，看看老人怎么样了。所以他买了周五一大早的机票，飞机一落地，就直奔市二院。
他按照林芳照发的病房信息找到了林家几口，一看到正倚在病床上的丈母娘，心里瞬间就很不是滋味。那是肉眼可见的消瘦和憔悴，让人深感无力。他赶紧走过去，一阵嘘寒问暖。好在柳福慧说话什么都还行，就是没劲儿。
林芳照把戴守峥叫到了走廊，她知道他是请假过来的，心里有些愧疚，「耽误你工作了，大周五的，怎么就过来了。」
戴守峥对耽不耽误工作的无所谓，什么工作能有家人重要？
他安慰道：「方主任是我最好朋友的亲姐姐，人家答应过来，是看在我和她弟弟的情谊上。所以我本人过来一下，亲自见她一面比较合适，这样以后也更好说话。」
「你肯定又请假了……」公司不比家里，林芳照太知道请假如果过于频繁，在公司这种环境里能造成多少连带麻烦，她嘆了口气，「实在想过来，赶在周六周天，也行啊……」
「傻丫头，人家这样的大专家，周六周天不坐诊的。人家答应专门过来看看，就已经是好大面子了，还能让人牺牲周末休息，过来看咱妈啊……哪能这么办事儿。」
一见戴守峥都已经把事情想到这么周全了，林芳照心里又是一阵感动。可心里纵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化成了一句「谢谢你。」
戴守峥笑了笑，「咱俩都睡一个被窝了，就别说这样生分的话了。」
戴守峥来了医院，也没闲着，帮着忙前忙后。
同病房里的病友，本来就羡慕柳福慧儿女双全，还都这么孝顺，这下又看到了专门从北京赶来的女婿，一表人才，还这么扛事儿，更是赞不绝口。
等到下午，方柠穿着白大褂走进病房时，戴守峥一眼就认出了她。
而方柠看到了戴守峥，也愣了愣神儿，之后就记起了，这是自己弟弟那最好的朋友。
戴守峥赶紧迎上前去，「方主任好！」
方柠一笑，「方强都跟我说了。」
戴守峥一抬手，「三号床就是。」
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方柠没多说什么，走到病床前，先给柳福慧查了体，又询问了用药情况，之后叮嘱道，「没事，不要紧，就是身体太虚弱了。抵抗力差就得多注意了。在这再呆两天，回去多养养，之前吃的药，还要接着吃。」
林芳照悄悄跟家里人透露过，下午要来看的方主任，是二院最权威的专家了。现在既然这里最牛的专家都这么说了，林家人也就放了心，自是一顿感谢。
等查看完，方柠示意让戴守峥跟着出病房，两人在走廊里一起走了一段。
「这时间过的，太快了。你都长这么大了！」方柠忍不住感慨。
「但是方柠姐看起来，没啥变化。」
「可行了吧，我都奔五十去了。」方柠回头看了眼病房，「你岳母这个病，现在就只剩吃药和养了，也没啥别的好办法了。不过我看她家里人对她都很呵护。久病床前无孝子，这病得了几年了，她家人对她还这么好，也不容易。所以，家里环境应该适合她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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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岳母人好，她得了这个病，我们都挺心疼她。」
方柠看过了太多生死，多少已经有些麻木，但是这种病长到了亲弟弟发小的岳母身上，她还是有些难受，她顿了顿，「我弟有没有把我电话给你？」
「没呢。」
「这煳涂蛋，就光知道给我打电话，怎么不把我电话留给你？」方柠脸上有了点微嗔的表情，之后她把电话报给了戴守峥，「这是我电话，也是我微信号。」
「谢谢方柠姐！」戴守峥一边说着，一边都给加好了。
「你岳母再要是有什么事，如果来医院找我不方便，你可以问我，我只要看到了消息，就会找时间回。」
「那可太感谢方柠姐了！」
「别说那些了，我弟一直当你是半个亲兄弟。」方柠笑了笑，「我在这见到你，也算是见到我老家人了呢。」
等和方柠分开后，戴守峥回到病房，把这情况跟林家几口小声说了一遍。
对林家人而言，这更是意外之喜了。上哪找这样的条件和资源呢？家里没大夫的，看病都是两眼一抹黑，遇到什么样的大夫就是什么样的，哪有那幸运有全市最有名的专家说这样的话？这全是看在女婿的面子上啊。
林爸林妈也无限感慨，「没想到在这儿，也得了女婿的济啊。」
看着爸妈的欣慰，林芳照的内心里，又暖又软。她明白妈妈的病情，现在能有靠谱的医生说些有温度的话，那就是最好的安慰剂了，能给妈妈这副愈发衰弱的身体里，多注入一些能量，让她支撑得再久一点。
是戴守峥，让她妈妈有了这样一个能量来源的渠道。
这个人啊，在她无助的时候，再次给她送来了一个肩膀，无比坚实，无比可靠。
而且她也越来越愿意靠在上面，歇一歇了。
第102章「我说戴守峥，你是不是喜欢我？」
柳福慧在医院呆到周六，之后大夫就让她出院了。
可能是连女婿都一起回来了，一家人彻底聚齐全了，再加上市里最好的大专家也说她问题不大，养养就好，柳福慧的精神，比先前从县医院回来那次，看上去好多了。
戴守峥是春天摆酒之后，第一次回来的。但因为北京和东北两地的联繫一直没断，感情上，只比刚结婚那阵儿更近，所以一家人见了面是格外亲。林爸和林英耀更是使出浑身解数，去招待他。
一家五口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团圆饭。但是在晚餐桌上，林爸和林妈就催女儿女婿赶紧回北京了。
林芳照这次回老家，前后加到一起已经快一个礼拜，戴守峥也是周五工作日就赶回来，帮着跑前跑后。
两位开明的老人，非常理解儿女辈的不容易。尤其他们在北京呆过，经常见着女儿早出晚归已是一身疲惫，可即便这样，回家了还动不动仍要处理工作。二老深知孩子在大城市立足，给人打工赚几个钱有多不容易，所以生怕再因为自己添乱，误了孩子的正事。
尤其柳福慧这次已经转危为安，虽然他们心里真心希望女儿女婿能多在家住几天，理智却让他们不敢再多耽搁孩子一天。
在两位老人的一再坚持下，林芳照和戴守峥买了两张周天下午的票，不再多留了。
两人这次回老家，还看到了林英耀前些日子从婚纱影楼取回来的二人的结婚照。
当时他俩听柳福慧的话，专门赶在摆酒前去照了结婚照。那时林芳照想起了前任，突然燃起了斗志，像在跟曾经的记忆较劲一般，一连照了好些张。之后又和戴守峥在店里选出来不少，有的要做成挂墙大尺寸照，有的要做成桌面摆台。
林芳照回了北京，就忘了这事儿。戴守峥却还一直惦记着。等看到了成品，还别说，两人一致都挺满意。别看是个小县城的婚纱影楼，做出来的精緻、专业，真不比北京的那些号称国际连锁店的手艺差。而且包装上也很用心，大大小小的，全裹得严严实实，装了满满一箱子。
戴守峥这次过来没开车，往回带有些不好拿。林英耀提议可以给邮到北京，或者过年姐夫开车回来，再随车拉回北京。
临出发的时候，戴守峥看着装照片的箱子想了想，最后留了两张二人合照摆到了西间屋的柜上，然后将大箱子打十字花系好，打算把剩下的一起随身带走。
既没邮，也没等。
他这么不嫌麻烦，一是有些林芳照的个人照，是水晶玻璃相框的摆台，如果邮寄，他怕摔碎了。二是妻子的这些照片拍得实在漂亮，他想早些带回北京。走到哪间屋都能看到阿照的倩影，他会心情好。
林芳照不知道戴守峥心里的想法，只看到他执着地要把这箱子照片给带回去。她看得直皱眉，「又大又沉的，怎么带呀？」
戴守峥只管笑，「有我，又不用你拿。」
不出所料，林爸林妈又给带了好些好吃的，让林英耀一直给送上了车。
等两人回到北京家里，已经是晚上了，这些天这么折腾，心累身累的，简单吃了点东西，两人累到倒头就睡，真是打雷下雨都叫不醒。
忙忙碌碌的，不知不觉间，又过了一周。
好不容易是个没人打扰的周末，两人上午睡到自然醒，中午戴守峥做了顿丰盛的，下午又接着补觉，真是多久都没这么解乏了。
到了晚上，二人吃完晚饭，正坐在餐桌旁聊天。戴守峥的微信叮叮噹噹地响了起来。他微一皱眉拿起手机，等看完了，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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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照知道应该不是工作，跟着轻松问道，「什么事？」
戴守峥给微信里回了几个表情，「方强两口子，堵路上了。」
方强的姐姐方柠，后来还专门让戴守峥把她的微信推给了林家人，这样林家人有事可以直接找她，就不用再通过戴守峥这个中间人了。
林芳照虽然还没见过方强，但是对这位热心肠的老公发小姐弟俩，心里却早已全是感激。
她从果盘里摘了颗葡萄放进嘴里，「周六还堵车？」
戴守峥点头，「今天陈奕迅鸟巢演唱会2016.10.21-22，陈奕迅两场鸟巢演唱会。，所以来鸟巢这段路，不好走。」
「是吗？」林芳照扭头看了眼阳台，「那咱这能看到吗？」
「应该能吧。」
林芳照神色一亮，然后趿拉着拖鞋跑到了阳台上。她朝窗外一看，果不其然，鸟巢上空正有好多光柱在闪耀。
戴守峥看着林芳照这么好奇，他也站起来，踱到了她身边，「方强说，陈奕迅都已经唱了好几首了，可他的车还在路上蜗牛爬。」
林芳照有些哭笑不得，又望向那边的一片绚烂。随后她打开了窗，隐隐约约的，好像是歌声，但好像又不是，她侧着耳朵，「你能听到吗？」
戴守峥也仔细辨认了下，应该是听不见。他摇了摇头，又问道，「你喜欢陈奕迅？」
「我对明星不熟，所以没什么感觉……」林芳照的眼睛还望着那边，「不过这人是真能唱啊，我偶尔会听他的歌，当个背景乐。」
戴守峥被妻子的情态逗乐，他笑道，「下次他再过来开演唱会，咱俩一起去现场看。」
「欸，别了，我不喜欢那热闹，太躁太闹，要听歌，也是在家静静地听。」林芳照想了想又道，「而且说实在的，我也没什么音乐细胞，听歌很难听出什么感触，简直听浪费了……你像有人常说，悲伤时不要听慢歌。我念书那阵子偶有伤感，我就好奇，想看看自己听了慢歌会不会更难过。结果一听倒好，就觉得那些歌都是些无病呻吟，纯属吃饱了闲的，矫情又没劲。然后自己就把自己给治好了。」
戴守峥越听越觉得有趣，笑就没停过。
在一起生活的这些日子里，他愈发觉得妻子绝非一般女孩可比，真实，坚韧，执着，理性，乐观，异常聪颖，对世界有着浓烈的好奇心，也有着日益深刻的洞察力，而且绝不会浪费丝毫精力去敏感脆弱，消耗掉宝贵的生命力。
他本就是个理性之人，和妻子这样的伴侣相处，更容易获得直达内心的共鸣，而不需要把时间耗在那些被有的人说成是优点的造作矫饰上。
这无疑是上天的恩赐了，他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幸运。他揉了揉林芳照的肩膀，跟她说了晚上他的主要安排，「咱俩把照片挂起来吧。」
「啥照片？」林芳照一时没反应过来。
戴守峥朝客厅一旁的大纸箱子扬了扬脸，「咱俩的结婚照呀，上个礼拜天好不容易带回来的。」
「哎呀，我都忘得光光的了。」林芳照面露难色，「那么多，还挂么？」
「当然要挂，不挂我费那劲给扛回来干嘛。」说着，戴守峥就朝箱子走去。
林芳照也跟了过去。
戴守峥把箱子搬到餐桌上，解开绳子。然后每从箱子里拿出一张，就给递到林芳照面前，两人一起看。
「拍这张时，摄影师让你把刘海往下扒拉一下，你嫌挡眼，一把给抹后头去了，露出了整个前额。」
「这张，摄影师说你像超模，你一笑，就和我背靠背倚着，摄影师说这效果更好。」
「还有这张……」
戴守峥微笑着回忆，所说的细节，就像录像带一样精准，纤毫不差。
林芳照则站在他的身旁，扶着相框，惊讶地听着他如数家珍。
好些情景如果他不提，她恐怕再也回想不起来了。
他却全都记着。
此时她再去看两人在一起的照片，目光，便开始更多地在他身上流连。
戴守峥，真挺帅。
是那种清爽的俊朗，不沾一丝油星。尤其这副眼镜，让他乍看起来，隐约有几分文气，当然她现在已经清楚，这文气，更多还是假象，眼镜的作用仅仅是在外貌上，柔和了他骨子里的凌厉兇勐。
说他玉树临风？有些吧，相貌好，身材好，高大，又恰到好处的精壮，确实养眼。
可要说温润如玉吧？却不是那种感觉。她男人的内心藏着下山虎，为了她跟人动起手来，那可是毫不留情的。
不过，她本就对假模假式的谦谦君子不甚感冒，她就喜欢这种要头脑有头脑，要身手有身手的。她自小就是个能打的，她也喜欢自己男人，比自己更能战斗。总之，他身上的，是种让她越来越心仪的气质。
而且照片里戴守峥的眼神，是欣赏的，是骄傲的，还有些……含情脉脉的。她再一抬头，身边人仍然以照片中的眼神，在看照片里的她。
她的心忽而一动，笑着脱口而出道，「我说戴守峥，你是不是喜欢我？」
戴守峥被问得一愣，随即扭头笑了起来，「为什么这么问？」
林芳照也被自己这没头脑的话搞得窒了窒，她掖了掖头髮，又清了清嗓子，「开玩笑的，就当我没说吧。」
戴守峥忍不住笑了两声，然后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咱俩都过这么久了，我喜不喜欢你，你还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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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照抬手挡了一下鼻子，多少掩饰一下那藏不住的尴尬，心中顿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嘴这么快。
戴守峥则被逗得起了兴致，放下照片，然后抱着手臂，朝林芳照侧身问道，「哎我说媳妇儿，咱们结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现在能不能给我个准话，你对我，满不满意？」
第103章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打死我也不说。
「满意啊。」林芳照几乎没犹豫，而且表情相当严肃。
她真的对戴守峥特别满意。和她领证摆酒的这个男人，绝对是个好老公。对她，对她的家人，都没得说了。
戴守峥又跟了句，「那么，你喜不喜欢我？」
林芳照一时没忍住，低声「诶呦」了一句。这人怎么动不动就搞突然袭击，问这么直白的话……
喜不喜欢？
细水长流波澜不惊的北京小日子里，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都心情舒畅；惊涛骇浪险象环生的江恩和荣德，他们谁都是放下自己第一时间奔去救对方；她妈妈有事，这个女婿又能这么有责任心，主动赶回去帮着扛事去解决难题。两人像契合度超高的一对组合，磨合得越来越能征善战，共同过难关、战妖邪。
在她看来，现实的生活，并不是那琼瑶剧，主线只管为了爱情寻死觅活就行了。漫漫人生的拼图，数不清要有多少块，才能勉强凑出一副还算不错的图画。七情六慾，家庭事业，柴米油盐，生老病死……太多，也太杂。
爱情，只是其中的一块，充其量，是一大块。如果占得过多，可能会适得其反。眼里只有爱情的人，又有几个能真正过好这一生？至少在她林芳照这里，爱情并不是她生活的全部。
不过，虽然她不会让自己成为爱情的奴隶，但她对自己人生拼图里属于爱情的这个部分，现在，的确是非常满意的。以至于她越来越愿意投入相当的身心，去体会、享受、呵护、经营这份感情。
她愿意看到和戴守峥的关系，更牢，更久。
所以当他问她，喜不喜欢他？
那还用说，当然是喜欢的。
但爱来爱去这样的话，她还真是说不出口。她脸不由一红，然后躲过戴守峥的目光，又去看箱子，随后便发现箱子一边，还竖放着一个小相框。她伸手把它拿出来，竟然是他们婚礼那天一家人的全家福。她惊喜问道，「这照片怎么在这儿了？」
戴守峥扶着一看，轻轻嘆了口气，「唉，这照片本来是摆在咱们西屋的柜上的。肯定是上周六在老家，我随手拿起这照片看了一阵，让妈看到了，她就悄悄把这照片一起塞进了箱子里。」
「哦，那就是了。」林芳照点头，这的确是她妈妈的风格。对儿女的事，总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做得多，说得少，润物细无声。
戴守峥把相框上的一处纸屑抹掉，又感慨道，「咱妈真好。」
「是啊，咱妈真好。」林芳照也跟着重复了句。
戴守峥一看妻子开始有点落寞，怕她心里又不好受，于是连忙道，「咱俩找地方，把这些照片都挂起来吧。」
「全都挂起来？这么多！」
「你忘了咱家多大地方、多少面墙了，」戴守峥四处望了望，「每个屋都可以放，我还怕照片不够呢。」
随后两个人便开始忙活起来。林芳照对这事儿真不热衷，但没想到戴守峥特别高兴。他把最大的那张婚纱照，挂到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稍微小一些的挂到卧室。电脑桌上放了好几个，餐桌上也有。
每间屋子都没落下。
最后那张全家福，则被他放到了电视柜上。
等都挂好、摆好之后，戴守峥还挨间屋子录了小视频，发给岳母，让老人家也跟着高兴一下。
林芳照没见戴守峥这样过，简直就像一个考试考好的小孩，拿着卷子指着分数，跟家长使劲显摆一样。
但听到妈妈发给戴守峥的语音，她又觉得，他讨老人欢心，可真是有一套。
等都忙活完了之后，她站在客厅叉着腰，突然想起也不知窗外陈奕迅的演唱会开没开完，于是她又走到阳台窗边。一望，鸟巢里还有彩色光柱在晃悠。
戴守峥也来到她身边。
两人无声地站了会儿，随后戴守峥握住她的手，又把她的手掌展开，在上面轻轻放了一个精緻的小盒子。
林芳照愣了愣，「这是什么？」
戴守峥朝她点头，「打开看看。」
林芳照眯起眼睛半笑着瞅了戴守峥一会儿，想了想后，才把小盒子打开。之后，便满脸惊讶地把里面的小东西拎了起来，放到眼前晃了晃，不可置信地看着戴守峥，「你给修好了？什么时候的事……好漂亮！」
戴守峥的嘴角翘了起来。
林芳照惊喜地看着手里的小挂坠，这是自己先前的那个平安扣吧……但现在看，又不是了。她惊讶问道，「黄色的是金子？」
戴守峥微笑点头。
林芳照把玉放在手心，仔细端详起来。
之前在高铁站磕掉的那个角上，现在已经被一块金子给补全了。平安扣的其他地方，还有几条黄金的细细纹路。先前挂绳是直接系在扣上的，但现在挂绳和平安扣之间，又多加了一个弔扣，也是金子的。再仔细一看，弔扣和缺角上的部分，都有图案。
整体像件艺术品，一看就是精心修补的，非常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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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看了两遍，抬头问戴守峥，「你什么时候给修好的？」
戴守峥抱起手臂，「你猜？」
「这你还卖关子？」林芳照笑着瞥了他一眼，随后认真回想，「是不是我和燕飞姐，还有江江……国庆一起聚餐的时候？」
戴守峥点了点头，然后把平安扣从林芳照手里拿起来，轻轻给她繫到了脖子上，又给摆正。
林芳照手上摸着平安扣，又指着补在缺角上的那小块金子，「这块是什么图案？」
「并蒂莲。」
林芳照「哦哟」了一声，「那这弔扣上呢？」
「同心结。」
「我的天呀，」林芳照没忍住扑哧一笑，「你这是怕我跑了吗？」
「让你猜对了，我可不就是怕你跑了么，专门为了拴住你的。」戴守峥看着林芳照手里的平安扣，「你就不问问我这是什么金子？」
「什么叫『什么金子』？」林芳照一时没明白。
「就是这金子是哪来的？」
「啊？」林芳照一皱眉，赶紧问道，「哪来的？」
「这是我大姨给我的那枚金戒指，就是被你嫌丑的那枚。」
林芳照一怔，随后勐然想起，戴守峥说的，应该是他们领证那天，他在地下通道要送给她的那枚巨大的福字金戒指。她可太知道大姨在戴守峥心中的地位了，不禁倒吸一口气，「你把那戒指……给熔啦？」
「嗯，我当时是很郑重地把戒指给你的，可你不要，但那戒指是给妻子的，所以只能你戴。既然你不想戴手上，那我就把它熔了，给你挂脖子上。反正不论怎样，它都要在你的身上。」
「可是……」
「可是什么，修好了，就戴着吧。」
林芳照摸起平安扣又看了看，真挺好看的，「那我这玉扣，是不是就成了金镶玉了？」
「嗯，」戴守峥想了想又道，「金玉良缘。」
「哎呀……」林芳照憋了笑，「听起来有点肉麻。」
戴守峥没管她的揶揄，抬手摸了摸这枚玉，又看了看。
这是国庆节，林芳照和她闺蜜们聚餐那天，他专门去了潘家园，找到方强推荐的那位手艺精湛的老师傅，把大姨当年让他送未来媳妇的那枚大金戒指带了去，让老师傅用这块金子，把玉补好。并蒂莲和同心结的图案，还是他麻烦老师傅给加的。
等老师傅用祖传的错金工艺，把戒指补到了这块玉上，他手里的这块金子，也终于有了归处。
「谢谢你把我的玉，又补全了。」林芳照喜欢这枚焕然一新的平安扣。
「是我应该谢谢你才对。」
「为什么？」林芳照不解。
戴守峥把玉放回她的胸前，没做解释，只是笑了笑。
她觉得是他把玉补好了。
可在他眼里，分明是他的阿照，补全了他的人生。
他直到现在，才算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有了在乎自己的妻子，有了他可以唤作「爸」和「妈」、且把他当亲儿子待的岳父岳母。
他有了越来越多的牵绊，越来越多的挂念。这些牵绊和挂念，让他觉得他的存在是如此真实，如此牢靠，如此有根基。
而这一连串的变化，都是因为他和阿照的结缘。
他爱眼前的这个姑娘，也爱她给他人生带来的所有变化。
他发现自己如此倾心于她，如此依恋她，也早已彻底离不开她。他想像那平安扣上的并蒂莲，像拴在扣上的同心结一样，和她创造一份属于两个人的天长地久。
他还记得那晚和她在月亮底下剖白心迹。他曾说他不想轻易许诺。但现在，他就是想和她在一起一辈子，他无法想像这个房子里如果没了她，他的生活会怎样。
他看着林芳照手里还在揉捏着那个平安扣，正好奇地盯着金子上的花纹在看，于是温声道，「花开并蒂，永结同心。」
「啊……」林芳照脸一皱，「戴守峥，我真觉得，有点肉麻了……你今天是咋了？」
「这有什么肉麻的？这本来就是我的真心话，我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
戴守峥这话说得非常认真，但林芳照却突然起了调皮，她扬眉问道，「欸？不对啊，你之前不是说，我只需要给你我的『今天』和『明天』吗？要是哪天我不愿意了......」她向后微退一步，「我就可以随时走掉，你会放我自由的。」
第104章他想要看到，她爱他的佐证。
戴守峥知道林芳照是在开玩笑，但是她轻松出口的「随时走掉」，还是让他心里一抖，差点就面露不悦。他又想起了林芳照拟的那份婚前协议，一条一条细緻到极限，为迅速结束婚姻，创造了一切便利。
他忍不住在心里又骂了一遍，那破玩意儿能不能给撕毁了不作数？
别的两棵树，长来长去，都会枝叶相覆盖，他俩却被林芳照生生砍成两根光熘熘的棍儿，秃秃的，生怕丁点儿的触碰。他语气不觉重了起来，「我反悔了，你没法随时走了。」
林芳照笑着侧脸瞅他，「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呢？」
「嗯，我还能无赖呢。」戴守峥也一笑，「我无赖的时候，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放手，你就走不了。」
林芳照并不气恼，反倒觉得和他这样斗斗嘴也挺有意思，这算夫妻情趣么？跟合心合意的人过日子，确实心情好。
她一扭头，又看到鸟巢那边的光柱，翘起眉头轻声道，「也不知陈奕迅现在，唱的是什么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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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守峥当然是不知道的，他想了一下，「我问问方强现在进没进去。」说着，便把微信发了出去，片刻后，回信来了，他笑道，「他和他媳妇都已经在现场跟着唱了。」
林芳照有些想笑，那两口子也不知是挪了多久，才终于熬过堵车路段，进了内场。她问道，「那现在唱的啥呀？」
「《给你》。」
「《给你》？是什么歌？」
「我也没听过。」随后戴守峥点开手机里的音乐 app，搜出了陈奕迅的《给你》，「咱在这也听不到他现场怎么唱的，听个手机版的吧。」
林芳照点了点头，然后又朝鸟巢的方向望去。
简单的钢琴前奏响过之后，便是质感磁性的男声——
不要把我推开，
当坚持像无赖，
当钻石也变尘埃，
我信你在。
如舒缓低语，娓娓道来，听起来很不错。林芳照转头看向戴守峥，「是首情歌吧。」可话刚说完，便看到戴守峥目光深深地注视着她。她感觉好像被这目光烫了一下，下意识地躲了躲，又把脸转向鸟巢，继续听着后面的歌。
可是我相信爱，
我信异想才有日会天开，
可是爱，我相信爱，
就算一切都像独白。
我不要藏起来，
当坚持像无赖，
当铁树不会花开，
我信你在。
……
音乐就像催情的药。直击人心的旋律和高度凝练的歌词，能把人最感性的一面勾出来，说出平常不会出口的话。
歌词里有几句，精准地叩击着戴守峥此时的心境。他越是想抓紧她，就越是觉得她滑不熘秋，都到现在了，还在惦记着「随时走掉」。
他是会在的，他肯定会在，但他敢信她一直会在么？这个总想着「随时走掉」的傢伙？
他有些像被附了魔，如喃喃自语般问道，「阿照啊，你信不信我？」
「信你什么？」
「信我会在。」
「嗯？你是要去哪么？」
林芳照轻松一句话，就把戴守峥从这音乐营造的氛围结界里拽了出来，他成了只被扎漏的气球，顷刻间便破了功。 只得无奈嘆气，「其实，我有些怕。」
「你怕什么？出什么事了？」林芳照立即朝他侧了侧身，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他说会害怕。
「怕你有天，会不在我身边。」那破婚前协议，现在就像个紧箍咒套在他的脑门上，他一想起来就头疼。当初林芳照给定得太狠了，恨不得斩断所有交集。当时她一心就是为了方便离，可现在，他真是恨透了这份「方便」。
「咱俩不过得挺好的么，我为什么会不在你身边？」林芳照有些不解，戴守峥平日里说话从来干脆利落，怎么听个歌，把人听成了这样。
戴守峥被这么一反问，反倒有些被问僵住了。不过陈奕迅的歌，已经把他的心情唱得非常明白。随着高潮渐进的旋律，他的情绪再次被放大，一时找不到比这串音符更好的的语言，去准确描摹他心里翻滚的没着没落。
林芳照本来觉得歌词别别扭扭，好像不太通顺，默默想着是不是有什么语病。可结合戴守峥鲜有的样子，再仔细一听歌里唱的意思......她终于突然顿悟了，随后大笑起来——
刚她还说什么「伤心的时候不要听慢歌」的说法，在她这不管用。结果她嫁的这个，竟然能被一首歌给感染成这样。她早该知道的，在桃园里，在月亮下，他能把她分析到那个程度，不管他多有男子气概，心底里，必是有一处细腻柔软的角落的。现在，这歌正好戳到那处，让他像一只剥了硬壳的小动物，朝她露出最软的一处嫩肉——看吧，这就是我的致命之处，你已经知道了它在哪。你得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会在这里扎上一刀？
她突然有点哭笑不得，连忙安慰，「哎呀！我已经习惯和你在一起了。和你一起睡，可以尽情翻身，也不怕掉地上，睡得很踏实。有你给我盖被子，我再也没有因为踹被子感过冒。你做饭好吃，比外面店里的还好吃，我会经常想你做的饭。和你待在一起，真挺舒服的。我要是不跟你过，就没这舒服了，我会捨不得的。」
「就这些？」戴守峥差点说，这些，一个好保姆也能做到。
林芳照挠了挠耳朵，「都这些了，还不够吗？」
唉，听她说句喜欢，怎么就这么难呢？戴守峥又换了个问法，「那我不在家，你会不会想我这个人？」
「怎么又绕回来了？」这不仍然是「喜不喜欢他」的翻版么？可刚才她那些话，都已经算她表达的极限了。
陈奕迅在背景乐里继续深情地吟唱，如同端来了一坛陈年佳酿。借着音乐的酒劲，戴守峥心里一直以来萦绕不去的担忧就像遇到了酒麴，发酵之后被无限放大，他从来没像现在一样就想听她一句准话，「这又没有别人，我想听你说实话，你会不会想我？」
别人家的，别管真心还是假意，成天「我爱你」「我想你」挂在嘴上。他不求她这样，再说她也不是这样的，但哪怕说上一句给他听听，让他心里有个底，也行啊。他们相识十载，重逢半年，结婚四个月，他连半个「爱」字，都没从她嘴里听过。这已经不是甜言蜜语的问题，而是她的态度问题。
最关键也最要命的是，如果她不喜欢他，他是真的留不住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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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守峥，你几岁了！」林芳照轻轻推了他胸口一下，「你可是比我大了 6 岁啊，怎么感觉比我小 16 似的？」
……挫败啊！
戴守峥真觉得前所未有地挫败。
不过他也回过了神，他还算她的大哥哥呢，刚才，确实幼稚了。
戴守峥嘆了口气，算了，放弃了。
他没有再问，只是从后背抱着林芳照，继续听着剩下歌。
两个人都静静的，只有陈奕迅的歌声，在对他们倾诉。
等到歌都放完了，两个人依然没做什么声。
过了一小会儿，林芳照才低声道，「我不会……跟不喜欢的人睡觉。」
「嗯？」戴守峥没听清。
「我说……」林芳照咬了咬嘴唇，然后仰脸在他耳畔轻声道，「我现在，想睡你。」
「嗯？」戴守峥抬高声音，扭脸瞪她。
现在轮到林芳照觉得戴守峥不解风情了。她刚刚酝酿了半首歌的时间，最后憋足了气，简直像豁出去一样配合他。关键时刻，他却傻住了。刚才那不依不饶的精神哪去了。
她铁青着脸看他，「你想听的那个字，实在是太难为我了，我真的说不出口。」
她从小到大，从来没听过父母跟对方说过一句甜蜜的情话，但那夫妻二人却结成了世界上最紧密最牢靠的关联，多穷苦、多困顿，都没影响他们的感情半分。浸淫在这样的家庭氛围里，她坚信爱是在行动里，不是在言语上。所以她天然对花言巧语保有心理距离，自己更是很难将爱宣之于口。
她，是个行动派——
「戴守峥，你问我的，我刚才已经回答你了。」
戴守峥眉心一颤。
「你让我说，我是说不出口的；让我做，我可以配合。」林芳照微微抬起下颌，像是挑战，又像是迎战。
戴守峥突然大笑起来，他这娶的，是个什么精怪。宁肯说出这样的虎狼之词，也不会轻言一个「爱」字。
随后，他竟然看到这傢伙几下摆脱了他的怀抱，然后径直走向卧室，头也不回。
他紧随着她过去。
她身手矫捷地拉上了窗帘，一转身便见他已经站在自己的身后。她想都没想就搂住他，踮着脚亲吻他。他捧住她的脸热烈地回应，很快便被她彻底撩拨起来。
既然她死都说不出口，那就把一切表达，都交给身体，交给欲望吧。
她刚开始还热情似火，想要用行动表示她感情的温度，但没过多久，就体力不支，躺着不动了。
而他，太知道她有多少锐利、多少锋芒了。但她此刻却是如此柔和，如此温软。这种完全的交付与信任，让他竟然在意乱情迷之时，生出了一丝动容，这个傢伙，分明就是喜欢他的。
他突然想要看到她爱他的佐证，他不光想要看到她对他身体入侵的应允，更想要看到她更激烈的回应，他干脆跪坐起来，把她的膝盖向两侧按到床上，借着柔和的侧光，盯着他们身体紧密契合的地方。而这片秘境的倔强主人，此时正卸下所有的防备，乖顺地躺着，敞着，允许他肆意开垦，放纵他为所欲为。
这是自打他费尽心机、她稀里煳涂地走进婚姻以来，他最强烈地感受和她之间灵与肉结合的真正快感。
身体的愉悦随着每一次动作堆积迅速高涨，视觉刺激连带着浑身的感官都叫嚣起来，等终于快要达到巅峰之时，他勐然松开双手，任由自己被身体中最原始的力量驱使，把自己浑身的重量都投到了她的身上，搂着她的肩，揉着她的胸，含着她的唇，堵得她不能唿吸，只能发出细细的呜咽。
她虽然不说，但是，她的回应，他都感受到了。
她，已经全都告诉了他。
所以，去他娘的婚前协议。她的欢喜，已经宣布那几张纸彻底作废。他会牢牢抓着她的欢喜，抓着她的人，她的心。
直到践行完那个永远。
第105章「在需要我们的时候，坚决不能缺席。」
国庆节过了没多久，邱纪闻带着海海回了趟武汉。
邱纪闻的爸爸得了白内障，要做手术。邱纪闻是家里独子，开刀这种事，肯定要他回去做主。
江宜芗的销售部最近业绩很不错，她又是部门的头，正在领着手里的人趁热沖业绩，经常不着家，把海海一个孩子留家里肯定不行，所以邱纪闻就带儿子一起回了武汉，正好给在武汉的两边老人看一看，亲一亲。
现在，白内障早就不是什么疑难杂症。邱纪闻选了武汉最好的医院，费了不少劲挂到了最好的白内障眼科专家的号，前前后后在武汉呆了小半个月，终于给老人治上了眼睛。大医院的治疗技术很成熟，做完手术不用住院，当天就能回家。邱纪闻在确认老父亲眼睛恢復得确实不错后，才带着孩子回了北京。
这十几天，江宜芗下班一回到家，就只剩自己一个人，说不想丈夫跟孩子，那是假的。但武汉那边又催不得，肯定要以老人治病为先。所以她只管让邱纪闻在那边安心，别着急。但她自己在北京，其实就凑活着过，晚饭有时候都不吃，所以半个月来，人瘦了好几斤。
邱纪闻和孩子是在周五下午回的北京。江宜芗是销售，不用坐班，就尽量把下午晚上的应酬都推了。爷俩回家不久，她也到了家。
邱纪闻从武汉带回来了很多东西，都是两方父母一起让他捎回来的，箱子装得满满的，绝大多数都是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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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宜芗念叨着宝宝姥姥肯定喜欢吃这些武汉的东西，所以把每种都捡出来几件，等下次送海海去找戴忌盈学英语，可以顺便带给凌松心。
收拾完东西，邱纪闻就开始做晚饭了。海海在客厅继续摆他的乐高。江宜芗亲了亲孩子后，就到厨房帮忙。但厨房太小容不下两个人，她就站在厨房门口，一边帮着剥蒜，一边和邱纪闻聊天。
其实这个月，邱纪闻本来有一个还算不错的工作机会，都谈妥了，就等着十月中旬入职。
但没办法，赶上老父亲要做白内障手术，他这独生子说什么都不能不管，所以只得跟公司商量，能不能把职位先给他留着，等他把家里事安顿好了，就立马回来入职。公司那边未置可否，只说希望他尽量协调，没法给什么承诺。
果不其然，等邱纪闻快回北京的头几天，再打电话问那家公司，那个坑，早都被别人占了。
邱纪闻不可谓不失落。他并不是个能闲得住的人，虽然近几个月，他开始帮人做点谘询，或者和同样被「优化」的前同事合作接点小项目，也算开始有收入。但毕竟这种只能算打零工，有今天没明天的，旱涝不保收，所以心里总是没着没落。
江宜芗很理解丈夫的心情。她性格再泼辣，对自家男人都没得说。邱纪闻对她真心好，她也珍惜眼前人。所以她安慰道，「老公，我最近销售业绩真的很好，都快赶上当年我最能挣的时候了。所以咱家不缺钱。放宽心，过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唉，得买房啊。」邱纪闻一边往茄夹里塞肉馅，一边嘆了口气，「我去看的那些套，但凡看上点儿眼的，咱们月供压力都会很大。现在虽然能应付得了，但谁敢保以后总会这么能赚呢？」
「咱就买个小房子就行，我要求也不高，能比咱现在这 50 平的大一点儿，我就知足。」 江宜芗手头顿了顿，「以前还想考虑考虑地段，现在，我只想着能带个稍微像样点的学区，就心满意足了。」
邱纪闻皱了皱眉，「其实，以咱手里这些钱，要是买远郊，都不用贷款。但那些偏的地方，压根儿就没有像样的学校，真把孩子放那边，就给耽误了。」
「你不要老给自己施加压力，」江宜芗感受到老公又被压力重重包围，她继续开解，「我觉得你现在能多陪陪咱儿子，比出去赚钱重要。毕竟咱家我现在钱赚上来了，你那儿零零散散的也开始见钱了。你想啊，比起两口子失业坐吃山空那样的，咱家现在不断有进项，是不是已经很不错了？」
妻子的豁达让邱纪闻苦笑起来，「可是我前景太不明朗了，总不能以后让你养啊。」
「别瞎说，你离开你那大厂之前，工资哪个月不都是我的两三倍，你还跟我计较过一分吗？照你这么说，我当时是不是也得总念叨不能让你养？」江宜芗把剥好的蒜放到厨房檯面上，「咱俩组成了家庭，又有了孩子。我们俩，就是要分工协作的，你掉了我兜着，我掉了你捡着。这样咱们家，不管谁遇到难处，只要有彼此在，咱们这个家，就总能平安把难关渡过去。」
邱纪闻看着仿佛没愁事儿一样在暖语温言安抚自己的妻子，心里瞬间溢满了略带苦涩的幸福。
江宜芗把蒜都剥好，「还要我做什么不？」
「不用了，你陪我说话就行。等茄盒炸好了，你先尝尝。」邱纪闻把夹好肉的茄盒都码放好，起锅烧油。
江宜芗于是倚在门旁继续道：「而且你想啊，孩子现在小，正是需要咱们陪的时候，咱家没办法两个人一起陪他，但咱家有条件爸爸陪孩子啊。你看咱儿子，现在多好。」
一想起儿子，邱纪闻确实觉得这段时间的陪伴很值得，孩子的变化，夫妻二人都有目共睹。
等锅里油温到了，邱纪闻开始下茄盒。裹了蛋液和面粉的茄盒一下油锅，滋啦一下就膨胀漂浮起来。没过一会儿，头一锅就炸好了。
邱纪闻把捞出来的茄盒放到盘子里，端给江宜芗，「你在家这些天，肯定没吃上饭，要不然不能瘦成这样。」
「就瘦了几斤，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再说当减肥了。」江宜芗接过了盘子，拿起一个吹了吹。
「我回来了，争取给你把掉的肉补回来。」邱纪闻继续往锅里下茄盒。
江宜芗抿嘴一笑，然后朝海海喊道，「儿子，洗手，过来尝尝爸爸做的炸茄盒。」
「哇，爸爸做好吃的了！」小傢伙听话地去卫生间洗了手，然后跑到妈妈身边，接过了妈妈刚吹凉的茄盒，「妈妈你先吃吧。」
「妈妈吃过了，你吃吧。」
「那爸爸呢？爸爸，吃不吃？」
「爸爸正在忙，一会儿再吃，谢谢儿子。」邱纪闻一边看着锅，一边笑着答道。
「好的。」小傢伙礼让完了，见爸妈都不吃，才自己吃起来。先是闻了闻，然后一口咬掉半个，美美地嚼完，就直夸爸爸真牛，好好吃。
江宜芗也拿了一个尝了口，看着儿子满嘴油嘟嘟，在父母身边吃得一脸幸福，她由衷感慨，「多少人年轻的时候，就总是工作呀，赚钱呀，名呀利的……为了追求那些，总是先把家人放一边。可即便最后追求的东西都到手上了，他们就一定觉得都得偿所愿了么？如果他们有孩子，却把该陪孩子的精力，先挪到了别处，等孩子最需要他们的那段时间过去了，他们可能，就再也走不进孩子的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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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纪闻又拿了个干净的空盘子，「可不是嘛，等孩子大了，就有人家自己的圈子、自己的生活了，不管是娶妻还是嫁夫，等找到了另一半，就有了自己新的家，也就不需要父母了。」
江宜芗扭头看了眼吃完茄盒，又去继续摆乐高的儿子，突然涌起了伤感。她真希望宝贝儿子永远都这么大，一直可爱地呆在她身边，哪怕养他一辈子她都愿意。
但这又怎么可能呢，海海一年大过一年，总有一天会拥有属于他自己的小家，专注于过他自己的小日子的。
她又看向丈夫，颇有感触道，「老公啊，我们孩子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坚决不缺席，一定好好陪他。等将来他有另一半，我们再交棒给儿媳妇。这样，他不觉得成长的过程有缺失，我们到老了，回想起来也没遗憾。」
江宜芗说的情真意切，邱纪闻听了眼睛也有些发热。他自打来了北京和江宜芗一起组成家庭，他的时间几乎就都在北京这个小家了。至于他自己的父母，他回想了一下，也就是念大学之前，更确切地说，是初中之前，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能多一些。之后，就离父母越来越远了。他的父母为他拼搏奋斗，为他省吃俭用，为他牵肠挂肚，为他做的一切，仿佛都是为了目送他的时候，能够放心地让他振翅高飞。
而他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是在父母生病的时候，回去看一看，做个主心骨。而在这之后，他又会回到北京的小家，继续自己的日子。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他深感自己回馈父母的，太少了。
邱纪闻炸完了茄盒，闷了个鱼，又炒了个青菜，还做了一大碗海鲜汤，足够全家吃的了。
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地坐在餐桌上，高兴地吃着这小别半个月后的一顿团圆饭。
海海手里拿着茄盒，朝江宜芗问道，「妈妈呀，我什么时候再去上英语课？我都想小盈老师了。」
江宜芗给邱纪闻碗里夹了块鱼腩，然后扭头答道，「小盈老师，现在比以前忙了啊。」
「妈妈，我们以前都可以一周上好几次，为什么现在一周就剩一次了呀？」海海的不解里还带了点儿失落，「我现在一周，就只能见宝宝妹妹一回了。」
稚童之间的想念，是如此纯粹而动人。江宜芗听得心里软乎乎，她耐心解释道，「因为小盈老师工作了呀，她一周要上五天班呢。所以每周就只剩下两天休息时间了。你想啊，小盈老师那么累，是不是应该休息好？」
「嗯，对，」海海重重点头，「小盈老师要好好休息。」
江宜芗摸了摸儿子的头，真是个善良懂事的好孩子。
「对了，小盈老师在你们公司怎么样？」邱纪闻接过了话。
戴忌盈在江宜芗的引荐下，已经顺利在行政部工作有段时间了。这个稳稳噹噹的女孩子，工作从来不出错，而且和同事关系很融洽。
「非常好，费经理说我给他推荐了个宝，能干活，不惹事，还专门去感谢了我。」
「小盈老师确实靠谱，你这个引荐人，脸上也有光。」邱纪闻夹了口菜，「那她没说这工作，干着怎么样？」
「她说行，工作不难，她上手比较快，而且毕竟是份正经工作，这样她的简歷，就不会断太久了。」话音刚落，江宜芗的手机响了两下，她随手拿起来看了一眼。
但就这一眼，她的脸色瞬间阴沉到了冰点。
邱纪闻本来笑着，还想问点别的话，但此时一下就捕捉到江宜芗状态的不对，他立即皱眉问道，「怎么了，有事？」
江宜芗抿着嘴唇看了眼正认真吃饭的孩子，又狠狠地咬了咬后槽牙，随后冷冷地盯着手机屏，「先吃饭，一会儿咱俩再说。」
第106章「妈的，敢传老娘的黄谣！」
随后江宜芗简单吃了几口，就沉着脸一直不说话，等着老公和孩子慢慢吃。
邱纪闻一看江宜芗脸色，就知道一定出了事。他妻子虽然脾气爆，但从来也不发无名火。而且职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多少也磨平了些稜角，性格早比刚工作时柔和稳重多了。但这次依然还能有这么大反应，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他赶紧扒拉了几口饭，之后也放下了筷子，不吃了。
海海一看爸爸妈妈今天饭都吃得这么快，一时有些疑惑，他扶了扶自己的碗，有点着急道，「哎呀，我今天是不是吃得太慢了呀？」
「没有，宝贝儿，吃饭就要细嚼慢咽，你慢慢吃，来，再吃一只虾。」说着，江宜芗又从汤碗里捞出一只大虾，放到孩子的碗里。
等到孩子把饭彻底吃完了，江宜芗站起身，打开了客厅电视，找到动漫频道，又把声音开大，然后跟儿子说道，「海海，过来看动画片吧，妈妈今天允许你看两集。」
「真的啊？」海海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前看动画片，他都要央求爸爸妈妈，因为他们害怕电视伤他视力。结果今天妈妈破天荒地，竟然主动让他看两集。小傢伙喜出望外，高兴地跳下椅子，把自己用完的碗和筷子送到厨房，便小跑着坐到沙发上，腰板挺得笔直。
江宜芗轻轻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儿子，妈妈和爸爸先过去谈一点工作上的事，你先看着，谈完了就出来陪你啊。」
「好的，爸爸妈妈先忙吧，我会乖乖地看，不会捣乱。」海海说完，便安静专注地看了起来。
江宜芗又看了眼孩子，之后走回餐桌旁拿起桌上的手机，几步便去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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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纪闻赶紧跟了过去。
一进屋，江宜芗等邱纪闻把房门关严实后，抬起一脚就朝床腿踹去，力量之大，让整张双人床都挪了位。可她还不解恨，又径直把手机朝床甩去，勐力之下，手机砰地一下就撞到了床边的墙上。
邱纪闻急得抓住江宜芗的胳膊，「小芗，到底怎么了呀？」
江宜芗脸都涨红了，牙咬得咯吱作响，随后爬到床上把手机捡了起来，又一屁股坐到床边，打开手机翻开微信，「你看吧！」
邱纪闻赶紧接过手机，一看上面，是一张照片，「这不宝宝她爸吗？」
照片上，是江宜芗和戴守峥的表哥元扬，在酒店大堂面对面坐着聊天。两人都是侧脸，气氛看上去挺好，脸上都带着笑。
邱纪闻纳闷，「这有什么？」
「往后翻！」
邱纪闻于是又往后翻了一张，是江宜芗和元扬一起往电梯走的背影。
「这又怎么了？」江宜芗那天去见元扬，还专门跟远在武汉的他说了的。
「你再往后翻！」
邱纪闻这次翻到的，是一张微信聊天的长截图。最上面是这两张照片，但后面跟了一句，「金牌销售的秘诀，单子哪里来？呵呵，大床房里来～」
这句话之后，就是其他人跟着起闹，阴阳怪气的混帐话。
邱纪闻顿时变了脸色，他又往后翻去，已经没有照片了。他紧皱着眉把手机还给了江宜芗，「这不造谣吗？谁干的！」
江宜芗接过手机，又迅速倒翻了这三张照片，之后把手机甩到一边，「还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干的。妈的敢造老娘的黄谣，被我抓到了，不撕烂他的嘴！」
邱纪闻侧身坐到妻子身边，「这些照片哪来的？」
「我的一个同事发我的，他们那些从我们公司离职了的，自己建了一个离职群。反正也不受公司管控了，说话就没什么收敛。」江宜芗朝手机看了一眼，「这个同事……应该叫前同事了，我和她先前关系不错，帮过她几回。她看到之后，就立即发给了我。」
「这太恶劣了，造谣犯法啊！」邱纪闻扶住妻子的肩膀，「咱报警吧！」
江宜芗却摇了摇头。刚才她等孩子吃饭时，就已经想过去派出所，但马上自己就把这想法给否了。这事虽然足够噁心，但她不是名人，再传播，范围也不会有多大，只会让她在自己的圈子里难做人，所以即便抓住了背后的人，处罚力度上，也肯定没法让她把这口恶气出尽。
她看着丈夫，「照片就是刚发的，这个群才上百人，除了往我身上泼脏水，暂时也没造成什么其他的恶劣影响，肯定判不了刑。」
「但是这口气咱肯定不能就这么咽了啊，要是这苗头不给剎住了，今天能传这样的谣，明天就能造那样的谣。小芗，我不能看你受这样的欺负，让我想想办法。」邱纪闻也被气个不轻。
「你只管照顾好孩子，别让我分心。」江宜芗握了握邱纪闻的手，丈夫有刚才的话就行了。但她太了解自己老公就是个书呆子，把预备好的棍子递到他手里让他去敲人，他都不知道先能从哪里敲。所以处理这种事，指不上他。她眯着眼睛慢慢道，「肯定是我认识的，现在我还不知道是谁。妈的我自己抓，然后我亲手收拾。」
「你在那个群里吗？哦对，是离职群……你还在职呢，」邱纪闻一顿，「那你能不能让你那前同事，帮你看看是谁发的？」
「对！」江宜芗正在气头上，被这么一提醒，立即从床上抓过手机，「我现在就让她帮我查！」
江宜芗随后给前同事发去了微信。没过一会儿，那前同事又是几张截图发过来，并附上了几条留言——
「发照片的人，名字是一串乱码。」
「把他拉进来那个人，名字也是一串乱码。」
「两个人的名字点进去，朋友圈里都是什么信息也没有。」
「而且发照片的这个人，发完照片留完言之后，就退群了。」
江宜芗谢过前同事之后，把前同事新给她的几张截图，也都存了下来。
她按照两个乱码名字，在自己的微信通讯录里找，并没找到这两个人，按头像找，也没找着。
甚至让邱纪闻在他的微信通讯录里也搜了一遍，什么都没查到。
所以，很有可能就是为了造谣，而现註册的新号。
江宜芗冷笑着关了手机，这可真算得上处心积虑了。
想要毁一个女人的名声，造黄谣是最直接、最便捷的方法。哪怕最后谣言被澄清，伤害也已经造成了，恶名可能都会跟着她一辈子。造谣的啥事儿没有，被造谣的挨一辈子噁心。
尤其像她这么漂亮，又注重打扮的，无论干出点什么业绩，总有人愿意往出卖色相上去联想。
他妈的。
江宜芗从来也不是吃素的。不发火是素质使然，但真火起来，一般人也扛不住。
这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敢在她这太岁头上动土。正好最近因为买房子的事，她憋了一肚子的火没处撒。这人最好别让她抓住，只要有朝一日落到她手里，她肯定会让他下辈子看到她，都要躲着走。
但是发狠归发狠，总得先把人揪出来，才能有以后的处置。
该怎么找？
她想了想，又让那前同事把她拉进了这个离职群。她先在群里，把刚才截图上那些跟在照片后面说怪话的人，每个都@了一遍，然后不带脏字地逐个好一番「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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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刚刚还很热闹的群顿时一片死寂，那几个跳得欢的，全都安静了下来。那些人阴阳了她，她回的话也足够让他们脸面丢尽，再也不敢在背后说她半个字。
可以想像，被江宜芗这种勇勐好战的人给盯上了，一定是舒服不了了。
但那发照片和拉人的人，都已经退群了，她一时找不到。
邱纪闻提醒道：「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得罪过谁？」
江宜芗紧拧着眉，「单说销售和销售之间，就经常起利益冲突。这单我成了，提成就是我的，他成了，钱就是他的了。谁不想钱进自己的兜？我一直是金牌销售，眼红我的肯定不在少数。所以虽然当面跟我都嘻嘻哈哈的，但背地里真不知会怎么恨我。再说了，现在有些人的脑迴路，真的异于常人，你不用主动去得罪他，有时候只是很正常的一句话，只要他听了不是顺着他的心，可能就会被他记上仇。」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你能不能具体到人？」邱纪闻心里盘算着，只要找到这个人，他肯定要去找他评理，帮妻子讨回公道。
江宜芗慢慢冷静了下来，她挠了挠脖子，「不管怎么说，我要好好理一下，自打我来了这家公司，到底动了哪些人的蛋糕，让哪些人不爽我了。」
此时，卧室门突然轻轻响了起来，两口子一愣，应该是海海在敲门。江宜芗赶紧收拢了情绪，邱纪闻等妻子已经神色如常了，才走到门边开了门，是儿子。
邱纪闻柔声问道：「儿子，有什么事儿？」
「爸爸妈妈，我想问一下，刚才吃饭的时候妈妈说，小盈老师需要休息。那这周我还能去小盈老师家上课，去见宝宝妹妹吗？」
江宜芗笃定点头，「能！这周天的下午，妈妈就送你去。」
第107章「不知这次的事，和那人有没有关系。」
周天下午，江宜芗带着海海去了戴忌盈家。顺便把邱纪闻从武汉带回来的腊鱼、腊肉、腊肠，分别给戴家和元宝宝姥姥凌松心分了些。这些都是江宜芗武汉的两边老人自家做的，味道特别好，市面上买不到。尤其原料全是挑最好的，制作过程干净讲究，吃着一百个放心。
凌松心高兴地收下了东西之后，就把孩子留下来跟着戴忌盈学英语，然后和戴母王淑玲，把戴父戴玉嵩也去拉去社区，跟那边的退休老人一起唱歌去了。
江宜芗本来打算把孩子送到了之后，她先回家，等学完了再过来接。
结果戴忌盈却叫住了她，「宜芗姐，你先稍等一会儿。我先给两个孩子安排点任务，之后我出来跟你说个事儿。」
江宜芗一看戴忌盈的表情，恐怕是真有什么事，所以就留了下来。
戴忌盈先进屋里，让两个孩子把近期她教的所有单词、对话，交换角色练习。如果练完了，她还没回屋，就帮着她把「皮蛋夫妇」，也就是小蒋送的那两只小鹦鹉，给好好餵一餵。
两个孩子一听练完了之后还可以餵鹦鹉，真是高兴坏了，立即一起有说有笑地念起英语来。
戴忌盈把两个孩子留在屋里，轻轻关上门后走进客厅，她坐到江宜芗身边，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宜芗姐，我今天上午看到几张照片……还有一些……」
江宜芗侧身看着戴忌盈。
戴忌盈紧紧地抿住嘴唇，显然有些难以启齿，最后还是鼓起勇气道，「还有一些对你不太好的话。」
江宜芗已经可以确认是什么事了，「是和宝宝爸爸吧？」
戴忌盈立即点头，「宜芗姐，你知道了？」
戴忌盈是今天上午在他们行政部的群里，看到有个同事贱嗖嗖地发了那几张照片。
她当时简直气坏了。不管是元扬表哥，还是宜芗姐，对她来说，都是亲友圈的人。亲近的人被这么诋毁，她无论如何也无法置若罔闻，就想着下午江宜芗过来的时候，赶紧跟这「当事人」说。
江宜芗点头，「我前天晚上看到的，那个人发到离职群里的第一时间，我的一个前同事就告诉我了。」
戴忌盈握紧了拳头，「这种人实在是太坏了。捕风捉影，坏人名声，心简直是烂透了。宜芗姐，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江宜芗摇了摇头，「我昨天也一直在找，在想办法把这人揪出来，但现在还没有眉目。」
戴忌盈抬起手搓了搓额头，然后皱眉想了想，「宜芗姐，我有一件事，不知应不应当跟你说。」
江宜芗看这女孩又在犹豫，鼓励道，「小盈你尽管说。」
戴忌盈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我不敢说……一定是这人干的，但这个人，她在私下里，嗯……怎么说呢，好像是对你有点意见似的。反正她说起你总是阴阳怪气……而且现在回想起来，她好像不止一次阴阳你。」
江宜芗立即来了精神，「说我？谁私下里说我？」
「那个 linda。」说完，戴忌盈两手交握攥了攥。
「linda？」江宜芗脸偏到一侧，随后眯起眼睛，「你们行政的，做了假鼻子的那个？」
「假鼻子？」戴忌盈这才搞明白，原来那女的尖得离谱的鼻子，原来是做出来的，「反正我们行政的，就一个叫 linda 的。我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她的鼻子，不太一样，就……挺突出，也挺醒目的。」戴忌盈到了行政部之后，听说费经理喜欢洋气，所以每个员工都有个英文名，没事也拿英文名字喊人。所以，哪怕她对自己的汉语名字挺满意，她也不得不起了个英文名。至于那个 linda，她现在都不知道真名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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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说我什么？」江宜芗问道。
「比方说，我们行政如果有同事说你业绩很好，很厉害，linda 听了就会补一句，谁知道是怎么来的。」
「哦？」江宜芗的眼神里开始有了玩味。
「有同事说你真漂亮，她就会说，现在有几张天生的脸？还指不定动了多少刀呢。」
「呵。」江宜芗慢慢翘起一个嘴角。
「然后有人说，听说你家庭非常幸福，儿子可爱，老公也超疼你。她就会说，恩爱都是秀给别人看的。而且现在谁在外面有人了，还会拿喇叭喊？」
「嚯！」江宜芗没忍住，冷笑着来了一声。她还真没想到，自己的公司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小行政，竟然能在背后这么编排她。是当她是死人，还是以为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她突然有点怀疑，自己最近给人的印象，是不是脾气太好了些，以至于什么鼠辈，都能肆无忌惮地放这样的洋屁。
「有次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我就怼她，我说你是见不得人好吗？嘴那么欠。她就说，没想到连行政部里，都是你的狗腿子。给我气的，真想打她一巴掌。」 戴忌盈朝江宜芗挪了挪屁股，「宜芗姐，我就不懂了，她为什么对你这么大的恶意？你们之间是有什么过节吗？」
江宜芗未置可否，接着又问道，「小盈，她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说我的？」
「我一进公司，她就这样啊。」戴忌盈想了想，又道，「不过她这人吧，不光是说你，说别人嘴里也没好话。谁比她强，她就看不惯。后来我习惯了，就以为她纯属嘴臭，爱挑拨是非。所以，我就不知道，这次的事，和她有没有关系。」
昨天一整天，江宜芗都在回想，她在这公司，和所有的销售同事，不管是上级的，同级的，还是下级的，甚至包括已经离职的前同事们，有过哪些明里暗里的冲突。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好像谁都有可能，但想来想去，她都无法确认，到底哪个人，能做出这种事。
如果不是刚才戴忌盈提醒，恐怕她早都忘了还有 linda 这么个人。
其实她和这个假鼻子 linda 并不熟。如果一定说有什么过节，那就只有之前那次，这女的曾眼红现在销售部的业绩好，提成多，找过她想进她的团队。但她当时看着那个突兀的假鼻子，就觉得这人美商堪忧，非常不顺眼，而且举手投足间所散发出的气质，让她十分排斥，所以就直接拒绝了。之后这个 linda 又找她磨了几次，她都没答应。
再就想不出有什么其他交集了。
也就是没同意进销售部门，就这么大的仇怨？
至于么？
按照江宜芗的处事风格，如果是她被别人拒绝了，算个屁大的事，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哪里还不混口饭吃。
这个 linda……人心能险恶至此？
虽说江宜芗讨厌这个妖冶的假鼻子，但也不能无凭无证的，就随便冤枉一个好人。当然，她也绝不会轻易放过那个坏她名声的真兇。
她心里正在寻思着，怎么确认到底是不是这个 linda 干的，门铃响了。
戴忌盈立即起身跑过去开门，一看，是戴守峥和林芳照两口子过来了。
戴守峥和林芳照，是刚从方强家吃完饭，顺路过来的。
戴守峥上次从东北回来，就打算和林芳照一起约方强吃个饭。毕竟林芳照老家市二院那边，现在认识了方柠这么个大专家，柳福慧一旦再有个什么突发情况，不管找不找方柠，都觉得心里有底，更踏实了。
方强帮的这个忙，林芳照一直觉得是挺大的情谊。
但两家都忙，时间总是碰不上。这次正好赶上方强二胎的宝贝女儿快过生日，所以戴守峥和林芳照就赶在这个周天，一起去方强家，给孩子送了个小金锁，又包了个大红包。中午被方强一家留着吃了个饭。
从方家出来，戴守峥就顺路，把一直放在车里、没时间送来的一台公司新出的理疗仪，送过来给他二叔用。
之前他已经跟二叔和堂妹打过招唿了。戴玉嵩下午要陪老伴儿还有宝宝姥姥一起去唱歌，所以就让侄子直接送过来，女儿接着就是了。
林芳照能在戴家遇到江宜芗，本来挺惊喜。但一看闺蜜的表情，就觉得气氛不对。连忙坐到了江宜芗身边。
戴守峥把东西放下后，三个女的坐在沙发上，他又拖了一把椅子坐下。
林芳照一时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江江，你怎么这么个表情？」
「我被人拍了照片造黄谣。」江宜芗答得干脆利索，一点也没遮遮掩掩。
「啊？」林芳照惊住，「什么照片？造啥……啊？」
「和宝宝爸爸的。」江宜芗又补了一句。
林芳照倒吸一口气，直接愣在了当场，随即又扭头看向戴守峥。
戴守峥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一听发生了这种腌臜事，竟然还牵扯到自己的亲表哥，他的表情也瞬间冷了下来。他没说别的，只是面色沉沉地等着江宜芗继续说下去。
江宜芗一见闺蜜两口子也来了，正好帮她集思广益、出谋划策。本来她就是被造谣污衊，自己完全是个受害者，没有任何见不得光的事，现在来了援兵，她更不能放过这两个智多星一样的好脑子。
于是她开始仔细跟身边的几个人，回忆起当天的情形。
第108章来吧，轮到老娘出出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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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宝宝的姥姥凌松心，自打认识了江宜芗，就觉得和这个武汉姑娘特别投缘。尤其二人都是 a 大毕业的，是货真价实的校友，差出来的几十岁，简直像带着隔辈亲。
凌松心曾在武汉工作生活很多年，离开那里很久了，仍然时常想念江城风味。江宜芗得知后，没事就给她带最地道的武汉特产，她因此格外觉得这姑娘懂事又细心。
尤其这个小海海，真是少有的好。很多时候，宝宝在一些做事细节上，都比不过海海。孩子的教养，就是父母的脸面。能教育出这样好孩子的母亲，凌松心也更愿意高看一眼。
交往中，凌松心多多少少的，了解到了一些江宜芗家现在的困境。凌松心为人仗义，知道江宜芗工作的醉醇酒业，是家卖酒的公司，所以就跟女婿元扬提了句，江宜芗那公司的酒，听说还行，也不知道档次够不够。
凌松心跟女婿说话非常有分寸，从来都不提要求，点到即止，绝不会让女婿尴尬难办。
老人家是滴酒不沾的，无缘无故提了这么一嘴，那肯定是意有所指。
元宝宝现在在家成天「海海哥哥这样说」，「海海哥哥那样做」的，所以凌松心有时候夸完海海，会提几句江宜芗家的情况。
元扬是何等聪明之人，一下就明白了岳母提酒的意思。
凌松心在他家的地位，堪称崇高。老人家当年算是国家建设的有功之臣，非常有智慧，全家老小对她都特别敬重。舒华能把这老宝贝疙瘩请来帮着带孩子，他心里是既感激，又觉得女儿幸运。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女儿小时候能跟在这样的姥姥身边，受教化，受薰陶，几家孩子能有这等福气。他巴不得老丈母娘能一直呆在他家，干脆别回去了。
至于酒，他对江宜芗那公司，有耳闻，只是还没合作过。
不过，市面上同档次里的酒水，选哪个牌子不是选。
想他家的元宝宝，自打和邱海海一起上课后，上进心就更强了。小姑娘以前总以为自己很聪明，天大地二她老三，有时候会翘起尾巴，不知谦虚。此番学英语，终于让她遇到了邱海海这座山外山。小哥哥不光极聪明，又极虚心、耐心，学习上什么都快过她、好过她，却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半句否定，还经常夸她。有这么个好榜样在身边，小姑娘渐渐知道了反思和收敛，被海海影响着，潜移默化间，就有了不小的变化。
所以不管是看老的，还是看小的，这单酒水的提成，都值得让江宜芗家拿到。
于是前不久，他主动跟江宜芗提出来，可以聊聊採购酒的事。
江宜芗自然非常高兴，约好时间后，亲自带着自己部门的一个销售经理，去到元扬家的酒店谈业务。
江宜芗和那个经理是提前了到的，之后就在一楼大堂的休息区坐着。不想销售经理突然肚子不舒服，跑去上厕所，就留了江宜芗一人在那。
没过多久，元扬从酒店正门进来，正好看到江宜芗已经在那等着了，于是就迎了过去。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边等那个销售经理，一边聊起了天。早都是熟人了，说话也不拘谨。尤其一聊到对方家的孩子，都是大加赞赏。当父母的人啊，听到自家孩子被夸，不管那里有没有夸张恭维的成分，经常都会比听到自己被夸还要高兴，所以两人脸上的笑容都很大。
而江宜芗被偷拍的第一张照片，应该就是这个时候的。
过了会儿，那销售经理终于从厕所出来。之后，三个人便一道去坐电梯，上元扬办公室谈细节。
那销售经理跟着江宜芗和元扬往电梯走时，低头看了几眼手机，脚上就慢了几步，所以另一张照片里，就没照进这个人。只有元扬和江宜芗二人走到电梯旁，江宜芗还侧脸看着元扬笑。
一对俊男靓女，有说有笑地进酒店电梯。真是给说成什么，都有人信了。
江宜芗把她能回想起来的，毫不保留地回忆了一遍，说得坦坦荡荡。
之后，她复述了在那离职群里被造谣的经过。这些都说完，她平静地看着林芳照，「前前后后的，就这么个事。」
「能确认是谁干的么？」林芳照听得也窝了火，自己这闺蜜做人向来干干净净，怎么就能沾上这种毁名声的事。
「正在找，前天晚上才传的。今天上午，就传到了小盈部门。起码行政的，肯定是都知道了。」说完，江宜芗一声冷笑。
「你别着急，也别生气。一定得把这人揪出来，之后也别轻饶了他。」林芳照的眼神里有了寒气。
听到这里，一旁的戴守峥开了腔，「确定这两张照片，就是当时在酒店大堂拍的，对吧？」
「是，」江宜芗点头，「就是当时的场景。」
戴守峥看了眼林芳照，「我找我哥吧。」
江宜芗没反应过来戴守峥说的哥是哪个哥，她微微愣了愣。
但林芳照一下就知道戴守峥嘴里的「哥」，就是他表哥元扬了。她立即问道，「你找表哥做什么？」
「调监控。」戴守峥平静道。
「对啊！」林芳照恍然大悟，「这真是个好办法！」
江宜芗此时也回想起了戴守峥和元扬的关系，一听戴守峥这个提议，瞬间就觉得拨开乌云见着了日头。可她刚想高兴，突然又有了点顾虑，「这好吗？我去跟宝宝爸爸谈生意，结果却牵连他搅进这样的腌臜事儿。我都觉得对不住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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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无端诋毁，你们都是受害者。这事不光关乎两个人，还关乎两个家庭的名声。传谣的人，一定要为此付出代价。」其实戴守峥考虑的更多。且不说江宜芗和林芳照的关系，单说表哥元扬，从小为人就正派，对待与表嫂的感情更是认真。大姨和大姨夫这样一对夫妻培养出来的独子，现在竟然被人当成了低劣谣言的佐料，到处传来传去。真当表哥是吃干饭的？还是当他戴守峥是空气？光是他这个当弟弟的，就肯定不会让这事轻易揭过去。
好在这齣么蛾子，就发生在表哥自家的酒店。调监控，也就是表哥一句话的事。总比通过微信群的退群信息倒查，要直接得多，也快得多。
所以，下午遇到了戴守峥，是整件事的大转折。一团搅得人眼晕的妖雾，终于，要遇到风了。
第二天，周一。
一早，江宜芗来到公司开会。
现在总揽整个北方大区销售事务的赵亮，每周一都会给直系下属开一次会，总结上周的情况，再布置下周的任务。
会正开着，江宜芗的手机振了一下。她把手机拿到桌下，轻轻划开一看，是邱纪闻发来的一条信息。
江宜芗立即点开微信，竟是一个视频。紧接着邱纪闻又发来一条消息，「看看里面有没有你想找的人，注意不要外传。」
江宜芗眉头一皱，随后紧紧握住手机。
今天一早，邱纪闻就去了元扬家的酒店。元扬已经提前跟监控室打好了招唿，说这位顾客有贵重物品遗失，让管监控的把那个时段的大堂监控调出来给人家看看，是不是丢在了酒店。
虽然监控这种东西，不能随便给出去。但是能让大老闆亲自打了招唿的顾客，监控室自然不敢怠慢。所以即便邱纪闻拿出手机给监控录了像，监控室的人也装没看见，谁知道这是不是老闆的授意，反正原始录像没从他这一打工的手里流出去就行。
邱纪闻一拿到东西，就立即转发给了江宜芗。
此时，赵亮讲话的声音突然高了几分，她迅速抬起头，装着在认真听领导说话。但过去两天憋的浓浓恨意，让她实在无法继续静心听下去。
她想了想，随后稍稍抬手打断了赵亮的话，「赵总，不好意思，我肚子难受，想去下洗手间。」
「去吧。」赵亮立即同意，同时关切道，「小江没事吧？」
「没事，可能是早上喝了点凉水，现在闹肚子了。」说完，江宜芗就揣着手机出了会议室。
她快步走进厕所，进了一个隔间，立即反锁上门，然后一屁股坐到马桶盖上，打开手机，开始从头到尾看这个视频。
这个视频的片段，正好是那天从销售经理去上厕所后，她和元扬有说有笑聊天开始，一直到他们三个人一起坐电梯上楼结束。
江宜芗眼睛几乎一眨都没眨，恨不得生出火眼金睛地盯着手机屏，看到底是哪个不想活的，拍了那两张照片。
等到整个视频都看完了之后，她忍不住冷笑出了声。
随后，她又重新放了一遍视频，把视频里那个躲在角落里举着手机偷拍的身影，全部截了图，之后又把截图里的人脸放大。
现在，放眼全公司，都找不出这么个鼻子的。
今天一早，她来公司开会，还故意从行政办公区走过。戴忌盈昨天跟她说的，那人如何在背后编排她的事，让她不爽到今天。她正想着得空，怎么收拾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而当她从行政那边走过时，她正好就看见那个匹诺曹，正和行政的一个男孩举止亲昵，说是打情骂俏，也不为过。
结果这个视频里，这假鼻子竟然是和一个上了岁数的、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手挽着手一起出的电梯。
绝不是那个瘦高的行政男孩。
而当那二人往酒店外面走的时候，好巧不巧的，假鼻子朝江宜芗这边看了一眼。之后，在和那中年男人一起出了酒店没多久，假鼻子竟然又自己回来了，鬼鬼祟祟地躲在了一个角落，频频朝大堂里江宜芗和元扬的方向举起手机。
而根据那两张传播的照片来看，就是从当时假鼻子的角度拍的，而且彼时那个位置，就没其他人驻足停留。
案子，破了。
还真有人，屁大点事不顺意，就能有这么重的报復心。
不光心思龌龊，做事，也如此不干不净。
这个 linda，真是有种没被人教训过的「清澈与纯真」。
江宜芗心里竟然有点暗爽——
来吧，也该老娘出出气了！
随后她果断掐灭手机，勐地推开厕所门，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第109章江湖儿女，快意恩仇。
江宜芗走路带风地到了行政办公区。
现在的谣言，轻轻点一下转发，一整个群里的人就都知道了，再人转人，群转群，流传的速度，比浑身飞毛腿还要快。所以尽管周五下午离现在也只是隔了个周末，但公司里很多人，其实都已经听说了这件事。
尤其这种沾了桃色的勐料，实在太适合做谈资了，有心之人再添点油加点醋的，就跟捉姦大队抓完现形之后，召开分享大会一样。
所以当参与过「讨论」的行政员工看到江宜芗正杀气腾腾地走来，心虚的，立即就被这气势吓住，有的会尴尬地清清嗓子侧侧身，有的则干脆低下头，装作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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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宜芗没去管那些，因为这次的目标太明确了——
她径直走到一个女行政的身后，一言未发，伸手直奔那披肩大波浪，张开手掌抓了满满一大把头髮，一下便把那人从座位上薅了起来。
突然被如此勐力从背后一拽，那女的又惊又疼，「啊」地哀嚎一声，一脸恼怒地刚要发作，便见薅她的人竟是江宜芗，正狠狠地扯着她的长髮，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她被吓得忙往一旁躲去，但她整个脑袋都因头髮被死死锢住，头皮就像被喷火枪燎着，让她几乎动弹不得，她一只手向后护着头髮，又举起另一只手指向江宜芗，「你有病啊！你怎么打人？」
江宜芗这才松开薅着头髮的手，顺势把对方指向自己的那只胳膊挡到一边，回手抡圆了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到那女的整张左脸上，「打的就是你，linda 对吧？」
linda 被扇得朝旁边趔趄了一下，慌忙扶住自己的鼻子，等她再抬起头时，那一半左脸，已经能看出又红又肿了。
这时候，早上和 linda 在一起腻歪的那个小男生，已经从他的工位跳了出来，「你，你，你怎么能，这么暴力？」说着，便赶过来扶住 linda 的肩膀，像要英雄救美。但怎奈他情急之下说话口条不利索，气势上立即就弱了三分。
「小伙子，我看你眼睛不小，没事多拿毛巾擦一擦。」江宜芗不想伤及无辜，她语气稍微柔和了一点，「得空你问问她上周三人在哪？和谁在一起？别当了冤大头，还以为自己是捡着了宝。」
那男孩一愣，眨了眨眼，之后便问 linda，「上周三？你，你请假了，说是去你妈家有事……」
linda 的头皮仿佛被扯脱了骨，疼到发麻，又突然被这么一问，支吾了两下也没说出个什么。
「你是不是，骗我了？」
江宜芗本就看不上婆婆妈妈磨磨唧唧的男的，更不想浪费时间给他俩断官司，她直接打断了男孩的话，指着他的工位冷冷道，「你，先给我闪一边去，我要和 linda 说的事与你无关，你要是不想死，就别挡我的道。」
但凡没瞎的，都能看见江宜芗眼神里的杀气。男孩立即有些怕了，扔下 linda，转身便坐回自己的工位，回到了他的安全区。
而此时，所有行政的人，都已经朝这边看了过来。戴忌盈害怕江宜芗吃亏，甚至悄悄往江宜芗这边走了走。想着一旦打起来了，她好方便帮着动手。
江宜芗环视了四周，嘴角顿时挂了笑。这可太好了，她正恨不得全公司的人都围过来呢。
都给她看着，都给她听着。
她随即拿出手机，找到周五那个离职群的截图，高声念了那个往里发图的人的微信号，之后她紧盯着 linda 的反应，「这名字，你耳不耳熟？」
「你，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linda 仍在捂着鼻子，表情似有痛苦。
「不知道是吧？」江宜芗又将那把发图人拉入群的微信号念了一遍，「这个呢？」
「你这人有毛病吧，你干嘛这么针对我？」linda 一边吼着，一边想往过道闪躲。江宜芗紧跟着上前一步抓住她的衣领子，往墙边狠狠一推，「给我老实呆着！」之后便把她摁到座位上，继续冷冷问道，「所以这两个，你都装不知道是吧？」
江宜芗的手上使了狠劲，linda 身体被钳制着，只得望向周围同事，眼神里写满求助。但那些人却都是看热闹的，连句帮腔的都没有。
也难怪，谁让她之前嘴欠总得罪人呢？这回终于轮到她有了热闹，大家更得好好瞧瞧了。
「来，再看看这几张照片，熟不熟？」说着，江宜芗便把手机丢到 linda 面前的桌子上，一边划着名屏一边道，「看，这是第一张……这，是第二张……第三张，是在这群里说的话。」
linda 还想起身逃走，但肩膀被江宜芗死死摁住，那力气大到不像女的，让人分外恐惧。linda 想挣扎又挣扎不脱，她有点恼羞成怒，「你再这样，我，我要喊人了！」
「你当这是荒郊野岭？你同事早都在这了，还用得着你喊？当着大家的面儿，正好咱俩把这事给唠明白喽，」江宜芗指着手机，「你认不认吧？」
「我，我认什么呀？」linda 抗拒地把脸扭向一边，不去看手机。
江宜芗讥笑道：「这都和你无关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认也没关系，咱再看点新鲜的，」江宜芗冷笑一声，又打开了刚刚她从手机视频里截下的图，一张一张，慢慢翻给 linda 看，「你看呀，这是背影……这，是侧脸……这，还是正脸，啧，」江宜芗抬手拍了拍 linda 刚被扇红肿的脸，「这相貌，除了鼻子没做好，其他地方，还真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linda 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机上被一张张翻开的照片，上面的人，正是当时在酒店大堂一角，忙着偷拍江宜芗的自己。看角度，应该是监控。
她的内心，这下全慌了。
刚才尚且可以抵赖，现在还怎么再赖？
她躲在暗处，悠闲地看着这谣言飞速发酵，越传越凶，想像着被传谣的人有多焦头烂额，却报仇无门，心里，真不是一般地快活。但现在，这见不得光的暗中行为，竟被人扒了出来，还是被她暗害的人给扒出来的，这可就一下把她打回原形了。就像她一直以光鲜亮丽的形象示人，并以此为傲，这次却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之后大家终于发现，她竟然是堆烂草絮成的，根本就不算是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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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宜芗看着 linda 脸上的五颜六色，紧接着跟了句，「我这还有视频，你想不想一起看看？可清楚了。」
「啊？还有视……」linda 声音开始发虚，浑身瑟缩了起来。
「这么说吧，」江宜芗又朝 linda 稍稍俯了俯身，在她耳侧轻声道，「我这里，有自打你进酒店，到出酒店所有的监控。你跟谁在一起，去了哪个房间，呆了多久，怎么进的，怎么出的，怎么偷拍的我……就像纪录片一样，全在我手上。怎么样？刺不刺激？」
江宜芗顶看不上这种怂货，只会背地里搞事，真要担责了，却变成了只刚出壳的鹌鹑。如果这人真有胆量跟她撒个泼，她也许还能高看一眼。除了使坏就只知道躲的玩意儿，更是得好好教训，不能轻饶了。所以她故意夸张了自己手里的料，就想多看看这条美女蛇惊恐的样子。
linda 则是越听，身体就越僵。当时她和她好不容易勾搭回来的老相好，一起去开房，一路上可就没收敛，恨不得一直贴到他身上。处了那么多个，就这个出手最大方，名牌包、大牌化妆品，零花钱，从来不亏着她。她尽力好好表现着，搞不好他还能继续像以前那样供养她。
现在这事如果闹大了，她会不会再次丢了这张饭票？想到这，她脑袋上就开始有了汗。
「我就是去谈个生意，就能被你传成了个荡妇，满世界到处宣扬。」江宜芗的声音慢悠悠的，听起来更让人不寒而慄，「你跟个那么大岁数的出入酒店，在公司还继续勾搭部门的小奶狗，日子过得这么活色生香，是不是更值得给大家当个乐子，好好观摩一番？」
「你，你想怎么办？」linda 抬手扶着桌子，然后又紧紧握成了拳。
「好办，消除影响呗。」
「还能消……怎……怎么消除？」
江宜芗冷笑着直起身，随后大声道，「你恨不得拿个大喇叭满世界传我的黄谣，那现在你自己就得再当回喇叭。你怎么毁我的名声，就得怎么给我找回来。」
「我，我没听懂。」linda 被江宜芗突然抬高的声音吓得一抖，赶紧朝周围看了看，目光所到之处，全是看向这边的眼神。
江宜芗慢慢环视了周围，随后响亮地拍了两下巴掌，对周围人大声道，「我想这两天，应该有不少人都听说了那个谣言，说我的单子是陪睡睡出来的，还有照片做『证据』。」说着，她架着 linda 的胳膊，像拎小鸡崽儿一样地把人拎了起来，「来，让 linda 跟大家说两句，这故事，是怎么来的？」
linda 有些被吓破了胆，她背后捣鼓事可以，真到当面对峙，尤其江宜芗竟然如此兇勐骇人，她更是连背都挺不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江宜芗抬手推了一下她的肩膀，又用手指点了点手机的屏，「别忘了我手里的那些视频。」
linda 是真心虚了，也真怕了，使劲咬了咬牙，才声如蚊蚋般地说道，「是我一时煳涂……」
「大点声！」江宜芗吼了句。
linda 又被吓了一跳，这次不得不抬高声音，「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之前，江宜……哦不，江总没让我进销售部，我心里有怨恨，所以那次遇到了江总去谈生意，就偷拍了照片，然后发到了那群里……」她顿了顿，又装出一副可怜样，「我其实就是想泄一下愤的，没想到能给江总造成这么大的伤害，都是我的错，我向江总，道歉。」
江宜芗抬起嘴角，朝周围人说道，「大家听清楚了吧？」
周围的人，虽然没有齐声配合说「听清楚了」，但不少也窃窃私语起来。他们应该也没想到，这种谣言，竟然是部门内部的人传出去的。
linda 赤红着脸低声问道：「这下行了吧？」
江宜芗却摇头，「有点遗憾，刚才我反倒没太听清楚，来，咱们往外走两步，到这个地方来。」说着，江宜芗就掐着 linda 的胳膊，把她拖到了更宽敞的办公区，通往很多部门的十字路口，就在这里。
「来，你就站在这，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啊？」linda 一阵抗拒，「那我还哪有脸啊？」
「呦，你现在知道讲脸了。那你毁我脸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自己也会有今天？」江宜芗把人一推，几乎是命令道，「说！就在这，大声说！」
linda 只觉得江宜芗太可怖了，真有可能把她扒光了衣服游街示众。没办法，只得又硬着头皮，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她低头认罪般地复述着刚才的话，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江宜芗，已经默默打开手机，等最后她说完时，摄像头正好就挪到她的正脸，把她的全身和正脸，全都录了进去。
linda 勐然一惊，立即伸手去抓手机。
江宜芗迅速把手机往身后一背，「这东西，我会一直留着。你记着，以后不该惹的人，不要惹。否则，后果你消受不起。」
说完，便扔下 linda，还有周边或看热闹，或面面相觑的人，扬长而去。
一系列动作，完成得行云流水。
江宜芗一身轻松地又回到了销售的会议室。赵亮这边只以为她坏了肚子，所以在厕所呆得久一些，还贴心地把刚才的会议重点跟她简单概括了一下。不久会开完了，赵亮就把人都放了，该干活干活去，赶紧把业绩冲上去。
江宜芗出了公司大楼，看着秋高气爽的天，清透干净，湛蓝一片，怎么能这么好看。随后又有舒服的秋风吹来，这几天周身的晦气，随着这风，被一扫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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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路边，把刚才录的「linda 忏悔录」，加了表情，发到了朋友圈。想了想，又把这视频发到了周五她刚让前同事拉进去的那个离职群，还不忘把上次说怪话的那些个人，挨个又@了一遍，当着群里所有人的面，再鞭一次尸。
然后，她干脆地关上手机，脚步轻快地去了一家惦记了好久的高端美髮店。
今天大仇得报，像江湖儿女一般快意恩仇，怎叫一个爽字了得。
她已经打算好了，上午先去做个美美的髮型，犒赏一下自己。等下午见完客户，晚上回家，她要买两大包鸭货——
一家三口，啃个够！
第110章人生的节令（上）
周六，江宜芗找林芳照拿酒。
春天的时候，她曾放了些酒在林芳照通州的楼上。过不了几天，她在武汉的老叔就要过生日了。她工作忙回不去，就过来挑几箱好的，给她老叔寄过去。她老叔爱喝酒，收到这酒肯定高兴，会感觉当年没白疼这大侄女。
戴守峥在外面有事，所以林芳照自己提前到了通州，等着江宜芗来拿酒。
等江宜芗把酒都挑选好了，林芳照问她，「你下午还有什么事吗？」
江宜芗想了想，「也没啥事儿，孩子在家里，他爸正陪他玩儿呢，我就是过来拿酒。」
林芳照朝她一笑，「那走，咱俩去露台吹吹风。」
「好啊！」江宜芗高兴了，她可喜欢林芳照这房子的露台了，有 30 多平。她如果有这个面积，肯定会给种满花草。她的那盆小月季，就是因为没地方，才不得不送到林芳照这里来。她现在也只能看着闺蜜这大露台，眼馋一气。
林芳照从屋里搬出了两个小马扎，拿了两瓶果汁汽水，又找了一包五香花生米，和江宜芗一起坐到小马扎上。两个人打开饮料，就着花生米，晒着下午的秋日暖阳，真是说不出的惬意。
有种两个退休老姊妹，安闲过日子的感觉。
想当年，林芳照刚上大一的时候，她一个东北人，从来也没有经歷过那么酷烈的夏天。宿舍老，没空调，每个人都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守着个小塑料电扇。但电扇吹出来的也是热风，其实没啥大用处。甚至那麻将蓆上，都如同泼了水一样，伸手一摸就是一把汗。她是成宿睡不着觉，直愁这四年可怎么过。
江宜芗是过来人，从小就经歷了火炉炎夏的淬鍊，消暑都有了经验。于是燥热的晚上，她经常提前在楼下小卖部买好冰镇汽水，然后拉着林芳照，一人拿着一个小板凳，一起爬上宿舍的楼顶，吹风喝汽水，聊天侃大山。
那些夏天的晚上，林芳照是一辈子都不会忘的，现在回想起来，仿佛仍然带着晚风拂面的舒爽。
一眨眼，十年都过去了。她的闺蜜已经成了个小神童的妈妈，她也刚刚结了婚。时间给她们带来了很多变化，但当两人再坐在小马扎上晒太阳，那远去的记忆就又再次甦醒，施施然把她们拉回当年，仿佛什么都不曾远去。
江宜芗心情不错，她看着露台上的那棵小石榴树，伸手弹了一下树枝上的小石榴果，「你这树养的真好，你看这些果子。」
林芳照也抬手摸了摸面前枝子上的小果子，「其实我也不会养，也就是浇点水，连化肥都没施，结果还挺争气的，今年结了这么多。」
江宜芗扒拉了一下叶子后头，又看到好几个石榴果，她仰头喝了口汽水，转脸看了眼林芳照的肚子，「你啥时候要孩子？」
「啊？」林芳照手一顿，「啥？」
「你这石榴树都挂这么些果了，你啥时候要孩子？」
「这有啥关系啊？」林芳照被问到噎了一口，「这得随缘吧，我还真没咋考虑这问题。」
「怎么没关系，石榴象徵多子多福，你家树都长了这么些果子，意思就是你也快了。」江宜芗从袋子里抓了几个花生米，「你不会是不想要孩子了吧？」
「我……我要呀，」林芳照瞪着闺蜜，「我只不过现在还没想这事儿罢了。」
江宜芗把花生米放进嘴里嚼了嚼，「你要是别人，倒贴我钱，我都不会说这话，爱生不生关我屁事。但你是我姐们儿，该说的话我不能不说。你是想等你老了，儿孙满堂热闹着，还是一人吃住、一人看病，再等着像日本那些『孤独死』的，最后臭了才被人发现拉出去烧埋——」
「哎呀，不至于不至于，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林芳照抬手拉了拉江宜芗的胳膊肘，赶紧拦住这生勐的话，「其实哪怕不要孩子，到老我也可以去养老院的，也会有人管。」
「有人管？开什么玩笑？谁管？你告诉我，谁管？」江宜芗的眼神就像在看傻子，「咱先不讲不同水平的养老院里看护水平都是什么样的，去了之后到底有没有人宝贝你。你真以为养老院有那么好进？北京老人多少，建好的养老院才几家？规划的又有几家？你知道能进养老院的比例有多低？才只占到百分之几？咱们老的时候，正好赶上老龄化高峰期，你想过到那时会有多少老人？你以为到你老了，养老院里天然地就有张床在等候着你大驾光临？」
「江江，我都多久没见你了，你就不能说点轻松的？」林芳照无奈地喝了口汽水。
「我们家海海过两年就上小学了，你还在这里『现在还没想』，你现在不想什么时候想？」江宜芗斜着瞅了林芳照一眼，「三十岁的人了，考虑考虑老有所养，并不过分。除非你自信到时候你得的肯定是急病，眼一闭腿一伸就没了，什么罪都不遭。否则大部分人，最后都会有几年失能期，人都有求生本能，而且越老越怕死，到了那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又该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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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看你说的……都是好远以后的事呢，我从来也没往那么远处想啊。」林芳照深感自己这闺蜜，自打当年买房失了手，在很多事情的看法上，都已经有种近乎残忍的现实。
江宜芗接着道：「现在女的普遍比男的能活，多少家里男的没了，女的还活着。本来就能活，年龄大了，赚的还在变少，再无儿无女，到老了连养老院都进不去。雇别人伺候？那时候年轻人多还行，如果年轻人少呢？人工钱不得更高？谁都付得起那高价钱么？到老了手里还有好多钱的，有几个？」
此时对面楼有几只鸽子突然飞了起来，江宜芗看着鸽子一眨眼就飞远了，不觉微微嘆了口气，「女的年轻时，容易有错觉，白嫩的脸蛋儿会陪自己一辈子。岂不知，青春就像那些鸽子，说飞就飞……唉，这比喻不恰当，鸽子还能飞回来，青春能么？青春简直就是一阵邪风，从这个女孩的脸上刮过，就头也不回地吹拂下一张脸去了，最是蛊惑人心，又最是冷血无情。二十岁的眼里会以为全天下都围着自己转，可等老了呢？谁还能绕着自己转？七八十岁的老太太，风干菜一样颤颤巍巍，是能争得过别人，还是抢得过别人？走在路上，别人都怕被碰瓷，恨不得躲着走。到了那时候，放眼天底下，谁还会在乎她？也就只有儿女会念着当年的养育恩，还宝贝着老母亲，希望她健健康康多活两年。」
「其实，现在不管父母的，也有……」林芳照反驳道。
「生了不养，棍棒教育，不知尊重孩子，伤孩子，压榨孩子，甚至虐待孩子，这样不负责任的父母，孩子长大了当然想要逃。我要是摊上那样的人家，我也跑，我又不愚孝，不跑留着陪葬么？」江宜芗瞅了林芳照一眼，「你先别老盯着那些反面教材，你就说你管没管你父母吧？你爸妈对你那么好，你忍心不管他们？我看你就孝顺得很。」
林芳照一笑，「我好像都有母女连心、父女连心的感应在了。」
「我觉得现在的女孩子们，尤其是年轻女孩子，正在不知不觉地被裹进一种信息茧房，而且是专门为了狩猎她们而建造的。」江宜芗掸掉了落在膝盖上的一只小虫子，「就像忽悠惨我的那些狗屁主跌派『专家』一样，当年他们可是句句都说到我的心坎上。我可太爱听他们说房子会暴跌了，可结果呢？还在涨！这时的时间设定，是 2016 年秋。现在的商家、专家，有几个不是为了老百姓兜里的几个钱，专挑人爱听的去宣传、去鼓吹？你觉得好听顺心，就不知不觉掉进陷阱里去了，然后被甜言蜜语牵着鼻子走。什么消费主义，什么女人就要对自己好一些，你听过哪个牌子让女孩子攒钱，早做规划，给自己留后路的？不都是包装好的华丽语言让小姑娘们快些掏钱？专挑女孩子的韭菜去割？家资巨万的，不在乎那俩钱的，当然无所谓。但如果是只赚几个死工资那样的呢？也被忽悠着跟人凑那热闹，花到兜比脸干净，换回一堆有用没用的瓶瓶罐罐，还觉得是在对自己好？」 她撇了撇嘴，又看着林芳照，「哎？你注没注意到，现在有些化妆品都朝十几岁的小孩子宣传了。十几岁就要抗衰？这不扯淡么？十几岁啥都不抹脸也嫩啊，瞎抹搞不好还给抹坏了呢。我当年只抹几块钱的宝宝霜，一直抹到高中毕业，瞧那皮肤好的。这些缺德商家，只要能赚到钱，吃绝户它们都愿意干。」
林芳照对这个观点倒是比较贊同，在被鼓吹的非理性消费面前，还是保持一颗清醒的头脑比较好。
「女孩子要是真对自己好，就应该想想自己以后该怎么办，给自己做长远打算。女的青春就是留不住，就是会老，就是会日渐衰弱，而且平均寿命还更长。你说到老了想过什么生活吧，人老也就是一眨眼的事。」说到这，江宜芗慷慨激昂的语气一转，「人老起来，可真是快，我印象里我妈总是一头黑髮，现在几年功夫，头髮就白了一半。」
林芳照嘆了口气，「我爸头髮也白了。」
「我爸我妈，从来没念叨过『养儿防老』，但是他们在养育我上，功德无量。我当年早产两个多月，在保温箱里又瘦又丑又虚弱，我妈说我哭声不比蚊子大多少，就跟个没毛的小猴崽子似的。你想啊，就三十年前那医疗条件，医生都说够呛了，我爸妈却坚决不放弃，哪怕我以后是个累赘，他们也不放弃。家里那时候不宽裕，借遍了亲戚，花了好些钱，真是想尽一切办法救我，就为了让我活下去。是先有了当初他们的坚持，才有了现在这么漂亮的我，才有我又有了自己的海海，那小傢伙聪明的。如果他们只是为了养儿防老，还救我这么个不知能活几天的干嘛？当时完全可以放弃我，再生个健康强壮的，但是他们并没有。我爸妈啊，不光给了我生命，又救了我的命，之后又让我得到了最好的爱，所以他们老了，我肯定不会不管，再难，也会尽力管。」江宜芗又抓了几颗花生米，「我带老人去过医院，有孩子陪的老人，底气就是足。」
「我觉得你们和老人的关系，都很好，」林芳照一下想起了邵燕飞，又补充道，「尤其还没有婆媳关系的问题。」
「嗯，我公婆可好了，待我像待小女儿，还不干涉我们生活。哎你别扯远了，现在不是说我，」江宜芗严肃地看着林芳照，「我是说你，你不小了。我看你和戴守峥感情挺好的，那就可以考虑。你当你是 20 岁，你拖个五六年都没事儿，你现在 30 了，再拖，你想像燕飞姐一样重复上她那火么？你没看她马上 40 要个孩子有多难。前车之鑑不用多远，就在咱这姐妹圈里活生生地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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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照挠了挠头，「可我和他结婚，才半年不到......」
第111章人生的节令（下）
江宜芗刚想把花生米放嘴里，听了这话手顿住，「你是怕感情不稳定？」
「也——」
「我觉得这种担心没必要，多稳定才算稳定？」江宜芗洒脱地一摆手，「我看你现在状态就不错，皮肤白里透红的，笑脸也比以前多，整个人比先前松弛多了。要是过得不好，不会是这么个精神面貌。而且我说句不好听的，你先把孩子生了，就是有天离了，你再把孩子带走呗，最起码孩子是你的。」
林芳照听的哭笑不得，这可真是亲闺蜜啊。甚至真的亲姐妹，恐怕都没几个愿意把话说这么直白的。
江宜芗嘴角一翘，「凭你，还怕养不起孩子？」
「我现在……」林芳照抬起手背轻碰了下鼻尖，「可就不想和他离了呢。」
「那不更好吗？我要是也有你们家这条件，我二胎早就到处跑了。」江宜芗回头看了眼露台的门，门后面，就是林芳照二楼的大客厅，「你就楼上这一层的面积，都比我租那房子大得多。你家你两口子现在两套房子加到一起，面积是不是有……三百五六十平了？」
林芳照一想，「差不多，有了吧。」
「北京的三百五六十平，这么大地方，你们还这么能挣，你不趁现在身体好赶紧生啊，你还等什么？连政策都放宽了，你要等到四十好几彻底绝了经，才考虑这事？」
「哎呀，江江，」林芳照扶了扶额，「你今天是咋了，咋成催生婆了？」
「我受刺激了呗，替你受了刺激。」
「啊？」林芳照惊讶又不解。
「我们北大区的销售总赵亮，本来说和老婆丁克，喜欢二人世界，无拘无束，不用养孩子操心上火，不用辅导作业鸡飞狗跳，爱去哪去哪，多逍遥自在。两人这都丁了快二十年了，现在什么都有了，终于觉出那大房子显得空了，怎么看都觉得应该有个小傢伙在里面跑来跑去，想法一转变，这又想要孩子了。可他老婆都四十好几了，好像快 45 了还是 46 了来着。现在 35 都算高龄了，她比 35 还大十岁，你说都到这岁数了……能生出来怎么都好，要是生不出来，日子还过不过？赵亮会不会为了要孩子再换老婆？反正男的生育期长，到了 70 也能生，别看有的男的嘴里说要丁克，其实随时都能反悔。以赵亮那条件，再找个 20 岁的很轻松。但他老婆怎么办，会不会后悔？会不会觉得陪她男人浪了 20 年，错过了生育期而不值？」
林芳照扭头看向江宜芗，「也许你说的那赵亮老婆，是那种坚决不愿生的呢？其实那样，反倒就没什么可后悔的了。」
「肯定有不后悔的。但是繁衍的欲望，是刻在基因里的。那些年轻时被各种说法乱花眯眼耽误了的，到老了，也肯定多少有些人，是会后悔的。反正赵亮老婆不是你说的那种。听赵亮意思，他老婆还挺着急的，上了大火了，正在求医问药，经常偷偷哭。」江宜芗嘆了口气，随手把树枝上的几片黄叶子摘掉，「我是看了这小石榴树啊，就想起了这事，然后才跟你絮絮叨叨说这么多。人生，就和这节令一样，到啥季节，就该做啥事儿。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你看这小石榴树，春天开花，夏天长果，秋天你才能看到这红彤彤的小果子，就跟挂满了小肥灯笼一样，多招人爱。」随后她又瞪向林芳照，「但你能秋天开花吗？不等花谢就到了数九寒冬，北风唿啸冻成冰棍，还怎么结果？赵亮他老婆，不就是错过了季节？」
「哎呀，你说这话，真的特别像我妈。」林芳照知道闺蜜是为自己好，所以她一点也不烦，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劝道，「但是江江啊，这些话，你还是别跟别人说了。不同的人选择不同，不是谁都爱听你这套说法的。」
「你当我傻啊，还用你操这心？我刚才不都说别人倒贴我钱我都不会说么？不管是嫁人，还是生孩子，关系不到，半个字都不能多。如果问，就是『人生是自己的，只要自己喜欢怎么都好，加油哦～』一句谁都不得罪的话打发了得了。别人喜欢谁就嫁谁，管他是人是鬼，萝蔔白菜王八绿豆。孩子爱生不生，别人的肚子又没长在我身上，反正我已经有孩子了。转脸就形同陌路的人，各自有命，关我什么事。我可不去讨埋怨，背黑锅。放眼全天下，我也只跟你一人说这话。」江宜芗一副看透世事的表情，随后语气缓了缓道，「我跟你讲，有的人不适合当父母，只生不养，当了父母祸害孩子，纯属作孽。那样的人不当父母，是为了社会做贡献。可你这不一样啊，」她扭头看向林芳照，「没看你成长环境多好，阿姨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你有这么好的榜样薰陶着，你肯定错不了，谁给你投胎做孩子，那简直是福气。你先天就是好妈妈的料，将来也会养出好孩子。」
林芳照开心一笑，「我妈要听你这么说，肯定会高兴。」
「阿姨真是太好了。我妈脾气那么火爆，生了我，我脾气也火爆。结果一到我儿子这儿，我脾气就软了下来，可好了可耐心了，就像小绵羊。咱俩认识这么久，你啥时候见我像小绵羊过？可我在我儿子面前就是。我先前都不知道我脾气能好成这样。我这样的给我儿子当妈，我儿子都特满意。你那样的给你孩子当妈，你孩子不得幸福上天呀。」一说到儿子，江宜芗的语气就轻缓了不少，连看向林芳照的眼神，都柔和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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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张嘴啊，就跟油爆黄豆似的，」林芳照轻轻推了江宜芗一把，「可真是笑死我了。」
「对了，阿姨现在怎么样？」江宜芗也就上次过来放酒的时候见到过一次柳福慧，之后就没见着。
「还行，吃药，养着，我弟照顾得挺好。」林芳照抬头看向远方。
江宜芗点了点头，「照，其实你不知道，我特别羡慕你们这样家里有两个的。」她低头看着汽水瓶子，手指扣着包装接缝上的小突起，「你家里还有个弟，燕飞姐家里还有个妹。老人上了岁数需要照顾的时候，多个帮手，真就像多了个人撑着半拉天一样。」
林芳照转过脸，默默看着江宜芗。
「我们家就我一个，老邱家那边也是只有他一个，我们俩加到一起，上面是四个老人，家里还有个几岁的孩子，典型的『421』家庭。而且两边老人岁数差不多大，如果有个风吹草动倒下去，这几个搞不好能一起倒。所以再过十年，恐怕真就到了鸡飞狗跳的时候了。上个月，老邱还回武汉带他爸治白内障……」江宜芗顿了顿，「这些上了岁数才得的老年病，一点点就开始找上身了。就因为那半个月不在北京，老邱在这边好不容易要定下来的工作，也黄了。如果他在武汉那边还有个兄弟姐妹的能搭把手，起码这次的工作，就不至于丢了……本来，他挺满意也挺珍惜这个机会的。」
「江江，更好的机会还在后头呢，」林芳照伸手拍了拍江宜芗的手背，「车到山前必有路，最后都能过得去。」
「话虽这么说。可有些事，真是不敢往后想，一往后想啊，那压力大到……唉，小的得教育，老的得照顾，我们两口子还要生存，还得在这儿买房子……」江宜芗又喝了一口汽水，「其实这些天，老邱去谈过两套，都是价格太高，够不着，人家卖房子的死活不降价，我们碰了一鼻子灰。」
「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想想你以前，多洒脱呀。」林芳照也只能这样安慰。
「以前没这些事儿，可不是洒脱吗？年龄小，父母身体硬朗，我在外面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当然洒脱了。但在我的人生里，那段最平顺的路程已经过了，再也回不去了。」江宜芗一声苦笑，「人到中年啊，我算是开始体会到，上有老下有小，到底是个什么感觉了。」
「一眨眼的，我们都到了中年了。」林芳照也是心有戚戚。
「不过，不管我们的角色是子女还是父母，这责任都是要扛的。躲不掉，就面对！」江宜芗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所以我这次都是挑最好的酒送给我老叔。我老叔比我爸小十来岁，身体倍儿棒，也在武汉，住的离我家可近了。我爸一旦有点啥事儿，我没法立即赶回去，我老叔也能先帮着顶一顶，顶到我赶回去为止。」她狡黠一笑，「嘿嘿，我老叔现在在我心里，已经相当于一个老弟了。」
林芳照被逗笑了。她真喜欢闺蜜的性格，逆境不屈，斗志昂扬，知难，却不畏难。
此时江宜芗抬起胳膊挠了挠，林芳照突然想起江宜芗曾经跟她提过，胳膊下边长了结节，于是她赶紧结束这沉重的话题，开了个新话头，「对了，前几天你跟我说传你谣那的人被你抓住了，这礼拜我太忙了，没倒出时间问你。我不知道详细是怎么回事，你快跟我说说吧。」
一说到这事儿，江宜芗立即来了精神，「照，我跟你讲，我可太牛了，真太解气了！对了，」她把小马扎又朝林芳照搬了搬，「我先给你看看那货的鼻子！」
第112章谁会想到，她，竟会是她？
「鼻子？」林芳照没听明白，传谣这种事，跟鼻子有什么关系？
「那货的鼻子整坏了，弄得又高又尖，我就没见过谁的鼻子天生能长成那样。」江宜芗一想起来，就觉得好笑，非常急切地想跟闺蜜分享这一人造「面部奇观」。她一边说着一边划开手机，点了几下，点进了一个朋友圈，「哎？她给设成仅三天可见了，这怂货。」
「那还有照片么？」林芳照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要是看不成了，多少也有点失落。
江宜芗顺着往下翻了翻，「唉，没她脸了，就这么两张照片了。」
林芳照凑过脑袋一看，第一张是个名牌包，大 logo 位于照片最醒目的位置；第二张是握在一起的两只手，一看就是一男一女的，还写着什么「兜兜转转仍是你，失而復得才更知珍惜。」
「她这是……」林芳照手指轻轻刮着下巴，「和前男友复合了？」
「呵，」江宜芗撇了一下嘴角，「谁知道是前男友，还是前前男友。」
「哎？」露台的阳光很强，手机屏有点暗，林芳照觉得刚才好像看到了点儿什么，「江江，我再看一下两只手的那张照片。」
「咋了？」江宜芗把那照片放大，可随后，她的眼睛也瞪大了起来，「哦哟，这手臂是怎么了！」
两人一同定睛，那个男的手臂上，竟然有一大片白斑，像是白癜风似的。
林芳照眼睛连眨了好几下，她还从来没看过这么狰狞又面积巨大的白斑。
「可真不挑食，」江宜芗一脸不屑，又翻回那张包的照片，「她行政赚那几个钱，还能买得起这个包？搞不好就是这男的在供着她。你说这白斑多噁心人，还不知道是什么皮肤病呢。唉，还是钱好使啊，什么癞头疮，都挡不住她往上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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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林芳照挠了挠头，「你俩都闹成这样了，成了仇了，微信好友还没删？」
「哪呀？我从来没加过她。」江宜芗一脸嫌弃地立即否认，「这是过年那阵子，公司要搞年会，拉了一个大群，好多人都加了进来。我礼拜一整治完她之后，好奇在微信里又搜了一下 linda，还真就在这群里找着了她。点进去一看，就看她朋友圈里发的，不是美颜照片，就是晒名牌，还经常含沙射影地骂人，不知是谁得罪了她。」
以前 linda 的朋友圈没有权限设置，来者不拒。
拍了美照如果不让人看见，就如同锦衣夜行，岂不白照了？她是巴不得更多人看到才好。但被江宜芗修理了之后，就变成了三天可见，收敛了起来。
林芳照顶看不上碎嘴子的，摇了摇头道，「看来，这人嘴是真欠啊。」
江宜芗随手就把两张照片都截了图，「你不知道，我还把她所有骂人的朋友圈都给截图存了下来，谁知道她骂的是不是我？我给存着，一旦以后能用得着，还要和她对峙呢。」
「你不嫌影响心情？」林芳照忍笑问道。
「我才没那么弱鸡，你没见上次她被我治成了什么样。」江宜芗面露几分得意，随后打开了手机相册，「我越看她以前的张狂，就越觉得现在解气。你看，这是上个月骂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张，哎呀这两张都骂太难听了，不看了……这张么，应该是她在上一家公司吧，那时候她还没来我们公司，说什么『臭婊子，贱人，你给我等着，不会让你好过的。』」
林芳照这下彻底笑出了声，「君子报仇……她还说过她是『君子』？」
「可不？」江宜芗表情损了起来，「她可能还觉得自己玉洁冰清呢。」
「哈哈哈哈……你这嘴啊，唉……」林芳照深知江宜芗的口才了得。早年她还建议江宜芗去参加主持人大赛，气质形象这么好，脑子快，嘴又厉害，非常适合出现在镜头前，说不定就能进哪个电视台。但是江宜芗不感兴趣，她说她不爱背台本，也不喜欢严格的时长限制，她就爱即兴发挥。可又有哪个电视台，能让她自由发挥敞开了讲？所以虽然她适合上镜，但是电视台这种工作，不对她路数，她并不喜欢。
「真是的，没给你看成她鼻子……」江宜芗觉得遗憾，刚抓了几粒花生米嚼了，突然想起来件事，「哎不对啊，我发过朋友圈的，我当时怎么收拾她的那个视频，你没看吗？」
林芳照一愣，随即满是歉意，「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几乎就不发朋友圈，也不怎么看朋友圈，而且有同事爱刷屏发旅游美食，可能早就把你的给冲下去了。再说你不是告诉我事情已经解决了嘛，这周我太忙了，我就等着和你今天见面聊呢。」
江宜芗眉头皱了皱，「你不就开人招人吗？这周你又忙啥？」
「姐姐，开人招人还不够吗？」林芳照觉得被堵了一口，「哪次开的人情况是一样的，哪次招的人的情况又是一样的？没一场仗是好打的。」
「比如呢？」江宜芗问得一本正经。
「比如？你还真问啊！」林芳照连做了两次深唿吸才道，「比如最近，这边，我正在忙着帮嵴柱产品南中国大区的销售总监，招一个区域的高级经理，那边，我们的老闆又发神经，我们生产总监本来干得好好的，不知怎么的，老闆说她同学给她推荐了个生产总监的优秀人选，要我把人给争取过来。既然老闆都这么说了，那就开干吧。结果跟她说的那个人一聊，那人薪资要得特别高。之后我又问老闆，这么高的薪资行吗？老闆说这个岗太难招了，让我想办法给他招进来，储备着，但薪资要想办法压下来。呵，这又要人，又给不到钱，职能上还和现在生产总监是重合的，你说老闆这是要干嘛？我又得怎么办才合适？」
「唉呀，行了行了，你不用再说了，」江宜芗仰头喝了口汽水，等打出一个长长的嗝，她才接着道，「你们这种职能部门太熬人了，真赶不上我这销售，大酒一喝，成就成，不成拉倒。」
林芳照笑道：「嗯，不聊了。你刚不是说你有视频么？」
江宜芗一笑，几下翻到自己周一发的那个 linda 的道歉视频，把手机放到林芳照面前，然后点开播放。
林芳照先是笑意盈盈地看着，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不知不觉凑得离手机越来越近，等到看到最后，她一脸惊讶地抬起头看着江宜芗。
「怎么了？」江宜芗清了下嗓子，「你是不是觉得我做的过分了……怎么这么个表情？」
「这人……这人我认识吧？」林芳照不可置信道。
「啊？」江宜芗以为听岔了，「你怎么能认识她？」
「你再放一遍，」然后林芳照又朝手机凑了凑，「刚才看那尖鼻子，的确是有点面生。」
于是江宜芗又给放了一遍。
「我的天！」林芳照放空了一瞬，随后语气异常笃定道，「她怎么把鼻子整成这样了？之前明明挺好的。」
「你认识 linda？」江宜芗惊讶问道。
「我都不知道她叫 linda，」林芳照表情难言又复杂，「她以前是我们公司的行政，名叫章宝瑟！」
「老天，这世界也太小了！」江宜芗嘴巴张得老大，顿了一会儿才道，「她以前就这副欠收拾的德行？」
「反正，的确是奇葩一个，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林芳照就把当时章宝瑟怎么扔臭豆腐大闹，后来又怎么骗公司报销，都跟江宜芗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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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宜芗听后大笑起来，「唉，她这歷史可真够黑的。我说来我们这儿怎么不停作妖，整个行政部除了那个小男孩，应该没一个喜欢她的。她这算是什么物种啊，到处惹是生非。」
「看她之前那嚣张样儿啊，在你这能这么老实，真是一物降一物了。」林芳照朝江宜芗竖了竖大拇指。
江宜芗得意扬眉，「我勐吧。」
「嗯，勐。」 林芳照深深点头。
「不过，她可能已经离职了，」江宜芗收了收表情，「没脸在这呆了，全公司上下都知道她不拉人屎了。小盈说，好几天都没见着她了。」
「这样的人，报復心都强，虽然这次你出了气，以后还是小心点她吧。没看她之前在朋友圈撂的那些狠话。」林芳照好心提醒。
「之前的狠话？哼，鸭子就硬在嘴上……欸？之前？之前……她说的不会是……」江宜芗赶紧往前翻她的截图，翻到了那张「贱人，你给我等着，不会让你好过的。」然后她又把手机递给林芳照，「你看看日子。」
林芳照一看日子，三月末。
三月末的那一出西洋景，可真是歷歷在目。她随即大笑起来，「应该正好是我开她之后没多久，那她这是，在骂我呢。」
「哎你说这事儿巧的，咱们姐俩，现在都成这同一个奇葩的仇人了，」江宜芗也觉得神奇，连笑了好几声，之后又把刚才林芳照的话还了回来，「你看她把你给恨的，反正，还是多加小心吧。」
林芳照点了点头，「那我就等着，看她怎么让我不好过吧。」
第113章「有两个岗，林总帮我多留意下。」
林芳照办公室里的桌上型电脑，这几天屏一直在闪，看着晃眼，非常难受。她已经报修了，过两天能给换台新的。现在她都在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但笔记本的屏不大，而有的简歷上字却又小又密，遇到这样的，她会用印表机打出来看。
最近，她正在帮嵴柱产品南中国大区的负责人苏治平寻找一个区域高级经理。这个岗不好招，她是费了牛大的劲，最后才筛到了一个合适的，叫李飞。这个李飞也是最近才开始求职，被她发现了。粗看简歷，资歷能力都不错，只不过还没离职，是在招聘网站上屏蔽了现僱主，私下里偷偷找着下家。
林芳照要把李飞的简歷打出来仔细看看，在电脑上按下了「列印」键，印表机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拍了拍机器，仍没响应。
看来这台老傢伙，好像又坏了。
正好，她要上厕所，可以顺路让管技术的过来瞧瞧印表机。
刚出了办公室门，她就看到财务总监白春来迎面走了过来。
「白总好。」她打了声招唿。
白春来脚步没停，「林总，我找你有事。」
「哟，那白总你先在办公室等我一下吧，我去个洗手间。」说着，林芳照就把白春来让进办公室，让他坐着等一会儿。
没过多久，林芳照从卫生间出来。她没去找技术，就直接回了办公室，先看看白春来有什么事。
结果她一进办公室，就看到白春来正在往桌子上，放几张纸。
白春来一见林芳照进屋，就立即看了眼窗户，「窗开着，刚才进来风了，你这印表机往外出东西，都让风颳飞了，我给捡起来放到桌上。」说完又把桌上的一支笔拿起来，压在那几张纸上，这才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麻烦白总了。现在真是到季节了，动不动就起大风，开窗透气都不方便了。」林芳照走到窗前把窗关上，随后坐到了办公桌前，把白春来捡起来的那份简歷又往桌里收了收，「白总什么事？」
「有两个岗，想麻烦林总帮我多留意一下。」
「哪两个岗？」
「我们这梁经理吧，最近家里事太多了，老请假。财务本来活就多，一要什么东西就是个急的，耽误不得，数据还得算准。她现在这个样子，恐怕……」白春来抬手往下扯了扯左衣袖，「有些难以胜任了。」
林芳照听了这话，心里是有些惊讶的。因为就在上月的一次例会上，邬吉凤还夸奖财务梁经理办事干练，公司缺的就是这样的人。林芳照记得，白春来当时连连随声附和，说梁经理确实人才难得。
还不到一个月，这怎么，「难得的人才」就又不行了？
林芳照想了想道：「不知道梁经理家里，是什么事？」
「说是她老公换了工作，不停出差，然后她家上有老下有小的，不是今天老人生病了要往医院送，就是明天学校开家长会她不得不去，反正最近请假次数多到不正常。」白春来嘴里「啧」了一下，「她家里有事，其实是情有可原的，但是这么密集地请假，就有些让人为难了，毕竟咱公司也不是慈善机构。尤其这几次她把关键数据还给算错了，最后都是我去帮着把兄弟部门安抚下来的。三番五次，搞得我也很难办，我总不能老去给她擦屁股。」
「那她老公出差回来了，是不是情况就能好一些？」林芳照试着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白春来把一条腿搭到另一条腿上，「林总，我这么跟你说吧，咱们这么久的同事，我也不绕弯子了。我和梁经理吧，在个性风格上，多少也有点不合。梁经理做事，常常欠考虑，有些冒失。说她有时候一根筋不考虑后果，也不算夸张。所以我和她，总体看来，真不太搭……反正怎么说呢？如果林总遇到合适的，还是帮我多留心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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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听，林芳照也就明白了，这个梁经理，恐怕是留不成了。人力招人不光要看岗位的匹配度，很多时候，还要看招的人和用人部门的领导脾气投不投。现在看来，这梁经理已经达不到白春来的满意，走人，是迟早的事了。
林芳照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梁经理平日干活算得上勤勤恳恳，很捨得出力。上次财务被冒领报销款的事，就是梁经理找的她，问了她该怎么办的。
但是人力主要就是管开人招人的，其他的话，说多了就是干涉人家部门内部的事了。梁经理的事，只能这样了。
林芳照接着问道：「还有一个岗是什么？」
白春来道：「那个岗就好办一些了。这两天我们部门走了个出纳，所以要是有合适的话，再招个出纳也行，不过这事儿并不急。」
林芳照点头，「行，我知道了。」
「那就辛苦林总了。」白春来把刚翘上去的腿又放下，上身往前探了探，「林总，贺工要走了，你知道不？」
贺工是研发部的一个资深技术顾问，专家级的，在万瑞健安工作了不少年，和公司的很多高管都非常熟。
「是吗？」其实林芳照知道这事，前两天贺工就过来跟她打过招唿。
贺工岁数大了，本来在国外的孩子就一直叫他过去，只是他总在犹豫。前不久，合作多年的老总监祝敬同走了，新换的研发总监，贺工很难处得来。尤其现在这邬吉凤动不动就瞎搞，他也看不上。反正迟早要跟孩子去国外的，家里也不缺钱，索性就不干了，出国帮着带带小孙子，安享晚年得了。
「我昨天遇到他了，他说等临走前，会请咱们几个一起吃顿饭。」白春来的神色里，似有感伤。
「哦，那是肯定要去的。」林芳照应承着。这个贺工，平日里就喜欢找人吃饭，这要离开了，那更得再好好请一顿了。
白春来和林芳照又闲聊了两句，随后识趣道，「林总忙吧，不打扰你了，就这么两个事儿，辛苦林总帮着留一下心。」
林芳照起身相送，「白总放心。」
等白春来出去后，林芳照走回桌边，拿起刚打出来的李飞简歷又仔细看了两遍，随后便开始联络这个候选人。一番长谈过后，她觉得李飞确实是个水平不错的。挂了电话，她又跟苏治平那边介绍了情况，最后要不要这个人，还得苏治平亲自定。
之后又是一阵上下协调，终于跟苏治平那边商量好了面试时间。
隔了两天，上午，林芳照就接到了苏治平的电话，这个李飞，正是他需要的人，相信能够担当重任，他决定要。
如果可以的话，再过一轮背调，就可以给人发 offer 了。
林芳照舒了口气。之前苏治平催这个岗催了很久，怎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也不可能大变活人。这次终于有了个合那边意的，苏治平的招聘需求，就可以满足了。
下午，林芳照正忙着拟 offer，苏治平的电话，又打来了。
林芳照猜可能还是要说李飞的事。结果话题是猜中了，却没猜中话风。
和上午的感谢夸奖截然相反，此次苏治平语气甚为不满，直言李飞这人根本不能用，是个嘴上功夫了得，说话好听，实则又懒又不靠谱的，根本没有简歷里说的那么好，也不像给人的第一印象那么惊艷。
林芳照很是纳闷，没几个小时之前，还说李飞多合适，是匹多么难得的千里马，期待他的表现云云。这才隔了顿午饭的功夫，评价就 180 度转弯，由香转臭了？
林芳照不解问道：「那苏总是怎么知道他这『本来面目』的？」按照她电话面试李飞时的印象，他所表现出来的专业素养，确实优秀，真不像苏治平说的这么夸张。
苏治平倒也没说别的，只是坚称这人肯定不行了，让林芳照帮着再找找。
林芳照皱眉看着电脑上都快拟完的 offer，虽然习惯性地点了下「保存」，但看来这次是发不成了。她正想着怎么跟这李飞去解释一下，结果李飞的电话也打了进来。
林芳照看着手机屏上闪动的「李飞」二字，手指敲了两下桌面，随后接通了电话。
没想到那边噼头盖脸就骂了过来，「我就没见过你们这么言而无信的人力，太不专业了！」
林芳照被骂得一头雾水，「李经理，这话是怎么来的？」
第114章惊人的新发现。
李飞在电话那头怒火冲天，「我现在这家公司还没辞，你是知道的吧，先前和你打电话就已经把这情况说的很清楚，你也跟我承诺是密招，肯定不会跟任何人说起。」
「是的，」林芳照皱眉点头，「除了苏总，我没跟任何人说过。」
「别扯了，你让我怎么信你？」手机那头语气急促，「刚刚我被我上司找了过去一顿臭骂。什么脚踏两只船，什么不忠不义，对不起他的栽培……那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一股脑全都扣我头上来了！」
林芳照眉心更紧，「可我并不认识你的上司啊。」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我又没跟任何人说！」李飞几乎是质问，「你当我是傻子么！」
林芳照被问得哑口无言，她确实没跟其他任何人说起李飞。可这件事走向也太蹊跷了，她含蓄问道，「我相信李经理肯定不会主动跟人透露，但是，会不会可能因为什么其他事，不小心漏了这个打算，或者被人偶然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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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拿到 offer，我肯定守口如瓶，也绝对不会把这边先辞了。」李飞说得斩钉截铁。
「那这太奇怪了，从来也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我不管，我这边都已经成这样了……」李飞狠狠吐了口气，「你那边怎么样？offer 什么时候发？」
林芳照被这么一问，更是被问短了，因为刚挂的电话里，苏治平就已经明确判了这个李飞的「死刑」，表示坚决不要了。她只能委婉道，「抱歉李经理，offer 还在流程中，领导还没有最终决定。」
电话那头是长时间的沉寂，随后是一声长嘆，「遇到你们这样的人力，真是倒了血霉了！」
「李经理，请你一定要相信我，相信我的职业操守，我们是绝不会随意把你的情况向别人透露的。这中间肯定是哪个环节出现了意外，我一定查，如果是我这边出现了问题，我向你道歉。李经理，也请你多留意一下你那边的情况。」林芳照还在尽力解释。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上司已经知道了我有走的心，我在这里肯定是干不久了。还能怎么办？再找吧！」李飞说完，就径直挂断了电话。
林芳照紧拧眉头看着手机屏幕，一时之间百思不得其解。自打她做了人力，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但说实在的，公司毕竟不是保密单位，虽然她没往外说，能透消息走风声的地方，也着实不少。会是哪处出了纰漏？好像哪处都不应该，但又好像哪处都可能有透风的墙。
不管怎么说，她都要好好查一查，这种事，于谁的脸面上都过不去。以后更不能任其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又过了一天，晚上研发部的贺工，请了平日里和他关系不错的几个总监一起吃饭。
这其中就包括白春来，林芳照，其他几个职能部门的总监，还有研发部的一些老人。甚至刚离职不久的祝敬同，也被邀请了过来。
这些仍然在职的，见着了祝敬同，都觉得很亲切，尤其现在已经没了职场交集，没了部门间的摩擦，再次见面，反倒更像老友重逢，气氛上也更轻松。
祝敬同从万瑞健安离开后，并没急着去找下家，而是权当给自己放了长假，陪太太一起出去旅了个游，转了好几个国家，所以这次再见面，脸都晒黑了好几个色号。
贺工为人大方，请的酒店很上档次。他刚刚也辞完了职，所以和大家吃起饭来，格外没了拘束，更显真性情，说了很多掏心窝子的话。
虽然饭是贺工请的，说是乐呵乐呵，但对于在座的人来说，这怎么都是一个告别宴。尤其贺工要带老伴儿一起去国外。以后一家人都在国外，国内就没了牵挂，再见起面来，真可能就不知何年何月了，所以席间大家不免感伤。
这时候，最会调节气氛的白春来就有了主场，整桌人里，就数他话最多。酒过三巡，他也喝上了头，竟然不顾形象地撸起袖子，拿起酒杯就过去跟贺工敬酒。
林芳照要开车，所以不喝酒，餐桌上的这些高管们也比较有素质，没有强行劝人酒的那种恶习，所以她主要是听大家聊天，偶尔喝点饮料，夹几口菜。
林芳照看着白春来红光满面地跟贺工忆着峥嵘往昔，言语甚为感人。贺工也动了感情，说到激动处，眼睛都红了起来。这两人你来我往的，简直像兄弟一样难捨难分。
林芳照心中不觉庆幸，戴守峥虽然也经常出去应酬，但每次都以要开车为由，不去碰酒。所以酒桌上，自家男人应该不会像这两人一样失态。
她正暗自走着神，突然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她回过神来，本能地扭头找去，仔细一瞧，瞬间便如被雨浇了一样，恨不得一个激灵——
白春来那撸了袖子后露出的左前臂上，是什么东西？
林芳照装作夹菜，往前探了一下身，这样就离那手臂更近了一点。夹菜的功夫，目光又从那片奇异的形状上掠过。
这次可以确定了，竟然是一片白花花的白斑。
林芳照脑子里突然一道电光闪过，眼熟！
好眼熟的白斑！
怎么会眼熟？是在哪看过？
随后，她便勐地想起了在自家露台，江宜芗曾经给她看过类似的手臂，闺蜜还随手截了图。
她立即拿起手机，让江宜芗把那张截图发给了她。
江宜芗秒回。
当林芳照把那张截图点开，放大，再对照着不远处白春来的左前臂，她的感受突然复杂到难以言说。
照片里那斑的形状、位置，与白春来手臂上的，简直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江宜芗发给她的照片里面，那交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其中有白斑的那只手，就是白春来的，而另外那只手，则是章宝瑟的！
而且，那张截图上还写着「兜兜转转仍是你，失而復得才更知珍惜。」
呵，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不光他俩现在搅在了一起，之前，也有勾搭？
这两个人？
哈？
林芳照的眼睛连眨了好几下，八竿子打不着啊！
不对……
不对不对！
不但不是八竿子打不着，而且，好像很能打得着。
这下问题就来了，之前有勾搭……那么，这个「之前」，是多久「之前」？
是章宝瑟还在万瑞健安的时候，还是离开公司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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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照记得，在上次报销作妖那次，快递小哥说的章宝瑟，是跟一个男人住在一起的。但快递小哥并不认识后来赶到的白春来，所以当时章宝瑟的同居男人显然不是白春来……难道，在更早之前，白章二人就已经好上了？
而在臭豆腐事件离职之前，章宝瑟就已经浑身名牌，包也是大牌，不像需要占报销那几个便宜的消费水平。
可据林芳照所知，白春来可是有家有口的，他老婆是另一家公司的中层，两人的儿子都上初中了。
那么白章二人属于什么关系？暗通款曲？章宝瑟是白春来的……地下情人？
随后，林芳照的微信又震了，她点开一看，是江宜芗把她截的所有关于 linda，也就是章宝瑟的截图，都发了过来。
林芳照一一打开，又看到了章宝瑟那条三月末发的誓要报仇的微信截图。
章宝瑟和白春来是这种关系，而这个女人又早已把她林芳照当成了仇人。在这种女人的嘴里，还能跟白春来说仇人的一句好？
林芳照又迅速回忆，据她所知，上次报销事件之后，并没听说财务部报警，好像是被冒领的钱又被如数打了回来，之后那事，就不了了之了。
难道是白春来在保章宝瑟？还是说……他们本来就有什么勾结？如果是那样，那她岂不是挡了人家的财路？
不对，不至于，白春来的薪资很高，不至于通过章宝瑟这么个蠢货去搂那么几个报销钱。
那白章二人，各自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她正被这惊人的发现搞得各种线索满脑子乱飞，突然间电话响了，她被铃声唤了回来，低头一看，竟然是李飞。
她赶紧向大家道了歉，然后出门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依然是冷冷的，「我这件事情，你还跟你们公司其他人说过吗？」
又是重复的问题，林芳照无奈嘆息，「我只跟苏总说过。」
李飞语气肯定，「不对，一定还有其他人。」
「不要纠结这些了，我只跟苏总说过，其他人只字没提。」不过她又跟了句，「李经理是有什么新发现吗？」
「就你们那公司，让我去我也不去了，太糟心了。」李飞显然被这求职经歷伤得不轻，「我今天跟我上司好个道歉，看看能不能再熬两个月，之后再找其他公司。我现在的公司必然是待不下去了。不过我顺便跟我上司套了话，我也想搞清楚，他怎么就知道了我要跳槽。然后你猜怎么着？」
林芳照紧跟着道：「李经理，你说。」
「我上司跟我说，他以前的老同事，现在是你们公司的，叫什么老白来着的，跟他说的，说我要跳槽，让他有准备。你们公司，有叫老白的么？」
第115章原来，是灯下黑。
林芳照一听，立即就瞪起了眼睛。这句话就像铁扇公主挥了一下芭蕉扇，林芳照的眼前瞬间就被燃烧的大火照亮。但她没法回应这个李飞，只能搪塞着把对话了结，并安抚他，如果有其他合适的机会，一定会推荐给他。
结束了通话之后，林芳照站在走廊缓了有一阵儿，她看着仍在往包间里端菜的服务员，一声冷笑。
还能是哪个「老白」？
只能是白春来了。
她此时已经彻底记了起来，白春来曾经在李飞现在的公司干过一段时间，之后又在一年内连跳了两次槽，才到了万瑞健安。
而且，她迅速梳理了此次招聘的全过程，外人里，也只有白春来有可能接触到李飞的信息。
那天早晨，白春来去找她谈事情。那台老印表机抽风，她出了办公室才打出来简歷。她不在的那阵子，屋里就只有白春来一人。他说是风大把东西刮掉了，他给捡了起来。
现在回想，谁知道当时李飞的简歷是被风吹掉地上了，还是白春来自己去拿起来看，不巧撞见她人回来，他急中生智扯的谎。
反正李飞的简歷，就那么阴差阳错地被白春来看到了。一个同业公司的经理的简歷，出现在万瑞健安人力总监的印表机里。只要白春来没傻，就会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由此，白春来得知老同事的下属要跳槽，就把话传了过去，才有了后面李飞挨上级臭骂，被搞得极度被动。
林芳照绝不相信这是白春来嘴碎，是个无心之失。
以他混迹职场这么多年的老油条，他能不知道把这消息透露给那边，对人力意味着什么？
邬吉凤前两天开会，还在会上帮着苏治平催，说苏总跟她抱怨手下没人，没法展开工作，让人力赶紧把人落实到位，嵴柱线的业绩，绝对不能像现在一样不温不火。白春来当时就在会议室里坐着，他能不知道招不着人，对她这个人力总监有什么影响？
这不就是没安好心，成心要搅黄她这次招聘么？
什么仇什么怨啊，要这么针对她！
不过经此一想，突然之间，好些事，就全都连起来了。
之前林芳照还不爽，为什么白春来跟邬吉凤提，让她把行政也给兼起来。那时她只以为这白春来纯属耍小聪明，帮老闆省了个行政经理，让老闆会念他个好。
这个好，他倒是得了，但林芳照却要多干好多活，还不涨工资。尤其后来，正是因为她管了行政，才不得不去荣德帮着邬吉虎擦屁股，结果遇险被袭，差点把命丢在了那里。
如果从那时起，这白春来就是怀着给她使坏的心，那他当时的阴招，简直是差点要了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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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苏治平是怎么知道李飞「不行」的？现在看来，这个白春来，恐怕也脱不掉干系。
林芳照开始仔细回想，可怎么想，也想不起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白春来。
不过现在，当她知道了白章二人的小秘密之后，她忽然又有了恍然的感觉。其实也不用她做过什么，只要章宝瑟持续在白春来枕边吹邪风，编瞎话，造点什么「林芳照给白春来使过多少多少绊子」之类的谣，白春来就肯定会持续输出对她林芳照的恨意。
想想江宜芗只是不同意章宝瑟进自己的销售组，那女的就能使出造黄谣这么阴狠下作的手段。而她这个当时诓她监控坏了，连哄带骗给劝离职了的，岂不是会被恨到要食肉寝皮？
所以章宝瑟在朋友圈大骂的那句「贱人，你给我等着，不会让你好过。」可能还真不是简单泄愤，白春来就是她「报仇」的途径。
林芳照从来不想主动与谁为敌，打工赚钱，不过谋个生活。但如果有人持续不断给她挖暗坑，那可就不好玩儿了。
除非她不知道，如果知道了，那就是另一套说法了。
等林芳照回到包间时，她早就换上了一副笑脸。
此时，白春来已经和祝敬同喝上了。
两人之前不知道说的是什么，林芳照进屋坐好后，便见白春来端着酒杯，满脸通红，袖子已经有些掉下来，左小臂上的大片白斑，被遮了一半。
林芳照现在算是明白了，难怪平日里，白春来不管多热的天，总是穿着长袖，原来是在挡那块白斑。眼下是喝嗨了，顾不上了，才给忘了。
她神色如常地夹着菜，又看着白春来和祝敬同在推杯换盏。
「我和祝总不一样啊，祝总那是多高的……水平啊！你可以随便跳槽，跳到下一家……大下家，肯定都是大公司，薪水开得高高的。可你看我，我这学歷，不行啊……好不容易在万瑞健安待下来了，还得成天害怕别让老闆不高兴，别让老闆看不起……」然后他一抬醉眼，便看到了一旁的林芳照，他又苦笑道，「老哥啊，我要是像你，像林总，有这么好的学歷背景，我早就……早就了不得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提心弔胆……还得成天在老闆面前刷存在感、献殷勤……不就是因为底气不足？没你们腰板硬？唉！所以我羡慕你啊，老哥！」
祝敬同没喝他那么大，口齿还算清晰，「唉呀，白总真是谦虚了，白总那么专业，多少年的老财务了，到哪不是块宝贝？」
「宝贝什么呀？老闆说的话里，只要一带点味儿……我就吓也吓死了，我年龄也大了，书底子也薄，不好再找工作了啊……」当着没有利益冲突的前同事，白春来这次是彻底放开了。说完，他仰头又是一大口。
林芳照这才想起来，白春来的第一学歷，只是个大专，后来参加成人自考，又在好些家公司干过，才一步步磨练成长起来。但讲学业背景，在一众高学歷的万瑞健安里，他确实没什么优势。
平日里那么神气的一个财务总监，原来还有着这么深的自卑和不安全感。
难怪梁经理干得那么好，竟要被他给挤兑掉，原来是害怕被替换。
林芳照抬起饮料杯子晃了晃——
那么，他在背地里这么跟她过不去，除了情人跟他谗言，会不会也害怕她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此时，林芳照突然回想起财务冒领报销的那次。那时在会议室里，邬吉凤对白春来深感不满，让他没本事就别干了，之后就没头没脑地来了句，「有能干的，能者多劳。」说完偏偏抬头看了眼她，搞得她好尴尬。
再结合白春来酒后吐的真言，他对自己的职业地位如此缺乏安全感……不会是以为她有可能，会替了他？
关键问题是，她虽然是学经济出身，但是自打她工作起就是做人力，从来也没搞过财务。职业路径差太远了，不可能顶替他啊！
可是按照时间线一捋，就在邬吉凤说了这话不久，他就跟邬吉凤提议让她去兼行政。这么一看，让她接了行政，她就会分身乏术，肯定就可以离他财务更远。
之后一有机会，再让她吃点暗亏，给老闆留个办事不力的坏印象……
这么一想，好像，也说得通。
为了自己地位的稳固，不惜给同事落井下石。呵，这想的可真全面，也真够远的。
不管是那章宝瑟背后通过白春来在捣鬼，还是白春来自己要捣鬼，都是奔着她来的，而且，她也确实稀里煳涂地吃了不止一次暗亏了。
此时，白春来晃晃悠悠地又要倒酒，一边的祝敬同开始拦，「白总，已经没少喝了，再喝就醉了。」
「不行！老哥别拦我！今天我把这心里话跟老哥几个说出来，是真舒服！兄弟我这些年，只是面上风光，其实，真是不容易啊！」说完，他推开祝敬同的手，又倒了大半杯，抬起酒杯，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林芳照放下手里的饮料杯子，拍手叫好道，「白总好酒量！」
白春来听到了林芳照的叫好声，仿佛受到了鼓舞，一口气喝到杯子见底，之后就傻乐起来，看来真是要不醉不归了。
林芳照拿起筷子夹了口菜，看着白春来少有的醉态，仿佛是在看一个从来没看过的陌生人。
不过从现在起，这人在她这里，已经从隐于暗处，彻底显了形。
江湖路远，来日方长。虽说你来我往的不在一时，不过这份「情」，她林芳照，已经彻底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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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计划之外有了的，意料之中没了的。
周天，戴守峥不在家。
他高中班主任姜老师今天过 70 大寿。多少年了，他和姜老师一直没断联繫，毕业后，每年都会抽时间去看望老师，感情很不错。姜老师桃李满天下，这次寿宴能来不少人。之前点名了几个学生帮忙筹备，其中就有戴守峥。
上午，戴守峥就出去了，晚上寿宴都忙活完，已经 10 点多了。
戴守峥一回家，就看到林芳照正坐在餐桌旁。
不过跟以前不太一样——像是在等他？又有些不太像。整个人就那么愣愣地坐着，既没开电脑，也没看手机。
他进屋后，她倒是扭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又低头看回餐桌上的一个小物件，一句话都没说。
本来他心情挺好的，有些多年未见的同学从外地赶来，再见面特别亲。他路上还想着回来跟林芳照说说同学们的近况，结果一看她的状态，就像不太痛快似的。他赶紧换了鞋，坐到妻子身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林芳照垂眸，把桌上的那个小物件，推到了他面前。
戴守峥低头一看，连眨了几下眼，又推了推眼镜细看了片刻，随后脑子便是一片空白，「这是……什么意思？」
面前桌子上的，是根验孕棒。
戴守峥想伸手去拿，手却突然僵住了一样，竟然不听使唤。他紧盯着上面的两道槓，缓了一大口气，想要努力强迫自己平静，可还是不管用，抑制不住的狂喜让他声音都开始颤起来，「有了？」
林芳照眉头微皱，默默点了点头，一丝笑容都没有。
见妻子是这反应，戴守峥本来怒放的心花，如霜打一般瞬间蔫了一半，「你不高兴？」
林芳照伸手拿回验孕棒，放到面前看了眼，又往远处推了推。
戴守峥的心勐地一沉，「你……是有什么打算？」
林芳照盯着验孕棒，仍不说话。
戴守峥这下真有些急了，「你别告诉我你想——」
林芳照摇了摇头，「我本来应该高兴的，但现在……却有些担心。」
「你担心什么？」戴守峥很不解，「这是天大的好事啊！你是高兴傻了吗？阿照，咱俩要做爸爸妈妈了啊！」
林芳照嘆了口气，开始咬住嘴唇不说话。
戴守峥一把抓住她的手，「你怎么这个样子？你别吓我！」
「我不是吓你，我只是心情很复杂。」林芳照抬眼看着戴守峥，犹豫了一下才道，「下午，燕飞姐来了。」
「哦？燕飞有事？」
「她刚刚……流产了。」
「啊？」玫@瑰
不久前，林芳照的爸妈又邮来了好些吃的。自家炸的猫耳朵、江米条、炸翻花，晒好的海虾干、海鱼干，寄了两箱过来，二十斤都打不住。
她和戴守峥两人根本吃不完，所以昨天她让江宜芗过来装了一袋子走，今天下午又约了邵燕飞。
本来她想直接送到邵燕飞家的，结果邵燕飞一听戴守峥不在家，就提出她可以熘达过来。两人有段时间没见了，正好可以聊聊天。
半小时后，邵燕飞按了门铃，林芳照赶紧开门给人请进了屋。可一看邵燕飞的气色，她都忘了接过伴手礼，「燕飞姐，你脸怎么这么白？」
煞白煞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
邵燕飞换了鞋，把一大盒内蒙牛肉干放到餐桌上，然后就着椅子坐下，「可就……挺不好的……有些话没处说，心里憋得难受，想过来跟你聊聊天。」
林芳照从没看见过邵燕飞这样，真可以算是消沉了，而且怎么是这么个脸色？她坐到邵燕飞身旁，「燕飞姐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我这个孩子啊，刚刚，流了……」邵燕飞语气轻轻的，说完，苦笑着看了眼林芳照。
林芳照嘴巴连张了好几下后，才终于「啊」出来一声。她只是在邵燕飞上回给她送羊肉的时候，知道这两口子差不多要开始做试管了，之后就没听邵燕飞再跟她说起这件事。
况且，这么私密的事，她是没法主动去问的，问就好像催人家似的。只能是邵燕飞跟她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结果两人再见面，听到的消息，竟然是，孩子，已经没了！
林芳照此时，只剩下无以復加的惊讶。
邵燕飞反倒安抚地拍了拍林芳照的胳膊，随后缓缓道，「我这孩子啊，很可能是胚胎不好……赶不上人家那些好胚胎。从一开始，hcg 值就特别低……后来去查翻倍，翻倍勉强还行。我那时还抱着希望呢，以为这孩子可以闯过数值不好的关口。结果，没高兴多久，前些天早上在厕所，一看，出血了……」
林芳照心里顿时好难受，她伸手握住邵燕飞的手，可没想到连手心摸起来，都是冰凉的。
「出的血鲜红，就像血管爆了一样……老吴二话没说，带着我就去了急诊，然后我就去做 b 超……」说着，邵燕飞眼里就有了泪。
林芳照知道邵燕飞有多盼这个孩子，眼睛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红了起来。
「我刚躺到那床上时，b 超大夫还问我，你这孩子要吧？我当时纳闷，怎么能不要呢？我立即回答说……我说……我……」邵燕飞涌起一阵悲伤，开始抽泣起来。
林芳照都不知该怎么安慰才好了，只能抓紧邵燕飞的手。
「我说……我要呀！」邵燕飞咬着嘴唇把哽咽吞了下去，吸了口气才努力把话说完，「这是我做试管，才得来的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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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邵燕飞这样子，林芳照真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碎了。
「等到大夫检查的时候，她确认了好几下，才轻轻说了几个字。我当时，其实是听见了的……可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抗拒。我不信是我听到的那几个字，我咬着牙说『大夫，我没听清。』大夫就又重复了一遍。这下没错了，她说的，就是『没胎心了』……」邵燕飞抬起一只手扶住额头，顺势又擦了两把眼泪，「唉……没胎心了，我孩子的心啊，不跳了……胎停了。」
林芳照已是泪眼婆娑，「那……那该怎么办啊？」
邵燕飞盯着餐厅墙面上的装饰，「只能流了。」
「唉呀，燕飞姐啊！」林芳照真是无比心疼，「你说……你这是遭了多少罪呀！」
邵燕飞慢慢摇头，脸上挤出了一点笑容，「没当年那次那么遭罪，那次月份大，医院的技术也不行。这次的孩子才一个多月，连两个月都不到，月份小，胎囊就那么一丁点儿大小，做宫腔镜给清掉了。那医院技术好，手术微创，不像刮宫的伤害那么大……」
「可那也是……」
「就是心里难受，我那心啊……就像被剜掉了一块。我太盼这个孩子了，结果……唉！」邵燕飞一声喟嘆。
「唉呀，燕飞姐你早说呀，早说我就去看你了！至少，至少把东西给你送过去，哪能让你亲自跑过来啊？」林芳照一时非常懊悔，「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养好了吗？」
「十几天了，大夫让在家养十天，我这流产，公司给了半个月的假，现在已经养好了。」邵燕飞的情绪平復了一些，「再说你别去我家了，我婆婆还在我家呢……我那婆婆说话没分寸，别吓着你了。」
「燕飞姐，那……」林芳照知道邵燕飞和婆婆处得一般，「这些天谁照顾的你啊？」
「老吴，老吴怕她妈乱说话气坏了我，他留在家里照顾的我。」
「幸亏有姐夫。」
「老吴对我没得说，就是他那个妈……」一提婆婆，邵燕飞就是一脸愁容，「后来，流产还是被她知道了。就别提了，她总爱搞那些封建迷信。她那间屋恨不得都变成了个道场，我得躲远远的……我都想搬出去了。」
「搬出去？搬哪呢？」
「不知道，」邵燕飞又一声嘆息，「自己租个房子？我这还有房贷呢，再租个房子，压力太大了。但是，真不想和她住一起了。」
「燕飞姐，你别嫌我多管闲事，」如果是别人家的事，林芳照就不置喙了。但是她和邵燕飞关系这么好，老姐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她当然得优先为闺蜜着想，所以她毫不犹豫地说道，「我通州的房子就在那闲着。你什么时候觉得憋的慌，堵的慌，就到我那儿去落个脚吧。我那边四个卧室，楼上两间，楼下两间，你爱住哪间住哪间。」
邵燕飞没想到林芳照能这么替她着想，她心里一暖，「小林，有你这句话就行了。我如果真搬出去，老吴也会着急。现在当务之急，是他要想办法快点把他妈弄走。我一个当儿媳妇的，总不能去赶婆婆。让老吴想办法吧，虽然那是他亲妈，他也早都扛不住了。」
林芳照到现在都没跟那早已改嫁了的婆婆打过照面，生活里就像没婆婆这个人。但是看到邵燕飞能被婆媳关系折磨成这样，她真有些心有余悸。
「我备孕的时候，提前了好几个月就开始吃叶酸，怀上之后，也加倍小心，可还是……我都怀疑我这胎没留住，就是我婆婆来了这阵子给我闹的。小林你不知道，真没一天顺心的，从来也没在这么糟糕的心情和状态里熬磨这么久。医生一直强调，备孕和孕早期，情绪非常非常重要，不要着急、不要上火、不要生闷气。我倒是想有个好心情，可像她那样的钉在我家里不走了，我心情怎么能好了？好得了么？」邵燕飞的话里饱含怨气，「我这孩子，运气真是太差了……」
林芳照只得继续安慰。
之后，邵燕飞又跟林芳照说了很多。等把能吐的苦水都吐了，她终于觉得舒服了不少，看着天色暗了，就不再久留。
林芳照专门开车把邵燕飞送了回去，不光把妈妈寄过来的好吃的，带了一大袋子，还专门在袋子里放了两颗老山参，让邵燕飞带回家补身体。
那老山参是别人送给柳福慧的。当年她刚得病那阵子，亲戚送了不少补品，柳福慧没捨得自己吃，这次随着炸货一起邮了过来，让女儿和女婿打粉泡着喝。
林芳照送完邵燕飞往回走的时候，脑子里一直想着那孩子的事。想着想着，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自己。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例假好像推迟了有段时间了，此时脑子里终于开始响起了警铃。赶紧去了最近的药店，买了验孕棒。
回来一测——
两道槓。
她看着这清晰的两道槓，是懵怔的，疑惑的，讶异的，好些情绪揉在一起，却就是找不到喜悦。
如果没有下午邵燕飞跟她说的事，她想，她应该会很高兴吧。
其实，她已经打算好了，过两年就跟戴守峥生个孩子。现在公司事情太忙，有时候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亚健康。她想等忙过了这阵子，好好养养身体，再开始认真备孕。
可怎么就这么稀里煳涂地，怀了呢？
她这段时间听到的，净是些怀孕如何难的。
怎么到了她这里，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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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在她根本没有做任何身体准备的情况下？
下午，她是第一次从邵燕飞这里听到「胎心」的概念，随即又知道了，原来胎心还会没了，还有「胎停」这一说。
原来并不是所有在妈妈肚子里有小心脏在跳动的胎宝宝，最后都能顺利来到这个世界。
邵燕飞准备这么充分，还会遇到这样的事。那她这种连准备都没准备的，会不会风险更大？
她肚子里的这个小傢伙，会不会也在中途离开她？
她要期待么？
她敢期待么？
而且她这么毫无准备，她从一开始给孩子的，会是好的么？
她会不会……对不起这个孩子？
她把下午的情景，还有自己的顾虑，全都说给了戴守峥听。说完之后，她又把验孕棒拿在手里，手指在那两道槓上轻轻抚摸。
戴守峥知道了原委，心里不由一阵心疼，「阿照，咱不会的。燕飞和吴哥是年龄大了。咱俩年龄都这么合适，而且生活习惯也这么好，不抽菸不喝酒，还爱锻鍊身体，咱孩子肯定会健健康康地生下来。」
「会吗？」林芳照越想越焦虑，「燕飞姐还提前几个月吃叶酸呢，都掉了。我这连叶酸都没吃……会不会……生的孩子，有……神经管畸形？」
「别吓唬自己！咱的饮食结构很健康，我给你做的饭菜从来都讲究营养搭配，连零食都是精挑细选的。」戴守峥多少也知道些关于叶酸的事，「再说，你那边有亲戚得过这病吗？」
林芳照抬头想了想，然后摇了头。
「我这边也没得这病的啊，所以咱两方都没有这遗传。」戴守峥继续打消妻子的顾虑，「不要紧，我现在就下单，叶酸明天我们就吃起来。」
林芳照嘆了口气，脸上全是愁容，她以手扶额道，「人家怀了孕，都可开心了。我这连一点高兴都没感受到，从一开始，就全是担心。」
可戴守峥听到的，却是妻子对腹中宝贝浓到化不开的在意。刚才他还以为他的阿照是不是有什么其他想法，惊得他后背都冒了冷汗。现在，他终于放心了，「这说明你在乎他呀，你是在乎我们孩子的。阿照你放心，我们肯定会顺顺利利把他生下来的。女儿，会像你一样漂亮，儿子，就像我一样帅，好不好？」
林芳照紧紧攥了攥拳头，然后笃定点头，「那我明天就开始吃叶酸！」
第117章王八乱拳，贻害无穷。
这天，总部楼下的北京第一分公司，邀请戴守峥给员工做 crm 系统使用培训。
戴守峥支好了电脑，却发现会议室投影仪的接口是 hdmi 的，而他新换的电脑，是 dp 接口，接不了会议室的投影。他记得关奇的笔记本电脑和他的是同型号的，就到一旁关奇的办公室，借了转接头救急。
等培训完了，戴守峥便去把转接头还给关奇。
「戴总坐一会儿吧，我朋友给我带了上好的白茶。」在总部的一众高管里，戴守峥是关奇在能力和人品上最认可的人之一。最近公司的很多烂事让关奇实在不吐不快，赶上戴守峥过来，两人正好聊一聊。
戴守峥就在一旁坐下。
关奇泡好了茶，先给戴守峥倒上。两人没聊几句，话题就转到了公司发展上。
这几个月，庄振的王八拳一气乱抡，全公司上下都被搅得人仰马翻，从总部，到分、子公司，再到代理商，几乎就没有舒服的。
内部针对庄振的怨言，已经越来越多。一般员工可能只敢在底下悄悄说，不敢放到明面上，但像关奇这种级别的，顾虑就少多了。尤其庄振最开始还想拿北京的三个分公司开刀，是关奇带着北京的另两个分公司老总一起去找孟道浦据理力争，才最终保住了北京几个分公司。也因此，分公司和总部的矛盾，就公开化了。
关奇对庄振的意见不是一般地大，「你们总部是不是也被折腾够呛？」
戴守峥无奈点头。
「这个庄振，他到底行不行？刚开始我还想看看他究竟能鼓捣出点什么来。怎么都到现在了，还是光打雷不下雨。底下的子公司已经被裁得稀里哗啦，可新招上来的那些代理商，也没见卖出多少货啊。」关奇的言语里全是质疑，「而且那些代理商，就跟乌合之众一样瞎搞乱搞，最后把我们北京分公司的销量，都给拖累了。」
戴守峥不解，「外地的代理商，怎么能影响到北京分公司？」
「事实上，不光影响了，影响还很大。」说到这里，关奇的脸色尤其难看。于是他把其中的门道详细说给戴守峥听。
戴守峥这才明白，原来业绩变动的背后，竟然还有这么一串连带关系。
不久前，庄振为了推行代理商制度，也为了忽悠代理商多拿货，召开了一个全国代理商大会。会上他跟一众代理商们勐画大饼，大谈大健康产业是上百亿规模的蓝海市场，大家要抓住千载难逢的机会，共同创造海量财富。当时势造得不小，还邀请了媒体报导，不少代理商就信了庄振。
结果代理商拿了货之后，真卖起来，却发现情况不妙，远非庄振承诺的那么乐观。
之前裁撤子公司的时候，很多被裁掉的员工没能留在代理商那里继续工作，这批人里，对领康英智有怨言的，大有人在。而那些去了竞争对手那边的，更是不会再说老东家一句好话。经常有人向原先的老客户群体散布消息，说领康英智已经撑不下去了，就快倒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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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话出自离职老员工的嘴，可信度无疑就更高。所以，客户们对领康英智产品的不信任迅速发酵。本来庄振大幅缩减维修人员规模，导致现阶段如果机器坏了，已经很难找着去人修。如果还购置新机，等到公司彻底黄摊儿了，保修能找谁？售后怎么办？
市面上又不是只有这一家净水机品牌。脑子有包啊，非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这种舆情对领康英智非常不利，直接导致代理商在销售新品时，百口莫辩。市场根本打不开，很多囤的货就砸在手里，卖出不去了。
积压的货，都是真金白银换来的，钱砸在货上拿不出来，现金流就可能吃紧。于是，就有代理商挑头，跟总部要求退货。
拿走的货还想退？反了得了。庄振直接被惹恼了，态度十分强硬，坚决不让步。
可代理商也不是省油的灯，很多都极具草莽气。你不给我退货，不把货收回去是吧？那我就跟你玩儿噁心的。我也不图赚多少了，只想要回货款。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几折进的货，就直接几折甩出去。原先标价 5000 的东西，直接改成 3000；4000 的东西，直降 1600，只要 2400。
你不是不给我退货吗？那好办，我直接掀桌子，生意全都别做了。
经此一番骚操作，在各大网购平台上，官方旗舰店的价格一下子就被击穿了。
这就给北京分公司带来了极大压力。
北京分公司势力大、根基深，当初庄振没能动得了这三家分公司，甚至还保留了原有的公司架构和运营体系，因而，北京的分公司都没招代理商。
然而网络时代，地理空间上的距离，已经无法阻止信息的同步了。
外地的代理商直接把产品价格降到了成本价，不管是多远省份的店铺，都能在同一个页面显示。消费者一看官方旗舰店价格要高这么多，而其他店铺却低到诱人，大部分人自然更愿意跑去更低价的店铺去薅羊毛。
北京的分公司，是不可能像代理商那样直接按成本价甩卖的，所以这一乱象，对北京分公司业绩的影响，堪称直接且巨大。
庄振瞎搞，虽然没裁动北京分公司，却还是把火烧到了北京身上。以前的销售龙头瞬间哑了火，关奇不肉疼、不恼火才怪了。
关奇说完了原委后，直接问道，「戴总，你对这事怎么看？」
戴守峥还能怎么说？他嘆了口气，「也许再过一段时间，能好转？」
「再过一段时间？那庄振真就要急死了。他现在着急出业绩，才开了那个代理商大会。结果你猜怎么着，反倒让各地代理商都给认识上了，互相能通上气。所以这次搞成本价出货，才能短期里就闹到这么大。就是因为很多代理商都认识了，能迅速结盟。」
戴守峥还记得，代理商大会之后，庄振曾经神气过一阵子，开会时动辄对之后的业绩有乐观展望。现在看来，开了那次代理商大会，不光预期结果没达到，甚至还起了反作用。
「他前一段时间不又搞了个产品研发部吗？」关奇抬起茶杯，示意戴守峥也喝一口，「什么狗屁产品研发部。其实就是他从原先带来的人里挑了几个，组成这么个部门，然后专门去东南沿海省份，去找小商品生产厂家贴牌，美其名曰扩大产品线。结果一下子就把产品品类扩到现在这么多。」
戴守峥知道这事，公司产品目录里，近期一下子多出了很多东西，什么血压计，血糖仪，暖腰的，养脚的，按摩眼睛的等等，甚至还有保温杯，弄得跟个杂货铺一样。
关奇脸色很沉，「你发没发现，他还是之前的老套路，想着跨过研发生产过程，直接就到销售环节。东西最好拿来就能卖，赚快钱。」
「也许是想韩信将兵，多多益善？品类多一些，盈利点，也许也会多一些吧。」戴守峥说的大概就是庄振在会上说的意思，庄振的原话是「遍地开花」。
「他想得倒美，东西只要扔到市面上，就会有人去买？人家认么？」关奇一脸不屑，「再说那些 oem 厂商，哪个是省油的灯？几乎都是要按季度结帐。不管卖没卖到那些货，都要按合约给钱。现在，第一批的帐期陆续已经到了，应付帐款的压力越来越大，可庄振还没给公司赚来钱呢。所以他就着急让代理商赶紧出成绩。结果没料到，他之前裁子公司的那步臭棋，直接把品牌口碑给干垮了。」关奇眯起眼睛恨恨道，「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戴守峥很少看到关奇这么说话，看来和庄振，真是势同水火了。
这也难怪。像戴守峥这样半路进公司的，看着庄振胡作非为，都觉得心里窝火，何况是关奇这种最早跟着孟道浦打天下、把品牌做大的元老级功臣。就像眼见着自家孩子被祸害，他怎么能不恨庄振。
「也许是庄总习惯于过去他那些公司的经营方式，想要将其原封不动地照搬进我们公司，但是公司规模性质上差别都比较大，现在，是有些水土不服吧。」戴守峥没法跟着关奇一起骂，话说得已经非常委婉。
「你这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关奇点了点头，又冷笑了一下，「我看了，这人根本就不考虑商誉，也不考虑品牌长期价值。孟总当时，怎么就挑了这么个东西过来。」
戴守峥又喝了口茶，看来质疑孟道浦眼光的人，已经不止一个两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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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后来才了解到的，庄振之前不光没操盘过这么大的公司，哪怕他经手的那些小公司，也是打一枪换个地方。他是每隔一两年就註册一家新公司，再把原先的公司註销了，这样别人就找不着他了。」
「这么频繁？」戴守峥一愣，「这我还真没听说。」
「他怎么能往外说这事，他都是挑往脸上贴金的事宣扬。你想啊，就他卖的那些东西，过了一两年，就会出现售后问题。但是他把公司一註销，没了，消费者能找谁说理？他就是以此去规避商业责任的。所以他原先卖的那些东西，压根儿就没考虑过售后服务，也没考虑过对用户负责，就是一锤子买卖。」 庄振仰头把茶一饮而尽，「他以为净水机也是那种可以提裤子走人拒不认帐的东西，想用相同套路干一票大的，头两年把产品卖出去，之后就爱咋咋地，直接装聋装瞎，甚至消失跑路了。」
戴守峥突然有种很不妙的感觉，如果真是这样，那庄振真是把公司，往死里作啊！
关奇则越说越恼怒，「在不能换品牌的前提下，他还用打运动战的老思维，公司还能好得了？我们这十几年的公司，这才几天，就让他把品牌价值给坑到了底。」
「我们公司的产品，质量真是很过硬，确实是好东西，可惜了。」戴守峥皱眉惋惜。
「不过，我看他也祸害不了几天了，」关奇朝椅背靠了靠，「董事会那些老傢伙们早都看他不顺眼了，你且等着看吧。」
正说着，会议室的门响了，有人找关奇出去，关奇这才意犹未尽地中断了谈话。
作别了关奇，戴守峥拎着电脑回到了楼上。刚要进屋，余光扫见不远处工位上有个人站了起来，还朝前走了一步，「戴总。」
戴守峥扭头一看，「李经理？」
站起来的人是法务经理李裕明，「戴总，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行啊，赶紧进屋吧。」戴守峥心里纳闷，脸上没表露。他伸手开门，把李裕明让进了办公室。
第118章被人拍了艷照，又录了像。
戴守峥先请李裕明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水。李裕明在江恩被打伤之后，休息了能有两三个月，才回到公司。
但是两人的办公区较远，平日里只是偶尔碰到，像这样专门过来找戴守峥的时候，几乎没有。
戴守峥也坐了下来，「李经理恢復的怎么样？」
「还行吧，比在江恩那阵子好多了。」
是啊，比起躺在医院里没法动弹，现在都能上班了，确实好了不少。
「那边事怎么处理了？」戴守峥记得李裕明拒绝调解，一定要把江恩那帮殴打他的兇徒绳之以法。
李裕明摇头，「没办法指认行兇的人，所以最后只能认栽了。」
认栽？能让这么个专门搞法律的认栽，看来是真没办法了。戴守峥突然觉得这法务经理特别冤，「怎么会这样？」
「没办法，具体不到人，就是一笔煳涂帐。那帮人手里倒是有视频，可又不会给我。我手里没证据，就只能是这个结果。」李裕明心有不甘地摸了摸胸口，虽说胸骨当时是只轻微骨折，但养到现在，身体姿势只要稍有不对，还是会有针刺样的痛感，「伤筋动骨 100 天，我觉得 100 天绝对说少了，现在身体里还像横着几根针一样，胸口和肋骨都是。骨头应该长上了，但还有神经痛。」
「只要伤到了骨头，确实要吃一段时间的苦头，李经理得多注意休息。」戴守峥当年踢球，大脚趾骨被踢折过。当时只断了一根脚指头，他就瘸了好久。相比之下，李经理伤的可是重多了。
「嗯，马上就会休息了。」
「请假了？」
「戴总，」李裕明调了一下坐姿，「我今天是过来，提前跟你道个别的。」
戴守峥愣了，「怎么？」
李裕明释然一笑，「我要辞职了，不在这干了。」
「李经理不是干的挺好的吗？」戴守峥朝李裕明侧了侧身，「是有更好的去处了？」
「在这干的憋屈，越来越觉得没意思，辞了先回家养好伤。」李裕明有些似笑非笑，「戴总知道么，我在江恩挨的那顿揍，医药费到现在，公司都还没给我报呢。」
「诶呦。」戴守峥非常惊讶，他明明记得当时丁德勛在李裕明病床前对其大加赞扬，并且打包票说，只管好好养伤，费用公司全包呢。
「当时丁德勛拍胸脯那叫一个痛快，我还以为公司会为我撑腰。结果回来找他问报销的事，要么是推三阻四，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要么就藉口正被派到外边裁子公司，不是信号不好，就是干脆不接我电话。我算明白了，呵，他根本就是不想解决了。」
戴守峥有些难回应，「应该……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他那人的人性，并没你想像的那么好。」李裕明一脸不屑。
戴守峥抬杯喝了口水。
「其实，不管当时有没有我的那档子事，最后公司，都要贱卖给宋老三的。江恩的那顿揍，我算是白挨了。」
一提宋老三，直觉告诉戴守峥，事情应该不简单，他放下杯子，「此话怎讲？」
李裕明眼神冷冷的，「咱们一开始喊的是四百万才能拿下代理，但最后仅仅拿到了两百万，中间只隔了那几天，要价就斩了半，这种反常，是不是得有点儿什么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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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守峥回想当时，确实觉得事有蹊跷，但那时人都着急回北京，而且最终价格是丁德勛定的，出了事也有他顶着，所以谁也没去深究。
不过既然李裕明都这么说了，戴守峥接着问道，「是什么事？」
「丁德勛让人家……」李裕明脸上有了几分戏嚯，「抓了大把柄了。」
「把柄？什么把柄？」戴守峥眉头一皱。
「你们是不是去吃饭了？后来还去了会所？」
戴守峥摇头，「他们去会所那天，我和小蒋到医院去看你。」
「哦对，你俩没去。但是丁德勛带着其余的人在那儿，那可是好顿浪。江恩的人按照最豪华的标准请，一直恭维拍马屁，也一直劝酒。再大的酒量，也经不住那样灌，当时请的小姐也漂亮，丁德勛借着酒劲就现了原形，之后他就让人给送进屋子……」
戴守峥一阵愕然，随后立即明白了，江恩竟然用了这种路数。
「啧，」李裕明撇了一下嘴，「拍了照片，又录了像。等第二天人家拿着他和两个女的在房间里的全程视频，问他这事该怎么办时，他当即就吓破了胆，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两百万的最低报价。」
戴守峥皱眉感嘆，「这算什么事……」
李裕明冷笑道：「麻痹大意，管不住自己。他原本就是那宋老三狩猎的对象，人家一直紧盯着他，做好套就等着他往里钻。宋家起家就是靠这些邪门歪道的手段，宋老三这样做，再正常不过了。」
「这是……丁总说的？」
「他能往外说这事儿，他恨不得全世界都是聋子、瞎子呢。」李裕明扭头看了眼屋门，「这是杜总跟我说的。」
「杜总？」杜长健也扯进去了？戴守峥又一愣。
「杜总是怕受牵连。他当时喝断片儿了，害怕他跟那些陪酒女推杯换盏，动手动脚的时候，也被人拍了照片。就到法务悄悄找了我，谘询这情况要不要紧，中间说漏了几句丁德勛的事。我们搞法律的，什么案子没听过，所以杜总一说我就明白了，差不多也就还原出了原貌。」
戴守峥是知道丁德勛平日里很有几分道貌岸然的，但是没想到背后竟然会这么污秽不堪。
「我看了，医药费跟公司是要不回来了，合着我当时为公司挨的打，纯属傻叉行为，冤大头都没我冤。这口气，哼，我是一定要出的。」李裕明的眼神又冷了冷。
「李经理可要从长计议啊。」戴守峥语重心长劝了一句。
「我知道，我不会犯法的。」李裕明笑了笑，随即抬头看向戴守峥，「戴总，我在江恩命悬一线的时候，只有你和小蒋出手救了我，还在医院照顾我，这份情谊，我李某人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戴守峥摇头，「看你说的，都是应该做的，遇到那种情况，还能见死不救吗？」
「现场见死不救的还少吗？」李裕明不想再回忆自己当时的惨状，还有那些人冷漠的退避三舍。他稍微坐直了些，「戴总，你听说了吗？庄总要给一个节目做联合冠名。」
前两天庄振给他们高管开会时提过，意思是还要「大干一番」，等争取到了冠名权，就可以进一步打开市场知名度，迎来销量的暴增云云。
「反正我也快走了，也不用像以前那么避讳了。」李裕明越说越没拘束，「戴总，你说他冠名什么节目不行，非要抢一个旅游节目的冠名。高山峻岭，大漠荒滩的，在那种地方能装净水机？庄总就没研究一下客户画像吗？都是什么年龄段的愿意买净水机？看旅游节目的那些，是目标客户群体吗？冠个名，千八百万又要拿出去。我怎么觉得冠名老年养生节目，都要比那旅游节目更靠谱。真搞不懂这人的脑迴路，他再折腾一气啊，咱这公司，真就完了。」
戴守峥想了想，「这事也没说最后定下来。」
「不管定不定的，我觉得这个庄总……怎么说呢？」李裕明的言语里，对庄振也是毫不遮掩的不认可，「听说大老闆都已经对他不满了，现在他每个礼拜都要去跟大老闆述职，我也不知道大老闆是什么思路，如果我是他的话，早就把这人开了，这不祸害公司祸害人吗？什么玩意儿？」
李裕明的消息确实灵通，但对于这样的话，戴守峥只一听，从来不去随便附和。
两人正聊着，戴守峥手机响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是个被标记的骚扰电话，他立即给挂断不去管它。
李裕明却以为是耽误了戴守峥正事，便识趣地开始结束话题，「戴总，有机会请你吃饭，等把小蒋也带上。你俩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份情我记下了。我今天就是跟戴总道个别，就不再打扰戴总了，我们后会有期了。」
李裕明说完就往外走，戴守峥赶紧站了起来，礼貌地送了送，「那就祝李经理，宏图大展。」
等关上了门，戴守峥站在办公室门口缓了缓，他今天听到的，都是些劲爆的消息。
现老总才不配位，路数不对，把公司扒皮抽筋，搞得奄奄一息；前老总又是个管不住下半身的，被人抓了把柄，不惜贱卖公司资产。
哪有一个是人的？
可怜偌大的一个公司啊，再这么折腾下去，真就气数将尽了。
第119章一条不上钩的大鱼。
进了十二月，林芳照又来了个「大活儿」，怎么把生产总监李建国给弄走。
李建国在万瑞健安，工作年限不比已经走了的祝敬同短多少。而且说实在的，这老生产总监一直干得很不错。近期是受厂房规模限制，产能才越来越跟不上，但这又不是他的能力问题，而是荣德工厂那边拖了后腿，迟迟无法交付使用。在现有条件下，他已经是把产能拉到极限，做得非常出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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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上个月，邬吉凤的同学给她推荐了一个从同业公司刚离职的生产总监，叫张滔，说是这人能力很不错。邬吉凤觉得这样的岗实在太难招人，为了防备李建国突然跳槽，就要把这个张滔储备在万瑞健安，但又不想给他那么高的薪资，让林芳照压价把人谈下来。
林芳照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把人留了下来。但因为张滔和李建国的职能是重复的，所以只能先给张滔安排成副总监，不伦不类的一个职位。
过了一阵子，邬吉凤又有了新想法。她觉得张滔干的比李建国好太多，所以让林芳照想办法把李建国辞了，让张滔上。
行业里，万瑞健安这类公司的生产总监，学歷不太高的大有人在，好多都是从工厂干起，有的甚至第一学歷就只是中专、技校。
不过，别看这些人的书底子不行，却往往是从实践中磨练出来的，属于大浪淘沙淘出来的金子，懂技术，懂工艺，懂生产，也懂厂区管理，属于不可或缺的人才，那些象牙塔里出来的，可能还真扛不起这种一线的重任。但也正因为读书少，这些人很可能只知道吭哧吭哧埋头干活，却并不擅长汇总成果，也不知如何把成绩包装漂亮。
了解公司情况的都知道，李建国正是这种实干型的，就像头老黄牛一样，成日泡在工厂里，是为企业发展立下汗马功劳的。但他的口才实在一般，开会的时候，比起表达流畅、滔滔不绝的其他部门总监，李建国的发言时常磕磕绊绊，想起什么说什么，有时候听起来都有些费力。
好汉缺在一张嘴上，他干了那么多活，解决了那么多实际问题，可就是说不出来、说不明白。本来是实实在在的成绩，一经他口说给老闆听，好像业绩都要跟着打折似的，真挺吃亏。
但是这个张滔，就不一样了。
张滔属于生产总监里的异类，仿佛浑身上下全是嘴，技能点全长在了表达上。特别会说话，特别会汇报成绩，芝麻都能让他给说成西瓜。而且不管有没有他的功劳，都让听者觉得，这大西瓜若是没了他，就长不成。
张滔来了这阵子，除了挂了个副总监的头衔，其实什么实际事务都没参加。李建国发现张滔能说，就把来总部开会的事都交给了张滔。
可这对张滔而言，简直就是如鱼得水，一遇风云便化龙了。这人的 ppt 做得非常专业，巧舌如簧极为能说，而且比起李建国那五短身材，张滔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在中老年妇女之友里，都能算是出挑的，绝对称得上工厂的门面担当。每次开会发言、汇报，都像他的个人风采展示大会。
而且这人嘴还甜，哄得邬吉凤满面春风。哪次他要是没过来，邬吉凤还会问张总哪去了，张总怎么没来？
后来，张滔几乎就不怎么去工厂了，干脆就在总部驻扎了。
邬吉凤对张滔的倚重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不避讳。尤其这张滔还是她老同学推荐过来的，肯定更值得信任，重用这样的人，也符合她任人唯亲的一贯风格。
所以她跟林芳照下了死命令，李建国的能力已经越来越无法适应公司的发展，快些想办法让他走，尽量不给赔偿。
可是人家李建国根本没有任何差错，怎么开？怎么让人走？
林芳照一个头两个大，太难办了。
谈了几轮也没谈下来，在这焦灼时刻，还是邬吉凤给出了主意。
她说万瑞健安有家影子公司，她弟邬吉虎是法人。可以先让李建国到那边任职，去负责更多具体事务，职位可以给到比现在的更高，薪资也可以开更高，条件肯定比万瑞健安的更有吸引力。
但前提是，李建国先要和万瑞健安终止合同，还要写自愿离职书。然后那边的合同先给他盖好章，一切都提前准备好，谈好了后，让他当场就签。
林芳照一听，立即明白了这招有多狠，于是多问了一句，「李总到那边入职之后呢？」
「入职再说入职的话吧，在那边干一个月，再找个由头让他走呗。」邬吉凤说得云淡风轻。
啊……
林芳照再次被邬吉凤的操作暴击。
这姓邬的肚子里，到底藏了多少毒计！
现在的李建国，属于没有任何过错。公司要开他，肯定要支付相应的赔偿。而且他生产总监工资那么高，工作年限又非常长，肯定不是一笔小数目。
而如果邬吉凤的计策一旦得逞，只要李建国听了忽悠，信以为真，就意味着李建国属于从万瑞健安主动辞职，再跳槽去了那家影子公司。这边的赔偿被他自动放弃，一分钱都拿不到了。
而且，即便新公司在一个月后把他强行开除，撑死了，也就只须按那边的标准支付一个月的赔偿，比现在可能几十万的赔偿金，少了不知多少。如果影子公司的工资是由基本工资和绩效工资组成的，绩效工资放在年末发，那么赔的那一个月，可能还会更少。
相当于近乎零成本除掉一个毫无过错、功勋卓着的生产总监了。
林芳照回到自己办公室关门，走到椅子慢慢坐下。她抬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小傢伙现在，已经往三个月上奔了。
她这样帮着老总去开人，会不会有损阴德？
人力有时候，可真不是个好活。
林芳照是公司的人，发出的动作都属于公司行为，李建国经常在外地工厂，二人也没什么私交。所以林芳照不可能站在私人角度专门去提醒李建国这其中可能存在的风险，她只能硬着头皮执行邬吉凤的意思，把邬吉凤的提议，跟李建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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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国听了之后，没有立即表态，表示回去想两天再给答覆。
虽然李建国没有祝敬同读书多，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却非常沉得住气，比后者更为老辣。
两天后，下午，李建国跟林芳照答覆，他不接受这个提议，如果公司的意思非常坚决，那该怎么赔偿，就怎么赔偿吧。
一切，按照《劳动法》来。
听到李建国的态度，林芳照竟是长舒一口气。如果李建国真掉进了老闆的圈套，她内心的这笔道德债，恐怕，是永远也消不掉了。
她把这情况汇报给了邬吉凤，邬吉凤无声地咒骂了一句，让林芳照继续想办法。
林芳照忍不住回道：「李总实在是没错处，而且他在我们公司这么多年，工厂那边，说他是最大的功臣，也并不过分。」
邬吉凤冷冷抬头，「李建国以前是有功劳，但那是以前，人如果总躺在功劳簿上，还怎么向前看？企业还怎么往前发展？他之前功劳不小，那怎么的，公司在酬劳上还亏待过他半分吗？你看他的工资，比张总的要高出多少来？」邬吉凤的一连串反问，听起来好像句句都很有理，「荣德的工厂，也快验收了，规模一大，更需要张总这样富有开拓精神的闯将。李建国，已经不合适、也不划算了。」
邬吉凤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林芳照还能怎么办？继续看怎么开人吧。
接下来，林芳照就和李建国进入了拉锯阶段。
李建国打卡出勤天天不落，该干什么干什么，就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人力提出给调岗，李建国也以不符合用人单位单方面调岗条件为理由，给拒绝了。
显然，李建国是有准备而来，不管是他自己本来就懂，还是找律师谘询了，这都是个难对付的硬茬子。
所以，解除李建国这件事，就陷入了僵局。
而张滔已经把邬吉凤迷得五迷三道了，李建国越是不走，邬吉凤越是觉得他碍眼碍事。
邬吉凤这边不停给人力施压，林芳照又处在孕早期，各种孕期反应都上来了，自打她工作以来，就没有这么难熬过。
这天晚上下班回家，林芳照和戴守峥正一起坐在餐桌旁吃饭。没喝两口粥，她的噁心劲儿又上来了，丢下勺子跑去厕所，抱着马桶又是吐了个昏天黑地，最后吐到恨不得只剩胆汁，眼泪都出来了。
她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有气无力地看着戴守峥，「天底下孕妇都这样么？我觉得我可能坚持不到生了。等怀到一半的时候，就挂在孕反上了。」
这可把戴守峥心疼坏了，他先把妻子慢慢扶了起来，接好水让她漱口，之后又给慢慢搀回桌边，「孕反主要就在孕早期，之后慢慢就没了，到孕中期就舒服了。大夫说咱这胎指征都好，你的孕反早也正常。就是苦了你了。」
林芳照撑着椅子坐下，之后便把手臂搭在餐桌边，额头抵着胳膊，有出气儿没进气儿地喘息着。
戴守峥俯身搂住她，在她耳边轻声商量，「媳妇儿啊，咱干脆不干了得了，在家养胎吧。你看你吃也吃不下，天天又吐成这样，还得对付那缺德老闆和开不掉的同事，你再这么熬下去，人就……铁打的也坚持不住啊！」
「凭什么？」林芳照勐地抬头，动作太大，后脑勺都差点磕到戴守峥下巴，「我没有任何错处，为什么要辞职？辞职岂不是便宜了她邬吉凤？」
「我知道我媳妇儿最厉害，但咱们现在不跟那种货色置气，咱先保自己的健康，好不？」戴守峥几乎语带恳求了。
「我还想看看，她以后能有什么招数使在我身上呢！」林芳照扭脸看了眼戴守峥，又拿起勺子，就像握着趁手的战斗武器，「你不用担心我，我有数。吃饭！」
第120章无下限的邬吉凤vs不配合的林芳照。
接下来的十几天，林芳照和李建国一直在拉扯。
李建国属于油盐不进，让他走可以，赔偿要给够，否则就继续干着。邬吉凤那边则要求林芳照想尽一切办法不给赔偿。最好能让李建国像祝敬同一样「干干净净」拍屁股走人，那是最省钱省事的。
而林芳照这边进展缓慢，又直接挡了张滔上位的路。这位总部的「当红炸子鸡」，早已是老总跟前的大红人，邬吉凤对他的器重，已经不避人了。
就在林芳照和李建国间的博弈日渐焦灼之时，邬吉凤对林芳照的态度，也渐渐开始有了变化。
一连几次会上，邬吉凤说起人力的工作，都是鸡蛋里挑骨头。还一直拿嵴柱产品南大区的经理招不上来说事。
其实上次招的那个李飞被白春来搅黄了之后，林芳照给苏治平又招了一个高级经理，只不过新招的人和苏治平磨合不佳，动不动对着干，最后没几天，就被苏治平给挤兑走了。林芳照没办法，又要再招人。
按理说，这不应该是邬吉凤操心的层级。但是那么远的一个经理岗空缺，现在都能变成邬吉凤的口实，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最近一次会上，邬吉凤竟然直接说人力，「该招的招不上来，该开的又开不掉，什么时候给公司一个交代？林总，是不是应该给大家道个歉？」
当着全体中高管理层的面，让林芳照下不来台。
晚上回家，饭桌上，林芳照把这情况说给戴守峥听。
戴守峥反倒轻松起来，「她这是有动你的心了，照我意思，就别干了。回家养胎吧，你看你现在都吐瘦了。你在家安心养着，听听音乐看看剧，晒晒太阳遛遛弯儿，想吃吃想睡睡，什么心都不操多好。咱家余粮相当充足，不缺你那几个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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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照则瞪起了眼睛，「她想让我怎样我就怎样？她想让我走，我就顺她的心辞职了事？天下好事都是她邬吉凤的得了。她所说的我的错处，根本就不成立。哪怕我走，也要拿到本该属于我的。就算给捐出去了，也不能便宜了她。」
自这个时候起，林芳照更是每天都保持自己的手机和录音笔处于满电状态。
又过了几天。
上午，邬吉凤把林芳照叫了去，「李建国不是赖着不走吗？你去把他的考勤记录删了。」
这轻轻巧巧的一句话说完，林芳照如同被雷噼焦了一样，当即惊呆在那里。
「没听到我说什么吗？把他的考勤记录给删了，这样他就没考勤记录了。」
「邬总，」林芳照极为克制地缓出了一口气，「这样做，对我们，很不利啊……」
邬吉凤听了这话，抬眼看着林芳照想了想，「删，如果不好删……那就给改了，改出他旷工迟到来。」
「不是，」林芳照努力组织着语言，「邬总，我们这样做，违规啊！」
邬吉凤面带不悦，「就你这么瞻前顾后的，能干成什么事？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做，其他的，别考虑那么多。」
林芳照眉头锁得死死的，站在那里一声没吭。
邬吉凤看了林芳照的反应，眉头压了压，「数据在我们手上，他拿什么证明他上过班，或者出了全勤？他拿不出来，还怎么跟我们对峙？这就是釜底抽薪，我不信他还不老实。」
林芳照此时真不知道这老闆是因为无知而无所畏惧，还是纯粹就是习惯了为所欲为，「邬总，经过这些日子和李总的交涉，我发现李总的决心很大，如果说我们这边把人家的考勤记录都给删了，或者改了，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搞不好会走司法程序，那对我们公司，是会造成不良影响的。」
「他愿意告就让他告呗，他也得能告得赢才算。他要是真能找到证据，那也算他牛。他不嫌耗得慌，他就耗，反正咱们公司也有法务，法务工资还不低，总不能成天白养着。」邬吉凤的语气里，已经有了几分不耐烦。
见邬吉凤想的已经这么周全了，林芳照突然有种深深的无力和倦怠，此时胃里的噁心又有些往上顶，她咬牙憋了口气，然后说道，「邬总，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邬吉凤又抬头，「你都说到这了，讲吧。」
「您就认定了张总……肯定比李总，更合适，是吧？」这话林芳照忍了有一段，现在她觉得，到了该说的时候了。
邬吉凤一愣，「那当然，我看人还有错？林总怎么来了这么句？」
「张总在开会的时候，一直强调他的设想，为了提高效益，降低成本，可以『适当』减少工序，採用强度低的缝合线等等。但是我觉得，这和我们公司一直以来坚持的精益求精、对病人负责的产品路线，是不是……有些背道而驰了？」林芳照尽力注意自己的措辞。
「企业到了扩张阶段，这都是正常的策略。」
「可是我们生产的是医疗器械，是往人身上用的东西啊！」
邬吉凤的眼神瞬间冷掉，「又不是用在你身上，你操那心干嘛？相关部门检查能通过就行了呗。退一万步，就是赶上哪件产品坏掉了，那也是那个病人倒霉，命里带的。」
林芳照这下彻底怔住了。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她很难相信，这话能从一家医疗器械公司老总的嘴里说出来。
多少年，多少事累加到一起，都没邬吉凤刚才这番话，给林芳照的冲击大。
周执当初所秉持的严抓产品质量，为患者负责，要有社会责任感，这些理念到了他老婆这，还不到一年功夫，就开始被抛弃了。而且竟然开始在一些红线边缘试探，还不以为然，态度恶劣又嚣张。
林芳照可以加班，可以受累，但如果要她触犯法律法规，要她替人扛雷，那她是坚决不会碰的。更何况她现在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如果行为不端影响了孩子的将来，她更是不会原谅自己。
所以，她斩钉截铁地拒绝道，「动考勤数据这件事，我恐怕做不了。」
邬吉凤五官皱到一起，「就这么费劲？」
「我建议邬总也不要这样做。」
邬吉凤愣了愣，「林总，这是在教我做事？」
林芳照刚想说不是，但一直在强压着的噁心突然又汹涌起来，她连忙捂着嘴，差点呕了出来。
邬吉凤眉头一紧，「怎么，我就让你这么噁心？」
林芳照连忙摇头，「不是，我怀孕了。」
「哦？」邬吉凤眼睛眨了两下，「多久了？」
「快三个月了。」
邬吉凤没再说别的，瞅了眼林芳照的肚子，就让人先回去，可谓不欢而散。
下午，邬吉凤又把林芳照叫到了办公室。
相对于上午，此时邬吉凤的态度缓和了不少，不像上午那种冷眉冷眼。
「林总怀孕了，还是要恭喜的。」说着，还给林芳照递了一小袋果脯零嘴。
「谢谢邬总，我现在不敢吃东西，吃什么吐什么。」林芳照婉拒。
「理解，当年我怀我儿子，也一样。」邬吉凤把果脯又放回桌子，似是闲谈一般继续道，「我考虑了，咱们公司人力的工作压力，还是不小的，怀了孕，就要以孩子为重。我也是怀过孕的，知道刚怀孕这阵子，是最难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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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照向来不信邬吉凤能长良心，她等着听老闆后面是什么居心。
「怀孕头几个月，挺有风险的，林总的工作时间嘛，最好能更灵活一些、宽松一些，这样才更有助于你和孩子的健康。」言语里，满是对林芳照的关心。
「谢谢邬总。」林芳照道了声谢。
「所以我就在想，林总其实……可以考虑把合同改成劳务的，这样工作时间一下子就灵活了起来，想工作工作，想休息休息，多好。」
林芳照心里冷笑，原来，在这里等着。
「我看人力的李经理就不错，你可以放心把事情交给他做。」
呵，连替换的人选，都想好了。
从前几天邬吉凤在会上鲜有地多次针对她开始，林芳照就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只是这天比预想的，来得稍微早了一点点。不过也可以理解，上午，她既挑战了邬吉凤的权威，又拒绝了邬吉凤的提议，不光质疑了张滔，还对公司的生产策略「指指点点」。哪一条，都是碰了邬吉凤的逆鳞，多少件事叠加在一起，邬吉凤就举起了刀子。
林芳照心里的波澜并不大，尤其在祝敬同事件之后，她就知道姓邬的是个说翻脸就翻脸、从不念好的人，所以她已经提前做了准备。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个邬吉凤竟然敢动孕期的女员工。
按照《劳动法》，孕期、产期、哺乳期这三期的女员工，是不能解除劳动合同的。
邬吉凤所说的「把劳动合同改成劳务的」，听起来好听，实则却是变相开除，一分赔偿都不给。合同性质一变，对应的权益内容，就会跟着变。劳务合同并不受《劳动法》保护，实际操作中，可以随时终止，而且不背法律风险。
如果是别人，还真有可能掉进圈套里。但林芳照是干什么的？她一眼就识破这枚裹着糖衣的炮弹。
邬吉凤如果执意要让处在孕期的她变更合同性质，那就是违法解除，她完全可以主张 2n。虽然她面上没有表露任何情绪，但在心底，其实是暗爽的。她还真希望邬吉凤继续这么不管不顾为所欲为下去，2n 比 n，那可是又多出了一倍呢。
林芳照嘴里打着太极，「邬总，多少年了，我都一直在咱们公司，我和咱们公司非常有感情，还是想为咱们公司多做贡献呢。」
「换成劳务的，也不耽误林总做贡献，而且还方便你安胎，要不然你这么辛苦，我心里也过意不去。」此时的邬吉凤，真有点知心大姐姐的感觉。
但林芳照就是不接招，之后两人你来我往地说了几句片儿汤话，邬吉凤见一时也出不来个结果，就结束了谈话。
林芳照一回到办公室，立即把手机和录音笔里的录音，都做了保存。
之后，她便给戴守峥发了微信，「我和这公司的事，现在应该到了收尾阶段了。邬吉凤刚才已经想让我走了，这人竟然连孕期的女员工都敢开，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戴守峥很快回来了微信，「你这孕反早就把我吓着了，你越早不干了，我就越开心。彻底离开前，千万不要动真气。」
「我知道，智斗。」
戴守峥又提醒道：「我们做好自己，不要给她留下把柄。」
「我不光不给她留下把柄，临走前，我还要了结一桩恩怨。」
「什么恩怨？」
「等我办完了，再跟你说。」
第121章给白总的第一重回礼。
快下班前，林芳照拿起手边的一份绩效考核表，敲响了副总牟川办公室的门。
有个业务部门经理的绩效表现不佳，评分却很高，她过去跟牟川商量一下，怎么处理比较合适。
等进了办公室，林芳照见牟川正坐在办公桌前吃东西，「打扰牟总了。」
「林总哪里的话！」牟川先是热情地邀请林芳照坐下，然后把桌上的一个小盒子朝她推了推，「林总尝尝，这是我姐给我烤的鱿鱼丝。」
林芳照微笑摆了摆手，「谢谢牟总，一闻味儿就好。可惜我没口福，最近牙不好，嚼不了有嚼劲的，等以后有机会再吃。」
「我姐烤东西手艺好，这味道不输外卖的，」牟川做了个惋惜的表情，「不过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林总也不能大意。」
「牟总说的是。」随后，林芳照把绩效考核表递给了牟川。这种绩效不好但是评分高的背后，全是人情世故，评分低了要扣绩效奖金，领导为了不得罪人，所以给个高分。但是如果所有评分都这么打，人力的工作就不好做了。
林芳照和牟川商量了下这个经理的情况该怎么办，最后让牟川拿了主意。
这事并不大，很快就定了。林芳照坐在那，看着牟川面前的小盒子，「我发现牟总姐姐，对牟总特别上心，特别好。」
「可不？我这个姐呀……就跟我半个亲妈一样，」牟川看着盒子里的鱿鱼丝嘆了口气，「不瞒你说，我妈过世的早，我爸身体也不好，我姐为了供我上学，读到中学就不念了，然后出去打工，把我供成了大学生，这才有了我的今天。我一直觉得是我拖累了我姐，其实我姐读书挺好，如果她不去管我而是自己继续念，最后总能考上个什么。」
「这真是姐弟情深啊。」
「不过好在我姐后来婆家对她好，我姐夫后来做生意赚了点儿钱，所以她家现在在北京，日子还算不错，早早就过上了『退休养老』的清闲日子，也算苦吃前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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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照跟着感慨，「牟总有这样的姐姐，真幸福。」
牟川笑着点头，「林总最近忙吧。」说着，又拿了条鱿鱼丝往嘴里放。他和林芳照很熟，所以细节上不太拘束。
「还行，」林芳照看牟川嚼得很带劲，想了想道，「最近正帮着白总物色新员工。」
「哦？」牟川拿着鱿鱼丝的手顿了顿，「财务部，缺人了？」
「前段时间，白总让我帮着招个出纳，我本来已经有个人选了，结果住的离咱公司太远，通勤要公交倒地铁再倒公交，太麻烦，刚又说不来了，所以还得重新再招一个。」
「出纳？」牟川嘴里又嚼了一下。
「对，」林芳照点头，「最好是学财会的出身。」
「财会？」牟川眼神一亮。
林芳照看着牟川，突然「欸」了一声，「对啊！牟总，我记得之前有次咱在一楼大厅，我看到的那个精神小伙，就是给你送吃的那个，你记得那次不？你外甥？他是不是学财会的？」
「对呀，他是学那专业的，毕业实习，还去一家公司当过出纳呢。」牟川笑了起来。
「哎，这听起来，正好对口。」
「财务部现在原来有这么个缺啊……」牟川把盒子推到一边，「我能不能让我外甥，也给你投份简歷？」
「看牟总说的，当然可以啊。如果牟总外甥对咱公司感兴趣，我去跟白总说一下。」林芳照爽快答应。
「那别那别，公事公办，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不用跟白总提那些，就让我外甥凭本事看能不能进来。本事不够，也不能给人家添乱。」
林芳照竖起大拇指，「还是牟总的境界高呀。」
「高啥高，」牟川脸上有喜色，「我一会儿就让他搞一份简歷，然后发给你。」
「没问题！」
等林芳照从牟川办公室出来之后，她远远望了望那边的财务部，无声地笑了一下。
晚上，林芳照和戴守峥一起躺在被窝里。
戴守峥手搭在她的肚子上，「你说我现在摸你肚子，咱孩子能不能感觉到？」
「够呛，太小了，刚去产检，赶个黄豆芽似的，就这么一丁点儿大。」说着，林芳照伸出两个手指比量了一下，「特别像鱼的早期胚胎，一点人样都没有，太丑了。我现在真信人是从鱼进化来的了。」
戴守峥嘿嘿乐了两声，然后把另一只手枕在脑后，「我网上查了，说 20 周左右可能才有胎动，那岂不得四五个月才能摸着这小傢伙？」
「应该是吧，没怀过，不知道胎动是什么滋味。」
戴守峥的手又在林芳照肚皮上轻轻揉了揉，「到时候我隔着肚皮逗他，和他俩玩儿。」
「你们爷俩怎么互动我不管，别影响我睡觉就行。」林芳照打了个呵欠。
戴守峥看着妻子的脸，好像肉又少了点，他摸了摸那条更清晰的下颌线，「你今天吐的还那么重吗？」
「更严重了，」林芳照轻嘆一声，「我和邬吉凤说话的时候，差点没吐她面前。她以为是我噁心她，脸那个铁青色呀。」
戴守峥忍不住笑，「你没把她惹恼吧？」
「应该惹到一些了吧，」林芳照撇了撇嘴，「也让她更快下定决心，要干掉我。」
「要我说啊，干脆辞了得了，真的，咱安心在家养着。我又没法替你分担怀孕的辛苦，你看你吐那样，我是真心疼，说实在的，我也上火了。」
「不行，不能轻易辞掉。」林芳照态度非常坚决。
「怎么，你对那破公司还有什么难割捨吗？这一行又不是说只有这一家公司，就算你还想继续这一行，生完孩子再说呗。」
「难割捨啥啊难割捨，自打换了老闆，公司的根子，都开始烂了，」林芳照烦躁地喘了口粗气，「今天听邬吉凤说的话，我都吓着了，太恶劣了。和她不清不楚的那个张滔，都要开始为了利润，压缩工艺，用劣质材料了。你说如果生产个桌子、椅子也就罢了，可她没看这是什么行业属性啊，这是往人身上用的东西啊！你知道那邬吉凤她竟然怎么说？」
「怎么说的？」
「她说反正也不是用在我身上的，我操那些心干什么？」林芳照朝戴守峥侧了侧身，「你说这是人说的话吗？简直就是赤裸裸的逐利，缺了大德了！」
「这确实是……」戴守峥摇了摇头。
「那天张滔提要降成本的时候，销售的高级经理田阳当场就反对，怕影响产品质量，砸了口碑。张滔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肯定不会影响质量。」
「这人一听就不靠谱。」
「架不住人家老闆喜欢啊。」林芳照又皱起眉头，「这公司啊，从邬吉凤上来，就开始走下坡路，昨天她的那番话，让我觉得只要她在，这公司迟早要完。万瑞健安早已经不是周执时期的万瑞健安了。未来被行业淘汰，也完全是正常的，纯属姓邬的咎由自取。」
戴守峥听得糟心，「都这样了，你还不辞，你想过后面会怎么样？」
「她应该会变着法地折腾我吧，一算要给我多少赔偿，她就会肉疼。还是老思路，希望我能像祝敬同那样走掉，她一分钱不用花。」
「我觉得……唉，」戴守峥知道再劝辞职也没用，他长嘆一声，「媳妇儿，你可千万别上火，你现在是两个人了。」
「我有什么可上火的，」林芳照冷笑了一下，「她会的那些招数，都是我用剩的，或者我不屑于用的，哪个能骗得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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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人在这种事儿里，确实是熬人。」
「我也不会无止境地跟她耗，我是在等一个契机。」
「什么契机？」
「就是合适的时间点吧，如果她和我谈的赔偿能达到我满意，也就罢了。如果达不到，或是惹恼了我，那我就提『被迫解除』。」
「被迫解除？」戴守峥还真没怎么听说，他没遇到过。
「就是被迫解除劳动合同，是我给公司发函，等于我踹了公司。公司无法再约束我，而我却保留着继续维权追责的权利。给自己留足空间和余地，之后走着瞧，继续慢慢斗。」
「哦，还有这操作。」戴守峥觉得林芳照胸有成竹的样子，颇有几分飒爽，他又朝她转过脸，「对了，下午微信你说还有一件事要办，什么事？」
「我在这家公司不会太久了，之前那个白春来，暗地里没少『照顾』我，临走前我要给他送两份礼，全当是礼尚往来。今天送的，是第一重小礼。」
下班前，她原本想着借绩效一事和牟川搭上话，然后再绕个弯，跟牟川透露财务缺出纳一事。结果就是这么巧，牟川的好姐姐又给弟弟送吃的了。这下她连弯都不用绕了，直接就能起这个话头。真是该着了，牟川的黄毛超跑外甥，看来，以后可以在白春来眼皮底下，「一展风采」「大显神通」了。
戴守峥听完手一顿，突然大笑起来。那白春来对林芳照是怎么个关照法，林芳照之前都跟他说了的。他知道妻子这是要新仇旧恨一起报了，忍不住道，「唉，谁要是招惹了你呀，也是不好过。」
「是啊，惹谁不行，偏要惹我。」林芳照冷哼一声。
戴守峥脸上的笑意更盛，他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肚子，「我希望咱孩子像你。」
「为啥？」
戴守峥扬眉道：「一不吃亏，二不受气。」
第122章「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吴家盛的奶奶吴老太太，快不行了。
吴家盛他爸吴先富打来电话，告诉儿子说，老太太现在也没什么别的心愿了，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总念叨着在北京的孙子当年遭了大难，非常想最后见吴家盛一面。
吴家盛小时候家里一没饭吃，就往奶奶家跑，老太太管了他童年的饥饱，所以祖孙俩有感情。
安排好北京装修工程队的事之后，吴家盛就动身回老家。本打算正好这次顺便把他妈也一起给带回去，结果吴先富又打来电话，商量着这次能不能先别把他妈带回去。老太太刚说了，她闭眼前，坚决不想再见牛学荷，一眼也不看。
这婆媳俩可真是结成了死仇，老太太连奔丧都不让二儿媳妇回来。
得，吴家盛这次把他妈弄走的打算，又泡汤了。
所以，吴家盛只能自己先回去，家里就只剩牛学荷和邵燕飞。
不久前，邵燕飞那个掉了的孩子，染色体检测的结果出来了。确实有问题，15 号三体。
拿到结果后，她又去看了大夫。
大夫解释，这是小概率事件，没办法，让她给摊上了。与 21 号三体，就是唐氏综合徵不一样，15 号三体这种胚胎，註定会胎停，连发育过 10 周都难。这世上就没有 15 号三体还能生下来的活胎。
而她和吴家盛的染色体核型检测显示，两人都正常。
她不解这是什么原因，满天掉下来一个雨点，怎么就能落到他俩头上？
大夫说，这种病的病因到现在也没有定论。有可能是年龄大了，也可能是中间误服了什么化学物质，或者生了什么病之类，甚至说没休息好，成天心情不佳，精神压力大，搞不好也有影响。总之，如果还要继续备孕，就要调整好心情，多注意休息。
带着这个结果回了家之后，邵燕飞很久难以平静。如果真是因为她和吴家盛的年龄大，这胎不巧赶上了这个毛病也就罢了，但如果是因为中间他们吃了那个棉籽油造成的精子异常，或者是因为这婆婆在这里的这段时间，她心情糟烂，压力巨大，又睡眠不足导致的卵子异常，那这个婆婆，就是他们孩子不正常的元兇，是他们孩子流产的罪魁祸首。
虽然邵燕飞有素质，不多表露，但在她心中，这个婆婆，就是杀死她孩子的兇手。如果杀人不犯法，她真会让牛学荷下去给孩子陪葬。
以前吴家盛在家的时候，晚上吃饭，起码有儿子坐在桌上，怎么都算是婆媳关系的缓冲带。现在吴家盛回去看他奶奶最后一面，晚上家里，就只剩这婆媳一起坐在饭桌上。
而此时在邵燕飞眼中，这婆婆已经上升到杀子仇人的高度，饭桌上的气氛都算不上冷清，多少已经有些诡异了。
本来说先是在这落脚两个月，结果这件事拖那件事也拖，再加上本人不想走，牛学荷在北京呆了有半年多。
而等到吴老太太过世之后，牛学荷怎么都要离开这个家了。对于邵燕飞而言，可算是熬到婆婆要走了，所以她心情里，还是有一丝期待的。
但是牛学荷在北京，却觉得渐入佳境，她已经完全适应了首都的生活。而且儿子这次回老家，竟然都没说要把她一起带走，她心想着，搞不好儿子已经愿意在北京接纳她这个妈了。
所以牛学荷，就更觉得自己应该有主人翁意识。本来她就是个长辈，现在更要有长辈的做派。
晚饭时，邵燕飞正在闷着头，想着赶紧吃完，收拾了之后好回自己的大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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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牛学荷又开了腔，「儿媳妇，你上个孩子掉了，到现在应该也有小两个月了。休养，也早都应该养个差不多了，是不是应该考虑再要个孩子了。」
邵燕飞嘴里正含着口饭，一听这话，搞得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她是发自肺腑觉得，这个婆婆就是个扫把星，什么事只要沾上这人，肯定没有好结果。原本她想着等人走了之后，再和吴家盛继续去做试管，结果现在餐桌上，竟然又被惦记起了下一胎。
邵燕飞瞬间烦躁到极点，她眯起眼睛把嘴里的饭咽下去，也不知怎么了，竟然脱口而出一声冷哼，就势低声道，「只要你还在这儿，我恐怕是生不出孩子了。」
牛学荷正忙活着夹菜，一听这话顿时愣住，「你说啥？」
邵燕飞轻轻摇了摇头，继续吃饭，没搭理她。
但牛学荷刚才已经把话听去了，她火气一下子被点着，直接把筷子掼到了桌上，「你什么意思？我耽误你生孩子了？」
邵燕飞一看婆婆这个德行，本来碗里还有半碗饭，也不想再吃了。她没搭理这质问，站起身端了碗，就要往厨房走。
「你先别走！你把话说清楚了，怎么我在这你就要不了孩子了？」牛学荷说得嘴里饭渣子乱飞，「我天天趴门缝看你俩睡觉了吗？还耽误你们了，我早晚两顿做饭给你们吃，伺候祖宗一样还给你们收拾家。你出去找个保姆也不见得有我干的好呀，我过来了六个月，就给你们干了整整半年活，还要我怎样？」
「你受累了，既然在我们家这么受累，你也该歇歇了。」说完，邵燕飞就径直走向厨房。
「哎我说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张嘴赶我走吗？」牛学荷踢了椅子就跟进厨房，「我来北京奔的是我儿子，你是我儿子的媳妇，嫁哪家就是哪家人，你现在是我们吴家人，我是家盛的亲妈，是你婆婆，你怎么能往外赶婆婆？」
邵燕飞没看她，仰头盯着天棚，「我没说要赶你。」
「你没说要赶？也就那意思了，别以为我傻听不明白话。」牛学荷又凑到邵燕飞身边，「嘿，我就弄不明白了，你怀不上孩子，怎么还能赖到外人头上，怎么还能说是我弄掉的？」
邵燕飞嫌恶地往旁边躲了一步，「我们孩子畸形掉了，就是和你给我们瞎吃那个油有关。」
邵燕飞的脾气也上来了，她实在忍了太久了。
「你可别抓着那个油不放了！油什么油，我也吃那个油，我们家老吴也吃那个油，我们吃了多少年了，怎么就能有家盛这么好的一个大儿子？你一共才吃了几口？你可别自己没本事，却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推了！」
邵燕飞紧紧咬着牙，把剩下的半碗饭倒进垃圾桶里。
此时的牛学荷，又退到了客厅门口，倚着门框，开始朝邵燕飞慢悠悠地阴阳怪气，「你没看看你都多大岁数了，你还当你是十八、二十三的大姑娘呢，马上四十的人了，恨不得都成老黄瓜秧子了，你自己不好生，你能怪得着我？」
邵燕飞把碗放到檯面上，慢慢转身，看向皮笑肉不笑的牛学荷。
牛学荷看着儿媳妇死寂的表情，心里莫名地爽快，继续嚣张道，「这么大岁数还生不出来，你要是放在我们村里，早就被人休了。也就我们家盛还这么宝贝着你，你可别不知福了。」
邵燕飞缓缓吐出一口气，「这话，是不是在你心里憋了很久了，今天，终于说出来了。」
「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成天对我爱答不理，脸拉个老长，就像我欠你的一样，哪有你这么当儿媳妇的？」
邵燕飞什么话都不想说了，她嘆了口气，把碗刷完，放到碗架上，然后擦了擦手，直接回到自己屋。
没过多久，她便简单收拾好几件衣服，摔门而出。
十天以后，吴家盛从老家回来了。他奶奶过世了，而且，也发送完了。
他打开房门，一边换鞋一边喊，「燕儿，我回来了。」
跑出来的，却是他妈妈。
「燕儿呢？」
「那个……走了。」
「走了？」
「嗯，走十来天了。」
吴家盛丢下背包，几步冲到自己的大卧室一看，一切都整整齐齐的，他又打开衣柜，里边邵燕飞的衣服少了几件。
他怒而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牛学荷，「你是不是瞎说话了？把燕儿给气走了？」
「她自己爱走不走的，你怎么又赖我头上了？」牛学荷脸一拉，「真是守什么人学什么人，你看你被她带的，什么都是我的错是吧？」
吴家盛急了，「你们吵没吵架吧？」
牛学荷气势弱了些，「你走那天晚上吃饭，可就……不对付了几句。」
吴家盛长嘆一声，气到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赶紧拨通给邵燕飞的电话，「燕儿，你在哪呢？我回来了啊。」
「我在外边了。」电话那边的声音没什么温度。
「别吓唬我，你在外边哪了，都 12 月了，大冷的天！」
「我在咱家附近那家快捷酒店里。」
吴家盛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抓了好几下头髮，急到在屋里乱走，「你咋不在家里？你去快捷酒店干嘛呀？」
「我和她一刻都待不下去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我也不能逼你做什么，别让你背什么不孝的骂名。我和她暂时先分开住一段时间吧，这对谁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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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在外边十来天了，你中间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呢？」吴家盛在老家什么事都跟妻子说。邵燕飞也没说不理他，微信、电话都是有来有回的，但就是没跟他说，她早都已经住到外面去了。
电话那边传来长长的嘆息，「你是去奔丧啊，我能让你再因为这边的事烦心吗？」
吴家盛一阵难受，「我现在就酒店去找你。」
「我现在没在酒店，我正在酒店东边的那家超市了。」
「我去哪找你方便？去酒店还是去超市？」
「你来超市吧，超市近一点，就在卖方便面那一片了。」
「好，你等我！」吴家盛挂了电话就冲出了房门。
第123章「他是我前男友，刚离了。」
邵燕飞在快捷酒店，住的是真不舒服。
隔壁屋总有动静，越是大半夜的，越是吵，哪怕堵着耳塞也能听到。而且那床垫子软，枕头又高，睡着不是塌腰就是落枕，早上一醒，浑身酸痛。吃饭也都是凑合，早饭煳弄，晚饭泡面，中午在公司吃食堂。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真快成黄脸婆了。
可哪怕这样，她都不想再回自己家了。她家那小房子现在已经鸠占鹊巢了，虽然房本写着她的名字，但是她已经找不到自己的空间，说的也不算了。
人家牛学荷都说了，她是嫁进了吴家。所以哪怕那房子是她的，她也是嫁进吴家了。
世上竟然有如此胡搅蛮缠不讲理的人，而她，竟然和这样的人，在同一个空间共同生活了六个多月。想想，也怪不容易的。
已经到极限了，婆媳关系的这根弦，再多承受一点力量，都会绷断的。
她并不想让吴家盛太难看，虽然现在已经有些不好看了，但起码她还没有口出恶言，也没有被气到真的拿刀砍人。
对方不走，她走。她先退让，腾地方。
这是她所能尽的最后的努力了。
此时，她正在超市推着购物车。
超市灯光明亮，货物琳琅满目，货架子之间的过道一眼望不到头，她漫无目的地逛着。
这种开阔的地方，让她觉得心里不那么堵。
她心不静，推着车没注意，不小心碰了旁边的一个人，她赶紧扭头说了声「对不起」，之后又无精打采地往前熘达着。
「欸？」刚被碰的那个人停下了脚步，「你是……」
邵燕飞漫不经心的没听见，继续往前推。
「燕飞？」
身后这声唤让她愣了愣，转头一看，随即也惊在了当场，「……郑顺？」
郑顺伸手拖了把身边的小男孩给旁边的人让路，随后一脸惊喜道，「这太巧了，咱俩，竟然在这儿遇到了！」
邵燕飞倒没有多激动，她看了眼郑顺，又看了眼旁边相貌酷似他的小男孩，「这是你……」
郑顺笑着看了眼孩子，「嗯，这是我儿子。」
「你来北京了？」
「是，我后来又回北京了，现在住通州。」
邵燕飞往周围看了看，「孩子妈妈呢？」
郑顺略微有点尴尬，「刚离了，孩子跟我。」
「哦，对不起。」
「没什么，我儿子参加一个活动，一整天都在这附近，我下班过来接他回去，他闹着要过来买零嘴吃。」郑顺搂着孩子朝邵燕飞走近了一步，「你……现在怎么样？」
「还行，挺好的。」邵燕飞不想多说什么。
「挺好就好……」郑顺看邵燕飞身边没别人，又试探着问了句，「有机会，咱们一起…… 吃个饭？」
邵燕飞刚想拒绝，过道的一头，吴家盛已经大步跑了过来，「燕儿！」
听到吴家盛喊她，邵燕飞嘴角有了一点笑，她对郑顺道，「我先生来接我了，不好意思先走了。」说完，推着车扭头便走，朝吴家盛迎了过去。
吴家盛往这边跑的时候，已经看到邵燕飞在和一个带着孩子的陌生男人说话。他跑到邵燕飞身边接过了车，然后看了不远处那人一眼，「你认识？」
邵燕飞点头，「认识，我大学时处的前男友。」
「嗯？」吴家盛一愣，他知道邵燕飞大学时曾处过一个，当时连家长都见了，后来却又不了了之了。
邵燕飞自然而然地搂住吴家盛的胳膊，「我还要去买箱奶，你帮我拎吧，我拎不动。」
吴家盛又扭回头看了看刚才那男的。那人正扶着孩子的肩膀，继续望着他俩的方向。看起来相貌不错，个子很高，穿着冲锋衣，那小男孩个子到他的腰。
邵燕飞看吴家盛回头，她并没回头，而是继续朝前看着，「刚才就是偶然遇到的，他又回北京了。刚离了婚，带着孩子住在通州。」
「哦……他离婚了？」吴家盛眉头皱了皱。
「怎么离的没说，还想约我去吃饭呢，」邵燕飞眼神冷冷的，「我和他，还有什么饭可吃？」
想当年，她和郑顺在大学谈恋爱，毕业了一起留北京找了工作，本来都打算结婚了，结果郑顺他妈找当地最灵的大仙算了一卦，卦象显示两人八字不合，说女方会克男方，而且婚姻不得长久。
本来邵燕飞对那些迷信说法不以为意，觉得只要两人情投意合，就没有沖不破的障碍。
但架不住郑家有郑母那么个一直在闹的，后面都发展到寻死觅活要上吊喝药了。直到最后，邵燕飞发现郑顺也有了犹豫，不知道还要不要坚持。那一刻，她的心就凉了，然后毫不犹豫地断了这段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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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她对迷信行为尤其反感的一大原因。
可没想到嫁给了吴家盛，婆婆依然是个成天求神拜佛，装神弄鬼的。
后来，郑顺还曾几次三番地尝试挽回，但邵燕飞却很冷静。郑顺的犹豫就是最大的隐患，郑母越闹，郑顺就越会倒向他妈那一方。邵燕飞明白这样的关系是持久不了的，她不想结一个註定要离的婚，所以，断得干脆又彻底。
二人分了之后，郑顺离开北京去了外地，再之后，两人就没了联繫。多少年过去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再见到。
这也是吴家盛第一次见到妻子的前男友。他估摸着，那人比他高出至少半个脑袋，比邵燕飞能高出一个头。他忍住再回头看一眼的冲动，试探着问道，「他——」
邵燕飞径直打断了吴家盛的话，「你吃饭了吗？」
「没呢，一回去看你不在家，我就立马跑出来找你。」
「咱俩找个店吃饭吧，我想吃米饭和炒菜。」现在她一天只有公司食堂的饭，是正经炒菜，但那也只是一顿午饭，而且说实在的，味道真不咋地。其余早晚两顿，全是煳弄。快捷酒店房费一天就要 300 多，她已经很捨不得了，如果吃饭上再不省一点，她会更心疼钱。
吴家盛看着妻子蜡黄的脸，真是难受极了，赶紧带着邵燕飞又去买了牛奶。等结了帐，他让邵燕飞在出了超市的美食街挑了一家，然后点了好几样她爱吃的，让媳妇使劲吃。
「跟我回家吧，她待不了几天了，我奶奶都已经下葬了，她没有理由再在咱家赖着不走了。」吴家盛跟邵燕飞商量。
「理由？你妈还需要理由？你妈自己就是她最大的理由，她生了你，就是她最大的理由。」邵燕飞夹了口菜，本来想放进嘴里，但是话已经说到这，她把菜放进碗里，筷子也搭在盘边，「她刚来那阵，我还想着对她好一些。一直在努力保持克制，保持修养。但是她在咱这里的半年，你看她的所作所为，你再听她说的话，我刚说的那些努力和尝试的根基，都已经被她消磨光了。」
「她说了什么，你就当耳旁风吧，千万别往心里去。」吴家盛伸手握了握邵燕飞的手。
「唉，她说的那些话，一字一句的，就像刀一样，是专挑我最疼的地方剜啊……」邵燕飞一边说着，一边眼睛就湿了。
她从小到大，哪听过那么难听、专朝人心窝子捅的话？那是她从未感受过的浓浓恶意，却出自她男人亲妈的利嘴。无解的是，这人哪怕心再毒，却都是自己丈夫的亲生母亲，身份辈分摆在那里，她一个做儿媳妇的，是能打还是能骂？她越想越委屈，大滴眼泪开始滚下来，「老公，我不是圣人，我是最俗的俗人，最凡的凡人。我的修为实在不够，我没法忘记，也没法原谅。我……唉……」
吴家盛知道牛学荷肯定是犯了大浑说了极难听的狠话，要不然邵燕飞绝不会这么说。
他们夫妻二人一起生活这么久，他一句伤她的言语都不曾有过。看着妻子扑簌簌流泪，他心如刀绞，「燕儿啊，是我拖累了你啊！」
邵燕飞摇头，「不关你的事，你的妈，你是没法选的，这半年你不也很为难？」
吴家盛桌面下的那只手紧紧地攥着拳，「你跟我，真受罪了。」
「我不觉得我跟你有什么苦，我觉得咱俩很幸福。」邵燕飞抬起泪眼，神色忽而坚定，「但是老公我跟你讲，只要她在咱家一天，我就是在外要饭，露宿街头，我也不回去了。哪怕在外面冻死，也比在家里被她气死强。」
吴家盛已经知道了妻子的决心，他握着邵燕飞的手紧了紧，「你放心，我想办法解决，我肯定把她给弄回去。但是你住那酒店那条件行吗？怎么能赶得上家里舒服？」
「酒店条件是赶不上家里，但是酒店没你妈啊。」邵燕飞又拿起筷子，心不在焉地拌着碗里的菜和饭，「反正你什么时候给她送回老家了，我什么时候再回去吧。老公，我这不是逼你，希望你……也能理解我。」
「我理解。你放心，我天天都去看你，给你送东西，」吴家盛此时也下定了决心，「燕儿，用不了太久了。你等我消息。」
第124章母子摊牌（上）
吴家盛把邵燕飞送到了快捷酒店，看到媳妇在那的居住条件，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正是他自己那个妈，生生把儿媳妇给逼到了去外头住。
他一路心事重重地回到小区，正低头往单元门走着，旁边突然有人喊了他一声。他扭头一看，原来是一楼的陈阿姨，正抱着小孙女在外边遛弯儿。
「陈阿姨什么事？」
陈阿姨面露难色地对吴家盛说道：「小吴啊，咱们今天正巧碰上了，我这话，真有些不太好出口……」
「陈阿姨您说。」
「就是，你能不能回去跟你妈妈商量一下……别再往楼下……扔水果皮了啊。」
吴家盛一皱眉，「还有这事？」
「可就说呢！之前她往楼下扔橘子皮，直接扔到我孙女的包被上了，差点砸了孩子脑袋，把孩子都给吓哭了。我一抬头，看到楼上就只有她站在阳台吃东西。我有一次遇到她，我还跟她说了，结果她骂我『老眼昏花，诬陷好人，』之后又说我是『老东西多管闲事。』给我气的，赶紧回去吃速效救心丸。前两天，她又往下扔香蕉皮，我家老头差点踩着摔了。就我老头这岁数，要是摔倒了，那非得骨折瘫在床上，还不知道后面会多麻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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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家盛又气又尴尬，「陈阿姨，真是太抱歉了！」
「小吴，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辛苦你帮我们，跟你妈妈那个……商量商量，我是不敢跟她说了。」
吴家盛咬了咬了牙，礼貌地对陈阿姨说道，「陈阿姨您放心，不会再有以后了。」
和陈阿姨做别之后，吴家盛一步连跨两级台阶，以最快速度跑到了家门口。开了门一听，客厅里有电视的声音，又是那种最没有营养的老年相亲节目。
他换了鞋后，疾步走到客厅。果不其然，他妈正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在那乐呵地看电视。
一看他妈这个状态，吴家盛真是怒从心头起。前几个月刚把对门得罪透了，这又背着他把一楼老两口给气够呛。现在儿媳妇已经因为她躲外面不着家十来天，她这个当婆婆的，竟然还能这么优哉游哉地看电视。
他拿起遥控器一下关了电视。
牛学荷看是儿子回来了，即便电视被掐了也不恼，她指了指餐桌，「儿子，妈给你留饭了。」
吴家盛冷冷道：「我吃过了，」说完便坐到了餐椅上，盯着沙发上的牛学荷，「妈，你走吧。」
牛学荷抬头，一时没了反应。
吴家盛又道：「你在北京已经够久了，回老家吧。」
「儿子……」牛学荷终于怔住，「儿子，你让妈走？」
吴家盛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对。我奶奶已经下葬了，老家再也没有婆婆和你对着干了，你回去吧。」
牛学荷的情绪瞬间掉进了冰窟窿。
她本以为儿子已经接纳了她，她可以一直在北京待下来了。这怎么……？儿子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这样了？她脸立马黑了下来，「是不是你那媳妇撺掇你的，她又挑拨我们母子关系了，是吧？」
这话让吴家盛的火一下就窜了起来，「你能不能别什么都往燕儿身上推，你自己什么德行你就一点数也没有么？」
一看儿子到这个时候了还护着媳妇，牛学荷的怒气也上来了，她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就为了那么只不会下蛋的母鸡，你至于连亲娘都不认了吗？」
一听这话，吴家盛当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他噎了好几口才问道，「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是不是，就这么跟燕儿说话的？」
牛学荷被问到语塞了一瞬，随即斩钉截铁地否认，「我没有，我没那么说。」
吴家盛可太了解他妈了。刚才的那个停顿和犹豫，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突然回想起当年牛学荷和邻居打架，骂的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全是戳人肺管子的狠话。把邻居儿子气到挥着砍柴的大刀，要翻墙过来把她剁了。幸亏他爸干活回来遇上了，及时把邻居儿子拦住，才挡住了一场血光之灾。
多少年过去了，这张臭嘴依然不知收敛，甚至开始挥刀捅向他最爱的妻子。他的声音已经开始有些发抖，「那可是你儿媳妇啊！你怎么能忍心……那么说她？」
「什么儿不儿媳妇的？我只看儿，我有儿了，自然就有儿媳妇了。谁也没规定我儿媳妇非得是她，你看她都这么大岁数了，要能怀的话早都怀上了。」说到这，牛学荷压低了声音，「这刚怀的又掉了，谁知道她有什么毛病，可别耽误了你。」
吴家盛一口火顶上来，脸瞬间涨紫了，「你是真没数啊！是我有问题你知道吗？是我有问题啊！我生育力受损，我很可能生不了正常孩子了！」
「瞎说什么啊你，你傻了吗？」牛学荷气到连甩了两下手，「你是被你老婆下药了吗？哪有男人往自己身上揽这种事的！」
「我们掉的那个孩子是 15 号三体，你知道吗？」吴家盛的声音越说越高，「是染色体不正常啊！」
「你小点声！别让邻居听到了笑话！」牛学荷快步走到防盗门旁朝猫眼看了看，之后又回到客厅，「别跟我说那些，我听不懂，什么『号』什么『体』的，反正就是她怀不上孩子，和你没关系。」
「你别给我装傻了。」随后，吴家盛无力地低下了头，「是我出问题了，就是跟着你吃那个棉籽油，把我给吃坏了。」
「哎我就不明白了，那油怎么了？那油到底怎么你们了啊？」牛学荷的泼劲儿彻底被激了上来，「我怀疑你们就是看我不顺眼才老拿那油说事。你们一共才吃了几天、吃了几顿、吃了几口呀？一提起来那个油就没完没了的，就像我犯了天条一样，你俩恨不得把我扔出去让车碾死！」
「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呢？是这几天的事么？是你早就给我吃坏了！」借着愤怒，吴家盛终于把他看到孩子染色体结果之后的担忧，都给吼了出来。
他自有记忆开始，就总是吃那棉籽油，一直吃到高中毕业，来北京之前。这得有多少年啊，他是不是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给吃坏了？要不然怀了两次，怎么都掉了？
他们夫妻二人不抽菸不喝酒，爱惜身体，生活和睦幸福，即便邵燕飞有一根输卵管堵了，那还剩一侧是有希望的啊。这次没了，还可能因为大龄，可上次那个呢，邵燕飞那时才刚过三十，并没到高龄产妇的线。怎么公交车里被人一推肚子，孩子就没保住？到底是那次外力的原因，还是因为那时的胚胎，就已经是不好的，只不过他们不知道？
越想这些，他就越觉得对不起邵燕飞。如果真是他有问题，如果还想继续要孩子，邵燕飞还要遭多少罪？最后能不能成？都两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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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家盛正在被愧疚淹没，那边牛学荷已经把手里剩的瓜子全丢到茶几上，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吴家盛对面，「我跟你说儿子，你听妈的话，妈不会害你，天底下女人有的是，不行咱再另娶，反正我看她早都不顺眼了。」
吴家盛震惊地抬起头。
牛学荷盯着吴家盛，「北京到底是首都，什么都有，我出去逛了，这里有的是小公园，好多相亲角呢，什么条件的都有。我就不相信，凭我儿子，还能找不着一个能生养的老婆？」
吴家盛被气到脸上的肌肉都失去了控制，「你当你儿子是王爷是皇帝？媳妇随便娶，随便找，拉来一个就能生孩子？我求求你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毁我了，你毁我毁的还少吗？我和燕儿过那么好，怎么就碍着你了，你竟然还想着拆散我们俩啊！」
牛学荷抬手拍了一下桌子，「我都是为了你啊，当妈的能不为儿子着想吗？」
屋里突然沉寂了一刻。
「你为我着想，你为我着想……」吴家盛喃喃了两句句，随后忽然仰头大笑了好几声，「你为我着想过吗？你还有脸说这话？」
吴家盛觉得自己听到的，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他这悲凉人生的始作俑者，竟然还在标榜着为他着想。那些他最不愿想起的记忆，瞬间都涌了出来，逼着他痛苦地再经歷一遍。
「我自打记事起，你就经常不着家，我爸在外面干活，我吃不上饭，就只能去找我奶奶，老太太那么大岁数，还是小脚，还要给我做饭吃。同村的小孩儿欺负我，说我的妈是后妈，要不然怎么不管我。我自打小时候起，在人前就抬不起头！」
「中考的时候覆习紧张，你和我爸又闹离婚，成天在家摔盆摔碗，动不动就问我你们离婚了要跟谁，你是生怕我能专心学习了，不搞出些动静，誓不罢休啊。」
「高考，高考……你搞的那些破事，害得我……唉，害得我连高考考场都没进去！」吴家盛心里一股悲愤翻滚而出，那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啊！他连着狠掐了两下虎口，「你知道我当时成绩有多好吗？啊？你知道我当年如果参加了高考，能考上什么样的大学吗？你知道那时候大学生能碰上什么样的机会、能有多值钱吗？」他说到胸口发闷，深吸了一口气，又狠狠嘆了出去，「那可是，九十年代的大学生啊！」
第125章母子摊牌（下）
「那时候，中专都算好出路，考个大专，就绝不愁找不到好工作。我们班一年能有十几个考上大学的，你知道我那时候都排多少名吗？」
牛学荷脸往旁边侧了侧，没接这话。
「每次考试，我从没下过前五，经常是前三名！」吴家盛又是一阵不甘，「你知道我们班里那些成绩比我差了一大截的同学，他们现在在广州，在上海，是什么样的生活、多大的事业吗？那时候，他们有不会的题还总要来问我，最后一个个都考上个学校念书去了。临了，我却只有一个高中学歷，连大学的门都没摸到。紧接着，又为了躲你惹下的那些烂事，只身来了北京。我那时才 17 岁呀，17 岁一个高中毕业生，你知道我在北京举目无亲，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当年血泪般的记忆，再次浮现在吴家盛的眼前。
牛学荷在吴家盛念高中时，出去搞传销，后来还发展了不少下线，直到闹出了事。她的下线也不是好惹的，被骗了钱拿不回来，就纠集起来去堵她家门，让她还钱。闹最凶的那次，正好赶上高考前最后半个月，吴家盛回家拿些衣物。上门的人里，有个被骗得最惨的，和牛学荷起了冲突。吴家盛为了救他妈上前去阻拦，结果被人一棒子横扫，正好敲在了右胳膊上，当时都能听到骨头断了的声音，之后又顾不上躲，头还被打成了脑震盪。
右手没法写字了，头上的伤又那么重，他不得不去住院，正正好好地，就把高考错了过去。
在医院，他掉了无数的眼泪，但最后都把怨愤吞到了肚子里，想着养好伤之后，再復读一年，接着考大学。
等到他出院回了家，牛学荷却已经失踪不见了。但她那些下线因为拿不到钱，还是会时不时地到他家闹。有天晚上，有两个被钱逼急眼的，竟然翻墙闯进他家里，要把他扣作人质，打算让吴家交钱赎人。吴先富是拼了命才把儿子从那些人手里抢了出来，让吴家盛从后门跑去奶奶家避祸。
第二天天没亮，吴先富就把儿子塞上了去往火车站的汽车，让他到北京投奔在工地当包工头的远房表兄，先到那些债主找不到的地方，把家里的祸事躲过去再说。
从此，吴家盛这个本来应该走进象牙塔，开启绚烂人生的理科尖子生，就这样，开始了在工地打零工的日子。
熬到快开学时，吴家盛还在想着买票回家，别耽误了开学復读。结果他竟收到了牛学荷写的信。
牛学荷在信里恳求他，别回去復读了，復读需要挺多钱呢。她听说北京工地挣的钱比在老家多多了，求儿子能不能留在北京多赚点钱，帮她把债先还了。现在那些债主到处追她，她太害怕随时会丢了性命。
一边是当时还懵懵懂懂没什么概念的前途，一边是自己亲妈那随时会丢的性命。一个 17 岁的孩子，能怎么选？
就这样，吴家盛彻底放弃了高考。之后的这么多年里，他出了无尽的力，也走了好多弯路。他先在北京工地干，挤时间考了各种证书，又换过很多工作。后来，他找到了方知实业仓库的库管工作，在那里一直干到了仓库经理。不过因为邵燕飞当时刚工作没经验，给客服部捅了篓子，他帮着扛了雷，之后便辞了职。因为学歷太低，在北京这种遍地名校生的地方，找好工作他是处处碰壁，最后才不得不回归老本行，自己独立做起了装修工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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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回想起来，就为了这么个自私无度的妈，他当初的牺牲，多不值啊！
往事不堪回首，回忆一遍，就伤一次元气。
吴家盛突然有些悲愤，又有些无力，他稍稍平静了一下，「你当年就想着挣大钱、发大财，不光自己被人把钱骗光了，还把你下线那些人家给毁了。你能怨人家跟你拼命？」
牛学荷被儿子抢白得有些着恼，「我不就是想多挣几个钱吗？」
吴家盛冷笑一声，「你成天想钱想到头疼，做梦都念叨着赚大钱。你但凡有点脑子也不想想，世界上要是像你这样的人都能赚到大钱，那这世上还会有穷人吗？你哪次不是把自己搭进去，又把家底搭进去，然后一次次害得全家人跟你遭殃不得好？」
「儿子，你不要这么说妈，妈也是个要强的人吶！」牛学荷终于被戳到了痛处，她两眼一红，「你知道的，妈生下来是最小的那个，第七个女儿。你姥姥、姥爷一个儿子都没有，一见我又是个不带把的，差点就把我扔了啊！不是送人，是给扔了啊！你姥爷都已经把我带出门了，要扔到后山旁边的那条大野沟里！是你太姥姥过来遇到了，生生给拦住了。要不然，我早就……早就进了狼虫虎豹的肚子了！哪怕多路过一条野狗，妈也早都没了啊！」 她抬手抹了一把泪，「妈是想跟你姥姥、姥爷证明，他们没扔我是对的，妈妈我，并不是个废物啊！」
「那你证明出什么了？一次一次的，你不还是证明你就是个废物？」那段往事吴家盛已经听她念过成百上千遍了，早都免疫了，「我不想再跟你叨咕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了，你收拾收拾东西吧，我马上就给你买票，你赶紧回去。我奶奶一走，那整间屋子全都空出来了，你回去爱怎么睡就怎么睡，全都是你的地盘。」
「我不！」牛学荷拒绝得斩钉截铁，「你奶奶的魂儿肯定还没离家。妈在那睡，害怕！」
吴家盛又被噎了一口，「你这是做了多少亏心事，你至于那么怕我奶奶？」
「你奶奶总说我害了她儿子又害了你，我来北京之前，就已经被她给骂到不行，她就是我的克星。她这刚死，还能饶得了我？」一提这婆婆，牛学荷就十分抗拒。尤其婆婆刚没，屋里阴气太重，如果现在回去，她肯定会被恶鬼缠身，想想就嵴背发凉。
「又是这鬼神一说，」吴家盛烦透了他妈成天搞封建迷信，他咬了咬牙，「你放心，我奶奶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奶奶还想在那边消停消停、清静清静呢。她生前连最后一面都不想见你，死后一样也不想在那边再看到你。你放心，你会长命百岁的，你回去吧。」
「我不，我不走！我就在北京呆着，我就要留在我儿身边。我这辈子就你这么一个儿，我不找你找谁？」牛学荷真有点害怕了，吴老太太活着的时候，是跟她说过诸如「死后也得替儿子孙子讨回来」之类狠话的。她不经意往客厅窗外看了眼，黑洞洞的一片，像是随时能伸进来一只手把她抓走，吓得她赶紧躲过脸，又看向吴家盛，「那个……再说儿啊，妈看不着你也想你啊。你小时候妈没能管上你。现在妈都这么大岁数了，可让妈多守守你吧。」
吴家盛都听愣住了，「你这是要『守守我』吗？你这是到老了，怕没人管你吧！觉得自己需要人了，才想起来还有我这么个儿子。」
「话不能这么说，」牛学荷不愿意听，她伸手指着桌上的饭菜，「我来了没干活么？我也在尽量补偿你，也是在照顾你啊！」
「那你没看你来了之后，你给我『照顾』成什么样了？你都把我们家日子给搅和成什么样了？」吴家盛一看饭菜，就又想起了那些棉籽油，他的愤怒又烧了起来，「你可怜可怜我行不行？妈，我求求你可怜可怜我吧！」
牛学荷一见儿子情绪又激动了，她没有顶着气头往上撞，而是扶了一下额头，「哎呀不说了，我头疼，我要回去躺着。你吃就吃，不吃的话，就收了吧。」说完，便转身回到小屋，关上门，不出来了。
吴家盛彻底惊呆了——
这什么意思？
不走了吗？
他都只差给她跪下了，就换来这么个态度？
他呆呆地坐在餐桌旁好久，愣愣地看着紧闭的小屋门，最后一口饭都没吃。回到大卧室后，他又坐了会儿，然后给邵燕飞打去电话，关心妻子在那边的情况。
没想到邵燕飞跟他说，刚刚，林芳照已经把通州房子的钥匙，送给她了。
「钥匙？怎么回事？」吴家盛没听明白。
「我憋得慌，找小林吐吐苦水，小林知道咱俩没事儿，我只是在躲婆婆，小林就跟我说，她通州那边正好须要人看房子，这段时间她没空过去，麻烦我过去帮她照看一下。」邵燕飞站在窗前，望着家的方向。
「唉，你这闺蜜啊，真是够意思。」吴家盛一阵感慨，「那你想过去么？」
「我想过去住。」邵燕飞点头，「旁边屋子后半夜总有动静，我睡不着觉。」
「我这边……」吴家盛沉吟片刻，「恐怕还得等几天才能利索。你先到她家去住着，我也放心。那小区我以前去过，安静也安全，你在那儿的话，起码是个居家的环境。等我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就立即接你回家。」
此时的邵燕飞已是身心俱疲，想安慰也安慰不动了，只说了一句，「你看着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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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给你带几件衣服，带点吃的，钥匙不是已经在你手里么，我今晚上给你送过去吧。」吴家盛不想媳妇在快捷酒店成宿熬着听动静，睡不上觉身体就垮了。
「也行。」
「你上班怎么办？」
「打车。」
「好，你就坚持这几天，我肯定让这这边快些了结。」吴家盛攥了攥拳头，「这半年你受了太多委屈，我绝不会让你一直这么委屈下去。」
第126章神兵天降，魔法对轰。
第二天一早，吴家盛又开始跟牛学荷做工作。
结果上午说了一通后，人家根本就不接那个茬。等到吴家盛下午再找人的时候，干脆就找不着了，出门去逛公园——
躲了。
吴家盛顾不上有多余的情绪。他这次是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他妈弄回去的。于是他直接打电话给他爸吴先富，把牛学荷在北京这几个月的所作所为，事无巨细地，全跟他爸说了。
之前吴先富在那边伺候吴老太太，也没个帮手，非常不容易。吴家盛体谅他爸，好多事情并没有说那么详细直白。但这次不一样了，他奶奶已经过世了，就不用再遮遮掩掩了。
吴先富是个明事理的，等儿子都说完，后悔到直拍大腿。他不知道老婆在北京竟然作成这个样子。随后他立即给牛学荷打了电话，让她赶紧回老家。
但牛学荷认定了她喜欢北京，现在就想和儿子呆在一起。之后，就再也不接吴先富的电话了。
对老婆动辄不接电话，吴先富也不意外，直接买了第二天的火车票，发誓一定要把老婆领回去。
吴先富来到北京，已经是第三天的事了。吴家盛去火车站把他接回家时，牛学荷还是不在家，不知在哪里逛。
刚发送完老娘的吴先富也是一身疲惫，但是他仍不忘跟孩子道歉，「儿呀，是爸爸对不起你。」
「爸，你就别说那些了，你能把她给带走，就算救了我们了。」
「儿子你放心，爸爸之前的错已经犯下了，但是之后，我是铁定不会让她再继续祸害你们了。」
等到半下午牛学荷回来，一进屋，竟然看到老头子也在。
她脸上一瞬的惊讶过后，就立刻觉出事出反常，随即问道，「你怎么来了？」
吴先富坐在餐桌旁，表情冷冷的，「你别在这犯傻了，儿子日子都让你给搅得快过不下去了，快跟我回去。」
而吴家盛则静静地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也不多言语，就看着他爸怎么对付他妈。
牛学荷一屁股坐到另一张餐椅上，面朝着老伴儿说道，「老头子我跟你说，你没来过北京，你不知道北京有多好。你在这住下吧，我带你出去熘达熘达，反正咱儿子家也有地方，我那小屋子虽然小，但是睡咱们两个人，完全没问题。」
吴先富听得眉头直皱，「你别再跟我说那些了，我和你不一样，我起码还要点儿脸。你要真把自己当成一个妈，你就跟我回去，但凡懂点事的老人，都不能这么去害孩子。」
「我怎么了？」牛学荷声音高了起来，「我就是喜欢我儿，我想和我儿子在一起，有什么错吗？再说人到岁数了，过来找亲儿子不对吗？」
「你现在知道这是亲儿子了，你当初尽到亲妈的责任了吗？哦，你老了，就有理由腆着脸过来，『岁数大了』还成了你的免死金牌了？」吴先富看了眼沙发上神色疲惫的儿子，又转向牛学荷，「再说你才多大岁数，你才 60 多岁 70 不到，你是手残了腿瘸了？还是不能自理了？你这精神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只有 50 来岁，你怎么就有脸赖在儿子家里不走？」
「我身体不好，我也有病！」牛学荷尖声反驳。
「儿子带你去体检过，指标好到不得了，就那点高血压还算病？」吴先富抬手敲了敲桌子，「你别犯浑了。当年孩子中考那阵子，你忘了你爸你妈到咱家住了一段，给咱家搅成什么样子了吗？什么事都管，什么难听的话都说，老两口没一个嘴能消停的，咱俩不是生生被闹到要打离婚吗？后来他们走了，咱们好不容易不离了，你忘了你当时怎么说的吗？你说以后肯定不能去闹孩子，真是不得安生。这二十几年过去了，当年说的话，你一点都不记得了？」
但是牛学荷并不愿意接这话茬，她用指甲扣着餐桌上一粒干在上面的渣子，沉默了片刻后，忽然勐地抬头，「是不是那个儿媳妇让你过来的？」
「你瞎想什么？」
牛学荷朝旁边「呸」了一口，「我看你们爷俩，都让那狐狸精给灌了迷魂汤！」
吴先富被老婆这个样子吓了大一跳，他瞬间明白了儿媳妇为什么不得不躲出去了，「你胡说些什么？我们儿媳妇没有任何错处！」
「我看了，还不如借这次的事……」牛学荷压低声音看着吴先富，「就让咱儿子把她给休了，凭咱儿子，还找不着个好的？」
「你是真不知道好歹，真不知道好歹啊！」吴先富把这话一连重复了两遍，「咱儿子只是个高中毕业的，咱儿媳妇人家是正经的大学生。人家是大城市长大的好姑娘，家里人全都体体面面。我一个种地的老头，你一个不着调的老太太，你是学歷也比得过人家，还是家境比得上人家？燕飞嫁给你儿子，那是看得上你儿子。人家是下嫁，你是高攀，连这点道理你都不懂吗？你还在这挑三拣四的，你还想着逼你儿子离婚，你再上哪找这么好的？」吴先富被气到闭上眼睛缓了缓，随后接着道，「而且，房本挂的是儿媳妇的名字，离了之后房子就是人家儿媳妇的了。你儿子就没房子了，在北京就得流浪街头了，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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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牛学荷就像有惊雷在耳边噼响，「房子，不是咱儿子的户头？」
「你以为呢！」吴先富说到喉咙发干，他拿起进屋时儿子给倒的水喝了口，「等到咱儿在北京无家可归了，得跟咱们回老家了，你还有脸吗？这一传出去，不管你怎么找补，只要是个长脑子的，都得说是你儿子被儿媳妇嫌弃了，是人家儿媳妇不要你儿了。到时候你的老脸往哪搁？你不成天跟人吹牛，说儿子在北京多有本事，啊，又是北京的大房子，又是豪车大老闆的。现在好了，你儿子在北京让老婆给蹬了，混不下去了，只能回老家去了。到时候你吹的那些牛还怎么收场？你出去腰板还能挺得直吗？你还有脸见人吗？」
「户头不是咱儿子的……」牛学荷继续重复着，显然刚才吴先富的话她并没听进心里，还沉浸在房本没写儿子名字的震惊里，她突然扭头看向吴家盛，「那这些年你忙活了个什么？你还说有房贷，月月还钱，你这不都是给别人还的吗？」
「你别给我打岔！」吴先富伸手在牛学荷面前的桌子上狠敲了几下，「两口子真心一起过日子，就不用在乎那些。再说儿子当年和儿媳妇买房子结婚那阵子，你在家吗？你根本都不在家，结婚时你都没回去，你还有脸问这些？」
牛学荷一想，那时候她又是因为惹了事躲在外地没办法回家，所以儿子的婚事她一点都没参与，家里人也没告诉她任何细节。
「你这个当妈的，除了生了孩子，你有好好管过孩子一天吗？」吴先富说到一肚子火，「咱孩子多不容易啊......多好的材料，叫你给耽误到现在。我一想……一想，我就悔啊！真是没脸面对儿子啊。咱儿但凡没投生在咱家，就不是现在这样了。本来人家是应该坐办公室的，是搞研究的，是做大买卖的。多聪明的脑瓜，现在却在这给人干装修！要不是当初你胡作，耽误孩子没高考成，孩子哪能有今天！」
「不就是个高考么？至于你们爷俩想起来就念叨我？」牛学荷不忿地低头扣着手。
「这话不要让我再听到第二遍！」吴先富连忙高声制止，看了眼儿子，又努力压制着愤怒缓缓道，「你知不知道，高考是咱们平头老百姓家的孩子，这辈子最重要的一次改命的机会！错过了，就错过了，这辈子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我那时候不懂啊！我不明白，我又没文化，」牛学荷憋得脸通红，「我当时就是想让孩子先救救我，我命都快没了……我哪知道能耽误这么些事。」
「真是上辈子欠你的。」吴先富长嘆一声，「你呀，就放孩子一条生路吧！」
「你光说放孩子一条生路，那我岁数也大了啊，我没人管了，你叫我怎么办？谁又给我生路？」牛学荷又来了精神。
「你现在想起来你没人管了，你当初……行了，你现在岁数大了，咱也别说以前了，」吴先富不想再翻多少年前的老帐了，翻起来没完没了，他也烦得慌，「来，牛学荷我跟你讲，你老了，你有我管行不行？我比你小好几岁，肯定会死你后头。你放心，我给你打包票，你有不能动的那一天，我肯定会先把你伺候走，我再走。」
「可是——」
吴先富没了耐心，「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我大孙子已经折在你手里了，绝不能让儿子再没了老婆。我这次就是绑，也得把你绑回去！」
「你瞎说什么？」牛学荷立时瞪起了眼，「什么大孙子？什么折在我手里了？」
「儿媳妇上次掉的那个孩子，是个男胎！人家测那个流下来的东西，都测出性别了！」吴先富的声音也高了起来。
「狗屁！你骗谁呢，现在不是不让测性别吗？」
「那是活的不让测！都流出来了，人家不得测测看有什么毛病吗？」吴先富学不明白吴家盛跟他说的测胚胎染色体核型这种医学术语，只能说个大概的意思。
「你们怎么总是冤枉好人？」牛学荷一脸冤屈，抬起屁股就想走人。
「你给我坐下！」吴先富厉声喝道。
牛学荷对吴先富还是有几分怕劲的，磨磨蹭蹭的，又坐了下来。
「你这辈子从来都是别人冤枉你！什么祸都是你惹的，什么错都不是你的，全天下就你这么一个好人！」吴先富也开始撂狠话，「你再这么继续作下去，我跟你讲，等你死了，都没人给你摔灰盆！」
吴先富跟牛学荷说这些事情时，吴家盛就静静地坐在一边，一言不发，看着他俩火药味儿十足地你一言我一语。
等到吴先富说到没人摔盆时，牛学荷竟然一下子怔住了。
她从来也没想过这一层，小眼睛迅速眨了好几下，才勐地回过味儿来，然后就朝着吴先富怒吼道，「你胡说！我儿子怎么会不给我摔灰盆？我从小就跟儿子说，等我死了，他不光要给我摔盆，还要往响里摔。让那些牛鬼蛇神的全都看见听见，我有这么好的一个大儿子！我爹我妈没儿子，到死都闭不上眼。我不一样，我有儿子给我摔盆，我死了腰板也挺得又硬又直！」她就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越说声越高，越说越激动。但是看到吴先富冷硬的表情，她又像被泼了盆冷水，话一说完，便没了底气。
「是不是，儿子？」她忐忑地看向吴家盛，随后一脸殷切地问道，「儿子，你肯定会给妈摔盆的，对吧？」
吴家盛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如同置身事外的旁观者，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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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学荷突然低声笑了一下，「儿子你别吓唬妈……你小时候都答应好好的，会把妈妈的灰盆，摔的比谁的都响。」
吴家盛依然没说话，他听得很累，也不想再听下去。他轻轻嘆了口气，站起身，眼神失焦地看着客厅墙上的石英钟，随后便有气无力地回了自己屋，再也没去理会客厅这边的事。
「他……」牛学荷终于慌了起来，她指着儿子离开的方向问吴先富，「他这什么意思？当儿子的，怎么能不给亲妈摔灰盆？」
「如果我是咱儿子，遇到你这样的，恐怕连一声『妈』，都叫不出来了。」吴先富看着儿子这样子，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了，他扫了眼不着调的老婆，无力地轻声道，「你要是还想留一点母子情分，想让儿子给你摔灰盆，明天，你就跟我走吧！」
第127章翻身人民，终得解放。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吴家盛正睡得迷迷煳煳，就听客厅里响起了激烈的争吵声。隔着道门，他也听不清吵的是什么。不过他从小到大爹妈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的，他是实在不想出去再「重温」当年的糟心场景，烦得拎起被子把头一蒙，继续睡。
结果这一睡倒好，等醒时，天都大亮了。
他揉了揉头髮，睡眼惺忪地出了屋子。
厨房里，没人。
客厅，也没人。
小屋门是大敞着的，但一点声音也没有。他脚步顿了顿，随即几步走到小屋门口，一看，不光一个人都没有，而且屋里竟像刚进过贼一样，乱七八糟，杂乱无章
他一下慌了起来，立即要给他爸打电话。
都已经翻到通讯录了，刚要拨过去，结果吴先富的电话就进来了。
吴家盛立即接通，只听电话那头一片嘈杂，随后就是他爸的声音，「儿子，是爸对不住你，你妈已经被我给带走了！」
「带走？怎么带走的？」吴家盛把手机换到另一只耳朵上，「爸你们现在在哪了？」
「在火车站了，」吴先富提高了声音，「早上我起了大早，和她一起出来的。」
吴家盛扭头看了眼客厅墙上的石英钟，离他们出发，应该已经过了几个小时了，他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能听话跟你走？」
「这次由不得她了，听不听话，都不能留她继续祸害你们了。」
吴家盛挠了挠头，「那她人呢？」
「正在一旁生气呢。」
「那你们吃东西了么？」
「在车站买了面包还有水，你放心，饿不着。」
吴家盛还想问衣服带没带够，就听那头吴先富开始说道，「儿子咱不说那些，替我跟燕飞道个歉。婆婆不像话，我这个公公也不懂事，没把你妈看住，让儿媳妇跟着遭了这么大的难，受了这么些苦。这都是爸不好，儿子，爸跟你保证，这辈子只要有爸一口气在，我就不会让你妈再踏进北京你们家半步。」
「爸，你别——」
「儿子，你让爸把话说完，爸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就和她搅和在一起过吧。她以后要是病了、残了、瘫了，爸都给挡过去。儿子的头半辈子已经被她搅得稀烂，坚决不能让她接着毁儿子的后半生。」
「爸啊……」吴家盛一阵感动，又一阵纳罕，「可是，我之前怎么说都说不动，你今早怎么这么容易就把她给带走了？」
「哪能那么容易！昨天晚上我跟她说了大半宿，她那态度一阵一阵的没个准头，一会儿答应走，一会儿又不走，最后还是不太想走，嘴里一直念叨『儿子会不给我摔盆吗？能那样狠心么？』我是在她多少有些犹豫害怕的当口，趁早上她睡得迷迷瞪瞪，连拖带拽地把她弄出了家门，出去堵了辆计程车，就直奔火车站来了。要是等她反过劲儿来了，也是不好办。」
吴家盛突然有点哭笑不得。
最了解他妈的，还得是他爸啊。
这世上能真正治住他妈的，也就只有这老父亲了。
「那屋子我是来不及收拾了，我就把她的身份证，还有几件长袖衣服给翻走了，其他的东西，早上那么急根本顾不上。反正你也不用再给她留了，能扔的都扔了吧，别让燕飞回去看了心情不好。」说着，吴先富嘴里勐地「嘶」了一声。
「爸你怎么了？」一听这声音，吴家盛立即问道。
「你妈早上不愿意走，张牙舞爪地给我脸挠了几道口子，我是把她吼了一顿，她才老实的。」吴先富一边打电话，一边眼睛紧盯着不远处正背对他坐着的牛学荷，「在车上我也不停地跟她说，你和燕飞真要是离了，像我昨晚上说的那样回了村，早先那些被她得罪透了的，一打听是北京媳妇黄了，孩子没个孩子，房子也给了人家，一个个的能嚼碎舌根，笑掉大牙。一传十十传百的，再添点油加点醋，人家是报仇雪恨解了气了，你妈她肯定会受不了。她这么要脸好强的一个人，以后抬不起头也出不了门，那真是比要了她命还难受。她现在多少有些回过味儿来了，也说不能让你们离婚。」
吴家盛深知他妈死要面子，又问道，「那你们买上票了吗？」
「买上了，两张票都买上了。你不用担心我，你就赶紧去把燕飞给接回来，好好过日子。你妈要是跟儿媳妇说了什么混帐话……你就跟燕飞说，就当是你妈放了个屁，千万别往心里去。」吴先富微微嘆了口气，「行了儿子，我得坐她旁边看着她。一会儿等我们上车了，我给你打电话，我到家了，也告诉你一声。我和你妈现在都没到不能动弹的时候，她没什么毛病，我也没什么毛病，你就安心在北京经营好你的小家庭。珍惜燕飞，那是个难得的好姑娘。爸爸呀，祝福你们俩心想事成，想啥来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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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家盛听着电话里这厚重温暖的声音，本来想说「好」，但那个「好」字却卡在了喉间，愣是没说出口。
「你奶奶最后偷偷跟我讲啊，等她到了那边，她一定会保佑我和你的。所以你放心，我把你妈给带回去之后，你们肯定很快就会有孩子的，而且还是健健康康的大宝贝。将来不管生儿子生女儿，只要你俩喜欢就好，健康太平比啥都强。」吴先富看牛学荷挪了挪屁股，第一反应只以为老婆要跑，吓得连忙扶了扶电话，「行了不打了，儿子你记着，只要有爸爸在，你们就尽管安心过日子。」
等到吴先富把电话挂了，吴家盛看着熄灭的手机屏，眼睛一下就红了。
他这辈子，从小到大，如果没有这个爸，只靠那指望不上的妈，还不知道能长成什么样子。
他爸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本事，但是贵在敦厚、宽和、明事理。
他和他爸一起的时间长，所以性格随他爸，感情上也喜欢他爸。到这次他妈来闹的这一番，最后又是他爸救了他。他抹了把眼泪，站在小屋的门口，看着屋里的一片狼藉，这如噩梦般的半年，终于结束了。
想到这，他立即转身，要去开车把邵燕飞接回来。
可一看日历，今天是周五，邵燕飞这时候应该在公司，打电话又怕耽误她工作，他想了想，决定先把家收拾好。
随后他连饭都顾不上吃，就开始收拾小屋。先把他妈挂在墙上的那个粉色的「照妖镜」摘下来扔了，有些没洗的脏衣服，不知在哪求的装神弄鬼的东西，统统全都扔掉。
他甚至还在床底下找到了半袋子没榨的棉籽！
他的火顿时又上来了。凭他对他妈的了解，她搞不好还是打算要把这些祸害榨成油偷偷给吃了。以她那别人说话油盐不进的劲头，那是绝对干得出来的。
他气得一脚把那半袋棉籽朝门口踢了过去，结果力气太大，袋子被踢出了个大洞，里面的棉籽顿时洒得到处都是。他看着满地乱滚的黑色小颗粒迅速铺满了整片视野，先是一下愣住，随后便怒极反笑。他放空般站在那看了会儿，之后才出去拿扫帚把到处都是的棉籽给扫到一处，然后一股脑地，都给倒进了垃圾桶。
等终于都收拾完了，他打开小屋的窗，站到了窗前。
十二月的冷风唿啸着灌进屋，按说应该吹得人遍体生寒。可他却只觉得浑身轻松，连着唿吸了几口干冷的空气，竟然都不觉得肺难受，也不觉得嗓子又呛又腥。
憋了半年的怨气和怒气，此刻，都随着风，散了。
他不光打扫干净了屋子，他的整个人，仿佛都像被清空了一样，说不出来的舒爽。
他本想着中午时再给邵燕飞打电话，把整件事情细说一下。但是喜悦还是让他等不及了，他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写下了两行字——
燕儿，我妈走了，被我爸领走了。今晚上我就去接你，咱们回家！
第128章多像一家三口。
下午，吴家盛去一处装修的施工现场查看情况，在那边耽误了点时间，所以回来有些晚。他本想早早过去等邵燕飞的，这一耽搁，就赶上了晚高峰堵车。本来十二月天黑的就早，等到他到林芳照小区时，外面早都已经黑透了。
他一路开着面包车，少有地播放起欢快的歌曲，心情别提有多轻松愉悦。
他计划着到了林芳照家之后，先把邵燕飞在那边的东西一股脑都搬下楼，再带媳妇在附近找家像样的店，好好吃顿晚饭，然后就开开心心地载着媳妇回家团聚。
偏偏赶上了堵车，通州离得又远，他真恨不得把破面包车扔了，直接长出翅膀飞到妻子身旁。等车终于开进了小区，他稳稳地把车速放慢，找到一处停车位，把车停下。
刚要下车，一抬头，就看见侧前方的远处，有两个人影。
借着小区晚上昏黄的灯光，一看那女子，是邵燕飞无疑了，但旁边那个男的，他却并不认识。他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下，竟然隐约有几分眼熟。
穿着冲锋衣，个头挺高，比邵燕飞还高出一个头。
两人正有说有笑地站在一辆车的旁边，好像还在摆弄着什么。距离有些远，他看不清那男的脸，但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时候，突然又从不远处冲出来一个小男孩，一下子扑到那男的身边，搂着男的腰，然后又朝邵燕飞手舞足蹈，不知在比划着名什么。
吴家盛脑子里忽有一道电光划过——
这不就是前几天，在超市遇见的那个男的？
邵燕飞大学时的恋人，差点就结婚的那个？
刚离了婚，带个儿子，住在通州，还有这身高，衣着……
一条不差，全都对得上！
吴家盛本来握着车门把手的手，立即僵在那里，不动弹了。
这画面给他的冲击，太大了。
他远远地注视着那三个站在一起的人，俨然，就是一家三口。
看上去……幸福，温馨，和谐。
如果放到以往，他会立即冲下去，跑到邵燕飞的身边，把妻子带走。
但是现在，他却忽然连一点底气都没有了。这个画面本来应该属于他和邵燕飞的，但在未来他能否确保给妻子这样的画面，他却突然对自己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他长久地坐在车里，看着那边的谈笑风生，直到几个人一起从车边走出来，然后向小区单元楼走去。他就这样眼见着那登对的三个人，如同最紧密的一家子，从他的视线里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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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就像个外人一样，终于，被框定了在画面之外。
如果当初他和邵燕飞的第一个孩子顺利降生，他们仨，应该，也是这个样子吧。
但现在，他们连第二个孩子，也没了。
他很难生出足够的自信去肯定，第三个会不会有，更不知会不会顺利生下来。
他就这样在车里坐了有一阵儿，直到邵燕飞打来了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到。
他犹豫了一下，「抱歉，我工地出了点事儿，今天去不了了，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你今天，先在小林那里凑合一宿吧。」
回完了电话，他倒向了驾驶座上，拳头攥得紧紧的，最后一咬牙，发动了面包车，离开了小区。
邵燕飞今天下班一回到林芳照通州这处房子，就高兴地把东西都给收拾好了，只等着吴家盛过来接她。
熬了大半年啊，经歷了那么些想像得到、想像不到的痛苦，终于把那婆婆给熬走了。吴家盛甚至跟她说，家里都已经復原了，和他妈没来之前一样。保证媳妇回家之后，心情能像原先一样好。
听了这话，邵燕飞如同卸掉了背了半年的大石头，身心都变得无比轻松。不光今天工作时心情大好，回来时路上遇到了堵车，看着前面那一片杂乱无章的红红尾灯，也不觉得心烦意乱。
正在等吴家盛的时候，林芳照给她打来了电话，说是楼下邻居要借电动汽车的充电线，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让邵燕飞把厕所洗衣机上盘的那一大捆线，顺着厕所窗慢慢顺下去，邻居接到了充电头，插到车头上就能充电，邵燕飞只需要在楼上把插头按到插座上，接上电，就行了。
邵燕飞还真没给这种电动汽车充过电，她按照林芳照说的操作把线顺下去之后，怕别出什么错，自己又跑下楼，看看操作对不对。
这就遇到了楼下的邻居，常勇。
常勇前几天带着孩子去了一趟内蒙唿市的岳母家，下午才回到北京。结果常勇随车自带的充电线不小心给落在了那边。尽管往北京开的途中充了两回电，但开到了家后还是没剩多少。他害怕剩下的电虚标，别不等开到最近的充电桩就半道趴窝，那就真是麻烦了。
他知道林芳照家的也是电车。他先前就是看这邻居买的电车开着还不错，才下定决心把汽油车摇号换成了电车的。以前他还看到过林芳照从窗户甩下线，从自己家接电充过电，所以这次就想起来问楼上邻居借充电线，希望能解这燃眉之急。
常勇穿着冲锋衣，人高马大的，特别爱说话，把这情况跟邵燕飞说了之后，邵燕飞也很惊讶，「我也是唿市人呢，你岳母是唿市哪的呀？」
等常勇再一细说，邵燕飞更是惊喜。那小区离她家差不多就半小时的车程。现在竟然又在北京听到那么遥远又熟悉的小区名，还真是挺神奇，有种莫名的亲切。
两个人正闲聊着，常勇那个正在不远处和其他小朋友玩儿的儿子也跑了过来。小傢伙一下子就抱住了爸爸的腰，亲昵地黏在爸爸身上。听到两个大人夸起唿市羊肉的好，小男孩立即激动得又蹦又跳，一脸骄傲地描述，「每次我去姥姥家，我姥姥都给我大羊腿吃，羊腿有这么大，」他绘声绘色地比量着，「还有那奶茶我喝一碗就饱了，特别好喝。我爸在北京带我出去吃的羊肉，都没有我姥姥家的好吃！」
小男孩性格开朗活泼，把邵燕飞逗得直乐。常勇跟儿子感情好，也由着孩子挂在他身上。
几个人又简单聊了聊，外边挺冷，常勇也识趣，说要回家吃饭去了。邵燕飞确认车已经充上电，等充满就行了，也没必要再在外面挨冻了。然后三个人就一边聊着天，一边回单元楼去了。
邵燕飞回屋之后，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吴家盛有动静，可就有点担心了。
周五的晚高峰，一堵能堵挺久，路上别是有什么事。她打电话给吴家盛，结果那边突然又说不来了，她难免一阵失落。
闲着也是闲着，她先到楼上客厅，给林芳照家的那棵小石榴树浇了点水，之后又下楼，简单放了点面条吃了，就算是解决了晚饭。
但她的心情依然很好，就盼着明天吴家盛过来，接她回家——
回那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家。
第129章「你是我追到手的，离与不离，我说的才算！」
结果第二天，周六，吴家盛还是没来，又说工地有事，脱不开身。
邵燕飞一想，这也不对啊，大冬天的装修淡季，哪有那么些活？而且怎么老出问题？她已经有些不愿等，都想自己回去了。
不过昨天晚上，邵燕飞接到林芳照的微信说，想把家里的小石榴树送给她，然后又讲了小石榴树的故事。
这棵石榴树很吉利，上个房东家里，头胎儿子，二胎双胞胎女儿。林芳照和戴守峥结婚才几个月，也有孩子了。小树不用怎么打理，但是每年都会挂很多果，而且也不生虫，特别好养。如果邵燕飞不嫌麻烦，就给带回去养着，哪怕当个景儿，也是好看的。之后林芳照还贴心地给邵燕飞发了石榴结果时候的照片，就像挂了一树的小灯笼，特别喜庆。
邵燕飞自然是喜欢得不得了，当即答应了愿意要这小树。不过盆子有些大，她抱不动，得等吴家盛过来搬。
所以周六一整天，她就在这干耗着。等到了周天，她是彻底急了，直接打电话问吴家盛，「你啥时候过来接我？你再不接我回家，就又到周一了，我还得打车去公司，车费太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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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傍晚，吴家盛才终于来了。
邵燕飞听到敲门声，跑过去透过猫眼一看，果然是丈夫。她高兴极了，一把推开门，正恨不得扑到丈夫怀里，却被吴家盛的状态，惊得定在了门口。
头髮乱糟糟的，眼眶凹陷，顶着两个从来也没见过的大黑眼圈，憔悴得有些脱了相。
「老公你怎么了？你哪不舒服吗？」
吴家盛微微摇头，「要不要换鞋？」
「你穿这双吧。」
吴家盛换好了鞋，径直走到客厅墙边的沙发坐下，他抬头看了眼邵燕飞，好像瘦了点，不过精神还行，之后他就默默低下了头。
邵燕飞一看自己男人这副罕有的颓样子，真是吓了一大跳，关了门后就赶紧坐到吴家盛身旁，「不对，你肯定有事，是不是你和你妈又有什么冲突？你怎么这样了？你不要吓我！」
吴家盛一直低着头，也不去看邵燕飞，最后是鼓足了十二万分的力气，才低声说了句，「燕儿，我想了快两天了……」
「两天什么？」邵燕飞连忙问道。
「我不能耽误你……」
「耽误我什么？」
「咱俩……」吴家盛把脸扭到一旁，「咱俩……离婚吧！」
邵燕飞本来是搂着吴家盛胳膊，正想靠到丈夫的肩膀上，一听这个话，她顿时就僵住了，过了有一阵才道，「我是不是耳朵坏了，你刚才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吴家盛还是没去看邵燕飞的脸，他把邵燕飞的手臂慢慢抠开，低声重复道，「咱俩，离婚吧。」
屋里顷刻间陷入了异常的安静，落针可闻。直到楼下不知谁家的小孩吵嚷着跑过去，邵燕飞才回过了神，「你要和我离婚？吴家盛，你刚才说，你要和我离婚？」
吴家盛低头看向地面，「房子，钱，我都不要，都留给你。」
邵燕飞伸手摸了摸吴家盛的额头，温度也不高啊，她轻轻晃了晃他，「你是不是，嫌我……生不了孩子了？」
吴家盛勐地看向她，「别瞎说！怎么会？」
「那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邵燕飞一下子瞪起眼，「你让谁勾引了吗？」
吴家盛苦笑一声，「谁能有你好啊……」
邵燕飞又凑近他闻了一下，也没酒气，「你今天是怎么了？没发烧没喝酒的，怎么净说胡话？不行咱去医院看看吧！」
「我是说真的，我不能再耽误你了，」吴家盛抬头看着客厅对面的电视，漆黑的屏上正映着二人坐在一起的身影，「咱俩离了吧，离了，你还有希望。」
「你耽误我什么了？你到底怎么了？你把话说明白！」邵燕飞急了。
「我应该......生不了孩子了，我没办法……给你一个健康的孩子了。」吴家盛声音轻飘飘的，仿佛一点力气都没有。
邵燕飞纳罕透顶，自家男人这是怎么了？「连大夫都没说你不行，你怎么就给自己判了死刑？你是生殖科的专家吗？你这样张嘴就来啊！」
吴家盛又摇头，「我有数，」然后他头埋得更深，「燕儿啊，你马上 40 了，还没孩子，女的真的蹉跎不起的！你这辈子要是因为我没当上妈妈，我是死都闭不上眼的！」
「咱这不是正在努力吗？现在技术这么好，一代不行做二代，二代不行，还有三代。我们一代一代地做，我就不相信咱俩什么亏心事都没做过，还真就能绝了后？再说上次做试管，我们没经验，也怪我调整不好婆媳关系，搞得我状态非常糟糕。现在她已经走了，咱家又恢復以前了，我心情也好了……」邵燕飞抓起吴家盛的手揉了揉手掌，「再说现在这些要孩子的，所有年龄段都算上，头一两胎遇到这个、那个问题没顺利生下来的，大有人在，再正常不过。真心想要的，就一直要着，最后总能生下来个好的啊。」
「燕儿你不知道，我对自己是一点信心都没有了。我应该就是自小跟我妈吃那油吃坏了，我想了，咱第一胎可能也不是因为公交车里人家撞的那一下，很可能就是怪我，和刚掉的这个一样，那个孩子也是胚胎不好，留不住的。」
「哎？我说你到底怎么了！」邵燕飞气得胸口发堵，「你又不是大夫，你瞎把什么脉呢！」
「我自己身体不行，罪却全是你来遭啊！上次你去清宫，流的那些血……唉，比拿刀把我捅穿了都让我疼啊！我什么时候捨得让你遭那种罪！」一想起邵燕飞不久前流产那次，吴家盛就没法原谅自己，他从来不捨得让妻子吃一点苦，结果妻子却因为要孩子遭受了这么大的摧残，「燕儿，我这个样子，再抓着你不放手，那我就是个混帐王八蛋了。你得有个孩子，和个健康的男人，生个健康的孩子……」
「你今天是魔怔了么！」邵燕飞一直注视着吴家盛，「你这么往外推我，你要让我去跟谁生孩子？」
「你那大学同学，不就挺好的么？他刚离了婚，还有个儿子……」吴家盛抬头看了眼妻子，但和她眼神一碰，又立即闪躲了过去，「他都能生出儿子来，他身体……肯定没问题。」
邵燕飞一听这话，登时就气炸了，她狠狠地勐推了吴家盛一把，「你可真行啊，给我后路都想好了！你就不想想我愿不愿意？」
「我前天看你们几个在一起，真的，很般配……我真觉得，是我误了你。」
「谁？谁们在一起？我都没他联繫方式，就是那天在超市偶然碰见，」邵燕飞眉头拧得死死的，「你还说前天？你记错了吧，是不是在超市的那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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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就是前天。你们几个，不是一起在楼下……聊天么……」
「前天，楼下？」邵燕飞仔细一回想，「前天……那是小林楼下的邻居啊！他跟小林借电车的充电线，小林让我帮着弄一弄！」
听妻子在耳边吼完这话，吴家盛的心竟然忽而一落，紧绷的后背不由自主地松了下来，一时之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哦……」邵燕飞勐地眯起眼睛，顿时恍然大悟，「吴家盛啊吴家盛，原来你这是在吃飞醋呢！大黑天的你没看清楚，你是不是以为那人是郑顺了？」
吴家盛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还是没说话。
「人家是小林的邻居！他丈母娘家是唿市的，一聊起唿市，我和他就多说了几句，那小孩儿一听唿市的羊肉就高兴，又蹦又跳的。你以为是什么呢？」
「我……」
「再说你当我是什么人？只想要孩子的生育机器？还是随随便便到人尽可夫！」
一听邵燕飞话说这么狠，吴家盛立即皱眉「啧」了一声，伸手去拦着不让说。
邵燕飞抬手就把伸来的手挡到一边，「你刚说那话，就不觉得是在噁心我吗？生孩子成了人生终极目标，老公说换就换？再说我是单纯只想要孩子吗？我不是想要和你的孩子吗？我要的是和你一起生、再和你一起养，一起养咱们俩共同的孩子！都一起过这么久了，你连这个道理都没搞清楚吗？」
「燕儿啊……」吴家盛无力地倚到沙发靠背上，「燕儿啊，我这辈子生不了孩子，我就这样了。但是我把你拴在我身边，我以后又会走你前头，到时候这世上只剩你一个人，可该怎么办吶！」
「又来了！你还没完了！」邵燕飞气得勐地站了起来，在大客厅里连转了两圈，「你能不能要口志气？我了解的吴家盛，也不是个知难而退的人啊！试管才失败了一次，你就这个样子。超过 35 岁的做试管，单次成功率本来就连三分之一都达不到。生殖那边要了两三年最后才成功抱上健康宝宝的大有人在。跟人家比起来，你这算什么？你简直就是个逃兵，不对，连个逃兵都赶不上！」邵燕飞火到开始怒其不争，「这万里长徵才第一步，你就要投降了？我都没泄气呢，你举什么白旗？」
「我怕我精子总是不正——」
「你怎么不正常了？而且上次也没说是你不正常啊？我昨天没事，又上网查了资料，15 号三体，大部分是卵子减数分裂不分离造成的，所以我说主要是我那时候状态太差了，天天生气、压抑、郁闷、睡不好，结果那次的卵子真就出了状况。这是严肃的医学问题，不能胡猜乱想，要找原因去解决的，原因在我这我就要赶紧调整、赶紧治。不是你的毛病你硬往自己身上揽什么？到了要讲科学的时候，你愣充什么大丈夫？」
「我——」
「再说咱们之前不都测了，咱俩的染色体都是正常的呀！上一胎有问题纯是偶发，运气不好赶上了，并不耽误要下一胎，你没事还瞎想什么呢？」
「可我总觉得我——」
「哎呀我求求你了，就别老犯疑心病了！你懂还是大夫懂？」邵燕飞突然明白了生殖科诊室里，那些跟不懂医学原理的病人怎么解释都说不明白的大夫，要么不耐烦脸上挂相，几句话不到，就想开始吼，要么就直接甩出一个结论，明不明白的都是这么回事，懂不懂的都要这么做，不让患者再多问一句没用的。
这种不懂还瞎想，固执又听不进话的，真是能把人气死累死，太费劲了！
她掐着腰紧咬着嘴唇，看着突然脑子变成榆木疙瘩走进死胡同的老公，狠狠地吐出一口浊气，「再不行的话，直接让大夫看看能不能给我们做三代，移植前就能查胚胎染色体看有没有毛病，我也不用多遭罪，这还不行吗？」
「嗯？」吴家盛抬起头，愣了愣后问道，「还能这样？」
「对呀！你当现在是上个世纪呢，技术早都已经先进到这个程度了！」
吴家盛想了想，心里不由一松，竟然有了点踏实感，不过，也哑口无言了。
但是邵燕飞却出离了愤怒，咬牙恨恨道，「『离婚』两个字，你说出口真叫个容易啊，咱一起过这么些年，我什么时候轻易跟你提过这两个字？」她被气到脸色酡红，刚才说要孩子那么激动都没掉半滴泪，但一说到二人感情，她眼泪顷刻间就飙了出来，「你还净身出户，还什么都留给我……你可真是感天动地，我是不是要感激涕零给你送面锦旗、再挂块匾？咱的房子一起选的，又一起买的，那装修瓷砖都是你带我一款一款挑的，里面的图案全都是按照我的心意来的，然后你再一块一块镶上去。咱们家里，哪件家具不是一起商量买的，哪处细节里没有咱们共同的记忆？你捨得把那些都扔给我？你捨得让那房子里住上别的男人？」
「我没——」
「咱俩经歷了这么多风风雨雨，再苦再难都没想过要拆伙，你今天这么轻巧地就把这两个字说出来了，真是……你的心都被狗吃了吗……你有在乎过半点我的感受么？吴家盛，你真是......真是把我伤透了！」
「燕儿……」
「你还记得咱们一开始是怎么好的吗？对啊……你都能说出『离婚』这样的话，肯定是都忘了！」邵燕飞越说越伤心，哭到清鼻涕都流了下来，「当初咱俩都还在方知实业的时候，我刚工作没经验，把设备型号给搞错了，退回来的货和退货单上的型号不一致，两个型号之间差了好几万，要多退给客户好些钱。而且那时不光是钱的事，第一份工作就出了这种重大失误，我特别怕后面再找工作就没人敢要了。当时我都急哭了，跑去仓库求你帮忙，你就先办理了退货入库，然后再帮我慢慢解决问题。结果不巧赶上了审计组突击盘点仓库，货不对板。你说，与其让两个人都担责，还不如你一个人全扛了。你就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因为这件事，你之后一直被针对，最后不得不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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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是看你哭成那样……」
「是你帮我保住了我的第一份工作，然后我才一直干到现在，成了客服的高级经理。」
「那是你能力强。」
「自打那个时候起，我就觉得你真够爷们儿。之后约你吃饭，找你聊天，越接触，就越喜欢你这个人。在那以前，我从来都觉得女生不能主动，是要等着别人来追的。但我跟你讲，认定了你之后，我就有了无尽的动力要和你在一起，冲破一切阻力也要在一起。」邵燕飞向前迈了一步，「吴家盛我告诉你，你是我花了多少力气才追到手的，你说你放不放手的都不管用，咱俩这婚离与不离，得是我说了算！」她抬手指着丈夫，少有地霸气，「我现在认定了这辈子要跟你过，你不许半道给我跑了。我这次肯定要吃好睡好心情好，以最好的状态去养卵。你赶紧老老实实给我调养身体，也不许再像刚才这样来气我。我要快些进周期，要孩子！」
吴家盛看着自己一向温柔的妻子此时竟成了个浑身炸刺的小刺猬，他抬手使劲揉搓了两下脸，心中涌起万千温柔，也终于转悲为喜。他站起来一把搂住妻子，「我不光想和你过这辈子，我还想和你过下辈子呢。我是有太多的担心，太多的害怕了。」其实他后背也出了汗。他是愿意放邵燕飞走，但如果妻子真的离开了他，他以后的人生，也将彻底失去颜色。
「行了，相信科学。如果真做三代，你做好准备，是钱更遭罪，不是人更遭罪。」邵燕飞抹了把鼻涕，之后又把脸埋到吴家盛的怀里。
夫妻二人就这样默默抱了很久，邵燕飞突然想起来件事，她挣脱了吴家盛的怀抱，又牵起他的手，「你跟我上楼。」
「干啥？」
「小林说她要把那盆石榴树给我。赶紧的，你帮我把它带回去。我想放到客厅最朝阳的地方，这样每天我们都能看到它。」
「石榴树？什么石榴树？」
「就是结石榴的石榴树呀，多子多福，红红火火！小林现在都怀两个来月了，我也想跟那小树沾沾喜气，说不定我们下胎就成了呢！」邵燕飞脸上还有泪痕，但说这话时却满面红光。
「是吗？那太好了！」吴家盛也一扫刚才的惨兮兮，像个重新振作起来的孩子，「我马上就给它抱回家！」
第130章戴守峥的新任命，新征途。
庄振应该是真地待不下去了。
集团母公司那边对他的限制越来越多，给的空间也越来越少。而且庄振不受母公司待见这事，早已不胫而走，私底下全都传开了。总部这边私底下几乎达成了共识，都觉得庄振留不住，走是迟早的事，只不过猜不到他会以什么方式，在领康英智收锣罢鼓。
庄振倒是还想垂死一搏。
上面的集团母公司整治他，他就拿下面的领康英智总部开刀。不是这里剋扣，就是那里不批。戴守峥的信息中心之前上了一半的系统，也要被无端叫停。戴守峥好一番据理力争、痛陈利害，最后才勉强保住这个系统，当然预算又被砍掉了一大块。
被庄振寄予厚望的给电视节目冠名，最后好不容易跟电视台那边谈到了 800 万。他拿着这个项目去跟集团母公司忽悠，却并未掀起任何波澜。
他来了之后糟糕的综合表现，已经让董事会里的好多人看他如看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了。
所以 800 万这数一被喊出来，董事会就干脆利落地给否掉了。
这样，庄振想要用来打翻身仗的给节目冠名，也被断了念想。
而集团做的，还远不止这些。甚至到了近期，总部的公章，都开始由集团专门派来的负责人代为监管。
这就意味着连印玺一般的公章，都不在庄振的手里了。一旦要盖个什么章，还要跟集团申请。尤其只要涉及到批钱之类的事，集团那边是能不批，则不批。
庄振迅速沦为一个挂名的摆设，失去了所有实权。
事态发展到这一步，是个人都能看明白集团什么意思了。其实这也算够给了面子，把好好的公司祸害成这个样子，也只是变相逼他走，都没跟他算总帐。
当大家都在猜想庄振什么时候辞职时，他还真就消失了一个星期。
整整一周里，这人都联繫不上，电话、微信、邮件，都找不到他，仿佛人间蒸发。
等到再次收到他的消息时，则是他给公司管理层发了一封邮件，说是他老母亲突发恶疾，他已经回去尽孝了。
然后，就辞职了。
嘿，拍屁股走人了！
再也没回公司。
众人无不错愕，但再一想，又觉得似乎也合情合理。庄振在这呆得越久，就越是没脸。还不如像这样扯个由头，赶紧滚了算了。
至此，这场由孟道浦发起的，由庄振激进执行的休克式「管理经营实验」，最终以彻底的失败告终。
领康英智，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全方位被动。
权力无真空。庄振走了，他的位置总得有人快些顶上。有人开始猜测，也许丁德勛会再次被提起来。虽然之前他在位时业绩无功无过，让当时对领康英智有更高期待的孟道浦十分不满，但是和庄振比起来，丁德勛可真是太靠谱了。
结果当总部已经开始有人烧丁德勛的冷灶，提前向这位前总经理献殷勤之时，一个惊天丑闻突然被引爆——丁德勛被举报了！说他是因为在江恩让人偷拍了艷照和视频，被对方要挟，才导致江恩的资产最终被以超低价贱卖，给公司造成了重大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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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页
举报是直接捅到集团那里的。孟道浦得知后大怒，说一定要严肃处理丁德勛。
董事长这样的表态，也意味着丁德勛，是绝无可能再重掌帅印了。
之后关于新人选，总部不乏有跃跃欲试的，但是不管哪个，都不足以服众。
不过等到任命的消息真正传来之时，却是立即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拥护。因为集团决定，由北京第一分公司的关奇，正式出任领康英智的总经理。
北一分的办公区就在总部楼下，业绩表现大家有目共睹。关奇的能力和为人，不能说有口皆碑，也是颇受尊重。孟道浦把这样的一员干将提拔上来，看来是真心想救公司了。在内耗和混乱中被折磨了太久的总部员工，可以说是终于看到了一线希望。
所以，关奇把办公室从楼下搬到了楼上，就标志着整个领康英智迎来了一个全新的开始。大家都期待着临危受命的他能够力挽狂澜，把这奄奄一息的公司救出水火。
关奇来总部开始正式办公的第二天，就专门把戴守峥叫了过去。
关奇说话不绕弯，开门见山道，「戴总，现在公司需要你出更多力了。」
戴守峥颔首，「我肯定会努力的。」
「你只负责信息这一块太屈才了，」关奇注视着戴守峥，「我想让你把研发和供应链都给管起来。」
「这……」戴守峥只以为被叫来是谈信息中心的现状和需求，没料到竟是一下要把两个这么重的板块都交给他，他有些惊讶。
「你的 title，是分管运营的副总经理。」
这任命可谓突然，戴守峥皱眉犹豫，「可是信息中心——」
「信息中心仍然归你管。在运营方面，你一共分管三块，信息中心，研发，还有供应链。」
戴守峥记得除了他的信息中心，那两部门之前的负责人也还行，怎么关奇刚一上任，就要用他替换掉他们？
戴守峥的第一反应是慎重，「关总，我的专业和信息化关联更大，负责信息中心我是没问题的。但是研发和供应链那边……」
「之前我们工作里有那么多交集，戴总的能力，我是清楚的。让你只管一个区区的信息中心，实属浪费。你的学校背景，管理水平，前瞻远见，完全可以把研发给撑起来，而且之前总部的仓库管理流程也是由你一手梳理完成的。所以我希望你在研发上多发力，吸纳更多的研发人才，面向市场，开发出符合市场趋势、对用户更有吸引力的产品，把我们在过去这段时间丢掉的产品优势，重新牢牢抓在手中。供应链方面，你多操心一下採购，採购的高级经理能力不错，能帮上忙。至于仓库，你只管负责统筹规划，剩下的事就让仓库那些经理去做。」关奇说这些话的时候，冷静，清晰，就像在指点江山，「我们公司现在到了存亡之秋，更需要的不是庸才，而是像你这样的将才。还有一个分管其他板块的副总经理，也被我换了。未来几天，正式任命就会陆续下来。多几个你这样的人，才能早一些把我们公司从现在的泥潭当中，拯救出来。」
戴守峥脸上不见丝毫喜色，他静静地听着，眉头微皱，没有轻易表态。
看到戴守峥的反应，关奇从办公桌后站起来走到他身旁，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会给你足够多的授权，你就放心干吧。」
等从关奇的总经理办公室出来之后，戴守峥心里没有任何喜悦。虽然他已经答应了接过整个运营大板块，而且很快关于他的运营副总经理的任命也会下发全公司，但这也意味着他肩上的责任更重了，他要投入更多的精力，去为公司带来更多变化，实现更大价值。
戴守峥也明白，某种意义上说，这是新上任的老闆在清除旧势力，安排自己的新势力。他是之前在跟关奇的诸多接触中，让关奇对他提前有了能力上的定位，所以才会在上任之初，就委他以重任。
至于他马上要肩负起的两个新板块，他之前都有不少想法，只不过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可如果未来关奇真能给他足够的权限和支持，他的那些想法，未必不会转化为实际的成效和收益。虽说领康英智现在元气大伤，但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及早开始行动，不见得就一定来不及。
只是他很担心，他肯定会更忙。
公司现在是百废待兴的状态，刚开始的活肯定不好干。阿照怎么办呢？现在妻子的孕反依然非常严重，他是真心希望在这段最艰难的日子里，她能安心养在家里。反正她公司那边对她的「杀心已起」，早些结束，早些在家安胎，才能少受苦少遭罪。
第131章给白总的第二重回礼。
林芳照今天主动去找了邬吉凤。
自打不久前邬吉凤撺掇她把劳动合同变成劳务合同，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已经开始有些微妙了。像今天这种主动找邬吉凤的情况，实属少见。
林芳照其实是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自己的步骤，此次是专门来跟邬吉凤提一个建议。
「邬总，交接方面其他事情都好办，就是把那十几个人的社保挪到销售公司，这事儿交给谁比较合适呢？」言语间，林芳照的态度显得十分真诚。
邬吉凤的另外一家销售公司，交社保的人数是 0，所以那公司的人力成本极低。本来也只是这么放着用来走走帐，结果今年突然之间业绩好了起来，利润有点高，可人力成本如此之低，公司要交的税就会多。所以邬吉凤之前想了个办法，想从万瑞健安挑十几个人，把社保挪到这家公司，平衡一下税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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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邬吉凤只是跟林芳照简单说了这个打算，之后就没再提起。
邬吉凤看着林芳照，「林总专门过来找我问这事，是有什么好想法吗？」
「我是这么想的，咱们公司所有人的薪资数据，人力里只有我有，财务里只有白总有，而全公司除了您，也就只有我俩有这些关键数据。所以如果为了交接顺利，也为了避免保密信息被泄露，这些薪资社保的关键数据，我觉得，还是交接给白总比较好。」林芳照眉头微微皱起，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
邬吉凤一听林芳照这么说，只以为她是同意了要更改合同性质，于是脸上的神情也松了，笑容也来了，「林总考虑得周到，这种事，确实应该交给白总一手处理。」
林芳照连忙深深点头。
「我这就跟白总说一声，你看看今天什么时候，就把这些事情跟他交接了吧。过不了几天，你这肚子也大起来了，到时候就更不方便了。早点养好胎，生个健康的大宝宝。」邬吉凤罕有地贴心关怀。
一走出邬吉凤办公室，一抹冷笑就爬上了林芳照的嘴角。这是真着急啊，肯定是生怕隔天她又变了主意，所以催她能快则快。
而邬吉凤越是这样，林芳照就越是开心，因为这，正是她想要的。
都没等到下午，林芳照刚坐回办公室不久，白春来就敲门进来，说邬总让他过来聊一下怎么挪人。尤其这里涉及人力不少事，他在财务方面比较懂，在人力方面却不是那么精通，所以挺需要林芳照指点的。
于是林芳照就跟白春来一条一条地讲注意事项，尤其着重强调，这十几人被转到这家公司之后，需要把他们的社保公积金在社保系统做一下增员，增员的工资基数，就按照他们实际工资填写就行了。
林芳照解释得非常清楚，白春来听后，觉得全都是守法守规的，也就没多想，表示后头就按照她说的来。
晚上林芳照回家，熬了粥，拍了黄瓜，又蒸了个鸡蛋羹，然后就坐在餐桌旁，等着戴守峥回家。
戴守峥自打升了副总经理之后，回家就更晚了。林芳照等的时候有些饿了，怕亏着孩子，就先把饭吃了。
直到九点多了，戴守峥才到家，看着妻子还在等自己，他尤其歉疚，「我现在老加班，真担心你照顾不上自己。」
林芳照起身盛粥，「孕早期主要是靠我自己小心，再说我今天这事办完了，在这公司也就正式步入倒计时了。」
戴守峥一听林芳照说「倒计时」，顿时就高兴起来，他巴不得妻子立马就给辞了。他一边洗手一边问道，「你今天这事？什么事？」
林芳照又坐回餐桌旁，把粥和勺子给他放好，「我今天给白春来回了第二重礼，『大礼』。」
「哦？我记得上次，是把你们副总的那个算不明白帐的三本黄毛外甥，给介绍进去当出纳，那个你还说是一重『小礼』，那这『大礼』，得是什么样的？」戴守峥坐到桌边，饶有兴趣地等林芳照讲仇是怎么报的。
「你吃。」林芳照把勺子递到戴守峥手里，之后，就把今天邬吉凤挪人到销售公司去抵人力成本这件事，以及后来白春来被教着如何操作，都讲给了丈夫听。
戴守峥对人力方面的事情并不是特别了解，即便林芳照说完了，他也听不出其中的门道，他喝了口粥，「这算怎么一个『礼』？里面有什么说法？」
「这里呀……」林芳照狡黠一笑，「我让白春来把那些员工在社保系统做增员，工资基数就按照他们的实际工资填写。但问题是，现在公司其实并没有採用员工的实际工资基数，一直是按照北京市最低工资收入做基数，交的社保公积金。」
「哦……」戴守峥恍然，「我好像明白了。」
「对，」林芳照微笑点头，「这样公司的成本低呀，该交的没交，悄悄省下了不少钱呢。」
「有多少？」
「每人每月至少省下一两千，公司这么多人，一累计，不是笔小数目。」
戴守峥想了想，「那你让姓白的这样操作，对那些员工有没有影响？」
「利益上没有影响，」林芳照把拍黄瓜往戴守峥面前推了推， 「只不过在那边增员之后，他们第一个月领到的工资，会少一些。你想啊，这十几个员工，每人工资都少了大几百，肯定会去找财务，直至把事情闹大。」
「不是，那岂不是他们利益受损了？」戴守峥眉头一皱，「每人都少了，怎么能说没影响？」
「其实并没有，如果他们把公积金提取出来，所有到手的钱，会跟原先的工资差不多，搞不好还能多一点。」林芳照耐心解释。
「哦，原来这样。」
「但是他们刚开始一看钱少了，肯定会去找公司闹的。」林芳照抬起手拄着下巴，「然后……」
戴守峥笑着来了块儿拍黄瓜，「然后你们那个邬总就知道了，对吧？」
「是呀，她知道了之后，你说，这个事情，要算到谁的头上呢？而且财务的帐上，每个月社保公积金的成本，又要多几万，就邬吉凤那铁公鸡，还能轻饶了姓白的？」林芳照说的非常俏皮。
看着妻子这调皮相，戴守峥一整天的疲惫全都散了，他伸手捏了捏林芳照的脸蛋，「媳妇儿啊媳妇儿，我还是那句话，你说那个白什么来着，惹谁不行，偏去惹你干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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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嘛，我也不觉得我看起来像小白兔啊，真不知白春来怎么想的。」林芳照手指轻轻挠了挠脸颊，「等到邬吉凤看到成本突然高过预期的时候，我和这公司，应该早已经结束了，很有可能，都已经要到仲裁那一步了。」
「哎呀，你可早点和这公司一刀两断吧，我越忙，就越担心你。」
「你不用担心我，」林芳照接着自己刚才的话继续道，「但是姓白的还要继续干呢，邬吉凤那个钻钱眼里的，一看成本平白高了那么多，那得气成什么样？这事情又是白春来从头接手的，那就肯定要怪罪到他的头上。」
戴守峥又舀了一勺鸡蛋羹，「想想就挺爽。」
「比起给他送了个副总家的废物外甥做出纳，这第二重礼，可真是要厚实得多呢。」林芳照说着，又笑了起来。
「而且你这是，连带着把邬吉凤也一起整了。」
「本来她给员工少交了，就是不应该。这都是她该受的，怪不得我。」林芳照朝戴守峥侧了侧身，「今天早上邬吉凤一听我提和白春来交接的事儿，没看她当时有多高兴，只以为我很快就会提变更合同性质。岂不知之后，我就又『回归正常』，一切照旧了。我都有些好奇了，再这样持续几天，她会有多气急败坏。」
「阿照，你估摸着这事多久能了结呀？」戴守峥看着妻子折腾起「仇家」不亦乐乎的劲头，生怕她会沉醉其中没完没了，他干脆放下了碗，「咱们生活不是为了工作，工作是为了生活。你这工作现在都影响到生活了，咱们家又不缺钱，我真不想你跟他们再耗下去了。我这上班时间一紧张，真照顾不上你，我就希望你在家里养着，不操闲心，也不生闲气。」
「快了，用不了多久了，邬吉凤是个急性子，」林芳照明白丈夫的意思，她又给戴守峥添了一勺粥，「你放心，她会想尽一切办法，让我快些离开的。」
第132章林芳照的有好聚，没好散。
林芳照把转社保这事移交给白春来之后，便又开始继续正常工作，半个字都没提变更合同性质，更别提什么离职了。
邬吉凤一开始还以为林芳照已经是要走的人了，没想到现在又没了动静，多少开始觉得是被耍了，也有些恼了，中间又若干次找林芳照，或明或暗地催她离职。
但林芳照就不接这茬。还是正常上班打卡，高效优质地完成份内工作。
眼瞅着十二月都到下旬了，再一眨眼，就要过元旦，而且鸡年春节早，一月下旬就是年。邬吉凤如果再不採取行动，那就要拖到明年二、三月，到时候还得发年终奖，少说又是好几万。
这么个她不想再留的人，在她眼前晃悠，她嫌碍眼；多发工资，她嫌肉疼。
怎么着，都难受。
而以邬吉凤的风格，如果她想动哪个人了，就会想尽办法快点把这人干掉。于是，她开始把人力方面的工作，越来越多地交给李经理，逐渐把林芳照排除到了人力工作的核心之外。
所以，当林芳照再去找李经理问一些事，李经理就开始支支吾吾。如果去问邬吉凤，邬吉凤则以「林总怀孕需要休息」为由，让她不要多操心，让李经理来就可以。
林芳照非常明白邬吉凤这是在为最后的解除做准备，同时也是在变相逼着她自己辞职。
而在公司的管理层会议上，邬吉凤则直接暴露本来面目，经常拎出人力的工作挑三拣四，目标直指林芳照。
但是林芳照却有自己的节奏和步调，她一直在等一个契机。
直到这天早上，她像往常一样按时来到打卡器前，掏出工牌。
一刷，没显示。
接着一连又刷了几次，仍然没法显示。
这个时候，她默默退到了一边，看到后边过来的其他员工全都顺利刷上了卡。
此时，她终于忍不住心花怒放，看来，熬到时候了。
她默默拿出手机，把其他员工可以顺利刷卡都录进了手机，然后又录上了自己刷卡刷不进去的情景，之后她录像没停，淡定地走到人力办公区，找到那个负责考勤记录的小专员，假装在手机上回復事情，又问小专员刷卡正不正常。
那小专员眼神闪烁了一下，之后就说一切正常。
林芳照又说她的却不正常，刷不进，让小专员核实情况。小专员推脱说，她会再查查。
林芳照又询问了小专员核查的步骤麻不麻烦，小专员连连说「不麻烦，很简单。」
之后，林芳照便快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打开电脑，点开了新闻页，录下了当天的新闻，尤其把网页上的日期信息放大录进去，之后按下保存，又把视频发到了私人邮箱。最后一次把电脑和邮箱里所有与她相关的近期材料，全都做了备份。
做完这些，她便直接回了家。
随后的两天，她打卡都是打不上，问那人力专员，仍回覆说「再查查。」
第三天，她录完新闻页做好保存之后，没做犹豫，就去敲响了邬吉凤办公室的门。
此时的邬吉凤正和张滔在屋里有说有笑，一见是林芳照，先是一愣，随即便冷了脸。
那张滔识趣地要离开，林芳照立即拦住，「张总不用走，我就问邬总一句话。」
邬吉凤开始阴阳怪气，「林总这几天都没上班，在家休息得怎么样？」
林芳照没接这话，微笑问道，「邬总，门禁有问题，要不要让人修一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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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吉凤似笑非笑，「门禁没问题，不用修。」
「好的！那就不打扰二位了。」林芳照说完就关门出去，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保存好刚才的录音。
之后，她就如同放空般地坐在办公桌旁。
在这个本来无比熟悉，现在却仿佛有几分陌生的空间里，她环顾四周，缓缓地唿出一口浊气。
自打她进了这家公司，就一直在这间办公室，几年过去，屋里的陈设一如刚入职一般。
身后是扇窗户，她曾站在这窗前，见证了数个春秋寒暑，连窗外的景象，都已经变成记忆里一份难以抹去的组成。
她站起身，最后一次站在这窗前，打开窗户，看向窗外。
北方的冬天，很多树上几乎就没什么叶子，秃熘熘的树干就像没穿秋裤，看着就让人冷。但此情此景在林芳照的眼里，还真不是什么萧瑟荒疏，相反，却有种干净清爽的剥离感，如在蓄势待发地迎接下一个春天。
她站着吹了会儿风，又把窗关上。
办公电脑上本就没什么私人的东西，而且电脑原也是公司资产，留在这不动就行了。
抽屉里也没什么东西，不像那些爱喝茶的，各种茶具一套一套的，她上班只是随身带个保温杯，在外面办公区的饮水机里接水就行了。
桌角有一个便签本，上面记着之后她还要做什么。之前总是写得密密麻麻，这最后几天里，几乎就没记什么东西。现在看，也没什么用处了，她把便签本拿起来，丢进了垃圾桶里。
键盘旁还摆了几个戴守峥给她带的小零食，这些她要带走，很好吃的。
收拾完了，她再次环顾这间办公室。
最后一眼了，离开了之后，她和这方空间，就再也不会有交集了。
她默默笑了一下，又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随手把门一带，「咣当」一声，就像决绝又干脆的道别。
之后，她便大步离开了公司。
走出一楼大厅时，又遇到几个公司员工从外面进来，见到她，依然热情地打着招唿，「林总好！」
林芳照朝他们颔首致意，然后，便离开了这座大楼。
回想当年周执还是老总时，她刚进这家公司，是颇有几分理想主义情怀的，想着自己的一段人生，如果可以和更崇高的意义相关联，那会是非常值得的一段旅程。周执在的那段时间，她在工作上的拼搏，也的确可以说是值得。只是她如何也没料到邬吉凤一上来，这家企业的根基就被渐渐掏空，她的很多努力，也都变得不那么值得了。
多少有点像男女姻缘的兰因絮果，真是有好聚，没好散了。
她到了停车场，进了自己的车，然后缓缓把车驶出了万瑞健安的伸缩大门。
她看了眼旁边的后视镜，这公司的一切，都在离她越来越远。明明是分离，她却感受不到任何不舍。终于要离开这家已经丧失她所有敬意的公司，她的心里，好像只有暗喜。
这邬吉凤，看来真是等不及了，竟然使出这样的手段，停了她的打卡权限。
林芳照猜想，邬吉凤肯定想过几天之后污衊她旷工，不按时上班，好给她栽赃。
但姓邬的毕竟不是搞人力的，虽然肚子里的坏招多，但在具体操作上，还是粗糙不够专业。
尤其这人说一不二，现在管理层里就没有几个敢当面说她不是的，更没人敢跟她对着干，都是她说什么，下面就执行什么。
所以邬吉凤让人力停谁的打卡权限，人力根本不会提醒有什么后果，只管执行就是了。
也正因为她不懂，又自以为是、刚愎自用，才正好给了林芳照机会。
林芳照一连三天的视频取证，加上邬吉凤最后的语音，合在一起，足以证明公司是在刁难她，故意不让她打上卡。
换言之，这就是不提供劳动条件。
林芳照等了这么久，也跟他们耗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种时机。她提前预想到了很多被刁难的方式，没想到邬吉凤採用的，竟是这么直白又野蛮的不让进门。
彼时的邬吉凤，应该会觉得洋洋自得吧，却没想到这招对林芳照而言，反而是正中其怀。
想到这，林芳照不觉间就有了欢喜的笑容。东西备齐了，她回家就可以直接跟公司提被迫解除。而在被迫解除的通知函，通过邮件、微信，尤其是邮政 ems 送达至公司，被签收之后，被迫解除，就立即生效了。
那时，林芳照和万瑞健安的劳动合同，也就彻底终止了。
之后，林芳照就可以把这段工作经歷的时间，牢牢限定在被迫解除这一天。尔后，这期间所有被侵权的事项，只要有证据支撑，就都可以汇总到一起，整理成完整的证据链条，最后递交到仲裁部门申请劳动仲裁。跟公司一起算总帐。
林芳照把车窗稍稍开了一个缝，外面干净的空气吹了进来，让她觉得神清气爽。
过不了多久，就到家了。
到家之后——
先发被迫解除的函。
然后整理仲裁材料。
之后，就安心养胎。
想想她从毕业之后就一直维持着高强度的工作节奏，多少年了，也没像样休整过。是时候让自己过一段慢生活了。
她要给自己好好放个假。感受孕育新生命的神奇，享受大好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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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江江买房记（上）
眼见着房子现在是隔几天一个价，江宜芗和邱纪闻加紧了买房的步调。可惜之前看上的几套，最后要么因为房主拒绝降价买不起，要么中途有人撬单，这边刚谈了一半，那边就有人把房子定了。
真心挫败。
夫妻两人下了决心，年前是无论如何都要拿下一套了，一切以买房子为先，趁着年前相对来说的淡季，握一套在手里，千万不能拖到年后的小阳春。要不然再这么涨下去，北京的房子，恐怕真是不知哪辈子才能买得上了。
一番折腾，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套房东着急用钱的，价格虽然不低，但是有谈的空间。邱纪闻去看了觉得不错，两方意向也都可以，马上都到谈判阶段了，房主突然又不卖了。说是买对了股赚到了钱，一下子没了经济压力，房子就不急着动了，等再涨涨，到了明年的金九银十，看看行情再说。
江宜芗邱纪闻又被晃了一下，不过两人还没来得及悲伤，江宜芗她爸在武汉那边就出了状况。老爷子两条腿上都有静脉曲张，最近开始有了明显的痛觉。以前光是能看到血管盘曲，不过没有什么其他感觉。可这病如果开始疼了，就不妙了。到医院一看，医生建议尽早做手术，任其发展，最后甚至可能会烂腿截肢。
但是不巧，正赶上江宜芗被派到东北出差，没办法，她只能让邱纪闻领着孩子回武汉去，带着老爷子跑医院，先把病治了。好在做的是微创手术，前后十几天，就忙活完了。
等邱纪闻回了北京，江宜芗也前后脚地出完了差。
经此一耽搁，在买房一事上，两口子就更着急了。二人立下了家庭军令状，除了关乎生命和健康的大事，其余所有事都放一边，拼尽全力解决房子问题。
两口子，尤其是邱纪闻继续疯狂看房。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赶上了一套「冒着热气儿」的新上架的。
这是一套老人的遗产房，老人家刚刚过世，几个儿女要处理遗产。
邱纪闻被中介带着去看房。发现里面现在还住着人，是老人的小儿子一家。小两居，每间屋子都堆得满满当当，像是已经在里面住了很久。而且对于中介带看，那小儿子态度也是冷冰冰的。邱纪闻问他一些房子相关的问题，他都爱答不理，只说卖房子的事，全都去找他姐，他不管。
邱纪闻看了这么多套，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
按照中介的说法，那位刚过世的老人，一共三个孩子，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就是正在房里住的这个，至于交易的事，大姐说了算。
而且中介还说，一般情况下，着急分遗产的，议价空间都比较大。因为老人没了之后，遗产分配只要没落袋为安，就可能夜长梦多出现新状况。谁都不愿意自己的份额最后因为这样那样的事而泡汤落空，所以遇到差不多的价格，越快出手越好。
比如这套 70 平的，同楼同户型的两居都已经要到 450 多万了，但这家却只要 350 万，而且释放出来信号，如果能全款，价格还能再商量，看起来非常着急变现。
这套房子在好几家中介网站都挂出来了。就在邱纪闻看房子时，还有其他中介带客户去看，都看上了这房子便宜。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属实是可遇不可求的刚需捡漏房了。
邱纪闻回到家之后，跟刚下班的江宜芗把情况一学，两人再一商量，当即决定不能再犹豫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果真等到跨了年，赶上小阳春涨的那一波，拼死累活干一年攒的那俩钱，都不够填房价涨出来的窟窿，到那时真就哭都没人看了。
但是两口子手里的钱还不够全款，为了能全款拿下，多些胜算，邱纪闻又跟几个好朋友求救，等朋友那边确定可以借钱帮忙之后，两口子当机立断，立即约中介，可以跟房东谈判。
当晚，中介就把那家的大姐给约了出来，买卖双方一起坐到了门店的会谈室。
那大姐是个能说会道的，对这套房非常有信心，一直在夸是套超值的好房子。什么虽然楼龄比较老，但周围本来就没什么新房，比起附近那些楼龄更高的，这房子保养的已经相当不错了，上午光照足，而且还有电梯，小区里走不了几步就有幼儿园和小学，大商超有好几家，吃喝玩乐的地方应有尽有，生活非常方便舒服。还说这房子是她弟在住，她弟讲究生活品质，家里装修用的都是好料，如果懒得装修，好好收拾打扫一下，搬进来就能直接用，又能省下一笔不菲的装修钱。
总之，按她的说法，350 万拿下这种地段这样的房子，简直就像白菜价一样，跟白捡差不多。
可是对江宜芗和邱纪闻而言，自然不能对方要多少就给多少，怎么也要争取一番。
邱纪闻直言：「怎么说，这都是快三十年的老楼了，楼龄确实不占优势，而且屋里的装修，说实在的，也比较显旧。放在十几年前算不错，但在现在看，也真是过时了。我们住进去前，肯定是要拆了重新装的，所以装修的钱，也是省不下来的。」
邱纪闻的话虽然有理，那位大姐也知道的确是这么个情况，但她坚持咬定 350 万是她的底价，降价，就别想了。
江宜芗又换了策略，「大姐，我们家里现在其实挺困难的。我先生失业在家，都快一年没收入，但孩子要上学了，需要房子。如果能降 20 万的话，我们咬咬牙就拿下来了。不用走贷款，你们那边不用等那么久，也能更早拿到钱。当时贷款周期较长，有的卖家不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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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宜芗哭了个穷，又亮明了自家全款的优势。
「小妹妹，『可怜』这种话真不用跟我说。」那大姐思路清晰，一点情面都没讲，「年轻人是不容易，可你说有几个没困难过？我们家也过过穷日子，我和我老头也都失过业，我十分理解你们。如果我是菜场卖菜的，遇上你们这么跟我说，我白送你们一把芹菜两根葱的，都没问题。但买卖房子，就别打什么感情牌了。你说你家难，让我们降价，一张嘴就要砍掉二三十万，没看这是多少钱啊。你就说一个刚毕业的，得找到什么样的单位，才能一年税后净剩下二三十万？让你这轻飘的一句话就都给我抹掉了。所以我要是真按你们的意思降了价，你们没算算这是从我们身上割了多少肉下去？现在这价格已经够低了。而且说实在的，咱们非亲非故的，如果不是这房子，咱们谁认识谁？等房子过完了户，恐怕大道上再见了面都认不出来。所以小妹妹，你刚才那话，就不用再说了。」
对方的反应都在江宜芗和邱纪闻的预料之中。换位思考，如果他们俩是卖家，也不会因为买房人卖个惨，就善心大发真金白银降那么多。一番拉扯过后，两口子明确了，虽然中介之前给的信息是「如果全款还能再商量」，但现在看，情况是有变了，这 350 万已经成了没有迴旋余地的底价，对方绝对不会再降。
而且现实情况是，紧盯着这套房的不止他们一家。你不买，有人买。江宜芗正觉得干脆定下来得了，会谈室的门突然被狠狠敲响。
一直在一旁活稀泥的中介十分警觉地看了眼门，「谁？」
门外大喊：「家属！」
中介犹豫了一下，起身去开门。
中介这边刚把门开了一条缝，就从外推门进来一个气势汹汹的中年女子，和刚才那位大姐形貌酷似，但是稍微年轻了些，她白了眼屋里的中介，「是在干什么亏心事么？没事锁什么门！」说完，便径直走到她大姐的身边拉了把椅子坐下，「姐，我刚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
「老二你别上来就骂人！有话好好说。」大姐掏出手机看了看，「什么电话？我手机一声铃都没响过。」
这个刚进屋的女的，应该就是过世老人的二女儿了。
这二姐眯着小眼睛一想，突然恍然大悟地指着中介质问，「你们是不是用那个什么信号干扰器了？」
中介低着头选了把远点的椅子坐下，没接话。
「别装哑巴了，我卖上套房的时候，你们就这样偷偷用那个干扰器，让外边的电话打不进来，害得我低价出手，少卖了不少钱！」二姐的眼神像刀一样。
大姐推了推二姐，「怎么了？到底什么事？你给我打什么电话？」
「大姐，另一家中介说，咱这报价实在是太低，也太着急卖了。我问多少合适，」二姐又朝大姐靠了靠，「他们说，应该至少再涨 20 万。」
老大皱眉，「370？」
「对啊，就以现在这行情，370 要的都亏。所以我就让那家在网页上把价格改了，现在是 370，不是 350 了。」
「那……也行吧。」
「刚改没多久，那家中介就带过去了一家人，当场就想定。老三在家接待的，然后他打你电话打不通，就问我怎么办。我不是之前把我们家那套卖了换大的么，卖房子有经验，」说到这，她又扭头剜了中介一眼，之后继续看回大姐，「我怕你被这些缺德货忽悠吃大亏，就赶过来了。」
「这家……」大姐抬起下巴朝对面江宜芗两口子扬了扬，「这家人差不多可以全款，咱们不用等。」
「还在弟弟那儿的那家，接受 370 万，不过要贷点款。」二姐犹豫了一下，「姐，怎么办？为了这 20 万，咱们要不要再等等？」
两个老姊妹压低声音又商量了一阵，随后一起转头看向江宜芗这边。老大开口道，「说实在的，我们这房子吧，真不愁卖。怎么样，370……370 你们接不接受？要能接受的话，我们也不想再折腾了，咱们今天就定了。要是不行的话，就再说，你们再去别家看看？」
第134章江江买房记（下）
突然间多出的这 20 万，让江宜芗倍感压力。因为按照原先的 350 万算，邱纪闻已经要跟几个朋友张嘴借钱了，如果再加 20 万，那就意味着又要再多 20 万的外债。
江宜芗犹豫再三，还是没敢立即答应，「我们恐怕得回家再考虑考虑，这个金额变化有点突然。」本来，他们是借着自己能全款想往下压压价的，结果对方不光没降，又临时忽然加了价，确实出乎他们的意料。
夫妻二人回到家后，情绪都很低落。
就差 20 万。
两人把海海留在客厅看动画片，然后一起到卧室商量。
一向沉得住气的邱纪闻，此时是少有地心烦意乱，「再不行，把那 20 万都拿出来得了，成败在此一举了。这几个月都折腾多少套了，一家家的就跟耍猴逗咱玩儿似的，不是这里差点儿，就是那里差点儿。太熬人了，再多耐心也要磨没了。」
「那咱们手里，可真就一点都不剩了啊……」江宜芗现在反倒变成了保守的那一个，「那 20 万是咱们留着应急的，谁敢保一定不会遇上点儿什么紧急的事？」
「眼下赶紧买上房，就是最紧急的事了。再不买，真就碰不上这样的了。之前谈的那些家，一个个咬死了不降，咱们是瞪眼够不着。」因为江宜芗工作忙，买房的事，全程都是邱纪闻最操心，到处看房，跟房主谈判，所以他对行情的感受更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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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宜芗仍然有些不情愿，「我还寻思着那 20 万放在达金宝上，多少能吃点利息，每天赚个买菜钱。」
邱纪闻起先只放了 10 万进去，后来江宜芗看收益可以，又让他转了 10 万。
邱纪闻眉头紧锁地嘆了口气，「不能再犹豫了，该动就动吧，先把房子拿下来。如果真遇到急事，实在不行，我再跟朋友拆借一下。」
「那……好吧。」江宜芗看丈夫拿起手机开始登录达金宝，她扭过头去，默默注视着卧室角落里儿子的小床。她是真不想家里一点底儿也不存。之前虽然没买房，但手里小三百来万掐着，现金流够充足，遇事心里就不慌。这次不光全都砸出去，还要新添不少外债，让她顿时没着没落的。
她就那么坐在那里愣了有一会儿，等缓过了神，还是没听丈夫有什么动静。她转脸看邱纪闻，只见丈夫眉心一道深沟，脸色已经铁青，手指还在手机屏上飞快地按着。
「怎么了？」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再看看。」邱纪闻连着挠了两下斑白的鬓角，「不对啊……」
「钱没了？」
「不是，钱应该还在，就是……」
「就是怎么了？」
「这个 app——」
「到底怎么了？」江宜芗一把夺过手机，只见 app 界面上写着「无法连接伺服器，请检查网络设置。」她皱眉问道，「断网了？」
「我刚看了，咱家网络是好的......」邱纪闻也有些慌了，「怎么可能？之前我看，还是好好的！」
「达金宝出问题了？」江宜芗顿觉不妙，「咱们的钱，要瞎在上头了？」
刚才邱纪闻一点开达金宝 app 的界面，就如同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登不进去！
连页面都登不进，钱就根本没法提现。光是今天一下午的几个小时，那套房就有几家去看，有意向的也不止一家。如果这钱不能及时取出来，真就别再惦记那房了。
江宜芗焦躁起来，「爆雷了？」
「没听说爆雷啊，新闻上一点动静都没有。」邱纪闻甚至重启了手机，再次登陆还是一样，「我问问钱茂才，看看什么情况。」
邱纪闻立即在微信上问了钱闯闯的爸爸，这达金宝，还是邱纪闻有次去跆拳道班接海海，从钱茂才那里听说的。
钱茂才很快就回復了，说是从前几天开始，就出现了兑付延期，昨天开始登不上 app。不过他认为这家理财背后的母公司实力雄厚，不至于爆雷，但不知为何突然出现了挤兑，短期肯定是不好周转，可能是谁在背后捣鬼。商战嘛，引爆挤兑，是很正常的操作。过了这阵子，该给的应该还会给，让邱纪闻不要着急。
江宜芗看完钱茂才的留言，向来笔直的后背，瞬间就塌了下来，「早不挤兑，晚不挤兑，偏偏等到咱们急需这笔钱的时候出这么蛾子。这是诚心跟咱们对着干么？」
「唉！都怪我，理个什么财呢！」邱纪闻悔得狠狠捶了一下大腿。
「你只放了十万进去，多的十万是我让你放的。别怨自己了，我也有责任。」江宜芗无力地安慰着邱纪闻，她不光担心这些钱还能不能拿回来，更不甘心难道就因为这 20 万块钱，马上到手的捡漏房，又要飞了？她咬了咬牙，「真是寸！我就不相信了，活人还能叫尿憋死！」随即便给林芳照打去电话，跟最好的闺蜜借钱。
林芳照当即表示没问题，她手机银行转帐设置了限额，明天上午她就去银行转，保证不耽误事。
晚上，两口子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全都没睡好。虽然达金宝上的钱还「生死未卜」，但是买房的资金缺口，总算解决了。不管怎么说，眼下也顾不上去难过那几个理财钱了，先抢下房子再说。
第二天一大早，邱纪闻便跟中介说可以接受 370 万的报价，想要约那家姐俩再谈一谈。
结果人家有事，来不了。
又隔了一天，买卖双方才终于又在中介的会谈室见上面。那大姐连穿的衣服都没变，还和上次一样，但是这次跟来的不是那个二姐，而是正住在房子里的老弟，正和大姐坐在一排。不过中间隔了两个座位，二人离得远远的。
大姐上来就说：「你们接受 370 万的话，如果能全款，我们这边就没问题。」
江宜芗刚要接话，没想到之前一直做甩手掌柜的，什么都让问姐姐的老弟，突然间就开了腔，「刚才咱们在路上商量的，你是一点也没听进去啊！370 肯定不行，卖就是血亏。」
大姐并没看她弟弟，只是冷冷道，「差不多得了！370 就不少了，难得人家是全款。」
「不行，怎么也要再加 50 万！」老弟态度颇为坚决。
「再加 50 万？你加 500 万得了！」大姐脸一扭眼一横，「那房子哪年盖的你不知道吗？还是个东西向的，你当是跟人家南北向的新楼比啊！」
「别说那些没用的了，」老弟斜嘴冷笑，「你们不就是害怕我赖在里面不走了，耽误你们分钱，你们就着急贱卖吗？本来就应该是 400 多万的东西，你们卖 370，不是开玩笑么？那房子我维护得那么好，还是黄金楼层，你们凭什么给我贱卖了？少的那几十万，不也是从我兜里往外掏钱？」
「你可不就是霸占那房子不走吗？咱就说爸瘫痪那阵子，一会儿住我家，一会儿住老二那，你这个当儿子的总共才管了几天？你和你媳妇住着咱家这套最好的房子，天天吃香的喝辣的逍遥自在，就像没爸这个人一样，爸这不就是养了头白眼狼吗？这房子你住了这么多年，就像住自己房子一样，我和老二还多说过一句吗……你是不是打算把房子占到你们儿子结婚，接着给他当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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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这么说，我可就不乐意了，爸当年早就说这房子留给我。你们也都听过老头儿念叨了不止一遍，怎么，现在又不认帐了？我都没计较这些，愿意把房子卖了跟你们分，你还数落上我的不是了！」
「哎呀老三，你可太会挑好听的说了！这是你不计较么？这不是你拿不出遗嘱，老二说要起诉你，你才不得不同意变现的？」
一看这姐弟俩又不顾家丑地吵开了，那矮个子中介生怕成不了单，于是赶紧把这姐弟俩请了出去。要吵出去吵，吵出结果再回来。留在屋里的高个子中介，又给江宜芗和邱纪闻倒了两杯水，殷勤地说着客套话，不停安慰着这两口子。
江宜芗和邱纪闻刚看了半场闹剧，脑子嗡嗡的，坐在那里好一顿等，屋门才终于开了，却只有矮个中介进了屋，那姐弟俩没跟进来。
矮个中介一脸菜色，「姐弟俩都走了，说回去再商量商量，今天给不了你们合适的价格。实在是抱歉了。」
随后，夫妻二人再次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江宜芗一进屋就踢了鞋，摇摇晃晃地走到沙发边，随手把拎包甩到沙发上，然后一屁股坐到拎包旁边，「我——啊！」
她一声尖叫，一个「我」字还没说完，整个身体便随着塌了的沙发滑到一边。
「老天！」邱纪闻赶紧跑过去，「小芗，没事吧！」
江宜芗被惊得差点没回过神，她缓了缓，才扶着沙发靠背慢慢站起来，又俯下身一看，原来是沙发老是瘸的那条腿，彻底被她坐断了，刚才「咔嚓」一声，已经折成了两半。
江宜芗顺势跌坐到了地上，愣愣地看着断了的沙发腿，一动不动。
邱纪闻连忙又去扶江宜芗，「都怪我手笨，修了也没修好。我马上下单，咱们买新沙发！」
江宜芗立即抓着邱纪闻的手臂摇了摇头，因为买房，她的情绪本已压抑到临界，经此一吓，瞬间便决堤崩溃了，她不管不顾地嚎啕了两声，「咱们，怎么就这么难呢！」
邱纪闻见她不想起来，索性也陪她坐到地上，「没事，我想办法，我跟我爸我妈再借一点。」
「不行！老人的钱是养老钱，不能动老人的棺材本。」江宜芗连忙摇头，任眼泪肆意滂沱了好一阵，才又道，「你再登录看一下，达金宝里的，还能不能取出来？」
邱纪闻拿出手机一番操作，不出意料地再次摇头。
江宜芗没再多问，就那么默默流着泪，过了很久，才有气无力地嘆了一声，「我真有些身心俱疲了，老公，买房这事，我可能有些……撑不住了。」
邱纪闻心疼极了，「没事，这家不行，我们再找其他家的。」
「咱都已经看了多少家、谈了多少家了。没有比他们家的更合适的了，就这一套了，其他的至少要到 450，咱们根本够不着，如果真买那个价的，咱们就……活不起了。」
邱纪闻搂了搂妻子的肩膀，「看看这家，最后要多少吧。」
快到半夜，中介来了电话，说姐弟三人最终商定，在 370 万的基础上再加 60 万，比先前说要加的 50 万又多了 10 万，最终价格是 430 万。虽说比最初的 350 万涨了不少，但依然是同户型里的最低报价。那边意思是一口价，能拿就拿，不能拿的话，也不用再见了。
电话是江宜芗接的，邱纪闻在旁边也听到了电话里的声音。
等挂了电话，江宜芗把手机直接甩到了床上，闭上眼睛缓缓道，「老公，睡吧。」
「小芗，我还可以找我朋友借一借。」
江宜芗轻轻摇头，「不借了，等明天，我把照刚转我的 20 万，也还给她。」
「什么意思？」邱纪闻勐地支起上身看着妻子，「不买了？」
「我不知道……就是觉得好累，睡觉吧，快过年了，收拾收拾心情，咱们过个好年吧。」江宜芗说完就转过身，把脸埋进了被子里，再也没说一句话。
第135章仲裁，也没什么麻烦的。
这些天来，林芳照时不时就会感慨，不用上班还没有经济压力，就这么在家呆着、爱干啥干啥，实在是太爽了！
她现在早都适应了孕吐，哪阵子上来劲儿了，就去呕一呕。不吐时，她就在大客厅里晒太阳，或者去小区的大花园里遛遛弯儿。
比起上班那些年的牛马生活，她现在过的，简直是天堂的日子。
准备仲裁那些材料，对她来说易如反掌。她在工作时就经常替公司处理仲裁案件，所以应该怎么办，可以说是驾轻就熟。
从她通过 ems 递出去的被迫解除通知书，被万瑞健安签收的那一刻起，她和这家公司的劳动关系，就已经彻底解除了。公司里的任何人，都没权力再约束她任何事了。
她本来以为邬吉凤会很恼火，打来电话骂一顿，没想到姓邬的这时候反到沉住了气，什么消息都没有。
不过想来也是，林芳照现在已经不是公司的人了，而且在公司的最后这段时间，最核心的东西都不再让她接触，很多事情也都被直接交给了李经理，所以也就谈不上什么交接不交接的，她走了之后，并不怎么耽误那边开展后续工作。
所以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安心准备仲裁。她早就明确了自己的维权诉求，被迫解除成功后，就立即到仲裁机构提了仲裁申请。之后便在家里准备相关材料，按照仲裁要求整理出规范的证据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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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动赔偿，她主张 2n，但到底能有多少，还是要看仲裁怎么判。她把手里现有的加班证据系统做好整理和分类，又把相关的视频、音频证据刻录成盘……再加上一些细小但必要的佐证，差不多就是这些。
她在整理音频文字时，也觉得能这么快走到仲裁这一步，多少是有点侥倖的。
幸亏邬吉凤是个刚愎自用的老闆，搞得员工见她就像见到鬼，能躲就躲，不愿意跟她多说一个字。但凡有明白人多提点她一下，她可能就改用其他招数了，弄不好更阴险，也要纠缠更久。
不管怎么说，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林芳照够专业，才能牢牢抓住缝隙里的机会，给自己留足维权空间。
又过了些日子，到了双方交换证据时，不出所料，公司只能拿出林芳照的两份劳动合同，其他的，什么也拿不出来。
而林芳照这边的材料则充分多了，所有主张都有足够的证据来支持。
在正式开庭之前，她又去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投了个诉。万瑞健安在她在职期间所有的公积金都没有足额缴纳，所以在她投诉了之后，管理中心应该会责令公司补缴缺额的部分。
单是把这补缴的部分提取出来，也是不小的一笔。
仲裁的日子定在了 1 月 24 号，两天之后就是除夕。林芳照一看这日子安排得真好，过年以前就能把这事给办了，之后就可以安心回家过大年。
戴守峥公司到了年前就不那么忙了，尤其是外地员工都请假回家过年去了，所以戴守峥难得地比之前轻松不少。他也提前请了几天假，24 号陪林芳照仲裁，25 号两人一起回东北老家。岳父已经在微信上说了，26 号，他们回家的第二天就杀猪，让女婿吃上新鲜出锅的热乎杀猪菜，尤其是又香又嫩的猪血肠。
戴守峥没上过法庭，也没经歷过仲裁。他一直把这事想得很严重，生怕林芳照到时候会跟人起冲突。
所以 24 号开庭这天，他还专门进仲裁庭问了仲裁员，他可不可以在一边旁听。
仲裁员说可以旁听，就是得把手机收了，不许随便拍照，要保持安静。
他一听竟然能留在屋里，心里有些惊喜，立即坐在离林芳照身后不远的椅子上，警惕地留意着仲裁的情况。
其实林芳照压根儿就没觉得这算什么大事，她连律师都没请，自己直接上。
万瑞健安倒是派了两个人，一个是法务，另一个，则是人力的李经理。
李经理以前是林芳照的下属，现在像对簿公堂一样坐在老上司的对面，说不尴尬是假的。
几方都准备就绪之后，书记员先宣读了仲裁庭的纪律，之后仲裁员宣布开庭。
然后便是一些常规的确认流程，比如是否收到申请书、答辩书之类的，之后，便开始向双方发问。逐一确认工资的发放金额、周期，确认工资单是否是公司发放的，确认加班的信息是否都认可，等等事项。确认完毕，紧接着就是质证环节，主要是针对加班这一项，给没给加班费。
林芳照是按照事实陈述的，可对于她的所有主张，万瑞健安那边的回答几乎就只有这么几句话，「对真实性不认可，」「对证明目的不认可，」「不能确认，」「不能确认真实性。」
总之，全都不认。
所有这些都结束了之后，两方各自做了几句最后陈述。
在确认了两方都不愿意在仲裁庭的主持下进行调解之后，仲裁员宣布当日不做当庭裁决结果，择日宣布。两方审阅了笔录，签完字，就休庭了。
前后加到一起，还不到 20 分钟。
戴守峥惊讶极了，这也太快了！
仲裁员一说完「休庭」，戴守峥就连忙走到林芳照身边，扶着妻子。
对面的李经理尤其尴尬，不自然地跟林芳照说道，「林总，那我们走了？」
林芳照笑答：「行，提前祝你们过年好了。」
那两人也连回了两声「过年好过年好」，之后，就逃也似地离开了仲裁庭。
戴守峥帮着林芳照收拾完材料，又和仲裁员、书记员道了别，随后两人便慢慢悠悠地往外走。
林芳照就像个没事儿的人一样，戴守峥却依然还在震惊中，「这就完了？」
「对啊，」林芳照悠闲地晃着四方步，「还要怎样？」
「我以为……」
「你以为还要大战 300 回合，是吧？」
「可不嘛！我真怕你们打起来了，还想着在背后给你当保镖呢。」戴守峥回忆着刚才自己严阵以待的情形，现在想来真有些可笑，「哪知道就是问话，问完了之后你们答，再就没什么了。」
「是啊，仲裁这事吧，就是等仲裁的过程长，但真正开起庭，就像今天，没多久就结束了。」林芳照抬手搂着戴守峥的胳膊，「其实就是双方拿证据说话，各做各的辩护，看对方认不认，之后就等着裁。」
戴守峥点了点头，忽而脚步一顿，「不过，你们那公司真流氓啊，你的所有说法和证据，他们全都不认。」
「这是他们一贯的应对方式，你没看法务说这话的时候，李经理全程都没眼看我。」林芳照回想起李经理的青紫脸色，很有些想笑。
戴守峥依然心情不悦，「我当时可就生气呢，这不耍无赖么？」
「你不用生气，我之前出庭时也是这套说辞。你要认的话，就是替公司认下了，公司就要赔。人力还是尽量要让公司少赔一些的，这是他们的本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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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企业的角度，这可以理解。但戴守峥此时是站在妻子的立场考虑问题，他觉得那公司就是流氓行径，让他十分不齿。
「对于人力来说，出庭，就是例行公事。如果赔的话，也不用从他们的工资里扣，都从公司的帐上走。所以他们过来，就是为了替公司赖帐的。赖掉越多，就说明人力的能力越强。」林芳照了解岗位性质，所以看得很豁达，「咱们不用在意公司怎么抵赖，仲裁庭会有自己的判断的。」
两人聊着聊着，就出了楼，外面的大太阳明亮耀眼，戴守峥拉着林芳照站进了楼前的阳光里，很快周身都开始暖洋洋。他感嘆了一句，「这仲裁，岂不是……也不麻烦？」
「可不，那你以为还要怎样，最重要的没说嘛，就是拿证据说话，之后再等着裁。」林芳照此时身心放松，她微微伸了个懒腰，「好多小孩刚工作，一听仲裁就害怕，怕得罪公司，怕麻烦，怕影响以后继续求职。其实真没什么，最主要的就是得占理，证据要足。正当权益受损了，就应该大胆维权。自己不主动站出来，还指着别人保护？不维权就要吃哑巴亏，等以后明白道理了，就得后悔。」
戴守峥点头，「那你觉得，咱这结果会怎样？」
「我觉得 2n 不好说，n 肯定得有。加班的那块儿……仲裁阶段应该不会全支持，但是如果走法院，法院会支持一部分。」
「还有这说法？」戴守峥觉得又学到了一点。
「是的，仲裁其实就是两头和稀泥，两方诉求都会照顾一些，但是法院不是这样，更重证据。」
「哦……我明白了，难怪小盈当时和她公司谈判时，你说『如果要走法院，还会更多』，当时我没太明白，之后也忘了问你，原来是这么回事。」戴守峥又回想起妻子去年帮着堂妹跟那培训学校正面刚的情景，真是风采卓然，大杀四方。
「嗯，就是这个道理，只不过走法院周期长，一审二审加到一起，可能要耗个一两年，很多人一听时间这么久，就打退堂鼓。其实不过是到时候开两次庭就行了。」
戴守峥扭头看她，「你会不会上火？」
「有什么可上火的，理在咱这了，证据也都准备好了，咱又不多要，也不胡搅蛮缠，就是主张《劳动法》里规定的权益。」她向前伸手，感受着阳光的温度，「没说嘛，只要开两次庭就行了，其余时间该干嘛干嘛，什么都不耽误。」
「按照你说的周期，如果打到二审，到时候搞不好……」戴守峥估摸了一下，「咱孩子都满周岁了。」
「别说，还真是……」林芳照收回手轻轻拍了拍肚子，随后笑着说道，「那就当这是咱孩子，自带的口粮吧。」
第136章回家过年喽！（上）
仲裁完的第二天，一大清早天没亮，戴守峥就带着林芳照，车上载满礼物，一起奔赴东北——
回家过年！
去年 6 月，他和林芳照回去结婚，一路上还在想着该怎么斗智斗勇，才能把这姑娘顺利娶回家。现在再次回去，车里已是坐着一家三口了。
尤其林芳照头天刚出完仲裁的庭，此时更是一身轻松，所以两个人路上有说有笑，如同回乡度假一样。
林英耀时不时地给林芳照发来照片和小视频，「现场直播」他和林大成赶集的场景。现在东北农村的大集，琳琅满目的全是各种年货，物资充沛，应有尽有。男人裹着大棉袄，时髦大姨穿着貂，老老少少的没一个空着手。尤其路边还堆着没化完的雪，节日氛围扑面而来，隔着手机屏，都能觉出这是要过年了。
林英耀跟林芳照说，家里的年货已经置办到快要放不下了，就等着姐姐和姐夫回去了。
林芳照绘声绘色地跟戴守峥描述着弟弟发来的大集场景，让戴守峥更期待这马上就要经歷的东北年味儿。两人一路风尘僕僕，天黑之后便到了家。林家那三口自然和每次夫妻二人回来一样，热气腾腾满桌好菜，让林芳照和戴守峥再多一口都吃不下。
第二天一大早，吃完饭后，戴守峥就径直跑去猪圈旁。昨天晚饭时，岳父就跟他说了杀猪的安排。他还记得夏天第一次过来，那憨态可掬的大黑猪刚被挠了几下痒，就倒在地上赖着不起来。
等他隔了半年多，再次看到「姬黑臀」时，眼前的景象把他惊到目瞪口呆。
这大黑猪已经肥到和夏天时彻底判若两猪。因为身形太过肥硕，甚至反倒显得头脸有点小，五官全都挤到了一起，连眼睛都睁不开。如果说夏天那阵子，多少还有点可爱，现在就只剩纯粹的丑了。活像一只被吹足了气的大皮球，下面支了四条晃晃悠悠的小短腿。戴守峥不敢想像这猪到底有多重，但是越看越感觉那些小短腿会支撑不住，随时有折断的风险。
等大黑猪哼哼唧唧地晃悠到了他的身边，他低声道，「老伙计，半年不见，看来你过得挺好啊！」
大肥猪的眼睛只剩下两条细缝，应该是看不着什么了，只能朝着戴守峥说话的方向直哼哼。
戴守峥觉得有趣，刚想抬手去拍猪屁股，忽然想起夏天林芳照嫌脏不让他摸猪，就又把手收回去，揣到了衣兜里。
林大成此时已经在院子里忙活了一阵子，他把院子扫完，又把两条长板凳绑到了一起，这样就成了一个宽度正好的台面，过会儿就能在这上面杀猪。简单的准备工作做好后，他走到女婿身边，「怎么样，半年长成这样，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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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真是养猪能手！」戴守峥立即伸出大拇哥，「这么大一头，可怎么吃啊？」
「放开肚皮吃。」林大成左右打量了一番这一年来的「餵养成果」，不禁慢慢点了点头，「纯餵粮食养出来的猪，比那些饲料猪，肉不知要香出多少倍。一会儿杀好了，趁新鲜马上就烀一大锅，你就吃吧，一吃一个忘不了。」
「哎，我现在就馋了。」戴守峥被岳父的描述勾起了馋虫。此时大黑猪听到林大成的声音，又艰难仰头哼了几声。
戴守峥有些好奇，「爸，这猪养这么久了，你会不会捨不得？」
林大成笑道：「这有什么捨不得，养它就是用来吃的。再说等来年，它就又回来了。」
是啊，来年又回来了，又是一头肥壮的大黑猪。戴守峥被岳父话里的智慧和豁达小小地震撼了一下。刚才他还因为姬黑臀马上就要变成一堆猪肉了，多少有点伤感，岳父的话一出口，他立即豁然开朗，只剩下对美味的期盼了。
翁婿二人正聊着，林芳照从外屋地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个小盆。身后跟着林英耀，拎着一个装得满满的袋子。
林芳照朝戴守峥喊道：「你要不要过来贴对子？」
戴守峥转身，「是对联吗？」
「是啊，」林英耀把手里的袋子向上提了提，「明天就过年了，今天贴。」
戴守峥立即问林大成，「爸，那我去帮他们贴了？」
「你去吧。」林大成笑着答道。
戴守峥两步跨上台阶，这才看到林芳照端着的盆里，装着很多白色煳煳， 「这是啥？」
「面加水在热锅里打出来的糨煳，贴对子用的。」林芳照干练地指挥道，「来，你拿刷子，刷糨煳，我弟贴，我端盆。」
戴守峥从林英耀手里接过刷子，又问林芳照，「沉不沉？」
林芳照摇头，「这才多大一个盆，一点都不沉。」
于是三个人，一个负责往林芳照指定的位置刷浆煳，一个负责把福字、对联、横批，还有五彩的挂钱，贴到合适的位置。
戴守峥从来都没有贴过这么多的福字和对联，林家的房子又大又长，门多窗更多。每扇门的门框上头和两边，窗框上面，还有墙垛子，都要贴。他看着林英耀熟练地把一张张状如小幡的五彩剪纸，整齐地贴在窗框上，好奇问道，「这东西叫啥？」
「彩，也叫挂钱，好看也吉利，我们这里每年过年都要贴这个。」她又让戴守峥细看，「这里的图案不是瞎剪的，都是吉祥的东西。」
戴守峥定睛一瞧，还真是，除了中间的大福字，旁边还有小号的鲤鱼，还有梅花和大元宝，确实好看又吉祥。
除了住人的地方，院子里的其他地方，也要沾沾过年的喜气儿。「五谷丰登」贴到谷仓上，「肥猪满圈」贴到猪圈边，「金鸡满架」贴到鸡窝里。
戴守峥跟着这姐弟俩忙活得不亦乐乎，看着喜庆的气氛随着贴好的对联、福字逐渐蔓延了整个农家院，他突然觉得农村的生活，怎么这么有趣。他也就小时候，和爸爸给入户门贴过一副对联。后来自己过了，过年就再也没有弄过这些东西。哪像林家这样隆重，年味儿这么浓。
等到都贴完了，林芳照又指挥着老公和弟弟，一起把彩灯和大红灯笼都拿了出来，要挂到大门上。等这一套都整完，那真叫一个张灯结彩了。
三人正忙活着往外拿东西，大门外响起了洪亮的招唿声。正等在院子里的林大成一抬头，便立即笑着迎了过去，「他老李叔来了！」
林芳照一看，原来是村东头的老李叔，她婚宴的主厨大师傅。
随后三人礼貌地跟着林大成一起打招唿，「老李叔来啦！」
老李叔是过来帮着杀猪的，他不光做大席菜拿手，而且杀猪手艺也十分了得。
林大成连忙跑去邻居家，把桃桃叔给喊来帮忙。于是三个杀猪经验十足的长辈就凑齐了。他们很快就把大黑猪从猪圈赶了出来，几下按住，五花大绑地把猪给抬到了磅秤上。
等过完了称，林大成笑着朝正在挂灯笼的戴守峥喊道，「小戴，你猜这猪多少斤？」
戴守峥好奇问道：「多少呀？」
「480！」
「多少？」
「480 多斤，快 500 斤了！」
「天！快四分之一吨！」戴守峥惊唿，「这都成了黑猪精了！」
看着戴守峥的反应，几个长辈也都哈哈乐起来。他们合力把猪抬到刚刚并排绑好的木凳子上，剩下的，就是老李叔的主场了。
他先是麻利地把猪脖子收拾了一下，之后指挥林大成拿好盆，做好接猪血的准备，桃桃叔则负责按住猪的身体，以防杀一半给跑了，那就不好再抓了。
所有都准备就绪了，老李叔手起刀落，在猪脖子的正中间处，直直地勐扎进一刀，又朝几个方向都使了劲，随后迅速拔出，殷红的鲜血瞬间便喷涌而出。
林大成把盆放在地上，正好接着血，手里不停地用一根木棍迅速搅着血，防止其凝固。
这大黑猪的嚎叫恨不得响彻半个村子，巨大的身体拼命挣扎，幸亏四条腿都已用绳绊住，再加上老李叔和桃桃叔二人死死地按住它，它也只是嚎叫挣扎，却跑不了。
直到血都放干，猪再也发不出一点声响，这猪才算彻底杀透。
戴守峥本来是和林英耀一起挂彩灯的，三个长辈开始杀猪时，他在大门口一时看呆了，都忘了去挂灯。这是他第一次见着农村杀猪，和网上电视上看的屠宰场电击杀猪，差别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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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老李叔开始剥皮解猪的时候，贴对联小分队已经完成了所有「庭院装饰任务」。三个小字辈的，齐齐地围在老李叔的旁边，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熟练地把整只大猪，按类分别变成一盆盆的猪肉、猪头、猪下水……
老李叔干活细緻，又爱说话，他耐心地跟三个小字辈解释猪身上哪块地方肉最肥，哪块最香，哪块最难炖……戴守峥听得尤其入迷，这完全都是他的知识盲区。
老李叔解猪特别快，才半个多小时，整头猪就都分完了，他还贴心地把猪肠子都处理干净，之后收好了刀，就要走。
林大成留他吃饭，他说家里还有事。最后林大成给他兜里塞了 200 块钱，又装了一条上好的五花，让老李叔带走了。
屋里灶台这边，柳福慧早都架好了柴火，就等着猪肉下锅了。
林大成挑了一大盆最好的肉，洗好了直接扔到锅里，撒上盐，再加了些姜块和葱段，不用其他的，就足够保证最纯正的肉香了。
柴锅火旺，没过多久，香气就开始散出来了，真是越闻越让人馋。
柳福慧只管看着锅，这是最轻省的活儿。林大成则一直没闲着，他在刚才接的猪血里加了好些玉米淀粉，搅匀了之后又加了些凉水，之后就把这大盆端到了锅台上，开始往盆里盛肉汤。
一旁等肉的戴守峥看了不解，「爸，这是要做什么？」
林大成继续舀着肉汤，「这个啊，要做猪血肠。夏天不就让你过年回来吃血肠嘛，你马上就能吃到了。」
戴守峥一阵感动，看着大盆越装越满，「原来猪血肠要用肉汤呀。」
「对，这样的才好吃呢，外边卖的血肠为什么不好吃？因为他们直接就是水兑的猪血再加淀粉，那样的味儿当然不行，也就是名字叫血肠吧。」林大成站起来直了直腰，「你得用这种新鲜肉汤，然后再加足调料，这样才能做出来又香又嫩的正宗东北猪血肠。」
林芳照刚才一直坐在一旁嗑瓜子，此时有些坐累了，她站起身走到戴守峥身边，「我爸灌的血肠，全村一流。一会儿你就吃吧，保准你爱吃。」
「那啥时候能好啊？」戴守峥在林家特别自由，馋嘴就直说，一点也不用藏。
林大成大笑，「很快，别急，先灌好一根给你吃。」
第137章回家过年喽！（下）
只见林大成熟练地把已经提前切好的一大盘葱姜末和香菜碎，一股脑都倒进了大盆里，又加足了盐、生抽、花椒粉等调料，随后拿起大勺子不停翻搅，直到肉汤、淀粉、猪血还有所有调味料，全都混合均匀。
之后，他把刚才已经被老李叔处理干净的猪肠子端了过来，拎起一根找到肠子一头，用一个精緻的小漏斗插进去，再用勺子舀起大盆里调好的猪血，经过小漏斗一勺一勺灌进猪肠子里，然后对一旁等着打下手的柳福慧说道，「老婆，可以开始系了。」
随后，柳福慧在生血肠上每隔大约一尺就用撕成绺的玉米皮扎上一道，直到整根肠子都装满猪血，并被牢固地扎好。
另一口大柴锅里，准备煮血肠的水也已经烧开了。
「血肠比肉好煮多了，我先煮一根你们吃着，剩下的我慢慢灌，慢慢煮，就不着急了。」林大成一边动作娴熟地往开水里下血肠，一边宠溺地让孩子们先别馋嘴。他动作娴熟，下血肠时，会先拎着玉米皮把血肠绕着锅边转了两圈，不让肠子沉到锅底，防止薄薄的肠皮被锅边烫漏。而下进锅里的血肠表皮则迅速变白，没过多久，整根血肠就浮了起来。
林大成用针扎了一下，有血从肠皮表面的针孔里渗出来。
「爸，这是干嘛？」戴守峥又是一阵好奇。
「这是看熟没熟，冒出来的是血水，就说明里面还没煮透，要是冒出来的是油，就好了。」林大成等了一小会儿，又用针扎了一下，这次渗出来的，就是晶亮的猪油了。
「好了！」林大成高兴地指挥林英耀去拿盘子，然后拿大筷子夹着系在肠子中间的苞米皮处，一下就把整根血肠捞了出来，然后麻利地放进儿子端来的大盘子里，「拿去切了，跟你姐夫和你姐先吃，解解馋。」
「好嘞！」林英耀高兴地把盘子端到了一旁不远处的大桌子上。
戴守峥和林芳照也满脸期待地一起跟了过去。
林英耀撸起袖子，找出专切熟食的菜刀和菜板，把这一大根血肠都放到菜板上面，然后斜刀先切下几段，「爸妈，你们要不要尝尝？你们看这切面儿，油光水滑，闻着味儿也特好。」
两个长辈一齐摇头，「我们在看锅呢，顾不上，你们吃吧。」
见长辈都在忙，几个小的也就不客气了。林芳照先拿了一段还冒着热气的血肠递给戴守峥，「你不是没吃过猪血肠么，你尝尝爸的手艺。」
戴守峥立即把这段紫红油亮、香气四溢的血肠放进了嘴里，一嚼，弹滑绵密，堪称鲜美至极！
猪血竟然能有这么牛的做法，他顿时惊为天味，连忙朝正忙活着的岳父赞美道，「爸这手艺，真是绝了！」
林大成被女婿夸得满面红光，「吃吧，锅里还有呢！」
一旁的柳福慧看着几个小的吃得满嘴油嘟嘟，心里是说不出的满足，「咱家今年这头猪挺肥，猪血也多，能灌不少。你们在家里就可劲儿吃，等小戴和女儿回北京，也带些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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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太好了，给我多带几根！」林芳照一点都没跟妈妈客气。
眼见着一整根血肠，没多久就被风捲残云般地消灭光了，林大成不忘提醒，「好吃归好吃，你们可别吃饱了啊！刚才这血肠只是你们的开胃『小菜』，还有杀猪菜呢，留点儿肚子啊。」
戴守峥早就听说过东北杀猪菜。不过他虽然走南闯北，吃过各地那么多特色菜，好像还就是对这杀猪菜没什么印象。这也让他对这道堪称东北最隆重的年节佳肴，格外期待。
快到中午，一大锅猪肉都烀好了。
刚才桃桃叔过来帮忙杀猪，猪杀好了，他就回家去忙活自家过年的事了。
柳福慧和林大成专门从肉锅里挑了几大块肥瘦相间的上好猪肉，放到一个不小的盆里，又在盆边盘了一大根刚出锅的血肠，让林英耀给桃桃婶家送去。
但林英耀正在切酸菜，腾不出手，于是林芳照自告奋勇地和戴守峥一起，把这盆刚出锅的美味，送到了桃桃婶家。
桃桃婶过意不去，把肉和肠拿出来后，又在盆里放了两大块新泛出来的海蜇皮，没让空盆回来。
戴守峥端着海蜇皮，和林芳照一起出了桃桃婶家的院门。刚要往自家院子里进，就看到不远处有个卖糖葫芦的老大爷，正推着自行车沿路从西往东走着，时不时喊一嗓子「冰糖葫芦欸！好吃的冰糖葫芦！」
林芳照一下便认出，这是她小时候的那个在夏天卖冰棍，冬天卖冰糖葫芦的老大爷，好像是山后的那个镇子的。这老大爷的叫卖声，是她童年的假日期待里浓墨重彩的一环。每次老大爷一出现，她的零钱包就要瘪一瘪。只是自打她开始在北京工作，没了寒暑假，就很少能遇见这老大爷了。
林芳照快走几步迎了过去，高兴道，「大爷，这都快过年了，还没歇着呢！」
「姑娘回来过年了啊！」老大爷对这姑娘有印象，虽然不像本乡本土的邻居那么熟，但是看着也挺亲，「卖完今天这些，就回家歇着了，丫头怎么样？要不要来一串？」
「一串哪够啊！」林芳照笑着看了眼旁边的戴守峥，「家里人口多，多来几串！」说完，她便开心地挨样挑，糖葫芦，糖草莓，糖山药豆，糖水果什锦……但凡看上的，都被她从草把子上摘了下来。她这一买完，老大爷的草把子一下子就空了一半。看来今天能早早卖完回家过年了，老大爷高兴了，又大气地多送了两根。
等戴守峥帮着往家里拿这些东西时，他还多少有点担心，「你一下买这么多，吃不了坏了怎么办？」
「你忘了这是哪？」林芳照指了指院墙脚堆的那一熘没化的雪，「屋外面的温度，比冰箱冷冻层都低。化冻才是麻烦事，你还怕坏了？」
戴守峥一想，还真是这样，他身上这羽绒服在北京穿，捂得总出汗，在东北这里，真是没觉出一点儿热来。
等两人进了家，本来要给屋里一人分一根糖葫芦，但是屋里的三人都在忙，没一个有空吃零食。
两人想帮忙，人家也异口同声地不用。
尤其林芳照还怀着孕，虽然现在没显怀，但在林家人的眼里，俨然成了一级保护动物，只让歇着，不让动弹。
戴守峥不用提，林爸林妈从来也没使唤姑爷干过活。
所以这两口子回来，除了歇着、吃，就是看热闹了。
林英耀做饭的手艺不比饭店大厨差，酸菜丝切得又细又匀。这些酸菜，都是挑地里上好的大白菜腌渍出来的纯正东北酸菜。姐姐和姐夫回来过年，他也是真心高兴，做菜一点都不煳弄。
他把酸菜外面的叶子都扒掉扔了，只剩下品相最好的酸菜心儿，而且切了好些棵，足有半大盆。洗好攥干后，他把这些酸菜抖散，均匀地铺到烀肉锅的肉汤里，又新加了不少调料。此时锅里还留着挂满肉的猪嵴骨，锅底继续架着柴，肉汤上面咕嘟咕嘟直冒泡。酸菜喜油，所以和肉汤是绝配，一下进锅里，没过多久，便鲜香四溢，让人垂涎欲滴。
等快炖到时候，林英耀就把大锅里的菜盛到一个大号的铜火锅里，又把切好的肥瘦相间的大肉片子，整齐地码在酸菜上，最后又围着火锅，摆了一圈切好的猪血肠。
看着这无敌的卖相，林英耀颇为满意，还贴心地跟姐夫解释，「杀猪菜放到铜火锅里，底下加上碳，吃着热乎，不怕凉。」
除了这最丰盛的一锅，还有手撕肉，凉拌菜，前两天就做好了的各种炸货，摆了满满一大桌。
饭菜都上桌后，锅底的柴火也灭了。林大成又挑了几个大红薯扔到了柴火炭下面。
戴守峥不明白这又是干啥，林大成笑答，「下午，你们就能吃上烤地瓜了。」
戴守峥又笑了，「还能这样？」
「是啊，姐夫，」在一旁挂围裙的林英耀跟着推荐，「自家灶下面烘出来的烤地瓜，比外面大铁桶里的那种还要好吃。姐夫你吃就知道了，可香了！」
所以，在中午的一餐丰盛的杀猪菜过后，半下午，戴守峥又吃到了香到天灵盖的烤红薯。
这是他第一次拿到上面还带着炭火灰的烤红薯，一掰开，里面金黄焦香，比他吃过的所有烤红薯，都要口齿留香。
晚上，他和林芳照一起躺在西屋的炕上。他隔着妻子的肚皮摸了摸他们的孩子，又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媳妇儿啊，我真撑坏了，我觉得我什么都吃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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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照听得直想笑，「咱家好不好？」
「好啊，太好了……」
「嗯，我也觉得咱家好。」林芳照觉得这次回家，心里没装工作，就像度假一样惬意，她看着窗帘子上的龙和凤，「明天，就过年了。」
「是啊，就要到鸡年了。」他朝妻子转过身，「但是我觉得今天这个隆重劲儿，就已经比我之前过的所有年，都更像过年了。」
「这才哪跟哪呢，等明天你再看。」林芳照突然有点可怜老公这城里长大的孩子，「要讲年味儿哪里浓，还真得看东北农村。」
第138章最团圆的年。
在东北，因为有火炕在，外边越是数九寒冬，被窝里就越舒服，人也就越起不来早。这北方特色的「大通铺」，就像冬天里专司赖床的神灵，有着不知多少双手，能把人死死按在被窝里。所以等到林芳照和戴守峥早上醒来时，林家那几口早都悄悄把饭做好了。
昨天下午，柳福慧就已经在二人西屋的炕头放好了今年专门给他俩买的新衣服。林家的规矩，每年过年，不管儿女多大了，林爸林妈都会给孩子买身新衣服，像模像样地迎接新的一年。
今年给林芳照的，是件带着白绒边的红色小袄子。戴守峥早已经是林家的新成员了，自然也有份儿，给他的，是件宝蓝色的棉马甲。
三四十岁的人了，还有爸妈给买过年的新衣服，这得是多大的福气啊。所以两口子一起床，就高高兴兴地换上新装。到镜子前一照，真是周身喜气洋洋，就像把年味儿穿在了身上。
东北农村，过年最隆重的，就数晚上那顿年夜饭了。
所以相对于晚上而言，早上和中午，一般都简单吃点儿，倒出空来好赶紧忙活年夜饭。而且为了这餐饭，经常是全家齐上阵，堪称年度最浩大的做饭工程。
对于林家而言，这是新女婿第一次来家过年，女儿还有了身孕，真是喜上加喜。所以这个年更值得好好准备。林家人是卯足了劲，要大干一场。
前天大集，林大成专门买了条 10 多斤重的大鲤鱼，养在外屋地的大盆里，就等着年三十做。
这大鲤鱼就像刚从年画里蹦出来的，圆滚滚、肉夯夯，肥到每个鳞片上都泛着淡淡的金光。那盆虽然已经是特大号的，但这鱼在里面，尾巴仍得扫着盆边伸不直，所以只能静静地待在盆里不动弹。林芳照朝大盆踢一脚，鱼才会随着水波的微微晃动，慢悠悠地转一转身。
「这鱼这么大，咱光吃这条鱼，也吃饱了啊。」戴守峥终于争取到了一点剥葱的活，他一边剥葱皮，一边看着盆里的大鱼。他是真心觉得岳父家的啥都大。房子大，院子大，果园大，菜地大，猪大，鸡大，连鱼也这么大！
「我们家以前吃的鱼，撑死只有这一半大。这不是今年你回来了嘛，我爸妈高兴，所以就买了条这么大的。」说着，林芳照又踢了大盆一脚。
「我这女儿啊，打小就皮。」林大成正从外面拎进家一只五彩大公鸡，看着女儿都要当妈了，还像小时候一样调皮，他宠溺道，「每次盆里养了鱼，她都要踢几脚，也算从小踢到大了，没办法。」
戴守峥也跟着笑。他再次确认，自己娶回家的这大宝贝疙瘩，确确实实是被爸妈从小宠到大的。
做年夜饭，并不比准备一场小型宴席轻省多少。
年夜饭餐桌上的，净是些功夫菜，每道菜装盘前，都要经过层层工序。单是那鸡和鱼，就不是一般地费事。鸡得现杀，拔毛开膛剁成块；鱼得敲晕了，开膛去鳞切成段。之后还都得炖上老半天。而且还要做别的菜呢，所以家里的大锅小锅都用上了，也没显出多余来。
后来，要做的菜实在太多了，戴守峥也终于被召唤出「替补席」，能分到摘菜、备料之类的活儿了。
但林芳照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全家都坚决不让她上手干活。她也就彻底变成了个甩手掌柜的。要么嗑嗑瓜子，要么吃吃糖葫芦，这边遛一遛，那边窜一窜。有热闹了，就凑近看热闹，菜快出锅了，就负责尝咸淡。爸爸，妈妈，丈夫，弟弟，这世界上最亲的几个人，都把她当宝一样呵护，让她不知不觉间，就像回到了小时候。
年夜饭里，当然少不了过年饺子。林芳照爱吃芹菜肉的馅儿，所以每年过年，林家包的两种馅里，必有一个是芹菜肉的。
今年的，是芹菜肉和三鲜馅儿。
林英耀负责和面，林大成调馅儿。面、馅儿都准备好了后，林家人就开始上炕包饺子。柳福慧是包饺子主力，戴守峥擀皮，林芳照气氛组，林大成和林英耀轮流去厨房看着锅，一抽出空，就进东屋帮忙。
面板上放了一个小盆，里面装着不少崭新锃亮的钢镚，有一块的，有五毛的。柳福慧每包几个饺子，就会往其中一个放一枚。
戴守峥还是第一次遇见往饺子里包钱的，他觉得新奇。
柳福慧解释，这是寓意「招财进宝」、「前途似锦」，老辈留下来的规矩，小一辈照着做。一代代传下来，就没断过，算是对未来一年的美好祝愿了。等吃饺子时，谁吃到的钱越多，来年的福气就越大。
戴守峥喜欢这习俗，扭头对一边的林芳照道，「这习俗挺好，我等跟我表哥他们也推荐一下。」
「好啊，我觉得表哥表嫂一家也很重传统。」林芳照此时已经彻底被排除到劳动力之外。她坐在炕上，搂着那个装满各种糖果、干果、水果的大笸箩，一会儿给这人的嘴里塞块糖，一会儿给那人的嘴里塞瓣橘子，也是没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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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里放着中央台过年的专题节目《一年又一年》，实时同步着大江南北各地此时的过年民俗。节目里时而是东北这边的白雪皑皑，时而又是南方那边的绿树红花。观众随着镜头的切换，足不出户，就能感受到南北方年俗的巨大差异。林家几口包着饺子聊着天，偶尔看眼电视，都会不约而同地感慨我们国家真大。一般小国里，怎么可能把年过出这么多的花样。
等到东屋的饺子都包好了，林英耀把饺子端到厨房，收拾好面板，之后就在炕上放上了一张大号饭桌，随后开始挨样往桌上端已经做好出锅的美味菜餚。
林大成负责架火煮饺子。外面冷屋里热，所以厨房里真叫个热气腾腾，半个厨房的上方，都被白色争气笼罩，如同仙界的倒影。柴锅火快，水开后，饺子没下多久，就像一群小肥猪一样在锅里浮了起来，随着勺子的搅动，在这口大柴锅里游来游去。
快好时，林大成又用凉水浇了几下，等最后饺子再次浮起来，饺子皮和馅已经分离时，他便开始往外盛饺子。
头两碗，每碗盛三个饺子，碗上摆了双新筷子，林大成给两个灶台上各放了一碗，又舀了几勺饺子汤，打开门泼到了屋门口。
戴守峥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林大成虔诚道：「这啊，是敬祖先和神明的。」
「哦！」戴守峥瞭然点头。在东北遇到的这些慎终追远的习俗，是如此令他触动。很多这样的老规矩里，都凝结着文化和传统的基因。可他在北京却连接触都没接触过，不得不说有些遗憾。他又在心里盘算，等孩子生下来，他会和阿照一起把这些年俗重新捡拾起来。中国人之所以是中国人，正是被这种动人的点滴，一点点塑造的。
等到一盘盘刚出锅的饺子端上了桌，年夜饭就齐了。
电视上，春晚也已经开始了。
全家人都上炕，整齐地围坐桌前，饮料代酒。
戴守峥忍不住拿出手机，站起来拍了好几张年夜饭的全景照。
太壮观了，大大小小能有二十多道。他在大姨家过年，也从来没一次吃过这么多道菜。那条酱焖的大鲤鱼，盘在比盆都大的大鱼盘里，被摆在桌子的正中间。相比之下，装其他菜的大盘子，仿佛都有了几分秀气。小鸡炖蘑菇，红烧排骨，水晶肘子，四喜丸子，凉拌海蜇皮，炸海鱼，肉皮冻，炒茧蛹，猪血肠，装满虾蟹贝的海鲜大拼盘……每人面前还有一大盘冒着热气的饺子。戴守峥真心觉得，做这么多，恐怕是受了桌子的限制。如果桌子再大些，还不知道要多做多少呢。
林大成坐在柳福慧的身边，他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然后又笑看着桌边的一儿一女，还有自己这么得意的女婿，「今年咱家这年呀，是林家有史以来，人口最全的一个年。女儿女婿，还有你们的小宝贝儿都一起回家来了，咱家的人丁，真是从来也没这么兴旺过。我和你们妈妈呀，是真心高兴。这年夜饭，已经是尽我们所能了，你们几个，就只管吃好喝好。来年，女儿会顺利生下小宝宝，咱们全家都太太平平，健健康康！」
三个小辈也纷纷举起了饮料杯子，在这浓浓的年味中，喝下了对来年最好的祝愿。
他们吃晚饭时，村里就已经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有的家年夜饭吃得早，吃完饭后，就出来放鞭炮。
林芳照转身爬到窗户边，抬手抹去窗玻璃上的白气，好奇地向外张望，「哇，他们都开始放炮了！」
林大成笑道：「不用眼馋他们，咱家也有，今年我也买了很多！」
戴守峥闻言立即激动了起来，「是吗？那我们能放鞭炮吗？」
林大成把刚吃出来的一块钱钢镚放到柳福慧的碗边，「当然能了，不光能，还有很多呢，我买了好多样呢。」
北京早就禁燃了，戴守峥也多少年没摸过鞭炮了，今年在岳父家竟然还能过上这样的瘾，戴守峥顿时心痒起来。
等吃完饭收拾好，林大成就把买好的鞭炮拿到了院子里。几个孩子兴高采烈地跑出了屋子，柳福慧也穿得保暖，一起跟了出来。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已经飘起了雪花，地上也积上了薄薄的一层雪。
林大成在院子中央，把鞭炮整齐摆好。大地红，二踢脚，呲花炮……一摆摆了一长熘，真是管够。
戴守峥和林英耀，已经摩拳擦掌等不及了。
邻居桃桃婶家的鞭炮声刚停，林家这边就开始了。老少三个男的，挨着样地点火，林家院子上方，顿时闪耀起了绚烂的烟花。背景里的院门外，是五颜六色的彩灯在闪耀，还有两个肥硕的大红灯笼在霸气地宣告着，新的一年马上就来到了。
林芳照搂着妈妈站在一边，在这一片五彩夺目的烟花下，在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中，送别猴年，迎来鸡年。
院子里的每个人脸上都是发自心底的笑容——
新的一年，祈福每个人，都健康平安，无病无灾！
第139章超级大富婆。
过年时，林芳照，邵燕飞，还有江宜芗几个好闺蜜，各自都回了老家。本来几人在三人小群里约了年后回北京聚一聚，不过年假一完，江宜芗被临时安排出了趟差，就没聚成。
一眨眼就到了 3 月，江宜芗的公司发了张挺大的券，不用浪费，所以她组了个女生局，在群里邀请另外两闺蜜，周六晚上一起吃火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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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火锅店是北四环边上一家很不错的连锁，赶在休息日晚上，人是格外地多，店里面已经没闲桌了。三人碰头之后，就先在店门外坐着等喊号。
林芳照的肚子现在多少有点显怀了，脱了大衣，已经能看出毛衣裹着的肚子，是微微鼓起来的。
邵燕飞和江宜芗就像左右护法一样坐在林芳照的两边，时不时低头研究着这种肚形怀的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两人一番热烈讨论过后，得出了非常严谨的结论——
应该……不是男孩，就是女孩。
搞得林芳照捂嘴笑个不停。
邵燕飞现在的精神面貌，是这大半年以来，最好的。
林芳照看着老大姐的情绪如此轻盈放松，猜想大抵是彻底摆脱了家务事的缠扰，于是说道，「燕飞姐现在的气色真好，比去年好多了。」
邵燕飞轻嘆一声，「自打我公公来把婆婆带走，我们家就一切正常了。我和老吴平日里不打不闹，从来也不生一点气。所以去年那半年……唉，也算是我们夫妻俩共同渡了个劫了。」
江宜芗嫌热，边脱风衣边道，「两代人弄不到一起去，就不要强行融入，搞得都不舒服，真容易气出病。不过燕飞姐终于熬过来了，这就比啥都强。」
「是啊，现在好了，不光家里再也没糟心动静了，连我这儿……也有了动静。」说着，邵燕飞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看着邵燕飞轻柔拍着肚子的情态，林芳照和江宜芗两人一齐抬头，四目相对间，几乎同时都明白了什么，但一时不太敢确认，想要尖叫，又怕外面人太多。江宜芗激动地揉搓了一下脸颊，「燕飞姐，这是……有好消息了？」
商场里人多，很热闹，火锅店外的温度也不低，邵燕飞被烘到面色发红，她含笑点头，喜气从嘴角洋溢到周身，乍一看，竟像有几分小女儿的羞赧。
林芳照立即兴奋地抓住邵燕飞的手，「这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过完年不久，2 月份吧，一个月以前移植的。」
「试管是吧？」 江宜芗立即跟了句。
「嗯，是。我上一胎那个，当时我和老吴的状态都不好，所以那胎不行，没留住。现在想想，应该就是那批卵子和精子的质量都不好，不光取卵少，而且一个多余的胚胎都没剩。但这次就不一样了，」邵燕飞知道江宜芗对试管有研究，所以愿意多说几句，「这次一共取了 12 颗卵呢，而且配成了 10 个胚胎，竟然有 8 个 8 细胞的，都是优胚，然后养囊还养成了一个。所以这次就相当于一共成了 8 个 3 天的优胚，还养成了一个 5 天的囊胚。」
「哇！燕飞姐太厉害了！」林芳照虽然还是听不太明白，但猜也能猜出来这次的结果非常好。
而江宜芗脸上则是实打实的惊嘆，直唿「太牛了！」
邵燕飞粲然一笑，「大夫都说，我这岁数能有这表现，已经是不太多见了。」
「燕飞姐，我太开心啦！」林芳照回想起去年邵燕飞跟她说刚流产时的凄清场景，真是不堪回首。而现在终于苦尽甘来，得偿所愿，她由衷替闺蜜高兴。
「还真是要相信科学，按科学办事。这次取卵之前啊，我和老吴俩非常注意养身体，营养、休息、心情都特别讲究。尤其家里现在也安生了，我安心养卵的环境也能保证……真没想到，这回一次就能配出这么多优质胚胎。」邵燕飞看江宜芗隔着林芳照，正向前探身认真研究着这边她的肚子，她被江宜芗的样子逗得哭笑不得，随后微微挺了挺肚子继续道，「我这次移植了两个 8 细胞一级的，是等级最高、质量最好的三天胚胎，当时可希望两个都能着床，怀上对儿双胞胎了……而且这次去测 hcg，14 天的和 21 天的，都特别高。」
「值高好啊，越高越好！」江宜芗抬头激动道。
「嗯，14 天的有 1800 多，等到 21 天再测，都 2 万多了。当时医生说这值这么高，有可能是双胎，当然也有可能是单胎。如果是单胎值这么高，就说明这胎的质量非常好，孩子发育起来会很有后劲。」
林芳照紧跟一句，「那是不是双胞胎？」
「后来做 b 超了，就一个。」
「哦……」林芳照竟有了点遗憾。
「那我也知足啊！回想我掉的那个，14 天的数值就只有 200 多，现在这个都快 2000 了，你说这是差出多少来。我觉得现在这个孩子，应该，能怀得住吧……唉，也不敢抱太大希望，怕失望也会越大，一次次的，真是被虚晃怕了。」邵燕飞不觉间手又抚上了肚子，「但这个，确实是比上一个好太多了。」
「哎呀，燕飞姐，肯定能怀住的！」一听邵燕飞现在心里还是不踏实，林芳照和江宜芗异口同声地安慰起这老大姐，你一言我一语地畅想起孩子未来会有多健康，多漂亮。
江宜芗刚说完等孩子生了，她要多送些实用的东西，目光就扫见对面礼品店门口挂着的长串装饰鞭炮，她脑子一顿，随后突然勐地一拍大腿，「燕飞姐，你刚才说，你有多少个胚胎来着？」
「8 个 3 天的优胚，还有一个 5 天的囊胚。」
「那就是……9 个？你这次移了两个，成了一个，那就还剩 7 个？」江宜芗做起了算术题。
邵燕飞点头，「嗯，是啊，用不完。」
江宜芗紧接着追问：「剩下的那 7 个，现在在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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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燕飞神色里有几分为难，「正冻着呢，还不知道咋处理呢？」
江宜芗立即探身，隔着林芳照紧紧抓住邵燕飞的手，「处理？你傻了燕飞姐？怎么能给处理了？」
「等我这胎生下来了，剩下的不都没用了？」
「我的天啊！」江宜芗连拍了几下邵燕飞的手背，「燕飞姐，你知道吗？你现在可是一个超级大富婆了！」
「小江你可太逗了，富婆啥富婆啊，」邵燕飞又笑又纳闷，「家里还有房贷呢。」
「燕飞姐，我不是在说钱财！我是说，你这辈子的孩子，其实都已经有了！就只剩生了啊！那么多人梦寐以求都配不出来的顶级胚胎，你一次性地冻了那么多。你以后就不怕老了，你知道吗？」
邵燕飞脑子一空，「可以我和老吴，想着要一个就行了的……」
林芳照立即笑着补了句，「刚才是谁说的想要双胞胎来着？」
「燕飞姐，你那些胚胎一定要留着，真的。好胚胎发育出来的孩子，体质也要好过一般人。你这胎生下来之后，一看这大宝贝儿又聪明又健壮，再一想那边冻着的都是一样质量的胚胎，保不齐就会还想再生一个。所以……」江宜芗松手坐直了身体，然后索性把椅子朝邵燕飞的方向挪了挪，「所以燕飞姐啊，比起那些犹犹豫豫磨磨蹭蹭误了好时候的，或者不是铁丁还以为自己是铁丁错过了生育期的，你这辈子的后悔药，现在都已经买好了，就在医院冻着呢！」
「还能这样呢？」林芳照真是第一次听说还有此种操作，就好像小娃娃头回进学堂，刚刚才开蒙一样。
「可不？这些胚胎在那冻着，就一直是休眠状态，现在啥样，解冻的时候差不多就啥样。打比方再过 5 年 8 年，燕飞姐还想要孩子，就不用管那时的卵子精子质量有没有老化下降，只要解冻了这批胚胎再移植就行了。相当于……相当于用 40 多岁时的身体，怀上来自 30 几岁身体的顶级优胚！」
邵燕飞一直皱眉听着，等江宜芗说完，又迅速想了想，随后若有所思道，「别说，被小江这么一解释……我那些胚胎还真得留着了。那边是隔几个月就续一次冷冻的钱，先前我还和老吴商量着，等这胎生出来了，其他的就销毁了吧，交那些钱干嘛。现在看，那 7 个胚胎，我得一直留着了，留个十年八年的，之后再说。」
江宜芗一拍巴掌，「这就对了！」
「40 多了，还能怀上 30 几岁时配成的好胚胎，怎么感觉就像时光倒转了一样，真是科技造福人类了……搞得我突然也想去冻胚胎了，趁我现在才三十出头。」林芳照拍着江宜芗的胳膊，「江江，你咋懂那么多啊？」
「我研究呀，我之前打算做试管要二胎，就查了很多资料。那时不是想着试管快，还能挑优胚么？结果因为要省钱买房子，不捨得，就放下了。」江宜芗看着商场里有的年轻父母正抱着小的牵着大的，她眼里是毫不遮掩的羡慕，「现在我还真是有想要二胎的心，我年龄这么好，赶紧要的话，老大和老二也没差几岁。」
林芳照刚要问江宜芗房子的事情怎么样了，火锅店就叫到她们排的号了。江宜芗高兴地站了起来，「走！公司给的券挺大，不吃白不吃，咱们敞开了点！」
第140章北京，迎来，送往。
三人落了座，江宜芗先把菜单递给两个闺蜜，等两人分别点了几样，说够吃了之后，她就拿过菜单接着点。
可她就像忘了台面有多大一样，点起来就没完没了。
林芳照和邵燕飞开始拦她，「太多了，别再点了，点这么多咱们也吃不完呀！」
江宜芗连头都没抬，「吃！吃不了打包带走。」
菜陆陆续续地上齐了，桌上都摆不开，大小盘子摞了两层。过了会儿火锅汤底就烧开了，江宜芗开始往锅里成盘地下肉、下菜，「都多久没聚了，今天咱姐儿几个，一定要吃个尽兴！」
青菜熟得快，得赶紧吃。林芳照夹了片生菜出来，一边蘸着酱料一边问道，「江江，你那房子到底怎么样了？」之前她给江宜芗打了 20 万救急，结果没过多久，江宜芗又把钱打了回来，说暂时不用了，先不买了。再打听，回信就是「再说吧。」趁这次见面，林芳照想好好问问情况。
江宜芗夹了一筷子涮好的羊肉，蘸满了芝麻酱送进嘴里，嚼完了吞下才道，「不买了。」
「什么？不买了？」林芳照一惊。她深知江宜芗这么多年来，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在北京有套自己的房。这怎么的，过了个年，就变卦了？「江江，几年前你没买，之后给悔成了那样……现在又说不买了，这事可得想好了啊，你确定是……认真的？」
「我清醒得很呢，」江宜芗笑了笑，「经歷了年前那些场毫无结果的买房车轮战，其实我已经有些动摇了。后来回武汉过了个年，我就彻底下定了决心，不买了。」
「小江你……」邵燕飞看着江宜芗，欲言又止。
江宜芗放下筷子，「其实我这次请你俩过来吃饭，是要跟你们说件事的。」
林芳照和邵燕飞也一起放下筷子，她们几个聚，江宜芗总是风风火火的，很少见到她这么正式过。
「照，燕飞姐，」江宜芗咬了咬嘴唇，「我吧……要回武汉了。」
「啊？」
「什么意思呀？」
听到这么突然的消息，林芳照和邵燕飞两人俱是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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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宜芗提了提嘴角，「就是，不在北京呆了，要回武汉，回武汉老家了。」
「不在北京呆了？」 林芳照开始急了，「你说什么胡话！」
「不是说胡话，怎么能是胡话呢？这都深思熟虑几个月了。」看到闺蜜这么激动，江宜芗心下一阵愀然，顿了顿才道，「人这辈子呀，最关键的路口就那么几个，错过了，也就错过了。不管后头怎么努力，都没用。我们家这是多少次了，眼见着房子就要抓到手了，嘿，总是不知哪里会出点什么事，正常的，不正常的，想像得到的，想像不到的，总之最后就是会跟看上眼的房子擦肩而过。」她指了指热气翻滚的锅，示意两人接着吃，随后她又从锅里捞出来一筷子百叶，「其实当年，中关村一小的那套房被我脑袋发热给退了，北京的房子，也就和我们家没什么关系了。只不过我们不知道，后头还在白费力地瞎折腾，苦苦地求不得。」
邵燕飞皱眉问道：「你再看看呢，四环不行，不是还有五环么？」
「海海快上小学了，还得考虑考虑学校啊。」江宜芗苦笑一声，「不买了，灰心了。」
「你别灰心啊！你哪是灰心的人啊？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事？」林芳照觉得江宜芗突然想放弃，必是另出有因。
江宜芗抬头看了眼林芳照，之后把碗里裹着芝麻酱的百叶，又蘸了点干辣椒，「年前，我爸做过一个静脉曲张的手术。」
「也没听你说呀，叔叔怎么样了？」邵燕飞关心道。
「说这些干嘛，当时我忙，老邱闲着，我就让他回去带我爸把病治了，已经治好了。」江宜芗把百叶吃进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
林芳照和邵燕飞多少跟着舒了口气，但依然处在江宜芗要走的震惊中，希望她能留下来。
「其实在我小时候，我爸腿上就有静脉曲张。他是工人，在厂子里总是站着干活，所以那毛病是多少年前累出来的。他那静脉曲张很明显，就像腿上盘着条大青龙一样，都凸出来了，特别吓人。我爸这回做完手术，我妈为了让我放心，经常会发我爸在家的视频给我看。她是想让我看到我爸一天好过一天，可是每看她发一条视频，我就会哭一场。」说到这，江宜芗唿出一口气，眼里瞬间起了雾，「我就会想到我小时候，我爸我妈养我的一幕一幕，唉……太不容易了。」
看着江宜芗动了感情，林芳照也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不等江宜芗往下说，林芳照的眼睛，也跟着红了。
江宜芗接着道：「我当时就觉得，我真是挺没良心的，被在北京弄套房子的执念，彻底迷了眼蒙了心，就像魔怔了一样。」
「小江，你别这么说自己……」邵燕飞连忙安慰。
「我就是没良心。我怎么就没想想我爹妈已经老了呢？我怎么就没多回想回想当初他们是怎么把我养大的呢？我刚生下来早产，还没过危险期的时候，他们恨不得拿自己的命换我的命，可他们在生病了最需要我的时候，我都没陪在他们身边，还是派的老公回去的……我这女儿当的，太失职了。而他们却总是担心我，怕我着急，还发视频想着让我放心。那阵子我真是连着几天没睡好，有天晚上彻底失眠了，我躺在床上想了很多……北京的房子，值得我和老邱两个放弃武汉的四个老人吗？四个那么无私的、为了我俩倾尽全力的老人？」
林芳照和邵燕飞一听江宜芗考虑的是老人，便知道有些话，是没法再劝了。
「后来我公公婆婆知道我俩想买房却又被钱愁着了，老两口立即打来电话，说打算把自己现在唯一的那套房给卖了，换个小的，看能不能腾出一些钱来，给我们救急。」江宜芗又下了一碟子肉进锅，「我当时就觉得，能有这么好的老人，是我和老邱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但我们如果为了自己在北京的一套小房子，去榨干老人的骨头渣，我们就真算不上人了。」
说着，她还想再下一盘肉，被邵燕飞伸手拦住，于是她放下盘子，盯着锅里的汤继续道，「其实只要跳出来想一想，很多事，就解开了。武汉是中部最大、最先进、最发达的城市，在武汉发展比我好的，过得比我好的，何止千千万，我又有什么资格这么不待见我家乡这座大城市？我孩子的确是聪明，搞不好将来真是块材料。可话说回来，聪明的孩子在哪儿不聪明呢？难道只在北京才能成才，武汉的天才就走不出武汉？还是留在武汉三镇那么大一片地界，不够他发光发热？」
这时服务员又送来了免费赠送的一碟糖蒜，她接了过来，放到了林芳照和邵燕飞那边，「我觉得我这些年是走死胡同里出不来了，我爸生的这回不大不小的病，再加上之前我家买房子的种种不顺利，是彻底把我给浇醒了。」
邻桌一家人吃完了，男人领着老婆孩子一起往外走去，江宜芗看着他们走出店门，又转脸看着两个闺蜜，「所以过完年从武汉回来，我当时就想，这几个月里的这些事啊……也许是老天想让我早些明白，我其实只是……只是北京的一过客，北京，也只是我生命里的中转站。这站挺大，如梦似幻，却并不是属于我的终点。所以，是时候……说再见了。」
听江宜芗说到这，林芳照眼泪已经滚了下来，「江江，太突然了，我真是没做好心理准备……我捨不得你。」
「小江，就没有别的……」说到这，邵燕飞也说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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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捨不得，有什么捨不得的，我们现在全在北京了，也没说天天都能见着面，约顿饭都得等多久。现在通讯这么方便，我就算回了武汉，想你们了，视频、电话，对吧？再不行，还有飞机，高铁。坐飞机两小时，坐高铁只要半天，不是说过来就过来么？」
「你没看隔了多远啊……江江，你捨得就这么放下北京么？」林芳照轻轻问了句。
「捨不得，怎么会捨得……如果这么轻易就能放下，之前的执念，就不会折磨我那么久了。唉……以前孩子想去国博看文物，出门公交车就有直达的。等回了武汉，孩子再想看国博里的宝贝，起码就得半天高铁了。」江宜芗勉强笑了笑。
邵燕飞微微嘆了口气，「小江，你真想好了吗？」
「真想好了。两边老人都只有一个孩子，我和老邱就是『421』家庭里上有老下有小、扛在正中间的那根梁。而且你想呀，我在北京就算买了房，那小房子住我们一家三口都显挤，还能再装进哪头的老人？租？房租多贵。我们还有那个能力再负担两家老人的房租么？相比之下，现在两边老人在武汉的居住条件都挺好，我们回去，其实生活水平比北京要高出不少的。」
林芳照默默垂下眼睛，看着眼前的麻酱碟，一言不发。
邵燕飞则时不时嘆气，连个头也不点一下。
江宜芗明白两位好朋友是不愿接受她要离开北京这个决定，她安慰她们，「没事儿，北京这地方啊，就是座迎来送往的城市。咱仨其实都算北漂，只不过你俩落地生了根，而我漂来了之后……又要漂走了。」
一见二人还是不说话，江宜芗继续努力调节气氛，「想点儿开心的吧，自打我定下决心不在北京买房子了，你们都不知道我有多轻松。我和老邱俩成天无债无贷一身轻，原先那怎么计划都不够用的购房款，突然就变成实打实的一大堆钱了，越盘算，就越觉得不是一般地宽裕。所以刚才在外面时，我才说我也想生二胎了。我俩手里现在这些钱，只要不把孩子送去贵族学校，不铺张浪费，别说生二胎，就是生四胎，都足够养活了。」她向前探了探身，「而且你们想啊，到了武汉，我再生孩子，也有老人帮着照顾，两边老人肯定会争着帮我带孩子，真是退一步天宽地阔。」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林芳照终于抬起头，「什么时候走啊？」
「怎么也得等下月初公司把年终奖发完。我去年干得很不错呢，尤其下半年的业绩很好，我要等年终奖都拿到手之后再辞职。五六月正好是求职高峰期，在武汉也方便找份像样的工作。」
邵燕飞越听越失落，「你这往回搬的话，要我们做什么吗？」
「需要你们的时候，肯定就跟你们说了，我不会跟你们客气的。」江宜芗朗声道。
随后林芳照和邵燕飞两个，继续呆呆地坐着，又都不说话了。
「哎呀，你看你俩，我是回武汉，又不是那啥了！你们在北京好好的，说不定再过个十几年，海海还得来北京念大学呢。到时候过来送孩子，我不去住酒店，就住你们家，轮流住。」江宜芗握着杯子，「现在你们俩，一个都显怀了，一个刚刚怀上，双喜临门的。再这样闷闷不乐，别影响了孩子，赶紧给我高兴起来！」她举起杯子，隔着火锅的热气抬高了声音，「我回武汉之后，一没了压力，二多了孩子，三还能多陪老人，人这辈子还图什么？我就是人生赢家了。你们得为我高兴啊！」
见二人依然失魂落魄的，她把杯底在桌上轻轻碰了俩下，又再次高高举起，「快点儿的，举起杯来，祝我一切顺利！」
林芳照虽然明白江宜芗要回去的理由足够充分，可是一想到从念书时就腻在一起的闺蜜，就要离开共同生活的城市，她还是无法轻易接受，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泪，「你可千万不要……忘了我们啊！」
「我又不是老年痴呆，怎么能忘了你们？别傻了，到时候别嫌我烦，老找你们聊天、老给你们打电话就行。」江宜芗笑中带泪，「快点，我要听到你们对我的祝福！」
两人缓了好一阵才勉强举起杯，说出了各自最真挚的祝福——
「小江，你一定会一切顺利的！」
「江江，你一定要幸福！」
万千珍重，既然一时道不尽，那就全在这斟满的酒杯中吧。
第141章仲裁有结果，江江好消息。
戴守峥自打接了运营副总经理这个职位后，相比以前，忙碌程度恨不得要翻倍。好不容易这个周末他不用加班，赶上周六天气好，他就陪着林芳照一起在小区里遛弯。
这小区在绿化上下足了功夫，很多粗壮的大树都已发芽。而且天空碧蓝，万里无云的，空气显得尤为清新，非常适合在户外转一转。
两人正手牵手熘达着，林芳照手机响了，一接，是 ems 快递，说有一份仲裁庭的文件，需要她本人签收。
林芳照正好就在小区里，抬眼一张望，就看到不远处有个快递员，正在邮政快递车旁打电话。她向快递员一招手，快递员就看到了她。所以林芳照不用回家，在小区里就把快递签收了。
这是开庭过了两个多月后，仲裁出结果了。
她和戴守峥一起就近找了张长椅坐下，然后打开快递封袋，拿出里面的仲裁裁决书，迅速地从头看到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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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金额，裁定在 28 万。
戴守峥问林芳照，「怎么样，满不满意？」
「离我原先主张的要差一些，但也比直接辞职了要多得多。」绝大多数裁决结果都在林芳照的预料之中，所以她并不觉得什么意外。
「那这事，是不是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不行，等周一，我还要再去起个诉。」
戴守峥一愣，「怎么？对这结果不服？」
「也不是不服。」
「那怎么……我觉得已经可以了，就像你说的，总比直接辞职了要多得多，接下来不就是等着公司给钱就行了吗？」戴守峥不懂怎么还要费事起诉，仲裁完了，又得走法院。
「公司怎么可能这么听话就给你钱呢？」看着丈夫疑惑的表情，林芳照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种金额的仲裁官司，后面一定要走法院的。所以你看着吧，公司肯定也会起诉我的。如果我不起诉公司，之后就会被公司拖着走，会很被动。」
戴守峥更不明白了，「拖着走？还会被动？」
林芳照点头，「我不起诉，就说明我默认这 28 万是接受的。而 28 万之外的，比如仲裁没支持但法院会支持的加班部分，我就不能再主张了。」
戴守峥眯起眼睛，「还有这说法？」
「嗯，所以说我要去起诉。」林芳照说完，就朝长椅后背靠了靠。
「哎呀……」戴守峥看着妻子日渐隆起的肚子，开始觉得维个权，怎么这么麻烦。
林芳照现在的肚子更大了，朝后倚着，会觉得舒服些。她身姿舒展道，「按程序说，如果开庭前两方能达成和解，都是可以撤诉的。但是根据我以前的印象，公司是不会和解的，肯定会走司法程序。一直拖，一审完了再二审，拖到最后实在不行了，才磨磨蹭蹭地给钱。」
戴守峥双手叉在胸前，「这不没完没了吗？」
「不会的，有完有了，撑死一两年。」林芳照抬手摸了摸戴守峥的肩膀，「走法院的话，起码仲裁的金额可以保住，而且还可以主张 28 万之外的加班费。这部分证据我准备的挺充分，我觉得法院会考虑。我跟你说，仲裁的钱，尤其这种数额的，本就不是立即能拿到的，咱们就当两年以后的某一天，至少有 28 万会突然打到帐上，就行了。」
戴守峥倒不是在乎那二三十万块钱，他向来不希望妻子着急，虽然他知道他家阿照有大将之风，但他就是希望她能多些顺利，少些糟心事，「媳妇儿啊，还是那句话，咱别上火。」
「不会，上什么火，中间该生孩子生孩子，该找工作找工作，什么都不耽误。」林芳照豁达道。
「我本以为……唉。」 戴守峥只以为年前开完庭，再等个结果就行了，没料到后面的周期还要这么长。
「打官司就是耗时间的事，欲速则不达，调整好心态和预期，其实没什么。你不用担心我。」林芳照安慰完丈夫，便继续安闲地欣赏起小区早春的美景，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周一，林芳照一早便搭着戴守峥的顺风车，去了法院的立案庭。
等把起诉材料都交完，已经快 10 点了，正是阳光明媚却不晒人的时候。
她出了立案庭，摸着肚子沿着路边悠闲地往回晃着，心里估摸着多久之后才能分配法官。正走着，包里手机铃声叮叮噹噹地响了，拿出来一看，是个陌生的武汉号码。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接通，刚把手机贴上耳朵，那边一个大嗓门就径直吼了过来，「照！我买房子啦！」
是江宜芗的声音。
林芳照被吓了一大跳，连忙又看了眼手机屏幕，「你这用的谁手机？」
「我的！北京号留着维护老客户，这是我新号。亲戚朋友联繫，就是这个号了，你赶紧存着。」
「我还等着你什么时候搬家叫我，」林芳照在一棵树旁停下，「你现在什么情况啊？」
「我那个……嘿嘿，」江宜芗挠了挠头，「我其实没跟你和燕飞姐说，北京那边的事情我都已经处理完了，我现在，已经在武汉了。」
「啊？」林芳照又看了眼手机，想要确认真是从武汉打来的。
「是啊，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喜聚不喜散的。而且我走时真要是告诉你们，你们再去送我，咱仨再抱头哭一场……你俩都要当妈了，别再哭坏了孩子，我不能不懂事。」
「可你也不能这样，就直接不告而别吧！」林芳照多少有些生气，她还没消化好闺蜜要走，再收到消息，竟然是人家已经「走利索」了！
「怎么不告而别呢？咱不吃火锅了吗？那次，其实就是告别呢。」江宜芗正在她妈妈家的客厅里，餵海海从北京带回来的小鹦鹉——「皮蛋二号」。这皮蛋二号是戴忌盈家的那对牡丹鹦鹉「皮蛋夫妇」孵出来的雏鸟。「皮蛋一号」在戴守峥表侄女元宝宝那养着，二号则被海海带回了武汉。海海和宝宝现在没事还视频，一起分享小鹦鹉的现状。两个小孩子就像都还在北京一样，感情一点也没淡。
江宜芗放完了鸟粮，又去厨房拿了根带籽的辣椒瓤，「而且北京其实也没啥好搬的，我和老邱俩把能扔都给扔了，只把必要的证件、电脑，还有孩子的那些宝贝玩具给带着就得了。我们这次，是真打算回武汉重新开始了。」
林芳照嘆了口气，「你真是——」
「我跟你说，我现在觉得回武汉挺对的。你知道吗？我们刚定下来的这套房，110 多平的三居啊，多少钱？」一提起新买下的房，江宜芗的兴致就特别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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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
「才 150 万！」
「那么便宜！」
「可不，我还买在武昌呢，附近就有不错的小学。」
「那真可以啊！」
「特别超值，」江宜芗隔着手机点头，「不过，是套十来年的二手房。新房要更贵些，我和老邱觉得没必要。跟北京那些三四十年的老房子比起来，这套二手房，在我们眼里跟新房也差不多了。而且装修也还行，我俩打算光把厨房和厕所装一装就行了，其他地方就这么用着。」
听着江宜芗开心，林芳照就忘了气恼，「江江，那房你喜欢吗？」
「喜欢，非常喜欢！我在北京从来没住过这么宽敞的房子。我们家海海高兴得满客厅跑，而且他也终于有了自己的小房间了，有的是地方摆玩具。」江宜芗把辣椒瓤放进了鸟笼子里，这还是海海发现的，说鹦鹉爱吃这个。所以她现在每次切辣椒，都会把这部分留着餵鹦鹉。她看着小鹦鹉疯狂地啄着辣椒籽，继续对林芳照说道，「而且买这房子之后，我手里还剩了不少呢，光是过日子，多少年都足够了。」
哪怕没见着人，林芳照都能感觉出闺蜜说话的状态远不像在北京那么沉重，她由衷感慨，「江江啊，多久都没听你这么轻松过了。」
「可不吗？这还没完呢，不光我们理财里那 20 万前几天能拿出来了，老邱也找着工作了！」
「是吗？那太好了！」
「你看他在北京吧，人家嫌他年龄大。可是在武汉，人家觉得他之前大厂总部的工作经歷很宝贵，是个难得的专家级技术人才。」江宜芗转身站到了阳台的阳光里，「他之前有个学弟，自己开了家小公司，上个礼拜他们一起吃了个饭，饭桌上就定了，让老邱过去帮忙。给的虽然没有在北京多，但在武汉已经算是不少了。本来家里已经没了压力，再赚的就是剩的，我挺知足，很满意。」
「真好啊！」林芳照一听那边说「工作」，就被提醒了，「对了，你北京的工作怎么办了？」
「我给辞了。年终奖一到手，我就辞了。」
「那你在武汉有啥打算？我觉得你应该先歇一歇，太累了。」
「歇了，不过老歇也歇不住……诶？照，」江宜芗突然想起来件事，「我回武汉后，我和之前的好多同学都联繫吃饭。他们也挺高兴我回来的，我有几个好朋友吧，你知道他们现在干啥吗？」
「啥呀？」
江宜芗神色严肃了几分，「他们现在在搞那个直播带货。你听说过没？」
「『直播带货』？没太关注这个，」林芳照摇头道，「这是干什么的？」
「就是在网上现场直播，卖货。不像我以前要出去跟客户喝大酒，就只能跟酒桌上的几个人推销。直播这种形式，面向的是更多观众，是刚兴起来不久的卖货形式。我不一直干销售吗？他们说我形象这么好，口条也特别利索，简直是为镜头生的。」
林芳照眼前一亮，「嘿别说，还真挺适合你的。那现在怎么样呀？」
「他们就是想拉我入伙，之前他们有过两个主播，那形象和口才赶我都差远了，还卖出去不少呢，这要是我加入的话，可能会更好。」
「你愿不愿意尝试啊？我觉得这个听起来挺适合你的，而且还不用跟人家喝酒，多伤身，之前我都担心你。」
「我想试试，我看他们那直播还带美颜呢，凭我这条件，再一美颜，那不得颠倒众生？」说完，江宜芗又嘿嘿地乐了两声，「反正现在老邱也能往家里挣钱了，我天天都可轻松了，所以我想试试看。」
「那你直播的话，我能看到你吗？」
「当然能啊，到时候我发连结给你，你点开就能看到我。」
「哎呀，那你一定得让我看看你，我都想你了。」
「放心，你到时候还可以做气氛组，给我留言，夸东西好，夸我漂亮都行，还能点赞。」
「那肯定的，我到时候让燕飞姐一起给你点赞。」
这两个人从来聊不够，本来还想多说说话，结果 「皮蛋二号」不知怎么的就出了笼子，在客厅里扑啦啦到处乱飞。江宜芗要赶紧去抓鹦鹉，没法只得挂了电话，以后再聊。
林芳照收了手机，也打了车往回走。
车没开多久，就路过北四环边上江宜芗最后租住的小区。之前林芳照每次从这里经过，都会心疼她最好的朋友住着那么小的房子，该有多憋屈。
然而此时，当她再次遥望那片小区时，却神奇般地再也生不出那种感慨了。
想着闺蜜在武汉住着新买的大房子，生活、事业都向好发展，再也不是强作坚韧笑对人生，而是一切真地都在迅速变好，可以轻盈起舞，大胆尝试新事物、创造新未来，不知不觉间，笑意就慢慢爬上了林芳照的嘴角。
江江此时过得好，远比她们两人在同一座城，更重要。
车窗外的暖风吹在林芳照的身上，让她觉得此时，仿佛她也正在分享着好朋友在武汉的幸福，身心舒畅，充满希望。
第142章创业机会，善恶有报。
自打从万瑞健安离开后，林芳照实际上就进入了「专职」养胎的阶段。因为怀上这胎之前没有认真备孕，她总感觉很遗憾，有些对不起孩子，所以等到终于能安心呆在家里，她光是书就买了一大堆，恶补了很多相关知识，力求怀孕阶段不出任何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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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已被移出了万瑞健安的所有工作群。尤其她是这种性质的离职，分明就是和公司撕破脸的架势，所以那些在职的前同事们对她唯恐避之不及，多少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最近让她意外的是，先前离职的祝敬同，竟然约她出去一起喝咖啡，说有事找她聊聊。
以她先前对祝敬同的了解，可能还真是碰到电话里说不清楚的事，需要见面聊才行。
祝敬同贴心地把见面地点约在了鸟巢附近的一家高档咖啡厅，而且人早早就到了。等他看到林芳照是挺着大肚子走来时，他惊讶地愣住片刻，随后赶紧站起来迎人，「还是我考虑不周呀，我不知道林总……恭喜林总了！」
「林总什么林总啊，早都不是万瑞健安的人了，现在就在家呆着呢，」林芳照笑着快走了几步，坐到桌边的空椅子上，「就叫我小林吧。祝总现在怎么样？」
祝敬同随后在对面坐下，「我也早都不是什么祝总了，叫我老祝吧。」
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随后祝敬同叫了杯咖啡，林芳照怀孕了，要控制咖啡因的摄入，所以只要了一杯苏打水。
先前二人对彼此的称唿早都习惯了，两人说着说着，就又开始「林总」「祝总」地叫起来。不过他们都没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多做纠缠，重要的还是谈这次来的主要目的——祝敬同遇到了一个不错的创业项目。
「林总知道，我一直是搞研发的。而且研发确实是我的兴趣所在，我真心喜欢捣鼓这些东西。所以不光在公司，在家里没事时，我自己也会做些东西出来。去年还在万瑞健安那阵子，我在家里就搞出了一台工程样机。当时跟公司说过，这款样机应该有前景，但公司不感兴趣，所以东西就放在我自己手里。」
林芳照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她知道祝敬同是个技术大拿，也明白邬吉凤掌控下的万瑞健安，根本留不住这样的人才。
此时，咖啡和苏打水都送来了，祝敬同跟服务员道了谢，随后接着道，「后来我不是辞职了嘛，先前有个客户，我经常帮他解决技术问题，关系处得还不错。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看到了我的这台工程样机。这客户挺有市场敏感度，比较懂行，他认为这类产品如果做起来，后面市场前景会很不错。他知道我现在还没有这个实力去生产，就说他可以给我投资，先投 500 万，但要占 5%的股。」
林芳照手扶着杯子，「这很好呀。」
「虽然钱不多……只能说是个挺好的开始吧，」祝敬同表情恳切，「但是，我需要人。」
到这时，林芳照已经明白祝敬同为什么专门来找她了。
祝敬同没有拐弯抹角，「我想的是，请林总过来，帮我统筹职能类的工作。」
林芳照抿了抿嘴唇，犹豫片刻后才道，「首先我得感谢祝总能想到我，但是……你看我现在这状态……」
「我只听说林总离开了万瑞健安，还真不知道怀孕这事。」祝敬同语气里饱含歉意，「不过林总，我现在属于刚刚启动，职能类的工作压力其实也不大。刚开始没那么多活儿，就是写写规章制度，能招来 10 个 8 个人的，也就够了。」
祝敬同没把话说尽，他其实非常看重林芳照多年的行业积淀。这位低调务实但能力超群的前人力总监，凭藉现在手里所掌握的资源和人脉，还有对行业和产品的深刻理解，无疑将会帮他更快地招到各个岗位的合适人选。
林芳照又道：「怀孕是越往后就越麻烦，我怕拖你们的进度，耽误你们的正事啊。」
「以林总的水平，怎么会耽误我们的事？」祝敬同是真心想拉林芳照入伙，「你不用到公司来，可以居家办公，每天远程办公两小时，就行了。」
林芳照微笑道：「这条件听起来可真诱人。」
「不过咱丑话说前头，」祝敬同也很坦诚，「像我这种创业公司，工资是没法承诺有多高的。」
「我明白。」
「但是如果一直干下去，三年以后，可以分给林总 2%的股份。」祝敬同又加了不错的条件。
林芳照缓缓点头，并未表现出多少惊喜。这种承诺，只有兑现了才作数。如果公司没起来，兑现不了也正常，「我只能说尽力吧，一旦中间事情太多，我可能还是会优先考虑孩子，毕竟年龄也不小了。」
「这我理解，」祝敬同明白林芳照这就算答应了，他非常高兴，「林总能过来帮忙，我心里一下就踏实了。」
林芳照喝了口苏打水，「咱们多少年老同事了，知根知底的，合作起来也舒服。」
祝敬同心里有了底，状态就更轻松了，「一会儿田阳过来，咱们一起聊聊吧，有些事，你也帮着出出主意。」
「田阳？」林芳照一愣，「销售的那个高级经理？」
「是，他刚刚也辞职了。」
林芳照离开万瑞健安已经四五个月了，期间一心养胎，并未主动关注前僱主。她只记得当初邬吉凤那「面首」张滔说要节省成本时，田阳直接在会上怼了张滔是在瞎搞。没想到才几个月，田阳也离了职。
没过多久，田阳就来了。
田阳是销售的高级经理，业绩一度相当不错，比较有想法，在销售这块很有发言权。想来祝敬同拉田阳入伙，是要让他主理销售事务。
几个老熟人在自己擅长的业务板块都有丰富的经验，所以聊起来也很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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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阳虽然对眼花缭乱的营销套路驾轻就熟，但谈到具体事务，还是比较务实的。所以几人在讨论时，真就聊出了一些东西。
田阳对祝敬同的创业计划非常感兴趣，针对祝敬同提供的信息，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比如第一年可能没有销售额，但在拿到註册证后，可以专注于在某些重点区域做试用推广，先树立一些标杆客户。第二年再做区域覆盖，打造口碑和产品的市场形象。等到第三年，则可以在前两年成果的基础上，再去提高销售量等等。当然，现在这些也只是在讨论阶段，后续要做的话，也要等产品出来。而这，还有相当的一段路要走。
正事聊得差不多了，话题自然而然地就过渡到了万瑞健安的现状上。
这几个人里，就数田阳离职最晚，所以他对万瑞健安的近况也最为了解。于是他「如数家珍」地把公司最近几个月里的奇葩事，跟这两位前同事好一番畅聊。
「这段时间人走得稀里哗啦。总部，分公司，北走胡，南走越。干的不顺心，都离职找下家去了。连那白春来，可能都有动的意思。」
「哦？白总要离职？」一听田阳提了白春来，林芳照就来了兴趣。
「我觉得是，他最近很不好过。」田阳目光在祝敬同和林芳照的脸上扫过，随后就盯着咖啡杯，详细地回忆起来，「就说白总吧，这几个月也不知怎么的了，就像犯了太岁一样。先是牟总把他外甥给安排进来当出纳，结果牟总外甥不光自己来了，后来又把他的小女朋友也带来了，那头髮，五颜六色的……俩废物成天黏黏煳煳地腻在一起，仗着舅舅是副总，目中无人脾气还大，看不起这个，瞧不上那个，颐指气使，耀武扬威。财务部背地里怨声载道，搞得白总特别头疼。前段时间牟总被派到荣德去处理那烂尾厂房的事，他外甥和小女朋友更是无法无天，把白总给愁的呀……」
「这事儿弄的……老白可有的火上了。」祝敬同感慨了一句。
「不止这一件吶！后来白总是把社保基数还是什么的给弄错了，说是把有的人的给调高了，让公司多交钱了。结果让没调的员工知道了，陆续地就不停有人去找，问明明干的是同样的活，为啥有的人是实缴，而自己社保基数却那么低，强烈要求给调成一样的。邬吉凤前后受了两重气，见越来越压不住，当着整个办公区的面大骂，说白春来是个『没用的东西』，那么简单的事都给搞砸了，纯粹是个白吃饱。当时白总的脸都成了猪肝色，一直点头哈腰地道歉。财务部的人都不好意思抬头。那场面，就别提多尴尬了。」
林芳照「哦呦」了一声，忍下了马上要到嘴边的笑。
「这还没完呢。我走的前几天，突然间公司都在传，说白总在外面养了个三儿，大着肚子找他闹，让白总给她个说法，还说白总给她买名牌包的钱，都是贪污公司的，不给她说法，她就去举报。」
「啊？」祝敬同异常惊讶，「老白养小的？」
田阳面色复杂地点了头，「这事不知从哪传出来的，但是就像长了腿，很快就进了邬吉凤的耳朵。邬吉凤那只铁公鸡，哪受得了那么多钱被人偷偷黑了去？我走之前，听说已经给报案了，正在固定证据。」
「不能吧……白总会是这样的人？」林芳照故作惊讶地问了句。
「知人知面的，到底是什么人，谁也不好说。」田阳喝了口咖啡，「听说那大肚子的，去年还在咱公司干过呢，只不过当时不知为啥没转正，还大闹了一场。」
「呵！」林芳照立即明白了，白春来和那章宝瑟岂止是藕断丝连，看来都发展到珠胎暗结了。这可太热闹了！如果不是已经离开公司了，她还真想好好看看这齣闹剧会怎么收场。想当初白春来频频设局害她，章宝瑟又传黄谣害江江，这对狗男女，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不过田阳并不是个热衷八卦的，说完白春来的事，就转到了另外的话题上，「你们知道我为啥离开吗？唉，我的业绩下滑太快了。」
「田总之前的业绩，一直很好的。」林芳照说道。
「但最近确实掉得厉害。东西卖不动了，口碑砸了，万瑞健安的名声，已经臭了。」
林芳照追问：「怎么回事？」
「有家医院用我们的产品做手术时，那半月板缝合器连着换了 5 个击发都没成，瞪眼不能进行缝合，最后手术没法继续下去，医生不得不把切开的刀口又缝回去，等着下次再做。」
林芳照和祝敬同，顿时都被惊呆了。
「你们说都叫什么事？就相当于把病人口子都割开了，该做的治疗却啥也没做，就又给缝上了……纯纯的医疗事故，哪家病人能饶了医院？以后哪个医生还敢用？而且同样的事是一连出了好几次，所以但凡知道这事的圈里医生，谁都不敢再用万瑞健安的东西了。一传十十传百的，东西一下就卖不动了，销量锐减。」田阳说得一脸晦气，「然后，邬吉凤就拿我撒气，说都怪我无能，让我不能干就赶紧腾地方。我他妈也不想再卖那些缺德玩意儿了，更不想再看她那张催债的老脸，干脆就去他娘的不干了。」
之后田阳又是一番慨嘆，原本那么好的一家公司，现在如此江河日下，全是败相，实在可惜。
三人又聊了会儿，该谈的都谈完了，就不再多留，各自离开了。
咖啡厅离家不远，林芳照熘达着往回走。她慢慢地踩在北京笔直宽阔的中轴线上，左手边是鸟巢，右手边是水立方。虽然不是旅游旺季，这片景区依然有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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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的心思却并不在身边的熙来攘往上，不知为什么，她脑子里总是蹦出一句话——
百因必有果，善恶到头，终有报。
这代代流传的老话，现在仍有如此鲜活的生命力。和万瑞健安的那些人，那些事儿，依然能严丝合缝地对得上。
种了什么种子，就结什么果。都是他们自找的，谁也怪不得谁。
她是觉得有些解气的，不过这情绪并没有停留多久，很快，就过去了。
眼下她更关注的，还是祝敬同创业这事。虽然不能抱太多希望，但无心插下的柳，谁知道会不会有绿树成荫的那一天？祝敬同对她的邀约，也不好说一定就变不成她事业的新契机。
不管怎么说，交给她的活，她给干好。其他的，顺其自然。
第143章「这辈子呀，认定你了。」
4月末的一个周末，邵燕飞和吴家盛一起在客厅收拾东西。
他们，要搬家了。
邵燕飞现在已经顺利度过了最不稳定的孕早期。这头三个月啊，两口子无时无刻不在提心弔胆，生怕再出点什么事儿。尤其怕像上一胎那样，不到两个月，就胎停了。
所以吴家盛不光早晚接送妻子上下班，在家也揽过了所有家务，让邵燕飞正式过上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活。
好在这一胎从移植之初就非常争气，在生命的最开始，就是 8 细胞一级的少见优胚，所以小傢伙发育能力特别棒，不像个别发育迟缓的，化验项的数值动辄让父母忧心，这胎好像什么都能赶到前面，又壮又旺，到现在为止，各项孕检的指标都很正常，还没让准爸爸、准妈妈着过什么急。
但邵燕飞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调休假、保胎假……所有能请的假都请了，但凡能休息，就坚决不工作。这并不是她在躲懒，而是她心里一直绷着根弦——
只要孩子没平安生下来，就绝不能高兴得太早。
吴家盛则是想得更多更全面，他考虑了一段时间，还是决定把现在这套没电梯的房子给租出去，再另租一套有电梯的。这样，等到邵燕飞月份大了，一旦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甚至遇到什么紧急情况，有电梯的楼到底是更方便。现在这楼不光是步梯老楼，楼梯比那些新房还更陡。往最坏处想，万一到了要人命的紧急时刻，妻子还得挺着个大肚子吭哧吭哧一层层下楼梯，要是哪一步脚底没踩实，滚下楼了怎么办？毕竟已经是高龄产妇了，凡事多往前想想，防患于未然，是他这个丈夫必须要考虑周到的。
搬家的决定是月初下的，夫妻二人都觉得为了母子平安，这个懒不能偷，折腾这一趟是值得的。所以两人一没事，就在家里打包东西。当然，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吴家盛在干活，邵燕飞只管休息，陪丈夫聊天。
两口子正讨论着在中介网站上收藏的几套房子，对门小汪敲开了房门。
吴家盛夫妻俩跟对门小汪家，早就和好了。
牛学荷一被吴先富带走，吴家盛就和邵燕飞专门准备了一大包礼物，一起到小汪家登门致歉。
小汪一家本就不是得理不饶人的，老老小小的，都通情达理有素质。汪苗苗去年被牛学荷的莴苣扫倒滚下了楼，差点出了大事，小汪妈妈当时杀人的心都有了，老太太想替孙女出头，又被牛学荷胡搅蛮缠颠倒黑白，气到差点犯了心脏病。那阵子，两家的关系真是跌到了冰点。小汪妈妈见到吴家盛两口子，常常是扭头就走，连招唿都懒得打。
不过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本就不是多大的仇怨，日子一久，多少也就散了。一则苗苗万幸没有大碍，脸上蹭破了点皮、挨了吓，长好了就好了；二则汪家也明白，祸都是吴家盛那妈妈惹的，摊上这样的老人，当儿媳妇的受气，当儿子的又夹在中间，夫妻俩肯定也不好过。而吴家盛两口子的为人处世又是邻里有目共睹的，所以等到夫妻二人拿着那么多礼物，诚意满满地专程上门来解释、道歉，汪家自然不会再揪着过去不放，两家很快就重归于好了。
小汪这次过来找吴家盛，主要是小汪舅舅家那套别墅，出了些问题。
去年装修季，小汪热心做牵线人，希望吴家盛带着靠谱的工人师傅，帮他舅把那套空置多年的别墅好好装一装，老人要来北京住了，以后这里就是家了。本来几方聊得很好，都已经去看建材，就差签合同了，结果却出了苗苗被牛学荷欺负受了大委屈这档子事，小汪一气之下，就不让他舅再用吴家盛了。
之后，小汪舅舅只得自己去找施工队。结果遇人不淑，那家施工队的工头开工前说得天花乱坠，但真等到干活了，就现了原形。最后小汪舅舅只让他们装了一层，剩下的两层，说什么也不敢再让他们继续祸害了。
搬进来之后，这房子是越住毛病越多。地面不平、墙面开裂爆皮、水管线路滴水，一楼门厅还漏雨，指不定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就冷不丁出点什么毛病，住得提心弔胆，很不舒服。
前不久，小汪去他舅家送东西，竟然看到这上了岁数的老舅舅，正趴在厨柜里收拾厨房跑水后角落里长的灰霉。老人身体本就不太硬朗，都这岁数了，哪是干这活的时候。小汪心里很不是滋味，就又想起了吴家盛。
所以小汪这次是专门替他舅过来，请吴家盛过去把一楼有毛病的地方整体修一修，顺便再把二楼和三楼的装修，一起给接过去。他舅不想再自己找施工队了，让人给坑怕了。外甥这边有靠谱的人选，就不捨近求远了。价格无所谓，年岁大了，糟心糟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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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家盛当然愿意接这种大活，而且去年他也见过小汪舅舅，是位好沟通的老人家。尤其小汪传话，他舅说，如果吴家盛这场活干得够好，他舅会跟小区里其他也要装修的邻居推荐。那片别墅区，哪家都是几百平的独栋，装一家，就抵得上多少套外面那种几十平的小房子。如果在小区里口碑打出来了，光是这些有钱人再向他们同样富有的亲戚朋友介绍，都不愁以后没活干。
其实，如果未来吴家盛每年都能有两三套这样规模的别墅装修活儿，一年净剩下个四五十万，问题是不大的。到时候管老婆孩子的生活，一点压力都没有。
所以吴家盛当即就答应了。
送走了小汪，邵燕飞坐回了沙发，吴家盛则继续收拾客厅。
邵燕飞一查地图，小汪舅舅家离她的公司并不太远，而且附近有直路能通到建档的医院，去生孩子也方便，所以租房的目标范围一下就缩小了很多。最终她和吴家盛商定，干脆把房子租到北五环边吧。她上班，吴家盛去干活，都方便。尤其那里租金便宜，租一套带电梯的像样两居，才 6000 块钱，这边他们的房子能租到 9000，里外里一个月还能剩下 3000 块的买菜钱，经济压力又能小不少，算下来，怎么都是划算。
商量完房子，邵燕飞想帮着干活，可吴家盛还是不让。他去洗了盘提子和圣女果，端到妻子面前的茶几上，「你吃着，补点维生素，我慢慢收拾，不着急。」
「其实我什么活都能干，你看我这肚子，不说怀孕，谁能想到我都 4 个月了。」
「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把这一盘全吃光，剩下的，都不用你管。」
「我没怀孕时，你也不让我干活。」邵燕飞说着，就起身往丈夫嘴里递了个圣女果。
吴家盛一边嚼着，目光一边扫过从林芳照通州房子搬来的小石榴树，树旁一个大纸箱子，他以前没怎么留意，「这里装的啥？」
「哦这个啊，这是小江刚从武汉邮来的母婴用品。」
「这么早就给你邮这个了？」
邵燕飞侧着脑袋看了眼纸箱包装，「她现在不是在做那个直播带货么？有次做了个母婴品牌，她想着我和小林俩都怀孩子了，一早一晚的，都要用到，所以她就跟那品牌方多要了几份，然后一股脑全邮给了我和小林。」
吴家盛想了想，就没拆箱，「她现在挺好的吧？」
「嗯，挺好。在北京这边总是弄不上房，压力特别大。等回了武汉，立马就买上了套大房子，而且对象也找到工作了。我觉得比在北京顺当，舒服。」邵燕飞拿起一个提子放进了嘴里。
「直播带货，什么叫直播带货？」吴家盛没听过这说法。
邵燕飞嚼了嚼提子吞下去，「就是在网上卖货，你能看到他们在那播，实时同步的，就像放视频一样。主播面前摆了一堆货，然后在那坐着说，主要就是介绍产品，推销，因为要走量，价格一般都比较实惠，观众觉得好就买。」
吴家盛点头，「那小江干这个合适，她口才好。」
「可不嘛，不光口才好，长得也漂亮，看她直播，赏心悦目的。我点过她发给我的那个直播连结，我能从头看到尾，特有乐。你想啊，小江和小林都是 a 大的名校生，能力在那摆着，干啥都是把好手。我觉得小江一点也不比专业主持人差，真会说，方方面面照顾到，谁听了心情都变好，情绪价值拉满。所以观众是有钱的捧个钱场，下个单；没钱的捧个人场，也愿给点个赞……哎老公，你抬抬屁股……」邵燕飞怕吴家盛蹲着累，就起身给他屁股下面放了个马扎，然后又坐回沙发，「比起她以前成天出去喝大酒，我觉得这直播好多了，又有意思，又不伤身，关键还能发挥她的特长。」
吴家盛坐在马扎上直了直腰，「这也算找对路了。」
「是啊。想去年五一，小江搬家，原先租的那套房子其实就不大，为省钱又换了套更小的，套内只有三十来平，一家三口啊，都不敢想怎么住得下……那时咱俩去医院做检查，还没定下来要不要做试管。一晃，马上就一年了……」邵燕飞突然涌起一阵感触，「小江都已经回武汉一个多月了。这一年里发生了这么多事，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吴家盛手头一顿，「可不，咱连孩子都怀 4 个月了。」
邵燕飞轻轻把手搭在肚子上，「等明年这时候，咱孩子应该……都会爬了吧。」
「是啊。」
邵燕飞朝沙发靠背倚了倚，「我觉得咱俩以后会越来越好，尤其有了孩子，日子会更有意思。而且咱们在医院里还冻了那么些，真有一天想生老二老三了，哪怕咱都四十二三、四十四五岁了，也一点都不用担心精子卵子老化了质量不好，直接去医院往家『领』就是了。」这还是江宜芗请吃火锅那次，邵燕飞第一次听到的，这想法也让她豁然开朗、心里有底，「你知道吗？小江说我是超级大富婆呢。我现在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前不久我看电视，有个上了岁数的大明星，当年辉煌的时候得奖无数，风头无两，现在却遗憾年轻时只顾追求事业没要孩子，她不像那些心眼贼装嘴硬、想拉人下水不生孩子的，对着观众挺实在地表达她很后悔……看人家那大明星倒是功成名就了，事业上我跟人家没法比。但在孩子一事上，我觉得，咱们这么努力，现在结果这么好，我也像得了奖盃一样……唉，真是不怕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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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燕儿的确是大富婆了。」吴家盛往一旁挪了挪马扎，伸手去够远处的一个箱子，「还是我没本事，我要是像人家那些有钱大老闆，干脆就不让你出去工作了，你就在家里安心养着。哪像你现在大着肚子，还得去上班。」
「话不能这么说，怀孕又不是说就不能动弹了，天底下怀孕还在工作的女人有多少呀？还能说人家都是没人疼没人爱？」邵燕飞挑了个大提子，起身走到吴家盛身边塞到他嘴里，「本来孕期的女员工就不能开除，这已经是国家给孕妇多了一层保护。而且现在我一旦有个什么不舒服的，我还能请假，公司都是第一时间就批了，已经是很宽松的环境了。再说我都快 40 了，如果这个时候辞职了，那以后再找工作，可真就不好找了，得往以后看呢。」
吴家盛麻利地把箱子里的东西归类，「我努力多赚钱，争取有天你不工作了，也不会过苦日子。」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从来也没感觉跟你是受苦。」邵燕飞又舒服地坐回沙发。
吴家盛坐着嘆了口气，「总觉得你跟了我太亏，也总想让你过得更好。」
「已经够好了老公，我觉得我遇到你是捡了大便宜，这辈子，就认定你了。」邵燕飞看着丈夫的侧脸，越看越觉得每根线条都顺眼，她笑着问道，「你说，你是不是也认准我了？」
吴家盛抬手擦了下鼻尖，无声地笑了起来。
邵燕飞知道丈夫对她的爱，总是在行动上，并不在言语上，她也没指望他回答啥，随后自顾自地认真道，「咱俩一起经歷了那么多，不管多大的波折风浪，谁也没把谁扔下，最难的时候，也都是先为对方着想。我们的这份感情啊，不是钱财名利能够衡量的。所以，咱们这辈子就死死绑在一起了，有钱就过有钱的日子，没钱就过没钱的日子。你发达，我就跟你吃香的，喝辣的；你要饭，咱俩就你拄着棍儿，我拐着筐。只要我们在一起，咱们的家，就不会散。」
吴家盛听妻子郑重地说着这些话，他默默转过头，继续收拾着东西。过了一阵子，他才喃喃道，「以前，我一直觉得我什么亏心事都没做过，为什么老天这样对我，总让我莫名其妙地经歷那么多离奇古怪的磨难……后来我发现，人吶，这辈子的运气，是守恆的。我是把前半辈子的运气都省了下来，全用来遇到你了。」
「那你说，」邵燕飞向前倾身，「我是你的运气和福气吗？」
吴家盛满眼笑意，仍是没有回答。
「哎呀，你说话啊！」邵燕飞继续笑着追问。
吴家盛这才抬头，看着窗外没有一丝杂质的碧蓝天空，缓慢又深情地说道，「是的，你邵燕飞啊，是我吴家盛，这辈子最大的运气和福气了。娶了你，是我上辈子修来的。」说完，他回头看向沙发的上的妻子，露出了一脸灿烂幸福的笑容。
窗外一束阳光正好打在了沙发上，邵燕飞终于听到了丈夫这从未有过的心里话，她手摸着肚子，缓缓倚回沙发靠背，让这温暖的阳光笼罩住自己和腹中的孩子——
眉舒眼笑，心满意足。
第144章转角之后，柳暗花明。
领康英智在换帅之后，经歷了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改革举措。
关奇强调对公司原有老客户群体的维护，重视提高售后服务人员的待遇，并创造性地推进「引凤还巢」计划，採取多项优厚措施欢迎原先离职的老员工重新回到公司，鼓励他们继续为老客户做好服务。因此，之前因庄振裁撤分公司而被迫离职的老员工，开始陆续回到领康英智。
在销售策略上，新产品投放市场后，领康英智大胆让老客户优先试用，如果试用了没有问题，购买还给优惠。因为新产品的性能要优于同价位的同类竞品，再加上市场策略足够灵活，售后服务水平也越来越跟得上，产品销量终于有了可喜的增长，领康英智也终于遏止住了一路下滑的态势，在生死边缘活了下来。
在这个过程中，戴守峥所掌管的研发板块起了很大作用。
庄振还在的时候，一心只想着赚两年快钱，没有任何长远规划和考量。虽然扩了产品线，但走的却是贴牌路线，所以领康英智的研发实际上处于停滞状态。
而关奇临危受命之后，视研发为企业发展的根基和动力源泉，对这一板块非常重视，因此给了戴守峥足够的支持力度去寻求突破。半年以来，研发团队在新品的开发叠代上下了大力气，大胆进行多项创新，全方位地提升了产品品质和竞争力。
比如最新投产的拳头产品，就开创性地在净水机的机身上添加了液晶屏、网络模块和传感器等，能将最新的水质情况时时上传集中，用户可以更直观地掌握家庭水质情况。维护人员也可以据此及时跟客户协调更换滤芯等后续服务。这些性能的提升，大大提高了产品的用户体验，也增加了用户粘性。一系列的联动变化，无疑加速了领康英智脱困的步伐，推动企业进入正循环的快车道。
戴守峥接手研发时，很多经验丰富的老研发都已经离开了。所以现在团队里的成员不少都是新招的，虽说大多是刚工作一两年的硕博士，但年轻人在思维上的束缚更少，也更敢干，抱着把这家只剩半口气的公司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真就做出了令人惊艷的新产品。连戴守峥自己，都对现在一款用户口碑卓着、被公司寄予厚望的新品非常满意。周末在家，也忍不住跟林芳照夸赞自己带领的研发团队，真是一只青壮劲旅。还念叨着过几天，要把自家的净水机换了，换成领康英智最新的这款拳头机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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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林芳照对这些东西的要求并不高，能用就行。不过戴守峥对这款产品信心这么足，让她想起了另一件事。
江宜芗刚刚已经搬进武汉新买的房子里了。北京武汉太远了，林芳照现在还大着个肚子，没法过去给闺蜜温锅，但她又想给好朋友送个实用又像样的礼物，正琢磨着送什么合适，就听戴守峥在家念叨新产品的性能有多出众。
于是她对戴守峥道：「你们那个产品如果那么好的话，我想送给江江一台。她在北京的时候，租那房子厨房太小，都装不上净水机。现在她在武汉终于换大房子了，厨房里正好用得上。」
「可以呀，」戴守峥爽快答应，「内部员工 6 折就能拿到货。你把地址给我，我内部价买一台，下周直接寄到她家里。」
一周后，周末晚上，林芳照正窝在沙发上和戴守峥一起看电视。年代剧里的场景勾起了很多遥远的记忆，两人正分享着二十几年前各自的童年糗事，林芳照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拿起手机一看，江宜芗的武汉号，一接通，便是江宜芗爽朗的声音，「照！你老公他们公司的净水机，太贊了！出水质量好，用起来特方便，而且外形漂亮，超有科技感，我感觉我那厨房都跟着变先进了。」
林芳照听得高兴，她笑着看了眼一旁的戴守峥，「是啊，他说那款机器，现在是属于顶先进的配置了。」
「照，那个……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江宜芗少有地支吾了一下。
「你跟我还用这么客气，有什么事就直接说。」
江宜芗清了清嗓子，「我能不能代理你老公他们公司的这款产品呀？我想在我的直播间卖。」
「这……」林芳照的第一反应是惊喜，但她毕竟不能替老公的公司做主，所以回道，「我问问他吧。」她没挂电话，直接问身边的戴守峥，「江江说，她想在她直播间卖你邮的那款净水机，她问她能不能做代理？」
戴守峥眉毛一扬，「当然可以呀。」
林芳照于是对电话那头说道：「我老公说可以。」
「那……有没有提成呢？」江宜芗又问。
林芳照又转头问戴守峥，「有没有提成？」
戴守峥一笑，「肯定有啊。」
林芳照刚想对电话那边转述，突然苦笑着抬手拍了下脑门，「欸，真是一孕傻三年，你看我这是干嘛呀！」随后她对着电话那头的江宜芗道，「我老公就在我身边，你俩直接在电话里说吧。」
于是戴守峥接过林芳照递来的手机，跟江宜芗打完招唿后，便说出了他的建议，「你要是想做代理的话，跟公司签协议还挺麻烦，要不然你先用我的名义往外卖，你试试看行不行，我们公司全员都是销售，到时候以我的名义在内部系统下单。这样的话。你比签代理拿到的成本价还要低，就能赚更多。」
江宜芗兴趣更浓，「还有这好事儿？」
戴守峥笑了笑，又接着解释，「我们这边就是内部员工下单，直接按 6 折交款，然后仓库那边发货，你卖给客户的价格不能低于 8 折，你如果按原价卖，那剩下的，也都归你。」
江宜芗边听边点头，凭藉着她做销售，尤其是直播这段时间来的市场直觉，她真看好现在正在用的这款净水机，优势明显，亮点太多，非常有卖头，她很想试试。尤其戴守峥还可以给她提供这样的便利，她更可以放开了干一票。
其实戴守峥在答应江宜芗的时候，仅仅觉得这是林芳照最好的朋友，就权当帮个忙，还想着帮她省去签协议的麻烦，能多赚点儿是一点，并没指望能掀起多大浪花。
但当江宜芗直播了几场后，销售数据汇总上来，戴守峥就发现直播带货这种新的销售形式，还真不是闹着玩儿的。就这么几个晚上，江宜芗一个直播间卖出去的货，就已经能追上一个不错的线下门店里将近一个月的销量了。
手机屏幕里，江宜芗妙语连珠，侃侃而谈，现场测水质，当场直接喝，分享净水的口感，旁边一个小助手帮忙演示具体操作方式……屏幕下方互动热烈，点赞的小心心不停狂飞。这种新颖的形式，用远低于实体店的人工、店面成本，轻松达成亮眼的销售业绩，着实让戴守峥惊艷。
于是，在接下来的公司高管会议上，戴守峥及时分享了江宜芗的案例，提议可以多关注直播带货，其潜力不可小觑。
关奇虽然多年深耕传统的销售市场，但他从不固步自封、抱残守缺，他之前多少已经了解直播带货可能有火的苗头，但当自家产品与这一新形式首次结合起来，直观的销售数据给他带来的冲击，还是很强烈的，也让他对销售线的下一步动作，有了更多的展望空间。所以会上他当即拍板，让销售线的高管迅速作出评估，给出策划方案，不要怕摔跟头，大胆试水直播带货，争取线上线下两开花。
晚上，戴守峥一回到家，就跟林芳照说起了这件事。
林芳照也被深深触动。
江宜芗不止一次说，树挪死人挪活，回武汉是对的。在北京，她干什么都总是差了一步，回了武汉后，却什么好像都能抢先一步。可这一招鲜，就足够她吃遍天了。在北京那种捉襟现肘的状态，已经越来越远离她，她在家乡武汉，终于过上了游刃有余的生活。
现在，不光江宜芗自己的事业、生活柳暗花明又一村了，没想到她在那边换了赛道之后，竟然会给远在北京的戴守峥，事业上增添了积极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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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守峥带着团队拼了半年，搞出了过硬的拳头产品；江宜芗藉助直播又让其有了亮眼的销量，说不定以后还会有长期的正式合作；戴守峥的公司因此及时对直播带货的销售形式投入更多关注，很可能因此弯道超车，抢在同类公司前头，更快打开局面。
生活啊，好多事，真是没法一两句话就说清楚。
看起来七零八落的人生碎片，远如十万八千里般地互不相干。可谁又能料到，这些遥远的境遇，竟在无声无息间，被命运的大手一扣一扣地串在了同一把九连环上。拆解之时，上上下下，分分合合，简直令人眼花缭乱。彼时的人们只看到了莫测的变幻和无常，痛恨不情愿的颠簸和流离。直到那双巧手将所有圆环都一一解下，局中之人才勐然发现，原来这些圆环，竟然都套在了同一根铜杆上——
彼此或松或紧地牵缠，或近或远地成就。
这钟爱躲藏的命运馈赠，就这样调皮地化作了过尽千帆后的意外之喜，静悄悄地等着去犒赏那些一直努力着的好人们。让他们有朝一日回望先前的磨砺苦痛之时，能说一句，「原来，都是值得的。」
苦，没白受；罪，没白遭。
挺好的。
第145章终章：花好月半圆，人间好时节。（上）
6月，戴守峥和林芳照就要迎来他们结婚一周年的纪念日。
林芳照对这些被人为附加了特殊含义的日子，向来没什么感觉。她爸妈从来也不讲究这些，不耽误把每天都过得有声有色。可戴守峥却觉得两人都步入婚姻一整年了，是件值得重视的大事。所以百忙之中专门想了好几个庆祝方案。几经对比，最终决定陪林芳照一起回东北老家，看看父母。
戴守峥请光了年假，所以能在东北好好呆上几天。林芳照偶尔帮着祝敬同起草一些规章制度、执行细节，时间也是足够灵活，带着电脑，在哪都能干。
林芳照现在月份大了，所以两人没开车，坐的飞机回东北。
等飞机落地，两人一出机场，就看到林英耀已经在那等着了。
今年头半年，养鸡场的效益不错，前不久林英耀狠狠心买了辆小轿车，没事的时候就带着爸妈到远处转一转。这次是专门开到机场，给姐姐和姐夫看看自己的新车，再接两人回家。
离过年团聚，一眨眼已经去了四个多月。久别重逢，三人上了车后，自然是说不完的话，一路欢声笑语不断。
车开出去有一段，戴守峥的微信响了，是戴忌盈发来了一个小视频。
戴守峥点开一看，视频里是一大片樱桃树，每棵树上都挂满了大樱桃，背景音是戴忌盈欢快的声音，「哥呀，你看这是樱桃园，烟臺的樱桃园，我第一次见这么多樱桃树。我都挪不动脚了！」
戴守峥纳闷问道：「你怎么跑到烟臺去了？」
「蒋诚他姥姥后天 88 岁大寿，家里要大办。他请假过来了，然后把我也带来了，想让我见识一下山东大席。」
林芳照听到两人微信语音的往来，轻声问了句，「蒋诚是谁？」
戴守峥扭头对她道：「就是小蒋。」
林芳照瞭然地「哦」了一声。
戴守峥干脆把电话给堂妹拨了过去，笑着问道，「你和小蒋一起过去的呀？」
「嗯，是啊。他可孝顺了，肯定不会错过姥姥大寿的。我和他现在正在他舅家的樱桃园子里转呢。他说等我们回北京，要给你和嫂子带大樱桃。这里的美早超级大颗，哎呀，那边还有两棵黄水晶，我的天呀，我都多少年没吃过黄水晶了！」
戴守峥转头问林芳照想不想吃大樱桃，林芳照又回想起去年这时候，小蒋为了感谢戴守峥多给批了假，给他们送的特大号美早大樱桃，品质比超市里的好太多。她立即点头，「嗯，想吃。」
戴守峥随即对电话那头道：「方便的话就带点吧。」
「好嘞！我马上跟蒋诚说！」
等戴守峥挂了电话，林芳照抬起手肘轻轻碰了碰他，「这俩什么情况呀？」
戴守峥自打听堂妹说是和小蒋在一起，脸上的笑就没断过，「看来是有戏。老人大寿，是一家人聚得最齐的时候。小蒋把小盈带回去，应该是想带给家里人看看了。」
林芳照点了点头，「小蒋……好像听你说，这人的人品不错。」
「嗯，相当不错，遇事不往后缩，关键时候靠得住。当时他辞职了我还挺惋惜。不过他前不久告诉我，他那燕郊的房子装修好了之后，就新找了家公司，说现在干着还行。」戴守峥低头看了眼手机屏，「把妹妹交给这样的人，我比较放心。」
能让戴守峥放心的，恐怕真不是一般地靠谱了。小盈有了好归宿，林芳照也跟着心情好，随后又道，「能不能让他们多带一些？咱给小蒋钱。」
「没问题，不过大樱桃吃多了上火，你得有点数，一次不能吃太多。」戴守峥叮嘱了句。
「不都是我吃呢。」林芳照松了松安全带，她现在肚子大，稍微勒一点就喘不上气，「等咱回北京了，江江应该会来北京出个差，好像要和什么品牌谈个项目。她现在大忙人，比在北京的时候还忙。」
「你闺蜜确实能干。我们公司现在和若干主播有合作，你闺蜜的带货数据从来没出过前两名，很牛。」戴守峥赞赏道。
「嗯，现在她没少赚钱。想她在北京的时候，两口子那个拮据啊。现在动不动就发给我看又买了什么好东西，本来她就喜欢收拾打扮，现在几天就是一个新造型，一般的明星都没她会捯饬。」林芳照为好闺蜜的苦尽甘来真心高兴，「等她来北京，我请她来咱家吃饭，给她吃小蒋带的大樱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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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
「还有啊，燕飞姐不也刚搬进新租的房子里了么，从北四环搬到了北五环。燕飞姐发视频给我看了，新小区，绿化好，大电梯，大两居，比她以前那步梯楼好多了。我本来想去看看她的，燕飞姐说我月份太大了，不方便，不让我过去。所以我想邮两箱这个大樱桃给她。」
「行，还有谁要带？」
「嗯……暂时想不起来了。」
「好，我跟他们说，你放心。」
两人正说着，前面开车的林英耀朝后扭了一下头，「大樱桃是吧？」
戴守峥应道：「对，我再让小蒋邮些过来，给你和爸妈吃。」
「不用姐夫，旁边镇子去年扣了一茬樱桃大棚，今年我们都已经吃了几回了。」林英耀不让姐夫费事，之后又道，「我姐可爱吃大樱桃了……倩倩也和我姐一样，端个樱桃盆子，就放不下了。」
「倩倩？」林芳照立即听出了不寻常，「哪个倩倩？」
林英耀「嘿嘿」了两声，然后又挠了挠头，「姐，我觉得这事儿不能瞒着你。倩倩吧，我们认识三个月了，我觉得这姑娘，挺招人喜欢的。」说完又傻乐起来。
林芳照刚还高兴小盈有了良缘，紧接着就得知这傻弟弟也有了心上人。今天这是什么日子？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她赶紧催弟弟把倩倩的故事说给她听。
原来这倩倩是邻镇的一个女孩，今年 24，刚毕业，在镇医院工作不久，比林英耀小 3 岁，家里还有个哥哥，是个本分人家养大的姑娘，桃桃婶给介绍的。两人虽然没到谈婚论嫁的阶段，但对感情都很认真，是奔着结婚去的。林英耀觉得很投缘，一时见不着，还怪想得慌。
林芳照又问：「姑娘脾气怎么样？」
「脾气吧，有点急……但她懂事，不是随便发脾气的那种。」林英耀想了想，又补充道，「说话句句都在理上，为人处世不用我操心。」
听着弟弟句句都在夸那姑娘，林芳照的笑容越来越大。弟弟的脾气很好，两人脾气一急一缓，可以算互补了，「啥时候领家给我看看？」
「诶呀，她正好被医院派出去学习去了，得半个月才能回来，所以这次见不上，我可以发照片给你看。」
「行，你别忘了哈。」
机场离家其实挺远，但三人在车里一路聊着，并没觉出多久就到了家。进了家门时，外屋地的大圆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菜餚。林爸林妈都特别高兴，饭后又拉着女儿和女婿聊了一阵天。林芳照害怕妈妈太累了，就让妈妈下午睡觉。
她则是拿起墙上挂着的筐，扯着戴守峥的手就要出门。
戴守峥赶紧拦住，「今天又是坐飞机，又是坐车的，不在家休息，你这是要去哪？」
林芳照干脆把筐递到了戴守峥手上，「上山摘桃啊，你忘了，去年这时候，咱俩上山摘过的那个早桃，特别好吃。」
「上山？」戴守峥连忙皱眉，「你现在肚子都这么大了，别胡闹。」
「你可行了吧，我连通州那楼梯都能爬，后山哪有楼梯那么陡，那小土坡跟个平地也差不多了。」林芳照一边说着，一边就出了门，见戴守峥还站着不动，她又道，「我现在严格控制体重，孩子大小特别合适，一点都没超重，你看我这肚子，其实也没多夸张。再说上山的时候，旁边不是有你吗？咱们就慢慢熘达着吧，去看看，我想吃那桃儿了。」
戴守峥拗不过林芳照，只得像贴身保镖一样，随林芳照上了山。
两人晃悠到一半，正好遇到了桃桃婶从山上往下走。桃桃婶一肩扛着锄头，一手领着自家不到四岁的小孙女。一看到林芳照和戴守峥，老远就高兴地打起了招唿，等走近了，看到林芳照隆起的肚子，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就像看到自家女儿怀了孩子一样。
几个大人聊着天，桃桃婶的小孙女也没闲着，跑到旁边的土坡旁，摘了一把紫色的小野花，之后又跑回来，轻轻拍了拍林芳照的衣袖，把花送给她。
「哎呦！谢谢宝贝儿！真好看！」林芳照高兴地接过花，又摸了摸小傢伙的小脑门儿。
「叫姑姑。」桃桃婶教孙女说话。
「姑姑。」小姑娘叫完人，就害羞地躲到了奶奶的身后，之后又探出头，朝着林芳照笑。
戴守峥看着这小女孩这么可爱有趣，心里顿时软作一团。等几人聊完了，桃桃婶带着小孙女下山了，戴守峥不忘又回头看了几眼那祖孙俩，「阿照啊，我希望咱们这胎，是个女儿。」
「一旦生出来的是个儿子，你能不养了？」
「那倒不至于，但是女儿小棉袄，可爱啊。」
「长大了，就有你操心喽！」
「哎也对，老父亲不好当。」
林芳照觉得戴守峥的反应很有趣，她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轻轻摇起手里的那一把小紫花，心情格外欢快。
没过多久，两人就到了自家的桃园。今年的桃子比去年还大，没摘多少个，筐就满了。
戴守峥又找到去年他们二人极目远眺的位置。站在这熟悉的地方，这一年来时不时从他记忆中蹦出来的景色，又再次铺展在他面前，像久别重逢的老友，无声地带着他重温去年他在此解开爱人心结，并向她敞开心扉的难忘场景。
这傢伙是真难追，好在，最后他终于追到了手。
第146章终章：花好月半圆，人间好时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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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守峥悠然地望着远处那一大片横亘东西的水稻田，「媳妇，咱家地在哪了？」
林芳照闻言也看向远方，迟疑了一会儿，才指向斜前方，「大概是那个方位？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小时候我爸妈不让我下田干活，水凉，怕我受寒对身体不好，所以我都没去过几次自家的水田。」
戴守峥「嗯」了一声。
林芳照扭头问道：「怎么了？问这干啥？」
戴守峥狡黠一笑，「中午吃完饭我帮着收拾的时候，咱爸悄悄跟我说，说晚上要带我去咱家水田。」
「干啥？」
「网鱼。」
「网鱼？」
「对啊，和英耀一起，我们仨一起，去水田地里网鱼。」
「哎呀……」林芳照晃了晃手里的小紫花，「爸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像孩子一样，而且你和英耀都这么大了，他也还是把你们当小孩子看。」
戴守峥却很期待，「我从来也没网过鱼呢，只跟我爸去钓过鱼。网鱼和钓鱼，应该不一样。」
「嗯，」林芳照结婚后，有次跟爸爸提过戴守峥小时候的经歷。她突然明白这是爸爸在用自己的方式去弥补女婿幼时缺失掉的东西。她不再觉得爸爸是人老小孩儿心，相反，心里突然软乎乎，她又看向那片水田，「那你跟他们去看看吧，很有意思。」
戴守峥的视线往回收了收，又抬手指向路边的一处，「哎，那地方，是不是去年咱俩晚上一起熘达过去的那片荷花池子？」
「对呀，你还记得呢？」
「这我哪能忘？」他没把话说完，那是他月下长吻她的地方。
林芳照微微努了努嘴，「每次回来，都没赶上荷花开。」
「奥森那边有片荷花塘子，估摸着你坐完月子，可能……多少还会剩一点？够呛，过了季节了。反正明年夏天，咱们就可以抱着孩子去看了，好多品种，争奇斗艳的。」
虽然在老家看不成荷花，能在北京看，其实也不错。林芳照的手掌轻轻地在肚皮上画起圈，开始想像明年孩子第一次看到荷塘会不会很高兴。想着想着，嘴角就翘了起来。
她没留意戴守峥，但是戴守峥，却一直在看着她。
这日渐圆润富态的妻子，就这样默默陪在自己身边，不知想到了什么，正在悄悄地笑。
他心里莫名一暖。
他无比清晰地记得去年在那荷塘边他对他们感情的所有期待，也字字句句地记得他对她郑重许下的所有诺言。一年过去了，他的期待没有落空，他对践诺，也竭尽所能。他知道他的阿照心里有他，但他还是想听她说一句「是的」。于是，他似是随口一提，「哎，媳妇，你说我现在……是不是正式转正了？」
「啥转正了？」
戴守峥半开玩笑道：「之前咱俩不老说『合作』吗？装男友是合作，结婚是合作，一起搭伙过日子，仍然是合作。我一道道地过你的面试关，费了老大劲，才关关难过关关过。只是都到现在了，也没听你说过一句肯定的话，搞得我心里总是突突地跳，很没底呢。」
林芳照忍笑，「你都是你们公司的副总经理了，我看很有派头，怎么还突突地跳？」
「那都是装给外人看的，」戴守峥轻轻抚上妻子后背，满脸殷切道，「快点的，夫人吶！此等良辰美景，你就给为夫一句准话吧！」
林芳照被戴守峥这副既正经又不正经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我都给你怀了个孙悟空了，你说转没转正？」
「你看你又来，」戴守峥装作一脸失落，「总爱打太极。」
「都开花结果了，马上就要瓜熟蒂落啦！」 她终于抓起戴守峥的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然后她扶住腰，腆着肚子，「戴守峥先生，我和你的娃正式通知你，你已经转的不能再正了，可不可以？」
没有比这更好听的语言了！盼了一年，怎么哄都不说，现在终于说出来，在他听来真是如闻仙乐。戴守峥喜不自禁，低头便在妻子的唇上啄了一口，刚想多缠绵一会儿，突然间那高耸的肚皮勐地一动，他的手掌清晰地感觉到被大力撞了一下，他惊道，「又踢你了？」
林芳照无奈点头，「翻江倒海。」
戴守峥的手继续留在肚皮上，刚动的地方，又来了更大力气的一脚，「哎呦我的天！这像了谁了，怎么这么个脾气？」
林芳照深吸了一口山上还带着桃子味儿的清新空气，轻轻晃了晃脑袋，「我脾气好，肯定像了你。」
戴守峥轻拍了两下大肚子，「得了吧，这脾气，分明像你。」
「不对，」林芳照抬起胳膊肘碰了碰戴守峥，「像你。」
戴守峥伸手就搂住林芳照的腰，笑着犟嘴，「我们孩子，就是像你了。」
这两个即将为人父母的人啊，站在这山顶上，如同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样，就这样你来我去地斗着嘴。仿佛这片世外桃源，为二人隔绝了一切尘世喧嚣，让这对最契合的彼此，找到了最本真的自我。
而他们共同孕育的小生命，在看见这个世界之前，就一直被满溢的幸福紧紧包裹，无忧无虑地成长，只等着哌哌坠地，去开启属于自己的人生。
晚上，一家人吃完饭，戴守峥便随着林大成和林英耀，一起奔赴水田地——
去网鱼！
林大成带着一儿一女婿来到了自家的水田地后，就把提前准备好的网笼下到了两块田中间的田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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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网笼的形状很讲究，一头敞着，另一头扎着。敞着的那头粗，扎着的那头细。网笼敞口的一端要迎着沟里水流的方向，其余部分要顺着田沟的走势摆好，林大成用几根竹竿把网笼固定到田沟里，就差不多了。
再就只需要在沟里的水流冲过来后，静候网笼是如何兜住随流而来的大小惊喜。
戴守峥从来没有这样玩儿过鱼。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水稻田。虽然是晚上，但半个月亮挂在天上，已经足够他去感受那稻田在夜晚所独有的幽阔壮丽。他谨遵岳父指挥，拿手电照着网笼，注视着网笼里的动静。
没过多久，好像就看到有个东西，游着游着便顺流进了网笼。
戴守峥一阵激动，「爸，是不是有鱼？」
林大成蹲在田埂上，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什么鱼，「对，是条泥鳅。」
「这么快就来鱼了？」
「是啊，再等一会儿，还有更多。」
又过了会儿，没等到鱼，等到了两只小螃蟹，傻乎乎地爬呀爬，爬进网笼就出不去了。戴守峥还没来得及喊，又有几条鱼争先恐后地进了网笼，他瞬间变回了个大男孩，「喔喔！又一条，两条！这是啥鱼？我的天，这鱼也太多了！」
「姐夫你看，大鲤子！」已经光脚站在田沟里的林英耀，手里拿着一根路上折的长草棍儿，透过网眼伸到水里，扒拉着正在网笼里扭动挣扎的战利品，「姐夫快看，这是黄鳝，哎呀！鱼和蟹子打起来了！」
「在哪了，我看看！」戴守峥近视眼，干脆挽起裤腿，也跳到了田沟里。泡田的水很凉，激得他连着「嘶」了两声。不过很快就适应了温度，注意力又被捕获的乐趣分走。
男人的身体里，永远住着个小少年。
戴守峥奔 40 岁了，林英耀没几年也到 30。在外人眼里，这俩早都是顶天立地、当家作主的男子汉了，可在这没有成规束缚的乡间夜晚，却齐齐变成十三四岁的皮小子，在父辈的陪伴下，尽情挥洒张扬着自己的野性和好奇心。
一旁的林大成不光没有训斥一句，还时常耐心地指导，教他们辨认各种鱼的诀窍，让两个孩子玩儿得尽兴。
戴守峥多久都没有这么开怀了。
妻子的娘家人，就像上苍专门派来治癒他的神仙。把他自小在心底缺的那一块又一块，无声无息地全都慢慢地修补上。他太爱这个家了，他也太庆幸自己能有此种幸运，融入这样的家庭，成为其中的一员。
他站起身，朝家的方向望去，此时的阿照，应该正和岳母等着他们回去。
他突然生出强烈的愿望，不管阿照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他都要让这孩子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氛围里。他要和阿照送给孩子最好的呵护，一路陪伴着，让他生出无比充盈有力的内心，能够抵御外界的一切侵扰，能够尽情享受人生的所有美好。
让他们的孩子，做个一直有家人爱的、幸福的人。
院子里，那片盛放的蔷薇旁边，林芳照正和妈妈坐在小板凳上，轻声细语地聊着天。
母女二人刚刚洗好了一个大西瓜，放在新打出来的井水里冰着，等着爷几个回来一起吃。
林芳照坐在柳福慧身边，搂着妈妈细瘦的胳膊。
其实林芳照这次回来，还有件大事要办——把父母二人接到北京，陪她一起待产。
原先，戴守峥是想着她快到生产时，就送她去月子中心，到那边有人照顾，条件也好。
但林芳照有自己的打算，她想把父母接到一起，最好能让妈妈守在产房外面，看到孩子从产房抱出来的第一眼。
戴守峥太懂林芳照心思了，不光当即同意，还表示愿意帮她一起说服岳父岳母来北京。
回东北之前，林芳照很有些顾虑。去年妈妈在北京治完病后，一遇到女儿再让她去北京，就推三阻四地拒绝。林芳照明白妈妈是不想给女儿添乱，但是生孩子不比寻常，她特别希望妈妈能看到孩子平安降生，再亲手抱一抱她的第一个孙辈。
刚才，林芳照把这想法说出来后，本还在琢磨着怎么继续措辞才能说服妈妈，没想到柳福慧犹豫都没犹豫就答应了。她说，女儿生产坐月子，正是需要她的时候，她这个当妈妈的不能缺席，无论如何也要帮女儿顶着。
林芳照一时满心欢喜，却又很快觉得这正是妈妈的风格。不去北京，是为了女儿，答应去北京，也是为了女儿。去不去北京，其实都是一样的，一心只为了女儿好。
林芳照把柳福慧那已经瘦到皮包骨的手，轻轻搭在她隆起的肚皮上，「妈妈你摸，现在他动得可欢了。」
柳福慧小心翼翼地摸着女儿的肚子，很快就感受到小傢伙在里面又踢又踹，她欣慰道，「这孩子精神头这么足，是个生龙活虎的，生下来也会体格好，妈妈高兴。」
林芳照朝妈妈靠了靠，「妈妈，我没生过孩子，其实……有点害怕。」
「不用怕，现在技术那么厉害，北京的医院又那么好，肯定会让你把孩子平安生下来。」
「妈妈，你当年生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柳福慧回想了一下，「我那时候呀，也害怕。快生的时候，我抱着那大肚子，愁的呀……这么大个孩子，我却又瘦又小，可怎么往外生啊？那时候也没现在这样的网络，也没地方问，我就自己一直那么吓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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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照一听，不觉间眼睛又湿了。妈妈这么娇小的身材，生出来的女儿竟然快有 8 斤重，当时得受了多少罪！她突然特别心疼妈妈，连忙轻轻揉了揉妈妈的手背。
柳福慧笑着安慰，「最后，也顺利把你生出来了，你看你现在多好。所以女儿，你就放心吧，肯定没事。」
「妈妈，」林芳照侧过头看着柳福慧，「我生孩子的时候，你会在产房门外等我吗？」
「肯定的，」柳福慧抬手摸了摸女儿的脸颊，「妈妈和爸爸都在门外等你，你不用担心，我们一直等到医生把你平安推出来。」
林芳照眼里噙着泪，「妈妈呀，你一定好好的。我把孩子生下来……等来年过周岁，你还要帮着点蛋糕蜡烛呢。」
「好，」柳福慧的语气特别轻柔，「妈听你的，一定好好的。」
「我还想着，到了孩子上学，你和爸爸……一起，一起去接送呢。」说到这里，林芳照的眼泪已经彻底打不住了，突然就呜咽了起来，再也说不出话了。
柳福慧当然知道女儿为什么哭，她握住女儿的手，像当年那样，轻轻揉着宝贝细嫩的手心，「女儿啊，妈知道你的意思。可这世界上有福又有寿的，能有几个人呢？妈妈有你爸爸对我好，有你们姐弟俩这么好的孩子，现在又看到你嫁了这么爱惜你的女婿，而且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连你弟那傻小子，也有了相好的姑娘……妈妈这辈子呀，想看的，全看到了，什么遗憾都没有了，早都不再贪求什么了。」
林芳照哭得更凶了，她把脸埋进妈妈的衣袖里，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傻丫头，不要哭。人跟人命不同，妈的命，妈知足……」柳福慧眼底也发起热，她尝试着说点儿轻松的，「咱们想点开心的。你说，你姥爷给妈起的这名字，妈妈觉得妈这辈子吧......占足了一个『福』字，多多少少的，也有那么一点「慧」。你姥爷也挺神的，就好像提前都算好了一样，是不是挺有意思？」
「可是……妈妈，你如果没生病……该有多好啊……」林芳照一点也不想笑，妈妈越是这么豁达看得开，她就越觉得心如刀绞。
「女儿啊，不能这么想，你总这么想，就开心不起来了，妈妈不希望看到你这样。妈妈希望你无忧无愁，每天都喜笑颜开。」柳福慧语气轻缓，接下来的话，却又言简意深，「旦夕祸福，阴晴圆缺，本就是这人间的常态。你只盯着那块儿缺去看，也就只能看到祸。你多看看亮的那一面，就能觉出自己其实早已身在福中了。这人世间的好啊，实在太多了，数不尽也道不完。总不能什么好处都让咱一人给占了，对不对？不看有，只看无，就会执着，就会死命地追逐。往往越是追得紧，就越是追不到。珍惜咱手里有的，用心做好咱该做的事。至于其他的，就随他的。最后咱握进手里的，也许不是一开始最想要的，但怎么知道，不会是另一番好光景呢？」
此时院门外的远处，已经响起了林大成的口哨声。每当他高兴，就会吹起悠扬的口哨。
柳福慧知道是爷仨回来了，此时的她，心里既踏实又快慰。她的目光扫过身旁的蔷薇，微微顿了顿，又低头看着女儿，继续温柔说道，「之前你总跟妈妈说，咱家这片蔷薇真好看。只是要么花开的时候你回来，赶不上月圆；要么月圆的时候你回来，又没有花开。你就想看个花好月圆，可偏偏从来也没赶上过……遗不遗憾？遗憾。要不要总觉得不圆满？让妈妈说，也没那必要。你看啊，今晚这花这么盛，就像专门为迎接你和小戴回来似的，可着进劲儿地开。天上，虽然没有一整个圆圆的白玉盘，不还有半个大傢伙挂在那上头，散着亮汪汪的光？多好看啊……谁能说半个月亮，一面花墙，不是人间好风景？谁又能说，半个月亮在天上，这亮光不够照着他们爷仨，找到有咱娘俩的地方，找到回来的路？」
这是怎样的一番话啊，如此质朴无华，却又那样隽永深彻。
林芳照被妈妈的这番直抵心灵的言语深深打动，轻唤了声「妈妈啊……」，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她轻轻把头靠在妈妈的肩上，任蔷薇的幽香温柔地把她们拢在怀中。头顶的半个月亮，已无声无息地将清辉洒满了院落。花气清婉，月色醉人。她渐渐不再抽泣，也终于破涕为笑。
是啊，破我执，才能更懂珍惜；知遗憾，才会不留遗憾；不圆满，才是这人生的常态啊。
已经拥有够多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此时，院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她看到爸爸先出现在大门口，身后是戴守峥和林英耀，一人拎着桶，一人提着网，三人有说有笑，如凯旋般浩浩荡荡地进了院子。
就像一个父亲刚刚带着两个少年探索完世界，现在又身披月光走进家门，与守在家里一直盼着他们回来的妻女，温暖团聚。
林芳照从未感受到这样鲜活而有温度的幸福，也从未像此刻这般，发自心底地知足与惜福。
即便最好的画笔，也绘不出这样的场景。
即便最美的文字，也写不尽这里的温情。
花好月半圆，已是人间好时节——
哪怕只有半个月亮，也足够照亮回家的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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