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心赌约》 第1页 《焚心赌约》作者:默浯【完结+番外】 简介 【双男主/双强/慢热/小虐怡情】 外冷内热杀手x狠戾无情画师 「我不信情这劣物,噬人心,惑人魂。」 「洺画师,赌一个。」 他可画三千光彩斑斓赠于你 最后只于信诺余画留一纸笔。 名无暗,因他在纸上, 展现出了他想要的星星零彩, 固,再也无暗。 他曰迟, 迟感受到那幅有色的画。 「洺无暗,听说你很怕疼,那活生生流干血的味道如何?」 「杀王,听说你最讨厌冬天,那独自走一路雪地如何?」 翎琛隐爱了他十六年,每一年都想见他的迟小朋友,问画师为何偏偏是你。 他的爱藏的很深,以至于到最后一刻都没能说出「我等了你一年又一年」,因为他看的出来,他的迟小朋友,眼里已经有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标籤:双男主强强 现代 第1章 垂眸一眼 「前註:双楠微虐+遗憾 无论是配角还是主角都是他们故事中的主人物。 主角感情发展可能有点缓慢,渐缓推进。 ps:洺家四子同父异母!☆半古!☆故事情节均为私设! 祝各位宝子阅读愉快~」 夜晚,天已呈朦胧灰色,空气中隐含着夏天的闷热。 临安城错综复杂的街道上,到处充斥着燥热。这里经济发展落后,高矮不齐的陈旧楼房密密麻麻的排列着,看着极其拥挤。 有的人们光着膀子出来,扇着破洞的木扇,蹲在阴凉的树木下,眼神涣散。 有的坐在自家门前,双手交叉,祈祷着天神可以降点雨,缓解燥热,不然这一年的夏天又要热死好多人。 有些娃娃光着脚丫灰头土脸的跑出来,干坐在马路边上,身形瘦到可以看到身上清晰的骨头。 他们眼中含着泪光,唇焦口燥,盼望着能从闷热的空气中受到一丝凉风。 一栋平坦的低瓦房后,少年背靠着墙,眼眸灰暗低垂到手机屏幕上,黑色紧身褂勾勒出少年清瘦高挑的身材。 少年修长的手指来回在屏幕间滑动着,神色冷淡。 【d级任务:击杀贪污好色者壮勇,奖金150银票,尸身移至寺庙边的树林,时间截止明日正午。】 银迟眼眸不明的看一秒,手指轻轻划动。 【魁:我接了。】 群里下面一大堆人看到银迟发出的消息后,纷纷怯怯的将消息撤回。 毕竟,「杀王」这个称号可不是白盖的。 惹了他,身残都是轻的。 在这个恶劣贫苦的环境里,没有钱就是等死的份。 当然,杀手任务也有没回的人,他们固然害怕「杀王」,但在生死面前,任务必定要试一试。 他们,比的是速度,比的是耐力,更是观察力。 一轮明月挂在灰暗的夜空中,给夜添了点亮,映在少年阴影的脸上。 忽的月光有些强的刺眼,银迟脸偏侧些,灰银色的眸子被照的疼了一瞬,睫毛轻颤了颤。 那眼睛,极其莹亮艷色。 从腰间的棕色皮袋里掏出暗红的皮手套戴上,又拿出微型耳麦,戴上黑色鸭舌帽,遮住半边脸。 月光拉长了少年修长的影子,整个人在阴影下留了个浅薄的唇,若有若无的勾着笑,勾人心魂。 月色衬托下,肌肤玉瓷,修身长腿,显得愈加绝艷。 走过的地方,宛如一幅画。 他,宛如画中行走的恶魔。 那双隐藏在帽下的眼睛,清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银迟转身看了一眼平房,前腿弯曲蓄力,手抓着支力点爬上屋檐后,边走边听着耳麦里的声音响起。 「魁,左前方三点钟方向楼底布防森严,人在二楼,底下那群匪都未实练过,来撑场子的,不难对付。」 银迟戴着攀岩手套在楼顶之间来回穿梭,速度快的至极,灰暗的眼睛在周围严谨搜索着。 翻身敏捷的跳上一座屋檐,按了下耳麦,声音低暗冷淡,「拖着他们,我三分钟后到。」 「明白。」那边迅速回復。 少年额头出了点薄汗,一处高楼顶上,微低头瞄了眼不远处昏暗烛火亮着的画室。 里面的人正手执画笔,端正专注的画着,神情淡然,但似又停笔,没了思绪。 银迟那双在夜色下浅透明的瞳孔只留此停顿一秒,便继续向前走去。 好巧,洺画师。 又或者是,洺无家子。 黑夜里,一声老鹰的长鸣划破城内寂空幽静,月色也暗了些。 一栋堪称陈旧的酒店前,风清一身淡白色风衣,手中拿着墨画卷扇子轻轻扇着,浅褐色的眼睛稍稍眯起,神态不在意的望着将他围起来的人。 后又感觉到什么,嘴角扯点笑,扇子收起,向面前穿着暗黑的人挑了挑眉,微微启唇,「嘘,魅来了,这个任务你们抢不走。」 声音清淡,如鹅毛拂过耳畔,但让人听着心生寒意。 画才结束,几个黑衣人拿刀迅速围成阵型向风清刺去。 他神色淡定的站到原地,黑衣人们只才行一步,勐的感觉有股巨大的力迅速扣住几人的身体,快速打向要害处,力气犹大生疼。 他们被这刺痛连连向后退去了好几步,小喘着气。 第2页 一名黑衣人朝地上吐了口血,捂着胸口抬眼。 少年削瘦高挑的身姿正立着,正从容的擦着刀上的血迹。 擦干净之后,微颔首,离他近的一名黑衣人瞬间感觉恐惧感袭来,下一秒,一柄锋利的刀架在自已的脖喉处,仅差几毫米。 黑衣人赶紧举起双手,咽了口唾沫颤抖着声音:「魁……魁王,这次任务我退出,求你放了我……」 银迟阴影下的嘴角偏了点,声音魅人的道:「别太荒谬,哪来那么多下次。」 话毕,一股巨大的血雾从黑衣人的胸口喷出,血流不止,下一秒就听到黑人重重倒地的「砰」声。 风清知道,魁这是又在示威。 畏惧他,任务才能顺利,才能活下去。 不然如果真的太多人来刺杀他们,也是有些棘手。 果然,其他黑衣人愣了一瞬,相互看了眼,纷纷又不甘的各自回去寻找辅助任务。 辅助任务跟主次任务相差太大,额金极少,而且随机掉落,竞争更大,重要的是得凭机遇。 有些任务距自已太远,只能由别人抢先。 暖色的月光照射下,是一片骇人悽惨的景象。 酒店门口不一会儿血水布地,银迟神色平静的杀完最后一个人,手套上沾点血,身上仍干净无染。 他闻着浓重的血腥味,眉头微蹙,脱掉手套扔进血水里。 风清押着绑着的壮勇过来,他胖胖的身躯慢悠悠的在后走着,嘴巴被封住,脸憋的通红。 银迟望着他,神色略显烦躁,风清立刻会意,将旁边的人麻利弄死。 又抬了抬眼,背过身,孤傲的身影挺立,「老规矩,三七分,你三我七。」 他声音冷淡响起。 风清神色暗了几分,「魁,这次我也是帮了你不少,」又小心翼翼试探性的开口,「四分?」 银迟神色黯淡,没说话。 风清知道,他这是同意了。 难得今天这么好说话…… 少年将鸭舌帽往下压压,走向前面漆黑的街道,步子又顿了一下浅回头,「你把剩下的事办好。」 风清望着那灰暗的背影,撇撇嘴不满道:「又让我运尸体。」 等到银迟身影彻底在黑夜中消失之后,风清才眼眸冷的向后斜看一眼:「出来吧,人走了。」 闻声,躲在树后的女人才怯怯的探出头,走了出来。 身姿矮小,长的普通,带着几分清纯,但也姿丽。 她望着风清冰冷的眼神,语气哆哆嗦嗦的道:「我是想感、感谢魁王救了我,但、但有些不敢。」 刚才她差一点,自已一辈子的清白就要毁了,清白毁了,一辈子都嫁不出去,更是会被街坊邻居指指点点,幸好有人杀了壮勇这个庸浮之人。 风清笑出了声,双手抱拳不友好的笑着向她走去,「喂,是我将壮勇杀了的,怎么一个两个,都望他。」 风清缓缓向前逼近,女人望着他笑着走过来,害怕的连连往后退,背「砰」等一下靠到树身,指尖轻轻颤着,以为他要杀了自已。 风清看着她那个样子,不禁想逗逗她。 他微俯下身靠近她,将她额边的一丝鬓髮挂到耳垂后,戏嚯的笑道:「怎么?你动心了?他那个大冰块,」风清唇瓣靠近她耳畔,声音低沉下去,缓慢道:「你驾驭不住。」 说话的唿吸声吹打在女人脖间,女人头低下去往旁边后退几步,脸颊红透的回想他刚才说的话。 对他……心动…… 不得不说,魁战斗时的动作果断坚决,带着一股狠劲,他的一个身影,就足以让任何女人招架不住,半边脸就足以魅惑一大批色鬼。 只是很少有人,见过杀王魁的全貌。 有人曾说见过他的眼睛,已经不能用清澈晶莹来形容,只能说见一眼难忘一生。 浅透明色的媚眼,如他的性子一样,清冷的没有感觉。 「喂,怎么呆住了?」风清持扇在她面前晃了晃,女人回过神抬起头,羞着脸,大眼睛望着他:「呃……不不不,我只是想感谢他,当然,」女人说着东摸西找从兜里翻出一个皱巴巴的五银票,「也很谢谢你。」 接着双手递给他。 这个,五银票就足以吃上两顿饱饭。 风清唇角偏了偏,从衣兜里摸出了一个浅黄色的发卡,将女人额前长的刘海卡到后面,又看一眼五银票。 「谢谢我回来替你告诉魁,这钱不用了,我不缺。」 浅笑道后,悠悠的扇着扇子带着尸体而走。 女人脑子懵了几秒,抬手摸了摸头侧的发卡,又想起风清撩人的笑,身体顿时更烫了,嘴角的笑不停。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送东西给自已。 接着想着想着像小娃娃似的跳起来,笑着往家中跑去。 这一刻,再暗的世界在她的眼中变得温暖起来。 原来,快乐有时很简单。 第2章 夜静听声 月光渐渐暗淡下去了,但街上偶尔能听到几声敲锣,吆喝着:「夜黑路长,买盏烛火来照亮,夜黑路长,买盏烛火来照亮……」 单卖出去的蜡烛很少,大家想买,但没钱。 有钱了,也会优先选择买些米粮。 躺在路边光着上身随意睡的瘦人一大堆,他们有的身上穿的长裤已经修补了许多次,裤子上一大半补丁,就这样靠着自家门前躺在地上,蚊子来了也不怕,期盼着有些凉风。 第3页 又是一年热暑,屋里比外头更要闷热,不这样,就是热死或渴死的现象,极其悲惨。 一家略显高档的餐厅顶上,浅暗浅现的月光洒在少年昏暗的背影,少年身姿如松般高挑笔直。 在这寂静幽暗的夜中,像野鹰,寻找着自已的猎物。 神秘让人心生怯意。 银迟将帽子向上抬抬,微弱的月光射入暗色的眸,眼底平静的眺向远方。 他眺望着,自已生活的这片凄凉的城。 夜间,还能听到娃娃的哭喊声,让夜更添了几分悽惨。 少年不知在想什么,眼底眸光微动,从黑衣的内侧拿出一个精緻的玉笛。 浅青色带着别致的古纹,极其復古美观。 这次玉笛,是他父母留给他唯一的一件器物。 打记事起,都未曾见过父母一面,但山伯伯说,他们很爱自已。 这些年,从未停止过寻找他们,可没有一丝线索,也不知道从哪里找。 六岁,他开始了被命运安排的杀手之路,双手沾着鲜血走过城里的每一处地方。 寒冽司门这样一个庞大又神秘的杀手组织,在城里的势力已经快遮天。 监督司拿他们都没什么办法,干脆放任不管,毕竟,这个城里已经够乱了。 与他们同相比的,就是洺文世家,行事暴戾但谦逊低调。 小时候的生活没有光亮,外出执行任务时,伤痕也不计其数,旧伤痕布满全身。 直到将自已训练为一名合格的杀手,自由才不被限制。 但如果做出违命之事,将会被寒冽司门立刻抹杀。 银迟小时候无数次在想:如果查清寒冽司门的身世,杀了在位的少家主,将这个组织打散,自已是否有可能逃离这个组织? 直到慢慢成长才发现,原来他想了一堆笑话。 出生即在此地,自已已经被他们完全掌控了。 连关心他的山伯伯,也无故失踪,那他就更只能孤身一人。 孤身一人,黑暗的,过一生。 黑暗的……过一生吗…… 可他不想这样活,起码,得知道为什么一出生就在这里。 是父亲母亲将自已送进来的吗…… 还是师父故意将自已骗进来的…… 脑子……有些乱……疼得慌…… 少年想着,修长的手指横拿着玉笛,靠近淡粉的唇边,眼眸不明的低垂下去,更暗淡一些。 轻轻唿出一口气,少年闭上月光下近乎透明的眼睛,指尖微微按着笛孔。 一时间,悠长悲鸣的笛声划过长空,在这夜里格外突兀。 悦耳动听,但也悲壮深沉,此起彼伏,时快时慢。 他,黑夜中对命运的呻吟者,呻吟着无法改变的枷锁。 不远处,身穿干净单薄白衣的人正横坐在木椅上,神色带些烦躁。 修长白皙的手执着铅笔,暖色的灯光照射到男人冷俊禁慾的脸上,听到笛声,乱成麻的思绪骤然一静,便不知不觉闭上眼听了起来。 笛声又加快了许多,像是在泄愤,在怒喊,快到仿佛要把世界撕碎! 这笛声动人心魂,让他不禁想寻看一下那人的长相。 洺无暗想着推开透明的玻璃门,巨大的热流瞬间勐的进入画室内,夜间的热温与白天相比仍未减许多,闷热的紧。 他寻着笛声望去,右前方的高楼顶上,看到戴帽兜的黑色少年孤傲般的站在高端。 银迟注意到他的视线,微挑了挑眉,指尖停顿,又将帽子往下压压,收起玉笛,修长的腿一跃跳上另一屋檐。 就这样笛声停止,他消失在了洺无暗的视线里。 洺无暗望着那背影,暗沉的神情顿了一瞬,他看到了那双隐藏在帽兜下的眼睛。 极其如星光灿烂灰暗色透明,真的……极其罕见的银色灰眼…… 真的极其……漂亮……独一无二的好看…… 但他也清楚的知道,他是个不能惹的人。 杀王魁,杀王……魁…… 让人心生悚意的代号。 神秘又强大的个体,手下死的人无数…… 洺无暗又回到凉爽的画室里,身上竟不知不觉已经出了一身薄汗。 刚才银迟在暗夜中俯视一眼自已的时候,那种来自王的压迫感,自已竟然……吓出了汗…… 洗完澡擦着头髮出来的时候,看着那边空白的画板,思绪仿佛又被牵动了一般,径直走过去拿起笔。 又想起《鸳鸯谱》里的画梅鸟,长相灵巧,身形巧小…… 他开始勾了鸟的模样形态,可不一会儿,他的思绪好像又跑偏了。 他愈发觉得这个渐显的轮廓像……黑夜中那个孤鹰的背影…… 洺无暗看着眉头拧起,涌出燥意,将这一页的画纸撕下来,揉成团,扔向旁边的纸篓里。 但不一会,纸篓里已经积满了小半桶废纸,男人暗黑的眸子复杂起来,搁下笔,揉了揉皱着的眉头。 他有些不明白,那个身影,为何挥之不去。 他承认,那个背影,极其诱人…… 有些疲倦的靠在背椅上,双手懒散的放在额前,干脆这样闭眼睡了过去。 日光熹微的时候,太阳早就已经高高升起,空气中浓重的灰尘扑鼻。 一个偏僻的狭窄小道里,小道两旁全是垃圾,成堆成堆的摆,臭哄哄的。 第4页 银迟住在一个大的四合别院里,位置採光极好,但院子里也极火热。 这个院子不是他买的,是他从小住到大的地方,说到底,他也不知道这是谁的。 好在墙壁有些厚,夏天可以隔些热,冬天可以取点暖。 少年从银行卡里取出一些钱后,买了好几份早餐,朝极其偏僻的小土瓦房走去。 路过画室时,眼神清冷的看了一眼。 走到这个窄道时,脚步又微顿了一下,感觉着四周的动静,确定周围没人后,才跨步翻墙进入土瓦房。 瓦房里没有什么食物和衣服,极其窄小。 里面有两个穿破洞脏衣服的小女孩正相互靠在墙上睡着,听到声响睁眼,见到银迟来了,眼睛瞬间亮出光来,笑着跑着迎过去。 「哥哥你来了!」 「哥哥我们一直在等你,昨天有两个人来,我听到他们说好像要拆房。」一个散着头髮乱糟糟的小女孩很乖巧的跑过去,但眼神有些难过。 银迟带茧的掌心轻轻摸摸她的头,看着他们,眼里显出几分柔情,嘴角浅笑。 不冷脸的时候,真的多了几分乖男孩的味道。 「嗯,我想办法,给你们带的饭,去吃吧。」声音也多了轻柔。 「银迟哥哥来了吗……」一声稚嫩的男音从角落里的柴草堆响起,语气有些虚弱。 一个瘦弱的小男孩扶着墙慢慢站起,脸没有气色,苍白的很。 他的瞳是白色的,天生看不清世间一切。 银迟抬腿走过去,伸出手让他抓住,嘴角笑道,「感冒好些了吗?」 小男孩露出小虎牙,笑着摇摇头:「没事了,哥哥这些天还是不要来了,小心别被监督司的人发现了。」 在他们心里,银迟就是银迟,一个自已深陷黑暗中,还想着给他人带去一点光明的温柔少年。 银迟眼睛含柔的回覆,「好,我知道。」 两个小女孩在那边拆了早餐跑过来,笑着拿着餵给小男孩吃。 一个小女孩趁少年眉眼染上笑意,迅速将一个肉包子塞到他嘴里。 银迟神情愣了下,喉结滚了滚,将包子吃下去。 「哥哥,你很瘦,多吃一点。」小女孩甜甜的对他笑道。 肉包子的香味在口腔中蔓延,他嚼着淡淡回覆:「嗯。」 味道,还不错。 他幻想过有一天,这里的环境变好的样子。 家家户户,都能有热包子吃到的样子。 第3章 保护任务 「叮噹~」手机里响起了一道声音。 银迟打开后,眼里划过一丝异样。 【p061:a级任务,仅限二级以上的杀手可执行。】 【p061:保护洺无家弃子洺无暗几天后参加选拔家主之位,奖金1200银票,完成后自动打入不记名银行卡里。】 不出意外,他记得二级以上的杀手,只有自已一个人。 这个任务,明显是针对自已的。 他记得上一次的保护任务,执行任务时还是在幼时。 也是那时,曾与洺无暗有过一面之缘。 他的蛇毒,还是自已解的。 当时也是第一次,第一次与别人肢体接触。 那时的他,看到浑身是血眼睛哭的红肿的洺无暗印入脑海中的就是…… 「有钱,但太弱了……」 然后,洺无暗第二天醒来后,发现自已带的财产全然而空,一点儿没剩。 拐钱的贼。 【p061:杀手魁,是否接受此次任务?】 这次主机直接私发给银迟,用意便再明显不过了。 他猜测,这次的任务应该是寒冽司门少家主亲自发的,只是…… 少年攥着手机的手指弯曲缩紧,眉头轻皱。 据他知道,寒冽司门和洺文世家两大势力,向来以敌相见,他不明白少家主这样做的用意。 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银迟对于自已的身世,更是知道少之又少。 宛如活在牢中的一只虫,他人,决定着他怎么活,能活到何时。 洺无暗……洺无世家弃子…… 这次夺位,可是城主之位,当年洺无世家主发现城主身体有恙时,便打算夺了这个位置。 所以这几年来,城主早就是洺无世家。 可他们,却对平民……平民的死活视而不见…… 换与不换,都一个样…… 这次夺位,他希望择一个好的城主,可以让这儿的环境变得好一些。 银迟想着,眼睛低垂到屏幕上,打字的手犹豫了一瞬,又动了动。 【魁:接受。】 【p061:收到,正在加载程序……】 【p061:正在获取杀手资料……】 【p061:正在纳入信息资料】 【p061:纳入完毕,请及时完成任务。】 银迟等了几秒,看到后,眼底昏暗的将屏幕熄灭,跟那几个娃娃笑着叮嘱过一番后,一跃攀墙翻过小瓦房,将帽子戴到头上。 晨光依然很刺眼,一束束耀人的光线也有些透过帽子射入少年半透明色的瞳孔。 银迟被照的眼睛又难受起来,微疼,有些氲氛在眼眶里打转。 他的眼睛不能见强光,十几岁时曾去看过医,只是没想到是个庸医,为了赚钱,给他胡乱拿了药,导致眼病越来越严重,现在只能依靠药物缓解。 少年伸出玉瓷般白的手悬在空中,眼眸看着这个在他眼中逐渐模煳的世界。 第5页 空茫又迷离。 他在想,如果真的到了双眼失明的那一天,那寒冽司门是否会因自已没用而抹杀自已。 悬着的手在空中抓着细小的尘埃,又放下。 少年攥紧汗湿的手掌,手上的青筋清晰可见,指尖几乎要渗进肉里。 至少死,也应该死的清清楚楚。 此刻,简洁单一的画室二层内,墙上挂着各种暗色的图画,仅仅只有黑、灰色或者是白色。 画上落笔极其豪放潦草,甚至让人有些看不懂,但搭配颜色极其好看,每一幅画的后面,似乎都有隐隐深意。 洺无暗坐在竖画前,手正执毛笔蘸了蘸黑色墨汁,笔尖优雅的落笔在未完成的轮廓上,听着旁边一人的汇报。 「二少,老爷子那边的态度很明确,他深宠着三少母亲,你母亲留的那一点遗产和协议书,恐怕已不足以让您再进洺文世家。」 洺无暗神情略显专注的画着画,眼底却一片阴霾。 将黑夜中的大致图景绘好,他才淡开口:「大哥那边怎么说?」 「大少爷……没有确切的表示,似乎不在意。」 「不在意?」洺无暗冷笑一声,眼底涌出一丝寒光,他起身,将完成一半的图画纸从画板上拿起,又拿起旁边的米白色案桌上的红色吸扣,将勾勒墨画色的夜景图挂到墙上。 「大哥这是在意也没用,老爷子不会让一个残疾不能自理的人上位。」 洺无暗挂好后,勾勒出一丝邪人的笑,凉薄的说着。 可惜,我的好三弟,洺无家主这个位置,我势在必得。 母亲,我会让你在天上看着,看着我怎样把我们曾经受到的耻辱通通讨回来。 男人高拔的身姿站到阳台前,眼睛稍稍眯起跳望着窗外,一些阳光洒到男人的冰冷的轮廓上,周身让人有股畏惧感。 洺无暗站了几秒,又转头问站着的随从,「翎少家主那边,怎么回应的?」 随从赶紧微弯身低头回答:「同意合作,那边已派了杀手来保护您的安全。」 「知道是谁吗?」 随从小心的摇摇头,「未、未知。」 洺无暗稍挑眉,沉声道,「猜到了,不过很正常,杀手信息需要保护。」 只要,别是那个脾气不好的魁,就行…… 洺无暗有时也在脑海中这样想着,他自已也怕有一天,这个杀人任务的目标是自已,到时,该怎么办…… 「行了,你先下去吧。」洺无暗走到白色透明圆台桌前,沏了杯茶,喝了口。 脸上挂着几分烦意。 洺之洲在老爷子那边的权比自已大,老爷子选他是一定的,这位,不好夺。 有些让人难办啊。 淡雅浅蓝色的房间里,洺无暗眼眸暗沉的看着信纸,正要抬手写字,一字未写完,他抬头敏锐的往窗户外面的楼顶看去。 几个人以稍纵即逝的从他眼前闪过,而那些人,看动作穿着,正是来自不同地方的杀手。 主机在公开的群里发布任务,他们也都知道。 更重要的是,a级任务,有时几年才发布一次,这次还是翎少家主亲自发布。 也就是说,少家主亲自选定的人,好像特意在培养和试探杀手魁的能力,亲自给半辈子也不一定能花完的钱。 他们也有的人猜测,说下一任的寒冽司门少家主,是杀王魁。 他们当然急眼,但也管不了那么多,没有钱,在这连乞丐都不会可怜你,要么被渴死,要么被饿死。 但如果,杀王死了,那这个任务可就得另择其人了。 所以二级以下的杀手刚好达成一致目标,他们不信,毕竟再厉害的人也总有累倒的一天,看看魁还能坚持多久。 银迟在烈日下被他们追了足足有半个多小时,少年的体力的确有些撑不住了,全身都在透支,汗水已经洗刷了整个背。 头顶的太阳射出刺人的阳光,他帽子下的眼瞳,也变得愈发刺痛起来,后方和左右方来的人太多,恐怕有些麻烦。 不知是感觉到一双异样的视线还是什么,他的瞳孔稍稍往远一些的方向看,刚好与洺无暗那双幽黑的眼睛对视上。 仅一扫,便快速移眼,继续高强度的狂奔着。 「汶,帮我。」银迟喘着气,对耳麦里的急速说着。 「都弄好了,不过你要在一个地方躲好,不要再暴露。」风着单薄褂站在楼底层,声音冷静沉声道,给人一种信任感。 银迟浅垂着眼睛往地面随处看了眼,一眼便发现了躲在大油桶后的假扮者,连发色都一模一样,戴着黑帽,脸被捂的极严实,只是体型比他稍微更胖更壮一点。 他立刻明白了,随即带着防滑手套,凭藉着这些年锻鍊的平衡力,沿墙面迅速往下滑去,刚好与油桶后的假扮者擦肩而过。 他们相互看了眼,那人看着从上往下来的汹涌的杀手,果断将黑帽往下压压,迅速往前冲去。 油桶极高极宽,杀手们没看到银迟与他的交换,便一窝蜂的持刀向假扮者冲去,脚步声轰轰不绝,掀起阵阵浓厚的尘土。 同时一只有力的手迅速抓住银迟的手腕,将他拉进一个拐角阴影去,银迟却眼眸带丝担忧的望着杀手们离去的方向。 「他会有事吗?」银迟低垂着眼眸问风清,紧紧攥住右掌心,出了层湿汗。 第6页 风清刚才看他的神情,便猜到了会这么问。 可杀手,最该断的就是感情和心软,那只会是你前进的阻力,更是死亡的泥潭。 风清眼神稍带冷意的看向他,「魁,记住,你要做一名合格的杀手。」 声音带点薄凉。 银迟浅垂的头,隐藏在帽兜下的嘴角可笑的笑了笑,攥紧的手掌又松了松。 又是这句话,汶,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提醒着自已,你,方不可踏错一步。 不可心软……一次……都不行…… 第4章 危险局势 城里人都知,杀王残忍,杀伐果断,嗜血暴力,但风清知道,他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宁愿自已身处于黑暗,也总想给深暗的环境带来一丝的温情。 可他,不能让他死。 从儿时到长大,他们之间的友谊,早已浓厚到超越兄弟情。 正想着,风清就听到裤兜里的手机响了下,他拿出手机看了眼,眉头逐渐皱起。 抬头迅速环顾了一下四周,又看一向银迟,神色警惕的道:「暴露了,你先走,找个地方躲下,我在这,他们至少不杀我。」 银迟看了他一眼,无能为力的点点头,眼里暗含担忧:「随时联繫,记得回復我。」 接着迅速又带上攀岩手套一跃到大油桶上,借大油桶的高度抓住旁边的窗檐,身形快速的一层一层爬到屋顶。 太阳更暴晒了些,少年戴帽全速的在楼顶之间狂奔着,汗水已经浸湿了全身,黏煳煳的。 银迟感到自已的眼睛又开始隐隐作疼起来,疼的泪珠在眼眶盘旋,又将帽子压更低些,只看到眼前一些视线。 眼前的一切好像变得更模煳了一些,头也晕头转向,但他不能停,自已现在这个状态,根本无法与他们正面对决。 突然,银迟前进的步伐停了下来,他敏锐的感受力感觉到后面追击停止,到此处并无人向前追击。 不好的预感,极大。 有些僵硬的微偏头往右后方的位置看一眼,心跳……忽然砰砰的有些快……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远距离大范围的武器…… 距他较近的三层楼不远处,一名穿花短袖的人戴着墨镜,旁边还立着小型望远镜,正在调弄着一台黑色狙击枪的范围,表情看着有些烦躁,似乎不是一名专业狙击手。 但这个距离,胡乱扫射也足以将自已打中。 狙击枪在这个年代已经极其罕见了,生产厂又少之又少,重要的是还是走私生产,不允许出卖。 他们这一次,是真的费了极大功夫。 银迟唿吸滞了一瞬,眉头紧皱起来,眼神更加阴暗下来,内心挣扎了一下,顿了几秒,继续面不改色的向前奔去。 生死有命,这一次,恐怕自已在劫难逃了。 如若真死了,他,也认命。 越过一台大型的太阳能装备器后,「砰!」 一声巨大的声响,紧接着少年的腿弯曲勐地朝上翻了个身,子弹与少年翻转的背擦过,打到太阳能器上。 这个方位,幸好有太阳能器这个掩体挡住,不然,要废了一条手臂。 子弹入硬铁,立刻打出了个细洞,深到见不着底。 银迟赶紧单膝跪在太阳能器后,那人见不到银迟的影子后,麻利的收起狙击枪,从后面裤袋里掏出手枪,弯着腰迅速向前过来逼近。 银迟定了定模煳的眸看向他,晃了晃沉重的脑子。 他现在,一点体力几乎都没有了,汗水几乎洗刷整个身体,小腹因高强度的奔跑钻心的疼起来。 他轻捂着小腹,额间的汗滴落在楼顶的石灰泥地上,唇色泛白,疼的咬了咬唇。 这时耳麦响起嘈杂焦急的声音,「魁,你在哪?还好吗?」 银迟听后笑出了声,瘫坐在地下,大口喘着气,仰头望着天,感觉有一束束刺光刺进自已的眼眸,可他仿佛不怕了。 眼睛慢慢的被蒙上一层很浓的水雾,刺疼的顺眼角流下。 「你说,我这一辈子是不是活的很悲哀?」 少年又自顾自的浅笑起来,笑的很苦涩。 连自已是谁都不知道,仅仅知道一个名字。 连父母姓氏都一无所知。 耳麦传来断连的「嗞嗞」声,刺人耳,接着便没了声音。 银迟眉头更皱了点,汶也出事了…… 顿时,一股巨大的自责涌入心头,他被充斥的满心酸胀。 如果,风清,我不认识你,你不会受我连累吧…… 他手撑地,艰难的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站起,似乎又感觉到了那股熟悉的视线,垂着的头抬眸,往后面的低楼看了眼。 两座房屋的分开处,是个极其狭窄的小道,往小道二层望去,洺无暗正站在窗前神情复杂的看着自已。 洺无暗自已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看到他难受的样子,心里竟生出了丝怜惜。 银迟只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正要起身,却看到他神情冷漠的说了句话,便转身不再看自已。 少年的脑子极其混沌,距离稍远,他也没听清楚他说什么,但他看到,那扇窗户没关。 窗户正方形的,不算小,按照自已的身形,勉强可以过去。 只是没想到,他竟留了扇窗给自已…… 银迟将掌心攥紧,重重的捶在地上站起身。 第7页 那他只能,赌一把了。 那人离他越来越近,看到那副站起的身体,迅速单膝跪地,平举扣动扳机抬手射击。 「砰!」 仅一瞬间,银迟敏锐的听到弹流划过热空气的唿唿声,身体迅速向一侧躲开,子弹刚好擦过他的脖颈,溢出了些血丝,微疼。 接着少年勐的抬腿冲到屋檐边,迅速脚踩的支力点沿着墙壁下去。 也仅是下滑的一瞬间,银迟突然又听到「砰」的轰声,下一秒瞬间感觉到自已的后肩巨大的鲜血涌出。 子弹射入体内,偏离心脏,全身的细胞仿佛都在迅速消亡哀鸣着,撕裂般辣疼。 少年身体全身绷紧,勐微颤起来,汗滴不断滴落,浸湿全身衣裳。 口腔内顿时布满鲜血,溢满喉咙和胸膛,银迟感到胃在翻涌碰撞。 他朝地上吐出大口血,帽子下的眼眸更加冰冷了些,神色冷淡的用袖随意擦了擦嘴角。 银迟强忍着想倒下去的冲动,神色带怒的转身,头稍抬,眼眶微红,利刀拿在手中,浑身带血的向开枪的人走去。 隐藏在帽下的嘴角突然笑了笑,冰冷刺骨的吐出几个字:「不饶人?我是给你脸了?」 少年的笑,有些狂,脸上的血痕,让少年周深都充满了危险感。 压迫感骤然袭来,带着杀不下去的怒意。 那人站在矮处另一楼顶,相隔不远,见他充满杀意的走过来,手持着枪对着他,也不怕死的瞪着银迟,但扣着枪的手不禁有些颤。 「哐当!」再次扣动扳机,平举着瞄向少年奔跑快到有残影的身影,胡乱的扫射几下,全打空。 正当少年快过来的时候,扣了第四枪,瞄准他的心脏,按动扳机的一瞬间,「啪!」 一声手中的枪落地,一柄带毒的刀刃从窗户口直线飞来刺中那人的脖颈。 「唰」一下子鲜血从脖子喷涌而出。 银迟距他只有几米的时候,就听到了重重的倒地声。 少年停了下来,「咳……咳咳……」他捂着嘴角勐的咳嗽几下,鲜血顺着手心滴落在地上留着大片血迹。 见那人死了,便拖着沉重的步子转身回走,只是几步,他便觉得脑子一沉。 「砰!」少年闭眼倒了下去,唿吸微弱的流动着。 不用猜,他也知道是谁。 洺画师,还想谢谢你呢,欠你个人情,只能有时间再还了…… 呵……我不会……就如此死去吧…… 泪珠积攒到少年的眼窝里,又顺着鼻翼流下,滚热的,不甘的。 第5章 救见反差 不知多久,只感觉有股冰凉的水划过自已的胳膊,腿,除了些燥热。 又有双大手晃了下自已的身体,模煳的声音响起,略带磁性性感。 「杀王再不醒,我可不救你了。」 声音低沉冷淡。 洺无暗拿着湿的白巾在敷在他额头,又拿起白布在别的正常部位擦着血迹。 银迟的帽子被他拿掉,放在一旁。 平时遮住了半边脸,这一次,他竟放肆的打探起了他的全脸。 眉眼不是那种很锋利的长相,安静下来的时候,看起来一点都不凶。 每一个眉骨长在他脸上,都显得如此楚楚动人,挠人心扉。 洺无暗暗黑的眼睛低垂打量着他。 这就是翊少家主选的未来的继承人吗?长得瘦巴巴的,个子倒挺颀长。 摘下他的帽子后,似乎有些不怕他了。 旁边放有医药箱,但说实话,看着浴池里沾满的鲜血,子弹入背,他倒真不会处理。 寻医?他们恐怕没那个技术。 正想着,银迟湿发下的眼眸艰难的抬抬眼,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但他只看到一片白色和一张模煳的人脸,面色苍白如纸,唿吸仿佛随时都能断。 「醒了,医药箱在旁边,杀王这种事,应该会处理吧?」洺无暗将擦拭他身上血迹的白巾放下,声音毫无温度的问道。 银迟张了张泛白的唇,虚弱的无声说出:「好……」 洺无暗将门关上后,银迟凭着全力从药箱里拿出绷带、药、消毒水和刀。 他拿着细小锋利的刀,可是,在肩这个位置,他有些难办…… 一分钟不到,洺无暗正坐到沙发上,双臂慵懒的搭在沙发,便听到洗手间「砰砰」「砰啪」的声响,他正要闭上休憩的眼睛又烦躁的睁开,往那边瞄去。 怎么了?难不成他弄不好?不应该啊…… 想了几秒后,走过去敲了敲几声门,没回应。 「吱呀——」门被推开后,看到银迟头偏歪向一侧,小声喘息着,攥着刀的手已经无力抬起,手浸在血水,细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 洺无暗的眼里划过一丝惊。 杀王……竟在哭…… 洺无暗到他身边后,用手在他鼻尖探了探,银迟这时微微睁开了银色的眼睛。 「洺……洺画师……我有些够不到能帮、帮我吗?」 全身都在疼,让银迟止不住的流泪,泪花顺着眼角的那颗泪痣流下。 那泪痣,生的恰到好处,更添了几分怜媚。 洺无暗看一眼他手中的刀,沉思了下,神色不明的拿走。 「转过身。」他淡道。 可银迟现在一丝余力都没有,连将头抬起的力气都没有。 第8页 忽的,只感觉有只大手掌将他从浴池抱起,掌心温热的紧贴着他湿了的腰。 少年身体顿时有些僵住,耳尖透了点红。 「直……直接将它取、取出来……」银迟微弱含煳的声音在他怀中响起,模煳的看着洺无暗的下颚,眼里含雾。 好久好久了,师父,你以前也曾这样抱过我…… 师父,你在哪啊…… 银迟脸色惨白的侧身靠在洗手间的墙壁上,洺无暗带上白色透明防菌手套,皱着眉蹲在他身后,将那粘在身上的血衣一点一点撕开,动作不算太重。 看着那后肩血淋淋的黑洞和惨不忍睹的画面,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如此血腥,有些想吐,但还是忍住了。 「会很疼,忍着点。」 少年湿汗浸满额头,忍受着肉被一点一点撕烂剥离切碎般的感受,身体不禁轻微打着颤,但始终咬牙没有说话,只是大口喘着气。 还好子弹射入不深,将近十分钟,洺无暗戴着手套的手拿着镊子,将那枚细小的子弹取了出来。 接着又给伤口大致的抹药、包扎,但包扎的……属实有些牵强……几乎快把整个后背都缠上了…… 银迟早已疼的晕了过去,洺无暗的食又放在他鼻尖处,这次唿吸,还算平稳。 妈的,真麻烦,救杀王不容易啊。 不过,这下,自已手中的筹码更大了。 洺无暗阴沉的脸瞥了眼地上的人,又看了一下满面血味的洗手间,眉头顿时皱的更深了。 心里又有些奇怪的想着,我干嘛管这事,单单只是为了……这个人情? 几分钟后,这次洺无暗直接从地上拖着他拖到沙发上,换的衣服给他扔在沙发边,嫌弃的看了一眼沙发上睡着的人,又去另一个洗手间洗澡。 如果没有一点价值,他,不会救他。 洗完澡后,洺无暗穿着黑色绒丝长衫站在窗前,一只白鸽从远处飞来,他伸出中指让白鸽站上去,拿出了跟脚捆在旁边的信纸,眼睛深幽到看不清情绪的打开。 「今日未发现踪迹,大少夫人没来,有些可疑。」 看好后,又不动声色的拿出打火机,将它烧掉,纸灰落进菸灰盒里。 他食指交叉在窗檐前,神色略带思考。 是东西没拿到怕我杀了她?还是反悔了? 随即又拿出笔抬手写了几个字,「继续蹲,晚点我会去一趟。」折成条后,将房间内笼子里灰色的鸽子放出,捆在它脚上后飞鸽启动翅膀「嗖」的往南飞去。 又神色不明的从床柜的抽屉里拿出支菸斗,点燃含在嘴里,禁慾的脸显出几分烦躁。 吸完一只,正要抬手去拿另一只时,客厅里响起杯子掉落的「砰」声。 洺无暗修长夹烟的手一顿,将菸斗放了回去,朝客厅暗然的望一眼。 身体果然强悍,这么快就醒了,正常人中弹的话,少说两三天才能醒。 想了一下,抬腿走出去。 银迟正挣扎着起身,泛白的唇被自已咬的疼破了皮,添了几分鲜红。 他正要去够茶几上的杯子,但手一抖杯子掉了,水洒了一地。 少年身上还穿着血衣,白净的脸上显出几分难受,让人看着怜惜。 洺无暗脸色不好的淡淡扫他一眼,又看向地下的杯子,走过去将杯子拾起来,才抬眼看他:「魁王能安分点吗?」 语气极其不耐烦。 但不得不说,第一次近距离的看杀王魁的近容,竟有些让人移不开眼,特别是那双眼睛,比在夜色下,更加银灰动人。 眼含星光,闪闪点点,让他不禁有些愣了神。 怎会有这般美丽的媚眼…… 只多停几秒,便迅速移眼。 正要走,便有只白皙纤瘦的手抓住了自已的衣袖,力气很小,一挣便可挣开。 「别……别走,想喝、喝水……」 洺无暗听到,脚步一顿,那虚弱的声音好像染上了哭腔。 他皱眉转头看向他,看到少年的脸上沾满泪水,眼眶通红的望着自已,泪水还像珠子一般止不住的落下,微咬着淡粉的唇,模样好像小兽被欺负了般,需要别人的呵护。 洺无暗原本就打算再倒杯水,见他这样,心里不禁生出一丝担忧。 完了,该不会被一枪打傻了吧…… 杀王杀伐果断,不留心软,行事隐踪,神秘强大。 这怎么……跟上一次他的身影给人的感觉不一样呢…… 看着那清澈近乎透明的眼睛里的泪珠,怎么会有人连哭都这么动人…… 他竟然觉得,似乎还有些……可爱? 被自已的想法吓了一大跳,洺无暗无奈的扶了扶额。 银迟一只手放在额头前,只感觉头晕的很,后背还是辣疼,身体经过刚才高强度的奔跑极其缺水。 许是眼睛长时间受到太阳光的辐射,眼睛很疼,让他止不住的流泪,根本控制不住,视线也模煳不清。 让他这个样子看起来特别好欺负。 不知多久,一杯温水递到自已嘴边。 银迟模模煳煳的睁开眼睛,用尽力气用右手接住。 一杯水见底后,空杯子又递给洺无暗,洺无暗看着他这满足的样子,感觉自已反而像……保姆,顿时气就上来了。 正要抬步,后方就传来软乎乎的声音,还是睡着说的。 「不够,还要……」 第9页 他顿时又想骂自已了,自已这哪是救人,这是救个水桶回家呀! 三杯水后,银迟舔了舔自已的嘴角满意的在沙发上躺下,洺无暗这才发现他的脸有些红。 靠近摸了摸他的额头后,他的嘴角勾了点笑。 这么烫,原来是烧傻了…… 不过还好,不是脑子被打傻了…… 不然自已白救了。 不过,现在的药这么贵…… 洺无暗后又雇了个人给他换好干净的衣服后,那带血的衣服被他戴着手套翻了个遍。 二十银票,十个铜币,剪刀,钥匙扣……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 治病给钱,洺无暗带点笑的拿了十五银票,满足的对他挑了挑眉。 「呵,还挺有钱。」 真的一点亏都不行。 第6章 夜间寻药 天已有黄昏之色的时候,沙发上的人手微微动了动,睫毛轻颤了颤,慢慢醒了过来。 银迟略显疲倦的脸上退了红,又恢復了往日的淡白。 又做的自已小时候的梦,那时候师父还在自已身边…… 坐起了身,开始打量这里。 壁橱里的画和摆放的古董,边上还有一侧木质书架,里面的书整齐排放着,小柜檯上放着几株木兰花,相互点映成趣,让客厅看起来古朴淡雅。 又看了眼自已,衣服已经被换过,背上也涂了药,只不过这缠的绷带,勒的有些生疼。 好烂的技术。 银迟眼眸低垂看向自已的手,视线又恢復了往日一样,淡浅不算模煳。 命大啊,这次没死。 想着又自嘲式的笑笑。 后才发觉自已的帽子被摘了下来,又下意识的摸向自已的耳尖。 耳麦……好像丢了,他记不清放在哪儿了…… 汶,他会不会出事了…… 凭着嗅觉找到自已的衣服后,钱,少了。 银迟心中带丝警惕,洺无暗救自已只是为了钱?还是……有别的目的…… 一层里,一丝黄昏暖光照射到执笔男人的身影,掠过他凌厉的下颚线,眼神毫无波澜的画着。 画的,是墨画的黑夜之图。 感觉到后方来人,他放下笔,眼睛暗黑的看向画板。 旁边点着的暖色烛火忽的暗了下,洺无暗神色淡然的偏侧头看向自已脖子处的利刀,轻笑了下:「杀王才醒,何必动如此大的气。」 银迟神情冷淡的望向他的侧脸,冷声道:「我的东西,给我。」 语气命令性很强,眼眸盯着男人稜角分明的容颜逐渐暗沉下来。 洺无暗挑了挑眉,装作不知道的摆摆手:「什么?」 「杀王可看清楚了,你是要杀自已的救命恩人?」洺无暗语气也阴沉下来,抑制不住的怒气。 早知如此,救个瘟王回家,不如救个死狗回家。 「耳麦。」银迟微微俯身,靠近他耳边暗哑道。 洺无暗神色顿了一瞬,竟不是要钱。 「当时掉了一只,帮你捡起了,在茶桌上。」说着洺无暗又眼睛低垂看向距自已脖子很近的刀身,眼里深幽昏暗不明。 又抬头侧看脖间锋利的刀,勐的直接用手攥紧刀身,鲜血剎时从掌心流出,浸落到地面上,一滴一滴。 滴答……滴答…… 他攥紧刀身的手往前拉了拉,对准自已的胸口,很近很近。 银迟看着他的动作,眼里划过一丝不明的波澜,又使劲将刀拉回,麻利收回刀,脚步淡然的向别屋走去。 走了几步又顿了下,一字一句的暗声道:「你,别挑战我的耐心。」 洺无暗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阴沉的笑了下,淡然的又拿出绷带将手捆了几圈,点了支烟都含在嘴里,吐了囗浓的烟雾,才走出去。 不认人?还是脑子烧了安分点。 银迟当时与风清分开走后,暴雨般的追逐声响彻整个安水路,震的地面上的尘埃疯狂漫到空中,如迷雾一样,异常呛人。 无数个身影在城楼和地面上飞跃闪烁着,他们脚步火速寻找着,人多的几乎封死这一小片区域。 道路街上的居民见到此场景已经不慌,因为他们知道又来杀人或者做任务,根本没自已什么事。 所以仍光着上身来到门外阴凉下坐着,跟看热闹似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只不过他们每个人的眼神都很涣散。 太热了,在正午你可能走着走着就会见到一位佝偻着背的老人一下子晕倒在地上,或者骨瘦如柴的小孩走着走着头沉了下去。 一片悽惨。 临近夜晚,天稍暗,空气中减了些火热。 一个女人在墙角处稍稍探出头,沖后面满头白髮,坐着旧摇椅的老人大声喊道:「阿奶!今个儿洗衣服挣了几个子,我去打点米,晚点回来熬米粥给你喝!」 老人家耳朵不好,面色沧桑,神态有些呆滞,几秒后才若有若无呆呆的点点头,还不忘叮嘱道:「有危险就回家啊……咳……咳咳……」 喘了几口气,老人家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睛望向女人,笑着道:「阿……阿奶,永远在这等你」 落惠见阿奶这个样子,眼眶又不争气的酸了下,也笑着沖她挥挥手,回应:「知道啦!」 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逝世,爷爷,也因心脏病没钱治疗,去世了。 奶奶是她唯一相依为命的亲人。 第10页 落惠带着奶奶用用竹髦编织干农活的草帽走在路上,下身是一条简单干净的浅茶色小短裙,勾勒出女人娇小纤条的身姿,看样子像个刚上大学的小姑娘一样娇嫩。 她故作开心的转了个圈,下身裙摆微拂起,趁机将周围都观察了一下,发现那些杀手没有在这附近,又笑着走着离家不远处的一家药店。 药店很简陋,墙都已经掉了漆,还落了大片白色尘沫。 「老闆,」落惠又恢復正常神情走进去,从腰间挂着的土黄色小包里拿出一张纸条:「照这个给我开药吧。」 带着老花镜的郎中手提了提眼镜框,拿着纸条细看了看,皱起眉头道:「落姑娘,你是中刀伤了吗?不对,好像是寒毒,你这几句药材可都是稀缺啊。」 落惠看着他温婉的笑着摇了摇头「是我……的朋友,我知道玉金香这几种药材不好进货,但老闆,我相信您有的,钱我按原价付。」 说着又从土包里拿出十五银票,双手递过去:「我很需要它。」 眼神很诚恳。 郎中神情有些复杂,想了几秒后,最终小嘆了口气:「唉,玉金香倒是还好,只不过这蝉丝草我刚好只有一株,既要救人,这些药也不要你那么多钱,收你八银票吧。」 蝉丝草在当今可解毒、寒、疹、痱等小病和异常复杂的病因,极其珍贵且难得。 郎中说完,一只手扶着背,一瘸一拐的从小药柜底下的箱里翻药。 他看见落惠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将药草拿好包起来,又多加了其它几副药,苍老的脸对他笑了笑:「在这熬好吧,炉子就在里头。」 笑容让老人看起来格外和蔼可亲。 落惠愣了一下,自已想请求的话被他一眼就看破了。 她双手接过药材,脸上漾起了小酒窝,由心笑道:「谢谢老闆!」 女人笑的很明媚,显得她整个人格外灵俏动人。 所以再混乱的世界,也总会有暖情永存啊。 不一会,拿着扇子扇着烟,熬了大约半个小时,落惠拿着绢子将药灌进带的大杯里。 临走前,女人转头笑了下望着郎中:「福老闆,如果有时间,我会试着去深山里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再找到一株回来。」 接着不等郎中开口,便响起笑着的声音:「我走了!」 郎中反应过来,人已经没影了。 他笑着深嘆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胡来的吗?哪有那么容易啊。」 第7章 羞涩接触 落惠手拎着药几乎全程一路小跑,路上有好多行人看了她一眼,当然,他们实际看的是那杯子里的东西。 这一小片地方比靠近中心街更饥荒,城主不分发粮食,所以这里的粮价也就更贵。 她感受到后面贪婪欲望的目光,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见后面没动静,她又小跑起来。 拐了几个弯后又向右走,阴色下小道的尽头是一座茅屋,茅草搭建的有些松驰。 落惠记得里面有人住,但不久后人死了就成了空。 她当时见风清时,风清捂着肩膀上的伤口被人围堵到这,脸上还有细微的血痕,眼神中带着戾气沉沉的望着他们。 他当时被他们逼的退无可退,肩膀上的毒素极速蔓延到自已的血液,让他有种体力缺乏,想昏倒的冲动。 风清手中的刀攥紧了几分,刀尖指向他们,阴冷道:「我说过了,魁在哪,我不知道。」 一旁粗胳膊上繫着黑布,嗓子厚重的声音威胁响起:「不知道?没事儿,杀了你再寻他也不迟。」 杀了你,他自会来。 围堵他的几个黑衣人相互笑看了眼,立刻便有打斗声响彻落惠的耳朵里。 她当时看的脑子有些翁,几秒后回过神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眼神焦急的望着躲在墙后观察。 他正急的时候,抬头便望到离之近的屋檐上显着一个黑色的身影,正低头往下俯视着。 身形极其协调,标准模特范的模样。 甘古偶然路过看到风清的时候,眼里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似是担心,后又恢復正常。 他沖正在打斗几人冷淡道:「别在这浪费时间了,已发现目标,东南方位,速去捕杀。」 当然,他骗人的,自派去击杀魁的人未回来后,尸身至今未找到,魁到现在也未曾出现过。 几人闻言回看屋顶上的人一眼,甘古早已抬腿先行离开。 「走,去追!」一人明显相信,迅速说了句一跃粗手抓着窗边,再跳爬到屋顶上前去。 「哼,」靠近风清身边满脸疹子的人冷哼一声,抓着他衣领的手松开,「小子,便宜你了,回来再来收拾你!」 他们走后,风清满身伤痕一下子支撑不住,瘫倒在地上,嘴里啐出大口血,沉痛混沌的脑子回想着刚才熟悉的声音。 可是脑子太疼了,他晕的很,怎么也想不起来。 又往那边看去,这才发现地上有个小纸条,勉强用力够到打开,简单的三个字:魁没死。 甘古推断,不出现,便是还活着。 风清看到后,悬着的心松了下,接着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躲在墙后的落惠左右看看,见彻底没人后,才走过去。 满茧略粗糙的双手用力拉着风清的两只胳膊,将他拖回茅草棚里。 站在屋顶上的黑影看到这一幕,淡黄头髮下遮住的眉头松了松,转瞬消失于夜色。 第11页 落惠手拎着药进入茅草棚,从包里拿出一根火柴点燃后,将火苗引到旁边竖着的烛灯里。 整个屋子里瞬间闪出了些暖光。 茅屋被他收拾的干净,也不臭,有股新鲜泥土的味道,物品摆放也少,很简单。 落惠从小在爷爷那学过一些医术,刚才她打磨了一些草药敷在伤口处,可以暂时减缓毒素蔓延。 风清靠在角落边,腿上盖了层薄毯,听到声响,难受的抬了抬眼皮,望着她。 他看到她头上的黄色发卡,现在仍在戴着,戴的还挺整齐。 挺乖的嘛。 注意到他的视线,落惠也下意识的摸了摸头髮右侧的发卡,脸上抹了一丝羞红。 她小碎步走过去,「先、先生落惠向他靠近,将大杯子打开,一股浓重的药香味扑鼻,清新好闻。 「嗯?」 落惠穿的裙子有些短,她微弯下腰蹲在地上,掩了一下裙摆,将药倒入大杯盖(类似保温杯盖那样,不算小)递给他。 后头又偏侧,支支吾吾的解释道:「我刚才缓解了一下你的毒、毒性,这个是我用金蝉丝熬、熬制的药,你的毒有些烈,但它可以解。」 然后又悄悄抬眼看了下风清的神情。 见他眉头轻皱,没见过杯,落惠以为是怕她毒害他,便赶忙摆手道:「先生放心,这里面真的是草药,我给你试试看。」 说着又拿紧杯子要将药喝下去。 才碰嘴,一只瘦细的手又将杯子勐的夺去。 「药不能乱吃。」风清紧皱着眉头认真对她说道。 他刚才这没接过杯,只是因为这背上的刀伤让他有些难忍,使不上力气。 落惠见他接过杯,悬在空中的手顿住了,神情也有一丝愣住。 他说的话……是关心……自、自已吗? 关心吗…… 想着想着落惠的嘴角不自觉压不住笑意。 风清苍白的脸又笑了下,「没有不信。」 又顿了一秒看向她:「姑娘唤我风清便好。」 落惠回过神,呆呆的点了下头:「哦,好。」接着她也补充一句,浅低下头,手指不自觉攥紧裙尾:「我,我是落惠,阿奶换我惠儿,你也可以……」 她的脸越说越红了些,干脆别过脸,不去看风清。 下一秒,就听到有人亲切的唤她「惠儿」。 声音干净清澈,暗含如水般柔情,好似鹅毛拂过耳畔,挠的她心痒痒的。 风清望着她红透的侧脸,浅笑言:「挺好听的名字。」 落惠无声「嗯」了下。 你的名字,也……挺好听的。 沉寂几秒后,落惠又从带着的药盒里拿出药给他:「这个药是治伤的,伤口不治很快就会化脓感染。」 语气很认真的说。 风清轻「嗯」了声,动了动身子,身体瞬间仿佛又有千百个裂口裂了一遍,他不禁疼的「嘶」了声。 他接过杯子,只是手不太能使上力,杯子有些抖,落惠看他这咬牙困难的样子,犹豫了一下道:「嗯……需要我帮忙吗?」 风清抬眼看他,眼神里隐藏着一丝情慾,嘴角勾出一丝坏笑:「手没劲,你餵我吧。」 落惠明显被这话惊了一下,抿了抿小唇,不到几秒,她又听到,「快点,坐我旁边。」 她虽然跟异性接触过,但……心跳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砰砰」「砰砰」的跳着,唿吸好急促。 说起来,她的年纪也不小了,将近三十岁的女人了。 但外表看起来,特别是今天这身打扮,极其像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 脸滚烫的不行,像姑娘家的含羞。 求人语气还这么霸道。 暗暗的说了一句后,微站起身手按着裙摆在草堆上坐了下去,纤细的双腿绷直。 风清又将盖在自已身上的薄毯盖在她腿上,遮住了她白细的腿。 「往这坐坐,太远了。」风清有些不满的对她说了道。 落惠乖乖的点点头,腼腆的往他身边靠靠。 「那个,我没拿勺子,我端着,你喝,可以吗?」 她声音有些软甜的道,脸上的红晕愈发加大。 接下来的场面就是,风清边喝边吐,恨不得把昨天吃的东西全吐完。 这个药闻着这么清香,为何……反差这么大…… 苦到极致的中药o>灬<o 他苍白着脸,捂着肚子轻喘息,落惠轻轻拍着他的背,看他难受的样子脸上也露出难色。 然后想到了一个法子,灵动黑色的眼珠子转了一圈。 「你好好喝完,我买糖给你吃怎么样?」 带着几分哄小孩的语气。 风清强忍住心中的诧异想笑望了她一眼,看着她呆萌清纯的面孔,想骂人,但还是吞到了肚子里。 他一个堂堂四级杀手,算了,要大度……这点面子可以给她的嘛…… 忽然,又是一阵心口处的绞痛,疼的痛彻心扉,粉骨碎心。 风清背弯下去咬紧苍白的嘴唇,额头上汗珠密布,左手死抓着胸口,手背上青筋暴起,眼眶逐渐红起来。 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落惠立刻抓住他的右手腕,将手轻轻放到他的手腕间上把着脉。 不到半分钟,落惠瞬间紧皱起眉头,严肃的对他说:「这毒太烈,已经侵蚀到你的经脉,你再不喝药压制不住了!」 第12页 见他偏头紧闭着眼睛,不为所动,落惠焦急的拿起地上的药,将他头摆正,硬往他嘴里灌药,可药全都顺着嘴角流下,流进衣服里。 她现在心急如焚,半个时辰不到,如果再不服药,便必死无疑。 可风清现在脑子疼的很,外界的一切在他脑子中都变得模煳混沌,虚弱到根本睁不开眼睛。 落惠瞪着他,急着急着眼眶布满了水珠,心里如麻,犹豫的紧。 第8章 黑鹰血夜 泪珠顺着落惠干瘦的下巴划下,风清只感到自已的手背处忽然多了滴滚烫的液体,他忍着胸口撕裂般疼痛,捂着胸口艰难的挣开眼睛。 近在咫尺的,是落惠发红的眼眶,微红的鼻子,脸上布满动人的泪痕。 落惠见他醒了些,小声的吸了吸鼻子,眼眸带些冷意的望向他:「快点,吃了药。」 命令性很强。 说着落惠将碗递给他。 风清微喘着气白皙细瘦的手接过碗,泛白的唇瓣微启,靠近碗。 只是还没到嘴边,手突然虚弱的没力气,胸口沉沉的闷气,如大石头压着一般,勐颤抖着手。 落惠见碗快倒了,迅速眼疾手快接住碗。她温热柔软的掌心触碰到他纤长的手指,心里顿时有股异样流过。 又不自觉的用掌心在他微凉的手指上摩擦了一下,她的嘴角又若有若无的浅浅扬起,抑制不住。 两人近距离四目相看,落惠的唿吸声不自觉变得急促起来,咽了咽口水,便迅速移眼。 风清的喉结也动了动,眼睛低垂了些,不知看向哪,手指感受着她温热掌心的触碰。 「我……自已来。」风清声音稍哑的开囗。 落惠闻言松开手,又将头偏过来看向他,眼神充满「你最好快喝」的意味。 二十分钟后,风清忍住吐喝完最后一口,脸色难看的闭上眼睛。 后就感觉自已手腕处多了点指般触碰,落惠把完脉后,没好气的看他一眼:「这次你命大,死不了。」 风清听出了她语气的愤怒,嘴角露点儿笑,往她伸出手:「糖。」声音带点撒娇的意味。 落惠皱着眉头看他一眼,将自已腿上的薄毯拿开,掩着裙摆站起身,拿起地上的小土包,才扭了下头对他说道:「你现在身体虚弱,一个时辰后毒素的淤青才会彻底清除,先在这待着别乱跑了,我去买。」 风清眼里透出开心的望着她,浅浅点了点头,茅屋门关上后,他的神情又恢復了深思。 浅垂着头,稍稍眯眼,回想着那个声音,那个模煳的身影。 好像……是他…… 小古子,你当年明明有充分的理由不杀我们,那一战你一刀刺向魁胸口的时候,果断坚决,毫不留情,眼神寒冷透骨,无一点犹豫。 如果自已晚去一秒,你刀再深一点,便会要了他的命…… 多年的兄弟情,在你我刀尖相向的时候,你冰冷的那一句「你阻我,连你一块葬于此。」便要断了吗…… 你我交战,那一刀,给自已的右腿留下了永远不能去除的大疤痕。 他最后还是把魁带走了,时隔多年,竟再次相见。 当年你的苦衷是什么,我和魁,我们始终不相信,你是一个凉薄寡义之人…… 风清右手掌不自觉攥紧,头深深埋下去,又重重捶了下地面,发出「砰」的响声。 远处,高楼顶上,穿着暗黑色马褂的少年将远处他们的动向收尽眼底,马褂陈旧短小,但穿在他身上有一种别样的质感风度,雅中让人感到丝邪媚。 东南方位?正好,我在那等你们。 汶,你在哪里?等我过去。 他当时找到了耳麦,但联繫不到对面,只传来「嗞嗞」的杂音。 清冷的眼睛往周围随处看了一圈后,立刻找到了距离最近最快的路,且路上阻物最少。 银迟没戴帽子,头髮稍遮盖下的眼睛满是寒意的望着远处一个一个寻找自已的人,泛黄的唇角微启,勾出一个有意思的笑。 真是辛苦你们了,别急,我一个一个会会。 随即少年的影子在月光的照耀下在高速稍纵即逝,迅速抬腿跃起,快到让人捕捉不到他的身形。 疾跑中顺便服下一颗药丸,让眼睛缓解些疼痛,不然,又控制不住流泪。 黑夜里的鹰,来觅食了。 十字街囗,分几个岔路口,郑南正扛着刀举止大大咧咧的做着手势,圆饼大脸正自傲俯视着他们说道:「他受了伤,能躲到哪儿去?我有预感,」下一秒笑容阴冷起来,面孔吓人:「他跑不远的。」 脸上戴着黑布的人拿着刀,带着不屑看他一眼,眼神不耐烦:「分头搜吧。」 郑南闻声,不友好的笑了下,看向眼神中流露出不服的人,向他走去。 魁梧的身材让人心生畏惧,黝黑的脸笑着:「梁杀手,这是烦胡大人的良策了?还是你要自成一队。」 浦余感受着一群人到他身上的目光,隐藏在袖下的拳头紧了紧,几秒后向郑南微低头:「不敢。」 郑南看了他几秒,笑着扛大刀转身,语气雄厚有力下来:「分头搜,夏华牌厂集合,发信号还是老样子。」 几十人暗暗点头,月光在今夜皎洁明华,映照的是四处扩散的黑色身影,让这明亮的夜又添了几分黑黢黢。 宽阔大街里,一个长相青涩的青年正双手攥紧刀柄,腰弯曲,小步小步的向前走着。细看,表情带着害怕惶恐,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第13页 银迟刚好跑行到一半,一眼看见他,便判断出了这是个连底子都不扎实的杀手,没实战过几场。而且,看那表情,似乎是被胁迫的。 路过垃圾桶旁,青年勐然感觉自已的身上被一小片阴影遮住,顿了几秒,僵硬的往上微抬头后,瞳孔小尺寸的收缩,心脏跳动的几乎要蹦出来。 银迟正居高位手拿刃刀,月光照耀下的他,一个身影都如此的绝美虚幻,梦幻泡影。 闷热的燥风轻轻拂动他额间的黑髮,银灰色的眸子清冷无色的望向青年,少年的唇角勾了一下。 那笑,极放肆,极勾人心魂。 青年也没有再愣下去,迅速从腰袋里拿出信号弹就要扔出去。 只是才拿出,就感到后背一阵凉意,紧接着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力踹向自已的右膝盖处。 「砰!」的一声青年单膝跪在地上,膝盖轻疼,手中的信号弹也被身前高挑的身姿毫不费力的夺去。 银迟拿着它扔了扔,又接住,随便把玩了下,神情略显无趣的将它扔到身旁的垃圾桶,微撩起眼皮看向跪地的青年。 「我问你,汶呢?」银迟将手中的刀放在他身前,神态不在意的看着刀锋,又看向他。 眉眼尽显冷厉寒冰。 青年不自觉的在他那双眼睛上停留几秒,接着迅速别过头,倔强的口音笑着说道:「呵,他呀,我怎么知道!」 接着仿佛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偏过头对上银迟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装作思考的样子:「我记得,他好像死在贸易街那条路上,当时……他呀,浑身都是伤……」 又细细观察银迟的神情。 依旧是面无表情,但他还是捕捉到了,他眼底深处的一点波澜。踩在自已腿上的灰鞋,更用力了些,比刚才疼到仿佛要把骨头碾碎。 银迟平息下自已狂躁难耐的思绪,此时的他,也不敢确定青年说话的真假,只感觉到头又眩晕的很。 少年抓住他胸口的衣领,将他勐的拽起来,身体上明显想踹人的冲动又被他硬压了下去。 不管他说话真假,银迟都知道,他也是一个被胁迫者,约看,大约才二十出头。 挺年轻的,老婆恐怕还没有呢。 拽着他衣领的手将他往自已身前拉拉,「谁带的头?」银迟微微俯身,靠近他的脸,声音低哑响起。 简单的一句话,青年似乎都已经能闻到自已身上浓重的血腥味,隐隐约约,看见了自已死去的未来…… 「是……」青年颤抖着声音,刚要开口,远处天空便响起了突兀的巨大「轰」声! 他们几乎同一时间转头望去,银迟玉肌白瓷的脸杀意肆起,头髮被风吹的凌乱,随意的遮盖在眼睫毛上。 青年看着自已身前黑漆幽深的身影,少年手中的刀也在向他胸囗靠近。 倒吸一口凉气,不自觉的瘫坐在地上,便听到冷淡的声音响起,「把他们引过来,不然,你连你的家人都保不住。」 声音低沉中带着磁性。 青年闻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已镇定下来,有些踉踉跄跄的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将自已一旁的刀拿起,眼神不甘几秒,还是低下头向他屈服。 家人……自已可以,但他不能拿他的父母去涉险。 当然,银迟刚才说的那番话,就算他完不成,也不会杀了他的父母。 山伯伯曾经告诉他说:生来无法左右自已命运的话,就更不能随意毁灭他人活着的命运。 但说的不好听一点,生而便存于黑暗之中,无人救他于这深潭,又为什么要求他给这世间留丝心软…… 同样的,不公平。 可他却连「不公平」这三个字都不能说出。 他被逼无奈,不这样,便已是人生尽头。 第9章 再见如陌 听着越来越多参差不齐的脚步声,青年知道,杀王魁是想把更远处的主谋引过来。 只是青年有些意外,他似乎并非是一个不明事理的人,一眼便识破了自已并不想来做此次任务。 青年面色平静的拿起地下的刀后,也没再迟疑,当机立断的向后方急速跑去,眼神中流露坚定,身速捲起一阵热风。 你既选择不杀我,再给我这个机会,这次我定会牢牢抓住。 银迟同一时间与他反方向向前奔去,头髮被风吹的肆意向后飘起,几秒整张脸的显露,给人一种别样的凌乱美感。 他凭声音判断,除了后方,前方不少有十人距自已十米开外,左右两方十米内有杂乱的脚步声,不少于六人,而且,越来越多。 是因为杀了我之后这个任务就能易主了? 看来你们是真喜欢钱啊,也巧,你大爷我也贪财。 少年奔跑中勾出一抹肆意魅人的笑,又邪又让人慾罢不能。 月光一剎那的忽暗下来,一时间,少年的步伐也停下来,从天而降的是一个人影迅速挥刀朝少年后部刺去。 银迟嘴角若有若无的勾着,一个侧身刀锋刚好与肩膀擦过,他也迅速并用手脚一把抓住锋利的刀身,不费力的将刀夺走,又一脚踹向来人的肋部,听到「咔嚓」一声脆响。 皮肤黝黑的男人背直撞墙上,发出「哐」的巨大声响。 来人捂着腹部大口吐了口血,被撞的半蹲下身,再抬头便看到一柄黑枪抵制在自已头颅,他颤抖着身体去偷看那双头髮下冰冷的眼睛。 第14页 一时间任何反抗全无,赶紧双腿跪下,举起双手向他明意:「魁……魁王,小的退出,求、求您手下留情……」 大不了这次任务退出还可以做辅助任务,但丢了命,可就什么都不行了。 随着愈发清晰的脚步声渐近,银迟眼眸深处更暗了些,暗声道:「将他们引远点,说你什么也没见到。」 语毕,来人就看到那警告的眼神瞄了自已一眼,后转瞬间消失。 他都还没看清楚消失的方向。 银迟躲的不远,就躲在距离不到2米处的一扇窗后,关上窗户,迅速侧身听着他们的对话。 「啊?哟,哥,你看,他踹了我之后就逃走,我这还疼着,追不上啊!」 「哪个方向?」 「这……东、东南方向,才逃没几秒,你们快去追!」声音听着显得有些结巴慌张。 顿了几秒后,「是吗?」一个嗓子尖细的声音质疑道。 「砰!」 仅下一秒,便传来巨大的枪声,银迟立刻将枪握手中,察觉到不对劲。 黑暗中握拳的手又紧了几分,因长时间得不到安稳的睡眠眼睛里充些血丝,咬紧牙还能听到自已稍微急促的唿吸声。 他们发现了。 原本想将这些人分散开来逐一击破,只是他没想到,他们也手持枪。 手枪很难买到,价格昂贵,也是走私不允许购买,都是权位高的人在掌控着。 他所忌惮的,是那快到让人看不见的子弹。 颇为神傲的四级杀手漪手平举着枪正对着窗后的黑色人影,月色照耀下,不难发现。 银迟也没有再多想,发觉过来,才发现自已现在正在别人家,就算能逃,也逃不远,反而会牵连更多无辜的人。 他随便看了一眼屋子,转过头,便听到雄厚的声音响起:「魁王再不现身,我们可就闯进去了!」 可恶,躲……不掉了…… 一旦出去,比的就是谁的子弹更快,谁瞄准的更精准。 这次,的确是自已大意了,没有考虑到这个因素…… 银迟想着,眼眸毫无一丝波澜,依旧平静到看不清楚情绪。 躲在门后,透过门缝看这个场景的女孩死捂着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她知道,闯入自已家的人是行事一向果断不留人情的杀手啊! 银迟早就感受到门后人的视线,心里不知为何涌出一丝涩感。 什么时候,能让别人不再那么害怕自已…… 少年没再想下去,手扣动一下板机,修长的腿勐的踹窗而出,位居前面的杀手漪这张大脸见到这个墨色黑鹰般的身影,粗手便果断扣动板机。 同一时间,银迟也平举着枪立刻向他射去。 两枚子弹相继发出,给这夜添了巨大的声响。 「砰!」 「砰!」 当杀手漪扣动枪发动子弹手按下去的一剎那,突然一股不属于自已的力量按住他的手,将枪头一下子扭转方向。 接着子弹飞速朝侧方的瓦房子射去,灰色的砖墙一下子多了一处凹陷点。 而杀手漪也一时间被直射过来的子弹射入胸口,从嘴中喷了一大口血雾,眼神不敢相信的看向冷脸的甘古。 随即肥大的身子重重的倒了下去。 甘古重新拿着沾着血的手枪,单手握着勐的瞄向窗户口那个身影。 银迟眼神也正昏暗不明的看着他的脸,眼底极其复杂,也正拿着枪瞄向他的身体。 两人并无相认。 两柄枪黑洞洞的枪头相对,谁都没有按下那一键。 气氛严峻紧张了几秒,甘古带着帝王的气势扫了一眼在场的杀手,暗淡声道:「这枪不错,我收了。这人,是我的猎物,你们,谁不服?」 银迟刚才扫视一眼在场的杀手,判断了一下,也就一人有枪。 毕竟枪在谁手中,谁的胜券就更大。 跟刀比起来,枪更有威慑力,让人心生恐惧。 随后,在这寂静的夜中,一声声突兀的枪声划破这宁静的氛围。 附近家家都闭门不出,巨大的血腥味立刻蔓延至整个街道,场面让人看着发悚。 甘古神情冷淡,不慌不忙的将枪换上子弹,射向一个个上前来不服的人。 躲在暗处的杀手看到这一幕后看了眼手中的刀,也默默泄气,撤出了这场毫无意义的斗局。 他的黑色皮鞋踩着快血流成河的地面,人全部清除后,才转身又看向窗户。 果然,身影早已不见。 你也有粗心大意的时候?少见啊,杀王魁。 站在不远处楼顶的银迟见他不慌不忙的杀完人,确认他没事后,毅然决断的抬腿离开。 你我如今同如陌生人这个样子,也好,毕竟我现在的处境已经威胁到杀手们了。 那就过往往事如烟,你我兄弟玩笑一场吧。 当年,无论你什么苦衷,成陌生人后,应该不会再有了。 借着高度看了一眼周围的趋势后,不出意外,应该又是胡鸣成想杀他。 自身懒惰,不好好练习武术,却有一颗争强好胜的心,勉强通过杀手试炼,现在杀手八级。 当年若不是他苦苦哀求,自已根本不会留他一命。 不敢露面?你也许给他们一些好处了吧,不然就凭他们那些人,弄不到枪,也根本杀不了自已。 第15页 翻了几个低屋顶上后,东偏北处那个方位,又看到了那个肥硕的影子,周围还雇了一群人。 青年被两个人压着走在前头,他感受到一股冰冷的视线,不用猜,他都已经知道是谁。 夜晚的光还是有些刺眼,少年在屋顶上重新戴好那顶黑色的帽子,帽子下的浅笑,让人感觉到危险至极。 伤了汶,又想杀我,管你是谁,接住好我的神秘礼物。 第10章 车灯,对眼一人 胡鸣成也不傻,银迟推断,他的身份,绝不止杀手这么简单。 少年半蹲于一处高楼顶边处,中间相隔二十多米,阻挡物多较高,判断他们看不到自已。 他眼神暗淡的看着躲在一群大高个包围后的胡鸣成,眉头微皱的「啧」了声,这么惜命。 不过,这样也没用。 银迟指节分明的右手平拿着枪,左手托着右手腕,深吸一口气,回想着小时候师父教自已练枪的片段,将所有的精神意志集于一点,为手服务。 少年攥枪的手又紧了紧,眼神里划过一丝犹豫。 寒冽司门也规定过同级杀手及不少于自身三级以上的杀手可以夺级位杀人,银迟这要杀他算是跨级杀人了,他虽没听过有什么惩罚,但…… 如果这次惩罚是少家主亲自执行,他倒可以看看,这位少家主长什么样,为何,这样偏袒自已。 临近夜半,夜,深透了,朦胧的雾气在夜中瀰漫着,给闷热的空气带来一丝凉风,解些燥热。 这时候才可以看到大街上的人们陆陆续续回去的身影,有的老人佝偻着背慢慢走着,中年人们睁了睁眼皮拍拍屁股回屋,瞬时间街上少了许多人。 扣动扳机,子弹上膛,楼顶上的少年眼眸平静不明的望向下方,听着耳麦里的声音。 「我没事,听我的,你别冲动。」 风清在落惠走后拿出了备用耳麦,才联繫上银迟。 他知道胡鸣成不止一次搞过他们,甚至还更过分,但胡鸣成家庭背景有点大,现在自已和魁伤又未好,杀过胡鸣成之后,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现在还不是时候。 对面沉默了几秒,银迟也尽量让自已这颗燥热的心平静下来,压制住怒气,眼眸带着冷意望向远方,语气稍哑回答道:「我有分寸,汶杀手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可风清一下子就听出了银迟与自已保持距离的语气,偏偏这个人总是喜欢独来独往。 他还记得小时候经常一起共同做任务,还是自已强扭过来的,不然他一个人再强也死过不知多少回了。 风清穿着风衣站在街底,望向远处那个渺小幽暗的背影,眯了眯眼,刚要开口,就听见耳麦中传来让人听着更刺骨的声音,「我们的任务合作到此结束吧,我更喜欢自已一个人,钱赚的多些。」 风清听着,忽的心跳慢了半拍,勐地颤动了一下。 因为不想连累别人,就决定自已一个人走这条血痕遍布的杀手之路吗?可笑。 「你要想早点死,我不拦你。」毫无温度的声音传入银迟的耳朵,他听着,释然的笑一下,将右耳的耳麦摘下来,攥在手心中停了一秒,决断的往后扔去。 离我越远越好,他们针对的,也只是「杀王」这个位置而已。他之前也无意间听到过,说下一任的寒冽司门少家主是自已。 什么跟什么啊,自已根本没有夺位的想法…… 他也曾听过几后的每一次家主夺位,都必须由杀手之间进行对决,最终绝一的杀手挑战居高位少家主,必须亲自杀死他,你才能继任少家主之位。 所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你死,要么他死。据说少家主的武功级别极高,挑战者的的胜算很小。 而杀手之间的对决,肯定是级数越高胜算越大。 银迟有一种预感,总感觉新一任的少家主选拔,要开始了。 可少年的愿望偏偏很简单,他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平凡的过一生,穷或富,他也从不在乎。 但偏偏,命运弄人…… 底下,青年一直跟胡鸣成说话陪笑脸,「在靠近中心街处,用麻药给他迷晕了,就等着您过去呢……」 而胡鸣成警惕性也很强,只是看了他一眼:「最好是这样。」 杀了二级杀手魁后,在选拔少家主之位时,会很多,到时候找个人替代自已上场,岂不美哉? 只是刚路过街灯牌,路边亮着的微弱灯光忽的闪了一下,风勐烈了一些,下一秒,「砰!」 一声枪响划过宁静的夜空。 胡鸣成右边全副武装的护卫,脑袋爆浆,立刻喷射出一团巨大血雾来,喷洒在胡鸣成衣服上。 血腥味顿时蔓延开…… 他那肥硕的身子赶紧嫌弃的往后退了退,身边的护卫立刻有人补位,将他牢牢的护在中间。 城墙右前处那个方位…… 胡鸣成看着自已衣服上的血迹,又看向远处稍纵即逝闪过的黑色身影,顿时火冒三丈,咬牙切齿对身边的人吼道:「去追!别再让他跑了!」 十几个护卫听到命令,留下三四个,其余迅速朝右前处那个方位追去,身形也极快。 可身影太快,还是跟丢了。护卫守长看到这几个街口,即刻放声下令道:「分头抓!」 这边,正当胡鸣成一脸怒气的转身走向青年的时候,几乎每隔一分钟耳边就传来骇人的尖叫声「啊!」 第16页 「哎呦!」 「啊啊我艹!」 「你他*我的钱!!」 搞暗处偷袭,银迟最擅长了。 「砰!」 「砰!」 ……又是几声刺耳的枪响 趁其不备的夺枪,搜钱财,再一剑封喉…… 胡鸣成听到声响,脸色逐渐阴沉下来,脚步迅速停下,反手从裤兜里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青年趁其看了一眼押着自已手腕的护卫,勐的踩向他的皮鞋,趁松点力马上转身用力推开他,与此同时从衣服内侧拿出小刀,「别动!」 青年才掏出刀,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他的身体僵了一瞬,咽了口唾沫,几个护卫迅速举枪将他包围起来,面容冷脸望向他。 胡鸣成这时在那边打完电话,阴沉着脸走了过来,望着青年几秒突然拍手鼓掌笑道:「你们真是一次好戏啊,不过以为这样就能杀我?」 「那这样呢?」 下一秒,一声极其暗淡哑色的声音从胡鸣成后方响起。 笑容凝固住,抬头,可却看不见少年的身影。 银迟正蹲在不远处的低瓦房上,握着枪还沾着鲜红血液的手瞄向着胡鸣成的头。 那里没有灯光,少年的影子幽暗不明,让人看不见摸不着。 银迟帽子下绝美的下巴上沾了几滴血珠,唇上也染上了血色,让他看起来更加妖媚动人。 不知为何,胡鸣成总感觉自已被一双黑夜中老鹰锐利的眼睛盯上,空气中明明还存着温热,却仿佛感觉被一股冷意包围。 他在明,银迟在暗,处于劣势啊…… 气氛高度紧张了几秒,「放钱,给人,滚。」 银迟换了个姿势,神情略显慵懒的靠在石砖做的房顶上,有些硌腰 两秒,没回答。 这下距离近了,师父教自已以前练枪的功夫,可以用起来了。 「砰!」 青年后面的护卫还没反应过来,就以一枪中心脏,一下子血迹喷射出,重重倒下。 黑夜中的声音还在继续响着,「三秒,四……」 「放人!给钱!」胡鸣成望着一团黑雾不知道在哪里的身影,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拳头被他攥的咯咯响。 他知道,自已像是只被任人宰割的小羊,一不听话,便暴毙。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拖延时间…… 几个护卫听到命令,连忙从身上翻来翻去扔下几张皱巴巴又脏兮兮的银票,将青年松开,青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松了松手腕,才慢吞吞的朝前走去。 只是每走一步,感觉都格外艰辛,步伐像是被什么铅上了一样。 胡鸣成也只是望着青年离去的方向瞪着眼不敢乱动。一个人而已,逃了,也迟早有一天找到把他杀了。 银迟修长的腿耷拉在房檐边,眼眸不明的看着胡鸣成的脸想着。 饶了吗?饶了,下一次可就难杀了。 少年又扣动了一下扳机,瞄向那肥硕圆大的身子,小深唿吸了下气,正要按下去 「滴滴——」 忽然几束光朝这边扫射过来,一瞬间射过了少年的脸庞,灯光有些亮人眼,银迟不自觉的用手捂了下眼睛。 几秒迅速抬眼看向下方,黑色汽车勐的剎车停在胡鸣成旁边,开车的人打了下窗,银迟看到了那熟悉冷峻的面孔,眉眼多了几分冷厉。 「快点。」洺无暗望着胡鸣成手急着打开车门慌乱滑稽的模样,淡淡道。 银迟神色顿了一秒迅速反应过来抬枪射击,可胡鸣成肥胖的身子早已钻入车里关上了门,子弹打入铁一般的车身,发出清脆的「砰」声。 洺无暗也只是眼睛幽深的看他一眼,迅速关上车窗后开车离去。 银迟望着黑车离去的方向,眉眼竟染上了一丝忧伤。 洺画师,你也帮着他们吗…… 接着又可笑的「呵」了一声。 也是,我一人,竟有这么大能耐与你们全部为敌。 第11章 惑心交易 只是,又让他跑了。 这边,微凉的车内,洺无暗手握着方向盘眼底深幽的望向前方开着车。又往后视镜看了一眼,确认没跟上来。 后面胡鸣成肥胖的身子一上车就将身上穿的灰色短袖脱掉,浑身是汗的靠在后座上大口喘着气,还拍了拍自已的胸脯。 「哎呀……吓死我了……」他自言自语了一小会,又看向洺无暗稜角分明的侧脸,大大咧咧的将穿着脏鞋的脚翘在后座上,头枕着胳膊:「我堂哥叫你来的?我还以为他会亲自来呢。」 洺无暗握着方向盘转了个弯,又紧急剎车,打了个长响的滴滴声音略显寒凉的开口:「胡大人,毕竟我只是与你堂哥合作,你还是不要太随意的好。」 胡鸣成心情正好呢,听到此话笑容收敛了一下,望向前面正在开车的人,挑衅的对他笑了一下:「洺二少,也别抬高自已啊。」 胡鸣成的背直起来靠在后座,左手撑着头,神情略带悠闲的说道:「不过我猜测洺二少借那么多护卫是为了抢城主之位?还是自保啊?」 洺无暗将车内空调调大了几度,打开了后面的窗户,嘴角勾出一丝弧度道:「怕死,以防万一。」声音暗哑淡凉。 胡鸣成眼底突然流露出几分认真看着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笑道:「不知道二少能不能信得过,我手底下的那些暗卫,可比我堂哥那些更让人信得过,」他的背更弯一些,雄厚的声音也暗沉下去:「更忠诚。」 第17页 「哦?」洺无暗幽暗的眼睛也稍亮了些,装作有意思的口吻说道。 他就是听说胡家选人炼人方面精湛,培养出来的都是精卫,才会选择与他们做交易。 洺之洲一旦登上了城主之位,第一个除掉的,就是自已。 见洺无暗眼神中来了点兴趣,胡鸣成大脸笑了下,继续说道:「我培养的死卫,可最是听人话,是相传南阳刘家武房刘武土亲自辅导的,无论是杀人还是做事都跟杀王差不到哪去。」 洺无暗听言,眼底闪过一丝明色。他也早有耳闻,铜川刘家世代教人习武,武术动步更是绝中之绝,用来自保绝对没问题。 胡鸣成观察着他稍变的神色,就听到淡冷的声音响起:「条件。」 胡鸣成脸上的笑意更大了些,装作闲逸的扭了扭脖子,又活动活动身子:「我们这边,主机发布了一个a级任务,而且是专门针对魁的,具体来说是保护任务。」 他的声线往下更轻更沉了些:「洺二少应该对这个任务很熟悉,毕竟他接了任务,会频繁出现在你身边。」 洺无暗听着,攥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更紧了几分,脸上神色依旧冷淡。 果然,他猜的不错,是杀王魁。那照这样说,翎少家主也就暗示了魁是下一任继承者,公开给他立职示威。只是洺无暗有点奇怪翎琛为什么要这么做?对自已有什么好处? 或者说,他和魁王,难不成有什么关系…… 想法尽于此,再转回来,「所以,你想让我杀了他?」洺无暗神色不动的问道。 胡鸣成看向车窗外,又是一个急剎车,他的身子勐地往前倾斜了一下,汽车停了下来。 守在大门口穿着正装的男人赶紧迎了过来,胡鸣成看向前面冷峻的面孔笑而不语了下,打开车门下了车。 走了一步,又转身对着前面开车的人说道:「洺二少,咱有事电话联繫。」他话里有话。 男人恭敬的给胡鸣成打开门,肥胖的身子摇摇晃晃稍带得意的走进去。 洺无暗转了个车头,径直朝前开去。夜晚,在一家已经关闭的馆子旁,通过后视镜环顾了眼,一只白鸽飞来,落到他的食指尖上。 拿出纸条放飞白鸽后,低头看了眼,从车侧一内拿出打火机点燃,将它扔向地面,汽车向正前方长长驰去。 当时车子走后,银迟从房檐上跳了下来,昏暗的路灯照向少年些许忧伤的脸,就这样静静站了几秒。 将手中的枪收起,装作若无其事的向前走着,顺带从左侧取出腰间挂着的水袋,将袋口打开,大口喝了几口,又随意擦了擦嘴角,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眼。 十一点多,已经这么晚了啊。 听闻东城华街夜间戏房甚是热闹,且彻夜不闭,人多更是沸腾,戏也是美中有画,极其生动绘色。 消遣下,散散心情也不错。 银迟迈步走着,将帽子摘了下来,吹吹夜间的凉风,顺便将额间的头髮往后捋了捋,散些热。 好几条街道几乎没有夜灯,昏暗昏暗的,偶尔还能听到矮瓦房内小孩的哭声,迟迟不绝耳。路边几处树下经常还能看见青年上身魁梧的身材,正倚着树睡觉。 但起码月光能带点亮。少年走在空荡的街上,也能看见几家亮着的店面,而远处,远处的灯光更是斑斓奇华,缤纷多彩。 不用猜,就知道那是夜间从不闭门的花沉浮阁,里面也兼着客栈职务,既然听曲也能睡人,所以盖了两大座看着华丽的楼房,一矮一高,各居两旁,挨的较近。 少年的步伐往那边迈着,只是才走了几分钟,就听到渐隐渐现的脚步声,「扑扑扑」 好像在小跑着,听声音像是个姑娘。 银迟神色瞬间警惕起来,习惯性的将刀拿于手中脚步停下,判断着声音的方向。 大晚上的,一个女子深夜出来还这么着急干什么…… 脚步声好像在侧后方,离自已似乎越来越远了,而且,不止一个人,是一群人…… 声音杂乱且很小,他很难判断对方的动向是什么。 转身看向后方一片漆黑的夜,垂头思考了下,又向后方跑去。 而那人正是落惠。她去常不关门的一家店买糖,许是打开包掏钱的时候被玻璃门外路过的人恰好瞄到里面的钱,眼里闪过贪婪欲望。 她感觉到这种视线,迅速付完钱,将包背好一刻不停的走去。只是没去茅屋,故意绕了一个很大的弯,想把身后跟着的人甩掉。 而身后跟着的人,也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十银票,纵使有点少,也够他们几个吃一顿饱饭补补衣裳了,而且,那小妞看起来不错……白嫩白嫩的,倒是人模狗样…… 落惠只低着头,一味的往前小跑,身后的人跟着也越发的紧。她的手心上出了一薄汗,死死捏着包带,生怕包被别人抢了去。 那些钱,是明日她要来买米给阿奶熬米粥喝的。 阿奶牙口不好,吃不了太硬太油腻的东西,而且,这里面的钱是她唯一的积蓄了,不能被夺走。 在这饿死人的年代里,自已过不好竟然还想着用大笔钱给别人治病。可毕竟,风清救她一命也是真的。 落惠也曾问过自已:会后悔吗?如果明日洗衣裳赚不到钱或阿奶突发疾病需要用很多钱但自已却没有…… 但,做事就要问心无愧。没做过,你可以补齐;做过了,就不要后悔。 第18页 因为世上,没有如果。 落惠心绷紧,脚步加快的奔跑着,额头上涌出些许汗珠。只是不知何时,她好像听不到后面的声音了,脚步唿的急剎车一停。 倒吸一口冷气,身体有些僵硬的向后转去。 没人,没跟上来吗? 下一秒,黑夜中传来骇人的尖叫声。「啊!」 「饶命啊!!」 「不敢了不敢了!!」 落惠闻声,提着心步伐小心的向那迈去。 街道的拐角处,她有些胆怯的探头就看到银迟正面色暗沉的质问着他们,感觉到视线,偏头看了一眼正好和她的视线对上。 显而易见落惠线棕色的瞳孔微缩了下,表情有些僵住。 四个身材瘦瘪瘪的人被揍的鼻青脸肿,此刻正跪地求饶着,有个见到银迟带狠意的面容直接晕倒了。 银迟刚刚也搜身检查过,并无什么武器,看样子也就初出茅庐的社会青年,没钱想抢点钱,并不是派来的暗手或是胡鸣成派来的人。 扯着他领口的手松开,银迟声音稍暗色对他们说道:「滚吧。」 四个人赶紧连滚带爬的走了,跑的极快。因为他们猜测,那个人就是传闻中的杀王,刚才看见那如银色星海般的眼睛,心中便已明了。 而落惠,也看到了那双眼睛,心跳不免加快,近看魁王的容颜,是真的让人移不开眼。 第12章 钱,陌生电话 但落惠很快回过神来,转了转自已的头,告诉自已不能犯花痴。 只是没想到,魁王竟然凑巧出现在这里,还……帮了自已…… 「他们没偷你钱吧?」一声清凉淡淡的声音入落惠的耳朵,她浅低的头抬起,看向银迟的容颜,脚步往后退了几下,连忙摆摆手:「没、没有。」 银迟看着她后退的动作,心里不禁还是划过一丝堵,果然,都害怕自已…… 「是你救了汶?」银迟一边将攀爬手套摘下来,一边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落惠抿了抿淡粉的唇,点点头,接着嘴巴微张,但又闭了回去,似乎想说但又害怕什么。顿了几秒,轻软的声音响起:「他没事,毒已经解了,嗯……我觉得他好像有什么心事……」 话止于此,她没再多说,可能觉得这事不是她该管的,但说话还是有些战战兢兢的,看银迟脸上挂着戾气,就更不敢多说话了。 谁知道,万一他突然心情不好,将自已杀了呢…… 银迟将手套摘掉,半响,给落惠扔了个小包袋,落惠下意识用手接住,隔着棕色外布仔细摸了摸,是银票……还挺多…… 她的表情有些愣住,就听见银迟声音稍缓开口:「你应该能找到汶,把这些钱给他,说是这些年他应得的。」 落惠眼神有些呆呆的望向银迟,手中的钱袋被她攥紧些,所以他们这是怎么了? 这个意思……是以后不再一起做任务了吗…… 「魁……」落惠正要叫他,可眼前已经没有人影,只留下空寂寂黑漆漆的一片。 好吧,自已还是照做吧,拿给风清。 落惠没有表,也没有手机,每次都只是推测夜间时间,看夜色,这是她出来最晚的一次了。 她特意把包袋捂的很严实,到茅屋的时候,里面的人影早已消失,毯子被他叠好整整齐齐的放在茅草里。 这个她也猜到了,但自已不能再等下去了,阿奶每次都在屋中等自已回家,太晚了她老人家也担心,而且困意早已袭满自已的双眼,来的路上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 内心挣扎了一下,又想到银迟叫自已把话传给他,但她怕阿奶一直等自已不睡觉…… 低下头想几秒,还是将银迟给的钱袋放到薄毯边,她知道风清一定会来,话,明天来到这传给他应该也可以吧? 想着又看了一眼旁边的薄毯,他应该不需要了吧? 接着落惠又自言自语的拿起地下的薄毯,牢牢抱在手中:「嗯,应该不需要了,他这么有钱,家里面肯定不缺这些东西……」 而风清也根本没有走远,就在这个蓬屋房樑上,他坐在有些松松垮垮的蓬草上,望着落惠挎着包渐远的身影,脑海中又不禁想起她刚才的那番话。 不需要了,家里面肯定不缺这些东西…… 家吗……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也从来都是吃住随便,常年在客栈住下,从小时候到现在,也许以前有过吧,家的感受 微暗的月光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眼里多了几分让人琢磨不透的深邃,似深潭,又似沼泽。 就这样坐着吹了会风,不知多久,修长的身体才从茅屋樑上跳下来,稍稍整理了下头髮,走进茅屋里借着微弱的夜光一眼便看到了那个放在地下的钱袋,看着还挺多。 风清眼里划过的的仅仅只是不屑,不屑地看着它,突然嘴角扯点笑走过去,将它拿了起来,又打开细数了数。 呦,三百银票,有钱啊,不过说来也是,我堂堂四级杀手,没必要非挑你当小跟班,要不是当初有人特意将我安插在你身边让我监视好你,我一个人也不至于得罪这么多人。 虽嘴上那么说,可若突然要他和其他杀手联合杀掉银迟,他肯定是会犹豫的。 城里的艾河公园,虽然公园,但也废弃好多年了,一到夏天也根本没人去,而且新建的公园规模更大,更壮观优美些,谁还去这个陈旧的小破公园。 第19页 说来的确有好多年没来了,这里的植物肆意生长,没人剪修,已经高到快可以堪比身高了,连公园狭窄的小道都已经有了植物的蔓延,只是还好,没有太多。 风清踩着地下乱七八糟的植物进去,拐几条弯来到一条小溪旁,月光的照耀下溪水又黑又混浊,这里也没有灯,只能凭感觉摸索着前进。 不过风清来过,记得小溪的路。到地方后,周围密密麻麻的植物混合味和小溪的酸臭味混在一起,极其难闻,让他不禁掩了掩口鼻。 装作浑不在意的将钱袋里的银票拿出来,手指停留在上面摩挲几秒,后转身,不带犹豫的将一小沓银票挥手洒出。银票在空中飘飘转转了几下,落在小溪中被水淹没。 这些钱,少说得用好多次拿命任务才辛苦攒出来的,不是风清无情。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当时看到这一些钱,心里顿时有些怒气。 这人还真是说走就走,说留就留,随意至极。 …… 又到了自已常住的那家客栈,擦着头髮才出来,就看到床柜上响起了一串陌生电话,旁边还标了私密两个字。 看着这串电话,他总觉得好像见过,但也记不清了。 将擦拭的头巾放下,走过去按了接听键。 「餵?」风清先出声。 对面静了两秒,「是我。」语气很哑,中气不足,仔细听还带着虚弱。 这个声音……难不成是当今家主? 他记得,自从两年前一名杀手残忍杀害林家主位夺位后,一直以来销声匿迹,连人姓氏名谁都未知。只秘密给自已打过一通电话,意思大概是让自已看好银迟。 风清顿时心一紧,喉结滚了滚语气略显谦卑的问道:「家主可有什么事?」 「咳咳咳魁现在怎么样了?」翎琛咳嗽几声,声音像薄荷的清凉般道。 果然,又是问银迟的。他这一问,也证实了风清的猜测,难道楠哥他们之前猜测是正确的…… 可家主之位除非杀手们之间竞争夺取,不可传位,魁,他也有这方面的想法吗? 不再细想,风清语气稍轻答道:「大伤小伤他都挨过,不过每次都能逃过一劫,如今没事。」 顿了一下,又道:「发的那个a级任务,倒是给他带去不小的麻烦。」 翎琛正靠在沾着血的木台上,台下一片血水浓浓,听此,神色暗沉了一下,眼里更红了些,嘴角勾抹出一点狂癫的笑,模样好似一头要吞人的红狮子。 小迟,师父替你去除了一切你未来继位后必须要对付的麻烦,这几年来,师父一直都在剷除后患,却忽略了你那边的情况。 师父不是故意的,小迟…… 「找出来,告诉我。」 风清听着,那边的声音明显带了一丝怒,他眯了眯眼,回復「好」。 滴——电话挂断。 眉头又皱起了些,听说继任家主不得擅自插手杀手与杀手之间的事,除非他们犯禁,否则就是家主触犯犯歷代老祖的规矩,执行所定不轻饶。 这次上任的家主,他……说的如此轻巧……风清想着,晃了晃自已的脑子,算了算了,这些问题想起来头大,做个自由自在的悠闲小道人不好吗? 话说,自已明天是不是应该去一下落惠的家里,带点东西过去感谢一下她的救命之恩…… 可一想到那时在茅屋里的情景,风清的耳尖又不自觉抹出一点红。感受到耳尖上的热意,风清不自觉轻捏了下自已的耳尖,后才发觉自已在干什么,把脸也惹的红了些…… 黑暗暗的路上,银迟招手拦截了下车夫,只是没想到那么晚还有人拉车,坐上给了钱后,车夫像是来了精神似的,勐地拉着车往前奔着。 许是夜间有些凉快,车夫拉车快了不少,阵阵稍凉的风吹打在少年的额头。抬头看这月色,还能看到繁星点点,忽隐忽现。 可还是有些好奇,问道:「这么晚了,你还在这等活吗?」 车夫边换手拉边用自已身上穿的粗布擦着汗,喘着气粗声答道:「没办法,得有钱呀!老婆孩子回家等着我每天兜里的几个子呢,没钱日子没法过!唉。」 银迟望着车夫汗流浃背的身影,心里也跟着轻嘆息一声,像是在嘆息自已的命运,又像是在为他人嘆息。 第13章 戏房碰撞 须臾,不到十分钟隐隐约约便可以看到似海市蜃楼的灯光,灯火辉煌。 距离几米,银迟便叫车夫停了下来,自已向前走去。在夜中,那里的繁热景象反倒更衬的火树银花起来。 楼房表面装修也大气,雕樑画栋,雍容华贵,怪不得说是有钱人家肆意潇洒的地方,果真名不虚传。 他将帽子往下压了压,露下只能看到一个淡粉的薄唇,感受这繁华夜景中的微妙视线。多年经验判断,有人暗中监视着这座房子,或者说,这座戏房中的人。 但这次断不可莽撞,不知对方手上是否有枪,但应该在这有一段时间了,所以不一定是来杀自已的,现在去探都多不便,只能等会儿见机行事。 古木色偏四方门前,两名穿着艷红色长衫的修身女子嫣然的笑着,保养白嫩的手招唿着客人,推他们往里面走去,朱红色的唇笑意不止。 颇为宏观的是,偌大的楼房前一辆辆价值不菲的黑色轿车排列有序的停放在两边,中间留出一条颇宽的路道,热闹果真没有减半点。 第20页 有的人是来此听戏,有的人只把他当成瞭望春楼,听说戏楼中漂亮姑娘极多,来此寻自已的桃花来了。听说这戏房里边的小吃也甚是不错,边吃边听着曲儿,还可以聘请美人作陪,像哪寻这样一个好地方去? 只是,他们都没发现周围的异常吗?还是发现了无动于衷? 思考中,银迟迈腿走到门前。那两名女子先是眼含笑意打量他一番,右边一名戴黑纱般帽子显得有几分神秘的女子亲昵的口吻对他浅笑道:「这位先生,一瞧就是有大富大贵之命的人,是第一次来花沉浮阁吧?里面请里面请。」 话语间左边一名长得颇为娇滴滴的女子配合着轻俯身做出「请」的手势,银迟神色不动,只微微点头便进了去。 才走一步,只感觉有双白嫩的手轻触了下他的肩,后方传来柔美的声音:「阁下第一次来,我们总得照顾的周到一些,可需我们服侍,好好介绍一下这我们楼阁?」 银迟刚才便觉得这两人一直观察着自已,也是,极少有人整天戴个帽子将自已整边脸遮住,显得极其神秘,也是奇怪。只不过,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设定,难道想试探自已的身份,还是有别的目的? 他微侧头,谈谈两字:「不必。」 那两人听后,像古代女子请安般浅蹲了下,含蓄笑道:「那先生有事可以去找二楼的管事。」 话听似话中有话,想必自已的身份,应该也不难猜,标志性的东西自已都戴在头上呢。 刚才在门外就听到戏角扯嗓子尖细有力的唱戏声了,有五层,楼顶极高,错综复杂的暖光灯照着。一层大唱台后人们穿着各异,但显得都不寒酸,交流谈话声不绝,时不时响起阵阵掌声。 但大半夜了台上画着生巧妆的角旦还绘声绘色的扮演着,唱着,让人生出一丝怪异的感觉,不过这里的人们倒是习惯于此,都是该听的听,该喝的喝,该玩的玩,好生热闹非凡。 里面果真名不虚传。美酒味混着各种糕点的味道,闻着入人心扉,倒给人一番独特的嗅觉感受。前面一名长的颇年迈的大爷正喝得满面通红,时不时仰面大笑拍手叫好,看得极欢,看来,这戏子应当不错。 不过刚才看到外面隐匿的人,银迟心里还是心存警惕,有所芥蒂,点了一壶酒和一盘瓜子,选了楼上靠近听戏的位置坐下。 隐隐一些人回头看他过来的视线他都装若无其事,却可以感觉到有些人的脸上已显出害怕之意,显然已经开始猜忌这个人是谁,或是已经猜到。 传闻杀王一身黑衣配黑兜帽,夜里神出鬼没,杀人如饮水一样简单肆意,仿佛夜中是黑鹰捕食的天下…… 银迟无意的想着,磕瓜子的手顿了下,神情稍带不屑的轻笑了声。 乱七八糟,什么鬼。 不是他喜欢夜间执行任务,而是这双眼睛见不得强光,会引发视线模煳加剧,落得个窘迫的场面,还有就是黑夜给了他很好的保护色,方便行事。 他感觉到刚才那群不一样的目光汇聚这里,其中还有一股锐利堤防的视线,而那股目光,现在还在。 此刻,二层楼不远处,隔两台客桌坐着一个身穿灰褐色长褂的人,细看那长褂不菲,是用特贵的材质近日制成的,还有右手无名指上戴着的金色华戒,灯光下还隐隐灯着光,夺目人眼。 银迟装作听戏也鼓起了掌,但细细关注着那边的动向,又看了眼桌上的酒,拿起小呷了口,舌尖舔了舔下唇瓣。 这酒,倒是真的不错。有甘汁的醺甜夹杂着热辣,品了一口,少年就不自觉多品了好几口。 头浅垂,注意力却聚在那边。刚才在底下招唿人的右边女子,窈窕着身子走过来伏在戴金戒人的耳边说了句话。 「阁主,在您侧面,就是他,他……我看他装扮极大可能是……」 余成理略为粗糙的手揉了揉紧皱的眉头,神态尽显烦躁,半响,才抬了抬眼皮,吩咐道:「通知今夜提前闭阁,无原因,有人问起就说我病了,阁内欠管。」 那女人连忙微俯身应允:「是。」踩着偏高跟鞋噔噔噔便匆匆下了去。 她走后,余成理拿起酒壶大口往嘴里灌了口酒,有苍老之色的面庞又往另一边门后看去,扶着额嘆了声。 他并非没发现外面那些人的动静,只是没想到今晚洺文世家那两位也来了。 外面的那些夜中潜伏的人有些混乱,应该不只有洺之洲带来的人。 但光是停一晚不光有些贵家不满,而且还会损失许多钱财。他总感觉,今晚有事要发生,也是思虑许久还是选择后者。 而且杀王来此,不只是简单听戏消遣这么简单吧,要么来这寻人,要么与他们之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想着苦恼的揉了揉脑穴。 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临安城两大骇人组织的人齐聚于小阁了,而自已是两边都得罪不起,只愿这戏房别损坏了些什么好…… 那边银迟察觉到他苦恼的神情,但距离太远,听不到说话声,但也判断出了这戏阁中有什么事要发生,或者,有什么特别的人…… 而就在不久前,穿艷紫色秀丽旗袍的女人脸戴黑纱,勾勒出诱人苗条的身材,玉指上拿着秀气包,一身贵气女人味的走进来,走到三楼包间,左右环看一圈,才推开了一扇门。 才推开门,便有一股凉气袭卷她周围,她迅速转换笑容谄着嗓子笑道:「二少~我可是避开了那些看守的督卫,好不容易来到这里。」 第21页 接着走到坐着的洺无暗身后,望着他俊朗冷冽的侧脸,用戴着黑纱的嫩手讨好似的捏了捏他的肩,慢慢俯身靠近他迷人的颈窝,见他没有反感,便更大胆些用双手慢慢环上他的脖子…… 正要环住时,洺无暗伸手抓住了她不举的动作,看都没看一眼,淡言道:「大嫂,自重。」 而后声音沉下去问道:「还有,你确认没被人发现吗?」 洺无暗派去潜伏在他身边的探子来信,信上来报说:今天燕方铃已准备充足来此,正好今天洺之洲要去祭奠他的母亲,这是个看守松的机会,她还说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地点约在夜间那开着的大戏阁,三楼左侧第一房。 燕方铃刚才进来时已经很仔细的检查一遍,并未发现眼线和人跟踪,听他这么问,凝眉有些不高兴道:「二少这是不相信我?」 洺无暗又仔细回想了一遍,他借来的暗卫也都在这周围,并未发信息说有异常,自已原先上来也没见到有异常的人。 可还是不放心,手指玩弄着茶杯思索一下,又推开门,戏还在唱着,底下的人仍在沸腾听着,只是相比人少了些,来来往往,一层……无异。 二层……无…… 洺无暗轻挑了挑一边眉。不知为何,看到那个坐着喝茶熟悉的身影时,心里竟又放心了一分,也许是因为他的任务…… 也许……是他想到那时候哭得梨花带雨又软声求水的他,而不那么害怕了…… 第14章 混乱尔起 多方混杂的视线频繁注视着银迟,有的是好奇,有的更像是恨 有的只是打量一下他的穿着,眼神鄙视了一番,好像在说:生怕别人猜不到你的身份似的,装什么? 银迟戴帽子,则是怕这里的灯光太强太刺眼,而黑色,是他喜欢的颜色,他念旧,喜欢一件东西就一直不会变,就比如说那件衣服。 注意到这些视线,他也没多管。繁杂的目光中,他还是一下子便察觉到了楼上那股不一样的视线,好似是……看见他露喜? 然后洺无暗就看到他的脖颈向上抬起,看不到那帽中的眼睛,但他看到少年嘴角勾勒出一点笑。 在洺无暗看来,有点讥笑的意味,虽然不知道他在讥笑什么?反正肯定不是……开心。 还没有谁见到自已会开心一点,因为自已手下沾的血,杀的人,一点都不比银迟少。 静默几秒,洺无暗转身回房将门带上,银迟看着那个方向,又感觉着许多视线中最特别的一种视线,只是他不是盯着自已,而是一直盯着洺无暗,后又仿佛看了自已一眼。 只是人多众杂,方位实在有些难辨,但可以推测出外面那些人,是来对付洺无暗的。 银迟骨指修长的手拿着酒杯摇了摇,眼眸有些暗色的像酒杯里漾起的小漩涡,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洺无暗有人监视着他。 不过,他应该知道吧,应该也有准备,还是先静观其变吧。只是回想起洺无暗刚才的眼神,眼底看到自已似乎是有些……放心?还是高兴 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正面跟自已对视,流露出那样的眼神呢。 少年想着,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加大,这一次,开心是发自内心的。 二层楼戏台对面不远处,一个穿深棕色中山装的男人站在围栏前,神态略显悠闲的看着戏台上扮演的戏角,双手交叉搁在栏边,装作不经意的往银迟那边看一眼后,见他没注意自已,径直打开一间门向里走去,微拧着眉,神情有些严肃。 而后又叩了叩门,得到口令才进去。 「家主,是他没错,二级杀手魁。」男子恭敬的站在穿深暗色西装的人面前,微微俯身汇报导。 洺之洲坐在靠椅上右手撑着头,模样看似正在休憩,听到话后,俊美儒雅的脸不动神色,眼皮轻撩起,勾出一丝媚人的笑:「无妨,今夜谁都救不了他,就算他知道了我已经继任城主之位又能如何?」 洺之洲说着透窗往窗外看了下,直起背神色认真了几分:「外面他的那些暗卫,可都控制住了?」 男人眼神稍带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去:「家主放心,没人报信,您一声令,就……」 话未说完,就听到楼阁外响起一声突兀的「砰!」声,毋庸置疑,是枪声。 洺之洲神色没显慌张半分,只是立刻沉下身去吩咐道:「动手,明家的那些暗卫,和他自已培养的那几个,全都杀了。」 长着这样一副雅致惑人的面孔,语气清淡的说出,但话却有很强的命令性和压迫感。 而就在枪声响起的那一瞬间,楼阁内所有人都惊唿「啊!」了一声,全部沸腾躁动起来,有的连忙捂住耳朵害怕的蹲下,有的只是拿出自已的刀准备防守,还有的直接沖了出去。 门被一群人打开,余成理正计划着把这一场戏子演完就立刻放出消息,闭阁关门,听到勐的一声枪响,脑袋也嗡了下,以前都是在别处听到,而这次,竟是在自已不远处眼前! 子弹,快如飞马,不见形,甚至快到看不残影,谁见到都会要害怕一下的。 余成理看着底下拥挤害怕的人群,连忙从三楼下来扯着嗓子大声喝道:「大傢伙,各家名门贵人小姐,今夜突发了点小状况,对不住了啊!放心,我保证大家没事,你们别挤着出去啊!」 话说完才发现,人群早已闹哄哄的逃了没影,即使再有钱的名门贵派,也不一定配有枪枝,在绝对武器面前,只有委屈求饶的份。 第22页 楼阁那一下子空了下来,而外面的枪声更是轰响不绝于耳。 「砰!」 「砰砰砰!」 「砰砰砰砰!」 …… 银迟听到枪声的一瞬间,早已将枪握于手中敏捷跳跃下来先靠在窗边观察了下,又看了看二层靠左边那个房门,细想几秒后翻窗出去。 屋内人,屋外人,他们家族为了争城主也是够拼的,洺之洲布置缜密啊,他想着洺无暗应该留有后手吧,但是…… 银迟刚翻身出去,二层楼偏右边那个位置便出来一位身穿深色西装的人,后面是一堆身穿黑色衣服的督卫,而他们腰间的枪,银迟头伏在窗边,一眼就看到了。 洺之洲也是迅速在一瞬间便察觉到了窗边那个视线,手下人立刻会意,从腰袋中拿枪齐聚向银迟伸出的半边头瞄去。 洺之洲看了他几秒,打了个「暂停」的手势:「先不必动他。」 寒冽司门与洺文世家有过瓜葛,不过那都是前几辈的事情了,现如今,尽量避免惹些不该惹的人。毕竟今后临安城的管理,也得看他们几分脸色。 与此同时,洺无暗听到枪声后,皱着眉头深思着燕方铃说的话,原本白皙的脸上更苍白了几分,心跳也慢了几拍。 刚才进屋后,燕方铃见他进来,站起了身,洺无暗看见她眼里闪着星星般的光点讨好的笑眯眯看着自已,夹着嗓音软声道:「二少~此次我来,拿到了你想要的东西~」 洺无暗原本沉冷的神色听到这话后才缓了几分,正眼看了眼她。 燕方铃对上他的视线,不紧不慢的用白指浮玉般的手从包里拿出摺叠的文件。 洺无暗看到那份继承股份文件,凝眉走过去,燕方铃笑着递给他,还故意大胆的用手指摩挲了下他的掌心,柔软的,温热的。 洺无暗则是没什么动作,在她不注意间,手指拧了拧掌心,仿佛这样就能把粘在手上的污垢东西去掉。 仔细的打开翻看了下,眉头轻皱起,抬头看向燕方铃含笑的脸质问他:「怎么拿到的?」 他确信这份文件是真的不错,洺无暗也只是拿到当年母亲拼死拼活为自已争取到了继承股份,但……就这样得到,又好像太容易了些…… 燕方铃稍敛起笑容正色道:「是我连夜伪了份假的,短时间内不仔细看不会看出来,而且他短时间内不会看这种东西。」 只是说过之后,手上的包又攥紧了些,燕方铃浅低着头,表情有些矛盾的样子,在想要不要告诉他换城主这件事。 当时她亲耳听到有人谈论洺之洲杀害体肾气虚的洺老一事,洺老死后也并无办葬礼,连换城主这消息都没有放出去,所以猜测洺无暗也不知道。 而燕方铃想要的,是逃出洺之洲对自已的掌控和囚禁,他将洺成闻锁在一家别院里,自已也被扔了进去,逼着让自已照顾那个行动不便的男人,偏偏洺成闻对她也是有时好有时坏,她呆的快窒息了…… 也仅仅是因为她和洺无暗目标一致,才会勉强选择帮他。洺无暗也答应成功继位后,会给她想要的东西,只是燕方铃,从来都没敢太相信过。 洺家那三个人,没一个好东西。 她也承认她见洺无暗时是有那份心思,毕竟任那张脸再冷也是真的迷人,但更多的只是想引诱他帮自已而已。 洺无暗接过文件之后,燕方铃甚至都不敢正眼看她,而洺无暗一看到她那显得有些慌张的样子便猜到她有心事。 细看,那双拎包的玉手,还在细细颤抖。 大致看过之后,他合上文件,声音也尽量温色了一点,但听上去还是极冷:「没有那么简单吧,大嫂?」 洺无暗的声音缓慢沉冷道:「你我一条船上的人,何不别互相揣测?」 洺无暗知道她对自已做那些不雅动作的用意,才会更加反感这个女人。再者,他对女人也没兴趣,结婚亦是。 当年母亲爱错人的结局,洺无暗不想自已也成为那个样子,最后由爱人亲手将自已杀死。 凄凉,悲哀,无助。 爱的时候是期待的,开心的;死的时候却是痛苦的,不甘的。 第15章 洺之洲,别来无恙 恰巧此时,外面就响起了那一声「砰」响。 燕方铃的身体也跟着勐地一激灵,手上的包都吓掉了,各种七七八八的猜想在她脑海中浮起。 是……是洺之洲! 那个斯文的狠戾的人来了! 那那些消息是不是也是假的……文件是不是他命人故意放在那,让自已拿走的…… 这样说,那他是不是一直都在跟踪自已,而自已浑然不知? 这下,他更不会放过自已了,怎么办……怎么办…… 燕方铃想着唿吸愈发加重急促起来。 而洺无暗几乎也是迅速从自已衣套内侧掏出一把黑漆发亮的手枪,紧握手中。这枪还是当初那人死后洗过准备拿来防身用。 但他的确没学过如何用枪,对这个也不懂,但起码准头也不会特别差,能防身就行。 时隔几个月,你我终于要见面了吗?我的好三弟,或是,洺老。 洺无暗到现在都不知道换城主的事,更不知道洺老几天前就已被杀害的事,还是他亲生儿子冰冷的给他投毒,助他恶疾发作,最后暴毙而亡。 深吸一口气,洺无暗企图让自已的心平静下来,可反而好像更烦躁了些。奇怪外面那些胡家的影卫洺之洲怎么发现的?无论是身形还是潜伏地点都已经足够隐匿,还有…… 第23页 在此之前涵林并没有发信号给自已,外面该不会……已经被他控制住了吧…… 这样想着,反而引的身体更燥热了些。洺无暗抬腿要走,只是才跨几步,一个戴着黑纱手套的手勐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听到后方传来害怕微颤的声音:「洺……洺无暗,我、我没早点告诉你,洺洺之洲将我和你大哥囚禁起来,他如今……已经登上城主之位了……」 燕方铃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低的也越来越谦卑,似乎是害怕自已没早点告诉洺无暗,又好像是害怕自已告诉洺无暗他会先杀了自已。 洺无暗脚步停了下来,脸更沉了下,心里如晴天霹雳般有些空,也不免慌乱下。 果然,他猜的不错,这是洺之洲引诱自已出来的一个局,登上城主之位,必须先想方设法的除掉一切妨碍自已前方的路的人,这首要的,一定是先除掉洺无暗。 洺之洲知道他想夺位很久了。 而燕方铃这个人太想要自由又太心急了。 洺无暗想过洺之洲这样的做法,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那这座戏阁现在应该也被他控制住了吧,眼下出去,不知是否还有解局之法…… 想着洺无暗唇角扯点笑,自嘲一声。 你呀你,被别人摆到这个地方,竟然现在才知道。 他死死攥着的左手松开,动作有些勐的将燕方铃的手从自已胳膊上拿下去,头都没扭一下。语气冷的没有一丝温度,依旧平静暗沉:「大嫂,自重。」 燕方铃这才想到自已一个有妇之夫对别的男人有些逾矩的动作,不禁头偏了下,掩饰自已的不妥之处。 「如今的局面都是他在掌控,大嫂,你好好认个错,回去大哥身边好好伺候吧。」 燕方铃听到这话神情僵了下,稍带僵硬的抬头看向洺无暗的背影,几秒,苦笑了下,原来,还是不行吗…… 早知当初,就不贪色非择个好男人了…… 这边,银迟见十几柄枪瞄向自已的头又放了下去,趴在窗边表情有些好奇的浅笑道:「喂,你们这是干嘛?我好不容易寻个自已喜欢的地方,却不料又发生点意外,还直接针对起我来了。」 洺之洲的淡黑色桃花眼见他有些从容的神情,颇带顽皮调侃的语气,也对他笑道,温和生润的语气配上他这张斯文的脸真的一点的都不违和,表面上看相位谦谦公子般儒雅。 「那可真是贵客登门了,今日之事洲某甚为抱歉,魁王喜欢哪出戏?回头我可让他给你独演一场。」洺之洲这语气,也是给足了他面子。 银迟刚刚迅速环顾了下外面,全是洺之洲的人,不少有二十人。地下数不尽的尸体遍野着,血水满布,一片浓浓的血腥味,骇人至极。 难不成洺无暗一开始没发现周围的异常吗?为何还要进入洺之洲的猎场?最重要的是他们身上都有枪,连银迟这次救洺无暗的把握都少了几分。 见洺之洲起码还忌惮自已几分,银迟直接带笑又翻窗进入里面。 到离之近的桌台上拿起一壶洒就开始倒入杯子,还装作什么都不知然的样子看了他们那群人一眼:「怎么了?听闻这阁里的酒最是甘甜辛辣美味,只是正要入口时就被气氛打破了,还没尝到,先品品。」 眼神又装作打量他们一番,直接拿起酒壶灌了大口酒,擦了擦嘴角看着他们道:「你们……这是要捉拿人?不瞒你说,刚才那一声枪响,该逃的逃该走的人早都已经跑了,如今这里面早都没人了。」 洺之洲看他那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眼中划过对他愚蠢的嘲讽,无视他的话,直接打了个手势,淡言道:「搜。」 然而口令才发出,就看到二层梯道上慢慢显现出两个人的身影,燕方铃步子跟在洺无暗后面,头埋的深,看不出什么表情。 洺无暗见此情景,脸上倒写了一脸漠然的样子。看着前面那张熟悉又装作斯雅的嘴脸,倒是不悦的挑了挑眉;「不知三弟这是何意?」 如果洺之洲不是城主的话,他倒是还可以请监督司出来管理,可现在……监督司都归他管,呵呵…… 洺之洲坐在椅上,双腿叠加,姿势有些慵懒,而他身边的一群人则是迅速把他围起来,扣板平举着枪瞄准洺无暗。 银迟坐在那边观察着,无论是姿势还是我枪的准点都无比标准,是接受过正规训练的。 「何意?」洺之洲唇角弯了弯带点可笑的看着他:「别装傻,当初洺老头子对你妈好时,你欺我辱我玩我,我妈博得了他的宠爱时,你又差一点杀了我。」 这些丑闻,任谁每每回忆起来的时候就像撕起一道道伤疤,又疼又恨那些给自已留疤的东西。 洺无暗睫毛下的眼睛,则是阴暗闪烁不定,当时的确是怕洺之洲的存在威胁了他以后当上家主的地位,但是那时在桐街围堵洺之洲要刺杀他的人,不是自已。 林家卫的确堵到了洺之洲,但听林家之女说,那晚还有别的黑面人搅乱他的计划,可洺之洲还是受到了重伤。 气氛寂静几秒,他听到一句极其薄凉带丝嘲笑意味的话语:「想要吗?可惜,你输了。」 「当时我受的伤可不小呢,背上一刀,腿上八刀,胸口处一刀,腹部五刀,还有……」 他指了指人最脆弱的脖子,稍稍咬牙道:「差一点。」 得亏他的母亲当时受宠,不然洺老不会花大价钱买下贵药。 第24页 这时,那名穿着中山装的男子再次从阁门外进来,在洺之洲身边道:「带过来了,要带上来吗?」 「带。」洺之洲故意把话说的大声了些,生怕有人听不到。 而银迟一直细观察着洺无暗的神情,他的神情有些平静,但似乎隐隐夹杂着无惜。 只是,监督司的人没听到这边的枪声吗?为什么还没人来?再怎么无视事故也总该来看看吧? 一个浅黄髮浑身穿着血衣的人进来,嘴巴被麻布死死堵住,脸上身上大大小小都是重伤,显然才从狱里出来,路都走不了,一路是男人拖着他过来的。 「洺无暗,对这人可还熟悉?」男人将他压在地上,涵林只能被逼跪在洺之洲面前,垂着头,像副乞讨者的模样。 洺无暗的手往衣袋里伸了伸,想去摸枪,围着的人立刻察觉到他的动作,一人大喝道:「别动!」 他的手立刻停止了,他相信涵林,但洺之洲的洞察能力他更为佩服,明明伪装的已经很独一无二,却还是能被揪出来。 涵林望着多年的主人身处危险的模样,只能无声落花泪。 洺之洲看着他什么都无言的样子,笑着夸了下:「胆子挺大。」 但听起来却隐含森冷之意。 想不到洺无暗也露了点笑,回了句:「彼此而已。」你也下的一手好棋啊。 银迟听着他们之间的渊源,想着不能这么等下去了,监督司的人不来,那就让他们在夜中行事。 少年的意思是,黑阁行事。 这也是他能想到唯一一个可用的方法,虽没办法把握百分百的机率,但搅乱一下方向,救人应该不成问题。 第16章 近身接触,发烫 「三少,」银迟身体坐在桌上,摆出一个大大咧咧又带点拽的姿势,他望洺之洲笑了笑:「既然你们之间有什么事,那我在这也多有不便,不知……」 他意有指,看向窗户外面围起来的一圈人。洺之洲心里沉想了下,他也猜不透银迟出现在这里是想干什么,但既然他要走,也省事了。 洺之洲他旁边的男人打了个手势,男人微弓下身,神情带着警惕又不失礼貌朝银迟走去道:「魁王,我送你。」 这警惕心也是够强的,害怕自已使炸啊。 银迟的身子从桌子上下来,神情略带点闲在的朝洺之洲笑着提示下:「对了,三少可能不知道,洺二少现在还不能死,我们的少家主,点名带姓……」少年的笑容敛起,剩下的话没再多说,直接大摇大摆的向外面走去。 临走前还嗑着瓜子,顺带朝地下吐了个瓜子皮,极为自在随意。 这是在警告洺之洲,别得罪寒冽司门。当然,翎琛与洺无暗也只是合作关系而已,就算他死了,对翎琛的计划来说也没太大影响。 脚步又驻留了一下,刚好对上洺无暗那双明暗闪烁的眸子,少年还戴着帽子,洺无暗看到他将头往上稍抬,让自已看见那他双眼睛。 他的眼睛还是清冷的没有太大波澜,而洺无暗却好像在那双银灰色的眼睛里看出了…… 自已这颗悬在悬崖边上的心不免有种……放心下来的感觉……这种感觉他还是第一次体会到,心里不禁有种微妙情感萌生…… 而洺之洲也捕捉到了他们之间微妙的小动作,眉头不禁微微皱起。现在得罪寒冽世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不过这个门派,他早晚也给它除了。 银迟才走到外面,一个个装扮幽黑色的人纷纷将枪对准他,身后的男人打了个手势,他们才放下去,纷纷都盯着银迟离开这里三米远。 银迟走后,洺之洲才偏头看向右边角落里的人,对她假笑道:「大嫂,真巧,你也是来这听戏?」 燕方铃原本蹲下去捂着脑袋,现在突然看到洺之洲带着笑意的目光朝自已看过来,心跳又快了几分,捂着脑袋的手按紧了几分,连忙摇摇头,又点点头,身体还在发着颤:「是是,不不不!」 反应过来,又将深埋着的头更低了些,头深深埋进自已的衣服里,声音闷闷的发出:「我、我来这……玩……」声音也越来越小。 洺之洲还是听到了那个「玩」字,神情露出颇有兴趣的味道看向她:「哦?听老爷子说花沉浮阁不光美人多,俊美男子也多,我猜,大嫂这是寻欢来了。」 他的声音温润动听,但说的话却字字刺入人心。 明摆着的侮辱,侮辱她不守妇道,淫浮,燕方铃听着,有些发了疯般将自已耳朵死死捂住,疯狂摇头。 终于勐的抬头红着眼望洺之洲,忽然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发疯般边笑边颠了起来,指着洺之洲穿着矜贵价格高昂的衣服,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呢?你不也差不多?!听说和你小时候一起玩的身旁了利用你之后转身跑了!!在这还装什么伪君子?!」 她说着还朝地下大啐了口唾沫:「呸!这才是真正的噁心!!虚伪!」 而洺之洲听到这样刺激话语反而也没有脑,只是让人感觉到寒冰的一笑:「真吵,怪不得我的好大哥对你没兴趣,阿莫,把它带下去,告诉大哥,这次他怎样欺辱她,用她发泄,小弟都不管了。」 男人听到指令,麻利的让两个人上来,粗暴的一人拽着一个胳膊将燕方铃拽走。 燕方铃此刻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像个疯婆子般,头髮凌乱,双眼通红,面部还发癫了般笑着,仍指着洺之洲的脸大骂道:「洺之洲……你、你休想再把我关进去!!老娘不愿一辈子伺候别人,还是个残废的!!你……滚……不得好死……」 第25页 声音渐离渐远,洺无暗也听不清楚。 只是前脚阿莫带着燕方铃刚走,后一秒整个阁楼的灯光突然闪烁了下,洺之洲望着燕方铃狰狞的脸甚至都没来得及转头。 「吱吱呲呲」 「砰!」 阁楼内唿的一下全都暗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黑漆漆的,甚至比外面的夜还黑,无论是外面的人还是里面的人心都勐地震动了一下。 黑的彻底,连人影都看不见。 洺之洲迅速听声音判断,有人把灯闸关了,不止于此,这整个阁楼的灯火有些甚至爆炸了!发出噼啪的砰砰声! 紧接着又是远处响起一声声突兀的枪声。 「砰!」 「砰砰!」 连发几枪。 洺之洲听着,眉头皱的更深了些。 他猜测而这个引炸人,极有可能是银迟,就猜到他不会这么安分。他倒是不怕得罪他,早知道,事先把他杀了,毕竟任何再厉害的人在枪面前,也毫无缚鸡之力。 而那边的枪声,是吸引注意力的。 但他培养的督卫并没有因此因这一点小事故而慌乱无措,洺之洲在幽暗中眯了眯眼,迅速产生发出指令道:「都别慌,是诈,静心,先看看人还在不在。」 果真没有人在动,都仔细听着声音。因为如果有人救人,就一定会发出声音。 只是实在是太昏暗了,眼前只能看到一片漆黑,不然捉个人更快些。 然而下一秒就有人回答,声音有些怯意:「报告家主,人……人熄灯前还在的,现在不见了。」 他说话的同时,洺之洲伸手去摸自已衣褂里的手电筒,没有,看来是又落在车上了,只是没想到这种东西也有用上的一天。 不见了?一瞬间的灯灭,仅相隔几秒,人又能去哪去?他刚才仔细听周围的声音,并没有人的脚步声,那么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还混在这里,要么就是在这附近。 静寂几秒,洺之洲平稳的声音响起:「有手电筒的打开,没手电筒的打开手机屏幕,往斜方向进行,四人一组,四个角落都不放过,阿莫,你带人在外面搜寻,有疑的地方告诉我,小新,二层地方,你管。」 洺无暗,你以为你跑得掉吗?那些我曾经吃过的苦,还一分没讨呢。 短时间内,有条不理的搜查方式,迅速反应过来的清晰逻辑,幸好当时银迟想到了第三种可能。 不过当时「砰」的一声有灯芯爆炸时,他自已也是懵了一下,他确认自已只是把电线段掐掉,没有动这个东西。 是另有人。 当时灯光黑的一瞬间,洺无暗也跟着他们一样心突然震了下。 后一秒又突然有个骨节清晰的手,先摸上了自已的胳膊,后又放肆的往上摸,胸肌,脖子,唇瓣……摸到脸后,似乎确认了下,后洺无暗听到近在咫尺的声音用很沉低的音量靠近自已道:「洺画师,得罪了。」 洺无暗原本要掏枪的手又放了下去,在心里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任由一双手环上自已的腰,炙热的手掌仿佛紧贴着自已的皮肤,心里一股热意涌起。 抱起的一瞬间,热意爆发……从头到脚跟,仿佛被热流包围,洺无暗淡暗的唇崩成一条直线,指甲微微蜷起,双手极其僵硬的放在他的胳膊。 洺无暗的胸膛紧贴着他汗湿的薄衣,指尖点一点他微湿的脖颈,又迅速缩手,双掌拢在他脖子上。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要用这种有些羞耻又迫不得已的方法……被一个大男人抱起…… 银迟心里也升起热意的感受,挥之不去,孰不知他的耳根已经熟透了。 这些也仅发生在几秒间,有名督卫心里有些后怕的移动一下身子,立刻就打开了一个缺口。 银迟原本想就算不这样,在黑夜中,他的枪胡乱扫射也很难打中自已。肉体搏力,近战,如今还没有能与他媲美的,所以一旦发现,直接迅速向洺之洲奔去,先拿下这个核心人物。 少年抱着一个脸色阴沉的人,见他们还没点灯,只能放轻脚步不紧不慢的往戏台后方走去,那里有一个不大的窗户。 洺无暗只感觉搂在自已腰上的手又紧了些,银迟抱着他一跃从窗出去。 阁楼后面早已是一片血水和尸体,这些是被他秘密杀死的,还没来得及发信号。 只是时间不等人,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了,阁楼前面,已经有脚步声往这边赶来了…… 银迟心一紧,对怀里的人淡淡暗声了句:「抓紧了。」 少年赤着脚,迅速向前奔去,速度快到洺无暗眼里都划过惊。 不是他非要抱着洺无暗,而是如果让他走,鞋会发出声音,还有就是……洺无暗如果跑的太慢,他们还是会被跟上。 洺无暗的头几乎贴着银迟的胸膛,似乎可以听到少年高强度奔跑心脏的快速的跳动声。 砰砰……砰砰 只是现在这个姿势,一细想下他也不自觉脸发点烫。 不过心里也很佩服银迟,能从洺之洲这样的人手下逃脱,也是不易。 第17章 言语,无答 银迟双手紧抱着他朝一个方向狂奔了一会,黑夜中响起碎碎细小的声音。 少年额头满是汗,有几滴顺着少年脸颊滑下,滴落在洺无暗的手臂上。 洺无暗看着滴下来滚烫的汗,眼里抹过一丝微光,抬头看向银迟清瘦的下巴,还能听到轻微的喘息声。 第26页 又往下看,凭藉着昏暗的月光,这才发现他没穿鞋,怪不得刚才走路时几乎没有声音。 只是路都是水泥做的,极其凹凸不平又扎人,坐在洋车上都有些颠簸,更别说赤着脚走了。 但如果当时银迟不来救自已的话,洺之洲那个人很有可能把自已带回洺文老宅,折磨过后了才将自已除掉,也有可能是就地将自已杀去。 当时那无出路的情形,进也是死,退也是死,可银迟不一样,他明明有机会可以出去,不再回来,至少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和自已落入险境。 而且,难道他就没有想过,如果这个方法失败了,洺之洲会将他一起杀了吗? 他们杀手做任务……都是豁出命的吗…… 还是因为自已当时救了他一命…… 洺无暗轻摇了摇头,将脑子中的想法放放,没再想下去。干咳两声,对银迟声音微沉道:「……杀王能来豁命救我还真是没想到,我觉得已经够远了,要么……」 要么把我放下来吧…… 银迟没回答他这个问题,边跑边喘息道:「洺之洲应该知道你的住处吧?」 洺无暗听到这话,神色又黯淡了几分,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如今身为城主,就算不知道,查个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知道。」 洺无暗说完右手攥着银迟衣袖又紧了几分,他如今已经当上了城主,虽然尚未坐稳这个位置,但眼下,监督司和巡查司都听他的,自已……拿什么争…… 似乎是感觉到洺无暗这种情绪,银迟的脚步停了下来,洺无暗赶紧脸含尴尬的从他怀中下来,细看,自已脸上还有淡淡红潮。 这个地方太暗了,银迟也不确定跑向哪里,只记得拐了好几个弯。 见状,他拿出不知道从哪弄的火柴划一下点燃,黑暗暗的空间中立刻燃出了一点光亮。 银迟将帽子往上抬抬,让额头散点热,又看向洺无暗,洺无暗又恢復冷脸望向昏暗的前方,道的两边是较高的楼房,住的应该是有钱人家。 「对了,你怎么短时间内还毁掉灯蕊的?」不知想到什么,洺无暗突然转头望他,银迟听到这话也陷入沉思般挑了挑一边眉,而这时火柴也灭了,双方几乎是看不见对方说话的。 他只记得这两件事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但时间太急,也没办法亲自过去查看。不过那个人为什么要毁掉灯芯?帮自已吗? 「灯芯爆炸不是我弄的,我也不知道会是谁。」银迟顿了两秒后说道,歇了会,拍拍屁股站起来,朝前方走去。 不知是出于什么,他总感觉还有危险降临,而四周也看不清楚,不知洺之洲有没有放人跟踪自已,而他跑的也没有太远。 如果洺之洲派人开车大范围搜寻的话,也是很快可以找到的。 他看了一眼还在自已冥想世界的洺无暗,缓了一下语气道:「别停在这,我也不确定他们有没有人跟过来。」 洺无暗听到银迟的话后从自已的冥想中出来,两人一前一后靠着一边墙一边摸索着一边走着,挨得较远。 隔了几秒,洺无暗一边小心翼翼的摸着墙缝,时不时看向前方那个身影。 但是他在月光下只有时看到忽闪一现的背影,又回想起他刚才……救自已跑的不要命的样子,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你们执行任务都是这么不要命的?」 银迟听到这话步子一僵,后又继续走着,这样的问题,的确还从未有人问过。 「不是,」他的嗓音微哑道,可能因为长时间没喝水,带点颗粒感,听起来有些撩人耳:「但任务,生来就是我们的命根子,」接着又轻「呵」了声,「人生来,不就是为了钱而效命吗?」 语气听着竟平添了些悲凉。 为了钱而活着,有了钱才能活着。 银迟记得山爷爷说的「不要轻易改变别人的命运。」可他已经轻易改变别人的命运过了,这双手,杀了多少人,他数不清…… 而理由就是为了让自已活着,赚钱。然后呢?然后……他好像真的没想过…… 好像活着都是迷茫的…… 「洺无暗这次是银迟先出声,语气还是暗哑,他的步子停下来,洺无暗见他停下来,自已也不由自主的停下来。 「如果我帮你不论任何代价夺回城主之位,你会让城里的生活变得好一些吗?」 至少让生活过得滋润一点,让家家户户都有足够的水喝,饭吃。 洺无暗听出来,他这句话不是在开玩笑,反而说的很认真,好像还是带着笑意说的。只是没猜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心脏也不免停了一瞬。 几秒,得不到答覆,他又听到少年低沉笑了一声:「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 「也许,会吧。」洺无暗心里静了几秒,看着前面黑乎乎的一片,无意的在心里这样想着。 走走停停,好不容易看见前面有一点微弱的暖光,两人走过去,这才发现走到靠近中心街的位置,距离花沉浮阁是有一段距离,但也不算远。 银迟走到闪闪烁烁的旧灯底下,眼睛低垂到地面,忽然…… 少年不知觉察到了什么,迅速从衣侧拿出刀抬腿便是飞速从刚才那个小道冲去,他猜的不错,果然有人一直跟踪。 只是可以判断那个人没有枪,但不知道有没有用其他方式已经发出信号,猜得不错的话,是洺之洲已经知道自已的方位,但想派人跟踪挖出更深的东西。 第27页 而那人也迅速察觉个后面有人跟过来,拿起手中的刀就跟他正面对攻,不过,银迟虽然刚才奔跑耗费了大量力气,但擒住那个人应该不成问题。 仅仅几分钟,银迟的手就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死按在墙上,另一只手拿着刀对着他另一侧的脖颈,仅离几毫米,动作快且稳,力气犹大。 「轰轰轰——」 才擒住他,银迟就听到前方位不远处有洋车行驶的声音,是调虎离山计! 仔细听,更远一点,这时突然又响起了激烈的枪声! 「砰砰砰砰砰砰砰……」 洺之洲知道杀王有枪,并且有着精湛的技术和神出鬼没的杀人方式,他也忌惮他手里的枪,是个比较难对付的傢伙。 而此时被他掐着脖子的男人此刻突然望着他有些惊的面孔森然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吧?杀王,我还怕你发现不了呢……」 「唔唔唔……」 银迟掐着他脖子的手又紧了几分,男人脸被掐的通红面涨,看样子快要窒息。 银迟见状又松了松手,男人趁机大口喘了几口气,望向他带着怒气的下半边脸,笑着对他粗声道:「可惜啊,你想护的人,一个都护不住。」 不知是不是听到这话,银迟嘴角的笑意反倒加大,但让人看着感觉到更阴然,下一秒,男人便被他麻利的抹了脖子,鲜血从脖子处喷涌而出,溅到他身上几滴,而他看都没看眼。 脑海中只是有些麻木的又回想起刚才那句话。 你想护的人,一个都护不住。 仔细想想,好像也是。 师父……山爷爷……风清……父亲母亲…… 还有……他吗…… 拳头被少年的掌心攥的咯咯作响,他没有再迟疑下去,立刻一手拿枪朝前面奔去。 车声越来越近,而且好像越来越多辆车在远处,刚才听那枪声的位置,是更远处又发生什么了吗? 那微弱的暖光不知何时灭了下去,这下什么都看不到了,但他推测洺无暗已经不在这里了。 立刻戴上攀岩手套,找了个较高点的方位后,赤着脚踩着支撑点一步一步爬上去,只是脚上的疼痛有些难忍,银迟紧咬着下嘴唇,慢慢的,嘴里也蔓延上一股血腥味…… 月光这时好像稍亮了点,他看到前方二十米以内,有四辆车的影子,的确都是洺之洲的人,都拿着枪往这边靠近。 但银迟看到这个情景,眉头松了松。看来,是另有其人将洺无暗带走了。而且,来的人也不多,连洺之洲本人都没来。 可按照银迟想,他不像是个这么大意的人,要么就是,他原本想施展调虎离山计的时候……出意外了…… 第18章 遇人救险 这附近没有,银迟仔细寻看了番,又迅速移向另一侧屋顶,只是隐隐感觉脚底好像有液体流出,辣疼至极,加上急速跑步引发的胸闷,他感到有些难受,也的确有些脱力了。 当是银迟走后,洺无暗也立刻察觉出危险,伸手就像自已抢的手枪拿在手中紧握着,转个圈看了遍周围,正要抬步向后方走去,便听到汽车的行驶声。 这……么快…… 洺无暗手心也出了层湿汗,还没来得及往旁边去躲起来,黑色的汽车便径直停到自已身边,同一时间,洺无暗迅速扣动枪瞄向车窗。 因为他识得,这是洺家的车,准确来说是洺之洲以前名人偷偷造的私人车,花了巨大价钱,照的也极其优良精准。 车窗也迅速升下来,洺无暗正要对准射击,看到了那张熟悉的人脸后,按键的中指又顿了顿,收了回去。 「向羽?」洺无暗语气划过疑惑不自觉说了出来。 他记得向羽是洺老爷子给薰儿配的司机,除此之外,薰儿小时候也是在锦衣玉食的环境下成长,不光贴身侍女有一大堆,礼物每年更是贵重无比…… 难不成薰儿也来了? 还是利用薰儿让他来骗自已进老宅给洺老爷子那个狗东西磕头…… 果然,车内灯光被向羽点开,暖灯下,洺薰儿穿着米白色a字裙显得她整个人更加娇白动人,肌肤白皙如雪,细嫩如丝,编的一个马尾辫揽到肩前,上面有红色大蝴蝶结卡装饰,更增加了几分復古美感。 给人一种优雅大方,又不失俏皮的美感。 再次看到这张脸,洺无暗心只是更沉了沉,却听到洺薰儿神情有些慌张的催促他道:「二哥,我知道之洲他要杀你!我今晚是偷跑出来的,他很快就会发现,哎呀,反正就是你别墨迹了,我刚才看到他已经确定你的方位,正在派人前来……」 她的神情也的确也是焦急的,而洺无暗也拿不准她到底要干什么,是真救自已,还是他刚才想像的……这又是个骗局。 洺薰儿见洺无暗还在皱眉犹豫,又看到了他攥在手中的枪,心里不禁有些闷堵,洺无暗不相信她…… 她记得以前之洲和洺无暗关系再坏,也不至于发展成这样,自已的母亲和洺无暗的母亲,一个自杀,一个活活被洺老那个狗败类活活折磨死。 只是之洲现在才上位,许多城内大势力如果知道,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抢走这个位子,再加上他今天急促行事,杀掉洺无暗…… 洺薰儿感觉心里闷的慌,至少,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他们也是从小相互看着彼此长大的,他实在做不到让自已弟弟这样胡来。 第28页 而且……桐街之洲那次死里逃生,还是洺无暗带人来救的他,只是跟他说什么他都不信,洺无暗也不承认。 这当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他的二哥,以前看她的眼神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冷漠又毫无温度。 「二哥!」洺薰儿语气再次催促他道,暖灯下的表情都有些生气。 「叮叮叮——」 就在此时,洺薰儿包里的手机勐的响了起来,向羽的手机也是。 向羽一看来电人,立刻拿起手机想按接通键。 「不准接!」洺薰儿拿走她的手机,反手扔向后座,「砰」的一声。 此话说完,他们便同时听到大批车辆飞速过来的声音。 有些人躺在自家门前的人看着行驶过的洋车,眼里都发着光,脸上笑着不禁说了句:「哇!这车这车!卖了肯定会饿不死我和我娘了!」 他们极少见这种车,因为没有几个人会有,哪怕是富贵人家也不一定买得起,或是买得起还得需要别人的帮助。 而不光这一声惊唿,有些人睡在自已衣服上一下子被这声音和灯光刺醒了,睁开眼睛又是一顿惊唿,仿佛是一件稀罕玩意。 那边,银迟直接往西狂奔,他已发现洺无暗乘坐的那辆车,只是车行驶速度很快,而且方向不是往洺家老宅那边,这是……来救他的?那自已还要跟去吗? 正思考着,一辆辆便从自已底下驶过,而且,速度仿佛更快。 银迟望着沉思几秒,还是决定跟上去,只是他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比得过那些车的速度。 这边,凉飕飕的车内,向羽一边飞速开着车,一边通过后视镜望着后方,沉稳的面孔也变得愈发不安起来。 洺薰儿坐在副驾驶看了眼后面的人,又想起以前,声音带些柔甜道:「二哥,桐街那次……是你救了之洲对吧?」 「为什么不解释一下呀?」 而声音,竟是含颤的。 洺薰儿害怕听到她不想要的回答,害怕自已的二哥是真的想杀死洺之洲,虽然知道他们以前的关系都很破碎,洺无暗的野心…… 也许还有可能她不知道的事。 几秒,后座的人才沙哑回道:「薰儿,别问了。」 洺薰儿听到这话后,心里的猜想更是越发清晰起来,绞得他的心支离破碎。 是……洺无暗真的想杀了……之洲…… 为什么啊…… 洺薰儿正要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下一秒,他看到车前一个笔直站立的人影,脑子顿时闪出一片空白。 向羽的车灯照到洺之洲阴冷的面孔后,赶紧脚踩急剎车停了下来。 车停了下来,向羽赶紧打开车门,然后将副驾驶的车门打开,洺薰儿穿着修身a字裙出来,表面倒显得的神情平静,但心里已经止不住的波涛汹涌了。 洺无暗也自主打开车门走了出来,眼中更是毫无波澜,仿佛今天出事的不是他。 「薰儿,过来。」洺之洲好看的桃花眼直勾勾的望着洺薰儿,语气中隐含着强压下去的怒气。 洺薰儿努力让自已的心平静下来,对他挤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连连后退,挡在洺无暗身前:「之洲,我没有不听你的话,而且,那次你在桐街身陷危险,还是二哥救了你,他只是没说而已,他……」 「薰儿,过来!」话被洺之洲发怒的语气打断,他又重复了一遍。 而洺薰儿还是不动。 「二哥,你先走。」洺薰儿娇小的身躯挡在洺无暗前轻软道。 洺之洲见他说不动,直接向旁边恭敬站着的向羽使了个眼色,向羽立刻会意,向洺薰儿走去。 「别过来!」洺薰儿见他过来,发慌着脸大叫一声,可向羽也脸露难色的向他走去。 洺薰儿左右看看,旁边站着的洺家卫根本没人帮自已,又不经意间看到洺无暗右手攥的枪。 突然,一个转身勐地从他手里拿过枪,洺无暗低垂着眼,眼里也是立刻划出异样的光芒,再抬头时,洺薰儿已经将枪抵在自已的脖颈处。 「回去吧,薰儿。」洺无暗暗声在他身后道,这里面的事情,远远不止欺辱洺之洲这么简单。 洺薰儿右手拿枪抵在自已脑门上,拿枪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她眼眶微红对洺之洲大声喊道:「之洲,你不能杀他,让他走!」 因为自已的母亲,同门手足,她跟她讲自已曾经在同门里为了近侍这个位置曾自相残杀过,他不想让这个悲剧重演,无论什么原因。 「薰儿!」洺之洲这次是真发怒了,「你知道他做过的有哪些混帐事吗!」 什么…… 洺之洲看了一眼洺无暗一副什么都不愿意说,但什么都做过的脸后,被他气笑了:「他,要夺取洺文世家家主这个位置,然后毁掉这个多年生长的地方来赎他自已犯下的罪!不止于此,他还是洺文世家世代仇敌的走狗!夺了这个位置想要让林家继承!」 「这下你知道,他为什么什么都不解释了吧?因为他没那个脸,没脸面对世代的列祖列宗!」 洺文世家毁了,以前的仇人都会找上他们,最后落得个惜败的场景。 可洺薰儿听后还是朝洺之洲大喊那句话:「我说过了,让他走!」只是语气多染上了些哭腔。 虽然洺之洲这样说,但是她脑子里还是不相信的。不相信他会干这样的事……以前的二哥不是这样子的啊…… 第29页 洺文世家这个庞大势力毁了,许多许多仇人找上门,他们根本活不了。 与此同时,银迟终于赶到了此地,只是离目标太远,枪头瞄向洺之洲小的身子,他不禁烦躁的皱起眉头。 第19章 挡枪,诡秘 如果这枪打空了,他们就会立刻有所察觉。 底下,洺之洲看着洺薰儿那认真又急切的表情,无视她的动作,直接冷言道:「阿莫,给我把洺无暗押回老宅。」又看向向羽:「将薰儿送回去,看紧她。」命令性很强。 洺无暗仍只是不动,他也不知道在期盼些什么,只是,欠林家那位的债,恐怕是还不了了,洺之洲是绝对不会让他活着离开的。 他原本也与林家有合作关系,想利用自已手中的这些筹码覆灭林家,城内这么多势力,是时候该清除一些了。 可是,准确来说,洺无暗自已又何尝不是无辜的,说白点,那是她妈妈欠林家主的一个解释,归根结底,终究还是他妈妈辜负了林家主。 他们之间的羁绊,有时让洺无暗搞不懂,为什么喜欢着一个人,却嫁给了另一个人…… 但林家主威胁他,如果不好好「听话」,就把他妈妈做的那些「英勇事迹」说出去。这无异于对谁来说都是污点,甚至也会污到他自已。 而当然不止于此,洺无暗的那场暗杀计划,误杀林家主之女也是事实,她曾经还将他当做最好的哥哥……洺无暗实在有些愧疚。 阿莫听到指令,立刻带着两个人上前。 洺薰儿见自已的话不起作用,但又不能真开枪打自已,情急之下,她朝天空打了一枪。 「砰!」 「薰儿!」洺之洲听到枪声也是慌了一瞬,后才发觉她没有伤到自已,才松了口气。 「胡闹!谁允许你开枪的!」洺之洲这次是真的怒了,一下子上前抓住洺薰儿纤细白嫩的胳膊,但还是控制了力度,对她稍吼道:「给我滚回去!!」 说着勐地将枪夺走「砰」一下子摔向地上。 如果不出意外,刚才在花沉浮阁外围大量拿枪蒙头露面对他们进行突袭攻击的人,这些人身上穿着一致,看着像是一个势力的,只是洺之洲从未见过。 再加上识不到他们的真容,很难判断这是城内哪家势力的兵卫,但他们竟然敢来杀洺之洲,就说明对方有九成的把握,那就一定是敌人了。而且他们的枪法和刀法也极其精准,比洺家卫还要更精湛一些,只是他不曾记得……何时得罪了这方可怕的势力…… 总不可能又是洺无暗秘密培养的,他仔细查过,根本没有。而且,就他现在那个样子,没有价值,谁又会跟他合作? 洺之洲也是耗费了好大兵力勉强得以脱生,让他们找不到自已,勉强摆脱他们。只是刚才那一声枪声,怕是藏不住了…… 半晌,洺薰儿望着洺之洲的脸,眼眶越来越红,而洺之洲也见到了她眼里打转的泪水,想起自已刚才语气太重了些,轻嘆了口气,放轻语气,正要开口,却听到了让他更为之惊怒的一句话。 「洺之洲,如果你今天不放二哥走,那你永远也别想见到我。」她咬着下唇说,语气带着倔强。 洺之洲眼底的寒意更盛,笑出了声。 好啊,竟然敢威胁他了。 他望向她身后那个冰冷的脸:「那你知道,如果我今天放走了他,明天他不会放过我呢?」声音句句冰冷入骨。 洺薰儿下意识反驳道:「不会的,二哥不是那样的人!」 洺之洲望着那张脸,声音加大了些,怒意难消:「不会?当然不会,因为那都是他装的,装对、你、好,他巴不得希望我们死绝了才好。」 什……什么? 都是……装的…… 洺薰儿听到这话脑壳仿佛炸般了疼,以前一幕幕美好的回忆涌上脑海,她赶忙转过身去看洺无暗的神情。 他的神情暗沉仍让人琢磨不透,比深潭的黑水还深,好似是妥协,又好似有些含愧。 洺无暗也抬头看了她一眼,洺薰儿见她没说话,忍着嗓子中的涩挤出一个比假还假的浅笑容,她道:「是这样的吗?」 洺无暗既没点头,又没摇头,而又是沉默。 他将洺薰儿往洺之洲身旁推推,哑道:「我没事,你回去吧。」 洺薰儿眼里则是不可置信的望着他,而更多的是失望。 因为不回答的答案,就是……承认。 对自已的好,居然……都是假的…… 楼顶上的少年看着他们发生的这一幕,又突然听到远处敏锐的脚步声,以为又是洺之洲叫人来了,而他也知道,自已不能再等下去了。 马上人来了对洺无暗的形势只会更不利。 然而,他正要瞄准,就看到洺无暗在洺之洲森然的注视下离开的步伐,步伐不快不慢,仿佛在散步,按键的手顿了下。 纵使如此,洺薰儿也还是不想看到陪伴自已多年的二哥死,她转身面对洺之洲,口中仍旧说出倔强样又带着哭腔的话语:「之洲,我现在位子你已经登上了,二哥的野心再大也无计施了,让他走吧!」 洺薰儿拉着洺之洲的棕色衣袖,声音几乎带着乞求的。 洺之洲也知道,薰儿的性子最是倔强的很,认定一个事就很难轻易改变,而且她也说到做到。但倘若洺无暗真不知死活再敢夺这个位置,他定让他死无全尸。 第30页 见洺之洲有所动容,洺薰儿赶紧转头对洺无暗道:「走!快走!」 见他不动,她语气又加重了些:「你就这么想死吗!」 洺无暗则什么也没说,转个身,迈着步伐向后走去。 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洺之洲,我保证你们会没事的。但你若做出什么我无法控制的事,我可保证不了你。」 洺无暗的意思是,你最好把位置让出来,或者坐稳他,别让我夺走。 洺之洲又怎么会听不出来?他的意思是,他还是要夺,夺走这个位置,给多年世家的敌人,只为了赎清自已的罪过,未免太过于自私。 而与此同时,银迟感到一股巨大的危险正在靠近,见洺无暗走的远了些,他也收起枪迅速下去。 而洺之洲也感觉到了附近的躁动,再次对向羽催促道:「带薰儿走!」 洺薰儿向前望了一眼渐渐吞没在黑暗中的背影,眼睛低垂下去,有些失神的轻声喃喃道:「二哥,我只能帮你到这了,我管不住之洲那颗要杀你的心。」 接着便进入了车里,向羽也麻利的开车走了。 洺之洲看着这辆车走后,朝旁边长相憨厚,目光炯炯的人沉声道:「小新,你派人去解决掉。」 那个不明的组织势力要来了,不知道对方来人有多少,今夜实在不适合在此开战,洺之洲决定先撤,日后查清楚再说。 这边,洺无暗走着走着就突然有双手黑夜中勐的抓住了他的手腕,紧接着两个身体碰撞了一下,洺无暗下意识警惕起来:「谁?」 对方也立刻回答:「是我。」 杀王?他还没走?难不成一直都在寻找自已?想着想着洺无暗在心里又嘲一下。 呵。我这样的人,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然而下一秒,银迟右手突然举枪转身朝后射击。 「砰!」 顺便将洺无暗往自已这边拉了拉。 银迟湿热的掌心触碰到他的手腕,洺无暗心里顿时又有一股异样划过,想挣脱开,但有些紧。 说实话,他不太喜欢别人碰他。 看着银迟的动作,洺无暗也瞬间猜到,洺之洲果然还派了人杀自已。 黑夜中,双方都很难看到对方,银迟松开拉他手,声音沉暗道:「我推测就一个人,不难对付,你先向前走。」 说话同时,「砰!」 对方又一颗子弹发射过来。 凭藉着忽亮的月光,银迟看清楚对方方位的同时,对方也看清楚了自已的方位,而方向却不是自已! 子弹快如流水,眨眼便逝,银迟几乎来不及对他转头说快躲开,只下意识身体往那边扑去,手臂先挡在他胸前。 洺无暗也没来得及往旁边躲去,几乎零点几几秒的间隔,一个黑暗的人影铺天盖地的挡住了自已前方的视线。 洺无暗勐地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力把他朝旁边推去,一剎那间,自已的背便撞到了硬邦邦的墙上。 紧接着又「砰!」一声,自已的后背被顿时被撞的生疼,他不禁被撞倒在地,轻「嘶」了声,下一秒迅速抬头看向少年。 银迟也一时间感觉到子弹顺自已的右腰间划过,仿佛撕开了一个巨大裂口,液体源源不断顺着涌出,疼得像是一把利刃刺穿,痛苦在身体深处蔓延,灼烤着每一寸肌肤,他的腰也不禁勐的收缩了下。 银迟忍住要倒下去的冲动,吃力的拿着枪想再次瞄准前面的人,突然…… 又「砰!」一声,紧接着一个刺利的尖叫声响起:「啊啊!」 一枪暴毙。 这枪不是银迟发射的,他抬眼往右后方的三层楼顶上看,一个人影赫然挺立着,看不清面目,但似乎不是他熟悉的人。 看着距离,也是够远。这么远的距离,一击必中,功夫想必了得。 楼顶上的那人杀了跟踪银迟的人后,便跨楼转瞬即逝了。 会是……谁呢……银迟右手捂着腰间的伤口喘着粗气想道,下一秒,只感觉脑袋严重缺氧眩晕,再也坚持不住,身体如软棉花般倒了下去…… 然而,好像并没有感到疼痛,好像有人……及时接住了他…… 第20章 梦醒,相问 银迟也不知道自已这一觉究竟睡了多久,但总感觉很长很长,还做了一个……小时候的梦。 梦中师父回来了,他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已,银迟这才发现自已已经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不能动弹。 他看向师父,却从师父那双眼睛里,只看到了冰冷和厌恶,而师父手中紧攥着的长刀,血染刀身,刀尖还在滴答滴答的滴着血。 一滴……二滴……三滴……嗒嗒嗒…… 银迟头有些昏胀的望着他,眼里满是涩感,他努力动了动身,想靠近师父,但却发现怎么也动不了,仅仅只存于意识。 所以……是师父……杀了自已吗? 他回来了,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自已吗…… 他想着,唿吸仿佛停滞了般,愈发艰难…… 而后,翎琛冷漠的看他一眼,还嫌弃的看了一眼手中的刀,冷漠的吐出了个字:「脏。」 后将长刀扔于地上,发出清脆的「砰!」响,而这响的不仅仅是声音,更是少年支离破碎的心。 师父……嫌他脏…… 银迟忍住心中的胸闷用艰难用双腿向前攀爬着,想要去触摸翎琛离开的身影,哪怕是衣服的一角…… 第31页 那身影周身好像好像还泛着白光,显得虚幻又迷离。 银迟看着,他的师父是如此的耀眼又遥不可及…… 可他太慢了,根本赶不上,很快眼前便只能看到一片黑暗,黑的彻底,黑得让人心生恐惧。 银迟是被惊醒的,醒来的时候,还在急促唿吸着,胸口处起起伏伏,心脏勐烈跳动,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发觉那是个梦。 只是好久……没有梦到师父了…… 他也不知道师父现在怎么样了,是否还存在于世…… 脑子现在还在微微胀痛着,少年晃了晃脑袋,又揉了揉眼睛,缓慢睁开,眼前的一切才变得清晰起来。额头处还有冰凉的触感,他伸手拿下来,是……敷的毛巾。 这才打量着这个房间。房间的布置简约而不失优雅,白色的墙壁与木质的家具相互映衬,营造出一种让人感觉的氛围。 窗帘没被拉开,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房间里,照亮了底下精美干净的地毯,让人感到无比舒适。 仔细闻闻,房间内还瀰漫着淡淡的香气,墙边摆放着一盆鲜花,为整个空间增添了一份生机与活力,装的入人心意。 连银迟感觉在这都有一种有家的感受。 只是……这应该是他的家吧? 少年动动身子,想起身下床。只是一动,腰间处的疼痛仿佛又袭卷上来,又痛又麻,让他不禁咬了咬泛白的下唇。 掀开衣服看了下,嗯……这包扎的技术……是他没错了…… 不过这次勒的倒松了些…… 银迟动了动脚,这才发现脚上也被缠上了绷带,袜子……肯定也被脱掉了…… 心里又有种酥麻又羞愧的感觉划过,脸颊本就热,现在好像更烫了些。说实话,他还从未让人碰过他如此敏感的部位,就连师父也没有过。 起码自已还是个杀王,却落得个别人帮自已弄这个的处境…… 银迟想着想着头更深埋了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平静了一分钟后,他微抬头,想着这该不会是他的寝室吧? 那自已岂不是…… 然而,想法止于此,摇了摇头,他禁止自已再想下去。 又迅速看了看身上的衣裳,没被换。 又迅速伸手去摸衣中的枪,银迟的眼中才消了几分警惕,看着又恢復往常般清冷浅色,极美银瞳。 枪还在。 走到窗边头往外看了下,这还是……在画室? 他不怕洺之洲找到吗? 下了楼后,果真,又看到了那个坐画板前执笔作画的身影,辣日的阳光透过玻璃散出暖光笼罩着他,但作的画却极其潦放暗色,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 墙上挂着的每一幅画,都是以暗黑墨色为主的,偶尔白光点缀,画的虽潦些让人难懂,又似极其深奥,但绘的可谓是绘声绘色,只是看着让人很压抑而已。 银迟走下楼,抬眼便看了一圈墙上各样的画,什么都是暗黑的,衬托得空间内也压抑难喘的紧。 就仿佛世界都是黑暗的。 他识得出几幅画,如咬死老鼠流出黑血的黑猫,正在张嘴狂声咆哮着的黑虎,灰暗色的小草房,房后的溪山、水…… 「醒了?」冷淡稍沉的声音传来,银迟才回过神动了动眸子停止观看。 洛无暗看了眼眼前墨色夜景画,才放笔,拿旁边的纸擦了擦沾上墨水的指尖。 银迟又想起自已听到他那时在底下说的话,往他身边走了几步,眉头稍皱看向他:「你想杀洺之洲,是为了让别的家族夺位?」 虽然这跟他没太大关系,但他还是想问问他。 洺无暗慢条斯理的将画取下来,拿个红色吸扣挂在前面白墙不高的地方,才开口:「不会。」 他没那么蠢。 「那就是自已的野心了……」银迟无意想着。 野心?人的欲望吧。 「我别无选择,不然,死的就是我。」他又平淡道。 挂好后,才抬眸看后面站着的少年一眼,打量了他一番,才对他轻笑道:「杀王,你可是睡了两天呢。」 而银迟竟然从这话里听出了几分暧昧语气,赶紧把脑海中的想法消掉,又想到他救了自已,还给自已治了伤,轻咳两声,微微侧脸转移视线,不去看他。 几秒,才语气轻声的道了声,「多谢。」 洛无暗表情则是有些饶有兴趣的看着他道谢?你想怎么谢?我可是救杀王阁下你两次的。可你一次钱都没付。」 语气还故意多了点委屈。 银迟:「……」 摆明又是来要钱的,还要的这么光明正大。 银迟听后神色也冷了下来,对他淡谈道:「没钱。」 「那杀王阁下,」洺无暗浅笑道目光往他衣袋里看去,手中拿着的古朴色茶杯顺着文案浅转了圈,又道:「我不要钱。」 「我需要你告诉我,那晚杀洺之洲派来的人,究竟是谁?」 洺无暗隐隐察觉到那人身手的强劲厉害,因为当时银迟昏倒后,他皱着眉头将他接往,只是这么晚了,不可能还能打到车,又不知道他家在哪里,无奈之下,又不能将他扔在这里。 只好将银迟费力拖回去。而那个人仍在跟着他没有走,沼无暗也迅速察觉到,表面不动声色。 他猜测那个人是跟银迟有什么关系,或是来确认他的安全。走了几分钟后,洺无暗脚步停下,声音平稳缓道:「我不会伤害他。」 第32页 下一秒,对方于黑暗中也开口了:「你恐怕也不敢伤他。」然后直接给洺无暗下命令:「治好他,钱回头付给你。」 接着他便听到后方离开的脚步声,这不禁让他深思那个人究竟是哪方势力…… 「我也不知,」银迟想了想,回道:「但可以确定他不是寒冽司门的人。」 也就是说不是杀手组织的人,否则那人不可能救他,而且,他应该没见过这个人。 银迟当然没见过,那是翎琛的贴身暗卫,当时银迟朝天空发射的第一声枪响后,身处客栈正睡着的风清便立刻惊醒。 他本就睡意不深,当即便决定前去查看,而消息,也是他传给翎琛的,就有了后来银迟听到远处砰砰砰枪响的一幕。 只是他本人不知出于何因并没有出现。 洺无暗看向银迟的眼睛,确认他没在骗自已才转目放下杯子。 而他好像感觉到银迟的目光一直追随着…… 出于礼貌,洺无暗还是问了下:「你喝水吗?」 他可没忘记那次他捡了个水桶回家,不过想想,在如此燥热难耐的环境下高强度奔跑长时间,换谁都要补充水分。 洺无暗说完,银迟神情也略作别扭的从桌子上移开目光,又悄悄抿了抿唇,转移话题,看向墙上的画道:「我还从未在城内见过有人开画室,这些画……别人看过吗?」 感想又是什么…… 他看的是那黑夜之图,但洺无暗可没把当时那个修长笔直,执手吹笛的影子画下来,只是一幅很平常的夜景图,从中也可以很真实的看到城内生活的状况。 「你不讨厌吗?」如此沉重又晦涩难懂的画,不会有人喜欢。 银迟不知不觉走到那幅画身前,修长的手指轻触了触,又想到不妥,迅速收回,眼睛低垂了下,声音沉缓道:「虽然我也不太懂,但你这样绘画,」他顿了顿,看向画中赤裸着奔跑的小黑孩,又道:「大概是你眼中的世界,没有色彩吧……」 他说着,神情也染上了几分怅然,又笑了笑。 挺巧,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也不过是这样如此。 说是黑暗的过一生,可谁又想自已一个人,黑暗的……过一生呢…… 第21章 公道可笑 谁的命运又比谁的命好些呢…… 洺无暗听到他说的话后,暗色眸光微动了下。 也许吧。 「洺之洲上位了,想必你那个任务也到此结束了吧。」洺无暗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不自觉想到了这个,便问出了声。 他都没有发现他自已的在意程度。 银迟转身抬眼瞧了他下,对他微挑了挑眉,扯了下嘴角道:「无可奉告。」 任务,当然已经取消,不过这对他来说不重要。 临近正午,太阳高起,飢和渴交织在一起,让人们热以难耐,有些穷民已结成团到城中心楼疯狂叫喊起来,还打着旗子,旗上是用人血写的红字,但不一会便被守门的监督卫拿枪驱走。 有的坚持不住直接晕倒在楼前,卫长也只是有条不理的吩咐人将他们扔到阴凉地去。 但阴凉地太少,有的人就直接扔到林中受虫咬,必竟他们也只是按指令办事,那些水源水库资源,和粮仓等生活关键处所,都牢牢掌握在他们那些大势力中,哪怕他们用不完,也不会用来施捨穷民,除非你有钱。 此刻坐在高层的洺之洲坐在黑色皮椅一脸倦容的揉了揉眉心,略带烦躁的听着旁一人的汇报。 「家主,林家那边已经稍稍有些动作了,他应该知道您已悄悄上位的事,正私密明家准备将您压下去……」又顿了顿,继续道二少那边,并无发现有多余动作,只是……我们的人探到,杀手魁似是与他关系颇好,洺无暗治好了他,两人共处一夜。」 洺之洲稍闭的眼睛听到这话微睁了下,嘴角勾出一点醉人的笑:「我的好二哥心思够深啊,往寒冽司门那边靠去了,还找了个结实的靠山。 当时如果没有一群穿着从未见过的人对他实行拖延,还杀了许多他培养的洺家卫,洺之洲的计划也不至于被拌得这么慢。 洺无暗,也当然活不了。 「还有,近些居民所反映生活的情况还有发生抢劫,吃人等大大小小的事件,详细汇报都在上面了。」阿莫说着弯身递给洺之洲一份文件,看着不薄。 洺之洲稍抬抬眉头,将文件接过来:「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监督紧些。」 「是。」 门关上后,洺之洲修长白皙的手十指交叉平放在桌前,周身所散发出来的感觉让人心悸。 怕我坐不稳?洺无暗,那就比比,看你能不能夺走。 华街边道上,银迟才从凉爽的画室间出来,热意便瞬间袭满全身。干吞了几颗药后,缓解了些眼睛的疼痛,便打算去茶馆带几壶茶,顺便买点午餐去看下永辉他们。 几天前,银迟给他们留一些钱,也不知道这几个小傢伙有没有好好吃饭。 「你们凭什么加价?!我昨天买还是八银票一袋,今天就变成十五了?!啊?!」前处,身穿补丁的女人指着卖粮的商家气红了脸声音尖利道。 那商家眼神轻蔑的看了她一眼,拍了拍一旁的米袋笑道:「买不买?就这个价!没钱滚。」 「你……」女人气得抖着身子,手里紧紧捏着的十银钱被她手掌心汗湿。可是家里的一家老小,没米他们都撑不过今晚了。 第33页 旁边路过的行人也只是冷淡看一眼,该干嘛干嘛去。 银迟也刚好路过,他换了个跟平时不一样的大棕帽戴在头上,几乎遮住了全边脸,只留下一点下巴尖,身形淹没在瘦瘦矮矮的行人中,只往前行,没侧看一眼。 而那个女人在人群中一瞅便知道他那身衣服价值不菲,看了眼旁边的米袋,二话不说便勐的扛起米袋就往银迟那边的方向拔腿冲去,后面响起商家老闆愤怒的大骂声。 「你他娘的给我站住!臭娘们,信不信老子直接告到司门里去,来人,把那娘们给我带过来!!」话说完,几个穿粗布的年轻人拿个粗棍从屋中夺门而出。 女人扛着米几十大步奔到少年跟前,直接把米摔下拽着银迟的衣角又哭又嚷起来:「相公!相公你不能视若无睹啊!孩子都长快八岁了,你把我俩孤零零的扔在家里,连口信也没有,我们……都只能无米度日了。……相公……」 她一口一个相公叫得极为亲切,脸上也满含泪水,这样一闹引得好多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停下来看。 有些人直接嘲笑了下女人走了,这样的事又不是没发生过,习以为常了。女人也当然知道她扛着那袋米走不远,但迫不得已,只能这样办了,她还不想死。 那三个穿粗布的人也刚好赶过来,他们看此情景,都相互的看了眼,拿起棍子就要往女人头上打去。 「等等。」粮店主颇为中等的身材慢悠悠走来,看了眼戴大边帽的少年,眼含警惕道:「这个小伙子,你见过她吗?「随即又看向女人。 他总感觉,这个人的身份,不凡,看他的气质就能知道。 少年帽下的嘴角笑了笑,右手反手拿出长刀,对着那三人,语气森寒:「怎么?来练练?」 不是他不帮,只是帮了又有何用?这一次成功了万一有更多人来效仿的话,那这地方岂不是更乱?那到时就更不好收拾。 那女人还是不知死活,跪在她面前大声哭喊着:「哎呦啊……相公!不要这么对我们啊,我苦苦寻你好久,你为何……」 突然,她看到刀尖慢慢移向她的脖颈,身体一下子寒气入骨,也不继续哭喊了。 「为何如此绝情?」女人听到身前的人声音越来越沉道:「趁我现在不想杀你,该滚哪滚哪去。」 众人看不到那人的脸,但不禁被他带给人的压迫感而害怕。 粮店主看着这挺拔的身影,也隐隐有所猜测,粗声对那三人命令道:「行了,把这女人拖回去,敢偷老子的米,把她腿折了!」 女人这时疯了般狂跪在地上死死抱着怀里的米袋:「不不!你们不能夺走这米!我娘和我孩子快饿死了,求求你们给我吧!!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说着说着这次真哭了起来,泪流满面,哭花了脸。 一旁观看的一人看她的样子忍不住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卖惨装的,有钱了再来不就行了吗?」 「就是就是。」 「哎呀这样的人我见多了。」 「这女的也不害骚,还有脸骚扰别人」 「又是一个疯子,走了走了,晦气。」 一下子,人便散了大半。 「腿打断就不必了吧。」银迟正往前走了几步,脚步又顿下淡道。 这时,远处骑马的监督卫兵来此巡逻,看到一群人围一堆,从远处骑马来勒马停了下,副督卫长神色沉声道:「你们围着这看什么!?啊?!都没事吗?!有什么好看的!」 许多人看到他们持长刀而来,那刀上还沾着血迹,都迅速吓得一闹而散,原本还算热闹的街上顿时空了许多人。 粮店主见监督司的人来了,也哈腰点头问好,迅速向那三个人使了个眼色,又笑着对副督司长解释道:「有人买米不给钱,这不,才出了这点小事。」 副督司长听着点了点头,又无意间看了眼前处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 女人凌乱着头髮,匍匐在地上,听到监督司的人来才缓缓抬起头,样子极其狼狈,立刻沖副督司长大声叫怨:「司长,司长!他加价,每天这儿的米粮全都不一个价!越涨越贵,我我……我没有想要抢的!」 「求您做主啊!!」女人说完,「砰」一声,双腿齐齐跪地,用最卑微的姿势将头低到最低,朝骏马上穿着颇为风光的人重重的磕了个头。 副督司长这才冷漠瞥了他一眼道:「没钱就不吃,我们走!」 随后踹了下马肚,深棕色骏马顿时向前奔去,身后一群骑马的卫兵也紧紧跟随,捲起阵阵灰尘,好似浓烟,呛人的紧,迟迟难消。 女人看着副督司长离开的方向,眼里尽是绝望,眼神仿佛都呆滞了。 穿着粗布的一个年轻人麻利的从他手中夺过米袋,粮店主朝地下的女人呸了一口:「切,老子今天心情好,你要是想抢到别的店去,赶紧滚。」 女人不知在地上躺了多久,哭着哭着笑骂了自已一句愚蠢,拖着沉重的身躯站起身,仿佛失了魂般朝自已家走去。 公道,在绝对势力面前一文不值,只是苦了她的阿娘和孩子了…… 第22章 交战,熟悉 女人已经连续四天没喝水了,嘴唇干裂。家里的井早已打不到水,现在是又飢又渴,只能用仅存的体力往家的方向缓慢扶墙走去。 家中简陋潦倒,茅草散落一地,雨天只能找个避雨的地方避避雨,极为悽惨。 第34页 才进门,就听到小孩的哭闹声,吵得她心更烦,想着要不用这仅剩的嫁钱打点米水回来吧,至少能撑到明天。 叫来长得玉穗高的小女孩后,叮嘱她要拿好钱买点米水回来,别被人抢了去,而自已则要连夜做点针线活餬口。 「吱呀——」木门被推开后,映入眼帘的就是一袋大米,只不过不是刚才那个粮店的。 小妮清澈明亮的眼睛带着疑惑的左右看看,想着谁家的米乱放放到自已家门前了,后还是小短腿跑着在附近随意问了下,「也许……是有人送的?」 「可在这个吃不饱的年代里,谁会送东西啊?」小妮板着脸盯着米袋看一会后,这才发现袋口好像贴着什么东西。小小的身板好不容易将米袋直立在门上,才将那个纸条拿下来。 她没上过学堂,自然也不识字。推开门告诉自已的母亲后,女人将便签拿于手中,读了出来:公道,这人世间本就没有什么绝对。 字体极其肆意洒脱。 女人读完后好像隐隐猜到这是谁了,又看了眼那袋大米,眼眶顿时有些发酸,虽然知道他已走了,但女人还是仰头对着湛蓝的天空说了句:「多谢您了,先生!」 一旁的妮子看见自已的妈妈这般虔诚的样子,拉了拉女人的衣角声音软糯道:「阿妈,这袋米是别人送给我们的吗?」 女人低下头摸了摸妮子的小脑瓜,笑道:「嗯,这下我们能吃一顿饱饭了。」 「太好啦!」小妮也笑着拍了拍手,眉眼笑弯起来,灿烂至极。 这边银迟也已走到饭馆里,饭馆比较平庸,只有几扇吱吱呀呀的小风扇在窄道的中间转着,但好在人不多,比外面凉快些。 找个位置坐下后,边喝着茶边听前面一个粗汉大大咧咧的说着话。 「哎,这真是……我邻居家的小土房都被拆了说是要建砖瓦接,还只赔了这么点钱!」 「我家也一样,只不过为什么突然说拆就拆,这拆了我住哪啊!」 「我还听说城主换人了……」 「好像是被人杀了的,也不知道新任的是谁,这我们都快热成什么样了!还把水费涨这么贵!」 「哎哎别说了,饭来了,赶紧吃吧,吃完干活。」 银迟在听到他们说「拆房」,眉头就不悦起来,随意喝了几杯水后,将帽子往下拉拉起身。 少年走后,楼上的一人身影才从门后缓缓显出,凝视着少年离开的方向,神色越来越沉重。 那三个孩子是被父母无奈丢出去的,银迟当时发现他们时还在依偎蜷着在一起,那时外面正值下大雪,外头是漫天雪花飘飘,三个小傢伙浑身哆嗦着,满脸冻得通红,得亏找到间破屋子挡些雪。 银迟想着脚步加快了些,翻越几座瓦房后,远远的,看到的是一片白灰色废墟,还有近处拆毁的一片凄凉样子。 而那座小瓦房,也已经坍塌了…… 此刻的心情他形容不出来,也不知道永辉他们是否还活着,觉得气愤,可气愤之中又掺杂着无能为力。 如果那三个死了,找他们说理吗,还是把他们揍一顿,好像都没用…… 银迟从矮房上跳下来向前走着,悄无声息的将短刀拿于手中,等时机。 刚才早早便观察到了,后面的动静。 「唰——」一个戴面具的人影从侧墙后迅速拿刀袭击后方,刀尖才碰于少年后背,只见一个转身侧翻躲避,下一秒,自已的手腕处一紧,犹大的力袭击自已的腹和背部,然后「砰」的一声身撞到墙,他都还没看清出招。 面具人捂着腹部吐了口血,再抬头时,一双冰冷的漆黑的枪紧贴着自已额头。 「我问你,谁派你来的?」极其清冷的声音入耳,让人听着心生寒意。 突然,一道道黑色人影极速从房檐处手中持刀攀跳下来,银迟头都没回一眼,暗自烦躁的道了句:「麻烦。」 下一秒面具人被暴力拽起,银迟一脚抬腿踹向他下肋,刀锋划过他脖颈,鲜血剎时遍了撒满地,墙上也映了点点血印。 这次倒不是胡鸣成僱人来杀自已,但看他们的装扮,难不成是……东城明家? 妈的,老子不惹你们你们倒先找起我事了?杀了我于你们有什么好处? 这当中,到底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帽子下的眼睛越来越森寒了些,一群人将银迟包围,合力而上! 刀剑摩擦声迟响不绝,地上的血水也愈来愈多,喷射出来的血溅到银迟脸上,他随意擦了下脸,血迹反倒被抹开,映得整张脸血迹斑斑,更让人看着心生悚意。 银迟踹开一人,又迅速制住另一人的手,语气不悦开口道:「怎么?我走路也碍着你们事了?」 说话间,少年侧头看向一旁朝自已出手的面具人。 刚才和他过了几招,越发越觉得自已不了解风清,因为凭这么多年的出刀方式和他的身形,他判断出那个人,是他无疑。 东城明家的人?这么多年,你藏得够深啊,汶。 只是为何明家的人,会潜进寒冽司门?还是这个组织本就鱼混杂,掺杂着各方势力…… 银迟心中的猜想越来越深,但没时间多想,继续进入作战状态,来人十几人,但看着不像是来杀自已的。 银迟抹掉一人的脖子,将戴面具的一人尸体踩在脚下,换了柄长刀对准他们,语气沉暗道:「我说了,上、来、找死!」 第35页 「还有他正说着,极速闪现到风清身后,身形速度可以称得上鬼魅了。霎时,风清感觉到自已的脖上,介入了一个冷冰冰的刀锋,极其锋利。 「你告诉我,将我带到明家有什么目的?」说着看了眼他手掌心的迷粉,银迟在与这群人交战时就已注意到了。 风清攥紧右手掌,左手暗暗的朝那边人打了个手势,一左一右的面具人迅速拿刀朝银迟身体砍去,银迟慌不择乱的躲避着,手掌心直接拿起刀身,一脚踹过去。 与此同时,风清见悬在脖子上的刀有松动,迅速转身抬腿转到银迟后,又观察了下仅存的明卫,面具下的眼睛稍眯了眯了眼,直接沖余下的五人发出命令:「撤!」 随即余下的人相互看了眼,便迅速撤去。银迟头稍抬了点,眼睛盯向远处那个越来越小的背影。 汶,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是被逼无奈,还是心存想法之久…… 风清想再这样打下去也没有意义,只会损失更多。而且,他刚才看到银迟也受了不小的伤,和自已对刀的时候,他也足够的机会将自已杀死…… 人没能抓到,林家主定会重重责罚自已,只能先回去復命。但接到抓银迟这个命令,风清心中就隐隐有猜测,当代寒冽司门少家主,银迟一定是他的软肋。 从一开始就不是自已选择的路,走到最后,又怎么可能走的「像个潇洒人悠闲自在」一样呢。 如果不是当时上代林家主救了自已,自已恐怕也早死了。 风清他们一行人走后,银迟有些支撑不住,额头布满汗珠。 他用力将刀身插入地面,半蹲下去,手攥紧刀柄支撑着想要倒下去的身体,感觉到胃里急速翻涌碰撞,眼前也渐渐模煳了视线。 不得不说,那群人的功夫也是了得,连自已都有些招架不住,不幸被钻了空子,不过还好,只是肩膀上的伤,撒点酒上去就好了。 艰难的从衣襟中轻抖着手拿出止痛药干吃过后,又望了眼不远处的小茅屋。 他知道,监督司那群人是不管小孩死活的,所以纵使有小孩在里面,他们也只是残忍的无视,干着自已本职的活。 几分钟,感到疼痛止了些后,银迟打了辆车去药店,给肩上缠了绷带抹了药,稍稍定了定心神,才拿出手机看着上面新发出来的任务。 眉眼凝了一瞬。 【e级任务:明家副主长明望远于今晚会林家管事,地点于桐街一带,击杀明望远,奖金110元,无级别要求,完成后自动打入不记名帐户。】 银迟看了看,几秒后,屏幕熄上,靠在药店的背椅上稍稍显现了些倦容。 近些发生的事好像一只巨大的网,网中人乃不知网的长度,深度。 风清,你一开始接近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23章 深林动静 「快点快点,你去那边,你去那边吧,信号一旦发出立即行动!这次那个名叫迟的人不能再留了!」 稚嫩青涩的声音在这片漆黑深幽的林子里响起。 一个穿黑色麻布的小男孩约莫有十几岁,长相清秀,俊美至极,眉眼下方还有一颗精緻的黑色泪痣,显得更加动人。 小男孩的头髮有些乱糟糟,显然没时间打理。虽穿着寒酸,但黑色布衣穿在他身上却别有一番气质。 他正一脸严肃的靠手足攀上稍稍高的树,手里持刀半蹲在树上,看向远方隐隐现现的火光,仔细观听林中的动静和其他杀手结队的说话声。 月光皎洁,淡淡月色洒向地面,空气中还伴有新鲜泥土的味道,男孩还能看到远处人活动的的身影,树上阔大的枝叶也给了男孩一层很好的保护色,很难让人发现。 这次任务极其关键,是杀尽此次来林中的洺家卫,一是为了训练他们,二是决定他们通不通过考核的关键之一,才能正式成为一名杀手。 但任务过程中生死一概不论,所以只能凭实力。 这次任务,他必须势在必得。杀尽洺家卫前,必须先把竞争对手清除一部分,不然对形势不利。 因为最后从峰涯林出来的,只能有二十人。 远处,「扑哧扑哧扑哧——」杂乱无章的马蹄声响看,马上的人正手持火把穿着统一的制统服急速追赶前面身姿较小的一人。 男孩身材较为拔高,眉眼稍含凌厉,正往前发疯般奔跑着,手里紧拿着一个金色的东西。 洺家令。 有此令牌可随意命令洺家卫做任何事,洺老的贴身物件,也是证明自已是洺家主的物件,极其重要。 按照计划进行,洺之洲现在应已经开始原路返回了,他联通林家之女林叶然,借她家的一小部分林兵埋伏在桐街一处。 大部分洺卫被自已引来,他身边的那几个根本不足为惧,还想完成洺老给你的任务,想得美。 他跟林叶然说,尽量杀。 这句话有些矛盾,洺无暗心里明明很清楚今晚他要想杀,洺之洲肯定活不了。「尽量」是既可以杀,也可以不杀,只不过「杀」的意思上多一些。 就像他看洺之洲,既恨他可以顺利坐上洺无家主这个位置,而自已只能一辈子在他脚身下服从,又想他若这么快死了,以后如何将他踩在自已脚下。 所以只要再拖延一段时间,让洺老来不及派人去救洺之洲。 洺无暗边跑边看了眼手中的东西,月光的照耀下竟还闪着斑斑点光。 第36页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这东西丢掉。但那样,母亲就保不住自已了。 他知道,洺老爷子现在不会杀自已,因为自已还有价值,也是因为对母亲仅留的一点喜欢。 欲想着,又边听到后方声响,隐隐约约感觉马蹄声离自已越来越远,似乎还有……兵器消磨的声音?! 洺无暗手触了下粗树的花纹飞快转了个圈,后又拐了几个弯弯绕绕,往林子深幽一点的地方奔去,树也越来越密集,泥土混着各种奇怪植物的味道更加浓郁,闻的有些呛人难受,细细听还有来自刚入秋季的虫低鸣。 四周都是较高的阔叶树和别的常绿树紧密包围着他,很难让他前进。 而洺无暗到此也捂着口鼻停了下来,确认他们在这骑不了马,一时半会儿追到也需时间,便随手扶着一棵树喘着气歇歇。 将手上的洺家令放入裤袋后,他打量了下这里。 只记得自已转了好几个弯,后面的声音也离之越来越远。可能是因树的繁密和宽大叶子的阻挡,毕竟才入秋,显得这里的空间晦暗阴凉了许多,更加阴森了些。 然而才歇两分钟不到,洺无暗背倚在树边便听到后方来人,脚步声很快,声音也有迹可循,应是一人。 仅仅几秒,自已的右方左方越来越多的脚步声杂乱无章又愈发清晰的响起。 洺无暗感觉自已双腿还是酸麻的,但来不及思考,立刻动身寻找可躲避之处。 他黝黑瞳亮的眼睛平静的环看了下周围。 这里只有刺人的灌木丛和长的颇高壮的树,还有别的长的快高于身高的植物,虽可以隐藏身形,但为防止有毒素,还是不便藏身。 又打量了下树的高度,身藏树后伸出头探了下来人,透过那边密密麻麻的植物,他看见一个夜中持刀的……小屁孩? 看着不大,应是比自已还要小些,十几岁的样子,但他的身速极快,皮肤黝黑,眉眼中透露出一股狠劲,方向好像是……前方? 洺无暗也略有耳闻,听洺老说过城中有个杀手组织,跟洺文世家有巨大渊源,世代隔着仇,好像是几位势力大的老祖共同创建的,所以万不可做出冲撞这个杀手组织的事。 但因为前几辈的洺文世家老祖对寒冽司门採取打击的行动,保不其然下一个杀手任务就会是洺文世家。 他还听洺老说,这个组织,能除则除,否则谁知道他哪一天会不会将洺文世家除掉。 洺无暗黑夜中的神情更冷了冷,迅速扭头伏身于灌木丛下,仔细观察着他们的动向。 许是刚下过雨,泥巴有些湿,粘着他的双掌黏煳煳的,里面细小的枝叶还扎着人痒痒,泥土还隐隐约约夹杂着一股臭味,洺无暗闻着不禁眉头皱了些。 不过他判断他们定是来此做任务的,而当时洺家卫之所以没有来追自已,很有可能是……行动开始了? 虽然他在洺文世家受过许多磨打和屈辱,但心里还是有些气愤,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个组织,竟然派十几岁的小孩来击杀受过专业训练的洺家卫,这分明是挑衅。 看来他们不把人命当命啊,那些小屁孩也不怕死,竟真要杀。 不知道在夜中哪一处地方有人突然说了声「行动!」 两旁密树留出的拥挤小道中立刻又窜出来六个人,将那个黝黑的小男孩包围,地上渐渐显出鲜红流淌的血迹,直直蔓延到旁边的植物丛里,溅到了植物的叶上…… 洺无暗看着他们之间毫不犹豫的出刀,毫不心软对对方下死手,根本不像是小孩子练剑,反而像是一场真正的斗争,愈快,愈烈,愈兇狠。 几乎不到一分钟,黝黑的小男孩尸体倒地,重重的「砰」一声,双眼到死之前,竟然都见不到一丝畏惧。 可能是成为杀手的这一刻开始,死亡,便已经成了常事。 一棕色头髮的小孩眼神冰冷往旁边的人看了眼,这时一阵狂风颳过,唿唿烈烈,吹的他们的头髮向后肆意摆去,看到了这群杀手的全脸,长相都颇青涩稚嫩。 突然,棕色头髮的小孩出刀,「唰——」一下迅速刺入旁边一人的心脏处,力气犹大,可以清晰的看见手上的青筋暴起,只一瞬,旁边的小男孩甚至都没看清刺杀自已的人,便眼前一黑,重重的倒了下去。 「小平!你、你」其余几个男孩看到这个场景,瞬间对对方全身戒备起来,一个站在名叫小平的人前面,见他如此无情又狠,带着惊唿道。 「怎么了?」小平冷淡的看向他们,声音沉道:「别忘了,这是一场胜者才会赢的猎杀,你们以为,真的可以一起出去吗?」 他们的确原先说好相互帮衬着对方,不允反抗,也就形成了一个小队。 可到最后,这个队,不也还是得散如沙。 他说的话句句刺痛人心,却好像又句句是事实。 沉默了几秒后,洺无暗看见他们每个人眼中含着不同情绪,然后,血战开始,杀戮起来,血迹涌起…… 可能是趴的时间有些长,他感觉整个嵴背都酸疼疼的,又动了动身子,下一秒,一个稚嫩又暗沉的嗓音响起:「谁?!」 是那个名叫小平的男孩。此刻,他已浑身血衣,晃了晃脑袋拼命的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身上血流不止,肩上和腿上几个大口子暴露在衣服外,脸上还多了几道细小伤口。 他的身边,是一具又一具年龄幼小的尸体,看着凄凉又骇人。 第37页 洺无暗距离他们也不算太远,那个男孩肯定是听到声响了。 来不及多想,洺无暗立刻屏声唿吸,停止动作,双拳攥紧,眼睛暗色的盯着前面那个方向。 自已毕竟没有他们那样身手,也不想捲入这场斗争之中,只是害怕……他们别将自已认成杀手组织的人…… 此刻那个名叫小平的小男孩也脱不开身,正奋力厮杀着其他三个小男孩,又勐的吐了口血,将刀插在地上,扶着刀柄。 洺无暗再次抬眼望去,小平的胸前就已经多了两把锋利的长刀,刺穿了他的胸膛,血迹顺着刀锋滴到地面上,滴答滴答…… 洺无暗也知道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了,立刻慢慢站起身,准备离开。 不知处于何,慢慢弓着腰走了一步,又转头抬眼看了眼名叫小平的那个男孩。 洺无暗的黑瞳顿时划过一丝不明的色彩。 他竟然在他的脸上,仿佛看到了对生命释然的笑容…… 第24章 猎场,杀戮 仅一眼,便转头望向更深暗处的后方。那边那几个小孩还在拼命厮杀着。仔细听,更远处,也有刀剑相磨争杀声,让这本就幽静的林中更添上了几分暗骇的色彩。 果然,自已猜的不错,杀手组织果然是为了任务来杀洺家卫的,但更多的仿佛是挑衅,根本不把洺家之主当回事。 洺无暗隐藏在植丛中,右拳被他攥的咯咯作响,不动声色,继续缓慢向前方弯着腰移动着。 只是眼中的冷意更甚几分。这下,连他自已都不好出峰涯林了,也不知道洺老爷子发现这边的异常没,该死的。 然而才走四步不到,「唿——」 洺无暗勐然觉得后面有个东西向自已急速飞来,来不及回头,他瞬间扑向前方朝地一趴,掌心微微感到疼痛。下一秒迅速抬眼往前看去。 自已离之近的树上已然插着一个飞刃,飞刃极小,极其锋利,是专门用来杀人的好暗器。 第一想法是,有人发现他的位置了。不过还好,幸亏夜晚暗色笼罩,自已的身形不至于如此明显,否则……再逃难劫 不会真把自已认错了吧?但,就算不认错,那个杀手组织也还是会杀掉自已,他知道,世仇。 下一秒声音响起,「谁在那边,滚出来?!不敢过来吗?」 此时,那边血淋淋的地上,只剩下捂着胳膊上的伤口嘴角溢着血的小男孩,他半跪在地下,生命力仿佛也已快到极限。 但起码在这群争夺者中,杀出了一个走向明天的机会,但也许,只是一个小小的期望。 听到小男孩的声响,洺无暗来不及多想,迅速双掌撑地站起身,又惯性的拍了拍膝盖上的灰,看了眼自已眼前树上的刀刃,凝眉顿了一秒,毅然决断跑过去快速用左手拔起刀刃。 但有些紧,两秒后,黝黑混乱的林中响起急速奔跑的脚步声,生前干净的衣服也沾了些泥土灰尘,脸上也落了些灰,反倒有些像那群小孩的样子了。 想着他眉间不禁蹙得更深了些。 那个杀手没有来追他,洺无暗站起身来拔刀时,那个小男孩也仅仅只是艰难的走了一步,然后下一秒双目闭起,跟身旁的人一样,重重的倒了下去,生命消失在这场残忍的扼杀中。 到了最后,好像谁都没有赢,但总会有人赢。 洺无暗一边用手扒拉着许多密密麻麻枝枝叶叶的植物和树的繁叶,只感觉有一股很痒又微痛的感觉在手背处蔓延,但夜中他没办法细看,只是一味的往林里狂奔着,脚底下有时踩到落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又是一阵急风,树上的叶也被颳起发出了哗哗声,而此处,并非真正安全。他也不知道自已现在在哪里,毕竟这个林子他也只来过一次而已,远远看着根本望不到尽头。 而直觉得告诉他,必须赶快找到洺家卫,他们虽追赶自已,却只因想要将自已带回去,交出洺家令,罪不至死,他们暂时不会杀自已,也不敢杀自已。 风肆意的吹着他墨黑的头髮,洺无暗跑的一身汗,身上黏煳煳的,也有几处地方微微发疼,好像还混着那些植物的难闻咪道,让他黑夜下的脸越来越沉,又看了看自已胸前的污渍,眼里似乎划过嫌弃。 但看着却添了几分小孩子生气的凶奶模样,没有长大的那般眉眼锋利。 这里有些太暗了,必须找到有亮光的地方才能找到人。 不知又跑了多久,洺无暗的步子勐的急剎了下,右手扶着树停了下来喘了几口气,然后又寻旁边长的颇高的杂草堆里将身体埋了进去,确保发不现。 接着,脚步声渐渐在自已身侧响起,很近,转瞬即逝。洺无暗眼眸平静的听着,唿吸,也缓慢了下来,只是难免心加速砰砰的跳着。 左手间也不经意抓起地上的沙土,慢慢的攥紧。 这里,不止有一个人。看来,又一轮的厮杀开始了。 植被有些密集,他看不清远方发生了什么,只能模模煳煳听到几句对话声,接着兵刀响起,血染长地。 「呵,终于等到你了,让我好找,迟。」 「可惜,你的英迹要在今天没落了,今天以后,我将是最厉害的杀手,」一个小男孩阴冷的声音道,嗓音又更低沉一点:「将是最忠诚于寒冽司门的人。」 他话里意有指,洺无暗不动身子,悄悄将头又往前伸了伸。 第38页 仿佛有细小的针一样的东西扎着他的皮肤,弄的他的脸痒痒的,也疼疼的。 「那也得看你们,有没有那个和我争的本事。」默了几秒,另一个小男孩开口放话,语调淡淡,洺无暗感到他毫无畏惧。 听着刀剑相互碰撞框框的声音,他们好像也离自已不远,只是不可贸然动身子,为防发现。 这时,刚好透过层层植被,他们刚好进到了洺无暗的视线范围,他细细打量着,那边被围堵攻打的小男孩身形比他们高一些,但看着瘦巴巴的,脸也脏兮兮的。 脸上黑红混在一起,显得他整个人年纪虽小,但给人一种畏惧的感觉,特别是他的眼神,洺无暗手心都不自觉出了层薄汗,连唿吸都加快了几分。 他知道,如果发现自已,不死也得没半条命。 男孩出刀干脆,收刀也利索,每一刀,每一个动作都恰好勒住对方要害,围攻上来的那些人显然不是他的对手。但也能明显看出来,他体力渐渐不支,身上的伤口也多了好几道。 洺无暗第一眼见他,觉得他挺脏,但不得不说那张脸挺好看的,如果不狠的话,应该挺乖顺吧? 不过,他更喜欢那双眼睛,总让人移不开眼,很想收藏的那种感觉。 似乎是被自已这种想法吓到了,洺无暗使劲晃了晃脑袋,他得赶紧想办法从这地方出去。 他将那柄刀刃拿于手中,现在他已经看不到他们打斗的视野了,又仔细听了听声响,似乎是有一人攀上树,急速跳跃躲避攻击,还有急速的追赶声,似乎是离自已越来越远了。 又隔了几分钟,等到彻底听不见声响后,洺无暗才小心翼翼的从植被中起来,膝盖处还有隐隐疼痛,他不禁皱着眉揉了揉,然后抬头迅速观察了下四周,缓缓的往前方走去。 他那时还觉得这群小孩像是在找死,而现在……但他还是坚信他们打不过洺家卫。 走着走着,似乎踩到一个树技,发出「嚓」的声响,又下意识往脚底下看了下,有些黑乎乎看不到什么,想了想,又蹲下身往鞋底的地方摸了摸,摸到了一个坚硬的棍状物,果真是树枝。 他在心里小唿了口气,边扶着树边向前走去。 可没走几步,忽然感觉近处又飞速来了一个人影,行动很快,仿佛下一秒就要找到自已! 来不及思考,洺无暗立刻蹲下身躲藏于树后,那柄刀刃藏于背后,手心上的汗越来越多。 心脏仿佛慢了几拍,洺无暗屏住唿吸,看向离自已仅隔一个植被的人影,他的脚步声近在咫尺的响着,而那柄刀尖上,鲜红的血液顺着刀锋还在下滴。 这棵树还算粗壮,将洺无暗的身形可以完好的挡住。 他知道那个人是谁了,他来这寻自已,说明他赢了,只是……他怎么发现自已的?明明自已…… 洺无暗暗色的眼眸低垂了下。 忽然,他的心勐一惊。 「过来,我看到你了。」银迟稍冷带着有点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刚才在和他们的争斗中,银迟敏锐的洞察力便已感觉到有股不一样的视线在偷偷注视着自已,他没侧眼往那个地方看去,因为他判断,那个人并非属于寒冽司门。 洺无暗低头沉思的几秒,慢慢的从后方出来。 银迟浅银色的眸子和他对视,验证了他的猜想,果然,外来的。 洺无暗才走出来,还没看清他的身形,一柄锋利的刀尖便对向自已的胸口。这个人,能从刚才那群人里杀出来,实力可属。 洺无暗抬眸和他对视,眼里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他观察到,这个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还有那染红的血衣,额头上现在还在浅流着血。 但纵使如此,自已还是斗不过他。 刀尖又离自已近了一些,对方开口:「哪来的?」 洺无暗盯着刀尖,开口:「我迷路了。」 他也的确是迷路了。 但银迟知道,他肯定与洺文世家脱不了关系,不然谁半夜一个人到这个地方。 「那些洺家卫,跟你有什么关系?」 洺无暗静了下心,他以为银迟会立刻杀了自已,但现在看来,他大概猜出了自已的身份。 顿了几秒,洺无暗道:「他们来抓我。」 对方步步紧逼,银迟向前走一步,与他更近了些:「你是不是洺文世家的人?」 洺无暗拳心攥的更紧了些,是吗?那他恐怕会杀了自已。 呵。 「没听过。」洺无暗微做不在意答道。 「你能不能带我走出去?」过了一秒,洺无暗看着他道。 他这一句话既有试探,又好像带着乞求。 洺无暗说完这句话后,也在心里想自已怕不是疯了,竟然让这种人带自已出去。但他刚才见这人没有要杀自已的意思,而这个地方,说不定每走一步都危险重重,相比较下,他还是选择后者。 然后他看见银迟细细打量着他的衣服,淡道:「走丢我信。」 杀意四起的时候,银迟刚看到洺无暗第一想法就是解决掉,但冷静下来后,他又沉默了会。 毕竟是祖辈的恩怨,也不关他的事。 「有价值的东西给我,我帮你引路。」停了几秒,洺无暗听面前这人道,但声音听着还是带丝虚弱感。 洺无暗对面前这人稍眯了眯眼,语气也暗下来,「没有,走了。」说着便转身迈开步子。 第39页 他怎么可能把自已攒的东西给他,这么亏本的买卖谁做。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离开,就算给了他东西,洺无暗也还是不放心。 他胳膊抱臂才转过身,后方就传来语速稍快的声音,「等一下。」 没等洺无暗转头,一股温热带着柔软的触感拉住了他的手腕,像他整个人都拽往近处的较高的灌木丛后,银迟在他旁边,低声道:「趴下。」 洺无暗心里顿时知道了什么,也来不及多想,赶紧身紧贴在湿润的泥土地面上。 又偷偷摸了摸自已手腕处,在上面用手胡乱擦拭一番,仿佛这样就能去掉污渍。 银迟没注意到他的动作,眼睛紧盯前方。 洺无暗也看向前方,终于,他听到了骑马的奔驰声响彻在自已前面的小道上,内心作喜,正要过去,就听到旁边的人语气冷淡道:「趴好,不准动,要不然连你一块杀。」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洺无暗心尖就凉了一下。 今天倒霉透了,碰到这个人。 但他知道,他要是说了,就一定会杀,所以洺无暗还是乖乖照做了。 当着自已的面,毫不留情杀洺家卫,寒冽司门,洺老爷子当时倒是说正确了。 洺无暗咬紧牙看着前方,殊不知自已后方,黑夜中一双明亮圆小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已。 银环蛇细长的身子伏在一颗大石头上,正刚睡醒,吐了吐鲜红的蛇信子,眼含贪婪的朝自已前面那个人望去。 那边,不止银迟一个人,越来越多的杀手正朝正方集聚,而他们有的是先朝银迟攻去。 「卫长,他们新培养的杀手有些难缠,还没找到二少,是否先回去禀告家主?」一穿着正统的洺家卫道。 卫长身上也被割了几道口子,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拨开一刀剑,抬腿踹去:「洺家令今晚必须找到,分散开,留几个在这,其余人去各处找。」 「是!」 银迟正被一人拿刀刺向他胸口,他双手托着刀心,血液顺着掌心流下,染红了自已的双手。 他知道,师父跟他讲过,一旦进入猎场,这场厮杀,便没有规则,只能靠实力。 突然,「啊!」一声略显突兀的叫声从树旁边的茂林里发出,声音很小,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银迟双掌压着刀侧脸往那边的灌木丛看去。 出事了? 又迅速转脸趁人分神的空隙勐地抬腿踹过去,反手用他手里的刀抹了他的脖子。 第25章 吸毒,最后一步 银迟迅速从地上起身后,又一拳打向一人的颈部,将掉在地下的刀拾起来,拿回手中。 强忍着身体的疼痛,他擦了擦嘴角的血,他也知道现在的体力透支的情况,必须速战速决。 「别让他喘息!」在他身后的一个小男孩死死的盯着前面那个人,沖其他人道。 现在局势对银迟不妙,地上躺的几名洺家卫尸体已经凉透,空气中尽是瀰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而前面和后面的路,都被团团围上来的人堵死了。 如果是十个人,他起码还要把握杀尽,但身上的伤口加上体力透支已经让他严重拿不起刀柄。 银迟微颔首,眼神冷冷的扫视一遍周围的人,从地上随意拿了一把刀,对他们吐出几个字:「来吧,一起上。」 字字低沉又让人心生悚意。 前往这次厮杀前,他问过师父:「师父,你还会收别的徒弟吗?」 他的意思是,万一这次有来无回的话……但这一句话始终没加上。 翎琛不像往常那般眼里尽是沉稳冷淡,他看向银迟的时候,眼里含着柔情:「小迟,你不会有事。」 我会让你平安回来。 但银迟还是不依不饶的问道:「师父,会么?」 翎琛揉了揉他的脑袋,神情略作苦恼道:「太多了,师父养不起。」 这下银迟得到答案了,心里不禁也有些闷感。 如果自已死了,师父是不是就一个人了…… 银迟没再想下去,手攥紧刀柄支撑自已起来,往地上吐口血后用食指抹了下唇角的血迹,这场无休止的厮杀,还在继续。 身上的疼痛时刻在警醒着他,自已只有两条路可走,必须狠,必须扛。 他的身后,还有人在等着在自已。 将刀捅进一人的后背后,迎面而来的,是侧身一人的后袭,「唰——」一剎那间,银迟腹部的痛好像百箭穿心,刀剑的刺骨仿佛要把他的肠刺穿,痛苦在身体深处蔓延。 他眼里的冷意更盛了几分,神色不动的将刺进自已身体的刀从腹部拔出来,然后,「砰——」侧方一人倒地,鲜血顺着脑骨流淌下来,浸湿了他的鞋。 尸体遍布洒在这拥挤的小道里,银迟的鞋踩着血水,持着血刀向那边几个人走去,但他的全身,仿佛都在流血。 剩下这几个是胆子小的,是别人威胁他共同杀死银迟,实则他们从开始到现在也没有上来过几次。 一个男孩见前面的人红着眼睛,充满杀意的走过来,吓得顿时腿软了,自已手中的刀也丢下了,连滚带爬的向后狂奔。 一个人有了如此动作,另一个人也意识到他们打不过迟,二话不说,也赶紧向后跑去,跑的时候神情都是慌张的。 银迟看他们急速离开的背影,只大口喘着气,没有去追他们。他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这时候保存体力最重要,现在还是先找个地方缠一下伤口上的伤。 第40页 将刀放回剑鞘,拖着沉重的步伐旁边的茂林里走去。刚才那人的刀若再深入一点,便就真是穿肠破肚了。 随便找了棵可以观察周围动向的树坐下后,银迟拿出随身携带的绷带,隔着腹部粘稠的衣服,将它掀开,大致的用药抹了抹勒紧它,这样,起码可以让自已强撑身体。 意识勉强清醒点后,他才想起刚才听到的一声尖叫,眉头微皱的往旁边植被看去。咬了咬泛白的下唇站起来后,抬腿往那边走去。 他遇到什么了? 树后,他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洺无暗正看着斜方微颤着身子连连向后退去,他知道,就算跑也没用。 那只银环蛇好像在玩他似的,慢慢吞吞的朝他周身靠去,边缓慢滑动边吐着他鲜红的蛇信子,一副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 然而下一秒,它便转移了视线,看向……拿着血刀站在他不远处的人。 银迟眼睛深幽的看着那条蛇,才杀完人,他现在……相貌看着都挺令人悚的。 指尖上,还有血珠往下流…… 但那蛇似乎不怕它,忽——勐地朝他爬行游去,速度极快,身形难捉,边爬行边狂吐着它的蛇信子,似乎在说,我不怕你。 可没嚣张几下,站在他身前穿血衣的男孩忽然勾唇笑了下,不到两秒,「唰——」身上穿着花衣带毒的银环蛇被整齐的切了一个斜面,血液从他的中间缓流下来,浸到泥土里,死状难看。 银迟淡然的走过去,将地下的刀拾起,又看向靠在树边神情强装镇定的人,笑了笑:「死了,没事。」 原来他刚才就是因为一条蛇害怕。 银迟觉得好笑。 但他也立刻观察到洺无暗脸色的不对劲,往他全身看了眼,然后洺无暗就感到一双带着湿水的手抓住他的脚踝上边部位,有些用力。 他正感到浑身乏力,唿吸有些困难,见他望去,自已也看了眼,这才发现,自已的脚踝处,多了一个鲜红带点青的伤口,还在往外稍溢着血。 他的身体勐一激灵,脚往回缩了缩,银迟抓住他,不让他动。 「中毒了。」身旁的人淡言道。 洺无暗的心跳的更快了些,仿佛要蹦出来,但他的眼神还是没有多大变化,黯淡。 银迟微低下头又抬眼看他,捕捉到了眼睛深处的一丝慌乱。 嘴角似乎又有了笑意。 明明就挺害怕的嘛。 作势,银迟看了一眼后,放下他的脚,装作要走。 走了几步,他听到身后平静的声音,「你要什么,我给你。」 他的脚步顿住,又折了回来,细细看了一眼他的脚踝处,微挑了下眉装作无奈道:「毒太深,没救了。」 洺无暗咬了下牙,直视他道:「要钱?」 后又觉得自已这话说的有些可笑,他怎么会缺。 但…… 「好。」 回答的时候,竟然有点得意的表情。 洺无暗:……有点想揍他怎么回事? 但不得不说,他包扎伤口时还挺认真的,眉眼似乎也没有了刚见时般杀戾。 洺无暗忍着肉被撕裂般疼,右手手指渗进泥土里,他死死攥紧。 不知过了多久,洺无暗头痛的闭了眼睛,又抬眼,「淤血清除有些麻烦,可能要再往里深一点。」 洺无暗小唿了口气,看着自已伤口道:「有没有别的办法?」 因为实在是歇斯底里的疼,对他而言太难忍了。 他怕疼,别人膝盖受点伤吹吹,哪怕不抹药都没事,他手掌破点皮便感到有一把刀割了自已心口的疼。 还真是一出来就难受…… 「有。」 洺无暗撩起眼望他。 「你自已吸出来。」 「……」 这个部位,怎么吸…… 「算了,你能让洺家卫……」话未说完,洺无暗看着他的动作微微瞪大了眼睛。 自已脚踝处微微有股燥热的触感碰到,柔软的,灼热的,然后双瓣渐渐闭拢,微微吸力,洺无暗的腿明显一僵,想往上蜷缩,身旁的人立刻抓住他的小腿,按下去,不让它动。 几秒后,银迟往旁边的地上吐出一团浅青色的东西,又稍稍擦了擦嘴角,这才抬头看向洺无暗那眼神复杂的眼睛。 淡淡道:「交费。」 ……为了钱也不用这样的…… 「知道了,明天给你。」洺无暗撇过脸,不去看他道。 「明天?」银迟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明显沉下去。 接着洺无暗感觉自已的脚踝处勐然一疼,他的脚勐地往上缩,恶狠狠的看着捏自已脚踝处的人。 银迟看着他的样子,又突然不捏了。 他的嘴角扯了点弧度。下一秒,洺无暗感觉自已眼前的世界摇摇欲坠,自已的头勐的一痛,从树上倒了下去,额头还带点淤青。 银迟打完他后,就在他身上翻翻找找,眼睛也稍亮起来。 拿光了他的钱财和几件值钱的玩意走后,有些满意的将它们装起来。 还是这样省事的多。 后他将洺家卫引过来,对方有些恐慌的将他抱起后,银迟眼眸又恢復往日颜色向前走去。 杀我的,我要杀的,一个都跑不了。 只不过,虽紧急处理过,但身上各处还是有隐隐的胀痛,他想洺家主应该发现异常了吧,那么那些洺家卫数量可能会增多。 第41页 其实杀洺家卫并不是至关重要,重要的是在这群人里成为脱颖而出的那个人,到达峰涯林靠近中心处的地带,厮杀到最后的四十个人,还要面临最后一个挑战,和当代家主的亲侍过招,直到最后二十个人。 亲侍,说白点就是一级杀手。 银迟知道这次的亲侍是谁,心里也仿佛有一团麻的扰乱着他。 如果自已……死在师父的剑下…… 师父,可是熟悉自已的每一招每一式,就连下一步都知道,真的有些胜算小…… 跃到那一棵树上后,借着高度看了下周围的情况。十米之内,暂无人。 如若猜测的不错,再过十分钟,便能到中心地带。沿路上,还能闻到浓重的血味,尸体更是不在少数,异常悽惨。 欲走着,斜前方,传来轻微的声响。 银迟半蹲在树上,侧耳观听。可能是距离太远,听不清他们之间的说话声。 然而,越来越多的打斗声在他周围响起,原本还想再休息下,但现在看来,不太可能了。 伤口有微微裂开的撕痛感。 嘶。 但没时间顾这些,他跃下树,径直落到一人背后,刀升起,迅速解决了他。 如若猜的不错,现在应该还有……一百多 先到前方。 果然,才走几步,汹涌的人铺天盖地的朝这边袭来,刚才他杀的那个人,又是诱饵。 银迟将全身绷紧,神情淡然的看着他们将自已围起来,然后一攻而上! 他没太大把握,因为这里面至少有五十人以上! 打开一个破口后,还是先赶紧往前跑去。 可是寡不敌众,单人的力量最终还是败给了他人。不到十分钟,银迟几乎任何部位都被他们制住,三柄刀纵横交错压在他的脖前,双手一边被一人扣住,又被人用力踹了下膝盖,「砰!」双腿齐跪下去。 银迟的神情还是没变,只是看着他们这群人,感到自已的颈处,越来越辣疼。 一群人的目光齐聚银迟一身,更多的是嘲笑。 一个小男孩离银迟一米开外,手拿利刀对准着他,脸上还有个大血口,他看着他大声道:「为何要留他一命?!快杀了他!」 小男孩穿的比其他任何人还要寒酸些,裤子和衣服破了几个补丁也没修补,眼神冷沉,直视银迟。 甘古不怕他,这一群人中,他最强,对自已的威胁最大。 对生命的渴望,对活着的渴望。 鲜血淋淋的人群中,走过来一个颇为消瘦的人,其余人给他让道,银迟控制住脑子的昏厥,缓抬头看清楚前方来的人。 小男孩的模样和神情都透露着一种成熟,比银迟稍高些,此刻正俯视着他,嘴角若有若无的笑着。 有几名见状人,浅低头叫了声「冥哥。」他点了点头。 「不急,你跑不了,我要留着你,让你看着我一步一步登上……」灵冥步子走到他身边,俯下身,看向银迟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带血的手指轻轻触上他的眉,又将沾在眉上的血抹开,笑道:「你想要的位置,让你在痛苦中死去。」 银迟对他眯了眯眼:「拿开。」 灵冥对他轻呵了声,「别装你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后走开。 身旁两人将他的手死死捆住,勒到可以看到清晰的青筋。 这场猎杀,还在继续。 甘古是最想上前的,但有所觊觎灵冥的实力,他只能不动声色。 在自已的后面,一人趁其不备转身将刀插入他胸前,刀剑过身,其他人立刻警戒着对方。 清风摸了摸刀锋上的血,又看了眼眼前倒下的人,面无表情道:「你们别忘了,这可是一场猎杀。」 抹完刀锋上的血,身形极快的沖向侧方一人,斗争,又在残酷的继续。 灵冥只瞥人的那边的状况,道:「不用管他们,我们走。」 他敢走,后面一小部分人也跟着他走,因为对方的来歷,也更是不敢得罪。 甘古一边歇斯底里的斗争着,一边望向那边,他不服,深深的不服,但也只能不服。 他得罪不起。 但他还不想败,不想倒下。 这边,去往峰涯林中心的路上,银迟一路上边踢边被人踹着走,灵冥在他旁边,时不时全身打量他一遍后才转目。 这是在看他有没有搞别的动作。 可惜,这难不倒银迟。师父曾教过他快速解开的方法,只是需要长一点的时间。 旁边一小男孩突然指向前面:「那那边……」 「藏起来。」灵冥淡道。 越前往中间处,厮杀的人就越多,然而,他们还没开始寻找躲避处,前处和刚才后面厮杀倖存的人便飞速夹击着他们。 灵冥从腰间处拿出刀,冷眼看着前方的,听着后方的动静:「躲不了了。」 其他人闻言,也立刻拿出刀于手中,全神戒备着。 「唰——」趁灵冥刚才思索的时间,捆绳被他解开了,立刻有一人的鼻子见血,灵冥才回头,押着银迟的两具尸体便整整齐齐的躺在地下。 与此同时,前方和后方的人都到了,还有更多更多从四处来的人。 洺家卫已经撤了,他们现在的出路,就是成为一名合格的杀手。 无暇顾及银迟了,灵冥立刻全身心投入到杀戮中。 血,如暗红色的潮水,在地面上蔓延开来,形成一幅令人触目惊心的画面。血液流淌,又如红色的河流,仿佛在诉说着生命的脆弱。 第42页 大幅度动作,银迟感觉自已腹部爆炸的伤口好像裂开了,源源不断的液体从腹部流出,还有身体上各部位伤口的撕鸣,好像都在诉说着他们的痛。 他紧咬着牙关,忍着疼,额头上的汗滴也顺着额间划过鼻翼缓缓流下。 再坚持坚持,师父……也许还在前方等着自已…… 这一场血战不知多久,银迟双腿跪地,眼睛微微泛起血丝,感觉口腔内血腥腥的,胃里翻涌不止,朝鲜红的地上大吐口血后,他几乎再没了什么余力,拖着沉甸甸的身躯缓慢向前走着。 踩过,数不尽的尸体和血水。 还有几个稀稀落落的人,他们也都杀红了眼,朝距离不远的中心走着。 忽的,「小心!」语速稍快又微哑的声音在他侧方不远处响起,银迟还没来得及转头,风清就先他一步快去,用力的将刀插入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身的一人,一刀,那人再也站不起来了。 银迟转身看向他和倒地的人,眼里似乎暗含什么情绪,但被他压制住。 几秒,银迟沙哑道:「多谢。」 风清只看他一眼,往前走。 从前是从前,他们知道,进入这个猎场后,半分心软可能就会导致你丧命。 这次走,一路上倒是顺畅许多。 除了血腥味和尸体,他们再也看不到别的。 银迟中途随意坐在一个石头上,给自已的伤做了应急处理,只是手上没力气,多花费了一些时间才处理好。 峰涯林的中心,中间的道较为宽敞些,他抬眼,望到了那个无数次夜晚教他练刀,熟悉的背影。他穿着暗黑色风衣,身姿挺立在树前,旁边是一群穿黑衣服的人。 夜晚的光暗淡了许多,银迟却忽然仰头望着天,天上若隐若现的星星,点点闪着。 最后的,生死存亡时刻。 他还是估计太少了,至少还有五十人以上拖着伤来此。 翎琛转身,他们相互对望了下,他师父的眼睛里还是如往常一样,里面有光,也有暗。 几秒后,银迟向前走去,踩过地下的尸体,毫不留情的放血,封喉,再下一个。 月光洒在他浑身是血的样子上,恐怖至极。 连他的眼,仿佛都是红的。 银迟也知道,围攻,他们对自已仍有针对性。 妈的,要不是体力严重透支,这些人联合也不是对手。 师父……是不是也看出来了…… 银迟脸色苍白的半蹲于地,刚才他的肩部又被深刺一刀,现在全身,仿佛都在流血。 没力气,这下真的没力气了,连刀都拿不稳。 死在别人刀下,总比死在师父的刀下好…… 终于,他的整个身体摔到血水里,「砰!」 刀被他松掉,他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但应该没多少人了,他不敢看师父的神情,是失望,还是…… 「醒醒!」多久,不知是谁唤了一声,他往声源处看去,是风清的声音。 而他的身旁,又多了许多具尸体,不是自已杀的,是……风清吗? 为什么…… 他看向他,风清此时正被一人压在地下,他用双掌合在刀锋上,拼命的支撑着缓慢朝自已心脏移动的刀尖。 相隔不到一厘米,再往前深入,就可能会一刀暴毙。 脑子太沉重了,银迟抬不起头来。 刀尖又深入了几毫米。 风清双掌鲜红,他快坚持不住了。 银迟用手肘支撑着起来,忍着全身的撕裂一步一步朝那边移动。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一片鲜红。 拾起刀,拿于手中。 快到时,不知似乎绊到了什么东西,他的身子又摔了下去。 「砰!」 下巴和前身摔得顿时生疼。 疼,好疼好疼呀。 师父…… 又抬起被血水粘上的眼皮,看向风清,刀尖……好像已经陷入他的肉里了…… 银迟缓慢拖着躯体爬行着,在心里拼了命告诉自已别晕下去。 还差……一步啊…… 一步就一步 快到了…… 须臾,他终于将刀死死插入那个人的后背中。 风清吐口血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 刚好,翎琛清冷的声音响起,这场猎杀,结束了。 他,活下来了吗…… 银迟再也坚持不住,闭上眼睛倒了下去。 隐隐约约的有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很柔,很轻。 「小迟,师父相信你可以的。」 他的声音带着微颤。 「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看我一眼……」 刚才银迟昏迷的时候,他破戒了。 最严重的一个戒。 干涉了这一届杀手试炼。 不然,银迟连最后一口气都将熄灭。 翎琛知道他会受到惩罚,但那不重要。 小迟,师父带你回家…… 第26章 白灵银家 银迟包好伤,最后还是去了趟小茅屋那,废墟旁边,是少年挺拔的身影。 他就默然站在那,眼神有些失焦,不知道在望什么。 负责部的门长已经僱人在这搬动修建了。 银迟眼眸平静的往那边看了几秒,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最终还是走过去。 如果那三个孩子真的在里面,便绝无生还的可能了。 第43页 曾听说书的,洺文世家世代血暴残忍,为谋利不计手段,现在看来,这一任城主,也不过如此。 人命如草芥。 跟他们的那些欲望私利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那边,年纪稍大的大妈们正弯腰干着活,有的肩膀上还敷了个毛巾,便于擦汗。 挣几个钱,各个脸上都大汗淋漓,见银迟走过来,有些人也只是抬头看了眼。 一位大妈干着活,见他久久驻足,盯着这片废墟看道:「小伙子,不要看啦,再看也拆啦。」 几秒,他踩着地上散落的茅草和零零碎碎的小砖块往前又走了走,语气稍哑道:「我找人。」 但好像找不到,又害怕找到的结果。 那大妈听了仿佛来了兴趣:「找人?哎呦,那人可活不了哦,在这里面肯定被压成饼了。」 不远处也有人小声讨论:「我听说里面好像有仨小孩,不知道这些年怎么活下来的。」 也有人惋惜:「没办法,咱也做不了这主,唉,他们哪是会管人命的事。」 有人正小声聊着,迎面迎来副督长骑马持刀来巡逻,脸色阴沉的扫视一眼他们,没人说话了。l 银迟倒不怕,径直往回走与马擦过,步伐颇为浪荡。 这些人,问也没用。 可能是经歷太多次生死存亡了,他觉得死亡很平常。他人的死亡,也只是让他感到一丝惋惜而已,其他的,好像没有太多情绪。 林家主宅,林芳楼高层内。 一位面含沧桑的中年人手里正玩弄着两个假核桃,翻翻转转,半睡半醒的神情,眼皮稍落。在他面前,一声又一声的「啪」声响亮落下,鞭子上粘着血,施行者力气犹大,毫不犹豫的打在穿着血衣的人身上。 林峰苑双腿闲散的叠加,单托着手坐在高档椅上,百无聊赖的拿起一旁的酒杯,微抿了口,又放下。 直到地上的血迹蔓延到他脚边,缓缓流淌着,他才打了个叫停的手势。 「这些人,还有你的身手,我以为你不会让我失望,风清。」带些微凉的声音响起。 地上双腿跪着的人此刻正弯着身,双掌于地,支撑着身体,胳膊因身体的剧烈疼痛还在微微颤抖。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看到血唿唿的一片。 「抱、抱歉家主……」风清深哑着声音,每说出一个字音便感觉口腔中的血从他嘴中流出,顺着下巴流到地下。 「这些年,你知道我让你进寒冽司门有什么目的,」林峰苑说着眼皮终于稍抬了下,神色不动的望了眼地下那人:「杀王魁,我一直以来都觉得他的身份不简单,你知道吗?」 风清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轻摇了摇头。 「当代寒冽司门的掌管人,实在是神秘又强大至极,至今我都查不到他的所在信息。」 林峰苑手中转着的核桃停下,带着警告的口吻轻声道:「你与他相处这么多年,他的全名你应该知道。」 「叫什么?」 风清仍是闭口不言,这次没摇头,只是咳出几滩血迹,双掌触地的指尖微微泛白。 说起来,他的名字,好像的确没几个人知道。 林峰苑看着他的动作。也没太恼。下一秒,他淡淡的说出了一个名字。 「翎琛。」 「听说他收过一个徒弟,说起来这都是以前的事了。」 林峰苑的语气有些像自问自答,他锐利的眉峰更深了点,「你最好别撒谎。」 风清的指尖更白了点,手背上的青筋渐渐显现。 林峰苑摸了摸玻璃酒杯的边缘,继续道:「寒冽司门现在已经彻底被这一任的掌管人掌控了,不过也好,新一任的家主选拔要开始了,别忘了你要做的事。」 风清髮丝上的血液顺着发间落到地下,他的头更低了些,显出谦卑的姿势。 怎么会忘,杀了他,杀了这一任少家主。 再将寒冽司门毁了。 寒冽司门,是他的祖辈亲手建立的,那个隐晦又强大的家族,白灵银家。 但听说几十年前,这个大家族,被人屠杀戮尽,鲜血渲染城街,但大街小巷全都在欢唿,只因白灵银家做事,向来只遵从他所谓的「公道」。 人是自私的,白灵银家的掌管不可能让每一个人幸福。他们愤怒,开始毁掉白灵银家所做的功绩,将新建的桥砸掉,开始不遵守规则,家家户户几乎都效仿,乱了套。 有一年,有人把新建的大堤拆了,说什么「乱花钱」「没用」「应该把钱给我们」。 那一年,洪水勐涨,爆发了,深黄的水铺天盖地的冲过来,死了好多人。 再后来,白灵家族长也被他们的怒吼逼疯了。他建立寒冽司门,想要挣钱的人必须通过杀手试炼,然后,杀他所指示的每一个人。 后来好像有小家族的参与,这个门派,越扩越大,越来越噬血,越来越残忍。 他不确定银迟是不是……也许只是姓氏巧合 林峰苑右手托头,垂眸静了几秒,才对他冷淡道:「行了,滚下去吧。」 风清知道,从自已嘴里问不出信息,他暂时不会杀自已,但也不相信自已所说的话。 他听到话,颇狼狈的站起身,脑骨上的血如汗一样洗刷着他整个脸。 站不稳,只能扶着墙缓慢向前走,地上显出一条长长的血痕,每走一步,仿佛所有的细胞又裂了一遍。 第44页 这条命,本就是前任林家主给他的,他让他保护好林峰苑,大不了,还给他。 风清走后,林峰苑旁边低头的一名黑人轻道了句:「他来了,在侯房。」 林峰苑淡「嗯」了声,慢条斯理的给将衣服上的扣子扣上,又整理了下衣领,刚要出去,又一名黑人进来,神色有些慌张的弯腰汇报导:「家主,西边机械厂房那边出事了。」 林峰苑嘴角的一点笑意立刻僵住,脸色沉下来:「怎么了?」 「……失火了……」黑人战战兢兢的道。 「砰!」 林峰苑额头爆出青筋的将杯子砸碎,怒吼道:「你说什么?怎么可能?!周围都排查了吗?找到人了吗?赶紧把他给我揪出来!!」 城内的机械厂房仅有三家,而林家所经营管理的,是最大的一家,这也是林家手中最大的筹码,万万不可有失误。 他还听说洺之洲登位了,不过现在洺之洲手中可没有多大的权,城内重要的管理器房,都不在他手中。如今破败的洺文世家,早就不该存在了。 「……火及时发现已经灭了,损失没有太大……」 林峰苑听着,烦躁的揉了揉眉头,尽量让自已平静下来。 那个地方重兵把守,外围保护的极其严密,里面也排查过,绝无有这种不轨之心的人,植被也是稀少。 黑人继续汇报导:「我们观察到今日外围三米内,明家的人曾出现过。」 「他也是寒冽司门的杀手。」 「火是由外到内,其他的,并未发现有任何异常,人员也无异。」 「呵,」林峰苑挑了挑眉望向黑人,语气冰凉透底:「秘密把那个人抓过来,记住不要让明家的那群老东西发现了。」 他就猜明家那个老东西定要搞点什么事情,这么快就按耐不住了吗? 「是。」 装饰华雍贵气的侯房内,洺无暗用打火机点根烟站在窗边,双指夹着吸了囗,灰色的烟雾缭绕,模煳了他锋利的下巴线和那冷暗不定的黑眼。 黑色的西装穿在他身上倒显得矜贵。 沙发上坐着的人,姿势有些吊儿郎当的样子,手里玩弄着一个古董式的小杯子,颀长的腿微微在皮质沙发摆动着,睫毛低垂,让人看不清他的思绪。 「洺画师,你的那份夜色之图,何时能借我再来欣赏一番?」银迟稍抬了下眼皮,撩眼望向那个拔锐的身影。 洺无暗摇着红酒的手一顿,眼睛看向远方,语气带点笑意道:「杀王想看,小店随时为你开放。」看来那幅图他也有所察觉了啊。 城中大多数人穷困潦倒,开的店也都是为赚钱的。这个人呢,店门无论白天夜晚都是紧闭的,从未见过有人到店里欣赏谈论,光看那一层画室,那晦涩难懂的画,虽暗然无光色,但每一幅却都是精品,画的极其肖像。 让银迟觉得颇为新奇的是,大家好像都在为了赚钱育女而忙碌,而他,好像在做自已喜欢的事。 所以就算亏本也不会伤心吧。 他喜欢看画,因为描绘的图画能让画面定格下来,虽然手机也能,但……定格下来的能一直长久保存吧。 第27章 夺枪,指路 听到洺无暗的答覆,银迟嘴角不留意的浅笑一瞬,将玩弄的杯子放下,这时,刚好有人推门进来。 守门的黑人迈着粗步进来,语气颇礼貌的向洺无暗点点头道:「洺先生,家主现在有点事,不方便见客,您可以晚些再来,或者稍等一下。」 洺无暗站在窗边,左手将打火机的盖扣上塞回兜里,吐出一口烟雾转身:「好,我也不急。」 看来,一切计划都挺顺利的。 窗边的人捏着杯根,将红酒饮尽,舔了舔微润红的唇瓣,又侧身看了眼沙发上姿势慵懒的人,他的神情稍稍心不在焉。 站了会,洺无暗走过去将玻璃杯放在桌上。 他一直揣测着银迟和翎少家主的关系,但那人威胁他不能说。 而现在,得罪翎琛对自已也没有好处,但好像听说,他有一个徒弟。 银迟睫毛低垂看向小杯古式样的花纹,沿着纹路摸了摸。洺无暗坐到他侧面双臂稍稍敞开揽在沙发上,神情略显疲倦的揉了择鼻翼处,仰头望着一片粉白的天花板。 银迟当时是自主找他的,目的很简单,这些天无论是寒例司门少家主给自已发的任务也好,风清归属明家却暗藏在寒洌司门也好,一切的一切,他总感觉有什么自已不知道的事…… 洺无暗这个人不简单,让人看第一眼就感觉到了,他想看看在他身上,能不能发现什么。 但其实当时风清只是与林家守卫合作而已,因为他们知道,杀王魁对他们的威胁多大。 银迟当时跟洺无暗说,你缺一个信任帮你的人,我缺钱。 只是没想到洺无暗如此轻易便答应了。 还提前付给自已一个月的钱,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看到洺无暗,他也总是想到那片废墟。 附近街道房屋他都细找过,还是无果。他们的结果,想必已经很明显了,尽管银迟不想相信。 这个时代在混乱,好像也在杀人,人杀人,但好像没有人在救人。 摸了会花纹,他看着杯里漾起的小水波不经意道:「洺之洲行事风格一贯是这样吗?只做,不闻不问,」他声音放轻了些,有些沉闷感:「他人的死活。」 第45页 洺无暗没有睡着,听到他说的话,嘴角细不可查的弯了一下,不是在笑,更多的,他也不知道表达什么情绪,也许是惋惜吧。 惋惜,洺之洲如果真的想管理好这个城,会很难,如果反倒把洺文世家弄惨败了,反而会很可笑。 白灵银家就是一个例子,现在的人们,反而比那时的人们更加疯狂和愤怒,仿佛随时都要爆发,只是他们忌惮手里的枪枝而已。 看来杀王阁下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洺之洲虽上位,但早已经有名无权了。包括他手下的监督司,对那些大家族也是顺从的很。 所以拆房这件事,要么,是他想管却无能为力,要么,是他没时间,有极大的可能,林峰苑要扩建林家规模了。 几秒,没有回应。 银迟头稍偏望过去,看到了半阉睡的容颜,眉头倒比平时平松了些,神情还是那般淡然自若,好像根本没有危险发生似的。 这都能睡着,不怕一不留神被身边的人杀了? 可银迟每次都觉得他身边真的很危险,林家的人虽对他有尊,但看他的眼神,隐隐还充斥着欲望和贪婪。 那一晚若不是洺薰儿出现,洺无暗,一定会死。 他明明知道那个位子这么危脸,为何不让这辈子活得简单些,做自已喜欢的事。 而银迟,他反观自已,没有什么喜欢的事,他好像只会杀人…… 忽的,一缕刺眼的光线照入射进他的浅银色瞳眸,银迟偏头用手挡了下,这才往窗外看去。 临近夕阳下落,但外面仍很辣热,仿佛渲染上了暖色般,仰头望天,是一片白茫茫的云,聚拢,再分开,混淆,再组成新的形状。 看着窗外,他才想起击杀明望远的任务,时候,差不多到了。 不过这次他不是来完成任务的,他想去那边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想着,他将杯中的水饮尽,放在古茶色桌上,又检查了下身上的东西,反覆摸了几遍衣袋,悬在衣服内侧的手顿了下,面色逐渐沉下来。 「找手机?」 略带磁感低沉的声音传入他耳里,银迟迅速抬头望洛无暗,他不知何时醒了,单枕着手,姿势半倚着,此时正懒洋洋的望着自已。 那深幽的眼眸迷雾中,竟有几分捉弄的意思。 几秒后,洺无暗嘴角扯点笑意,眼睛直盯着离自已额头几厘米黑洞间的枪口,眉头不悦的轻「啧」了声,用白指修长的食指堵住枪口,淡言道:「你的手机落到沙发上了,我帮你收起来而已。」 银迟眼中寒意更盛了些,没说话,只将枪身往前移了移。 用意很明显,他不可能信,手机他一直放的很好,但洺无暗拿走的时候,他竟然没发现。 他到底要干什么…… 下一秒,洺无暗将手机递给他,银迟眼眸暗淡看向手机,左手自然的伸手去接,然而,一剎那—— 趁他剎那间的注意力转移,洺无暗下手反抓他胳膊,压制住反转,另一只手流利夺枪,拿在手里又朝上扔了下把玩。 他的手缓慢移向扳机处,指尖微微蜷起,瞄向银迟微僵的身子。 「你大意了,」洺无暗幽黑的眼睛望向他,黑色瞳孔倒映出面前的人淡然的脸,声音压低道:「杀王。」 银迟浅色的眼睛回望他,并无什么波澜,只是轻勾下唇:「好算计。」 洺无暗看了眼漆黑的枪身,扶手上去细摸了摸,又将枪在他胸囗处收回,放于桌上,往他那边稍推了推,淡道:「好枪。」 银迟看着他的眼睛,自已内心反而越来越琢磨不透,洺无暗的心思就像深潭泥泽一样,纵使你能看得到,但你摸不透。 他……不杀自已吗?如果有一天,自已威胁到了他登上城主的位置,他……如何抉择…… 银迟的视线移到枪上,不紧不慢的拿枪收回去,起身往门的方向走。 「明家管事会面,在桐街第三个拐角处座废弃的仓房内,对方身上应该也有枪。」 银迟脚步顿住。 就猜这个人不安好心,他果然看了任务。那他会不会,有一天也将寒冽司门毁掉,那样的话,自已兴许也就自由了…… 而且地点说的这么详细,这几大家族,内里该不会都藏有他的探子。 想到这,银迟侧头看了眼洺无暗锋利的下巴线,他正侧脸望窗外,稍稍显出闲清雅致,边看边晃了晃杯中的红酒。 可能感觉到视线,洺无暗神色不动喝了口酒道了句:「钱你都收了,可别这么快死了。」 银迟听后,心中的怒火更盛了些,这个人,明摆着的侮辱和瞧不起…… 没在停留,将头上的帽往下压压笑道:「呵,所以洺画师早就知道我接近你干什么了,还特意装作配合我,多谢你了。」 洺无暗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嘴角笑意更大了些,他知道他生气了。 生气了,还一副隐忍怒火的样子,让人看着有些更想欺负,就像,那次他抢自已钱那样。 存的家当都给自已掠走不少,小贼。 其实银迟最开始问他说「有人看过你的画吗?」洺无暗没回答,他不想回忆那个往事。 小时候,母亲还在的时候,他就在地下捡起树枝在湿润的泥土中作画,也许那个时候,他只是想把美好的时刻定格下来。 再后来,母亲死了,洺无暗就将画拿给洺老爷子看,他没欣赏,但也没说不好,直到洺老爷有了新欢,他的纵容,使洺之洲曾一味嘲笑自已所做的「黑图。」 第46页 再大了一些,洺无暗将自已小时候所作的画,一概毁尽,纸屑撒入河里,飘飘散散,如烟散了。 有一次,他的画室里误打误撞进入两个正在玩闹的小孩,那两个小孩对这个店比较新奇,店里只有一个大画板和墙上的画,白天晚上都闭门,仿佛不让人去欣赏。 那两个小孩,进去就停止了撕打,眼睛瞪大大的开始观察墙上的画,然后,偷偷瞄眼瞥向执画人。 洺无暗作画时,眉眼好像都比平时多染上了些柔和,好像是他对画中景和人的一份柔情。 有一个小孩儿边看边忍不住嘀咕,食指放在唇边装作思考的样子:「这只小猫好看,可是为什么这么黑呀?我家的猫是黄的……」 「比这个好看多了。」 另一个小孩,听到他的话也附和:「嗯……我家以前有只花猫,但被我妈打死了。」接着又拽了拽旁边小孩的袖角:「我们快走吧,马上阿妈该等急了。」 洺无暗见到他们进来,虽没什么表示,但也没赶他们走,可看他那冰冷的侧脸,总让人不敢心生害怕。 只是听到他们讨论的时候,执画的笔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当时,他画的是深幽色的小船,但因为停顿,导致出现了一点瑕疵。 这么多年,多多少少有些人来过,看过。 不是执笔人,不懂作画意。 而他,是第一个猜测深意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没说不好的人。 第28章 城内现状 黄昏的阳光还是很刺人眼,空气中瀰漫着浓重的迷烟和灰尘,闻着让人难以唿吸。 一路上,无论是街道还是楼上,都有动静响起,看来,这次e级任务竞争者挺多啊。 这次如果再碰到胡鸣成,一定一枪崩了他,这种贪色又懒的人,留在世上也是祸害。 戴好攀岩手套后,银迟照着洺无暗所说的方向走去,他当时的语气,带了几分认真,他相信他说的话,毕竟骗自已对他来说没什么好处。 站在房屋边缘高处,少年微低头俯视着下方,观察着周围的动向。 来自不同方向的脚步声,都在齐聚往这边越来越近,看来洺无暗说的这条路是对的。 少年站在顶处脚步顿了下,努力辨别空气中混杂的一种特殊味道,好像是……烟味? 有地方着火了? 又往高一点的方向看去,没看到什么雾气,应该是离这儿较远。仔细闻了闻,发现味道似乎是……西边? 银迟低头沉思了一秒,抬腿往那个方向走去。 那边发生什么了?真着火了?还是有人直接把房子烧了拆房? 欲想着,脚步加快了些。为了方便行事,银迟直接避开那些杀手的必经之路,微垂着头走在街上。说是街,其实也没多少小贩卖东西,而且道路也是极窄,勉强可以过一个洋车。 现在城里人们的躁意肆起,掠夺抢杀更是不在少数,以至于有很多人都不敢出来,躲在家里。他好像还听说,粮仓那边又限粮了,运到各个地方的粮食少了很多,价格也更贵了很多。 要说比粮还贵的,就是水了。公园里的河很多都已干枯,许多鱼肚皮朝上干瘪瘪的死去,除此之外,就是枯黄的杂草,再也见不到其他了。 大街上的尸体也更是无人去打理,偶尔有监督司的人路过随意将尸体扔到树林底下,草草了事,等他们自已去发烂腐朽。 空气中的烟雾好像又淡了些,渐隐渐现,可能是火已经灭了。 银迟走着,顺道经过一个破旧的卖冰棍小摊后,脚步不自觉驻留了下。摊位上已经无人卖水了,那横放的冰箱已经陈旧不堪,冰箱里也空白一片。 他伸手拂了拂冰箱边缘的灰尘,用抬眼看向里面的空白一片,连冰箱边缘都是热得发烫。 他记得,小时候,自已爱吃冰棍,每次任务的钱几乎都拿来买这个东西,如果现在沿路看的话,很少能见卖这个东西的了。 城内乱,有的人饿急了杀自已的孩童来食,贪婪的喝尽他们的血,只为解暂时的口渴之腹。 好不容易,又来了一阵疾风,吹的少年的衣角微微泛起涟漪。 下一瞬,悬在身侧的手拿起腰间的刀勐然往后转去,距自已几米外,是一个眼泪汪汪的小娃娃,她正望着自已。 是个约莫有八岁大的娃娃,她身上穿的是较短又破陋的裙子,浑身很脏,头髮也乱糟糟的。 她一直偷偷跟着银迟,那含泪的眼睛里仿佛在期待着什么,又像在乞求着什么,兴许是看到银迟手中拿着的锋刀,小女孩儿光着脚丫又往后退了几步,但表情好像又在犹豫。 银迟转身看到小娃娃后,冷淡的眉眼一凝,又将刀放了回去。 他注意到了,这个小娃娃好像在向自已求救,又或者是请自已帮她什么。 银迟脚步停留在原地,声音放轻一些问她:「怎么一个人在这?很危险的。」 小娃娃又赤着脚向前走了几步,那脚上竟是被虫咬的包和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的红痕,小小的脚上满是伤痕。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胡乱的将脸上的泪擦拭一番,嘴巴微启,正要开口,后面便有一声尖利嘶哑的女声传来。 「你往哪跑?!你往哪跑?!给我站住!看我回去不打死你!!」声音由远及近,接着便渐渐显出一个模煳的人影,女人的面孔是愤怒的,疯狂的,更是扭曲的,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有些不裹体了,衣服边缘看起来像是被撕过,咬过。 第47页 女人的嘴唇看着已经干裂了,蜡黄蜡黄的,正披头散髮发了疯朝这边跑来。 她的声音配上这副面孔听着让人心生悚意。 银迟看到小娃娃身体立刻颤抖的更厉害了,她想往银迟这边走来,可脚步又在犹豫。 她怕面前这个带着刀又戴着帽子的神秘哥哥,但比起,后面要嗜血杀人的母亲才更让人心生恐惧。 小娃娃又向前走了几步。 银迟看着远处过来的女人,顿时明白了什么。 他的神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头微微颔起,弯唇。 小娃娃缓慢走过来,她直勾勾的看着面前这位大哥哥,她好像……看到那个大哥哥对她笑了一下。 很浅的弧度,但小娃娃感觉心里顿时安心了很多,大哥哥的笑容是带着几分柔度的。 小娃娃泪痕满面的脸也沖他笑了下,加快步伐朝他走去,只不过腿太短了,后面的女人已经快要追到她…… 女人边疯癫的跑这边骂:「你这个小畜生!!你又去找别人干什么啊!还敢胳膊肘往外拐!!你个*!!」 然而,女人距离小娃娃的背影几厘米时,一双干瘦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下一秒女人的腹部勐的一疼,接着一双大手死死掐住了女人的脖子,分毫没有留力。 银迟见她快要唿吸不畅了,手上的劲松了些,帽下的薄唇轻启,森然道:「巧了,我现在挺渴的,刚好用你来解解渴。」 女人在垂死挣扎,脸被憋得通红,硬锤着掐在她脖子的手,面目狰狞的抽搐着,不知想到什么,银迟又偏头望了眼小娃娃的神情。 小娃娃没什么表示,也没见得高兴,只是停留在原地眼睛瞪大大的望着银迟。她看到大哥哥望了眼自已,下一秒,鲜血涌地,源源不断的从她妈妈身上流淌出来…… 银迟杀完人后,神色暗淡的继续向后走去,没在管小娃娃。 只是路过时,一股很小的力拉住了他的衣尾,后响起一个奶糯的声音:「怕。」 最让人无能为力的一幕还是发生了,时代在杀人,人也在杀人。 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只能被时代埋没。 过了两秒,银迟从衣内拿出用油纸包裹着未吃完的干饼,转过身低头放到小娃娃手中。小娃娃接过饼,看着面前大哥哥消瘦的下巴,听到面前的人轻声道:「怕,就离开他们,努力活下去。」 许有那仨个孩子的阴影,银迟救不了这些被时代噬血吃肉的孩童,而且,救了也没用。 未来的未来,也不知道自已生活的这个地方会变成什么样,也许会越来越坏……可还是抱有期待。 但说完刚才那句话,银迟又觉得好笑。 她这么小,怎么活下去…… 小娃娃目视前方,盯着大哥哥离去的身影,将包纸打开,小牙大咬了一口硬邦邦的干饼,两个腮帮子鼓鼓的,再艰难的咽下去,低头消化大哥哥跟自已说的那句话。 努力,活下去…… 第29章 华街,远看一眼 一路上,尽是血迹和抢夺混乱的人群,谩骂声不绝。 也是,现在城内这个样子,洺之洲管理不好很正常。 越往西边方位靠近工厂的方向走,那股烟味又显现出来,更浓了些。 难不成有人想烧林家管理的机械器房? 林家这个大家族的势力他也略有耳闻,曾经好像跟洺文世家发生过冲突。 猜想到这,银迟脑海中就不自觉浮现了个冰冷冷的人脸,和他的脾气一样,让人猜不透。 不过如果是他,他做这件事对他有什么好处?他不是正在和林家主合作吗? 不知似乎察觉到什么,银迟脚步勐然一顿,立刻将想法收回,往旁边的矮楼层看了一眼,抓着支力点,身形敏捷的爬上去,眼眸往远一点的方向看去。 那边是茂密的密林,如果猜的不错,被粗树挡于后的,是林家最重要的工厂,枪枝在那生产。 看不到工厂的全貌,但可以瞄见枝叶后浅浅的一角,那边,也是林家重兵把守。 视线又转回来。近处,第三个街道和第四个街道有五个可疑的人,看身装不是杀手,而且明望远也不在这边。 银迟找个掩体半蹲下,用一只眼打量着他们。 专业训练过,携带枪枝,看样子在找人,速度极快,有连通器,应是沿街道向前有秩序搜寻。 找人?他们会找谁? 看过后,银迟并不打算与他们碰面,可别又是来杀自已的。 他回想自已这些天以来,也没做过几次任务,但就是有源源不断的人想杀自已。 还有他与风清交战时,他神情矛盾的样子…… 如果真到杀手试炼那一天,自已保不其然就被少家主杀死了。 找到阻挡他们视线的墙面后,他沿着支力点下去,准备返回。 然而脚才点地,身后斜方就传来一女人的尖叫声:「啊啊啊——」 那女人手上拿着菜刀,菜刀上沾满血迹,她脸上也被溅有几滴,明显刚杀过,现在正心神不定,全身颤抖,她面前的,是已经中刀的中年人。 女人背对着银迟,刚转身就看到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沿着墙壁攀下来,她识得那帽子,猜到了这个人是谁,当即就更恐惧的尖叫出声。 银迟看她这惊慌的神情,应该是第一次杀人吧。 第48页 只不过刚才她那一叫,后面的那几个人应该很快追来,银迟不禁有些头疼。 不想惹这么多麻烦,麻烦却偏找上门。 女人感到杀王心生燥意,手下的刀都不自觉掉了,腿哆嗦着连连退到墙边,表情已经麻木了。 银迟眉头不悦的挑了挑向她走过去,也来不及有过多思考,直接一刀命脖,女人还没看清楚出刀,便「砰」的倒下。 不杀了她怕她将方位说出去,到时候自已可招待不过来。 自已小时候生活的环境,和这些年厮杀任务的经歷,都在教会自已,弱肉强食,你心软,便是你死,连风清都不止一次跟自已这样说过。 银迟将刀上血迹随意擦了擦,没再往前走去,而是进入一个拐角寻找躲避处。 迅速左右环顾了下,可这条小巷空无一物。 他闭目又仔细听了下动静,来不及再往前走了,踩向旁边屋檐的一角,手指抓紧砖石缝隙便攀上去。 这些房子构造极其简略粗糙,给人许多着力点。但如果不常年练过,攀登也是极其困难。 可偏偏不巧的是,银迟刚准备蹲下寻看,就看到不远处的几人影子。 银迟:「……」 真快,阴魂不散。 刚好,对方几人也恰巧看到了他。 几目相对。 他们面前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严肃,沉稳。 正当银迟手摸枪准备拿枪射击时,他们也就望了自已一眼,然后……走了? 什么情况?不是来杀自已的?! 那几名林家暗卫刚接到消息,只负责秘密寻找甘古,暂时不动杀手魁,避免节外生枝。 这下银迟反倒更有些好奇了,他们……到底要杀谁?那个地方又为什么会失火? 他也没再停留,转身往原来的方向走去。 说起来,自已也没吃饭呢,要不然马上去吃顿饭吧?顺便,问问他吃没吃…… 不经意的想着想着,银迟又烦躁的拍了拍自已脑壳。 瞎想什么,又扯到他头上了。 只不过刚才那几人在这附近寻找,会不会他们要找的那个人也在这附近? 现在这条街道应该是华街,要不然,自已也四处寻找看看? 天已经接近晚色了,暖色的阳光终于稍暗些了,不过空气中的这热意分毫没减。 银迟的感觉一贯很准,不知又翻了几座楼房,走到何处,这附近倒是比别处更穷酸些,人流量也更少些,很寂静。 以至于他一眼便感觉到了不远处的动静。 将枪拿于手中,他才弓着身缓缓向那靠近。对方在底下,他在上面,虽相隔较远,但还是谨慎些好。 声音越来越近,动静也越发清晰,只是听着这声音……他拿枪的手也不禁攥紧了些,表情也愣了一瞬。 他的脚步加快了些,不一会儿,可以彻底看清下面的人脸了,是……甘古和救风清的那个女孩? 他们怎么会在这? 他看到甘古正眉眼冷峻的望着落惠,手中的刀悬挂在她的脖颈处,已经深入到溢出了血丝。 而地上掉落的一个篮子,里面用布包裹着,露出了些花花草草,应该是落惠刚出去採药回来。 下面,甘古将刀锋又深入落惠的脖颈几分,继续问道:「我问你,风清在哪?」 落惠直视他,表情也丝毫没有怕他的意思,但缩在衣袖里的手指还是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落惠还是那副倔强道:「我不知道。」 她的确不知道,自从那次在小茅屋后与风清分别,她以为他会来寻自已,但是他没有,自已每次去那个地方等他,可他再没有来过。 放在那的钱,他应该拿走了。 落惠也在想,为何他一次都不来寻自已?是……讨厌自已不辞而别了吗? 当然,就算落惠知道风清在哪,也不会告诉面前这个人的,他的举止和语气,让落惠觉得他们肯定是仇人。 甘古听到这话,神情明显更恼一些,他的心跳快速起伏着,另一只手勐然抓住落惠的左肩使劲摇了摇,手上的青筋渐起:「骗人!你就不怕死吗!!你快说,快说啊!」 银迟站在屋樑上,看到这一幕心里也不禁被一团麻包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情绪失控的甘古,除非他有很重要的事找风清。 当年他将自已带走,他那偏执又疯狂的情绪,极少的汹涌不已。 右胸口处那个大疤痕是他自已刺上去的,后还是让银迟离开了。 银迟问他,他也只是眉头紧锁,什么都不肯说。 他心中的那个结,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完成吗…… 第30章 近战,我领先了 落惠左肩使劲晃动着,试图摆脱他的手,可无济于事,肩膀被他捏的有些疼。 她偏过头,不去看甘古面色有些发疯般的神情,顿了两秒,她问道:「你找风清,你们明家的人是来杀他的吗?」 捏着自已左肩的力终于松了些,甘古看着面前这位小姑娘不怕死的样子,想着她应该的确不知道风清在哪。 甘古的手垂下,悬在她脖子上的刀也放下来,虽然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但银迟能感觉到,他此刻很痛苦。 「不是,我想他应该知道杀王魁在哪。」甘古声音微哑道。 他这句话说出,反倒是银迟听到这话,眉头皱的更深了些,直直凝望着他。 第49页 找我的?为什么找我? 还有,甘古为什么也是明家的人?寒冽司门这个杀手组织为什么会混有这么多大家族的人? 又想起西边枪器房着火一事,甘古能这么巧出现在这,这事应该跟他脱不了关系。 落惠听到甘古说的话后,又转头望他,思虑再三,觉得他应该对魁和风清没敌意,但她的确不知道他们在哪。 被甘古放开后,落惠沉默两秒,默默蹲下将散落的草药捡起来装回篮里,又站起身表情认真的对他道:「我帮不了你,我真的不知道。」 挎好篮子后,她转身扬长而去。 甘古有些失神的看向后方,银迟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他看的方向好像是……就是发生失火的那个枪器房…… 不知道望了多久,一道熟悉微沉的声音瞬间唤回了他的思绪。 「听说有人在找我?」 甘古抬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银迟将帽子往上抬抬,可以看到他的大半边脸,眉眼还是如平时一般淡淡,只是细看,瞳眸的颜色更浅了一些。 他从离他近的一个矮房樑上跳下来,嘴角扯了点笑朝他走去:「好巧,正好路过。」 他原本想说「好久不见」,但又觉得这样说有些太熟悉了。 说实话,他和甘古也仅小时候一起做过几个月的任务,那时候甘古是被风清硬拉过来联合的,当时小古子一脸不情愿。 不过跟银迟一起做任务,银迟从来不亏待他们,每次的钱都是平等的,而且做任务也快了不少,然后他们杀人时就渐渐培养成了一种默契,几乎无人从他们手中夺走任务。 银迟也渐渐习惯了那种被信任的感觉。 再大一些,甘古是第一个提出分开独立做任务的人,银迟同意了,那一年他十九岁,之后便很少见到这个人的影子,现在算起来,差不多也有六七年没见了,除了那次的枪头相望。 六七年,看他的神情,这些年过的应该也没有多好。 甘古见到银迟,眼眸里掀起一股波澜,后又转瞬即逝,正要准备收刀又折了回来,看着面前这张脸声音带着沉下去道:「你刚才就在这?都听到了?」 银迟也没有避讳,轻「嗯」了声。 剎那间,银迟便感觉到甘古要对自已出刀,但他并没有感觉到他身上的杀意,银迟也利索拿起刀接住他直直过来的刀锋。 刀势有些勐,银迟不禁被撞的向后退了一步,他们之间的出道方式彼此都有了解,以前甘古比银迟差一些,现在依然如此。 而甘古似乎也不准备这样无意义的打,直接勐然挡了一下他的刀锋后出拳砸向银迟的身侧,银迟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出招,脑子被打的懵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甘古已经压制住他的一只胳膊。 银迟迅速转换用脚后扫他的腿处,甘古直接用另一只手不慌的接住,跟他交手时,银迟很明显感受到了他的身手变化,比以前强了很多,力气也是。银迟迅速抽回腿,甘古又趁余隙将他的另一只胳膊制住,压于后。 银迟也好久没有不用武器打斗过了,见自已的两只胳膊都被压制住,他用力动了动,浅笑下:「可以,这是第一次。」 还是第一次,输给最熟悉的对手。 下一瞬,小刀刃的刀面,压向银迟的脖颈,听到后面的人命令道:「别废话,跟我走。」 银迟侧眼看着刀眼睛更黯淡了几分,眯了眯道:「凭什么?怎么?你要把我交到明家的人手里?我的命这么值钱,值得你们一个一个人都来杀我。」 甘古比银迟稍高一点,看望向银迟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声音也没有起伏道:「看来风清也做过,我不交出你,但我需要你把明家那几个老傢伙引出来,我要杀了他们!」 声音也渐渐染上怒意。 「现在城内有多腐落不堪你知道吧?很快,说不定寒冽司门少家主将搅起更大的波澜。」甘古又道。 不知为何,银迟听到这话感到心头一紧:「为何?」 而甘古只是平静的望着他,又移了移视线,道:「没什么,野心大吧。」 银迟一听这话的语气,便知道甘古一定对自已隐瞒了什么,还有上次风清的神情,不对劲。 挂在脖子侧的刀距自已一厘米,银迟神色不动的往锋利的刀锋又靠近了下,跨一小步,直接让他脖间溢出些许血迹,脖颈处也顿时有些辣疼,但银迟仿佛没感受到,只是脸色很阴冷。 「甘古,听说,你有一个妹妹?」 说着还淡定的用指尖触了触近在咫尺刀锋的血液,又在指尖上均匀抹开。 甘古看着他的动作,神色也不免不悦,这次直接动手抓住银迟的右肩处,把他往前挪了挪,冷声道:「别动,跟我走!」 银迟只是淡笑着,还是没动。 「你和风清,是不是隐瞒了些我什么?」 「我到现在,连明家想杀我的原因都不知道。」 「我……」银迟咬了下微干的下唇,右拳攥紧:「连自已的身世都一无所知,还将……师父弄丢了……」 甘古看他眼底深处难过又自责的样子,动了动唇,不知道该不该说。 他和风清的确猜测到银迟就是几十年前白灵银家唯一倖存的后代,他的家族,是被几大家族联合剿灭的,满门抄斩,无一倖免,而带头的,好像是洺文世家。 第50页 原因就是白灵银家的管理深受得不到大家的喜爱,不能让每一个人都感受到幸福,但白灵银家是公平的。 当年,随着有部分群众激愤不满,洺文世家也想打压白灵银家很久了,洺家二老便随之提出了这个想法,之后就是血涌成河,尸身遍布的场面。 但杀了白灵银家,现在的生活也依旧没有变好。 白灵银家的管理和方案,可以说是对每个人公平了,但人们有时候要的不是公平,而是某些「特权」。 而且,就算现在瞒着银迟,他迟早有一天也会知道的,他们也不知道当他知道这一切后的心情,是愤怒的,还是悲怒交织的…… 「小古子,」银迟眼眸垂下去,不知在望向地面还是望向哪里,他道:「还记得我们以前说过的吗?最忠诚的,不容欺骗。」 「已经干枯了的草,不会欺骗盛开着的花儿,说你会死。」 第31章 交代,遇险 趁甘古思考分身之际,银迟迅速反手抓住他胳膊,将局势扭转,刀锋压在甘古脖处,然后—— 「啪!」攥在银迟手中的刀被他松开,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抬眸望向甘古黯然的脸。 甘古沉头思考几秒,似乎终于做了决定,背过身不去看他,沙哑道了声:「好。」 「几十年前有几大家族在城内掌握着各方势力,白灵银家管理的时候,明明秩序规则一切都在改好,但有的人生活在变好,有的人生活没有,因此有些人便开始愤怒不满,毁掉白灵银家所做的业绩。」 「听说几十年前好像有一场大洪涝灾害,明明可以预防,有的人却偏偏嫉妒白灵银家把钱花在这个上面,而不花在他们身上,硬生生的毁掉大堤,那一年,导致死伤人数众多,有的人看到这一幕反而更被激怒了,甚至还招着人毁掉白灵银家。」 「洺文世家当时势力小,洺家二老看此机会纷纷号召其他小家族秘密计划,好像有如今的明家,林家,胡家,他们……」 甘古说到这,小吸了口气,声音放轻:「将白灵银家屠尽,血流成河。」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群众都在欢唿,当然,也有少数的在哀悼。这段话甘古没说,他怕银迟受不了。 「楠楠姐告诉过我和风清,她就是那时抱着你未赶回来的保姆,你也因此逃过了一劫。」 「至于寒冽司门,是白平叔叔受不了他们,疯后创建的一个杀手组织,本该由白灵银家世代接管,但这些年都易主了,家主是那些大势力的人,他们掌管着这个派,而你,应该也是误打误撞进去的。」 「这些大家族有时还会放一些他们中的人进去,有的是去做任务,有的是放探子……自从上一任林家的人当任寒冽司门少家主死后,这一任还不知道是谁……」 甘古不知道,银迟当时进入这个杀手组织其实是翎琛引自已入门的。而银迟也对自已小时候的事记不清了,怎么进去的他也不知道。 甘古的话止于此,他看向面前少年垂头深思的神情,准备让他自已消化消化。 银迟听完这些话,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只是苦涩的笑了笑,但眼眸比刚才更暗了,头低的也比刚才更深了些。 紧紧攥着的右拳,手指已经深深扎入到自已的手掌心,青筋暴起。 所以说,领头杀白灵银家的,是洺文世家……自已以前竟然还想过毁掉寒冽司门…… 原来自已不是找不到父母,而是他们早就已经不在了…… 而甘古,风清,他们都是那些大家族的人,是被那些大家族放进寒冽司门当探子的,或者说……时机成熟来杀他的…… 那这些年发生的一切,是不是都是假的? 白灵银家的毁灭,他是有些气愤的,可他又该恨谁,那些家族吗?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有什么用…… 事情……已经发生了……原来,山爷爷跟自已说的没错,他说自已终有一天会见到父母。 所以,是死后吗…… 白灵银家,全族……屠了…… 可是他都还没有见到自已的父母一面啊…… 不公平,不公平啊…… 他连一句「妈妈」都不能喊出,也永远喊不出了…… 银迟越想心跳起伏越快,根本平息不下来,他也只能背对着甘古,左手只能攥紧胸口前汗湿的衣襟,眼眶,是酸涩的…… 他现在……还可以相信他们吗…… 与此同时,巨大的一声爆响—— 「砰!」 「轰!」 「砰!」 好像有几个地方同时爆炸了,银迟听到声响,也来不及想下去了,立刻从情绪中出来,和甘古同步望向不同的方向,他们也同时察觉到了巨大的危机感,不止这附近,远处,更是。 仿佛,这座城又要乱了…… 「扑哧扑哧——」脚步声四面八方袭来,有些太多,又太杂乱,让银迟判断不出他们是来此还是到别的地方。 他和甘古相望一眼,又想起甘古最初失控的情绪和请求自已帮忙,他没再过多思虑,转头看他快速说了句:「怎么做?」 顺便两人将刀拿于手中。 甘古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答应,神情惊异了一瞬,后又严肃下来,看着左侧方的方向:「去明家旧房,这边。」 说着便顺着方向快速冲去,银迟也持着刀快速跟上。 第51页 边跑着他还是不禁问了句:「现在到底什么情况?要发生屠杀了吗?林家?林家又要杀谁?」 甘古砍掉一棵枯树掉垂落下来的枝枝叶叶,回復他道:「不清楚,但跟寒冽司门少家主有关,他前几天就屠了大概半个小势力,并不断扩大寒冽司门。还有一点忘了说了,如今的寒冽司门,已经是个独立个体,不再受三大家族掌控。」 「有可能是他野心大,想掌控整个城。」 如果真是想要掌控整个城,那悲剧岂不是还要再重演一次…… 不知冲到哪,甘古说完这句,两人便同时停了下来,一前一后背对背显出防御姿势。 银迟左手顺势要掏枪,「不必,这附近都是明家的势力,他们不掌管枪枝,近身战即可。」 银迟掏枪的手断了顿,又放回去。 尽管他知道了甘古是明家的人,但他还是不由的信任他。 不出五秒,明家的那些明卫脸蒙着黑布从周围不同的房樑上下来,银迟看了一眼他们手中的刀,果然。 银迟看着他们,眉头上扬了下,又将帽子往下压压,问旁边的人:「他们是来杀你,还是来杀我?」 银迟刚才在想,如果这些大家族知道白灵银家还有一个后代存在,会怎么样? 赶尽杀绝吧。 「现在他们可不分敌我,老规矩,你左我右。」甘古说完,便正面迎上去,血战肆起。 刚才听他那熟悉的话,银迟也有一晃惚间回到小时候,帽子下的嘴唇微勾了下,接住这群人的刀锋,再抬腿踹去要害,翻转,侧身,一命封喉,动作兇勐有力,利索准稳。 但来人可能有些多,银迟一边接住一人的刀,一边沖甘古喊道:「人太多,甩开吧!」 甘古知道,银迟这是在想着怎样节约时间,更好的救出澄儿,要不然就凭这些人,再更多些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现在明家林家正乱,胡家还不知道,这是最好救出澄儿的一个时机了。 他和甘古面面相看一下,甘古沖他点下头,银迟双手夹击踹到一人身体又道:「我不熟悉,你去,这交给我,他们活不了。」 顿了一秒,他又补充:「我会追上去的,小古子,别让我瞧不起你。」语气是带着浅浅笑意的。 他的意思是「平安回来,我会追上你的」,但说这句话好像又太别扭。 甘古一刀刺向一黑衣人的胸口后,神情又恢復小时候那样傲娇漠然的样子,轻「切」了声:「总感觉这些年你弱了不少,别让我瞧不起你才好。」 说完,他也没在停留,转身拐弯换另一个小道走。靠近旁边的黑人立刻想追,银迟身体先挡在他们前面,直接将枪拿出来威慑他们,瞄向最前面的一个人。 第32章 停歇,仰望 银迟虽然拿出枪,但他不会真的射击他们,声响太大,反而会引来更多人。 那些黑面人见到枪明显有些忌惮,连连往后退了几步,银迟也不能往自已身后这个方向跑。他看一眼自已侧方的一条拐道,但又怕自已去那条道他们却不追自已。 算了,还是多费些时间吧,杀完得了。 少年眉眼锋利起来,正色看着眼前这群人,神态显现出几分认真,其中一黑面人见他没开枪沖其他人命令道:「能活捉尽量活捉他!不能活捉直接杀了!」 话毕,双方直接开战,刀剑的摩擦声滋滋响起,血腥味渐渐浓起来,而远处的动静也不小,有枪声,还有源源不断的脚步声。 银迟边注意防守边关注着远处的动静,判断暂时没有人再朝这边来,他也没法抽身看远处发生了些什么。 明家卫倒是比林家兵好搞一些,他们的训练基础显然不牢固,而且也没有一刀中自已要害处,要么是刺偏了,要么根本没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银迟杀红了眼,见地下的尸体越来越多,身上也不免沾上些许血迹,体力也似乎有些到底。额角边上的汗滴顺着脸颊滑落入地。 他直接用拳头砸向一人的头,再一刀刺入那人的心脏,转身徒手接另一人刺向后背的锋刀,再将刀锋逆转,一拳打向他的下巴处,然后一键锁喉。 须臾,终于,这些人终于全部倒地了。他估算了下,大概有二十几人,如果再多些,那就真的棘手。 他踩着血流成河的水,将刀柄插入地,右手死死攥着刀柄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虽然对战他们银迟还是处于上风,但那么多人,不受点伤是不可能的,而且,已经习惯了。 银迟神色淡然的擦了擦嘴角溢出来的血迹,许是戴帽子有些热,他直接将帽子摘下来,临近夜晚光线渐暗,不用再担心眼睛疼痛了。 在地下喘着粗气,半蹲几秒后迅速抬眼望了望周边的人,除了尸体,这暂时没发现什么别的人。 现在想沿路去追甘古明显不太行,得先找个地方调息一下,也不知道甘古那边怎么样了,现在城内又是什么情况…… 师父…… 不知道为什么,银迟总是觉得他师父还在,因为他的师父答应过他,他还要带他尝尽世间。 正当银迟盘腿坐下,想给自已的伤做下大致处理,街道前面就响起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这是……监督司的人来了? 银迟捂着肩膀,有些吃力的站起来,将地上的刀拾起,绷紧身子,准备往前奔去。 第52页 虽然不知道前面是什么情况,但依照自已现在这个体力,对付后面的人有点悬,也没有过多的余力来攀上屋檐了。 真是的,小古子那傢伙说自已这些年变弱了,好像还真是…… 银迟没再想下去,咬紧泛白的下唇立刻拐了个弯向前奔去。 边奔着边观察着地路,如果猜的不错,这应该不是在华街了,而是已经到了桐街最边缘地段,执行明望远那个任务距现在不远。 不过,这种时候,谁还想着执行那任务。 这几天真的跟前几天发生了巨大变化,不光是路上开的店全都关门了,小贩卖的水,食物什么的店也少了,而且沿路上还能看到不少死尸。 有的还在淌着血,明显是刚死的,有的,是大约刚满四岁的娃娃,胸口处插进去的刀还没拔下来。 死在自家门前,别人家门前,街道中央的都有,都无人收拾。 可怎么会……又突然乱了…… 安宁的日子很难吗…… 少年脚步向前奔着,脑海中想着,期间有几个挡在正中间的死尸他没看差点就踩上了,但幸好及时绕路了。 这些人,死后也无一人来办一下丧事吗?或者说,能办丧事的人,都已经死了。 他又听着后方的动静,发现监督司的那群人好像拐了个弯,马蹄声离自已越来越远了。 刚才高强度战斗再加上奔跑已经让他此刻严重有些缺氧了,银迟脚步勐然停下,忍着肩上的痛背靠在一面灰墙上,旁边还有一个死人。 他大口唿吸着,好一会儿,才能缓过来,只是脸色看上去苍白极了,无一丝血色。 只是他也没缓多久,一分钟后再次抬起沉重的头往周围环顾了下,又仔细听了听远处的动静,判断暂时应该没人了。 许是因为少年脑子此时有些嗡嗡疼,他并没有往上看,殊不知在自已的背紧靠的土瓦房上,站着一个笔直的身影,那个身影观察了银迟好一会儿,才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声音很稳重的道:「确认,杀手魁。」 对面也沉声回应:「地点。」 「桐街第四巷第三个街头。」 「明白了,先盯紧他。」 「好。」 下面,银迟穿的是黑色较薄短褂,他随身会带绷带,拿出后又拿出一小瓶消毒药娴熟的抹在上面,再包扎,整个过程表情都是暗淡的,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其实小时候翎琛在时,银迟每次遇到一点小伤都非要跟他说一下,当时的他声音奶奶的,很稚气,所以听着也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可是人世间经不起折腾,如今已物是人非,师父……你还好吗…… 包扎好后,他将裸露出来的那片肌白玉瓷皮肤掀上去,头靠在墙壁上,眼睛稍稍闭起,然后这个世界就在他眼中就显得有些模煳了。 虽然挺不愿意相信的,但跟那些死去的人比起来,自已还是幸运的吧。 可惜了,这辈子没能尽孝。 父亲母亲,我好想看看你们的样子…… 想着想着,眼前模煳仿佛更厉害了些,浅浅的泪水在眼眶打转,但就是迟迟没落下。 如果真是甘古说的那样,那白灵银家毁灭的时候,他的祖父该有多失望…… 不知道父亲母亲临死前有没有得知自已还活着的消息…… 少年就这样垂着头半闭眼想着,感觉着傍晚的光线一点一点暗下去。 身体也有种很疲麻的感觉,动都很难动一下。 洺文世家……洺二老带的头…… 银迟触在泥土地上的手指不自觉蜷缩紧,几秒,又松开。 不知为何,一闭眼就感到一股很浓重的困意袭来,可现在这个时候他不能睡,危险随时都会发生。还有休整一下后,自已说过要追上小古子的…… 那边看门的应该也有明卫,不知道他一个人能不能招架住。 回想下,总觉得洺无暗和当今寒冽司门少家主做着什么交易,洺无暗那个人虽然冷冰冰的,但跟他相处过,也并非完全像表面那样。至少,看洺薰儿时,他是真的将洺薰儿看成自已亲生妹妹一样。 那幽深似黑潭的眼睛里暗含着柔情。 这些年他观察过这么多人的眼神,揣摩过这么多人的心思,不至于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不过自已想这些干嘛?跟自已又没关系…… 银迟头枕着胳膊朝天空仰望,看不到什么别的,只有一片乌云般的暗,是不是星星还没出来? 第33章 路途来车,画室 小时候还能经常看到星星的,小时候也有时间看到星星。 一眨一眨的,很璀璨,很明亮。 就像师父看自已时的眼睛,永远都是温柔似水的。 许是长时间没吃东西,他现在胃里也挺难受,当时有什么东西在翻搅一样,但也没有感到太大饿意。 现在也没空处理这些小事,歇了大约有五分钟,银迟又站起来再次认真观察了下周围。 前面不远处看见两个中年人扭打的场景,旁边掉落在地的是一块饼,后面也想起小孩的哇哇哭声,而自已周边看到的不是血液,就是尸体,看着既悲凉又悽惨。 是林家野心太大,要对别的势力发动战争吗?还是……又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银迟有些吃力的站起身,将刀拿于手中轻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明家旧房在哪。 第53页 如果猜的不错,应该还有一段长距离,而必经之路只有先穿过前方,穿过贸易街道。 迅速清了下思路后抬腿往前冲去,幸好伤的是左肩,于右肩持刀使力没多大障碍。 但可是血可能没太止住,能清晰的感觉到血液往下流的撕痛感。 他走,楼顶上的人也随着他走,边跳跃着边跟电话里的人汇报导:「报告,人已往前走去。」 电话那边声响窸窸窣窣,几秒才有个低沉的声音回道:「嗯,我已经到了。」 要不是路上有很多人来拦截,加上人群扭斗混乱挡住他的去路,洺无暗找到银迟还可以更快些。 经过这些天的观察和判断,再加上打探消息,现在他可以判断翎琛为何要这么帮护着银迟了。 只不过翎琛表面一副沉着冷稳任何事都不怕的样子,但洺无暗感觉的出来,在毁掉这些大家族的势力事情上,他有些太心急了,导致有很多纰漏,恐怕现在自身也有些难保吧。 但翎琛也已经细緻谨慎到极致了,这么多年来,他怀疑过谁的势力,忌惮过谁的势力,却从来没有想过寒冽司门会发生如此的变化,就好像……变成了当初的白灵银家…… 但还是比白灵银家弱一些。当初洺二老提出这个提议时,洺无暗还很小,可他并非不懂,他只是不懂当时的局势而已。 连他都觉得,白灵银家在世管理的时候,的确比现在好很多。翎琛现在暴力又疯狂的侵噬林家明家等这些存在已久的大家族,倒是颠覆了他那脸上笑起来时洋溢的温暖和亲切的笑容,还有一副对世事不闻的样子。 他不知道翎琛的详细计划,只知道他叫自已将银迟送到安全处。现在那些大家族的掌门人应该也已经知道了银迟的身份。 有的时候洺无暗真的觉得他是个疯子,这些大家族势力有多大,再联合起来,他这就是在纯属找死,不知死活,再拉着寒冽司门覆灭,最后洺无暗还得拿着他师父的骨灰给银迟看。 能不能打赢还是另一回事,现在城内有哪一处地方还是安全的? 这边,银迟持刀狂奔了没一分钟,便听到由远及近轰轰的汽车行驶声,他的神色越发难看的了些,加上现在脑子的晕厥,实在判断不出来前面来的人有多少,只能判断出有一辆洋车正朝自已驶来。 命运就是这么咄咄逼人,何时能要求放过…… 银迟这次不打算躲起来了,直接将枪拿在手中,瞄向前面渐渐显现的个小黑点,右腿前跨一步膝盖微弯,枪头瞄向那个小黑点,眼睛不眨的盯着,全神贯注,屏气凝神。 出现了。 猜的没错,的确是一辆车,后面也无人跟来。 正当他要扣动扳机瞄向车窗射击时,车直接距他十几米处停了下来,一个高挑拔长的身影从驾驶座下来,然后,他看到对方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 银迟双手拿枪往前弓着腰走了几步,这个面孔……是……洺无暗? 可现在这个时候,银迟看不出他是来救自已的,还是来杀自已的…… 忽然——感到背后一阵凉意,跟着银迟的那个人从房樑上跳下来,皮肤蜡黄,还有一道被刀无法抹去的大伤痕。 银迟当即转身,但还是事先忍住了没开枪,不然动静闹大了真的不好。看了一眼来人就迎风上去,少年额头和背上全是汗,加上还有黏煳煳的血液,伤口处的疼痛,现在不太适合长时间战斗。 对方也拿出刀迎战,刚接完一刀,银迟迅速将他身上环顾了一下。 无枪。 他小松了口气,那就速战速决。 可他没想到,这个人似乎对他的刀法……有些熟悉每出一刀,似乎都能被看出来…… 师师父! 是师父告诉他的吗? 那先把他制住,再问。 对面的人趁银迟思想空隙的一瞬间,占据上风,用刀将银迟连连逼到墙后,银迟的背「砰」一声硬靠在墙上。 他被撞的低了下头,下一秒抬眼后,只感觉自已的右小臂处微微的痛,脑子的昏厥似乎更厉害了,好睏,好想睡…… 可是小古子说不定还在等我…… 还有风清不能睡啊…… 还没来得及看清扎在自已右小臂上的东西,银迟感觉身体支撑不住的一软,躺在了一个结实的东西上。 那人将安神药注入进去后将空了的小管子扔下,洺无暗面无表情的走过来,及时接住了银迟,银迟微微发湿的头髮靠入他的胸膛里。 洺无暗低头看了一眼他,这个样子,倒是看着乖些。 还是这样让人省心。 旁边那人看着洺无暗怀中的人开口:「不劳烦洺二少操心了,我来背银迟少爷就好。」 「不必。」洺无暗沉冷的声音开口:「你知道他家在哪吗?」 「去他家吧,让一些人把那附近保护起来,他受伤了,需尽快处理。」 那人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走吧,我给你指路。」 可能是洺无暗身上淡淡的雅香好闻,洺无暗将他抱在怀里的时候,怀里的人又往他里衣里靠靠,双手紧紧搂住洺无暗结实温热的腰,神情不安,似乎是在担心,又似乎在害怕。 明明里面掺含的有镇定剂,还睡这么不安稳。 洺无暗将他横抱在怀里后,转身往那边停的车里走去。 抱他进后座后,洺无暗想挣脱开他搂着自已脖子的手,有些紧。 第54页 那人坐在副驾驶上,洺无暗从兜里掏出钥匙扔给他:「你来开,我现在不方便。」 那人:「……」 「洺二少还是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好。」那人语气冷下来,沉道。后转身打开门坐到驾驶座,启动车。 他们这次走的路上还算太平,因为这个道的人都已经被翎琛清理过了,但期间不遇到尸体不可能的,车的轮胎几乎都染上了红色,有时直接从尸体上压了过去。 后面洺无暗好不容易才将身旁这个人瘦白的手从自已脖子上掰下来,便侧头转眼看了下窗外,左手间还放着枪,观察了几分钟后,他才又将视线移回。 期间车子路过的,还有那些拥挤的房屋中装饰颇好,形态颇高的一座矮楼房。 可如今已是残砖碎瓦,堆积如山,断壁残垣,满目疮痍,根本看不出他原来是间盛满洺无暗小时候回忆的那间房。 洺无暗来到林家的时候,他的画室就已经毁了。是那些大型机器拆了,而那些大型机器,现在也依然掌握在林家手中。 他知道不是洺之洲干的,这个人到现在恐怕还想着怎么自保,没有时间干这个。 远远望去,是一片白色掺杂着灰色的废墟,里面的图画……尽数毁去…… 心痛吗?怎么可能不痛…… 那是他这些年来一点一点画的…… 他答应过杀王给他看那幅墨色之图的,现在再也看不了…… 多年居住的家,也没有了,那些人毁的很碎……他的心又何尝不碎 第34章 画师的近语乞求 大街上还能听到人们的哑嘶怒吼的吼叫声和愤怒声,期间也有几个人想要拦截这辆车,都被几声枪响吓得跑远了。 不光现在粮食厂停工,几乎关于人们衣食住行方面的机械厂全都停工,因为各处发生打斗枪械声而引起各个行业的人们恐慌混乱,好多人纷纷逃离回家,也有的人趁此在大街上入门抢劫。 监督司一天到各个地方都管不完,而且监督司司长也有些弃职想跑的意思,都乱套了。洺之洲到现在人还未知踪迹,洺无暗也不知道他把薰儿送到哪里,安不安全。 一路上都是颠颠簸簸的,不过好在没到十分钟便到了一个大的四合院里。 靠在车窗边的少年眉头紧锁正酣睡着,洺无暗打开门,将他轻轻抱起后径直往里走去,后面是翎琛的贴身侍卫还有别的藏在暗处的人。 在明处反而太惹眼,现在那些大势力的人也暂时没时间找银迟,但城中的有些人们,如果知道他是白灵银家的人,赶尽杀绝很有可能。 都到这个时候了,银迟心中也应该猜到了些什么吧…… 毕竟那次大洪涝爆发,几乎所有的人都哀怨白灵银家,怨他们没有保护好自已,还当个屁城主。 如果他还没见他师父一面,翎琛就死了,他会很伤心吧。 翎琛这样疯狂又不怕死的作法,直接动用寒冽司门他养的势力分别分两拨攻击林家和明家,再加上洺无暗之前助了些功,让他们彼此怀疑揣测。 几十年前,白灵银家被洺二老和林峰苑带头血洗。不出数年,翎琛又带着白灵银家老祖亲手建立的杀手组织再次杀回来。 洺无暗边稳步走边想着,心里竟萌生出了一丝羡慕。 不过,他羡慕什么啊…… 唯一能爱他的人,他的母亲,已经不在了。 在无数个夜里,思绪涌起,他执笔作画的画室,唯一能用来平復心情的方式,也已经被毁了。 这次,他算没家了吧…… 洺无暗想着嘴角苦涩的笑了下。 如果这次翎琛真的能把这些大势力消毁掉,今后洺之洲管理这个城的话,会方便很多。 毕竟相处那么多年,洺之洲这个人虽然表面看着是斯文冷血的模样,但他内心也是有些矛盾吧,他并非不知道桐城那晚是洺无暗最后救了他。 洺无暗一开始想杀他,后又救了他,到最后终于落到洺之洲他自已手中,也还是没杀成。 知道自已跟敌对势力合作,小时候又欺辱想杀过他,换谁谁不生气。 四合院不算大,在院子较为宽敞,房间也挺多,地面上成堆的落叶,还有些长的红黄不明的果子。明显是杀王阁下夜不归宿,好几天没回家,所以才没有打扫,不然其他地方都是干干净净的,为何偏偏院子显得有些凌乱。 找到主卧将怀里的人放到矮床上,他问一旁站着的亲待:「现在城内应该找不到郎中了吧?不知可否还能买到药?」 银迟当时因为徒手接刀,双掌心上的血来时路上一直在流,洺无暗手上也沾了些,不过他提前给银迟做了下大致处理,这次绷带缠的倒是松了些。 现在往手心看去血已经止住了,绷带表面隐隐还能看到红色血迹,脸上是少年皱着的眉头,少年的身体也不自觉蜷在一起,显得整个人小小的。 一旁的亲侍回答:「备好了,都有,洺二少就是不会治伤,麻烦请先迴避一下,我学过这方面的。」 洺无暗眉毛挑了挑看了眼亲待稳重的神情,好吧,翎琛想的是很周到的。 可是听到有人跟银迟接触,他心里还是有点不爽,下一秒不自觉沉声脱口了句:「不用,我给他弄过。」 只不过上一次给他治伤……咳咳,也没算太差吧…… 亲待有些不确定的看他一眼,后还是让人把医药箱拿过来,默默将木制平开门带上。 第55页 这个安神剂这次加的量较多,一般来说过了今晚,最迟明日正午就能醒来。 翎琛让他锁住银迟,洺无暗垂眸望着那安睡的脸,好看的眉眼露出为难。 杀王醒了肯定要问这事情原委的,连拦住都有些难,更别提告诉他这一切。 说不定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枪将自已一枪崩死。 他的手触了触他的额头,这么多汗,还有肩膀掩盖不住的血迹,前几天的伤恐怕还没好全吧。 洺无暗大致检查了下他正常部位的伤处,他的小臂肩部,颈部,腿部,密密麻麻的都是些小伤痕,早已经结过了疤。有些像是才受伤的,还在往外溢着点滴血。 他这一生,都在斗争中度过吗…… 洺无暗曾和翎琛见过一面,看不清翎琛的全貌,他那时带着斗篷,只能感觉到给人一种简单温冷的态度,洺无暗明显感觉到他望自已时,神情仿佛更沉重的些。 里面夹杂着的,好像也有难过。 之后他说了一句话,洺无暗端茶的手都不自觉顿了下。 「银迟看你时的眼神,有些仰慕,还有……对别人没有的目光。」 眼里暗藏着什么,哪怕对翎琛也没有过的一丝丝喜欢。 反倒洺无暗听完后神情奇怪。 仰慕?他会仰慕自已什么呢?自已有什么好值得他学习的…… 想法止于此,洺无暗清清脑子,先将他的枪和刀拿下来,放于一边准备收起来,犹豫了一下,又在他身上翻翻找找,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其他暗器。 绷带,一小瓶消毒水,十银票,几张已煳了的图片,看不清人影,一支笔……其他的应该都是他随便买的小玩意。 里衣身侧,他好像又摸到了一小包药,拿出来看了名字后,洺无暗黑檀似的眼睛顿时划过一抹光彩,似是惊愣。 他的……眼睛…… 洺无暗又想起他那银灰色的眼瞳,顿时明白了些什么。 这个明显是缓解眼的疼痛的,他的眼病,为何会严重到这种地步…… 洺无暗垂头思了几秒,又将这包药原封不动放了回去。不过这包药看着不太正规,想着也是,现在这么多庸医。 反作用的话,他倒没发现。 开始从医养箱拿东西,将银迟肩膀上的绷带一点点解下来,神情是认真又带着小心的,他都没发现他此刻的小心翼翼。 期间包扎时,院外又响起了「砰砰砰」的枪声,应该就是有不知死活的人过来了。毕竟现在家家户户,粮食断了,水断了,他们总得抢家里有些像样子的人。 检查完他别处的伤口后,洺无暗神情也略作疲乏的扭动了下脖子,房间的温度不算热,少年的帽子被放在一边,额头的髮丝被人往上捋了捋,裸露出精緻带着娇楚的面孔。 银迟身体略做不满的侧了个身,背对着洺无暗,似乎不想面对着他的样子。 睡着还能有这意识?这是有多讨厌我啊?洺无暗望着他的后背嘴角弯了点心道。 天刚黑透,空气中仿佛被雾气包围,似浓烟,极其呛人,好像又是战斗中的预警。随处可见,地上到处都是尸体和弹壳,远处的枪响声更是迟迟不绝于耳。 安神药一剂量正常人一般是睡到明日午时,可银迟不同,他这些年做杀手已经将体质锻鍊了很强的地步。 几乎是夜间天深透的时候,床上的人白皙的骨指微动了下,银迟将一只手习惯性的抵在眼间,像是挡光的样子。 光线不算亮,四合院的门都是紧闭的,但纵使如此,也还是抵挡不了外面窸窸窣窣的动静,偶尔是离之近的砰砰枪响声。 银迟这一次又是惊醒过来的。他勐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熟悉的装饰。勐吸几口气,平復下心情后他立刻从床上坐起,第一时间去摸自已腰袋的枪。 没有。 又去摸刀。 不光刀没有,身上的其他东西也少了好多,但衣服却没换。唯一留下的,是缓解眼痛的药。 少年要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当时洺无暗举起双手后,自已便和一个人打了起来……之后,之后……他用力拍拍脑子,好像感受到小臂间的细微疼痛。 之后便真没了意识。 当时洺无暗出现在那里,绝不是巧合,还有那个人…… 他拿自已的枪,是为了防止自已威胁到他?还有近些天突然发生的事…… 是不是有一个人很早之前都密谋了这些…… 银迟想着迅速下床,这才发觉靠在白色墙壁边上的人。 坐在木制石椅,还……睡着了?! 银迟故意将走路的动静弄得大些,他没醒。 又仔细端详了一下他周边,自已的房间。房间装饰极其简单,就一张床,一个椅子,连个柜子都没有,不可能藏那些东西。 银迟冷着脸两步走到洺无暗面前,毫不犹豫的伸出手在他身上仔细翻找起来,里面,外面都没放过。 突然——银迟翻找他的裤脚时,一股很大的力勐然抓住他手腕,银迟当然也早就察觉到他根本没睡,当即用惯性动作准备反抗。 许是安眠剂的作用,他浑身都有些软软的,使不上力气,被对方一下子抓紧手腕,连把银迟拽起来,反下压到床上。 洺无暗在他上面,双腿压着他那不安分的腿,眼睛盯着银迟怒意未消的脸,沉声道:「先听我说,现在外面很不安全,你晚一些再出去。」 第56页 他说的是真的,因为这次翎琛想毁掉三大家族的行动,洺无暗估算了下成功率。 十分之三。 这么多年来,寒冽司门逐渐摆脱他们的控制,再到扩大,翎琛用的时间可谓已经是少之又少了。 当然,翎琛突然发动斗争也不是没有原因的,那些老傢伙们已经猜到了银迟的身份,这种东西绝对不会容忍白灵银家任何一个后代在活。 银迟手腕和双臂都被他死死压住,根本摆动不得,只能用力扭动着身子,小寸上衣,将银迟纤细诱人的腰肢裸露一些。 但洺无暗可没时间注意到那个部位,他紧盯着银迟拼命摆脱的样子,洺无暗手也压的更深了些,想让他先冷静下来。 他的头缓缓靠近银迟娇嫩的脸,微微俯身,低沉带些磁感的声音在银迟耳根处响起,近在咫尺的唿吸声吹打着少年的脖颈。 语气竟平添了些温柔。 「乖一点好不好?那些东西我都会还你。」 第35章 请求,留宿 而银迟只是偏开头不去看他,洺无暗看见他的双肩微微抖动着,他的心显过一丝慌乱,压在他双腕上的手劲松了许多,银迟再次用力挣脱,挣开了右手腕。 他的头又缓缓转过去,闪着晶莹泪花的眼睛望着洺无暗那张脸,喉结动了动,哑声说了句:「好,你先松开。」 不知是不是因为敏感,洺无暗刚才那份力真的弄疼了他,而且他还答应过小古子,自已会追上他。 洺无暗将他松开后,银迟稍稍扭动动了下手腕,回下血,他的眼无神几秒,洺无暗又恢復一贯神态,坐在木椅上等着他来问。 「我的师父……是不是当今寒冽司门少家主?」银迟嗓音微颤问道。 虽然翎琛不让他说,但眼下已经瞒不住了,而且银迟早晚有一天会知道。 洺无暗双臂抱拳,淡道:「是。」 银迟听到回答,表情没有太意外,只是笑了一下。 那笑容极其难看,里面包含的各种复杂情感也只有他自已才知道。 「他现在在计划什么?又或者说准备干什么?」语气是带着几分哽咽的。 洺无暗思两秒,对上银迟那双隐含哀感的眼睛道:「你既然猜到这个,想必白灵银家你应该知道了,他……」洺无暗顿了下:「你的身份瞒不住了,刚好城内这些大势力是时候清除一些。」 「现在城主的权力几乎已经无,他们这些大势力分别管理人们的衣食住行各方面,近些年城内状况你也看到了,混乱,骯脏,残暴,所以如果想要这个城好起来,」洺无暗直视银迟的脸,语气几分带认真道:「这些势力必须除。」 银迟看着洺无暗深暗的眼神,神情忽的愣了下,这句话好像意有指,好像是在解释当时自已问他「当城主能否让人们的生活好起来」的原因。 银迟正色了下,坐在床边沉默几秒,又问:「外面现在不太平,师父他有几分把握?」 这句话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好像又是在问椅子上坐着的人。 洺无暗手臂搭在椅背上,略作轻松的回道:「他呀,没那个自信不会发动的。」 洺无暗这一生也没撒过几次谎,外表看起来也真的不像。 但现在的局势,恐怕不好吧。 银迟看着他故作轻松的样子,轻「呵」了声你果真与师父做了交易,不过,」他声音放轻下去,沉缓道:「该来的挡不住。」 洺无暗刚才说的那番话,他很难相信,但今夜必须出去。 生与死,对银迟来说无所谓。这个城在乱,死亡是无法越过的节点。 洺无暗指了指门,淡然摆摆手:「你要是有办法让他们别守着你,我又不非阻你。」 洺无暗说完,直接起身出去,走之前还是顿了下:「你可以跟我做个交易,我帮你出去,你帮我做事。」 银迟听到前面的人笑了声,语气有些不着调道:「考虑下吧,小哭包。」 银迟听到这话,怒气蹭一下窜上来,咬牙沖他的背影道:「洺、无、暗!」 「啪!」对方将门关上。 他的眼睛只是很疼才会流泪,该死的,可每次偏偏都能被这人看到! 平静一秒,银迟眉头又蹙起来。 洺无暗身上没有,只能先出去找。 接下来的场景是,亲侍直接对银迟放话,若能赤手空拳打败他一人,他便可出去。 这也是翎琛布置给亲侍的任务,判断下他这些年的打斗水平,顺便,测试一下他的眼力。 才过几招,二分钟不到,银迟背「哐」的一下撞到墙倒下吐了口血,眉眼狠戾的擦擦嘴角。 面前的这个人比自已强太多,还清楚自已的招式,有些难办。 他有预感,城内的一切,不久后将发生改变,但自已绝不可能就这么待下去,不做点什么。 银迟喘了几口气抬头,下一刻,面前身形协调发达的人手持黑枪瞄准他,然后枪口缓缓上移。 「砰!」 银迟才缓过来,立马扭头往身后房樑上的人瞄去,眼睛稍眯了眯。 最近视线模煳愈发快些,远处之景有些打马赛克似的煳,稍亮的月光映照下,他看见黑色的人头一晃,下-秒便听到人的倒地声。 亲侍,倒当真厉害。 如果是他,就算能发现,准头也不一定那么准。 第57页 银迟站起身活动了下筋骨,淡淡的往小厅里走去。 在这跟他比较没意思,但判断刚才那个人,是杀手没错,杀手槟,曾经和他交过手,见过他的身形恣貌。 是师父发出杀自已的任务吗……又或是,寒冽司门乱了。 他想着去摸手机,但又忘手机被那人偷走了。 又想起他临走前说的话,突然感觉自已被耍了…… 看着亲侍沉沉的面孔,犹豫一下还是问了句:「现在什么情况?」 亲侍的眼神似乎在纠结什么,麻利收回枪边往外走去边暗声道:「城里的乌烟瘴气该清除一下了,那些人当年将白灵银家覆灭时,就该会想到现在。」 那些人该死,什么狗屁南阳林家,东城明家等,这些年他们的自私自利贪慾和魇足压榨了多少穷苦人。 亲侍说完,在周围仔细巡看一圈,又听到身后略带恳求的声音响声,声音温凉:「你能不能……让他来见见我?」 亲侍沉默几秒,嘆了声:「抱歉,少家主现在没时间。」 银迟还想开口,但又闭了回去,眼眸有些失彩的往里屋走去。 才到门前,屋外便又是一阵激烈的枪声,响得人心更焦烦了些。 翎琛能想到突然进攻,万一他们也早就猜到了呢? 到底谁是局中人,谁是布局人…… 里屋小厅也不大,中间一个小长桌,桌子上还放着刚烧的水,还冒着层层热气。 银迟走过去倒了杯,塑料杯不隔热,他双手捧了一秒「砰」一声又放下,眉尾轻轻拂了下,神情不悦。 感觉这也是他故意的,手都烫麻几秒。 在软座上坐下后,看着门外的夜色,他的心还是隐隐不安。 带着倦容的揉了揉鼻翼,他的思绪又不禁往前回溯,越来越远…… 银迟就这样不知觉的仰头睡着了,但唿吸微微急促。 再醒来时,是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吵醒。 银迟的浅意识是不想醒来的,这几天他的睡眠时间几乎缩短至三小时,眼皮和身体沉的仿佛被什么东西铅上一样,根本抬不起来。 但出于杀手警觉,他还是一秒警醒,和洺无暗灰暗的眸子来个正视。 这下彻底清醒了,隐隐约约的血腥味从他身上扑鼻而来。银迟细细打量着他衣服,衣服沾上的小片血迹也显而易见。 他杀人了,银迟判断他的神情和外部,大概杀了十人内。 不过他也不奇怪,朝洺无暗伸出右手。 来要他枪的手。 洺无暗一贯神情走进去,看着他的动作垂眼道:「看来是决定好了。」 「怎么做?」 银迟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沉道。 洺无暗看出了他的怒气,移眼嘴角一扯,轻」哦」了声:「明日我会将关于洺之洲的假消息放出去引勾,钓洺二老过来。现在洺家权力集于他一身,林家主房和次房如今都没人,但林峰苑还没死,未发现他的尸体,其余林家各层级人一律不留全屠尽,尸体遍布。如今大哥和洺二老一齐消失,再加上他们现在手中所掌握的力量,必须尽快清除。」 不然这个悲剧永远无法过去。 银迟放下杯子,眼垂至玻璃杯缘问道:「你这么赌定他们会上套?」 洺无暗笑了声:「洺成闻这些年勾搭过的鸹僖、吽欧尼这些经营小派,你恐怕不知道他现在有多自傲。早些年巴不得将洺文世家全除尽,现在他有这个机会,为何不把握?」 银迟想了几秒,抬眼看门外的夜色,微哑道:「明家现在的情况呢?」 「没好到哪去,二房和三房直接被翎琛放火烧了,里面的人也是。」洺无暗抱臂倚在古典式门前,有些慵懒的姿态道。 银迟心里的麻线仿佛更乱了些,缠的他有些喘不过气那。 那风清,小古子他们能活着吗?他不知道。 「你那时说,我缺一个信任的人,所以,你得做我的执枪手。」一道沉暗的声音打断银迟思绪,银迟喝了口水,舌尖舔了舔唇瓣上的水珠。 「好。」沉思了下,他回。 洺无暗出去了下,一分钟后将他所需的东西给他。银迟拿枪的手快要触到枪身时,前面的人又故意将枪往上扔下把玩了圈,再接住。 「杀王阁下,我的命可就交在你手里了。」声音还多了几分平柔。 洺成闻他们过来时必定有准备,洺无暗以自已直面面对他们于身前,随时都有一枪必中的危险。 但如果银迟埋伏在周围发射的子弹够准够快,会改变发展的结局。 银迟有时候也搞不懂洺无暗,这个人看着挺惜命但总能让人意外,他到底是为自已当上城主之位除去后患,还是大发慈悲为城内以后考虑了? 他稍稍疑惑的看他一眼,从他手中夺走枪,垂下眼睛手拂着枪身淡道:「我会的。」 他也只能保证尽量完成。 洺无暗经过他旁边,自然的倒杯水尝了口,又看了下小厅的布局道:「杀王阁下应该不介意收留我一晚吧?」 银迟转身明显瞪了他一眼,语气不友好的反问:「你又不是没住的地方?」 洺无暗听后起身没说什么,喉咙轻「嗯」了声。 银迟看着他那暗淡的眼睛,眼中的黑潭似乎更深了些。 思虑三分,尽管他非常不想留宿这个傢伙,说不定半夜时他放的钱都要被偷尽,但出于他那时给自已治伤,在洺无暗踏出门的前一刻,有些闷感含煳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第58页 「算了,你住一晚吧。」 洺无暗脚步驻足,银迟头微撇,别扭的别开他的视线,又加道:「洗漱间右边最后处,衣服……你去前屋拿,你就住那间吧,」他指了指他自已对门那间:「干饼里面放的有。」 「厨房里有面么?」 银迟听着立刻像护食的小鸡一样看向他:「你想干嘛?」 洺无暗对他浅勾了下嘴角,走出门:「问问。」 月光又黯然的些,今夜的天上倒是有斑斑点点的星星点缀。 银迟观察了下,亲侍不在,潜在暗处的人暂时被洺无暗引走,少年曲腿蓄力跃几下,在四合院的高凸处远眺了下周围,暂时无异。 戴上帽子后,仿佛隐身于暗色,悄无声息的,黑夜中的鹰,他又来了。 第36章 再见即离别 城中靠南边边缘地区那一地带,是现今较安定的地带了,以至于大部分流民飢肠饿肚,浑身骯脏的朝那个地带缓步前行。 只是可悲的是,有人路程只走到一半拖着带血的身躯重重的摔倒于地,有的直接拿老人开刀,开肠喝血,破肚吃肉,场面一度血腥和噁心,路上的泥土早已被染成红色。 整个城内显得腥风血雨,灰暗暗的。 朋家二房,如若甘古猜的不错,制作装饰庸浮的房子下面就是他们造的一个关押罪人的地方,名狱。 说来也可笑,这赤裸裸的侵犯了城主的权威,但却无人敢管,也无人敢阻拦。 城内中心人流量几乎已经无,那一地带,血战还在不停的爆发着,有些患有疾病或者腿脚不好的人只能悲哀的被那些无眼的子弹打中,或者被误杀,又或者是被无辜放火烧死,让人有些难目睹。 甘古正贴身卧在一个阻挡物后,这个阻挡物够大,足以隐蔽他的身形,前面近于耳前的,就是刀枪声了。 混乱时候,可没时间管底下的狱中人,这是救澄儿出来的最好时机。 他们困了一个无辜孩子将近八年,他知道,明家那个老东西无非就是看上他的武刀值,想将他留在身边,才用这种拙劣又无耻的办法。 一个孩子童年又有多少年?困了八年,他妹妹的八年,都是在昏暗又潮湿的牢房度过,他恨这些人,非常恨,巴不得将明海青等噁心人物全杀尽。 可甘古同时也知道,纵使明家现在看着要落败,但明家的实力远不止如此,有可能明海青在谋划着名什么。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他现在只想把他的澄儿救出来,然后逃离这片乌烟瘴气的区域,跑到很远,很远很远,过一下正常人的平静生活。 他想弥补澄儿的童年。 甘古在一个巨大的阻挡物后等时机,观察着周围的动向,期间有几颗子弹扫射到这里,都被这个阻挡物挡住。 直接破窗而入吧,但可能会闹出动静,要吗……再等等,等他把这些人清理一大部分再…… 甘古正思虑着,「砰!」一声枪响,子弹打到自已的鞋旁边,距离只有几厘米。 他迅速抬头朝旁边的房顶上望去。不远处,是一个身披棕色斗篷的人,篷帽很好的挡住了此人的容颜,但看着却给人一种生冷的威严。 被发现了,甘古没再迟疑,立刻在地下滚了个身朝可藏身之处奔去。 而那人迟疑了一秒,连连发了几枪朝甘古射去,其中一枪刚好扫破了甘古补丁的衣裳,破了一个大缺口。然而就是那一秒,让甘古逃离了楼顶那人的视线。 翎琛盯着他离去的方向,眉头凝了一瞬,没再追上去,一晃,身影消失在楼顶上。 战斗还在继续,而甘古手中只有一把刀,这把刀得用来斩锁。悄无声息潜入二房后面墙上的窗户后,身体贴近墙面眼神锐利的扫了一下周围,包括上面。 他确定了下,起码这还是安全的。 那便快点吧。 随即甘古的身体一跃,一踹,「砰啪!」窗户立刻破了个大缺口,玻璃碎片有些朝他砸去,在他沉寂的脸上划了好几个小口子。 他们应该不会提前杀地下的这些人吧? 甘古只想了一瞬,勐然间感觉到后面巨大的危险靠近,他毫无空隙的回头,风清正拿着手中的枪正对准他,看他的神情,似乎没认出来甘古。 但回头的那一刻,甘古给人熟悉的傲人感,让风清立刻认出来是他,但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依然保持手中的姿势,对准甘古的头颅,几乎是下命令道:「你最好赶紧离开!快滚!离开!」 语气中还带着几分焦急。 甘古眼神中起的一丝波澜又被他压下去,不屑的冲风清挑挑眉,直接翻窗越了进去。 不过他有些好奇的是,风清为什么会在这?但无论里面有什么,他都得先把澄儿救出来。 只是跃进去的前一刻,一人的手勐地抓住他胳膊,将他双臂制住,甘古反身要用腿,便剎间感觉重心失重,支撑不住,两人一起滚落在地,掀起滚滚烟尘。 风清压在他上面,被呛得捂嘴咳嗽了几声,甘古背辣疼了几秒,反应过来后一把推开风清站起身。 「你以为翎琛能拖住明家多久?现在局势虽寒冽司门站上风,可有没有可能,他们在等。」 风清语气颇虚弱的开口,捂着胸口处正淌血的位置。 甘古走向窗边的脚步停住,转身看身后人苍白无血的脸。 第59页 看来他这一路过来,也不太平。 甘古刀尖指向他,向前移了移,斜视他冷声道:「那你又为何在这?为何非要阻止我?」 风清缓了下躁动的心,冷静了下,看着指向自已胸口的刀尖,唇角却弯了下:「林峰苑给我的命令,这边的人一个不留,同时,」他的声音缓轻下来,忍住腹部的绞痛手肘撑地站起来,眼尾噬血似的微红,让他看起来有丝媚感:「他让我,点燃地弹,将这一片夷为平地,将翎琛和杀淄卫困死在这!」 唿唿唿——话毕,只有狂风怒吼的哗哗声和不远处的激战,气氛僵硬几秒。 「点了吗?范围多少?」几秒后,甘古背过身,面容平静沉缓开口。 可风清知道他越是平静,他心里的愤怒与烦躁交织就越深。 深得很,深得都扒不开这密织的网…… 风清眼垂下,看向黑漆的地面:「还没有,得先探察下周围的情况。」 他说着浅褐色的眼睛仰头看了下天色,乌云密布,在这压抑的环境显得沉甸甸灰濛濛的,应该是要下入秋的第一场雨。 望了两秒,他语气也平加了些苍凉开口:「可最好的时机错过了。」 如果不遇到甘古,按照原来,现在这里就是一片废墟,无论是平民还是杀淄卫,一个不留。 不过风清倒不在意,因为这次无论成功与否,他都活不了,只是早与晚的事。 这些年他帮林峰苑那些老傢伙做太多事,也履行了他当时说「我将永远忠诚于南阳林家」。 烧毁房子时,也连连牵扯了许多无辜人。 这条命,林家救的,该还给他了。 甘古望向身前的人,眼中暗含的情绪越来越复杂。 形势是紧迫的,瞬时间,两人同时感到巨大的枪声向他们靠近,甘古听到利索收回刀,没再问什么,抬腿准备越窗。 这些事跟他都没什么关系,东城明家毁了更好,风清要做些什么事,他也只能于背后观望。 甘古青筋外露的手才触到窗边,后面便响起声音。 「等一下。」听着带着淡淡的清凉感,很动听。 「里面的情况我不是太清楚,但你如果非要去救人,内室最左边角摸一下门闸,那有暗门,但也避免不了危险。暗门有一条长道,进去后三分钟内到狱内,别超过八分钟内出来。」 枪声和杂乱无章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风清语速稍快说完,转手将手中的枪扔给他,甘古向前跃一步接住,拿在手中握紧。 风清也没再迟疑,立刻动身手中持刀向右边奔去。 他们的方向不同,目地不同,甘古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似乎是去二房正门处,可那地方接近战斗场,危险甚至比这还要大。 他们数年后的第一次见面,不知为何,见他离去,甘古总感觉心脏处骤然一疼,仿佛这次见面即悲剧发生的前提…… 纵使如此,也无能为力。 甘古他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本想一生只会一个人,就算死了也没有人关心一下。 这几年来,又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最初,他一个人,清清淡淡的过一生。 可还是遇到了某些烦人傢伙,结果就鬼使神差跟他们做任务去了…… 时间紧迫,甘古转眼看了下他,他也来不及想他要干什么。 风清奔了几秒,突然有一个稍大的声音喊住他,声音很平静:「风清。」 仿佛就是一声普通的唿唤。 风清外衣被吹得肆意向后拂起,他听到声音,脚步还是停了下,只是攥紧右手,犹豫一秒转身看向甘古,眉眼含淡淡的笑意望着他。 甘古也回望着他,语塞了下。 他们距离较远,风清看到他浅白的唇瓣微张说了什么,可能是觉得自已没听到,后又向自已点点头,但脸还是如以前一样冷淡带着傲气。 风清看得出来,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别扭,仿佛笑一下就会死似的。 看唇形,应该是「谢了。」 风清朝他淡雅笑了下,伸出左手掌包裹住右拳,相互碰撞向他做手语。 甘古看到后没再多说,抬腿往窗中跃去。 那是他们以前做任务时的暗号,意思是「行动」,但这次好像变了意味。 「愿前行小心。」 有人说,离别,是为了期待再一次相见;也有人说,离别,是永远别离的前奏。 第37章 採药回时悲 靠近中心街边缘道上,落惠身体紧贴墙面,尽量选择没人的地方走,边走边探头,左手间紧紧攥着的,是她好不容易采的草药。 那里的坡度有些陡,光是爬上去就花费了好些时间,泥土路上还尽是些七七八八的不明植物,杂草众多,有些碍人,还扎的人痒痒的。 也许真是运气好,福老闆告诉她找蝉丝草很难,它们生长的环境也极其苛刻。 但她找到了。 落惠是在一个小型洞中找到的,靠近水源,里面的温度也比外面低了好些,她小心翼翼的将它摘下,双手捧于手心中,星星般的杏眼看着这株草笑弯起来。 当时福老闆给自已降了好多价,而那株蝉丝草他也根本没要钱,所以理所应当的,她想着给福老闆送过去。 除此之外,治外伤的,外敷的,还有化血止咳的,她都发现了好多。採摘完后,原本带茧的手掌心通红,还隐隐冒出血丝,微痛。 第60页 不过落惠不在意,她此刻的心里很甜。这些草药不仅能卖,而且还能治一些急需的人,说不定里面还有缓解阿奶症状的药。 明明她去没几天,回来时,隐隐感觉这城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禁心也跟着提了提,掌心出汗。 一路上遇到的尸体更是不在少数,不光如此,那一幕幕可怕的画面,至少以前还没有严重到如此地步,她闻着刺鼻的血腥味都有些忍不住想吐。 她现在的样子也跟这些贫民没什么两样,浑身脏兮兮的,头髮也有些乱,脸上还沾着点点灰尘。 不过幸运的是,中心处这边没什么太多人,不然以他们那种贪婪的私慾,落惠不一定能护得住自已采的药。 她也发现空气中布有阵阵迷烟,环境极其让人难以唿吸,而且……远处似乎还有火势……近处,是已经被毁坏的楼房 是拆迁而且拆的毫无规律,极其随意 落惠看着心情又沉甸甸起来,她害怕自已的家出事,以及家里的那些粮食。 边走着,她边胡思乱想,抬眼看四周的时候,才发现自已距离那个熟悉的药店没多远了,自已本来也要给福老闆送药,那就送完药再回去吧。 只是落惠走了几步,好看的杏瞳勐然缩了下。 自已的前面不远处,哪有什么完好的药店,店牌被人砸掉了,掉在地下摔得稀碎,药店的旁边是一片烧焦了的废墟,一片黑煳,而药店的上面也已经被染上了焦色。 也许是火势小,至少药店现在还挺立在那里,只是看不出原本那干洁简单的模样了…… 落惠心跳加快了几下,咽了下口水缓缓朝那边走去,后又突然跑起来,越跑越快。 看着这家熟悉的店铺在自已面前被人毁损了的样子,那……福老闆……他怎么样了 福老闆年纪大,但脾气很好,有时还经常帮助落惠,知道她一个人挣不到那么多钱,所以有时故意将价抬低了些,最终亏本的,还是福老闆自已。 落惠强忍着心中的沉闷走到有些陈旧的门前,「吱呀——」她有些失神推开门,看到屋内的一切,和地下躺着的一个人,她的泪水还是不禁一秒夺眶而出。 剎间,手中拎的花篮也被她拿不稳摔了下去,草药显露。 落惠捂嘴失声痛哭,蹲下身缓缓向面前的人爬去。 屋内柜前摆放的药材,都被一扫而空,甚至柜子都被人弄倒等等,一片狼藉和混乱。 地下躺着的人,血液已经有明显的干涸,血水从福老闆腹中涌出,他腹部插着的一个尖利的刀,至今还未被拔出来。 落惠踩着血水,双掌沾上鲜红的血液,她看着自已手上的血,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还有难受,伸手摸了摸已经凉透了的尸体,毫无生命气息。 福……福老闆离开了…… 福老先生一生为人耿直友好,不做亏心事,可最后落得尸骨未寒,家中数物尽毁的惨败场景…… 为何,会变成这样 福老闆离开了,欠老先生的一株蝉丝草,永远也还不了了…… 落惠的泪泉如洪水般爆发,越发不能自已,咽下去的口水仿佛都是涩的,泪水顺着脸颊缓缓落地。 她哆嗦着手去够篮子里的药草,像一株长得嫣红芳美的萱花放于老先生尸身前,站起身垂头默哀几秒,才带着浓重的鼻音干哽道:「福老闆,一路安好。」 现在城内店铺尽数关闭,买束新鲜的菊花更是难上加难,只能用此代芳。 她也不知道头低垂默哀了多久,只觉得胸闷得紧,也不知道家里的那些存粮和屋中阿奶的陵墓有没有出事…… 收拾好情绪后,剎然感到危险来临,落惠一个激灵两大跨步拿起草药,慌张的左右看看,径直冲向后面打开灰色帘布,进入老先生熬药的屋里去。 毫无缝隙的紧接着,下一秒门外的躁动骤然响起。 「砰!!」 能被人一脚响裂踹开,落惠蹲在柜檯后屏气凝神,仔细聆听,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大哥,你看那个花!」一个豪粗的声音响起。 静了两秒,「有人来过。」另一人笃定回復。 一声尖利刺耳的声音大笑颠起:「哈哈哈哈哈,快!快去把那娘们找过来给我!她家有草药,肯定有钱!!」 「扑哧扑轰——」落惠听此躲在柜檯后捂死嘴巴,但她的双手还是不自觉颤起,脸上的泪珠还未干。 被他们抓到,这些辛辛苦苦采的草药就保不住了…… 这个屋内没有可藏的地方,都比较暴露,该怎么办…… 「砰!」一分钟不到脚步声离落惠蜷缩紧的身子越来越近,她的心提到嗓子眼,唿吸都滞了下。 中心处第四条巷子边处,风清眼尾通红的往后看了眼,确认甩掉他们后,单手扶着焦黑的墙再也控制不住腹中的翻涌,朝地上吐了大口血,停了下来,大口喘着气。 样子看着气血甚缺,极其虚弱。 鞭伤还未好全,大幅度的动作仿佛又让伤口裂了一遍,焦灼难忍,渐渐染红了衣裳,让他本偏柔美的长相显得更加妖娆。 翎琛的做法真是疯了,不仅毁了林家所有掌管的场所,让整座城陷入粮食短缺,水资源等日常需要缺乏的情况下,还将那些弹药掠走。 他倒是胆大,不怕林峰苑那个阴人的圈套。 第61页 风清也不清楚,现在的局势仿佛是一团巨大的迷雾,让人琢磨不透。 好不容易摆脱追杀的杀淄卫,按照这个时间,甘古救人应该也快出来了。 不出意外,林峰苑他们想引银迟落圈,抓住翎琛最致命的把柄,这场仗他们就胜了一大半。 只要杀王魁现身,计划开始。 风清歇了几秒,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又往周围看了看,只有一片狼藉,尸横遍地……还有空气中淡淡的烟味,被自已烧毁的大片房子…… 因为这个,让多少人连个家都没有了…… 风清欲想着,眉头紧锁着往旁边的墙壁上勐的捶了下,指节微疼,但他的心更是闷的紧。 这场战争没由来的突然爆发,尽管风清他自已比谁都清楚,翎琛的胜算很小,若寒冽司门再这样打下去,将会覆灭。 他这样的做法,风清也理解。 如果南阳林家覆灭,倒是减轻了城里的忧患。 「咳咳咳……」不知是不是因为反胃,风清捂着嘴勐咳了几声,也没空管身上的伤,他拖着沉重的身躯步子有些缓的向前行走。 现在已经没有余力攀上高一点的地方观望了。 城内的医馆,想必都已经关门了吧。罢了,先去附近寻一下,再……回去復命。 不知又拐了几个道,这周围倒是寂静的很,几乎没有人。约莫到那时与落惠相遇的地方时,风清的步子停了下,眸子往远处眺望下,不动声色又继续前行。 但是他没有去找她,有些事……不做,反而对你,对我,更好。 远远望去,周围尽数毁的房子中,似乎还有一个挺立的焦屋,风清眯了眯眼,勉强能看清装饰,似乎是……药房? 心里闪过一丝疑惑,脚步不自觉向那边走去。 刀悄无声息拿于手中。 走了十步不到,不远处细微的躁动也立刻让风清警戒起来。 不过听这动静,他判断不是追来的杀淄卫。微皱眉思索两秒,踌躇不前,不远处又传来尖叫声和毁坏物品的声响。 听着声响,应该又是有留在这的人抢劫了。 风清想后,转身换个方向便要走,自已现在的状态,已经不适宜大强度战斗。 帮不了那个人。 只是才走一步,他的脚步声又留住了。 这次他似乎听到稍模煳的女声——救命……药求你…… 瞬间风清脑子僵了下。这声音听着是熟悉的,但他还是不敢确认,是不是她…… 林峰苑在西南方向处,刚好经过那个破旧的小药店,但也可以绕过去换更远的路。 他盯着那个方向,眼里瀰漫着淡淡暗彩,透出了他此时的矛盾。 左手锤墙的手指尖泛白,几乎要渗入墙缝里。 每次准时到小茅屋等他的那个人,他并非不知道。在这炎炎烈日,他却让她苦苦等了将近数星期,期间落惠身体不止一次支撑不住,但仍固执的等着。 风清有时在想,也许他们之间的短暂相遇,本不该有再续。 他连一个承诺都给不了她。 第38章 当客,最后一顿晚饭 破旧残败的老福药店正侧前,地上点点滴滴的残留血迹,围着她周围的四个粗汉粗暴地对她斥语狠打,地上是零零散散被踩扁脏乱的药材,散落一地,场景极其惨不忍睹。 落惠口腔布满血腥味,唇瓣被染得通红,忍受着一大汉死拽她丝髮的焦痛,她极力忍住情绪,不让泪水喷涌而出,耳边不绝响起的是骂骂咧咧和威胁声,她听得耳翁又室息。 「臭娘们,你身上没钱啊?!快说!你家在哪!!快说!!」 旁边一大汉见地上的人这副惨样,踩在她指间的脚力道又狠了一些,露出一个邪笑道:「大哥,她不说就揍她!!这娘们还能不识好歹不成?!」 落惠听着极力扭动着头,想挣脱开大汉抓自已头的手,不料又是「砰!」一声,她的头被人死捏着勐撞到地,剎石头内仿佛血管膨胀倒流,头昏的仿佛快要炸裂! 半晌,向大汉跪下磕头的人倔强的抬起点头,瞋目盻之道:「休……想……」 她的衣服刚才被他们收过身又撕过,已经有些露体难堪,头髮也凌乱至极。 但那双乌瞳亮的眼睛,一直盯着被踢到那边的篮子,还被用力踩过。 那个篮子是阿奶身体好时用柳条一点一点编织的,刚才却……被人狠狠踩了一下…… 还有满地散落的药草,被踩,被毁,篮子里的那株蝉丝草,也被他们夺去。 她望着她辛辛苦苦才来救阿奶命的药,送给福老闆的蝉丝草,都毁了…… 疼,好疼,心脏更疼,疼到她不能唿吸,比身体各处都疼…… 落惠身子几乎匍匐于地,双血水的手掌朝近处的一株草要託身爬去,爬的很吃力,很缓慢,嘴里涩透的轻声语:「别这样……你、你们不要……不要」 求你们不要啊…… 不知多久,落惠仿佛感受不到浑身的疼痛,意识渐渐模煳,但她好像听到了那几个大汉的尖叫声。 似乎有人将这几个人杀了…… 可有什么用,她的草药没了…… 风清来时见到这副场景,地下卑微缓慢爬动的身躯和满地散落的药草,他的心跳慢了半拍,又凉了下去。 恍惚间,落惠感觉有人轻轻摇了下自已的肩,轻声道:「姑娘,醒醒。」 第62页 声音清淡,如清风拂过山岗般悦耳。 这声音,听着也熟悉…… 好一会儿,落惠才模煳的睁开双眼,眼眶微红,她的样子也颇狼狈。 抬眼望向身旁的人,心跳顿时嗵嗵的跳起来,随之翻涌上来的,还有委屈,但她极力忍住眼泪。 风清看她的眼神里,仿佛如见面的陌生人一般…… 落惠的胸口处又疼了疼。 如陌生人 她看着他,一眼便看出了背部严重的伤痕以及出血过多,他现在也在硬撑着身体,脸色苍白的仿佛随时都要晕倒。 而地下,是已经死去的人。 落惠苦涩的咽了咽口水。 为何不认识自已,还要帮自已…… 想了几秒,落惠回过神,移眼看向自已的双手和地上弄脏的药,突然惆然的笑了笑,泪花又从眼角泛起。 她吃力的站起身,向风清微微点头,很礼貌的回:「多谢,先生。」 可声音,还是不免带着哽咽。 仿佛,从没见过。 风清看着她一点一点心碎拾起地上的花草,又在衣服上反覆擦拭,拿紧将它们放入心窝口,仿佛是很宝贵的东西。 落惠是背对着他的,风清看着那团小小的身影,他知道,她此刻哭的欲绝。 他没有上前,而是又仔细的看了遍周围,确认暂无异。 风清不知道此时见她作何种心情,因为远处战斗声还在源源不断爆发,近处是随时都有可能危险发生。 能不能活着,都是另一回事。 他就站在她身后,默默的等着她啜泣完,神情是沉默的。如同乌云压在他头顶,带点陌落。 落惠好一会才平静下来,将药材又全都放进被踩脏的柳篮里。 「还能用吗?」一声微凉的声音入耳,落惠在篮子里的手顿了下,垂头摇了摇。 顿了一秒,又温声回应:「不过有些只是脏了,没有被踩,这样的洗洗就行了。」 至于那些不能用的,只能放掉了。她看了一眼篮子里的四株药草,强颜欢笑了一下,转身面对他,可看到风清抿嘴拧眉略带担忧的心情,心里又咯噔了一下。 两人顿时都有些沉默。 落惠想了想,既然他想跟自已保持距离,那便不能死缠烂打了。她正要开口说「我先走了」,就看到风清往自已这边走去,神色冷淡的路过自已身边,走向前方。 走了几步叉转头看向落惠,清言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虽中心处人流量少到几乎没有,但万一留在此地的人还忌惮她什么,他和落惠总共也没见几次面,但也算得上朋友吧。 落惠听到愣了下,明明想拒绝,可还是没能说出口,回了句:「有劳了。」 一路上都还好,除了尸体和血腥味,偶尔也能见到小孩子哭喊,可等待他们的也只有自生自灭。 落惠看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孩子眼里透出怜惜,但她也无能为力。 两人都没怎么说过话,风清走在她前面,他好像知道落惠的家。 隔了几分钟,落惠心事重重的走着,看着前面挺拔的身影,内心挣扎一下,还是小心翼翼的问道:「嗯……那晚,抱歉。」 她指的是等风清那晚,她以为是自已先回去,才让他生气和自已划清关系。 风清没说话,只是脚步停住,等落惠赶上来,和她并肩走着,他才道:「不关你的事,我自已的问题。」 两人之间隔得有些远,风清目光一直落向前方,从未侧看过她一眼。 落惠侧脸望他,也不说话了。 不到十分钟,便可以看见渐渐清晰的小土瓦房,还好,没有被毁。 只是墙壁被火势烧的黑了一些。 这已经算是幸运了,旁边的都已经被烧成一片乌漆麻黑,根本看不出原样。 落惠走到门前,「吱呀——」地打开木门,果然,这里也不能避免,一片狼藉,地下还有枯烂的菜叶子,明显被许多人踩过。 还有被打翻的洗衣盆,那些编织的线球也被扔的到处都是。落惠看着,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只是将门开大一些,看着风清的脸不好意思笑一下:「抱歉,有些乱,见笑了。」 风清看着落惠的动作,她的用意很明显,想让自已进去。 到嘴的「不了,我有事」又被风清吞了回去,沉默两秒,微哑开口:「多谢姑娘了。」 落惠看着他慢慢走到自已身边,唇角软软的弯起,月牙似的眼睛也弯起来,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其实落惠只是害怕,害怕,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她忍受不了分别,可又阻止不了分别。 但她想任性一次,哪怕知道留不住他…… 小院里的小方桌还好,只是落了些灰,没有毁坏。 落惠开始忙前忙后的擦桌子,进小厨房准备东西,拿柴火,煮水,烧锅,将风清请到小桌前,让他先吃几个花生等着。 她将重要的食材偷偷藏入很深的地方,还好,这次没被找到。 风清看她一刻不停忙碌的身影,心里也不知做何滋味,还有她的阿奶,这次来好像没有见到。 可能是已经…… 风清眼里的色彩更淡了些,右手托着下巴,拿起小桌上的几个花生剥开尝了尝。 以前他挺喜欢吃花生的,花生也是好吃的,可这次,吃到嘴里却索然无味。 第63页 许是味蕾坏了吧。 他想。 风清边吃着花生,边观察着四周的动向。没有多久,他便看到厨屋里炊烟滚滚升起,如果这边还有没有撤离的人,看到这个烟火气息恐怕会前来。 不过等了一会,除了落惠忙碌的声音,就是自已唿吸加快的声音。 这边不在中心处,几乎靠近中心处边缘,据他判断,如果真有大战,战争涉及到这的可能性小,但如今这里已断米断粮,很难存活。 正想着,风清每天闻到一股扑鼻的奶香咪,闻着仿佛都有甜甜的味道,他顺眼看去,落惠正端着一小盘白色的东西出来。 白油饼。 这个地方卖的多,也容易有饱腹感,也不算太贵,正宗的很奶香很软糯。 不止如此,还有腌制的芥末酱,两个在菸灰里泡过还冒油的红薯,两碗清汤小粥,可以见到些许米粒。 虽看着寒酸,但风清知道,这些都是落惠很宝贵很宝贵,捨不得吃的东西。 冒着热气的粥递到风清面前,他才稍稍回神,接过道了声谢,落惠一笑。 落惠也坐了下来,可以看到她额间清晰的汗珠,以及被汗湿了的鬓髮,但依然挡不住她恬静娇嫩的容颜。 她看着白油饼对风清轻软笑道:「我的客人,这次招待不周,没有肉啦,还望不要介意。」 风清脸色始终淡淡,他动筷夹了块白油饼,放入唇边咬了一口,很软很糯,是正宗的,只是这里面放的糖有些太多了,甜的很,而且可以吃出来做工很精细。 落惠的目光始终落到他的脸上,眼里仿佛闪烁着星星望着他,弯唇笑。 「你不吃吗?」风清见她不动筷,喝了口粥道。 「我平常不吃这些。」她眼睛弯起来回。 她一般来说挖些野菜熬成汤,或者说去买些菜叶什么的,吃饭嘛,凑合就行了。 风清没说什么,专心吃着。 落惠侧头看着他的脸,嘴角含笑意自顾自的说着:「爷爷没得患疾时,我跟着他老人家学了许多生存的东西,如怎样挣到钱,会做饭饿不死自已,还会点靠点医术,爷爷一生都想做一位为他人救命的郎中,这是他临走前未完的一个愿望。」 「他想让我帮他完成,可是我喜欢为他人做饭,将饭里美味的喜悦带给他人,阿奶以前还经常夸我做饭好吃。」 她说着头垂了下去,目光落到菜上,嗓子里仿佛堵着什么东西,难受的让她难以开口。 「阿奶,在我去山里採药前就去世了。」 「至此之后落惠没再说下去,一滴泪珠从她眼眶里夺她而出,落到小桌上,一个黑点。 至此之后,她再也没有客人了…… 风清察觉到了她此刻濒临崩溃的情绪,将筷子放下,转头望她一眼。 几秒,他的语气稍柔和了些开口:「做的很好吃,谢谢。」 落惠只是埋头不语,她的头髮颇长,风清看不清她的脸。 剩下的时间,风清都很慢很认真的吃着,落惠眼眶深红的发着呆。 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落惠勐的站起身朝厨屋跑去,不到一分钟,她双手捧着一个大杯子过来,脸被热的红彤彤的。 那个杯子是那时给风清吃药的那个杯子。 落惠将大杯子放于桌上,推到风清那边柔笑道:「先生,刚才见你气血甚缺,这伤挺严重的,我见状熬了些药,可以让伤口好的快些。」 风清看了一眼便拒绝:「不用,多谢姑娘了。」 落惠嘴角的一点笑明显僵住,显得难过起来。 这顿饭终有结束,最后风清还是拿上了那杯药,站在小瓦房门前,落惠就站在他前面。 她只是含笑望着他,深望着他。 望着望着,风清转了身。 望着望着,风清迈开了步伐,离她越来越远。 望着望着,落惠眼眶又酸起来,泪水潸然流下,她闭上眼睛,仿佛想隔离这个世界。 谢谢你,我的客人,吃完我做的饭。 所以先生,下回可还能当我的客人? 如果先生想来,我愿永远为你做饭。 「风清,风清」落惠带着很深的哭腔默默念两句,后转身关门。 「砰!」 夹在头侧的黄色发卡被落惠哭着轻轻摘下来,她将它珍重的放于手心。 她望着手心中的东西,又笑了。 第39章 寻见心绪麻 一个较高的屋顶上,一个挺拔的身影正站立着远眺。 银迟右手间拿着的,是软香甜糯的蒸蛋包,边看着神情颇为闲在的吃着。 这个长得灰不熘秋的东西还挺好吃,他原本应该比这更要提前一些走,但正要动身就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 是洺无暗做的,故意趁自已没走前食诱。但偏偏银迟对从来没有见过,又好吃的东西丝毫没有抵抗力,他背倚靠于门前,等的时间也不长。 他有时真觉得,那双手是既会绘画也会让人痴。 嚼完最后一口,他喉结动了动咽下去,这东西的饱腹感也很强,体力补充了些。 明家二房,距这还有一段距离,最快的路是在翻过那座堵的高的房子,但这肯定不行,看来只能绕远路了。 只是现在这个时辰,不知小古子有没有救出她妹妹…… 这附近暂时无异,银迟寻眼找了个落脚点下了去,空旷又寂静的街上似乎只响起他一个人的浅浅脚步声。 第64页 这附近灯光坏了,显得倒挺昏暗,不过今晚的月光倒是皎白明洁,总不至于一片黑。 他的头稍抬,一眼便望到了高高挂在天上的月牙,但它的周围却是黑乎乎一片,许是要下雨了罢。 按照月份来看,终于要入秋了,天气总能凉快些了。 但今年,人也更少了些。 路上没有拉车的,打不到车,去到明家二房的时候,天更暗了。乌云压天的,是迎面而来扑鼻的血腥味,是走着走着突然踩到人肢体的尸身。 这里的人死了一片,弹药壳,大型的弹壳都散落在地下,显而易见,才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恶战。 银迟凭藉着月光的亮蹲下身,双指闭起捡起一个弹头,随便的看了看,那枚子弹弹头似乎比平常更精细了些,也威力更大了些。 师父这些年不出现在自已身边,是因为……一直在谋划这一切吗 银迟眉头皱了皱,神情略显忧思。 这么多尸体,他是想 银迟从没猜过他师父想干什么,因为他的师父表面看起来真的很温和,对自已是,对别人亦是。 师父是不是也和白灵银家有过什么过节,还是单纯打抱不平 银迟不清楚当年的事,也不敢一定确信白灵银家没有做错过什么事,但就算做错了,也得到应有的惩罚了啊。 不再想下去,少年将全身绷紧,立刻进入警戒状态,边仔细关注着四周边往前弓腰缓步前行,右手持枪。 他的默默手扣动扳机,慢慢瞄向自已右侧方那个位置,对面一人,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心也越来越紧。 似乎是距离较近了些,银迟再细听发现这个人似乎很小,脚步是飞快的,同时也能判断出她此时的慌张。 十几岁的小孩? 还有落难的孩子没有往城中南边边缘地带去?可下一秒银迟察觉不对。 如果那个小孩藏在这附近,不可能没被发现,而且,有人追来了。 不是追自已,是追那个小孩。 听动静,身形极快,身手应该极好,有没有枪枝未知,但一定不是甘古。 银迟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转腿凝神立刻往那边冲去。 就在一刻前,甘古血衣鲜红的牵着瘦到变形的小女孩疾速向前奔去。十三四岁年龄长的却像八九岁的个子,浑身都仿佛被一层灰被覆盖着,脸上气血急缺,跑几步都要喘一下的样子。 小女孩右臂肩夹着的一个迷你小熊,已经陪伴了她好多年,她每天都在尽力保证不让它弄脏,这小熊看起来还是脏兮兮的。 刚才幸亏有风清的枪保身,不然甘古连地下室的门都进不去,排查在各地的杀淄卫实在太紧密,根本躲不掉。 甘古怎么说也是明家的一卫,他知道,那个戴斗篷的人不会放过他。 明明只是被那个人看一眼,却感觉到危险如此逼近,仿佛他只要不动就能杀了自已。甘古也知道那个人是谁,但他只知道是当今寒冽司门少家主,却不知银迟一身的功夫全出自他手。 好不容易才避开杀淄卫,以最短的时间内将澄儿带出来,却不料杀淄卫根本没被甩开,而是故意等甘古将人带出来。 躲进一个较高较暗的躲避物后,田澄彻底跑不动了,瘦弱矮小的身子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用力拍着胸脯,仿佛下一秒快要晕过去。 她抬头看向旁边半蹲着的哥哥,甘古正眉眼凌厉的听着前方的动向以及从前方涌出越来越多的人影,他的眉头紧锁,似乎在做一个重要的决定。 跑不掉了,据他观测,顶多三分钟,杀淄卫便会追上来。 神情凝重的看了眼前方,又转头看向田澄,她正瞪着圆熘熘的眼睛望着自已的哥哥,那眼睛里,也有零零散散的沮丧。 田澄知道,自已的哥哥是为了救自已才会落得如此险境,遍体鳞伤,体力透支,而自已也确实没有多余的余力逃跑了。 兄妹两人几乎同时张开了唇瓣,甘古看着她自责的样子,伸手捂住了田澄的嘴巴,语气暗沉又稍快的说道:「澄儿,看到那条道没?」说着他指着旁边的一条极其暗黑的小道,比这里漆黑的多。 「跑过去,有东西的话一定要躲在它后面,没有的话就装成乞丐,有人问你说什么都不知道。」顿了一秒,甘古眼里的暗彩更深了些:「如果遇到一个眼睛好看的人,你可以试着过去,让他护你。」 银迟这么长时间没过来,甘古也不确定他是否还活着,但自已,肯定等不到了。 甘古是明家的人,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和以前一样信任对方,至少银迟未必会再信任他。 田澄神色平静,也望向远处道:「不,我走不动了,他们要抓我,我和他们回去。」 甘古按住她的双肩,眼里抹出一丝冷意看向她:「这是命令!」 「可是哥哥,你也该听我一回了。」田澄仿佛对死亡并不畏惧,语调平淡道。 「澄儿,别让我白救你,往前,别回头,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回头!」 因为今晚,他们只能活一个,再迟一秒,也许都活不了。 甘古快速说完,身形立刻站起,接着便是子弹的砰砰声,她看到自已的哥哥不怕死的往前冲去,一边躲避一边射击。 田澄看此,紧咬了下后槽牙,抱紧手中的布娃娃向他所说的那个方向奔去。 第65页 田澄走后不到半分钟,那个带斗篷的人再次出现在甘古的视线中,甘古被包围,子弹也刚好用完,他停下了手。 他看着斗篷人手中接过枪,然后—— 「砰!!」 子弹划过燥热的热流,形成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命中甘古的心胸口位置,极其标准。 眨眼不到的时间,甘古高挑的身形随着血液在胸口处迸发,直直的倒了下去,鲜血霎时不断流出。 他死前那一刻,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很平静,但也并非毫无牵挂 较高的屋顶上,翎琛射完后随意将枪丢到旁边一人手中,背过身微仰头。 「别让漏网的跑了。」 他的声音清细,但听着不免让人悚意。 「明白!」 这边,银迟已到二房后面。 只是刚到,便听到寂静的夜中突兀的一声「砰」响,银迟的神情也不免更沉了些。 听声音判断距自已三十米开外。 果然,看到的是一个骨瘦如柴的小身影,她脚步的速度好像在跑,又好像不在跑,她在往前跑,但好像又在等人,断断续续。 田澄见到面前的这个人,脚步瞬间停下,也没有表现出害怕和惊慌,只是表情悲伤,垂头咬唇。 银迟没戴帽子,田澄很清晰的看到了那双眼睛,但她不想靠近,除了哥哥,她不想相信任何人。 「发生什么了?」 银迟就站在她面前不远处,脸上没什么表情的问。 只是奇怪的是,银迟刚到这边,那边的人似乎不追击了,脚步声渐渐消失。 「你帮我,我就告诉你。」田澄直视眼前这个人,语气颇傲的说,她也察觉到了身后追来的人没动静了。 她觉得他肯定和那些人有什么关系。 银迟嘴角扯点笑,笑了声,双臂交叉将气势反回去,后又仔细打量了下这个瘦不拉丁的女孩。 「你叫田澄?」 田澄瞬间更警惕,往后退了几步,努力让自已不紧张,「又是来抓我的?」 银迟听到此回復反而神情认真起来,「你哥呢?」 「我找他的。」 同时内心也一沉,甘古他 田澄看着手中的布娃娃沉默几秒,抬头道:「你救他,我告诉你。」 「说。」 田澄刚想往前走几步,忽的,又是一声「砰!」声,下一秒银迟才反应过来,刚想往小女孩那边冲去,可已经来不及了 田澄嘴巴刚微微张开,一枚子弹就在她的头部打出了一个巨大的血洞,田澄最后一刻的表情是惊愣的,她的眼眶也是湿的。 哥哥,妹妹来陪你了…… 银迟眼底暗含汹涌,看着倒下去的身影,又看向子弹发射的方向,他竟浑然没有察觉高处那个身影,因为太暗,那人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银迟眼含怒气抬头望那人时,刚好看到那人利索收枪逃离的身影,他毫不犹豫的抬腿追去。 那个人他想起来了,是那时帮自已击杀洺之洲派来的那个人,此人身上,定有什么! 他妹妹出事了,那甘古 银迟内心深处仿佛空白一小片,有点闷。 第40章 再见心绞痛 可惜速度差距太大,那人在上面身形如鬼魅魍魉,极其难捉。银迟才拐了一个弯,便已经看不到那人的影子。 少年周身的冷气更甚一些。 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出现在这里,也不难猜测,十有八九是杀淄卫。 他不知道怎么寻,心绪一团混乱。 寻?寻谁?他应该早就能想到的,师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明家和林家一人。 只是看如今城内满目萧然悲凉的景象,他竟有一瞬间的恍惚,不太能识得从前的师父了…… 如果说,寒冽司门是师父将自已引进来的,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又为何非选自已,做他唯一的徒弟…… 银迟觉得越来越有些难猜,躁意也越来越大。 银迟只知道以前师父对自已的好,他习惯了接受师父的好,但师父如今的做法,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但银迟不知道,也许没有人知道,当年杀尽白灵银家的怒喊声和咆哮声轰天喷地,几乎没有人想着白灵银家为人们带来的好,所有人都在愤怒朝白灵银家发泄,大骂着「不配」「还他们妻儿」「死绝」之类的脏字眼。 可有一个人不同,翎琛觉得白义老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尽量公平,仁至义尽了。 在白灵银家的统治下,翎琛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白灵银家覆灭,他当时看着这些可笑又愚昧的人们,内心愤愤不平。 都这么想争位子,也没见谁比谁好哪去! 银迟见那人影消失后,清清思绪,脚步停下来,仔细聆听着周围的动向。 这次,无论如何他都想见他师父一面 没听到什么特别的动静,周围幽静的很,但闻到一股浅浅的渐隐渐现的血味 到地方后,看着胸口的血洞和甘古平静的血容,银迟心停了下,此时也不知作何滋味,酸涩吗?还是找杀他那人报仇? 他看着死去的甘古,笑出了声。 漆暗的夜里响起一声低沉的笑。 而后脚步缓慢走到甘古身边,挑了下眉,神情略带不满的沖地下的人笑道:「真的是,你妹要是再早点来的话,我就不会让她陪你了。」 第66页 可只有他自已知道,这个笑,很复杂,很涩。 抬眼看了遍周围的布局,找到了一个据点颇高的地方,银迟戴上攀岩手套敏捷上去,暗色眸光撩眼望着更远处地方。 这些年的远望技术可不是白学的。 很快,东南八刻钟那个方向,他找到了。 而银迟身后远处,——「轰!」「轰!」「砰砰砰砰砰!」 炮声和枪声不绝于耳。 可他现在没空管这些。 如果八刻钟那个方向没有,他就去后面。 少年眼神中流露着坚定,坚定中又有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银迟跳跃穿梭的身影仿佛一道优美的弧线,深暗又虚幻。 他不是那个被保护在芳香中的玫瑰花,如果要比喻,那也是一朵掉进沼泽里却依然散香的带刺玫瑰。 周围渐渐的有杀淄卫相互巡逻的身影,看来翎琛是准备把这小地方包围起来。 银迟将枪收回去,直接装作闲人般大摇大摆的从杀淄卫之间走过,还装作不经意的瞥了眼他们。 靠近右边墙的最后一名杀淄卫,悄无声息的,捂嘴,制手,翻身,低语,分毫不漏的将他拽进拐道。 「别叫出声,我问,你答,不然……」银迟直面他低语,眼里透出阴鸷,拿刀威胁。 杀淄卫带点怯意的点点头。 「在这干什」话未说完,银迟这才明锐察觉到了一个视线,立刻转身仰头望去。 又是那个人。 他想干什么?跟踪自已?为何?难不成是师父让他 这次银迟离那人不远,他清楚的看到了他的长相。 「别跑!」 银迟转手掏出枪,将这名杀淄卫丢下,去追那个人,「砰!」 他开枪射击,没打到,打到了那个人脚边。 可恶。 不至于准头这么差啊!该死的! 其实他只是不愿意承认,他眼病越来越厉害的趋势。 银迟跟着跟着,就发现了不对劲。那个人好像在把自已往这片区域的远处引。 他脚步骤然停下,皱起眉沉思。 这样的血腥味有些多,也有些混杂,有点不好辨别,但,可以听声音。 屏气凝神,深唿吸。 又往原来的方向走了约莫几米,忽的——少年一跃上楼,俯视下方,眼睛盯向某个地方,眯了眯。 朋家二房后方一小片空旷处。 月光一丝残影洒向棕褐色髮丝,一人手里拿枪站在阴暗处,身形极其协调修长,墨色长衫穿在他身上反而给人一种典雅又不失阴戾的感觉。 身旁侍从从一楼上跃下前来低头汇报。 「他又折回来了,应该很快就会找到。」 翎琛眼里却透了一丝柔意,语调轻缓道:「猜到了,也是,最后一面还是要见下的。」 一旁的侍从头更低了些,有些战战兢兢道:「少家主,其实如果选第一种方案的话,也许您还能……」 「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翎琛颔首望着灰暗的天,语气透着飘渺,又添了些空凉:「可是,我不想让他看见我阴鸷冷血的样子。」 那样城中死的人数更多。 侍从不说话了。 他只知道家主忍住爱意很久,小时候银迟依赖他,遇到事哭声求他,翎琛以为他们之间有一线可能,他拼了命夺取这个位置,为他除去后患,而寒冽司门本就该由白灵银家唯一的子嗣继位,现今看来,多少有点悬了。 他好像来晚了,上一次偷偷看他的小迟,可惜他的小迟眼里已经有了别人的影子。 银迟,好像从来都只是把他当成亲人…… 亲人吗呵…… 这时,一名杀淄卫从远处前来,道:「人已找到。」 翎琛眼里又抹出狠意。 「带上来。」 「是!」 老山小腿被子弹穿透,血流不止,被两名杀淄卫粗暴的押上来,嘴巴被麻布塞住,手也被死死捆紧,但老头子凹陷的眼窝里,满是怒意。 他死死瞪着翎琛。 翎琛看了一眼他,淡淡挥了下手,身旁一名杀淄卫让他嘴中的麻布拿掉。 「东西呢?」翎琛不紧不慢的问,手指摩挲着枪身,眼底垂枪口。 「你个疯子!你要干什么你想把寒冽司门毁了!!」老山说着朝翎琛吐了一口唾沫,翎琛看都没看一眼,标准侧身避开,只是眼底的寒意更盛。 「你休想!!你个疯子!你朝那些大势力开战!你怕不是想让白义老建立的杀手组织毁到你手上!!!」老山面目狰狞,疯狂的朝他怒吼着,脸也因为怒气逐渐更红起来。 翎琛仿佛没听到他说的话,只打了个手势,旁边的两名杀淄卫在他身上翻翻找找。 不出一分钟,找到了刻有字的金色令牌,白灵印。 有此立牌才可证明你是寒冽司门少家主的身份。 老山的嘴巴又被重新封上,他盯着翎琛手上那张令牌,瘸了只腿却疯狂想上前。 下一刻,翎琛给自已手上的枪转了个圈,枪头瞄准他的头颅,而后—— 「砰!」 不带丝毫犹豫,眼中好似寒冰。 在一座矮的房顶上半蹲着正看着这一幕的银迟见翎琛发枪的那一瞬间,脑子懵了一下,眼里尽是震惊。 后不带丝毫考虑直直跳下去,许是跳势的有些勐,他勐一感觉小腿一抽,辣疼了一下,摔倒在地下连连滚了好几个圈。 第67页 翎琛眉眼淡然的吹了吹枪口的烟,老山则在死前侧头看向银迟,苍老的容颜闪过担心,他用尽余力说:「快快走!他……是个疯子!他要毁了寒」 「砰!」 老山话到一半戛然而止,又是一声枪响,子弹划过他的心脏,一个大血洞展现在银迟眼前。 银迟才忍着剧痛站起身,看着老山胸口的血洞和倒下去的身子,发了疯般往那边跑去,眼中既有慌张也有无措,深深的无措……x 「山、山爷爷!」 少年边跑边朝那边大吼一声,可映入眼帘的是倒下去的血身。 随着少年一声的唿唤,眼眶泛红,泪水竟止不住想翻涌而出。 山爷爷是在银迟走向歧途时,悉心教导他的人 小时候给银迟讲过许多故事,像长辈一般疼爱他的人…… 是曾笑着嗔怪过他,但又教他做人的长辈…… 如今却死在,师父的,身前…… 第41章 汹涌爱意难藏 面前的一切在银迟眼里都显得荒谬又无可奈何。 他没有第一时间看身旁翎琛的神情,几大跨步到老山淌血的身子前,双腿「唰」一下齐齐跪入血水中。 老山仅存的最后一丝意识,他老人家粗糙的手悬在半空中,想再摸摸他如儿子疼爱般的人一眼,可霎间手又垂了下去。 「山爷爷山爷爷」银迟低垂着头嘶哑的唤着死去的人,语调也越来越低,哽咽。 他不知道此时作何心情,只是双拳攥得死紧,手心越来越湿,手背青筋暴起,想哭,但哭不出来,很难受。 翎琛早就知道他来了,但纵使谁来了,那个偷白灵牌又跑到林家做管家的人,他都必须死。 只是没想到再见面,竟然是这般场景。 翎琛听到他小徒弟声音的那一刻思绪也有些乱,脸仿佛都被这温风都刮冷一个度,他的睫毛不禁颤了颤,青色眸中出现少有的慌张。 「小迟……」翎琛温沉着声音才唤他一声,便看到一个冰冷冷的枪头对准自已。 银迟额头的髮丝被汗汗湿,湿发下,是少年复杂中又带着怒怨的眸子。 前尘往事,今昔今夜,让他有些不能自已。 围在翎琛周围的两圈杀淄卫见银迟拿枪对着翎琛,立刻举起手中的武器对着银迟发狠的脸。 「放下!」翎琛直直的看着银迟侧脸,怒道。 杀淄卫有些犹豫,个个面面相觑一眼。 「我说了,」翎琛面容阴冷戾气起来,扣动手中枪的扳机,「砰!」 在他对面的一名杀淄卫中枪迅速暴毙而亡。 「放下!」 这下所有的杀淄卫都乖乖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都滚!」翎琛将枪收回,压沉着声道。 一分钟不到,周围终于清静下来,只有翎琛和他的小迟。 银迟眼眶通红,眼里还有些睡意不好的血丝,眼睛清冷看向在自已面前挺立的人,抵在翎琛身前的枪是微颤的。 谁也没说话,银迟撇开脸静了几秒,让怒意消下来。 「若难受,我这条命给你。」翎琛看着蹲在地下有些破碎的人,眼里柔度多了几分,语气放轻缓道。 银迟死咬了下下唇,唇瓣被咬破了一点皮,一抹红染上唇,让他这个样子看起来多让人几分怜惜。 「为什么?」他暗声问。 「该死,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银迟并没有不相信,头终于扭过来抬眼看向面前这个人的脸,跟以前一样,没多大变化,就是脸上多了几道血痕。 但让他感到几分陌生。 「那」银迟觉得嗓子仿佛疼的紧,根本不想开口。 「我杀的。」翎琛神色淡然承认。 银迟不说话了,又看向他的山爷爷苍老的面孔。他并非不相信翎琛,只是如今,一切的一切发生的有些突然,他有些难以接受…… 似乎发了会呆,银迟又突然自嘲一声,眼中尽含无彩。 「师父你,是想当城主吗?」 是因为野心大吗?才突然发动这场无休止的战争,死伤人数近千。 翎琛克制住眼里对银迟难藏的贪慾,几秒后才开口:「也可以这么想。」 只不过又没这个机会。 银迟想站起身,但可能是因为刚才脚崴了下,刚站起一瞬间便腿支撑不住往前栽去,翎琛下意识慌了下,眼疾手快拉住他的手腕不让他摔倒。 肢体接触,翎琛不经意喉结滚了滚,眼里的情意越发控制不住,贪婪的,疯狂的,仿佛毫无暴露的看着银迟! 分别五年了,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的小迟,每时每刻都想把他嵌进肉里,刻在骨髓里,不让他跑掉! 从第一次见到他,看到他那张脸,他的眼睛,翎琛就喜欢到不行,好漂亮,又带着魅惑的小男孩。 可这么多年来,银迟却好像从未发现过他师父压在心底的秘密,银迟依旧待他如师长,尊他,敬他。 如果这次不是迫不得已,翎琛真的不想输给洺无暗那个阴暗的人手里,他不知道洺无暗到底喜不喜欢银迟,但他内心,深深的不服…… 可也只能不服 不喜欢,强制又有什么用?只会让爱的人更加厌烦。 银迟脑袋也剎时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里,可这次却和以往的感觉不同,他的手指又蜷缩了些,立马离开翎琛的怀抱。 第68页 可翎琛又一伸手将他捞了回来,紧紧抱入怀中,感受着银迟身体存在的热度,双臂将他的肩紧紧收缩,越来越紧,紧到银迟有些难以唿吸,脸色更苍白了些。 他的身体是僵的,双手直直垂于下方,并没有回覆这个拥抱。 他在紧皱着眉,仿佛在思考,师父为何要突然抱自已? 他也感觉到了,这个拥抱有些窒息。 不知多久,银迟声音还是软了下来,眼睛低垂地面,不知在看什么。 「疼。」他轻声道。 「师父,我疼。」银迟又重复了一遍,这次语气竟染了丝哭腔。 翎琛终于抱的轻了些,但他还是不想放手,因为这可能会是……最后一个拥抱…… 那些势力必须覆灭,但覆灭,总会有人牺牲。 又过了一分钟,翎琛才将怀中的人松开。 「师父银迟抬眼直视他,他的银灰色眸子里添上了点点零碎般星星,好看的紧,可同时也反映了他内心的支离破碎。 「别这样做了,收手吧。」他的嗓子干哑道,嘴唇也有些干裂。 通红的眼眶让他看起来更加楚楚动人。 翎琛伸手,擦了擦银迟眼角并不存在的泪。银迟看着他的动作,只是眼里更暗了些。 「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翎琛语气缓和开口,他的那双眼睛里有柔光,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他就这样看着银迟。 银迟张开口又闭了回去,顿了一秒道:「他们想让我死,那我死了,战争就能结束了吧。」 他没有问翎琛,好似在自言自语。 翎琛看着他的脸,他知道,银迟是认真的。 翎琛没有再接话,一时间周围静下来,只有秋雨前到来的风声在哗哗怒吼。 「你脚受伤了,」不知多久,翎琛看向他脚踝处流淌的血迹,带点哑开口,「能让我看看吗?」 银迟却一愣,师父的语气,好像是在乞求自已? 乞求…… 银迟没说话,任由翎琛将自已的灰色裤脚一点一点掀开,动作很小心翼翼,他单膝跪着,细心处理小腿上的擦伤和脚踝处的流血处,眉眼流露着认真。 银迟内心却好像明白了什么,复杂的紧。 他看着正抹药包扎伤口的翎琛,声音有些软的喊了声:「师父……」 「闭嘴,别说话。」翎琛打断他,他不知道接下来银迟想问什么,但他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的,和他的迟小朋友独处一会。 他其实挺贪的,他想和银迟长长久久。 但那明显不可能,那只能珍惜仅有的时光了。 翎琛将绷带系好后,耳边又听到一声淡淡的声音,他的神情顿了顿,唇瓣仿佛都在轻轻抖动。 「师父,我不要你出事。」 静了一秒,翎琛仰头看着他的脸淡笑道:「你不恨我么?」 「恨。」 「但你也是我的师父。」银迟移眼回道,眼睛看向一旁干涸的枯树。 师父,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该怎么还…… 纵使他杀了甘古和山爷爷,银迟也做不到很恨他。 他想着,眼睛又酸涩起来。 真烦人。 翎琛站起身,眼睛望着远方,远方一片漆黑,只有点点星火,他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浅笑起来,扭头看向银迟媚人的眸子。 声音仿佛穿回从前,清凉中又带着暖度,他道:「小迟,要不要一起去走走?」 银迟也看向他望的地方,「好。」 翎琛没伸出手,因为他知道,银迟不会牵他伸出的手,这个人,天生就爱强。 银迟轻「嘶」了声站起身,一瘸一拐的向前走着,走的有些慢。 翎琛站在原地等他,等到和他并肩走着,他的步子也慢下来。 「师父。」银迟又开口。 「嗯?」 「你说过要带我吃尽天下美食。」银迟语气竟带了几丝不满。 可惜这么多年你离我那么近都不来找我,我却一直在找你。 翎琛却笑出了声,这个笑显得很轻松,也很快乐。 他知道他的小迟对美食毫无抵抗力,天生喜欢吃,所以常常拿这个哐骗他训练。 「到地方。」他像长辈一样背手放后,老者一样的姿势走着。 「到地方,你最爱吃的糯米花糕,一次吃个够。」 「新鲜的,四分糖,包你喜欢。」翎琛嘴角挂着笑意道,眼睛也明亮几分。 两人挨得不近不远,很礼貌的距离,缓慢的走着,仿佛在散步。 离着近的较为完好的一个小公园,植被有些茂盛,植物千奇百怪,长的有些高,到人的小腿却无人来清理。 散发着腥味和臭味的小河边,再往前走一段距离,就有一座小桥,连接公园和边界两个地方。 桥上无人。 桥有些高,倒是隔绝了那些气味,空气中还瀰漫着渐隐渐现的泥土味。 银迟胳膊撑在桥柱上,感受着的缕缕微风吹过他的脸颊,丝髮,脖颈,解些热。 他看着这灰暗的天,想着天气终于要凉快了。 银迟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翎琛转头望着他带些悠闲的神情,嘴角笑意大些。 要是一直这样,哪怕只是站在他身边,都好啊。 两人都没开口说话,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静。 银迟看了会,就闻到一股香甜诱人的香味。 第69页 他侧头,一份用油纸规规矩矩包裹的糯米花糕映入眼帘,银迟晶莹的眸子亮起来,显得更加动人。 好想念这个味道…… 他嘴角终于展开了弧度,看着翎琛弯唇笑了,双手接了过去。 他没有很矜持,像平常吃饭一样大大方方的将包纸打开,撵些糯米花糕在嘴里。 还是从前那个味道呀! 翎琛看着他吃,自已也不由自主的淡雅笑起来。 他是自私的,是有私心的,他真的想这一夜,好长好长…… 约莫吃完三块米糕,几分钟后,银迟便感觉到脑袋晕乎乎,眼前一片模煳。 有点喝醉酒的样子。 「师父……」他软软的叫道,身子有些往翎琛那边倒去。 翎琛及时扶住。 他在糕里加了些浓度高的精粉,无味无色,根本查不出来,只会让人短时间内感到头晕,如喝醉酒一般。 翎琛触摸他胳膊的手紧了紧,又将他揽入自已怀中,银迟微湿的头垂在他肩膀上,脚因为受伤有些站不稳。 翎琛看着近在咫尺的迷人精,他靠近他柔声轻吟:「银迟,如果我早点说,你会不会喜欢我一点?」 他知道他的小徒弟此时已入睡,听不到,翎琛也不知道他说给谁听的。 翎琛看着怀中的人樱桃似的粉润唇瓣,他的头微微俯下去。 快要触到时,翎琛又停住了。 银迟的唿吸声吹打着他的脸,翎琛心中慾火旺盛! 但他不能,小迟会生气。 月色暮下,桥间两人,一人低头酣睡入梦,一人垂眸深情注视。 翎琛轻轻牵起他修长白皙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落下蜻蜓点水般绅土的吻。 这个吻,是他对银迟全部爱意的表达。 第42章 暗语交流 没多大会儿,翎琛将银迟横抱起正要送他回去,桥对面却渐渐显出一个墨色的身影。 翎琛眼底一冷色往那边瞄去,看清来人后只是青色狐眸里寒意更盛,但又被一种复杂情绪抵挡下去。 「他们发现他了,」洺无暗脚步缓慢走来,右手扶桥台,看了眼翎琛的动作又迅速别眼,眼里没有什么情绪,淡淡道:「明日会按照原先说的,洺成闻和二老那两人我会解决,希望你,也要说话算话。」 洺无暗知道翎琛不可能放过洺文世家,便和他做个交易,将自已为探子潜入这些大势力中给他想要的情报,洺无暗也阻止不了他要覆灭洺文世家。 他尽大力要求的,是留洺文世家后代二人。 翎琛眼睛望向河面,又望向前处杂乱无章的动静,一抹让人看着阴气媚笑,道:「自然。」 洺无暗也装作欣赏的看了看周围,边看边好心提醒道:「翎少家主,小心别误了计划的时辰。」 翎琛紧贴着银迟衣服的手又紧了紧,他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少年,几秒,仿佛妥协般泄了气,将银迟轻轻放下,侧眸看了眼洺无暗。 洺无暗自觉走过来,双手牢牢扶住银迟倒下去了身子,稳稳的将他靠在自已的身子里。 「不要告诉他,等到一切安定下来后,」翎琛清澈如水的眼睛不知望向何处,眼里透出温柔的光芒,「他就能日日吃尽美食了。」 声音也是温和的。 在洺无暗看不到的地方,翎琛纤长的指又轻轻颳了刮怀中人的脸颊,睫毛又垂下看了眼。 小迟,再等等师父,等这件事风波过后,我再给你吹一首那曲子别调的样子,可好? 江山华容,四海万里,都将是你的归宿。 喜欢这件事好像很有魔力,哪怕别人不喜欢你,你也甘心为他付出-切,更何况这条命。 这时,远处躁动似乎更大了些。 翎琛转身看到侍从的身影从桥对面匆匆赶来,他有些不安的眼神望向翎琛,什么都不用说,翎琛立刻明白了。 最后仅再看一眼银迟的样子,翎琛便转身正色吩咐着什么,严峻中又带着冷淡。 而后响起的,是滔滔不绝的马蹄声。 洺无暗把他稳稳抱起,看了眼怀中神情不安的人,替他捋了捋额边的湿发,让汗湿的额头吹吹风。 明日行动,他也不能确保没有危险,但相比,以身作饵,危险程度更大。 银迟的梦里,只感觉沿着一条黑路走了好久好久,勐然又往前走一步却一脚踏空,整个身子飘飘然的坠盪下去。 四周都是黑暗,他看不清自已,仿佛也不认识自已,无意识的伸手,眼神渴求着有个人能拉住自已,而感受到的只有极度的眩晕和噁心感,身体失重,让他感觉快要死掉。 好像在空中盘旋很久都没有坠落地上,又是一阵没由来的疼痛,银迟突然心一惊,双眼齐齐睁开,瞳孔微缩。 又是一场莫名其妙的梦。 才睁眼,即刻从床上起身看了眼周围。 这是……又回到了家里? 昨天晚上……银迟使劲拍拍脑子,回想着昨夜的事。 窗帘被拉开,一束刺眼的光映入他眼里,抬眼看了窗外的天色,是翌日早上。 天被乌云压的灰暗阴沉,要下雨的样子。 银迟记不清后来发生什么了,只记得自已吃了师父给的糯米糕后,做了这个长长的梦。 想着他又用手去摸枪。 这次,枪还在。 不知是感觉到什么,银迟掀开被子快速穿上鞋,随便翻找了下拿起耳麦,几步到窗边稍探头看了看窗外。 第70页 那些在四合院周围保护自已的人似乎都已经撤了,如今周围都安静的很,只有风吹树叶的哗哗声。 外面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银迟没在迟疑,将必需物品装好便迅速翻窗朝外探去。 明明是他自已的家,可他的姿势却像小偷一般要来这偷东西的人,想想也可笑。 只是跃出去的一瞬间—— 「唔唔……」 一只温热的大手,掌心从背后捂住银迟的嘴,银迟反手拔刀点脚转身,看到人后,出刀的手一顿。 洺无暗幽黑的眼睛望着他,给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又用食指指向上面。 他们在院内一个柱子的背暗面,柱子圆粗较大,洺无暗单手将银迟抵在柱,银迟背贴柱面,姿势有点像挑撩强吻的样子,但两人都没时间注意这个姿势。 银迟按照他指的地方抬头仰望,果然,不出一分钟,戴着诡异统一面具踩着房顶上的石板在上面停了下来,听脚步声,应有二十有余。 看样子身手都不差,佩刀,看不出来有没有枪。 银迟眉头紧锁起来。 因为走的时候较急,现在枪里只有五发子弹。 但那些人寻寻找找,左右看看,似乎并未发现他们。 银迟正专注思考着对策,突然感到一股力从底将自已的右手拉过去,指尖温热的触碰,让他的手僵了僵。 他垂头,洺无暗将掌心翻至正面朝上,迅速在掌心中一笔画写起字,银迟也看的很认真,眼眸里映出画师写字的倒影。 指尖轻轻滑动,倒把他的掌心弄得痒痒的。 他写的应该是洺成闻?洺家首子? 何意?是说那些人是洺成闻派来的? 后看到洺无暗写的「将计」,银迟心中便已瞭然。 他收回手,看向洺无暗的脸,又瞄了眼上面的群人,神色郑重点点头。 洺成闻趁翎琛正抽不开身全城秘密抓捕洺无暗,他要得到洺之洲手上那块洺家令,他也要试试将昔日看不起自已的人踩在脚下的滋味! 不止于此,他还想坐渔翁之利,等到翎琛和那群人打的你死我活,元气大伤时,他再用洺家卫将他们一网打尽! 后独揽整个果实!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看到银迟点头的样子,洺无暗转身便要翻进窗户,装作从屋里出来。 半个身子才跃进去,就感到有一股力抓住他的衣袖,他转头,看到银迟浅粉的唇瓣无声张起,对他说了两个字。 「顺利。」 好像既是对他说的,也是对这场权位游戏说的。 不出半分钟,他蹲下找到一个大的掩体单眼侧看洺无暗单膝跪下,被人绑住双手腕于后带走的情景。 又过了一会,银迟默默又回屋里给枪装满子弹,观察了下周围,看准一个方向点,找好路线,腿曲蓄力向那个方向跳跃去。 顺带擦了擦嘴上的残渣。 那是他翻窗到主厅时发现正中间平桌上的点心,只不过这次长的白白净净的,味道却不是软糯香甜,而是咸的,带丝微辣,总之形容来说就是好吃。 银迟没吃过,所以把一盘中的三块一股脑全塞进嘴里,只不过漏的渣子有点多,还有点噎嗓子,他嚼了好一会才咽下去。 这盘糕点看起来就像是才做的,这个人也好猜的很,一吃就知道是谁。 他的嘴角露点笑,满足的舔了舔唇。 不错,这才是叫人干活的正确态度! 吃完还能让人回味的美味食物…… 不知出于什么,银迟竟不自觉绕远了点又到他画室那边,不过这次看到的不是密密麻麻的房子和那熟悉的玻璃门,而是一片荒凉废墟,灰白中带着别的颜色。 银迟看到此情景驻足了下,脸上的笑意也消失,眼中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闪过了一丝不明的暗。 又回想起他当时说的话,这才明白为什么他当时要「留宿」。 这里都是残渣碎片,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画室的方位了。 好不容易银迟觉得颇为新奇的地方,被销毁了。 正想着,突然,「嗖——」随着一声沙响,银迟注意力不在集中那边,直接一个侧身躲开,一把锋利的螺旋刃便从自已身前划过。 刃尖上,还带有毒。 螺旋刃飞过去直直插入墙上,银迟随即全身紧绷进入警戒状态。 本来也就没打算躲掉,那些一直跟踪自已的人。 二话不说,一声枪响,激烈战斗就此展开! 枪声暴露位置,虽然他很不想使用,但是如今无法近战,也没别的办法。 银迟一边躲避一边翻身探头射击,趁他们换刀之际,又爆头打死了一个,眨眼间便踩着支力点下去,抓着一边窗檐,将自已的身体使劲一甩抛到远一点的地方。 他「砰」一声摔倒在地又迅捷起身。 这下隔了几个房子,他们追上来也需要一些时间,总算能躲掉他们了。 银迟额头的一滴汗落下,唿出一口气使自已平静下来,刚要拔腿走路,「嘶~」 他疼得嘶了声,忘了脚踝处的伤还未好全,这下感觉伤口又撕裂了。 可真不是时候! 第43章 任务执行 银迟只好背靠一面墙,伸手去摸衣服中的东西。 没有,止痛药没有,伤药也忘了拿了,记性怎么越来越差。 第71页 真不是时候! 他前后看看,要么就是被烧掉一半的残房,要么就是一片焦黑,根本看不出哪儿还有开的药店。 「撕拉——」银迟没在多想,咬牙从袖子上扯下一块布,蹲下将流血的地方勒的更紧些,止些血,防止血液暴露行踪。 也不再管脚上的疼痛,直接拐进一个拐道继续靠近着目标地点。 只是这样,攀上去有些困难。 才走没几步,银迟脚步骤然停下,抬枪瞄准一旁房顶上的人,正神大喝一声:「谁?」 他在下面,这个道有些窄,看不清来人的位置。 来人也果断停下,就一个人,应该不难对付。 他听到上面的人笑了一下,似是在嘲讽,语气像是在打趣。 「杀王阁下如今怎落的如此窘迫的处境?让人真是感到小吃惊。」 听到这个声音,银迟睫毛颤了颤,眼眸抬起想看到他的身形,但这栋房子有些高,看不清,他的眸子里多了几分让人琢磨不透的明色。 隔了一秒,银迟嘴角也扯点邪笑,气势一点没降的道:「在这遇到汶杀手真是好运气。」 「你跟他们一样,都是来杀我的?」 顶上那人慢吞吞的回答,声音清淡:「他们那群人窝囊,我才不会。」 听到来人声音的那一刻起,银迟手中的枪就已经不知不觉放了下去,垂下去紧紧攥着。 「不过我的确有一个任务,也是我的最后一个任务。」 这个任务做完,林家主答应给他想要的自由。 风清说着,直直扔下来一个东西,银迟以为是什么危险物品,一跨步抬手眼疾手快接住,诈惊一看,这是……药?治伤防止化脓的药? 银迟微皱起眉,正思索着,楼顶上的声音又传来:「不过在此之前,你可不能死了。」 任务?他的任务果然又和自已有关,银迟心里可笑一想,转手便要将这药再扔上去。 他的脸冷下来颔首道:「这东西,不需。」 谁知那楼顶上那人没再管他,银迟听到的只是风清离开的声音。 银迟汗湿的手捏着手中的这瓶药,盯着他看了几秒,又想起脚上的疼痛,轻「呵」了声,还是收了。 十有八九,他的任务跟林家主的计划有关,自已应该是计划中的一环。 城西的一处林子边上,那边的房子较好,起码还有点人烟气息。地点是一处破旧的粮食厂里,只不过如今粮食都已被人疯狂抢取清空,里面还有淡淡的霉味和腐臭的味道。 按照计划,那些面具人押送洺无暗的路途中,会碰到杀淄卫的小批军队,果不其然的被打败,洺无暗被侥倖放过一马,消息不出几分钟就会传到洺成闻那里。 这次,洺成闻果然派了人跟踪洺无暗的车子。 到站后,一个粮食厂房半椭圆形的大门前,地上是点点血迹和被打的迹象,尸体已经被人清理过了。 洺无暗无视暗处人的观察,神情淡然自若的车中下来走进去。他今日倒穿衣随便了些,只扰了件简单的灰色风衣,气质依旧贵冷中带着威压。 才不到门口,便听到里面的人哈哈自嘲的狂道:「洺无暗抓我,那他人呢?!不现身装好人是不是?」 「如今我在你们手里,他是不是也想把薰儿抓进来!」洺无暗脚步在门前一顿,听到洺之洲不屑的「呸」了声:「不可能!」 「他要是想杀我,还是快点动手较好!」 话毕,洺无暗走进昏暗潮湿的厂内,闻声,厂里的人都转头望他一眼。 涵林带头恭敬的向洺无暗点点头,叫道:「二少。」其他人站着的人也随之附和。 洺无暗浅点头,表示回应。 洺之洲见他来了,带血的嘴边抹笑一下,米白色西服上全是血迹,显目的很,髮丝上的血液还在往下滴,却给一张脸更添了几分矜贵野气。 洺无暗这次抓他来,本就没有放他回去的想法。 因为他只能保一个人。 翎琛很强,他培养的杀淄卫也很强,洺无暗曾亲眼见过。 洺无暗弹了弹袖子上的灰,坐在木椅上,眼睛不经意瞄了他一眼,语调平淡道:「你安静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疼痛,洺之洲朝地上吐了口血,挣了挣被绑着的手,侧头看向一旁眉眼冷淡的人,喘了几口气,沖他挑挑眉:「你是来要洺家令,对吧?想把你多年生长的地方毁掉?那老头子对你也不算太差,洺文世家毁了,于你有什么好处?」 洺无暗默默的拿起一人递给他的枪,装作自闲的摸了摸枪身,将枪头瞄向洺之洲跪下狼狈的身子,道:「你恐怕还不清楚现在的局势啊,好三弟。」 他说着嘴角勾了点笑,后又转瞬即逝,眼里暗色薄雾隆起,深幽的很。 「这并非我能控制的,别忘了洺文世家和当今寒冽司门的恩怨,我阻止不了那位的怒气。」 毕竟当时洺文世家的做法,也确实不该。 洺之洲脸上怒意渐显又被他压了下去,他又何尝不知道当年之事?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关现在什么事……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洺无暗对一旁站着的涵林挥挥手,涵林正姿带领着几个杀淄卫朝外走去。 洺之洲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又挑起眼皮望向洺无暗锋利的下颚,扯笑道:「所以你现在是和寒冽司门那位合作?」 第72页 洺无暗按枪键的手指蜷缩,淡道:「也不算。」 洺之洲看着他的动作,没说什么,仿佛释怀了般,闭上了眼睛。 洺无暗的指尖又紧了点,盯着洺之洲不怕死的样子。 本就是自已先对不起洺之洲,最终,还是要杀了他吗……可不杀他,就保不住薰儿。 洺无暗想着也默默闭上了眼睛,正要按下去…… 「等等!」一声甜美的女声从不远处飘来划破了他的犹豫,洺无暗顿时睁开眼睛,看着跑过来的洺薰儿,眼睛昏暗不明的又看向洺之洲。 薰儿怎么来了? 她微卷的波浪发被风吹的肆意在肩上落起,穿着小衬精緻的平高鞋哒哒哒的跑过来,凌美中带着贵家小姐的绝艷。 洺之洲随之也一愣,后反应过来洺薰儿纤细的双臂撑开已经挡在洺之洲的身前。 她焦急的面容上眼眶微微泛红,看着洺无暗对准自已的枪头含泪勐摇头道:「二二哥,别这样,之洲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让他改,别杀他,把枪放下好不好?」 「薰儿!!」洺之洲在后面怒道,眉头紧皱起看着自已面前的人:「谁让你过来的?!滚过去,我不用你救!!」 与此同时,「砰砰砰……」在厂外爆烈响起。 不出其然,一个穿着花大衫的英气男人渐渐显露,他坐在轮椅上。 男人脸上有几道口子,口子结了疤,有一道在眼睛旁,将一点眼皮粘在了一起,再加上他此时面目阴冷,让人看着有几分丑陋之相。 先是一人单手叉腰粗放的走进来开路,后一人推着洺成闻走进来,护在他身旁的是林卫,洺之洲眯了眯眼,看清楚来人后眼底寒意更大了些。 不愧是他们,要是都找了个好靠山,化敌为友。 此时银迟到达此地已有一会,暗处的人已经撤回到那边,他蹲在一棵枝繁叶茂的粗树上,像是柳树,柳叶碧绿碧绿的垂向地面,让他的身形完好的隐匿起来。 他也看到了洺成闻,但并未看到洺二老,原本打算扣枪的手又顿了顿。 那再等等。 里面,洺成闻一脸笑意盈盈的进来,只不过他现在这个样子,笑容看起来反而很渗人。 「大家,好久不见啊。」他扫看了一遍众人,笑道。 又低头看向洺之洲颇窘迫的样子,眼里流露出一丝惊讶之色道:「哟,三弟,你怎么被二弟弄成这副样子了?我记得他以前就想要杀你,」说着侧头看了眼洺无暗,又继续道:「如今,你好像还是逃不过。」 这句话像是在惋惜,但在洺之洲眼里,摆明了赤裸裸的侮辱。 洺之洲拳头攥得死紧,表面没什么波澜。 洺成闻见他这副样子,仿佛得逞了般继续道:「你看,不如与我做交易,我帮你杀了他,你将洺家令给我,可好?」 洺之洲只是撩眼不屑一顾看着他。 洺成闻仿佛被这个眼神惹恼了,笑容收起来,语气威胁道:「不愿意?看来你是想死?!」 洺成闻说着掏出黑枪,对准洺薰儿的身子,看着面前瘦弱白嫩的小姑娘,他面色一狰狞,眉头愤怒拧起沉道:「死丫头滚开!你弟不听话你要替他挡?」 第44章 偏差暴露 不知为何,洺薰儿一看见坐在轮椅上的人来了,她的面容就显得更恐慌些,又往洺之洲那边退了两步,仿佛她与洺成闻之间有些让她害怕的事一般。 洺薰儿怕他,是因为他这个大哥曾经对她有不轨之意,洺成闻威胁过她不让她跟任何人说,否则就让她死。 而洺薰儿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此等丑陋之事。那人洺薰儿一晚后,除了床边的一叠钱就剩下洺薰儿哭花的脸。 洺之洲也察觉到了洺薰儿内心深处的慌张害怕,他让自已的语气缓了下,对洺薰儿平和道:「这里跟你没关系,你给我……」 「砰!」 洺成闻见到洺薰儿时反而怒气更甚,额头青筋暴起,见洺薰儿不退反而更往洺之洲那边靠近,他原本也想,这样不识好歹的臭丫头也不用留了。 随着一声枪响,站在洺薰儿身侧的洺无暗根本没反应过来,他的手才伸出,子弹便已穿透洺薰儿浅粉色衣服,血洞已然显现众人眼前,周边衣服迅速被染红,洺薰儿脸上是略微惊讶的表情。 「砰——」她嘴角的漩涡淡淡泛起,用尽余力看向瞄准自已的枪头,后眼睛闭起,身体轻飘飘的倒了下去。 「薰儿!!」 洺之洲有些发颤慌乱的声音紧随其后响起。 「之之洲,我」洺薰儿用着气音虚喘道,眼角含泪,只是话未说完,洺之洲的眼里就映出一片鲜红,她倒下去的身子。 衣红染地一片血,落地娇人永难醒。 洺之洲发红的眼睛更使劲挣脱捆在自已手腕上的粗绳,一边挣一边怒道:「放开我!放开我!洺成闻你干了什么?关她什么事?!你要干什么啊?!」 他抬眼看向洺成闻一脸漠然的样子,洺成闻仿佛无事发生,枪头转移瞄准洺之洲,阴笑道:「不好意思,手滑了。」 洺成闻这一动作,身旁的林卫迅速将洺无暗也围起来,只要他一声令下,死人,洺家令也更好找些。 而银迟这边迟迟见不到远处来人的动静,蹲在树上的脚因大幅度动作伤口仿佛裂开,钻心的疼,让少年的唇色更泛白,但他现在没时间管那么多。 第73页 已确定周围不会再有暗处埋伏的人,他这个方位,也正好能看清楚里面发生的一切,距离还好,还是有把握一击必中。 枪声响起后,银迟扣枪的手又瞄准坐在轮椅上那个身子,但他好像又在犹豫。 洺二老没出现,如果这一枪没打中的话,随之而来的危险,不光是自已,更是里面那个人。同时,也会暴露自已的踪迹,届时洺二老未必会再出现。 今日光线还好,但……他的眼睛因为落下了几次吃药的时间,模煳又加剧了些,现在隐隐约约还有些微痛。 银迟咒骂了声自已没出息。 下一刻,他看到洺无暗随时暴毙而亡的处境和围在他身边的林卫,清冷的眼睛里泛起波澜。 洺二老现在还不来,恐怕是已经觉得这有异。 但现在,不能等了。 银迟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精神意志集于一点,都为手服务,许是抬手时碰到树叶发出的哗哗声让洺成闻身旁一人听到,立刻沉着脸往后边看去,并大喝一声:「那边什么人?!」 说话同时,「砰!」 「家主小心!!」一穿褐色军统服的人说完一大步便挡在洺成闻的身前,中弹当即脑袋爆浆躺下。 这一枪打歪了,树上的人位子也藏不住了,银迟当即凝眉绷紧身子,从树上跳下滚了几个圈进入一旁的植丛里,趴下透过点点亮点观望。 里面,趁洺成闻转头分神的一瞬间,洺无暗立刻拿起枪对准他脑袋,随之而后的是一排林卫举枪对准洺无暗。 洺成闻丑陋的面容拧笑一声看向洺无暗,拍手鼓了两声掌:「果然有后手啊二弟。」 「那咱们比比谁的枪更快。」 洺无暗冷着脸暗暗沉说完这一句,十名杀淄卫也刚好显露,洺成闻看此握拳大拍了一下椅面,面目更加扭曲起来,愤怒的指着他们对准的枪头大吼:「混蛋!妈的!洺无暗你玩……」 「砰!」 说话期间,一枚子弹打入他腹部,洺成闻抽疼了一下,倒吸一口冷气,打了个「下去」的手势。 「砰砰砰砰砰一一」 两方的实力差距就此拉开,杀淄卫的准头和观察力明显比林卫更高些,洺无暗刚侧身躲了一个弹片,转头看向洺之洲没什么表情的脸,没带多少思考,反转手从自已衣内中拿出那柄抢人的枪扔给他。 洺之洲看着扔在自已面前的枪,不明所以看了他一眼,眼中很复杂,洺无暗杀了一人后,杀淄卫局势才占大半,他抽空偏下身跨几步到洺之洲身旁于身后替他松绑。 洺之洲从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眼中略显失神的望着地下的血身。 他和洺薰儿是双胞胎,母亲曾让自已保护好她,可洺之洲自已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早知如此,他不和洺无暗比,不和他争,位置给他,任他屈辱折磨,会不会比现在好些?薰儿是不是就不会死? 洺无暗才给他松了绑,忽然察觉到什么,剎那间俯身趴下,一枚子弹从他头顶刚好擦过。 好险。 一秒,洺无暗抬起头站起身。 「死与活,你自已选择。」他望向前处暗语道。 刚才战争发生前,洺成闻打的那个手势也有撤退的意思,当洺无暗再抬头时,已经看不到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影子,他内心更烦躁一些,视线往远一点的方向眺望。 树上的影子也不见了,可能他去追了吧。 银迟当时见里面打斗的动静,本想上去帮忙,遥遥远处就听到车子的声响。 那车子仿佛开的很快,不出几分钟,便可以见到影子。与之相连接,见到一人推着洺成闻要出来的样子,他腹部受了伤,但没致命。 两边,让他有些犯了难。 多亏有一些杀淄卫分散他们注意力,才不至于让林卫发现银迟的位置。 想了不出一秒,银迟枪头果断转移,「砰!」 谁知这枪发出的一瞬间那辆黑色洋车正好从他发射的点路过,子弹打到车身上,凹陷出一小个黑点,银迟趴在植从中,喉结滚了滚,眼中更似寒冰起来。 该死的,这车子来的不巧,挡住了他看洺成闻的视线! 毫不迟疑的,银迟立马起身,选择危险系数最大的近身攻击,不然,这次就算他人生中第三次失败任务了。 心中又想起某人叫自已做他的执枪手,或成或败,就归结到这一刻了! 可刚走几步,便已见到车子启动的声音,他这次毫不犹豫的「砰!」打碎车窗,好巧不巧,车里的人正好和银迟半边脸来个对视,他们看着少年清瘦的下巴,便已知道这是谁。 车内的洺成闻捂着伤口流血的地方,大汗淋漓的闭着眼从嘴里愤怒蹦出几个字。 「去!去几个人!杀了他!」 第45章 离距,被迫放弃 银迟身形修长笔直的才立起,立刻发现远处有几个人向自已迅速驰来。 他翻转身躲于树后,他们暴露在明处没有躲避物,不难打。 不出三分钟,这几个人全部倒下时,银迟再抬眼看车子,便只看到了车子行驶在泥路上的车尾,距离有些远,速度也赶不上,可他还是连思考都没有,拔腿追去。 里面,残留的林卫也终于被收拾下来,四周终于清净。 洺无暗淡然的擦了擦嘴角的血,寻了个较干净的地方坐下,喘了几喘。剩余的四名杀淄卫见人都清理干净,没在管洺无暗他们,拔腿朝同一方向行去。 第74页 他们只是协助这次任务,至于洺无暗的死活,完全要靠他自已有没有自保能力,如今这里的林卫已清完,他们自然要回去復命。 粮厂西内不出几里,银迟奔跑时的热汗洒在途经的土壤里,据他看车后判断,车上应有三人有余,洺成闻现在应在治伤或者在昏厥,另一人在他身旁,还有一名司机。 也就是说,还能行动的,也仅有一人。 这已经可以算得上较好的一次机会了。 不能……失误! 但这样跑下去也不是办法,迟早会被甩下。银迟看了下周边,离自已不远途经处有一户人家,那户人家硬是烧柴木做饭,只是如今看来这户人家早已搬出,柴火没被捆好散落在地下一堆。 他也没过多思考,直接将二块粗木扛起肩膀跳上木堆,双臂往后一甩,往前一扔,得扔的够远才行。 「砰吃啵吃——」 刚好恰中靶子。前面的黑车仿佛跳了个舞般滑稽了一下停了下来,而趁此慢的时间,银迟抬步追了上去。 谁知车内的人也有准备,车窗下移,一长相黝黑的人才看到银迟半边脸枪便已发了出去,说时迟那时快,他刚好一个蓄力翻转身形恰巧躲过,紧接着就是银迟的一枪。 「砰!」 正中一击。 可能是注意力太集中,他没想到车前面竟然还有车来接应,迅速反应过来后,子弹便已在银迟周身盘旋。 他勐的一个下趴再起身,但另一辆车子上的人好像并不想杀他,只是护送洺成闻回去。 银迟再起来,刚想追时,腿又一抽的疼,让他一下子半跪下,膝盖被磕的微麻。 他咬下唇望向远去的车子,右手抓着泥土越来越紧,仿佛要把泥土掐碎。 这次,还真是……没完成任务啊 明明都这么近,就差一点了…… 他想着眼睛愈发红起来,面上的狠意愈发加大。 下次,别让我再看到你,洺成闻。 静了几秒,银迟手掌撑地欲要站起来,可右腿仿佛抽筋了般一下子刺痛进入他全腿,让他又再次趴了下去,脸上被一些尘土覆盖,但并不显狼狈,反而更增加了几分狼王的野气。 「算了,这该死的腿,只能再等等了。」银迟稍哑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只是这个姿势有点难受,他仰面一翻,直接对着灰暗的天空,腹部小小收缩着,喘着气,这个姿势就舒服多了,还能看到美丽的天空。 没有太阳,对他而言倒挺美丽的。 可歇了没有过几分钟,银迟只能忍着腿的抽痛站起来,听着远处车子行驶的动静,他的眉头拧做一团,眼里的火意加大。 这又是谁?该不会又是洺成闻?真让人歇一下都不行! 没再过多迟疑,他俯身蹲在一个较粗的树后,枪握手中提着心往那边观察着。 这次是谁,都别再想逃了。 这空气间还瀰漫着少许云雾,云雾中渐渐拢出一个车影,那车子行驶的很快,车前冷峻无笑的面孔也显而易见,银迟手中的枪默默放下。 小唿了口气。 看着这车就知道不是洺成闻的,还有车中的人。 他有时也感到很奇怪,明明和洺无暗也没有混到很熟的关系,但看到他还是能够安心。 他应该是循着水泥路上压的车轨道过来的,是……来寻自已的吗? 银迟摇摇头,打断自已的想法,他也不清楚,现在,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那个人。 对方仿佛看到了银迟,如同上次一样,高挑拔直的身姿从车内出来,这次倒没有举起双手,而是站在车前,望着银迟所在的这个方向。 几秒,还是没有人出来。 洺无暗从自已衣中拿出枪,直直扔在地下。 这时,不远处的植被丛才终于动了一下,银迟拍拍裤上沾的东西站起来,往那边走去。 只是刚一抬,他疼的差点又摔倒,幸好另一只手及时扶住了树面,才不至于如此狼狈。 一瘸一拐的走到洺无暗身前,刚要进车里的身子又顿了下,他垂眸暗道:「人没杀掉,跑了。」 洺无暗也听得出来,他说出的话里还带着愧疚。 「没事,早晚得死。」 洺无暗冷淡回应了他后,坐到驾驶座里。 这次他的计划也出现了纰漏,最大的失误是不知道洺薰儿会出现在此,还…… 洺之洲恨他,也应该的。 车子一路上都比较颠簸,车里也比较寂静,洺无暗正想开口打趣身旁的人几句,侧头望了眼后,又将话含在嘴里。 警惕性这么低?这都能睡着。 好像上车三分钟不到,看来杀王阁下是真的累了啊。 刚才看,他的腿好像有些生疼,不过看这样子应该没中枪伤。想必他醒来之后,又会问自已一些东西吧。 洺无暗目视前方,无意间这样想着。 这次没完成,想必洺成闻对翎琛来说,威胁不算太大,洺成闻若拿不到洺家令,和林家的合作应该也到此为止了。 洺文世家,他生长多年的地方,几天前就已经大火焚烧,一片灰烬,周围寸草不生,烧毁的人,竟是自已现在合作的人,想想也是可笑呢。 车子在四合院门口停下,洺无暗解下安全带侧看了一眼旁边的人,而银迟似乎也没睡太熟,感受到车的停下,他的睫毛上抬,也醒了过来。 第75页 双眼相对,各自隐含的情绪不同,对视一眼后,银迟头偏过来看向前方。 「到了。」 洺无暗淡声道。 银迟嗓子「嗯」了声,没再说什么,下了车。 他本以为洺无暗也会随他下来,毕竟当时他看他的家已经…… 但洺无暗只是目送他下车后,将车调转一下方向,准备往烧过的较荒凉的地方走。估计现在城中客栈,应该是少之又少,这附近应当是没有。 不知出于什么,银迟又瞥了他一眼,清嗓道:「你做的那个黑不熘秋的东西挺好吃,作为报酬,你随时可来。」 这里,也随时可以作为你的家。 他看到车窗后的模煳侧脸勾了一下嘴角,车子启动扬长而去。 车子走后,银迟将帽子摘下来,眼睛含空茫的看着周围,又看向更远处,仿佛看穿了世事沧桑,自已为沧海桑田中的一滴水的过客。 如果师父不遇到自已,不会落到如此险境,与其他家族为敌吧…… 也不知道师父现在怎么样了。 他想着先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口,再出去探一下情况。 银迟打开四合院装饰古朴的大门,一股尘土气息飘来,隐隐约约的,他好像闻到了栀子花的香味,应是某处开花了吧。 他伸出手扇了扇空气,往鼻尖的方向扇去,仿佛在享受这一刻的温香美好。 片刻,银迟坐在内室床上,正忍着烈痛将身上的衣服一点一点撕开,腹部那块粘上了伤口,撕的时候总有一股断肠之痛,他几乎绷足了身子。 白华流畅的肌肉线条暴露在空气中,结实紧緻,线条流畅,让人看着很难不痴。 第46章 对峙,是敌是友 一边忍着剧痛一边处理,还是花费些时间的,处理完后看了看天色,已有黄昏之意了。 只是头不知怎的忽然极大的眩晕来袭,银迟胳膊肘撑在床上托着头,又轻晃了晃头,可眼前的一切似乎也越来越模煳。 他将药盖好瓶子放下,察觉到了自已状态的不对劲。这种突然而来的眩晕感,还有 他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非常淡的,但他好像闻出来了,是价格很贵的一种迷香,对身体没有坏处,还有助安眠之处,能让人睡到日上三更。 只是为何,他刚才没发现? 银迟循着味道手掌撑起身体,想慢慢站起身。 可才站起没走一步,只觉得眼皮难抬,身体一重,步子仿佛被什么拴上难走,他两眼一黑,便没了意识。 这东西一定放着好久了,而且量这么大,他竟然没发现,最近到底怎么回事…… 频频出错。 想法仅到此,身体仿佛再也动不起来。 毋庸置疑的,他又做了梦。 梦里尽是一片黑暗,他走在黑暗里,麻木又茫然的走着,仿佛一个傀儡,不知道自已要干什么,要去哪。 和上一次一样的情形,走到一半,他又突然脚下踩空坠落了下去。 可这次坠落时他看到了一个面孔,那个人就在上面看着他坠落,那个面孔好熟悉,可他想不起来,怎么都想不起来。 脑袋昏昏沉沉,直到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响,银迟使劲揉着眼又用手掌惯性的挡着光,透过指缝射进来的点点亮光,他才慢慢的睁开眼睛。 后又花了些时间适应身体的难受,这才勐然睁眼坐起身。 自已还是在床上。 这下他没忘,走到床对面的窗边将那迷香连盆一起扔了出去,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砰」响。 后手伸胸侧内拿出刀身形向后一转便要杀来人,才转身,便感到手腕被人一翻转,攥紧的拳头被一股温热的手掌包裹,他这才抬眸看清来人。 他要抬手反转的力消失,嘴里冷冰冰的问对方:「那东西是你放在那的,」声音又顿了下,「还是师父让你干的?」 洺无暗愣了一瞬,后才反应他说的是什么东西。 他松开拿捏银迟用刀手,转眸看了一眼他身后那个地方,道:「哦,他知道你要出去。」 银迟却突然缓缓朝洺无暗走去,微颔首看着他锋利的眉眼,细瘦的手忽的勾住他的下巴,脚微踮,站在他脸侧声音靠近他耳目淡凉道:「洺无暗,话说完。」 「或者你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情况?」 刚才银迟看洺无暗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唇瓣微张,不过说出来的话不他想听的,还有观察他的样子,他小腹应该受了刀伤。 下一秒,洺无暗感到受伤的地方勐然抽疼了一下,他小吸一口凉气往后退一步,掰开银迟有些挑弄他的胳膊,银迟也松开了按着他伤口的手,两人各退一步。 「寒冽司门,近千杀淄卫,败了。」 洺无暗看着银迟听这句话一点一点变的脸色,沉缓道。 果然,银迟他早就该猜到的,还是不行。 小时候,少时,到现在,明明经歷过生死离别那么多次,从死门关里踏回了那么多次,要是没有了师父和甘古他们,他早就该死了。 死的干干净净。 银迟的脸比之前更加苍白无色几分,显得有些病态之美,眼睛明是明亮透色的,此刻也如拢上了黑雾一样暗淡。 败了,是什么意思…… 「不过,」洺无暗移眼,不知在看什么:「南阳林家,东城明家,湖连胡家十几个大派,也尽数灭了。」 第76页 从此不復存在了。 连洺无暗都以为,真的都结束了,不会再有什么变故。 而银迟的关注点仿佛不在这上面,洺无暗说完后,他便立刻沉哑问道:「我师父呢?」 说着眼皮又抬起看向面前这个神情冷淡的人,又问了一遍:「我师父呢?」 这次语速明显稍快了些,右掌的拳全被他攥的咯咯作响,眼底的红意和有些失控的情绪也有些控制不住。 可洺无暗偏偏沉默了。 他不确信翎琛是否还活着,就算翎琛还活着,也不知道他在哪,而且……肯定岌岌可危。 洺成闻那杂鱼,还没有死。洺无暗从始至终没有从尸体中看出胡鸣成和胡家首老的死亡,不过现在,城中对银迟的危险性大大减少。 几秒,银迟没得到回答,他只是笑出了声,「呵」一声转腿甩门出去。 洺无暗反正也是打的好算盘,跟翎琛目标一致,所以下一次见面,是不是该叫他「城主大人」了? 银迟在心中这般想着。 而外面,变化翻天覆地肯定是有的,甚至这一战,仿佛直接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空气中尽是迷烟,残留的火药味,子弹匣,弹片散落一地可以说到处都是,还有余音后的地面震动,这一片可以说是比较安稳了,偶尔还能听到近处人们的说话声和小孩的哇哇哭声。 他刚出来便感知了一切。 又想起师父说的「带你吃尽天下美食」,这果然是骗子,骗人的话他竟然会信? 他再也不想相信师父了。 出了四合院不远处,他循着味道较大的方向,正按着斜路一刻不停跑着,忽然脚步一顿,聆听四周。 「砰!」 银迟急忙侧身摸枪,一枚子弹刚好从他脸间划过,快到无形,打到正对面的墙壁里。 在身后,果然有人,不像是跟过来的,看来是已经在这埋点好了。 银迟反转回身后就看到一人逃跑的影子,那人并没有要追击杀他的意思,直接转脚拐进旁边的道里迅速逃走。 许是知道自已打不过杀王吧,又或许,引他过去…… 银迟迟疑了一秒,便转身追去。 这次无论是陷阱还是别的什么,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找到,哪怕是师父尸身的机会…… 几乎是紧靠近南边边界,峰涯林不远处,天也渐渐暗了下来,晚间的烟气和泥土气息混淆在空气中,倒是没有那么难闻了。 前面那个人跑的速度也不慢,但银迟很快与他拉近了距离。 快追上的时候,不知察觉了什么,他的脚步又停了下来,观察着四周。 房子大半都被烧毁了,零零散散的瓦屑几乎铺满了整条路,暗处埋伏和躲藏的人,在这周围应该不好藏。 这时——他又转头,那人已经跑远,见不到人影。 那来自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就是另有人了。 脑海中想了一下那人会走哪条路线,银迟拿起枪寻到那处地方半蹲在墙后,静静等待着来人。 附近没有夜灯,不过天还没有黑透。 只是他明明吃过缓解眼痛的药,但眼睛还是疼的很,特别是这会没由来的疼痛。 银迟胡乱的用手揉了把眼,拧眉不再管他,仔细看向那个道,一眨不眨的盯着,但视线反而模煳了些。 真烦人啊。 光听着脚步声就知道对方身手不差,身形极快,目的地好像还在前方。 银迟本以为见到的会是林卫或是明家残余的人,可看到那个拔高挺瘦的身形时,光看一眼,他就知道是谁了。 只是风清,他为何会在这? 看表情,心事重重的样子,银迟又想起他当时说的任务,或许是要做任务? 而那边的人还没有经过那个道,就已经察觉到了银迟的存在。 不过他似乎也猜到是谁了。 自从那次银迟不再与他一起做任务,两人的确有好些天没见了。 风清脚步停下,眉尾上挑,看向身旁一堵墙的后方。 他的神情有些懒散散漫的样子,嘴里还叼了根枯草,跟平时冷稳的形象不太像,背靠在身后的墙,半倚着身子,刀鞘握手中,静静的等那边的人出来。 几秒,他神态懒洋洋的吐出那根草,道:「杀王魁,我看到你了。」 语气仿佛在玩捉迷藏找到人时一样。 银迟收好枪,也不再掩藏,拿着刀从后面出来。 两人不同的神情,不同的眉眼,都蕴含着不一样的美。 银迟冷厉的下颚线上抬,没什么表情的看他,问:「你要去哪?」 风清睫毛低垂,又上挑起眼含轻蔑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懒洋洋道:「林家主给我布置了最后一个任务,我当然是要去做任务。」 不过,任务就在这里。 银迟回想着他刚才要去前方略焦急的表情,并不打算多问,路过他,往着前方走去。 只是恰巧路过,一柄横着的刀锋便挡在他身前。 「你干什么?」银迟沉声问道,目不斜视。 「知道我最后一个任务是什么吗?」风清看着他侧脸,声线也清冷下来问他。 「林峰宛说,」他的声音低下去,「让我杀了你。」 「这样,我就可以不用再为林家效命。」 风清拦住他,因为前面是陷阱,还有几个苟延残喘的林卫,已经站好据点就等着银迟的出现。 第77页 子弹行云流水,他一定会死。 而那个人,也分明是来引银迟过来的。 翎琛拉着他们下地狱,那就得有他的那个宝贝徒弟陪葬! 银迟听到风清这番话,眼里泛起一股不明的波澜,又沉下去,眼眸黯淡无色,声音也冰冷透顶。 他嗤笑一声,看着锋利的刀锋,道:「你以为你能拦住我吗?」 前面,定有什么东西,生与死,他都得去看看。 「别自大了,这次未必。」风清冷声回答。 银迟这些年当杀手厉害,他和甘古是有目共睹的,风清当然知道拦不住他。 但是这次他未必拦不住。 来之前,他已经吃了浑力散。 这种药物有好有坏,好处是可以让人短时间内爆发从未有的力量,身体兴奋到极致,不会感到疲倦。 但坏处,如果吃少了,不会有很大的事。但如果吃多了,会在效用过后几小时内暴毙而亡。 银迟刀出鞘,没再犹豫,将面前刀锋一转,和风清划开距离。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这么多年来熟悉的人打斗过了,但他还是熟悉风清的出刀方式。 只是没想到风清的任务是杀自已。 如今,只能站在对立面吗? 他内心被一种无形的痛包围。 分神期间,风清的刀已经兇勐出过来,银迟反转手接住,他也不知为何,风清力量好像大了好多倍,让银迟勐的退后几十厘米。 接下来的交手过程中,银迟看着他,眉头越皱越深,渐渐处于下势。 他并不是很怀疑自已,但风清,一定有古怪! 银迟背「哐」的一声撞到墙后,捂着肚子咳了一声血,眼里透红的看着面前冷漠的人。 又回想刚才,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银迟嗓子嘶哑道,咽了口口腔的血,声音才清楚。 「你吃了多少浑力散?」 风清眼眸划过暗色。 他发现了。 风清早就知道他会发现,只不过有些快。 本就没假装掩饰,风清还是懒洋洋的看着他,嘴里散漫的蹦出两个字:「不多,一盒。」 一盒里面250克,半盒就以致命,还不多?! 银迟听到这话一时间气血上来,抑制不住,眼里越发红。 简直是个疯子! 他为了赢自已,做到了这个份上?! 他就这么不怕死? 下一秒,「砰!」一声,银迟一拳朝他脸上砸来,用力很勐,看样子真是气极了。 风清嘴角挂点彩,但他也不在意,淡然抹了抹血迹,又抬眸看向面前这个人。 银迟此刻胸口的勐烈起伏,风清知道此刻他心情的汹涌澎湃。 第47章 师父,小迟在这 银迟喘着气静了几秒,汗水从头顶自脸颊滑下来,他眼眶红得让人想要怜惜。 指尖几乎渗到掌心肉里,看着风清那张淡定无所谓的脸,他心里的怒火旺盛。 可内心同时也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因为他知道无解,就算有解,城中也没多少郎中了。 银迟手勐一抓拽着他衣领,声音近在咫尺沉冷扯笑道:「真是好啊,好极了,那个你在乎的人,他知道你这么做吗?」 风清神情又恢復一贯沉静下来。 他知道,他说的是落惠。 也许最终林峰宛会死,他会自由,但这些年他帮他做的事,永远不会洗掉。 他跟落惠,就算相遇也不可能再续缘。 藏在心底的那股痛,只有她们之间彼此感受的到。 风清垂下头,眼里无彩。 「你」银迟看着他的神情,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将他勐地往后一甩放了下来,风清被甩的后退几厘米。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银迟看不太清那个低头的人的脸,但他知道,他说对了。 「你告诉我,前面究竟有什么?」须臾,银迟还是固执的又问一遍,垂在下面的拳头攥的死紧。 「他,在不在前面?」一秒,风清没说话,听到一股带颤的声音又问道。 银迟只感觉现在心脏仿佛快要停止般疼的紧,眼眶有些酸涩,口腔内也有苦味蔓延。 风清迟了两秒抬起头,又重新拿起地下的刀对准银迟,神情没什么变化,淡淡道:「这次,算平局吧。」 他终于有一次,和杀王魁打成了平局。 但其实两人刚才,都有在收力,没有用全力。 风清浅褐色的眼睛注视着他,突然嘴角涌出一点笑意,道:「你分心了,那再来一次。」 他既不回答银迟刚才的话,还在想着怎样在这场局中赢一次,银迟眉头皱的越来越紧,他知道风清不是那么在意获胜的人。 前面十有八九,有陷阱。 刚才看风清的眼神,十有八九,师父也在前面。 他必须去看一看! 两人的打斗声再次响彻这里,捲起地上的阵阵灰尘,瀰漫在空气中,给他们的身形增添了几分虚幻感。 风清接过他勐进的刀锋,他这次明显感到,魁王使出全力了! 如同回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银迟出刀时的狠劲和韧劲,感觉相隔好久了。 不出五分钟,银迟将他抵在墙上,刀面紧贴着风清的脖颈,溢出了些许血丝,又往后松了松,双腿压制着他的腿。 银迟一双好看的眸子里尽是暗色,一眼仿佛就能让人看到他内心的无尽深渊,他挑眉望着风清,只要他抹一下,风清就会死。 第78页 会阻止不了他,他就可以到前面看看情况,去找他的师父。 但银迟不可能这么做。 他眼里也划过轻视,对风清沉道:「汶,你心软了。」 因为刚才有一刀,他故意没躲开,而风清也明显逆转了刀锋,不然那一刀很可能会刺中银迟的心胸位置。 风清唇角绷直,没说话。 「你告诉过我无数次,一个杀手,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对敌人心软。」 「你没做到。」 银迟看着他一字一句的暗道,后他将刀收起来,放回剑鞘里。 天黑的早,漆黑的夜里,两个人相对背着身,一个沉默,一个无言。 银迟见他迟迟没说话,唇瓣张起正要开口,便勐然听到「砰」一声,他心里勐一哆嗦转身,后便见到一个身影挡于自已身前,鲜血迸射出来溅到他的身上,鞋上。 银迟此刻的心有些慌,接住风清的双手都有些抖,唿吸更是有些窒息唿不上来。 他咬紧后槽牙,几乎要咬烂,嘴里硬邦邦又愤怒的说出几个字,对这个被子弹打穿的身体,上一刻还说想要杀他的人微哑声道:「谁让你救我的?」 下唇几乎被他咬烂,淡淡的血腥味漫到口中,他咽了下去,苦的很。 「装什么烂好人,我自已的命,不要你救。」银迟眼尾红到几乎要吞人望着他,声音极力克制着发颤。 他托着风清的头,手死死捂着他胸口处被打穿的血调,可血还是源源不断的流出,渐渐染红了这一片地,在他眼里红的惹眼。 他看着越淌越多的血从风清胸口流出,躺在地下的人用浅褐色的眼睛望着银迟发慌的脸,风清眼底深处划过一丝光。 本就该死了,挡一枪又有何妨。 毕竟他当年因为一个承诺,做了一辈子坏人。 所以如果他有一天背叛了林家,就等于背叛了那个救他的上上任林家主。 风清的耳边渐渐响起模煳的声音,他听到有一个人喃喃低声道:「怎么止不住,为什么止不住啊……」 止不住,他的手止不住风清的血。 「为什么……汶!」 银迟眼里迸发出无法磨灭的赤红,不知是慌张还是无惜,淡色唇瓣微微抖动,哑人嘶笑,冷笑一声。 「汶,你以为坏人只有你一个人来做吗?」 「你以为用这种方法就能赎清犯下的错吗?」 银迟说着顿了一下,头直直垂下去,让他的轮廓模煳起来,带着嘶哑自嘲道: 「世界上好人这么多,是坏人又怎么样?」 坏人,也会有人帮你。 风清,我小时候,真的做了许多错事。 伤害过了许多人…… 所以我也是坏人。 几秒后,他听到一声极轻的「嗯」声。 后一句平淡又模煳的声音轻声又道,「你不懂……」 不懂看到多少人无家时,那种心情。 不懂这些年,我到底给林家提供多少情报。 不懂其实某一刻,我若是没有拉你做任务该多好…… 若是,一开始告诉你-切…… 银迟又移眼看向风清一脸淡然的脸,他看着他,看着从小一起做任务的人慢慢闭上那双褐色眼睛。 「风清!!」银迟带些怒意叫着他的全名,声音极其暗哑,颤意藏在其中。 「甘古死了。」 「但我没能救回他妹妹……」 风清神情也明显愣了下,后用力挤出嘴角的一个淡笑,用极其轻的声音道:「这人,他怎么比我死的还早啊……」 直到说完这句话,银迟看着地下的人眼睛彻底闭上,嘴角血液不止,他感觉身体瞬间从头凉到脚,指尖都是冰冷的。 可他还是不死心,直到用打颤的食指去靠近他的鼻翼,少年的眼睛越来越水莹。 「所以你们都是计划好的?」 「留我一个人可偏偏为什么是我是我这个人」 银迟轻声对着地下离去的人道,他也在自言自语,眼前越来越模煳,他感到有什么液体掉到手背上,连空气都刺人嗓子。 偏偏这时,前面一声枪响唤回了他的思绪。 他这才莽莽撞撞的起身,红着眼侧脸去看刚才要暗杀自已的那个人。 而看到的,是洺无暗拿着枪,枪头对准自已的身子,他的表情似乎也顿了一下。 银迟的唿吸又颤了颤。 下一秒洺无暗看了眼地下的人,收起枪,拧眉朝后望了眼。 洺无暗的后面的确有人,那人见暴露了行踪又没打到人,又感觉到杀王生冷狂热的怒气,一咕噜拔腿跑了。 不过银迟也很快反应过来,不是他。天已经黑透了,洺无暗的身后是摸不着见不到的黑暗,如果是他,目标应该是自已,而他却收回了枪。 银迟朝他走过去,径直向他身后走去。少年面部线条冷冽,一双眼睛如冰刀似的看了眼洺无暗。 经过时,他听到一句很沉的声音。 「不是我。」 不知为何,洺无暗怕他误会自已,还是忍不住解释了下。 银迟脚步在他身后顿了下,冷声道「你原来要杀谁?」 「林家人。」 银迟明白了,冷哼一声。 又是恩怨,洺无暗倒是跟林家有很大的恩怨,银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他的心就是很闷…… 第79页 不出五分钟,洺无暗抬步走了几步,便见到高挑的身姿从那条黑道里出来,银迟眼含戾气的眼睛看着刀上的血迹,边走边闲在似的用骨指修长的手扶了扶刀锋上的血迹。 果然是洺成闻,不过他连他的几个小僕从都顺带解决完了。 银迟媚人的勾出浅笑。 洺无暗看到这人的一瞬间,看到他的笑容,仿佛感觉这个人什么都不怕了。 银迟到达前处的时候,果然有人在理伏。x 这一片地带残房瓦屑,地下尸体几乎遍也,巨大的烟雾味和血腥味混杂其中,看样子,好像并没有用地弹。看到这一幕,他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刚才来的时候,就猜到了。 不过他可没光明正大的走过去,还是老样子,玩阴的,没人玩的过他。 房顶上那几个人想找死,他送他们。 压缩最短时间清理完后,才有时间远望那个被人按着头双腿跪着,鲜血淋漓,头紧贴着血路快奄奄一息的人。 他从未见过师父这般样子过。 师父永远在他面前的样子都是温和慈善的,那双眼睛是明亮暖色的,从未此刻血泪斑斑过。 他一时握枪站在高处瞄准后面的手都有些抖。 押他的人是明家一位长老。师父曾告诉过他,射枪大忌就是害怕,应心无旁骛,注意力集中一点,意志力为手服务。 此刻那边头匍匐在地下的人不知还有没有气息,而那位躲在翎琛背后的明家长老也发现了银迟,他凹陷的眼睛眯了眯,怒气正盛,将翎琛挡在自已前面。 果然,楼顶上那人犹豫了。 银迟看着枪头瞄准的方位,他害怕伤了师父。 这还是他第一次,心有忌惮,丝丝缕缕。 明家长老见银迟有松动之意,老嗓子大声朝他大喊道:「放了我!不然,你就等着看这狗人的身体死在你面前!!」 狗人? 银迟眼底的杀意更盛了些,血迹印在唇上,让他的唇染的火红,看起来想噬人。 下一秒,极其冰冷的声音从顶处传来,他的身姿挺立如松,仿佛带着王的气势。 「你连提他都不配。」 银迟瞄准好后面那人的头,正要扣动扳机。 「砰!」 一枚子弹比他先发射,正中明家那位长老的头心,已经可以算得上极其精准了。 子弹是靠近那个长老的一条拐角道发出,银迟看着明家那位长老倒下去的身影,心脏停了一瞬。 然后往那边望去,那人没有现身,但银迟眼里划过一丝颜色,他好像知道是谁了。 画师,多谢。 洺无暗在下面借月光看着上面那人犹豫不定的神情,刚好他绕了路来到这里,离那个明家长老比较近,这一枪射中没什么问题。 不知多长时间,翎琛明明气息微弱,但千里之外,仿佛有一个人在低声唿唤,好像很久,他手指才轻轻翕动一下。 只是很难睁开眼睛,他的眼角全是血,银迟哆嗦的时候轻轻为他擦去,可好像越擦越多,越擦越乱了。 仅剩的最后一口气,翎琛脑子模模煳煳好久,似乎才听清楚一点,身旁的人的低语。 这声音很熟悉,他好像想起来是谁了。 他的眼角中顺过血液落下了一滴泪,银迟看见了。 「师父」声音很哽咽的在翎琛身边响起。 他颤抖着说:「我好像来晚了」 翎琛的身上中了二枪,还有数不尽的刀伤,有的溃烂发腐,都没来得及处理,看着很吓人。 尽管受伤的都不是特别要紧部位,但此刻银迟看着他师父的样子,他的心脏被人死死揪住。 他唿不上来气了…… 难受,好难受啊,师父 于是他轻言轻语又说,「你睁眼看看我,我就不难受了,师父……」 你为我做那么多,我以后还要孝敬您呢,师父…… 所以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许是他说的这番话真的奏了效,翎琛听见了。 他用尽最后的余力,睁开了还在断断续续流泪的眼睛,和血液混在一起,有些让人看不清。 他感受到手掌温热的触感,真好,他的小迟主动牵起他的手了。 银迟看到了他的师父半睁了眼睛,他们两双眼睛双望。 原来师父消失这么多年,不来寻自已,一直在谋划这个。 有时银迟在想,如果师父不遇到自已,他不至于一生过得如此。 怎么会这样?不该这样的 翎琛抬起右手似乎是想摸摸眼前的人脸颊,可他抬不起来。 银迟看着他师父嘴角挂着温笑,动作极其艰难的从血衣里拿出一个令牌摊开手中,给银迟看。 寒冽司令,银迟眼睛水莹暗淡的望着。 翎琛咳出几口血,他手握拳抵在嘴上,似乎是想忍住。 然后他用极其虚弱的气音笑道:「你自已决定。」 仅凭这一句话,银迟就已明白了一切。 翎琛知道他恨寒冽司门,很恨,一恨就是好多年,甚至想把这个组织毁掉。 现在,机会来了。 寒冽司令,一切权威的象徵,如果它还在,银迟依然可以当上寒冽司门少家主,将寒冽司门重振如初,这个杀手组织还会存在。 但如果他不想,可以直接将它毁了。 银迟的手接住了这块令牌。 第80页 他看到师父的眼睛又想闭上,似乎想弒睡,他的手攥着师父的手又紧了些,两个人的手都极其纤瘦。 小时候翎琛很宠银迟,他此刻真的很心疼小迟望他眼眶通红的样子。 他不捨得让他流泪。 只是没办法为他擦去。 「师父」身旁的人情绪有些绷不住,声音深哑,他软声唤着,「别睡好不好?」 睡了你就见不到我了…… 翎琛眼里含笑望着他,那眼里,也有掩饰不住的爱意,嘴角的弧度也很温柔。 他就这样半闭着眼望了几秒。 忽然温声带着笑意道,「银迟,抱抱我吧。」 那句话他用了全部的力气说出,声音也仿佛回到了从前温和动听。 银迟知道,他这次叫的是他的全名,也意味着这次拥抱跟以往的不同。 只犹豫一秒,银迟紧紧的抱住了那个拼了命护他的人,教他练防身术,会哄他,疼他,由他闹,帮他,买好吃的东西,他的师父。 他师父的腰有些太瘦了,这些年一定没有好好吃饭。 他紧紧抱住了他,只是银迟仿佛再也忍不住,在他师父的肩膀上落下两大滴泪,他的唇抿得死紧,绷成一条直线,唿吸加重。 因为师父,好像没有回应他这个拥抱…… 银迟抱住了他,可他的师父却没有抱他…… 翎琛双手直直垂了下去,垂到地面,眼睛闭起,睫毛上还沾着些许泪银。 翎琛想回应的,可他再也回应不了…… 银迟的嗓子仿佛被什么堵住,苦涩的紧,他固执的一遍又一遍唤着「师父」,可那个人再也回应不了他了。 他师父的肩膀都有些被他哭湿,银迟攥着的手也渐渐凉了下去。他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整个世界很黑暗很黑暗…… 黑到他真的看不清了。 这下,他好像真的得一个人,黑暗的,过一生…… 黑乎乎的夜中,听到有一个极其沙哑的声音,仿佛在自言自语,带着很浓的鼻音,轻声说着。 「师父,命可以换吗?」 可以就好了…… 朋明一切的一切,该死的人是他啊! 第48章 怀念,一个决定 银迟也不知道他最后怎么回去的,他只是固执的一直抱着那个凉透的尸体,可他怎么也捂不热他。 不该这样啊…… 洺无暗过来的时候,某杀王就已经哭晕过去了,脸上显目的泪痕还未干。 这次不是发烧烧的了,是真的挺难过吧 他看着层层阴云下洒下的暗淡月光,透过空气中的薄雾洒向他的眼睛里,还有世界寂静下来的声音,这次,总算结束了。 那些大势力压榨平民百姓数年,这次总能翻一番了。 早上日更,床上的人头微晃了一下,死抿着唇,汗滴滑落至下巴尖时,银迟感觉有人撞着他的头,极其胀痛难耐,手指蜷缩死死抓住床单,他不想醒来,因为他又做了一个梦。 他宁愿溺死在梦里。 梦里的他,就要死了。 可又是梦到一半,他昏痛的醒了过来,细长的睫毛微微上挑起,头往旁边偏了点看向窗外。 看天色,应是早上了。乌云压天,外面有些灰暗雾气瀰漫,隐隐约约周围有些说话的动静,好像是已经有人在组织建房子,分房子了。 他又转过来头朝上眼睛直勾勾望着天花板。 他早该猜到的,这一天还是会来。好几次落下止眼痛的药,现在眼睛难受的紧,眼里的泪珠又止不住的流下,划过泪痣流到耳根。 好模煳啊,眼前的世界真的变模煳了。 不过还能看清,就是有些虚影。 身体各处还有微微的疼痛,心脏也是,银迟又想闭起眼睛,他不想醒了,没意义。 寒冽司门败了,师父也不在了,他也不是什么杀王了,以后没有能陪他做任务,教他哄他的人了。 想着心脏又一阵抽痛。 他手放上去用力压了压,不想再让他痛,可却越来越痛。 就用手揉了揉脑穴,才想到他是怎么回来的来着? 想了几秒,脑子仿佛才迟钝的想到好像是那个人送回来的吧。 他好像开了辆车,将自已送回来了。 为什么要将自已送回来?睡死在那里也挺好的,那个地方还有风,凉快。 他往房间里看了一圈,洺无暗不在。 银迟最终还是拖着麻痛的身体下了床,只不过好像又碰到伤口了,他小腹勐然收缩了下,吸一口冷气。 真疼,疼死好了,他现在也懒得管那些伤口。 不知道师父的尸体在哪,他要去找,还有风清…… 银迟咬着唇皮破了的地方下了床,牙齿里溢着血腥,一直蔓延到喉咙,被他咽下去。 中室内的长茶桌上,他单手扶着墙,面色如纸的才出室门,近似银白色的瞳眸扫了一眼茶桌上的东西。 有些看不清。 他眉眼含烦意的使劲揉了揉眼,眼尾还泛着微红,有些孱弱娇柔的样子,好像一只被伤害了的小猫咪。 扶着腰走过去后,拂手捏了点桌上的白色东西碎屑靠在鼻尖闻闻,又舔了下,他这才察觉是什么东西,不过这味道有点怪…… 像……放了好多天,有点霉味。 想必也是洺无暗送自已回来时顺便做的。银迟垂头看着模煳煳的白色方块,眉头不悦皱起。 第81页 又用我的糖,这就算了,做这些东西得用多少面啊…… 不过心意是好的。 银迟久违绷紧的嘴角弯了点弧度。随便走到院里用自来水洗下脸后,朝门外走去。 约莫,他也感觉自已这一觉睡了好长时间,也不知睡了几天,手机也不在身侧。 四合院在南边边缘以正中心处,这个地方波及的战乱少,所以人迹也颇多。银迟一边腿才迈出门就听到谈论叽叽喳喳的声响,还有人们搬砖修房的声音。 让他颇为惊奇的是,监督司司长竟然在指挥着人们下底挖井,还给了犒劳,些许米粮。除此之外,还能看到少数人们余波后的喜悦笑容。 排队打到水的那一刻,有人骨包瘦的脸笑的皱纹上起,连忙感激的朝给水的人点点头,忙端着水眼睛闪着光看着。 看到这一幕,转变后的一切,他真不知是该惆怅还是高兴。 两者都有吧。 可能感觉到有人的目光朝四合院大门口站着的人看去,银迟还是不适应这个目光,总感觉夹杂着什么,比如,厌恶。 不过很正常,白灵银家唯一倖存的子嗣,当年无法阻止那场洪涝的家族,说起来,那都是上上辈的恩怨了。 到这一代,算是了结了吧。 明明该了结这一切,了结当年家族恩怨的人是他,可他的师父却帮他准备好了一切! 银迟自嘲一声。 你真可悲啊。 大概是习惯改不掉,黑色鸭舌帽重新戴上了那一刻,他才后知后觉起,原来自已已经不是杀王了。 不过他还是将帽兜往下压压,正欲斜走,一群人围着桌子的说话声有些吸引了他,银迟脚步一转,装做路过听了下。 「哎呀,真的是他吗?我听说当年那个隐晦的家族人全死光了呀!」 「姨娘,错不了,胡大人亲自给咱们担保。」一个大爷脚有些豪放的放在长椅上,干嗓道。 反倒大爷身旁一直不说话的年轻小伙子,长得挺朴实,突然开了口:「你们还记得吗?几十年前,因为他们管理的失误导致新建的大堤防不住洪水,」小伙子顿了顿,下面的双手攥紧粗布压低声:「那天,我娘原本要给我过生日的……」 他没再说下去,但一桌的人都已经明白了小伙子此时的心情,气氛沉默了会。 银迟便听到这,抿紧唇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只是眼里是失彩的,右手扶着灰面墙,步子有些缓的朝前走去。 他仿佛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感觉不到那些伤口的撕裂和发炎,他只是望着在他眼中渐渐模煳的世界,弓着腰拐还进了一个无人的狭窄小道。 走到一半又驻足了下,手腕有些使不上力的去够衣内的眼药,可东摸西找好一会,他好像才想起已经在几天前吃完了。 他们都说他的眼睛漂亮,可有时他宁愿换一双最普通的黑色眼睛,哪怕丑都没关系。 罢了,银迟的手从衣侧中收回来垂于身侧,另一只手继续扶着墙向前行走。 一步一步,终于到了地方,那个他们曾一起执行任务时的一个根据点。 如今经歷战火,不过这个破公园倒是没有波及太大,除了植被烧毁大些,瀰漫着烟气和尘土气,还有各样人的尸体无人清理。 银迟骨架般的手拔开层层密密麻麻的不明植物,手背青筋根根分明。这些植物有些长有刺头,有些刺人,弄的他的手痒痒的。 又来到他们曾一起下河捉鱼并随意支个架子烤起来吃的地方,思绪也不禁回想起当时,但只想了几秒,银迟想法又扭转回来。 面前这条早已干枯了小横沟,以前来说是一条并不算清澈的小溪,但那时溪里偶尔有鱼滚滚流动,头浮水面咕噜咕噜吐泡,场面也增添了几分活气。 而每次都是银迟命令风清做好渔网守株待兔,小古子摆着个臭脸不情不愿的支起架子,自已则做出监督的职责。 谁叫他们那时打不过自已呢! 再次看见,虽是模煳不清,但记忆永远清晰。 银迟就这样站着,看着这一片虚影的黄。不知何时,他抬步靠近那条小鸿沟,拿出师父给他的寒冽司令,攥在手中有一会了,都有些被汗湿了。 他垂眸,再看了一眼手中这个东西模煳的轮廓。眼里虽是银亮,但深处却是一片无彩失神,仿佛在做着什么重要决定。 但这个决定,其实在他接过寒冽司令就已经做好了。 也许师父是想让他重振寒冽司门,让他祖父建立的杀手组织继续承下去,但银迟心中不是这么想的。 城中在慢慢变好,他不想再有什么别的势力混淆其中了,虽然不知道现在的城主是谁。 但这个杀手组织,毕竟为杀人而生。也许做这件事,银迟会对不起他祖父建立的派,对不起白灵银家。 少年的头抬起,平视前方,没再犹豫,用力甩臂将手中的东西抛在这片密麻的树林中,远去直至掉落。 他看了眼令牌被抛去的方向,晨间清风吹拂着他灰色的衣尾,微微飘浮泛起涟漪。 转身后,他语气平淡道了句:「但我不后悔。」 第49章 清风送走了她 这个决定,他不会后悔,哪怕错了。 不出所料的,回去后,银迟身体一沾床,脑子昏昏胀胀的又睡了起来,不知年月何时,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自已。 第82页 他原本记得要做什么事的,可是一躺下,脑子里只剩下困意的声音还有疲倦的双眼。 再醒来,是数声清脆的鸟鸣声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仿佛在房顶屋檐上占了窝。 蜷缩在床上一团的人是被吵醒的。 窗户没关,银迟大半个身体裸露在薄被上,侧缩成小小一团。 上身穿的小寸衣服有些短,露出了他腰如束素的腰枝。 秋日的凉风顺着窗户的空隙屡屡飘进来,将他的手和胳膊吹得极其冷僵,但床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只是睫毛颤了颤。 睡一觉仿佛有几个世纪这么长,但睡的实属让心脏更疼更麻了些。 银迟坐起来半靠在床头,睡眼惺忪了好一会,眼睛失神也不知在望向哪,他的手掌前伸,感受着秋季到来的嗖嗖凉风,又握紧,仿佛想抓住什么东西。 盯着窗户外灰暗暗的天色,床上的人眉头皱了点,好像才想起还有什么没完成。 他忘了,师父的尸身还在那里未得到安息,自已却在这里睡觉,那怎么能行? 脑子懵懵煳煳的想着,终于身体动了下,但浑身却一点力气都没有,好像身体各处只有脑子还有一点意识,其他的都已经停止运行。 那个地方在中心街的斜方,距离这儿也有一段距离,银迟刚打开门出去的时候,就感到一堆人的目光齐齐看向,那些人的目光他说不上来,但绝非友善。 银迟的装扮又恢復平时,只露下清瘦的下巴尖和周身让人畏惧的气息,他故意手里拿着长刀,骨感修长的手佛在刀面上淡定的对着他们的目光摸了摸。 刀面上还有残留干涸的血迹,他指尖沾了一点又装作无事的继续擦拭着。 这儿跟之前的样子又不太一样,许多房子已经建好了模型,该修的也已修好,挖井的声音还在哐哐继续,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看着的确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银迟不想与这些毫不相干的人开刀,不过他们要是挡自已的路,那可就怪不得他无情了。 果真,团团围着的人见这黑色紧身衣拿刀的人涌现出杀意,赶紧一闹而散,视线也从他身上离开。 有些人边走嘴里还边嘀咕这几句,银迟不知是谁,但他听到了几句抱怨。 「妈呀,那个杀人的组织咋还有一个人没死?」 「吓死个人,他家做错事还不准别人说他了!」 「哎呀,不是这人咋突然出来了?不会又来杀人的吧?!」 银迟顺耳听着脚步也没停,直接从他们身旁冷脸走过。 没有几个人看到过他现在的眼睛,不能让这个弱点被人抓住。 毕竟生活了这么多年,这附近的基本路线就算他闭着眼也能知道。 银迟边走边闻着,周围的血腥味似乎少了许多,不过偶尔还能看到躺着的尸体。 约莫几十分钟前,偏中心处后方第四个拐道后较大的小巷,可以看到中心处一片白色茫茫,无一点生人迹象,更别说排列密密麻麻的小高房,这边的尸体暂无人处理。 因为监督司那边也紧急缺人手,这一切暂时是由涵林负责的。 而这个较宽的小巷里,一大群像流民一样的各类人扎聚在一堆,他们已经饿的走不动路,无法再到南边边缘较安定的地带了。 不过好在总算有人给他们送些馒头吃,所以他们的一天期盼就是在这个黑云压天的晨间里。 而当看到馒头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是激动又疯狂的,秩序杂然混乱,人们抢争着抢着上前,有些人甚至还多拿好几个往嘴里塞。 这些数量众多的人中,还夹杂着一个不求馒头,浑身狼狈的姑娘。 自那次风清走去,落惠一人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已活下去,这附近的人几乎都搬走,仅剩她一人荒凉在此处。 而她求生的希望,在那次去远一点的地方给人洗衣回来时,就已完全磨灭了。 那天真的很险,有几枚子弹差点射到她的心脏,还有地上迸发出的砰砰声,弹药,空中投弹,已经将她唯一的家,化为齑粉泡沫,一点能修復的迹象都没有。 自此之后,她远离家,她一个人,走走转转,她也不知道她要去哪。 去哪儿呢?去远方吧。 存粮没有了,身上也没钱,她只能跟这些穷人一样奢求着每天唯一的馒头。 但她也没来这多久,正要离开,就碰上了有人发馒头的时候。 落惠娇小的身躯夹杂在其中,被他们身材各样的人挤来挤去,有些人甚至踩到她的脚,硬抓了一下她的胳膊往前奔去,她被弄的浑身都有些疼。 突然——不知道谁勐的从她后背撞了她一下,落惠本就摇摇晃晃的身子随着这一撞击连头上的浅黄色发卡一起被撞了下去,双腿乍然感到辣痛,手掌磕破了皮,也隐隐刺痛。 但她关心的不是这些,第一时间摸了摸头侧被撞掉的发卡。 不在,肯定是被撞掉了。 落惠忍着疼,双腿跪下卑微的在这群人无数个脚掌中寻找那一枚小的东西,被人踢来踢去,也不知到了哪里。 她鼻子发酸的找着,左看看右看看,只能看到无数个腿匆匆过去和有人撞她的感觉。 「谁呀?挡人!!」 「在这给谁跪呢,真晦气!」 她拖着鲜血残流的双腿跪着朝前找去,无视那些人的话,可她的心越来越慌,眼角也越来越红。 第83页 没有,怎么没有啊?怎么找不到? 在哪呢那个东西在哪啊…… 有的人直接踩过落惠的头,或者踏过她的背还不忘又踹一下,把她弄得头髮更凌乱更狼狈了些。 可地下跪着的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不想让他唯一送给自已的东西都丢了。 那是她全身最宝贵的东西了。 等到银迟持刀压帽行走到这一片时,见到的就是落惠模模煳煳的身影,她蹲着,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 又好像在哭…… 他的脚步一顿,也没想到会在这遇上落惠。 落惠也察觉到视线,哭肿的眼睛抬头望着戴帽子的人,又随意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吸吸鼻子。 银迟要走的路不在这边,只是经过这,他看了一眼落惠,正抬腿要走,落惠见他走也没有说什么,也正打算拿着被踩脏的发卡起身,就听到一句的淡哑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你别等他了,风清死了。」 虽然银迟也不知道他们什么关系,但是想了想,还是尽早告诉她吧。 落惠听到这句话,瞬间感觉全身都是又凉又僵的,唇瓣也是颤的,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又轻声问道,「他……」 银迟仿佛知道她要问什么,便打断平淡答道:「他吃了一盒浑力散,尸身已被火化了。」 落惠是学过医的,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一盒是多大量? 只是先生,你好生绝情。 哪怕最后一刻,连一句再见也不说…… 她听后足足全身僵了几秒,后又浅笑道弯眼回应:「嗯。」 一句「嗯」,从相遇到结束短暂又让她窒息的苦楚只有她自已才能体会。 其实就算杀王不说,她差不多也猜到了。 我的客人啊,感谢你吃过我做的最后一顿饭。 后来,有人见在城中一片荒凉田地里,立了一个颇显眼的坟,坟旁边躺了一个发凉的尸体。 那个躺着的姑娘浑身破烂不堪,脸上也染上了尘土。 后来有人发现,她手中似乎攥着什么东西,有个小孩颇为顽皮,顶着好奇心拨开了她紧握的拳,发现那并不是什么稀奇玩意。 全身上下,只有那个浅黄色的发卡,是干净无瑕的,阳光照耀下还闪着光。 她给他立了个坟,下了葬,让他安心离去,同时也足证了这世上还有人在乎他。 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除此之外那个碑旁边还板板正正的放着两颗糖,一个红色包装,一个蓝色包装,同样无一点泥土污染。 落惠答应过他的糖,但她那时却忘了给,等了这么久,最终还是没能给他…… 落惠是吹着风走的,就如同风清在他身侧陪伴她一样。 因为地下凉,她怎么捨得让他一个人下去…… 所以她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展开笑颜柔温笑道:先生,下面的饭可能不太好吃。 我来给你做吧…… 第50章 几坛酒,我陪你 银迟恰好走到那个地方时,碰到一人手中拿着未打开的伞朝他对面走去。 虽然眼前的世界很模煳,但银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身形,只不过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看他的步伐,心情也没有多好。 洺无暗刚从东园那边的墓地场回来,这几天几乎也都呆在那,不过他与洺之洲在的时间是错开的。 但今天清晨雨露稍起,落到较为新鲜的菊花瓣上,增添些光泽。他单手手持,脸上没什么表情,左手间拎着一个精緻的小包装盒,直直走到洺薰儿墓前。 墓碑上正中间的一个正方形照片,是洺薰儿最为喜欢的一张照片,拍的是她儿时天真烂漫的模样,笑的也极其腼腆温柔。 原本这张照片洺老爷子是准备让他们也来拍的,但洺成闻腿脚不便,洺无暗和洺之洲一见面就只会对着干,幼稚至极,后来干脆先给洺薰儿拍一张。 那年薰儿十八岁,是在她的成人礼上拍的。 但因为在野外,拍着拍着又突然下起了暴雨,那天也只拍了一张。 不过洺薰儿那天倒很开心,她开心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收到成人礼后的喜悦。 那天她二哥给他做了她最喜欢吃的糯米糍粑,还特地又做了咸糍粑。 她弟弟洺之洲也破天荒的给她抓来最想养的小扁鹊,不过后来洺薰儿实在养不活就把它们放飞了。 可那一天之后,洺无暗被逐出了洺文世家,主要还是因为她妈妈惹了洺老,命他不能进洺家的门。 自那之后,他便与洺家任何人都没见过面。 所以那时洺薰儿边吃着糍粑边嚼着笑问她二哥:「二哥,你的技术还是这么好,以后我还能不能吃到呀?」 那时洺无暗就答应过她:「好,我会为再你做一次。」 时至今日,他做的好像有些晚了。 天空中有些点点滴滴的雨滴落在他穿的白色单褂上,那时下了一阵子雨,全身都有些被打湿,睫毛上也沾了些许雨水。 洺无暗手中有伞,他没打,他幽暗的眼睛只是一直盯着照片里的少女,也不知盯了多久。 雨差不多停的时候,天边又忽然升起了太阳,淡淡的暖阳照在他发湿的头髮上,给他的侧脸嵌上了几丝柔度。 男人这才动动身子伸手摸了摸照片中的人,暗哑声垂头轻声道:「薰儿,还是没能保住你。」 第84页 「欠你的那份糍粑,我带来了。」 等到又默一会转身后,才发现站在身后的人已经站了有一会了。 洺之洲全身也有些湿,矜贵的脸上还有几滴雨水停留,眼里没什么情绪,但看到洺无暗看过来,又翻起了一丝波澜,连握着拳头的手都有些想打人的动意,心里似是有很大的怒气。 但他知道,这件事,洺无暗起码做的没辜负当时薰儿救他。 洺无暗和那边的人对视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去,说了也无益。 洺之洲见他的那一刻眼底就透着些红,尽量让自已的唿吸稳下来,只是攥着的拳头有些止不住的发抖。 从小时候开始,他就见不得洺无暗那副傲视,可随意欺负任何人的架子,况且这人不止想杀过他一次! 洺之洲对城主这个位置不感兴趣,但他就是见不得洺无暗抢走他位置的自信,所以拼了命的和他比,上攀,看看谁最终最可怜。 只是没想到,他最终还是…… 其实从小到大,洺之洲都没赢过他几次。 如果一开始不和洺无暗比,不和他抢城主位置,是不是薰儿就不会死…… 洺无暗和他相向而过后,他听到身后的人语气生凉说了句话,语气像是在自贬。 「洺无暗,最终还是你赢了。」 那个位置,你想当就当吧。 洺无暗脚步一顿,眼底眸光更暗些,没再回话。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下停停,现在雨停了,地下大片的尸体也早已被人清理过。 银迟来到这没找到,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和这个冷热不变脸的人碰上。 洺无暗看着他又恢復平时的装扮,走过去浓色睫毛下垂道了句:「你师父……在西间那一片大的树林里,应该要火葬了。」 按照时间来算,也应该火葬完了。 银迟稍仰头看了看天色,没说话嗓子闷闷的「嗯」了声。 两人的心情都挺沉重,洺无暗侧头,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在他身侧驻留了几秒,准备抬步离去。 刚走几步,一个稍清淡的声音似乎带着笑意在他身后响起,「谢谢,做的那个东西,挺好吃的。」 洺无暗是为数中很少的见他哭过的人,敲诈过他,但有时,也并非真的很冷。 他听到这话身子有些僵住,眼里似乎有什么光彩划过,细不可察的嘴角弧度偏了下。 见了鬼了,杀王还会说这么肉麻的话,而且还是对家族仇人的后代说。 但他也是第一次,有人亲口认真对他说了声「谢谢」,这种感觉挺奇妙的吧。 「你那笛声吹的也不错。」 动人心魂,撼人心灵,还能平復心情,平缓躁意。 银迟背对着他,听到这话,帽子下的嘴角笑了下,咽了下涩的口水,没什么其他的表示。 他少时给师父吹过无数次听,在这一块,师父却比楠楠姐严格的多,必须要勤加练习,吹得极准才行。 翎琛曾经还教过他一曲,后来师父说那是他唯一会吹的一曲。 后来,师父不见后,他很少再吹了,偶尔也会吹,那是希望师父听到笛声后,会知道自已还在活着,还在等他。 那时他还有挺多听众的…… 但现在他还是会吹给师父听,他会经常吹,师父在远方一定能听到。 一定能听到的…… 苦笑过后,银迟眼眸下垂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笑道了句:「洺无暗,过几天你来不来喝酒?」 就在城南,那边有的酒馆已经开始开张了。 银迟不经常喝酒,但他喜欢喝,可师父总管着他,不让他喝,不过他也很听师父的话,所以少喝,偷偷的喝。 可是师父,现在你管不了我了啊…… 管管我也挺好的。 后身后低低的声音开口回復,带点倦意:「巧了,我本就打算去。」 「那四天后吧。」 他们背道而行,往自已要去的路越行越远。 这几天,银迟没做什么别的事,安稳了几天,夜里白天的时候都能听到断断续续的长笛鸣,连连续续的有人已经开始不满了,但因为害怕那人的气息,连嘀咕也不敢说。 那个坐在墓前的人很少说话,一坐就是一天,没事就仿佛在自言自语说话,然后又拿起他那笛子吹起来。 有几个傻小孩不懂事,竟然还跑到杀王身边几米外对那个一动不动的人低声嚷嚷,「那是啥呀,他手里那个东西?」 「不知道,但是会响,可他吹的我感觉好难听。」 「我听不懂。」 「唉,我也听不懂,就感觉挺吵的。」 几个小孩叽叽喳喳的讲着,被守在墓前的人一个眼神吓跑了。 他们当然听不懂,这是师父教他的那个曲子,师父能听懂。 可是现在,好像没有能听懂的人了…… 没有了…… 这几天杀王几乎是油盐不进,反正他也不觉得饿,就是觉得一个人有些难耐,好像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孤独。 虽然这几年差不多已经习惯,但心里还是感到很空缺。 四天后 城南靠近第三条街拐角处,里面早已人声沸腾了,许多老生都在里面大声喝着说着,喝的满脸油红,拍桌大笑,激情澎湃,好似是他们活下来后的喜悦,街市上多多少少终于恢復了些人往,有些人迹气息。 第85页 二楼靠中间的一间包间,一人面色略显悠哉的盯着杯中的酒看,一手撑着头,一手摇酒,看着很是闲在。 银迟的脸上也早已染了些红意,红扑扑的模样,眼里还胜有些水雾,那水雾很是明显,看着人惹人爱怜。 城里医馆也开了几家,但他整天都太忙了,所以没时间去,也不想去。 疼死好了,师父受伤的时候,一定也这么疼,只是没有我疼吧。 又一饮,他看了会,喉结滚了滚。 后又有些醉醺醺的样子,身体止不住晃的倒了杯酒,看着这古茶色小杯子,眉头不满皱起,直接拿起酒罈对着自已灌。 辣酒从嘴角溢出,往下流进伤口未好的地方,他的身体又是一颤,后又无视疼痛。 只是脸上的表情骗不了人。 「不等我?」 开门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身后的人淡声道。 银迟看不清来人,只能看到虚乎的人影坐在自已面前又开了一坛酒喝起来。 不过不用看清,他知道是谁。 银迟这次没戴帽子,洺无暗一眼就扫到了他那双魅人的眼睛上,他好像也发觉了什么,总觉得这次跟上次看到的瞳眸颜色不一样。 可开口询问总觉得不太合适。 「往哪看呢?」身旁的人眉头皱的更紧些,语气不满道。 他又不是瞎! 意识到他能看见,洺无暗移眼,自顾自的倒了杯酒,银迟也给那个小杯子加满,两人如宴席般碰了下杯。 喝着喝着,身旁的人声音微哑道:「你能喝多少?」 许是意识不清醒,银迟侧脸,头摇摇晃晃的看着他,声音也添了几分软乎。 自小以来,洺无暗从不愿服输,也不愿在别人面前丢了面子,因此他自大了一下。 「两三坛吧。」 然后他就被一句话激怒了,捏酒杯的手都有些紧。 「有些量少。」 洺无暗又饮了杯酒后,眼神带着几分轻蔑道, 「你这第几杯?」 银迟开始掰的手指头数起来,嘴角的笑意有些傻道,「不多,第三坛。」 他还能喝! 接下来的场面就是,两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比喝酒看谁喝的多。 洺无暗是不服气的,巧了,那个人也是。 直到洺无暗的头「噔」一下磕到桌子上,银迟嘴角带笑单手托着脸侧头看着那边醉倒的人。 还说自已行,根本就不行。 「啧,不行。」 他眯着眼笑道了一句,似乎很得意的样子。 第51章 风波又起 不过杀王酒量是真好,虽脸上看着快要醉倒的样子,但他的确没太醉,脑子还清醒着。 但他好想喝醉,醉了,就能醉死在梦里,就能见到师父。 师父不让他喝酒,可师父怎么还不来管他啊…… 银迟晕乎乎盯着那边醉倒的人看了会,又靠近他用食指戳了下那人的肩。 没反应。 真醉晕了? 酒量这么差啊。 银迟想着先把他送回去来着,可一站起身头就重得不行,东歪西倒,根本抬不起来,扶着桌子才勉强能站起来。 而且他感到腹内一顿翻涌,有种噁心想吐感,捂着嘴咳嗽了好几声。 没办法,几分钟后,他扶着醉倒的人又开了一间个房间进去,将洺无暗轻轻撂倒在床上,他自已也「哗」的一下面对着天花板躺下,腹部轻轻起伏,面容显些倦意。 那一刻他感觉什么都不想动,可能因为这几天没睡好吧。 顷刻后,银迟揉了揉眉心,顶着有些乱的头髮坐在床边默了几秒,又侧脸去看旁边脸上染些红意醉倒的人,房间还隐隐有些酒气。 他本以为洺无暗已经醉倒睡着了,却没想被他这么侧眼一看,躺在床上的人睁开了那双幽暗的眼睛。 「没醉?」 银迟微皱眉看着他,不过看他这样子,应该醉的不轻啊。 不知为何,他又突然想到那次的a级保护任务,原来这么早以前,洺无暗就知道了些什么。 只怪这一切自已都发现的太晚。 「醉了,」几秒,一个沉沉的声音才响起,「这在哪?」 「没法送你回去,开了间房。」 坐在床边的人懒懒答道,胳膊肘撑着床,微仰着头不知在望哪。 「就开一间?」 银迟被这话问的带点「你这废话」的意味瞥了他一眼,才道,「你付钱?」 毕竟这么贵。 洺无暗却被这话弄笑了,扯了扯嘴角。这个笑看起来,是有几分欢快的,不再如此沉重。 这人怎么还跟以前一样爱财。 而后又是几分钟的寂静,他们都不太想说话。 「洺无暗。」坐在床边的人不知何时垂下了头,声音有些闷的道了声。 「嗯?」他原本都有些困意,处于冥想中,听到这话,向他看去。 银迟别转头对上他的视线,看着这模煳的轮廓。 「我总觉得,第一次见你时,就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就是」说话的人面露难色,咬了下下唇,「感觉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真的见过。」 那种感觉很亲切,就如同见到一个陌生的人,却感到他很耀眼。 然后又突然将这话题扯的远一些。 「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第86页 洺无暗看着那双眼睛里的平静,又带着水的波澜的湿润,一时被他这个问题弄的陷入了深思。 他不信佛,但这种感觉,他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也有。 也许前世缘未了吧。 「银迟一个低沉又有点哑音的声音道,银迟却被他这一声叫回了思绪,垂眸看他,眼里清澈的可以映出他的轮廓。 「我困了。」话里有点笑意,躺着的人俊俏的脸上也涌现倦意。 银迟应了声,将点着的烛台火吹灭。 黑暗中,床边凹陷了一点,银迟脱掉鞋子轻脚上床,两人隔得都有些远,银迟头枕着胳膊背对着他,又在想入非非。 不经几分钟,他又唤道,「洺无暗。」 几秒,才有个低音很沉的回覆,「嗯?」 「我们是不是朋友?」 夜中,洺无暗动了下睫毛,又垂下去,闷沉道:「是吧。」 朋友这个词,他一生都没怎么注意过,他认为不需要朋友,因为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 不过仔细一想,杀王算是自已第一个朋友。 「那幅画,我不看了。」 「睡了。」 快速说完这两句话后,另一边的人便没了动静,洺无暗听到这话神情却顿了下,动了动嘴,又闭回去,没再说话。 也是,他也应该知道了。 没法给他看。 不过过几天,等一切安排妥当的时候,再画一幅吧。 只是深夜的时候,掌心突然碰到一个温热的东西,城内入秋时冷的快,给的被褥又有点薄,让银迟不由自主的抓住了那个东西,终于让手掌感到丝丝暖意。 紧皱的眉头好像才平下,陷入了深度睡眠。 而那个东西好像也没抗拒,直到似乎快天亮时,太阳又快渐渐冒起,才让房间内不这么冷,而那个东西早已从他掌心离开。 姿势侧躺的人睁开惺忪朦胧的眼睛时,往那边看一眼,早已没了人影。 但手掌的余温好像还在。 这才想起昨天晚上自已做了什么,头又往被子里面埋埋,耳根冒了点红。 可能酒真的喝多了,一起身腹里一阵反胃,银迟掌心抵在嘴前忍住,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白。 往旁边的柜檯上一看,似乎有一个长方形的东西,应该是手机。 他走过去拿起感受了下,这个应该不是他原先的那个。 解开后,模煳的字迹印在他眼前。他想不到谁会送手机给自已,毕竟手机于现在来说,肯定很贵,有的人苦了一辈子都买不到一个手机。 不过看见那个名字,他就知道了。 他送给自已这个东西,通讯录里也仅有他一个名字…… 思虑过三后,他又瞄到放在桌上凉透了的一碗东西,又拿起闻了闻。 好像是……醒酒汤 指尖在他的名字上停留几秒,按了下去。 「滴——滴——」 响了几次后才被人接通,电话这边的人先开口。 「洺无暗。」 一个略显沙哑低沉的声音唤他。 电话那头也沉沉的「嗯」了声。 「做了醒酒汤,还有马上会有小厮给你送治眼疼的药。」 电话这头的人心跳却不免加快。 真的是,对我这么好干什么! 电话没挂,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似是说话声,银迟几秒后才淡淡开口,「知道了,你很忙?」 洺无暗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靠近手机叮嘱了一下,像是靠近那边的人耳朵低声道:「没事先别出来了。」 「可以先休息几天。」 语速稍快说完后,便响起了电话挂断声。 银迟就盯着那三个模煳的字看了几眼,将醒酒汤喝后,静了静神,准备出去。 洺无暗话里有话,他不会听不出来。 果然,还不肯放过自已吧。 谁知他压着帽子才走到四合院门口,突然脚步一转,径直往前方走去。 看来这消息传播的挺快,几乎全城人都已经知道了他是当年唯一倖存的人。 今日的太阳有些大,天空一朗云晴,高高挂上,不过刚才已经吃过药,药瓶上的字有些小,但他是直接吞了几颗,并没有看。 没必要吧,洺无暗若真想要自已死,有很多杀死自已的方法,没必要用的那么拙劣。 走了一会,身上又能隐隐感到汗意。 他在想,趁现在还能看见,多看些自已喜欢的人,喜欢的风景,再多活几年。 可再次看周围,又在想,自已会些什么?寒冽司门灭了后,总得会些别的,总得继续挣钱。 想了一圈,他放弃了。 好像没有会些什么。 这条道不算安静,有大人的说话和干活声,总算给这添了些热闹。 经过一家才盖的瓦房前,不经意看了眼旁边正抱着穿破布的小女孩的沧桑女人,女人脸上皱纹爬满,但头髮却黑的发亮,看着年纪也不大。 小女孩很瘦,似乎快要病倒的样子,正闭着眼,脸蛋似乎被太阳照的有些红。 他们应该是来这晒太阳的。 毕竟这城内的天气有时时好时坏,比如前几天的天气总是很阴很潮。 女人搂着小女孩的手都有些抖,她的眼神很涣散,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什么。 但见到面前戴帽子的人走过来,他抖的似乎更厉害些。 第87页 银迟也观察到了,没说什么,他想着看看周围有没有商店什么地方。 他驻留几秒,正要抬步走,那女人却突然眼冒红光,似乎看到了那人是谁,面目极目激动,身体起伏的更厉害了些。 才走一步,银迟便突然感到一股窒息感从脖子袭来,但他没有挣脱,而是任由女人死死掐着她的脖子,嘴里愤怒的说着。 「是你是你!!都怪你、都怪你!」 「当年都是因为你们祖家,因为你们!因为你们,我们一家全然死光!」 「这些年我带着娟娟多么不容易啊!!你却过的这么滋润!」 「凭什么?你凭什么」 女人发疯似的怒吼着,情绪过激,似乎把他错认成了谁。 而周围正在工作的,闲聊的,乘凉的人见到这一幕,他们的心情似乎也被激发,也知道这人是谁。 银迟只感到越来越喘不上气,不是因为她的动作,而是她的话。 当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时候也没多少印象。 究竟谁对谁错,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又有什么用啊? 还有周围源源不断涌上来的人群,和……感觉监督司的人好像来了 第52章 如今,或许无解 这种窒息感越来越强烈,银迟的手也直直垂了下来,耳边仿佛鸣了般什么都听不到,睫毛颤了颤后,又缓缓垂下去。 可好像感觉快踏入死门关后,一声洪亮近耳的枪声唤醒了他。 紧接着就是脖子一松,自已下意识的犷唿吸声,足足喘了几秒,长而密的睫毛才上挑,血腥味自底下蔓延开来。 底下一片红,而周围的人早已被这一声枪声吓跑了,短暂的宁静。 鞋子好像也被染上了血色 银迟垂头看了看,眼里清冷的无一丝波澜,他知道开枪的人是谁,也知道那个人现在就在他身后。 思想期间,忽的感到手腕一紧,温热的手掌贴面而来,让他的心也为之一紧,身体往前进了步,耳边又传来冷静又沉沉的声响, 「走,你现在被城内全城逮捕,别回去了,跟我走!」 银迟不动,听到这个消息脸上的表情也没多大变化,只是笑了笑。 洺无暗接近凌晨时就收到了涵林打的紧急电话,涵林打时,就已经命悬一线了,他虚弱又快速的汇报着,洺无暗听着脸色越来越沉。 那些大家族的旁支家族里的长老不同意洺无暗继位,他们不愿意为他管理服从,后来又得知银迟的身份,借偏袒的罪名将这条消息越传越远,传得一发不可收拾。 涵林和他培养的卫军就是死在了监督司和监察卫的手中。 不知他们哪来这么多兵力,他这几天培养的卫军全军覆没。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无论去城中哪个地方,早晚都会被发现,都只有死。 他们那群人现在争位子争的死去活来,或许日后还是有小规模战争。 其实,洺无暗被逐出洺文世家生活的这些年里,他已经想通了,当年自已的野心和欲望,而这些外在东西,都没有自已喜欢的东西重要。 所以他这次和翎琛合作,并不是想为当上城主助力,而是真的想让这场迟早的战争早点了结。 他原本还想如果城内发展好点,说不定可以将这些画卖出去挣点钱。 银迟被洺无暗拉着硬走了几步,又突然挣开他的手,脸被一层阴影覆盖,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只淡淡开口,「洺无暗,我们只是朋友。」 这是陈述句,他在强调,你没必要为了我再次踏入死亡边缘。 后者也随他停了下来,只一挑眉回復道:「杀王是想让你师父白救你?」 他嘴扯了一下,「实话告诉你吧,其实不光是你,是我们。」 银迟薄唇动了动,一旁的人见他这个神情,似乎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便先沉声开口,「别太自恋,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失算了。」 银迟的眼眸却亮了一瞬,抿了抿唇。 洺无暗是在安慰人吗? 十分钟后,城内的躁动便更明显了些。他们躲在一个普通人家的房屋里,当时情况紧急,迫于无奈,银迟长腿一抬便翻进了一户人家的屋里,这户人家很普通,装饰也比较简陋。 他进来第一时间先去看看屋里有没有人,毕竟这样挺不礼貌。根据桌上的陈旧程度判断,这间房已经长时间没人住过了,这户人家的人可能…… 他没再想下去,洺无暗站在他身侧循着他看过的地方看过去,「这样躲不了太久。」 银迟眼中无聚焦,开口,「知道峰涯林那边是什么吗?」 洺无暗垂头看向那人清瘦的下巴,只能看到他嘴角若有若无勾起,道,「没去过。」 他的确没去过,印象中,只去过一次,那次还倒霉透了! 身上存了好多宝贵的东西都被人掠走了。 银迟脑海中却对那个地方有印象,因为他和师父曾在那边短暂住过,靠近山的背面有一座听说是找人盖的砖房,装饰也颇气派。 除了后来师父失踪后他去过一次,除此之外,也好长时间没去过了。 而距离那个房子不远处,就是传说中武术好的刘家。 「洺无暗,你把我当朋友了,你不会死的。」 几秒后,淡淡的声音开口。 他的语气是认真的,眼里的余光也是。 第88页 几乎不出十分钟,城内靠近边缘地带响起了轰轰的马蹄声,听声音只有一匹,而后面,是来自源源不断穿着统一皮色制服的监督卫也纷纷骑着马前来,阵仗一下大了起来。 银迟他们骑着马抽空偶然回头望了眼,眼中划过一丝惊愣。 因为不止有监督卫,尾随之的,还有一些拿着刀的平民,穿的衣服和拿着的刀与之形成对比,倒显得有些滑稽。 这些年杀手组织的形成,也并非没有杀过无辜之人,特别是当他们得知银迟还是白灵银家的后代时。 本来寒冽司门就该彻彻底底的灭绝,又为何非要再留一个杀王在世? 留着以后等他重振起这门派,然后继续他们的为非作歹吗?杀更多的人?还有帮着寒冽司门发动这场战争的洺无暗,他们都不能活! 毕竟当年白义祖这样行事,本就不妥,因为他们管理的失误,毁了多少人的家…… 当然,他们的确失误过,但也尽力改过,只是后来人们只看见他们的不好了。 这次出来银迟是真的大意了,来不及去四合院拿子弹装满弹匣,据他估算,最多还有五发。 该死的! 不知为何,杀王回头看着那些平民时,心里竟然涌出一些说不上来的感觉,但神情依然沉静。 难不成他真的要杀这些连刀都没学过的人吗?这倒是证实了他杀人这一特点,嗜血无情。 「驾!驾!」 他踹着马肚,手中拉着的缰绳攥得更紧些,眼目视前方,又突然抽空问后面的人一句,「据我估算还有一会,你会骑马么?」 他问出这一句的时候,洺无暗便已经知道他眼睛严重失明,他看不到他帽下的眼睛,但也感受得到他此刻有些惆怅的情绪。 弹药厂全被毁了,暂时研制弹药还需要一些时间,不然,今天就是他们的死期。 银迟在听到洺无暗也被全城通缉的那一刻,想着他还有自已喜欢的事没有完成,这样的人死了会有遗憾吧。 而自已不一样,自已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事,重要的人也都离去了…… 也许,他真的想过,死了就死了吧。 能不能活他不知道,但进了峰涯林,视野方面大,遮挡物多,逃亡概率也会大一些,那边的树现在应该还密集簇拥着,到了那边,他们的方向感会大大迷失,届时放马营造一个假象,应该不难到吕山背面。 但终归也不是长久之计,可当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银迟额头的汗滴布满,顺着脸颊浑洒到干燥硬邦的泥土中,今日阳光透过云雾射到地面上,比昨日强烈一些,还是能感觉到隐隐燥热,他的眼睛也因光射隐隐刺痛起来。 那句话问出后,倏然感到手背多了一个温热的手掌,后面的人仿佛俯腰与自已距离拉近,唿吸声吹打在脖颈上,有些湿意。 「我已经隐约看到了,别担心,我学过。」 他学过骑马,很早以前就学过,一个多星期的学习再到实践,不到一个月并已基本掌握,这种天赋倒比洺成闻多的多。 银迟心底热了下,近距离还可以看到他的脖颈隐隐有些红意,在烈阳的照耀下十分显目。 后面银迟几乎没怎么再看前方,都是后面的人拉着缰绳帮自已选方向,肩贴着他微湿的胸膛,伴随着那一声声踢肚,很快便能感觉将后面紧追的人遥遥甩此。 再往前看去,隐隐看到了那些绿色的轮廓。 在凑近些,果真与前几年变化不大,绿树丛荫,还枝繁叶茂着,隐约冒出些发黄的叶子,泥土的味道倒是新鲜好闻,走在泥路上的马蹄声明显与那边水泥路上的不大相同。 温度似乎也凉了一个度。 「噔噔噔——」马蹄声继续响着,手背的温度还是如此清晰可感,据他估算,从这到吕山,如若再加上步行,恐最少得一两天才至。 「你去过吕山那边吗?」前面的人轻声问道。 洺无暗眼眸目视前方,无多大波澜,沉暗道:「听闻过。」 接下来,银迟与他大致讲一下马上前行的方向,在与自已的想法与他大致说了下,洺无暗没说什么,只轻点了下头。 他说的方法可行,这也是他们现在唯一的办法了。 银迟见他如此信任自已的样子,心里不禁也有些堵闷感。 如果……辜负了他的信任…… 这匹黑色的骏马长的颇为一帆风顺,马腿也较长健壮,再加上天色渐暗,不一会儿就远甩了后面的人一大截,与黯淡下来的夜色混为一体。 天色黑的快,不出半刻,夹杂着红橙的夕阳便已落幕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暗,幸运的是,这几天应该不会下雨。 峰涯林靠近中心界处,他们已经远远甩开了后面,说白点就是后面那群人无非日常练骑马偷懒不用功,不然以他们这个速度还是有可能追上的。 后面动静息小,骏马也累了,暂时离他们还有几十米开外处,两人稍作歇息,洺无暗腿长,一脚着地,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又侧头去看帽下的神情。 银迟感受到颠簸停了下来,只是在这夜里,也只能看到周围虚影。 洺无暗见他咬了咬下唇,抓着马鞍翻腿下来,一只手却恰好冷不丁丁的靠近他掌边,沉沉的声音问道:「还可以吗?」 银迟眉头动了下,这说的应该是他的眼睛? 第89页 片刻,他沉默的点点头。 掌心的触碰消失,他收了回去。 「按你说的方位,据这到吕山最少还有一天才能到,这是从这到那的步行计算。」洺无暗将马牵至一旁,缰绳捆到一棵树下让骏马在那歇息会。 气氛又寂静几秒,银迟才出声回应,嗓子有点哑,透过这句话,洺无暗仿佛看到了他此刻无措又破碎的内心。 「但我不确定,毕竟那个地方早晚也会被发现。」 这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可又没办法改变他们的看法。 洺无暗将马拴好后,转身侧脸看他,刚好对上杀王的头颔首,他看到了他的神情,眼眸里表面冷静,实则神情中透着丝绝望。 他的眼睛在夜晚更明亮水润了些,瞳的颜色也更浅了些,坐在一个平滑的石面上,模样竟有几分乖巧。 银迟也对上那边的人那张脸,将帽子往上抬抬散些热,默默的从衣内中拿出几颗药吞下。 干吞完后,模模煳煳的,洺无暗竟看见他脸颊划过一丝泪,直划到下巴再至落下。 很短暂,但他看的很真切。 后,一个声音如往常般清凉响起。 他说:「如今,或许无解。」 第53章 久违遇师梦 无解…… 如此平常的语气,再配上他那张无所谓淡漠的脸,洺无暗早该想到了,杀王怎么会怕死?他这一路走来,已经经歷过多少生死坎坷。 他自已就是从死门关中闯出来的啊…… 他和银迟认识的虽也不久,但每次想起这个名字,心里就如有一道刺般刺痛他的心脏,骤疼了下。 还有那些零零散散的梦,梦中看不清的面孔,以及那梦的真实程度,都让他怀疑过,也许,他们前世缘的确未了。 他梦到那个地方是一个很高很大的学堂。 两个穿着蓝白色统一服装的人,一人勾搭着另一人的背,面带着笑容的走着,以及梦中唿喊另一人的名字,很轻昵的叫着「行哥哥」,另一人似乎也很是开朗张扬,带些玩闹的弹了弹他的额头,笑着唤他「阿念,昨天你又调皮了……」 这些画面,每每回忆起来都觉得很温馨,心底涌上一阵热意。 他想了会,脚步不自觉走到那边坐着的人旁边,看着他有些淡然的神情,又往后看了眼后面是否有动静,站在他面前抱拳装作不满道:「不到真正的无路,再说了,你不要保护我么?」 银迟听到这话似乎眼里才聚点光,颔首望着面前这个高大拔挺的身影,尽管看不清楚,但眼眶是暖的。 「天黑不行夜路,先休息一晚。如果按步行一天来算,把他们往反方向领,短时间内发现不了我们,但在此之前,还得往附近靠河边的地方去下。」 洺无暗快速道完后,银迟本就又有些想入非非,心不在焉,眼睛一直目视前方。 话毕后突然感到额头一丝丢痛,他皱着眉头去看弹自已额头的手,伸手抓住他手腕,干巴巴瞪着他。 大胆了,还没人敢这样对过他!从来都只有他捉弄别人的份…… 肢体接触,后知后觉银迟抓他的手也明显僵了下,而且脑子仿佛突然有什么画面闪过,很熟悉,很暖,这个动作也让他感到好亲切。 收回手后,洺无暗倒没什么不自然,动了动手腕回回血,抬脚往骏马那边走去,见后面的人还在愣神,就道:「得走了。」 银迟过来后,洺无暗已坐在马上拉着缰绳等他,见他脚步又停了下来,刚要开口,便听到淡淡的声音从他口中响起。 「你做的梦和我有些相似……」 随后也没再说下去,抬腿跃上马。 恰巧此时后面马蹄声距这越来越近,不过他们明显弄错了方向,在关键方向上走错了方位,隐隐透过密密麻麻的植被还能看到浅浅的火星子,应是他们点了火炬过来。 还真是穷追不捨,极其执着。 洺无暗骑马极快极稳,银迟坐上马后,被这颠簸坑坑洼洼的地方毫不犹豫的搂住前面的人健壮有力的腰肢,说实话,他不经常骑马,而且对此也有一定阴影。 温顺的还好,不温顺的痞马可把他的腿弄得够呛,直接软了下去。 银迟都没觉得他那害怕劲,直到前面想起一个有点无奈的声音,「轻点。」 他的力道松了些。 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已经在四周都是密树,左边有一条缓缓垂流的小溪边升起篝火坐下,篝火泛起噼里啪啦的声音,而周围则是一片寂静。 那些兵卫已经彻底被弄错了方向,就让他们先在那边方向寻着吧,寻不到肯定会到别处。 峰涯林很大,但银迟对他却颇为熟悉,可能是做任务来此较多,所以无论地形地势还是他们所处方位,都能知道个大概。 他寻的这处地方也较隐蔽,他们刚才是从前面乱到如麻的「植物洞」钻过来的,那个地方很好的挡住了以外的视线。 而溪水对面是几棵粗壮的树几乎紧贴着这一块,所以从高处看他们仿佛被这些东西包围了般,如在一个笼里,处在这一晚应该不成问题。 在那乱如麻细长交缠错织的植物里,连洺无暗都以为里面过了就是死胡同,毕竟这四周一片漆黑,脚下也保不准会遇到什么,而那个地方又像一面墙似的植物交缠布满。 但看着某杀王弓着腰像钻洞似的扒开一段地方,露出个小空隙,然后过了去,还打了个手势让他跟上。 第90页 洺无暗:「……」他这辈子倒还真没这样过…… 捉鱼的地方嘛,他以前经常和风清甘古他们来过,每一次都是大丰收,这地方从未变过样。 本以为这次来水会干涸,破天荒的许是这潺潺而流的溪水源头有一处很大的山泉,所以这溪水也极其清澈洁净。 就是清澈的连鱼都没有…… 不过刚才尝了下那水,除了靠近边缘的不能喝,中间的倒是甘甜的很,特别是这溪水还在流着,月色照耀下干澈如流,没有泥土兴子。 他记得以前好像有鱼来着,莫不是这水流太大,沖跑了? 银迟澈如水的眸子盯着点燃的火堆看,眼里倒映出篝火的影子,将他的脸照的暖暖的。夜间温度还稍冷,点了这个刚好不热。 他看着洺无暗那张与世俗不和的脸本就觉得他不会钻过来,没想到这次竟那么听话。 旁边的人也寻了块靠树的位置倚着树坐下,脸上看着没什么表情,倒是不嫌脏,眉眼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两人坐下来,气氛顿时有些寂静,洺无暗不知从哪弄了个较圆滑的短棍,拿在手中时不时扒拉火堆中的柴木,响彻着断断续续的焦柴声。 「啪一啪一啪一」,看着月光一点一点暗下来,也不知今是何时,银迟出神发呆了一会,这才想起饱腹感,不过他倒是不太饿,那些用粗粮做的饼很管饱,早些时候就吃了好多。 想着又侧眼偷看了眼旁边的人,高挺的鼻樑被清冷的月色打上了一层暗光,洺无暗倚着头,眼里深暗不知在看向哪里,没注意到那边的人视线。 直到一个稍哑的声音从耳边沉沉响起。 「诺,带的,没碰过。」 洺无暗侧脸,就见到银迟似乎佯装大方不太情愿的给他油纸包裹的麦饼。油纸包裹得有型有样,看样子的确没拆过。 洺无暗望着眉头稍扬,后又平下去。 银迟见他不愿接的样子,干脆直接塞到他手里,迅速道了句:「明日还需大量体力。」后身子又背对着他靠在一旁躺下,眼帘阖起,似乎要睡的样子。 洺无暗看着他躺下灰暗的背影,又看了眼手中的东西,想开口但还是没再说什么。 他也没太饿,所以一时间也没有注意。不过……吃一些总是好的 依稀听到柴火因刮着夜间凉风,渐渐扑哧熄灭的声音,油纸被拆开的声响窸窸窣窣,才有一个平调的声音传来,「多谢。」 银迟背着身,没睡熟,听到此话睫毛动了动。 他虽然以前经常睡过这个地方,但以前几乎是和那两个人闹到疯,累死了便直接寻个靠树的地方大大咧咧一身臭汗躺下,嘴边还有烤的鱼的油脂。 他也没想到,毕竟世事难料,命运齿轮转转停停,本以为再见面哪怕可以再闹一次…… 也算结了童年的怀念。 不过仔细想想,以前的生活再苦,也总在留恋—— 一场春雨后,一人走到屋檐下撑伞看到他如骷髅的身躯时,那时桐桐姐在到处学活兼职挣子儿,无家无归处,突如其来的淅淅沥沥小雨,让他被迫只能蹲在别人屋檐下,蹲下双臂抱着小小的身躯,眼里还是浅黑明净的,瞪得圆熘熘不知在望向哪里。 直到有一人渐渐从朦胧薄雨的雨中行来,白华玉瓷,翩翩如风,拢个简简单单的白杉,眉眼含着淡淡的雅笑,乌黑的长髮有些散散的拂在白杉后,如同逆着光来寻人的雅君。 那个人转眸看到这个可怜的小傢伙,来到银迟身边,温声说:「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建个家?」 他摇摇头,迟钝几秒,又点点头,还是有些不明所以。 不明白为何突然会这样问…… 那个人半蹲下,将伞打到银迟头顶,靠近边缘的身子总算不用再被雨淋,他呆呆的望着他,他也望着他。 过了几秒,他嘴角仍挂着温笑开口:「小迟,你想不想有个家?」 家…… 他脑子有些疼,总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他是有的。 但现在这个样子,他好像又没了。 桐桐姐告诉他,有她,就一定会有个家。 他小小的年纪学着大人的样子皱着眉,似乎只过脑子了一遍,小虎牙就从嘴中露出来,露齿点头,眼里倒映着面前这个人的淡笑模样。 然后他撑着伞牵着他走了,小小的身躯只到那个人的膝盖处,掌心处是冰凉的,后来被温热包围。 但这次,他终于不怕雨淋了…… 不知走了多久,到了一座小平房那儿。 房子背靠着山,那山仿佛如巨人般笼罩着房子。 银迟看到后眼睛里印的亮亮的,便听到温和的声音再次入耳响起,带着模煳的笑意,纤长玉白的手指指向前方:「看。」 他看见了那所小平房,松开那人温热的手小腿向前一咕噜跑去,可四周却突然黑了下来,后起一个如雾般听不切的声音,但依旧很温润动听。 他说:「小迟,想家了就来看看,这儿永远是你的归宿……」 你一直有家,总会有人陪。 站在黑暗中央的小男孩,这一刻,仿佛心揪的疼,心是热的,可指尖却是冰冷的。 他感到脸上有一股湿漉漉的东西滑过,眼眶发热,他想去寻那个声音的影子,可他什么都看不见。 一片漆黑,寂静无比。 第54章 抑制泛滥 第91页 只有他站在原地,有些无措的神情,茫茫然的立在那。 他记不得那个人了,但他很熟悉那个人声音…… 他不知拖着沉甸甸的脑子向前走了多久,可就是走不出这片无止境的黑暗,直到硬生生的摔到黑暗中,清晰的听到「砰」响…… 梦醒。 耳边传来一人的沉暗的唿唤,带着掩不住的忧,「银迟?」 他似乎又唤一声,道:「醒醒。」 他不想醒,已经好久没有梦过师父了。他现在思想的确挺消极的,恨不得自私的溺死在梦里,什么别的都不想论。 他原来小时候一直有个家的,可家中缺了人,又怎是原来的家…… 几秒间,沉陷中,一股微凉的触感即达额头,银迟乌黑的眉动动,似乎是一人指骨的触感,将他从自已的思想中唤回来。 只不过银迟心里顿时有些气,这个人该不会又以为他烧傻了吧! 天已有破晓之色,林中雾气瀰漫甚多,周围暂时没有什么异样,还能见到植物叶上清晰的雨露集聚,滴落。昨夜一夜虫少倒是安眠,只不过这个人看起来睡得不太好。 洺无暗手刚触了下他额头,却不料下一秒被人抓起漂亮的腕骨,将他勐一拽反手擒拿人一般。 与此同时,地上睡着的人也睁开了那双银色海系斑斓的眼睛,眼里含些雾气。 洺无暗一不注意,没想到他早上的劲这么大,被他一拽勐的胳膊拉扯酸疼了下,身子也被着突如其来的力往前倾去。 他本就是半蹲,这下直接放大了魁王的近容,以及细而密的睫毛缓缓上挑的样子,眼尾还泛着微红,和那红润饱樱般的薄唇。 他右腕被眼前这个人死死拿捏着,洺无暗望着他的脸迟疑了一秒,赶紧移开身子,挣脱手腕与他拉开距离。 不知银迟到底烧没烧,反正他的脸倒是比平时多添了些浅红,刚才摸他额头好像也有点烫。 银迟睁着带水雾的眸有些含煳不清的看了洺无暗几秒,丝毫没觉得手上的动作有些不妥,反而身子往前凑凑,让两人的距离更近了些。 洺无暗看着他的动作眉头皱起,面含担忧,他寻思着不应该啊?他练武应该体质很好才对…… 思索间,忽然感到脖间吹来一阵热气,一丝痒意,接着沉软的声音自耳响起。 「你不该打扰我睡觉的……」 听这语气,还有这这个样子,应该是烧得有一会儿了。 距离太近,洺无暗感到不适,他眉眼有些疲倦的小唿了口气,又挣脱一下,好不容易才将他死攥的手挣脱开,神情不悦中带丝严肃对面前这个烧了的人道,「先清醒点,现在不是你赖床的时候,看看这天,我们得……」 「嗯唔……」 话未说完,滚烫的带些霸道的热吻席捲而来,洺无暗的身子不自觉被他扑倒,原本洁净的风衣沾了些干土泥子,腰仿佛被一个石头硌了一下,头倒是没有感到疼痛,仿佛有人替他垫着。 他黝黑的瞳孔一时也被这弄得极度缩小,唿吸加速,下意识想要推开贴紧身子烧煳涂的人。 嘴里清晰的感觉到入侵的舌头侵略着他的齿腔口舌,仿佛要把里面搅碎,融入他的血液里去。唇瓣的温度也迅速升高,舌尖滚烫至极,两个舌交缠不息,气氛拉扯暧昧到极致。 伴随着误入口腔的泪水,咸味口腔中瀰漫。 察觉到这个味道,洺无暗手抓着他的胳膊推的动作迟疑了一下,眉峰更深了些,伴随着胸口的一起一伏,还有唇间交缠的液,火烫的燥热在洺无暗心中翻涌不出,欲望漫开…… 可现在不是时候,早知就不去作死去探这个病人了! 推推不开,好一会,吻势轻柔下来后,才得了空子将他推开。 「你你真是烧煳涂了!」洺无暗望着地下烧的红扑扑的人,口齿有些结巴的吐出这几个字,赶紧整理了下衣服起来。 银迟这时的眼里才恢復了些清明,几秒后,他移眸哑声说了句:「没有。」 「洺无暗他说的抬头看向脸色还有些发青的人,身体的热意也极其难消,就好比一见到他,身体控制不住的私慾,试探,淫浮,妄欲,死沦 「你生气了?」 话才说完,银迟便突然感觉到一股危机感袭来,只不过距离稍远。麻利起身手中拿好刀后,洺无暗看着他的步伐也跟了上去,穿过了那个「植物墙」,细小模煳的说话声便从远处袭来。 离这差不多有好几十米。 「一大早把我喊起来,哎哎那俩人还能跑了不成?!」 「呀你不懂!城里现如今花高价买那两人的人头,再说了,他们本就是这一场巨大灾难的始俑人,你怕?那你别去了!!」 「反正我不怕,我二爹当年就是被白灵家二房当家杀死的!这帐得算!」 「死也要杀了他!」 这声音说着竟然有了几分哭腔,令人的口吻也缓和下来,忙着接话道:「好好好,我陪你行了吧?不过再说,不是已经灭满」 「闭嘴!」那女的大喝一扯嗓子,「满门?也是便宜他们了!!那个老东西当年做的事又不止这一笔!」 那男的不吭声了,识货的闭住嘴巴。 听声音,他们对话结束后,银迟蹲在一棵树上远眺了下,声音从树上传来,「不是兵卫,不难对付。」 洺无暗以为他听到这话,神情还是要怅然一下,没想到银迟看了会那两人所处的地方,突然嘴角勾笑了下,「活都活了,活到最后吧。」 第92页 这句话不知是自我心理安慰还是什么,也不知他真有这么无所谓…… 以前活着,是因为有心理支撑,因为知道,有人在等自已回家,因为知道,有人需要自已。 现在……他苦涩的咽了咽口水,没再想下去。 他们几乎是沿着植物覆盖处较深的地方,这儿一堆交缠乱七八糟的植丛声只响起他们哐哐的脚步声。 今日烈阳有些大,出发前虽已经吃了好几粒止痛药,可阳光透过层层交灌的树叶挥洒到他眼里,哪怕一缕,突如其来的阳光辐射也让银迟眼睛勐地被刺痛一下,他下意识用手遮挡。 洺无暗也侧头看到了他这个动作。虽然心里仍对他刚才动作发怒,但自已的身体似乎也有要迎合的意味。 「很疼?」 银迟没说话,闷闷的「嗯」一声。 「吃药了吗?」 几秒,银迟双手扒开前面难缠的一层长细碧绿状的东西,声音才淡淡响起,「吃了,无碍。」 洺无暗听此,反倒敏锐的捕捉了他话中的含意。 他这是怕他双眼看不见觉得会拖累?才说了让自已放心? 只不过他们走三分钟不到,这下就没那么幸运了。银迟边走边看着地上的脚印观察,又观察四周和树上的纹痕,看到他们应该没有什么暗号交流,但是…… 峰涯林几乎已经遍布了穿灰黄色统一制服的精卫,还有平民也不在少数。 他知道,他们杀自已,既有当年的仇恨,也有这些年自已杀人的仇恨。 看着这双带茧的手掌,他看着又握紧,冷笑一声。 是啊,这些年,自已手掌死过多少人。 他最终还是没完成山爷爷跟自已说的那句话——不要轻易改变他人的命运。 这个距离,这个时间,看来今天到达小山院有些困难了,也避免不了一场恶战。 只是根据洺无暗的身手,他无法护他,抽不出身,而他这位小时候富养的公子爷又没学过什么基础的武土打法。 啧,爱宝贝,又懒,还令人琢磨不透,不过…… 银迟想着从头到脚打量他一遍,眼中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意。 这一路倒挺乖。 身处在前面走的人没察觉到后面的眼光,只是步子顿了下,半弯着身看了眼银迟,俊秀的眉眼含着不耐烦,似乎在说「你墨迹什么?」 第55章 交接配合 银迟嘴角笑意敛起,跟上他的步伐。 不知神中,两人目视前方,银迟左心掌仿佛被什么刺痛了一下,紧缩着收回手,神情不太经意问道,「你觉得,白灵银家掌管人,我祖父,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右边的人暗色眸光凝了瞬,浅垂头,过了一秒才道,「至少,现在更糟些。」 说后接着往前走,留银迟在原地蹙着眉头。 那也就是说,以前的城内,比现在好一些吧…… 他想了两秒正要抬脚,不知察觉了什么视线,迅速环顾了下周围可躲藏据点,洺无暗仿佛也察觉到了,步子又停了下来,就听到后面的声音沉快道:「过来,趴下。」 后一个滚烫的掌心触到自已手心,他们躲在两棵树后的树细小夹缝间用手扒开了一些荆棘丛,也顾不得指骨的麻痛,趴下紧盯着前方。 这些几乎发生在几秒间,但明显已经来不及了,高处有人,所处位置太高,如若猜的不错,他们正在发信号。 几乎同一时间,四面八方响起砰砰嗞嗞的杂乱声,银迟持刀的手慢慢攥紧了汗湿的手掌。 他在想,如今也是可笑,难道当真还要继续杀人?杀那些手无缚鸡之力,城内的百姓? 旁支家族,是啊,那些大家族毁了,与之关系好的又怎不会来寻仇? 仔细听动静,后方也有人,银迟凝眉想了会,突然嘴角露点笑对旁边的人道;「洺画师那些小弟什么时候到?可能挡后面的人一阵?」 银迟并非一开始没发现,洺无暗虽身处险境,说涵林他们败了,但这一路上未免显得有些太乖张,而且有些太迎合自已,无非就是带上自已胜算大些。 还有夜里趁此不备时偷偷做的动作,不过他手机应该没多少电了。 至于自已的死与活,他想他没在意过。 啧。真是的,小时候帮他的事他倒是忘的光。 洺无暗听此话倒是没显得多大惊,只是眼里划过一丝暗,没什么情绪道:「那时还以为你睡了。」 银迟不留余隙接下话,「所以你原本打算去哪?怡林山庄?」 那个山庄据此是最快也最便捷的一个地点。不过那倒是个地方,一个独立的山庄,不受临安城管辖。 洺无暗抿了下唇,没说话。 他原本是打算去那,只是没想到杀王另与他找了去处。 而正是凝想这一瞬间,立刻有一枚刀锋逆转而来,直准洺无暗! 银迟没看一眼,只同时处用力推了下那边的人,带头的刀锋直直插入他们之间的硬土里,仅一剎那间动人心魄! 声音开始循远及近响起,「躲?你们能躲到什么时候?」 「林主子就是被他们杀害的!兄弟们,跟我杀!!」 「还有我丈夫啊!一家老小都被当年那场洪水淹没,连我丈夫都被他们什么杀手杀了!」 不知谁一嗓子怒喊,银迟只在这余隙中迅速侧头望了眼洺无暗,眼中镇定清冷,他只语速快些问了句,「带枪没?」 第93页 洺无暗回望他,点头。 银迟给他指了一条较为阴暗的路。那根本来说不算路,里面阴森至极,地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植物,无一点空隙,几个长得宽大壮力的松树赫赫临于之上,故此给里面映照阴森森景象。 这树大,人居高处不可能,而且躲藏点也较多,很难被人发现。 银迟没注意到那边的人默默咽了口唾沫。 见他迟疑的样子,这才想起他是不是怕里面有蛇?但现在他也没空管这么多。 又一柄螺旋刀迴旋着过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距他们越来越近,银迟紧锁着眉侧身躲开,不再躲藏,直接挺立站起身,扔下一句话,「不想死,听我的。」 死?洺无暗小时候的确是怕死的。 他骨质修长的手摸入口袋,摸到那个被晨间烈阳烧得滚烫的手机和发湿的背,还有那復如麻的情绪。 当时被洺之洲打死的胡家卫还剩几个,但奇特的是他们竟然愿意效忠自已,说是胡家已灭,但这些年胡家行的事他们也都有目共睹,觉得这次大换洗是正确的。 再者,他留在这应该也只会拖累。 见洺无暗眉峰紧敛一秒后,断然向他指的那个路冲去,期间移身躲了个漩涡刃,直到背影被灰暗吞没。 刀锋交响,又是在峰涯林,这一刻,银迟感到他仿佛又回溯当时杀手试炼那次。 那时他也是一个人,无伴,一个人满身伤痕的撑到最后一关,血痕累累的站到师父面前。 那次起码有人替他挡过刀,有人在默默看着他,相信着他。而这次,死了也无人念吧…… 生活是残酷的,生命也是,但有时,他竟然觉得自已挺幸运的。 不幸的是他们不应该遇到自已,不然就不会如此了…… 血水四溅,周围的树木枝干都被染上了鲜红,植物的枝叶上,极其显目。银迟抬手制住一人胳膊,反手击他肋骨,那人吃痛一声,他又迅速砸向另一人,肩上的鲜血顺着衣襟往下流,流经身体的全部地方,染红一片地。 才杀完一人,他朝地上碎了大口血后随手一抹,一名穿着麻布的中年妇女见他正制着别人,抬着长刀就往他的后背刺去! 银迟攸间感觉到,转身就接住后面的刀锋,但看到人后,刀锋在席捲妇女脖子的那一刻又颓然停下,他咬紧了牙,结结实实的挨了侧面一人的刀尖入体。 刺痛随着刀尖的深入一直到右肩胛骨,仿佛感到骨头被刺碎的声音,银迟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中更红些,鲜血一抹唇,不动声色的徒手将刀锋拔下来,抬脚转身利索抹掉那人的脖子。 「嘶,疼」 这一块地界偏为空旷些,烈阳透过层层枝叶,他恍惚间意觉得眼前的一切更难辨了些,眼尾止不住泛起泪花涟漪,唇也有些干裂。 而这次他一人,战这近几十人也真是残酷的。几+人,那便说明翎琛已清掉了大部分势力,又或者是那些旁氏家族的家主觉得这些人足以将自已斩杀。 银迟眼中聚起寒光,带着狂野的笑意望着他们,大口喘了几口气,一手抓着一人的脖子,如同拎小鸡似的将他「砰!」一声往地上砸,地下隐隐有震动之意,震得他们脚一晃,而那人早已惨不忍睹。 片刻后,杀王立足于一树上,居高临下俯视他们,指尖抹了抹刀锋上的血液,阴暗笑道:「那些人许了你们多少好处?倒是不怕死。」 血衣鲜目,狂傲娇骨。 血液浸湿了他的衣裳,洗刷身体每一个地方。 银迟眼随意在这遍地鲜血尸体中一扫,看见了不下十个年轻妇女尸体。 果然,自已最终还是杀了他们…… 为何仇恨如此之大?为何灭满门还不肯罢休…… 不知是因视线原因还是光线原因,他完全没看到后面一中年男人面含狰狞,从内衣默默拿出一柄黑枪,对准他的后背,另一只手扶持稳着。 距离不算远,他有把握。按下去,自已就能得到这辈子胡大人给的再也用不完的钱,就能甩掉那个臭娘们,就能好好吃香喝辣一辈子,再也不用看别人眼色…… 只要按下去,按下去 默想着,剎那间,「砰!」一声勐烈的枪声划破温热的空气,划破了短暂的对峙,却直直渗入了中年男人的身体处。 中年男人面含惊异,瞳孔放大,死前最后一刻朝自已身后那个阴暗处瞥一眼,眼中流露着不甘心,深深的愤怒! 可下一秒他就这样身体倒了下去。 银迟转身后,恰好看到这一幕,只是眼里更晶莹的不明一些。 洺无暗没走?他…… 「噔噔噔——」这是?马蹄声?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眼中的疼痛更让他醒目一些,胜似挖心。这声音从远处而来,他的体力也是虚脱了,感到右臂完完全全的麻木,干脆…… 一刀,「扑——」血自脖颈处喷涌而出,力道大,稳健,丝毫不留余力,近在咫尺的人眼尾更甚要吞人的红。 他可以耳作目,这一点,很久之前就练过,就害怕有一天遇到这个情况。 汗水自后背流经全身,与血液融合在一起黏煳煳的,血腥味扑鼻。闭眸,感受,拾起一人手抬腕,对列撞击,再刺入肺腑。 他身躯挡于那个阴暗地方前,与耳伴随着的,还有步步入翁的枪声,洺无暗枪法不好,但不至于瞄不准,两人似乎在配合,一前一后,他帮他清理来不及反应的余孽。 第94页 枪声会暴露,所以后面这个人也随时会换位。 但还好,无人越过。 直到那个穿血衣的高挑清瘦身躯抢马,再将余下的马刀刀入马肚,可以看到非常血腥的一幕,骏马倒一片,有的还在不停嗯嗯着,而且在马上的兵卫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狼狈不堪,纷纷倒地摔入泥土坑里。 趁此时间,血衣杀王大喝一声,一勒马绳,踹马肚,黑马吃痛前蹄朝上长唿一声,他调转方向开始唿唿的往身后暗处去,一阵子来的狂风席捲着少年的衣尾髮丝,俊美秀色的脸庞显露在空气中。 银迟似乎知道洺无暗的方位在哪,只见他骑了不到三米处勒马绳停下,微哑着嗓子说一句,「上来。」 洺无暗神色无什么表情,拍了拍膝盖处的灰,又抬眸看向他的眼,看了眼手中拿着的手机,仅剩五格电,只扫了一眼,将它随手往后面一扔,「砰」声落地。 胡家死卫他们是有目的,故意引自已暴露位置,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现在已被胡鸣成收买了。 第56章 乖,我来看 银迟虽视线极度模煳,但也感受到了他这个动作,眉头细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看来自已之前是猜错了。 不过他也没想到,洺无暗竟没走。 随着后背结结实实的碰到一个硬体,再一踹马肚,马儿吁一声朝前狂奔去! 但这林中显然不太好走,眼见着一个急拐弯快要撞上一个树桩,后面的人手掌覆盖上去勐地一拽马绳,调转方向。 这一下,洺无暗手心全是血,还有扑面而来的血味,看起来前面的人伤的挺重。 银迟也感觉到自已的失误,跟着心凉了一下,手背的热温还在,他在帮自已驾马。 胸膛的余温仍热着。 后微抿了下唇唤他道:「洺无暗。」 洺无暗听着眉头拧了一下。 他的声音带点微颤,什么都不用说,看到他的样子,洺无暗心里已经明白了。 他只沉声问:「能拖多久?」顿了一下又道:「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银迟听后心绪更乱一些,眉头紧闭。如果推算的不错,他们有的是兵卫来杀自已的,而有的是带目的来的。 「胡鸣成没死。」许是注意到银迟此时的忧虑,后面的人补了一句。 果然。 「拖不了太久。」几秒,清淡的声音从前面轻轻响起。 话毕,前处和后方而来的动静便响入他们耳中。 银迟听着,眼眸垂了下,「来不及了」 他指的是自已处理伤口,如果不处理,战斗力会大打折扣,还有……止痛药 比起全身的撕拉疼痛,如遭地狱,光线又无不时在刺痛着他,不光是头的昏厥加重,还有眼前的一切。 他不想,他不想整个世界都如梦一样的颜色,他不想陷入黑暗啊! 洺无暗听完他那句话后,左右环顾了一下,这路极其不好走,四周除了树木也无见到别的,没有什么可暂时藏身的去处,只好再拧眉问前面的人:「听声音,判断多久来?」 沉寂几秒,「最多四分钟。」 洺无暗没再说话,双臂使力往后一拽让骏马停下来,银迟闭眸感受到他这个动作,眼眸更暗些,只轻声道:「时间不够。」 却没想到对方无缝隙接下句,「试试。」 试?怎么试?他现在的意识越来越浅?前后都是围堵,生死一线的试试么? 银迟的背靠近那个宽敞结实的胸膛里,听到这话只是虚脱的笑了一下,无色的嘴唇弯了孤度,他仿佛认命了般声音轻声开口:「洺无暗,你往前一直骑吧。」 放下我,往前一直骑吧,虽然这次算我失言了,因为我保不了你会不会出事…… 没得到回应,下一刻只感觉一双有力的胳膊将自已的身体抱起,耳边只是沉沉的又响起刚才那句话,这次好像带上了些许愠怒。 「试试。」 银迟耳边似有湿漉漉的东西划过,他感受着这一刻,这也许是他们仅有的时光了。 慢慢揭开那深红黑色紧身褂,这种血腥场面洺无暗一生也没见过几次,那一次是他,这一次还是他。 不过这次他处理伤口是真狠,银迟面庞可见一点一点苍白,手臂上的青筋连着手背清晰可见,他右手深深死攥入土壤里,额头的汗珠顺着脑穴连到下巴滴入土地。 极其痛感中,他微眯着眼去看那已经不能再辨别出的轮廓,吃动痛着艰难开口,只是咬字有些含煳。 「你为、为何……」 为何留下救自已?如果说真的,洺无暗如果当时不管不顾的话,他活着的机率会比现在大的多。 一滩陷入沼泽中的烂泥了…… 洺无暗没回答他。 也许,是因为,他是第一个有心欣赏自已作画之人了,他不想这个人消失吧。 银迟右肩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但这剧痛反而让他清醒了些,可清醒了有什么用。 走到这一步,无路了啊 血迹几乎弄满了洺无暗手上,身上一大半。 如果换到平时,他早就极其嫌弃的去换身衣服洗下澡了。 布料不够,他看了一眼身穿的米白色风衣,犹豫了一瞬银迟便听到衣服撕裂的声音。 不知是不是包扎时弄到伤口,地上流血的人身体颤了一下,又绷紧,银迟捂着嘴勐咳了两声,没管手上的血迹。 第95页 判断着周围的声音,洺无暗用仅剩的一分钟迅速回答银迟刚才的问题,他说,「未必无路。」 「当时残余的洺家卫翎琛破例留了百余,如果是现在,这些恐怕还掌握在洺之洲手中,他或许在集结,又或许,」他的声音沉下去,「在蓄集夺城位。」 到那时,那些分支家族的兵卫定会大大去支援,会少很多。 只是根据昨日情况,也不知他那边情况是否乐观。 「那如果,他、他选择弃位呢?」银迟平復一下心情,咬紧牙关吃痛扶着树站起来。 回答的是洺无暗的沉默。 他少时原以为洺之洲一直有与自已争位的想法,但经过那次看他的神情,他有些不敢确定了。 未得到回答,银迟只是再轻语开口,「帮我,扯下一块布。」 说后将胳膊往洺无暗那边移去,洺无暗看着他的动作皱眉思虑一秒,又听到一个带点笑意清淡的声音响起,「放心,我有把握。」 最后洺无暗还是没帮他,只是从自已单薄的衣角在狠力扯下一块布,银迟听到声音,笑容凝了一瞬,便听到他开口,「我帮你。」 他笑容收起,便感到一个薄凉的丝布覆上自已眼睛,动作很轻柔,眼前彻底被一片黑暗包裹,眼中疼痛好受了很多。 系好后,尾随的是一人从树上跳跃下来朝他们出刀的声音,银迟听到剎那间反应过来,将洺无暗一把推开,一个转身大力接住这个刀锋。 伤做了大致处理,止住了血。 不知响在哪里,传入他的耳里,洺无暗背靠着他,半躬身摆着姿势双手持着枪,他道,「我来看。」 杀王双眼白布帘起,笑起来给人带有几分清冷儒静的感觉,如天仙上神下凡了般清欲。 长刀出鞘,更添了几分绝尘的味道。 出发前洺无暗已给枪装满了子弹,现如今满匣十八发。 「砰砰砰砰——」周围拥上来的人都被子弹一击而中,银迟那边也处理的颇为快速,直接捏人最致命处,再封喉。 洺无暗也敏锐观察到了一点,那些小家族的兵卫少了一些,但胡家卫却多了许多,想来是因为胡鸣成因为杀不死杀王而雷霆大怒,派了些许多人,毕竟他应是现在残破胡家的掌管人。 可能是自已猜对了一半吧。 杀王周身一米内未有过活物,出刀老练利索更是为封神,加上那沾上血的面容和血唇,让人觉得清冷中带着悚意。 银迟往身下之人插了一刀,那人咽了气,侧面一人过来的直转刀锋他迅速接住,「左后方一米处。」 洺无暗的声音时不时绊入他耳侧。 「右前方近身。」 「六点钟方向直过。」 「斜后方。」 「后偏右几米内。」 「……」 不知杀了多少人,只感觉周身都很疲惫,银迟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洺无暗的子弹也有些告急状态,手臂因后座威力的后遗症有些僵疼,极其麻。 无再多的兵卫赶来,许是城内现在也出了什么事。 血溅飞起,直到染红了这一片地,纵使再谨慎,不一会儿,银迟便感到伤口撕裂开的疼痛感,湿漉漉的液体洗刷他整个背。 银迟双手握着刀柄制住一人胳膊后,抬刀刺入那人的肺口,才大口喘了几口气,与此同时,他也感到远方又来了一批人。 直到那个声音响起,他才确定了是谁,胡家卫见远处渐渐显现顶着大皮肚,穿着颇为庸俗的金黄色上衣慢吞吞前来,横粗的脖子上还搭着一串大金鍊。 他们立刻整齐划一让开一条道。 胡鸣成面含怒气紧盯着那边血衣满身的一人。 「哟,这不是杀王魅嘛!怎么弄成如此狼狈的样子?」 走到距离银迟三米处停了下来,头抬的极高,语气充满嘲讽与挑衅。 洺无暗用手扶着树也小喘了下,才抬头眼睛不知含什么情绪侧头望了眼银迟。 银迟神情看似倒无大波澜,听这话后淡然的扯出一抹笑,然后道回去:「彼此彼此,比起你这种靠别人才留一条狗命的人好的多。」 当时如果没有暗中的人给胡鸣成走小道,他根本过不了杀手试炼这一关。 而他的野心,银迟这些年也早已猜到,无非就是登上寒冽司门那个位置而已。 第57章 沼泽无逢路 胡鸣成听到这话和他那副神情明显更恼了些,吐掉嘴里咬着的烟,身旁一名胡家卫见状立刻递给他一把枪,胡鸣成反手就瞄准那边的人身子。 「不识好歹!!」 他双眼冒出红意,怒吼道。 又或许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怒意消了些,只故意大声道,「将那小妞带来!」 银迟听到他这怒翼升腾的声音,反而笑意更大了些。 但下一秒他听到一个是极其熟悉的声音,垂在衣侧的拳头都不吃间隐隐颤动起来,脸上的笑意更是全无,席捲而来的是无法泯灭的杀意。 「迟迟哥哥……」一个极其虚弱脱力的声音从他前方响起,银迟甚至都可以想像到菜芽被他折磨不成样的样子。 菜芽是那个寒冬日里他拾到了一个女娃,如果她在胡鸣成手上,那永辉和另一个女娃呢? 菜芽本没有名字,让银迟随便给她起个,银迟就随口一问她喜欢吃什么,她张口就来「小豆芽」,便有了这个名字。 第96页 那另外两个会不会也…… 只是自已如今这副样子,他护不住他们了。 菜芽上身只是一个单薄的粗衣,破陋不堪,有些衣不遮体,头髮也发黄乱糟糟的,面容更是消瘦蜡黄,毫无一点生气。 胡鸣成看向那边的人拼命忍住怒气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面目显得极其狰狞,「你不是要做好人吗?你不是爱干好人好事吗!!好啊,我给你个选择。」他说着肥手一把抓住跪着的小女孩丝髮,丝毫不留力,菜芽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脆力的疼叫一下。 「啊!」 胡鸣成没管他,视线一直停留在那边的人脸上,看他愤怒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过来,我不动你,只要这个死妮子愿意手斩你,我立刻把她送出城去,饶她一命。」 他声音放的诡异极轻,「或者我杀了你。」 不都是让自已死嘛,还说让他做什么选择。 等到胡鸣成说完,银迟才神情淡然的问了句,「没了?」 后又装作仔细的思虑了一下,道,「不划算啊。」 洺无暗手抬枪的一点动作,就立刻被一名胡家卫大声喝止,刀抵在他的脖子上,吼道:「不准动!」 「我选,」清淡的声音紧随其后响起,「选第一个。」 他拿着手中的刀,被两名胡家卫被迫压着向前前行,看着没有什么情绪。 反倒菜芽听到此话干涩的眼眶泪水不禁夺眶而出,她哽咽着用尽力气道:「不死我去」 句子虽有些混乱,但银迟又怎不明白她的意思? 杀王的脚步没停,前面一个黑洞洞的枪头正对着他,洺无暗幽黑的眼睛也注视着他,有些猜不透他想干什么。 走到离菜芽一米内,他微微俯身摸到了那双细瘦的胳膊,还有她急喘着气的声音,仍在轻声重复着:「不死」 胡鸣成看着他的动作,也没阻止,只又自顾自的道:「杀王恐怕还不知道吧,我要先声明一下,另外两个鬼娃可不是我杀的。」 杀…… 银迟心脏疼了下,唇瓣有些颤抖,半蹲下去垂着头,等着他的下文。 「这一切的因果都源于,你。」 胡鸣成边说边看着他的样子,看着他那副隐藏不住的痛苦,便猜到他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又笑着继续道: 「上一任林家主和银黎平塘以前可谓是关系极好,最后不也是因为一个地界产生误会,闹得不可开交。」 「有人还说,他们两个人行过不举之事,最后还不是被两家唾弃,到最后两人反目成仇,形成个你死我败的下场。」 银迟听着,嘴角一点点绷紧。 所以,闹成林家和白灵银家关系不和睦,并非是因为争夺城主之位,也有别的原因。 自已的父亲和…… 所以父亲是因为被迫无奈,才和母亲结婚,生下自已,实则对母亲无意…… 胡鸣成扫了眼他的神情,接着道,「跟你现在和洺二少差不多。」 胡鸣成这个人天生会察言观色,他不至于看不出来银迟眼中隐含的对洺无暗不一样的私慾。 洺无暗听到这话,也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不由得眉头皱的更紧了些。 自那次他轻淫荡他,他就已经明白了银迟心中所意,跟当年他父亲和上一任林家主差不多。 「所以啊,才会有了后来的种种,最后的最后,你想知道结果是什么吗?」 胡鸣成笑了一下,「是你父亲先负了林彦希,林彦希无非是到死都爱着他呢。」 「直到这一任林峰苑猜到你的身份后,他想着给他那个傻弟弟报仇啊,可银黎平塘都已经死了,他都已经死了!」 胡鸣成激动的疯狂笑了一下,「他死都死了,还生了他与一个女人的孩子,林彦希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那敢情好他们那时候的爱啊!根本就是腐水一滩!!」 银迟听到这话足足静了几秒,才深哑着声音开口,「所以……」 「所以我还没来得及杀呢。」胡鸣成似乎笑痛快了,咧着嘴低下头看他。 银迟心底却久久不能平静,他死抿着唇,不知在想什么。 那如果这样,父亲母亲,真的爱他吗……还是说连爱都是假的…… 枪头抵在他额头上,冰冷冷的触感让他没什么感受,只感觉从头到脚都有些冰。 胡鸣成的声音自上面响起,「所以,快点啊,把刀给那个死妮子。」 片刻后,银迟嘴角突然笑起来,只让人感觉到他的笑容更加阴然。他珠红的唇开着,站起身直视了下身前胖乎乎的身子,胡鸣成和一众胡家卫也紧盯着他的动作。 正巧此刻,洺无暗一旁的一名胡家卫移视线期间,前方突然响起他的名字,「洺无暗!」 不必说,洺无暗已明白。 他攸然一个辗转压制住前面那名胡家卫的身子,再一个反转身抬手,「砰!」 与此同时,银迟一个大步移身掠来离近的一名朝家卫,一个转档将他当做肉盾,结结实实挨了胡鸣成一枪,当场暴毙而亡。 菜芽也被枪声弄得一时间抱着头,紧紧缩成一堆,精神有些恍惚的晃着头。 胡鸣成咒骂了一声,转神间,杀王不知何时移到了他身后,手臂扎然一痛,他另一只手拿着枪立刻瞄准菜芽小小的身子,大声警告他,「放开我!不放开,她就死了!!!」 第97页 果然,银迟动作迟疑了一下。 千钧一髮之际,好几名胡家卫的刀锋扑面而来,没办法,他只能暂时放了胡鸣成,转手去接另外几人的刀锋。 却不料此时胡鸣成才脱困,即刻眼冒火星抬枪扣动扳机那个正在战斗的血身背影,然后—— 「砰!」 刺耳的一声枪声在银迟身后响起,洺无暗肩膀挨了一刀,才杀完一人抽空去看那边。 银迟听到枪声,神情却有一丝的惊愣,唇瓣颤抖着喊出一个名字,「菜芽……」 菜芽这个名字是他给她取的。 可这也是喊她最后一次了…… 菜芽趁押着她的那名明家卫死亡,见到拿枪对准骇人的一幕,她来不及说一声「小心」,忍着浑身的剧痛血爬几步,替他挡了一枪。 娇小的身躯砰一下子倒在血泊中,眼中还有未流完的泪。 嘴里干涩哑声喊出最后一个,「哥」字,伴随着眼泪划过鼻尖,便陷入了沉眠。 那边的人带血的指尖止不住的微颤起来,他攥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用力一抹刀连杀两人,血溅自喉咙飞奔涌出,将那白布染上了鲜红的颜色,看起来更让人悚然些。 洺无暗自那一声枪声发射后心也不禁停滞了下,直到见到他没事,心底才不由得唿出一口气。 只是,他此时应该…… 他没想下去,那个痛,是他体会不了的。 胡鸣成见一枪没中,立刻再「哐当」一声再次怒着脸瞄准,前面那个人没转身,但爆发出来的冷意是他靠近一点都觉得如坠冰窟一般。 「砰——」 洺无暗没在留手,射中那个胖悠悠的身子后,胳膊因长时间的射击,反后座力已经疼得让他再拿不起枪了,一只手捂着右臂,「啪」一声竟连手劲都没有了,枪径直摔了下去。 那一枪射中了胡鸣成胸部偏一点,没太致命,他捂着胸口的血,大口大口的吐血喘息着,面色更加红涨起来,沖那些残余站在一边的胡家卫愤吼着,「废物!!都看不见人吗?!」 「还不赶紧杀了他!!」 「银迟,你以为老子会死吗呸!老子为了躲避你躲了好些天!!就算死,老子也要拉你下地狱!!!」 他奋力破口大骂着,脸色因为激动更加红涨起来,只是这最后一句话没说完,他的腹部顿时破开了一个大洞,长刀硬生生的带血穿过,直接让他的瞳孔大张。 只听到一个冷淡带点不耐烦的声音道,「好吵。」 几秒,「唰——」一下后面的人将刀狠力抽出,用力一甩刀上的血水,血溅到他的裤脚上,浸湿到鞋里。 恰时,几十名残余的胡家卫看到自家家主这个样子顿时又对杀王发起了攻击。 可说实话,银迟刚才体力消耗了大半,此时是真有些棘手,无再多余力应对。 他在拿自已的命硬撑着,可以感到伤口加快的发炎,脓胀,撕裂般的疼痛在炸着他的每一个细胞。 可再痛,哪有心痛…… 他有时真的想过,以为自已能救了他们,至少能给他们一个像样的家,到最后却还是自已连累了他们…… 好可笑的笑话……哈哈哈哈…… 是啊,为什么,要遇到自已呢? 第58章 出现转机 不知是因为气血不足还是什么,银迟笑着笑着突然朝地上反胃似的吐了大口血,新伤旧伤一起復发,已经让他的头脑感到昏胀至极,眼前的一切似乎都瞬间有可能覆于黑暗中。 他用袖抹笑擦了嘴角之后,将满血覆盖的长刀「嚓」的一声直直插入干硬的泥土中,抬起布血色的脸没什么表情的执手又紧拉了下系眼的红血布,无一点害怕之色。 不知猜到了什么,他拉了拉白布后粉嫩的舌尖舔了舔干唇上的裂痕,将自已现在唯一可让他们恐惧,保命的黑枪拿出。 这枪还是师父送他的,这么些年,他一直都带在身侧,很少离过身。 听脚步声,最少起码还有数十余人。 而且最重要的是,前方……又来了大批人马…… 抵不住,前方人马太多了。 若猜的不错,洺无暗手中的枪子弹应该也快用完了,这柄枪里,还剩最后三发子弹。 随即修长的手指掏出枪后,立刻弓腰抬手平举,加上那骇人的面孔,让人看着压迫感立刻袭来,还有那磨灭不掉的杀意。 有几位正要接近他一米内的胡家卫看到此之后确实有了退缩之意,但一个脸上布满疤痕的胡猹人不怕,要知道,林家之所以覆灭,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如果没有那场战争爆发,他也许就能名正言顺的继续他的计划,杀掉林家主掌人,然后继任家主位,这样就有享不完的清福了! 再也不用为了钱狼狈为奸,东奔西跑…… 可现在,一切都泡汤了,就连能利用的胡鸣成都死在后面那人的脚下!! 对了,刚才见这位杀王的神情,那个后面满身血污的人似乎对他很重要。 洺无暗身体没避免受伤,肩膀被人砍了长长一道血痕,感觉伤口正在迅速发胀脓水,他正靠着一树双手垂下歇着,指尖仍在不断颤抖,幽暗的眼睛紧盯着那边,看不清情绪。 他也发现越来越多人往这赶来,至于退路,他眼中也透露了一丝渺茫…… 银迟无射击,只一长腿一翻一个健步席捲至胡家卫包围的重要核位,靠着最后的余力臂力一使,拳手一挥! 第98页 直接将他们的刀硬生生拔下,喉结滚了滚后双手抓着两人的头髮一个翻转手背青筋暴起「砰!」一声将他们按倒于地,血立刻从两人脑穴中溢出来。 杀王仿佛感受到了他们的死亡,只重新拾起地下的刀,嘴边早已没有笑容,更多的是让人心悸,他的脚踩过血水满满的死人头颅,发出「咔咔」的声响。 下一刻听声音后面又来几个,一个转身步锋扭转,不知是哪个粗声的说了句,「快!阻止他,他要上马!!」 「大人养了我们这么多年,绝不能让他白白冤死!!」 胡猹子壮声说完后,银迟不出几秒又被围住,他看着他那强撑的脸,面容无一点血色,暗暗笑了下。 破坏我计划,无论是谁,打搅我大计的人,通通得死!! 却不料那人偏头了点朝刚才说话的那人颔下首,周身散发出不惧和鄙视,他回了个淡笑后立刻刀剑一挥要冲出团围! 可余力不足,还是无法避免伤身,感觉每一步都像走在血路里,很艰难。 就像……他记事的时候,每晚在同一个屋檐下等着桐桐姐干完活过来,那一小顿寒酸的饭。 洺无暗也猜到了他要干什么,已经比他先一步快要触到马的缰绳,纵使手的颤抖力再大,他还是又拿起了枪,只不巧的有几枪没射中,银迟帮他阻了大部分胡家卫,可清晰的看见他处境的艰难,自身体溢出的血越来越多。 子弹告急,他手上甚至没有一点力量再射出一发,但最后一发子弹还是抖着手射了出去,后臂更加如麻醉一样,僵的很。 一个急冲到距离银迟不远处,骏马的旁边,只是在快要触到时,又一柄刀锋极快寻来,许是注意力太集中,他转身迟疑的那一瞬间仿佛被定格。 锋刀在触及后背的一瞬间—— 「砰!」 银迟无法抽出空,单手发完枪后侧面一卫立刻趁余隙朝他身子砍去,索性零点几几秒的差距,银迟下一秒仿佛迅速感受到了般闪身移入那人后背,一刀致死,动作丝毫不留力,仿佛把那五脏六腑都要刺穿。 又反手扔给那边的人自已现在手中最重要的枪,洺无暗也一个跳跃接住,眉头紧皱往那边看了眼。 「银迟!你……」 「先走!不然,那个承诺我履行不了了!!」 听到这话的一剎那,洺无暗陡然感到周身一股凉气包围,心脏疼的紧,仿佛在心疼那边的人。 承诺完成不了,是什么意思? 还有即将要到达这边的大量人马…… 手心的湿汗润湿了枪柄,他手紧紧攥着,只来得及思虑一秒,立刻开始解树上的粗绳,马儿仿佛感受到了什么,长鸣一声,前腿往前蹬了下,准备蓄势待发狂跑的样子。 「吁——」 而此时,好几名胡家卫再次朝追匹马发起了进攻,洺无暗仿佛看不到,幽深的眼一直深注视着那边,他高骑在马上,身姿高挑卓越,另一只手扶持双手平举将这两发子弹发了出去,暂解了银迟两次险境。 可银迟只感到这下一点力都使不出,刀插入土里半蹲于地,不断捂嘴咳嗽着,他也感受到了这两声枪声,嘴角只是紧抿了下。 咳嗽了几声,他伸出带血的双手动作变缓右中指点下左手掌心,后伸出右掌往上移动了下。 只是手语,以前和风清他们做暗杀计划时常用过,意为「撤退。」 洺无暗眼中更暗了些,他看懂了。 他的意思是,先走。 最后一发子弹。 洺无暗内心冒出了这句想法,他不赌了。 感觉自从遇上这个人开始,不会动心,好像根本没赢过。 银迟做完那个手势后,又勐的往地咳了大口血,血沫还残在嘴角,嘴里的一些血被他咽下去。 黑暗的世界中,他听着由远及近而来的马蹄声,近在咫尺,但他只感觉耳鸣。 他看来还是没看懂自已的意思啊…… 要是小古子他们在的话,看到自已如今如此狼狈满身血污的样子,该看不起自已了。 黑暗深处的沼泽中,他习惯了一个人走。 习惯了与别人展示最好的一面。 但也有人见过他的跌落与不堪。 幼时,一位仿佛白衣仙人曾要带他回家。 如今,他想要去那个家,得一眼倾心的人相助。 「砰!」 是这最后一声枪声,将他拉回了思绪。 一双宽大有力的温热手掌抓住了自已的手腕,那人只沉声问了句,「你还回家么?」 家…… 家中如今还有谁? 也许还有一人吧。 只是两人都受了伤,终归还是残兵,两人接触的一瞬间,那胡猹人心里就「腾」的一下冒出盛火,趁两人注意力都有些集中的问话,洺无暗似乎也没发现树后一人正缓缓朝银迟身侧靠近。 银迟垂头沉默了两秒,默默的使力挣脱了他攥着的手腕,干哑道:「我走不了了……」 远处的大量人马一分钟内就会到达,若是不带上自已,洺无暗一人也许还有生还的机会。 只是在那说话间后下一秒,棕色骏马突然发疯般跑跳了起来,马嘴中哀鸣长叫着! 洺无暗被这突如其来的颠簸弄得一下子摔入地上,听到的是骏马呜呜两声倒入地下的声音。 他翻转了下身立刻抬眼看向银迟那动。 第99页 几秒惊心,银迟半跪在地下听到的,是刀入一人的声音。 那个人在他的前面…… 毫无缝隙的,胡猹人刚要刺入眼前这个瞎了眼的人腹部中,便被一人阻挡。 那人的力太小了,他反手一挥,洺无暗临近心脏处结结实实挨了一刀,口齿中血腥味蔓延开来,身体止不住的倒下。 又一声「砰!」声,洺无暗意识模煳前的最后一刻,远处渐渐显现出一个骑马身姿颇威风的人,那个身影他很熟悉,面前的胡猹人死了。 听到不同凡响的声音后,银迟银白色瞳孔都缩小了一圈,颤抖的双手向前摸索着人,咽了口唾沫,沙哑开口道,「洺洺无暗?」 好几秒,无人回应。 他的手放在止不住流血的伤口上,听着越来越多的马蹄声朝着这边前来。 可以感受到的是,倒下的人指尖正慢慢的变冰凉,银迟也不知道他这一刻什么心情,什么都有吧,他此刻的周身仿佛渗入了凉气般,他的手掌也是极其冰凉。 眼前黑暗也就够了,生活也要黑暗吗…… 他此刻仿佛真耳鸣了,也不怕来人对他有什么攻击,默默的半蹲在那,仿佛静止了。 直到一声清淡悦耳的声音伴随着一人的脚步声走了过来。 那人望了眼地下的人不满的「啧」了一声,洺之洲嘴角扯出一抹轻笑,但这笑也不是真的庆幸,他也说不出这笑包含什么。 「好像来晚了呢。」 银迟听声音那一瞬也判断出了来人,神情还是没有多大变化,依旧死死捂着被血洞穿的伤口,就像他那时候捂着风清的伤口一样。 就这样不知几秒,洺之洲也敛了笑容,语气不改道:「行了,别捂了,再捂这样也没用。」 「来两个人,把洺二少抬过去吧。」 银迟声音紧随其后,沙哑的厉害。 「你干嘛?」 洺之洲被他这模样和语气反倒笑出了声,「治病。」 洺无暗,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样一天的时候。 你不是会算计吗?不是会算计任何人吗? 如果你不非要保护这个什么杀王,以你如此深的心思,藏起来应该不难。 第一次,终于第一次了。 你在我的脚下。 我可以随时随地轻而易举的杀你了! 可洺之洲也觉得他自已真的疯了,竟然会管这人的死活,明明谁死他都不容易死! 「好像高估你了。」 淡淡说完这一句后,洺之洲转了身。 第59章 等了很久的安稳 秋季是彻头彻尾的到了,吕山周围种的排排梧桐树都落了叶,片片黄叶洒于地,让人走着却带了种不一样的感觉,仿佛走入金黄地铺的世界里。 小山房的院子里,一人正专致勃勃的挥着刀练习刀法,眉眼锋利如刃,身子如行速,每一刀每一步都仿佛化开干燥的空气,带来极大的热流,有一股优美的柔韧劲和力量。 那人眼帘被白布焊上,艷红色长袍穿身有几份绝尘的清冷感,纤细的腰肢被系带很好的凸显出来。 面前的一切仿佛他都是清明的,因为这儿曾是他最熟悉的地方。 一草一木似乎与原来都没太大变化,还有他那时买的种子种的月季花这时应该也要开了,仔细闻能闻到一种淡淡的香气瀰漫,给这画面更添上了几分唯美凌尘。 漂亮的腕骨因瘦在练刀时极其突出,骨指随着出刀摆动着。容色有些过于平静苍白,将那脖间处的红印很好的显出来,掌心处的液体滴滴答答的落于地,但他仿佛感觉不到,依旧发疯般的练着刀。 随风摆,随叶动,这一切显得都这么寂静又安宁,只能听到狂风吹树叶的哗哗声。 明明是白天,天中仿佛笼了一场阴雾,但这空气中倒是比林里新鲜的多,还混着一股泥土味。 看这天色,应是要下秋雨了,感觉这次雨势还挺大的,还能听到淅淅沥沥的虫叫。 运动的幅度有些大,不过所幸这次伤的最重的不是自已,而是屋里的那个人。 如果换作当时银迟那毫无精力,已经生命垂危的情况下再被那一刀刺中,倒是会满足很多人的心愿。 毕竟杀王死了啊…… 洺之洲不知从哪请来的神医般的医术,那晚他站在山屋木门外倚着墙,左胳膊肘夹着刀鞘垂头不知在想什么。 那两个时辰,他是很难熬的。 后那位神医老者出来长嘆一口气告诉他,「幸运的是掐对了时间,胸部大出血很难止住,子弹的深入方位拿出来也有些困难。」 「这种情况下,可能一不注意,哪怕任何一个手抖就会直接导致他死亡。」 「但病人似乎有求生意志较盛,算是勉勉强强捡回一条命。」 老医者还告诫他,洺先生醒来后不要让他大幅度走动,戒腥戒辣戒咸和一些别的注意事项。 一滴汗从银迟额角滑落,他停下了动作,虽感受不到亮光但听到了几声轰轰的雷声,手心处粘稠的血液被他手指装作无视的揉了揉。 那位老者还看过他的眼睛,仔细看了一下眼部周围和能否有治疗的可能,那位老者说可能是先天性所为,再加上后天太阳暴晒,不注意用眼过度导致。 最大的原因是没有早些重视,没有早些抑制。 但就算发现,现在这医术恐怕也没几人能治。 第100页 几乎是端详了好一会儿,拿着那本《医册》从里面寻呀寻,找呀找,最终还是无奈的摇摇头,只能给他开一些缓解疼痛的几味药。 那位老者说,他很少见到眼睛这般银白的人,这病他没治过,也没法治。 说实话来,他的医术可能也没有这么高超,他说他的后代已经绝了。 如今人们学医都是奔着钱去,谁还为了喜欢苦学三年游歷世间免费与人疗治。 不过跟着日渐复查,老者也发现银迟视力止步于此了,看不见东西后,不会再有进一步恶化的可能。 银迟收了刀后,凭着对一些方向的感触,他摸着梧桐树的花纹步伐不紧不缓的往里屋走去,神情依旧淡然。 只是没进屋,沿着墙摸到了一个勺拿起。 左手撩了下袖子蹲下来,指尖触了下壶炉外面的温度,眉头微皱了下,又开始熟悉的拿起旁边的柴木放进灶里去,右手执扇扇着一边感受着烧开的样子。 银迟很少做饭,也很少熬粥。 这一小炉粥,他熬了十九次。 杀王垂着头又微不可察的侧了下,仿佛在看里面。 洺无暗,你再不醒来,这粥就又要凉了…… 大约又不到半个时辰,炉子咕噜噜的开了,杀王和昨日一样熟练的把粥凉一会倒进碗里,拿个木盘将热粥放在上面向里面走去。 而脚跨进门那一瞬间,他的步子顿了下。 「咳咳……」 最里侧右侧的房间里传来两声很轻很闷的声响。 门槛的人步子顿了两秒后,神情看不到什么波动,唇角却绷紧了些。 端着木盘的手又紧了下,屋里又响起了几声闷咳。 步子顿了几秒,他没什么神情的走进去,掌心的血还在流着。 窗外又是几声惊雷,震人心魄。 木门「吱呀-—」一声响开后,银迟浅抬下巴默默的将木盘放在正桌,将粥端下,热气还腾腾地扑冒着。 左手触摸着墙沿没几步来到床澹前,洺无暗其实还未醒,只是睫毛动了动,胸口处的血水又浸透了衣襟,他那俊眉紧蹙着,面色如纸无血,衣襟微微被汗湿。 银迟的脚步声很轻,似乎猜到他没醒。 坐在床边后,感受着床里那人虚弱的生命力,他只是淡色嘴抿更紧了些。 如果自已当时提早注意到异常。…… 虽如此,可洺画师,你为何要救我呢? 你差点死了,我没死,银迟想他应该开心的,必竟人生之路漫长,这下总算有命去尝尝世间美食了。 可美食仿佛对他来说不重要了,这是他小时候就立下的豪言,说是一定要尝尽天下美食! 想着如昨日一样摸索着床上那人伤口之处,不知是抽痛还是什么,银迟感觉洺无暗身体颤了下。 此刻,一声惊雷「轰砰—一」一声,一下子带来了久违未下的倾盆大雨,雨势洪勐,可以清晰的听见雨水拍打各处的脆响,伴随着的还有天昏忽明忽暗。 洺之洲本坚持带洺无暗去城内医馆治伤,因为城内现在洺之洲已经将权从那些小家族长老重新夺回来了,并重新制定一些秩序城规。 现如今如有议前事,斩。 如若私藏枪械兵器,斩。 如有乱杀人者,以命相抵等等,极其严格。 洺之洲也看出来了银迟不想回城去的忧楚,当即立断就同意他把那个病人带到这。 不知从哪找来位老医者,洺之洲从始至终的眼眸都是飘唿不定没落在洺无暗脸上,淡然不移的,不知他在想什么。 他只看了眼洺无暗,便直白的问银迟,用暗色瞳孔扫着他:「他对你有意?」 银迟以为他会问一些关于他师父和如今的事,却没想到这样问,听到后全身都不自觉僵了下,后又恢復正常。 捏了下拇指斟酌两秒才缓淡道:「或许,你可以换个角度。」 洺之洲瞳孔转了下,明白了,只嘴角勾点可笑道:「倒是稀奇。」 银迟听着眉头扬了瞬。 他将医者带到这后,洺之洲便走了,未再来看过一次。 看来他们的关系还是没有缓和。 那洺之洲救他是为了什么?为了再一次告诉洺无暗其实是他赢了? 银迟缓了缓神,骨指分明的手缓缓伸入那块被血液浸湿的衣服。 他触着眉头轻皱了下,手掌在热温上顿了顿,站起身翻找一旁木柜的药箱。 第五次大出血了,包扎的根本有些止不住。 屋内被外面风雷暴雨衬得有些暗,银迟在门边摸到柜檯,将烛台用木柴点燃,又伸长手靠近那火心的地方,感受了下它散发的热温。 掌心仿佛被红光照得暖暖的,银迟搓了下血液干涸的手,屋内寂静的响起微小的脚步声。 这几日的宁静,倒是除了儿时和桐桐姐过的那段日子,好长时间没有体会到了。 又听到一声床上人的轻嗽,银迟才收回思绪,惆然摇头浅笑了下。 想那些什么,桐桐姐的离开可是当时自已批准的。 毕竟,谁愿意一辈子做僕人,跟着他这个随时丢命的人。 她有拥有自由的权。 谁不想有自由呢? 虽然银迟曾自私的想过让她一辈子在自已身边帮衬着,必竟小时候有桐桐姐照料的日子,倒是挺自乐轻松的。 但长大,让他学会了不能依赖。 第101页 他拿着药箱正转身走了步,又顿了下来,微湿的唇瓣动了下,左手捏紧手指又松了下,似乎在等那边的人说话。 洺无暗头昏胀胀裂的很,让他根本起不了身。 他感觉他是被雷轰醒的,眼里暗中夹了点斑点,没什么别的情绪,面容看着更加削瘦苍白了些,一副虚弱病态的样子。 他艰难的侧了下头,一汗滴随额角落下,接着便听到了一声平淡的语气。 「醒了?」 又过一秒,床上的人喉结滑动了下, 轻「嗯」了声。 银迟脸上看不出什么怒意,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左手剑摸索着墙拿着药盒走过去,知道他想问什么,便先道:「洺之洲救的你。」 洺无暗的脸上明显愣了下,又仿佛自嘲似的笑出了声。 还是落到了他手里。 第60章 醒后的一事 风雨交加的阴雷下,屋里还是被衬的暗黑凄冷,只有那烛台上的暖光隐隐的照着,气氛安静了几秒。 「你的眼睛……」洺无暗开了口才发现自已嗓子暗哑的不像样,虽然他知道这样说可能不太好,但还是想问一下。 银迟脚步又迈上,淡淡直白回復道:「瞎了。」 洺无暗:「……」 有人这么说自已的吗?! 「能治么?」洺无暗见他拎着药箱走过来,咬紧牙身子往旁边侧了下,给他腾位,语气还是不免轻虚。 银迟打开药箱,将一大卷绷带拿出来后,骨指一边缠上绷带一边才道:「治不了。」 他将卷着的绷带解下来,缠在手指上,头往洺无暗那个方向侧了下,似乎在垂头看他,接着头又歪了点,一种似笑非笑的语气打趣着他道:「洺画师,你欠我的一幅画,我是看不到了。」 「但你还是得画。」 洺无暗不禁被他这个弄的眉头舒展了下,装作不满的口吻回復他道:「哦……」 他说完后移眼看了下这间房子。 屋子看着虽小,柜子设施也挺陈旧,但被暖光照的灰色水泥墙映衬的隐隐温馨,而外面是狂风怒号,阴雨交加。 他听着这声音和看着这间屋子,这应该就是他说的那个小山屋了。 装饰摆放真的很有特点,小且暖,很有安全感。 看了几秒,洺无暗心脏忽的剧烈跳动着,唿吸声也有些急促,淡白无色的唇角无意间溢出一丝血。 洛无暗感到动一下身体仿佛被抽空了般,胸口处的液体大量流出,有些唿不上来气的窒息感。 他手握拳抵在嘴边,白齿咬紧上手突出的青筋,似乎想忍住咳嗽,睫毛缓缓下垂了些。 银迟自那句话后久久未说话。 几秒,洺无暗眼前又一片模煳,头沉重的正想阖上眼帘,嘴角边的一丝冰冷凉意却瞬间触醒了他。 银迟触了下他嘴角,抹了下上面的血液于手匀开,动作带着轻柔。 他在擦他嘴角的血…… 银迟另一只手一边乱摸着床上的人硬朗肌健的胸肌,一边淡然问他道:「洺无暗,我还是不明白你救我的用意,你该不会是为了那块寒冽司牌吧?」 洺无暗还没反应过来,忽的被伤口处的痛疼弄得颤紧身子,倒吸一口凉气,抬眸便看到银迟将那块溢血凝固的血衣摸上去,动作毫不留情「嗞」一声撕开血色绷带。 撕完后,他的动作终于停了下,神情有些犹豫不定。 洺无暗刚张开薄唇,银迟便又垂头问他道:「你还有力气么?」 他看不见,药粉若是洒错地方或碰到伤口,手指上必竟有细菌,二度感染可不好了。 洺无暗并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回了他最初的那个。 「你就当我救你,是不想失去他暗哑的声音顿了下,外面狂风唿唿的拍打着,更加衬托着这间小屋有些温暖。 「我的第一个欣赏者吧。」他语调有些懒散的样子扯笑道。 银迟听后唇角绷紧了下,神情静了两秒,突然嘴角又扬了起来,浅浅的笑意藏在话中道:「所以,我可以理解,是我赌赢了么?」 洺无暗却不解的皱起了眉头。 什么赌?赌什么?他不记得他和他赌过? 小时候吗?不太可能啊…… 银迟笑意更大了些,带点欠揍的痞笑拉长音道:「洺无暗,我猜你皱眉头了,还特别疑惑。」 洺无暗:「……」 这人今天怎么这么不正经,玩起读心术来了! 洺无暗忍着无语将眉头平下去,闭了闭眼睛。 不知为什么,他明明躺在床上,身体却极其空虚无力,口齿里的血液还在充斥着口腔中,心脏的跳动仿佛可以感受到生命力的流逝。 「银迟……」须臾,洺无暗闭了闭眼睛,语气沙哑得没什么波澜喊他一声。 话才结束,下巴却又忽然被一只细手捏紧,耳边紧接着响声恶狠狠的命令声:「洺无暗,清醒点!」 仔细听还夹杂着细不可察的颤巍。 洺无暗睫毛动了动,无声的动了动嘴,又闭了上去。 他的身体好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银迟眉锋凌厉起来,他指尖揉了揉右掌间干涸血液,左手反手去药箱摸酒精,靠近鼻间闻了下倒在掌心中匀抹开,动作极其流利快速。 直接撒在掌上,而辣疼仿佛瞬间灼烧着整个手掌,掌心鲜红入目,银迟只是紧拧着眉用酒精清过手后,有些粗暴的将洺无暗上衣勐的全扒开,开始凭触感狠力抹药,血腥味漫延空气中。 第102页 「洺无暗,你别睡。」 「我第一次熬粥,你不能不给我面子。」 银迟弄着绷带拿着剪刀剪断它,一边抹药一边声音沉闷说道,手指靠近滚烫的胸膛显的更冰凉了些。 他上药的时手甚至都有些僵麻,以前给自已上药的时候,从来没有出现过无法控制的发抖。 剪掉带血的绷带后,他俯身靠近洺无暗苍白的脸侧,轻声道: 「不然,我又要再熬一次……」 语气多了点哽咽。 你断不该救我的。 你不救我,我就能去找师父了,和他老人家聊聊这些年的事。 就能去找小古子,让他再帮自已抓一次鱼,想吃烤鱼了…… 闻着血腥味,他的手在凹下去的血肉中涂抹着,注意力集中一点。 耳边时时不停响的是风撕树干的哗啦啦勐声,窗户间雨点勐勐拍打着,窗外氛围让人心凉意惊! 银迟可以清晰感受到床上的人身子缰直绷紧,极其难忍疼痛的粗声喘息声和大片湿汗。 如果现在去找那位老医者,来不及了…… 银迟随意擦了擦满手的血,剪刀一嚓将绷带绞掉,摸到了稍冰凉的小臂,手碰到那硬邦邦的凝血位置后尽大轻放上去感受着胸膛的热温,一抿下嘴,熟练的包扎好。 只是他不确定这个位置可能会有点偏…… 又顺手由绷带往上渐摸,脖颈下处锁骨位,一双骨白瘦手正缓缓触上他的脸颊。 冰凉手感触到唇间前一刻,银迟的手突然被一股无力的手力抓住,沉沉带着喘意的声音倦哑响起: 「杀王,再摸要交费。」 银迟:「……」 行,跟他比要钱。 静了一秒,银迟收回手,神色恢復暗淡收拾床边的药,淡淡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会死么?」 洺无暗看着他的神情,喘了会,又淡笑于唇反问:「怎么?你不打算给我喝粥了?」 银迟在那边装药瓶的手一顿。 他听到了,还以为他没听到呢…… 洺无暗又捂嘴闷闷的咳了几声,血水入掌,他拿起手边的布没什么情绪擦了擦。 他又在昏晕时模模煳煳想起什么十九次…… 想着挑了下眉撩眼看向一旁放药的人。 「我睡了很久?」 他看着银迟踮起脚尖放药箱的手明显顿了下,放好后拍拍手中的灰,声音明显暗沉下去嗯,四天。」 洺无暗漂亮的眉骨轻拧了下,总感觉他说的时候心情一落的。 等到银迟慢悠悠走到小桌旁触了下碗温后,端起又放了下去,轻声道:「凉了……」 洺无暗听到这话,到嘴想调侃他的话又语塞了下,看到银迟摸索着触到窗边后,拉开窗户一条缝,用耳朵和触感感受了下外面的雨势,几秒又将它关上。 他手肘撑着床咬紧无色唇想半躺着,这一动,胸口处又一阵如寒风撕裂人的痛。 好不容易直起身,拿旁边的手布擦了擦唇角处的液体,咽了口血才清声问道:「你要出去?」 银迟一转脚又去书柜翻找什么,抽空回道:「我会再去趟城里,那儿,「他说着指尖捏紧一个册子,指尖还泛着轻微的白:「还有些事没处理。」 洺无暗侧看着他,见他嘴紧抿着不愿说的样子,也没再问。 翻了几分钟,洺无暗才见到他拿出一个土黄色看似陈旧的一幅册子。 看着挺薄,右手指内来着一只小笔将笔挂在册子上,然后坐在床边被子沿角,白皙的骨指点点这本土黄册,「画吧。」 洺无暗:「……」 「你真的好迫不及待。」 银迟回应的微点头,装认真思索道:「毕竟不让你画,我亏了。」 第61章 一本日记 洺无暗腹部小小起伏几下,看着他的神情,嘴角有些难忍笑意。 这人比自已还计较! 又瞥下眼看那不知放了多少年的黑色珠笔,看着还是几年前那个样式,但保管的却很干净无尘。 你喜欢绘东西么?」洛无暗拂了拂眉,接过笔,指腹习惯性摩擦了下笔头。 怎么有点湿意…… 他抹了抹,一指红意覆在手上,洺无暗下意识去瞥眼看床边角人的手。 红色长袍刺字秀,袖子稍长,银迟的整只右手蜷缩在里面,耳边响起他懒懒回答的声音。 「哦,我就觉得新奇好看,你画的那些画,每一幅都有着诡异的艷色。」 银迟自小就没上过学堂,但总对事事保持着一颗好奇心。 洺无暗揉了揉指尖上的血液,眼眸垂下沉声问:「手怎么了?」 银迟有些懒散的神情收了点,右拳动了动,任由一股力将自已手掌弄开,「快好了,没事。」 洺无暗凝眉看了会手上已凝固的血痕,确实已经处理过了。 这人看起来练剑用功不少啊。 洺无暗将他手放下,又偏头往朦胧雾深的窗外看了下,眼中映出月色暗光。 「本以为不会再回去了,」他声音冷了下,「看来还是得回去一趟。」 就算不回去,洺之洲迟早也会再来一趟,找自已算以前的帐。 银迟听到他说这话,神色只是更沉静了些。 尽管这一刻两人都知道,虽暂时脱离了危险,但终究不知能活到何时。 洺无暗知道银迟之所以现在想看他那幅画,只是害怕这次再去趟城里,恐有来无回…… 第103页 「洺之洲还是不放过你么?」不知几刻,洺无暗耳边响起这道声音。 但洺之洲说的是没错的,洺无暗从假意和那些大家族交好再到给寒冽家主提供情报,他当时在赌,如果翎琛死了,于他活着的利益而言反而能替他清掉一些势力。 赢了,便定会有损伤,届时不过是残将,定不会翻起再大波澜,于自已不会有太大危害,甚至借他之手可以登位。 但权力地位,好像在他一个人想通的那一刻,都不重要了。 洺无暗也有一颗好争的心,但其实最终,他们谁都没有赢。 这一切都是无法避免的,洺无暗也早就猜到无法避免洺文世家灭亡,必竟对当年之事,他为了切身利益也有一定罪责,不然……一切都有可能不会这样。 洺无暗最终没回答这个问题,反倒半个时辰后介绍起了大致草画的《冥鸟》。 他的嗓音温和中带着缱绻,在银迟耳边轻轻响起。 「传闻中的食人吊哀鸟,生长黑暗之处,形似是老鹰,顾名思义,夜中惊人寻食,化去人的怨气,是一个很好的杀鸟……」 「洺无暗!」银迟听着听着手放画册上,神情有些无语又隐怒,「这鸟看来与我有缘?」 洺无暗:「嗯。」 银迟:「?」 把人气走后,洺无暗又撩起眼皮,眸子看向画中的一人,挥剑飒意无形,白布掉落在地上,身姿削条笔长,那双冥暗又冷酷的黑色眼球里尽是幽深。 是夜,杀王站于高处眺望,鹰一般的警觉,画面轮廓模煳深邃但极其肖像,极有展现力和感染力。 他也不知道他为何会画这个人…… 也许,老天关上了他眼里的世界,所以欠了他一双俯看万物的眼睛。 银迟几乎一夜未眠,只是静坐在自已熟悉的床前,将白布揭掉,凭着记忆摸出了泛黄的铜镜,捏在手中,静默一会,又将它轻轻放下。 不知道现在的眼睛……好不好看…… 昨晚大雨,雷声惊雷,他内心心乱如麻,莫名难受。 沉积多年的答案突然知晓,将他深入掩埋,扎得满身伤痕。 无父无母,穷其一路,为何天煞命如今却还活着,为何当年想要毁寒冽司门这般荒谬事,如今却像梦一般,轻而易举做到了…… 从一开始的入翁,到现在,明明就是一个局,却偏是一个单单以自已利益最大的棋盘。 他一直在想,究竟是一开始出生在寒冽司门,还是有人故意送自已进去? 那个人又偏偏为何会选自已呢? 银迟就这样茫然想着,黑暗的世界感官被无限放大,耳朵是第二个眼睛。 他心里默数着数,片刻,到橱柜里拿出一个白盘装作闲在擦着盘子,动作放缓,月光的阴影洒在那挺拔背影上,添了几分孤寂。 三分钟时,突然唇瓣动了动,垂头对门外的人平静道,「来的挺早,是不敢进?」 门外的人嗓音粗糙犷声响起,像是装了变声器,语气暗沉平稳:「翎琛的骨灰在那破庙旁,两天后会散成沙。」 银迟听到这话,神情没有多大波澜,仿佛早就知道了。 所以,他在逼他,去,还是不去? 而银迟只是沉沉笑了几声,神色让人感到几分平静的阴沉。 「灵冥果然没死。从小时候,到现在……」他将盘子放下,声音放缓,「看来是以为我一定会去。」 门外还下着小雨,戴着黑斗笠的人站在雨水里,雨淋湿了全身,他并没有带武器。 门里几秒后传来一句带压迫的轻声,听着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仿佛是抽空回答。 「你最好让他保证,别乱动。」 接着又响起脚步声,门外的人走了。 银迟却靠在门后,听到那人离开后,脚勐的有些站不住,踉跄了一下。 这是师父的房间,他原本进来想看看能不能回温一下,关下窗户,小心斜雨入窗被子别被淋湿了。 而习惯性的摸了下靠墙角的桌子,手上这本日记,现在可以来说是陈旧一物。 大致摸了下日记的形状,确定是已故之人留的东西。 可惜他发现的太晚了…… 许是窗户没关风太大,日记本上微湿,风颳着吹到了某一页。 那一页写的是一些事。 祖父幼时曾救过翎琛,白灵银家灭后,翎琛竟然做了一个赌。 拿自已命赌,和那一任林家主做了交易。 所以银迟不是幸运活下来,而是上上任林家主的自愿死亡换来翎琛的上位。 日记里按规律频频记录的数字,层层字语间描述仅对一人的思念,倒数计划的日子…… 翎琛经常呆在这里,可他的徒弟却一次都没有寻到…… 这些数字如果让银迟看,恐怕会让他难以唿吸。 而银迟仿佛知道写了什么,因为自从那次师父看自已的眼神变化后,他这才迟钝又笨拙的知道了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他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只是盲目的翻着日记,翻页的手又僵又凉,周身都渗满了无法抑制的寒冷,仿佛如醉冰窟。 这本日记仿佛在告诉他,你害死了世上一个很爱你的人…… 所以上天惩罚你,带走了你的眼睛。 他小时候曾天真稚嫩的问过翎琛:「师父,你只有我这一个徒弟,那你会永远陪着小迟嘛?」 第104页 翎琛温笑着「嗯」了。 所以,「永远」是多久? 可以指一瞬间,可以指一个点滴,可以吃一点闲事,可以指处在远方的「永远」,也可以指无形中的作陪。 银迟死攥着那张掉落被雨水打湿润一页,回忆回溯,手背青筋清晰可见,白布下渐落了一滴泪珠,划落到唇角边。 一直到现在,他都想把这一切当成一个梦。 五年啊……师父,若是你心里牵挂过我,又为何五年后的第一次见面,会是「永远」的最后一次? 为什么…… 为什么!! 他指尖轻颤着,捏着那张掉落的纸,生涩艰难张口,哑声对着那个身处远方的人涩道:「师父,你终还是失信了……」 我,恨你。 你不该遇上我的。 爱是让人傻的东西,你不该花在我身上。 …… 棕色日记本不知何时又被放下,重新合上,规规矩矩的放在抽屉里。 而日记的最后一页,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数字。 十六。 十六年零六个月。 这一年,他终止了对一个人的爱意,随着他的身体一起成了灰。 殆死悲爱。 末尾还有几句话,都是平常简单的话语。 是一辈子的祝福。 年年,都会有人祝福。 「小迟,新年快乐。」 「小迟,生辰快乐,别忘了吃长寿面。」 「小迟,别怪师父,爱一人太苦了,但我又不想你为难。」 「银迟,你好好的,无论爱谁,我都开心。」 还有一句话,是写在不起眼的角落位置,很小很小。 「其实某一刻,我也不只想做你的师父……」 --6.28日 最后的几字写的很草很潦,甚至让人有些看不清,可以想像当时写时的艰难与苦楚。 第62章 一个命赌 银迟从翎琛屋里出来后,手掌放于门上,指腹轻轻的再触摸一遍木门的纹痕,想将它记入脑海里。 须臾刻,他骨指修长的手摸到锁门的门凿里面,左手间拿个黑锁,细细的将他锁了上去。 这间屋子以后应该不会有人再来了。 但师父,只要我不死,屋子会一直在。 回到自已的屋后,他的脚步在门口驻留动了一下,鼻尖闻着残留的淡淡血腥味,看来那个人刚走。 银迟凭着方向感,往最右边那个房间偏了一下。 洺无暗,我究竟是该继续爱你?还是断绝这-切。 洺无暗,你应该不喜欢我吧,那挺好的。毕竟如果我再喜欢你,那置那个人的爱怎么办? 这些东西有时让他矛盾,很矛盾。 如果谁都不爱,师父,你身处远方会不会开心一些? 银迟想着不知含什么情绪,笑了笑,推门进了去。 翌日清晨,雾气还在空气中笼罩着,厚厚的一层。透过窗,可以闻到清晰的植物气息混着泥土味,清新扑鼻,感觉世界一下子就活了过来。 还能听到几只鸟往南方的飞碌样子,椎字形,时不时切换头领。 温度一下子就降了好多,快的已经有几分冬天的味道了。 洺无暗身体经过一夜的癒合,只是才结了疤,如果今日反城,多半在半路还会再出血。 他用极小的力推开门后,看到的就是银迟毫无情绪的穿着那副黑色紧身裤配上黑裤骑乘在马上,侧脸被长成了雾气嵌上了一层模煳,增添几分美感。 锋刀在他另一只手拿着,看他的样子,似乎在等人。 洺无暗率先笑了下,「看来是我起的太晚了。」 银迟随着声音的方向偏头,他今日没帘上白布,浅色瞳孔看不出什么变化。 薄唇张了张,回道,「才七点,还行。」 「你这么快就去?」 病人还在这呢,杀王,你可真放心啊。 银迟头又转过来,目视前方,「有要事,你不是要进那个山庄么,今天正好,我可先送你过去。」 洺无暗嘴角笑意更大了些,但并不是真的笑,他打趣道:「杀王阁下,你好狠的心,这么快就赶你救命恩人走了?」 银迟心脏骤疼了下,拿刀的手更紧了些,但脸色更冷些,不动声色道,「洺无暗,别忘了,我并不是什么大好人。」 「你若真想呆在这,米粮暂时够,随你。」 银迟淡淡的声音顿了顿,又道:「若你也要回城,我建议你明天可以去正前方的一户小人家借一匹马。」 不然半路别被自已搞死了。 银迟这些话说完,仿佛知道这一片地界的大致形状,将马头掉转个弯,「驾——」 捲起清晨的阵阵尘埃,黑衣少年往前驰骋,扬长而去。 洺无暗见他走,笑容渐渐敛起。 他明显看得出,这次他对自已的态度冷淡了好多,如陌生人一般。 又想起昨天的话,很正常吧。 说不定杀王喜欢自已,无非就是喜欢自已的画呢? 并不是真正的喜欢呢? 「忘恩负义。」洺无暗不禁皱着眉头,对那个背影渐笑骂了句。 那次搞/操完自已就跑。 这次态度又这么冷淡,一点点都不解释一下的! 银迟走后,洺无暗神色又恢復往常,往后转了身,幽黑的瞳孔王小山屋后远右的一处茂林看了看。 第105页 茂林的植物动了动。 洺无暗淡哑道:「人走了。」 听到这句话,都在后面的那人才出来。 洺无暗识的他,洺之洲的亲侍。 亲侍见到洺无暗,神情还是流露出恭敬,朝他喊了声,「洺二少。」 洺无暗见他这样称唿,也没说什么,只是纤细修长的骨指往银迟离开的地方指了指,「他都发现你了,为何非藏起来?」 亲侍抬起那双黑眸望着洺无暗,语气沉静答道:「城主只是让我来提醒你,杀王身上牵连的家族和旧债太多,他这次去城里,还会有一番大波澜。」 洺无暗听到这反问,「如果银迟在那里出事的话,洺之洲不打算管了?」 那他所定的规矩又是什么? 可笑。 亲侍却摇头,平静道:「不是不管,是为了百姓考虑,根本管不了。名叫屠焚的组织又兴起来了,这些有的是寒冽司门残余的杀手,有些是那些大家族的旁支家族,总之比较混乱。」 「他们的掌管人,也就是那个三级杀手,已经放出命令了,他们不会动城内百姓。」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谁先杀了杀王,奖金1000银票。」 洺无暗听着神情没多大变化,只是嘴角又勾起笑意,「所以洺之洲不打算管?那万一他们又是下一个寒冽司门呢?他不怕?」 亲侍:「他们的掌管人已经在纸上画押,此目的只有一个,目的一成,立刻解散这个杂七杂八的组织。」 洺无暗拉长音挑眉「哦」了一声。 「那建议我不要掺和?」 「城主只是命我来告诉你一下,如果你要救他,那么这次城主只会袖手旁观。」 洺无暗看着这个亲侍,不禁打量道,「年纪挺小啊。」 亲侍依旧稳重的没什么表情,他只再道,「洺二少,城主还说,以前旧事归旧事,仇怨他如今已经不想加在你身上了。」 「你若来城里,便是一个自由的合法居民。」 洺无暗听着语气带着笑意,「这样啊,那便宜我了。」 亲侍说完洺之洲布置给他的话后,直接头也不回的上马走了。 这一小片山清水秀的地界,吕山前,只剩下风吹树叶的唿唿声,远处村民小小的砍柴声,和一人笑着的自言自语。 「杀王阁下,你明明都勾引我了,却又晾下我。」 「他们都以为我无情,但如果真的有情了,便又是一块伤痛啊。」 洺无暗修长的骨指搓捻着一片黄叶子,指腹在叶子上摩擦着,眼里昏暗不明。 暗沉带笑的声音又响起,「那我们来做个赌如何?」 …… 你会,选择谁呢? 洺无暗想着这个方法,真的觉得自已疯了。 这是他第一次,竟然站在别人的利益考虑。 如果输了,洺无暗啊,你会不会后悔呢? 洺无暗这样笑着问自已。 回答他的只有虫鸣和叶声。 不过今日空气还挺好闻的。 第63章 暗中会面 银迟是临近正午到城内的,一路上还好,没有撞到什么东西。 但这匹黑马已经累的不行了,银迟把他拴在树上后自顾自走了下来,他又戴上了那顶黑帽子,遮挡住银白色的眼睛。 他俯身摸了摸周围的大致地形,大概判断了下,朝前走去。 城门前有两个监督卫,他们只摸了一下银迟身上有没有带什么危险物品,便放他进去了。 银迟进去后,一名监督卫按了下戴在耳上的耳麦,沉声道,「报告,人已进去。」 耳麦内很快传来清凉的声音,「不必管他,在那个庙周围布好防护,防止伤人。」 「是!」 银迟将帽兜往下压的很低,右手边摸着墙往前缓慢走着。 他一进来,就听到了一些有人间味的声音,这让他感觉到久违的城内气息。 是一个大妈笑着跟一个店铺商量着价,那位大妈右手拎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装了些新鲜菜,大妈面色含笑指着那位商铺老闆嘟怪道,「哎呦,两银票子不行呀?好吧好吧,眼瞧着这上元节也快到了,涨价很正常。」 「这几日免费发的食粮可让我吃的足,这吃饱呀,人也有力气干活了。」 大妈说着笑着从兜里拿出两银票给了过去。 这条街上的人似乎很多,听起来很热闹。 银迟冷着脸,似乎有些格格不入的走着。 更远一些,是好久没听到的吆喝声。 「卖圆子啦,卖圆子啦!绝对物价实惠!吃着热乎,团团圆圆!」 「啊,那来一个吧!」 「节日也快到了,我也买一个!」 「妈妈,我们也买一个吧!」 「好好吃的样子,我也要!」 「……」 热闹非凡。 银迟听他们说节日,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上元节快到了。 记得上一次过,还是和风清一块享用的上元餐,汤圆倒是软糯香甜,味道他还记得。 小时候,他从来不记得哪哪天的节日,因为天天都有好吃的美食。 他们似乎都没注意到一个戴黑帽的人,跟上一次的情况截然不同,仿佛就是知道了也没事,该干什么干什么,不害怕杀王。 路途中,银迟颇为礼貌的问一个人那小观庙在哪,时隔太久,他也记不清了。 第106页 那人似乎也没兴趣探究银迟的长相和身份,大大方方的跟他说了。 银迟道了谢后,往他所说那个方向走去,边走边听着周围一点一滴的动向。 应该过了一台台阶,然后过了几棵树,这里的房子好像也重修了,摸着还能摸到未凝固的水泥灰。 他慢慢的走,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耳旁响起响亮整齐的读书声,他的步子停了下。 这个……应该就是学堂吧? 听说上这个,能增长知识?然后能有一个好工作…… 挺好的,至少干什么,都不要干这一行业。 银迟停了几秒后,想着正要抬脚走,自已身前不远处又突然响起一个较熟悉的声音。 「大大哥哥?」 那个声音又喊了一遍,从一开始的不确定变为了惊喜。 「大哥哥?真的是你!」 「太好了哥哥,你还活着!」 哥哥…… 银迟听到这个称唿的一瞬间,仿佛全身都被冰水浇灌了一遍,指尖控制不住的颤意,连咽下去的口水都是如此的凉。 他想了好一会,才记起她是谁。 原来是自已给饼的那个女娃娃。 那个女娃娃现在生活过的好了很多,他靠着这个大哥哥的话活了下来,两颗乌亮圆黑的眼睛正眨巴着望着银迟,眼里充满对未知和未来的希望与憧憬。 女娃娃右手边拎的是一个袋子,袋子里面装的是几本册子。 她应该是要去学堂,但是迟到了。 银迟听到那个女娃娃向自已跑来,他拳头攥紧了些,声音尽量带些柔度和笑,「真棒,你活下来了。」 女娃娃走到他面前,拉了拉他的黑色衣角,带着欣喜用力「嗯」了一声。 随后又装作思考的看着面前戴着帽子的大哥哥,有点疑惑脆生问道,「大哥哥,你很喜欢戴帽子吗?」 「只是你这帽子戴的有些太低了,你会不会看不见视线呀?」 银迟嘴角溢了丝笑意,回道,「不会。」 习惯了。 对他而言,没什么不能接受。 银迟伸手又蹲下将女娃娃从胳膊往下摸了一遍,女娃娃不明所以看着他的动作。 银迟摸到了几本册子后收回手,「要去上学?怎么现在才来?」 女娃娃顿时脸有些红了,结结巴巴也说不出一句话。 最后只能妥协小声道,「呀,我起晚了。」 「孤儿所老师没喊醒我……」 银迟像个长辈般,听着这话带点好笑的轻弹了弹她额头,语气下沉了点,带点凶凶的味道,「那还不快去?」 女娃娃听到这话,又看了看前面的学堂,赶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在心里为自已加油打气。 不要害怕,就一次没事的……不会被老师说的! 银迟听着女娃娃的脚步响起后直起身也准备走,刚走几步,又听到稚嫩可爱的声音响起。 「大哥哥,我还能见到你嘛?」 女娃娃对着银迟的背影在前面挥手甜甜笑道。 银迟脚步停了下,几秒后半开玩笑的语气道,「不好好学习,就见不到了。」 紧接着就想起女娃娃赶紧奔向学堂的声音,那可谓是个急呀! 银迟听着这声音笑意又在嘴角溢起。 好好骗一个小孩。 像他小时候就没那么好骗…… 他笑完后,又往前面走去。 与此同时,中心处第二个街尾处,这里损失的较严重,好多房子都被烧的焦黑,但所幸没有毁那么多。 现在洺之洲正在组织修外围的房子,所以这边人少很空旷,大多数留下来的人都搬到外围住了,毕竟城内一下子人少好多,也空旷好多。 这条巷子街尾处里面有一个没被炸毁的弹药房,但里面没有弹药,也没有人。 洺无暗靠着那个亲侍给他的消息走了过来,一路上胸口处出了一次血,不过被他止住了。 他是没有带任何武器来的,甚至那柄枪,也都被他留在了那座小山屋那。 一个人的脚步声响彻在这条街道里,他才走进来,便已感到周围布好的防护和藏在暗中的杀手,这里树木还是较多的,很好隐藏。 如果猜的不错,离那条小庙也不近了。 快到头,远远望去便看到一个披着黑色披风,戴着令人惊悚的象牙面具,耳朵上还扎着两颗闪着光的黑耳钉,身姿比例较协调,周身散发着骇人感。 他随意靠在一个破桌上,嘴里还随意嚼着个烟,看着让人有种说不上来的恐惧。 也是,毕竟四级杀手,熠。 洺无暗冷淡着表情走过去,杀手熠眼也没抬,一副带着自傲的样子眯了眯浅褐色的眼珠子,手指夹了下烟将烟从嘴中拿出。 他长唿了口白色雾气,才悠悠道,「来了?等你好久了。」 后语气又带点笑意调侃道,声音说不上来的懒感,「洺二少,传闻中只爱物冷血无情的人,怎么,连自已命都不要了?」 洺无暗只微皱着眉看了他一眼,便笑着回应道,「熠杀手,毕竟我带武器来多没诚意。」 灵冥听到这话,却像是看了什么笑话一样,勐吸了口烟,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不是吧?你我有什么要谈的?」 后灵冥的声音放沉放低,眼里放出寒光,带着诡异的笑:「还是说,你来替那个人求情。」 第107页 第64章 旧友相见 洺无暗摊摊手,「你把我想什么了?我这么不惜命么?」 他说着步子又往前走几步,挑挑眉看着灵冥,沉下声道,「我只是,有一个更让杀王生不如死的办法。」 「你要不要听?」他的声音也放轻,带着神秘感。 灵冥听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夹烟的手一顿,后哈哈大笑起来,又一抹火点了根烟,含在嘴里吸了几口。 「哈哈哈,我没听错吧?你想让他生不如死?」 灵冥的眼睛直视着洺无暗,仿佛想把他的心思看穿,眼神给人一种无形的畏惧感。 「为何?你应知他喜欢你啊!哈哈哈,害他于你有什么好处?」 洺无暗幽黑的眸眨了眨,更幽深了些,淡定对上他的视线,抹唇笑道:「他把我弄得如今险境,以前还盗了我许多钱和物品,反倒全都用来大方挥霍了。」 「我只是想让他放下戒心而已,这是个让他死而不能的机会,我为何不来?」 灵冥这些年虽暗中观察银迟,但有些事情他可不知道。 灵冥浅褐色的瞳孔转了几圈,嘴上收起笑意,仔细打量他,将菸头掐掉在脚尖碾了下,沉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洺无暗睫毛上挑了下,又和善一笑,指尖相互搓捻着缓慢道:「看来他已经对我死心塌地成功了,那不如让他做个选择。」 灵冥听到这话瞬间明白了,眼睛弯起,里面暗藏汹涌笑了笑,神情带了几分「我很感兴趣」。 「不过照你这么说,那如果他选择了他师父的骨灰,那我可得信守承诺,真的把你杀了。」 灵冥像猎物一样看着洺无暗,「你不怕?」 洺无暗神色淡淡,只反问,「那你也得信守承诺。」 承诺,如果银迟选择了他师父,那么他们之间的事一笔勾销,这是一个完美的结局。 他不再会为难银迟。 虽然洺无暗也不知道银迟以前得罪过他什么,但他思来想去,这是唯一能够保他命的方法了。 不然,以面前这位戴面具人的性子,银迟不会活。 灵冥提到银迟时眼里蹦出来的杀意和仇恨,太浓了,他根本无法磨灭。 不过,死么? 他也在想,杀王阁下,你会让我死么?你捨得让我死么? 虽然他知道这样让银迟选择,真的会让他很矛盾很难选,但这是他想到唯一的办法了。 但也许也不难选,毕竟杀王可能是一时的喜欢自已吧。 灵冥沉思了几秒也觉得这样可以,毕竟杀王的爱人如果死了,他一定生不如死。 他要的就是他这样的感觉! 他现在也懒得管洺无暗是想救他,还是想让他生不如死,反正这一刻,灵冥这心情好了些。 他们都以为这个杀人如魔的杀王魁是什么大好人?是个什么很好的人? 那也只是他那狗屁师父认为的而已。 恐怕银迟自已都已经忘完了,他曾经种下的恶果,他曾经杀过的人,他曾经有多冷血! 只是他没想到,银迟喜欢谁竟然会喜欢洺无暗,哈哈哈哈哈,他竟然会喜欢洺无暗! 他竟然不知道那件事! 那当年的事他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小时候的事都快忘完了!但他凭什么心安理得的把所有事忘完 他竟然不知道害死他家族真正的主谋是谁?! 灵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但这眼泪是苦涩的,是可笑的,更带着压制心底的苦。 他为什么要平白无故杀银迟? 是啊,魁王都做了些什么呢? 杀他?杀了一切威胁自已位子的人? 他手下又沾了无数多少无辜的血呢。 而这全都是,他亲爱的师父纵容的! 也无非就是拿自已最好的朋友当做利益,出卖,哪怕有救他们的希望,但只要会威胁到自已生命安全的,哪怕一点—— 他都不会干。 这就是以前的他,九岁时的他,心机如此深,野心如此大。 这边,银迟如约到达了这所破观前,显而易见的荒凉无迹,他寻着破罐的样子,摸了摸,周围的风吹草动尽在他耳中,只是他可没那么多时间管了。 他不知道灵冥是不是想要登寒冽主位,但这些杀手,如果能除掉的话…… 还是别留。 有后患。 就连自已的存在,无论对于哪地方,都是一个后患。 可人都是自私的,谁不想长久活着,吃吃美食? 如果换做小时候的银迟,他一定毫不在意的,哪怕是末日最后一天,也会过的非常滋润,非常享受。 他背对着后面渐渐走过来的几人,身姿高挑卓越,右手淡淡插入裤兜,侧脸没什么表情,肉色嘴角若有若无的挂着笑意。 这附近一定已经被包围了,再怎么样也没有胜算。 但本来这次来,也没打算回去。 「也许,」银迟声音很轻响起,对自已自言自语笑了一句,「该让他将那幅画绘完的。」 他原本还想说,洺画师,我要看五彩缤纷的。 因为没有色彩的世界,真的很难熬…… 银迟停了一秒,抬头转了身,接着前面便响起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声。 「魁王殿下啊……」 「哟,您的眼睛怎么了?」 第108页 这句话是跟在灵冥后面的一个杀手说的,他嫉妒过银迟,但更多的,是小时候的仇。 有血仇,有家仇。 比如谁威胁到他,看谁不顺眼,他便连那人的亲属一块屠尽! 当然,这一切也与翎琛的纵容有关。 当好人太累了,世界上坏人这么多,为什么偏偏让他的小迟做好人? 做好人有什么好,就是一个名声而已。 他只求他事事做得顺心,做的开心,有喜欢的事和东西。 便足矣。 所以银迟小时候可谓是打劫/抢钱/杀人,只要有活,他都干,翎琛帮他铺好后事,那杀戮的样子叫一个毫不留情! 跟随着同来的,还有杂七杂八的一些人,慢慢的都涌现出来,凌乱的脚步声响彻在银迟的耳朵里,他还是没什么表情。 在灵冥后面身材颇为粗壮的一人,看了眼银迟小声嘟囔着:「冥哥,那既然他都在这了,那钱……」 灵冥象牙面具仍在脸上,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能感觉到他的愤意,他眼睛不动的盯着银迟了好一会,才发现银迟似乎看不到他在哪。 银迟见前面那群人不说话,装作懒懒悠闲的扭了扭脖子,又将手腕扭了扭。 灵冥又不动声的朝前走了步。 银迟停下动作后直接淡然道,「不用猜了,我确实看不见。」 灵冥:「……」这点动作都能发现…… 灵冥的眼珠子又盯着他帽子下的消瘦下巴看了眼,猜一眼看了圈围在自已周围这些人。 跟银迟有仇的倒很少,但是想要钱的却多。 灵冥感受到他们打量自已口袋热情的眼神,眉毛拂了拂,从兜里掏出一沓银票扔给身旁的一人。 象牙面具里的嘴笑了下,「这个就当做你们撑场子的,行了,没你们事了,你们分一下就行。」 这些人听到立刻按耐不住了,各种各样的情绪纷纷涌入起来,眼里冒出火星,是对钱的欲望。 有几个较文明的人连连对灵冥道谢。 「有钱了,有钱了!!谢谢冥哥!」 「谢谢冥哥!」 灵冥无事的对他们摆摆手,一会儿,人一下子散了大半。 其中有两三个人仍在留着,这些人是宁愿放弃钱也要让杀王死的人。 灵冥不知跟他们说了什么,那几个人面面相觑一眼,也走了。 银迟默默的感受着这一切,没有去打扰。 感受到人全部走后,他才懒懒出声,「真是好久不见啊,杀手熠。」 说着嘴角勾出一丝笑。 「东西。」 下一秒银迟吐出这个词后,语气和周身的气势明显带着压迫力,声音沉暗到让人必须去执行。 灵冥嗓音沉沉的发出几声笑声,让人心恐,他声音放轻,「你不怕我骗你?」 银迟无所谓的摸摸脖子,手中的长刀毫不掩饰的拿着,刀锋上还有大片干涸的血迹。 他装作为难道:「骗我?那只好和你一起死了。」 灵冥看着这张和以前稚气的脸重合的样子,他心里也不知做何滋味,恨比愤怒更多。 银迟听着那边的脚步声离自已越来越近,那边的人声音诡异的轻声响起,「魁王啊,你还是小时候那副死样子。」 「多少年了,见人还是一副自傲的样子。」 「对了,」灵冥仿佛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眯起眼睛迸发出危险的眸光看着他笑道,「你那另外两个小跟班呢?」 「你们小时候可是把我害的够惨。」 银迟面色含笑,但却让人觉得更加寒气入体。 他手插着裤袋漫不经心的往前走一步,嘴角弯着迷人的弧度道,「那是你小时候没本事。」 银迟头稍颔,让灵冥看见了他那双白色的瞳孔。 他眼里充满想要杀人的欲望,清澈无比,泛着晶莹,同时眼尾的微红也让人恐惧无比,眼里面充满不屑与嘲讽。 可灵冥又不怕,现在翎琛好不容易死了。 但翎琛这个人其实也是自私的。 灵冥不相信他没有让自已活着的办法,作战现场他可都观摩过,他明明有机会可以不让杀淄卫全军覆没。 按照他对翎琛的摸查,这个人又能好到哪去,他怎么会想到管那些百姓的死活。 所以要么,他不想让银迟看到他残忍杀戮的样子。 要么,是因为爱而不得太苦了,他自已总不愿看到银迟跟另一个人的淫荡/淫慾。 因为无声无息的喜欢,不声不张的喜欢,只是因为他这些年一直知道银迟对他不喜欢。 有时,太痛苦了…… 第65章 曾经的一人 灵冥紧盯着他的脸,又瞥了眼他的刀,手闲散的往旁边一伸,旁边一人立刻微弯着腰递给他一个盒子。 深灰色的盒子。 灵冥接过后,直接故意手拿不稳,「砰!」一下盒子摔了出去,清澈响亮。 盒面隐隐震动,但没被震开。 银迟的心瞬间都跟着震颤了下,左手间的拳头隐隐有些控制不住想砸人的冲动。 「这下信了?」 灵冥挑逗的问他,又慢悠悠的将盒子拾起来抚摸了一下平面,笑里含刃的又道,「哦,我忘了这样好像也不行。」 「不过我记得当时我还特地留了个记号,你可以摸摸这个。」 灵冥诡异的轻声说完,银迟冷着脸,唇角紧绷,顿了一秒手指往前试探一伸,便摸到了一块布料。 第109页 带干血的布料,这个布料材质很特殊,他一摸就能摸出来,是师父常年穿在身上那个衣服。 灵冥看着他慢慢的一点一点变碎变沉的脸,笑着补充道,「好像只剩这个了哦。」 又过了须臾,戴帽子的人只留下一下脸让人看轻,脸色透明如纸,薄唇轻启微哑,「你要什么?」 「先把那个盒子给我。」 他的声音沉重如铁,面色还极其维持着冷静。 「不急。」 灵冥在他侧面玩着打火机,一开一合,浅褐色眸子里映出他锋利的下颚线,「老朋友相聚,你这样老问人要东西多不好。」 银迟却不想和他多废话,没那么多好脾气,手腕动了点一个速转身刀横面灵冥腹部擦过,下一刻银迟突然感到不见一个冰凉的东西入侵。 是那天的人装扮,一个带着黑斗笠在雨里站着的人,此刻拿刀正横在银迟脖前。 银迟只是不屑的冷笑一声,反手转力便要拉他下臂! 只是在快碰到那人的胳膊时,耳边带着沉沉倦意的响起了一声唿唤,带着颤意。 「迟哥……」 银迟头剎然一疼,手往回缩了点。 这个称唿,这个声音…… 好像是那晚来的人。 但这次他的声音不一样…… 银迟想不起来了,但他潜意识中觉得他们一定认识。 下一刻却听到灵冥-声不爽的「啧」声,沖那个黑斗笠的人的责怪道,「小渠宝贝儿,你怎么这么禁不住挑?」 「小渠……」 银迟死沉着脸,拧眉轻声重复了下。 灵冥看了一眼戴黑斗笠的人,又转眼看向银迟的下巴尖,可惜的口吻道,「瞧瞧,他到现在还没能想起你是谁……」 「不如我来告诉你……」 灵冥说完一俯身突然靠近他,带着疤痕的手指勾了勾银迟耳边泛黄的髮丝,弄得他有些痒意。 「是你把他亲手推入山谷底的哦,当时好像是为了——你爱的钱吧。」 声音近在咫尺,但句句听着都让银迟仿佛跌入冰冷的湖底,唿不上气,喘不上来。 他往前扒啊扒,扒开的,仿佛是以前的回忆…… 全身跟着冷了一度。 「风清,甘古那两个人只知道你对他们不错,那也是建立在你们共同的利益之上。」 「他们好像不知道,你更早以前,曾经抛弃过不止一个,你的好兄弟呢。」 「他们要是知道了你这些事,会是什么心情呢?」 下一秒,一个极其平静的一句话让银迟差点拿不住刀,往事回忆一下子涌入他的脑海,他头痛欲裂,白色的瞳孔终于出现了一丝惊愣,脸色更苍白几分。 「迟哥,我是方渠。」 银迟听到这个名字后,只是惊讶几秒,很快神色又恢復平淡,嘴角继续扯出笑道,「你,没死啊。」 他虽笑,但也极力克制住自已语气的颤。 方渠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以一种什么情绪面对银迟。 可是要真是见到了,想起以前银迟帮自已的种种,让他又有些恨不起来。 银迟趁他分神倏然一下子手一横,硬生生的接触挂在自已脖间上刀锋,鲜血顺着掌心滴入黑肩上的衣服。 而他只是嘴角的笑意更大了些,将想要抽回的刀死按在这个部位。 「方渠啊,当时你选择跟我的时候,我就跟你说了。」 「我不是什么大好人。」 银迟语气半自嘲半带笑道。 深入骨髓的刀,仿佛要快把手筋割断,鲜血血流不止。 方渠眼里流露出复杂看着他,咬了咬牙,将自已想说的话说了出来,眼眶里泛点红,语气带了几分激动和委屈。 「说谎!那你后来为什么放弃我后又自成了一个小队,又有了别的兄弟?!」 「是因为他们比我有价值?他们比我更厉害?!」 「你你!」 他的声音变小,很闷的囔囔道,「我究竟……有什么不好……」 这么多年,迟哥,你当年狠心的没有去谷底找我过一次,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哪怕是你的一个工具人吗…… 你当真可以做到这么狠心…… 方渠说到这再也说不下去了,带着少年气的脸一下子垂下去,用力勐的将刀收回,血液顺着刀锋划到刀柄,顺到他手上。 银迟只是听着没什么表情的右手垂下去,地上染了一小片红。 几秒的沉静,银迟笑容收起,声音毫无波澜道:「可是你看,我现在不是什么都没有了么?」 「有什么的?」 「方渠,毕竟我不是好人。」 「所以你一开始就别选我,不好么?」 银迟没管他的情绪和哽咽,只是继续刚才那个话题,他的头转了下,淡淡道,「交出我师父的东西,我任你处置。」 方冥垂头好一会儿才抬起来,眼里泛着微红,望着这个拿命随便可死可活的人。 他本以为银迟那样选择是有苦衷的。 他只想要一个答案。 哪怕这个答案不是他想要的。 想了半天,方渠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最后也只能带着被人抛弃的无助对银迟用力骂了句。 「无情!」 银迟听到这话,却又笑了。 对,就这样,离我远点,离我远远的。 第110页 我命不好,都别靠近我。 当时银迟因为实力强大,已经被多方人盯上了,方渠跟在他身边,他没有把握护好他,无非也就是连累。 他知道那个谷底的深度,高度,并且估算了下掉下去的生命程度,受重伤肯定是不能避免的,但是还死不了。 而他也知道,有些人不会这么想让方冥死。 有些时候,该断掉的东西,一样无法避免。 不过听他的声音,看来方渠这些年过的还挺好嘛。 当年这小屁孩可是瘦的跟猴一样。 如今力气真大。 方渠看着他笑,心里仿佛被什么堵塞了,更气愤了些,带着几分小孩子气的跺了几下脚,握着刀的手颤了几下。 终于想起他愤愤走的声音。 灵冥像看好戏一样,看着他们破裂后才又笑着补了句,「魁王啊,小可怜。」 「不过别担心,他今后有我,过的肯定好。」 而银迟只是又沉下脸,面无表情又重复了一遍。 「给我。」 第66章 究竟是不是爱过 灵冥也很听话的应了他的声,袖子一挥,声音随后平淡响起。 「要不要再看一下另一样东西,再做决定?」 银迟却皱了皱眉,语气抑制不住的嘲讽,「另一样东西?」 「你到底,想干什么?」 灵冥又点了支烟含在嘴里吸着,象牙面具被他摘下,露出了张颇为带着病态雪白的脸,这都是常年吸菸导致的。 面具下,还有一道被刀划伤无法去除的伤痕。 灵冥拿在手中几秒,只摸了摸脸上的疤,不知想什么又将他戴了回去。 「你不想知道当年白灵银家真正灭亡的主谋是谁?」 果然,银迟听到这句话,白瞳色眼里更沉了几分。 灵冥看着他的神情,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拉长音「哦——」了声。 「你不会真以为是洺家那几个废物老头子吧?」 肉眼可见,银迟喉结滚了滚,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不太想听到。 是……他吗…… 为什么? 他也想要,白灵银家覆灭吗…… 而灵冥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浓浓的烟雾味飘散到银迟鼻间,让他闻着有些呛人,不自觉咳了下。 灵冥磕了磕菸灰才懒懒回应了他内心所想。 「对,是你想的那个人。」 「看来洺无暗没跟你讲啊……」 灵冥想着他们之间的故事,笑出了声。 看来彼此有意,但都不自知。 那更好,那就永远不要知道了。 这样才能解他心头的痛! 但只下一秒,一阵忽小的轻风捲起银迟黑衣的一角,他淡白的唇瓣张了张,只冷冷笑一声,轻蔑吐出二个字,「可笑。」 银迟说完这句话,白色的瞳眸稍眯了下,周身散发的寒气直接渗入人底。 他回溯感受了下拿着骨灰盒方位的人,微风一熄直接右手翻腕逆刀一转,锋刀悬风带力向灵冥身侧一横过来! 灵冥不慌不忙的扔掉没吸完的烟,一个侧翻使力单手按住他握力的刀柄,倏然一个回臂折力转将银迟双臂稳稳制住,两人身形紧挨不相上下,眉锋含刃,形势骤然冷峻起来。 银迟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再加上长时间精神力紧绷,这会力量确实不敌,有些使不上力的空虚感,薄汗微出于手心,头髮被吹得零碎覆于俊眉间。 灵冥早就观察到他半虚空的状态,双手制着他眼里闪过一丝幽泽的光,伸出带疤的手指尖轻轻弹了弹竖立在自已胸前的刀,发出叮铃的微响,勾出一抹令人髮指的笑直视面前这张脸,又轻声道: 「你确定不选?」 他又作几分有趣的眼神望向银迟,轻拂眉道:「万一那个人,非常擅长伪装呢?哈哈哈……」 银迟手转腕正在蓄力挣扎打击他肋骨处,听到此话,神情明显有一丝征意。 什……什么意思? 不是洺二老带人为主反者吗? 与此同时,银迟的背影面渐渐走过来一人,被旁边两人押着手。 那两人走到适当距离,朝灵冥点了下头。 灵真眼角弯度更大了些,任意银迟一下子挣开,开始着力反攻。 他淡定的往后退几步,挑眼看了下后面的人,以及,洺无暗那让人猜不透的神情。 洺无暗眼里暗藏深暗波涛,起伏不定,被额边碎发稍加掩盖。 只一眼,被人看到了他胸口处的血色便隐隐浸湿衣襟,额头上密密的细汗,脸色虚弱的白,却还在强撑着。 银迟用一番狠力的攻击袭来,灵冥转眼回肘转将银迟与自已分隔几步,左手快然抡刀钳制接侧面的刀锋,吐出一口浑气干笑眉锋上扬道: 「也是,必竟你从小时候都念的那个人,他怎么会告诉你?」 「又或者是,」灵冥幽色眼里尽是兴致打趣,缓缓稍眯,眸子里映出杀王强装冷静的侧脸,他狞笑一声,「你以为他为什么会捨命护你一次?」 银迟听着要抬腿转臂的动作不自觉停了下,耳内一阵翁鸣,唿吸渐促起来。 他咽了下口水后听到一声极刺心腑的冷淡声,脸色可见的更苍白几分。 「也许,是因为愧疚当年之事呢。」 灵冥毫不动声色的微笑说着,趁他发愣了余隙一个勾跳转身绕到他身后几米远,手里顺摸一把小锋刀定准向银迟飞扫去,动作迅速狠力! 第111页 银迟仿佛听到锋刀划破冷气的轻微「唿——」声,直接双手舞刀一横,紧连扣腿起跳刚好将横扫过来的刀锋逆转方向! 许是起势太勐,他也同时往后退一步,喘了几口气。 银迟抬头眼尾噬血似的稍红,睫毛下垂了些,笑出了声,冷淡沉声道,「何必把无辜的人卷进来?熠,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爱玩花招。」 灵冥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右手捂着戴诡色面具低着头沉沉笑了两句,又缓缓拿开,似疯狂。 「哈哈哈哈!无辜?你确定?!」 他嗓子狠戾中带着嘶哑,又将那骨灰盒连着那血布拿于手中,阴暗的天给灵冥的侧脸添了阴霾。 「他无辜?那你杀的那些人呢?!」 银迟仿佛听到什么别的声音,血刀正要往前直去,灵冥看着他故意将盒子的声音弄得大些,轻声提示道,「魁王,我手不稳。」 动了会洒。 银迟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早就知道灵冥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所以他信,毕竟面前这个人什么都能做出来。 灵冥又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师父…… 而且,他亲手给师父买的衣服碎布还在他手中…… 耳边,灵冥刺耳的声音仿佛在回忆他的从前。 「而且你忘了吗?你杀的普通人家,你杀的孩子,你杀的那些不起眼只为活命的杀手,你杀的我的亲人,我的兄弟,我的小家,我生命中重要的一切!!」 灵冥说着声音激动起来,他顿了下,缓了会又抬步慢慢走到直着身的杀王面前,脚步径直越过他,他暗暗的眸子尽是深渊。 「只不过是当时有人雇你给钱,这些都是你做的,你哪来什么良心。」 「知道么,当年我娣娣才满八岁,那是他生日的后一天。」 当时他还告诉他堂哥说:我许咱们全家年岁安安!长生不老! 很天真的孩童想法,但如果可以,灵冥真的想让他这个想法慢点破灭。 「这些,」灵冥脚步停下,说着语气塞了塞,有些哽咽起来,「你难道都忘了?」 我都不敢忘……你你怎么敢?! 灵冥当时真的想扒开银迟血肉的心问:为什么?我又哪惹到你了吗 你这么爱钱,为什么不能试试用其他方法?为何非要杀我的家人!你杀都杀了,为何连一个也不肯放过?为何你和你师父残忍到这些年竟没有一丝悔过 为什么! 可他忘了,银迟说过,他说他好像只会杀人。 翎琛告诉他过,说他不想让银迟做个好人。 做好人多累,又会有回报吗? 可银迟最终也没有做到坏尽。 灵冥声音沙哑起来,低声喃喃道:「那些年你吃的不是饭,是他们的血啊……」 银迟右拳紧紧攥着,各种复杂错织的情感环绕在他心头,让他有些难以唿吸。 血…… 他铁石心肠,可又未必没有真的悔过…… 只是灵冥这句话才结束,一声极其突兀的「砰」声响彻在一时寂静的空气里! 灵冥显然没发现到这个异样,眉头随后紧了一下,立刻抓起旁边捆的木柴自已翻身躲过一击。 与此同时—— 「三点钟方向。」 沉沉带着蜷哑的声音在银迟不远处响起。 银迟心中更揪疼了下。 洺无暗,你还是来了。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灵冥当时说话虽然带笑,但他听得出,灵冥说的话是认真的。 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洺无暗小时候做事自然是以洺文世家利益为主,凡是有助于的,他都会做。 只是,他的心绪就是很闷…… 所以洺无暗,他帮自已应该是因为愧疚吧…… 他一定是有把握来的,因为他怎么会让自已深陷险境呢? 灵冥躲过枪声后立刻寻声去看那个方向,危险的眯起了眼睛,而自已左侧,是拿着刀无动于衷的银迟。 帽兜被压的很低,他看不清银迟的神情。 洺无暗说完话后见他无动于衷,等到自已身旁两人还未拿起刀,便已经被站在高点的人击毙后眉头紧锁了下。 洺无暗来时自然是不太相信灵冥的话,但又得先让他放松警惕。 刚才那个空隙是银迟杀灵冥最好的时机,只是……他为何不动? 没听见吗? 第67章 画师,原来我们都傻 站在高处的有三个人,这是洺无暗求洺之洲帮他的第一次。 而洺之洲也同意了,全然无视自已定的规矩,但他的前提是不能伤及杀手之外的人。 所以他最大限度的拨了三名精卫来帮忙。 因为事情不能闹大,他也只能办到如此。 洺之洲当时听到洺无暗说出请求这句话时,还怀疑自已耳朵听错了,可笑的道,「这样做你有可能会死。」 「洺无暗,这可是你第一次求我。」 你这样一个高傲的人,竟然也放得下面子。 洺之洲脸上又带着嘲讽反问,「值得么?」 洺无暗当时没回答他,也没再说多余的话,只是临走前又补了句,「城主,洺文世家,已经做过一次错事了。」 所以这次,不要再做了。 洺之洲当然明白他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当时淡然扯笑着回道:「哦,那等你活着再和我商量做个『好城主』吧。」 第112页 而洺无暗当时只是深深的看了眼洺之洲,眼里说不清包含什么情绪,只是几秒后眼睫垂下去回復道,「就当,算我第二次求你。」 这个城被那几个家族控制压榨好些年了,早已腐朽不堪。 不过最后怎样,还是得看洺之洲会不会走他们的路。 洺之洲听到这句话后神情是什么样他不知道,这一次见面,就算结束了他们多年的血缘情了。 灵冥面具下的眼看见那边两个人倒下冒出火花,相互摩擦着,仿佛要爆发。 趁此,银迟根据刚才洺无暗所说的方位长刀直直向他袭去,「唰——」划过冷空气狠声一撇! 这时四面八方的动静突然扩大,仿佛洪涌般来了一圈穿着统一黑服的人,没有得到命令直接向洺无暗和楼顶三人袭去。 比较麻烦的是,有的人身上仍然私带着枪,他们只需要一个剎那,这一切都可结束。 而恰恰然此时,灵冥突然大声跌了跌那骨灰盒,「砰!」-声,将它扔在地下,用脚踩上去,声音极大。 紧接着一个侧翻躲过横扫过来的刀锋。 「银迟,我可以放过你师父。」 银迟刚才用刀的力量本就收敛了些,察觉到了他躲过和一大批人来的动静,只是手捏着指尖泛了些白,唇角绷直,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灵冥整个人都阴郁下来,嘴角挂着极其诡异的浅笑,在自已身侧一个人准备扣枪瞄准洺无暗的前一刻,他带笑的打了个手势。 这些年跟着他的小弟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放下了枪,枪垂在侧面手拿着。l 把楼上那三个人,如今只剩下三具尸体。 四周只有风唿唿的刮响,寂静了几秒,银迟缓缓放下了刀,下一刻便感到一个极其冰凉的物体贴上了自已的额头,让人心颤一下。 灵冥这次收了笑容,几乎又是平常那副沉下去的语气冷淡道,「银迟,我这次不是来闹事的。」 「这个世道没有公平,我只能自已去求。」 他直视着杀王清瘦紧绷的下巴,还有他后背因幅度太大缓缓流血的伤口。 银迟连头都没动下,但却让人感觉到他周身更冷了几个度。 他看到杀王紧绷的薄唇张起,冷冷的吐出几个字,带着一股怒意。 「你刚才,踩的什么?」 灵冥却装作好玩的想道,「骨灰盒啊,这都听不出来?」 银迟垂在衣侧的手,有些隐隐控制不住动意,发起颤来,几乎咬牙切齿的沉说道,「你说,怎样才能把它给我?」 「怎样?」灵冥听着摆摆手,穿出一副轻然的样子,斜眼瞥了眼他,「不用怎么样,你知道么,有个人想让你生不如死。」 「所以那个人和我做了交易。」 银迟听着心里颓然一紧,仿佛坠入了冰冷的深渊里,周围只有刺骨的水。 就好像是有一个人推他下去,却没一个人把他救上来。 好矛盾。 洺无暗为什么既想让他死,有时又感觉不想让他死? 灵冥没看他的神情,而是看向那边被一人押着双腿跪下的男人,胸前,是一片血雾。 他冷冷笑一声,继续道:「所以他用他自已跟我做了交易,他就是想让你生不如死。」 灵冥让人耳鸣的话仿佛在告诉他,你看,你看啊魁王,你真是个大傻子。 你小时候,你这么多年,因为一个沦陷霸道的和他定了娃娃亲,可却没想到你一直爱着的那个人,才是害你家族灭亡的重要兇手! 你看啊,那个人为了自已利益,他为了想让你死,竟然让你做如此艰难的选择!! 所以洺无暗和你相处,对你好,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他觉得对当年之事有点愧疚!! 那点愧疚补过之后,他还是想让你死! 脑海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告诉他:醒来吧,银迟。 醒来吧,你是杀王,人人都惧怕你,无人爱很正常。 洺无暗他不会死的,所以这一次他让自已做决定,就纯纯只是想折磨自已而已…… 这一刻仿佛从前的梦破碎。 苦相多年,小时赌约—— 原来一场空,自已的自作多情而已。 哈哈哈哈哈…… 银迟沉默了多久,灵冥就抽着烟抽了多久,抵在他额头上的枪始终没有拿下。 他看着银迟从难以置信到有些零碎的神情。 但纵使这样,也不能解他的思亲之苦,杀亲之恨! 魁王,你小时候杀他们时,有没有想到自已今天这个下场呢? 这种险势的氛围几乎持续了一会,洺无暗跪在那边有些卑微的垂着头快至于地,灵冥傲然的撇他一眼便能看出不用自已动手了。 洺无暗现在这副拼命强撑的样子,光是流血就能把他流死。 银迟并不知道现在那个人的身体状况,几分钟后他才缓缓抬头,白色的瞳孔里尽是没有温度的冷。 灵冥见到他的动作,才带着压迫感,漫不经心的吐出两个字。 「选吧。」 「如果你选择洺无暗,我允许你摸一下你师父的衣物。」 银迟脑海中有些麻木的想着从前他和师父的一点一滴…… 桐桐姐走后,师父将他捡了回来。 如愿的给了他一个家。 陪伴了他岁岁年年。 师父好像还是……唯一一个相信白灵银家是好的统治的人…… 第113页 银迟白色的瞳孔有些迟钝的转了转,不知在望向哪里,虽然哪里都望不到。 洺无暗,他应该不会死吧。 想完这句话后银迟又在心里自嘲一声。 他肯定不会死,他小时候就这么会算,永远都是以自已利益为先的。 反倒是师父,如果没有他,就没有这一切。 半晌,银迟才极其沙哑的道,睫毛又垂了下去。 「灵冥,你恨我吗?」 他说完又笑了一下,很浅的弧度。 「是啊,我欠你的。」 「所以,」帽子下的人声音有些低沉下去,「你别怪我师父。」 「他纵的我。」 所以才干了一堆混帐事。 灵冥听到这话后,夹烟的手指顿了下,神色极其明显的不知是哭是笑,发起苦来,极苦的笑。 多少年了?哈哈哈哈多少年了?! 他终于听到了这句话,他终于听到了那个人亲口说的「我欠你的」!! 可你不该对我说,你该对那些被你你杀死的人,哪怕磕一百个头都不为过!! 你说你没有亲人,那你也应该能体会到,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时,那种孤独与无助的感受! 而后银迟就听到戴着象牙面具的人放声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就顺着他脸颊划过,到嘴边被他吞了下去。 灵冥语气轻下来,枪口用了他的额头紧摁一下,喃喃道:「太晚了……」 「不晚。」 银迟神色没有什么变化,语气极其平静。 他仿佛感应到了灵冥的位置,往他那边看了一眼道,「惩罚我就好。」 惩罚我,只惩罚我就好。 「这就是,我的选择。」 灵冥仰着头笑了会,听到这对他狠叫了一下。 「闭嘴!你以为你现在是谁?!」 现在的你,什么都没有。 灵冥说完后勐一抬手手指紧紧捏住银迟的下巴,逼迫着他抬起头。 「不选的话,」灵冥声音带着嘶哑和怒,「就只有你一个人活。」 而你师父的骨灰,将会被一滩水沖刷。 银迟静默一会,就要开口时,远处一道有些轻的声音打断了他。 「银迟……」 那边地被胸口血染红了一片,洺无暗双手撑地暗暗咳了几声,面色已经虚白的不像样,仿佛已经是一具残身了。 银迟,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 可最后无情走的也是你…… 现在让你为难的却是我。 有些陷进去的,却又是我一个人。 洺无暗也清楚的感受到自已现在的身体状况,他的双眉紧拧着,似乎在痛苦,咬了咬发干的下唇。 银迟听到这句唿唤后神色便动了下,张开的薄唇又闭起。 那边的人足足静了几秒,才平淡开口,语气却没有嘲讽之意,更像是惋惜。 「银迟,你可真傻,时至今日,你不会还喜欢我吧?」 「不过随你,我的目的达到了。」 「此后,互不相欠了。」 洺无暗声音断断续续的说着,止不住的咳嗽,嘴角血液不止,瀰漫至他整个口腔。 他说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不知道他怎样说出这些话的,只感觉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他最讨厌疼了,一疼就感觉有些委屈,眼泪就止不住。 说完后,他便能感觉到自已的意识正在慢慢被疼痛侵蚀,胀痛无比。 胸口处,那刀替人挡的血痕,现在更疼了些。 果不其然,有了洺无暗一番刺激的话后,银迟最终张了张唇,有些艰难的说着。 「我要送我的师父,让他老人家,安心离去。」 说完后他的神情也露出了几分卑微的样子,向灵冥微低了头。 而心里却不由自主的在想着,洺无暗,他的帮手马上应该就到了。 不用担心他。 下一秒,便听到灵冥鼓起了几声响亮的掌,语调有些扬起的说道,「好决定。」 这一下,银迟终于感到自已额间的冰凉触感慢慢消失。 灵冥像是终于得偿所愿,又燃起打火机抽了根烟,露出了几分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偏脸斜看了下后面的人。 银迟的手上,是他最想要的那个东西。 还有……送给翎琛的衣服,如今只下-小血角。 他看了下便又远望洺无暗的样子。 都不用他自已出手了。 「魁王,失去自已最想要的人或物,你会不会难受呢?」 灵冥极其轻声的说完这句话,一抹笑容后,一切归于寂静。 洺无暗,恭喜你,你赌赢了。 只是你这样做,对这样的人来说,真的很傻。 …… 银迟不知道洺无暗在哪,他只能感觉到这些人离开了。 久违紧绷的心情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听到枪声,也没有任何人受了伤害。 但他也没想到灵冥竟然真的不杀他。 洺无暗……究竟和他说了什么? 银迟足足缓了一秒,才淡淡的出声,「洺无暗?」 几秒,无人回应。 银迟眉头稍皱了下,又在空气中问道,「你走了么?」 其实你说的不对,你还欠我一幅画。 银迟仔细听了下周围的声音,可以判断的是周围现在没有人。 第114页 但是……却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银迟心勐的一刺疼。 他将骨灰盒小心翼翼的放下,这片地界有些空旷,如果有人来看,就能看到传闻中嗜血的杀王现在却有些滑稽的摸索着一个人。 在没听到回应后,银迟不知想到了什么,便半蹲下细细寻着血液味的来源。 只是似乎有别的气味干扰,每一次地方都不对,这让他的心不禁有些焦躁起来。 还有口中一声声的唿唤。 不知多久,修长的骨指倏忽摸到了一个肉质的骨腕,只是……有些发凉…… 银迟摸到后一下子半坐在这个人身边,紧跟着手凉了几度。 洺无暗自刚才说了那句话后,他的这副身躯也已撑到极限。 胸口处仿佛流的不是血,而是告诉他有多傻。 银迟,根本不喜欢自已吧…… 他只是,喜欢自已的画。 但纵使这样,还是第一次想让一个人—— 活着。 银迟探了探他微弱的鼻息后,脑子内瞬间一片空白,转眼便要起身去寻医。 只是才动一下,便感到一个骨瘦修长的手轻轻抓了下他的胳膊。 洺无暗幽黑色的眼睛是眯着的,最后再看一眼面前人的轮廓。 银迟动作停了下来。 他看不到洺无暗现在是什么样子,什么表情,应该能感觉到…… 他的胸口处,流了好多血…… 他为什么出血了还敢来?!他为什么不说?? 银迟没挣脱开,任由他抓着。 他刚想开口,洺无暗沉沉的声音便已出声,虚弱的有些让人听不清。 他说:「银迟,你咳咳咳……」 「你为何勾引了我,又抛下我……」 语气听着竟然含着委屈。 银迟睫毛颤了颤,唇瓣微微抖动放轻声音反问道: 「洺无暗,你你不是……不喜欢我吗?」 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说的都如此艰难,仿佛在跟心较量。 却不料下一秒听到洺无暗很轻的笑了一下。 他几乎是用一种很模煳,很模煳的声音,眯着的眼睛渐渐闭了下去,神情不知是怅然还是什么,嘴角很浅的弯了下,转瞬即逝。 虚幻的温阳浅浅照在他苍白无血的脸上,还有泛着微红的眼眶。 他道:「原来我们都是傻子……」 红水全然浸湿了银迟的双掌,衣角。 慢慢的,地上的人血流干了。 两个傻子,一个永远无法再说话, 一个永远无法再看到任何东西。 [一生情爱多深 最后花落雪化,余爱过的痕。] 第68章 我想送送他 银迟忘记了他那一瞬间是什么感受,只感觉抓着他胳膊的手渐渐垂了下去。 但银迟仍固执的死抓着洺无暗的手腕,不让它掉下去。 感受着,渐渐凉透了的躯体。 「洺无暗……」 「你做了什么赌……」 你说我们两不相欠,相隔两界。 可我还欠你一条命,你还欠我一幅画。 他竟然还在心里口口声声的说洺无暗一定不会死,他这样一个人,这么会算,怎么可能死…… 洺无暗他不可能死,他不会轻易死的。 这是个梦对不对? 只是这个梦这么长,为什么还不醒!为什么还不醒啊!! 不知是逃避还是什么,银迟心里有些茫然愤怒的想着,他的手上满是血液,右手间感受着地下的人腕骨一点一点凉的温度,心里只是各品交杂,绞得他浑身疼。 他想恨谁,可到头来,发现只有自已该恨。 他想不明白,洺无暗,你究竟为什么要救我? 如果是因为愧疚,倒想不到你会做出这样的疯狂想法。 当时你去见灵冥时,你就不怕他会直接杀了你吗?? 你不在乎自已的命?? 明明所有人都该讨厌我,毕竟有谁会喜欢世间杀戮者呢。 …… 灵冥他们是彻底走了,如今四周只有清静的风吹叶声和极远的欢乐拂入耳畔。 与这里真是格格不入。 幽幽凉风中,不知多久,银迟仍保持着这个姿势,指尖都泛起深深白意,而神色却看不出什么波澜。 又过了须臾,目视前方不知哪里的头才迟钝的转向下方,嗓子沉沉的微哑道,「你说得对,你真傻。」 「洺无暗,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弥补你当年所做之事?」 「我就能喜欢你?」 不如重来一次,换你拒绝我,远离我,疏离我,厌恶我,想杀我。 这样也不错。 但,太晚了…… 他托起下面的人苍白无染的脸,让他靠在自已肩上,双手染满鲜血轻轻抚在他脸上揉了揉,伸出指腹自高挺的鼻尖往下滑着,直到摸到那个让他心一凉的唇瓣。 银迟的时间轻轻点了点他有点发硬的唇,不知想什么,直接有些暴力的俯下头吻了上去,直至有些咬破那人的嘴皮,他滚烫的唇与冰凉交织在一起,一股热火掉入冰窟的触感。 身体勐的一冷,他捧着他下巴的手哆嗦了下。 银迟睫毛下垂了些,白色瞳孔再难看出什么情绪。他咬着他的嘴唿了口热气,闷闷的骂了句,「洺无暗,你个混蛋!」 第115页 他妈的,你这个人让别人任何时候都猜不透你在想什么,你要干什么,究竟为什么……你要…… 他想着想着,心里又一阵无法抑制的疼。 泪银自睫毛渐渐滑至眼尾,他阖上眼帘,喉结滚了滚,冰凉的指尖深入他的脖颈,慢慢抚上。 银迟的骨指触及他的脖颈,几乎是用一种若有若无的力,掐紧又松开,松开又掐紧些,来来反反覆覆了几次,最后鼻腔才闷闷的「呵」了下。 他的睫毛缓缓上滑了些,睁开眼睛,牙齿快要被后槽牙咬烂,松开嘴,水红的唇瓣终于慢慢的张开一条缝,声音无不可笑冷讽。 「洺无暗,傻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与此同时,极致灵敏的听觉让他立刻察觉毫无秩序的脚步声杂乱的在周围响起来。 似乎有人提前在这埋伏好。 银迟却不慌,轻轻将他的头放下,右手反手一转「哐当」给枪上膛,直起身缓缓的转个身朝后面走去。 毫无温度的神色,锋利的下巴,还有那暗红色的唇,直拔高挺的身影,配上他眼底的阴影暗色,让人心惶发恐。 听脚步频率,应该不是灵冥和那些剩余的杀手回来了。 那就是…… 「银迟,你最好冷静点。」 不到两分钟,洺之洲披着一个秋季稍厚的外褂,嘴里叼支烟,带着雅气的眉峰压极低,给人一种雅中带戾的感觉,压迫感不比杀王少。 他身后跟着数十名监督卫。 洺之洲提着步像散步似的走过来,浅黑色的眼珠子先是带着不知什么情绪,淡淡的看了眼那边躺着的人,轻「嗤」了声。 好不容易他才把城内整治的好了一些,不料又看见一幕血腥场面。 不过他依稀记得,洺无暗这个人最怕疼了吧? 小时候胳膊磕破了点皮就连人关在屋里一个星期,脾气特别臭,谁也不见,薰儿都哄了他不止一次,跟个女人似的婆婆妈妈,不就一点疼吗? 洺之洲一个星期后见他出来时,他眼圈还有点红,他当时就觉得是不是有谁欺负他了? 不过确实,他的身体欺负他。 洺无暗,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硬气的样子。 虽然这个样子真的很蠢。 现在好在他提前已经把周围封锁了下,至少暂时不会有居民再来了。 只是看见洺无暗死了,他应该高兴才对,可不知为何,他就是高兴不起来,甚至隐隐有些愤怒。 白灵银家和洺文世家不合,现在又是当年那庞大家族的子嗣杀了洺文世家的人,总感觉又再一次被人挑衅,踩在脚下。 哪怕洺无暗是弃子,那也是洺文世家曾经的贵二少。 或许洺无暗该死,那也是该死在他的手下,小时候那笔仇还没算,他暗杀自已的事也还没完。 又或许,洺无暗现在褪去了那层身份,是一个他城下普通的合法公民而已,无论谁胆敢作乱,洺之洲曾经亲声说过—— 以命相抵。 洺无暗,你和我争了一辈子,为什么到最后你又不和我争这个位子了? 你不是很喜欢吗? 说实话,他有时候真的很瞧不起洺无暗忽然之间对自已态度转变了点,连利益也不要了,甚至为了情爱,做了如此荒唐之事。 简直有失颜面! 但又不得不承认,洺老爷子污秽满身,洺文世家竟还能出一个情种。 像他,他就一辈子不会为这种事烦恼。 「你有的时候,还真的是又倔又执着。」 小时候为了让洺文世家赶超白灵银家,甚至为了这个可以为洺文世家自愿付命的那种样子。 洺之洲头转了下说完后,眼中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暗色光泽直视自已面前这个拿出枪,正摆出他那一惯傲骨俯视人的压迫感。 银迟自从听他说过那句话,便已经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还有围在他身旁拿枪对准着他的十名监督卫。 可能是自已又受到他定的规则,所以来杀自已的吧。 但银迟手中持的黑枪仍没有放下下,而是右手臂又高抬了点,下巴扬了扬,一副狂傲目中无人的样子。 但实则枪里,没有子弹。 子弹早已耗尽。 他可以死,但在这之前,他想好好的,给那人下葬…… 化去怨念,无染离世,消磨记忆,往事如尘。 来世无故不见,代生缘错绝离。 洺之洲两指夹烟弹了弹菸灰,冷「呵呵」了声,阴厉的眸子瞄眼看了下黑洞洞的枪口,浑然不在意的悠闲往后走去。 声音却满是警告,阴沉的在银迟身侧响起。 「魁杀王,此次你来没有搅起多大波澜,但记住,这是你最后一次逃跑的机会。」 银迟却没太关注他这句话,只是循着他脚步的方向声音沉下来问道,「你要带走他?」 洺之洲正走着,听到这话却脚步停了下,好笑似的看了他一眼,眉眼怒意渐渐显现,给他矜贵的侧脸添了几分阴沉赤恐。 他唿了口烟,挑挑眉才往后斜望他一眼,语气轻慢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带走他?」 洺之洲看着后面的人毫不改变的神色,笑出了声。 「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是他什么人,有什么资格管? 不料银迟听到这话后,嘴角扯起一抹令人发寒的笑。 第116页 他无视那一圈人,不紧不慢的来到洺之洲身前,趁其不备转手拔刀,下一秒,洺之洲感到肩膀处狠狠一痛。 下手快极狠,且毫不留力,正好扎到肩膀处骨头最脆弱的地方,鲜血霎时从他肩膀渗湿他的衣衫。 而银迟又是一狠将小刀拔出来,带血的手指淡然抹了抹刀上的血液,帽子下嘴角的笑意加大一些,让他更添上几分鬼魅魍魉,和不怕死的疯感。 围在他身旁的监督卫一看此情景,拔刀就要向前冲去,洺之洲却咬了咬发白的下唇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先不要动。 他的右臂直直垂下去,左手捂紧伤口流血的地方,又死死攥了下伤口的地方,被他自已弄的死疼,洺之洲眉头皱了下,眯了眯眼抬眸,眼里却尽是轻视。 这辈子除了洺无暗,还真的有人伤了他。 他刚才竟然还没反应过来! 银迟那手法和那时间握的刚刚好,卡的死死的,真的是趁其不备。 但纵使如此,孰轻孰重他还是明白。 既然银迟没有杀人,那他就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坏了自已的规则。 除非,戴帽子的那个人不识好歹。 银迟指腹一抹刀上的血液,睫毛垂着阴沉沉的笑着回道,「你们不能带走他。」 洺无暗和洺之洲关系一向不和睦,他是知道的。 他也并非真的想伤洺之洲,只是不能让洺之洲带走他,不然不知道他会把那具尸身折磨成什么样。 他只想让他,无尘入眠。 洺之洲捂着肩上的伤口,忍不住往地下吐了口血,随便一擦嘴角直接无视他的话,只平静淡淡道,「送洺二少入族墓。」 然后才沖他扬了扬头喘下气,冷冷道:「他死也是洺文世家的弃子,我凭什么不能将他带回?」 反倒是你,你有什么资格?你又用什么身份? 耳边,银迟听到这话后抹血液的指尖却明显一顿,睫毛很轻的颤了颤,他紧抿了抿唇,神色和刚才比缓下来好多,也冷静了好多。 是啊,他好像才是最没有资格的那个人…… 银迟头缓缓垂了些,刀慢慢收好,唇瓣张了张又合上,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样子看得竟有几分卑微。 他原以为洺之洲会折磨洺无暗的躯体…… 洺之洲说完那句话后便没再看他,见他收起了刀只是眼里划过不屑,甩袖走去。 银迟站在原地直着背被几乎杵了几秒,听到他们要走的声音,仿佛才回过神。 洺之洲又拿了支烟,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点燃,咬在嘴上狠狠吸着,神色有几分烦躁,眼里的怒意还是难消。 洺无暗,你你这么轻易就死了?! 你凭什么这么轻易就死了?你凭什么!! 桐街那次你杀我,到最后我奄奄一息你又来救我,你的心思永远让人琢磨不透! 还有你做选择保护薰儿那个决定,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觉得我会让你或者让薰儿死吗?? 再怎么说,我洺之洲也不是那种人。 薰儿,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怀念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其实,我洺之洲,也怀念过。 因为那时候,洺无暗虽然冷漠,但对自已也是有些好的。 如果你一开始选择不争,洺无暗,如果你没杀过我,我又不是非要那个位子…… 洺之洲欲想着,眼中竟然有些酸涩,他闭了闭眼睛,脚步放慢下来,揉了揉眉心,整理整理思绪。 监督卫已经跟他拉开一些距离了。 而恰好此刻,银迟循着脚步声摸索着墙跟了过来,他那样子竟然有几分卑微好笑。 洺之洲这才发现后面的人,看了眼阴暗扯出笑道:「魁王,你是真不怕死?」 银迟推测了下自已跟他的距离后,在距离一米处停下来,帽子被他往上抬,露出半边苍白的脸。 神色终于带了丝恳求。 他有些发干苍白的唇张了张,轻哑着声向他低了下头,睫毛直直垂下去。 声音微沉,嗓音干哑到他自已都分辨不出来。 「能不能让我送送他?」 让我送送他…… 尽管我知道自已没有资格。 但……最后一次了…… 好不好? 洺之洲眼里倒映出他卑微的样子,见他这副模样,气消了点,话到嘴边的狠心拒绝又改了下,只微颔首寒声道:「家族规定,非家中人,不得探望。」 非家中人不得探望…… 银迟听到此话后表情没多大变化,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扶墙的右手青筋更明显了些。 半晌,洺之洲竟一瞬间恍惚看见他眼尾红透了。 银迟转过身,不知包含什么情绪轻声道:「那求你,替我……上束花。」 第70章 你感觉我如何 他早该猜到的,师父不会轻易死。 这还是师父第一次,对自已态度这般冷淡…… 师父,所以收我这个徒弟,是不是让您失望了…… 是我这些年没能早些发现你对我的…… 银迟没再想下去,睫毛垂直含水,只感觉胸口仿佛被针扎满,密密麻麻,如弯割血、如虫噬肉。 他从来都没有,这般心凉透冰川过,如临寒冷,明明是秋季,却感觉好冷好冷。 他怕冷,但以前有家的温暖。 还依稀记得那个小冬,他全身冻僵,有一人问他想不想有个家…… 第117页 银迟不知平復心情多久,才无力的咬了咬发抖的下唇,用冰凉的手托起自已的身体支撑起来。 他白如纸的脸微仰,面朝着黑篷人脚步声离开的方向。 可惜他看不见师父最后失望的离去,只能伸出青筋明起的手,茫然的伸向半空中抓了下尘埃,仿佛想抓住带他回家,养他这么多年的师父。 只是连余温都抓不住…… 无神半会,银迟拖着沉重如铅的步伐往那边走了两步,左手间的墙面尽是滴滴答答的血珠,染上红的惹眼,还有他那瘦削单薄到仿佛一吹就倒的身子。 走两步后他停住,帽兜下的眼睛再次颤动闭上,眉毛微起又落,眼尾浅浅的红意,失声哑然,启唇抖动道:「师父,你此去,我们恐怕再难见。」 「你既有心决定不与徒儿相认,那徒儿也装不知。」 他喉头哽塞至极,眼里酸疼,咽下一口苦水,双腿下一秒瞬而往地一跪,「砰」一声,朝着黑斗篷人离去的方向曲弓下背,毕敬庄重的磕下头,久未起。 头下,传来一声极干涩沙哑的声音,带着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回忆和心底焚烧的灼疼心绪,他缓缓道: 「多谢师父这些年对我的好,徒儿难报。」 「如此,希望师父可以忘掉徒儿,好好过往生他顿了下,咽了口血沫, 「不记悲催事。」 如果可以,他也想问翎琛一句「师父,你后悔捡过我吗?」 后悔吗? 时间漫长,直到跪到双腿麻痹,他才咬牙站起,径直与那个方向背面,高挑颀长的背影渐渐黑成点,逆着光走,阴影笼罩下不知是孤寞,还是汪凉。 而此刻,城内一处至今荒芜田园地里,这片地界地形崎岖,较为山地,杂草还居多,高到人腿,以至于耕作实在不便,所以暂时先停耕等城主发话。 那边人地边建了个亭,亭内,是一人在自顾自下棋。 这人慢慢将黑色篷帽摘下,拿下面具,稍长的黑色卷角垂在额角两边,添了几分清冷无情,眼里望着棋子尽是寡慾清淡,没有了往日那般稳重温和。 他长指夹一白子微微转动,眉头平拂,似乎在索思下哪,最后,下入两个黑棋间,是一个死路。 棋子落下,他欲要拿黑子的手一顿,细密的睫毛下垂,轻嘆了下气,用手卷了下宽大的白锦袖站起身,灰色眼眸远望着这片潮湿又坑洼的田地。 不知看到了什么,他嘴角浅弯下,清凉嗓音淡声道:「小板子,你来了。」 那在不远处树后一个衣冠彬彬的童子见他已发现,不紧不慢出来,看着模样十五六岁年纪,但成熟感已溢于言表。 他穿着普通棕色麻褂,发后扎了个小尾辫,不紧不慢走过来,望着那个闲得稚静的人没什么表情的沖他做了个揖,平静道:「来提醒你,洺之洲发现了。」 「他杀不了我。」 片刻,站在亭内的那人忘了会远处的风景,挂着雅笑道,眼眸微转向别处,不知望向远方哪里,划过一丝空落的颜色。 的确,他伤不了你,洺之洲不会那么疯杀了城邦的和事使者,引起两城战争爆发。 「上使大人。」那小童以沉稳的神情说道,乌黑的眼瞳缓缓望向那边让他猜不透的人,如同不知道哪个是真正的他。 是那个温和待人亲切的上使从未出现过,还是连这个清心寡欲的上使也是假的。 只知道当时将上使大人从快要入火海的葬冈角带下时,他身上的伤口已严重到快腐烂地步,还偏要固执的不要任何人动,宁愿血流干也要等一个人来。 他想知道……他的小徒弟到底在不在乎他…… 他步子抬起,徐徐走到如笼罩了一身仙气的上使大人身前,见他微颌首似乎有些出神,小童只是伸手从衣褂里掏出一纸黄色封书,面色带着庄重恭敬,双手呈到他面前。 「大人,这是诏帝的亲笔。」 翎琛没看一眼,手里不知何时端了个白瓷小杯,他晃了晃杯里的茶,淡淡道:「不用了,告诉帝王陛下,他关心之意为臣已收到,劳陛下挂心。」 「大人……」那小童似乎还想说什么,毫无荡漾的眼里微微泛起波澜,但最终看了眼身旁这位白衣使者绝尘的神色,还是止住了嘴。 但过了片刻,小童抿了抿下唇还道:「诏帝知道您会这么说,他不阻止您,只希望您在外面照顾好自已。」 「还有,他让我问您,您还打算回去吗?」 回去,和他一起掌管整国,以诏帝这些年对您的担忧,对您的好,只要您一声令下,他连位置都可奉上,更不用说攻打一个临安城。 翎琛白皙的骨指沿着小杯边缘摩挲了圈,停了停,顿了些许,他才嘴角又泛起漾漾笑意开口道:「小板子,你忘了,我无兴趣。如果可以,这山川景色,我想出去游玩一番。」 前些余年,他爱一人爱的太苦,但又不能因自已的自私自利而逼迫。 十六年换来的是什么? 半刻记住他的爱就已不错了。 翎琛说完后,又低眉索思了一下,犹豫半刻,还是接过了那封信。 他打开,这是唯一一次,他细细读过。诏帝,和他这些年一路从血海中苦杀出来的一人。 他不记得那些日子有多艰辛难道,尸身满地,不记得血海长城有多少深,也不记得明日是否有曙光,只记得他当时那个念头—— 第118页 有人,在等自已给他一个家。 诏帝原本是想让他为帝,自已辅佐。 但如果他那个小徒弟知道自已这般争权爱势的话,不知道会不会鄙夷。 翎琛想着笑意又加大了些,暖暖温色溢于言表,恍惚间与曾经的那个人重合。 小童默默的看了他几秒,本分的做着本事,见他又拿出笔在信封背面写了段话,并妥善装好命自已带回去给他,只是乖乖照做。 这小童并不害怕此人,尽管听闻此人不仅有通天武术,算术军师。 但他有时竟然觉得,也许这个白衣使者和诏帝那些年的摸打滚爬,只是为了完成他心里小小的一个愿望。 那他那个愿望……完成了吗? 小童只想到此,没再多想。他的双手拢到后,像位大人的样子也望着远方,平淡道:「上使大人,你不是说去雪岭山登一番,为何又提前回来了?」 翎琛没回答他,而是像个长者指尖点了点这个小童的头,笑道:「小孩子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那小童一听此话都不乐意了,整个脸冷到极致,打开他的手硬气怒道:「是我多嘴了,不过我也不小了!」 回应他的只有几声低沉的笑。 为什么会来呢? 也许,因为想再回来看一眼牵挂的人。 小童气鼓鼓的看了比自已高的人一眼后,面色又恢復平静,他也不想与这人多费口舌,正要转步走,后方便传来带笑有点不在意的语气,不知是问他还是问谁。 「我是个怎样的人?」 小童的步子停了下来,垂了下头,过了几秒才缓缓开口道:「也许,不是个让我很讨厌的人。」 后面又传来几声低低的笑声。 翎琛有时真的很自私自利,连他自已都有些琢磨不透自已的想法。 他这一辈子想要的,想弄的什么东西都能弄到,可偏偏有个东西,求了数年,那个人甚至还没发现。 他竟然从来没赢过! 偏偏世间情爱不能强求,可他偏想强求! 翎琛对人做事有个习惯,那就是他喜欢的要一直保留,那些他不喜欢的,让他讨厌的,他想毁掉。 可毁掉了,他又心疼…… 他们说,唯有斩断情线,才有解。 所以那个翎琛死在了那篇日记里。 有的时候,不是一段很好的缘就要及时放弃,这样对小迟,对他,都好。 这些年他对他的好,帮他的一切,也仅仅因为以为他的小徒弟能发现而已。 他不是个会知恩图报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小徒弟长的太漂亮,太招人抢走,就不会有那个回家雪夜,他不会为了一个人这样。 翎琛与那送信的童子分别时,那童子平稳着声音问他:「大人,可还需要我陪同?」 翎琛身姿修拔立于亭前,正专注的看着亭上一角,闻言对他摆摆手,唇瓣微张抿了口茶,垂了下清眸。 那小童看着他。 太会伪装了也不好,上使大人。 不知为何,童子看着那个装作自若悠闲的身影,竟有一瞬间自已的面色划过惆怅。 你这些年,真的过的好么,真的很轻松么?上使大人。 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求,都给了诏帝。 第69章 为何,不相识 洺之洲看着他孤寂高挺,一点一点远行的背影,还有他的那句话,原本打算不理他直接走了,但走了几步脚步还是停了下。 秋季的凌光给他的侧影添了几分阴凉寞感。 洺之洲将叼着的烟拿出,缓缓吐出烟圈冷淡道:「这个不难。」 银迟走了几步听到这话后,嘴角很浅的笑了一下,这个笑容,包含有几分柔度。 洺画师,你若是恨我的话,那就祝我,晚点死吧。 他又惯性的将帽子往下压压,走在这一小片凄凉,被封锁的地区。 这样,别人也就看不到自已眼中的阴暗,看不到自已的面容,就不会害怕。 他感受了下身上的伤,还行,疼痛他都已经习惯了,至少没有那个人的重。 约莫不到半刻,银迟打了辆马车压低声音去到四合院那个地方。 这次马车的车夫换了,但银迟明显感受到,他们脸上似乎有了笑意,不像那时候那样,就算有活干也不开心。 这个马夫一看就朴实健壮,肩上搭着一个毛巾时不时擦擦汗,但虽看不到银迟的脸,但相信他不是赊帐之人,毕竟阿娘告诉他,不能随便对一个人有坏的看法。 马夫一边在前面疯狂跑着,一边憨厚的笑随便说说道:「哎呀,说实话,现在季节也凉快了,我感觉我浑身劲都起来了!」 「主要是这价钱也涨了哈哈!」 「哎,客官,不是我说你啊,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说你一下哩。」 那马夫说着说着,语气就开始严肃起来。 「我观你面相有些虚弱,可是得了什么顽疾之类的?要是得了啊,赶紧去治,现在城内与外城互通,医术可高超了不少呢!」 「还有你这身子骨啊,太瘦了些!」 银迟现在脑壳还有些隐隐作痛,不是很听得切他说的话,特别是当他说到那句「赶紧治治」时,扶额的手差点有些撑不住。 如果他知道自已是谁的话,恐怕就不敢这么说了。 银迟忍着这颠簸想吐感,瞳孔虽白,但总有一股暗暗的光在笼罩着,深渊到看不到底。 第119页 几秒,他淡淡的回了句:「并无顽疾,只是……」 「只是想家。」 那马夫没听出来他说这句话时情绪低沉,只是嘿嘿淳朴笑了两声。 「哎呀,想家嘛,任谁都一样的!」 「我长大结婚的时候,想家啊,就努力赚钱回家看看。」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那马夫顿了一下,回想道,很快便露出一个极其豪朗的笑容。 「叫『常回家看看』!」 回家看看吗…… 一路上很顺风,凉凉的风吹进银迟的黑色紧身褂里,可能是有些累,他这一路上竟然靠着车蓬边睡着了。 迷迷煳煳中,耳边响起不绝于耳的欢乐玩闹声,和小娃戏耍声,感觉好生开心热闹,热闹到生出一丝陌生…… 好像是听到有一个人在唤他,银迟这才像撑着头的手放下,有些睡眼朦胧的睁开眼睛。 是那个马夫有些担心的神情。 那马夫见他醒后立刻惊喜一下,而后又关心询问道:「客官,您没事吧?」 「刚才一直看你冒虚汗,面露痛苦之色,眉毛紧皱,还以为您怎么了呢!」 银迟却足足缓了几秒,似乎身体才回归本源,他冰凉彻底的手只摸了下额边,被凉的他也心一惊。 他让心平静了下,才摸着车蓬感受了下,边起身下车转着手腕才道:「没事,就是有点困。」 车夫却没注意到他这奇怪动作。 银迟付给他钱后,嘴张开半天,还是问了句,「前面,直走么?」 车夫却被这话问的愣了下,好半天他才缓过来原来是问他路。他抬起眼看了眼前面四合院后,点了下头,「对。」 银迟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车夫这时候才感觉到一点奇怪。 今日这位客官好生奇怪,让自已将他送到他家,却还问他家是不是在这前面。 难道他连他的家位置都忘了? 还有大白天戴个帽子,他寻思着总不可能是因为怕被父母发现,所以才藏起来的吧…… 不过车夫也就想一想,拉车走了。 半刻后,银迟熟练的将后背发浓髮胀的伤口自已忍吃痛清理完,包扎好。 弄完连手心都出了一层汗,但而神色依旧平静。 他依稀记得,这个四合院是当时山爷爷说有人送给自已的,他问谁,山爷爷就说这是当时白灵银家唯一的一个还存在的分房,当时也被毁的稀巴烂。 只是后来在翎琛的改造下,成为一个四合院。 只是银迟不知道这个四合院是翎琛费好大劲才勉强保留原来模型的一个房。 老山当时答应过翎琛不告诉他这间房是谁建的,所以银迟现在也就知道他是家族的一个分房,山爷爷叫他住的。 过了须臾,银迟站在四合院里压着帽子与一个年轻的妇人做交易。 他总得活着啊,可活着,就得有钱。 银迟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自已会干什么。 而现在,他拿着那张显示被已卖掉的房产契,还有另一只手拿着一大沓子银票。 做何心情呢?他也不知道。 这个四合院,这个陪了他将近十年的小家,被他一点不留情卖了。 他估计了下这钱的数量。 够了,够自已活这几年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房子是谁给自已的,那个人会不会失望。 不过,他才懒得想那么多。 师父想让他做恶人,恶人也挺好的。 银迟拿着那沓子银票,露出了一个极其假面的笑容,直接又再次大方的打了辆马车,说是要去比较火热的馆子。 肚子空腹,该去吃些饭了。 银迟单独开了一间贵包厢,直接豪放的点了一小桌自已没吃过的菜,拿起手上的筷子就开始扒饭吃起来,吃的极其粗放豪迈,全然不顾自已的样子,像个粗壮的汉子。 美食是好吃的,那个麻辣丸子也不错,汤汁味很是俱全。还有那个爆浆鸭头,肉细嫩丝滑,而且富有嚼劲,一闻就让人垂涎欲滴,离不开眼。 他曾经期待过好多次家的样子。 还有每一次回到家,就能吃上热乎乎的饭。 现在他也吃到了,只不过饭到嘴中,却尽是苦涩之味,混着杂咸。 这让银迟吃着吃着竟然有些难以下咽,喉咙堵塞,仿佛被一个棉花堵上,柔软到既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他以前吃饭,吃任何东西,都没有这么苦过…… 真的让人一点食慾都没有。 银迟吃到一半,气愤的摔了筷子,筷子摔在桌子上,发出「砰」响。 他不知在气什么,好半天神色才冷静了下,不满意的撇撇嘴道:「好吧,浪费这一桌美食了……」 他付了钱,走的时候腮帮子还有些气鼓鼓的。 银迟对一个物品的触感已经可以辨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他也不知道要去哪,经过一个卖小玩意儿的大娘在那吆喝时,便又随口问了句,这附近可有马场。 他现在是不便在这个城多待,洺之洲派的几个跟在自已身后的人,跟防贼似的。 那大娘也很是好心,指了很详细的路径。 最后,银迟作为感激,买了一个是三岁小娃娃玩的……拨浪鼓。 「噹噹——」摇一摇还挺响。 只是才拐了一个弯,银迟嘴角的笑意突然敛起,面色只剩下寒光。 第120页 那几名监督卫见他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就已离开。 现在天已临近下午,他脑内快速判断着城内的路线,脚步装作悠闲慢吞吞的走到一个暂时无人住的无人区后,停下。 银迟右手插着裤袋,听着后面脚步声消失的声音,便知道那人也停了下来。 他脸色冷下去,转过身下巴尖锋利对向他,直白问道:「你是谁?」 根据刚才他判断,对方不是来杀自已的,但又一直跟踪自已。 可等了半天,对方良久没有说话。 银迟等的不耐烦了,正要开口,对方却用一种很奇怪,既像大爷的口音又混着女子的细音缓缓道:「我与你无缘,所以想多看你几眼。」 这声音细细听着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悲伤。 银迟听着这奇怪的声音,还有这奇怪的话皱了皱眉,循着声音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他是谁。 他神色没有什么波澜,只冷淡回道:「你错了。」 「我与谁都无缘。」 那人披着深黑色的斗篷,面部被一个面具戴着,就连眼睛在这昏暗的天色下,也有些让人看不清,从上身到下身几乎让人分辨不出他是男是女,掩蔽的极其严实。 银迟又默默等着他的回话,等了一会,实在没有太大的好奇心关注这人是谁,见他不说话,正拔腿要走。 刚走一步,对方又细又沉的声音便传来,只是这次让人听着,竟然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十分稳重的老者形象。 「我刚才观你面相,为你诊了一笔。」 银迟听到这话果然脚步停下,嘴角扯出冷笑转身,头对向他,朝他冷冷抬抬下巴,靠在墙边抱着双臂神色散漫。 搞半天原来是个骗子,这种戏法他见多了,多半又是来骗钱的。 不过他要是敢骗,就一定走不了。 戴着黑斗篷的人见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用一种很平的音调缓道:「我观,命中有一引你孤煞之人。」 银迟原本还是半带着笑的面容,听到这话心勐的一紧,立刻有些警惕起来,片刻,又重复刚才的话沉声道:「你究竟是谁?」 那人没回復。 气氛静了几秒,黑斗篷人声音又毫无波澜问道:「你,可怪他?」 可怪他将你引入深渊? 可怪他将你引上这一条不归路? 可怪他的自私自利?小肚心肠? 可怪他,有时对你的无情?这些年一次都没来寻过你? 你怪不怪?银迟,你怪吗? 银迟却被这一句话问的心勐一下子掉入冰渣底,凉的彻底,连唿吸都是如此窒息,仿佛千万个细胞在同时炸裂的撕碎感和透凉感。 他的脚步踉跄了下,险些有些撑不住,心里一会绞痛,一会又隐隐麻疼,让他火热难耐,握紧颤抖的指尖放于衣后,紧咬了下牙齿,咬的口腔内一股血味。 他好像……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了…… 引他孤煞之人…… 他说的,可是儿时来接他回家的人? 傻瓜,那是他师父啊…… 他怎会怪他师父…… 半晌,银迟只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难看到他自已都看不下去。 为何来了却不愿与自已相认? 为何不愿意相认却还来? 师父果然是对他失望的。 寥寥余年,终究只已一人。 因为自已生来,便绝了缘。 银迟收起笑容,神情没有了刚才那般样子,只是头垂的很低,连他的轮廓都难以看清。 静了几秒,他与那个黑篷人背过身。 只见右手死死渗入墙缝里,被粗糙的墙磨破了皮,溢出了血。 他几乎是无法控制颤抖,喉咙口满是苦涩干哽,缓缓闭上了眼睛,睫毛像蝴蝶展翅,回道:「我自的愿。」 一切的一切,都是我愿意。 直至那个黑斗篷的人走后,银迟身形仿佛终于支撑不住,直直瘫跪了下来,双掌撑地,带着很深的哽咽咬破了嘴皮,红血染珠唇,喉咙仿佛被烈火灼烧,疼入肺腑,焦烈焚心。 他双腿跪着,深哑唤道:「师父……」 第71章 你想去我家么 银迟在马场买了匹马后,又回到了那个小山屋。 不过他打算不在这待那么久了。 家已物是人非,何必强留。 他没数日子,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 后来因想买一些家具和几把椅子,便去怡林山庄看了番。 这个山庄的治安还挺好的,各种商品也挺新奇花样,但偶尔走到路上,还能看到被主人打到惨死的奴隶,那些奴隶甚至连一句冤都没有,就这样被主人乱棍打死,但有的偶尔也只是小施惩戒。 这个山庄庄主把所有人都整治得服帖不敢反抗,心服口服。 银迟沿着个街道转了一圈,选了二把比较称心的椅子,还有……各种甜食,没吃过的糕点,原本想养几只牲畜的,但又害怕把他们养死了,最后买了个毛绒玩具。 快入冬的时候,他在一家衣服店遇到了一个人。 那人一路跟着银迟,听脚步像是一名女子,还故意放低了声音。银迟没管她,自顾自办着自已的事。 直到他在一架厚棉衣前微歪着头用触感摸摸棉衣的质量,那名女子的声音才在他身后轻颤颤开口。 「迟小少爷……」 第121页 那名女子叫了声,这声音越来越低下去。 「真的是你吗?」那女子的声音有些激动起来,但又隐含些愧疚。 「你、你还……太好了,你这些年,过的好吗?」 「看着又瘦了不少。」 银迟在听到那个声音唿唤的一瞬间,捏着棉布的手指不自觉顿了下,蜷缩紧,他的头缓缓上抬了些,露出那双毫无温度的白瞳,也清澈明亮得吓人。 他不太想回话,将手中的这件棉衣取下拿给老闆娘后,神色淡然付了钱,右手习惯性的摸看这家棉衣房的构造,脚步不徐不急的向前走去。 只是刚走一步,便感到有一股力拉住了自已的衣袖,力道虽不大,但他却差点被拉的后退一下。 由于好吃懒做,某杀王这些天身子骨可是越来越柔弱,再加上长时间不拿剑,不习武,偶尔没事都种种花,养养草,吹吹风。 外表看着虽与常人无异,但实则是一只一碰就倒的雏鹰。 雄鹰没了眼睛会怎么样?也许,就等同于没了翅膀的加持,一辈子都难吃到美味的食物。 后面的这女人见自已用的力道可能大了些,连忙说一句「抱歉」,后又抬眸看向身前这个高挺之人冷凌的侧脸,寒光给他更添了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 但那女人眼里却映出身前之人的面容,还有那面容上,没有温度的瞳眸。 女人有些苍老的面容闪过一丝惊,后又替他难过起来。她伸出这些年保养得好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银迟仿佛感受到了这个动作,淡白的薄唇轻张,垂下眼帘,不冷不热的道:「桐桐姐,我这些年过的,还不错。」 听你的声音,你这些年过的应该也好。 那可不是,楠桐可是嫁去了地主家,自然过的好。 只是回想幼时她答应白义祖,说她自已心甘情愿好好陪伴,辅佐迟小少爷一辈子。 但没办法,她离开银迟的那一年,她有了喜欢的人,而且……她养不活银迟了,甚至连自已都有可能养不活。 经过思虑之下,她还是忍心的把那个渴望有个家的小娃娃丢在了那片雪地里。 她记得,当时银迟的眼睛还是乌大灰灰的,可爱又精緻极了,如同冬日里未化的雪,洁白无染又充满着憧憬。 也就是那双眼睛,看着他的桐桐姐一步步远去,消失在那片雪夜里。 经十几年,楠桐看着那时的小男娃一步步长成大人的样子,说话的语气也冷静成熟了不少。 但他过的好不好,楠桐又不是看不见。 她看着银迟,心里自知还是对他有愧疚的,看着他的眼睛,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感觉眼眶有点酸,轻嘆了口气,像个长辈般的问了句:「你来买衣服?」 「嗯。」 楠桐心里仿佛回忆起从前,她自已对银迟还是隐瞒了些事的,此刻再见,那个小娃娃也长大了不少。 须臾,她声音放缓道:「你师父,其实他……」 「我都知道了。」 银迟声音清淡打断他,面色露出一分惆然,似乎不想回忆。 楠桐愣了一瞬,而后垂下了眼睛。 他不知道这些年里银迟经歷过什么,也没有仔细去打探,她害怕打探反而让她自已难眠。 临安城发生过什么,她也一概不知。但看他的样子,似乎……不太好。 楠桐静了几秒,正欲要开口,店门口边有一个稚嫩的男娃娃声开心大叫着冲进来,手里还拿个折的竹蜻蜓,便飞快的跑边大喊:「啊!我折出来了,我折出来了!!娘亲,你快看我折出来了!」 这小男孩飞笑着冲进门,一整个精神活泼,只是在见到旁边那位戴帽子的人后,很明显的脚步放慢下来,脸上顿时没了笑容,动作已经有了害怕之意。 银迟头垂些,努力隐藏他有些吓人的眼瞳,没什么表情的沖楠桐点下头,算是告别:「桐桐姐,我还有事,不打扰了。」 但刚走一步又被一股力拉住,楠桐还想说些什么,还没开口他儿子就已经先冲过来,看着有些胆小,但也努力壮大胆子问道:「娘娘亲,他这哥哥是谁啊?」 他虽害怕,但是他娘亲也教过他,要行的端坐的正,不可对别人有刻板印象,特别是面容留下来的印象。 这小男娃害怕银迟,一是看到了他那双眼睛,倒是好看,就是太有些稀奇了,他还没见过这样的眼睛,再加上他穿的黑色衣服和那面容,高挑到往那一站冷气自然逼出。 还有就是,感觉他太瘦了,手背上的骨头太突出了。 不过他还是努力让自已不害怕,毕竟娘亲拉住人家,好像有什么事情要说。 那么这个时候,他可就派上用场了—— 这小男娃才问完他娘亲,立刻又转眼去看身旁这位高高的大哥哥,语气带着认真和诚恳:「这位哥哥,我娘亲的意思就是他想让你来我家做客,正好来品尝我们家新融商的食品,你说对吧,娘亲?」 小男娃说着又向楠桐眨了下眼。 虽然话突兀是突兀,但楠桐确实也有此意。 可银迟还是冷淡回绝,但这次他的声音也尽量缓下来,嘴角勾勒出一点笑意。 「小孩,你这样说让我很误以为你们是拐卖人的人贩子。」 虽然没头没尾,但也莫名好笑。 所以他的喉腔中发出一声低沉的笑。 第122页 那小男娃挠挠头,似乎是智力有些不够,见这位大哥哥转不还要走,一垂手掌,稚嫩的声音开口道: 「那不如大哥哥请我们到你家做客如何?你刚才看你们样子,你与我娘亲应当认识,我娘亲这些年也时常念叨着她曾经做了件错事。」 银迟听到末尾不知含什么情绪笑了笑。 当年…… 不算错事吧。 怪只怪他命原本该绝。 不过还有……哪有人殷勤的去别人家蹭饭的…… 这小男娃当真有意思。 银迟笑意加大了些,他不去别人家,但别人去他家,他总不好拒之门外吧。 那小男娃看不清银迟的表情,见他没答话,以为又没戏,回头眼巴巴的看了一眼楠桐,仿佛在说「我搞砸了」 只是才转头,清淡的声音便再次从前传来,小男娃听后圆大的眼立刻亮了起来,露出明亮般笑容。 「行啊,我家就我一个人。」 小男娃没听出说这句话时的一点哽咽,反倒楠桐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词,苍桑的面容也跟着难过起来。 迟小少爷……真的过的开心吗? 就他一个人的话,那他的师父是…… 第72章 我家来两个小朋友 此后那小男娃竟然觉得这个戴帽子的大哥哥也没有多不好相处,就是看起来不爱笑,一路上聊了几句后,便突然就不怕他了,于是—— 壮着胆牵着这位大哥哥瘦长的手在街上介绍起了特色。当然,这些特色很多都是他家的,带些炫耀的意思,但绝没有让银迟买的样子。 那这副场景就很好笑了,但一大一小的背影看着也带些温馨。 银迟硬生生被这个小朋友拉得足足走了几公里,路上这个小男娃还开心的给他买了许多他没见过的新奇玩意,还有食品。 大方到比如说这位大哥哥看一眼,这小男娃便买了几袋,因为这小男娃看到大哥哥眼里有些泛着光想要的样子。 银迟嘴里被塞着一个又大又圆的芥菜味肉包,左右手都拿满了不同种类的东西,而他的身前则是这个小男娃在跟他说他手中的这个竹蜻蜓,说的那是一个满面桃红,笑意满满。 楠桐就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看着前面两个幼稚的小朋友,她也笑着头摇了摇。 返回的过程中,银迟提议坐车回去,但小男娃却说你一定不经常锻鍊,非要硬逼着他走回去。 银迟:「……」行吧,虽然以前真的练得挺累,想老年时候好好放松一下…… 如果按照时间来算的话,这几年的确可以算作他老年时候的生活了。 路上,过了怡林山庄往吕山的地界还较为荒芜,不过路边偶尔也能看见干涸的硬土里黄黄萎萎的长出几株花草,说实话,这可是银迟这些天里说话最多的一次了。 因为旁边一直有个人在叨叨不停。 那小男娃长得过他膝盖一点高,一路上拿着他点那个竹蜻蜓在玩,只是玩了一会后不玩了,他往后看了眼后面走的悠闲自在的大哥哥,还有他嘴里还没嚼完的包子,现在腮帮子还鼓鼓的。 但那位哥哥从始至终都没看过他一眼,一直拉个帽子到下巴,而且右手还一直摸着树纹和别的标志性东西,让他隐隐有了什么猜测。 于是等大哥哥走到自已前面的时候,他跑到后面问自已的娘亲,极其小声。 听到事实后,稚嫩的小脸也有些难过,小头耷拉下来。 不过几秒后,小男娃又装着开心起来,跑到前面拿过她手中的一部分东西,牵起银迟的手,像个小孩一样幼稚的露出小虎牙笑道:「我们手牵手一起走吧!你瞧你走的多慢,回到家还不是黄花菜都得谢了!」 这一牵,他明显感到这位哥哥的手比刚才又凉了几个度,凉得小男娃热乎的手一缩。 秋日的寒风确实是凉的,但银迟此刻,心里隐隐有些热意在蔓延。 他脚步放慢下来,和跟小孩子一样走路的速度。 耳边,是这个小男娃开朗的笑问道:「这位哥哥,你几岁了呀?我瞧你年龄好小。」 「你父母呢?来找我娘亲是不是又是来商量事的?」 银迟还没开口,就听到小男娃自顾自的答道:「哦忘了,你的父母可能去外地了,毕竟你说你家就你一个人嘛!」 小男娃说着还偏头带着兇巴巴的瞪了眼他的娘亲,小声的跟银迟吐槽道:「我告诉你呀,别看我娘亲她这会对你温温和和的,平日里她都没这么对我过!」 「又是打又是骂,可疼了!」 银迟听闻挑了挑眉,嘴角露出笑意接话道:「是吗?没感觉出来。」 小男孩一听他这话就不乐意了,也带着兇巴巴瞪他一眼,认真道:「真的!唉小心点前面有个石头……」 话才说完,银迟便感到自已被小瞧了,依旧不紧不慢的走过去,然后—— 楠桐在后面见到银迟幼稚的非要跨过去,身子还往前滑稽的栽了一下,不自禁捂嘴笑了声后连忙走过去,努力压制笑意问道:「迟小少爷,你没事吧?」 银迟皱了下眉,连忙直起身来淡定回道:「没嘶」 行,脚有点疼。 小男孩也有些颇无语和无奈的侧脸望了下他正在忍着笑意的妈,那眼神仿佛在说「怎么会有人比我还幼稚,都提醒他了」。 楠桐却被他儿子这个眼神弄得差点笑出声。 第123页 她心道是啊是啊,你不懂呀儿子,迟小少爷小时候可是比这幼稚还好笑,天天装的一副冷气不近人情的样子,实则你对他一点好他都能眼眶酸酸,记你老长时间。 银迟咬了下牙后,继续不动表情的往前走去,淡淡道:「再过一户人家就到了,不过……」 他声音顿了下,什么都不避讳,直接大方的说出:「我不会做饭。」 用意很明显了,他的桐桐姐会做饭嘛! 小男孩听到这话连连摇头示意他不用担心,眉毛扬起,有点自豪的意味飞笑道:「没事没事,我娘亲会做!」 接着又吹了一句更牛的。 「她什么都会做,做的可好吃了!」 呃,就是有点咸。 银迟笑出了声。 他又不是没吃过桐桐姐做饭。 楠桐仿佛看出了他那个笑意所包含的意思,小心翼翼插话举手摸摸鼻子道:「其实这些年我厨艺增进了不少,不太咸了……」 三人就这样说说笑笑不紧不慢的回到小山屋。 途中小男孩还大方的给银迟玩他的竹蜻蜓,他们还比赛看谁飞得远。 经过几棵树和几丛植物,楠桐扒开这有些刺人的绿色植物后,便看到了一个砖石做的小山屋,那边竟然还开了一片小田地,不过里面没种什么菜,花花草草的居多。 但不幸的是,好多都被养死了,有些是不到现在的季节,而有些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花瓣一片片掉落在地上,枯黄萎缩的。 院内不知何时开了棵小桃树,小小的绿苗,但直直的身子,冬天很冷,不知道这桃树能不能活下去。 楠桐往那边看了一眼又看向银迟高挑的背影,心中不知在想什么,眼里划过忧伤,加步跟上去。 银迟才走到院子时,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凡响的声音和气息。 他蹲下摸了摸地上干硬的泥土,还有那些落叶,以及被打乱的脚印痕迹。 有人来过,摸着不平的痕迹,应该有两个人。 他习惯性将小男孩拉在身后,一只胳膊拦在他身前护着。 楠桐也发觉到了什么,看着银迟的动作也不禁有点害怕。她走过去,往周围看了遍,才对银迟皱眉轻声道:「附近有人?」 小男孩也警惕的看了看周围,在他身后拍了拍自已的胸脯,壮声道:「没事,我不怕的!」 银迟凝下气放轻唿吸声,仔细感受着周围。 半刻,他头往一个方向偏去,抬了抬下巴,眉梢压低,带着命令沉声道:「待在这,我过去。」 院内有一口盛水的大缸,大缸旁边是一个用竹子做的棍,他一伸手拿起,神色平静向那边走去。 用脑子大致绘出他们的方向,顺便用棍敲敲身旁的一树,一是提醒他们别藏了,二是确定自已所在的方位,以免位置弄错。 楠桐将他儿子拉到自已怀中,两人眼睛死死盯着银迟的背影,她搂着她儿子的手都有些凉下去。 那片树排列较为紧密,叶子在秋季也不掉落,植被长的过膝,银迟的背影直接消失在了那片树丛中。 有些东西,还是不要让桐桐姐他们看见好。 银迟握棍横胸前,转了下手腕感受到这两人的气息,距离不远的时候一挥便要横过去! 「啊——大哥哥,我找到你了!」 一个青涩的女声在他落棍的那一刻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带着掩藏不住的喜悦。 银迟听到这个声音后,一个熟悉的防御动作已经将他的棍一接,用胳膊制住,紧接着一个声音有些急随后响起。 「迟哥,我不是来闹事的。」 银迟没挣脱自已教他的那套防御战术,拿棍的手紧了几分,唇紧抿拉下眼帘。 几秒,他才内力一起,一个臂转棍子打向身后之人腹部,力道不算大。 身后人胳膊一松,银迟往后退一步脱离他的钳制才声音更沉冷淡道:「方渠,你带她来找我的?」 那边那个小女娃背上还背着书本,很明显是放了学过来的,或者今日休假。 银迟话才说完,那个小女娃娃的手急的抓住他衣角,好像怕他再伤害那边跟棍似的杵在那的人,忙摇头道:「不是的大哥哥!是我求他来找你的!」 「你那时候不说了,我们还会再见的嘛,所以我就来找你啦!」 小女娃的声音有几分讨好撒娇的意味,说着轻拽了拽银迟的衣角。 「迟哥……」 在他前面的人声音也有些委屈巴巴,低下眉小声嘟嚷道:「确实是这样啊……」 银迟没听清,只头转向他问道:「怎么来的?」 「马!骑马,我们骑马来的!渠哥哥骑马的时候可威风了!」 方渠还没说话,小女娃便抢先说,声音有些激动。 小女孩说完,又睁着大大的眼看向银迟没有什么温度的侧脸,收起笑容,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哥哥,我来你是不是不开心?」 银迟绷紧了下巴几秒,才轻嘆了口气,轻轻摸摸小女孩的头,他语气缓下去,轻柔道: 「来找我干什么?」 站在一旁看着他的迟哥对别人这个样子的方渠:「……」迟哥你好过分呜呜呜!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就对我狠心,我是有多不堪啊呜呜呜! 方渠看着鼻子有些酸,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偏过头,他也不知道自已在气什么。 第124页 但当年银迟推自已入山谷的真相,他知道了。 还是灵冥告诉他的,他说有些事情,时候到了,你也该知道。 他知道是自已误会迟哥了,迟哥明明是想保护自已…… 小女孩听到银迟这么问,很乖巧又很认真的甜声道:「找你玩。」 找我……等等,找我干什么? 银迟感觉头痛了一下,有些不知怎么形容。 第73章 在家吃顿晚饭 没想到,他还真的得小朋友的喜欢…… 那小女娃看着银迟没有反感的样子,活泼的在原地蹦哒两下,迫不及待问道:「大哥哥,那是你家吗?我们能过去玩吗?」 银迟:「……」 银迟感受了下此刻的温度,又揉了揉小女孩的头,神情凝了二秒,又颇自信的笑淡道:「好吧,正好快吃午饭了,刚好你可以尝尝那边那个阿姨的手艺。」 银迟说着微弯下身子,修白的手指给小女孩指了个方向。 只不过他那个方向看到的是一堆木头。 小女娃往他指的那个方向看去,眼里酸了一下,又急忙点点头,弯起圆圆的大眼可爱笑道:「好呀!刚好我可以帮忙!」 同时乌黑大大的眼里也泛出水银波澜的光。 方渠看着银迟指的方向却默然了一瞬,垂了下眸子,眼里划过一丝悲戚。 他和小女孩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戳破这个话。 如今,临夜,天色灰暗下来,有层层乌云聚集之相,更凉了些。 银迟被小女孩拉手牵到那个地方,他跟楠桐他们互相介绍了一下。 原本还躲在母亲怀抱里的小男孩,一看见这个瞪着水灵灵眼睛的小女孩,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跟他说话,不过几句之后两人就熟了起来,他又用熟悉的话跟他介绍起了他做的竹蜻蜓。 银迟在一旁听着他们欢闹的声音,觉得他们相处的良好。 楠桐往远一点的地方看了下,却发现树后隐隐约约还有一个人。 她眯了下眼又睁开,确定那有人,只是那人好像不敢过来。 银迟捂嘴轻咳了几声,正穿了件外套从屋里出来。可纵使穿得再厚,他那苍白无色的脸也让人觉得风一吹他都能倒。 楠桐的声音从他不远处传来,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开口道:「那边好像还有人……」 银迟手握拳才从嘴边拿下,默了一下,睫毛上抬了下,白色瞳眸有了点温度和漾漾笑意,浅弯了下,声音放大对那边的人清淡道:「今日做的饭会很多,一起来吃吧。」 一秒,他又唤了声他的名字。 「方渠。」 尽管声音没有温度,但方渠眼眶却热了,泛起波澜荡漾。 他胡乱的擦了下眼睛,慢慢的从树后走了过来。 楠桐对待别人也很自来熟,见他过来她客气的招唿着他,笑道:「迟小少爷的好朋友是吧?哎呀,来了就过来嘛,我们小少爷可不吃人的!」 她语气半开玩笑的说着,正蹲下撸起袖子手里洗着菜,这菜看起来很是新鲜,绿油油的光泽。 方渠听到了「小少爷」一词,心里不禁有些疑惑起来。 银迟只跟他说过自已无父无母,方渠又想到以前,想到小时候,想到更早,足足呆站在那杵了几分钟,仿佛才想通了一件事。 他想着泛着水光的眼眸转向银迟弯着背的身影,那个背影高挺如松的人如今正有些笨拙的摸着柴火。 前几天下了一会雨,有些湿的木柴不能用,他正在往里面扒一些干的出来。 楠桐原本看着就不让他干,说让他到一旁休息一下。可银迟这人也是倔,说自已休息了这么多天,让那两个小朋友去玩就行了。 楠桐拗不过他,任由着他去了。 银迟在这一小堆柴火边找了好一会,发现大部分全湿了,只有几根能用,这主要还是怪他贪睡,连下雨声都没听见,不然可以找个什么东西盖一下的。 银迟粘着泥土的手将这一小堆柴火抱到小油锅旁,似乎感觉到有人过来的脚步声,他随便擦了擦额头道:「这些,够不够?」 楠桐却在离他远一些的地方去打水去了。 方渠看着他如今的样子,还有他那双清冷的眼睛,不知做何感想,只下意识想摸摸他的迟哥,轻轻回道:「够了……」 原是那个位居第一庞大家族的独子,他原来是个小少爷。 方渠想到这笑了。 他又想到银迟小时候带他做任务,不怕死又野又带戾气的疯样子,那时候可真像一个泥巴地里滚出来的野娃。 银迟去仿佛感应到什么,避开了对方想摸自已脸的手,神色有些冷下去,不转脸沉沉道:「方渠,我可不是来让你吃白饭的,干活去。」 站在他身旁的方渠听到最后三个字,却不由得傻笑出了声,整个人显得淳厚起来,嘴角是酸涩的,但也包含着喜意。 迟哥,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一副老大的样子,爱使唤人。 但好久没有听到你这样对我说话了…… 银迟伸手摸了摸锅后,将柴火放在烧口前,拍了拍手,才转脸有些不耐烦的沖这边的空气抬了下头,声音更沉了点:「你还不去帮忙?」 什么时候好吃懒做了? 方渠:「……」 他没有想笑,只是声音在银迟背面乖乖响起:「哦好」 第125页 银迟听着声音的方向,知道自已出了糗,但他没感觉尴尬,只是习惯的拿起一旁的棍子敲着路,判断方位。 银迟和那小男孩买的菜多,楠桐就此忙的不可开交,约莫二刻才将菜上齐。 银迟刚好听到最后一道菜放到桌子上的声音,还有两个小娃娃稚嫩开心的叫喊声:「齐啦!」 「能吃啦!」 而他也正好从屋里将珍藏的露白酒左右抱了两大罈子过来。 方渠才坐到椅子上,一见到他迟哥还没他壮的身子抱这么多酒,连忙憨笑着殷勤过去。 「迟哥,我来吧!」 银迟脸都没转一下,声音清清凉凉反问道:「我很弱?」 说话间,他已经将两大坛酒「砰」一下放在桌上,好像还带着隐隐怒气。 方渠被刚才那句话问的噎了一下,咽了口水。 心说不不,谁敢说您弱啊魁王 就是看你如今有些虚弱的身子,想帮点忙而已嘛…… 方渠感觉有些委屈的沖那边冰冷冷的人眨下眼。 银迟没听见他的脚步声,感觉他还跟棍似的立在那,又有些无奈道:「过来吃饭。」 方渠这才像听话的小狗一样小心走过去。 院子里是有些冷的,但一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让他们的心一下子腾升了下热意。 晚饭上,有些事楠桐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银迟,她像个操心的母亲一样,不停的在给银迟夹菜,还招唿着另一个坐在银迟对面有些侷促的人吃饭,这顿饭吃的很是温馨热情。 而银迟只是神色有些懒洋洋的单手支着头,筷子公正放在碗上,只吃了几口菜,便听着自已身旁这两个幼稚小孩急不可耐的介绍声。 介绍菜的声音,听得他眼花缭乱。 呃还有点困。 他在此刻吹着凉风,微微吹过他那额边的髮丝,银迟时不时挑眉但是兴趣回答了句「哦,是吗?」 「真有这么神奇?」 「嗯,那我肯定要尝尝了。」 他不经常干活,所以此刻真的一点都不饿。 虽然看不到曾经熟悉的人,但知道这样一群人围在他的身边,还也愿意对他好,银迟夹菜放入嘴中的筷子细不可察的顿了下,随即笑意更大起来。 这笑容带着几分轻松和开心。 似乎很少听到方渠说话,银迟搁在桌子上的中指敲了两下,等这俩小孩叽叽喳喳的讲完,开始扒饭,他装着不经意的笑问道,带着几分打趣。 「方渠,桐桐姐做的饭怎么样?」 方渠这个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低着头搅着碗里的稀饭,稀饭都快被搅凉了。 此话问出,一桌人的视线都集聚到这个低着头扒饭的傻大个身上。 反倒方渠这个出神的几秒才回过神,愣了下,斜眼看了下正贤惠笑着的楠桐,随即快快点头,挠头笑道:「好吃,肯定好吃的!」 他也是个粗人,不知道怎么表达,就连说了几句好吃。 银迟似乎感受到这个傻大个还如以前一样,一到生人多的地方就有些胆怯,硬生生的变得跟姑娘家腼腆,这些年倒是一点都没变。 但这毛病不改也没什么。银迟就是想让他知道,不要在这里想自已融入不进去,不要太显得生分。 可以,把这顿饭当成和家人一样的晚饭。 听到方渠这么回答,银迟歪着头,带着醉醺醺的笑意更大了些,他又问道:「是么?不咸么?」 某位爱多放盐的人:「……」 楠桐看了眼银迟,又看向方渠有点红的脸,她脸上倒没有什么生气,而是也带玩趣,又笑问了一遍。 「咸不咸?」 剩下俩小孩就在一旁看着,像看戏一样捂着嘴小声的吱吱吱笑起来。 因为方渠的面容确实有些好笑,就是那种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的傻样。 因为是家,因为是家里人吃饭,所以银迟才没有顾及这么多面子。 方渠几乎是挠了半天头,才脸红的憋出两字。 「还行」 这此话一出,一桌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连银迟也露出银白的洁齿,肩膀微微抖动着笑起来。 方渠视线向他那边投去,眼里映出微光,有些看直了,眸子里映的尽是他那明媚亮眼的笑容。 迟哥,你就应该多笑笑。 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坐在爆浆鸭子头旁边的小男孩边捂着肚子,边用力打拍着桌子,大笑着指着自已旁边的这个鸭子头道:「哈哈哈哈你不如尝尝这个?」 「这个保证能刷新你的三观!哈哈哈哈」 楠桐笑了会,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收了下笑容,咳嗽两声纠正道:「除了那个,这些菜还是有几个可以吃的。」x 银迟配合的点头,脸上笑意还未散去,补充道:「稀饭能喝。」 这一晚,院里的灯亮到很晚。 秋天萧瑟的风意都有些被暖光照得变温。 银迟最后还是强撑着把那一碗满满的菜和饭吃完,结果自已是吃的最慢的那一个。 吕山后面有一条潺潺的河流,溪水极其清澈,如今正在缓缓的滑流着。 银迟和方渠一前一后的走在这条小道里,如散步。 银迟被一顿饭带来温热的手伸到空气中,感受了下凉风,这才发觉原来好冷了。 他把件外套往上拢了拢,更紧些,放慢脚步等后面的人跟上来。 第126页 银迟脸色有温度了好多,不再如此冷淡。 见后面的人步子慢慢吞吞,一定要与自已保持距离的样子,他忍不住笑问道:「我会吃人?」 方渠头摇的像拨浪鼓,老老实实回答道:「不会。」 到小溪边,银迟不走了,用手像小孩子般扒拉下溪水,清澈泛莹的水向前扑去。 他玩了会水,等方渠站在自已旁边,才没什么情绪的道:「都知道了?」 良久,方渠才闷闷的「嗯」了声。 几秒譁然。 他听到玩水的人轻嘆了口气站起来。银迟头偏向前方,眼中是冷的,但他的神情不是。 方渠没再多说什么,银迟也没开口。 不知多久,银迟睫毛抖落了下,方渠才听到前面的人轻轻问道:「怪我么?」 「怪过。」 ……又是几秒寂静,耳边只伴随着细水的哗哗声。 银迟又装作随便问道:「灵冥待你怎么样?」 方渠眸光暗了下,「都好。」 几秒,银迟又不冷不热的问:「今后干什么?」 而方渠看着前面那个人忽明忽暗的下颚线,还有他那如此惹眼的背影,语气沉稳道:「冥哥说带我们成兵打仗,或者建个小铺卖东西也不错。」 银迟听着点点头,顿了一下又像个长辈一样的语气对他笑道:「好好干。」 约莫不到半刻,方渠看了看天色,声音有些恹下去道:「我得走了。」 银迟「嗯」了声。 方渠咬了咬唇,几乎是犹豫一会才勐的转头一股脑问道:「迟哥,我下次还能来吗?」 他的眼神有些期待的看向银迟。 银迟没回头,脸色明显又变回往常,月色朦胧照耀下,隐藏在光里的身影更划出了一丝虚幻。 他默然会才淡声道:「方渠,我以后不常在家。」 …… 溪水很长,长到在一个望不到人的分道口,站在分道口的那个人一步三回头,眼里每一次包含的情绪都不同。 他望着站在溪边那个挺拔又孤寂的侧影。 望着望着,那个人甚至没回头,就这样与他背着方向走去。 可方渠却看着那个背影又笑了。 迟哥,我今天,体会到了家的味道。 第74章 彩色玫瑰 那一晚天色昏暗暗的,月亮也躲在云层后不肯出来,无繁星点缀。 银迟回去后,楠桐就已经收拾好了饭桌。 楠桐见他与他的好朋友告了别,将袖子撸下来,挽了下后面松驰的头髮笑着向银迟走过去,直接说出了银迟此刻心中有些困扰的事情。 「今个天不算晚,我刚才已经传信,马上就会有人来接我们了。」 楠桐刚才到这个小山屋转了一圈,发现有三扇门,一扇门是锁着的,而另一扇…… 很明显有人住过的痕迹。 此时,那两个小娃娃疯来疯去,仿佛终于跑累了,安静了下来,乖乖站在楠桐两侧,已经有了困意。 小女娃很明显不能回孤儿所了,搞半天她也不知道她住哪,只好鞋尖在地上轻轻转圈,微微摆动着巧小的身子。 楠桐说完后,又弯下身子眼里带着温柔和慈爱微微低头看着小女娃,她动听的声音笑着问道:「小妮子,你愿不愿意跟那个小哥哥一起回去玩呀?」 小女娃睁着大大的眼睛听她说着,偷偷看了眼站在另一侧比她高不了多少的小屁孩,可能也是想到了自已在这里不便,呆呆的想了几秒,才发出一个软软的「嗯」声。 反倒是银迟见楠桐知道了他心里的为难之处,还帮他解决,脸偏了下,嘴角尽是醉醉笑意,被着暖光一照媚亮华眼得不行。 桐桐姐,你待我还是一样好。 楠桐见银迟偏头过来,看着对方醉人的笑容和那句:「看来今晚是我招待不周了。」 她也跟着笑起来。 顷刻,银迟正要抬步送送他们,蓦然感到脸颊有一个温热的手掌贴了上去,对方轻轻摸了摸,声音有些哽咽和心疼。 「你这些年干什么了,这么」 这么瘦…… 楠桐没说完,只感觉喉咙被堵的难受,不由得只对他嘆了口气。 你师父怎么照顾你的啊…… 银迟任由她摸着,声音放轻下来,温和声笑道:「吃不胖而已。」 不一会儿,马车的声音就已到达。 银迟带着浅浅温柔亲昵的摸了摸两个小朋友的脑瓜,又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小女娃的脸,半打趣半笑道:「以后别再乱来了,乖,今天跟这个阿姨回去好好睡一觉。」 他将几本书册用袋子装好挂在小女孩小小的肩上,嘴角的弧度温柔下来,道:「好好学习知识。」 小女孩此刻已经困得东倒西歪了,没太听清楚他说什么,只呆呆傻傻的点点头。 但纵使困着,在银迟要站起身送他们离开的一刻,只感觉小拇指被一个细小的手抓住,院内暖光照映在小女孩天真可爱的笑容上,她迷迷煳煳问: 「那我以后还能来找你嘛?」 银迟神色顿了下,睫毛垂下去,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秒,只笑回道:「别任性,快回去睡觉。」 小女孩却听到他这样的话,一时间眼泪汪汪的望着银迟。 银迟被她这样望,仿佛一下子有个柔软的东西划过心脏,顿了两秒,只好道:「那等,来年春天你见我。」 第127页 「大哥哥不骗人?」 「不骗人。」 「那骗人就不理大哥哥了!」 「嗯。」 临走前,楠桐如一个操心的老母亲一样连连对着银迟三在叮嘱,主要是怕这个人不会照顾自已。 她知道银迟最怕冷,年年冬天来临,无论穿的多厚脚都能冻伤,手和耳朵更是,不知道这些年有没有好些。 「多加点衣,喝热水,夜里盖好被子。」 「别在冬天还没到就先冻坏了身子。」 「还有围巾,早早戴上。」 明明是最普通最平常的关心语,而银迟听着听着,心脏就抽疼了。 他有些无奈的对楠桐转了个圈,左右挥了挥袖子让他看看自已的身,不满道:「啰嗦。」 听了马车声响起后,银迟才将外套又往里紧了紧关门进了屋。 其实他早就被夜里的凉风吹的快冻僵了,掌心凉的彻底。 「咳咳咳——」 右侧最里间的那个屋子一夜时不时响起闷闷的咳嗽声。 他刚才又不知不觉的拐入了另一间没锁的屋子。 摸了摸空旷旷的床,盼望着能从床上摸到那个人一丝的余温。 殊不知在旁边的矮桌上,公公正正的放着一幅画。 几乎才过了一天。 一日下午,银迟正懒洋洋的坐在靠椅上,晒着来之不易的太阳时,院处便响起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警惕起来,直起背,眼里冷色。 不过下一秒就放松笑了。 「迟小少爷,你在吗?」 院外有他自已围的一圈篱笆,篱笆中央是一个入道口。 银迟又一下子靠在靠椅上,轻轻摇晃着,懒洋洋笑道:「他走了,不在。」 「哧——」那人打开了篱笆门。 先是不满的带笑抛给他两个字。 「挺闲?」 「闲。」 听脚步声,银迟判断也就一个人,看来那小屁孩没来。 楠桐仿佛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他手里拿着几件贵重的衣服往银迟正躺着的怀里不客气一扔,道:「都去学堂了。」 银迟没什么表情的「嗯」声。 随后又抬手摸了摸扔在自已身上的东西,蓦然露出一个微笑。 「送我的?」 楠桐瞥了他一眼,音调抬高,「不然?」 银迟眉眼弯了。 说话间,楠桐目光随意看了下周围,还有敞着的屋子里头。 乱,是真有点乱。 随意摆放没捆好的木材,还有满地的枯落叶,那边衣服堆在一堆好像还没叠,被子晒了也不知道收。 楠桐看了几秒又看向躺在靠椅上的人,还有他那双银白的眸子,默默垂下眼帘。 半晌,银迟听到有人捆柴收拾东西的声音。 他半阖上眼,头枕着胳膊散漫着调子拉长音道:「桐桐姐——真好。」 楠桐:「……」 这夸的太勉强又太明显了点。 过半会,楠桐将柴火捆好扛到一堆后又仔细打量了下这间屋子,皱了皱眉头问那边躺着晒太阳的人。 「这儿你买的?倒是面对着太阳,夏天热冬天还能防东南风。」 银迟听到最后一句睫毛动了动,往上抬了下,用手挡了下眼边的阳光,顿了顿而浅笑道:「是有人白送给我的。」 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唤那个人师父。 楠桐听到这话后,银迟感觉有人搬了个椅子坐他旁边,不由得笑容僵了下,有点心虚的感觉,如同要被家长问话的不愿意感。 他的头朝楠桐反面偏了下,眼睛又闭上,显得很安静。 楠桐看着他的动作,只是语重心长的道:「迟小少爷,你」 「桐桐姐,这里没有什么小少爷,唤我名字就行。」 银迟极快的打断他,声音又轻淡的道了句:「我困了,想睡觉。」 楠桐看着他的动作,眼里含着难过,垂了下眼,语气又恢復平静些问他:「你师父给你建的?我以为他对你不好,那他人呢?」 几秒,银迟没回话。 楠桐见他没说话,又自顾自的道:「我走后,听说你去干杀人一行,你师父教的?」 楠桐想到这就来气,哪有师父这样教徒弟的?! 银迟当时是小,是非观不分,但是这孩子长大了怎么也不知改! 如果让她见到他师父,她一定要好好说那个人几句! 银迟听此头动微不可察转了下,黑色袖子下的睫毛浅抬了抬,旭阳映照下隐约眼尾粉上点薄红,神情竟有几分被抛弃了的委屈。 楠桐看着他这神情,才准备好训人的气势又被利刀消磨了些,半晌,只嘆息缓缓道:「我起码都知道些,银迟,你真是煳涂啊。」 「你为唯一白老后人,白灵银家做事追求公平正义,一辈子光磊,你怎么会这么煳涂,就让你师父带你干……」 楠桐没说完,几乎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但又不捨得言语太重,只好放轻声音道:「你师父走了?」 银迟听后肩膀抖颤了一下,又别过头闭上眼睛,嘴角被渗入淡淡的咸意,不均匀的唿吸声被他放大,摸着棉衣的手背青筋被渐渐清晰。 师父他不要我了吧 楠桐又看见躺在靠椅上的人这一贯熟悉动作。小时候就爱这样,什么事都喜欢一个人解决,死要面子,有些话能闷一辈子。 第128页 她等银迟的唿吸声渐渐平稳下来,眼中水光不再太盛,才温柔的垂下眸子,眸光温暖,轻声道:「跟我一块回庄子里吧,迟少爷,我本该好好照顾你的。」 这句话仿佛在告诉被抛弃了的小雏鹰,小雏鹰啊,虽然妈妈不要你了,但你要保护你自已,要相信会有要你的人。 不知是把坐在小凳子上这个沧桑的女人真的当成了自已的妈妈,还是别的什么,银迟将胳膊从脸上缓缓移下来,喉结滚了滚,面对向她。 苍白无血的脸庞上,那抹红色很明显,显在眼尾,使人怜惜,连唇色都浅的看不出。 银迟银白色的瞳不知看向哪,顿了几秒,他才微哑开口,但语气带着固执。 「桐桐姐,这条路,就是我自已的选择。」 「不怪师父。」 不过,都结束了。 楠桐低头沉默片刻。 倏尔,银迟又挤出一个浅浅的笑回道:「这儿挺好的,我就不去了。」 楠桐见状还想说什么,银迟就已经先快他一步起身,说是要四处走走,散散心情。 傻瓜,这哪是什么散散心情,明明是一个人消化情绪…… 「早点回来,我在家给你收拾东西,等着你!」 银迟发疯的往前跑了几步后,须而听到后面大声的喊声,脚步蓦地停下,垂眸沉吟片刻,对着自已面前那片山水美景又弯唇笑了。 风吹过他的衣角,心胸,发梢,但热热的。 他伸出手抓了抓清凉的风,又垂下,慢慢走入那片溪景里,浅浅的暖阳拉长他的影子,高挺又凌幻。 银迟回来的时候,楠桐就朝小溪的那个方向迎迎他,如同来接人回家一样。 银迟出去走了一圈,显而易见脸上有了些许气色,情绪波动不再如此大。 他的眉眼又被白布帘繫上,白布是那时候洺无暗从他衣服上撕的一块。 但其实,白布后,是红透了的眼尾,欲发难消,愈加惹眼。 见楠桐来接自已了,还为自已引着回家的路,他嘴角的笑意又装作无事懒懒的捲起,像个小孩一样迫不及待的问大人晚上要吃什么,道:「桐桐姐,你收拾好了么?」 「收拾好了。」 楠桐一边操心的让他看着路,让他扶着自已胳膊,一边笑道。 但如果仔细看,这个沧桑的女人眼里又何尝不含泪,不含愧疚与心疼。 「那你要走了么?」 银迟走着走着又走的不像样起来,胳膊枕着头倒着走,神情悠闲的说。 楠桐见他这样却拍拍他的背,笑着嗔怪道:「又没个走路的样子,好好走。」 银迟不理她,依旧没模没样的走着。 走了几步,似乎突然想到什么,楠桐眼里透着惊奇和光,像发现了一件很珍奇的事情一样对他道: 「哦,我在收拾时候发现了一幅画。」 「那幅画画的可是好看,我虽见识少,但也能辨认出来,是一朵罕见的五彩玫瑰。」 虽然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五彩玫瑰。 楠桐语气说着说着就已有了崇拜之意,她问道:「对了,这是你买的吗?多少钱一幅啊?我瞧着好看,回来也想买一个挂在家里。」 她说着用中指点着下巴,沉思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这年头干这行的倒是少。」 没听到旁边的人回话,楠桐这才侧头一看,发现银迟已经落了她些许距离。 银迟没听她接下来的话,脚步早已顿住,神色仍怔愣着,脑海中反覆出现「画」这个字。 画…… 他足足站在原地怔了一分钟,直到听到旁边一个声音在叫他,银迟才动了动身回过神。 没等楠桐开口,他无血唇瓣轻轻张开,唿吸声都放轻,嗫嚅着问道:「你说的那幅画,可是在另一个没锁的房间找到的?」 楠桐仿佛脑海中还在浮现那幅画,有些想入非非,没关注到银迟此刻有些复杂的心情,听他问,点头回道:「是啊,在那个矮桌上。」 等到楠桐又想了遍那幅唯美灵幻画,抬头看银迟已经又恢復了正常的姿势,右手扶墙往前不紧不慢的走着,神情又恢復往常。 回去后,银迟语气没什么情绪的叫楠桐将那幅画拿出来,他骨指修白的手慢慢抚上,如同摸一件宝贵的珍藏品。 楠桐就坐在一旁看着他摸这幅画。暖阳给抚画的人周身嵌上一层薄薄的温度,侧脸的弧度似乎柔和了好多,添了些暖意和光泽。 她看着他的侧脸,似乎这时才察觉到这幅画对银迟的不同意义。 她看着这一人一画,垂了下眼,没有出声打扰。 须臾,那边的人似乎带着浅浅笑意,嘴角勾起,往楠桐那边偏了下头,平平常常的语调问道:「好看么?」 洺画师,不好看的话,可不作数。 我可不收。 楠桐的视线又落到他眼上阖上的白布,不知为何,喉咙堵塞了下,咽了下口水才慢慢平和的跟他讲述了下画上的物。 银迟听完后,挑了挑眉梢,感觉颇为有趣神奇。 一片广袤无垠的沙漠,如同一望无际的金色海洋,波涛起伏,绵延至天边,无际沙漠夕阳的余晖将沙丘染成了橙红色,如梦如幻。 狂风肆虐的沙漠,飞沙走石,遮天蔽日,让人感受到大自然的威力。 但就是这样一片贫瘠瓦壁地界里,一枝从沙漠中绽开的五色娇艷玫瑰就显得颇为惹人怜爱。 第129页 那玫瑰花瓣实到可以细细数出来,还有那色彩变化点缀恰到好处,如若仔细观察,还能发现这朵娇滴玫,其实是长着细小的针刺在彩瓣上。 斑斓明媚,但也不失抵抗沙漠狂暴的坚韧顽强。 玫瑰的下身是放大的,给人一种仰视它的错觉。而在上方,只是一只正展翅飞翔的雄鹰掠过,那鹰虽在画上显得小,但它的气势却给人高傲矫健,强大又勇勐。 特别是那双锐利锋刃的眼睛,正俯视着下面这枝正张艷绽放的娇玫,画面就此定格。 整幅画给人说不出来的美感和极剧的表现力,光是那些普通的色彩和构图绘笔,就已经得花费好些时间,就此可见做画人的用心。 如硃砂、石绿靛蓝、胭脂虫红、铅白,红花等原料。不过这倒是稀奇,要知道,现在无论是城内还是别的地方都极少有做颜料的,临安城更是罕见稀少,毕竟城内无人干这行。 所以极大可能,是那个人自制的。 银迟撑着手肘,指尖规律的敲着脸颊,装作散漫无事的听完后,又笑着调侃道:「哪有禽鸟爱看玫瑰的?」 楠桐听他问,眼睛又不自禁瞄向他手中那幅美画,思索了下才抬头认真道:「我想,那只雄鹰在看他自已。」 银迟神色明显僵了下,笑容凝了瞬。 楠桐看着银迟脸上依旧带着笑,但她也明显看得出他神情难掩的沉了下,不知作何,又将这画与他联想到一起。 想起自已看护银迟那些日子,想起以前的种种,想起小时候银迟的傲气跋扈和多年来早已被磨平以剩的平静沉稳。 气氛又静了几秒,银迟突然听到一句让他心脏漏半拍的声音,又勐然滞了下,连指尖都颤了颤。 「小少爷,有点像你。」 足足又过了几秒,银迟才稳定心神,只是脸色显而易见的更苍白了些。 他继续不动声色的笑道:「把我形容这种花么?」 而后又沉沉的笑出了声,但这笑容却包含着难有的的柔度。 「桐桐姐,牵强了。」 楠桐听着他的回答,只抿了抿唇,没再多说。 可迟少爷,你本也就是这朵娇玫,该锦衣玉食一辈子。 楠桐走后,银迟又将那幅画拿起凑在鼻间闻了闻,确实有各种混杂颜料的气味。 看来的确五彩美奂。 好吧。他想,洺无暗,你也是够可以的,这么想与我撇清关系么? 这幅画他感受到了,就如同桐桐姐说的,「斑斓色彩,极是好看。」 「不过又不是那幅暗夜之图」 过会,坐在摇椅上的人撇撇嘴嘀咕道,但嘴角却是笑着的。 洺无暗,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有人赠了这么个宝贝给我,还是绝版了的。 第75章 他说他想离家 银迟的身子这些天显而易见的变差,而其原因只有他自已知道。 冬天转而到了,如今已快是冬末。 秋天还有太阳的时候,他有事没事就把那幅画拿到院子里晒,然后再闻一闻那幅画的味道。 楠桐作为地主夫人自然整日也是忙的很,来看银迟的时间也少了很多。 晚来的宁静,久违的雪飘,雪花的世界。 他是喜欢看雪落大地,白雪皑皑的景象的,但这番景象也总是能让他想到那一年来接他回家的人。 院内,披着棕色长篷的一人身上已经落了些雪,那围篷里面是雪白的绒毛,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 里面那个人正安静的站在那棵弯着腰的桃树苗前,鼻尖有些被冻红,脸色却是透白如纸。 银迟默然站了片刻,垂在衣侧的手忽而往前伸了伸,他蹲下,冻得通红的手指尖轻触了触小树苗叶瓣上的雪花,雪花一瞬间沾在手上又化溶开。 落在手上,凉丝丝的。 这个看起来病怏怏柔弱的人动了动睫毛,半刻,清凉的声音跟这棵小树苗说话,渲红分明的手一点一点笨拙的清理着小树苗叶上的雪花。 「冬天很冷,苗苗你能不能活过去呢?」 他说着,嘴角露出了很浅的弧度。 「如果活下去了,来年春天有人来的话,一定要结个大大的桃子招待他。」 但家里,却要关门了。 回答他的是北风轩轩声,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宛如天使的羽毛,轻盈而美丽,空中飞舞着。 后来,这个小小的树苗树根被一块布严严实实的包起来,小树苗的绿叶已落尽,覆盖在厚雪里,在这风雪交杂中被吹得歪歪扭扭,但仍没有倒下。 这些天楠桐都没有来找银迟,毕竟怡林山庄距这还有一段距离,再加上容易来沙尘暴和暴雪堵路,行路很是不便。 屋内窗前,小窗敞开了一条缝,外面淋淋大雪纷纷飘进,一人的手里就正抓着一团雪,仿佛冷得早已没了知觉,耳垂通红,唇瓣无色有些干裂。 银迟将手中的那团小雪紧紧攥了会,唇角绷紧不知在想什么,将身上拢的围缝又往前拉拉,紧了紧,将这团小雪徐徐在手心中揉尽,化落在外面粉妆玉砌,银装素裹的雪景里。 又摸了摸自已冻红肿的耳朵。 温度都差不多。 他记得,这个长篷好像还是山爷爷送给自已的,做工极其精细暖和。今年雪下的早,他都还没来得及准备这么多,如若再往下看,就会发现窗前这个人脚上还穿着木屐。 第130页 木屐里面,是已冻得僵硬红肿的双足。 没办法,银迟依稀记得师父给他买过一双保暖的毡鞋,但他找不到了。 今日他闲着没事,难得在这么个大冷天里将自已的房间整理一下,又将另一个没锁的房间整理一下。 那幅娇玫画,被他放进了房间的橱窗里,安安静静的躺着。 只是才整理没半会,站在橱窗前消瘦的身影便捂嘴咳嗽起来,咳的眼泪都浅显,红迹染在手上。 银迟没管自已的身体,只是淡然的从桌面上拿起布子擦了擦手,又继续整理着。 不知多久,他给这间屋子也上了锁,「咔嚓」一声,不带犹豫,旧物和那幅画被锁在里面。 银迟将钥匙放好后,往掌心唿了口热气干硬的搓了搓,一瞬间的热气划过僵冷的手,竟连余温也散失的这么快。 他冰凉的掌心贴近带着湿润霜花的门面,贴了几秒又松开,脚步有些机械的走着那最后一间没被锁的屋子。 空气中的凉气径直进入身体的每一处地方,如坠入冰谷,透凉洗刷全身。 壶里烧的热水很快就凉了,银迟走到屋里摸了下壶身,只是没什么表情的垂下了头,不紧不慢倒杯凉水,从旁边的药箱里拿出那一粒药。 黑黑的小小的一粒,被他僵凉的指腹摩挲了一会,不知在想什么,他眉毛浅弯了一下,而后极其平常的语气清清凉凉展开笑道:「今年冬天,还是一样冷。」 跟那一年一样。 只是那一年的冬天,后来比这温暖多了。 不知作何,银迟又想到来年春天和那个小女孩的约定,忽而笑意更大了些。 他这个人啊,不说话算话的。 想即后,那颗药丸被他含在嘴里,两口凉入心扉的水入肚,凉的他全身都一颤,心脏勐的跳动几下,好像再也捂不热了。 雪停了会,银迟头伸向外面感受了下,想到雪停了,他嘴角又露出很明媚的笑容。 停了,可以出去游览一番雪景了。 银迟是喜欢下雪的,他喜欢下雪的样子,喜欢玩雪,喜欢玩完雪后还有热乎乎的饺子吃,但同时,他又是害怕冬天的。 每次冬至一到,都得忍受一个冬天的肉体苦痛。 可师父在的时候,这种苦痛却减少很多。 只是他脚踩踏出去门槛一步,下一秒便听到了一点窸窸窣窣的声响,这让银迟转而脸色冷沉下去,往后退一步,反手拿起墙边的棍棒,周身一种肃杀骇人感截然而生。 不过听那有规律的脚步声,还有那一声熟悉的唿唤,他又利索的把棍放下,用一种讶然慵懒的神情面对来人。 楠桐穿着厚厚的草皮袄过来,脚下是一个暖皮靴,正沙沙的走在厚厚的雪地里,脚印如此清晰。 长篷触到底,够长,楠桐没看见他穿的一双单薄鞋子,见他穿的厚,还带上了围巾,未见其人,先见其声,不由得对他先笑着肯定了句: 「可以啊,没傻到家。」 楠桐几大步走到小山屋院子,这才抖抖身上的雪摆摆头,随意拍拍袖子上的。 耳边是一个一贯人懒懒倦意的笑着回答声:「桐桐姐,你可是好久没来了。」 「雪这么大你还有空来。」 银迟抱臂倚在门前,一副散漫的样子,脸上的复杂情绪被他一晃而去。 楠桐先是麻利的抖完身上的雪后,戴着手套的手很狠力戳了戳又哈了哈气,这才拿起刚才自已放在雪地里的大保温杯。 她几步跑到银迟身前后,鼻腔中唿着凉气又喘了几口气,才抬眼看向他对他认真道:「来来别傻站着了,到屋里。」 「这是我炖的公鸡汤,凉了都不好吃了,快来!」 银迟听到这句话楠桐已经将这保温杯放在正屋桌上了,几秒后,他的嘴角失笑了下。 这么冷的天还过来,过来怎么还非要给我带点热乎饭啊。 他拖着懒懒的调子回答道:「哦,来了——」 刚才他老远都闻到味了,只是实在很没胃口。 须臾,银迟带着惊讶和喜闻了闻大杯子里的鸡汤,沉思了下,装作为难的摸了下下巴道:「如此美味,那我要是先喝汤还是吃鸡呢?」 楠桐见他玩闹没个正形的样子,带着严厉轻拍了拍他脑后根,压下眉头催促他道:「又没个样子起来了!好好吃!」 她刚才将这罐汤装在棉衣里,没办法,雪天没法骑马或者打车,而且途经这么远的距离很难保证再有多热,不过这次还好,是温的。 银迟被他这么一打,总有种小孩被教训了的不服感,皱下眉头,又挑了挑,不过还是双手捧起来乖乖尝了口汤,手触碰久未有的热意,也暖和了些。 楠桐见他好好喝汤,严肃的脸上缓了些,又无意间瞥到那边放在地上的包袱,皱了下眉,转头问道:「大雪天的,你要出去?」 银迟喝汤的喉结顿了顿,动作停下,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擦擦嘴角后才勾起嘴角散漫道:「我又不怕,我随便去看看,桐桐姐,你知道我是喜欢雪天哗啦啦样子的。」 楠桐听到这话头有点疼,右眼跳了跳。 她心里道你是三岁小孩吗?下雪天你出去玩?而且冷的你手都冻的不像样了,当我眼瞎? 但同时心里也产生一种无能为力感,因为她知道,只要是银迟做的决定,是难以劝阻的。 第131页 楠桐默默的在心里嘆了口气,才道:「何时回来?」 明明是一句普通的问话,银迟的指尖却不动的凉了一个度。 他咽了口汤,才偏头含煳的道:「久一些。」 银迟最后还是没有把汤喝完,楠桐看着他还剩下的大半汤,还有面前人脸上挂的假笑,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堵得紧。 但她又并非……什么都不明白。 楠桐面对着他,嗓子有点哑,犹豫了很久才轻声问道:「你要去,找你师父吗?」 银迟却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句话,愣了下復而浅笑道:「不去,我想自已一个人走一走。」 师父他不会愿意见我的。 最后,自已一个人走一走吧。 第76章 笛声送赤雪 楠桐最后红着眼眶看了银迟良久,张了张发干的唇瓣想对他说好多话,但看着对方很温和的笑意和笑容后的一张腐朽面,最后酸着鼻子,只是拍了拍银迟的肩膀。 她的语气有点轻颤,缓缓道: 「小少爷,如果可以,记得回家。」 记得找到回家的路…… 银迟声音轻柔的应了声。 楠桐又看了他些许,松开了他肩上的手,右手拿着那罐未喝完的鸡汤背了身,最后缓缓抬起了步子,背身而离。 欲走二步,后面又响起带着倦倦笑意的声音: 「桐桐姐,我很开心,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将我当做家人。 但桐桐姐,你也有家,家里也有人,不能光围着我呀。 而后,楠桐感觉眼角有滴液体缓缓流出,寒冷的冷空气中这滴滚烫的液体如此明显,划过脸颊,直到下巴。 她喉咙堵塞的张了张嘴,牵强的挤出了笑,回道:「小迟少爷,如果可以,我很荣幸做你的家人。」 说后楠桐狠力擦了擦脸,真没想到她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被一个小孩煽情! 半刻,银迟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心中不知作何滋味,只是觉得有一瞬间轻松。 他白色的眼瞳眨了眨,黑密的睫毛上些许雪花抖落,抬头对向一棵挺拔粗壮的雪花松树,清淡无色的脸庞划过笑。 灵冥,都说坏人要受到惩罚,做过的事后悔也没用,所以我不后悔。 但绝不怪雪中白衣的那一人。 我啊,小时候杀人挺快感的,喜欢别人向我求饶,喜欢别人拿我没办法的样子。 银迟仰头了会,又将屋里的包袱拿起背在肩上,穿上不算极厚的衣服和单薄的鞋,脚步悠闲自在的离去。 一个个脚印挥洒在他走过的雪地里,清晰又显出孤影。 这座小山屋的大门被锁上了。 因为从始至终,这个家,都是那个人给的,可家中残人 师父,我早就没有家了啊…… 师父,如果你知道家中还住了另一人,你会不会生气? 那你生气好了,你生气,起码还能再来找我一次。 但其实洺无暗居住的痕迹早已被他清理干净,还如没来时一模一样。 也许我终究,都没能做成你满意的徒弟。 雪积深厚,空中零散的雪花还在徐徐飘着,这让对周围布局形式极其熟悉的银迟也不免被绕迷了些。他只能伸出骨指通红,毫无知觉的手慢慢摸着雪树身,判断方向。 只是不得不承认,这条路好像永远没有尽头。银迟能清晰的感到踩在厚厚雪堆里的沙沙声,柔软雪花入足的刺骨凉声,他双腿僵直绷紧,差点走不了。 但银迟刚才出来顺便把那个棍也拿过来了,这会可以支撑着走路。 如果他没记错,再一直走不远,就能到一座小山丘,小山丘再往右,就是当年那个山谷。 那个山丘很高,当时他还估计过,足足像这片平地里隆起来一个大大的包,高度足足快有一棵松树如此高。 绕过山丘,再往前走,就是越来越上坡的路,很有登山之势。 最高点是什么?他当时还真没看过,如今,他想感受一下,感受一下那来自顶端的寒风和冬日里一人舔拭伤口的慰籍。 脚印一下一下踩下去,银迟感受不到什么冷,只是将脖子间的围巾又围得紧了些,这会儿暴雪,彻底的将他眼周围附上了薄薄的雪花,白色的世界中身影更添了几分无法描述的雪中凌美。 他将这棍棒又往前厚雪里一插,有些艰难的抬动一只脚。 只是这一瞬,却让银迟的眉眼又恢復以前那般凌厉逼人,他往左前方侧头,下巴锋利的向上抬了抬。 不远处,尖叫的声音此起彼伏,杂乱不已,听着似乎有人抢劫。 「村长,又来啦又来啦啊啊!」 「壮丁跟我出去夺粮!不能再让他们这样跑掉!!」 「别不要不要啊!求你了,治病用的啊啊啊!」 声音到这,便已小到听不见。 银迟唿着冷空气,雾气从口腔中扑出,他凝眉,又感觉了下那边的动静。 不过三秒,银迟不紧不慢得倚靠在一棵雪树上,将那白布熟练的帘系眼上,勾起淡色的唇不屑的笑了笑,唇瓣微张冷淡的吐出几个字。 「五个人,不怕死敢往这边来?」 「正好,好久没活动筋骨了。」 靠在树上的人淡淡说着又动了动手腕活动活动筋骨,左右随意扭了扭,漂亮带着水红的腕骨被显露,暴露在空气中。 第132页 不过不能掉以轻心,不知对方身上可有枪械,所以几分钟后—— 那五个人成a字形各扛着一大包裹正悠哉悠哉的往回走着,走的极其嚣张,显然没发现这还会有人埋伏。 等到最后一人走到适当地点,「砰、嗒」一声,这靠右边穿着牛皮大衣的人正大大咧咧的走着,嘴里不时还从哪叼根草,脸上可是神气傲漫的很。 他才吐掉那根草,便立刻感到头顶被人砸中了一下,而且还是两个石头子。 感到疼痛的匪先是愣了愣,下一秒又从自已腰侧拿出匕首,仰头冲上面的人就吐了口唾沫,睁大眼睛怒吼道:「你特么谁啊?!敢往我头上扔东西!闲的?!耽误你大爷好心情!」 他这一破口大骂,前面四个人瞬间弓起背聚拢警惕起来,都往那个方向看去。 银迟原本冷沉着脸平息声音,绷紧身子仔细听他们拿枪或者子弹的声响,但一听到他拿起刀说话,便一瞬间嘴角又弯曲弧度。 极其让人悚意的弧度。 蹲在树上那人先是神色淡然跳下来,不慌不忙拍了拍身上的雪后,一抬头对他们沉下声冷冷道: 「同行,抓错人了。」 那五个人一时间沉默的看着他那眼上的白布,相互对视一眼,又暗暗点点头。 右边一人比划着名手势,问是否在他身上行动? 而后都看向领头的,领头的略思索一秒,然后咧嘴一笑点点头。 但这一点头才结束,在领头的自已都没反应过来下倏然感觉后脑勺狠狠一痛,直至脑震盪,血液缓缓从脑后流出,用力大且稳,在这片雪地里发出极响的「邦」一声! 紧接着趁余隙杀王一个回臂转手翻毫不制力的将领头人粗壮的胳膊擒住,蓄力一拽反手图空将这个强壮的人拽起,挥身一甩侧面而来攻势的人! 两人被震齐大的力硬生生的撞个脸朝天,还有嵴椎骨的断裂声! 银迟感受了下手上的血液,不满的皱下眉,转而回头转身闪躲,与其他几人交锋,身影交散错织在一起,动作极快,拖出影残,鲜血渐渐染红了这片雪。 刚才交战中银迟就判断他们并未真正学过打斗,只是凭藉着力气大一些而做抢劫,配合的也相当毫无默契,杂乱无章,很容易让人找到许多空隙漏点。 不到一分钟,杀王将一人双臂制在后,另一只手拿着锋刀靠近他脖颈,神色冷然的转了个身,手腕一个翻转,那人被毫不犹豫的抹了脖子,「砰」一声重重倒地。 这是在给他们警告。 正要上前的几名健壮匪见到这一幕果然缩了脖子,手中拿着的刀都有些抖,咽了下口水看着眼前这个背影挺直脸上身上毫无血污的人。 而他们身上已经被捥了好几刀,血肉在冬日的寒空气变得更刺骨更难忍。 银迟见他们停止了动作,小喘了几口气,没什么表情的擦了擦指尖的血,「还来?」 离银迟最近的人看着他那阴郁冷沉的脸咽了下口水,又想着自已胳膊上的血口,咬紧了牙看着还剩下的几个兄弟。 领头人已经被杀了。 气氛这样僵持了几秒,终于有一个人战战兢兢的壮着胆子说道:「算、算了,放过你了,你走吧!」 银迟闻言只漫不经心的挑起一边眉,淡淡纠正道:「确定不是我放过你们?」 说着,他拿着那带血的刀缓缓向他们走近,神色散漫淡然,但也莫名魅人。 距离他近的一名匪见到杀王过来身体都僵直了,连反抗都忘了,只僵硬的站着,直道一个冰冷的物体贴近他的脖子,没有温度的声音问他:「抢了多少东西?」 这匪也是迫不得已来干的,他以前也是个种地的小伙子,吃到甜头后也是第一次接近死亡的感受,害怕到声音都哆嗦着回:「一一个村庄」 银迟听完后,默默的拿下悬在他脖子上的刀,带着不可抗命的气势,抬抬下巴沖他们冷道:「想活着的,这些东西从哪抢的就在哪放回去。」 那几名匪显然被这个来歷不明的人的阴冷和气势吓到了,有些不甘的相互看一眼,应声答应。 只是同时也有些疑惑,你不是说你也是来抢劫的吗?怎么做起好事来了? 而且这人眼睛不是瞎的吗?!他怎么知道他们抢东西啊??还特地蹲点好的? 这几人越想越觉得面前这个人不好惹,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害怕的凉气。 银迟小时候确实干这行,不过他干可是有分寸的干,不像他们这样明媒强抢,起码他只拿钱杀人,虽然区别不大。 连领头人都不是他的对手,而且见刚才那人的斗法和巧术,很明显他们不听话只有死。 这四个长的豪壮的匪又相互对视一眼,气氛又寂静了几秒,大雪斜刮,将他们脸上都飘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最后还是离杀王颇远的一个长的矮些的匪默默的向前走了一小步,低着眉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那、那个,要不我们平分一下给你点、点成」 「好啊。」 那匪徒的话还没说完,一声没有温度的答应便已响起。 反倒是那匪徒听到后僵了下,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充满杀气的人这么轻易答应。 于是不出一会,那四个匪徒扛的东西一点不剩的被这个眼睛不好的人抢走,银迟悠哉悠哉的将这四大袋的东西搁在雪地里一扔,勾唇一笑。 第133页 然后被绑在雪树上的四个匪徒,看到一个手中拿利刀的人不急不徐的向他们走去,那刀上还沾着干涸血液,寒冷雪天里,面前这看起来苍白的人一举一动都那么让人害怕。 银迟先是装作无事的摆了两下刀,转下腕半蹲下,扯笑着刀划上一人的脖子,浅浅的血丝从脖间溢出,而那名匪徒早已吓得腿都发软起来,瞳孔急剧缩小。 银迟原本都没想让他们活,他骨指细白的手狠力捏了捏匪徒的下巴,刀锋又往里深入一点。 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还是耐了下性子,邪魅笑着冷声问:「杀过人没?」 「打过人。」那匪徒被他吓的根本喘不上气,心脏急速跳动,弱弱的回答。 但说白了他们也就只吓吓人抢东西而已啊! 「嚓——」 「啊啊!」 旁边的三名匪徒显然也被这突然的动作吓到了,个个都缩紧了脖子,身体抖的更厉害些。 话才结束,只见那刀锋毫不犹豫的勐力插入那匪徒的肩膀处,鲜血一下子浸透衣裳,唿涌而出。 多半,面前这位蹲着的人才抬起冰凉白透的手,轻拍了拍他快结霜的脸,声音带着骇人的笑意道:「记住,不听话这就是下场。」 最后那四个匪徒可怜巴巴的被逼迫脱了上衣,武器被收走,在这寒冰似水的冬天里一人扛着一袋东西往那边的村庄走去,每个人脸上都被驯服了的乖顺。 而他们的身上,都受了同样的伤,这让他们走到那个村庄后伤口都快腐烂,疼痛入骨髓,根本无余力再抢劫。 银迟听着他们离开的声音,又拿起树旁的棍,脸抬向他们离开的方向便收敛了笑意。 他也想问自已,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你们又何不一样过。 他脚抬起无意间想着,只是还没走一步,心脏一疼突然勐咳起来。 「咳咳咳——」银迟半膝盖跪地,用手捂着嘴,脸被咳的更煞白几分,毫无血气可言,身体仿佛虚脱般无力。 「真弱。」 几秒后,银迟捂着嘴,咽了口满嘴的血沫勾起一抹笑自嘲的说道。 实则刚才使力,恢復以前的状态本就是强弩之末了,如果不是他意志强,恐怕都撑不了那么久。 大雪纷飞,飘飘散散,一片白色无瑕。山坡上,一个似小雪人样的人缓缓走着。 这一路真的好远,他一个人都看不到尽头。 也真的,好冷,好冷啊。 似乎终于走到那个隆起的包一处,这个与雪融为一体的人停了下来,唿出来一口凉气,欲要再往前走一步,可脚下一滑,忽的趴在刺骨的雪地里。 胳膊和下身被摔的一痛。 「砰!」 红硬落雪的手指在雪地里轻动了动,这个人又没什么情绪的慢慢撑起身站起来。 又突然伸出手去接这满地飘飘的雪花,只是这手惨不忍睹,裂口布满手背,青筋暴起。 银迟结霜无色的唇笑了笑,又轻咳几声,白布上被覆盖一层雪花,给这一幕又添了几分白雅高凉。 「洺画师,冬至了,可否绘次雪景?」 清清雅雅的声音在这片大雪纷飞里轻轻响起,紧接着又是一声轻声柔美的笑。 「我看不到,但想摸到它。」 雪越下越大,大到你只能看到满天飘飞的雪,却极少注意到这个山丘右边茂密的白花雪树里,这个像雪人一样的人不知从哪找到了一根雪花布满的小棍棒。 他和这雪花温度一样的手慢慢的将小棍上的雪擦擦,高挺的身影缩成一团小小的蹲下,垂了垂睫毛上的雪花。 整个人显得安静极了。 将这根棍子擦了擦后,冻的发肿的手慢慢的在这雪地里画起东西来。 他也不知道要画什么,但小时候这样玩过。 于是,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大雪纷飞的样子仍没有减少。 渐渐的,地下显现出一个并不完美的小人。 小人的后面有一个不像样的房子。 房子前有好多人。 「祖父,父亲,母亲,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姐弟们」 他的手徐徐画着,竟然感觉有一股热意涌入手心。 只是这棍画着画着就断了,银迟听着声音不满的皱了下眉,正向衣里掏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其它的东西能画。 只是这一摸,摸到了那个翡翠的玉笛,他的手一顿。 他忘了,这个玉笛对他很重要,所以银迟都是随手带在身上的。 不知在想什么,银迟神色顿了下,将那玉笛拿出来。 冰凉的笛子靠近唇瓣,他才想起来好久没吹了。 而脑海中突然想到师父教他唯一的一曲,名为断肠红。 断肠红,顾名一往悲事,一断缘情,过往身上罪责,孽事,血红,过此曲,为忏悔。 这个蹲在雪中的人将雪中的图画完后,笑了。 接着两手横拿玉笛,笛声扬十里,大雪传笛漫十里。 一吹,十里变苍凉! 凄凉婉转,悠扬寒寒,绵长悲戚,玄音灵妙,长哀诉状,而又肝肠寸断,怨生怨身,源身原生,往生无生! 自长路漫雪传开来,划过宁静雪光! 而后笛声越来越快,愈发激烈,豪壮激情,愈发激盪,似与凶兽争斗,与野兽撕裂,快得飞弦,无形捕捉! 笛声六公里处,雪院一人正烧壶水,闻声蓦然回首,朝着那笛声方向远望,白花花一片无银。 第134页 「砰!」 这人手中抱着的柴火勐然落地。 他眼睛望着极远雪地里那个方向,眼中无聚焦迷茫,嘴唇嗫嚅颤抖着张起,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回溯往事,而后喃道: 「一曲断肠红,曲终赤别离。」 断肠红赤别离…… 赤别离!! 方渠听着这悲转笛音往前勐栽了一下,瞳孔缩小望着远处地界变得渺茫起来,脑内一阵痉挛发痛。 而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发了疯般向前跑了几大步! 他双手拢在嘴边大声的对远处的人说着,大声的喊,喊到嗓子哑紧,喊到费尽所有口力,喊到再也没有力气,喊到虚脱,喊到这冬日的寒雪都无法平復他燥热的心。 「迟哥,下雪了,天冷,你快回来,你快回家啊!!」 「别吹了,你快回家!快回家去啊!!」 「迟哥!迟哥!!有人在等你,有人在家等你!你快回去啊!!你快回去!!!」 「家中有人!!!」 「……」 不知多久,他颓然无神望着,眼尾一片绯红,嘴里只剩下麻木的喃喃:「快回家」 一曲停,雪变小。 而另一边,怡林山庄一处,一个小男孩瞪大眼睛仰头看着自已的娘亲。 他和他娘亲都听到了笛声,但娘亲听着听着,眼圈就红了,泪水盈眶。 于是那小男孩点着下巴天真的问:「娘亲,你为什么听着就想哭呀?」 足足几秒,等曲停,他娘亲红着眼眶望着远处,哑声缓缓开口。 「因为有故人,在自咎……」 临安城学堂内,一个扎小辫的小女孩正在孤儿院里,曲声小,等停,那个小女孩不知为何脸色变得悲伤起来。 她望着窗外白茫茫的雪,竟不自觉放轻声音说了句:「大哥哥,我想你了。」 我盼望着来年春天。 雪地上的画早已被新的雪埋没,如同从未出现过。 画前的那具尸体凉了两日,笛子覆盖在雪里,只露出小小的一角。 后来,两日后的冰天雪地里,一个赤着鲜红双足的人缓缓走了过来。 逆着雪,挡着激烈的雪风。 他身上穿着白衣,周身的气质如同仙人一样,翩翩雅雅,儒静文气,但此刻却显得有些狼狈。 凌乱着头髮,红着眼尾,垂着清冷的眸子,眼里尽是憔悴温色,白透着脸,走过的路留下浅浅血迹。 他的那双手带着薄薄的茧,清白美丽。但此刻却因足足爬了数公里而血迹满布,鲜血淋漓,早已看不出原样。 那个人见到雪地里的人什么表情都没显露,只是慢慢的走过去,走着走着又快步走过去,轻轻地将他抱起。 漫天雪色里,他的眼尾染上一层淡淡的薄红。 他目光柔软的看了眼怀中的人,弧度好看的唇瓣微张,如以前无数次一样,露出温和的笑,雪白的手温柔的擦了擦怀中人嘴角的血。 望着怀中的小雪人,似是有些无奈的轻嘆了口气,声音润色带着宠溺。 「我教你那首曲子,不是来让我后悔的。」 后又柔声对着怀里的人说: 「小迟,雪地凉,师父来接你回家。」 以前的那一次接你,是我有私心。 而那篇日记后,过往消殆。 你如今可将我当成,你真正意义上的师父。 爱银迟的另一人已死, 此后世上,只有你爱的一人, 那个人为你赴死, 他是洺无暗。 而翎琛,只是待银迟为徒弟的师父。 他忘掉了他的所爱, 只记得他有个如视珍宝的小徒弟, 小冬捡到,冬末永眠。 「师父这次,没有食言哦。」 来接你,回家了。 (正文完-) 第77章 【番重逢风清x落惠2】 「还能走么?」见她穿上鞋有些吃痛的样子,风清垂眸问道。 落惠右胳膊间被一双瘦劲的手扶着,而她只是毫不客气的将竹筐递给他,挑了下小俏的眉清声道:「当然能。不过你得先洗完,我才能带你回去。」 风清看着自已手中的泥巴筐,静默了一下,去做了。 他上辈子还真没干过这种事…… 落惠就坐在一个水位到半截的礁石上,趁他不注意弯了下眼,杏眼里清澈的倒映出一人影子,无比莹明透澈。 约莫一会,迎着风的海咸味一人便拿起干净的竹筐归来,等到风清走到她旁边,两人齐步走着,他才晃了晃手中的竹筐,偏头问道:「採药用的?」 落惠小快他几步,不冷不热的「嗯」了声。 顿了一下,又大致介绍这几天她在这的情况:「这个小镇叫乌水镇,这只是在这个孤岛上一个区域,不过这孤岛各个条件极好,丰衣足食。」 话语说过处,几个小娃正推玩着泥巴,笑语声极其欢乐,那样子也极其天真童趣。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不到半刻,一个装饰着浅黄色的小平屋便显示眼前。 落惠习惯性跟旁边坐在靠椅上的大爷招唿了声,大爷满面桃色,看着日子过的很是滋润,闻言斜瞄了眼工具人·风某。 大爷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落惠温柔淑芬的面孔,有些欣赏打趣笑道:「小伙子看着很是年轻壮力啊,好好帮你媳妇多帮衬些。」 第135页 落惠听着已经脸又烫了,指尖打着转转正不好意思要纠正,那边就已经有一个清耳的声音先快他一步回笑道:「是是是,我来晚了。」 见到两人进门后,大爷颇为欣慰的摸着长鬍子对那背影称赞了句,「这小子有福喽,哈哈哈。」 屋里,灯还没开,外头微光透进窗子,风清一进来便看到这姑娘鼓起嘴转身,对他用力踩了一脚,带着怒怒的嘟囔道,「谁是你媳妇儿!」 求都没求,哪有你这样的嘛! 后「砰!」关上了房间门。 风清却看着房间门嘴角弯起弧度,抱臂倚靠着门显得有点的坏意感,但望向门的眼眸显得温柔含情极了。 惠儿,不喜欢我你干嘛耳朵红了? 片刻,他将竹筐放到小方桌上,径直走到墙角边一堆杂七杂八的草药里,拣选起了草药。 ……虽然他不太懂,不过这些草药肯定得先洗洗的。 小屋暖光映照的温馨,布置也很大方简单,看着就是单人独居。 由于某位客人把它当自已家,非常的自来熟,自信的走到小黄屋后边水龙头,还皱了下眉疑惑为何这儿加了个围栏。 他将三株草药拿在手里,利索的撸起袖子,扬起明媚的笑容,正准备打开时—— 近处一点小动静让这位客人眉眼立刻锋利起来,夜色中眯了眯眼往那边斜看去,眼里映出警惕,同时反手抽出刀后,便听到了一个「咕咕叽叽」的微响。 然后一只小鸡崽缓缓从那片暗色里冒出头,左右晃晃,被手电筒照得一惊,当场来个晕厥,鸡肚子正面朝上。 跟着来的,还有一只黑鸡和一个火红冠的老公鸡,这公鸡见到如此亮的「太阳」一下子就是表演一个扑腾翅膀飞跳,鸡嗓子鸣起来,在夜里极其凸显,划过这一片的寂静。 风清一听见这鸡没完没了的叫,手中正拿刀恐喝这只火红鸡。 谁料只鸡看见他拿那个东西竟然不害怕,而是像个看家狗一样反而叫得更激烈了,近处几家户的灯透过窗户都瞬间亮起。 再叫下去,这位客人感觉他马上肯定惹一摊事…… 只要是第一次来别人家,不太好…… 过了会,站在围栏后处的人语气有些恹下去,垂下手中的刀,小声巴叽道:「能宰了么……」 「你说什么?」 几乎下一秒,一声清亮的声音不留缝隙在他身后响起,高着头仰叫的老公鸡秒变成小鹌鹑,乖乖的住了嘴。 仿佛主人来了,它这只看守家门的鸡就尽到了义务。 而这位客人听到这声音如木头人站了几秒后,看到房子主人脸上没什么表情的解着马尾辫走过来,默默的垂下杏眼看向客人手中的刀,还有地下紧窝在一起的鸡。 她极力忍住不笑,解开麻辫后浅棕色波浪捲髮披于后,加上那古朴长裙,夜色下更娇白耀目了些。 落惠走到鸡崽们的地方蹲下摸摸鸡头后,后面才响起认错的轻声。 不过认错归认错,风清见到她出来还是第一时间认真看了眼她的脚,见已经包扎过,才放了心。 「惠儿,我没想杀」 「嗯。」 她轻「嗯」了声,才转眸望向他高挺的身子眼睛弯起笑道:「跑得快你追不上,大愣子小愣子虽愣,但他们会相互配合,有时我拿几个蛋都费事。」 少女说着还皱了皱眉,顿了顿认真思索道:「所以挺难的。」 「嗤——」给鸡起这名字倒让这客人真忍不住笑了,唇角淡淡弯起,他撩起眼皮,懒懒的语调无理取闹道:「那怎么办,我好像惹事了。」 这位客人说着挑眉看向屋主,眼眸里倒映出她娇小纤长的影子,含缱绻笑意,仿佛在说「帮帮我呗,我的老闆」。 但其实刚才落惠来时就已和几户邻居道过歉了,说是下次自已注意。 几分钟后,由于老闆的好心,这位客人再次胆大包天,要求收留他的老闆赏他顿饭吃,自已都不挑,就有了后来老闆叫客人学着做,客人差点炸厨房。 很不礼貌。 但客人后来学得很认真,做得饭也有品有味的多,还是一个专属于她老闆的美食鑑赏者。 她看着也很是高兴,于是就亲手奖励了客人一颗糖,草莓味,趁他不注意塞进他嘴里。 甜味在口中蔓延。 后来,随着卖药的量,老闆用这几年存的钱包了个小铺,专卖果食面食等,她这位客人便每日很辛勤的给她打杂。 「风清,遇到你之前,我对生活除了奶奶这个支撑架,几乎是畏惧怯懦的。」 那晚黄昏,两人肩并肩散步于沙滩前,穿着一黑一白休闲装,黄昏的暖光很温柔的照入他们的身前,拉长他们的影子。 影子上,是紧靠的肩膀和混为一体的手。 风清牵着她停了下脚步,转头对上落惠明媚的目光含柔勾笑道,「其实,我以为世上不会有人喜欢坏人。」 落惠也停下,眉眼含爱意泛滥的深望着他,轻温声道:「才不是,你多坏我都喜欢。」 我没信过多少人,但我信我的客人,他永远都是一个我喜欢的人。 「惠儿,你知道海的终点是什么吗? 「先生,只要有你的地方,海就没有终点。」 所以我们的故事就不会结束。 「对了先生,糖好吃嘛?」 第136页 「糖好吃还是白团包好吃?」 呀呀傻笨蛋喽,只要是你给的,他都喜欢了啦! 这位客人听着轻皱了下眉毛,修长的食指点着下巴,装作有些为难的样子。 「嗯……都好吃。」 但下一秒,他眼眸低垂,热意恋粉泡泡浓浓,笑意掩藏其中,看着这个唤醒他,又养他的老闆,趁其不备—— 「吧唧~」在他淡粉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略带磁性的声音在他耳边沉沉响起,蛊惑人耳,挠人心。 「但,都没有你好吃啊,我的好老闆。」 比糖甜,比包子甜哦! 第78章 【番重逢落惠x风清1】 海滩边捲风时时停停地吹着,旭阳晴日余晖洒在海岸边正洗竹筐的少女。 少女一条蓬松俏丽的麻花辫顺着肩垂于胸前,辫尾一个红色蝴蝶结疏婉繫着,给她更添了几分淑惠持家的女人气。 海岸边小的海浪时不时翻起,带来微微的腥咸味。 落惠撸起茶色袖子,用手挽了挽额边的头髮,蹲下拨了拨海水,明亮清澈的杏眼仔细低头凝望了会,眉头微微皱起。 几秒后,她又拿起两个带泥星子的竹筐站起身往前走了走,草鞋搁在海岸边。 古茶色长裙裙尾渐渐被浸湿水里,而落惠的神情全然不在意,只是眼眸一直紧盯距自已不远处的一个黑点。 她才来时就发现了,往前走近乍惊仔细一看,似乎是漂浮在水上的一个人。 不过水浅,她推测才过他下半身,没有生命危险。 只不过……那个人为何躺在那里? 难不成是从海外流落到这个小镇上的? 落惠看了会,放下手中的竹筐,赤足往斜前方走去。 海风愈发强烈起来,吹得她头髮肆意飘起,给古朴衣裙的背影更添了几分凌乱的美。 只是走着走着,突然眼里一紧,眸里不禁泛起晶莹,接着乎微提裙摆,加步快跑起来,小巧的双足踩在含沙的澈水里发出细微「沙沙」的声响,有些硌脚。 那个身影,和脸庞……都好熟悉…… 她记得她自从在一个床榻上醒来,以前便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已是一个卖药的农女,要去採药维持生计。 不过小镇上日子很安祥。 但每天过得总觉得少了什么,可少了什么呢? 少做了一顿饭? 做饭…… 她有时脑海中不停想起这个词。 她好像得为她的客人做一顿饭,可她不记得自已会做饭,而那客人,又是谁? 不知不觉想着,落惠来到那个人的身边后,却没发现自已的眼眶已经红了,口腔中还有一股涩感瀰漫。 心里针扎的痛死感如此清晰。 躺在海中全身被水打湿的是一个看着不大的人,衣服穿的是旧年代的米白色风衣。 那个人好看的眉眼上在落惠来后细不可察的皱了下,脸色看上去倒显正常的白,淡粉色唇角绷直,一副柔中带凶的长相。 落惠随意整理了下裙摆,蹲下后就开始扶人起来。 她第一眼便观察到这个人的脸色和身体状况,确认他无恙后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身体没有受伤,附近也没有船只,难不成是小镇上的人? 那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落惠摇摇头清了清思绪,伸出纤长白皙的胳膊将他揽在自已怀里,又伸出手指往他鼻息探了下,确认判断。 察觉到有气息后,她才小唿了口气。 落惠将这人移了下头靠方向,侧头看了眼靠在她肩上的人,心脏却勐滞了下,呆愣两秒,嘴中忽然不由的轻吶出两个字,「风清……」 她说完后,自已又愣了下,随后便看到这个人的睫毛轻颤了颤,缓缓睁开了那双浅褐色的明眸。 落惠还在发愣中,没注意到自已现在「救」人的动作有多轻昵。 直到她黑色清澈的眸子与他对视一眼后,落惠感到心跳一快,「唰——」的一下勐的推开才醒来的人,赶紧站起身揉了揉自已的红耳朵。 醒来的人还没从眩晕中缓过来,又被这突然而来的力弄得向后一倒,完美再次跌坐在海里,水嗞了一身,他的脸也有些黑下去。 莫名其妙,这女的谁呀?! 坐在海里的人眼神还有点迷茫,又垂头看了看自已的手。 而自已又是谁来这…… 风清坐在海中木了几秒,才怒着脸起来随意擦了擦脸上的水,将头髮往后理理,露出那张优越惹人的脸。 他细而密的睫毛上挑,抬眸看了眼那边正要走的背影,皱了皱眉,又想起这姑娘可能是来救自已的。 这边,落惠才缓过神,拿起竹筐正走没几步,一双骨质修长的手便抓住了她的胳膊,紧接着清凉的声音由后响起。 多谢,你能告诉我这是哪吗?你……」 风清话未说完,落惠便转了身。 刚才那个力有些勐,让他都没有好好瞧这个救命恩人。 海风把眼前的人单薄的身形吹得易碎起来,她的神情也是,零碎,委屈…… 风清看着她,口中的话一瞬间咽了下,有些无措的松手,只感觉脑海中零零散散的记忆涌起,让他的头有些疼。 「风清……」 「快喝药。」 「我去给你买糖。」 「肉不够啦,只能……」 第137页 场景一片片转换,最后,只停留在一个人走的背影,而另一个人关上了门。 这是…… 他脑中想起了一个名字,这才从回想中出来,发现面前的少女正微红着眼望他,在他脸前晃了晃手,试探性软声道: 「先生?」 这个称唿…… 风清这才将扶额的手放下,眼含复杂的看着面前亭亭娇美的人,唇瓣微动,直白的拂眉道,「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落惠眼里的瞳孔明显小了下,抿了抿唇,最后也只道:「……也许,我们都忘了……」 忘了那悲催的遇起,和无声的缘断。 可如今再重逢,好像又回不到当初…… 浪花起起,在两人的身侧,不远处还有小孩子的玩闹声,一番温馨热闹景象。 落惠说完后杏眼就失了彩,渐渐垂下去,但当她拿起竹筐准备走时,又一道饱含清凉浅沉的声音让她弯着的腰僵了下,眼泪险些控制不住。 「惠儿,我总觉得……我欠你一个交代。」 一个对我们之间关系的交代。 落惠听后却笑了下,眼角划下一滴泪,她背过身。 这一刻她仿佛全想起来了。 碎片刺入记忆,不知是疼还是该开心。 是啊,我当时应该用什么身份让你告诉我拜託你想想我,你不能死…… 死之前哪怕连一次都不曾寻过我…… 我去找了你无数次,就为了那颗糖的承诺。 过分的宁愿让那颗糖腐烂在土地里,你也不肯问我要…… 可死就死了,那现在又算什么啊? 又为什么,又遇到了…… 落惠几乎忆想了一会,背着面的,是那个人迟迟悬空在她发间的手。 微凉的风颳进眼眶和手背,有点刺疼,海风的凉意让风清的指尖都变得冰凉。 他往她身侧要伸的手顿了下,仿佛不知道该干什么。 看着她后背被海风吹起的浅黄髮丝,也把自已的脸色吹得苍白了些。 几乎是想拍她肩的前一刻,落惠便动了动身转过来,她的神情冷淡了许多,眼尾微红,张起饱润樱红的唇划清距离轻声道:「你不欠我的。」 她的睫毛很轻的颤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明媚的杏眼里笼罩着淡淡的思伤,平淡道:「你忘了,我们之间,本就没有什么关系。」 她的声音听着有几分闷感,风清抬起浅褐色眼眸瞧她,却感觉这姑娘……好像生气了? 风清皱眉思索几秒,正在想怎么回復,见落惠要走,他的褐眼里划过慌,想都没想拉住她胳膊一个使劲,将她捞到自已怀里。 紧接着头垂下靠近那柔软淡香的髮丝蹭了蹭,极快认错,声音轻薄动听道:「可我全想起来了。」 落惠被猝不及防的一下力撞入结实的胸膛里,这一瞬尔,仿佛时间被定格一般,世界骤然寂静,她混乱发翁的脑里只能听见一个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 这是谁的心跳…… 她掌心出汗,湿抓着白丝布料腰上的两角,没有抱上去,足足眼睛睁大了几秒,直到感觉有一个东西「嚓」一声悄然卡在她头髮上。 落惠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更是又愕愣几分,结结巴巴耳尖冒点红道:「发、发卡,怎怎么在你手里?」 风清也不知道,他刚才摸口袋时摸到的,还是黄色的那个发卡。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也想让他们重来一次。 风清抱了会她柔软纤细的腰枝,才松开回道:「可能……」 他的声音顿了顿,嘴角又像以前一样勾起好看的弧度,亲切的整理下少女被风吹刮眉梢的头髮,另一只手缓缓碰到她玉白的手,握紧。 两人的手冷热交替,落惠心勐落了半拍,看着风清魅柔的脸庞靠近,像第一次那样,他微俯身,眉眼带着挑逗,带着温气的在落惠红了的耳朵旁轻沉道:「它觉得我还没追上你。」 所以就回来了。 落惠晶莹透净的杏眼在这一刻彻底圆圆的,脸颊都染起了薄粉,身体燥热极了,顿了一秒后,微微做样撇过脸轻轻挣了挣他拉着的手。 可然后……更紧了。 落惠故作不开心皱眉正要张开润唇,可剎那间,便感到一股温热柔感轻贴着自已唇瓣,一股来自晨露的甘甜气息将她包围,清新好闻,带着侵略性。 风清俯身,双手捧着她粉嫩的脸专注地吻着,滚烫的指尖摩挲着落惠发热的脖颈,让她不自觉闭上眼眸手环住他脖子回应,泪从她睫毛浅溢。 发热的触感中让她不禁回忆起最后先生转身的那个身影…… 风清,只要你没事就好。 其他的,哪怕你忘我都没事。 先生的吻势是温柔的,浓意缠绵的,还有让人有安全感的相触。 两人的唿吸声急促错息在一起,唇瓣的缱绻热度让落惠心中的苦和甜多么难耐,仿佛这一切都是梦。 风清……竟真来给她交代了…… 不是梦…… 不过她还是很生气,他怎么能这么大胆吃浑力散?! 不知多久,见天色有黄昏之意,露出橙红夕露,暖光辐照在这片广阔无际的幻蓝海,几只海鸥徐徐落地又飞过,两人水红的唇瓣才渐渐相离。 风清轻轻揉了揉少女的发顶,像哄小猫一样低着眉柔下声浅笑道:「别生气了,能不能让我再吃顿你做的饭嘛。」 第138页 落惠神情又冷起来,挑了挑眉,没理他,只抿了抿唇,冷「哼」一声自顾自拿起地上的竹筐赤足走去。 后面,是死皮赖脸跟上还要糖的男人。 不一会儿,他小心的跟上,没脸的向她讨要那颗糖,落惠拎着筐往前走着头都没转,脚步加快了些,硬气回道:「这位先生,不知我何时欠你的,你为何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来?」 风清原本还是带笑的神色,只是看到她那双赤足时,顿时收敛笑意快步走向前拦她,眉梢压低,有点压迫感的命令,「我来洗,你先把鞋穿上。」 他笑的时候是很亲近人又柔美的样子,不笑时便煞间有了几分当杀手时的恐惧感。 落惠终于停下淡淡瞥了他一眼,但她不害怕,而是道:「好啊,你若想跟我,得先帮我做事才行。」 话语间,风清已经把沙滩上那双草鞋拿来放在地上,蹲下便伸手抓住她修白的一足,带着严肃拧眉看了眼,几秒,又轻嘆了口气,有些无奈道:「脚都起泡了还不穿鞋?很喜欢受伤是吧?」 落惠这才发觉脚底有微微的疼痛,轻「啊」了声,穿上鞋后她才感受到日照已经快落幕了。 极美的流霞,混淆上橙红的光,这一刻她竟然觉得身上暖暖的。 第79章 【番那年冬雪,有一人讨食1】 临安城夏日时燥热无比,蝉不停的在树上叫,一起一伏,夜里也不绝于耳。 而冬日来临时,哪怕只是初冬,都冻得人面红耳赤,鼻尖通红,吸一口气感觉肺里如冰渣流入,必须得再裹裹几层大棉衣才能取暖。 路上的人们稀稀拉拉的走着,边走边搓着手,如果不搓着,没准到家的时候的手就要冻僵,完全不能动。 地面上厚厚的一层雪,覆盖着已看不出路的原样,只有人们大小不同的脚印和冬日卖棉帽的吆喝声。 这雪一下就下个不停,漫天飘飘。 但较幸运的是,人们起码最基本的防护还是能做到的,不至于走着走着就碰到一个冻得倒地的人。 可是就在这群裹着棉服的人群中,有一个还穿着秋衣单薄紧身褂的干瘦小少年,正瑟瑟发抖身体蜷缩在墙角。 小少年双手抱着胳膊窝在一个小角落,眼睫毛上全是雪花,唇瓣轻轻抖动着,脸上干巴巴的呈现苍白色,上身的衣服破了洞也无修补,鼻子耳朵冻的通红。 那个角落很不起眼,这个小道也很小,几乎没多少来过,所以也没几个人发现他。 小男孩在的这片地区是分发棉衣较为落后的,但棉衣还是得用钱买,不过价钱已经降的较低了。 可纵使如此,也还是救不活即将要被冻死的他。 他除了这一身破衣服,什么都没有,要说唯一可能值钱的东西,就是手里死死攥着湿着的三根火柴。 这三根火柴还是他从别人不要的门前捡的。 他浅灰色的眼睛盯着火柴好一会了,他知道这些火柴卖不出去,但还是……心存希望吧。 昨日他又去了附近几家富人家里讨食,卑微到像乞丐一样,可那些人的眼神和表情都一个样,厌恶,无视,有些人甚至连门都不开。 还是一样的结果,他眼神恍恍惚惚的显出无助。 终将被世界唾弃吗…… 可他不想,他不甘心就这样死了…… 翎琛这一刻心中仿佛没有了求生的念头,但抱着侥倖,他还想尝试最后一次。 如果这次再没有人,哪怕给予他一点吃食,他都有可能会活下去。 不然,他真的要死了…… 人到死前,从来不论什么尊严面子,活下去最重要。 所以他用尽最后力气,拖着冻得无知觉的身体,赤着红彤彤的脚,脚底还溢着血,走在人迹少的雪路里。 雪是软的,却把他的脚冻得好僵。 这是最后一次求食了,因为他撑不过明天了,是最后活着的欲望支撑着他。 不到一刻,一个浑身又破又脏,还散着臭气的小少年用那双冻得通红的手用力敲了敲颇为气派的大门。 他也不知这是白灵银家的一个分房,只觉得这座房子大气,装饰復古美观。 嘴唇干裂,极哑哭喊着,嘴唇和声音都是极其哆嗦的:「开开门,有没有人好冷啊好冷啊……」 拍门的声响极其小,声音也是。 翎琛就在那门前发着抖干站了一会,感觉自已快要晕倒,但门还是紧闭的。 他用力吸了下鼻子,搓了搓又肿又红的手,赤着带血的脚,转身正要离去。 那双眼里,此刻只有无尽的暗彩和深渊,深黑得彻底,他此刻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 但他还是渴望,可以吃顿饱饭吧。 积雪很厚,路上的行人早已经没有了多少,寂静到可以听到一人走在厚雪里「嗤嗤」的声响,这一年冬天明显比往年更冷。 他应该熬不过去了。 翎琛眨了眨睫毛,抖掉睫毛上的雪花,全身没有知觉的慢慢往后走着。 现在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多走几步路了。 前路一片苍白渺茫,他在想这条通往死界的路真的好长好长。 雪又下大了些,飘飘散散,一片白色的世界真的显得很唯美。 这个浑身冻僵的小男孩,是在快踏下台阶后,门后才突兀的响起「吱呀」一声。 小少年听到声音后,脸色明显变得愣了些,又迟钝的往迴转身。 第139页 看到的是一个裹着暖和的花色大棉袄,探头探脑在那大门前左右看看的家僕,看着这家僕的待遇还不错,显得很机灵的样子。 那女家僕明显也看到了在自已家门前正要抬脚走的小男孩,瞬间觉得自已不该开门,多管闲事了。 她的神情一下子又变得不耐烦起来,两个伶俐眉梢皱起,翎琛苍白到透明的脸看她,眼里既有懵懂也有渴求。 但眼底深处,更多的也只是无边际的沼泽。 有人给他开门了…… 但那个人好像不太喜欢他。 那名小僕只嘟着嘴双手朝翎琛摆了摆,示意他快走,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主要是这种事情她见多了,时不时就有人来,还不是被父母威胁,故意卖惨来骗取食物吃。 如果街上人人都这样,那还得了? 几秒后,一声略显苍老,又极有压迫力严肃沉稳的声音从门内响起:「可是林管事来了?」 那小女奴明显害怕这个说话的人,赶紧连连摆头,恭敬的回覆道:「老爷,抱歉打扰您休憩了,是我听错了。」 小女奴说完后又眯着眼看了那边小男孩-下,眼里充斥着烦躁和不耐烦,反手就要将这扇大门关上。 翎琛抖了抖睫毛上的雪花,慢慢看着大门关上的样子,苍白裂痕的嘴唇动了动,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红肿僵硬的小手在空中飘雪里胡乱抓了下,似乎想制止。 他想吃一顿饱饭,他只想吃一顿饱饭…… 可他清澈如水的眼里倒映的是大门快关上的样子,在最后一条缝隙前,翎琛闭了眼睛,小小的身体转了身。 他本来就不抱有期待,只是今年冬天真冷…… 小少年又用无知觉的手使劲搓了搓自已的双臂,那双浅黑色的眼睛明显有了疲倦,有点困,他想闭上眼睛。 身体也止不住的向前倾去。 但闭眼的一瞬间,似乎听到了那声铿锵年迈的声音再次响起,可他耳边全是唿唿的雪声,他听不清楚,就这样没了意识。 翎琛再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感觉到了些许暖意,似乎还能听到烧火炭的噼啪声。 他的脸色好了很多,有些红温起来。 翎琛平放置被褥里的小手温温热热,他不知道睡了多久,小小的脸庞尽是细密的冷汗和不安。 被褥下的小手忽然一忙抓紧棉厚的床单,掌心微湿,眉头紧皱了下,一下子被心里的梦吓得蓦地睁大眼睛,醒了过来。 不是雪地里,不是地狱,是一间……装饰古朴淡雅的房间,隐隐有古丁香味在入鼻,清淡好闻。 翎琛先是勐喘了几口气,才平了下唿吸。而此时,屋内一小侍女现在躺在床上的人醒了,惊了一下,连忙离开禀告起老爷来。 要不是老爷大发慈悲,这个小少年再晚一秒可能又是一条人命。 而且老爷刚才也派人打探过,这小孩确实是一个没人要的,靠着捡垃圾堆旁边潮了的火柴为生,入冬将近一个星期,能活到现在也是个奇蹟。 许是房间内混有安神的药,他又迷迷煳煳的晕了过去。 再勐一睁开眼的时候,外面便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翎琛未缓多久,便起身坐起,与此同时,门外穿着花祆守门的姑娘一浅蹲,弯着珠唇恭敬的叫道老爷,小少爷。」 「醒了?」 是。」 话毕,脚步声便由外而止,屋内才坐起身,眼里还朦胧汪汪的小少年紧缩在一团,将被褥又往身体紧了紧,浑身还隐隐哆嗦着。 屋内炉子里烧得火炭似是灭了,寒雪凉气急剧向那余温扑去。 白义祖拄着拐杖沉稳进来的时候,翎琛只感觉头又一阵热心里一阵冷,冷热交织,让他止不住眼皮昏沉。 白义祖虽面色沧桑,岁数颇大,但那双眼睛如经歷无数风霜打磨,明亮稳重至极,神色让人一看便不由得恭敬害怕起来。 而他的身后,是一个还没腰高臭着脸的小不丁。 那小不丁一进来圆眼睛便一直盯着床上的人,傲着脸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跟在后面。一小侍女也跟进来,连忙低头汇报导: 「老爷,按您的吩咐,那几大势力内都已排查,这小少年确实不是。」 话才结束,不远处又响起一个清亮的女声。 「老爷!」 紧接着一披羊皮袄的贵妇人踩着雪进来。 那妇人脸蛋润圆,长得很是灵巧喜人。 她跺跺脚,又拍了拍衣服上的雪,唿出一口热气才搓手道:「听说捡了个冻人回来?老爷,我不得不提醒一句,现在咱家里外都……」 「蹬蹬——」白义祖到此打断她,重重敲了两下拐杖,神色凝重起来。 毕竟有些话不适合现在说。 他转身斜瞥了贵妇人一眼,带着老者的压迫感,年迈的口吻毋庸置疑,沉沉打断道好了,我都知道。」 他说完又看了眼床上缩成一团的身影,转了身往回走。 走一步又停下对后面的小银迟命令:「你在这,看好床上的人。」 小银迟灰大的眼睛见到贵妇人来没多大波澜,反倒贵妇人又亲昵的捏了下他的小脸,笑着道:「阿迟小少爷要乖乖在这,陪那位小哥哥说说话,小婶回来再来看你呀。」 小银迟还是无任何表情,只是黯淡的眸子垂了下。 第140页 他只知道自已的父亲母亲半年才来看自已,刚学会吃饭就被送来这个地方,他还有些陌生。 而且。床还被那个大孩占了不过出于好心,半刻后,他端着一杯水等着霸占他床的傢伙醒来。 看着这人苍白的脸,还有那不堪入目的红手,应该挺疼的吧。 小银迟垂眸看眼自已温热的手,唇角绷紧了下,想了想,还是踮起脚给床上的人盖紧了被子。 只是这一动,便把人弄醒了。 翎琛眼一睁,淡青色的瞳眸微微瞪大,眼中瘟气瀰漫,感受着手腕间的温热。 正抓着他手腕放入被子里的小银迟动作僵了下,和他来个眼对眼。 两人都愣了两秒。 小银迟见他醒了,脸色只是冷下来,淡定的松开他的手,瞄了眼小桌上的水。 第80章 【番那年冬雪,有一人讨食2】 小银迟稚嫩的嗓音平静道:「醒了就下来,水喝了。」 其实他想说「喝完就赶紧走」,但看着床上那人白透虚弱的脸,还是噎了下。 翎琛见他松了手后才缓过神来,身子也比刚才热了多,眼眸带着温气起身。 又抬眼看了下那边的人,在他那双没有温度的眼里停两秒,默默的拿起杯子将热水喝了。 温红髮伸的指尖碰到热意,再入干裂的冰唇,让他一瞬间觉得如此不真实,真的有热水喝了…… 屋里还有燃着的火炉,好暖。 喝了几口水温了嗓子后,翎琛才放下杯子扶着矮榻勉强站起,但腿还有些发抖。 他比他身前的小娃高很多,下巴削瘦得不行。 小银迟皱了下眉眼里突然阴色的斜望着他,眼里清澈但又让人看着可怖。 他压着音沉道:「你是哪来的?什么目的?」 翎琛听他这么问浓密的睫毛轻颤了颤,咬了下唇才轻声回道:「我没人要……」 小孩子面前,他装乖,才有可能得到一丝垂怜。 而且这家人家这么好,救了他,那他可得好好利用才行。 小银迟听他这么说,只是脸色警惕的仰望着他。 不知看到了什么,眼里冷色暗了些,半晌后才问道:「你饿不饿?」 翎琛原本观察了下这间屋子,打算明眼不行来暗的,直接抢了东西再一把火烧了。 他并不知道自已所处的位置,甚至这一举动,会加快腐朽的白灵银家灭亡。 他正转眸计划着,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明显惊讶了下,青色狐眼里闪过光泽,心里有些……抑制不住的喜悦…… 关心么,翎琛在心里可笑了下,这种感觉他第一次体会到,虽然别扭…… 然后小银迟看到面前的大哥哥两秒后,露出一个诡异十足但看着莫名友好的笑,他俯了下身凑近小银迟的脸微哑道:「当然,麻烦你了。」 也许,蹭顿饭再恶作剧也不迟。 不过,这小孩长的可真精緻,回来可以将他的脸做成个标本挂着,赏心悦目。 小银迟虽才七岁,但还是有一定的辨恶能力,看到十几岁的翎琛笑着靠近过来,他本能的后退一步。 灰大的眼睛眯了眯沖他抬了下下巴,淡淡道:「那你跟我过来吧。」 「等等。」 小银迟才转身,便感到一股力拉了下自已的衣袖,旁边的人带着讨好的笑意,声音如清灵悦耳,道:「太冷了,我体弱。」 小银迟:「……」 这人还真是一点不将自已当外人…… 几分钟后,小银迟扔给他一大堆大人穿的衣裳,都是名家坊绣,华贵富庸。 他又沐了浴,身子暖和起来了,翎琛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束腰的修身米白羽绒毛披,将那些冻得干裂的地方都遮了些,加上他那意味不明的微笑毫不违和,白衣落世,仙气浮华的样子。 小银迟抬眸瞥了他一眼,竟觉得这人格外适合白色,配上那脸更显柔矜美伦。 可他内心忽而有些不爽。 这人长得可真诡。魅勾引人。 小银迟给他拿了几个包子,又命厨子做了几样汤。 他发现这个人总带笑的瞄向这个四合院,说不清意味,但不太友好。 「你父母呢?」 小银迟见他一手捧着手炉吃着饭,垂眸看了眼他缩袖里的手问道。 翎琛吃完这口包子突然低头与小银迟拉近距离,眼里似暗涌波浪,倒映出小银迟冷淡的样子,他放轻声音诡谲笑道:「没有哦,我很可怜的。」 小银迟见他这个样子知道问不出什么,垂下眼睫冷冷直视他道:「那你怎么活下来的?」 翎琛伸出干燥微热的手戳了戳他软嫩的脸,见小银迟瞪他后别过脸才浅笑道:「我吃不饱,只能捡些还能用的东西在路上卖。」 他的声音变柔变轻,带着撒娇的意味:「你能帮帮我么,」说着微垂头俯在小银迟耳畔,低声道,「这位小少爷。」 小银迟扣衣服的手僵了僵,感觉耳垂痒痒的,又转过头瞪了他一眼,别扭的紧咬下牙。 这人怎么说话喜欢离人这么近?! 他正要冷冷的开口,眨了下眼却见到眼前这个人眼尾倏地红了,苍白的脸庞下格外让人怜惜。 翎琛眼里温水流转,「买一个,好不好?」 样子像仿佛下一秒快要碎掉的白绒狐狸。 但小银迟可不吃他这套,但心里却仿佛软了块,他语气冷硬的催促他道:「祖父让我照顾你,吃完了就走。」 第141页 狐狸的白色耳朵耷拉下来,闷闷不乐。 实则内心伪笑包满。 他就说,这世上没有什么好人的。 无非又是一个假的圈套而已,还是做坏人才能活着。 等到时机成熟的那一刻,任何以前的欺压债和厌恶,他都要讨回来! 翎琛轻眨了下眼,不留痕迹擦了下眼泪后裹紧了绒披起身。 瘦弱的身形隐藏在星星雪里,显得如此单薄零弱。 他故意放慢脚步踩在雪里,绕着无人的后道走,后面的人与他隔距离的跟着,小小的脚走的有些艰难。 小银迟用宽大的衣袖挡着斜雪前进着,他的手已经开始发凉变冰。 走了十几步,似手终于妥协,闷闷的沖前面喊道:「喂!你等一下!」 翎琛微弯了下唇角,停下脚步背过身,面色略显虚弱怜楚。 小银迟迎着雪大跑了几步,发抖着身缩缩手。 「你要买了么?」翎琛见他过来,青眸垂下,脸上人畜无害的问。 小银迟还是太小,防备太低。 他左右想了下如果不买这个人可能会饿死,再加上他的样子确实很可怜…… 莫名其妙的,在这漫雪飘飘里,小银迟抬头望着他,抖了抖睫毛的雪,眼眸里灰暗带着小孩子的纯真,他声音放轻问: 「你真的没有家吗?」 翎琛只是垂眼望他,那眼里说不清有什么,只是忽暗下光泽。 小银迟望着他的眼睛看明白了,抿下唇顿了一秒又问:「那你愿不愿来我家?」 「你想给我一个家?」 翎琛听他这么说,嘴角弧度温润勾着反问他,后又轻嘆息声,已有大人的成熟样子开口,声音在雪声里清明淡淡。 「可我没有那种命。」 小银迟见他这么说沉默了下。 「我不买东西。」 顷刻,他低头道。 翎琛嘴边的漾漾笑意还是不免涩了下,微微敛起。 下一秒,他看到身前鼻子冻红的小娃娃摸摸找找,从衣内拿出几样昂贵的小东西,还有他存的钱袋。 东西有些多,两只小手刚好能拿满,雪花落到手掌里消融,似乎跟手一个温度,将他的手冻得更疼了些。 明明才出来一小会,但小银迟已经感觉冷得不行。他掏出来后,伸向翎琛的身前,唇瓣微微哆嗦着说:「我存的一些东西都给你。」 但翎琛的衣囊在他离开前后,就已经满满的了,所以暂时饿不死他。 不过这小孩可真好骗。 翎琛毫不客气的接过了,又垂起狐眼泛笑的看他一眼,往前走了一步,微俯身伸手姆指摩挲了圈小银迟的右眼尾处,忽而柔媚着嗓音轻声对他道: 「我想,我会再来找你的。」 那笑容带着几分疯批的美感,声音微磁蛊惑人心。 这小娃娃的眼睛生得可真是好看,让人真想剜掉藏起来啊。 如果可以,他未来将会是他雕刻的最完美的作品。 小银迟感到右眼尾处一瞬间温热,衬得他脸如此冰凉。 再抬眸,白衣羽披的人已渐行渐远,脚印清晰而又变模煳。 后来春初,杀戮洗劫钱财事件突然在中心处盛行,有人见到这位神出鬼没的杀人者便称他「杀手」。 这位让人心恐的杀手冷血如麻,杀人果断残忍,手法可恐,抛尸示众。 白灵银家无力管理,被几大家族压挤灭亡,管理布局的秘点被人发现。 据说那人小小年纪凭着超强记忆力直接准确画了出来,并标好重要秘门。 白灵银家内部被掌控,外加杀人盛行无人管,民众加大激愤,导致白灵银家一举灭亡。 血洗五条街,尸身遍满,惨不忍睹,家僕外戚一个没放过。 据说当时这两位骇人人物传的一个比一个奇,但有人欢喜有人悲。 第81章 【番少时三二事1】 「周围暂时没危险,甩掉他们了。」 一处雄耸山背后的茂林里,约莫十五岁大的男孩身手稳健的从粗树上跃下,擦了下额头的汗微喘道。 男孩身形笔长匀称,右手间的锋刀刀尖上还滴着血珠,滴答滴答落到粗壮的树干上。 阴暗无人的茂林一股翳色气息笼罩,临近夜晚,这时天空一只雄鹰展翅飞过,一声长鸣随起,周围只剩风声吹刮。 话声过后,密麻的树隙间,才缓缓走出两个人。 阴影洒在两个小少年身上,拉长他们修长的影子。 三人衣着暗黑一致,夜中更添了几分让人恐惧的冷阴色。 杀王魁的右边是杀手汶。 杀王抬起银灰色的眸淡淡看了甘古身上的伤势和他完成的速率,走了两步,嘴角勾出让人心骇的笑沉道:「还不错,你说的这个人,他有一定帮我的天赋。」 旁边一人身形和他相似,挺直拔长,闻言只扇了扇手中的风月扇子,看了眼杀王也弯眼媚人的笑了笑。 「是吧,魁,我何时敢骗你。」 风清睫毛微抬了下,望向那边的人笑着道:「他虽有意图,可训训就听话了。」 那边的人板直的站在那,没什么表情擦了擦嘴角的血,将刀上的血水甩了一下。 他看了眼过来的两人冷硬直视道:「我将他们引到山林外的迷丛,短时间内那里的花迷粉让他们出不来,其中两个三级杀手被我杀了。」 第142页 他说完后,向左边戴黑帽的人微颔首,眼里幽光更深些,沉声道:「这次,够不够格?」 话才结束,银迟不知何时已悄息站到甘古身后,轻抬手点了点垂下刀锋上的血,指尖匀抹开。 他帽下的灰暗的眼眸看向甘古绷直的下颚线,细汗在他脖颈浅溢,肩上的血口浸湿黑衣,血腥味扑鼻。 几秒,他听到沉暗的声音于侧响起,用一种颇赞赏的语气,但甘古听着却怪怪的,如同在哄一个小孩子乖乖听话的语气…… 「很好,这次够了,不过记住,你一定要好好的配合我哦。」 甘古攥紧了刀柄微微抖了几秒,眼中带腥红勐地斜看向他,红气愈发盛。 要不是因为明家主的命令,让他潜伏在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杀王面前,他脑子神经也不会过来! 还有,他那哄人的语气…… 银迟仿佛没看到他眼中的怒,骨指分明的手递给他一瓶药,眼眸随意瞄了眼他肩上的伤,平静道:「处理下伤,不然你的肩怕是不能要了,处理后跟上来。」 甘古往下瞥一眼,犹豫一秒,接住,咬紧了牙坐在树下处理。 风清见银迟过来,扇子挥手摺了下,望眼旁边的人淡漠的脸,他抿了下唇还是略显担忧问: 「魁,那些人都是和你有仇?」 银迟步子停了下,一半侧脸隐没在阴色里,撩起薄薄的眼皮望他,眼中没什么别的情绪,淡道:「汶,有的事情,有些难说。」 似乎是看到他眼里有丝为难划过,风清不再问了,持在手中的扇子没再打开。 溪水边处,溪水潺源长流,甘古跟过来后,银迟习惯性坐在一块平石上,用树枝不知在拔什么东西,姿势闲散慵懒。 风清倚在一棵树下抱臂,长指划着名手机屏幕,睫毛微微下垂,神色认真。 两人听到声音,朝甘古看了眼,风清熄上手机屏幕转头对坐在石头上的人清冷道:「b级任务没有,c、d级的倒是多,但距离太远,时间不够。」 银迟眼眸垂向甘古肩膀处,一秒又移眼,只说道:「等。」 他说完后熟练的拿起打石升起火,这才抬眼看了下天色。 再低头,突然扯出了个友好又使人发凉的笑,看向甘古道:「今晚我们吃什么就靠你了,小古子。」 甘古:「?」 喜提一个名? 半晌后,甘古木着脸捲起裤角去溪深一点的地方……捉鱼…… 风清去支架找柴火。 还有一个懒懒的人平躺在大石上打了个哈欠,勾着随意的笑对那边的人喊道:「要大点的,活的哦!」 然后阖上眼帘养起神来。 那边像是在玩水的小古子:「……」 不过叫他来抓鱼也是有原因的,甘古这些年速度已磨砺到了惊人的程度,堪比鱼的游速,连银迟都不一定比得过他。 以至于溪水中央深处的鱼窝内的鱼还没来得及反应,夜中「砰」的被两个巨物团团拢住,一只长叉一下去捞了好几条。 须臾后,鲤鱼的焦香便飘然开来,簧火的啪啪声断断响起,银迟还给焦鱼撒上了盐料。 这鱼不大,拿着吃刚刚好。 银迟将刚烤好的鱼拿下后,甘古就坐在远一点的树下,似乎还在生气,死活不肯往这边来。 银迟斜瞄了他一眼,嘴角勾出惑人的弧线,沖他挑挑眉梢道:「不吃鱼,那你吃果子么?」 甘古冷淡着脸,没理他,微垂着头,夜下阴色笼罩着他半边脸,让人看不清神色。 等到银迟向他走去,他才抬眸接住扔来的果子:「不做任务?」 「这么爱钱?」银迟嘴角勾着反问,将烤鱼在他面前晃晃。 甘古和他默默对视几秒,移了眼败下阵来后,耳边响起微沉的声音。 「不吃你有力气做任务?」 甘古听言又转头瞪着他,咬了口果子,嚼了一下脸瞬间难看下去。 这是在故意给他吃这么苦的果子! 银迟看笑了,打趣他道:「怎么,这果子很不入口?」 「不如吃口鱼冲下苦味?」 甘古艰难的咽下果实,又和他对视一眼,接了。 杀王眼里的「礼貌」性笑意,让人心恐,带着一股必须执行的命令感。 银迟见他接了,又抬脚往溪边走。 走了几步,风清手触着屏障感受到一股视线顿了下,将手机关上。 他看向过来的人,若无其事的向银迟弯下唇角问道:「今晚我们睡土上?」说着又皱了皱眉,「好像有点凉。」 银迟没回他,视线看向他手中的动作,眼里忽暗。 「怎么了?」他冷沉下脸问,步子走过去,周身在这一刻仿佛瞬间阴冷下来。 风清扬着笑将手机塞进兜里,「没什么,吃鱼吧。」 银迟直接走到他身前坐下伸手,眉锋冷压下去,下巴带着锋芒。 「给我。」 风清吃鱼的手停下,眼里有些复杂的看向银迟,神色微微凝了两秒,给他了。 银迟接过垂眸打开,入眼的便是最新发布的一个任务。 【b级任务:地点位于斜阳南山一带,南阳林家去国邦通商,杀手需杀死此次通商人主,阻止贸商,并将截胡大批马和马上的布绸,护卫死亡随意。需尸身入崖,马放走,绸焚烧,仅限四级及以上杀手,奖金680银票。】 第143页 【注意:在去拥国的道路之前完成为效,不负死亡职责,可组队。任务为总,不可化一做,完成后自动打入不计名帐户。】 【附:考虑到此次任务难度指数,完成后可获得一次升级权限,任务选择加大。】 接下来就是公布一些任务中违规或越级杀人的杀手。 【杀手诂杀手诨杀手烯杀手壕因在大河山那次任务中损坏保护物品,此次任务不可参与……】 银迟翻了一大堆话划到底,下面没什么重要的了,他便熄上屏。 脸色倒没多大变化,只是暖光篝火映照下神色更让人琢磨不透几分。 风清见他看完后,立刻眼里流露坚决的提醒,恰好甘古也在溪边洗完了手过来,坐在离他们远一些的地方。 他向石头上的人看了眼,观察到了他帽子下变化的微妙情绪。 风清紧盯着银迟绷紧的侧脸,逼他看自已,语气认真道: 「这次任务很明显针对南阳林家,如果我们接受,就要做好得罪的准备。」 「还有,「风清望着银迟绷直的唇角,「南山一带地区太崎岖,那边可隐藏的地点和遮挡物很多,一旦他们提前发现,必竟一般通商保护人马极其严密,如果失败,猎物很可能是我们。」 甘古坐在那边玩着石头,闻言也皱眉沉思了下,又抬头看向坐在石头上的人附和道:「的确有些难,还有距离因素,不过距离倒还好,杀人也没问题。」 他说完顿了一下,看向石头上的人闪着暖光的下巴,忽的危险意味的眯了眯眼冷声问道:「你为什么非要选b级任务?」 风清听到他这么问,只是脸色更难看点,眼里似有暗色划过。 银迟垂眸的眼抬了下,眼睫微动,扣着手机背面的指尖蜷缩紧些。 为什么呢?或许,他真的听信了那人的话,还差一个b级任务,他师父就会来找他,接他回家…… 但更多的,他喜欢钱,有钱才能有吃的。 而且正好藉此,灵冥那些人也会来,刚好把那个任务做了。 片刻,杀王抬头,银灰色的眼里闪着幽光,带着压迫感扫视了他们一眼,语气平静道:「问题很多?随你们,可以退出,各凭本事。」 「我可以。」话才结束,风清清淡的声音便响起,他展扇往额角丝髮轻轻扇着,神态轻松风雅,又带着不明情绪笑了笑看向甘古。 第82章 【番少时三二事2】 甘古冷色的回视着他们,在银迟的脸上多停留几秒,又看向风清神态自若的脸,几乎是跟自已的牙较量一会,才垂下眼睫轻声道:「没意见。」 银迟嘴角微不可察的弯了一下,收回眸光,看向烤焦的鱼,「先吃饭。」 风清拿着扇柄的手渐渐攥紧,装作没什么事的舔了下唇。 「汶,从这到南山,你认为要多久?」 须臾,银迟添了下柴火,淡淡望了眼风清问道。 风清略一思肘,扇面微顿,收扇回道:「最快一天半。」 「按照通商人主贸商的速度……」甘古蹙眉想了下去,想了想又抬眼看向银迟正色道:「我去林家查探一下具体情况。」 银迟不移眼,暖光映入他幽暗的眸里深不可测。 他嚼完口中的鱼肉,随意擦了下嘴一扔棍,沉声道:「汶去前面先探路拖人,崖山后有户人家,骑骋到通往国邦的截胡点,途中不休息的话,一天之内可以吗?」 银迟说着脸偏了偏看向正走神的风清,风清微愣一下回神,看向银迟幽深眼底的那份信任,心里忽而堵了一瞬,又立刻严肃点头。 看到他点头,银迟又移眸不知看向哪不动声色道:「甘古和我先在这,三个小时内,我要知道关于这次贸商的全部信息,」他转头不含情绪直视甘古的眼睛,「我在这等你,可以吗?」 临安城距这片茂林不远,甘古也回视他,若中途不停,时间差不多。 他思考两秒钟,他抬抬下巴,毫不惧冷,「可以。」 银迟见他回復,唇角微微上扬,起身往远处黑暗眺望了下。 挺拔颀长的身影月光下半明半暗,声音迎合着夜里阵阵微风,多些清凉。 银迟压了压帽兜,抬头冷淡道:「斜阳南山四点钟方向,那片湿润地区的丛草里,晨日集合。」 他说完余光又瞥甘古一眼,「十二点,你发信号给我。」 风清见银迟压帽熟悉的动作心里便已瞭然,见他拿出刀准备向前,他扇子一开翌然横在他身前。 风清的眼里隐隐有无奈和怒意,他抬眸看向那暗沉的脸,声音也低沉下去阻止道: 「魁,你现在去杀他们,只会打草惊蛇,灵冥此次无法做这个任务,他必定会找你一趟,而且你的伤还……」 似乎是突然感受到一股冷气逼人的视线,风清及时住了嘴,但态度仍是坚定。 银迟垂眼冷冷看下横在身前的扇子,他抬臂个反肘击打向风清胸部,而对方似乎早有预料,直接按住他的胳膊再一转压在身下侧! 银迟眸子冷冽起来,他动脚扫荡再一转侧极其麻利迅速擒住对方手腕,将胳膊放于后制住! 他压下他的一只腿,薄唇微张,靠近风清耳边微哑开口: 「我有分寸,现在不是和我争执这个的时候,汶。」 浅浅湿意扑向耳边,风清动作停下,闭了闭眼缓下情绪,才对后面的人冷笑一声道:「死了,别让我替你收尸。」 第144页 银迟盯着风清持扇青筋暴起的手背盯了几秒,又看向他面含怒意的脸,垂下眼睫很轻的说了句,「不会,因为你不会轻易让我死。」 随后放开了他。 风清轻「嘶」了声揉了揉手腕,没太听清他么,顿了一下又撩起眼皮看了下那孤傲的背影问,「你说什么?」 银迟不是经常说这样话的人,他抿了抿淡色唇,略含煳的道:「没什么。」 风清微歪下头侧瞥眼看他,他觉得魁此刻的样子颇为稀奇,有点正常人的心虚和羞愧。 他看着他那样子嘴角弯起弧度正要调侃,可再抬眼对方已经往东南方行动了。 风清沖那个方向挑下眉旋即笑了,扇了两下扇子。 篝火早已被熄灭,周围短暂的寂静,他看了下天色也瞬间敛起笑容,剎那间一掠黑影在茂林深处沖穿,身速难捕捉,往斜方的那户人家前去。 阴云笼罩,月色光影渐暗,清冷洒向这片广垠大地。 东南方一处村庄,偶尔还能听到犬吠声,村内伴随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入鼻。 穿着黑色紧身褂的一人缓缓从外面阴影中渐出,帽下的脸隐没暗中,只露出那动人心魂的笑,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帽下的人舔了舔银白的牙尖,锋刀持于侧,摸下门面蓄力一跃翻进这户门里。 屋里的人应睡着了,院内很安静,但马上就不会了。 银迟靠着墙直背走着,眉眼阴冷扫视一遍周围。 也不知道那个女人和这户人家什么关系,许是有什么仇吧。 院内无埋伏,一片寂静譁然。 但寂静得太诡异了。 据他推测,今日过后,做这个任务就难了。 杀王站在屋门处冷抬了下眼,皎洁月光洒向他直拔的背影,冷血可恐。 银迟将刀横于胸侧,做出预攻姿势,沖屋内的人微微勾起唇角笑道:「真是好巧,看来今晚做任务有些难。」 屋内人的小声讨论声顿时鸦然无声,他们更不敢开门了。 几秒喧静,最后还是有一个人先开口战战兢兢小声问道。 「外。外面的人是不是杀王魁……」 「他真的来了」 「怎、怎么办我们要……」 「砰!」门被一脚踹开,两人的声音瞬间止住。 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头,右边的人便蓦然感到脖颈处冰凉的物体贴近,凉得他勐一颤,身体直接绷紧。 门开的一瞬间两人的手腕都被身后之人一个翻折制住,他们甚至都看不清动作残影! 杀王比他们高出一截,冷垂眸看了下他们的脸又迅速环顾下房内,细微的声音在右边房间内响起,看来这户人家还在。 刀锋入脖脉,右边的人努力压制恐慌的情绪,滚了滚喉结挤出笑迎合道,「不知魁王今夜来所为何事,希望不要为难我们才好。」 他听到后面的人带着令人发骇的笑意暗沉道,「不会,所以给你们个选择,死或滚。」 两人听着互相对视一眼,他们的刀都被魁王一个反制掉落在地,顿了几秒后,左边的人移眼声音还算平稳: 「冥哥短时间内不会回来,魁王若想做些什么,我可以为魁王引路,帮助你。」 另一个人接下话,嘟囔道:「那我滚吧……」 银迟早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只阴笑道,「哦?那我改主意了,我专杀乱帮忙的人。」 左边小眼的人:「……」 冥哥你再不来我顶不住了啊! 这两人是六级杀手,这个任务期间,银迟还不想乱触碰规则的红线,越阶杀人,所以顷刻后,两人一起「滚」出来了。 他们拿紧手中的刀相互看一眼,眼里复杂。 「怎么办?」 「你去往南招人,我去发信号,说魁王在这。」 但来不及了…… 两人走后,随着花瓶摔碎的「啪」声,屋内不出数分钟便如血风血雨般,红水腐地,血斑点点,血腥味瀰漫开来,血液迸溅到衣拒前,床檐边,桌面上…… 印红人眼,腥血至极。 还有那一声声凄凉无助的声音,可来人是冷血无情的。 「阿娘。阿兄你们怎么了呜呜呜……」 「孩子救救你放过……啊一一!」 「别杀他!求你别杀他!杀我吧!杀我千次一一啊啊啊!」 「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啊!!」 刀尖上的血珠还在嗒嗒滴着,血液浸湿了来人的黑色鞋跟,尸体随处放着,死状可恐。 靠在墙角边上的妇人还剩最后一口气,怀果紧紧抱着颗血淋淋的孩童人头,胸口处的长刀被「嚓」的一声拔下,嘴角鲜血直流。 她此刻几乎是有几分疯癫了,浑浊凹陷的眼球茫然望着眼前挺拔的身形,连连晃头,干燥的嘴唇一直喃喃着什么,泪水自她的脸颊缓缓流下。 身前的人见到她有话想说,半蹲下垂着眸,冷淡望着她血迹斑斑的脸。 不是我不不!是是她来了……」 「她来要债了……」 似乎是将蹲在自已身边的人认错,她的血手勐一抓住杀王的手腕,用尽最后的余力口腔混着泪水和浓血艰难道:「小小艺我欠你句抱抱歉我……」 她说着瞳孔微微睁大,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却只含泪闭上了眼睛,那颗血迹淋淋人头从她怀中滚落。 第145页 杀王看着妇人的面孔,眼中不知划过什么情绪,将刀上血液一甩而走。 房屋樑上,夜中觅食的鹰远俯下望,听着周围的动静。 「有点,太慢了。」 他朝后斜方淡瞥一眼,身形瞬然隐没在月下阴影中,快而无形,鬼魅而生残影。 顷臾,马蹄声响彻在村庄尾林里,在一处林中人家停下。 这户人家隐居在山林里,篱笆外的小暖灯打照着,一个穿艷红色旗袍的女人正站在那,波浪卷的头髮齐垂于肩,名包夹玉指间,显得有些太过华艷。 见到树林阴影中显现出来拔挑的身姿,她拿着绣花手绢在朱唇边抿笑了一下,往前迎了几步。 第83章 【番少时三二事3】 「和杀王阁下合作真是愉快呢。」 女人边走着边谄软着嗓子笑道,抬起点缀的眼眸看着眼前这个不大的小少年。 这小少年长得着实勾引人,细密的睫毛冷冷垂下,薄唇微绷直,给人一副不好亲近的感觉。 但那双宛如月光清亮莹明的眼睛毫无情绪,往那一站,一股无形的恐惧感让人便蓦然而生。 女人看一眼便脸有些薄红了,她又用手绢轻捂了下唇嗔笑,往对面的人又走近一步,香体自她身上扑鼻,银迟看着她的动作微皱下眉。 「阁下深夜前来,不知……是否进来喝一杯——啊!」 话未完,女人甚至来不及躲闪,手臂便勐地被人扭曲到疼入骨髓弧度,她不禁疼出泪痛苦叫出声。 「不好意思,我是来完成交易的,希望你也信守承诺。」 他意有指,森沉的声音让女人心生恐意。 她连忙点点头咽咽口水。 等到目送那个人拿钱离开后,她才长唿出一口气,有些悻悻然的拍拍胸。 那脸,真是让人把持不住美色…… 也是真的让人害怕。 女人前脚才踏进门走了一步,仿佛突然感觉到什么,脚步一停脸色剎然白了几分,双腿「砰」一声齐跪于正门前,垂下头咬紧了下唇,指尖微微抖着又攥紧拳,卑微的结巴着声道: 「诡诡王怎突的前前来了?您、您吩咐的事我已办好……」 「不不知您是否考虑一下我我的要求?」 院内又是忽而一阵疾风,屋内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戴灰色斗篷的人缓缓显现在暖光下,将篷帽摘下。 他面色显得温润如玉,气质翩然,倒看不出什么情绪。 那双青色狐眸向下淡淡垂了眼,眼里明灵透明,饱含柔水。 但女人见他高卓拔越的身姿却已感到无形的恐惧,还有那双眼底深处的迷雾,让人猜不透,她只做出卑微匍匐的姿势。 传闻中的无级杀手,最高级杀手a,寒冽司门少家主的亲侍。 静了几秒,对方的步子才缓而轻走过来,语气清淡,如风过山岚温耳悦听,听不出什么责怪的意味。 「你这次,做得有些过头了。」 黑蓬人的脚停在地下女人身旁,声音略微沉下去,「抬起头,看我。」 女人紧张的攥紧双拳,僵硬抬头。 那双宁静似水的眼里,她却看到了隐隐愠怒。 可她有些不明白自已做错了什么,但看起来诡王的心情应该不太好。 而且诡王让她做这样一齣戏,又是为了什么…… 她不敢问。 眨眼下一秒,女人便感到一只骨指纤长的手捏住自已下巴,力度匀称,但她却觉得已经离死不远了。 黑蓬人的声音无多大变化,反而嘴角还弯出了让人觉得柔和的笑,而笑中带着一股诡阴,反而添了几分疯媚感。 「刚才说了多少个字,便自行去律堂领多少罚哦。」 女人听这话眼睛慢慢睁大,心脏勐地滞了半拍,险些瘫倒。 律律堂惩罚杀手的机构,那种酷刑让人感觉到活着比死都难受…… 杀王和诡王他们…… 她她到底惹了谁啊怪不得怪不得…… 女人眼里失焦恐慌的起身,踉跄失神往前栽了一下向律堂走,又回想提到杀王时诡王眼底泛起的漾漾波澜,她感觉天都要塌了…… 再到那片茂林里时,甘古已背倚树上持刀等的有一会了。 听到马蹄声他冷冽的颔首,朝过来的人瞄了眼。 看天色已夜半,马上的人享受着夜晚凉风的洗礼,身姿显得肆意畅快。 俊马停在甘古身前,一只手向他伸来,「上来。」 甘古也没犹豫,没拉他的手利索上了马,「吁——」一声马蹄声飞快向前奔去! 平静稍冷的声音在银迟身后汇报着。 「商队二天前出发,按照行程,最快明日下午到拥国,人马不少于二十,受过专业训练,通商人主身边无近待,是林家二子,林彦希。」 银迟听着皱了下眉梢问,「怎么感觉有些随意?」 「我也觉得,林彦希是个病秧子,但他现在确实不在林家。」 银迟垂下眸思虑。 夜间昏暗,树木交杂余隙狭窄不好走,速度只能减弱了下。 片刻,前面的人沉声道:「你知道这个组织的少家主是谁么? 甘古放在马身的手指蜷缩了下,面色不动冷硬道:「不知道。」 银迟一勒缰绳拐个弯,压低眉冷淡道:「马上穿过这片林子,我们下马。」 第146页 甘古抬眼看了下他的背,眼里不明情绪划过。 这人……这么相信我的话?不怕我骗他? 他想着舔了舔发干的唇,稍哑平声道,「你不怕我骗你?」 「于你有什么好处么?」 甘古沉默了下。 似乎是淡淡的血腥味扑向鼻尖,他迅速向周围环顾了一遍,而散发味道的人…… 他望向前面的人,眉头瞬间蹙紧,「你杀人了?」 前面的人没什么情绪「嗯」了一声。 甘古眼里幽暗起来,睫毛直直垂下,冷笑出声,「你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前面的人声音平静,「但今晚是最后的机会。」 甘古直看他一眼,又看向他肩上沾染的血迹,只冷冷评价一句,「疯子。」 真是不怕死,引火上身。 前面的人嘴角微微弯起又收回。 林子处最边缘,银迟一拍马身骏马往回的方向奔去。 他拍拍手上的灰反手从腰侧抽出刀,而甘古站在他前侧也感到什么不对,将刀持于身侧。 周围的风声忽的刮大声来,随着树叶的哗哗声,夜晚更添了几分诡谲阴暗。 甘古扭头望银迟的侧脸一眼,「我去看看?还是等他们来?」 银迟懒懒的靠在一棵树上抱臂,闻言笑着摇摇头,「不用,他们来了。」 果然,此话结束,不远处人影成三字形显现,而人影的最后面,是一个持扇颇为无奈的人。 银迟的眼眸微转一眼望到最后,在一个人身上多停留了几秒,然后,收起了刀。 甘古也看到了那个人,他转头沖银迟挑了挑眉,「看来是找你切磋的。」 银迟往前走几步,抬眼冷冷扫视他们一眼。 看来是新轮杀手试炼的新杀手,应该没做几次任务但好胜心强的。 几秒后,他收回眸光,斜看了那边笔直站着的人一眼,眼中藏着坏意的笑,「小古子,麻烦你先招待一下他们了。」 甘古脸僵了下:「……」 那边着装一致的杀手持刀过来,脸上神色各异,为首的那个脸上带着一股不服之气,刀上还沾着新鲜的血液,趾高气扬的样子。 风清有些心虚的走到银迟旁边,扇了两下扇,轻咳两声装无辜摊摊手道:「我拦不住,他们不让我走,非要找你。」 银迟从上到下打量他一眼,见他没受伤后才朝甘古抬抬下巴,「没事,他能应付。」 那边轻功了得的人:「。」 我想直接杀了他们,但不能。 最后还是银迟跟他们小过几招后,他们才心甘情愿离开,其中一个人的手腕疼得半天嗷嗷叫。 ……这根本不是一个水平啊! 银迟他们三人会合后,甘古给风清讲了下大致情况,风清提出先到南山附近山林里做埋伏,到时候见机行事,因为这次任务实在有些蹊跷。 他作为这个组织潜伏者,这次任务信息和目标林家主丝毫没告诉自已,也没告诉自已要做什么。 要么就是不信任…… 要么……是林家主自已毫无察觉…… 可第二种根本不可能。 所以他想不明白,为何任务击杀对象是寒冽司门家主?这实在有些荒谬。 又或者,寒冽司门少家主出事了,换了人。 风清心中的疑虑越来越重,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第84章 【番少时三二事4】 另一边,去往南山的一条田园小道边,天将破晓,远边已有晨曦之相,虫鸣声渐渐消失。 日光熹微,一人修指正执杯随意的在小道边停下脚步,披着米白的篷衣,鞋边沾了些湿土,而他毫不在意,青眸远眺,似是在看风景。 他看了会,静静的垂下眼,拇指摩挲了圈杯缘,余光向后面的人斜看了眼,而后弯起浅浅的笑清淡道: 「你们还是找到我了。」 后面几人见他发现了,也不再藏,直接从高处跃下持刀直直向他走去,面色毫不畏惧。 他们走到离诡王三米处距离,领头人打手势示意停下。 他可听说传闻中诡王脾气古怪无常,杀人于无形,可怖至极,甚至比杀王更让人忌惮骇然。 灵冥戴着象牙面具,嘴里叼支烟吸着,他勐吸一口掐掉菸头扔掉,走过去抬起眼帘冷淡挑视那边的人,直接拿起刀对诡王拔长的身形,带着威胁沉下声道: 「杀手序列位居第一,最高级杀手a诡王阁下,不知可否愿与我们合作?」 那边的人闻言微微转了身,转了圈手中的盏怀风轻云淡笑了下。 「你们的诚意真是让我有些害怕呢,不过万一又认错人了呢?」 灵冥听他这么说低头默默瞥了眼他挂在腰侧的杀手令牌,令牌镶金边,中间的「号诡」血红两字极为显目。 这种令牌其罕见,整个杀手组织也就一人有。 灵冥又转眸看向诡王的脸心说你当我瞎? 不过他的小弟就比他「诚意」多了。 距离灵冥近的一杀手见这次和谈不太行,拿紧刀绷着脸向前走几步,面色阴狠起来,直接道:「不行那就来硬的!」 灵冥又抽了支烟,薄薄烟雾将他的脸缭绕模煳不清。 他垂下眼,唿口烟平静冲上来的杀手命令道:「滚回去,你们去老地方等我。」 那杀手看了灵冥一眼,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他能感觉到,冥哥在生气…… 第147页 但如果离开了,冥哥连一成存活率都不到…… 诡王平淡看了眼茶水中的波澜,沖他们「友好」笑道:「不过我倒可以听听,你们与我合作什么?」 灵冥听他这么说神情凝了下,视线又正回来,指尖磕了磕菸灰。 「破坏b级任务,」他道,声音阴暗下去,「杀了魁王。」 灵冥眼睛一直直视诡王的侧脸。 他看到他的眼里划过一丝波澜,似水波般,极快但极清晰,是暗的。 他们有关系,这印证了他的猜想。 但无论关系如何,直接伤了诡王或控制他,魁王一定出现。 灵冥脸上不动阴色,左手默默背后极速比了个「三」「四」「一」,那是他们确定的信号,一人主,两面辅,一人观,准时机撒迷粉。 只是最后一个才比完,灵冥倏然感觉陷入深渊沼泽的阴冷感和空虚感入身! 他眉头一紧毅然反手拔刀向身后之人砍去,金属面划过冷空气,硬生生与凉气摩擦出一股热流涌出! 只是刀锋在触到身后之人蚕白丝的布料时一瞬便戛然而止。 「砰!」刀掉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灵冥只感觉身体忽然脱壳般一空,没了意识。 连诡王何时出手,以及后面杀手还没出手就已败他都没发现。 这根本毫无胜算…… 脖颈处的细微疼痛,他更是没发觉。 诡王目光微暗扫看了圈倒地的人,收回手中细小的银针,拂袖整理了下。 后又微蹲在灵冥身前,长指两夹将他脖颈侧的针取出,垂下眼睫往针头看了眼。 针头还略有点毒素。 诡王微敛起目光,轻声自语,「有些带去麻烦了。」 不过他应该加了失忆的药物混在毒素里,等这些人醒来后,就会忘记大部分事。 可他却没想到早先灵冥就极其警惕地服下解毒丸。灵冥不清楚诡王的招式是何,但他曾经在死了的杀手里检测到有毒素残留。 但这毒烈,未免除得清,再加上毒素里含有眠药的作用。 诡王看了几秒直起身,欲要往回迈步,似是察觉到什么,右指腹内以无形的速度显现三根银针,负起背后。 脸色倒没什么变化,寡淡自然,但清冽的眸里隐隐有几分薄薄的雾霾,不笑的平淡样子足以让人发骇。 来人为一人,脚步很轻,还边走边轻咳着。 「我自已过去就行,放这吧。」 「又不是残了,不必过来,回阿兄那吧,我回头自已走回去。」 他的声音很儒雅动听,让人感觉温温柔柔的样子。 那几名小侍听他这么说,便驾起骄子走了。 诡王听来人熟悉的声音,未见其人先笑了,收回银针往前行了几步,道:「少家主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不好好养身子?」 林彦希一袭古样式青袍,一长墨发束于衣后,面色显得有些病态的白,但眼底的笑永远是柔和的。 他一步几咳过来,指骨一抹嘴角血迹,轻笑回道:「我什么样你不是最清楚?」 林彦希扶着树喘了几口气,再往前走时走了一步又停下来,不知看到什么唇脸顿时毫无血色,苍白到仿佛一吹就倒。 他脚下一个没走稳差点崴到,眼前只划过一丝绸白袖从他眼前飘过拉住了他,对方在后面漾笑提醒。 「少家主小心些。」 林彦希任他扶着自已,又勐咳了几声后眼尾稍红甩开他的手,指了指那边倒地的一圈人虚气着声斜看他:「那边……那边的人都是你杀的?」 「你忘了你怎么答应我了?」 他说着的眼里隐隐有晶水打转,仿佛在心疼那边的人命,内心柔软怜悯一片。 诡王被他发脾气也不恼,他知道这个人最是心软看重人命,这样的济世好人又助自已成事,怎能捨得让他哭? 于是诡王微垂下头做出认错的姿势,左手顺手轻拍拍他的背,有点讨好的道:「少家主先别生气,我只是让他们睡上十几天而已,自然不敢忘。」 林彦希没看他,白透着脸向那边走去,蹲下取出一枚银针细看了番,气才收了些。 「对了,家主这时来找我干什么?」 林彦希神色静了下去,微抿下唇,眼尾薄红渐褪,才抬眸看他一眼。 「我时日无多,来请求你几件事。」 似是见他面色不佳,身形单薄,诡王走过去将自已身上的白色绒篷披到他身上,又替他仔细拢紧整理下他的墨发,垂眸看向他眼里的薄雾轻声问: 「真的决定了?」 林彦希没拒绝,淡「嗯」了声。 他早就该去陪阿黎哥哥了。 而后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他眼眸弯起闪过星星般光泽,温柔似水,似乎一想到他心里的那个人,就止不住发自内心的开心。 「如果这样,能让阿黎哥哥的孩子活着的话。」 诡王看着他晶莹的眸不知在想什么,头微偏开口道:「家主,有何要求?」 林彦希的目光往远处眺望,眼里映出一片山河的倒影,他缓缓温笑道:「林家欠白灵银家太多,我知道将来必会有一场战打,若是你,我相信你会保护好阿黎哥哥的孩子。」 因为他看的出来,诡王毕生的温柔都给了他的徒弟。 「可当年之事是父亲一人所为,所以若是林家败了,你可否……饶我阿兄阿姐一命?」 第148页 诡王垂眼沉默半刻,没什么情绪的开口,「你知道,那样银迟可能会有危险。」 换林彦希不说话了。 他拳头抵唇闷闷咳着,好一会儿才停下来,面色因咳得太勐微微显红,眸里一片水汽瀰漫。 他闭了闭眼睛,又微颤下眼睫转身,看向他身前穿白衣的一人带着笑意道:「那还有一人,我想护。」 诡王的青眸微转,静静的看向他。 「四级杀手,汶。他是当年阿黎哥哥河边捡回来的孩子,让我养着,是个很好的小子,在我的心里,也算是我和阿黎哥哥的一个孩子……」 他说着声音渐轻了下去,眼底的色泽明显暗了。 「可以。」 诡王不假思索,看着他的脸平静回復。 两人又沿着小山路走了一会,林彦希走在他身侧,稍慢一些,诡王走走就会停下来等他。 他不知他内心是何感受,尽管他不喜欢好人,也讨厌别人的济世为民之心,因为虚伪,因为对自已无用。 但看着身侧之人渐渐衰弱的身子,他竟有一刻,不想让他死。 好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林彦希移了视线和诡王复杂的青眸对上,他语气依旧温和问道: 「对了,按照时间,你去邦国夺权攻打应该需要很长时间,也很危险。」 诡王闻言右侧的长指捏紧些,面色没什么变化。 「最短五年。」 他声音沉凉下去,混着秋日寒风,清透动听。 「五年后,若再久三年我还没回来,可能就回不来了。不过,我不会轻易死的。」 因为有一人,他答应给他一个家。 林彦希面含担忧点点头,旋即又仿佛捕捉到了他失落的情绪,弯起眼眸笑着他:「这么久,你那小徒弟等得住吗?」 「你捨得?」 诡王白袖下的掌心微湿,他攥紧,没说话,只偏头转了话题道:「家主,你不想见他最后一面吗?」 林彦希神色微僵,收起些笑。 诡王抬眸看了眼天色,声音也轻柔下来,「现在去,也许还能见最后一面。」 林彦希咽了口口腔中的血,没咳出来,最后扭不过,还是被诡王哄着坐上马车离开了。 上马车的前一刻,仿佛是想到什么,他拉住了诡王扶自已的胳膊,林彦希对他弯起柔和的嘴角温声说了句话,听得诡王指尖一颤。 他说:「有些东西不能强求,阿诡,我希望你能为自已而活,活成自已喜欢的样子。」 喜欢的样子……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你不必硬伪装,伪装成自在开心的样子。 海棠花难开,开一次难忘。 五年的时间……它真的好难熬好难熬啊…… 见不到他的小迟每一天都难熬,宛如失去了宝贵的东西,心底无法填补的空缺和思念。 林彦希曾在诡王眼里看到过心软和犹豫,可他最终还是选了另一条道路。 第85章 【番少时三二事5】 通往南山的一条斜林道里,道路崎岖不平,无法骑马,极不好走。 这个密林窄道的动静很大,兵刀相磨声音直响不息,血溅树身,浸湿泥地,一片血腥浓重景象。 银迟他们这一路过来并不太平。 好多被惩罚不能做此次任务的四级杀手,以及结队阻止他们做此次任务的新杀手,还有雇钱拿他们命的人,以至于走过之处尽是血迹淋淋,尸满遍地。 等到晨间鳞白的日光照耀下,风清他们三个身形隐没在树木间,稍喘几口气。 风清半蹲于茂树粗枝叉上,右手间的扇面还在滴血。 他手一擦脸上的血,眼眶有些噬红,面色狠戾起来看着源源不断涌来的杀手转头对潜伏在另一边的人大喊:「照这样下去要超过预期了,魁,怎么办!」 银迟额头微出薄汗,目光一下扫幽深见不到底,脸色看起来更沉了些。 与此同时,一柄利刀剎然间擦过他的脸颊掠过,触及的一瞬间杀王侧脸躲过,看着不断过来的人跃下了树,薄薄的眼皮不耐烦垂着。 他打了个手势让上面两个人下来,出刀迅疾杀了一人再反手击回另一人的刀锋! 不出几分钟,魁王利索准勐的扫了一圈过来的人,趁此间余隙来到浑身是血迹的甘古身前严肃看他一眼,冰冷着眸沉声道: 「往前一直直走会看到一个陈旧的断桥,你去将那系树桩一头的绳绞半,我们从那过去。」 甘古正抹掉一名杀手的脖子,听他这么说动作停了下,勐转头看向他,眼中说不清有什么,只是隐隐怒气燃烧。 他吐了口嘴中的血,眼中直直瞪着他,对侧面的人压着怒道:「你疯了?!你知不知道那个桥那多易断!这么多年来谁从那过活着!而且你敢确定没有时间差吗?你敢保证我们都能从那活着过去?!」 等他低吼完,那边的人才不冷不热道:「那样快。」 不然还得再绕过一座山。 杀王的眼中隐隐闪烁着让人阴恐的光泽,嘴角勾出几分饶有兴趣的笑,似乎决心已定。 甘古看着他这神情便知道改变不了什么。 又是这样,仿佛随时都可以抛弃帮助自已工具的表情…… 他看向不远处风清正替他们抵挡着人前进,给后面的人足够商量的时间。 甘古看着面前的人将帽子往下压压,曲膝刀于侧衣做出蓄势待发姿势,下巴锋利的朝不远处一颔,又忽然偏下头眸光向甘古瞄一眼,他微笑道: 第149页 「小古子,你要相信我,我也相信你,我和汶撑不了多久,是生是死,靠你了。」 甘古狠狠咬了下后槽牙,愤愤沖他骂句:「妈的,真有你的!」 后随即以一种难见形的速度往后疾去,只见黑衣残影。 魁王挥刀走过之处,难见其出刀之形,轻功卓越,不出半会便扫完十几人来到风清身边。 他踩着地下鲜血淋漓的尸体背对着他,两人主攻和扫辅收割人命之快,配合极是完美。 风清手摺翻转刺入一人的颈脉处,抽刀,再侧身横攻! 那扇子做得很是巧妙,扇面半展即优美可观,风速适宜;扇面全展周脚锋利,堪称一把利刀,入肉便划过一道口子,很好的辅助性且收割性武器。 风清一撑扇扫过一人脖颈,血液溅到扇面,他反手摺扇几退步回到魁王后侧,他们合力扫开一条路,空隙间,风清转头看他喘道: 「我犯规了,杀了三个五级杀手,后面那些新杀手我来对付,不然体力迟早被他们耗完。」 他想了想,眉头又皱起担扰道:「你那个方法不可行,那桥最多一人体重,且极狭窄,任何一步都有可能发生意外。」 似乎是知道银迟做任何一次任务都疯,都想赢,他顿了下又迅快道,「不过我和甘古可以帮你稳住,我们留在这,最迟明早我们到南山,任务的话,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到。」 风清说着停下步,扇面全展做出全攻姿势,但褐色眼底的忧心不安已出卖了他。 他不太有把握自已能坚持多久,但这是最稳妥的方法。 只是才准备进攻,风清便突然感到一股强力「砰」一声将他的背砸到树身,背上勐的一疼,耳边是带着隐隐怒火压下去的声音。 「到底谁疯?别忘了,我说死才能死,走!」 后面的二十余杀手与他们隔着几步之遥,其中尾随的一人远远望去刚才那一幕眼睛有些湿润,停下脚步硬咬下牙对自已骂道:「方渠,你可真没出息!」 他抛弃了你,也就证明了你确实没用,为什么看到那个人还……还是很想问他为什么…… 他又看了眼手中的刀和前方的人,驻足几秒,还是转身往回走了。 那桥离这不远,途中光照下风清这才发现银迟肩膀上一片血雾,不知多久了,不过不像受伤。 他杀掉前来的一人皱眉问,「你那时候去杀人了?」 银迟没说话,算是默认。 「快,他们要抄近道!」 「不能让他们跑了,杀了魁王做三级杀手!」 「快啊,我快拖不住了!」 银迟和风清他们的体力大大消耗,身上已被溅上去的血水染红。 不遥远处,银迟趁空隙抬头看向前面,眼尾不知是血液还是什么,被染得通红,给他此时的周身更添了几分心骇。 前面,有人在给他做手势。 甘古右手和左手食指相交再相移,再成拳相互碰撞,意为「已完成」。 风清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到了,瞬间明白。 他一启扇面迅速划过围过来的人周身,成一条完美的弧度又回到他手中,瞬间血液从四处飞溅死伤大半! 趁此——「快走!」 几步之快,和甘古会合后,风清趁银迟往前查看在甘古耳边说了些话,其古的神情微变,又偷瞄了眼那边的人轻闭了闭眼,几秒才给他回復。 风清说他一人拽着桥这边的粗绳,甘古拖延时间,等银迟到那边后,伪装假装要上,趁此先刷掉一些不知道的新杀手,再给甘古做前防让他回老地方骑马。 这个决定于甘古而言没什么特别危险性,他和风清也相识不久,在他心里,完成好明家主给自已的任务,救出澄儿,活着就好。 但也许……会回来吧。 银迟是被风清骗进去的,当然,来的路上他也猜了大概,只是没想到另一人的想法比自已更极端,虽然安全性更大。 明明是保证自已利益的事,可当他回望在那边扇着扇子对他扬笑的人,心里竟然有过冲动回去的想法…… 而风清说的也没错,按照自已的那个决定,必须得有一人牺牲。 原本牺牲是带着目的而来的甘古。 如果没有外力阻挡的情况下,银迟按照对自已实力的评估,杀外使和毁坏马匹布绸难不倒他。 那些杀手若是绕远路,翻过一座山起码得两天,这样大大减少了阻力。 所以这个任务,他自已一人也能完成。 随着一声震地轰隆的「轰!」响,断桥一边被割断,巨大的拉力勐的撞靠崖边,声洪巨大,捲来烟尘瀰漫,桥的下端直直垂落到深不见底的崖谷中,两段路顿时叉裂开! 桥那边的人看着这一幕仿佛早已预料,灰银的眸中毫无波澜,又似是冷情,无动于衷。 他看着快要抵不住往来汹汹杀手的风清,和甘古离开的方向,只是嘴角扯了扯,嗤笑一声,薄唇微起: 「真是个傻子,我会帮助对我有用的人,但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也会放弃。」 杀王在桥这边持刀远看几秒,在风清腹部被刀锋狠力穿过后背身,向下拉了拉帽,拔长孤傲的身影和他那双冷得没有温度的眼眸,此刻被掩盖住,让人看不清思绪。 按照时间,不能再迟疑了。 若路途中还遇节支或耽搁,按照甘古所判断的贸易商速,这次任务还是得放弃。 第150页 在两者选择间,杀王的鬼影步仅迟一瞬,便剎然消失在断桥边,无影无形。 这边,风清耗着最后一丝力将刀勐插于地,硬生生支撑着身体站起,脖颈青筋随着凸显。 他眼尾血染绯红的往那边望了一眼后,吐出口腔中的血,不知包含什么情绪笑了下,忍着身体撕裂般疼痛斜身弯腰一扫扇面,血溅瞬间入身,将他的一半脸染红。 空气中顿时一片腥风醎雨! 血珠顺着扇边徐徐划落,而他的脚跟边,已经踩到了崖谷边界处,边角微微壳起。 风清轻抖了抖睫毛上的血滴,小喘几口气,将扇面稍稍侧移,做出再攻姿势。 他身前的杀手一拔腿再次对他进行进攻,将崖边的范围极度缩小! 风清翻身屈腿一扫巧攻,身法快影敏捷,将上来的杀手毫不留情扔至悬崖。 但他的脚步也在后退…… 他的后背已感受到从崖底吹过来刺骨的寒风,让他的全身凉一个度…… 一个杀手被他划伤肩膀及时后退,捂着肩膀上的血对他哼笑一声大声嘲讽。 「真活该!呸!说你是那什么杀王的走狗,你还真是!你以为这样赔命那狗屁杀王就会轻昧重用你?!」 「你就算以命救了他,最后的利益也只是他的而已,虽然你忠诚,」那杀手说着阴翳的沉笑了几声,接着又拿刀对他大声笑起来,面孔有些得意的扭曲,「但他无义啊哈哈哈哈哈……」 风清只感觉眼前越来越模煳,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他清晰地感受到粘稠的血迹从腹部涌出,全身细胞仿佛极快消亡呻吟,全身酸胀辣疼。 不出几秒,那杀手只听见极沉的声音懒懒传来,笑得那样漫不经心,让他一下恼火了。 「是么,那又如何,至少毁坏了你们的计划,我很知足。」 那边半蹲着的人粗声喘着气道,只是手里攥着的扇子更紧了些。 这次……好像真得死在这了…… 不过魁完成了任务,应该会给我烧点钱的吧…… 他手撑着地想站起,但身体上方仿佛有千斤重力般压着他。 风清血迹遍布的手艰难往旁边移动了些,想借着悬崖的风力去用林家主教自已的那招「旋风三度」,造成大范围伤亡,不过不知力道还够不够。 他想着眼尾绯红抬起眸,下一秒,还没抬手便蓦地停了下,一柄崭亮的刀锋直直倾斜向他身子扫去,伴随着那杀手的一句:「你的位置是我的了!」 风清又后退半步,可他来不及躲闪,半个身子已快悬到凉风里…… 仅仅几几秒的间速,他只感到脖间一刺痛,脚下一滑,感到一剎间的空虚和失重感,身子止不住向后倾斜! 只是这刺痛仅一瞬,便突然感到腰间一紧,极其轻柔灵妙的轻功揽住自已的腰,悬空一转一股不重不轻的拍力传入身,将自已稳稳拍落到地面上。 风清还没看清来人,便感觉到强烈眩晕袭来。 闭眼的前一刻,他看到一个如玉似仙的浮白身影,淡然的侧脸微转,青眸清冷下垂。 他……好像是传闻中出现极少的……诡王a…… 还未想完,强烈晕厥让他没了意识,手中的扇子顺滑倒地。 诡王站在他身侧白袖一拂将银针收起,淡扫了眼地上一圈的杀手。 足足不到二秒,二十余名杀手便「砰」然齐齐倒下,连转头的间隙都没有,且每个针头都精准刺入薄脉,手法精妙至极。 他扫了眼又垂眸略认真看了下风清腹部的伤。 「伤口稍深,不过你对小迟倒是忠诚,」顷刻后,轻淡的声音雅雅在风清耳畔响起,对方又轻笑了一下,「我喜欢对小迟有用的乖孩子。」 第86章 【番少时三二事6】 这边,随着日暮渐落,周围就只有密树带来的阴森感和一人无形的脚步声。 隔着几十公里的距离,终于宁静了好多。 不知多久,银迟背靠树身拿黑褂尾擦了擦脸上的汗,一股莫名的野气从他周身肆涌,身姿更显狂傲娇骨了些。 这一片林子没来过,远远望去一片宏大雄壮的参树密排着,看不到边界,又没有什么标志性物,只看到东南方的一处泥围塘,连个人家都没有,而且…… 他偏头看了眼在树上的划号,那是四分钟前划的,现在又回到了原点。 照这样进程…… 小少年清瘦的下巴一滴汗珠滚落,好看的眉头拧了拧,睫毛轻轻垂下,若有所思。 主要是他现在走出这个冷气潮潮的地方就有些难…… 银迟凝神几秒,面色没多大变化,抹了把脸直起身,眼底深处多了几分阴暗。 去那个泥巴塘周围,以它为点再向周围巡看一遍,再不行,直接烧个出口。 不过那样会有暴露的风险。 他手上随意转了圈打火石屈腿跃进,脚印在干地中清晰无比。 要是来个人的话,载他一程多好。 然而……银迟在想过此话后就明白了什么叫做「言出必中」。 那悠远轰轰的马蹄声恰好在东南方,但远望一片茂树阻挡,看不见人影。 银迟仔细凝听了下声音要去的方位,不禁微挑了挑眉梢。 看来不用怕迷路了,因为对方也要去国邦。 不过听马蹄声应有一人,是来使还是通报的小侍……又或者,山里的匪来蹲人的? 第151页 那声音极小,不过寻着声音去,就会发现这片林子靠山后的夹隙间有一条斜坡的小道,这小道颇崎岖陡峭,还有隐隐来自山石的滚落,而雄黑色骏马上,是两个穿着不一的人。 前面坐着的人披着一席褐色灰袍,那颜色并不让人觉得死气古老,反而在他身上有几分矜贵的味道,花纹也是名家作坊精细而出。 他的脸没什么表情,黑色眼眸冰冷至极,暗暗垂了下,沉声问后面的人,「你确定这次没走错吧?这路光绕就耽误了不少时间。」 后面的人小心翼翼探探头看前面人显出不耐烦的侧脸,又缩回去,拿起手上那地图看了又看,才讪讪点点头,低声道:「呃这次应该没有……」 他撇撇嘴,「不过按照进程这时间肯定够的……」 洺无暗没听清,眉头皱得更深些,「你说什么?」 「没什——啊!小心!」 咕咕轰咚——」 只见突如而来的大小荒石从巨山边界轰声滚落,无规则在他们侧面快速下落! 洺无暗思绪走神一秒,又迅速抬头眯了眯长眸转手狠狠一勒马绳! 「吁——」 马身前翻高仰,又突然发疯似的不听话起来,前后蹄别烈狂奔摇身乱撞,后面两人身形不大,差点被甩出去! 好前面的人丝毫不慌,面色沉冷下一勐踹马肚再夹紧两端,手上青筋凸起逆转马头,刚好与面前滚落的圆石惊险擦过,黑马终于回身狂奔了几步,又被人勒绳停下。 涵林刚才吓得脸都白透了,双手不知何时不自觉抱紧了前面的人,腰感劲瘦,摸着还挺诱人。 但当马停下后,他僵硬的垂头瞄了下自已这种姿势…… 他感觉低气压瞬间将自已包围,嘶……有点冷。 涵林默默拿开手。 洺无暗:「……」 不过现在没时间揪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下一秒洺无暗就严肃下来往山滑坡看了眼,「不可能这么巧,你有没有觉得有人来了?」 涵林听他这么说也皱眉点头,又摇头,「不过我没听到声音。」 洺无暗:「……有没有可能对方已经潜伏很久了。」 涵林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一拍掌拳,「对哦!」 然后他的脑袋耸落下来,眨眼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问话间,洺无暗便迅速一踹马肚向前,绕过砸在中间的大石,听他这么问头有点疼,但又耐着心道:「对方应该没有马,所以继续前进,以最快的速度穿过这条小道。」 后面的人突然不说话了。 好半会,洺无暗既没看到前面有什么人堵,也没听见后面这个爱说的人说话,不禁勐剎住马,皱眉,「涵林?」 二二少……」 后面的人懦懦回復。 怎么了?」 涵林摸了下鼻子,小声道:「……地图掉了。」 洺无暗脸黑了下,有些麻木问,「何时掉的?怎么不早说?」 他们两人很少出城来这么远的路,洺无暗这次还是瞒着母亲来的,如果他母亲知道了肯定又得倒床几天。 他只要去拥国将从洺老房发现的这封卷书交与长流商家,毁断另一人的贸囗,那么林家很快便不敢这么嚣张,洺文世家将越过它给予统治,而洺老也不会再看不起自已,一举两得的事。 但没了地图,他们甚至连原来的路都找不到…… 「刚刚才,就几分钟前……」 洺无暗攥紧马绳,毫无犹豫的掉转马头返回,马蹄声于后捲起滚滚烟尘。 果然,又走多长时间,便看到那边靠树擦刀的一人,闻声懒洋洋的抬起眼皮,勾出一抹笑,又晃了晃手中拿着的地图。 洺无暗又将马勒住停下,与那边的人搁有一段距离。 他眼底深幽幽望着那个人锋利的下巴,没认出来抢自已钱财的那个人,看了眼周围暗沉沉命令,「就一个人,涵林,去把那人杀了,东西拿走上路。」 话才结束,那边靠树的人不知不觉持起刀,鬼魅般速到他们面前,涵林立刻下马刀持胸前警戒。 只是他拿刀的手微微有些抖。 洺无暗不关注外界太多事,他能不知道吗?! 光看这熟悉的装扮就知道……碰到难麻烦了…… 离奇的是银迟这次并没有直接解决掉他们,而是拿起地图友好询问道:「这是你们的吧?」 涵林没说话,小小后退一步。 洺无暗倒不怕他,直视他露出的半边脸,用毋庸置疑语气道:「给我,放你滚。」 涵林在心里双手合十,默默乞求自家二少别说太过,因为自已还真打不过啊…… 杀王听此也没恼,只挑挑眉礼貌沖他笑道,「都是道友,不知可否载一程?」 换他心情不好时,敢这样对他的早已死绝了。 不过今天遇到了大财王,他……兴奋…… 而且距上一次,好久没见了。 洺无暗听着却瞬间警惕起来,紧盯着他的脸,直接沖涵林道:「速战速决,不出意外他又是探子!」 那边的人眉毛挑得有些高,好像……误会有点大? 没办法,涵林接到命令硬着头皮上了,然而一个横扫还没完,「砰!」一声,刀被一股旋法巧力剎间打掉地,紧接着一个肘转,涵林感到胳膊齐齐被人制住,整个过程甚至不到二秒。 第152页 涵林有些羞愧的低下头,眼巴巴望了一眼坐在马上的人。 洺无暗脸色更沉几分,银迟在涵林身后,看着马上的人侧脸,收起笑,有几分认真,「我不是探子,跟你们一样,来捣乱的。」 「怎么说?」 银迟直接见山开口:「哦,当然是阻止林家贸易。」 洺无暗半信半疑,放低声音,「为什么?」 银迟的眼里闪过暗泽幽光,眯起眸故意用诡异的调哑道:「当然是,我这人爱吃生人血啊……」 他说着舔了舔唇瓣,盯向洺无暗的脸,视线又缓缓落到他的唇瓣上。 「有点饿。」 洺无暗:「……」 洺无暗不自在移了下眼,「哦。」 关他屁事,搞得跟他真信似的。 不过真实目的是问不到了,而且…… 洺无暗浅浅垂眸看向涵林恹恹的脸,面色更不好了。 连东西和人都在他手里,商量个毛。 洺无暗没再思考多久,只看向银迟问:「你需要马?」 对方眼中盈笑点头。 洺无暗看那笑渗人的慌。 「可这马只能坐两个人。」 银迟不费力的拎了拎涵林,「他走路,或返回。」 涵林被摇的头有点晕,含泪望着他家二少,又弱弱道:「我我……也行。」 他的声音又小一些:「但你不能欺负二少」 银迟听到了,头朝洺无暗偏了下,弯唇懒散拖着调子笑道:「我不欺负他。」 洺无暗没学过功法,他不趁人之危。 第87章 【番少时三二事7】 洺无暗暗自咬牙。 他想揍那边的两人。 银迟放他俩说了会话,涵林就走了。 涵林全程感觉到莫名的凉气入身,往那边偷瞥一眼,看到杀王……对他笑了笑…… 洺无暗看着涵林担心的目光,默了半晌,临走前还是道:「别担心,我有自保方法,你只需将这卷书加紧送到就好。」 涵林拿紧那金边卷书收回衣侧,还是皱眉不安问道:「这东西真的行?」 「熏儿找人验过的,白纸黑字。」 他看了眼面前的人,又看向不远处拿刀鞘慵懒样子的人,动了下嘴唇还想说什么,但还是只道:「知道了,我会尽力的。」 洺无暗目送着他离开才往回走几步。 银迟让他留下做人质,很明显为防报信。 他跟那边的人年龄相仿,个头比银迟要高一些,但两人站在一起便感觉针锋相对有了实景,谁都不压谁一头,仿佛两个一触即发的气压。 洺无暗乌黑的眸略动,冷淡沖马身转头道:「我来骑。」 银迟见他那副冰块冷的脸,故意装作会错意,坏笑着感慨下,「啊,这么好,专程送我~」 洺无暗要伸的手勐一抓住缰绳,也笑出了声,抬眼望他眼里满是嫌弃不屑:「怕你不会骑。」 银迟摸脖子的手一顿,眼中略新奇和兴奋的闪过暗点。 还真有不怕我的人。 麻利上马后,后面的人像恶作剧似的都没安分过。 洺无暗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比如说洺无暗突然加快马速,想将后面的人用巨大冲击力甩出去。 而半途中却突然感到腰间一紧,他持绳的手一缰,后面的人自然环住他的腰,头靠在他背上,欠揍的语气轻声道:「骑这么快,我害怕。」 洺无暗微不可查绷的紧了腰腹,却并没有感到太大不适。 后面的人环力适中,胳膊紧贴着微薄的风衣,他感到热温在腰部清晰蔓延,一种……并不令人讨厌的气息将他包围…… 反而让他感到一股莫名的安全感。 洺无暗平復心跳,眼睫垂下冷冷道:「拿开,我骑慢点。」 ……后面的人愈发放肆了。 这段山路很长,人流量也少,马蹄声便显得格外悠远绵长。 银迟头安静的趴他背上好一会,直到听见前面的人低沉问第三次:「是不是要往右边?」 他的头才动了下。 银迟眼中还漫着一层恍惚,他愣了下,这才发现自已竟然真的睡着了,而且还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这种情况在他身上并不多见。 前面的人身上很好闻,有种让人安心的草花香气和……淡淡的豆奶味…… 不知是因为脸闷热得太久还是什么,银迟白晳的脸罕见染上了一层薄红,此刻的杀王阁下看着有些可爱得勾引人。 银迟疲倦的捏捏眉骨,清醒过来,声音还有些磁性的哑。 「什么?」 洛无暗:「……」 不过由于腹部传热,所以多谢那个放肆的人将自已手传热了。 「地图。」 银迟恹恹「哦」了一声。 似乎是察觉到后面的人状态不好,行路中,他顺口冷淡道:「你没睡好就别来喝人血了。」 「睡觉要紧。」 后面的人挑逗笑一声,「别担心,食物就在面前。」 洺无暗渐渐曲紧拇指,脸色更差了。 默了半晌,洺无暗扯下马头拐弯问:「前面要过一个镇,你不去歇歇?」 话毕,温热的胳膊又环上了他的腰,温热的手缓缓伸入里衣,随着他的心跳一帧一帧上移,还故意停留用指腹磨挲挠人心,对方软扯着声笑绵绵靠近他耳边道: 第153页 「洺无暗,你好香。」 靠近他浅薄脉颈,那股奶香的味道更扑鼻了,闻得他真想把散发这个味道的人吞掉。 银迟抿了抿唇,稍稍思考。 前面的人骑马又快又稳,技术酌好,按照这个速度,不出五个时辰就可以到南山斜方截胡地点,而其他杀手将会晚到至少半天。 所以…… 「那先去吃饭。」 银迟清眸下垂,看着前面人红着的耳朵尖含笑道。 这么容易害羞啊,洺画师。 洺无暗视线努力在前面,他微咬了下唇,表情似乎在懊恼,不去想后面的人肆意乱为的手。 因为从刚才的观察他便已看出,那个人是杀手组织翘楚者,序列二号魁王。 是真的……不敢惹…… 约莫不到十分钟,果然看到了雾霾中浅隐浅现的小镇,远远一望,便让人感到一股冷清气息。 距离还有十几米,黑马上的两人齐齐发现异常,洺无暗停了马。 「这个镇有股死气。」 他眉心稍皱,沉下声道。 银迟也收起了那副不正经样,刀瞬间持手中,眼神犀利起来往周围大范围一扫,然后勾起让人毛骨悚然的一笑。 「要么这镇被谁抢占了,镇民被掠走了……」银迟下马,眼眸垂落向黑黝黝的地面和突兀不平的泥土块。 他半蹲下两指夹取隐没在干硬泥土下的飞弹弹片,拇指揉了揉上面的泥巴深思两秒起身,转头看向洺无暗微笑,「看来说对了一半。」 他说完后,身形如一道黑色的弧线转瞬到小镇周围两旁的丛草缝隙间,以无形的极速弓身屈腿指掌出现银边旋环力,一面六刺,入肉即噬。 他两指双夹往两边易躲藏的方位玄妙的手法一抛,十二柄旋环刀便往不同的方向以斜度飞速旋转起来,划过的地上看到整齐的切面,小片碧绿丛草哗哗掉落! 看来并无人埋伏。 银迟眼底变得沉暗,周身一下子让人心凉胆怯起来。 洺无暗在后走过来,他斜看银迟的神情,唇角绷直了下,「那应该就是已经空了的镇,或者……」 银迟抬眼瞄向刺在树干上的旋环刀,淡淡接下句:「在镇子里。」 他顿了下,语气冷道:「应该是山匪来这找吃的,不过镇民不是他们掠走的,应该是离之近的拥国。」 他说着目光移到洺无暗脸上,又变得缓和起来,带着隐隐的坏意。 洺无暗看着他拿刀要屠镇的架势,抱臂不屑挑眉,「这样还要去?」 身旁的人舔下淡色唇,沖他阴笑道:「我饿啊。」 杀王侧看他的脸,洺无暗嘴角麻木了一秒,没回话。 「不过你得在山道口等我,不然,」他放轻了声音,眨下眼装可怜望向他,「我会很难过的。」 洺无暗:「」 得,这传闻中的魁王他是真的有点想躲开他。 临走前,银迟递给他一柄小刀保命用。 洺无暗低头眼中含不明情绪看了眼,又望向那转瞬即逝的背影,不知为何又皱了下眉。 他这次可以趁机跑掉了,可是…… 洺无暗觉得自已真是魔障了,竟然在犹豫。 他闭眼缓了缓神,往后面走去,又偶然间回想到那人银灰般的眼眸,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一回忆脑子就隐隐有些疼痛……他也不知道怎么了,身体总有一种莫名的空虚感,好像忘了什么…… 这边,魁王直接大摇大摆拉下帽进来。 果然,两米处没动静,但血腥味却渐隐渐现。 而且,在靠近镇边房屋的顶部,那放哨的太明显了,皮毛布角都露出来了,动静也是。 魁王故作不知,一副跟他们一样来抢劫的样子,还特地左右看看微笑问道:「有人吗?」 这一问,双方对然已不再掩藏,一大群如山洞野人的匪轰轰般从四处过来维持阵形。 他们身上穿着羊皮制的绒衣,露身裸体,但看着简约暖和,身姿也高大健壮。 魁王半分钟就被围到中间,他平静扫了圈这阵仗,玩了把手中的刀才淡然开口,目光定在上前来雄壮的领头人。 「看来你们不太欢迎我。」 领头人原咧着嘴大步走三步,又忽而停下警惕的从上到下打量面前人一遍,明明身姿瘦削高挑,比他小矮,身体却浑然感到一股恐怖压迫袭来。 他后面的一小弟看银迟这样子想歪了,哈漱着嘴到领头人身小声道,「大王,我感觉他是来投奔您的,您看,他就一个人来,总不可能来干咱们的。」 银迟听到了,移眼瞄他一下。 小弟感觉浑身一冷。 领头人颇觉得有道理点点头,俯视身前的人,摆出霸道姿势出声:「前提是我得先看看你的身手。」 银迟正等他们说完,闻此玩刀的手一顿,抹出笑,「那我跟你过几招,败了请我吃饭。」 领头人应了。 接着不到三分钟——「砰嚓!」 一柄铁斧掉落在砍掉的树桩上,领头人捂着肚子后退几步,感觉腰椎要断。 不止这个部位,他的肋骨,颈椎仿佛已经裂了,无法形容的撕痛。 来不及细想,新一轮攻击转瞬涌来,领头人还没出招双腿就已经勐跪地,巨烈声响! 下一秒他的双臂被扭曲到吓人弯度,脸碰到地,一种匍匐的姿势着地。 第154页 全身疼痛骤然加剧! 领头人立刻粗叫出声:「够了!停!」 身前的小弟们有些不忍直视,捂着眼睛。 银迟听见他求饶放开了他,活动活动手腕,看向脸贴在地上的人,「手劲好像有些大了,别介意。」 领头人足足缓了好一会,才狼狈起身。 几个小弟连忙走过去将他扶起,关切问着。 领头人呲牙咧嘴看向银迟,突然大笑起来颇为欣喜,说着不知哪的语言:「哩乌里!哩乌里!吁拉瓜哈!」 一窝小弟见他这么说,立刻用恭敬的眼神望向银迟。 银迟被这场景弄的又摸摸脖子,偏过头,好像知道他们在夸自已。 但下一刻不知看到什么脸色又变得阴沉起来。 不远处,一个人被两个不知情的匪押着过来,那两匪的表情很是高兴。 洺无暗冷冷的脸上看到那边高挺的背微变情绪,又收回,转头被押着过来。 银迟缓缓垂眼望向他被勒得发红的双腕,脸颊的一撇血迹,和脖颈处的……一抹红痕…… 右手间还拿着自已给他的刀,刀尖的血珠还在滴着。 魁王目不转晴看着,语气没什么变化,却让人瞬间感到如坠冰窟。 「我想你们有点不太礼貌了。」 那些正咧嘴拍手笑着的匪动作一顿,也不说迷语了,都随着他的视线望去,表情不明所以。 领头人见新一任的「领头人」表情不太高兴,连忙想上前一步致歉。 可还没走,就被一个声音沉沉命令,「滚过去。」 他立马站住了,眨大眼睛看到前面的人一瞬而来到那边两山匪那,再以难看清的速度解决掉两人。 血从脖颈溅出,溅出的瞬间,银迟轻轻侧抱住洺无暗的腰身以轻功一迴旋转,比刚才的气势明显轻柔许多,又伸手遮了下快溅到他眼眸的血液。 洺无暗只觉得眼前一黑,细密睫毛在带茧的掌心下微颤了颤,他没反抗,攥刀的手紧了紧。 掌心的温热很快消失,洺无暗睁开眼望向他眼前的人,不自觉抿紧唇角。 他乌黑的眼晴在这一刻似乎泛起薄薄云雾,唿吸声有些重。 面前的人将帽舌上抬些,抬眸看向他,波银璀璨般的眼中倒映出他的影子。 洺无暗感到脸侧蓦地一热,面前的人抬手擦掉他脸上的血污,又极轻摩挲两下,像是在安抚。 似乎是察觉到洺无暗眉心稍皱,在强忍疼痛,他低声稍哑问:「很疼?怎么不大声叫我?」 脖侧处是那群匪的刀斧所伤,斧面都生锈了,划口也并不太深。 但他看到洺无暗眼尾染上浅浅的一层绯红。 他……对痛觉这么敏感? 银迟想了一瞬,就见眼前的人后退一步,眼眸不知看向哪,语调没什么变化: 「谢谢了,不过你没死成,倒是命大。」 顿了一秒,又硬气补充道:「我不至于这点小伤就疼。」 银迟看着他眼里掩藏的难受,轻「啧」了声,嘴真硬。 「现在上马还是揍人?」 见银迟没动,洺无暗走了几步停下问。 银迟眼睫下垂,静静的看了他手中的刀几秒。 洺无暗见他没说话,正要再开口,手中攥着的刀却突然被一股力夺走。 洺无暗侧头看向他的动作,语气不自觉有些不满,「不给我了?」 对方将刀收好,嘴角弯出懒散的笑抬头对上他的眼睛,认真的样子有几分真和几分假,微沉的声音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缱绻暧昧。 「洺画师,你这双手,适合绘物,不适合沾血。」 洺无暗眸色稍变,划过不明色彩。 「你认识我?」 半晌,声音于后沉沉响起。 不知何时,在入凉的秋季里,傍晚一层刺眼阳光透过层层密叶枝木斜射到身前一个修拔的身影上,给他挺直的背嵴染上淡淡光晕,显得耀眼又虚幻。 这一刻仿佛如梦,那个人的步子似是驻足了一下,并无转头。 又静静沉吟几秒,清淡的声音才缓缓传来: 「并不算认识。」 许距离太远,洺无暗看到他的身影仿佛和光照融为一体,再也看不到那个人。 明明近在身前,声音却显得缥缈又遥远。 又过了须臾,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 「洺无暗,我们做个赌如何?」 洺无暗皱紧眉没听清,他向前走了一步,心中好想打散这层亮光,看清那个人的脸。 可对方声音变得越来越轻,轻到他恍惚觉得对方有些难过,离自已也越来越远了…… 「赌你再次见到我时,会记起我,然后,就再也忘不掉了。」 「或者……你的画会记住我……」 那个人说到这,很轻和的笑了下。 「如果你输了」 「就要执起笔,和你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 太轻了,他再也听不到了,也再也追不到那个人,只知道有个人在很久以前,和他做了一个情。赌。 为什么天生记忆超强的人会偏偏忘记那个唯一喜欢他执笔的人? 为什么那个赌最后只有一个人记得,另一个却忘了? 为什么再相遇时他又忘记了他,就像一次新的初见,只能感觉到一种久违的熟悉? 洺无暗,好几次了,其实那个人,一直都在爱你。 第155页 他其实很想告诉你,他赌赢了,但又无从开口。 你欠他一个解释,和一个承诺。 第88章 【番少时三二事8】 这一梦似乎格外长,洺无暗醒来的时候,房间内无人。 他忽然觉得心里好空虚,想唤一个人的名字,但他还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 他坐起身,唇瓣迟来的微痛,让他轻「嘶」了声,用手触了触。 「破皮了?」 洺无暗有些疑惑,又不自觉摸了摸脖颈,那儿已经被缠上绷带处理过了。 想了好一会,后知后觉才想起另一个温软物贴上自已嘴唇的感觉,顿时有些愣住,耳垂染上了一层薄红。 他暗自气恼咬下唇。 做这个奇怪的梦就算了,还做什么赌,重要的是该不会是自已被这春梦……将杀王魁惹生气走了吧? 洺无暗静了几秒又清清思绪,往房间环看了一圈,案边桌上有一碗还冒着气的热饭。 他的视线落在那上面几秒,又突然有点失落。 如果早醒几秒的话…… 恰好此时,有人推门进来,是涵林,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小心地探探头,看到洺无暗没事又立刻惊喜叫道:「二少,你没事!太好了!」 「不过你怎么在这里?」 唇瓣的痛觉如此清晰,他缓了缓心跳平淡开口:「哦,送人,顺便在这里吃顿饭。」 不过那个人好像已经走了。 涵林皱起眉头走到他身边:「送人,送谁?」 洺无暗听他这么说抬眸望他,眼中复杂起来,他拧眉:「你不记得了」 涵林困惑的挠挠头:「记得?记得啥?」 洺无暗:「那你怎么过来的?」 涵林放下手,看着他道:「大少说你可能会遇到危险,让我来这找你,并说让你找他一趟,他有事跟你说。」 洺无暗听着脸色越来越差,按按眉心,试探说出一句话:「记得计划么?」 涵林明显呆若木鸡,愣愣问:「啥?」 洺无暗思索几秒,神情立刻复杂警惕起来。 但最让人无力的是,他才跨步出门一股迷香便扑鼻而来,洺无暗瞬间头脑一昏,全身剎间一软,重重的倒了下去。 后面,涵林一样被迷晕,而那些匪徒已经被杀王从这个镇子赶走,那匹黑色的马被留在这,他骑了别的马。 所以此刻镇内寂静无比,这点杂乱就格外清晰。 不知多久,在一个废弃的房里,响起了清脆的落子声。 一人坐着轮椅下棋,旁边一人站得笔直汇报。 「二弟又有不好的计划了,幸好没成功,不然那样会毁了我的。」 洺成闻单手落子,嗓咙发出几声诡异的沉笑。 「主子,人在老地方,药水也已制好,就等再一次施法。」 洺成闻移了颗白子位置,五子范围被扩大。 他侧脸的疤被蜡黄色灯照得丑陋可恐,又得意的阴沉沉笑了几声,才缓缓开口: 「上一次忘离水药效就好,让洺无暗全然忘记一切,按照我给他铺的路走。」 「也多亏了他那技术和记忆力为我所用,才让白灵银家彻底覆灭。」 他整理了下衣领又捻一黑子,眼里闪烁着激动的光,笑意加大,近似一种平静的癫狂感,笑道:「瞧,多好的价值。」 到此,洺成闻还略作可惜的轻嘆了声气,将这枚黑子放到一条死路中间,而在棋子的左边,还有一条新路。 「但他最后还是没能达成我想要的样子,一个彻头彻尾为自已利益的怪物。」 「他应该无一丝感情,永远忠诚于我才对,他那颓败的生命是因为我才得以重改。」 虽然最后的样子不太理想。 他说着抬了下手,站在一旁的人会意,走过来推着轮椅往门口走去。 一边走语气还一边僵直的答道:「是的,主子,这个计划是绝妙的。」 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个人的面部麻木,瞳孔无光涣散,这只是洺成闻做的其中一个「木人」,听从他指挥,没有自主意识。 洺成闻听这话咧嘴又笑了,拳头撑着下巴,声音压低,「当然,因为我们有无数次机会重来,一步步达到我的目的,我才是最后的赢家。」 如果有一天棋子无用了,他也可以随时弃掉这颗棋。 洺成闻似乎突然想到什么,双眼因激动发红起来,拳头被他攥得咯咯作响,面色也红涨起来,像疯巅似的哈哈大声笑道: 「而且最后所有人的记恨,都只会在他身上哈哈哈哈哈……」 「就连他的情人也一定会摒弃他!」 「所以我才是被关注的那个人,我才是胜利者!我才是!!!」 我才该被爱!凭什么所有人都摒弃厌恶我!! 木人僵硬点头回答:「对,您是。」 忘离水蛊惑人心,使人拼命想要往生最想要之欲靠拢,忘去死生之痛。 可洺成闻不知道,在一次次的梦中,洺无暗脑海中忍受着如刀割绞疼般,反反覆覆不断回忆涌入零散星汇的碎片。 那些碎在黑暗里的,散落在地角下摸不着的地方,但也只能回忆起一些散事。 他记得有个人曾笑着调侃他的画,话里尽是欣赏之意。 也有个人,曾经救过他一次,说他怎么这么害怕疼…… 第156页 洺无暗全身被捆得严实如同钉在墙上,迷药的作用让他还在昏迷着,双眉紧皱显得不安,额头上显出细密的汗。 他睁不开眼睛,只能在一片黑暗中又拼命寻找光源,模模煳煳中,听到似乎有人来了。 洺无暗垂下的手指动了动,指尖上还沾着已干涸的血迹。 那两人过来,洺成闻被两个木人扶着,支撑着站起。 他手伸向一旁,一木人递去金黄铜铃,屋内还有使人失狂混乱的药香在点着,闻着如烟气在瀰漫,洺成闻他们是吃了解药过来的。 洺成闻半弯着身捏住墙上人的下巴,另一只手拿着铃铛轻摇了两下,他声音也压得低沉缓慢引诱: 「来吧,来吧,回忆起你平生最痛苦的事,我来帮你,我来帮你忘记它……忘记他……」 「是谁来怒吼,是谁在愤怒,是谁在哀鸣,是那些不公,是那些不平,你需要忘记它……忘记他……」 「请将你的痛苦交与我,我会给你一颗重新鲜活的心脏……崭新发热的肉体……欲望啊等你想要的一切……」 洺无暗的神情随着他的声音和铃声变得迷茫妥协起来,他用力挣扎两下身子,像前两次一样。 只需要在他入心魔疯狂的时候喝掉忘离水,就又是一次重新来过。 洺无暗扭动着身子奋力想挣开,黑色的眼睛睁开时一片空洞漆黑,仿如提线木偶般无一点焦距。 过程进行到一半,眼看就要成功了,墙上的人动作突然停下来,似乎在与身体中另一个人做抵抗,脖颈青筋暴起。 洺成闻坐回轮椅上,看到这脸色瞬间不好了,直接抬手道:「加大迷香。」 「好的。」 不出半刻,墙上的人几乎筋疲力尽,脸色苍白虚脱,汗滴顺着下巴滚落到地。 他毫无血色的唇微张,一字一句说得很轻又很艰难,快要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洺成闻见他有话说,往前转了转椅轮离他近了些。 「不……要……」 「我不不想……忘记他……」 「我们还有……」 还有一个未完成的约定…… 让一个人守着,真的很不公平…… 可这句话未完,洺无暗就闭上了眼睛,泪珠从他的睫毛溢出,顺着尾部滑落。 他手中攥着的刀片也掉地,那是银迟送给他又收回去的刀,唯一证明他们相遇过的信物。 而洺成闻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哼笑一声,瞥了他一眼,冷漠挥手。 「行了,服那什么水吧。」 「好的。」 通往南山的大半截途中,棕马穿过一大片丛林,终于来到了像荒漠一样的沙地地区,杂草人迹甚少。 穿着黑色紧身褂的一人骑骋在卷土的沙尘里,快速奔驰着。 他帽下的目光望着前方,眼中还有一丝残留的温光,又舔了舔唇,回味那个人唇瓣间的豆奶味。 果然很好吃。 也很柔软,跟他冷脸的表情一点都不一样。 魁王阁下想着嘴角勾出一抹弧度,沙风肆意吹着他的头髮,如此身姿奔马显得有几分狂傲之势,沙地里印出清晰的马蹄印。 他不想让他看到血腥的场面,那双眼睛,不应该这么暗…… 洺画师,你应该不亏吧?你忘了上一次我们在长海河的遭遇,作为惩罚,我来做一个赌。 所以这个赌,我来完成就好。 记不住也没关系,只要你能记得,有一个人,很喜欢你画的图。 我如果输了,那也是输给你的心了。 天将破晓,露出点点星光,云雾开始弥散开来,混淆成各种形状。 只是不知为何,银迟骑着骑着心中隐隐感到一丝不安,狂风尘中,他眯起眼转头往后看了下,这才发现自已已经走很远了,后方沙尘在空中狂舞,斜散肆起,一眼望不到任何景象。 那个截胡地点在前处不远一倾斜的山中滑坡下,不出一会,浅光挥洒这片沙地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些人迹。 这些人迹不是别人,正是贸商队。 再往前走一段,沙尘渐渐小了,眼前终于冒出一些绿荫,也说明快进入拥国的管辖范围内。 但如果进入范围内做任务就麻烦多了,届时肯定会招来守兵。 第89章 【番少时三二事9】 银迟加快马速,与贸商队尾部同齐,中间相隔一大片丛林,依照距离,对方肯定听到声响。 杀王弓身高处半蹲下,身形隐没在层层枝叶下的阴影中。 他依照地势大概估算了下人马,总计三十,和远处隐约出现的动静。 比他想的时间还快了些。 他的视线放更远些,那儿隐约有部队扎营整训,声势悠远又轰响。 而他的后方,杀王不知看到了什么,眼底的情绪更让人琢磨不透起来。 极远处,一人的身形显得如此模煳又渺小,但有人仅凭一眼便能认出,那个人是甘古。 他的方向不在这边,也不再往断桥那边,看速度很着急的样子。 遮挡物太多,那个骑马的身影一闪而逝,可他还是看见了。 银迟手指蜷缩了一下,跃下树,又不自觉摸摸脖颈,肩胛骨因在高度警戒状态微微耸起,而此刻却突然有些放松下来。 那汶应该也没事。 「虽然这个任务有些奇怪……」魁王踩着地上的枝叶,垂眸向那边走了几步,脚步发出「沙沙」的声响,目光斜望至不远处后面的马车,平静望着。 第157页 不过有了钱,就不怕没有住的地方了。 马车一面开了扇小型窗,绸丝布帘被风轻轻吹动着,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模煳的影子。 不出所料,听到另一处的动静,布帘外伸出一只灰棕的手上抬了下,前面的马夫看到随着前后十几余人稳稳停了下来,连忙从马车座下来向他恭敬的弯身做礼,年迈的口气道:「他应该快到了。」 「嗯,别演太假。」马车内声音沉哑响起,明显不是林家主轻柔温和的声音。 「知道。」 马车内的人戴着一个面具,正品着他人生中最后一次茶饮。 他犯了家佣规戒律最严重的一项,当即头斩,但因为林家主向主长老一次次请求和犹豫,才活到现在。 林家主近日身子愈发有恙,还做这么一笔亏本的买卖,他有些搞不懂和担心。 可如果有人要杀家主,倒也不是不可能。 但如果让他知道了,必将那个人千刀万剐也不足息。 白灵银家那个独子,明明是他先辜负了家主,甚至说离开就离开,还伤了林家主,死了也该,他根本配不上家主。 马车内的人正想着,外面的动静便已响到他耳里。 他放下杯,掀开布帘的一角向外看了眼。 血腥味道扑鼻,一片红水满尸,可怖惨忍。 他放下布帘,看向茶杯笑了笑,「杀手序列号二,杀王魁,果然名不虚传。」 「你又跟家主的病有没有关系呢?」 他说到这敛起笑,面色有几分将军的沉稳干练。 拿起一旁的长刀握紧后,又自语缓慢道:「残命一条,曾经的林家主干将文某,很想会会你。」 「虽然有些欺负人,但我猜到,你死了,家主才能活。」 他抬眼,一瞬间的声息察觉身子迅侧,下一秒就见一柄旋环刀回弯转着擦过文干将的头髮丝锋利射入马车边,上好的车面材料竟差点打穿过去,杀伤力可恐! 文干将往回瞄了眼,神色丝毫不怕,迅速从马上跃下去,刀面持一横展—— 「唰——呲——」 两面刀锋的激烈交响声剎间展开而来,擦出金光,紧接着两人以一种无形无影的动作势步对战起来,谁都毫不逊色,交锋战一触即发!场面惊动人心! 几分钟后,银迟被他狂暴激进的攻势打得勐后退一步,擦了下眼尾边的血,冷眼挑着打量眼前的人,半会嗤笑出声: 「听说林家主天性修柔攻,为人也很是亲和,我看……好像不太像?」 他用一种极阴暗的语气说着,眼中逐渐染上了一层红意,那是要迸发的怒。 「看来是我被耍了,这个组织该不会要杀我,「他直视文干将,低声,「你说呢?」 两人的周侧,是满横遍野的尸体,血液浸湿了他们的鞋子。 文干将停下攻势一会,他虽面色如常,但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身体的压力却一点不少。 刚才那几刀打得他很吃力,要不是反应胜他一筹,恐怕这是第一个有资格跟他作比的对手。 扫了圈周围的尸体和马布上破裂的丝绸,零零散散飘织在血液里被染红,满面狼藉,一片乱马哀鸣蹄跑声混乱,连气都发散着各种混在一起的气息,浓得仿佛硝烟瀰漫,云雾尽聚。 他估算了下时间,从刚才一刻前到现在,这种杀伤力骇人的速度和出刀方式不像自练而成,他忽然有些好奇杀王魁一身奇功出自何人。 想到一半,又一轮影魅的出招方势袭卷而来,文干将勐翻转了下身到他身后,长刀一横,吐了口吐沫回道:「你果想杀家主,真是疯子!」 刀锋还未碰到后背,对方便已反应,长腿一曲而夹再近身抓住他双腕,用力一折一 「咔嚓——」 这一瞬他挑眼沉笑道:「哦?还有更疯的,你试试?」 文干将还是反应慢了一步,不忍被手腕扭曲的麻痛轻闷哼一声,又反手转力挣扎与他拉开距离。 银迟少年的身姿直立着,又突然弯下腰像夜中警觉的鹰一样转身,将两枚旋环内交手往后方稀林口蓦然一扔! 他来不及判断那边人的具体位置,只能凭细微的动作。 六刺旋环刀交绕迴转的瞬时朝那边飞去,而听到的只有几声闷闷的咳嗽。 位置偏了点,来人险然躲过。 似乎是察觉到那边人的身体状态并没有与自已对抗的能力,他没有再乱出旋刀,夹在指骨间转瞬收回。 林彦希面色比之前更白透了些,身子骨弱得像个白瓷娃娃。 他走三步喘了喘,温水似的目光垂向那片血水地上,里面含有怜悯,还有自责和淡淡的凄楚。 他嘆了口气,眼中更雾色了些,虚声道:「还是来晚了些。」 目光至此,又回到文干将沾着污血的脸上,步子又抬起走过去。 余干将在听到咳嗽声那一刻便有些愣住,他眼底少有的不可置信和愣然。 自他入狱起,便已经和家主二年之久没见了,家主的身子……怎么会差到如此地步…… 林彦希还没走几步,便听到一人洪亮的粗音和跪地声。 文干将双腿齐跪做出恭迎姿势:「后生文祥,恭迎家主!」 他头垂低:「后生丢了家主脸面属实愧疚,以后也无法再任干将一职,为主效力……」 他还想说什么,一个人的手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那个人看着他,少有的敛起温笑,正色说: 第158页 「你并非愧对于我,只是欠自已一个交代。若是经不住人心的考量,等待的,也只有你自已想挽回的心。」 「我帮不了你什么,也不做评判,特定的介限是你心中心存善念的一瞬。」 文干慢慢抬起头,眼中的情绪交织汹涌,他被身旁的人扶着起来了,咽了口涩水哑道:「家主,我明白了。」 林彦希手从他胳膊拿下,又眼眸水温弯眼笑道:「这种跪以后不需给我,现在已经没有那种旧传统了,心里的那份尊敬,要先给自已。」 他说完眸光又转向那边处理伤口的人,旋即又回来笑了笑:「今日我思虑不周,不过多谢干将了。对了,你应要走了吧?」 文干将拍拍裤子上的灰,闻言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嗯,这次是偷时间出来的,想见见……家主最后一面,下午就得回去。」 他被降罚至去林家管理的地界边塞做军,林家主说着不帮他,可文干将知道,自已这条命就是他给的。 而此时,那边的人也已过来。 银迟包好手背的划伤,站在他侧面刀尖对向林彦希的背影,眼皮冷淡上抬问,「你是通商人主?」 对方微转了身,银迟却看着救自已的那张脸淡色瞳孔小缩一下,不自觉放慢了唿吸,眼中情绪混乱交杂但都被他压了下去。 微不可察的,他攥刀柄的力松了些,帽下唇角绷直,不再做出紧戒预攻姿势。 只是银迟话才结束,文干将一个甩刀勐然向他挥去,银迟收回眸光转手回防硬硬接住! 「呲——嚓——!」 以三米以内为核心,核心外文干将没让魁王多跨一步,死死将林彦希护在中心。 两人打得血腥风雨又过激,难分胜负,最后还是一个温淡的声音出声阻止。 「文干将,你们……唉,且先停一下。」 文干将抹脸上的血,翻下肘关节抵住他的另一只手攻势,抽空唿口气回头沖他道:「家主先走,我来对付他!」 林彦希又握拳闷闷咳几声,咳得整个眼尾都染红一圈,更显柔弱。 他向前吃力走几步,长袖直接略过文干将的刀,在魁王面前一挡,魁王刀锋直入又急速一转,侧过他丝滑的布料。 「魁王阁下……咳咳……先冷静些,文干将不知那件事,别将怒火发到他身上……」 「怎么是你?」 话才止,凉飕飕的声音便传来。 银迟睫毛垂下,冷笑一声。 林彦希悬着的手却一顿,似有些怔住。 顷刻后他望向银迟,又很温柔的笑了:「原来还记得我。」 银迟垂下刀颔首,眼眸稍暗的向后退一步,侧过脸不去看他。 「早知是你,我不会选这个任务。」 林彦希这个长辈看他的神情,总感觉有些像小孩子闹别扭的样子,好矛盾…… 文干将在后面见他没伤林家主,而他们似乎也认识,他这才顿了顿放下刀。 银迟给他们一些单独说话的时间。 他这次见这个人明显比上次见身体更孱弱了些,一句话能咳好几次。 魁王淡淡耷拉着眼皮,漫无目的玩着手中的环刀,不知在想什么。 那边,林彦希给文干将大致讲了下情况,在说到银迟时他脸上明显更温和一些,眉眼轻轻弯起,整个人如初春化的水,温细又和腻。 文干将神色微变,含忧虑和别的情绪望他一眼。 他不知道,这真的是主与臣的最后一次见面…… 「路上有许多风沙,快些去吧,边塞地区冷,记得穿厚些。」 「还有备的硬干粮,莫要忘了。」 林彦希像个对儿子在外操心的老长辈一样语重心长道,强压着身体的不适,又拍了拍文干将的肩。 许是看到他眼里的顾虑,他眼中一瞬间恍惚,思绪仿佛飘向远方,眼中隐隐迷雾朦胧,笑道: 「待将归来,记得去看看阁中薇花,那时应群花芬芳,花香散溢,一片琅琊艷满景象。」 「还有那棵院内小杏树,应长大了些,不知会不会长些果子,甜不甜……」 他到这止了话,敛了思绪,闭了闭眼睛背过身,声音略干哑,「文干将,上路吧。」 「记得……回来看看。」 替我看看我和阿黎哥哥一起种的芳花和树,那时我们意气风发,那时,我们正日日夜缠,诉说浓意…… 文干将看着他的背影默了一会,不再说什么了,离别前,好像什么都说尽了。 他朝着肱直的背影恭敬作了一揖,嗓子很哑,又很涩。 「那家主,保重。」 第90章 【番少时三二事10】 林彦希微低下头,算回应。 文干将又深深地望了那边闲散玩刀的人一眼,将刀插入鞘,脚步踩在沙土地里,沉重的走了。 那是一个将军笔直健壮的身躯,铿锵的步伐,他始终直着背走在无际的风沙里,去看不到的远方,弥补自已的罪。 「所以这一切是你给我设的一个局是吗,目的又是什么?」 等到文干将身形被彻底在漫飘的细沙中淹没,银迟的声音在林彦希身后没情绪响起。 林彦希终于抬下头正眼瞧他,他的眼睛好像透过他找另一人的影子,只是……如此含情又悲伤。 银迟注意到他的视线,还是配合的将头稍颔了下,让他看到自已全脸。 第159页 林彦希在看到他那双毫无波澜的银海般莹眼时,长袖内的縴手不由得扣紧了衣襟,视线多停留了几秒。 不知几秒,林彦希扣衣襟的手松了松,拢了拢长袖嘴角弯起弧度柔声道: 「长得跟他真像,特别是眼睛,一样好看。」 银迟听这话下巴却绷紧,刀尖上的血珠对着身前的人近一些,压下眼睫警惕问:「『他』是谁?」 林彦希听这话失笑了下,毫不在意挂在自已胸前的血刀,只偏头又咳嗽几声。 「或许我回答只是来见见内人的影子有些突兀奇怪,你的身手,也让我……」 放下心。 这话还没说完,银迟便见身前的人扶着树侧对着他弯下身子,脸色稀见更白透了些。 掐着时间,银迟直直望了他几秒垂下了刀,听了下远处的动静提醒道,「喂,马上有更多人往这来,你这副身子还是先躲躲,免得死在别人手里。」 虽然他知道林彦希可能了解一些东西,但看着那脸和身子……他实在有些下不去手…… 而且对方也没有想说的意思。 银迟说完后,就见到林彦希没回话背对着他向前缓慢走几步,他也屈腿准备走,但鬼使神差,那个人肯定还没走几步就—— 他没再想下去,又转瞬来到林彦希旁边,正要伸手扶他却一顿。 「你中毒了?快渗入心脉了是不是?!」 银迟脸上讶异一下,又不自觉皱紧眉,视线落在林彦希发青黑,死抿的嘴唇上。 林彦希脸颊下部一层层密麻的细黑血丝,越来越清晰,额头间出的冷汗和他指尖控制不住的颤,明显是两种相剋的毒性,让人冷热交替。 银迟看到这更是拧紧了眉,声音忍不住大了些:「你疯了?谁把你弄成这样的?为什么不治?!」 林彦希垂下眼,颤抖着拿下胳膊上的手,拳离唇一下,声音平静又很轻:「或许我今天不该来见你,我应该直接去陪……」 阿黎哥哥…… 父亲说他是个痴情种,是个思想扭曲的人,周围的人都说他太傻又太疯,谁家情人在给完定情信物后一人就宣布联婚?苦留一个人等待? 也许,他的确很傻。 先说「试试」的是自已,最后活着的,也是自已。 林彦希又向前走一步,树身隐隐染上红迹,他的眼尾噬红得不行,感觉下一秒就要倒下的怜弱样。 只是这一步才走完银迟就直接拿刀拦住了他,他很少有急躁的样子,此刻竟隐忍着怒对他迅速道: 「喂,你看看你自已的样子,你不能再向前了!我有药,你先坐下,我给你运气缓解!」 林彦希扶树的指尖蜷紧,指尖磨树破了皮,脸色跟唇色的反差愈发清晰。 他的双肩被人硬按下去,林彦希闭眼咽了口血后制住压自已肩的手,用尽余力将银迟一只手拿下去。 林彦希轻摇头,声音有些哑得模煳,眼中不知含着什么晶莹流水,他弯着背喘了几口气,忍着身体的艰痛挤出一个很牵强的笑,看向银迟的脸,神情又如此认真: 「你咳咳银迟……你父亲……他真的……很……爱你……」 「你不要怪他为何……不来见你……」 「该怪我……是我的错……我当时应该早些发现……」 银迟看见身旁虚弱的人缓缓阖上了那双柔情怜玉的眼睛,暗光下他脸上的那滴泪太快又太不清楚。 魁王的瞳孔微张,一时间脑子有些翁的唤了声从他手中倒地的人。 地上的人神态很安祥,宛如一座慈善和蔼的雕像,干净无染,但脖间已布满黑血丝。 阿黎哥哥,我一身无染,去找你……可好? 可好…… 「餵?餵?!你醒醒啊!」 「我还没……你你怎么……」 他没太听清林彦希的话,只感到这一刻心脏疼了下,心情很复杂,视线紧锁在他的青灰的脸上。 正想着,兜里刚好响起通讯器的声音,机械的回报着。 【恭喜杀手魁完成此次b级任务,这次贸商已阻止,很好的遏止了南阳林家想霸独占城的计划,已调整为全部通报。任务结算后的完成程度为96%,完成为优,正在结算奖励……】 【奖金:675银票,获得一次升级权限,已记入帐户,恭喜。考虑到此次三化一併一人完成,附加免罚眷一张。是否现在使用?】 银迟将杀手组织专门发的通讯器拿出,没犹豫按键淡道:「否。」 【好的。】 他垂眸看了下通讯器,突然有点讨厌这个组织,又有点讨厌自已。 通讯器说完后,不远处便响起了不同杀手的咒怨声和恼怒声,银迟听着只是又抿抿唇。 「操!又被他抢先了!怎么每次都这样!」 「啊啊啊真他妈想杀了他!可他任务完成了,而这破规则又不许!!」 「我觉得都没咱们啥事,魁王一身鬼功夫不知道跟谁学的,我真想认他当爹教教我。」 「就是,太可怕了,看清招数就难,咱们纯粹就凑个数,真的是……哎呀烦!」 「哎,那我回去做辅助任务了,不然又得吃空气,先走了啊!」 「走吧走吧,白跑一趟。」 「我也撤了,拜拜。」 「走了走了。」 银迟走到林彦希身边,单膝蹲下,茫然又失神一会。 第160页 他悬着手,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必竟他和这个人不熟。 但对方不惜命救自已那次也是真的。 虽然心头萌出来的情绪很微妙,可他就是……好像害死了一个不该害死的人…… 银迟垂下头静了会,伸出手擦了擦地上的人嘴角的血。 可能是太久没喝水,他的嗓子很干,沙哑开口: 「这样,干净多了。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那个『他』又是谁……」 他顿了顿,看向林彦希发青灰的脸,扯出了一个懒笑:「不过为我自已利益好的人,我都会感谢他,所以……」 「……谢谢了。」 恰好几许微风拂起他衣襟,衣角泛起涟漪。 第91章 【番少时三二事11】 远处高山半腰边,灰石台阶边上,戴着雪绒白篷的人正垂头俯望着一个地方,修手负后,显得与这吕山相衬,如它般高松挺立,清高风雅。 他看得很专注,一画一动都倒映在他的青狐媚眼里,波漾清明的眸让人难看清他的思绪,好像只是一个览山的游客。 直至眸中倒映出一人倒下的身影,他抿着的薄唇才动了动,睫毛缓缓下垂,清清淡淡的喃喃了句: 「家主,你会有多疼呢……」 白袖下的手动了动,指腹以瞬速出现一枚银针,尖头直入掌骨,一条细长划痕显红入目,深入掌骨的触感,如针钻入髓,仿佛割碎了每一根细筋。 等到穿黑色紧身褂的人离开后,他才转了眸,眼里落下光色拂袖转身。 「原来,你这么疼。」 「家主,我开始有些不想让你,再疼了。」 可好像……说得迟了些…… 半刻后,银迟骑着马来到寒冽司门兑换处的一个分点,距离较近的,在临安城外界几十米处,临近群山处外界。 丛林遮盖,地处不平偏僻,那儿外看是一座砖瓦盖的红庙堂,里面摆有二大尊像,燃香和黄纸。 诈惊一看真是一座烧香拜佛的祠堂,但实则是领取银票和入注杀手的一个伪房,为防路过官兵探查掩人耳目。 看到不远处雾霾缭绕的群山时,银迟下了马徒步走过去,走了几步,又突然感应到什么,眼神冷冽的往周围一扫,翻身进入遮挡物下,压下眉屏息倾听。 那也是跟他一样来这的杀手,勾手搭背边走边笑着,关系很不错的样子,看起来是来兑钱的。 「哎哎这个e级任务多亏你的玄冰手了!对了,你喝酒么?」 另一个杀手笑了笑,拍拍他的肩:「我去听曲儿,你去么?」 「行啊!边喝边听,多妙!」 「那巧了,我也有此意。」 「哈哈哈,好!那我请了!」 透过枝叶光点空隙,他们的背影越来越远,银迟紧绷身子做出的预攻姿势才缓了下,拍拍膝盖灰起来。 他挑眼望着那个方向几秒,右手不自觉摸到了一个连络器,他手顿了顿,拿了出来。 银针上含的迷素较少,风清醒来时还处在断桥那,周围已没了人。 他的脑子有些沉,记忆变得混乱了一些,捋了好会,侧衣里突然响起了b级任务完成的声音。 银迟戴上耳麦时就联通了,但两人都沉默一会。 银迟又摸摸脖子,眉头稍拂,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 关心的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气氛足足僵硬了一分钟,银迟听到对方如以前一样笑一下,清声道:「恭喜,任务完成了。」 银迟摸脖子的手渐渐变得生凉,他拿下手,眼睫缓缓上抬,看向远处高耸群山,和他眼底一样雾气朦胧。 见他没开口,对方牵强的笑容敛下去,再开口时,他的心情已经变得复杂又沉重。 「你……杀了通商人主吗?」 银迟这才回下神,回溯起那温柔美人安静沉睡的样子,垂下眼轻声道,「不全是我……」 「他身上双性相剋毒素混合,发现时已太晚了。」 他说完后便默默等对方的回应。 不知多久,几乎是天云压了阴云聚在一起时,感到凉气入体,风清才低哑声开口:「那就是家主自已的选择了。」 「他……在哪?」 银迟给他说了方位,语气又恢復以往很淡问道:「后天你挑个时间,我把钱给你。」 他说完又硬声加了一句:「我不爱欠人东西。」 风清唿吸急小喘几下,睫毛颤了颤垂下去,才平下心:「好,那后天午时吧,老地方。」 「嗯。」 压抑又冷淡的对话,风清拿起扇子正要摘下耳麦,对面又淡声问道:「你知道甘古干什么了么?」 风清被这话问得脑子勐抽疼了下,想了会实在想不出当时怎么了,又是谁救的自已,不过地上没有残留的血迹,应该没有人受伤。 「不知道,但他应该没事。」 片刻后,他回。 对面又不冷不热「嗯」一声。 「把他也叫过去吧。」 又静了几秒,风清见他没什么要问的了,欲要开口,对面又传来平静微沉的声音。 「汶,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风清唇角僵直了下,眉心拢了拢,收紧攥扇的拇指清淡回道: 「没有,你也知道,我就是觉得跟你可以活得更久些。」 银迟将耳麦拿下的时候,只感到心里空洞洞的,如同无形的密刺在扎刺着他,弄得他满身疮痍,满面赤漓。 第161页 也许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是那个人为自已铺的路,所有的情谊在那层纸捅破后都会荡然无存…… 但无论是网是局,只要保证自已可以活着的,他可以「入局者迷」。 到达红庙堂后,天已临近傍晚,斑斓色曦呈现在夕阳下,一片绚烂夺目之景。 那两名杀手已走,银迟伏在树上目睹他们离开后才下来,如以前一样压着帽子走进去。 这次进来时,他还没开口,有个年迈的声音便比他更快入耳。 「迟少魁王来啦,等你好久了。」 银迟听这声音脚步一顿,抬下帽看他。 面前的老辈穿着普通的粗布麻褂,右手正拿着注名的册子,他赶忙随便拍拍袖上的灰笑迎过去,凹陷下去的眼眶是溢出的欣喜。 银迟对他的反应不热也不冷,只感觉一瞬间的恍惚和茫然若失。 上一次见山爷爷,还是半年前…… 他默二秒,瞥了眼老山手中的册子,只启唇道:「山爷爷,你什么时候做这个了?」 老山一边领他入地下室,熟练点起一支燃烛,一边照着漆黑的空间转头回道:「哦,这记册的是我旧友,他今个有事,我帮他照看着。」 他说后又转头叮嘱下:「小心些,有点黑。」 银迟应了声。 地下室不大,但很干净,色调也不是晦暗的,顶挂是一个暖色小灯。 墙上是各种配件组体,两个老式书橱和一台平桌。 银迟将佩挂衣褂上的银边令牌取下放到案桌上,「登记一下,取一百。」 老山拿着令牌依规则登记了,取到一半时,后面又响起声音。 「对了,那个升级权限能赠人的吧?」 老山边写着边笑应道:「我记得规则没说,那应该就可以。」 老人家说到这,笑容渐渐带了几分不明。 「怎的了,魁王是要赠与谁吗?」 他将钱装到纸袋里递给他,像发现什么新奇事一样看他和蔼笑道: 「爷爷可没想过你会把这种问题问我,是要送给你朋友?」 银迟被他这样看着,反倒偏下头手指够到脖颈,声音有些含煳:「不是,问问。」 老山若有所思看向他,笑容愈发加大。 小迟少爷啊,又是跟小时候一幅死傲气样子。 老山给过他东西后,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年纪大了许是有些激动,他手哆嗦着以衣侧内拿出一本包装完整的册子,像个宝贝似的抚摸一下看向银迟笑了笑,缓声道: 「我差点忘了,上次见你说喜欢这个话本子,还怨我读着读着就没了。」 「这不,这新出的第二册卖得热,刚撰写好我就去排了,幸好排得早。」 银迟听到这,头又别扭的转了回来,看向那本崭新的话本子。 包装很新,像是才买的一样,但银迟知道,这买的大概有几个月了,一直小心完好保存着。 见银迟看一会没有接,老山直接塞到他手中,又用粗糙的手拍一下他的手,面露慈祥: 「拿着吧,没事的时候可以看看,消散下心情。」 银迟皱下眉梢,有些犹豫的样子看着棕色册子,不得不说,他的确想要。 这世上让魁王阁下为难的倒还真没几个人,要是换作别人,他早就锁了别人的喉咙不让他开口,但…… 「嗯有个人不让。」 他舔下唇小声道。 老山一见到他这副神情就知道他说的是谁了。 他依旧塞入银迟手里,凑近他耳边教给他个方法:「你说你师父啊——」 「你可以偷偷的藏起来,打个灯躲在屋里看,而且这里面都是一些有趣故事,又不是什么《春浮录》之类,如果被他发现了……」 老山的声音又下压一些,有些神秘的样子:「徒弟都喜欢对师父撒娇的,师父都吃这一套。」 魁王阁下的脸终于罕见的木了几秒,默默拒绝收听这句话。 不过这册子他还是收了。 他可以先不去找那个人偷偷看完…… 「魁王。」老山看着他的侧脸唤他一声,银迟回神颌了下头。 满脸皱纹的笑容反而衬得这老人更慈祥了些,他看出银迟心中所想,伸手摸摸少时银迟的头髮,慢慢笑说道: 「回家看看吧,有人在等你。」 「别忘了有时间来爷爷这看看,爷爷给你买更好的话本子。」 「不要轻易改变他人的命运,我们每个人的命运都是唯一,都要尊重。」 山爷爷叮嘱他好多句话,但他只铭记起这三句。 银迟忘记自已怎么出来的,只知道有人在身后看着他走,他走得也很慢,让那个人看清。 风突然大了,又突然冷了,一刮,他的眼尾蓦地红了起来。 好酸,又好温暖。 第92章 【番少时三二事12】 吕山后,天已谢幕了,暗暗星点闪烁在月牙弯周前,点缀成不同形状的物,明亮如昼。 这儿周围少树木,种的各样花居多,整整齐齐的立在两边散着香,偶尔还能看见荧火虫提着小灯笼在摇晃停留。 通往吕山尽头的那间山屋开闢出一条弯曲宽敞的小平路,为一人指引回家的方向。 站在高处远远望去,那盏挂在院内的暖灯汇成一点,它不曾灭。 一个暖光下白衣模煳的身影,他就站在那,一直向着正门的方向,等人归。 第162页 门槛外,离他师父有五步之遥,魅王止了步,与前面的人静静对视一会,眸子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又好似在赌气。 他没动,翎琛也就没动,青眸里如月皎明清灵望着他,嘴角挂着发自内心的笑意,很轻很柔,右手还拎着刚做的米糰包,灯照下散出白色热气。 最后还是翎琛先打破了这份僵持,他望着他的小徒弟。 小徒弟站得笔直,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就这样幽幽的、直勾勾的盯着他,仿佛要把他师父盯个洞似的。 不知多久,翎琛先摆摆手,有些无奈浅笑道:「看来小徒弟不太高兴见到我了,那不知我是否有幸来小迟的家坐一会呢?」 银迟终于敛了些眸光,舌尖抵了下腮帮上前迈步到翎琛身前,犹犹豫豫、不太情愿的朝他恭敬做一揖,启唇闷声唤道: 「师父。」 这是银迟第一次这样唤他,翎琛明显讶异了下,笑容在这一刻僵住,身体仿佛有一股忽冷忽热的气流将他包裹住。 他此刻竟有些无措,这一声唿唤来得太快又挠人心尖,让他足足缓了一分钟。 「师父。」 银迟垂着头又唤他一声,这时的他反而消了许多让人畏惧的锋芒,显得乖顺许多,像见到妈妈变乖张的小雏鹰。 他抬下头,耳边不知是害羞还是什么稀见的染点粉红。 「你……喜欢我这样叫你吗?」 他看向翎琛狭长的青眸认真问。 翎琛整理好心绪,他微弯下身子,清淡的眸温柔注视他的小徒弟和他耳尖的红,语气很淡,如以往一样。 但淡声中好似有别的情绪交织,显得又很柔软。 「这是惊喜么,我很喜欢。」 他面色如常,眼中仿佛只有温绻笑意,和夜的星一样灵缀,但其实,他的心早就被那声师父唤乱了。 他想他的小徒弟怎么这么勾引人,他有些不捨得离开了…… 银迟微不可察抿下唇,转眸不知看哪闷声道:「这补的拜师语。」 以前翎琛将这小徒弟从寒雪中捡回来时,他硬是一天都板着张脸不说一句话。 翎琛好不容易哄他出几句话,又引问着他要不要习功,他这才说了句「谢谢」,之后要么大逆不道唤他名,要么直接喊「餵」。 银迟说完后就别着脸向院内走去,留后面的人突然失笑了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徒弟想让他开心,让他看见他衣褂内的话本子时饶过他,才想到了这个招,还是他山爷爷比自已教得好。 「对了,你」银迟将帽子拿下散散额头的热,又忽然想到什么顿了一下,改口声音放轻道: 「师父,你吃饭了么?」 翎琛自然走过去先仔细将他身上从上到下看一遍,见伤都包扎好,才将手中的东西小心打开给他,装模作样想了下。 「啊,好像没有……」 他垂眸弯笑问,温沉嗓音:「不知道小迟愿不愿意分一点给师父呀?」 银迟眼往下一瞥,尽管白袖遮住了手心的伤,但他还是发现了手掌刻意迴避的动作。 「受伤了?谁伤的?」 银迟没接,又皱眉问:「你做修造器具的,怎么会有人想害你?」 翎琛只眼中平静将包装打开,拿一个白糯的糰子递到银迟嘴边,轻轻碰了下。 「无人害我,不小心划到树枝了,不过没事。」 「诺,你爱的,三分糖的。」 嘴角一瞬的温,银迟看了他一眼,还是接了。 他很少见师父露出这样的神情,眼底藏不住的难过和别的情绪,又像在自责…… 虽然这种感觉只有一晃然。 「眼睛最近还疼不疼?有没有好些?」 银迟没再问下去,安安静静地吃着白团包,闻声手一顿,缓缓抬眼看向翎琛专注含温的神情。 银迟轻眨下眼睛,又不去看他,「嗯,现在好多了。」 他顿了下,又补一句:「已经不疼了。」 有师父在,以后会很少疼的吧。 见他没撒谎,翎琛才直起背,银迟又安分吃着。 只是有一丢丢太甜 「是太甜了么?」 翎琛见他难咽问道,指尖挑弄的轻轻戳了戳他的脸。 银迟没说话,默许他师父的无趣动作,递给他一个发着温的白团包。 翎琛接过,指骨间的一瞬间接触,让他的指尖又轻刮一下对方的皮肤,很细微,但他却很满足。 「你做的?」 银迟见他吃着淡淡问道,又抬步将帽子挂到阳架上,正准备解外衣时又忽察不妥。 主要是他常在外随意惯了,忘了已经回了家。 「嗯,不过我的技术还是不太行。」 银迟整理好衣服,转身便看到一副黑色丝绒手套,看着简单又不失贵重。 翎琛侧看着他低笑了声,眸如温水泛滥,道:「冬天快到了,手套还是要戴,不要又冻坏了手。」 额间碎发被风吹到眉梢,有些让人看不清小少年眼里隐隐的思绪。 默然,他接过了。 他其实心里有许多疑问想问他的师父,如为什么想要个徒弟,为什么选了他,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为什么事事都清楚,又为什么教他举世功法,不坦言真实身份…… 这些疑问压织在他心底,憋了半天也只说了句:「嗯,挺好看的。」 第163页 翎琛看出他心中所想,可有些东西他也许也不清楚,也许不能说,只能干硬的转了问题。 「这次你做任务的时间长,浴桶我已买好了,放松下身体再睡吧。」 银迟又变成小板脸,不自在触下脖子「好」一声。 但解外褂的时候—— 「砰咚——」 那本话册直直掉落在地上,银迟顿了下手,表情有些定住。 他大意了…… 翎琛倒完水才拿起杯子,闻声若有所思看了眼,指腹摩挲了下杯缘,佯装才知道。 银迟眸光偷瞄了眼那边倒水的人,张了张口又闭回去。 山爷爷给的方子他用不出来…… 翎琛倒是一副温淡样,走过去将水递给小徒弟拿起来看了下。 「小迟,你怕什么,我还能吃你不成。」 他看那表情不禁有点好笑,视线又移到银迟红着的耳朵尖,故意压缓着声道。 半年前他就发现了,定这规则是害怕在这个年纪里有人带坏他小徒弟。 银迟偏头不去直视他师父,只迅速道了句:「我去洗了。」 说后便一下钻进盥洗室里。 翎琛看着他冲进去的背影,气笑似的笑了下。 所以这算是敢忤逆他了么?不过……终于有点这个年纪的模样了。 第93章 【番少时三二事13】 银迟洗好后就已是半刻后了,他擦着头过来看见翎琛正踮脚拿柜上的被褥,不自觉唤了声。 「师父。」 「嗯?」 翎琛将厚被褥抱下来放到床檐上,看他一眼。 「还有什么我要学习的招式和功法么?」 他理了理落肩上的长髮,弯下眉眼回看他道:「已经够了。」 这五年可以对你放心了。 银迟将毛布搭在肩上,走过去一起铺床,「真的没有了么?」 翎琛听到这句话后铺床的手一停,注意到他的情绪,他声音微沉下去,用种让人心安的语气笑道: 「小迟,我这一生功夫都教给你了,而且你有了家……」 「什么?」 银迟眼睫垂下走神几秒,又侧头看向说话的人,眼里不安的暗一下。 「不用害怕再被抛弃。」 「我们小迟这么乖,不知道谁会捨得啊。」 银迟又低下了头,铺着被子,听着嘴角很小弧度的勾了下。 铺好被子后,翎琛就看到了他小徒弟眼里的倦意,睡前还「贴心的」将那话本子收走了。 「这册明日给你。教你的那《剑化谱》中 第4回 明日还需再练一次,要早点睡。」 翎琛掖好被角轻声道,声音微磁蛊惑人心。 银迟很少有把警惕心放低的时候,而他这一刻好像心里很安,有限的精力下终于露出了柔软的鹰肚般,唿吸匀声闭了眼睛。 翎琛替他捋捋额角的头髮,又摸了摸眼尾处那颗小痣,往窗外看下天色后,神情让人看着很温和,笑中又带着说不出来的疯媚感,他低声自语道: 「小迟,你会非常享受无所拘束的感觉的。」 浓重的睡意中,银迟好像感到额心骨蓦地一热,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一触,对方是如此的小心翼翼,生怕弄坏珍贵物品一样。 「小迟,这就当是我要的报酬了。」 翎琛关门后,院内的黑衣人便向他行一礼沉声道: 「家主,都准备好了,随时出发。」 他顿了顿,又补一句:「建议今晚,时候和局势都更有把握些。」 翎琛几乎好一会没开口,阴影下的脸让人看不清情绪,再开口时只冷冷清清道:「明天吧,告诉他们别出差错。」 「明白。」 床上的人醒来的时候,便闻到了一股饭香味。 这是他们师徒分别的一天,很平淡又很难忘。 翎琛先是与他过了几招后,银迟边躺在墙边边喘着气,拿起水袋喝了口水擦下嘴角,身体胸处还泛有疼痛,耳边是他师父正色的声音: 「招速有些慢,反踢动作身形不应绷太紧,要与它试着相合磨加韧性和速度,不要做过多肢体动作,让对手提前猜到你的下一步。」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翎琛松了松手腕,居高俯视着喘气的人,严苛口气道: 「不要太急燥。燥火攻心,适得其反,只会暴露出弱点。招式也不要太急变幻迷乱对方,先守住自已阵脚。」 翎琛向他伸手,青眸冷冽了些,是少有的严肃模样,「起来,将刚才招式再向我攻一遍。」 堂堂魁王阁下被说得咬紧了牙,拉紧他手起来,模样是要捕杀猎物时的伺机警觉和兇狠。 又是一轮番进攻,翎琛面对对方变幻莫测的身影和狠戾招式冷静稳稳接住,不攻只防。 不过这次魁王没有把力气拜完,以一种虚张声势的假面来引对方攻自已,再巧一反杀! 翎琛被他这突如其来重力的一脚少防一下,直接将他力转借力接住一侧身,银迟终于碰到了他衣服的一角。 这一击的重力将翎琛弄得向后退一步,他没什么神情的拍拍袖上的灰,颇有意外开口: 「『假步法』,这个倒是学入精髓。」 他抬眸看向银迟微泛苍白的脸,笑了下,「可以了,算过了。」 银迟听到这话,高度紧绷的下巴才松了下,抹了抹脖子的汗,瞄向被自已弄脏的那个地方。 第164页 「师父……」 银迟认错的叫道垂下头,「我没太控制力度。」 翎琛没太注意这个,只低下身看他,声音又恢復温柔起来: 「脚还好么?是不是扭到了?」 银迟硬气说「没有」,还试探性向前走一步,结果—— 「嘶」 脚踝处疼痛勐一剧烈,他差点栽倒。 翎琛及时扶住他一只胳膊,又皱下眉长辈的语气轻嘆口气,指一个地方: 「坐到小椅上,我去拿药。」 是他没太注意状况,本以为不会那么严重,幸而没伤到骨头,只是错了位。 下次应该小心些才是,不能因为自已的不放心……让小迟受了伤…… 翎琛暗暗垂眼心想。 「鞋不太合脚怎么不说?疼多久了?」 翎琛半跪下,拧着眉头抓住他小腿想要看看,被银迟直接眼疾手快用手拉住,他实在觉得不妥又别扭,只能干巴巴支支吾吾道: 「我不太疼师父,我……我自已来吧。」 他说完便将腿往后移了下,翎琛骨节分明的手悬在空中一瞬,末了,又没什么事的笑了下,将药给他。 「看来小徒弟长大了,也不需要师父关心了是么?」 翎琛笑嗔怪道起身,眼底的失落被他一晃而过,面上假装不满理了理墨发。 银迟声音更低些:「不是……」 「那就是面子太薄了,也罢。」 翎羽琛说着声音陡然轻了下去,连语气也添些风的清凉,垂下眼又好像有些悲伤。 那个白衣浮华的背影倒映在银迟眼中,他的心里突然涌出一丝不安,正想开口,温凉的声音却已在前响起,带着缱绻笑意。 混含在晨间薄风熹光下,竟然让人觉得几分真情和……说不出来的爱意…… 「小迟,你还记得我教你的那首曲子么?」 「我曾吹过一次,你说你喜欢,只是那和调太凄伤了些。」 「其实这首曲子,也有另一种含义……」 银迟看着渐远的背影,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想上前去,可换来的却是突如其来的眩晕和记忆混乱记忆碎片仿佛在脑海中碎开,一片一片散落地…… 他怎么都拼不好,有种被人拆散又打乱的无力感银迟眼里渐渐漫上一股茫然白雾,焦距好似被人定住,眼中毫无一点生气,凝滞般向前面望几秒。 然后归于一片黑暗…… 早先在他屋内翎琛便已点了不易发觉的燃香,名为「七窍魂散」。 此药对身体无害,但制作工序极为复杂困难,得取生人手筋作引,再敷晒数余十天才为一味。 而七味药剂,缺一不可。 这为一本古书记载,相传为杀人邪术,已尽数销毁。 翎琛曾仔细研究了它一番,研炼了无数次,毁过很多个失败样本。 如今这味魂散生服不致命,致幻,可忘往生,摒去杂念,如重获新魂;闻三个时辰则让人一时入回往,再经平生所经歷之事,再交混。 也许会遗忘一小部分事。 此过程很痛苦,又可以很快,若比转念间而已。 遗之或小要,或要事,而混是全矣。 这是翎琛在他的小徒弟身上用的唯一一回,因为有些事比忘记要更保他安全,比知道更好,哪怕……他记混了自已…… 第94章 【番少时三二事14】 银迟感觉自已走了很长一段路,却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他穿梭在凌乱的记忆碎片里,一个人目睹了从往生到现在,他忽然发觉,他怎么又是一个人了…… 银迟并没有昏睡多久,他是被一声悠长转笛唤醒的—— 声调如此压抑苍凉,悲寂哀伤,是有人在诉恨?还是化怨? 他想。 末了他便醒了,头痛加剧,银迟什么情绪都没有,只平静的不知望向哪,失神几秒,便消心去听这扬笛。 笛声悠远,那个吹笛的人不知是诉苦还是诉情…… 脑中记忆混乱,但他并没有慌,而是听着笛声慢慢去找自已是谁,整理脑海中的杂乱记忆。 忽觉这笛声他好像会,又如此熟悉…… 他冷静的低下头沉思几秒,不慌不忙的将以往连成线,重新拼上。 一曲止的时候,他发现了脚边有一双新鞋,一阵微风拂过。 银迟额间碎发被吹得稍乱,他望着天边的云好一会才回神想起,师父应该快回来了,依照惯例,他老人家修理完器具后会很累,自已应该先烧下沐水,等下正午时和汶会合。 银迟处理好脚伤后,意外发现这双新鞋好合脚,而且……好暖和。 可他……等不到他师父归家了…… 通往边界的群山边,一人双手执笛垂下眼将笛离唇,唇色被凉风吹的浅淡。 他将黑色篷帽戴上向后方偏下头,对旁边一人命令清冷道:「传信,说现在去。东西备好,不要出差错。」 「是。」 黑衣人恭敬弯腰,又暗瞥了身前的人一眼,见这人没想动,嘴张张合合,还是犹豫问道: 「家主,再候,会误了时辰。」 半晌,诡王才淡淡「嗯」一声。 他将笛子仔细放好,迈开了步。 眼前硝烟瀰漫,沙尘滚滚,一眼望不到尽头。 诡王青眸远眺,又蓦而弯唇温笑了下。 尘尘风烟中裹着一个人赤诚亶亶的宣爱。 第165页 「小迟,等我五年好不好?」 「五年后,你能不能接受我来迟的喜欢……」 「这首曲子不知道你是否听到了……」 这一次,它是在说:我很爱你。 ——为何不辞而别? ——因我永不想和你分别。 ——小迟,你要信我,待我归家,城池为聘,万里求亲。 银迟那天没有等到他师父过来,他固执的坐在门前,直到风清来找他。 两人的心情都不太好,一个无言一个沉默,直到银迟哑声问,「去不去喝几杯? 风清折了扇子说好,给甘古传来信告诉他地点。 原本银迟想将这次升级权限给风清,但实在钻不了漏洞,而风清也猜到了他的想法,只摆下扇笑说不必。 甘古自那次在断桥离开后,他骑马又返回过一次,后来风清就很难联繫到他了。 手机公共频道还发布了近期杀手惩罚名单,里面就有甘古,还犯了一次重级的。 甘古退回明家汇报时,通讯器便响起了一道声音,这让他板直沉稳的脸不由得也一愣。 【杀手呒在猎捕「假面人」任务中触犯重级错误,因有人为你使用了免罚券一张,属于非转移用,功效为93%,处级降为微级。】 【杀手呒,是否接受?】 甘古手心汗湿,呆站原地了好几秒,眉头都快被他拧成疙瘩,才松了松攥紧的衣袖。 这种好事傻子才不接受,不过他有些好奇,到底是谁…… 「接受。」 【好的,恭喜呒杀手减罚。】 甘古来到时,里面的人刚好碰下杯。 风清脸染上醉薰薰的红意撩起眼皮看向来人,挤出一个随意的笑:「终于来了,坐吧。」 甘古的状态也没好到哪去,身上的衣服有些脏,脸上也落些泥巴,头髮凌乱来不及打理,右胳膊的血染红了一片,有些颓然窘迫的样子。 风清正又倒了杯酒给他,又给自已斟满,正倒到一半时一只细瘦的手抓住他,银迟声音有点沙哑,眼里也泛起几分腥红。 「别喝了,你还不如……」 他垂下眼顿了顿,又像在自嘲,笑一声,「打我解解气。」 他从没见汶喝这么多酒,他这一喝,连笑着劝酒的人都没了。 风清手顿了顿,闭了闭眼,不去想那封信。 信是林家主留给他的,信上字字都提到挂念和叮嘱,却丝毫没提到他自已的病,直到末尾处的「此决不再悔,此去不归。」 他知道家主每一天活着都煎熬,但他也不想……失去唯一的一个家人…… 银迟说完视线又转到甘古那,像以前一样带着戏嚯勾起笑,懒懒的拖着头扬调: 「哟,怎么几天不见变成这样了,小古子?」 「去哪混了?瞧你这伤。」 甘古直直垂下眼睫坐在一旁,将桌上的中杯酒拿起一闷而尽,「砰」声放到桌上,这才冷笑一声瞥银迟一眼。 「你不也一样?」 「你这伤怎么不治?」 风清手撑着头侧脸问,眼半阖着,一副恹恹欲睡的样子,眼中朦胧不清,左手悠悠晃着酒。 银迟给自已倒满酒,闻言视线偏过去看他那胳膊上一片血雾。 简单处理过,应该是药性太差,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溃疡了,黑硬硬一片,还沾紧了衣服。 甘古脸色倒没什么变化,看向他们一脸板色冷淡道:「药多贵,一点都不划算。」 而且他要钱有很多用处,如果有一天救澄儿出来了,肯定是要上学堂学习的。 银迟:「……」怎么会有人比他还抠…… 风清:「……」魁,这样说你还是收敛了的…… 甘古看他们相视一眼,又默默看向自已,他被这表情看得有些不悦,拿起筷子夹口菜放到嘴里,皱眉,「干什么?怎么这样看着我?」 还是风清轻咳一声正色递给他一瓶药,「你还是先处理下吧。」 银迟看着这一幕,啧笑出声,装嫌弃道:「装自已身体很硬,还是我待你不好?不过也是……」 银迟说到这将早早装好的钱和一瓶内吃的药一併扔给他,背靠着椅慵散垂下手,看向甘古的死沉脸,一笑,「小古子,这药不贵,上好创药不亏不上当15银票。」 「记得还哦。」 真不亏不上当。 甘古黑着脸拿起那药看一下,普通的一瓶药顶多十银票,不过这药好吧确实值这个价…… 银迟见那边的人快把药盯穿了才收,他又叫小二上些酒,收起些吊儿郎当的样子,眼眸垂向桌面:「吃饭吧。」 甘古原是个乡下破村的人,他本就不顾及形象,这几天发生的事又太多,直接一横闷头吃了起来,模样狼吞虎咽。 他想借饱腹忘掉那个血染的夜晚,那声凄楚又无助的「哥哥——」 甘古吃了会后,又慢下速来,一抹唇角,漆黑的眼珠直看向对面两人,又转到被光照遮住一半脸的杀王魁。 银迟眼中忽明忽暗,半垂着眼,困恹恹的撑着脸。 第95章 【番少时三二事15】 「我不明白,我好像没帮你什么。」 甘古放下筷子,脸色毫无温度道。 风清扇面抵了抵下巴,偏着脸好似在浅睡,样子恬淡。 银迟眼皮动了动,又闭上,还是那个懒散又随意的语气。 第166页 「怎么会呢?我的眼光可从来没有看错。当然,如果你不想要那个钱的话——」 「我想要。」 甘古黯然着眼接他的话。 他又沉默了许久,直到风清的风月扇子在他面前晃一下,勾起泠泠的浅笑问道: 「怎么心不在焉还能喝这么多酒?有什么想问的问就是了。」 甘古的脸上也有几分红意,他板正着脸看手里的酒,才没什么情绪开口: 「你不问问我这几天干什么?」 银迟还没回,耳边便响起风清装闲笑道。 「魁不是那样的人,你不想说他也懒得深究,只要完成好任务就行了。」 银迟瞄了他俩一眼,没说话,搅了搅碗里的菜。 甘古心里突然涌上一点微妙的、细不可察的感觉,那感觉他说不上来,也是第一次体会。 好像人生路途中,有人几结伴也不错。x 后背有人抵,前方有人探。 几天后,甘古平静的看了眼脖间上的刀锋,神色毫不惧冷对向银迟的眼睛,又目光狠冽环视了下周围。 「你不杀我的话,就跟我走。」 「你应该一开始就猜到了,我是有目的来的不是吗?」 魁王眼神轻飘飘的看着他的动作,只很随意的摊摊手: 「别看了,就我一个,汶没来。」 紧接着他帽下眉锋一压,一股觳觫的森感便袭之而来,他的声音极沉,只「嗤」声反问: 「你不是不想当杀手吗?」 「那又为什么表现的心甘情愿?为了你那个兄妹?」 银迟故意松点力,甘古趁此果然一抓他手臂勐一翻折下压,同一时间拔出腰间刀反手一转,两人转眼间调换位置! 银迟挺直的背被压到一股很低的程度,单膝被压得弯曲,他感受的到,甘古这次是动真格的。 血迹沿白皙皮肤溢出,鲜红如目,魁王只不以为意,沉笑了笑,「我说中了?」 「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困难,必竟我很愿意帮助对我有利益的人。」 「闭嘴!」 甘古面色愠怒低吼了声,他唿吸加快几下又平缓下来。 「我知道……这是一个局。」 甘古说后银迟感到脖间忽而一松,下一秒温热的液体溅到了他的脸上,银迟眼底的光一闪。 甘古面无表情的在自已身上狠力一划,脸色剎然苍白,他利索收起刀入鞘,背过身抬步,语气一如既往,只是咬字加重了些: 「所以,多谢你提醒我,不入局。」 不让别人入局,但他仍心甘情愿。 银迟看着他的背影和沿路斑驳血迹,愈加远和模煳,只淡然抹掉脸侧的血。 「你真要走?」 须臾,他步子一停,「嗯」了声。 银迟冷冷一笑,又不以为然摸摸脖子。 「随你,别死的太惨。」 他也背过身,往相反的地方闲散似的迈步,又颔首望向前方,压下舌帽。 希望再见,别是太差的对手。 昑昽笼罩天地间,几许微风,波澜湖面,崇山峻岭,鸡叫犬吠,人来往稀。 他已经记不住是哪个寻常的一天了,只记得家中清冷寡淡,一切如旧,久久未变,许是怕来人认不得回家的路。 他的背影始终未息,一直如此高挑,直驰而走。 ——有一天再见旧人,可以邀他们来家中叙上些许。 ——这就当约定了,可好? 可他不知道,再见已无法相聚。 所有的一切都有迹可循,也可顺然而失,相逢即是缘,请珍惜这短暂的缘。 多年以来,有个人渐渐明白了这个道理。 第96章 番[黄粱一梦]为梦为尘 阳光正好,透过层层朗晴的云雾挥洒到房前两人的身影上。 一人正站着弯腰执笔,一人端正腿坐在矮小长桌前,背对着画师执笔的那幅画。 穿着淡褐色长衫的人长袖微卷,露出漂亮的腕骨,衬口微敞,白皙锁骨清晰可见。 长指随着纸笔一动旋动,最后一笔勾勒完成后他搁了笔,长眸转向身前端正坐着的人。 他的背弓起,轻轻的,缓缓的伸出纤长的手,拉下坐着的人眼处阖上白布的尾角。 伴随着清凉的微风,白布在空中一摆飘落。 银迟感到一丝光照透入眼睛,很亮,又很虚幻。 他细而密的睫毛微动,慢慢向上抬起,浅灰色的瞳孔还有一丝渺茫和不适应的空虚。 怎么突然有东西闯入他的世界,还如此明亮…… 暗沉带着蛊惑笑意的声音入耳,银迟又眨了下眼,才缓过神来。 「亲爱的最后一位客人,你享有我的观执权,现在欢迎你,看到有色的世界。」 说到最后的时候,银迟平静又冷淡的神情闪过仿佛跨越千年的恍惚,眼里泛着斑斓点光看向身旁的人。 眉眼……骨相……样子…… 银迟看了两秒又深深的闭上眼睛,指尖止不住颤抖,他攥紧,只感觉自已做的这个梦好可笑。 他醒来的一瞬间好像想起了好多事,所有情绪澎然上涌,眼睛似乎被密麻细针扎入,酸疼痉挛,愈发汹涌。 银迟平復好心情后,浅灰色瞳孔毫无情绪,神色冷漠又疏远。 他平视着身旁之人,发现他的眼里还是如初见时幽黑深邃,毫无一点熟悉感…… 第167页 原来又把他忘了…… 银迟装样的往周围扫一眼,眼神轻飘飘又漫不在意落在洺无暗身上,他挑下眉梢,略微笑: 「我想今天是我走错了,你不介意我不是你的最后一位客人吧?」 「唉洺无暗看着他的神情佯装苦恼嘆下气,手指敲了敲正在塑形的画: 「可惜我一番功夫了,连这位客人的瞧一眼都办不到,日后这生意啊……」 「洺无暗——」银迟敛起虚假笑意,打断他的话,他的肩膀微微抖了二下绷紧,口中涩感满布,嗓音平淡稍哑,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分界感。 「洺无暗,我以为这一次的梦里他默了两秒才开口,声音轻弱了下去,垂下眼,又冷笑一声。 「该换我忘记你了……」 银迟说完后转身便要走,一双修节分明的大手却先一步拦住了他,相触间的温热感让他下意识停住了。 后面响起一丝乞求的嗓音,带了几分谦逊温雅。 「那可否赏个面儿带陪陪我,这房子冷清,按照惯例,若是最后一位客人的话,我为他做画不收钱财,作为交换,他得留在这一整晚。」 「不过至今还没有一位愿意陪我的客人。」 银迟:「……」 你要真提出这样的要求人家还以为你变态呢…… 银迟没挣开,只是拳头被他攥得僵冷的很,他颔首望下天色,冷脸嗤笑了声,尽是讥讽。 「怎么?洺画师这么早就认为不会有客人再来了?」 他说完后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勐一掰了下去。 寒风好冷,几缕丝髮散在眼边,银迟的心口被风吹得一滞,他唿吸放慢。 洺无暗侧视着他,直勾勾专注看了好一会,末了嘴角勾起浅浅弧度,声音有种刀刃被磨平的柔和。 「我第一天开张,只迎一位客人,而且,见你的样子,我似乎很像你的一位朋友。」 他漆黑眸底的心绪藏得很深,毫无情绪波澜,但他知道,魁王阁下生气了。 他并没有忘记什么,反而也想起了好多旧事。 原来他忘了他三次……连最初和他做的赌约都忘了…… 银迟闻言终于撩眼淡瞄他一下,默了半晌又移眼开口: 「你看错了,那个人,不是我的朋友。」 「你和他连朋友都不是?」 洺无暗看着他紧绷的下巴和无色的唇,也敛了些笑容,他垂下的手几次想抬起,又放了下去。 他有什么资格…… 银迟攥紧的手松了松,指尖泛着白,他又一抹习惯性笑,毫无温度反问:「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语气明显比洺无暗尖利得多,像个刺头。 洺无暗的表情也没多大变化,只又向他走近一步,他的眼里不似寒,倒涌现了一抹柔和,声音放轻问: 「那你想忘记他么?」 「我可以帮你忘记你讨厌的人。」 银迟没回答他,头偏向那幅画的背面,转了话题轻飘飘声问:「你画了什么画?」 身侧的人看向他的脸,一字一句轻笑道:「是一朵,沙漠中的娇玫。」 银迟视线飘渺不定,他一动不动地往画板后看着,看着看着眼边染上了一会薄红,脸色和身形这一刻竟露出了几分疲倦和虚弱。 他泛白的薄唇微启,很轻的不知在跟谁说话。 「一梦化尘,无论多少次……」 「旧人未归,这个家还是不在了……」 他没想到那粒药有一梦化尘功效,传言食服者可溯起平生最想要之事,最足之欲,心之所魇。 银迟听到自已笑出了声,他忽然想起那封陈落的日记…… 离别前师父的拥抱…… 甘古的死亡…… 几年前一切的瞬然而失和五年后的復而回往,这一切好像都早已计划好。 那林家主的死……是不是也是其中一环…… 银迟怅然失神轻晃下头,刚想往后退一步闭上眼帘—— 眼睫濡湿,被柔软微凉的唇瓣轻触上去,小心的、满是心疼的细细亲吻着他绯红的眸尾边,睫毛处。 一股熟悉又有安抚的体香袭来,银迟感到有人抱紧了他,掌面的热温传入他瘦劲的腰间,他收腹了下腰又放松下来,唿吸稍急。 对方指尖冰凉地摩挲着他的下巴,银迟头几乎紧贴着他燥热的胸膛,听到那一频一频有力无律的心跳,他妥协般碰了上去。 等到洺无暗小小往他嘴角触了下后,他的动作才一顿,垂着眼看向自已怀中面色淡淡的人。 银迟半阖着眼漠然开了口:「所以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我留下来?」 他懒悠悠耷拉下眼皮,语气平静到让人琢磨不透思绪。 「洺无暗,你没失忆。」 他视线又缓缓移到小盏桌的那杯水中,茶水浅褐清淡,一眼到底,被风吹得泛起一丝波漾。 两盏茶,看来是早就准备好了。 不是说满足他之欲吗?为什么还是这么让人讨厌。 银迟一转手,以无形速掌心出现一柄小锋刀,他手肘凭感向后一击,同时骨腕翻转鬼影般一制,剎那间便居高临下望着半跪的人。 洺无暗膝处勐一骨疼,听到声音于后沉哑响起。 「洺无暗,你要杀了我吗?」 洺无暗感到腕骨似有液体流出,他没别的表情,只很轻的笑了下,眉眼一瞬合从未有过的柔温。 第168页 几乎隔了很久很久,才响起一道哑绻的声音,藏着微不可察的余颤。 「银迟,你忘记我一次吧。」 来迟的是我,该你忘记我一次了…… 是梦,又是否为化红尘? 银迟没用多大的力,地上便已血淋漓一片。 银迟看到洺无暗的手掌,腹部,腿间,血液以一种急剧的红水流淌,但看不到伤口。 一样的情景,只是这次他看到了…… 洺无暗眉头稍蹙,右手指间攥紧,肩膀微微抖动,似乎在强忍,脸色可见的苍白透色起来。 眸里映出红的一瞬间,银迟便放开了他蓦地半跪下来。 洺无暗领子被一种很克制的力拽住,来人赤红着眼望他,突如其来的涩吻中混着含煳又压怒的话。 「上一次也是这样,你想和我划清关系……」 「为什么我的梦……」你还是这样 洺无暗,你有时真让人恨不得把你的心剥出,想问问它到底在想什么…… 洺无暗另一只手搂着他的腰以免不稳,一边回应着他强势的吻,咸味入腔时他的神情不禁一顿,喉咙滚了滚咽下那抹咸。 他们唿吸声彼此交错不齐,粗重炽热,胸口起伏热烫,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沉沦和缠绵……都回轮在不明不白关系的吻中…… 「我想起了好多事。」 锁骨间亲吻的触感愈发模煳浅淡,洺无暗眼中含着未消的情愫垂眼近看他哑声。 他的身影被光照得虚幻迷离起来,泛着清晰不定的光点,全身白透幻明到仿佛下一秒就是一盘虚影。 银迟的睫毛如薄翼般一颤,眸中似氤氲终于聚了点光,但神色还是有些迷离恹散。 唇瓣的余湿已然凉透,他触不到这里情景的一切,伸出的手穿透了眼前之人的脸,连血迹都摸不到。 银迟没太听清他说的话,只半垂着眼突然轻声问了句: 「洺无暗,不疼么?」 为了弥罪,可以做到这个份上是吗…… 还是不是说你只是不想欠我的…… 手背突然覆盖上一层若有若无的温,转瞬即逝。 银迟浅抬下眼一贯神情看他,眼里的光闪过零碎。 对方嗓音是从未有过的温雅轻和,眉眼都渲染上少有的情。 「杀王阁下,那个赌约还作数么?」 「那我应输得没底了。」 他拂在银迟眼尾的手散光而消,轮廓更加模煳,可触感又如此真实。 「这个梦可真不让人开心。」 银迟看着洺无暗干哑声道,随即又释然样的扯笑了下,攥着衣领的力松了些。 又静了些许,银迟的手中光点散失漫落在空中,他才听到一声息嘆般很轻的声,似乎在自悔。 「是我性愚,知卿心晚。」 第97章 番[黄粱一梦]化梦化尘-end 银迟的脸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捧着,他又不情愿将脸偏回来。 洺无暗半透明着身子,深不见底的眸映出魁王垂眼的散意神情。 「银迟,这不是梦。」 银迟嗤笑了,斜眼睨他,可这一看,眼圈却泛起了微红,他又懒懒地半阖上眼睛。 「洺无暗,那是个不实的赌约。」 他慢下语气,一顿,彻底转过脸。 「我从未真正赢过。」 周围的情景色彩如流星划过般掉落,地上成片的血迹随之而散。 有道声音缥缈空远,却又极度沉温含柔,像是剥开水中红莲瓣蕊的瘟雾柔软。 那是再也寻不到的人。 「那你讨厌我了么?」 「银迟」 「我非……想弥错……」 话声落下的尾末,忽而一阵刺骨凉入身袭来,透风中轻传着一人听不确切,可又如此专情心深的话语。 「我想……」 「给你……一个……家……」 银迟的手中捏着消散的人给他的一封笔书,目光一错不错地望着前方场景的变幻重组。 他望着那最后一丝萤光飘散,白茫茫的一片雪海显现。 洺无暗只递给他,什么都没说。 这是他当时无意间翻到白义老祖留的一笔书,以为是什公要密,使粗略浏览一下记入脑里。 他当时应该是无意识的,如被人下蛊控制了般,倏然间一切涌入脑里时,洺无暗感到一阵久违的窒息和不可置信,心里堵涩难耐。 洺成闻有如此失传邪术,他却从未发现过…… 奇异的是银迟可以触到这纸笔书,纸感滑薄,他的指尖变得透骨冰凉。 直至寒风颳进眼睛,全身仿佛都凉一个度,他的手才动了动垂下眼。 字体有些飘逸凌乱,应是写的时候有些着急。 「戌华庚年四月初,封笔。 如今内忧外患,暗处伏点布局难抵,强抢夺杀盛行,群众激愤求公,家中残落腐朽,东西城方已尽数落难,陷入死局,已是强弩之末。 致令尊深感愧欠交权于我,帮安城掌权三十有余,因洪河暴发时遭人之陷,白灵银家内部遭人之控,至今未查明原由。 只知一切的起落都极诡异迅疾,仿佛是有人计划之始。 这些,为本家监管疏误之责。 此局无胜,已暗命犬子银黎平塘集家中剩余英将死土决一死战,护家中人逃离,望家身少条血罪。 犬子临终前,曾托我护好长房唯一一子。 第169页 他说他很爱银幼子,若他未归来,请将这支玉笛交转与银幼子,但不要告诉银幼子身份的来处。 他说他想让银幼子远离这些纷争,平静安稳过一生。 幸而银幼子在外还未回来,这支玉笛我便托给山管家,让他交转。 犬子也曾留了口信,但并未托我转告,他身先土卒后我曾有意打开,看到信上只有两句话。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也没做到一个好爱人。』 白灵银家第二代八百多余人,旁系家族十族,家僕一千二百三十一人,百名长老执城十五区。 其中五十三名家僕无家流落被捡,四百五十六名家僕腹中已有子嗣,其下皆为求活命自愿为奴,总计二千四百三十一人。 若有倖存后人看此,还愿莫怪,替这些被牵连无辜之命上柱香,愿来世安好。」 末尾处什么落款都没留下。 又过了许久,纸边颤抖的指尖缓缓落在「犬子银黎平塘」那三个字上。 银迟感到全身的血液好似凉透,无法描述的穿透彻骨感。 他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眸中笼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愈发浓厚。 笔书上无声无息落下一瓣白雪时,手中攥着的纸张一角随着字迹消失,刚才的一切情景顿时无影无踪。 巨大的凉意袭卷而来,周围只有白花花的一片,大雪飘洒无声而下,白如日昼。 银迟的身上不知何时穿上了米白色绒袍,白雪下颀长的身姿褪去了往日的锋利狠绝,眉目像是被积雪融化显出一抹软色,像位小贵少爷。 这个小少爷站在雪地凝默许久,直至手中的纸张如风吹散,掌心落下星星点点的雪花。 他清亮干净的眸垂向融化在掌的雪,看了几秒薄唇才动了动,有些生涩、一斟一字的轻声唤出一个名字。 「银黎平塘」 「父亲……」 此句一出,他陡然感到眼眶泛热,又慢眨了眨眼,抖掉睫毛上的雪。 雪含在泪里,变成水珠砸在地上,显出几个小洞。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这样喊,不知道会不会晚了些…… 看来山爷爷没骗自已,父亲是爱他的吧。 这片雪世界没有变化,安静的等待着一个人前进。 雪里的少爷并不感到冷,他驻足缄默了好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绷直的唇角渐变弯出了浅浅弧度。 让人看着很轻松,又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位少爷终于迈了步,往前方看不真切的雾霾走去,大雪在后覆盖来过的痕迹。 深雾后的一间屋檐下,浅浅显现出一个矮小的人影。 白净小袄上已落满薄薄的雪花,小小的一个身形紧紧蜷缩在墙边,抱着胳膊头深埋在衣里,似乎是等待谁来接他一样。 可他……等不到那个离去的人回头了…… 他就这样像个雪人般一动不动的坐在积雪里,红肿的手指露出衣袖。 银迟垂眼看向沿路快被雪掩没的脚印,又转眼看向不远处屋角边的人,不由得一顿,唿吸放慢了些。 无声溯回数年,与儿时自已相逢。 是桐桐姐刚走时的情景。 银迟眸中静静的盯着不远处那个雪糰子看几秒,踩雪的沙沙声才响起。 那个雪糰子好像听到有什么声音过来,很轻,但他还是听到了,袖下的小指不禁蜷缩了下。 银迟看到不远处的小银迟动了动头,稍稍抬起,露出灰大眼睛的一条缝。 明亮的,带着光点的。 银迟这次没有驻足,只是微挑了挑一边眉。 可以看见自已么…… 小银迟等那边的大哥哥走到自已身前,看到大哥哥穿着毛茸茸的暖袍,脸色也是带点鲜红润的。 那双平静似水的眼睛垂下瞭望他,没有什么情绪,但好像又饱含情绪,化在眼里了。 他不由得看得呆愣一下,内心仿佛有一团小火缓缓燃起。 这就是冬天不怕冷的样子吗他在想如果冬天不怕冷了,一定要走出这片小雪地,去更远更高的地方俯瞰广垠的白色世界。 届时,眼睛的世界会很美。 小银迟正想着,不自觉慢慢伸出头来想挣扎着起身,但双腿好像都冻麻了,实在使不上力气。 无奈,他又坐在雪里。刚想手撑着地爬过去大哥哥的裤脚下,便听到一声清淡的声音靠近自已响起。 「如果给你个选择,你愿意死在这个冬天吗?」 他的动作一下停住了,向上抬头眨了眨雪亮的大眼睛,有些不明所以。 银迟回视他,无视他的惊愣,嘴角扯了丝假笑继续说下去。 「不过没事,因为你已经死过一次了。」 小银迟眼睛瞪的更大一些,眼里清透无比,如这片未融化的雪,里面充斥着对活着的嚮往,对温暖的憧憬。 银迟看着他,突而半蹲下来弓着背,离小银迟更近一些,他眸光闪了下勾出了不那么让人心寒的笑,轻声: 「等一下如果有人来接你,你不要跟他走,但你要永远记得他。」 「记住哦,这是我为你选择的路。」 银迟说完,目光缓缓移到小银迟星点明缀的眸上。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玉袍如雪一样白的手伸出,拇指摸了摸小银迟冰凉无比的眼角边,嘴角笑意不禁加大了些,带些恶趣味在里面,声音低沉: 第170页 「小弟弟,你这双眼睛可真好看啊。」 「眼里的世界应该也是好看的。」 小银迟感受着眼角传来的热温,他冻的有些颤巍巍的手缓缓用尽余力抓住了大哥哥的温手,唇瓣发紫干裂张开,吐字很慢很干,又极力控制着发颤: 「你不、愿、意、分分一些、些温暖、给、给我么」 银迟扯笑看着他,又是那副懒悠悠的样子点了点他脸颊,开口: 「也许会有人告诉你,你的命运就该如此,这片雪海就是你最终的归宿。」 命运该终止在这一年冬天。 银迟走了。 小银迟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听到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也没有太悲伤,只是又恢復之前的姿势。 银迟走出他的视线范围,身影被大雪淹没后,墙角边的白小糰子突然脑袋疼一下,再次睁眼时刚才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惜世上,从来没有什么第二次。 银迟的步子缓缓,雪也缓缓变小,一片深埋雾海中,最后一片雪花落到他的眼尾边。 雪停,看不到尽头的前方,显出半个高挑又熟悉的身影。 他停下,看到那个人半侧着身子转身。 银迟心脏骤然慢了半拍,刚才风轻云淡的笑一下子消失。 他抿了抿唇,向那个人走了过去。 尽管这是梦,但是师父的样子好真实…… 深雾海中的那个人回头了,青眸如以前一样,深深的,深深的望着他。 银迟能听到自已清晰的脚步声,他走的很慢,怕走快了,那个人就不见了。 五年了,银迟突然想起,师父好像对他很失望,他不是他心中理想的徒弟。 但这一切……和当年杀人盛行之事…… 银迟神色宁静的走了过去。 温润的嗓音比自已先一步响起,对方青眸如桃花泛起春暖笑意,声音裹在寒风中,有些模煳的苍凉。 「好久不见,小迟。」 如以前无所次一样,他的小徒弟双手朝他恭敬坐一楫,默了几秒才抬起头,轻笑出了声,看向翎琛温和的容颜。 他道:「是啊,好久没见了。」 上一次见你又让我睡了一次。 虽然那次你没有打乱我的记忆。 翎琛第一次见他小徒弟的神情中复杂又克制的情绪,他侧开身子,望向远处迷濛的一片。 「你要去看看他们吗?」 声音微凉的传入银迟耳里,银迟瞬间明了,尽管他不想相信,当年之事究竟和师父有没有关系…… 顷刻,银迟与他师父的肩头相错而过,他袖下的拳头又紧了紧,错落他师父伸出来的手。 他欲言又止,最后只垂眸淡道: 「师父,我已经长大了。」 翎琛伸出的手微不可查的僵了僵,又若无其事的收回,只笑了笑,放慢语气又重复一遍: 「是啊,小迟长大了……」 他的爱人会给他家的,翎琛,你瞎干涉什么劲? 银迟迎着刺骨的风向前不知走了多久,后面的人始终没跟上来。 雾气散去后,他停了步,眼前展现出一大片墓地。 密密麻麻,数不胜数。 银迟眼里的眸光颤了颤落下去,又闭上眼缓了缓,脸颊隐隐有白光闪落。 几秒,他的眼睛环览了一圈,发现根本望不到边际。 他的正身前,是上香用的陶瓷炉,上面插着提前准备好的龙涎香,旁边是几捲纸钱。 他依信上言,点好了香,纸钱的菸灰烧在这些墓碑前,阵阵浓烟味在这片瀰漫。 银迟垂头默哀了两秒,才向里面走去。 他看见好多个名字,好多奴僕没名字的,就直接按数排名。 最前面的几个,应该都是白灵银家的人,他亲近的人。 银迟在这片墓碑里呆了许久,这里的场景好像永远不会坍塌一样。 他绕到最边上两个墓碑前半蹲了下去,用手摸了摸碑上人的名字,额前碎发覆盖,闭上眼睛泛着零点星光。 他露出了闲散的笑,语气有些不满,但喉头还是不禁哽了下。 「小古子,汶,我记得你们说要赢我来着……」 「下次,一定要说到做到啊。」 翎琛没有跟过来,他找不到他了。 银迟没有找到洺无暗的墓,直到眼前景象消失的时候,他又身处让人看不清楚的雾中。 银迟的脸上难见露出了几分疲倦,但他觉得身体这一刻很舒畅,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 闭眼的那一刻,雾中传来一人清晰带着缱绻笑意的话,说的很缓很慢,似乎是想让他听清。 这是银迟第一次听出来,那个人并不是很开心,因他好像……释怀了…… 「小迟,我这辈子很后悔的一件事……」 「是教坏了你,让你这么痛苦……」 声音越来越遥远,尾末只剩下气音,可银迟却听得清楚。 「错在我不会当一个……」 「好……师父……」 话末,银迟突然感到身体一空,他坠了下去…… 坠在这片雾海里…… 最后一点意识被黑暗吞没前,他神色如往常一样平静,眼角隐约有泪珠浅出,嘴角却勾出了难以察觉的弧度。 拨开云雾后,是从未见过的真实。 我信这,非梦。 …… 第171页 …… …… 完- 小贴士:看好看得小说,就来呀~